《罗马的涅盘》 第一章 一样的烂摊子 “陛下?陛下?” 周恒并不是一个一震怒,二四六落泪的精神罗马人,作为一个混吃等死的高中历史老师,对他而言,或许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是一件更值得骄傲的事情。 “陛下!用餐了!” 周恒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头颅,已经被家里的古董电脑所使用的老旧损坏的接线板,与一个即将烟消云散的帝国绑在一起。五月二十九日是他的生日,也是他离开那个世界的日子。 “陛下……” 侍女捧着餐盘等候在一旁,而王座之上的君士坦丁十一世,正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晕厥在寝宫之上刚刚苏醒过来的周恒。 在周恒对西方历史浅薄的认知中,君士坦丁十一世并无子嗣,但眼下,自己居然身披紫色肩衣,和东罗马帝国的亡国之君同时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约翰,你急匆匆找朕,又来朕这寝宫装死,到底是为了什么。” 仅仅是寥寥数语,周恒心里已经大概有了些底,只是初到贵地,他怕自己开口那标准的江南普通话把君士坦丁十一这个希腊人弄懵,在脑海里捋了捋,他才有些紧张地向这个父皇请了安。 眼下看来,自己借身还魂的小约翰,应该是君士坦丁十一世并没有被录入史书的儿子,但这个将来会继承帝国(如果还存在的话)的小青年眼下不过十一二岁,和父亲的关系也并不那么和睦,累卵之危已经近在眼前,难道自己的脑袋,还真要被挂在这圣索菲亚大教堂的门口? 就历史而言,君士坦丁十一执政时,东罗马灭亡已经是掰着指头算日子了,所谓的帝国,也只剩下了君士坦丁堡一个实际控制区,英法忙于百年战争,神罗内部内战不休,西班牙(卡斯蒂利亚)忙着收复失地,更要命的是,就算奥斯曼人已经把脚踏过博斯普鲁斯海峡,在巴尔干上蹿下跳的时候,基督世界仍然对突厥人虚弱不堪的消息深信不疑,至于东罗马……那干他们屁事?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帝国迎来了末日。 “父皇……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周恒缓缓直起身子,整理好有些褶皱的衣袍,直视着有些沧桑的君士坦丁。 横纵而言,眼下的罗马帝国无疑是孤立无援的,君士坦丁堡上下恐怕仅有十数万人口,能调动,动员的士兵更加少的可怜,那在冷兵器时代坚不可摧的狄奥多西城墙,恐怕并不能挡住奥斯曼人的火炮。 他相信,自己这个便宜父皇为了解开眼下的困局,或许已经进行过无数次尝试,但君士坦丁十一世面对的困局,更甚吊死在老歪脖子树上的崇祯。 这是历史的局,或许没有人能解开。 “正午。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下午你可以去和你的妹妹玩。” “妹妹?不……父亲,我的意思是,现在是哪一年的几月几日?” “如果刚才那一下让你摔坏了脑袋,我可以去请医生。”君士坦丁原本已经想起身走人,但或许周恒眼中异样的光芒触动了他,君士坦丁定了定身,挥手让侍女将食物放下后离开,才一字一句地说道,“一四四三年,五月二十九日。” (为了方便叙事,本书同一采用公历而非儒略历。) “怎么可能?” 周恒原地回忆了很久,这个时候,东罗马的皇帝应该还是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哥哥约翰八世,而皇位,应该直到科索沃战争结束后,才来到自己的父皇面前。 君士坦丁的回答,仿佛是拉开了埋在这具身躯里的记忆的闸门,把这个位面的罗马,摊在了周恒面前。 罗马的危亡没有丝毫改变,唯一变化的,是一年前,约翰八世从匈牙利回国的路上,途经一座名为卡尔非特的小村庄时,遭到了刺杀。自己的父亲经过一系列权利运作才夺得皇位,他口中自己的妹妹,并不是君士坦丁的女儿,而是他的侄女,索菲娅公主。 其他的杂务琐事,也随着这股记忆洪流涌入了周恒的脑海。 寝宫里,又经历了一阵持久的沉默,君士坦丁面无表情地看着捂着额头,面色痛苦的小约翰,在他心中,仍对帝国有着希望,与此事相比,家庭与后嗣,是处理完奥斯曼这个心腹大患后,再来解决的问题。 小约翰所经历的一切,在半个小时之后终于悉数被周恒所掌握,而在君士坦丁眼中,周恒的一举一动,大概只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想在父亲面前博得更多好感的演出。 毕竟,自己已经在寝宫里呆了几十天,没有见过家人一面了。 但相对已经破罐子破摔的君士坦丁,周恒心里却反而更安定了一些。虽然在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时间轴已经出现了不可遏制的扭转,但至少眼下,帝国还有至少十年时间,这十年,或许能改变很多事情。 君士坦丁十一世这个帝国最后的明君提前接过了帝权,整个帝国就多了几分希望,而自己眼下还年轻,而且身份在这小小的君士坦丁堡内也是一人之下,还有机会去创造一些奇迹。 周恒并没有什么光复罗马的伟大梦想,在他心中,不被奥斯曼人的马刀与火枪五马分尸就是目前最大的愿望。 “约翰,到底有什么事情,你还没有说。” 君士坦丁再次开口,比起一开始,那厌烦的口气却少了很多。 “我希望,从今天开始,我可以学习战斗的技巧。” …… 第三次,寝宫之中,银针落地之声清晰可闻。 “为什么?” 先前碍于自己两个弟弟对皇位的觊觎,君士坦丁并没有时间去照顾家人管教儿子。而继位之后,又几乎一直待在寝宫中思索破局的关键,约翰的教育问题,一直被他抛在脑后,只有偶尔从侍女的报告中他才得知,小约翰更喜欢钻研历史,而非研究军事。 这一切都无可厚非,只是君士坦丁明白,历史,永远是胜利者歌功颂德的工具而已。 眼下,周恒也明白这个道理。就算不成为贝利撒留那样的神话,至少,面对眼下的局势,学习军阵,杀敌的技巧,比研究历史有用得多。 君士坦丁眼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欣慰,而后,他点头道:“朕——答应你。” 第二章 地中海上吹来的消息 于是在一四四三年夏初,在君士坦丁皇宫上演了一出生离死别的小约翰,如愿获得了他迫切想要的东西。不得不说,君士坦丁处理任何事物都比常人有效率很多。 “殿下。” 斯洛乌花园的大门被人推开,这里曾是小约翰的爷爷,曼努埃尔的花园,如今却成为了小约翰的私人住所。园中的花草仍然欣欣向荣,但这片生机,也即将被院墙外的荒芜所吞没。 来人是君士坦丁堡内一支雇佣军的成员,如今的帝国财政当然不可能支撑的起类似当年北欧卫队之类的精锐部队的开销。如今这一城之地中,也只有前朝残存的雇佣军还能算得上有一丝战斗力。 “你是……” 周恒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仔细打量着这个魁梧的士兵。 他锐利的眼神,只有在战场上真正沐浴过鲜血的勇者才能展露。虽然这家伙看自己的目光似乎并没有多少重视,但周恒心中也明白,这样一位军队中的好手,被调过来教一个连护手剑都挥舞不起来的孩子如何杀人,这看起来就像古罗马剧院里上演的无厘头世俗剧一样荒诞。 “卡斯蒂利亚的阿历克斯,殿下。我只是无数外籍佣兵的一员,并不是什么赫赫有名的人。”阿历克斯略作恭敬,随后抽出腰间的护手剑,用双手拄在地面上,“承皇帝之命,教殿下武技。” 周恒看了一眼在阳光下寒芒四射的护手剑,又看了看自己还没柴火粗的手臂,忽然咽了一口唾沫。 自己一时兴起所渴望的东西,忽然变得不那么诱人了起来。 一旁的索菲雅捧起茶壶,浅浅抿了一口,眼角带笑地看着自己的哥哥被五大三粗的阿历克斯强行拉开阵势,一板一眼,重复枯燥地挥舞着沉重的护手剑。 她漂亮的碧蓝色瞳孔,忽然落到了茶桌上,之前周恒写写画画的一张手稿上。 上面有一些希腊文写成的地名,人名或其他词汇,又有一些其他拉丁字母拼凑成的短语,但更多的,是一个一个方块状,形态各异的鬼画符。 “阿尔布雷希特……瓦迪斯瓦夫……十字军……瓦尔纳……匈雅提……” 费了半天劲,小索菲雅才将视线从这张手稿上移开,但看着仍然在忍受折磨的周恒的眼神,显然变得奇怪了起来。 之前更多时候,这个哥哥在小索菲雅心中,只是一个有些憨厚,喜欢把时间花费在无聊的书卷中的人。但眼下,小索菲雅忽然觉得,在君士坦丁堡这一片残垣断壁中,或许真的还有一丝,属于帝国的希望在慢慢萌芽。 这是索菲雅给周恒目前的评价。 在周恒眼中,给索菲雅的定论就简单明了的多——第二个安娜·科穆宁,或者说智慧已经超越了安娜·科穆宁的女人。二人相处仅仅只有一天零几个小时,但无论是索菲雅的谈吐还是情商,都让周恒有一种面对高不可攀的神只的感觉。 她只是一个十岁多一些的女孩,却对这几年君堡周围,欧陆内外的形势如数家珍,甚至还能有一些独到的见解,只是在和自己闲聊时,她总是不自觉地反复解释一些东西,让周恒感觉她似乎深怕自己听不明白的样子。之前的小约翰钻研历史,恐怕受索菲雅刺激不浅。这一点,让周恒一度怀疑君士坦丁让给自己的史书馆,已经被索菲雅反复啃过几遍。 她的生活方式很像现在的君士坦丁堡中的居民——即使知道灭亡只是时间问题,但仍然享受着帝国能给予的最后的庇护。她或许和自己的父亲君士坦丁十一世一样,内心埋藏着拯救东罗马于水火之中的愿望,但因为情势所迫,只能慢慢放下。 总而言之,小索菲雅的一言一行,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属于她的年龄,周恒曾一度想要开口询问一句,她是不是也是从未来的某个时间点远道而来。 茶壶已经空了一大半,甜点也已经被索菲雅解决得差不多了,但她迟迟没有离开,一直带着微笑,看着周恒从下午一直被操练到黄昏。 “今天就先这样,陛下的命令,每一天都不能松懈。”阿历克斯从周恒已经伸不直的手臂上接过护手剑重新插入剑鞘,然后仿佛出了一口恶气一般,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斯洛乌花园。 在他眼中,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在经历了这样的折磨之后,很快就会放弃学武这条路,然后自己就能重回军营。一顿嘲笑虽然免不了,但至少多赚了不少钱。 “索菲雅……” 周恒好不容易喘上来一口气,看到拖着手臂,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的索菲雅,忽然又紧张起来。他也不清楚在紧张些什么,只是这个小丫头身上散发出的气质的诡异程度比起自己的穿越只多不少。 “约翰哥哥……为什么会想到学习这个?”小索菲雅伸手捏了捏周恒的手臂,疼得他立刻倒吸了几口凉气。 “一时兴起……” “累吗?” “当然。” 索菲雅忽然笑了起来:“那明天还学吗?” “学啊!” “那这就不是一时兴起了,哥哥。”索菲雅把手伸回长袍,然后取出早已保存好的那份周恒信笔书写的手稿,“这个东西,又是怎么回事啊?” 此时周恒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想骂娘的冲动,但是小索菲雅既是自己的妹妹,又没有任何僭越之举,只能怪自己太不小心……或者说这个小丫头的观察力太过敏锐。 “这是……我对帝国目前所面临的局势的一些看法……” “噗……” 周恒还未说完,索菲雅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不知所指地将手稿又塞进怀里:“这个我拿回去研究研究。哦对了哥哥,昨天在皇帝的寝宫里醒过来之后,你好像有点怪怪的……不过,应该是变聪明了。恩!是个好事。” “你就这么拿走了?”周恒越发觉得,自己这个皇位继承人,与兄长的尊严在这个小萝莉面前似乎一文不值,“你能给我什么?” “真小气……那就给你一个建议。” “建议?” “哥哥,有些人,有些地方,有些事,我不清是什么,但我好像隐隐约约猜到了一点东西。哥哥,你好像知道了一些,没有人会知道的事情。不过……这种东西暴露出来,就很危险了。” 第三章 历史的教训 再一次经历了一天残忍的训练之后,周恒终于是被几个侍从抬回了房间。 理论上来说,周恒所附身的小约翰出生在君士坦丁十一世继位之前。按照东罗马的旧制,君士坦丁十一世只要再生下一个儿子,那么这个儿子,就会成为真正的紫衣贵族。或许是为了让只剩一口气的东罗马不再受到内斗的折磨,君士坦丁十一世最终放弃了继续培养继承人的计划,并最终,将紫色披风亲手穿在了小约翰身上。 要不是今天周恒被累个半死,那些侍从是万万不敢直接接触皇宫中身上有任何一抹紫色的人的。 “这种无聊的制度和继承法,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哥哥,你又在说些什么?” “卧槽!” 刚刚穿越到君士坦丁堡的周恒,还不能熟练自由地转换汉语英语希腊语,被躲在房间角落里的索菲雅一惊,标准的国骂就脱口而出了。 “现在是几点了?你怎么不回去睡觉?” “太闷了……”索菲雅三两下爬到无力动弹的周恒身边,然后又取出了一份手稿,看到上面工整隽秀的希腊文,想也知道这是小索菲雅的亲笔,“哥哥,我今天整理了一下那些手稿!” 索菲雅有些自豪地挥舞着手里的成果:“除了那些我看不懂的东西,我发现,这上面的事情,一件都没发生过!” 周恒虽然很想闭上眼睛一觉睡过去,但理智却告诉他,这已经不现实了。索菲雅这丫头,在处理完她的好奇心之前,一切都是屁话。 当然同时,周恒也在思考着解释的方法。毕竟……如果张口就是“我来自未来,这些都是要发生的,君堡完蛋了,我们都得死!”,恐怕自己会被当成疯子关起来。 况且,世界线在某些角度已经出现了偏离,至少现在,坐在王座上的本来不应该是这个所谓的亡国之君。 “哥哥!哥哥!” 小丫头更加急切地催促着周恒,虽然他脑子里仍然一片空白,嘴上,却冠冕堂皇地说出了一个他自己都不信的解释。 “这些,是那天我在父亲的宫殿中昏迷时,上帝在梦境中给我的指引。” 在中世纪,这套说辞几乎可以镇住所有人,上帝的指引,除了拥有绝对话语权的神职人员,谁敢妄加揣测上帝的意志? 只可惜的是,周恒面前的,不是任何一个其他人,而是索菲雅,这个脑回路与他人完全不同的妖孽。 索菲雅没有像任何一位公主一样生活在君士坦丁皇宫中的重要原因,就是这丫头不讨大人喜欢,其中又有很重要的一部分,是她对正教会……或者说所有宗教总有非常暧昧的看法。 简而言之,索菲雅对宗教的态度,是不信任,甚至批判的。 幸好她够聪明,从来不表露出来,也就是对约翰这样和她一样的怪胎,她才有公共语言。 “哥哥,你以前可不会拿主当作托词。”索菲雅很认真地看着周恒的眼睛,“不过,能让你性情大变,应该是有很重要很重要的秘密?” 她忽然又笑了起来:“算了算了,不逼你了。如果真的是上帝的旨意,那么这些以后应该会实现?” “对了哥哥,今天太晚了,我在这儿休息。” 斯洛乌是一个很豪华的庄园,给索菲雅找个房间当然绰绰有余,可这个小丫头,愣是一个猛子直接钻进了他的被子里。 不过此时,周恒并没有在想这个琐事,刚才索菲雅随口的一句话,忽然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没错!借助神的旨意! 自己无神论,索菲雅无神论,但君士坦丁堡中的所有市民,都对正教会虔诚不已。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借助上帝的旨意发布一些预言,最后,预言东罗马将会复兴!那么,对于所有人的士气,都是一个极大的提升! 这不是一场游戏,没有转进爱尔兰,没有逃亡新大陆,在历史的大海里扑腾了几千年的罗马想要重生,第一步就是守住君士坦丁堡! 没有人知道,奥斯曼人的下一次进攻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在床上辗转了半天,周恒却没有办法进入睡眠,索菲雅早早发出了细腻匀称的鼾声,他还在被一身的酸痛感折磨。 终于,他放弃了这样没有意义的僵持。大不了明天和那个该死的佣兵请个假,好好休息一天。 点燃了烛火之后,周恒再一次摊开了他随意摆放在桌上的手稿。 有了上一次索菲雅的教训,现在他写这些东西,是一个希腊字母都不敢用,清一色天朝方块字。索菲雅再神通广大,总不至于变出个来自大明的翻译官。 思索了很久,周恒却不知道写些什么,灯芯噼里啪啦燃烧了半天,他终于像中二病发作一样,写下了铺满整张纸的五个大字。 罗马的涅盘。 如今想要死守君士坦丁堡,那就是慢性自杀,能解决眼前的死局,要么借助西欧的帮助,要么上帝显圣。 可是如今整个博斯普鲁斯海峡,整个爱琴海都被奥斯曼实力强劲的舰队封锁,连来自欧洲的粮食都无法进入金角湾,出去传个信都要冒着天大的危险。这种内外交困的情景,当初东罗马灭亡,还真怪不到十一世头上。 “那么……让罗马的教皇发动一次十字军?” 周恒这个念头很快就被自己打消了。现在仍然是中世纪,异端比异教更可怕。正教会统治下的罗马人民,永远不会允许所谓的十字军踏入君士坦丁堡的城门。眼下君士坦丁堡内还有这样的民谣——宁要包头布,不要十字军。 况且,当年威尼斯人干的好事还历历在目,吊死威尼斯总督,只要东罗马还存在,这就是永恒的议题。 可是这样一来,十字军和西方的军队,就更加不可能直接帮忙防守君士坦丁堡了。就算想进攻,他们也只能一步一步,慢慢的清除西巴尔干上的奥斯曼人。 “啊……行不通啊……那么如果……” “十字军不是不可以啊,如果十字军进攻顺利,我们可以趁机出城,收回帝国在巴尔干上的部分领土嘛,没有必要非要在狄奥多西城墙上打一仗的。” “也有道理,如果瓦尔纳之战不输,是个很好的机会……”周恒想了一会儿,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突然又意识到事情不对,“索菲雅!你怎么还没睡!” 第四章 推诿的解释 “所以,瓦尔纳,到底发生了什么……” 斯洛乌花园,凌晨。 请假失败的周恒又被阿历克斯拖去甩单手剑了。 早餐是侍从们早就准备好的,虽然十分清淡朴素,至少分量还算充足——这是替索菲雅制作的,她说今天自己要好好研究研究事情,需要多补充能量。 终于,练剑之余,周恒看到了索菲雅的侍女,捧着一张地图,放在了她坐着的木桌上。 凭周恒对整个藏书房的了解,他一眼就能看出,索菲雅拿的是巴尔干地区的详细地图。 “我记的没错……的确只有这一个地方叫瓦尔纳。”索菲雅在地图上仔细搜索了一番后,微微点了点头,“河边的城镇,巴尔干上最繁荣的港口之一……但是……被奥斯曼人占领之后,这里根本就没有发生过战斗了……” “热那亚和威尼斯的商人现在也不会选择这条航路,和帝国经商,现在就等于给土耳其人送物资……” 索菲雅的眉头渐渐纠结了起来,她是不止一次听到周恒恶魔附身了一样念叨这个地方了。但她实在想不出,这里有什么值得留念的地方。 “或者说……西方世界最近会有什么大动作?可是哥哥怎么可能……” “集中注意力!” 啪! 周恒一个不留神,就被阿历克斯手中的木剑狠狠劈了一下。 “今天怎么回事?反应速度还不如昨天!” 阿历克斯也纳闷,这个呆头呆脑的王子似乎铁了心想好好学武学了,这么翻来覆去折磨了那么久,居然还没放弃? 周恒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这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的身体,可比他想象的还要脆弱,虽然手里的护手剑是特殊金属打造,重量不重,但就这么挥舞一天,还加上昨天晚上就没怎么休息,换个成年人上来,恐怕也得累个半死。 “看你的敌人!看我干嘛!我捅不死你!” 当初真是刚穿越脑子没长好,居然真就提了这么个建议。 “指挥官先生,让哥哥先休息一下?” 看到索菲雅从椅子上站起来,阿历克斯的面色瞬间变了一茬。 “公主……但是这还没有一个小时……” “哦是这样,我昨天晚上染了风寒,哥哥照顾了我一晚上没有好好休息。今天上午就算了。” “感冒?这种事情应该让训练有素的医……” 阿历克斯的说法并不是没有道理,放在眼下,感冒的确是一种十分危险的疾病。只不过,他还没摸清索菲雅的意思。被小公主狠狠瞪了一眼之后,阿历克斯似乎反应了过来。 皇帝只给了他随意处置周恒的全力,索菲雅这个帝国公主,他可不敢惹。 “我到这儿这些天,这是你做过最让我感动的事情。”周恒一手托着腰,一手把护手剑放回剑鞘。 “到这儿这些天?”索菲雅狐疑道,“哥哥……斯洛乌花园,你搬过来有些日子了?” “哦,口误了。昨天的确一晚上没睡好啊,我先去休息一下。”周恒尽量平淡地带过了这个话题。 “不是,哥哥。”索菲雅往旁边挪了一步,挡住了周恒的去路,“我把你救出来,是想和你好好聊聊。” “聊聊?” 周恒后退了半步,这话从索菲雅嘴里说出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在被她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到头昏脑涨的时候,谎言与谎言之间总会出现漏洞被这丫头捕捉到。 你说你没事这么聪明干什么? 小索菲雅再次拿过自己的手稿,在地图上认真地检索了半天,最后问道:“哥哥,瓦尔纳,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会发生什么?” 果然啊……这丫头开始怀疑了。 周恒叹了透气,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之后,他似乎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复兴君士坦丁堡,绝对不可能只靠自己的力量。但运用自己仅存对未来那一点时灵时不灵的洞悉,至少需要让别人有充足的理由相信自己……眼下,也只有索菲雅愿意冷静地听自己的判断了。况且,虽然父亲并不待见自己这对兄妹,但是其他贵族大臣面对自己和索菲雅的时候,是绝对不敢怠慢的。如果在某些情况下自己不方便出面的话,交给索菲雅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她比自己更明白如何去接触群众,和大众去交流。 “索菲雅……接下来我跟你说的话,听过之后,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来。” 周恒忽然摆出的极其严肃的态度,让索菲雅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在审视了两边周恒认真的态度的时候,索菲雅也收起了笑容,郑重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两个十多岁的小孩子,在斯洛乌花园内,掀起了一场,未来即将倾覆整个欧洲的对话。 “我写的第一份手稿,你还记得?” 索菲雅随即拿出了一张已经被折的皱巴巴的纸摊在了地图上。 “前几年……那会儿你还小。西边爆发了一场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王位继承战争。”周恒在另外一张纸上,用希腊文一笔一划地誊抄出了两个名字。 拉洛斯,瓦迪斯瓦夫。 一个来自奥地利与波西米亚,另一个来自波兰。这两个人,同时宣称着匈牙利的王位。 索菲雅看了一眼周恒。这件事她当然清楚。这不算是历史,是近在眼前的发生过的事。虽然那时候自己还很小,不代表现在自己还会那么笨。 “但是,匈牙利的名将匈雅提,最终选择支持了波兰的瓦迪斯瓦夫。”周恒划掉了拉洛斯的名字,并将另外两人圈了起来,“其实,无论谁加冕匈牙利国王,他们都太年轻了……就算有匈雅提辅佐,但年轻人,总是容易造成一些意外。”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总有些怪怪的。”索菲雅咬了一口茶点,然后继续跟上周恒的思路。 眼下的情景,像极了一年前自己嘲讽周恒呆笨时候的样子。 “别打岔……眼下,匈牙利不时还会有内乱,而奥斯曼,仍然在不懈地希望突破瓦迪斯瓦夫与匈雅提构筑的防线,向欧洲内部进发,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有些年头了。” “恩……但是这个叫匈雅提的,表现不是很不错吗,几次硬仗都能拿下来,打得奥斯曼人军心涣散。” “对,这匈牙利的节节胜利给了罗马城里那个所谓的教皇无限的信心啊。”周恒将地图往旁边挪了挪,露出了亚平宁半岛的部分,“知道为什么父亲最近一直把自己关在皇宫里不出来见我们吗?” 索菲雅摇了摇头。饶是她再聪明,君士坦丁十一世早就已经否决了最近几年让她再次参与君士坦丁皇宫内一切事务的权利。毕竟她的言论已经闹出不少风波了。这种情况下,想要得到帝国的核心情报,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为……父亲最终向西方妥协了。” “什么?” “父亲请求了十字军的援助。就在去年,这支十字军已经准备完成了。说起来,这是先皇就已经在磋商的事情,这也是父亲打算死守君士坦丁堡的原因之一。”周恒苦笑道,“我们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第五章 瓦尔纳十字军 “如果你是西方圣座上的教皇,你会选择谁当这次十字军的指挥官?” “你的意思是……匈雅提?” “还有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周恒在地图上圈起了一个地名——特兰西瓦尼亚,瓦拉几亚境内的一个小镇,“你还记得去年父亲开春的时候举办的宫廷宴会吗。表面上,父亲是在笼络一些动摇的贵族,但实际上,父亲是在庆祝,庆祝一场足以被载入史册的大捷。匈雅提率领的两万人不到的军队,轻松撕碎了奥斯曼六七万人!” “看似是场大胜,但对帝国来说,不能算一件好事。” “对……奥斯曼没有被伤到筋骨,反而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我们身上!”周恒略带苦涩地说道,“那次奇迹般的胜利之后,就和之前的十字军一样,双方又开始了无限的僵持,甚至今年春天,奥斯曼对我们的进攻,就是一次报复式的进攻。奥斯曼人,会更加注意我们的动向!或者说,推平君士坦丁堡,已经在奥斯曼人的议程之上了。” …… 两人互相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索菲雅紧锁的眉头,周恒忽然又觉得,这个过分聪明的小女孩,其实和其他人也没有差太多。至少眼下,她也认识到了,帝国的处境比想象的更加恶劣。就算抵挡住了奥斯曼人的春季攻势,那下一次,下下次呢?狄奥多西城墙,还能保护罗马多久? “这种长久的拉锯,奥斯曼人是希望看到的,他们或许很快,就会决定谈和,然后平定自己在小亚细亚上鸡飞狗跳的大后方。”周恒顿了顿,重新将视线转到帝国中央,“包括他们的心腹之患,君士坦丁堡。” 索菲雅的面色更加沉重,问道:“难道他们和日耳曼谈和之后,就看着我们被……” “所以,他们谈不拢……很快就会爆发新的战争,而战争的主战场,大概就会在离君士坦丁堡不远的港口城镇,瓦尔纳。” …… 索菲雅最终还是放过了周恒,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和紧张亦步亦趋地离开了花园。或许她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消化这些新的见解,周恒所期待的,是短暂的消沉后,索菲雅不再像以前,与君士坦丁堡市民一样过一天是一天的活着,而是能够成为自己的助手,把东罗马,从地狱里拉回来。 不过这之前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让父亲不再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十字军上。 周恒只在餐桌上小憩了一个小时,就带着紧张的思绪离开斯洛乌花园,走向君士坦丁皇宫。 这里早已不是东罗马鼎盛时期富丽堂皇的宫殿了……甚至为了维护雇佣兵的开销,据说曼努埃尔还变卖过一部分皇室藏品。如今的君士坦丁皇宫,只剩下了破败萧条的景象。 “罗马……” 看了一眼为自己打开宫门,仍然神采奕奕的侍从,周恒也只能无力地叹了口气。 “父亲……” “约翰?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跟着阿历克斯在学习吗?” “今天休息半天,父亲,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 君士坦丁十一世从椅子上直起身子,把满桌的书文信件整理到一边,随后还算有点兴致地问道:“怎么了,又出了什么事?还是你又惹什么麻烦了?” 周恒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头,直视着君士坦丁的眼睛:“父亲,你想不想拯救巴尔干上,安纳托利亚上,整个环地中海甚至全欧陆之上的,曾经的罗马的子民?” 君士坦丁眉头一皱,一时之间,他并不能反应过来一大早自己的儿子说的这么一番看似让人热血沸腾的梦话到底又什么含义。 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但说实话,就算君士坦丁一腔雄心壮志,他的注意力也只集中在如何先保住君士坦丁堡上。至于重建罗马?做梦!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出口的话,和内心的想法完全不同。 “每个巴西琉斯,都将重塑罗马的辉光作为使命,未来,你也将如此。” …… “如果是这样,那么欧陆上的蛮族们,总有一天,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君士坦丁面色一变,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小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这不是你现在应该想的,我知道你看过一些书,但是整个罗马的局势你……” “不!父亲!”周恒上前一步,距离君士坦丁的王座仅仅几步之遥,“我知道!为了得到十字军的援助,帝国已经放下了一切尊严!” “住口!” 君士坦丁愤怒地从王座上站起,他无法否认周恒的说法,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曼努埃尔,还是约翰八世,都不止一次为了西方的援助苦苦哀求,让帝国威严扫地。但在君士坦丁心中,这一切仍是为了将罗马从水深火热之中解脱出来! “你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明白什么!” “无论那群人救或者不救,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第四次十字军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圣索菲亚大教堂熊熊燃烧的始作俑者,也是那群十字军!” “你……” “没有人在意帝国的兴衰,何况我们信仰不同制度不同!这一天奥斯曼人被赶出了巴尔干,明天入侵君士坦丁堡的,就是瓦尔纳十字军!” 周恒几乎是用完全颤抖的声音说出这段话的,君士坦丁已经浑身发抖,伸出手直指着周恒,却说不出一个字。 “把他给我关起来!卫兵!” 君士坦丁重重坐回了王座上,几个君士坦丁皇宫内的侍卫轻而易举就制服了并没有任何挣扎的周恒。 “约翰,你真的……不识时务!” “醒醒父亲,不要把自己关在这个皇宫里了,想清楚!我们和十字军只是相互利用!最终要拯救罗马,我们只能靠自己!” “你还没有资格指点朕所做的一切!别以为看过几本书自己就什么都懂了!拯救罗马,不是靠一时的热血上涌!” 最终,几个侍卫将周恒带回了斯洛乌花园软禁了起来。 而在君士坦丁皇宫,重新冷静下来的君士坦丁十一世,却露出了一副完全不一样的面孔。 第六章 预言 “我早就和你说过,有些事情如果暴露在别人面前,你会变得很危险。” 深夜,索菲雅替周恒揉捏着酸痛的肌肉,一边用不争气的眼神看着满脸挣扎的周恒。 君士坦丁十一世下令将周恒软禁在了斯洛乌花园,不准离开一步,这无疑对周恒尚未成型的计划造成了巨大的打击。整个花园只有少数侍从,和仍然负责教授周恒武技的阿历克斯可以出入,让周恒没想到的是,刚过正午,索菲雅也去君士坦丁面前大闹一番,成功地和他被软禁在了一起。 “他是我们的父亲,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这么一条错误的路!” “你怎么就能判断谁对谁错了?”索菲雅笑了笑,“我知道,哥哥你现在比以前聪明了很多,但关于人情世故,还是一个笨蛋。” 眼下,又陷入了一个死局,明年的确有一个很大的机会摆在面前,但如果让历史的齿轮自由发展,恐怕帝国,就会陷入万劫不复。 “其实哥哥,你也不用太担心。就算是和你猜得一模一样,十字军装备精良,战斗力也很强,奥斯曼的军队素质如果和十字军的骑士们比差了很多,十字军不见得会输的。” 周恒有些敷衍地笑了笑,瓦迪斯瓦夫三世为了获得亲手杀死苏丹的称号,冲入敌阵腹地被乱刀砍死的结局,他心里是有数的。帝国无论如何,必须要想办法做出干预,才能避免十字军的溃败。 如今,还有一年时间。帝国的国力已经捉襟见肘,就算是君士坦丁十一世,也不可能赌上整个帝国,调动军队,放弃防守君士坦丁堡,转头出城支援瓦尔纳。 他需要一点儿完整的权利,而不是一个紫衣贵族的空头衔。如果只是伺候穿衣吃饭的侍从,周恒自现代穿越而来,就完全没有必要享受这些了。 “我需要一支军队……”周恒忽然睁开眼睛,十分认真地看着一脸错愕的索菲雅。 咀嚼了一下周恒那不像是开玩笑的语气,索菲雅才摇头道:“不可能的,就算你是帝国军队的指挥官,也不可能获得一支不受皇帝陛下控制的军队。往日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也是如此。就算你是皇位的继承人,只要陛下还有一天活着,这件事就不可能发生了。” 索菲雅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希望周恒能放弃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小公主内心将周恒想要拯救帝国的愿望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从出生就看淡了生死的索菲雅,心里还能燃起多少一样炽热的火焰,她自己也不清楚。 “帝国现在的财政你是知道的,维持一支像样的军队已经是极限了。” “那么如果向亚该亚的帝国守军……” “放弃哥哥,无论是海路还是陆路,君士坦丁堡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了。我们的军队出了城门,根本走不了多远就会被奥斯曼人发现。” …… 房间里又陷入了长时间的静默。 权利的空洞,是目前周恒面临最大的问题。空有对未来的先知先觉,却根本没有办法改变任何人的决定和看法,仿佛自己根本无法遏制住历史的车轮前进的步伐。 “目前来说……我们一定要想想办法,改变瓦尔纳战役的结局。穆拉德和匈雅提现在打得热闹,但大家心里都有数,和平条约的签订,只是时间问题了。”周恒翻了个身,又从枕头下面取出了第三份手稿,“如果瓦尔纳战役开战,匈雅提和他的十字军,要面对的,可不是西方传闻中,衰弱不堪的突厥。” “你就这么肯定,被称为奥斯曼克星的匈雅提将军,无法战胜奥斯曼人?”索菲雅大致看了一遍手稿,这份手稿,记录的大概是如果瓦尔纳之战发生,双方可能的兵力配比和战局走向。但让索菲雅怀疑的是,面对一场胜负未分,甚至都还没有发生的战斗,周恒的语气,却像复述历史那样肯定……仿佛,他已经经历过这一切。 怎么可能! 索菲雅自说自话地否决了内心的那点猜测,不过,如果这次十字军真的失败了,那她也能猜到,彻底解放了的奥斯曼人,一定会彻底将帝国碾成粉末。 “我不知道,这场战争的输赢……不管他发生在瓦尔纳,发生在埃迪尔内还是贝尔格莱德,就算十字军与奥斯曼人在君士坦丁堡门前发生了战争,我们还是要保证,奥斯曼人不能赢得胜利……另一方面,我们必须让西方世界,放弃签署和平条约的哪怕一点想法。绝对不能给奥斯曼人任何喘息的机会。”周恒从床上坐了起来,“索菲雅,如果君士坦丁城破,我们,没有一个人可能生还。” “哥哥,现在仍然待在君士坦丁堡城内的人,都知道这一点,但是没有多少人选择离开。”索菲雅笑道,“我们都会和帝国站到最后。” “但我不希望任何人的牺牲是因为徒劳的反抗!” “哥哥……” 周恒又长叹了口气,这悬梁上的帝国,还真是让自己操碎了心。 “让你的侍从给父亲带一句话,告诉父亲我明天想见他。” “我们今天刚刚被关起来的啊?” “如果父亲真的听进了我的话,他会见我的……我只好相信父亲是为了顾及自己巴西琉斯的颜面才把我软禁起来的。如果不是……只能另外想办法了。总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对?” 周恒对索菲雅撑起了一个尴尬的笑容,然后又想了想,在书桌前摊开了一张新纸。 “你要写什么?” “信。” 斟酌了半天用词,周恒还是用希腊文写下了第一句话。 致波兰与匈牙利共主,年轻而伟大的国王瓦迪斯瓦夫三世…… 才看了一行,旁边的索菲雅就连忙把笔从周恒手里抢了过来。 周恒错愕地抬头问道:“怎么了?” “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想写信给瓦迪斯瓦夫三世,让他小心不要在瓦尔纳太冲动然后被敌人乱刀砍死?” 周恒点了点头。 “哥哥你是真的蠢还是假的蠢啊!”索菲雅瘫坐在床边,“你写这么一封信,是为了诅咒对方还是告诫对方啊?就算匈牙利人没有找你的麻烦,那一年之后的战争,谁还会记得你一个王子今天送出去的劝告啊?” …… 第七章 皇帝的赌注 第二日,索菲雅的侍从很快就被君士坦丁十一世一顿臭骂之后赶了回来。 照常被阿历克斯折磨一天之后,周恒的表情比之前几天更加生冷了一些。 “哥哥?” 索菲雅带着几个端着晚餐的侍女走进房间,却看到周恒一个人对着书桌上的地图发呆。 “索菲雅……你觉得帝国……还有救吗?” 索菲雅一愣,随后挥手屏退了一旁的侍从,走到周恒身边:“昨天还一副雄心壮志的样子,怎么今天就打算举手投降了?” “时间不多了不是吗?” 索菲雅本能地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四下看了看,才发现桌子上有一封不知道从哪里送过来的书信。 “这是什么?” “一封战报。两天前的。现在君士坦丁堡消息闭塞,而我们想知道外面的情况就更困难了。”周恒挪了挪椅子,给索菲雅腾出一个空位,“两天前,在奥斯曼与匈牙利边境爆发了一场小规模冲突。十字军和突厥人互有伤亡之后各自退兵了。” 索菲雅已经感受到了周恒内心极度的不安,从周恒的描述中,她也隐隐猜到了什么:“这应该不是匈雅提的性格……遭遇战冲突战,十字军应该是有优势的,而且边境上有很多匈牙利的军队,可以随时支援,不应该这么轻率地放跑奥斯曼人。” “对。所以,这次十字军,应该很快就会因为一纸停战协定而结束了。虽然我相信,这次停战不会太长久……但是谁也没法保证,我们能否坚持到他们下一次进攻奥斯曼……”周恒仰躺在床上,面露苦色道,“时间比我想象得更加紧张了。” “就是这段时间,做好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只要十字军的部队没有受到太大程度上的损耗,奥斯曼人应该不会冒着被三面夹攻的危险强攻君士坦丁堡。”索菲雅把手中的战报放下之后,转身又对着周恒问道,“既然你一心想解救君士坦丁堡,总该有个计划?” “一切的前提,就是权力,当你失去权力的时候,你才会知道这东西有多美妙,多实用。”提到这个,周恒又怒而起身,“父亲拒绝了我的要求,那就足以说明,他根本不是一个贤明的君主!” “约翰哥哥……” “我以为他是一心想拯救罗马于危难,没想到,他和那几个昏庸无道的皇帝一样!懦弱,胆小,盲目相信西方,不听劝告!” “哥哥!”索菲雅想拉住周恒,却被周恒一把甩开。 “他以为整天坐在那个君士坦丁皇宫里做东罗马的盛世美梦,罗马就能得救?愚蠢!如果我是他,就不会在这君士坦丁堡里坐以待毙!”周恒似乎铁了心地想要发泄一下被软禁的郁闷,居然越骂越上瘾,越骂越响亮,“奥斯曼人多强的国力?只要西方的压力稍微小了一点,这堵城墙根本撑不了几天,一个只会向西方世界寄出求救信的皇帝,怎么能带领罗马复兴!” …… “你在背后,就是这么编排朕的?” …… 正骂到兴头上,这嘹亮的声音,却在君士坦丁十一世平静的语气中戛然而止了。 “陛下……”索菲雅悄悄看了一眼君士坦丁十一世那不太美好的脸色,慌忙低下了头。 不过此时周恒心中反倒没了那么多顾虑,眼下的情况,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反倒不如和这个皇帝直接挑明了。 “朕在门口听了二十分钟,你居然还没有一句是重复的……小小年纪,好本事!”君士坦丁十一世面色更沉,可周恒却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被吓得屁滚尿流,跪在地上求饶,反而用同样凌厉但稍显稚嫩的目光看着自己。 “怎么?怎么不继续骂了?在朕面前,你还能说吗?” 就在索菲雅想着自己的哥哥该怎么道歉才能避免被投入地牢的命运时,周恒,居然就这么瞪着君士坦丁十一世,将刚才那二十分钟里说的每一句话,一个词一个词重复了一边。 更让她诧异的是,君士坦丁十一世居然就这样站着,听着周恒说完,却没有任何要发作的样子。 等周恒吐完了最后一个脏字,君士坦丁十一世居然还哈哈大笑了起来。 皇帝陛下笑得放肆,略显苍老的眼角甚至渗出了几滴眼泪。周恒和索菲雅不明所以地等待着,等待着君士坦丁十一世接下来的行动。 “坐,我的儿子。还有你,索菲雅。” 皇帝毫不拘谨地坐在了床沿边上,将已经完全混乱地周恒拉到自己身旁。 “要是朕手下这群酒囊饭袋,先祖身边的谄媚贵族能像你一样,我罗马帝国,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君士坦丁十一世擦了擦泪水,脸上却是欣慰与满足,周恒的一顿咒骂仿佛丝毫没有激起这位皇帝的怒火,反而让他的情绪,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折。 “那天你告诉朕,想要学军阵搏杀的时候,朕就隐隐猜到了,你大概已经不是那个只知道逃避的小约翰了。”君士坦丁十一世似乎注意到了房间内到处散落的遗弃的手稿和地图,大概也猜到了这对兄妹在斯洛乌这小小庄园里密谋着什么,“朕知道,这个帝国时日不多,但你们也要知道,没有人愿意做亡国之君!朕从伯罗奔尼撒被人找出来,带到这君士坦丁堡加冕时,乘坐的,居然还是威尼斯人借的帆船!” “朕的兄长背叛了帝国,他和那虚伪的西方教宗签订协议,妄图转变帝国长久坚持的信仰!朕知道,帝国的子民,哪怕遭到奥斯曼人的屠杀,也不会背叛正教会。朕刚加冕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水深火热……” 周恒的情绪在君士坦丁的叙述中渐渐平静下来,他和索菲雅,是第一次,与这个皇帝促膝长谈。 “朕重新迎回了牧首,平息了民愤,驱赶了奥斯曼的三次围城……”说到这里,君士坦丁忽然顿住了。 他摘下了冠首,脱下了紫袍,就像每一个年迈的希腊父亲一样,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放下了所有戒备。 “朕知道,凭朕的能力,这样的挣扎,只是在争取让帝国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罢了……” 第八章 第一步棋 “父亲……” “陛下……” 君士坦丁又笑了起来,伸出手想要摸摸自己这个隔阂已久的儿子的头发,然而最终,帝王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却重重落在了周恒的肩头:“这几天,你们给了朕很多惊喜。甚至朕想要承认,关于帝国所面临的局面,你们看得比朕更透彻。不要怪朕……监视你们的初衷,是为了保护你们。” 周恒不明所以地抬起头,而索菲雅,却已经早有所料一般:“陛下,我的侍女长尤斯廷娜,应该是您的人?” 君士坦丁并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朕知道,约翰,你渴望权利。你希望从我手中获得帝国军队的指挥权,并用你自己的力量去战胜奥斯曼人,战胜威尼斯人,战胜拦在帝国面前的任何敌人……但是约翰,朕问你,如果现在朕给你军团,你面前站的就是声势浩大的奥斯曼大军,你有没有把握战胜他们?” 一个简单而纯粹的问题,却让周恒忽然惊醒过来。 自己神圣而远大的计划,其实只是一纸空谈而已。就算自己能预知未来,但自己没有任何改变他的力量。自己对战斗最多的认识,只是来自于这几天枯燥的护手剑挥砍训练而已。 至于行军布阵,补给维持,一切战争的必要前提,自己却一窍不通。充其量,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喜剧空想家罢了。如果真的掌握了帝国军团,那战斗只会是无休止的溃退。 “哈哈哈哈哈!约翰,不用担心,你才十二岁而已。这些东西,需要时间来积累。只是眼下,那个卡斯蒂利亚的雇佣兵,应该不适合再做你的老师了。”君士坦丁笑道,“一个自吹自擂,心胸狭窄的佣兵,如何能教导帝国最珍贵的财富?” “父亲,我……” “你放心,该学的东西,你还是可以学,朕为你,从热那亚,借来了一个真正的将领,真正的军事人才。” “热那亚人?共和国的商人怎么可能……等等……热那亚?”周恒忽然想起,一个本不应该在现在就来到君士坦丁堡的人,而他,则是东罗马帝国末日余晖下,最后一位伟大的将军。 “他叫乔万尼·朱斯蒂尼亚尼,是热那亚人陆军军团的指挥官。虽然不愿意承认,这些曾经给帝国带来了无尽灾难的共和国商人伸出了援手,但是热那亚志愿军的帮助,极大程度上缓解了帝国现在的窘境。” 果然是他…… 中世纪晚期,欧洲的军队已经完成了职业化转型,农民征召兵早已被摈弃,朱斯蒂尼亚尼带来的热那亚志愿军团,至少会有五六百人,而且装备十分精良,可以立刻吸纳成为帝国当前的核心战斗力之一。虽然面对奥斯曼大军这个数字有些杯水车薪,但如今来看,一丝一毫的帮助,都会给予帝国复兴更大的可能。 “陛下……奥斯曼人可是这群商人亲手送到巴尔干半岛上的!之前帮助奥斯曼躲过帖木儿追缴的也是这群商人……威尼斯,热那亚,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索菲雅叹了口气,“君士坦丁堡现在是真正的孤城,我们已经没有真正可以信任的人了。” “索菲雅,你说的这些,朕怎么会不知道?”君士坦丁从床上站了起来,房间的窗户打开着,刚好能看到远处仍金碧辉煌的君士坦丁皇宫,“这是一场赌局,商人是追逐利益的,所有人都是追逐利益的,只要权衡好这一切,夹缝中就一定有我们可以找到的机会。威尼斯人是如此,热那亚人也是如此,帝国现在可以接受任何帮助,然后等帝国回过神来……朕发誓,狄奥多西城墙上,一定会挂上曾经背叛过帝国的人的头颅!” 虽然是背对着二人,但是君士坦丁此刻所展示出来的真正的帝王的威严,竟让周恒热血沸腾。 “还有一件事,约翰。” “恩?” …… “朕打算,从热那亚志愿军团抽取三百人,与摩里亚的五百多撤回来的部队,在加上……一百二十人的雇佣兵,组成一个新的军团。”君士坦丁思考了很久,终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整个军团,暂时由乔万尼指挥,但不从属于朕。” “这个军团人数很少,但是战斗力充足,都是经验丰富的士兵。” “这支军团……朕……交给你。” 漫长的死寂之后,君士坦丁收回了直视着皇宫的有些寂寥的目光。 “怎么了?你刚才骂朕的时候,不是非常希望得到一支军队吗?帝国现在的国力,这是朕能拿出的最大的手笔了。”君士坦丁再一次将手放到了周恒的肩膀上,他低下身子,直视着他难以置信的双眼,“在朕想到更好的办法拯救帝国之前,你们两个,就用这样足够让世人惊叹的洞察和智慧,让朕看看,朕的帝国,到底会迎来结局,还是新的开始。” 整整一千人的军团!交给两个孩子! 周恒刚才嘴上骂得痛快,却从来没想过,君士坦丁真的会将一个军团交给自己。一千人的军队。别小看这个数字,如果依托狄奥多西城墙,一千人至少可以防守黄金门整整三天!而且,君士坦丁堡内眼下可以动员的军队,不超过万人! 虽然军团的战时指挥权君士坦丁没有交给自己,但是军团行动的大方向,却可以由自己掌控。虽然奥斯曼人现在的首都埃迪尔内死死卡在君士坦丁堡门口,但对周恒来说,他依然可以拿出无数种方案来通过小规模会战为帝国赢得喘息的时间。 目前奥斯曼人的军队,大部分分别布置在巴尔干西部边境和安纳托利亚与卡拉曼的边境上。这给帝国的军队很大的空间,来收复巴尔干上的领土。 兴奋异常的周恒迅速冲到了桌子上的地图旁,索菲雅和君士坦丁,也围了过来。 几乎只是略微扫了一眼,三人的手指,就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亚该亚。 这将是,帝国涅盘的第一步棋。 第九章 长夜 “虽然亚该亚公国大部分地区名义上由帝国控制,但实际上,亚该亚的驻军无法给予君士坦丁堡任何帮助。” 君士坦丁十一世走后,取消了对周恒原本长达一年的软禁。 此时,心绪复杂的周恒,仍然在和索菲雅商讨着如何打通连接亚该亚的方法。 十年前,东罗马帝国赢得了权利的拉扯,亚该亚公国内的拉丁统治者不断进行着争夺权利的内斗,当时,东罗马的摩里亚亲王托马斯·巴列奥略借助外交兼并的手段帮助帝国收复了亚该亚。 但是,奥斯曼人随后就为了孤立君士坦丁堡,强攻亚该亚,并击退了来自君士坦丁堡的援兵。虽然这场战斗规模不大,奥斯曼人也没有攻陷亚该亚,但是君士坦丁堡彻底失去了与亚该亚公国联系的手段。现在的帝国与亚该亚,都是处于自身难保的状态。唯有重新建立和亚该亚的联系,才有可能在接下来一系列的反击中,对奥斯曼人形成有效的威胁。 “现在,我们的舰队被封锁在了金角湾,倒还多亏了那群商人为了自保拉起的铁链,否则君士坦丁堡的海墙恐怕早就已经失手了。”索菲雅坐在周恒身边,同样一筹莫展。 埃迪尔内城,博斯普鲁斯海峡以及加拉塔,如同横列在帝国面前的三座大山,根本无法将大规模的部队调出君士坦丁堡。 “父亲说乔万尼的军队今天夜里就可以到君士坦丁堡了,我们到时候可以再商量一下……不过我现在有一个想法。”周恒从书架上取下一卷爱琴海周围的详细地图,虽然东巴尔干大部分都在奥斯曼的掌控之中,但此时,有一个很好的跳板就摆在帝国面前。 “你是想……占领雅典?”索菲雅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虽然有机会收复雅典并且借此控制整个南希腊,但是我们依然没有办法取得和伯罗奔尼撒半岛的联系啊?” “你错了索菲雅。我们的第一步不是占领雅典,而是和热那亚与威尼斯稳定关系。”周恒笑道,“父亲不是说了吗,他们是追逐利益的商人,为了保证克里特岛与加拉塔的权益,我们可以借助他们的海军,来从海上沟通南希腊,再接下来,只要取得了雅典这个要塞,帝国与亚该亚的联系,就可以正式建立了。” 索菲雅还是有点怀疑:“他们会这么好心,无偿给予君士坦丁堡援助吗?国库里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钱可以和这些商人谈判了……” “我们不需要出钱,只要合法化这群商人建立的贸易港口,他们就会屁颠屁颠地过来保护他们自己的贸易运输。现在剩下的……就是如何在奥斯曼人反应过来之前,完全收回希腊的控制权……” 周恒话音未落,忽然,一个还没来得及换上盔甲,只带着护鼻盔的卫兵,就撞开了房间的大门:“殿下!圣罗曼努斯门的望台上,发现了奥斯曼人的踪迹,陛下已经带人过去了!他让您和公主撤到海墙边,登船避难,这很有可能是奥斯曼的夜袭!” “夜袭?”周恒从短暂的慌乱中清醒了过来,“不……不会是攻城,现在的奥斯曼需要把大批部队用于对付十字军和卡拉曼的军队,凑不出那么多人强攻君士坦丁堡……我要去看一看。” “殿下!这是陛下的命令!” “我最喜欢服从命令的人,但我最讨厌服从命令!索菲雅,你去不去?” “我……” 周恒一眼就可以看出索菲雅那一瞬间的犹豫。她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场,血腥与杀戮对她而言或许还太早了点……至于自己……至少在电视上见过。 “你,保护公主去金角湾登船,万一,我是说万一圣罗曼努斯门受到强攻,立刻将公主送往亚该亚。” “但是殿下……” 卫兵似乎还没有习惯过来听这个小王子的命令。但周恒当机立断地拔出了他特制的护手剑,指着卫兵,“如果公主有任何闪失,你必将后悔降临于世!” “是,约翰殿下!” 命令已经带到,君士坦丁十一世在城墙上见到自己儿子之后会怎么处置,就不管他什么事了。卫兵为周恒留下了一匹栗色劣马之后,带着索菲雅前往了海墙方向。 “喂!我不会……算了,好歹带老婆去旅游那会儿,还算骑过几次马。” 个子还十分矮小的周恒在斯洛乌花园侍从的帮助下爬上这匹劣马,虽然马具并不齐备,但斯洛乌花园距离城墙并没有多远,此时,从圣罗曼努斯门发出的钟声已经清晰可辨,远处还有军队源源不断地赶往城墙。 为了防止奥斯曼人偷袭其他城门,君士坦丁十一世将为数不多的军队分散配置,圣罗曼努斯门上,周恒放眼望去,士兵的数量不会超过两千人。 “父亲!怎么回事?” “约翰?你怎么会在这里?”君士坦丁发现周恒身边空无一人,才放了半个心下去,“你妹妹安置好了?” “已经带到海墙那边了。” “也好,这种场面你早晚会经历……但现在的情况来看,似乎奥斯曼人在追赶一支……不属于帝国的军队。” 在禁卫军的保护下,君士坦丁带着约翰登上了其中一个望台,才发现数量庞大的奥斯曼军队,冲过夜幕,正向着狄奥多西城墙狂奔而来,而在他们前面的,则是一支看起来已经筋疲力尽的部队。这支军队的穿着和装备十分简陋,除了领头的人骑着一匹看起来并不那么迅捷的战马之外,身后还跟着一帮连盔甲都没有,溃不成军的士兵。 “这是哪儿来的军队?奥斯曼人去洗劫加拉塔了?”周恒问道。 “不可能,热那亚的军队可不会狼狈成这个样子,再说,如果加拉塔沦陷,这群溃军还不如坐船过金角湾,何必要绕这么大一圈……”君士坦丁心里也没有底,但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他还是下令让所有弓箭手就绪,对准追击的奥斯曼人。 “开门!救命!救命!”领头的骑士已经甩开了自己队伍一节,率先冲到了城下,虽然筋疲力尽,仍然用他可以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向城墙之上的帝国军队求援。 “不是希腊语?”周恒抬头看着君士坦丁。 “拉丁语。他在向我们求救。”君士坦丁走向望台,对旁边的卫兵吩咐道,“询问他们的来历和目的,以及被追杀的原因。” 可那卫兵还没开口,下面的骑士又喊了起来:“我们从瓦拉几亚来,虽然我的国家沦为了奥斯曼人的爪牙,但我们扔在抵抗,我们需要帮助。” “陛下……圣罗曼努斯门打开需要一些时间,这么近的距离,奥斯曼人可能会跟着冲进来。”旁边的卫兵低声提醒道。 “朕知道。约翰,你怎么看?” 第十章 拯救 周恒明白,如果这支奥斯曼军队进城,城内的士兵会受到多大的损失。就算粗略估计,他们也有七八千人,和现在城墙上所有部队的总和旗鼓相当。 这支来自瓦拉几亚的溃军,能提供给帝国的帮助应该会十分有限,就算准备出手相救,也需要一个合适的计划,否则绝对得不偿失。 圣罗曼努斯门是狄奥多西城墙上最坚固的工事之一,其坚固程度比起黄金门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相对的,庞大的重量让这扇门彻底开启至少需要十分钟时间,而眼下,奥斯曼的军队距离君士坦丁堡只有一步之遥了。 “父亲……我认为应该帮助他们。这支奥斯曼的追击部队应该是孤军,不会轻易一头闯入君士坦丁堡,就算他们冲进来,只要有所准备,可以轻易驱逐出去。” 君士坦丁点了点头,他的想法和周恒并没有什么区别,任何可能的援军对帝国来说都是巨大的帮助,帝国财政目前捉襟见肘,想要打通南希腊来缓解眼下的尴尬局面,他需要更多的部队。 “告诉他们,帝国会给予他们庇护,在城墙下坚持十分钟,大门就会敞开。” 得到答复的骑士,立刻调转马头,指挥溃军在圣罗曼努斯门前摆开了阵型。等他们展开架势,周恒才发现,这群人里居然还有不少妇孺,他们被外围的步兵们保护在阵型中央,真正的可以战斗的军队,看起来也只有六七百人。只要奥斯曼大军冲到城下,这群人恐怕会瞬间土崩瓦解。 随着齿轮的转动,圣罗曼努斯门缓缓地打开了一条缝隙。 “在大门前组成长矛方阵!让弓箭手掩护城下的军队!他们不是攻城,通知黄金门和泉源门的部队,回援!” 君士坦丁十一世亲自镇定地指挥起了军队。部分方阵步兵在圣罗曼努斯门之后结成了传统的长矛方阵,用于拖延趁势入城的奥斯曼的脚步。 奥斯曼人接近城墙之后,安置在圣罗曼努斯门旁的火炮也开始射击。这种火炮虽然精度很差,但在奥斯曼人毫无章法的追击阵型当中,被炮弹所击碎的岩石碎屑飞溅开来,也可以轻松贯穿很多人的盔甲。 火炮数量毕竟有限,很快,奥斯曼的军队顶着城墙上不断射出的箭雨,接触到了溃军的方阵。 这支溃军,虽然看起来装备残破不堪,但战斗力,却远远超出了周恒的想象。长矛与纹章盾配合紧密无间,轻松拦下了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骑兵的冲锋,甚至不少奥斯曼骑兵瞬间坠马而亡,领头的骑士,则是手握哥萨克式长弯刀,随手解决了三条漏网之鱼。 很快,更多的步兵穿过箭雨,长途追击,让奥斯曼人同样消耗了大量的体力,一时之间,面对这样的圆弧形步兵阵线,竟难以突破。况且,奥斯曼人的阵型因为追击十分散乱,他们的进攻根本无法覆盖到整个方阵,绝大多数士兵,很快就会被溃军用长矛和弯刀洞穿,就算有突破防线的,很快就会被站在后方的溃军骑士一刀取下头颅。 圣罗曼努斯门打开还有最后几分钟,奥斯曼军队的指挥官见状,立刻改变了策略,在箭雨覆盖下,奥斯曼士兵冒死结成了冲击力极强了菱形阵列,向方阵的薄弱地带,发起了强势的冲锋! “门开了!让平民先进去!步兵,变阵!” 领头的骑士果断下令,手持纹章盾的长矛步兵立刻化作一堵围墙,死死钉在了圣罗曼努斯门前,而他们带来的妇孺,立刻有序地穿过了大门,逃到了帝国步兵的方阵之后。 “骑士,让你的人撤进来,接下来,交给帝国的士兵!” 圣罗曼努斯门轰然开启,剩余的溃军立刻回到了君士坦丁堡城中,但是,城门关闭需要更多的时间,此时,奥斯曼军队同样紧随其后,杀入了城中。 “真主的剑锋,你们已经进入这个宝库的心脏,攻破这座城市,你们就是真正的法赫提!”奥斯曼的指挥官显然没有猜到城中的防御仅仅只是薄薄一层步兵方阵,此时,这个帝国都城内的无数宝藏似乎已经近在咫尺,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奥斯曼人的冲锋仅仅只停顿了几秒钟时间,立刻以更加汹涌的态势迎面而来。 为了让溃军逃回城内,步兵方阵难免会出现缺口。这种密集的方阵在大兵团野外作战时就是活靶子,防守狭小的隘口却十分有用。奥斯曼人的骑兵在城墙下已经损失了大半,军队的冲击力也会减弱很多。 菱形阵列很快被持盾步兵所拦下,帝国军队的长矛可以很容易的刺穿奥斯曼士兵用皮革和铁片组成的外甲,奥斯曼人的重锤、弯刀和战斧,也快速收割着士兵的生命。 由于圣罗曼努斯门下太过狭窄,大部分奥斯曼人仍然被堵在门口,城墙上的箭雨和已经被烧热的滚油也一直没有停止过。一时之间,惨嚎声与金铁交错的声音响彻整个君士坦丁堡,其中还夹杂着奥斯曼人坚持不懈的呐喊。 这是他们,第一次窥见君士坦丁堡的真容,神秘的面纱已经被揭开,他们相信,只要攻入城内,剩余的帝国军队就无法阻止他们展开阵势来屠杀! 奥斯曼士气正盛,攻势也愈发凶狠。为了尽量保留帝国的士兵,君士坦丁十一世沉着下令,步兵方阵缓缓后退,改一字方阵为拱形方阵,放一部分奥斯曼人穿过圣罗曼努斯的门廊。杀红眼的奥斯曼人当然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立刻全军压上,而等待他们的,是另一波来自城墙的箭雨。 尸体在圣罗曼努斯门下缓缓堆积,但周恒,盯着这残酷的画面,内心的波动却没有想象得那么丰富。帝国已经经历过太多起伏,可能不管对他,还是曾经的约翰王子,这样的场面已经不足以发出惊叹或感到晕眩了。 阵型的改变,虽然加快了奥斯曼人伤亡的速度,但是很快,源源不断的奥斯曼人踏过同伴的尸体,然后继续冲击。拱形阵列比长方形方阵更加薄弱,甚至有些地方的缺口,已经无法第一时间得到补充。 “黄金门和泉源门的情况呢?为什么支援还没有来!”君士坦丁十一世将视线从城下的血战中收回,朝身边的卫兵质问道。 “泉源门已经分了五百个步兵了,但是黄金门……” “黄金门怎么了?” 第十一章 死亡之门 “陛下,埃迪尔内的奥斯曼守军收到了这只军队的求援信号,他们派出了一万人已经渡过了里卡斯河谷,准备进攻黄金门了。” “什么?” 君士坦丁十一世此时万万没有想到,如今城墙下的这支奥斯曼军队,居然不是来自埃迪尔内城!而埃迪尔内得知消息,还额外派出了一万援军!君士坦丁堡内一共只有近万人,而且眼下圣罗曼努斯门已经门户大开! 一场增援战,居然变成了自帝国丢失巴尔干之后,面临的最大的威胁! “陛下不用惊慌,拉提乌斯将军已经完成了对黄金门和查瑞修斯门的固防,海墙一线的守军也已经被调往狄奥多西城墙。泉源门方向暂时没有威胁,会加派更多的援军赶往这里。” “通知拉提乌斯……不,传朕圣谕,死守黄金门,决不能让城墙被攻破!” 思虑再三,君士坦丁十一世又下达了一条新的命令,暂时放弃海墙的防守,让金角湾一线的守军,包括东帝国舰队上的水手,全部来增援城墙。如果这次攻城不是早有预谋,那么奥斯曼人的舰队应该不会在短时间内攻击金角湾。 这又是一场赌博,但无论如何,一旦城墙一线失守,就算全歼奥斯曼海军也没有任何意义。 “父亲,不要担心……他们应该攻不下来。”有些气血上涌的周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这是埃迪尔内的部队,最主要的目标应该是配合眼下不知从哪里来的奥斯曼军团撤退,他们也知道,君士坦丁堡不可能那么容易被攻陷。” 周恒眺望着远方的黄金门,继续说道:“如果这场攻城是早有预谋,那么奥斯曼人应该带上大量的攻城器械和火炮。但埃迪尔内的援军能这么快全数抵达君士坦丁堡,一定是轻装出动。并作稍微的尝试,一旦情况不对,应该会配合他们立刻撤出。否则,他们就不会转头前往黄金门,而是集中兵力攻打已经毫无防备的圣罗曼努斯门了。” 闻言,君士坦丁十一世也点了点头。他也能猜到奥斯曼人的想法,但他不敢丝毫掉以轻心。虽然目前穆拉德二世还在安纳托利亚处理卡拉曼人,但难保他不会暗度陈仓,调集大军转头攻城。 君士坦丁堡,奥斯曼人已经觊觎足够久了。 泉源门的援军很快堵住了奥斯曼人制造的缺口,在援军的鼓舞下,被加固的方阵开始收缩,以击退奥斯曼人的攻势。让君士坦丁十一世意外的,还有那支被救回城中的瓦拉几亚溃军。在临时安排完老弱妇孺的处置之后,领头的骑士立刻调集他手下剩余的士兵,帮助帝国加固防线,他还亲自冲向前线,杀退了部分想要从薄弱处突破的奥斯曼人。 “看来,是一个勇士。”君士坦丁淡然地笑道,“在朕的军团出现更大的损失之前,这笔交易非常值得。” 其余的奥斯曼士兵,因为没有装备攻城器械,只能在城墙下靠着盾牌硬撑弓箭的袭击,但因为站位足够分散,火炮的打击能力实在有限。一想起帝国金库里那少得可怜的余额,君士坦丁最终还是忍痛叫停了轰炸。 震耳欲聋的火炮声戛然而止,厮杀声便在这夜里更加突兀。第一线,奥斯曼人堆积起来的尸体已经渐渐没过了帝国士兵的腰间,步兵方阵随时都有崩溃的风险。 表面上,君士坦丁在城墙上指挥自若,但只有离他最近的周恒能感受到,这位君王在颤抖。或许是因为激动,或许是因为紧张,也可能有着那么一丝恐惧。 海墙的增援在填补,但奥斯曼人仍然在源源不断的涌入城内,这种肉搏战,帝国军团不会占太大便宜,在人数劣势的情况下,帝国还能坚持多久,君士坦丁心里并没有底。 此时远方传来的炮响告诉君士坦丁,黄金门的战斗也已经打响,指望北方的增援,短时间内也不太可能。 尸山还在加高,有些地方奥斯曼人甚至已经可以爬越尸体,来到帝国军队后方。君士坦丁不得不下令再次扩大包围圈来防止阵线崩溃,而这样做的代价,就是双方军队更快的伤亡,这对人数有足够优势的奥斯曼人来说,是更大的好消息。 显然,奥斯曼人发现了这一点。 “那里!越过包围圈!” 忽然,还隐藏在人群中的奥斯曼将领一声高喝,亲自带领身边的卫队,向因为阵线拉扯而出现的空隙,发起了冲击。 君士坦丁目睹这一切,深知只要有一处出现溃败,那么阵列很快会全线崩溃。 “禁卫军,跟我补上去!” 这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在帝国危难之间,作为皇帝,必须身先士卒。当罗马还是亚平宁半岛上的蕞尔小邦时,就是如此,而当罗马面临灭国威胁时,还是如此。 但君士坦丁还未有动作,又立刻被周恒拉住。 “父亲,等一等。还不是时候。” 不只是奥斯曼人的将领,来自瓦拉几亚的骑士,迅速策马,手握弯刀,猛冲向过于靠前的奥斯曼指挥官。 奥斯曼将军挥剑欲挡,但人马交错的瞬间,那位骑士在半空之中反手卧刀,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从背后,刺穿了他没有盔甲覆盖的脖子。 “漂亮!”君士坦丁和周恒几乎同时喊出了声音。 奥斯曼人的进攻随着眼前这一幕稍有阻滞,压力锐减的帝国步兵立刻趁此机会加固了防守,泉源门赶来的剩余三百士兵,也立刻投入到防守之中。 “父亲!我要让他加入我的新军团!”周恒几乎是脱口而出,向君士坦丁祈求道。 “哈哈哈哈哈,好,朕答应你!不过眼下这场战役突如其来,最终,给你的军团能有多少人,还不一定。”君士坦丁也兴尽之余,立刻拍板答应。瓦拉几亚骑士的作战实在漂亮,总能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帝国摇摇欲坠的阵线。 “父亲,这么看来,眼下还不止这一个好消息了。” 忽然,周恒听到了远方传来的密集沉重的马蹄声。 第十二章 反包围 “那是……骑兵?” 君士坦丁回头望去。城墙周围的树木这几年早就被奥斯曼人用各种方法清理了个干净,因此,当骑兵在月光下扬起的滚滚黄尘如浪潮般狂涌而来时,每个人都能看得真切。 “是热那亚人。父亲,援军来了。” “太好了!”君士坦丁一把抽出他的佩剑,指向城下的奥斯曼军队,“传朕圣谕,收缩包围网,配合城外的援军,全歼异教徒!” 显然,由远而近的马蹄声同样让城下的帝国士兵热血沸腾,加上奥斯曼人的将领已经阵亡,顷刻之间,战场的局势被迅速扭转。 “乔万尼,他是帝国的救星!” 热那亚骑兵,是罕见的清一色重覆甲,配合骑士长剑或骑枪,这种毁灭阵型专用的冲击骑兵,在任何一支军队中都是绝对的精锐。而此时,这样的冲击,无疑会对奥斯曼人的士气,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为了规避骑兵的冲锋,城外的奥斯曼人不得不撤入圣罗曼努斯门内,但因为城内同样收缩的包围圈,很快,门廊就被几千奥斯曼人所堆满。 热那亚的军团不止有骑兵,在包围网完成之后,姗姗来迟的重步兵与侍从骑士就开始了屠杀。同样是全身覆甲,重剑重盾,奥斯曼人的皮革镶钉甲在这样的装备面前,很难造成有效杀伤。 包围圈越来越小,圣罗曼努斯门内,因为踩踏和窒息引发的哀嚎声便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刺耳,整条门廊都被奥斯曼人的鲜血所淹没。此时的帝国士兵,早已被这样畅快的杀戮冲昏了头脑,斩杀一个奥斯曼人之后,下一件事,就是取下另一个人的头颅。 热那亚骑兵在将第一阵线交给重步兵后也没有闲下来,冲击骑兵在近身肉搏上能力的确相对较差,但那也是建立在实力相当的基础上,此刻,虽然他们与帝国军人的信仰还不尽相同,但面对异教徒的态度,却是一模一样的。 奥斯曼人所幻想的万千珍宝,在这一刻碎裂、幻灭,只有死亡,在面前等待着他们。 周恒看了一眼身旁跃跃欲试的君士坦丁,心情还有些复杂,但出于理智层面考虑,他知道,不应该再继续扩大伤亡了:“父亲……差不多了,我们需要人手来弥补这一仗的损失。” 君士坦丁明白周恒的意思,周恒或许还没有太大感觉,但东罗马帝国的子民,包括君士坦丁在内,实在是忍了太久了,他们需要发泄,需要将仇恨倾泻在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奥斯曼人身上,需要让这个世界知道,即使帝国一如落日余晖,但没有人,能够藐视圣索菲亚大教堂穹顶庇护之下的,帝国的威严。 又等待了五分钟,君士坦丁吐了一口气。 没错,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这是一场漂亮的大胜,但他们必须做好直面奥斯曼疯狂报复的准备。 “缴械投降,任何愿意屈膝在上帝之下的灵魂,都将得到宽恕!” 这句话,在君士坦丁口中,用字正腔圆的希腊语贯穿而出。他知道,有不少奥斯曼士兵,或他们的先祖,曾经效力于帝国,希腊语还根植在他们灵魂之中。 旁边已经准备好的一名教士,用突厥语将同样的话重复了一遍。 帝国的士兵停止了压进的脚步,让奥斯曼军队得以喘息。终于,有第一个人丢下武器之后,多米诺效应立刻在人群中蔓延了开来。 “处理,清点一下战俘……约翰,你来负责接待一下乔万尼,毕竟是他救了我们。朕带人,去支援黄金门。” 君士坦丁挑了一些尚有余力的步兵和大部分弓箭手,朝黄金门赶去,而乔万尼的热那亚军队,则押解着奥斯曼战俘,共同进入了君士坦丁堡。 奥斯曼人的尸体很快被周恒安排人拖到城外去焚烧了,而帝国的士兵,会在随行教士完成一系列仪式之后安葬。帝国容不下任何可能的隐患,如果此时爆发瘟疫,那么奥斯曼人恐怕会星夜赶来围城。 “想必您就是乔万尼·朱斯蒂尼亚尼将军了。还有您,这位尊敬的……” 周恒将目光转向来自瓦拉几亚的那名战绩卓越的骑士,刚要开口,却反应过来对方并不会讲希腊语,自己的拉丁语也是半生不熟。 “哥哥!” 等乔万尼的战马停稳之后,他才注意到,这位重甲骑士身后,还坐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儿。 “索菲雅?你怎么……” “回去说,回去说!按照陛下的性格,晚上的宴会是少不了的!”索菲雅在一旁的热那亚步兵的搀扶下,落到了地面上,随即用一口流利的拉丁语,盛情邀请着两位贵客前往君士坦丁皇宫赴宴。 在表达了感谢之后,乔万尼与瓦拉几亚的骑士分别带领着自己的军队,前往皇宫。 与此同时,黄金门的战斗也进入了尾声。在狄奥多西城墙的阻隔之下,奥斯曼的一万大军几乎只是活靶子而已,本来士气就并不高昂的埃迪尔内守军,看到君士坦丁带领援军赶来时,就已经明白,圣罗曼努斯门下的战友们,恐怕已经遭遇不测了。 很快,他们就放弃了对黄金门的进攻,考虑到追击可能会被占有人数优势的奥斯曼人反包围,君士坦丁也就此收兵,让负责防守黄金门的将军拉提乌斯回去休整军队,整编俘虏。 望台上的哨兵,最终确认了周围再无奥斯曼军队之后,这一场戏剧性的攻城战,才终于落下了帷幕。 而此时,君士坦丁皇宫的查士丁尼大厅之中,一场略有些粗糙的宴会已经开始。此时子夜已过,即将迎来黎明。后厨精心准备的酒水餐点也主要是以稍显清淡的东西为主。 “我是瓦西卡·叶夫根尼,斯拉夫人。殿下叫我瓦西卡就好。” “曾听闻斯拉夫人皆英勇善战,果然如此!” 周恒与索菲雅虽然年纪尚小,但在宫廷礼节上却一丝不苟,加上隐隐带有的恭敬之情,让乔万尼和瓦西卡都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作为帝国的唯一合法继承人,周恒此时端坐于副首坐上,而索菲雅在一旁侍坐,顺便充当翻译。 “殿下说笑了,能在这样危险的战场上同时看到年幼的帝国王子和公主……看来东罗马的斗志,还十分高昂啊!”可以看得出,瓦西卡应该是没落贵族的族裔,在帝国真正的权贵面前不卑不亢,本身也足够值得尊敬。 “对了,瓦西卡先生,您和您的军队,为什么会受到奥斯曼人的追杀?” 第十三章 菲尼克斯 “说来话长,不过自从我的家乡被一群奥斯曼人洗劫之后,我和我的人一直无家可归。能来到君士坦丁堡中……可以算作是运气,眼下,我们也希望,能够成为帝国的一员。”瓦西卡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周恒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如何,但是仍然举起酒杯,将晶莹剔透的酒液一饮而尽。 豪迈的斯拉夫人同样“还以颜色”。 “说实话,帝国如今缺少的,就是您和您的手下这样优秀的军人。我已经说服了父亲,未来,您会在我的军团中任职……” “荣幸之至。” 二人再度举杯,一饮而尽。 这完全不是一场正规的宫廷宴会,更像是二三好友久别重逢后的狂欢。 “同样,乔万尼将军,帝国将会永远铭记您今晚的出色表现。” 来自热那亚商人共和国的乔万尼和索菲雅一样,对繁复的宫廷礼节一向没什么好感,这种宴会,反而更让他觉得帝国的贵族平易近人,值得相处。 “我和我的骑士们,本就是自费组建军队增援帝国,用不着感谢。” 其他一些随行的骑士也纷纷点头。除了向共和国海军租借的水手之外,战马、装备、舰船,都是他们自费解决,开支看似庞大,但是对于他们这样的贵族商贾来说,其实伤不到筋骨,他们更多的是为了追寻荣耀,也是为了能够挽救一个千年帝国。 不愧是真正的精罗…… 周恒在心中赞叹了一句,和乔万尼等一干骑士在空中碰杯。 酒过三巡,处理完后续事务的君士坦丁才匆匆赶来,因为已经提前招呼了自己的儿子接待客人,众人只是起身行礼,等待君士坦丁入座之后,大家稍微收敛和拘谨了一些,便继续推动宴会的进行。 “乔万尼先生,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们是乘船驶入金角湾抵达的君士坦丁堡,最后却会出现在奥斯曼人后方呢?还有……索菲雅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哦,这件事,说起来倒是多亏了公主大人。” “索菲雅?” 周恒将视线转向了正低头剥着一颗葡萄的妹妹。 “没错,公主当时在一艘克拉克帆船的船头上看到了我们,并立刻告诉我们君士坦丁堡正面临着围城。我和我的人都是重装骑兵和步兵,守城战待在城墙上看戏完全无法发挥作用,我就换了思路。”乔万尼喝了口酒,接着说道,“公主给我看了君士坦丁堡的地图之后,我就请公主将我的人带到了泉源门,趁机出城绕到奥斯曼人后方。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和破坏性,即使我们人数不多,但可以轻松击溃奥斯曼人的防线。” “的确是漂亮的战术!难怪父亲会对您赞许有加!”周恒赞叹道。 “陛下?”乔万尼将视线转向了王座上的君士坦丁。 “没错……我从一开始,就相信你天才般的战术水平。”君士坦丁大笑道,“不瞒你说,虽然我们相处还不到半天,但是我会将一支军团交给你。” “军团?” “这支军团人数不多并且刚刚组建。只对朕的约翰王子负责。”君士坦丁顿了顿,接着说道,“朕原本的打算,是给这支军团注入一千人左右。毕竟帝国的兵源早已枯竭,此时很大一部分是靠着雇佣兵勉强维持,但这对帝国的经济,会造成更大的负担。乔万尼,你出身热那亚,不仅作战勇猛,而且智慧超凡。瓦西卡骑士,则拥有斯拉夫人一贯的,恐怖的战斗能力。如果你们两个能指挥这支军团,我相信,他很快就会成为帝国的尖刀,让异教徒闻风丧胆!” 君士坦丁的一席话,几乎让全场的人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一支并不属于皇帝的军团,这就代表着他们有更高的自由性,有更强的机动能力。而按照君士坦丁刚才的意思,恐怕这个军团的配置也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乔万尼,瓦西卡,自己的人,用起来肯定更加顺手。你们带过来的军队,直接编入新军团之中。”君士坦丁大笔一挥,就给这个军团注入了一千新鲜血液。 “不仅如此,从君士坦丁堡的卫戍军团中抽调五百人,加入新军团,除了骑兵外,兵种约翰你自己选择。” 君士坦丁接着说道。此时,周恒已经激动得快要跳了起来,只是被旁边的索菲雅按在了位置上。 “还有,今天俘获的奥斯曼战俘,优先提供新军团的补员,直至编满两千五百人。” “两千五百人?!” 这次不只是周恒,包括乔万尼和瓦西卡在内,所有的人都被君士坦丁的大手笔所震惊。眼下君士坦丁堡的部队数量是有目共睹的。 两千五百人,那是整整四分之一有余的军队! “由乔万尼担任军团长,瓦西卡作为其副手。一个月内,形成有效战斗力。挑俘虏的时候聪明点儿,别什么人都往这个军团里塞。记住,他们必将成为帝国的精锐!约翰,这支军团,朕交给你!” “是,父亲!” 周恒终于抓到了机会,从位置上一跃而起,随后向君士坦丁致意感谢。 整整两千五百人!这支军团绝对有能力改写任何一场战役的结局。 “好了约翰,为新军团命名。明天随我一同去教堂礼拜,让牧首亲自为你赐福!” “凤凰军团!”(phoikas,并不是东方神话中的凤凰。“菲尼克斯”作为不死鸟,象征着永生) 周恒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个名字他早有构思,这场战斗,就是菲尼克斯从熊熊烈火中涅盘的第一步。 “哈哈哈哈,凤凰军团!朕明白你的意思!” 君士坦丁显然也来了兴致,举杯与在座的骑士们共同庆祝这场胜利。 “对了,父亲,既然我们刚刚击溃了埃迪尔内城,和在匈牙利边境的奥斯曼军队,我们应该准备下一步了。”周恒还没有完全喝醉,在意识被酒精刺激得彻底混乱之前,干脆做好下一步的安排。 “将战报抄送一份送到白城,让匈雅提带十字军收复一些城市,而父亲,就可以趁机带兵夺下雅典!” 第十四章 布局雅典 周恒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简简单单的授职仪式,能浪费掉自己一整天的精力。 每一名新加入凤凰军团的士兵,都需要在圣索菲亚大牧首的见证下向上帝和自己宣誓,然后接受一众教士的赐福。 君士坦丁十一世在大教堂内也观礼了一整天。他对凤凰军团的希冀更胜于周恒。这只军队的配给对如今的帝国而言,是绝对的精锐。而他,最终选择将这样一个军团,交给自己十几岁的儿子女儿,以及两个外乡的将领。 “神佑帝国……”君士坦丁,也在这庄严的气氛下闭目祷告。 终于,瓦西卡与乔万尼站在了帝国皇储的面前。他们单膝跪下,各自向索菲雅和周恒宣誓效忠,并献上自己的配剑配刀。 “神佑罗马,神佑凤凰军团。” 在君士坦丁授意下,身着紫色长袍的周恒与索菲雅分别献礼后,整个冗长的典礼终于彻底完成。这支军团无论结局如何,都将被铭刻在帝国的历史之上。 没有人欢呼,没有人交流,当年迈大牧首拖着长袍从人群中缓缓走过,再次登上圣座的时候,所有人分明看到海峡对岸,小亚细亚的土地上有一只凤凰冲天而起。 无论是帝国人,热那亚人,瓦拉几亚人,甚至被迫观礼,被绑住手脚的奥斯曼战俘,也被这气氛所震撼。 千年帝国,余威仍在。当初一时脑热冲入圣罗曼努斯门,是多么愚蠢的决定! …… 深夜,当周恒重新回到斯洛乌花园,在床上躺下,彻底放空自己之后,他才知道从前天夜里就积攒起来的疲惫和劳累对这具只有十几岁的身体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忽然能够理解为什么君士坦丁不愿意离开皇宫了。一旦这股心气和热情被安逸冲散,帝国必将走向毁灭。 索菲雅几乎是倒头就睡的,但周恒仍然在半梦半醒间思索着,对雅典,对希腊,如何从奥斯曼人的重重包围下,光复更多领土,以至于挽救帝国不堪重负的经济。 穆拉德二世在亚美尼亚仍然抽不开身,负责巴尔干地区军务的,是苏丹手下几个能力平平的地方总督与将领,帝国的时间不多,至少已经来不及完全吸收刚刚俘虏的奥斯曼士兵了。就算是削减君士坦丁堡的防务,也要想办法拿下雅典公国。 想到这里,周恒已然睡意全无,即使连续两日身体高负荷运作,即使没有得到过一分钟休息。 他已经不再是混吃等死的现代人,眼下,他是这个帝国的继承者! 桌上的灯烛被重新点燃,周恒摊开地图,从旁边的书架上取下了新的一张白纸。 首要的问题,是这次行动不能过早引起奥斯曼人。但此时马尔马拉海与爱琴海奥斯曼舰队日夜巡逻,陆上未被伤及筋骨的埃迪尔内守军近期守备更加森严,他们必须要得到接应,才能堂而皇之地穿过奥斯曼人的包围。 忽然,周恒想到了什么…… 如果时间线没有变动,此时的君士坦丁应该留在摩里亚,与他的弟弟托马斯·巴列奥略一起谋划着北上的远征…… 伯罗奔尼撒!此时,托马斯仍然统治着伯罗奔尼撒! 这天深夜,两封信同时从君士坦丁堡寄出。 这两封信,是帝国谋划雅典最关键的布局。 一封出自君士坦丁十一世,规劝瓦迪斯瓦夫三世,恪守十字军信仰,给予已经遭到重大损失的奥(奥斯曼)匈边境的奥斯曼人以致命一击,趁此夺回属于匈牙利的领土。 年轻气盛,信仰虔诚的瓦迪斯瓦夫三世很有可能会接受君士坦丁的提议,并且会说服匈雅提连续发动多次进攻。这样,整个巴尔干的奥斯曼军队都会被边境战线所牵扯,即便埃迪尔内仍有守军,也绝对不敢出城正面拦截帝国的军团。 第二封信,则是周恒亲笔,在与君士坦丁照会后,寄给自己的叔叔,摩里亚公爵托马斯。 这封信以最高的保密形式,由君士坦丁的贴身侍卫,伪装成热那亚商人后,乘坐乔万尼带来的运输船,前往伯罗奔尼撒半岛。 信中的内容,是帝国对雅典完整的占领计划,为了给帝国军团赢得时间和空间,托马斯也需要在此时同时率军北上希腊地区,最终和帝国军团汇合。 时间上,这次出兵不能有一丝差错,先等待匈牙利和十字军动手,然后君堡内的大军立刻开拔,最后,配合摩里亚军队猛攻雅典。 这是帝国的国运之战,只许胜不许败。 君士坦丁堡的远征军将由君士坦丁亲自率领,拉提乌斯担任指挥官。整个军团包括预备部队,大约在5000人。 这就意味着,整个君士坦丁堡的防务,将彻底落在周恒,索菲雅以及新生的凤凰军团上。此时君士坦丁堡守军不足四千,即使奥斯曼人很可能不会转头围城,但哪怕出现一点意外,整个君士坦丁堡就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更何况,此时城中还关押着不少不愿投降的奥斯曼人俘虏。 “朕将亲征雅典,务必替朕,守住君士坦丁堡。” 这是周恒离开皇宫前,君士坦丁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能从君士坦丁的眼睛里看到熊熊燃烧的复仇烈火,也能看到君士坦丁对自己的信任。哪怕这场仗,容不得任何意外。 周恒相信君士坦丁和拉提乌斯的能力,一定能夺下雅典,但他也在担心,哪怕有乔万尼和瓦西卡,守备空虚的君士坦丁堡,能否熬过这一关。 “殿下,不用怀疑自己的能力。神谕已经昭示了,帝国即将复兴。” 走在周恒身边的,是世俗骑士莫雷。他原本是安条克大牧首身边的人,此次典礼之后,由牧首亲自将这位武力卓绝的骑士封为了周恒的贴身护卫。整个帝国之内,大概也挑不出第二个可能战胜他的人了。 他将重新担任起周恒的军事训练任务,也将在余生效忠保护帝国未来的皇帝。 “我知道,莫雷……我明白……但是……但是……” 明明斯洛乌花园的大门近在眼前,但周恒,偏偏在这个时候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殿下!” “殿下!” 第十五章 雅典—万城女皇的朝觐者(一) 君士坦丁十一世请来的所有医生,最后都被索菲雅一个一个又“请”出了斯洛乌花园。 甚至有幸运儿还能领到皇储侍卫亲自执行的几下鞭笞。 公主这个怪胎,信奉的是真正的医术。 周恒一直没有苏醒,但没想到,是匈雅提的回信来得更快。 出乎君士坦丁意料之外的,是匈雅提居然也在承受着多方压力,虽然他主张尽快谈和休养生息,但不仅是东罗马帝国,教宗国,奥地利,瓦迪斯瓦夫,都在敦促他不要放弃大好的形势。 最终,当他收到来自君士坦丁堡的守城战战报时,这个曾让奥斯曼人闻风丧胆的白衣骑士,终于重新骑上了他的战马。 匈牙利和十字军的联军,从塞克什白堡出发,迅速朝着根本没有任何准备的奥斯曼人发动了攻击。 不出君士坦丁与周恒的预料。奥斯曼人立刻写出了数十封咒骂匈雅提不讲信用的国书散布到欧洲各国,并且调动整个巴尔干的军队,向边境集结。 君士坦丁深知,他没有时间再等待了,哪怕现在摩里亚的情况还不明朗,哪怕自己的儿子仍在昏迷中还未苏醒,但他立刻与拉提乌斯点齐了军队,趁夜从西南侧的泉源门,离开了君士坦丁堡。 每一个士兵绕过埃迪尔内城墙的时候,内心几乎都被紧张的情绪所占据。 而埃迪尔内城墙上的守军何尝不是如此? 为了顶住前线十字军的猛攻,埃迪尔内此时也是守备空虚。看到一堆扛着攻城器械的士兵路过他们的城市,现在城墙上的守军内心也濒临崩溃。 于是,在奥斯曼皇城之下,就发生了如此尴尬而诡异的一幕。身为死敌的两国军队,相距不过上百米,居然互相行着注目礼,然后心照不宣地挪开了视线。 不得不说,此刻埃迪尔内的守将还是有些恐惧几天前狄奥多西城墙下发生的一切。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拥有二点五倍人数优势的大军团,会在这场仗里损失过半,眼下,他绝对不敢再出城追击了。 一旦野战败北,那么埃迪尔内城,恐怕要当场改名哈德利安诺波利斯了。 “拉提乌斯,让人丢掉那些没用的模型,加快脚步。” “遵命,陛下。” 君士坦丁,到现在才算松了一口气。 实际上,那些大型的攻城器械,很大一部分都是曾堆积在金角湾港口仓库里已经损坏的模型或者半成品。这些东西的作用,就是迷惑可能遭遇的奥斯曼军队。不过就眼下看来,这个打算有些多余了。毕竟奥斯曼人根本就不敢出城迎敌,这样,阻力就减少了很多。 接下来的路,很大可能都不会像样的抵抗了。 事实也没有出乎君士坦丁的意料。奥斯曼人接下来的阻击,在拉提乌斯的指挥下几乎是一触即溃,这也是君士坦丁第一次体验到拥有人数优势是多么痛快的事情。 离开埃迪尔内边境,并连续以同样的速度通过奥斯曼其他占领区之后,终于可以在群山的怀抱中,看到帝国昔日的领土——雅典城。 自帝国在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失去雅典,雅典公国的掌控权几度易手,但恐怕连奥斯曼人也没有想到,如今来攻打雅典的,不是真主之剑,而是已经被围困在君士坦丁堡上百年的东罗马帝国。 实际上,当怠惰的雅典守军,看到地平线另一端出现的巴列奥略家族王旗,以及旗枪上端坐的罗马鹰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个垂死的帝国。居然来到了自己的面前。甚至是君士坦丁十一世御驾亲征。 “他们不想要君士坦丁堡了吗!” “疯子!一群疯子!” “我们的城墙,挡得住这从天而降的军团吗?” 恐慌在雅典城内迅速蔓延着。这群在雅典城中混吃等死的士兵,绝不是帝国的对手。 “拉提乌斯,再给我弟弟写一封信,让他不必支援雅典了,让他的军队为帝国,尽可能多的攻占更多堡垒与土地!” “陛下……您的意思是?” “如果攻不下这样的雅典公国,君士坦丁堡,就没有必要再防守了!”君士坦丁调转马头,朝着身后的士兵们高喊道,“帝国的子民们,我们眼前的,就是帝国曾经的领土。我们在君士坦丁堡防守了太久,我们应该向世人展示帝国的锋芒!现在,我们回到了这里,我们的目的,那就只有一个!夺下雅典!光复希腊!” “夺下雅典!光复希腊!” “夺下雅典!光复希腊!” 嘹亮而激昂的口号,随着军团坚定的步伐一声一声传到雅典守军的耳中。也在一点一点瓦解着他们的心理防线。 这个不要命的疯子,居然突破了奥斯曼的重重包围!将一个军团完好无损地拉到了雅典城墙之下。 “拉提乌斯,开始围城!” 训练有素的帝国士兵立刻在城墙外开始建立攻城营地,各种器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被一件一件组装起来。因为携带的补给十分有限,从离开君士坦丁堡开始这就注定是一场破釜沉舟的战役,此时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将王旗插在卫城顶峰。 仅仅过了一天,正在营帐中小憩的君士坦丁,终于等到了他最想要的消息。 几个小时前,拉提乌斯刚刚带领士兵发动了一次试探性的攻城,虽然被雅典守军成功化解,但是帝国军队几乎没有任何损失,也已经明确了城墙的薄弱地区。 此时一封来自摩里亚的信件,终于被他的信使送了回来。 托马斯居然组建出了近万人的军队,浩浩荡荡地通过了科林斯地峡,登上了巴尔干半岛! 在收到了君士坦丁的第二封信件之后,这位仍然忠诚于帝国的亲王,很快展开了动作。 “好兄弟!居然有这么多人!” 在营帐中休息的君士坦丁原本略有些萎靡的情绪瞬间又高昂了起来。 一旁的拉提乌斯也倍感振奋。 “陛下,虽然这一万人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农兵,但是对于帝国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有一个更大的计划。” “哦?” “底比斯甚至……萨洛尼卡!” 第十六章 雅典—夺城(二) “或许我们现在可以趁着奥斯曼后防空虚,接连攻占城池……但是我们必须要想好,穆拉德挥师回援的时候,如何去抵挡潮水般的攻势。” 君士坦丁十一世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显然,帝国的兵源,加上摩里亚的一万人,仍然十分紧张,如果要分兵防守科林斯地峡、雅典城、底比斯这些地方,就会捉襟见肘:“我们既然无法保证十字军一定可以粉碎奥斯曼人西线的进攻,在自己的应对策略上,也应该相对保守。这件事,等攻下雅典之后再说。” “是,陛下。” 君士坦丁将信转交给了侍从,让他继续送往君士坦丁堡,亲自送到周恒或索菲雅手中。 “准备总攻,节省时间。” 雅典的城门并没有君士坦丁想象的那么坚固,加上城中军队本就薄弱的战斗意志,当第一个帝国士兵迎着稀疏的箭雨登上城墙之后,雅典军队的防线,迎来了山崩海啸般的瓦解。 帝国的军队一向擅长防守,即使攻城时,也会纪律严明地保持阵型。通常会有四五人一起,同时组成圆形小队阵列。这种阵型的优势与劣势同样明显,小规模阵列的机动力极差,这样的移动壁垒通常情况下会给守军十分充足的反应和支援时间。 “为了罗马!” “为了帝国!” 冲上城墙的士兵们疯狂高呼着,漫天飘洒的鲜血刺激着他们体内的野性。枪剑挥舞之间,雅典守军几乎无法做出任何像样的抵抗就被砍倒在地,而在城墙上建立起一块又一块的无人可以靠近的登陆区之后,终于,几乎所有帝国的战士都放弃了防守有余进攻不足的阵型,化整为零,搜寻着下一个将被送上刀刃的猎物。 “拉提乌斯……这就是罗马。”君士坦丁十一世,终于在自己的营帐前露出了长足的笑容。 多少年月,帝国只思守城,不再开疆拓土。自己即位一地之皇的时候,有多么屈辱? “会还回来的陛下……巴尔干,亚细亚,叙利亚,埃及……整个环地中海,整个欧陆,都将属于帝国!” 这或许是两个困顿太久的中年人触景生情发出的感叹,但这个愿望,何尝不是深植在每个帝国人的血肉之中。 “去,拉提乌斯,在卫城之上,等着朕。” “是,陛下。” 半个小时后,帝国的先锋部队成功控制了城门。雅典军队开始龟缩至每个房屋,每条小巷,做起了最后零星的抵抗。雅典大公仍在期待着来自克里特岛,甚至奥斯曼人的支援,但他不知道,此时希腊北部的奥斯曼人,也即将陷入水深火热。 至于威尼斯人……在教皇和匈牙利等国的“盛情”邀请之下,威尼斯总督迫不得已参与了这次针对奥斯曼的十字军。为了不多生事端,此时的威尼斯倒是非常老实。 骑上战马的拉提乌斯很快赶到了最前线,开始指挥最后的攻城战。雅典城分为内城和外城。包括卫城在内的重要设施与外城之间仍有着城墙阻隔。 虽然雅典鼎盛时期的繁华早已经烟消云散,但是城内依然有着复杂的街巷构造。这种盘肠小道对于习惯了君士坦丁堡的帝国士兵而言,可能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损失。加上目前帝国军队士气正盛,毫无章法的冲锋也容易落入陷阱或者包围。拉提乌斯最终还是决定重新收拢部队,有序冲击内城。 攻城战给远征军团造成的实际损失并不算大,还有四千余人可以立即投入战斗,短暂权衡利弊之后,拉提乌斯继续以帝国最大的利益做考虑,将军团一分为二。两千五百人突袭内城,剩余的一千五百人,向着雅典港(比雷埃夫斯港)前进。 帝国攻陷城墙的动作极其迅速,此时的雅典港必然还停泊着许多商船与军舰。其中,恐怕不乏奥斯曼人的财富。君士坦丁早已下令禁止劫掠平民财产,那么奥斯曼人的船只,就成为了雅典港中最值得缴获的战利品。 重新整合部队的优势迅速提现了出来。雅典城的守军本身打算对零散的帝国军队采取巷战多打少,逐个击破的战略,但当几千人的军团出现在面前时,任何优势都将荡然无存。 甚至有原本还瑟缩在自己住宅中的雅典市民开门相迎,为身染鲜血的士兵送上水和食物,颇有些喜迎王师的味道。 卫城,已经近在咫尺。 “尊敬的罗马帝国统治者,君士坦丁堡的主人……我们愿意归顺帝国,成为帝国的附庸!” “附庸?” 从攻城,到雅典大公,佛罗伦萨人乔迪拉献城,仅仅隔了半天时间。包括港口在内的雅典全境,此时尽在帝国掌控之中。 “陛下……雅典曾受到威尼斯与佛罗伦萨共同的独立保证……” “雅典公国不存在时,独立保证也就失去了作用。”作为帝国复兴最重要的核心,君士坦丁深知完全控制雅典的重要性。无论是陆地还是海洋,雅典是整个大希腊,甚至是整个环爱琴海与巴尔干的咽喉。不痛不痒的附庸,对改变现状没有任何意义。 “臣服于帝国,你仍可以安心地被送回你的国家,做你的小贵族。”君士坦丁的语气中毫无感情,不容置疑,“帝国会在几个小时后,完全控制雅典。” “皇帝陛下……恕我直言,东罗马此时或许可以欺负一个毫无防备的公国,但奥斯曼人,恐怕不会眼看着您的帝国,控制整个大希腊?”乔迪拉的眼中带着微微的不屑与嘲讽,“届时,困守在雅典城内的帝国,会不会也有今天呢?”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问题。我们此时,并不是在谈判,你说的这一切,等你正式退出巴尔干后,恐怕才会有答案了。”君士坦丁针锋相对道,“现在,我十分慷慨地给予你一个体面离开的权利。” 谈判房间内安静了片刻。 君士坦丁不会轻易杀死一个贵族,但他有无数种方法让这个一小时前的大公生不如死。东罗马祖传的刑法,可不是闹着玩的。 最终,还是乔迪拉阴沉着脸,带着几个佛罗伦萨与威尼斯的贵族,坐上了返回亚平宁半岛的船。 第十七章 第二步棋 “哥哥,哥哥!” “索菲雅?” 周恒醒来时,仍是深夜。 “天还没亮?” “是还没亮。但是,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索菲雅笑出了泪水,有些疲惫地趴在周恒怀里,“你在斯洛乌花园里,偷懒了一个星期呢。” 从上次因过度疲惫,加上染了些风寒昏迷过去,周恒在一片黑暗中的确没什么感觉。不过此时想想,自己昏迷的这一周时间,按照索菲雅的性格,大概是在寸步不离地照看着自己。 也是,堂堂一个帝国皇储,居然吹点冷风就能病入膏肓。若是感冒恶化一点,能不能保住这条命还是两说。 “谢谢你,索菲雅。” “没有关系的……皇帝陛下可是把整个帝国都交给你了,我可不敢松懈啊。”见到周恒苏醒之后,索菲雅显然也轻松了很多,回到了最平常,活泼俏皮的状态。 “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嗯……奥斯曼人和十字军在边境线上开战了,但是十字军没有取得什么决定性优势。看来穆拉德在巴尔干是留了一手的。”索菲雅擦干了眼泪后,将桌上的地图取了下来,放在周恒的被子上,“另外,这些战斗也的确牵制了很多巴尔干半岛上的奥斯曼军队,父亲几天前已经带兵攻打雅典了……哦对了,信!下午刚送到的,我还没来得及看!” 信件看起来没来得及做任何多余的处理,像是紧急军情之类的情况。 不过按照周恒的估计,不出意外,东巴尔干上的奥斯曼人暂时恐怕不敢发动和帝国的交锋,仅仅凭一个佛罗伦萨的小公爵想要阻挡帝国的攻势,实在是不太可能。 打开信封粗略看了一遍之后,也的确印证了周恒的猜想。 雅典人掀不起什么风浪,帝国即将完全控制雅典城。 但这只是这封信中小小的一部分。 周恒继续看下去之后,和君士坦丁一样,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自己已经忘了模样的叔叔,居然凑出了近万人的军队!整个伯罗奔尼撒虽然经历了长时间的一段和平,但是万万没想到,摩里亚的富庶程度甚至超过了眼下的君士坦丁堡。 “哥哥,农兵和正规军不能相提并论的。” 索菲雅看着周恒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的哥哥在想着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 君士坦丁十一世在信中提到了关于对底比斯的入侵计划,周恒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张地图。但现在,他却也陷入了和君士坦丁相同的迷茫之中。 “索菲雅,如果是你……会怎么选。” “一万四千人的军队,别说是底比斯,萨洛尼卡也有机会让帝国收入囊中。”索菲雅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这两个城市,是帝国的在巴尔干曾经的商业重心,如果能够全部收回,不仅可以控制整个大希腊,而且配合伯罗奔尼撒和雅典的港口,可以让帝国财政得到很大程度上的缓和。不过……我大概知道哥哥和陛下在担心什么。” 眼下帝国能有这样的局面,完全依赖穆拉德仍在处理卡拉曼,并且十字军吸引奥斯曼人大量注意力的前提下。现在最危险的,是周恒和君士坦丁,都不清楚奥斯曼的主力到底是什么程度。 那传说中的苏丹近卫,恐怕不是闹着玩的。当穆拉德二世带大军重返巴尔干的时候,希腊能不能顶住进攻狂潮,才是这场战役最后的关键。 “哥哥……我们应该乘胜追击,拿下整个大希腊!” 二人目光碰撞在了一起,周恒便饶有兴趣地问道:“为什么呢?我们可以守住大希腊吗?” “或许不行,但必须尝试!”索菲雅的眼神显得格外坚定,“我们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听起来不那么理智,帝国现在没有任何尝试失败的资本,每一步棋,都要有必胜的把握。” “必胜的把握?当两边军阵拉开,谋策交兵的时候,谁能有必胜的把握呢?”索菲雅笑道,“帝国没有失败的资本,我们就更应该去尝试最容易成功的可能。我们或许可以尝试与其他国家结盟,来得到支援……哪怕没有支援,我们也必须取得大希腊的控制权来恢复经济,不然,以帝国目前的军队规模来看,国库恐怕已经坚持不了太久了!” 控制东地中海到爱琴海的贸易要道,并且获得大量的经济利益,这对眼下的帝国,诱惑实在是太过庞大了。大到周恒,也不得不放弃对风险的看法。 “回信。必要情况下,我们会想办法配合父亲的行动。” “那倒没必要。”索菲雅将优美的字体书写在了新的白纸上,“君士坦丁堡只剩下凤凰军团了,再调出去,是当奥斯曼人真傻吗?陛下军团的动向恐怕被埃迪尔内的守军看的一清二楚。就算人家内部空虚,无人防守的君士坦丁堡,人家还不会把城门打开吗?” “帮助是各种意义上的,索菲雅。” 周恒将地图收了起来放在床边,然后吩咐下人去准备一些清淡的食物。此时饥饿感已经随着疲惫的消失如约而至。 “算起来……父亲这会儿应该在雅典开庆功宴了……索菲雅,我去花园里逛逛,要不要去?” “好。等我写完这个。” …… 事情的发展比君士坦丁十一世想象地顺利得多。 送走佛罗伦萨的公爵后,原本打算先支援君士坦丁的托马斯领着军队进入了雅典城。 兄弟二人分别多年,原本就打算一醉方休,只是眼下军情紧急,也只能勉强将就着喝了一些。 “说实话,当朕坐上威尼斯人的船远赴君士坦丁堡的时候,没有想过再见……” 说起来,托马斯似乎比君士坦丁更有贵族气质。伯罗奔尼撒地区在他的治理下,也的确焕发了巨大的生机和活力。但同时,托马斯也是个典型的希腊大贵族,忠诚而睿智。他对君士坦丁十一世的王权从头到尾都是绝对的支持,并且,他也期待着帝国真正的复兴。这让二人之间的感情十分深厚。 眼下,光复雅典的机会近在眼前,哪怕风险再大,他们也同样愿意放手一试。 “陛下,今晚好好休息……” 第十八章 斡旋 “这么看,父亲在前线打得热闹,我们还得处理一下后续的问题。” 君士坦丁皇宫之内,由于皇帝陛下选择亲征,君士坦丁堡中并不怎么复杂的内政问题就摆在了周恒面前。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 周恒倒头大睡的这几天,内政问题一直由索菲雅与几个仍留守在君士坦丁堡的小贵族在斯洛乌花园中协商解决。 实际上,在君士坦丁远征之前,仍留驻君士坦丁堡的贵族已经屈指可数。仍在皇宫中走动的,无非是一些宫廷宦臣侍女与军队将领。甚至曾经辅弼皇帝执政的御前会议,如今也只剩三人。 君士坦丁出征后,城中人心惶惶的表象已经渐渐浮现,为了稳定民心,作为皇储的周恒必须要站在人民面前。 君士坦丁对皇帝的权威性看得非常轻,虽然大的行政体制并未改变,但繁冗的礼节也渐渐因为帝国的衰微而被抛弃。 “殿下……” 君士坦丁皇宫中积压的问题不多,更多的是君士坦丁新晋征服的土地随之带来的问题。 在此前君士坦丁十一世独掌帝都一切大权,而摩里亚亲王托马斯·巴列奥略,也就全面掌管了摩里亚地区。世俗贵族在此刻的东罗马之中数量极少,如果君士坦丁十一世打算分封大希腊,想要处理好后续随之而来的一系列问题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非常可惜的是,内政方面,周恒是一个真正的十二岁小孩子。看着索菲雅一件一件轻松自如处理好一切事物,他看自己妹妹的眼神就堆积了更多好奇。 “弗朗西斯科先生,凤凰军团的舰队事宜,准备得怎么样了?” 皇宫内一片寂静,只有几个大臣偶尔对某些难以处理的问题低声讨论的声音。 “殿下,除了旗舰尤比乌斯—光辉号的改良还在缓慢进行外,其他现成的舰船都已经装备完毕了……不过殿下,这个小型舰队按照帝国现在的财力能维持多久,我不敢保证。” 弗朗西斯科的父亲,是一位效忠帝国的卡斯蒂利亚海军将领,而弗朗西斯科子承父业,如今是凤凰军团的舰队提督。这位提督十分年轻,只是刚刚到三十岁而已,也是周恒最看中的未来的得力助手之一。 “殿下,虽然名义上已经建立了凤凰军团,但是军团的后勤供应仍然十分紧张。”新任的军团总指挥官乔万尼也附和道,“不仅是舰队水手人数严重不足,陆军的军饷现在也还没有着落。新俘虏的奥斯曼人也需要资金来维护……” 周恒的表情逐渐变得精彩了起来。他知道帝国穷,但的确不知道穷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军队没有粮饷,士气低下那不是最严重的问题。如果此时凤凰军团哗变,那巴列奥略的王旗就可以从狄奥多西城墙上扯下来了。 “噗……不用太担心的,哥哥。”索菲雅看着周恒穷尽思索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她也没想到自己的哥哥有这么完美的战略,外交和军事眼光,内政能力却如此尴尬,看来人多少还是不完美的……除了自己。 “哥哥,陛下已经征服了雅典,摩里亚的财政积蓄可以通过雅典港中转到君士坦丁堡来维持短时间的开销。”索菲雅耐心地替周恒解释着。 对于是否可以拿下整个大希腊,目前仍滞留在君士坦丁堡的公主和王子自然没有什么把握。其实,奥斯曼人同样明白底比斯和萨洛尼卡对帝国的重要性,因此这两座城池的防御工事相当牢固。没有两倍的兵力优势,想要夺取下来十分困难。 更何况,占领雅典很可能会惹怒威尼斯人。原本雅典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座予取予求的货仓,此时帝国将雅典纳入版图之中,威尼斯的商船对君士坦丁堡周边贸易的掌控力度就会大幅度降低。 “索菲雅,我要写封信。” “给谁的?” “威尼斯总督。” …… 为了防止奥斯曼人趁摩里亚守备空虚,偷袭摩里亚地区以及刚刚在占领的雅典,君士坦丁十一世最终还是无奈地抽出了三千人,一千人防守科林斯地峡,两千人守备雅典。 这样一来,远征联军的总人数锐减到了一万一千人,其中还有大部分战斗力欠缺的农兵。 但奥斯曼人,深知底比斯与萨洛尼卡对东罗马帝国的重要性,在两地分别修筑了十分坚固的防御工事。通常情况下这样的城镇,也需要至少三到四倍的兵力优势才有可能强攻成功。至于围城等待守军投降……这对眼下的帝国来说太不现实。 “陛下。我们需要取舍。” 雅典城内,君士坦丁与托马斯和拉提乌斯,仍在商讨着关于底比斯与萨洛尼卡的优先顺序。 萨洛尼卡,是帝国曾经在巴尔干半岛上最重要的经济重城,一旦成功占领,对帝国经济和在大希腊地区的控制力是巨大的强化。甚至可以说会给予帝国在大希腊与马其顿,和奥斯曼一战的资本。 而底比斯,虽然经济实力不及萨洛尼卡,但同样是帝国的丝绸主要产区。可以解决当下的燃眉之急,最重要的是,相对于萨洛尼卡,底比斯更加靠近雅典与摩里亚,可以组成一条良好的防御阵线。就算没有打通君士坦丁堡与希腊地区的陆上通路,托马斯亲王一个人防守起来压力也不会太大。 长时间的思考过后,君士坦丁最终还是决定暂时规避掉不必要的风险。如果守不住奥斯曼人的反攻,那这一切努力,就是给他们做的嫁衣。 “帝国的战士们,奥斯曼的凶残与坚韧,是雅典的这些懦夫没有办法相比的!但正因为如此,你们,更加需要奉献出全部的力量,与对帝国的忠诚!” 卫城广场,拉提乌斯与托马斯一起,对军队完成了最后的动员。底比斯,这是帝国远征联军将要面临的第一个真正的考验! “为了罗马!前进!” 第十九章 鲜血铺就之路 “哥哥,陛下的信到了。” “选择了底比斯啊……还是没有办法一口气吃掉整个大希腊吗。”周恒有些失望地将信放到桌上,“不过的确没有办法,无论是人力还是财力,可能也坚持不了多久。攻下底比斯之后,父亲应该就会回到君士坦丁堡……到时候,我们就要着手准备应对奥斯曼人的疯狂反击了。” “对了哥哥,你给威尼斯人的信上,写了些什么?” “无非就是缓和一下他们的情绪。许诺他们在希腊的原本利益……这些东西都是假的,重要的是,一个奥斯曼就让我们疲于应付了,我们不能再为帝国树更多的敌人。” “我们和威尼斯人本来就是敌人……” “仇恨可以牢记,但要结合现实。” 周恒也有些无奈,帝国眼下和威尼斯等国的关系十分复杂,但总体来说,实际欠缺的帝国一直处在外交的劣势一方。目前帝国的确需要一个优秀的外交大臣,来缓解这种问题。 “对了……十字军的情况怎么样了?” “没有得到什么实力利益。奥斯曼人的抵抗很顽强,除了占领几座没有太大战略价值的城市外,收获很少。”索菲雅摇了摇头,“一旦奥斯曼人在西线的压力减轻一点,陛下恐怕凶多吉少。” “果然还是不能太指望这群……” 周恒还在做无聊的感叹,忽然,从远方传来了急促的钟声! 这是狄奥多西城墙望台上才有的警钟,也只有一种情况下,警钟才会急促敲响! 有人攻城!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周恒仍然想像上一次一样,让索菲雅前往金角湾避难,但是这一次,这个帝国的公主却说什么都想前往第一线“督战”。实在拗不过这丫头,周恒也只好将她带在身边,让莫雷随时保护。 此时君士坦丁堡内的守军,不算金角湾待命的水手,总共只有三千五百人。虽然凤凰军团属于精锐军团,但是这只军团真正的强项是在遭遇战与大军团会战上。守城方面,冲击骑兵等兵种的作用会锐减。而且此时,君士坦丁堡内能够造成远程火力压制的部队极为有限,守城能力十分薄弱。 “是奥斯曼人?”周恒赶到城墙时,暂任君士坦丁堡卫戍将军的乔万尼已经开始在城墙上布置防线了。 “没错,但是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部队……大概在黄金门前聚集了一万人左右的部队。通常情况下,这个数量应该是不可能主动挑战狄奥多西城墙的。何况眼下,奥斯曼人刚刚吃过亏。” “那怎么可能……等等,你的意思是?” “君士坦丁堡内部的布防情况泄露了。”乔万尼点头道,“目前只有这个可能,才能让奥斯曼人会用这样一支军团来攻城。” “这件事处理完眼下的事情再说,一万人的军团,不是那么好处理的……哦,对了,对方的将领是谁?” “不清楚,但在军阵最前面的一个人,好像和您差不多大……” …… 底比斯城之上,奥斯曼的军队似乎早已经做好了守城的准备。 “君士坦丁,就此离去。真主会原谅你曾经的罪过!否则,你将成为底比斯城墙下一具无人问津的尸体!”城头的士兵,用蹩脚的希腊语,朝着帝国的军阵嘲讽道。 奥斯曼的守将,是曾经在抵抗十字军战争中表现出色的拉鲁赫,此时,他应该是在奥斯曼人得知帝国强攻雅典后,紧急前往防守其他大希腊地区的城市的,这也就意味着,底比斯和萨洛尼卡的防御,多少有一定程度的加强。 底比斯城的城墙虽然高度不大,但是十分牢固,想要登上城楼,通常也只能采用攻城塔或者云梯来用命去填补空缺。直到城墙的防御出现漏洞。但这样,对帝国来说哪怕攻下了底比斯,过大的损失也会让帝国无法防御奥斯曼人的后续进攻。 君士坦丁当然不会做如此愚蠢的交易,一定要用最少的损失,来换取一场真正的大胜。 帝国这一次,同样有备而来, 在拉提乌斯的示意下,几十个士兵,前后配合,才从整个军阵后方,抬出了一个庞然大物。 “重……炮?” 城头原本的嘈杂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们……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兵器?” 实际上,这是一份来自威尼斯人的大礼。 在雅典港,一共有两门这样来自威尼斯的重炮。由于整个港口一直是威尼斯人控制,而雅典公国又与威尼斯建交,这些来自威尼斯的武器装备,就存放在了港口仓库之中。 这是意外之财,刚好准备攻打要塞的君士坦丁当然毫不客气地“借”了一门重炮过来,但是由于帝国军队对于火器实际运用的训练并未普及,其他的类似滑膛枪和攻城炮之类的装备,则由一条来自摩里亚的运输船一并运往君士坦丁堡。 眼下,一门重炮,就足以让奥斯曼人头皮发麻了。 原因很简单,底比斯城墙再坚固,也不像狄奥多西城墙那样可以抵御乌尔班巨炮的狂轰乱炸,而且底比斯的木制城门十分脆弱,很可能只需要一炮正中,就可以掀翻。 城门一旦失守,奥斯曼人想要抵御帝国军队潮水般的进攻,可能性几乎为零。 军队中唯一会操作这种巨炮的,是在雅典攻城战中一个被俘虏的威尼斯佣兵。虽然这家伙平时只负责看管仓库,但当帝国大军走到面前时,他倒是还算识时务地缴械投降。也就被君士坦丁带在了身边。 炮弹的装填,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而这样的等待,对于城墙上的奥斯曼守军来说,无疑是巨大的煎熬。此时的他们,已经进退两难,几分钟之前高昂的士气,此时也已经跌入低谷。 “陛下……还有其他的兄弟,保护好你们的耳朵……这种巨炮动静有点大……” 说完,威尼斯人点燃了炮膛后的引线。 震雷般的爆炸声随即响起,重炮的实心炮弹,坠落在了城墙之上,奥斯曼人人群中央,瞬间,血肉的混合物冲天而起,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的杀伤力所震撼。 “陛下,打歪了……没有打到城门上……这种巨炮的准星一直很有问题。” “行了,少废话,下一发准备。”拉提乌斯不耐烦地催促着。 此时,奥斯曼人的心态,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 第二十章 反冲锋! “必要情况下,打开金角湾铁索……让舰队去掩护来自摩里亚和雅典的商船,否则,攻陷雅典城就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向海军将领弗朗西斯科分配完任务后,周恒总算是从大功率的脑力劳动中解放了出来。眼下,只要处理好眼下这支来自奥斯曼的围城部队,就足以向君士坦丁交上一张完美的答卷了。 权力的味道,似乎尝起来并没有那么迷人。 “是,殿下。” 从君士坦丁十一世的来信中,他们也同样截获了来自威尼斯人的情报。奥斯曼海军的主力,实际上仍然处于塞浦路斯湾中,帮助穆拉德完成卡拉曼战役。实际上,如今爱琴海上的巡防舰队实力十分薄弱。 于是周恒和索菲雅也就立刻抓住机会,分派了大量商船和运输船前往雅典海域。摩里亚与雅典的后勤人员,同时也忙碌起来。他们需要立刻转移一定数目的资源和钱财,让君士坦丁堡渡过难关。 “哥哥,他真的就是穆罕默德二世吗……” “如果奥斯曼人中,有一个小孩子,足以让如此庞大的军团俯首称臣,那就只有穆罕默德二世了……似乎,穆拉德二世在处理完卡拉曼的事情之后,就要交出苏丹的宝座了。” “为什么?”索菲雅疑惑道,“将整个国家的权力交给一个小孩子?简直比陛下还……咳……” “或许是身体原因,或许是期待继承人能将奥斯曼人推向一个新的高度……无论如何,眼下这个穆罕默德,已经不再是一个区区的马尼萨总督了。”周恒神色复杂地看着城墙下,骑在战马上同样凝视着自己的穆罕默德,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恐怕不止那么一两个天才。 一纸战书,随着一支被拔去箭头的长箭被送上了狄奥多西城墙。战争,已经无法避免。对于君士坦丁堡,手握三倍有余兵力优势的穆罕默德,似乎志在必得。 他笃信,此时君士坦丁堡,不可能得到外部支援,而且防御薄弱。只要集中兵力强攻一点,很快就可以打开一个缺口。狄奥多西城墙是君士坦丁堡的唯一依仗,城墙毁坏,君堡再无险可守。 “哥哥……不要太期待父亲能够快速回援,既然穆罕默德如此自信地强攻君士坦丁堡,那么一定在阻击援军上做了准备。” “我明白,但是常规的守城方式,应该只会迎来慢性死亡。” “的确,奥斯曼人配备了充足的远程火力,固守在城墙上,我们的伤亡速度会快到难以想象……”乔万尼粗略扫了一眼奥斯曼的军阵,除了弓箭手和大量的轻装步兵之外,奥斯曼人此次攻城并没有配置多少骑兵,虽然在攻城战骑兵作用的确不大,但显然,穆罕默德并没有做好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备。 “殿下,穆罕默德太过相信自己士兵的战斗力了,放心,君士坦丁堡,今日绝不可能沦陷。” 看到乔万尼自信的眼神,周恒也笑着点点头:“交给你了,朱斯蒂尼亚尼将军。” 实际上,周恒心里也做了估算,你穆罕默德二世,十年之后,坐拥二十万兵力,又有重型攻城炮和海军封锁的加持,才花费近两个月时间,才能夺取君士坦丁堡,今天,在狄奥多西城下,必定让你这年轻气盛的小苏丹知道,你面对的帝国,绝不可能任人宰割! “放他们靠近黄金门,弓箭手进行象征性阻击。” 乔万尼沉着下令。同时,他迅速调动凤凰军团最为精锐的热那亚重装步骑卫队和帝国重步兵在黄金门后摆开阵势。黄金门作为君士坦丁堡最坚固也是最可靠的屏障,拥有整整两层的加厚城墙,就算拉来目前最强大的石臼炮,短时间内也绝对不可能造成缺口。奥斯曼人唯一的攻城方式,也就是强攻城墙。 但显然,乔万尼并不打算和小穆罕默德在城墙这种没有任何战术宽度的地方比人力,他要做的,就是教教这个小苏丹,如何用绝对碾压的军队质量,来摧毁人海战术。 “醒醒穆罕默德,这是东罗马,给你上的第一课。”乔万尼走上望台,站在周恒身边,“殿下,如果这个计划成功,或许穆拉德二世,就要考虑重新找一个继承人了。” “骑兵,飞梭阵,步兵,菱形阵。黄金门打开之后,你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苏丹王帐!” 稀疏的弓箭射击,反而让奥斯曼人的士气更加膨胀,步兵很快就冲到城墙之下架起了盾阵来抵挡箭矢,身后的工程兵,则马不停蹄地将攻城塔和云梯,摆上了狄奥多西城墙的第一层。 “打开城门!” 当黄金门缓缓拉开的时候,城墙外奥斯曼士兵的思维,出现了很短暂的短路。但就是这几秒钟的犹豫,就足以让热那亚骑兵,冲到他们的面前。 飞梭阵型十分细长且极具冲击力,可以立刻贯穿任何形式的方阵防御。更何况,只是有各种轻步兵组成的简易盾牌阵列。 “如果穆拉德二世在,不会犯下这种低级的错误。他安插在城中的奸细,看来也没有告诉他,这个两千五百人的凤凰军团,到底拥有怎么样的战斗力。穆罕默德再聪明,也比不上我……和我亲爱的妹妹啊。”周恒在索菲雅的白眼下匆忙改了口。奥斯曼还有大部分士兵在攻城塔、攻城梯上进退两难,而凤凰军团的主力,则仿佛入了无人之境,骑兵开路,重步兵收割,轻步兵清理残余。奥斯曼的阵线之中,瞬间出现了一道死亡走廊,而走廊的终点,则直指着奥斯曼军团的领袖——穆罕默德。 冲在最前面的骑士的枪尖,距离穆罕穆德,仅仅只有几步之遥…… 对异教徒的伟大处决的荣耀,仿佛已经近在眼前。 但穆罕默德的王帐,并不是全无防备。不知是否对可能的意外提前做好的准备,此时,奥斯曼最后方的步兵,已经拱卫在了穆罕默德身前。 “苏丹近卫!” “怎么……可能?” 第二十一章 新罗马式的攻城守城 苏丹近卫,是奥斯曼人的军队中,最为精锐的一支。通常而言,苏丹近卫起初由数量众多的覆甲步兵和骑兵组成。在轻甲作为制式装备的奥斯曼军中,这样一支部队只负责保护苏丹的安全。瓦迪斯瓦夫三世,就是死在了苏丹近卫的手中。 而在穆拉德二世手中,苏丹近卫更是开始大规模装备火枪火炮。不仅如此,他们的训练力度和战斗力,在当时的欧洲都处在顶峰。是一支非特殊状况不会调动的部队。他们还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字——耶尼切里军团! “穆拉德二世将苏丹近卫调给穆罕默德……看来的确是决定隐政逊位了。”乔万尼感叹道,“可惜……这次刺杀穆罕默德,不会成功了。” 显然,冲在最前的热那亚骑兵也已经发现,想要突破苏丹亲兵的最后一道防线,有点不切实际了。链锤,绊马索和火枪,都是覆甲战马的天敌。 “殿下,稍等片刻,我去接他们回来。” 乔万尼向约翰抚胸致意,随后戴上了自己的覆面盔。 奥斯曼军阵中传出的阵阵火枪声,让约翰渐渐明白,属于刀剑的时代,即将要落下帷幕了…… 城中,乔万尼预留着总计一百人的轻重骑兵预备队,为的就是应对眼下这种情况的出现。凤凰军团的突击一旦受阻,很可能被拥有人数的奥斯曼人反包围。此时,乔万尼就必须带着剩余的骑兵们,给凤凰军团打通回撤的道路。 “为了帝国!” “为了君士坦丁堡!” 震耳欲聋的呼喊声,让本已经准备回头包围凤凰军团的城墙下的奥斯曼人,不得不又将注意力转回黄金门内,而面对他们的,是锋利的骑士剑,与足以毁灭一切的重型骑枪。 而此时,处于包围网正中的凤凰军团,已经在瓦西卡的指挥下,从侧翼规避苏丹近卫军,同时略微改变阵线,冲出包围。瓦西卡手中的弯刀已经沾满了奥斯曼人的鲜血,一路砍杀下来,围绕着他与他的战马,居然出现了一个直径数米的无人区域。 对重甲骑士的恐惧,仍然埋藏在奥斯曼士兵的血液中。这次冲锋,无疑又给奥斯曼人添上了一道新的伤口。 终于,乔万尼率领的小股骑兵,接近到了包围网的外侧,这又让奥斯曼人不得不调转方向来拦截骑士的冲锋。这样一来,瓦西卡带领的凤凰军团主力,压力又减小了很多。 很快,奥斯曼的包围网在顾此失彼的情况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首先由凤凰军团的重步兵打开通路,紧接着,轻步兵与骑兵一跃而出,顺利摆脱包围。乔万尼也立刻与瓦西卡汇合,完成了一次精妙绝伦的突围! “废物……” 惊魂未定的穆罕默德的牙缝中,突然蹦出了几个字。就在刚才,那个罗马骑兵的刀尖距离他的头颅只有几米的距离! 近万人的包围圈,甚至还有苏丹近卫的加入,居然让孱弱不堪的罗马人杀了个通透! “追……” 穆罕默德话音未落,令奥斯曼人更加难以想象的画面,在他们的眼前上演了。 那支罗马军团,回头了。 不知道是瓦西卡还是乔万尼的主意,两个人在战马上简单沟通了几秒钟,忽然,指挥着整个军团,再次向奥斯曼人的军队发起了冲锋。 这次的目标,不是杀死穆罕默德,而是完全贯穿奥斯曼最前线的军阵,然后径直返回黄金门! 重骑兵在轻步兵阵中的冲击力不会有丝毫减弱,而苏丹近卫则因为守护在穆罕默德的身旁,无法投入第一线作战。剩余的奥斯曼轻骑兵,在热那亚骑士面前,也只是待宰羔羊而已。 “真是……两个疯子。” 望台上,约翰看着眼前在奥斯曼阵中横冲直撞的凤凰军团,心中感慨万千。他甚至可以看到,仍留守在城墙上的帝国禁卫军眼中,闪耀的渴望的光芒。 “总之,对帝国来说,不是坏事。”索菲雅笑道,“我也很意外……没想到,凤凰军团能强大成这个样子。帝国……已经很久打过这么酣畅的战争了。” “是啊……不过现在已经差不多了,让瓦西卡和乔万尼回来。重甲战马和重步兵的体力都相对有限。再落入包围,就没有骑士能去救了。” “恩。”索菲雅点了点头。 “殿下!有一条自称是来自雅典港的商船想要进入金角湾!” “商船?只有一艘?” …… 终于,在底比斯城下,第四声炮响响起之后,城门轰然崩塌。 虽然奥斯曼人早已在城门后构筑好了防线,但是他们拿着武器的手,看起来多少有些颤抖。 可惜的是,君士坦丁并不打算立刻让部队发起进攻。只因为他们这趟来,一共带了五发炮弹,这时候,威尼斯的佣兵手中正捧着最后一颗实心弹。奥斯曼人的阵线防御,为了抵御帝国士兵的冲锋布置得十分密集,刚好让自己欣赏一下,这群异教徒如何在新式武器的面前灰飞烟灭。 “怎么还不动手?”君士坦丁有些奇怪地看着威尼斯佣兵。 那佣兵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陛下,这种重炮连续发射,需要一些时间来冷却……否则很容易损坏。所以……下一发要等一会儿。” “那就等,底比斯城不会插上翅膀自己飞!” “是,陛下!” 这对奥斯曼人而言,恐怕是最长的一段煎熬。身后是拉鲁赫和他的亲兵。对于临阵脱逃的人,必然是杀无赦的。但面前,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射的重炮,和虎视眈眈的上万罗马士兵! 战场上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帝国的军队本就不紧不慢,但之前疯狂叫嚣的奥斯曼人,却满脸痛苦。 “托马斯,这门重炮和罗马港里剩下的火枪弹药你找条船带回去,对防守摩里亚应该有很大帮助。” “那就多谢了,哥哥。” 托马斯自然听出了君士坦丁的弦外之音。雅典的相关权力,君士坦丁应该会另外分封或者直辖,不过他并没有什么意见,已经做了数十年的亲王,他唯一的愿望,是能看到帝国,彻底摧毁奥斯曼人,完成这场史诗般的复兴。 “陛下,装填好了。” “那就发射!然后,所有的帝国的勇士!向!前!冲!锋!” 第二十二章 苏丹大人,时代变了 刚刚率领凤凰军团重新返回城内的乔万尼,看到几十个水手和威尼斯佣兵拖着一门巨炮往黄金门上搬时,表情无限精彩。 “殿下……这是?” “应该是父亲送来的,知道这是什么吗?” “看样子……应该是威尼斯人的石臼炮,但是口径也太大了一点……”乔万尼试探着回答道。 至于瓦西卡,看他的样子,应该对于火器是一窍不通的。 “殿下,这叫折火炮,是石臼炮强化后的试验品。”一名来自威尼斯佣兵此时出言回答道,“据我所知,威尼斯一共只生产了两门,因为运输非常不方便,在雅典港暂存了半个月……本来是准备明天运走的,没想到……” “你知道的这么清楚,应该会用?” “装填方法和石臼炮是一样的……但是装填和冷却都需要很长时间……总督觉得并不实用就没有大量生产了。”佣兵如实回答,周恒便让他等会儿放手操作。 正好,穆罕默德已经带着满腔怒火重整了部队,打算进行一次决死的冲锋。 同时,他也吸取了教训,让苏丹近卫分散在军阵的各个角落,防止再出现让凤凰军团天神下凡的情况。只可惜,这种密集的阵线,让折火炮十分容易发挥。 “索菲雅,我非常尊重穆罕默德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小小年纪,又勇敢、又聪明、又懂得随机应变,只可惜,他的聪明劲总是慢我一步。” “噗……算了,要是你现在在城外,等会儿也要被这折火炮炸懵。好了哥哥,我先回斯洛乌了,要立刻向陛下汇报这里的情况,还有,穆罕默德这一万人的部队,应该不是凭空冒出来的,现在萨洛尼卡的防卫,不一定有那么强。” “你还是想让父亲尝试占领大希腊?也好……莫雷,保护公主返回斯洛乌花园。” “没必要,我知道你这个王子在,奥斯曼人进不了黄金门。” 折火炮的底座刚刚安装完成,奥斯曼人的冲锋就如约到来了。 穆罕默德带领的苏丹近卫,同样装备有中型和轻型火炮,他知道这样的火力连狄奥多西的城墙都擦不破,因此只是让炮口对准黄金门上的东罗马守军,以期待造成一定杀伤来报刚才的血海深仇。 只可惜,狄奥多西城墙诡异的高度,让这些炮口的仰角感到有点绝望。除非有人愿意拿肩膀来给火炮当底座,否则,只是在给狄奥多西城墙修皮而已。 “要那么久?”等了五六分钟,约翰的耐心被降到了最低。 奥斯曼人已经冲到了城墙下,佣兵终于点燃了引线。 嘭—— 猝不及防的重响,让约翰气血上涌,头脑蜂鸣。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却看到奥斯曼原本四四方方的军阵中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空档。 整个城墙上的守军,都为这诡异的响动所侧目,而奥斯曼人,则被从天而降的天罚般的攻击所彻底震撼。 “你看,乔万尼,有些时候,我总是忍不下心骂威尼斯总督骂得太难听……等帝国收复威尼斯的时候,只吊死一个人就好了,毕竟你看,威尼斯人也给了我们挺多帮助的。” 乔万尼看着面带兴奋的约翰说出这样无厘头的话,也只能笑笑作罢,身为军团最高指挥官,他现在的职责是指挥守军,彻底摧毁奥斯曼的进攻。 那种趁人不备的冲锋,在奥斯曼人早有准备的情况下已经不那么适合使用了。不过眼下,奥斯曼人无论是士气、人数还是战斗力,都已经受到了巨大的削弱,就算采取偏向常规的守城方式,也不会造成太大损失。 更何况,那被称为折火炮的诡异火器,可不止一发弹药。 “穆罕默德大人……我建议,暂时撤回埃迪尔内城。”此时,穆罕默德身边的奥斯曼军事大臣法拉祖尔劝谏道,“现在来看,攻下君士坦丁堡,仅靠一万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为什么……”穆罕默德稚嫩但血红的双眼中,满是仇恨。 “请理智,大人。我们的兵力已经严重不足,更何况,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拥有了这种恐怖的火器……必须承认,我们的情报,出现了偏差和错误。” “但是……” 嘭—— 又一颗炮弹,坠落在了奥斯曼人的人群之中。 此时,奥斯曼的阵型已经完全无法保持完整了,士兵们也已经开始动摇,穆罕默德,必须尽快做出唯一的决定——撤兵。 “穆罕默德大人!快下令!再让这群人轰炸几次,黄金门后那支军团再冲出来,近卫军也挡不住了!” “穆罕默德大人!” 在穆罕默德眼中,这原本是一场必胜的战争。 胜利本在奥斯曼的勇士爬上城墙的那一刻就可以决定,然而,城墙望台上那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帝国王子,作出的决定,亲手葬送了父亲交给自己的如此多的鲜血。 “约翰……这一切还没有结束……撤回埃迪尔内!” “撤退!” 望台之上,约翰轻蔑一笑,同时在乔万尼的劝说下,制止了追击的念头。这一战,的确暴露出了凤凰军团现在所存在一些劣势和不足,但同样,令穆罕默德明白,君士坦丁堡,不是奥斯曼人想打就打的沙袋。 “我亲爱的苏丹大人,时代变了。” …… “那家伙跑了?” 君士坦丁让一部分军队押解着俘虏返回雅典然后乘船前往君士坦丁堡。如果走陆路被奥斯曼人发现,可能会造成一些不必要且无法控制的结果。 不过让皇帝陛下意外的是,那个奥斯曼将领居然头也不回地抛弃了自己的士兵,逃出了底比斯城,眼下,大希腊三分之二的区域,已经被帝国暂时纳入版图之中。 “托马斯,朕会协助你先完成希腊地区的布防,然后,朕必须要返回君士坦丁堡。” “奥斯曼人几乎不可能攻占科林斯地峡,最需要注意的还是雅典和底比斯。”托马斯亲王坦言道,“帝国从君士坦丁堡到摩里亚的陆路还没有完全打通之前,想要防守希腊,非常困难……” “朕明白。如果有必要,朕会让朕的儿子,来支援希腊。” 第二十三章 人力的问题 帝国总算是迎来了短暂的和平。按照君士坦丁十一世最后的决定,拉提乌斯暂时取消卫戍军团长的职务,调任雅典公爵。若非帝国实在缺少有名有姓的大贵族,君士坦丁实在不愿意做出这个决定。 君士坦丁堡的防务,则落在了乔万尼身上。 也许是巧合,如果君士坦丁晚走半天,就可以收到索菲雅送出的信。按照他的性格,听到这个消息,恐怕一定回去尝试进攻萨洛尼卡。只可惜这个机会最终还是错过了。 当然,穆罕默德率军攻城这件事,的确出乎了君士坦丁的意料,对于没有受到太大损失就能守下君士坦丁堡的乔万尼,他当然更加信任。 君士坦丁带出去的五千远征军,这一战损失掉了一千余人,虽然其中部分士兵只是受伤,可以慢慢恢复,但是对于缺乏即时防守力量的罗马帝国而言,必须获得更多兵源。 斯洛乌花园中,周恒和索菲雅同样在讨论这个问题。雅典和底比斯倒是的确可以再进行一轮征兵,只是年轻的士兵虽然无法成为即战力。如果再招募雇佣兵,那对刚刚喘了口气的帝国财政又是雪上加霜。 “难啊……君士坦丁堡城里还一片死气沉沉的样子。占领的地方越多,兵力就越分散,防守也越薄弱。奥斯曼人的俘虏吸收起来又很费功夫……” “行了哥哥,念叨一整天了。” “这不是着急吗!再等下去,奥斯曼主力舰队回来封锁马尔马拉海,不还是等着挨打?”约翰揪着头发,脑子里全是浆糊。大战略方面的问题他还能指点江山,民生内政,那和杀了他没什么区别。 “既然是想不出办法的事情,我们干脆就不要操心好了。”索菲雅从书堆里抬起头来。果然,这丫头的天才还真不是与生俱来的。 整个帝国皇家藏书室,她居然能啃个七七八八。 “我可坐不住,卡拉曼已经快顶不住了,十字军现在也就是摆摆样子,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否则穆罕默德就不会抽空来恶心君士坦丁堡了!” “奥斯曼人其实也挺顽强的,十字军已经连吃了几个暗亏,能到今天这个地步,人家也不是什么蠢材。”索菲雅抽出一份手稿。放在周恒面前。 自从约翰写下第一份手稿之后,索菲雅也渐渐养成了这个习惯。干净利索的手稿比起通篇词藻复杂的报告看起来舒服的多。虽然暂时不能用于正式场合,但处理内部问题,效率会提高很多。 这一份手稿应该是索菲雅新写不久的,墨汁很新鲜。而上面的内容,也让约翰眼前一亮。 一个简单的计划。简单到约翰觉得有些夸张。 因为整个手稿上,一共就几个词——奴役或皈依。 意思很简单,很容易理解。针对的是奥斯曼军队的俘虏,和现在底比斯城中仍坚持信仰教的居民。 奴隶制,在帝国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早已经被废除。但是特殊时期,或许帝国不得不重启这项制度来应对危机。 当然,这是在帝国到生死关头才需要做出的抉择。 “的确很方便……但是太极端,不适合现在使用。奴隶制一旦恢复,对帝国未来,可能会有毁灭性的打击。”约翰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获得可靠的兵源了。”索菲雅又把视线转移到了书中,“和商共的关系现在那么紧张,同宗兄弟看着也指望不上……这个问题,的确是一个死循环了。” “办法总是人想的,实在不行……我出卖色相……” 索菲雅又抬起了头,在约翰身上仔仔细细看了一圈,接着没什么兴趣似的低了下去。 “你什么意思?”约翰似乎感受到了侮辱。 “皇室联姻这种办法,也太不靠谱了。”索菲雅摇头道,“先不说人家报团取暖的天主教国家会不会来理你这个自保都困难的小国,就算缔结盟约,那也不可能就这么不顾代价地去阻止奥斯曼人的入侵。联盟只能锦上添花,很少有雪中送炭的。”索菲雅又想了想,忽然拿起了笔,在手稿上补了几个词。 “殿下。” 约翰转过头,是刚刚从君士坦丁那儿回来的乔万尼。 “哦,乔万尼将军……现在你已经是帝国卫戍的最高负责人了,不用天天来斯洛乌花园,有些东西我可以自学或者请教莫雷……” “殿下,恕我直言,陛下临时给我准备的房子,实在没有斯洛乌花园舒服……”乔万尼微微一笑,准备继续为约翰讲解一些临阵指挥的技巧。 “哈哈哈哈哈哈!那以后就麻烦将军了。” 乔万尼刚要开口,索菲雅却忽然插了一句话。 “对了,乔万尼将军,帝国有没有可能,短时间内通过战争手段控制特拉布宗?” “特拉布宗?”乔万尼只在地图上扫了一眼,就给出了一个坚定的答复,“公主殿下,没有任何可能。无论是通过博斯普鲁斯海峡走陆路还是乘船从黑海入手,按君士坦丁堡目前的兵力来看,没有任何攻占下来的可能。特拉布宗,可也是一个拥有近十万人口的城市。” “那就只能……换一个办法了。” 约翰凑近看了一眼索菲雅新修改的手稿,才发现,那纸上赫然写着一个名字——约翰·科穆宁。 特拉布宗的统治者,阿莱克修斯四世的儿子。通过杀死父亲,放逐兄弟等等方式,在热那亚的帮助下,这个科穆宁家族的败类才取得特拉布宗的控制权。 看来索菲雅这个十分“仗义”的小公主,的确没打算放过自己的同宗兄弟。 约翰思索了片刻,如果帝国能取得特拉布宗的控制权,那就意味着帝国在亚美尼亚,有了一块稳定的跳板。并且,特拉布宗可以为帝国提供数千人的优质兵源,同时,也可以牵制奥斯曼全力进攻帝国在巴尔干控制区的兵力。 可是约翰实在想象不到,索菲雅有什么办法才能夺取一个十万人口的城市,尤其是两地相隔还较远的情况下。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索菲雅面无表情地说着,“希望这个约翰·科穆宁,不要忘了自己是怎么登上这个宝座的!” 第二十四章 得与失 “莫雷,索菲雅人呢?” “公主殿下一大早起来就去皇宫了,她说今天不会回斯洛乌。” “这丫头……弄得这么神神秘秘干什么?” 在得到了莫雷这样顶尖的护卫,加上已经控制了凤凰军团后,约翰对于武力的追求忽然就小了很多。除了每天例行与乔万尼讨论军阵指挥的技巧外,武力的训练,逐渐转化成了对体能的锻炼。 倒是昨天在和乔万尼的对话中,两人的脑子里又浮现出了一个鬼魅的操作。 既然帝国不打算归还雅典港缴获的奥斯曼与威尼斯的火器,那么这些火器在对抗奥斯曼人的时候,或许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 火枪这种武器,是时代与时代碰撞变革的产物,未来会大规模应用在战场上。但是眼下这种火器,优点远远没有那么明显。居高不下的炸膛率,低下的命中率,尴尬的杀伤性让他暂时还无法取代弓箭的绝对地位。相对而言,除了威尼斯,奥斯曼这样富庶的国家,以及意大利地区的城邦国以外,欧洲对这种武器的认识还十分淡薄。 况且,帝国目前根本没有能力制造一条相对优秀的弹药生产线,也没有足够的技术去支撑非常容易损坏的火器的维护。这种取舍,约翰暂时还无法做出最后的决断。 当然了,君士坦丁这次远征不可能只有那么一点儿收获。 雅典的光复凯旋,让君士坦丁堡的市民无不振奋,更重要的是,有数量众多的,原本生活在奥斯曼人压迫下的帝国旧日臣民,不顾危险,每日都会来到君士坦丁堡请求庇护。 君士坦丁十一世当然是来者不拒,既然穆罕默德二世被打回埃迪尔内城暂时不敢妄动,那圣罗曼努斯门和泉源门,此刻是日夜大开,迎接每一位昔日的罗马公民。 当然,最忙的还是圣索菲亚大教堂的教士和几个牧首大人。 自从那一夜奥斯曼人追击瓦拉几亚溃兵失败后,教士们一直奋斗在劝化俘虏的第一线。由于君士坦丁堡的人口也在稳定增加,原本一天天无所事事的牧首也不得不一整天忙着清理圣像,举行礼拜。 劝化工作虽然进行得十分缓慢,但至少也是在恢复君士坦丁堡卫戍部队的元气。 直到远征军团攻陷底比斯后,忙碌的教士又不得不分出一批人前往传教。幸好奥斯曼人对底比斯的统治并不长久,信仰的传播比想象得更加迅速。 这时,牧首们终于意识到,他们需要招募新的神职人员,来满足信徒们日益增加的信仰需求。 君士坦丁十一世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地就将好不容易充实起来的国库资金交给宗教阶层,在和君士坦丁十一世扯皮了一天后,一大早,一条新的法律被当做替代品搬了出来。 君士坦丁与圣索菲亚大牧首同时签署了教会与圣像至高法案。让原本已经没有什么地位的宗教阶层再一次拥有了一定权利,早已荡然无存的牧首权威,此时也在缓缓恢复。 一切,都在向着对帝国有利的方向发展。 还有一件事,是平息威尼斯的怒火。这件事情君士坦丁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十字军只要存在一天,威尼斯人就不会为了一些蝇头小利,冒着巨大的风险对帝国开展报复行动。商人天生精明,但是不代表约翰和君士坦丁十一世就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白拿了威尼斯这么多装备,君士坦丁十一世以正式国书的形式,向威尼斯保证了五年内威尼斯在东罗马帝国除金角湾外任何港口的绝对自主权。免除威尼斯商队百分之四十到六十的贸易税收,同时,威尼斯可以租借雅典港周边区域五年,用于周转地中海至黑海的贸易。 虽然有拿威尼斯人当的爱琴海护卫的嫌疑,但这样一来,威尼斯人的确也过得了一定利益,可以在爱琴海贸易上更好地压制热那亚。 “殿下,陛下请您去一趟皇宫。” “哦,我知道了。”约翰放下了索菲雅整理出来的其他手稿,上面并没有如何处理特拉布宗的相关信息,看来这一次,自己的天才妹妹是打算一个人给帝国惊喜了,“莫雷,我们走。” …… 这几天,皇宫之中显然热闹了很多。除了世俗教士和几个新面孔的贵族前赴后继地去给君士坦丁舔靴子之外,还有不少刚刚招募的新的宦官侍女。 “约翰,看看这个。” 约翰接过君士坦丁手里的文书,落款是乔万尼·朱斯蒂尼亚尼的名字。难道这热那亚将军比自己还着急? 再仔细看了一遍之后,还真是果不其然。乔万尼将昨天晚上商议的火枪部队的事项,直接提交给了君士坦丁。这热那亚人甚至还狮子大开口,希望国库可以拨出一些钱来用于购买装备弹药和日常训练。 “父亲……这件事暂时不用考虑,火枪还在还没有优先到这种程度……贸然给帝国组建火枪军团,很有可能得不偿失,而且……” “好了好了约翰,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是怕朕没钱来支付昂贵的军费?”君士坦丁笑了笑,取出另一份文书让内侍递给约翰。 “看看这个。” “这是……父亲,我们……没有这么多钱?” 约翰有些震惊地将文书放下,这是一份给威尼斯的商业协议。协议的内容,正是收购大量的火枪弹药和相关装备。 “雅典港的奥斯曼商船,可算是给帝国送上了一份大礼,这些东西放在国库里是浪费,不如拿出来给威尼斯人,换取一个强大的军团。”君士坦丁不无感慨地说道,“当年帝国的舰队能在海上呼风唤雨,你知道是因为什么?” “希腊火?” “没错!朕知道,拥有装备上的优势,是多么重要!希腊火的配方在第四次十字军时已经失传,但朕在底比斯城下看到了折火炮,仿佛看到了希腊火舰队当年的英姿!” “父亲……如果帝国现在的财政恢复良好的话……那我想给您推荐一个人。” “哦?是谁?” 第二十五章 谍报网 “哥哥……帮我个忙。” 约翰刚刚睁开眼睛,就看见眼眶都肿了一圈的索菲雅从大门进来。 这个能将俄罗斯搅得天翻地覆的女人,只拿来针对一个城市……约翰心里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心安。或许不久之后,帝国的版图,又可以将特拉布宗地区重新划回来。 “怎么了索菲雅,一晚上没休息吗?”约翰将索菲雅扶到床边,小丫头看起来累得不行。 “休息倒是不重要,你赶快写一封信,让父亲派人送到特拉布宗去……啊……困死了,我先睡一觉。” “不是,你先告诉我信写什么内容啊!” “骂人,骂那个姓科穆宁的约翰,越难听越好,他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哪儿受得了这份委屈。就算他忍得住,也会彻底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 “真要这么对待同宗兄弟吗?”约翰在书桌上摊开白纸,“对了索菲雅,你去找谁谋划你的小秘密了?” “别问别问……你和陛下等着就好了……” 匀称的呼吸声,就这样渐渐响起。 “等一下,骂人……” 约翰微微一愣,他的确精通国骂,但是这个年代人如何用书信互相嘲讽,他还真是知之甚少。 “算了,教会我的,永远是历史经验。” 于是,白纸上出现了这么一段话。 致卑劣的弑亲禽兽,约翰·科穆宁。你的恶名从爱尔兰到契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以与你同名为辱,与你同宗为耻…… 这封信写到后来,约翰居然越来越熟练,甚至,他忽然想起了扎波罗热的哥萨克人,送给奥斯曼苏丹的一封信…… …… “殿下,有两个坏消息,一个比较坏的,和一个更坏的,你要先听哪一个?” 傍晚,从君士坦丁皇宫结束御前议事的乔万尼心事重重地回到了斯洛乌花园。最近几天君士坦丁堡城内一向是喜气洋洋,底比斯大捷深深刺激了公民们的爱国热情,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太大的坏事。 约翰和索菲雅便放下书卷,听乔万尼娓娓道来。 “挑一个说。” “第一件事……卡拉曼贝伊国,快顶不住了。奥斯曼人的攻势已经进入到最后阶段,应该过不了多久卡拉曼就会被迫和谈,然后给奥斯曼人割地赔款。”乔万尼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另一件事,是我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抓到给穆罕默德提供君士坦丁堡内情况的奸细。如果那个人还在城中的话,整个帝国就无时无刻不暴露在穆罕默德的眼皮子底下。” “更重要的是,因为近几日泉源门和圣罗曼努斯门整日大开,虽然盘查比较严密,抓到了几个奥斯曼人想要潜入进来的内奸。但是这就意味着,很可能有另一部分没有被守卫抓住的人,已经潜入到的君士坦丁堡。”乔万尼说道,“这件事的严重程度非同小可,需要尽快想一些办法来彻底根除掉这些眼线。” “别着急乔万尼……这件事的确很严重,但是我们还有一点时间。如果穆罕默德攻城不是奥斯曼人的障眼法,那么穆拉德二世暂时应该不会再指挥巴尔干部分的战争了。就算穆罕默德取得了奥斯曼主力部队的控制权,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率领大军进攻君士坦丁堡。”约翰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劝着乔万尼先冷静下来,“这件事情,我们需要让专门的人来解决。” “奥斯曼人现在是摆明了在君士坦丁堡建立了间谍网,而我们对奥斯曼的一举一动,还要靠着不知道几天前的战报来了解……这样的情报不对等,帝国很容易就陷入被信息封锁的局面。甚至未来,我们可能会受到奥斯曼人发出的假情报、到时候,被奥斯曼人牵着鼻子走,君士坦丁堡恐怕就没那么好守了!” 刚睡醒的索菲雅也感觉到了事情的棘手,她也没有关注到奥斯曼人的渗透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御前会议讨论的结果是什么?” “公主殿下……陛下的意思还不明确,但是因为大量资金用于购买武器装备、船只维护和宗教活动,另外安排人手来从事反间谍活动的话,帝国刚刚恢复一小点的财政又会枯竭。底比斯与雅典的确能提供不错的税收,但维护整个帝国……杯水车薪啊。” 三人沉默了片刻,这种问题向来棘手,奥斯曼人想找到精通希腊语,不会被识破身份的间谍十分容易,奥斯曼占领区内可以说是一抓一大把。能清除掉一部分,明天就会有新的间谍渗透进来,源源不绝。君士坦丁堡为了吸收人口,又不得不放人进城,这是一个十分尴尬的矛盾。 “如果暂时无法处理掉这些间谍,那么,我们就要寻求到信息的对等。”索菲雅出声打破了这种尴尬,她接着说道,“至少,我们的信息量不能处在过大的劣势上。既然埃迪尔内城近在眼前,我们也必须加大渗透奥斯曼的力度。再加上此时奥斯曼人仍需要应付十字军,我们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派遣间谍。” “我们讨论过这个设想,但是,一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二是无法确定奥斯曼的反间谍力度。”乔万尼抓了抓他蓬乱的头发,“哎,这种问题应该让其他人来解决的……殿下,我们先上课。” 约翰和乔万尼继续探讨起了火枪兵团与目前凤凰军团在各种战况下如何配合,如何造成最大杀伤的问题,而索菲雅,则又安静地离开了斯洛乌花园。 …… “公主殿下……” 皇宫中,一扇不起眼的大门被缓缓拉开,站在索菲雅面前的,是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年轻贵族,如果仔细观察他的五官,就会发现他和眼下特拉布宗的统治者约翰·科穆宁眉宇之间有那么几分相似。 “准备下一步,约翰殿下的信已经送出去了。”索菲雅礼节性地笑了笑,“对了,因为最近奥斯曼人间谍的事情比较麻烦,这些人用完之后要完好无损地送回君士坦丁堡来。” “放心,公主殿下。” “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 “特拉布宗,将永远成为帝国的一部分。” 第二十六章 修整 “索菲雅,如果你是穆罕默德,这个时候,面对现在的帝国会做些什么?” 入夏之后,斯洛乌花园内也会有些炎热。地中海气候带来的干燥的热风,让碎冰也觉得有心无力。 或许是察觉到了身边的索菲雅也没有睡着,约翰干脆就这么顺着引出了一个话题。 奥斯曼仍然是帝国的心腹大患,这几天虽然过得还算安稳,但狄奥多西城墙上的望台,是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的。 “我是穆罕默德?”索菲雅简单思考了一会儿,随后给出了一个答案,“与西方世界无条件议和,哪怕是暂时让出一些利益。然后,集中全国之力,与帝国决一死战。” “……穆罕默德不是蠢人,所以我相信,他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就看那群自称守卫信仰的十字军,是不是有这个骨气,将奥斯曼彻底赶出巴尔干了。”约翰感叹道,“自己国家的命运,需要仰仗他人鼻息的感觉,还真不太舒服。” 奥斯曼与匈牙利在边境上的拉锯已经进行了两周,这种无意义的消耗,对双方士兵的作战积极性都是一种看不见的打击。但在边境要塞防守的奥斯曼士兵,人数已经在逐渐减少,他们或许也意识到,这次十字军,应该不会给自己带来致命的威胁。 这对穆罕默德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无论是凤凰军团还是卫戍军团,训练与补员的效果都还不错。但是对于奥斯曼的主力而言,君士坦丁堡,仍然像是一只蚂蚱一样弱小……”索菲雅平静地说出了一个事实。 卡拉曼比如今的罗马帝国,国力强盛数倍。但穆拉德二世率领区区部分主力,就让卡拉曼难以招架。如果穆罕默德想拿君士坦丁堡动手,那就是倾尽国力,志在必得。 “还没有到最坏的那一步。十字军还没失败,我们还有很多机会……”约翰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自己,说完也沉默了下去。 如此不足一提的战功,还不会冲昏他们的头脑。他们仍然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攫取更多的土地和收入。至少,直面奥斯曼军队,要有一战之力。 …… 一周之后,重整完毕的凤凰军团终于被送到了约翰面前。 这支军团目前的构成与其他军团大相径庭。作为作战序列的主力,是热那亚志愿军,瓦拉几亚轻步兵,以及十几个前几天从伊比利亚半岛远道而来的卡斯提尔骑士。 另外,在约翰的强烈要求下,凤凰军团完成了向野战军团的彻底转型。或许这对目前仍需要大量防守兵源的帝国来说,短期内会造成一定影响,但在未来的遭遇战中,奥斯曼人将对凤凰军团,产生骨子里的畏惧。 在完成凤凰军团的改制后,威尼斯的舰队也如约驶入了金角湾。暴跳如雷的威尼斯尊贵总督看来被他的大臣们劝了下来,耐着性子和帝国完成了一笔双赢的交易。 他们并没有同意给予帝国更多的中型或重型火炮,但是对于帝国组建火枪军团的构想很感兴趣。为此,威尼斯人派来了几名经验丰富的陆军将领,仿佛丝毫不计前嫌一般,主动提出帮助帝国训练新军团,只要帝国给够粮饷,火枪军团会以最快的速度成型。 同时,威尼斯人以国内武器紧缺的理由,拒绝了提供大量弹药的建议,反而是随船送来了几名有颇多闲钱的商人,要求在君士坦丁堡成立一个新式的弹药工厂。 在威尼斯总督的信中,虽然表明工厂所有权归属于东罗马帝国,但他们要求这个弹药工厂生产出的弹药,每年需要有百分之十提供给威尼斯海军。同时,工厂所带来的收益,威尼斯也将收取百分之二十。 这听起来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但实际上,这是在君士坦丁堡的心脏上插了一根钉子。 只要威尼斯不提供弹药生产的核心技术,未来,越来越依赖火枪军团的帝国将会不断向被威尼斯所操纵。威尼斯可以通过弹药为威胁,给予帝国重大的利益损失。只是威尼斯总督恐怕怎么也没想到,帝国会有第二手准备。 在与御前会议商议之后,君士坦丁向威尼斯总督发出了回信。他们故作激动,并装着一副贫弱不堪的样子向威尼斯请求放宽条件。威尼斯人认为计划得逞,当然也故作遗憾,最后勉强同意,于是,一间弹药工厂就在君士坦丁堡内正式动工。 “威尼斯人就不怕君士坦丁堡被攻陷后血本无归吗?”索菲雅奇怪地看着一脸坏笑的约翰,疑惑道。 “那我不清楚,或许他比我们自己还有自信,相信君士坦丁堡不会轻易沦陷。” 威尼斯送来商人与将军的舰队前脚刚离开金角湾,帝国的第二手准备就如约来到了君士坦丁堡。 约翰对眼前这个大胡子匈牙利人表现出的亲密有一瞬间几乎让君士坦丁十一世与索菲雅怀疑他的取向,但通过约翰的介绍之后,君士坦丁十一世,也露出了相同的尊敬。 乌尔班。 这个男人,拥有着火炮制造产业最敏锐的眼光和最巨大的潜力。甚至,约翰直言,几年后乌尔班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火器学家。此刻,仍然在国内郁郁不得志的乌尔班,在收到约翰的邀请信,并看到帝国将许诺他伟大前程的时候,他当然心动了。 当即,君士坦丁十一世就邀请乌尔班来到宫殿之中商议相关事件。在财政大臣的共同见证下,帝国向乌尔班开出了所能承受的最高的俸禄。并直言帝国的税收,将最优先供给乌尔班的火炮研究生产。 但是由于威尼斯人已经在君士坦丁堡开设了眼线一般的弹药工厂,这一研究,帝国将秘密在雅典开始。 乌尔班会在禁卫军的护送下,以绝对保密的形式前往雅典,并在暗中督造重炮。为了不引起同样在雅典活动频繁的威尼斯人的注意,帝国还会动用国库的剩余资金,为乌尔班塑造一个明面上的商人身份,在雅典开设纺织厂。这样,也可以顺便小幅度地增加雅典与底比斯的理论税收。 乌尔班对帝国提供的优厚待遇受宠若惊,就差当场下跪感谢君士坦丁的恩情。 第二十七章 舰队构想 在金角湾,约翰几乎是含泪送别了乌尔班。 同时,帝国也含泪收到了一个新消息。 奥斯曼人的主力,解脱出来了。并没有想象中的马拉松式的谈判,卡拉曼人似乎是从部队到精神,都受到了奥斯曼人巨大的摧残,被逼割让了大片领土之后,奥斯曼人志得意满地奏响了凯旋之歌。 当然了,这还不是帝国最害怕的事情。 最恐怖的是,塞浦路斯湾的奥斯曼主力舰队,即将重新返回爱琴海! 帝国,又只能依靠向威尼斯,热那亚等国家支付一笔不菲的租赁费,才能借助他们的船队来运送物资。而且,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是来自摩里亚的粮食。 君士坦丁堡的粮食供给原本就十分紧缺,城内小农庄和牧原只能供养几千人的饮食,一旦来自摩里亚和其他外部粮食补给的补给线断裂,那么,按君士坦丁堡眼下的存量,这座城市很快就会不攻自破。 只可惜,如今东帝国的海军力量实在太过薄弱。海军数量对比与奥斯曼主力舰队几乎是一比六的比例。而且,帝国舰队的大部分舰船,是早期的克拉克式帆船。这种帆船体积庞大,冲击力,运输量和火力更加充足。但是,这种克拉克帆船极为笨重,而且航速十分依赖风力风向。如果遇上大规模的桨帆战舰,很容易就会被包围肢解。 “帝国现在,还有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君士坦丁十一世再一次在紫色宫殿之中召集了御前会议。 “朕已经思考这个问题很久了,但是没有答案……”君士坦丁的视线,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想必你们也已经知道,卡拉曼已经撑不住了。十字军还能坚持多久,朕不清楚。但是,朕知道!下一步,奥斯曼人的屠刀,就会指向君士坦丁堡,就会架在你我的脖子上!” “如今帝国海军,让那些人笑话啊!他们说什么?澡盆舰队?卢卡斯!你告诉朕!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 帝国第一舰队的提督,卢卡斯·纳塔拉西亚,颤抖着嘴唇,但是说不出一个字。 也只有他清楚。君士坦丁十一世对海军极为看重,在今年之前,帝国微薄的税收也是优先供给海军维护。 然而,这笔钱,并没有悉数落在第一舰队的建设上。 很大一部分,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这件事本来不应该暴露。直到上一周的某天,索菲雅公主忽然从财务总管手里“拿”走了几年的财务报告。 紧接着,这位财务总管就受到了来自斯洛乌花园的巨大压力。终于,这位财务总管在今天早晨崩溃了。他悉数交代了与卢卡斯勾结侵吞海军军费的事实。 卢卡斯汗流浃背地四下扫了一圈,才发现原本也应该参与御前会议的财务总管已经不知所踪。一旁的乔万尼,正带着玩味的笑容看着他, 一定是这个浓眉大眼的热那亚人出卖了自己! “不用找了,卢卡斯。” 君士坦丁的语气里,忽然爆发出了一股浓烈的杀机。 “朕来告诉你,你想找的人,朕已经处理了!” “陛下!” 卢卡斯忽然跪在了地上。 他想祈求原谅,但财政总管的结局,已经摆在了他面前。 “陛下……” “你还活着,你应该庆幸!帝国的海军中,还没有人的能力足以取代你,所以朕,送你一条命!” 卢卡斯猛然抬起头,眼含热泪。 “朕……革除你男爵身份,免除三年薪奉!但继续担任第一舰队提督。此后,帝国第一舰队军费不变。朕不管你如何处理这笔钱,但是如果朕看不到帝国的海军能够有所改变……” …… “你看,索菲雅,我们又做了一件大好事!” 约翰将葡萄酒倒入了放满碎冰的碗中。这种刨冰虽然比起糖浆沙冰多有不足,但已经是十分不错的夏季甜点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啊!我上上下下算了那么久,让你帮忙你看都不看一眼!”索菲雅直接抢过一碗碎冰,塞进一大口。感受了一把从太阳穴凉到脚趾尖的感觉。 “你不明白,我是真的不清楚这些东西到底怎么弄……” “不过……哥哥,你是怎么知道海军侵吞公款这件事的?他们做得那么隐蔽,账本几乎也是天衣无缝……” “哦,直觉,不是……是上帝的指引。” 君士坦丁对财政总管明面的态度,也给了所有妄图发国难财的大小贵族们一个当头棒喝。 很快,最近参与过内部腐败行为的官员也受到了来自皇帝或轻或重的“照顾”。帝国居高不下的腐败度,就在这样一场看起来莫名其妙的事件里缓缓下降。 “殿下,的确如您所料。陛下只是象征性地处置了卢卡斯,舰队提督的官职,仍然被他握在手中。” “帝国还真是缺少海军人才……”索菲雅摇了摇头,“如果我是巴塞丽莎,他绝对不会活到我得知消息后的第二天。” “这只是一个原因而已。”约翰笑道,“卢卡斯是帝国经验最丰富的海军将领。这是无可争议的现实,至少他不止一次将帝国海军从奥斯曼舰队的围剿中拯救回来。但是更重要的是,只有他,对黑海,马尔马拉海,甚至整个地中海的海况了如指掌。” “你的意思是……” “对,陛下仍然希望可以在海上有能和奥斯曼人一较高下的资本。” “资本?”索菲雅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约翰。 “我们需要扩充海军舰队的数量,优化舰队的结构。为此我们应该大规模建造桨帆战舰,然后……” 约翰正说得兴起,就被索菲雅打断。 “不要钱的啊?国库的情况前几天你也看了,乌尔班下个月的研究经费还没有着落……” “啊……乌尔班!对,我们还有一件事情要提醒父亲……” 约翰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收拢了脸色。 “怎么了?” “如果帝国给不出钱了……我是说如果……不惜一切代价,处理掉乌尔班。” 第二十八章 秋季攻势的序曲 一枚索利都斯金币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反面朝上,停了下来。 约翰十分不满意地提出了三局两胜的建议,被索菲雅一口驳回。 这个夏季,对于君士坦丁堡和整个仍在存续的罗马帝国而言是相对平静的,直到马尔马拉海吹来的海风有了一丝凉意之后,在斯洛乌花园宅晕了的约翰终于意识到,应该做一点什么了。 整个夏天,奥斯曼人的动作不小。因为得知丢失了底比斯和大希腊其他几座城市,穆拉德二世暴跳如雷,并即刻乘船与主力大军一起返回了埃迪尔内。在一阵谩骂声中,处死了弃城而逃的奥斯曼将领拉鲁赫,并宣布推迟退位隐政的打算。期间,奥斯曼人再次组织兵力,向君士坦丁堡发起了一次报复性攻城。 但好巧不巧的是,这次攻城与十字军的一次大范围攻势凑到了一起,奥斯曼人原本已经被削弱了东部防线濒临崩溃,穆拉德二世也只能悻悻而归。不过,这一次攻城,也暂时延缓了君士坦丁堡吸引流民的速度。在并不那么精致的清点之后,君士坦丁堡内的人口停止在了整十万这个数字上。 看起来还不错,可惜,不是一个好消息。 城内的食物压力越来越紧张了。 奥斯曼人的舰队再次出现在了爱琴海之上,来自摩里亚和其他国家援助的粮食供应,只能靠热那亚与威尼斯的商船运送往君士坦丁堡,这给帝国的财政,添上了一笔巨大的负担。甚至破产的预兆又缓缓浮现了出来。 就这样,在君士坦丁皇宫内,出现了开头那一幕。就在皇帝陛下的御前会议上,帝国的公主和皇储,决定用猜硬币正反的方式,决定帝国的下一步举措。 这场面一度让几个稍显年迈的大臣精神崩溃,只是在乔万尼、弗朗西斯科和皇帝陛下的劝说下,场面才稳定下来。 约翰的提议是,趁着十字军的进攻余势未消,集结摩里亚与大希腊的兵力,前往围攻奥斯曼人在大希腊的最后一座堡垒,萨洛尼卡,这样帝国的税收可以彻底从破产风险里得到解脱。而索菲雅则是希望对埃迪尔内的宫廷进行渗透,用最微小的代价,逐步削弱奥斯曼人的力量。这种方法不会起到立竿见影的作用,但会让奥斯曼人在未来痛不欲生。 当年的帝国也尝过这种味道。 在皇储和帝国之花提出各自的建议后,御前会议的传统艺能又展现了出来。短暂判断利益之后,鹰与鸽清楚明确地划分了出来,各自站在各自的支持者身后互相争执。 整个紫宫乱成了一锅粥。 于是,君士坦丁十一世又象征性地出面解围,表示两位小天才的建议,都将得到采纳,并分别派遣现任帝国凤凰军团指挥官、君士坦丁堡卫戍指挥官乔万尼·朱斯蒂尼亚尼和已经六十多岁的帝国间谍、外交与庶务总管约克里斯着手准备。 “你看,陛下总是偏向你的……明明是我猜赢了。”索菲雅有些不满地一头扎进床里,“就算强攻希腊有那么大风险,他还是为了你想要去做这种尝试。” “因为如果不去尝试的话,慢性死亡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约翰将那枚特制的索里都斯金币丢到了索菲雅面前,“你看。” “都是背面?那你为什么要抢着说是正面?” 约翰笑道:“如果我猜赢了,陛下有可能就不会采纳你的建议了。父亲啊,他对内政、外交和间谍看得太轻了。没能及时收到那封信,顺势取下萨洛尼卡这件事,陛下可是一直耿耿于怀的。他脑子里,肯定也是一心通过战争,将奥斯曼人赶出巴尔干,赶出亚美尼亚的。但是我清楚,如今奥斯曼人宫廷内部即将进行权利的交接,在这个时候,如果能挑动一场内部叛乱,对奥斯曼人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哎,还是哥哥聪明……” “也不能这么说……如果是对帝国绝对忠诚,而且能力强大的间谍或外交大臣,培养起来需要的时间实在太长,没有人能保证,帝国等得起这几年。”约翰叹息道,“目前,勉强安插在埃迪尔内的人,说实话……不够看。” “放心哥哥,我马上就能让陛下和整个帝国知道,一个优秀的间谍网,能对敌人的内部造成多么恐怖的破坏!”索菲雅忽然信心满满了起来,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朝约翰问道,“哥哥,如果陛下准备攻打萨洛尼卡,最晚什么时候会展开攻势?” 约翰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至多不会超过深秋,通常情况下,冬天行军是个很蠢的决定。而且十字军的攻势,在冬季也会大幅度削弱,我们没有多余的兵力来牵制奥斯曼人的主力。” “那就好!哥哥,下个月,我要调动凤凰军团!” “你说什……” “我要凤凰军团!别忘了,凤凰军团可是同时效忠你我的,我也有权利调动!” “可是,你要这么一支攻城能力并不那么强悍的……等等……特拉布宗?” 索菲雅笑着点了点头。 目前为止,针对特拉布宗徐徐张开的大幕,都是她一个人在操纵。而她如今想要调动一支具有出色战斗力的军团,唯一的可能是,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内,针对特拉布宗的一切计划,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在君士坦丁十一世对着国库揪头发的时候,索菲雅这丫头,居然已经准备好了,将本都地区最富饶的城市纳入帝国的版图。 “我不得不问一句……有多大把握?” “七成。不会超过这个数字。政变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在特拉布宗的造势,关系整理,伪造宣称……这一切都没有持续太久,而且这么大、这么迅速的动作,约翰·科穆宁再傻,不可能没有任何准备。” “不得不说,这个成功率并不算高……甚至有可能让整个新生的凤凰军团陪葬。” “那你愿意赌吗?” “……即使海峡被奥斯曼人封锁,特拉布宗也几乎可以带来等同于萨洛尼卡的收益……我会告诉陛下,请求他的准许。” “谢谢哥哥!那接下来,就交给我。” 第二十九章 罗马式正义背刺 几艘挂着威尼斯旗帜的商船,并不那么起眼地停靠在了特拉布宗港。特拉布宗是君士坦丁堡被封锁之后,黑海上最重要的港口之一。 “啊!我亲爱的桑乔·阿方索艾斯·瓦林特爵士!” 港口上,一个似乎等待多时的威尼斯商人立刻上前给予船长打扮的人热烈的拥抱,二人就这样,并不起眼地寒暄了起来。 “是我最爱的玫瑰红葡萄酒?” “抱歉,让你等待多时了。”桑乔爵士略有些歉意地说道,随后将一份清单送到了威尼斯商人的手中。 “佩德罗先生,这是完整的凤凰军团。副指挥官瓦西卡将军也在船上……公主亲自下令,完成部署后,您必须立刻返回君士坦丁堡复命,不得以任何形式参与正面冲突。您在威尼斯与奥斯曼人眼中的地位,对帝国来说价值千金。” “我明白,我明白。桑乔爵士,请跟我一起去享受这份美酒!” …… 特拉布宗的帕尔特宫,一如往常平静。奥斯曼人在巴尔干半岛上和十字军与东帝国打得热闹,约翰·科穆宁正乐得享受这种清闲。整个特拉布宗地区远避战火,还有热那亚撑腰,只要在他还活着的这段时间内,还能过一过清闲日子。 想法十分美好。 直到这一天深夜。 威尼斯的小商人佩德罗如约前往特拉布宗港,去取他订购的玫瑰红葡萄酒。守港的卫兵握着手里沉甸甸的钱袋,心照不宣地背过了身子,然后偷偷溜进了不起眼的岸边仓库。 这几个月,特拉布宗民间到处流传着约翰·科穆宁并不是阿莱克修斯四世亲生儿子的传言,再加上他对自己兄弟采取的放逐、谋杀等手段,原本就施政无方的约翰·科穆宁一时间民怨四起。 当然,对他而言,这或许只是一群不识大体的刁民闹事而已。只要自己的军队还握在手中,自己的王位就可以坐得安稳。 直到船上传来马蹄、金属交错的声音时,守港卫兵才察觉到,今天晚上要发生的,恐怕不是一场简单的叛乱,空气中的血腥味早已经弥漫开来。 特拉布宗的夜晚,如此迷人。 卫戍军营在城门被早已叛降的守军打开的那一刻,瞬间火光冲天,偷偷摆放好的火药桶让无数守军在睡梦中就回到了上帝的怀抱。 而接下来,特拉布宗城内宽阔的街道,就足以让凤凰军团真正发挥全部的力量了。 城内的守军,略微估计有近万人之数,但由于根本无法构筑起防线,再加上城内各处都扬起的冲天大火,让这群守军根本不知道是谁胆大包天敢在夜晚攻城。 直到他们拿起手边的武器走出营帐的一瞬间,就会被等候多时的凤凰军团的士兵取走性命。这样的杀戮,发生在城内的每个角落。 “佩德罗先生,收尾工作我会去完成。”桑乔笑着将佩德罗送上了一艘小船,“帝国能将特拉布宗并入版图,您居功至伟。三个月,您竟然没有丝毫的暴露,就完成了如此复杂的一系列任务。” “不用客气,我只是在为金钱服务而已。”佩德罗摇晃着手中的玫瑰红葡萄酒,略带感慨地回头看了一眼城墙上摇摇欲坠的科穆宁家族的旗帜。 “我亲爱的公主殿下,会将帝国带往何方呢?” …… 凤凰军团,此时已经推进到了帕尔特宫正门之前。此时正门虽然紧闭,但这种装饰性的大门,只要军团的士兵乐意,任何时候都可以轻松撞开。 “瓦西卡将军,已经将佩德罗先生送上船了。” “很好,我可不太想被公主殿下扒皮抽筋。” 瓦西卡骑上自己心爱的战马,挥刀直指宫门:“骑士们!冲锋!” 约翰·科穆宁早就从睡梦中惊醒了。 特拉布宗城内第一声巨响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但一切,也已经晚了。 他知道,没有城墙的庇护,那些受到突然袭击的卫戍士兵们,在帝国军团手中是不堪一击的。尤其对方是有备而来。 眼前这一幕,像极了自己被热那亚人推上王座的那一天。他在那么一瞬间有想过召集眼下所有的士兵,在皇宫之中做最后的抵抗。但当他鼓起勇气推开正殿大门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在他面前了。 他的背后,是完好无损的凤凰军团。 “我亲爱的哥哥,好久不见了。” “尼基弗鲁斯·科穆宁……” …… 君士坦丁几乎快要忘记,距离上一次帝国版图仍能伸展到亚美尼亚至本都地区,已经过去多久了。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的侄女,凭借一些周转打点的金币,加上一支几千人的军团,就为帝国,在黑海和亚美尼亚打通了咽喉。为了继续封锁君士坦丁堡,奥斯曼人就不得不削弱爱琴海的舰队部署,重新对黑海开展巡航。 饶是奥斯曼人舰队数量庞大,此时也略微有一些力不从心。如果舰队再次分散,很有可能被从金角湾一涌而出的帝国海军逐个击破。 “漂亮!” 四下无人的情况下,君士坦丁终于可以放下帝王架子,表达了这份肯定。虽然他对自己儿子和侄女整天赖在斯洛乌花园的行为表示不解甚至有些怀疑,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这两个孩子,是帝国的救星。 政变成功的尼基弗鲁斯·科穆宁第二天就来到圣索菲亚大教堂接受牧首洗礼并向君士坦丁十一世效忠。而在牧首的见证下,皇帝陛下当然不会吝啬。特拉布宗帝国的头衔虽然随着尼基弗鲁斯的臣服烟消云散,但牧首,亲自将国王的金冠,戴在了尼基弗鲁斯头顶。 这一刻,特拉布宗王国正式成立,与此同时,也意味着帝国在本都地区重新建立了王国级头衔。按照封建法理法,奥斯曼人与帝国之间的冲突,将进一步升级。当然与此同时,帝国与热那亚的关系,也会产生裂痕。 “哥哥,如果热那亚人生气了怎么办?” “那就让威尼斯人也生气,热那亚人就高兴了。” 第三十章 备战大希腊 凤凰军团是在一个星期之后,在瓦西卡的带领下返回君士坦丁堡的。 为了镇压军队中仍然希望让特拉布宗重新独立的“爱国”分子,瓦西卡花费了不少时间。当倾向尼基弗鲁斯的新军重新控制整个特拉布宗之后,瓦西卡才放下心来。 很快,帝国的军队就进入了新的备战状态。 虽然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君士坦丁堡城内有奥斯曼的间谍,但是不可能因为这些原因就放弃了对帝国事务的处理。而且,即便是奥斯曼人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帝国也不见得会在这场战斗中失败。 尤其是帝国已经掌控了大半个大希腊的前提下。不过当然了,这一举措的风险同样存在。奥斯曼的主力部队,除了一部分留在亚美尼亚防止卡拉曼或其他诸如黑羊或特拉布宗等势力背刺之外,其他人已经通过舰队抵达了巴尔干。这样一来,十字军不得不再一次转攻为守,一些具有较大战略意义的堡垒甚至几度易手,漫长的拉锯,让十字军的兵源捉襟见肘。 帝国虽然乐于见到这种消耗,但绝不允许十字军迅速崩溃。于是,在君士坦丁堡与罗马教宗的干预下,登基刚刚两年的德意志人皇帝——冯·哈布斯堡的腓特烈三世不得不亲自签署征募令,并向十字军注入了一些新的血液。 让人意外的是,瓦迪斯瓦夫三世的一腔热血似乎仍在熊熊燃烧,他与匈雅提也产生了一些细微的摩擦。偏向防守反击的匈雅提,在瓦迪斯瓦夫眼中,是懦弱的象征,年轻的小国王,曾不止一次率领少量骑兵向奥斯曼人的阵营发起冲锋,居然还颇有成果,这让他在军中同样威望大振,也让他更加不满匈雅提的指挥。 这种隐患,远在君士坦丁堡的皇帝也略有察觉。只是眼下帝国忙于大希腊的光复战争,实在抽不出空闲再针对十字军内部问题指手画脚了。 秋天已过去了一半。 “陛下,入冬之前……必须动手了。”乔万尼拿着拉提乌斯从雅典城寄来的信。 雅典城和底比斯的恢复状态极其理想,无论是军队还是民生,人民对于罗马帝国再次布施的统治表达了强烈的欢迎。几座崭新的东正教堂拔地而起,不少人重新投入工作,甚至,这段时间内,还化解了奥斯曼的两次围攻。 而拥有科林斯地峡天险的摩里亚更不用说,虽然帝国粮仓的称号名副其实,伯罗奔尼撒半岛仍然以农业为主要支柱,但是由于帝国和威尼斯关系近期的缓和,托马斯亲王得到了不少来自商业共和国的投资。 其中也有热那亚人的影子。毕竟,两个商业共和国的竞争形影不离。 这次出兵,帝国面临的风险很小,就算攻城失败,奥斯曼人也不可能趁着冬天发动报复性的围城,这就是在葬送自己的士兵。甚至帝国还有可能趁势夺回色雷斯地区的部分土地。 “乔万尼,你预计,这次君士坦丁堡需要出动多少人?” “陛下,对于萨洛尼卡,攻陷之后控制权也会转移到大希腊地区,在君士坦丁堡打通交通要道之前,不会给君士坦丁堡带来巨大的收益,因此,我们要做的是配合托马斯亲王和拉提乌斯将军……哦不,是公爵。”乔万尼解释道,“我们最重要的任务,是拖住埃迪尔内支援的军队,如果前线陷入包围,那么我们必败无疑。” “埃迪尔内城内现在至少有两万五千人的奥斯曼军队主力,君士坦丁堡只有一万余人。其中还有两千尚未形成战斗力的火枪兵团……如果在野战中想要抵挡这样一只军团,无论是朕的卫戍军团,还是朕的那两个不省心的小家伙的凤凰军团,都会受到重创……” “我们当然不能正面去阻拦奥斯曼大军的进攻了……我们需要做的,仅仅是拖延而已。只要他们可以在我们创造的时间内拿下萨洛尼卡,埃迪尔内的援军再赶到,也没有任何作用了。”乔万尼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最近的御前会议,乔万尼绝对是重心中的重心。毕竟……帝国已经很久没有品尝过胜利的滋味了。帝国那个不争气的外号……不提也罢。 此时,乔万尼将手,指向了地图上,君士坦丁堡的西侧。 色雷斯地区。 这个地方,无疑牵动着奥斯曼与帝国的心跳。这里是巴尔干半岛最肥沃的地区之一,也是连接欧亚大陆的桥头堡。同时,拥有较长的黑海海岸线,充足的人口资源和商业资源。 自奥斯曼人侵占色雷斯地区之后,常年重兵把守,防守力度一度不逊于埃迪尔内城。而对于帝国而言,沦陷百年的色雷斯,一直没有放弃宣称。只要能占领色雷斯,对君士坦丁堡的封锁就会全面崩盘。 帝国可以借助黑海航道获得大量的补给和商业利益,并且打通与特拉布宗地区的连接,奥斯曼人在亚美尼亚的占领区,会受到巨大的威胁。毕竟这群自称正统的基督信徒,不止一次与卡拉曼和黑羊结盟夹攻奥斯曼。 其次,一旦色雷斯沦陷,埃迪尔内城反而会受到希腊—色雷斯包围网的威胁,进退两难,这是奥斯曼人绝对不允许看到的一幕。 但是,因为折火炮和其他火器的存在,色雷斯并不坚固的城墙对奥斯曼守军庇护的能力极为有限,奥斯曼人如果要作出取舍,就一定会放弃回援萨洛尼卡的决定,转头支援色雷斯地区。 这样一来,最终目的就成功达成——大希腊地区,彻底被帝国接管,帝国就可以谋划打通陆路通道。 当奥斯曼人在巴尔干地区的占领区彻底与小亚细亚隔绝之后,无论是小亚细亚还是巴尔干,对君士坦丁堡的威胁将不复存在! 君士坦丁十一世沉吟了一会儿之后,接着问道:“那么如果奥斯曼人分兵呢?毕竟奥斯曼人有两万五千人的部队。五千人防守埃迪尔内,各分一万人支援萨洛尼卡和色雷斯的话……” “那么……这将会是穆罕默德与穆拉德,做出过的,最愚蠢的决定,他们将为此懊悔一生,直至死亡!” 第三十一章 大希腊——意外之外 乔万尼·朱斯蒂尼亚尼给出的色雷斯一侧的攻防计划较为简单。奥斯曼人在西色雷斯的守备力量主要是三千人的常备部队。这些部队的战斗能力并没有那么强悍,能起到的只是最低的阻碍作用。帝国军队需要的,是通过围城,而非强攻,来吸引奥斯曼人对色雷斯一侧的注意力,而约翰与索菲雅的凤凰军团要做的,就是配合其他部队,对来自埃迪尔内的援军,视数量不同,作出相应的处理。即伏击歼灭、拦截或拖延。 而帝国志在必得的萨洛尼卡,则是这次行动的关键。只要埃迪尔内的援军分兵去防守色雷斯,那么,只要拖住援军的脚步,帝国就会有充足的时间来发兵夺取整个大希腊。整个伊庇鲁斯、摩里亚、亚该亚、雅典与底比斯的军队将尽数集结,因此,这个计划有很大的搏命的味道。 或许这就是君士坦丁十一世的性格。不破不立,的确是现在帝国最好的写照。 为了尽量避免与埃迪尔内援军正面交锋,这一次战斗,帝国的军队将破天荒地在大希腊采取强攻的姿态。虽然这会对兵力造成极大的损耗,但一旦奥斯曼援军抵达,那么只会留下更多帝国士兵的尸体。 君士坦丁在皇宫中坐立不安地等待了两天,终于先后等来了拉提乌斯与托马斯的回信。如今科林斯地峡两岸都掌控在帝国手中,奥斯曼军队对希腊地区的掌控力度十分薄弱,无法提前预知帝国军队的动向。而对色雷斯的进攻,也只在御前会议的讨论中进行,直到出发前一刻才会通知士兵。因此这场战争的开始,将会是东帝国率先发动的突袭。 按照君士坦丁十一世的话来说,自奥斯曼人踏过帝国领土的那一刻开始,帝国与奥斯曼人,就永远不会停战,大希腊只是,自英吉利海峡对岸的伦敦城,到地中海对岸的亚历山大港,终将重新插上罗马的王旗。 也因为这段战前的演说,在君士坦丁堡城中,这位皇帝,被他的臣民们冠上了“巴尔干光复者”的头衔。 清晨时分,关闭了近一个月的圣罗曼努斯门,再一次缓缓打开。 这是一场非胜即死的博弈,也是决定东罗马帝国能否涅盘的最后一步棋。 “陛下,回宫。”索菲雅在一旁看起来十分乖巧地拉着君士坦丁,离开了圣罗曼努斯门的望台。 御前会议之上,乔万尼就已经反复强调了一件事情,绝对不能让君士坦丁再次御驾亲征。只要君士坦丁十一世离开首都,整个城市上下都会人心惶惶。而且,虽然亲征对军队的士气会有非常好的鼓舞,但是,这种鼓舞的作用会随着每次亲征的日渐减少。而且,约翰脑子里,瓦迪斯瓦夫被苏丹亲兵一刀砍掉脑袋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让君士坦丁十一世频繁亲临前线的行为,他是绝对不会冒险尝试的。 而且,约翰也已经察觉到了,随着历史进程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在前进,如今,自己对未来一切的先知先觉,都将不再准确无误。而如果未来帝国再将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他的判断,或许也将不再准确…… 带着满腹的不安,他随世俗骑士莫雷共同踏上了远征色雷斯的道路。 …… 秋虫此时已经不太活跃了。因此穿着盔甲的人从落叶堆上走过时,声音显得尤为突兀。 拉提乌斯骑马走在军阵的最前方,远处,萨洛尼卡城墙上已经被火把照得通明。 奥斯曼人果然早已经有了防备。穆拉德二世与年轻气盛的穆罕默德不同,他在处理军事问题上的手段十分老辣,而且对东帝国的基本战术和军事实力了如指掌。 对于罗马人会在自己的军队与十字军拉扯时,继续对大希腊地区发起远征的事情,年迈的老苏丹自然早已有数。萨洛尼卡的守备力量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不出意外的话,罗马人只要敢发动强攻,那么注定就会以失败收场。 能把东罗马打到龟缩在君士坦丁堡瑟瑟发抖的人,绝对不好对付。 “亲王殿下,城墙上那位,和你我应该是老熟人了。” 托马斯也在苦笑。他甚至在怀疑这次突然的奇袭是否会让自己在摩里亚积攒下的家底全部打空。 穆拉德二世,居然提前来到了萨洛尼卡城下,等待着摩里亚和希腊联军的到来。双方照面之后,穆拉德二世没有任何犹豫,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弓箭手瞬间朝着帝国的方阵开始倾泻箭雨。 箭矢在这种距离下威力惊人,经验不足,来不及举盾的后排农兵在一波洗礼之后已经倒地一片。 “后撤!后撤!”拉提乌斯立刻拉开了军队,如果用这种方式进军,部队根本无法靠近城墙,就会死伤大片,“亲王殿下,看这弓箭手的数量就不难看出,城内的守军至少超过七千人!我们的兵力总和也不超过一万三千!” “陛下给出的命令是在埃迪尔内援军赶到之前快速强行攻城……但这种情况下,攻城不但基本不可能成功,甚至我们很有可能遭到全军覆没!” 等到所有部队撤退到弓箭无法触及的距离上后,拉提乌斯才重新开始思考决策。 “不管怎么说,想短期内拿下萨洛尼卡已经是痴人说梦了,这件事一定要通知到陛下。就算埃迪尔内不派出援兵,也不可能强行攻城!” “拉提乌斯……我认为,既然穆拉德二世已经出现在了城内,那就说明现在萨洛尼卡城里的守备力量远远超乎常时,甚至会有苏丹近卫军。攻城,已经不现实了……我们的后勤,也不足以支撑我们长期的围城……” 面无表情的穆拉德二世仍然站在城墙上,穿着他那身特特制的甲胄。此时,帝国为这次进攻做的近月余的准备,基本可以宣布失败了。 “不……我们换个思路。亲王殿下。”拉提乌斯忽然睁开了紧闭的双眼,“为了配合我们,陛下说过,他会派大军佯攻色雷斯。但这一切,是建立在奥斯曼人没有猜到我们计划的前提下。那么现在穆拉德二世既然已经出现在了大希腊,就说明奥斯曼人防守的重点是萨洛尼卡……这样一来,色雷斯地区的防守和援兵强度……” “你是想让陛下……” “快!用我……不,亲王殿下,亲笔写信,立刻送往君士坦丁堡。我们的目标,现在不是攻下萨洛尼卡,是不惜一切代价牵制萨洛尼卡的援军和意图回防的埃迪尔内军队!” 第三十二章 大希腊——周折 “殿下,至多五个小时,必须撤回君士坦丁堡。” 乔万尼带领卫戍军团从约翰身边经过时,轻声叮嘱道。对色雷斯地区的进攻,按照计划原本就不是这次攻势的重点,如果能拿下色雷斯西亚的布尔加斯堡,那是绝对的意外收获……或者说奇迹! 约翰自然心中有数。而且凤凰军团有瓦西卡指挥,老练的瓦拉几亚人并不会作出冲动冒险的决定。自己身边,也有最强大的世俗骑士莫雷,应该不会有任何危险。 整个凤凰军团的兵力,绝对不是普通的奥斯曼军团可以对抗的,一旦奥斯曼人选择的是分兵支援,那么少量的奥斯曼人,甚至有可能在遭到伏击的情况下被尽数歼灭。就如同当年的条顿森林…… 暮色掩护下,轻装步兵已经隐藏在了林间小道旁的草丛中,他们是伏击的发起者,而后,是在道路远端隐蔽起来的重步兵和重骑兵,再而后双方交战,轻骑兵与弓箭手在旁袭扰、射击。瓦西卡就处在轻骑兵序列之中,他自信可以在做到战场指挥的同时,尝试取下奥斯曼将领的首级。 这当然是最好的打算,如果穆拉德真的蠢到会分兵分别支援色雷斯和萨洛尼卡,那约翰真的可以断言,奥斯曼人气数已尽。 而对布尔加斯堡的攻城在深夜发起,穆拉德二世在色雷斯地区的防守显然就没有大希腊那么重视。但是,布尔加斯仍然有三千的常规守军,对于只有8000人的卫戍军团来说,依然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好在乔万尼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在布尔加斯守军仍毫无防备的时候,军团已经接近城堡数百米之内。 整个军团彻底暴露在月色之下后,城墙上的奥斯曼人终于反应了过来。警钟与乔万尼听不懂的语言在以极快的速度传递着一个信息——一场惨烈的攻城即将来临。 “我的异教徒朋友,你们也太紧张了。”眼前的情景让乔万尼有些想笑。可能真的是东帝国实在是龟缩在君士坦丁堡太久了,并不处于十字军第一线的布尔加斯堡守军,此时居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会被罗马帝国的军队包围。 “弓箭手、弩手,列队向前。” 弩这种武器,在中世纪战争史上扮演着一个奇怪的角色。崇尚骑士精神的欧洲人,对这种可以洞穿厚板甲的武器极为忌惮,这种武器的使用几乎没有门槛,可以迅速拥有成型战斗力。这让贵族老爷们非常气愤。 于是在教会的干预下,弩箭就强行退出了欧洲中世纪战场。不过,因为对异教徒(尤其是奥斯曼人)的战争越来越频繁,教皇早已经放宽了政令,对异教徒的任何攻击,那必须都是正义的、神圣的,弩箭,终于再一次合法了起来。 当然,约翰与乔万尼也很快在卫戍军团和凤凰军团中大规模装备了弩箭。 “集中射击城墙!” 弩箭的准确性,在这种距离下拥有着巨大的优势,人数占优的卫戍军团,立刻压制住了城墙。弩箭甚至可以从垛口中穿过,夺走城墙之后的异教徒的性命。 紧接着,高弧度抛射的箭雨就让奥斯曼人感受到了更加巨大的威胁。城墙上守军的数量不多,大部分还在城内。而那些留在城墙上的弓箭手,几乎无法展开有效的还击。推着攻城装备的卫戍军团在己方弓弩手的掩护下,迅速逼近城墙。 城墙上稀薄的箭雨和偶尔落下的石块,根本无法对帝国士兵造成太大威胁。 乔万尼甚至有些疑惑事情的进展居然会如此顺利,先不说布尔加斯堡的守军为何如此迟钝。此时距离他们从君士坦丁堡出征已经过去了一天,而埃迪尔内城的援军居然还毫无动作。 除非是皇储殿下违背誓言仍然在阻击……要么就是奥斯曼人打算放弃色雷斯——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 就在两个小时之前,在埃迪尔内城里坐立不安的穆罕默德收到了他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隔壁的君士坦丁堡,有新的动作了。他们的部队,清晨就向着西北方向快速移动。几乎不用任何思考,穆罕默德二世就已经有数,自己父亲的判断,出现了一些失误。 教宗对奥斯曼虚弱不堪的传言深信不疑,而穆拉德二世,也同样认为东罗马帝国气数已尽。对大希腊,那是最后的挣扎。因此,穆拉德二世早带大军前往了萨洛尼卡,准备收复大希腊,甚至对科林斯地峡发起进攻。 穆罕默德二世早已劝过他的父亲,他那次冲动攻城受到的反击让他明白,此时的东罗马帝国,已经与几年前只会龟缩防守的懦夫完全不同。新鲜血液的加入,让他们的战术水平提高了无数个档次。 虽然为了防止意外,穆拉德二世给穆罕默德留下了八千人的军队随意调动,加上埃迪尔内城守军,足足一万五千人。不过穆罕默德也清楚,常备守军不能随意调动,但父亲给足的八千人,在罗马卫戍军团面前有几分胜算,是个天大的未知数。 这是漫长的抉择。色雷斯已经危在旦夕,贸然出兵又风险重重…… “殿下,苏丹大人调往大希腊的部队还在路上,我们能否让他们……” “来不及了。就算追上了那支部队,顺便征得了父亲的同意,那群该死的希腊人,恐怕已经布置好了伏兵,完成了围城,等我们赶到,色雷斯早就已经……” “那么,苏丹大人拥有两万多人的大军,重新控制大希腊应该不成问题……” “夺取大希腊?如果能夺取,父亲就应该是带着大军直接去包围底比斯或者雅典!而不是只带一千多个亲兵去萨洛尼卡布置防线!” “……” “父亲怕了!父亲怕了!”穆罕默德二世忽然着魔一般地从坐毯上站了起来,甚至还将面前摆着精致餐点的桌子一脚踢飞,“希腊人在伊庇鲁斯和摩里亚的兵不比我们少!父亲放弃了进攻,选择了防守!在一个已经孱弱不堪的国家面前!父亲居然选择了防守!他居然觉得,我奥斯曼大军无法在正面战争中击败数量相同的希腊废物!” 第三十三章 大希腊——肉搏 不得不说,奥斯曼人的顽强值得尊敬。 没有大型攻城器械,罗马卫戍军团的攻城方式也只能是传统的强登城墙。但奥斯曼守军,显然比雅典的雇佣军强大无数倍。 卫戍军团,迟迟无法在城墙上开拓出登陆点,一爬上城墙,就会遭到奥斯曼人的绞杀。为了不再继续扩大不必要的损失,乔万尼只能先下令让军团撤回围城营地。 不得不说罗马军团的确是积弱已久,如果在野外碰到相同数量的奥斯曼军队,恐怕被全歼真的不是随便说说。此时罗马能略入乔万尼法眼的,原本是应该由自己直接指挥的,皇储殿下的凤凰军团,只可惜帝国将领实在是数量堪忧,他只能先临时担任卫戍军团指挥官的指责。 而现在,被乔万尼寄予厚望的约翰殿下,已经在森林里等待了整整十个小时。 穆罕默德,仍然无法做出决定,是否用仅存的几千军队去支援色雷斯。他手头得到的消息已经证明,那只让他在君士坦丁堡城下丢盔弃甲的凤凰军团,也走出了狄奥多西城墙。 如果凤凰军团能参与攻城倒还好说,但如果凤凰军团不知去向…… 第二日的黎明很快就到来了。 深秋阳光的照耀下,被鲜血染红的城墙更加显眼。 布尔加斯堡的奥斯曼守军,仍然士气高涨,凌晨十分,他们再一次打退了卫戍军团一次攻城。此时,卫戍军团的伤亡损失已经达到了千人。 这就意味着,可能存在的攻城次数将越来越少,而且强度也会越来越弱。 在奥斯曼人眼中,很快,承受不了巨大损失的希腊人很快就会滚回君士坦丁堡内。 “乔万尼将军,东西送到这里,还有至少五个小时时间。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身边的一个士兵,向乔万尼汇报道。 乔万尼咬了咬牙,随后下令:“原地休息五小时。提防奥斯曼人袭营。” …… 而此时的大希腊,情况则更加危急。似乎穆拉德二世根本不在意兵源的损耗,短短一夜之间,穆拉德整整发动了四次突击! 每一次,穆拉德都会指挥数千人对帝国已有防备的攻城营地发起冲击。 而且这种冲击迅猛而短暂,初步接触并造成几乎一比一的损伤之后,奥斯曼人就会立刻在城墙上的弓箭手的掩护下扬长而去。这种冲击,让拉提乌斯更加肯定,穆拉德二世会向萨洛尼卡补充大量援兵,只要援军到达了萨洛尼卡,那么已经收到一定损耗的帝国军团,很快就会成为奥斯曼联军的刀下鱼肉。 对于穆拉德而言,东罗马帝国的围城实际上也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奥斯曼人占领萨洛尼卡不到十年,城中是绝大部分的东正教徒,罗马旧民,穆拉德二世不得不让守军对城中的居民施压,防止叛乱。虽然萨洛尼卡是奥斯曼人在东巴尔干地区第二坚固的堡垒,但实际上,若不是早调大军前来防守,恐怕他也要弃城而逃了。 “苏丹大人!他们在后撤!”穆拉德二世沿着身旁亲卫的指引看去,果然,虽然那群希腊人明面上仍在围城。其实已经有士兵在缓缓后撤。 许多围城营帐,已经空了一大半。 “希腊人……他们察觉到我们的意图了。埃迪尔内的人距离这里还有多远?” “三个小时左右……” “不行,如果等他们到了,这绝佳的机会……咳咳……” 本就身体不佳,还亲自率队四次袭营的穆拉德二世已经疲态尽显。但他也知道,错过这次机会,奥斯曼想要夺回大希腊,恐怕要等很久了。 给予东罗马更多的时间,就是给奥斯曼在巴尔干的统治留下更多的风险! “留下五百人防止哗变,接应援军……其他人……咳咳……出城追击!” 萨洛尼卡的城门,第五次在围城过程中打开。 奥斯曼骑兵在前,步兵在后,直冲向城外的围城营地。 实际上几乎已经空空如也的围城营地,仅存的几千轻步兵,完全无法组织起像样的反抗。以一触即溃的态势,防线在这一瞬间崩溃。 奥斯曼人的战斧,弯刀想要击破这些没什么战斗力的轻步兵或者农兵的防守简直是轻而易举,很快,东罗马的士兵开始四散而逃,围城营地周围到处是散落的武器装备。和帝国士兵滚落的首级。 “为了苏丹!” 奥斯曼将领高喝一声,率领大军迅速展开了追击。由于东罗马的士兵是在暗中梯次撤退,所以几乎不存在组成防线的可能。 沿途很快堆积了更多帝国军队的尸首,这样的溃逃毫无组织性和纪律性,简直是在组团送命。而奥斯曼的将领显然也这么认为。东罗马帝国,已经面临毁灭! 骑兵可以轻松追上溃逃的帝国步兵,不断扩大的战果,让奥斯曼人更加兴奋。 收复大希腊,甚至突破科林斯地峡的机会仿佛已近在眼前! 而只在一瞬间,这样的美好幻想,被忽然从天而降的箭雨所打断了。 “为了君士坦丁!” “为了罗马!” 因为草率的追击,奥斯曼人的先头部队早已经进入了伏兵弓箭的射程之内,这里没有密林,没有悬崖,因此奥斯曼人几乎没有想过遇到埋伏的可能性。 但这群卑劣的希腊人,居然真的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趴在了草丛和灌木丛中! “拉提乌斯!” 托马斯亲王大吼一声,一阵马蹄忽然响起。希腊轻骑兵在拉提乌斯的率领下,向正在手忙脚乱筑起防线的奥斯曼人发起了突击。 论冲击力,轻骑兵只有重骑兵十分之一的威力,但是轻骑兵也有独特的灵活机动性,在奥斯曼人杂乱的人群中,骑士剑同样可以收割首级! 很快,奥斯曼人追击的轻骑兵就在漫天箭雨中被轻松击溃,而经过长途追击,体力已经有所消耗的奥斯曼步兵也很快被撵上,拖入了阵地战中。 “步兵跟上!为了帝国,清算异教徒!” 第三十四章 大希腊——千里驰援 在几百年前,帝国就很少能见到如此惨烈的阵地决战了。 拉提乌斯与托马斯率领的希腊军团,虽然成功伏击了奥斯曼的先头部队,但当奥斯曼的骑兵即将被帝国士兵杀退之时,奥斯曼人的步兵忽然赶到了战场。拉提乌斯原本的计划是彻底包围住奥斯曼出城追击的军队,尽数围杀,但没想到,穆拉德居然仅仅留下了五百人象征性地守城,动用了剩余的全部军队。 罗马军团的兵力很快就捉襟见肘,双方在一条并不宽阔的小道中,爆发了步兵堆砌成的血腥战斗。 在如今以骑兵为主力的野战战场上,大规模的步兵厮杀实在过于罕见。 而此时,奥斯曼人主力军团的强悍之处终于体现了出来。 人数处于劣势的奥斯曼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抹平了差距,希腊农兵显然没有丰富的战场搏杀的经验,因为一部分农兵被拉提乌斯安排作为引诱奥斯曼人的诱饵,此时第一线的战场上,最前端的农兵很快就被奥斯曼人杀戮殆尽。 而奥斯曼人则完全不同,冲在第一线的步兵,正是拥有全身锁链与铁片混合而成的重甲的苏丹近卫军,他们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弯刀或是长柄战斧,可以迅速将装备并不精良的希腊农兵砍成两段。 第一道战线,已经被拉扯地支离破碎,留下的,绝大部分是帝国士兵的尸体。苏丹近卫军在这种战斗中表现出的战斗力极为恐怖。 “拉提乌斯……” 托马斯拉扯着胯下的战马,用长剑左右挥砍,勉强收割走两个苏丹近卫的性命后,也因为奥斯曼人迅速的反扑而不得不撤回到后军。 “拉提乌斯……劣势太明显了。” “我知道。”拉提乌斯站在一个略微凸起的高坡上观察着战场,最前排的摩里亚农兵几乎已经伤亡殆尽,帝国军队在人数上细微的优势早已化为劣势,甚至,一个围绕着帝国军团的包围圈在缓缓成型。 这是拉提乌斯所指挥过的最没有章法的野外作战。没有侧翼辅助,没有远程支援,只有步兵与步兵之间最原始最残忍的搏杀! 到处是尸体,到处是断肢,鲜血将整条小径染红,而后又被新的尸体所覆盖。 “我们必须保留军队,来防守希腊和摩里亚。而且我相信,一定还有更多的奥斯曼人就在来的路上。如果他们的援军抵达,那么我们很有可能会全军覆没!” 拉提乌斯没有说话。 第二道防线,帝国军团的正规军终于暂时稳定住了局面,虽然双方的战损已经到了无法直视的地步,但现在这种短兵相接的交火,根本就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剩余的帝国轻骑兵仍然在对奥斯曼人的第二线部队进行骚扰。苏丹亲兵拥有丰富的反制骑兵的经验,但其他萨洛尼卡的普通士兵战斗力并不那么强悍,骑兵仍然可以造成相当可观的伤害。 似乎奥斯曼人杀意已决,领头的奥斯曼将领,丝毫没有退后一步的打算,帝国军队且战且退,奥斯曼人就立刻压上。他们的目的昭然若揭——让希腊联军,永远成为历史。 “苏丹大人,您太高估那群希腊人了。” 拿到快马战报的苏丹亲兵双手送到了穆拉德二世手中。穆拉德二世粗粗看了一眼,却依然面色严肃。 “已经三个小时了……我们的援军到底在哪?为什么,从埃迪尔内到现在,我们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苏丹大人……” “回答我!” …… “拉提乌斯公爵!我们需要援军!” “拉提乌斯公爵!” 希腊军团的阵线已经渐渐沦陷,包围圈已经变为了一个半弧形。虽然苏丹亲兵也损失过半,但是近万人的希腊军团,此时已经不足四千! “托马斯亲王……我已经下令调集雅典与底比斯的所有守军了……虽然数量不多……我们要坚持下去,至少援军到来之后,我们就有机会保留一些兵力撤到安全的地区。” “为什么会这样!” “不得不说,帝国军团的战斗力……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帝国了。而奥斯曼,却越发强大……帝国的军队,必须要作出改变。” …… “瓦西卡,多久了。” 躲藏在一块巨石后的约翰看了一眼天色。 “殿下……大概二十一个小时。” 在埃迪尔内城外附近的密林中伏击了一整天后,约翰已然确信,穆拉德二世执着地相信帝国的卫戍军团无法攻占色雷斯地区,而且,他将全部的防守重心安置在了大希腊地区的萨洛尼卡城! 如果这个猜想属实,那么大希腊联军将面对两万多奥斯曼主力军队的巨大压力。 整个大希腊布防的兵力总和恐怕也不过如此! “瓦西卡!集合军队。” “殿下……我们要去帮助乔万尼将军攻城吗?” “急行军……丢弃所有没有必要的辎重,携带半天的口粮,我们去……萨洛尼卡!” “萨洛尼卡?” “埃迪尔内的军队如果倾巢而出去攻打希腊,那么这个地方,很快就要在版图上被重新抹去了!” 凤凰军团,在约翰的带领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萨洛尼卡进行行军。这样的行军,对所有人的耐力,包括战马的脚力都是一种考验甚至折磨,约翰很清楚,甚至有可能会有人活活跑死在半路,但是他更清楚,大希腊,绝对不能沦陷。 他们绕过了埃迪尔内城,从密林内直插萨洛尼卡,这段需要一整天的路程,仅仅过去了七个小时,就已经抵达了终点,而此时,萨洛尼卡城外,只有一片狼藉,遍地是奥斯曼与帝国士兵的尸体,但城墙上,看起来只有寥寥几百人的守军,惊恐地看着不知道是从哪里出现的凤凰军团。 这一点守军,恐怕只够维持秩序用了,对于凤凰军团而言,攻破城门应该用不了半小时时间。 帝国朝思暮想的萨洛尼卡城此时就在眼前,唾手可得! 第三十五章 大希腊——血与火 当约翰率领军团甚至还没有发动攻城,城墙上的奥斯曼仆兵,就已经手忙脚乱地打开城门,喜迎王师。 “殿下……这……” 本能地,瓦西卡就开始担心,是否这种好事是穆拉德设下的陷阱。实际上,此时城内早已没有什么所谓的正规军了。这些仆兵,本来就是从城内的年轻人中招募的。其中大部分,仍然信仰着正教会。在面对罗马的军团时,甚至还有期盼和支持的情绪。 “瓦西卡,穆拉德二世这个人,聪明了一辈子,但他还是着急了。”约翰下令部队原地修整了一个小时。 长途强行军后的重装军团,几乎没有任何战斗力,适当的休息十分必要。甚至有原本从属于帝国的当地贵族箪食壶浆,主动向帝国军团提供食物和饮水。 “穆拉德在对付卡拉曼时,就已经耗费了几乎全部的精力,他的身体状况本就每况愈下,但帝国在大希腊取得的优势,让他不得不延缓退位隐政,调养身体的计划。”约翰给胯下的马匹喂着草料,一边解释道,“他调集如此庞大的军队,就是为了在歼灭拉提乌斯他们的同时,夺回整个大希腊与伊庇鲁斯。只可惜,他没有想到,无人看守的萨洛尼卡城,居然会受到……” “…殿下……殿下……” 约翰话音未落,一个骑着奥斯曼人战马的帝国骑兵,跌跌撞撞地扑倒在了他面前。 “你……” “殿下,我是……拉提乌斯将军的亲兵……奥斯曼人……奥斯曼人……” 约翰递给了这位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骑兵一些清水,接着替他擦去了脸上已经风干的血污:“慢点说。” “那个奥斯曼苏丹,亲自在防守萨洛尼卡,他们的人比我们预计的多太多了……我们在城外附近被奥斯曼人杀溃了……我们逃回了底比斯城,但是奥斯曼人仍然在攻城……我们只剩下两千多个人了……咳咳……” “穆拉德二世亲自防守萨洛尼卡?但就算奥斯曼大军赶到,也不该溃退的那么快……”约翰不解问道,“如果拉提乌斯知道是穆拉德在,就应该知道苏丹亲兵也会加入战斗,更何况还有埃迪尔内的援军……不管是拉提乌斯还是托马斯亲王都是经验丰富的将军,这个时候就应该及时后退,怎么可能……” “亲王殿下说了,是在为色雷斯争取时间……但是,底比斯快撑不住了!我被派出来求援……可是附近到处都是奥斯曼人,幸好殿下您占领了这里……” 约翰沉吟了一会儿,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回援底比斯城,这是大希腊最后一座屏障,雅典的城墙根本无法抵御奥斯曼人的入侵,一旦底比斯沦陷,奥斯曼人可以轻松占领守备薄弱的伊庇鲁斯和大希腊的剩余城市,而且沦为孤城的萨洛尼卡,也将失去任何防守的价值。 “瓦西卡!” “殿下!” 虽然眼前这个孩子看起来是如此矮小与弱不禁风,但受过贵族教育的瓦西卡知道,他的命令,就是圣谕。 “召集凤凰军团所有士兵,放弃萨洛尼卡,驰援底比斯!” 一片诡异的气氛中,萨洛尼卡仅仅交换控制权不到半小时,再次成为了一座空城。刚刚向凤凰军团缴械投降的奥斯曼仆兵,此时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不知所措。 前往底比斯的小路,几乎是被鲜血铸就的。到处都铺散着尸体,散落着武器。一些重伤未死的士兵倚靠在一边,发出痛苦的呻吟,但没有人能向他们伸出援手。 哪怕快一秒钟,也有可能改变一场战局的走向。 错落交织的林荫之间,奥斯曼攻城部队的后背,迎来了来自帝国的死亡突袭。 …… “公爵大人,北侧,北侧城墙已经沦陷,奥斯曼人已经上来了!” 底比斯,如今宛如人间炼狱。 站在城墙上的众多士兵,都已经与奥斯曼人鏖战了十个小时以上,自从他们撤入底比斯,奥斯曼人就没有停止过冲锋。穆拉德二世从萨洛尼卡城带出了他已经准备多日的攻城器械。虽然底比斯的城墙还算牢固,但由于没有做过充足的防守准备,如今,大片城墙已经落入奥斯曼人的手中。 为了强登城墙,奥斯曼人的确付出了一定代价,但希腊联军的损失,无疑更加惨烈。底比斯守军只剩下两千余人,三面城墙全部沦陷,奥斯曼人已经杀入城内。 拉提乌斯与托马斯仍在顽抗,他们带领着残余的部队,已经退守到了底比斯的中央广场。但这里巨大的战术宽度,会让奥斯曼人的杀戮更加游刃有余。 拉提乌斯的前胸和左臂上都已经有了伤口,托马斯亲王的战马更是被奥斯曼人一箭刺入眼球而亡,虽然眼下防守广场的,是希腊联军中最精锐的部队,但奥斯曼人早已杀得忘我,用无数血肉,撕咬着防线。 “亲王殿下……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陛下,也对不起帝国。” 拉缇乌斯心里十分清楚,他倒下的那一刻,帝国的再征服计划,将会伴随着大希腊沦陷,而彻底失败,君士坦丁堡,将再次沦为孤岛。失去统治者的摩里亚地区,未来也一片黑暗。 “如果我能活着离开底比斯,一定让陛下把你吊死在城墙上!” “……” “哈哈哈哈哈哈!” 脸上沾满鲜血的二人对视了一会儿,忽然又疯狂地笑了起来。 就像所有血战半生的老兵,终于迎来了胜利一般。 他们为帝国已经奉献了一切,战场上的胜败又何止是一两个人的决策可以控制的?不知道陛下在收到战报后,会不会怒骂一句拉提乌斯,还我军团? “拉提乌斯,再拖上几个异教徒垫背!” 守城士兵的人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而随着防线不同程度的崩溃,底比斯的沦陷,也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 与其他士兵一样,拉提乌斯与托马斯的体力也早已到达极限,但眼下,他们不得不再一次举起武器,发起最后一次冲锋。 第三十六章 大希腊——凤凰降临 “苏丹大人,半个小时之内,底比斯就是我们的了。” 穆拉德在城外临时搭起的营帐中看着大希腊地区的地图,仍然是面无表情。调集大军报复东罗马帝国,吞并大希腊的计划风险重重。如果君士坦丁堡方面反应过来,色雷斯地区很可能就已经面临着沦陷的风险。 不过,他相信,自己逊位之后,穆罕默德掌控着如此大片的土地,捏死罗马人,必将轻而易举,也正因如此,让他下定了将整个大希腊重新收入囊中的决心。 “听说,摩里亚的那个托马斯也参与了这场战争。” “就在城中,我们马上就能看到他的尸体了。” “恩……” 穆拉德点了点头…… “什么声音?” 他忽然睁开了双眼,自远而近,一阵马蹄声显得格外刺耳。虽然他认为不可能再有任何援军前来支援底比斯,但他也清楚,凭借直觉打仗,奥斯曼就不会有如今的成就。 “可能是我们的……” “苏丹大人!有一支骑兵正在向我们冲锋!他们人很多……” 刚掀开苏丹王帐汇报情况的奥斯曼士兵,就被一只穿过穆拉德身后的帘子飞出的箭矢钉死在了地上。 弓骑,这种原汁原味的游牧兵种,被瓦西卡掌握得淋漓尽致。 重新将弓挂在背后,瓦西卡又抽出他熟悉的瓦拉几亚长弯刀。他的身后,是无数架着重型骑枪,自上而下冲锋的重装骑士与大量手持骑士剑的轻骑兵。 苏丹王帐,此时是如此显眼。 尽管穆拉德身边的苏丹亲兵在第一时间作出了反应,但是无论如何,当骑兵用这种速度发起冲锋,就算能组织起长矛盾墙,也无法抵挡。更何况,瓦西卡不会给他们这个时间。 临时搭建的王帐根本不可能牢固,战马踏过简易围栏之后,瓦西卡左右挥刀,轻松将整个王帐砍成两半,而此刻,被五个苏丹亲兵保护起来的穆拉德,与他只有五米的距离。 “为了帝国!” 顶在最前面的苏丹亲兵,被瓦西卡一刀直接砍翻在地,但战马余势未消,穆拉德一个侧身,躲开了瓦西卡致命的冲锋。 但这一切,只是开始。更多的骑兵,踏入了苏丹王帐与其他军帐,绝大部分骑枪的目标,都是已经避无可避的穆拉德二世。 眼看着身边的亲兵,一个接一个被重型骑枪捅成对穿,穆拉德刚才仿佛感受到了死亡的降临。 “保护苏丹,保护苏丹!” 又有一些亲兵拱卫在了穆拉德附近,第一轮的骑兵冲锋已经过去,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掩护穆拉德离开。毕竟苏丹殿下早已不如十年前那样拥有以一当百的能力了。 瓦西卡并没有选择再一次向苏丹发起冲锋,而是马不停蹄地率领骑兵杀入了城门大开的底比斯!赫赫军功在他眼中不值一提,更何况,他已经拥有了凤凰军团的控制权和皇储的信任,没有必要再去争夺虚无的存在。荣誉与同僚的性命相比,对他而言,只是粪土。 但就在穆拉德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远方的山坡上,露出了秘密麻麻的人影。那些穿着厚骑士甲,手持双手大剑或重型战斧的重步兵,让穆拉德忽然想起,那天穆罕默德二世与自己说过的话。 罗马人,有一支非百倍于其,无法战胜的军团。 约翰,带着满腔怒火,凝视着军阵中间的穆拉德二世。 “冲锋!” 重步兵与轻步兵的交替冲锋,才是约翰的杀手锏。先行一步的骑兵,只是在为步兵打开通路,与支援城内的守军而已。如今,绝大多数奥斯曼士兵已经在城中四处烧杀抢掠,穆拉德王帐的防守,可以等同于无。 在约翰的指挥下,箭矢很快覆盖了奥斯曼人的军帐,剩余保卫王帐的亲兵和其他士兵,根本无法组成有效的阵线来阻挡帝国士兵的冲锋。双方几乎只有短暂的冲突。 “传我命令……穆拉德二世,无需俘虏,就地格杀。反正他绝对不会同意成为帝国牵制奥斯曼人的筹码,不如让我的勇士们,赢得荣耀。” 士气大振的凤凰军团步兵,几乎只在接触的一瞬间,就击溃了奥斯曼人稀疏的防御。即使已经经历了长时间的跋涉,他们对异教徒深埋骨血的仇恨,为他们提供了最为恐怖的力量。 苏丹亲兵,正准备将穆拉德扶上一匹战马,但手持弩机的约翰,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虽然抬起一架弩机对十几岁的小孩儿来说有些沉重,他自己也无法完成再次上膛的动作,约翰仍然从身边的士兵手里将这个机会借了过来。这一箭,经过短暂的瞄准。直接将穆拉德胯下的战马射翻在地。 “漂亮!” “杀死异教徒!” 摆脱亲兵纠缠的凤凰军团士兵,立刻冲上前,将穆拉德二世轻松制服。 “不是说就地格杀吗?” “殿下,苏丹大人由您亲自擒获,杀死他的荣誉,也应该归属于您。” 约翰愣了片刻,随即下令:“好,你们先进城,支援城内的守军,记住,这一战,我们不需要多少俘虏。”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十分清楚。在约翰重新下令之前,杀戮,将会一直持续,哪怕奥斯曼人已经放弃抵抗。而且,苏丹被擒,这是奥斯曼人从未有过的巨大耻辱,无论是对士气还是战斗力,都是恐怖的打击。 穆拉德抬起头,看着这个仅仅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用不太流利的希腊语,感叹道:“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儿子……居然能将部队,这么短时间内穿插到我们的后方……你会成为奥斯曼人,最尊敬的对手。当我的儿子,将新月旗插上狄奥多西城墙,我们之间的仇恨,会得到清算……” 约翰十分慷慨地听穆拉德说完了遗言。在他对帝国自信的宣言之后,奥斯曼人的一个时代,落下了帷幕。 这场突袭,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让急于收复大希腊的穆拉德,失去了一切资本。在帝国保留至今的文献中,这样一场胜利,被史学家认定为罗马涅盘的。 第三十七章 大希腊——反击 看到瓦西卡提着弯刀杀入奥斯曼人群时,即将昏迷的拉提乌斯,完全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 负责指挥围攻的奥斯曼将领同样心情沉重。 宽阔的中心广场,让奥斯曼的军队过于分散,骑兵可以随意穿插其中,重骑兵的骑枪,可以轻易将普通的奥斯曼士兵串成葫芦。 随后跟上的重步兵,也很快杀入人群。奥斯曼人的武器,对热那亚重步兵根本无法造成有效的杀伤,全身甲胄让重步兵仿佛不死的圣徒,疯狂用双手剑将奥斯曼人腰斩。 约翰是在莫雷和几个亲兵的保护下进入底比斯城的,他身上刺眼的紫色长袍金丝缎带,还有各种复杂多变的宗教纹章,一瞬间就晃瞎了正在抢掠、或是正在赶往中心广场的奥斯曼士兵的眼睛。 那是紫色!整个东罗马帝国,只有一类人有资格将紫色穿在身上!皇室,而且是核心皇室! 虽然很大一部分刚刚从亚细亚回到巴尔干的奥斯曼步兵并不清楚眼前这个小孩子是什么身份,但他们显然明白,他会带来怎样的价值。 看了一眼手中杂七杂八卖不了几个钱的饰品,奥斯曼人很快做出了选择。 就在这一刻,奥斯曼人对底比斯的围攻,变成了凤凰军团对奥斯曼人的屠杀。 显然,城里的奥斯曼人没有想明白一个问题。围城的军帐就在城外,怎么会有东罗马的贵族进城。 最后涌入城中的瓦拉几亚突袭轻步兵和刚刚加入凤凰军团的桑乔·阿方索艾斯·瓦林特带领的卡斯蒂利亚传统方阵,很快就告诉了奥斯曼人答案。 长标枪精准地洞穿了冲在最前面的奥斯曼人,瓦拉几亚轻步兵随后跟上,利落地用短柄弯刀削断奥斯曼人的脖子。 而那些想要直冲向约翰的奥斯曼人,则受到了更热情的款待。 这是约翰第一次看到世俗骑士莫雷在真正的战场上拔出自己的骑士剑,带上覆面盔。银白色的盔甲,透露着凛冽的杀机。 他的杀人方式,与普通的下马骑士有所不同。一板一眼的挥砍根本不是莫雷的风格,沉重的双手骑士剑,他用一只手就可以轻松挥舞,用各种不可思议的刁钻角度,将眼前的敌人碾碎。 这种杀戮几乎没有破除的方法,在莫雷体力耗尽而倒下之前,这就是一台开动着的杀戮机器。 保护约翰的其他亲兵,也是由莫雷从热那亚重步兵中仔细挑选出的十个人,由他亲自训练。每一个人,都仿佛一个小型的步兵方阵,阻挡着一切攻击,弱不禁风的约翰,此时看起来是如此安全。 约翰,放纵着这种杀戮。当奥斯曼人落荒而逃,他也放任轻步兵随意追击。他完全可以选择将穆拉德的头颅挂起来然后逼迫所有人投降,但他没有做出这个选择。 他要帮奥斯曼人根除掉帝国孱弱不堪的思想,也要让其他帝国士兵知道,“未尝一胜”将永远成为过去式。 “殿下,无意义的杀戮,有违教义……” “莫雷,你已经重归世俗,教义,无法帮助我们完成复仇,完成复兴。”约翰不屑地看着眼前的杀戮,“异教徒,在半个小时前,用同样残忍的手段对待着我们的同胞。无论是语言还是行为,他们已经不值得被主感化。我需要的,不是他们所有人缴械投降,而是要让他们所有人知道,他们即将俯首称臣的对象,是个怎样的帝国。” 战场的局势几乎是在一瞬间被逆转的。重装士兵带来的冲击力,也无疑是巨大的。 但是真正给予奥斯曼人最后一击的,是一个连武器都没有携带的轻骑兵,他的手里唯一拿着的东西,是昔日奥斯曼苏丹穆拉德二世的头颅。 这也是约翰,终于满足的信号。 一切杀戮,就此而止。无数奥斯曼人,看着眼前早已千疮百孔地希腊联军的阵线,眼中多有不甘。 拉提乌斯已经昏厥,摩里亚亲王也体力不支…… 只差一步…… 有一部分原本来自巴尔干帝国控制区的奥斯曼士兵放下了武器,而没有投降的,也在短时间内被帝国士兵剿灭。 “殿下,你把穆拉德二世那人宰了?” “恩……你带人,先去接手那个萨洛尼卡城,另外……派人把穆拉德的尸体送回君士坦丁堡缝好,留着这个,我们还能获得一份不错的停战协议。” “是,殿下!” 在清剿俘虏完仍然在城内各个角落劫掠,不知中心广场发生了什么的奥斯曼士兵之后,大希腊地区的作战,因为一场生死驰援,落下了帷幕。 虽然失血过多,但还不致命,在经过细致的包扎之后,到了深夜,拉提乌斯也已经清醒。大致了解到大希腊战火渐熄之后,他向约翰表达了最为诚挚的谢意。虽然中世纪医学饱受诟病,但实际上,对于战争带来的外伤的处理,他们已经有了较为完整的体系。 底比斯的城防已经完全被破坏,重建工作还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对于帝国而言,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将防线立刻推进到萨洛尼卡。萨洛尼卡城三十米高的城墙,奥斯曼人想要轻松突破并不是轻松的事。 “殿下……” 第二天,拉提乌斯的情况略有好转,将大希腊至摩里亚一线的防务工作交给托马斯亲王之后,在几十个亲兵的保护下,约翰陪同拉提乌斯前往雅典,并准备登船返回君士坦丁堡。 “你们和穆拉德正面交手了?” 将拉提乌斯在船舱中安置好之后,约翰还是不由地问道:“这一战,大希腊与伊庇鲁斯地区的防卫力量,被直接削弱了至少百分之五十以上,兵源补充压力很大。”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我会去请求陛下的宽恕……嘶……”拉提乌斯想要撑着身体坐起来,但肩头的纱布立刻渗出了一些鲜血。 “怎么回事?” “是我太自信了啊……看到穆拉德的时候我就清楚,正面围城,是不可能攻陷萨洛尼卡了,但是我还是希望尝试用伪退,伏击的方式来削弱奥斯曼人。” 第三十八章 大希腊——清算 “决策失误?” “帝国军团和苏丹近卫接触的那一瞬间,崩溃的速度让我心惊胆战……”拉提乌斯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在雅典与底比斯的援军的掩护下,我们才勉强撤回了底比斯……但是,穆拉德二世,居然拉来了埃迪尔内的援军。对了殿下,您怎么会……” “当我发现乔万尼强攻色雷斯整整一天一夜,埃迪尔内城没有一点动静的时候,我就知道,大希腊恐怕是出事了。凤凰军团虽然是以重装部队为主力,但我依然选择了强行军支援……” “哈,殿下,看来我还欠您一条命。如果陛下这次没有将我处死,我得找给机会把这条命还给你。” “还这东西就没必要了,这条命,你还给帝国。哦,至于陛下那边,你这次在大希腊的行动,不仅让我们杀死了奥斯曼苏丹,而且让奥斯曼人的打算全盘落空,朱斯蒂尼亚尼那家伙,应该已经在布尔加斯堡庆祝胜利了。” …… 布尔加斯堡,迎来了东罗马帝国最后一轮攻城。不得不说,如果没有专门的运输工具,折火炮这样的重型攻城武器搬运起来难度实在太大,也太过耗费时间和人力。 但当折火炮的炮口对准布尔加斯堡的城门的时候,之前搬运火炮的士兵忽然觉得,这样的付出是多么值得。这种火器,几乎是目前所有木质城门的天敌。所有没有护城河保护的城堡,在城门被轰碎的情况下,城墙就没有任何防守价值了,守军会立刻被拖入最后的肉搏,也就是拼人数的阶段。 这对色雷斯的守军而言,无疑是最糟糕的消息。 “为什么!苏丹还不派人来支援!这里距离埃迪尔内只有那么一点儿路程!罗马人也只有那么几个!” 守城军官咆哮着,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向附近的几个要塞或城市请求援兵了,但是直到现在,守备力量没有一丝一毫增长。 即使他们的防守再顽强,在城防破损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战胜数倍于自己的对手! “嘭——” 第一发炮弹偏离了轨道,撞击在了城墙上。 大地也在为止震颤,几乎所有奥斯曼守军都能看到,卫戍军团蜂拥而入之后,自己被处决时的样子。 “继续。” 乔万尼捏着有些疼痛的耳朵。这东西的威力,让人不敢想象一旦炸膛,会产生什么恐怖的后果。 “嘭——” 奥斯曼的守军中,出现了投降的声音。他们其中有些人经历过那次穆罕默德对君士坦丁堡的围攻,他们比其他人更清楚,折火炮会带来怎样的伤害。 “不是,这东西瞄准有这么难?” “将军,折火炮没有命中率这种说法,能否击中目标,更多的,还是看主的眷顾。”威尼斯佣兵擦了擦汗,一边给炮管做着冷却,一边准备下一发装填。 “嘭——” 城门左侧的城墙被再次命中,已经出现了足够几个人通过的缺口。立刻有奥斯曼人用石块、木料之类的东西封堵。但乔万尼显然没有钻洞的兴趣,他仍然在等待城门大开的那一刻。 部分守军的心理防线已经开始崩溃,这种轰击宛如凌迟,不会迅速夺走你的生命,却在一刀一刀宣告你的死刑。卫戍军团的士兵,看城墙上奥斯曼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幸灾乐祸了起来。 终于,真主的庇护,弃这些奥斯曼人远去了。 “嘭——” 炮弹出膛那一瞬间的弧度,就让威尼斯佣兵判断出:“将军,命中了,可以冲锋了!” “很好。冲——恩?” “乔万尼将军……守军好像暴动了。” 城门被轰飞的那一瞬间,奥斯曼守军中的部分仆兵,选择了投降。城墙失去防守价值的时候,一切努力都会失去意义。城内根本无险可守,继续抵抗,只是徒劳增加伤亡而已。 但奥斯曼守将为了稳定军心,或者说,为了向真主证明自己的忠诚,选择了杀死这些投降的叛徒。这种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抉择,投降的守军立刻选择拿起武器,挥向自己昔日的同胞。 “毕竟罗马在色雷斯统治千年,看来,上帝还是感化了应该感化的人。”乔万尼感慨道。这种叛乱在奥斯曼军阵中并不多见,但也并不让人感到意外。奥斯曼的地方守备部队很多都是当地征募,而巴尔干地区,奥斯曼人的统治实际上并不稳定,有很多仍未改变信仰和文化的仆兵未曾彻底效忠。当罗马的军团重新光复失地的时候,他们自然也会弃真主而去,转投向罗马的怀抱。 “进城,掌管城防,优先处理掉仍然在抵抗的奥斯曼军队,不要去惊扰罗马的人民。” 乔万尼早已收到了约翰驰援大希腊的消息,他也早已做好了撤退和阻援的准备,只不过这次攻城似乎格外顺利,除了几次强攻有些损失之外,帝国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地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色雷斯的大部分地区。 如果约翰成功夺取萨洛尼卡,那么这次攻势,可以说是超额完成了。 按照约翰的意思,如果乔万尼真的攻下了布尔加斯堡,那么卫戍军团也要立刻撤回君士坦丁堡。因为布尔加斯地区被奥斯曼人三面包围,在双方停战之前,防守价值并不大。 乔万尼估计,想在停战谈判上得到色雷斯,除非是帝国得到了什么奥斯曼人不得不接受条件的筹码,否则按照穆拉德二世的性格,就算是陷入两线作战的尴尬局面,也绝对不会退让。 “物资清点干净,别忘了把城堡里面搜一下,全部抗回君士坦丁堡去。打仗你不能只知道杀人……” 商人贵族出身的乔万尼,当然也不会忘记他的本职工作。士兵们一定会倾吞一部分战利品,这他心里有数,但战争一贯以来,是经济实力的博弈,每次清理战场,才是更加重要的环节。 “好了,帝国的勇士们,返回君士坦丁堡!去迎接你们的凯旋仪式!” 第三十九章 大希腊——光复凯旋 黄金门,狄奥多西城墙上最宏伟的大门,也是城墙自建成以来一直存在的荣耀之门。 乔万尼率领的卫戍军团,踏过黄金门时,迎来了市民疯狂的追捧。这是一场真正的大胜,在入冬之前,将色雷斯的大部分地区并入了帝国版图。 君士坦丁十一世与圣索菲亚普世牧首共同在黄金门迎接着乔万尼。原本牧首并不参与世俗事务,但他拗不过君士坦丁的请求,最终,在凯旋仪式上,亲自为乔万尼洗礼赐福。这是卫戍军团数百年来,赢得的第一场真正的大胜,他们不再龟缩于城墙一角,而是亲自捏碎了异教徒的防线,为帝国开疆扩土。 自黄金门到狄奥多西广场,整条道路被慕名而来的市民包围得水泄不通,这种疯狂,乔万尼也是第一次见到。初到君士坦丁堡时,那种万物萧条的景象,此时居然冲淡了很多。 “陛下,为什么……只是一个防备不稳的色雷斯,随时都有可能易手,为什么要浪费这么多财力大张旗鼓地搞一个凯旋仪式?” 乔万尼骑着战马绕到了君士坦丁十一世身后,把庆祝的主场让给了其他士兵:“我们分不出太多人防守布尔加斯堡,如果埃迪尔内,或者西巴尔干的奥斯曼人来攻城,很快又会被抢回去。” 君士坦丁十一世看着欢庆的人群,面露喜色道:“我亲爱的乔万尼·朱斯蒂尼亚尼将军,你要庆幸,朕的小约翰的战报,比他的船更快一步到了君士坦丁堡。” “约翰殿下?”乔万尼思考了片刻,“如果他不是成功伏击了埃迪尔内支援色雷斯的援军的话,那他……难道去了大希腊?” “对,他就是去了大希腊。如此遥远的距离,七个小时,把朕的弟弟,和拉提乌斯将军从撒旦的手里抢了过来!朕,难道不能欢庆一下吗?” 新上任的财政总管是科穆宁家族从特拉布宗送过来的,从遥远的东方远道而来的税制天才。不过此时,他正抱着国库的门柱痛哭流涕。这样一场凯旋仪式,如果短期内没有进账的话,帝国国库那就是真的见底了。 “殿下……大希腊,取得了怎样的战果?” 君士坦丁十一世,侧着眼睛看了一眼乔万尼,随后振奋道:“哈!那是朕的儿子!他亲手砍下了穆拉德二世那个异教杂种的头!现在整个大希腊,都在朕,都在帝国手中!” 乔万尼愣了愣,甚至手中的骑士剑也落在了地上:“什……么?” “穆拉德二世,已经成为历史了!萨洛尼卡城头,现在插满了巴列奥略王旗与帝国鹰旗!” “天佑罗马……” 庆典当然不会立刻结束,迎接卫戍军团凯旋只是一个开始。 自罗曼努斯门到神圣使徒教堂之间的大小通路之间,花阵酒桌未曾间断,不少君士坦丁堡的市民从自己家中拿出了酒与美食。上一次君士坦丁堡普天同庆,大概是万能蜘蛛迈克尔八世重建东罗马帝国,创立巴列奥略王朝的时候了。 从清晨至深夜,君士坦丁堡全城欢庆,所有主要大门完全敞开,除了金角湾海墙之外,整个城市,纸醉金迷。 “陛下!陛下!船来了!殿下回来了!” 海墙的卫兵连滚带爬地冲到了君士坦丁面前。 …… “拉提乌斯公爵,已经可以看到圣索菲亚大教堂的穹顶了。”约翰靠在甲板上,灯火通明的君士坦丁堡让他大概清楚,凯旋圣歌已经奏响,大概有不少人,此时正在圣索菲亚大教堂与神圣使徒教堂中进行着圣歌弥撒。 拉提乌斯从半梦半醒之间睁开了眼睛,扶着自己的护手剑,走到船舱的窗边。 胜利的喜悦,应该是当前帝国唯一的旋律了。 金角湾铁锁缓缓打开,海墙一侧,已经站满了围观的人群。 “殿下……咳……注意形象。”拉提乌斯指了指约翰被海风吹得散乱的紫色肩衣,“我们是神圣凯旋,不是打了败仗。” “哈哈哈,拉提乌斯,到时候,我扶你下去!形象这东西,有时候真没必要那么重视!” 船在海墙边的码头上停了下来,当约翰搀扶着拉提乌斯,从船舱中探出一个头的时候,整个金角湾,陷入了彻底的沸腾。 午间弥撒时,君士坦丁就已经向全城诏告了帝国皇储在大希腊传奇般的战绩。甚至,牧首们还大肆向民众宣扬,约翰受到了上帝的启示,从此以后,罗马帝国将会在君士坦丁十一世与约翰九世的带领下所向披靡。 “哥哥!” 索菲雅是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在几个侍卫的保护下,径直冲向了约翰。 这丫头的小小身板爆发出的冲击力让约翰也招架不住。不得不松开了一旁的拉提乌斯。 “公主殿下,我还有伤……” “拉提乌斯!要是是哥哥变成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一定让陛下把你丢进爱琴海喂鱼!” 约翰有些无奈地拍了拍索菲雅的背,而后向着拉提乌斯递过去一个抱歉的眼神:“公主是在开玩笑,拉提乌斯将军,你也是这场大捷的功臣之……诶诶!索菲雅?怎么哭了?” 人群中的欢呼声依然高涨,不少人将公主与皇储的重逢看做是上帝的恩赐,毕竟皇室和睦,在帝国之中也是不错的佳话了。 抱着索菲雅,象征性地对着民众致意之后,眼看着场面有些失控,约翰只能先在莫雷等人的陪同下回到斯洛乌花园,让侍卫帮拉提乌斯安顿下来。 “帝国这场仗赚得盆满钵满,干嘛要哭啊?” 斯洛乌花园中,约翰有些奇怪地解下被泪水打湿了的肩衣随手放在一旁。 “你还问!你自已想想你写回来的第一封信!” “第一封信?” 约翰想了半天,猛然间明白了过来。那是他刚刚准备驰援大希腊时候写的,那会儿萨洛尼卡情势不明,他在信中的用词也相对夸张,什么可能已经溃败,什么九死一生之类……不过这封信是寄给君士坦丁十一世的,他可万万没想到,索菲雅也能看到信的内容。 第四十章 大希腊——战后 索菲雅激动的情绪总算是被约翰安抚了下来,不过按照城外这热闹的势头,今天晚上想睡觉应该是痴人说梦了。 约翰干脆也从花园的酒窖里取出一些珍藏,好好和索菲雅聊一聊。 斯洛乌花园,是曼努埃尔留下的最珍贵的财产,毫无奢靡的气息,但其中的溪流,石海与密林,让约翰想起了前世曾去旅游过的苏州园林。 “对了,君士坦丁堡最近没什么大事?” “大事倒是没有,教堂里几个大牧首和教士忙上忙下地劝化异教徒,还真起了作用。君士坦丁堡的人口和兵源都恢复一些。主要还是特拉布宗。”索菲雅炫耀自己功绩似的挺直了胸膛,“尼基弗鲁斯可是我一手抬上去的!他不仅给帝国送来了很多训练有素的士兵,还给帝国送来了一份大礼。” “哦?” “是一个来自东方的……嗯……走私犯。” “东方……你说的东方……该不会是……” “明帝国。” 约翰的脑袋嗡了一声。得了,以后手稿用中文写都不安全了。 “那也不对啊,一个走私犯,为什么是大礼啊?” “还记得之前那个被陛下砍了的财政总管吗?”索菲雅将酒杯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现在,就是那个东方人,担任着财政总管。他的家族……姑且这么说,是一脉相承的经商,很灵活,也很聪明。相对而言,这种人性格贪婪,难以控制……目前帝国需要人才,陛下才让他留了下来,并且许诺了不菲的好处。” 约翰微微点了点头:“恩,保险起见,提防着一点。帝国经不起任何的内部破坏了。” “倒没有这么夸张。反正哥哥,你就放心地去执行你的暴力计划,收拾残局这种事情,就不用你动手了。” “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索菲雅,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约翰忽然盯着索菲雅问道,“特拉布宗被你弄了个天翻地覆,你还能抓到走私犯送回君堡当一个财政大臣……” “啊?” 索菲雅拿着酒杯的手忽然停在了空中,狡黠地瞟了一眼约翰,心里想了半天,估摸着今天是糊弄不过去了,只不过,她无法确定,她手里掌握的东西会不会对约翰带来什么伤害,也不能一口气全都吐出来。 “其实,我也有一群,和凤凰军团有差不多威力的部下。” “你说什么东西?” “哎呀,不是正面战场的战斗力……但是在某些方面,他们能取得比凤凰军团更辉煌的战果,只是现在,不方便告诉哥哥而已。”索菲雅含糊其辞地说道,“反正,以后有机会再告诉哥哥,只不过不是现在。” 有些东西是永远上不了台面的,摆到阳光下,就会失去原本的作用。 “对了哥哥,接下来我们打算怎么办?” “先看看穆罕默德那小子有多生气,然后再考虑怎么和他们签一份停战协议。”约翰无所谓地回答道。 “是不是太冲动了……一刀砍了穆拉德倒是痛快,但是这绝对会让奥斯曼人暴跳如雷,报复行动几乎是不可能避免得了的。哎呀……哪有明明俘虏了,还非要把人家砍死的。”索菲雅摇了摇头,“一个穆拉德,帝国可以从他身上榨到多少利益啊……你想想,说不定不费一兵一卒,整个色雷斯都是我们的了,甚至还可以获得一部分的制海权,现在倒是好了,什么都没有了。” “索菲雅,你知道这一仗,帝国损失多少吗?” “多少?” “或许卫戍军团的战绩很好看……但是,整个大希腊,帝国前后损失了近万兵源。摩里亚农兵伤亡殆尽,底比斯城防完全被破坏,雅典的守军为了掩护撤离也有超过百分之四十的战损……可以这么说,五年之内,如果穆拉德活着,可以在大希腊地区予取予求!”约翰喝干了酒,怅然道,“拉提乌斯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如果我晚到五分钟,雅典公爵的头衔恐怕就换人了。” “哥哥……你的意思是……” “穆拉德能换到再多的财富,再多的城池,只要他活着,帝国就一日不得安宁,整个大希腊,就像他嘴边的一块肉。随时可以享用!但是穆拉德已死,对付一个十二岁的穆罕默德,在他成长起来之前,帝国还有很多种拿得出手的办法!”约翰解释道,“争取到和平之后,奥斯曼人可以专心应对十字军的威胁,我们也可以重新经营希腊地区,彻底消化这几次胜利带来的利益。” “决定好要准备和谈了?” “嗯。” “那好,为了庆祝哥哥平安回来,得给埃迪尔内的穆罕默德也送一份礼物过去。毕竟穆罕默德受了这么大的气,不给他找点事做,迟早来报复我们。”索菲雅将杯子里最后一点儿酒喝了个干净,随后站起身拍拍自己的长裙,“哥哥,你先休息,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约翰微微一笑,喝干之后,转身回了房间。 有些事交给索菲雅,他还是很放心的。既然不让自己多过问,总也有她的原由。 同样是为了这个帝国。 …… “公主殿下。已经很晚了。” 佩德罗恭敬地将门打开,却没有将索菲雅迎进房间。 二人对这样的流程很是熟悉,也不需要什么客套。这个房间周围,恐怕是君士坦丁堡最安全的地方了。 “所以肯定是有事,才会这么晚从斯洛乌过来的。”索菲雅微笑道,“哥哥已经和我说了,父亲弥撒还没回来,不过很快也会清楚。现在大希腊几乎是一座空城,我们很快就会和奥斯曼人谈和。” “公主有什么任务就说,我明天就会安排。” “时间可能很紧,我们需要挑动穆罕默德二世和其他奥斯曼苏丹宣称者的矛盾……当然这只是一个思路,总体上来说,就是让穆罕默德二世无暇顾及东帝国。” “凭我们在奥斯曼的间谍力度……影响他们的内部难度很大。” “问题总是人来解决的。” “是,殿下。” 第四十一章 大希腊——和平谈判 “哥……我再睡一会儿……” “穆罕默德的人来了。” “哦……啊?” “穆罕默德二世派人来君士坦丁堡和平谈判了!” …… 原本两国之间和谈这种重要的外交任务,君士坦丁都会带着御前会议和外交顾问来解决。只不过对这个侄女死缠烂打的要求,君士坦丁十一世根本招架不住,也就答应了一同前往的请求。 和谈被定在拉奥帕尔夏宫中进行。显然,奥斯曼的使节对于这场近乎羞辱的谈判充满了怒火。这也是整合奥斯曼皇室的态度。谁也没有想到,穆拉德二世征战一生,会死在东罗马帝国一个尚未成年的皇储手中。甚至还是在战场上被俘虏后当众斩首。 君士坦丁自然是泰然自若地坐在金色王座上,索菲雅丝毫不顾仪态地坐在他身边,而后正厅中央,是分列而坐的使臣。 “陛下,我,拉穆亚提,谨奉大苏丹,穆罕默德·本·穆拉德·本·穆罕默德·本·巴耶济德之命前来,与尔等进行和平谈判。” 拉穆亚提的措辞听起来并不那么友善。奥斯曼国力如此强劲,雄霸爱琴海两岸,他没有想到,他的外交官生涯,有一天会来到君士坦丁堡和谈。 而且是失败和谈。 圣座上的君士坦丁十一世笑了笑,也只坐在那儿,一言不发。而帝国的御前会议的成员与几个外交顾问,都是老油条了,他们心里清楚,今天的正主就是圣座之上的那两个人。尤其是那个看起来还有点犯困的小丫头。 他们几个坐在这儿,也就是尊重一下对方而已。 君士坦丁不开口,当然没人说话。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得到索菲雅眼神指示的乔万尼,甚至故作镇定,对着面前摆放的一盘盐烤猪肉做起了餐前祷告,看得几个奥斯曼使臣眼皮直跳。 “陛下,我们怀着诚意前来,理应得到尊重!请让你的下属,收敛他的行为,不洁的行为,会受到真主的诅……咒……” 在拉穆亚提撑到最大的瞳孔的注视下,乔万尼十分友善地拿起了刀叉,切下一片火候正好的猪肉,然后塞进了嘴里。 “公主殿下,有点太咸了。” “恩,尤丝廷娜,让后厨去换一份。” 索菲雅身旁的首席侍女微微点了点头,当着几个奥斯曼使臣的面,将乔万尼桌上的猪肉端了下去。 “陛下!” 拉穆亚提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愤怒,但想到穆罕默德的指示,也不能将情绪爆发出来,只好重新坐定。 “你们带着诚意……”君士坦丁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权杖,同样面色不变。 实际上,眼前这一出好戏,看得他几乎想大声叫好,甚至还想为自己侄女精彩绝伦的想象力和无与伦比的侮辱能力击节赞叹。这种外交场合,他几乎没有想象过,他能以胜利者的姿态与奥斯曼人和谈。 “如果你们有诚意的话,应该换一副措辞。”君士坦丁十一世坐直了身子,“不过,我罗马帝国,向来包容万物,既然文明与礼仪弃你们而去,我们也不会过多追问……接下来,说明你们的来意,异教徒们。” “归还伟大的帝国苏丹,穆拉德的遗骸!” 君士坦丁眯着眼睛,等了好一会儿才又把眼睛睁开,目光转向拉穆亚提:“没了?” “这是大苏丹穆罕默德的唯一要求。” “哈哈哈哈,诸位!听听!听听!若不是朕的约翰的战报在朕手里,朕还以为,帝国的军队又一次一溃千里了!” 有了君士坦丁的牵头,帝国这边的大臣一个比一个笑得放肆。 “拉穆亚提先生,我不得不提醒您,您在这场和谈中的身份,是一个失败者。”索菲雅看着眼前的酒杯,刚想一饮而尽,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被约翰灌了几杯,脑子都不太清楚的样子,又把杯子放了下去,“不应该是由你们来开筹码,而是由你们来告诉帝国,你们应该付出多少,换取你们想要的东西。” “陛下,派一个小丫头来和我们谈判,这就是帝国的诚意?”几个深呼吸之后,拉穆亚提再次把目光转向了君士坦丁十一世。 “拉穆亚提先生,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提醒您,您和您的国家,是失败者!就算帝国派出了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和你们在蓄猪牧场旁谈和,你们也应该忍受,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帝国的尊严!还有,她是朕的侄女,索菲雅·巴列奥略,这个帝国最尊贵的女人,如果你们有资格舔她的鞋子,那是你们的荣幸!”君士坦丁蔑视着几个奥斯曼人,“听明白了吗,我尊敬的拉穆亚提先生?” 呼—— 呼—— 几个奥斯曼使臣粗重的喘息声,整个拉奥帕尔夏宫都听得清清楚楚,但拉穆亚提多多少少有一些谈判经验,或许是之前和卡拉曼的和谈让他有些忘了如何做一个失败者,此时,他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那么就请陛下,提出你们的条件。” 君士坦丁刚要开口,就被索菲雅偷偷拽了一下衣袖。 “我们尊贵的皇帝,君士坦丁·巴列奥略,一,希望你们割让色雷斯地区的全部领土,交由帝国管辖。” “这不可能!” “耐心点拉穆亚提先生,别着急,我还没说完。”索菲雅笑道,“二,割让特拉布宗周围的三座堡垒,给予特拉布宗充足的缓冲带。” “你疯了!” “别打岔,拉穆亚提先生。三,爱琴海至马尔马拉海西岸,贵国的军舰十年内不得进入。当然了,商船还是没问题的,只不过要接受帝国舰队的检查而已。如果对帝国有什么威胁,一切由帝国处置。”索菲雅看着几乎快要晕厥的拉穆亚提,继续说道,“恩……不错,那我接着说了,四,帝国需要打通色雷斯,君士坦丁堡与大希腊、摩里亚地区的陆路通讯。这条道路上,奥斯曼军队不得驻防。” “诶诶诶,先别晕过去,帝国还有一笔长期赔款的要求,这个我们可以一会儿再谈具体的数目。” 第四十二章 大希腊——终局 “不得不说,公主殿下真的很恶心人,和你刚才有的一拼。” 乔万尼身边的凤凰军团海军提督弗朗西斯科轻声说道。 “你以为我在这两个人手下混下去有多不容易?”乔万尼抿了一口葡萄酒,然后给了对面的奥斯曼使臣一个暧昧的眼神。 …… “哦对了,这真的是最后一点了,我们宽容地给予你们,十年的停战时间,来让你们有足够的时间防备十字军。” 前前后后,索菲雅几乎儿戏一般地提出了几十条让奥斯曼人匪夷所思的条件,拉穆亚提心里清楚,虽然这些条件不可能出现在最终的停战协议上,但这份侮辱,自己必须忍受。 “我们已经给予了足够的尊重,但你们提出的条件,是在侮辱我和我的国家!”拉穆亚提冷声道,“就算你们让我们尝到了久违的失败,但是,如果我们伟大的苏丹穆罕默德不惜一切代价来进攻君士坦丁堡,你们也撑不了多久。” “拉穆亚提先生,狄奥多西城墙,迎来过太多挑战者了。只可惜,众城之女王而今任然矗立,但是那些妄图挑战帝国尊严的人,此时连尸骨,都不知道被风吹到什么地方了。”索菲雅面带微笑道,“你们,当然也可以试试。哦……对了,幸好上次头脑发热的穆罕默德,没有被我们英雄的瓦西卡将军一刀两段,否则,不知道你今天会奉谁的命令来和谈了……” “……尊敬的索菲雅·巴列奥略公主,我希望得到帝国真正的条件,而不再是这样恶作剧的戏弄。”被一个小姑娘弄到进退失据,这恐怕是拉穆亚提几十年外交生涯上最诡异的一次谈判了。 “哦……这样啊,那就不是我的事情了。陛下,我先回斯洛乌了哦。” 索菲雅长长舒了一口气,在尤斯廷娜的陪伴下,也在奥斯曼帝国众位使臣诡异的目光里,就这样离开了拉奥帕尔夏宫。 …… “这么快回来了?” “就是去玩一下,真正的谈判又臭又长的,一下子要来回拉扯好几天,我可没这个功夫。”索菲雅关上房门,说道,“那群奥斯曼人得到的意思,大概就是一定要拿回穆拉德二世的遗骸,然后签订一份时间尽量较短的停战协议。他们应该会利用这段时间处理掉十字军的问题,然后再将矛头对准我们……当然了,是在付出最小的代价的前提下。” “好好放个血是应该的,谈判桌上都是握有优先筹码的人先说话。”约翰打量着眼前的地图。 整场攻势下来,帝国虽然损失了过量的兵源,但是好在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所以首要的任务是延长停战期,其次,就是掌握一定的海权。至少,不必在龟缩在海墙的铁索之后。 不过这一点穆罕默德不见得答应,毕竟海权得到保证后,凭借大希腊地区发达的丝织品等产业,帝国的经济会得到迅速恢复,这样一来,在面对奥斯曼人的攻势的时候会有更多的斡旋空间。 至于陆地通路……除非现在埃迪尔内城凭空消失,不然穆罕默德绝对不会脑子抽筋,让帝国联通南北。 “不用逼的太紧。实际上我们的战果也不那么大,穆罕默德年轻气盛的,不见得能忍那么多。两败俱伤的局面,我们是不愿意看到的。”约翰轻叹道,“说到底还是国力不足,不然你今天说不定能在拉帕奥尔夏宫活活气死几个奥斯曼人。” “我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索菲雅瞪了约翰一眼,“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东巴尔干没有了我们的牵制,十字军那边压力应该会很大?” 约翰想了想,随后把索菲雅拉到地图前:“还记得我们之前聊过的瓦尔纳战役吗?” “就是你凭空幻想出来的那个?” “对。现在的情况来看,奥斯曼人和十字军之间,过了这个冬天之后,一定会有一场决战。”约翰分析道,“在瓦尔纳也好,在其他地方也罢,双方一定都想尽快解决掉这种意义不大的拖延。一场决战,应该是无法避免的。” “这恐怕不是一个好消息……”索菲雅眉头紧皱道。 约翰笑问道:“为什么?怕十字军失败吗?” 索菲雅摇了摇头:“谁输谁赢,对帝国的帮助都不算大。明年,帝国再怎么发展也不可能有与奥斯曼人分庭抗礼的能力。真正可以上的了台面的,只有帝国的卫戍军团和凤凰军团。卫戍军团需要防备色雷斯与君士坦丁堡。我们可以抽调的人,太有限了。” “索菲雅,你……想要干预他们的决战吗?” “哥哥,巴尔干半岛,我们需要侵吞掉最大的利益。” “我知道你的意思,最好的局面,是十字军与奥斯曼两败俱伤。但是,十字军是我们明面上的盟友,而奥斯曼人,很快就会和我们签订一份停战协议。我们总不能大摇大摆地让主力军团去成为第三者。”约翰摇头道,“就算是收拾残局,无论帮哪边,都会有很大的负面影响,与可能会得到的利益相比,并不划算。” 虽然索菲雅没有再说话,不过约翰可以感觉到她内心强烈压抑着的冲动。如果让她想到什么折中的办法,恐怕凤凰军团又要跑一趟了。 …… 在拉奥帕尔夏宫的谈判断断续续持续了一周,除了第一天的闹剧之外,基本上接下来的谈判内容都是关于停战日期与领土问题的。让奥斯曼又割地又赔款毕竟不现实,但罗马帝国,也需要攫取更多的利益。 为了给拉穆亚提更多的压力,帝国方面甚至是摆出了“尸体保存工艺不够完善”这种下三滥的谈判逻辑。第一日已经丢尽颜面,威严尽失又急于向穆罕默德复命的拉穆亚提,不得不再三退让。 停战将持续五年零四个月,即开春时节,双方将兵戈再起。而此次会战中,东罗马帝国占有的土地,也得到了承认。 虽说色雷斯仍有部分地区掌握在奥斯曼人手里,但是对于帝国而言,这已经是眼下可以想象的,最好的情况了。 第四十三章 并不和平的和平 拉穆亚提怀着满腔的悲愤,将穆拉德二世的遗骸送回了埃迪尔内。 “这样一来,外部的问题,就处理得差不太多了。大家都喜欢和平,不是吗?” 索菲雅站在狄奥多西城墙上,眼含热泪,送走了奥斯曼使节。 “临行了都不忘折腾人家,得亏父皇允许你这么做。” “那怎么了?”索菲雅一蹦一跳地走下了城墙,“他们在君士坦丁堡呆了这么多天,吃我们的用我们的,还不让我们恶心一下了?” 在君士坦丁堡稍微调养了几日之后,拉提乌斯就独自一人返回了雅典。大希腊防备薄弱,但是经济基础是巴尔干地区最优秀的地方。雅典、萨洛尼卡与底比斯城的贸易需要立刻重建,总之,还有一大堆事情等待着处理。 实际上,君士坦丁堡内也还残留着不少烂摊子。 与奥斯曼单方面停火,必然会引来西方世界的不满,毕竟你口口声声说着和十字军联盟,东西合围驱逐奥斯曼,这边得了好处掉头就跑。十字军的损失可比东罗马帝国大得多,如果不处理好这层关系,那么未来与天主教国家的外交与谈判,帝国的公信力会变得尤其低下。 通常情况下,帝国解决这个问题的常用手段只有一个——卖惨。 这不是帝国第一次顶着巨大压力与奥斯曼人背地里谈和了。以往的作风,都是哭诉君士坦丁堡人力枯竭,民不聊生,经济山穷水尽,国家即将破产。西方人倒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这一次的情况有所变化。 这次奥斯曼主力的注意力,几乎都被十字军所吸引。只要帝国稳守防御,想要从中牟利也不无可能。但从帝国横夺雅典,策反特拉布宗,发动大希腊攻势,这一系列主动的出击,都与当初和西方世界商讨的内容背道而驰。 天主教国家凭什么千里迢迢来支援帝国?难道真的是为了拯救同宗兄弟?谁心里都有数,对方对待异端的真正态度。只不过,他们也希望可以从巴尔干攫取更多的利益而已。 如今帝国吃撑到连打饱嗝,直接弃十字军于不顾,这时候再哭穷哭惨,大概没什么效果了。 这正是今天御前会议的主题。 “陛下……我们需要想办法安抚一下西方那几个国家。尤其是匈牙利、教宗国之流……” “他们倒也不是没有收获。实际上,收到穆拉德死讯的第一刻,十字军就已经发动了不止一次大型攻势了。奥斯曼的边境堡垒几乎全部失陷,这也就是他们可以忍让我们吞下色雷斯的原因了。”乔万尼手里捏着短杖,漫无目的地敲打着桌上的地图,“而且这个时间很敏感,即将入冬,是否发动反击来夺回这些要塞,穆罕默德应该要好好考虑考虑。不过这会儿穆罕默德对边境的态度好像不是很关心,大量部队都囤积在埃迪尔内城里……” “他们是被迫的,我亲爱的乔万尼将军。”帝国目前的外交总管,阿格里帕?弗拉维乌斯清了清嗓子,说道,“穆罕默德苏丹的位置坐的可并没有那么稳当。” “看来巴尔干地区,奥斯曼人最近会非常被动了……事情还没完。”乔万尼将手杖转了一圈,又指向地图的另一角。 几人看了一眼,又同时陷入了沉默。 塞尔维亚王国。 东罗马帝国对塞尔维亚人短暂的附庸,丝毫没有改变这个国家强烈的独立倾向,十三世纪初成立封建王国之后,塞尔维亚在匈牙利、东罗马帝国以及后来的奥斯曼人的巨大压力下,仍然屹立不倒,此时帝国在塞尔维亚人梦寐以求的国土上狠狠咬了一口,恐怕他们不会太开心。 帝国与塞尔维亚的相处一直不那么愉快,曾经帝国治下的马其顿、帖撒利、伊比鲁斯和阿尔巴尼亚都先后遭到过塞尔维亚人的入侵。可以说,如果帝国驱逐了奥斯曼人,下一个动手的目标,一定是塞尔维亚。 与塞尔维亚王国冲突最尖锐的地方,就目前来看,应该是伊庇鲁斯地区。 “塞尔维亚的朱拉德这个人,度量不大……”阿格里帕苦笑道,“冲动、易怒、专断但无能,按照他的个性,伊庇鲁斯和大希腊这两块肥肉,恐怕他很想尝尝。” “这巴尔干半岛上,还真比我想象得要热闹。”乔万尼放下手杖,“已经快到十一月月底了,这时候,该有动作的,也该动起来了。哦对了……陛下,我记得上次匈雅提的信里说,十字军今年预计的最后一次进攻是什么时候?” 君士坦丁十一世眯着眼睛回忆了片刻,随后肯定道:“十一月二十八日。” ……、 埃迪尔内下了一场大雨。 “穆罕默德大人……希望您能再考虑一下。” 在穆拉迪耶清真寺,宣礼阿訇低吟着圣训。而穆罕默德,则坐在清真寺大殿中央一言不发。 对于继任者的人选,穆拉德二世早有定数。穆罕默德的两个兄长从小体弱多病,又无知无能,穆拉德自然给了更年轻的穆罕默德更多的机会。 虽然奥斯曼帝国内部并没有西方那样长子继承的规矩,但历任苏丹,或多或少都收到过兄弟的背后一刀。 穆罕默德清楚,奥斯曼帝国眼下的局势远不如父亲想象得那么美好,这次攻势的失败,就是铁证。 “苏丹大人,可以下葬了。”阿訇合上手中装订精美的古兰经,一步一步退出了大殿。 穆罕默德闭上了眼睛。 “苏丹大人……” “照我说的做。” 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苏丹的王座,再收到任何亲族的威胁。哪怕是骨肉血亲,他也会痛下杀手。 穆罕默德的计划很简单,任何有威胁……哪怕是可能有威胁的人,都要杀掉。 只要军权握在手中,他的苏丹位置,就绝不会让给他的兄长。也因此,这几天他并没有召开隆重的继位仪式,而且长时间地在清真寺内修身养性。 他在等一个机会。 “对了……前几天派去支援十字军前线的杰尔季还没有消息?” “没有。” “盯紧点。如果他有任何倒向我其他兄弟的行为,格杀勿论。” 第四十四章 漆黑的雄鹰 “卡博尔,到哪了?” 数千人的骑兵队,在一片繁密不见天日的树林中停了下来。 “阿纳夫特鲁将军,这里是阿尔巴尼亚附近。离我们预定的目标还剩下半天的路。”他身边的副手恭敬地回答道,“苏丹大人命令我们今天清晨就应该赶到前线。” “阿尔巴尼亚……” 走在最前面的统帅闭上眼睛琢磨了片刻,随后叹了一口气。 “卡博尔,回到真主身边去。” 副手忽然浑身一颤,试探着问道:“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对主犯下的罪过,日后将会忏悔……用异教徒的头颅来忏悔。” 银白色的剑芒在卡博尔的眼前只闪过一瞬,视线就变成了一片黑暗。 沾着些血迹的头颅,从马背上滚落了下来。 “阿纳夫特鲁?未来,奥斯曼的骑兵将领中,就不会再有这个人了。” 领军的骑士缓缓摘下头盔,丢在地上。 “罗马帝国的胜利,已经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也给了我们一个榜样。奥斯曼人,并非坚不可摧。”他坚毅的脸庞被雨水所覆盖,身上的鲜血也随之被冲洗干净,“今日至此,我,杰尔季·斯坎德培,将重新回归主的怀抱,恪守教义,忏悔罪孽……扫清异教徒!” 他的军队,并非直属于苏丹,每一个人,几乎都对斯坎德培内心的计划了如指掌。而他唯一所知的穆罕默德安插在身边的眼线卡博尔,此时已经魂飞天际。 眼下这一步,会迎来奥斯曼人怎样的报复,他并不清楚。他曾思考过,寻求匈牙利、威尼斯、那不勒斯、阿拉贡的帮助,现在,有了一个更好的选择。 身为东罗马在阿尔巴尼亚地区的贵族,当年因为帝国的孱弱他委身屈从于穆拉德二世手下,但如今,帝国已经拥有了伯罗奔尼撒半岛、大希腊、南部马其顿、色雷斯、特拉布宗与伊庇鲁斯的大片土地,这是未来可以获取的,最快捷的援助。 片刻之后,重新坚定下来的杰尔季,率领整队骑兵转头,前往了克鲁雅城。那个他出生的,沦陷在奥斯曼人手中的堡垒。 …… “杰尔季·斯坎培德?” 君士坦丁十一世从侍从手上接过刚刚送来的外交文书。但他脑子里并不记得,有哪个国家的统治者或外交总管叫这个名字。就算帝国早已不复鼎盛,外交文书也不应该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来撰写。 “殿下,如果您知道当年伊庇鲁斯的那段往事,应该会记得他的家族。”外交总管老阿格里帕出声提醒道,“伊庇鲁斯地区,曾经有过长时间的贵族反抗运动。虽然奥斯曼人表面上占领着伊庇鲁斯,但是,实际取得控制权却拖延了好久。当地曾经效忠帝国的小贵族们联手抵抗着奥斯曼人的入侵……其中,应该就有这个杰尔季的父亲。” “这么说来……这个杰尔季是帝国的旧臣了?”君士坦丁犹豫着打开了信,“但是伊庇鲁斯的反抗运动,应该是很快被当时的苏丹巴耶赛特镇压了……” “没错。反抗运动失败后,贵族们也只能投降。不过,杰尔季后来被穆拉德二世看中,在埃迪尔内亲自训练,是奥斯曼军队中极为优秀的将领。据说,他指挥的战争,还没有一次失败过。他本人也很受穆拉德二世的尊重。” “这么说来……他是奥斯曼的人?” “不好说。”老阿格里帕思忖片刻,说道,“他本人在奥斯曼军队中似乎并没有那么受欢迎,他的同僚对他很有提防。而且他不参与外交事务,此时向帝国送来一封外交文书……他的意图很难琢磨。” 君士坦丁十一世点了点头,随后认真阅读起了信中的内容。 一封简单的文书,至多十分钟就可以浏览完毕,而此刻,紫宫之内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小时。 君士坦丁手中攥着的纸,被他缓缓揉进掌心,手臂青筋暴起,而他却一言不发。 “陛下……陛下?”老阿格里帕试着叫了两声,君士坦丁才从这种状态中恢复了过来。 “你自己看看……” 文书上的内容,让阿格里帕与君士坦丁的大脑都有着反应不过来。 “陛下……召集御前会议……最好把斯洛乌花园的那两位也……” “朕也是这个意思。” 于是,已经是深夜,议事大厅之中却灯火通明。 “索菲雅!朕让你来御前会议,你就穿这个样子?”君士坦丁看到一身丝绸睡裙的索菲雅就一个头两个大,这丫头从小就对任何皇室规则都置若罔闻,约翰还有所收敛,自己这个侄女,却没有任何办法。 “陛下……人家都睡着了,还要被叫过来……” …… “算了,我们直接说正事,阿格里帕!” “嗯……众位同僚,今天夜里,我们收到了一个消息。”老阿格里帕整理了一下语言,“昨天,一个奥斯曼人的军官,带领三百多个骑兵,叛乱了。” “哦?区区三百人?”乔万尼提起了一些兴趣。这种规模的叛乱,按理来说,应该很快就会被镇压,但是能提到御前会议上,显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名将领叫做杰尔季·斯坎德培,他将手上的四千多人派往了奥斯曼与匈牙利的边境地区支援前线。而他自己,仅仅带领一些亲信,就取得了克鲁雅城的控制权。”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克鲁雅城作为山地堡垒,非常难以进攻。靠几百个人……” “并且,这个杰尔季,公开宣布脱离奥斯曼帝国,成立了阿尔巴尼亚王国,以黑色双头鹰为国旗。”君士坦丁十一世说道,“而且,他们希望他们的王冠能得到普世牧首的承认,并且希望能够与我们成为军事同盟。” “一城之地……与帝国结盟?他只是一个毫无正统性的小贵族,牧首亲自承认,对教会威望也是个打击。而且眼下看来,这个同盟无法给我们带来任何切身的利益……” “不,父亲,我们应该同意!” 在一旁沉默了半天的约翰,此时终于从脑子里挖出了和这个杰尔季·斯坎德培有关的信息。 第四十五章 利用的价值 “如果这个名叫杰尔季的小贵族,愿意成为帝国的附庸,或许帝国会更愿意伸出援手。” 君士坦丁十一世似乎也并不乐意与阿尔巴尼亚产生外交联系。虽然帝国周围强敌环伺,但光凭杰尔季一人,给帝国带来的帮助可以说是杯水车薪。而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帝国为了保证阿尔巴尼亚不被奥斯曼或塞尔维亚的汪洋所吞没,可能还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无论如何,这不是划算的交易。 “父亲!” 约翰很想说服自己的父亲。但他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杰尔季·斯坎德培,作为阿尔巴尼亚人的民族英雄,仅仅凭借少量兵马,抵挡了奥斯曼人无数次进攻。可以说,他是一位不世出的军事,政治,外交全才与天才。他绝对忠诚于他的国家、他的信仰、他的人民,几乎不可能背叛。 “如果,这个杰尔季真的有能力在奥斯曼的重重包围下建立起一个国家,我们或许可以尝试着在他身上下一个赌注。” “索菲雅!御前会议的任何一个决策都对帝国的未来密切相关,这和赌徒的游戏完全不同。”君士坦丁冷声道,“至少眼下,我们看不出和他结盟能带来的任何价值。” “有些价值,不是一瞬间就能展露出来的……我想如果是一年前的帝国,没有人会把我们放在眼里。但现如今,局面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索菲雅也收起了笑容。 如果说她真的有多少相信这个叫做杰尔季的人能够从奥斯曼手中活下来,倒也未必。只不过,比起御前会议,她更相信自己和约翰的直觉。 “帝国此前的状况与这个杰尔季如出一辙,都是被奥斯曼人所包围的孤岛……”既然索菲雅站了出来,那约翰也不打算沉默下去了。就算今天无法与阿尔巴尼亚缔结盟约,他也要让帝国对杰尔季这个人的看法有所改观,“东罗马帝国虽然从死境中破茧重生,但局面仍然不乐观。不仅是奥斯曼,我们还需要防备其他地区的压力。如果能有阿尔巴尼亚作为缓冲,至少在纸面上,我们不会陷入绝对的被动。伊庇鲁斯地区的大门,也会相对安全。我们目前的经济中心大希腊,也就能受到更好的保护。” “王子殿下,世界上没有永久的盟友。阿尔巴尼亚如果受到奥斯曼或者其他势力的进攻,我们是否要出手援助呢?如果杰尔季真的是个天才,能够带领阿尔巴尼亚屹立在巴尔干半岛上,那我们的利益就会受到损害,到时候,我们是否要反目成仇呢?”老阿格里帕显然不赞同约翰的看法,“伊庇鲁斯城防的确薄弱,但仅仅凭借这么些人和一座山地要塞,就期待他帮助帝国看守伊庇鲁斯的入口……未免太理想化了。” “约翰,我的眼里,这个叫做杰尔季的人,也并不值得结为盟友。”沉默了很久的乔万尼·朱斯蒂尼亚尼也给出了自己的看法,“眼下,这个阿尔巴尼亚无疑是脆弱不堪的,就算他想要保证独立,更好的办法也是临时成为周边国家的附庸,观察巴尔干的局势变化。但杰尔季的野心显然不仅仅是在这个国家的独立上。他与帝国结盟,就透露了一个信息。未来,他一定会向西方去获取更多的利益,甚至与帝国瓜分巴尔干半岛……这是帝国绝对不容许见到的局面。可以这么说,与阿尔巴尼亚结盟,带来的收益,绝对低于我们将要承担的风险。” “但我们可以利用阿尔巴尼亚,在伊庇鲁斯的西南面,建立起一道防御西方天主世界的屏障。帝国眼下是借助西方的援助,来保证不会灭亡没错,但是西方人绝对不会坐视帝国在巴尔干地区重新做大!”索菲雅走到议会桌前,将被折叠起来的地图打开,“威尼斯人,现在占领着爱琴海上的诸多岛屿。而君士坦丁堡附近,有热那亚人在窥伺。大希腊地区不断被这些西方的蛀虫吸收着经济利益。如果帝国继续发展下去,他们更加不会放弃榨干帝国血肉的机会!” “我们可以通过战争与外交手段来驱逐这些商人……”老阿格里帕回应道。 “至少在我们保证海权之前,这不现实!”约翰摇了摇头,“我们可以与阿尔巴尼亚,保持一种非常规的同盟关系。” “非常规?”君士坦丁十一世有些奇怪道,“无非军事或贸易同盟,其他形式的盟约,对帝国没有什么帮助。毕竟杰尔季送来的外交文书上明确表示了,他们绝对不会以任何形式成为任何国家的附庸。”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暂时地放任杰尔季在巴尔干半岛上发展。但是与此同时,帝国必须拥有数倍强大于阿尔巴尼亚的国力。就算他是独立的,也不得不独立在帝国的阴影之下。”约翰微笑道,“杰尔季雄才大略,野心勃勃。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只是帝国吸引西方世界注意力的一颗棋子。” “殿下,您是说……” “一面,为阿尔巴尼亚打开出海口,用以帮助帝国获取亚得里亚海的贸易资源,一面,控制阿尔巴尼亚这个国家的体量,让他足以在奥斯曼人的进攻下苟延残喘,又不至于过度膨胀,干扰帝国未来的发展计划。” 接下来,仍然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范围争论。普遍来说,没有人看好阿尔巴尼亚可以给帝国的发展带来收益,但约翰却十分坚持,帝国应该扶植一个哪怕不那么听话的傀儡。 “这样。既然帝国和奥斯曼人签订了五年的停战协议,那么一年之后,帝国可以与这个杰尔季签订盟约。就算他受到了奥斯曼的围攻,我们也有充足的理由不参与战争。”君士坦丁最终在圣座上做出了决定,“这样一来,帝国不会有任何损失,就算杰尔季兵败被杀,帝国的局面也不会有任何变化……但是如果他能在这样的攻势下幸存……至少证明,他有足够的能力为帝国防守西南巴尔干。” “陛下……” “父亲!” 第四十六章 还巢 对阿尔巴尼亚的暧昧态度,在一整夜的争吵过后,仍然没有具体定论。但为了安抚杰尔季,也为了给以后可能的同盟关系打下基础,老阿格里帕还是按照君士坦丁十一世的意思,给他写了一封回信。 大致的意思,是帝国对阿尔巴尼亚的具体情况不甚了解,对杰尔季本人也未掌握什么信息,结盟的事情,未来可以再作商讨,至于牧首对王国头衔的承认,教会自己会作出决定。虽然这封信最终都是空话,但也释放着善意的信息。 “阿格里帕先生。” “哦?您是……” 老阿格里帕刚刚走出君士坦丁皇宫,却被一个三十多岁,商人打扮的男子给拦了下来。 “大人,公主让我给您带一句话。”来人并没有自报家门,似乎也愿意多透露什么信息。他的头总是低着,老阿格里帕也无法在黑暗中看清他的面貌。 “索菲雅公主?” “公主希望,您能成为皇储殿下忠诚的支持者,并忠诚地跟随着皇储殿下。”他的声音被刻意地压低、变形,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善意,只是,阿格里帕并没有那么暴躁,耐心地听着对方说完。 “我忠于帝国,当然对约翰殿下绝对忠诚。” “当然,我只负责传递这句话而已。您的回复与行为,并不重要。” …… 君士坦丁堡的防务,一直由卫戍军团主要承担。作为帝国军队的核心,卫戍军团一直拥有强大的防守能力。虽然整支军团几乎全部都是步兵,但在帝国高耸的城墙之上,步兵是最强大的作战单位。 只是眼下,由于帝国的扩张行动,君士坦丁堡的卫戍压力陡然增加了起来。 在未占领色雷斯与大希腊之前,卫戍军团的数量也只够堪堪防守君士坦丁堡的狄奥多西城墙而已,连金角湾的海墙,都只能靠雇佣兵与农兵来防守。而在布尔加斯堡的攻城作战中,因为兵力短缺,乔万尼不得不调用了卫戍军团,造成了一些伤亡,眼下,又要给布尔加斯堡指派守军。 不仅如此,大希腊地区在整场泛巴尔干攻势之中,损失惨重,摩里亚亲王托马斯与雅典公爵拉提乌斯,也不止一次的提起,需要更多的临时兵源来缓解城防压力。 “眼下的情况,不仅是兵源的问题,将领的问题,也需要重新考虑。”乔万尼仍然把玩着索菲雅赠送给他的短手杖。 这东西约翰也不知道索菲雅从何而来,巴尔干攻势结束之后,这柄精巧异常,雕刻着古老的希腊众神塑像的短杖就被赠给了乔万尼。无论是手感还是质地,放在现在,也是顶尖的工艺。最精巧的是,手杖中还藏着一把短剑,关键时刻甚至有防身的作用。 “乔万尼将军……帝国自那之后,将领的质量你是知道的。这都几百年了,一直靠雇佣兵中出类拔萃的人才支撑着,能坚持到现在,你们这样的勇士,功不可没。”约翰有些无奈道,“其中倒也不是没有比较优秀的人才,但大都成为了内部派系争权夺利的祭品了。” “殿下……我倒是希望,可以从底层军队,或者是一些没落的贵族家庭中征募有才能的人,来带领一支军队,接手君士坦丁堡的防卫任务。” “恩,有道理……慢着!”约翰忽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做这卫戍军团的将军了?” “殿下,如果让我说实话的话,我并不希望一辈子都在君士坦丁堡承担防务。”乔万尼·朱斯蒂尼亚尼极其认真地说道,“我在热那亚,接受的教育,不是在城墙上用弓箭和热油来抵挡敌人,而是在异教徒的城墙下破坏、杀戮。我知道帝国眼下缺乏将领,但我不希望我与我的骑士千里迢迢来帝国奉献生命,仅仅是为了龟缩在城墙之后。” “乔万尼将军,凭你的才能,当然不会只做一个负责卫戍的指挥官。卫戍军团的日常指挥交给你,有些大材小用了。”索菲雅放下手里的书卷,有些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这是不得已的办法。在没有控制大希腊与布尔加斯堡之前,君士坦丁堡面临的防务压力实在太过严峻。才让你放弃凤凰军团指挥官的职务。但眼下……情况不同了。” “索菲雅?” “哥哥,如果乔万尼将军被禁锢在卫戍军团中,那是帝国的不幸。”索菲雅在桌上铺开纸笔,“君士坦丁现在面临的不是将领不足,而是兵源不足的问题。卫戍军团的指挥官,可以重新从小贵族甚至底层士兵中筛选。乔万尼将军,不应该留在卫戍军团。” “你要跟父亲提这回事吗?我当然知道乔万尼将军的能力,但是卫戍军团指挥官的职务,是父亲任命的。” “哥哥,你可别忘了,最初,陛下可是答应了你,让乔万尼将军指挥凤凰军团的!”索菲雅忽然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乔万尼,“乔万尼将军,相信卫戍军团指挥官的人选,你另有推荐了。” 索菲雅的眼神中,满是威胁,仿佛乔万尼不说出一个名字,就会被生吞活剥一般。 “卫戍军团之中……当然有许多优秀的人。”乔万尼擦了擦额头上忽然渗出的汗水,“比如……比如……有一个叫做普布利乌斯的,才能就十分出色!” 实际上,乔万尼接过卫戍军团的指挥权也没有多久,低层军官的名字也记不全,在索菲雅的威胁下,他就只能报出一个相对熟悉而有能力的人的名字。 “那就是这个人了,我向陛下……不对,哥哥,你来写,让陛下换人!” “乔万尼将军……你确定吗?如果父亲同意,帝国的卫戍任务都将全权交给那个……” 乔万尼刚想开口,到嘴边的话又被索菲雅瞪了回去。 “乔万尼将军推荐的人,一定会是个优秀的人才!” “这是帝国的卫戍……” “哥哥,你还不明白吗!帝国眼下需要的不是没有意义的防守,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了!必须要反击,必须要进攻!卫戍指挥官是谁那并不重要!甚至有没有卫戍军团都不重要!” 第四十七章 渗透 “吕卡翁将军,您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 “长话短说,穆罕默德二世准备向他的两个兄弟下手了。” 埃迪尔内城中,这样的一栋屋子绝对是显眼无比的。 它隶属于目前奥斯曼帝国的西帕希骑兵军团的其中一名指挥官——吕卡翁。作为骑兵军团中最有威望的将领之一,吕卡翁深得前任苏丹穆拉德二世的信任。虽然吕卡翁是一名信仰东正教的希腊指挥官,仍然负责奥斯曼主力军团的指挥工作。 西帕希骑兵,一如西方世界的骑士。拥有着贵族身份,装备精良无比,且依靠地产维护来获得收入。可以说,西帕希骑兵是奥斯曼所有骑兵军团中最精锐的一种。 正是吕卡翁如此独特的身份,给了帝国接近的可能。 “不用着急,吕卡翁将军,您有足够长的时间,向帝国展现您的忠诚。” 坐在吕卡翁对面的,正是佩德罗,索菲雅的心腹。大商人的身份,让他可以穿行在任何势力之中游刃有余,这也就是各国对商队都格外提防的原因之一。 佩德罗亲自倒上了两杯醇厚的玫瑰红葡萄酒。他的家族经营葡萄酒行业数百年,在亚平宁半岛已经颇有声望。即便是埃迪尔内城,地下黑市与外来商埠中都能看到这种葡萄酒的踪影。 “佩德罗先生,不得不说,公主殿下的预言十分精准。”吕卡翁抿了一口酒水,军中禁酒,但毫不妨碍他私藏一些珍品,如此美味的葡萄酒,他却也是难得尝到,“穆拉德去世后,埃迪尔内城中动荡很严重。穆罕默德这几天一直躲藏在清真寺中,就算出入也有重兵守卫。对于军队,他暂时也不能完整的控制,此时,绝对是奥斯曼人的虚弱期。” “公主和皇储殿下也猜到了这一点,吕卡翁将军。”佩德罗笑道,“苏丹继位之后,杀死自己的同袍,这在奥斯曼人中间不算稀奇。虽然奥斯曼看起来虚弱不堪,可此时的帝国也因为这场攻势山穷水尽,急需一段时间的和平。” “这么说来……我们没有办法利用这次机会吗?”吕卡翁有些可惜地放下酒杯,既然已经彻底倒向帝国,吕卡翁的思维产生了一些变化,“奥斯曼人如今在巴尔干接连败退,而且让帝国收复了大片领土,穆罕默德很可能会在明年,平息内乱之后,再度大量抽调亚美尼亚的士兵支援巴尔干地区。这对帝国而言是巨大的威胁,我们应该要做好准备。” “恩……这件事我会告知殿下。”佩德罗给吕卡翁再次倒满了酒,“这些情报,目前来说是次要的。公主殿下的意思,是更加深入地向奥斯曼人内部安插我们的眼线。君士坦丁堡如今仍然暴露在奥斯曼人的注视之下,反间谍工作开展十分缓慢,获取对等的情报,是现在最重要的任务。” “并没有那么简单。” 吕卡翁从酒桌上站了起来,亲自关上了房间的大门。 “奥斯曼军中能拉拢的对象倒是很多,但是其中绝大部分,都不值得发展。他们并没有办法为我们攫取到真正的核心情报。” “很正常。君士坦丁堡不是一日建成的,埃迪尔内的间谍网也是如此。”佩德罗摆了摆手,示意吕卡翁坐下,“没必要那么紧张。至少目前,你是殿下在埃迪尔内城中最重要的心腹。如果需要任何帮助,我们会尽力满足。而且……吕卡翁将军,有些东西,不能光从战争的角度考虑。比如这一次,穆罕默德所面临的内乱危机。” 短暂的思考过后,吕卡翁回答道:“绝大部分兵权仍然掌握在穆罕默德手中。他的两个兄弟,胜算不大。” “我们当然不至于期待一场内乱能彻底摧毁奥斯曼的国力,但是这一场内战,是你跻身穆罕默德亲信的机会。”佩德罗从衣领的夹层中取出了一张拇指大小的纸条,塞进了吕卡翁手中,“你可以,成为三面,甚至四面间谍。” “什么意思?” 吕卡翁打开纸条,上面细小的字符,刻着一种独特的暗码。这种记录机密文本的方式由来已久,通常只流通于间谍网内部。曾经,帝国机密武器希腊火的配方,就是用一种独特的文字记录,只在统治者之间流传。 “通过成为穆罕默德安插在他兄弟身边的间谍,来获取穆罕默德真正的信任。这样,帝国在奥斯曼人中间谍网的展开会变得十分迅速,你为帝国获取情报也会更加方便……”佩德罗笑道,“这张纸条上的全部内容,今天晚上就记住,然后烧成灰烬。” “我明白……但是,想要成为穆罕默德的间谍,似乎并不容易。他此时戒心很重,不是他的亲信,这个时候根本接近不了他。” “他再警惕,也只是十几岁的小孩子罢了。很简单,几天之后,你去告诉他,有关于他哥哥的情报,这应该是穆罕默德眼下最关心的事情。凭你在军队中的地位,穆罕默德不至于不召见你。” “情报?什么情报?” “……随便。”佩德罗无奈地摇了摇头,“什么内容并不重要,可以告诉穆罕默德,他的兄长有多少兵力,又有什么计划。这些内容不一定需要真实,只要不过分,穆罕默德当然有理由相信你的忠诚。到时候,通过旁敲侧击,再寻找机会接近他的兄弟。” …… 奥斯曼与十字军的西线战火,在罗马帝国签订和平条约后不久也逐渐停止。 瓦迪斯瓦夫与白衣骑士匈雅提的矛盾仍然在积累。即使十字军收获颇丰,军队中大部分的骑士对明年的情况仍多有担心。 与此同时,帝国私下签订的停战协议,引起了很多天主教国家的不满。 当然,其中绝大部分国家只是凑热闹地谴责而已,帝国的真实情况,大家心知肚明。互相诋毁,这是东西方教会的传统科目了。 不过也有例外。 譬如热那亚。 整合特拉布宗,授予威尼斯商业特权,这让热那亚在爱琴海和黑海的贸易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在最新的外交辞令中,热那亚甚至谴责帝国忘记了威尼斯带来了历史耻辱…… “嗯……我看过了。” 约翰把索菲雅递过来的信粗略看了一眼。 “威尼斯总督日后再吊,现在与威尼斯的丝绸贸易带来的利润,父亲大概快笑死了?” 第四十八章 卫戍军团改制 “父亲,我还是坚持我的选择。” 虽然君士坦丁十一世起初不同意调任乔万尼重新指挥凤凰军团的决定,但目前来看,他是帝国最好的将领,凤凰军团又是帝国的精锐,这样结合,的确可以发挥出最强的战斗力。 “君士坦丁堡的卫戍任务不是儿戏。那个什么普布利乌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怎么可能让他来承担卫戍军团的指挥工作?” “那就,解散卫戍军团。” 圣座之前的约翰,忽然说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建议,不光是君士坦丁,整个紫色宫殿中的内侍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刚才……和朕说什么?” “解散卫戍军团。” “卫戍军团守护君士坦丁堡几百年,战功赫赫!怎么可能说解散就解散!约翰,这不是儿戏!”君士坦丁十一世显然有些恼怒,“如果没有卫戍军团,难道要将整个帝国的心脏,暴露在奥斯曼人面前吗?如果你想要乔万尼回到凤凰军团,等君士坦丁堡的压力小一些之后,朕自然会答应!但是,不要再提这种玩笑了!” “不,父亲!卫戍军团臃肿的编制和松散的纪律,早已不足以再承担君士坦丁堡的防卫任务了!近万人的兵源,仅仅用来防守一段本就坚不可摧的城墙,这就是帝国之中最好笑的笑话!”约翰并没有闭嘴的打算。作为帝国目前仅存的一支拥有完整而古老的编制的军团,卫戍军团的战斗力实在有些堪忧,因为军队中的士兵几乎一生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大多数人的心态都是混混日子而已。 加上近年来,军团中劣质雇佣兵的数量比重不断增加,让君士坦丁堡卫戍军团的战斗力更加下降了一个层次。 “约翰,住口!” “父亲!您好好想想!如果帝国眼下仍然是一城之地,那卫戍军团的存在无可厚非!但目前,大希腊守军不足,色雷斯防备薄弱,而君士坦丁堡仍然故步自封,用上万大军防守狄奥多西城墙,那是最愚蠢的决策。”约翰几乎是硬着头皮在和君士坦丁十一世争论,撤销卫戍军团的决定,索菲雅与乔万尼一开始也并不支持,毕竟在所有人的印象中,卫戍军团的确无数次保证了君士坦丁堡的安全。 但是约翰的坚定与强硬,反而让君士坦丁十一世慢慢冷静了下来。在君士坦丁的记忆力,自己的儿子很少乐意发生这样的冲突,而他此时提出的建议,可能也不是无中生有。 “朕需要合理的理由。不可能仅仅凭你一面之词,就轻易解散一个军团的编制。” “理由很简单,君士坦丁堡根本不需要这种规模的部队来承担卫戍任务。帝国也没有必要为这样一支军团承担额外的开销。按照狄奥多西城墙的强度,奥斯曼人只要不是大军压境,守军完全可以以一当十,再加上凤凰军团本身就驻扎在君士坦丁堡,过于臃肿的兵源结构,只是在给帝国财政毫无必要的压力!” 约翰随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接着说道:“现在,大希腊与布尔加斯堡已经为帝国拉开了战术宽度,将卫戍军团拆分后,补充大希腊与色雷斯的军力,反而更加有利于君士坦丁堡的防守。卫戍军团只是一个象征而已,当帝国面临这种抉择的时候,就是他应该被舍弃的时候!帝国自古以来的策略,就是侧重边境防守,从来不会在首都布置过于臃肿的兵力。” 君士坦丁十一世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这种选择带来的风险相当之大,君士坦丁堡是绝对不能沦陷的,就算兵力超出了应有的需求,也只是保险而已。难道首都沦陷了,其他军团还能有战斗力吗?” “就是这种思想,才让帝国的军队屡战屡败!” “约翰!” “原谅我,父亲大人、但事实就是如此。”约翰毫不客气地说道,“帝国在进攻方面的颓势太过明显。几次远征虽然获得了短暂的利益,但是泡沫一般的收获,很快又被异教徒大军所吞没。一味迷信防守,只会招来灭亡!” “约翰……注意你的言辞。”君士坦丁拍案而起,“无数帝国的勇士在抵抗异教徒的战争中奉献了一切!” “但失败的结局是无法改变的。”约翰摇头道,“父亲,我还是希望您解散卫戍军团,重组这近万人的兵源。” 君士坦丁深呼吸了几次,又重新坐到了王座上:“说出你的想法,如果不切实际的话,未来,永远也不要再提起这件事情。” “解散目前的卫戍军团,余下四千人暂留君士坦丁堡,其余的士兵,分别补给大希腊与色雷斯。”约翰对这一个问题早有准备,自信答道,“色雷斯的布尔加斯堡是军事重地,奥斯曼也只派了三千人防守,我们可以暂时将守军增加到两千人,剩下的兵源由当地征召补充,这样一来,西线的压力就会有明显缓解。而大希腊地区,目前最重要的地区并非雅典,而是萨洛尼卡。雅典并不需要增派什么兵力,只要补充底比斯和萨洛尼卡的军队,防守大希腊就会十分轻松。只要这两地不会被奥斯曼人轻易夺回,君士坦丁堡也就不会面对这么庞大的压力。卫戍军团存在的必要性,也荡然无存了。穆罕默德不可能冒着被三面夹击的风险,来包围极其难以攻陷的君士坦丁堡!” 虽然君士坦丁十一世很想找出借口反驳约翰的观点,但他此时,居然也隐隐感觉,卫戍军团的存在似乎不再那么有必要了。 “朕会和御前会议好好商量这件事情,你先回去。如果有改制的必要,乔万尼的职务朕另外会分配。还有你说的那个普布利乌斯,朕也会考察一下他的能力。” “父亲!卫戍军团,必须要改制!” “朕说了,朕会考虑!” “父亲……” “滚!” 第四十九章 利益统合 御前会议就像是走了个过场一般。 显然,约翰在君士坦丁皇宫中那不知进退的咆哮让君士坦丁十一世彻底动摇了。除了有一些心理准备,乐呵呵躲在一旁当局外人的乔万尼之外,其他大臣都对皇帝陛下临时做出的这个决定感到诧异。 大家的第一反应也出奇的一致:不能解散卫戍军团。 到最后,反而是君士坦丁十一世成为了约翰的说客,力排众议,将卫戍军团改建的法案提上了议程。 在初步的计划中,卫戍军团解散后,在君士坦丁堡会重新成立一个新的军团,名称未定。而向大希腊和色雷斯补员的士兵,则不再重新编制,直接纳入地方守备部队的战斗序列之中。、 新军团指挥官的人选,会从原本的卫戍军团成员中选择,因此获得乔万尼提名的指挥官普布利乌斯也同样有竞争的机会。 这样一场事关重大的决策,以闹剧般的形式收尾。整个议会大厅,都陷入了沉默。 这种改制,不亚于一场地震。不仅军队中的势力会被重新整合,洗牌,整个帝国未来的发展方向也会大有不同。 “乔万尼,你搞出来的?”老阿格里帕满脸怀疑地看着原卫戍军团指挥官,“刚才起你就一言不发,表情好像还很开心啊。” “啊?不清楚……不清楚。”乔万尼慌忙起身离开了议会大厅。 “长远来看……对这个帝国而言,似乎并没有坏处。”新任的财政总管金奇,摸着自己十分有特色的小胡须,沉吟道,“卫戍军团内部腐败问题本身也很严重,重组之后,格局被完全打乱。新的军团一定也会有新的军纪和举措。新军团的战斗力,倒还真的可以期待一下。” “亲爱的异乡人,你的希腊语还需要多多学习。”老阿格里帕摇了摇头,“卫戍军团原本就是帝国的门面,有些隐藏在暗流下的东西,不是靠我们几个聊聊天,就能分析出来的。” 虽然这个提案在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努力,与御前会议的呆滞中得到了通过,但想要落实的计划,却给了约翰很大的压力。 卫戍军团中反抗的声音很多。众所周知,卫戍军团的待遇,是整个帝国除了凤凰军团外最好的。但这种待遇与卫戍军团的战斗力却大相径庭。在军队改制之后,就算仍然留在君士坦丁堡中,帝国所给出的军饷与每日的训练量,与眼前肯定会有落差。 既得利益者永远站在反对改革的一边。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如果整个改革计划持续下去,难保卫戍军团不会重蹈禁卫军的覆辙,抬上那套罗马传统的继承法…… “乔万尼,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约翰身上的紫色肩衣,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这是对帝国百利无一害的改革,但精通历史的约翰深知,几乎所有的改革,都伴随着血流成河。 “殿下,陛下已经颁布了新的法案,那么改革就势在必行,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从那一刻开始,这就不是一场儿戏了。”乔万尼站在约翰的身后,看着这个并不那么坚实的背影,这个人,将扛起帝国的未来,“殿下。距离法案颁布已经过去了三天,如果不尽快实施,那么约束力会越来越弱。如今卫戍军团中,已经有人将这次突如其来的法案当成是闹剧了。” “闹剧吗……” “乔万尼,明日正午,集结凤凰军团。让所有卫戍军团的士兵,到君士坦丁广场,集合。” “殿下,希望你已经想好了解决问题的方法。暴力镇压,永远是最后手段……如果帝国因此白白损失数千兵源,那么就算改制成功,我们也是失败的一方。”乔万尼生活在热那亚时,听闻过不少军队暴动事件带来的恐怖影响,因此他身为指挥官时,对自己的部下也并不会过于严苛。 他很聪明,当然可以分析出改制之后会为帝国带来的好处。但如果把他放在君士坦丁十一世或者约翰的位置上,他并不敢说,他会发起这样一场改革。 “如果暴力可以解决问题的话,我不会吝啬的,我亲爱的乔万尼·朱斯蒂尼亚尼将军。”约翰步伐坚定地走下了望台。 他向君士坦丁十一世保证过,会解决这次卫戍军团改制带来的一切麻烦。怎么可能在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就选择放弃? …… 在乔万尼卸任卫戍军团指挥官之前,他仍必须站在他的士兵身前。即便全程都会保持沉默。 瓦西卡带领的凤凰军团,已经将君士坦丁广场包围。约翰站在广场最高处,而他身边,莫雷率领的十名下马骑士严阵以待。 圣索菲亚大教堂的穹顶就在眼前,注视着广场上的一切生灵。 但空气中,还是夹杂着一些血腥味。 短暂的沉默后,人群中,很快传出了一个声音。 “皇储殿下,哪怕只在过去的一年,我们防守了奥斯曼人近十次大大小小的围城和攻城、甚至为帝国重新夺回了色雷斯地区的大片领土。我们不要求褒奖,但是解散我们的编制,那是对卫戍军团的侮辱。” 一个卫戍军团的老兵,似乎也是某个在军团中有些声望的将领。他的发言,立刻引起了大量的响应。 他们热衷于歌颂自己的功绩。 “殿下,卫戍军团,决不能被解散!” “君士坦丁堡需要我们!” 整个广场瞬间人声鼎沸,但约翰,却仍然一言不发。 这无疑给了卫戍军团的士兵一种暗示,也让他们觉得,帝国皇储并没有能力面对如此大范围的反抗。最终,卫戍军团的改制也只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连始终沉默着的乔万尼,都看不透约翰的想法。 整整过去了一个小时,卫戍军团的士兵们才慢慢从亢奋中又恢复了过来,但他们的立场没有丝毫改变。 “我把你们聚集到这里,当然早就知道,你们之中绝大多数人的态度。”约翰的声音并不洪亮,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但是我很好奇啊。从始至终,帝国都没有公开过对重编后的军团的处置方式。你们,到底在反对什么?” 第五十章 血色演说 “眼下,帝国在萨洛尼卡城与布尔加斯堡的守军总和不到六千人,而在有狄奥多西城墙庇护的君士坦丁堡中,不仅驻扎着凤凰军团、卫戍军团,还有大量的农兵和雇佣军,我想任何人坐在我这个位置上,都会对这种布局嗤之以鼻。或许,这会成为一个笑柄。”约翰面色平淡地对喧嚷的人群说道,“我可以告诉在场的各位,今天,卫戍军团一定会被解散,你们的光辉战绩会被记录在帝国的史书中,但卫戍军团的编制,将不复存在。” “殿下!君士坦丁堡是万城之女皇,是罗马帝国的首都,是伟大圣座之所在,是牧首区之心脏!怎么能和萨洛尼卡与布尔加斯相提并论!”人群中,又有一个将领高声喊道,“这样的对峙没有任何意义,君士坦丁堡需要卫戍军团!” “君士坦丁堡需要卫戍军团!” “君士坦丁堡需要卫戍军团!” 气氛再次热烈。于是约翰再次沉默。 许久之后,他微笑着将目光转向刚才开口的将领,问道:“万城之女皇?帝国的首都?你知道,大希腊一个地区的丝绸产业带来的收入是君士坦丁堡眼下的多少倍?在上一个和平条约签订之前,奥斯曼舰队仍在马尔马拉海耀武扬威,你知道布尔加斯堡在黑海西南岸的控制力,会吸引奥斯曼舰队多少的注意力?” “你们,口口声声说着为了帝国,为了君士坦丁堡。卫戍军团不应该解散,各位都是经验丰富的士兵,我想你们每一个人都知道,确保君士坦丁堡的侧翼和帝国目前的经济中心,与在狄奥多西城墙不大的战术宽度上继续堆积臃肿的兵源,哪个更有好处,不是吗?” “殿下!君士坦丁堡绝对不能沦陷!这是帝国的象征!” “当然,君士坦丁堡不能沦陷。但是到底怎么做,才能让君士坦丁堡的防务更上一层楼呢?你们应该心知肚明。”约翰重新站到了广场的最高处,漠然道,“我或许可以直言,哪怕几年前,帝国危在旦夕的时候,卫戍军团内部,仍是腐败横行,蝇营狗苟之人不在少数!你们,真的是在为帝国的未来考虑?” “这次改制,触及到了你们的利益,让你们不再能以指挥官的身份攫取金钱,你们就想着在我面前逼宫?就想着反抗?说到底,这也可以算是一次简单的人事调动,可为什么,能激起这么大的波浪?” “你们谁来告诉我?” “殿下……” 刚才那个说话的将领正想辩驳,却被约翰一声镇住。 “你给我闭嘴!如果你敢说你没在这卫戍军团中脏一分钱,我当场取消军团改制。就在眼下,看到没有!那是圣索菲亚大教堂的穹顶,那是君士坦丁大帝的雕像。你敢不敢站在这里,对着主,对着先皇起誓?” “我……” “你当然不敢!你呢?还有你呢?” 约翰对着刚才叫嚣最凶的几个将领一个一个点了过去,却无一敢抬头与他对视。 “还有你们,你们明明功勋卓着,你们明明每一个都比他们出色,为什么,你们还乐意成为他们的帮凶,帮他们阻止改制的进行?”约翰的情绪猛然间激动了起来,“你们,才是帝国未来的希望,你们每个人都有机会取代他们!只要你们愿意站出来!” “告诉我,改制到底应不应该进行?” “告诉我!” 现在,整个君士坦丁广场都陷入了沉默。 但这沉默又很快被打破。 人群中,一个年轻的士兵推开了面前的几个同袍,站到约翰面前:“殿下,我支持改制。卫戍军团臃肿的编制对帝国的确是一种伤害,如果能让大希腊地区更加安稳,会给帝国带来更多的收入,这比在君士坦丁堡屯兵要好得多。” “你……” 绝大部分将领看向这个年轻人的眼神突然就充满了仇恨,仿佛巴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聪明人。难得。”约翰拍了拍手,“你叫什么名字。” “普布利乌斯?提图斯。” “普布利乌斯……我听乔万尼将军提起过这个名字。他对你评价很不错。”约翰并没有与这个年轻士兵产生过多的对话,他继续转向人群,“这是第一个,还有呢?” “殿下!不能改制,否则,君士坦丁堡必定会陷入混乱!” 那个有些年纪的将领再次硬着头皮站了出来。他在军团的上级军官中显然也颇有威望,可以说,他是反对改制的头号人物。 “混乱?你是想……兵变?” “不……” “诶,你不用急着否认。我为什么没让乔万尼把你们所有人缴械了,再送到君士坦丁广场上来,是有原因的。”约翰面带讽刺地看着那个将领,“你们当然可以反抗,用你们愿意的任何方式。只不过,如果反抗失败,也需要承担相应的后果罢了。” “殿下,我是……” “莫雷!过来。你,拿起你的武器!”约翰仍然保持着微笑。但微笑中,透露着诡异。 “我的护卫骑士。也是君士坦丁堡引以为傲的世俗骑士。战胜他。” “殿下,我为什么要挑战一个世俗骑士的武技?我们讨论的是卫戍军团的改制……” “我最后说一次,拿起你的武器。” 约翰终于收敛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扑面而来的杀气。 “殿下……” “莫雷。杀了他。” “不……殿下!殿下!殿……” 脖子被砍断后,颈动脉高压,会让血液喷溅数十米的高度。 然后落在附近每一个士兵的盔甲上。 “你们要搞清楚,从头到尾,我不是在和你们谈判,我是在告诉你们,改制会从今天开始进行。我说得够明白吗?” “普布利乌斯是个聪明人,但他,显然不是。”约翰擦了擦脸上的血水,“我跟你说过。卫戍军团改制,是陛下首肯,御前会议讨论决定,并且已经颁布的法案。在帝国之内,法案的绝对权威,没有人能够践踏。而这个人,一次又一次挑战帝国的威严,如此干脆的死亡,简直是我的仁慈。” “现在,谁反对改制?” …… “公主殿下,皇储殿下没事。虽然出了一点小插曲,但是不得不说,皇储殿下的表现很精彩。” “你看,我就知道,你们的担心是多余的。” “殿下,不是您要求我们……” “……” 索菲雅的眼神忽然凌厉了起来。 “对不起殿下,我先走了。” 第五十一章 天真的构想 一场即将爆发的哗变,用一颗人头做了收尾。对于帝国来说,这是最好不过的结局。 军团的拆分工作,在君士坦丁广场流血事件结束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展开。 重新精编了军团之后,留在君士坦丁堡之中的四千人,就是曾经卫戍军团之中的精锐。而在约翰的授意下,其中又以青年新兵为主。 通常来说,壮年士兵经验更丰富,战斗力也更强。但这么做,约翰当然有自己的打算。他不愿意让新的军团再次成为第二个禁卫军与卫戍军团,因此,一套全新的军队制度规范,将会在新军团中率先推行,继而再辐射向帝国的所有部队。 新军团仍然直属于帝国,由君士坦丁十一世亲自控制。由于乔万尼仍然坚持重返凤凰军团,君士坦丁十一世便仅保留他军事总管与御前会议军事顾问的头衔,新军团的领导人,目前正是由乔万尼推举,并在血色演说中首先支持改制的普布利乌斯担任。 新军团的军队制度与军规,会由乔万尼与普布利乌斯共同制定,约翰不会过问。但新军团的命名问题,倒是让君士坦丁十一世与约翰有些难办。 这支军团的主要任务其实也是君士坦丁堡的卫戍,但总不可能再取一个相同的名字,叫禁卫军那更不靠谱…… 最后,索菲雅倒是给出了一个建议。 圣座卫队。 战功卓着的北欧—瓦良吉卫队在帝国历史的长河中逐渐湮灭。如今,新军团中只有几十个来自罗斯或其他北欧地区的持斧步兵。 按照索菲雅的意思,既然北欧卫队已经成为历史,那么这支圣座卫队,完全可以成为新的替代者。而且这样一来,新军团的兵源也就不会仅仅局限于北欧地区。 如今,在约翰的构想中,圣座卫队,将会完全摒弃北欧卫队时代的陈规陋习以及仪仗队的兼职任务,成为一支战斗力堪比凤凰军团的皇家重装部队。 …… 数日之后,时间轴轮转到了一四四四年。 虽然离圣诞还有一段日子,但君士坦丁堡之内,节日的氛围已经浓烈了起来。 实际上,比起前几年死气沉沉的君士坦丁堡,如今帝国面对的局面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与奥斯曼的和平条约在签订后,不少西方的商品通过博斯普鲁斯海峡重新进入了君士坦丁堡,而通过商品交换,帝国的财政也有了一定的恢复。 胜利总能带来巨大的喜悦,尤其是对帝国的公民而言。 君士坦丁堡的变化是相当明显的。从宽阔街道上的人流量就可以看出,城市的人口正在增加,新的移民热潮,自然会带来更大的活力,也给了约翰一些全新的想法。 “索菲雅,你听说过美第奇这个家族吗?” “佛罗伦萨那帮不太安分的主。之前在和威尼斯的商人聊天的时候提到过。现在美第奇家族的那个……柯西莫的儿子皮埃罗,不是还扛着佛罗伦萨的正义大旗么,怎么了?”索菲雅合上书,轻轻打了个哈欠。 在约翰的印象中,除了神神秘秘独自离开斯洛乌花园的时候,绝大部分时间,索菲雅唯一感兴趣的,就是看各种书籍,然后在白纸上写写画画。 这丫头天赋自然过人,但能有眼下天才一般的表现,和这样的努力应该更有关系。 “我想要效仿他们,在君士坦丁堡……不,在整个帝国之中重建文化业。”约翰放下笔,解释道,“文化产业,同样也可以提高帝国的财政收入,不仅如此,高度发达的文化业也能提升社会的稳定性,和公民们的生活水平。总而言之,好处还是很多的。” “文艺复兴啊……虽然美第奇家族是银行业发家,不过的确对艺术产业有很大的投资。话说回来,哥哥,你终于决定和教会对着干了,我好崇拜你啊。” 索菲雅的语气里当然是听不出任何崇拜的感情的。 与天主教会相似,牧首们对世俗文化的看法也都是普遍厌恶。不过,近几年牧首的权威几乎到达了最低谷,此时发展文化业,也可以说是一个机会。 当然,只是机会而已。 帝国面临的局面和那群亚平宁半岛上整天无所事事的商人贵族可完全不同。不仅外部虎狼环伺,内部也有矛盾冲突。文化产业作为长期投资,并不能立刻取得收益。 而且文化业的发展,通常与教育事业相挂钩。这对帝国刚刚有所好转的经济又是一个巨大的压力。 这笔投资,风险和收益完全不成正比,站在君士坦丁十一世的角度,索菲雅当然不会同意。 不过话又说回来,索菲雅,毕竟和君士坦丁十一世有所不同。 看到约翰满脸认真的样子,索菲雅也正经了起来。 “哥哥,你是真的想要在君士坦丁堡,也开展类似文艺复兴的运动?相对于生活在教会阴影下的西欧诸国,帝国的过去并没有那么黑暗。” “你错了索菲雅。” 约翰挺了挺腰杆。这个问题,几乎切到了他前生的毕生所学,身为人民教师,对关键考点绝对了如指掌。 “文艺复兴能够出现,实际上的功臣,就是那些让人讨厌的功臣。他们所掌握的大量资本……说白了就是钱,让他们不满足于被教会控制,因此,他们才会通过支持艺术的手段,来反抗教会。眼下,威尼斯人在君士坦丁堡和大希腊修建的一些工厂,让我们的公民也逐渐有了资本积累的意识。帝国的公民,也在尝试着建立工厂。这种情况下,就有了艺术发展的初级准备。帝国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这些我们本土的工厂,在健康的方向上平稳发展,只要公民们拥有了充足的资本之后,就一定会有人来充当类似美第奇家族的角色。为属于罗马帝国的文艺复兴推波助澜。” 听完之后,索菲雅陷入了一段较长的思考。毕竟有很多信息,她也是第一次收到,需要时间消化。 “那你觉得,帝国应该做点什么?” “通过几个鼓励工厂投资,能够促进资本积累的法案。来为文化产业的发展做准备。” “哥哥,我总觉得你有一点着魔了……改制改革,都不是玩笑……” 第五十二章 圣诞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更喜欢在斯洛乌花园吃点清淡的东西。”索菲雅恨恨地拿银制餐刀划开了面前的圣诞鹅。 一月六日夜,大弥撒进入尾声,斋禁也随之结束。以此迎接圣诞节的到来。圣诞晚宴,可以说是一年之中,信徒们将会享用的最丰盛的一餐,皇室自然是更将这种奢靡做到了极致。 就算是君士坦丁十一世,也在这个晚上放纵了一次。 帕萨洛尼大厅之中,列坐着帝国大大小小的贵族。包括从摩里亚、大希腊赶来的托马斯和拉提乌斯。 “拉提乌斯,伤口还未痊愈,节制一些。” “哈哈哈,陛下,我们从军行伍的人,这种伤,见惯不惯了,只不过被异教徒划了个小口子而已。”说完,拉提乌斯就将杯子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这样群臣欢饮的场面,自君士坦丁十一世临危受命登基以来,是第一次。 当然了,这样的欢愉也有例外。 比如坐在圣座旁边的约翰。 前几天,他就向君士坦丁十一世提出了新的改革方案。这一次的改革,主要的目的是通过控制税收、生产、资本分配等经济手段,来促进经济的发展,粗略看来,这对帝国是有绝对的好处的,不过约翰没想到,这个建议却被君士坦丁十一世一口回绝了。 回绝的理由很简单,帝国很可能无法承受短期内如此剧烈的变革。 实际上,约翰在君士坦丁广场上砍的那一刀,很多收尾工作还是君士坦丁十一世做的。目前,帝国的法律仍然以封建法理法为基础,那个卫戍军团的将领就这样死去,会对国家产生很多不利的影响。 尤其是对于贵族阶级而言。 君士坦丁十一世,为了安抚贵族,作出了一些利益上的让步,才让卫戍军团改制能像眼前这样顺利。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西欧国家,很可能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幸好眼下的帝国,无论贵族阶级还是宗教人员,都受制于皇室。国家的衰弱,反而导致皇权的集中。 “这是唯一的好事……” 约翰心事重重地抿了口酒。 关于这一次,约翰提出的新法案,几乎涵盖了整个帝国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全部领域,这不仅仅是小范围的改制,如果实施下去,那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变法运动。 而任何利益受到侵害的阶层或个人,此时都会变得异常团结。阶级冲突……甚至是大规模流血冲突,都很有可能发生。包括索菲雅在内,都认为约翰有些操之过急。 任何人都知道,约翰的改革是为了促进经济与文化的双重发展,但改革的速度,必须放慢。 “还在想你那个文艺复兴的计划?” “愁死我了。” 这是圣诞晚宴,约翰也知道这种时候提政治上的事情不太合适,就只能将一腔怨气发泄在食物上,所以他面前的餐盘,总是最干净的。 “你就当是行行好,陛下好不容易从小贵族的哀嚎里解脱出来,你这又给他弄出一大堆改革法案,要知道,你是提个计划就撒手了,要把这个计划落实下去,多少人得连着熬夜……”索菲雅替约翰切了些鹅肉,“况且,这一次,帝国真的不一定能承受住改革带来的剧变。如果非要想办法解决的话,至少等巴尔干稳定下来?” “谁又知道,什么时候巴尔干半岛能稳定呢……多少人盯着这块肥肉?要不是奥斯曼人四处树敌,西方那群人,巴不得帝国死无葬身之地?”约翰叹了口气,“其实,经济和文化都可以慢慢来,但是帝国眼下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律法和教育问题。” “教育。这个可以理解,律法是怎么回事?” “我提出卫戍军团改制的时候,父亲是同意的,并且颁布了法案与敕令。既然已经颁布了法案,那群老兵老将居然还敢在君士坦丁广场上带头闹事!” “来挑事的,基本都是小贵族。这种小贵族,既然拥有贵族身份,就不能随意杀戮。说实话,你在君士坦丁广场上把那个人一刀砍了,理由并不够充分,才让陛下还要帮你跑动跑西。” “这就很说明问题了啊!律法的约束力,并不够强,贵族的豁免权,才是他们能够视规则于无物,在律法面前上蹿下跳!” “至少在帝国内部,贵族和普通公民还是有区别的,不可能平等。律法似乎平等,但实际上……” “好了好了,不聊了不聊了,吃东西。饿了一天了。” …… 实际上,约翰并不是一个豁达的人。要不是眼前的食物太过有吸引力,他还可以拉着索菲雅再讲个一整夜。 第二天,也就是圣诞节当天,他再次来到了君士坦丁十一世面前。 “约翰……” 君士坦丁十一世看到时约翰的表情十分复杂,因为他大概能猜到,这个儿子不和索菲雅待在斯洛乌庄园,转头来找自己那意味着什么。 “父亲!您的伟业犹如旭日令人铭记,您必将成为帝国最伟大的……” “好了好了……直接说正事。” 君士坦丁十一世摆了摆手,这种奉承的话,任何统治者都能从下属贵族口中听到耳朵生茧。尤其是从自己儿子的嘴里说出来,味道更加古怪。 “改革……” “免谈。” “不是,父亲,您听我说。我这次提出的改革,和上次不同。并非自下而上。而是通过御前会议直接审定,直接实施。” “改革不可能绕过权力阶级,就算御前会议通过,也不可能实施下去。”君士坦丁揉了揉眉心,约翰最近这一年,还真没少给自己弄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虽然其中绝大部分都对帝国产生着正面的影响,但不代表着他的决定能百分之百的理性。 “父亲,我们可以对现有的帝国法案进行改革!” “法案改革牵一发动全身……约翰,你应该好好考虑,不要拿一两个晚上头脑发热的成果来决定帝国未来。未来,你坐上圣座的时候,也应该如此。” “我当然清楚,父亲。不过我说的,并不是修改目前律法里的某个条目这么简单!” 第五十三章 反思 在君士坦丁十一世彻底发怒之前,约翰连滚带爬地掏逃出了紫色宫殿。 “你给朕惹得好事!一群卫戍军团的老兵堵在皇宫面前要求审判皇储!你那一刀砍穆拉德头上朕就不说了,你现在连自己人都砍了?” “朕从小就告诉你需要强势,但也要谦卑!你现在都敢骑到御前会议和审判庭的头上了?你是觉得帝国眼下还不够乱吗?” “我告诉你!卫戍军团没公开造反那算你运气好,你以为在君士坦丁广场上,近万人的武装力量,就凭你的凤凰军团可以轻松镇压得住?” “还改革改革!你上瘾了?你知道这两个字背后要付出的代价和承担的后果吗?” “你要对帝国的法律动手,没错,朕现在有这个能力庇护你,但是当你自己坐在圣座上之后,当初因为改革受到迫害的贵族,他们会对你做什么你没有考虑过?” “你别忘了,你妹妹是怎么拿下特拉布宗的!你那个同名兄弟的尸骨,还没凉透呐!” “你以后,不要再给朕提这种事情!” “滚出去!” …… 在一场剧烈的争执之后,约翰脑子里的所有改革计划都暂时搁置了下来。 在斯洛乌花园,不吃不喝整整思考了一天,约翰终于承认,君士坦丁十一世与索菲雅,对帝国眼下的情况判断更为准确。 果然,在内政方面是个白痴…… 他太过执着于效法历史上变法兴国的那些伟人,但却并没有多少在意帝国眼下的实际状况。即便因为前几年的贵族叛逃事件,帝国内部贵族势力衰弱,皇权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但盘根错节的利益网和外部势力的窥伺,帝国的政治结构仍然脆弱不堪。 奥斯曼人没有被赶出巴尔干半岛之前,向佛罗伦萨那样的发展逻辑,实际上就是自寻死路。 “呼……” 约翰的手边,被写废的手稿已经堆起了厚厚一层。其中大多数,是关于目前实行的罗马法中的漏洞,与这些条文背后的利益方。 越深入思考这些问题,约翰越发现自己脑子一热得出的结论是多么幼稚。 “想通了?” 不知道索菲雅是不是一直在房门口蹲守,听到这声深呼吸之后,她正巧推门进来。 “没有想通,但是理解了很多。”约翰摊开一叠手稿,“封建法理,还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似乎平衡的律法中却漏洞百出,但运行千年仍未被摒弃。” 索菲雅笑了笑,不置可否地在约翰身边坐下。 “哥哥,从一开始,你的思路就错了。你是帝国的皇储,而不是商人阶级的领袖。帝国的贵族,现在对商人和市民已经没有多少约束力了,一味强化、支持商人阶级,让他们赚钱……或许哥哥你觉得商人们是最好控制的,不得不说,这个想法有些单纯。” “为什么?”约翰有些迷茫的抬起头。 大量开设工厂,鼓励投资,增强资本积累,那是许多资本大国一跃而起所采用的手段。哪怕帝国的国情与其他国家不太相同,但资本不分国界,天下商人,大概是一个样子。 只要市民和商人阶层手中握有的资本充足,那么国家收入自然就会提高。威尼斯与热那亚,还有许许多多亚平宁半岛上的独立国家,就是凭借商人阶层的力量增强国力的。 “可以这么说,商人阶级,是最容易控制的,也是最容易背叛的。他们的眼里,资本即是一切。只要给足了他们利益,他们就会有绝对的忠诚。” 看到约翰肯定的表情,索菲雅顿了顿,接着解释道。 “但是很可惜,这群商人的胃口,是永远填不满的。你给的越多,他们就会索取越多,到最后,实力强盛的商人们,就会索要整个帝国。比起商人,我反而更喜欢贵族们” “我们不可以控制改革的进程和力度……让帝国的收益最大化的同时,压制商人阶层使他们不至于过度膨胀吗?” “殿下,很遗憾,这种想法在帝国内部是行不通的。” 房间内又进来了一个人。 是金奇,那个来自东方的财政总管。似乎是收到了索菲雅的邀请,才从帝国眼下繁忙的政务中抽出身来。 “金奇……为什么?” “如果非要解释的话,我们可以支持商人的自由贸易,但不能去尝试促进性的干涉。”他用着并不熟练的姿态向约翰与索菲雅行礼,而后说道,“殿下提出的改革,我听公主和皇帝陛下说过……很大胆,听起来也很美好。但也仅仅听起来而已。” “就像这个国家中有商人、有贵族、有普通市民、也有你们西方人十分重视的宗教阶层一样。如果殿下想要革命,那么国内会迅速地产生大规模结党现象。这在我的祖国十分常见。宫廷争斗,也都是围绕着派系展开。” “而东罗马,仍是一个帝国,派系,就是每一个皇帝都不那么喜欢的东西,包括保皇派。” “公主殿下也说过,如今派系没有在帝国的控制区内大规模出现,就是因为贵族叛逃事件,让剩余的贵族阶层在帝国内部威望扫地,影响力大幅度下降。不过,随着希腊和色雷斯的光复,帝国的扩张计划会一步一步拉开,贵族也会重新在帝国内抬头。” “那么,趁贵族还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之前改革……不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吗?宫廷内部,现在没有权臣、没有大贵族、没有党派,改革的阻力应该是最小的。” “那就是在透支现在,与未来帝国贵族的忠诚。刚才公主也说了,贵族的忠诚比商人的之前得多,陛下如果想让帝制继续稳定地推行下去,改革的想法,就必须暂时放下。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提升军事实力。税收发展的速度不错,殿下不必操心……” 实际上这话已经说得很委婉了。身为财政总管的金奇,对约翰目前的内政能力给出了全盘的否定。也仅仅是十二岁而已,约翰对中世纪政治哲学的理解,并没有原住民那么深刻。 “哥哥……” 金奇带着一些遗憾离开了斯洛乌花园。 第五十四章 科穆宁的遗产(上) “哥哥……” “哥哥……” 索菲雅的确和约翰从小一起长大,也很清楚约翰对书籍有着和自己相同的爱好。但显然,眼下约翰已经陷入了一种近乎疯狂的状态。 “哥哥,要不先休息一下?” 此刻,约翰想起了那年,踩着自己同级学生的尸体,一步一步踏入清北历史系大门的那场高考。 这段时光回味无穷。哪怕当年自己读过的史书中记载的内容,和自己眼下面对的局面多有不同。 “尤丝廷娜,先把午餐送过来。” “好的,公主殿下。” 索菲雅叹了口气,“这么着急干什么……现在处理内政问题还轮不到我们来插手。陛下能听你的那些建议,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已经是第三天了。约翰从未离开过斯洛乌花园半步,曼努埃尔的典藏或是更为古老的藏书堆在一起,几乎能把他的身体整个儿埋起来。 “小场面,我经历过更惨烈的三个月,这种强度还算不了什么。”约翰随手从精致的餐盘中拿了碗加了蜂蜜的甜粥喝了两口,“你也是天天把自己埋在书堆里吗?” “我可没有到茶饭不思的地步,况且这些东西还挺好吃的。”索菲雅把约翰手里的一本罗马法考录直接抢了过来,“学习内政的技巧,光看书有什么用?这些藏书里的东西,大都不能运用到实际里去,你还不如当面去请教那个东方人、” “总比不看好。至于金奇……如果不是御前会议,你根本找不到他的影子。不过也可以理解,除了君士坦丁堡的财政工作,父亲还让他在处理大希腊地区的丝绸贸易,已经忙成这样了,打扰别人不太好。” 书被索菲雅没收之后,约翰也只好乖乖把中饭先咽了下去。不过日渐沉迷于东罗马留下的文化的他,也不会就此满足。 “索菲雅,我们去一趟皇家图书馆?” “我是不是真该请牧首过来替你驱邪了……” …… 皇家图书馆距离斯洛乌花园不远,曾经的塞尔苏斯图书馆就是皇家图书馆的前身。数万卷的藏书,让这里成为了帝国文化的心脏。而且,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时期,全副武装的十字军骑士冲入君士坦丁堡的时候,也没有对这里施加掠夺或破坏。 对于索菲雅而言,这条路她已经走了无数次。 整个皇家图书馆是非常典型的东罗马式建筑。经过几次翻新和扩建,如今在君士坦丁堡内,是仅次于君士坦丁皇宫与圣索菲亚大教堂的独立建筑。 与金碧辉煌的皇室宫殿有所区别,皇家图书馆充满着庄严肃穆的气氛。无数巨大的立式书柜分别保存着来自不同地区,不同指向甚至不同宗教文化的书籍。 大多数书籍,对目前约翰所执着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帮助。皇家图书馆分类收集的藏书太过庞杂,他需要的,是最关键的东西。 “直接去查士丁尼大厅……这里的书一辈子都看不完。” 查士丁尼大厅,始建于查士丁尼二世二次执政期间,其中存留的书籍,也只供皇室传阅。在阿莱克修斯一世开创科穆宁王朝之后,查士丁尼大厅更是只允许紫衣贵族出入。 索菲雅和约翰,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紫衣贵族,但是大厅的守卫并不会加以阻拦,索菲雅出入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君士坦丁十一世心知肚明,但也没有加以指责。 不过约翰倒是第一次见证查士丁尼大厅的真容。 实际上,这里根本不能算是一个大厅,只有一条狭长的过道,通往一张被打理得一尘不染的书桌。过道两侧,则是大量前朝积累下来的书卷,包括史料、治国方略、外交手段、国际形势分析等等,是常人根本没资格接触的东西。 书籍的分类,也是按照帝国年表,并没有明确详细的归类。但这里完整地保留着从查士丁尼二世开始,至十字军第四次东正之间近千年,各个皇室的文化遗产。 而巴列奥略王朝驱逐拉丁人,重新光复东罗马帝国之后,查士丁尼大厅的藏书才重新开始缓缓增加。 “真是一个天堂……” “如果哥哥不会累死在书堆里的话,或许。” 每一册书籍都经过特殊的处理,一层类似蜡制的保护膜,可以让这些典籍不至于被时间所摧毁。也不会受到尘埃的侵蚀。 “不要带出去太多的书,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索菲雅站在大厅门口,看着满脸渴望的约翰。自己当年被君士坦丁十一世带到这里的时候,应该也没有那么丢人。 “等等……” 约翰求知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索菲雅,你过来一下……” “怎么了?” 如果非要说一个缺点的话,查士丁尼大厅的书柜设计的高度对一个十二岁的人实在是充满了恶意。如果不是约翰偶然间抬头的话,不会发现眼前这个书柜最高层之上,在各种厚厚的藏书旁,散乱放置,没有经过任何处理的纸张。 这些纸已经泛黄,保存这些纸张的书柜,来自阿莱克修斯一世时期,归类正确的话,应该是科穆宁王朝的东西。 “索菲雅,你踩在我肩膀上,把那些纸拿下来。” 实际上,索菲雅也被这些纸勾起了好奇心。查士丁尼大厅只保存最珍贵的皇室书籍,出现这种东西,的确很让人意外。 “站直一点……再高一点……哎呀,真不知道你每天说什么锻炼锻炼的有什么用……好了好了,拿到了!” 索菲雅纵身一跃,稳稳落在了地上。 在借着烛火辨识了一下这些纸张之后,索菲雅与约翰忽然有种窒息的感觉。 这是他们最熟悉不过的东西——一份普通的手稿。 但这一份手稿又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安娜……科穆宁娜?”约翰费力地读出了手稿最后花体字的落款,随后便愣在了原地,“长公主的手稿?” 这还真是……找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第五十五章 科穆宁的遗产(下) 非但是这份手稿出现在查士丁尼大厅之中有些诡异,更让两人意外的是,这份手稿中,不仅有长公主安娜科穆宁独有的花体希腊文,而且很多地方,都用了一种约翰与索菲雅从来没有见过的文字标注。 这份手稿上同样有简笔绘制的草图,通过图纸不难看出,这份手稿上记录着安娜曾经接触过的,或者想要发明出来的一种武器。 从外形上看,有点接近于目前的火炮,但是这种火炮却没有底座,似乎可以捧在手中使用,用于发射出某种东西。 “看不懂的文字占了很大一部分,不知道具体想说明什么内容。”约翰拿着手稿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或许是设计图纸?”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些字符,应该是科穆宁的皇室暗语,只在每任紫衣贵族之中流传。那时,长公主很有可能继承帝国的皇位成为女皇,虽然后来出现了一些说不清楚的变故,但长公主也很有可能掌握了这种皇室暗码。”索菲雅有些头疼地将手稿整理了起来,“我在一些科穆宁王朝留下的书卷中也看到过类似的暗码,但是从来没见过密度这么大的……安娜公主眼中,或许这份图纸十分重要。” “能破译吗?”约翰尝试着问道,虽然他不抱有什么期待。 “我们的皇室中也有一套特有的暗码,但是区别很大。”索菲雅想了想,接着说到,“如今科穆宁家族的旁支,最有可能掌握着这种暗码的人,已经在几个月前被杀了……哦,可怜的约翰科穆宁。当初应该留着他的。” “那换一种思路,索菲雅。能不能从一些科穆宁皇室的遗留书籍中完成暗码的翻译,来解开长公主留下的东西?” “你想累死我吗?”索菲雅很干脆地翻了个白眼。 “那交给其他人呢?” “我亲爱的哥哥!这是皇室文件中最机密的手稿,我见过最复杂的暗码排列,最具智慧的长公主的遗产!给皇室之外的人研究是会带来灭顶之灾的!”索菲雅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非要了解这份手稿背后的秘密……还是牺牲我自己的休息时间……” “要不要告诉父亲?” “陛下?”索菲雅想了想,随后拒绝道,“在我们翻译出这东西到底记录着什么以前,还是不要让陛下知道的比较好。” 约翰甚至一本都没有拿刚才自己想要的书,就随着索菲雅匆匆离开了皇室图书馆。 安娜·科穆宁留下的遗作,大都是关于他伟大的父亲阿莱克修斯的丰功伟绩。虽然阿莱克修斯一生功过是非难以评价,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对帝国的延存,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但是相对的,如果单纯是宣扬功绩的史书,并不会用到最机密的皇室暗码,再加上查士丁尼大厅中的书籍并不可能大量带出,因此,想要破解长公主的遗产,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索菲雅都会来回奔波于斯洛乌花园和皇室图书馆之间。 “安娜公主,看起来也是一个充满着智慧的女人。只不过一些错误的决策,让他最终也没有登上巴塞丽莎的皇座。” 约翰草草地浏览着长公主最为人熟知的作品《阿莱克修斯传》。如果不是权利斗争失败,或许安娜就不会醉心于研究历史,也就不会留下如此多珍贵的书籍。 “我们没有亲身经历过历史,就必须更客观地评价历史。哥哥,这是你告诉我的。” 索菲雅将安娜的手稿重新装订了起来。因为保存不当的关系,有些地方出现了破损也需要修补,总而言之,工程量十分巨大。 “索菲雅,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只是一个失败的试验品,或者对帝国没有任何价值的东西,该怎么办?” “我才不会因为一切尝试背后存在风险,就放弃去尝试一切。” 将手稿与同时带出来的科穆宁家族的内部文献整理好后,索菲雅便一头沉浸在了破译的工作中。 …… 从斯洛乌花园出来后,已经接近黄昏,乔万尼因为指挥官职务的交接抽不出空,今天的军略学习也就暂时取消。 索菲雅在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的工作下,并不喜欢被打扰,约翰干脆就直接在君士坦丁堡内遛起了弯。 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居然就这样背上了一个帝国…… “殿下……” 约翰并没有发现,自己一路漫无目的地游荡,竟然已经走到了金角湾海墙旁。 卫戍军团改制已经接近尾声,包括海墙守军在内的士兵都换了一茬,不过就约翰在君士坦丁广场上无厘头的那一幕,已经给全城的人留下了暂时难以改变的印象。 残忍者,斩首者也好,惩戒者,审判者也罢,杂七杂八的头衔,已经在帝国内部不了遏制地流传了开来。 哦,现在已经不能叫做卫戍军团了。 “对圣座卫队的感觉怎么样?” 约翰忽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显然那个看守海墙的年轻士兵也没有反应过来,帝国的皇储会这样和他不咸不淡地讨论军队的问题,也陷入了呆滞。 “怎么了?说不出口?” “啊……不是的殿下。”年轻的士兵理了理思绪,回答道,“因为陛下将权力完全下放给了普布利乌斯小兄……普布利乌斯将军,对这几天突然增大的训练量,大家还不太习惯。” 年轻的士兵说话的方式和曾经卫戍军团里的老油条们完全不同,他们更会去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这让约翰也感觉到更加舒适。 并不是所有人都热衷于享受奉承。 “你为什么要加入当初的卫戍军团?为什么在经历了如此剧烈的改制之后没有选择离开?” “因为我要守卫我的信仰,和我的国家。还有……异教徒杀死了我的父亲,早晚有一天我会报仇!”说完,那个士兵忽然想起了什么,“殿下!听说是您亲手杀死了那个穆拉德二世?” “嗯……” “我真希望,我能看到他满脸恐惧的样子!” “让异教徒感到恐惧就是圣座卫队的使命。某一天,你也会看到无数异教徒在你面前颤抖,在帝国的荣耀之下臣服!” 第五十六章 海权之路 短暂地闲聊后,约翰的目光聚焦到了不远处,在军港旁仍在改造的,凤凰舰队的旗舰——尤比乌斯?光辉号上。 海军与陆军处在同一个编制下,这是凤凰军团的一个特例。而且凤凰舰队的海军实力几乎占到了整个帝国的百分之四十,光是尤比乌斯?光辉号的改造,就足以维护五至七艘大型克拉克帆船。 除了舰队提督弗朗西斯科之外,帝国还向威尼斯租借了数名精通舰船改良维护的人才,可以说,整个凤凰舰队,是未来五十年之内,整个帝国海权的保障,也是能与奥斯曼在海上一战的最大筹码。 “殿下。” 此刻弗朗西斯科正在港区,因为改造工作已经进行到了最后阶段,他也不再像两三个月前那么繁忙。 “几个月没来金角湾了。怎么样,什么时候能重新下水了?” “春天到来之后就没有问题了。” 弗朗西斯科有些自豪地看着尤比乌斯?光辉。他可以十分肯定,这艘船有资格做世界上任何一个舰队的旗舰。 因为光辉号如今体型颇为庞大,在地中海内,他可以保持绝对的稳定性,而船底的改造,让这艘船足以抵抗强风,不至于像其他大型战舰一样,容易被强风整个掀翻。再加上经过特殊处理的侧舷挡板与多层甲板,整艘船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不沉之舰。 不仅如此,由于多层甲板增加了船身的空间,尤比乌斯?光辉号上可以搭载搭载口径更大的重炮,侧舷上的并排火炮已经完全搭载完毕,而两门主炮,仍然在威尼斯的军工厂中有条不紊地建造着。 “凭借奥斯曼舰队的火力,很难对尤比乌斯?光辉造成致命的伤害。或许不远的未来,我们有机会让奥斯曼人的海军向我们臣服。” 弗朗西斯科面带憧憬,看着甲板上仍在忙碌的水手。 “未来,我会让父亲拨出更多的资金来支持帝国的海军。父亲一向对海军十分看重。”约翰不无感慨地说道,“多少年前,帝国舰队凭借希腊火与独特的舰队构成,称霸着东地中海……我想任何人都会想念那段日子,都希望帝国的舰队能重回辉煌。” “这就足够了,殿下。”弗朗西斯科婉拒了约翰的建议,“帝国的财政人尽皆知,这样一支舰队对帝国来说是绝对的奢侈品。而且,我可不想和乔万尼将军反目成仇。” “哈哈哈哈,如果能让帝国向着海上霸主再往前走一步的话,我相信乔万尼一定会作出让步的。” 除了尤比乌斯?光辉号之外,其他凤凰舰队的船只也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改良。不过帝国目前完全无法支撑数量如此庞大的重炮的建造,因此其他船只,大都是只加固了船身而已。 约翰的记忆中,如今的海战,正在从贴身的弓箭与弓箭对射,向着火炮轰击转型,撞角之类的装备已经逐步淘汰,取而代之的是一门门列装的黑色死神。 “按照殿下的要求,除了旗舰尤比乌斯?光辉号之外,其他船都已经在第一舰队的护航下完成了试航,表现还算不错。目前舰队唯一的问题是水手数量和炮弹数量都有些捉襟见肘。” “一个水手的训练周期,比普通的士兵要长的多,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会和拉提乌斯公爵说这件事的。让他在雅典帮助我们训练更多水手。” “至于炮弹……我们弹药唯一的来源就是威尼斯人刚刚建造起来的弹药工厂,商人本性如此,给够了钱,弹药很快就会补充上来。这一点我们要感谢我们的财政总管。” “那个来自东方的走私商人?” 约翰点了点头:“他对贸易的精通程度比我想象得还要可怕。底比斯和萨洛尼卡的丝绸产业刚刚恢复,产量和税收量居然就已经达到了帝国鼎盛时期的平均值。他和老阿格里帕为帝国在西方世界争取到了大量的贸易订单。加上和平条约的存在,奥斯曼人已经无法再封锁金角湾至马尔马拉海的航线,君士坦丁堡的经济,也正在飞速恢复,粮食问题已经缓解。眼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神佑帝国……” “所以对于帝国眼下的财政状况,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如果有要求,父亲应该会尽量同意的。” “如果我说我希望再多来几艘桨帆战舰呢?”弗朗西斯科试探着问道。 …… 虽然海军纸面数量上还不及奥斯曼主力舰队的一半,不过约翰有自信,这支舰队已经足以和奥斯曼人展开一场势均力敌的作战了。 “约翰……这么晚了,你不去找索菲雅,又来朕这里做什么?” “父亲,国库还有多余的资金来供给军队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君士坦丁十一世有些不悦道。 平心而论,绝大多数君主都不会让自己的子嗣干预国家政治,哪怕皇储也不例外。约翰能参与到御前会议中,甚至还掌握着数量庞大的舰队和军队,本身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啊,也没什么。今天我去了一趟金角湾。” “恩?”君士坦丁抬起头,约翰的长袍的确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你去海墙干什么?” “去看了看帝国的舰队。” “海军的军费已经是超额支出,还动用了大量的人力。帝国的第一舰队同样需要维护,你给朕弄出来的这个圣座卫队还需要大量资金来打造装备和护甲,最近君士坦丁堡所有的铁匠铺可都忙得很啊。如果你在想着给你的凤凰舰队再添上两条船的话,就可以先回去了。国库经不起这么闹腾。” “一条?” “一条也不可能。”君士坦丁断然回绝道,“这不是数量的问题,约翰。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我可以承认,国库里的确还有一些盈余,但是身为君主,哪怕是资金的分配也绝对不能随心所欲。” “这里面牵涉到很多的利益问题。海军经费多了,陆军会不满;教士补助多了,贵族会不满,各个阶层需要一个平衡点来支撑……想要治理一个国家,不是靠着梦想就可以实现的。” 第五十七章 各取所需 约翰在君士坦丁广场掀起的风暴,终于随着这个冬天的离去而逐渐消散。圣座卫队与凤凰军团完成了最后的交接,未来,君士坦丁堡中常驻军队数量下降接近一半,以此为代价,色雷斯与希腊地区的防线得到了巩固。 在君士坦丁十一世雷霆手段的镇压下,固着在曾经卫戍军团中的腐败势力也随着军团的解散被拆解。其中,按照每个人不同的等级与腐败程度,审判庭给予了不同的罪责。 以此为契机,暂时执掌圣座卫队的普布利乌斯将军开始收拢权力,并在军队中进行了大洗牌。军官几乎全部更换,保证圣座卫队血液的纯净。 如果说有谁在这次洗牌中最憎恨约翰的话,那么那些人已经被君士坦丁安排在地牢中了。审判庭在皇权的巨大压力下,几乎不可能违背君士坦丁十一世的意志。君士坦丁也就趁此机会,铲除了帝国的毒瘤,也铲除了未来可能会威胁到皇储的人。 至少在约翰真正熟悉政治与阴谋之前,君士坦丁会给予尽可能多的庇护。 “又去皇宫了?” 索菲雅仍然专注着长公主手稿的破译工作,因为没有翻译文本,又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这项工作进行得相当缓慢。 “恩……” 除了几乎不间断的乔万尼的课程之外,再次被君士坦丁十一世打击的约翰又有了新的计划。在君士坦丁十一世未登基之前,约翰在摩里亚的教育工作是君士坦丁与托马斯亲王共同承担的。儿时的启蒙,约翰可以说是非常扎实。 只不过来到君士坦丁堡之后,日夜忙于政务的皇帝陛下一直疏忽着这一点。加上如果有需要,约翰一般都会主动提出,君士坦丁也就从来没有帮约翰找过真正的老师。 虽然皇家图书馆对约翰已经完全开放,但是他毕竟是从另一个世界远道而来,只是继承了一个小孩子的记忆而已,优秀的老师,仍是他所需要的。 鉴于约翰的情况实在是特殊,最终,在约翰没日没夜的骚扰下,君士坦丁终于同意让约翰旁听御前会议的所有日常内容。但是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约翰不能做出任何评价和决策。 这也就给了约翰一个接触第一线内政的机会。而经验,就是最好的导师。 皇储与皇帝同时出现在日常政治会议的场面多少有些诡异,不过所有参与会议的大臣都心照不宣地无视了约翰的存在,只要他不开口,会议的进程就不会受什么影响。 “学到什么东西了吗?” “如果非要说的话,只是让我增长了很多见识,至于学习……有太多我完全不懂的东西了。” 之前约翰参与过的御前会议,绝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会议的中心,而这几天,他是真正见识到了能成为御前会议成员的大臣,究竟拥有怎样的能力。复杂的贸易公式和贸易网的调度,外交策略的改变调整,军队后勤装备和战术训练的变化,帝国能够有条不紊的运行,靠的不是某一个人的决断。 “是不是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聪明了?”索菲雅轻笑道。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哥哥在年前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即便如此,身为帝国的皇储,他还有很多东西需要接触。 约翰也不避讳,痛快承认道:“我就没有觉得自己有多聪明过。或许是之前几次误打误撞的判断让我迷失自己了。” 事实就是如此。 从雅典,底比斯到整个东巴尔干攻势,约翰的关键决策没有出现过任何大的偏差。这种典型的穿越者心态,很容易让人陷入无边的自我肯定中。 幸好君士坦丁广场的那一刀,让约翰停下了这种不着边际的膨胀,如果未来在某些事关生死的决策上拍脑袋决定,那么帝国迎来的,就不是涅盘,而是末日了。 “对帝国的未来而言,这样的认识是好事。不过,身为未来的巴西琉斯,自信也同样很重要。”索菲雅收起桌上铺开的稿纸,将蓬乱的头发顺到一边,“加油哥哥,路还很长。” …… 春季,象征着复苏,也象征着毁灭。 奥斯曼人与十字军心照不宣的停战,随着旧雪在罗多彼山脉上缓缓融化而走向了破灭。堡垒再次加强了防御,军队开始在边境线上操练,与帝国签订停战协议,也就意味着奥斯曼人能腾出足够的兵力。 除了在埃迪尔内防备皇室叛乱的苏丹近卫之外,穆罕默德二世将防备特拉布宗、君士坦丁堡、希腊与伊庇鲁斯的兵力重新做了整合。 这就意味着,十字军将独自面对奥斯曼的全部力量。 “瓦迪斯瓦夫,你可千万要争口气啊……” 约翰将巴尔干的地图挂在了房间的正中间。并且派了大量的轻骑兵游走在前线,方便第一时间传达紧急情况。 实际上,约翰可以说是非常看好十字军的胜利。毕竟到目前为止,十字军在西线获得的战果已经比历史上丰富了太多,现如今着急希望决战的,反而成为了奥斯曼人。他们需要一举击溃十字军的主力,来稳定住不断扩大的劣势。 况且,因为某些原因,奥斯曼人内部的贵族叛乱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使得穆罕默德不得不将曾经立下赫赫战功的苏丹亲卫放置在埃迪尔内城。 最后,当初指挥瓦尔纳战役的,是经验丰富的穆拉德二世。如今穆拉德已经身首异处,穆罕默德再天才,他现在也不过十三四岁,如果白衣骑士连这样的奥斯曼人都无法战胜,应该自裁谢罪了。 “到时候,帝国乘胜追击,强攻埃迪尔内,收复巴尔干,进军亚细亚……” “哥哥,你在念叨什么啊,口水流出来了!” …… “牧首冕下,考虑得怎么样了。” 兵戈重开后的第二天,君士坦丁十一世收到了第一封战报,并不是来自十字军,而是来自杰尔季?斯坎培德。 通过扰袭与地形优势,杰尔季凭区区百人兵力,击退了奥斯曼八千人的围城。 这给帝国的盟约天平上压了一块巨大的砝码。 “也罢了,上帝是宽容的……如果杰尔季愿意皈依教会,我将亲自为他加冕。是主的意志,感化了世间邪恶。”普世牧首额我略三世举起东正十字架,送到君士坦丁手中,“陛下,帝国还要这么走下去。” “神爱世人。”君士坦丁忽然笑了起来。 “神爱世人。”额我略三世也回应了一个“虔诚”的微笑。 第五十八章 联姻是结盟的高级形式 帝国的国书以最快的速度通过伊庇鲁斯,送到了杰尔季手中。 无依无靠的阿尔巴尼亚此时仅仅只有威尼斯的独立保证。而同样被商业共和国保证的特拉布宗,现在已经成为了历史。 刚刚经历一场大战,杰尔季急需一个可以依靠的盟友。收到国书之后,他也很快做出了回复。 杰尔季将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君士坦丁堡,接受圣索菲亚普世牧首的洗礼与加冕。这场仪式神圣而隆重,虽然阿尔巴尼亚国小力微,但这是帝国近几年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同盟。 这些都是君士坦丁十一世乐意看到的局面,不过,这其中也有一个小小的意外。 在经过牧首洗礼,正式公开东正信仰,接受国王头衔的杰尔季·斯坎德培,居然向君士坦丁十一世提出了皇室联姻的请求。 这个要求,让皇帝陛下措手不及。 “朕曾答应过索菲雅和朕的皇储,她不会成为政治联姻的筹码。” “当然,我并不敢觊觎帝国最珍贵的明珠。”杰尔季跪在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圣座之前,表现得十分谦卑。虽然是独立君主,但他这一系列动作,显然是为了表明阿尔巴尼亚对帝国统治权的认同。 “如果你是说约翰的话……未来的巴塞丽莎是谁,朕会考虑他的建议,不会草率行动。” 拒绝皇室联姻的要求,实际上也会损害两国的关系,即便这次并不是正式提出的联姻请求,君士坦丁也深知,会让杰尔季心里产生芥蒂和防备。 出乎君士坦丁的意料,杰尔季仍然一脸平静。 “陛下,您误会了。帝国目前巴塞丽莎的位置,已经空悬很久了?” 君士坦丁微微一愣。 他有过两位妻子。第一位是托克家族的玛德莱娜,二人仅仅相爱一年,玛德莱娜便因病去世。 第二任妻子是加提卢西奥·卡特琳娜,也就是约翰的母亲。在君士坦丁十一世登基后不久,便也离开了人世。 原本考虑到皇储约翰即将成年,如果再出现其他的皇位觊觎者可能会对帝国造成不必要的影响,再加上君士坦丁十一世登基后一直勤于政务,也无暇顾及婚姻之事,巴塞丽莎的人选,也就一直搁置了下来。 君士坦丁而今也不过将将四十而已,与杰尔季的妹妹,正好适合。 “因为信仰和家族矛盾,我的妹妹,伊薇一直没有结婚,而今三十多岁。阿尔巴尼亚独立之后,她也随我改姓斯坎培德。” 实际上,虽然杰尔季在阿尔巴尼亚的国王头衔是否属于正式贵族还有待商榷,不过他的家族曾经是帝国的贵族这一点却不可否认。 即使是联姻,对君士坦丁而言,并没有任何坏处。 这会给帝国机会,通过皇室手段收回阿尔巴尼亚的国王头衔。 虽然甄选帝国的巴塞丽莎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过借助目前皇室对教会的控制力,以及国内其他贵族低下的影响力,这段联姻似乎并不会带来负面作用。 因为帝国特殊的继承法的存在,只要君士坦丁十一世的皇位可以安全落在约翰手中,阿尔巴尼亚就根本不可能对帝国产生任何内政与外交上的影响。 这段联姻,帝国显然能取得更多的利益。 “陛下,相信主会祝福这段感情。新的巴塞丽莎,也会给帝国带来崭新的命运。” 额我略三世的脑子很清楚,干脆就顺水推舟,帮助君士坦丁十一世下定决心。 虽然他可以想到,即便伊薇会成为巴塞丽莎,但君士坦丁只对帝国事务感兴趣,索菲雅和约翰又是看起来根本不缺母爱的主儿,这个巴塞丽莎,很可能会受到冷落。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杰尔季,就像把自己的妹妹送给帝国了一样。 “如果牧首已经预见了主的决定,我不会违背上帝的意志。”君士坦丁十一世朝着额我略微微点头,“杰尔季,让朕见见你的妹妹。” “如您所愿,陛下。” 杰尔季显然有备而来。他对结盟后的联姻计划大概也已经准备了很久。只不过君士坦丁十一世暂时并不清楚,杰尔季希望通过这段联姻,从帝国身上获取怎样等值的利益。只是他本能地察觉到,阿尔巴尼亚内部,可能不止存在着帝国这一股势力。 “我们同样与异教徒为敌,这样的婚姻,对帝国与阿尔巴尼亚,都会带来好处。” …… 财政总管金奇几乎是用一种濒临崩溃的心态收到了参与筹备婚礼的旨意。 他心里清楚,帝国统治者级别的一场婚礼,需要付出多少财力,浪费多少税收。强行烘托出的皇室贵族气氛,除了威望和影响力上的收益之外毫无用处,在金奇眼中,这属于相当愚蠢的投资。 或许君士坦丁登基后不思情事。与帝国永远保持见底的国库也扯不开关系。 “这……我还真没想到。” 约翰的心情和金奇差不多,这从天而降的巴塞丽莎,对帝国可能意味着一次重新洗牌。 杰尔季自身是一个天才,谁知道他妹妹会不会也和索菲雅一样是个怪物。 虽然新任巴塞丽莎的家族在帝国几乎没有任何势力,短时间内不会掀起任何风浪。不过,如果这个伊薇有野心加入帝国内政派系的战局,凭借巴塞丽莎的影响力和号召力,的确有那么一丝可能,造成巨大的麻烦。 “别这样,皇帝陛下日夜操劳政务,需要一个巴塞丽莎来督促他放松身心。历史上不缺过劳而死的统治者,有时候你也应该劝劝陛下。” 索菲雅倒是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巴塞丽莎没什么恶感,约翰作为皇储的威望已经无人可以撼动,只要自己看着点,别让这个不省事的哥哥惹出特别大的麻烦,帝国的未来,就不会有太大改变。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她真的有点本事,我就不会闷在斯洛乌花园,整天那么无聊了。” 索菲雅忽然露出的略有些腹黑的笑容让约翰有些毛骨悚然。 第五十九章 瓦尔纳变奏曲(一) 就在整个帝国沉浸在喜迎新女皇的新春气象中时,巴尔干对岸的十字军,则在谋划着开春以来的第一场攻势。 匈雅提早有所料,奥斯曼人将会集中大量优势兵力,尽快与十字军决战。因此,十字军必须做出相应的针对。奥斯曼与匈牙利的边境上堡垒密布,无论怎样进攻,到时候一定会吸引附近军队的增援,一场大战无法避免。 在君士坦丁、罗马教宗尤金四世与瓦迪斯瓦夫进行的冬季会谈中,新的十字军已经准备完成。除了已经在边境线上奋战了两年的骑士之外,这支十字军还收到了来自波兰、立陶宛、威尼斯、教宗国、勃艮第、波斯尼亚、塞尔维亚、瓦拉几亚等多方势力的支持。 在罗德岛上仍然有着一定实力的医院骑士团,也同样会参与这次针对奥斯曼的攻势。 十字军的纸面实力,已经到了空前强大的地步。大量全副武装的重骑兵与重步兵,装备了威尼斯新式火枪火炮的火器军团,来自教宗国的教廷骑士,这样的兵力配比,不可谓不豪华。 只不过,教皇仍然钦点被誉为威尼斯克星的白衣骑士匈雅提作为十字军领袖,让同样积累了大量战功,并且更加好战的瓦迪斯瓦夫三世心中更加怨恨。 初春之时,驻扎在塞尔维亚境内的十字军,忽然收到了一封来自奥斯曼的信件。 “陛下,信上说了什么?” 匈雅提向营帐首座上的瓦迪斯瓦夫三世微微行礼,随后询问道。 “穆罕默德的求和信。”瓦迪斯瓦夫随手将信扔给了匈雅提,“我之前就和你说过,奥斯曼已经面临着巨大的劣势,他们根本不可能在这场战争中获得任何扭转局面的机会了!这个时候屈膝求和,奥斯曼人的虚弱已经暴露无遗!” “陛下,奥斯曼人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不堪一击……” 匈雅提看了一遍穆罕默德的信,内容的确是向十字军求和。而其中,穆罕默德陈述了奥斯曼在这次战争中的绝对劣势。更是向十字军透露出皇室内部存在的压力和叛变的风险。心中,穆罕默德甚至祈求十字军放回自己的在此前的战役中被俘虏的姑父。 “穆罕默德二世身为穆拉德的儿子,怎么可能如此不堪大用……” “异教徒已经在上帝的威严下颤抖了,我亲爱的匈雅提将军!”瓦迪斯瓦夫微微后仰着身子,放声大笑道,“但是,十字军不会接受这种摇尾乞怜,他东罗马的皇储能一刀砍死穆拉德,那穆罕默德的头颅,就由我来亲自收下!” “陛下……您的意思是?” “我们绝对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停战,除非,十字军已经进入了埃迪尔内,光复了全巴尔干!”瓦迪斯瓦夫震声喊道。 “陛下!不要冲动!东罗马与奥斯曼人的和谈已经成为定局,而原本打算进攻奥斯曼在小亚细亚领土的卡拉曼,在去年就已经被穆拉德打的提前崩溃,现在还没有恢复。我们几乎不可能收到任何来自东边的援助。就算我们现在兵力有一定的优势,但并没有大获全胜的把握!” “匈雅提!我奉劝你不要再动摇军心了!十字军清一色装备精良的雄兵虎将,奥斯曼人的军队是什么?参差不齐的护甲和武器?他们又有什么理由做我们的对手?” “陛下,这次攻势很有可能演变成一场决定命运的血战!我们不能如此轻率地做下决定!” “匈雅提!我知道……我能继承王位,得到了你很多的帮助,但是,别忘了!异教徒时刻在匈牙利的边境游弋,匈牙利的臣民就一日不得安宁。我们是教会最坚固的盾牌,但在必要的时候,我们必须化为最锐利的长矛,洞穿奥斯曼人的心脏!” 瓦迪斯瓦夫仍然深信,连国力衰微到如此地步的东罗马帝国,都能将奥斯曼人打得割地求和,对于实力强大的十字军而言,一场胜利绝对不在话下! “陛下……” “好了!不用再说了!你贵为十字军的领袖,但仍然是匈牙利的封臣……既然你愿意和谈,我们就让教宗来做这个决定。” 瓦迪斯瓦夫取回了穆罕默德寄出的求和信,并派人通过塞尔维亚的港口,将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往教宗陛下手中。 教宗一旦做出了回复,那么这个决定,也将指明十字军未来的道路。 …… “你们说。帝国应该表明什么样的态度。” 紫色宫殿,御前会议之上,君士坦丁十一世对于十字军内部的举棋不定也产生了矛盾。 毫无疑问,帝国在巴尔干已经初步站稳了脚跟,那么与十字军之间,必然会产生利益冲突。虽然这次十字军的名号是解救东罗马帝国,但到时候能给帝国多少利益,是西方的教宗说了算。 “陛下……十字军的实力已接近鼎盛,这个时候,的确没有什么和谈的理由。”老阿格里帕回答道,“如果十字军真的确立了巨大的优势,帝国最多也就是撕毁停战协定,然后分抢巴尔干的领土罢了。” “没错。如果十字军和奥斯曼人一旦停战,穆罕默德会不会尊重和我们的停战协议,那就不好说了……我们能在东巴尔干取得这样的优势,绝大部分功劳,实际是在十字军身上。”乔万尼也出言附和道,“十字军吸引了奥斯曼大量的主力军团。奥斯曼人如果抽出兵力,帝国的东部战线简直是任人宰割的肥肉。” 君士坦丁十一世点了点头,忽然,他的目光定在了坐在一旁眉头紧锁的约翰身上。 “约翰,你有什么想法吗?” “恩……啊?” 约翰错愕地抬起头,最近的御前会议,他大都是选择聆听与思考,并不会作出自己的判断。君士坦丁忽然询问自己的意见,让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朕问你,你认为十字军是应该停战,还是继续作战?” “如果停战协议的签署足够完美……我更希望听到的,是和平的消息。” 约翰沉吟了许久之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第六十章 瓦尔纳变奏曲(二) 整个紫色宫殿陷入了沉默。 君士坦丁十一世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明态度。 这是约翰经过思考后得出的结论,众人在等待他的解释。 “只从十字军能取得最后胜利的情况下来考虑,似乎让他们接着打,对帝国更有好处。我们都对十字军有着共同的自信——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怎么会败给良莠不齐的奥斯曼军队?” “殿下,如果奥斯曼人与瓦迪斯瓦夫的部队进行决战,无论胜利与否,奥斯曼人都将付出绝对沉重的代价,而且需要长时间才能恢复元气。”乔万尼做出了一个相对中肯的评价,“匈雅提与瓦迪斯瓦夫已经无数次证明了十字军实力的强大,更不用说,今年冬天他们得到了更多的援助。” “是啊,我明白。”约翰将目光移到了地图上,奥斯曼的边境领土,这两年收缩了很多,就是因为十字军强大的攻势,“我们都知道,匈雅提是一个理智而谨慎的出色将领;而瓦迪斯瓦夫三世,则是一个年轻而狂热的新任国王……二人都对异教徒有着刻骨的仇恨,但为什么,在这种关键的决策上,忽然来请求我们与教宗的意见?” “这次十字军再怎么说,也是为了拯救帝国而组建,十字军作为上帝的长枪,过问教宗也无不妥。不过……”老阿格里帕忽然话锋一转,“还有一种可能……我们不太想接受的可能。” 约翰点头道:“没错。但这种可能的确存在,那就是,十字军出现了内部分裂。” 瓦迪斯瓦夫与匈雅提有点矛盾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如果矛盾巨大到足以干扰十字军日常决策,那么,十字军的战斗力将会大打折扣。 “还有,这次穆罕默德屈膝求和,本身也值得推敲。”约翰继续分析道,“的确,奥斯曼人在希腊遭到重大失败没错。但是奥斯曼人的军队损失并没有那么大,主力军团编制根本没有受到影响,更何况,卡拉曼已经被打到国家崩溃,在小亚细亚奥斯曼几乎全无后顾之忧,可以放心地投入兵力……双方差距没有那么庞大的情况下屈膝求和。应该不是穆罕默德的作风。别忘了,他可是敢只带一万人来围攻君士坦丁堡的!” 君士坦丁也表示赞同道:“虽然穆拉德二世已经绶首,但是曾经为奥斯曼人立下汗马功劳的大臣,绝大多数仍然忠诚于他们年轻的新苏丹。即便内部面临着叛乱的风险,也不应该冒着严重打击军队士气的风险求和。” “我们没有充分的把握,证明这次求和不是奥斯曼人的计策,我们也完全无法保证十字军真的可以取胜……父亲,这样,我们的回信中,肯定十字军的功绩,但是不做出表态。” “哦?” “我们如果保持中立,对瓦迪斯瓦夫和匈雅提都是一个压力。希望能让他们做出相对理智的决定。”约翰说道,“不过,我们应该在奥斯曼人的边境线……包括塞尔维亚,瓦拉几亚等地区布置更多的眼线,来尽快取得最新的情报,以此随机应变。我们都知道,某些情况下,合约就等于废纸。” 御前会议简单地讨论之后,对中立态度也表示了支持,最终,君士坦丁亲自草拟了给予瓦迪斯瓦夫三世的回信。 …… 瓦迪斯瓦夫首先收到了东罗马帝国的回复,帝国暧昧不清的态度让瓦迪斯瓦夫脸色奇差无比。 不过匈雅提至少松了一口气,在十字军完全被病态的狂热冲昏头脑之前,他要想办法拉住整支军团。 匈雅提当然知道信仰和宗教仇恨能带来多么恐怖的战斗力,然而他更清楚,如果一昧的骑士冲锋就能换来胜利,当年一次次东征,新月信徒早就被赶下红海与阿拉伯湾,游去寻找新大陆了。 “陛下,东罗马帝国形势仍然岌岌可危,他们急需救援的情况下,都没有要求我们迅速发起总攻,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瓦迪斯瓦夫冷哼了一声,背着手离开了军帐。 不过很快,他又趾高气昂地回来了。 教宗陛下的回复晚了两天,不过尤金四世的意思十分明确——异教徒如今内忧外患,虚弱不堪,十字军应当秉承上帝的意志,将异教徒赶出欧陆! 信的最后,尤金四世甚至还发出了当年乌尔班二世在动员十字军时那句颇有煽动力的口号。 godwillsit! 神的旨意! “教皇陛下的态度,也已经很明确了,我尊敬的匈雅提将军。身为十字军的指挥官,现在,你应该亲手给穆罕默德回复我们的态度,并率领十字军前进!” 这个时候,手握着教宗的支持,瓦迪斯瓦夫三世在十字军中的声望已经隐隐超过了白衣骑士匈雅提,特别是刚加入十字军的成员,都渴望着在战场上收割异教徒的头颅。 不过这一切形势的变化,和约翰也脱不了干系。 东罗马帝国皇储亲手斩杀穆拉德的消息在西方世界传开后,约翰几乎成了所有年轻的燕尾骑士的崇拜对象。 一些没落的小贵族,或者继承爵位希望渺茫的家族后裔,都热情高涨地希望成为骑士。 其中有一部分,投入了十字军,当然也有人,不远万里,去朝觐万城的女皇,去帮助帝国的涅盘。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匈雅提几乎无法控制十字军对战争的渴望。所有骑士,都在等待着功成名就的那一刻。 十字军优势明显,现在奥斯曼人的苏丹穆罕默德又手无缚鸡之力,谁都有机会,成为第二个约翰·巴列奥略。 终于,在塞尔维亚屯驻了一个多月的匈雅提,迫于十字军内部的巨大压力,公开宣布穆罕默德的停战请求无效,一四四四年的十字军征服正式开始。 “陛下,我只希望,这次冲动的攻势,十字军能取得最终的胜利……如果出现任何差池……” “十字军不可能失败!” “……好,但是陛下,你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能以身犯险,如果出现了任何差池,对十字军,对整个匈牙利,都是万劫不复的灾难!” 第六十一章 瓦尔纳变奏曲(三) “亚诺什?匈雅提将军,您的面色看起来不太好。这会让军队中的士兵增加平白无故的猜疑。” “是吗……”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不要让自己的情绪左右战局。您现在是十字军的领导者,要对军队抱有最基本的信心。” 身为波兰的两朝老臣,兹皮希科是如今十字军中波兰的指挥官。他的波兰重骑兵团,是十字军中的重要主力之一,也是未来在欧洲声名赫赫的翼骑兵的雏形。 兹皮希科如今年过半百,但依然神情矍铄,在波兰经历过太多起伏的他,绝对可以称得上是这支十字军中最有实力的将领之一。 “我当然更乐意相信,奥斯曼人的求和,真的是他们已经完全实力不济了。”匈雅提缓和了一下情绪,恢复到那个让奥斯曼人闻风丧胆的白衣骑士的形象中,“准备开拔,防备奥斯曼人的伏击。” 瓦迪斯瓦夫既然已经向奥斯曼人宣布全面进军,奥斯曼人就一定会有所防备。匈雅提并不希望,如今士气高昂的十字军因为一时脑热冲进敌人的包围圈中。 但是就在全军开拔的第二天,瓦迪斯瓦夫三世就收到了第二封来自教皇陛下的信件。两封信发出不到一天,内容也大同小异,不过,这封信中还提到由教宗国与威尼斯,加上勃艮第停驻在威尼斯港的战舰组成的联合舰队,即将跨过爱琴海,从奥斯曼的后方发起进攻,甚至还打算趁奥斯曼在东巴尔干后防空虚的时间内,强行夺取埃迪尔内城。 这让十字军的士气上升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程度,加上克罗地亚,保加利亚,鲁塞尼亚等地又有源源不断的志愿骑士前来加入十字军,仿佛胜利的天平,此刻已经完全倾斜。 从塞尔维亚境内北上塞格德堡做了最后修整的十字军,向战争的最前线进军。 四天的行军之后,十字军停驻在了瓦拉几亚境内的尼科堡中。 瓦迪斯瓦夫三世在这几天,取得了绝大部分主战派骑士们的支持,声望与日俱增,但眼下大战已经一触即发,他心里清楚,在战术造诣上,自己仍然应该向匈雅提请教。 尼科堡中集结了来自不同国家的军队统帅,等待着指挥官匈雅提作出接下来的布局。 “匈雅提将军!我们收到了来自东罗马帝国的情报!奥斯曼人已经在埃迪尔内集结了近四万人的大军,与西北边境线上的守军整合的话,奥斯曼人可能会组建出超过六万人的大型军团!” 匈雅提还没有将第一句话说出口,整个会议大厅里热烈的气氛就已经被这条紧急情报所凝固。 六万大军…… “奥斯曼人,是从哪里调集这么多人的……” “罗马人的情报可靠吗……” 要知道,整个十字军,在受到了各国如此巨大的援助之后,陆地军队的总和,也仅仅只有近三万人。 仅仅经过了短暂的思考,匈雅提就给出了最精确的判断:“奥斯曼现在在东线战场压力全无,埃迪尔内有几千苏丹亲卫镇守,如果奥斯曼人调集全国一切可以调集的力量,的确有可能组建出这个规模的军队。但是,有一点我们必须明确,瓦迪斯瓦夫陛下的判断同样是正确的,我们的十字军,装备精良,绝大多数是训练有素的重骑兵和重步兵,而奥斯曼人,除了骑兵质量良莠不齐之外,步兵中很有可能还掺杂了一些农奴士兵,几乎没有战斗力,如果两军对垒,奥斯曼人的胜算仍然不是很大。” 对于匈雅提支持自己的判断,瓦迪斯瓦夫对他的态度就有了些许缓和,不过,身为主战派的代表,这一刻,瓦迪斯瓦夫三世清楚,自己必须要站出来,鼓舞整支军团的士气。 “瓦迪斯瓦夫将军,我们毕竟承担着近一倍的人数劣势。我还是建议撤军以暂避锋芒。” 瓦迪斯瓦夫尚未开口,来自教廷的军事顾问塞萨利尼却首先提出了反对意见。 作为军中目前少防守派的主要成员以及教皇陛下的使者,塞萨利尼在军中也算有点声望,加上十字军人数目前的确处于劣势,规避掉奥斯曼人主力的第一波进攻,等待威尼斯海军联合进攻或等奥斯曼人内乱爆发在做打算,是更加合理的选择。 “绝不可能!塞萨利尼先生,十字军骑士的实力,根本不能用数量去衡量,我们的这只军队,足以摧毁任何国家,任何数量的敌人组成的阵列。而且,我们的身后就是匈牙利,就是天主世界,我们已经退无可退!”瓦迪斯瓦夫从自己的座位上忽然站起,看向在座的每一位骑士,“我们身怀荣耀而来,我们肩负着主的意志,异教徒已经近在咫尺,难道我们这时候应该做的,是示弱和服软吗!我们应该去砍下他们的头颅,刺穿他们的身躯!这是上帝的旨意,我们,只有奋战。” 这一席话,足以让年轻的骑士热血沸腾,大厅之中也叫好连连。匈雅提却沉默不语。他的看法和塞萨利尼相同,但是他深知,与奥斯曼的决战已经避无可避。他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作出任何有损军心的发言。 只要胜利……胜利,足以解决一切隐藏在十字军中的问题。 “上帝的勇士们,我们在尼科堡已经等待很久了,接下来,让我们继续前进,直面异教徒!” 瓦迪斯瓦夫拔出自己的佩剑,狠狠插入了摆在桌子上的地图中。 瓦尔纳…… …… 索菲雅拿着一封信,面色复杂地走进了房间。 “怎么了索菲雅?你早上出门的时候不是还挺开心的吗?” “哥哥,十字军的决策出来了。” “哦?” 约翰接过书信,打开浏览了一遍后,表情也逐渐凝固。 “我已经派人去提醒十字军了,奥斯曼人集结了数量庞大的军队。”索菲雅叹了口气,“他们仍然选择在瓦尔纳与奥斯曼人决一死战。” 第六十二章 瓦尔纳变奏曲(四) “真的是在瓦尔纳……” “在瓦尔纳也很正常,作为在奥斯曼占领区中十分重要的港口城市,不仅是交通要道,而且沟通着黑海沿岸的贸易,要不是当初卫戍军团的人数实在紧缺,乔万尼还真不一定打下布尔加斯堡就率军回君士坦丁堡了。” 约翰的设想中,没有了穆拉德二世的指挥,奥斯曼人在欧洲骑士的冲击下很有可能溃不成军。 为了保证帝国在巴尔干半岛的历史领土不受到西方世界的掠夺,必要的时候,撕毁停战协定也是选项之一。 更何况十字军的海军正准备从海上强攻埃迪尔内城,如果十字军到时候不将这座原称哈德良波利斯的帝国古城归还,那与继续被奥斯曼人占领没有任何区别。 “我们真的要参与进去吗?君士坦丁堡里目前的驻军捉襟见肘,凤凰军团守城的能力可不那么强。” “如果到时候十字军有机会围攻埃迪尔内城,我们……必须要以援助十字军的名义出征!埃迪尔内绝对不能落到任何人手里,这是打通帝国目前领土的最后机会!” “哥哥,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的假设,是建立在瓦尔纳之战胜利的前提下。” 约翰手中的书信忽然掉落在了地上。 是啊,他砍了穆拉德二世,奥斯曼继承危机爆发,十字军兵力士气正旺,突厥人又刚经历了一场失败…… 他本能地看好着十字军。虽然在御前会议上他分析了种种奥斯曼人胜利的可能,但是历史上的瓦尔纳战役本身,十字军就是因为一点意外才会溃败,这一次十字军在拥有更加强大的兵力的情况下,获胜的可能只会更加高…… 可万一呢? 十字军一旦失败,帝国会迎来什么? 约翰比谁都清楚。 “快!快去叫乔万尼和弗朗西斯科提督去皇宫!” …… 其实瓦迪斯瓦夫和匈雅提心里都清楚,奥斯曼拥有这个数量的兵力后,骑士列队冲锋的场景一定是看不到了。 双方在瓦尔纳湖畔,一定会爆发一场阵地式的拉锯战。总兵力超过十万的战争,这在匈雅提的征战史上也是少有的。 “陛下,就算出现任何情况,您也请不要离开大营!十字军需要您来稳定军心!” 瓦迪斯瓦夫象征性地点了点头。他对这场战争期待已久,这是奠定匈雅提在欧陆地位的关键一战,而且也是一个将王国的领土向东大肆扩张的机会。 已经深夜,十字军终于赶到了瓦尔纳城附近。 临时行营搭建得十分迅速,匈雅提立刻召见了所有参与十字军的将领,进行最后的战前布置。 思考再三,为了阵型的稳定,也为了国王的安全,匈雅提决定由自己亲自率领匈牙利骑士,瓦拉几亚骑兵与匈牙利国王卫队一起坐镇中军,保护瓦迪斯瓦夫三世,这样就算瓦迪斯瓦夫想要做出什么冲动的决定,自己也能及时把他拉回来。 中军布置在瓦尔纳城附近的芙兰嘉高地上,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远处奥斯曼人的一举一动,而且这里也易守难攻,奥斯曼人就算发动强攻,也很难在短时间内突破国王卫队的防守。 十字军的左翼,匈雅提交给了波兰名将兹皮西科与自己的妹夫,同样拥有出色指挥才能的米海尔指挥。 十字军的右翼战线最长,而且面前是一块光秃秃的平原。需要布置大量骑士,匈雅提有所预料,右侧的战斗,将成为瓦尔纳战役最关键的部分。 思虑再三之后,匈雅提选择了来自教宗国的军事顾问塞萨里尼与主教多米尼克,同时率领十字军右翼。 塞萨里尼的战术理念和自己相同,匈雅提相信塞萨里尼不会做出任何冲动以至于伤害到十字军的决策。而经验丰富的主战派将领多米尼克,也可以帮助他堵上军中其他主战派成员的嘴。 最后,是作为预备队的教廷骑士和雇佣骑兵,安置在中军后方。 因为奥斯曼人手握兵力上的优势,匈雅提决定尽量加宽战线,防止绞肉机现象与包围圈的出现。于是,在瓦尔纳城以西,三万多人的十字军整整拉出了三千八百米的战线。凌晨十分,观测到十字军动向的奥斯曼人,也将战线扩展到了对应的长度…… 由于芙兰嘉环形高地的存在,奥斯曼人与十字军的阵线均是居高临下,这种地形,非常适合骑兵冲锋,这给了匈雅提极大的自信。 虽然奥斯曼的阵线同样易守难攻,但匈雅提相信,第一波冲锋,奥斯曼人就会被十字军重骑兵击溃。 …… “苏丹大人,准备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发起对那群不知死活的十字军的攻击。” 穆罕默德二世坐在王帐之中,微闭着眼睛。从昨夜斥候发现十字军的动向直到现在,他仍然无法安心入睡。 “卡拉查……军团的指挥重任,我交给你。”穆罕默德二世站了起来,打开王帐的门帘,凝望着远处十字军色彩不一的战旗,“你是父亲手下最得力的将军,我希望这一次,你能代替父亲,帮助奥斯曼……取得胜利。” 与卡拉曼的战役中,卡拉查一战几乎全歼了卡拉曼主力军团,让卡拉曼人闻风丧胆,此刻,他也将领导这六万余奥斯曼军队,与十字军展开血战。 “苏丹大人,我们紧握着人数优势,一万禁卫步兵将誓死保卫您的安全,接下来,您只需要等待胜利的消息即可。” 卡拉查十分明确,十字军的优势在于士兵的质量远超出帝国数倍。奥斯曼想要赢得这场战争,最简单的方法,是通过集中优势兵力,突破十字军的部分防线,然后将十字军分割包围,逐个击破。 于是,他将十字军相对薄弱,阵型相对更长的右翼作为目标。卡拉查在奥斯曼的左翼部署了大量的精锐骑兵,这些来自小亚细亚的精锐骑兵是奥斯曼人与十字军骑士抗衡的唯一资本,也是奥斯曼人取胜的关键。 相对的,奥斯曼的右翼薄弱了很多,所以,卡拉查决定,在十字军反应过来,做出调整之前,立刻先率领军队,发起进攻。 第六十三章 瓦尔纳变奏曲(五) 十字军的半弧形阵列两翼遥相呼应,如果遭遇奥斯曼人的进攻,中军与预备队可以迅速增援。卡拉查想要短时间内迅速击溃十字军右翼,只有拿数倍的人力去填补。 双方对峙了半个小时,芙兰嘉高地围出的环形凹陷,如同一扇通往地狱的大门,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殉道者。 “再带两千苏丹近卫去卡拉查那儿,告诉卡拉查……天黑之前一定要在任意一侧打开缺口,并且速战速决。” 穆罕默德看了一眼已经逐渐下沉的太阳,他深知继续拖延下去,十字军的援军只会更加源源不断地到来。因为这次十字军,奥斯曼与瓦拉几亚的联系几乎也已经崩溃,十字军的补给可以源源不断地从匈牙利直穿瓦拉几亚运抵前线。 而他临时动员出动的军队,无论是士气还是质量都逊色于十字军,如果最后的人数优势也渐渐消失,那么奥斯曼在欧陆建立起的根基,就会在这一战后被十字军连根拔起。 穆拉德下葬那日,他曾向自己的父亲发誓,一定会亲手斩下约翰?巴列奥略的头颅完成复仇!瓦尔纳,只是他复仇计划的第一个阻碍。 “卡拉查将军,苏丹大人命令,一定要在天黑之前,给十字军带来重创!” 仍站在芙兰嘉高地上观察的敌势的卡拉查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 “多米尼克将军,我已经说过无数次了,我们的右翼是重中之重,不能草率地发起进攻!” “我们握有优势,拥有上帝的庇护!近万名骑士整装待发,士气如虹,难道这种情况下,我们要等着奥斯曼人来冲击我们的阵地吗?” “我们绝对不能主动发起进攻!如此巨大的人数劣势,只会让我们陷入包围然后被全歼!而且一旦离开阵线,我们的侧翼根本来不及支援我们!” 军帐中的争执还在继续,枢机教团内部并不团结,看来军队也是一样。 塞萨利尼与多米尼克的战术观点完全背道而驰,但因为塞萨利尼拥有优先指挥权,多米尼克只能通过这样的争吵来反映自己的诉求。 他们的争执,在整整持续了数个小时之后,忽然被惊天动地的马蹄声所打断。 “塞萨利尼先生!奥斯曼的左翼骑兵,向我们的阵地发起了冲击!” 闻言,塞萨利尼立刻松开了被他揪住脖子的多米尼克,冲出军帐。 不远处,从芙兰嘉高地上如巨浪一般奔涌而来的奥斯曼铁蹄,扬起了漫天沙尘,向着十字军的阵线发起了冲锋。 “构筑防线!” “懦夫!我们应该进攻!” 羞怒交加的多米尼克,忽然推开了站在军帐门外的塞萨利尼,带着骑士剑骑上了自己的战马。 “英勇的骑士们,我们已经忍受了够久!现在,异教徒甚至不知死活地向我们发起了冲击!我们应该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战士!” “为了上帝!” 多米尼克的宣讲立刻打动了大量年轻气盛的十字军骑士,很快,数千十字军骑士就集结在了多米尼克身后,奥斯曼人已经冲下了芙兰嘉高地,正在强行通过宽广的大平原,此时,正是十字军发起冲锋的最好时机! “冲锋!” 教廷军机团内部分裂严重,塞萨利尼也早有预料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立刻去寻求匈雅提将军的支援!最快的速度!” 塞萨利尼吩咐完身边的侍从之后,立刻收拢了剩余的十字军,在己方高地上布置了一道相对坚固的防线,凭奥斯曼骑兵的实力,强行冲击高地只会带来大量的伤亡。 率军冲锋的多米尼克,则对塞萨利尼的防守策略嗤之以鼻,十字军的重型战马恐怖的冲击力足以摧毁任何阵线。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没有任何问题。 当冲在最前面的多米尼克的枪尖,接触到第一个奥斯曼人的护甲之时,攻守态势瞬间逆转。 重装骑士们的骑枪完成了第一波杀戮之后没有丝毫停歇,他们直接丢弃了骑枪,借助战马的冲击力,拔出骑士剑,冲入奥斯曼骑兵的人群。 多米尼克在奥斯曼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亮银色的盔甲迅速被鲜血所染红。 主帅如此威猛的情况下,其他骑士也被迅速感染。 挥砍,劈斩,突刺! 全身骑兵甲让十字军的重装骑士们在人群中显得游刃有余,甚至,部署在高地上稳固防线的部分骑士,看到战局已经拥有了如此庞大的优势,也渐渐按奈不住。 虽然这只是奥斯曼人的先头部队,但能如此轻松地取胜,立刻鼓舞了多米尼克麾下的骑士们。 奥斯曼人,在十字军的冲击下,仅仅坚持了不到五分钟,立刻丢盔弃甲,仓皇逃窜。 芙兰嘉高地下的多米尼克,似乎已经隐约看到了数百米之外的奥斯曼将领卡拉查惊恐的表情。 “继续冲锋!碾碎他们的阵线!” 然而,卡拉查站在高地上,没有任何情绪。 征战半生,他对十字军太过了解。他们极其容易被眼前的优势所鼓舞,也极其容易,因为小小的优势而失去理智。 他们的信仰,并不能使他们刀枪不入。 “所有人,进攻!” 高地之上,奥斯曼人左翼的主力部队早已蠢蠢欲动,收到卡拉查的指令之后,他们立刻抽出了各自的武器,冲下高地。 这是真正的铁蹄洪流。 奥斯曼骑兵纵横安纳托利亚,绝对不是弱旅!更何况,他们的统帅卡拉查,本身就是极为出色的骑兵将领。 多米尼克率领的十字军,刚才已经丢弃了骑枪,并且,此时高度逆转,奥斯曼人获得了坡度带来的冲击加成。 并且,奥斯曼人左翼的主力部队中,有苏丹近卫的身影,他们的战斗力,绝对不逊色于十字军的具装骑士。而奥斯曼人装备的链锤,则可以在不必击穿护甲的情况下,对十字军骑士的五脏六腑造成伤害。 “建立阵线,顶住!我们的胜利就在眼前!” 多米尼克再次挥舞着自己的骑士剑冲入了奥斯曼人的洪流之中,高超的战斗技巧,让他再次收获了无数异教徒的鲜血。然而,此时十字军的人数劣势已经完全展露出来。奥斯曼人的数万主力,将十字军包围屠杀,也没有丝毫问题。 “全歼了他们,不需要俘虏!” 卡拉查下达完指令之后,立刻动身,返回了营帐。 第六十四章 瓦尔纳变奏曲(六) “弗朗西斯科……还有多久?” “大概三个小时。但是我们不能排除在海面上看到奥斯曼舰队的可能。瓦尔纳是一场大战……奥斯曼人同样有可能借助海军来保证他们海上侧翼的安全。” 同样站在甲板上的乔万尼,则更希望这一切只是约翰的臆测。 万一十字军溃败…… 这支十字军是欧洲部分国家主力军队的集合体。如果这场十字军的结局是溃败,不仅会给天主世界带来巨大的恐慌,而且,身为天主之盾的匈牙利,在几年之内,都不可能在集聚起力量抵抗奥斯曼人的入侵。 这是一场不能失败的远征。 在陆路可能已经被奥斯曼人封锁的情况下,约翰决定,率领凤凰军团,间接支援十字军撤退。为了不破坏停战协议,凤凰军团不能直接干涉战争的走势,但如果十字军出现了溃败的迹象,那么凤凰军团,必须立刻展开援护。 …… 多米尼克虽然勇猛无比,但是奥斯曼的包围圈已经逐渐形成,身为一名将领,他不可能让一支精锐骑士就这样葬送,而且塞萨利尼已经率领剩余的骑士开始支援,只要打开包围圈,撤回高地上,他们就可以积蓄力量,发起反攻。 此刻,十字军右路战场的战损接近一比一,然而对于人数处于劣势的十字军而言,初次进攻已经可以算是失败。 塞萨利尼虽然放下了芥蒂,很快就向多米尼克派出了援军,但是十字军在右翼布置的骑士数量毕竟有限,况且眼下奥斯曼人的战争热情尤为高涨,塞萨利尼的骑士,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才让多米尼克冲出了包围。 然而,后撤并没有他们想象地那么轻松。因为多米尼克已经追击到了奥斯曼人阵线的腹地,离十字军布置防线的高地相隔了很长一段距离。而且十字军的重甲战马体力有限,速度较慢,并且已经经过了一轮冲锋,在以逸待劳的奥斯曼人的围攻与追击下,人数仍然在锐减。 离芙兰嘉高地仍有一些距离,但当多米尼克不经意间回头的时候,却发现身后追击的奥斯曼人的人数,忽然少了很多。 他放慢了马速,随手掀翻身旁的两个奥斯曼人之后观察了片刻,发现那些奥斯曼骑兵身后充数的奴兵,居然开始掠夺起死去的十字军骑士身上的财物。 奴兵顾名思义,在奥斯曼军队中,这群人是地位最底下的存在,甚至军饷也不够供给家庭的日常开支。在战场上拾取战利品,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通常情况下,奥斯曼人的将领是会放任这种情况出现的,但是,这是一场事关生死的决战,奥斯曼人,居然将奴兵,作为主力军团的后卫。 远处,匈雅提带领的援军已经赶来,多米尼克瞬间嗅到的反攻的味道。 “骑士们!奥斯曼人已经中了我们的圈套!包围他们!” 圈套?究竟是什么圈套,多米尼克心里也不清楚,但是,他的一席话足以让骑士们产生一种心理暗示。刚才的溃退,只不过是为最终的胜利做下的铺垫而已,况且援军距离这里已经不到五百米,对于骑兵来说,支援只是眨眼之间。 “杀!” “清算异教徒!” “为了荣耀!” 奥斯曼的军队纵然强大,但是他们面对的,毕竟是整个西方世界的王牌——十字军。 也许第一次东征的耶路撒冷奇迹已经无法复制,也许第四次东征的侵略本性已经让十字军威严扫地。 但当手握骑士剑的多米尼克在人群中再一次振臂高喊“devult”的时候,仿佛上帝真的蒙下了恩典,骑士们调转马头,即便是顶着人数的巨大劣势,再次冲入了奥斯曼的阵线之中。 而很快,匈雅提带领的骑士们,则迅速加入了这场反击。 措手不及的奥斯曼人几乎无法抵御十字军的冲击,手里捧着大量财富的奴兵,甚至没有办法重新跨上自己的战马。 十字军的士气再次来到了顶峰,他们嘶吼咆哮着,用泛着血光的骑士剑,贯穿了视野内所有的敌人。 攻守方迅速发生了转换,奥斯曼人在十字军如此庞大的攻势面前节节败退。原本作为屏障的芙兰嘉高地此刻已经变成了他们寻求生机的阻碍。 不断有奥斯曼人被十字军的骑士从战马上斩落,甚至已经有十字军的骑士加快速度,冲上了芙兰嘉高地,对奥斯曼人发起反包围。 然而,卡拉查并没有慌乱,面对蜂拥而上的十字军,他直接选择了调遣原本在中军王帐之前拱卫穆罕默德二世安全的近卫步兵,来驱赶十字军的骑士。双方在高地上几次争夺之后,奥斯曼人才将狂热的十字军杀退。 至此,侧翼战线十字军勉强收获了最后的胜利,但根据结果来说,是两败俱伤。 天色已经变暗,双方将领却没有任何停手的意思。战机稍纵即逝,这场血战,将会迎来最残酷的结局。 …… “匈雅提,看到了吗,奥斯曼人,是不堪一击的!” 浑身是血的匈雅提刚刚走进王帐,瓦迪斯瓦夫就已经沉浸在了胜利的喜悦中。中军骑士在瓦迪斯瓦夫与匈雅提的带领下,亲眼见证了奥斯曼人丢盔弃甲的样子,所有人都跃跃欲试,等待着匈雅提部署下一次进攻的策略。 “我们现在,应该对奥斯曼的右翼发起攻击。拱卫奥斯曼王帐的近卫步兵,我们的骑士想要突破他们的步兵方阵并没有那么轻松。奥斯曼人既然在他们的左翼安排了如此多的士兵,他们的右翼,就一定极其空虚!” “好样的匈雅提!让我们带领我们的骑士,继续发起冲锋!” 瓦迪斯瓦夫抽出自己的护手剑,正想去集合部队,却被匈雅提拦了下来。 “陛下,您不能随军冲锋!” 瓦迪斯瓦夫的面色忽然阴暗了下来,这是证明自己功绩的最好机会,他绝对不可能放弃。有如此多的国王卫队拱卫在旁,他相信自己不可能被奥斯曼人斩于马下。 “陛下,您需要坐镇王帐!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胜负尚未分晓,如果我王出现了什么闪失,十字军将会立刻瓦解崩溃!” 第六十五章 瓦尔纳港大撤退(一) “卡拉查!为什么我们的军队会率先崩溃!” 刚进入军帐,已经收到消息的穆罕默德二世便愤怒不堪地冲到卡拉查面前:“左翼是我们的主力!整整一半的兵力,居然被十字军如此迅速的击溃?” “苏丹陛下,战争还没有结束,我们还有兵力。左翼也并非全军覆没。” 卡拉查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任何情绪,仿佛这场战局与他无关一般。 穆罕默德深吸了一口气,强制自己冷静下来,随后又问道:“卡拉查,那么请你告诉我,我们的军队,还剩下多少胜算。” “两成。” “什么?”穆罕默德二世拍案而起! “我的意思是,如果十字军统帅的脑子没有被魔鬼控制的话,我们所做的坚持,只能算是无谓的挣扎了。除非,他们犯了巨大的失误……我现在,无非是在赌这个几率罢了。” “卡拉查!如果你不是父亲最信任的将军,我现在一定会亲手拿下你的人头!十字军的将领是匈牙利的亚诺什·匈雅提!在与我们的战争中,他从不失误!”穆罕默德怒道,“父亲与匈雅提在边境线上鏖战了数年,仍然处于劣势,现在十字军在这种情况下掌握着主动,怎么可能犯下足以让我们翻盘的错误!” 卡拉查淡然道:“苏丹陛下,率领军队需要的是冷静,而不是这满腔怒火。况且,现在十字军的统帅,可不止匈雅提一个人……所以,还有一步可以走。” ……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因为奥斯曼的左翼已经濒临崩溃,因此此刻他们的阵型看起来脆弱且凌乱不堪。 “这是我们的机会了,匈雅提将军。” 兹皮希科骑在自己的战马上。他的身后,是军容肃穆的波兰重甲骑士。 现在的奥斯曼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应该给他们来上最后一击了! “骑士们,击垮你们的敌人!” 匈雅提紧握长剑,一马当先,率领十字军左翼的军团冲下了芙兰嘉高地。 这次冲锋犹如雪崩一般,十字军银白色的盔甲在月光的照耀下渗出了令人胆寒的杀机。很快,奥斯曼人也从阵地上冲了下来,然而,这样的对冲,在匈雅提眼中可以说是奥斯曼人可以作出的选择中,最愚蠢的一种。 这是在挑衅十字军! 奥斯曼人的阵线在两军接触时瞬间土崩瓦解,到处是异教徒被骑枪刺穿后,喉咙里发出的变形的惨叫。 “继续冲锋!冲上芙兰嘉高地!” 匈雅提继续下令,这次冲锋尤为顺利,奥斯曼几乎无法做出任何抵抗,甚至没有像样的厮杀。他们仿佛是在自乱阵脚,随后就向后四散奔逃。 “匈雅提将军……情况不对!” 兹皮希科忽然拉住了战马的缰绳:“奥斯曼人太少了,而且溃退的太快了!就算他们左翼崩溃,也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人!别忘了,他们的人数是我们的两倍!” 兹皮希科的提醒让匈雅提也反应了过来。 的确,虽然在黑暗中,各个部队难以互相照应,但是他们所遭遇的抵抗的确太过薄弱,薄弱到几乎感受不到敌人的存在! “全军停……停……兹皮希科……那是什么?” 匈雅提刚要回头勒令全军停止冲锋,忽然看到十字军一方的高地上,又有一支骑兵疾驰而下,直指着奥斯曼人的中军大营。 “兹皮希科将军,您有安排过预备队吗?” 兹皮希科茫然地摇了摇头。 经验丰富的匈雅提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眼下发生了什么事,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声喊道:“冲向奥斯曼人的中军营帐!保卫国王!” 瓦迪斯瓦夫,仅仅率领着他的五百多名国王卫队骑士和一些教廷骑士,就开始向奥斯曼人的王帐发起了正面冲锋! 或许是匈雅提太过顺利的攻势鼓舞并感染了他,此时,环绕在国王身边的骑士,用歇斯底里的声音,狂喊着冲锋的号令。对岸高地上,奥斯曼人的王帐看起来是如此脆弱! “穆罕默德,今天,我要亲手取下你的人头!” 国王卫队骑士和十字军的重型骑兵不同。虽然卫队骑兵同样装备着骑士剑与骑枪,但是仍然属于轻骑兵的行列,他们的战马没有具装装甲,也就是说,通常情况下,国王卫队的骑兵在战斗中更多的是承担着扰袭的任务。 不过,他们的国王已经冲锋在前,他们也绝无可能后退半步。 对于轻骑兵来说,想要到达这个距离,只是眨眼之间。瓦迪斯瓦夫,已经冲到了奥斯曼人的高地之下。 “冲上去,杀死苏丹!” 就在这一瞬间,瓦迪斯瓦夫的眼中,忽然闪过了一抹银白色的光晕。 紧接着,早已在高地之上列阵多时的近卫步兵开始向瓦迪斯瓦夫率领的骑兵发射箭雨。 在卡拉查的指挥下,很大一部分的近卫步兵用黑色的罩衫布盖住了甲胄与武器,因此瓦迪斯瓦夫黑夜中冲锋时,根本无法辨认出芙兰嘉高地上究竟有多少奥斯曼的步兵在埋伏。 虽然骑士的铠甲对弓箭有较好的防护作用,但是战马并没有具装甲胄的保护,因此,在冲击芙兰嘉高地的过程中,国王卫队经历了一次重大的减员。但是瓦迪斯瓦夫的勇气与对异教徒的怒火仍然感染着这群骑士,他们义无反顾,紧随在国王身边,冲向奥斯曼人的阵线之中。 尽管禁卫步兵数量众多,但他们的战术素养与埃迪尔内城中的亲兵仍然有一定差距。构成的步兵阵线虽然看起来严谨而工整,但在瓦迪斯瓦夫的冲击下,看起来仍然十分脆弱。 “异教徒!接受审判!” 在步兵方阵中,瓦迪斯瓦夫如入无人之境,左劈右砍,一条条防线被他所贯穿。而穆罕默德的王帐,距离他也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穆罕默德!” 十米…… 五米…… 瓦迪斯瓦夫甚至可以想象,自己冲入王帐之后,穆罕默德恐惧的表情! “等你很久了,小国王……” 一声闷响忽然传进了瓦迪斯瓦夫耳中,紧接着,他在马背上瞬间失去了平衡。 第六十六章 瓦尔纳港大撤退(二) 卡拉查右手中仍挥舞着链锤,他的左手,则将腰上的弯刀扔给了从王帐之中缓缓走出的穆罕默德。 虽然瓦迪斯瓦夫所骑的战马属于重甲战马,然而卡拉查却轻松地用链锤,将战马的腿给砸成了两段。 “几个月前,罗马帝国的皇储杀了我的父亲……奥斯曼人的伟大苏丹……” 几个禁卫步兵一拥而上,用手中的长柄斧和长枪,将已经坠下马来的瓦迪斯瓦夫死死架住。 “你们十字军,既然是为了救援东罗马帝国而来……那么你……身为天主教的国王,应该有资格成为我献给父亲的祭品。” 穆罕默德丝毫没有在意瓦迪斯瓦夫口中的叫骂,也没有在意不远处仍然试图冲过来拯救他们国王的卫队骑士。 “你们的上帝或许会认为你英勇的牺牲值得犒赏,但我会感谢你,是你,让我们赢得了胜利!” “穆罕默德,你一定会下……” 瓦迪斯瓦夫的叫骂,停止在了这一刻。鲜血淋漓的头颅,滚落在了一边。 “卡拉查,通知伏兵,发起反击。” “是,苏丹大人。” 当匈雅提看到远处的几百个骑兵涌入奥斯曼的军阵之中,渐渐没了声息之后,他的思维,出现了短暂的停顿。紧接着,是奥斯曼人口中传出的疯狂的欢呼。 国王已死,缴械投降。 这八个字,如同魔神的低语,摧毁了所有十字军的意志。 国王阵亡,匈雅提已经来不及思考,这个消息对于波兰,对于匈雅提,甚至对于整个西方世界意味着什么了。他们的身后,从黑暗中,有更多的奥斯曼骑兵冲杀而出。 难怪刚才奥斯曼人的抵抗如此脆弱…… 或许他们就是为了用前线的胜利,刺激国王…… “匈雅提将军!后撤!我们已经没有机会了!”兹皮希科高喊道。 不断有奥斯曼的步兵和骑兵从芙兰嘉高地上奔涌而下,而十字军的两翼也已经接近崩溃。作为预备队的少量教廷骑士,已经完全无法挽回眼前的劣势了。 “明明胜利已经近在眼前……” “匈雅提将军!” “撤……没有胜算了。” 战场局势,似乎正如匈雅提所说的那样,在一瞬间形成了逆转。瓦迪斯瓦夫,身为坐镇王帐的主帅,居然敢于仅仅率领少量轻装步兵,冲击奥斯曼人禁卫步兵组成的方阵。 这或许会成为一次载入史册的愚蠢的失败…… 奥斯曼的包围圈没有完全形成,但是因为左翼已经完全被奥斯曼人的骑兵所封锁,狼狈而逃的十字军骑士,被迫只能向瓦尔纳城内后撤。 瓦尔纳城的城防并没有那么坚固,靠着十字军骑士,如果想要固守,难度很大。而且十字军是孤军奋战,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获得来自任何人的支援。 匈雅提没有过多的思考,现在瓦尔纳港多半被奥斯曼人的舰队所封锁,然而,他们也只能向瓦尔纳城内撤退,其他撤离路线都被奥斯曼人封锁,或许,自己的生命也会在瓦尔纳走向尽头。 “兹皮西科将军,带着一部分人先撤,在瓦尔纳城墙上防线!” 这个时候,兹皮西科没有任何时间来犹豫,或者是说一句“要走一起走”来煽情,每一分钟的迟疑都会带来更多的牺牲。 部分骑士立刻随着兹皮西科向瓦尔纳城奔去。 “上帝的勇士们,我们不能溃退,拿起你们的武器,重新构筑防线!” 在士气已经接近崩溃的情况下,这种靠喊话来指挥的作用微乎其微。十字军完全无法构筑起有效的防线,而奥斯曼人,则可以继续追击溃退的骑士。 “给我顶住!” 匈雅提艰难地击败了身边的两名奥斯曼骑士,但很快,就又有数十个奥斯曼骑兵向他冲来。十字军的减员速度根本无法控制,正面战场已经变成了屠宰场。 国王的阵亡给士气带来的负面影响难以想象,匈雅提现在连最基本的聚拢部队都无法做到。而且奥斯曼的包围几乎水泄不通,除非撤入瓦尔纳,否则,连趁夜突围的机会都没有。 “撤!” 匈雅提眼见拯救阵线已经绝无可能,只能选择撤离。 “追!” …… “提督大人,有奥斯曼的船!” “具体情况呢?” “应该不是主力舰队!只有少量的桨帆船,似乎还有一艘运输船!” 提督弗朗西斯科点了点头,随后试探着问道:“殿下,真的要开火吗?我们和奥斯曼人之间,有停战协定。” “记住我说的,接近奥斯曼的战舰。我们不开第一炮,但如果奥斯曼人率先开火,我们就要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最有力的反击!我们的首要目标,是在瓦尔纳港靠岸。弹药不要省……最好我们是来瞻仰十字军的胜利的,但如果出现意外,我们要尽可能保护他们,回到君士坦丁堡。” “是,殿下!” 弗朗西斯科正色回应道:“所有船只!侧舷炮装填弹药!主炮装填弹药!以尤比乌斯—光辉号为轴心,横向阵,全速通过奥斯曼舰队控制海域!” 尤比乌斯光辉号巨大的主帆撑开后,配合着顺风,给整艘战舰带来了巨大的动力。 而横向阵则颇具侵略性,实际上的目的,就是给奥斯曼人的舰队施压,迫使奥斯曼人先行开火。 奥斯曼的几艘战舰显然则发现了凤凰舰队的身影,体型巨大的尤比乌斯—光辉号在他们的眼中仿佛一只巨兽朝他们扑来。 果然,奥斯曼的舰队提督立刻将舰船转向,用黑漆漆的炮管,对准了帝国的舰队。 这是穆罕默德准备应付可能出现的状况而准备的战舰,除了一些水手外,运输船上还搭载了许多奥斯曼人的陆军部队。 而眼下,这支舰队原本就可以配合奥斯曼主力,对城内的骑士完成围剿。 只可惜,奥斯曼人万万没有想到,约翰居然会预料到十字军的溃败,从而布置舰队前往瓦尔纳。 “乔万尼将军,您晕船吗?” “如果一个热那亚人告诉你他晕船,那他一定在撒谎。” 乔万尼微笑道。 第六十七章 瓦尔纳港大撤退(三) 瓦尔纳作为黑海沿岸最重要的城市之一,却并没有十分坚固的城防。而且十字军这次远征时并没有携带充足的弓箭,撤退时物资也还遗留在营帐中,此时,想要防守城墙,只能等待奥斯曼人爬上城墙之后,进行一波又一波的肉搏血战。 骑士们一辈子与战马为伴,马下的战斗能力却并没有打折扣。然而在卡拉查的指挥下,奥斯曼人疯狂地涌上城墙,多段城墙的防线已经岌岌可危。 稀疏的箭雨根本无法对奥斯曼人带来有效的杀伤,而通过肉搏以命换命,是兹皮希科与匈雅提最不愿意见到的防守方式。 “将军,城门撑不了多久了!” 奥斯曼人似乎对攻城也早有准备,城墙上的厮杀进行了大概一个小时之后,一些攻城器械也被陆续运往瓦尔纳城下。并不牢固的城门在巨大的冲击下已然摇摇欲坠。 “兹皮希科将军,不得不说,我们已经在做最后的抗争了。”匈雅提略有些无奈地看着被奥斯曼人一点点蚕食的阵线,“时间太短,我们根本不可能取得任何人的援助。” “那就为上帝奉献一切!至少,我们应该倒在抵抗异教徒入侵的路上!”兹皮希科将双手剑插入地面,坚定道,“或许我们曾经是衣食无忧的贵族,或许我们曾经是功名赫赫的勇士,如今,教条之下,我们都是十字军的战士!” “我们淡然生死,不惧死亡!” “我们宣扬教义,虔诚奉献!” “我们惩戒邪恶,援助苦难!” “十字旗下,你我只为主而战,日日如此,夜夜皆然!” “devult!” 这或许是瓦尔纳十字军的最后一次冲锋,它或许引向破灭的结局,但至少,骑士们仍义无反顾。 …… 舰队交错时,尤比乌斯-光辉号上的水手,甚至可以看清对面奥斯曼人的面容。 双方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敢于率先发难。奥斯曼的水手们根本没有料到帝国会有这样一支舰队,和这样一艘旗舰。 这里距离瓦尔纳港已经不足半小时海程,如果奥斯曼舰队靠近瓦尔纳港,那么接应的工作会变得十分艰难。 “弗朗西斯科,拦截他们,但不要开火。” 帝国舰队的舰船机动性显然比奥斯曼舰队更加优秀。在旗手的指挥下,舰船开始分列阻挡奥斯曼人船只的通行。 除了尤比乌斯-光辉号和其他几艘桨帆护卫舰继续航向瓦尔纳港之外,其他战舰就这样直挺挺地挡在了奥斯曼人的船队前方。 显然奥斯曼人也是有任务在身,他们需要在指定的时间内抵达瓦尔纳港,因此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向着凤凰舰队加速冲来。 “给他们警告,禁止他们继续前进。” 桨帆战舰迅速亮出了炮口,对准了奥斯曼的舰队,同时通过海旗继续向奥斯曼人传递信息。 凤凰舰队比这支奥斯曼人的小舰队强大无数倍,一旦交火,奥斯曼的小舰队甚至有可能全军覆没。 在火炮的威胁下,奥斯曼人果然降下的风帆,但这里毕竟离港口尚远,不便停靠,如果返航,是违背军令。在这样尴尬的局面下,双方舰队形成了长时间的对峙。 “大人……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知道怎么办?”奥斯曼提督一把推开了凑上来的水手,“就在这儿停着,他们开火我们就跑,他们不动我们也不动。” “可是他们的船已经……已经……” “你想去死我可以给你提供一艘小船追过去,怎么样?” 尤比乌斯-光辉号的满帆航速十分惊人,很快,瓦尔纳港就已经近在眼前。 “船上搭载的凤凰军团不要轻举妄动。乔万尼,你派几个聪明点儿的去试探一下情况……万一,我是说万一十字军出现了败相,就通知他们可以前往港口撤离。当然,如果他们大胜凯旋,就送上我们的祝福。” “是,殿下。” 奥斯曼人并没有控制瓦尔纳港,这里看起来一片风平浪静。但是站在了望台上的水手,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 “等一下,提督大人!” “怎么了?” “城墙方向!城墙方向在发生交火!奥斯曼人……漫山遍野的奥斯曼人……还有一些骑士在抵抗!” 乔万尼看了一眼身旁的约翰,一脸震惊。 输了…… 十字军居然真的输了? “哎……”约翰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真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结局……穆拉德已经战死,这对十字军来说,理论上已经没有失败的理由了。” “殿下……” “立刻派人通知十字军,罗马帝国的舰队在瓦尔纳港停靠半个小时。想要复仇也好,想要扞卫信仰也罢,先把命给保住。凤凰军团不做任何调动,我们只负责接应他们撤退,不发起武力干涉。”约翰痛苦地揉着眉间:“一年布局,毁于一旦……瓦迪斯瓦夫这家伙,还真是不让我失望!” “殿下,除了救援十字军之外,我们也应该做好打算了。” “是啊……虽然这是我不太希望看到的结局,但帝国必须接受这个事实。瓦尔纳之战结束后,奥斯曼人又将重新取得巴尔干地区的主动权。帝国在色雷斯和希腊的占领区很快就会受到威胁,我相信,穆罕默德并不是一个会遵守合约的人。” 很快,一小队骑士就率先进入了瓦尔纳港的海门。约翰心里清楚,十字军绝对不可能仅仅只有这么一些兵力,更多的人,可能正在分批次阻挡奥斯曼人的增援。 “你们的指挥官呢?” 被送上船的十字军骑士已经疲惫不堪,乔万尼尝试着用拉丁语向他们交流。 “在后面……感谢你们……” “乔万尼,还有多久?” “十五分钟。” 又是一队骑士,冲回了海门。 这次过来的人数更多,但仍然没有匈雅提的踪影。 “殿下,还有三分钟。” “殿下,一分钟!” …… “够了,弗朗西斯科,我们……” “等等!等等,殿下,白衣骑士!” 第六十八章 纸王冠之变(一) “感谢你们的援助,尊敬的殿下。但是我们还有更多的骑士仍在坚持抵抗,我们需要在海门构筑防线,掩护生还者撤退!” “兹皮西科将军……我们和奥斯曼人有停战协定,不可能参与到直接冲突之中,而且我们舰队的主力还在牵制奥斯曼海军,如果奥斯曼的主力舰队前来支援,我们能不能返回君士坦丁堡都是问题。” “最后半个小时……殿下!这些都是十字军中的精锐,不能让他们牺牲在此!”匈雅提也上前劝说道,“我们会给予你们足够的回报,只要你们愿意再等半个小时!” “两位将军,大家的时间十分有限,帝国的舰队也不愿意陷入被包围的尴尬局面。”乔万尼在船舱中安置好了受伤的骑士后回到了甲板上,“我们必须要尽快离开!黑海之上危机四伏,就算尤比乌斯—光辉的装备再强大,也不可能直面奥斯曼主力舰队的威胁!” “他们是十字军的骑士……” “十字军已经失败了,匈雅提将军。帝国能够前来支援,就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了。” “殿下!那么这样,我向帝国以两倍的价格,购买两艘运输船,继续在港口等待剩余的十字军撤退,殿下的其余舰队,可以先行离开,我留下来指挥最后的防线!” 这个理由听起来倒是没有什么借口拒绝,但是约翰心里很清楚,如果撤退行动有什么闪失,不仅帝国得不到一分钱,而且两艘运输船还要给十字军陪葬。 “最多一个小时,匈雅提将军,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殿下不用担心,我会和我的骑士们安全返回君士坦丁堡。” 匈雅提在船桅上擦干了盔甲沾染的鲜血,随后在乔万尼与约翰的视线中,走向了海门。 “留下两艘运输船,剩下的船只,赶紧起锚!”约翰转过身,来到兹皮西科面前,“兹皮西科将军,十字军到底是怎么崩溃的?” “殿下,说来话长……” …… 当圣索菲亚大教堂的穹顶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时,大家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下来。 因为瓦迪斯瓦夫三世的冲动,十字军几乎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这对西方世界来说,不亚于打开了浩劫的大门。 这意味着,抵抗奥斯曼人的十字军行动彻底失败,西方世界短期内已经无法再凝聚起如此精锐的部队,而与奥斯曼人交锋的最大压力,再次落在了刚刚获得一丝喘息的帝国身上。 “乔万尼,你带兹皮西科将军先去见陛下,我们必须立刻加固希腊和色雷斯的防线。弗朗西斯科提督,带着舰队延航线搜索,如果发现了我们的运输船,掩护他们返回金角湾。” “是,殿下!” 当约翰踩着暮色回到斯洛乌花园之时,却和同样刚回来的索菲雅撞在了一起。 “哥哥,看你的表情,我已经猜到些什么了。” “我真希望我从来没有发出过对瓦尔纳的预言……想要改变历史,还真有些难度。”约翰摘下了几天前挂在墙上的瓦尔纳地图,“现在,帝国或许将要面临比一年前更加惨烈的局面了。不仅是奥斯曼人恢复元气后的全部实力,还要照顾那些已经给不了我们任何帮助的西方国家……” “十字军的骑士们呢?” “大舰队援助回来了一千多人,如果幸运的话,还有两船人可以回到君士坦丁堡。”约翰叹息道,“然而这一切对眼下的帝国而言杯水车薪。就算十字军愿意帮助帝国继续抵抗奥斯曼人的进攻,而仅仅两三千的重甲骑兵,也很难带来质的变化。” “虽然局面急转直下,但是总还会有办法的。” 索菲雅在房间里踱着步,思索着对策,现在御前会议上应该也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如果奥斯曼此刻撕毁停战协议的话,不仅是大希腊和色雷斯,君士坦丁堡在守军不足的情况下也很有可能收到威胁……一年之内我们收获的战果或许转眼就会荡然无存!”索菲雅抓着一支笔,希望能从错综复杂的势力网中寻找到帝国从夹缝中出头的机会。 但实际上,帝国的国力想要独自面对终于从十字军的巨大威胁中解脱出来的奥斯曼,目前看起来像是一个死局。 “是啊,而且人家天主世界也不好过了。瓦迪斯瓦夫一死,波兰和匈牙利一定会陷入混乱,这小国王可没留下衣钵的继承人!连带着立陶宛和波西米亚……整个日耳曼蛮子的帝国内部都会乱成一团,最后,只有可能让奥地利的冯·哈布斯堡坐收渔翁之利,而奥斯曼的扩张,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了……” 约翰躺倒在床上,看着床梁边垂落下来的紫色帷幔,迷茫而沉重地叹息道:“我以为之前的一切准备已经足以改变十字军在瓦尔纳的命运,也足以让帝国在万千残垣断壁中重生了……但好像这些努力一夜之间又被穆罕默德重新推翻了一样。帝国眼前的局面又回到了两年之前,真是让……” 啪—— 约翰并没有说完,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忽然响彻斯洛乌花园上空。 侍女长尤斯廷娜很默契地转过了身,去给两位行为总那么怪异的最尊贵者准备晚饭。 约翰捂着左脸,茫然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索菲雅。 小丫头看起来纤细柔弱,下手还真黑。索菲雅倒是打得心安理得,还在揉着发疼的手掌。 “哥哥,有些话,我可以说,你不行。你是帝国的皇储,哪怕今天奥斯曼人已经冲破了狄奥多西城墙,你身边的卫队也已经全部倒下你也要记住,你是帝国的皇储,未来的巴西琉斯,而不是一个只能唉声叹气的没落贵族。” “索菲雅……” “哥哥,一年之前,我是看在你终于从无能,懦弱,犹豫不决中得以改变,才决定回到斯洛乌花园,帮助你拯救帝国!如果,你再变回以前那个样子,我就……” “怎么样?” “我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代你,成为帝国的巴塞丽莎。”索菲雅认真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在开玩笑,只不过还没几秒钟,她就绷不住脸上的神经,先笑了起来,“好了哥哥,我只是想说,现在不是绝望的时候。一定有什么办法能够改变局面的。” “吃完晚饭,我们去一趟紫色宫殿。” 约翰捏着索菲雅的脸颊算作报复,这时后者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怪异。 “你有办法了?” “翻盘是没可能了,尽量止损。” 第六十九章 纸王冠之变(二) 当一身鲜血的亚诺什?匈雅提在卫兵的指引下走入紫色宫殿之中时,死气沉沉的议会才略微有了些声息。 十字军战败的消息,不久之后就将传遍整个匈牙利,扩散到整个欧陆。对于帝国而言,这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匈雅提将军,这场失败错不在你。不必如此低落,我们还有反抗的资本。”老阿格里帕给匈雅提准备了位置。 包括兹皮希科在内,其他人仍然沉默不语。 想必,现在奥斯曼人正忙着收复之前因为十字军而失去的大部分边境领土,甚至正在威胁匈牙利的边境线。而昨日还在收割奥斯曼人性命的十字军,大多数已经埋骨在瓦尔纳城外的芙兰嘉高地之上。 “瓦迪斯瓦夫,真是……扶不起的蠢材!” 白骑士对匈牙利的忠诚人尽皆知,能说出这种话,就足以说明瓦迪斯瓦夫三世在战场上的所作所为有多么的愚蠢。 “匈雅提将军,您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吗?” 匈雅提前脚刚坐下,脸上仍然发肿的约翰就带着索菲雅推开了紫色宫殿的大门。 此时的白骑士,早已没了惩戒异教徒时的意气风发,他也只是略有疲惫地向约翰行礼之后,哀叹道:“匈牙利眼下已经没有了合法继承人,唯一有合法继承权的,只剩下了奥地利的拉斯洛五世……” 紧接着,匈雅提又抬头看向圣座之上的君士坦丁十一世:“陛下,请求您将我送回我的祖国……我更希望能够继续为我的国家效力。” “匈雅提将军,皇帝陛下不会限制我们的自由。”兹皮希科看起来情绪稍好一些,波兰骑士在瓦尔纳之战中损失并不大,但是接下来王国要面临的王位继承问题,同样会带来很大的麻烦。 “匈雅提将军,您希望拉斯洛五世上台吗?” 在君士坦丁与老阿格里帕惊异的目光中,约翰缓缓开口道。 最近帝国所面临的问题,约翰不会过多置喙,如果皇储真的有了自己的决断,一定会比眼下毫无意义的讨论要关键一些。 “包括我在内,国内的贵族别无选择。拉斯洛五世,是目前唯一有资格继承匈牙利王位的人。”匈雅提解释道,“只要奥地利人把拉斯洛送到白城,那么他就是下一任的匈牙利国王。” “匈雅提将军。瓦尔纳十字军虽然失败,但匈牙利国力尚存!一旦拉斯洛五世亲政,匈牙利才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约翰!”君士坦丁厉声喝止了约翰继续说下去的冲动。在外交上,抨击友邦的领导人,哪怕是未继任者,那都是绝对的忌讳。况且干涉其他国家的政治,会给帝国带来不小的麻烦。 然而,匈雅提似乎对约翰接下来要说的话提起了一些兴趣,他向君士坦丁示意无伤大雅,随后接着问道:“殿下,您是什么意思?” “遗腹子拉斯洛现在还被腓特烈关在牢里,能不能回匈牙利还是个问题。改朝换代而已,既然匈牙利的王姓可以是冯?哈布斯堡,那么匈雅提将军,为什么不找一个更好的选择呢。” 站在约翰身旁的索菲雅,适时地将手中的一张纸递给了匈雅提。 匈雅提狐疑地将对折后的纸展开,却发现这张纸中央,用炭黑色的笔画着一顶国王的王冠。 “这是……” 匈雅提仔细分辨了一会儿,这顶黑色的王冠上,除了匈牙利的纹章之外,一些关键的要素却全部缺失,无论是宗教徽记还是国王的家徽纹章都没有画在上面。 “两位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御前会议上的其他人,也等待着约翰与索菲雅,还能做出什么让人难以预料的行动。 “只不过是一顶王冠而已,带在谁的头上都一样。”索菲雅一边微笑着,一边从桌上取了一支笔,“你看,这顶单调的王冠,现在看起来丰满了很多。” 短短几分钟,王冠上就被添上了匈雅提盾徽上的纹章,而且,一个醒目的紫色东正十字,正悬挂在王冠的正上方。 “殿下你……不可能!无论是贵族、人民、还是罗马教廷,都不会同意我的加冕,更不可能……抱歉,但是我绝对不会加冕为正教会的国王。” “匈雅提将军,别那么激动。这只是索菲雅的作品而已。”匈雅提的反应正中约翰下怀,他深知就算瓦尔纳之战失败,匈雅提在国内的威望仍然不会有太大的损害,毕竟在瓦迪斯瓦夫死亡冲锋之前,十字军一直牢牢掌握着优势。 于是,约翰重新拿出了一份纸笔,送到匈雅提手中:“那么将军大人,会怎么来给这顶王冠补充完整呢?” 这实际上,就是在给匈雅提表态施压。 与其让拉斯洛五世来加冕,不如让匈雅提取代国王之位。只要接下来,匈雅提重新组建出军团继续反抗奥斯曼的入侵并取得胜利,这顶纸王冠,早晚会熔铸为纯金,镶以珍珠玉石,牢牢待在匈雅提的头顶上。 匈雅提在匈牙利中的声望无人可以取代,而如果罗马教廷不承认匈雅提王位的合法性,那么正教会的牧首们,绝对会一拥而上,在匈牙利境内大肆传教。得知他们伟大的国王被罗马教廷抛弃的时候,匈牙利的人民是否仍然忠诚于天主,那就不止有一种说法了。 天主之盾,同样可以成为东正之矛。 君士坦丁坐在圣座之上,此刻也已经缕清了思路:“匈雅提将军,放心的创作。一顶纸王冠而已,帝国还不会放在眼里。” 这一句话,同样也表明了帝国眼下的态度。 只要匈雅提敢在纸王冠上画上自己的纹章,那么帝国将会全力支持他在匈牙利皇室和贵族议会之间的运作,匈牙利与帝国之间,或许会成为牢不可破的盟友。两三年之后,一张新的包围网就会铺洒在巴尔干的奥斯曼人头顶。 紫色宫殿之中寂静了许久。 终于,匈雅提开口了。 “陛下,我的画技比起公主殿下,只是一个笑柄,但是,我非常愿意把公主这副精美绝伦的画,带回匈牙利好好保管。” 第七十章 纸王冠之变(三) “如果说一个人尝过权利的味道之后还能对权利淡然而视的话,这种人我发自内心地佩服。”约翰凑在索菲雅耳边,低声说道。 君士坦丁十一世在皇宫中款待了匈雅提与兹皮西科。波兰国内,因为共主瓦迪斯瓦夫的去世,王位空悬。境内恐怕已经是人心惶惶。 这种情况下,作为上层贵族(施拉赤塔)的一员,兹皮西科必须要带领他的波兰骑士想办法乘船返回波兰境内,来主持摄政议会的大局。 就目前帝国的需求而言,与匈牙利的盟约显然比经营和波兰的关系更加重要,不过,这不妨碍帝国给兹皮西科心里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 宴席之上不谈政治,在侍从安排兹皮西科休息之后,御前会议连同索菲雅和约翰,再一次被召集了起来。 “既然匈雅提将军愿意把纸王冠带回国内,那么接下来,就要想办法把纸王冠戴到头顶上了。”老阿格里帕沉吟道,“以目前帝国的外交声望,想要直接干涉你们的议会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将军有需要的话,帝国一定会尽力援助。” 匈雅提仍看着桌上被索菲雅涂改后的纸王冠在思考:“实际上,王国境内的贵族,支持拉斯洛五世称王的并不多。他一旦继位,匈牙利的未来会受到奥地利人很大的掣肘。哈布斯堡家的人野心不小,本地贵族实际上更愿意扶持一个真正的国内王权。” 虽然匈雅提心里清楚,自己一旦带上王冠,那么匈牙利的王权背后一定会有罗马帝国的影子。与让拉斯洛继位相比,这只是一杯不那么致命的毒药而已。 “所以这就是机会,匈雅提将军。毕竟匈牙利在多瑙河畔定居不过四五百年,罗马的教宗愿不愿意为新国王加冕,匈牙利的人民恐怕并没有那么关心……”约翰循循善诱道。 他的想法一直是除了普通的军事盟友之外,和匈牙利再缔结一些其他类型的盟约。如果能规劝匈雅提皈依正教的话,帝国未来向西方扩展的大门就会完全敞开。 当然,是能把奥斯曼人赶出巴尔干的前提下。 “殿下,恕我直言,就眼下匈牙利内部紧张的矛盾来看,宗教问题并不适合提上议程。我当然清楚帝国是想和匈牙利有更加牢不可破的同盟关系,不过改宗这件事对于匈牙利而言,会破坏本就已经脆弱不堪的社会稳定性。就算我能加……就算我能带上纸王冠,要做的第一件事也是缓和国内的矛盾。” “那么,匈雅提将军,我给您一个建议。” “殿下但说无妨。” 帝国皇储给匈雅提的印象与其他国家的年轻继承人完全不同,比起刚愎自用的瓦迪斯瓦夫三世,匈雅提更希望前天夜里镇守中军的是约翰·巴列奥略。 这种来自心理暗示的好感,也让他更乐意接受约翰提出的意见。 “既然拉斯洛被腓特烈三世关在牢里,那么,你可以代表皇室,给足拉斯洛面子。写信或者支付赎金……这个随你,但一定要让匈牙利的人民与哈布斯堡的王室看到,我们表面功夫是做足了的。” “可如果腓特烈三世放人了呢。” 靠!老子都这么帮你们十字军了瓦迪斯瓦夫还能上去送,腓特烈三世今天要是放人了我头拧下来送你! 约翰心里暗自腹诽着,不过对匈雅提当然是另一种说辞:“那么到时候只要策划贵族政变即可,这么做唯一的目标,是要做出‘我们贵族实在是没办法了’的姿态,这样就算你继任摄政王,乃至国王,国内反对的声音都不会那么强烈,也会给帝国的干涉铺平道路。” “这也只是一部分计划,摆平那些支持拉斯洛的贵族也同样重要,哪怕他们基数相对较小,但是联合起来也会变成一个不小的麻烦。”老阿格里帕补充道,“既然将军暂时不愿意改宗,那么王位的正统性就是堵上这群人的嘴最关键的东西。” “这个我已经有了想法。”匈雅提笑道,“我会向罗马教廷施压。让教廷承认王位的合法性。” “还有更好的办法,匈雅提将军。我们还是说回宗教。”约翰自信地解释道,“帝国会派一些民间传教士,加强正教对匈牙利的影响,当然用不着改宗,罗马教廷就会被迫为您加冕。” “哦?”匈雅提颇有兴趣地等待着约翰的下文。 “作为天主世界在欧陆的第一面盾牌,教廷绝对不希望最终取得王位的是一名信仰正教的国王,这个时候,只要将军获得国内大部分贵族的推举和支持,想要取得王位,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看来王储殿下对匈牙利改宗这件事耿耿于怀啊……”匈雅提苦笑着说道,“表面看起来王位的正统性有了提高,但实际上,匈牙利的宗教同一性就会大大降低。改信之后,想要改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将军大人,有舍才有得。” 约翰与匈雅提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除了在战场上逃离的,被俘虏的,重伤的十字军骑士之外,这些精锐的骑兵留在君士坦丁堡之中,太让人眼馋了。” “哈!殿下好意借船,还不收匈牙利一分钱钱,果然是蓄谋已久了。” “那么匈雅提将军怎么想呢?” “实际上。这件事我做不了主。”匈雅提笑道,“波兰和匈牙利的骑士,哪怕是向帝国支付‘赎金’,我和兹皮西科将军也会一并带回国内。十字军剩下的骑士,如果他们愿意,而帝国的财政又足以支撑高昂的军费和维护费,我并不能插手他们的去留。” 作为欧陆之上最精锐的部队,十字军的维护费自然不可能便宜,教廷倒是可以仅仅以上帝的名义就召集起大量部队,正教团看这一点,可是眼馋的很。 要不是现在正教会的牧首权威实在感人,约翰倒是很有组建一支属于东正教廷的骑士团的欲望。 第七十一章 宗教同一与铁甲圣骑 匈雅提与外谋政这件事情,君士坦丁十一世做好了最高的机密措施。议会和匈牙利人民支持白骑士出任摄政王的前提,就是匈雅提对国家绝对的忠诚。换言之,他们绝对不会希望匈雅提的王冠,是与罗马帝国通过外交阴谋获得的。 匈牙利议会渗透起来难度很大,但是舆论造势却非常简单。君士坦丁堡是世界性的贸易区,重要的地理位置使得他成为了散播信息最迅速的港湾。通过商人的口耳相传,与帝国间谍的言论控制,相信匈雅提王位的合法性,很快就会在欧陆之中宣扬开来。 如果教宗尤金四世头脑一热拒绝为匈雅提加冕,那么普世牧首大人应该做梦都能笑出来。 一场晚宴从死气沉沉的气氛中,被索菲雅与约翰的一顶纸王冠化解了开来。君士坦丁立刻准备好了船只和一些亲兵,护送兹皮希科与匈雅提返回国内。 …… “这是上帝的选择,我亲爱的陛下。” 在圣索菲亚大教堂做完了弥撒之后,君士坦丁十一世向牧首大人提出了宗教同一法案的建议。虽然这是索菲雅在昨天的晚宴上又被约翰多灌了几杯之后说出的建议,但君士坦丁认为,加强宗教统一对目前的帝国来说仍然很有价值。 牧首区的孱弱给了奥斯曼人宣扬新月教的机会,而且,奥斯曼人为了防止宗教叛乱的发生,在国内大肆宣扬宗教平等,表面上作足了兼容异教异端的功夫,实际上,一座座大清真寺拔地而起的同时,还打压正教会的正常发展。 直到现在,大希腊帝国控制区内,仍然有不少的清真寺存在,但实际上,新月教对帝国内部的信仰控制还十分薄弱,此时正是推扬宗教同一的最佳时机。 不过当然,君士坦丁十一世自然不会像西方那样,让正教会与牧首的权力凌驾在皇权之上。除了宗教同一法案宣扬正教会的唯一正统地位之外,推行法案的核心目的,是通过宗教来加强集权和专制。 宗教能够统一,对国内的稳定和军队的战斗力都很有好处,也可以让普世牧首在世俗的地位进一步提升。对于牧首额我略三世而言,这是一个双赢的选择。本身正教牧首已经只剩下了象征作用,如果能逐步恢复牧首区的传统,哪怕成为巴列奥略王朝控制帝国的工具,相信每个虔诚的教徒都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冕下蒙福,这是上帝的恩典,正教会必将会发扬光大。”君士坦丁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教堂。 当然,费尽周折设计、推行一个阻力较大的法案,君士坦丁的目的当然不局限于此。 同一性法案推出后,帝国真正需要的是他背后带来的宗教影响力和传教能力。 巴尔干以及小亚细亚地区,帝国旧日领土之上,仍有大量的正教信徒存在,正教会影响力的增强,会给假意推行宗教包容的奥斯曼人很大的压力。甚至会出现人口流失和宗教叛乱。 并且,在匈牙利王位继承事件之后,君士坦丁也已经意识到了宗教的力量比他想象的还要庞大,未来的帝国,甚至可以直接通过宗教来控制周边国家,只要普世牧首永远高坐在圣索菲亚大教堂之中,四方朝圣者会给帝国带来无穷无尽的利益。 罗马教廷的宝库,让额我略三世可眼馋的很。 君士坦丁刚刚回到皇宫,便撞上了匆匆返回的乔万尼。国库的余额尚能支撑一些十字军骑士的维护,御前会议商量之后,也并不打算将这群强大的骑士送回教廷身边,而是留在君士坦丁堡内。 直到十一世纪之前,罗马帝国的骑兵仍然是横扫亚欧的存在。直到曼齐克特之战之后,铁甲圣骑兵几乎全军覆没,帝国的经济在当时已经捉襟见肘,加上重骑兵高昂的维护费,让帝国再也没能重现铁甲圣骑兵的荣光。 “尊敬的陛下,金奇先生的统计出来了。” “怎么样?” “考虑到帝国未来发展所必要的资金,这群骑士,帝国最多只能留下五百人。除非其中多数人愿意自愿放弃市场上雇佣骑兵高昂的薪酬,成为普通的帝国士兵,否则全数收编,会压垮帝国的经济。”乔万尼有些遗憾道,“十字军骑士和凤凰卫队的骑兵毕竟不同,无论是我带来的热那亚骑士还是后来招募的重甲骑士、再或是瓦拉几亚轻骑兵,都是出于自愿来为帝国搏杀。” “朕倒也猜到了,这群欧洲的骑士,大都还有小贵族的身份,想要雇佣他们,的确是得不偿失。但是骑兵部队在未来的战斗中仍然关键……乔万尼,如果朕想要培养一支真正属于帝国的重骑兵部队,有没有这个可能。” “很难……每一名出色的骑士都需要从小培养。不仅要熟练掌握多种武器,天赋也同样重要。每一名重甲骑士的装备与战马都是一个天文数字,能有凤凰军团这样的部队,对目前的帝国来说,都足以称得上是十分奢侈了。” 这的确是实话。科穆宁王朝之后,重甲骑兵甚至都成了宫廷的仪仗队,真正的主战骑兵,变为了突厥雇佣骑兵。 …… “我当时真的就是脑子一热顺口一说,谁知道陛下会同意的?” 约翰仍然一脸狐疑道:“索菲雅,你可从来不会在这种场合作出错误的判断。大概是已经盘算了好几天了?你才喝了两杯酒就能醉得控制不住了?” “哥哥你没有证据……我也的确喝不了多少酒。而且我这几天都在破译长公主的这些手稿,才没那么多功夫想别的事情。”索菲雅抢过了约翰手里君士坦丁赠送给她的金缕紫丝肩衣,肩衣上的金边甚至比约翰的那件更加丰富美观。 “倒是差点忘了这件事了……进展怎么样?” “只能说是解决了一大半。”索菲雅有些郁闷地摇了摇头,“皇室专用的密语如果这么轻松就能破译的话,那也太不安全了。” 第七十二章 伊庇鲁斯在召唤 在对帝国的财政情况思虑再三之后,君士坦丁十一世最终并没有留下十字军骑士来扩充帝国的重骑兵队伍,只是收取了一笔象征性的“船费”,让他们登上了威尼斯提供的返航的船只。 其中一些拥有采邑的小贵族,未来可能会给帝国带来一些隐形的利益,但君士坦丁目前并不想增加国库的负担。 而宗教同一法案也在半个多月后得以颁布,上至宫廷下至农奴,都会收到同一法案的影响。只不过,在法案推行的过程中,帝国表现得尤为温和。主要手段还是通过教士传教来改变异教徒或异端的信仰。 或许是受到约翰当时的刺激,法案推行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因为帝国给宗教的拨款有限,教士们也只能挨家挨户地去磨嘴皮子,效率极为低下。 在帝国一片安宁祥和,寻求更好的发展路线的时候,新婚不久的君士坦丁十一世,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朕决定,至封皇储约翰·巴列奥略为罗马帝国共治皇帝,代领大伊庇鲁斯辖地。至封公主索菲雅·巴列奥略同领伊庇鲁斯。” 入夏后的第一场御前会议上,君士坦丁如是说道。 就像说出一条很没有什么养分的日常口谕一样,没有丝毫情绪,却让整个宫殿中的人都愣在了原地。 册封共治皇帝,这没有什么问题。帝国的皇储被立为共治皇帝,这并不是什么新闻。通常来说,这是巩固皇储继承权的正常手段。 但接下来的一系列册封,让诸位大臣实在摸不透皇帝陛下的想法。 要知道,帝国周围危机四伏,此时外封贵族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尤其是皇室贵族。雅典公爵拉提乌斯上任没几个月就身负重伤,差点阵亡。将约翰和索菲雅分封至伊庇鲁斯这样一个无论是战争还是政治都十分敏感的地方,无疑会带来巨大的威胁。 帝国此时除了约翰,并没有合法继承人,甚至有人立刻在猜测是不是新的巴塞丽莎伊薇在背后搞鬼。 约翰当然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是绝对不会相信君士坦丁十一世敢在这个时候将自己这个帝国的唯一合法继承人分封出去的。哪怕帝国的继承法与通常的封建法理有所不同,只要自己发生什么意外,杰尔季与阿尔巴尼亚,同样可以通过外交和政治手段获得帝国头衔的宣称权。 “你们的看法如何?” 乔万尼看了一眼约翰就知道,此时绝对不可以支持这个毫无逻辑的分封,别说是共治皇帝,哪怕是君士坦丁十一世直接退位,约翰恐怕也不敢离开君士坦丁堡半步:“陛下,帝国不仅和奥斯曼人剑拔弩张,那不勒斯,阿尔巴尼亚,塞尔维亚,波斯尼亚,以及地中海沿岸的海权强国与商业共和国的势力在伊庇鲁斯均是盘根错节地分布着,这会对皇储殿下产生巨大的威胁。” 受过索菲雅不止一次“提醒”的老阿格里帕此时也站了出来:“陛下,阿尔巴尼亚和那不勒斯对伊庇鲁斯的外交渗透非常频繁。奥斯曼人的势力也盘踞其中,如果穆罕默德有所计划,很可能通过组织暴动,叛乱等方式直接威胁皇储殿下的安全!” 几乎所有参加御前会议的大臣都对这一项提案表达了反对意见,然而君士坦丁十一世,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并没有理会这股反抗的力量。 “约翰,你将来会继承朕的帝国,偌大的疆土,复杂的势力,令人头晕目眩的外交关系与军队控制,这一切,都将被你掌控在手中,告诉朕,眼下的你,是否自信可以担负帝国的未来。” “……”约翰沉默了片刻,单就这个问题而言,答案实际上是非常明显的。 虽然约翰的沉默已经表明了答案,然而君士坦丁仍旧宽慰地笑道:“朕至少很欣慰,你已经不再是几年前那个让朕感到绝望的,懦弱无能的皇储。但是有些事,仅仅凭旁听御前会议与浏览书籍,是学不会的。朕不知道,朕将皇位传给你后,帝国是一副怎样的状态,但是朕知道,朕必须要让你过得真正能让帝国复兴的能力。朕教不会你这个,所以你要亲自去学。” 约翰看了一眼君士坦丁十一世的眼睛。 虽然面容略微沧桑,但君士坦丁十一世仍是壮年,至少短期内,帝国不会考虑到继承争端的问题。这段时间,就是陛下留给自己打磨真正治国之道的时间。 时间很紧张,而且过程很危险。但约翰似乎明白了君士坦丁十一世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 想要让帝国涅盘重生,君士坦丁的能力尚且不足,何况是只会纸上谈兵的自己? 伊庇鲁斯,或许危机重重,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自己必须锻炼出,能够真正让帝国走向复兴的能力! “你能明白朕的意思吗,约翰?” “是,父亲。” “那好,朕不会撒谎。金奇,阿格里帕,你们去准备约翰的登基仪式。” “陛下……” “还有,乔万尼,恐怕要委屈你不能待在君士坦丁皇宫了。朕答应过约翰,凤凰军团永远是隶属于他的军团,你身为军团的指挥官,就和瓦西卡还有莫雷他们共同前往伊庇鲁斯。” 这个乔万尼倒是没什么太大意见,他在帝国之中的地位并不会变动,约翰此时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不会再有变数,如果能亲身保护皇储的安全,他还能放心一点。 “至于凤凰舰队……弗朗西斯科这个人朕要留下,帝国的海军需要几个能撑得起场面的人,除了旗舰朕不过问,其他战舰,也要留下一些。马尔马拉海峡的安全,必须得到最高级别的保证。” 这个决定无可厚非,约翰自然也就欣然答应。 “至于伊庇鲁斯的税收……朕原则上不会多加过问,但是如今国库……” “父亲,我知道。” 约翰心里已经放下了芥蒂,于是对着君士坦丁露出了一个“我懂的”的笑容。 只不过,与已然轻松的约翰相比,对索菲雅而言,此时又是另外一种心态。 “哥哥,我真的太忙了……” 第七十三章 伊庇鲁斯之路-前期布局 索菲雅首先需要面对的问题,就是如何保证自己和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哥哥在伊庇鲁斯的基本安全。 伊庇鲁斯可不是君士坦丁堡,没有狄奥多西城墙的庇护,安全性大打折扣。 索菲雅编织的地下网并没有触及到伊庇鲁斯,而距离他们离开君士坦丁堡满打满算也只剩下几个月的准备时间,接下来她和佩德罗需要尽快在伊庇鲁斯建立势力,而之前已经掌握的谍报网,也需要时间来改变情报的传递方向。 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比如来自吕卡翁的埃迪尔内方面的情报,直接送入君士坦丁堡,比大费周折地送到伊庇鲁斯要困难很多。 其次,短时间内,约翰和她必然会离开宫廷的中心权利网。这样一来,她有一个很不放心的人就被摆在了台面上。那就是巴塞丽莎伊薇。 其实索菲雅仍然在怀疑这次伊庇鲁斯的行为是不是伊薇在暗中作祟。毕竟就算是锻炼,那把哥哥调过去应该是最合理的选择,为什么要把自己也弄出斯洛乌花园?毕竟除了哥哥,皇室近亲血脉中,可再无巴列奥略了! 哪怕约翰已经放下了警惕,索菲雅仍然在怀疑杰尔季送来的妹妹到底安不安全。 最后,伊庇鲁斯地区是当时亲王托马斯出征雅典之前,趁奥斯曼人兵力空虚占领的地区,地方的守备兵源捉襟见肘。就算可以调动一整支凤凰军团,这么大一块地方的安全仍然得不到保障,到时候,他们就势必会牵扯进与阿尔巴尼亚组成共同防线之中。 奥斯曼亡阿尔巴尼亚可谓是贼心不死,加上阿尔巴尼亚人民目前对正教的狂热态度,未来一定会成为西南巴尔干交战的重点地区。 “整天带着,皇冠不沉吗?” “我觉得很舒服。” 额我略三世在圣索菲亚大教堂给自己加冕的时候,脸上笑出来的纹路至今约翰还深深刻在脑子里。 毕竟约翰同意了牧首冕下的要求,在伊庇鲁斯境内会将宗教事务与推行宗教同一法案作为主要的治理重心之一。 于是教宗陛下亲自监制的皇冠,带起来分量十足。 治理重心之一,不是还有之二三四五六嘛…… 不过约翰倒也不是整天闲着,为了应付伊庇鲁斯的特殊情况,凤凰军团陆军进行了一次规模较大的整编。此时的凤凰军团,正式人数已经达到五千两百人,是军团创立之初的两倍有余。 而为了确保君士坦丁堡的安全,君士坦丁十一世则将招募十字军骑士省下来的巨款,用于增加圣座卫队的人数,并且又雇佣了一些雇佣兵。只要奥斯曼人不是举国之力攻城,君士坦丁堡暂时应该没有沦陷的可能。 “陛下答应继续为你支付凤凰军团的军费?” “只支付两年,之后下降为百分之五十。不过够用了。”约翰握着餐刀,熟练地顺着纹理将肉块分开。 君士坦丁堡的食物与低调而奢华的斯洛乌花园也是他怀念的东西。对家的眷恋一直深种在约翰心中,前世如此,今生依旧。 “应该兴奋不了多久了,伊庇鲁斯肯定没有那么好的条件。到时候会有一大摊子事情等着解决的。” “虽然很舍不得君士坦丁堡,不过至少在伊庇鲁斯,我们能获得绝对的自由。” “如果你能从繁琐的日常事务中解脱出来的话……哦对了,哥哥,忘了和你说了,伊庇鲁斯的贵族可难相处得很。” 这一点约翰心里倒也清楚,无论是余留下来的杜卡斯-科穆宁家的后人,还是盘踞在当地的小贵族,就如早期割据的军阀一样佣兵自重。虽然表面上亲王托马斯从穆拉德手中收复了伊庇鲁斯,但实际上这块地方根本就没有办法为帝国提供正常的税收。因为海上威胁和埃迪尔内的存在,帝国也只能鞭长莫及。 或许君士坦丁十一世让约翰去管理伊庇鲁斯,也有这一部分的考虑。每一寸帝国目前控制的领土,都需要充分的利用起来。 “时间不多,现在就应该好好计划初步的工作了。无论是像之前答应牧首冕下的那样,先整顿宗教。或是处理贵族的问题。” “虽然我觉得计划永远比不上变化,但是毫无疑问,我们到那里之后一切都要以税收作为第一准则。贵族……如果肯上税,那就是好贵族,如果不愿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真怕你再带着凤凰军团冲过去把别人一刀给收拾了。”索菲雅扶着额头,听得出来约翰是在半开玩笑,不过她可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哥哥是能完全冷静下来解决问题的主,“身为未来的皇储,至少作出抉择的时候要考虑每一步带来的后果?” “非要说的话,其实小贵族很好处理。连最高审判庭和元老院现在都被父亲掌握在手中,这些小贵族真的敢于犯上作乱,那我真的佩服他们,一个个都是真正的罗马好汉!至于拥兵自重的……你觉得那些贵族手里的私兵能掀起风浪,把凤凰军团也给收拾了的话,当初伊庇鲁斯会沦陷吗?” “所以哥哥,你还是打算用暴力手段来解决问题吗?”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啊……好了好了,我保证不会再出现君士坦丁广场的那一幕了。” …… “公主殿下,如果前往伊庇鲁斯,对我们之前布置下的间谍网非常不利……而且想要在伊庇鲁斯重新安排人手,还需要大量的资金和时间。”佩德罗斟酌着,缓缓说道,“伊庇鲁斯的情况比我们想象地复杂,各个地区中还掺杂着不属于帝国的势力,不仅是阿尔巴尼亚和奥斯曼人,还有很多国家需要提防。” “资金的问题不用担心……如果说凤凰军团和莫雷是为了保护哥哥明面上的安全,那么暗处能够威胁到哥哥的人,用不着通知我……” “如果对方身份不一般呢?” “你看到哥哥在君士坦丁广场上是怎么做的了吗?你们只在暗处活动,只要不被发现,每个人的身份就都是平等的。” “公主殿下,您不是说……” “这是命令。” “……是,殿下。” 第七十四章 伊庇鲁斯之路-登陆 “哥哥,我总觉得有些不安。”索菲雅裹紧了坎肩。虽然夏季已至,但夜晚的海风仍然可以让人感受到些许凉意。 约翰倚靠在船首的桅杆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室的航船从金角湾出港之后经过几天的航行,已经可以看得到伊庇鲁斯地区的陆地了。 凤凰军团仍然在进行整编的工作,征募的新兵需要乔万尼亲自层层筛选才能最终敲定。其中的严苛程度可以称得上是百里挑一了。 整编正式完成后的凤凰军团,会随着舰队共同前往伊庇鲁斯,而索菲雅与约翰身边,目前只有瓦西卡和世俗骑士莫雷带领的十几名亲兵来保证安全。 “为什么会不安?”约翰语气柔和道,“莫雷已经足够保护我们了,再说,我们还不至于刚落地就招来杀身之祸?” 索菲雅来到约翰身边,看着月光映照之下氤氲的海面:“哥哥,我们要面对的,是一个完全未知的错综复杂的局势。就算是对自己的能力再自信,这也是第一次统治一块未知的领土。” “凡事都有第一次。” 约翰解下自己的肩衣,围在索菲雅身上:“或许一开始会不可避免地遇到一些困难,但是时间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经验和机会。” “但愿如此……” 短暂的航行之后,航船降下了风帆,缓缓停泊在了港口上。 这里是亚威尔港,与伊庇鲁斯境内大多数的非军事要塞一样,原本作为商业用途的亚威尔港在奥斯曼人撤出伊庇鲁斯之后,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因为本地贵族内部本就不那么统一,许多村落,港口的重建速度十分缓慢。如今,亚威尔港仍残留着熊熊烈火之下被烧塌的仓库。到处都是燃烧后留下的焦黑色。港口也没有任何驻军或者是卫兵,甚至荒无人烟,难以想象,亚威尔港曾经是帝国沟通威尼斯湾最大的港口之一。 “这就是战争的产物。”踏上伊庇鲁斯的土地之后,眼前废墟般的景象的确让人难以适应。君士坦丁堡最荒芜的时候,也绝不可能是这个样子。 “不,这是侵略与掠夺的产物。”约翰跟在索菲雅身后下了船,随行的侍从点燃了火炬。走在一侧领路。 索菲雅原本是打算直接前往贡布里涅堡的,但在约翰的要求下,行程做了一些改变。 贡布里涅堡仍然是最后的目的地,作为伊庇鲁斯境内少有的仍然有完整城墙保护的堡垒,四周又有一些主要的城市和村落,是重建行政中心最好的地点。 只是贡布里涅距离亚威尔港还有一段距离,因此约翰打算在凤凰军团抵达伊庇鲁斯之前,不暴露这一小队人的行踪,从而来深入了解伊庇鲁斯地区的“淳朴”民风。 因为这个决定,世俗骑士们也就放弃了过于显眼的骑士板甲,而选择打扮成雇佣兵的模样。一支十人左右的雇佣兵,看起来就更像是在保护商队,不会引起当地人和某些贵族的注意力。 当然,索菲雅和约翰也需要放弃在君士坦丁堡的那一副皇室打扮,避免引起什么麻烦。 “我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索菲雅显然有些不乐意放弃华丽高贵的丝绸长裙,“这副模样,可没有人会相信我们是目前伊庇鲁斯的领导者。”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果人家都知道我们是帝国的皇储和公主,我们就永远不会知道伊庇鲁斯最真实的情况了。坚持坚持……” “这是对帝国公主最大的侮辱……”索菲雅看了一眼前方泥泞弯曲的羊肠小道,果断放弃了步行的想法,直接坐上了肩舆。 垂帘下一缕烛火亮起。 “我要继续看长公主的手稿了,哥哥你就赶路。” 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出乎约翰的预料。索菲雅毕竟生于紫室,帝国再衰弱,那也是自幼荣华的公主。真要让她体验生活,恐怕很有难度。 “殿下,您不骑马吗?”莫雷出声提醒道。 约翰忽然想起自己当初救瓦西卡的那一晚,被一匹劣马差点甩晕的情景,匆忙婉拒:“不必了,在这匹马上挂一些亚麻袋,我们现在是来自希腊的商队。哦,对了,这几天不要用殿下来称呼我和索菲雅。容易引起旁人的怀疑。” “是,殿下。” …… 亚威尔港虽然已经化为了灰烬,但一些小村落和城镇的恢复重建显然就比港口迅速了很多。 而离亚威尔港最近的村子,就是昔日伊庇鲁斯渔民最津津乐道的比耶斯村。 亚威尔灯塔仍在明亮时,比耶斯村就是商人和渔民落脚的地方。说是村子,但这里拥有一切你可以在城镇找到的服务设施。 比耶斯村的道路虽不宽阔,但四通八达,周围的麦田和果园生机勃勃,或许是奥斯曼人仓皇离开的时候忘记洗劫这里,甚至看不出一年之前,这里曾受到过战火的洗礼。 除开农民渔夫的房舍之外,酒馆,客栈,教堂,酿造坊,渔具铺子……一切你可以想象到的东西在比耶斯村一应俱全。 一支怪模怪样的“商队”抵达的时候是清晨。然而对这样一个村子而言,这个点儿已经是十分忙碌了。 比耶斯村的空气中总弥漫着果酒的清香,混合着淡淡的海腥味,总得而言,人们的生活看起来平和且富足。 “这种安宁恬淡的田园生活,其实我也十分向往。” 商队停下后,约翰扶着索菲雅从肩舆里出来。虽然他不反感奢靡的皇室生活,但这样的气氛是他上辈子的梦想。 然而索菲雅似乎没有任何情感,一路这么走过来,她大概也只想好好睡上一觉。毕竟颠簸的肩舆里是不可能睡得着的。 “斯洛乌花园后面那么大一块地,你也可以种些喜欢的东西。” “完全不是一种感觉。” 虽然比耶斯村给约翰留下了一个很好的印象,但是商队在这里也只是暂时修整而已,这样的村子,显然并不那么具有代表性。 第七十五章 惊变之夜(一) 约翰一行人,此刻看起来的确有些风尘仆仆。除了一架有些煞风景的肩舆和两匹看起来十分健壮的骏马之外,与无数路过比耶斯村,寻求歇脚的商队是一个模样。 村子的结构实际上十分规整,农田果园与牧原之间错落的农户茅屋,到村子中央十字形排开的一些手工业者与服务业者的小屋,想找到歇脚的地方十分容易。 一路上,随处可见的是手中扛着各色箱子的民夫,箱子中的陈列物五花八门,大都是农副产品,出了村子,视野中就再也追逐不到他们的踪影了。虽然整个村子看起来闲适富裕,然而让约翰奇怪的是,这些民夫却一个个面黄肌瘦。 索菲雅显然也感到有些怪异,从肩舆的垂帘后探出的一双眼睛,打量着这个复杂的村落。周遭的居民看到这一行人似乎有些见惯不惯了,只是低着头继续走着。 当“商队”沿着一条小路来到中央的集市广场上的时候,总算看到了不一样的身影。是十几个穿着老式锁甲的士兵。他们的武器与帝国戍守要塞的士兵大不相同,或许是当地执政官自发组织的民兵。每个人身上背着似乎并不那么有力的短弓,箭袋后也只有稀稀疏疏的五六支羽箭。 “停一停停一停,亲爱的,远道而来的商人们。” 显然,那些士兵同时也发现了约翰等人,看起来穿得稍微精致一些的军官,带着一群人就这样呼呼啦啦围了上来。 虽然他们的样子很友善,不过在约翰眼中,这不像是什么好兆头。 “你们看起来赶了不少路,比耶斯村非常欢迎你们的到来。”军官选择性地无视了看起来只有十多岁,而且穿得并不怎么样的约翰,大概是把他归类到的仆人之中,接着他朝着随从们抬着的肩舆殷勤道,“比耶斯村有伊庇鲁斯最棒的客栈!还有一些这儿独有的特产……总之,你们会喜欢这里的。那么,你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索菲雅并没有走下肩舆,只是在车轿中用慵懒的声音回答着那个军官:“正如你所说,我们在比耶斯村只是修整一下而已,我们会把一些货物送到贡布里涅去,我们在那儿做生意。” 或许是因为听到肩舆中女子的声音,士兵们的眼睛更亮了一些:“贡布里涅?如果是来自西边儿的商队,不应该经过这里啊……你们是第一到比耶斯村来吗?贡布里涅距离这里还有好一段路啊。” “我们的船出了些问题,只能停靠在亚威尔港边上了。如果非要说的话,我们的确是第一次来这儿。” 约翰甚至可以清楚的看见军官脸上旋起的笑涡,只是他很快又收敛了起来,故作严肃地说道:“啊,亲爱的商人们,你们只要付出一笔小小的税款,日后在比耶斯村可以获得更舒适的享受,看,这空气中弥漫的果酒的味道,是世间最棒的东西。” 对于尝惯了宫廷美食的约翰而言,这种东西是提不起任何兴趣的,不过他倒是很好奇,这一笔税金到底是怎么回事。 “税款吗……”索菲雅似乎也清醒了一些,“是什么样的税款呢?” 军官此时已经几乎止不住脸上的笑容了:“你们一定是第一次来伊庇鲁斯行商了!在帝国境内,商人过境,没有通行凭证的情况下,是要付一笔小小的税金的,此后,才可以在这儿畅通无阻。” “有这笔税吗?”约翰侧过身子,随口问了问身边的随从。或许这是当地贵族立下的税名,与帝国的法律并不相同。 “殿下,帝国境内的税收,怎么也轮不到一个村子的民兵来收……”身旁的随从小声答道。 “还有,你们的商品我们需要检查一下,这是为了帝国的安全着想。不过我相信,一定不会是什么违禁品?” 吃相不太好看。这是这群人给约翰留下的第一印象。不过本着不起直接冲突的第一要求。索菲雅仍然是情绪平静地闻着:“那么,一共是多少呢?” “啊,几百枚赫帕派伦银币而已。等值的货物或者金银,同样可以用于支付。不过,比耶斯村一贯热情好客,支付税金之后,你们可以在村里的客栈过夜。” 要知道,帝国末期已经不铸造金币,在除君士坦丁堡外的其他区域,金币流通量十分稀少,而赫帕派伦银币的价值则十分高昂,一支这样规模的商队,如果生意顺利的话,总的利润通常也不会超过五百枚银币。除去成本之后,这支民兵的要价就纯粹属于狮子大开口了。 肩舆内的沉默似乎并没有让这群民兵感到愤怒。那军官似乎对商队这样的反应习以为常:“当然了,这笔税金是必须支付的,如果没有行商证明,或者有什么非法的商品被查出的话,执政官大人恐怕要亲自过问了。这样就比较麻烦,各位应该不想遇到牢狱之灾?” “约翰,给他们钱。” “啊?” “我们付税就好了,只在比耶斯村休息一晚上。” 肩舆内的索菲雅虽然没露头,但约翰完全可以想象出她现在憋着笑的样子。 赫帕派伦银币在皇室内部相对没那么流行。不过这会儿要是掏出几枚金币,那就太富有喜剧效果了。 当约翰从亚麻布包里取出银钱的时候,士官的表情显然更加精彩了起来。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想过,这群看起来相对破落的商队里可以轻轻松松榨出如此丰厚的油水。索菲雅乐意痛快给钱,这就只说明了一件事情——他们下手不够狠。 不过话已经说在前面了,此刻翻脸似乎并不好看。 “啊,你们是帝国最受欢迎的客人!这儿的客栈随时为你们开放!”军官笑着让开了路,只是笑容有点勉强。 “哥哥?” “恩?” 走远了一段路后,索菲雅忽然让人停下了肩舆:“今天晚上,小心一些。” “我知道,那群人的胃口,我估计应该不止这样而已。” 第七十六章 惊变之夜(二) 比耶斯村的客栈十分有特色。或许是早些时候受到了商业共和国与后来的奥斯曼人的影响,内部布置与传统的罗马旅馆大有不同。 房间由大理石廊柱与带有纹路的精致木材一一分割,珠帘垂饰又将门窗隔断,这种融合了东西方建筑工艺的旅店,就算放在君士坦丁堡内,也算是奢华至极,难以想象,在伊庇鲁斯一个并不那么起眼的小村子中可以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随侍们放下了索菲雅的肩舆之后,就将几匹打扮十分落魄的重甲战马牵到了马槽。如果在凤凰军团的行营中,这样的战马都有特制的草料精心喂养,特殊时期,连马都委屈了一些。 “莫雷,让大家轮流休息,依次警戒。那帮民兵一看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 “是,殿下。” 经过下午短暂的休息,到了晚上,索菲雅与约翰的困意反而变淡了一些。 只不过出门收税的那群民兵打扮的人,给了约翰一个十分不好的感觉。 掌握最底层权力的人,就敢这样胆大妄为,当街盘剥过往的商队,也难怪亚威尔港这么久了都得不到修缮。 恐怕这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也是用比耶斯村百姓的血汗一点一点填上去的。 “这就是帝国……如果光复之后的领土,官僚和地方统治者都是这个样子,帝国仍然改变不了灭亡的结局!” 伊庇鲁斯总督的头衔空悬这么久,地方割据的情况可以想象。或许每一个堡垒或城镇之中,都有一个并不被帝国所承认的总督,执政官,伯爵,男爵之流占山为王。整个伊庇鲁斯,和城邦时代的希腊没有什么区别。 约翰虽然对这种现象极端厌恶,但他至少清楚,形成这种局面,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割据势力之间必然存在着互相的隐瞒或者袒护,只有底层的平民才是被剥削的对象。 至于早上碰到的那些民兵,恐怕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十几个装备简陋,也没什么实战经验的打手,都敢这样狮子大开口,没有人会相信他们背后没有庇护者。 然而索菲雅似乎对这种现象的产生并不感到奇怪,在她眼中,伊庇鲁斯也只不过是稍微严重了一点儿而已。 “不能一概而论,至少希腊和亚该亚还提供着稳定的税收,治安,贸易都还不错。陛下让我们来这儿做个总督,大概就是为了锻炼你这方面的能力。”索菲雅继续为手稿的破译做着努力,这份手稿已经花费了太多的经济。等正式接过伊庇鲁斯之后,恐怕也没有多少时间来处理了。 “虽然我很清楚,官僚的腐化几乎是不可避免的问题,但是不应该出现在帝国新近光复的领土之上。” 索菲雅抬起头看了一眼颇有些义愤填膺的约翰,笑问道:“正是因为新近光复,才会给当地一些握有私兵,自称贵族的人机会。因为奥斯曼人统治期间,这里平民的地位也是被压迫者。现在只是换了一群来压迫的人而已。他们的身份,甚至都没有得到过教会或皇室的承认。小孩子胡闹罢了……” “我甚至怀疑这群割据一方的官僚有没有帝国公民权。如果受帝国法律约束,他们应该清楚地知道,这种行为是逃不过被绑在火刑柱上烧死的。” “如果真的要建立强权政治,巩固未来在伊庇鲁斯的统治的话……的确需要好好杀鸡儆猴一下了。” 这个机会来得出乎意料的快。 索菲雅正准备熄灭烛火休息,客栈之外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金属摩擦声之间,可以轻松地分辨出来的人是全副武装,至少装备着一定的甲胄,不用猜也知道,该是上午那群人觉得没吃饱,又上门来了。 因为担心可能爆发的正面冲突,约翰还是问道:“索菲雅,你待在房间里?” “没这个必要,他们有备而来的话,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们集中起来。” 客栈大厅中此时已经堆满了人,不出所料,来的人还是那么一群,不过之前领头的军官此时也站到了后排,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看起来不到四十岁的中年人。看穿着,他的样子更像一个拉丁富商,身上有不少肉眼可见的金饰与宝石点缀。 从气质上,与真正的贵族两个字没有丝毫关系。 “莫雷,怎么了?” 约翰带着索菲雅,颇为淡定地顺着楼梯来到了一楼大厅。 莫雷并没有开口解释,那个穿得颇为奢华的中年人率先站了出来:“远道而来的商人们,我是罗马帝国的比耶斯大执政官,你们可以叫我尊贵者达里亚尼。” 索菲雅憋笑似乎十分辛苦,约翰虽然现在她身前,仍然可以感受到她肩膀的颤动。 “那么,尊贵者达里亚尼先生,这么晚了远道而来,有什么事情吗?” “你们的货物出了些问题。有些商品,帝国是不允许贸易的!” “问题?” 约翰故作镇定的疑问道:“我们的货物来路正当,只有一些丝绸编织的衣物,怎么可能……” 当然,这群“商人”心里各自有数。几匹重甲战马背上的亚麻编织袋里装着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商品,而是一些沙石和干草捆。这些东西加起来,还没有索菲雅肩舆里的一件长裙来得值钱。 “帝国的律法最近多有变动,但是很不幸,你们触犯到了最不应该触犯的部分!” 这位所谓的“大执政官”出口底气十足。在双方人手几乎对等的情况下能有这种胆量,如果不是有更高层的照顾,那恐怕是精神出了问题。 “索菲雅,你的意思呢?”约翰转过身低声问道。 “我的意思?我觉得挺有意思的。”索菲雅不知道从哪儿又来了精神,“一个小村子都冒出执政官了,还是个大执政官……他头上,恐怕还得来上十个八个地方总督?这么摸上去,很快就能找到伊庇鲁斯王国的国王了?” “那就看看,自娱自乐的地方官僚……哦不,大贵族们到底能玩出什么名堂。” 第七十七章 惊变之夜(三) 虽然自称大执政官的达里亚尼到最后也并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这群看起来商队打扮的人会对两个小孩如此恭敬,不过想来已经是送到嘴边的羔羊,他当然不会就这么轻易松口。 伊庇鲁斯,到目前为止可是绝对的法外之地。摩里亚亲王和雅典公爵的触手都掌控不到这里,无数达里亚尼这样的人呢自然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 “在帝国的境内非法行商,走私违禁品,这是不可饶恕的严重罪名!如果按帝国的非公民商业贸易律,你们每一个人,都躲不过收押监牢的命运!” “什么律?”索菲雅有点奇怪地问道。她对帝国的各条律法可谓了若指掌,不过这一条,怎么听也像是随口胡诌出来的法案。 如果需要颁布地方法案,君士坦丁堡一定会有详细备案,并且自从帝国光复希腊之后,采取的贸易对策一直是鼓励对外贸易,增开了许多有利于商品交换的法案。异国商人也有一部分在摩里亚和雅典建立了商业社区,根本不可能出台什么禁令。 达里亚尼似乎并不打算回答索菲雅的问题,对于他来说,只要想尽办法榨光这群商人身上最后一滴油水就是最终的目标。就算商人敢于反抗,自己那二十来人的“卫队”收拾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再怎么样也是绰绰有余了。 “西米特!把他们缴械了!” 或许是莫雷身上看起来有些生锈的剑鞘仍让达里亚尼内心有最后一丝戒备。听到命令的民兵队长立刻走上前,伸手拽住了莫雷的手。 但这一瞬间,他才发现,莫雷身上宽大的罩衫之下,入手是一片坚硬的冰寒。 西米特颤抖着举高了一点火把,抬起头,才勉强发现,莫雷的胸口,闪烁着的是板甲的光泽。 “大人,他们……他们……” 客栈宽敞的大厅,就算点了火把,达里亚尼看得也不甚清楚。他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怎么回事?” 或许是为了解答达里亚尼的疑惑,莫雷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并不那么合身的罩衫解了下来。 全身厚板甲。 如果非要形容这是什么概念的话,中午那群民兵打劫的数量庞大的银币,也无法支撑起莫雷一个人的甲胄维护。 “我命令你们!接受缴械!” 或许是将莫雷等人当成了商队雇佣的比较昂贵的佣兵,达里亚尼仍然有些底气。他亲自拦路核收“税款”这种情况见到也不是一次两次,但之前的商队,也只能乖乖就范。商人很会判断眼前的局势,谁都不愿在异国他乡冒着埋骨的风险与行政官僚发生冲突,绝大多数时候,商人的第一选择都是破财消灾。大不了下一次换一条商路罢了。 达里亚尼有些头疼了起来,约翰和索菲雅同样在思索对策。 为了保证安全,约翰提前让世俗骑士们更换上了防护性更加优异的板甲,不过这也给接下来的计划带来了一些麻烦。 至少商人们穿着这种级别的甲胄,问题就已经很难用相对和平的方式解决了。达里亚尼有一万中方法给他们罗织罪名,然后逼迫他手下的民兵将他们带入监牢。 当然,这种局面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那么执政官大人,我们是否可以要求支付赎金保释?” 索菲雅的通透让达里亚尼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心想道这群商人倒是有点上道。鉴于这群来路不正的“佣兵”一看就耗费甚大,达里亚尼也有了狮子大开口的底气。 “帝国律令,本身是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的……但是我罗马帝国一向好客,每人的赎金,并不那么昂贵,只需要三百五十枚赫帕派伦银币!” 索菲雅粗略地扫了一眼,世俗骑士与随行的侍从加起来大概有三十人左右,这样就是上万枚赫帕派伦。这倒还真是没怎么过脑子的想法。如果携带了这种价值的货物的商队,所雇佣的护卫想要掀翻整个比耶斯村恐怕都没有问题。 “够了……” “哥哥?” 索菲雅被约翰突然爆发出的情绪吓了一跳,她本能的以为,约翰又将上演君士坦丁广场上的那一幕…… 不是地方,也不是时候,但或许有这个必要。 “据我所知,伊庇鲁斯地区上个月征上的税额,还不到希腊的零头的零头!但你……比耶斯村大执政官是?你敢在这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里如此横征暴敛,那收上去的税额,都去哪里了!” “你……这不是你们外邦来的商人需要操心的问题!帝国在境内征收的税款全部合理合法,而且每一笔都安全地送到了国库之中!你们现在的选择,要么缴纳赎金,要么就被投入监牢!” “哥哥,这种在当地掌握了部分武装,自诩权贵的人,并不一定了解帝国的律法和税收政策,跟他们讲这个,没有意义……可以这么说,把目前盘踞在伊庇鲁斯各个要塞、城市、村落中自称最高执政的人抓起来吊死,应该没有一个是冤枉的。”索菲雅极度不屑地瞟了一眼达里亚尼。 他们的目的在索菲雅眼里非常明确。做的就是一锤子买卖。只要奥斯曼人没有办法短时间内解决掉帝国,帝国必然会在不远的将来派遣真正的总督与军队修正伊庇鲁斯混乱的局势,到时候,他们吃得盆满钵满,自然可以随时卷铺盖走人,唯一被伤害的,只有长期遭受压迫的平民而已。 翻滚的麦浪,豪华的客栈,整洁的村镇。一切的一切只是假象而已,客栈之中根本就没有客人的身影。这只是一个巨大的布口袋,等着一个一个的落井青蛙交出口袋中的钱财。 伊庇鲁斯的贸易迟迟得不到恢复,这群地方执政者们居功至伟! “你们胆敢如此侮辱帝国的比耶斯大执政官?” 索菲雅与约翰交流的内容让达里亚尼极度愤怒。 现在他想得更多的,是通过自己战无不胜的民兵们,让这群小孩子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我最后提醒你们一次!缴纳赎金,或者……” 第七十八章 惊变之夜(四) “或者什么?”索菲雅有些好笑地打断了达里亚尼的叫嚣。 “作为比耶斯村的大执政官,你不会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 凭借这些民兵所装备的短弓的动能,想要在世俗骑士们的板甲上留下些凹痕都显得费力,至于那些挂在腰上的短兵器,如果能碰到莫雷,那都能称得上是莫大的成功了。 骑士板甲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对冷兵器最好的答卷,直到火器正式登上战争的主流舞台之前,具装骑士,都有在轻步兵人群中杀十个来回的能力。 即便如此,索菲雅仍然没有直接在这个地方爆发冲突的打算。原因也很简单,这是一个十分容易打草惊蛇的行为。 达里亚尼如果今晚死在比耶斯村中,这个消息很快就会像瘟疫一样扩散开来。这会给当地的“贵族”们很长的准备时间。甚至,为了抵御对他们眼前利益的剥削,他们有可能会组建临时的联盟促使伊庇鲁斯独立。帝国眼下的兵力,是没有办法大规模来剿灭叛乱的。 如果就这样灰头土脸的返回君士坦丁堡,别说约翰在本地贵族眼中会威望扫地,索菲雅自己也绝不允许这种事的发生。 再三权衡了利弊之后,索菲雅最终还是稳定住了情绪。脸上挂起了像是谄媚的笑容。 “尊敬的执政官大人,我的意思是,你没有必要这么紧张……我们这样一个小小的商队,不会携带这么多的现金……而且,至少我们应该留下坐船返航的钱……” 对达里亚尼倒也好说话,他的目的原本也不是爆发冲突,既然这两个小孩子愿意坐下来谈价钱,就可以避免一些没必要的牺牲。 “你们刚才侮辱帝国执政官的罪名,我心胸宽广,不会和你们做太多计较。但是你们违反贸易律法,是躲不过牢狱之灾的!” 达里亚尼在大厅中央随手给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就这样大马金刀地坐下。这甚至不像一个贵族的所作所为,更像一个蛮族的酋长。 “我们恐怕支付不起这么昂贵的赎金……”索菲雅故作紧张地解释着,“这可是上万银币,没有商队会带这么多钱。” “这是一个很好解决的问题。你……似乎在这商队里的地位还不错。你留在比耶斯村,然后让你的人回到你的家乡,凑足的赎金就可以离开了。你看,我并不是蛮不讲理……”达里亚尼似乎很有做类似谈判的技巧,约翰甚至有些好奇究竟有多少路过的商队遭到过他的毒手。 不过,比耶斯总督在达里亚尼口中虽然气派,但是想必在这个“村长”之上,还有更多的角色,下层领主的巨额剥削,最终也是为了满足他们最高领导者的胃口而已。 换句话说,达里亚尼很可能仅仅是这条利益链上享用残羹冷炙的人,真正大鱼大肉的,还隐藏在更深的黑暗中。 “……所以,你们可以先支付一部分人的赎金,让他们带了钱,再把剩下的人赎回去。” “精彩绝伦的手法,达里亚尼执政官。” 约翰在一旁拍了拍手:“想必你在比耶斯村当这个执政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容我好奇地问一句,这样的盘剥,你有失手过吗?”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识抬举的小子!侮辱一个帝国尊贵的执政官,你的罪名足以让你在监牢之中待到死去!”达里亚尼愤怒地起身,一脚将还没坐热的凳子踢飞到几米之外,“如果你还看不清眼前的形式,我可以在把你关进地牢之前,先教会你如何与一个贵族对话!” “哥哥……” 索菲雅扶着额头,本来她还想做最后的尝试,可惜达里亚尼的胃口实在太大。只要他的要价在他们的承受范围之内,今天晚上的事情就可以就此了结。就连她也没想到,达里亚尼居然能贪婪到这种程度,关押帝国的公主,威胁帝国的皇储……不,是共治皇帝。 如果这件事被君士坦丁知道了,恐怕就真的能看到武力镇压伊庇鲁斯的壮观场面了。 此时已经完全无法收场,计划也只能暂时改变。只不过,处理好眼前的冲突之后,尽量阻止谣言的传播。不要对全盘的局势产生太大影响。 “莫雷,注意些分寸,尽量轻伤或者缴械,不要杀人……” “是,公主殿下。” 莫雷虽然面无表情,不过身为世俗骑士,达里亚尼敢在他主保人,帝国的皇储面前这样大放厥词,这已经足够让他愤怒了。 达里亚尼显然也听见了索菲雅对世俗骑士下达的命令,身后的民兵们立刻抽出了武器一拥而上。 在他们的脑子里,对方不过是一群穿着乌龟壳的稻草人而已,自己这边几十人,处理十几个人想来也是手到擒来的。 只不过,总将帝国律法挂在嘴边的达里亚尼,似乎并不知道,帝国军队的正式编制中,你完全可以透过一个人的装备来判断他的身份。 莫雷的出手十分迅速,处理民兵的方式也相对简单。 因为民兵们唯一的战术就是一拥而上,毫无配合可言。莫雷可以轻松地将他们一个一个提起来,然后把手脚倒折到脱臼,随后丢在一边。 看起来就像是工业革命时代赏心悦目的流水线工作,精准而优雅。心有忌惮的民兵只能在世俗骑士的胸甲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磨痕,就会被抓起来折断手脚丢开。 一点都没有出乎约翰的预料,甚至五分钟不到的功夫,达里亚尼带来的民兵,已经没有一个人可以站着了。 索菲雅在一旁替他们清点着人头。万一逃了一个,就会造成很大的麻烦。 “刚才……他叫你公主殿下?难道你们不是商队……是外交使团?” 大执政官嚣张的气焰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达里亚尼仍然在欺骗自己接受一个听起来后果不那么严重的答案。 只不过,谁家的外交使团不去君士坦丁堡,非要跑到伊庇鲁斯的穷乡僻壤中呢。 “三十三……三十四。应该是没少。” 一个个民兵因为四肢传来的剧烈的疼痛缩成了虾仁,堆在一边倒是很方便清点。 完成了手头上的工作之后,索菲雅转过身,用一种极其怜悯的声音击碎了达里亚尼心里最后的一丝丝侥幸:“我叫索菲雅·巴列奥略。” 第七十九章 错综之局 在达里亚尼被一群并没有战马的骑士缴械之后,唯一能过滤出的信息,就是帝国终于要对伊庇鲁斯地区下手了。他或许不能第一眼认出约翰与索菲雅,但原本隶属于正教会之下的世俗骑士,他不可能不知道。 只是达里亚尼万万没想到,贵为皇储与公主,他们居然敢在没有军队保护的情况下深入伊庇鲁斯。这里早就不是四百年前帝国的巴尔干商业枢纽了,此时的伊庇鲁斯暴徒横行,秩序泯灭,仅仅凭着十个世俗骑士的保护,达里亚尼敢断言,他们绝不可能活着来到贡布里涅。 “这些人是你的攥养的私兵?” 等索菲雅清点完成后,约翰来到达里亚尼身边,俯视着扭曲成一团的蠕虫。 达里亚尼清楚,自己这次被生擒,最好的结果可能才是人头落地。帝国的审判庭根本就不会理会一个假贵族的陈述,况且如果深究,他可能头顶着谋害帝国皇储的罪名。 此时,沉默就是最好的选择。只要想办法把消息传递出去,就还有一丝扭转局面的机会。到时候,只要联合一些军阀,抓住这个皇储,逃往埃迪尔内…… 漫天的赎金与在奥斯曼人中的高官厚禄,几乎是手到擒来。 想到这里,达里亚尼的嘴抿得更紧了一些。 “瓦西卡,一个小时,把该问的都问出来。其他人,把这群杂碎暂时集中关押。” 约翰曾因意外见过瓦西卡拷问奥斯曼俘虏的场景。用能让任何人当晚做噩梦来形容当时的场景并不过分。 “索菲雅,我们上楼。” …… “哥哥,你打算怎么处理这群人?”关上房门之后,索菲雅直截了当的问道。 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通过和平手段让伊庇鲁斯重新建立秩序。但是事情闹大了之后,免不了会引起大部分“贵族”的集中抵抗,依托帝国随处可见的要塞和军阵,如果他们足够顽强,甚至帝国会损耗大量的兵力,还会影响后续在伊庇鲁斯地区的统治。 “我知道你不想把事情闹大……但我们都看到了,伊庇鲁斯的局势比我们想象地要严峻很多。如果区区一个只有三十多个民兵的贵族就敢恶意劫掠所有过境的商队,长期居住在这里的平民遭受着怎样的水深火热,让人难以想象。” “哥哥……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处理平民的问题。在周边其他地方军阀反应过来之前,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切断他们与比耶斯村的联系,并搞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网。从上到下,掐断这种乱象。处理掉这群军阀之后,人民自然会得到解放。”索菲雅略加思索了片刻,便提出了否定,“利用帝国的公民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情。这些平民的行为和人口流动是极其不可控的,任何信息都可能从平民口中泄露出去,反而将我们暴露在不利的位置上。” 约翰笑着摇了摇头:“或许这一次,我们会不可避免地借助这些被压迫已久的帝国公民的力量。当然不是其中的所有人。比耶斯村,会成为一个不错的实验对象。” “可是,他们能为我们提供什么?”索菲雅皱着眉头疑惑道,“这些小军阀小贵族也是打着帝国的名号压榨平民的,平民已经受到了他们这种程度的剥削,凭什么再信任我们?” “明天让瓦西卡带着人把比耶斯村的居民集中到村子中央的集市里来,失去平民的信任很容易,想要重新获得,也很容易。” “殿下,问出来了。” “这才二十分钟……上帝啊,瓦西卡,你对达里亚尼到底做了什么?”随行的侍女尤丝廷娜为瓦西卡打开了房门,“说,具体是怎么回事?” “按照他所说的来看,这群自诩贵族的人,平日里的联系并没有那么紧密。”瓦西卡接过尤丝廷娜递过来的手巾,将一身的血迹擦了擦,“但是他们也有相应的上下关系,平时的接触也就是每隔一两个月的‘上贡’……而且,这三十多个人还不是达里亚尼的全部手下,他在附近有一处庄园,当然也是通过压榨平民来修建的。” “庄园?” “他自己说的,具体的规模不清楚,需要我带人去看一下吗?” 约翰想了一会儿,拒绝道:“算了,人家的地盘,指不定庄园内部反倒是危机四伏。天亮了再说,带上他一起去,就算有他的手下,凭我们手里的人质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哥哥……如果达里亚尼晚上不会去的话,这个庄园里的其他人不会怀疑吗?”索菲雅问道。 “送不送回去都一样,你还指望一个被折断了四肢的人爬回去告诉大家我今天过得还不错吗?”约翰摆了摆手,“这个达里亚尼的命留着还有一些用……至少可以让比耶斯村的居民好好看看,盘踞在这儿的吸血鬼是怎么被当众处决的。” 在约翰的安排下,达里亚尼与他的手下被缴械,脱去护甲,在客栈的地下室中关押了一夜,同时,在集市的正中央,一个临时的刑场被搭建了起来。 此外,对于达里亚尼口中的庄园,莫雷连夜去完成了侦查。 这个庄园被建在比耶斯村后,一片丘陵的半山腰上。面积比起斯洛乌花园也仅仅是小了一圈。相较于斯洛乌花园,恐怕达里亚尼的庄园唯一的劣势就是没有建在君士坦丁堡内了。 庄园之中,有闲时的佃农或者被强行征用的“侍女”为达里亚尼服务,还有一些手持骑士重剑,但却身穿类似宫廷仪仗礼服的侍卫,在庄园之中巡逻。 “既然达里亚尼奢靡到这种程度,怎么不肯多花点钱来强化一下自己的武装呢?几十个民兵看起来也太寒碜了一点。”听完莫雷的报告,索菲雅有些奇怪道,“哪怕来的人多一些,我们今天的处境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这就恰巧证明了,达里亚尼的确是底层的剥削者,他的上级,就一定不会允许他拥有强大的武装。他也就只能靠着这些民兵欺负欺负商队了。” 第八十章 比耶斯宣言(上) 直到莫雷带着一些骑士挨家挨户去敲开比耶斯村中房屋的大门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个看起来富裕的村子里根本就没有多少居民。为数不多的定居者,看到骑士们之后,也是惶恐不安的样子,并询问着达里亚尼的状况。 在瓦西卡又一顿毒打之后,达里亚尼终于将剩下的情况吐了出来。 真正的比耶斯村,根本就不是眼下这个样子。被建设得安宁祥和的村庄,实际上就是达里亚尼和他家人的私人乐园。其中也会有一些乐意成为达里亚尼走狗的人定居其中,而更多的住宅,早已空置许久了。 比耶斯村真正的村民,生活在山丘的另一端。他们的田产早已被达里亚尼征用。青壮年大都替达里亚尼耕种比耶斯村的田地,或者在村子中心的一些店铺中做着薪资微薄的工作。 其他的村民,也会从事自己的行业,但他们获得的收入,有绝大部分将会上交给达里亚尼所派出的帝国税务官,剩下的钱能否解决温饱都是个问题。 如此恶性循环后,比耶斯的人口已经出现了下降的趋势,但为了继续自己的剥削,达里亚尼私自设下重刑,以惩罚妄图逃离的村民。 几乎每一户佃农家中都有人在达里亚尼的眼皮子底下工作,实际上就是达里亚尼掌控这些家庭的人质。 “把这群人,都给我带到集市广场上去!还有,莫雷,你去把比耶斯村的村民都集中起来。” “哥哥……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当年法王路易十六是如何被推上断头台的,今天,达里亚尼就会获得相同的命运! 让这里平民重新信任帝国,比处理那些占山为王的贵族更加重要。 “那么殿下,要用什么理由来请村民们过来呢?” “观刑!” …… 正午之后,比耶斯村的中心集市,已经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们之中,所有人都曾受到过达里亚尼的剥削,因此看到达里亚尼和他的走狗们被人打断手脚,五花大绑丢在行刑台上的时候,这里的欢呼声足以震碎玻璃。 漫天飞舞的石块,水果,菜叶,混合着唾沫或者各种污秽肮脏的东西,瞬间遍布了达里亚尼的躯体。尽管村民们并不清楚行刑台两旁站着的全副武装的骑士是何方来客,但是他们很清楚,他们终于从水深火热之中得到了拯救。 “请安静片刻,帝国的公民们。” 等所有人的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之后,两个骑士各提着一桶水,将早已昏厥的达里亚尼从虚空中拉了回来。 约翰走上了行刑台,朝着人群,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比耶斯村的公民们,你们是否希望,这个压迫了如此之久的伪贵族——达里亚尼,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极其短暂的沉默后,村民们立刻给出了他们的选择。 “他应该被立刻处死!投入地狱!被魔鬼折磨!” “砍下他的脑袋,他甚至不值得获得完整的尸体!” “让蚂蚁和老鼠咬穿他的心脏,让他的血液灌溉我们的土地!” “听见了吗?达里亚尼先生?”约翰没有理会达里亚尼的回复,继续朝着村民喊话,“比耶斯村的村民们,这里,应该是你们的住所,你们的集市,你们的田地,而不是这个肮脏的臭虫,用于骗取商队资金的戏台!你们是帝国的公民,自然应该在帝国的土地上得到应有的权力!” “你是……帝国的贵族?”村民中有人问道,“你和这个达里亚尼又有什么不同,他不是第一个来压迫我们的人,难道他也不是最后一个吗?” “公民们,我知道你们有这样的疑虑。我刚才已经说了,达里亚尼根本就不是帝国的贵族,而且,伊庇鲁斯土地上的这些什么执政官们,没有一个被帝国的名册记录在案,他们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来压榨你们的血汗!” 约翰的目的,就是将伊庇鲁斯最底层的居民,拉拢到自己的战线上,哪怕军阀们拥兵自重,但是底层的公民,实际上才是他们一切的来源。这种极端压迫式的抵抗很容易以另一种形势崩溃——暴动! 农民叛乱这种行为,实际上并不会针对某一最高政府,他们的目的,是推翻最直接的压迫者来获得自由, “站在你们面前的,是帝国的皇储,罗马人的共治皇帝,异教徒毁灭者,‘光复者’君士坦丁的长子,伊庇鲁斯总督,紫色宫殿的主人,大希腊征服者,凤凰军团的效命者,世俗骑士主保者,约翰·巴列奥略!” 在约翰说出这一串头衔之后,瓦西卡十分配合地亮出了巴列奥略家族的王旗。 “共治……皇帝?” 第一个村民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并颤抖着跪在约翰面前之后,整个集市上,除了索菲雅,就已经没有人站着了。包括原本保卫约翰安全的世俗骑士们,也以执剑礼单膝跪在王旗之下。 “公民们,我来到伊庇鲁斯,不是为了给你们带来新的压迫,而是为了将你们从这种恶劣的环境中拯救出来。” “帝国新的税务法案与政策稍后就会公布,而这里——你们的心血结晶,也本该属于你们。亚威尔港已经荒废多时,村民们,你们之中,每一户家庭只要有人愿意参与亚威尔港的重建,这里的房屋,未来就会永远属于你们。而愿意为重建工作提供更多劳动力的公民,也会获得更多的奖励。” 约翰心里清楚,按照村民们目前的购买力,想要买下比耶斯村中这些精美的农舍是绝不可能的,而如果将农舍赠送出去,分配的不均匀也会引起他们的不满。按劳分配,此时就是最好的办法。 而且,除了帮助这群村民解决住房问题之外,他还需要在这些公民之中遴选出一个真正的执政官,来掌管比耶斯地区的事务。这个村子在伊庇鲁斯地区也算是一个较大的聚居点,哪怕是给男爵做采邑也绰绰有余。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 第八十一章 比耶斯宣言(下) “公民们,站起身来,你们仍在帝国的治下,曾经给予你们苛税与暴政的卑劣之人,你们要亲眼看着他走向末日!” “约翰!审判庭没有给我定罪!你不能杀我!” “审判庭?难道你想说,你是帝国的合法公民?还是帝国承认了你的贵族身份?”约翰淡然笑道,“你只是一只生长在伊庇鲁斯人民头上的蛆虫而已,处死一只虫子,难道我还要向元老院与审判庭报备吗?” 如果说四百年前皇权仍要受到审判庭与元老院掣肘的话,如今,应该是帝国皇权专制前所未有的顶峰。元老院亟待重建,审判庭受君士坦丁十一世直接驱使。 巴列奥略王旗之下,巴列奥略即是律令。 “哥哥,你要想清楚……对达里亚尼的手段越残忍,其他的军阀反抗就会越强烈。直接冲突,是我们最不愿意接受的结局。” “索菲雅,虽然眼下帝国统治的疆域不及鼎盛时期十分之一,但你知道,我们究竟统治着什么吗?” 索菲雅稍加思考后答道:“如果帝国封疆万里,君士坦丁堡的圣座就不可能辐射到国土的每一个角落,每位贵族或统帅或地方总督代为管理这些疆土,我们统治着他们,他们替我们管理更下层的臣民。” 这就是西方封建法理最基础的思想,也统治着绝大部分国家的法律核心——我的封臣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 这个理念,贯彻在帝国每一位贵族心中,当然也包括王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绝大部分封建统治者的心中,治理国家最好的办法就是治理好自己的直系封臣。 “索菲雅,实际上,这些公民,才是帝国统治者的根基。金奇曾告诉过我一句来自东方的名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是他们在为帝国提供赋税,为帝国提供兵源,帮助帝国传输贸易,帮助帝国布施信仰。” 约翰向瓦西卡示意道:“开始,让帝国的公民们来迎接新的政策。” “约翰!庄园地窖里有我的……” 达里亚尼根本就没想到这帝国皇储行事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没有给自己任何请求帮助的机会。此时他也只好动用各种手段尝试延缓自己的死期。 只是约翰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他凑在达里亚尼身旁,低声道:“你从比耶斯村掠夺而来的财富,会代替你,在你死后向村民们赎罪的。” “哦对,公民们,虽然重建伊庇鲁斯同样需要大量资金,达里亚尼庄园中所寻获的所有资金,会以各户人口的需求,以补偿的形式赠送。” …… “约翰殿下万岁!” “约翰殿下万岁!” “约翰!你会后悔你今天的所作所为!”达里亚尼已经被两位世俗骑士架上了刑场中央。 这一行人当然不会特地带上一个刽子手,这项任务,临时就由瓦西卡担任。 “后悔吗……当初在君士坦丁广场,我当着整个卫戍军团所有人的面,杀了他们的一个指挥官,我被整个帝国的贵族暗地里辱骂了大半年了,你看我后悔了吗?” 约翰背着手,缓缓走下了刑场,而整个集市的气氛,在这一刻被推到了最高潮! 噗嗤—— 骑士重剑削铁如泥,何况只是达里亚尼的脑袋。虽然有一部分女子或儿童在这一个最终别过头去,但约翰深知,整个伊庇鲁斯,一个时代的大幕,即将闭合。 集市上的欢呼声震撼人心,满目的血红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其余未被处刑的达里亚尼的走狗,激发了这些平民最原始的复仇的怒火。 “莫雷,瓦西卡,留下两个世俗骑士善后,我们去达里亚尼的庄园看看……哦对了,索菲雅,给父亲写一封信,这里需要一些人手处理比耶斯村后续的事务。虽然达里亚尼已经被铲除,也不能让这里彻底陷入无政府的混乱状态。” “还真有共治皇帝陛下的气势了呢,我!亲!爱!的!哥!哥!” …… 伊庇鲁斯地区的丘陵十分密集。山地堡垒让一些重要的城镇显得易守难攻。 达里亚尼把自己的庄园建在林木茂盛的半山腰上似乎也是别有用心的。 整个庄园,用料之珍贵,装饰之华美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而庄园之中的前院,引种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珍奇植物,有些东西约翰在斯洛乌花园之中也是闻所未闻。整个庄园的主体建筑更是整整有四层之高,比起一些地区的总督府,达里亚尼的庄园也华贵了无数倍。 当然,庄园里的居住者,对约翰似乎有些敌意……或者说是看到约翰身后,全副武装的世俗骑士们,有一些恐惧。 胸甲上显眼的正教会纹章,足以让所有人感到胆寒。 那些状如宫廷仪仗,同样拿着骑士剑的小丑们几乎是一瞬间就被吓得魂飞魄散。世俗骑士进入正门之后,他们甚至未战先怯,落荒而逃。 “之前,那个达里亚尼在刑场上说了什么来着?地窖里藏了什么?” “哥哥,您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索菲雅摇了摇头,“这下可是一发不可收拾了,你给比耶斯村的村民这么大好处,就怕一会儿会有一大帮的流民涌入比耶斯村。到时候,难免会爆发直接冲突,我还得另外写封信催一催乔万尼,让他赶紧带凤凰军团过来了。” “其实我昨天晚上就想过这件事情了。爆发冲突实际上是迟早的事。只要帝国下决心治理伊庇鲁斯,就一定会引起一场大规模的贵族叛乱。我们很难确定他们到底会整合出多少人马,但是我们要随时做好向希腊和摩里亚求援的准备。” “既然冲突这么尖锐,你还急着砍了达里亚尼来加剧矛盾?” “如果要判断收益与风险的话其实很简单。如果贵族……哦不,军阀们选择掀起叛乱,那么我们就可以挑动人民来反抗军阀。虽然代价比较惨重,但是未来我们在伊庇鲁斯的统治将会格外坚固……或许这会成为帝国千年历史上,少有的皇室与公民联合打压地方统治者的战争。” 第八十二章 重建秩序 比耶斯流血事件结束后的一周多之后,来自君士坦丁堡的船队带着乔万尼·朱斯蒂尼亚尼的回信共同抵达了亚威尔港。 因为约翰亲自许诺给了比耶斯村居民的利益,因此对亚威尔港的修缮工作也很快展开了。虽然此时码头上到处是杂乱摆放的木料和石料,但与约翰刚登陆那会儿,显然有了巨大的变化。 至少不再像从前那么荒凉了。 “您是……” 当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晃荡着他空空如也的左裤腿,在两名水手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下甲班时,约翰一度认为自己是认错了船。 但老者似乎对约翰的反应有些见怪不怪,在君士坦丁堡中,旁人第一次见到自己,少不得多两下这样的眼神。 “尊敬的共治皇帝殿下,我是皇帝陛下的私人法律顾问,也是当年约翰八世陛下的首席内政大臣,杰弗瑞·巴恩斯。” “私人法律顾问?御前会议上,我可从来没见过你的影子。” 杰弗瑞似在自嘲地笑了笑:“我只不过做了很多并不那么光彩的事,上不得台面而已……陛下让我来伊庇鲁斯,应该就是给我选择的最后归宿了。” 杰弗瑞那饱经沧桑的样子的确有些勾起了约翰和索菲雅的好奇心,加上君士坦丁十一世的亲笔信也的确佐证了他的身份,这就让他们对杰弗瑞的过去有了更多的猜测。 但杰弗瑞似乎对侍奉前朝皇帝的时光并不太愿意提起。 “乔万尼,弗朗西斯科,还有那个远东的来客……这些人对于御前会议来说都是崭新的血脉,这对帝国的未来是一个好消息。殿下,但愿在您的领导下,帝国不会重蹈前朝的覆辙。” 这话如果出自任何一位封臣的口中,都是对统治者极大的不尊重。然而杰弗瑞似乎根本没有这种顾虑。身为一个核心顾问,他前半生,大都是在刀尖上跳舞,触怒约翰八世恐怕也是家常便饭。 “什么意思?” “帝国来来往往,无数的统治者都希望能温和的改变看似平稳,但实际上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帝国内政。”似乎是站着有些累,杰弗瑞随意地找了块木料堆,就这样当着约翰的面,毫不介意地坐下,“当帝国强盛之时,他们认为变革会带来衰亡,而选择了放弃。当帝国因为异教徒的入侵和内部的战乱不断削弱的时候,他们认为变革会损耗本就不多的国力,同样选择逃避。而眼下,帝国被差点儿逼到只剩下一城之地了,他们仍然对变革谈之色变,认为变革会毁掉帝国最后的根基……殿下,至少您能在数千人,在审判庭与元老院以及皇室与各路贵族的压力之下亲手终结掉那个军官,我相信,帝国等来了转机。” 约翰听明白了。 这个从君士坦丁堡,被皇帝陛下指派过来的杰弗瑞·巴恩斯,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改革派信徒。 他虽然对法律与内政问题了如指掌,但他口中的“他们”,也就是前几任帝国的统治者,通常都不会采纳杰弗瑞或许过于激进的策略。加上杰弗瑞看起来对君臣之间的礼节毫不在意又口无遮拦,他那条空荡荡的裤管,或许和他的性格也不无关系。 “那你知道,现在伊庇鲁斯需要什么吗?” “无非是重建起人民对于政府的信任而已……看看这里的人似乎还挺开心的样子,殿下应该给了他们什么好处?” “……” 约翰没有说话,他想看看,这个初来乍到的杰弗瑞,到底何德何能,可以成为数朝老臣。 “殿下没必要不说话,重建新秩序需要大量的时间,无论是重新遴选提拔新的贵族,还是在如今仍停留在君士坦丁堡,没有采邑的贵族中选择,没有数个月时间,根本不可能让人们心甘情愿地臣服。” “不可能?现在在港口上工作的人民,难道不是已经信任了巴列奥略的统治?” “信任巴列奥略王朝?”杰弗瑞笑道,“殿下恐怕是许诺他们什么好处了?他们只是为了自己将要获得的利益在服务而已,压在他们头顶的统治者到底是谁,并不是他们格外关心的事情。当年奥斯曼人统治他们的时候,他们难道会叛乱并叫嚣着希望重回帝国的怀抱吗?如果殿下不兑现承诺,难道他们会继续信任巴列奥略王朝的统治?当他们真正看到了赋税在减少,兵役在减少,自身的利益有了巨大改变之后,他们才会真正信任他们的统治者。这不是殿下您处决一两个人就可以完成的。” 如果说之前约翰与索菲雅对杰弗瑞的能力还有一些怀疑的话,听完这一系列的解释,这种怀疑已经减弱了很多。 “那么,杰弗瑞先生,伊庇鲁斯如今的局面,您又有什么看法呢?” “殿下,您应该知道,一切胜利背后,都有无数看不见的牺牲。” …… 在约翰与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共同授意下,杰弗瑞临时成为了比耶斯地区的最高执政。先前约翰还在疑惑为什么不直接授予杰弗瑞男爵头衔,让比耶斯直接成为他的采邑。现在看来,这样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对于杰弗瑞而言,掌控整个伊庇鲁斯也并没有那么困难。 按照杰弗瑞的规划,达里亚尼庄园中抄获的所有资产,会按照多个批次,分发给比耶斯的帝国公民。 其用途,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比耶斯村的粮食和经济生产。因为比耶斯村拥有相对优异的条件发展果酒酿造与船具生产行业,杰弗瑞便在这两项上投入了重金, 最后,因为亚威尔港的天然优势,杰弗瑞决定,重新规划比耶斯的格局。将原先的比耶斯村,亚威尔港以及周边的大小村落进行整编,划出一个高一级的行政区划。这样,周围地区的经济也能得到更快速的发展,人口问题也会有所缓解。 “如果在比耶斯村中心的周围修建城墙的话,这里俨然与底比斯相差无几。” 第八十三章 雅典海之战 比耶斯村对人力的需求在两天之内就到了极度紧缺的程度。无论是对村镇中心的重建还是亚威尓港的修缮,都需要大量的青壮年来填充。因为奖励制度的存在,公民们的积极性也相对较高。 约翰与索菲雅在比耶斯村的一系列举措,同样吸引了周边城镇、军镇与村庄的流民。比耶斯村又多出了许多的外来人口。对于这批难民的处置,杰弗瑞?巴恩斯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收容这些流民,会对比耶斯村刚刚出现的新秩序带来较大的冲击,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没有参与生产的欲望,而是更希望享受比耶斯村带来的各种福利。 哪怕村外旷野上的谷仓中囤积了很多粮食,但约翰绝对不希望自己从一个共治皇帝变成一个慈善家。 如果有更多兵源的话,这些流民倒也好处理。直接派遣军队设立安置点统一管理起来,让他们用体力换取食物即可。但问题是,算上侍女、宦官、侍从,约翰与索菲雅身边上上下下一共就只有三十多人,根本无法应对现在的局面。 “乔万尼啊乔万尼……” …… “普布利乌斯,君士坦丁堡就交给你了。” 金角湾,此时是一片风平浪静。因为凤凰舰队的存在,奥斯曼人的舰队终于放弃了封锁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想法,更多的选择在了东爱琴海巡航。不知道当初在瓦尔纳港边见到尤比乌斯-光辉号的奥斯曼水手们是怎么在穆罕默德面前形容这艘船的,阴差阳错之下,倒是真让帝国的舰队扬眉吐气了一回。 如今,凤凰舰队的主力重新拆分,为了继续保证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安全,君士坦丁十一世为帝国第一舰队留下了一半的桨帆战舰与三艘克拉克大型帆船。凤凰舰队提督弗朗西斯科如今只控制四艘桨帆船、两艘克拉克帆船、三艘运输船,以及拥有象征意义的旗舰——尤比乌斯-光辉。 凤凰军团陆军的总人数如今来到了五千人,用凤凰舰队运输的话需要分两个批次。弗朗西斯科的计划是,通过两趟短航程的航行,先将所有士兵送往雅典,最后由雅典的运输船与凤凰舰队的运输船共同将士兵送往亚威尓港。 这样的选择,可以尽可能的减少对尤比乌斯-光辉号的损耗。因为庞大的船身和大量先进的航行设备与武器,每一年给旗舰所开出的维护费都会给帝国财政带来不小的压力。 “乔万尼将军,殿下在伊庇鲁斯的情况如何?” “殿下的信里倒是没有说明具体的情况,但是既然催了,应该是有不小压力的。我了解殿下……他虽然会对眼下的局势做出最理性的判断,但除非千钧一发,否则他并不喜欢向帝国索取增援。”乔万尼坐在船舱中央的木椅上。 弗朗西斯科倒是挺会过日子,旗舰的提督室里堆满了精酿的朗姆,以及不知道是不是从宫廷中“拿”出来的红葡萄酒。 除了这些陈酿,尤比乌斯-光辉号上的其他给养也十分充足,虽然尤比乌斯-光辉下水至今没有经历过任何一次真正的远航,但光是这些物资,就可以养活船队整整一个月有余。 弗朗西斯科正打算挑一瓶酒出来漱漱口,船舱大门却被一个水手给推开了, “提督大人,舰队正南至西二十度左右,一支未悬挂旗帜的舰队正在像我们靠近!” “这里……应该快抵达雅典了?”弗朗西斯科瞟了一眼桌上的海图,从一旁的衣帽架上取下船长的半檐帽,“规模怎么样?” “距离较远,但是从密集程度来看,应该不比我们的舰队小。” “是奥斯曼人来找我们报瓦尔纳海湾的一箭之仇了?”乔万尼旋开木塞,替自己先倒了一杯。 他在热那亚也从来没见过尤比乌斯-光辉号这样的超级战舰,对于这艘船的牢固程度,他十分自信。 但弗朗西斯科却没有放松警惕。再坚固的甲板也会被击碎,他思索道:“如果是奥斯曼人,他们的舰队上一定会悬挂新月旗。任何国家的船只都是如此……除非,他们不想让我们知道他们的身份。这样的人,只有一种可能……” “哦?” 乔万尼放下酒杯,兴致盎然地看着弗朗西斯科。 “来自北非的海盗……很可能是突尼斯人。劫掠海岸和过往的商船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了,爱琴海的势力错综复杂,威尼斯,热那亚,帝国,奥斯曼,骑士团,塞浦路斯,这种混乱的局势给他们的劫掠提供了充足的保障。之前在希腊被奥斯曼人占领的时候,他们也深受其害。只是现在,轮到帝国了而已。” “看来加固和扩建海墙也应该提上日程了啊……” “怎么样,乔万尼将军?去甲板看看?”弗朗西斯科夺过乔万尼手中的酒杯,将剩下的朗姆一饮而尽。 “你想……和他们交火吗?” “没有悬挂旗帜,一律按照海盗处理。我想大家对海盗的态度都是一样的。再说,如果他们打算去解决雅典,那拉提乌斯公爵可还欠我们一个大人情啊。”弗朗西斯科笑道,“告诉小伙子们,让运输船暂时规避,剩下的,全舰满帆,全弹装填!” 尤比乌斯-光辉号在顺风的情况下,满帆航速极其惊人,整支舰队也由于旗舰的突出不得不采取菱形阵列。 两支舰队逐渐靠近之后,甲板上的弗朗西斯科更加可以肯定,对方就是来自突尼斯的海盗! 奥斯曼人本身也从事海盗行业,巴巴里海盗的私掠舰队在整个地中海臭名昭着,而突尼斯的海盗,虽然规模相对较小,但是由于他们的舰船移动速度较快,所以一般不太会在海上发生正面交火。 像今天这样,与凤凰舰队规模相当的海盗,可以说是精锐中的精锐。突尼斯人对雅典的比雷埃夫斯港垂涎已久了。 “准备接战!舷首炮就位!” 第八十四章 谁才是海盗? 弗朗西斯科的战术简单到有些令人发指。 既然舰队实力和航速都存在碾压,那么一力降十会就是最简单粗暴的答案。 除了尤比乌斯-光辉号的船首炮是重炮之外,其他的桨帆船仍然采用的是旧式的链炮。对于奥斯曼的军舰,这种链炮可能起不到致命的打击,但是对付海盗那并不怎么专业的船只,就只存在碾压一种结局了。 虽然尤比乌斯-光辉号为了整体的稳定性取消了撞角这种杀伤性武器,但加固的厚甲板仍然能让身为旗舰的它在海盗的舰队之中横冲直撞。 反观突尼斯的海盗,当他们在碧蓝的汪洋上,看到帝国的主力舰队时,内心大概只有崩溃一种情绪了。 突尼斯海盗与奥斯曼巴巴里海盗不同,他们很少进行海上劫掠。登陆之后劫掠村镇才是他们擅长的东西。他们的船只,甚至有些都没有具装火炮,仍然采用最古老的火油弓箭来对船只造成伤害,连如今商船都可能有护航舰队的情况下,海盗使用这种装备,的确有些过分。 可惜弗朗西斯科从来就不是一个有骑士精神的人,当尤比乌斯-光辉号冲入海盗舰队的正中心的时候,也就意味着,海盗的船只,现在已经处于全侧舷炮的射程之内了。 弗朗西斯科有绝对的自信。世界上还没有任何一艘船可以在遭受尤比乌斯-光辉号的一轮轰击之后可以保持不粉身碎骨的。 重火炮早已预装完毕,三秒之内,全数炮弹倾泻而出,重炮的巨大威力让尤比乌斯-光辉号也产生了一些摇晃,然而,炮弹与海盗们的船接触的那一瞬间,船身结构就被重炮给彻底肢解,随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下沉。 尤比乌斯-光辉号的体积几乎是海盗船的两倍有余,一些不愿意放弃抵抗的海盗试图通过钩锁与接舷板和帝国的水手展开接舷战,但可惜,这令人绝望的高度没有给海盗们任何机会。 况且帝国的水手们可不是后世那种普通的海员。这些水手,可以被认为是帝国轻步兵中的佼佼者,而且对水陆两栖作战十分熟练。面对妄图使用钩锁爬上尤比乌斯-光辉号甲板的海盗,他们的短弩齐射,可以起到很好的送客作用。 凤凰舰队的其他舰船紧随其后,冲入了海盗的阵线之中,漫天的炮声与海盗们射出的绵软无力的火箭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弗朗西斯科提督……炮弹省着点用,这可都是钱!” “放心将军,我们的收获,只会比这些炮弹更加值钱。” 乔万尼有些诡异地看了一眼弗朗西斯科,问道:“提督先生,您攻击这群海盗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帝国的海疆解除潜在的隐患!” “请给我一个真诚的答案,我们应该算是战友。” 弗朗西斯科忽然有些窘迫地笑了笑,连忙灌了一口酒掩饰掉尴尬:“当我还是卡斯蒂利亚海边的一个小孩儿的时候,我就听到过一个传说。海盗们掌握着无数的财富,他们还会绘制一副海图,来标记自己埋藏宝藏的地方……就算没有海图,他们也更喜欢把掠夺来的财富放在船上的宝箱之中……” 乔万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这么做,纯粹是为了掠夺海盗的财富?” “乔万尼将军,殿下曾跟我说过,不仅要学会战争的艺术,同样还要学会过日子。用海盗的不义之财来支持帝国的发展,这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您出身商业共和国,一定明白这个道理。” “殿下倒是也和我说过这话……” 在处理掉海盗们绝大部分的抵抗力量之后,反而是帝国的舰队,主动开始寻求接舷。毕竟沉船的财富难以打捞,用接舷战的方式,更加容易存留下更多的奇珍异宝。 “虽然我非常不赞同把我们向约翰殿下支援的宝贵时间浪费在这种海战上,不过,这的确是凤凰舰队的水手们面对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海上作战。这是非常珍贵的实战经验。” “感谢您的理解,乔万尼将军。” 虽然海盗们的士气早已被帝国无情的炮火所击垮,然而这里是一片汪洋,如果不做最后的殊死一战,跳海幸存的几率微乎其微。 剩余的几艘海盗船开始聚拢,来应对帝国即将发起的接舷。 “乔万尼将军……我忽然改变主意了。” 弗朗西斯科看着眼前聚成一团海盗们,感叹道:“眼下,他们就像是一群即将被我们踩死在脚下的蚂蚁,但正因为背水一战,所以他们会爆发出平时不属于他们的力量,拼尽全力来狠狠咬你一口……这些年轻的小伙子们,是我看着他们成长成帝国最优秀的水手的,如果让他们和海盗换命,我会过意不去。” 乔万尼看着弗朗西斯科狡黠的目光,疑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兄弟们,左满舵,侧舷炮齐射,送他们最后一程!”看着海盗们瑟缩成团的样子,弗朗西斯科心中没有丝毫悲悯。 二十五年前的那场掠夺,或许自己的父亲,就是这样,绝望地死在海盗们的手中? “你要的财富呢?弗朗西斯科提督?” “不用着急。放下舢板,准备打捞……” 弗朗西斯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甲板,返回到提督室中。 …… 雅典海的海战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凤凰舰队的侧舷炮平均只轰击了三轮,突尼斯海盗们就已经被悉数送往了波塞冬身边。 在雅典的比雷埃夫斯港,凤凰舰队进行了两天的临时整修。凤凰军团主力五千人,在五天后,正式抵达了亚威尔港。 “乔万尼将军,你来的可太是时候了……” 比耶斯村的大部分村民,在看到凤凰军团,与旗枪骑士枪尖的巴列奥略王旗的时候,仍然会指指点点。 暴力虽然没有办法解决所有的问题,但是可以解决很大一部分问题的根源。 比如说,一群不那么听话的刁民。 第八十五章 规划 比耶斯村的流民问题愈演愈烈,直到凤凰军团抵达并开始在各个通往村中心的路口设置哨卡的时候才得到了短暂的缓解。 在约翰的授意下,除了原本就拥有帝国公民权的外乡人与比耶斯村的原住民之外,其他人被暂时安置在了附近逐渐荒弃的村落之中。 “殿下,他们至少是怀着对帝国的忠诚慕名而来,而且他们也必然为了逃离原本压迫他们的那些人付出了代价,就这样拒绝收容他们……” 原本属于达利亚尼的庄园现在成为了比耶斯村的临时“总督府”,新近签署的一些地方政令就通过凤凰军团的传令兵扩散到比耶斯村至亚威尓港的各个角落。 “乔万尼将军,我很希望他们是抱着对帝国的忠诚而来的……但是前几天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告诉了我一个深刻的道理——他们眼中更多的是比耶斯村中空置的精致房屋以及这几天以极低的价格发放的各种生活必需品而已。”约翰拿指节敲打着桌子,达利亚尼囤积的资源虽然丰富,但是绝对经不起这样消耗,“就算未来比耶斯村被建设成了一座坚固的城堡,也绝对不可能容纳如此多的常住人口。而且他们的涌入,会让那些军阀们更加容易注意到我们,流血冲突就可能会更快爆发。” “虽然贪婪的人占了一大部分,但是不可否认,这样一并将他们拒之门外,会打击伊庇鲁斯其他地区的人民站在和我们同一阵线的积极性!” “乔万尼将军,我们并没有驱赶他们……”杰弗瑞拄着拐杖推开房门,“你大可以去问问,那些被安排在周围村落的难民,他们是愿意在帝国控制区的角落里安静的生活,还是更愿意回去忍受军阀们的压迫。答案显而易见,而且,您的军团更让我们有对抗军阀压力的底气。如果不是您及时赶到的话,恐怕已经有人带兵来到这总督府的大门口了。” “杰弗瑞先生,来得正好!”约翰挥手示意让尤斯婷娜为杰弗瑞准备座位。 通过这几天的接触,约翰愈发觉得杰弗瑞这个看起来有些激进的老者在各方政策上与自己有着大量的共同之处。他也就更加放心地将绝大部分决策权交给了杰弗瑞。 “直到目前为止,我们维持比耶斯村正常的发展仍然是依靠着达利亚尼的遗产,我们几乎没有得到过任何税收。资金干涸之后,我们恐怕很难保证人口结构的稳定以及眼下的发展速度,这个问题,应该怎么解决?” 杰弗瑞有些费力地坐下后,沉吟了片刻,随后淡然道:“税收方面……下一个月开始,可以在比耶斯村增设税收,这个不着急。到时候,那些流民安置的村庄也需要安排税务官……这批人要严格挑选。我们应该要有一个心理准备,至少两个月内,税收绝对不可能完全满足我们发展的需要。现在的比耶斯村周围地区,可以说是一片废土,我们现在只是在做初步的重建工作而已。如果资金紧张的话,我们大可以向陛下申请援助,这是一本万利的事情,御前会议是一定会同意的……再说,就凭殿下在会议上的影响力……” “咳……这个不用讨论。继续说你的看法。”玩弄派系说起来当然不好听,虽然约翰没有刻意去经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御前会议对自己的提议往往会作出支持的态度。 一旁的索菲雅沉默着离开了房间。 “光靠比耶斯村的生产力,所能够制造出的产物其实大多数只够自给自足而已。这里没有底比斯与萨洛尼卡那么优质的丝绸原料,没有君士坦丁堡万里无一的地理条件,也没有色雷斯地区丰富的矿产……唯一能够仰赖的,就是亚威尓港。” 约翰疑问道:“凭借渔业应该是绝对不够的?比耶斯村的商品产出在贸易方面也没有足够优势。” “当然……这就是殿下应该做出抉择的时候了。摆在我们眼前的,增加收入最可观的方法,其实就那么一条路。” “先说,我考虑一下。” “征服。” “征服?” “在目前仍然是一盘散沙的军阀们结盟之前,率先向他们发起进攻。凭借凤凰军团的实力,短时间内占据临近的城镇和堡垒应该不是什么太大问题。把目标优先放在有经济发展潜力的地方,以战养战,税收会在这样的征服行动中日渐平衡。” 杰弗瑞指出了地图上一些没有要塞保护,或者要塞比较薄弱的地图,借此作为目标。而瓦西卡在初步分析之后也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凤凰军团可不是步兵方阵,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进攻陷阵。 “帝国雄踞整个欧洲之时,走的就是这样的路……”约翰并没有立刻同意这个要求,“通过征服来改变眼前的局面,如果征服一旦停止,那灭亡也会随之到来。凤凰军团毕竟人数有限,不可能做到对这些目前仍然互相孤立的军阀全线出击。如果因为陷入拉锯而消耗兵力,我们的损失会难以想象。” 回味过来的乔万尼也出声附和道:“没错,凤凰军团从来都是精锐的野战军团,并不适合用于防守边境或要塞。在伊庇鲁斯我们并没有稳定的兵源来征召步兵防御,快速的扩张建立起来的优势也很有可能因为军阀们的反扑而迅速消失。” 杰弗瑞叹了口气,随后撑起拐杖站到房间中央,震声道:“比耶斯村也没有城墙保护,如果我们不主动发起进攻,比耶斯也是那群军阀嘴边的肉!我们需要先消灭他们的部分势力,尽可能削弱他们,才有胜利的机会!到时候,我们也可以向摩里亚,向希腊,甚至向我们的盟友阿尔巴尼亚求援!如果我们完全控制了伊庇鲁斯,那么对于联合防御奥斯曼人对西南巴尔干的进攻也有好处,我想他们没理由拒绝!” “我们没有那么雄厚的资本……杰弗瑞,凤凰军团是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的。”约翰同样感慨道,“说到底,还是穷罢了。罗马帝国,你看看,现在只是叫帝国而已。” 第八十六章 备用方案 杰尔季·斯坎德培…… 如果不是杰弗瑞提起来,约翰倒是快要忘了这个帝国新结识的盟友了。 似乎从上一次杰尔季态度暧昧地送了帝国一个巴塞丽莎之后,两国之间就如同断了联系。一是奥斯曼的确在不间断地进攻阿尔巴尼亚的山区想要一雪前耻,穆罕默德二世似乎也对杰尔季的背叛感到愤怒。 二来,帝国在十字军于瓦尔纳战败后,一直忙于恢复经济以及组建新的防线,同时也在不断干预匈牙利的贵族议会。奥斯曼人随时有可能撕毁停战协定,帝国需要尽量赶在这件事发生之前,让亚诺什·匈雅提成为匈牙利的执政王并与帝国建立外交关系,这样,帝国才有可能在奥斯曼人的下一次猛烈攻势中得以幸存。 最终,约翰等人还是选择暂缓推进的步伐。虽然杰弗瑞在内政与法学上造诣出色,但是过于激进的策略也不能全盘采纳,每一步都赌上全部身家,早晚都会满盘皆输。 …… “公主殿下……” 约翰他们的房间之外,索菲雅也开始了另外一场会面。站在她对面的,正是远道而来的佩德罗。 此时他的打扮比身处君士坦丁堡时看起来更加沧桑一些。 “就在这里说,情况怎么样?” “只能说十分不乐观。虽然时间很紧张,但是短短几天之内,涌入的流民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合理的范围。甚至当初帝国在希腊和色雷斯取得大胜的时候,也没有这种盛况。” 佩德罗尽量压低着声音。在他眼中,甚至这个庄园都没有那么安全,最近几天在比耶斯村发生的一切事件都有些人为操纵地痕迹。 索菲雅思考片刻,继续问道:“你的看法呢?” “殿下,我发现的第一件事,就是伊庇鲁斯背后……有奥斯曼人的影子。” “什么?” “涌入比耶斯村的流民中,有人伪造了帝国的公民身份妄图潜入。暗哨四天前发现了一个。还是那个道理,只要有一个,就会有二三四五六个……这对您和约翰陛下而言十分危险。” 索菲雅微蹙起眉毛,伊庇鲁斯的军阀割据如果是奥斯曼人在背后操纵的话,情况会变得复杂很多。 这些孤立的军阀表面看起来脆弱不堪,但他们有可能会在奥斯曼人的组织之下团结起来,更有可能直接获得来自奥斯曼人的雇佣兵,甚至是无偿的经济援助。 另外,奥斯曼的间谍潜入进比耶斯村,这就对庄园内的人的安全构成了巨大的威胁。虽然平时有世俗骑士与乔万尼,瓦西卡这样的猛将保护,但是意外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发生。 目前索菲雅在伊庇鲁斯地区布置的间谍力量还十分薄弱,想要限制奥斯曼人的侵入极其困难。除了加强军队的巡视之外,暂时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 “我们暂时不可能撤出伊庇鲁斯……这件事,我会私下告诉哥哥。尽快建立起属于我们的谍报网,我们不能损失太多先机。” “我明白,殿下。” …… “你说……奥斯曼人?” 索菲雅十分确定地点了点头。 约翰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奥斯曼人干涉伊庇鲁斯的军阀混战,说实话他并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但他发生的概率的确有些低。 毫无疑问,穆罕默德二世虽然拿下了瓦尔纳之战的胜利,但也有一大堆烂摊子等着他收拾。瓦尔纳之战的实际战果,对于奥斯曼人来说并没有想象中地那么大。 十字军的主力,在帝国的掩护下部分逃离了战场,还有很多精锐的骑士,搭上了帝国的舰船返回君士坦丁堡。 而在领土方面,奥斯曼人也只是收复了之前在巴尔干西部曾被十字军占据的地区,再想向西推进,却受到了匈雅提率领的匈牙利军队的顽强抵抗。虽然匈牙利元气大损但核心仍在,恢复几年还有和奥斯曼人一战的资本。 而奥斯曼的重新占领的地区,实际上也和伊庇鲁斯相差无几,暴乱与宗教冲突频发,正教,公教与新月教的冲突极其尖锐。 还有埃迪尔内内部,穆罕默德蠢蠢欲动的一干兄弟们,他们自己都忙得焦头烂额,还要来干预伊庇鲁斯,多半会分身乏术。 “倒是幸好还没有脑子一热向这群军阀发动进攻……不过在我看来,奥斯曼人应该也是刚刚介入伊庇鲁斯不久,否则他们应该不会给我们这么多的时间在比耶斯村扎稳脚跟。” “但是现在我们面对的风险在成倍增加,这群自诩贵族的军阀们应该很难抵抗奥斯曼人发出的诱惑。只要许给他们足够的利益,他们就愿意做任何人的走狗……”索菲雅有些焦虑道,“这里没有城墙,到处都是平民,其中还混杂着奥斯曼人的间谍,到时候我们的安全也很难得到保证!” “看来……得做第二手准备了。” “嗯?什么准备。” “还记得整天在宫廷酒宴上蹭吃蹭喝的那个奥斯曼人吗?” 索菲雅费力地回忆了一番,这种宫廷宴会,她并不经常参加,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约翰所指的人到底是谁:“奥尔汗?” “没错,写封信给父亲,让他把这份大礼送给穆罕默德。” 奥尔汗这个人,来历相当复杂,他是穆罕默德的堂兄,却在早年流亡到了君士坦丁堡。虽然是奥斯曼人,但是对于帝国,奥尔汗却有着特殊的感情。 不仅如此,身为穆罕默德二世的兄长,他在奥斯曼国内实际上也拥有一定威望。可以说,他是穆罕默德苏丹之位最有力的挑战者之一。 帝国完全可以在这个时候与奥斯曼展开谈判,做出一副只想要索取赎金的姿态,让穆罕默德赎回他的兄长,而后,帝国便可以伺机煽动奥尔汗发起内战。 就算是失败,也可以极大程度上的削弱奥斯曼人的国力,从而将奥斯曼人赶出伊庇鲁斯。一旦成功,奥尔汗那中庸的能力,以及对罗马帝国亲善的态度,就会给帝国更充足的时间,等待下一次与西方世界联合铲除奥斯曼人的机会。 第八十七章 夹击?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索菲雅专门安排的信使,前脚刚刚火急火燎地将与奥尔汗有关的计划送往君士坦丁堡,后一刻,失踪多日的杰尔季·斯坎德培却送来了一封意味不明的信。 约翰从来没有信任过杰尔季,他目光中翻涌的智慧只要不能为帝国所用,那便是帝国的威胁。 “你的主人是怎么知道我们在伊庇鲁斯的?”杰尔季的侍从来得风尘仆仆,约翰也就佯装随意地问了一句。 既然自顾不暇的奥斯曼人也能够在伊庇鲁斯呼风唤雨,杰尔季当让也有可能渗透进来。 “啊,尊敬的共治皇帝陛下,我是千里迢迢前往君士坦丁堡的,刚刚回到伊庇鲁斯不过才几个小时而已……为您带来了我主杰尔季的消息。” 这话容易查证,信使也没有必要说谎。只是约翰对杰尔季送过来的信函感到奇怪而已。 “斯坎德培说了什么?” 信使从口袋里拿出一封甚至没有装裱的信,递给一旁的侍女转呈给约翰,一边解释道:“我主认为,奥斯曼土耳其对阿尔巴尼亚山区的攻势已经日趋衰弱。为了收复阿尔巴尼亚的完整领土,我主希望得到帝国驻伊庇鲁斯的军队的援助。” 一旁正在浏览地方税务官送上来的人口调查表的杰弗瑞,听到这话之后,佝偻的脊背也挺直了一些。 帝国驻扎在伊庇鲁斯的军队只有一支——凤凰军团。 “伊庇鲁斯的局面并不乐观,这片土地上盘踞着大量了自由且独立的军阀势力,我们在伊庇鲁斯的军队需要时刻警戒,暂时并不会主动出击。” 这是明面上的话,再加上,按照眼下的情况,现在帝国绝对不可能主动去撕毁与奥斯曼人的停战协议,一个阿尔巴尼亚,可并不足以替帝国分摊奥斯曼人的怒火。 不过约翰当然也不可能去装滥好人,白白出借一支强大的主力军团来为盟友的攻势牵扯空间,如果这场交易想要达成,帝国就必须要取得相对应的利益。 来的信使对约翰的态度看起来也早有准备,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我主平定整个阿尔巴尼亚之后,阿尔巴尼亚就会与伊庇鲁斯接壤。届时,我主会从阿尔巴尼亚出兵,帮助帝国平定盘踞在伊庇鲁斯的奥斯曼人和地方军阀。” 约翰眉头一皱,假意浏览杰尔季的信件,侧过头向索菲雅问道:“能保证之前我们在这个房间里的争论没有被外人偷听吗……杰尔季·斯坎德培似乎对阿尔巴尼亚的情况了如指掌啊?” “就算杰尔季安排了人手也不至于深入到这里。那次谈话,留下的都是心腹,不可能背叛帝国。对自己人应该要有最基本的信任。”索菲雅从约翰手里拿过信函,粗略地扫了几眼,随后摊了摊手,无奈道,“非要解释的话,只能说杰尔季对周遭事物的洞察力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他从奥斯曼人带领一支几百人的小部队伺机叛乱,到现在控制了大半个阿尔巴尼亚山区加上无数的新鲜血液,他的能力是我们无法否认的。” “当初我就觉得,杰尔季这个人,不是善与之辈。他对很多事情都看得格外透彻……包括对我们的所思所想。”约翰感叹道,“不过,这也是好消息,至少目前为止,杰尔季在我们面前从来没有掩饰过他超人的能力与卓绝的洞察力。这就足以让我信任这个盟友。” 索菲雅微微点头道:“戒备之心还是要走的,不过目前,阿尔巴尼亚的确是一个比较优秀的合作伙伴,我觉得可以答应,与杰尔季见上一面,商讨这次攻势的详细情况。” “乔万尼,瓦西卡,杰弗瑞,你们觉得呢?” “殿下……哦不,早该改口了。陛下,您主导着整个伊庇鲁斯的庶务,政治与军事方向。一般情况下,我们都会支持您的意见。” “那就准备一下。下午再商议具体的时间,尤斯廷娜,带这位信使先去休息。” “是,陛下。” 拖出来这一点时间,约翰需要去确认凤凰军团真正可以调动的实际人数。 比耶斯村,以及周围村落的治安问题需要一些兵力来保证。 某些时候,约翰越发地认识到了一支真正意义上的侦察部队与庶务部队的重要性。 庶务部队倒还好解决,只要从平民中抽调一些充作民兵来维持日常治安即可。但是侦察部队,这是尽快获取战场情报与敌我兵力配比的核心手段。 如果十字军在瓦尔纳之夜做好侦查工作,瓦迪斯瓦夫恐怕也不会那么一时脑热地冲进奥斯曼的包围圈。 “这事该提上议程了。” “陛下,如果您有足够的资金,我们可以立刻展开训练,一批斥候而已,瓦西卡的瓦拉几亚轻骑兵也可以胜任。” “……” “至于凤凰军团,我建议只出动两千五百至三千人,至多三千五百人。我们也需要留一些底牌,哪怕奥斯曼人向我们发起了进攻,我们也能抽出兵力来抵挡,坚持到摩里亚的援兵到来。”乔万尼分析道。 “我甚至只想出动一千人……不过如果要策应阿尔巴尼亚,我们起码得来到伊庇鲁斯与阿尔巴尼亚的边境地区。这样一路上,我们不可避免地会踏上某几位军阀的地盘。到时候顺路,可以实现一下杰弗瑞的计划了。虽然风险很大……” 约翰与乔万尼二人走在庄园的小径之中,同时沉默了片刻。 “陛下,如果一定要对伊庇鲁斯发动全面战争的话,我们必须保证杰尔季这个人会在平定阿尔巴尼亚之后立刻介入伊庇鲁斯,并且在不要求任何领土的情况下,帮助我们完成两线夹击。否则,仅仅凭借凤凰军团的兵力,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甚至,如果奥斯曼对我们援助阿尔巴尼亚的行为展开报复,我们就很有可能陷入两线作战的不利境地。” “眼下也只有相信杰尔季一次了……但愿他真正地将帝国视为盟友。” 第八十八章 阿罗联盟 杰尔季的行动倒是出乎意料的迅速,他居然可以抽出空,放弃坐镇阿尔巴尼亚的广袤山脉,来比耶斯村与帝国商讨军务。 这是约翰第二次见到杰尔季·斯坎德培。连绵不断的战事让他看起来不免有些疲惫,甚至没有被衣物遮盖的身躯上,还可以看见伤口被包扎起来的痕迹。 “约翰陛下。恭喜位尊共治皇帝,罗马帝国一定会在您的带领下走向强盛。” “阿尔巴尼亚人民有您这样优秀的领导者,是上帝的恩赐。” “蒙主恩典。” “蒙主恩典。” 很客套的一番说辞。杰尔季与约翰之间其实并没有多少深入的了解,只是从对一些事件的处理中,推测对方的为人处世。 眼下是一场事关西南巴尔干未来走向的会谈,但二人即使因为伊薇·斯坎德培建立了血缘纽带,也不得不先展开相互地试探。 这就是外交。 长时间的拉扯,才能达成最一致的共识。 “陛下。对于阿尔巴尼亚的山区,我和我的军队已经基本掌握了控制权。奥斯曼人虽然多次冲击我们的堡垒,但都是无功而返。” “早有耳闻,您的军事实力早已声名远播。巴尔干上的人民有目共睹。” “但遗憾的是,多次的防守战争,让阿尔巴尼亚的兵源已经接近枯竭。但眼下奥斯曼人攻势已经大幅减弱,是我们收回阿尔巴尼亚富庶地区的最好机会,因此,我们需要得到帝国切实而快速的援助。”杰尔季紧盯着约翰的眼睛,他字字句句情真意切,当然不想听到约翰的谎言或者否定的答复。 “我们非常乐意向盟友伸出援手。但您要知道,眼下帝国与奥斯曼的停战协议才履行了不到五分之一而已。主动破坏协议,除了会影响帝国的外交威望之外,更重要的是,帝国眼下没有能力来抵御奥斯曼人的怒火。”约翰也阐述着真实的情况,按照君士坦丁堡目前的防守力量,谁都会心虚,“我们不可能直接主动地向奥斯曼的军队展开冲锋。更不可能向奥斯曼人正式宣战。杰尔季,我们需要合适的介入战争的借口,否则,至多只能做策应工作。而且,前往阿尔巴尼亚的陆路上有不少本地拥兵自重的军阀,这会给帝国军团的行军带来不小的麻烦。” “恕我直言,陛下,这些小军阀,恐怕不足以称得上是阻碍。而且,我想他们也同样受制于奥斯曼人。” 杰尔季刚说完,约翰顿时警觉了起来。 这是他不太愿意提到的话题。目前他们还没有掌握到切实的证据来证明奥斯曼人的确在操控当地军阀反抗帝国的统治。但哪怕奥斯曼人就是那个始作俑者,他也绝对不希望再有其他外部势力来染指伊庇鲁斯。 之所以君士坦丁十一世会提前为约翰加冕为共治皇帝,就是因为,伊庇鲁斯地区的控制权,就是帝国在巴尔干地区能够与奥斯曼人正面抗衡的最后一块砝码。 伊庇鲁斯的经济生产和人力资源得到恢复之后,只要通过借助威尼斯的海军实力,封锁住博斯普鲁斯海峡和其他奥斯曼人重要的登陆地点,帝国完全有能力与奥斯曼人在巴尔干半岛决一死战。 目前这只是个美好的假设,也是约翰一切行动的目标。 杰尔季很快就注意到了约翰神情的几番变化,也立刻想到了关键所在。 “陛下您误会了,您可以放心,我在信中已经答应过,阿尔巴尼亚不会染指伊庇鲁斯的任何一小块土地。” 杰尔季开口后,约翰迅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在这种外交场合的应对能力上,他暂时还比不上杰尔季。 至此,坐在约翰身旁的索菲雅终于端正了仪态,用约翰从未见过的一面来应对杰尔季·斯坎德培:“杰尔季先生,我与皇兄当然会相信您的表态。帝国只是担心军阀们对我们本就已经捉襟见肘的兵力造成更大的损失。” 孤倨,自信而优雅。这是约翰在前世曾想象过的,一个帝国的公主应有的仪态。只是上次索菲雅正式出席的外交场合,是与奥斯曼人的和谈……那种不拘小节的行事风格曾一度打消了约翰对这种幻想的念头。 没想到,索菲雅真有正经的时候。 杰尔季自然地笑了笑:“公主殿下,虽然我们是盟友,但是我清楚,同盟关系,也需要对等的利益来维护。” 他从身边的随从手中接过一份看起来大概有六七成新的图表。有些原本模糊不清的字迹像是被人重新摹写了一遍。 “这是什么?” 约翰一边接过图表,一边顺口问道。 “伊庇鲁斯地方军阀的势力分布。到现在应该还有七八成准确性。” ……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约翰狐疑道。 这对帝国征服伊庇鲁斯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工具。只要掌握了这种情报,可以轻松地安排进攻方向和顺序,如同开启天眼,而且相对的风险也会小很多。 约翰的一切情绪起伏都被杰尔季尽收眼底:“嗯……殿下不要忘了,在奥斯曼仍然控制伊庇鲁斯的时候,我还是奥斯曼人的骑兵指挥官。军阀割据的现象很早之前其实就已经存在了。并不是帝国重新光复伊庇鲁斯之后才出现的。奥斯曼人对于伊庇鲁斯的掌控同样薄弱,情况只比现在稍微好了一点儿而已。奥斯曼人一直在谋划整顿伊庇鲁斯,我当然也会拥有一份对本地军阀的调查信息。只不过没想到,伊庇鲁斯被托马斯亲王的上万军队先行一步收了回去。” “不得不说,这份东西对我而言有无上的价值。我们的攻势,可以放开手脚……”约翰将这份珍贵的材料递给了索菲雅。这也代表着,帝国选择接受了这笔交易。 杰尔季笑道:“陛下,接下来,我们可以来讨论具体的进攻方案了吗。” “我们非常乐意进行这次合作。”约翰示意侍从为杰尔季斟满了美酒。 第八十九章 东正之矛杰尔季 “陛下,杰尔季·斯坎德培发来了国事诏书,他们将以上帝的名义,向阿尔巴尼亚境内残余的奥斯曼人发起征服战役。” 老阿格里帕步履匆匆地走进了紫色宫殿,奥斯曼人此时携瓦尔纳之战大胜的余威,士气正盛,在这种关头,凭杰尔季·斯坎德培一己之力向奥斯曼宣战,一定会成为震惊整个欧陆的大新闻。 虽然君士坦丁十一世早些日子已经收到了阿尔巴尼亚信使传达的信息,也默认了远在伊庇鲁斯的约翰向阿尔巴尼亚支援的计划,但是他显然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地如此顺利。 他相信凭借约翰的能力,加上有乔万尼、瓦西卡等人的辅佐,绝对不会让帝国的实力受到影响,但毕竟对手是穆罕默德二世,哪怕他仍然年幼,却也已经展露出了雄主的姿态。 “陛下,我们应该表明我们自己的态度,这是上帝的意愿,不容违背。我们终将会把奥斯曼人赶出巴尔干,驱逐出安纳托利亚。”君士坦丁还在犹豫对这件事的回复,此时一道柔和的声音从宫殿的侧门外响起。 “伊薇……” 君士坦丁十一世虔诚的信仰世所共鉴,虽然不清楚其中有几分是为了帝国的利益。 老阿格里帕自觉地垂下了眼睑。他忠诚于帝国,忠诚于巴列奥略,但是对这个空降君士坦丁堡的巴塞丽莎,他与绝大部分侍奉皇室多年的臣子一样,充满了不信任。 自紫色宫殿多了一位主人之后,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决策显然比原来激进了许多,甚至敢于远调皇储与公主离开君士坦丁堡。 这些决策对帝国的影响还未开始显现,但阿格里帕明显不愿意看到因为伊薇的“蛊惑”,而让君士坦丁做出一些错误的决定,从而葬送了帝国的未来。 君士坦丁沉默了片刻,最终不置可否地转过头,看向一旁的普布利乌斯。约翰、乔万尼和弗朗西斯科远征伊庇鲁斯之后,御前会议也换了一茬子人。身为目前君士坦丁堡的最高军事指挥官,普布利乌斯治理军队的能力已经得到了君士坦丁的认可。 “普布利乌斯,如果阿尔巴尼亚之战爆发,你对杰尔季的胜算有什么看法?” “帝国隔岸观火,四成胜算;帝国小施援手,六成胜算;帝国决死一战,六成有半。”普布利乌斯沉声答道,没有丝毫犹豫。 君士坦丁疑惑道:“什么意思?一支五千人的精锐军团,只能给杰尔季添上两成胜算吗?” “首先,约翰陛下绝不会拼死一战。这是在葬送伊庇鲁斯甚至是整个帝国的未来。其次,阿尔巴尼亚是广袤的山地,杰尔季的军队擅长山地作战,才会让奥斯曼人的数次进攻无功而返。但凤凰军团不同,这是一支以重骑兵为主,轻骑兵为辅的野战主战军团,在平原荒野地形之中,凤凰军团可以轻松冲垮上万人的阵线,在无数步兵的阻挠下一骑绝尘,甚至取下地方指挥官的首级,但是将他们投身到山地当中,战马与具装甲胄会成为最大的累赘!” “普布利乌斯将军的分析实际上很有道理,陛下。我们可以尽己所能地去帮助杰尔季·斯坎德培夺取阿尔巴尼亚,但是真的能有多少实质上的帮助……”老阿格里帕瞟了一眼端坐一旁的伊薇,最终还是沉声说道,“约翰陛下应该趁此机会,在伊庇鲁斯扩大更多的优势。” 伊薇莞尔一笑,转头看向君士坦丁十一世:“陛下,约翰想要帮助我的兄长介入阿尔巴尼亚,其实可以采用的方法不多。既然帝国和奥斯曼之间存在停战协定,至少,约翰会和兄长签订雇佣兵条款,合法动用这支武装。小约翰很聪明,兄长能得到他的帮助,肯定为了这份雇佣兵协议付出了很多利益……为了两国之间的关系,约翰应该全力以赴。” 这一番话,伊薇是两头讨好的同时,也向着御前会议的诸位帝国忠良们表明了态度。 她现在是帝国的巴塞丽莎,就会将帝国的利益放在最高位置上。但是,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兄长成为帝国随意宰割摆弄的棋子。 这就是杰尔季·斯坎德培的妹妹。一席话隐晦而得体,君士坦丁十一世也找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 “朕会让牧首大人见证这份同盟条约以及这场战争的神圣性。”君士坦丁十一世最终做出了决定。 教宗额我略三世对这种充满仪式感的事情向来情有独钟。 虽然这场攻势会将帝国与阿尔巴尼亚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君士坦丁也有自己的考虑。 这是重新构筑正教会联盟的重要一步。战争胜利之后,正教会的威望会一飞冲天。将瓦尔纳的失败与阿尔巴尼亚的胜利做对比大肆宣传,也会干扰周围其他的正教国家,甚至存在正教信仰的公教国家。只要匈雅提登上匈牙利的王座,那么匈牙利的宗教信仰也存在着可操作的空间。 之后,以匈牙利作为跳板,趁着公教在欧陆上内部矛盾逐渐涌现,斗争不休之时,伺机鼓动公教内部发动宗教战争,帝国再借此机会介入…… “陛下!教会会感谢您的明智之选。” “这是上帝的决定。神爱世人。” “神爱……世人!” …… “乔万尼,怎么样?” “陛下,辎重有限,我们要好好把握这次出征的时间。我们的人数控制在三千人,并预留五百人后备。均为军团的核心战斗力。军队以雇佣兵的形式由陆路向阿尔巴尼亚至伊庇鲁斯的边境线行军,并寻求机会介入战争。途中一切阻碍……全数消灭。” “既然是合法雇佣,我们不用太在意战争合理性的问题。我们只负责收钱,阿尔巴尼亚拿我们的军团对谁作战,和我们没有关系……”约翰笑道,“别忘了,路上尽量多宣传宣传我们的行动,制造和那些军阀的摩擦,尽量收复一些被军阀控制的地方……这次我不会亲征。比耶斯村需要人坐镇,你注意安全。” “是,陛下。” 第九十章 上帝之鞭乔万尼 正教会宣布神圣同盟建立一周之后,杰尔季·斯坎德培掐准了时间,对奥斯曼驻扎在阿尔巴尼亚附近的一个驻扎士兵的据点发动了突如其来的夜袭。 这个据点只是围绕着一个群山之中相对平缓的地带而建立。用原木围起了一圈围栏,而正中央是用皮制或者革制的帐篷。这种围栏的防护力度相当有限,如果不是因为深处山地之中,可以用木锥冲车轻松推倒。 “准备……” 地中海的夏夜炎热且干燥,而密林中聒噪的虫鸣则很好地掩盖了杰尔季带领的一支小部队的前进。 阿尔巴尼亚精锐的斥候已经抹掉了奥斯曼人象征性设置的暗哨,杰尔季的军队可以十分轻松地靠近这处营帐来发动更加凌厉的攻势。 “投枪上油。” 投枪,作为一种古老的单兵投掷武器,和传统的标枪有一定区别。 标枪追求的是对简易护甲瞬间的穿透和杀伤,可以迅速造成重伤或死亡。使敌人的阵线因为出现大范围减员而崩溃。 投枪,则是作为一种战略武器来使用。特质的枪头可以搭载易燃的火油来造成持久的燃烧效果,可以非常轻松地点燃阿尔巴尼亚山林中任何一块堆积有落叶的土地。 “放!” 万千火光瞬间冲天而起!刺破了这嘈杂的夜晚。 奥斯曼人几乎都处于沉睡之中,对于火焰的蔓延完全是后知后觉。杰尔季的人甚至还未冲进这处据点,就已经有无数人在浓烟之中被窒息而死。 而大火仍然在蔓延。 “尽快收尾,不要漏掉一个。把我们的损失降到最低。在奥斯曼人的主力到来之前尽量削弱他们的本地防御。” “是,大人。” 杰尔季的军队并没有莽撞地冲入已经熊熊燃烧的营帐,由于人数有限,他们选择了在据点外围形成一片稀稀疏疏的包围网。虽然看起来十分薄弱,但应对一些手无寸铁甚至身上还在燃烧的奥斯曼人完全足够了。 “大人,敌人的伤亡因为大火已经无法估计了。不过应该是全部剿灭,没有漏网之鱼。” “嗯……我们没有时间清理出一条隔离带来防止火势蔓延了。附近的奥斯曼人看到冲天而起的火光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前来查看情况。这大火就留给他们处理。不知道下一场雨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杰尔季将自己并未沾染上血迹的护手剑放回了剑鞘,“撤离。” “物资呢?” “这场火能给我们留下些什么呢?” “……是,大人。全军撤离!” …… 如果说杰尔季在阿尔巴尼亚的游击战术是因为兵力不足的妥协,那么乔万尼与瓦西卡的行军则可以称得上是上帝之鞭重新降临了。 重骑兵的铁蹄所到之处,根本不会给小军阀留下任何生存的空间。乔万尼刻意地挑选了一些软柿子来蹂躏。他们或许能从牙缝里挤出几百个人来防守,但是对于凤凰军团的主力来说,实在是有些添油战术的味道。 这些小军阀所占领的地区都没有城墙保护,顶多是存在一些木制的拒马。这东西对轻骑兵或许还能有所限制,但对具装重甲骑兵来说,只不过是可以轻松撞碎的小玩意罢了。 也因此乔万尼的行军充满了戏剧性,就像当年匈人或蒙古人入侵一样,凤凰军团只负责碾碎当地军团的防卫,但是不对当地进行任何的行政管理,也不安排新的官员。杀完人就跑向下一个有人驻守的村落。几天之内,大大小小的捷报像雪片一样堆满了约翰的书桌。 “你们说,这些地方怎么办?”约翰把信使新送来的战报粗粗扫了一眼就丢在了一旁。 只要不是碰到联合军阀或者奥斯曼人的主力,凤凰军团就不存在战败的可能。 “哥哥……乔万尼将军刚刚光复的这些领土,都是些易攻难守的城镇和村落。他们的目的应该是先削弱当地军阀所拥有的有限的有生力量,至于建立统治政权……等完全控制伊庇鲁斯之后再处理应该是一个更好的选择。”索菲雅把精力从翻译手稿的工作中抽了出来。 现在破译暗码到后期,反而能发现更多之前的错误。科穆宁王朝的皇室暗语的确充满玄机,完全不是简单的一个字符对应一个单词或者短语,环环相扣,紧密相连。 不过,这反而更加勾起了索菲雅的兴趣。 “公主殿下说得很对。陛下,征服伊庇鲁斯可以放在乔万尼将军完成阿尔巴尼亚战役之后来处理。比耶斯村是我们在伊庇鲁斯的根基。而且很不好防守。我们剩下的兵力要集中起来应对奥斯曼人或其他大军阀可能发动的偷袭。”杰弗瑞一边处理着手头的一些资金支出一边说道。 财政方面的能力,他或许不如金奇或者帝国其他的财政大臣,但是对付几个小村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奥斯曼人的注意力很可能已经被杰尔季最近在阿尔巴尼亚有模有样的几次反攻给吸引住了……真要说出来,杰尔季这个人的确很有魄力,敢于这样挑衅声势正盛的奥斯曼人。” “这些是短期的胜利,而且并不足以改变战局。游击或许可以起到一些干涉扰乱的作用,但是凭借奥斯曼人的国力,想要获得胜利,必须要进行一场决定性的大战,就目前来看,如果穆罕默德二世真的将重心放在阿尔巴尼亚的话,那么杰尔季获胜的概率还十分渺茫。” “是吗……” 约翰正在思考着什么,但后脚又被连滚带爬闯进来的卫兵给打断了思绪。 “陛下!陛下!有两支军队在向比耶斯村靠近,他们大概有三千多人!” “什么?” “有两支军队正在……”卫兵以为约翰没有听清,压低了语速,又重复道。 “愣着干什么!集合军队!布置防线!他们离我们有多远?”约翰刚想跟着卫兵冲出庄园去组织防守,忽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莫雷,你保护好……” “不需要!” 索菲雅猛地起身道。 第九十一章 土鸡瓦狗的侵略 穆罕默德二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在杰尔季·斯坎德培在阿尔巴尼亚发动意味不明的挑衅型进攻,并且正教会宣布神圣盟约成立的时候,他就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帝国很可能会帮杰尔季攻占阿尔巴尼亚的领土。 一方面调派周围要塞的援军回防阿尔巴尼亚的同时,穆罕默德二世笃定此时驻扎在比耶斯村的军队就算还有一定规模,也不会是主力。在同样不干预与罗马帝国缔结的停战协议的前提下,暗中策划了当地军阀的报复性进攻。 虽然不知道穆罕默德二世是用什么手段来统合军阀达成一致针对帝国的目标的,但是眼下这一波进攻,的确整合了大量在伊庇鲁斯颇有势力的军阀。 “陛下,虽然情况危急,但是这同样是我们的一个机会。如果能打退这一波进攻,对伊庇鲁斯接下来的攻势会极其顺利。” 身为世俗骑士,莫雷的日常工作仅仅是保护皇室的安全不受威胁,但此时,约翰身边已经没有其他值得信赖的军事人才,他同样会参考莫雷的意见。 “这道丘陵,是比耶斯村唯一可以依托的地利,我们可以在上面布置防线。” 约翰点了点头。时间有限,根本没有时间来组织梯次防御和疏散群众。这种类似叛乱的进攻和那套文明礼貌的先宣战后动手完全不同。军阀们完全可以仰赖对地形的熟悉,尽量绕过帝国的哨卡,尽量减少帝国的准备时间。 “莫雷,这虽然是一次机会,但是这个机会凶险异常……凤凰军团的主力已经尽数调走,留下的只是乔万尼之前在君士坦丁堡新征募的轻重步兵和少量轻骑兵。我们的弓箭弹药也不充足。想要抵挡住这次攻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用最快的速度集结起士兵后,给约翰与莫雷留下的时间仅仅只剩下了十几分钟。如果军阀全速行军,或许下一秒,他们就会出现在帝国的视线之中。 “凤凰军团的勇士们,你们是比耶斯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比耶斯的最后一道防线!” “抬头看看飘扬的菲尼克斯战旗,这象征着,你们是帝国之中最为出色的战士!” “我们不仅要坚守此地,还要击退敌人的进攻,为你们的同袍们的凯旋争取足够的时间。” “主与巴西琉斯会铭记你们的英勇,你们辉煌的战绩将被铸就为碑,永远伫立在伊庇鲁斯的土地上!” “接下来,你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与防线共存亡!” “与防线共存亡!” …… 嘹亮的口号响彻在伊庇鲁斯的群峦之间,新兵们极易被这样的宣言所鼓舞。提振士气,是每一位指挥官的必修课。 最后一点时间,约翰草草地分配完了阵地。丘陵地形,就注定了战线并不会特别宽广,而密林也很大程度上地减少了弓箭的杀伤,血腥的肉搏战很有可能会持续很久。为了保证约翰的安全,莫雷坚持要求约翰坐镇后方,指挥中军。而自己率领一批轻步兵贴近中军防守右翼。左翼,约翰最终交给了曾在特拉布宗行动中表现出色的卡斯蒂利亚籍指挥官桑乔·阿方索艾斯·瓦林特。 这场防守战没有预备队也不太可能有援军。在信使往返于莫利亚的途中,几千人的战场会迅速地分出胜负。 几分钟后,步兵行进的脚步惊醒了无数宿鸟。 伊庇鲁斯多山地丘陵,这群军阀在此盘踞多年,不可能会不精通山地作战。防守的成功率在约翰心中也是一个问号。 这个问号很快就被军阀们亲手擦掉了。 也的确可以看出,这支军阀是临时组建的,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纹章旗不一而足。 在看到帝国步兵用枪盾构筑的防线之后,走在军阵最前端的,似乎是最高指挥官模样的人一声令下,意欲发动进攻。所有的帝国军团的士兵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紧盯着对方的动向。 但是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过了几秒钟后,居然没有一个人挪动脚步。其他军阀们也心照不宣地停了下来。 “陛下,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要放箭吗?” “土鸡瓦狗,难怪不成气候……在伊庇鲁斯呆了这么久,没有一丝一毫的长进!”约翰来到军阵之前,冷笑地看着山坡下似乎已经发生争吵的军阀们,“我们等他们进攻,密切关注他们的动向,不用先动手。但是……当战火正式拉开的时候,记住一点——优先集中火力,削减纹章相同的敌人。” 莫雷疑惑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还不够明显吗?他们必然是受到了威胁,或者是受到了某种利益的驱动才聚集到我们面前。失去了地利和城墙的保护,强行将这种货色拧成一团,那也是一团散沙!他们看起来受到同一个人的指挥,实际上,他们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换句话说,看到自己人的损失稍微大了一点,他们就会立刻退缩,后撤。通过这一点,我们只要集中火力逐个击破,想要获得胜利易如反掌!” 高地之上,冷眼旁观了军阀们十几分钟的争执之后,他们终于又一次统一了阵线,向帝国薄弱的阵地发起了冲击。 很快,凤凰军团就用箭矢展开了反击。 让军阀的最高指挥官感到奇怪的是,帝国的箭雨似乎并不是寻常那样的全面覆盖以追求最大杀伤。他们的目标总是朝着一个点集中射击。这样,军阀的阵线中很快出现了几个大大小小不同的窟窿型缺口。 “不要停,集中射击!出现缺口后再立刻转移目标!” 小军阀们的退堂鼓打得格外响亮。毕竟家底薄弱,他们绝对不愿意看到自己的部队是牺牲最多的那一支。发现凤凰军团朝着自己密集射击之后,隐藏在人群中的小军阀就会立刻偷偷下令让自己的人在军阵中放慢速度,甚至立刻卷铺盖走人。 军阀们的部队甚至还未与帝国接触,肉眼可见的减员已经大量出现。连阵线也已经不那么完整。 “时机已到!勇士们!冲锋!” 第九十二章 鹰岩堡(一) 通常情况下,如果说一个指挥官在防守战之中,放弃了有利地形的保护,不顾己方的人数劣势,向敌军的大部队发起冲锋,那么他可能会成为史料上典型的反面素材。 但眼前的进攻,截然不同。密林之中,军阀们根本没有办法判断凤凰军团的具体兵力。从山坡上向下冲锋,位于较低地势上的军阀们,唯一可以看到的是,黑压压的人潮汹涌而来。 在这种临时组成的军队中,每一位军阀内心的对双方实力的衡量,默认的砝码并不是军阀联军的总人数。而是自己手底下还剩多少人。每个个体之间相互独立,唯一考虑问题的思路就是怎么减少自己的损失。 当他们握着自己的算盘,信心满满地准备向帝国的军团发起冲锋的时候,看到这样的人潮,一定会产生恐惧心理。 “杀了他们的指挥官!他一定是异教徒!”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这样喊了一嗓子。奥斯曼人控制着军阀们,凤凰军团的士兵们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数儿,当听到这样的呐喊,尤其是军阀们连阵型都杂乱无章,指挥官还突出在前的时候,这就相当于一份光荣的功勋已经送到了他们面前! 无数年轻的新兵提着方阵长枪、护手剑、战斧发动了极其迅捷的冲锋。即使没有战马,高坡冲锋依然会带来大量的冲击力,以及——让人十分享受的视觉体验。 在场的军阀们虽然有部分的确出身贵族,但绝大多数都不会经历大规模的战争。早年的上流生活给他们带来的至多是法兰西贵族式的宫廷决斗,而目标,往往只是为了获得某位女子的垂青。这种习俗古而有之且经久不衰,这些军阀们自以为的战斗,也不过是在此基础上染一些地痞习气而已,当敌人真正举起武器砍向他们的要害之时,想要醒悟过来已经为时已晚。 凤凰军团杀声震天,根本没有人能想到他们在人数上处于巨大的劣势。如果是一支三千人的奥斯曼主力,恐怕比耶斯这几天的经营在几个小时之内就要拱手相让。 可惜,这群人只是奥斯曼人抬上来的临时打手而已。 骑在战马上,大声呼喊,希望让自己的军队镇静下来的军阀指挥官,就这样突然的迎来了死神。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惊恐地看到,十几个身着厚板甲,头带覆面盔,通体银白,宛若神明的世俗骑士,手握双手大剑,以天人之姿,向他冲来。 他本能地想要调转缰绳,却发现自己的战马突然嘶鸣了一声就倒了下去。 来自凤凰军团伊比利亚方阵指挥官桑乔的短标枪,深深地陷进了战马的胸口。战马连尥蹶子的时间都没有,就已经绵软无力地栽倒。骑在马背上的军阀指挥官,被迫狼狈地滚落到地上。 几个世俗骑士三两步就已经当阵生擒了毫无反抗手段的他,而莫雷,也已经准备好了惩戒异教徒的大剑。 “莫雷等等!留着他,还有用。其他人,迅速扫清战场。” “将领已死,束手就擒!” “将领已死,束手就擒!” 约翰随便割了个躺在地上的军阀尸体的头颅扔给了莫雷,这种嘈杂的环境中,很少有人能分辨得到的信息的真实性。指挥官临阵被斩,就是对士气伤害最大的消息。 小军阀们听到凤凰军团这样的呐喊,呆滞地四处看了一圈,发现已然找不到那个骑着高头大马,对他们指指点点的指挥官,顿时心生怯意。 “快走罗尔夫,这是帝国的军队,不是我们可以战胜的!” “兄弟们,看准时机就后撤,让他们去送死!” 军阀们迅速分别给自己的心腹安排好了任务,短短几分钟后,军阀们进攻的脚步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 士气此消彼长之下,莫雷率领的世俗骑士,带着凤凰军团的勇士们,展开了一场雪崩一般的攻势,他们所到之处,逃跑不及的敌人会被迅速淹没。 “为了帝国!” …… “大人,鹰岩堡就在前面。” 杰尔季握着骑士剑,神色复杂地看着这座奥斯曼人在阿尔巴尼亚境内驻防的,号称是永不沦陷的壁垒的鹰岩堡。 这座军事要塞修建历史长达近千年,其地势之险要在全世界也极为罕见。 鹰岩堡三面都是天然绝壁,只有一面,修筑着高耸、坚固的城墙。通往城墙的山路崎岖难行,而且可以用作遮蔽视野的树木也早就被砍伐干净。远远看去,那里就像是秃鹫的餐桌,即将布满无数插满箭矢的尸体。 除非杰尔季能够围城直到守军断粮开门投降,否则没有人会选择去强攻这样一处要塞。 这完全是自寻死路! 奥斯曼人据险而守,给了杰尔季巨大的压力。来自东巴尔干的援军恐怕已经在来的路上,如果不尽快占领这些易守难攻的要塞,阿尔巴尼亚恐怕会在奥斯曼人潮水般的攻势下瓦解。 他相信罗马帝国会前来支援,但是在考虑问题时,他从来没有想过将任何一个重要的环节交给援军来解决。 战场上最值得信任的,往往只有自己而已。 “我们必须进攻……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极其不充裕,帝国的援军还在受到伊庇鲁斯当地军阀的阻挠,我们要抢先动手!” “我的大人!这是鹰岩堡,是整个阿尔巴尼亚最险峻的要塞!我们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难道我们要等奥斯曼大军到来了,眼睁睁看着他们出城围剿我们?” “强行发动进攻也是死路一条!” 鹰岩堡本身面积不大,城内工事也相当缺乏。奥斯曼人在这里驻军不多。但是仰赖地形与城墙,奥斯曼人可以在这里至少坚持数十天。 “大人……只是一座并不那么重要的堡垒而已,这里驻守不了那么多人!我们可以以后再做打算,不能在这里葬送我们本来就已经极度缺乏的人力!” “这是扎根在阿尔巴尼亚的一根刺……如果不拔掉,阿尔巴尼亚永远不得安宁!” 第九十三章 鹰岩堡(二) “杰尔季大人!罗马人的援……雇佣军来了!” 阿尔巴尼亚军队驻扎的营地距离鹰岩堡只有寥寥数百米,这个距离,城墙上奥斯曼守军的容貌也依稀可见。杰尔季心里清楚,奥斯曼人绝对不可能出城迎战,他们可没有时间打造什么适合攻打绝壁坚城的攻城武器,更不可能用人命一点一点填上去。 “罗马……倒是来得出乎意料的快。我以为他们应该还会晚上几天。”杰尔季把思绪从攻城方案中拉了回来,匆匆走出营帐。或许罗马人的军团,会给攻城带来什么头绪。 “杰尔季大人,我是乔万尼·朱斯蒂尼亚尼。奉我主罗马共治皇帝约翰·巴列奥略之名,率军援助阿尔巴尼亚。” “请进……” 还未进入营帐前,乔万尼就在远处望见了鹰岩堡,恐怕这几天杰尔季的军队踟蹰不前,就是因为这个。 “乔万尼将军,时间有限,我长话短说。我们眼前的这座城堡,鹰岩堡修筑在阿尔巴尼亚通往外界,尤其是多瑙河下游平原的必经之路上。这块骨头很硬,我们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但是在奥斯曼的增援赶到这里之前,我们必须要先拿下它!” 乔万尼拉开营帐的门帘,又远眺了一番鹰岩堡:“想要进入到鹰岩堡,只有一条没有任何保护的小路?到时候别说攻城,光是坠崖,踩踏之类的损耗,就会到达一个很恐怖的数字!” “四面都是万仞绝壁,而且和水平线几乎垂直,任何人都不可能翻越。而这面城墙也是密不透风,除非用重火炮日夜不停的轰击,否则,几乎不可能打开缺口!” 城墙有数十米高,用石砖垒砌而成,坚固无比,而绝壁之上,连让攻城云梯展开的空间也十分有限,云梯上跌落的士兵可不止是掉到地面上摔个擦伤骨折那么简单。云梯一旦被推翻之后,他们将尸骨无存! 攻打这种地势的要塞,对军队的士气是一种几乎毁灭性的打击。很少有人敢于攀登城墙,遑论破城。 “没有任何人会选择强攻鹰岩堡,杰尔季大人。既然没有足够的时间等到他们断粮,自己开门投降,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离开这里?在这儿扎营,不仅会让我们的位置暴露无遗,还会受到被奥斯曼人夹击的风险。”沉吟片刻后,乔万尼开口道,“先想办法打退奥斯曼人的这波进攻,再想办法拿下这座城堡不好吗?” 杰尔季否定道:“阿尔巴尼亚山区地势复杂,对奥斯曼人来说是这样,对我们来说也是这样。在密林与深谷之间,军队的行军速度一定会收到影响,正因为这样,每一座可以驻扎士兵的堡垒都是最重要的资源,我能在阿尔巴尼亚坚持到现在,就是靠着全盘迅速的联合防守。只靠一座要塞固守,那阿尔巴尼亚早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短暂沉默之后,乔万尼又提出了一个建议:“如果纵火呢?鹰岩堡没有水源,只有一条出路。如果城内起火的话,他们也只能打开城门逃窜出来!” 很快,杰尔季又否决了这个建议:“鹰岩堡是军事要塞,没有那么多容易燃烧的结构,建筑都是石砖铸造的。凭火箭或者抛投燃烧弹,根本没有办法形成有规模的火灾。” “难道这鹰岩堡还就真密不透风?” 杰尔季遗憾地点了点头:“目前来看,毫无破绽。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强攻这种程度的堡垒?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盲目强攻当然无异于送死,就算是要冲击城墙,也需要一些手段。风险是一定存在的,但是值得尝试。” 杰尔季带着乔万尼来到攻城营地之外。 鹰岩堡城墙前,能够供军队伸展开的范围,只足够同时摆放三至四个云梯,这对城内的五百多奥斯曼守军而言,想要防守易如反掌。因此,他们需要在短时间内制造一个真正适合这种战役的攻城装备。 杰尔季在山林之中穿梭游击多日,对这种山地堡垒,尤其是建立于悬崖绝壁上的孤城中的守军,有一个非常清楚的认识。 他们对城墙,有着绝对的迷信。连冲城车都无法破坏的城墙,就是他们的依仗。针对这一点,杰尔季忽然思考出了一种尝试性的对策。 “这是不是太……有违战士的精神了?” 鹰岩堡的城门,是铁质的格栅门,沉重而坚固,但这种城门有一点不足,就是格栅与格栅之间存在着缺口,虽然这种缺口人绝对无法钻进去,但是对于一些小动物而言,简直轻轻松松。 譬如老鼠。 城内的守军依托粮饷坚守城墙,一旦断粮,鹰岩堡会不攻自破。 杰尔季的方法,就是加快粮食的损耗。 鼠类就是最好的选择。黑死病的阴影还若隐若现地笼罩在世人心中。既然通往鹰岩堡的路只有一条,那就趁夜,将这条路变成一座牢笼的大门,然后投放大量饥肠辘辘的鼠类。 为了寻找食物,这些老鼠一定会潜入城中快速生根。奥斯曼守军灭鼠的速度,绝对不可能赶得巧阿尔巴尼亚士兵漫山遍野抓老鼠的速度。 而且,城内如果出现饥荒,守军敢不敢把老鼠当做食物可还是两个说法! “用这种方法来攻城……可能会收到世人的谴责……杰尔季大人。而且,如果大量的老鼠集中起来再次爆发瘟疫……” “乔万尼,我没记错的话,你曾是天主教徒,是热那亚的贵族后裔。你为了理想,放弃信仰,放弃家庭,来到一个贫弱而陌生的国家。这是你的人生。我也一样。”杰尔季淡然地挥了挥手,让手下去准备这难以见光的攻城行动。 “我在奥斯曼人的宫廷中缠上包头布,委曲求全,一切都是为了今天,我能够带领阿尔巴尼亚的人民摆脱奥斯曼人的统治。如果后世给我的评价是唾骂。至少阿尔巴尼亚的人民,会把我当做英雄!”杰尔季对于乔万尼怪异的眼神毫不在意,“当然了,这只是一手准备。我们还需要为冲击城墙布局谋划。” 第九十四章 鹰岩堡(三) “莫雷,桑乔,尽量换钝器!这些人留着还有用!” 追击之势已经形成,围攻比耶斯村的军阀已经没有了任何抵抗的余力,剩下的一些士兵们只顾埋头逃跑,地上散落了一堆武器装备与军队补给。 凤凰军团可不是奥斯曼的奴兵。他们的追击有序而迅速,当军阀们已经减员到无法形成同一战斗力的时候,约翰果断选择了捕缚这些军阀的走狗。 奥斯曼人与当地军阀来往密切,从他们口中可以翘出很多与奥斯曼人有关的信息。而且根据这些军阀的来源,约翰可以在乔万尼和瓦西卡从阿尔巴尼亚返回后,迅速组织收编这些已经失去防卫力量的地区。 “陛下,我们人手不够,不可能把这群人统统吃干净。收捕的俘虏还需要人和空间来看管,我们也需要尽快为乔万尼将军一路上收复的土地派遣新的官员和庶务军队来保证不出现治安问题。”莫雷摘下头盔,匆匆来到约翰身边,“我的建议是,尽量不留下一个,尽快在战场上处决。至于俘虏,之前抓的那个军阀的指挥官我想应该差不多已经够用了。” “从他们一盘散沙的状态来看,这个指挥官我想很有可能是被奥斯曼人临时扶植起来的。或者说,奥斯曼人根本就没有把希望寄托在这群军阀上,只是临时指派了个小军官过来指挥他们。”约翰眼神坚定地看着前方的狩猎场。这是一次一边倒的屠杀,胜利女神牢牢地站在帝国身边,“奥斯曼人恐怕不会轻易将伊庇鲁斯的权利拱手相让。虽然他们也未曾彻底征服伊庇鲁斯,但这些军阀,目前恐怕更乐意顺从强者。” “陛下,只要奥斯曼人势力还在巴尔干半岛上盘旋一天,帝国在伊庇鲁斯就无法安心统治。眼前这种小规模的袭扰也一定不会是第一次。” “不,莫雷。” 战争已经到了收尾阶段,约翰带着莫雷回到了庄园之中。约翰的书桌上,仍然摆放着从斯洛乌花园带来的几张地图,摊在最上面的,就是巴尔干。 “之所以伊庇鲁斯和阿尔巴尼亚会让奥斯曼人如此上心,穆罕默德二世统治未稳,国内乱象四起的时候还出兵增援,就是因为,这里已经是奥斯曼从安纳托利亚,向巴尔干支援的最后通路了!”约翰自信地分析道,“从博斯普鲁斯海峡,至雅典一线的海域已经被帝国与威尼斯的舰队联合控制了起来,奥斯曼的大型舰队想要在战时通过,那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海战。从黑海往瓦尔纳走,也在凤凰舰队的控制范围之中,唯有绕过克里特岛,从阿尔巴尼亚或伊庇鲁斯登陆,是比较稳妥的办法。如今,这条路已经被帝国和杰尔季共同截断,你说,穆罕默德坐在他埃迪尔内的宫殿里,会不会心急如焚?除非,他们可以绕过热那亚人控制的加拉塔,旱地行舟,绕进金角湾突袭君士坦丁堡,否则,这条海上封锁线会让奥斯曼人吃尽苦头!” “旱地行舟?陛下,您在说什么?” “恩……不管这个。不过,加拉塔倒是一颗定时炸弹。”约翰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得解决掉盘踞在这里的热那亚人才行。” 加拉塔城,修建在君士坦丁堡金角湾海墙的对岸,是防守君士坦丁堡最重要的战略要地。第四次十字军东征之后,加拉塔在威尼斯与热那亚人之间反复易手,到如今,已经成为了热那亚人的聚居点。 对于商人们的脾气,约翰尤其清楚。虽然帝国现在和威尼斯暧昧不清,双方的合作甚至还十分亲密,但是这并不妨碍奥斯曼人给威尼斯巨大利益后让他们倒戈。热那亚人更是如此。 帝国与威尼斯走得越近,热那亚人就会越发不满。帝国皇城最重要的防御要塞掌握在热那亚人手中,没有人能够放心。 杰弗瑞从侧门中撑着拐杖走了出来,向约翰微微躬身之后说道:“我们现在还面临着奥斯曼人的巨大威胁,这个时候再将矛头对准热那亚,恐怕会惹来很多麻烦。热那亚人在黑海和爱琴海的利益因为我们与威尼斯的联合已经受到了巨大的打压,他们再被惹怒的话,甚至有可能成为奥斯曼人攻打帝国的帮手,他们的海军同样强大,如果和奥斯曼舰队联合起来,我们恐怕不是对手。” …… 说起来倒也奇怪,在战场上无人能挡的乔万尼,居然会对老鼠产生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阿尔巴尼亚士兵在通往鹰岩堡的栈道上用岩石垒砌了一座临时的,密不透风的围墙。之后,通过亚麻布袋,往这条必经之路上投放了大量的山鼠。因为得不到食物,又无法通过这堵石墙,而且鹰岩堡前的土地都已经被奥斯曼人实行了坚壁清野的战略,它们只能没头没脑地撞进鹰岩堡中去掠食。 老鼠一直是在深夜投放,起初,奥斯曼人并没有察觉到异样。 直到某一天,库房漏出的麦粒一直散到大门外之后,奥斯曼人才猛然惊觉,这曾将整个欧洲带入黑暗的小动物,恐怕也将唤来他们的末日。 而这几天,除了抓老鼠之外,杰尔季也没有闲着。奥斯曼人腹中空空如也,也不代表着他们一定会开门受降,因此,士兵们仍然需要跑一些路去采伐粗壮的林木用于修建攻城塔。吃饱喝足的奥斯曼人和饥肠辘辘的奥斯曼人,战斗力差了肯定不止一个档次,到时候强攻城墙的阻力也会减小很多。 冲击城墙的攻城塔,杰尔季经过了特殊的改造。因为城墙前,能够让攻城武器和士兵落脚的位置实在是有限,扛着云梯冲锋又是送死的行为。因此,杰尔季选择了加宽攻城塔行板的宽度,可以让更多士兵同时通过。除此之外,也加重的攻城塔的重心,使得它不会被奥斯曼人推翻。 在攻城塔的两侧,加装了挡板。弓箭是奥斯曼守军目前的主要武器,也是阿尔巴尼亚士兵需要防备的关键。有挡板的存在,对阿尔巴尼亚人的损失就会降到最低。 第九十五章 鹰岩堡(四) 在随军出征的工匠与临时充当伐木工的士兵们的共同努力下,一架特制的重型攻城塔矗立在了鹰岩堡对岸。这东西,给城内的奥斯曼守军将带来十分强烈的心理冲击。 当城墙不再安全的时候,他们并不认为可以在城墙上的搏斗中取得最终的胜利。 更重要的是,断粮的问题已经开始逐渐显露了出来。 山鼠们对食物的需求极其夸张,而且可以在短时间内破坏掉一个仓储内的所有存粮。本身鹰岩堡就是一座军事要塞而不是粮仓,在受到鼠类折磨了两三天后,重新被保护起来的粮食也已经被消耗殆尽。 断粮是极其严重的后勤问题,帝国哪怕是在最危急的时候也保证了摩里亚粮仓与君士坦丁堡航路的畅通。由此可知,鹰岩堡内守军的士气,将在短时间内跌至谷底。 “首先,我们可以干一些不太地道的事情。” 一大早,刚从营帐中醒来的乔万尼就闻到了大营里飘散的令人馋涎欲滴的香气。 “杰尔季大人……您这是?” 在营帐中央,架起了五六个大篝火堆,上面或架着盛满炖汤的铁锅,或架着滚盘烧烤架烹调着已经被切分好的大肉块。 “乔万尼将军,今天是攻城日,这是我们提振士气最关键的一步!”杰尔季有些兴致勃勃地看着一口炖锅中已近沸腾的汤汁,“看看,从罗马远道而来的客人,阿尔巴尼亚山猪绘炖,这是人间最棒的美食。” 乔万尼得承认,有时候,他根本跟不上杰尔季这个天才的思维方式。 他从炖锅旁的士兵手中接过汤匙随意翻动了两下,这锅绘炖的用料的确十分厚道,大块的阿尔巴尼亚山猪肉与烩菜的搭配恰到好处。 虽然只是一地领主,杰尔季能将后勤工作做到这种水平,的确让人诧异。 “不过我想,这个时候在行军营地之中大搞野炊,不单单是为了提振士兵们的士气那么简单?” “乔万尼将军果然与众不同,罗尔,杰克,走,让奥斯曼人看看你们的手艺。” 乔万尼忽然隐约想起,当年在与奥斯曼的使臣进行和平谈判时,自己也这样成为过索菲雅公主的棋子。难道正教会麾下的领主们都有这种恶趣味不成? 话又说回来,盐烤猪肉的味道确实不错。 围城营地与鹰岩堡的城墙隔岸相望,因此城墙上的奥斯曼人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阿尔巴尼亚士兵的一举一动。拜这风向所赐,绘炖的香味弥漫到了整个阿尔巴尼亚山区。 “小伙子们,来享用你们今天的午餐!没吃饱就再来取!在大营里还有很多绘炖刚刚下锅!” 身为掌勺的罗尔与杰克在围城营地之中大喊了一声,便有无数饥肠辘辘的先锋士兵们围了上来。但是这一幕,受到最大冲击的,却是在城墙上的已经断粮两天的奥斯曼人。 真主在上,他们一定是魔鬼…… 但是,那肉块看起来为何如此诱人? “手艺非常不错!杰尔季大人,在你麾下的士兵,的确有够幸福了。”乔万尼接过侍从盛上来的炖汤,大锅之中甚至用上了香料。要知道,丝绸之路的关键地带被奥斯曼人截断之后,欧陆上东方香料的价格已经翻了数十倍,君士坦丁堡宫廷之中也不见得天天能尝到如此鲜美的食物。 “如果你不是新月教信徒的话,确实是这样。”杰尔季微微一笑,将自己碗中的炖汤一饮而尽,“我只在小时候尝到过这种味道。上帝啊……已经三十年了……奥斯曼人劫掠我的故乡,杀害我的族亲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过某天,我会以同样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 两个小时后,攻城正式开始。 攻城塔的建造毕竟有些赶工,为了在埃迪尔内援军赶到之前攻下鹰岩堡,细节问题并没有做得那么完美。比如车轮的缺陷,就让它行进的速度非常缓慢。幸好攻城塔庞大的体积可以阻挡住城墙上飘下来的毫无力道的箭矢,否则在城墙下,还是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损失。 “乔万尼将军,你们是贵客,第一波冲击城墙的事情,就交给我们阿尔巴尼亚的小伙子们。” 攻城塔的塔身与城墙接触后,登陆跳板立刻放下,已经埋伏在塔内的阿尔巴尼亚士兵顺着宽阔的跳板一跃而下,杀进城墙。奥斯曼人想使用那些弓箭造成阻碍,但是被攻城塔提前张开的挡板一一拦下。 而在城墙上,则是阿尔巴尼亚士兵们单方面的表演了。 除了城墙下百无聊赖的那些没有骑战马的重装骑士给了奥斯曼人巨大心理压力,攻城塔登陆跳板后源源不断涌出的阿尔巴尼亚士兵更加让奥斯曼人崩溃。 士气此消彼长,战争就会化为屠杀。 断粮对士气与战斗力的影响是肉眼可见的,哪怕是在己方的城墙上,奥斯曼人也无法组织起有力的反击。特制攻城塔输送兵源的速度极快,他们几乎无法靠近登陆点一步,城墙就已经被阿尔巴尼亚士兵所占领。 直到奥斯曼人失去了城门的控制权之后,这场战争就迎来了结局。 厚重的城门被铁链缓缓打开,早已等待多时的凤凰军团的士兵们从城门之外疯狂涌入,标枪方阵在前,重步、骑兵居中、弓弩轻步兵殿后。哪怕没有战马,这种阵线也极具冲击力,而且以重步兵为核心的方阵,是无法被步兵所冲垮的。士兵与士兵之间极小的间距之中,还有标枪与箭矢不断飞出,收割着城墙下奥斯曼人的性命。 一个小时之后,鹰岩堡的城墙完全沦陷。奥斯曼人几乎无法组织起有力的抵抗就被悉数瓦解。 而城墙陷落后仅仅过了半个小时,鹰岩堡中奥斯曼人的抵抗力量就已经不复存在。 “如果时间充裕的话,我倒是希望能再等两天,把损失降到最低。”杰尔季看着一地面色苍白的俘虏感叹道。 “乔万尼将军,感谢你们的援助。这种列阵攻城的方式,我也是闻所未闻。” “如果能学到你们后勤的厨艺,我这一趟来得就值了。” 第九十六章 贡布里涅—王选之战 在乔万尼吃得心满意足,带着杰尔季赠送的几个后勤主厨踏上返回比耶斯村的路的同时,远在君士坦丁堡的大牧首额我略三世给约翰送来了一份礼物。 看来牧首冕下对伊庇鲁斯的宗教建设问题还是很上心的,除了送来了十几名来自圣索菲亚大教堂训练有素的传教士之外,还有来自教会私人金库的传教经费。 约翰并不想追究教宗冕下到底是怎么在正教会衰落的今天筹集到这么多巨款的。看来传教也是一种投资,只需要前期的一点付出,转化当地信仰之后,信众们会给牧首冕下送来源源不断的财富。 “要不要想想办法也倒买倒卖赎罪卷试试……” “哥哥,你念叨什么呢?” “啊……没事!” 约翰一本正经地从位置上坐了起来,一副认真思考对策的样子。 “暗哨来消息了。从埃迪尔内出发的六千奥斯曼人,没有返程。他们现在驻扎进了贡布里涅堡。” “哪儿?!” “贡布里涅堡。” …… 贡布里涅堡在伊庇鲁斯的地位,相当于雅典之于希腊。它是伊庇鲁斯的心脏,交通四通八达,周围村落城镇密布,也是约翰原本打算直接前往的地方,直到得知贡布里涅堡被某位大军阀占据之后,约翰一行人才转头进了比耶斯村。 完全控制贡布里涅堡,就可以完全控制伊庇鲁斯,这不是一句玩笑话。 奥斯曼人的行为就更加足以证明了他们和当地军阀之间存在的联系。 “我们和奥斯曼人还处于停战之中,他们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进入伊庇鲁斯境内,还驻扎在我们的堡垒之中?” 索菲雅瞪了约翰一眼,咬牙道:“还不是你说让乔万尼以雇佣兵的身份去支援杰尔季完全控制阿尔巴尼亚?穆罕默德二世之前也宣布了,将一支军团雇佣给了周边有需要的地方势力。” “巴尔干除了伊庇鲁斯的军阀,难道还有其他‘地方势力’?” “所以说,穆罕默德二世绝对不会乖乖把伊庇鲁斯和阿尔巴尼亚的利益拱手相让的。现在在贡布里涅堡驻扎的士兵总人数已经超过了七千人,已经不是凤凰军团可以正面抗衡的了。而且如果我们围攻贡布里涅堡,还不能排除奥斯曼人会以保护自己军队的理由介入我们的战争。” 约翰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 奥斯曼人的一支军团介入伊庇鲁斯,就会让原本一片大好的形式陷入死局。一个贡布里涅堡,就足以牵制他们全部的精力,也将凤凰军团锁死在了伊庇鲁斯。一旦将凤凰军团调离,那么军阀与奥斯曼人就会从贡布里涅堡中一涌而出,重新夺回他们在伊庇鲁斯丢掉的利益。但伊庇鲁斯并不那么平坦的地形与贡布里涅堡坚固的工事,同样不利于凤凰军团发挥。 “不得不说,穆罕默德的决定会给我们带来不小的麻烦。” “所以呢,我们应该怎么办?”索菲雅扶着额头在约翰身边坐下。 最近安娜·科目宁娜的手稿和佩德罗接连不断的消息让这小丫头也睡不安生。穆罕默德在埃迪尔内动作频频,对他的几个兄弟开始清洗的动作已经浮上了水面,加上奥尔汗已经以三十万金币价格完完整整地送到了埃迪尔内,更加剧了奥斯曼人内部的动乱。 帝国必须趁此机会做些什么。 “陛下,新占领区的地方官吏名额还有空缺,如果君士坦丁堡无法再派出更多人手的话,我们需要在当地遴选一些人成为新兴的贵族。让他们自领非世袭男爵领帮我们临时统治……” “啊……杰弗瑞,这些事情你去操办……” “陛下,您是有什么心事吗?” “奥斯曼的一支军团进驻了贡布里涅堡。我原本打算等乔万尼回来之后直接和阿尔巴尼亚联手啃下这最后一块骨头,没想到让穆罕默德抢先了一步……这样我们在伊庇鲁斯的行动又陷入了绝对的被动当中。帝国与奥斯曼人,在贡布里涅堡必有一战!” 杰弗瑞沉吟片刻后道:“杰尔季答应过帮助我们共同取得伊庇鲁斯的完整控制权,战争本身的难度并不大。我们需要防备的是奥斯曼人源源不断的援军。这就需要挑一个合适的时间对他们发动攻击了。” “比如呢?” “比如穆罕默德急着用手头的兵源平定内乱的时候。” …… “陛下,一切如您所愿。皇储殿下的凤凰军团与杰尔季的阿尔巴尼亚士兵,赢得了最后的胜利。目前阿尔巴尼亚已经暂时稳固。”老阿格里帕呈上了远道而来的报告,“另外,皇储殿下还给我们提了一个建议。” 紫宫之中一如往常,只是君士坦丁十一世看起来并不向平时那么有精神。 “恩……约翰又说什么了?” “他建议我们夺回加拉塔。君士坦丁堡的命脉掌握在热那亚人手里实在让人难以放心。现在既然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我还是支持约翰殿下的意见。至少威尼斯人是乐享其成的,大不了让威尼斯人先掌控地中海贸易。爱琴海的海岸防务还需要依靠他们。” 君士坦丁十一世并没有立刻同意,他向老阿格里帕反问道:“阿格里帕……我们和威尼斯人保持如此亲密的关系,未来,爱琴海的利益我们势必陷入争夺。克里特岛、马耳他岛这些直接或间接受威尼斯人控制的土地,未来会成为争夺的重心……” “陛下,不必担心。”阿格里帕老奸巨猾地一笑,“盟友总是多变的,控制了巴尔干和小亚细亚海岸,当我们真正准备把目标转向爱琴海诸岛,准备重建环爱琴海政权的时候,威尼斯就不再值得成为我们的盟友了。到时候,法兰西,奥地利,甚至我们和教宗都可以是牢不可破的历史友邦……世界的格局,总是在变化的。” “是啊……这就是政治……” “别忘了,陛下。威尼斯总督的人头,可是帝国历代统治者永恒不变的议题。” 第九十七章 贡布里涅—暴乱之始 为了应对围攻贡布里涅所需要的大量人口和物资,约翰令杰弗瑞在伊庇鲁斯目前处于帝国的控制区内城镇、军镇和村庄中应征适龄的兵源。而为了维持帝国在伊庇鲁斯的仁政政策,对于各地收征的人数限制官方都压到了最低,而且征募的士兵同样提供粮饷,阵亡士兵根据家庭情况给予抚恤与三年至二十年不等的税收减免。 对于在一段很长时间内受帝国强制兵役制度苦扰的平民而言,这种政策简直如天降甘霖,也大大刺激了平民参军的积极性。 新征募的士兵,主要用于替代临时充当地方庶务军的凤凰军团主力,其中个别极其优秀的士兵在经过乔万尼的考核之后也会直接被应征进入凤凰军团。但是伊庇鲁斯的兵源良莠不齐,对此,约翰和乔万尼都没有抱过高的期待。 约翰一边研究着斥候调查出的贡布里涅堡详细地形,一边随口问道:“昨天晚上我去凤凰军团驻扎的行营逛了一圈,最近士兵们对后勤都赞不绝口啊。” “哦……那是杰尔季送的礼物。陛下,如果有需要的话,这个人也可以来庄园为您服务。一个阿尔巴尼亚厨子,烹饪技巧的确十分出众。” “那倒是没这个必要,远征的贡布里涅的时候后勤线就是凤凰军团的生命。既然士兵们吃得习惯,我没必要去夺人所爱……说起来,募兵的工作怎么样了?” 乔万尼放下手中的纸笔,从一叠摘录好的文件中抽了一份,交到侍从手中递给了约翰。 “阿尔巴尼亚的一系列战斗,凤凰军团从围攻鹰岩堡开始参与,到最后其他地区的收尾工作全部完成,损失仅仅只有三十二人,其中还包括一时间无法恢复的重伤员。杰尔季带领的阿尔巴尼亚人是这次进攻的主力,但是他们的损失也不算大,和奥斯曼人相比九牛一毛。他在战术上的创造力让人瞠目结舌,如果有一天帝国对上阿尔巴尼亚,我们恐怕也要吃大苦头……” “杰尔季……他被称为不世出的军事奇才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一周的征募工作下来,主要是完成了庶务士兵和凤凰军团主力士兵的交接,一个月之内就可以全部交接。至于遴选出来的凤凰军团新兵,暂时先填补轻步兵的空缺。虽然比耶斯村铁匠铸造业发达,短时间内我们也没有那么多资金打造重步兵的全身甲。”乔万尼站起身,看了一眼约翰桌上的地形图,“贡布里涅堡主要还是山地,军团的骑兵最后还是得下马行军。让具装战马爬山,对战马的寿命会有直接伤害。” “总觉得……凤凰军团的骑兵作战能力冠绝天下,但是一直没有发挥的空间。”约翰有些遗憾道,“当初就不该和穆罕默德签什么停战协议。要是冲击苏丹王帐的不是一群杂牌轻骑兵而是凤凰军团,穆罕默德就应该是我手刃的第二个苏丹了。” “当初停战也是没有办法,国库已经是一穷二白了。如果不恢复过来,罗马会在短时间内迅速崩溃的。只是奥斯曼人太高估我们了而已。”或许约翰没什么感觉,乔万尼回忆起那场凯旋仪式,还是有些心悸的。君士坦丁十一世倒是大气,如果奥斯曼人发动反扑,君士坦丁恐怕哭都来不及了。 “说起来,大牧首冕下带来那些钱,都到哪里去了?” 约翰把增加收入的希望放在这群从圣索菲亚大教堂出来的老油条身上的确有些不现实。 他们的船刚停靠在亚威尔港上,教士们就已经在物色新地段来建造修道院了。 伊庇鲁斯在奥斯曼人统治期间,正教会名下的教堂,修道院,隐修院被严重破坏,教士们对重新回到帝国怀抱的伊庇鲁斯公民们可是抱着拯救的心态来援助的。 他们对修道院建筑师与设计者开出的高价甚至让原本在负责重建亚威尔港,享受大量福利的比耶斯村民也临阵倒戈,尤其是,这群教士还希望最终能在贡布里涅修造一座崭新的,规模仅次于圣索菲亚教堂的大教堂。 “他们是打算在伊庇鲁斯也弄个普世牧首属邦出来吗?” “教会的钱,皇室通常是不会过问的,何况陛下对正教会还比较重视。”索菲雅叹了口气,“希望到时候上帝真的会来庇护我们,让我们成功赶走奥斯曼人……” …… “苏丹大人,人到了。” 奥斯曼法务大臣哈桑·埃米尔拉开了穆拉迪耶大清真寺的垂帘。 内乱矛盾越来越明显,穆罕默德二世在圣宫中呆的时间就越短。如今埃迪尔内城中苏丹亲兵的警戒性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任何进出埃迪尔内的人甚至牲畜都需要进行极为严苛的检查。 私下里,穆罕默德也已经几乎撤空在匈牙利与帝国边境线上各个堡垒的守军,除了贡布里涅战术地位特殊之外,可以说整个巴尔干,穆罕默德二世可以调动的部队已经全部警戒在了埃迪尔内附近。 “苏丹陛下,应祖国的征召,我已经回到了埃迪尔内。我将永远忠诚于您与安拉,为奥斯曼帝国效命。” 年仅十三岁的穆罕默德从朝礼台上顺着台阶一步一步来到奥尔汗面前。 虽然他对这个兄长没有任何感情或回忆,但仍然表现出了十分感动的模样。 他抓起奥尔汗的双手,目中含泪道:“我亲爱的堂兄,这么多岁月,被囚禁在罗马人已经破碎不堪的城市中,想必非常痛苦?” “我仍心系着真主,真主给予我启示,我亲爱的弟弟,你一定会将奥斯曼帝国带向巅峰!安拉在我耳边轻语,不出九年,罗马人必将灰飞烟灭!” “是吗……我亲爱的堂兄,那么你愿不愿意为帝国奉献自己?” “当然,我亲爱的……等等……苏丹陛下?穆罕默德!你!” 奥尔汗惊恐地低下头,穆罕默德手中的短匕首已经刺穿了他的腹腔。 第九十八章 贡布里涅—罗马天征 以穆拉迪耶大清真寺刺杀事件为导火索,谁也没有想到,穆罕默德二世居然会率先并且亲手挑起苏丹争夺之战的战火。穆罕默德不是第一个为了稳固苏丹帝位而弑亲的人,但他绝对是第一个在外敌环伺的情况下主动出手的人。 奥尔汗在穆拉迪耶清真寺遭刺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埃迪尔内,而反应过来的穆罕默德的几个兄长立刻组织兵力,以“清理朝中奸佞”的理由发动叛乱。这一刻就可以看出,叛军是早有预谋,无论是发动叛乱的时机还是速度,他们也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借口而已,既然穆罕默德二世主动动手,他们当然不会错过。 硝烟迅速跨越了爱琴海传递到安纳托利亚。因为穆罕默德二世执政之时,奥斯曼帝国对爱琴海西岸的控制力度已经大幅削弱,在安纳托利亚、本都等地区的贵族并非尽数对新苏丹忠诚。加之卡拉曼、白羊王朝暗中作祟,整个小亚细亚与亚美尼亚高原尽数陷入战争泥潭之中。 叛乱扩散的速度完全超乎了穆罕默德二世的想象。很快,奥斯曼在西巴尔干的控制区已经大半沦陷在以易卜拉欣和穆斯塔法为首的叛军政权中。易卜拉欣和穆斯塔法均是大苏丹国皇室的旁支,年龄长于穆罕默德二世,加之手握兵力相当雄厚,一时之间,原本忠于穆罕默德二世的奥斯曼贵族也陷入了观望之中。 挑动叛乱爆发,同样给了帝国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让伊庇鲁斯地区彻底为帝国所控制的机会。 此时,贡布里涅堡已经被埃迪尔内孤立,两地的联系也被叛军所截断。得知消息后的约翰和乔万尼连夜致信阿尔巴尼亚的杰尔季,要求履行神圣盟约的约定,出兵帮助帝国攻占贡布里涅。 “身为苏丹,外患未平,怎么敢于挑衅整个王室和贵族的权威,亲手刺杀自己的堂兄还不做任何掩饰?”乔万尼骑在自己的战马上,仍有些想不明白。这是把奥斯曼人在巴尔干地区的优势拱手相让,“如果穆罕默德二世能借此巩固住苏丹的帝位也就罢了,但一旦失败,奥斯曼人迎来的就是万劫不复!我” “穆罕默德早晚要捅破这层纸,视而不见,只会让叛军他们的实力越积越强。现在奥斯曼人被迫与我们停战,穆罕默德二世就是眼睁睁地看着帝国越来越强大。到时候再在巴尔干发起决战,奥斯曼的贵族再背后捅刀,那穆罕默德才是必死无疑!我们把奥尔汗好心送回埃迪尔内,穆罕默德就已经知道,不能再让叛军拖下去了,否则就算苏丹亲兵战斗力再强,也不是人多势众的叛军的对手。尽快而且彻底地挑起战火,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聪明的选择了。不过,我们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不仅是贡布里涅,加拉塔也要在奥斯曼人和热那亚人没反应过来之前动手。” 骑术是约翰临时学的,遇到这种颠簸还有些让人头晕,若不是眼下军情紧急,他还真想借索菲雅那顶华美的肩舆用一用。 “给陛下的信公主前几天就已经寄出去了,不出意外的话,陛下应该会在这周内在威尼斯人的帮助下攻占加拉塔。奥斯曼人内部的这场叛乱已经到了眼下的程度,没有半年时间,穆罕默德想要稳定政权应该是不可能的。帝国可以趁这些时间发展经济,并加快干预匈牙利王位的更替。” “相信匈雅提的威望和能力,我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了。匈牙利的贵族,包括德意志人帝国里的那些选侯,恐怕不会坐视冯·哈布斯堡家族壮大。” 伊庇鲁斯境内,几乎每走几公里路,就可以在山林中的小道里看到帝国新修的塔楼即将完工的工地。这是索菲雅的提出的一个建议。伊庇鲁斯至阿尔巴尼亚之间的山路崎岖难行,而且非常适合小规模军队的渗透和潜入。高密度的哨站塔楼,不仅可以为部队提供补给,也可以加快信息传递的速度,保证地方防务的安全。虽然投资不菲,但是会有很高的收益。如果这项测试取得成功的话,那么这种类似驿站的塔楼约翰会考虑推广向整个大希腊。 借此便利,凤凰军团的行军速度的确有了大幅提升。短短几天之后,攻城营地的初步轮廓就已经在贡布里涅堡对岸的山坡中修建完成。 与鹰岩堡略有不同。贡布里涅虽然同为山地堡垒,也有城墙保护,但是四周的地形却相对平坦了很多,并没有什么悬崖绝壁的天险阻隔攻城工具可以在阵线前轻松地展开。只不过,这次人数优势暂时还捏在奥斯曼人手中,在杰尔季的援兵到来之前,帝国也不能轻举妄动。山地之中,凤凰军团的骑兵并不占优势。 “乔万尼,这次还是强攻城墙吗?” “不,陛下。与鹰岩堡、乃至之前帝国在大希腊的一连串动作相比,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时间!穆罕默德多久能平定叛乱……或者被叛乱杀死,我们就有多长的时间来围攻贡布里涅。时间问题而已——反正我们在前线的攻城并不影响伊庇鲁斯其他地区的发展。” “哦?”约翰对乔万尼的话提起了一些兴趣。 不采用强攻,不仅意味着部队的损失可以降到最低,也意味着他可以领略到一些前所未闻的攻城方式。要知道,中世纪乃至自希腊燃起第一缕文明曙光的时候,欧陆之上就有无数充满想象力的攻城方式,从特洛伊木马直到几天前杰尔季的鼠疫式围城,都能产生巨大的作用。 “陛下,我问一句……如果这成片的城墙都轰然倒塌的话,您会心疼吗?”乔万尼若有所思地将目光转向了贡布里涅堡一旁的静静流淌的吉利节河。 “如果里面的奥斯曼人被赶出来的话,城墙到时候再修就是了。” “那就好……” 第九十九章 贡布里涅—俄刻阿诺斯之怒 “索菲雅?!” 围城进行到了第三天,约翰一如往常睡眼惺忪地进入围城营地,却等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我不是让杰弗瑞看着……哦,我的天,我真不应该相信一个瘸子……” “哥哥,别着急,是我让尤斯廷娜带我过来的。” 约翰有些愠怒地看着一旁一脸无辜的侍女长。 “陛下,我只是服从公主的命令。而且公主殿下现在是伊庇鲁斯总督,境内的军事行动她的确有权利过问。” “索菲雅!这里是战场!就算大营相对安全,但当初穆拉德他可也觉得自己不会出意外的!” “如果太把这样的对手当一回事,对自己的士气可没什么好处。再说了,我可不是为了参观战场上厮杀的场面才过来的,在君士坦丁堡的望台上,这种事情我已经看够了。”索菲雅从怀里取出了一份看起来赶得很匆忙的手稿,字迹潦草凌乱,不像是索菲雅亲手所写,“哥哥,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到底奥斯曼人在伊庇鲁斯一直捏着的提线木偶是谁吗?调查有结果了。” 约翰接过这份手稿,铺平在桌上。上面撰写这一些包括尊贵者达里亚尼在内,约翰见过或没见过的人的名字。 其中绝大部分的军阀,都已经被一道横杠所抹去,代表已经被消灭,而这份手稿的中央,约翰看到了一个刺眼的人名。 瑞珀·杜卡斯-科穆宁。 准确的来说,约翰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是杜卡斯-科穆宁家的人成了帝国的头号走狗。当年米海尔·杜卡斯在伊庇鲁斯一手开创了杜卡斯-科穆宁王朝,虽然与帝国皇室行至陌路,但是至少他一生都是在位伊庇鲁的人民奋斗。恐怕他也没想到,在经历了帝国贵族叛逃事件之后,自己的后人,会带头来压迫伊庇鲁斯的人民。 “杜卡斯-科穆宁王朝在伊庇鲁斯的控制权易手之后,居然还有后裔流落在伊庇鲁斯?”约翰不得不对这个叫瑞珀的人产生怀疑,这个名字既不像正统的希腊语,也不是拉丁语系的发音。而且杜卡斯-科穆宁家族在伊庇鲁斯的影响力早已淡去,突然冒出一个前朝统治者的后人一举成为本地军阀的头目,剧本写得也太梦幻了一点。 “可能是某一支家族偏远的旁系,或者是私生子……也有可能干脆只是挂了个杜卡斯-科穆宁家族后人的名号,被奥斯曼人强行扶植上来的雇佣兵。无论如何,他现在是我们的敌人。”索菲雅直接坐在了原本属于约翰的座位上,“来的时候,远远就能看到贡布里涅堡雄伟的城墙。不费点功夫恐怕没那么好打下来。” “放心公主殿下,到目前为止,我们的计划十分顺利。” “什么计划?” 贡布里涅堡并没有实际意义上的护城河。城堡一面靠着山壁,两面是相对平坦的草地,只有在城墙西侧,有一条既不宽阔,也不湍急,终年流淌的小河——吉利节河。 这条河平时供给贡布里涅堡以及周围村镇的平民用水,在战时也可以起到相对有限的阻挡敌军的作用。 “公主殿下,在回到热那亚学习军事技巧和战斗理论之前,我在佛罗伦萨待过几年,专攻军事建筑结构,类似贡布里涅堡这样的城墙,十分不幸,我有所涉猎。”乔万尼指着吉利节河说道,“贡布里涅堡的城墙看似坚固无比,实际上有个致命的缺陷。吉利节河看起来掀不起任何波澜,但是它的存在,让周围的土质变得十分不稳定,当地下水漫流到一定程度之后,由于地面潮湿松软,无法再支撑厚重的城墙,城墙就会因此不断下陷。这是一个可怕的恶性循环。当城墙一侧的结构完全崩溃后,成片成片的城墙就会轰然倒塌。到时候,别说是轻步兵,就算是凤凰军团的重骑兵,也可以如履平地地发起冲锋!” “如果土地每日都在沉陷,奥斯曼人不会有所察觉吗?”索菲雅有些怀疑道。 乔万尼笑了笑,继续解释说:“这种过程实际上进行得悄无声息,如果不自己观察感受根本无法发现端倪。而崩溃,则只是一瞬间的问题。退一步来说,就算奥斯曼人和那帮军阀已经发现了城墙出了问题,他们又怎么能联想到这个计划?就算他们联想到了,除非他们能在几天内抽干整条吉利节河,否则根本无法改变现状。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而已——出城投降,或者出城,死战之后投降。” 或许是来自君士坦丁堡的传教士们日夜不绝的祷告和布道起了作用,围城营地接二连三地收到了好消息。 一是杰尔季果真如约前来,带着他麾下精锐的三千名擅长山地作战的轻重步兵加入了围城。听说乔万尼的计策之后,这位战争艺术家也不由得击节赞叹。 而第二个好消息是,伊庇鲁斯下雨了。 地中海气候的夏季往往是干燥的。 某天,约翰正在行营里与一串葡萄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忽然,室外传来了倾盆的雨声。 伴随着电闪雷鸣,吉利节河的水位阵阵暴涨,甚至还有漫过河岸的趋势。 “俄刻阿诺斯在上……这场雨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奇迹。”索菲雅双拳紧握在胸口,低声自言自语道。 约翰趁势把一颗葡萄塞进了她嘴里。 “索菲雅,你不是对这种东西向来都嗤之以鼻吗?” “但是有些东西,是我暂时无法解释的……或许未来会有智者来解答我的疑惑,但是现在,就勉强把功劳记在神明头上。” 说完,索菲雅又微微张开了嘴。 “挺甜的。” …… “穆拉,我怎么感觉……你这几天变矮了?” “放屁,老子整整比你高了一个头!” “那不对啊,我总觉得……” 就在城墙上巡防的卫兵还在思考之时,一个雨夜,一声巨响传遍了伊庇鲁斯境内的所有山谷。 “杰尔季,这次让你看看,凤凰军团的英姿!” 第一百章 贡布里涅—袭城 具装骑兵冲出山林,奔涌向敌阵的场景往往是最震撼人心,以及最能鼓舞士气的。 战马们披挂首甲,胸甲,马身甲以及搭后,配合高速冲锋下骑枪近乎无解的冲击力,可以轻松摧毁奥斯曼人草草组建起来的人墙。 因为西侧和南侧的城墙已经被几乎彻底摧毁,产生的巨大缺口,步兵方阵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填补。还有一些奥斯曼士兵,下意识地希望去拯救被埋在废墟下的同伴,但下一秒,罗马人的骑枪就已经贯穿了他们的胸膛。 紧随在具装重骑兵身后的,依然是轻步兵和卡斯蒂利亚小方阵。每人两支短标枪,就足以起到清理阵线,收割残余的作用。在这个时代,面对轻甲标枪仍然有无与伦比的贯穿力,尤其是在面对紧密的步兵方阵时,每一支标枪的杀伤率可以达到惊人的百分之七十。 “短标枪准备……发射!” 标枪的破空声比弓箭更加刺耳,在桑乔·阿方索艾斯·瓦林特的指挥下,轻步兵们的动作迅捷而灵敏,毫不拖泥带水。在用标枪清理完前排的敌人之后,轻步兵要做的并不是奋勇上前,而是换上弓弩,并将正面战场交给凤凰军团在冲阵时真正的杀戮主力——重装步兵。 “为了罗马!” “为了帝国!” 重步兵的行进虽然在军阵最后方,但是轻步兵与骑兵拉扯开的阵线,足以让他们第一时间来到正面战场。 这是凤凰军团屡试不爽的作战策略,只要不是苏丹近卫这样奥斯曼人的主力军团,实行宁滥勿缺的广募兵制度的奥斯曼人,根本不可能生产出如此多的全身甲来装备所有部队,更何况瑞珀率领的只是给奥斯曼人当枪使的地方军阀。 “顶住阵线,不要让他们靠近城市中心!我们的援军已经在路上了!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把邪恶的罗马人赶出希腊人的家园!” 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在奥斯曼人与军阀们构成的松散的阵线最后方,有一个骑着战马的指挥官,手握镶满玉石的装饰用护手剑,手忙脚乱地指挥着军阵。 “我们费尽心思捏在手里的伊庇鲁斯,是被这样一个人所控制的?”乔万尼骑马立在城墙外,侧着头看向被莫雷等几个世俗骑士保护起来的索菲雅,“公主殿下,奥斯曼人找的傀儡,就是这样的货色吗?” 索菲雅无奈地点了点头:“这种事情,有时候看的不是能力,而是你是否符合这个身份……他们不需要一个能力多强的人来管理或控制一块领土,他们只需要一个乖乖听话的。否则,这个瑞珀很有可能成为第二个杰尔季。” “我们要杀了他吗?” “听哥哥的,留着他们,会有用的。能不能从奥斯曼人这场内乱中捞点油水,还需要他们配合。” 虽然军阀们的确是乌合之众,但是奥斯曼人的军团却并不相同。面对凤凰军团的这次进攻,在受到城墙塌陷短暂的恐慌之后,奥斯曼军团立刻在后方组成了第二道防线。虽然大都是轻装步兵甚至是连护具都不齐全的农兵和奴兵。至少阵线看起来比军阀牢固很多。 “乔万尼,让我们的人先回来。尽量减少损失是我们首先要做的事情。” 约翰骑得是一匹叫做福伯斯的幼年母马,既然共治皇帝陛下不会亲自冲上前线,性格温驯的小马就是学习骑术最好的起步。 乔万尼点了点头。由军阀们构成的第一阵线已经被冲散得七零八落了,而第二阵线看起来又稳如泰山,这个时候重新组织进攻,比一头冲上去更加理智。 “乔万尼将军,如果你是这个瑞珀,面对眼前的情况,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杰尔季带来的阿尔巴尼亚士兵并没有参与第一轮的进攻,因此士气和体力都很旺盛,此时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 “弃城投降?或者掉头就跑。无论如何,此时城墙已经坍塌,除非瑞珀口中的援军确有其事,否则此时做任何抵抗都没有太大意义……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乔万尼并不避讳谈及这些事情,“我的骨子里可没有深深流淌着骑士血统。审时度势,是一个优秀指挥官应该具备的素质。” 他的指挥风格,就是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把可能的风险降到最低。 约翰在一旁听得想笑,嘴上说着审时度势,最后凭八千人死守君士坦丁堡,也是你乔万尼·朱斯蒂尼亚尼干出来的事情。 “不是没有机会……巷战死守的话,他们仍有数千人的兵力,我知道,凤凰军团不可能冒着承受巨大损失的风险去强攻任何一座堡垒。按照罗马帝国目前的情况来看,凤凰军团就是唯一的,可以与奥斯曼在野外硬碰硬的部队。”杰尔季笑着摇头,“他们只要能打退我们的几次进攻,恐怕这次围攻还是要以失败告终。” 也正如杰尔季所料,瑞珀并没有一丝弃城的意思。印有杜卡斯-科穆宁家族徽记的战旗,在高空中猎猎作响。 “挺有骨气的,可惜没有判断大势的能力。我讨厌这样的人。”索菲雅有些厌倦地钻进了肩舆,“哥哥,时间足够,援军之类的话,只是瑞珀用来鼓舞士气的话罢了。现在叛军和穆罕默德的亲信打得还很激烈,根本就没有奥斯曼军队会来帮助这样一座不起眼的城堡,尤其贡布里涅现在还在帝国的辖区之内。” 骑兵们在重步兵开拓出的空地上重新集结起了阵势,骑枪与长矛方阵,这就是中世纪的战争。 也许是感受到了公主殿下的不满,乔万尼一夹马腹,亲自来到重骑兵队伍的最前方。 “这是我们的敌人,在伊庇鲁斯最后的负隅顽抗。你们将异教徒赶出了底比斯,赶出了萨洛尼卡,今天,就是在贡布里涅,为他们打开地狱之门的日子!” “我们的共治皇帝陛下,就在我们百米之外,他与我们,共同面对着曾经我们不可战胜的敌人!” “而如今,我们是终结者!我们是征服者!我们是光复者!” “罗马,必将复兴!” “为了帝国!凤凰军团!冲锋!” 第一百零一章 贡布里涅—收尾 第二轮攻城,自深夜两点发起。但这波攻势并没有约翰想象地那么顺利。 凤凰军团的重骑兵骑枪冲锋首次遇到了阻碍。 直到重骑兵乘着夜色冲入敌阵之后,他们才发现奥斯曼人背靠着贡布里涅的中心广场排出了整整六排步兵方阵,数千人扎堆在一起之后,长枪对骑兵的阻碍能力终于体现了出来。因为没有穿透阵线,骑士们迅速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包括乔万尼本人在内,也深陷包围之中。 具装战马看似坚不可摧,但近身战中仍有不少缺点,用钝器击打马腿,可以很轻松地让马背上的骑士跌落下来。但乔万尼毕竟经验丰富,他并不缺乏破除眼下劣势的方法。重骑兵们除了骑枪作为冲锋时的首选武器之外,背上还会装备一把骑士重剑。沉重的巨剑通常的士兵需要双手才能挥舞,但对骑士们来说,这个重量与骑枪相差无几。 在近身战中,重骑兵的冲击力虽然已经无法得到体现,然而攻守兼备的特性仍然能让他们在敌阵之中游刃有余,虽然坐镇中军的瑞珀十分希望可以依靠收缩包围来歼灭这群让人憎恨的骑士,但是迎面冲来的轻重步兵告诉他,此时还不能自乱阵脚。 轻重步兵分别由桑乔和瓦西卡率领。短标枪、投矛和弩箭只是问候,当两军正式交战之时,精锐军团与鱼龙混杂的旁系部队就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更何况,杰尔季也不再作壁上观,灵活机动且作战勇猛的阿尔巴尼亚步兵迅速穿插入奥斯曼人的阵线之中,将原本的阵地战格局逐渐打破,成为了最原始的一对一捉对厮杀。 这是凤凰军团的战士们最乐意看到的局面,而且有阿尔巴尼亚步兵的骚扰之后,对重骑兵的包围也就渐渐松散,乔万尼得以带着重骑兵联队的精华撤出一线战场。重骑兵的体力一直是最大的问题,极重装的武器和护甲就注定了他们不适合长期作战,他们的首要工作往往是撕扯阵线,牵制敌人后方的注意力,并对弓箭手等战略目标发起突袭。 与步兵缠斗了如此之久,包括乔万尼在内,所有的骑士都显得人困马乏,这也让乔万尼心有不甘。 “乔万尼将军,很少有看到你狼狈的时候。” “一点小小的意外。或许我们低估了这群奥斯曼人死守贡布里涅的决心,虽然这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乔万尼嘴上并不在乎,实际上双眼中充斥着怒火。 “收敛一些,告诉士兵们,不要伤害平民。贡布里涅未来仍然是伊庇鲁斯的经济和政治中心。这片脆弱的土地百废待兴,控制伊庇鲁斯,只是让他繁荣起来的第一步而已。” “是,陛下。” 纵然抵抗依旧强烈,但强度,终究是在不断减弱。 天方破晓之时,贡布里涅中心广场外的战斗已经逐渐落幕,残余的奥斯曼士兵和军阀们退回到了每一条小巷之中,做着最后零星的抵抗。 “五十人一组搜索残敌,重步兵在前,轻步兵在后,遇到伏击优先撤退,迅速解决掉他们!胜利,已经我在我们手中了。”杰尔季沉着地指挥着麾下的士兵,在他眼里,这种拙劣的手段,并不能造成什么阻碍。 “一定要抓住瑞珀·杜卡斯-科穆宁。要活人。他对奥斯曼人一定比我们更了解。” 巷战不是凤凰军团擅长的科目,但是对阿尔巴尼亚士兵来说,这是他们吃饭的本事。杰尔季就曾凭借让人惊叹的指挥技巧,一次又一次通过城市中的小规模伏击歼灭让围剿阿尔巴尼亚的奥斯曼人吃尽苦头。 “不要追杀!保持阵型,匀速向前,注意屋顶和门窗,不要误伤平民!”每一个小队的队长,都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提醒,阿尔巴尼亚严整的军纪有时甚至比凤凰军团更加严苛。 围剿持续了四个小时,直到每一个角落不再确定有敌人之后,杰尔季才下令重新整合了队伍。 “杰尔季大人,凤凰军团在鹰岩堡和阿尔巴尼亚的其他战争中,只是起到了锦上添花的作用,但是如果今天没有你和这一群勇士,我们根本无法在贡布里涅取得这样的大胜!” “乔万尼将军,就像我一辈子也不会想到贡布里涅城墙会有薄弱处可以用于发动水淹之计一样,世界上再优秀的将军,也会有他不了解的东西,我只不过是找个机会充实自己罢了。”杰尔季挥了挥手,示意身旁的侍卫,“约翰陛下,这就是你要的人了。只不过追杀他的时候出了一些小意外,为了防止他翻身上马继续逃窜,我的人用链锤砸断了他的腿。” “能开口讲话就好。带下去,拷问犯人这种事情我并不擅长。”约翰递给瓦西卡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就像提着圣诞鹅一样把瑞珀拎了出去。 …… “哥哥,没想到,这才半年不到的功夫伊庇鲁斯就再也不会有反抗帝国统治的声音了。”站在贡布里涅旧日总督府的书院塔楼顶端,索菲雅与约翰可以俯瞰到整个贡布里涅城内的景象。 除了两侧城墙的废墟有些煞风景之外,战火平息后,伊庇鲁斯最重要的城市又进入了旧日的秩序之中。 约翰照例颁布的全新的吏治和税收政策,在平民之间并没有形成想象中的积极的反响,倒是一些躲藏在贡布里涅中的旧贵族又有些跃跃欲试了起来。 “他们看起来声势浩大,实际上如果没有奥斯曼人在背后的话,也仅仅是一群杂鱼罢了。我们现在要改变的,是这些平民对帝国的疏离感。未来,帝国会重新征服更多的土地,这也是永恒的议题之一。”约翰靠在塔楼的扶手上感叹道,“自帝国经历了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沦为任人宰割的鱼肉之后,帝国旧土上的人民,对帝国的感情已经没有想象得那么深刻了。但民众的忠诚,是我们建立统治最重要的事情。只有让平民忠于政府,我们的存在和工作才有意义。” 第一百零二章 废墟之上 贡布里涅之战的结束,标志着帝国重新夺取了在伊庇鲁斯的真正控制权。巴列奥略家族的四β旗,重新树立在了贡布里涅旧日总督府的圆顶之上。 战争难民和曾经居住在贡布里涅的居民在战争结束后逐渐开始回流,只不过战争带来的阴影并没有那么快可以弥合。针对平民们对帝国的忠诚度,杰弗瑞第一时间颁布了一些促进生产力恢复的法案,对手工业和农业实行了短期的减税,用帝国的收入来换取更多的生产力人口。 可惜这一战抓捕到的有价值的俘虏数量远远低于了约翰的预期,可能可以交换到赎金或者套取出有价值的线索的小贵族或骑士在这场战争中已经阵亡殆尽,而那位杜卡斯—科穆宁家族的前朝余孽,实际上并不是奥斯曼人在伊庇鲁斯的直接联系人。或许穆罕默德二世也曾想到过,帝国有一天会通过武力光复伊庇鲁斯,除了给予瑞珀·杜卡斯-科穆宁一些必要的经济和军事援助之外,一切在伊庇鲁斯的行动都是瑞珀自己的决策。 不过,因为奥斯曼内部的叛乱和战火,居住在巴尔干奥斯曼统治区内的平民开始逐渐向周边迁移,伊庇鲁斯和希腊地区就是其中两个比较受欢迎的选择。 同时,穆罕默德二世,包括之前的穆拉德,也并没有对伊庇鲁斯向奥斯曼王廷提供的税收做出过要求。伊庇鲁斯在巴尔干,实际上一直以自治领的形式存在着。并没有得到过妥善的经营。之前奥斯曼指派的总督,也只是象征性的宣传,布施新月教以及培养阿訇的人选而已。 也就是说,伊庇鲁斯的混乱局面由来已久,和奥斯曼人实际上没有任何关系。穆拉德如此不重视伊庇鲁斯,也难怪当初托马斯亲王可以轻松夺取伊庇鲁斯的控制权,穆罕默德二世在进行和谈的时候也能够不眨眼地将伊庇鲁斯当成筹码。 “陛下,我们虽然占领是占领伊庇鲁斯的全境了,但是想要恢复税收,没有个一两年是不太可能的。”杰弗瑞翻出指派向各个村镇的税务官呈递上来的报告,“长时间的高度自治,让他们对新的政策和政府仍然保有一定抵触情绪。除了收到帝国大量恩惠的比耶斯村之外,其他的村镇还需要花费时间和经历来建立新秩序。” “杰弗瑞,国库能给予我们的帮助十分有限,凤凰军团在贡布里涅之战中出现的损失也需要大量的经济来弥补……想想办法,我们迫切需要新的经济来源。” 约翰双手抱拳拖着额头:“虽然战胜了奥斯曼人和当地的军阀,可别告诉我到时候我这个共治皇帝在伊庇鲁斯的统治要因为破产而结束……” 杰弗瑞细细思考了片刻,提议道:“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可以向威尼斯人申请贷款来度过这段艰难的时期。不过按照商人一贯的秉性,这应该是最后的办法,他们提出的利息,永远不会是小数字。我们只是为了共同的利益互帮互助罢了,在金钱面前,这种盟约没有任何意义。” “杰弗瑞先生,恐怕我们暂时用不到找威尼斯人借钱了。” 索菲雅匆匆推开了总督府的大门,紫色肩衣上还有一些雨水的痕迹。 “索菲雅?你去哪儿了?一整天没看到你。” “哥哥,跟我来一趟,我们或许暂时不用担心钱的事情了……” 天空中仍然飘洒着蒙蒙细雨。约翰也就有幸钻进了索菲雅的肩舆之中。看着小丫头兴奋到泛红的脸庞,约翰就更加好气她到底发现了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里不是被乔万尼凿塌的城墙吗?” “对啊。但是这场伊庇鲁斯百年难见的大雨,让原本平静的吉利节河重新泛滥了起来。同时,从上游给我们冲下来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肩舆在吉利节河河岸旁停了下来,尤斯廷娜点燃了煤油灯,在河岸旁蹲下。她手中随着水流摆动的藤蔓编织的滤网,让约翰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个让所有人为之疯狂的淘金时代,就是从这样一条河开始的…… 不出约翰所料,在滤网中沉淀下来的万千泥中,泛着几缕亮金色的光芒。 “如果这不是黄铁矿愚人金的话……这片废墟之下埋藏的东西,会让这个世界为之疯狂。穆罕默德二世,恐怕也会因为放弃了一片金矿而疯掉?” “要派人去上游看看吗?”索菲雅问道。 “当然!对了,让瓦西卡带一些人来,以修补城墙为借口,先别让附近的平民靠近这片河岸。如果真的有金矿,矿脉我们一定要亲自握在手里!让平民交易铸金,只会平白增加没有意义的通货膨胀。”虽然约翰对一座金矿的价值并没有特别明显的认识,但他捧着竹篱的手在不断颤抖。 …… 虽然暂时找不到什么专业的地质学家,但顺游而上找个矿脉并不是一件难事。 吉利节河看起来并不宽阔,但水道十分狭长,在伊庇鲁斯与阿尔巴尼亚的山间来回穿梭了一周之后,乔万尼带领的一队勘探士兵终于有了新的发现。 “但愿陛下以后不要再让我当什么勘探队长了。” 来到上游之后,吉利节河的水势已经变得相当湍急,加上之前的接连大雨,河岸上游甚至有决口的风险。乔万尼的眼前,是一个半人高,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吉利节河,就从这个洞窟之中咆哮涌出。 在洞口处和河流的转角,还能依稀看到碎金的沉淀。 “将军,我们要进去吗?”一旁的士兵有些犹豫道,“我们没有什么专业的工具,这个洞穴看起来也是狭窄且黑暗,贸然闯进去,可能会迷失在暗流与错综复杂的洞穴网络之中。” “我本来就没有这个打算。金矿会被吉利节河冲到下游,就说明有裸露的金矿矿床与吉利节河有了接触,这几天水位升高之后才带出了碎金。这样,矿脉多半是在吉利节河的地下河部分,光凭我们几个,恐怕没那么容易找到。” “那怎么办?线索就这样断在这里了。” 第一百零三章 雅典学院 “陛下,伊庇鲁斯的信。” “约翰的?”君士坦丁十一世费力地睁开双眼,对加拉塔的进攻计划已经提上了御前会议的议程。然而因为兵力、资金、攻城火器以及一系列后续问题接踵而至,让这份计划不得不一拖再拖。御前会议也陆陆续续召开了十几天,让君士坦丁心力交瘁。 “是索菲雅公主寄过来的,伊庇鲁斯需要国库的支援。” “想要进攻加拉塔以及摆平后续的事务,我们还需要大量的资金……你帮我回复,帝国暂时没有更多的……” “陛下,您还是看一下信。” 君士坦丁看了一眼老阿格里帕,却发现了他眼中异样的神色。 “送上来。” 只是看到了信上的第一句话,君士坦丁的睡意就已经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金矿?” 约翰在贡布里涅堡招募了一些经验老到的中年矿工,深入到乔万尼发现的洞窟之后,果然发现了一些玄机。吉利节河因为一场大雨,漫过了原本已经枯竭废弃的一座铁矿脉。也许是经过了河流长久的冲刷,矿洞中的山体结构不再牢固,出现了多处塌方。正是这些塌方,让深埋在岩石中的金子裸露了出来,其中一部分,就落入了吉利节河中。 索菲雅之所以向国库寻求援助,并不是经济上的拮据,而是希望能够尽快对金矿展开开采工作。对于勘探金矿的矿工,约翰已经做好了保密措施,只等经验丰富的学者和专业的工具到位,帝国将获得一处源源不绝的收入来源。 “陛下,加拉塔,应该暂时先放一边了。现在,没有什么比一座金矿更重要。” “你先等等,索菲雅的信有两页。” 君士坦丁十一世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了第二张信纸,然而上面的内容却和之前一封毫无关系。 索菲雅与约翰希望,将这个金矿中挖掘出的第一桶金,用于学院的建设。 “你们的看法是什么?”君士坦丁神色之间有一丝不情愿的情绪。目前为止在他眼中,没有任何事情的优先级可以和攻占加拉塔相比。君士坦丁的安危永远不容有失。 但留在御前会议上的众人,和君士坦丁的看法有所不同。普布利乌斯照旧没有发表意见,但帝国目前的财政大臣金奇却明确地对索菲雅与约翰的建议提出了支持。 紧随其后,老阿格里帕也开口道:“陛下,帝国的智慧冠绝亚欧大陆所有国家之上,这是帝国千百年的沉淀。然而,当一次次侵略降临到帝国头上的时候,我们在学识、技术上的优势在逐渐丧失。即便如此,欧洲所为的文艺复兴,也是那群叛逃的贵族和学者带去了君士坦丁堡的智慧才得以发展,因此,重建一些高质量的学院的确迫在眉睫。” “陛下,帝国这短暂的和平来之不易,我们不能把所有的赌注全部压到对外扩张上,教育一直是一本万利的投资。哪怕新的学院优先重视军事教育,也可以在几年内为我们培养一批优秀的指挥官。同理,在帝国紧缺的人才获取上,只有教育这一条途径,安全而便利。”金奇头头是道地分析着,“未来,冶金、建筑、贸易、艺术、政治、军事,都可以成为学院所具备的课程,这在约翰陛下的信中也有提到。只要学院规模足够,甚至可以向平民阶层普及教育。” 实际上,这一点约翰也有一些私心的打算,之所以不希望学院建立在君士坦丁堡,而是用金矿的收入重新在贡布里涅选址,就是因为他担心正教会的干预会让他心目中的学院偏离正轨。 神学与科学,冥冥之中存在着无数的分歧,二者之间发生碰撞的,甚至会直接摧毁新近学识的萌芽。 这在西欧已经有了无数的佐证,他可不希望学院中央立起一根火刑柱,烧死那些所谓的“叛教者”。 不过这也让约翰感到,对正教的改革问题也已经迫在眉睫。新式学院的逐步建立之后,生产力发展必然会让帝国脱离原始封建的桎梏。在帝国内部爆发宗教战争之前,不如将正教会先行进行改革。历史已经佐证了,当封建生产的体系瓦解之后,必然会出现反神权、反封建的思想。 趁着普世牧首额我略三世没有因为帝国的扩张彻底膨胀起来之前,对教会下手的时机也已经渐渐成熟。 圣座之上的君士坦丁十一世也明显有了松口的迹象,老阿格里帕便顺嘴再补上一剂猛药。 “只要学院落成,我们甚至可以对火器制造、弹药制造、火枪兵、炮兵等等刚刚登上时代舞台的主角进行研究,这样,罗马帝国的军队,又将再一次称雄世界。我们的火炮无法触及加拉塔的海墙,就是因为火炮射程还不足以支撑这种攻城方式。但是陛下,您想想,如果某一天,我们可以隔着博斯普鲁斯海峡轰击远在安纳托利亚的奥斯曼人,或者在千里之外就能粉碎埃迪尔内的城墙,到时候,这个世界上谁还能是帝国的对手?” 这番过分夸张的发言,让一旁老成的金奇也听着憋笑。君士坦丁十一世虽然知道这些幻象难以实现,但他也明白,自己的臣民迫切希望着一座崭新的学院的落成。 趁着奥斯曼内乱,帝国要做的不仅是隔岸观火,还要在这段时间内尽可能强化自身。 “既然你们都已经决定了,那还何必问朕?”君士坦丁从生坐上站起身,抖了抖已经褶皱的紫袍,“伊薇,我们走,好几天没睡了。” “好的,陛下。” 第二天凌晨时分,一艘被两架克拉克战舰保护起来的运输船,从金角湾秘密起航。 这是君士坦丁堡向伊庇鲁斯交付的第一份“援助”——一批老练的在职矿工,几位勘探专家,负责新学员建设的建筑设计师,以及压满船舱的工具和资金与君士坦丁十一世的亲笔信。 帝国将全力支持新学院的建设,并将命名权交给了约翰。 第一百零四章 选址 在亚威尔港迎来君士坦丁堡的航船后,金矿的采掘工作第一时间展开。因为旧矿道废弃数百年,矿洞之中大多数木制结构已经腐朽坍塌。 初期的工作还要从重新疏通已经被严重堵塞的矿道开始。当然了,约翰可没有耐心一点一点看工程的进度。后续金矿的掘进,具体的统筹,皇储陛下就一股脑地扔给了来自君士坦丁堡的地质学家们。约翰完全可以相信这些深受巴列奥略王朝熏陶的学者们的忠诚,就像杰弗瑞哪怕受到酷刑仍然在为帝国尽忠一样。 趁旗舰尤比乌斯-光辉号前往雅典的比雷埃夫斯港维护的机会,约翰干脆打算顺道去拜访一下当初的防守希腊的功臣。 “拉提乌斯公爵,好久不见。”镶嵌着珍珠宝石的精雕白玉大理石门被两位侍从缓缓打开。 雅典,索拉泰亚大总督府。 柔和的海风让这座城市充满了蓬勃的生机。 葡萄种植园与蚕丝编织工坊遍地生根,大理石加工与珠宝加工作为帝国奢侈品的支柱产业,也在雅典城中蓬勃发展。通过亚得里亚海新航线,丝绸之路被奥斯曼堵塞对商品经济带来的影响,因为这些重新萌芽的商路得到了些许缓和。 拉提乌斯从堆积成山的封臣报告中茫然地抬起头。 “约翰殿……陛下?您怎么来雅典了?” “尤比乌斯—光辉号的舰载火炮需要频繁保养,顺着这次来比雷埃夫斯港的机会顺路过来看看,顺便给你带来一个好东西。”约翰微笑道。 拉提乌斯放下手中的纸笔,将约翰带到了总督府的主会堂。不得不说,帝国在建筑用料上的奢靡之风几乎成了文化烙印,已经完全无法抹去。蔚蓝与洁白是雅典永恒的色调。 “帝国计划筹建一个学院,来重新启动已经停滞多时的教育。因为种种原因,这个学院不会建立在君士坦丁堡,除此之外最好的选择,应该就是雅典了。” “雅典?”拉提乌斯低头想了想,“眼下雅典的发展重点还是以经济和本地商业产出。想要建立一座有一定规模的学院,恐怕需要征集更多的人力,并且需要大量的时间……这不是短期内能完成的工作。” “哪怕是放在君士坦丁堡,也没有人会期待学院会快速落成。”约翰随手拉开一把座椅,“这会是帝国重修狄奥多西城墙以来最为宏大的工程,同时也会让雅典成为新学识的。欧洲人在亚平宁半岛上表演文艺的复兴,我们就在这文明的摇篮之中让文明重生。” “但是……” “资金的问题不用担心,在伊庇鲁斯,我们意外获得了一个稳定而丰富的收入来源国库也会想办法承担一部分,希腊只要负责提供合适的场地,很快就可以准备动工。”约翰将建筑设计师们的设计草图平铺在圆桌上,“学院未来可能会不断扩建,并不会一直局限在雅典。” 拉提乌斯似乎对约翰的建议并没有多上心,反而是提出了一个封建统治者都会关心的问题:“陛下,亚平宁上的新思潮才刚刚掀起,就已经对当地和周边国家的封建统治产生了动摇。虽然帝国的行政制度与西欧上典型的封建制度有所不同,但是谁也不敢保证不会产生政变、叛乱、强迫改革等等一系列的风险。学院开设之后,某些思想一旦向平民普及,会动摇帝国统治的根基。” “拉提乌斯,帝国需要进步。我们在君士坦丁堡筑墙自守已经太长时间了!”这是封建领主们固有的思想,无论如何对帝国忠诚,首先要保证的是贵族和皇室的基本利益,由此这跨越愈千年的时代才会被称为黑暗的中世纪,王权与宗教双双轮番压迫着平民的思想和行为。 “约翰陛下!” “好了,拉提乌斯,这是元老院,御前会议和我的父亲共同通过的。这座学院迟早要动工。原则上我们帝国不会干预封臣对采邑的建设。但,拉提乌斯将军,我可以正式地告诉你,这座学院的价值,甚至超过了乌尔班的火器工厂,帝国未来至少五十年的命运,都会和这座学院息息相关。”约翰一拍桌案,打断了拉提乌斯的争辩,“西方人把我们叫做希腊人的帝国,把我们叫做东方罗马,用各种称谓贬低着帝国曾经的辉煌。但是你是罗马帝国的封臣,雅典的公爵,不要忘了,帝国已经经历了千年的风雨,哪怕是政体,也已经有了无数次更迭。” 拉提乌斯抬起头,紧盯着约翰稚嫩而坚决的双眼:“陛下,如果,我是说如果巴列奥略王朝的统治因为这个决议而动荡甚至崩溃,您也在所不惜吗?” 约翰沉默了片刻,将学院的设计草图扔在了桌上。 “拉提乌斯,我曾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我与我的父亲,与巴列奥略王朝无数巴西琉斯,乃至帝国初诞之时,那些元老、第一公民、元首、奥古斯都、屋大维、图拉真、查士丁尼……每个王朝出色的统治者鞠躬尽瘁,与他们继任者之间的传承,究竟是不是为了延续自己的统治。” “……” “而且,我已经有答案了。” …… 无论拉提乌斯是否同意,君士坦丁十一世的敕令一定会得到落实。虽然拉提乌斯对这条敕令表现出的态度相当暧昧,但最终也没有明确否认。就在这样尴尬的局面中,来自希腊沿海所有大理石加工坊制作的廊竹与伊庇鲁斯采伐出来的粗壮的林木,被一车一车运入雅典。 工程的进度如所有人所料十分缓慢,雅典当地并不能征募到大量的劳动力。加之威尼斯人同样对雅典学院表示出了强烈的抵触情绪,帝国一时之间又斡旋在了多方势力之中。 “哥哥,看来这个雅典学院想要真正在雅典建立起来,还要费好多功夫了。” “所有变革,都伴随着流血和牺牲,我意外的倒不是这个。我是没想到,父亲作为帝国的巴西琉斯,都甘愿冒着巨大的风险通过建立学院的建议,但拉提乌斯,一个为帝国浴血半生的将领却……” 第一百零五章 瘟疫!瘟疫! 索拉泰亚大总督府内最后的晚宴匆匆结束,不欢而散。拉提乌斯长久的沉默,更让约翰对以他为代表的贵族们对建立学院的反对态度感到不解。这应该是裨益万民的好事。就算是帝国最危急的这几年,公民的识字率、文化水平和帝国所掌握的艺术、建筑等技能仍然领先着西方国家。 谈及西欧的文艺复兴,对君士坦丁堡的大学者们来说,只是茶余饭后的笑料。一群仍然在随地大小便,并认为洗澡会让病毒侵入体内的野蛮人,也妄称文艺复兴的先驱? 约翰希望让学院尽快落成,就是希望帝国在保持武备仍然不受奥斯曼人日夜威胁的前提下,让这种科技与文化上的优势能够尽快与西欧人再一次拉开差距。当他们还在研究火药、石臼炮管与火枪的排列组合的时候,帝国就可以利用最先进的武器来摧毁他们所仰赖的看似坚固的城墙。 其次,学院的议题也不会局限在军工科技上,医药学、地质学等普及民生的学科同样重要。到时候,甚至可以完全开放除查士丁尼大厅之外的整座皇家图书馆以供学者汲取知识并重新装订教材。 “出乎意料?” “的确有些。但应该不会影响大局。教育是仅次于基础经济的发展对象,身为贵族,其实他们一个比一个清楚。只不过某些陈旧的观念在他们心中已经根深蒂固了而已。” 海风与日光熏得人有些惫懒,约翰干脆靠在尤比乌斯—光辉号的甲板上小憩了起来。 爱琴海人间仙境的名号,并不是吟游诗人们平白无故吹嘘出来的。只不过前世微薄的收入让约翰无缘这样的旅行而已。 比雷埃夫斯港渐渐消失在了地平线尽头,约翰原本以为,这一场日光浴会持续很久。 “哥哥……” “哥哥……” 半梦半醒之间,约翰似乎听到了索菲雅有些乏力的呼唤。 “怎么了,索菲雅……” “我……头有些晕……” “嗯?” 约翰忽然从梦境中清醒了过来,他仍半躺在甲板上,索菲雅却在他身边,浑身颤抖。 她面色惨白,双眼紧闭,不知道什么原因,嘴唇也已经干裂。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约翰打一个盹的几十分钟内! “弗朗西斯科!” 索菲雅绝对不可能晕船,提及海战,尤其是地动山摇的炮战她可比谁都兴奋。而最基本的常识告诉约翰,这一定是某种急性病发作的初期现象。 只恨自己不是一个医学生,约翰除了将浑身发软的索菲雅搀扶着回到船舱躺下之后,静静等待提督弗朗西斯科到来。 “陛下……什么事?” 弗朗西斯科似乎也忙得焦头烂额。急匆匆跑到船舱里还喘着粗气:“水手们出了点问题,我得……处理一下……” “你说什么?” “有几个水手现在身体情况有些……等等……陛下……”弗朗西斯科从约翰惊恐的面部表情中显然读出了其中的含义。 他只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索菲雅,就已经明白约翰想要说些什么了。 “陛下,这次前往雅典只是维护船只,不是远征。船上并没有医生……但是我们可以掉头前往君士坦丁堡,那里有很多专业的……” “不……弗朗西斯科,这很可能是一场瘟疫的前兆。”约翰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哪怕这个结论有些残忍,但的确是对船上那么多人突然同时出现症状最好的解释。当然,船只几乎不可能是瘟疫的源头。也就是说,这场瘟疫,很可能是他们一船人从雅典带出来的! “我们不能去君士坦丁堡,这样只会加快病情的传播!返航!返航!回雅典!”约翰几乎紧张到无法下达一个准确的指令。 如果雅典真的是瘟疫的源头,那么对于这座刚刚从废墟之上重生的城市而言,将会是一场灭顶之灾。 瘟疫这个词汇,比千百次战争更加恐怖。欧洲来来回回千年历史战事不断,而一场黑死病造成的杀戮,几乎直接抹平了差距。 鸟嘴医生带来的通常不是希望,而是死亡。 “哥哥……我好冷……” 索菲雅小小的身躯在丝绒被子下缩成了一团,因为发冷而颤抖不止。但当约翰的手接触到索菲雅额头的时候,他一瞬间就能判断出这至少是三十八度半以上的体温。 这可不像是一般的发热啊…… 怎么可能这么多人同时发病…… 约翰尝试着用自己对疾病浅薄的认识解释索菲雅的症状,但换来的只是满腔的无力感。 “索菲雅,索菲雅……没事……我们先回雅典……你一定会没事的……”约翰不知道他算不算与这丫头有真正的血缘关系,但他知道他对索菲雅的感情已经超越了时间上任何已知的存在。 或许自己为罗马复兴的满腔情怀,并不是为了这个帝国,只是为了完成这个小丫头的梦想而已…… 风平浪静的海面让尤比乌斯—光辉号的行进尤为缓慢,幸好出港不远,花不了太多时间。 比雷埃夫斯港上刚刚解散的仪仗眼角凤凰舰队的旗舰又一次出现在了海平面上,也只能重新列队欢迎。 奇怪的是,在港口停泊了许久,尤比乌斯—光辉号并没有放下登陆板,甚至船的甲板上也没有任何动静。 “让拉提乌斯公爵立刻来港口!快!” 弗朗西斯科从船舱里探出了半个身子。 尤比乌斯—光辉号现在就是个移动的瘟疫传播机器。比雷埃夫斯港需要被迅速清空。 但那群仪仗兵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只是请来了港口的法务官匆匆跑到船下:“提督大人,公爵现在正在处理要务,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 法务官还在自我感觉良好,涛涛不绝演讲的时候,因为索菲雅的病情几近失去理智的约翰当即随手抄起一把棱枪扔到岸上:“让拉提乌斯亲自来见我!立刻!还有,给我紧急疏散并关闭比雷埃夫斯港和雅典的城门,在我下达下一条命令之前,雅典禁止出现任何人口流动!不要再让我重复了!让拉提乌斯公爵以最快的速度来见我!” 第一百零六章 闭城 如果说此前比雷埃夫斯港的法务官心中只隐约觉得共治皇帝陛下小题大做的话,接下来约翰的一系列命令几乎就让他的大脑失去了思考问题的能力。 此时欧陆从那场横贯东西的大毁灭中跌跌撞撞地逃离仅仅才不过百年,一团黑色的浓雾,五年之间,夺取了两千多万人的性命,全欧陆三分之一的人口在鼠群与死神的注视下陨落。 隔离人口、关闭城门…… 这意味着什么? “陛下,您的意思是……” “你还愣着干嘛!去啊!” 此时,约翰心中的怒火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瘟疫的源头很可能就在雅典城中,每一秒钟的拖延带来的都是数以百计生命的逝去。 “陛下,登陆板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要不要……” “等等……等到拉提乌斯过来。万一,万一是我判断失误,我会亲自和他道歉。我们上岸反而会造成瘟疫的扩散。但如果这真的是一场瘟疫的源头,那我们,恐怕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约翰无力地垂下手,将视线移向了提督室中,那个已经蒙尘的正教受难十字架上。 “愿主保佑……” …… 已经焦头烂额的拉提乌斯骑着马一路冲进了比雷埃夫斯港。侍卫很少见过这位上任不久的公爵如此失态的时候。港区内那些避之不及的摊贩被拉提乌斯的战马撞得人仰马翻,但刚想开口叫骂,看清来人之后,也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 戎马半生的拉提乌斯心里很清楚,哪怕因为雅典学院的问题,他与约翰此时的关系并不那么愉快,但是这位带领帝国从无边的黑暗中一步一步踩着奥斯曼人的尸体冲出桎梏的共治皇帝,绝对不会拿敕令开玩笑。 哪怕他就在几分钟前,收到了一份让他感到通体冰寒的报告。 “约翰陛下!” 战马长吟一声,将拉提乌斯送到了尤比乌斯-光辉号的侧舷旁。 数分钟后,侧舷上才放下了一块登陆板,约翰独自一人从甲板上走了下来。 “陛下……您这是?” 约翰将后仓储备蔬菜的亚麻布袋扯成了几块,叠成方形,上面还散发着浓浓的原酵朗姆酒的味道。 “拉提乌斯,关于雅典学院的事情我们先放在一边……我长话短说。今天之内,雅典城里人口相对集中的地方有没有出现病人。他们的体感忽冷忽热,伴有腹泻、呕吐之类的症状……” 约翰话还没说完,拉提乌斯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雅典城发生了什么,现在已经是昭然若揭。 “陛下,半个小时之前,我的内政总管给我的最新政务报告中,雅典城内发热病人的数量仅仅半天就已经达到了上百人……这还仅仅是教士们刚刚调查到的数字。或许……” “不用再或许了,我的船上也已经有多人染疫,全城戒严,然后向周围所有的定居点的执政发出警告……再往君士坦丁堡寄一封紧急信,最后……” “全城紧急戒严!” 这一套流程,那场阴影后的幸存者们已经烂熟于心,这种经验就像是巴黎的地下墓穴(尸洞)一样,是用一缕缕逝去的灵魂堆积起来的。 比雷埃夫斯港海墙大门与雅典的三座城门因为一场瘟疫的扩散而完全关闭,但瘟疫降临在帝国上空的消息却不受阻拦地疯狂蔓延了出去。 “亚里翁修士!” 比雷埃夫斯港,包括尤比乌斯-光辉号上的病患被临时转移到了城内的卡萨里阿尼修道院内。直到中世纪结束后百余年内,西方对于医药学浅薄的认识很大一部分掌握在神职人员手中。当身着黑色布袍的亚里翁修士佝偻着身体走进卡萨里阿尼修道院的时候,除了约翰之外,所有人的内心都松了一口气。 亚里翁实际上是来自威尼斯的公教会隐修派修士,他侍奉的并不是上帝,而是蒙受上帝恩福的世间人民。其次,他来到罗马帝国也并不是为了传教,而是为了获得更深的学识来对抗让人民深受其害的病魔。 他与他的父亲在瘟疫蔓延期间曾拯救了无数倍黑死病折磨的百姓,而他完全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在威尼斯与帝国民间享有很高的威望。 亚里翁不认识约翰,但没人不认识约翰与索菲雅身上紫色的肩衣。在如今人们普遍更信任祷告与巫术的情况下,皇室人员能将性命交给普通的隐修游医,本身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公爵大人……雅典的情况很糟糕。我刚刚从西城过来,那边还要更严重一些。这场瘟疫来得太突然了……” “难道又是黑死……” “那还没有糟糕到这种程度,感染黑死病的人身上会出现十分明显的淤血、瘀斑,很容易分辨。这些患者身上没有这种症状,基本就可以排除黑死病的可能。”亚里翁对抗瘟疫的经验的确十分丰富,能从无数次的瘟疫第一线幸存下来并安然离开,本身就是一种了不起的成就。 此刻,亚里翁已经取代约翰,成为了人群的中心。 “亚里翁修士,能分辨这是什么病吗?” “许多瘟疫的早期症状无非如此,忽冷忽热,上吐下泻……真的想要确定究竟是什么疾病,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观察……”亚里翁顿了顿,约翰出奇难看的脸色让他不得不换一种间接的表达方式,“对了,这位大人,您是……” “亚里翁修士……帝国眼下,只有三个人穿上紫色肩衣,除了君士坦丁陛下之外,就……”旁边的侍童低声提醒道。 “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亚里翁修士,救她。” 亚里翁无奈地摇了摇头:“陛下,瘟疫之所以为世人所畏惧,被称为恶魔的化身,就是因为凡人无法战胜他,无论是医学还是上帝,没有谁能保证做到对每个人的救赎。我虽然是个医生,但我深知,我对抗的不是疾病,而是命运。此刻躺在床上的,无论是索菲雅公主,还是一介藉藉无名的平民,上帝最终都会做出审判,这就是命运。” 第一百零七章 凡人的抗争 卡萨里阿尼修道院无数烛火照亮了大厅中央新立起来的希波克拉底雕像。 雕像上鎏金的铭文,篆刻着雅典城里每一位医者、修士立下的誓言。 愿阿克索庇佑蔚蓝之海孕育的生灵…… “索菲雅……” 除了修士之外,现在仍然呆在卡萨里阿尼修道院的也只剩下了约翰和包括尤斯廷娜在内的三位侍从。虽然下午亚里翁尽己所能地尝试着帮助索菲雅降低体温,然而收效甚微,卡萨里阿尼修也不是斯洛乌花园,炎炎盛夏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冰块储备。这个季节,冰块的价格几乎可以和金石饰品画上等号。 “哥哥……” 索菲雅的意识仍然处于时有时无的状态,多数情况下,只能听到她的梦呓。 “索菲雅!尤斯廷娜,快,去接一杯开水!” 中世纪盛行的体液平衡学说虽然被后世认为是当时医学如此愚昧的祸端,但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瘟疫导致的上吐下泻会让人在短时间内陷入脱水状态,这无疑会在不经意间加重病情。约翰不是医生,但现代医学最基本的常识他终归是有所了解的。在这个没有抗生素,没有靶向药的时代,生存本身就是一种挑战。 “哥哥……咳……如果这次我能好起来的话……先带我回一趟圣索菲亚大教堂……” 约翰捧着水杯的手晃了晃:“啊?” “嘻嘻……如果可以好起来,我就去找额我略三世道歉,每周好好做弥撒……” 索菲雅虽然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但她的声音听起来却如此虚弱无力。约翰知道这只是一个玩笑,但她更清楚,这是索菲雅在一片黑暗的绝望中,为了能显得坚强而做的慰藉。 “牧首冕下会很开心的,不过先好好休息。亚里翁修士很快就能治好你了。”约翰试了试水温,然后将杯子送到索菲雅嘴边。 在尤斯廷娜的帮助下,索菲雅支起了身子,勉强喝了两口水。虽然对她而言,此时进食或者饮水只是增加胃里翻涌的不适而已。 “哥哥……” “怎么了?” “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索菲雅思维的跳跃性总是让约翰很不适应,哪怕是在重病的时候。 “现在你病成这个样子,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能玩什么游戏啊?”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也问我一个问题。我们都要以上帝的名义起誓……不能说谎!”索菲雅拍了拍脸庞,尽力地让自己显得精神些,随后满怀期待地用藏着万顷碧波的双眼看着约翰。 虽然知道这丫头一定酝酿着什么“好问题”,但这小小的心愿,约翰倒是没理由拒绝。 “好了,你问。” 索菲雅随即欣喜地笑问道:“哥哥,一年前,你在陛下的紫宫里晕倒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自从约翰与索菲雅同居以来,这丫头已经问过无数遍了,约翰心中自然也有一套说了无数遍的对策。只是每次这丫头都是用怀疑但无可奈何的眼神看着约翰,最终恨恨作罢的。 然而这次约翰刚要开口,索菲雅就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哥哥,不可以……咳咳……骗人哦。” “我……”这句话,配上索菲雅期待而又虚弱的表情,让约翰硬生生把那剩下的长篇大论吞了回去…… “索菲雅,你真的想知道吗。” “当然啦!别再和我说什么听到上帝的起誓什么的了!我知道,人是不会再一夜之间改变那么多的!这些话,骗骗那些笨蛋就算了,我那么……咳咳……” “好了好了,你别说话。只不过,我会照实话说,你相不相信,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哥哥说什么我都信!” …… 灯火通明的不只是雅典城中暂时收容病患的那些修道院。索拉泰亚总督府,作为雅典城内最后的净土,这里也已经人满为患。 平时根本不在走动的大小贵族,此时借汇报政务的名头,呆在总督府的时间几乎已经是过去一年的总和。 拉提乌斯仍然淹没在各地飞来的报告之中,只不过与疫情相关的报告被铺在了最上面。 “拉提乌斯大人……” “亚里翁修士!辛苦你了!情况怎么样?” 让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在瘟疫肆虐的城中奔波并不是拉提乌斯的本意,只不过雅典城内现有的修士对病患能起到的作用也只是寻常照顾,与通过祈祷来增加病患心中的那点希望罢了。 “虽然推广起来十分麻烦,不过一切都按照陛下说的做了……只不过暂时还没有什么改观,被瘟疫侵害的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在亚里翁表示出无能为力的时候,约翰以皇帝紧急敕令的方式接过了瘟疫泛滥时期的管辖权。随后,这位仅仅十几岁共治皇帝,就在卡萨里阿尼修道院中前前后后发布了数十条手谕。 譬如城中所有人的饮水,哪怕是从再洁净的水源中取用也必须煮沸或瘟疫感染者必须第一时间上报总督府,并立刻做好记录,再或者以每户家庭为单位,雅典城内在解除戒严之前不得互相来往。 除此之外,约翰还勒令以高价雇佣了一批唯利是图的佣兵,只不过不是为了战争,而是为了清理雅典城中脏污不堪的街道。因为疫情扩散,雅典城里的每条小巷里几乎都残留着秽物,如果不及时清理,也很有可能成为疾病的温床。 还有一点让亚里翁不解的是,约翰还鼓励全城民众洗浴。此前,吾生三洗吾身一直是欧陆上惯有的现象,热水冲洗时打开毛孔会让魔鬼与病毒侵入也是人们深信不疑的说辞,一时间颠覆这种观念,无论是在贵族还是平民阶层都很有难度。而且日后不知道还有什么诡异的敕令会从卡萨里阿尼修道院中被提出。 “公爵大人,约翰陛下建立学院您极力反对,为什么这些奇怪的敕令您却全力支持呢?” “如果说之前我是保护皇室与贵族的话,当瘟疫降临在雅典头上时,尤其是连公主殿下都已经病倒的时候,我会无条件地相信陛下的任何选择、况且至始至终,我都是帝国的封臣、巴列奥略的封臣。” 第一百零八章 扩散 两天后,雅典城内出现了第一位被瘟疫带走生命的不幸之人。 虽然只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抵抗力肯定不如青壮年,但是这已经给了约翰一个警示,引起这场瘟疫的疾病,是具有致命性的。 如今,帝国境内繁荣程度仅次于君士坦丁堡的雅典已经是死气沉沉。因为约翰的敕令,把自己圈禁在家中的帝国公民,每日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砌砖封墙,堵上院落围墙上任何可见的孔洞,防止瘟疫侵入家中。 每日清晨都有人沿街向居民投递有限的食物,而黄昏则挨家挨户回收感染者留下的污秽,这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如果这场瘟疫迟迟得不到缓解的话,雅典城短时间内积累起来的税收会很快见底。 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 瘟疫会让人感到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除了他对生命的威胁之外,还有他不受控制的扩散能力。 第一天约翰与拉提乌斯送出去的几封急件,陆陆续续受到了回复,希腊境内,底比斯与萨洛尼卡已经沦陷,当地执政官也早已启动了对抗瘟疫的紧急状态。伊庇鲁斯、亚该亚-摩里亚的部分地区也已经出现了瘟疫扩散的兆头。 除此之外,不仅是帝国境内,安纳托利亚和西巴尔干半岛,奥斯曼人的统治区内同样已经有了感染瘟疫的城镇村庄。就连最近掀起的苏丹帝位争夺叛乱,也因为瘟疫而暂时偃旗息鼓。这就足以证明这场瘟疫来势究竟有多么迅猛。 显然,此时已经无法再放任事态继续自由发展下去,为了让帝国不至于因为一场瘟疫而崩溃,一夜之间,约翰在卡萨里阿尼修道院向圣索菲亚大教堂与君士坦丁皇宫一连发出了数十封急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控制住帝国所有统治区内的舆论。 这个时代,话语权永远掌握在神职人员与贵族手中。教士、牧首、普世牧首作为上帝在人间的代言人,皇帝作为神授的统治者,他们做出的任何决定、说出的任何话在平民阶层中都有绝对的影响力。 恐怕得知瘟疫消息的君士坦丁十一世也已经做好了相关的工作,甚至有可能亲自到圣索菲亚大教堂强迫额我略三世做出有利于稳定民心的公告。毕竟为皇帝服务的御前会议也不是吃干饭的,约翰相信他们能对局势做出理智的判断。 …… “几百年之后的未来啊……” 索菲雅并没有像约翰想象的那样对这种荒诞的解释表现出强烈不满,反而是双眼中充满了好奇:“那,帝国在几百年之后是什么样子呢?那时候,帝国的版图是什么样子?奥斯曼人被赶出巴尔干了吗?帝国光复安纳托利亚和亚美尼亚了吗……” “帝国……帝国……索菲雅,等你好起来之后,我再慢慢和你讲。现在你每天只能听半个小时故事。” 约翰伸手探了探索菲雅的额头,还有些发烫,大概有些低烧。不过比起前两天,今天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很多。这两天,约翰可谓是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索菲雅身上,哪怕暂时接过了瘟疫期间雅典的部分事务,对索菲雅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 他心中太清楚在中世纪把病人交给医生意味着什么了,哪怕是皇室,也有不少孩童因为一场感冒而夭折,他们所谓的治疗手段主要就是放血、抹粪、灌肠、祈祷、鞭打,这更像是用想象力在治疗病患。 当然,卡萨里阿尼修道院中的病患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如此好运的。或是因为修士们治疗不当,部分病人的病情仍在不断恶化。重度昏迷不省人事的也不在少数。 瘟疫对雅典,对帝国的威胁还远远没有解除。 索菲雅大概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仅仅是有所好转而已,因为约翰强行掐掉了她手上的全部工作,她现在除了躺在床上休息,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就是缠着约翰问东问西。 “哥哥……为什么会有瘟疫呢?” 约翰坐在索菲雅的床边,一边看着拉提乌斯与亚里翁修士对疫情整理上来的最新的报告,一边轻柔地抚摸着索菲雅自然垂下的长发:“瘟疫啊……这么跟你解释。这个东西本身就一直藏在我们身边,那些污秽阴暗的角落中。只不过,平时他都不露头,只是在那儿休息。但是到了某一天,或许是周围的环境出现了一点儿变化,把它们吵醒了,它们就会钻到一个人的身体里,然后借助着第一个人与其他人的各种接触,再不断扩散。往少了说一个人可以感染两个人,那两个人就会感染四个……这么算下去,就是瘟疫为什么可以如此迅速蔓延的原因。” “那哥哥,你不怕被我感染吗?” 约翰的手顿了顿,随即,他转过视线,落在索菲雅略显不安的脸上:“你是帝国的公主,是我的妹妹,也是我千里迢迢来到帝国之后唯一的挚爱。” “哥哥……”索菲雅忽然局促了起来,原本苍白了脸也红了半边,“之前的哥哥,可从来不会这么说话!” “你就当之前的哥哥已经睡着了。现在,我就是约翰·巴列奥略。”约翰假装没看见索菲雅神情的变化,只是自然地笑了笑,便将视线重新拉回到了疫情报告上。 染疫人数增加此时已经算不上什么大新闻了,目前亚里翁尝试的治疗手段也并没有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实际上直到防疫学、现代药理、病理学成型之前,医生能做的事情大都只是控制疫情,防止扩散,而不是完成治疗。面对瘟疫,也只是眼睁睁看着它收割掉足够多的人命之后安然消散。 人类面对这种情况时的无力,就更加加重了约翰对雅典学院落成的渴望,同时一些罗马帝国的千年传统,也可以得到修缮。譬如下水道网络,实际上是保持城镇卫生非常好的手段。至于公共浴场……鉴于“外向奔放”的古罗马人通常将其视作另一种场所,暂时还没有推广的必要。 “约翰陛下,君士坦丁堡的回信!” 第一百零九章 孤岛 尤斯廷娜小跑着冲进了卡萨里阿尼修道院,将盖着御前会议、元老院、教会与巴西琉斯四重印戳的信送到了约翰手中。 “信使呢?怎么是你亲自送进来的?”约翰撕开信封,不出所料,的确是帝国最高敕令,而内容,多半是与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有关。 “还要去底比斯和萨洛尼卡送信,我替他代劳了。” 尤斯廷娜深吸了几口气将呼吸平复了下来,然后心安理得地接过了约翰送出的几枚银币,行礼退下。 “最高敕令啊……上一次看到教会和御前会议反应这么迅速,应该是陛下刚刚登基的时候了。”索菲雅艰难地撑起身子,靠在约翰身边,浏览着这封最高敕令的内容。 按照君士坦丁堡人口的密度,这座千年古城被瘟疫所攻陷倒是并不奇怪。只是,原本约翰以为这份最高敕令只是为了安稳民心所做的一系列官方回应,以及颁布国库抽调资金对抗疫情的声明。但逐字逐句浏览下来之后,二人才发现,事情远远比他们想象得更加严重。 君士坦丁堡瘟疫的严重程度已经超过了想象。君士坦丁皇宫与金角湾也不得不关闭,到这封信发出时,君士坦丁堡因为瘟疫而死亡的人口已经超过百人,另外,感染瘟疫的人数已经完全无法统计。君士坦丁十一世迫于巨大的压力,不得不宣布帝国全境戒严,禁止所有人口往来。 这意味着,在疫情彻底消失之前,罗马帝国将成为一座孤岛,任何生产、教育、宗教、政治、贸易活动将被全部取消。整个帝国彻底停摆。敕令至发布之日即开始实施。这绝不是小题大做,至少比起几天的关税收入,帝国的人口必须得到保证。约翰甚至怀疑,必要的时候,御前会议将通过无差别隔离法案,将瘟疫患者与其他公民彻底隔离。 “索菲雅,你先休息,明天早上我再过来。”约翰半搀扶着索菲雅躺下,自己将敕令收入怀中。 索菲雅一脸茫然地看着约翰:“哥哥,现在外面也是一片死气沉沉,这个时候你去哪儿?” “总督府,我讨厌坐以待毙的感觉……如果就这样干等着瘟疫自然消散,那不知道需要多少天,多少个月,也没人知道这会对帝国造成多么致命的影响。” “难道凭借人的力量可以战胜瘟疫吗?帝国经历过无数次瘟疫,只不过我们恰巧碰到了一次而已……”索菲雅仍然想要挽留。或许有些私心,但她更不希望约翰踏足更危险的领域。 譬如抗击瘟疫的前线。 “瘟疫也不过是自然的造物罢了,我们一步步征服着自然,瘟疫这个挑战,我们也早晚会跨过去……” …… “约翰陛下?现在已经很晚了……” “我也没想到,那么晚了总督府里还这么热闹。” 此时,索拉泰亚大总督府依然是灯火通明。畏惧瘟疫侵袭而逃亡此地避难的商人贵族不在少数。也有很多原本暂住在比雷埃夫斯港区的威尼斯人因为港口已经封锁,要求得到政府庇护。 拉提乌斯听出了约翰话中另有所指。躲藏于索拉泰亚总督府里这些所谓的贵族,平时对帝国几乎无法做出任何贡献,却享受着帝国给予的福利和保护。自己在筹建雅典学院一事上站在这群贵族一边,无疑仍然引发着约翰的强烈不满。 可惜现在并不是因为这种事而争执的时候。 “看看这个。” 约翰从怀中取出了来自君士坦丁堡的最高敕令。信封上的几个印戳就已经让拉提乌斯感到事情非同小可。而阅读完毕之后,他和约翰几乎是相同的反应。 “君士坦丁堡……彻底沦陷了?” “其实也并不意外。君士坦丁堡人口众多,瘟疫并不会受到狄奥多西城墙的阻碍。不过君士坦丁堡里同样有大量经验丰富的医生和知名的学者,他们对瘟疫应该也很有研究……大概……不过事情恐怕不会比我们想象地更糟。” 为了防止可能的传染,约翰仍然带着他那副自制的浸满朗姆酒的亚麻口罩。只不过这东西的作用恐怕不会比鸟嘴医生的面具好多少。 “这次瘟疫的确让人猝不及防……也幸好帝国现在享受着和平,否则情况可能会更糟。陛下,深夜来总督府,有什么事情吗?” “奥斯曼人,尤其是穆罕默德恐怕比我们更担心这场瘟疫。我们也不用太着急……不过,我需要再借你的名义颁布几道敕令。” 这种事,过去几天约翰没少做,拉提乌斯倒是有些习以为常了。约翰提出的某些敕令甚至让亚里翁修士嗤之以鼻,但碍于身份,他也无权阻碍敕令的实施。只不过站在上帝的角度,很多违背教义的行为他都会认真地谴责一番。 “我已经将近期雅典城内的政务大权全权交给陛下,陛下让侍从通知我一声就好。” “瘟疫不是小事,我不放心让任何人来处理,而且我实际上也无权干涉希腊地区的政务。”约翰摘下口罩,放在拉提乌斯书桌前,“这个东西,用多层亚麻布块叠加,浸泡烈酒,很容易制作。医生的鸟嘴制作昂贵,可以用这种东西代替。多多少少可以减少传染瘟疫的可能。” 拉提乌斯拿起那几块亚麻布翻来覆去看了几眼,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其次,任何人,哪怕是病患的至亲,接触病患后需要清洗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每次与病患的接触不能超过半个小时。这个一定要推广下去。” 拉提乌斯愣了愣,随后才反应过来:“陛下,我们并没有将病患集中起来管理,这种法案,要如何推广?具体是怎么落实的,我们也无从得知啊……” “换一个思路,亲爱的拉提乌斯,没必要每一道敕令都伴随着严刑峻法。可以让修士们去布道,去解释利弊……有时候,愚昧是一种非常值得利用的特点。这就是我热爱这个时代的原因之一。” 说完这段话,约翰飒然地离开了总督府。 第一百十章 救赎 也就是在帝国境内,正教会对皇室提出的要求几乎是言听计从。普世牧首的存在仍然需要仰仗巴列奥略的支持,刚在民间获得了一些威望的额我略三世绝对不会放任教会的公信力在这场瘟疫中扫地。再说,普世教会能不能在伊庇鲁斯取得绝对的控制权,还要看共治皇帝陛下的意思 哪怕是在亚里翁修士这样威名赫赫的学者与神学家极力反对的情况下,约翰的敕令一经下达,雅典城内几乎所有的修士都开始宣扬洗濯身体与双手可以带来的好处。 之前所谓的毛孔学说一夜之间被他们全数推翻,瘟疫是因为人的身上沾满了恶魔的污秽,只有用水清洗三遍,才能够将这些污秽洗去。尤其是双手,沾染的秽物会通过各种接触传递恶魔的爪牙。如果不及时清洗,上帝甚至会因为凡人身上的邪恶气息将他们丢入地狱。 甚至什么“古帝国开设浴场,是因为受到了上帝的指引,来对抗在人间作祟的恶魔”这种话也是信手拈来,偏偏帝国公民对此坚信不已。 也就是在帝国境内,牧首的一席话让平民们“大彻大悟”,纷纷自发地开始了“驱逐恶魔”的净洗礼。清洗全身,这个原本带有强烈宗教色彩的活动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得到了普及。洗澡这件事情,也就不再那么神圣。 虽然教士们一再强调,教会使用的是神圣尊贵的“圣水”,与凡世普通的泉水河水完全不同,平民们却早已没有那么在意这个问题。 除此之外,教士们甚至以身作则,一脸醉醺醺地戴上了约翰“发明”的亚麻口罩。朗姆的味道实际上并不怎么受到大众的欢迎,但是帝国公民很快发挥了他们由爱琴海孕育出来的浪漫情调。稍稍有些余钱的商贾家庭,会选择精致、舒适的三层丝绸编织物来制作更“高端”的口罩。平民们则会将亚麻织物层层堆叠,然后在其中加入自己喜好的果酒。 这与约翰最初的本意大相径庭,不过洗澡与戴口罩的习惯能在帝国境内如此迅速地普及,也同样出乎他的意料。 “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约翰陛下……但是……这如果没有明显效果的话,会影响教会的……”几位庶务修士围在约翰身边,对于约翰利用教会的话语权来控制舆论的行为,他们仍有一些反感。教会活动本身在他们心目中仍然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只不过正教会眼下实在是没有办法反抗皇室的任何要求。 甚至可以说,额我略三世能稳坐圣索菲亚大牧首与普世牧首的位置,纯粹也是出于巴列奥略家族看他比较顺眼而已。罗马人这个民族,某种层面上来说,内斗的经验比征伐外敌来得更为丰富。在帝国最为衰弱的这段时间,约翰八世、包括君士坦丁十一世作为君主,做出的第一个举动,就是疯狂收回教会、元老院和上层贵族的权利。 经历几年的压制,教会和元老院已经完全成为了巴列奥略家族巩固统治的工具。审判庭更不必说,完全是皇室的后花园。至于贵族…… 就约翰在君士坦丁广场上能如此放肆地杀死一个帝国承认的贵族,放到欧陆其他任何一个国家,恐怕都能掀起一场巨大的叛乱。反而是在帝国,除了摩里亚亲王托马斯和拉提乌斯这样的外封封臣扔掌握军权之外,其他贵族控制军队的权利则被完全剥夺。他们也就是口头反抗几句,真要让他们花光积蓄组织雇佣兵反抗帝国,比起享受帝国给予的福利,这就是道很简单的选择题。 “影响教会权威吗?那你们难道就没想过,万一我的决策获得了成功,教会就会成为人们心中的神只?”约翰对教士们这种自命清高的姿态一向是嗤之以鼻,“我知道教会在想什么东西。恐怕公教会那些修士们摆在教堂门口的赎罪券小摊你们眼馋很久了?” “陛下……我们对金钱没有任何……” “那以后资金援助减半?反正大概也只是拿来多买些名贵的饰物罢了……” “……”几名庶务修士互相对视了几眼,最终无奈地屈服在了所谓的援助资金之下,“怎么做,陛下请说。” 之后的日子,凡是来修道院祈祷或者寻求修士治疗的百姓,都会听闻教士谈论一件事情。 上帝在共治皇帝陛下的耳边低语,让他成为了主的使者,对抗侵犯帝国的魔鬼。约翰陛下所提出的每一条敕令,实际上都是主的智慧。 “上帝会原谅我们的,不是吗……” 几名庶务修士拿着约翰给的钱袋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 君士坦丁十一世得知索菲雅染疫之后,亲自派人押送了一些东西送到卡萨里阿尼修道院。 当约翰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修道院时,尤斯廷娜正端着一碗用卡斯蒂利亚人种植的稻米,混合炖烂的、涂满香料的鹿肉糜制作而成的稀粥,送到索菲雅身边。 约翰估摸着这估计是金奇从远东带来的菜谱。水稻这种东西在欧陆极其罕见,香料更是等价于黄金的东西。在香料贸易到达巅峰的时候,一磅丁香甚至可以换到三磅重的金子,这样利润巨大的贸易,才能驱使着人民远渡重洋,展开充满血腥的香料贸易。有无数人,成为了惊涛骇浪下的亡魂。 当欧陆人民普遍的主食仍然是可以砸死人的硬面包的时候,这一碗肉粥恐怕可以被炒上天价。 索菲雅满脸幸福地享受着这看起来并不那么惊世骇俗的珍馐,习惯了皇室的山珍海味,这种清淡别致的餐点反而勾起了她沉寂许久的食欲。 “哥哥……” “怎么样,这两天有没有感觉身体稍微好了点儿?” “已经好很多了。其他安置在卡萨里阿尼修道院里的病人也都有些好转。这场瘟疫,应该只是看起来扩散得很快而已,好像也没有那么严重。” 第一百十一章 塑圣 “约翰陛下,您在休息吗?” “没事,进来。” 经历了数天的阴沉之后,雅典上空总算是又出现了耀眼的阳光。卡萨里阿尼修道院的修士们匆匆忙忙地把这几天用于治疗病患更换下来的衣物和毛巾用沸水煮开,再清洗后拿出去晾晒。 不用怀疑,这也是约翰在瘟疫期间颁布的无数敕令之一。 修士们连同约翰自己一直忙碌到深夜,刚在床上有一丝睡意袭来,便有人敲响了房门。 亚里翁修士仍是佝偻着身躯,只不过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虽然老态龙钟,脸上布满了皱纹,但是浑身上下洋溢的喜悦肉眼可见。 “小声点说,索菲雅已经睡着了。”约翰轻手轻脚地将索菲雅从自己身边抱到枕头上,随后披上肩衣来到临时摆放的圆木书桌前,“亚里翁修士,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吗? “约翰陛下!难以置信,奇迹真的发生了!”亚里翁虽然极力压低着声音,语气却仍然激动异常,“今天,新增加的感染瘟疫的人数减少了!这半个多月的第一次!上帝站在了我们这边!” “上帝?”约翰不置可否地笑道,“没错,上帝的智慧,让我获得了战胜恶魔的力量。不过是瘟疫而已,不是吗?” 虽然约翰的语气里充满着讽刺,但丝毫不影响亚里翁自我陶醉:“感谢主的仁慈……一定是我们的虔诚感动了主!约翰陛下,这些上帝的智慧,我会一一记录在我的着作之中,啊,当然,这有您的功劳。” “噗……亚里翁修士,全部都是您虔诚的祈祷,才能让主的智慧和赐福降临到凡世,神爱世人。”隐修派修士虽然同时会去研究一些学术上的问题,譬如天文或医学,但是他们对任何事物的解释都是加诸在神学的基础上。这一点让约翰感到由衷的厌恶。虽然来到了这个时代,但他对教会的看法,或是受到前世的影响,或是因为索菲雅的熏陶,每次看到额我略三世,约翰眼里更多的是教会背后的钱袋,和教会对巴列奥略统治能带来的益处。 “神爱世人!尊敬的陛下!”亚里翁仍然兴致勃勃,不论是对于瘟疫情况的好转,还是因为帝国皇储对神权的“肯定”,“如果雅典学院最终落成,我愿意将我对神学与医学毕生的造诣倾囊相予。” “如果有机会的话,帝国会铭记你的慷慨。尊敬的修士。” 实际上,约翰对于这位年迈的修士也提不起什么强烈的厌恶。被宗教荼毒至深,是天主教神职人员们普遍存在的现象。能够在瘟疫遍地之时,放弃隐修院安全的环境来拯救平民,已经很值得尊敬。 老修士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卡萨里阿尼修道院。帝国会为这些在瘟疫面前坚守不退的修士,学者和医生,无论是否做出杰出的贡献,都会得到一笔不菲的酬劳,向亚里翁这样的着名修士,报酬当然更加丰厚。 “哥哥,就这样放他走了吗?” “嗯?把你吵醒了?” 索菲雅半躺在床上,有些玩味地看着亚里翁修士离去的背影。 “哥哥为了这场瘟疫付出了这么多心血,考虑这些敕令的推行与合理性,几乎都没有睡过一天好觉,总是奔波在难道就这样看着教会,甚至还是天主教会的修士把这份功绩记录在上帝的名下吗?”索菲雅显然没约翰那么豁达,一个利己主义者,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攫取利益的机会。哪怕她只是个小孩子,“哥哥,我们可不是什么圣母或者圣主保,所有人的所有行为,都必须要为帝国的利益让步。你可是帝国未来的巴西琉斯,善良并不是什么值得鼓吹的好品德。” “如果把这些对抗瘟疫的方法推广出去,会有更多人受到这样的福祉。与其说在这方面去争夺利益,不如就当做一次善举……” “如果普世教会因此获得过大的话语权,动摇巴列奥略统治的根基也无所谓吗?”索菲雅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盯着约翰,“目前帝国国力衰弱的时候,皇权集中就是最适合帝国的体制。只要统治者的能力足够优秀,大权独揽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这个时候,我们就必须要想方设法去塑造统治者完美的形象!哪怕是上帝的化身!只要人们可以相信,只要对巴列奥略王朝有好处,那就去做!无私奉献是神职人员们该做的事情,而不是你我!” “好了……就先这样。睡觉索菲雅,我先好好想想。” 约翰并非是没有顾虑。贵族在帝国境内内斗的历史恐怕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自贵族叛逃事件之后,帝国境内新兴的贵族大都成了衬托巴列奥略统治的工具。 这一部分新贵族对皇权独断一直有所不满,逼急了他们,虽说不至于让帝国陷入万劫不复,但也很有可能伤筋动骨。如果利用这场瘟疫再度加强王权,变相剥夺贵族利益的话,不满的情绪可能会再度升级。 况且,约翰完全不认为亚里翁修士会和正教会一般的教士一样,因为一点利益的诱惑而成为帝国的工具。双方信仰不尽相同,何况亚里翁修士对上帝比起雅典城里任何一个正教会神职人员都虔诚得多。 瘟疫结束之后,无论是扩建雅典学院还是促进经济发展的计划都会为恢复民生而让步,这场瘟疫的破坏力就算不那么强,帝国也需要好好喘一口气,然后整理这片废墟。 这种情况下,和新贵族们爆发尖锐冲突还是很不理智的。 索菲雅似乎完全看穿了约翰的所思所想,但是她放弃了正面反驳约翰的机会,而是在床上乖乖翻了个身。 她知道,有些事情,她的哥哥,帝国的共治皇帝目前仍然是狠不下心做的。不过她仍然会在暗处替约翰代劳。 为了统治,约翰需要站在台前,竖立一个圣人的影响。而索菲雅,就是约翰高大身形下的影子。 “哥哥,我睡觉啦!” “嗯,晚安。” 第一百十二章 普世宣告 这场瘟疫正如他凶猛的来势一般,在眨眼之间消失不见。一些症状较轻的病患,包括一直受到最高待遇的索菲雅·巴列奥略,在半个月之后逐渐痊愈。也因此,约翰逐渐放宽了禁令,除了在一些人感染者相对集中的地区仍然采用部分隔离的制度,而其他染疫相对不那么严重的区域,则开始鼓励生产。 一场瘟疫无论严重程度如何,对一个地区生产和收入的打击都是毁灭性的,在瘟疫消失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已经崩溃的商品生产给拉回到正轨。 正当约翰为了鼓励民众重新投入到生产贸易中而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对疫情进展后知后觉的修士们也总算开始了属于他们的“工作”。 随着瘟疫的阴影逐渐褪去,雅典的平民更加疯狂地涌向了教堂与修道院,以此感谢在这场灾难中万能的主没有给自己造成伤害。但当平民们伏跪在圣象前,聆听牧师与教士们的布道时,却发现这一次的主角不再是上帝,而是那个在瘟疫期间总共颁布了七十四道敕令的帝国共治皇帝——约翰·巴列奥略。 在牧师们深情的叙述中,约翰完完全全被塑造成了一个伟大的圣徒的形象。只要不是民众们亲眼所见的事实,牧师们都会为其蒙上一层神圣的色彩。 譬如约翰刚刚到达比雷埃夫斯港时,阴云密布的天空中忽然降下了一道圣光之柱,垂直映照在约翰的头顶。这便是基督显圣的象征,为了让凡世的百姓战胜魔鬼,约翰被选为了上帝的使者。这样听起来十分荒诞的宣传,竟然还有其他民众站出来支持。他们的描述更加玄妙,什么在约翰背后看到了主的影子之类,统统是他们这几天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后来,各种关于约翰的诡异传说铺天盖地,迅速蔓延,仿佛又一场新的瘟疫,以雅典为中心向四周扩散。甚至因为约翰经常出入充满着瘟疫病患的区域而并未被感染,并且用他的智慧帮助公民对抗瘟疫,一种''“约翰即是上帝在凡世的化身”的说法也在几天之内泛滥成灾,甚至民众们对此还深信不疑。 约翰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个连虔信徒都算不上的伪精罗分子,居然成了眼下正教会中最为神圣的成员。受到过约翰暗示的教士们更加夸张,只要是在公共场合遇到约翰,那顶礼膜拜的态度,就差三跪九叩了。 有这些神职人员开的“好头”,约翰新下达的敕令在平民中推广的效率就更加惊人。 “哦,我亲爱的哥哥,愿主永远与您同在!” 索菲雅的身体已经大有好转,已经可以下床独自一个人行走自如。但为了确定索菲雅已经彻底痊愈,加上目前伊庇鲁斯仍然还有瘟疫的残留,约翰还是选择在雅典城中多滞留几日。重开商路的事项也剩下一部分需要处理。 看见约翰回到了卡萨里阿尼修道院,索菲雅连忙一蹦一跳地来到他面前,随后学着那些牧师的语气,压着声音道:“圣主会庇佑帝国,至高无上的主的代言人!” “我看你应该是好得差不多了。”约翰这几天听这种话耳朵都有些起茧子,普世教会在这方面的宣传简直是不遗余力。 更是有人提出,即便约翰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仍然应该在其名字前冠以圣号,来彰显其作为主的代言人的身份。而在公教之中,封圣的先决条件就是封圣者必须确定已经与天主同在,说白了,生者是无法封圣的,因此一开始,这个提议就遭到了约翰的强烈否决。 本以为这件事会就这样偃旗息鼓,没想到作为目前在正教会中握有最高话语权的额我略三世,又一次亲自出面,将约翰在正教会中地位提升至“圣选者”,即至圣天主在人间选定的使者。约翰压根就不知道这种怪异的称谓究竟从何而来,但毫无疑问的是,至此之后,约翰很有可能受到民众们的顶礼膜拜。 虽然看起来有些过火,不过对树立约翰的统治威望而言,类似的宣传百利无害。 “牧首冕下的反应也真是太快了点,圣索菲亚大教堂里的那些修士看起来平时也没什么事情做啊……”约翰手中握着额我略三世送过来的挂在脖子上的金十字项坠,上面还以精细的工艺篆刻着一行小字——圣·约安尼斯·巴列奥略,“啧,名字前冠个圣字总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哥哥,帝国是正教信仰啊,想要冠圣没有西方公教那么复杂的程序……再说了,冠圣其实只是一个符号而已,普世教会可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宣扬教会威望的机会。”索菲雅抓起约翰的十字架看了两眼,“到时候,我让牧首冕下也给我弄一个,这个十字架真好看……哦对了,哥哥,以后走在路上,一定要和世俗骑士们待在一起。” “怎么了?”约翰不明所以地抬起了头。 “如果不想被前来朝圣的人们彻底包围的话,我无所谓。” …… 约翰是钻在索菲雅的肩舆里,偷偷摸摸地离开雅典的。 民众的狂热崇拜让约翰也有些难以抵挡,幸好尤比乌斯-光辉号已经护理完毕,拉提乌斯最终也答应了尽快展开雅典学院的工程,虽然中间出了一点……出了比较大的意外,这一趟远行还算得上是满载而归。 “约翰陛下……” “怎么了这是?”约翰莫名其妙地看着一脸窘迫的提督弗朗西斯科,“你平常可不是这样,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就好了。” “约翰陛下!呜呜呜呜!” “不是,你怎么回事?没事好好的哭什么?” 弗朗西斯科涕泪俱下,极其委屈地伸手,指着提督室的一个角落。 过了好半天,约翰才反应过来弗朗西斯科的意思。 这个空空如也的角落里,曾经堆放着他这几年收集的许多上好的朗姆酒。 “……就因为这个?” 第一百十三章 尾后螫(上) 伊庇鲁斯的情况比起雅典稍差一些,比雷埃夫斯港已经重新开始吞吐黑海与地中海贸易的时候,亚威尓港仍然处于封锁状态。不过看到尤比乌斯-光辉号上飘扬的旗帜,港口卫兵相当识趣地迎了上去。 “伊庇鲁斯也被瘟疫波及了?情况怎么样?” 约翰与索菲雅在世俗骑士的陪同下重新踏上了伊庇鲁斯的土地,或许是想起了什么,索菲雅忽然停下脚步,向着守港的卫兵问道。 “公主殿下……也没那么严重,据我所知,这场瘟疫也没有造成太大损失,感染瘟疫的人大都也病的不太重。”卫兵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哦。”索菲雅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 这多余的举动让约翰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正准备翻身骑上已经被牵到港口边的小母马福伯斯,却被索菲雅一把拽进了肩舆里。 “怎么了?” “有点奇怪。”索菲雅将肩舆上的垂帘拉开一角,窥伺着亚威尓港的每个角落,“既然已经封锁港口,那港务官不应该第一个出现在我们面前吗?这群来历不明的卫兵为什么会出来迎接我们?” “或许是港务官感染瘟疫病倒了?” 按照帝国的制度,每个具有一定规模的港口,尤其是海港都会有一个港务官来负责港口的一切事物。港务官不属于地方封臣,直属于当地总督。当帝国出现紧急情况封锁港口时,港务官需要二十四小时负责港口的安全。 有船只进入已经被封锁的亚威尓港,按理来说应该是一件大事,港务官一定会亲自过问,尤其是尤比乌斯-光辉号这样庞大的军舰。哪怕港口的卫兵第一时间认出了这就是凤凰舰队的船只,也应该是先向港务官汇报,而不是以一个普通士兵的身份独自迎接帝国的皇储和公主。 “那么港务官应该第一时间通知总督重新安排一个替代者接替港口的防务……”想到这儿,索菲雅又从肩舆里探出了头,向刚才的士兵问道,“你们的长官呢?港务工作就交给你们几个会不会太辛苦了?” “公主殿下,他……他正在休息,连续几天的值勤,港务官大人已经很累了。现在正在休息。不过殿下放心,我们会誓死保卫亚威尓港的安全。” “……” 索菲雅沉默着放下了垂帘,在肩舆中,尽量把声音压到最低,随后对约翰说道:“正常情况下,这个士兵应该已经要被推上绞刑台了。港口的防务,什么时候轮到他来负责了?港务官哪怕在休息,有一条渔船来停靠也必须马上起来。” 这丫头认真的语气并不像是平常那样,约翰回忆了一下刚才下船时的情景,也只有这一个卫兵出来迎接,其他卫兵只是站在预先安排好的位置上,对尤比乌斯-光辉号的到来不闻不问。 这么说来,亚威尓港此时的情况倒是出奇的反常了。 “的确是这样……就算境内瘟疫肆虐,港务防卫这样的工作应该容不得一点差错……这绝对不是杰弗瑞做事的风格。”约翰皱着眉,疑惑道,“这里是出了什么事了?” “让世俗骑士们小心一点,我总有些……不太好的感觉。” 从亚威尓港到贡布里涅堡大概有四天的路程,这段路上并没有什么大的城镇或堡垒,一路上也都是崎岖的山路。虽然按照约翰和索菲雅的想法,在伊庇鲁斯的山区之间,已经有很多哨站的工地,不过因为瘟疫的原因,工程的进度大概也是处在瘫痪状态。 “陛下,我们需要扎营吗?” 莫雷让侍从停下肩舆。 已经赶了一整天的路,在索菲雅的授意下,行军速度相对较快。侍从的体力毕竟不如世俗骑士,四人扛着肩舆行走,哪怕分三批人轮换,对体力也是较大的消耗。此时刚好来到一片无名的池塘旁,地形也相对平坦,稍事休息,可以让明天的行进更有效率。 尤斯廷娜搀扶着索菲雅稳稳当当地落到地上,随后,小公主悄悄让莫雷附耳下来,悄然低语了几句。 莫雷的神色随即严肃了起来,接下索菲雅下达的指示。 早上在亚威尓港发生的一切让索菲雅都无法轻易释怀,夜晚更是有可能发生意外。为了保证安全,他只能让世俗骑士们牺牲一些休息时间。等到明天路过比耶斯村,如果有必要的话再停留几天。 “哥哥,你对亚威尓港的那伙所谓的港口卫兵是怎么想的?” “那个卫兵,说话听起来好像的确有一些不像是个希腊人……如果是我们多虑了的话,等回到贡布里涅,就把接待我们的那个卫兵和港务官一起送上断头台。不过……如果这是一场针对我们的阴谋,那今天晚上,我们恐怕很危险。” 按照索菲雅刚才的安排,莫雷和另外一名同样武力卓绝的世俗骑士入住了有金色顶戴和紫色流苏的,看起来就是给皇室准备的营帐中,而约翰与索菲雅,则是混入了侍从的营帐里。 鎏金顶戴在月光下极其显眼,如果意外发生,也很容易成为优先被攻击的对象。瞒天过海,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证约翰与索菲雅的安全。 虽然奥斯曼人这个时候渗透进伊庇鲁斯的概率微乎其微,但没人能保证穆罕默德二世不会做出这种惊人之举。哪怕他面临着瘟疫和叛乱的双重威胁,还能从手下抽调精锐来伊庇鲁斯进行刺杀…… 这就是奥斯曼人行事的方式,出其不意,不择手段,约翰八世,就是因为这样一场意外而葬送了生命,也改变了历史的走向。 “哥哥,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用怕,就算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渗透进伊庇鲁斯的奥斯曼人数量也不会太多。再精锐,和世俗骑士相比都略逊一筹。只要有莫雷在,我们就不会有危险。再说了,你忘了我们离开雅典之前,乌尔班托人送给你的东西了吗?” 第一百十四章 尾后螫(下) 密林之中最不缺的就是枯枝败叶,如果身穿着甲胄,踩在地面上,会传来清晰的脆响。哪怕是虫鸣不绝的夏夜,只要人的意识清醒,这种突兀的声音就很容易分辨。 “索菲雅,看来我们的担心的确不是多余的……” 侍从们提前得到了知会,也都是屏息凝神,只要兵戈拉开,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四散逃离。 如果奥斯曼人敢于策划这样一场风险极大的伏击,为了确保成功率,恐怕不会放走任何一个人。这样做可以最大程度地分散伏兵的注意力。 “大概有五六十人……至少是罩袍锁链……不好!陛下,冲出去!” 待在约翰身边贴身卫戍的世俗骑士正通过地听来判断营帐外大概的情况,但谁也没想到,奥斯曼人居然并没有保证成功率而进行直接刺杀,反而选择了对所有的营帐展开无差别射击。 幸好奥斯曼人的人数并不多,箭雨也不够密集。世俗骑士虽然不配盾牌,但还是将约翰和索菲雅安全地保护到了池塘边的一块裸露的岩石之后。 这里是奥斯曼人箭矢的死角,但一名拉着两个十几岁孩子的世俗骑士在这片空地上着实过于显眼。奥斯曼人甚至直接放弃了对王帐的射击,而朝着约翰与索菲雅躲藏的岩石后聚集过来。 这群突如其来的刺客早有预谋,以二对一,牵制着世俗骑士的步伐。 敌人握有人数优势,加之这群刺客还分出人手用弓箭对世俗骑士们展开压制。一时之间,莫雷等人竟然举步维艰。 “有备而来啊……” 约翰从巨石边探出了半个身子,已经有十几个穿着花色不一的盔甲的刺客互相掩护着靠拢过来。虽然纹章看起来并不属于奥斯曼帝国,然而他们交流之间采用的口音浓重的突厥语还是暴露了很多东西。 “哥哥……” “没事,没事,不用太担心……”约翰紧紧握着索菲雅的手,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他们的背后就是池塘。虽然他与索菲雅都不是旱鸭子,但两个小孩子的游泳速度能有多快?哪怕一时之间能拉开距离,这片森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体力耗尽之后早晚是被追兵活捉的命运。 但是剩余的世俗骑士们几乎都已经被缠住了手脚,前来的刺客根本不注重进攻,只是不断地后退防守,可当世俗骑士们正准备甩开他们来援护时,他们又会立刻重新黏上来。 他们的目的已经十分明显了,世俗骑士的死活根本不是他们的关系,一旦锁定了约翰和索菲雅,他们就会不择手段地达成目标。 “陛下,他们调查的很清楚,目标也很明确,几乎所有敌人都在向我们靠拢。” 世俗骑士的掌心也有些冒汗,能牵制他们这么长时间的,绝对不可能是寻常的雇佣兵。就算是一般的奥斯曼正规部队,也没有这种战斗力。 从这些人所使用的武器和独特的作战方式,默契的配合,也几乎只有一个答案。 “哥哥,他们是苏丹近卫。” “仅仅凭着瘟疫时叛军的一时松懈,就敢把手上最后的底牌拉到伊庇鲁斯来完成一次并不那么容易成功的刺杀……这就是穆罕默德行事的风格?太冲动不是好事。” “但是我们现在已经快走投无路了,不是吗?” 前方,已经有五六个苏丹近卫突破了世俗骑士不那么坚固的防线,他们的眼中根本没有一旁的侍女随从,直指向约翰所在的巨石。 “陛下,游过这片池塘。在森林里找一块灌木丛先隐蔽起来……奥斯曼人在黑夜之中想要寻找起来并不那么容易。”约翰身旁的世俗骑士抽出双手剑,“但是陛下,就算被发现了也不要抵抗。奥斯曼人既然如此小心翼翼,就一定不会想要两具尸体。通过谈判和交涉,一定会有回旋的余地。” “你以为凭穆罕默德的性格,我亲手杀了他的父亲,他会就这样放过我吗?况且凭奥斯曼人现在的实力,有必要和帝国拉扯谈判吗?”约翰一把扯掉了脖子上的十字架,“既然教宗冕下觉得我是上帝在凡世的影子,那就让上帝来决定我们的命运。你,把公主殿下带走!” “陛下,你……”世俗骑士腾挪之间取走了一个苏丹近卫的性命,随后后退了两步,“与陛下共存亡,是我们早已立下的誓言,我们没有理由带着公主走。” “放心,比起一个公主,穆罕默德一定更想要我的命。而且,你们的誓言里,也必须绝对服从我的命令!现在!走!” 只要约翰能牵制住前来追击的奥斯曼人,索菲雅的确有可能在世俗骑士们的保护下撤离,母马福伯斯虽然不能支撑一个具装骑士,将索菲雅带走却绰绰有余。苏丹近卫不可能连人带战马一起混进伊庇鲁斯。 “索菲雅,听话,只要回到比耶斯村,你就安全了。” “索菲雅?” “索菲……” 嘭—— 震耳欲聋的声音,忽然响彻整片森林。 正朝着巨石冲过来的一名苏丹亲兵瞬间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胸口,还有一个拇指大小的血孔,源源不断鲜血从其中汩汩流出。 “帝国的皇储、共治皇帝,未来的巴西琉斯,怎么可以当诱饵呢?”随着袖口升起了几缕黑烟,索菲雅后退了几步,最终还是站立不稳,被冲击力震得坐到了地上。 她噙着眼泪转过头,袖铳巨大的后坐力让她细小的手臂险些脱臼。 “你在干什么?!”约翰抓着索菲雅的手愠怒道。 使用袖铳的后遗症完全暴露了出来,索菲雅的手臂仍然在颤抖,绑着袖铳的手腕上也多了好几道烧伤的痕迹。 这是乌尔班闲暇之余摆弄出的精巧的防身手段,因为优秀的稳定性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然而因为载弹量只有一发,而且后坐力巨大,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轻易使用。 袖铳的副作用乌尔班曾在交付给索菲雅时反复提醒过,索菲雅绝对不可能不知道,她仍然这么做,唯一的解释,就是将奥斯曼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在这样的黑夜之中,耀眼的火星与巨大的响动非常容易吸引到绝大多数人的关注。 第一百十五章 身后黄雀 这片空地上的战局因为这声枪响变得略微有些混乱了起来,虽然奥斯曼人知道子弹射来的方向是在那块巨石之后,但火光的闪烁只是转瞬之间,他们根本没来得及判断造成这声巨响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枪掀翻一个苏丹近卫,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这群疯子一般的近卫们似乎得到了死命令,并没有因为枪响的出现而停止进攻。人数优势仍然存在,哪怕苏丹近卫们在世俗骑士近乎疯狂的攻势下出现了减员,但短时间内,战局的劣势仍然不会改变。 这声枪响同样为世俗骑士们争取到了一些时间和空间,利用苏丹近卫短暂的分神,莫雷等人立刻摆脱了他们围攻,靠拢到巨石附近,将索菲雅与约翰围在中间。 “靠过去,就算是火枪,装填也需要时间!”既然拖延战术已经失败,苏丹近卫中的指挥者随即将所有人召集了起来,在世俗骑士们对面摆开了架势。 就算装备存在一定劣势,也可以用人数来弥补,何况绝大部分苏丹近卫身上都携带了钝器,板甲在这些东西面前的防御效果并没有那么优秀。 “陛下,公主殿下没事?” 莫雷背靠着巨石,和其他世俗骑士们列出了一字长蛇阵,尽量将索菲雅与约翰保护起来。拼到最后,扪心自问,莫雷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但为主保人战到生命最后一刻,是世俗骑士的义务。 短暂的僵持后,奥斯曼人干脆利落地发起了冲锋。他们没有理由后退,莫雷等人几乎已经是被逼到了死角,身着板甲,世俗骑士们就根本不可能跳水逃生。而索菲雅与约翰两个小孩子,在这样的密林中也绝对不可能跑远。 胜利唾手可得。 而且火枪的枪响不再响起,就说明这群人手中的弹药一定有限,甚至只是一次性用品,这就更加强了奥斯曼人进攻的决心。 “为了苏丹!” 指挥官拔出腰间的长剑,直指人墙之后的约翰与索菲雅。 功名利禄,仿佛就在眼前。 厮杀重新展开,苏丹近卫们已经改变了战略,只要不断压制进攻、收拢包围圈,终有一刻,这道人墙会轰然崩塌,两个小孩子,当然是予取予求,任凭宰割了。 “给我压上去!” 苏丹近卫们眼中的狂热几乎难以抑制,对他们而言,这同样是惩戒异教徒领袖的机会,按照穆罕默德与约翰·巴列奥略之间的仇恨,封侯拜相也只是时间问题。 “哥哥……倒是真没想到,能让穆罕默德用这种手段复仇。” 小丫头此刻已经没先前那么紧张,只是安然地靠在约翰身边,然后尽力去忘掉右手的疼痛。世俗骑士之中已经有人倒下,没人知道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是我太大意了,只是驱逐了一群连军人都算不上的军阀而已,根本没有在意提防奥斯曼人的背后手段……”约翰抓着十字架的手因为太过用力,甚至有血迹顺着指节滴落到地上。 忽然,索菲雅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整个人又精神了一些。 “大不了就重来一次,没关系。”小丫头淡然地笑了笑,然后在约翰怀中闭上了双眼。 “重来?等我被押解到埃迪尔内,或许就是穆罕默德将我当众斩首,鼓舞士气然后一举平叛的日子了?” “不啊……我是说,这一次,我们还不至于落难。”索菲雅回过头,看了一眼忽然波澜四起的池塘,“好像是马蹄声啊……” “什么意……哪来的标枪?!” 苏丹近卫们显然也没有预料到,密林之中忽然攒射出了五六十发精准无比的短标枪,只是这一轮标枪齐射,瞬间让一大批的苏丹近卫失去了战斗能力。 而紧随其后的,是一群衣着独特的轻骑兵,提着瓦拉几亚弯刀从密林之中掩杀出来。 就算是在森林中,轻骑兵的机动性也比步兵更加优秀,况且率领他们的,还是从来以手段残忍着称的凤凰军团副指挥官——瓦西卡·叶夫根尼。 卡斯蒂利亚方阵步兵在完成标枪齐射之后,又掏出了经过改良的重弩。这种重弩出自萨洛尼卡民间的工匠,虽然是单兵作战武器,但是类似袖铳,在牺牲了装填时间的前提下,获得了强大的动能。曾经这种装备因为性价比过低,制造过于昂贵而被曼努埃尔·巴列奥略否决,直到几个月前,才在拉提乌斯的建议下重新配备给部分士兵。卡斯蒂利亚方阵,就是这部分幸运儿。 只需要一轮齐射,苏丹近卫的罩袍锁子甲就可以被射出一个血窟窿。 “瓦西卡?他不是和凤凰军团一起驻守在贡布里涅堡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虽然突如其来的援军让约翰感到欣喜若狂,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瓦西卡为什么会独自带队到亚威尓港和比耶斯村附近。 “谁知道呢?过一会儿去问问他。” 重弩加上短标枪,两轮齐射就已经让苏丹近卫失去了整整一半的战斗力,剩下那一半,让世俗骑士们解决也绰绰有余。不过瓦西卡当然不会就此收手。 他的弯刀,总是可以在厚重的甲胄中寻找到脖子上的那条缝隙,然后精准地砍下敌人的头颅,死在他手里的全副武装的奥斯曼士兵早已不计其数,而今晚,将会有更多异教徒的鲜血被涂抹在他的功勋柱上。 “莫雷?!” 瓦西卡一路冲杀到底,才猛然发现被奥斯曼人包围在中间的,居然是只负责保护约翰与索菲雅安全的世俗骑士,立刻摘下头盔,翻身下马:“莫雷!陛下在哪?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瓦西卡将军,这个问题,我们过一会儿再讨论,快给索菲雅牵一匹马。” 约翰扶着索菲雅从人墙之后缓步走了出来。 或许是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剧痛和失血让公主殿下忽然失去了意识。 “穆罕默德……这笔账,我们慢慢来算!” 第一百十六章 生还 密林之中,奥斯曼苏丹近卫对帝国皇储的伏击在瓦西卡到来之后转变为了一场歼灭战。 但世俗骑士在这场伏击中损失惨重。除了莫雷轻伤之外,十二人编制的世俗骑士阵亡一人,重伤三人,其他人或多或少也留下了几道伤疤。作为约翰与索菲雅面前的最后一道屏障,出现这种损失足以见证战况的惨烈。 除了世俗骑士,随行的侍从因为毫无还手之力,其中近一半人都被苏丹近卫所斩杀。 “陛下……” “说,怎么回事?” 将索菲雅安全带到比耶斯村,在庄园中安置下来之后,约翰才稍稍松了口气:“伊庇鲁斯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到奥斯曼人穿过一道道阻碍深入到亚威尔港,甚至有机会设下伏击?” 瓦西卡显然对奥斯曼人的出现也有些措手不及,只是据实回答道:“我们在边境线上的堡垒暂时并没有驻军,凤凰军团的大部分人手都在负责包括贡布里涅堡在内的人口较多的城镇的防务。” “边境线上空无一人?”约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伊庇鲁斯与奥斯曼控制区的边境线极长,异教徒有无数方法趁帝国不注意大军深入,不仅会对贡布里涅造成巨大的威胁,还能以伊庇鲁斯为跳板,同时控制阿尔巴尼亚、摩里亚和亚该亚地区。 “陛下,瘟疫已经让大部分士兵失去了战斗力,特别是地方民兵损失过于惨重,加上伊庇鲁斯本来人力就极度匮乏,乔万尼将军为了保证重要城镇的安全,我们不得不收缩防线。”瓦西卡解释道,“至于为什么我们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杰弗瑞先生已经有一周时间没有收到亚威尔港的税务报告,让军团过来调查一下情况罢了,我们也是听到火枪的声音,才发现奥斯曼人居然深入到了这里。” “也就是说,奥斯曼的精锐部队渗透到伊庇鲁斯山区之中已经超过一个星期了?” “恐怕不止,而且既然在刚才的山区里会出现伏兵,在其他地方同样可能有奥斯曼人的存在。” “看来穆罕默德在伊庇鲁斯插下了不止一枚钉子……”事情的严重程度已经超出了约翰最初的设想。 按照眼下的情况推断,之前在亚威尔港伪装成港口卫兵的人,恐怕与穆罕默德的苏丹近卫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帝国的眼皮子底下夺得一座重要港口的控制权,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穆罕默德设计的这次伏击,无疑是经过了缜密的布置。趁着约翰与索菲雅不在伊庇鲁斯,而伊庇鲁斯的情报网同样存在空隙的时候,装备精良的苏丹近卫悍然潜入伊庇鲁斯。 又找准了尤比乌斯—光辉号前往雅典维修,没有携带任何战斗编制海员的情况下,夺取了亚威尔港。 亚威尔港不是军港,像凤凰舰队这样的帝国海军主力平时也不会在这里停靠。海防自然会空虚很多。接下来的设伏,等待环环相扣,回想起来,心思缜密到让人头皮发麻,若不是瓦西卡阴差阳错之下前来支援,恐怕君士坦丁十一世就要对奥斯曼人发动复仇征服了。 “如果穆罕默德真的能排除人手来帝国内部玩伏击,至少说明对他而言,眼下的叛乱还不足以造成致命的威胁,这场瘟疫让叛军元气大伤,这个苏丹,运气还真是好得让人头疼。” “穆罕默德……仅仅一年而已,他好像已经不再是那个在狄奥多西城墙下捶胸顿足的莽夫了。扩军……还是迫在眉睫啊。” “陛下,现在的军队规模已经是税收上很大的一笔负担了,如果继续扩编,不但会让经济迅速崩溃,军队的职业度也会受到影响。从平民征募上来,顶多充入地方庶务部队,想要成为能够走上一线战场的战斗力,起码需要数年时间来培养,不像我们瓦拉几亚人,可是天生的战……” “好了好了,这些事情回到贡布里涅再重新考虑,瘟疫还没彻底过去,让你的骑兵们小心一些。贡布里涅金矿的挖掘也暂时停下来,先把瘟疫的损失降到最低。” …… 尤斯廷娜接了一盆温水,来替索菲雅处理由袖铳造成的伤口。 身为宫廷侍女总长,尤斯廷娜掌握的一些技能让约翰也有些难以置信,除了一些还好理解的外科医学,烹饪之流,尤斯廷娜居然还对骑术和剑术颇有造诣。也难怪在奥斯曼人的围剿之中,她能够闪转腾挪的同时掩护约翰与索菲雅逃到巨石之后等待支援。 “好了陛下,这不是什么重伤,不用一直盯着看了。” 中世纪医生处理战争带来的外伤的水平还是值得信赖的。止血和固定手臂也要不了什么技巧。索菲雅到现在还没睡醒,大概也只是纯粹是有些累,加上瘟疫刚刚痊愈,体力还没完全恢复而已。 “不……我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个小丫头。” 约翰在索菲雅的床边蹲下身子,她似乎睡得不那么舒心,眉头也是微微蹙着。 “这场伏击本来就无法预料,陛下干嘛要自责?” “没有索菲雅这一枪,我们现在能不能站在这里都是问题了……” “如果公主殿下受到威胁,难道陛下不会开枪吗?”尤斯廷娜笑了笑,平常约翰与索菲雅的一切举动她都看在眼里,两人之间是什么情愫身为侍女总长她一清二楚。 或许已经沉寂数百年的圣婚之礼,在几年后会重现在君士坦丁皇宫之中。 “至少,我要让穆罕默德二世知道,他肆无忌惮地威胁帝国,一定会付出代价。” “陛下……冷静些,我们还没有能力和奥斯曼人在巴尔干半岛上单打独斗。” 尤斯廷娜虽然不会主动与约翰和索菲雅谈论政治,但是眼下约翰多少有一些被怒火冲昏头脑的味道。 “不用担心,我还不至于把帝国的命运摆在自己的仇恨上……” 第一百十七章 危墙之下[为舵主书虫小黄金加更] “苏丹陛下……”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坏消息。” 埃迪尔内,瘟疫的阴影仍在持续。伤亡人数的不断增加让奥斯曼叛军不得不放弃建立多时的围城营地,而工匠们悉心打造的攻城塔、破城槌之类专门针对埃迪尔内城墙的武器,因为携带不便也随之遗弃。 岌岌可危的局势,居然因为一场天灾迎刃而解。埃迪尔内城的居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将其视为神迹还是末日。 “难道还有比沙文利每天给我送上来的瘟疫境况报告还要糟糕的消息吗?” 穆罕默德从华丽的丝绸织毯上坐了起来,奥斯曼眼下的局势同样不明朗,没有穆拉德二世的指导,穆罕默德一个人应付起来的确有些吃力。叛军此起彼伏,光是巴尔干半岛上的一部分,就已经让苏丹近卫们疲于奔命,而整个安纳托利亚,此时恐怕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凭借地方总督想要抵抗叛军的攻势?他们不投敌穆罕默德就该感谢真主了。 “那就看平民与苏丹近卫们相比,哪个价值更高了。” “什么意思?”穆罕默德警觉地抬起了头,“苏丹近卫出什么事了。” “倒不是埃迪尔内城军营里的苏丹近卫……”苏丹近卫军团的指挥官姆莱塔摘下头盔,将一份名单放在穆罕默德二世面前,“派往伊庇鲁斯刺杀约翰与索菲雅的总计两百人的近卫军士兵先后一周之内,被他们的重步兵尽数剿灭在伊庇鲁斯的密林之中,全部被俘或被杀,无一撤回埃迪尔内。而且他们重新在边境线上布置了少量的士兵,虽然防卫力量依旧薄弱,但已经可以完美地起到警示的作用。想要重新渗透进去恐怕要费些功夫。” “刺杀成功是意外之喜,失败倒也没那么奇怪。这是在伊庇鲁斯的腹地,我们根本无法掌握罗马人的动向。不过……伊庇鲁斯山区地形复杂,两百人分四批埋伏在不同的位置,这才一个礼拜,罗马人是怎么做到一周之内甚至让我们的精锐连情报都给不出来的?”穆罕默德有些不解到,之前在埃迪尔内可以收集到的情报相对而言已经十分详细。但短时间内出现信息的断档是非常不应该的事情。穆罕默德给罗马境内情报网布置的资金占了奥斯曼帝国收入的很大一部分,这样的回报自然会让他十分不满。 “苏丹陛下,我们的间谍很早就被罗马人发现了。只不过罗马苦于收入窘迫一直没有办法应对而已。但现在不同。”在宫殿一旁,同样参与议事大会的奥斯曼间谍总管拉兹目锡站起身,同样递上了一份完整的记录,“从去年年底至今,先不说我们失联的情报人员,在君士坦丁堡内的间谍网几乎已经崩溃。这么看来,罗马人要么是在反间谍工作上同样投入了巨大的税收,要么……罗马内部有千年一遇的谍报天才。” “拉兹目锡大人,罗马内部贵族在三十年前干了些什么您不会不知道?百分之七十的大贵族背叛了他们的帝国,带着积累下来的财富、军队和人力潜逃出巴尔干。现在罗马上流社会的新鲜血液几乎全部枯竭,你难道还指望君士坦丁从平民中挑选人才吗?倒是间谍网这件事一直占着帝国税收的大头,却屡屡被一个几近灭亡的小国层层制压……这,恐怕不只是谍报人员的问题?” 姆莱塔朝着拉兹目锡一顿拱火,身为间谍总管,拉兹目锡当然要承担首要责任。 况且穆罕默德二世虽然年仅十二三岁,但是对罗马的贵族叛逃事件也略有耳闻,这直接导致了罗马内部行政和经济的双重崩溃,也给奥斯曼帝国的全线进攻带来了机会。目前他虽然对罗马内部的政务不甚了解,但至少贵族的衰败是肉眼可见的。上千年的贵族政治,不可能说变就变,至少需要一个过程,罗马遴选出不世出人才的概率还是太小了一点。 “姆莱塔将军,这话恐怕不太对?”法务大臣哈桑·埃米尔听罢近卫军指挥官的发言也站了出来,身为内政一系的代表,哈桑·埃米尔在奥斯曼帝国宫廷中的威望数一数二,同样也是姆莱塔在宫廷角力中的主要对手。 只不过哈桑·埃米尔表面温和,通常不会与军政派产生正面冲突。 “啊,尊贵的哈桑·埃米尔先生又有什么可以教我的呢?”虽然语气充满了不屑,但是地位上的差距还是迫使姆莱塔做了些表面工作。 哈桑·埃米尔没有理会姆莱塔的挑衅,转头朝穆罕默德二世行礼道:“陛下,千万不要小看了‘罗马’两个字在这个世界上的地位。这个伟大的帝国在这片大陆上前后绵延了近两千年,罗马帝国的号召力哪怕到了今天依然存在且十分强大。包括那天在狄奥多西城墙下,将我们万人军阵冲得七零八落的罗马指挥官,他叫乔万尼·朱斯蒂尼亚尼。谁能想到,他是来自与罗马人接近水火不容的热那亚?这只是其中一个代表,罗马的这两个字的存在,就注定了他的人才储备永远不会凋零。永远会有世界各地的人,不远万里,誓死守护那个摇摇欲坠的帝国。我们,绝不能小看我们面前的对手。” “那么,我就要亲手征服罗马,让他臣服在我的脚下!” 姆莱塔立刻判断出了哈桑·埃米尔的谏言让苏丹陛下有了一丝丝的不悦,便立刻添油加醋道:“哈桑·埃米尔大人,你这是通过夸大敌人的实力,来削弱我们的士气吗?身为奥斯曼帝国的法务大臣,这恐怕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还是说,拉兹目锡大人情报网的崩溃,和你也有关系?” “跳梁小丑……”哈桑·埃米尔淡淡地看了姆莱塔一眼,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凭借着家族的资本坐上近卫军指挥官的位置,哈桑·埃米尔还从来没有把他当成对手过,而且,他相信以穆罕默德二世的能力,姆莱塔在宫廷会议中,恐怕已经骄傲不了多少日子了。 第一百十八章 亚得里亚海之珠 几天之后,穆罕默德二世再一次证明了,身为穆拉德二世钦定的继承人,能从众多兄弟之中脱颖而出,并不止是因为父亲的偏爱。 只在叛军声势稍有减弱的一丝空隙之间,穆罕默德亲自率领着苏丹近卫与西帕希骑兵军团找到了机会。虽然他的兄长易卜拉欣和穆斯塔法统帅的巴尔干地区的叛军人数是穆罕默德的两倍有余,然而,二人同样身为皇室成员,篡权成功之后也不可避免地会面临争夺皇位的尴尬局面,这也就注定了二人的联军并不可能无坚不摧。 况且,易卜拉欣与穆斯塔法对于军队的收入问题已经头疼了很久。身为叛军,在奥斯曼的土地上就不可能合理征收税务,即便坐拥大量兵源,但在装备落后,粮饷不足的情况下与穆罕默德率领的精兵正面作战胜算到底有多大,实在是一个未知数。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集中安纳托利亚的军队通过海军运送到巴尔干半岛,一举攻克埃迪尔内王廷,生擒穆罕默德二世,先解决皇位的问题,然而他们发现,爱琴海的海上霸权自从叛军四起,海军停港不出的时候,已经转交到了罗马帝国与威尼斯商人的手中。他们甚至没有足够的舰船来组织舰队运送人力。 穆罕默德显然洞悉到了这一点,并在瘟疫散去之前,主动出城。 易卜拉欣和穆斯塔法分别驻扎在两座相隔一段距离的堡垒之中,面对苏丹的宝座,二人心中自然是各有算盘。联防工作在叛军之中如同摆设。更让穆罕默德对叛军嗤之以鼻的是,在这种瞬息万变的战场局势中间,穆斯塔法和易卜拉欣还妄图通过向平民强征给养的方式养活军队,掀起了无数次的地方反抗,最终只得作罢。 夏末的一个深夜,穆罕默德对易卜拉欣所驻扎的堡垒发起了强攻。 围城在此之前已经持续了两周,穆斯塔法的援军居然仍然未见踪影,这让原本准备围点打援的穆罕默德更加觉得自己高估了叛军的实力。 “苏丹陛下!易卜拉欣已经阵亡了!” “漂亮!是谁做的?姆莱塔?” “不,是西帕希骑兵队长,吕卡翁将军!” “吕卡翁?” …… “可以动了?” “真的可以了!” “还疼吗?” “不疼了!” “那……” “哥哥!” 索菲雅把手从约翰的魔爪中抽了出来,然后一把扯掉了横七竖八缠在上面的绷带。 “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重伤,怎么就没看见你去行营里关照那些孔武有力的重步兵们呢?” “咳……帝国的公主和行营里的士兵可不一样。”约翰有些尴尬地回到了圆桌前。 倒是尤斯廷娜早已经见怪不怪地为这两个“小孩子”送上了新一天的早餐。前几天喂食癖得到充分满足的约翰,正式结束了幸福的日子。 “这些话要是在士兵面前说,凤凰军团就别再想战无不胜了。”索菲雅没好气地瞪了约翰一眼,然后开始和餐盘里的香煎鱼柳较起劲来。 “凤凰军团同样效命于你,这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自亚威尔港重新开放之后,贡布里涅金矿的秘密开采也进行了起来。不过按照杰弗瑞的意思,短时间内通过大量黄金来增加收入,会造成极其严重的通货膨胀,这对帝国经济带来的影响同样也是毁灭性的。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约翰对贡布里涅金矿做了严格的保密措施,并且利用部分开采出来的金矿对亚威尔港进行扩建。其余金矿,则由凤凰军团与舰队,亲自送往君士坦丁堡的国库中作为储备资金。 在杰弗瑞的计划中,金矿属于无法轻易动用的意外之财,想要真正恢复伊庇鲁斯的税收,最快捷的方法就是用伊庇鲁斯得天独厚的位置优势,成为黑海,爱琴海与地中海的贸易中转站。并借此机会扩大对沿岸国家的商品输出。 虽然其中有一股浓浓的资本主义的味道,但是约翰并不反对通过贸易来获取除资金以外的包括文化和思潮在内的隐性收益。 有了这一步打算之后,杰弗瑞也就毫无后顾之忧地放开了手脚。虽然他更精通律法和吏治,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对外贸易上拥有独特的思路。 加上随时可以向远在君士坦丁堡的财政与贸易总管金奇提出咨询,不说统领三海的贸易,一年之内,杰弗瑞有信心让亚威尓港成为亚得里亚海出海口上最重要的贸易哨站。 除了有意地将亚威尓港成为贸易核心之外,为了重振伊庇鲁斯的税收,杰弗瑞还与约翰商量之后,提出了一系列全新的试验性基础税收改制。 既然有金矿暗中支持贡布里涅新政府的支出,杰弗瑞干脆再一次下调了伊庇鲁斯的收入分级,如此一来,又吸引了大量的人口涌入伊庇鲁斯。甚至在民兵进驻边境堡垒之后,约翰还在某些必经之路上敞开了所谓的“普世之门”。 奥斯曼内部近日兵祸不断,自然会出现大量的战争难民,而其中,只要仍对东正信仰,对罗马帝国抱有皈依之心,即可接受普世之门的“考验”,成功通过后,杰弗瑞自然会为他们提供简陋的临时定居点,享受仅仅略微高于帝国常驻公民的税收制度。 当然了,信仰考验这种东西实际上并不存在,只是由索菲雅麾下的佩德罗来判断寻求庇护的奥斯曼人的身份,以此避免间谍混入其中而已。 这种新兴的制度如果能继续持续下去,伊庇鲁斯窘迫的人口问题很快就能得到缓解,不过随之而来的,则是信仰和民族文化的问题。 “约翰陛下,牧首冕下的使者来了。” “牧首冕下?” 约翰随手拿起餐布清理了一下食物残渣,让尤斯婷娜打开房门。 站在门口的,是一位身形高大却纤细,看起来浑身苍白无力的年轻修士。黑色罩袍覆面,约翰并不能看清他的真容。 “你是……” 第一百十九章 伊庇鲁斯教座 “塞克斯图斯,陛下。我是牧首冕下派往伊庇鲁斯教区的大主教。将在未来,管理伊庇鲁斯的一切宗教事务。” “大主教?”约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一是伊庇鲁斯教区,这件事额我略三世之前从来没有提起过。约翰临行之前,额我略三世还千叮咛万嘱咐地交代约翰一定要支持正教会在伊庇鲁斯的一切活动。没想到这还没过去半年时间,额我略三世又有了新的决定。 第二个,退一万步来说,牧首乐意支出如此多的收入财产来建立新的教区,修建新的主教座堂,怎么会把大主教的位置让给一个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身上? 约翰的怀疑尽数写在了脸上。 “教区主教啊……你总不能是空手来的?”索菲雅仍在桌前享用着她的鱼柳。这道尤斯廷娜亲手烹调的拿手好菜,甚至让她不止一次谴责皇宫中主厨的手艺。 “公主殿下,这是牧首冕下的教区监印,与君士坦丁陛下的信。伊庇鲁斯教区是御前会议审核通过,甚至是君士坦丁陛下亲自在圣索菲亚大教堂提出的建议,国库对主教座堂的建立同样会给予资助。”塞克斯图斯的声音有些沙哑,“” “……伊庇鲁斯税收仍然处于重建期,我们可以在贡布里涅堡提供一块足够大的地皮来援助大教堂的建设,但是经济上的援助,我们无能为力。” 正教会在今天还有一部分的自主权,建立教区就是其中之一,因为帝国的衰弱与奥斯曼人的入侵,教会的控制区逐年衰弱,但是建立教区的权利却一直存在。帝国版图恰逢百年来的首次扩张,教会对人民信仰忠诚的需求也会越来越大。 教会对行政权并没有任何干预权,因此建立教区对于约翰来说是一笔双赢的交易。宗教统一不仅可以更好地维持伊庇鲁斯地区的治安,也会让异教信仰更难渗透。 而长远来看,伊庇鲁斯教区的存在,对阿尔巴尼亚,塞尔维亚,甚至匈牙利的信仰都会有影响。正教会威望如果由此如日中天,那么索菲雅的“纸王冠”设想还真有实现的可能。 “这就够了,约翰陛下。感谢您对教会的支持。大教堂会在原本申图里亚修道院的原址上建成。这项工程我们会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在此之前,圣座会临时建立在旧的大教堂中。”塞克斯图斯恭敬地朝约翰行了个礼,“那就不打扰您和公主殿下的休息了,如果有什么宗教方面的事情,可以来教堂找我。” “好……” …… “这就……建立教区了?哪怕是开了金矿,钱也不应该这么花?”刚才,约翰还对塞克斯图斯的突然出现感到有些发懵,回味过来之后,才察觉出怪异。 主教座堂,这可不是几枚金币就能解决的问题,这种长期工程往往需要长期的资金支持,算下来甚至不是一整座金矿可以支撑的。更豪华的主教座堂,还需要大量的金银饰物,名贵的壁画,大理石雕像等各种庞大的支出,毫不夸张的说,一座主教座堂修建所需要的资金,可以支撑至少五个凤凰舰队的支出。 “我很好奇,父亲到底是从哪儿获得这么多收入的。威尼斯人的赞助,雅典和摩里亚的税收,君士坦丁堡的生产……伊庇鲁斯到现在还是负产出,供养军队舰队,供养雅典学院……” “没什么好担心的啊,国库有余额不是有好事吗?主教座堂长期来看也是百利无害,反正帝国短期内没有大规模宗教改革的计划,就随牧首冕下去弄就好了。” 索菲雅倒是没约翰那么敏感。国家机器开动起来的时候,所能产生的生产力往往是超过普通人想象的,而且,帝国也很有可能拥有很多的隐形收入。 “我们不是金奇,帝国的财政不可能了解的那么清楚,放心哥哥,御前会议还是十分值得信赖的。” “但愿……” “哦对了,哥哥,我有一个好消息和另一个好消息,你想先听那个?” “……第二个。” “我们或许很快就能获得奥斯曼在埃迪尔内城墙上的完整布防了。”索菲雅笑道。 “埃迪尔内城墙的完整布防?”约翰讶异道,“这恐怕是奥斯曼人内部最为机密的消息了?” “阴差阳错罢了,穆罕默德二世在这场叛乱中有得有失,几天前,叛军一股最重要的势力已经被他剿灭了,叛军领袖之一的易卜拉欣,被奥斯曼西帕希骑兵的指挥官当阵斩杀。那个指挥官叫吕卡翁。” “奥斯曼人杀起自己人来倒是会下狠手……不过这和埃迪尔内的布防有什么关系?” “当然会下狠手,这个吕卡翁,是帝国安插在奥斯曼军中,目前地位最高的间谍。”索菲雅笑道,“穆罕默德为了鼓舞军心,做出了一个看似十分正确的决定。” “恩?” “这位年轻的苏丹,不仅维持了吕卡翁在西帕希骑兵中的最高指挥官的位置,甚至将吕卡翁破格被调入了苏丹近卫的编制中,另外负责埃迪尔内城防务的规划工作。未来,或许我们能看到奥斯曼人城门大开喜迎王师的景象。” “穆罕默德是把一把刀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啊。不过……”约翰又略有些担心道,“穆罕默德既然许给了这个吕卡翁如此高的地位,恐怕相应的好处也不会少,我们又怎么能保证这个吕卡翁的绝对忠诚?” “放心,我们自然也有我们的筹码,可以保证吕卡翁对帝国的绝对忠诚。而且,他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就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未来回归帝国之后,他也会是一个优秀的将领。” “那就好……对了,另一个好消息呢?” “乌尔班的第一批,三门火炮已经在比雷埃夫斯港装船了,两门运往君士坦丁堡,另一门……我们可以在某些必要的时候给穆罕默德一个巨大的惊喜!” 第一百二十章 秋 贡布里涅的发展速度远远超过了约翰的想象。 在帝国与刚刚稳定住巴尔干叛乱的穆罕默德互相为人力流失问题角力的时候,贡布里涅闷声不响吃了个全饱。战争难民并不是约翰收纳人口的重心,毕竟举家搬迁到帝国境内,能否对帝国保持忠诚,提供稳定的税收是个大问题,而且这些战争难民的工作问题也亟需解决,否则伊庇鲁斯同样留不住这些人。 让约翰最感到意外的,是很多来自佛罗伦萨等北意大利正在发展文艺复兴思潮国家的艺术家。 帝国并没有发出任何邀请,但大批郁郁不得志的画家、建筑家、雕刻家和剧作家以近乎狂热的热情涌向了伊庇鲁斯、希腊和君士坦丁堡。平心而论,两种完全不同的思想在帝国境内交汇到底算不算是好事,约翰也无法判断。但这不妨碍帝国借这些人之手为宗教与文化事业添砖加瓦。 “我们没有必要去阻碍文化的自由融合,陛下。”杰弗瑞无疑是一个务实的人,只要能从这群人手里套出税收,那他们就是帝国的栋梁,“特别是威尼斯的商人,他们握着资本,那就是钱。商人们……或者说任何有地位和经济实力的人,为了装点门面,购买一些雕塑、画作,闲暇时去贡布里涅、雅典和君士坦丁堡的大剧院中欣赏戏剧和音乐,那都是收入!” 每个月,杰弗瑞递上来的税收报告都能看得约翰心惊肉跳,还必须拿给索菲雅去确认在其中没多少水分。 要知道,这些税务报告里可不包含金矿的产出,也不包括改建后亚威尓港的关外贸易税收,况且,伊庇鲁斯仍然实行着临时促进人口增长的低税率法案。 如果按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恐怕明年年初,伊庇鲁斯就可以基本满足自给自足的目标了。 “他们有什么理由,抛弃自己的国家,千里迢迢来到帝国境内,一片完全陌生,甚至宗教,文化也完全不同的土地上来谋生?”约翰依然疑惑道,“难道就凭这个只剩下残垣断壁的帝国吗?” “陛下,罗马没有您想象的那么落魄……那群蛮子也没您想象得那么发达。所谓文艺复兴,不过只是从君士坦丁堡流露出去的智慧罢了。他们反抗着他们的统治者,反抗着他们的宗教权威,陛下,您以为,生活在一片乐土之上的人民,会天天想着改革和叛乱吗?”杰弗瑞拄着拐杖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从宫殿的窗台上,可以俯瞰到整个贡布里涅堡的全貌。 正午时分,人们依然十分忙碌,贡布里涅堡中现在最多的就是建筑工地,远处,伊庇鲁斯圣座教堂也已经开工。而街巷之间,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从这里眺望,远处还有翻滚着翠绿浪涌葡萄种植园和橄榄田,酿酒坊与榨油坊之间弥漫着醉人的香气。 城墙三个月之间已经扩建了两次,军容肃整的城市卫兵在其上巡逻。虽然绝大部分士兵是新募的民兵,但是乔万尼和瓦西卡既然闲来无事,也承担起了这些新兵的训练任务。军队操演约翰不多过问,但关于军略和战争,哪怕政务再忙,他也会抽出时间向乔万尼请教。 大家都是一腔热血,总不能都撒在这一堆堆的政务报告和律法条文之间。穆罕默德已经屡屡亲掌帅印,约翰也在期待着某一天,他可以和穆罕默德二世在战场上正面交锋。 “埃迪尔内……我早晚会让你重新改名阿德里安诺!” “陛下……陛下……陛下!” “啊?!” “您失神了。” “哦……没事,杰弗瑞。你刚才说到哪儿了。” 杰弗瑞了然一笑:“我要说的,就是陛下您刚刚神游时所想到的东西。这就是罗马,哪怕只剩下一片废墟,哪怕只剩下一颗火种,只要时机成熟,那就是燎原之势!” “是吗……” “陛下,你敢相信,三个月之前,贡布里涅是现在这个样子吗?当初帝国刚刚征服雅典的时候,和现在相比,又有多大的差距?不说底比斯和萨洛尼卡,哪怕是摩里亚,如今,不仅是帝国最大的粮仓,还是帝国兵力最雄厚,可征用人口最多的地区,这就是罗马!” 无数的帝国公民,实际上对罗马抱有和杰弗瑞完全相同的情感。超越信仰,甚至超越生命。 “贵族的叛逃,的确为帝国留下了最珍贵的精华。哥哥,不要总觉得帝国仍然应该苟延残喘。相信我,现在的穆罕默德,绝对不敢让我们与奥斯曼之间的停战期平稳过渡。”索菲雅同样对帝国的未来抱有着前所未有的期待,这样的发展速度,对数字与内政不那么敏感的约翰或许感受不到,但对绝大部分帝国的臣民而言,足以称得上是震撼人心。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城市,能像现在的帝国一样,用这样的姿态,这样的速度重建。称之为奇迹并不过分。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五年之后,仅仅凭借巴尔干地区的奥斯曼军队,已经没有了完胜帝国与阿尔巴尼亚联军的可能,如果加上匈牙利的军队,光复巴尔干指日可待!这里,都是帝国的旧日之土。这里的人民,无论信仰如何,语言如何,骨肉里流淌的仍然是罗马人的血液。” “索菲雅,倒是难得看见你这个样子。”约翰听索菲雅慷慨陈词,反而来了兴致。也难怪后世传言四十万精罗反攻土鸡收复君堡,这帝国复兴的美梦,能让一向冷静理智的索菲雅也变得如此激昂。 “哥哥,对帝国的自信是很重要的。如果选择放弃,君士坦丁陛下早在约翰八世遇刺的时候献城投降了。” “当然,我相信帝国,更相信你们。” 约翰坦然地审批完了这个月的税务报表。 “快入冬了,如果这个秋天不做些什么,总觉得不够充实……” 第一百二十一章 伊芙蕾·杜卡斯-科穆宁 约翰忽然就想起了仍然被软禁着的伊庇鲁斯小贵族们。 杜卡斯—科穆宁。除了在第四次十字军期间投机倒把地建立起了伊庇鲁斯专制国,自称杜卡斯—科穆宁王朝之外,约翰的印象里,这群胆大妄为的贵族就没有做过什么正确的事情。他更喜欢对这个家族的另一个称呼。 安杰洛斯。 这是帝国衰弱以后贵族阶层的普遍现象。忠于皇室的大贵族仍旧信仰坚定,仍旧殚精竭虑地为帝国披肝沥胆。不过,总有一些例外。贵族阶层伴有的特权并不能保证贵族对帝国的绝对忠诚。 “瑞珀先生。委屈了。” 外表看起来,关押瑞珀·杜卡斯—科穆的金葵庄园装饰美观大气,其中还不乏昂贵的金银和雕刻饰品。实际上,这种金丝雀笼,能更好地消磨一个贵族反抗的意志,软化他的棱角。 无论如何失势,杜卡斯—科穆宁家族在伊庇鲁斯仍然拥有着权威。虽然如今,这个家族被推上台面的统治者已经全部更换成了约翰悉心挑选的傀儡。 “您是……” “自我介绍一下,佩德罗。佩德罗·奥赛罗·凯尔德隆。” “我们认识吗?” 瑞珀清楚,能被卫兵放进庄园,和自己直接交流的人大概都是皇室的心腹,虽然嘴上不情愿,他还是为佩德罗倒了一杯热茶。 佩德罗也毫不客气地坐下。金葵庄园本身就是皇室的产业,他此行也不过是代替索菲雅来进行谈判而已:“通常来说,认识我不是什么好事,我乐意去见的人,大都被我拿捏着命脉,仅此而已。” 瑞珀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又换上了笑容。 奥斯曼人也不止一次威胁过自己,相较而言,这个佩德罗反而和善得多。 “那么,佩德罗先生。您百忙之中来看望我这个罪囚,是为了什么?” “我仅代表索菲雅·巴列奥略殿下,来与你进行一场谈判。”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场谈判,我大概没有拒绝的权力。” 佩德罗笑了笑,低头抿了口茶:“很聪明,但需要走个过场。代表你和你的家族,给伊庇鲁斯的其他权贵们带一个好头。” 瑞珀警觉道:“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虽然杜卡斯-科穆宁家族已经被约翰陛下所傀儡,不过,您还是明面上,这个家族的最高统治者,不是吗?”佩德罗语速缓慢而平静,但字里行间无处不透露着不容反抗的意味,“帝国需要维护陛下的统治,也需要稳定的收入来源,既然这和贵族的利益完全冲突,自然会有所取舍,不是吗?” “我想知道,你们要我做什么?不用拐弯抹角,反正我也没有反抗的权利。” “那就很好商量了。”佩德罗放下茶杯,淡然道,“交出杜卡斯-科穆宁家族的所有土地,从此以后,包括杜卡斯-科穆宁家族在内,原统治伊庇鲁斯,非陛下亲自指定的当地贵族,将不再拥有采邑封地,不再获得税收豁免权,伊庇鲁斯的土地,绝大部分将由陛下与普世教会直接统治。本地贵族仅保留贵族头衔,其他特权,一并收回。” “回收特权?这小皇帝的胃口倒真不小啊……他难道就不怕一口撑死自己吗?” “这不是您需要担心的问题,只要您代表您的家族首肯就可以了。”佩德罗笑道,“我也只是帮陛下和公主殿下传递这个信息,只处理问题,不提出问题,这是作为臣下最好的习惯。您说呢?瑞珀·杜卡斯-科穆宁先生?” “你们是想让我来当这两个小孩子的挡箭牌吗?这是彻底让本地贵族和皇室势不两立?” “本地贵族?只不过是趴在帝国身上吮吸鲜血的水蛭罢了。再说了,势不两立……本地贵族现在还有什么资本和皇室谈势不两立?你以为,你的杜卡斯-科穆宁家族还活在专制伊庇鲁斯的时候吗?”佩德罗从容不迫地看着渐渐难以控制怒火的瑞珀,“本地贵族的兵权早在贡布里涅堡沦陷后一周之内就被陛下全数剥夺了,你们有什么反抗的资本?你们只能在皇室面前低头!保留贵族的名号,就是给你们最大的尊重了,毕竟,你们也辉煌过。” 看着佩德罗的表情,瑞珀逐渐双拳紧握,青筋暴起,然而作为阶下囚,他却无可奈何。 杜卡斯-科穆宁短暂的荣光早已破碎,成为奥斯曼的走狗,亦或是苟延残喘在帝国的统治之下,又有什么区别?再者说,如今本家科穆宁家族仍然统治着特拉布宗,如果未来帝国再次扩张,说不定杜卡斯-科穆宁还有机会重新坐上伊庇鲁斯统治者的宝座。 “您早就说过,我无力反抗。” “很好,那么,就祝我们合作愉快了。帝国会感谢您的帮助……” 佩德罗刚起身要走,忽然又转头对瑞珀说道:“您的小女儿,伊芙蕾·杜卡斯-科穆宁明天就会被送到贡布里涅堡中央,索菲雅殿下的身旁。您不用担心,陛下和公主殿下会照顾好您的女儿的。” “你……这算是人质吗?” “啊不不不,您怎么能这么想呢?您的女儿是杜卡斯-科穆宁家族和巴列奥略家族友好的见证,也是贵族们忠于巴列奥略王朝的象征,您的女儿真是太伟大了!至于人质……帝国怎么会采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呢?天父在看着我们呢。” …… “你的主意?” 索菲雅甚至懒得抬一下眉毛,一边躺在床上翻看着长公主安娜的手稿,一边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佩德罗把她送过来一声不吭就走了?” “想要控制贵族,我们手里多少应该有点筹码,这很正常,你说对不对,伊芙蕾?” 瑟缩在房间一角,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用畏惧的眼神看着索菲雅:“公主殿下……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啊?贡布里涅堡不比金葵庄园漂亮很多吗,无论是杜卡斯-科穆宁还是巴列奥略,只是个代号罢了,你面前的这个不正经的小男孩,是帝国的共治皇帝,现在的皇储,未来的圣座的主人,在这样的宫廷中生活,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圣选侍女 终于,在十月的最后一天,约翰完成了他自抵达伊庇鲁斯之后最值得骄傲的事情。 在旧贵族与军阀错综复杂的势力中间,皇室还是借助奥斯曼人之手,拿捏住了反抗者的命门。杜卡斯-科穆宁所谓的直系后裔瑞珀,在金葵庄园中做出了最后妥协,并将自己的小女儿伊芙蕾·杜卡斯-科穆宁“送”往贡布里涅堡,成为了约翰的圣选侍女。 杜卡斯-科穆宁的妥协,直接导致旧贵族势力在伊庇鲁斯地区的全线瓦解。仍然觊觎独立的贵族和军阀们,在佩德罗一阵阵耐心的敲门声中,不得不做出抉择。 放弃特权,或从历史之中除名。 最终,约翰将收回的所有土地并入了直辖。 接下来,就是杰弗瑞一连串熟练无比的措施。 降低税收,刺激人口,恢复信仰,宣扬文化,促进经济,巩固统治。 “易卜拉欣和穆斯塔法,还真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废物。这么想想,穆拉德二世还真是先知先觉。” “不然他怎么会把和我们差不多大的穆罕默德委派到埃迪尔内百里之外的马萨尼当省区总督当历练?你说对,伊芙蕾姐姐?” “啊!”侍立一旁的伊芙蕾思绪似乎有些飘忽,听到索菲雅的声音才猛然把魂儿牵了回来,“殿下……殿下说得对。” 圣选侍女,亦是帝国旧制,原本是紫室成员出生时由巴西琉斯与教宗冕下亲自挑选帝国境内十岁以下的女子,作为紫衣贵族的侍女。其身份,并不是普通的侍女,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十分神圣的荣誉贵族头衔。 圣选侍女只负责一名紫衣贵族一切起居的安排。并负责指挥所有为紫衣贵族服务的侍从,理论上来说,如果尤斯廷娜不是索菲雅而是约翰的侍女,那么她也需要服从伊芙蕾的指令。 这个古老而神秘制度随着当年帝国国内兴起的圣像破坏运动而消失无踪,约翰自然也不会给伊芙蕾这个陌生的女子那么多特权。他并不指望伊芙蕾能像索菲雅那样在政务、外交甚至谍报工作中给予自己帮助,只要她能安安心心扮演好自己“侍女”的身份,来确保杜卡斯-科穆宁家族乖乖听话。巴列奥略自然不会为难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 “伊芙蕾姐姐?” “啊……怎……怎么了殿下?” 没必要这么拘谨,理论上来说,你是这座宫殿中,除了我和哥哥之外,身份最高贵的人。 “是,殿下……” 如果扪心自问,为什么索菲雅会选择让伊芙蕾来成为人质,而不是挑选更具有影响力的,譬如瑞珀长子之类的人物。其实答案很简单——只不过是索菲雅希望贡布里涅堡里有个和她差不多的女孩儿作为陪伴而已。巴列奥略家族已然人丁凋零,如今紫室之中也只剩下了约翰和索菲雅二人。平时尤斯廷娜和约翰都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反倒是呆在宫殿中的索菲雅早早有了孤家寡人的感觉。 只不过约翰一直怀疑,索菲雅这种完全非比常人的价值观与智慧,和其他普通的同龄人,哪怕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女性,能否找到共同语言。 “真是的……看来,你还需要好好调教调教。”索菲雅伸手随意地捏了捏伊芙蕾的脸颊,而伊芙蕾的眼中,多半只是敬畏和惧怕。 “你说……你小时候到底是怎么过的?好歹是一介贵族,还是名门杜卡斯-科穆宁的后裔。这个年纪,都该准备订婚了,怎么还怕这怕那的?”显然,伊芙蕾的恐惧让索菲雅感到略微有些无趣,“你的父亲,那个瑞珀·杜卡斯-科穆宁到底是怎么教育你的?” “我……我呆在父亲身边,也不过是这两年啊。”伊芙蕾细声细气地回答道,“我,是在埃迪尔内长大的……” “嗯?什么意思?”索菲雅奇怪地问道。 这部分信息,可不在佩德罗带来的情报上。杜卡斯-科穆宁与奥斯曼人有联系这不假,但难道这伊芙蕾仅仅十五岁,还不是第一次成为维系自己家族存在的人质? “穆拉德苏丹当然不会无条件地把伊庇鲁斯地区的实际控制权交给我的父亲……听我的姐姐说,我出生也不过几个月,就被送到了埃迪尔内,被安置在城郊的一个修道院里……” “后来呢?” “只不过是十几年暗无天日的生活罢了,没什么好说的……”伊芙蕾并不愿意回忆那一段日子,对他而言,成为约翰的圣选侍女,只不过是来到了另一座囚笼之中罢了。 约翰和索菲雅同时陷入了沉默,他们倒是没有想到,身为贵族,瑞珀在伊庇鲁斯享受着土皇帝一般的生活,而她的女儿,却成为了这场交易中无法反抗的筹码。 “你会想念自己的家人吗?” 或许是单纯出于同情,或许是离家千年的孤寂作祟,约翰鬼使神差的问了这样一句话。哪怕他清楚,恐怕伊芙蕾再也没有机会回到金葵庄园了。 但伊芙蕾,居然只是淡淡地回应道:“我没有家,就像公主殿下当初和我父亲说的那样。巴列奥略也好,杜卡斯-科穆宁也好,哪怕是奥斯曼也罢,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信仰。一切关于感情的理解也只是来源于那些礼拜者与阿訇口耳之间的传颂罢了。” “这就是你全部的童年吗……” “陛下,如果这能被成为童年的话,或许是……” 伊芙蕾的神色很暗淡,他虽然说了很多话,字里行间满溢出来的也只不过是浓浓的绝望而已。纯粹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如果真要将这种人作为人质,她随时也可以慷慨赴死。 “伊芙蕾姐姐,不要怕,以后贡布里涅堡就是你的家了。” 约翰还没有表态,索菲雅却已经眼眶含泪,钻进了伊芙蕾怀里。 “你才不是什么圣选侍女,你是我的姐姐!伊芙蕾·杜卡斯-科穆宁!” 第一百二十三章 威尼斯人?来都来了…… 伊芙蕾对一切都处之泰然的态度一时之间无法改变,之后如何让她融入皇室,反而成为了索菲雅一天天最操心的事情。 不过约翰也好趁索菲雅沉浸在人情冷暖的时候静下心来,规划这个冬天之后伊庇鲁斯要走的每一步棋。 “陛下,君士坦丁堡那边……御前会议通过了一项新的提案。这项决议是威尼斯人主导的,一个双赢的计划。” “威尼斯人和帝国的合作倒是越来越积极了。” 类似的提案,过去一个月中陆陆续续发布了三四次,帝国与威尼斯人因为军备与贸易协议的不断签署越走越近,正因为君士坦丁堡仍然把持着黑海和爱琴海贸易的命门,这种亲密的贸易关系让帝国也赚得盆满钵满。 “商人们只是和金钱的合作越来越积极了而已,只要克里特岛还在威尼斯人手里,他们借助这些贸易港埠,永远在贸易中占着大头。帝国不过是跟着喝汤而已。”杰弗瑞不屑道,“他们甚至敢于背弃信仰,背弃他们对上帝发下的誓言,如果世界上有比猪狗还下贱的动物,那一定是威尼斯商人。” “好了好了……别激动,杰弗瑞。父亲现在还在谋划对加拉塔的热那亚人的攻势,无论怎么看,和威尼斯人保持良好的关系,对眼下的帝国而言非常重要,至于翻脸,那也是日后的事情。啊对了,御前会议发来的提案放在桌上,我一会儿就看。”约翰揉了揉眼睛。哪怕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久,他仍然没有完全适应歪歪斜斜的希腊字母。就叙事效率而言,一个单词一个单词来理解着实有些费力。 “陛下,您最好优先处理一下这份提案。” “怎么了?”约翰茫然地抬起头,“不是御前会议都已经审议通过了吗,难道还需要我的批复?” “御前会议的确已经同意了这项提案,不过……根据帝国律令,这项提案的直接受益者并不是圣座的主人,而是您,和您目前的采邑伊庇鲁斯。” “伊庇鲁斯?” 约翰撕开信戳,有些好奇地将已经被折过无数次的信纸打开。 果然,按照威尼斯人一贯秉性,亚威尓港凭借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与港口条件,很快就会成为他们的猎物。实际上也就是威尼斯的老一套。在亚威尓港建立贸易港埠,由威尼斯派军队驻扎协助帝国维护港口安全,并保护沿岸贸易,美其名曰地给了帝国一个所谓的贸易优先权,但实际上,收入最肥的一部分永远在他们嘴里。 “伊庇鲁斯是直接受益方?那也真得亏他们说得出来啊……真要比谁更不要脸的话,帝国还真是一败涂地。”约翰随手将这份提案丢到了一旁。 “陛下,您也别激动……这是御前会议审议通过的,帝国在其中也可以取得不菲的收入,君士坦丁陛下他们应该都是严格衡量过风险与回报的,我们只要象征性的通过就好……” “杰弗瑞,你刚才骂威尼斯人的底气去哪儿了?我承认,光凭一个亚威尓港,帝国不可能截留下整个亚得里亚海的贸易,我也没那么大胃口。不过,威尼斯人想从我手上切走一半的蛋糕,那绝不可能!” “陛下……” “伊庇鲁斯现在有金矿,有环爱琴海贸易网,有不菲的港务税收,有和阿尔巴尼亚与匈牙利的贸易协定,甚至奥斯曼人也乐意在和平期间与帝国做商品交换,我们手里没那么缺钱!”约翰对威尼斯人所作所为的反感并不是全无道理,贸易额被其他国家截留,对于目前着力发展沿海贸易的帝国来说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此时帝国体量不大,倒还好说,未来随着帝国进一步扩张,不说安纳托利亚,帝国一旦光复巴尔干半岛,包括埃迪尔内在内的大量内陆城市商品产出想要转换成税收,都需要靠这些港口。 与其到时候再因为贸易港埠的控制权与威尼斯人引发血战,不如就此把话挑明。 合作可以,想要剥离掉超过百分之二十的利润,伊庇鲁斯,决不答应! “陛下……这是您的回复吗?” “先告诉父亲我们的态度。哪怕暂时失去一些收入,那是对未来帝国能够正常发展做出的投资。否则早晚威尼斯人的那些贸易港埠,就会和加拉塔一样,成为帝国的心腹大患。” 杰弗瑞照着约翰的回复抄送了一份,但他仍然有些不放心。他不是没有和威尼斯人打过交道,利益在他们眼中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只怕到时候,威尼斯人的态度会比约翰更加强硬。 “恕我直言,陛下,如果威尼斯人没有达到目的,我们和威尼斯人之间或许会掀起一场旷日持久的贸易‘谈判’,这场谈判的火药味会有多重我不得而知,但如果您做好了这方面的思想准备,我建议您立刻去物色一些精通经济,关税与贸易的人才。威尼斯人,很难对付。”杰弗瑞建议道,“他们握有雄厚的资本,也拥有实力强大的舰队。为了保证帝国不重新失去对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控制权,君士坦丁陛下不会允许我们和威尼斯人彻底翻脸,在这种前提下,谈判桌上我们恐怕会处于绝对的被动。” “如果不是有所防备的话,我也不敢做出这样的决定。”约翰自信笑道。 帝国和威尼斯暧昧的关系,是一个很值得利用的地方。伊庇鲁斯复兴的速度,已经让不少外国商人挤破头想往里面撞,奈何包括亚威尓港在内,伊庇鲁斯大大小小的港口审查极为严密,任何商人都必须支付昂贵的关税才能得到贸易许可。这笔税金,也是伊庇鲁斯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 但威尼斯人哪怕建立了贸易港埠,也无权干涉帝国对关税的征收,这样,商人们又要平白无故将收入分一份给威尼斯人。到时候,只会让威尼斯两头不是人。 虽然商人将名誉视作粪土,但这影响到威尼斯整个国家的国际威望,我相信,愚蠢的威尼斯总督还不至于分不出其中的利弊。 第一百二十四章 谈,大门敞开 甚至君士坦丁堡的御前会议都没来得及对约翰的态度做出回应,一艘豪华的威尼斯舰船就在三天后抵达了亚威尓港。 “陛下,来客人了。” 天刚破晓,约翰还在和满屋的熏香味作斗争的时候,杰弗瑞提着拐杖带着侍从就一头闯了进来。 虽然杰弗瑞深知约翰有起床气,但这位来自威尼斯的客人,他也不敢怠慢。对方不仅携带着一支专业的外交团队,还带来了无数份早已草拟好的贸易协定。 弗朗切斯科·福斯卡里。 时任威尼斯总督。在热那亚,米兰,佛罗伦萨等意大利城邦国对威尼斯恨之入骨的情况下,依然能保证威尼斯在东地中海绝对的贸易权威,甚至还有余力去和阿拉贡王国、卡斯蒂利亚王国争夺西地中海的贸易。弗朗切斯科绝非庸才,在这样的背景下领导威尼斯成为最强大的商业共和国,难度并非常人所能想象。 此时威尼斯也在文艺复兴的浪潮中上下翻涌。致使威尼斯国内对弗朗切斯科的统治也逐渐产生不满,在外敌环伺的情况下,弗朗切斯科为了能保证威尼斯的商业利益不受损害,只得与帝国展开合作。 但为了维护威尼斯在意大利的地位和尊严,也为了能巩固自己总督的身份,弗朗切斯科不得不星夜亲自前往伊庇鲁斯,与年轻的帝国共治皇帝商谈亚威尓港的相关事宜。 舰船几乎是全程满帆,到了伊庇鲁斯也是快马加鞭,直到他们清晨来到贡布里涅堡,值夜的侍从为他们倒上茶水之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这杯茶,一喝就是一上午。 等约翰好不容易从床上滚到地上,整理好仪容走到前厅,弗朗切斯科和与他随行的一些贸易专家们早已经饿的饥肠辘辘。 而约翰的打扮,更是看得弗朗切斯科眼皮直跳。 宽松的罩袍,蓬乱的头发,若不是肩上随意搭着的紫色肩衣还能显示出他在帝国内的身份,弗朗切斯科更容易怀疑眼前这个小孩儿是不是流浪到贡布里涅堡的孤儿。 “您就是约翰·巴列奥略陛下?” “是我,没错……啊,您就是威尼斯尊贵总督,弗朗切斯科·福斯卡里先生!”约翰故作提起了一些精神,伸出双手正准备上前。 弗朗切斯科也连忙从位置上起身,接过约翰的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啊……不好意思,今天是周日。” 约翰轻松地挠了挠头发,接着又后退了几步。 “周日……怎么了?”弗朗切斯科也尴尬地把手放回,一脸奇怪地问道。 “周日,周日……周日是我的休息日,今天没什么心情讨论这些东西,抱歉抱歉。” 弗朗切斯科确实听闻某些欧陆国家懒惰的贵族们为了能让自己堂而皇之地推辞掉一些公事宴席,曾经提出过制定贵族休憩法案的事情。当然这种制度在每个国家的上流社会中各有不同,也十分罕见,倒是弗朗切斯科,第一次听说堂堂罗马人的共治皇帝,会严格遵守自己修订的法案,给自己准时放假。 弗朗切斯科甚至开始怀疑外界对约翰勤政更甚君士坦丁十一世的传言。 “陛下,我们时间有限……希望您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解决我们关于亚威尓港建立商埠的提案。这用不了多少时间,我们已经草拟好了协议。相信在建立了关于亚威尓港商埠之后,罗马帝国和威尼斯之间的关系会更加密切!”弗朗切斯科这一席话语速极快,生怕约翰一转头又找个借口匆匆离开。 拖延也是一种谈判技巧,弗朗切斯科是关心则乱,此时,他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啊,谈判自然是有人跟你谈的。”约翰不慌不忙地回答道。 “是谁?这么重要的会议,您不亲自参加吗?” “我对这种事情不是很感兴趣,等一会我的妹妹会来和你们商讨具体的事项……哦对了,你们不用担心,我的妹妹,帝国的神赐之实索菲雅·巴列奥略,在伊庇鲁斯境内和我有同样的权利。她完全可以代替我在贸易协定上签字。那就这样了。” “诶诶!陛下!陛下!陛……” 弗朗切斯科还没来得及挽留,约翰就匆匆忙忙地去准备享受午餐了。让弗朗西斯科借更替水手的名头偷偷从君士坦丁堡的斯洛乌花园运回来了些玫瑰红葡萄酒,他还准备好好品味一番。 而弗朗切斯科这一等,又是几个小时。 “尤斯廷娜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了……” 终于,大门外传来了一阵女孩儿的声音。 “殿……哪位是索菲雅公主?” 仪态清冷的伊芙蕾,与像袋熊一样挂在伊芙蕾身上的小公主,索菲雅今天只是换了一身普通的围绒长裙,搭配华贵而不失活力的白色狐皮马甲。伊庇鲁斯的冬天不会太冷,这么穿倒是很符合索菲雅平时的气质。 只是平时。 自从伊芙蕾来到贡布里涅堡,索菲雅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这个姐姐身上。至于弗朗切斯科,他只是随意地用余光瞟了一眼。 “我是,怎么了?” “公主殿下……我们已经等待了很久。我希望能尽快展开关于亚威尓港商埠建立问题的会谈。” 弗朗切斯科亲自出使谈判多次,哪一次受过这样的委屈?看索菲雅的样子,和她哥哥简直一模一样。对远道而来的威尼斯代表团没有一丝一毫的尊重。 这就是帝国的待客之道吗? “殿下……尤斯廷娜应该和陛下应该去吉利节河钓鱼了,这几天黑鲈洄游,陛下的收货应该会很不错。”伊芙蕾依旧散发着那副阿尔卑斯雪顶般凌冽的寒气,不过对待索菲亚时倒好歹能温和一些。 “哥哥去钓鱼了?以后周日了,伊芙蕾姐姐你早点叫我。哦,对了,伊芙蕾姐姐,我都和你说了好几次了,不用叫我殿下,叫我索菲雅就好了。” “恩……不过殿下,我今天……也睡到正午。” …… 弗朗切斯科忽然有了一种想杀人的冲动。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点儿也不能少 “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谈判了吗?”弗朗切斯科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满腔怒火,看着侍女将一道道装盘精美的餐点端到索菲雅面前。 “殿下,这是青葡酱,是约翰陛下刚才给您准备的,据说和香煎鱼柳是绝配。” 侍女端上了一小碟晶莹剔透的酱汁,想象那酸甜可口的味道,就让人馋涎欲滴。 “哼,就知道拿这种东西敷衍我……” 索菲雅拿起银叉,随手沾了些青葡酱,当香气四溢的鱼柳与细腻柔和的青葡在舌尖绽放开来的时候,的确是人间最极致的享受。 “伊芙蕾姐姐,你也尝尝……啊,弗朗切斯科总督大人,我们可以开始,说说你们的想法。”索菲雅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然后示意侍从们给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们也端上餐点。 “这道炭烤猪肋排是我们东罗马的特色,不得不尝。已经有许多位奥斯曼的使臣,尝过这道美味了。” 这是索菲雅甩出的第一把刀,也意味着帝国根本没有妥协的可能。今天这场丰盛的宴席上,一定会掀起没有硝烟的腥风血雨。 “索菲雅·巴列奥略殿下,不得不说,的确做得很不错,香嫩可口,是不可多得的珍馐。”弗朗切斯科自如地回答道,仿佛没有感受到索菲雅言语间的威胁之意,“我们曾向帝国提出了一份诚意十足的贸易协定,而你们的皇帝陛下也和他的御前会议商讨通过了这份协定,但为什么,伊庇鲁斯方面要拒绝呢?” “弗朗切斯科总督,您被成为威尼斯之光,的确不是没有道理。您敏锐的洞察力,就如满天的繁星般闪耀。就连帝国最核心的机密,您都了如指掌。看来帝国和威尼斯的合作已经到了密不可分的地步了。”索菲雅稍稍坐直的身子,然后把球踢回弗朗切斯科脚边,“那么既然总督大人如此精明睿智,能否猜猜看,我们为什么要拒绝呢?” 弗朗切斯科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曾品尝过从东方远道而来的香茶,比起来,帝国的茶水更涩一些,英格兰的茶砖反倒落了最下乘。 “利来利往,无非一个钱字罢了。这是最好解决的问题。”弗朗切斯科把早就准备好的提案拿给身边的随从,然后转交到索菲雅手中,“威尼斯人一向有情有义,罗马帝国是威尼斯最好的伙伴,我们愿意让出一部分利润,怎么样?” 然而,索菲雅只是随手将这份提案扔到了一边,然后又品尝了一口约翰调制出的饮料。 说起来,调酒是约翰前世为数不多的业余爱好,若不是受制于中世纪除基酒之外的原料过于匮乏,他有信心可以让索菲雅一个月天天喝到不同的酒精饮料。虽然她不太会喝酒,但对这种味道偏甜的东西还是很感兴趣的。 “公主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有权利提出一切议案,帝国同样有权利否决一切议案。”索菲雅从容不迫地笑道,“让不让利,这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现在你们要做的,应该是说服我们同意让你们建立商埠。” “你……” “我怎么了?伊庇鲁斯是帝国的领土,亚得里亚海口的海权也在帝国手中。我不否认你们威尼斯人帮了我们很多忙,但我要澄清一下,帝国的主权,不容任何人侵犯,哪怕是与帝国签有神圣同盟协议的阿尔巴尼亚,未经过帝国允许,也别想从帝国手中攫取一丝一毫的利益。” “海权?公主殿下,恕我冒昧,不过,难道您认为凭借帝国那个看起来庞大无比的战舰,就能和威尼斯的舰队相提并论了吗?”弗朗切斯科嗤笑道,“在威尼斯军港中停泊的舰队,曾让突尼斯海盗闻风丧胆,让马穆鲁克船队唯恐避之不及,海权的保证,是要靠实力的!” “您是在威胁帝国?” 整个宴会厅,忽然安静了下来。 索菲雅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毛,看弗朗切斯科的眼神变得有些诡异了起来。 又那么一秒,弗朗切斯科甚至以为索菲雅会向一只雌狮一样猛扑过来。但想了想威尼斯在海权上的绝对权威,他又稍稍定了定神。 “公主殿下,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诚然,帝国这一年已经有了复兴之势,但其中,有多少是借助十字军与我们威尼斯人的帮助呢?如果现在威尼斯的舰队从爱琴海撤退,帝国对奥斯曼人在海岸线上的压制,还能保持多久呢?” “那如果帝国将威尼斯的贸易港埠拆毁,然后将东地中海,北地中海和爱琴海的商业利益全数转赠那不勒斯-阿拉贡呢?哦对了,热那亚人应该也很感兴趣?” “你们敢……” 索菲雅又挑了挑眉毛。 暴跳如雷的弗朗切斯科被随性的几个人强行按回了位置上。 习惯了强买强卖,他威尼斯总督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所有与威尼斯有商业联系的国家,无一不将海权同样让给了威尼斯人管理,威尼斯的舰队可以说就是当时的地中海警察。绝大多数的贸易港埠中都有威尼斯的驻军。这些国家本身的舰队并不能维护海上的安全,交给威尼斯人,不仅可以免受海盗侵扰,还可以维护治安,白白收取一些税收,对大多数国家而言,这看起来的确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殿下,不要拿阿拉贡或者热那亚说事,阿拉贡还忙着处理西地中海至直布罗陀海峡的问题,热那亚人现在和帝国水火不容,甚至帝国还有夺取加拉塔的计划,更不可能合作,现在,帝国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那就是同意威尼斯建立亚威尔贸易港埠。”弗朗切斯科深吸了几口气,“但是为了体现我们威尼斯人的诚意,我们愿意再让利百分之三。” 弗朗切斯科的随从递出了第二份提案。 嘶啦—— 忽然,提案就这样,在从旁边钻出的莫雷的手中化为了一堆纸屑。 “弗朗切斯科先生,您没听懂我们小公主的意思吗?” 约翰仍然是之间一副打扮,只是手中提了一个还在动弹的鱼篓。 “帝国,绝不轻易让出海权!” 第一百二十六章 腐臭的蜜枣 “约翰陛下……” 看到约翰进来,伊芙蕾忽然拘谨了很多,从索菲雅身旁慌慌忙忙地站了起来,又被索菲雅一把按住。 “弗朗切斯科总督,别那么看我,我说了,我懒得参加今天的谈判,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约翰陛下!但是你的手下,撕毁了我们的提案!难道您认为,我们威尼斯的尊严是可以随意践踏的吗?” “哦……是这样啊。”约翰将鱼篓交给尤斯廷娜,随手找了块手巾把水渍擦干,然后一步一步来到弗朗切斯科面前,一字一句道,“那,总督大人,难道您认为,罗马帝国的尊严,您可以随意践踏吗?” “我们提出了优渥的报酬和完备的计划,甚至还可以替罗马守护海疆,帝国有这样稳赚不赔的买卖,难道还想着拒绝。”弗朗切斯科也站了起来,他比约翰整整高出一个头有余,自上而下俯视着约翰,怒声道,“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坚船利炮和条约协议一样,一样可以撬开亚威尓港的海墙!。” 莫雷将手握在了剑柄上。他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在弗朗切斯科做出任何一步可能威胁到约翰的举动前,将他就地格杀。 “替罗马守护海疆?稳赚不赔的买卖?弗朗切斯科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约翰对弗朗切斯科的暴怒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更对他展露出了轻蔑和不屑,“不要拿你身为一个商人肮脏的思想,来和帝国真正的尊严相提并论。帝国自巴尔干尽数沦陷,死守君士坦丁堡数十年从未退让一步,你们威尼斯呢?信仰,人民,同胞,甚至骨肉血亲。一切事物都可以为可笑的利益让步,你们威尼斯人,也配和罗马谈尊严,区区孤岛上的蕞尔小邦,也敢和千年帝国争高下!哪怕罗马再腐朽,哪怕异教徒大军已经攻破狄奥多西城墙,罗马的人民也不会后退一步,而你们呢?拿一柄磅秤,算算威尼斯城价值多少枚金币吗?” “你……” “区区断脊之犬,也妄图掠夺帝国海疆?帝国兴盛时,在帝国面前奴颜婢膝,帝国落难时,带着上帝的意志,来实行‘神圣掠夺’?这就是你们威尼斯人的秉性?之前奥斯曼国力兴盛,你们又在奥斯曼人面前摇唇鼓舌,叫得起劲,怎么办,现在路又走回来了,奥斯曼丢了几乎全部的西爱琴海沿海,你们又回到了帝国面前?问问自己弗朗切斯科,建立港埠?进驻军队?海军巡逻?你们配吗?我猜你们的教皇陛下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革除您那有些丢人的教籍,实行绝罚?” “你……你……什么叫摇唇鼓舌?威尼斯伟大的先辈们是与奥斯曼合法贸易……” “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着你们所谓的可笑的海上霸权,弗朗切斯科,路已经走到这儿了,你以为你对帝国内部了如指掌,但很可惜,我是约翰·巴列奥略,我又不是约翰··巴列奥略……”约翰背过身,索菲雅恰逢时宜地取出了另一份没有经过任何装订的提案,摔在了弗朗切斯科面前,“你放弃了威尼斯人一贯的给奥斯曼人当奴才的宗旨,转而亲向帝国,这本身已经让你的总督之路举步维艰,今天,如果你带着一份失败的贸易协定回去,恐怕总督这个位置,要不了几个星期,就该拱手让人了?” “我是为了威尼斯与罗马人民共同的富……” “诶,别别别,太脏了太脏了。您也配代表罗马人民?”约翰慌忙摆了摆手,“不过,帝国相当的仁慈,帮您早早做好了准备。来,你们威尼斯人不是最乐意签协议了吗,签,带着这份协议回去,虽然被骂了个灰头土脸,不过回国了,您好歹还能摸着良心说,的确和罗马人签订了协议,威尼斯也有钱可赚。” 约翰怜悯的语气让弗朗切斯科感到了强烈的不安,当他一行一行浏览完索菲雅草拟的协议之后,更是青筋暴起,几乎想要掀翻谈判桌。 “什么叫做允许威尼斯商船临时停靠,但需要缴纳税款?什么叫做威尼斯人的海岸贸易关税降低百分之一?什么叫做威尼斯军舰和军队不得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以任何理由进驻亚威尓港及伊庇鲁斯领海?你是在羞辱威尼斯人?”弗朗切斯科很有一种和莫雷一样,把协议撕得一干二净的冲动。 “对,没错,你分析的很正确,从您,尊敬的弗朗切斯科总督踏上伊庇鲁斯的第一步开始,我就没打算放过您。”约翰笑道,“自打您开始觊觎亚威尓港开始,我就已经开始在想,怎么骂起来才能酣畅淋漓,怎么骂起来才能大快人心。哦对了,我非常不建议您撕毁这封协议,这上面有我的签字,但是就这么一份。撕了,就没有更多的了,而且,我打算给自己放个长假,最近几天,都不会再动笔了……我的妹妹得陪我,所以,我们不会在余下的任何协议中留下名字。” “你们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威尼斯的海军,会让你们知道……” “知道什么?”约翰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弗朗切斯科,“你是打算和帝国翻脸吗?那我们的军队可有得忙活了。什么克里特啦,马耳他啦,哎,不知道清空你们所有在帝国海域内的贸易港埠要花多长时间……不过能收复失地,总是一件好事,也不至于在等和奥斯曼人结束停战的这段时间里太过无聊。” “你们真的胆敢和威尼斯共和国作对?!” “敢!怎么不敢?”弗朗切斯科自视甚高的姿态让约翰感到有些好笑,“怎么,没了你们威尼斯,罗马帝国明天就会灭亡吗?” 索菲雅扔出了第二封信。这是草拟的与阿拉贡的结盟请求。 “您随便撕,这个我们写了很多,撕完了还有。” “你们……你们……” “哦对了,尊敬的弗朗切斯科总督,希望您能活到我登基巴西琉斯的那一天。我一定会带着凤凰舰队,亲自来到威尼斯,为您献上我精心准备的礼物——一根包装精美的亚麻绳。” 约翰拍了拍长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议事大厅。 “索菲雅,拉提乌斯给我送来了一份礼物,我待会儿给你看。”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丁香与醋栗 “这是……什么?” 侍从揭开巨大的灰布,一座半个房间大小,由无数工匠精心打造而成的禽笼,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纯金色的禽笼中,两只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小扁毛鸟正一阵一阵地打着瞌睡。索菲雅正讶异于为什么这么小的鸟儿需要这么大的笼子,一旁的侍从便开口道:“公主殿下,这是来自本都崇山峻岭之间,最凶猛的猎鹰的幼崽。特拉布宗的一名樵夫一个月前上山伐木时失足坠崖,却意外落在了悬崖边的岩架上,捡回一条命。而这块岩架,正是本都猎鹰筑巢的地方。当时,这两个小家伙还是即将破壳而出的光滑的肉球罢了。” “这两只鸟被樵夫带给了特拉布宗现在的国王,尼基弗鲁斯·科穆宁。随后几经辗转,转赠给了拉提乌斯公爵大人。似乎是雅典当地的工匠为了报答拉提乌斯公爵在抵抗瘟疫时优秀的表现,自发为这两个小家伙打造了这座天堂般了禽笼。不过,公爵大人认为您才与索菲雅殿下才是居功至伟的英雄,便托我将这两个小家伙送给二位。”侍从躬身行礼道,“公主殿下,请小心,虽然它们现在只是幼崽,但毫无疑问,未来它们会是最凶猛的猎鹰。一雄一雌,与二位大人非常相称。” “替我谢谢拉提乌斯大人……哦对了,这一路辛苦你了。”索菲雅掏出纹着金丝的丝绸钱袋,数了几枚金币丢给拉提乌斯的侍从,“运送这样大的笼子一定很辛苦。” “如您所愿,我会带去诚挚的问候。” “对了,这两个小家伙有名字吗?”索菲雅试探着伸出手指点了点其中一个小家伙的额头,扁毛鸟立刻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用尖锐的鹰喙将索菲雅一口咬住。然而毕竟小家伙只是一只幼鸟,还没生力气,看起来就也不疼不痒,“的确是个敏锐的猎手呢……” “没有,二位大人是它们未来的主人,理当替他们命名。” 索菲雅立刻来了兴致,思考半天后,他拉着约翰的袖口,细声道:“哥哥,你看这只雌鸟背后羽毛的花纹那么好看,就叫它丁香……还有还有,这只雄的……他的头上有一个红点!不如就叫……醋栗!” “丁香……醋栗……”约翰总觉得这两个词汇有些耳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源于哪里。 “哥哥!” “好好好,我又没说不同意。雄的那只我来养,你可要照顾好你的小丁香。” “恩!” 禽笼之中的两个小家伙头靠着头,看起来颇为亲昵。 说起来,同巢之鸟,那也是兄妹,从尼基弗鲁斯·科穆宁到拉提乌斯,两个人费心费力地将两只扁毛鸟送到自己身边,总觉得另有所指…… “不行,得找个机会问问拉提乌斯。难道他敢影射帝国的共治皇帝陛下?”约翰气急败坏地自言自语道。 …… 这边约翰和索菲雅正在贡布里涅四处贴告示招募训练有素的训鹰人,而被送回酒馆的威尼斯总督弗朗切斯科的耐性也在一天一天的下降。 他原以为两个不懂事的小孩,会被来自君士坦丁堡的回信给一阵数落,然后恭恭敬敬地把自己请回贡布里涅堡签署协议,还要认真道歉。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完全不按照他脑海里的剧本走。 君士坦丁堡的批复简单到约翰只用一秒钟就看完随手扔进了火炉里,然后继续给醋栗喂切碎的肉糜。 这封信根本不需要加密和装订,甚至用一张小纸片就能解决问题。偌大的信纸上,翻来覆去,只有一个词——随意。 “醋栗……醋栗!” 几天后,额头上有红点的小猎鹰已经可以在训鹰人的照看下自由地巡航贡布里涅堡。窗台、吊灯、烟囱顶,除了禽笼之外,可以在任何地方发现这个小家伙的身影。 而醋栗和约翰似乎也十分投缘,几乎不用怎么训练,小醋栗就可以稳稳地停在约翰的手臂上。哪怕飞得再远,一声响亮的口哨总能让他回到约翰的臂弯中。 相较而言,丁香与索菲雅也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平时并不好动,喜欢停在索菲雅的肩头打瞌睡,但只要周围有陌生人接近,丁香总会在一瞬间就扑上去给他先来上两啄。 “陛下,陛下……威尼斯总督,弗朗切斯科大人带着他的随从又来了……” 约翰正感叹于总算在枯燥无聊的中世纪生活中照到了一些调味料,和醋栗玩得开心。被打扰,总是会有些暴躁的。 不过弗朗切斯科会回来倒是一点也没出乎他的预料。他真要敢和帝国翻脸,威尼斯城里有头有脸的大商人会立刻把他剥皮拆骨。之前是他提议背弃奥斯曼接近帝国,现在又和帝国水火不容,把城里准备投机的商人玩弄于鼓掌之上,恐怕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弗朗切斯科大人,您看看,我的新宠物是不是很有气质?” 醋栗在约翰的肩头十分配合地嘶鸣了两声。可惜弗朗切斯科被什么心情看鸟,他随手拉开一把椅子,开门见山地问道:“陛下,难道这么多天过去了,君士坦丁陛下还没有给您回复吗?” “回复?哦……你不说我还忘了,陛下的确是对我的做法给出了建议。”约翰故作深沉地坐到了弗朗切斯科对面,让随行的训鹰人先把醋栗抱了下去。 弗朗切斯科稍稍松了一口气,在他眼里,约翰的淡定绝对是装模作样,小孩子好面子而已,他一定被君士坦丁狠狠训斥了一番。这种精神胜利法,让他的心情也暂时舒畅了起来。 “我想,尊敬的巴西琉斯陛下,一定非常看好您的态度?毕竟它是那么的特立独行。” “啊……那倒是没有……” 约翰沮丧的神情更让弗朗切斯科暗喜,他故作好奇地问道:“那陛下说了什么?” “说了一个词。” “啊?” “他说,随意。” 弗朗切斯科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金葵条约 谈判终于在弗朗切斯科暴怒了无数次之后正式展开。一开始故作姿态的弗朗切斯科在约翰面前已经威严尽失,宛如跳梁小丑。 “百分之十,这是威尼斯最后的底线!” “不不不,弗朗切斯科大人,嘴上可以说出来的,一定不是最后的底线。”约翰从容不迫地举起了酒杯,“别和我说什么保护海岸线,如果突尼斯的海盗敢碰商业航线,不用签这份协议,你们也得乖乖地派舰队来护航。” “约翰陛下,你也知道,我们是商人,既然你们把我们贬的一文不值,那我们拿不到利益,又凭什么要替你们的贸易保驾护航?” 这已经不是一场谈判了。威尼斯人虽然穿着正装,在约翰面前就像是已经被脱光了一样任人宰割。尽管弗朗切斯科努力地想要挽回谈判上的颓势,但他的脸面却一次次被约翰扯下,丢到地上,再狠狠踩上两脚。 一来二去,弗朗切斯科倒也看开了很多东西,干脆直接换上了一副泼皮姿态破罐破摔,再尽最后一份力为威尼斯谋取到更多资金。 “我说……弗朗切斯科大人,你不会觉得,你们还能在这场谈判中赚到点什么东西?”约翰有些好笑地看着弗朗切斯科,“帝国或许可以出于仁慈,给予你们一份相对公平的谈判,至多,将亚威尓港作为你们商船临时的避风港。还想从这份协议上赚帝国一分钱,那您还是趁早先回去。伊庇鲁斯现在收入不多,也不能白养这么多人,您说呢?” 弗朗切斯科极其想一圈糊在这个面带笑容的小孩子身上。但旁边侍立的莫雷,一次次帮助他压制住了怒火。 “冷静一下,弗朗切斯科大人,至少您这一趟收获了与帝国的友情,不是吗?相信我,这段不愉快您很快就会忘记,而帝国和威尼斯人民的友谊则会地久天长。” “那就,多谢陛下了!” 弗朗切斯科从牙缝中吐出了几个字。 金葵条约在贡布里涅的金葵庄园中,由弗朗西斯科带来的几位贸易专家与索菲雅正式订立。至于弗朗切斯科为什么不亲自出席条约签订的仪式,根据亚威尓港周遭的农民所说,这位尊贵的总督大人,是连夜咳着血,被侍从们抬上船的,因为身体不适,最终不得不放弃了亲自签订这份象征着帝国与威尼斯友好贸易的协定。 金葵条约的签订,是威尼斯将贸易政策从积极扩张更改为平稳发展之后,第一次在建立贸易港埠的谈判中收获的失败,哪怕弗朗切斯科不愿意透露谈判过程中的任何细节,他是否能继续胜任威尼斯总督的这个问题,还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一四四四年年末,金葵条约生效。威尼斯从此放弃在亚威尓港建立贸易港埠的提案,在亚威尓港获得的净收入需要交付百分之十给予帝国作为中介费用。但帝国也会为威尼斯人提供所谓的贸易优先权。降低来自威尼斯的商品需要上缴的关税。这对威尼斯底层商人和普通船商的贸易可以起到很好的促进作用,但威尼斯的高层贵族和富商阶级则会因此损失掉一大笔收入。 这也是约翰埋下的一枚暗钉,或许某一天,威尼斯也会陷入平民叛乱的浪潮中。 …… “他自己把自己推到了悬崖边,不能怪我。” 约翰悠然自得地靠在躺椅上,看着伊芙蕾把金葵条约装裱好,挂在了贡布里涅堡内厅的墙上。这种快感,恐怕比直接吊死威尼斯总督还爽一点。偏偏威尼斯人还不得不装模作样地对帝国感恩戴德。 索菲雅抬起头看了一眼约翰。 “当然,也离不开我聪明美丽的妹妹出谋划策……” “好了哥哥,我又没找你邀功。”索菲雅无奈地摇头道,“威尼斯人也是在地中海作威作福惯了,还以为地中海是他威尼斯人的澡盆了?” “其实这也怪不了弗朗切斯科。威尼斯是自己把外交局面搞成这样的,本身因为贸易问题,威尼斯就在北意大利和西地中海四处树敌,为了保证贸易龙头的地位不被破坏,威尼斯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与帝国结盟。但是恐怕弗朗切斯科做梦也没有想到,帝国敢凭现在这样衰微的国力,拂逆威尼斯提出的贸易协定。但因为威尼斯四海之内已经举目无亲,又不得不和帝国保持关系。”约翰捏着评书腔,痛快喊道,“作茧自缚,作茧自缚啊!” “哥哥,也别高兴的太早了,你忘了你上一次目空一切的时候,差点把自己玩没了吗?”索菲雅摸了摸已经结痂的伤口,实际上回忆起来,那一夜还是让人心有余悸。 “这是我们反抗威尼斯贸易压迫的一小步,但是是帝国重新崛起的一大步!” 醋栗非常应景地叫了两声。 “不过话又说话来了,哪怕亚威尓港的海权暂时得到了保证,但君士坦丁堡,雅典,摩里亚这些地方,威尼斯的贸易港埠还是存在,甚至半军港化的比雷埃夫斯港中还有威尼斯军队日夜操练。要把海权这条路走完,帝国还是任重而道远啊……”索菲雅看着桌上的地图感慨道,“如果我是陛下,收回加拉塔后,下一个目标,恐怕就是想办法保证克里特岛了……到时候,帝国和威尼斯之间,早晚会有一战。” “我当然知道……这两天的骂战,就是给弗朗切斯科提一个醒,没有永恒的盟友,我们和威尼斯,早晚会兵戎相见。不过……如果是我来选择的话,我更乐意先解决掉巴尔干半岛上的奥斯曼人。” “你是哥哥,我听你的。”索菲雅逗了逗肩膀上打着瞌睡的丁香,小家伙只不过是很努力地抬了抬眼皮,又进入了梦乡,“穆罕默德二世可不会像丁香那样听我们的话。” “说起来,是时候想想办法,考虑怎么对埃迪尔内发起进攻了。”约翰轻抚着醋栗的羽毛,“封锁海路之后,奥斯曼人在巴尔干也是孤立无援。按我的想法,明年,帝国甚至可以主动撕毁停战协议,与阿尔巴尼亚和匈牙利发动三路攻势!哈德利安诺波利斯……该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扩编 贡布里涅虽然已经从死气沉沉的军镇变成了热闹非凡的城市,也不断有外来人口,尤其是奥斯曼境内的正教信徒迁入伊庇鲁斯。但人力问题丝毫没有因为这些改变而缓解。 “乔万尼将军,怎么样?” 为了应对未来与奥斯曼迟早要爆发的战争,约翰在年初就已经给乔万尼下达了募集军队的指令。因为约翰已经对强制募兵制度做出了限制,非战况紧急的前提下,禁止地方官员施行强制募兵,因此征兵工作也就进行得尤为缓慢。 已经是一四四五年二月,总共来行营里报名的新兵也就只有区区一百余人,乔万尼还得从中剔除掉一部分只想着混一份军饷吃的市井流民。 这个时代,人民的生产力远不如后世,不管是强制募兵还是兵役制度,都是在以发展效率作为代价。约翰与索菲雅当然不会做这种一锤子买卖。但如果借助雇佣兵,且不说兵员质量无法得到保证,还必须每个月都支付一笔巨额的雇佣金,哪怕伊庇鲁斯享受着金矿带来的隐性收益,长此以往也会被拖垮。 “怎么办?一百多个新兵,根本无法构成有效的战斗力……甚至给凤凰军团作补员都够呛。” “我倒是一点都不意外……”约翰叹了口气,“当初君士坦丁堡卫戍军团化整为零的时候我就该想过会有今天这种情况发生了……不对,当那些贵族叛逃的时候,帝国的后备兵员几乎都是用一个少一个了。说实话,关于如何募兵,就贵族们总比我们有更多的经验,虽然手段可能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但他们总能以最快的速度解决问题。” “后悔搞什么军制改革了?”索菲雅仿佛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看着约翰,当初解散卫戍军团的时候,约翰可是神采飞扬,现在反倒后悔了,也算是一桩奇闻。 “后悔不至于,我只是想,用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们的人民在不失去对政府的信任的同时,更快地补充帝国即将耗尽的兵源。毕竟我们总不能每场战争都出动凤凰军团,他们的每个月所需要维护费,可是一直完整重骑兵团的两倍。”哪怕目前君士坦丁十一世仍然会替约翰承担凤凰军团的部分军饷,但每次约翰想起杰弗瑞在贡布里涅堡金库中取出大量金币去支付军饷的样子还是心有余悸,“除了凤凰军团,我们仍然需要一支常备部队来完成日常的战斗和防务。他们不需要有多么独一无二,因此也不需要按照凤凰军团标准来招募,不过两个月之内,至少要征召到三千人。这样通过训练,才有可能配合今年夏天之后,帝国将要发起的攻势。” “陛下,是不是太仓促了一些……这样一来,我们也无法保证新军团到底有多少战斗力。”乔万尼有些为难道,“帝国的人力资源目前毕竟有限,我们需要尽量保证部队的战斗力,否则,早晚出现补员亏空。何况还是在伊庇鲁斯这种人口相对凋敝的地区……” 乔万尼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到中世纪封建时代末期,军队和人口的占比往多了算,通常也是在百分之一至百分之三左右,出于文化普及率和生产力的限制,其中大部分士兵入伍之前也是文盲阶级的农夫,向他们普及军律,信仰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战斗力也严重不足。 之所以索菲雅会觉得约翰会对军制改革感到后悔,就是到目前为止,贵族依然可以掌握大量精良的兵源。而且军队中最为重要的骑兵,尤其是重骑兵资源,通常也掌握在贵族手中。约翰通过军制改革收回了大部分贵族募立私兵的权利,但也并没有将这部分流失的人力资源转移到皇室手中。以至于从民间募兵,效率奇差无比。 “要么就分封忠于皇室的新贵族,重新下放权利,要么与军制改革一起,改革募兵制度。”索菲雅给出了两个建议,“但哥哥,你也知道,这两项无论选择哪一个,想要短时间内施行生效,几乎都是不可能的。” “我们总不能等穆罕默德二世彻底从叛乱的余波中解脱出来之后,再像个骑士一样去搞什么公平交锋……”约翰揉了揉眉心。他现在极其羡慕控制摩里亚地区的托马斯亲王,到底是用什么办法在对希腊发起进攻时能征募到足足上万的军队的,“让凤凰军团去冲击城墙,减员一个我都能心疼一天,这个问题必须要解决。” “那就只能……去拜托牧首冕下了。” “索菲雅,你忘了吗?额我略三世对部分军队的控制力早就被父亲给阉割了,目前圣索菲亚大教堂里能称得上是战斗力的也就只有几十个平时只起到仪仗作用的世俗骑士,就别指望他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索菲雅笑道,“额我略三世不是给我们派来了一个教区主教吗?既然他急着建立在伊庇鲁斯地区信仰的绝对统治,那么我们就可以利用眼下不可多得的信仰狂热来募兵。” 没错,人民的信仰在被成功布道的初期往往是最为虔诚和狂热的,九到十世纪,公教会向东欧疯狂建立信仰殖民,实际上就是利用了公教控制区边境的人民对信仰的无限热忱。 伊庇鲁斯眼下的境况大抵如此。无数拔地而起的教堂,修道院,礼拜堂,无一不催生着人民对正教会的拥戴。 随后,只需要额我略三世甚至是那个年轻的主教塞克斯图斯宣扬在战场上用异教徒的鲜血沐浴全身,可以使灵魂受到上帝的注视,催动人民为信仰而战,伊庇鲁斯的兵源应该会大幅增长。甚至利用宗教狂热,可以让额我略三世登高一呼,宣布对奥斯曼人的神圣征服! 这场战争一旦胜利,牧首冕下梦寐以求的牧首权威,会迅速被推到最高点。 “所以说哥哥,信仰一直是统治者最应该利用的东西,哪怕你并不虔诚。” 第一百三十章 闪袭加拉塔 “弗朗西斯科提督,别来无恙。” 尤比乌斯-光辉号缓缓停靠在了金角湾。还有凤凰舰队的几艘主力战舰正缓缓驶来。或许在对岸的热那亚人看来,这只是庞大舰队每个月都会进行的返港整修,但显然,君士坦丁十一世并不是这个想法。 弗朗伊斯科与临时被调往指挥加拉塔攻城战的瓦西卡·叶夫根尼刚刚抵达皇宫,一场极度机密的御前会议立刻展开。与以往不同的是,同为首席大臣的阿格里帕、金奇等人并没有出席会议,这次议会桌上的参与者,均是海军与陆军的指挥官。倒不是说君士坦丁十一世不允许他们参加,只不过有一项秘密的任务正在等待他们执行。 这事关半年之后,能否完成对巴尔干的完整包围。 人一到齐,君士坦丁十一世便正坐在圣座上说道:“加拉塔与君士坦丁堡仅仅隔了金角湾数百米的距离,我们完全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趁加拉塔城防没有集结起来的时候解决战争。” 君士坦丁堡圣座卫队的指挥官普布利乌斯已经获取了热那亚人在加拉塔堡垒中的布防,目前,加拉塔对帝国而言满是漏洞,眼下,只是为了讨论出一种损失最小的办法而已。 帝国第一舰队现任提督建议道:“加拉塔的海墙与君士坦丁堡的类似,实际上十分坚固,就算是用尤比乌斯-光辉号上的侧舷炮进行轰炸,短时间内也很难破坏。这会给加拉塔的军队充足的反应时间。应该不是最好的办法。” 为了保证百分之百地能拿下加拉塔,帝国在君士坦丁堡剩余所有能调动的间谍几乎是全线出动,甚至为了收集情报,帝国不息以高价买通热那亚在加拉塔中的部分官员,来换取准确的布防与军力情况。 “城墙之内,位于战斗序列的热那亚人一共只有五百余人,离他们最近的援军,也在黑海对岸的克里米亚。加拉塔港口目前停驻的军舰一共只有四艘。今晚,无疑是进攻加拉塔最合适的时机,我们必须要把握住。”普布利乌斯坚定道,“圣座卫队至少可以出动一半的兵力,除此之外,配合凤凰舰队、帝国第一舰队的海军水手,我们手握十倍的兵力优势,甚至可以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对城墙发动猛攻。” 瓦西卡闻言摇了摇头:“普布利乌斯将军,我们兵源有限。我刚从伊庇鲁斯过来,约翰陛下至今还没能完全伊庇鲁斯解决人力不足的问题,君士坦丁堡的圣座卫队的兵源更加珍贵,减少损失才是根本任务,倒是根本不担心加拉塔是否会被光复,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减少损失是重点,时间也同样珍贵。朕不能允许任何意外发生。在威尼斯的贸易导向已经向帝国靠拢的情况下,热那亚人仍然对奥斯曼帝国释放着善意,我们不能保证穆罕默德二世会不会脑子一热派兵增援加拉塔。这渎圣同盟对西方人来说可不是第一次了。” “的确,我们要在天亮之前夺取加拉塔,这是给匈牙利贵族们的最后一颗定心丸。” “阿格里帕?!” 君士坦丁十一世差点从圣座上站了起来:“事情怎么样了?” “匈牙利上层议会摄政王王选会议将在下周举行,匈雅提将军已经获得了超过半数的支持,因为匈雅提将军核心的目标是和帝国结盟,共同抵抗奥地利与奥斯曼人,因此,帝国必须在巴尔干以更强势的姿态拿下一场胜利,为匈雅提将军最终当选摄政王压上保险。”阿格里帕从侍从手中接过手巾擦了擦汗,“对奥斯曼人而言,加拉塔沦陷之后想要正面攻破君士坦丁堡的难度会增加无数倍,恐怕穆罕默德心中,把加拉塔交给热那亚人,总比还给帝国好。” “如果事关与匈牙利的盟约……的确要尽快夺下加拉塔。最快最便捷的方法,还是进攻加拉塔海墙。”普布利乌斯忽然看向了弗朗西斯科,“弗朗西斯科提督,尤比乌斯-光辉号上还可不可以安装重炮?” “重炮?”弗朗西斯科有些奇怪地看着普布利乌斯,“重炮当然有位置,我还嫌侧舷炮不够密集呢。但是,君士坦丁堡里还有足够多的火炮装备给凤凰舰队的旗舰吗?” “呵,你嫌侧舷炮不够密集,我还嫌你尤比乌斯-光辉号不够平稳!我们走,去金角湾!” 一开始弗朗西斯科还以为普布利乌斯异想天开,但当士兵们从金角湾港口仓库中推出两门折火炮和两门乌尔班重炮的时候,他竟然真的开始担心起旗舰的稳定性了。 这种程度的大口径火炮四门齐射,换成普通的桨帆战舰是绝对会被后坐力所掀翻的。但如果能将尤比乌斯-光辉号作为发射平台,轰击加拉塔的海墙,大概最多只要两轮齐射,海墙就会灰飞烟灭。 到此为止,这场突袭战争已经有了定局。虽然乌尔班重炮原本是打算留给奥斯曼人的惊喜,但关键时刻作出一些变通也无伤大雅。 深夜,四门火炮装载完毕,为了保证船体的稳定性,弗朗西斯科还另外卸下了右侧加班的侧舷炮,加固了底仓来保证吃水线不上升到危险高度。毕竟尤比乌斯-光辉号这样的大型战舰在金角湾中机动力会急剧下降,如果因为意外船体重伤甚至沉没,是帝国无法负担的损失。 而凤凰舰队的其他主力舰则暂时充当了运输船的角色,负责在海墙破损后,将水手与陆军迅速送往缺口处发动进攻,目的就是在热那亚人集结起来之间,完成闪击。 准备完毕之后,尤比乌斯-光辉号朝着加拉塔急速驶去。 “提督大人,普布利乌斯将军,主炮已经装填完成……” “好,让水手们抓稳手边一切能抓住的东西,不要被后坐力震倒。主炮准备……” “开火!” 第一百三十一章 枪火谈判 这炮声轰如雷鸣,带着熊熊燃烧的尾焰,扑向加拉塔的城墙。 地面,城墙与舰船随着四声炮响不断震颤,随之而来的,却是第二轮更加精准的齐射。虽然折火炮与乌尔班巨炮的精准度有限,但只要尤比乌斯-光辉号能把火炮送得够近,就算再偏,也能打在加拉塔的海墙上。 随着乌尔班巨炮的一声怒吼,摇摇欲坠的海墙轰然倒塌。 这种重炮与尤比乌斯-光辉号的侧舷炮威力完全不是一个量级。一共八发炮弹,就轻松摧毁了看似坚固无比的城墙,而且可以说是连根拔起,只有些与其他方向城墙连接的碎砖还挂在上面摇摇欲坠。 “下锚!下锚!放登陆板,重步兵在前,轻步兵在后,冲锋!” 普布利乌斯的指挥风格几乎和瓦西卡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进攻,即是防守。瓦西卡对这个后辈也是青眼有加。 圣座卫队的配置比起凤凰军团还差了一截,但对付热那亚雇佣兵却是绰绰有余。帝国这一次突袭,甚至没有拟造任何战争借口,就完全撕破了和热那亚的最后一点脸皮,在未来,这可能会引起西方国家的强烈不满。但与此同时,加拉塔内本身就没什么士气与战斗力的雇佣兵们更是毫无防备,直到海墙轰然倒塌,他们才匆匆拿起武器在加拉塔布置起城防。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 当手握长柄战斧与塔盾的重步兵结成阵势,配合轻步兵的火箭、标枪和弩矢向前推进的时候,一切抵抗都是徒劳。雇佣兵们几乎只能呆呆地看着自己手里并不那么锋利的长剑,然后等待长柄斧或长枪贯穿自己的身体。 或许有幸运儿可以逃过这一劫,但随之而来的链钩则让他们失去了最后逃跑的可能。 身为年轻军官的普布利乌斯,十分乐于对一切军事上有关的问题进行革新,链钩就是他充满想象力的创造物。 这种东西有点类似海盗们所使用的登船锁,但锁链部分更短一些,便于携带和投掷。锁链头部绑缚着锋利的弯钩。这种弯钩也是特制而成,为双刃倒刺结构,无论是否精确地命中目标,只要产生细微的剐蹭,就会带走一大块皮肉,并让目标失去逃跑的可能。 因为这种武器过于残忍,额我略三世几次三番地对普布利乌斯进行了道德谴责,圣座卫队带有浓烈的宗教色彩,这种武器会让正教会因此蒙羞。 不过君士坦丁十一世似乎对这种新式武器很感兴趣,就这样,第一批,两百柄链钩就装备到了圣座卫队之中。未来,还有可能完全普及,毕竟眼下最重要的对手还是异教徒,对于异教徒,没有任何手下留情的必要。 “这东西加个血槽应该更加厉害。”瓦西卡体内某种独特的癖好此刻完全爆发了出来,“普布利乌斯,我的好兄弟,这东西的设计图你一定要给我,敌人四溅的血液和凤凰军团的战旗相得益彰!” “当然可以,一切为了帝国。”普布利乌斯会心一笑。 瓦拉几亚人,特色而已。 当链钩让数十个热那亚佣兵瞬间失去行动能力之后,剩下的人甚至失去了逃跑的勇气。加拉塔城门四闭,他们已经无路可逃,况且就算逃出去,这里离热那亚还要横跨大半个欧陆,难不成,他们要在奥斯曼人的地盘上占山为王?恐怕穆罕默德活剐他们的时候应该不会留情。 “无耻的希腊人……士兵们,放下武器,抵抗已经失去了意义,我们投降!” 这场战争,从密谋到筹备,到今天闪电般的突袭,前后一共花费整整三个月时间,但一锤定音的乌尔班巨炮,甚至一年前就已经开始研造。这让君士坦丁十一世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火器在未来战争中不可替代的地位。 “我是德里亚·兰特·劳伦斯。最尊贵的热那亚共和国驻加拉塔总督。我们无法防备帝国丑陋而懦弱的突袭,因此战败请降。”总督府的大门缓缓敞开,一个身着浅灰色长袍,项戴银色十字架的老者徐徐走出。背靠总督府的佣兵们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并纷纷将武器仍在地上。 “罗马人,你们的行为为人所不齿,且必将遭人唾弃,最尊贵的热那亚共和国,会向你们展现热那亚人的怒火,你们必将……” “普布利乌斯,把他的嘴缝上。” 德里亚滔滔不绝的演讲戛然而止,并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瓦西卡:“全能的天父在上,你真的是上帝的信徒吗?你们如此嗜血、残忍,地狱会向你们敞开怀抱……” “你以为我们是什么?恪守骑士教条的狂热分子吗?”瓦西卡就像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德里亚。值得庆幸,帝国并没有这样的指挥官或者地方总督,“战争只有结果没有过程,只要能赢下战争,就算我用粪水泼在你脸上,我也是最高贵的人,你懂了吗?” 一海峡之隔,被生擒的德里亚立刻遣送到了君士坦丁堡。此时,君士坦丁十一世刚刚与伊薇用完侍从精心准备的茶点。 跟在普布利乌斯身后的两名士兵将五花大绑的德里亚丢到了君士坦丁面前:“陛下,巴塞丽莎,我们已经结束了战争,热那亚守军全线投降,我军损失……” “损失了什么?” “损失一发炮弹,炮手操作失误,折火炮的一发炮弹掉进了海里。还有一人被轻步兵的弓箭所误伤,那个轻步兵已经被处以鞭笞了……这是我们的全部损失。” “从第一声炮响到你们押回热那亚人的指挥官,一共是两个小时。表现不错,年轻的将军。这个夜晚值得铭记,让你的士兵清扫完战场之后准备休息。” “是,陛下!” “接下来……”君士坦丁将目光转移到了跪在圣座前的德里亚身上。并不是他想跪,只不过浑身上下被缠成了一个粽子,根本没有挣脱的可能,站着也是笑柄。 “你们热那亚人的士兵,都是这么不堪一击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 蝴蝶效应 加拉塔被帝国收复一周之后,热那亚共和国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并公开对外宣布,由于罗马帝国的卑劣行径,最尊贵的热那亚共和国被迫与罗马帝国处于战争状态。 与此同时,热那亚将对帝国实行最严厉的贸易制裁,封锁所有热那亚在爱琴海的港口,并对帝国实行贸易禁运。包括曾经掣肘君士坦丁堡发展多年的食物,也在全面禁运的商品名单上。 “那正好啊。”弗朗西斯科粗略看了一遍热那亚的宣战书,随后不屑地丢到桌上,“凤凰舰队成立以来还没有经历过一次正式的海战呢,热那亚人倒是会给机会。正好借这次机会,收复曾经卖给热那亚人的爱琴海诸岛。” “提督大人,热那亚人陆军的确是土鸡瓦狗,但他们的海军恐怕不好对付……就算热那亚在黑海,爱琴海的贸易已经被帝国和威尼斯瓜分殆尽,也依然是不容小觑的对手。”圣座卫队长普布利乌斯正色道。 “热那亚舰队数量庞大,甚至比帝国两大舰队的总和还有富余。这几年雅典和伊庇鲁斯都有不少大工程需要国库支援资金,如果凤凰舰队和第一舰队有什么闪失,我们的海军很可能几年内都无法恢复元气,而与奥斯曼人撕破脸皮又迫在眉睫,说得直白一点,如果要发生海战,我们是绝对输不起的。”老阿格里帕拿起宣战书又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虽然写得很简略,但可以充分感受到热那亚尊贵总督的怒火,“比萨共和国在两西西里和撒丁岛、科西嘉岛的利益被热那亚人吃了个干净。哪怕现在热那亚人妥协在奥斯曼的强权之下,也不是好招惹的。” “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要和热那亚把这一仗打下去!我们至少要重新征服热那亚在爱琴海的所有控制区,我们才能在贸易上与热那亚人一较高下,而且……”弗朗西斯科给了侍从一个眼神,一张巨大的海图便迅速摊开在了议会桌上,“诸位,请看。” “只要我们在巴尔干歼灭奥斯曼人之后,帝国想要向东扩张,继续与异教徒作战,就只有三条路可以选择。东黑海我们无法保证制海权,因此从特拉布宗登陆可以忽略,剩下的两条路,要么直接跨越博斯普鲁斯海峡,要么从小亚细亚海岸线登陆。”弗朗西斯科分析道,“诸位,穆罕默德不是无能之辈,就算在巴尔干经历了一场大败,也一定会很快重整旗鼓并伺机反攻。而为了阻滞帝国进攻小亚细亚,为奥斯曼人赢得喘息的时间,穆罕默德二世一定会在博斯普鲁斯海峡对岸布设重兵!帝国强行跨越海峡,只会让自己损失惨重。因此,小亚细亚沿岸登陆是最好的选择。” 普布利乌斯也有了些眉目:“弗朗西斯科提督,您的意思是……现在东爱琴海的岛屿几乎全数在热那亚人的掌控之中,只要我们夺下这些岛屿,未来就会成为我们登陆小亚细亚的跳板,我们将会有无数的战术方向来对奥斯曼人实行雪崩般的攻势,而奥斯曼人……根本不可能布置一条如此长的防线!” “没错,我的意见是,至少要打疼热那亚人,要让他们彻底放弃对爱琴海的觊觎,这样,就会给帝国一个完美的舞台……剩下的,就是和威尼斯人角力了。” “当然了……威尼斯人身上也有无数肥肉等着我们来割。”老阿格里帕出声道,“至少我们和热那亚开战,可以很好地缓和约翰陛下带来的与威尼斯人的尴尬局面。这也是陛下已经计划好的,才会放任约翰陛下与威尼斯翻脸。威尼斯仍然掌控着帝国在爱琴海的命脉——克里特岛。一日不除威尼斯人,帝国一日寝食难安……而一旦控制了克里特,我们就可以展望塞浦路斯、叙利亚、北非……帝国的扩张,从此之后将正式走上正轨。” “好了阿格里帕,这些都是长远的打算。”君士坦丁十一世在圣座上制止了阿格里帕的老毛病继续发作,“说说你们的看法,如何应对热那亚的这封宣战书?” “战!” “战!” “事已至此,东爱琴海诸岛,必将成为帝国的囊中之物。” “那就这样。”君士坦丁十一世在伊薇的搀扶下换换站起,左手紧握的紫金雄鹰权杖凌空一指,“弗朗西斯科!普布利乌斯!” “帝国第一舰队、凤凰舰队,由弗朗西斯科出任舰队总督,司职爱琴海海战全部事宜,陆地上的事情,则交由普布利乌斯负责。” 两人刚刚跪在地上接过君士坦丁十一世的任命,后脚就有侍从匆匆进入了议会大厅。 “陛下,匈牙利国书到了!” “念!” 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双拳微微紧握,他能感觉到,帝国的命运在他手中已经发生了转折。帝国,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掌控了巴尔干与爱琴海的主动权,这在两年前,恐怕会被认为是天方夜谭。 “王选议会已经结束……雅诺什·匈雅提同领匈牙利王国大将军,以及……匈牙利王国摄政王职务。选举结束后,匈雅提将军下达的第一封国书已经送到圣罗曼努斯门了。随着这封国书一同前来的,除了匈雅提将军本人之外,还有匈牙利王国增援帝国的一笔大额贷款和五百名各式工匠。” “好!好!好!”君士坦丁十一世在圣座之上连连感叹,“快!随朕去圣罗曼努斯门迎接匈雅提将军!还有,告诉额我略三世,准备好与匈牙利地界神圣同盟的事宜。” “神圣同盟?”侍从有些不明所以道,“陛下,匈牙利王国是天主信……” “快去!” “是,陛下。” …… “还真是出了好多大事……” 约翰半挂在贡布里涅堡后花园中的吊床上,边享受着伊芙蕾的捏肩服务,一边阅读着君士坦丁堡抄送过来的国事报告。 “都是好事,没什么意外的话,与热那亚停战之后我们应该就会和奥斯曼人撕破脸了。”索菲雅在藤椅上翻了个身,好让阳光照到她的背上。贡布里涅堡湿气很重,午后的晒太阳环节很快成了丁香与醋栗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是吗……留给穆罕默德的时间,看来是不多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东正之友匈牙利 显然,热那亚共和国的舰队是与他们的宣战书同时启程的。 帝国舰队实际上根本没有余力来完成对爱琴海的巡航。还是克里特岛的威尼斯人将情报传递给了帝国——热那亚三支主力舰队,共计二十七艘战舰已经进入了爱琴海海域。克里特岛海防力量有限,加之没有总督的命令,并不会出兵拦截,更不会援助帝国,能提供一些情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来得倒是挺快。” 御前会议大厅,弗朗西斯科这几天几乎天天都在往里面跑,但真当热那亚舰队进入爱琴海后,凤凰舰队与帝国第一舰队的决策权还是稳稳落在了他的手中——答案很简单,帝国精通海军指挥的人才,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御前会议或许能在大方向上拟定计划,却不能左右详细的战局。 “还有几艘桨帆船停靠在亚威尔港以防偷袭,眼下能够随尤比乌斯-光辉号出征的舰船总数一共只有二十一艘。舰队数量上我们处于绝对劣势,但是……”弗朗西斯科十分自信地拍了拍预装在甲板上的一门乌尔班重炮。 毕竟爱琴海外海和金角湾不同,没那么风平浪静,四门重炮。很可能会把船身整个掀翻。不过只有一门的话,恐怕还是会让热那亚人感受到什么叫做科技的力量。 作为目前唯一的商业共和国海权霸主,威尼斯人使用的重炮也停留在折火炮这种程度,与乌尔班重炮相比还略微逊色,那么热那亚自不必说,哪怕对海军极为重视,恐怕也从来没有见过能加装攻城级重炮的舰船。 “好了,放下铁锁。这几天爱琴海上应该还是平静无风的,不至于让其他船被狂风掀翻,也不至于……也不至于让热那亚人的舰队乘着风逃出我们的围堵。” 热那亚共和国在爱琴海上的控制区,自加拉塔沦陷之后就只剩下了东爱琴诸岛,既然如此,发生海战的区域很可能是在爱琴海中央海域。 “提督大人,在这种地方交火,一旦有船只重伤或者瘫痪,也基本没有救援的可能。最近的港湾恐怕也有半天的海程,损失一艘,就少一艘了。”尤比乌斯-光辉号的副手并没有像弗朗西斯科那样乐观,在深海区沉没的船只数不胜数,所谓沉船宝藏的故事在环爱琴海地区流传甚广,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爱琴海突如其来的风暴会让航行在海上的船只瞬间倾覆。 “如果对我们而言是这样的话……对热那亚人也是如此。起锚,升帆,小伙子们!” 尤比乌斯-光辉号庞大的船身注定需要巨大的横帆来支撑。帆体伸展开来时可以用遮天蔽日来形容。 “右满舵!” …… “雅诺什匈雅提将军,好久不见。” 匈牙利新任摄政王与他的使臣们被热情的迎接进了紫色宫殿之中。匈雅提也没有想到,这次礼节性的拜访,能让帝国的皇帝亲自去圣罗曼努斯门外去迎接。 “陛下。不负索菲雅公主殿下重托,王选议会有惊无险,赞成席位多了三票。对加拉塔的攻势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匈雅提笑道,“幸好,冯哈布斯堡的阴谋没有得逞,匈牙利的自治权我们还握在手中。” “那我替索菲雅与约翰恭喜你了,匈雅提摄政王。”君士坦丁十一世重新坐到了圣座上,“只可惜,这两个小家伙现在正在伊庇鲁斯,不能见证你的登基仪式了。” “登基仪式并不重要,巴西琉斯陛下,我今天来,是把一个东西还给帝国,到时候,陛下可以替我转交给公主殿下吗?” “当然。” 匈雅提摆了摆手,身后的侍从们从木制藏品箱中取出了一张巨大的画布。 “我曾经说过,我雅诺什匈雅提征战沙场几十年,没有闲情雅致像通常的宫廷贵族一样学习诗文书画,不过,我邀请了匈牙利国内最优秀的画家,替我来为公主殿下完成这副画作。” 画布被缓缓摊开,在它的中央,正是当初索菲雅为匈雅提亲笔画上的那顶纸王冠。不过在这块画布上已经被放大了无数倍。而且被重新画上了配饰。 而整一顶王冠上,最让人瞩目的,正是在王冠中央,暗紫色的东正受难十字架! 坐在一旁的老阿格里帕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按照常理而言,在王位变更期间,为了国家的稳定,不会立刻对国家的一切根基事务做出较大的改动。 “匈雅提将军……您的意思是……” “阿格里帕先生,不要激动,这只是我,与上层议会少数派的想法而已。随着匈牙利与帝国走向亲善,我们之间也仅仅只有一山之隔,宗教问题早晚会浮现出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目前匈牙利国内,正教信仰的人民在不断增加……或许是因为宗教渗透的关系,但上层贵族并不完全排斥这种渗透。” “冷静些,匈雅提将军。在这节骨眼上,背叛公教转信正教,罗马教廷恐怕会将你们尽数革除教籍。匈雅提前国王离世不久,国内仍然动荡不安,目前应该还是以维护国内统治的稳定性为核心比较重要。” 匈雅提听完阿格里帕对利害关系的陈述,微微一笑道:“既然我已经出任摄政王,王位继承危机就已经结束。在紫宫之中,我也没什么好藏的——我会争取让雅诺什,坐稳匈牙利的王位,并成为真正的国王。与帝国之间的,还有很长的同盟关系可以存续。宗教信仰问题,越早解决,越能促进两国人民之间的交流。而且,一旦转信正教会,罗马教廷将我开除教籍,又有什么关系?况且,他还以为罗马教廷还是三百年前的教廷吗?” “您是说……” “宗教冲突的问题已经浮出水面,别说正教和公教之间的角力已经让罗马教廷抓破头皮,现在公教内部,宗教改革派已经浮出水面,按照国内那些教士所说,对公教会而言,未来百年,恐怕不会那么安稳。” 第一百三十四章 珀涅修斯大海战 珀涅修斯海,通常被往返于爱琴海上的人们称为海妖的故乡。 曾有无数渔船和商船在这片海域上触礁而沉没,周围又有许多零星的无人居住的破碎群岛,如果笼罩起迷雾,绝对是船只的地狱。曾有传言,珀涅修斯海的某个岛屿海湾,就是曾经地中海海盗的摇篮。 就是在这样一片禁区的边缘,尤比乌斯-光辉号上提督室的大门忽然被两位海员火急火燎地撞开。 “提督大人,热那亚人的船!热那亚人的船!” “舰首东南方向,剩余数百米航程,预估二十艘左右,但不包括周围还有其他舰队。” “终于来了!”弗朗西斯科拍案而起,“跟我去甲板。” 虽说热那亚舰队在船只数量上可能有优势,但并不代表他们仅仅靠两支舰队就可以和帝国主力硬碰硬。 更何况,威尼斯人恐怕一直在暗处观望,毕竟这一战对帝国和热那亚人而言,都是赌上了百年内在整个环地中海之内的贸易。如果帝国能在海战中取得优势,恐怕威尼斯会忙不迭地冲上来收割残局,并美其名曰履行与帝国的友好和平条约。 “看来事情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简单啊。” 二十二条船,与帝国旗鼓相当。但恐怕在破涅修斯破碎群岛之中,还有些热那亚人的船隐藏在其中。 很幸运,珀涅修斯海上今天并没有雾气,午后的阳光洒落下来温暖人心。如果是在君士坦丁皇宫花园露台上喝一杯花茶,欣赏穿着长裙,风姿绰约的侍女的话,可能会更加浪漫。 热那亚人的舰队当然同时也发现了凤凰舰队,并在第一时间升满了船帆急速驶来。 “装填主炮,链炮和乌尔班重炮。侧舷先不要动!这不像是有意外之中的遭遇战……热那亚的船缺了几条,但又不是完整的整个舰队。他们的船只数量刚好可以在正面与帝国打得旗鼓相当。怎么看,似乎都是早有预谋。”弗朗西斯科思索道,“当舰队展开,横列阵应敌,放近开火,尽量保证命中率!另外……让四艘桨帆战舰脱离战场,进入破碎群岛之中,到时候我另有安排。” 炮战并不是主要的海战方式,双方也并非所有战舰都装备了重炮与侧舷轻火炮。接舷战,撞角战,弓弩对射等手段也不会落下,但火炮,无疑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造成最大的杀伤。 尤比乌斯-光辉号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庞大的船身、坚固的双层甲板和大量的火炮已经让吃水线有了巨大的压力,因此所携带的炮弹数量相对比较有限,否则会影响船只的航速和稳定性。 “向前匀速推进,等待热那亚人进入射程之后立即开火……” “准备……” “给我射!” 所有凤凰舰队战舰主炮的火力瞬间倾泻而出,在珀涅修斯海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火炮坠落到热那亚舰队的四周,虽然弗朗西斯科一再强调要注意命中率,不过对这个年代的火炮来说,还是在有风浪的大海上,只能是个奢望了。 当然了,总有幸运儿的。 一艘热那亚的桨帆战舰甚至被命中船首之后当即侧翻。但是,热那亚人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们在做什么?” “热那亚人一定也给战舰装配了侧舷炮!他们必定是有备而来。威尼斯人能在几年前就使用折火炮这样的武器,热那亚人一定不会甘心在军备上输威尼斯一头!”弗朗西斯科一瞬间就捕捉到了热那亚舰队的船身,木质挡板之后隐藏的玄机。 挡板明显有嵌合痕迹,这就说明了,在挡板后,恐怕会伸出无数炮口,热那亚人不惜一切急于切入帝国的舰队阵线之中,也是为了这波集中火力的侧舷齐射。 “侧舷填装!舰队以尤比乌斯-光辉号为中心,两翼散开,半环形围住热那亚人!不要让他们的侧翼接触到我们的船只!” “提督大人,他们的航速太快了!恐怕侧翼会来不及闪避!” 因为这场海战规模巨大,摆开阵势对射是较为常见的试探方式,但是热那亚人这种上来就拼命的作战手段,实在是让弗朗西斯科有些措手不及。 “这群商人还真是不要命……不过他们的目标,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我们的旗舰,如果几艘桨帆战舰的沉没能够让尤比乌斯-光辉号瘫痪退出战斗,是稳赚不赔的交易。也会让他们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掌握永久的主动权,只不过很可惜的是,在威尼斯人好心好意的帮助下,这条旗舰在比雷埃夫斯港的日常维护,又添了些猛料。” “如果觉得尤比乌斯-光辉号只是一艘大了一圈的克拉克帆船的话,恐怕他们就要付出一些代价了。拉维亚,快去。” “是,提督大人!” 所谓的猛料,实际上是帝国高价向威尼斯人购买的对舰体进行改装的方法。威尼斯人的造船技术目前为止在欧陆上仍然是数一数二的。尤其是用于内海作战的桨帆战舰的改良,一直是各国间谍的目标。 侧舷炮是舰船最密集、迅捷、凶猛的输出方式,在传统的海军观念之中,越大的船身就可以搭载数量更多的火炮,也就能造成更密集的杀伤。然而,威尼斯人对桨帆船的侧舷进行了改良,从船舱内夹板的用料选用了轻型木板,牺牲了防护能力的同时,增加了可搭载的火炮数量。 绝大多数桨帆战舰都要做出牺牲,只可惜,尤比乌斯-光辉号并非如此,独特的双层甲板,使得尤比乌斯光辉号可以让它的侧翼喷吐出密集的火舌,任何战舰,都会被这样的一轮齐射给射程筛子。哪怕是近海要塞港口的城墙,只要不是加拉塔或金角湾的海墙那种强度,经过几轮齐射也能被轰塌。 “记住,全弹装填,动作快点!” “热那亚人远道而来,我们不能不给他们准备礼物。”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下沉 “提督大人,他们撞过来了……” “不足百米海程……装填确认……” 尤比乌斯-光辉号的侧舷炮火力再密集,也不可能造成所谓的穿透伤害。除了旗舰之外,帝国舰队的其他船只不可能全都装备双层甲板,相对也会脆弱很多。 “注意规避热那亚人的炮弹,让舰队缓速散开,不要升满帆,否则被命中可能会直接沉没!” 舰队与舰队之间的旗帜交流,在热那亚舰队穿插入阵型之后会被完全阻断,这也就成为了这轮对撞攻势中,弗朗西斯科下达的最后的命令。 潮汐因为船只之间的距离而产生了乱流,加之火炮遮天蔽日的对轰,一时之间,烟雾与惨嚎弥漫了一整片珀涅修斯海。当两支舰队擦肩而过的时候,两边的士兵甚至能看到对方的脸上的表情。 “愣着干什么?齐射!” 哪怕拥有双层甲板,和稳固的底仓,尤比乌斯-光辉号仍然在实心弹的轰击下剧烈晃动。因为船只体型过于庞大,这个时候不需要接舷板,就可以展开接舷战。 帝国士兵们立刻从背后抽出了短弩和弓箭,这么近的距离,箭矢的杀伤力对不装备厚甲胄的海军来说极为致命。 热那亚人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立刻还以颜色。让弗朗西斯科震惊的是,热那亚的海军已经有部分人装备上了火枪,这么近的距离,甲板上如此密集的人流,哪怕不进行瞄准,这种弹丸一旦命中,就是重伤甚至死亡的结局。尤比乌斯-光辉号的甲板上,只是经历了一轮齐射,哪怕存在高度差距,也留下了无数的尸体。 只可惜,如此靠近尤比乌斯-光辉号,在弗朗西斯科看来,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热那亚人敢于和尤比乌斯-光辉号接舷,那么接舷的船只一定是体积较大的克拉克帆船。即便如此,双方的甲板存在着数米的高度,热那亚人仰攻接舷,在一片汪洋之上极其危险。 更何况,尤比乌斯-光辉号的侧舷炮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射。 “提督大人,他们停下来了,似乎要登舰!” “用弓箭驱逐他们,放心,凭一条船的兵力不可能登上尤比乌斯-光辉号。”弗朗西斯科沉声道。 这轮侧舷炮齐射之后,重新装填需要大量的时间,也会消耗掉极为宝贵的炮弹,到目前为止,弗朗西斯科还没有看见热那亚人的旗舰,他就不会随意开火。 如此大规模的海战已经爆发,热那亚人不可能还留着预备队暗处观察。 “他们的旗舰应该在路上了,尤比乌斯-光辉号不会被这种口径的火炮击沉,不要让他们踩上甲板,不要开火,听我命令!” 尤比乌斯-光辉号的两翼已经分别被两艘克拉克帆船所包围,对旗舰的指挥能力是极其巨大的干扰。这恐怕是热那亚人许久之前已经布置好的。现在珀涅修斯海完全被分割成了三部分战场,而弗朗西斯科对其他两部分战场的情况一无所知。 一旦热那亚人剩余的船只从尤比乌斯-光辉号的死角中杀出,那么,帝国舰队的两翼很快就会崩溃。 “提督大人!热那亚人的这两艘帆船有点不对劲!”舰队副手染了一身鲜血,又跑回到弗朗西斯科面前。 “怎么回事?” “人!他们人太多了!不只是甲板上,他们额船舱里——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有源源不断的军队涌出来!而且他们携带了大量的接舷板,甲板上到处都是漏洞,我们甚至需要调集下层船舱的炮兵来协助防守甲板!” “他们……疯了吗!”弗朗西斯科来到了甲板上。 热那亚人架上来的接舷板,哪怕是一个仰角,哪怕在晃动中不断有人失足坠海,他们还是前赴后继地涌向尤比乌斯-光辉号。甲板上甚至已经一片混乱。到处是杀戮,到处是鲜血。 “撞出去……” “提督大人……您,说什么?” “撞出去!” “啊?” “他们要拖住我们!将我们分割,穿插包围然后歼灭!一艘一艘击沉我们的船!甚至不给我们撤退和抢修的时间!我们现在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至少现在,应该冲出去,观察一下海面上的情况!”弗朗西斯科提起副手的衣领,“升起帆,满帆!给我撞!” “我们的舰首甲板不像侧舷那么坚固!而且尤比乌斯-光辉号没有撞角,根本无法构成伤害!”副手用最快的语速说道,“而且在撞击的过程中拉满帆急速行驶,就是给热那亚人撞翻我们的机会!” “就这样被热那亚人冲上来,等于是慢性死亡,我们只有冲出去,让整个舰队重新建立联系,才能重新拿回这片海域的主动权!抓住你的船舵!甲板上还活着的人,把帆升起来!” 弗朗西斯科的眼眶一片血红。 热那亚人是在搏命。哪怕握有优势,他们仍然在和帝国搏命! 他们还有维持西地中海贸易的舰队,而凤凰舰队和帝国第一舰队,是罗马的全部海军资源。 这就是商人的报复…… “我再重复一遍,侧舷不要开火……还不是时候……旗舰没有开火,其他船,都不要开火,哪怕把炮弹给我压死在炮管里!” …… “罗马人……在干什么?” “他们的提督一定是疯子!” 船身与船身之间的摩擦带起了漫天碎屑,也带走了无数扔妄图跳上尤比乌斯-光辉号甲板的热那亚海军的性命。失足从接舷板上掉下去的,要么在两船之间被碾成粉末,要么成为鲨鱼的盘中餐。 “快靠过去!不要让罗马人的船开出包围!这是死命令!” “船长!我们的右前侧船舱进水了!他们那艘巨大的旗舰顶破了我们的挡板!” “船长!我们在下沉!在下沉!” “够了,你们给我冷静点!”其中一艘克拉克帆船的船长怒骂道。挡板破损不是什么大事,并不意味着船只一定会沉没,但是,这艘船一定会在短时间内失去继续交战的能力。 “抛掉所有不需要的东西,先修补船舱!” “那罗马人的船怎么办。” “……把口子放开,我们已经尽力了……接下来,就交给提督他们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逆转 强行用前首装甲撞开一条道路,让热那亚人本能地产生了一种错觉。 尤比乌斯-光辉号的外层甲板,可以挡住所有的侧舷炮的炮口,直到有必要时,可以掀起外层炮口挡板,进行齐射。而热那亚人从外侧观察,却只能感受到这艘旗舰,只不过是看起来比较庞大的木头疙瘩而已,除了甲板上的几门重炮之外,对船只恐怕够不成什么威胁。 “提督大人,右侧甲板有几道豁口,左侧甲板除了一些剐蹭伤之外没有太大问题,我们运气不错,船首装甲没有完全损坏,不会影响航行。” 热那亚用于包围尤比乌斯-光辉号的船只一共有三艘,一艘桨帆船冲锋时已经被船首主炮击沉,一艘克拉克帆船重伤退出战斗,就损伤来说,尤比乌斯-光辉号收到的伤害不值一提,单论热那亚人对旗舰的针对,可以说是完全失败了。 但是战局,却在朝着弗朗西斯科无法控制的局面发展着。 因为战场被分割,每一处热那亚人都是在以多打少。而且船只陷入包围几乎没有撤离的可能。不是每条船都能从这种搏命式的撞击中幸存下来的。 幸好,凤凰舰队的战舰体积都相对庞大一些,热那亚人在接舷战中无法取得巨大的优势,目前为止,帝国还没有一艘战舰彻底沦陷。 “如果是我,面对眼前的战局你会怎么选择。” “我恐怕会让旗舰先去支援一侧的战场,充足的火力足以打开局面,只要另一侧能顶住热那亚人的进攻,我们就有机会赢得战争。” “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有多少?” “五成。” 弗朗西斯科对着副手笑了笑:“里萨尔,你的确是一个优秀的海军指挥官,但同样,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帝国在这场战争中只能有一个结局——那就是胜利!毫无悬念的胜利!还记得那开战前我下令躲藏进破碎群岛的那四艘桨帆战舰吗?” “提督大人……您的意思是?” “虽然我们还不知道热那亚旗舰的位置,但我们需要一些能扭转战局的援助。”弗朗西斯科从中央桅杆的下层亲手拉出火盆,“点起烽烟,给他们信号。另外,左满舵,我们冲回热那亚人的包围圈中。” “但是,提督大人,我们刚刚从包围里杀出来,为什么还要再跳到虎口里去?”里萨尔·弗兰德里希略有不解到。在他前往法兰西海军学院进修的过程之中,从来没有哪门课讲到过“回马枪”这种战术。海军与骑兵、步兵完全不同,在海上转向极其困难,而且这种激进的战术虽然会出奇效,但代价同样庞大。海军的每个单位都极其珍贵,更加不会选择这种超越常识的战术手段。 “里萨尔,课本可以教会你很多,但实战,永远是过往经验的父亲。”弗朗西斯科轻抚着舰首的重炮,“我们眼下,正面临着变革的时代,战马长枪终将会被淘汰,接下来,恐怕火药将会主宰下一个时代。恐怕厚重的狄奥多西城墙,也会成为炮火下的牺牲品,最终被新的防御工事所取代……” “这是您的见解吗?我受益良多。”里萨尔感叹道。 “不,这是约翰陛下的看法。他是一个我看不透的人……但他是帝国未来的巴西琉斯,我们就应该感谢这个时代。” 满帆状态下的尤比乌斯-光辉号乘上了这个初春,爱琴海上的第一缕南风。烽烟也随之飘散开来。 四艘桨帆战舰,看起来似乎对战局并不能产生什么影响,但实际上,这四艘战舰中的其中两艘,是凤凰舰队成立之初,被给予厚望的风暴与冲击。他们的体型与普通的桨帆战舰相差无几,但他们在某一点上,和尤比乌斯-光辉号有着相同的配置——集装侧舷炮。 “而且,看到这缕风烟,恐怕有动静的不只是我们的四艘船了……热那亚人的旗舰,也该坐不住了?” “提督大人!我们的左侧!那座岛屿的后面!”里萨尔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发现了隐藏在战场之外,迟迟不肯现身的热那亚旗舰。 热那亚人对舰队的改装思路与尤比乌斯-光辉号类似,体型与吃水线就是一切。 只不过,热那亚人在东地中海舰队中的投资看起来十分有限。直观的提现,就是在他们旗舰的“虚胖”上。 虽然体型庞大,但是热那亚舰队旗舰的火炮数量严重不足,甚至只有船首上拥有一门看起来口径并不算大的重炮。 “怎么办?先出处理正面战场吗?” “不,当然是摧毁他们的旗舰,这可是他们自己送上来的。”弗朗西斯科笑道,“恐怕他们也以为,尤比乌斯-光辉号和他们的旗舰一样,是一块没有火力的木头疙瘩。” 热那亚人看到帝国的旗舰不要命地猛冲过来,行进速度反而放缓了下来。紧接着,用他们甲板上唯一的主炮对准了尤比乌斯-光辉号。 “提督大人,快去船舱里!他们要开火了。” “如果尤比乌斯-光辉号会被这样的火炮击伤的话,我就可以将所有海军军费还给陛下了。”弗朗西斯科挥手道,“继续加速,尽快绕道侧方去……我已经迫不及待看到尤比乌斯-光辉号的第一次全弹发射了。热那亚人,这次会收获一个天大的惊喜的。” “这样,恐怕会把旗舰的秘密泄露出去。” “不,不会。”弗朗西斯科神秘一笑,“秘密,会随着他们的旗舰一起沉入爱琴海之下。” 一发火炮落在了尤比乌斯-光辉号的左侧,热那亚的旗舰,也就失去了最后的远程防护。 “天真的热那亚人还升起撞角来限制自己的机动性啊……他们真的以为帝国会和他们来一次激情对撞吗?”里萨尔摇了摇头, “好了里萨尔,和我一起欣赏这一幕,我已经等了两年了” “来,侧舷准备……” “开火!” 第一百三十七章 海军之花 “撞上去!他们的旗舰甚至连撞角都没有,就凭这稍微大一圈儿的体型?和我们硬碰硬?”热那亚舰队的提督冷笑连连,他仿佛已经想象到了弗朗西斯科船毁人亡的样子。 “提督大人,他们真的疯了吗?这个距离,还在加速,他们过一会儿可无法规避我们的撞击。”一旁的水手奇怪道,“那可是弗朗西斯科和里萨尔!整个地中海上都赫赫有名的海军将领!他们不可能犯那么低级的错误!” “马有失蹄,人有失足。弗兰克。等我们战胜了帝国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舰队,威尼斯人,就该收拢他们的爱琴海贸易网了。属于热那亚的东西,一定要让他们还回来!” “等等……有些不对劲……” “提督大人!他们在转向!”这个距离,热那亚旗舰上的水手可以把尤比乌斯-光辉号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害怕了!迎上去!” 热那亚旗舰已经升起了撞角,船只的平衡性收到影响,自然不能再快速转向,但尤比乌斯-光辉号不同,这种笨重的撞击,可以轻松利用船身的机动优势闪避。而弗朗西斯科如此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将两船之间的距离拉到最近,这样一来,可以保证仅仅只需要一发侧舷炮齐射,就可以让热那亚人的旗舰,葬身在珀涅修斯还之下。热那亚人的过于冒进,让旗舰与护卫舰产生脱离,尤比乌斯-光辉号就有足够的时间来摧毁热那亚旗舰。 热那亚提督正为这一次撞击没有命中而惋惜,却发现侧着船身驶过的尤比乌斯-光辉号忽然打开了外层甲板。而甲板之下,隐藏着数十个黑魆魆的洞口。 “那是……什么?” 热那亚总督已经没有了反应的机会。数十门舰载火炮,在这个距离发射,除非炸膛,否则绝对不会有一发炮弹落空! 无数炮弹只倾泄在一面薄薄的甲板上,结果已然显而易见。 “提督大人!提督大人!他们的甲板下面藏着火炮!我们的船要沉了!” 海员弗兰克用手臂驱散着火炮发射后带来的滚滚烟尘,许久之后,他才发现刚刚还站在自己身边指挥若定的提督,已经被帝国海军射来的流矢正中脖子中央,失去了声息。 热那亚旗舰明显已经收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正在飞速失去高度。而且最恐怖的是,由于船只沉没速度过快,在海中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漩涡,这个时候哪怕跳海求生,也会被很快卷入漩涡然后带到海底窒息而亡。然而,大量慌不择路的热那亚人已经迷失了方向。尤比乌斯-光辉号为了躲避船只下沉形成的漩涡和防止与热那亚其他护卫舰发生正面冲突,早已掉头离开了这片海域,那些热那亚海军,便只能一头扎进深不见底的汪洋之中。 “可惜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上帝蒙福,这群人入不了天堂,也别再给商人们做牛马了。”弗朗西斯科叹了一声,这种事精他做过无数次,手上染的也是各式各样的鲜血,只怕这身罪孽,是额我略三世也洗不干净的了。 “里萨尔,接下来的指挥工作就交给你了。别忘了,尽最大可能保证我们舰队的完整性,而不是把追击放在首位。我们已经获得了决定性的胜利,短时间内,热那亚人应该会安分点了……” “我知道,提督大人放心。” …… “约翰陛下,君士坦丁堡抄送的珀涅修斯海战的战报。”侍从刚刚进了大厅,两道暗红色的光就划过了他的头顶。 仅仅过了三周,丁香与醋栗两只猎鹰已经丰盈了许多,特别是羽翼。训鹰人的悉心照料,让它们的双翼绽放出了极为炫目的光泽,眼神锐利而灵敏,动作迅捷无比。的确是本都山脉之中,最为罕见和纯正的本都猎鹰的血脉。 而两只猎鹰显然也已经不满足于训鹰人送来的已经被折腾到半死不活的嘴边食物,每日清晨,他们都会钻入伊庇鲁斯的崇山峻岭之间完成狩猎。 “放一边。我等会儿会看。” “哥哥,你不好奇,弗朗西斯科会取得怎么样的战果吗?” “你这么说,就是笃定弗朗西斯科会取得胜利了。那已经知道结果的事情,干嘛急着去看?” 嘴上虽然这么说,约翰还是顺从索菲雅的意思,将战报展开。上面金色的走线封订已经证明了,这是帝国新的一封大胜捷报。恐怕一周之前君士坦丁堡已经全城欢庆了,只不过这时候才送到贡布里涅而已。 “这种关键的战报,传递还是慢了一点,过几天应该想个办法……” 战报摊开后,饶是已经知道了结果,约翰还是被耀眼的数字晃了一下。 “热那亚舰队共计三支,全三十六舰出战,包括旗舰在内沉没七艘,瘫痪俘虏两艘,重、轻伤十二艘,狼狈撤离。帝国舰队共计两支,全二十六舰出战,沉没两艘,重伤九艘。” “没了吗?”听约翰许久不出声,索菲雅好奇地抬起头,“就这些了?” “剩下的没什么营养,不过你乐意看也行。都是盛赞提督弗朗西斯科和里萨尔的出色指挥,帝国将士英勇作战的。可能是父亲大人有感而发,临时添上去的。” “将近三分之一的船只数量劣势,能有这个战果,弗朗西斯科这个人在海军指挥上的造诣的确不一般。” “恩,这个父亲说了,授予了弗朗西斯科提督海军之花的荣誉称号,另外也赏了些财物。”约翰兴致缺缺地把战报丢到一边,“这就是装备优势带来的好处。热那亚人被威尼斯不断压制,海军的领先地位早就不复存在了,偏偏他们还觉得帝国只是几年前的软脚虾可以随便欺负,算是给那些西方人开开眼界。他们还是对罗马帝国的虚弱深信不疑啊……” “有什么不好呢,这样只会让他们更加关注我们的一举一动。到时候和奥斯曼决战的时候,他们还有可能暗中来给我们掣肘。”索菲雅无奈道,“为了利益,他们连渎圣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东爱琴诸岛光复凯旋 “陛下,人到了。” 君士坦丁十一世悠游自在地半靠在圣坐上,指尖扣着圣座上金色的雄鹰雕文劈啪作响。 老阿格里帕推开拉奥帕尔夏宫大门,面带微笑地走了进来。 拉奥帕尔夏宫,这个近年来给帝国带来无数美好回忆的地方。又迎来了下一位客人。 “欢迎来到帝国最华贵的宫殿之一——拉奥帕尔夏宫。当然了,并不是每一位客人都能玩得很开心而已。”老阿格里帕将热那亚的使者带进宫殿中央,“请坐。” “哼!” 热那亚使者愤怒地瞪了阿格里帕一眼,拍了拍自己长袍,在客座上坐下。 “这里每个角落都有侍从日日清扫,一尘不染,不会染上灰尘,您的长袍也一定会和来时一样干净整洁。除非……”阿格里帕自然地在热那亚使者对面坐下,“除非您在来的地方就染了一身骚……” “你!” “好了阿格里帕,君士坦丁堡与热那亚相隔千里,这位热那亚使者远道而来,风餐露宿,身上难免有风尘……来我们就不浪费时间了。来,阿格里帕,直接上主菜。” “是,陛下。” 阿格里帕朝王座上微微致敬,随后示意侍从将拟定的圣诏端到热那亚使者面前:“约德里大人,请。” 珀涅修斯海战以热那亚人的全面溃退而告终。热那亚尊贵总督怎么也没有想到,可以和威尼斯人的舰队平分秋色的共和国主力舰队,会被如此轻易地击溃。甚至最后旗舰沉没,海军伤亡过半,而罗马人,竟然只伤了些皮毛。 约德里原以为帝国会在圣诏上列出一份极长的清单狮子大开口,而他缓缓摊开圣诏的时候,却发现上面竟然只写了短短一行字。 可就是这一行字,直接踢翻了热那亚人的底线。 退出爱琴海。 约德里捏着圣诏的手青筋暴起,随后愤怒地抬起头。 “陛下,热那亚没有失去东爱琴海上的任何领土,我们绝不可能轻易地放弃爱琴海的海权!我们只是输了一场海战,共和国雄厚的资本可以让我们的海军迅速恢复,热那亚拖得起,难道帝国也拖得起吗?”约德里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们在西地中海还有三支百战百胜的舰队,而你们罗马人的海军短时间内难道可以恢复元气?” “是这样吗……”阿格里帕几乎对约德里的怒火置若罔闻,“那您今天千里迢迢赶到拉奥帕尔夏宫,不会是来欣赏君士坦丁堡的风景的。” “我们至多撤离加拉塔,其他在爱琴海上的领土,我们绝不退让!”约德里对阿格里帕的态度极为不满,虽然他心里清楚,这些年派使者进了拉奥帕尔夏宫的国家,最后的结局都不是那么体面。 “约德里大人,您应该知道,加拉塔里面,本来就没有热那亚人,帝国需要你们撤出来吗?加拉塔本身,难道不是帝国的领土吗?” “那是我们保护热那亚在地中海的商人而购买的土地!你们罗马人毫无理由地宣战,强行占领原本属于热那亚的领土,热那亚人自发保卫,现在帝国还想平白无故侵占,难道是想和整个西方世界为敌吗?”约德里适时地搬出了圣座作为挡箭牌。 帝国在危难关头不止一次地向西方圣座寻求援助,怎么也不可能立刻站在圣座的对立面。 “热那亚的领土?”君士坦丁十一世在圣座上微笑地看着约德里,“来自热那亚的尊贵客人,您确定吗?” “你什么意思?”约德里本能地警觉了起来。 “阿格里帕,把东西给他。好好看看,我们尊敬每一位来到拉奥帕尔夏宫的客人,但决不允许任何人对帝国的领土胡言乱语!”君士坦丁十一世故作严肃地沉声道。 老阿格里帕立刻献上了一封文件,并朝着约德里笑道:“一个月之前,你们在加拉塔的总督德里亚大人深明大义,已经以一枚金杜卡特的价格,将加拉塔卖给帝国了。也就是说,从那一晚开始,加拉塔就是帝国的合法领土,我们只不过在金角湾内实行海军演练,你们热那亚无故在爱琴海上对帝国海军发起进攻,才是你们应该解释的问题?您说呢,约德里先生?” 约德里难以置信地从阿格里帕手中抢过文件,他当然知道德里亚就是热那亚派往加拉塔地区的总督,这文件上白纸黑字,竟然真的是德里亚的笔迹。 “这……怎么可能?”约德里瞬间将这份文件撕成了两半,“最尊贵的热那亚共和国的任何一片领土的交割,都需要经过最高总督和上层议会的决定,德里亚背弃共和国,他根本没有权利将任何领土交给你们卑劣的罗马人!” “我不得不提醒您,尊贵的客人,在拉奥帕尔夏宫中,请注意您的言辞!”阿格里帕收敛起笑容,“注意您的身份……我们罗马,不懂你们热那亚人的律法,但是德里亚身为加拉塔的最高行政长官,自然有权利处置加拉塔的一切,现在加拉塔已经是君士坦丁堡的一部分,热那亚人用一块根本不存在于自己版图上的土地当筹码,恐怕有些不太合适?” “我不论你们是如何对德里亚总督严刑拷打逼迫他签下这份协定的,但是我们绝对不会承认这封协议的有效性!哪怕是被帝国攻占,也绝不会以一枚金币的价格将一座堡垒出售!” “这和帝国无关,不是吗?帝国的条件已经列给你了。我们不要赔款,不需要贸易转移,不会动热那亚在西地中海的一点儿利益,但有些本该属于帝国的东西,必须还给帝国。这些岛屿在威尼斯人手中也好,在奥斯曼人手中也罢,巴尔干、爱琴海、安纳托利亚,早晚的事情而已。” “侵吞整个巴尔干?收复爱琴海?你们难道真的妄想凭你们现在的实力恢复当年的统治吗?” 老阿格里帕刚想开口,君士坦丁十一世忽然从圣座上站了起来:“不得不说,你是我见过来到拉奥帕尔夏宫之后,最有胆识的使者,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的猜测十分正确。约德里先生,做出决定,把不属于你们的东西,还给帝国!”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最后通牒 拉奥帕尔夏宫的这场谈判,仿佛从开始就注定了结局。帝国虽然对热那亚人的底线心知肚明,但当威尼斯人从幕后走到台前,并站在帝国身边的时候,即便他热那亚尊贵总督万般拒绝,也绝不可能成为帝国和威尼斯联合舰队的对手。 这是一笔强买强卖的交易,帝国非常“客气”地与热那亚签订了赎买协议。当初,热那亚人就是这样用资本一点点割去了帝国在东爱琴海的一座座岛屿,现如今,君士坦丁十一世怎么可能放过这样一个机会来羞辱热那亚总督? 一共十三枚杜卡特金币被拍在了约德里面前,按照眼下的购买力,这十三枚金币大概可以从安纳托利亚的马市里牵一匹不错的旅行马。 “你们会付出代价!” 就像所有失败者离场前必须的过场一样,约德里并没有接受帝国的“馈赠”,而是带着一腔悲愤连夜离开了君士坦丁堡。 这场因加拉塔掀起的闹剧辄止于此,帝国,也终于可以安心进入最后的备战阶段。 …… “丁香!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把死兔子叼到贡布里涅堡里面再吃!”索菲雅看着她与约翰的卧房里的一地兔子毛毫无办法,丁香和醋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总喜欢把猎物带到城堡中先玩弄一番,“那是萨洛尼卡进献上来的丝绒地毯,洗起来很麻烦的!” “殿下,您也该吃早餐了。” 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动静,尤斯廷娜与伊芙蕾齐齐推开房门。索菲雅粘着伊芙蕾左右软语了一个多月,才将伊芙蕾从自闭之中完全解放出来。 贡布里涅的条件毕竟和君士坦丁堡略有不同,也没办法天天变着花样给两位紫衣贵族搬弄山珍海味。幸好有杰尔季·斯坎德培送来的阿尔巴尼亚厨子,否则约翰还真怕索菲雅得上厌食症。 “约翰陛下,公主殿下,君士坦丁堡急件,已经送到外厅桌上了。” “君士坦丁堡那边最近好像事情很多啊,呆在伊庇鲁斯快要无聊死了……” “没事做你就知足,我还没见过有人天天盼着兵荒马乱的。” 在帝国与威尼斯的威逼胁迫之下,热那亚最终从东爱琴海诸岛撤军,并放弃了爱琴海之上全部的贸易利益。作为补偿,帝国给了热那亚人通过博斯普鲁斯海峡,进出黑海的“福利”。哪怕现在博斯普鲁斯还并未完全掌握在帝国手中。 热那亚的衰败已经成为了事实,接下来哪怕帝国不动手,威尼斯人也会一道一道阉割掉热那亚剩余的贸易商埠。恐怕未来几年之后,威尼斯将成为地中海上唯一一个强大的商业共和国。 帝国看起来是在这场战争中吃得最饱的一个,以两条船为代价,换取了东爱琴海无数宝贵的战略资源。但实际上,这些岛屿与小亚细亚沿岸地区隔海相望,奥斯曼人只会加强在海岸线上的防备,反而不利于发起突然袭击,而且帝国的舰队也不足以彻底保证东爱琴海诸多航线的安全。割让出这些岛屿,并未给帝国带来肉眼可见的受益。 这么一来,帝国眼下就只剩下了一条路。 撕毁与奥斯曼人的停战协议,夺取埃迪尔内,先彻底解除对君士坦丁堡最直面的威胁。日期已经被敲定在年末,因为是一场全线攻势,因此各大区总督,包括伊庇鲁斯在内都是各自备战,然后从不同角度,联合匈牙利与阿尔巴尼亚发起突击。 这就相当于在巴尔干上撒下了一片天罗地网,只要赢得了这场战役的胜利,帝国不仅可以彻底解除异教徒在巴尔干地区的威胁,甚至还有机会在埃迪尔内奥斯曼王廷之中活劈了穆罕默德二世,让奥斯曼帝国陷入继承危机。到时候,脆弱的安纳托利亚诸位帕夏、总督恐怕会为了一个苏丹头衔兵戎相见杀得头破血流,帝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版图扩充到七百年前的样子。 “是不是听起来还有那么一丝丝让人感觉热血沸腾?”约翰透过窗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贡布里涅行营,“但这场战斗,我们最终取胜的概率也不过只有五成。匈牙利经历瓦尔纳大败元气还没恢复,阿尔巴尼亚虽然在杰尔季的指挥下,可以成为群峦之中的战神,但真正的正面战争,战斗力会大打折扣。帝国的兵源到现在还没有解决,你看,哪怕那个塞克斯图斯主教帮着乔万尼大肆募兵,现在除了满足凤凰军团的补员之外,只堪堪征募齐了一千多个符合条件的士兵。” “哥哥,不是说控制了海岸线,奥斯曼人就没办法获得增援了吗?这样的包围网,就算是穆拉德二世亲自指挥,恐怕也没有办法突破?” “现在看起来,奥斯曼人在巴尔干上的领土就像一座孤岛,但困笼里的野兽,往往都是最凶狠的,不是吗?” 午后,总算闲下来看了一眼信件的乔万尼又不得不急匆匆地赶到贡布里涅堡中。瓦西卡,杰弗瑞,以及刚刚在君士坦丁堡完成授勋的海军提督弗朗西斯科已经在大厅中等待了很久。 “可以说,这是父亲给奥斯曼人的最后通牒了。我们可以依靠的盟友只有匈牙利和阿尔巴尼亚。我们不是没有派人去罗马教廷游说过,但这一次教皇吃过亏,说什么也不肯同意再次组织军队了……倒是威尼斯人,愿意帮我们看守海岸线。看来这几个月的贸易额,威尼斯总督还是大致满意的。”约翰将大致情况重复了一遍。 伊庇鲁斯将全权负责这个包围网的南部,按照君士坦丁十一世的要求,约翰因为兵力有限主要以防守为主,不让奥斯曼人突破防线从伊庇鲁斯撤离或转进,就算是圆满完成任务。 显然,在座的所有人都对这项任务的分配感到些许不满。 “陛下,恐怕是错误估计了伊庇鲁斯军队的战斗力了。”乔万尼将手杖钉在了桌面上,“陛下,凤凰军团不会防守,只会从正面,碾碎奥斯曼人的防线!” 第一百四十章 贡布里涅火枪卫队(上) 初期的动员虽然效果不那么理想,但也产生了实质性的帮助。 制铁工业在伊庇鲁斯抬头之后,一直是官方大力推崇的产业。除了凤凰军团外,帝国有一半的士兵武器装备依赖于向威尼斯和匈牙利进口。无形之中对帝国产生了较大的税收负担。既然自己有能力进行制造,省一笔钱是一笔钱。 制铁工业相对繁荣起来后,杰弗瑞着手对原本压在底线上的税收展开了缓慢回调。毕竟人口增长的趋势已经归于平缓,而伊庇鲁斯急需更多的收入来满足大量兵源的需求,再加上征兵之后劳动力人口的必然短缺,想要填上这个空缺,光依赖一座金矿,难度非比寻常,高额的通货膨胀会迅速摧毁刚刚建立起的崭新的经济体系。 “放心,杰弗瑞,没问题的。我们帮威尼斯人从爱琴海赶走了热那亚人,少一点贸易额他们也不会说什么,再说了,谈判失败是威尼斯总督的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本来威尼斯商船来亚威尓港进行贸易,铁器就是重要商品之一,现在伊庇鲁斯铁器的需求减少了一倍,恐怕会影响热那亚商人的贸易热情。” “那是他们的事情,卖不了铁器,就卖其他东西,三方航路又不难建立,反正南边儿马穆鲁克现在无所事事,我们也可以来一点儿异域风情的东西。整天吃葡萄,偶尔也该换换口味了……” “陛下,食品贸易带来的收入恐怕并没有那么……” “我可没说我想要的是那些微不足道的收入,我只是很久没有尝过,椰枣那香甜可口的味道了。”约翰伸了个懒腰,“威尼斯人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帝国能允许威尼斯人减免关税进行贸易就已经不错了,能不能赚到钱,还要帝国替他们操心吗?” 索菲雅一边看着君士坦丁堡学者们的着作,一边在一旁憋笑。 让两大商业共和国同时颜面扫地,还不得不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恐怕也只有自己的哥哥做得出这种事情了。 “那就照您的意思,如果商队三天后从亚威尓港起航,不出一个月,陛下应该就能收到不少异域风情的货物了。”杰弗瑞微微躬身,随后离开了贡布里涅堡大厅。 杰弗瑞前脚刚走,约翰还没清净片刻,乔万尼又赶了过来。 “向您致意,尊敬的陛下。” 约翰微微一愣,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一番乔万尼。一柄护手剑,一身抛光甲胄,别在腰间的标志性手杖,加上凤凰军团菲尼克斯纹印的纹章长袍,与平时没什么区别。 “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珀涅修斯海战,您还记得吗?”乔万尼几乎难以抑制面部激动的表情,“君士坦丁陛下给我们送来了一份厚礼!热那亚被俘的战舰里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战利品!我原本以为这些东西会拿来加强圣座卫队的军备,没想到君士坦丁陛下全数赠给了我们!您猜猜是什么东西?” “火枪?” 乔万尼的表情突然凝固在了脸上。 “没什么好意外的,弗朗西斯科刚刚从君士坦丁堡回来的时候已经提起过这件事情了,伊庇鲁斯防务紧张是帝国摆在明面上的问题,而且你在热那亚的时候也研习过火器的理论知识,不说有多熟练,至少应该会用。送到伊庇鲁斯来没什么好奇怪的。”约翰踮起脚,拍了拍乔万尼的肩膀,“不过也算是好消息,怎么样,一共多少支火枪。” “三百支……其中有二十支是向威尼斯人购买过来凑齐整数的。有几支火枪浸了水,已经无法使用了。”乔万尼略有些惋惜道,“我们可以从新兵中挑选一些眼神好的,组建起一支火枪小队,保不齐未来可能会用到。这个时候的火枪出现在战场上,还是十分震撼的。” “奥斯曼人不是没见过大世面,火枪兵在正面作战的时候是骑兵的活靶子,人员的选择一定要谨慎,挑一些机灵的。到时候站在原地排队等死,那就是在浪费我们宝贵的人力资源。” 不是约翰不舍得在火枪兵团上做投资,只是这个时候,商业共和国生产的所谓的“火枪”有多可靠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炸膛熄火那是家常便饭,精准度偏离五十度以内那都算是你鸿运当头。 每次完成射击后,哪怕装弹再熟练,也需要几十秒才能进行下一次攻击,脆弱的枪身可以分分钟自爆给你看。而这段时间,足够训练有素的弓箭手进行至少四次射击,效率可见一斑。也别以为火枪的威力有多强,那会儿火枪出膛的动能比单兵弩也强不到哪里去,如果非要选的话,约翰宁可直接问君士坦丁十一世要几十箱箭镞来得更实用一些。 “陛下,您不是说,冷兵器必然被火器淘汰吗?可现在您似乎对这批新式武器也没那么看好啊……” “这样,我们去凤凰军团的行营。” 约翰看了一眼窗外,才刚刚正午,整天呆在贡布里涅堡里,倒不如出去溜达溜达,也让这个已经被火器迷得神魂颠倒的将军,见识一下这个年代火枪的真正面目。 凤凰军团的行营是在贡布里涅一块废弃的农地上建立的,虽然不那么豪华,但场地足够宽阔。可以同时满足骑兵的骑术训练和弓箭手的射击练习。 火枪的标靶还没开始制作,不过按照约翰的意思,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如果非要形容一下火枪的精准度的话,瞄准一片树林,打中某棵树干,就算是莫大的成功了。精准弹道学的出现这两年是没什么希望了,除非乌尔班等火器学家突然醍醐灌顶,否则火枪短时间内还会是较为鸡肋的武器。 乔万尼让侍从提着两个箱子搬到了行营后方的草场上,凤凰军团平时就在这里进行演练。 “公主殿下应该也有一支袖珍的火枪,不过热那亚人的这批武器,威力可是大上了很多。” 乔万尼对火枪还是十分信任的,从木箱中精挑细选了一支,熟练地装上火药和弹丸。 “虽然装弹缓慢,但威力足够强大,异教徒就算铜皮铁骨也会被瞬间洞穿。” “好了好了,乔万尼将军,就朝着那棵树试射一发。” 第一百四十一章 贡布里涅火枪卫队(下) “嘭——” 不完全燃烧的火药在枪管中发出了极其沉闷的响声,随之而来的是冲天而起的滚滚烟尘。等烟尘散尽,被火药推出去的弹丸早已不见了踪影。 “对面的树都完好无损,看来没能成功命中。”约翰摇头道,“这东西射程还不如余料打造出的一柄弹弓,这个时代的火枪手,还只能当作中距离甚至近战兵种使用,并不能独立列出一个火枪军团的编织。” “其实也不一定,哥哥。”索菲雅虽然也并不那么看好这批早期火枪的战斗力,但她却有一个更大胆的假设,“这种火枪虽然射程和精度都很尴尬,但是它也同样解决了帝国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奥斯曼苏丹近卫中,不乏重骑兵和披甲步兵,除了凤凰军团之外,苏丹近卫是绝大部分帝国士兵的梦魇,但一旦火枪兵团能集结出几百人甚至上千人的方阵,那么全身甲的威胁就不会再那么严重。” “索菲雅,我没有否认火枪的破甲能力。”约翰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我十分相信火枪洞穿板甲的能力,我也说过,火枪早晚会取代刀剑,只不过……” “怎么了?” “我懂约翰陛下的意思。”乔万尼从站台上走了下来,一边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浮尘,“精准度和射程还不是火枪最致命的缺陷,毕竟两军拉近之后,只要方阵足够密集,这些都可以弥补。火枪兵团最致命的,是他比命还长的装填速度!” 乔万尼重新为火枪装填好弹药,随后举起枪管。 又是一声闷响过后,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但弹丸完全穿过树干之后,余力显然已经完全不足,轻飘飘地跌落在地上。 “别说是骑兵,一队站位密集的步兵向火枪兵团发起冲锋后,火枪兵团的一轮齐射,就算上帝眷顾,全部命中,那最多也只能撂倒第一排的步兵,而剩余几十秒,要把火药压实,装入弹丸,重新瞄准射击,这段时间已经足够步兵把我们的火枪手杀个五六次了。”乔万尼沉声道,“火枪穿透力再强,也不可能将一整列的敌人全穿过去,因此,我们不能把火枪手当成是一般的远程兵种,近身战仍然需要锻炼。” “近身战……”约翰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乔万尼,把火枪给我看看。” 约翰盯着这柄火枪看了许久。这是热那亚为海军在接舷战中特意准备的通用火枪,细长的枪身可以尽量弥补精准度的不足,但是也让这种火枪失去了一定的射程。在接舷战中,由于两军靠得相当近,又无法轻易展开贴身战,是最适合这种火枪发挥的平台。 “如果是为海军量身订做的话,这种设计倒也不算太奇怪了。” 枪身平整而光滑,在约翰眼中,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乔万尼将军,你的手杖接我一下。” 约翰知道,索菲雅赠送给乔万尼的这柄手杖,不仅是一个精美的装饰品,在手杖中还隐藏着一把短刃细剑。可以出其不意地应对一些譬如刺杀之类的突发情况。 而当约翰用一段细绳将手杖绑在火枪之下后,他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乔万尼将军,这样看起来,是不是漂亮了很多?” 对火枪手威胁最大的就是骑兵,高机动性的战马在冲锋时不仅可以规避掉子弹,还能轻松地在没有任何抗骑兵手段的火枪军团中来回冲杀,只要骑兵接近火枪兵团,可以在五分钟之内杀个片甲不留。 只是,如果给火枪装上刺击方阵所使用的长杆枪头,借助火枪狭长的枪身,可以瞬间把火枪卫队变成一个长矛方阵。 “陛下是想加强火枪兵在近身战中的表现吗?我也不是没想过这一点。” 乔万尼接过火枪,往一旁的假人身上猛刺了一枪。枪尖虽然洞穿了假人,但索菲雅也看出了其中的缺陷:如果只是生硬地将火枪和长枪组合在一起,火枪脆弱的结构会在高强度的近身战中瞬间崩溃。到时候,火枪兵就会成为赤手空拳的案上鱼肉。 “我不是这个意思,亲爱的乔万尼将军。”约翰微笑道,“是谁规定了,一个方阵之中,只允许有一个兵种的?” 乔万尼思索了片刻:“在早年的学习中,几乎所有的指挥官都会上到这么一课。生硬地将长矛方阵和剑盾方阵组合在一起,配上弓箭手与斧兵,这种组合看起来似乎完美无缺,但实际战争中只会无限放大彼此的缺点。因此方阵中一般都采用相同的兵种,只不过会携带不止一种武器。类似早期的罗马军团方阵,除了用剑盾保证杀伤力与防护力的同时,也会携带标枪作为远程杀伤手段。” “没错,生硬的排列组合当然不适合在正面作战中保持突出表现,不过,如果是合理的协同配合,则会无限放大一个方阵的作战能力。伊芙蕾,去拿纸笔来,索菲雅,到时候你照我说的画。” “三百把火枪,我们送十个给乌尔班去做后续的生产和改良,剩下的火枪,足够我们组成一个强大的组合方阵。将火枪手平分成三行,分为预备、装填与射击阵列。最大程度地减少火枪方阵射击的真空期。” 在索菲雅笔下,早期“排队枪毙”的阵列模式就跃然于纸上。虽然很欣赏约翰的创造力,但乔万尼也可以看出,这种阵列模式的实用性也并没有那么大,遇到大规模的针对性冲锋还是毫无还手之力。 “之后,在外围用两层持盾长枪方阵,将整个火枪阵列包围。” “什么?” “这就是射击与枪刺方阵,也是在火枪广泛应用之后,最为合适的作战阵列。” 约翰的灵感,就来源于西班牙人经过塞米纳拉战役后痛定思痛,对火枪兵团进行的改组。这种方阵被命名为卡斯蒂利亚大方阵,即后世的西班牙方阵。这样的传统步兵与火枪兵紧密配合,任何距离都可以火力覆盖的阵线,让西班牙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战争中战无不胜。 只不过,这一世,他将不再用伊比利亚国家的名字命名。 “就叫它新罗马方阵,可怜的小穆罕默德,又要拿他来当作试验品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新罗马方阵 “这个太高了,容易被友军擦到头皮……” “喂,那个比我还矮的就算了,拿着火枪打身前的战友吗?” 新式步兵方阵的建立并不麻烦,枪盾作为帝国存续至今的传统艺能,本身就有大量的兵源基础,只要练习与火枪手之间的配合默契,就可以抬上战场。 唯一比较麻烦的,就是火枪手的人选。作为新罗马方阵最主要的杀伤人员,无论是灵活度,反应能力,以至于身高体重肩宽都要精挑细选。新罗马方阵是紧密的线列型方阵,加上昂贵的武器和弹药,更不允许出现一丝意外。 最终,在经历了层层妥协之后,约翰与乔万尼最终还是遴选出了两百五十人,作为新罗马方阵火枪手的第一批人选。 “这兵源质量真是让人……一言难尽。”约翰浑身乏力地躺在床上,“索菲雅,你也看见了,一个个,骨瘦如柴,别说拿起武器装备了,我看他们那个样子连挑桶水都费劲!” “伊庇鲁斯在被奥斯曼人占领之后已经贫困很久了,人力被完全抽干,本身也是在山地之间,没有发展农业畜牧业的优势,港口荒废,这些伊庇鲁斯的原住民能自给自足地生存下来,本身已经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现在人力既然能够恢复,我们也不能要求那么多……”索菲雅叹了口气,“火枪总比枪盾和全身甲轻一些。只要他们的灵活度跟的少,勉强就是这批人了。” “就怕,这理论上无法被破解的阵线抬上战场后被奥斯曼人轻松碾碎,这些心血就算是白白浪费了……” “哥哥,你白天不是还挺自信的吗?再说了,变革是牺牲的必需品,这话可也是你说的。”小丫头吹熄了桌上的油灯,将手稿放到一旁,“先休息,以后的事情,放到以后去想。” 第二天上午,乔万尼指派的军需官如约抵达了贡布里涅堡。 敲定兵源名单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下级军官和武器装备还要重新编制。长枪兵倒还好,但成建制的火枪兵团在帝国之中还是第一次出现,军需官们也无法确定除了弹药之外还需准备什么。 “陛下,军队剩余的军费已经十分紧张,甚至无法保证每个人都拥有一件制式的轻装装甲。至于其他的武器装备,锻铁的武器也没多少,需要仔细斟酌。”军需官的脸色有些尴尬。凤凰军团本身的军费就已经极其高昂,再养一支火枪方阵,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如果不是从杰弗瑞的税务报告上对帝国现在的经济形势了解得一清二楚,约翰大概会以为这军需官是在骗取额外的军费。 “制式轻甲?没必要没必要……我们不避讳,穷就是穷,就更没必要来为火枪手这种永远不可能进行正面作战的兵种配备甲胄。除了防止流矢的软胄甲之外,恩,一人发一件紧身红色大氅,大氅上还可以纹个不死鸟的纹章,美观大气。?锻铁有多的话,再每人发一柄细剑,反正唯一的原则就是轻,不要给火枪手增添任何负担。”约翰大笔一挥,丢下了数百金杜卡特的军费,“省着点用,学聪明点儿,粮饷不够了,隔壁摩里亚的兄弟顿顿吃撑呢。” “等等陛下……装备如此昂贵的火枪手,浑身上下的护甲,只需要一件软胄甲?”军需官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可是这是不是过于脆弱了?长枪方阵崩溃了怎么办?他们根本没有自保能力!” “骑兵和步兵有长枪方阵帮他们挡着,箭矢有盾墙顶着,盾阵崩溃了,给他们全身板甲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活靶子?”约翰真是替这一批军需官的职业素养感到为难,“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该死的火药和弹丸塞进火枪里,然后打出去,其他什么花哨的护甲和装备,只会增加不必要的负担,减弱他们的火力!” …… 火枪手的人选确定后,方阵枪兵也渐渐补齐,这支新罗马方阵,自然被名正言顺地列到了凤凰军团名下,成为约翰麾下第二个一手组建的军团,也就是所谓的嫡系部队。这支军团只要建制不被摧毁,就将会陪伴约翰四处征战。 或许这是世界上第一支成建制的射击与枪刺方阵。虽然没有西班牙大方阵那么精良,但在实战中,绝对会有巨大的威胁性。 蹩脚的射术和配合有待练习,不过在日常演练中,这个方阵的战斗力已经让约翰啧啧惊叹。 刺猬一般的长枪方阵,如果不是在大平原上受到具装骑兵的告诉冲击,任何兵种都难以下手,只能展开近身肉搏,但在肉搏的过程中,又会很快被火枪手一个一个点名枪毙。 “这种恶心的阵线令人作呕!到底是谁想出来的!”站在半山腰上俯视着军团操演的瓦西卡怒气冲冲道,“卑劣!卑劣至极!” “好了瓦西卡,不能因为你又一次输给了我而生气,这阵线是用来对付帝国的敌人的,哈哈哈哈哈……” “那你笑什么?”瓦西卡一把夺过了乔万尼手中的手杖,“你们!没长脑子吗?绕到后面!后面去!” 瓦拉几亚轻步兵绕着方阵左右转了好几圈,但是外围的长枪兵也跟着组成坚固的枪阵,将火枪手层层裹在中间,除非有火力可以从天而降,否则根本无法对火枪手造成杀伤,但瓦西卡指挥的军队,却不断地被火枪手射出的软木塞子给击倒。 “愚蠢!愚蠢到了极点!” “瓦西卡将军,今天要不就这样,瓦拉几亚骑兵的战斗力大家都有目共睹,您是凤凰军团的中坚力量,帝国未来的希……” “得了得了!你先告诉我,到底是谁!告诉了你这种恶心至极的阵线!” “罗马人伟大的共治皇帝,牧首加冠者,君士坦丁的指定皇储,帝国的唯一继承人,约翰·巴列奥略陛下。”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尼罗河之赐 “陛下……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杰弗瑞拄着拐杖,一路跟随约翰来到亚威尔港。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帝国上层官员中最大胆且最激进的一个。 直到在新罗马方阵基本成型之后,约翰忽然提议要和商队一起去一趟马穆鲁克苏丹国。身为雄踞埃及,囊括大半北非,特别是还强占着亚历山大和安条克两大牧首区的王朝,约翰认为很有必要和马穆鲁克好好整理一下“外交关系”。 “马穆鲁克人的巅峰在一百年前已经结束了,现在的马穆鲁克只是空有广袤无垠的土地,财政却已经拮据不堪的躯壳。”约翰带着索菲雅与伊芙蕾登上了前往马穆鲁克的航船。 “放心杰弗瑞,马穆鲁克人现在的政权并不稳固,军官和权臣强占着土地和税收,名义上的苏丹并没有什么实际权力。我们跟着商船前往埃及,也只是简单地去熟悉一下马穆鲁克目前的情况而已,并不一定会签署什么条约……当然了,如果我们之间能建立香料丝绸贸易线,那应该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我们预定年末就和奥斯曼……” “不用担心,还有大半年时间。伊庇鲁斯满眼的群山绿树我也有些看腻了,借这个机会,刚好去看看沙海之舟是什么样子。” 随行的侍从人数不多,除了已成惯例的世俗骑士卫队之外,其余的仆役不超过二十人。因为是跟随商船同行的外交出访,带太多人恐怕反而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我们已经和马穆鲁克的苏丹有过交流,除了对帝国近年来的复苏感到震惊之外,马穆鲁克苏丹还十分热情地邀请我前往开罗,一览埃及文明的辉煌。盛情难却,盛情难却啊。” 约翰与索菲雅一前一后走进了船舱。 对于帝国而言,外交关系越错综复杂,越能从其中牟利,除了已经撕破脸皮的奥斯曼和热那亚之外,欧陆与北非还有无数可以利用的“盟友”,来为帝国复兴添砖加瓦。 “帝国与马穆鲁克的友情必将万古长存,牢不可破……” 在回信的末尾,约翰这样写道。 …… 南地中海虽然海盗猖獗,但恐怕没有海盗会把目标锁定在东帝国的出使船队上,护卫舰与旗舰的桅杆顶部,四β旗足以闪瞎所有过路船只的双眼。 “罗马人疯了?爱琴海一堆破事没有处理完,敢来染指南地中海?看样子,这还是罗马人的主力舰队?难不成他们的皇帝在船上吗?” 突尼斯的海盗看了一眼自己脚下渺小的桨帆船,又看了一眼如诺亚方舟一般的尤比乌斯-光辉号,连忙降下了骷髅旗,悻悻离开。 罗马人的澡盆也没有那么宽敞,横跨南北两岸自然也花不了太多时间。按照马穆鲁克苏丹给予的行程安排,舰队会在亚历山大港停靠,随后一行人再前往开罗、吉萨等地,整个行程至结束回到伊庇鲁斯,大概不会超过三个月时间,赶上年末的大戏绰绰有余。 “伊芙蕾姐姐……你这是晕船吗?” “在海上飘了那么久,突然又踏在地上,腿有些发软……” 索菲雅对皇室与仆从的身份一向并不敏感,甚至还亲自扶着伊芙蕾从登陆板上下来。虽然出访人员数量早已经提前告知了马穆鲁克,不过在亚历山大港摆开仪仗的马穆鲁克士兵依然没能分清究竟谁是帝国紫室中的公主。 “呃,尊敬的远道而来的客人,欢迎你们来到沙海中的绿洲,金色海湾的主宰——马穆鲁克大苏丹国。我代表这里的一切,向帝国的使者表示问候” 前来迎接的外交使臣对希腊语居然一窍不通,而是在使用蹩脚的拉丁语和约翰交流。索菲雅早知道约翰的拉丁语水平实在感人,连忙催促随行的翻译从船舱里滚下来。 约翰心知肚明,早在五十年前,马穆鲁克王朝在沙海之中的统治早就已经面临崩溃的危局,甚至出现了“最差的苏丹永远是下一任苏丹”的尴尬局面。埃及地区爆发大规模鼠疫之后,人口锐减,瘟疫当初的规模不亚于欧陆的黑色病,而统治者的无能更加重了马穆鲁克王朝的倾颓。 人口大量外流已经成为了马穆鲁克王朝的常态,说起来伊庇鲁斯倒也是外迁热潮的受益者之一。不少马穆鲁克的难民在伊庇鲁斯群峦之间悄悄扎根。虽然不能提供稳定的税收,但日后也是相当不错的人力资源。 “我们是直接前往开罗面见苏丹大人吗?这里的阳光简直和你们一样热情……” “罗马人的共治皇帝陛下,如果您希望在亚历山大港游览的话,我们非常乐意随行。” 游览?游览个屁!约翰暗自腹诽道,虽然北非沿岸并没有埃及腹地的大沙漠那么炎热,但这片土地对于帝国来说充满了诸多不堪回首的记忆。那坍塌一半的庞贝柱立在亚历山大港区,还天天的盯着我们呐!如果非要邀请帝国的后裔来参观的话,不如等着亚历山大光复凯旋! “还是直接去开罗,我们双方的时间都有限,不是吗?” “再好不过了,苏丹大人一定会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客人!我们已经得到了苏丹大人的谕令,来自罗马的远道而来的商队,可以在境内自由贸易。” 这位马穆鲁克的使臣虽然身材十分矮小,但实际上却相当聪明。至少说话滴水不漏,处处表明了对帝国使团的尊重。不过约翰心中也有数,马穆鲁克苏丹支持帝国商队的自由贸易,实际上的原因是他根本无法掌控大部分地区的实际权力。大部分肥沃的土地被手握军权的军事将领所侵占,而且独立倾向相当之高,马穆鲁克行使的也只是表面管辖权而已,与帝国签订任何条约,还要看贵族的脸色。伊克塔制发展成现在这样,也可以说是足够丢人了。 “那就出发,我想你们的苏丹大人应该不会乐意等太久的。” “最好不过了,尊敬的陛下,请——” 第一百四十四章 诱人的陷阱 马穆鲁克王朝在埃及境内的统治余历数百年,在这期间,无论是马穆鲁克本身的文明还是受新月教影响而新兴的文化,多多少少都出现了巨大的变革。 即便开罗如今显得有些萧瑟,但仍然是北非至阿拉伯半岛上最繁华的城市之一,也是近东地区的核心文化输出源。别具特色的马穆鲁克建筑,让约翰第一次领略到的“异域风情”的真正含义。 “赞助式扩建——这是开罗能有如今这等繁华程度的重要原因。因为苏丹在实权上衰弱,反而是一些大的马穆鲁克系贵族掌握了庞大的财富。虽然没有坐上苏丹的宝座,但是他们依然会用各种方法援助城市的建设。”约翰与索菲雅随着马穆鲁克的卫队走在开罗的街道上,与君士坦丁堡相比,这座由尼罗河哺育出的城市也不遑多让。而索菲雅,似乎对这座城市格外了解。 “他们会用自己的积蓄向城市捐赠建筑经费,用于修建清真寺、水渠、巴扎集市和学校之类的公共建筑,或许是应因为埃米尔血统的奉献基因作祟,这种现象在开罗非常普遍。不仅是开罗,在一些其他相对较大的城市中,也有贵族们会进行公共捐赠,虽然数目不大,也足以兴建一些新建筑。可以说,畸形官僚和贵族制度摧毁了马穆鲁克原本牢固繁荣的统治,但也为马穆鲁克城市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约翰低下头问道,“你之前来过开罗吗?” “陪你到伊庇鲁斯之前,我从没离开过君士坦丁堡。”索菲雅白了约翰一眼,“君士坦丁堡学者们的着作很有用,没事可以找他们看看。哥哥,虽然你的变化让我很欣喜,但是你似乎对读书没有任何好感了。” “书这东西,好不好我不敢说,不过已经给我很多惨痛的代价了。” “或许我未来会效仿长公主殿下,为你的一生写一本传记,这句话,我决定写在扉页上。” “你敢……” 约翰正要伸手去揪索菲雅的耳朵,一直在前面带路的马穆鲁克外交使节忽然转过头:“尊贵的客人,前方就是布尔吉尼苏丹金宫了,除了马穆鲁克卫兵之外,进入金宫不能携带武器……不过请你们放心,我们的勇士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客随主便。” 约翰无所谓地耸耸肩,将腰间挂着的装饰用的细剑交给在金宫门口侍立的卫兵。对约翰和索菲雅,这些马穆鲁克士兵当然保持了十足的尊重,不会去干搜身这种事情,毕竟没有哪个外交使团会在觐见对方统治者时携带武器,这会被视为近乎羞辱的挑衅行为。 可惜,索菲雅除外。宽袖长裙里的袖枪,隐蔽而便捷。 “尊敬的约翰陛下,索菲雅殿下,以及……” “这位是我的圣选侍女,伊芙蕾·杜卡斯-科穆宁。” 马穆鲁克苏丹仿佛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奇怪的情节,随后安然点点头:“我明白我明白……杜卡斯-科穆宁,也算是名门之后,在伊庇鲁斯,还算有些威望。” “看来苏丹陛下对帝国世系也有所涉猎。” “地中海诸国,对大切尔克斯苏丹国而言,都是潜在的合作伙伴。”马穆鲁克苏丹微笑道,“自我介绍一下,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我是沙海之舟的主人,黄金殿堂的主宰,尼罗河的扎尔卓丹,切尔克斯苏丹国大苏丹——扎希尔·赛弗丁·哲格麦格。” “约翰·巴列奥略,我的妹妹,索菲雅。” “欢迎!” 扎希尔苏丹给奴隶随侍们一个眼神,一盘盘精美的水果与甜点被摆上了餐桌:“还不到这里享用晚餐的时候,约翰陛下,不如先来尝尝沙海的馈赠,你们一定会爱上这些东西。” 椰枣,甘甜绵软,易于保存,一口下去,味道如同香蜜。无论是皇室宫廷还是寻常家庭,椰枣永远会存在于日常生活的各个角落。而椰枣还可以制成各种饮料和酒水,马穆鲁克的宫廷宴会,也少不了椰枣的影子。 “苏丹大人,索菲雅喝不了酒。就由我们,来为罗马帝国与马穆鲁克的友谊,喝干这一杯!” 虽说传统的新月教信徒并不饮酒,但布尔吉系马穆鲁克苏丹王朝的宫廷贵族们,是一个独特的例外,他们并不避讳引用酿造品。无论是酒精饮料还是真正的酿造品,都是宫廷常客。开罗的巴扎商场中,甚至还有专门贩售酿造品的商人摆摊。 这个时代的蒸馏提纯技术约翰心中有数,高浓度烈酒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存在。在外交场合喝醉,是非常失礼和不明智的行为,至少他和索菲雅之间,一定要有人保持绝对清醒、 但椰枣酒刚一入口,就给约翰来了个当头一棒。 扎希尔苏丹在王座上将酒水一饮而尽,也被后劲冲得满脸通红。约翰在君士坦丁堡可从来没喝到过如此浓烈的液体。 “哈哈哈哈哈!约翰陛下,切尔克斯宫廷的哈亚妮椰枣酒,和你们的葡萄汁饮料可不一样。” “的确浓烈而香甜!如果不介意的话,我非常乐意向苏丹请教酿造这种酒的方法。” “这是小事,布尔吉金宫中有专门的酿造师,约翰陛下喜欢,大可挑几个,让他们坐上你们的航船。”马穆鲁克人对人口的流动并不在意,这也是伊克塔制的特点之一。 “不过约翰陛下,您和您的使节们远道而来,十分难得,我身为马穆鲁克的大苏丹,非常希望能和你们的帝国,拥有一些真正意义上的合作。” “商业方面的还是文化方面的?苏丹大人,您可以说说您的看法。”约翰喝完了杯子里的最后一点儿酒,虽然杯子不大,但几口下去,他竟然想起了高粱烧酒那灼烈的口感。 “帝国和奥斯曼人签订了五年的停战协议,不是吗?” 约翰拿着杯子的手悬停在了半空中。 第一百四十五章 陷阱里的兔子 “的确,停战协议的内容和对外公布的一样,正是五年。如果不是国库拮据的话,庆祝这场久违的胜利的庆典,应该会持续更久一些。” 在品尝过浓烈的椰枣酒之后,约翰还是选择对它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一旁扎希尔苏丹精挑细选,风姿绰约的侍女十分贴心地给约翰换上了另一种饮料——香甜可口的冰镇甘蔗汁。 “谨慎一些,老阿格里帕可不在这里,不要轻易做出任何承诺或者同意任何协约。日后反悔也会损害到帝国在外交上的声望。”索菲雅靠在约翰身边,低声道,“帝国现在和奥斯曼之间的摩擦最为激烈,这个苏丹也有可能想把帝国当作挡箭牌。” 约翰捧起甘蔗汁,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罗马帝国的伟大当然不必重复,整个世界都在关注当初巴尔干地区的战火,甚至因为开罗离君士坦丁堡实在太远,我还在懊悔没能第一时间收到罗马人大胜的消息!穆拉德二世,不仅罗马人与东欧诸国与他结着梁子,大切尔克斯国也与他在争夺近东的利益。”扎希尔苏丹说完,又猛灌了一口椰枣酒,“就在城门下的那一刀,当时战场上的指挥官换成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不敢动手!” 堂堂一介马穆鲁克苏丹,在如此重要的外交场合对自己、对帝国这般奉承,让约翰甚至觉得有些不适。哪怕是阿尔巴尼亚、匈牙利这些与帝国已然缔结神圣盟约的国家,在进行外交活动时也进退有据,这扎伊尔苏丹,却把马穆鲁克搞得像是罗马的仆从国。 “我们信仰对立,向着穆拉德的那一刀,我是在尊重我自己的信仰,也是在尊重无数已经埋骨的帝国将士。”约翰放下杯子,朝扎希尔苏丹直言道,“苏丹大人,您可以直接说出您的需求。既然我身为帝国的共治皇帝,在外交问题上当然也握有一定的决定权。” 当然,这是约翰给自己留的后手,如果马穆鲁克使下的绊子约翰没能识破,到时候也可以推脱给御前会议与君士坦丁堡方面,毕竟眼下,帝国不止一个皇帝,也不止一个御前辅弼机构。 约翰同样可以以共治皇帝的身份建立自己的御前会议团,只不过他上眼的人才实在没有几个,伊庇鲁斯巴掌大的地方也不需要那么多决策者,日后有必要了可以再另行考虑。 扎希尔苏丹并没有识破,或者说并没有戳破约翰的潜台词,他虽在统治上显得昏庸无能,但也不至于听不懂最基本的外交黑话。 “既然约翰陛下直言不讳,那我也就把切尔克斯国的想法和盘托出了。” “苏丹大人但说无妨。” “全世界都知道,罗马帝国和奥斯曼苏丹国有五年的停战协议。全世界也都知道,罗马帝国和奥斯曼苏丹国没有五年的停战协议。”扎希尔苏丹摆了摆手,侍从们立刻上来,端走了甜点和水果,换上了哈曼烤鸽、丕塔饼,各种芳香馥郁,弥漫着香料味道的硬菜。 这就是正餐。 “我想知道,这段并不和平的和平,到底还会持续多久?” “这个没必要避讳。帝国需要征服,需要扩张,需要光复旧土。哪怕国力有限,这段和平也不会持续太久了……”约翰替索菲雅切了一片鸽肉,“当然了,如果非要一个精确的时间,这就不是帝国所能掌控的了。” 含糊其辞,就是约翰心里所能想到的,应付眼下局面最好的方法了,原本他来开罗,心中所想的只是吃一些红海的香料、棉织品等贸易的红利,来丰富一下伊庇鲁斯地区税收的结构,没想到扎希尔苏丹倒是先提出了如此尖锐的问题。 “约翰陛下,不必那么谨慎。”扎希尔苏丹大笑道,“我们对帝国十分尊重,尽管彼此信仰与文化不同,但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知道,巴尔干早晚还会爆发一场大战,帝国这两年围绕巴尔干奥斯曼组建的小型包围网,加上保证阿尔巴尼亚独立的行为,就足以作为证明。但约翰陛下,我希望您不要忽略在安纳托利亚的奥斯曼人。哪怕帝国与威尼斯几乎完全控制了巴尔干海岸线,但帝国不可能在海上修建一堵长城来阻挡安纳托利亚的奥斯曼援军登陆巴尔干半岛。” “苏丹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此时,扎希尔苏丹对巴尔干局势了如指掌的局面已经暴露了出来,至于为什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约翰心中也有了答案。 扎希尔,必然想牵扯进巴尔干半岛的相关利益之中!帝国与奥斯曼人开战,就是最好的时机。 “我们希望在帝国宣战之后,以战争同盟的身份介入。切尔克斯国的舰队会从北非出发,进攻仍在苟延残喘的卡拉曼贝伊国,而我们强大的马穆鲁克兵团,将会一举从亚美尼亚,进攻奥斯曼。到时候,我们会为帝国牵制大量的在安纳托利亚地区的奥斯曼人,而我们剩余的舰队,则会进入爱琴海,防止奥斯曼人偷渡!”扎希尔在自己的苏丹王座上紧握着双拳,“这必将成为一场震惊世界的大胜!只要足够默契,奥斯曼人就再也无法对你们罗马帝国、对切尔克斯构成威胁!” 扎希尔苏丹的一席话,约翰乍听起来的确鼓舞人心,让人热血沸腾。但实际上,马穆鲁克的意图也很明显,就是借机将爪子伸进安纳托利亚。 他们的舰队会不会帮忙巩固海疆约翰并不知道,但他们一定会趁奥斯曼人后防空虚的时候大张旗鼓地攻城略地。为自己谋取最多的利益,所谓的军事同盟,也只是马穆鲁克悍然出兵的借口而已。 “怎么样,陛下,这对帝国,对马穆鲁克而言都是机会!只要罗马帝国控制了巴尔干,就足以称得上是一方强权!” “哥哥!” 索菲雅低咳了一声,轻拽了一下约翰的衣角。 “我知道我知道……” 约翰再度捧起酒杯,对扎希尔苏丹致敬道:“帝国当然乐意接受马穆鲁克热情的援助,不过……” 第一百四十六章 渎圣?渎什么圣? “但是?” “帝国并不能保证一定能取得战争的胜利,要知道目前为止,帝国仍然没有过得充足的兵源人口,在巴尔干,受到重创的匈牙利王国与初诞的阿尔巴尼亚王国,与帝国兵力的总和也只能堪堪与巴尔干的奥斯曼人持平。”约翰不动声色地给索菲雅递了个眼神,随后继续说道,“尽管奥斯曼人在安纳托利亚版图辽阔,但巴尔干是奥斯曼人无法放弃的领土。一旦失去,奥斯曼人再想染指欧陆恐怕就是痴人说梦了。” “正因如此,我们相信哪怕奥斯曼人暂时放弃安纳托利亚边境的部分利益,也不会对巴尔干不管不问。”索菲雅继续解释道,“就算援兵因为爱琴海海权问题变得相对有限,穆罕默德二世也必然会大肆强征人口,甚至从其他地区征召雇佣兵来扩充军队,一旦撕毁协议,就是一场不死不休的决战。所以帝国绝对不会轻易撕毁这份停战协定。” 扎希尔苏丹对约翰与索菲雅的回复显然并不满意,对于马穆鲁克而言,想要转移国内文臣与军事贵族之间尖锐的矛盾,并重新巩固苏丹的地位和荣誉,扩张是必须要走,也是唯一可以走的一条路。 奥斯曼已经横亘在马穆鲁克扩张之路上多年,是马穆鲁克如今必须要面对的敌人。但扎希尔苏丹扪心自问,凭马穆鲁克现在的国力,想要对奥斯曼人正式宣战无异于痴人说梦。 罗马帝国能坚持到现在,并在巴尔干半岛上对奥斯曼人做出局部反击,让扎希尔苏丹看到了让马穆鲁克统治存续的唯一希望。 扎希尔苏丹思量再三,缓缓地抬起头:“兵源人口与装备的问题,我知道已经困扰了你们罗马人很久。但是,鉴于切尔克斯国与罗马帝国一向的友情,为了对抗我们共同的敌人——受诅咒的奥斯曼恶徒,切尔克斯会对罗马帝国给出应有的帮助。我们将尽己所能,让帝国赢得最后的胜利!” “恩?”约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和索菲雅的确准备好了狮子大开口,毕竟安纳托利亚的肥肉,不能白白让马穆鲁克咬一大口下去。但是他们也没想到,扎希尔堂堂一介苏丹,居然会在如此重要的外交场合,主动提出牺牲自己国家的利益,来换取一个相对次要的战争借口与一个脆弱不堪的盟约。 “巴列奥略铭记您的慷慨,尊敬的苏丹大人。”索菲雅起身行礼道,“苏丹愿意给出怎样的援助呢?” “一千名奴隶骑兵与他们所需的装备与辎重,另外,如果帝国对奥斯曼宣战,直到战争结束,切尔克斯国会给予帝国一笔战时的援助金。加上帝国国内的税收与威尼斯的援助贷款,我想大概足够帝国相对富裕地完成这场战争。”扎希尔苏丹的豪迈慷慨让约翰简直猝不及防,马穆鲁克国内经济形势同样紧张的情况下额外给予帝国战争援助,这不像是一个英明的统治者应该做出的选择。 而一千马穆鲁克奴隶骑兵更加印证了约翰的这种看法。 奴隶骑兵,可以说是马穆鲁克的立身之本。马穆鲁克鼎盛时期对蒙古远征军三战三捷,奴隶骑兵也因为其强大的战斗力,绝对的忠诚性和严酷的训练手段名扬近东与欧陆。哪怕马穆鲁克早已不复鼎盛时期的辉煌,奴隶骑兵的战斗力却不会有太大变化。直到现在,仍然有源源不断地突厥奴隶被热那亚、威尼斯的船队运送到埃及,然后接受惨无人道的训练。 “我认为,这样的条件已经足够优渥了。”扎希尔苏丹笑道,“得到这样的帮助,帝国应该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向奥斯曼人宣战。” 谈判的进程虽说超出了约翰的预料,但他深知,最早的筹码,绝对不是底牌。帝国与马穆鲁克绝对不可能成为长期盟友,那么通过这次宣战,帝国就很有必要从马穆鲁克身上狠狠割上一刀。未来光复安条克与亚历山大牧首区,说不定扎希尔苏丹还能看到自己亲自培养的奴隶骑兵收掉自己的性命。 …… 在约翰有意识地回避之下,一场原本十五分钟就能解决的谈判,因为某些关键问题迟迟不能得到“统一的答案”,因此谈判被强行延期到了第二天。 最终,耐性已经被消磨殆尽的扎希尔苏丹,同意了约翰更加苛刻的要求。 将奴隶骑兵的援助数量提升到了一千五百人,而资金援助,则延长到了战后的三个月,用于重建帝国军队的编制与修缮可能遭到战火摧毁的建筑。 而主要工作完成之后,约翰与索菲雅才开始进行原本他们已经构思好的贸易协定商谈。 往返于亚得里亚海,热那亚港与亚历山大港的马穆鲁克商队,将会在未来,于帝国境内多增加几个停靠的港口,将香料、棉织地毯,椰枣干货等充满埃及特色的商品,与帝国的贸易物资进行交换。 帝国并不会抽取高昂的关税用于增加收入,毕竟马穆鲁克已经非常乐意当老实人,给予帝国大量援助了。而这些商品足以活跃帝国内部的贸易类型,约翰当然十分乐意直接签署相关的条款。 “马穆鲁克与帝国的伟大友情必将永载史册,尊敬的苏丹大人。” 约翰又干了一杯芳香馥郁的椰枣烈酒。 “那么,约翰陛下,您打算什么时候和奥斯曼人开战呢?” “虽然需要经过御前会议与君士坦丁王廷共同的商讨,不过,我们的确有了个模糊的范围。只要不发生意外,这场战争今年就将降临。” “好!好!好!约翰陛下,我们必将给奥斯曼人迎头痛击!” 扎希尔苏丹的笑容愈发浓烈,丝毫没有利益受损的觉悟,这种牺牲精神让约翰简直啧啧称奇。苏丹的昏聩无能,恐怕也逐渐成为了马穆鲁克的传统之一。 “你们应该在开罗继续游览一番,还有很多别致的风景等待着你们参观!” 第一百四十七章 钳形攻势 自高加索的切尔克斯人入主埃及,布尔吉王朝的苏丹们更乐意在正式场合自称为切尔克斯国的大苏丹。虽然马穆鲁克日暮西山的颓势已经难以挽回,但形式上依然恪守着布尔吉王朝的传统。 为了防止扎希尔苏丹再临时变卦,约翰并没有接受苏丹大人的再三挽留,星夜带着随从们踏上了返回伊庇鲁斯的航船。 接下来,几条运输船会忙碌地往返于亚威尔港和亚历山大港之间,运送商品、资金与兵源。 “哥哥,你有没有觉得扎希尔苏丹慷慨地有些过分了?”索菲雅站在尤比乌斯-光辉号的甲板上,任凭寂夜的海风吹乱她的长发,“从我们踏上马穆鲁克的土地开始,他们的热情使我感到毛骨悚然。帝国沦落到眼下这个地步,哪怕仰赖我们生存的阿尔巴尼亚,也不会恭敬到这种程度,而马穆鲁克再弱小也是一方强权,扎希尔苏丹丝毫没有必要表现成那个样子。” “索菲雅,没看出来吗,这是扎希尔他的赌注。堂堂苏丹,被麾下大臣架空。这么重要的外交场合竟然没有其他任何一个苏丹近臣参与,你以为,这是扎希尔对我们的尊重吗?”约翰就这样躺在甲板上,抬眼可以看到浩瀚星穹,“扎希尔的目标不是什么战胜奥斯曼让马穆鲁克重新崛起,他只是想借战争之手,将马穆鲁克积重难返的官僚体制彻底洗牌。只可惜,内部已经完全腐朽的马穆鲁克,究竟还有多少资本完成这场战争呢?扎希尔苏丹不会真的以为有帝国、匈牙利和阿尔巴尼亚在巴尔干牵制奥斯曼人,安纳托利亚就能随他予取予求了?” “哪怕是头待宰的羔羊,也会发出最后的抵抗……更何况,马穆鲁克现在仍然是个庞然大物。”索菲雅的眼中充满了忧虑,与马穆鲁克的一系列条约的确让人精神振奋,但这也建立在马穆鲁克能够负担得起的情况下,“就害怕,扎希尔二世给我们的仅仅是一张空头支票,当兵戈真正拉开时却不予兑现……” 约翰站起身,揉了揉索菲雅的长发,随后将她拉回到船舱中:“那又如何呢?战争的发起不会因为马穆鲁克人参与与否而发生改变,而马穆鲁克,与帝国之间迟早会撕破脸皮,我们与他们的利益严重冲突,至少未来,地中海东岸并不会那么平静。” …… “陛下……马穆鲁克的国书。” 君士坦丁堡接到消息比贡布里涅更晚一些。当马穆鲁克商船朝着君士坦丁堡海墙缓缓开来时,甚至有卫兵拉响了警戒铃。但明晃晃的钱币与商品,很快让港务官的态度产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老阿格里帕刚从匈牙利回来,才得知了这略有些诡异的消息。 “扎希尔到底在干什么?马穆鲁克人的兵源人口和商品收入都是在街上捡的吗?就为了一个和帝国的战时同盟关系?”阿格里帕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便急匆匆地赶到了紫色宫殿,“陛下,这一定是陷阱!” “大家都猜测过所有可能的变数,但是马穆鲁克人,这次的确是想玩真的。他们只需要一个放肆入侵的借口而已,至于付出多少,扎希尔苏丹似乎并不在意。”君士坦丁十一世在圣座上缓缓说道,“这样的条件,我还没能想到帝国可以给出什么等额的筹码。” “那批奴隶骑兵是否忠诚?有没有可能在帝国最关键的战争中帮助奥斯曼人反戈一击?”老阿格里帕仍不放心道,“总而言之,这绝对不是正常的外交手段,难以相信如此巨大的疆土,会由这种人来统治。” 实际上,阿格里帕对于马穆鲁克近年来的一举一动还算有些了解,虽然双方在外交事务上并不熟稔,但也算是有共同的利益需求。至少阿格里帕可以保证,扎希尔二世刚登基的时候,绝对不是现在这副蠢笨不堪的样子。 “其实我们也不用太担心,阿格里帕先生。”普布利乌斯盯着半岛地图,“针对奥斯曼人的口袋已经封得严严实实,穆罕默德二世在爆发后,恐怕也只剩下了两条路。要么和穆拉德二世一样,在战场上不那么光荣地战死,丢下烂摊子一般的奥斯曼,等着我们来慢慢光复……要么就趁早滚回安纳托利亚,收拾收拾他们自己的后方,等着帝国的军队再次降临。” “照你这么说,扎希尔苏丹如此慷慨解囊,只是想从这场盛宴中分一杯羹?”阿格里帕摸着胡子,又将马穆鲁克的国书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至少应该让约翰陛下小心一些,一千多的奴隶骑兵,足以威胁到他的生命安全。” “好了,如果约翰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了的话,把帝国的皇位传给他,还真要重新好好考虑一下。今天的御前会议是来讨论如何针对奥斯曼的,阿格里帕,不用替朕的皇储担心。”君士坦丁十一世将目光转移到半岛地图上,“普布利乌斯,说说。” “原来的计划,我们会将西巴尔干交给匈牙利与阿尔巴尼亚东巴尔干,特别是针对埃迪尔内的攻势,将由帝国亲自执行。” 帝国的首席军事大臣,目前是一个很微妙的位置。乔万尼坐在这个位置上,却跟着约翰远去伊庇鲁斯,君士坦丁堡内又必须有一个军事总管,顺势就临时落在了普布利乌斯的身上。 “原本按照计划,托马斯亲王与拉提乌斯公爵大人的军队将承担首要的进攻任务,但是眼下,情况出了些变化。” “约翰陛下手中握有的军团已经足以与奥斯曼人展开正面决战,如果可以不进行旷日持久的围城,这种大规模野外军团作战,可以最大限度上的减少帝国的损失——当然,这要建立在取得胜利的前提下,”普布利乌斯指着地图上的伊庇鲁斯地区说道,“如果以雅典为轴心,将君士坦丁堡与伊庇鲁斯作为两翼,包围住埃迪尔内,这样的攻势,无疑更加强大!”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战术 “而我们,完全有能力发动这样的攻势。”普布利乌斯将视角从地图转移到了沙盘上,推演将因此变得更加清晰,“君士坦丁堡目前只有一只非特殊情况绝不调动的圣座卫队和少量城防军。但是如果这场攻势以雅典为轴心的话,也就意味着雅典和萨洛尼卡等城市所需要的是采取被动防守的姿态。这样一来,他们就不需要太多的兵力了。” 普布利乌斯将托马斯亲王与拉提乌斯公爵的一些军队放在了君士坦丁城中。 或许只有帝国眼下绝对的中央集权,加上分封诸臣的绝对忠诚,才能如此随意地调动上层贵族手底下的士兵。 “摩里亚的兵源相对充裕,雅典从瘟疫中复苏之后反而收获了大量民众的普遍支持,兵源人口也相当充足。就算是保守估计,帝国在君士坦丁堡的可用步兵数量也会达到万人左右。这就满足了围攻埃迪尔内的基本要求。” “普布利乌斯将军,我相信穆罕默德二世可不会率领他几万的精锐士兵和苏丹近卫在埃迪尔内城中坐以待毙。哪怕叛乱带来的伤害还没有消弭,但穆罕默德应该能轻松做到和我们的联军在巴尔干打个势均力敌。”另一位城防军将领并没有完全赞成普布利乌斯的看法,“因为位置关系,我们与匈牙利和阿尔巴尼亚不可能合兵一处,集结优势兵力。我们甚至有可能被穆罕默德二世逐个击破。没有统一的指挥,联军的战斗力并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 君士坦丁也在圣座上微微点头。钳形攻势的确强大,但这是建立在有绝对优势与统一调度的基础上,否则,任何突出部都有可能被率先歼灭,而后整个攻势分崩离析。吃这种亏,帝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在这种以命搏命的关键战役中动用这种高风险的战术,恐怕也只有普布利乌斯这样年轻气盛的将领才能考虑出来。 “这一战,帝国要的是绝对胜利……不惜一切代价的胜利!”君士坦丁将手掌在地上敲了两下,“普布利乌斯,我希望获得一个成功率最高的计划。” “陛下!” “陛下……也不能这么说……”普布利乌斯正欲辩解,财政总管金奇就已经开口。通常御前会议上金奇总是选择理智地沉默。不触碰底线与核心利益的问题,他并不会发言。 “陛下,这场战争我们会向威尼斯大量借贷,这已经是摆在台面上的事实了。海军与陆军火炮所使用的弹药我们都要向威尼斯人购买。如此沉重的负担,越拖下去,帝国赢得战争的可能性反而越小。”金奇起身直言道。对于国库的承受能力,没有人会比他更加敏感,“我们发动攻势的时间应该在年底。换句话说,是军队粮饷消耗最为迅速的时候,我们的舰队既要保证摩里亚与来自欧陆的运粮船不被海盗或奥斯曼战舰攻击,又要保证不让奥斯曼的运兵船通过海峡半步。退一万步讲,就算威尼斯与马穆鲁克尽心竭力地保证了海域安全,我们也没有任何在陆地上继续拖延的资本!” “约翰陛下在贡布里涅发现的金矿呢?加大开采力度的话,应该不至于让帝国经济短时间内就面临崩溃?”普布利乌斯故作无知地疑问道, “过度依赖采金对经济带来的后遗症只会更加严重!我们都不知道矿脉能支撑多久,有朝一日金矿枯竭,帝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到时候经济凋敝的速度会超乎你们的想象!除非我们将矛盾转嫁到下一场战争中去,否则民众对帝国的支持就会立刻瓦解。”金奇解释道,“但是这样,又会陷入下一个死循环:战争胜利,无限的扩张会让帝国成为其他欧陆国家遏制的目标,战争失败,那帝国就会被迅速瓜分蚕食。诸位,千万不要把帝国的经济情况想得太乐观,我们从来没有富裕过。” 这不是危言耸听,哪怕希腊与伊庇鲁斯的经济已经快速复苏,帝国不断兴建建筑,征募军队的行为一直让国库余额游走在危险线上。任何一丝意外都能让国家破产,这个时候发动这样大规模的战争,帝国只能速战速决。否则,就是被贷款和叛乱所压垮。 可以说,自金奇出任帝国首席财政大臣以来,国库的状态都是“即将见底”。反倒是威尼斯,给了帝国不少立竿见影的帮助。 “陛下,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可以让乔万尼将军与约翰陛下暂时返回君士坦丁堡重新再商讨对策。”普布利乌斯自信起身道,“我相信乔万尼将军会支持我的决策。持久战的风险不比钳形攻势低,况且,我们应该相信凤凰军团有摧毁一切的能力。” “年轻人,你的自信会让你受到报应!”城防将军愤愤坐下。 在普布利乌斯接过整个圣座卫队的生杀大权之后,城防军已经在君士坦丁堡失去了原有的地位。虽然御前会议还能按照旧制参加,实际上却并不能干涉任何决策。 老阿格里帕明智地忽略了城防指挥官的抗议,上层贵族“沆瀣一气”,在帝国境内能够做到这样,也算是前所未见。 这种绝对的强权是好是坏,老阿格里帕心中并没有定数,但至少在英明的统治者的领导下,能够带领帝国走的更远。 “既然这样,我支持御前会议的决定,”阿格里帕对普布利乌斯的提案投出了赞同票。 其他参与会议的原本的反对者,最终也选择了妥协。只因为普布利乌斯是乔万尼一手提拔至此,帝国境内所有的军事官僚几乎都忠诚于约翰,只要意见一致,旁人根本没有反对的可能。 “那就给约翰写信,也好久没见过了他。” …… 醋栗衔着一只垂死的野兔,落在了贡布里涅堡露台顶的草棚上。 伊庇鲁斯迎来了一场罕见的暴雨。 “哥哥,好像要变天了……” “已经变了,亲爱的索菲雅。” 第一百四十九章 敲定 “暴雨冲断了贡布里涅难走的山路,而滔天的海浪并不适合船只在亚威尓港起锚。不过我们还是赶上了,父亲。”几天后,约翰在紫宫之中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君士坦丁十一世。 皇帝陛下并没有苍老太多,或许是巴塞丽莎伊薇的照顾真的相当得当,约翰反而觉得君士坦丁更加精神了些。 “不断的胜利总会让人喜悦的,约翰。”君士坦丁在约翰与索菲雅面前并不会向在朝堂上表现得那么威严,如同每个罗马人的老父亲一样,他和蔼而坚定,“这才多久……你似乎又长高了些。索菲雅也是,帝国公主的美名,未来恐怕会传遍整个欧罗巴了!” 这种家人之间的亲热,对约翰而言实际上还有些不适。不过他并不反感。 “父亲,将我们与乔万尼叫来君士坦丁堡,大概是为了年底与奥斯曼人开战的事情?” “我一直很欣赏你的聪明,约翰,尤其是这两年。”君士坦丁笑道,“说实话,你和索菲雅凭借一己之力能让帝国得到马穆鲁克的鼎力相助,不仅是我,整个御前会议都十分意外。但对帝国来说,无疑是意外之喜。” “陛下,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扎希尔苏丹是自己硬着头皮把这些东西拱手相赠的。如果不是了解过前几任苏丹的所作所为,或许为了保险起见,我们真的会暂时拒绝这种提议。”索菲雅叹了口气,“也就是我们先了一步去拜访了扎希尔苏丹,否则,他还有可能千里迢迢来到君士坦丁堡,求着帝国让马穆鲁克参与战争。这样,帝国还能有更好的收获。” 君士坦丁微微一愣,随即又恢复了常态:“扎希尔虽然称不上是个蠢材,但在治理国家方面,他的目光一直只集中在解除对苏丹的过渡架空上,这样挑衅国内的贵族阶层,他的统治恐怕也不会长久。当然了,这不重要,帝国偶尔能吃上一餐肥肉,也没什么不好的。” “那么除此之外呢?” “当然是对奥斯曼的攻势战术选择了……现在已经很晚了,明天我会召集御前会议,我们到时候再商讨。约翰,你可以适时地提出你的建议,没必要向之前那么拘谨。”君士坦丁轻轻拍了拍约翰的肩膀,“伊庇鲁斯在你手中的这些日子,我能看出很多东西。虽然我知道你有杰弗瑞的帮忙,但杰弗瑞可不能壮着胆子带领军队和奥斯曼人大干一场。” …… “钳形攻势?” 乔万尼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普布利乌斯:“这对两翼的强度很有讲究,我对凤凰军团,特别是有马穆鲁克奴隶骑兵加入的凤凰军团有绝对的信心,但是君士坦丁堡方向,我们可以做出多大的攻势?” 普布利乌斯创新性的战略眼光一直让乔万尼十分看好,相对而言,反而是乔万尼更加保守一些。他虽然只是表面上的军事总管,但是对君士坦丁堡兵源人口,还是有个大致的了解。城防军和圣座卫队联合出动,或许还有一丝丝攻下埃迪尔内的可能,可到时候谁来保证君士坦丁堡的安全? “先别着急,乔万尼将军。这是拉提乌斯公爵和托马斯亲王发来的兵力报告,您先看看再下判断。” 乔万尼满脸狐疑地接过报告,一字不差地看了下来。 “七千?九千?” “他们的兵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你们谁能跟我解释一下?他们这是刨去必要的防守兵源能腾出来的人手?这真的没有虚报?” 乔万尼的一连串问题,当这份报告刚刚送到御前会议上时,同样也出现过。 普布利乌斯满面笑容地解释道:“乔万尼将军,摩里亚的兵源一向有些富余,而那场瘟疫,因为托马斯亲王英明地隔断了柯林斯地峡,摩里亚也没有收到太大损失。希腊地区……说实在的,我也不相信拉提乌斯公爵会带领希腊创造出这种发展速度。天父在上,整整九千人!虽然有雇佣兵和农兵掺杂其中,但也足够让人震惊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回去萨洛尼卡和雅典参观一番。拉提乌斯公爵,他可是武将出身!” “的确让人惊讶,但又在情理之中。”老阿格里帕也出言道,“哪怕伊庇鲁斯采掘了金矿,也比不上拉提乌斯一骑绝尘的发展速度,得天独厚的丝绸与海运贸易,数一数二的深水港湾,加上这两年温和的洋流带来的丰富的渔业资源,让雅典可以在几乎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情况下迅速发展。如果再不打通帝国到欧陆的直接通路,恐怕过个十几年,君士坦丁堡都会被雅典甩在后面。” “君士坦丁堡还没那么不堪,阿格里帕先生……奥斯曼人阻断了丝绸之路,如果我们能重新打通这条商路,君士坦丁堡仍然会是万众瞩目的众城之女皇。”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君士坦丁将权杖砸向地面,“乔万尼,托马斯和拉提乌斯不会欺骗我们,这是我们至少可以派出的兵源,如果战时强制募兵,这个数量只会更多。现在,告诉我,你的计划是什么?” “陛下,如果我们的人手能够如此充裕的话,和奥斯曼人正面决一死战也没有问题。”乔万尼经过深思熟虑后说道,“穆罕默德绝对不可能把所有兵力都屯在埃迪尔内。我们部署分散是不争的事实,既然如此,那么他的想法,一定是在野外,将我们的军队逐个击破。西线,只能由匈牙利与阿尔巴尼亚互相照应了,不过我相信杰尔季与匈雅提将军的实力,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而帝国……埃迪尔内,距离我们只有一步之遥了。” “我们要围城?”普布利乌斯试探着问道。 “我们一定要围城!只有包围了埃迪尔内,断绝他们的所有补给,才能让穆罕默德回援!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亲眼见证,菲尼克斯是如何把两任苏丹,一起斩杀在战场上的了!” 第一百五十章 三方会谈 既然约翰与索菲雅凑巧正在君士坦丁堡,君士坦丁也不会浪费这段时间。船队们出海去为马穆鲁克的商船开通航线,约翰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伊庇鲁斯。 借这个机会,帝国连夜派遣了信使前往匈牙利与阿尔巴尼亚,在攻势开始之前,进行最后一次会谈。 不仅是战术,战后的风险承担和利益分配也需要重新商讨。不过三方心中大概也有个数。自瓦尔纳战役失败后,匈牙利被奥斯曼人所侵吞了领土会尽数归还,匈牙利与帝国之间也会重新接壤。除此之外,匈牙利应该会获得最大额度的赔偿,为了保证帝国与匈牙利的盟约正常持续,也为了未来东正之门的敞开,帝国或许会许诺一些其他利益。 至于阿尔巴尼亚,虽然在帝国的干预下保证了独立,不至于被周边国家宣战侵略。但因为杰尔季本身军事实力有限,无论是军队数量还是攻坚战的能力与匈牙利相比都稍逊一筹。阿尔巴尼亚的领土或许会在战争结束后略有扩张,但绝对不会膨胀到能够威胁帝国在巴尔干主动权的地步。 最后,罗马帝国无疑会成为最大的受益者。巴尔干的土地属于帝国自古以来的领土,除了埃迪尔内必须回归,巴尔干的绝大部分行省都会重新回到帝国怀抱之中。战后,帝国的国土大概会来到略逊于阿莱克修斯一世初期的水平。爱琴海诸岛,除了马耳他与克里特岛之外,其他岛屿应该也会在战后正式回归帝国的怀抱。 不经意间,君士坦丁十一世将目光投向了新的地区。小亚细亚沿海与塞浦路斯岛。 很有可能,这会成为帝国扩张的的下一步棋。 “父亲……父亲……” “嗯?!约翰?你什么时候来的?”君士坦丁定了定神,“怎么了?算算时间,匈雅提和杰尔季应该明天才能到,不用这么着急。” “父亲,我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约翰看了一眼差点没被君士坦丁十一世摸褪色的地图,“似乎全世界,包括父亲大人您,都觉得我们这场战争的全部目光,都会锁定在巴尔干半岛上……” “当然,我们没有多余的国力再同时入侵小亚细……等等!马穆鲁克人?!” 约翰笑着点了点头。 无疑,马穆鲁克会从安纳托利亚南部海岸线与东部大陆上同时发起进攻,而帝国,则可以趁此机会,借助马穆鲁克吸引奥斯曼在安纳托利亚的军队的时间内,强渡博斯普鲁斯海峡,为帝国,咬下一块通往旧日国土的踏板! 如果这个计划能够实现,那么君士坦丁堡将再无后顾之忧,博斯普鲁斯海峡两岸均重新回到帝国控制之后,所带来的收益,绝对是恐怖到令人难以想象的。 “这个计划……太大胆了。但为此,我们有必要重新召开一次御前会议。但是这一次不同。只叫弗朗西斯科和瓦西卡来。两翼的攻势,暂时不需要他们来指挥。”君士坦丁将一枚旗帜,狠狠扎进了博斯普鲁斯海峡对岸。 …… “您的王冠看起来十分精致,亲爱的雅诺什·匈雅提将军……哦不,应该是陛下了。” “向您致敬,公主殿下。” 匈雅提至今仍然在敬佩索菲雅·巴列奥略的远见卓识。纸王冠无疑改变了他的一生,也改变了匈牙利整个国家的命运。而且在匈牙利内部争夺权利时,他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有外部势力在推动王选议会的进行。恐怕这背后,也有这位年轻的公主的影子。 “紫色宫殿,似乎也比一年前精致了很多,瞧瞧,这些金器坠饰……”杰尔季对帝国的好感当然也十分强烈,虽然这建立在帝国为阿尔巴尼亚民族独立付出了巨大代价的前提下,“哦,我的天,伊薇,亲爱的,看起来你丰腴了不少。” 私人宴会不会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在无限供应的酒水菜肴之间商讨利息分配问题显然能让气氛更加轻松一些。 除此之外,约翰也看到了许多好久不见的老朋友。 “托马斯叔叔!拉提乌斯将军!” 除了马穆鲁克这个表面同盟没有受邀之外,这场宴会,距离了巴尔干半岛上一大半的强权的领袖。宴会的目的,十分简单。 “匈牙利从西边发起进攻并没有与任何问题,这也在我们的计划之中。王选议会推举我为摄政王,我也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雅诺什才是这个国家正确的选择。更何况,我已经有了主要的进攻方向。”匈雅提从侍女的托盘中取过一杯酒,在长桌上坐下,“科索沃。‘雷霆’巴耶赛特与瓦尔纳之战的仇,匈牙利人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次,该让穆罕默德一并算算清楚了。” 科索沃可以说是当初整个反土耳其同盟的伤心之地,与愚蠢的瓦迪斯瓦夫不同,天神般的传奇勇士克尔比利奇携数十近卫军当阵斩杀穆拉德一世,让联军几乎将奥斯曼彻底杀溃。可惜,穆拉德一世的子嗣巴耶赛特临危受命,拯救奥斯曼大军于水火,活捉科索沃公爵,阵斩无数塞尔维亚贵族。至此,奥斯曼在巴尔干的扩张便如鱼得水,无法阻挡。 “只要能够携此战胜势之威,我相信我们可以攫取到更多东西。”杰尔季举起酒杯与匈雅提共饮道,“塞尔维亚、瓦拉几亚……或者说,有些事情不用避讳,君士坦丁陛下,您应该对完全控制博斯普鲁斯海峡,也有着相当的兴趣?” 君士坦丁十一世杯子里的酒液差点撒了出来。 如果不是圣座卫队能保证紫色宫殿的绝对安全,他甚至会怀疑昨天与约翰的见面收到了上帝的监视。杰尔季未卜先知的能力,着实有些恐怖。也幸亏如今,阿尔巴尼亚需要仰赖帝国的鼻息,杰尔季对帝国也算是忠诚。 “塞尔维亚与瓦拉几亚的确有可能搅局,尤其是塞尔维亚,帝国绝对不会放任他们在巴尔干半岛上继续劫持帝国的领土!” “那就是了,阿尔巴尼亚,不介意帮帝国一个忙。” 杰尔季笑着晃了晃杯子。 第一百五十一章 巴尔干——宣战 酒宴进行得十分顺利。帝国与匈牙利和阿尔巴尼亚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冲突地达成了初步共识。 而当匈雅提与杰尔季返回国内之后,最终备战就拉开了帷幕。 目前来看,初步攻势,联军一定会掌握主动,哪怕穆罕默德二世和他的情报网有所察觉,也不会在边境线上布置太多的士兵。毕竟整个包围网几乎是一个闭合的状态。匈牙利与阿尔巴尼亚或许还需要提防塞尔维亚和瓦拉几亚,但帝国却可以肆无忌惮地展开攻势。这样冗长的战线,哪怕奥斯曼人兵力再充足,也不可能在边境上构筑防线。 “乔万尼,准备整合军队,跨过普世之门!” “是,陛下。” 醋栗似乎已经变得十分不安分了,倒是丁香还靠在索菲雅肩头,在贡布里涅堡宽敞的露台上俯视着整个凤凰军团集结时的盛况。 两只猎鹰长得很快,刚送过来也就巴掌大小,现在停在索菲雅的肩膀上已经显得十分拥挤了。 “帝国的勇士们,相信你们都清楚,这场战争,对于帝国的意义!” “自异教徒悍然侵占了帝国在巴尔干几乎全部的领土,已经过去了上百年!我们的人民,仍在新月的压迫下挣扎!” “以上帝的名义,我们要拯救他们,我们要解放帝国的故土!” 约翰在露台上高声喝道:“我们只接受一个结局,那就是胜利!看看你们胯下的战马!看看你们手中的长枪!铁蹄将踩碎异教徒的肋骨!枪尖将捅穿异教徒的心脏!而火枪的弹丸,会让他们的头颅绽放!” “现在!为了你们的家人!为了你们的同胞!为了你们的帝国!为了罗马!进军!” 贡布里涅堡之中欢呼震天,甚至无数平民也放下了手头上的工作来参观传奇般的凤凰军团的出征仪式。除了瓦西卡和一小队重装步兵军团不在场之外,这是凤凰军团成立至今,声势最浩大的一次攻势。 他们将跨过普世之门,直指埃迪尔内城,并碾碎沿途的一切障碍。 “哥哥,我们也出发。” “我们?” “我想去的话,你可拦不住我。” 索菲雅逗了逗丁香,随后狡黠一笑。 …… “阿格里帕……” “陛下,久等了。” 凌晨四点,从埃迪尔内发出的回信快马加鞭地送到了君士坦丁堡。 穆罕默德似乎对帝国的宣战早有预料,但没想到会来得那么迅速。 在奥斯曼人的回信上,其中一段,穆罕默德这样写到。 既然你选择放弃和平,选择战争。 无论是条约的约束,还是奥斯曼强大兵力都不能让你放弃这愚蠢的决定。 那么,我将代表奥斯曼帝国,遵循你的意愿! 哪怕真主愿意把巴尔干交还给你,我也将带领奥斯曼的勇士先行攻陷君士坦丁堡。 即日起,至我肉身奉献,奥斯曼与卑劣的希腊恶徒,不死不休! “陛下,这就是大概的内容了。看来穆罕默德也已经准备好个帝国的决战了。” “嗯……”君士坦丁十一世从圣座上起身,提了提精神,帝国兴亡,在此一战。 “告诉普布利乌斯,准备出征……另外,我们是双线作战,奥斯曼人安插在博斯普鲁斯海峡对岸的安纳托利亚堡,就交给瓦西卡和弗朗西斯科了。” 接下来,穆罕默德接连又收到了三份宣战书,除了阿尔巴尼亚与匈牙利,马穆鲁克的扎希尔苏丹还真如约赶来。 为此,在安纳托利亚仍然忠于穆罕默德二世统治的几位行省总督们,不得不暂时放弃了驰援巴尔干的想法,转而在安纳托利亚至卡拉曼一线布置工事。奥斯曼舰队,也被马穆鲁克死死盯在了东地中海。 “罗马帝国,将沐浴在异教徒的鲜血中,得以涅盘!” 君士坦丁紧握着权杖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已经做好了一切打算,他正等待着,普布利乌斯捧着穆罕默德的项上人头,请求他的赏赐。 “陛下,继续休息。信使会以最快的速度将前线的战报传递过来。” 当然,为了这场攻势可以顺利进行,索菲雅与佩德罗·奥赛罗经营的情报网已经伸展到了最大。在排除君士坦丁堡和伊庇鲁斯境内残留的威胁之外,他们将对奥斯曼人军队的部署了如指掌。 更何况,索菲雅手里还捏着一张足以逆转整个战局的底牌——目前负责埃迪尔内直接城防工作的吕卡翁。 如果通过暗哨与吕卡翁取得联系,那么埃迪尔内对于帝国而言可谓是不堪一击。 这也就是索菲雅这一次为何执意要随大军出征的理由。在这场横跨欧亚两大陆的战争之中,她的谍报网的作用不亚于两支完整编制的军团。 现在唯一能掣肘帝国的,就是国库资金的问题。即便威尼斯已经许诺了会为帝国提供大量利息较低的战争贷款,但在金奇的建议下,君士坦丁堡还是向帝国全境开始征收战争税。 起初,君士坦丁十一世还十分担心临时提升税收会对境内的稳定造成影响,但帝国公民们对这场战争的关注度显然已经超过了皇室的想象。帝国自约翰出任共治皇帝之后实行的低税收政策与对农商行业的大力支持,使得帝国出现了一种极其罕见的国贫民富的现象。 这让帝国的公民对帝国征服产生了极大的信任,哪怕只是暂住在帝国境内的威尼斯商人,也会无偿地向帝国捐赠一些财富。单独来算,每一笔资金对于这场攻势而言可以说是杯水车薪。但汇集起来之后,足以极大程度上地减少帝国国库的开支。 “陛下,我们已经尽了我们可以做的一切。接下来,就把舞台交给帝国的勇士们。” 狄奥多西城墙,圣罗曼努斯门在晨曦的照耀下缓缓打开。士兵们甲胄上反射出的阳光夺目而绚烂。 “阿格里帕,三年前,你能想到帝国会有今天吗?” “陛下,这就是命运,或许帝国重新崛起,也是上帝早就安排好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巴尔干—行军 普世之门如同进入伊庇鲁斯的地标,厚重而坚毅地矗立在贡布里涅森林的出口处。两座隔门而望的碉堡,让普世之门不仅拥有着浓厚的宗教气息,还是伊庇鲁斯外围最坚固的防线。 离开普世之门后,就是绵延无尽的伊庇鲁斯山脉。这里的树木遮天蔽日,道路崎岖难行。被前往伊庇鲁斯避难的难民们称为历练之路。 “约翰陛下……” “既然醋栗不乐意飞,就多派几个探哨出去。”约翰摸了摸浑身湿透的猎鹰,这种天气对小家伙儿而言并不适合飞翔。 他抬头看了一眼被树荫完全遮盖住的黄昏时的天空。 这场罕见的暴雨,虽然雨势小了很多,但是仍没有停下的趋势。因为伊庇鲁斯的山体经过雨水长期冲刷,结构会变得很不稳定。为了矿工和地质学家们的安全,约翰暂时强制叫停了贡布里涅金矿的工作,并在几条容易决口的河流旁修筑简易的河堤。这对帝国的短期经济而言的确是雪上加霜,少了这一经济来源,向威尼斯贷款的日期恐怕要提前好几天。 而更艰难的是,暴雨无疑会让今年的粮食减产,摩里亚粮仓如果无法承受住压力,到时候再进口粮食,又是一笔巨大的开销,那些西方人,可不会管你是帝国还是异教徒。 “这里仍然是帝国的国境,但的确不能排除奥斯曼小股军队渗透进来的可能,我可是吃过一次亏了。”约翰从母马福伯斯背上一跃而下,“今天就在普世之门下休息,先不深入森林,等暗哨回来再做决定。” “如您所愿,陛下。”乔万尼向约翰微微致意。约翰如今的沉着冷静比起二人初始时已经有了明显进步,虽然临场指挥还有诸多可以提升的地方,但乔万尼可以断言,约翰绝对会成为未来,帝国军事实力最强的统治者之一。 大军并不赶时间,等阿尔巴尼亚和匈牙利吸引了穆罕默德足够的注意力后,凤凰军团大可在奥斯曼人身后大肆冲杀,或者灵活机动地支援埃迪尔内战场。这样一把尖刀,绝对值得穆罕默德忌惮。 匈牙利与奥斯曼的边境线上有大量堡垒攻势,对匈牙利而言,这无疑是一场硬仗。奥斯曼虽然不会陈兵边境,坚固的1工事也足够让如今士气并不高昂的匈牙利士兵们受困好久了。 至于杰尔季,这家伙在离开君士坦丁堡之后就失去的音讯。他在晚宴上信誓旦旦地说会给帝国一个惊喜,但约翰抓破头皮也想不出,这个人脱离战斗序列,并中断全部联系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为此,约翰甚至还猜测过他背叛神圣盟约的可能。只不过派兵驻守阿尔巴尼亚与伊庇鲁斯边境的想法被索菲雅劝阻了下来。 “乔万尼将军,补给线可能会相当冗长,军队的给养在群峦之间运输并不方便。从摩里亚,到亚威尓港,在沿着崎岖的山路一路输送,不仅食物可能会受潮变质,还会有遭到掠夺的风险。” 山门堡垒之下,凤凰军团沿着林木线一路扎营。营帐串联起来足足近千米,极其壮观。 “公主殿下,我们给士兵们派发了硬肉干和葡萄叶卷饼以及研磨精致的肉松,这些东西在短时间内足以取得充足的力量。不过粮草的问题,的确相当棘手,如果有办法在陡峭的山径中快速输送粮饷,恐怕会对战争起到很大的帮助。” 约翰一遍盯着由哨戒卫兵手绘的详细地图,一边随口说道:“如果行得通,我们可以雇佣一些民夫。不一定要是男性,只要能在山路之间建立流水线,运送粮食会比一车人拉到底方便很多。” “等等陛下,您刚才说什么……流水……线?” 用希腊语说出这个单词对于乔万尼来说相当拗口,对在座的所有人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全新的词汇。就连索菲雅也从手中的《哈德良波利斯编年史》中拉回了注意力。 “啊……没事,这只是一种比喻。”约翰慌忙解释道,“看贡布里涅堡旁边的潺潺流水,其中有一截中断,就会干涸,但只要流水源源不断,就永远不会枯竭。” “哥哥,所以你说的……流水……线,到底是什么?”索菲雅疑问道。 “通过征召沿途村落的民夫,缩短每一段运输粮食的距离,这样一来,会节省大量的时间和军队的经历。护送粮草的士兵只需要负责戒备周围安全,也不需要再浪费额外的体力。在没有更好的工具承担起这项任务的去前提下,流水线就是最好的选择。” 约翰倒是想研究研究所谓的木牛流马,可惜动手对他而言,完全是巨大的苦难与折磨。 “陛下……虽然听起来很美好,但是实际操作起来真的会有那么顺利吗?听起来我们需要征召大量的人手,而且在雨天执行这样的工作,平民恐怕很容易染病,到时候还有可能爆发新的瘟疫。我们的士兵还得防着平民盗取军队的粮饷……这都是需要解决的问题。” “如果监粮队连平民都管不好,帝国还有什么必要付给他们给养?至于平民……写封信给杰弗瑞,让他去处理这件事,既然我们在贡布里涅的山林中建立了许多哨楼,那就不要浪费,给参与运量的平民提供炖汤和少量钱币,来抵换他们工作的薪酬。这应该不难,战争时期,平民单单作壁上观,那就太浪费这股力量了。”约翰扔在翻动着地图,密密麻麻的山岭和悬崖的标志让他有些头晕眼花。 “平民只需要提供税收……他们能帮我们做更多吗?”深受贵族教育影响的乔万尼,虽然在战争方面智慧超群,但是对平民的看法,和传统贵族一样,并没有太大改变。 “你可以看看,我相信这一点,年迈的老杰弗瑞会比你明白更多。” 说完,约翰随手从桌上拿了份纸笔,誊写寄往贡布里涅堡的信件。 第一百五十三章 巴尔干—科索沃之战! “这是一个机会,拉尼尔。” 匈雅提拍了拍身边副手的肩膀。几个小时前,他们的斥候送来线报,奥斯曼与匈牙利的边境地区,因为是瓦尔纳战役后才新征服的土地,当地的匈牙利人民依然怀念王国的统治,加上如今联军即将对奥斯曼人发动大型的征服战争,因此不断有小规模的农民叛乱在这里爆发,奥斯曼人对当地的统治也就摇摇欲坠。 因此,穆罕默德二世很有可能派兵前往边境平息叛乱,如今塞尔维亚亲向奥斯曼,那么在边境线上,匈牙利很有可能会与奥斯曼、塞尔维亚联军交火。这或许不是真正的主力之间的交锋,但无疑会成为战争开始后的第一场遭遇战。为了联军的士气和荣誉,匈牙利绝对不可能在这里失败。 此时,匈牙利的军队尚在多瑙河北岸,如果加快行军的话,应该在天黑之前,就能与奥斯曼人的军队遭遇。 “陛下,塞尔维亚人的加急国书!” 正当部队准备开拔行军时,一名轻装简从的哨探跌跌撞撞地跪倒在了匈雅提面前。 “别急,布兰科维奇那个败类说了什么?”彼时塞尔维亚的领导人仍然与奥斯曼保持着联系,但碍于立场原因,并不会摆上台面,但如今,布兰科维奇写得信却让匈雅提头皮发麻。 就在瓦尔纳战役之后,奥斯曼将塞尔维亚全境占领,但并没有侵吞塞尔维亚的土地,还重新将布兰科维奇扶上了王位。在布兰科维奇的指示下,塞尔维亚开始向奥斯曼纳贡称臣。没想到现如今,塞尔维亚居然直接倒向了奥斯曼人,向匈牙利关闭了国境。这样一来,匈雅提就不得不提防奥斯曼人从塞尔维亚境内通过,袭击匈牙利后方。 并且,布兰科维奇同时还向阿尔巴尼亚直接宣战,恐怕杰尔季失去音讯的原因与此也有关。 要知道,为了稳定教宗对匈牙利的信心,匈雅提这次战争中向教皇申请了十字军的名义。塞尔维亚不可能直接对十字军国家宣战,但阿尔巴尼亚已经走在了罗马帝国的东正同盟上,塞尔维亚可以放心在这儿作威作福。 “陛下……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先跨过塞尔维亚境内去帮帮阿尔巴尼亚的兄弟。” “不……继续行军。战局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如果要取得胜利,我们就应该相信我们的盟友。”匈雅提否决道,“先入境塞尔维亚,布兰科维奇不敢对我们的军队动手,哪怕就在塞尔维亚的境内开战,布兰科维奇也不敢对我们做些什么!” 约一万五千人的军队,在匈雅提指挥下继续一路向南浩浩荡荡地朝着奥斯曼与塞尔维亚的南部边境挺进。 “如果穆罕默德也是刚得到索菲亚地区的线报,那么他们的大军应该还在埃迪尔内附近……”匈雅提接过拉尼尔手中的地图,“我们没必要指望瓦拉几亚会派出援军支援我们,也就没必要再在这地方做什么等待了。让部队再走快些,这样我们或许能在更短的时间里取得更大的战果。” “陛下……战果恐怕已经送过来了……”拉尼尔忽然指了指对面山坡上突然出现的奥斯曼人的旗帜。 此时的匈牙利军队正在塞尔维亚境内的普林蒂娜山上,这里仍是布兰科维奇管辖的区域。无疑,布兰科维奇已经将军事通行权全部交给了奥斯曼人。但匈雅提并未料到,联军与奥斯曼宣战也只是几天前的事情,奥斯曼人的军队居然能够提前一步,冲入塞尔维亚,并拦截匈牙利大军。 普林蒂娜山比奥斯曼人驻扎的高地稍低一些,但两座山中间夹杂形成的一小块平原却极其适合这种规模的战役。奥斯曼人已经在他们的阵地上修建了营帐和工事,看来绝对是有备而来。或许在宣战之前,卑鄙的塞尔维亚人就已经将联军的动向出卖给了穆罕默德二世。 “通知全军立刻围绕普林蒂娜山构筑防线,防止奥斯曼人袭营!看起来他们的人比我们要少一些,这场胜利必将会属于我们!” “科索沃……奥斯曼人把战场放在这里,绝对有什么企图!”拉尼尔愤怒地拽着地图,“只可惜穆罕默德不在中军营帐中,否则我一定要亲手砍掉他的脑袋!” “这不是奥斯曼人的主力,但这场战役的胜利关乎我们的生死。拉尼尔,让部队不要大意,防线收缩严谨一些,还有,多派些人去看看奥斯曼军队的虚实。” “是,陛下。” 从远处看,奥斯曼人的军队应该在万人左右,这远远低于穆罕默德可以召集的兵源总数。出去一部分必须防守埃迪尔内的近卫军之外,匈雅提相信,像这样在外的军团至少还有三支左右。 此时每一条情报都十分重要,为了不出现什么闪失,往往会连续派出三队轻骑兵传递一条相同的消息。 但匈雅提甚至还没有落笔,拉尼尔就匆匆忙忙地闯进了王帐。 “匈雅提将军,奥斯曼人冲下山坡了!” “你说什么?” 匈雅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匈牙利人的全部士兵都暴露在光秃秃的普林蒂娜山头上。奥斯曼人可以清楚地看到双方兵力的差距,这个时候放弃优势地形发动主动进攻,绝对是一个相当愚蠢的举动。 只是…… 一支万人的大军,指挥者绝对不可能是庸才。这让匈雅提更加担心,是不是奥斯曼人有什么特殊的计策。 而仅仅过了几分钟,匈雅提正准备在前沿高地上布置步兵阵列防守的时候,哨戒忽然传来了一个让人几乎陷入绝望的消息。 “匈雅提陛下!塞尔维亚人的一支有七八千人的军队,从我们的后面上来了!” “布兰科维奇这个败类!” 普林蒂娜山并没有坚固的攻势,而塞尔维亚这一举动,无疑是想和奥斯曼人组成前后夹击之势,直接将匈牙利赶出联军。如果帝国失去了匈牙利的帮助,那么战局很快就会逆转。对匈牙利而言,也将失去最后一次向奥斯曼复仇的机会,并动摇国内民众的信心。 “陛下,我们怎么办!” 第一百五十四章 巴尔干—普林蒂娜高地 “先在背后构筑防线,把火炮与弓箭对准塞尔维亚人,他们只是混成的轻重步兵,短时间内不敢上来!”匈雅提骑在白色军马上沉着指挥道,“所有骑兵集中到我这里,向奥斯曼人发起冲锋!他们的人也不算多,大概只是一次试探性的进攻,只要能够冲散奥斯曼人的阵型,就可以击溃它们。” “是,陛下。”拉尼尔正准备回去执行命令,忽然被眼前闪过的一道寒光吓了一跳,“……陛下,您拔剑干什么?” 匈雅提死死盯着已经开始冲上山坡的奥斯曼人,咬牙道:“我可不擅长坐在营帐里看着我的士兵们冲锋陷阵。” 匈牙利人的骑兵军团由数量不多的重骑兵和大量轻骑兵组成。而奥斯曼发起进攻的,则是清一色的轻步兵与轻骑兵。借助地形发起冲锋,匈雅提自信仍然能获取优势! 匈牙利骑兵在匈雅提的率领下迅速跨国临时修建的堑壕,乘着下坡发起了猛攻。马蹄声震得普林蒂娜地动山摇,骑兵的锋刃转瞬而至,只一剑,匈雅提便将冲在最前面的奥斯曼人连人带马砍翻在地。 奥斯曼人的哀嚎更加刺激了匈牙利骑兵的血性。匈雅提带过来的人,大都是瓦尔纳之战的幸存者,他们心中复仇的怒火,比任何人都要强烈! 重骑兵跃入奥斯曼人的阵线之后如入无人之境,势大力沉的左右劈砍让一些几乎没怎么受过训练的轻步兵们根本无法招架,而对于奥斯曼的轻骑兵而言,厚重的马铠和甲胄更是他们的噩梦。甚至从普林蒂娜高地上飞射而出的箭雨都有可能随时夺走他们的性命。 拼杀仅仅过了几分钟,前来试探的奥斯曼军队就已经萌生了退意。 “匈雅提将军!塞尔维亚人快冲上来了!重炮的火力不够密集,弓箭手们压力很大!” “布兰科维奇!我一定要亲手摘掉你的脑袋!”普林蒂娜高地是如今匈牙利支撑防守的唯一资本,绝对不能失手,但眼睁睁看着惊慌失措的奥斯曼残兵躲过追杀,匈雅提胸口一阵怒火无处发泄,“先回去,赶走塞尔维亚人!” 普林蒂娜高地的坡度虽然不大,但来回疾驰对战马与步兵体力的消耗极其巨大,如果让奥斯曼与塞尔维亚人接连不断地发起这种小规模攻击,士兵们很快就会疲于奔命,从而防线崩溃。这里是塞尔维亚境内,绝对不可能再有瓦尔纳时那么好的运气,还能找到机会逃出生天。 匈雅提深知,既然布兰科维奇已经将背叛教会的意愿彻底暴露了出来,那么他绝对会找机会活捉了自己,献给穆罕默德二世换取对塞尔维亚地区更加牢固的统治。 塞尔维亚人的冲锋看起来比奥斯曼人更不要命,似乎他们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损失,而是发疯似的冲击着匈牙利军队的防线。这就更加足以证明,塞尔维亚已经彻底倒向了奥斯曼人。 “或许塞尔维亚这个王国,已经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匈雅提握着骑士剑,指向塞尔维亚的军阵,“骑士们!冲锋!” 塞尔维亚人的坚毅似乎有些超出了匈雅提的想象。 就算是匈牙利的士兵,将武器挥向自己同宗兄弟时,总会有些犹豫。但塞尔维亚人显然并没有这种最基本的道义。或许已经经过了布兰科维奇的洗脑,他们挥舞武器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也早已经忘了第一次科索沃战争时的同盟情谊。 “已经没有任何事情,任何人值得怜悯了,匈牙利的同胞们!” “他们早已不是我们昔日的盟友!他们背叛了教会!背叛了国家!背叛了上帝!” “他们的屠刀仍然锋利,仍然能够杀死你们的袍泽!” “而你们,还在犹豫什么!” 匈雅提的怒吼终于让骑士们渐渐清醒了过来。如果说刚才对塞尔维亚人还抱有一些怜悯的话,此时,看着身边倒下的战友,他们也终于放下了最后的结缔。 “为了匈牙利与我们的人民!” “杀死叛教者!” 军备与训练程度上的差距,并不是仅仅靠着意志就能改变的。重新冲入阵线的重步兵,巨盔下已经没了一丝一毫的感情波动。 塞尔维亚人此时已经与奥斯曼异教徒没有任何差别,唯有用鲜血,才能惩戒他们的背叛。 “后方阵线,陛下!奥斯曼人又冲上来了!”拉尼尔指着普林蒂娜高地的另一侧,此时,奥斯曼人又一次与匈牙利的步兵防线接触。这种肉搏会让军队迅速减员。如果这样下去,哪怕赢得了战争,恐怕匈牙利也没有多余的兵力去扩大战果,更遑论支援帝国对埃迪尔内的攻势了。 “这样疲于奔命,我们早晚会被奥斯曼人和塞尔维亚拖垮……”匈雅提随手砍翻了身边的一个塞尔维亚步兵,随后摘下头盔擦了擦已经蒙在眼睛上的汗水,“拉尼尔,去告诉步兵,给我用命去守住普林蒂娜高地!我们的营帐绝对不能沦陷。” “那您呢?陛下?” “我?让我去看看布兰科维奇这畜生到底在不在这附近,然后……亲手宰了他!” 就算这次赶走了塞尔维亚的进攻,下一次他们对匈牙利动手时,塞尔维亚人又会涌上来。匈雅提当机立断,干脆暂时先放弃稳固防守的任务,直接彻底摧毁塞尔维亚人的战斗意志,让他们退出这场战争。哪怕布兰科维奇的洗脑再彻底,在塞尔维亚的军队中,也一定会有不少真正懂得利弊的士兵。 已经做出决断的匈雅提迅速将部队分为了两个部分。弓箭手与步兵负责防守奥斯曼人的推进,而骑兵,则向塞尔维亚发起最终的冲锋。这是一条非胜即死的道路,但有很大的机会,直接摧毁塞尔维亚。到时候,匈牙利甚至能直接参与塞尔维亚的瓜分。既然杰尔季还没有露面,恐怕按照这家伙的性格,还会有更大的动作。 “骑士们,握紧你们的武器!” “杀!” 第一百五十五章 巴尔干—将错就错 匈牙利骑士自普林蒂娜高地向下奔腾的场景与当年第一次科索沃战役时如出一辙。塞尔维亚阵中的老兵恍惚间似乎看到了穆拉德一世那肝胆俱裂的模样。巨型骑枪在破风声中仿佛足以贯穿一切。 他们似乎忽然意识到了,他们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哪怕白骑士匈雅提在瓦尔纳之战中受挫,那也应该“归功”于无知的国王瓦迪斯瓦夫三世,匈雅提本身的战斗与指挥能力,塞尔维亚人根本没有资格质疑。身为天主之盾,匈牙利不仅阻挡了斯拉夫东正的洪流,还死死将奥斯曼遏制在了边境线外。连穆罕默德二世与穆拉德二世努力多年都没有突破的防线,仅仅凭着塞尔维亚临时倒戈,背后一击,怎么可能就摧毁掉这个伟大的国家? 很可惜,一部分人再也没有机会思考和忏悔这个问题了。当他们把屠刀伸向同宗兄弟的时候,结局似乎就已经注定。 步兵阵列在冲击山坡时是必然会杂乱无章的,而塞尔维亚人为了尽早突破匈牙利的防线,甚至在第一线没有布置任何抗骑兵的长矛。而因为普林蒂娜高地冗长的山脊线,他们又不得不将每一道阵线拉长。这让他们在防守时脆如纸屑。 在某一个瞬间,塞尔维亚人仿佛看到了一道白色的闪电突入人群。紧接着,是一场雪崩般的攻势从普林蒂娜高地上奔涌而来。 “快!快杀了那个骑白马的匈雅提!” 塞尔维亚阵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嘶吼。 …… “陛下,如果算时间的话,不出意外,匈雅提的人应该已经入境了,而普布利乌斯带领的君士坦丁堡联军,应该已经抵达……” “乔万尼将军!陛下!前方发现了奥斯曼大军正在行进,他们似乎正在赶往塞尔维亚境内!” “塞尔维亚?”约翰示意身旁的侍从打开地图,并让凤凰军团暂时停止行军,“塞尔维亚人似乎并没有没牵扯进这一场大战之中,难道奥斯曼人还能抽出多余的兵力去征服塞尔维亚。” “不,陛下。奥斯曼人曾经征服塞尔维亚之后建立了亲向奥斯曼的政府,此时塞尔维亚恐怕还是站在奥斯曼一边……如果我猜的没错,可能是跨过多瑙河后,匈雅提将军的部队在塞尔维亚受到了攻击,进而演化成了一场大战。”乔万尼精确地判断道,“如果奥斯曼人在向塞尔维亚增派部队,那么匈雅提将军此时恐怕还有一些优势……不过我们恐怕不能放这些援军过去……哨戒,他们一共有多少人?” “很好数,将军,他们排成三列,前后共四个纵队,大概三千人左右。” 乔万尼思虑片刻,随即转向约翰:“陛下,只要发动进攻,我们在巴尔干的行军路线短期内就必然会暴露,这可能会极大增加我们遭受伏击的概率,或者让周边的奥斯曼人立刻加固防守。我们发起突然袭击的效果会降低很多。但……” “不用说了,乔万尼将军,暴露是次要问题,如果匈雅提将军因兵败被迫退出战斗,那对帝国而言才是最庞大的损失。”约翰直接打断了乔万尼的话语,“准备战斗!” “那么如您所愿,陛下。” 马穆鲁克奴隶骑兵被安排在了冲锋队列的最前面,倒不单单是因为非凤凰军团的嫡系部队出现伤亡没那么心疼,最主要的原因,是马穆鲁克如果安置在队列后排,在战斗中临时倒戈的话,会对整个军团造成难以估量的伤害,而冲在最前面,则好控制得多。 哪怕到现在为止约翰还没有给马穆鲁克奴隶骑兵充分的信任,但他们的表现则完全对得起他们的名声。地狱般的训练自然会带来天堂般的成就。他们不能被成为严格意义上的重骑兵,轻弩与弯弓让他们在战斗中对抗任何敌人都游刃有余。在密林中,马蹄声响起之时,甚至没有给奥斯曼人任何反应的时间,一阵箭雨就率先呼啸而下。 紧随其后的,是奴隶骑兵无法阻挡的铁蹄。 三个胸甲骑兵打不过两个奴隶骑士的传言并不夸张。奥斯曼人根本没有办法应对奴隶骑兵多变的战斗技巧。凤凰军团的重骑兵冲散敌人的阵型依靠的是全副武装的战马与摧毁一切的骑枪,那么奴隶骑兵完全就是靠着他们卓绝的战争艺术。 无论是挥砍还是劈刺,在马背上他们如履平地,而且没有丝毫动作多余,仿佛一台开动着的杀戮机器。敌人有三千之众,但对马穆鲁克奴隶骑兵而言,仿佛只是几十只小鸡,左突右杀之间,便已只剩下了少量的残兵败将。 “都留给他们收拾,再动用凤凰军团的重骑兵,就是浪费力气了。” “陛下,还是先抓个活的,虽然瓦西卡不在这儿,但我觉得,总不至于每个奥斯曼人的嘴巴都那么牢靠。”乔万尼笑道,“我在热那亚学习时就听到过传闻,罗马帝国有不少不名于世的拷问方法,能够撬开世界上最牢靠的嘴巴……” “不是,乔万尼你看我干什么?” “好了哥哥,你就给乔万尼将军表演一下……” “索菲雅你又凑什么热闹?” 说实话,对约翰而言,这种鲜血淋漓的战争场面他都还没有完全适应,让他亲自来刑讯逼供,恐怕是强人所难。他也不知道索菲雅怎么就突然来了兴致,想要看这种猎奇的场景,总不能公主殿下还有些特殊的癖好…… “陛下,请。奴隶骑兵们已经完成他们的工作了。” 三个被五花大绑的奥斯曼人像鸡仔一样被丢到了约翰面前,奴隶骑兵的眼神中满是骄傲,虽然对他们而言这场胜利几乎是易如反掌。 “那么给你们一个机会……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在向塞尔维亚进军。” 仿佛是受到突然袭击还惊魂未定,奥斯曼士兵的声音还有些颤抖。碰到罗马帝国的军队他们能够理解,这凭空杀出的奴隶骑兵,却让他们完全乱了阵脚。 “我……我们只是服从命令……并不知道背后的原因……” “那么你们的指挥者呢?” 被问话的奥斯曼人将眼神递给了身旁的军官。 第一百五十六章 巴尔干—“蝮蛇”斯坎培德 “让骑士们冲上去,我们不需要太多俘虏。粮饷要留着供给自己的军队,这群异教徒……没什么用了。”索菲雅抬眼瞟了一下山脚下的战场,此时奥斯曼人已经被完全冲垮,不断有人想从四面八方逃离战场。但马穆鲁克奴隶骑兵的弓弩总能在最精准的角度射穿他们的马腹。 “至于这几个……” 让约翰有些惊讶的是,奥斯曼军队中一个小小的步兵队长居然能说一口流利的希腊语,求饶起来的语调也十分正宗。 “那么,既然有能力拿起武器,为什么要选择做奥斯曼人的走狗呢?”约翰的眼中毫无怜悯,在他看来,就算是穿过普世之门,衣衫褴褛地前往贡布里涅寻求帝国庇护的难民,都比眼下这群叛徒来得更有骨气。 “告诉我,你们部队行军的目的是什么?准备前往哪里?”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队长,跟随大部队行动就是我的职责,我怎么会知道他们要去哪……”似乎许多俘虏都更喜欢装模作样显得更有气节一些,非要受到拷打才肯说真话。 只不过,眼下凤凰军团是在卡斯托里亚境内,这里仍然被奥斯曼所控制。刚刚进行完一场歼灭战,凤凰军团必须立刻离开这块儿地方,才能保证不彻底暴露。 “砍了他。” 约翰毫无来由地给奥斯曼俘虏宣判的死刑,并重新翻身上了马背。 “不需要清理战场,杀掉所有没有价值的人,我们时间不多。” 索菲雅干脆都没看这群俘虏,只是关注着乔万尼对歼灭战的指挥方式。一堆俘虏,就这样被约翰忽视在了身边。 奥斯曼步兵队长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戍卫在约翰身边的重步兵给叉了下去。 “等等……等等!” 直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传来,刚才的奥斯曼步兵队长才“挣脱”开了卫兵的控制,屁滚尿流地爬到约翰身边。 “老爷!大人!先生!我说!我都说!” …… “杰尔季陛下,已经过了午夜了。我们要发起进攻吗?” 夜色掩护之下,塞尔维亚的巡哨根本就没有发现一小队阿尔巴尼亚精英的影子。一路用抹喉的方式来到塞尔维亚都城斯梅代雷沃城墙附近,而且不惊动任何人,杰尔季已经把他在山地之间对抗奥斯曼人的经验发挥到了极致。 “急什么……大军还在后面,出一点儿动静我们都会被提前发现。在这种地方被塞尔维亚人包围的结局是什么,应该不用我多说了?” “那我们真的不用去支援匈雅提吗?” “白骑士,异教徒克星,匈牙利之光,王选议会推举的摄政王亲率的大军被一万多人轻松剿灭?那他为什么不把匈牙利的王冠直接交给我?”杰尔季目测了一下城墙的高度,心中立刻有了定数。 斯梅代雷沃的工事并不是什么坚固的城墙。他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城镇外面围了一圈较高的栅栏。 这里曾被奥斯曼劫掠殆尽,如今只是废墟上重新建立起的并不坚固的都城,杰尔季有相当的自信,来取得胜利。 “但是陛下,奥斯曼人如果知道自己的大军碰到了匈雅提,恐怕会以最快的速度从四周派出增援,那个时候,匈雅提将军和他的匈牙利骑兵再强大,恐怕也……再说我们长时间不和我们的盟友联系,会不会引起他们的……反感?” “我问你,科雷提,如果奥斯曼人必须要向科索沃发起进攻,最近的援军必须经过什么地方,如果你回答不出来,就地解职。” “斯科普里地区!陛下!”名叫科雷提的书记员立刻回复到,不需要一秒钟思考。 “那么,离斯科普里最近的奥斯曼驻军点在哪里?” “卡斯托里亚!陛下!” “卡斯托里亚与哪里接壤?” “伊庇鲁斯!陛下!” “那就对了?你还指望他们罗马人年轻的共治皇帝陛下,会放着几千人奥斯曼大军大摇大摆从他们眼前经过吗?”杰尔季斥责了一句,紧接着继续开始思考攻占斯梅代雷沃的方法。 然而科雷提似乎还不是十分放心:“陛下,这似乎是我们一厢情愿的看法,卡斯托里亚那么大……加上我们如此深入,无法获得前线的任何线报……” “那就把一切交给命运,如果我领导阿尔巴尼亚每一步都要精打细算到风险最小的话,阿尔巴尼亚早就已经灭亡了。”杰尔季讽刺道。 自杰尔季最初掀起反抗的旗帜,靠着几百人诈开城门,到建立一个奥斯曼无数次清剿却久攻不下,甚至反而丢失大量领土的坚毅的王国,杰尔季几乎每一次决断都是刀尖上跳舞。最终和帝国联姻,实际上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至少他在位期间,阿尔巴尼亚将始终靠向罗马帝国。 虽然他富有野心,但更知道审时度势的重要性。 “我们的人还有多久能到?” “为了保持静默,可能要多花点时间,但天亮之前一定能到。” “那好,让我们的‘商队’准备进城。” 斯梅代雷沃是塞尔维亚自被奥斯曼劫掠之后少有的能提供充足税赋的城市,而且对于塞尔维亚来说,他们大量的贸易收入也来源与这里,哪怕是在战争时期,对于商队,斯梅代雷沃的卫兵通常会采取最宽容的审核。 驮着货物的马车,乔装易容的商人,与装得满满当当的货物。这样的商队,在塞尔维亚贵族眼里就是钱袋,而且叮当作响。 “科雷提,再看看时间……” “不用了陛下,我们的人到了,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在南侧的城墙,我们这里只有一千人。剩下的,已经向四周的村庄城镇开始行军了。” “足够了,足够了。动手。”杰尔季搓了搓手,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 不远处,就是斯梅代雷沃的正门。半个小时之前,他们的商队已经进入了塞尔维亚都城,并开始执行计划。 他们所运送的货车上层,是精美的工艺品和丝绸制品,而夹板之中,则是一层满满的火药。 一支浸满火油的响箭,刺破了静谧的夜晚。 第一百五十七章 巴尔干—塞尔维亚沦陷 剧烈的爆炸声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摧毁了所有人的美梦,但当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出家门,却发现斯梅代雷沃城的南城门附近已经化为了火海,城墙已经整段整段地坍塌。而紧随其后的,是无数疯狂涌入的阿尔巴尼亚士兵。 他们几乎不和沿途任何的抵抗发起正面冲突,或者说,当塞尔维亚士兵还没来得及做出有效抵抗的时候,就已经被一剑夺走了性命。 由于前方的岗哨没能做出任何警示,加之塞尔维亚如今大部分的士兵还在科索沃与匈牙利交战,更不可能在附近调集什么援军来帮助斯梅代雷沃巩固防守。 而如今,就算塞尔维亚人还有千军万马,恐怕也来不及再驰援他们的都城了。 阿尔巴尼亚士兵的行动极为迅速,几乎冲入城墙的一瞬间,他们就已经盯紧了各处岗哨、营房以及塞尔维亚王宫。干脆利落,不错杀一个,也不放过一个。再然后,就是替杰尔季打开了正门,让阿尔巴尼亚的国王陛下大摇大摆地进入斯梅代雷沃城中。 “陛下,看来这次的收获,足以让罗马人多给我们两座城池了。” “怎么了?” 杰尔季不慌不忙地握着他的护手剑,随侍卫大摇大摆地走进斯梅代雷沃宫,然而王宫之中的陈列却让杰尔季异常失望。其中的金银器和艺术品的数量少得可怜,而许多名贵的地毯也已经被塞尔维亚近卫军的鲜血所染红。一拥而入的阿尔巴尼亚士兵们丝毫没有在意这些原本可以完完整整送回阿尔巴尼亚的宝贝。毕竟只偏居在群山之间,阿尔巴尼亚也并不富庶。 “真是太可惜了……” “陛下!陛下!我们抓获了布兰科维奇!” 几个一早就冲进斯梅代雷沃宫的侍卫把已经捆成粽子的布兰科维奇带到了杰尔季面前。还有塞尔维亚的王妃以及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 “哦……布兰科维奇。”杰尔季用护手剑挑起了他的下巴,仔仔细细看了看这个奥斯曼人扶植的傀儡皇帝的嘴脸。 尖锐的下巴,宽厚的嘴唇,矮小的身材,几乎无处不展现着他丑陋到令人作呕的姿态。王室的仪容也是相当重要的问题,不知道按照突厥人的审美,这家伙怎么配坐上塞尔维亚的王座。 “你们!你们究竟是谁?” “你们都被打成这样了还不知道我们是谁?”杰尔季看着一脸倔强的布兰科维奇忽然有些想笑,“在自己的同宗兄弟背后捅刀子的时候,你难道就没害怕过吗?” “我,塞尔维亚人的国王,在问你!你到底是谁?!”布兰科维奇似乎根本不能忍受这种羞辱,反倒是朝着杰尔季大吼道,“我劝你们放开我!否则你们都将被挂在火刑柱上烧死!” “难不成奥斯曼人找了个精神错乱的人当国王?”杰尔季嗤笑道,“布兰科维奇先生,你看看状况?这附近,还有你的士兵吗?现在让你出去看看,恐怕整个斯梅代雷沃都已经沦陷了?这个时候,你有什么资本来和我叫嚣呢?” “哦对了,你还想知道我是谁?上帝啊……我希望你不要再问出那么愚蠢的问题了。身为塞尔维亚的国王,虽然我没有亲自和你们进行过外交活动,但是你居然连我的样子都不知道?那我告诉你:我叫杰尔季·斯坎培德。阿尔巴尼亚人民的国王。” “杰尔季!你怎么会在这儿?”布兰科维奇更加激动道,“你们难道不应该去帮罗马人征讨奥斯曼吗?” “征讨奥斯曼?放心,布兰科维奇先生,我们这几千人,对于大型的攻城战而言,多了不多,少了不少。无足轻重。”杰尔季在布兰科维奇面前缓缓蹲下,刚刚从睡梦中被揪起来的国王似乎还不那么清醒,“既然在奥斯曼人的领土上起不到什么太大作用,那么,不如就将塞尔维亚当作礼物,送给罗马人。” “拉罗夫!” “陛下!”杰尔季的侍从匆匆跑到他身边。 “占领斯梅代雷沃全城之后,将在这儿的士兵分成两队,一队以最快的速度前往科索沃驰援雅诺什·匈雅提。如果还来得及的话,我们也有必要防止意外的发生。至于其他人……塞尔维亚境内剩下的这些地盘,恐怕已经没有能抵挡大规模进攻的能力了?” “是!” “杰尔季,你想干什么?”布兰科维奇瞪大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杰尔季,“你难道敢对一个天主信仰的国家发起全境征服吗?你不怕被教会惩罚吗?” “嗤……”这次,杰尔季实在是没忍住,“布兰科维奇先生,首先,阿尔巴尼亚追随帝国,信仰正教会,你们的教会,是个什么东西?再者说,当异教徒的走狗对同宗兄弟刀剑相向,你们也配信仰公教?” “你……你以为我不知道?匈雅提上台之后整个匈牙利都倒向了罗马人,国内也开始大量出现正教教堂和信仰的人民,他们眼下根本算不上是公教信仰的国家!” “可匈牙利人并没有公开更改国教啊,你这是在为你愚蠢的背叛寻找借口吗?布兰科维奇,恐怕你是看错眼前的局势了……这场战役彻底结束后,你一路追随的奥斯曼人,恐怕要被赶出巴尔干了……” 杰尔季在布兰科维奇的丝绸睡袍上擦了擦手:“奥斯曼人的强大,就在于他们无法阻挡的锋芒毕露的进攻。布兰科维奇,你恐怕不知道,当初罗马人与奥斯曼在争夺希腊时的那一战以为着什么。我告诉你,那不仅仅代表着五年的停战协议,希腊沿海那肥沃的土地是最重要的收入来源,而这一切,又重新回到了罗马人手中。这让奥斯曼人哪怕在瓦尔纳取得那样的胜利,也无法做到扩张一步,甚至受到罗马人的鼓舞,整个巴尔干,奥斯曼人控制区内大小叛乱此起彼伏。此前,帝国的皇储约翰设立普世之门,甚至让某些奥斯曼人的城市人口锐减四分之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在巴尔干的统治从来不牢固,而当他们彻底失去巴尔干之后,他们就无法产生任何威胁了……” “你即将看到的,是一个获得重生的罗马……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终点到底在哪里。” 第一百五十八章 巴尔干—血夜将至 “你们谁能告诉我,一万多人,加上塞尔维亚的七八千步兵,还有我们的三千援军,两天……仅仅两天!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已经失去所有联系了!”穆罕默德脸色极其阴沉地坐在埃迪尔内苏丹王宫之中,桌面上原本拜访的杯盏已经化为了一大堆碎片散落在地上,“仅仅是一个匈雅提!匈雅提!我在瓦尔纳,轻轻松松击溃了他们四五万的联军!那是十字军精锐中的精锐,现在你们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给我说!” “苏丹陛下……”穆罕默德的首辅大臣哈利勒缓缓起身道,“我们的精锐并没有受损,这只是试探性进攻的失败罢了。塞尔维亚只是我们在巴尔干的棋子,暂时先把它们抛掉也没关系。这个时候,不能损伤我们主力军团与近卫军团的士气,无论是匈牙利还是阿尔巴尼亚,在这场战斗中都只是罗马人的佣兵。我们可以暂时让出西巴尔干的利益,重中之重,是战胜罗马人……只要能击溃罗马人,甚至打通巴尔干与小亚细亚,那么我们攻入欧陆,就再也没人能阻止我们了!” “战胜罗马人?当初罗马人几乎只剩君士坦丁堡一城,连着打下雅典、底比斯、萨洛尼卡、伊庇鲁斯!现在他们经济大致回复,兵力空前,匈牙利人和阿尔巴尼亚,恐怕现在也在塞尔维亚境内大肆攻城略地了,哈利勒先生,您觉得,我们怎么样才能战胜罗马人呢?”吕卡翁也起身道。 自奥斯曼在希腊溃败之后,朝堂内派系党争便愈演愈烈。而瓦尔纳一战,更当武将集团在朝中气势大盛。像吕卡翁这样非突厥嫡系的将领,在哈利勒面前也能说三道四,文治衰败可想而知。而穆罕默德又一心希望用武力手段为穆拉德二世复仇,就更加强了两个派系之间激烈的冲突。 “虽然这话听起来不太顺耳……但是我认为吕卡翁将军的判断十分中肯。我们如今要做的是防守埃迪尔内,而不是主动向外进攻,罗马人的粮草和兵源有限,只要拖过去这一截,我们才有战胜的可能。” 在平定内部篡权叛乱中,吕卡翁率领的骑兵军团作战极其勇猛。这让穆罕默德二世也对这名希腊裔的将领刮目相看,甚至认为吕卡翁对奥斯曼忠心耿耿。殊不知,让奥斯曼人杀奥斯曼人,是吕卡翁最乐意看到的局面。 现如今,吕卡翁在穆罕默德面前炙手可热。稍微嗅得到点儿风向的,恐怕都会对吕卡翁的建议表示支持。 “吕卡翁,你这是在苏丹陛下面前羞辱我们军队的势力,树罗马人的威风吗!”哈利勒伸手直指着吕卡翁,怒斥道,“我们还有数万大军,还有精锐的苏丹近卫军团没有动用,你凭什么认为,我们和罗马人决战一定会失败?” “那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们和罗马人决战一定能赢?”吕卡翁故作不屑地看了一眼哈利勒,“我们只有先依托埃迪尔内的城墙,节节防守,消磨罗马人眼下的锐气,才能在正面战斗中击溃它们!” “你们两个都闭嘴!” 哈利勒在穆拉德二世在位时就尽心竭力地辅佐,为奥斯曼人立下过汗马功劳,但吕卡翁也是作战勇猛,特别是在防守战与骑兵作战中有超乎常人的表现,对于穆罕默德来说,这两个人,都是不可或缺的人才。但如今王廷之内官僚对立,他身为苏丹,却又无能为力。 如果现在大量裁撤更换官员,引起国内震动,就是在给罗马人一举反攻的机会,如今,也只能等到大战结束之后,再整理内政。战争时期,一切以军队为重,军事大臣自然更加需要安抚。 “整顿军务,准备死守埃迪尔内城,吕卡翁,你负责两面城墙,我亲自……” 穆罕默德正在分配防守,突然,传令兵直接跨过了门口卫兵的阻拦,一身鲜血地冲进王宫。 “苏丹大人!罗马军队从君士坦丁堡和色雷斯的布尔加斯堡出征,希利尼哨卡只阻挡了十几分钟就已经完全沦陷!罗马人现在距离埃迪尔内城还有半天的路!”传令兵身上也有几道箭伤,虽然因为甲胄保护伤的不中,但因为过度失血,此时看起来也虚弱不堪。 虽然声音有气无力,但是王廷之中,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苏丹陛下……罗马人……恐怕要来围攻埃迪尔内了……”吕卡翁立刻上前道,“我们要立刻安排好防务工作!” “吕卡翁,之前你也支持他们出兵塞尔维亚的计划,如今我们平白损失上万人!你也有责任!” 吕卡翁刚准备放过哈利勒,没想到这老家伙又一口咬了上来,他也随即立刻调转矛头:“哈利勒,出兵塞尔维亚是大家商议决定的,你现在出来指责我,难道是想让挑动内斗吗?” “罗马人已经兵临城下了你们两个还要吵吗?!”穆罕默德突然起身,握着佩剑,“给我去加固好防线,埃迪尔内如果丢失,你们两个都给我提着头来见!” …… “打扫完了?” “普布利乌斯将军,只是一个哨卡而已,没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战利品。” “那好,所有人,在这里安营扎寨!” 希利尼哨卡是埃迪尔内与君士坦丁堡之间的一道屏障,位于两座山峰的山口中间,地势险要,距离埃迪尔内城的距离也非常暧昧。进可攻退可守。普布利乌斯此次表面率领大军猛攻希利尼哨卡,实际上,是给穆罕默德心理压力。 埃迪尔内虽然是一道大餐,但必须慢慢品尝。急于进攻,只会在奥斯曼人的严防死守下走入困局。而占领了希利尼哨卡,奥斯曼人就会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 “约翰陛下的战略眼光,实在是让人惊叹……”副将一边看着军队将囤积在希利尼哨卡中的粮食一车一车装回君士坦丁堡,一边感叹道。 “正戏还没开场……约翰陛下为他的凤凰军团苦苦谋划这么久,可不止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埃迪尔内。看着,巴尔干是如何重回帝国掌心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巴尔干—四战之池 “罗马军队人呢?” 穆罕默德的眼睛扫过了王廷上的每一位大臣。 “你们一个一个都告诉我,罗马军队人呢?” “一整天了……一整天了!” 穆罕默德此时的怒火已经是难以附加了,自昨天收到希利尼哨卡崩溃的消息,到现在深夜,已经过去了一天有余。但埃迪尔内城下连半个人影都没看见。 “苏丹陛下,一个小时之前从希利尼哨卡发来的暗报,罗马人依旧屯驻在那里。并且建立的坚固的营垒,营帐中还有炊烟……恐怕今晚也不会来了。” “我刚才已经听过一遍了!我不是聋子!”穆罕默德吼了一声,“那么西边呢?西边怎么现在连半点消息都没有了?” “派出去的轻骑还没有回来,但是应该快了陛下。”吕卡翁面带微笑地说道,“充其量,匈牙利与阿尔巴尼亚也只能在塞尔维亚的这群乌合之众面前获得优势。我们的军队溃败,恐怕还要稳稳布兰科维奇是怎么回事。” “那就再等等……如果至明天,还没有任何消息,我们必须要出动出城。困守在埃迪尔内就是坐以待毙。别忘了!粮车已经两天没来了。” …… 穆罕默德二世的紧张并非没有来由。 埃迪尔内现在几乎是与其他所有要塞都已经失去了联系,在战争中,情报的闭塞会让军队陷入绝对被动。向东,埃迪尔内的触手目前延伸到希利尼哨卡就被尽数切断,如果向西,到目前为止甚至连主动派出去的传令都还没有音讯。 “这是今天第几个了?” “乔万尼将军,第四个。”几个士兵提着已经被射成筛子的奥斯曼轻骑丢到乔万尼面前,“奥斯曼人似乎已经谨慎起来了,这家伙并没有走大路,而是从密林之中绕过来的,只是凑巧被我们发现了而已。如果奥斯曼再往外派哨兵,我们恐怕就拦截不了了。” “恩,你们做的不错。前后算下来,两天的时间,应该足够陛下突袭卡斯托里亚了。”乔万尼算计道,“卡斯托里亚的守军很大一部分都已经在派出去支援塞尔维亚的路上被截杀了,既然那个讲着希腊语的奥斯曼军官乐意为我们提供卡斯托里亚的全部情况,再打不下来,就是我们的问题了。” 乔万尼身边的副手也振奋精神,建议道:“将军,我们是不是还要争取一些时间,可以把拦截线再拉长一点,这样陛下还能占领更多的地区,能更好地把埃迪尔内孤立起来!” “诶!见好就收,太着急,反而适得其反。”乔万尼笑着摇头道,“等卡斯托里亚安排妥当了,再让穆罕默德得知消息,他们才会更加绝望,为了不让其他巴尔干的土地再丢失,他们肯定要增派援军。你想想,索菲亚、维丁地区、哪个不是战略要地?这样,埃迪尔内坚固的城防反而会出现漏洞,就更方便我们展开攻势。” “但是不应该啊将军,如果要增援,埃迪尔内城早该增援了。既然准备对匈雅提的军队动手,却又只派了一万人这样不多不少的士兵。后续支援更像是随意而为,这根本就不像是奥斯曼人原来的战术风格……这一万人来到塞尔维亚境内之后就像是被孤立了一样,到被匈雅提将军全歼俘虏,连半个援军都没看到,甚至塞尔维亚的大批国土现在也已经沦陷。奥斯曼人在巴尔干这么重要的一个盟友,穆罕默德二世说放弃就放弃了?怎么会有指挥官做出这种决定?” “我要是能监视奥斯曼人的王廷,我肯定也想知道。”乔万尼瞪了副手一眼,“身为指挥官,要做的就是根据眼下的情况分析出最好的解决方案,想这么多东西,完全是浪费时间。” “那将军……我们眼下该怎么办?” “等。等陛下回来,带着匈雅提和阿尔巴尼亚大胜归来的军队回来。” “什么意思?” “我怀疑,奥斯曼宫廷里的一帮蠢材打算固守埃迪尔内了。穆罕默德虽然聪明,但他不可能完全不顾及朝堂上他几位得力臣下的意见。刚刚平定了篡权叛军,我想,穆罕默德一定不会希望看到贵族这个时候再跳出来造反的。”乔万尼摸了摸下巴,“这么一想……好像奥斯曼人的宫廷,的确出了不小的问题啊……” 这道稀松的拦截线,在乔万尼的授意下,于第二天清晨放开了通路,故意让奥斯曼的轻骑兵迅速通过了这条危急四伏的山路。而与此同时,百无聊赖地约翰和索菲雅站在卡斯托里亚城的城墙上,欣赏着日出。 “和君士坦丁皇宫的露台根本没法比,甚至贡布里涅堡都比这儿要好得多。” “浓阴之中的贡布里涅堡可看不到日出,我亲爱的妹妹。”约翰随手拿了个霜糖甜卷一口咬下,“看来你在穆罕默德身边插得这根刺,比我想象地还要深很多。能让奥斯曼王廷一片混乱,还能让穆罕默德做出如此昏聩的判断。” “我现在在想,要不要急着把这根刺拔出来,然后让穆罕默德痛上一段时日。” “没这个必要,索菲雅。这一战,我们现在的胜算恐怕已经到七八成了,让你的内应再荼毒一下穆罕默德,就算是天才,他也该变成一个废人了。这样,他还指不定会在撤回小亚细亚的途中被瓦西卡活捉起来,这样一来……奥斯曼恐怕就要全线崩溃了。”约翰笑道。 “好了哥哥,客人来了。”索菲雅瞟了一眼远方的小径之中,一个骑着战马的奥斯曼人急速赶来。由于约翰大开着城门,又没有撤换掉奥斯曼人的旗帜,还把鲜血淋漓的战场清理了一遍,此时沐浴在晨光下的卡斯托里亚堡看起来一片安宁祥和。 但当奥斯曼轻骑一头闯入城内时,却被连人带马打翻在地。 “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听得懂希腊语吗?” 奥斯曼轻骑兵固执地摇了摇头。 “听不懂你摇什么头?”约翰啪一耳光扇了上去。 第一百六十章 巴尔干—隔岸之火 “匈雅提陛下,我们来晚了。” “你还知道来?”匈雅提随手擦了把脸上的血迹,拉着白马来到杰尔季身边,半开玩笑地说道,“匈牙利士兵在普林蒂娜高地上死守了两天两夜,步兵伤亡过半,骑兵损失三分之一,你倒是绕到奥斯曼人屁股后面吃了现成的?” “我们并不是什么都没做,在你与奥斯曼和塞尔维亚联军交战的时候,阿尔巴尼亚的军队完成了另一项壮举。” “你倒是跟我说说看,你们这万把人不到的军队,能做些什么?” 杰尔季微笑道:“我们仅仅用了两个小时攻占了塞尔维亚人的首都,并且现在塞尔维亚境内超过一半的重要城市就在阿尔巴尼亚的控制之中。” “你说什么?” “和你听到的一样。虽然我们的损失没有这么严重。”杰尔季掏出一张连夜绘制的简易地图,“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先把塞尔维亚剥皮拆骨吃个干净,要么先与帝国会和,然后首先处理奥斯曼。” 匈雅提略微思考了片刻,就迅速给出了答案:“奥斯曼人才是巴尔干的心腹大患。而罗马人,则是我们现在坚定的盟友。这么看起来,选择就变得简单很多了。塞尔维亚此时首都既然已经沦陷,只要准备些兵力防止他们临时叛乱就好。重心仍然要放在穆罕默德身上。” “我也是这个想法,而且,我想你应该对我的一名俘虏很感兴趣。” “你难道活捉了……” “布兰科维奇。” …… “苏丹陛下,卡斯托里亚和斯科普里地区,目前已经全部沦陷了……”被约翰释放回来的轻骑兵肿着半边脸,跪在穆罕默德面前,“他们的部队军容齐整意气风发,似乎根本就没有受到过损失。罗马人的共治皇帝,约翰,让我给陛下传话……他说……” “你说,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穆罕默德看似心平气和地坐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士兵看了一眼周围散落一地却没人敢打扫的碎片,咽了一口口水:“他说……帝国没有给您准备逃窜向尼西亚的航船,所以,希望您和您的大臣们已经学会了游泳,好一头跳进爱琴海游到小亚细亚去。” 整个宫廷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你再说一遍。” “他说帝国没有准备……” “你们他妈的一个一个坐在这里到底在干什么!一万军队,拉到塞尔维亚给别人去杀!给别人去提振士气!封锁伊庇鲁斯的两大堡垒说掉就掉!你告诉我,你们到底为奥斯曼做了些什么?”穆罕默德忽然咆哮道,“父亲把奥斯曼交到我手里,交到你们手里,难道就是为了看帝国一点一点把我们赶出巴尔干,赶下海,最后碾碎在历史的尘埃里吗?啊?!” “怎么了?哑巴了?说话啊!罗马人已经要打到我们的都城下面了!你们还在王廷里玩着可笑的内斗,玩着党派权利之争吗?” “苏丹陛下,我们机会仍然很大,但是我们的部队一定要……” “哈利勒阁下,放弃埃迪尔内城的防守,就是最大的失策,您还是安安心心的做你的首辅大臣,军事上的事儿,您没必要操心!” “你……” “够了!你们没听懂我刚才说的话吗?”穆罕默德怒骂道,“我需要你们,立刻挽回我们的劣势!立刻!” …… 君士坦丁十一世可以在皇宫露台上,隔着博斯普鲁斯海峡,看到对岸的割喉堡。 那是奥斯曼人跨过海峡,长驱直入巴尔干半岛的桥头堡,也是整个帝国最大的耻辱。帝国国土在短短几年之内全部沦陷,巴列奥略的统治也随之摇摇欲坠。 但现在,浩浩荡荡的凤凰舰队,以尤比乌斯-光辉号为核心,搭载着帝国最精锐的一支步兵军团,向奥斯曼人在小亚细亚的百年统治发起了冲击。 “弗朗西斯科提督,我们需要最快的速度在海墙上打开一个缺口,让我们的步兵登陆。然后立刻构筑一个立体的阵地。而且我们需要得到更多炮火的支援。”瓦西卡站在船桅最前方,海墙上,奥斯曼的卫兵已经清晰可见,但是他们的陆地火炮射程还十分尴尬,并不能在这个距离对舰队发起轰击。 “他们的海墙甚至还不如尤比乌斯-光辉号的甲板高,要是登陆板长一点,我们的部队可以直接跳上他们的城墙。不过没关系,这点程度的海墙在重炮面前还没什么叫嚣的资格。”有了上次攻击加拉塔要塞的经验,此时弗朗西斯科对舰载重炮这一项目十分感兴趣,“你们可以直接在港口登陆,侧舷炮火力压制之下,他们是不敢在岸上建立防线的。我先把你们送下去。宽敞的海岸线足够我们的士兵发挥了。” 与此同时,奥斯曼士兵握着武器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这是他们第一次与如此庞大的怪物近距离接战。尤比乌斯-光辉号的体量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黑魆魆的炮口,在这个时代,就是绝对的权威。 “总督大人……我们能守住吗?” 奥斯曼地区总督摸了摸他洁白的包头布,茫然地摇了摇头。 东部地区受到马穆鲁克的强势入侵,已经抽调了各大要塞大量的防守兵力,此时割喉堡内的守军数量还不足千人。而帝国,却派来了如此庞大的一支舰队,恐怕船上的海员参与陆战,也能把他们的堡垒彻底摧毁。 “我们的舰队……对!我们的舰队呢!他们能不能支援我们?”总督忽然魔怔般地拉扯着身边一名士兵的脖子,“我们的舰队在哪?” “总督大人,您忘了吗?马穆鲁克强攻我们的南部海岸线已经很久了……海战互有胜负,虽然我们掌握着一些优势,但不会那么快彻底解决。想要依靠海军来改变战局,恐怕……” “不……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顶住!顶住他们!” “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对抗罗马人的火炮……他们的火炮威力完全就不在现在任何一个要塞的承受能力之内啊!” 嘭—— 忽然,一颗炮弹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割喉堡要塞的城墙上。 第一百六十一章 巴尔干—割喉 割喉堡的城墙仅仅是坚持了那么几秒钟时间,便在令人掩耳的轰鸣声中断裂了一截,站在那段城墙上的守军也直挺挺地跌落在地,然后摔成一滩肉泥。 而架在甲板上充当主炮的三门重炮表演完成后,弗朗西斯科又屡试不爽地打开了第一层甲板的挡板。 “总督!炮管!炮管!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门火炮?!” “别着急……别急……”割喉堡的地方总督晃了晃脑袋,随后忽然大喊道,“所有人撤下城墙,我们的城墙挡不住他们的火炮!下一轮齐射城墙完全塌了我们都得没命。” 在奥斯曼守军几近慌不择路地寻找跑下城墙的阶梯时,数十声巨响冲天而起。伴随着浓密的硝烟,城墙就这样从中心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尘埃与碎石迸射而出,数百米长的这段海墙,瞬间化为了一摊废墟,而随之被掩埋的,还有无数奥斯曼士兵的性命。 “尤比乌斯-光辉号这样一轮齐射耗费应该不少?”瓦西卡看着已经漏洞大开的割喉堡感叹道,“之前步兵强攻城墙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和财力,到你这儿,几发炮弹就解决了?” “那是当然……别说侧舷炮的一轮齐射了,你就是主炮打一发,就能顶你好几个步兵一个月的粮饷了。”弗朗西斯科现实故作肉疼,随后又贼笑道,“只可惜啊,尤比乌斯=光辉号从来不缺钱。” “诶,我说弗朗西斯科,陛下一个月给你们批多少海军军费?” “军事机密。” 海墙坍塌后,船上的步兵立刻冲向港口,并在港口之上建立了第一道战争防线。 瓦西卡所率领的精兵,除了瓦拉几亚步兵之外,其余都是从摩里亚大军中抽调的优秀兵源。虽然战斗力可能与凤凰军团的重装步兵军团还差了一截儿,但是对付留守孤城的奥斯曼老弱病残,绝对是绰绰有余。 瓦拉几亚步兵虽然身披轻甲,但是精准的投掷技艺,配上普布利乌斯发明的链钩,可以轻松将奥斯曼士兵原本就脆弱的阵线给撕扯开来。 通常而言,守城的步兵不同与野战军团步兵,战斗力往往在最差的一个档次。而且需要有城墙辅助,才能让他们手中的弓弩发挥最大的作用,离开了城墙,和瓦拉几亚步兵这种正规的野战兵团作战,实际上只有送肉的份。 奥斯曼士兵妄图用塔盾在城墙的废墟之上重新构筑防线来抵御帝国军团的攻击,然而,瓦拉几亚步兵们最喜欢对付的,就是这种看起来还算坚固的步兵阵线。 由于防线建立在城墙的废墟上,因此整段防线高低起伏,凹凸不平。而这段高低差,就是链钩最喜欢的突破口。曾经让热那亚人闻风丧胆并且唯恐避之不及的链钩,此刻开始撕扯奥斯曼人的血肉。 哪怕只是站在甲板上,隔着嘈杂的战场,弗朗西斯科与瓦西卡都能听到奥斯曼人的惨嚎声。 “瓦西卡将军,我要赠送你一个光荣的称号。”弗朗西斯科几乎没眼看这惨烈的战场。 被链钩命中的士兵,轻则失去一整块皮肉,血液横飞,而严重的,甚至会失去整块内脏。 “你说。”正在为部队节节胜利而振奋的瓦西卡并没有听出弗朗西斯科语气中的揶揄。 “割喉屠夫。” “听起来还不错。”瓦西卡丝毫没有在意弗朗西斯科的玩笑,“如果是异教徒的血液,有多少我要多少!” “哈,你会被淋漓的鲜血诅咒的,瓦西卡。” “我们是战士,我只会在异教徒的鲜血的沐浴下升上天堂!” 奥斯曼人在城墙前的抵抗已经被几乎摧毁……或者说,奥斯曼已经被这种恶魔般的武器所惊诧了。链钩的影响范围,甚至比他们最长的长矛还要远, “撤回堡垒中!他们的火炮打不了那么远!” 奥斯曼人的总督居然从城墙轰炸中奇迹般地生还了下来,只不过眼下节节败退的情况让他根本找不到破解的方法。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更加坚固的堡垒,可以将这群轻步兵拦在城墙之外。 只是奥斯曼总督怎么也不会料到,尤比乌斯-光辉号的旗舰主炮,并不是固定在船上的。那原本就是步战重炮,只不过借助尤比乌斯-光辉号这个稳定的平台,能在更安全的地方发射而已。 当奥斯曼总督看着舰载重炮被几个步兵扛着推到码头上的时候,所有奥斯曼人的内心几乎都是绝望的。 之前在海墙上,那恐怖的冲击力让奥斯曼人现在还满身寒意,这种火炮用作在堡垒的内墙上,恐怕也差不了太多。 “总督大人……我们怎么办?” “先别急……这种火炮我见过,他的炮管脆弱不堪,只能发射几次,刚刚罗马人已经发射过了,不经过保养再次发射,很可能会炸膛!对!炸膛!到时候,他们的损失就会很惨重,我们顺势冲出去,杀他们一个……” 奥斯曼总督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时,瓦西卡毫不给面子地来到了岸上。 “我不是很懂这东西,反正,你们平时怎么打,现在就给我怎么打,城墙给我轰出缺口,接下来交给步兵就行。” “呃……瓦西卡先生,如果你愿意的话,乌尔班大人制造的重炮完全可以把整面墙轰碎。只要能给炮管足够的冷却时间就好。这些重炮还不完美,但奥斯曼人现在既然已经无路可退,我们是不是……尽量先减少步兵的损失?” “就凭奥斯曼这些杂碎,还不配让我等他们。我们还要去攻占下一座堡垒,为君士坦丁陛下,约翰陛下和公主殿下在小亚细亚的棋局多增加些筹码!”瓦西卡怒吼道,“开炮!” “开炮!” 威尼斯佣兵的火炮指挥官一声令下,三门主炮完成装填后齐齐开火。 “割喉堡……看来可以让陛下准备准备给这儿起个新名字了。”弗朗西斯科站在甲板上,微笑着看着冲入城墙的瓦拉几亚步兵。 第一百六十二章 巴尔干—哈德良! “陛下,请休息,接下来,只要看瓦西卡和弗朗西斯科如何扩大战果就行了。” 割喉堡顶端的四β旗,在夕阳之下格外夺目。 “未来,博斯普鲁斯两岸,都将在帝国的掌控之中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啊?”君士坦丁十一世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极其夸张的笑容,“几年了,阿格里帕!奥斯曼人,即将被我们赶下爱琴海,游回小亚细亚了!” “陛下,下一步,既然我们的兵力还不足以发动全面攻势,不如先收网再说。”老阿格里帕与金奇站在君士坦丁十一世身后,同样激动地看着海峡对岸,“接下来,就看约翰陛下了。” “朕相信他……走,我们去等下一封捷报!” …… 在卡斯托里亚堡与杰尔季和匈雅提会和后,约翰迅速开始了下一步决策。 为了能顺利完成对埃迪尔内的正式包围,首先要确保的事情就是要切断附近仍在奥斯曼控制之下的堡垒驻军与埃迪尔内城之间的联系。否则包围网遭到援军里应外合的夹击,只会加速战线的崩溃。现在整个巴尔干地区的命运都掌握在三国联军手中,现在天大的优势如果让穆罕默德完成绝地反击,那么恐怕就没有人再能阻止奥斯曼人的扩张了。 “杰尔季陛下,这件事,我需要交给你。”在距离埃迪尔内不足百里的临时营帐之中,驻扎着数万的军队,而几个小时之后,他们就将开赴埃迪尔内前线,完成整场战役中最关键的部分,“阿尔巴尼亚的步兵虽然数量不多,但是精通于在山地中的埋伏作战,而奥斯曼人知道埃迪尔内受困之后,四周的援军,一定会疯狂的支援他们的王廷!” “围点打援……约翰陛下,这似乎是非常传统的围城战术了,可能奥斯曼人对这一点会早做防范。”匈雅提思索道,“而且被困死的埃迪尔内城中,有数量庞大的守军,我们根本不可能强攻城墙。” “强攻城墙?不不不,这太蠢了。我们的人数很可能与城内的奥斯曼人的守军”乔万尼摇了摇头,“两种选择。一是等待重炮运送到城墙前……但是这会需要很漫长的时间。而在这期间,我们就只能和城墙干瞪眼,那是在浪费时间,浪费我们的粮饷。” “那么我们要对埃迪尔内坚固的城墙做什么呢?埃迪尔内的外墙虽然比不上君士坦丁堡的狄奥多西城墙,那也不是几发炮弹就可以打穿的!”杰尔季也琢磨道,虽然他对攻城也有所研究,但除了通过长期的围城让埃迪尔内粮草殆尽从而开城门投降之外,也暂时没有想到特别好的办法。 “杰尔季陛下,您还记得,您是如何在阿尔巴尼亚取得第一座堡垒的吗?” “当然,那回是借助伪造的穆罕默德的书信……然而埃迪尔内根本就不可能诈开城门让我们的人冲进去。” “不不不,各位陛下们,这一次,我们要上演的这出大戏,是让穆罕默德二世亲眼看着他最信任的将领,如何当着一场最关键的防御战中,临场叛变的。”一直躲在角落里的索菲雅忽然出声道,“帝国已经尝够了背叛的滋味了,帝国也永远不想再尝试了……这一次,只是帝国来请奥斯曼人品味一下而已。” 喧闹的营帐中忽然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因为索菲雅这一句看似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话中,却似乎又充斥了满满的威胁。 “好了,按照正常的计划来,在我们完成部署之前,凤凰军团与匈牙利军队完成奥斯曼人的三面包围,另一面交给帝国圣座卫队的将领普布利乌斯。”约翰笑着打断了局面上的尴尬,“杰尔季陛下,就麻烦你,替我们清理后方了。” “只要你们能顶住正面不崩溃就好,对于奥斯曼人而言,他们就像是身处在罗马斗兽场最底部的那只老虎,虽然四周都是围墙,但无疑是这老虎,对人威胁最大的时候。穆罕默德,绝对不会甘心当一只困兽,在埃迪尔内的城墙里引颈就戮的!” 对埃迪尔内的合围保持在了一种疏而不漏的状态。兵力和包围网力度是需要考虑的两大因素,既然埃迪尔内现在已经被包裹成了一座孤城,接下来,只要等索菲雅的暗线给出信号,就是第一次,也很可能是最后一次强攻。 但在约翰的预测中,穆罕默德的困兽之斗恐怕会极其强烈,哪怕城墙失手,奥斯曼人也会在街道,城塞之中做最后抵抗,最终,联军的伤亡人数恐怕也会超出想象。 “记住,如果城门打开,我们入城之后,首先要做的是清空城门周围的威胁,然后建立坚固的城内防线。奥斯曼人城内的守军不是短时间内就能解决干净的。” “乔万尼将军,如果防线被攻破呢?”匈雅提随口问道。 “陛下,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入城之后,我们不能快速展开,那么不仅是我们的内线的生命会受到直接威胁,最重要的是,整场战役中,我们或许会失去突破城墙的最后机会。”乔万尼深深吸了口气,“无论城墙突破与否,我们只要进入埃迪尔内,损失立刻会到达一个恐怖的数字,到时候,我们拼的,就是谁的最后一口气,能憋住!” “参与这场战争的士兵,已经抽空了帝国境内目前能招募的全部兵源。”约翰也随之附和,“而且,我相信无论时杰尔季的阿尔巴尼亚步兵,还是你的匈牙利军团,难道还能榨出更多人口来参战吗?可奥斯曼不同!就算我们暂时阻断了小亚细亚与巴尔干的联系,但这种情况随着战争结束,会逐渐破坏。奥斯曼人有牢固的大后方,有稳定的兵源,可是这一战联军如果失败,我们需要多久才能恢复元气?几年之内,奥斯曼人就能砍瓜切菜般地直接将我们从这里驱逐!” “所以,一次机会,必须……获胜!” 第一百六十三章 巴尔干—困兽之计 “苏丹大人,从昨天深夜开始,来往于周围其他要塞的传令斥候全部失联,根据我们派出的暗探带来的消息,罗马人与匈牙利的部队已经在埃迪尔内周围组成了没有死角的包围网,阿尔巴尼亚的士兵则不知去向。我们的埃迪尔内,现在已经是一座孤城了……” 穆罕默德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手边已经没有什么工艺品可以让他摔了,只要一刻坐在这埃迪尔内王廷之中,收到的最坏的消息,永远是下一条。 “你们告诉我……怎么办。” “没关系,你们说。现在我们的局面大家心里都清楚。” “说啊?不是很会说吗,来,你们告诉我。罗马人和匈牙利人我的包围已经踩在埃迪尔内的脖子上了,你们谁来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奥斯曼应该怎么办?” “都不说话了?” “卡拉查,瓦尔纳之战你功不可没,对抗十字军,你也最有办法,你说?” “吕卡翁,平定篡权叛军,你率领的骑兵军团以一当十誓死保卫埃迪尔内,你来说?” “哈利勒,你对罗马人的了解最为详尽,你来说?” “怎么?都哑巴了!埃迪尔内随时都要沦陷了,你们都给我一个一个装哑巴了是吗?!啊!” 坐在武官首席的卡拉查忽然出言道:“陛下,我还是认为,固守埃迪尔内是我们目前最好的选择。这不是吕卡翁将军一个人的意思。的确,埃迪尔内的城墙坚固无比,短时间内难以破坏。而罗马人和他们的联军,粮草和军饷都十分有限,根本不足以支撑长时间的围城,强攻城墙,我们在城内的守军并不比他们少多少,而且其他要塞就算和埃迪尔内断了联系,也会想方设法组成援军从外围袭击他们的包围网。他们的包围看似浩浩荡荡实则脆弱不堪。一段时间下来,可以说是不攻自破。实际上我根本就不敢想象,罗马人和他的联军到底有什么资本来围攻埃迪尔内。” “卡拉查阁下,您认为我们的粮饷库存很多吗?”哈利勒哼了一声,坐在座位上盯着卡拉查,“埃迪尔内可不是什么大粮仓。我们在这里部署数万守军,您难道觉得我们能坚持很久吗?不出城迎敌,只坐在这城墙之内坐以待毙?这就是你的指挥风格?” “滚!你们都给我滚!” “陛下,您应该尽快做出决定……” “你们听不明白吗?我让你们一个不剩!滚出去!” …… 马瑞奇山,联军围城大营,第二日。 “约翰。” “托马斯叔叔!拉提乌斯将军!” 摩里亚军团与希腊军团在攻势完全展开后,终于在围城持续的第二天抵达了预定的位置,填补上了整条包围网最为薄弱的缺口。这样,圣座卫队可以更好地收拢,整个埃迪尔内就已经被封锁,只鸟难渡。 “约翰……我先要提醒一声,如果只是围而不攻,摩里亚的存粮可支撑不了你们挥霍多久。你父亲并不希望拖延太久的关键原因,就是帝国的粮食和财政都是摆在明面上的问题。这次你调动的,是帝国全境的部队,这不只是你一只凤凰军团。另外还有庞大的海军支出。如果不是威尼斯人投资了这场战争,恐怕我们现在就应该要宣布破产了。” “托马斯叔叔,您放心!”索菲雅将托马斯亲王拉到一边,虽然在约翰眼里,索菲雅是一个让人难以捉摸且智力卓绝,城府很深的女子,但绝大多数旁人严重,她也只是一个未长成的,只是看起来很可爱的小姑娘而已。通常在这样的人面前,人们最容易放下自己的戒心。也最容易心生仁慈与怜悯。 “哥哥已经想好怎么攻破埃迪尔内城了,穆罕默德二世开门投降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索菲雅?约翰,你怎么把索菲雅带到大营里……算了算了,你们两个我也管不到。”托马斯叹了口气,所谓“圣婚”的问题在帝国上流圈子里传的沸沸扬扬有板有眼,一开始托马斯亲王倒还只是一笑而过,但听说了阿尔巴尼亚与帝国商讨联姻时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反应,简直已经是不打自招了。 “那么,我们聪明的公主殿下,能告诉我们两个新来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方法吗?”拉提乌斯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却惊得停在上面打盹的丁香对着他的头盔一顿猛抓,“啊!该死的扁毛畜生!” 如果托马斯还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不那么了解的话,拉提乌斯可是吃过不少亏了。早在他仍负责戍守君士坦丁堡时,就对索菲雅的聪明才智留下了深刻印象。 “拉提乌斯将军,我现在告诉你,假如你和托马斯亲王的部队避开了城墙上的守军,进入埃迪尔内城中,但是城里有两万人以上的守军,还有最精锐的苏丹近卫,你们有没有自信,在城墙下坚持一个小时,不让阵线崩溃?” “直接避开城墙?”拉提乌斯疑惑道,“如果真的没有任何人在城墙上干扰的话,坚持一小时猛攻应该没有问题,希腊军团中有不少重步兵和线列步兵。原本是用来应对攻城的,抵抗正面冲击效果应该会更好一些。只是……避开城墙,这可能吗?” “到时候,会有人帮我们开门的,这个不用您操心了。您的任务就是钉在埃迪尔内南城门一个小时,届时你们需要做出猛攻的姿态,让埃迪尔内的守军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你身上。托马斯叔叔也要配合拉提乌斯将军。” “希腊军团可真是多灾多难……”拉提乌斯笑着摇头道,“那么遵命,我的小陛下。” “当其他城门防守空虚之后……如果不出意外……北门和东门会同时打开。普布利乌斯将军,匈雅提陛下,分别麻烦你们。” “看看,陛下还是心疼自己的嫡系啊!”匈雅提半开玩笑道。 “不……凤凰军团会直插内城,与苏丹近卫军团正面交战并且……生擒穆罕默德!” 第一百六十四章 巴尔干—腥红之城 马瑞奇围城营地,第五日。 “索菲雅,如果今天你的暗线还没有给我们信号,恐怕陛下就要开始向西方收购粮食了,这会让帝国的财政雪上加霜。恐怕也会让军队有所动摇。” “我知道……在守城将领之间周旋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索菲雅也皱着眉,盯着前方最近送出来的布防图。埃迪尔内不止一次向包围网派出过暗哨,只是这些暗哨的人选都由吕卡翁决定,也因此,帝国对埃迪尔内城的情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只不过,现在索菲雅也拿捏不准埃迪尔内之中的具体情况,联军并没有为这次攻城留下后手,吕卡翁哪怕出现一点儿意外,整场战争的局势就会瞬间逆转,而之前获得的大量优势也会在转瞬之间荡然无存。 看到索菲雅纠结的样子,约翰心又软了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如果出现意外……我会再想办法。” “不……不能失败,这是帝国赌上了国运的一战!”索菲雅抬起头,“哥哥,去告诉所有人,今天深夜,做好决战的准备。” “啊?” “按照约定,每日正午,奥斯曼人派出的暗哨是他的心腹,我们就会在这个时间点完成情报交换。今天他来之后,我会告诉他,动手。”索菲雅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记住我们的进攻顺序。每个人都很关键,绝对不能出现失误,也绝对不能在完成目标之前溃退,计划只有一个。四路合围埃迪尔内,绝不让穆罕默德逃出生天!” “如果我们的暗线提前执行了计划,会不会发生意外?” “每拖延一天,就是在增加意外发生的可能。”索菲雅捏了捏拳头,“放手一搏,当一次赌徒也没什么不好的,哪怕输了之后会倾家荡产。” 这一刻,约翰对索菲雅的魄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只不过,这场豪赌被记录进历史之后,是丰功伟绩还是巨大败笔,二十四小时之后,就会见分晓了。 这一夜,下了场雨。 埃迪尔内城头的火光似乎也没有平时那么明亮。 …… “苏丹陛下,您还不休息吗?”哈利勒在夜色之中冒雨走进了王廷,“您还在担心联军围城的事情?” “哈利勒,我一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预感?” “吕卡翁……他是一个极其擅长进攻,攻坚,摧毁敌人阵线的将领。在我的两个兄弟叛乱时,他防守埃迪尔内的方法是连续三次突袭攻城营地迫使围城溃败……我冷静思考了一下,这次他的建议,居然和他之前的指挥风格截然不同……” “陛下,如果身为一位将领,指挥方式和手段诡谲多端是一件好事。但您担心的……是吕卡翁将军的忠诚问题?”哈利勒一向是文官派系的领袖,在暗中挑拨离间的功夫他是信手捏来,就算没有揣摩成功王意,那也会在穆罕默德心中扎下一个种子。 “我知道我不应该怀疑一个出色的将领。但是直觉有时候又让人觉得他很奇妙……这样,你去通知近卫军团,死守内城王宫,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能调动这支军团,哪怕是吕卡翁!哪怕是卡拉查。我要,留条后手。”论能力,哈利勒绝对不是王廷之中最优秀的,但论对奥斯曼王室的忠诚,无人能出其右。这也让哈利勒能在第一时间得到王廷最深处的秘密。 “陛下,我相信吕卡翁将军并不会叛变我们,哪怕他是一个希腊人,哪怕我们手里没有任何能约束到他的东西,哪怕他几次三番做出一些怪异的决策,但是他为奥斯曼帝国所做的贡献我们都看在眼里!”哈利勒又在一旁明褒实贬道。但实际上,在他的眼里,的确不相信吕卡翁会背叛奥斯曼帝国,他想做的,只是让穆罕默德不那么看中他而已,这样一来,就等于拆掉了卡拉查的左膀右臂。 “先去办事……对了,不要让吕卡翁他们察觉。我不希望在奥斯曼最危难的关头,让他们看到我暗处做的准备。” “如您所愿,苏丹大人。” 然而哈利勒前脚还没踏出王廷,突然城内却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怎么回事,罗马人攻城了?他们才多少人,敢强攻城墙?”穆罕默德二世顺手抄起放在案桌上的护手剑,“吕卡翁他们人呢?” “苏丹大人,我们先去看看……声音不大对劲,我们的人好像都没有动静!” 当穆罕默德二世与哈利勒冲出王廷之后,他们才发现,整个埃迪尔内仍然是一片黑暗,所有的喊杀声都来源与南段城墙,这就足以说明一个问题——罗马人和他们的联军根本就不是强攻城墙,而是绕过城墙,直接涌入了城内。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穆罕默德暴怒道,“我们的城墙,是他妈的摆设吗?!啊!” “苏丹大人……不要急,事到如今,我们要先从其他城门抽调人手过去防守南门。外城沦陷,只靠内城里那些苏丹近卫军团,恐怕是抵挡不住了。” “先去调集军队防守,把它们给我赶出城门!”穆罕默德强压下怒火下令道,“还有,把卡拉查和吕卡翁给我叫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我们的城门就这样被轻松攻破!” “是,苏丹大人。” 事情的发展也早已经超出了哈利勒的预料,而且他第一时间产生的想法,就是控制各条防线的将领中的某个人直接叛变了奥斯曼。在排除了所有可能之后,唯一的人选,也就只剩下了一个——吕卡翁! 而拉提乌斯率领军队“攻”入南门后,丝毫没有进城扩张战线的打算,虽然战鼓敲得震天响,喊杀声也十分嘹亮,但所有人,只不过是在城门下清理出了一片空间,建立起了相当坚固的防线,静静等待着奥斯曼人的攻击。 …… “哥哥,第一步已经准备完了。” “那么接下来,就交给上帝。” 第一百六十五章 巴尔干—南门攻防 “集中!他们的两翼都是重步兵!冲击中央阵线!” 卡拉查焦头烂额地把分散在四处的士兵集合在了外城的中央广场,却发现四周并没有一个敌人。 虽然喊杀声仍然十分响亮,却也只集中在南门一带。 随着卡拉查率领步兵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他才发现,罗马人的军队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在城市中大肆劫掠并寻找军事重地,进入城镇之中后,他们反而在第一时间占领了南侧城墙,并在城门下构筑起了壁垒般的防线。 “罗马人这是打算干什么?”卡拉查还没空思索城门究竟为什么在没有做出任何抵抗的情况下就直接失陷,而罗马人怪异的举动则更加让他感到匪夷所思。 “卡拉查将军,吕卡翁在哪!”哈利勒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南门阵地前,双方士兵此刻正在城门之下拉锯,“苏丹陛下有要事找他。” “哈利勒阁下这么晚了还去陛下的王廷,看来对政务很勤奋啊……”刚见面,卡拉查还不忘了挖苦一番,“吕卡翁?没见过!他现在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在其他城墙召集更多的军队来支援南门。怎么?哈利勒阁下要找吕卡翁共商国是?” “你……你很快就会明白了!”哈利勒气急败坏地拂袖而去,“对了,苏丹陛下的死命令!必须要把攻入埃迪尔内的敌人赶出去!用最短的时间!” 罗马人丝毫没有主动进攻的意思,卡拉查几次试探性的攻势被击退后,罗马人依旧牢固地保持着阵线。连追击的欲望都没有,这更让卡拉查感到诡异。 “怎么回事……” “卡拉查将军,先不管罗马人想干什么!我们应该先集中优势兵力,把罗马人赶出去再说!” “吕卡翁将军?” 卡拉查回过头,发现吕卡翁也带着大军过来开始增援南门,并打算发起集中攻击。 “你怎么过来了?” “我听说南城门被突破,赶紧调集了其他预备的守军来支援防守,情况怎么样?” 卡拉查倒是没有太大戒心,匆忙向吕卡翁解释道:“他们在城墙下面集结起了相当牢固的步兵阵列,又不主动发起进攻。反而转攻为守,不拉长战线让我们首尾难顾。” “的确有些奇怪……”吕卡翁故作姿态道,“但是我们绝不能让他们向蛀虫一样咬在我们的城市中!而且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也在等待自己的援军,作为先头部队,没有太多兵力太大优势,也不敢往城内推进。毕竟罗马人的包围网也很稀疏,短时间内抽调不出那么多兵源!” “你的意思是……” “集中所有优势兵力,先把他们驱逐了,其他城墙上还有守军,就算他们的军队这个时候从其他城墙发起进攻,也不会立刻沦陷,我们到时候再调集军队布防即可!” “那就这样!给我进攻!”卡拉查直指着希腊军团的中央阵线发起了集中性的猛击。 奥斯曼步兵对突破坚固阵线有着丰富的经验,但拉提乌斯所布置出的防线几乎没有任何漏洞。这种最为传统,甚至即将被历史淘汰的防守步兵线列,在拉提乌斯手中却几乎滴水不漏,补防阵线的速度快得超乎寻常。 并且因为罗马人已经占领了南侧城墙,奥斯曼人在自己的城镇中反而要面对来自头顶的威胁,就算甲胄可以格挡掉大部分的箭矢,但总会有那么几个幸运儿成为箭下亡魂。 事态还在朝着更诡异的方向发展。 就在罗马人的兵力出现了一定程度上的消耗,阵型即将崩溃时,一支步兵援军忽然又冲进了城墙,填补上了中央的空缺。 但就算是得到了增援,罗马人依旧是不动如山。 “见鬼了?他们难道不想赢得胜利吗?”卡拉查完全无法判断罗马人的意图,而吕卡翁,则还在发狂般地指挥部队一路猛攻缺口。 “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吕卡翁,先停止进攻!” “嗯?怎么了?” “你不觉得从头到尾这支部队都是在等我们撞上去吗?哪怕他们曾在攻防中取得了一些优势,还按兵不动,你以为……” “等等,卡拉查将军……那是……穆拉迪耶大清真寺!”吕卡翁满脸震惊地指着卡拉查的背后。 卡拉查顺势一看,刚才被南门的喊杀干扰了判断,没想到一回头,穆拉迪耶清真寺,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 而短短几分钟后,一大片城区都陷入了火焰的包围,尖叫声在城内此起彼伏,零散各处的军队,甚至成了一窝无头苍蝇,四处搜寻增援。但城中大部分守军还在南门进行缠斗。 此时,卡拉查再想把军队召集回来,罗马人却像发了疯一样猛扑过来,将奥斯曼人死死咬在了阵地上。他们甚至放弃了阵型,反而用弱势兵力对奥斯曼军队实行了反包围! 此刻卡拉查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指挥官他也不用在当了。南门根本就不是罗马人的主攻方向!注意力被这小股入城的军队吸引之后,奥斯曼军队在其他城门势必已经无法构筑有效的防线。如果城门再被打开,联军将入无人之境,可以在外城中随意劫掠! 而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奥斯曼军中,有几个内奸,为罗马帝国打开了城门! “吕卡翁!你带这里一半的人,去补充防线,先进入内城,把内城守住再说,我摆脱这群人后马上就到!”似乎还对内城的防守不是很放心,卡拉查又补充了一句,“记住,立刻调集苏丹近卫军补防城墙,这样我们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打退他们的进攻,罗马人也只不过是一群步兵而已,在苏丹近卫面前不值一提!” “明白了,卡拉查将军!” …… “哥哥,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亲身进入战场一线,对约翰来说还是第一次,就算有世俗骑士保护,他心里仍然有些紧张。但这也是对几年来,在乔万尼手下学习成果最好的证明。乔万尼这次将指挥权全权交给自己,也相当于一次考核。 “放心,这次就算穆罕默德长了翅膀,他也飞不起来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巴尔干—网 “乔万尼将军,索菲雅的暗线到时候会借助一些理由来带兵进入埃迪尔内内城,这段时间可能只有分钟,我们要赶在这段时间内,乘城门打开时冲入内城,一旦让奥斯曼人加固了内城的城防,或者让大量部队涌入内城,我们都会失去最好的攻城机会。” “我们怎么能把握住这分钟?如此混乱的战场上,我们根本不可能和暗线取得直接联系。你们应该会有沟通的手段。”乔万尼看着四处奔逃的人群,纵火之后,埃迪尔内的外城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大量建筑物正处在熊熊燃烧的状态,浓烟让黑夜中的视线更加混沌不堪,“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有准确的目标,想要冲过去恐怕也很有难度,而且保不齐,我们可能会碰上奥斯曼人的阻击,这样情况只会更加复杂,也会错失掉攻城的机会……必须要保证万无一失。” “既然从头到尾都和索菲雅说的一样,我们都在赌,那么我们不如最后再赌一次。赌我们能成功抓住时机,赌我们不会被奥斯曼人所阻击!” “陛下……这样的战争中,是不是更理智的指挥风格会好一些?” “冲,这是最理智的解法了,否则我们现在根本不可能攻下埃迪尔内!兵源始终是有限的,只要埃迪尔内不攻陷,奥斯曼人永远有机会重夺巴尔干地区!”约翰紧握着自己的护手剑,盯着不远处的埃迪尔内内城城墙,“奥斯曼人的王廷就在城墙后面,穆罕默德根本不可能逃出这个囚笼了!这一次,我们一定要冲进去!” 乔万尼满眼复杂地看着约翰,他的指挥风格比起自己而言,似乎更加狂放,每一条路都风险重重,按理来说,这是带兵者最忌讳的事情,然而,他那疯狂的情绪却总能感染身边的士兵,使其更加勇猛。 “约翰陛下……” “不要说了乔万尼。”约翰转过头,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为了帝国。” “为了,帝国……”乔万尼茫然地跟着约翰念道。 忽然,一声清唳冲天而起,原本不知悬停在何处的猎鹰醋栗一头冲进了火焰燃烧形成的烟幕之中。 “为了帝国!前进!” 数千重骑,大量轻重步兵,在如此嘈杂的夜中发出了更加震耳欲聋的声音。 “陛下,前面有一支奥斯曼人的步兵!”乔万尼忽然勒紧了缰绳,在一瞬之间,他心中就有了判断。 “留五百人给我,陛下,绕开他们继续往内城冲!” 此刻,埃迪尔内内城的城门很可能已经打开,不能在任何环节出现差错。约翰自然没有任何犹豫,根本就没有放松缰绳。哪怕他的骑术并不熟练,但母马福伯斯强壮而稳健,足够让他跨过绝大部分阻碍。 而穿过城内烟瘴的封锁,约翰终于看见了已经打开的内城城门,此时,正有一只奥斯曼步兵军团正在涌入内城,而内城之上的守军也立刻发现了凤凰军团,立即展开齐射。 “不要给他们任何机会,跟我冲进去!异教徒的邪恶领袖就在城门之后,让我们共同沐浴他的鲜血!” 重骑兵们首先对奥斯曼军队的背后发起了冲击,哪怕不是对冲,骑士剑在收割步兵性命时的速度也非常迅捷。城门的存在此刻反而成了掣肘,城内操控滚轴的守军此时也是进退两难! “愣着干什么!关上城门,让剩下的人死守在城墙外面,守不住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军队后方忽然传来了一个极其坚定的声音。 “谁在那儿胡……苏丹陛下?”吕卡翁正指挥部队在城门下假意与帝国骑兵血战,实际上是为了给帝国的步兵更多的集合时间,但他却没想到,此刻穆罕默德二世居然亲率苏丹近卫来到了第一线。 “苏丹陛下……您怎么来到这儿了?这儿现在很危险,罗马人随时有可能冲过来,等防线稳固之后您在接手指挥也不迟……” 穆罕默德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吕卡翁,并没有多说话。 虽然此次帝国人的攻势过于诡异,但无论他与哈利勒如何努力,短时间内都找不到吕卡翁叛国的证据,反而,对埃迪尔内的防守,吕卡翁可以说是尽心竭力,毫无疏漏。各种军队的布置也很合理。而且各个城门被连续打开,就算最坏的结局——吕卡翁就是一个叛徒,那么他一个人也绝不可能完成这么大的布局……除非,帝国人早在几年之前,就在奥斯曼军中播了一枚种子…… 就算没有完全放松警惕,但穆罕默德也没有任何理由来怀疑一个到目前为止仍然坚守在防线上的将领。 “从现在开始,指挥权全权交给我,你归入原来的骑兵队列,随时准备向罗马人发起反冲锋!” 就这样,措手不及之间,整个凤凰军团距离埃迪尔内的内城仅仅只有一步之遥,穆罕默德却连着自己的士兵,全部一并堵在了城门之外!哪怕卡拉查还在南门指挥攻防,生死未卜! 紧接着,是来自城墙上漫天箭雨的洗礼,这一次齐射可以说是毫不留情,瞬间就有大量后排部队中箭倒下,而且穆罕默德丝毫没有重新打开城门的意思,而是直接固守在了内城城墙之上。城墙上屯放的箭矢仿佛源源不断,为了规避损失,凤凰军团也只能暂时后退。而不算内城,此时外城还有大量游荡的奥斯曼军队亟待处理,一不小心,所有的联军士兵都有可能陷入奥斯曼人的内外夹击之中。 卡拉查能指挥大军赢得瓦尔纳的胜利,就足以说明,他并不是什么无能的将领。 “陛下!怎么回事!” 乔万尼刚刚摆脱了奥斯曼步兵的追撵,却发现整个军团都停在了内城城墙之前。 “看来,计划出现了一些……理所当然的变化。”约翰无奈地看着城墙上的穆罕默德二世,“只能,选择另一个计划了。” “另一个计划?我们不是只有一个……” 第一百六十七章 巴尔干—擒杀 如果战局在内城城墙前拖延下去,南门崩溃只是时间问题,既然穆罕默德决定固守内城,约翰的心里也就有了新的打算。 “临时想的,我们总不能在一颗树上吊死。”约翰略有不甘地扫了一眼城门,随后高喊道,“凤凰军团,跟我冲击南门,先歼灭外城的所有敌人!” 穆罕默德最后的魄力的确为埃迪尔内的幸存赢得了不少时间,不过,约翰眼中,这也只不过是最后的挣扎罢了,外城沦陷,埃迪尔内内城之中可没有屯粮,占据了外城粮仓的帝国士兵,就算围而不攻,也可以等到奥斯曼人粮草耗尽,接着坐收渔利。 当然,在这之前,还要先解决掉仍然在外城的散兵以及卡拉查的部队。 “乔万尼将军,你留在这儿,一会儿匈雅提和普布利乌斯将军的部队到来之后,分散围城,记住,只围城不攻城,除非奥斯曼人出城还击,否则我们绝不动手!” “如您所愿,但愿我们的粮草不会抢在奥斯曼人之前枯竭。” 约翰轻夹马腹,率领一众凤凰军团骑士直冲南侧城门,有了吕卡翁提供的布防图及城内地图,想要穿行在林立小巷之中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不出所料,卡拉查仍然在和拉提乌斯僵持,由于吕卡翁先前带走了一半的兵力,此时卡拉查迟迟没有获得决定性的优势,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并且,一直在指挥南门攻防战的卡拉查对于城内其他地区的情况几乎是一无所知,更不可能知道多路大军已经将内城团团包围,而一支重骑兵军团,已经绕到了他们的身后。 “优先分割战场破坏他们的阵型,随后才是杀戮。为希腊军团的穿插分割赢得时间!勇士们!冲锋!” 约翰一声令下,数百骑士呈飞梭之势猛插入卡拉查所指挥的部队之中,卡拉查随略有察觉,但根本无法阻止被背刺的步兵阵线的崩溃,随后,训练有素的凤凰军团骑士立刻结成四股洪流,在奥斯曼军阵中冲杀一番。 经过这样的洗礼,卡拉查已经无法重新聚拢军队来应对希腊军团的冲击,也就在这时,已经在城墙下死守两个小时的拉提乌斯,终于决定下令全军冲锋。 屡屡击退奥斯曼冲锋的希腊士兵们士气极度高昂,并且由于长时间只守不攻,心中的杀机和怒火均无处发泄,此时拉提乌斯下令,所有人带着震天的战吼,瞬间以巨浪之姿碾过奥斯曼士兵,四下的砍杀劈刺,让奥斯曼人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加上人头随时有可能被骑马路过的重骑兵随手带走,一时之间,奥斯曼军队人心惶惶,已经呈现出了无法挽回的态势。 “莫雷,看到那个银色护鼻头盔,留着长胡须,穿着嵌鳞盔甲的奥斯曼指挥官了吗?” 莫雷顺着约翰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奥斯曼军中的确有这样一个人一边四处砍杀,一边下达着指令,只有在他身边较小的范围内,奥斯曼人还没有出现崩溃的迹象。 “您有什么吩咐吗?” “是死是活无所谓,你觉得怎么顺手怎么来,反正,处理掉。让这里的战局尽快结束。黎明就要到来了,我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对埃迪尔内内城完成无死角的包围。如果让卡拉查活着进了内城,我们就更加难以处理局面。不如,就让他和这些没什么用的士兵,永远埋葬在这儿。哦对了,一会儿你带人把外城所有清真寺都给我点了,看着让人心烦。” “是,陛下。”世俗骑士向来只问目标,不问因果,除非背离教义,否则他们绝对不可能背叛世俗主保,而放火烧了异教徒的建筑,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年久失修的宣礼塔,就这么倒了不是更好? 莫雷放下遮面巨盔,随后提着双手大剑,毫无顾忌地杀入了奥斯曼军阵。 和之前所有莫雷参与的战斗一样。厚重的护甲根本无法对这个强大的下马骑士造成任何阻碍,他仍能像斥候一样在人群之中闪转腾挪,也能像刺客一样精准而优雅地收割敌人的性命。 卡拉查似乎也很快就注意到了向他猛冲而来的莫雷,全身甲上独特的纹路,让卡拉查不得不集中十二分精神来应对眼前的对手。 毕竟传说中,罗马人共治皇帝的亲卫队,他也只在底比斯的逃兵口中听说过,或许是多加了渲染,世俗骑士在他们口中宛如天神下凡,无可阻挡。共治皇帝明明就在他们眼前,他们却无法靠近一步。 卡拉查曾对这番言论嗤之以鼻。但如今看来,那些逃兵的描述,可以算得上是非常克制了。 “这……根本不是人所能做到的!” 且不论这一身板甲的防护性能究竟有多优秀,莫雷和世俗骑士一共也就十几名,却在重重包围之下游刃有余,丝毫不受损害。恐怕除了苏丹近卫的合围,自己手下这群士兵,根本拦不住他们。 “后撤,退回内城!” 此时自己的手下正遭受两面夹击,士气也已经彻底崩溃,卡拉查没有任何理由据守在根本无险可守的南门城下。最后的办法,也只能暂时领军突围,固守内城。 “莫雷!别让他走!” 约翰骑在战马上高喝一声,莫雷也随即甩开了拦在自己身侧的几个士兵,剑光闪过,面前就又是两具尸体。 而卡拉查正准备骑上战马撤离,一支羽箭却精准地插在了战马的后腿上。想也知道,这必然是拉提乌斯的杰作。箭法仍然没有丝毫生疏。 战马一声惊鸣,直接将卡拉查从背上又甩了下来。而他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起身,莫雷的重剑就已经横在了他的面前。 “结束了,卡拉查将军,瓦尔纳的仇,总要有人负责的。”莫雷将卡拉查的护手剑一脚踢开,随后只一拳,就将卡拉查打晕了过去。 “卡拉查已死!缴械投降!” “卡拉查已死!缴械投降!” 虽然莫雷没有下杀手,不过这样的喊声,足以击溃奥斯曼军队最后的心理防线。 第一百六十八章 巴尔干—死局 埃迪尔内齐查特大巴扎,埃迪尔内围城先遣营,第七日。 城墙与城墙之内精锐的守军让约翰彻底失去了强攻内城的欲望,除了将内城的三面围了个水泄不通之外,帝国没有对奥斯曼人的城防做出过丝毫威胁。或者说,帝国在等待着奥斯曼崩溃的讯号。 从内线之前几次发出的报告来看,内城几乎是没有任何物资储存的,除了王廷中为各层贵族官僚储备的佳肴之外,内城里能称得上食物的,恐怕只有满地乱窜的老鼠了。 “乔万尼,你说人不吃饭能坚持多久?” 约翰神态自若地坐在巴扎中央,这里是奥斯曼人曾经的集市,里面还有很多好东西没来得及撤走,也算是给联军补充了一些物资。经过简陋的改造,齐查特巴扎暂时就成为了帝国在埃迪尔内城中的指挥中心。 “陛下,如果您让我一天吃不饱饭的话,我立刻罢工。”乔万尼果断地回答道,“食物补给就是军队的生命线,如果没有充足的食物,对军心士气的损耗是无法估量的,对攻城一方而言尤其如此,不少防守方以少胜多的典例都是因为攻城方补给不足强行围城。” “当然,围城已经进行到了这个地步,我相信父亲就算是变卖皇宫和圣索菲亚大教堂里的名贵收藏,也会向西方筹措出足够的粮食。”约翰语调一转,“那么如果是守城方呢,那种已经退无可退的防守者?” “那就要看这支军队的意志到底有多强大了……如果是普通的佣兵,两三天就会溃退投降,而忠诚的士兵,可以坚持四到五天,但如果是精锐中的精锐,那么……无法估量。他们可能会杀死战马,可能会捕捉虫鼠,可能会抽出盔甲中的筋线泡煮之后充饥。真的要坚守一座孤城,也能坚持很久,我想,埃迪尔内的守军就在这个范围之中。”乔万尼感叹道,“这是穆罕默德在巴尔干的最后机会了,我想他也知道我们的补给和粮饷同样紧张,否则应该没有固守死城的理由。” “……”约翰沉吟了片刻,忽然对着一个守在营外的匈牙利士兵喊道,“喂,小兄弟,给我一支你的箭。” “啊?啊!是,约翰陛下。”卫兵回过头时明显一愣,但还是从箭壶里取了支箭递给约翰,“陛下小心一些……这箭镞很锋利……” “我们不需要锋利的箭镞。”约翰一剑直接削断了箭支,只留下了尾羽和箭身,“这样的箭,应该没有什么杀伤力?” “除非能正中眼球,否则连打疼一个人都很难做到。”乔万尼凑上来看了看,“陛下是想做什么?” “这样,乔万尼,你把联军军队中,所有会写突厥文字的人,全都叫到巴扎里来,奥斯曼人宁死不降,我们也得帮他们做做心理功课。”约翰笑道。攻心这种东西,在多场战役中都有应用,关键时候,这种强烈的心理压力会产生一种特殊的连锁反应,“让这些人连夜写劝降书,然后插在这种削掉箭头的羽箭上,让人全部往内城里射!每两个小时射击一轮,写得一定要快,写得感情越丰富,越真挚,哪怕字好看,都有奖赏!破城之后,他们就是最大的功臣!” “陛下……您不会是想打算用这种方法逼迫奥斯曼人投降?普通士兵倒还好说,里面还有大量奥斯曼苏丹近卫,哪个士兵敢表现出投降的欲望,恐怕都会被他们当场格杀……等等!陛下,难道您的目的不是让他们开城门投降?” 约翰微微点了点头:“无论他们对穆罕默德有多么忠诚,无论他们的防守能力有多么强悍,但缺粮问题带来的恐慌,却是实打实存在的,或许苏丹近卫们能做到对他们的陛下绝对忠诚,可这些普通士兵,绝非如此。” “饥饿与高压带来严酷环境,加上这些劝降信中真挚的语言,无疑会让他们的内心产生动摇,而这种情绪蔓延开来之后,可能会带来的最坏结果,就是叛乱!只可惜瓦西卡不在这儿,否则我们应该有更多的机会去‘劝说’卡拉查帮助我们夺回埃迪尔内。”约翰有些遗憾地看着经过严刑拷打又晕倒在一旁的卡拉查。 “恐怕策反叛乱是我们攻下内城最好的机会了,但是考虑到我们的暗线的生命正在受到威胁,这个行动必须立刻开始……乔万尼,拜托你了。” “陛下,这只是小问题而已。真正要提防的,还是奥斯曼人随时有可能发动的最后一波攻势。无论士兵能否被我们策反,我相信以穆罕默德的性格,一定会拼死突出重围,苏丹近卫的冲击力,以我们这样薄弱的包围圈,恐怕很难抵挡!”乔万尼有些担心道。 “我们已经关闭了外城的所有城门,他就算冲出来,能跑到哪里去呢?” “但愿如此……生擒穆罕默德,巴尔干,甚至小亚细亚,奥斯曼人应该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陛下!马穆鲁克的急件!”约翰还在想着用怎样的语言去感染奥斯曼守军,一封加急战报就被送到了巴扎之中。 马穆鲁克海军在塞浦路斯附近与奥斯曼主力舰队遭遇后,爆发了一场巨大的海战,马穆鲁克不敌,损失惨重。而陆军方面,在奥斯曼诸位地方总督和帕夏们的领导下,亚美尼亚的奥斯曼军队也成功抵抗住了马穆鲁克的陆地侵略,并有反击的态势! “一群废物!”乔万尼还没有把战报读完,整张纸就已经被约翰撕成了两半,奥斯曼海军彻底解放出来,那么帝国在巴尔干的海岸封锁会受到巨大的威胁。 “快!立刻写信给瓦西卡与弗朗西斯科!让他们停止一切在小亚细亚的主动进攻,将凤凰舰队撤回巴尔干沿海,防御海岸!我是怎么也想不到!他马穆鲁克有这么大的优势,就是让头猪来当指挥官,也不可能败得那么快!那么狼狈!” 第一百六十九章 巴尔干—受降 “小亚细亚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吗?” 穆罕默德眼神冷峻地看着满地没有箭头的箭支,这些东西,穆罕默德虽然已经下令让人集中焚毁,并且严惩那些翻看纸张的士兵,但显然,某种诡异的氛围已经在奥斯曼人的军队中蔓延了开来。 尤其是帝国人在第二天往箭支上插一小块儿风干肉之后。恐慌的传递已经无法遏制。加上奥斯曼最有威望的将领,曾一举击退十字军的卡拉查阵前被俘,就算士兵们还能对苏丹展示出忠诚,恐怕部队的战斗力也已经大打折扣了。 “苏丹大人,威尼斯人的舰队在海岸附近日夜巡航,恐怕就算援军有心,也很难通过封锁。”吕卡翁在一旁回答道。由于帝国夜以继日的高强度围攻,加之外城已经彻底沦陷,穆罕默德暂时也没有时间和手段去寻找他叛国的证据。然而这场战争最终无论胜败,只要他没能回到帝国,恐怕生命就会受到巨大的威胁,必须要找一个机会,与帝国接触,“大人,再这么等下去,纯粹是坐以待毙!现在士兵们已经在忍受饥饿,过个几天,恐怕已经没有人能有力气提起武器了!” “那你的意思呢?冲出去和罗马人决一死战吗?” “陛下!我们至少要想办法撤回小亚细亚,巴尔干丢了,未来可以再做打算,但如果您遭遇什么意外,整个奥斯曼帝国就会分崩离析,成为四周国家瓜分的佳肴了!小亚细亚土地肥沃,再继续经营几年,我们还有重返巴尔干的资本!罗马仍然是那个积贫积弱的罗马,但奥斯曼绝不能在这一战中彻底垮台!”吕卡翁循循善诱道。他知道穆罕默德二世相当聪明,但是他身为奥斯曼的最高统治者,在这一年龄,还无法很好地思考大局,绝大多数情况下,辅政大臣仍然是他必须参考的对象。如今卡拉查已经被俘,自己就是穆罕默德身边,对军事问题最有资格发言的人。 “撤出巴尔干?我们到时候还怎么回来?先辈们能过海是因为有热那亚人的帮助,现在热那亚人已经被完全赶出了爱琴海,加拉塔已经是帝国的囊中之物,我们的舰队也已经占不到海战的便宜,你告诉我,我们怎么回来!” “苏丹陛下您放心,帝国之所以现在能包围我们,只是因为阿尔巴尼亚和匈牙利统治者对罗马的亲善。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巴尔干失去威胁之后,这些国家就会因为利益而起争执。到时候,我们仍然可以拉拢属于我们的盟友,形成反击。”吕卡翁接着解释道,“苏丹大人,虽然这些情况都是假设,但已经是目前困局之下,我们能接受的最好的结局,如今,局面已经不可逆转,我会带领军队掩护你撤出埃迪尔内!您一定要活下去!为了奥斯曼!” “吕卡翁,我决然相信你的忠诚。”穆罕默德意味深长地看着吕卡翁。在他眼中,吕卡翁暂时不值得百分百的信任,但就舍命掩护自己撤退这点,穆罕默德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不过奥斯曼已经在埃迪尔内经营多年,不可能没有给自己留下过后路。狡兔三窟,所有统治者概莫如是。只不过如今说着要撤离,让那些士兵去送死,恐怕当场就有军队哗变的可能,为了避免这种局面,总要有人身先士卒地完成壮举——掩护王室。 “苏丹大人,请交给我一些仍然有战斗力的部队,我会在罗马人的防线上撕咬出一个缺口,为您的撤离争取时间和空间!您可以放心!” “那么就今天深夜。让我看看,你对奥斯曼皇室的奉献……当然,希望你能活着与我会和,我们已经失去了卡拉查,身边真正有实力的将领,已经不那么多了。” “是,苏丹陛下!” 掏空了王廷最后一点库存之后,所有奥斯曼士兵们的饥饿和恐慌总算有了些许的缓解。不过大多数老兵心中,甚至这穆罕默德拿出这些仅存的宫廷存粮,意味着什么。 内城的城门,随着最后一名新兵举起武器而缓缓打开。 “士兵们,为了真主,为了苏丹,为了奥斯曼帝国,我们将不再筑墙自守,我们的敌人就在眼前,冲锋!只有冲锋!才能生存!才能胜利!” 穆罕默德为了能让自己最大可能地突出重围而不至于俘,甚至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撤退路线。虽然吕卡翁已经带兵突袭出城墙,但没有人知道身为苏丹的穆罕默德的去向。 或许他正隐藏在一队苏丹近卫之间,又或许他已经通过王廷内预设好的暗道逃出了生天。至少目前,战场的最高指挥权,重新落到了吕卡翁手中。 联军士兵脸庞上的纹路也已经清晰可见,此时,吕卡翁终于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为了帝国……为了……罗马……” 士兵们前赴后继,奋不顾身地冲向了包围网,而吕卡翁,却翻身下了战马,卸掉了所有的装备和甲胄。 见到己方主帅的这一举动,周围几乎所有的奥斯曼士兵都当即放弃了思考。 “吕卡翁将军……您这是?” “将军,您怎么了?我们还要杀出重围!” 吕卡翁笑着摇了摇头:“放下武器,放弃抵抗。” “吕卡翁将军,您……” “我说,放下武器!放弃抵抗!” 整场浩浩荡荡的冲锋,就这样在联军的防线之前停滞了下来。绝大多数联军的士兵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当然,奥斯曼仍然有不少不愿意放弃的士兵,继续发起冲锋,但很快就被盾墙之后穿插伸出的长矛捅翻在地。 “将军!为什么要放弃进攻!” “放心,我们攻不出去!”吕卡翁面色平静地说道,“你们没有发现吗?你们效忠的苏丹,带走了他所有的贴身护卫,带走了所有的精锐。他把吸引敌人注意力的任务交给了我们,把送死的机会留给了我们,自己恐怕早已经逃之夭夭了。” “将军!难道你真的就是那个替罗马人打开城门的叛徒?!” “叛徒?”吕卡翁坦然笑道,“等你们改弦易辙的时候,就知道我是不是叛徒了。” 第一百七十章 巴尔干—光复凯旋! 一场本该惊天动地,你死我活的死亡冲锋,就这样,以戏剧性的一幕而告终。不仅是普通的奥斯曼士兵,大量长期追随吕卡翁的下级军官们也对吕卡翁的决定大惑不解。 在他们眼中,吕卡翁本该率领他们杀出重围,与苏丹会和,随后伺机寻觅复仇的机会,但没想到,最终的结果却如此富有戏剧性。 “接受他们的缴械,或许大家还有活命的机会。”吕卡翁在联军面前闭上了双眼,虽然他无法阻止所有的士兵停下进攻的脚步,但足以让这场攻势,变得绵软无力,再无杀气。 或许这是近几年,所有大战中发生过的最大规模的缴械,也是战损比最小的情况下,发生的缴械。 “您的睿智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牺牲,现在,告诉我你的名字,这位并不那么勇敢的将军。”在军队清缴掉所有奥斯曼人的武器后,乔万尼缓缓地骑着战马,来到吕卡翁面前。 哪怕敌人的临阵投降为联军减少了大量损失,但身为指挥官,乔万尼仍然对面前这名奥斯曼将领的行为感到不齿。 “如果你们能多等两天……或者说哪怕你们能再快几分钟冲进内城,我们现在就应该讨论穆罕默德的人头挂在狄奥多西城墙的哪座城门上了!乔万尼·朱斯蒂尼亚尼将军!”吕卡翁在乔万尼震惊的眼神中起身,拍掉了身上的尘土,“很可惜……穆罕默德这个杂种抛下我们先跑了。” 乔万尼此时的思维有些混乱。他经历过几次受降,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能如此辱骂旧主的军事将领。吕卡翁眼神中的仇恨,厌恶,仿佛穆罕默德这个名字就是肮脏的老鼠屎一般恶臭。这种态度上极端的变化一度让乔万尼开始怀疑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奥斯曼人的指挥官。 “你到底……是谁?” “吕卡翁。你可能听说过我在奥斯曼军队中的身份。目前为止,除了已经被俘虏的卡拉查,我负责整个埃迪尔内的军务。” “你既然是穆罕默德的得力干将,为什么……” “你还没听明白?你以为是谁为你们打开了四道城门,是谁帮你们在内城拖延时间,是谁干扰了穆罕默德的判断让他弃城而逃?乔万尼将军,把剑放下。真要说起来,我们应该算是同僚了。” “同……” “好了,吕卡翁。你的身份哪怕在帝国内部也严格保密,乔万尼将军不知道也很正常。就算是哥哥,也只猜了个大概而已。”索菲雅与约翰从大巴扎中赶了过来。说实话,约翰也没想到,穆罕默德居然会抛下自己和穆拉德二世在巴尔干苦心经营多年的精锐部队,以及埃迪尔内王廷之中的大量财富,就这样弃城而逃。这似乎与法提赫的名声有些不相对应。不过,这也给了吕卡翁逃出生天的时间,日后哪怕穆罕默德再追查出结果,吕卡翁,也已经在帝国阵中了。否则损失一个优秀的军事指挥与间谍人才,对帝国而言是巨大的打击。 “叛徒!” “罗马人的走狗!” 这一幕当然会让已经受降的奥斯曼军队极度不屑,在他们眼中这个武力高强,指挥才能出众的将领,居然是早就安插下的内奸,一时之间,整个城内都充斥着响亮的唾骂声。 或者说,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吕卡翁投降后,有大把的荣华富贵等待着他,但这些跟着他投降的士兵,恐怕要受到不少折磨了。 “无论如何,埃迪尔内……不,哈德良堡,将重回帝国的统治!” 约翰一眼掠过广场上满腔不甘和愤怒的奥斯曼人:“这就是属于罗马、属于所有信仰上帝的人民的伟大胜利!” “奥斯曼异教徒在巴尔干半岛徘徊多日,如今,我们将奥斯曼人从他们的国都中驱逐!” “为了帝国!为了上帝!” 这场宣讲,标志着吕卡翁数年的潜伏生涯的结束,也标志着帝国正式收复了丢失长达近百年的巴尔干门户。为君士坦丁堡,彻底扫除了所有的威胁。 至此之后,奥斯曼人将失去一切在巴尔干与帝国角力的资本,被迫撤回小亚细亚。而三国联军,则在最短的时间内,收复了巴尔干剩余的仍在奥斯曼控制之下的省份。一场旷世之战,在一场闹剧中匆匆收尾。但这无疑是一场值得被载入史册的大胜。 恢复对巴尔干的统治之后,帝国的经济将会彻底复苏,并且摆脱依赖长期贷款的尴尬局面。威尼斯在战争投资中同样赚得盆满钵满,还攫取了大量奥斯曼人的海上利益。以克里特岛为基础,威尼斯的爱琴海舰队可以在小亚细亚海岸线前横行无忌,而奥斯曼人的船只,却不得不大多时候封存在港口之中。 随着战火平息,帝国眼下要面对的最后的问题,就是对战利品的瓜分工作。 匈牙利与阿尔巴尼亚在这场战争中同样尽心竭力、国力大损。帝国不可能泰然自若地将所有好处塞进自己怀中。 …… “陛下!捷报!捷报!” “阿格里帕?出什么事了把你乐成这样?” “陛下!埃迪尔内的守军投降了!约翰陛下已经烧毁了埃迪尔内的所有新月建筑,并重新将这座城市更名为哈德良堡了!”阿格里帕将前线的战报送到了君士坦丁桌前,或许是传令也过于激动,整张纸被揉出了许多褶皱。 “这个约翰!不知道这种行为会激起民愤!让帝国不好安抚战争难民吗?受降,尤其是主动投降的军队,一定要慢慢归化,这样一口吞!怎么能不受到反抗!”君士坦丁十一世一边看战报,一边嘴上苛责道,“一点也不成熟!” “陛下,您别骂了,您脸上的笑容可止不住了啊!”阿格里帕快慰地摇着头,在这曾暗无天日的君士坦丁堡中浑浑噩噩当了几年外交总管,他从没想过,他能看到巴尔干光复的这一天。 “告诉金奇,向威尼斯人贷款!我要在埃……我要在哈德良堡!修建凯旋门!” 第一百七十一章 利益分配 虽然君士坦丁十一世十分渴望在哈德良堡开一场盛大的宴会,但眼下,哈德良堡还处于亟待重建的废墟阶段,庆祝活动,也只能又一次放在了君士坦丁堡。 与上一次围绕希腊地区的胜利截然不同。这次巴尔干之战,无论规模、损耗还是收获都是之前的数倍,而由于这场战争是因为穆罕默德二世的狼狈出逃而告终,因此在谈判桌上,对于巴尔干半岛的领土,奥斯曼人基本没有再染指的可能。 但最麻烦的问题,还是出在塞尔维亚身上。布兰科维奇被俘,对塞尔维亚完成全境征服,这完全是在意料之外的额外战果。本身,布兰科维奇倾向奥斯曼的统治方式已经使塞尔维亚民怨载道,此时,他又在大战之中站在奥斯曼人一方使得举国沦丧,可以说,布兰科维奇已经不配再领导塞尔维亚,就算将他放回斯梅代雷沃,他恐怕很快也会被当地贵族和民众推翻。这就给了三国联军瓜分塞尔维亚的理由。 “以拉什卡为界限,塞尔维亚向阿尔巴尼亚割让泽塔地区,让阿尔巴尼亚彻底控制奥特朗托海峡。向罗马帝国割让科索沃以及尼什亚地区,缓和帝国在征服中,东巴尔干半岛形成的冗长的边境线。对,没错,连带科索沃的金矿,将由三国共同开采。而匈牙利,则获得剩余包括斯梅代雷沃在内的塞尔维亚全部领土,为了保证整编国土的和平进行,限塞尔维亚三个月之内解散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武装。”老阿格里帕在位置上一字一句地将瓜分塞尔维亚的诏书念了出来。如此光明正大,如此底气十足。 而杰尔季与匈雅提,则不约而同地向圣座上的君士坦丁十一世举起酒杯,表示支持。 阿尔巴尼亚目前作为类似于仆从国的存在,能过得额外的土地和收入,甚至能控制海峡一岸,这比起战争时那微小的损失,可以说是大赚特赚。 匈牙利本身铲除了长期存在边境矛盾的敌对国,又保证了主要经济产区的安全,也可以说收获颇丰。 唯有同样被邀请赴宴的布兰科维奇,茫然地看着桌上的珍馐:“你们这么为自己攫取利益,那塞尔维亚还剩下什么?!你们是想彻底将塞尔维亚从历史上抹除吗?” “不,我们只是抹除了一个异教徒的爪牙。丑陋的老国王。”杰尔季讽刺道,“你们也配称为公教国家,也配在教廷中立足?我都替罗马教皇丢人呐!事关基督世界生死的一场十字军,你居然站在了异教徒一方,还敢在这儿大言不惭地为塞尔维亚谋取一切存果?” “你!” “你也别太激动,布兰科维奇先生。你以为你凭什么还能坐在这儿喝酒?”匈雅提也颇为不屑道,“如果现在把你送回塞尔维亚,恐怕还没到斯梅代雷沃,你就应该已经被国内的贵族给刺杀身亡了?带头袭击十字军还过得惨败,说你无能,都像是在称赞你。” 完全瓜分掉塞尔维亚,匈牙利,阿尔巴尼亚和帝国的边境也就完全接壤。作为目前东欧最强大的同盟集合体之一,只要不产生剧烈的冲突,三国联军完全可以抵御目前所能到来的任何威胁。 至于奥斯曼人的土地,则有更详细的分配。 在战败后,瓦拉几亚重新完全独立,而在哈德良堡,约翰解救出了瓦拉几亚滞留在奥斯曼人手中的人质——弗拉德三世。似乎因为某些原因,约翰并不喜欢和弗拉德交流,关于带上瓦拉几亚公爵头衔的事情也就由弗拉德一人亲手操办。瓦拉几亚同时也对帝国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日后有可能成为同盟协定之中的一员。 剩余的领土,自斯科普里至整个色雷斯,包括爱琴海上奥斯曼人曾控制的大部分岛屿,全部划入帝国版图之下,而科贾埃利地区,因为割喉堡的沦陷以及瓦西卡军队的猛攻,也已经归属于帝国。匈牙利得到了在边境地区的部分奥斯曼领土,并与威尼斯共同享用了奥斯曼人的巨额赔偿。 根据金奇的保守估算,帝国的合理收入,在战争结束并完全稳定下来之后,至少会有三倍以上的扩充,也可以随此机会征募更多的军队,建造更多的战舰。之前雅典学院,哈德良凯旋门,伊庇鲁斯大教堂等巨型工程的经费,加上偿还威尼斯贷款的钱,这笔巨大的支出也算是有了着落。 “阿格里帕先生,我似乎听说,马穆鲁克人接受了约翰陛下的邀请,同时向奥斯曼人发起过进攻?” “匈雅提陛下,事实的确如此,只不过……马穆鲁克的参战反而给了奥斯曼人喘息的机会!” “什么意思?” “东边的战火也已经结束,但却是以奥斯曼的大胜而结束!坎达尔部族,卡拉曼贝伊国,拉玛赞贝伊国尽数覆灭,马穆鲁克被迫支付了大量赔款!这马穆鲁克苏丹本想拉着几个小国去趁火打劫,没想到自己反而成了奥斯曼人的救命稻草!”阿格里帕愤愤道,“马穆鲁克的赔款刚好填补了奥斯曼人经济上的空缺,这次失败还让奥斯曼几乎完全控制了亚美尼亚!这样一来,割喉堡的安全都无法得到保障,哪怕暂时控制了博斯普鲁斯海峡,如果下一次开战,我们依然无法掌握主动权,登陆战争反而有可能成为帝国的梦魇。” “真是扶不起啊!”杰尔季哀叹着喝了口酒,顺势瞟了一眼圣座之上面色相当阴沉的君士坦丁十一世。 “陛下。无论如何胜利是属于我们的,罗马帝国也因此获得了大量土地与资源,但您似乎看起来并不那么高兴?” “奥斯曼人根本没有因为这一战而崩溃。穆罕默德出逃,奥斯曼控制亚美尼亚,看看帝国眼下的经济状况,势必要修养好几年,可奥斯曼,还有大量优质的兵源可以向我们还击!这次是我们撕毁了停战协议,但下一次,会轮到谁!” 第一百七十二章 信仰与忠诚 经过半个月的换防工作之后,帝国重新收拢了巴尔干地区重新光复的土地,并在每个大区安置了临时总督。原先约翰所统辖的伊庇鲁斯,也在君士坦丁十一世的授意下额外增加了一片控制区——卡斯托里亚地区。虽然卡斯托里亚说不上有多肥沃,资源有多丰富,但地处交通要冲,是沿海南部沿海城市通往内陆的必经之处,发展起来后,也足以成为举足轻重的贸易枢纽。 除了杰尔季依然玩起了失踪,帝国与匈牙利仍然保持着合作。特别是对于塞尔维亚的收复工作,虽然布兰科维奇做出了举动惹怒整个塞尔维亚,但塞尔维亚的人民依然不愿意由异邦人来统治自己的土地,农民叛乱在匈牙利刚刚接管塞尔维亚地区时时有发生。君士坦丁十一世便连夜调集科索沃驻军,连同刚刚回到伊庇鲁斯的凤凰军团一起前往塞尔维亚平乱,直到现在,战火仍然在持续,但反抗军毕竟没有统一的指挥调度,劣势正在被无限放大,相信塞尔维亚地区的统治很快就能稳定下来。 “那么就,剩下一个最让人头疼的问题了……”君士坦丁在圣坐上叹了口气,“牧首冕下,您认为呢?” “归根到底,哈德良堡现在乱成这样,还是信仰冲突的问题。” 虽然奥斯曼人在巴尔干地区的统治十分短暂,但无疑已经深深影响了一代人的信仰传承。 诚然,以哈德良堡为例,城内还有许多信奉、或者愿意皈依东正教的平民,这部分人不在少数,哈德良堡内民间的隐修会组织就是证明。这部分人,对接受帝国的统治表示出了强烈的支持,反之,新皈依新月教的教徒们,则成为了帝国建立地方统治最基本的问题。因为一场大火,哈德良堡中几乎所有的清真寺都被焚毁殆尽,这无疑让双方信徒的关系转瞬就下降到了冰点。 目前,仅仅过了短短半个月,军队已经镇压了不低于五次,因为宗教冲突而产生的流血事件,某些过激的信徒甚至会在人流集中的大街上直接大打出手。哈德良堡的治安,可以说已经差到了极点。 君士坦丁十一世一脸不耐烦地看着衣装雍容华贵的额我略:“我也看得出这是宗教的问题,那你有解决的办法吗?” “局面已经失控了,陛下。要么更激进,要么更柔软,您可以选一个。” “什么意思?” “要么软化那些异教徒,并重新拨款修复清真寺,保证双方宗教的和平共存,然后等治安基本恢复之后,再慢慢通过和平传教,改变哈德良堡的主流信仰,这对其他奥斯曼人曾统治过的城市同样适用,并且不会遭到太大的阻力。”额我略三世平缓地说道,“目前,帝国境内,特别是巴尔干地区,有很多新月教信仰的人。与主流宗教的严重冲突,不仅影响税收,甚至会破坏帝国对地方的统治,因此,暂时先平息它们的怒火,是非常有必要的。毕竟他们也都是隐藏的税收来源。” “修复清真寺?钱的问题倒是次要的,我们该怎么和原本信仰正教,尤其是原本就在帝国治下的臣民交代?我们好不容易击败了异教徒,又要向异教徒妥协?你让皇室怎么交代?”君士坦丁十一世果断地拒绝了这条建议,“激进一点没有关系,你只要说出你的想法就可以了。” “暴力镇压,绝不妥协的直接驱逐,您看这样呢?” “你是想直接造成一场屠杀吗?” “那我们就得忍受眼下的局面,陛下!”额我略三世忽然认真了起来,“既然一次侵吞……光复了那么多的领土,我们就需要承担这样的风险。眼下的叛乱只是由于地区的归属刚刚变更,当地人民对帝国统治的不信任和抵触而已。这多半也是奥斯曼人统治时期留下来的后患。” “你的意思,难道是我们不应该获得这么多土地吗?”君士坦丁有些恼怒,虽然他总是给予神职人员足够的尊重,但额我略却总能在关键的时候拆他的台。 “不,就算把奥斯曼整个生吞活剥,我也会全力支持。能让奥斯曼人割让这么大一块领土,就证明帝国本身有统治这些地域的能力。哪怕地方上叛乱不断,只要他们不冲进圣索菲亚大教堂,不突破帝国的底线,我们只需要在流血冲突发生前让地方驻军镇压就好了。”额我略解释道,“地方镇压不住,就让总督来,总督管不住,直接出动圣座卫队,地方叛乱总归是地方叛乱,与有组织有纪律的贵族叛乱不同。之前,奥斯曼人内部反抗穆罕默德的贵族叛乱,就是奥斯曼战败的根源之一,但如今这些平民……不成气候。” “他们已经让我们派出去的地方官僚接近崩溃了!” “那就换一批不会崩溃的,陛下。”额我略三世神色冷峻道,“这不是开玩笑的,陛下,如果地方官员连这种程度的叛乱都足以让他们心惊肉跳,那么当奥斯曼人、不,任何敌人大军压境的时候,最先开门投降的,也是这群人!不过当然,军队镇压毕竟只是治标不治本,传教工作必须也同时在第一时间展开。” “这么着急吗?矛盾这么尖锐,我们的传教士的安全可没人保护。” 额我略三世奇怪地看着君士坦丁:“陛下,您难道忘了,约翰陛下那让异教徒颤抖的护卫们,是谁训练出来的了吗?他们回归世俗之前,可是教会的圣选骑士。一般的农民暴徒,绝对不可能接近我们的修士。” “你既然能培育出如此优秀的武装力量,怎么不为圣座卫队提供一些?”君士坦丁十一世旁敲侧击道,“圣座卫队步兵居多,非常适合圣选骑士们发挥啊。” “三千金杜马克一人,童叟无欺。”额我略老练地开出了报价。 “你现在就给我滚回你的圣索菲亚大教堂里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骑士们 每当帝国结束一场战争后,拉奥帕尔夏宫总是会迎来各式各样的客人。作为帝国接待外宾的主场,拉奥帕尔夏宫的装饰与皇宫也截然不同,甚至会随着情势产生变化。 三国会谈拉下帷幕之后,这里又迎来了无数西方的客人。帝国的这一步扩张,让罗马再一次进入了西方强权统治者们的视线,巴尔干半岛的大部分势力已经完全被帝国所掌控,丰富的商品产出和雄厚的矿产资源储备让罗马在对外贸易之中游刃有余。而未来,与罗马帝国拥有一纸贸易协定,绝对会让地中海诸国们获得大量利润。 “哥哥,拉奥帕尔夏宫又有客人来了。我们去看看?” “这几天拉奥帕尔夏宫的门槛都快被人踩碎了,一开始还觉得那群人低声下气的态度挺有趣,不过看多了之后……也就那样。”约翰很自然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在斯洛乌花园暂时住下之后,他也发现还是曾经的居所更加舒适些,哪怕贡布里涅堡再豪华,也没有斯洛乌花园带来的宁静和安逸,“还不如多睡一会儿,呆在斯洛乌的时间掰着手指算,那是住一天少一天了。” 凤凰军团提前去保证了南巴尔干地区的治安防务,不过约翰和索菲雅又在斯洛乌暂住了几天,并共同出席一些拉奥帕尔夏宫的外交场合。 只不过大多数西方强权们的外交使臣们来到拉奥帕尔夏宫总是会谦卑很多,或许是君士坦丁堡作为千年古城重新迸发出的活力让他们也感觉到了惊愕。哪怕是签订一些无关痛痒的贸易协定时,也会多让出几分利益。 随着马穆鲁克的不断衰弱,帝国重新完成了对西方丝绸出口的垄断,加之大量全新的贸易协定与两座大型金矿的产出,帝国从战后回复元气的速度,可能会超过原本的想象。 “哥哥,这次来的是罗德岛上的人。” “罗德岛?”约翰费着脑子想了半天,突然又意识过来,医院骑士团的那帮子骑士被赶出耶路撒冷之后可以说是一路游荡,最终据守在了罗德岛上。 可以说,现在的医院骑士团早已没了鼎盛时期的那股锐气,虽然控制着罗德岛,还有通向近东地区的钥匙,但实际上,整个骑士团一共也调集不起三千士兵,可怜的骑士团困守罗德岛,甚至还需要西方时有时无的援助才能继续生存下去。他们的存在对帝国来说几乎是毫无威胁,尤比乌斯—光辉号的舰炮可以轻松摧毁他们的海岸壁垒,然后突破所有防线,直接取得岛屿控制权。 只不过攻击一个长期与异教徒作战的组织对帝国的名声来说不是什么好事,罗德岛又是这样一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地方,恐怕帝国不动手,奥斯曼或马穆鲁克也迟早会上。到时候,帝国可以理所应当地出兵援助,然后顺水推舟,水到渠成…… “哥哥,你要过去看看吗?” “也好啊,我也挺好奇那群天主的骑士,来君士坦丁堡干什么。” 所谓信奉“守卫信仰,援助苦难”的骑士,在定居罗德岛后的确爆发出了出乎意料的力量。奥斯曼与马穆鲁克曾不止一次地对骑士们发起歼灭,但这群骑士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屡屡获得大胜。甚至在罗马最危机的时刻,医院骑士团还仅凭借一己之力遏制了奥斯曼在东地中海的扩张活动。在扞卫信仰上,骑士团的成员们的确做到了极致。 “同为上帝福音的蒙受者,我向您们表达最崇高的敬意,君士坦丁陛下以及约翰陛下。”骑士团的来客在次座上起身,单手抚胸致意道,“谨奉圣若翰的罗德岛骑士团大团长,让·德·拉斯蒂克之名,来到罗马帝国展示我们的诉求。” “你们可以直接提出需求,但帝国会出于核心利益考虑选择性地接受,为了保持我们和罗德岛骑士们眼下良好的关系,请您仔细斟酌您的条件。”阿格里帕起身向这位骑士回礼。虽然他几乎已经猜到了这群骑士会提出什么要求。 “我们的大团长,希望能得到罗马帝国的援助。众所周知,塞浦路斯的吕西尼昂家族已经成为了马穆鲁克的走狗,骑士团国的败类。这样苟存在塞浦路斯岛上坐以待毙的家族,不配统治一个骑士团国。” “你的意思是,你们的大团长希望得到帝国的帮助,重新夺取塞浦路斯?”约翰在一旁笑道,“现在吕西尼昂家族是马穆鲁克人的附庸,帝国和马穆鲁克现在的关系并不差,点燃了这个火药桶,帝国自己也无法抽身,我们现在没有任何能力经受战火,所以……通常情况下,帝国绝对会拒绝这个要求。” “骑士团会尽可能给予帝国应得的那份回报……我们的大团长也是诚挚地希望能与帝国展开合作。” “那么我就这么说。”索菲雅眨了眨眼睛,随后波澜不惊道,“你知道塞浦路斯的吕西尼昂家族至今没有灭亡是因为什么吗?” 坐在位置上的骑士有些局促起来,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个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小丫头,即将触摸到他们的底线。 “你不愿意说的话,我来替你讲。那是因为他们甘愿成为马穆鲁克的附庸,马穆鲁克再衰弱,实力在北非和近东也算数一数二,有了马穆鲁克的庇护,吕西尼昂家族自然可以苟全在塞浦路斯岛上……只不过,现在塞浦路斯已经没有多少十字军的遗存了,更多的是威尼斯商人的移民。这个民族都将消失的骑士团国,存在与否并没有太大意义……”索菲雅又眨了眨眼睛,“当然,如果你们想要重回塞浦路斯,恐怕也抵挡不住威尼斯和马穆鲁克人共同的压力,早晚会面对与吕西尼昂家族共同的命运。可凑巧的是,帝国与马穆鲁克人以及威尼斯人都有不错的关系,还能拉下一点脸面,不过,至少帝国应该要有部分控制权才会乐意替你们出头。” “公主殿下,您什么意思?” 第一百七十四章 守卫信仰,援助苦难 “我们当然可以援助骑士团进驻塞浦路斯,毕竟那群吕西尼昂的后人,只不过是马穆鲁克人的傀儡罢了。但是,考虑到骑士团目前无论是经济状况还是兵源状况都十分堪忧,听说罗德岛的职业士兵……哦,我的意思是骑士的人数已经不满一千,帝国可以看在上帝的份上,帮助帝国防守罗德岛,甚至塞浦路斯……”索菲雅微笑道,“帝国可以永远是你们坚强的后盾,异教徒绝对不敢涉足上帝的土地……” “我们已经在罗德岛坚守了无数岁月,异教徒已经进剿了多年,没有任何收获,罗德岛的城防问题,恐怕不用公主殿下担心。” “索菲雅……”小丫头还想接话,却被约翰拦了下来。罗德岛骑士与绝大部分势力不同。阿尔巴尼亚可以为了寻求独立,生存在帝国的荫蔽之下,但医院骑士团与他们截然不同。 骑士团之中也有派系争斗,也有外部势力干预,但面对异教徒,或者说面对任何异端的时候,他们都会表现出可怕的统一性。在战争立场上,无论是马穆鲁克还是奥斯曼人,都对罗德岛发动过不止一次的大规模征服,但都被骑士们一一化解。 历任大团长们都对罗德岛的城防进行过加固,险要的地势给异教徒的登陆与补给都会带来不小的麻烦。也正是如此,依靠着顽强的抵抗,骑士团总能撑到异教徒率先崩溃,创造过无数以少胜多的奇迹。 “我们向罗马帝国释放着善意,希望帝国也能以同样的善意对待我们,而不是希望同化、甚至附庸骑士团。哪怕同归于上帝的光辉之下,但本质不同……” “那又有什么好谈判的?塞浦路斯背后站着的甚至还是可耻的异教徒,如果你们有能力,应该亲身去征服他们。帝国的兵力目前可以说是捉襟见肘,不说之前巴尔干鏖战时的损失,甚至目前此起彼伏的叛乱也在不断消耗着帝国的国力。调动主力军队去攻占一个防守严密的海上要塞,而得不到任何利益?帝国可不是慈善家。”约翰也面带微笑道,“内政和宗教问题目前是帝国要解决的首要问题,出兵援救你们所谓的异端,恐怕不在帝国的行动计划上。” “我们绝对不会出卖骑士团的主权……但是我们可以给帝国等额的利益。我们的大团长知道,帝国绝对不会打没有收益的战争。” “帝国不是商人,但每个国家都会把利益放在第一位需要考虑的问题上。”约翰向骑士微微鞠躬道,“说出你们的条件。” “我们的大团长认为,罗马人未来进攻小亚细亚,一定会需要得到来自海上的援助,以及大量近岸的补给点。罗德岛愿意开放港口通行权给予帝国。只要骑士团仍然存在,我们的所有港口都会对帝国的舰队无条件开放……当然,这建立在帝国与我们圣约翰骑士团保持友好关系的前提下……” “这恐怕不太够……东爱琴海的岛屿我们已经从热那亚手中光复了,如果需要拉长补给线,这些岛屿都会是中转站。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控制权稳定下来之后,这些岛屿的作用就会越发减弱。比起出动主力军团收复吕西尼昂的塞浦路斯,这个条件还不够诱人。”别说是约翰,君士坦丁十一世在圣座上也感到有些好笑。如果骑士们不拿出更优渥的条件,仅仅是开放港口,对帝国而言更像是一种蔑视。 “请二位陛下听我耐心说完……除此之外,帝国所有对异教徒的战争,如果圣约翰骑士团并没有参展,那么罗马帝国都可以以半价雇佣整支骑士团,包括舰队在内参与到战争中。骑士团不会要求任何额外帮助。当然,这么做的前提是,骑士团至少控制了罗德岛和塞浦路斯。” 不得不说,这个条件相当诱人。 但是约翰心中也不是没有担忧。因为与匈牙利以及阿尔巴尼亚会建立长期的友好关系,帝国的扩张方向一定会选择直接与异教徒交锋。以至于……光复早已失去的普世牧首区。 这就表明,帝国与骑士团早晚会有直接利益冲突,特别是针对耶路撒冷与安条克。现在这两大圣城落在异教徒手中,罗马教皇忍气吞声,但如果帝国通过战争手段取得了这两座城市的控制权,恐怕教皇是第一个跳出来宣布圣战夺回圣城的人。 如果让圣约翰骑士团做出选择,恐怕还是会站在公教那边。这样一来,放任圣约翰骑士团做大,就是在给帝国未来的扩张埋下手段。因此,这个条件绝对不能轻易答应。 “半价雇佣骑士团……听起来是一笔非常不错的买卖。说实话,帝国目前主要的敌人仍然是奥斯曼人。但如果帝国发起对奥斯曼人的攻击,特别是发动整个小亚细亚的大战,按照骑士团现在的兵力,可以做到锦上添花,但不会起到关键的作用……我们仍然认为,这笔交易的条件并不对等。”约翰故意装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一边思考道,“你们既然能靠着这么一点兵力据守罗德岛如此之久,谁也不能保证我们进攻塞浦路斯时,不会出现巨大的损失,甚至,我们的军队和舰队还有覆灭的危险。我们和马穆鲁克目前还算友好的关系也会被破坏……总而言之,帝国可能出现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 “那么,你们罗马帝国到底还想要什么?” “如果占领了塞浦路斯,帝国需要在塞浦路斯上建立一座海防要塞,费用全部由帝国承担。” “你说什么?” “这才是实质上的利益。否则,一切都是空谈。塞浦路斯有了我们的利益,未来如果异教徒攻打塞浦路斯,我们才能有充足的理由说服国内所有的势力出兵援助,否则与异端的骑士团站在同一战线上,无论如何,出兵的理由都不那么正当。您说呢?骑士先生?” 第一百七十五章 无聊的反抗 “骑士先生,您认为呢?” “这事关骑士团的核心利益……我必须要向大团长请示一下。”前来谈判的骑士显然有些局促。帝国提出的条件显然称不上苛刻,一座临时修筑的军事堡垒对骑士团在塞浦路斯可能执行的统治实际上没有决定性的影响。 然而某些有违骑士团教义和一贯行为准则的谈判条件,一个普通的骑士当然也不会有相关的决定权。不如让这件事拖一拖,再次正式谈判后,或许能得到一个合理的报价。 “拉奥帕尔夏宫随时开放,也随时欢迎您再次与帝国商谈合作。在此之前,您可以在君士坦丁堡里稍住一段时间。”老阿格里帕缓缓起身,向神容尊贵的骑士行礼。 虽然信仰有所不同,但正教与公教目前的关系并没有到达冰点。异教徒作为西方世界的头号大敌,瓦尔纳战役已经给了罗马教皇一个提醒,现在破坏与帝国的关系,对他们搞得火热的内部斗争没有任何好处。 “我的父亲和阿格里帕会在这儿等待大团长先生的回复。不过这位骑士先生,我和我的妹妹准备返回伊庇鲁斯了。当然,贡布里涅堡同样欢迎你的光临。” 停靠在金角湾的舰队第二天扬起了风帆。伊庇鲁斯的相关事务并不是什么杰弗瑞都可以独自决断,现在回到贡布里涅堡,亟待解决的问题在逗留斯洛乌花园这几天恐怕已经堆积如山了。 “哥哥,你似乎对骑士团的事情没那么上心?” 船舱之中,索菲雅一边浏览着史官新绘制的疆域图,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 “没那个必要,浪费心力。”约翰交叉双腿架在桌子上,颇有些无聊道,“只要那个叫做拉斯蒂克的大团长但凡对骑士团的扩张有点心力,就不会拒绝帝国的条件。” 索菲雅好奇地抬起头:“为什么?骑士团的军事实力实际上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弱,如果没有马穆鲁克的存在,塞浦路斯不应该早就易手了吗?” “吕西尼昂骨头是软了点,但不代表他们蠢啊。罗德岛要塞的确坚固异常,但骑士们离开了那座要塞之后战斗力还有多少可要打一个问号了。”约翰略带些讽刺地说道,“你刚才提到马穆鲁克……其实异教徒的战败,或者说奥斯曼与马穆鲁克的两败俱伤,才让罗德岛骑士们看到了扩张的可能。但他们仍然有一个忌惮的事情。” “嗯?” “奥斯曼的败退,马穆鲁克的衰弱,就是给帝国控制爱琴海,甚至整个东地中海机会。骑士们的舰队不弱,但也不是帝国的对手。这时,帝国就成了骑士团最大的威胁之一。”约翰解释道,“虽然还有共同信仰上帝这一块遮羞布,但就连威尼斯人也知道,为了完全控制爱琴海,帝国与威尼斯早晚会因为克里特爆发一些冲突。所以威尼斯人尽量在与帝国缓和关系,为坐稳地中海海上霸主的位置争取时间。对于圣约翰骑士团来说,罗德岛就像克里特,都是与帝国爆发矛盾的导火线。除非骑士们重新登陆近东,他们不可能在日渐强大的帝国的阴影下固守罗德岛太久。换句话说,帝国的存在,已经让某些人感受到威胁了。” “怎么了哥哥,你是担心教宗又一次发布罗马威胁论,然后带着一群热血上涌的年轻骑士冲进君士坦丁堡吗?”索菲雅半开玩笑道,“就那帮子骑士在之前对异教徒十字军中的表现来看,恐怕教皇想要稳稳当当坐在他的圣座上,还要仰赖帝国?” “他敢组织十字军帝国就敢和异教徒组建渎圣同盟洗劫罗马。教廷已经不是之前的教廷了,西方内部现在一片混乱,趁他们无暇东顾的时候,帝国应该发展成他们惹不起的样子。” “比如呢?” “比如光复小亚细亚,本都,亚美尼亚坎,一路高歌猛进,全境征服北非,建立近东与埃及王国,然后直指光复五大牧首区,直接威胁教廷。”约翰随手拿起一杯朗姆灌了一口,“这样,就是教皇惹不起的样子了。” “哥哥你是不是喝醉了?”索菲雅掩着嘴笑道,“重塑古老帝国的大半疆域?这下陛下可以比肩查士丁尼大帝了。” “为什么不可以呢?”约翰起身拿过索菲雅手里的地图,“整个环地中海的土地,实际上也就这么点儿大,不是吗?” …… “陛下,您可回来了!” 几天不来贡布里涅堡,这里似乎变得特别热闹,侍从侍女的人数增加了将近一倍,宫廷仪仗侍卫的人数也增加了不少,倒是杰弗瑞,仍然是一个人忙得焦头烂额。 “怎么了?杰弗瑞?看你这样子……怎么像是几天没合眼了一样?” “陛下,卡斯托里亚可是一块烫手山芋啊……纳入我们治下,处理起来很麻烦。”杰弗瑞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卡斯托里亚这地方,宗教冲突到没有哈德良波利斯那么剧烈,但是行政官僚的更替却是大问题。这地方和伊庇鲁斯不同。伊庇鲁斯在奥斯曼人统治期间,和军阀自治没什么区别,但是卡斯托里亚不同。这里部分地区留下了浓重的异教徒的统治风格,包括当地人民的生活习惯也与我们罗马人完全不同,对于我们派出的地方官员,这群刁……这群公民的态度非常不满,还隐隐有暴动的倾向。” “我们不能通过满足他们一些合理的条件来软化他们呢?”约翰奇怪道。这种手段是建立初期统治的常规手段,也比较温和,统治风格缓缓改变,可以 “他们带头的当地贵族要求绝对自治……” “绝对什么?” “意思就是恢复旧希腊时期类似的城邦和……” “那谈个屁!”约翰突然一拍桌子暴怒而起,“杰弗瑞,你没看出来?那就是当地贵族带头反抗帝国统治,和人民的诉求有什么关系?给我叫乔万尼过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儆猴 “陛下,这……卡斯托里亚的贵族现在毕竟也属于帝国治下,如果冲动行事,恐怕会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当初在君士坦丁广场上……” “乔万尼我跟你讲,你别和我提广场上的那一刀,这两件事情的性质完全不同!”约翰的怒火仍然没有平息,“我可以非常明确的和你说,自帝国获得了全新的领土之后,目前为止,帝国境内的地方贵族,尤其是曾经在奥斯曼人统治下的贵族,有百分之六十以上,全都是一群混吃等死的废物!对于巴尔干地区,除了哈德良堡,奥斯曼人的处理态度一向就是只要收的上税,我就不来管你。你好好想想,这群平时自在习惯了的大爷,面对帝国的统治,你能指望他们好好效忠?” “正因为现在皇室和贵族之间关系紧张,我们更应该去寻求缓和的方法,这样的武力镇压,恐怕会对带来无法估量的麻烦!甚至会引来一场巨大的贵族叛乱……” “他们拿什么叛乱?”约翰抬头瞟了一眼乔万尼,“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剥离这些旧贵族与平民之间的关系。在受封新贵族之前,给我把这群杂碎最好打扫干净。还想搞希腊的共和城邦?他们这是在触碰帝国的底线,是在动摇帝国统治的基本。乔万尼,这件事情说小的确可以小,但绝不能往小了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殿下的意思……” “卡斯托里亚的问题,但凡帝国有一点松口,其他地区的地方贵族就会轮番揭竿而起,帝国只能疲于奔命。这件事,帝国必须要插手。你越不插手,他就跳得越欢,最后任他发展下去,卡斯托里亚非但会变得更加难以统治,恶劣的影响还会向周边迅速扩散!”约翰紧盯着地图上卡斯托里亚地区,“集中起我们的所有部队” “乔万尼将军,您的确用不着投鼠忌器,这件事情,和君士坦丁广场上的那群士兵,完全不能类比。”杰弗瑞在旁微微摇头。 整件事事发虽然突然,但却又在情理之中,帝国必须尽快做出确定。这些贵族不可能一个人站起来控诉,反抗,他们必然会把当地的平民首先鼓动起来作为挡箭牌。 “所谓人民的诉求,贵族阶级只是代为表达,就是他们一贯的接口。这群整天吃饱了没事干的贵族,对外作战,毫无能力,对帝国的统治毫无用处还败坏根基。不仅要处理掉这群作乱的贵族,还要为未来可能发生的,与贵族有关的不利事项作出反制。”杰弗瑞思考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目前这些所谓的地方贵族,实际上已经不能为帝国提供什么兵源了。皇室已经掌握了几乎全部的兵权。除了像拉提乌斯将军这样的个人能力强大的新任贵族,一些所谓的名门后裔,嚼起来实在有些没什么味道……” 这话却听得约翰好像来了很大兴趣,他立刻将目光转向杰弗瑞,问道:“杰弗瑞先生,我相信你有新的想法,说出来!” 某些话,约翰甚至都没有胆子提出来,但杰弗瑞的话,已经让约翰隐隐嗅到了变革的味道。 旧贵族荼毒帝国上千年,也是时候找个机会让这个阶级改头换面,甚至…… 而杰弗瑞,却也只是饶有深意地看了约翰一眼:“您是帝国的共治皇帝,而我只是这贡布里涅里的一个小小参臣。这么说,约翰陛下能明白吗?” “我不明白。”约翰紧盯着杰弗瑞。他需要有个人来开这个口,而不是皇室直接站出来,站在帝国的对立面,两者性质完全不同,对帝国直接介入贵族阶级的阻力也大有区别。 “很遗憾陛下,我暂时也不明白。”杰弗瑞笑着摇了摇头,“陛下现在应该做的第一件事,首先,的确应该去平定卡斯托里亚的一干贵族。如果时机成熟了,就算我不说,会有千千万万人站出来说,陛下也不用担心什么名分问题了。” 帝国此时能承受怎样的动荡,杰弗瑞眼底实际上看得十分清楚。看起来,帝国的形式的确一片大好,但实际上,只是建立在盛世复兴表象上的一摊废墟。哪怕赶走了奥斯曼人,地方贵族的专制情况却没有任何改变,甚至官僚贵族对帝国统治的反抗更加变本加厉,税收情况毫无改善还不得不开出更多的军费来四处平叛。 “乔万尼将军,这件事,陛下的判断没有问题。你应该听陛下的。”杰弗瑞捏着拐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这件事如果让御前会议来看,恐怕定性还会更加严重。只不过君士坦丁陛下忙于和牧首冕下处理宗教问题,无暇管理到南巴尔干而已。” “杰弗瑞先生,您也……” “你从热那亚远道而来,恐怕还无法深刻理解到帝国皇室对这些地方贵族的仇恨有多强烈……不过,你很快就能懂了。凤凰军团是约翰陛下现在手里唯一拿得出手的武装势力,希望你不要太质疑约翰陛下的判断。” 凤凰军团的粮饷,按照之前与君士坦丁十一世的约定,帝国直接的补助只会越来越少。更多的,会由伊庇鲁斯和卡斯托里亚的税收来攻击。君士坦丁十一世的意思实际上很明显,未来这支军团,就是有别于禁卫军的,约翰真正的嫡系部队。恐怖的战斗力,全面的作战手段,只要未来凤凰军团装备上重火器,那就是旧世界最强大的一支军队。 “乔万尼将军,我们出发。对于地方贵族,我们完全没有必要手下留情。” “陛下……帝国未来,难道会以同样的手段,来针对所有的贵族吗?身为将领,或许我不该评论这件事,但……” “关于政治上的问题,我也是一知半解,甚至索菲雅可以说都比我懂得多。但我可以非常明确地告诉你一件事——任何敢于动摇帝国统治的人,无论是谁,结局都只有一个。” 第一百七十七章 试刀 在热那亚,乔万尼可以说同样出生于传统贵族家庭。虽然罗马与热那亚国情有别,但对国内贵族直接动刀,乔万尼多少会有些芥蒂。 当然,他更不会选择违抗约翰的命令。 处理这些跳梁小丑,用不着整个军团全线出动,约翰的计划,是借助这一批贵族,对新式军团的战斗力做一个测试。 之前与奥斯曼人的巴尔干之战中,火枪兵团一直没有发挥的空间,实际上约翰也舍不得将这支军团抬出来。未来与奥斯曼必然还会有血战。当火枪兵团真正成建制出现之后,给予奥斯曼人出其不意的迎头痛击,应该是最好的结果。在此之前,不如拿这些不安分的贵族和他们的私兵来试试刀子。 新罗马方阵军团独立于凤凰军团之外,但目前的最高指挥官仍然是乔万尼。为了保证新罗马方阵军团的侧翼不受威胁,乔万尼最终还是从凤凰军团中调集了大量骑兵作为保护。 “陛下……前面是科菲特山堡,也是连接卡斯托里亚和伊庇鲁斯的桥头堡。如果这群贵族打算发动叛乱,应该首先会控制住这座堡垒。” 科菲特山是进入卡斯托里亚平原之前的最后一道阻碍。科菲特山堡就是卡斯托里亚的军事重地之一。只不过当初凤凰军团进入卡斯托里亚前,攻陷这座堡垒的战役并没有持续太久,重步兵找到机会冲上城墙之后大概也就意味着战争即将走向结局。 “城门好像关得很紧啊……”约翰带着整支军团来到城下。科菲特山堡的城门是铁栅格式的旧城门。很难用传统的攻城锥撞开。然而城墙之上,却没有一个守军,整个山堡寂静得像座死城。 作为纯军事要塞,山堡之中倒不会有平民存在,但如此重要的地方绝对不会空无一人。 “这群家伙……在搞什么名堂?” 登城云梯很快就被架设了起来。但科菲特山堡就像被荒弃了一样,死气沉沉。 “陛下!打开城门的铁索被人弄断了,城门打不开……”率先登上城墙的士兵高喊道。 “他们这么干,是想拖延时间吗?”约翰不太确定道,“或许他们在加固卡斯托里亚的城防?毕竟手头上能用的兵源只有那么一点,恐怕他们是想集中起来利用?” “约翰陛下,卡斯托里亚没有那么多易守难攻的要塞。当然,他们现在没有正式站在帝国的对立面,我们不应该主动发起进攻。” “这我当然知道,没有必要给其他人留下些把柄。还方便他们日后跳出来。不过,我们完全可以逼他们领军叛变。”约翰微不可查地笑了笑,“要知道,这群贵族既然已经撤空了科菲特山堡,就足以说明他们多少知道了我们出兵的消息,这个时候,他们是最提心吊胆,也是精神最紧张的时候。” “这些传统的罗马贵族在奥斯曼人统治下自由惯了,有这种心态倒也正常。” “所以,既然想铲除掉卡斯托里亚沉积已久的旧贵族势力,暴力是不可或缺的手段。我们完全可以先拆了他们的后路,在一点点把他们吃干抹净。” 如果绕开科菲特山堡,要多花上好几天时间走山路,还有造成非战斗减员的风险。约翰干脆让士兵们原地开始修建攻城塔,也方便骑兵的战马通过这里。 “吃干抹净?” “虽然说是地方贵族,当然卡斯托里亚不可能只有一个家族掌握绝对的话语权,这些家族或许因为帝国的统治触碰到了他们的核心利益,就像之前伊庇鲁斯的军阀们那样暂时地联合了起来。这种同盟的牢固程度,还不如我们与奥斯曼人的停战协议。说白了,只要许给其中某一个家族足够的利益,他们就自然会从这脆弱的盟约中想方设法地逃出来。毕竟与整个帝国为敌,就凭他们这些没多少兵力的小贵族,早晚也是个死字。” “分离这群贵族到没什么难处,但帝国能许给他们的好处也无非是地方上的自治统治权,那我们这次出征不就失去意义了吗?” “并非如此,乔万尼。”约翰笑道,“一部分人收到了好处,最着急的应该是另一部分没收到好处的人。他们一定会误认为即将成为帝国的弃子,因此被迫掀起反抗的旗帜。到时候,也就是试试我们新军团战斗力的时候了。” 为了通过科菲特山堡,凤凰军团又额外花费了两天的行军时间,抵达卡斯托里亚城下时,的确和约翰与乔万尼估计得分毫不差——城墙上排布着稀疏的守军,装备也参差不齐,但是显然,对远道而来的凤凰军团展露出了敌意。 “乔万尼将军,您怎么带着如此雄伟的军队来到了卡斯托里亚?您的驻防地不应该在贡布里涅吗?”城墙之上,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贵族喊道,“卡斯托里亚周边现在一切安全,并不用约翰陛下的直属军团前来援助。” “乔尔伯爵,陛下的口谕,打开城门。新军团会和地方军团更换协防。卡斯托里亚目前也属于约翰陛下的统治范围,您目前应该是约翰陛下的封臣!” 乔尔·格里高尔。在巴尔干半岛上也属于有一定名望的贵族,只不过卡斯托里亚的格里高尔这个家族曾经主动受降于奥斯曼的大军,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抵抗,乔尔虽然继承了卡斯托里亚整个伯爵领的头衔,实际上在罗马上流贵族的圈子中,是最受鄙夷的那个阶层。 “乔万尼将军,这我当然知道,只不过卡斯托里亚的城门最近出了点问题,无法打开。你们可以在城外稍作休整,等城内的工匠修好了城门,我一定会设宴好好犒劳您和您的手下!” “恐怕卡斯托里亚境内所有城市的城门,现在都坏了,乔尔先生?” “有时候年久失修再正常不过了,乔万尼将军。”乔尔的眼神忽然一冷! 城墙上,一支冷箭擦着乔万尼的头皮飞了出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火与剑 “看起来格里高尔家族是铁了心和皇室过不去了啊……只不过这格里高尔家族哪来的胆子呢?”约翰在远处的行营上观察着瞬间拉开的阵线,他还真没想到,乔尔会选择先动手。 这不仅给了皇室动手铲除叛军的借口,还扫清了重整吏治的所有阻力。 “格里高尔家族的私兵,满打满算,应该不会超过三千人。这还包括进了所有临时强征的兵源。卡斯托里亚的内部税收恐怕连两千常备兵源都养不起了,陛下还指望他们的军队能有什么战斗力?”吕卡翁站在约翰身边,虽然君士坦丁十一世希望吕卡翁能留在圣座卫队,但约翰还是厚着脸将这位潜伏多日的名将带在了身边。 实际上,约翰,或者说一手操办情报工作的索菲雅也有自己的考虑。 巴尔干的情报网,至此可以暂时收束了,索菲雅也立刻把情报收集的重心转向了小亚细亚地区。但佩德罗对小亚细亚的控制力度远远小于巴尔干。重新建立情报网,不仅需要大量的成本,还需要着重培养适合的人才。吕卡翁已然公开背叛奥斯曼,残留在奥斯曼内部的作为眼线的低级军官,恐怕在穆罕默德二世彻查之下,剩不了几个了。因此,吕卡翁除了需要在关键时刻与瓦西卡共同率领凤凰军团的骑兵之外,还需要为小亚细亚的情报网物色新的人选。 “吕卡翁将军,在奥斯曼人内部任职期间,你应该也参加过对卡斯托里亚的战争?” “不止一次,卡斯托里亚一直是叛乱十分频繁的地方。除了这次带头的格里高尔家族之外,还有一些奥斯曼的新贵族。而且,格里高尔家族虽然是罗马一系的古老家族,但是和奥斯曼人之间的联系十分紧密。奥斯曼皇室对卡斯托里亚的上税要求一直比较宽松,这也可能是如今格里高尔对帝国并不忠心的原因之一。” “我只是在想,这个乔尔·格里高尔身为一个古老家族的领袖,难道一点审时度势的能力都没有吗?”约翰看着城墙上逐渐稀疏的防线,“帝国现在的声势恐怕整个世界都应该为此震惊,强盛如百战百胜的奥斯曼人,硬是被帝国赶出了巴尔干,面对帝国这样的成就,他格里高尔家族又凭什么当这只出头鸟?” “或许这一点,您应该和那个……对,杰弗瑞聊聊。”吕卡翁轻轻地拂过了这个问题。 严格来说,他如今也是新贵族阶层的一员。与传统的古老家族直接站在对立面,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在奥斯曼人之间游刃有余,吕卡翁靠得也就是这种对任何人都保持距离的态度。 “片叶不沾身……吕卡翁将军,你已经回归了帝国,就没有必要再这样隐藏自己的才能了。” “或许再等我了解了解帝国内部的情况,陛下您也说了,我只是初来乍到而已,评价上流社会这样的工作,不应该是我来做的。”吕卡翁敷衍地笑了笑,随后继续将目光转向了战场。 今天的主角是新罗马方阵军团,因此吕卡翁和瓦西卡率领的骑兵目前还只是在一旁待命。 只是城墙上守军的战斗力实在是有些不够看,有很大一部分还是民夫或工匠,甚至火枪手还没开上几枪,在外围的线列步兵就已经在城墙上打开了局面。虽然可以看出,乔尔·格里高尔用破坏道路争取的几天时间尽可能地征募了大量兵马,只不过未经训练的士兵和正规军的战斗力的差距一言难尽…… 约翰原本的设想中,新罗马方阵军团可能更适合野战,在这样的攻城战中可能不会有太优异的表现,然而这群火枪手倒是给足了帝国面子。在步兵的掩护下,集中的火力网能在城墙上迅速打开巨大的缺口,而城墙上的弓箭却大多只能绵软无力地打在重装步兵们的盔甲上。 之前在城墙上叫嚣的乔尔·格里高尔已经失去的踪影,因为兵力原因,乔万尼也没有选择将卡斯托里亚城围得水泄不通,只是将部分骑兵安排到了城门附近,就算他乔尔能自己一个人逃出生天,整个卡斯托里亚的格里高尔家族也绝对不可能插上翅膀从城中飞出去。 “火枪手登上城墙,匀速推进,先清空城墙上的守军。”乔万尼倒是还给足了敌人面子,指令下达一丝不苟。 新罗马方阵军团的执行力还有待训练,不过战斗力已经远超出所有人的期望了。装填中的火枪仿佛死神的宣告,格里高尔家族的士兵甚至在看到枪口之后纷纷选择狼狈逃窜。 他们没有任何与这种军团作战的经验。况且震天的枪声本来就足以勾起人类内心最原始的恐惧——当甲胄不再能起到任何防护作用后,肉体在子弹面前无疑是无比脆弱的。 格里高尔家族的士兵很快就位他们阵线的杂乱无序付出了代价。火枪的偏斜虽然十分严重,但约翰却对此早有针对。在新罗马方阵中,三人结成一个射击小队,由一个经验相对更丰富的火枪手指挥,而每个射击小队要做的并不是同时消灭三个目标,而是集中对一个人发起射击。这样比起杂乱无序的乱射,在追缴战中,可以更有效率地收割敌人的性命。 “不要浪费时间,清剿地差不多了就直接给我把城里姓格里高尔的一个一个揪出来!”这话从乔万尼嘴里冒出来,还有些让人不适应,不过能够服从命令,是新贵族们都拥有的好习惯。这一箭之仇虽然没射中,乔万尼可没有放过乔尔的打算。 “乔万尼将军,他们投降了!” “恩?”乔万尼正准备亲自上城墙去指挥战局,倒是这群临时组织起来的乌合之众率先掉了链子,“接受缴械,不过按照陛下的谕令,查明所有人的身份,不放过任何一个本地贵族,不管出身任何家族!”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取消特权 城内和这场叛乱有关联的人员很快就被集中到了市政广场上,堆积如山的武器装备被零散丢在一旁,其中甚至还有草叉,短柄锄等农具,军队素质可见一斑。 “乔尔先生?”约翰看着从市政中心被两个卫兵叉出来的乔尔,赶忙溜达着福伯斯来到了老贵族面前。 乔尔的头被卫兵拧了起来,摁倒在约翰面前。老贵族此刻看起来有一些狼狈,精美的华服多了不少褶皱。 “乔尔先生,我是万万没想到啊,一个帝国的老牌贵族家庭,怎么会扛着大旗反抗帝国的统治呢?帝国可是费尽了千辛万苦才把你们从奥斯曼人的手中解救了出来啊……”约翰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为,收复了卡斯托里亚之后,巴尔干南疆可以稳固很多,怎么你这个格里高尔家族偏偏要跳出来呢?” “约翰陛下,谁给了格里高尔尊重,谁给了格里高尔压迫,我心里一清二楚!”乔尔盯着约翰的眼睛,在他心中,出生紫室的约翰只不过是倚仗帝国威势的庸才而已,帝国给旧贵族开出的条条框框,是格里高尔家族绝对不能接受的。贵族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到最后只会连地方治权也一并失去,成为名副其实的空壳贵族。 “那你的意思是,奥斯曼给了你们很多福祉,让你们心甘情愿地做异教徒的走狗了?”约翰微微眯起眼睛,“你们旧贵族,在帝国强盛……不,哪怕是帝国微微有点起色的时候都在干些什么,心里没一点点数吗?乔尔·格里高尔,这才刚刚收复巴尔干呢,你们就急着跳出来造反了,等帝国打到小亚细亚,打到叙利亚,打到埃及的时候,你们是不是要从君士坦丁堡把巴列奥略的皇冠也抢过去了?恩?” “约翰陛下,您可不要觉得皇室有多高尚,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旧贵族阶层在帝国境内就是名存实亡,唯一有权利的旧贵族就是摩里亚亲王托马斯,可他还是你们巴列奥略的人!”乔尔心怀一腔怒火地咆哮道,“别说宫廷特权了,元老院屋顶的蜘蛛网都结得比大理石顶棚还厚了?还有地方治权,现在帝国已经收复了巴尔干,是,打得很漂亮,但这些回归帝国的土地不是收入皇室直辖,就是由你们什么共治皇帝,什么亲王,再不济派个总督之类毫无贵族气质的所谓新贵族来治理?不单单是格里高尔家族,约翰陛下,你自己想一想,现在的旧贵族在帝国境内,除了对着皇室奴颜婢膝的特拉布宗的科穆宁,还有哪一家能抬得起头?” “我说,乔尔先生,你不会真的还在幻象旧贵族能恢复几百年前在帝国呼风唤雨的旧时光?”约翰面带讥讽道,“马其顿王朝让你们拆了,前后科穆宁王朝被你们一手摧毁了,安杰洛斯那让人作呕的统治我提都不想提,到帝国终于被你们搞垮了,十字军进来了,你们他妈一个一个都在干什么?恩?” “你……” “不容易啊,迈克尔八世开创了新朝,可你们,硬是把帝国,拆成了两年前,仅剩一座孤城的样子,然后呢?你们居然跑了?头也不回啊!带着君士坦丁堡的金银财帛,带着罗马帝国保存了上千年的智慧,投向了西方人的怀抱,甚至和异教徒去谈笑风生了?现在,你们居然还能舔着脸回来要求恢复你们曾经的特权,我告诉你们,做梦去!”约翰极度不屑地看着乔尔的嘴脸,“上千年了!帝国的皇室已经给了你们足够的宽容了!看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也好啊……趁着你们一个个放弃权利出逃,那帝国就把你们的权利一个个都收回来,不过等你们在想回来的时候,还指望帝国能还给你们吗?” 乔尔似是从来没有听过约翰的这一套论据,哪怕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伯爵,但是昔日的格里高尔在皇庭中说不上呼风唤雨,也算是有头有脸,他的先辈们,可从来不会被共治皇帝指着鼻子破口大骂!然而约翰可从来不会跟你讲什么帝国礼节,也就是镶着金色纹饰的紫色肩衣能告诉你他至高皇室的地位,除此之外的行为举止,和传统贵族完全沾不上边。或许某些场合索菲雅还能做做样子,但对约翰而言,某些繁文缛节,在帝国彻底强大起来之前,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 所谓的贵族领主制,已经被约翰诟病太久了,只有皇室掌握绝对权力,才不至于任何政令都需要经过所谓大封建主的首肯,帝国早期元老院干政,甚至禁卫军干扰权力更迭的事件频频爆发,无不威胁着皇室,正因为如此,约翰才会对旧贵族势力如此恨之入骨。 “是你们没有抓住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啊,但眼下,是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了。”约翰扫视过在场所有支持格里高尔家族的旧贵族们,此时,他们绝大多数人都已经面色惨白。 稍微有点政治嗅觉的人恐怕都已经察觉到了,他们,将是罗马帝国,正式收回旧贵族一切特权的领路人。 “我们当然也可以讲讲道理,罗马旧制,举兵反抗皇室,威胁帝国皇帝,以下犯上,扰乱地方行政……这一条一条列下来,乔尔·格里高尔先生,您这脖子,恐怕快扛不住这颗脑袋了。” “我要求最高法庭和元老院来……”乔尔的呐喊刚到一半,他就想起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眼下,甚至连最高法庭的控制权都在巴列奥略家族手中,可以说,皇室目前就是整个帝国的主宰,巴列奥略,早已经从根本上杜绝了地方贵族成功叛乱的可能。除非得到境外势力的支持,这点星星之火,很快就会被正规军团的铁蹄所碾碎。 “乔尔先生,看您这表情,似乎已经想得很通透了?不过我也是没有办法,要知道,帝国境内像格里高尔家族这样顽固不化的旧贵族还有很多,为了让他们以后乖乖听话,总得有人需要牺牲,您说呢?” 第一百八十章 物尽其用 “你们这是在过河拆桥吗?” “不仅要拆,还要拆个干净。”约翰直视着乔尔充满怒火的目光,“乔尔先生,您现在不会还心存侥幸的以为,你们还能凭着帝国贵族的虚衔,吃着帝国的税收,过上流社会的生活?” “随意屠杀贵族,剥夺贵族权利,没有任何法理依据分封新贵族,难道你们不怕成为整个世界的公敌吗?” “噗……世界公敌?乔尔先生,您不会真的认为,现在的欧陆,还是那个因为信仰或法理,统治者登高一呼就能号召天下信徒千里征伐的时代?”约翰拿马鞭拍了拍乔尔的脸,蔑视道,“美梦该醒了,不论是你的,还是格里高尔的。” “陛下,他们怎么处理?” “全部带回君士坦丁堡……我相信父亲自己心里会有判断的,我如果在这里把他们全处置了,恐怕会让君士坦丁堡那边难做。”约翰一脸厌恶地拉过缰绳,“所有格里高尔的家族财产……带回贡布里涅,下仆,侍从全部立刻遣散,私兵充入城防军中,等待新卡斯托里亚总督到来……还有,修缮那些被他们破坏的城门的钱,把它们的所有地产和田产变卖了换,有多的,送到国库去。” “约翰!你是不是就盯着我们格里高尔的祖业?!你这么做,上帝是不会原谅你的!地狱中的恶魔会向你敞开怀抱!”乔尔竭力挣扎着,并用接近沙哑的声音咆哮道,“修缮这些城门能用上几个钱,有必要把我们格里高尔家族的所有财产全部收归?什么为了帝国为了人民,我看你只是为了我们的祖业,你们贪图所有旧贵族的资产!只为了偿还帝国一屁股的债务,不至于让你们可怜的巴列奥略破产而已!我会向世人揭发你们的罪行!约翰,你等着!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 啪—— 莫雷隔着锻铁手甲的耳光,如果用全力,恐怕会瞬间让乔尔的头拧转一百八十度。 “你!” “我说了,乔尔,你不应该再沉浸在美梦之中了。变革时代的阵痛,总要有人承担的。” 被押送到君士坦丁堡的卡斯托里亚旧贵族甚至没有经过最高审判席的审判,御前会议仅仅花了半个小时,就将这群贵族的结局给定了下来。 御前会议的存在,就完全代表了新贵族和皇室的利益,而新贵族阶层都对皇室绝对忠诚。旧贵族除非依靠武力,在眼前的局面下,干预对帝国的决定作出任何反抗,结局恐怕都是被拉上刑场。 “当然了,陛下,既然要把格里高尔拉出来杀鸡儆猴,我们就应该要让其他旧贵族明白,他们为什么死。总不能此起彼伏的叛乱,每次都要调动约翰陛下的主力军团去镇压。让这些旧贵族安分一些,还需要找点借口。”老阿格里帕看着刑场上的十几个绳圈感叹道,“约翰陛下应该还不至于一次性把旧贵族们杀个干净。” “虽然没有绝对的必要,不过,可以让他们先感受一下,皇室未来的风向,也给他们一个适应的过程。毕竟曾经一身的权利一夜之间被扒个干净,应该还是不太好受的。”君士坦丁十一世的语气中显然有些幸灾乐祸,哪怕贵为巴西琉斯,曾经还要被贵族们四处掣肘的感觉,让他早就有除之而后快的冲动了。只不过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比自己动手还快而已。 “通知普布利乌斯,让圣座卫队时刻警惕地方贵族再次掀起叛乱……另外约翰送来的这些钱……先……” “陛下,先不要还给威尼斯人。”在旁边忙着算计账务的金奇忽然敏感地抬起了头、 “恩?威尼斯人开出的税金虽然对他们而言已经十分良心的,但也是一笔巨大的负担。”君士坦丁十一世微微皱着眉头,“抄收的贵族资产,来源于平民,本该也是帝国的税收,用于偿还债务,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金奇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一手捏着一柄银质的正教十字。这东西还是额我略送给他的礼物,因为金奇是额我略三世第一个劝化皈依的东方王朝的来客。 “我的意思是,只要每年的税收足以支持偿还上基本的欠款,我们完全没有必要把这么一大笔现金砸在还钱上。”金奇笑道,他的一生都与投机为伴,当然不会允许就这样把一笔庞大的现金塞到别人怀里,“我们完全可以用这笔钱扩建城市,或者征募军队,哪怕是多买几条火枪,也比直接拿来还债好。” “那就交给你来处理,这些钱如果能发挥最大作用,贡布里涅金矿的产出,有你们家族一份。” “多谢陛下!” …… “先别说话!让我猜猜!”索菲雅放下手中的书卷,饶有兴趣地看着满面春风的约翰,“格里高尔家族已经从旧贵族的名录中删除了!” “恩?你整天呆在贡布里涅堡,消息倒是挺灵通的。”约翰将肩衣脱下后递给了伊芙蕾。在贡布里涅堡工作了一段时间后,伊芙蕾显然已经和约翰产生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什么消息?哥哥你走之前应该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表情,那会儿我就估计格里高尔家族应该是凶多吉少了。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你把人家辛辛苦苦攒下来的祖业给吃了个干净。” “整个家族都已经不存在了,要这些钱留着有什么用?”约翰浑然不觉得过分,反而更加期待下一场贵族叛乱的发生,“只要他们足够有钱,造反也不是不可以啊……” “罗马的旧贵族虽然都是一些空壳子,不过我们这样光明正大地清剿旧贵族,恐怕会让西方那些吃饱了没事做的所谓上流人士感到不满啊……”索菲雅显然还是对欧陆诸国有些忌惮的,毕竟十字军的阴影此刻还笼罩在君士坦丁堡上空没有完全散去,而帝国,也还没有拥有让罪魁祸首付出代价的能力。 “那就让醋栗去啄瞎他们的眼睛。”约翰毫无所谓地躺倒在床上。 第一百八十一章 职业工会 君士坦丁堡的欢呼一彻夜都未曾停息。不仅是因为格里高尔家族的财产让哈德良堡的凯旋门工程正式动工,更是因为君士坦丁堡皇室颁布了一条崭新的敕令。 皇室决定重启元老院制度,但并非沿袭千年的旧元老院制度,随之伴生的,是帝国一套崭新的行政划分。 整套决策,御前会议从整场巴尔干战役结束至今,也才召开了数十次集会商讨。相较于曾经对法案、制度冗长繁杂的修订过程准备的时间过于短暂,虽然只是试行,但也必须要小心翼翼。不过远在贡布里涅的约翰似乎对改革表示了强烈的支持,连续写了三封信催促尽快展开实验。 “陛下,对元老院制度改革的核心,就是更改元老阶层的组成。如果元老的组成仍然保持旧制,那元老院如何改革,都没有意义。” 几位御前会议的成员陪同君士坦丁十一世共同站在皇宫的露台上,俯瞰着喧闹的城市。 旧元老院,所有的成员就是帝国的上层官僚与大奴隶主的代表,他们所代表的利益,当然也只针对上层阶级。尤其是对行政和军事上的决策,元老院可以说是漏洞百出。哪怕元老院的权利自帝国时代开始一直在向皇室和贵族倾斜,但整个元老院名义上的权利仍然在间接地影响帝国决策。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重现,阿格里帕等人商议出了一套可能可行的体制。 具体的方法,就是将整个元老院一分为二。划归为上下两个议阶。上层议阶,由特定的新贵族,地方总督,行政官员或帝国制定,具有杰出贡献的公民等人组成。上层议阶具有各项政策的建议权和三分之二席位干涉权,但没有直接干预行政的权利。所谓的干涉,也是暂缓对政令的发布,或交由御前会议重新审议。当然,上层议阶的荣誉身份,会给予新元老们各式各样无关痛痒但看起来高人一等的特权。上层议阶类似于旧元老院,但是权利被压缩控制,不会出现影响甚至控制整个皇室的局面。 而下层议阶,则由一个全新的组织组成——职业工会。 职业工会的雏形实际上是由约翰在来信中提出的。对于这样一个概念,君士坦丁十一世等人还花了大量时间来理解。根据约翰自己的介绍,职业工会的雏形来源于雇佣兵工会对各自由佣兵组织统一的定价管理,严格把控雇佣兵这一行业的产业链,而约翰,则将这项制度运用到了各大职业之中。 目前帝国境内,除去农业生产从业人员,最多的就是各项手工工厂的工人。虽然受制于生产力,但是这些手工工厂因为帝国政策的影响仍然如雨后春笋一般拔地而起,帝国因此甚至被称为了投资者的天堂。 对国内资本的严格保护,虽然加快了手工工场的发展,但也让从业者,也就是工人这一新兴阶层手中掌握的权利出现了严重不平衡,如果忽视这一阶级的诉求,可能会动摇未来统治的稳定性。 各个职业的职业工会,就这样应运而生。 每个职业工会,都代表着各个行业从业者的集中利益,将职业工会安排进元老院的下层议阶,就是为了反映各个行业从业人员的诉求。实际上,这是约翰所思考出的非常明智的转嫁矛盾的手段。 只要存在利益冲突,就一定会存在矛盾,而将矛盾的来源——各个职业工会集中到元老院这样一个地方,就足以让他们再也提不起反抗帝国统治的精力。他们只会为各自代表的职业在元老院中争执不休。 当然,元老院的下层议阶并不是只负责吵架,皇室依然会为他们准备一些适当的“权利”。譬如职业工会的可以对目前实行的,对任何职业生产者有关的法案进行干预。 然而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为了牵制大奴隶主和大资本家,尤其是外来资本家的权利。威尼斯人乐此不疲地在帝国境内压迫帝国的工人还攫取帝国的资本,皇室当然不会坐视不管。而这次,皇室将权利交给了职业工会。 他们可以以职业工会的名义向最高法庭提出干涉,如果法庭裁定违反了帝国的相关法案,那么职业工会就有权利取缔掉这些资本家在帝国境内任何非法的资产。 这样环环相扣的制约,再经过阿格里帕、金奇这样敏锐的行政天才的改良,最终的提案,让君士坦丁十一世不由击节赞叹。而今夜,就是各个职业工会的初步遴选。整个遴选过程会持续将近一个月,结果出来以后,就代表了职业议会的雏形的正式建立。 皇室将职业工会们的人选全部下放给了公民,皇室与上层贵族并不允许干涉任何工会的内部问题。每个职业工会都事关自己的利益,也绝对不会轻易做出最终的决定。 “那么……陛下,新元老院成立之后,我们还需要使用旧址吗?”金奇试探着问道。 任何情况下,他给出的国库总体情况报告都只有一个词——十分紧张。旧元老院会堂虽然已经坍圮,四处都是荒废与破败的景象,但是如果仔细清理重建……倒也不是不能使用。 “好了金奇,这是帝国颁布的第一条切入骨髓的新政,这笔钱花下去绝对值得。”君士坦丁十一世说道,“旧元老院……修缮清理后就当作临时会场和学院的一部分使用。新的元老院,重新选址,重新修建。征募一些农闲的民夫,这项工程要尽快完成。” “陛下,您似乎很看好新元老院的成立?”老阿格里帕扶着露台的栏杆,笑着问道。 “如果说一定要有东西来牵制新旧贵族、资本家和奴隶主的话,我恐怕想不到比新元老院更好的存在了,让集中针对皇室的矛盾变成他们的内部矛盾,让他们自己消化,也让我……省省心!” “那么陛下,如您所愿。” 第一百八十二章 罗马人的罗马 职业工会的存在立刻向帝国控制的周边地区蔓延。而在金奇的建议下,职业工会制度很快也也产生了上下级划分。君士坦丁堡参与元老院会议的,则为帝国工会,而其他地区的职业工会为地方工会,各个地方工会直接负责当地的产业。比如伊庇鲁斯的矿业工会,即负责伊庇鲁斯境内所有矿工、炼铁匠的工时工资等事项。 而其他农业、渔业生产的相关工会也应运而生,虽然官方对这些基础产业的管制相对严格,但也授予了他们一定程度上的自治权。 这样的工会纷纷成立,加之旧日贵族的权利被不断压缩,甚至在民间自发组织起了对巴列奥略王朝统治的歌颂,平民们高呼着自由时代的降临。 “你看,索菲雅,公民们的欲望其实很简单。”约翰小心翼翼地冲泡着从马穆鲁克远道而来的东方茶叶。这种熟悉的口感和味道让他不由感慨万千。 虽然马穆鲁克在亚美尼亚输了个彻底,但反而削弱了马穆鲁克贵族阶层手中所掌握的兵权。马穆鲁克在埃及地区的核心生产能力并没有收到根本性打击,与伊庇鲁斯的贸易协定自然也会继续执行。 “又苦又涩的东西……真的好喝吗?”索菲雅抿着掺了冰块的葡萄汁,对约翰手中杯子里泛着绿色的茶水没有任何兴趣,“不过职业工会这个东西,皇室如果真的不添加任何干预,倒还不一定真是件好事。” “怎么了?”约翰有些奇怪地抬起头,当初决定向君士坦丁十一世写信提出职业工会这个建议时,索菲雅还是相对支持的,但现在,听这丫头的语气,似乎又变了些卦。 “一开始想想,依靠职业工会和上层议阶在元老院里扯皮,似乎的确能很好地转嫁矛盾,但是……放任这些工会自由发展,恐怕会被其他人利用。”索菲雅仍一口一口嘬着葡萄汁,细细斟酌着语言,“职业工会这样的发展速度,难免会影响到周边的国家,他们中间很可能也会兴起同样的组织……不过这都还好,帝国西边的外交形势还是相对美好的。最危险的,是一海之隔的奥斯曼人。” “奥斯曼?他们可不一定会承袭这种制度。他们的国情和帝国可完全不一样。” “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想法是,职业工会制度看起来很严谨,但是职业工会很容易被渗透和利用。哪怕在元老院中拥有席位,但是工会平时毕竟还是活动在寻常市井之间,加上工会的成员大部分也不会接受良好的贵族教育,被奥斯曼人的间谍简单挑拨,就很容易反过头来针对帝国。”索菲雅皱着眉头说道,“这是一定要解决的问题,现在看起来奥斯曼那边还是风平浪静的,但穆罕默德,可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能够削弱帝国的机会。” “你说这个问题,一提出来似乎还真的挺难办的……”约翰将茶杯递给伊芙蕾,然后坐到书桌前,摊开前几天研究职业工会时写下的手稿,“倒不是说帝国真就没办法干预职业工会的内部活动,相反,原本这应该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只不过……职业工会制度成立之初,为了保持国内的稳定,皇室许诺过至少短期之内不会干预职业工会的任何内部事务……” “不干预他们内部的事务没错,但是可以变通一下。”索菲雅说道,“我们可以修订新的法案,来对他们进行保护。既然明知奥斯曼人……甚至威尼斯人都有可能针对职业工会,我们也可以用这个做由头,制定一些保护法案。” …… “陛下,伊庇鲁斯的信。” “哦?这几天是第四封了,看来约翰对职业工会还挺上心的。” 阿格里帕笑着摇头道:“恐怕这也是因为职业工会制度刚刚出现,看起来很美好实际上漏洞百出。我估计这封信也不例外,估计是来填补工会制度留下的弊病的?” 君士坦丁十一世打开信封,浏览了一遍信的内容:“阿格里帕,看来你很了解约翰了啊……召集御前议会。哦对了,普布利乌斯也叫过来。” “不是……讨论和职业工会有关的问题吗。普布利乌斯现在还在为圣座卫队的扩编忙得焦头烂额?”阿格里帕有些奇怪,“元老院相关的会议他也要参加吗?” “这次不太一样……” 首先,按照约翰的设想,阻止君士坦丁堡元老院被奥斯曼渗透,不仅需要让佩德罗组织的暗线时刻保持警惕,也需要让普通民众对元老议会保持神圣感。 而仪仗充足,实力强大的圣座卫队就成为了首选。 当然,武装防备是次要的,主要的问题是防止职业工会内部被渗透。这就需要对职业工会的人员组成做出严格的规定。 “首先第一条……参与元老院会议的,只能是拥有帝国公民权,或者十年临时公民权以上的人。这就可以阻挡一大部分图谋不轨的奥斯曼人奸细。看起来这条规定对整个元老院适用,实际上,针对的就是下层议阶的职业工会。” 这是君士坦丁十一世原封不动地宣读约翰来信中的内容。约翰的信件,几乎不会使用任何官方辞藻,只阐述最重要的事务。虽然读起来有点诡异,不过御前会议的成员们,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接着是第二条……帝国对参与元老院会议的成员,会提供长达一个月的人身保护,就是派两到三个精干的卫兵,盯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我们可以美其名曰,是防止元老受到境外势力的刺杀,实际上,是为了中断这些元老和外部势力的联系。” 君士坦丁十一世长出了一口气:“这约翰的主意,还真够狠的……” “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对于这群职业工会的成员而言,免不了还要对皇室感恩戴德,想想,身旁两个圣座的护卫,谁不知道你是高贵的元老?约翰陛下,可是很好的利用了这群人的特点。” 第一百八十三章 闲着也是闲着…… 在罗马人民欢天喜地迎接职业工会与新元老院制度到来的同时,久居于君士坦丁堡的罗德岛骑士终于向君士坦丁十一世给出了答复。 事关核心利益的谈判,往往是漫长而持久的。虽然对帝国来说,塞浦路斯岛上的一个小小的军事要塞并没有那么关键,但对于圣约翰骑士团来说,那就是整个骑士团,能否重新踏足近东最为关键的一步。 最终,拉斯蒂克选择了妥协,并答应了帝国的所有要求。君士坦丁十一世当然也不会再多做姿态,当即决定派遣凤凰舰队与部分凤凰军团的士兵支援骑士团的战斗。虽然马穆鲁克曾一直在宣称塞浦路斯独立的合法性,但如今,为了维护与帝国之间的关系,和罗马人共同抗击奥斯曼,马穆鲁克有极大的可能选择按兵不动。况且近东地区马穆鲁克的军队在亚美尼亚之战中已经损失过半,在补员完成之前,马穆鲁克苏丹想必也不敢把埃及最后的精锐调集出来。 “那么骑士先生,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向塞浦路斯的吕西尼昂宣战呢?” “不会超过这个月,在我们谈判期间,大团长已经有了充分的计划。等你们罗马人的军队一到,罗德岛舰队也会开始杨帆。”罗德岛骑士向君士坦丁十一世致敬道,“虽然我们身披不同的信仰,但共同蒙受上帝的福音,清剿吕西尼昂的异教徒走狗,是我们共同的责任。” 君士坦丁在圣座上摆了摆手。 他看中的仅仅是对骑士团的半价雇佣而已。罗德岛的财政情况整个地中海人尽皆知,塞浦路斯的桥头堡,无非是帝国未来争夺近东时的跳板。哪怕罗德岛骑士们占领了塞浦路斯,那也会成为他们扩张的终点。安条克与耶路撒冷,五大普世牧首区之二,东正的圣地,当然应该由帝国来守护。 约翰在贡布里涅堡收到消息是在五天之后。罗德岛的骑士们早已经迫不及待地将宣战文书递给了吕西尼昂,用词之深刻,情感之强烈,哪怕当初骑士团在耶路撒冷城头斥骂马穆鲁克人时的遣词造句也不过如此。 “乔万尼乔万尼!你在干什么!” “君士坦丁陛下的命令……不是让我们整备军团,准备向塞浦路斯的吕西尼昂宣战吗?”乔万尼摘下头盔,疑问道,“虽然不用凤凰军团全线出击,但至少应该做一些准备。” “你也太实诚了!看看你这派出去的都是什么!新罗马方阵军团?重骑兵团?我的天,他们可都是凤凰军团中精锐的精锐!”约翰斜刺里瞟了一眼士气高昂,跃跃欲试的士兵,“干什么干什么?这么想打仗?在这广场上的所有人,全部遣散回营进行日常训练!这儿伤着一个我都要心疼,你倒好,全拉出来了。” 乔万尼似乎明白了约翰的意思,但仍然不太确定地问道:“那么陛下,您是想……” “这次归降于帝国的旧贵族士兵、还有之前巴尔干之战上投降的奥斯曼人军队,加上伊庇鲁斯新募的城防军和地方卫队,都集合过来。我们和罗德岛骑士们的合作关系,仅限于这一次,未来的罗德岛与塞浦路斯,照样得是巴列奥略的财产。让这些新兵上到战场一线去,并不是什么坏事。”约翰淡然一笑,“凤凰军团目前的具体建制和详细情况,连父亲都不清楚,他罗德岛骑士,难道会知道凤凰军团到底有什么样的战斗力,再说,哪怕派出的不是凤凰军团的主力,也要想清楚了,担任主攻的仍然是他们圣约翰骑士团,我们的人,别给我急着建立功勋,惩戒异端!给我控制住损失!现在的巴尔干可没有那么多人力让帝国来挥霍!” 这种光明正大坑骗盟友,哪怕是临时盟友的行为让乔万尼还是感到有些诡异,不过幸好,这场战役他并不负责直接指挥。约翰将指挥权也交给了正在负责新兵训练工作的吕卡翁。身为帝国潜伏在奥斯曼阵中多年的卧底,做到不被发现还爬上高位,吕卡翁脑子绝对是最清楚理智,也最明白如何控制损失的。 “当然了,虽然我们凤凰军团出工不出力,但是,这场仗我们是不能输的。”约翰话锋一转道,“整个塞浦路斯,吕西尼昂能称得上城防的,应该只有一个尼科西亚堡。塞浦路斯的海防远没有罗德岛那么强悍,凤凰舰队甚至可以直接推进到海岸线附近。吕西尼昂家的那几条船,拦不住尤比乌斯-光辉号。啊,对,炮弹也给我省着点用。” 上次弗朗西斯科攻打完割喉堡回来去雅典整修维护并重新补充弹药时,威尼斯人开出的报价单可是看得约翰眼皮直跳。哪怕他知道威尼斯人没有下狠手宰帝国,但到乌尔班的军火工厂正式结束研发,开始生产重炮和炮弹之前,约翰再不打算挥霍舰队火力了。否则这科索沃与贡布里涅的金矿再深,也经不起这种消耗。 “陛下,我们真的是去帮骑士团助阵的吗?” “哦,我们的士兵还有一个任务,给我好好考察一下地形,未来建立堡垒选址的时候,就别浪费时间重新派人上去了,在人家的地盘上晃来晃去,那帮子骑士还觉得我们在刺探情报,到时候误会了也不好。” …… 帝国与骑士团,滑稽的联合舰队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开赴了塞浦路斯。这骑士团与帝国不同,他们还恪守着骑士精神,宣战之前一定会提前和敌人打个报告。这要是换成帝国,等尼科西亚堡沦陷了,恐怕吕西尼昂都不清楚是谁干的。 不过就这样光明正大地给别人寄出一封宣战信,恐怕吕西尼昂家的人再蠢也会迅速做出反应,他们恐怕会四方求援来保护自己的最后一块土地。 唯一让约翰忌惮的,并不是近东的马穆鲁克,而是小亚细亚的穆罕默德。 一旦奥斯曼人干预战争,那恐怕凤凰军团也只能整支出动,来准备接手这场大战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登陆日 吕西尼昂的确没有任何坐以待毙的意思。塞浦路斯近岸,吕西尼昂家族的一干步兵驻扎在海岸上的棱堡之中,对于海岸棱堡,最大的作用是抵御登陆部队。 此时的塞浦路斯海防,与后世的海岸棱堡还不太相同,防守力度也并不强悍。但是吕西尼昂家族似乎是下了血本,棱堡的城墙上甚至布置了几门火炮。虽然火力不算密集,但足以对登陆的部队造成大量的麻烦。 弗朗西斯科站在尤比乌斯-光辉号的甲板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吕西尼昂家族的防线。 “吕卡翁将军,看起来这群家伙是准备好好和骑士团干一架了。” 哪怕帝国士兵的军容还算齐整,但是弗朗西斯科却认为仅仅凭借这帮还没经过多久训练的士兵,对这种防备的城墙恐怕无法造成任何威胁。 “提督大人,哪怕这帮子骑士是被异教徒从近东赶回罗德岛的,但他们的战斗力,如果连这层棱堡防线都突破不了,就别想着去打什么尼科西亚堡了。”吕卡翁测算着城墙的高度,大概也就是数米高而已。虽然棱堡的交叉火力会让强登城墙的部队损失惨重,但并不代表这海岸就是无法攻克。 罗德岛骑士们的船队很快就靠近了海岸线,只是船队的登陆板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放下,箭矢和炮弹就已经对海岸发起了第一轮狂轰乱炸。 塞浦路斯的海岸防线,因为地形的关系不得不靠后修建,否则凭骑士们那几条运输船的稳固程度,想要靠近海岸,都要花费很大功夫。 “举起盾牌,向前推进!” 虽说罗德岛根本提不起什么税收,但是靠着西方的援助,这群骑士们的装备实际上相当精良,几乎是清一色的重型甲胄与坚固的阔盾,依靠零散的阵型规避火炮与箭雨的轰炸,大概几分钟,骑士们就可以冲到城墙之下。 “好了,我们的人也不要看戏了。弗朗西斯科先生,靠过去。” 整段城墙凹陷处,是留给罗德岛骑士们唯一的攻击点。这也是棱堡最为恐怖的地方。当骑士们冲进这个口袋的时候,会遭到三个侧面集中火力的射击,更别说城墙上的火炮,在这种隘口中简直是如鱼得水,根本不需要多么精准,砸下去,就是一滩肉泥和血雨。 “城墙看起来没那么容易攻陷啊,吕卡翁将军?没有带来凤凰军团的主力,您不怕出什么意外吗?”弗朗西斯科双臂抱胸,面带微笑地看着海岸战场。 他和吕卡翁,应该算得上是第一次合作,对于在奥斯曼人中威名赫赫的猛将的指挥艺术,弗朗西斯科还是相当好奇的。 “应该不超过半个小时,这一轮进攻就会停止……对于罗德岛的骑士们来说,这只是一次试探,他们也没有把握一口气就吃掉整段城墙。”吕卡翁双手承载甲板上,看着骑士们零零散散的队列,摇了摇头,“这可不是什么总攻的气势,这段城墙,恐怕还要耗上一段时间。” 城墙上还在不断地用箭矢阻挡着骑士们的进攻,但是骑士们的攻势却毫无锋芒可言。多数骑士甚至只是举着盾牌在原地规避,连推进的欲望都没有。而且海岸线上,骑士们站成的几个零散的队列,人数十分好清点,算来算去,甚至还不超过四百人。这群骑士只是象征性地将工程梯安在了棱堡凹进去的城墙上,就再无进展了。 “这群骑士在干什么?就算人数有优势,也不至于这么挥霍?况且这帮子家伙也没多少人。”弗朗西斯科眼神怪异地看着骑士们的攻势,“如果乔万尼将军在约翰陛下面前这么攻城,恐怕已经被抬下战场了。” “万一这也是骑士们的战术之一呢?”吕卡翁倒是一脸感兴趣的样子,“吕西尼昂的这帮兵,看他们对火器的应用,箭矢的精准性甚至是拿着武器的姿势,都可以看出并不经常训练,很可能是一群应征军或者廉价的雇佣兵。毕竟吕西尼昂家的精兵还要防守尼科西亚堡,一段短短的海墙也不值得布置那么多兵力。” “可看骑士团的表现,似乎连这段海墙都啃得相当艰难啊?” “不……告诉我们的人,骑士团的下一段进攻,我们的所有人直接压上去。准备攻击城墙。”吕卡翁捏着甲板上的横木,似乎有相当的把握,“征召兵们最大的特点,就是对战场形势毫无把握能力。一而再再而三弱小无力的进攻,就会让他们完全放下戒备。而且这种应招兵的战斗力相当有限,集中表现就是在士气与体力上。” “哦?” “他们这帮家伙,刚才如此密集的射击,会对体力造成相当大的损耗。可骑士团们却只是举着盾牌,象征性地跑两步,两军消耗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拉斯蒂克让骑士团保留着精锐兵力,甚至还没有任何调动,而城防上最关键的几门火炮,恐怕也已经连续开火,正面临炸膛的风险,总的来看,只要拉斯蒂克的精锐骑士们倾巢而出,应该就是整段防线顷刻间崩溃的时候了。” 吕卡翁的预言很快得到了印证。 几条停靠在海岸边,看起来已经空无一人的骑士团运输船船舱中,忽然冒出了大量清一色穿着红色十字战袍与加厚步兵甲的士兵。 “你看,弗朗西斯科将军,这就到了正餐了。让我们的人下船,参与到进攻之中。别让这帮骑士打完仗说我们什么只会在旁观战。对了,冲击城墙的时候凶猛一些,反正轮不到我们的人成为首要目标。” 骑士团进攻的锐气,随着骑士主力的到来而一改之前,数千全副武装的甲胄步兵,与箭矢精准的佣兵齐齐登上海岸。弩矢长弓在骑士团的这帮雇佣兵手中与吕西尼昂的人完全不同。哪怕是仰攻城墙,也能造成大量的杀伤。 整段城墙,已经是唾手可得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进军尼科西亚 吕卡翁冲上城墙时,整段棱堡城墙几乎已经被骑士团的骑士所占领。气喘吁吁的吕西尼昂雇佣兵,正死死盯着吕卡翁,眼里充斥着愤怒与恐惧。 “拉斯蒂克大团长,您的骑士军团真是威武雄壮啊!” “吕卡翁将军,凤凰军团也名不虚传嘛。”拉斯蒂克看起来是四十多岁的中年骑士,背着一把重型双手半剑,没有携带盾牌,此刻,他看着一拥而上的轻装步兵,语气中多少有些揶揄。 凤凰军团的名号在整个爱琴海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重甲骑兵与重装步兵在各大战役之中无往而不利,甚至频频创造以少胜多的史诗大捷,而吕卡翁带来的这些步兵,多少是缺了一点意思。 吕卡翁对拉斯蒂克的嘲讽当然是置若罔闻:“从这里道尼科西亚堡,急行军的话入夜之前就可以到达,大团长先生,请迅速打扫战场,集合部队。” “哼……”拉斯蒂克闷哼了一声,毕竟邀请帝国的援助,骑士团付出了相当的代价,而如今虽然看起来凤凰军团的这帮步兵在城墙上十分勇猛,一马当先,但这群家伙却十分清楚如何规避损失,往往是捉对,欺负一个落单的佣兵,否则就绝对不会莽撞上前。只不过如今想要攻占尼科西亚堡,还要借助罗马人的帮助,拉斯蒂克也不好多说。 虽然拉斯蒂克没有见过约翰本人,不过对于这位共治皇帝的脾气,他是早有耳闻。 “吕卡翁将军!和你商量个事情!” 吕卡翁正暗中盯着“凤凰军团”的士兵打扫战场,和骑士团明争暗夺着战利品,弗朗西斯科却也顺着工程梯爬上了城墙。 “吕卡翁将军,你看,这些近岸的防守火炮……” 在尤比乌斯-光辉号上呆久了,弗朗西斯科对各门火炮的性能也有了大概的了解,就凭这刚才城防雇佣兵在骑士团攻城时高频率的开火都没有炸膛,就足以证明炮管的质量有多么优良。 “拆下来带走,动作麻利一点。”吕卡翁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拉斯蒂克,“别管骑士团,能带的都带走。” …… 尼科西亚是整座塞浦路斯岛最重要的定居区,也是整个塞浦路斯岛上最坚固的城防攻势。与罗德岛的岛屿整体防线相比,吕西尼昂家就更像是把所有的赌注全部压在了尼科西亚堡上。 尼科西亚的城墙极其坚固,哪怕是把尤比乌斯-光辉号的重炮抬到陆地上轰击,也很难在短短几天内制造出缺口。而尼科西亚高耸的城墙,又会给强攻带来不小的麻烦。 因为骑士团非常绅士地提前下了战书,吕西尼昂家族当然不会客气,十分果断地在尼科西亚周围实行了焦土政策。不仅赶收了几乎所有的新粮,还把大片的林子直接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尼科西亚堡附近,还有几片林子燃烧着余焰。这给骑士团制造新的攻城武器带来了极大的麻烦,毕竟运输船的载运量有限,不可能一次带着几十辆攻城槌来到塞浦路斯。而让凤凰舰队重新返回伊庇鲁斯或者雅典再重新运送装备,前后恐怕要多浪费半个月时间,到时候,恐怕会出现很多意外。毕竟奥斯曼人,恐怕还在海峡对岸盯着尼科西亚的动向。 “该死!修筑营地……” 吕西尼昂家族的城防显然远远超出了联军的想象,尤其是拉斯蒂克,原本打算乘胜追击,没想到,吕西尼昂的全部精锐就这样一股脑地被塞上了尼科西亚城墙。 毕竟同为骑士团的后裔,哪怕吕西尼昂家族已经变节,战斗力也不至于与圣约翰骑士团差距太大。 因为周围可以使用的木材已经被吕西尼昂家族焚毁殆尽,骑士团甚至连最基本的木栅栏围墙都无法修建。入夜之后还需要配置更多的士兵去守夜,来防止吕西尼昂袭营。 整片围城营地建立在尼科西亚堡附近的半山腰上,四周视野开阔,没有任何遮蔽。在尼科西亚堡城墙前则有一段相当大的空地,想要接近城墙,就一定会受到火力的压制。 尼科西亚的防守武器力度和海岸棱堡可完全不同,滚木礌石不仅一应俱全,城墙上的重型弩机,火炮,加上抛石机,还有垛口中闪烁着寒光的箭矢。整座堡垒就像一只刺猬,让人根本无从下手。 “应该……怎么办?”拉斯蒂克坐在营帐中央,保持同一个姿势已经过去了数个小时,但是却没有任何处理尼科西亚的办法。 恐怕是整支凤凰军团都被调过来,都没有机会通过强攻来占领城墙。尼科西亚堡内无论是粮草还是弹药都必然相当充足,吕西尼昂家族也必然做好了死守的准备。 “如果依靠长期围城,我们的补给线恐怕会率先断裂。现在凤凰军团消耗的还是威尼斯人支援的粮食,在摩里亚下一次入仓之前,帝国要为军饷承担一大笔开支,所以,我们还是要考虑想办法逼他们投降。”吕卡翁说道。 自巴尔干之战结束之后,帝国军队的粮饷的确一直是巨大的负担。 “那么吕卡翁将军,您身为凤凰军团目前的指挥官,当初还是奥斯曼人账下最强的攻坚猛将,对这座城市,有什么见解吗。”焦头烂额的拉斯蒂克不得不在吕卡翁面前放下身段,虽然他也并不指望只带了几千轻装步兵的吕卡翁能想到什么太好的办法,但如今,孤注一掷总比坐以待毙要好。 “拉斯蒂克先生,你要知道,强攻城墙,永远是最后的手段……就算我们有先进的攻城器械和火炮,想要攻占这种城防的堡垒,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这还不算接下来巷战的损失。想要强攻一座坚城,如果没有其他外界因素,至少应该握有五倍的兵力优势。我们的联军算上运输船还在运输的后援,加起来不足一万五千人,这尼科西亚堡中,至少有近万人。大团长,您真的有心理准备?” “只要能攻占尼科西亚,骑士团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第一百八十六章 推手 “如果不是他威尼斯总督提这一句,我都快把热那亚人给忘了……”约翰一边浏览着拉提乌斯抄送的雅典比雷埃夫斯港威尼斯人上缴的关税,一边听着杰弗瑞汇报卡斯托里亚的最新近况。 自从抄了整个格里高尔家族之后,约翰对旧贵族们的财产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原本以为那些留守在巴尔干,还未出逃的旧贵族应该也已经山穷水尽了,没想到区区一个最高仅仅领伯爵头衔的格里高尔,就位帝国提供了一个月的赋税收入,还有近千人力资源。 卡斯托里亚在彻底铲除旧贵族后,生产在一步步恢复。不过这地方毕竟不如伊庇鲁斯或雅典,土地质量和人口也不允许卡斯托里亚成为税收来源。约翰的意思,还是打算把这里当成是出摩里亚之外的第二个粮仓,让帝国每年出产的粮食保证自己自足的同时能够有所盈余,以应对旱季或者各种突发情况。 “平民总是老实一些的,许给他们一些好处,他们就会安安稳稳地从事农耕活动,卡斯托里亚境内,不少原本已经荒芜的土地正在重新开垦,来年农民们应该会重新投入耕种……等吕卡翁将军回来之后,应该还会有一部分退役的老兵和伤病,也可以送到卡斯托里亚从事农耕……” “卡斯托里亚的事情由你和地方官僚们负责,我很放心,我现在想要知道的是,热那亚人在黑海的最后一个贸易点情况怎么样了?”约翰将手中的报告递给杰弗瑞,“从威尼斯的报告里我们就已经可以看出,威尼斯现在和帝国共同享用着整个爱琴海的贸易额,因为控制着博斯普鲁斯海峡,黑海的收入也还算稳定,不过热那亚人控制百分之三十的贸易额是怎么回事?” 杰弗瑞接过报告,微微扫了两眼,心中就大概有了定数。 诚然帝国与热那亚的一场海战几乎使这帮狂妄自大的商人们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东地中海海上优势,爱琴海的所有岛屿也尽数落入帝国版图。但黑海贸易仍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约翰的确有些想不明白。 “陛下……只要克里米亚还在热那亚人手里一天,除非我们直接封锁博斯普鲁斯海峡,不让任何商船通过,否则,热那亚就可以从这里获取贸易额。”杰弗瑞解释道,“商船和舰队不同,想要拦截船队,对帝国和热那亚而言就是两败俱伤,还会损害其他帝国商人在各地的贸易。这样做,相当不划算。” “小小的克里米亚……他凭什么……” “陛下,您可不要小看了热那亚这小半块地。哥特人在这儿的最后一片土地狄奥多罗,仅仅凭借一个阿夫利塔港,每年的收入就可以和本都的特拉布宗平起平坐。看起来,整片克里米亚地区只有一望无垠的草海,但实际上,这里靠一个羊绒丝织产业就能让很多小国家的税收飞速增加,更别说,克里米亚还有……” “还有什么?” “奴隶贸易,热那亚人对这个肯定有涉足,否则也不至于平白无故多出那么多贸易额。”杰弗瑞一字一句说道,“如果帝国想要加强黑海贸易的控制权,应该多关注关注克里米亚地区……” “打下来……”索菲雅在一旁毫不犹豫地说了三个字,然后两手托腮,睁大眼睛看着约翰的反应。 “打下来……打下来……那就打。” “陛下,这……”杰弗瑞显然有些猝不及防,“帝国和热那亚停战这才过了几个月,又有撕毁奥斯曼人的停战协议在先,这会儿还在帮着骑士团欺负骑士团国,里外里这才几年功夫,帝国扩张的速度可以说是无与伦比,再次对克里米亚动手,恐怕会让西方那帮子家伙特别关注我们的一举一动。到时候帝国想要扩张,难保不被那帮家伙各种警告,举步维艰……” “你相信我,只要东罗马帝国仍然巴尔干与小亚细亚上,这帮家伙只会继续安安心心窝里斗。”索菲雅立刻否决了杰弗瑞的担心,“这帮家伙,是不会关注东方的事情的。我们可以放心地向东扩张。除非帝国真正将手伸回了欧陆,他们才会猛然反应过来——罗马人回来了。只不过,那会儿,恐怕帝国已经不是这帮家伙随随便便就能抵挡的了。君士坦丁陛下和哥哥早就明确了帝国的扩张方向,不仅是奥斯曼人,马穆鲁克人也早晚是帝国的大敌,只有真正收复了曾经的近东和非洲的领土之后,帝国才会正式将目光转移到欧陆上去。” “一直与异教徒作战的确可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甚至还可以作为宣扬正教教义的手段。但西方人就算再傻,恐怕也不至于对帝国的扩张不闻不问,我们也不应该放着欧陆不管?”杰弗瑞瞟了一眼地图,“重心放在异教徒身上没有任何问题,不过,在西方,我们也可以挑些软柿子捏。” “到时候帝国稳固住了小亚细亚,应该会考虑东方和西方两线作战。不过,我们这会儿应该讨论讨论之前的问题了——怎么对克里米亚的热那亚人动最后一刀,对吗?”索菲雅露出了她那标志性的微笑。 “既然陛下执意要对克里米亚动手,我们干脆做一个大的……乔万尼将军,您认为呢?” 乔万尼看了看约翰的表情,随后微笑着帝国境内所有的兵牌,全部推到了克里米亚半岛。交通要冲,贸易重地,这是他该有的待遇。 杰弗瑞一愣,随后猜测道:“乔万尼将军,您不会是想,吞掉整个克里米亚?” “在这块地方动手,战线一定会拉得相当长,补给也会十分吃力。只要登陆克里米亚半岛,整块区域几乎都是易攻难守,集结所有力量,发起如同闪电般的攻势,快速处理掉克里米亚半岛就好。这里的局势错综复杂,莫斯科大公国与这儿也有牵扯,我们的军队逗留太久也会发生意外。” “那么,如何选择这一战的跳板呢?”约翰相当欣赏地听着乔万尼的分析,随后提问道。 “狄奥多罗。” 第一百八十七章 圣卡尼托大教堂 “挖!” “挖?” 拉斯蒂克迷茫地看着吕卡翁。围城已经进行到了第三天,骑士团为了防备吕西尼昂的偷袭甚至都有一些筋疲力竭。这种不断的夜袭对整个骑士团的士气也造成了影响。然而吕卡翁这几天甚至没有在营帐中呆几分钟。 “您的意思是……您在尼科西亚堡四周转了三天,得出的结论就是让隧道工兵土工掘进?”拉斯蒂克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消息,“您不是在开玩笑?” “有什么问题吗?” “这里的土地刚刚被吕西尼昂家的人一把大火烧过,地面上没有一丝水分,土质脆弱得连投石机都架不住,从这种地方开始土工挖掘,您是想让我们的工兵全部被埋在这下面吗?”拉斯蒂克仿佛在强忍着怒火,“再说了,我们面前没有任何掩护,就是赤裸裸的平地,他们在城墙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我们士兵的一举一动。就算我们挖到了城墙下面,他们肯定会有所防备,恐怕沿着隧道进去一个,就多一个俘虏了!” “为什么要进去?”吕卡翁有些奇怪地看着拉斯蒂克。这位骑士团长的思想似乎还有些墨守成规。土工挖掘,这种攻城方法实际上一直没有被大量广泛应用,法兰西人曾经还专门抨击过这种类似老鼠的攻城方式。 想必身为法兰西人的拉斯蒂克,对于“老鼠攻城法”也有着同样的偏见。 实际上,这种攻城方法的弊端相当明显。首先土质结构如果十分脆弱,那么工兵随时都有可能被永远埋在地下,而坑道一旦被发现,守城方可以往洞内倒入滚油或者沸水,能够瞬间以最残忍的方式夺去坑道内士兵的生命。吕卡翁当然不会尝试去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挑战尼科西亚堡守军的智商。 “我们没必要挖一条通往城墙下的隧道。我们需要的是,挖掘几条细长而曲折的壕沟,将我们的士兵送到城墙下。” 拉斯蒂克皱眉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挖掘地下隧道都有随时被发现的可能,在如此开阔的平原上做壕沟,不是让我们的骑士做他们的靶子吗?” “靶子是树在这儿没错……但是你也要看吕西尼昂的这帮兵打不打得中了。”吕卡翁拍了拍拉斯蒂克的肩膀,“我们的士兵在壕沟中掘进,几乎没有任何角度提供给城墙上的守军射击,箭矢弓弩几乎可以全部当做摆设,只要头埋得够低,甚至吕西尼昂只能看到被挖出来的泥土,而不是我们的士兵!” “那么送到城墙之下后呢?我们对这种城墙又有什么办法?” “火药,拉斯蒂克大团长。别总把这些东西当成是摆设,”吕卡翁笑道。 …… “约翰陛下?” 虽说约翰早就答应了塞克斯图斯在贡布里涅城中修建一座新的大教堂的相关事宜,然而因为伊庇鲁斯始终不能提供充足的人力和资金,因此这项工程不得不被不断推迟。 而塞克斯图斯,就这样一直居住在贡布里涅中这座看起来颇有年代感的修道院里,无论是已经长满植被的墙壁,还是已经落灰的装饰,都让这里多少显示出了沧桑。 “塞克斯图斯主教大人,这几天委屈你了。” “并不是这样,约翰陛下。虽然我勉任伊庇鲁斯大主教区主教的职务,但是本质上,我仍然是一名修士,无论是在圣索菲亚大教堂中,还是在某个不起眼的隐修院里,上帝的福音依然会照耀你我。” 塞克斯图斯拂起长袍从教座上站了起来,向约翰躬身行礼。虽然塞克斯图斯相当年轻,不过他心里清楚现在正教会和帝国皇室的关系,他没有任何必要在约翰面前故作姿态。 塞克斯图斯心里也清楚,约翰身为帝国的共治皇帝,几乎不会做任何没有意义的举动,今天约翰既然前来拜访,那么至少说明一件事情——主教堂的修建,应该会有新的进展。也因此,塞克斯图斯原本苍白的脸上甚至有了一丝血色。 “塞克斯图斯先生,这位就是狄奥多西·帕帕佐普洛斯。” 塞克斯图斯上下大量了一番约翰身后这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即便看起来他有纯粹的希腊血统,但是他的希腊语看起来说得并不那么流利。 “帕帕佐普洛斯先生是佛罗伦萨最有名的建筑设计大师之一。我既然邀请他过来,那么整座教堂的工程就会有新的进展。我会开出一笔新的款项来援助新教堂的工程。” 约翰当然不是一名慈善家。聘请着名的设计师,支付一笔巨款,消耗大量的人力资源就为了增加正教会的宗教权威? 当然没有这个可能。实际上,约翰做出如此巨大的消耗,反而可以看做是一笔长远的投资。 新教堂的落成,为伊庇鲁斯带来的大量虔诚的信徒都是潜在的稳定人口。而修建新教堂,还代表着皇室,向目前国内仍未平息的宗教动荡下达了最后通牒,皇室的态度相当明确——正教会的权威不容侵犯。 当然,修建一座教堂还会带来大量的经济收益,你永远无法想象上帝的虔诚信徒们愿意为他们的信仰付出怎样的的代价。仅仅是杰弗瑞的保守估计。教堂落成后,十年之内帝国就可以收回全部成本,刨去圣索菲亚大教堂,伊庇鲁斯优越的地理位置会让这座新教堂成为吸金石。 当然,教会绝对是乐享其成的。皇室吃得再饱,教会总能分到最鲜美的那口汤。 “塞克斯图斯,新教堂的名字,您应该已经有了腹稿了?”约翰笑着问道。 “当然。” 塞克斯图斯是一个相当识时务的人,对于约翰的投资,一定会给予回报。 他闭目思考片刻,随后道:“圣索菲亚大教堂,意为上帝圣智教堂,象征着主不朽的智慧……这座新的教堂,额我略三世冕下认为应该叫圣卡尼托教堂。意为圣主复生教堂,也象征着……帝国的重生!” 第一百八十八章 神的旨意! 土工掘进进行得意外顺利。脆弱的土层反而大大加快了掘进的效率。而吕西尼昂的守军,却对这种诡异的推进方式束手无策。 城头的火炮想要直接落进壕沟之中简直是痴人说梦,而绝大多数弓箭也落在了壕沟周围,成为了骑士团的弹药。 拉斯蒂克心中的喜悦完全写在了脸上,而吕卡翁,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面色。 拉斯蒂克为什么要对塞浦路斯动手,每个人心里都清楚,骑士团本身并不注重塞浦路斯本身的价值,无非是将塞浦路斯作为了重返近东的跳板,而这种勇气的来源,就是帝国在巴尔干的节节胜利。 小亚细亚未来必定是奥斯曼人与罗马人争夺的核心,围绕这一地区,早晚会爆发数场血战,时机成熟,奥斯曼必然分身乏术,到时候,就是骑士团展望耶路撒冷的时候。 马穆鲁克此时已经是日暮西山,哪怕是面对奥斯曼人临时组建的地方军队,以突袭的方式进攻,都能苦尝败北,与骑士团的正式武装作战,能有多少胜算没人清楚。况且,只要到时候骑士团振臂一呼,罗马教廷圣座上的教宗一定会像打了鸡血一样号召整个天主世界向骑士团派出支援。 浩浩荡荡的十字军东征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这一次,如果帝国能抗住奥斯曼人的压力,可以说是骑士们最有机会的一次。一场浩大的决战,可能会让整个亚欧的局势重新洗牌。而骑士团一旦在耶路撒冷取得优势,那么接下来的攻势恐怕会势不可挡, 拉斯蒂克的心中,甚至出现了未来登高一呼,彻底取缔近东新月哈里发的场面。 塞浦路斯,就是一切的。 土工掘进由骑士们轮番上阵,持续不断,而当壕沟距离尼科西亚堡的城墙仅仅只有几十米时,所有人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铲子。最后一段路,土工已经无法再向前了。尼科西亚没有护城河,但有由拒马锥和坑道组成的防护网。而且,如果土工的通道过于接近城墙,会受到城墙上滚油的洗礼。 “最后一段路,要用人命填上去……拉斯蒂克大团长,您似乎说过……为了攻下尼科西亚堡,您可以接受任何程度上的牺牲?”吕卡翁看着最后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若有所思,“我们需要一些……真正愿意为信仰而奉献的战士。” “吕卡翁将军,您是什么意思?” “吕西尼昂家族的守军不是白痴,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把火药架在城墙的薄弱之处。您明白吗?” “只不过是一段小小的距离……”拉斯蒂克还没有搞清楚吕卡翁的意图。 “不,我们需要引爆火药来炸毁城墙。但是,如果仅仅是把火药堆在城墙下面用引信引爆,那么城墙上的守军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向下浇水来使火药受潮失效。他们都是职业军人,我们挖了这么久的地,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我们的意图。”吕卡翁看了一眼士兵们从棱堡那儿运过来的火药,“这些火药相当脆弱,堆置在城墙下又没有任何保护。一旦被水浇灭,之前的准备都会功亏一篑。” “您的意思是让我们高贵的骑士去与一段城墙同归于尽吗?”拉斯蒂克勃然大怒,朝吕卡翁吼叫道,“这都是骑士团最精锐,最宝贵的财富,他们只能死在冲锋的路上,或者与异教徒血战的战场上!而不是为了一个可笑的,如同懦夫般的计划去献身!” “如果您觉得这个计划配不上你们骑士团高贵的身份,那么您完全可以带着您的骑士们去强攻城墙。我不拦着。”吕卡翁似乎对拉斯蒂克的咆哮毫不在意甚至直接无视了过去,“攻城梯就在这儿,坑道也为你们准备好了,一拥而上就好,不是吗?” 拉斯蒂克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但大团长的身份始终让他有些难以拉下脸面道歉。只不过,他心中一直认为,比起让骑士们上去送死,吕卡翁手中一直没有多少损失的轻步兵们显然更加值得去冒险。 “哦,如果您的骑士们跑得够快,说不定能在火药的形成的气浪中幸存下来。” 吕卡翁的语气很平静,然而在拉斯蒂克的耳朵里,这就是最刺耳的嘲讽。 “骑士们,塞浦路斯最后的屏障,变节者最后的堡垒,已经近在我们眼前了。” “我们离胜利,仅仅只有一道城墙的阻隔,但是上帝,为我们指引出了道路!” “熊熊烈火,将会焚烬最后的堡垒,也将惩戒异教徒的灵魂,我们要做的,就是将神的圣火,彻底点燃!” “这是!神的旨意!” 不得不说,吕卡翁虽然很鄙视拉斯蒂克统领军队的能力,但论起鼓舞人心,身为大团长,这家伙的确还算有些手段。三两句将一个送死的任务化作了神圣的使命,偏偏还有一大批年轻的骑士们热烈响应。 这个任务不需要任何技巧,唯一要做的,就是抱着火药冲到尼科西亚堡城墙之下,规避掉箭矢和炮弹,保证火药能被埋设在城墙最薄弱的部分,然后用身体做屏障,一手点燃火药,同时抵挡住城墙上浇下来的水,然后随着一团炽烈的火焰,将灵魂送上天堂。 有时候,吕卡翁相当羡慕这些被洗脑的军队的作战能力。只要冠以神的旨意,他们必然能够身先士卒,尤其是一帮青年新兵。这群刚刚剪去燕尾,从侍从升任骑士的贵族后代,具有极其强烈的为上帝奉献一切的欲望。虽然老骑士们相当有默契地同时保持了沉默,拉斯蒂克还是征募到了足够的人手。 “引信烧得差不多了,你们就立刻转身逃跑!记住!一定要快……” 大团长还在一遍遍叮嘱着新兵。哪怕只是刚刚入行的年轻骑士,未来也会是骑士团的中坚力量。他根本不指望雇佣兵会去执行这种计划,因此,自己的嫡系就显得尤为宝贵。 “最后一步了,就让我们安静地祈祷。”吕卡翁笑道。 拉斯蒂克最后看了一眼在壕沟中突进的年轻骑士,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第一百八十九章 摧枯拉朽 “冲锋!冲锋!” 拉斯蒂克双眼噙着热泪,为骑士团的攻势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 城墙之上巨大的豁口已经昭示着这群骑士的献身。 “拉斯蒂克大团长,如今,我对您和您麾下的骑士团表达最高的敬意。”吕卡翁的眼中满是崇敬,并同时指挥着帝国的士兵们朝着城内发起冲锋。 不得不说,吕西尼昂家族训练有素的佣兵和骑士们与三流雇佣兵有天壤之别。哪怕城墙已经出现了几乎无法填补的漏洞,他们仍然以最快的速度在豁口之后布置出了一道防线。将圣约翰骑士团的冲锋遏制在了城墙中段。 只不过,这是吕西尼昂最后的挣扎了。拉斯蒂克布置在最前线的,正是骑士团最具代表性的攻坚利器——具装下马骑士。 这群骑士是骑士团之中经验最为丰富,战斗力最为强悍的存在,拉斯蒂克对尼科西亚堡志在必得,当然也已经下了血本。 与普通骑士最大的区别,就是这群下马骑士可以在哪怕没有战马的情况下粉碎普通的步兵战线,他们的武器并不是常见的骑士剑或者 长柄类,他们的拿手好戏是一种被称之为“晨星锤”的钝器。对于排成线列的步兵,这种钝器可以隔着盔甲将人击晕甚至直接击毙。 而之所以被命名为晨星,就是因为这种钝器上星芒般的棘刺哪怕只是擦到一点皮肤都会造成巨大伤害。对于破坏阵型,没有人比这群家伙更加在行。 当然,秉承着吕卡翁的旨意,后续来自帝国的源源不断的轻装步兵更是跟在骑士身后耀武扬威。单兵激发式十字弩,在这么近距离的交火中,哪怕是个瞎子,都能把弩箭钉在佣兵们的心窝上。 如果说凤凰军团中只有乔万尼带的兵有那么一些中世纪残余的贵族风气,那么吕卡翁与瓦西卡手下的一帮人,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市井流氓。无论是瓦拉几亚步兵军团还是吕卡翁的新兵们,在作战时毫无逻辑和套路,他们专注的唯一问题,就是用最务实的手法杀死眼前的敌人,在这一点上,相比瓦西卡,吕卡翁可以说是旗鼓相当。 新兵们的下作手段可以说让拉斯蒂克也大开眼界。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拉斯蒂克大团长,当年马穆鲁克人围攻耶路撒冷时,对你们的骑士可没有那么温柔。”吕卡翁甚至懒得理会拉斯蒂克鄙夷的眼神,一招一式全在规程之中,吕卡翁有相当的自信,如果圣约翰骑士团敢于和帝国开战,这帮子自以为高贵的骑士会被迅速击溃。 城墙防备被突破似乎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了,而吕西尼昂的佣兵们似乎还没有任何投降的打算。反而是涌入尼科西亚堡中,打算在城市的巷道中进行最后的抵抗。 “最后提醒一句,拉斯蒂克大团长,吕西尼昂家的佣兵不是一群软蛋,任何情况下,都不要莽撞地冲锋。等他们全数撤退,准备巷战的时候,我们的人,不要有任何动作,用最快的速度控制城门和城墙。” “你又要做什么?” “就算你不心疼你们的骑士,我也要担心我们凤凰军团士兵的安危。”吕卡翁面无表情地看着仍然在不断涌入城内的骑士,“我们到现在都没有具体的情报来知道吕西尼昂的底细,在尼科西亚堡经营了这么久,就算是出于警惕,我们也不能轻易和他们展开肉搏。” …… 整个帝国境内,对旧贵族的“收编”计划在约翰的一手计划下已经发展到了全民义愤填膺的高度。几乎所有帝国的公民都高喊着铲除旧贵族的口号。 包括被旧贵族目前仍旧处于主动地位的特尔沃诺以及索菲亚地区,正在面临着最大的威胁——不只是凤凰军团,已经不再受到奥斯曼人威胁的君士坦丁堡圣座卫队都将防线推进到了旧贵族的控制区边境。 “乔万尼,尽快忘了你在热那亚学习的贵族理论,这样你在战争中的发挥能更加如鱼得水。” 约翰正躺在藤椅上,享受着封建主义最顶尖的腐朽调调——伊芙蕾的手剥葡萄与掺了碎冰的希腊混合果酒。虽然对特尔沃诺的围城已经进行到了最后阶段,但约翰能做出这种姿态还是让乔万尼眼皮直跳。 “约翰陛下……这里毕竟是行营……”虽然圣选侍女有义务在任何场合侍奉紫室的成员,约翰却完全把这场战争当成了度假。 “乔万尼将军,哥哥的确只是来凑个热闹而已。我把他拉出来的……不然整天让他泡在贡布里涅堡里反而没好处。” “公主殿下……” “旧贵族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就投降了,帝国既然保留他们的爵位,就代表不会饿死他们。既然能够安心颐养天年,他们还有什么必要和帝国的虎狼军团以命相搏呢?”索菲雅也安心地逗着丁香,小家伙除了食量越来越大了之外,还是让公主殿下相当满意的,“话说回来,同时让你和普布利乌斯将军来指挥这种战斗,还有了那种小题大做的味道……只不过,眼下帝国要做足姿态,公民们相信我们会彻底铲除仍在抵抗的旧贵族,我们就应该用最大的排场来迎合他们。” “哪怕是承担着巨额的军费开支吗?这似乎有些不划算……”要知道,让凤凰军团的具装骑士们踏上战场,那后勤花费和烧钱没有任何区别,打得就是国库里的余额,“再说,应对每一场战争都应该谨慎。以少胜多的战役,往往有指挥官轻敌的成分在里面。” “同时派出凤凰军团和圣座卫队,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尊重了,乔万尼。”约翰晃着酒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再次打开营帐的门帘,对岸堡垒城墙上的旗帜,已经换成了巴列奥略家族的王旗,“这种战役,是提振新兵士气最好的时候。既然凤凰军团不断在吸纳新的兵源,不如就让他们冲上战场去见见鲜血淋漓到底是个怎样的场景……” “那么,乔万尼将军,准备收网,该去看看这家的仓库里,屯了多少金币和粮食了。” 第一百九十章 上帝之愿礼拜堂 抄没的大量贵族财产,给了建筑工程师狄奥多西更大的自信和更多的资本。 而在大主教塞克斯图斯与约翰的支持下,狄奥多西干脆直接推到了原来对于整座圣卡尼托的设计重新推倒了一遍。为了迎合狄奥多西新的大教堂计划,杰弗瑞一咬牙,雇佣了大量民夫直接推倒了贡布里涅西南侧的城墙。这就意味着,整个贡布里涅城都将得到扩建。 这将是对伊庇鲁斯收入巨大的考验,哪怕有着威尼斯人无处不在的投资和马穆鲁克的商队供应,贡布里涅也没有像希腊,君士坦丁堡那样的税收来源。自博斯普鲁斯两岸都被巴列奥略掌控之后,君士坦丁堡无论是税收还是人口都得到了空前的膨胀,彻底一扫几年前破败的模样。身为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是非常乐意为帝国任何一座城市的税收做投资的,只不过这次伊庇鲁斯所需要的资金,约翰并没有向父亲开口。 先不说新圣卡尼托大教堂前前后后需要的花费,光是重建城墙和扩张街道,就是一笔极其庞大的开销。但是,当新贡布里涅落成后,约翰相当有自信,整个贡布里涅会成为除君士坦丁堡之外,在巴尔干半岛上最奢华,繁荣的城市。 而狄奥多西终于完成了新圣卡尼托粗略的设计图,并得出简单的成本报价的时候,约翰甚至打算一度放弃整个计划。如果不是知道贡布里涅和科索沃的金矿还没有全力开采的话,教堂的烂摊子恐怕真就没有办法收拾了。 “约翰陛下,整个圣托尼卡大教堂的规模可能会超过所有人的想象,为了不僭越圣索菲亚大牧首区的主教坐堂,我们会把圣卡尼托分成三个部分。” 熬夜奋战了整整三天的狄奥多西,终于将第一期计划书放在了约翰的桌前。只不过约翰在建筑学上的知识相当孤陋寡闻,索菲雅对宗教建筑也提不起任何兴趣,倒是杰弗瑞,一脸忧郁地看着那份计划书。 似乎他对伊庇鲁斯资金的掌控,越来越有向金奇发展的趋势。 “圣卡尼托很有可能会成为一个正教会的奇迹。而第一期工程,我决定将其确定在旧的老教堂上,将其改建、扩建成为新的礼拜堂。” 最早对教堂的改建计划,就是按照旧教堂的模板来扩建。因为有基础,所以这项工程进展地最快,也会给居民们最便捷的精神给养。 约翰只是装模作样地瞟了两眼的工程计划,就交还给了狄奥多西。他更乐意听狄奥多西亲口来介绍整个宏伟的工程。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听他描述宏伟的场景,脑海里好歹能有些想象,而看枯燥的图纸,他只会有一种做数学题的错觉。 “我已经向塞克斯图斯主教冕下递交了报告,他已经这座新的教堂命名为上帝之愿礼拜堂了。” “礼拜堂?”约翰奇怪地抬起头,“哪怕只是其中一期工程,规模都会远超一座普通的教堂,却只命名为礼拜堂……” “约翰陛下,您有所不知……整个圣托尼卡建成之后,规模甚至可以与一座小型城市相当,但因为有圣索菲雅大教堂在前,伊庇鲁斯又不是什么普世牧首区,圣托尼卡最高的命名等级也只能是主教坐堂。而所属圣托尼卡的教堂,也只能委屈命名为礼拜堂了。”狄奥多西解释道,“不过,上帝之愿礼拜堂,恐怕会成为整个主教区中最宏伟的建筑。且不说建筑的外部规模会推到重建,我们还直接从亚平宁诸多邦国手中雇佣了许多年轻的雕刻家和画家为新的主教座堂制作装饰。” “这,恐怕得花不少钱?再说,那帮忙着和教宗勾心斗角的家伙可是公教信徒,让他们为正教服务……” “都是些年轻,或者郁郁不得志的家伙,告诉他们是来为一个前所未有的宗教建筑来设计艺术作品,人只有是随我们挑的。”杰弗里笑道,招募这些艺术家的工作倒是他来负责的,虽然对艺术他一窍不通,不过如何蛊惑不得志的年轻人千里投靠,他可以说相当有经验。再说,帝国给出的待遇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然后是礼拜堂的内部风格。既然圣托尼卡会成为最大的主教区,那么我们当然腰围这个主教区做出符合他规模的投资。正好伊庇鲁斯和附近的科索沃都有产出金矿,金饰这一项绝对不能落下。而整个教堂的主体则与圣索菲亚大教堂相同,是把整个穹顶支撑在一个独立的方柱上,并以穹顶为中心,在教堂的平面布局上采用希腊十字结构。这是最稳固,也是最宏伟的建筑风格。” 狄奥多西的一席话,听得约翰一头雾水,但已经打开话匣的狄奥多西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当然,这是外部的建筑风格。内部,我们需要来自希腊和爱琴诸岛的帮助,那里盛产大理石,我们需要大量的彩色大理石板来作为墙壁装饰与内部雕塑的原料,马赛克壁画和粉化则需要大量染料和涂料。当然,还有玻璃——整个教堂自穹顶到第一层的墙壁装饰,都需要大量的采光窗或者装饰窗。这些,就应该是主要的支出项目了。” “不过,还有一些其他的支出也同样重要。主教圣座为了与礼拜堂的奢华相称,一定会极尽奢华。还有主礼拜区——这是最重要的一部分,涉及到信徒们礼拜时的直观体验,一定会下血本。当然,正教会不一定能完全提供培养修士与教区护卫所需要的资金,那么在礼拜堂取得收入之前,恐怕还得依靠贡布里涅的金库来接济一下……” “这只是一座礼拜堂……整个圣托尼卡……狄奥多西,你老实告诉我,到底要花多少钱……”杰弗瑞颤抖着双手,放下了狄奥多西的手稿,缓缓问道。 狄奥多西嘴唇刚刚蠕动了一下,甚至还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杰弗瑞就在一声惨叫中昏厥在了座位上。 第一百九十一章 瑕疵 “吕卡翁将军,您似乎比您的捷报来得更快……” 约翰还在头疼地思考如何筹措扩建贡布里涅与兴修圣托尼卡主教堂的资金,连续两天音讯全无的吕卡翁倒是率先返回到了贡布里涅堡。 “塞浦路斯的情况怎么样了?” “有惊无险。只不过他们的大团长拉斯蒂克显然有些不太高兴。”吕卡翁似半开玩笑地翻了翻衣服,然后从上衣口袋中摸出了一张临时撰写的战报递给约翰,“您可以看看尼科西亚堡城墙破损之后的那部分,我想如果帝国扮演了骑士团的角色,应该也不会开心的。” 约翰扶着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有些费力地辨识着这份战报上的文字。虽然可以看出撰写地相当匆忙,但这诡异的字迹和约翰刚刚来到斯洛乌花园的那段时间也差不了多少。 “吕卡翁将军,您大概是在奥斯曼人帐下呆的时间有点久了,应该好好练习一下我们帝国的文字了……” 整篇战报使用的语言相当简练,约翰才看了没多久,就发现了很多刺眼的数字。 譬如,军团轻步兵的伤亡仅仅只有骑士团的百分之三十…… “我们……我们虽然这次援助类似雇佣关系,保存有生力量是重点,不过这样的战损比,拉斯蒂克就是直接跑回伊庇鲁斯来和我们宣战我都不奇怪……吕卡翁将军,我们起码也要……装得像一点啊!”虽然嘴上这么说,不过约翰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就算是贡布里涅的城墙碎得四分五裂了,这帮子骑士恐怕都没有接近城市的机会。 且不论他们的舰队能否突破凤凰舰队的海上封锁,哪怕是侥幸靠岸,大概也会被凤凰军团一个一个赶回海里去。顺着爱琴海游回罗德岛。 “未来我们可能的确会需要借助这些骑士的帮助,到时候他们也可以有理由来推脱……” “实际上,这样的战损比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本身,他们的骑士就率先冲进了尼科西亚堡。最先与吕西尼昂的防线接触并交火。瞬间爆发的伤亡并不是我能阻止的。拉斯蒂克的指挥能力……不是说贬低骑士团。如果这样的人都能当大团长,那么圣约翰骑士团恐怕对帝国根本造不成什么威胁。罗德岛,只是帝国随时可以享用的一片土地罢了。” “拉斯蒂克能够当选大团长,本身就是骑士团内部斗争的最终结果。法兰西派和卡斯提尔派争斗没有停止之前,骑士团都会是那个样子。”约翰倒是心里有数。骑士团的斗争背后牵扯着很多国家的利益,甚至比东帝国的宫廷阴谋还要精彩,但装备精良的骑士在城墙被打出豁口的前提下,还能有这样的损失,的确是约翰没有料到的。 “出现这样的损失……其实完全是因为骑士们过于轻敌了。我曾不止一次地警告过了拉斯蒂克,但是他对于吕西尼昂的防线相当不屑一顾。甚至在他们的城墙防线崩溃后直接冲入了城内,丝毫不顾及尼科西亚堡错综复杂的城市布局。而他们的佣兵,相当精明地使用了火攻。”吕卡翁取出一块已经烧黑的甲片,放在桌上。 “火攻?在他们自己的城市里?” “对。吕西尼昂家族是铁了心的与塞浦路斯共存亡了。他们不止一次地用烈火埋伏着骑士团的骑士,他们每进入一间房子搜索,都有可能突然被冲天烈火吞没。最可怜的是,当几十个骑士追着四五个吕西尼昂家族残兵跑进一座教堂的时候,那座教堂瞬间整个燃烧了起来。骑士们穿着的重甲是不能单人脱卸下来的,因此在漫天火海之中,他们只能活生生隔着自己的甲胄被烤熟。我不知道吕西尼昂为了毁灭这座城市付出了多大代价。但如今,就算骑士团们已经夺得了塞浦路斯,那也是火海之下幸存的废墟了。” “或许是吕西尼昂家族早已经想好了退路,当剩余的士兵开始冒着尚未熄灭的火光搜寻残余的时候,发现城里的居民大部分都已经被迁空了。援助他们的可能是热那亚人,但是没有详细证据。反正这一仗对骑士团来说,除了获得了塞浦路斯的控制权之外一无所获。因为这一场大火,塞浦路斯的税收可能十年都无法恢复到之前的水平。” 约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将地图上,塞浦路斯岛吕西尼昂家族的旗帜撤去。 “对了吕卡翁,问你个问题。” “陛下您说。” “怎么能,弄点快钱?”约翰十分谨慎地压低了声音,“什么手段都行。” 他偷偷地伸出了四根手指,在吕卡翁面前晃了晃。 “五万金杜马克?陛下您要翻新整修一下贡布里涅堡吗?” “是五百万……” “五百万?陛下,您把帝国境内的矿脉全部挖掘空了也不可能有这么多钱!您是打算直接把整个骑士团买下来吗?”吕卡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初穆拉德一世修建埃迪尔内宫的花费,换算成杜马克也不过区区百万金杜马克。这笔钱,恐怕造半个君士坦丁堡都足够了。 “我买个整天内讧,空有名望没有战斗力的军队干嘛。是罗马帝国的名号没有用了吗?我是想要修建一个全新的主教区……哦,也不是我,是为了整个帝国,为了正教会信仰的传播。” “拿这笔钱可以雇佣多少军队……” “雇得起我们也养不起,相信我吕卡翁,未来,这个圣卡尼托教区,会是帝国最粗壮的一棵摇钱树……对了,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弄到这笔钱?” “除非您能去洗劫一趟罗马教廷。不然我想不出这个世界上还有哪里能一次性获得这么多钱。”吕卡翁相当遗憾地摇了摇头。他本身还是个武将,对于内政,尤其是涉及金钱的问题,他并不感兴趣。 “罗马教廷……教廷……对啊!” “陛下,对什么?!”约翰的反应让刚才随口一提的吕卡翁大惊失色,“您真打算去抢教宗的钱?” 第一百九十二章 对立的阶级 “罗马帝国,将继续成为抵抗异教徒的屏障,并为上帝夺回更多的土地。为此,帝国需要更多的财政支持,来挽回目前经济上的尴尬局面……” 一封数千字的长信,就这样被誊抄了数份,扩散给了西方诸国。对帝国没什么交集的法兰西也好,对帝国有深仇大恨的奥地利也罢,都会收到这一封满载着和平友好信息的“求援信”。说起来,帝国的确不止一次干这件事了。早年在帝国最为难的时刻,不只是教宗国,许多天主世界的成员都曾“慷慨解囊”过。 实际上,正教会和公教会之间的关系远没有普世教徒宣传的那么恶劣。许多矛盾的爆发点并不是宗教,而是国家之间不断摩擦的利益纠纷。正教与公教,只是让矛盾爆发出来的借口而已。 只不过,教宗每次给予帝国援助,都会提出一个附加条件,让“君士坦丁堡皈依罗马教廷”。而帝国也无数次地口头承诺过,只要给钱,一定改信。只是为什么如今正教会仍然屹立不倒,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为了能筹措到更多的资金,约翰割韭菜的时候当然更不会忘了自己的同宗好兄弟们,上至莫斯科大公国下至塞尔维亚,只要是信使所能到达的地方,哪怕是刚刚和帝国停战,约翰也拉的下脸来筹措资金。 名义上,这是继续与异教徒鏖战的经费,直到目前,圣卡尼托教区真正的规模没有多少人知道,帝国圈这笔钱,也能圈得心安理得。 “哦,对了,给对岸马穆鲁克啊,突尼斯啊什么的都来一份,君士坦丁堡那些外交使节和信使整天闲着没事干,让他们多出去走走。”约翰放下笔,十分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书法作品。 “哥哥,是不是过分了……” “给不给是一回事,要不要是我们的态度问题。一视同仁很重要。”约翰半开玩笑地将信折叠好,然后交给伊芙蕾去包装,“这是我们罗马帝国卖他们一个面子,你看,等帝国把奥斯曼丢下亚美尼亚高原,早晚会给这些异教徒排队点名,要是给的钱够了,就多让他们喘息几年,要是不到位,就直接大军压上去!杀异教徒一个片甲不留!” “你今天不是没喝酒吗?” …… “我跟你说了这他妈就是帝国的传统!” 约翰在贡布里涅堡还没有享受几天和平带来的假期,就被君士坦丁十一世的一纸诏书带回了君士坦丁堡。 元老院重组还没过几天,新贵族与职业工会就爆发了一场相当规模的流血冲突。虽然还不了解具体情况,约翰已然猜到了故事的进程。 由于暴力冲突发生在两大新兴阶层之中,一旦约翰与君士坦丁十一世处理不当,很可能就会导致这两大阶层未来势力的失衡。天平无论偏向哪一边,对帝国控制这两大阶层都会造成不利的影响。 “一定要妥善解决……陛下,看起来事情很小,这事关两大帝国的利益阶级。职业工会背后是平民,而新贵族,则是全部上流阶层。”阿格里帕气喘吁吁地冲进紫色宫殿。 由于最高法庭根本无法裁决如此敏感的案件,君士坦丁十一世甚至将冲突的两方直接请进了紫色宫殿之中。 冲突的两方是丝绸手工业的职业工会与底比斯市长。起因很简单——土地纠纷。虽然约翰十分果决地处理掉了绝大部分的旧贵族,但是关于土地的矛盾,仍然没有好的解决方案。 桑园的重要性对丝绸产业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底比斯市长虽然是新贵族阶层,但仍希望由帝国——实际上是贵族控制这些土地并重新规划。双方积怨已久,而职业工会成立,并有权进入元老院,就给了丝绸手工业从业者们反抗的机会。他们在临时的元老会堂上大打出手,直到城防卫戍军被迫出动,才从一片狼藉的会场之中将双方拉开。 他们的要求,就是从贵族——无论是新旧贵族手中夺回土地的控制权。 矛盾的重心,看起来如此微不足道,但是这会牵扯到封建主的最后一丝颜面——土地问题。 哪怕帝国在自己的元老院里再折腾,再创设新阶级,也不会对其他国家造成太多影响,但是如果土地的所有制产生了变革。这无疑是在旧封建国家之中掀起了一场革命的风暴。尤其是在如今生产力完全赶不上工业时代的时候,轻易改变土地制度,甚至可以轻松让中小规模的国家崩溃,统治阶级最倚仗的恰恰是看似微不足道的土地,失去了控制权,在这个年代,无论是暴力机构还是行政机构都会难以运作。 “我们需要尽快拿出一个解决方案……来把这件破事处理掉!” 矛盾滋生之初远远没有眼下那么严重,但仅仅过了一天,整个君士坦丁堡都对这个冲突人尽皆知。 民众们对职业工会的存在相当满意,自然会更支持职业工会。不过新贵族到现在还没有发声,不代表他们不关注事件的进程。如果贵族从此以后要受到平民的处处掣肘,那么治理地方,颁布政令都会收到前所未有的阻碍,政府的威严也将会因此而荡然无存。 御前会议因为这件事情已经忙到焦头烂额,都没有一个妥善的方案,而约翰刚刚抵达君士坦丁堡,就提出了一个他们每个人都考虑过,但每个人都不敢提出的解法——土地改革。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绝对不是小打小闹,一旦开始,就无法回头了。”金奇盯着约翰的眼睛,想要从中找到一些犹豫,“陛下,这一个词,按照道理来说,在世界上任何一个集权的帝制国家,都是无法想象的。” “我已经决定了,如果父亲同意,就可以开始拟定计划了。新旧贵族已经交替,元老院也已经重建,我们没有理由不对其他旧日的制度进行变革。”约翰的态度显然更加强硬。 “我们会受到内部外部无法想象的压力,而且……” “改革势在必行,但所有权如何变更,是另外一个问题。” 第一百九十三章 土地的三权分立 最高法庭自巴列奥略王朝接过皇权以来第一次接纳所有公民旁听案件。这场起源于新元老院两大阶层的流血冲突,即将落下帷幕。而这次最高法庭的规模,也是前所未有的庞大。 虽说最高法庭一直是皇权的玩物,不过这次的气氛显然与众不同。甚至,君士坦丁十一世请来了早已淡出核心政坛,如今只在约翰身边工作的罗马帝国法学大师——杰弗瑞。 他在罗马境内的威望几乎和他造成的恶劣影响一样出名,这次君士坦丁十一世能重新启用杰弗瑞,也代表了王室的态度——一定会以最公正的手段平息这场暴动。 “左边是底比斯市长卡佩亚西,右边是丝绸工会的艾伦丁。”次席的人,坐在约翰·巴列奥略身边。看起来是一个干瘪而不起眼的五六十岁的老人。但是他的名字,却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加响亮。 西奥多罗·赛奥多利·阿格里帕洛斯。 君士坦丁十一世在大肆扩张之前帝国的首席大臣,约翰没有接过共治皇帝大权之前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不过西奥多罗在几年前淡出了权利中心,加上的确身体有恙一直在摩里亚修养,因此在御前会议上,连约翰都没有见过西奥多罗的身影。帝国的首席丞相大权,也一直在阿格里帕与金奇之间轮替。而西奥多罗重新来到君士坦丁堡,至少意味着德高望重的他,又一次将进入帝国的权利网,虽然不知道最终会侍奉约翰还是君士坦丁,对帝国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且不论西奥多罗执政能力如何,在帝国之中的名望,一个异国他乡的财务总管与一个整日不见人影的外交大臣,总不会比在君士坦丁十一世与约安尼斯八世身边呆了数十年的狄奥多罗来得响亮。 有西奥多罗坐在次席,君士坦丁也能更放心一些。此时,他还在向约翰传达着这次冲突的具体情况。 “西奥多罗先生,我能先问您一个问题吗。” 不知为何,这位矍铄的老头虽然与约翰几乎此前没有任何联系,但一见面之后,就不由地让约翰对他肃然起敬。或许今天有他在最高法庭中间,无论是新贵族还是职业工会的人,都不敢太过放肆。因为西奥多罗代表的,恰恰是这产生冲突的两者之外,在约翰的打压下如今看起来已经销声匿迹的第三方势力——旧贵族。君士坦丁十一世任人唯贤,也改变不了西奥多罗背后家族隶属的窘境。不过西奥多罗的目的相当单纯,他已经为帝国奉献了半生,家族的利益在他眼中实际上并没有那么重要。也就是这一层身份,更增加了今日审判的公正性。 “约翰陛下,您可以直说。身为帝国的共治皇帝,您应该树立自身的威严。”西奥多罗语气平静温和,也相当有感染力。在约翰面前,并没有任何僭越的举动。虽然平时约翰毫不注重礼数,但西奥多罗的言行,的确让他如沐春风。 “您会不会重新考虑为帝国而奉献自身的力量?” “哈哈哈,陛下您不用担心,等我的疾病痊愈之后,当然会回到皇室面前。”西奥多罗长舒了一口气,“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病还有一些没好完全。这一次过来,是因为事情实在是太大了而已。陛下您既然坚持要改革,那么希望您能坚持到最后。失败或者终止,对帝国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您放心……对了,父亲一直没和我说,您得的是什么病?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去更远的地方,甚至远东的帝国为您寻找医生。天主世界的那群医生,不提也罢。” “心病,在托马斯亲王那儿多修养修养就能好。” 也不管约翰仍然一头雾水,西奥多罗向杰弗瑞递了个眼神。杰弗瑞心领神会一声令下,这场并非审判的审判,正式开始。 说起来,西奥多罗与杰弗瑞还是昔日的同僚,同样为帝国做出过不可磨灭的贡献,只不过旧贵族阶层必然的衰弱让这两个功勋卓着的老家伙现在都陷入了尴尬的局面。而约翰,也是第一次希望能够得到一个折中的办法,来处理对帝国仍然会有巨大贡献的旧日贵族。 审判开始之初,只是一些不疼不痒的问询。这种流程在紫色宫殿中已经对照过了很多次。毕竟发生了一场暴力流血冲突,总要给出一个说法,而无论最高法庭给出怎样的判罚尺度,都不会成为今天的重头戏。 无非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人去给大阶层当替罪羊,去监牢里住个几天而已,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接下来的重头戏,是整个御前会议策划多日的改革方案。 “诸位帝国的公民与元老,我们神圣宫殿的主人——君士坦丁·巴列奥略陛下认为,这次事件的特殊性已经足够给予皇室惊醒,现有的帝国制度已经急需变革。而帝国如今,已经拟定了一套方案。”杰弗瑞哪怕是已经失去了一条腿,仍然坚定地站起了身,庄严宣告道。 全场陷入了沉默,约翰也闭上了双眼。 这只是开始,但所有人的额态度,就决定了改革进行的难度。 “我们伟大的皇帝认为,一切的起因,是由于土地,仍然完全掌握在贵族手中,面对如今帝国的不断变革,这套制度已经极端落后。因此,帝国决定——由皇帝,收回帝国境内目前所有土地的所有权……” 杰弗瑞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全场哗然。 单听这句话,绝对足够在任何一个国家掀起贵族叛乱。在卫兵多次强行控制下会场秩序之后,杰弗瑞才得以继续宣布改革的计划。 “而贵族,代行皇室对这些土地的管理权……” 新贵族方的抗议声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减弱多少,公民阶层的喊声却变得更加愤怒—— “最后,所有土地的使用权,全数交给平民。在产生的利益不低于相对标准且没有自然灾害影响的前提下,贵族不得以任何形式干扰相关个人或工会对土地的使用方式!只可以处理因为土地问题产生的纠纷。” 第一百九十四章 得失 迅捷如疾风骤雨,甚至没有给任何阶层哪怕一天的反应时间。 对于这场变革的详细计划,在君士坦丁皇宫中的保密等级就是最高等级。 这套新的等级制度,最大的受益方当然是巴列奥略。而职业公会正式接过土地的控制权,包括最基层的农民一起,也享受到了对土地最基本的支配权。虽然无论是粮用地还是职业工会的土地,税金并不会因此而减少,但最大化的利用土地,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土地的产出。 至于新贵族,大概是在这项改革计划中地位最尴尬的一批人。原以为帝国大肆打压旧贵族是给新贵族崛起的机会,这些曾经只是侍奉皇室甚至地方贵族,有能力而无家族背景的帝国新贵,如今却遭到了当头棒喝。或者说,他们仍算不上是新贵族。真正的新贵族,是得到了皇室信任的一小批人选。譬如乔万尼,譬如弗朗西斯科,哪怕是在奥斯曼人账下领兵了数年的吕卡翁,未来也会掌握比他们更大的权势。 他们并不是所谓的贵族,只是换了一个形式的官吏而已——代替皇室与真正的贵族,管辖属于他们的土地。或许平民们会敬畏地仰望他们,但在真正的贵族,包括巴列奥略皇室眼中,这群官吏只不过是协助统治地方的工具而已。 极度强烈的落差,让所谓的上层议阶的元老们情绪几乎当场失控,甚至有几个人直接开始向着杰弗瑞咆哮,然后被卫兵控制了下去。 当然,也有许多上层议阶的代表还在思考这条土地改革方案可能带来的影响。管理权,到底能细分到什么程度,是一个非常关键的因素。帝国加强集权是未来无法阻止的进程,这一点所有人心知肚明。如果对土地的管理权能囊括多方面的因素,那么还很有可能增加土地给他们带来的隐性利益。这个度可以随时调整放宽,也只在巴列奥略的一念之间。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也是大部分新贵族保持沉默的原因之一——新贵族所掌握的兵源实在是太过有限。或许是君士坦丁十一世与约翰有意为之,新贵族所能直接控制的兵源被压缩到了一个相当尴尬的数字。而想要雇佣佣兵,则需要大量的资金。他们并没有直接动用税收的权利,对地方发展所需要的资金,都要等到财政总管金奇在经过计算之后重新下分给地方。巴列奥略王朝,似乎发展至今,忽然从根源上杜绝了贵族叛乱的可能——新贵族成了一个象征性的阶级。或许他们背后的家族会因为某个人升任某地的官员而获得荣誉,但实际上,这不会带来任何实质上的利益。真正拥有地方治权的,只有帝国制定的某个人而已。 而当这群新贵族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猛然发现,曾经制约整个欧陆封建制度最基本的原则,如今已经逐渐被帝国皇室所打破。原本,在传统的封建帝制国家,有一道无法更改的铁律——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而在帝国境内,这种限制已经逐渐不复存在,皇室可以跨过阶级直接统治地方。除了希腊,伊庇鲁斯和摩里亚这些帝国直接指定委任贵族的区域之外,在帝国新占领的地区,哪怕派遣了地方总督,帝国仍然可以直接越过总督管理地方官僚。 等最高法庭中的卫兵终于处理完暴动的几个“心怀不轨”的贵族之后,会场又缓缓安静了下来,杰弗瑞又一次不紧不慢地颁布了御前会议新的决议。 “除了相关土地制度的变革之外,因为这场暴动严重影响了新罗马元老院的形象和威望,奉陛下诏谕,帝国将派出相关的官僚,在未来三年内,矫正新的土地制度与职业工会制度。新元老院会堂的正式开设,同时延期一年!” 这是一个相对折中的办法,土地制度的改革,或多或少都伤害了新贵族的利益。而两边各打一棒子,就是更妥善的应对手段。 本身职业工会成立之初,帝国的确有理由对其成员准入门槛和工作进行监管,只不过当初为了方便新制度的推广,向民众答应了一些过当的条件,趁着这一次,也给了皇室合适的理由重新介入。 原本根据君士坦丁十一世给新元老院的地位,上下议阶本来就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地位差距。新元老院实际上也应该是一个整体,为帝国提出一些有益的意见。皇室介入元老院,也是给看起来相当膨胀,敢于和贵族正面冲突的职业工会们一个警醒。 只要巴列奥略仍坐在圣座之上,帝国就随有可能会夺回曾经给予他们的一切。 恩威并施,这应该是君士坦丁十一世给年轻的共治皇帝上的第一堂政治课。 “两边,有什么意见吗?” 最高法庭之外,普通公民们其实早就已经吵成了一锅粥。虽然绝大部分新政令的内容他们听不懂多少,但与土地有关的事情,他们却相当敏感。 而事关双方核心利益的新贵族代表与丝绸工会们,此时却陷入了沉寂。 无论他们如何内斗,最终获得利益的,只有巴列奥略皇室。皇室以贵族来制约职业工会,又打压贵族的实权来使上层议阶无法威胁皇室的核心利益。这场流血冲突,或许一开始会让皇室与御前会议感到手足无措,但到最后,控制着最终暴力机构——军队的皇室,完全有能力将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上。 “如果你们都没有意见,书记官会记录下会议的内容。土地制度的改制,也将会从今天开始实施。”杰弗瑞扶着拐杖,将君士坦丁十一世的谕令,加印在了篆刻着罗马法的石柱上。 这一举动,也就代表着土地制度的变更已经成为了帝国最基本的法案。他的神圣与不可侵犯性与其他旧日的基础法案相同。 一切仿佛如同预演过那样,让人错愕,却又无比流畅。 第一百九十五章 希腊军工,震撼人心! 约翰是顺路去了一趟希腊。 在最高法庭的仲裁结束之后,约翰就收到了来自乌尔班的密信。这名军火大师平时并不会与任何人联系,既然今天急匆匆地派人送信过来,一般只会存在两种情况——要么资金不足,要么……火器的研发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青铜重炮的研发是帝国财政极大的一项负担。不过当这种重炮正式被抬上战场之后,别说是普通的堡垒城墙,就是狄奥多西城墙、传说中的巴比伦壁垒都会在重炮的轰击下粉碎。 可以说,乌尔班亲手摧毁了冷兵器时代所有人都极度信任的绝对防御。让围城方,不再需要用数倍的人力或漫长的岁月,来啃下城墙这块骨头。 在希腊闷头研发了整整两年,约翰当然相信如今的乌尔班重炮只会比当初一个冬天生产的次等替代品更加强大,乌尔班既然有信心交出他的答卷,约翰当然会抱有相当大的期待。 而当他来到雅典,乌尔班甚至还预留了一份惊喜。 重炮是借助模具浇筑而成的,但此刻乌尔班并没有直接打开模具,而是将完整的重炮轮廓呈现在了约翰面前。 “陛下,这是上帝赐予罗马人的奇迹。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和我手下的工匠,随时可以为你呈现出如今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也是最强大的兵器。” 乌尔班对他的作品相当自信,在约翰首肯之后,数十位工匠开始凿动已经凝固的重炮外壳。 哪怕隔着一层模具,约翰也能感受到这门重炮的恐怖之处。他并不知道如何形容眼下自己的心情。或许,他和乌尔班,正在撬动旧时代曾经根深蒂固的原则。 “你是个天才……乌尔班。” 凿毁模具的工作,持续了整整一天。而约翰滴水不进,站在重炮面前没有移开过半步。 就乌尔班介绍,整个重炮,长度达到了骇人的十八英尺,重量近二十吨。整整是四头非洲巨象的总和。单单是青铜重炮的炮筒厚度,就已经达到了二十公分。 这样的结构有一部分也是处于无奈,因为如果炮体不够坚固,根本无法承载炮弹发射时所带来的恐怖的冲击力。762毫米的口径,也足够说明,乌尔班所制造的青铜重炮,就是这个时代一切城防的最后答案。 当然,随之伴生的,还有大量全新的技术。青铜重炮的体量,就注定了寻常的运输工具完全无法满足重炮的需要。 “立刻通知弗朗西斯科,让他把尤比乌斯-光辉号拉到比雷埃夫斯港来。我们需要找个时间连夜将整个重炮送往割喉堡。” 约翰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这门青铜重炮的重量甚至超过了尤比乌斯-光辉号如今搭载的三门重炮重量的总和。哪怕是尤比乌斯-光辉号这样的巨舰,在海上一旦面临些许风浪,重炮的重量都有可能导致船只倾覆。 而且,作为帝国如今最强大的武器,约翰当然不会蠢到去随意动用。乌尔班工厂防守的严密程度甚至超过了君士坦丁皇宫,这是为了保护重炮的成就,也是为了保护乌尔班的生命。 “此外,装船的那一天夜里,给我暂时清空比雷埃夫斯港,无论是威尼斯人,帝国人,哪怕他是罗马教宗,全部强制清出港区。让拉提乌斯将军找个理由实行临时宵禁。运送火炮的队伍周围百米之内,哪怕有人探了个头,都给我就地解决!我们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乌尔班重炮送到割喉堡的仓库中。整个尼西亚,都会在重炮的咆哮声下颤抖!” “另外……乌尔班。帝国会履行承诺。”约翰让伊芙蕾递上了早已准备好暗金色丝绸长袍,和象征着身份与地位的新元老院奖章,“你将永远会是帝国的荣誉公民,并且在马其顿区获得属于你的采邑。但是因为你身份特殊,帝国暂时还不能公开授予你贵族头衔,这样希腊工厂引来的关注可能会带来杀身之祸。至于物质上的奖励……金杜马克会很快送到您在雅典临时的住所之中。十年之内,卡斯托里亚,您采邑范围内的税收贡布里涅一概不过问。” 这几乎是约翰可以给出的最优渥的报答了,而乌尔班自然也深刻地明白帝国所给予他的是怎样的待遇。乌尔班并不是什么高尚的人,当初离开匈牙利只身前往君士坦丁堡,无非就是为了更多的荣誉和金钱,毫不意外的说,只要有人愿意出钱,哪怕是异教徒,他也同样会为其研发和生产重炮。 当然,放在眼下,他不可能对着约翰说出这种话。 “陛下,我只会对帝国尽忠竭力,你完全可以放心。未来,只会有更强大的武器被生产出来,我还期待着有生之年,可以看到我生产的武器,炸开圣城城门,重新为正教会夺取耶路撒冷的那一天。” “耶路撒冷……这座城市,没有任何价值——” “又有无上的价值。” 乌尔班不是一个虔信徒,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耶路撒冷对于基督世界意味着什么,或许正教会唯有光复了这些牧首区,才能重新为已经支离破碎的东西教会找到弥合的可能。与此同时,从异教徒手中重新夺回这些城市,也会带来无上的荣耀。当初萨拉丁在攻占这座城市时,已经做出了完美的解答。如今马穆鲁克人已经虚弱不堪,耶路撒冷,就是帝国在终结奥斯曼王朝之后的下一个目标。 “帝国会尽力满足你的愿望。只要时机合适,牧首区的确也是帝国最重要的目标。” “感谢陛下……”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更多重炮的研发,我们先暂时搁置下来。如今奥斯曼人在小亚细亚占领的帝国旧土沿用的仍然是古老的城防,一门重炮就足以让城墙崩溃。我们需要更多小口径的火炮,来装备步兵军团。” “小口径火炮?” “没错,越小越好。” 第一百九十六章 巧合或意外? 收到命令的弗朗西斯科当然不敢怠慢,为了保持尤比乌斯—光辉号在运输过程中的稳定性,还特意在金角湾拆卸了三门重炮和大量侧舷炮的弹药。 而为了不引起奥斯曼人的警惕和怀疑。凤凰舰队并没有出动,旗舰只是打着维护整修的名号返回港口。在比雷埃夫斯港,这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当然,约翰为了保证一切万无一失,当然不会只通知一个弗朗西斯科。尤比乌斯—光辉号上还拉着圣座卫队的普布利乌斯与数百卫队成员。他们将与城防军一起保护这场运输的陆地安全。 首先是清空港区。比雷埃夫斯港区人流密集,人口组成也相当复杂。但是临时请出这些难缠的商人,恐怕用和平的方式得花一大笔钱。 “这样,让他们离开比雷埃夫斯港,然后根据他们自己的产业大小给予一定程度的税收减免。反正大家都是见钱眼开,难道还真有人为了体面会和帝国作对?” “哥哥,不排除有这个可能。”索菲雅站在卫城山顶,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比雷埃夫斯港人潮涌动的情况,“不是每个商人都乐意卖帝国一个面子的。这些威尼斯人在我们的地盘上,恐怕早就已经跋扈惯了……” “那就丢监狱。希腊现在的治安水平,我想典狱官们恐怕都快饿死了。”约 “那威尼斯总督恐怕又要来一趟君士坦丁堡了。” “除非……他们吃亏还没吃够。” 约翰倒是没有在太担心威尼斯商人。一群眼睛里只有钱和利益的家伙是最没必要担心的了。约翰真正害怕的,是穆罕默德残留在巴尔干半岛的一帮子眼线。 就算佩德罗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在所有帝国控制区建立反间谍网络。而雅典,作为整个环爱琴海最难以控制的地区,无疑会是奥斯曼间谍渗透的重点。 宵禁的政令在前一天就已经完全下达。拉提乌斯给出的理由就是最近在雅典城中抓获了很多海盗的眼线,很可能近日还会有海盗袭击雅典城。为了杜绝海盗破获城防军兵力部署,雅典进入临时性的宵禁。持续三天。而为了方便缉捕海盗眼线,也为了不引起城防军的误会,任何帝国的公民与拥有临时居住权的平民在深夜都禁止离开自己的房子。至于街道上的流浪者,则需要在入夜之前离开雅典,或者前往临时的集中点,否则一并作为海盗同伙处理。 同样的布告在雅典城内被重复张贴了无数次。不过,拉提乌斯当初为了整治雅典城中猖獗的外来盗贼,曾经就多次推行过宵禁制度,雅典的公民们对宵禁倒是屡见不鲜。并没有引起平民的骚动,大不了就是早点睡觉而已。 “陛下,尤比乌斯—光辉号已经停在比雷埃夫斯港了。普布利乌斯将军的卫队正在外城等待!” “等待?没什么好等的。我们的人都堆在这儿别人反而会起疑心。当他们先去城防军兵营里待着。等到宵禁开始,我们再另外安排港区的防务。” “是,陛下。” 因为宵禁,夜幕降临后的雅典城十分安静,尤其是从比雷埃夫斯港到乌尔班工厂这一段路。因为任何发出响动的人,都会被城防军当场擒拿。 乌尔班重炮是由一块巨大的铜板,装上特制的轮盘,加上十几头公牛与士兵共同拉动的,而如此大的力量,甚至也只能让重炮以挪动的速度前进。工厂到港口的这段距离并不算远,但直到港区大门,就已经花费了三个小时时间。 “让城防军在港区布置防线,应该不会有意外发生了……” 约翰话音未落,远方突如其来地传来了一声轰鸣。在如此安静的深夜里,这声巨响尤其让人感到突兀不堪。 城防军们的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这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而当高塔上的烽火映照出对方的轮廓后,约翰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支小型的船队。 “突尼斯海盗?”弗朗西斯科此时无疑是最紧张的人。凤凰舰队的主力如今仍然分散在金角湾港口和伊庇鲁斯。比雷埃夫斯港的海防相当有限。被卸装了所有主炮和大量弹药的尤比乌斯-光辉号,此时几乎没有任何抵抗的手段。 “不像……突尼斯人的舰队恐怕还没这么大胆子来攻击帝国的港口。”拉提乌斯同样参与了这次护送,他对对岸的突尼斯人还算了解。他们或许更乐意去劫掠伊比利亚半岛的海岸,而不会轻易对帝国动手。哪怕是这些船上挂着海盗的旗帜,但拉提乌斯却认为,这更像是奥斯曼人其中一部分的小型船队。 “无论如何,比雷埃夫斯港,今晚应该会很热闹了……弗朗西斯科,你先去把尤比乌斯-光辉号开进内港,这船要是让海盗给劫走了,凤凰舰队的损失可就太大了。”因为夜色昏沉,约翰并不能很好的判断这群海盗的战斗力。不过比雷埃夫斯港的海墙和近岸火炮,至少可以保证海盗的舰队无法轻松在港区靠岸。 这样,他们唯一可能的登陆方法就是依靠小艇或者干脆直接游上岸。最后如何面对陆地上的守军,又是一个严峻的问题。 似乎这群海盗也没有想到,明明是深夜,一个港口居然会凭空冒出接近一个军团的守备力量,而且整个港口刹那之间就灯火通明。 硬撼近岸火炮,所要付出的代价,运气稍微差一点就是船毁人亡。 “陛下……他们……他们的船现在停在我们海墙火炮的射程之外,不再移动了?” “嗯?”约翰带着身旁诸位指挥官登上了海墙,从这里可以远眺到百米之外一动不动的海盗舰队。 “他们应该只是想趁深夜帝国防备空虚的时候,强行登陆港口港区洗劫完就走……”约翰猜测道。 “我们总不能一直让人家这样堵在门口?重炮恐怕不会自己飞到割喉堡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 港口突袭 “大概六艘船,如果他们执意要登陆,靠近港区之前,我们应该能集中近岸火炮,可能会击沉一到两艘。”弗朗西斯科观察了一遍比雷埃夫斯港宽阔的海岸线,“想要完全拦截这批海盗实际上并不现实。而就算船被击沉,这批规模相当大的海盗还是有机会通过登陆船甚至游泳的方式靠近海岸,现在是深夜,在海上我们的弓箭手无法轻松地瞄准目标。” “陛下,公主殿下,我建议你们先回避一下。如果这群海盗来意已决,比雷埃夫斯港避免不了一场战役。”普布利乌斯将圣座卫队调集到了海墙上。虽然人手稍显不足,但如果加上源源不断赶来的希腊城防军,这帮海盗的数量还完全不足以对港区造成威胁。 “如果他们不是海盗呢?”约翰紧盯着夜幕后的海盗舰队,“太巧了,巧得不像是一个意外……” “陛下,您的意思是……” “如果他们是海盗,那么他们的背后一定站着奥斯曼人,否则不会选择这么一个风浪交织的夜晚乘船劫掠。而如果他们不是海盗……就只能说明,奥斯曼人知道,今天帝国一定会将什么重要的物件送到比雷埃夫斯港区。” “奥斯曼人?” 约翰沉声道:“停战协议这东西,对于两个矛盾极端激化,并且拥有着刻骨的历史仇恨的国家来说,和废纸没有区别。穆罕默德心里肯定清楚,哪怕如今奥斯曼人的国力还压制着帝国,但小亚细亚就是奥斯曼人最后的机会,丢失了小亚细亚,凭亚美尼亚高原那一大片烂地,奥斯曼人还有什么反攻巴尔干的机会?” 不远处,所谓海盗们的战舰果真重新扬起了风帆。 “你看,见到帝国这种海岸防守,还敢升帆靠近。如果说他们背后没有奥斯曼人支持,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普布利乌斯将军,海墙这一战怎么打,就看你的了。” “陛下请放心。” 很快,在近岸火炮的注目下,海盗的船队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港区。他们的船也并不是一般的桨帆船,光是从外观轮廓上判断,应该就比老式的桨帆战舰牢固很多,也难怪敢这么光明正大地对海墙发起冲击。 近岸火炮和这个年代的火炮有相同的通病——装填时间太过漫长。需要先小心地倒入火药,再放入实心弹,最后点燃。这一过程就算是操作相当熟练,也需要耗费大量时间。 “放近点。我们既然只有一轮齐射的机会,就保证命中率。到时候近岸作战,有的是机会炸飞这群海盗。” 海盗的舰队在重新扬起风帆后丝毫没了后退的意思,一字排开,以最快的速度涌向了比雷埃夫斯港的港口。港区内不仅停靠着商人们的商船和希腊渔民的渔船,甚至有几艘停港维护的帝国小型战舰。为了避免这些舰队遭到劫掠,普布利乌斯不得不让一部分士兵放弃海墙,在海墙外线组织第一道防线。 当然,海盗们不是傻子,城防军还没有完全集结,海盗们就已经陆陆续续放下了小船。近岸火炮的唯一一轮齐射机会,却由于巨大的偏斜概率,只是对其中一艘船造成了重伤。相比而言,如蝗虫般涌上来的海盗们,更加大了城防军的压力。 普布利乌斯冷静地命令城防军线保护起了海墙,随后立刻将剩余在海墙上的城防军分散了开来。狭长的海岸线给了海盗们分散登陆的机会,对于他们而言,只要能登陆,就有很多方法展开劫掠。比雷埃夫斯港海墙比起金角湾可矮了不少。只能起到最基本的拦截作用,甚至海盗们用他们的钩锁,就可以轻松登上海墙。 海墙大门首先受到了威胁。海盗们毫无章法的作战原则往往会让人感到手足无措。甚至海盗们会点燃粗制火药桶来对在海墙大门外防守的士兵进行攻击。 “这他妈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海盗,先不说海盗怎么会有这么充足的人手。你看一开始冲上来的那批人倒还好。后边那些链甲锁甲步兵,完全就是正规军的配置!” 近岸火炮已经是最高的开火速率了,但并不能有效驱逐这些散漫无章的海盗。别说他们的进攻毫无章法,甚至他们根本就不和雅典的城防军展开正面冲突。海墙大门对他们来说完全可有可无。通过钩锁和简易的木梯,就可以很轻松地避开防备而入侵港区。这群海盗灵活得就像是密林中的猴子,根本抓不住脚步。 但那群身着甲胄的士兵又完全不同。他们会以合理的战术和阵列向帝国的防线发起冲击,虽然这样会对自己的兵力造成损耗,可同样也能让城防军无暇分心再去阻拦登上城墙的海盗。他们的目的相当明确,就是冲入港区,然后劫掠里面的财富……以及,盗取帝国在今夜准备运出比雷埃夫斯港的重要货物。 “提督大人,我想我们应该准备收缩防线了。这帮家伙比我们想象的更难处理一些。让还在路上的城防军先在港区外集合。我们会找机会先放弃海墙。在海岸线上和他们决一死战,是一种相当愚蠢的行为。但是只要他们进入港区,我们有无数种方法,让他们后悔发动这次入侵!” 海墙上仍然有部队在不断到来,而城防军,却在有序地聚拢并后撤。这很容易给海盗们一种错觉——罗马人的城防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固,他们已经顶不住了。 当然,或许那帮打扮严谨的正规士兵在这种情况下的战争中还能保持战争的章法。但是对海盗来说,显然未必。 他们有类似奥斯曼奴兵的共同缺陷——极度贪恋财物,进入港区,他们的首要目标绝对不会是扩大优势,占领重要据点,而是掳掠更多的财富。这里有许多商人们留下的财产,足够这群海盗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港湾中消遣许久。 “拉提乌斯大人,接下来,还要拜托你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反击 港区的沦陷看起来理所应当。城防军的抵抗在普布利乌斯的授意下相当薄弱,转瞬间就溃不成军。而海盗们自然节节大胜,海墙瞬间就被攻占。但当他们正准备进入港区,大肆劫掠时,忽然发现整个港区变得空无一人。 “罗马人的城防军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其中一个海盗提着单刀,显然意识到了情况的诡异,向身边的另一名海盗低声道,“把我们的人集合起来,让那群奥斯曼人先上。” 而此时,已经突破海墙大门防守的甲胄步兵,也正好进入了港区。 但在他们正准备往城内发起冲锋时,却猛然发现,他们似乎已经落入了一个更大的口袋。 所有通往内城的大门,已经被完全封死。而他们的身后,则是一片汪洋。 “我早说过,一般的海盗,绝对没有这个胆子趁着帝国声势浩大的时候对雅典这样重兵防守的港区发起冲锋。” 比雷埃夫斯港区的结构实际上相当特殊,他就像是一座古老的瓮城。一面依靠山势而建立,两面被海墙包围,唯一通往内城的西侧,却已经被雅典的城防军堵住了所有路口。 这只是一个诡异的口袋,透露着无限的杀气。 “拉提乌斯公爵,准备。” 普布利乌斯身为帝国最年轻的将领,对战争有无限的创造力,而如比雷埃夫斯港区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就是他最好的舞台。 他的计划远不是像瓮中捉鳖那么简单。 “海盗们千里迢迢而来,给雅典带来这么多麻烦,怎么说也应该留下些东西。”普布利乌斯捏着手杖,双眼注视着海墙之外海盗们的舰队,“航速迅捷,体积庞大,护甲坚固,在桨帆船中,按弗朗西斯科的话来说,已经是极品了!” “普布利乌斯将军,机会有多大?”一名副官问道。 “那就要看拉提乌斯公爵在比雷埃夫斯有多少库存了。”普布利乌斯充满自信道,“不管这帮海盗背后有没有奥斯曼人支持,从刚才他们如此拼命地靠近海墙,进攻内城来看,他们不会在船队上留多少人。这就给了希腊舰队充分的机会来夺船,到时候他们想要从港区撤离,那场景恐怕会相当滑稽。” 一切按照普布利乌斯的原定计划进行。当所有海盗进入港区之后,雅典的城防军立刻展开了集中射击,然而,箭矢的密度经过普布利乌斯的再三叮嘱,相当稀疏。 这将再一次给海盗们错觉,即便看起来整个港区已经被围得密不透风,但是罗马人的兵力捉襟见肘,很快人力就会耗尽。 雅典的古老财富,仿佛已经摆在这群海盗面前了。绝对的利益,总会让并不那么训练有素的人放下警惕。海盗绝对是其中之一。 “奥斯曼人的部队已经靠近了!” “别紧张,瓦兰特,这样你永远无法成为一个优秀的将领。处变不惊!”普布利乌斯用手杖敲打了一下副官的脑袋,“步兵,接敌,但是要露出败相,给他们靠近来的机会!” 帝国还从来没有表现出这么弱小的战斗力过,甚至还不如奥斯曼人的奴兵。那些穿着甲胄的“海盗们”显然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只是海盗们,还乐此不疲地怪叫着,挥舞着单刀向卫兵们压近。 卫兵们的演技此刻也越发精湛,嘴里一边大喊着不准后退,一边狼狈而逃。这帮在普布利乌斯训练下的圣座卫队,显然也沾染了普布利乌斯的个性。他们不仅有充沛的战斗力,还有丰富的想象力。 “希望我们最重要,最强大的卫队在真正的战场上不会有这样的表现。”撤入高塔内的约翰满脸无奈地捂着额头,“普布利乌斯是怎么想的?” “哎,这真的是最最最基础的诱敌深入了。也就是海盗还能当真。”索菲雅一脸无趣地摇了摇头,“稍微有点脑子,都不会被这种撤退方式蒙蔽头脑。” “他们没有劫掠过拉提乌斯治理下的雅典,这不怪他们。但也不至于这么低估这么重要的城市城防军的实力……” “的确没低估啊,哥哥,你看,海盗和那群身穿甲胄的士兵的对比很明显啊。”索菲雅指着港区这种明显分成两队的海盗们。一方正不要命地向城防军发起冲击,而另一方,则井然有序地结成队列,似乎在提防什么。 “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后面的那批人就是奥斯曼人的军队,而且不会是普通的奴兵。至少在正规军队列。”约翰断言道,“这给了我们一个警醒,哪怕奥斯曼人已经撤出了巴尔干半岛,但是他们仍然在巴尔干有不小的情报网。反间谍工作任重而道远啊……” “钱都给你拿去修什么修道院了,还有什么闲钱去做反间谍工作……”索菲雅气恼地看着约翰。如果说有谁对大教堂的修建表现出反对的话,应该就是她了。毕竟,对旧世俗的条条框框,索菲雅一向是很反感的。 “我这是为了利用普世教会来控制巴尔干周边的信仰统一性,我们可以借助这个来提升——” “停!我不要听大道理!” …… 就在整个港区都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拉提乌斯,却给这帮海盗准备了一个巨大的惊喜。比雷埃夫斯的确是雅典最大的港口,但却不是雅典唯一的港口。希腊同样拥有一支小型舰队,来完备日常的海防。说起来,这还是雅典公国存在时留下的遗产,虽然船的模板已经有一段历史了,不过进行改装后,还是有相当不错的战斗力。 而眼下,就是检验 “弗朗西斯科提督,我的船怎么样?”拉提乌斯面带微笑地问道。 “没尤比乌斯-光辉号那么宽敞,不过勉强够用。”弗朗西斯科给出了相当恳切的评价,“靠过去,他们船上的水手相当有限。记住,小伙子们,先控制船舱和轮舵,然后处理甲板!” “是,提督大人!” 第一百九十九章 后伏 弗朗西斯科盯着不远处海盗们舰队的眼睛突然紧缩了起来。 “不对劲……” 海盗们的旗帜高悬在桅杆顶部,在深夜凛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似乎是透露着阵阵肃杀,但甲板上却空无一人,甚至除了火光之外一无所有。 弗朗西斯科的眉头越发紧皱,他一步一步地向前,甚至没有注意到已经来到了船头。 “怎么回事……”他双手扶着甲板,看起来,海盗的舰队只是一片死寂,就和其他滞留在比雷埃夫斯港的商船那样沉默着。海墙那儿喊杀震天,这儿却像是被隔绝在了世俗之外,只有风声和海浪声在耳边回荡。 “停帆!停帆!不要轻举妄动!”弗朗西斯科的震吼声刺穿了这片宁静,战舰上的水手,随之神色紧张地抽出武器。 船帆随着帆绳收拢而落下,希腊舰队,就这样与海盗的船只保持着一个尴尬的距离。甲板在弗朗西斯科脚下嘎吱作响,哪怕风浪再大,拉提乌斯也听得一清二楚。 “弗朗西斯科提督,发生了什么?”拉提乌斯刚才还充满自信的面容此刻完全僵硬,他脱掉身上原本属于他的贵族罩袍,随手丢给了身旁的随从,露出了那一身布满伤痕,陪伴他征战了无数岁月的盔甲,“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 “就算那帮海盗脑子真的被驴提了,就算是奥斯曼人给了他们大量的支援,他们也绝对不会把这样毫无防备的船队这么老老实实地停靠在敌人的港区里!”弗朗西斯科捏着甲板扶栏的双手因为过于用力有些颤抖,甚至几道还未愈合的伤口又迸裂出了几道新鲜的血迹,“这几条船,恐怕想收下,没那么容易。” 比雷埃夫斯港的地形有点像一个蓄水池。除了一个较小的进口之外,两边都有山脉来阻挡风雨,因此是一座优秀的天然港口。而这样的港口,则更像是一个口袋。如今,海盗们的舰队就在港口之中,而希腊舰队,则在港口之外。 但弗朗西斯科,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猎物,而是诱饵。 今夜海上风浪巨大,而且乌云也遮住了月光,弗朗西斯科根本没有办法正常地观测周边海域的情况。海盗们就这样闷头闷脑地冲进这个葫芦里,身后还有奥斯曼人,这就足以说明,一切,不会是一次简单的对海港的攻势。 弗朗西斯科的脸色已经相当凝重了,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这根本不是一场劫掠。而是一场准备充分的攻城。至于所谓的海盗,所谓的抢劫,都是幌子。放在今天,纯粹是因为今天的天气原因而已,根本不是为了什么青铜重炮。 弗朗西斯科的猜测很快得到了拉提乌斯的支持。二人对海盗都有所了解,地中海的海盗和当初声名狼藉的维京人大有不同。绝对不会对城市发起大规模的侵占行为,眼下,只有一种可能——还有更庞大的奥斯曼人的舰队,隐藏黑暗深邃的深海之后。 “我们必须立刻撤退,回到陛下身边!”拉提乌斯说这话时,已经因为紧张而浑身颤抖。这个猜测如果属实,那么雅典城显然已经危在旦夕。普布利乌斯为了诱敌深入一举歼灭,数目不明的海盗已经冲破了海墙进入港区,这就代表着,比雷埃夫斯港到港区的这段巨大的空间,已经完全在奥斯曼人的控制之中了。 “奥斯曼人完全可以在港区将后续部队全部展开,布置好完整的攻城武器,然后肆无忌惮地对雅典城发起进攻。如果我们得不到制海权,他们的兵源有可能会源源不断地从小亚细亚赶来。这时候我们已经暂时从港区中赶走了所有威尼斯商人,想让威尼斯人再勤勤恳恳出工出力,也没那么容易了……”弗朗西斯科颓然地回过头,摘下自己的提督礼帽,“雅典沦陷,对巴尔干意味着什么,我想公爵大人应该明白。” “我们立刻返回雅典——这件事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陛下!”拉提乌斯立刻准备下令让所有舰队掉头转移,但立刻被弗朗西斯科拽住了手臂。 “别冲动……奥斯曼人现在不敢贸然让所有舰队涌入比雷埃夫斯港,恐怕就是因为我们的舰队尚且存在于这个海湾之前。我们观察不到奥斯曼人的具体情况,奥斯曼人当然也对我们的情况无法具体掌握。刚才奥斯曼人看到了尤比乌斯-光辉号的影子,他们恐怕也会误会凤凰舰队凑巧就在雅典。”弗朗西斯科用护手剑的剑柄狠狠敲了敲自己的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四周的城防军也被他这个举动吓了一跳,“我们不能动。让两个机灵点的家伙乘小船回港口传递消息……保险起见,再让人去君士坦丁堡通知所有凤凰舰队的船只立刻启程!在天亮之前,我们不要离开这里半步……对了,多点燃一些防风油灯挂在甲板上,让他们无法摸清我们舰队的数量!” 弗朗西斯科的决定立刻得到了拉提乌斯的支持,两条不起眼的手划艇在风浪中颠簸着朝雅典缓缓驶去,剩余的人,仍神色紧张地警戒着海面。 这注定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 “怎么那帮穿盔甲的人还站在港区里一动不动?”普布利乌斯显然也对奥斯曼人诡异的举动产生了怀疑,哪怕已经给了海盗们天大的优势,这帮人仍然只专注于稳固自己的防线,无论海盗们如何冲杀,他们都无动于衷。 “普布利乌斯将军……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身旁的副官瞟了一眼普布利乌斯紧张的神色,再一次开口道,“将军大人,这轮攻势已经很说明问题了,海盗和身穿甲胄的士兵完全不属于同一个指挥中心。实际上,甚至完全可以确定他们就是奥斯曼人了。如果他们不是为了财富而来,那么……” 副官的话似乎瞬间惊醒了仍处在瓮中捉鳖美梦中的普布利乌斯。木质的手杖在巨大的力量之下瞬间断成了两截。 “反击!将他们赶出港区!重新占领海墙!快!” 第两百章 亡羊补牢 “怎么回事?现在这个时候就发起反击,那些穿着甲胄的家伙还堆积在港区,我们的城防军会受到激烈的反抗。普布利乌斯在想什么?”约翰面色难看地自言自语道。 粗鲁无礼的海盗虽然被城防军的反抗打得节节崩溃,但是这完全不是普布利乌斯想要的结果。 他甚至已经冲在了最前线,希望用最快的速度将已经入侵港区的这帮家伙驱逐。普布利乌斯身旁是几个相对精锐的亲兵,也是圣座卫队战斗力的顶峰。城防军在他们的带领下,很快又杀回到港区之中,但此时,整个港区中央已经挤满了全副武装的步兵,阵列已经展开,想要攻破这道防线,恐怕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普布利乌斯紧握着长柄护手剑,双眼之中布满了血丝。这无疑是他对战局判断上的致命失误,而这个失误,有可能将葬送帝国数年来在巴尔干半岛上取得的战果。 虽然普布利乌斯相当年轻,但是护手剑上曾吞噬过的异教徒的鲜血就足以证明,它不只是一件炫耀性的装饰物和摆设,他曾立下过辉煌的战功。 “上帝护佑……我可不像那群已经七老八十的老家伙们迂腐愚昧……总有办法处理掉这群海盗蠢货的。”普布利乌斯像是自嘲,但神情显然已经冷静了下来。 放任海盗进城围杀可能是他目前做出过最愚蠢的决断,但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四周的城防军一面背靠着雅典摆出阵列,一边用余光看着站在最前方的普布利乌斯。副官的嘴唇抖了抖,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话,只是傲立在普布利乌斯身边,做出了战斗的姿态。城防军加上少量的圣座卫队,加起来大概一共是三千人左右。港区内的海盗阵列排开,多少应该也有三千人。人数上来说,双方势均力敌。 但比雷埃夫斯的港区地形十分独特。这里并没有什么制高点供雅典军队的城防军进行射击。而市场中摊位摆起的顶棚,支架又给军团的冲锋带来了更大的麻烦。 “放火箭……”普布利乌斯颤抖着嘴唇,紧握长剑的右手青筋暴起。 “将军,您说……” “放火箭!”这一声咆哮惊醒了陷入迷茫的城防军们,冷铁箭镞被取下,而又纷纷点燃箭支。星星点点的火光,在这寂寥的长夜中忽然形成了燎原之势。 “将军,比雷埃夫斯港区还有不少威尼斯商人的财物……也有我们没来得及回收的物资!港区起火之后,帝国恐怕要承担一笔相当沉重的赔款!”副官近乎出于本能地提醒道。 “那么,我问你,等着群披着海盗外衣的奥斯曼人雇佣兵带着杀戮和劫掠的欲望冲入雅典城之后,当他们重新在巴尔干站稳脚跟,窥探君士坦丁堡的时候,那问题,还是用钱能解决掉的吗?”普布利乌斯从一个城防军手中接过了已经点燃的箭支,第一枚带着帝国反击的怒火的羽箭,在夜空中划过了一道漂亮的弧线。 下一秒,城防军阵中万箭齐发。没有瞄准,没有目标,唯一的指令,就是靠着这一把火,把这群海盗烧出去! “罗马人疯了?他们在烧自己的城市?”撤退不及的海盗们一回头就能看到已经逐渐积累起来的火势。港口中堆放的一些丝织品以及木质结构,极其有利于燃烧。 海盗头子的反应倒也迅速,他们受雇与奥斯曼人,但绝对不会太过卖命,此时他们的主要目标已经完成,自然没有必要再与这帮疯子并肩作战。他扯下自己以粗麻缝纫成的,缀满补丁的上衣,随手丢进某个商铺边的水桶里反复浸泡了一番:“告诉兄弟们,随手拿点值钱的东西,把衣服都给我打湿了,烧死老子不负责!我们先撤!” “船长,这奥斯曼人给了我们不少钱呐……” “怕个屁,他们还能找到杀手海湾去?一个都别恋战,我们他妈给奥斯曼人当肉盾,今天已经损失不少人了,要不是帝国人给面子一路撤退不主动反击,你今天能不能活着老子都不知道!废话少说,撤!” 海盗们执行船长的命令当然相当果决。威尼斯商人们留下的珍宝自然被他们大包小包地运往了港口。而由于不断增大的火势,奥斯曼人也不得不暂时放弃了稳固的阵线,在比雷埃夫斯港区内与帝国的城防军展开了捉对厮杀。 “普布利乌斯将军?” 贵族的甲胄当然和普通士兵大不相同,但普布利乌斯也相当讶异,奥斯曼人军中的某个将领可以如此准确地用拉丁语叫出自己的名字。 “你是谁?”普布利乌斯挥散了眼前的浓烟,忽然一道刺眼的光芒在火焰的映衬下飞速袭来—— “维利亚·托尔梅斯·卡拉查!” 普布利乌斯将将侧头闪开了卡拉查的突刺,长剑与头盔交错时发出的巨响让他头晕目眩。奥斯曼人的传奇将领,瓦尔纳奇迹的创造者,也是第一次给予匈雅提正面战场大败的奥斯曼将领。 “在解决掉我们的问题之前,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吕卡翁这个叛徒的下落。”卡拉查恐怕还是相当在意吕卡翁的。武官派系之中,吕卡翁几乎可以说是卡拉查一手拔擢上来的将领。也是他的左膀右臂。但没有人能想到,吕卡翁会这么光明正大地背叛奥斯曼,甚至转身就在帝国军中担任要务。这一系列变故,不仅让整个奥斯曼帝国丢失了巴尔干的所有利益,还让文官集团找准了机会重新崛起。亚美尼亚的诸多帕夏与文官集团之间也有错综复杂的联系,重新迁到小亚细亚之后,奥斯曼内部局势无疑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死之后,魔鬼会在地狱里告诉你的!” 普布利乌斯当然不会畏惧一个已经显得有些年迈的指挥官。而且卡拉查从不亲临战场一线,他的实力从来没有得到过战争的检验。 第两百零一章 战局扩散 普布利乌斯透过木料燃烧后产生的滚滚浓烟,密切关注着卡拉查的一举一动。此刻的奥斯曼帝国最高军事指挥官,此时显得更加云淡风轻。 “为什么奥斯曼的军队会来攻击雅典?!”普布利乌斯正手握剑,格挡开卡拉查一次试探性的进攻。随后立刻挪动脚步,企图来到卡拉查的侧面。 然而一个经验丰富的将领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卡拉查始终通过转向,让自己面对着普布利乌斯的剑锋。 “进攻雅典?普布利乌斯将军,您恐怕误会了。”卡拉查欺身上前,挥动武器又进行了几次突刺,但被普布利乌斯一一拦截,“我们只不过是在追杀一群穷凶极恶,但穷途末路的海盗而已。他们进入了雅典比雷埃夫斯的港区,我们自然追了过来。” “你最好不要把帝国的将士们当成一群傻子!” 普布利乌斯显然已经意识到了卡拉查是一块难啃的骨头。身为这一战的指挥官,他必须要尽快脱离卡拉查的纠缠,并对战局做出指挥和控制。 此时比雷埃夫斯港内的战场已经碎裂成了无数区块,根本没有所谓的主战场之分。这时候,一个英明的决策可以轻松扭转战局。只是,普布利乌斯感到奇怪的是,卡拉查似乎对军队的指挥问题毫不在意。除非他留有其他后手,否则如今合理的解释就只剩下了一个——他只希望这种消耗最慢的捉对厮杀和缠斗可以持续下去,直到……直到奥斯曼人的后续部队到来! 否则,卡拉查不可能会只带这么点人来强攻雅典。 “被帝国在巴尔干打得抱头鼠窜,你们还真没有一点儿反省的意思?”普布利乌斯的攻势越发迅猛。他的脚步也越来越迅疾。高频率的斩击和劈砍取代了保守的突刺,以尽快结束无意义的缠斗。 如今不仅比雷埃夫斯危在旦夕,原本出去劫持奥斯曼舰队的拉提乌斯公爵以及弗朗西斯科提督只要决策出现一点儿激进的失误,也有可能落到船毁人亡的下场。奥斯曼主力舰队在与马穆鲁克的战争中,几乎没有收到任何致命的创伤。经过这几个月的整修仍然能保持强大的战斗力,这是雅典几艘负责海防的桨帆船无法匹敌的对手。 此时如果奥斯曼人的舰队看到比雷埃夫斯港火光冲天,浓雾弥漫。恐怕会更加迫切地想要支援港区的友军。 卡拉查只专注于防守,体力损耗远远小于普布利乌斯。丰富的战场经验多少让他能显得更加游刃有余。他瞥了一眼气喘吁吁的普布利乌斯,轻笑道:“普布利乌斯将军,我想您应该准备撤离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雅典而非君士坦丁堡,不过,我们这次可不是只准备了三千个人,加上一帮海盗这样的乌合之众。” …… “如果不是普布利乌斯发现了什么极其严重的变故,他绝对不会下令用点燃港区这么极端的方法来驱逐港区里的这群家伙……”约翰站在修道院高塔的窗台上,凝视着战场上的一举一动。港区的喊杀声与浓烟烈火已经给雅典内城带来了些许骚乱。哪怕有宵禁制度干预,也永远无法阻止那群富有“冒险精神”的人出来寻死。 索菲雅裹紧了披肩,神色同样有些凝重。 一场戏剧般的劫掠演变成早有预谋的围城。 不客气地说,雅典此刻已经危在旦夕。 “陛下!陛下!拉提乌斯公爵紧急奏报。”一名卫兵突破了世俗骑士们的层层保护,喘着粗气冲到约翰身后。 在亲自见到拉提乌斯与弗朗西斯科之前,情况恐怕只坏不好。约翰也有些心理准备。 “说。” “弗朗西斯科提督大人观测到了奥斯曼人在比雷埃夫斯港停靠的船队故意做出无人防守的姿态引诱帝国的船队进入海湾。但是提督大人判断,奥斯曼人恐怕在不远处的海上还有更多的舰队隐藏在浓雾之后。随时都有可能对我们的舰队,甚至整个雅典城发起进攻。为了陛下的安全,提督大人建议您和公主殿下尽快撤出雅典!如果奥斯曼人大举进攻港区之前,弗朗西斯科将军还没有重新控制港区,雅典城就将朝不保夕。” 这段长报一气呵成,但隐藏着浓郁的血腥味儿。约翰下意识地抬起头。东方的海平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些泛白。 只要阳光驱散了海面上雾气的遮盖,雅典舰队的脆弱就将暴露无遗! “索菲雅,我让人带你撤退。先穿过科林斯地峡去摩里亚避难。托马斯亲王应该会安排船只把你送回贡布里涅。”约翰给了伊芙蕾和尤斯廷娜一个眼神,二人立刻一左一右分别抓住了索菲雅的双手。 “我不去!雅典的城墙和哥哥能保护好我的!” “索菲雅,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约翰忽然抱住了索菲雅,在她温润的额头上轻轻一吻,随后轻声道:“奥斯曼的舰队能搭载的兵力源源不断,而雅典的守军算上意外调集的圣座卫队也只有区区几千人。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就绝对不能冒险。这和之前几次都不相同。索菲雅,你必须离开。如果雅典真的出现了什么意外,莫雷他们足够能保护好我了。” 索菲雅垂着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当然能理解约翰的意思只是想更好地保护自己。但她却多少感到有些不甘。如果说菲尼克斯军团名义上共同属于她与约翰,那么此刻索菲雅更希望拥有一支只听命于自己的兵团,让约翰下次不再有充分地理由把自己赶出战场。 “天一亮,奥斯曼海军大举进攻的时候,就再也没有机会撤退了……等你到安全地抵达摩里亚后,别忘了告诉托马斯亲王……如果雅典到时候还在我们的控制之下,尽快……派出援兵。” 索菲雅噙着眼泪点了点头。 局势仍然在恶化,雅典此时可以说是孤立无援。 “哥哥……不要强撑……完整地回到贡布里涅……” “我知道。” 第两百零二章 死地 雅典城防军与奥斯曼军队的拼杀进入白热化之后,黎明也逐渐到来。但这个黎明,对帝国而言相当黑暗。海面上的浓雾在阳光的照射下并不会持续太久了, 索菲雅几乎是被伊芙蕾和尤斯廷娜一起架上肩舆的。约翰还特地分出了一半的世俗骑士和少量轻装斥候骑兵在旁保护。这里到摩里亚还有段路程,而且现在没有人知道此事摩里亚有没有收到“海盗”的袭扰。 在肩舆离开雅典之后,约翰立刻带着近卫来到了普布利乌斯身边。港区的烈火仍然在燃烧,但是普布利乌斯已经在亲兵的保护下暂时撤离了第一线战场。 “陛下,如果这一仗我们战败了……请将我从圣座卫队中解职。”普布利乌斯的盔甲上有卡拉查留下的几道划痕,两方倒是点到即止了,只不过对普布利乌斯而言,这是一种最残酷的侮辱。 麻痹大意,轻敌,自断后路,不做任何情报工作,甚至还主动出击暴露后备兵源。如果不是弗朗西斯科和拉提乌斯察觉到了异状,恐怕此时比雷埃夫斯海湾中已经多了无数帝国海船的残骸了。而这一仗,普布利乌斯也几乎犯下了一个指挥官不应该犯下的所有错误。 “在你被解职,哪怕是受到最高法庭审判之前,给我指挥完这一战!”约翰丝毫没有给普布利乌斯多做忏悔的机会,如果因为这一仗,普布利乌斯丧失了身为一个军团最高指挥官的自信,那才是帝国最大的损失。 普布利乌斯的年轻是一把双刃剑。一侧已经划伤了帝国,那么另一侧,必须要他亲手砍刀奥斯曼人头上。 约翰抽出了自己的手半剑。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庄重地放到了普布利乌斯手里。 “约翰陛下……”普布利乌斯显然有些受宠若惊。按眼下的情况,就是约翰将普布利乌斯直接革职都在情理之中。 “贵族、将领与皇室之间互相的不信任已经给帝国带来过无数灾难了。我希望这种现象到巴列奥略王朝,到这一刻,能得到终结。”约翰神色凝重地拂起紫色肩衣,直指不远处激战正酣的雅典城防军,“哪怕眼下,我们处于劣势,但我希望,我最后能看到你亲手为我呈上捷报。” 奥斯曼人对比雷埃夫斯港的防守显然走上了一种极端,港区哪怕已经被浓烟与火焰包裹,奥斯曼人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仍然在与帝国的军队厮杀。他们很清楚,如果能守住港区,等到援兵赶来,就是一场势如破竹的攻势,就算被城防军驱逐,此时也是对城防军人手造成杀伤的最好机会。到时候重新进攻海墙,战损比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划算了。 卡拉查一边组织军队重新建立有效地抵抗,一边着重观察着港区内部的地形。周围仅有的几处制高点无非是港区的巡防塔楼,还有不远处修道院的高塔,冲进来之后直接可以对外城区进行肆无忌惮地攻势,而港区在一场大火之后化为废墟,也会有足够的空间方便攻城武器展开。 “卡拉查将军,雾气慢慢散去了!”卡拉查身旁地士兵逼退了几个城防军的围堵,指着不远处的海面,神色之间满是兴奋,“我们的援军马上就到!” 然而,卡拉查似乎并没有他的卫兵那么乐观。如果仔细观察这帮穿着海盗罩衫,佯装劫掠的士兵的模样,不难发现,实际上,他们就是原本戍卫埃迪尔内的苏丹近卫。这次对雅典的进攻,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复仇,也是近几年重新打开巴尔干大门唯一的机会。 只是,帝国的抵抗比他想象地要激烈很多。 “罗马人很快就会反应过来,不仅是希腊其他城市的援兵,摩里亚,埃迪尔内,君士坦丁堡……这些地方的驻军收到消息后会从无论海路还是陆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我们在这里的优势如果无法转化成胜势,到时候,我们不仅无法顺利夺下雅典,甚至连活着回到小亚细亚的机会都没有!”卡拉查的不安感相当强烈,以至于他不得不提前派人去要求后续的舰队立刻赶赴增援。 “记住……我需要一个小时之内看到支援舰队,否则,我们第一时间撤出雅典。” “卡拉查将军?但是,只要我们再坚持一会儿……” “贪得无厌只会让我们损失更多!”卡拉查怒吼道,“返回你的战斗序列,我不能让苏丹近卫军团全数折损在这种没有意义的防守战上!” …… “弗朗西斯科提督!是船!船!奥斯曼人的舰队!”神色慌张的水手冲进了船舱,弗朗西斯科只是小眯了一会儿,来缓解一夜高度紧绷的神经。 但水手们立刻带来了一个接一个他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他们有十几艘船,甲板上站满了士兵,他们正在以最快的航速向我们驶来!” 不仅是浓雾已经被光芒驱散,而且汹涌的海浪也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此时,雅典舰队那弱小得可怜的装配在奥斯曼人眼中已经暴露无遗了。 弗朗西斯科随手抄起一件长袍披上,三两步赶到甲板,并立刻拽住了舵手的衣领:“撤退……先撤退!我们绝对不能和他们的舰队交火!” “提督大人,他们的船比我们快,如果他们黏上来,我们恐怕撤不了太远!”几个水手只是初步估量了一下奥斯曼人的舰队,就做出了判断。双方的船体质量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交火一旦发生,希腊舰队绝对有全军覆没的可能。况且尤比乌斯-光辉号此时几乎没有任何战斗力,还封存在港区内,仅仅凭借这几艘小船想做出拦截,是痴人说梦。 拉提乌斯此时果断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他们的航速如此之快,不方便转向向我们追击,应该是雅典城里出了什么变故,他们想要去增援!我们先返回雅典,帮助普布利乌斯将军守住港区!哪怕他们有千军万马,也要将奥斯曼人拦在雅典,我们身后就是君士坦丁堡,我们无路可退!” 第两百零三章 荒芜 在这个年代,信息的传递几乎完全依靠人力。就算传令的轻骑在路上不出意外,往返于各个城市,得到了支援,等到军队集合,上路,再赶到雅典,至少要多花费几天时间。 很显然,雅典等不起。当奥斯曼人的船队正式抵达比雷埃夫斯港沿岸之后,普布利乌斯最终也没能从卡拉查手中取得港区的控制权,这就意味着,成千上万的奥斯曼军队,将不受任何阻碍地对雅典外城发起进攻,而仅剩下少量城防军的帝国,则无法做出任何反抗。 拉提乌斯,最终拉响了总督府侧楼楼顶的青铜大钟。所有外城居住的公民,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进入雅典内城。否则,当港区防线崩溃之后,没有人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这段时间不会大于一个小时,公民们甚至没有时间整理出所有财物。奥斯曼人既然是有备而来,后续的攻势只会越发迅猛。 “陛下……您先撤离雅典!圣座卫队在这儿还能坚守一会儿,如果雅典有什么闪失,一定要让凤凰舰队重新夺取制海权,然后从陆路包围这群孤立无援的奥斯曼人……”普布利乌斯的这番话更像是临终前的祷言。此时他的语气里也没有任何生气,却有与雅典共存亡的决绝。 雅典城墙在奥斯曼人的强攻之下能坚持多久,只是一个未知数。不过就算城防军能撤回雅典内城,重型投石车,攻城槌,以及数倍碾压的人数优势面前,援军的增援显得那样遥不可及。 最终的结局,恐怕也只是在卫城遗迹之下,染上帝国将士的鲜血。 但普布利乌斯不会投降。 这与胜负生死无关,这是帝国将领的血性。 只是,约翰并没有理会普布利乌斯这番慷慨激昂的辩诉。虽然他对生命相当珍视,此刻他思考的仍然是如何解开危局。内城城墙在大型攻城器面前,只是一个千疮百孔的装饰,却并不意味着约翰就会仓皇逃离。 “我们现在还剩下多少人。”约翰抬起头,盯着普布利乌斯的双眼,“我说过,雅典绝对不能沦陷,增援也一定会到来。至多坚持一天。底比斯和萨洛尼卡离这儿也不算太远!” 普布利乌斯有些茫然,别说是他,恐怕此时乔万尼在这儿,哪怕贝利萨留转世来指挥这场战役,也只能望而兴叹。绝对的实力差距不是信仰和勇气可以弥补的。 “说啊!” “算上预留的城防军,再加上撤回内城,可以临时征战的民兵,最终我们可以指挥的兵力应该也不会超过四千人。而且港区的拉锯战已经消耗了我们主力士兵大量的体力,他们甚至一整夜都没有得到过一秒钟休息。按照现在奥斯曼人舰队的规模来看,他们至少输送了两万人抵达战场。还有大量精密的等待组装的攻城器械……悲观来说。我们没有任何胜算……”普布利乌斯已经开始让部队向后梯次撤退。 如今奥斯曼人已经成功登陆,帝国也无力再阻止奥斯曼人的不断推进,港区没有任何防护的对攻,对于人数处于绝对劣势的帝国而言,只是在加速死亡。 普布利乌斯握剑的手有些许颤抖,但现实已经相当残酷地摆在了他面前。 “陛下……撤退。这一次,圣座卫队恐怕无法庇护您的安全了……” “嗯……命令部队,与我撤回内城。准备死守。” “内城?!”普布利乌斯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了站在约翰身边的莫雷。他甚至期待着莫雷将约翰打晕之后抬着送回君士坦丁堡。 只可惜,世俗骑士只负责保护共治皇帝的安全,并不会干预约翰所做出的任何决策。对他们而言,哪怕约翰此时下令去取卡拉查的人头,他们也会义无反顾。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把你们带到了雅典,总要把你们好好带出去……”约翰拍了拍普布利乌斯的肩膀,只不过这一幕看起来多少让人有些啼笑皆非,“内城的城墙再脆弱,抵挡半天的强攻总没有问题,这半天之内,正午之前,我们可以做很多事情。” “约翰陛下。您的生命远远比这座雅典城重要。但雅典内城就是孤立无援的高地,到时候再要想撤离,就不是这么简单的问题了。”普布利乌斯最终还想规劝几句,还是被约翰摇头拒绝。 战争,似乎正朝着一种不可控制的方向开始发展了。 …… 雅典内城的可不是埃迪尔内的内城墙。拉提乌斯在获得雅典公爵头衔的时候,并没有打算过整修雅典的内城。当然也包括城墙。帝国当年从佣兵手里夺回雅典城的时候所留下的痕迹还依稀可以辨认。 弗朗西斯科与拉提乌斯在紧急撤离比雷埃夫斯港区后,也迅速带领所有的水手和城防军抵达了内城之中。而此时,内城还集中了雅典几乎所有的公民,甚至没有多余的建筑来安置从港口第一线撤下来的伤员。 “陛下,现在这里人员的密度,就是奥斯曼人的抛石车一块巨石砸过来都有可能伤及大批士兵或平民……内城的防守崩溃恐怕也只是……”拉提乌斯的忧虑全部写在了脸上。突围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但死守,更像是坐以待毙。 “如果我们撤离,就等于拱手让出了之前在巴尔干取得的全部优势。雅典与埃迪尔内不同,这里有得天独厚的交通优势,比雷埃夫斯港的存在就能让奥斯曼把亚美尼亚高原和小亚细亚的优秀兵员源源不断地送往巴尔干。以帝国如今的状况来看,让出雅典,不超过两年,罗马就又将成为只剩一座君士坦丁堡的一城之国!难道你们愿意眼睁睁看着局面变成这个样子。”约翰这话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没有人愿意看到帝国三年的成果功亏一篑。 说到底,还是太小看穆罕默德的魄力了。当初帝国乘奥斯曼内乱之危直捣黄龙,今天穆罕默德就来了个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陛下,我们还能做什么?” “死守……待援。” 第二百零四章 抵死之战 如果非要形容雅典内城到底有多脆弱的话,当年佛罗伦萨派往雅典的治安官,在见到外城失守之后直接向帝国投降,应该就是最好的见证。当时帝国手中无非万人兵马,常驻于雅典的乔迪拉手中少说应该还有五千有生力量。实力悬殊并不大,但乔迪拉非常果断地放弃了对内城的防守。 而对帝国而言,如今最好的消息就是剩余的城防军利用普布利乌斯在比雷埃夫斯港拖延的那些时间,将青铜重炮撤回了内城。而乌尔班的火器工厂,或许是因为当初约翰的无心之举,正好也在内城城墙的庇护之中。 只可惜,火器工厂所生产的大量轻装火炮早已送出去列装给了凤凰舰队或其他城防并不充足的城市。而重炮只此一门,可以装配的实心弹,也仅仅只有九发而已。更何况,雅典的城墙上可无法架起如此厚重的攻城巨炮。如今存放在内城,青铜重炮也只是一具摆设。真正有用的,倒还是当初乌尔班借着约翰送过来的几条火枪,按次打造的百余条火枪。只不过作为试验品,他们的质量相当糟糕,弹药也不齐备,却也只能临危受命。 拉提乌斯甚至调动了总督府的所有卫兵,虽然加起来不过百来号人,但这也是雅典真正意义上的最后防线。 所有人,都把赌注压在了眼前这一道看起来脆弱不堪的城墙上。 “拉提乌斯公爵……你让几个人,去准备一些火药。万一……万一内城沦陷,第一时间摧毁乌尔班工厂所有的痕迹。包括这门重炮。”约翰捏着左手手臂上的细肉,声音有些颤抖。一整日没有休息,他已经相当疲惫。但此时他的任何一个决定都牵扯到近万人,甚至整个帝国的命运,约翰也只能用疼痛让自己尽量保持冷静和清醒,“另外,把所有会使用火枪的人集中起来,分成一个小队,让弗朗西斯科来指挥。这年头的火枪,分散开来装配没有任何意义。这些用火枪的士兵,一定要随时保持高机动性,哪一路城墙压力大了,立刻过去支援……内城不大,跑这两步路也不算太难……” 拉提乌斯单手抚胸后退半步,以相当正式的礼节接受了命令。但这一切,无疑又为这场防守战渲染上了一丝悲情气氛。 “还有,普布利乌斯、” “陛下……” “让所有的……公民,伤病,以及昨夜没有得到休息的士兵,全部到阿克罗波利斯山丘上修整。这恐怕是帝国最后一次发挥卫城的避难作用了……” 雅典卫城本身的功能实际上就是发生城市战争时市民的避难所,卫城四周有坚固的壁垒,而阿克罗波利斯山丘独特的地形只能让敌人从西侧登上顶峰,也就是说,需要防守的仅仅只有一个隘口,其他三面都是悬崖绝壁,难以攀登。当然,卫城城墙的防守意义如今早已不复城邦时代,也唯有险要的地形还有其独特的防守价值。 “内城城墙失守只是时间问题。但算上平民,阿克罗波利斯山丘绝对无法庇护我们所有人……最后一步。让所有平民,包括女人、老人和儿童,举起武器。” “陛下,我们的军备大部分还在外城,来不及运送到……”拉提乌斯刚想开口,却被约翰生生打断。 “但凡我们的士兵有一个人阵亡,就让后面的平民拿起他的武器,没有武器的,就搬动巨石,就削尖树枝。雅典,绝不能沦陷……” 约翰一度也曾认为自己对平民们的期望有些不切实际。他甚至这个年代多数整日与土地为伴的农耕工作者或许多少有一些力气,但他们却更渴望生存。或许他们会在内城城墙坍塌的那一刻向奥斯曼人投降。只是,约翰多少有些低估了拉提乌斯治下,人民对于正教和罗马的信仰。 “我们没有粮饷,没有补给,武器弹药不足。唯一能够仰赖的就是不知道还在何处的增援……” 卡拉查在比雷埃夫斯港立刻着手指挥攻城武器的组装。他比罗马帝国更知道时间的重要性。拿下内城,就是转攻为守。依靠雅典的城市和地形优势,抗击接下来抵达的援军。不过,他还是决定做一次最后的尝试。 “约翰陛下,埃迪尔内那一战,可谓是让奥斯曼吃尽了苦头啊……不得不说,您相当大胆,也相当睿智。而您的手下,也同样善于隐忍和伪装。” 卡拉查还是遣了使节邀请约翰在城墙之外做最后的谈判。既然攻城武器还在组装,大家也不缺这点时间。 “约翰陛下,我相当尊敬您的指挥艺术和领导才能。相信罗马帝国在您的领导下……如果您还有机会的话,会再苟延残喘些时日。”卡拉查身边没有任何亲兵,约翰同样也没有带上世俗骑士。双方素未谋面,却像是阔别多年的旧友。 “卡拉查先生,您可以说出您的目的,这样我们方便早点拉开架势。” 至于为什么不在谈判时伏击卡拉查,约翰当然有过考量。此次奥斯曼来进攻雅典,必然蓄谋已久,卡拉查只是作为一个最高指挥出面而已。奥斯曼人绝对不会因为卡拉查有什么闪失就放弃对雅典的攻势。然而,在谈判过程中帝国动什么手脚的话,雅典城很可能会迎来一轮屠戮。 “我们没有什么额外的要求。让出雅典城。我们依然可以敞开大门,让您和您的军队完好无损地离开。但如果兵戈正式拉开,我们绝对无法保证您的生命安全……”卡拉查的语气相当平缓,但却有着凛然的杀气。约翰也只在拉提乌斯身上偶尔能体会到这种感觉。 严格意义上说,这就是不容反抗的威胁。十拿九稳的攻城战,奥斯曼人连约翰的生命都无法保证,会对城内忠诚于帝国的普通公民做些什么,不言而喻。 “战争的胜利永远不是靠乞讨获得的,卡拉查将军。” “那么如您所愿,陛下。” 第二百零五章 最后的卫城 双方的战前谈判不过是匆匆走个过场。并没有达成任何共识。这更像是一场仪式,为奥斯曼对雅典发起的最后攻城吹响了号角。 “集中攻击攻城武器周围的士兵。尽量延缓他们靠近城墙的时间!”普布利乌斯的计划,是利用雅典内城的城墙尽量拖延时间,把最后的赌注压在阿克罗波利斯山丘的唯一一条山路上。 很快,奥斯曼人的先头部队就对城墙发起了第一轮试探性的进攻。卡拉查指挥军队沉稳且善于掌握时机,对于后备军团的利用也是拿捏自如。他的冷静直接给瓦尔纳十字军带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溃败。 而针对这一点,普布利乌斯绝对不会在这一轮攻击中就将所有的底牌全数压上。 “弓弩三轮交替齐射,每轮齐射预留五秒钟空隙,节省弹药!” 三阵式齐射,是对抗大规模围城时通常会采用的手段,通过牺牲打击的密集性来增加打击范围。可以有效阻碍敌人的进攻速度,普布利乌斯这么做,就是在给火枪手们争取装填的时间。 火枪的数量相当有限,因此装填时间显得更加重要。雅典的城防军中有一部分威尼斯火枪手,即便如此,想要有效造成杀伤,每一轮进攻,都至少要给这群火枪手腾出至少一分钟的再装填时间。 听起来相当短暂,但在这样的攻城战中,一分钟,足以让奥斯曼人冲到城墙之下。 但这帮士兵,并不是普布利乌斯最担心的事情。雅典内城居高临下的地势,可以让他很清楚的看到远处,奥斯曼人运送抛石车组建的士兵已经缓缓来到了雅典的中心广场。那里远远超出了所有火器和火枪的打击范围,却可以轻松将巨石投入城内。 “如果没有办法摧毁掉这些东西,我们的城墙恐怕熬不过一轮抛石就得完蛋……”普布利乌斯半靠在城墙上,焦躁地自言自语着。 卫城内只有几十匹战马,甚至没有严格意义上的骑兵。再加上卡拉查绝对会在投石营地周围布设重兵,这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普布利乌斯将军,右边!他们的人从右边聚过来了!” 内城墙与新式的凹陷型棱堡城墙是相反的极端,外凸的构造让身为指挥官的普布利乌斯哪怕站在城墙中段也很难全方位观察到整个战局的一举一动。然而雅典的街道错综复杂,奥斯曼人可以轻松避开一些火力密集的区域,从帝国守军的视野盲区发起进攻。 “火枪小队暂时不要做出移动,带三百个步兵,和我去右边!”普布利乌斯深知卡拉查用兵的变化无常,当然不会让卡拉查轻易牵着鼻子走,但当他带着几百城防军抵达右侧时,奥斯曼人的攻城梯已经稳稳搭设在了城墙上。甚至已经有人冲上了城墙。 这几乎意味着城墙防线在奥斯曼人和帝国拉开第一个照面的时候就已经崩溃,但普布利乌斯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如果缺口被奥斯曼人放大,他们只会更加疯狂地涌入城墙。按照计划,哪怕城墙再脆弱,至少也要坚持到午后,才能给雅典城中的罗马士兵们看到第二天日出的机会。因此,他也只能先将城墙上的奥斯曼人驱逐出去。 “普布利乌斯将军!” 所有士兵,没有得到任何指令,就这样在普布利乌斯的带领下杀进了奥斯曼的人群。见到援军赶来,原本节节败退的右侧城防军也算是士气大振,重新握紧了武器。 只是交手的一瞬间,普布利乌斯就明白了,为何右侧城墙会沦陷得如此之迅速。 无论是海盗罩衫下的甲胄,还是使用武器的架势,都已经将真相摆在了他面前——这群人不是什么海盗,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奥斯曼士兵,这就是当初让已经被置于死地的穆罕默德奇迹般带出埃迪尔内的苏丹近卫军团! 只是与其中一人交手,武器也只是短暂的接触,虎口传来了疼痛就已经让普布利乌斯了然,卡拉查,或者说穆罕默德对这一仗,是下了血本的。 哪怕没有这群近卫军团,雅典城也是九死一生。而他们的出现,无疑是给这尊棺材封上了顶盖。 “让火枪小队分出一半人立刻过来支援!还有,让剩下的立刻去左侧城墙待命。卡拉查既然带来了近卫军团,就不会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最后……没必要再节约弹药了。用最快的速度装填射击。”普布利乌斯尽量以最快的语速给身边的亲兵下达了指令,继而又迅速进入了战群之中。 “将异教徒送入地狱!” 真正论起格斗技巧,普布利乌斯甚至不是一个普通苏丹近卫的对手。但由他亲自指挥的防线,终于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反击。 苏丹近卫的每一次仿佛能劈山裂石的斩击都能让他感到难以招架,但普布利乌斯却又一次次强撑着完成了反击。而他发出的每一声战吼,似乎都在给予士兵们激励,直到火枪小队的增援赶到,城防军还是强行将苏丹近卫的攻势拦截在了城墙之下。 但是依靠火枪,苏丹近卫才只在城墙上留下了几十具尸体就安然离去,仅仅这一线攻城,城防军的损失就到达百人以上。这还是在帝国占有地形优势的条件下。 普布利乌斯很难想象,战局发展下去,会变成什么情况…… …… “陛下!您应该先前往卫城避难!奥斯曼人的投石车组装完成之后,这里就在他们的射程范围之内,谁也不能保证您的绝对安全!”莫雷最终还是开口了,他需要保证约翰的安全,但现在还站在城墙之上,与送死没有任何区别。 “莫雷,如果是父亲,我们脚下就是狄奥多西城墙,你认为,父亲会离开前线,瑟缩在皇宫之中吗?”约翰的眼神中倒是没有多少畏惧。 如果说两年前他还为前世的一切担惊受怕的话,如今,他的血脉,已经真正与这个千年帝国联结在了一起。 “为了巴列奥略……为了罗马……” 第二百零六章 穷途末路 约翰的坚定或多或少也鼓舞了雅典内城守军的士气。作为巴列奥略王室已经确定的皇位继承人,与普通士兵奋战在即将沦陷的城墙上,其他人就更加没有了后退的理由。 然而在卡拉查眼中,约翰做出的一切努力更像是为了赢取荣耀的骑士,在临死前所做的最后挣扎。 “校准投石车,瞄准中部城墙。苏丹大人对罗马人皇帝的生死毫不关心。”卡拉查握着护手剑的剑柄,扫视过内城城墙外沿。 因为奥斯曼军队前后不一,错乱开的攻城节奏,如今城墙上,罗马人的防线也已经凌乱不堪。更重要的是,奥斯曼人每一次冲上城墙,都会给雅典的城防军带来极大的杀伤。卡拉查并不吝啬苏丹近卫军团的运用。穆罕默德下达的是死命令,既然近卫军团的控制权全权在他手中,只要能夺下雅典,就算是建制被摧毁也绝对值得。 更何况,帝国如今早就没了这个能力。 “记住,我们不需要俘虏,也不需要仁慈……” 得到命令的奥斯曼人立刻对城墙发起了第二次,也是正式的攻击。此时,投石车已经在数百名工匠和仆兵三个多小时的努力下已经搭建完成。 山呼海啸般的攻势,随着卡拉查一声令下顷刻启动,在雅典狭窄的街道之中,这样的景象尤为震撼人心。 “普布利乌斯将军……” “别乱!继续用箭矢压制!”普布利乌斯带着几个城防军推到了奥斯曼人刚刚架设上来的攻城梯,一边给已经上膛完毕的火枪手让出垛口对城墙下的敌人展开压制。哪怕是为了拖延时间,也不能轻易让出城墙上的空隙。 “将军!投石车!” 不知是哪一名士兵突然的一声大吼,普布利乌斯本能地趴倒在了地上。而下一秒,一枚巨石就擦着他的头皮飞了出去,落在了城墙后的地面上,崩飞的碎石与震耳欲聋的巨响,几乎一瞬间就摧毁了城防军的防守意志。 这不是箭矢,不是盾牌可以格挡的东西。 “他们的投石机已经开始校准了!城墙很快就会失去防守价值!通知所有人,向卫城撤退!”普布利乌斯仍然保持着冷静。这种体积的巨石只要精准命中内城城墙,对城墙而言就是宣判了死刑。如果死守城墙,雅典恐怕连正午都无法熬到,就会因为城墙坍塌而被涌上来的军队尽数歼灭。 “将军!陛下还在城墙上!” “你说什么?” 此时中段城墙的情况更加不容乐观。因为普布利乌斯已经将火枪小队分成两支分别防守左右两线,中段城墙并没有火器火力的掩护。加上第二轮进攻,卡拉查理所当然地改变了主攻方向。此时,奥斯曼人已经在中段城墙开拓出了一片登城阵地。 部分世俗骑士已经与城防军共同投入了城墙的防守,然而帝国士兵的情况仍然不容乐观。苏丹近卫军团的兵力仿佛源源不断。不仅快速削减着帝国的兵力,也在为突破城墙不断制造机会。 奥斯曼人已经在城墙上立足,就意味着剩余的士兵想要撤退,必须要有人留守在城墙之上,抵挡奥斯曼人的攻势。 “陛下,往卫城上撤退!他们开始投石的时候,城墙就已经没有任何防守价值了!”莫雷一手摘下覆面盔,一手挥舞巨剑拦腰斩断了一个刚刚从攻城梯上爬上来的奥斯曼士兵,“让世俗骑士掩护你后退!” 刚才的那枚巨石,已经证明了整段城墙都在奥斯曼人的攻击范围之下。约翰的安全,根本无法得到任何保障。 “莫雷,让你的人退回来!” “别指望城防军能为我们争取什么时间,你们都撤!给卫城的防守战争取时间。时机成熟了我们会撤退的!”莫雷重新戴上了覆面盔,冲向了奥斯曼人在城墙上的阵线。 “你是世俗骑士!你的首要任务是保护你的主保人的安全!现在,我命令你撤退!”约翰怒吼道。世俗骑士是额我略三世给予他的最后一道屏障,而莫雷,更是他的至交,他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莫雷折损在这种地方。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对拱卫在身边的另外两名世俗骑士道,“缴械莫雷,带上他,后撤。” “但是陛下……” 约翰凌厉的眼神硬生生把世俗骑士的后半句话给憋了回去,趁莫雷不备时,刀背一击就敲掉了他手中的重剑。这种技巧对世俗骑士们而言并不陌生。 莫雷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显然惊吓到了,回过神,才发现居然是自己的同袍:“你们想干什么!” …… 通往阿克罗波利斯山顶的山路相当崎岖,居高而下的山势会对奥斯曼军队的进攻造成不可逆的阻滞。但让出内城城墙,同样是一柄双刃剑。这就意味着,奥斯曼人可以毫无顾忌地推进攻城武器阵地的位置。最终,只要角度允许,卫城恐怕也会失去他绝对安全的地形优势。 “普布利乌斯将军……我们还有多少人?”莫雷是被三个世俗骑士共同架上山顶的,此刻看起来多少有些狼狈。 “平民暂时安置在卫城内,城防军与圣座卫队加起来应该还有两千多人……陛下,如果想继续舰首的话,我们必须要强行应征民兵了。”普布利乌斯还喘着气,虽然有甲胄保护,但是身上罗少被留下了一些伤口,在战斗中还没什么感觉,等闲置下来后,疼痛也在随之扩散。 “装备够吗?”约翰环视了一圈四周还在喘着粗气的城防军。从港口的攻防战到狼狈撤退至卫城,帝国的士兵已经折损过半,而奥斯曼人的损失相比起来则是不疼不痒。 “抢救回来的那些,加上伤病换下来的。多少足够武装两百人左右了。”普布利乌斯摇了摇头,“情况很不乐……” 普布利乌斯话音未落,忽然,刚刚被几个世俗骑士放下来的莫雷在约翰身后大吼了一声:“陛下!趴下!趴下!” 第二百零七章 向死而生 直到崩起的石块在胸甲上砸出了一个凹陷,随后胸口传来了一阵无法抑制的窒息感,约翰才明白,刚才那一秒钟之内发生了什么。 他很想再说句什么话,但是喉咙中不断涌上来的甜腥的血液阻止了一切。四周所有人似乎都相当手忙脚乱,都在急促地呼喊着什么,然而约翰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普布利乌斯将军……” 他尝试着滚动喉咙,却咽下了一大口浓稠的鲜血,疼痛感缓慢扩散开来后,周遭的事物也随之变得模糊,扭曲。 直到最后,漆黑降临之前,无力垂下头的约翰,看到了自己身体四周的一大摊猩红。 …… “陛下!” “陛下!”莫雷瞬间挣脱开了世俗骑士们的控制,两步冲到约翰面前。但此时,也许是因为失血过多,约翰早已经没了多少意识。只能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力量抬起,却无法听到,也无法看到四周的变化。 “普布利乌斯将军,你带人守住山口。征召兵的事情一会儿再说!拉提乌斯公爵,别去卫城的那帮子平民里找医生,不管用!陛下需要一块安全的空地先平躺下来!” 在索菲雅和约翰身边待久之后,耳濡目染之下,莫雷当然会对民间游方医生感到浓浓的不信任。 当然,既然投石的范围已经到达了这里,卫城之上自然也就没有了所谓的安全的地方。 奥斯曼人并不会给帝国留下任何喘息的时间。尤其是在眼下,只差最后一步的时候。 “为了陛下!守住阿克罗波利斯山丘!” 普布利乌斯也无法断言,约翰重伤昏迷之后,对军队会产生怎样的影响。他也不敢把消息扩散出去。只能以最快的速度重新巩固防线。来为雅典赢得更多的时间。 除了少数几个世俗骑士跟随莫雷侍卫约翰之外,其余的人全部都投入了第一线战场。按照奥斯曼人的性格,接下来的攻势将会源源不断,直到帝国兵力耗尽。 只为了争取时间,普布利乌斯采用了最传统的罗马方阵来防守山口。通向卫城山顶既然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并且这条路只需要四个人就可以堵得水泄不通,那么普布利乌斯就指挥军队,依次以塔盾列阵,所有士兵排成四人一列。直到通往山顶。不求对奥斯曼人造成多大的杀伤,只求坚持到午后,黄昏。 奥斯曼投石机丢上来的巨石和因为巨大动能崩碎的石块,此时也成了罗马城防军防守的武器。顺着垂直的山体将巨石直接推落下去,不仅可以造成大量的杀伤,还可以破坏山体和山道,延缓奥斯曼人前进的脚步。 “普布利乌斯将军,您已经做到了您所能完成的一切……”拉提乌斯摇了摇头,将护手剑插在地上,瞟了一眼城墙下的悍不畏死的奥斯曼苏丹近卫。 他不知道最终,他会不会因为这场战役而牺牲。但他至少能确认,他会搦战到雅典和平的那一刻。 “陛下怎么样,公爵大人……” “绷带很紧张。这儿的条件也只允许我们做初步的止血……只能说,情况并不乐观。哪怕陛下的胸甲抵挡了大量冲击带来的伤害,但依旧昏迷不醒,我们几乎可以断定……陛下身体的内部也受到了创伤……” 二人同时陷入的沉默。这样的伤势,加上眼下这样的环境。几乎已经宣判了约翰的死刑。除非神迹降临,否则…… “做好我们应该做的,为雅典……赢得时间。陛下是上帝的宠儿。但还需要在人间历练。全能的主不会这么快就让陛下去他身边陪伴。” 战争的态势并没有因为约翰重伤而发生任何改变,帝国在阿克罗波利斯山口的防线正在不断收缩。奥斯曼人对付这种几乎没有进攻型的堡垒式阵线相当有经验。传统方阵也并没有像普布利乌斯想象得那样有效。 “这样下去,或许正午之前,奥斯曼人就能突破这最后一道防线了……”拉提乌斯长出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卫城顶端大理石雕刻的雅典娜与阿尔忒弥斯小雕像中间,城市内飘扬的最后一面巴列奥略王旗,“普布利乌斯将军。我战死之后,你带领所有人,向奥斯曼人献城投降……” “我会和雅典战斗到最后一刻……” “愚蠢!那陛下怎么办!告诉奥斯曼人,我们投降,然后去请求穆罕默德的原谅。叫他们派最好的医生来治疗陛下!雅典再重要,也不过是一座随时可以争夺的城市,但是陛下……” 普布利乌斯忽然抓住了拉提乌斯公爵的衬衣衣领,他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直视着拉提乌斯,低吼道:“奥斯曼人哪怕就在城墙之下的时候,陛下也没有抛弃我们。他有无数机会可以和公主殿下一起撤离到安全的地方,但他没有!你现在,让我带着陛下向这群异教徒投降?公爵大人,您是想让我战死之后,受到撒旦的嘲笑吗?” “普布利乌斯将军,山口快要顶不住了!奥斯曼人要冲上卫城了!” 二人从争执中平静下来之后,才发现奥斯曼人即将完成最后的攻势。城防军与圣座卫队的兵力已经不足三百人,阿克罗波利斯山顶宽敞的平台,完全无法抵御奥斯曼人如此强劲的攻势。 “拉提乌斯将军,一切都要结束了。但愿君士坦丁陛下不会因此责怪我们……”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代替陛下亲手砍下穆罕默德的脑袋……” 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地抽出长剑。 这或许会成为一场载入史册的溃败,也或许会是奥斯曼人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为了巴列奥略!为了罗马!” 不仅是剩余的城防军,包括之前还瑟缩在卫城之中的雅典平民,此刻也都拿起了一切可能造成杀伤的“武器”。 此战无关荣耀。当约翰·巴列奥略为了守护自己的臣民而倒在血泊中时就已经注定,雅典之战,不死不休。 第二百零八章 新仇旧恨 “公主殿下……您应该先去休息了。” 弗朗西斯科走进船舱,除了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船舱中只剩下了索菲雅的啜泣。 奥斯曼人对雅典几乎不可阻挡的攻势最终还是被遏制在了卫城之上。阿克罗波利斯山丘,再一次有如奇迹降临一般,保护了雅典的子民。 底比斯的轻骑兵率先抵达了雅典战场,虽然数量稍显不足,但已经对奥斯曼人攻城的进度产生了延误。帝国的支援随后源源不断地抵达,在城防军争取的短短几小时时间内,包括柯林斯地峡驻军以及周边城镇的城防军,全部放弃堡垒防守,支援至雅典,并在抵达的第一时间对攻城武器的阵地发起了强攻。 卡拉查虽然预留了后备军团,但是在阿克罗波利斯山丘上进攻的军队才是奥斯曼人之中绝对的主力。情势所迫之下,卡拉查被拖入了两线作战的尴尬局面。这一切直到第二日黎明,乔万尼、瓦西卡与吕卡翁率领凤凰军团全部主力抵达雅典之后,得到了彻底的扭转。 而因为比雷埃夫斯海湾被姗姗来迟的凤凰舰队封锁,滞留在雅典之中的奥斯曼人大军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选择。 整个雅典几乎已经被鲜血所覆盖。此时,就算占领了卫城,战争目标也已经无法达成。卡拉查为了创造撤退的机会,不得不放弃了对阿克罗波利斯的进攻,转攻为守,依托比雷埃夫斯港区,层次掩护部队撤上舰船,并逃离凤凰舰队构成的包围网。 乔万尼的抉择相当果断——首先将目标转向了清理阿克罗波利斯山丘的残余奥斯曼人。雅典城防军在没有任何补给的情况下,高强度地坚守了雅典两天两夜,更何况,如今约翰仍然与城防军呆在卫城之上,没有人知道具体的情况。 “吕卡翁,瓦西卡,阿克罗波利斯山交给你们……分一半人给我去追缴奥斯曼人的残余!” 然而,当索菲雅在托马斯亲王的护送下重新抵达雅典时,看到的场景,却是浑身鲜血,生死不知的约翰,被数个凤凰军团的士兵抬下阿克罗波利斯山。 由于匆忙出港,加上旗舰尤比乌斯-光辉号此时几乎没有任何战斗力,卡拉查的奥斯曼舰队以两艘桨帆船沉没为代价,硬生生突出了凤凰舰队的重围。 哪怕是将这一仗当成是遭遇战,卡拉查至少已经取得了相当丰硕的战果。不仅几乎完全摧毁了雅典的城防系统,还将比雷埃夫斯港的港区经济破坏殆尽。帝国从希腊的税收可以说是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而卡拉查也有所不知的是,他的投石车,还几乎精准命中了罗马帝国的共治皇帝。 这样的战果,哪怕没有拿下雅典城,也足够向穆罕默德交差了。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您冷静一些!我们先用尤比乌斯-光辉号将陛下送往君士坦丁堡。还有时间……还有时间……” …… “弗朗西斯科,你告诉我……哥哥……还能不能活下来?”索菲雅并没有回头,只是尽量将语气压抑地平淡一些。 约翰的外伤并没有那么明显,更说明了此时情况不容乐观。哪怕还有呼吸,也无法保证他还能坚持多久。平时对信仰嗤之以鼻的索菲雅,此时竟也开始了祈祷。 “公主殿下,我不是一声,因此并不能断言。现在尤比乌斯-光辉号已经是最快的航速在往金角湾赶了,君士坦丁堡有帝国境内最好的医生,殿下多少可以放心一些……”弗朗西斯科心中同样紧张,只是此刻在索菲雅面前,他不能有任何表露。约翰昏迷了已经整整一天,谁也不能保证下一秒到底会发生什么。 按照战场上的经验,如此严重的伤势,哪怕不当场阵亡,也很难坚持太长时间。 如今,仅仅依靠几卷绷带,足以能称得上是天主显圣了。 “你先出去。” 弗朗西斯科自觉地拴上了舱门,而索菲雅,早已是泪流如注。 …… 一四四八年,一月十三日,斯洛乌花园。 距离雅典防守战整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而距离约翰从昏迷中苏醒,仅仅是过十二小时。 这次重伤,对约翰带来的几乎是不可逆转的伤害。按照一名犹太医生的说法,至少一年之内,约翰都无法离开斯洛乌花园的卧榻,更遑论治理伊庇鲁斯。 索菲雅当然更不可能抛下约翰一人返回贡布里涅,伊庇鲁斯与卡斯托里亚所有内政的重担又一次落在了杰弗瑞身上。 “哥哥,你……” “索菲雅,我真的已经没事了。”约翰无奈地苦笑道。他很想抬手去摸一摸索菲雅的头发,但四肢传来的灼痛让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 此时索菲雅看起来比约翰更加狼狈。自约翰被送达君士坦丁堡之后,索菲雅的生活几乎是在完全失调的情况下进行的。 尽管尤斯廷娜和伊芙蕾被君士坦丁十一世硬逼着准点给索菲雅送餐,但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到已经放凉了,索菲雅才能想起来去吃上两口。 直到约翰苏醒之后,索菲雅才算是敞开了食欲,为了让约翰放心,作秀一般地在约翰面前大吃特吃了一顿。 只可惜,乔万尼十分“不识时务”地在约翰苏醒的第一时间,就送来了搁置许久的雅典战报。 “伤亡只比我想象得大啊……或者说,我能活下来就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了?”约翰倒像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这一战,雅典城防军几乎全军覆没,建制打散。圣座卫队全部阵亡,无一生还。世俗骑士幸存四人。拼杀到最后一刻,甚至完全是用平民的生命为援军的到来赢得了时间。 “哥哥……” 索菲雅伸出手,从约翰手里夺过乔万尼的战报,然后撕成了碎片。 “诶,这是干什么?” “这样的战报,是最后一次了……”索菲雅扭过身子,从桌上拿起一份手稿。约翰看了一眼,多少觉得有些眼熟。 第二百零九章 不竭之火 “安娜长公主的遗物,现在看下来,应该就是与希腊火有关了。” 作为东帝国核心皇室代代相传,且以至高机密保存的希腊火,在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十字军在君士坦丁堡建立拉丁帝国政权后逐渐销声匿迹。 自七世纪大哈里发穆拉维耶一世征讨东帝国至今,希腊火已经不止一次地为帝国在海战之中取得了相当夸张的优势。传说利奥三世皇帝在抵御阿拉伯人对东帝国运粮船的袭击时,在一场旷世海战之中,击沉了异教徒海军的两千余艘舰船,至他们返回亚历山大港,仅仅剩下了五条。 “索菲雅,希腊火的确是海战取胜至关重要的法宝之一,但是你也看到了,未来,火炮会逐渐取代这种传统的海上武器,接舷战的发生频率也会减少,就算我们使用了希腊火,它尴尬的射程恐怕也会让奥斯曼人有很多防备的机会。”约翰费力地将手稿还给了索菲雅。胸口的伤势根本没有痊愈,犹太神医哪怕真能妙手回春,按照约翰的估计,很可能只是为自己止了个血而已。按照他自己的视角,未来伤口会不会迸裂,伤口会不会感染,内脏会不会受到影响,都是无法预料的事情。这都是这个年代的医学无法触及的领域。看起来是从沉睡中苏醒了,但最后能不能活下来,还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事情。 “哥哥,希腊火的配方,只是长公主殿下留下的手稿中,并不那么关键的一部分。最重要的,是安娜殿下在手稿中记录的一个可能达到的设想——就是用更先进的手段,将希腊火封存在某个容器里,然后用其他的推动力,增大希腊火的射程。”索菲雅自豪地挺着胸膛。对她而言,破译这份手稿无疑是相当有价值的成就。毕竟科穆宁王朝距今也有几百年历史,能够作为参考的文献少之又少,“只不过,我对这方面都不是很懂。万幸,奥斯曼人没来得及摧毁雅典一些重要的建筑,军工厂也有幸保存了下来。半个月前我已经把手稿给了乌尔班,如果能成功的话——想想,奥斯曼人甚至还没有发现我们的时候,自己的船就先燃烧了起来,是一种怎么样的景象!” 索菲雅反倒是比约翰乐观很多。无论是在哪个方面。 她让尤斯婷娜特地为约翰准备了特制的炖汤。各色肉糜海鲜绘炖在一起,还有浓郁的香料的芬芳,这一碗杂烩让约翰莫名地想到了佛跳墙。只不过,他现在对这种东西倒是提不起任何食欲。 “索菲雅……有没有……更清淡点的东西?我身体都还没好利索,一下子吃这么多山珍海味,恐怕会适得其反。” “本来是有的……”索菲雅咽了咽口水,慢吞吞地挪开了视线。 “本来?” “是金奇的家人从远东带回来的东西,我让尤斯廷娜煮了两份,另一份还在熬着……这一份……刚才太饿了……” 希腊火的唯一短板恐怕就是可以辐射到的距离,因此,在海战中神乎其神的希腊火,实际上会受到多重因素的制约。譬如风向,气候等等。这也让规避希腊火的杀伤变得相对容易。而如果乌尔班真的能够依靠这份手稿来制作出能够长距离发射的希腊火,那么绝大多数制约因素都将不复存在。 而如果安娜的手稿真的正确,甚至可以将希腊火大规模用于陆地战斗当中。如今火枪的相关研发还处在摸索阶段,而类似青铜重炮的大型攻城武器也存在着射速缓慢,容易损坏等缺陷。与此相比,希腊火这种连水都无法熄灭的火焰,一旦在敌人的城墙上熊熊燃烧,恐怕可以轻松摧毁守军的防守士气。 当然了,这一切暂时还只存在于约翰的幻象之中。安娜的手稿只提供了一种可能的假设,并不能百分百保证可以将远距离希腊火应用到实战当中。不过无论如何,希腊火重新为帝国所掌控,都是一件好事。 “那么,除了这些,这一个月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恩……普布利乌斯将军被暂时解职了,但是陛下没有追究他另外的责任。新的指挥官人选君士坦丁陛下应该会从军队中重新提拔。不过这算不上坏事……现在普布利乌斯将军就是一个自由民。陛下的意思,应该是希望让他也成为哥哥的嫡系。凤凰军团肯定还会不止一次地扩编,或者伊庇鲁斯也有可能成立新的军团,到时候,有指挥才能的人都是我们所需要的。”索菲雅眨了眨眼睛,“不过,最近君士坦丁堡也说不上有多和平,或者说,乱子挺多的……” “乱子?” 之前新元老院刚刚创立的时候惹出的动乱已经让约翰相当头疼了。不过改制没有爆发出大规模的群众冲突,已经算是谢天谢地。随着新的贵族和官僚制度重新创立,约翰倒是有理由相信,传说中的东罗马式阴谋早晚会在这里重新萌芽。 到时候,谋杀,政变,贪污,栽赃。毫不夸张地说,罗马政客们总是会用最新奇的手段挑战你的想象力。 “说起来也和圣座卫队有关,普布利乌斯将军被解职,空余的指挥官名额当然会是个香饽饽。跻身进新贵族的行列,还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对在最近几年刚刚兴起的家族而言,这是提升他们家族地位和底蕴最好的机会,现在,为了这个职缺,可以说已经争得头破血流了。” “哦?”约翰强忍着胸口的钝痛,稍微又坐正了一些。身为统治者,看待臣下争权夺利时,目光其实与其他人并不相同。 圣座卫队是君士坦丁堡的屏障。只要能保证君士坦丁堡的绝对安全,约翰需要做的,就是让新贵族之间也产生一种微妙的平衡。哪怕他们手中掌握的权利早已大不如前,甚至这个阶级也仅仅只起到了修饰帝国高度集权的作用,约翰还是不希望出现一家独大或者众家衰败的场景。 第二百十章 圣座的卫士 “陛下。” 普布利乌斯身边跟着两个修士,捧着一座圣母圣子像,在额我略三世的陪同下进入了约翰的卧房。额我略三世虽然年事已高,但精神依然矍铄。 “普布利乌斯,看来等我养好这娇贵的身子,你得跟我去一趟伊庇鲁斯了。”约翰被索菲雅搀扶着靠在了床头。犹太医生大概每隔半个小时就会来查看约翰的状况,弄得约翰也失去了睡意。 只不过约翰看着圣母圣子像,眼神还是有些奇怪的。圣象的崇高地位在君士坦丁十一世几年前颁布宗教法案的时候已经得到了肯定,但斯洛乌花园因为索菲雅的特殊要求并不会悬挂宗教装饰或者壁画,更不会摆设圣象。如今额我略三世带人捧着圣像进来,约翰还真有些费解。 他瞟了一眼索菲雅,但索菲雅却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并没有任何反感,这更让约翰感到奇怪。 “怎么回事?你们谁解释一下。” “陛下,这应该是你还昏迷不醒的时候发生的事了。”额我略三世指挥修士们将圣像摆放在房间靠窗的一侧,然后为圣像加装神龛和帘饰。里外里大概还要忙几个小时。 似乎能在斯洛乌花园中加装神龛对额我略三世而言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他的故作姿态的样子让约翰觉得有些好笑。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约翰尽量配合着老牧首的演出,面怀虔诚道,“请牧首冕下告知。” “公主殿下在您昏迷期间曾不止一次前往圣索菲亚大教堂祈祷您的安危。天父已经听到了她的祷告,公主殿下也将履行她的承诺。在您彻底痊愈之前,公主殿下将会虔诚信仰正教会。并承认教会教义的正确性。” 这在君士坦丁堡上流贵族中也可以算是一个大新闻了。索菲雅公主的不羁是举国皆知的事情,有生之年可以看到索菲雅安心下来祷告,也算得上是稀罕的风景。 “索菲雅,这还真是难为你了。” 索菲雅叹了口气,并没有多说什么。既然做出了承诺,她也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之前对教会“轻狂”的言论,也不太好当众发表出来了。 几个修士在圣象前忙活了半天,额我略三世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斯洛乌花园。 “陛下,抱歉……雅典……完全是因为我的失职和对战局的估算不当,才会让您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让雅典城受损严重……”看得出来,普布利乌斯的确是相当自责的。离开军营之后,反而瘦削了很多。只不过,约翰并不希望普布利乌斯就此颓废下去。 “普布利乌斯将军。这是战争!只要是战争,就会有胜败。能否取得最终的胜利,比的其实是谁犯下的错误更少而已。”约翰还想伸手拍拍普布利乌斯的肩膀,但最后放弃了这个愚蠢的念头,“我们能在这之前,从巴尔干取得如此巨大的优势,并将奥斯曼人彻底赶出我们的故土。你的贡献是我们不容忽视的。我想父亲陛下把你从圣座卫队指挥官的位置上赶下来,并不是因为你决策上的失误。毕竟,如果因为某一场战争的失利就弃用一名天赋绝伦的将领,那么帝国如何在获得其他人才的效忠呢?” 普布利乌斯抬起头,静静等待着约翰的下文。 君士坦丁十一世不是没有对普布利乌斯做出过安抚,但是这话从约翰口中说出来,显然更加让普布利乌斯振奋。 “身为巴列奥略的继承者,父亲已经给予了我共治皇帝的职权,那么我也可以组建自己的御前会议。父亲将你从圣座卫队的舒服中解放开来,实际上是希望你——一名前途无量的年轻将领,能为帝国奉献一切。伊庇鲁斯同样有军队需要领导者,只不过没有担任圣座卫队的指挥官那么风光而已。” 普布利乌斯了然一笑:“约翰陛下,在君士坦丁堡担任一名普通的城防官时,我就希望能够为帝国奉献一切。乔万尼将军能将我一手提拔起来,我更多的是感激之情,并不是为了什么体面或者风光。这没有任何意义。其实君士坦丁陛下对我的安排我还是相当赞成的。我也希望能够在乔万尼将军身边多学习一段时间,也不至于未来再犯下相同的错误。” “谦逊是相当优秀的美德,只可惜我现在不能为此举杯庆祝。” 约翰笑道:“普布利乌斯将军,我们刚才也谈论到了和圣座卫队有关的问题,某些事情还需要参考一下你的意见。” “陛下,您请说。” “圣座卫队空余指挥官职位的事情,您应该是最清楚的。很多新贵族与圣座卫队之中的将领也在为争夺这个职位而明争暗斗。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身为圣座卫队的前一任指挥官,你会把职位交到谁的手中。” 普布利乌斯闭上了眼睛。经过一段良久的思考之后,他才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名字:“安杰洛·阿方索·托科。” “托科?” 托科家族,在曾经的君士坦丁堡绝对称不上是什么名门望族。直到当时还在治理摩里亚的君士坦丁十一世通过一系列手段迎娶了玛德莱娜·托科之后,托科家族才逐渐从各个旧贵族中脱颖而出。 只不过托科的没落也相当迅速,尤其是如今帝国不遗余力打压旧贵族的前提下,托科家族也在寻找新的出路。只不过安杰洛·阿方索·托科这个人,约翰并没有多少耳闻。毕竟圣座卫队不是他的嫡系,每个将领的名字他不会记得那么清楚。 “为什么是他。” “安杰洛的领导才能只是其中一方面原因而已。更重要的是,托科家族如今在君士坦丁堡没有多少影响力,但是对巴列奥略仍然相当忠诚。即便旧贵族日渐没落,我相信陛下也需要一个家族站出来作为表率。按现在的情况看,归顺的科穆宁和杜卡斯这些大家族都不太合适,托科,反倒是更好的选择。” 第二百十一章 谨慎的抉择 如果让安杰洛·阿方索·托科上位,对其他新贵族而言,是一个相当诡异的信号。 对于新贵族而言,皇室对上一次元老院冲突处理的最后办法,明显更偏向于职业工会。在已经受到过一次打压之后,皇室再重新将某个旧日贵族提拔上类似近卫军指挥官这么一个重要的位置,难保不会让心思复杂的贵族们有更多诡异的想法。 “安杰洛·阿方索·托科?普布利乌斯将军,我想见见这个人。” “那么明天我会带他过来,您放心,陛下。” 普布利乌斯在两名侍从的陪同下离开了斯洛乌。这一方花园之内总算是重新安静了下来。 “照普布利乌斯的视角来看,哪怕没什么权利,这帮新贵族也并不那么安分?”约翰摸着下巴,思索道,“这么看起来,只要上了位,那一个一个都是不肯闲下来的家伙。” “争斗是必然存在的,无论是贵族和其他阶层还是贵族这一阶层本身内斗。只要还能榨取出一丝利益,他们就不会停下斗争的脚步。”索菲雅神色复杂地看着额我略三世赠送给她的正教十字,然后将它挂在了胸前,“对于普布利乌斯而言,他的出发点是为了帝国的利益。但是安杰洛·阿方索·托科上位之后,能否与普布利乌斯一样为帝国效忠,是我们无法保证的事情。当初我们信任乔万尼将军才提拔了普布利乌斯,其实也是一场赌博,万幸那次我们赌赢了而已。但是既然是赌博,总是会有输的那一天,到时候我们怎么处理,得提前做好打算。” 约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对于贵族这个阶层,无论新旧,约翰实际上也没有太大的好感。除了少数为帝国繁荣殚精竭虑的忠臣之外,绝大多数人都是更希望在帝国的荫蔽下为自己的家族和子嗣换取更光明的前途。说白了,仍是为了方寸利益。这样的阶级,本质上最容易掌握,也最容易发生动乱。 贵族阶级和教士阶层不同。教士阶层曾垄断了神权相关的一切,以及大量的教育资源。但在如今的帝国,教士们更单纯地像一个职业而非阶层。甚至圣职者们完全可以重新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阶层。如此大的地位落差,就是因为帝国取消了神职的特权。既然正教会已经式微,教士们也失去了在帝国之中争权夺利的资本。 但贵族们不同。按照帝国如今的形式,想要获得真正有潜力的人才储备,或多或少还是要依赖底蕴丰厚的旧贵族或者能力出众,从万千平民中脱颖而出的新贵族。无论是新旧贵族,这些以家族为单位的阶层,在雅典学院这样能够真正培育杰出人士的大型学院出现之前,对人才仍然处于垄断地位。这群贵族们相当擅长抱团打滚,这也是帝国对他们难以下手的原因之一。当然,就算皇室如何想要集权,也不可能将每一个官僚的岗位全部硬塞给巴列奥略的族人,且不说如今人丁凋零的巴列奥略能否凑出这么多人,这唯一留下的男嗣还大有圣婚的潜能。再说,并非生于皇室就有多么出众,帝国史上出过的庸碌无为,甚至昏聩无道的皇帝绝对远远超过明君的数量。要是把整个国家都交给巴列奥略,约翰敢断言,只需数年,根本用不着奥斯曼人来进攻,整个巴尔干的统治就会土崩瓦解。 这就是为何帝国无法取缔掉贵族阶层,只能用新贵族作为妥协的原因。 帝国不管制,他们内部就会争斗不休,为帝国带来各式各样的灾难。但如果帝国准备收拾这帮阶层的时候,他们又会迅速扭抱成团,来抵抗皇室。新元老院的冲突实际上就是铁证。在面对外界的压力时,这帮整天内斗的家伙又会显得无比团结。 这就是贵族。 不客气地说,帝国在几千年的历史之中,决然深受其害。 “不过,这也是乐趣。既然收拾不了这群家伙,这一年也不会太无聊。哥哥,身为皇储,怎么与贵族斗智斗勇,也是一门必修课。”索菲雅将伊芙蕾叫到身边,在她耳旁低语了几句。 无论托科家族未来对皇室忠诚与否,约翰都需要留下后手。伊芙蕾虽然早已不属于杜卡斯-科穆宁那一套,但是对于贵族间肮脏恶心的阴谋心里大多有数。她的身份,是约翰·巴列奥略的圣选侍女。无论是皇室的背景还是教会的背景,都能保证伊芙蕾在君士坦丁堡之中的绝对安全。 约翰并不知道索菲雅对伊芙蕾说了什么,不过伊芙蕾红着脸点头的样子却让他一头雾水。 “索菲雅,你们……” “哎,放心,我只是说带伊芙蕾去找一趟佩德罗而已。既然要重新在君士坦丁堡落脚一段时间,总要多做一些准备。”索菲雅显然对约翰的反应有些不满,“你的圣选侍女嘛,我又不敢把伊芙蕾姐姐怎么样。” …… 也就是第二日上午,索菲雅带着伊芙蕾离开的档口,普布利乌斯带来了他推荐的指挥官人选。 “约翰陛下,我是安杰洛·阿方索·托科。领穆博瑞男爵领。现在是圣座卫队的步兵指挥官之一。”比起普布利乌斯,安杰洛的气质看起来更像是久历战场的战士,而非一名指挥官。 或许这与托科家族的没落有直接联系,但约翰不打算深究。约翰需要的,是忠诚,这一点甚至大于指挥官本身的指挥能力。 安杰洛是一副四十出头的模样,比普布利乌斯仍要高出一截,看起来相当强壮。但是高硕的身躯在未来的战争中还能发挥出多少作用,约翰并不敢保证。 “安杰洛先生,既然您来到了斯洛乌,就应该知道,普布利乌斯将军推荐了您来接任圣座卫队指挥官的事情,而我既然邀请你过来,就代表皇室对这项提议暂时不打算提出反对的意见。” “这是托科家族的荣幸,也是我的荣幸。”安杰洛抚胸向约翰鞠躬致意。 “不过,我与父亲,也不会如此草率地决定这个职务的归属……” 第二百十二章 势 “公主殿下?”阿格里帕看到索菲雅时,还是相当意外的。毕竟在约翰安置在斯洛乌花园之后,索菲雅没有离开过约翰半步,就是君士坦丁十一世,也只能偶尔去斯洛乌花园见约翰时,偶然能看到索菲雅一眼。 当然,能重新在君士坦丁皇宫看到索菲雅,一定是一个好消息。 “您今天看起来很开心,应该是有什么好消息?”阿格里帕放下纸笔。此时侧殿之中空无一人,君士坦丁十一世还在休息。也没有其他紧急情况。只有偶尔一个路过的侍从会顺手为阿格里帕送上一些水和甜点。 “哥哥醒了。”索菲雅的面色完全是一片平静,至少和阿格里帕所谓的“很开心”相差甚远,“阿格里帕先生,我有一些问题要问你。” 索菲雅一副认真的态度让阿格里帕警觉了起来。印象中,在宫廷里,索菲雅从不会露出这副模样。 “公主殿下,您有什么吩咐吗?” “恩……前几天因为哥哥和长公主殿下手稿的事情分神了。但是我现在想知道两件事情。”索菲雅随性地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沉思了片刻之后,她终于缓缓开口道:“第一件事情,关于圣座卫队的事情。我知道这件事情在上层贵族之中应该已经争得头破血流了。我想陛下最近收到最多的也是和这个职位有关的推荐信和引荐信。” “这……”阿格里帕并未立刻开口。 不只是他,御前会议的全体成员都得到过君士坦丁十一世的提醒……或者说是警告。对于圣座卫队指挥官这件事情,御前会议是必然不能置喙的。且不论御前会议本身,是帝国皇帝最核心的顾问组织,其中牵扯到大量复杂的利益。而且圣座卫队指挥官,未来也必然会是御前会议的议员。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这帮玩惯了旧手段的贵族们如果无法得到君士坦丁十一世的直接支持,或者无法保证这一职务的归属,那么他们一定会从侧面来靠近他们的目标。最好的切入点,无疑是御前会议的成员。无论是贿赂或者其他更直接的手段。只要能接近目标,他们没有什么是不乐意付出的。 为了不让御前会议干预这一职位的归属,或者说为了不让御前会议被这种事情而干预,君士坦丁十一世曾下达过禁令,并不允许御前会议的成员与任何人谈起这件事情。 只不过,君士坦丁十一世恐怕自己也没有想到,他还没有完全考虑好指挥官位置的归属时,约翰却已经暗中圈好了人选。 “陛下交代过……” “我没有问你你支持谁,或者说打算支持谁。我只是想聊一聊,其他的新贵族们,对这件事的看法……” 阿格里帕为难地抖了抖袍子,但最后,考虑到索菲雅同样是皇室的成员,他还是说服了自己:“几个传统的旧贵族,都有自己的人选。所以旧贵族们大都各自在打点……包括御前会议。哪怕陛下下达过禁令,但是旧贵族们仍然是尝试。也包括已经彻底臣服于皇室科穆宁本家,杜卡斯-科穆宁家族,格里高尔的几个分支……暗中的争斗,他们从未停止过。” “新贵族们呢?” “新贵族……不应该这么称呼他们了。或者说,在帝国上次处理完新元老院的事情之后,新贵族现在变得比我们想象地团结。”阿格里帕苦笑道,“或者说,整个元老院的上层议阶,现在为了压制职业工会,反而推出了一个共同的人选,来增加新贵族在御前会议中的影响力。” “是谁?”有些事情普布利乌斯没来得及和索菲雅细说,但为了帮助约翰采集到更多信息,索菲雅不介意往君士坦丁皇宫多跑两趟。 “塔里安诺斯·塔狄维。”阿格里帕想这个名字用了半天的时间,“应该原来是在普布利乌斯将军麾下的一个指挥官。” “塔狄维?”索菲雅念叨了一遍这个姓氏,“塔狄维……没听说过。” 阿格里帕微微摇了摇头:“公主殿下,我只是偶然见过他一面而已。在圣座卫队中,他也不是最出彩的那个。至于这个塔里安诺斯的年龄……和普布利乌斯差不多。” “和普布利乌斯将军差不多?” 索菲雅的第一反应,只认为这个塔里安诺斯是新贵族的一面挡箭牌。可能是一个相当有能力的指挥官。但是和普布利乌斯一个年龄……索菲雅实在不敢相信在东帝国的宫廷漩涡中,任何年轻的政客都能幸存下来。 当然,谨慎起见,索菲雅还是会让佩德罗展开全面的调查。无论新贵族,旧贵族和其他阶层怎么内耗,皇室的成员必须要控制住大局。 “哦,对了。公主殿下,您的第二个问题是什么呢?” “我想知道……奥斯曼人最近过得怎么样?”索菲雅抬起头。似乎面带微笑,但在阿格里帕眼里,这表情似乎相当恐怖。 “无论如何,这次雅典受到的重创是我们无法忽视的。帝国在巴尔干取得再大的战果,也没有和奥斯曼人正面开战的实力。爱琴海,实际上是帝国的屏障。我们跨过爱琴海之后,能有多大的胜算,没有多少人知道。”阿格里帕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立刻又补充道,“公主殿下,我知道约翰陛下……君士坦丁陛下也同样愤怒,但帝国的国力还没有强大到想复仇就复仇的地步。当初约翰陛下阵斩穆拉德二世的时候,穆罕默德同样隐忍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这次偷袭,对帝国而言是一次警醒。无论任何时候,我们都要控制住海岸线的防御。未来,扩展海军还是要提上议程……” “我要听的不是这些,阿格里帕……”索菲雅从位置上起身。 “公主殿下。现在绝对不是动手的时候。您要保持冷静。约翰陛下本人也不会乐意见到……” “不。就算正面战场暂时还无法战胜奥斯曼人……穆罕默德,一定要付出代价。” 第二百十三章 第一道锁(上) “安杰洛·阿方索·托科先生在吗?我是君士坦丁堡的佩德罗……你可以和托科先生说一下,我应该算是,索菲雅殿下的仆人。” 虽然嘴上说着是没落贵族,但是托科家族的庄园和佩德罗印象中的相比,多少还是显得有些奢华。门口十几岁的侍童怯生生地盯着佩德罗这位陌生来客,听到他说话,才点了点头,然后小跑着又回到了庄园里。 托科家族的庄园位于君士坦丁堡的市郊,垂月湖湖畔。已经开春,垂月湖上的盛景足以让任何人流连忘返。浓郁的树荫环抱着这方小小的湖面,流萤与蜂蝶在湖面上悬停或滑行。为阳光所垂怜的潋滟,被微风吹皱之后,又穿透了新叶之间的缝隙,最后轻吻着托科家园。比起兀立在闹市的斯洛乌花园相比,这里更像是一方仙境。 从托科庄园所在的林子,也只有那么几条铺着砾石与落叶小路蜿蜒着通向君士坦丁堡。不过看这条路上的痕迹,应该是有段时间没有外人造访过托科庄园了。 “安杰洛先生刚刚醒来……但是这位……恩,佩德罗先生,您可以在里面稍等一会儿。” 看起来君士坦丁十一世嘴上说着要刮下帝国中这帮吸血鬼的最后一层油脂。现在看来,绝对是给旧日贵族留了不少情面了。剥削掉如此多的权利,却还能维持着这样一方庄园,至少证明,皇室还是相当给听话的旧贵族生存空间的。 托科庄园的结构有些像是四合院,三幢主题建筑与庄园大门簇拥着庄园中间的果园。而整个垂月湖,就是庄园的后花园,佩德罗见多了贵族的居所,但托科庄园,的确让他有些心生羡慕。 不过,庄园内部的装饰,还是显露出了一丝没落的景象。没有什么昂贵的饰物,也没有什么精美的雕塑。大多还是采用了复古的木质混合大理石制的结构。 也就是在客厅中稍坐了五六分钟,已经打理整齐的安杰洛就来到了佩德罗面前。 “安杰洛先生,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佩德罗看似百无聊赖地扭动着扳指,双目似乎也集中在手指上,但安杰洛的一举一动,在这时,已经被他打量了个大概。佩德罗见过各式各样的贵族,安杰洛·托科应该算得上是其中最无争的一个。 按理来说,托科家族曾依靠一个女人走向复兴,说起来底蕴绝不如真正的旧贵族来得那么深厚,他的后嗣,应该也是最张狂不羁的那一类。但偏偏,安杰洛看起来沉淀地相当深厚。或许是密见约翰的时候共治皇帝陛下已经跟安杰洛通过气了,佩德罗却还是看得出来,安杰洛至少有适合成为统帅的气质。 “您是索菲雅殿下的使节……欢迎您来到托科庄园。公主殿下派您来到市郊,有什么吩咐吗。”安杰洛笑得很和煦。侍童说安杰洛刚刚睡醒,但安杰洛由内而外,依然流露出了深深的贵族气息。这一点,佩德罗或许也自愧不如。 佩德罗带着微笑,取出一封卷宗。这里面是索菲雅托阿格里帕整理好的关于其他指挥官职务竞争者的比较粗略的资料。虽然阿格里帕口口声声不参与这件事,但索菲雅一些“安抚”的手段,还是让阿格里帕改变了心意。 “安杰洛先生,为了节约我们彼此的时间,我就直接切入正题了。关于圣座卫队指挥官的位置,您自己是怎么看的?” 安杰洛没有立刻回答,反而转过身,示意一直站在旁边的侍童去准备了一些茶点。 佩德罗我微微眯起了眼睛,等待着安杰洛的下文。这家伙的冷静,倒是远远出乎了他的预料。如果托科家族执意竞争这个位置,有了皇室内部的支持,现在安杰洛就应该感激涕零地发表感言,然后向索菲雅与约翰宣誓效忠了。 “佩德罗先生。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知道,公主殿下对这个职位是怎么想的。”安杰洛没有理会佩德罗的表情,只是自顾自端起茶杯,浅浅啄了一口,“别误会,佩德罗先生,我对公主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只是,如果现在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我想,不光是我,整个托科家族恐怕都会被拴上链子。圣座卫队指挥官的位置……托科家族不觊觎,也不推脱。” “帝国境内这么多的贵族,还有不少家族适合坐上这个位置。您表现出的这种态度,似乎是想把现在上位的大好机会拱手相让?” “哈哈哈哈,佩德罗先生,在约翰陛下或者索菲雅殿下面前,我应该需要保持最基本的礼节。圣座卫队指挥官这个位置,无论我是不是代表了托科家族,我也会接受。他是没有人能拒绝的诱惑。只不过……”安杰洛拉起袖子,向佩德罗展示出了手臂上的伤口,“您知道的,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死在冲锋的路上,比死在宫廷斗争的漩涡之中,更加荣耀。” “你什么意思?” “我想索菲雅殿下今天派你来的目的,应该也是为了试探我对于这个位置,对于整个巴列奥略王室的态度……佩德罗先生,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托科家族一直可以为巴列奥略献出一切,但那只能在托科家族的能力范围之内。我们有多大的权限,就做多大的事情,绝对不会僭越。” 安杰洛说话相当隐晦,实际上,托科家族并不代表任何阶层。普布利乌斯会推荐安杰洛,首先考虑的也是托科家族那种与世无争的态度。安杰洛绝对不会别所谓的利益或是荣耀冲昏头脑。这种精神难能可贵,但也意味着,安杰洛很难被皇室真正控制。 对寻常君主而言,最好的臣子,就是拥有能力,同时愿意成为皇室的傀儡。 托科,显然不会满足这个条件。 “你是想让陛下亲手把你捧上圣座卫队的宝座,而你什么都不用做吗?” 安杰洛喝了口茶水,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第二百十四章 第一道锁(下) 安杰洛又抿了两口茶水,最终还是将杯子放了回去:“给佩德罗先生来两壶酒,这种清淡的东西,不适合现在的场合。” “安杰洛将军,等你的侍童把酒水端上来的这段时间里,我还是想要提出一个问题。”佩德罗放下了手里的一沓手稿,微微调整了一下情绪。 “佩德罗先生,我大概能猜到您要问什么问题。” 安杰洛又沉默了几分钟,等侍童将葡萄酒送到桌上之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才接着缓缓说道:“对于皇室的态度这方面,佩德罗先生您看,我们托科家族,实际上也和其他贵族没什么两样。我们同是帝国的臣下,同是正教的信徒,我们没有理由不忠于巴列奥略,只是……” “只是什么?”佩德罗也饶有兴趣地捧起酒杯。 “巴列奥略如果想把托科作为左膀右臂,那么安杰洛愿意赴汤蹈火。但巴列奥略只是想把托科扶上那个位置,作为一枚吸引其他家族的棋子。那么托科也只能是一枚棋子。”安杰洛笑了笑,仍然坦然地坐在位置上,“只可惜,托科家族与约翰陛下唯一的联系早在约翰陛下还未记事时被斩断了。可以说,托科家族能够有幸得到约翰陛下的照拂,靠得还是普布利乌斯将军的引荐……这么说起来,约翰陛下真能有这么大的魄力,将这么重要的一个位置,交到我的手里吗?” “陛下能否有这一魄力暂且不说,约翰陛下是否把我们当成棋子,这不应该是我们来关心的。”佩德罗晃着银质的酒杯,但并未喝下,他接着说道,“我们都不是棋子,或者说,在帝国之下,我们都是棋子。我也一样,甚至说,索菲雅殿下也一样。也只有圣座上那唯二的人,才在棋局之外。我们应该适应,也应该拥有作为棋子的自觉。” “这就是你们新贵族所谓的觉悟?”安杰洛拿起了佩德罗放下的那一沓手稿,随意翻动了两下,“想要圣座卫队指挥官位置的人,有比托科家族更伟大的,也有不及托科家族的。但这不是家族荣誉所能影响得了结局的。实际上一切都只在约翰或是君士坦丁陛下的一念之间。所以,我不去争。争得头破血流了,便宜不了自己,现在看起来,有些东西会自己落到托科家族手里。” “至少眼下看起来,您不只是一个优秀的指挥官。您对政治的嗅觉,实际上比公主殿下与约翰陛下想得敏锐得多。” “佩德罗先生过奖了。骑士托科家族不需要多敏锐的嗅觉。时局就是这样。帝国境内,所谓的贵族内耗,相比于贵族如今掌握的权利,只要皇室还需要某一枚棋子,那枚棋子就永远不会倒下。我们无论怎么争,怎么反抗,都没有意义……这一切,是自诩上位者的贵族们自己丢掉的,在他们背叛帝国的时候,在他们不顾帝国安危为了一己私利而争斗不休的时候……”安杰洛将手稿放下,叹了口气,“佩德罗先生,我没有什么敏锐的政治嗅觉,我唯一闻到的,就是……只要能入皇室的眼,托科家族就不会倒下,仅此而已。所以约翰陛下需要这枚棋子,托科家族当然愿意身先士卒,这和所谓的尊严骨气无关。” “和您说话,果然会简单很多。只不过,按照索菲雅殿下的意思,您和您的家族不应该只作为皇室的棋子,应该作为……皇室的剑。”佩德罗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您应该知道,哪怕如今皇室一手遮……咳咳,皇室也不能直接干预新罗马元老院、也就是那帮子抱团取暖的新贵族的决断。可是,他们一直这么抱着,会给陛下带来一些麻烦。” “哦?” “有些话倒是可以直接和你说。下层议阶的职业工会刚刚成立不久。如果让上层议阶就这么团结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好事。” “意思是说……托科家族甚至还没来得及登上这个位置,就要被拿来使唤了吗?”安杰洛叹了口气,“啧……说实在的,这种感觉不太好受。” “可以这么理解。或者说,按照目前的情况,只有在这个位置真正尘埃落定之前,才能让这帮新贵族真正安分下来。” …… “这么说,安杰洛这家伙在普布利乌斯面前装傻子装了整整两年?”听索菲雅讲托科家族的反应,反倒是让约翰对托科家族掀起了更多的兴趣。 既然约翰只能在斯洛乌花园里静养,索菲雅干脆也给他找了些乐子。实际上,身为未来帝国的皇帝,约翰早晚都需要了解阳光下的阴暗面。只是索菲雅并不希望约翰现在就陷入阴谋的泥淖里。 “哥哥……”索菲雅放下了手稿,瞪了一眼还在思考的约翰,“那个犹太医生说了,你就应该好好睡觉。别想那么多。” “没事,我对这种事情没有太大的兴趣。你都操办了那么久了,我多问两句也没有意义。解解闷嘛,你看我整天闲在这片花园里。再睡下去,就算这伤口不能把我怎么样,我也要被无聊死了。” “只不过是对付这样一帮不成气候的贵族,不要想那么多。托科家族是帮巴列奥略摆平这帮忙着出头的新贵族的最好工具了。哪怕这个安杰洛再超脱,只要是在帝国的视野之中,就没有他们掀起风浪的空间。”索菲雅替约翰熄灭掉了灯火,“好了哥哥,该休息了。” “等一等……最后一个问题。索菲雅,你要对奥斯曼人做什么?” 索菲雅替约翰掖被子的手顿在了半空之中:“哥哥,你……” “哦,阿格里帕来找我聊了聊天,他还是怕你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没有雅典娜一堆破事,帝国也还没有和奥斯曼人正面扳手腕的资本。更别说现在的希腊时绝对的烂摊子,拉提乌斯头都抓破了,也起码要用数年来恢复被破坏的经济。雅典学院也搁置了下来。这种情况下,我们不应该主动去挑衅奥斯曼人。” 第二百十五章 布局 新贵族们对圣座卫队指挥官执着追求的渴望远远超过了约翰的想象。这或许是重新奠定贵族地位的一口良药,但如今,这样的竞争正在朝着皇室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这帮不长眼的家伙又开始了。”索菲雅扶着额头,走进约翰的房间,一抬头看到神龛中的圣象,又忙着象征性地祈祷了两下。 新贵族们倒是暂时放下了和职业工会蹩脚的争斗,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和旧贵族对抗的激烈战争中。或许是习惯了近几年皇室的容忍,新贵族眼下的某些行为让约翰感到这帮家伙多少有些越线。 他们主动把自己串成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站在这个绳子最前头的,就是塔里安诺斯·塔狄维。按照普布利乌斯的说法,在圣座卫队中,塔里安诺斯是一个相对重要的指挥官。指挥着一个千人的步兵中队。指挥的才能中规中矩,不算太出彩,但勉强也能胜任这个职务。 可以说而他背后的塔狄维家族,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势力。只是家族的少数几个成员在某些偏远的地方担任税务官而已。甚至被称为新贵族都有些勉强。单论家族的势力,塔狄维可以说不及托科家族的十分之一。 然而,这才方便新贵族们把塔里安诺斯推出来作为他们的代言人。他们并不关心最终的指挥官是谁,他能否指挥帝国的军队取得胜利,他们只需要将新贵族在官僚体系中的影响力逐步提升起来而已。也就是说,这帮贵族们,或多或少走上了他们前辈的老路——为了夺取利益而夺取利益。帝国的生死存亡,那是后置的事情。 眼下最明显的事情,就是君士坦丁堡内充斥的各种谣言。新元老院建立,职业工会获得权力,那么平民自然有更多的影响力和话语权。不得不说,新贵族们相当聪明地抓住了这一点,并在舆论上开始掌控住了局面。 对塔里安诺斯的造势,首先也是从他本人的军帐中流传开来,然后扩散向平民。主流的言论,是在圣座卫队之中,还没有才能足以超过塔里安诺斯的将领。塔里安诺斯也是普布利乌斯的至交,在战争中,塔里安诺斯的决策也会受到其他指挥官的肯定。当然了,其他类似爱兵如子之类的正面形象,将他的形象甚至渲染成了类似贝利撒留一般伟大的历史名将。 在如今帝国动乱,连年征伐的岁月中,这样一号人物,当然会受到民众的爱戴。 “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新贵族们不做点什么,像塔里安诺斯这样的将领,想要出头就太困难了。”约翰闷笑着挪了挪背后的靠枕。 在床上躺久了之后,他越发感受了那种身体不属于自己的感觉。不是约翰信不过犹太老神医,只是他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一次,哪怕痊愈之后,多少也会落下一点后遗症。未来,再随着大军亲征走上战场,恐怕也不能像乔万尼他们一样亲自与敌人拼杀了。 身为皇帝,真该再惜命一些。 见约翰话到嘴边又失了神,索菲雅伸手在约翰面前晃了晃,犹豫道:“哥哥,你怎么了?” “我现在想想啊,当初就应该和平民们一起躲在卫城最里面儿,毕竟作为统帅,作为皇帝,总不能……” “呼,我还以为什么事……”索菲雅出了口气,“你就是想到在床上还要躺一年变得太忧郁了而已,不是什么大事。犹太人的医术,总比那帮家伙稳妥一些,他说哥哥没事,哥哥就一定会没事的。再说了……如果出了问题,我就用榔头,把喂给他的金杜卡特,一个一个从肚子里敲出来!” “好了好了,说回刚才的事儿。这帮新贵族们既然推出了塔里安诺斯,至少能说明一件事情。”约翰咂摸了一下,问索菲雅要了一份手稿。 这上面清楚地记录着佩德罗对塔里安诺斯的初步调查报告。不过其中多数是普布利乌斯的口述。被新贵族推出来之后,塔里安诺斯本人倒是有了一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感觉。 “至少说明,塔里安诺斯是一个能看清大局的人,同时也是新贵族阶层忠实的拥趸。暂时可以排除他因为蝇头小利变节的可能性。其次,他应该对帝国眼下的局势也有所洞察。至少,他不露面,就是最好的处理方式。”约翰将手稿翻折过来,背面还有佩德罗对塔里安诺斯的评价,“敏锐、冷静、有一定才能。但说到底,只是一枚新贵族摆上棋盘,和皇室对弈的关键棋子。” “哥哥,其实说白了,到目前为止,新贵族的目标只是为了平衡和加强贵族自身的地位。他们并不想和皇室走在对立面,反而,他们相当渴望得到皇室的支持。但是皇室一旦公开推举出托科家族,局面就要发生改变了。”索菲雅苦笑道,“闹到翻脸不至于,只不过,身为上层阶级,却得不到应有的身份和地位……人这种东西,欲望被刺激起来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是不好控制的。” “帝国现在最怕的还是内耗。巴掌大地方兵戈四起,那和十几年前即将灭亡的王朝有什么区别?他们不是想要地位吗,那就给他们一点甜口的东西好了。他们喜欢造势,喜欢宣传,就让他们去。最后,定个日子,让新元老院来决定将领职位的归属。上层议阶与下层议阶同样票数权重。又有地位,又有面子,最后输赢又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这难道不是好事?” “哥哥……你疯啦?按照这帮家伙给塔里安诺斯造势的热情,加上安杰洛·阿方索·托科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托科家族能赢那就是神迹了!” “别,我们可不是什么都不干。舆论,是一把相当致命的双刃剑。这一点,疯狂造势的新贵族们大概还没有意识到……” 见惯了新世纪传媒大亨们玩弄舆论的手段,约翰对新贵族们的小打小闹并不那么在意。 第二百十六章 软刀子 风向是在两天后开始转变的,快得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理论上来说,只要君士坦丁十一世不公开宣布圣座卫队最高指挥官的人选,这场竞争就可以一直持续下去。所以,索菲雅最近往金宫里跑得也勤快了些。皇帝陛下看着仪态高贵,妆容整齐的帝国公主整天来陪自己闲聊,一时间还有些适应不过来。 只不过,索菲雅字里行间,总会透露出一些与目前市井舆论不太一样的东西。 这个度,索菲雅掌握得极为精准,既不会让君士坦丁十一世感到反感,或者认为索菲雅想要干预这个职位的最终人选,又可以旁敲侧击地倾诉“某些指挥官”的斑斑劣迹。当然,最关键的是,索菲雅绝对不会提起“托科”这两个字。 在君士坦丁十一世心里,托科家族绝对是一个过不去的砍。多多少少,君士坦丁十一世都是对托科有愧疚之情的,但是这一点,绝对不能由外人来提。顺水人情,让皇帝陛下亲自做,是最好的选择。 “那,君士坦丁叔叔,我先回去啦!”索菲雅欢欣雀跃地离开了紫宫。连对君士坦丁十一世的称呼都变得天真烂漫了起来。 “殿下……” 索菲雅刚出大门,就撞见了已经等候多时的佩德罗。 “怎么样了。”索菲雅轻咳了几声,收敛住笑容,询问起正事。 “殿下,这帮职业工会的人,真是比我想象的要好说服的多……”佩德罗摇了摇头,“可以说,毫无阴谋艺术,也没有政治能力,甚至直觉都差了很多。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这帮民间的职业工会推举出来的代表人选,大概也都是在各自领域里的有更高声望的人。说起来,要是职业工会未来失去了皇室的帮助,恐怕得被贵族们吃得骨头都不剩下啊……” “这种东西也是要靠后天慢慢培养的,我们替他们着急什么……等他们意识到自己要被下刀子的时候,自然会觉醒出属于他们的天赋的。具体的情况怎么样?” “只是给他们普及普及托科家族将来会给职业工会的各种好处,顺便在提一提塔里安诺斯‘传闻之中的斑斑劣迹’。本来这也没什么,看着这帮老家伙不太买账的样子,又加了一点猛料。”佩德罗本能地四下看了看。这里不是‘安全屋’,没那么安全,“说起来也没什么,就是加强了一下新元老院里职业工会代表对贵族的仇恨而已。手段有些下作……” “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无非就是劝导他们趋利避害嘛,再跟他们旧事重提一下,再讲讲贵族往日对平民的剥削。职业工会,可以说是目前帝国境内最好哄的一个阶层了。”索菲雅摇了摇头,“还是要不遗余力,变着法子的宣传。贵族在平民中散播谣言,但是最终,投出关键一票的还是下层议阶的人。新贵族,怎么也拉不下脸去和职业工会的那帮家伙去求来选票的。哦对了,还有,斯坎德培家的那个……” 舆论还在发酵,只是风向并没有向着贵族们想的那样顺利。 …… “约翰?” “父亲!” 君士坦丁十一世是被索菲雅请到斯洛乌花园的。虽然隔三差五,君士坦丁都会亲自或者派遣随侍来关心一下约翰的情况。不过这一次有些特殊,约翰是指明了,有些事情要与君士坦丁十一世商谈。 “约翰,身体还好吗?” “除了走动不方便意外,倒是比之前舒服多了。啊,父亲,今天我是……” “等你再好转一些,试试我让工匠给你做的一副轮椅,反正你和索菲雅整天腻在斯洛乌,不如出去多走走。”君士坦丁十一世似乎并不急着听约翰的“正事”,反倒是悠闲自在地聊起了天,“不过,如果你真想要在帝国举行圣婚……我不是不同意,但是这件事要和牧首提一句。你们应该不着急这两年。皇室圣婚,有一系列复杂的准备工作,也该准备起来了……” “陛下!哥哥真的……真的有要紧的事情。” “好了,约翰,我大概也知道你要和我说什么了。”君士坦丁十一世揉了揉约翰因为没怎么大理而显得蓬乱的头发,“整天让这宝贝丫头来我身边,还有什么,让巴塞丽莎来吹枕边风?你们都是怎么想出来的?开始算计我了?真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吗?啊?” 君士坦丁十一世略显老态的脸板起来还真有些严肃,只是他并没有多少生气的意思:“你们大概是什么意思,朕心里知道。这帮刚刚提起来的新贵族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你们了,按照你们大概的意思,就是死活不打算让塔里安诺斯坐上圣座卫队指挥官的位置了,是?那么,理由呢?” “他是不是个庸才,能不能够让圣座卫队发挥出原本普布利乌斯将军带领时那样骁勇的战斗力这一点暂且不说,新贵族目前表现出来的对权利的欲望,比起旧贵族可一点不差。哪怕是为了上下元老院制度能够在帝国之中继续存续下去,也不能让新贵族的影响力长足地提升起来。” “那么,你们愿意让谁来坐这个位置呢?” 君士坦丁十一世问出这个问题,约翰就没打算回答。以君士坦丁对帝国的掌控力,恐怕就算是索菲雅在他面前只字未提,也应该知道身为皇室的另一方代表,索菲雅与约翰希望让谁来执印圣座卫队。 托科。 安杰洛·阿方索·托科。 “好了,你们两个小家伙,不用给我卖关子了。”君士坦丁十一世叹了口气,“托科家族,就算是没有玛达莱娜·托科的那层关系,按照帝国眼下的情况,的确是一个更好的选择。这倒是没什么好避讳的。” “陛下,您愿意让安杰洛来执印吗?”索菲雅试探着问道。 “你们没必要说服我。你们要说服的,是整个新元老院。” 第二百十七章 人选 新贵族们在几个侍从的指引下,扶着精雕细琢的大理石立柱,走过回环百折的东罗马式浮雕长廊,才在一片苍翠中找到了新元老院的会堂。 整个会堂落成不过几天,根据旧有的元老院会址进行了两次扩建。一部分是约翰提议设计的园林风格与东罗马大理石建筑相结合的主会堂,另一部分,是大设计师狄奥多西·帕帕佐普洛斯的外围装饰与会堂内部布置的设计。 毕竟是相对严肃和神圣的场合,狄奥多西空闲之余给出的答案还是利用传统的半环形议会堂。这种结构和竞技场大差不差。只为了区分上下两个议阶做了少许的位置调整,以及为了刻意地强化君权,在元老院主会堂最高处安置了圣座。无论皇室在场与否,会场永远在皇室的注视之下。当初近乎象征民主共和的元老院,这种设计多少有些突兀,但这或许也会是未来不变的趋势。 新贵族踩着点到达之后,才不紧不慢地缓缓落座,然后抬起头,准备看金奇或者阿格里帕主持会议。但当他们抬起头,却发现会场中央空无一人,喧闹的环境也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安静了下来。 “怎么回事……” “人呢?” 取而代之的,是这种低声的议论。 “那是……普布利乌斯?” 新元老院会堂中同样设有平民的席位,虽然没有表决权,但是受邀,或者满足一定条件的普通公民也有权利旁听元老院会议。此时,普布利乌斯正悠然自得地坐在公民议席上,俯视着紧张的贵族。 气氛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普布利乌斯是第一时间被君士坦丁十一世革职的,但是最近,作为一名“失业”的普通公民,普布利乌斯的生活却是相当丰富多彩,不仅频繁出入斯洛乌花园与约翰和索菲雅谈笑风生。甚至在伊薇·斯坎培德的介绍下,与阿尔巴尼亚的贵族完成了联姻。这就证明了,普布利乌斯起复就是早晚的事情,如今带薪休假,自己的住所还门庭若市。 “气色不错,普布利乌斯将军。” “哦……伊芙蕾?我现在可不是什么将军。”普布利乌斯相当绅士地用手巾替伊芙蕾清理了身旁的作为,然后邀请她入座。 新贵族之中见过伊芙蕾的不多。毕竟伊芙蕾通常也只呆在贡布里涅堡中,跟着约翰来到君士坦丁堡,绝大多数时候也是陪在约翰身边,并不出门。但是,如今能让普布利乌斯恭敬有加,就证明了伊芙蕾的身份绝对不低。 “是约翰陛下让您来‘观摩’这场元老院会议的吗?” 伊芙蕾神秘地笑了笑:“不,今天我是陪着索菲雅殿下来的。” “索菲雅殿下?”普布利乌斯眯起了眼睛,“约翰陛下不是说皇室不会……” “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亲爱的将军。” 伴随着满场哗然的声音,身着紫色皇室礼服长裙的索菲雅在尤斯廷娜的陪伴下,安然走入了会场,并径直走向最高处的金色圣座。 这身衣服,可不是为了凸显出索菲雅多么美丽,仪态多么端庄。这意味着今天,索菲雅的一切言行,都代表着巴列奥略皇室的意志。没错,皇室并不直接参与元老院的决策,并且皇室也曾声明不会直接干预这场早已议定的评选,并对一切结果表示尊重。 按理来说,这应该是最公平的决策。但当索菲雅坐上圣座的那一刻,就证明皇室至少有了自己的态度。哪怕不会直接干预,今天的事情也不会那么简单地解决。 阿格里帕是最后进入会场的,老家伙显然是得到过索菲雅的暗示。不然像他那样守时的人,绝对不会迟到如此之久。 “诸位帝国的公民,职业工会的合法代表,以及上层议阶的成员。今天这场元老院会议,只有一个目的——决定圣座卫队最高指挥官的归属。上层议阶以及皇室会给出人选提名。均是帝国境内素有名望的将领。上下两层议阶各执七十五票票权。票选结果即为帝国的意志,任何人无权改动。” 当然,为了让过程显得更加严谨和神圣。额我略三世甚至指派了一名大主教来控制票选过程。投票方式,也从原始的举手表决制度更改为了圣印选举制。 其实也和陶片放逐那一套差不多,只是将候选人的名字加刻在事先已经发放好的镀金教派圣印上,在会议中,当着上帝圣象的面将圣印投入到黑箱中。 这样看起来或许有些形式主义。但黑箱投票,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外部因素对最终结果的影响。 当一枚枚圣印经过大主教的手落入黑箱中时,不少新贵族的额头上已经布上了汗珠。同时,他们不断地将视线转向对面的下层议阶席位。 投票过程并不算漫长,大主教沿着会场走了一圈。到第一百五十声脆响,就标志着投票的结束。皇室已经提前公示过票选规则,所以不会出现弃票的行为。 “主教先生,接下来就请您清点结果。”阿格里帕为大主教让出了会堂中心的位置。二人虽然并不相识,但配合相当默契。就像……事先经过排练一样。 新贵族们显然比职业工会的代表们更加关注票选的结果。甚至有不少人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造势之下,新贵族们心里也有了数。暗中与塔里安诺斯角逐的,多半是同样拥有不俗呼声的安杰洛·阿方索·托科。 如今,索菲雅代表巴列奥略皇室直接出现在新元老院会堂之中,就更说明了一件事情——皇室既然不会倒向新贵族,那么托科家族的在这场对决中的 看起来,新贵族的获胜概率是如此渺茫。 大主教将圣印一枚一枚地取出,然后缓缓开始清点。一旁的书记官,则会将结果记录并公示出来,每一枚圣印被取出,都会进行记录,以保证过程的绝对公平。 但当最后,大主教取出最后一枚圣印并记录完成,表决的结果,却变得戏剧性了起来。 “安杰洛·阿方索·托科与塔里安诺斯·塔狄维。在有其他旧贵族成员或其他指挥官提名分票的前提下,出现了分别执四十六票平票的结果。” 圣座上的索菲雅,此时笑得相当灿烂。 第二百十八章 分立 “追平了?” 整个票选过程几乎完全公开,也没有人有机会动手脚,几百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但事情,偏偏就这么诡异地发生了。 “伊芙蕾,你可不要告诉我这不是陛下一手策划的,而只是一个巧合。”普布利乌斯也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他倒是更希望圣座卫队能够被安杰洛所掌控,但是新贵族们的诉求,他也能理解。 身为贵族,整天被一帮靠着帝国政策上位的平民压一头,换谁心里都难以接受。说不定再过个两年,议会里上下两个议阶的位置都会发生改变。 “约翰陛下?约翰陛下大概还在画画。陛下最近在斯洛乌闲着没事做,好像挺喜欢做这种事情的。” “画画?”普布利乌斯的眉毛抽动了两下,“陛下可不像是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的人。” “恩。陛下画得还意外的有些……漂亮。”伊芙蕾拖着下巴,看着又有些喧闹起来的会场,“陛下昨天晚上画的一幅画,和现在的场景一模一样。” 绘图,其实也算得上是约翰的本职之一。在大学期间兴趣使然,对这种东西还有些印象。只不过时隔近十年,重新拿起笔之后,比原来肯定更生疏了些。 “你是说,陛下提前知道……或者说猜到了今天的票选结果一定会出现平局?” 伊芙蕾笑着点了点头。 当然,大主教与阿格里帕显然没有料到会发生眼下的情况。此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扫向了圣座上的索菲雅。 此时,在座的所有人忽然反应了过来。从头到尾几个小时,一言不发的索菲雅,总不可能一直就这么沉默下去。如此盛出席,恐怕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但话说回来……如果投票不是平局的结果呢? 没有人再继续往下想了。 “公主殿下……” “恩,阿格里帕,你先带大主教去休息。”索菲雅从圣座上缓缓站了起来。尤斯廷娜立刻为她整理好了衣裙,“各位元老们……出现这样的意外情况,的确在我们的意料之外。” “目前,安杰洛·阿方索·托科将军与塔里安诺斯·塔狄维将军出现了选票数量相同的情况。但是按照元老院票选制的传统,我们很少对既定的结果进行二次修正。”索菲雅的措辞相当严谨,和平时她在宫廷中的风格完全不同,“既然这样……” “索菲雅殿下真的能跨过君士坦丁陛下和约翰陛下,直接下达政令吗?”普布利乌斯低声问道,“这应该不是一件小事,公主殿下自己来决策,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普布利乌斯将军,如果没有二位陛下的意思,索菲雅殿下才不会浪费时间来这种地方。”伊芙蕾笑道,“这些事情当然是提前就商量好的。君士坦丁陛下不方便直接干预新元老院,约翰陛下还卧床不起。殿下就是个代理人而已。” “这么说来,从票选制度的设立,到最终结果的平局……难道都是巴列奥略的三位一手设计好的?但是……没道理啊。整个过程都是在所有人眼下进行的,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操控可能。就算陛下能买通再多的人,也绝对不可能保证今天会出现平票的局面?”普布利乌斯侧过头,扫视过一圈会场,几乎所有人的表情还是相当震惊的。这就表明,巴列奥略并没有对票选的过程进行直接干预。 “陛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索菲雅稍稍等待了片刻,接着说道:“票选的结果已经说明了问题。塔里安诺斯将军和安杰洛将军,大家对于这两位的信任程度是不相上下的……既然这样,帝国会用一个折中的办法解决问题。” “帝国将再次募集一个新的军团,二人,将分别担任圣座卫队与新军团的指挥官。” “新军团?” 索菲雅……或者说巴列奥略的这一决策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雅典港受到重创,对帝国的财政压力是突如其来的打击,在这个当口重新募集军队,不管帝国还有没有富余的资金还是人口,都不是一个合理的决策。 “公主殿下,谁将成为圣座卫队的指挥官?” 按照礼制,索菲雅起身,尤其是身着正装起身时,所有在场的帝国公民,都至少需要起身俯首,因此,索菲雅并不知道这句话出自谁口。但她十分欣然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没有人知道新军团的地位和规模。尤其是帝国面临财政压力的情况下,新军团的规模恐怕只小不大,但圣座卫队,是摆在明面上的皇庭军团,是实打实的权利象征。因此,绝大多数人的关注重点还是在圣座卫队上。 “当然是最适合圣座卫队的人。” “殿下的意思是……” “既然要统领圣座卫队,就让圣座卫队的将士们来决定这个位置的归属。”索菲雅的笑容几乎已经抑制不住。 因为巴列奥略家族早先已经暗示了,最终的结果会由元老院上下两个议阶的选举产生。因此,新贵族们把几乎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对职业工会成员们的‘洗脑’上。向他们许诺好处,向他们宣传塔里安诺斯上位之后职业工会可以获得的好处。 而又因为避嫌,塔里安诺斯直接学着安杰洛·阿方索·托科的样子,直接闭门不出,只为了避嫌。但这就代表着,塔里安诺斯放弃了自己的基本盘——圣座卫队本身。 他同样是圣座卫队的高层指挥官,皇室的这个决定对他而言本身相当有利。 但就因为这几个月的沉默,给了安杰洛机会。 要知道,哪怕再怎么整编,圣座卫队的前身都是帝国卫戍军团,其中的核心构成,就是旧日贵族。托科家族再失势,也不至于在圣座卫队中说不上话。看起来托科家族在元老院中安安分分,但实际上,只是在皇室的暗示下将目标转移到了军队之中而已。 “也就是说……或许在我被解职的那一刻开始,君士坦丁陛下就已经开始布局了?”普布利乌斯难以置信道。 “普布利乌斯将军,新贵族的小手段,包括约翰陛下与索菲雅殿下的那些小算计,在君士坦丁陛下眼中,也没那么厉害!” 第二百十九章 刺杀 “得了,哥哥,和君士坦丁陛下想得一模一样,最后还是平票了。最终的指挥官人选,会由圣座卫队内部自己决定。另一个被淘汰出来的将领,需要另外凑一支几千人的步兵军团。兵源匈牙利会提供一部分,但是数量不多。”回到斯洛乌花园后已经是深夜,再等索菲雅洗漱完换了衣服,大概是子夜。约翰倒是不怎么困,小丫头已经哈欠连天了,“按照普布利乌斯将军之前的意思,塔里安诺斯多少还算是圣座卫队嫡系将领出身,但托科家族,怎么也少了这层背景。就算在军队中释放出一些流言蜚语,安杰洛的胜算也相对渺茫一些。” “这场好戏才刚开始啊,索菲雅。”约翰撑着身子,让伊芙蕾替他调整了一下架在床上的画板的角度,“你想,这次我们巴列奥略真正竞争的,可不是这圣座卫队指挥官的归属,我们需要的,只是拆解新贵族之间的一致性,与遏制他们对元老院下层议阶权利的不断蚕食。托科究竟上位与否,不但要看他们自己争不争气,还要看最终他们对皇室的态度。” 索菲雅换了一身丝绸睡裙,坐在约翰的床边:“之前……我们对托科家族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态度取决于局势的变化。面对现在的情势,既然有更好的解法,我们就要做出更好的尝试。”约翰捏着笔,在油画纸上又添了两笔。 昏暗的索米涅长街中间,夹着一个孤立无援的背影。 … 安杰洛·阿方索·托科的市郊庄园离新元老院的会堂有一段距离。索米涅长街中央是君士坦丁之路的中段,是一条步行道,不能行马车。因此,安杰洛只带着两个随从缓缓前进。 只是寻常时候,君士坦丁堡不会实行宵禁制度。在巴尔干光复之后,有更多的商人和流民涌入了君士坦丁堡谋生。人口激增的情况下,君士坦丁大道两侧就算是过了十二点,还会有摊贩经营。这一夜,显得格外安静一些。 “不太对……”安杰洛放缓了脚步。 虽然平时都居住在托科庄园中,不代表他对君士坦丁堡的形势一无所知。尤其是托科家族还需要经常来和一些上流人士走动的前提下。安杰洛作为托科家族有领贵族头衔的成员,也算得上是君士坦丁堡的常客。 “男爵大人……有什么事吗?”身旁的侍从问道。 “味道不对。” 安杰洛停了下来。四周是一片空旷。 “平常这会儿,索米涅不应该是这样安……” “男爵大人!” 安杰洛话音未落。身旁的侍从忽然扑到了安杰洛身上。这一幕突如其来,但安杰洛还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回过头,却发现侍从的后心已经没入了一指长的羽箭。这一箭不知从何而来,但正中心脏。侍从只抽搐了两下就没了生息。 “男爵大人,有刺客!”另一名侍从立刻将安杰洛掩护到了墙边。索米涅长街两侧几乎都是民居或是已经关门的店铺。如果对方是有意刺杀,安杰洛几乎是躲无可躲。 而安杰洛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一名农夫打扮的中年人,就站在了他的面前。没有人看清他是来自哪个角落,仿佛是从天而降。 “抱歉了,男爵大人。”农夫手中,握着一柄精致的短剑。 …… 安杰洛·阿方索·托科遇刺的消息是第二天就立刻传出来的,皇室还没来得及做出一点反应,新元老院上下就已经吵成了一片。 不仅是上下两个议阶的冲突。新贵族之间,也因为安杰洛遇刺的事情而逐渐分裂为两派。 因为安杰洛遇刺,皇室有获得了堂而皇之的理由来拖延指挥官的任命进程。毕竟塔里安诺斯也有充分的作案理由。塔狄维家族从来不是一身正气,为了竞争圣座卫队指挥官,塔狄维也赶了不少不容于人的事情。 当然,这次刺杀更激化了潜藏在本来一团和气的新贵族之间的矛盾。 如果安杰洛死亡,那么塔狄维家族就是直接受益方。但没有任何一个上层议阶的家族或势力得到过塔狄维家族的通知。这场刺杀在他们眼中就是塔狄维背着自己暗中策划的。 但策划刺杀一个旧日贵族,又不太可能是仅仅靠塔狄维一个小家族能做出来的事情,那么唯一的可能,应该是塔狄维联合了某一小群现在在元老院中装模作样,把自己扮演成受害者的另一个家族,完成的一场刺杀。目的除了将指挥官的位置牢牢捏在手中之外,还很有可能是联合这些家族,侵吞另一部分新贵族的利益。 毕竟目前帝国册封官僚的速度相当离奇,这几年侧封出的贵族数量是前几年总和的两倍。贵族权力的弱化和分裂,让大贵族势力的形成变得尤为困难。如今大家同仇敌忾应对皇室和下层议阶,而塔狄维家族却只为了自己的利益,当然会瞬间就成为众矢之的。 在得到指挥官的地位之后,塔狄维家族必然会一跃而起,成为上层议阶的顶尖势力。而习惯了猜疑的贵族之中,自然而然会联想到,塔狄维家族在新贵族们的联盟破灭之后,蚕食剩余利益的场景。 元老院会堂逐渐有了失控的局面。新贵族们甚至已经开始叫嚷着开启第二次修正法案,以剥夺塔里安诺斯·塔狄维对圣座卫队指挥官的继任权。当然,职业工会的代表们虽然对昨夜发生的一切一头雾水,但不妨碍他们对贵族之间的内讧添油加醋。甚至还有人开始光明正大地叫嚣控诉塔里安诺斯,并声称有塔狄维家族雇佣刺客的罪证。 一夜之间,原本形势大好,同仇敌忾的新贵族联盟,因为一场刺杀而灰飞烟灭。 “普布利乌斯将军,您今天又过来了?” “伊芙蕾?”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位置,普布利乌斯又一次见到了约翰的圣选侍女。 “昨天晚上,约翰陛下又画了一幅画,您要看看吗?” 第二百二十章 风向骤变 普布利乌斯接过伊芙蕾神神秘秘递过来的画稿,只打开看了一眼,又慌忙收了起来,同时用惊异的目光看着伊芙蕾:“这场刺杀……难道是约翰陛下……” “嘘……” 伊芙蕾把手稿收回怀中,然后露出了一个淡然的笑容:“约翰陛下什么都不知道,最高法庭会裁判这场案件的。贵族被当街刺杀,这也是一件大事。最高法庭空置了那么久,这几天倒是忙起来了,你说对?” 普布利乌斯相当明智地选择了不再追问。 这幅画本身已经说明了问题。一手策划,一手操纵。不只是新贵族,整个帝国,现在都被巴列奥略掌控于股掌之中。 “托科家族依然是圣座卫队指挥官的最优人选,约翰陛下怎么能……这样,未来难道皇室就要放弃和旧日贵族的一切合作了吗,别忘了拉提乌斯公爵,特拉布宗的科穆宁,他们都是帝国眼下重要的助力!”普布利乌斯压低了声音,但是伊芙蕾可以听出这语气中的急躁,“这样一场刺杀,一旦被揭发出来,会毁了整个帝国!这可是实打实的丑闻!往外传扬,我们与阿尔巴尼亚、匈牙利和瓦拉几亚这些国家的邦交关系也会风雨飘摇!” “普布利乌斯将军,您先别那么紧张。”伊芙蕾笑道,“现在,有谁见到安杰洛·阿方索·托科男爵的尸体了?从头到尾,我们也只听到了民间流传出来的谣言而已。以至于目前最高法庭手中都没有任何证据去证明这场刺杀的存在。难道安杰洛先生一个侍从在大街上遇害,就能证明安杰洛先生已经死了?” “什么意思……” “放心,普布利乌斯将军。旧贵族可比这帮只会在元老院里上下闹腾的家伙清醒得多。托科家族和巴列奥略是什么关系他们心理比谁都有数。而且,如果是一场精心预谋的刺杀,索菲雅殿下做事情的风格,怎么可能留下一点痕迹呢?所以啊,只有一种可能……” 普布利乌斯忽然想起,伊芙蕾在成为圣选侍女之前的名字。 伊芙蕾·杜卡斯-科穆宁。 …… “陛下。” “哦,伊芙蕾,回来了?会场的情况怎么样?” “现在新贵族大概也分出了两个派系。也就是塔里安诺斯的支持者和反对者。现在的情况看,绝大多数人还是相当怀疑塔里安诺斯的动机的。而塔里安诺斯的支持者只是其中少数。如果按照索菲雅殿下的计划,这虽然不是最好的结果,也已经动摇了新贵族的根基。他们几天前团结一致的气氛,在今天的会堂里已经是荡然无存了。哦,公主殿下还没回来吗?” “是该这样。当利益分配不平均的时候,很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矛盾。现在还只是第一步,或许还能再来添些猛料。至于索菲雅……应该还在和安杰洛谈心。昨天晚上那一下,不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的计划,也是对托科家族的警告。他这样做出一副超然世外的姿态,帝国和托科家族可很难合作。毕竟,帝国的每一项决策落实下去,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尽量保证能做到万无一失。”约翰将一份手稿递给伊芙蕾,“你看看,这是安杰洛他本人对于帝国的态度。如果这样一个人担任圣座卫队的指挥官,没人能保证真正需要奉献或牺牲的时候,他是否会愿意站出来。” “哥哥。” 约翰正说着,索菲雅就踩着夜色回到了斯洛乌花园。曾经这丫头呆在花园中的时候还是一门不出二门不迈,但约翰这一摊,小丫头也被迫勤快了很多。 “刚说到你。怎么样,安杰洛是什么态度。” “比我想象得冷静很多。甚至在得知是我们解决掉他的一名侍从之后,情绪上都没有任何波动。”索菲雅叹了口气,“他能领导托科家族,心思就比我们想象的缜密很多。我们没有当场要了安杰洛的命,他就已经猜出来了,埋伏他的不是什么新贵族,就是我们巴列奥略皇室。” “哦?为什么?” “如果是塔里安诺斯,肯定不会希望夜长梦多。而且绑架了安杰洛而不直接刺杀,就证明了我们别有所图。安杰洛甚至把我们的计划,从头到尾都猜了个大概……到现在,我已经根本不相信他是什么战场上的指挥官了。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政客。” 约翰拿指节扣着床板,沉吟道:“托科家族能从逆流中屹立不倒,加上这样一个小家族能不参与进贵族叛逃之中,我们就应该相信,安杰洛是一个有足够魄力的人。” “那会儿玛达莱娜女士还是巴塞丽莎,托科家族可没有理由抛弃皇室。” “所以,安杰洛应该很会判断形势。他也很了解,巴列奥略到底需要什么。贵族如今已经走到了这种地步,我想他应该不至于再和帝国对着干了。” “他只是对我们的手段有些不满意而已。”索菲雅摇了摇头,“不过本身,他还是更希望和皇室合作的。他那副态度……说起来,大概是性格使然。” “但愿他不会带着圣座卫队在战场上‘性格使然’。”约翰苦笑道,“既然愿意合作,那我们就继续推进步伐。不管怎么样,先把整个塔狄维家族的名声给宣扬出去,尤其是圣座卫队之中,把塔狄维的下作手段展露出来,一边继续激化新贵族内部的矛盾。再接下来,等到塔狄维与他们的支持者众叛亲离的时候,让安杰洛出来宣布自己虽然遇刺但是得以幸存,并将全部矛头抛向塔狄维家族……在所有人措手不及的时候,重新召开修正法案,让圣座卫队的其他指挥官进行公决……这样,应该是最万无一失的情况。” “塔里安诺斯应该不会轻易甘心?” “他甘不甘心已经不重要了,如果安杰洛亲自出来指证,最高法庭有足够的理由关押塔里安诺斯。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们就算再能掀起风浪,也没有作用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最后审判 事情的进展一如约翰预料的那样。托科家族向君士坦丁堡最高法庭提起控诉,并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塔里安诺斯·塔狄维。 不过,托科家族在诉状上的用词相当耐人寻味。因为至今没有人发现安杰洛·阿方索·托科的尸体,因此,与安杰洛有关的描述中,所使用的词并非是遭到谋杀,而仅仅是失踪。但在绝大多数人眼中,所谓的失踪,仅仅是最高法庭保证整个案件的严谨性做的改动。安杰洛已经遭到杀害,是大多数人心中的刻有印象。 当然,也仅仅只有一小部分人,才能明白这一份诉状中隐藏的信息。这把刀不仅悬在塔里安诺斯头上,更是挂在整个上层议阶头上。 杰弗瑞返回伊庇鲁斯之后,最高法庭回到了帝国曾经的最高法务大臣欧西庇斯·阿格里帕洛斯的手中。在被君士坦丁十一世起复的短短近一个月时间内,年迈的欧西庇斯仍然展现出了惊人的手段,消除了御前会议曾经在最高法庭中留下的影响力。欧西庇斯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保皇党,身为旧贵族,他的立场更近似于托科或者说西奥多罗·阿格里帕洛斯。身为家族一脉相承的世袭伯爵,以及阿格里帕洛斯家族目前唯一活跃在政坛上的政客,欧西庇斯当然会有自己的傲气。 传统旧日贵族的普遍共性,就是希望能够保证自己家族的独立性。哪怕他们目前效忠于巴列奥略皇室,也没人希望以附庸的形式效忠。譬如他们掌握着某个伯爵领,就一定会保证整个伯爵领的行政权全数掌握在自己家族手中。 而身为官僚,也是同样的道理。欧西庇斯相当清楚巴列奥略皇室需要的是什么。既然最高法庭已经沦为了皇室通知整个帝国的工具,欧西庇斯自然会顺水推舟,以博得阿格里帕洛斯家族在目前帝国对就日贵族无差别清洗的环境中的一线生存空间。 毕竟拉提乌斯、科穆宁、杜卡斯-科穆宁以及不久之后的托科。往往选择与皇室合作的家族,最后生活得都相当滋润。 “塔里安诺斯,托科家族的指控您应该已经清楚了……” 在随侍宣读完托科家族的控诉之后,欧西庇斯将目光转向了被控制住的塔里安诺斯。当然,并没有充足的证据给塔里安诺斯定罪,加上塔里安诺斯本身的贵族身份,在最高法庭得出最终的宣判结果之前,还不至于将它五花大绑着押在最高法庭上。 “欧西庇斯先生,我已经不止一次地声明过了。安杰洛将军无论是否遇刺,现在是生是死,和我都没有任何关系。” “当然……当然……我们并不指望您能在最高法庭上将您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一点是,整个帝国上下,除了您,没有人能够有刺杀安杰洛先生的动机。安杰洛先生的死亡,不管怎么解释,您都是最直接的受益人。”欧西庇斯不动声色道,“安杰洛·阿方索·托科先生这次是收到了普布利乌斯将军的举荐才成为了您和您的家族竞争圣座卫队指挥官的对手。此前,托科家族不可能与其他家族存在冲突。” “欧西庇斯先生,您是整个帝国最受人敬重的法务大臣,难道您会通过这点儿信息来判断一个人是否有罪?况且,我还不至于仅仅因为一个圣座卫队指挥官的职务就对自己的同僚痛下杀手。”塔里安诺斯站在法庭中央,怒视着欧西庇斯。 欧西庇斯短短一两句话,就几乎说得塔里安诺斯众叛亲离。恐怕整个法庭中间,如今相信塔狄维家族完全清白的人,也只剩下塔里安诺斯自己了。 等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遭到陷害之后,却几乎想不出任何反制的手段。 从安杰洛遇刺到自己被软禁在最高法庭之中,整个过程不超过二十四个小时。而整条舆论的扩散速度甚至完全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毫无疑问,在塔里安诺斯眼中,整个事件必然有一个幕后推手。但如果说是安杰洛为了抹黑塔狄维家族一手自导自演,他托科家族也不可能有如此大的能量,让整个帝国,整个最高法庭都成为他手中的枪。 “您的话相当漂亮,但是目前,没有人能够证明你的绝对清白。” “欧西庇斯先生,当夜,也就是安杰洛先生所谓的遇刺的那一夜,我甚至还刚刚从元老院大会堂出来,根本不可能动手去刺杀安杰洛!” “不不不……塔里安诺斯,没有人会觉得,您会蠢到亲自动手。唯一留下的痕迹,就是没有被处理掉的,安杰洛先生的侍从的尸体。他是被人用弓箭从背后洞穿的。一支箭正中心脏。塔里安诺斯,从我们在圣座卫队中了解到的情况,这弓箭,应该不是您的长项。您会选择这样一个高风险的刺杀方式吗?” “这难道不能说明我至少和整场刺杀没有直接关系吗?” 欧西庇斯的面容很严肃,但是塔里安诺斯的反应,他相当满意。 与皇室的猜测分毫不差,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也为了自己不会被直接定罪,塔里安诺斯会对最高法庭提出的每一项控诉进行辩护。 欧西庇斯今天的目标,根本不是将塔里安诺斯的罪行公之于众,而是在公众与新贵族阶层面前彻底摧毁塔狄维家族的形象。换句话说,欧西庇斯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仅仅只是猜测,但为了擦干净被泼在身上的脏水,塔里安诺斯只能不断辩驳,而越辩驳,只会越加重周遭对于他罪行的怀疑。 的确,最高法庭实际上拿不出任何证据做出对塔里安诺斯的指控,但塔里安诺斯同样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最后无论塔里安诺斯清白与否,在上层议阶,塔狄维家族与他的部分支持者必然会众叛亲离。这就一定达到了皇室的目的。最后“楚楚可怜”的安杰洛再站出来钉上最后一颗钉子,就能宣判塔狄维家族的没落。 第二百二十二章 收官? “塔狄维不争气啊……”索菲雅笑意盎然地打开窗帘,阳光透过窗户直射进来,彻底将半梦半醒的约翰拉了回来。 “本来就是从平民跃升到贵族阶层的,带着一个新贵族的帽子,拉一些小团体就想和帝国抗衡的话,巴列奥略也没那个必要再统治整个帝国了。再不给这帮家伙们一点警告,他们恐怕还会觉得自己上位是理所应当的?”约翰揉了揉眼睛,将半边身子撑了起来,“父亲不是已经让人把轮椅送过来了吗,叫人推进来。” 塔里安诺斯果然到最后都没有认罪,托科家族也顺理成章地“找到”了失踪多日的安杰洛·阿方索·托科。按照托科家族放出的消息,在他们找到安杰洛时,安杰洛身负重伤,至今仍在托科庄园中调养,无法透露出更多信息。 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当然更无法使最高法庭对塔里维乌斯定罪。但凭借欧西庇斯一张嘴,几乎已经将塔狄维家族贬损得一文不值。哪怕是撤回对塔狄维家族提出的指控,恐怕上层议阶从此也会无视掉这个家族的存在了。 在被完全孤立的情况下,从“刺杀中幸存”的安杰洛·阿方索·托科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圣座卫队的最高指挥官。当然,托科家族对皇室的态度,在佩德罗的影响下也逐渐发生了改变。既然进入了核心权利漩涡,就绝对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 当然,只要是聪明人,最终都会选择效忠皇室。 “想出去走走了?” “晒晒太阳都比整天关在这个房间里要好。对了,索菲雅,你觉得如果塔里安诺斯反应过来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情呢?” “凭塔狄维家族现在的境地,他们能做什么呢?” …… 雅典城被几乎摧毁殆尽,受到影响最小的恐怕就是伊庇鲁斯。之前在约翰有意无意地控制下,伊庇鲁斯的经济相对并不依赖比雷埃夫斯港区的吞吐贸易。在亚威尓港同样有威尼斯的商船和商队与帝国进行贸易。 因为伊庇鲁斯和科索沃金矿的存在,珠宝金器的加工产业也有崛起的迹象,作为少有的暴利产业,这无形之中又为伊庇鲁斯添加了不少独立的收益。当然,与马穆鲁克、阿尔巴尼亚等国家的独立贸易订单,也带来了一部分不菲的收入。总而言之,上帝之愿礼拜堂的建设变得意外顺利。从北非,马穆鲁克和突尼斯流落而来额外人口,还填补了不少劳动力的空缺。 “杰弗瑞先生。” 在一堆报告中昏昏欲睡的杰弗瑞被短促的敲门声所惊醒。贡布里涅堡在约翰回斯洛乌花园养伤之后变得有些冷清。这个时候还有人来造访,也让杰弗瑞感到有些意外。 “进来。” “杰弗瑞先生,打扰了。” “普布利乌斯将军?” 普布利乌斯是得到了约翰的授意之后离开君士坦丁堡的。圣座卫队的指挥官人选如今已经尘埃落定。无论如何,普布利乌斯在雅典战场上的错误决策都是导致大溃败的根源因素。哪怕君士坦丁十一世在撤去普布利乌斯职务后并没有对他追究任何责任。但对这么一个犯下如此大错的年轻指挥官,自然也不可能那么快重新为普布利乌斯安排职位。 按照普布利乌斯自己的意愿,他更希望在乔万尼身边充当几年副手,再重新就任指挥官的职务。这样的要求约翰自然会满足,也就连夜向乔万尼写信,让乔万尼暂时为普布利乌斯在凤凰卫队中提供一个临时职务。 “君士坦丁堡算是待不下去了,紫色宫殿脚下的人民现在对我的评价可比想象得难听很多。杰弗瑞先生,乔万尼将军现在在贡布里涅吗。” “凤凰军团长期在贡布里涅募兵,没有其他事情乔万尼将军也不会离开贡布里涅。坐一会儿,再过一会儿乔万尼将军应该就会回来了。”杰弗瑞放下手中的笔,神色严肃地问道,“现在雅典大溃败在帝国境内闹得沸沸扬扬。民间的主流观点实际上没什么大错。这是一次无法摆上台面的巨大过失。不仅极大程度上地提振了奥斯曼人的士气,还让我们对外扩……光复旧日领土的脚步被迫延误。” “我当然知道……”普布利乌斯苦笑道,“在卡拉查带领大军攻入内城的时候,我甚至已经开始考虑会被君士坦丁陛下以什么样的方式处决了。现在还能在乔万尼将军账下任职,可真是上帝保佑。” “上帝不会平白无故地保佑你,普布利乌斯。乔万尼将军一手将你推上了圣座卫队指挥官,这样的战绩,有损的不只是你自己在军队中的声望……同样会给乔万尼将军带来麻烦。军队是一个拿声望和战功讲话的地方。”杰弗瑞叹道,“有些话,乔万尼不会和你说,约翰陛下也不会跟你说。普布利乌斯,你很年轻,在战术思路上也富有相当的创造性和灵活性。就和我当年一模一样。但是这样的个性,会带来灾难。” “我不认为这是缺点,杰弗瑞先生。”普布利乌斯显然并不乐意接受这样的说教,“雅典的确是一场溃败。但这并不能磨灭圣座卫队之前的战绩。杰弗瑞先生,难道您会否认自己在被罢黜之前,曾经为帝国做出的贡献吗。” “普布利乌斯,如果战争能够像杰弗瑞先生那些激进的提案一样被随时撤回取消,罗马帝国就不会沦落到眼下这种局面了。”乔万尼刚从军营回来,仍穿着那身盔甲,“约翰陛下并不追究你的责任,但帝国皇储与公主因为你的决策而命悬一线却是不争的事实。” “乔万尼将军……” “或者说,如果不是我和吕卡翁反应过来立刻支援,你应该知道,现在的帝国会是怎样一个局面。如果约翰陛下死在雅典,巴列奥略统治的根基,都有可能被动摇。学会谦逊与冷静。冒险的创新精神在绝境中可以改变战局,但绝对不能作为常规手段!” 第二百二十三章 新家园 雅典城的重建逐渐被推上议程。因为比雷埃夫斯港区大都已经化为了灰烬,血本无归的威尼斯商人不得不在爱琴海西岸寻找新的贸易港埠。 而他们的目标,则与帝国的决定不谋而合。 雅典内城总督府被毁,城市建筑坍塌大半。无论如何,雅典已经无法再作为希腊地区的行政核心,而帝国选出的替代品,就是曾经的马其顿大区首府——萨洛尼卡。 萨洛尼卡同样是大希腊的经济中心之一,也是帝国境内最大的丝绸产出点。不仅如此,萨洛尼卡还是帝国境内少有的平原农业重地,交通便捷,四通八达。萨洛尼卡港的贸易吞吐量甚至仅次于曾经的雅典。如果完全重建雅典,萨洛尼卡应该足以在几年内顶替雅典曾经的地位。 当然,重建总督府也需要资金支持,加上雅典城墙已经完全损坏,为了安全起见,兵工厂也不得不进行转移,这是一个相当浩大的工程。或许总督府还能在萨洛尼卡原有的基础上进行扩建,但是兵工厂无论是选址还是防卫工作都要重新展开,原本布设在雅典的谍报网也需要将重心进行转移。 “总而言之,又是一大笔钱。”索菲雅仿佛已经想象到了金奇绝望的表情。 然而约翰还是自在躺在轮椅上,满脸享受地沐浴着日光。虽然胸口的疼痛还在不断地折磨着他,但比起这太阳,一切痛苦都可以克服。 “萨洛尼卡和雅典又有些不同。的确,这里几乎和曾经的雅典有相近的经济、政治地位。但萨洛尼卡港毕竟没有比雷埃夫斯港那样独特的地理优越性。雅典的一场大火,给了威尼斯商人很大的警醒,未来会不会继续前往萨洛尼卡投资贸易,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许久之后,约翰睁开眼睛,从伊芙蕾手里接过刚冲泡好的蜂蜜饮料,抿了两口,“贸易税收一直是雅典收入的大头,其次才是商品出口,包括丝绸这样的珍贵资源,重要性还是难以比肩威尼斯的商队,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们最应该关心的,应该是怎么重新拉拢这帮商人。” “商人都是追逐利益的动物,哥哥。反正我觉得,这一点我们都不用担心。哪怕帝国不给他们开设任何补偿,在他们看到萨洛尼卡的贸易潜力之后,我们不作出邀请,他们也会不请自来。当初和我们对贡布里涅港埠进行谈判的时候,威尼斯人就是这种表现。”索菲雅将萨洛尼卡税务官呈上来的报告反反复复又看了几遍,这份抄送的文本虽然在御前会议上已经被研究了个透彻,但索菲雅还是觉得,额外进行投资,将萨洛尼卡建设成为大希腊最大的城镇有些浪费。 毕竟,雅典的重建年数预估最多也不会超过十年,大都是对原有的建筑进行修缮,甚至可以选择拆掉只有摆设作用的内城城墙,着重进行比雷埃夫斯港区的扩建。这比雅典、萨洛尼卡两头动工所需要耗费的金钱少了很多。 更何况,现在帝国不仅是经济出现了吃紧的情况,力役人口也相当紧张。首先是君士坦丁堡内大大小小的建筑新建,然后是象征着光复巴尔干的哈德良堡大凯旋门,还有伊庇鲁斯的上帝之愿礼拜堂,再加上重建比雷埃夫斯港、雅典外城,建设雅典学院,扩建萨洛尼卡总督府,这消耗的都是帝国实打实的人力。 帝国的确在最近几年出现了人口激增的现象,但是绝对还没到能够如此挥霍的地步。如果这些工程同时开工,农业、手工业和兵役人口将被压缩到最低。这也就意味着,帝国的国内生产会达到一个最紧张的临界点。这几年内,出现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人口危急。 “所以说……不只是钱的问题,这么建设大希腊,最后迟早连军队都没有足够的人力去补充。”索菲雅叹了口气。 帝国缺乏人力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丢了尼西亚,经历了十字军东征,东巴尔干的人口实在是少得可怜。否则,再豢养两支军团也不会对帝国造成太大影响。如何恢复,或者说如何快速增加人口,应该是帝国现在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人口啊……实际上也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再说了,这些工程也可以分个轻重缓急。就像大凯旋门……完全可以先放放啊。这或许会成为哈德良堡内这些市民的精神信仰,但是为了帝国的整体大计,让他们牺牲一下就好了……” “我觉得……这样下去早晚要激化国内矛盾。哥哥,职业工会可是我们自己一手要扶上去的。到时候,把其他行业的从业者全部调集到建筑工地上去,你看职业工会那群家伙会不会和皇室翻脸。他们可不是像贵族那样圆滑的家伙。说白了,他们只是刚刚获得一定权利的普通公民。帝国曾许诺过他们那么美好的未来,这才几个月就把一切都剥夺掉,你以为他们会这样放过你?”索菲雅对新元老院的上下议阶的好感,经历过这几次时间之后几乎是荡然无存,“加上现在新贵族之间的同盟也被我们暗算得支离破碎,等他们缓过气来,说不定还要联合整个元老院同仇敌忾。” “好了索菲雅,元老院说到底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行政权了,你以为现在我们真的需要看新元老院的脸色?他们没有控制任何暴力机构,手中的收入来源还要依靠帝国给予俸禄。这样的元老院,唯一的选择就是尊重皇室所作出的一切决定。如果他们敢于反抗的话……大不了就重新组建一批好了……”约翰仍然在笑,但这似乎是对新元老院的嘲讽,“至于人口问题……要不想想办法,回头告诉父亲,我想他了。” “哥哥,你又要干什么了。” “让御前会议的那帮人再想想办法,吸引一些外来人口。帝国现在需要的不是生育率,是实实在在的劳动人口。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可以牺牲一些经济,来颁布刺激人口的法案。” 第二百二十四章 移民法案 “公主殿下,您就饶了我……国库真的一点都不剩了。”金奇被召集来进行御前会议的时候,就有了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而当他得知是索菲雅提出设立颁布加速移民法案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意识到,这恐怕对仅存不多的库存,又是一场严苛的考验了。 “一边要考虑扩建萨洛尼卡,一边要考虑修复雅典,帝国还同时进行着大量的大型工程建设。我们还欠着威尼斯人一大笔钱没还呢。公主殿下,在人口真的爆发危急之前,我们还是先缓一缓。”金奇刚刚落座,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就把自己的想法连珠炮一般地吐了出来。 “别着急,金奇先生。我们这只是在进行讨论而已。”君士坦丁十一世摆了摆手。国库到底有多少余额,他心里也有数,再说,帝国也不一定需要用真金白银来笼络人心。 雅典被毁后,还有不少无家可归的难民会搬迁到萨洛尼卡或底比斯这些城镇中。为他们提供住所、耕地或者工作,才是国库真正需要支出的地方,至于移民…… “陛下,现金带来的人口,永远不能长久地留存在帝国境内,也无法让他们做到对帝国的忠诚。毕竟熙来攘往都是为了利益,谁能给出更高的诱惑,他们就会紧跟着谁的脚步,这样的人口,在帝国境内反倒是不稳定因素。吸引来的往往不是见利忘义的商人,就是原本落草为寇的强盗。”金奇虽然是在向君士坦丁十一世提出意见,但眼角的余光仍然不时地瞥向索菲雅。公主殿下对御前会议通常是兴趣缺缺,今天这么勤快地来探讨人口问题,可能也是和约翰陛下的交流有了结果。 毕竟没有人知道,一个身受重伤,无法出门的共治皇帝,在斯洛乌花园之中每天都会和索菲雅聊多少天马行空的东西。 “好了,金奇先生,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又没说一定要让国库来破费支援这一次移民法案。虽然还没有具体的规划,但是我和哥哥讨论出过一个可以尝试的框架,也相对比较适合眼下帝国的形式。”索菲雅将整理好的手稿放在会议圆桌上。经过工匠的改良,现在的圆盘轮桌传递起信息来会变得更加方便。 手稿在所有人手中轮了一圈,仅仅只有一页纸的内容,信息量却相当丰富。 一是自由民人口土地发放法案,二是皈依人口公民权发放法案。 第一点,针对帝国境外的自由民、甚至是奴隶人口,而第二点,针对的就是爱琴海对岸的奥斯曼人。而帝国所需要做出的支出,并非金钱,而是土地。 实际上,这是一个相当容易理解的杠杆。旧日贵族的土地随着权利的丧失逐渐重新回到皇室的掌控之中。除了本都的特拉布宗这样特殊的地区之外,其他地方的土地均由巴列奥略皇室直接或间接管辖。 不过当然,大部分土地,尤其是专供粮食生产的土地,帝国还是需要交到平民手中的,只在每年收取一定比例的佃租作为收入。而帝国国内,还是有大量适合耕种的土地没有得到合理运用,尤其是在之前对奥斯曼的战争中新光复的土地,还有较大的利用空间。 自由民土地发放法案,实际上就是对前往帝国境内的外国自由民或奴隶人口提供临时的自由民身份,并向这些新加入帝国的自由民阶层供给土地。而考虑到移民人口的不稳定性,帝国还可以额外提供一定年限的免除赋税或者减少赋税的“定居福利”。 淡然,原本是奴隶还是自由民,依然会影响到他们在帝国境内定居后初期所要付出的东西。仅针对原先的境外奴隶人口,如果想要获得额外的土地,则必须先在各大区的城防军中服役一定年数,才能真正拥有自由民身份,而这些奴隶人口,会成为帝国境内,用于补充军队的“预备役人口”。这些预备兵源,可以更快地在发生战争后为主力军团或城防军提供人力补给,他们在战场上所能表现出的战斗力,也会高于普通的新募兵源。 对于这些奴隶而言,能在帝国的庇护下解除掉奴隶身份,就是最好的回报,相对而言,服役二至三年根本算不上什么代价。况且,帝国对他们也会照常发放粮饷,不会克扣。这样一来,不仅能解决工、农人口,还能补充兵源人口,提高帝国的兵源质量。长久来看,无疑是双赢的决策。 而第二项,皈依人口公民权发放法案,实际上约翰受到贡布里涅的普世之门的启发想出来的尝试性决策,所作用的对象,是帝国境内境外所有原本并不信仰正教会的人口。普世之门设立的原意,就是用信仰来换取庇护和土地。这条法案,实际上就是将普世之门彻底落实到了整个帝国治下的土地上。 只要愿意皈依正教信仰,在教堂中接受洗礼并忏悔罪孽,就可以获得福音报偿——同样也是土地与免租。两项法案,均直指对岸的奥斯曼帝国。旧日信仰,永远都是最有力的宣传标语。 表面上,奥斯曼是的封建国家,但奴隶这一阶级,在奥斯曼人中有相当深刻且坚固的烙印。甚至在奥斯曼军队中,形成了特殊的军队奴隶阶级。奥斯曼皇室通过抽取血税,强行从基督徒中征募兵源和工匠,使得奴隶与奴隶主,基督与新月的矛盾冲突极大。法案颁布之后,帝国或许可以借助奥斯曼人的国内矛盾,来充实自己的人口,甚至可以将特拉布宗作为专用的港口来接引亚美尼亚地区的奥斯曼人,通过黑海航线运送到帝国境内。 “这样,帝国所需要支出的,仅仅是少许额外的军队开支,以及一些平时空置的土地而已。怎么样,金奇先生,您觉得还算合理吗?”索菲雅微笑道。 “公主殿下,这样的负担,国库应该还能承受得住……” 第二百二十五章 第四军团 对塔狄维家族的审判,最终因为“证据不足”而草草落幕。但被上层议阶推举出来作为枪头的塔里安诺斯,却成为了塔狄维家族,或者说整个君士坦丁堡之中的过街老鼠。 而当御前会议的最终法案在新元老院走了个过场正式颁布出来之后,不安分的上层议阶的新贵族们又一次联合了起来。在当初元老院处理塔里安诺斯与安杰洛平票局面的时候,皇室给出的最终解决办法,是将会设立一支新的军团,来填补一名最高指挥官的空缺。 东帝国在巴尔干半岛上苟延残喘至今,除了地方城防军以外,一共只留下了三支真正成建制的军团。 第一——君士坦丁堡圣座卫戍军团;第二——摩里亚军团以及第三——菲尼克斯(凤凰)军团。新贵族们的意思相当明确,如果帝国有足够的存粮、土地以及资金来接纳新的人口,那么绝对有足够的资本抽出一定人力和资源来维持一支全新的军团。 可以说,这是在塔里安诺斯·塔狄维落败之后,新贵族无奈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皇室许诺的,的确仅仅只是成立一个新的军团而已。至于这支军队的规模,武器配比,粮饷薪酬,没有任何人做出过承诺。 只不过,这的确是一项合理的提案。帝国能多维持一支军团,就是为防务多上一道保险。如果当初在雅典港也能有一支常驻军团,哪怕仅仅只有几千人,至少也应该能在港区完全沦陷之前等到凤凰军团的支援。 元老院将这项提案送到御前会议面前的时候,金奇直接缺席了讨论。 第四个军团,听起来是相当美好的事情。但组建一个新的军团,无论是抽调兵源,任命指挥官,还是分配补给都是相当麻烦的事情。凤凰军团成立之初仅仅千人编制,规模不过是一个加强的步骑混合大队,也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去统筹规划。 显然,君士坦丁十一世并不想把这一支新的军团当做是敷衍新贵族阶层而生的编制。 “陛下……公主殿下许诺设立新军团的原意,是为了当最高法庭对塔里安诺斯的指控计划失败后,准备的最后一道保险。这样顺应新贵族的意思,再去开设一支建制相对完整的军团,恐怕有违初衷啊。”阿格里帕谨慎地翻看着草拟出来的第四军团的编织列表,如果让新贵族阶层指挥这样一支军团,恐怕对他们地位的提升是无以复加的。 这样一来,在新元老院做出的复杂的决定多少有些多此一举的味道。 “阿格里帕,我们的确需要更多的军事力量来面对奥斯曼随时存在的威胁,无论是陆军实力还是海军实力,我们目前都还没有和奥斯曼一较高下的资本。比雷埃夫斯港区被毁之后,威尼斯舰队对爱琴海周边的巡航一定会放轻,这样,我们就更需要军队来填补这个空缺。”君士坦丁十一世也有自己的考虑,况且,如何应对新贵族在国内的影响力,并非没有对策。 “陛下……您刚才说威尼斯……” “没错。我对这支新军团的定位,也不仅仅是一支普通的防务军团。就像当年帝国设立辅助军团来应对各地的突发状况那样,我希望这支军团也能在爱琴海两岸保持高机动性,以应对未来与奥斯曼人之间的决战。奥斯曼人敢于乘着我们防备薄弱偷袭雅典,有这第一次,很可能就会有第二次,到时候,这支军团将必须肩负起快速支援各个要塞或城镇或正面战场的任务。” 原本在一旁昏昏欲睡的弗朗西斯科听到君士坦丁十一世的话瞬间清醒了过来。这番话的意思很好理解,能在爱琴海两岸行动自如,就象征着这支军团,会像当初的凤凰军团那样,成立匹配的舰队编织。 哪怕这支新的舰队规模和实力会与凤凰舰队有一定差距,也意味着又将有新的一批海军指挥官诞生。 弗朗西斯科微微酝酿了片刻,吐出几个字:“陛下……如果这支新军团需要配给舰队,那么舰队的规模怎么样?” “资金吃紧是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想金奇今天生病应该也和见底了的国库有关系。”君士坦丁十一世笑了笑,“舰队的规模不会很大,目前第一舰队和凤凰舰队已经拿了海军军费的大头,造船厂再这么无限制的生产下去,会拖垮帝国的经济。新的舰队,应该是以小型的运输船和桨帆战舰为主。并且数量不会太多,这支舰队也不轻易被运用于正面海战。更多的,是起到辅助和运输作用。” 这也不属于无奈之举。因为如果光是要完成运输和普通的防务工作,帝国第一舰队完全可以胜任。帝国再额外为第四军团设立一支舰队,为的还是牵动起贵族之间若有若无的矛盾。就算目前陆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也无法掩盖海军的贡献。 无论是让旧贵族,或者普通的舰队指挥官担任,都能对新贵族在整支军团中产生的影响力起到掣肘的效果。假以时日,甚至可以牺牲帝国的第一舰队来强化第四军团的海军,以此平衡第四军团陆军与海军的势力配比。 总而言之,帝国现在需要做的,仍然是小心翼翼地控制上层议阶的影响力,一旦重蹈覆辙,贵族阶层必然会对国家产生无法想象的破坏。 腐败、内斗,煽动叛乱。这些往事,不得不让皇室在做出决策时再三思考、权衡。 君士坦丁十一世对第四军团的配给,看起来虽然像是临时的妥协,但显然,新贵族们的同仇敌忾也同样浮于表面,早晚有一天,矛盾发酵后,上层议阶的一切合作会化为乌有。 “第四军团的最高指挥官,上层议阶们应该还会重新在元老院中争论出结果……这多少也是消磨他们之间利益关系的方法。但是第四舰队,提督的人选皇室还有权作出决定。弗朗西斯科提督,你有什么建议吗。” “真要推荐度额话……利维亚·舍尔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第二百二十六章 议会传统 “利维亚·舍尔……”君士坦丁十一世咂摸了一下这个名字。 利维亚,在座的众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耳闻。弗朗西斯科也算是举贤不避亲的主儿。在凤凰舰队成立之初,弗朗西斯科就保举了大量的人才进入凤凰舰队的核心体系。但弗朗西斯科所推荐的指挥官,大都能胜任自己的岗位,皇室也没有过多干预。 利维亚·舍尔就是其中之一。 原本是克里米亚地区的小贵族后裔,在替狄奥多罗直接或间接指挥了几场不疼不痒的海战后,只身来到帝国。 在凤凰舰队海军改组前后,在弗朗西斯科的安排下,利维亚·舍尔成为了凤凰舰队主力战舰之一的风暴号的船长,也是弗朗西斯科相当信任的副手之一。至于利维亚的立场,或许更倾向于旧日贵族的派系。对巴列奥略皇室是否忠诚,还需要一段时间观察。 “弗朗西斯科,毕竟第四舰队名义上也是帝国一个完整建制的舰队。利维亚·舍尔是否真正可以胜任舰队提督这一职务,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来被说服。毕竟,新贵族们当然会更希望整个军团都完完整整地拿在手里。皇室也要给出一些拿得出手的理由。”君士坦丁十一世对御前会议的每一个成员都还是相当信任的,毕竟数年来,这一批人几乎没有做出过失败的决策,弗朗西斯科指挥凤凰舰队如此之久。这样的判断应该不会出现太大差错。 “陛下,利维亚·舍尔或许并不是我所认知的所有海军指挥官中最优秀的那个,但是应该是最契合第四舰队定位的提督人选。利维亚的长处,在于防守战与海战中的侧翼支援。攻坚战中的表现……只能说差强人意。短期内,第四舰队应该也不会发展成为真正的主战舰队,让利维亚·舍尔站在这个位置上刚刚正好。而且利维亚·舍尔有一定的政治斗争头脑,新贵族们无论挑出谁来指挥第四军团,应该也影响不了利维亚在军团中的地位。毕竟第四军团内部一定不会像凤凰军团那样和谐。”弗朗西斯科也算是押了一枚新的筹码在第四军团当中。帝国目前的扩军计划显然有些急促,最后新的军团到底能展现出怎样的战斗力,所有人心中都是一个问号。 “那就等下一次新元老院会议,最近君士坦丁堡里也算是够热闹的。” …… 正如君士坦丁十一世所言,元老院在改制之后绝对不会如此频繁地召开正式集会。毕竟并非所有能够参与元老院会议的人都能做到常住于君士坦丁堡中。他们有自己的辖地或工作,尤其是下层议阶,负责管辖各个职业工会的领袖。 最终,关于人事任命的会议还是在半个月后正式举行。 对于这次会议,下层议阶倒是兴趣缺缺。毕竟人选已经确定会由新贵族们投票指定,既然这一次有弃权的机会,那么职业工会的领袖们恐怕最乐意做的事情就是把手里的选票捏到最后,然后看着上层议阶在那儿窝里斗。 事情的发展一如君士坦丁十一世预料的那样,整场会议演变成了新贵族之间的内战。原本紧紧抱团在塔里安诺斯·塔狄维身边的新贵族们被迫接过第四军团指挥官的位置,已然是在退而求其次了,而如今,为了最后一点仅存的利益,他们也不得不撕毁互相最后的颜面。 完整的整体在利益面前分裂成了数个新的小团体。一些前所未闻的小家族也从缝隙中钻了出来竞争第四军团指挥官的宝座。 如果说会议的最开始,各个势力还能相对和平地坐下来谈判的话,发展到后来,整个新元老院会堂已经变得剑拔弩张。部分上层议阶的元老已然因为情绪激动而愤然起身,用各种地区的粗鄙之语互相谩骂指责。当初欧西庇斯在最高法庭上针对塔里安诺斯的一套乱拳立刻被新元老们活学活用到了这次大会上,强压罪名、扣帽子、甚至人格侮辱都成为了贬低对手,抬高自己的惯用手段。 或许是巴列奥略皇室有意为之,这次新元老院会堂中并没有安排与上次同样规模的护卫人力,皇室或御前会议甚至都没有指派人手来干预会议的进程,整一场会议进行下来,连一声“order!”都成为了奢望。 下层议阶看得乐不可支,而新贵族却在变着法子展现自己惊人的“涵养”。 一场关于指挥官人选的讨论,彻彻底底化为了一场骂战。 “伊芙蕾小姐,您又来了?” “约翰陛下虽然能坐着轮椅离开那张床了,但是伤口还是没有恢复利索,我就来看看。虽然约翰陛下想要的应该只是一个结果,不过今天这场会议的过程还是……蛮精彩的。”伊芙蕾捂着嘴,普布利乌斯从她肩膀抽动的频率就可以看出,她憋笑憋得应该相当辛苦。 直到最后,会议有渐渐像暴力冲突演变的时候,一旁观战多时的会场卫兵终于站了出来,拉开了已经撸起袖子的新贵族们。 此时,会场之中已经是一片狼藉,圆形会堂中央,到处是被摔烂的陶瓷和玻璃制品,有些人身上服饰的布料都被扯下了一大块,被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刮到天上。 面红耳赤的贵族们逐渐冷静下来之后,被搁置多时的投票环节总算是正式开始。 这次会议,已经全然没有了上次塔里维乌斯与安杰洛竞争时的正式感和神圣感。投票的方式也变为了最传统的举手表决。而当候选人名单被一个个列出来之后,竟然有整整十九人。要知道,整场会议最多的有效票数一共也只有一百五十票,经过层层分化,可能某个并不懂军事的下层议阶的关键投票,就能决定第四军团指挥官的人选。 “伊芙蕾……这太儿戏了。就算是为了权利斗争,优先也应该保证这支军团的战斗力!” “放心,约翰陛下有后手。” 第二百二十七章 生于微末 “哥哥,杰弗瑞先生来信了,是急件。” “哦?杰弗瑞?”约翰睁开眼睛,离开贡布里涅之前,约翰就将伊庇鲁斯全权委任给了杰弗瑞,如果不是什么大事的话,杰弗瑞应该不会特地让侍从大老远跑这一趟。 帝国正享受着久违的和平,就算奥斯曼人还想突袭,应该也不会从伊庇鲁斯入手。这样的环境下,一封急件就更加值得咂摸。 约翰将信一字一句地读了下来,看到最后,却是面色诡异地将信又交还给了索菲雅。 杰弗瑞汇报的事情,是关于塞尔维亚占领区的情况。三国瓜分塞尔维亚之后,施行的是委任统治,仅通过派遣地方官僚并减少税收的方式来软化塞尔维亚的原住民。这应该是相对平稳的过渡手段。加之布兰科维奇本身的统治已经让塞尔维亚人民怨声载道,总而言之,塞尔维亚应该是三国同盟新占领区中最平稳的一块。 这件被紧急送往斯洛乌花园的信件中,叙述的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异常严重的事情,只是塞尔维亚部分地区给予帝国的赋税每周都在下降。自上个月开始,出现了税务官失踪的情况,杰弗瑞曾调派过部队前往当地侦查,但均是无功而返。按照当地人的说法,税务官可能只是在外游猎时失足或是葬身于狼腹,只是,这样的事情一再发生,已经严重影响了帝国对塞尔维亚的管辖。部分地区的税收,尤其是产金矿的科索沃,更是相当重要的收入来源,帝国不可能长期坐视不管。 如果单单是帝国的控制区出现这种现象,可能杰弗瑞也不至于如此地兴师动众,但是事情的关键,在于当杰弗瑞与杰尔季、匈雅提取得联系之后,他们也同样有相同的困扰。甚至,匈牙利与阿尔巴尼亚所遭到的问题更加严重。帝国占领区毕竟只是塞尔维亚国土的很小一部分。阿尔巴尼亚与匈牙利无疑是吃了大头。在这一场诡异的官员失踪案件中,损失也比帝国更加惨重。 生性敏锐,加之在帝国之中浸淫多年的杰弗瑞,几乎一瞬间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这很可能是大规模地方叛乱的前奏。三国同盟给予了塞尔维亚高度的自治权,以至于塞尔维亚甚至还更像一个独立的主权国家,除了按期缴纳税赋之外,并没有给予当地居民过多的生活压力。但即便如此,塞尔维亚人是相当有尊严的民族。对他们而言,宁可接受布兰科维奇的愚政,也不愿意对外来入侵者屈膝低头。 想让他们真正臣服,最后一定会出现两败俱伤的局面。 “这件事情的确需要重视起来,无论是不是塞尔维亚人在策划一场大规模叛乱,一定要把这段风波压下去。”约翰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敲定了最为稳妥的方法,“把这件事情告诉父亲,第四军团缺乏训练,甚至最高指挥官的人选都没有最终敲定……让他们暂代圣座卫队驻扎于君士坦丁堡。让圣座卫队和凤凰军团共同前往科索沃地区,安杰洛装死装了这么久,也该出来活动活动了。再有,告知匈牙利和阿尔巴尼亚,让他们准备联合镇压叛乱。这场叛乱一旦被点燃,很有可能变成一场燎原烈火。我们能不能快速控制下来,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要确保万无一失……” 倒不是说约翰有多惧怕塞尔维亚爆发一场农民叛乱,比起天朝上国动辄改朝换代的农民起义军,这个年代,尤其是巴尔干地区的农民叛乱,几乎不会对统治阶层构成任何威胁。哪怕是在不列颠-日耳曼-亚平宁一线的所谓欧洲重心区,也从来没有一场农民叛乱能够形成真正规模并掀翻某一王朝的统治。 毕竟分封制度影响深远,农民的脑子里,更深刻的概念应该是武装起来,干掉压在他们头顶的某一个官僚、地主,更有梦想的,或许会将矛盾上升到地方总督头上,但极少有农民叛乱将目标直接放在推翻王朝统治上。欧洲人叛乱的政治性和组织性都相当低下,也就不存在威胁皇室的理由。而约翰真正担心的,是有某些别有用心的塞尔维亚贵族乃至是王室旁系,利用这一整场农民叛乱,演变为轰轰烈烈的复国战争。促使塞尔维亚从三国同盟的控制中重新独立并获得主权。 “塞尔维亚现在已经不可能得到奥斯曼人的暗中帮助了,他们想要复国,比当时抵抗三国同盟的入侵还要难上很多,怎么偏偏挑着我们一片祥和,没有外战的时候发动叛乱呢?”索菲雅有些疑惑道,“按理来说,他们哪怕提前几个月,在奥斯曼人入侵雅典港的时候直接叛乱,也比现在好很多。” “有很多事情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如果背后真的有贵族在操控农民叛乱,一开始,被三国同盟剥夺了私募兵权的贵族们,还得看农民们的眼色。实际上最有可能的办法,就是煽动塞尔维亚平民反抗三国同盟压迫的情绪,渲染所谓的爱国热情,而在这一过程中,他们又有极大的可能通过地下宣传,来塑造一个人民心目中的塞尔维亚民族英雄。而这个民族英雄,就很有可能成为整场叛乱的精神象征。当叛乱真正形成规模的时候,我们往往会措施短暂的应激时间,从而让叛乱以不可控制的规模不断扩大。塞尔维亚人,还是有可能我们对他们的统治的。” 虽然约翰相当不希望自己的猜测变成现实,但现实,往往会与他的猜测不谋而合。 尽管君士坦丁十一世以最快的速度批复并同意了约翰的请求,圣座卫队也与凤凰军团一起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科索沃地区,但等所有人反应过来,还是慢了一步。 塞尔维亚,在一小群别有用心的贵族和军队将领的控制下,当着三国同盟的面,掀起了反抗奴役与压迫的叛乱。 第二百二十八章 起如燎原 “乔万尼·朱斯蒂尼亚尼将军,普布利乌斯将军。” 科索沃,普里什蒂娜堡。作为科索沃地区距离帝国最近,补给最方便,且城防相对牢固的堡垒,凤凰军团将临时驻地选择在了这里。乔万尼在正式进驻之后的第一时间就派出了大量的哨骑兵获取情报,但至今还没有重要的消息返回。 在普里什蒂娜驻扎的第四天,乔万尼等来了圣座卫队的先头部队。也等来了一个陌生的面孔。 安杰洛·阿方索·托科在两名侍卫的陪同下,进入了堡垒的中央大厅。关于普布利乌斯投奔乔万尼的事情安杰洛早有耳闻,因此在这里见到前任长官他也没有太过惊讶。相反,他对普布利乌斯还是相当尊敬的。 “安杰洛将军,等您很久了。”毕竟是未来的同僚,虽然乔万尼对安杰洛的脾性知之甚少,但至少第一印象看来,他是一个相当随和的人。 “关于这场叛乱,有什么情报吗?”安杰洛解下衬肩与头盔,交到身旁的侍从手中,“从君士坦丁堡一路过来,倒是看不到一点儿荒芜的景象。” “怎么说呢……至少在凤凰军团驻扎在这儿的四天,没有受到过任何袭击,周边的村庄也相当安分。哨骑我已经派出去了,初步的重心是科索沃金矿和塞尔维亚腹地,但是塞尔维亚境内山地很多,所以哨骑的效率应该没那么快。” “没有受到过任何袭击?”安杰洛拧着眉间,将视线转移到了侧窗之外,观察了片刻说道,“如果塞尔维亚真的掀起了大叛乱,叛军应该没有任何理由把普里什蒂娜堡让出来给我们,这里不仅可以直接牵制普林蒂娜高地和哈米迪堡,也可以作为平叛最重要的补给供应点。几乎可以直接断定,这绝对不是什么农民叛乱。塞尔维亚地区这帮子农奴全部联合起来又能掀起多少风浪?他们能做到进退有据,并且主动让出这些重要堡垒来让我们不断深入……乔万尼将军,这种情况下,我们需要保持理性。” 乔万尼不知道安杰洛指挥正面战场的能力如何,但乔万尼可以确认的是,应对这样的叛乱,安杰洛比他更有经验。 “不管怎么样,科索沃是塞尔维亚境内对帝国意义最大的一片区域,无论叛军如何变通,我们至少要保证这里的绝对安全。” 军队一旦向塞尔维亚腹地进发之后,补给线的供应会因为塞尔维亚崎岖的山地地形而变得风险重重,在不熟悉地势的情况下,粮道很有可能被叛军截断。大规模军队深入的情况下,战斗力会因为缺粮而大打折扣。因此,科索沃作为深入塞尔维亚的大门,一定要牢牢掌握在手中。 “乔万尼将军……如果普里什蒂娜堡暂时安全的话,我们可以将防线向哈米迪堡推进。”安杰洛似乎已经将塞尔维亚重要的地区牢记于心,并没有看地图,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乔万尼放在一旁的凤凰军团编制表上。 “在侦查工作完全结束之后,我们就可以向前推进了。叛军如此轻易地让出第一道防线,目的应该就是引诱我们向前深入推进。在情况不明之前,我们还是尽量不要轻举妄动。塞尔维亚的地势,本来就不适合大军团快速推进。毕竟……不是谁都能像杰尔季那个疯子一样在山地中推进的。”乔万尼顿了顿,接着说出了后半句话,“至于哈米迪堡的主攻……” “好了,乔万尼将军。凤凰军团的兵种配比的确更适合于野战而非攻城,您只要能保护好我们的侧翼,哈米迪堡应该还是没什么太大难度的。” 哈米迪堡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城塞,而是一座建立在山地上的山堡。部分城墙还是圆木制成,这样的城堡,真正依靠的也并不是城墙,而是复杂的山道地形。 攻城武器在这种地方是根本不可能展开的,唯一的攻城方法只有强攻垣墙。而因为山地之中密密麻麻的林木,军队很有可能受到火攻的威胁。不仅是攻城武器会受到限制,围城营地的安全也很难得到保证。这种山地攻坚战,袭营是非常常见的守城方反击手段。小股部队可以利用山道和树林迂回,并对攻城营地进行袭扰。 如果真在城墙上展开拉锯,战争的时常很有可能被拖延到五天甚至更久。在战术上,这是安杰洛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 哨骑陆续回到普里什蒂娜堡是在两天之后。 而哨骑们探回的消息,却让乔万尼与安杰洛感到更加诡异。 首先是科索沃金矿。此时金矿之中早已是人去楼空。无论是帝国与阿尔巴尼亚的矿工,还是负责保护金矿安全的卫兵,全部失踪。但根据现场遗留下来的细节看,金矿附近必然发生过大规模的武装冲突。除了防守金矿的卫兵遭到格杀之外,在矿场工作的矿工很可能已经遭到了绑架或是拘禁,既然叛军已经发动了进攻,那么其他塞尔维亚境内的官员、税务人员和驻军很可能也是凶多吉少。 除此之外,普林蒂娜高地与哈米迪堡还有叛军的大量驻军。尤其是哈米迪堡,守军数量在哨骑的刺探下至少已经达到了两千人。普林蒂娜高地的守军数量不明,但在普林蒂娜高地之上,叛军可以进退自如。帝国一旦追进,就有可能遭到伏击。而帝国如果发起对哈米迪堡的进攻,就必须要时刻提防普林蒂娜高地叛军的回防。这也是凤凰军团首先需要重视的地方。 “这样的安排,可不像是农民叛军啊。用空间换取时间……不但让我们不能轻率推进,还切断了我们重要的收入来源。我们还不知道塞尔维亚核心区域的具体情况,一个科索沃尚且这样,匈牙利和阿尔巴尼亚要面对的叛军恐怕更加难以处理。坐镇在叛军背后的,真的只是塞尔维亚的贵族吗?” “乔万尼将军,在我们思考这个问题的同时,先让军队开拔。拖下去,叛军的规模只会越来越大。” 第二百二十九章 泥淖 天时并不站在东帝国这一边。乔万尼与安杰洛调集军队准备开赴前线的时候,一场大雨毫无征兆,倾盆而来。 或许这场雨对农民而言相当于丰收,但是对于帝国的军队而言,泥泞的道路会让行军变得更为缓慢,军队机动性会变得更差。对哈米迪堡的守军而言,这场雨却是雪中送炭。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在山堡中筹备更多的物资、箭矢。也有更多的时间来期待来自后方的支援。 “麻烦了啊……”安杰洛站在雨中,隔着模糊的雨帘眺望着山腰上的哈米迪堡城墙,“叛军既然选择驻守在哈米迪堡,那么他们必然准备了充足的补给物资。固守城墙,加上这种令人作呕的天时和地利……” 即使是动用圣座卫队的全部兵力,也不足以将整座山城包围得水泄不通。而因为对地形的陌生,也就意味着帝国几乎没有可能摸到为哈米迪堡提供补给的粮道。传统的围城手段,对哈米迪堡几乎起不了任何作用,叛军就是逼着帝国走上强攻的道路。 显然,这应该是叛军早已经设计好的圈套,而帝国,却不得不就这样跳进去。 平叛的征途才刚刚拉开,就陷入了一场僵局。圣座卫队绝对不可能仅靠着正面攻势来与塞尔维亚叛军消耗人力。农民叛乱的规模相当难以判断,但帝国的优质兵源是绝对有限的。 …… “夜安,我亲爱的布兰科维奇陛下。” 被绑缚在王座之上,面色铁青的布兰科维奇,死死盯着被一群士兵簇拥着的来人。他曾一直以为,在得到罗马、匈牙利与阿尔巴尼亚的庇护之后,他可以带着他的财富安详地升上天堂。只是这样的美梦却一触即溃,并在一场宫廷叛乱之中化为泡影。 “列夫·米洛舍维奇科夫!你居然敢背叛你伟大的国王。” “陛下,我只忠诚于我的国家,而非我的领主。既然国王已经背叛了我的国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国民被压迫,被掠夺,被剥削,那么,我就需要替塞尔维亚的人民拿起武器!”米洛舍维奇科夫顿了顿,忽然从腰间拔出长剑,抵住了布兰科维奇的脖子,“更何况,在你从投降书上签字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不是塞尔维亚人民的国王了。你只是罗马人养的一条狗而已!” 布兰科维奇统治期间,塞尔维亚几乎是被周边国家碾得抱头鼠窜,最终还不得不屈膝投降。国内,不论是人民还是贵族,都更渴望着建立真正意义上的独立王国。 “醒醒!米洛舍维奇科夫!你面对的是匈牙利、阿尔巴尼亚与罗马帝国组成的同盟联军,他们的兵力数倍于塞尔维亚!而且我们根本没有多少正规部队,难道你想就靠着一帮连最基本的军事训练都没有的农民,放下农具,拿起铁锹,去对抗战无不胜的罗马军团吗?”布兰科维奇咆哮道。 哪怕他现在只是帝国的一条走狗,起码帝国给的口粮足以让他吃饱喝足。但如果米洛舍维奇科夫的叛乱一旦成功,或者说需要任何手段来提振军队和平民的士气,他的脑袋,随时有可能成为一件相当有价值的祭品。 “你以为,我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获得如此庞大的部队的?”米洛舍维奇科夫面带讽刺地看着布兰科维奇,“塞尔维亚人,永远不会成为其他的人的奴隶!除非,我们流干了最后一滴血,除非,王座之下已经没有了能够拿起武器的人。” “为了重新建立一个虚妄的统治,为了一个几乎达不到的目标,为了你可笑的信念和愿望,用几场演说煽动一帮地主,然后让所有塞尔维亚人用自己的鲜血来铺路?米洛舍维奇科夫!你要的,究竟是一个独立的塞尔维亚,还是一顶金灿灿的,沾满鲜血的王冠?”布兰科维奇挣扎了两下。 米洛舍维奇科夫的目的有多么纯粹,他不清楚,但是他知道,这个人的指挥才华再出众,人脉再宽广,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两败俱伤,而对塞尔维亚的现状,不会有任何改变。只是平白无故消耗掉平民的生命。 在东欧地区,罗马人组建的三国同盟想要针对一个孤立无援的塞尔维亚,怎么看,都像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王冠?你以为我在乎究竟是谁坐在这王座之上吗?”米洛舍维奇科夫拿剑身拍了拍布兰科维奇的脸颊,“醒醒……我亲爱的先生,塞尔维亚只剩下一片废墟了,如果塞尔维亚的人民同意,你应该是第一个为伟大王国献身的人。” 几个小时之后,米洛舍维奇科夫的塞尔维亚复国军彻彻底底控制了斯梅代雷沃。匈牙利的驻军、布兰科维奇豢养的私兵与其他外部势力的官僚贵族被尽数抓捕或格杀。城门四闭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将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抗争。 当然,米洛舍维奇科夫绝对不是一个蠢材,仅仅凭借着小小的塞尔维亚,尤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农夫,根本不可能赢得反抗的胜利。 因此,身为目前复国军的最高指挥官,米洛舍维奇科夫尽可能地在为塞尔维亚赢得外部支援,他也万万没有想到,第一个伸出援手的,会是这样一个庞然大物。 …… 暴雨持续了四天才渐渐有收拢的迹象。 但对帝国而言,最好的进攻时间显然已经被延误。由于暴雨的冲刷,哈米迪山堡城墙下的土地变得泥泞而湿滑,这样的地面,相当不适合架设攻城云梯。 不仅如此,叛军对城墙的巡守日夜不断。圣座卫队根本无法找到突袭的机会。真要到最后拼补给,拼消耗,先败下阵来的会是帝国还是塞尔维亚叛军,还未曾可知。 这样毫无进展的围城,消耗的是双方的耐性。但安杰洛,显然没有这么多时间与山堡上的守军空耗下去。 “安杰洛将军,今晚这场雨差不多就能停下了,到时候,先让我们的士兵尝试着攻击一次。” “不。给了他们四天的时间准备,现在强攻,就是在让我们的士兵送命!他们不是喜欢坚守不出吗,好啊……” 第二百三十章 转移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帝国的第一进攻目标一定会是哈米迪堡,无论是战略价值,还是这座堡垒在科索沃地区的中枢地位。如果帝国想要深入平叛,哈米迪堡绝对不可能交给叛军。否则,帝国会随时陷入被两面夹击的境地。 但偏是这样,安杰洛却用了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对普林蒂娜高地展开了突袭。 叛军在普林蒂娜的驻地,是在普林蒂娜山山顶。这里山势极为陡峭,叛军采用联营的方式在这里驻扎,并建立联合防线。虽然只是原木尖刺木桩建立的简单壁垒,但借助山势,几乎没有任何强攻的空间。甚至部队在这里还有失足坠落山崖的危险。 而在山顶上的叛军,却可以随时随地向凤凰军团的营帐发起突袭,虽然都会被成功化解,也不会造成什么兵源损耗,但这样高频率的扰袭却让凤凰军团的士兵苦不堪言。整个军团引以为傲的重骑兵、重步兵在科索沃的山地之中没有任何施展空间,反而要被厚重的盔甲所钳制。 “乔万尼将军,今晚换防以后,让所有人撤出营帐。”安杰洛拉开营帐的门帘,“再这么围下去,匈牙利军队杀到斯梅代雷沃了,我们还被困在科索沃这片深山老林里。” “撤出营帐?山头上的叛军每晚都会来袭营,我们撤出营帐,难道把这里的粮饷物资都留给他们?”乔万尼有些不解道,“军队的马匹和装备想要转移还要花费额外的时间,我们顶多把人撤空,剩下的东西,说给就给了?” “我在哈米迪堡的围城营地里下达了一条指令。今夜雨一停,我留在那儿的数千圣座卫队士兵会对哈米迪堡的城墙展开强攻。并且会做出不惜一切代价的态势……” “强攻哈米迪?这恐怕……等等……”乔万尼忽然反应过来了安杰洛的意图。不论哈米迪堡的情况具体如何,今晚,对哈米迪堡的攻势都只是一个幌子。 撤空普林蒂娜高地下的驻军,给袭营叛军的第一个判断,绝对不是趁机掠夺营帐内的粮草物资,而是联想到哈米迪堡的危急态势。哈米迪堡之所以易守难攻,除了天时地利之外,还有它与普林蒂娜高地的联防能力。无论哪里受到强攻,另一方面都可以迅速展开援护。 哈米迪堡的防守就算再牢固,受到凤凰军团和圣座卫队的强攻,绝对是有沦陷的可能的。而在夜晚之中,哈米迪堡的驻军也无法判断帝国的攻城兵力,看到圣座卫队前赴后继地冲击城墙,他们当然也会向普林蒂娜高地求援。 就算叛军的最高领导人真的是某位精通军事的将领或贵族,也不可能呆在哈米迪堡之中,守城叛军接到的命令,大概也只会是“不惜一切代价死守”。 当普林蒂娜高地的指挥者受到哈米迪堡的求援之后,帝国才会发动真正的攻势。借助暗夜的掩护,向普林蒂娜高地叛军营寨发起强攻! “安杰洛将军……不得不说,夜袭是一个风险相当大的决策。”乔万尼深知这一项决策的冒险性,“每一环都不能出现任何差错。这不仅要依赖圣座卫队的驻军给哈米迪堡的守军带去足够的压力,还需要普林蒂娜高地上的守军不会因为留在这座营帐中的财物而放弃援护。要知道,叛军绝大部分还是被煽动的农民或者是塞尔维亚曾经的地方民兵。这些人的战斗素质大概也就是和奥斯曼的奴兵相提并论而已,想让他们对财物视而不见……难度也太大了一点。” “那么,我们就做得再真实一些。”安杰洛笑道。 “什么意思?” “每次塞尔维亚叛军的夜袭,会派出多少人?” “六七百人。但是他们几乎不和我们发起正面冲突。每次夜袭也只以骚扰为主,或许还有侦查因素在其中。这样的袭击很少能产生人员伤亡,每次也最多只留下几十具尸体就会后撤。可能他们也想通过频繁的袭击来牵制住凤凰军团,让我们无法轻易支援哈米迪堡。”普布利乌斯解释道,“但是我们一直无法得知普林蒂娜高地上究竟有多少叛军。从营寨的规模来看,至多也不会超过两千人,大概与哈米迪堡类似。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叛军按照我们的计策去支援哈米迪堡了,我们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留下一些守军……在夜晚我们又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四五百人恐怕就能拖延我们一整个晚上。当叛军回援之后,我们会更加进退两难!” “这个不是你的风格,普布利乌斯。”乔万尼笑道,“看来雅典的失败对你的影响还挺大的。但是,如果一名指挥官,非要手握十成胜算才愿意开战,那么他永远都无法获得胜利。” “好了,你们如果要上课,我们放在处理完哈米迪堡和普林蒂娜高地之后。”安杰洛视线扫过营帐中间一块并不完整的沙盘,“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攻山部队的后撤了,尽量绕普林蒂娜高地的后方,注意,宁可绕远路,也一定要保证不会被发现,然后……在这里留个三四百人。” “三四百人?” “做的太假了,恐怕这帮叛军也不会相信。三四百人的守军应该正好。只要我们的防守火力有所稀疏,防守强度有所减弱,叛军们一定会有所察觉,这样,无论他们是否选择继续攻击我们的营帐,都会相信哈米迪堡正在受到巨大的威胁。一旦他们掉头支援,普林蒂娜高地后方的伏兵立刻压上去,夺下高地上的城塞。最后,我们再留一道后手。”安杰洛从一边的侍从手里又拿过两面兵旗,插在了普林蒂娜高地与哈米迪堡中间微有下凹的山谷之中,“这里应该是我们目前所知的唯一有阻击价值的地方。他们袭营的军队撤退之后,我们营帐中剩余的部队也别闲着。转移到这片山谷上方。如果普林蒂娜高地的攻势受阻,这几百人的兵力,依靠有利地形,应该可以阻击很久。” 第二百三十一章 普林蒂娜攻防战(上) 塞尔维亚叛军对于夜袭的攻势计划是没什么新意的,大致来说,弓箭几轮齐射加上对围墙装腔作势的攀越,如果雨停了,他们也可能用火箭袭击营帐。这样的袭击进行至多半个小时就会停止。或如何在这半个小时之内用精湛的演技吸引到塞尔维亚叛军,并让他们误以为哈米迪堡受到了两支军团的强攻,就是留守在营帐中的普布利乌斯需要做的事情。 夜幕降临之后,乔万尼与安杰洛带着凤凰军团与圣座卫队的部分精锐从后方栅墙离开了营帐,此时雨水已经渐渐停歇,而距离塞尔维亚叛军袭击营地还有六个小时左右。这是留给普布利乌斯最后的准备时间。 “前几天,我们采用的防守方法一直是弓箭无差别覆盖射击,加上在栅墙上布满士兵。因为叛军也大概清楚凤凰军团的人数规模,所以他们不会起疑心。而今晚……我们只布置两轮弓箭齐射。”普布利乌斯将留在营地中的四名步兵中队队长聚集在了一起,并下达了一道防守指令,“接敌的那面栅墙,尽量用步兵填满,但一定要尽快制造防守漏洞。每次他们都会尝试攀登栅墙,这次我们就给他们机会。” “普布利乌斯将军,栅墙如果失手,我们的士兵恐怕也会进退两难……” “不用进,栅墙失守之后,我们只管后退,但后退,绝不是溃退!所有士兵,必须保持阵型,在栅墙时候之后,才进行真正的抵抗。很快,他们就会发现我们营地中兵力不足的事实。安杰洛将军会在他们攻城之后点燃柴草和狼粪的混合物,制造出来的火光和浓烟一定会吸引到普林蒂娜高地叛军的注意力,只要坚持到这个时候,来夜袭的士兵只能后退。毕竟哈米迪堡一旦陷落,掎角之势就随之消失。普林蒂娜高地也就没有任何防守价值了……”普布利乌斯将几个中队长带出营帐,凤凰军团因为人数众多,因此营地的面积也相当之大,“借助这里崎岖不平的地势,我们可以分段防守,梯次阻击叛军的攻势。不要在意财物粮饷,这一口他们咬不下去……就算咬下去了,早晚也得吐出来。我们大概四百人,分成三段来防守营帐。每一段防线,出现二十人以上伤亡之后立刻后撤,这里的空间足够我们换取到充足的时间,避免过量伤亡,一直是最重要的课题。” 前来夜袭的叛军果然没有让普布利乌斯等待太久。当他站在栅墙之上,看到远处的点点星火时,他就知道,因为天气转晴的关系,这一次夜袭恐怕会比之前几次更加迅猛些。 “准备飞梭箭,齐射两轮之后停止……制造出我们人手不足的假象……哦当然,我们的确人手不足。” 响箭,最初的作用仅仅是用于军队之间的沟通与信息传递,也是响马这个臭名昭着的称号的来源。而飞梭箭,与响箭原理相似,在大规模的军团作战中,会产生一种刺耳的声音,汇聚起来,会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主要作用,也就是打击军团士气。 飞梭响箭的齐射,往往伴随着弓箭部队大量的人数优势,此时,营帐中区区百余支箭矢,反而会给城外夜袭的叛军一种错觉——帝国营帐中没有那么多人手,加之普布利乌斯早有预谋的败退,这场好戏,也就如约定的一样正式上演。 叛军的箭矢密密麻麻飞入营帐之后,等来的却是帝国稀稀疏疏的还击,还伴随着诡异的声效。而当叛军步兵相当轻松地冲上了栅墙之后,叛军的指挥官迅速做出了“准确的判断”。 也按照普布利乌斯的计划,在栅墙被夜袭的叛军攻破之后,剩余的四个中队立刻开始有序地撤离。通过传统的方阵队列,可以尽量保证在后撤途中不出现人员伤亡。而叛军则是小心翼翼地进入营帐,并做出随时准备后撤的阵势。毕竟帝国诱敌深入歼而杀之,一战分割包围奥斯曼数万人的战役可名扬千里,叛军也怕从两边忽然杀出些伏兵。 “继续后退,我们不要停下……我们一停,反而会让他们觉得我们设了伏兵,不敢追击。” 普布利乌斯带领的四个中队还在有条不紊地撤退,而叛军,也终于耐不住性子,派出几个人,一个一个挑开了道路两旁帝国营帐的门帘,结果发现,其中也是空无一人。 “他们的军队……撤出大营去干嘛了?绕过我们的视线围攻高地?大营里还剩个千把人,他们根本不可能啃的动啊……” “物资还留在这,不可能是撤营,应该只是短途行军。不过这四面八方的军事据点只有普林蒂娜高地和哈米……哈米迪堡!” …… “乔万尼将军,他们回援了。”派出去潜伏在普林蒂娜高地叛军营地的暗哨,在哈米迪堡点燃火光后的一个小时候得以返回,“他们大概出动了千余人。营地内情况不明,但是至少还有两百人的防守力量。” “我们不可能把所有的人都摆上去,这里的地形可不允许我们这么浪费人力。”安杰洛在围墙外部署了千人之后,将剩余的兵源又撤了回来,“他们只剩下几百人了,顺着山势,突袭他们的背面。在被发现之前不要点火。乔万尼将军,把重骑兵和重步兵浪费在这儿,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我觉得,你们可以去做一些更有价值的事情。” “比如呢?” “普布利乌斯将军的人现在应该已经摆脱叛军,正在前往山谷准备伏击了,那么,你和你的凤凰军团,干脆直接通过山谷……” 普林蒂娜高地与哈米迪堡中间的高地,只通往一个方向——普罗库普列。 而这座城镇,是塞尔维亚东部防线——尼什堡的最后屏障。 “如果匈雅提能跟着我们的思路走,他就不会冒着巨大的风险去强攻斯梅代雷沃。我们没必要直捣黄龙,分割包围,最终将兵力分散的叛军彻底孤立,才是剿灭这种反叛的最好办法。” 第二百三十二章 普林蒂娜攻防战(下) 普林蒂娜高地后侧,几乎是一片绝壁,最陡峭的地方甚至与地面相垂直,每次集中进攻,能够同时发起冲击的仅仅只有十数人。 这样的战术宽度,会让进攻变得尤为困难。 想要冲破栅墙,人数优势会被控制到最低程度。帝国军团不仅需要箭矢提供源源不断的强大的火力压制,还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在栅墙之内存留一定数量的部队,这样,才能让后续部队跟上,彻底击溃守军。 “如果情报确实的话,这一战不存在胜败的悬念,唯一的悬念,应该是需要多久才能攻陷这样简单的木制堡垒结构。可别让我等太久时间,占领普林蒂娜高地之后,我们还有新的活儿要做。”安杰洛抬头看了一眼叛军的营寨,“普林蒂娜高地毕竟战略价值有限,我们最想要的还是哈米迪堡。想要和匈雅提会师,我们得加快脚步了。这场雨,已经浪费我们很长时间了。” “安杰洛将军,您是打算在拿下普林蒂娜高地之后继续去……” “圣座卫队在哈米迪堡下预留了三千人,恐怕连我们自己都不相信能啃下哈米迪堡,只不过……” 安杰洛一声令下之后,埋伏在哈米迪堡周围的军队即刻展开了攻击。 “冲上去!” 仅仅二百人的守军,的确很难彻底将栅墙的防线填补完整,加上帝国是通过攀援山壁的方式奇袭普林蒂娜高地,当圣座卫队的步兵翻越栅墙后,营地之中的叛军甚至还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所有人都认为,帝国的军队敢于攻打哈米迪堡,那必然是倾尽全力,更没人会猜想,对哈米迪堡的攻势仅仅是为了吸引普林蒂娜高地的驻军发起的佯攻。 当然,安杰洛并没有因为暂时的优势就放松警惕,所有军队,在最短的时间内全部压上。前赴后继的攀爬,加上圣座卫队出色的战斗力,让塞尔维亚叛军几乎没有抢回栅墙主动权的可能性。 “冲进去,清空整片高地上的所有敌人!” …… “匈雅提将军,罗马人的急件。” 匈牙利正式加冕匈牙利王国摄政王之后,依然贯彻着白骑士耀眼的威望。他并没有利用权力谋取任何私利,而是重新将家族财富,国家税金,以及奥斯曼人在巴尔干大溃败之后给予的税款全数用于厉兵秣马。 一段时间的修整后,匈牙利再次拥有了不容小觑的军事实力,光是这次平定叛乱,匈雅提便是亲自率领一万五千军队出击。意图相当明显,就是不给叛军任何机会。而这样的武装平叛之后,恐怕三国同盟都会不约而同地改变对塞尔维亚的政策——既然如此缓和的手段都无法阻止叛乱,那么,就采取另一种极端。 “罗马人的急件?” 匈雅提略扫了两眼,就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这个什么,安杰洛,还真挺有想法的。” “安杰洛?”跟在身后的书记官抬起了头,“陛下,似乎没听你提起过这个人啊,那是谁?” “据说是圣座卫队新任的最高指挥官。约翰·巴列奥略和罗马的军队在雅典吃了暗亏,整座雅典城几乎都毁于一旦。”匈雅提在马背上回忆道,“我也是最近才听说这个消息。罗马帝国国内因为这场败仗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似乎整个希腊地区的经济重心都在大范围转移,而且帝国改组了很多核心的军事集团。首当其冲的,就是在雅典保卫战中犯下巨大失误,导致共治皇帝约翰重伤的普布利乌斯被解职,这个安杰洛,就是圣座卫队现在的最高指挥官。不过说来也奇怪,罗马人在经济受到了如此严重的打击之后,居然还扩征了一支军团……” “罗马人的确需要更多的兵源来应对奥斯曼人的威胁。目前,我们和罗马还需要保持牢不可破的同盟关系,我们向西,与对所谓的神圣帝国的作战,还需要罗马人来帮我们保证东方的安全。马尔马拉海以西,只能有一方势力,就是巴列奥略。也唯有这样,脆弱的匈牙利,才能从中幸存下来。”书记官做出了相当中肯的评价。 比起体量,匈牙利似乎完全不需要仰仗罗马人的鼻息,但这道屏障如果破裂,没有人敢想象还有谁能阻挡奥斯曼人的兵峰。 瓦尔纳的阴影,不是一场大胜就能让人遗忘的。 “那么陛下,这位安杰洛先生的信上说了什么?” “他让我们……务必放弃对贝尔格莱德、斯梅代雷沃这样的城市的进攻。”匈雅提将信交给了书记官,“这位叫安杰洛的,思路和我们完全不同。而我,似乎知道他的真正目的了……” “什么意思?” “的确。如果我们两国……哦,还有杰尔季的联军直捣黄龙,强攻斯梅代雷沃,在火器的配合下,斯梅代雷沃这点城防的确撑不了那么久。我们很可能直接捣毁叛军的核心地带,并抓住叛军的领袖。但且不说直接进攻塞尔维亚核心地区,我们行军需要承担多少风险。毕竟这里的地形,很适合伏兵的发挥。更重要的一点是,叛军之所以会像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着,并且蔓延得如此之迅速。叛军的领袖,利用的就是塞尔维亚民众对三国同盟统治的抵触情绪。虽然塞尔维亚体量不大,但是人民的民族自尊还是很强烈的。”匈雅提握着剑柄,勒住白马的缰绳,“既然如此,我们就用全境征服,来彻底磨平这群自诩高傲的塞尔维亚人的棱角!” “全境征服?” “不留一丝颜面,也不留一丝反抗的可能!” …… 塞尔维亚叛军的抵抗有一丝丝超出了安杰洛的想象。 但也只有一丝而已。 当圣座卫队蜂拥而入,抢占了整座要塞之后,就算再有尊严,以农民为主的叛军还是不得不接受缴械。 普林蒂娜营地内的存粮,数目相当夸张。专门的粮仓,就占了营地很大的一片面积。 “看来,他们还真打算跟我们死抗到底了?只不过……就算是坚壁清野……叛军哪儿来的那么多资源呢……” 第二百三十三章 误打误撞 “安杰洛将军拿下普林蒂娜应该只是时间问题了,但普林蒂娜高地与哈米迪堡只是通向叛乱核心区的钥匙,也只是一个开始。” 从普林蒂娜高地到普罗库普列城,要经过一条漫长的山道。而整条山道,都被茂密的森林所覆盖,不仅视野极差,而且会大幅降低大型军团的行径速度。 “乔万尼将军,现在已经是正午了。” “恩,先修整两个小时……补给线想要打通可能还需要一两天,口粮省着点吃。对了,地图拿给我看看。” 舒姆利亚森林,从普林蒂娜高地直通普罗库普列城。在乔万尼眼中,这样复杂的地形,相当有利于叛军在山道两侧展开伏击,就算是有先头部队开路,也是长期处于敌暗我明的状态下。凤凰军团虽然在装配、人数、战斗力方面都更胜一筹,只不过当初在条顿森林中,瓦卢斯也是这样相信着两万余的精锐军团步兵。 “修整结束后,让军队分成三列行军,另外,将先头部队分成两部分。如果他们设伏,很可能放过我们的第一部分先头部队……” 乔万尼正为接下来的行军下达着指令,而多数士兵也正放下武器埋锅造饭,只是片刻的松懈,两边的密林之中,忽然涌出了浩大的声势! “将军!伏兵!” “他们疯了?这里距离普林蒂娜高地只有半天的路程,在这种地方对重型甲胄军团发起突袭?援军一旦赶到他们可没有机会再撤退了!” 从密林中汹涌而出的叛军们并没有急着发起冲锋。凤凰卫队的士兵刚刚才从地上拿起自己的武器,忽然发现,几枚直径长达两米,由枯草、枝杈和助燃剂组成的巨大火球从两旁的山隘上被推落下来。 火球燃烧滚落的同时,在地面上带起了一道道烈焰之路,这样的火球,借助势能,所造成的冲击是盾牌和盔甲根本就无法防御的。凤凰卫队的士兵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躲避,而这样,火球不仅仍然对部分躲闪不及的士兵造成了直接伤害,而且地面被点燃之后,直接将整个军团原本就松散混乱的阵型彻底肢解,乔万尼甚至根本无法正常地指挥军队展开反击。 等到整个凤凰军团陷入混乱之后,原本人数存在劣势的叛军士兵才乘着火势发起了冲锋。 “乔万尼将军,两边都有他们的人!” “别乱!步兵分列在山道两旁,挡住他们的第一波冲锋!” 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凤凰军团,混乱并没有在阵列中持续太久。步兵的变阵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完成,但由于乔万尼周围,能接收到信息的士兵相当有限,他的亲兵,包括他自己也不得不投入到战斗之中。 “没想到,等来的是你们罗马人。” 刚与眼前的人打了个照面,一声嗤笑就落入了他的耳朵中。 “希腊人?” 乔万尼后退了半步,将护手剑立在身前,仔细观察了片刻后,他发现眼前的那名叛军的确与其他人略有不同,尤其是他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名普通的士兵,更不是长期从事农耕的农夫。 “希腊人?不……我是纯正的塞尔维亚人。看起来,你们的确不蠢,没有选择直取斯梅代雷沃。只是,这点小聪明,反倒是让你们掉进了这个口袋里。” “你……” “我是托林卡·叶尼沃。塞尔维亚的普里什蒂娜公爵。”托林卡提着长剑,带领士兵继续向凤凰军团的阵中杀去。进了两步,又被乔万尼带着亲兵拦下。 显然,托林卡多少也猜出了乔万尼的身份,只不过,他们的目标相当纯粹,并不会因为有个最高指挥官拦路就在这儿拖延。 “帝国给予你们一线生机,你们既然执意反抗,帝国就没有任何义务再保证你们所谓的贵族的生命安全了。” “这位先生,您应该搞清楚,当初,你们本来就应该砍下我们的头颅,包括布兰科维奇在内……我们所有人,都愿意为我们的王国殉葬。而你们选择了仁慈,就相当于,你们准备好了接受我们的复仇。” “就凭借塞尔维亚已经被阉割的军队和一帮被你们蛊惑的农民吗?” 乔万尼反手握剑,荡开了托林卡的攻势,而此时,瓦西卡已经摆脱了一边的纠缠,带着部分瓦拉几亚轻步兵赶来支援。 “您不会到现在还单纯的认为,这场起义,是我们伟大的塞尔维亚自己组织的?就凭我们现在手里所掌握的收入和兵力,恐怕早就被你们三个污浊肮脏的同盟给杀了个通透。” 战场的优势正在逐渐失去,而这也在托林卡的观察之中。他与身边的军队也毫不犹豫,转攻为守。在每一块战场投入更多的兵力,就意味着总有一侧的人数会出现失衡,如果时间允许,凤凰军团的防线崩溃应该只是时间问题——托林卡至少是这么想的。 “谁在背后支持你们?”乔万尼咬着牙问道。 火势在不断蔓延,如果凤凰卫队不能短时间内撤出这片低地,很有可能受到更大的非战斗减员。 “您觉得,会是谁呢?” 托林卡轻蔑的笑容被乔万尼尽数收在眼底。 “您不会,也真以为凤凰军团拿你们这群乌合之众没有办法了?”乔万尼忽然将手中的护手剑放回了剑鞘,将手伸向盔甲之下。 托林卡的瞳孔缩了缩,而乔万尼,则从中取出了一把造型小巧的火器。 这东西显然比普通的火枪要短小很多。这支来自热那亚的精致礼物,是乔万尼·朱斯蒂尼亚尼家族的赠礼。此时,他黑魆魆的枪口,正对准了托林卡的头颅。 厮杀还在持续,烈火也仍在燃烧,可此时,托林卡的体温仿佛瞬间下降到了冰点。 他不是没有见过火器,他相当清楚这东西对肉体会造成怎样的伤害。 “别紧张,托林卡先生,这东西几乎没有什么精准度,他的作用也不在于造成杀伤——” 第二百三十四章 绝杀 精巧的实心弹贴着托林卡的护盔飞了出去。 “哎呀,可惜。”乔万尼面带微笑地摇着头,并将火枪递给了侍从,“新罗马方阵,还是第一次把枪口对准你们塞尔维亚人?” “新罗马方阵?” 这柄小巧的火枪,作用的确不在于造成杀伤,而是乔万尼在危急情况下发号施令的一种手段。 乔万尼手中的枪声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是紧凑、快速,且颇有节奏感的三阵枪响。 “得亏是陛下千叮咛万嘱咐不要低估你们这帮胆敢反抗帝国的叛军,不然这一次,你们还真没有这个眼福见到新罗马方阵。” 总体来说,凤凰军团的主力仍然是传统的重步兵、重骑兵编队。这也是凤凰军团为什么能够成为帝国最精锐的军团的原因。新罗马方阵毕竟不会在寻常的战斗中动用,因此对凤凰军团编制下的这支部队,世人还知之甚少。 龟壳般的大方阵让叛军士兵一时间手足无措,外围的长矛组成的人墙相当难以突破,而梯次填装的火枪,却能够源源不绝地倾泻火力。按理来说,仰角进攻原本是帝国的劣势,但此时,却为站在大方阵之中的步兵们提供了充足的视野。 稳住阵脚后的凤凰军团,也已经完全克服了劣势,整个军团原本因为突袭而仅存的劣势,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被抹平。 新罗马方阵的推进异常顺利。长矛手只要能稳住阵线,叛军几乎会瞬间失去抵抗的欲望。 “如果不是这树林和山地,这儿的主角就要换成重装骑士了。”乔万尼感叹了一声,随后下令对逐渐露出溃退之相的叛军发起追击。 当然,乔万尼也没打算追多远。 一是这里复杂的地形非常不适合步兵凤凰军团展开,二是现在没有任何办法判断叛军是否还有更多的伏兵在附近的密林之中。 “托林卡将军,您还不带着您的人撤吗?说不定你们再坚持个一小时,您的身份就要发生改变了。”乔万尼戏谑道,“你们的伏击水平的确还有待提高啊。公爵大人能坚定地掀起反抗的旗帜,平时一定也是个充满正义感的光明正大的人。” “直到斯梅代雷沃沦陷之前,你们的笑容永远都是暂时的……后撤!” 托林卡显然早就安排好了退路,在凤凰军团并不那么卖力的追击下,托林卡指挥的叛军井然有序地离开了战场。 …… “就这?”杰尔季抽了抽眉毛,坐在马背上扫视过了一片狼藉的战场,“他们酝酿了这么久的叛乱,是在敷衍我们吗?” 乌尔奇尼城是泽塔地区的出海口,也是阿尔巴尼亚在获得泽塔控制权后相当重要的商业港口。从这里与亚平宁、伊庇鲁斯、威尼斯发生贸易都会更加便捷。 “陛下,这漏洞百出的阵线……如果不是叛军的抵抗太过激烈的话,我或许会误认为这是一个引诱我们深入的陷阱……” 阿尔巴尼亚应该是对叛乱响应最晚的一个国家,主要是由于杰尔季在阿尔巴尼亚地区实行了化整为零的政策,原本不多的兵源常驻在各个村庄、城镇或者堡垒之中,缓慢地征募新兵与展开训练,同时更方便在士兵在农忙时进行农业与牧业生产,循环增加实力。由于阿尔巴尼亚在帝国的庇护下基本不会主动与外部势力发生矛盾,因此这反而会是加强军事实力最好的方法。 这次平叛,杰尔季·斯坎德培也闷声不响地拉出了上万人,可以说,现在的阿尔巴尼亚国王也算是半个财主。也完全摆脱了刚独立时期一穷二白的样子。 只不过,将这些当惯了地主的士兵们重新聚集起来倒是花费了杰尔季不少时间。 乌尔奇尼就是杰尔季面对的第一战,也是平叛过程中爆发最早的一场攻城战。一开始见到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叛军,杰尔季也没有太大把握。毕竟阿尔巴尼亚士兵平时更加注重山地作战的锻炼,攻城能力与普通士兵并没有太大差别。加上阿尔巴尼亚本身的工业、制造业上的劣势,大型攻城武器还要另外从罗马帝国或威尼斯手中进口。既然乌尔奇尼是海港城市,杰尔季干脆省了些功夫。 趁着阿尔巴尼亚士兵还在集结的功夫,杰尔季给花了点钱雇佣了一支亚得里亚海的威尼斯常驻舰队。规模不大,但之前塞尔维亚曾经为数不多的船只都被帝国“合法征用”了,目前还在萨洛尼卡的港区中改建并准备投入第四舰队,乌尔奇尼的港口又没有海墙,这里的海防力量,可以和零划等号。 “这笔钱,好像花得有些冤枉了啊……” 威尼斯的海军姗姗来迟,刚刚踩着几个驻留在港口的卫兵的尸体冲进乌尔奇尼城,杰尔季也已经在城墙上清理战利品了。 “杰尔季陛下,我们的佣金是总督制定的,既然你们雇佣了我们的舰队,一般都不会发生改变……只不过,这是您的阿尔巴尼亚王国第一次与我们威尼斯合作,我也可以替最尊贵的总督大人送您一些小礼物。”威尼斯舰队提督操着一口怪味拉丁语上前欠了欠身,算作是向杰尔季的行礼。 身为骨子里的商人,对于杰尔季这样的阿尔巴尼亚的山沟里出来的土国王,他们一般不会产生多大的尊敬和好感。 “我们的服务可以延长到月底……不过舰队只能在东地中海附近活动。毕竟我们同样也肩负着保卫我们伟大王国的任务!” 和威尼斯人做生意,杰尔季倒是没指望能回过本,他刚打算敷衍着应承下来,在打扫战场的一名卫兵却急匆匆地跑到他身边。 “陛下!我们找到了一个关满了矿工的仓库!不过里面绝大部分人已经奄奄一息了,应该就是科索沃矿场里的那群人。” “哦……那咱们做个顺水人情。”杰尔季转过头,对着威尼斯提督说道,“您如果不嫌麻烦的话,请替我送一批人到君士坦丁堡……” 第二百三十五章 推进 舒姆利亚(库尔舒姆利亚),群山环抱之城。 凤凰军团在围城十五天后,等来了圣座卫队的会和。哈米迪堡至沦陷前,守军仍然做出了拼死抵抗,塞尔维亚叛军最终点燃了山堡内的武器库和粮仓,并与城内四座高耸的防守塔楼共同殉葬。城门被姗姗来迟的火炮摧毁之后,帝国获得的俘虏竟然不足百人。 城内到处是仍在燃烧的余烬和遍地已经成为焦炭的尸体。几乎没有任何值得利用的资源。利用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山堡,前前后后硬生生消耗了帝国近一个月的时间。此时距离入冬也已经不足两个月,如果凛冬到来,平叛的脚步会再次减慢。 “阿尔巴尼亚和匈牙利有消息吗?”布置好营地之后,安杰洛急匆匆地来到了凤凰军团的驻地。看起来哈米迪堡的确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精神状态看起来憔悴了很多,“我们时间不多,恐怕在入冬之前,即使无法攻下斯梅代雷沃,也一定要截断叛军的所有退路。” “眼下看起来,应该是很难了,杰尔季·斯坎德培在拿下了乌尔奇尼之后,一直被阻隔在斯库台湖西南岸无法推进。匈雅提也受到了叛军的层层阻击。山地之间的伏击和袭扰让匈牙利的军队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说实话,我们在来到舒姆利亚之前,也受到了一次阻击,在新罗马方阵开火之后,才将他们逼退,如果按照战损比计算,吃亏的并不是他们……”瓦西卡扶着脑袋,头疼道,“这几天暗哨绘制出了舒姆利亚城的城防图,这里的防守几乎不依靠城墙,纯粹是依靠周围的地势,能够进入城内的只有我们眼前这一条道路,想要绕到侧方,不仅要经过一整片萨莫科夫森林,而且要时时受到伏兵的威胁。这里没有一寸土地是绝对安全的,他们可以借助我们的地形随时随地对我们进行攻击。” “而且,如果匈牙利的军队行进不顺的话,进攻舒姆利亚很可能也只能依靠我们自己的士兵。我们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期待能在普罗库普列与匈牙利会和了。”乔万尼一手转动着手杖,一手顺着简易地图上的线路推进,“普罗库普列的地形对我们而言更有利一些,也是塞尔维亚境内少有的平原城镇,只有一面靠山。围攻会给城防守军带来更大的压力。当然,我们最终的目的还是在年前打下尼什堡。只有这样,对塞尔维亚核心区的包围网才能正式完成……” “乔万尼将军,公主殿下的回信到了!” 乔万尼还在向安杰洛介绍情况,尤斯廷娜忽然在众人诡异的目光中就这样走进了大营。凤凰军团和圣座卫队虽然没有那么严苛的规矩,但若不是尤斯廷娜和公主的关系,可能已经被人砍翻在营帐之外了。 “你……怎么是你亲自把信送过来,直接让信使……不就好了吗?”乔万尼一边接过信,一边习惯性地递出了几枚金杜卡特。 安杰洛也在等着尤斯廷娜的回复,他在斯洛乌花园与尤斯廷娜有过几面之缘,对这位侍女也有深刻的印象。最让他记忆犹新的,就是这姑娘身上的肌肉曲线,让他深信,尤斯廷娜绝对不是一名普通侍女那么简单。 “情况特殊,这几天佩德罗在安排公主的另一项任务,殿下就让我亲自来一趟。这封信中的内容,到目前为止,还不能公开出来。” “乔万尼。你给公主的信里写了什么?”安杰洛狐疑道。 “啊……这事我还忘了说了,前几天在森林中伏击我们的军队的指挥官,是塞尔维亚的普里什蒂娜公爵托林卡·叶尼沃。目前他的采邑也在我们的控制之下。这件事本来没什么,但是他的话里透露了一个信息……塞尔维亚人有极大可能获得了境外大势力的支持在叛乱。否则,他们绝不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到这样的规模,还有看似用之不竭的人力。我就申请让公主殿下安排介入调查。” “这件事没有专门的情报总管负责吗?”安杰洛显然在自家的托科庄园里休息了太久,对于帝国最深处的密谋情况还不太了解。 “安杰洛将军,相信我,某些事情,我们的公主殿下比所谓的情报总管靠谱得多。”乔万尼尴尬地笑了笑,“有些事情以后您就明白了。好了,尤斯廷娜小姐,这里相当安全,您完全可以告诉我们公主调查到的内容。” 尤斯廷娜朝着身后忽然和善一笑,懂事的几个卫兵立刻退出到营帐之外。 “奥地利的冯·哈布斯堡。以及目前德意志人帝国里保皇派的几路贵族。他们步调一致,目的也相同。就是借助塞尔维亚叛乱,来打击巴尔干半岛势力,尤其是与他们有直接利益冲突的匈牙利。之前在罗马教宗尤金四世撺掇的拉斯洛五世囚禁事件中,匈牙利与冯·哈布斯堡家族已然势同水火。匈牙利靠近了我们,就更加强了奥地利人针对匈牙利的决心。这次叛乱,在奥地利的暗中示意下,有不少日耳曼贵族给予了塞尔维亚物资、装备、粮草甚至兵源的支援,还有部分贵族直接以极低的价格向塞尔维亚兜售精锐佣兵。他们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尽量支持塞尔维亚重新获得独立以削弱三国同盟在战胜奥斯曼之后在巴尔干地区获得的利益,就算塞尔维亚没有独立,长久的叛乱也会给三国的国力造成不可逆的损害。” 在帝国境内,“既不神圣又不罗马更非帝国”的歧视可以说古已有之,东帝国蜷缩在君士坦丁堡角落里瑟瑟发抖,不断向神圣罗马帝国请求援助时,也不会承认日耳曼凯撒的权威性。如果说君士坦丁十一世目前最想做的事情,除了光复小亚细亚,恐怕就是亲手踢翻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头上的皇冠。 “这么看来,压力还不是一般的大啊……不过这样,就更不能随了他冯·哈布斯堡的愿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卑劣下作但正义(求月票求打赏qwq) “一个月零十三天,舒姆利亚、普罗库普列与尼什。”乔万尼搓动着自己不断上移的发际线,对着地图愁眉苦脸,“区区一座连城墙都没有的山堡,都……都……丢人呐……以后凤凰军团还有什么脸出去说是帝国最精锐的军团!” 安杰洛不耐烦地吹掉了桌上堆积起的落灰,对于已经混成了人精的他,显然听得出来乔万尼的抱怨里还有很多层意味。不过圣座卫队的战绩摆在这里,也没有什么话说。现在两支军团还处于修整阶段,补员和补给正源源不断地通过科索沃地区打开的通路运向舒姆利亚。为了防止叛军再次拦截突袭补给线,乔万尼与安杰洛也不得不增派更多的人手。 “想要拿下舒姆利亚,只能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了。”片刻之后,安杰洛捏了捏拳头,重新将视线锁定在乔万尼身上,仿佛在征得他的同意。 乔万尼却茫然地看着安杰洛,表示对安杰洛的计划一无所知。二人本身也没什么默契,最终,安杰洛还是不耐烦地和盘托出:“如果暗哨探出来的城防图和这块沙盘没有问题的话,只有一条河流经舒姆利亚城,这里也应该是舒姆利亚最重要的水源。他们很可能直接从河里取水……” “用毒?”乔万尼满脸愕然,语调中尽是疑惑,“安杰洛将军,舒姆利亚城的人肯定比我们更知道这条水源的重要性,现在我们正大光明地在别人眼皮底下围了人家半个多月,他们在取水上肯定相当小心,而且尽量会使用我们无法直接接触到的水源。不是……安杰洛将军,我们话说回来了,我们最终还是要全境控制塞尔维亚的。平叛的最终目的就是防止叛乱再次发生。用下毒这种手段,对城内的平民也会造成伤害。他们对帝国统治的抵触情绪上来了,我们这次就是直取斯梅代雷沃,摘掉了叛军领袖的脑袋,还会钻出第二个,第三个!” “我们身为指挥官,应该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在战场上取得最大的收获并最终取得战争的胜利。如何统治这片区域,应该是君士坦丁和约翰陛下应该考虑的地方……除非未来这破地方会分到我们手中,否则,我建议用最便捷的方法。”安杰洛对乔万尼的正直是相当不屑一顾的,对他这样的旧日贵族而言,利益应该是唯一值得探讨的问题,“与其浪费更多的粮草和物资在这里一筹莫展,不如想想更多的办法。” 舒姆利亚城的城区建造得鳞次栉比,井井有条。以中央城区为一横轴,按照山势走向南北分布。贵族的府邸、官僚的居所都建立在北部、山脊线的最高处,中间是一些巴尔干山脉地区常见的梯田,并没有多少人口。最后,最南边,正对着围城营地与城墙的下城区,就是商业与平民的核心堆积区,被舒姆利亚河东西横贯。非要做出这种相对缺德的举动的话,可行性实际上是很高的,哪怕目前叛军的领导人再三令五申,水这种东西,绝对不是三言两语可以避免的。再说,只要在舒姆利亚河中投毒,就算是城内居民只使用井水,谁能保证地下水不会受到污染? 乔万尼抚摸着胸前的十字架,摇了摇头:“之前在哈米迪山堡,他们的纪律性就已经很好地体现出来了,可能他们察觉到水源被做了手脚之后,渴死都不会再饮用了。诈降、放火、投毒……这种手段……塞尔维亚的叛军领袖不是没打过仗,何况现在有外部干预,舒姆利亚的城防力量大概可以和尼什堡比肩,我们基本不可能这样轻描淡写地去攻城陷地……” “你应该没怎么和坐在皇座上的所谓的德意志人的国王打过交道?”安杰洛忽然平静地笑了笑。 乔万尼回答了一声没有,并静静等待着安杰洛的下文。 如今德意志人的国王,就是奥地利大公腓特烈·冯·哈布斯堡。 “虽然没有正式加冕为所谓的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但是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安杰洛从地上用左手抓起一把沙土,接着又用右手抓起几枚石块,然后让乔万尼伸出双手。 “接着。” “什么意思?”乔万尼不解道。 “那堆沙土,就是腓特烈手里的帝国,而石块,则是君士坦丁陛下手里的帝国。就算腓特烈三世能够加冕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面对一个已经分崩离析的德意志帝国,他又能做什么呢?而东帝国只要能够存续下去,会成为让整个欧陆忌惮的存在。匈牙利目前与东帝国的同盟牢不可破。或许未来我们还能与莫斯科公国牵上线。这样,作为德意志帝国的东部屏障,你觉得腓特烈他这几天能睡得着吗?”安杰洛拍掉了手里的灰尘,“恐怕最近他吃烤羊排的时候想到东帝国也能被噎着。未来,匈牙利与德意志帝国的矛盾早晚会爆发,到时候,东帝国也必然会参与其中。这一次平叛,实际上就是匈雅提与腓特烈的博弈,也是我们同盟与德意志人帝国的博弈。塞尔维亚,只是被摆在台面上的棋子而已。” 乔万尼看着手中不断流逝的沙土,若有所思。 “这么说,塞尔维亚未来绝对不会是帝国的核心利益区,如果叛乱过后帝国打算强化统治,很大的可能也只是委任一个可靠的总督代为治理征税而已。帝国的生死一战只会爆发在小亚细亚,只会针对奥斯曼人。或者说,只要帝国击败了奥斯曼人,不爆发大规模内部叛乱的情况下,帝国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变得不可战胜!”安杰洛微微笑道,“乔万尼将军,您现在认为,在舒姆利亚河里下毒,还有什么问题吗?” “上帝原谅……持节不保啊……”乔万尼扬掉了手中的沙土,“听你的,安杰洛。但愿这里的人民未来不会把我们丑化成魔鬼,天天在家里诅咒我们。” “这一切都是为了帝国,乔万尼。” 既然如今已经和皇室利益捆绑,安杰洛的心理负担只会比乔万尼更轻。 毕竟,天塌了,有巴列奥略顶着。与皇室合作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最大程度地保护自身与家族的安全。 第二百三十七章 反抗者们 “这就是塞尔维亚……这就是塞尔维亚!” 布兰科维奇被软禁在了斯梅代雷沃要塞之中,米洛舍维奇科夫同样整日在这里指挥着塞尔维亚的反抗战争,而塞尔维亚全境的各个战报,无论战事规模、形式,都会像雪片一样飞向这里,最近的一封,是舒姆利亚守军的求援信。 舒姆利亚城已经被帝国切断了水源和粮草供给,但塞尔维亚反抗军仍在坚守,至今,帝国军团发起的三次强攻均被击退,但这也同样在消耗着舒姆利亚城守军仅存不多的人力,如果想要继续阻止帝国推进的步伐,他们必须要得到更多的物资。 “米洛舍维奇科夫,放弃。哈米迪堡的惨剧,你还想再上演第二次、第三次吗?塞尔维亚人民对他们国家的热爱,难道是拿来给你践踏和利用的吗?”布兰科维奇将哈米迪山堡的最后一封战报拍在了桌上,“几千名士兵,无数来不及撤走的平民!他们选择殉城!几乎没有人投降!连一匹马、一件武器都没给罗马人留下!他们是英雄啊!可你呢?你只是坐在这儿,看着罗马人、匈牙利人、还有曾经以微末的国力占领了斯梅代雷沃的杰尔季!他们一点点蚕食我们的领土!你能做什么?在这儿看着塞尔维亚走向覆灭吗?” 米洛舍维奇科夫并没有过多地理会布兰科维奇。他踱着步子,走向要塞侧窗。多瑙河从斯梅代雷沃外缓缓流过,两岸葱茏的树影倒映在平静地河面上,这一幕恬然自安,但在米洛舍维奇科夫眼中却显得极为讽刺。 这或许是塞尔维亚能够享受到的最后一份宁静了。 “国王陛下……阿尔巴尼亚能骑在我们头上,能怪谁呢?” “塞尔维亚前被奥斯曼帝国欺压,后被三国同盟瓜分,能怪谁呢?” “整个王国落到今天万劫不复的境地下,又能怪谁呢?” 米洛舍维奇科夫转过头,他看起来相当沉稳和冷静,但对于布兰科维奇,可能更多的情绪只是鄙视和不屑而已。 “陛下,您已经习惯了出卖……或者说背叛这个王国。塞尔维亚的生死如果能左右你的贫穷或富贵,我想您会毫不犹豫地将塞尔维亚拱手相让……您这样的国王,有什么资格评价哈米迪堡的勇士们作出的牺牲呢。” “你……” 米洛舍维奇科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听起来像是处处为人民考虑,但实际上,您的脑海里恐怕只有一个想法,塞尔维亚复国军立刻缴械投降,来换取最后的和平……对,我承认,即便是有了冯·哈布斯堡家族给予的援助,塞尔维亚目前的局面仍然是命悬一线,而且很难翻身……” “一旦失败,那些为了塞尔维亚死去的人,难道你来负责吗?”布兰科维奇凑近了米洛舍维奇科夫,怒视着他的双眼,“你说我把整个塞尔维亚当作自己的筹码来换取富贵,那你呢?塞尔维亚复国成功了,你就是被万千民众众心捧月!高耸的大理石巨象立在斯梅代雷沃的广场上!所有平民将你扶上王座,高呼着你的名字!就算是失败了,你也是塞尔维亚人心目中的英雄,乘着上帝的荣光升上天堂,为后人所传颂!但是!他们不知道你蜷缩在这要塞里的样子!你畏惧牺牲!甚至至今没有亲身踏足过战场!你根本就没有资格领导塞尔维亚!” “负责?布兰科维奇陛下,没有人有资格对他们负责。他们为自己的国家而牺牲,为了塞尔维亚人民的自由而流血。没错……像你说的那样,我还苟活着,和他们相比,我就是个懦夫。但是我随时准备好了,将我的剑,刺入罗马人的胸膛。你呢?我亲爱的陛下?”米洛舍维奇科夫一个相当轻蔑的笑声在布兰科维奇耳边响起,或许是二人贴得过近,布兰科维奇仿佛看到了米洛舍维奇科夫的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如果现在斯梅代雷沃城下已经站满了罗马人,您会为了您的王国,与他们决一死战吗?” “如果塞尔维亚真的走到了尽头的话,我会。”布兰科维奇退了半步,脸上又挂起了和煦的笑容,“国难之下,我与你……与站在城墙上坚守的士兵,没有任何区别。没有人愿意妥协,但比起全巢倾覆,我更希望留下一两颗完卵。” “嚯!这听起来可不像是您的发言。”米洛舍维奇科夫的语气中充满震惊,但从神态上看,他只是稍微收起了一些曾经的鄙夷而已。 无论如何不能否认的是,布兰科维奇在反旗掀起后,仍然是塞尔维亚复国军名义上的领袖,也是塞尔维亚王冠的拥有着。但这一切,也只是米洛舍维奇科夫为了不让叛乱发生后,复国军内部还产生竞争所作出的妥协而已。军权在他一手的掌控之中,布兰科维奇的生死,也只是在一念之间。 “如果您真的有觉悟让赛尔诶亚走上反抗的道路……即便是复国之后,我也可以将王冠带在您的头上。” “然后用条条框框来限制我的权利吗?没这个必要了,米洛舍维奇科夫将军。如果您能更好的领导塞尔维亚,我没有和你竞争的欲望。如果王权因为我而被削弱,我未来会成为王室的罪人。塞尔维亚不需要被肢解的国王!” “您今天的深明大义让我相当震惊,我亲爱的陛下!” “如果你坐在我的位置上,你就会发现,我做出的所有妥协,只是为了让塞尔维亚存续下去而已。眼下,你应该考虑怎么解决舒姆利亚城外的罗马军队……或者至少利用舒姆利亚的天然优势为后方争取更多的时间。罗马人的国力,可无法支持他们无限制地和我们对耗下去。” 布兰科维奇摘下了头上工匠日夜赶工重新制作的塞尔维亚王冠。之前那一顶已经被匈牙利所销毁,伴随着火焰灰飞烟灭了。 “塞尔维亚从罗马人手中独立之后,我将亲手为你加冕!” 第二百三十八章 利益的交点 舒姆利亚的战报同样从城外的围城营地不断地发向君士坦丁堡。 当然,约翰总会让伊芙蕾过来抄送一份。 “舒姆利亚的沦陷也是早晚的事情了。”约翰有些无聊地搅动着调色盘中的颜料,随意地在画布上添了一抹鲜红。 画中是已经在火焰中熊熊燃烧的哈米迪山堡。 “早晚的事情吗……”索菲雅一边将战报中的重要数据誊抄到手稿上,一边瞟了一眼已经逐渐失真的油画,“好像没有之前的好看了。” 文艺复兴虽然略有萌芽,但是如今的绘画仍然停留在服务于宗教的夸张式的表现手法上。相较而言,约翰的半吊子画技看起来反而更加生动真实。 “伤口痒得厉害,笔都拿不住,就别提画画的事情了。”约翰将画笔随手丢进了水盆中,“拿下舒姆利亚之后,尼什堡外围应该就没什么太大的阻碍了。当然,舒姆利亚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大概凤凰军团和圣座卫队都会受到一定的损失,要想办法尽快准备补员的工作。” “那犹太医生不是说,伤口在发痒就代表在愈合嘛,哥哥你应该很快就能康复了。”索菲雅的语气中并没有那么多担心,毕竟约翰这几天除了嗜睡了些外,精神比其他正常人都要好一些,“不过话说回来,这都一个月了,第四军团的还没完成基本编制的招募,就别难为那些募兵的军务官了。帝国现在已经是超负荷调集人口,我们也要为帝国未来的发展考虑考虑。” “总不能让乔万尼和安杰洛指挥着两支残缺不全的军团和塞尔维亚的叛军作战?佩德罗的情报你也看了,这次塞尔维亚背后牵涉的可不止是希望复辟的王室……”索菲雅正誊写着战报,但当她看到末尾时,笔尖忽然顿了一顿,随后低声问道,“哥哥,关于能否平定塞尔维亚的叛乱,你对过程会产生芥蒂吗?” “芥蒂?我巴不得乔万尼和安杰洛现在就把布兰科维奇的脑袋送到我面前。和这一点相比,其他都是次要的。帝国表面看起来仍在奔向盛世,但没有多少人知道,雅典那一战对帝国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约翰抬头看了一眼高悬的太阳,进来君士坦丁堡倒都是艳阳,只不过宫廷内外总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霾,“比雷埃夫斯港夺去的,至少是帝国十年的发展成果。除了大希腊区沿海的部分以及金矿之外,帝国还有什么可靠的税收来源?……对帝国而言,能够早解决塞尔维亚叛军一天,帝国内部才能早一天真正稳定下来。” “别那么悲观啦。叛乱被平定应该只是早晚的事情,塞尔维亚叛军的确有靠山,但是这个冯·哈布斯堡不可能拉着整个德意志帝国去给塞尔维亚撑腰。一盘散沙,各自为政……他腓特烈还能把摇摇欲坠的帝国扶起来吗?” “这是匈雅提应该担心的事情,我更担心的是像塞尔维亚这样的叛乱再来上几次,帝国还会不会有与奥斯曼人争夺小亚细亚的资本……至于腓特烈三世,还是先关心关心第二天醒来之后,皇冠还在不在头上。” 入夜之后,前往君士坦丁圣宫的人流忽然变得更多了起来。索菲雅穿着礼服长裙,在尤斯廷娜的陪同下,步履优雅地跨过了大门。 圣宫实际上并不常常举办宴会,索菲雅更不会主动去参加任何添了政治元素的派对。今天也一样,他只是受到了君士坦丁十一世的邀请。 原本在她的想法中,君士坦丁十一世只是把她作为陪客而已,或是在合适的时候,以帝国公主的身份来避免某些尴尬,但直到宴会开始时,几张陌生面孔的出现,才让索菲雅觉得,今天的宴会并没有那么简单。 自阿尔布雷希特二世去世之后,他的遗腹子并没有受到波西米亚王国贵族的承认,因此到目前为止,波西米亚的王国的国王仍处于空位期,各行省地方仍然处于高度的自治之中。名义上,波西米亚现在的摄政是波杰布拉德的伊日。 明面上波西米亚贵族之间内乱不断,实际上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承认冯·哈布斯堡家族对波西米亚王国的继承权。 目前,遗腹子拉斯洛五世与他的母亲伊丽莎白仍然被关押在腓特烈三世的宫廷之中。除此之外,拉斯洛五世仍同时掌握着匈牙利的继承权。 如今匈牙利与奥地利的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为了遏制匈牙利的发展,腓特烈三世也存在着放出拉斯洛五世争夺统治权的可能。到时候,波西米亚也会受到波及。 问题还没那么简单。 拉斯洛五世年仅四岁,统治掌握两个王国的治权,很可能会受到贵族阶级的控制。如今,匈牙利与整个德意志帝国势同水火,但波西米亚身为七大选帝侯之一,王国阶级的世俗选帝侯,仍然需要保证德意志帝国最后的颜面。 “尊敬的公主殿下,非常有幸,今日能一睹帝国之花那令人能够忘却一切烦恼的绝美容颜。我是采列伯爵乌尔里希……” 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男人在索菲雅身边微微欠了欠身。 …… “安杰洛将军,看起来下毒这法子,作用也没那么明显啊……这面城墙上的守军看起来军容严整,看起来也不像是被围攻了大半个月的样子。” “先不说我们到现在为止还不清楚舒姆利亚城内的具体情况,再说下毒也不是我们的主要手段。真想靠着卫城攻下舒姆利亚,起码得花上大半年的时间。”安杰洛并没有在意杰尔季的玩笑,二人相互之间的嘲讽也是神经紧绷的攻城战中的一种调剂,“下毒总是个辅助手段。我们不能指望着把舒姆利亚城里的守军全部毒死?” “说到头,还是要强攻城墙?” “愣着架设云梯似乎也不是什么好手段,强攻城墙又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损耗……” “那您的意思是我们接着陪舒姆利亚耗在这儿?” “那就不一定了。” 安杰洛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第二百三十九章 乔万尼再次对安杰洛肮脏的想象力有了新的认识。 他们面前的舒姆利亚城墙,更像是一座雄关,夹在两山中间,阻断了通往城内的道路。这段城墙相当狭窄,以至于就算凤凰军团与圣座卫队有百万雄兵都只能采取围而不攻的手段来缓慢地消磨守军的防守意志。 但这样一来,就让塞尔维亚叛军达到了以空间换取时间的目的。但当乔万尼听见安杰洛准备人工制造瘟疫时,仿佛是心跳都因此漏了一拍。 “什么意思?” “黑死病。” 安杰洛相当平静地说出了一个名词。一个曾让世界颤抖,而阴影消散还不足百年的名词。也正是黑死病疫情的爆发,让天主的威严彻底扫地。可以说,一场扩散甚广的瘟疫,顺手还摧毁了宗教对人类思想根深蒂固的控制,文艺复兴、宗教改革的萌芽尽源于此。 中世纪大瘟疫的潮水的确褪去了,在留下一地尸骨之后,夺去了整个欧洲三分之一的人口。但黑死病并未完全消散,准确地来说,腺鼠疫仍然会在各地小规模地爆发。但经历了大瘟疫潮洗礼后的时代,多少已经有了各自抵抗的手段。规模化的医院已经产生,对病人的隔离措施也在不断完善,加上政府有意的引导,腺鼠疫已经失去了曾经它那夸张的杀伤力。 威尼斯最早颁布的隔离法案被各国争相效仿之后,疫情还没有出现过类似的大规模地扩散。当然,自约翰上次用“鼠攻法”占领鹰岩堡之后,也曾不止一次地颁布以及强调过“灭鼠法案”,甚至还会对捕捉老鼠卓有成效的公民给予财政、地位甚至宫廷荣誉头衔的奖励。虽然绝大多数帝国公民仍不能理解为什么共治皇帝会认为老鼠、跳蚤是疾病的根源,但凭借约翰在民间积累的威望,法案落实之后,帝国的确很少会受到腺鼠疫的侵扰。 只是,很少不代表没有。 在雅典大瘟疫之后,底比斯、君士坦丁堡和伊庇鲁斯,各有一个专门建立的瘟疫收容中心,只收容任何沾染或疑似感染包括腺鼠疫、麻风等在内的各种瘟疫性疾病的病患。而私藏患者不上报当地执政的,则会受到帝国律法的严惩。 这三家收容中心由约翰一手创立,本意当然是控制疫病的传播。而且没有总督以上帝国官员的命令,没有任何人能从戒备森严的收容中心带走任何一位病人。 “我说你那个开了个窗的木头笼子里神神秘秘的关了什么东西,你敢把黑死病人带到兵营带过来?你是疯了吗?如果疾病在营地内外传播,我们就可以让人就地安葬了!”乔万尼强行按捺住了给安杰洛来上一拳的冲动,“这是帝国唯二的两支主战军团!因为黑死病而全军覆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而且,城内瘟疫蔓延之后,我们获得这个城市的控制权还有什么意义?我们不能在这里驻军,也不能将这里当做补给点……等等,你是从哪儿找到这个人的?” “刚从伊庇鲁斯运过来没几天。”安杰洛深邃的瞳孔里透着灼烈的光芒,“乔万尼将军,您还是将战争想象地太单纯了。兵戈搏杀,运筹帷幄……没错,这是战争,但战争无疑是黑暗的,残忍的,我们会掠夺、会压迫、会屠戮!我们要在入冬之前占领普罗库普列,就要在剩下半个月之内拿下舒姆利亚,这是唯一的目标。至于这个人……是约翰陛下与公主殿下亲自授意的,他们授权了我们,用任何方法,以最快的速度平定塞尔维亚的叛乱。我负责执行,以及服从。” “陛下?” “有时候,那两个十几岁的少年比你清醒很多,乔万尼。他们更知道帝国需要什么,再恶毒,再下作,再雄县的手段,也只为帝国服务。一切为了帝国不只是你嘴里随意喊喊的口号而已!我们需要做的,就是为帝国奉献一切。”安杰洛伸手按住了乔万尼的肩膀,“您的指挥才能让人尊敬,乔万尼将军,但只为了帝国,我希望你能更不择手段一些。” “他们未来也会是帝国的公民,而我们却为他们带来了瘟疫?与我们有仇的只是叛军,而不是无辜的民众……” “民众从来不是无辜的。乔万尼。”安杰洛闭上了眼睛,摆了摆手,示意几个呆在营帐中的亲信去执行他的计划。 乔万尼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有制止安杰洛的举动。 “您的态度和几个月前,在君士坦丁堡第一次面对索菲雅殿下与约翰陛下时完全不同。” “放轻松些,乔万尼。托科家族不会因为王座上做决定的人是谁,而决定是否为这个帝国奉献一切。” 乔万尼也知道,按照常规的围城方法,舒姆利亚就是一道短时间内无法逾越的天堑。 “他们从民众中获得支持,获得兵源,获得收入,获得装备。民众给予了他们一切,没有民众,叛军的领导人一无所有。”安杰洛笑道,“等我们拧下布兰科维奇的脑袋之后,回过头来,你会发现,我们今天做出的任何为了战争胜利的决策,都是正确无比的。实际上,您的怜悯,在眼下可并不值钱。” …… “如果你们有已经安排好的决策的话,等宴会正式开始之后,可以与至高的君士坦丁陛下详谈,我亲爱的乌尔里希伯爵。”索菲雅抽出自己的手,婉拒了乌尔里希自诩高雅的贵族式礼节。或许是初来乍到,并不清楚索菲雅的性格,乌尔里希对索菲雅的这一举动感到相当惊愕。 如果这位乌尔里希伯爵,是来替小拉斯洛五世说话的话,索菲雅已经能猜到今晚宴会的结局了。匈雅提与伊日分别牢牢掌握着匈牙利与波西米亚的执政权,一个与帝国毫无瓜葛的拉斯洛五世想要寻求帝国的支持,并且让帝国与匈牙利反目,那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乌尔里希干咳了两声掩饰住自己的尴尬,随后跟着索菲雅的脚步,一前一后进入了宴会主厅。 第二百四十章 王冠的争夺者 自由晚宴并非是传统的东罗马式宴会,而偏向后法兰西式的贵族宴席。 铺着纯白色桌布,带着紫金镶边的数米长的长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地中海美食,主宴会厅四周还有数十个小的餐台供应着各式各样的酒水、甜点和凉菜,供来客随意取用。采列的乌尔里希并不是唯一受邀的客人,但应该是今天这场宴会最主要的受邀的客人。 当然,乌尔里希虽然是名义上的奥地利封臣,但绝对不会是腓特烈三世坚定的支持者,更多的情况下,乌尔里希还是希望帮助拉斯洛五世摆脱腓特烈的禁锢,并且重夺波西米亚的王位。 为了好好“招待”这名远道而来的客人,帝国的排场也布得相当奢华。 主宴会厅内的灯光将整个宫殿映照得亮如白昼。无论是菜色还是酒水都是帝国拿得出手的最上乘的作品。其中还不乏来自马穆鲁克、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伊比利亚这些地方的精致特产。 当然,除了还在养伤的约翰之外,几乎所有留在君士坦丁堡的贵族官僚都受邀前来,倒是让乌尔里希有些受宠若惊。 或者说,让他感到有些束手束脚。 刚刚进门之时,乌尔里希自诩的贵族气质和绅士体面就被索菲雅三言两语无情击碎,换到现在,面对无数集中在他身上的目光,乌尔里希多少有些踟蹰。 “别紧张,乌尔里希先生,本质上这只是一场宴会而已,如果您还没有想好要说些什么,不妨我们先喝些东西。罗马帝国的宫廷没有你们那么麻烦的礼节,随意一些就好。”阿格里帕握着酒杯,晃荡着暗红色的酒液,朝着乌尔里希微微举杯,随后便拉着几个小男爵开始嘘寒问暖。 而当乌尔里希正准备重整旗鼓时,却发现整个宴会厅中,忽然又没有任何一个人在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了。 在宽敞的宴会厅里,乌尔里希仿佛被孤立了起来,虽然气氛在升腾,但他的周围,却陷入了彻底的真空。 “殿下……君士坦丁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尤斯廷娜站在索菲雅半步身后,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问道,“就算乌尔里希的立场完全与帝国目前的外交策略相悖,毕竟他也是一名外来贵族,也是德意志帝国皇室的封臣,我们就这样把他晾着……” “我亲爱的尤斯廷娜,看看这宴会厅之中,哪一个不是贵族?哪一个不是我们罗马帝国的封臣?乌尔里希他不是一个无知的贫苦民夫,他是一个聪明的外交家,是一名出色的臣子,他受到的是奥地利最好的教育,他就不可能不知道,帝国现在对匈牙利的友好态度,以及因为塞尔维亚叛乱,与奥地利的明争暗斗。”索菲雅随意地从侍从手中拿过一杯饮料,象征性地酌了一口,“无论他带着什么样的立场来,带着什么样的决策来,希望帝国介入波西米亚和匈牙利的争斗,这就是对帝国的蔑视和侮辱。” 不过,既然采列的乌尔里希能够下定决心来到君士坦丁堡来表明自己的诉求,就代表着他绝对不会因为这小小的挫折就轻易离开。 “尊敬的皇帝陛下。” 乌尔里希相当恭敬地来到君士坦丁十一世身后。 此时,帝国的皇帝陛下正被一些旧日贵族缠着寒暄。而身为巴塞丽莎的伊薇·斯坎德培也相当难得地来到了宴会场中。 “啊,是我们远道而来的客人……乌尔里希是?” “陛下,非常感谢您能举办这样一场宴会来迎接我……但是,我还是有一些话想要与您私下谈谈。”乌尔里希尽量控制着语气,“这件事情相当重要……而且,我们急需要得到帝国的帮助。” “如果有什么涉及外交或政治的事情,宴会结束之后,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谈。”君士坦丁十一世相当“客气”地回复道。 乌尔里希瞟了一眼四周的残羹冷炙,此时已经是宴会的尾声,有些话如果私下里说,走到去接之后,反而会起到相反的效果。乌尔里希身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政客,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他能感受到宴会厅中的每一个人都在故意冷落他,但这一切都在他的预算之中。立场截然不同,两个国家还处在隐形的战争之中,他当然不会指望君士坦丁十一世给他什么好脸色。 “我相信我提出的建议会为帝国,以及我身后的雇主换来双赢的局面……所以,君士坦丁陛下,我希望您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听我说一句。”不等君士坦丁十一世开口,乌尔里希又从上衣口袋之中取出一个蜡封的密信,信封上有一个花体的签名——伊丽莎白。 如果说奥地利境内哪一名叫伊丽莎白的女子能引起帝国的注意,那唯一的人就应该是被腓特烈三世囚禁的拉斯洛五世的母亲。 这让君士坦丁十一世的情绪微微产生了些许缓和。 暗地里帮助塞尔维亚叛军的是如今的奥地利国王,拉斯洛的堂兄腓特烈。那么毫无疑问,伊丽莎白母子与腓特烈的关系必然是势同水火。 “那么,您是受到了伊丽莎白的……” “陛下,信中有拉斯洛五世陛下所需要的一切。有些事情相当重要,我的时间也没那么充足,所以有些事情需要长话短说……”说道这里时,乌尔里希忽然提高了声音。 他的目的很明确,他必须让所有帝国重要的封臣得知自己的想法,而不是让这封信像秘密一样永远沉睡在君士坦丁堡的宫廷之中。 “拉斯洛五世陛下如今仍然在被可耻的腓特烈软禁,虽手握波西米亚的继承权却遭到关押。为了拉斯洛陛下的荣誉,我奉命来请求得到帝国的帮助。”乌尔里希高声喊道,整个宴会厅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他相当聪明地避开了匈牙利的问题,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承认拉斯洛五世对匈牙利王位的继承权。一来,如果不放下匈牙利王位,罗马人绝对不可能伸出援手,二来,面对功勋卓着,而且受到大量贵族支持的匈雅提,拉斯洛五世根本就没有任何竞争力。 第二百四十一章 笼中鸟 宫廷宴会在众人的错愕中落下了诡异的帷幕。 德意志帝国中的那些事儿整个欧洲都有所耳闻。尤其是前几年沸沸扬扬的奥地利执政权的归属。腓特烈三世接过王权,可以说完完全全是七大选帝侯之间的阴谋和交易。 只不过,同为哈布斯堡家族的族亲,软禁拉斯洛五世母子也只是腓特烈三世的权宜之计。在正式加冕之前,腓特烈的头衔不过是施蒂利亚公爵和奥地利大公。 拉斯洛五世如果能够继承到波西米亚与匈牙利的王位,并通过一系列手段归化匈牙利,建立哈布斯堡的联合统治,最后罗马教皇会把帝国皇帝的头衔颁给谁还未曾可知。 这也是腓特烈三世的一个矛盾点,他本身没有余力为哈布斯堡家族开拓更多的统治权,又不希望拉斯洛成为他日后的竞争者,二人的关系,以及二人背后的派系,就在这样尴尬的氛围中逐渐恶化。 “拉斯洛五世的人?”约翰揉了揉疲惫的双眼,强打起一些精神,“这么说,遗腹子拉斯洛……或者说他的母亲还没有放弃为自己的儿子争取王冠的决心?” “哥哥,你还记得你的第一份手稿吗。”索菲雅打开了书桌下最底层的抽屉。里面存放着一些仍有价值的手稿或是整理好的卷宗。 一股存积已久的纸制品的味道扑面而来,但其中的所有稿件全都一尘不染,看得出来,索菲雅应该是经常整理这些柜子并浏览这些手稿。而约翰最早信笔涂鸦的那几份,则被放在了抽屉的最上方。 “我让金奇看过上面的东西……这的确是远东那个帝国的文字。” 上面的内容约翰当然有数,可以说,最初这几份手稿上的内容放到眼下,简直称得上是神谕,所有的预言几乎都分毫不差。包括拉斯洛五世与腓特烈三世的明争暗斗。 如果是面对普通人也就罢了,如果只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要命的是,索菲雅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她胸口的十字架无非是对教宗额我略三世冕下的妥协。如果寄希望于用“上帝的旨意”来敷衍她,也就别指望她相信了。 看着索菲雅“我需要一个解释”的表情,约翰咽了一口口水,整个人又清醒了一些。 “那什么……如果拉斯洛五世只需要波西米亚的继承权,我们的确可以帮上一把。未来还可以把哈布斯堡争取成为我们的盟友。”约翰擦了一把冷汗,继续分析道,“腓特烈五世既然现在站在我们的对立面,帝国扶一扶拉斯洛五世也没什么太大问题。既然拉斯洛五世还能派出人手向外界请求帮助,就说明腓特烈所谓的软禁并没有那么严格。而奥地利境内一定还存在着支持拉斯洛五世的派系……如果我们能够稍微插个手,说不定还能促成一场德意志帝国内部之间的争斗。” “但那毕竟是奥地利的宫廷,我们插手有什么用?”索菲雅并没有再追究大预言家这件事的后续,一开始她也没指望约翰会和盘托出。 这种没什么价值的猜疑,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不信任。 “腓特烈三世对拉斯洛母子的态度很复杂,但是我们唯一可以放心的是,在奥地利宫廷之中,这二位是绝对安全的。腓特烈三世绝对不会威胁遗腹子的生命,我们下手的重点不是腓特烈,而是支持拉斯洛的派系,以及波西米亚王国的贵族。” “波西米亚?” 约翰笑了笑,将索菲雅叫到床边,将一旁画板上的画纸撤下,换了一张新的稿纸。 “来,你看这儿。现在腓特烈三世对拉斯洛五世母子的软禁,在名义上仍然是保护。为什么要保护拉斯洛?就是因为波西米亚才是现在德意志帝国境内最不安分的一个选帝侯,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个波捷布拉德的伊日。也就是波西米亚现在的摄政。” 约翰在新的白纸上一口气写下了许多名字,而这些名字的利益交织,都是围绕着拉斯洛五世对波西米亚王国的合法继承权。 “这个波捷布拉德的伊日,虽然看起来获得了和匈雅提相同的地位,但他对波西米亚的统治并不如匈雅提那么牢固。他的身份,更重要的一层,就是胡斯派的领导人之一!” “这个我知道,也难怪现在波西米亚受到周围几乎所有公教国家的敌视。伊日摄政王的位置,按照他们公教会的规则,可是完全不合法的。”索菲雅靠在约翰身边,若有所思道。 胡斯叛乱虽然失败了,但是波西米亚民族独立以及摆脱教会控制的思想已然根深蒂固,波捷布拉德的伊日能够获得波西米亚的王权一定程度上说也是众望所归。 “正是因为伊日的存在,拉斯洛五世和腓特烈三世这两个人之间又存在着诡异的同盟关系。哈布斯堡家族想要彻底统治波西米亚,或者至少稳固住家族对波西米亚王国的控制,伊日就是他们必须铲除的目标。与此相反,伊日也会想尽办法解决掉拉斯洛五世。我说的想尽办法,包括暗杀。”约翰用红色的涂料重重圈出了伊日的名字,“这很可能是拉斯洛五世母子迟迟不跳出来争夺波西米亚王位的原因。他们在波西米亚国内的威望不如伊日,也没有足够的兵力,爆发战争之后,必然会引起一系列的恶性事件。离开了维也纳,谁来保证他们母子的安全?” “那为什么这个乌尔里希会突然来到君士坦丁堡……” “这就意味着,第一,乌尔里希无疑是拉斯洛五世的支持者中的激进派的成员,也更希望让拉斯洛五世尽快继承波西米亚的王位。第二……伊丽莎白多少是准备做一些动作了,而这些动作,至少是得到了腓特烈三世的默认。” “默认?” “这软禁就算再放松,也不至于无法控制到拉斯洛五世母子平时的一举一动。这封装订严密的信件,我更愿意相信是当着腓特烈的面送出来的。” “这群人……可真是复杂。” 第二百四十二章 斗士 最开始的时候,安杰洛的计划进行得相当顺利。某日正午,舒姆利亚陷入包围的第十八天,已经褪去喧闹繁华的安塞特集市广场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之中,忽然躺了一个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流浪汉。 他浑身被黑色的麻布包裹,唯一让他显得起眼的,是胸口别着的一副亮银色的十字架。他只是坐在那个角落,用唯一露出的暗蓝色瞳孔凝视着整个集市广场偶尔来回的人流。 终于,一个大约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发现了她。或者说,愿意去注意她。趁着自己的母亲与一名小贩议价的空档,悄悄来到了这流浪汉身边。 “叔叔,你还好吗?” 流浪汉抬起头,从他唯一暴露在外的眼睛中,小女孩儿似乎读出了一些绝望和怜惜。包在嘴上的麻布动了动,最终,却只是哼哼了两声,流浪汉又摇了摇头。 “莉莉安!回来!你在干什么?”小女孩儿的母亲回过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女儿又与流浪汉混在了一起,急忙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告诉过你了,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 因为舒姆利亚的粮食供应渐渐吃紧,加之军队需要大量的补给来维持,因此普通民众的生活普遍更艰苦一些。但是塞尔维亚的民众反抗压迫的心却一点也不比当初波西米亚的胡斯派信徒弱,哪怕生活再艰难,都很少有人放弃与舒姆利亚这座壁垒之城共存亡的决心。 直到这一幕发生之前。 或许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小女孩儿正拽着老流浪汉的衣角,而在她母亲的牵扯下,裹在老流浪汉右手上的破布,就这样被揭了下来…… 流浪汉苍白的皮肤之下,是无数深黑色的瘀斑,而手臂各处,还生长着无数凸起的瘤状肿块,而小女孩手中的半块黑色麻布上,还沾着淋巴结化脓、破溃后的脓液。或许是因为这一下扯动窗口引起的疼痛让老流浪汉难以支撑,他又费力而痛苦地咳嗽了两声,很快,遮挡他嘴部的麻布就被鲜血所浸湿,老流浪汉仅存的一些生气,也就这样迅速地消散殆尽。 “黑……黑死病……黑死病!” 仿佛末日的丧钟,撒旦的宣告。 年轻农妇的这一声绝望的惨叫声,让整个安塞特集市广场瞬间化为了地狱。直到如今,当黑死病的阴影降下时,还无人能够完全幸免。 集市广场的人们瞬间都四散了开去,只留下无人收拾的商摊上凌乱地摆放着一些菜蔬。一具老流浪汉的尸体,让整个舒姆利亚的塞尔维亚居民,陷入了最彻底的恐惧。 “托林卡公爵……我们该离开了。瘟疫如果在整个城市传播,会带来更多的风险。现在舒姆利亚就是一座死城,就算我们撤离,罗马人的军队也不敢进驻这里,他就会失去作为要塞的价值。守住普罗库普列,我们还有机会!” “我的人民怎么办,这些塞尔维亚的人民怎么办?”托林卡绝望地捂着头,“这些肮脏、卑劣、下作的人,不怕受到诅咒、下地狱吗?” 无论这在集市上突然冒出来的瘟疫患者是不是受人指使,托林卡都相信着与城外的罗马军团脱不了干系。凭借民众对塞尔维亚复国军的支持以及对自由独立的执着追求,托林卡相信就算是塞尔维亚的人民感染的瘟疫,恐怕第一时间让家人焚烧自己的可能性,都比站在集市上任由瘟疫传播来的可能性更大。 “公爵大人!我们会回来的!带领军队先走,罗马人想要去普罗库普列只能绕过舒姆利亚。现在舒姆利亚城中的公民每家每户都闭门不出,罗马军队又不会进城,只要瘟疫不扩散,人民的安全就有充足的保障……” “他妈的……” “公爵大人!我们没时间拖下去,塞尔维亚的人民可以躲在家中,我们的士兵可没有这样的条件……” “我们带着军队撤退,让这些和我们坚守了近一个月的人会怎么想!”托林卡将重拳锤在了木桌上,迸裂的纹路与指节上的血水混合在了一起。 “托林卡公爵!您现在所做出的的一切决定!都是为了塞尔维亚复国军的最后胜利!保存有生力量,日后我们才有复仇的机会!” “罗马!他们必须要付出代价!” …… 乌尔里希当夜并没有离开君士坦丁堡,而是在宫殿的客房中住了下来。如果巴列奥略皇室默认了和拉斯洛五世,或者说与哈布斯堡家族的合作,那么还有很多细节值得详谈。 这场御前会议被安排在了三天之后,伤口日渐好转的约翰·巴列奥略在索菲雅与伊芙蕾以及一干圣座卫队的陪同下,坐着轮椅来到了君士坦丁圣宫之中。 “乌尔里希先生,或许这样的场合,更加适合你向我们阐述你的计划。”老阿格里帕微笑着将乌尔里希引进了会议大厅之中,造型古朴的圆桌四周,帝国的核心贵族和官员分列落座。 在宴会厅的一声高呼,让乌尔里希这个名字在君士坦丁堡的上流社会中变得人尽皆知,也让帝国在被孤立于巴尔干半岛一隅近百年之后,重新窥探到了欧陆核心区域的战火和纷争。 胡斯战争,可以说已经让罗马教皇名誉扫地,几乎所有公教国家,都无法容忍波杰布拉德的伊日继续坐在波西米亚的王座之上。如果与哈布斯堡家族合作,倒是可以侧面缓和一下帝国与德意志人如今尴尬的关系。 法兰西人的阿维尼翁教皇事件,加上天主教会大分裂,再来胡斯起义。如今的公教内部已经混乱不堪。在约翰眼中,这盘散沙之间的裂缝,早晚会让教皇以及他的追随者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而追求暂时的合作,只是为了眼前的利益而已。 “如何将拉斯洛五世陛下以及伊丽莎白女士救出腓特烈三世的囚笼,这件事情不用您操心。我们需要的第一个帮助,是让帝国,向非法获得波西米亚王权的波杰布拉德的伊日,正式宣战。” 第二百四十三章 普罗库普列反击战 舒姆利亚的几千驻军在托林卡公爵亲自的指挥下,成功完成了一场突围之战。 两大军团对舒姆利亚的包围圈本身就相当稀松,再加上崎岖不定的山势,舒姆利亚守军在火炮和箭雨的掩护下,终于在正面围城部队的援军抵达之前,撤出了舒姆利亚。 “有序追击,先进入普罗库普列的平原地带。不要在舒姆利亚逗留!” 凤凰军团与圣座卫队第一时间完成了集合并迅速向着普罗库普列推进,舒姆利亚此时已经变为了一座死城。 “乔万尼,普罗库普列有多少守军?” “这完全取决于奥地利究竟给予了塞尔维亚多少援助。前几天冲击舒姆利亚城墙的时候,我们已经可以明显地感觉出来了,塞尔维亚叛军的组成,根本就不是他们宣传的农民起义军。城墙上的守军大都训练有素,战斗力强大,对各种武器的使用驾轻就熟……而且你也看到了,他们掌握着火炮,这是之前哈米迪堡真正的农民叛军不曾拥有的。”乔万尼骑着具装战马,与安杰洛行走在队列的左侧。这里的山道相当泥泞,也就留下了舒姆利亚守军行进时的踪迹。但是有了舒姆利亚林地的前车之鉴,乔万尼并没没有放任部队追击,“现在我们面对的敌人,很可能就是奥地利或者雇佣军团的正规部队,火枪,火炮齐备。而普罗库普列城外宽阔的平原地形,又相当适合大规模的部队冲杀……如果塞尔维亚叛军积攒了大量的部队,很有可能会选择在普罗库普列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我的兄弟,如果我们连守军的人数都无法确定的话……在匈雅提到来之前,我们可就不能那么大张旗鼓的围城了……”安杰洛在马背上观察着周围的山势。在过了舒姆利亚城后,树林变得逐渐稀疏了起来,林荫道中也过得了更开阔的视野。从痕迹上看,舒姆利亚的守军走得相当匆忙,布置伏兵的可能性不大,“他们很可能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前往普罗库普列和那里的守军汇合了。但是谁都知道,普罗库普列并不是一座适合死守的坚城……” 各处顾虑叠加之下,圣座卫队与凤凰军团的行军速度反而变得愈发缓慢,暗哨与侦查被派出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普罗库普列不是铁板一块,并且对于守城方来说,需要防守的也不仅仅是城墙而已。普罗库普列城除了三面面向平原之外,另外一面却背靠着一座并不那么险峻的山峰——贝里赫山。军队甚至可以在爬上贝里赫山山顶之后,对整座城市的后方进行突袭。因此,普罗库普列的守军不得不分出部分兵力加强山顶的防守。 “再往前,军队就要进入普罗库普列大平原了。”乔万尼单手握拳举过头顶,示意军队暂停前进,“到目前为止,按照暗哨收集到的信息,普罗库普列城墙,包括贝里赫山的山脊防线已经配置了火炮,反抗军的战斗力也已经远超哈米迪堡的乌合之众。虽然我们还没掌握守军数量的具体信息,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普罗库普列守军已经和舒姆利亚突围出去的军队会合了,再保守估计……至少会超过三千五百人。” 攻城营地暂时建立在普罗库普列城外的平原核心地带,两大军团并没有立刻对城墙展开包围。 “安杰洛将军,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您要先听哪一个?” “我只听坏消息。” “那就先告诉你好消息。”乔万尼随手将一封信甩在了桌上,“蒙受福音,匈雅提和他的匈牙利军队失联了这么久总算是有点消息了。整个军团大概距离普罗库普列还有一周的路程,在军团会和之后,我们再展开对普罗库普列的围攻应该是最稳妥的办法。军队整合之后,攻城应该也会事半功倍。” 安杰洛实际上并没有在期待匈雅提的帮助,既然已经使用了如此下作的攻城手段,罗马人的名声在塞尔维亚人口中也已经败坏了,安杰洛更加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挥他的创造力。将信扫了两眼又放下之后,他又问道:“那么坏消息呢?” “坏消息啊……已经快入冬了。现在算算,看起来还有大半个月。不过……开年之前,帝国已经没有多少存粮来供应我们这不算太远的远征了。”乔万尼在说事儿前刻意屏退了几个百无聊赖的护卫骑士,应该也是为了这件事情,“顶多撑到十一月末。还是我们减少每餐用量的情况下。为了不影响军队士气,这件事还得关上门来偷偷说……我们攻占下来的每一座叛军城市几乎都没给我们留下多余的物资。粮草供应断绝,应该也是时间问题了。” “帝国已经穷成这个样子了?”安杰洛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团。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是谁都明白的道理,断粮之后,无论怎么指挥,在叛军面前也得完蛋。 “在西方人眼里,他们已经认为帝国已经摆脱了最危险的时候,甚至认为帝国正在重新对他们产生威胁。现在西方人所谓的同宗慷慨援助都已经取消得七七八八了。说起来,还是威尼斯人不遗余力。”乔万尼叹了口气道,“不过那帮家伙的判断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只不过,索菲亚、斯科普里、卡斯托里亚等等这些地区是新征服的土地,重新恢复生产力以及粮食生产怎么也得等个几年。到时候,我们应该就能彻底摆脱对境外援助的依赖了。” “这么说……我们在平叛之前,连最基本的粮草问题都没解决?” “在出征之前,我们可不知道哈布斯堡会在中间插上一手。”乔万尼将临时的木质书架打开,上上下下找了两遍,才从最里面抽出一份藏起来的司库官的存粮报告,“这事儿还得我们自己斟酌着来处理了。但愿到时候匈雅提的军团能多分我们一些,不然,我们因为粮草问题撤出塞尔维亚,匈牙利和阿尔巴尼亚的军队,难免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尴尬境地。” 第二百四十四章 攻山 “匈雅提将军,可真是让我们久等了。” “路上遇到了一些小意外。不过,这些都已经都解决了。” 乔万尼可以看得出来,匈雅提身上又添了不少新伤,只不过都不致命。看起来匈牙利军团一路上所经历的战事远没有他描述的那么简单。 安杰洛与匈雅提早年有过一面之缘的,放到现在,可以说是完全不相识的二人,此刻却展露出了别样的熟络。只不过,匈雅提的脸色多少有些不好看。 说白了,塞尔维亚复国军给他造成的这些麻烦让他觉得面子上多少有些过不去。匈牙利军团进入塞尔维亚境内平叛至今,已经经历了两次大规模的补员,而对塞尔维亚叛军造成的损失,大概只有匈牙利军团损失的三分之二。 不过,这也不能够怪匈雅提。一来,北部是塞尔维亚叛军,或者说是奥地利援军的精锐部队的屯驻之地,遭到的反抗一定远超于圣座卫队与凤凰军团。二来,塞尔维亚复杂的地势,恐怕再训练有素的将军都会被源源不断的伏击和突袭弄得晕头转向。 匈雅提的眉毛动了动,尴尬地换了个话题:“普罗库普列的情况怎么样?” “不怎么好。屯驻在普罗库普列的守军的数量可能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一开始我们的预估在三千人左右,但随着暗哨侦查工作的推进,事情明显没我们想象地那么简单。”安杰洛将匈雅提带进内账,普罗库普列包括贝里赫山的沙盘已经在这周内完善地七七八八,但罗马帝国两大军团至今还没有发起过一次试探性的进攻。 匈雅提趴在沙盘边上沉默地观察了十几分钟,最终得出了一个这几天已经被提出过无数次的推论——抢下贝里赫山的控制权。 “攻山……攻山……我知道……你们一定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办法。”匈雅提拍了拍额头,“但这贝里赫山看着也不像是想攻下就能攻下来的。” 贝里赫山是进攻普罗库普列城最重要的枢纽。如果能够取得贝里赫山的控制权,不仅能够大大缩短包围圈的长度,增强包围网的力度,而且可以随时随地对普罗库普列城展开强攻,而不用担心城门的威胁。 只不过,明白这一点的当然不是乔万尼这一撮人。 的确,贝里赫山并没有那么险峻,也并非易守难攻。但他们面对的奥地利军队,拥有的弓弩和火炮却可以让山势发挥出最大的作用。冲击山脉,同样需要付出大量的代价。更何况,普罗库普列城就在山边,一旦联军的攻势稍有阻滞,城内的塞尔维亚守军可以随时随地倾巢而出,发起夹击。 “有了匈牙利军团的加入,我们至少有了底气向贝里赫山发起冲击了。匈雅提将军,寒冬即将到来,我们恐怕要加快脚步,尽快赶往尼什了。” “真是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啊。”匈雅提半开玩笑地感叹道,“不过,我的军队随时做好了准备。而且……还带来了一些小礼物。” 匈牙利的军工水平,哪怕没了乌尔班,还是能达到一个令人震撼的高度。在大口径火炮的铸造工艺上,匈牙利仍然保有着顶尖的话语权。 这些重炮可能并不及乌尔班巨炮的威力,但多少可以对普罗库普列的城墙造成威胁。将匈牙利重炮架设在普罗库普列的城门前,也可以最大程度地震慑住守军,从而减少他们出城帮助贝里赫山的奥地利军团的概率。 攻山之战在两天之后正式展开。因为城门紧闭,城市依山而建,罗马与匈牙利的联军也不得不从正面发起进攻。虽说只是第一次进攻,联军仍然精锐尽出,包括预备队在内,投入整整一万三千人,而山顶的守军,可能只是小小的零头而已。 而不出乔万尼与匈雅提的预料,所谓的塞尔维亚叛军在贝里赫山山顶上布置了相当牢固的防线,并且广泛使用了火炮、火枪以及弩箭。 塞尔维亚叛军在山顶上用沙土垒出了两道高低不一的临时壁垒,配合上山顶原有的防御工事,让攻山之战变得更加困难。 “匈雅提将军,一路上这么辛苦,您就先好好休息。” 第一轮冲突,从联军到达山脚时就已经展开。由于贝里赫山树木稀疏,可供使用的掩体数量也极其稀少。不知道是否是贝里赫山的守军有意为之,他们的射击并不追求精准,而是通过连绵不断的快速射击来追求更强大的压制力。这也让联军的先头步兵寸步难行。 “上来就这么拼命……也只有两种可能了。”乔万尼象征性地举起了塔盾,以防止流矢带来什么不必要的伤害,同时,他将目光转向了双手负立,摆出十足贵族姿态的安杰洛,“姿势是不错,就是只穿一层软胄甲,被戳一下应该还是挺疼的。” “要么这帮守军真的富得流油,所储备的弹药足以让他们这么挥霍……要么……”安杰洛摸了摸胡茬,“要么他们只需要坚守普罗库普列较短的时间,就能迎来……足以战胜我们的援军。” “要知道塞尔维亚本身可没有什么优质兵源,一帮农民叛军可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地方。但是……说起来,斯梅代雷沃还需要大量军力驻守,就算是奥地利帮忙,可他一个奥地利哈布斯堡又有多少兵源呢?再说,现在为了波西米亚王位的争夺,腓特烈三世自己也惹了一身臊……难不成这区区一个塞尔维亚的叛军,还能获得什么更加扎实的支援不成?” “还有什么可能的来源吗?” 安杰洛思考了片刻,道:“如果非要从矮子里面拔一个高个儿的话,那恐怕就是奥斯曼人在巴尔干上残留下来的最后一枚种子了。” “波斯尼亚人?” 在兼并了胡姆(黑塞哥维那)之后,波斯尼亚大公国这个由南部斯拉夫人建立的国家反而陷入发展的困境。最终,不得不在十几年前向奥斯曼朝贡称臣。 如果说现在还有哪一方势力能够大理支持塞尔维亚叛军反抗帝国、匈牙利和阿尔巴尼亚的统治的话,那应该就只有波斯尼亚公国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拉锯 “公爵大人!都是罗马人!漫山遍野的罗马人!” 奥地利人给予的援助相当丰厚,但这个时代的火炮因为装填速度较为缓慢,在面对大军团的冲击时,会显得略有乏力,而乔万尼的部队部署,又是最稳妥的攻坚阵型。 站在最前方的,就是凤凰军团的攻坚主力——具装步兵。精制扇形盾与厚板甲几乎是目前帝国可以提供的最优秀的护具。虽然真正的板甲问世不过百年历史,但板甲这让英格兰长弓兵几乎绝望的防护能力,是少有的“盾”战胜“矛”的典例。 而在具装步兵之后,才是凤凰军团的核心,重骑兵。之所以不让重骑兵站在阵列最前方,是因为贝里赫山的山势严重影响了骑兵的冲击能力,顺着山势对塞尔维亚叛军防守严密的壁垒发起攻击会事倍功半。并且一旦进攻受制,重骑兵很可能因为身后友军步兵的密集阵线进退两难。 在两支重装部队间隔一段距离之后,是密密麻麻的轻装步兵,同样采用最传统的线列阵型,每两列形成一个编队,前排举盾掩护,后排使用弓弩进行压制。有最效率的方法向山顶推进。 “乔万尼先生,听说你们藏了一个战斗力相当惊人的宝贝……还用它轻松击退了塞尔维亚叛军的伏击?”匈雅提拿手臂碰了碰乔万尼的盔甲,“” 乔万尼倒是被匈雅提吓了一跳:“匈雅提陛下……如今您已经是匈牙利的最高统治者了,在这样的战役中,我还是建议您坐镇中军……毕竟瓦尔纳战役先例在前,您这一路上也没少受伤。” “我坐镇个屁!”匈雅提在乔万尼面前显然没有装腔作势,摆出贵族姿态的觉悟,连言语用词都相当“淳朴”,他搭着乔万尼的肩膀,随性道,“当初也是被你们的约翰陛下还有那个小姑娘怂恿了,没想到将错就错还真当上了这个摄政王。说实话,还是习惯看听布达佩斯的人民叫我白骑士的日子……” “我可以理解成,您这是在炫耀吗?”乔万尼向一步,半个身子挡在匈雅提面前,“不过话说回来,摄政王毕竟是摄政王……” “这是什么意思?” “拉斯洛五世毕竟还是匈牙利王冠第一顺位的继承人,倒不是说他在匈牙利的支持度有多高,但……他的正统性确实是无可辩驳的。” 最近一次与君士坦丁堡的书信往来中,索菲雅顺口提到过这件事,也是听匈雅提谈起这件事,满脑子对塞尔维亚叛军的战事的乔万尼才猛然想起还有这一茬:“匈雅提陛下,我们都知道腓特烈三世本身是没有波西米亚和匈牙利的继承权的。如果哈布斯堡家族为了波西米亚的网关,将拉斯洛五世释放出来,没有人能保证他不会威胁到匈牙利的统治权。” 君士坦丁堡具体的决策,乔万尼并不清楚,他也不想过多干预政治上的决策,但让匈雅提有所防备,还是有必要的。合约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哪怕拉斯洛五世和伊丽莎白同意了放弃匈牙利王位的继承权,也没有人能够保证后续的情况会如何发展。 毕竟野心这东西是最不可控的。 “乔万尼,我可不是什么慷慨的人。” “您看着也没那么乐善好施。” 二人相当默契地笑了笑,随后继续将目光转向战场。 推进的效率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迅速。 不论是走在最前面的具装步兵,还是后排负责压制的轻装步兵,都出现了预想之外的大幅度减员。塞尔维亚叛军的火力配比相当有针对性,使用火炮、火枪和手炮等火器对前排的步兵造成杀伤,而用密集的箭矢来对付轻步兵的线列,配合相当默契。 “乔万尼将军,那个什么方阵,真的不让他们来辅助推进吗?这样下去,军团的损失恐怕是小不了了。 ”我们的目标就是在入冬之前包围尼什堡,明年开春,我们就会得到补给和补员,现在圣座卫队和凤凰军团的损失还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我倒是更希望这一次普罗库普列的守军在投降前不要把粮草再给一把火烧干净了,多浪费……”乔万尼的语气虽然轻松,但显然没有想到塞尔维亚叛军会如此不要命地倾泻火力,“新罗马方阵虽然有很强的战斗力,但同样还有很多的缺陷,训练水平也是个问题,况且这样的山地仰攻,非常不适合火枪的发挥。” “那就看。” 冲在最前面的具装步兵,因为高强度的运动而喘着粗气,但此刻,塞尔维亚叛军的砂石壁垒已经近在眼前。这样的高度,只要轻轻跃起就能跨过。 “埃里克!塔伯格!搭把手!”一名士官喊了一声,便有两个提着扇形盾的具装步兵站在了他面前,随后,士官三两步助跑,随后一跃而起翻过土垒,钻进了塞尔维亚叛军的枪围。 似乎是为了阻挡帝国军团冲击的锋芒,塞尔维亚军团在砂石壁垒后使用的是数米的长矛,企图借此来将帝国的士兵压制在土垒附近。 只可惜,错身功夫,这些长矛手已经被具装步兵冲了个七零八落。看起来奥地利人的确给了塞尔维亚很多的先进火器,但这些负责送死的线列步兵,还多数是由没怎么经过训练的塞尔维亚农民或是地方民兵组成。 骑兵在步兵进入阵线之后,立刻做起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对炮兵和弓弩阵地发起冲击。 而跟在士官身后的旗手,则更加眼疾手快,迅速拔掉了插在土垒上,已经被弩箭贯穿得千疮百孔的塞尔维亚复国军设计简略的旗帜,转而将帝国双头鹰的国徽御旗高高举起。 “为了罗马!” 埃里克与塔伯格很快跟着他们的长官建立起了第一道防线。对他们而言,眼前叛军脑浆四溅、鲜血横流的场景反而更加能激起他们的战斗意志。按照约翰的授意,在凤凰军团的日常训练中,思想建设这一部分,最强调的就是“敌我”这一概念,而非是什么同宗兄弟、骑士精神。 在帝国利益面前,如果杀戮是最好的手段,那就不要管面前站的人是谁! 第二百四十六章 跨河冲山,顶城强拆 “交给我们!” 比起具装步兵规整的平行战列,骑兵们为了能高效率地冲击到塞尔维亚叛军的后方阵地,选择了更加锐利的飞梭线列。 “最前面的那个骑兵,他叫什么名字?” 顺着匈雅提指出的方向,乔万尼很快便认出了那个与其他人不太相同的家伙。那是一名年轻的骑兵掌旗官,或许是为了保持机动性,或许只是单纯认为具装装甲影响了自己挥砍敌人的效率,他的战马只有简单的胸板和前首甲,因为速度的优势,他相当轻松地冲在了骑兵阵列的最前方。犹如一支利箭,破开了塞尔维亚步兵的重重包围。 与匈雅提年轻时一样,他一身白色甲胄,手持骑兵剑,恰时地左右挥砍,相当效率地收割着叛军的性命。而当他冲上山顶时,则彻底入了无人之境。飞驰的纯白战马成为了塞尔维亚叛军彻头彻尾的梦魇。 “他啊……弗洛拉·布罗维纳。本来还是斯坎德培的掌旗官。”乔万尼回答道,“刚加入凤凰军团没多久,现在是一个骑兵小队的队长,手下十来号具装骑兵。只不过,还没有很好的融入进整个军团而已?” “什么意思?” 匈雅提很快就从整支骑兵军团的反应中得知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重装骑兵们的尊严当然不允许他们的风头被一个另类的“掌旗骑兵”完完全全盖了过去,于是,一个诡异的恶性循环就这么正式上演。 在陡峭的最后一段岩壁上,马蹄崩起的碎石扬起了一大片烟尘,让托林卡公爵等塞尔维亚叛军的指挥官无法再仔细观察到正面战场的情况,而冲在第一线的骑兵,原本保持良好的飞梭阵型则迅速变换为了一条线列。 目的只有一个,将整个山顶的叛军穿插包围,彻底摧毁! “那家伙!他……他确实是一个战神。”托林卡的眼中仍然闪过了刚才满身鲜血染红白袍的“半具装”骑兵手握长剑直冲向自己的场景。如果不是近卫军用弩矢驱赶的话,恐怕自己已经身首分离了,“只可惜,他不是塞尔维亚的勇士……向他默哀。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贝里赫山一旦失守,整个普罗库普列也将无险可守。将他们,永远留在这片山顶上!” 联军从北面朝着贝里赫山的山顶发起进攻,但他们,并不能得知贝里赫山南面的具体情况。因为山脊线守卫森严,暗哨并不能得到南面的情报。 而当乔万尼迟迟没有看到塞尔维亚叛军的炮兵阵地挪动的时候,心中的那股不安感则越来越强。 “匈雅提陛下,如果是你……” “在步兵阵线即将突破的时候,我绝对不会看着炮兵阵地站着挨揍。”匈雅提直接打断了乔万尼的问话。 而这场对话还未结束,山脊线的另一侧,密密麻麻的手持战斧、长剑抑或重型钝器的步兵涌上了山顶。这样的突然袭击,让联军军团的攻势立刻出现了停滞。 殿后的轻步兵线列此时姗姗来迟,然而,山顶上的局势和他们想象中一边倒的攻势显然有所不同。 凤凰军团的重骑兵团此时形成了一股真正的洪流,但这股洪流却在密密麻麻的训练有素的步兵人墙面前彻底停止了下来。 然而,在凤凰军团巨大的血红菲尼克斯战旗之下,并没有任何人后退半步。那名最早冲上前的士官仍在战斗,他接过了一名倒下的掌旗官手中的战旗,奋力挥舞着。 “菲尼克斯!沐血而生!” 整支军团此刻爆发出的近乎恐怖的凝聚力,让原本以为战场形势即将彻底反转的托林卡再次陷入了无限的震惊,为了防止由农民构成的“敢死队”继续后退,托林卡公爵不得不抽出了腰间的马鞭,然后狠狠甩向那些跑得最快的士兵。 “你们的身后就是普罗库普列城!就是你们的家人!你们的家园!不许后退!为了塞尔维亚!为了复国军!” “让那该死的国王自己去送命!我们不打了!”挨到鞭子的农夫们哭嚎着,但这并没有阻止更多的人颤抖着后退。 托林卡的伏兵,当然比农民们拥有更强的战斗力和凝聚力,但这不代表这他们能长时间与凤凰卫队作战而不落下风。 “顶住……我们还有更多的援军!”托林卡徒劳地呐喊着。 火炮因为长时间的集中射击,不得不用更多的时间来让粗壮的炮管冷却下来。而箭矢的存量也在冲击山脉的一开始被消耗得七七八八。此时,罗马军团摆出密集阵线时,普罗库普列的士兵已经丝毫没有了撕出豁口的方法。 正当此时,所有贝里赫山守军的梦魇,拉着他已经变成暗红色的战马,在山顶上打了个弯,率领着几十个具装骑兵冲入了塞尔维亚人的阵线之中。 “好样的!弗洛拉!这趟结束之后,我们的乔万尼将军又该给你加官进爵了!” 此时弗洛拉已经干起了他的老本行,此时,他的骑士剑已经回到了剑鞘,取而代之的,是不知道从哪个掌旗兵手中夺过来的战旗骑枪。 “为了帝国!” “为了帝国!” “为了帝国!” 这一声战吼,几乎引起了整个山顶上的罗马军团士兵的共鸣,而怒吼声,在塞尔维亚的群山之间传递着,最终,化为了塞尔维亚叛军的一道道催命符。 骑兵小队再一次冲入人群,带起了漫天的血雾,弗洛拉在用骑枪同时贯穿两个持斧步兵后,调转缰绳,与此同时,又一次举起了骑士剑。 凤凰军团本身就是帝国境内最优秀的兵源的集合,此时,贝里赫山的山顶已经是各色旌旗飞扬,只不过其中绝大部分,是罗马帝国的象征。 “集中射击!别放跑他们的炮兵!”冲在最前面的士官还没有忘记自己的指挥职责,为骑兵们再次指明了方向。 托林卡几乎快要晕厥了过去。 “公爵大人……该走了……” “公爵大人?公爵大人?快来人!带公爵大人撤下去!” 第二百四十七章 后续处置 额我略三世穿着他那白色的罩袍,在两位圣童的搀扶下,晃晃悠悠迎进了君士坦丁十一世与索菲雅,当然,还有这几天被伊芙蕾到处推着走的约翰。深秋的晚风穿过圣索菲雅大教堂,众人身上的金饰阵阵碰撞,带起了别有韵味的节奏。 “陛下。”老牧首颤巍巍地伸出了右手,但君士坦丁十一世立刻摇头,示意不用在意更多的繁文缛节。 额我略三世的身体情况眼下并不乐观。或许让索菲雅立誓信教的时候,就是他一年里精神最好的时候。自从年初开始,衰老的体态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展露在了老牧首皱纹横生的脸上。或许脱去他身上圣洁的、缀着金丝与明黄色拉文兰十字与东正十字的罩袍,皮肤上密密麻麻的芥子斑和脓疮溃烂的猩红、蜡黄色浮肿,就是上帝给老牧首荒淫的私生活的惩戒。在约翰恶毒的联想中,更直接地关心起了两名圣童的人身安全起来。 “牧首冕下……让我们进去说。” 今天君士坦丁十一世过来,一早也已经和额我略三世说了一次。额我略对于自己的身体情况也心知肚明,这一点,垂垂老矣的他不会有太多避讳。 几名修士替众人关上了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大门,随后一盏盏点亮大教堂礼拜主厅的烛火。 与罗马教皇一手控制了整个世俗世界权利,发展成为独立的、不可违逆的强大力量不同,君士坦丁堡的圣索菲亚普世牧首更替常常为皇室所牵制。巴列奥略王朝时,巴西琉斯任意废立牧首已经成为了常态,相比之下,君士坦丁十一世能让额我略在任近十年,直到寿终正寝,已经是非常宽宏与仁慈了。 “陛下,我也知道……老牧首快到头了。”似乎搀扶着老牧首坐下,此时也已经成了相当困难的一件事。枯焦的灰色瞳孔外狂野生长的眼翳大概也影响到了老牧首的视觉。一个矍铄的长者忽然变得如此老态龙钟,竟然也只是几个月的事情。 君士坦丁与索菲雅并没有接话。看起来这只是一次寻常的拜访,但大概所有人心里也清楚,此刻老牧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临终的遗言。因此,他们选择了聆听。 “这柄十字权杖,我接过来到现在,大概是第七个年头……能看到正教会发展成这个样子,能看到帝国从大厦将倾变成现在的涅盘之姿……把这称之为神迹应该也不算太过分了。”额我略三世说完这一长句话,便要歇上很久。接着,已经难以进气的喉咙里便发出了那种类似铁匠铺鼓风炉一样的响声,“但是陛下,我想,无论帝国发展到什么阶段,正教会,仍然是一个必要的存在。信仰不应该摒弃,因此……大牧首的迭代也应该就这样继续下去。” 君士坦丁十一世点了点头,陪伴在额我略三世身边的修士此时已经潸然泪下。即便不知道这泪水是否真实,是否发自内心,此时圣索菲亚大教堂内也已经是浸满了悲伤的情绪。 “陛下,决定权在你,但是我希望我能为你提出一些参考性的建议。”老牧首又喘了两口气,然后朝着身边的两位圣童点了点头。 接着,他头上的神圣冠冕便被取了下来,存放在了一个红色丝绸底座的金色方形圣盒之中。 “您请说,我们会尊重您的决定。皇室并不会过多干涉教会事务,这一点您请放心。如果您的身体还能坚持的话,明年年初,我们完全可以按照教会的规则来选任下一任牧首。” “不……不……就停在这个冬天……塞克斯图斯太年轻了。就让他接着在伊庇鲁斯出任大主教。君士坦丁大牧首的话,就让阿塔纳修斯出任。” 正教会的五大牧首区,目前在帝国控制之下的仅仅只有君士坦丁(圣索菲亚)普世牧首区而已,剩余四大牧首区仍处于异教徒或异端之手。但正教会仍然设立了这些牧首区的至高宗主,他们也只是临时性地居住在圣索菲亚大教堂中,也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流亡宗教政权。其中阿塔纳修斯二世就是原本的耶路撒冷大牧首。 相比起额我略三世,阿塔纳修斯二世的宗教政策更为激进,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显得相当偏激。这也是为什么额我略三世能够升任大牧首的原因之一。这是对当初帝国形式的一种权衡。但仅仅过了数年,帝国的境况已经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相对保守的宗教政策也逐渐不再适合眼下的帝国。 这恐怕就是额我略三世做出的最后一次妥协。帝国的大片疆土信仰还不牢固,未来登陆安纳托利亚,所面对的宗教情况就会更加严峻。让阿塔纳修斯二世来接班,是更好的选择。 “我们会给予神权最高的尊重,世俗权力……至少是人民的权力,还不应该凌驾于上帝之上。”君士坦丁十一世像是在安抚额我略三世有些激动的情绪,“元老院与皇室不会干预迭代的进程的,牧首冕下,请您好好休……” “父亲……等等……”约翰在一旁沉默着听了许久。额我略三世这样的煽情倒是让他也心生同情。既然命不久矣,约翰也打算做一个顺水人情,为额我略三世送上一份临终礼物。 “约翰陛下,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塞尔维亚进来的叛乱,您有什么看法吗?” “只是听说过而已……在奥斯曼占领巴尔干期间,塞尔维亚人就没真正服从过他们的统治……想来被三国瓜分,塞尔维亚人也不会就这样轻易服软的。”老牧首的视线并没有移动,但相当认真地回答了约翰的问题。 “这次塞尔维亚的叛乱平定之后,我希望,将塞尔维亚正式纳入普世教会的统治。与此同时,我们会与匈雅提展开谈判……在匈牙利设立教区,为正教会,赢取更多的信徒。” 第二百四十八章 授旗 贝里赫山山顶的攻势,从两军对垒,逐渐变成了帝国军团一面倒的包围。而从军阵中惊鸿之间猛冲出来的弗洛拉·布罗维纳则带着十余名具装骑兵,完全破坏了原本就已经杂乱无章的塞尔维亚叛军的射击阵列。 无数箭支擦着他们的厚重甲胄飞过,随后软趴趴地掉落在地上。这样的射击,也只是让具装骑士们在马背上因为冲击力晃了晃。紧接着,弗洛拉手中的血红色战旗,犹如离弦之箭刺入了塞尔维亚叛军的后方阵列之中。 “让你们的人填上去!掩护公爵大人后撤!普罗库普列还未沦陷,我们仍应该抵抗!”亲兵揪住了一个民兵连队长,但只顾后撤的民兵竟然迅速抽出了他腰间的单手剑砍向亲兵,让他不得不松开手。 “公爵?让他见鬼去!” 越来越多的具装骑兵冲出了塞尔维亚前排士兵日渐稀薄的阵线,向着弓箭手与炮兵阵地猛冲过来。在这样短的作战距离之中,火炮已经失去了他的作用。炮手绝大多数都是奥地利士兵或者来自亚平宁半岛的雇佣兵。他们是决计更不乐意为塞尔维亚出生入死的。腓特烈三世的命令是帮助塞尔维亚扩大叛乱的声势并在必要时提供直接帮助……但这一切,是建立在不会对奥地利做出过大影响的前提下。 于是,塞尔维亚在贝里赫山山顶唯一的火力点,也变得愈发稀疏起来。这一刻,便到达了帝国军团攻势的最高潮。乔万尼与瓦西卡各率领着一支骑兵冲上了山顶,匈雅提则收拢了匈牙利军团,跟着安杰洛指挥的圣座卫队一起,对普罗库普列防御最薄弱的西侧城墙同时展开了进攻。 只要城内的守军想要援救他们可怜的托林卡公爵,就要分出更多的兵力来抵挡凤凰军团已经全然无法抵挡的攻势。 “为了罗马!”就在这时,弗洛拉瞟到了被卫兵围了几圈,一身纹章甲、正准备后撤的公爵。 虽然弗洛拉算不上是凤凰军团真正的嫡系,但是身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希腊人,他对东帝国的信仰却是无可比拟的。骑枪锋芒一转,弗洛拉便将马头直接对准了公爵亲兵的人群。 这或许只是战场上一时的热血上涌,在战场上,做出这样失准判断的人并不在少数。但当一个浑身浴血的人手握长枪向你飞驰而来时,也很少有人能够稳住阵脚。 “保护公爵!” 作为这个战场上可能唯一可以保证对托林卡忠诚的军队,亲兵们迅速举起了自己的盾牌,构成了一道并不那么坚固的壁垒,横在托林卡身前。但很快,随着其中一名亲兵头盔上的护鼻铁被骑枪正面命中,随后整个人倒飞出去后,这堵人墙也彻底失去了阻挡的作用。 只是,托林卡的亲兵同样不是易于之辈。在弗洛拉的战马掠过人墙的瞬间,其中一名亲兵立刻甩出了手中的钉头锤。为了追求机动性,托林卡的战马并没有腹甲。受到这样的冲击后,哪怕战马再有灵性,也因为这一记吃痛停止了冲锋,放缓了脚步。 他的战马在颤抖。 这代表,这匹随它征战多年的战马露出了惧意。 整整一天,它都在冲锋、都在搏杀。而这一锤,却耗尽了它凝聚出的最后一口气。 看着缓缓围上来的公爵亲兵,弗洛拉却并没有流露出后退的意思。他将手中的骑枪竖了过来,插在地面上。浸满了粘稠鲜血的战旗已经很难展开,却在风中倔强地摆动着。 亮银色的骑士剑重新握在手中之后,弗洛拉面带微笑地拍了拍胯下战马的脖子。 “做得好……好兄弟……” 一天的冲杀,他也有些脱力,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会向塞尔维亚人屈膝。在菲尼克斯不死鸟战旗倒下之前,他只有两种命运——非胜即死!冲上来的两名亲兵对已经沉浸在肾上腺带来的杀戮快感中的弗洛拉没有任何办法,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后,他的战斗力没有打任何折扣,反而更加凶残。笨重的骑士剑能对亲兵们并不坚固的盔甲带来最直接的伤害,力道与角度恰到好处时,甚至能连人带甲一刀两断。这样的场景,已经不能用震撼来形容,这,便是真正的梦魇! “围上去!围上去!他撑不了多久了!” 亲兵队长好容易控制住了自己战栗不止的双腿,毕竟已经形成了包围之势,就算弗洛拉战斗力再强,也只是一具平凡的肉体。 只是他再怎么算,也没有想到当凤凰军团两处底牌之后,塞尔维亚复国军的阵线会崩溃得如此之迅速。 “小伙子!后撤!”瓦西卡标志性的瓦拉几亚长弯刀迅速抹过了一条可怜的脖子,接着,数十个瓦拉几亚轻骑兵用他们手中的长弓为弗洛拉清理出了一条道路。 他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重新翻身上马之后,再一次拔起了战旗骑枪。 菲尼克斯战旗在混战中是如此显眼,弗洛拉脚下的土地,也成为了整场战斗的核心。 “凤凰军团!冲锋!”他嘶吼着,而胯下的战马,仅仅是过了几分钟,就仿佛获得了新生。 “好小子!” 瓦西卡赞叹了一句,便继续向前冲杀。瓦拉几亚轻骑兵是追击战中最为强悍的存在。弯刀与长弓的结合让几乎任何猎物都无法逃脱他们的追捕。在顺路截杀或击残了几名挡路的塞尔维亚步兵或还在逃跑路上的农民叛军之后,很快,即将随着几名剩余亲兵进入普罗库普列城墙侧门的托林卡就进入了瓦西卡的视线。 “只可惜,那小伙子的马还差了些,否则这份荣誉应该是属于他的!” 瓦西卡从箭袋中的箭格里取出了一支羽箭,正准备松开弓弦,却被人一把又按了下来。 “留着还有用,别急。” 乔万尼打着马在瓦西卡面前溜了一圈:“按着陛下的性格,无论布兰科维奇领导这场叛乱是否出于自愿,在斯梅代雷沃沦陷之后,他应该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裂颅公爵 由于前往斯梅代雷沃的交通已经被匈牙利人切断,因此贝里赫山塞尔维亚复国军的大溃败战报,延迟了两天,才从崎岖的山路翻越过来,送到了斯梅代雷沃的堡垒之中。 贝里赫山的阵地已经完全丢失,连带城内守军,这一仗复国军的直接损失已经超过了两千人。而罗马人付出的代价则远远少于这个数字。截止战报发出前,普罗库普列只剩下了城墙这唯一的屏障,但是贝里赫山已经沦陷,甚至连奥地利的几门火炮也拱手相让。只要罗马与匈牙利的联军愿意,他们完全可以调转山顶上架设的火炮的炮口,接着肆无忌惮地摧毁普罗库普列的一切城防。 联军可以从贝里赫山山顶获取他们所需要的一切信息,然后根据城内的布防来改变进攻方向,而这样处于绝对被动的情况下,普罗库普列的归属权,也已经不再是有什么悬念的问题了。 “托林卡……那个废物!”布兰科维奇颤抖着双手,将普罗库普列战报撕成了碎屑,丢进一旁燃着的火盆中,“米洛舍维奇科夫!我完了!我们全完了!罗马人绝对不会放弃他们扩张的脚步!而斯梅代雷沃沦陷之后,你以为罗马人会放过我们吗。” “我的国王陛下……你现在还在担心的问题,难道是自己的脑袋最终会被摆在王冠之下还是绞刑台之上吗?”米洛舍维奇科夫出神地盯着火盆中已经燃烧成灰烬的战报,亮色的盔甲在跃动着的火光的映衬下泛着诡异的光芒,“至少,我们的人民,我们的士兵仍在抵抗。就算我们身死战场,也会有无数塞尔维亚的后继者接替过我们手里的权杖与冠冕、还有利剑!” “你也不看看!我们还有多少军队!奥地利人难道是全心全意伸手拉我们一把的?”布兰科维奇的怒火渐渐又从胸口燃了起来,“米洛舍维奇科夫先生!不要拿你蛊惑普通民众的那套说辞来妄图影响我的判断!你我都在权利的天平上!没有谁乐意去牺牲,为了任何事情去牺牲!难道你会亲自到战场上,去和到目前为止还没遭到过一次失败的联军军团作战吗?” “亲爱的陛下,你错了,权利的天平上只有你一个人,我不屑坐上去。”米洛舍维奇科夫淡然地起身,打开了这间密室的房门,“你可以在这儿继续与您的王冠作伴,而我,会亲自为我们的停战协议上多争取一些东西。” …… 托林卡多少还算是一名合格的指挥官,贝里赫山沦陷之后,他仍然指挥着普罗库普列的城防。当然,普罗库普列还能多坚持三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几天帝国军团并没有展开过全面攻势,只是在城墙外不时地组织一轮火炮齐射。虽然城墙已经千疮百孔,城内普通的市民也已绝望,普罗库普列也还算掌握在塞尔维亚手中。 暂时。 “乔万尼将军,骑兵已经在瓦西卡将军的带领下部署完成了。黎明时第一门火炮响起时,就是普罗库普列城沦陷的时候。” 弗洛拉已经在贝里赫山之战结束的当天,完成了自己的授旗仪式,并成为了鹰翼骑兵连队的连队长。 这一次,对于普罗库普列的围攻准备显得异常充分。一座原本三天前就应该光复的城市,也硬生生地拖到了现在。 没有其他原因,就是在贝里赫山上,暗哨可以轻松发现普罗库普列城内东北角忙碌地谷仓。而这里还源源不断地向城内供应着食物。如果食物不成问题的话,那么乔万尼当然会更希望减少一些人员上的损失。 “让投石机全部填弹,距离黎明,应该也没多久了。” “所以,乔万尼将军,你这么客气,把这帮奥地利的俘虏全部交给我们,是因为……你们快断粮了?”匈雅提饶有深意地看着乔万尼,虽然匈牙利的补给线比帝国更长,但匈牙利的粮收入可是帝国的数倍不止,“贝里赫山战役结束还没几分钟你就反悔了?” “一人一半,那不是很公平吗?奥地利人有钱呐,这些俘虏,里面摸出来的骑士,还有杂七杂八的小贵族,加起来能换多少钱?你看看我们罗马!啊!连个教堂都没钱修了!” 随着正门主炮的第一轮齐射开始,普罗库普列城迎来了第一轮总攻。 实际上,普罗库普列的正面城墙已经是漏洞百出,之所以看着还算完整,是因为城内的塞尔维亚守军顶着火炮与箭雨,用圆木和石块仓促地又将缺口堵了起来。但是,这样的城防,几乎没有任何固守的价值。 被点燃的火弹,随着工程兵砍断投石机的束绳,在天上划过了一个美丽的弧线,随后坠落在塞尔维亚守军的人群中间。 联军的进攻方向已经无法判断了。到处都是火炮的轰炸声,到处都是漫天的箭雨。失去城墙之后,普罗库普列城就像是君士坦丁堡早间市场上待宰的羔羊,面对山呼海啸般的攻势,只能嘤嘤低咽。 而当凤凰军团具装骑兵的马蹄声想起之时,普罗库普列的守军就算是迎来了末日。 从北面城墙完全坍塌,直到普罗库普列公爵府邸沦陷,仅仅过了两个小时。期间塞尔维亚复国军没能再组织起一次像样的反抗。但当乔万尼等人刚刚带领着士兵进入普罗库普列城,看到一枚巨大的燃火弹精准降落在公爵府的头顶上时,他本能地产生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几个冲入公爵府废墟的具装士兵,最终只抬出了几句尸体。那些严重毁容的尸首,经过仔细地辨认,瓦西卡才猛然认出了一具脑袋已经被落石砸城两半,脑浆横流的尸体,就是之前被放走的托林卡公爵。除此之外,他的双腿也断成了两截。 “我当初就该让你一箭把他弄死在山上……至少还能算得上是一具完整的尸体。”乔万尼相当惋惜地拍了拍瓦西卡的肩膀。 第二百五十章 遭遇战 “还真是……全民战争。” 虽然城内的复国军已经放弃了抵抗,但这里的人民显然对罗马“王师”并不那么欢迎。 乔万尼对布兰科维奇的能力如何是一清二楚,如果布兰科维奇都能走到台前来领导整个塞尔维亚叛军做出如此有效的且统一的抵抗,乔万尼愿意当场拿刀自裁。 “提前大概一周左右,今年的目标算是圆满完成了。” 罗匈联军并没有在普罗库普列停留多久,乔万尼也只是相当礼貌地“购买”了普罗库普列城内囤积的“部分”粮草,修整一天后,就带领着军队向尼什堡展开了行军。 尼什堡,在地理位置上来说,是叛军在塞尔维亚核心区外剩下的最后一座堡垒,却也是塞尔维亚境内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城。尼什省的首府,不仅道路四通八达,而且帝国重新控制尼什之后,就可以直接获得索菲亚大区的补给,使军队的后勤工作也更加便利。至少在这个冬天,有了普罗库普列与来自索菲亚的支援之后,围城也会变得更加顺利。 “乔万尼将军,战事是战事,但是战争结束之后,塞尔维亚恐怕还要重新分配……” “诶,这话你别跟我说,我的意见永远是按照第一次和谈的结果来分配塞尔维亚。约翰陛下和君士坦丁陛下都在君士坦丁堡,我就是一个热那亚的打工贵族而已。”乔万尼相当谦虚地结束了这个话题,而这一刻,他近乎本能地察觉出了四周环境的一丝异样。 在浓密的树林中跑马,是很容易惊起宿鸟的,而在深夜,当一片林子里不断有鸟群冲天而起的时候,也往往预兆着危险的来临。 乔万尼微微侧过了头,紧接着,一枚羽箭擦着他的护鼻盔飞了出去,半截没入身后粗壮的树干中。 “又是伏兵!”匈雅提的反应比乔万尼更快,两方联军在一瞬间就从完整的行军队列中分散,步兵在外,弓弩、火炮在内。 但变阵刚刚进行了一半,塞尔维亚军队几乎没有给罗匈联军应急的时间,忽然有无数骑兵从两侧的密林中奔杀了出来,与此同时,如出一辙的火箭、火球甚至还有炮弹如同疾风骤雨,降落在帝国军阵之中。 “弗洛拉!让我们的小伙子反击!”瓦西卡刚刚从腰间拔出瓦拉几亚长弯刀,给鹰翼连队下达了一道命令,他胯下的战马忽然怒吼了一声,不受控制地向前疾驰了起来。 只越了半步功夫,一支阴影里的骑枪从瓦西卡的腰间划了过去。 “好小子!”瓦西卡拍了拍战马,紧接着反手一刀就结果了那名偷袭的骑兵的性命。 “这可真是越来越魔幻了!这帮家伙是怎么做到从兵力接近枯竭,变成现在这样有完整的骑兵军团的?” “乔万尼将军,我诚恳地建议您在思考这个问题之前先处理掉眼前的麻烦。” 匈雅提、安杰洛与乔万尼对己方军团的人数优势是相当自信的。在面对伏击时,战术的运用也可以更加灵活多变。其中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对视,就能将天花乱坠的想象力付诸实践。让普布利乌斯做自己的副手,乔万尼当然也会放权。实践毕竟是最好的导师,因此他也同样指挥着一个连队的具装骑兵。 于是,原本混乱的战场上忽然出现了相当违和的一幕。鹰翼连队在弗洛拉的带领下率先没入了黑暗,又从塞尔维亚伏兵的背后猛冲了出来。而普布利乌斯则让另一个连队从左翼饶了过去。 因为自信的塞尔维亚叛军认为伏击往往掌握着战场的主动,因此在兵源的布置上也相当之奔放。这也是为什么本站在阵线中央的瓦西卡会受到突袭的原因。 两支羽箭不知道从什么方向射出,定在了弗洛拉左手的纹章盾上。盾面中央振翅双头鹰才刚刚染色不久,涂料也没有风干。但这几发稀疏的羽箭,并没有对鹰翼连队的冲锋造成任何影响,他们仍然直奔着塞尔维亚伏兵的腹地猛冲过去。 “呵……包围那队后方的骑兵,让火枪和弓弩对准他们!他们的机动性没有那么强!然后用炮火牵制侧面穿插过来的骑兵,长矛方阵随后跟上!他们太自信了……但这是战争,狂妄的人,总会付出代价……” 小范围穿插,是歼灭战中较为常见的骑兵战术,但往往都是伏击方发起。当两队重装骑兵如入无人之境的时候,塞尔维亚人难免会自乱阵脚……只是这一次,是个例外。 炮弹落在普布利乌斯身边的瞬间,战马就因为受惊而原地跃了起来,一轮轰击之后,整个连队的冲锋就被完全截断。紧接着,普布利乌斯右前胸的锁甲就被一支弩箭所穿透,幸好这甲胄质量不错,箭矢卡在了外罩下的锁环中,并没有完全没入身体。但即便如此,肋骨受到这样的冲击,浑身感受到的,那是撕心裂肺的疼痛。饶是他紧紧拽着缰绳,还是支撑不住,从马背上跌了下来。等他再挣扎着站起来后,鲜血已经顺着那支箭矢从胸口中缓缓地滴落下来。 而当他抬起头时,依然停止冲锋脚步的骑兵连队四周,源源不断的塞尔维亚步兵正包围过来。 这一幕正落在乔瓦尼眼中,而这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这场早有预谋的伏击,很可能与以往的战斗完全不同。塞尔维亚叛军此时的组织性和战斗力,也与以往不在同一水平线上。 “稳住阵线,骑兵再分出一个连队,给我把普布利乌斯抬出来!剩下的,把你们箭壶里的所有箭全部给我射光!” 从背后突袭的弗洛拉很快,尽管鹰翼连队相当骁勇,但是从四面八方飞来的子弹与箭矢让他们的突进也阻力重重。在密林中,骑兵的机动性相当有限,尤其是大量的具装骑兵,与平原地形相比,全身甲反而成为了掣肘。 “安杰洛人呢?圣座卫队在哪?!” 第二百五十一章 对攻 “安杰洛将军正在保护我们的火炮阵地!目前我们和圣座卫队的联系已经中断了!” 为了保证造价昂贵的火炮的安全,行军过程中往往会把炮兵放置在队伍的中后段。在军队中,炮兵的数量越多,所能给予的火力支援和军队的杀伤性都会成倍提升。尼什堡是一座坚固的要塞,因此联军没有任何理由放弃在贝里赫山缴获的塞尔维亚人的火炮。但这柄双刃剑,会让部队在受到大规模伏击时,对于火炮部队,需要分出更多的机动兵源来进行保护。这就造成了眼下凤凰军团、匈牙利军团与圣座卫队首尾难顾的情况。 安杰洛第一时间做出的判断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叛军指挥官所做出的策略尽是阳谋,没有任何规避的手段。炮兵阵地与前线的凤凰军团脱节之后,战线难免会划分成两截。 “所以说……罗马人并不是那样不可战胜的。让第五连队穿插过去,然后,彻底将这个战场分为两个部分。” 为了替炮兵赢得更大的开火空间,圣座卫队所组成的正面阵型是奇差无比的环形。虽然这样做能最大程度地保护到炮兵的安全,但与此同时,也牺牲了整个圣座卫队的进攻性,面对四面八方的进攻,圣座卫队只能被动地原地还击。 塞尔维亚叛军在整齐划一地指挥下,迅速做出了反应。约莫一个连队的兵力,直接对着圣座卫队与凤凰军团薄弱的连接处发起了冲击。他们的冲锋顺着山势自上而下,虽然并非是骑兵,但手持长矛,同样具有不可阻挡的冲击力。破开仅仅只有两层的脆弱防线后,整个连队不管不顾地冲向了圣座卫队构成的薄弱的防御壁垒,虽然安杰洛很想阻止包围圈的形成,奈何炮兵已经牵制了他大量的兵力,在这种混乱的战场上,很难进行机动部署,数百人就这样齐齐朝他猛冲而来,根本来不及下达指令,只能苦苦支撑,保持最后防线不会被攻破。 “有两下子……”安杰洛吐掉了一口含血的唾沫。不知道是否因为刚才战斗太激烈不小心咬破了嘴唇,还是几支箭矢砸在甲胄上后带来的冲击损伤了内脏,此刻,圣座卫队必须做出反击。否则,如果凤凰军团也无法打开局面的话,很可能会在这片森林里重演军团覆灭的厄运。 …… 凤凰军团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冲锋受阻的弗洛拉,在冷静下来后,迅速带领着鹰翼连队离开了刚才那片极容易被包围、阻攻的危险地形。刚刚经历过最崇高的授旗仪式,他可不愿意让鹰翼连队的编织就这样陨落在这片密林中。授旗、简单来说只是为一个连队或大队重新命名并授予专门的旗帜、徽记以及纹章等等,这支部队的编织不会产生任何变化,也没有真正的实质性奖励。但对于被授旗的部队而言,这却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这支部队的每一名成员,都可以使用独一无二的战旗和纹章盾,在凤凰军团中,鹰翼连队无疑是其他所有骑兵心驰神往的对象。鹰翼骑兵连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所诞生,他们背负的,也是至高无上的使命和荣誉。 “饶回去……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我们的军团处于绝对的劣势,至少,我们需要率先突破敌人对我们的层层封锁!”弗洛拉用纹章盾又挡开了两支羽箭,率领整支连队重新回到正面战场中去,但在密林中刚刚穿行了不久,他就发现了已经被包围起来的普布利乌斯。 包围网外,有另一支凤凰军团的骑兵联队在试图发起冲击,但因为骑兵的冲击力在这样的环境中已经被无限缩小,因此攻势到现在仍然是一筹莫展。 “我们上!拯救我们的兄弟!” 凭借着微弱的高低差与敌人对后方的防备不足,鹰翼连队从密林的阴影中瞬间发起了一次充满创造性的冲锋。骑枪的枪尖迅速从塞尔维亚叛军背后贯穿了过去,而当鹰翼连队从后方突破了塞尔维亚叛军的包围之后,看起来相当坚固的防线,终于在这一刻出现了些许漏洞。 普布利乌斯的位置已经被确定,也有更多的凤凰军团士兵解放出来后赶往支援。瓦拉几亚轻骑兵的出现,更是直接改变了这片战场的局面。 比起笨重的具装骑兵,瓦拉几亚轻骑兵在最短的时间内适应了塞尔维亚山区复杂多变的崎岖地形,他们甚至可以利用树林规避掉敌人的射击,然后再用自己的长弓和弯刀展开反击。 惊魂未定的普布利乌斯被瓦西卡一把从地上捞了起来,在弓箭手与轻骑兵的掩护下撤离到了军阵中央。这里早已准备好了一些简易的担架,此刻,他就被簇拥着保护在凤凰军团当中。 “丢人呐……”普布利乌斯捂着伤口,哀叹了一声。 “不算太丢人,在这样的突围战中,没有谁能保证一定不会受伤。”乔万尼亲自替普布利乌斯解开了外甲,从罩衫的破损程度来看,这道伤口显然远远超出了普布利乌斯原来的预料。 “看起来锁环甲罩衫并不总是那么有效……到现在……距离尼什堡剩下不到一天的路,居然会受到这种规模的伏击……这倒是我们失算了。” “这帮该死的家伙真是不打算消停啊。”普布利乌斯撤了一卷绷带,忽然地盖在伤口上,“阁下,他们的目标应该是打退我们的这次进攻,让我们不能在入冬前前往尼什堡建立营寨。这样,给了他们三个月的喘息时间,未来的战事局面会变得怎么样,还真不好说。只要这次伏击能够成功,不仅会对我们的军团造成巨大的打击,还会鼓舞那帮不知轻重的塞尔维亚刁民……” 虽然普布利乌斯已经被抢救了出来,但鹰翼连队仍然在血战之中左突右杀。为了尽快在正面创造出优势,他们必须要摧毁掉塞尔维亚叛军那四面八方而来的火炮与箭矢。 第二百五十二章 其人之道 “尊敬的约翰·巴列奥略陛下,罗马人最伟大的皇帝。拯救拉斯洛五世陛下以及伊丽莎白女士的计划将在两个月后实施,希望届时,您和您的帝国也能够兑现我们神圣而牢不可破的誓约。您最忠诚的盟友——采列伯爵乌尔里希敬上。” 索菲雅将一整封信全部读完之后,有些茫然地放下手中饱沾了墨水的笔,“两个月?他们的策划,包括前期准备仅仅只用了两个月时间?且不说从维也纳王宫中强取两个皇室成员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这点时间,乌尔里希和他所谓的盟友又能聚集起多少武装力量?要知道,这件事可不仅仅是把他们母子劫出来就能结束的。帝国不可能给予这二位庇护,就算逃出维也纳,他们又能何去何从?” “和波西米亚宣战倒是没什么难的,估计等波杰布拉德的伊日受到我们的战书,也是你现在这样茫然的表情。毕竟我们和波西米亚也没有任何利益冲突。这样,我们先草拟一份,语气温和一点,礼貌一点,到时候在给父亲和阿格里帕看看……” 约翰躬下身子,想从桌子下方的书箧中取一张新的信笺。结果一手摸下去,只剩下了小半张羊皮纸了而已,这几天斯洛乌花园与前线来往的书信越来越密切,这些常备的东西也变得渐渐匮乏了起来。 “伊芙蕾,明天一早再让人送一些过来……唔……” 伤口愈合的速度看起来也没有犹太老神医说得那么恐怖,也就半年不到功夫,约翰就已经可以弯腰下身,甚至可以在别人的搀扶下站直了。胸口的伤原本在约翰的想象中应该会更严重一点,结果到最后,制约他独立行走的,反倒是双腿看起来无足轻重的骨折而已。 “对了,索菲雅,最近怎么没有奥斯曼人的消息了?那个佩德罗前往小亚细亚也有一段时间了?” 听到约翰的声音,索菲雅才从自己的思绪中解放了出来。先是雅典遇袭,后又是塞尔维亚叛乱,现在波西米亚和匈牙利再与是德意志帝国内部闹起来,今年对于帝国来说,无疑是多事之秋,偏偏这秋风带来的又大多是坏消息。索菲雅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上一任巴塞丽莎加提卢西奥·卡特琳娜就曾不止一次地劝过自己,以后不要参与进男人之间无聊的争斗之中,结果现在想脱身,也变得像是痴人说梦了。 “啊……说起来,是有一件大事……穆罕默德二世打算入侵两羊王朝了。” 约翰刚刚从伊芙蕾手里接过、温好的斯库拉尔陈酿直接喷在了书桌对面的紫色窗帘上,吓得伊芙蕾赶忙拉来两个侍女将窗帘换了下来。 “贼心不死!贼心不死!”约翰咳嗽了两声,又猛锤了一记桌面,“趁着帝国忙于平叛国力虚弱无暇入侵小亚细亚,他穆罕默德还真是长胆子了!” …… 两方都不是什么绅士,因此根本就没有中途罢手休战之说。塞尔维亚叛军在取得战场的优势后,立刻对罗匈联军进行了分割包围。 “米洛舍维奇科夫将军!罗马人正试图突出我们北侧的包围!我们已经没有更多空闲的部队去填补战线了!” “罗马人?没了种的希腊废物而已……”米洛舍维奇科夫掂了掂手半剑,在亲兵的簇拥下俯视着战场,“这场战争,一定要这帮家伙知道,塞尔维亚,绝不会轻易屈服!” 但是,塞尔维亚这汹涌如潮的攻势,却又像他们突如其来的冲锋一样,就又这样戛然而止了。联军的骑兵在第一时间处于绝对的劣势,但是突然,几乎所有的具装骑兵,在乔万尼与普布利乌斯决定改变战术之后,就这样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米洛舍维奇科夫选择的伏击时间是在深夜,这的确能给伏击提供充足的掩护,但同样,夜幕也会极大程度上地减少双方军队的视野——尤其是在这样一个静谧深邃的夜晚之中。即便是有火把,能提供的照明范围也相当有限。 但是,为了保证军队在正面肉搏中不遭受额外的损耗,塞尔维亚叛军并没有采用大面积的火攻攻势,而是迷信己方士兵在正面战场中出色的作战能力,并妄图借此以少胜多,奠定胜局。这就侧面给了帝国军团借助夜色自由穿梭于战场的可能。 当骑兵撤出战场后,帝国的步兵阵线就完全暴露在了塞尔维亚人面前,但是,当他们的士兵看到满身重装甲胄,阵线整齐、火力精准而密集的罗马方阵之后,头皮就一阵发麻。 尤其是正处于两片包围圈中央的新罗马大方阵,甚至已经开始有了反攻的态势。长矛所组成的枪阵对于塞尔维亚叛军来说就是无法逾越的天堑,而快速的阵型转换和高效的开火效率,令整个方阵在任何环境下都显得游刃有余。 此时,塞尔维亚的骑兵们突然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地步。他们的理智告诉他们,绝对不能去冲击防御完备的长矛和重甲步兵方阵,但他们的身后,又是不断涌来的友方步兵,就在这样的片刻犹豫之中,有不少经验丰富的骑兵,变成了新罗马军团火枪手们的枪下亡魂。 帝国的反抗不仅限与此。 原本已经被牢牢包围住的圣座卫队,此刻居然也有了突破包围的姿态。而冲在最前面的,居然是安杰洛! 为了保证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的真实性,乔万尼还特地擦了擦眼睛确定不是幻觉。因为,此时的安杰洛,早已不是在君士坦丁堡那位儒雅随和彬彬有礼的富有贵族,他手中的武器,也不再是小巧精致、更像是摆件一样的护手剑。之前乔万尼还有些奇怪,为什么安杰洛的亲兵总是带着一柄与罗马军团的装备格格不入的北欧式双手阔刃战斧,而眼下,在战马上挥舞着战斧,像秋收时挥舞着镰刀收割小麦的农民一样屠戮塞尔维亚叛军的安杰洛,终于给出了一个答案。 “这老家伙……拿得动吗?” 第二百五十三章 绝望的雪 当包围网逐渐被罗匈联军撕出一个个口子的时候,即使米洛舍维奇科夫亲自率领的军队,此时军心也出现了些微的动摇。毕竟在米洛舍维奇科夫为他们勾勒出的美好梦境中。面对这样的伏击,罗马军团应该是一触即溃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短暂的慌乱过后就陷入僵持。 脸色铁青的米洛舍维奇科夫俯视着战场,此时,唯一能让塞尔维亚复国军拥有微弱优势的,就是他们的炮火与弓箭阵地。因为是一个完整的环形包围网,所以弓箭手的分布相当分散,这样,除了能保证火力的打击面足够宽广,还能造成全方位的伤害。 然而,这点最后的优势,被鹰翼连队亲手撕成了两半。 弓弩与火炮之所以能对罗马军队造成精准打击,所依靠的是他们的步兵与骑兵为他们提供的光源,而在这样的暗夜之中,为了避免受到罗马军团远程火力的还击,他们并没有使用任何照明。如果包围网完全形成的话,这就是最完美、最正确的方案,只可惜,鹰翼连队、瓦拉几亚轻骑兵团与另外两个骑兵联队硬生生撕开了两个口子。失去了约束的骑兵面对没有任何步兵掩护的弓弩手,是什么概念,就不用过多赘述了。 当弗洛拉骑着战马,与无比恐慌的塞尔维亚叛军对视的时候,这场自塞尔维亚叛乱以来规模最大的战役,似乎就迎来了终结。 轻步兵的装备是无法对具装骑兵的马铠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的。顶多是甲胄上的纹章被刮花后会让这些骑兵有些心疼罢了,但骑兵剑或骑枪却可以轻松将他们活生生串成一串。 战局电光火石之间的转变依然让米洛舍维奇科夫察觉到了,但此时,面对横冲直撞的骑兵,他却没有了任何解决办法。这是一场孤注一掷的伏击,也没有预留预备队的说法。赌的就是罗马人无法快速冲出包围圈,最终被消耗殆尽。只可惜,具装骑士作为侧翼步兵最完美的杀手,塞尔维亚复国军却没有对其造成有效的限制。或许他们曾有机会歼灭普布利乌斯一个连队的骑兵,但最终因为捉襟见肘的兵力,全盘计划也就此宣告失败。 “撤退……” “将军!您……” “我说……撤退!”米洛舍维奇科夫调转了马头,不再去观察战场的局面,“这是一场毫无疑问的败仗,但是……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没有了远程火力的支援,塞尔维亚的农民叛军根本不是训练有素的罗匈联军的对手,而奥地利的援军,在军队处于劣势的时候,永远是撤退最快的那个。 如果让步兵们有效梯次掩护的话,溃退的军团依然有机会回到尼什堡重整旗鼓,而米洛舍维奇科夫同样有自信,经过这一场伏击之后,尼什堡能够安全地度过这一个冬天。 “匈雅提将军……不要追了……” 乔万尼咬着牙将一支插在衬肩下的羽箭拔了出来,带出了一条粘稠的血线:“无论我们能否追上并剿灭这支叛军,都没有太大意义。他们必然会往尼什堡撤退。但是经过这一战,我们的兵力,已经不允许我们大张旗鼓地继续攻城了……” “乔万尼!你应该清楚放塞尔维亚人修整一整个冬天是什么概念?”匈雅提不甘地将护手剑插回剑鞘,他不是不知道继续追击的风险。敌人随时有可能利用罗匈联军在复杂地形中的部队脱节和阵型劣势来反咬一口,无论结果如何,只要进行了在可接受范围内的人力兑换,无论无论如何,对占尽地利人和的塞尔维亚叛军而言都是划算的买卖。 “匈雅提陛下,您还是先冷静一下”安杰洛比乔万尼更直接一些,已经开始聚拢军队,清理一片狼藉的战场了。他手中的那柄阔刃战斧已经不见了踪影,倒是自己一条手臂耷拉地晃动着,似乎是因为过于频繁地挥舞武器而导致了脱臼。其他地方,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外伤,应该是高层将领中最幸运的一个。 看起来,联军又赢得了一场漂亮的大胜,但实际上,无论是损耗掉的兵力的价值,还是战略层面上的交手,米洛舍维奇科夫都略胜了一筹,最关键的是,这场伏击彻底阻止了联军推进的步伐。除了目前根本无法掌握行踪的阿尔巴尼亚军团之外,两支军团都不得不回撤到各自国境之内重新修整、补员。这样,就给了塞尔维亚三个月左右的喘息时间。说长不长,但这三个月给帝国带来的麻烦,或许重新用一整年才能解决。 “乔万尼将军,没有发现敌军指挥官的影子,应该是已经撤离战场了。除此之外,他们还给我们留下了一些火炮和弹药。”弗洛拉仍然手持着鹰翼连队的战旗骑枪,放下覆面盔后,反而是所有人中最像样的一名骑士。 “就这样……给约翰陛下写最后一封战报。凤凰卫队和圣座卫队会分别前往伊庇鲁斯、索菲亚修整。除此之外,我们额外需要更多的粮草、弹药以及……”书记官正匆匆地记录着乔万尼口述的战情,忽然之间,一片雪花,就着东方吐出的一缕晨曦,缓缓落了下来,霎时间,所有人眼前就只剩下了茫茫的、令人绝望的煞白。 塞尔维亚的第一场雪,落下来了。 乔万尼拿手指沾了些印泥,有些悲凉地看着站报上生硬的文字,沉默了许久之后,摁上了自己的指纹。 “看着像是赢了,但安杰洛……我们败得彻底。”乔万尼最后一声叹息,给今年的远征划伤了一个凄凉的句号。 聚拢起来的骑兵连队,减员幅度达到了百分之四十。战马损耗将近一半。而具装步兵阵亡、重伤的更是不计其数。这中间,轻步兵的损失更是让几名书记官无暇再去统计。 遍地都是尸体,联军和叛军的人数,居然能够对半平分开来。乔万尼甚至怀疑如果给予塞尔维亚与帝国相仿的兵力,条顿堡森林的悲剧就将在昨夜上演。 第二百五十四章 受害者 比起小亚细亚与巴尔干半岛的其他地方,君士坦丁堡的天气总是相对更温和一些的,然而当索菲雅大清早从朦朦胧胧中拉开窗帘,才发现斯洛乌花园已经被新雪所覆盖。而伊芙蕾正好穿着漂亮的白色裘皮披风,冒着风雪穿过前院,捧着一叠裁好的牛皮纸和一封崭新的信件跑进花园中。 “啊……公主殿下,您起了吗?早点还在准备,您在休息一会儿。” 或许是伊芙蕾的声音有些大了,索菲雅笑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悄声将一叠覆盖了雪花的纸张捧了过去:“让约翰再睡一会儿。昨天晚上他很累了。” 伊芙蕾点了点头,正要退出去,索菲雅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又轻声补充道:“别忘了给丁香和醋栗多喂些活肉。这俩小家伙食量是越来越大了,还整天泡在外边儿。” “好的,殿下。” 其实约翰在伊芙蕾打开房门时就已经醒了,只不过天气越来越冷,他也不太乐意再早起对着画板发呆而已。 从信封的蜡戳上看,这封信寄出来还是很着急的,落款仍然是乔万尼的名字,算算时间,恐怕这会儿应该是在尼什堡外扎营了。原本以为是一封没什么营养的战报,但当索菲雅拆开信,看到那一串串的战损数字时,才猛然意识到了情况完全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在塞尔维亚行军的风险她是相当清楚的,之前帝国每次都能化解塞尔维亚军团的伏击,不代表这次帝国的军团可以继续高歌猛进。 约翰正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睛欣赏着索菲雅高傲而绝美的容颜,却又被她逐渐收拢的眉心吸引了注意:“谁的信?发生了什么事?” 索菲雅仍抱着乔万尼最新的战报没有放手,她也相当清楚这一次罗匈联军的被迫撤军意味着什么。对付叛乱最好的方法就是速战速决,如果给叛军更多的时间来巩固后方、发展军队,进剿的难度只会越来越大,如此循环下去,帝国羸弱不堪的国力早晚会被这场叛乱消耗一空,随后,刚刚收复的巴尔干地区又将重新迎来新的噩梦。 “索菲雅?” 从一些眼下还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中解脱出来之后,索菲雅才猛然发现,已经有两行眼泪不自觉地滑落了下来。紧接着,约翰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力气,就这样直接撑起身子,从索菲雅手中将信抢了过来。 帝国目前的外交政策并不是在无数大国之间纵横捭阖,而是在保有眼下珍贵的同盟的前提下向外伸出触须。而想要保证三国同盟存续的前提,就是在集团战争上的胜利。一个屡战屡败的同盟是没有任何存在价值的。而且战败也会损害匈雅提在匈牙利国内的威望。在如今哈布斯堡内部角力如此严重的情况下,如果匈雅提的统治出现动摇,帝国几年来做出的努力都将化为泡影。 这场伏击,的确给帝国带来了难以想象的麻烦。 “的确是大事啊。父亲那边抄送过去了吗?”约翰故作平静地将战报收进了书箧之中,脑子倒是转得飞快。他不是没有考虑过这样的情况。实际上,当他得知奥地利人介入这场叛乱的时候,就已经估摸着不是一个年头能解决的问题了。只是帝国眼下捉襟见肘的财政状况,恐怕不允许再这么和叛军硬耗下去。 “乔万尼应该一开始就准备了。这个冬天还要重新募兵,还要增加征收的粮草。爱琴海沿岸的粮草普遍是不太够用了。为了让雅典难民过得舒服一些,摩里亚粮仓还得放些过冬粮……这么算算,明年就算是开春了,两个军团能不能第一时间出兵还是个大问题……”索菲雅的神色依然有些落寞,“或许御前会议能够找到什么更好的办法,但这些数字,可是实打实的损失。” “光看这份战报,我们的损失的确是惨烈了一些,但是,事情总要往好的方面想。”约翰撑着半边身子,让索菲雅坐在床边,“在瓜分塞尔维亚之前,我们是对塞尔维亚进行过裁军的。也就是说塞尔维亚本土的战斗力构成绝大部分就是给他们残余下来的城防军还有大量没有实际战斗力的民兵。他们真正的战斗力来源一定是佣兵与奥地利、玻利维亚的援军。或许还有其他国家为他们提供经济援助。这些都是不稳定的。哈布斯堡如果从塞尔维亚闻不到利益之后,应该很快就会放手了……” “有可能吗……我们现在是准备帮拉斯洛五世逃出奥地利宫廷,并且夺取波西米亚王位的。腓特烈三世恐怕只会更加关注怎么搞垮我们。” “你错了索菲雅……如果拉斯洛五世真的能夺取王位,还不威胁腓特烈三世的地位。恐怕,他还得好好谢谢帝国。” …… 第二天一早,还未等约翰与索菲雅洗漱完毕,尤斯廷娜就急匆匆地送来了君士坦丁十一世的亲笔文书。这一场“胜”仗对于帝国而言的确算得上是损失惨重。尤其是人力上的巨大亏空,如果想要保证两个军团的战斗力不受到巨大影响,三个月时间的征兵工作根本就无法完全满足兵力的损耗。 实际上,这场御前会议召开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多数人甚至开始欣赏起了大厅四周围墙与窗玻璃上马赛克壁画起来。 不是他们不想办法,而是眼下的局面放到眼下的帝国上,哪怕是最博学的智者,的确是有些无计可施了。如今唯一还建制完好的应该就是阿尔巴尼亚那为数不多的步兵军团了,但是阿尔巴尼亚的步兵在攻克要塞时,能给予的援助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 匈牙利的军团倒是有更加强悍的战斗力。可是这样强大的战斗力也是建立在匈雅提透支国力的情况下强行集聚起来的。瓦尔纳之战,对匈牙利的伤害不可谓不深重。这次参与平叛的军团,很可能也是目前匈牙利唯一拿得出手的主力军团了。 “要不……拼一下……”约翰对着穹顶上的圣西蒙画像看了半天,终于出声打破了数个小时的沉寂。 第二百五十五章 破罐子 非要说的话,帝国倒是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程度,但是约翰这一句话,说的大有一番孤注一掷的感觉。 帝国现在的人力资源倾斜,大部分都给到了编制都还没有完全组建起来的第四军团上——这是雷打不动的资源,帝国未来的核心战斗力之一,大概未来圣座卫队和摩里亚军团就是留守巴尔干的常备力量。向亚细亚的光复之战,很可能需要第四军团及其下辖舰队的支援。该给的东西,一分也不能少。 “抽调伯罗奔尼撒半岛的人力……对帝国而言,明年能否解决掉塞尔维亚人的这场闹剧,就是一个事关生死的问题。如果一拖再拖,等奥斯曼人回过神来的时候,爱琴海两岸这好不容易维持下来的微妙的平衡又将会化为乌有。托马斯亲王对帝国向来忠心耿耿……现在,帝国不得不征调他的军队了。” 实际上,君士坦丁十一世对摩里亚亲王的自治权还是给予高度宽容的。伯罗奔尼撒半岛多数时候只需要上缴少量赋税而已,甚至没有硬性的兵力需求。这样的发展条件,也让摩里亚一直稳固着帝国粮仓的地位。同时,托马斯亲王直属的摩里亚兵团虽然战斗力可能与圣座卫队、凤凰军团有一定差距,人力却是一只无需担心的问题。可以说,摩里亚军团就是帝国最后的“预备队”。而每当君士坦丁十一世向托马斯寻求援助,多半也都是帝国生死存亡的关头。 多数人对约翰的提议还是表示认同的。但是核心问题仍然摆在台面上无法解决——帝国实在是没有余粮了。指望西欧的援助是不切实际的,那帮家伙恐怕更巴不得帝国一路被塞尔维亚叛军打到君士坦丁堡城下。再向威尼斯买粮,可帝国对威尼斯早已是债台高筑,就算威尼斯同意,很可能也会从帝国嘴里分走一块肉尝尝。摩里亚的确是帝国的粮仓没错,但摩里亚军团也是帝国后勤损耗最多的军团。就算是半满编出战,也能抽走帝国半条命去。更何况今年帝国粮草歉收,摩里亚的存粮还需要供给很多地方使用。 于是君士坦丁十一世便出声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约翰,你的建议很好,但是我们不能弃无数帝国公民于不顾。帝国的经济现在已经跌入了谷底,如果不开放摩里亚粮仓而是全部用于供给军队,那么这个冬天,恐怕会有无数人活活冻死、饿死在狂风暴雪之中。帝国曾向皈依巴列奥略统治的臣民们许下过美好的诺言,我不希望第一年这个承诺就成了帝国的耻辱。再加上凤凰军团和圣座卫队的补员需求……我们决不能求援摩里亚。” 约翰仍对着穹顶发呆:“那就,让乔万尼和安杰洛去赌一把。” “恩?” “我看了乔万尼寄过来的战报。匈雅提与他们齐齐撤出了塞尔维亚是没错。所以整个塞尔维亚应该都觉得,罗马人这个冬天不会回来了……可是狼真要咬你的时候,他是不会叫的。”约翰将视线从圣像上拉了回来,现在铺在会议桌最上面的就是塞尔维亚的略图,很多地形没有明显的标注的,但是足够说明大致的情况,“上一封关于普罗库普列的战报,结局是完胜的。从贝里赫山到普罗库普列城,帝国赢得了一场漂亮的大胜。这一场胜利之后,凤凰军团与圣座卫队实际上已经濒临断粮……所以阴差阳错之下,乔万尼将军洗劫掉了普罗库普列的粮仓。这个时候,算上尼什堡的守军,塞尔维亚人在这片地区的军队一共只有三千人左右。也是绝对没有办法打出这样一场包围式的伏击的。” 安杰洛、乔万尼之类精通军事的御前会议成员虽然并没有战场,但当约翰说到这儿的时候,所有人大概都明白了,所谓的狼叫,是什么意思。 “这场伏击的指挥者很可能是塞尔维亚叛乱的幕后指挥者,他手里握着的,大概也是塞尔维亚叛军的最后希望了。但是面对这么多冒出来的军队,他们很可能就驻扎在尼什堡修整了。毕竟他们受到的损失也不是小数目……这就有个问题了……普罗库普列作为尼什地区的粮仓储备,被帝国掠夺了粮草之后,他们的粮食肯定要从其他地方重新运过来,筹措粮草是需要时间的。这会儿能卡在斯梅代雷沃的运粮队到位之前斩断这条补给线,眼下尴尬的局面也就不复存在了。” 君士坦丁十一世仍气定神闲地坐在圣座上,不置可否道:“约翰,我们的军队、包括匈牙利的军团,都不那么精通山脉作战。斯梅代雷沃到尼什的这段路,山峦与密林广布,他们对补给的防备如果完全一点,两支残缺的军团,很可能并不啃得下这块骨头。况且,这是塞尔维亚的腹地,他们精锐尽出,只是我们做的预测而已,如果有什么意外……约翰,你应该知道失去凤凰军团与圣座卫队,对帝国而言意味着什么。” “父亲,我可没说过,我要亲自让凤凰军团与圣座卫队来完成如此危险的行动。”约翰能听出君士坦丁十一世心动的意思。这是不费一兵一卒便能摧毁这场叛乱的最好手段,毕竟奥地利与塞尔维亚并没有必要的合作理由。而两方的雇佣关系,如果出现缺粮甚至绝粮的局面,恐怕很快就会崩盘。 约翰的目标已经昭然若揭了,如果说三国同盟中有哪一家可以在山地的阻击战、围攻战和扰袭战中来去自如,并且爆发出异于常人的战斗力的话,那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自从上次为帝国送来了一帮被俘的矿工之后,阿尔巴尼亚很久都没有消息了。如果这一次斯坎德培能够站出来,这场叛乱恐怕就会提前迎来结局。 “是啊……杰尔季·斯坎德培……这家伙,在这场平叛战争之中可安静了有一段时间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梅开二度 “等小约翰把信送到我手里,那估摸着这场叛乱,就真要陷入无穷无尽的拉锯了。”杰尔季是在一天后就得知普罗库普列近郊伏击战的结果的,而收到战报的第一瞬间,杰尔季就把东帝国几天内的反应从头到尾猜了一遍。 第一场新雪已经融了个七七八八,但这个冬天远远没有过去。 在为阿尔巴尼亚赢得了一个临时的出海口后,销声匿迹的杰尔季早已在塞尔维亚的密林中“安家落户”了。而他几个月之中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劫掠。 塞尔维亚的民兵、巡逻队和城防军几乎全部都被集中在了一些关键的交通重地或者是具有战略价值的堡垒要塞之中。这个决定本身没有任何问题,或者说这应该是塞尔维亚叛军能够坚持到现在应该采用的唯一的解法。 只可惜,硬实力之间的差距,带来的结果就是杰尔季可以利用各种方法对于塞尔维亚人自己制造的漏洞进行突破。只不过,杰尔季使用的方法,是最利己主义、也是最不容易引起注意的一种——他竟让堂堂一支满编的阿尔巴尼亚步兵军团脱下自己的纹章甲、放弃黑色双头鹰战旗,化整为零然后……上山做山匪。 没错,在战乱时代,山匪劫村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一般的局面,依靠村庄自己的民兵武装与周围城镇城防军的支援,一般都能抵抗普通规模的洗劫。然而,杰尔季从来就没有给过塞尔维亚人反抗的机会。每次对村庄的洗劫,都会至少出动两个步兵连队近三百人,而如果目标集中在有一定规模的城镇,这个数字甚至会增加至八百人左右。 这样的劫掠,只持续数个小时,杰尔季的目标并不是通过劫掠来积累物资,更不是正面击溃塞尔维亚与他自身国力完全不相符合的叛军军队。他对自己军团的实力有一个明确的定位——肢解掉塞尔维亚的后勤系统,不知不觉之间瓦解掉塞尔维亚的武装抵抗力量。塞尔维亚的民众就算再热爱他们的祖国,所有的大条件都是目前的征服,包括叛军政府至少能够保存他们的生活。但此时,塞尔维亚的大后方,已经渐渐被掳掠得有了种民不聊生的味道。 可以想象,斯梅代雷沃的补给恐怕也没有那么充足,截断了塞尔维亚人的最后一口补给,尼什堡将会迎来的,就是不攻自破的结局。 于是杰尔季马不停蹄地重新将一整只军团集结起来,而到最后,军团的规模居然出现了不降反升的情况。 “我忽然有了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蝮蛇”舔了舔有些龟裂的嘴唇。这个表情,杰尔季的贴身书记官科雷提一年前在斯梅代雷沃城墙前也见过一次。 那一夜之后,塞尔维亚的都城即宣告沦陷。 而过了一年,塞尔维亚人似乎没有长多少记性。 或许有些运气成分在其中,当杰尔季带着些哨骑和信使乘着星夜来到斯梅代雷沃城外时,刚好撞上了一队运粮队匆匆离开。他们的脚步很匆忙,骡车的脚步也因此显得不那么协调。按照杰尔季的判断,这个小规模的运粮队恐怕并非是前往尼什堡的,更有可能是为普罗库普列里的镇民提供两三天的应急过冬粮。因为城墙已经大规模破损的普罗库普列城已经失去了任何防守的价值,无论是塞尔维亚叛军还是罗马军团,都没有去争夺它的控制权,现在塞尔维亚还能抽出些物资来补给这里的镇民,倒是让杰尔季对叛军的领导人高看了一眼。 不过,这队运粮队的出现,却给了杰尔季天赐良机。 近来塞尔维亚境内山匪成患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因此,连这一支小规模的运粮队,都配备了三个步兵连队左右的防备力量。但恐怕塞尔维亚人怎么也不会想到,盘踞在塞尔维亚密林深处的,是满满一整支军团的武装力量。杰尔季对斯梅代雷沃日以继夜地增派侦查队的原因,就是希望某一天再次上演奇袭都城的奇迹。而现在,一个天赐的良机就摆在了他面前。 “告诉我们的士兵,在这支运粮队进入尼什之前,将他拦截住……记住,动作一定要迅速,不要走漏半点风声……对了,尽量多留下些活口。这帮送粮的,会成为我们第二次攻陷斯梅代雷沃最重要的帮手。” 科雷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便准备去传达命令。 只要让这支运粮队理所当然地受到“山匪”的洗劫,并且损失相当一部分抵抗力量之后,杰尔季就有充分地理由将手下的阿尔巴尼亚士兵化妆成运粮军中的一员。 …… “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老阿格里帕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们该怎么把我们的计划传达给斯坎德培。他可能出现在阿尔巴尼亚山林之中的任何一个角落里。我们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漫山遍野地找到他和他的军团。如果这段时间内,尼什堡和普罗库普列的给养问题被解决了,到时候再联系上杰尔季,应该也会失去任何意义。” “陛下,斯梅代雷沃的战报。” 所有人还在思索阿格里帕提出的这个严峻的问题,一名内侍便操着他独特的尖细的嗓音,双手捧着一份战报,跪呈到了君士坦丁十一世面前。 君士坦丁本能地想要伸出手,但这已经出现皱纹的手忽然又悬垂在了半空之中。 “你说……哪儿的?” 内侍以为君士坦丁十一世听得不够清楚或是有哪儿不满意,连忙将头跪得更低,然后又卖力地喊了一声:“斯梅代雷沃的战报,由阿尔巴尼亚的杰尔季亲自撰写的战报。” 约翰的嘴张大到了能塞下一个拳头的程度,就这样愣愣地看着内侍亦步亦趋地将战报递到君士坦丁十一世手中。 “这杰尔季……在短短三四天的时间里……究竟又做了些什么?” 第二百五十七章 趋利避害 “你们可能不知道用不到三百人的运粮队加上一个督粮官连续两次不费吹灰之力突破斯梅代雷沃是一个什么概念,我们一般只会用一个词来形容这种人——战神!” 战报送达君士坦丁堡的第二天,酒馆与市井间,人们闲时的谈资就一夜之间全部转换成了杰尔季·斯坎德培在塞尔维亚战争中的丰功伟绩。哪怕没有人知道那一晚普罗库普列近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不妨碍他们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将一场伏击战与攻城战幻象得别开生面,并展开新一轮的个人崇拜。 这样的崇拜从圣诞节彩灯与十字架游行活动之前,阿尔巴尼亚士兵押运着布兰科维奇穿过圣罗曼努斯门之后达到了巅峰。 斯梅代雷沃被攻陷后,塞尔维亚人的叛乱立刻从有组织有纪律的集团抗争退化为了各个地方残存的零星战火。由于大部分地区的粮草都已经被帝国掠夺、或是被塞尔维亚叛军烧了个七七八八,目前塞尔维亚已经进入了全国性的大饥荒状态。此时饶是奥地利人再有闲情雅致,也没了继续援助塞尔维亚的意思。其中最突出的表现就在于帝国留在尼什堡周围的暗哨星夜兼程送来的报告——原本在尼什堡驻守的大量训练有素的军队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退出了战场。他们很有可能借道波斯尼亚,或是依靠原本与威尼斯商议好的价格,紧急撤离了塞尔维亚。 接下来,三国联军要做的事情,大概就是去收编掉剩余的残兵败将,就能完整地结束这场叛乱了。 因为昼夜赶路的轻骑感激涕零地从约翰手中接过装满了银币的钱袋,噙着眼泪退了出去。良久之后,整个君士坦丁圣宫之中才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杰尔季的偷袭几乎从根本上解决了让他们抓耳挠腮思考了好几天也解决不了的难题。虽然这次偷袭也有很强的运气成分,虽然帝国和匈牙利军团在正面战场上的牵制和牺牲同样重要,但是不能否认的是,阿尔巴尼亚成为了救世主,提前将帝国从平叛战争的泥潭里拯救了出来。 “二位尊贵的陛下,可爱的索菲雅小公主、以及我亲爱的匈雅提,请问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塞尔维亚的残余问题呢?”杰尔季是在城防军的保护与无数君士坦丁堡市民的簇拥下进入圣宫的。就算不依靠某些被神化的功勋,他也已经成为了君士坦丁堡中最负盛名的人之一。 两名内侍恭恭敬敬地替杰尔季解下了披风,并将他引入宴会主厅之中。这是一场平安夜晚宴,更是一场私底下为杰尔季设立的庆功宴。平安夜弥撒早已结束,杰尔季需要做的,仅仅只是享受美味而已。 “这次塞尔维亚的叛乱,其实也是给我们提了个醒。无论我们对塞尔维亚人实行仁政还是苛政,他们心里那点儿可怜的民族自豪感往往都会驱动他们再次站到台前来争取所谓的自由。”宴会主厅的门关上后,杰尔季反而是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转而讲起了正事。在座的绝大多数人,自然也会给杰尔季这个面子——除了索菲雅之外。因为答应了额我略三世,索菲雅也不得不跟着大家一起进行圣诞斋戒。饿了一整天,此时她的脑袋里,也只有对桌上的精华火腿肉多动两刀子而已。 “我审讯过布兰科维奇了……或者说,布兰科维奇相当主动地交代了这场叛乱真正的领头羊。毕竟他这个人,我们把他喂饱之后,他是不怎么乐意反咬一口主子的——那领导人叫列夫·米洛舍维奇科夫。原本是塞尔维亚步兵军团的一个指挥官,瓦尔纳战役后被奥斯曼俘虏,背景还是相当复杂的。”杰尔季随手从桌子上拿了一个盛满暗红色液体的酒杯,猛灌了一口之后,才发现里面装的是并没有酒精的葡萄汁饮料,与此同时,吃相已经显得有些狼吞虎咽的索菲雅狠狠瞪了他一眼。 君士坦丁十一世有些尴尬地招来了两个侍女替杰尔季将酒斟满。这些原本就安置在餐桌上的食物和饮料大都是为索菲雅准备的,这丫头吃完一轮之后,自然会有人将这些东西撤下去。 “杰尔季陛下,您继续说。” “好……塞尔维亚这场叛乱的盟友构成和米洛舍维奇科夫的背景同样复杂。表面上来看,塞尔维亚的大部分盟友都来自神圣罗……德意志帝国,还有波斯尼亚的部分援助。但我估计恐怕腓特烈三世本人都没有想到,这场叛乱最根本的支持者,是奥斯曼人。不经意间,他们隔着半个欧陆的距离,构成了肮脏的渎圣同盟。” 君士坦丁十一世向前欠了欠身子,忽然想到了之前某一天约翰与索菲雅带给他的一个消息。 “这么说起来,穆罕默德二世那家伙忽然准备向两羊王朝动手,似乎也就说得通了。” “两羊王朝?”杰尔季与匈雅提齐齐将目光转向了就是君士坦丁十一世。 就像匈牙利,哪怕皈依了上帝这么久,边境上的穷苦平民们同样没有受过正规洗礼一样,由土库曼人建立的两羊王朝虽然同样信奉新月教,但是所属教派的区别与直接利益的冲突,让黑羊与白羊两个王朝处于长期的对立。这两个王朝的冲突近几年日益激化,但是他们恐怕也不会想到,长期将目光对准在巴尔干地区的奥斯曼人被赶回爱琴海东岸之后,会盯上他们。东部小亚细亚与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肥沃的领土,觊觎着不计其数,这一次,引来的是一条饥肠辘辘的饿狼。 他们的确躲过了跛子帖木儿的兵峰,但能否从奥斯曼人的铁蹄下幸存,却是一件没有结果的事情。 最让人头疼的是,即便帝国在杰尔季的帮助下已经占领了塞尔维亚,但同时早已筋疲力竭。也无力再去干预奥斯曼人在东部扩张的脚步。 第二百五十八章 我的一个苏丹朋友 等到索菲雅“酒”过三巡,食过五味之后,内侍与侍女们才小心翼翼地将后厨准备的第二阵菜肴端到桌上。而小丫头也终于有额外的精力分一部分目光到今天这场宴会的主题上去。 如果说连塞尔维亚的叛乱也是穆罕默德二世在幕后一手操控的话,奥斯曼人近来的一系列决策可以说是环环相扣,而且精准到令人发指了。约翰不知道穆罕默德二世被迫撤出他们的埃迪尔内之后是不是换了个脑子,但这样层出不穷的手段,的确会让帝国疲于奔命。从雅典,到塞尔维亚,将帝国的国力折损得七七八八,无暇东顾的时候再去咬下一大片肥田沃土。 “无论如何,这次不能再让穆罕默德二世遂愿了,哪怕帝国无法再这段时间内发兵小亚细亚让奥斯曼人首尾难顾,也要他奥斯曼知道,帝国不是那么客气的,可以任他在这爱琴海两岸上蹿下跳!” “约翰陛下……我们还是先来讨论一下塞尔维亚该怎么处理。征讨奥斯曼,无论是对我们阿尔巴尼亚,还是帝国或匈雅提陛下,都是不现实的。”杰尔季边苦笑着,边在索菲雅的凝视下切了一片烤鸡胸肉,而后者,捧着一块刚烤好的霜糖姜饼,一小口一小口咀嚼着。 “听父亲的。”约翰相当干练地将皮球踢到了一边。 “我们曾给予过他们和平,也曾给予过他们温厚的报酬,但是他们回应我们的,却是箭矢、枪炮与刀剑!” 约翰相当开心地喝了口酒。这样器宇轩昂的开场白,一定会带来他最欣赏的一种结局。 “普世牧首已蒙主的恩典,对于背叛上帝,与像上帝的子民宣战的卑劣恶性,下达审判。” “至此于万世,取缔塞尔维亚王国世俗领主头衔……” 虽然猜到了这一层可能,但是杰尔季还是略带震惊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想来这还是一件挺严肃的事情似乎也并不适合眼下的场合。倒是一直静坐在君士坦丁十一世身边,一直面带微笑保持沉默的伊薇·斯坎德培是目前最冷静的一个。 “取而代之的,是两个世俗公爵与伯爵自治领。科索沃公爵领、塞尔维亚公爵领、尼什伯爵领以及斯库台伯爵领。由目前对塞尔维亚的实际控制者尊承上帝的旨意,分而封之。”这份上帝的蒙诏是君士坦丁十一世早就让额我略三世拟写好的,瓜分塞尔维亚是一件提上议程的事情,如果额我略三世有个三长两短,恐怕一拖再多,又会多出一些变故。 事实也是这样,即便这场叛乱即将提前被平定,额我略三世也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了。“上帝”的这道旨意,真正的用意就是将这次肢解变得名正言顺,也是将这片土地拉入直辖控制的最好机会。而第一份瓜分合约之中对赛尔诶亚的处置,实际上是没有变动的,科索沃金矿的产出,也会同时由三国同盟共享。 “塞尔维亚与尼什由匈雅提领封,纳入匈牙利直辖,斯库台纳入阿尔巴尼亚直辖,科索沃,由帝国直辖……” 吃干抹净,不吐骨头。约翰终于对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决策感到了由衷的快意。陈规陋制,该淘汰就被淘汰。利益就应该是唯一被尊重的东西。 这样的分配,帝国还是做出了一定让步的,但是与巩固了连个未来坚定的同盟关系相比,这笔交易还是划算的。 于是接下来,优势一些没什么营养的祝祷词与互相之间的敬酒。当宫廷乐师也跟着陶醉其中的时候,就代表着今夜“商量正事”的环节已经过去了。至于布兰科维奇,按照法理来说,在塞尔维亚王国头衔被正式剥夺以后,还有继承塞尔维亚公爵领与成为匈雅提封臣的可能,只不过匈雅提让不让他接着活下去,就是另外一说了。其他叛军俘虏的处理,大概也会等到这个圣诞过去之后。 看着约翰越来越沉浸在美食的诱惑中无法自拔的时候,索菲雅终于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胳膊。这样的动作会被君士坦丁十一世选择性地忽视掉,如果额我略三世能多活一年,说不定能赶上圣主赐婚仪式。只不过索菲雅现在全然不是亲热的意思。 “啊对了……父亲,还有一件事。” “说。” “年后,我要再去一趟开罗。”约翰用餐布擦完嘴,还拍了拍自己的前胸,示意身体已经愈合了个大概,这种程度的远行不是问题。 “开罗?”君士坦丁十一世一时之间并不能联想到这个已经在偷袭奥斯曼的战争中被打到体无完肤的马穆鲁克布尔吉王朝还有什么前往拜访的价值。尤其是帝国已经在巴尔干吸引了大量奥斯曼精锐军团注意力的情况下,还能连吃败仗的王朝。 “对,开罗。因为时间比较赶,所以还要麻烦阿格里帕先生去一趟罗德岛。获得塞浦路斯之后,这帮骑士的日子应该已经过得很安逸了。” 约翰并不在乎现在的开罗是一片残垣断壁还是欣欣向荣,他需要的,是让奥斯曼人至少在帝国恢复些国力之前,没有办法完成对两羊王朝的吞并。获得美索不达米亚之后,奥斯曼再次入侵巴尔干,难度又会下降一个等级。 于是约翰便决定,哪怕帝国不直接参与对奥斯曼人的正面战争,也要建立起一个足以威慑奥斯曼人,以至于使穆罕默德二世被迫延缓扩张的包围网。 紫金大厅中的众人虽然仍在用餐,但明显被约翰带走了思路,只有宫廷乐师还沉浸在约翰并不能欣赏的美妙乐曲中。 联合马穆鲁克布尔吉王朝、圣约翰骑士团、黑羊王朝、白羊王朝之后之后,所能形成的军事实力在小亚细亚就已经有了与奥斯曼人的一战之力,如果加上科穆宁家族在本都的军队、与帝国所能给予的海上威胁,打消穆罕默德的计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二百五十九章 老朋友 醋栗在空中打了个漂亮的弧儿,随后稳稳地停在了船首的帆杆上。但一个不注意,他嘴里叼着的无须鳕就被丁香给劫了过去。 君士坦丁十一世对约翰的这一次远航,一开始是极力反对的。先不说奥斯曼人的船队在地中海上的活动又渐渐频繁了起来,光是约翰的身体情况,也让人放心不下。除了长期负责约翰安全的世俗卫队之外,君士坦丁十一世另外派出了两艘加莱塞桨帆战舰作为护航。随行的水手、军队总计也超过了八百人。当然,约翰为了止损,还是带上了威尼斯的商队和一些帝国境内的投机者共同前往,从中收取一笔还算可观的手续费。 亚历山大港倒是似乎并没有受到战败后多大的影响,正午时分,船队到港时,海市还算相当热闹。巴扎在亚历山大随处可见,直到目前,亚历山大港对马穆鲁克而言还是相当重要的贸易港区。虽然在不远的未来,它的地位就会因为好望角航道的发现而消逝。 虽然约翰早些时候知会过布尔吉王朝的扎希尔苏丹,但是这一次来亚历山大港迎接的排场似乎与一年前有了很大的区别。或者说,显得相当寒酸。港区内渔民与普通镇民的商贸活动并没有因为帝国舰队的到来而被打乱,在港口迎接的,也只有两名尖声细嗓的太监和一些看起来并不那么成气候的宫廷仪礼骑士。 “切尔克斯的统治者,布尔吉的高贵苏丹扎希尔,欢迎诸位远道而来!前往开罗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请跟我来。哦……对了,为最尊贵的约翰陛下的身体考虑,我们的马车上有上好的长绒棉软垫,车舆我们也进行过改装,请大可放心。” 约翰还在想马穆鲁克人是从哪儿来的自己身受重伤的消息,索菲雅就踮着脚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看起来马穆鲁克这一仗下来被折磨得不清。那些仪礼骑士上次来的时候是在苏丹的金帐中充当仪仗队的。这会儿看起来,盔甲下的躯体都瘦削了很多。连宫廷骑士都尚且这样,平民百姓们的生活就更不一定了。” “这你都记得?”约翰哑然地瞟了一眼看似仍然威武雄壮的骑士队,却没有看出任何名堂,“其实也说不定,因为伊克塔制度的存在,这场败仗对底层百姓的冲击反而可能更小一点。如果这一年扎希尔苏丹没做出过任何措施的话,红海沿岸,北非包括阿拉伯半岛上的这些领土,绝大部分还是被不听话的贵族们控制着。我估计这也是他们战败的主要原因了。贵族们是绝对不可能尽全力帮他们打仗的,比起共同对抗奥斯曼人,他们还是对内部的割据战争更感兴趣些。” 约翰说起这话来在两名太监面前也是毫不避讳,主要就是这二位连拉丁语都说不明白的阉奴,想让他们理解希腊语应该就更困难了。直到领头的太监面色铁青地替约翰打开马车车门后,他才意识到对于这帮看似没什么学识的家伙,可能产生了一些误解。只不过,他们还是尽量要装着充耳不闻的样子,顺道还得点头哈腰。 索菲雅则是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与约翰共同钻进车舆中后,又拍了拍约翰的肩,问道:“那么,就是因为这帮控制着大量土地的贵族并没有投入到战争中,平民们的生活秩序才没有受到过大的冲击……那么阴差阳错的情况下,这伊克塔制度还算做好事了?” “话当然不能这么说。”约翰心想着这两个太监如果能把希腊语听个七七八八,还是要避免一下祸从口出的风险,因此,他还刻意压低了声音道,“马穆鲁克的这帮贵族如果能够上下一心,今年的这些破事儿就不应该发生。甚至有可能一举突破爱琴海,重新改变小亚细亚的格局了……只可惜这帮家伙,实在是扶不起啊……” “如果这么说的话……上次和奥斯曼人之间的战争,马穆鲁克好歹有我们在巴尔干牵扯住了奥斯曼人的大量主力,在小亚细亚还有剩了半口气的卡拉查贝伊国做盟友,可就算这样,他马穆鲁克该一败涂地还是一败涂地。这次我们还能指望马穆鲁克来遏制奥斯曼人的扩张吗?” 约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后闭上了眼睛。 他十分清楚,只要帝国仍然屹立在巴尔干半岛上,西欧的那帮人永远不知道奥斯曼帝国会带来怎样的威胁。比起虚情假意的神圣同盟,有时候教宗的走狗,还真不如一帮异教徒来得靠谱一些。 毕竟,堂堂罗马,是绝不甘心仅仅只有大半个巴尔干半岛的。 …… ”尊敬的阿格里帕阁下,我代表我们的大团长拉斯蒂克先生欢迎您的到来。”罗德岛主教克里斯托抚着手中挂着金枝十字架的念珠,朝阿格里帕微微躬身。 神职人员在骑士团中往往有着超然于常人的地位,克里斯托当然也不会例外。在骑士们重新获得了塞浦路斯后,并没有受到想象中的来自异教徒的巨大压力。反倒是被孤立在罗德岛已久的骑士团,重新分别得到了法兰西王室和卡斯蒂利亚王室的关注。已经枯竭多日的骑士们恍如久旱逢甘霖,人力构成和武器装备也随之换了一茬。 可能东地中海的局势,又让绝望已久的西方贵族们,再一次燃起了夺回圣城的希望。阿格里帕心中这样想着,,一步一步踏进骑士团们固守了无数岁月的要塞中。虽说是异端,但这帮骑士们也相当给帝国的使节面子,拉斯蒂克就与他的心腹们随意地围坐在圆桌周围。透亮的房间里照进来的日光让阿格里帕略微有些不适,但骑士们似乎把此当做成了享受。 “岛上的酿酒坊里为您预留了不少陈酿,阿格里帕先生,让我们先好好喝一杯,再聊正事儿。” 第二百六十章 大国外交 “主将智慧与文明播撒给了我们,但很显然,穆罕默德与他的追随者们放弃了这一切。”大主教克里斯托顺承着阿格里帕的意思,朗声道,“他们不仅背叛了福音,甚至为了虚妄的土地向自己的同胞挥起屠刀!” 帝国在巴尔干之战结束后遭到的一系列厄运罗德岛的骑士们也有所耳闻。如果未来真的有机会光复圣城耶路撒冷甚至为上帝开拓近东地区的更多土地,奥斯曼人永远都是放在头号的对头。在不损害骑士团核心利益的情况下,拉斯蒂克是支持一切针对奥斯曼帝国的行动的。 “拉斯蒂克阁下,这次……不是简单的针对奥斯曼帝国毫无止境的恶意扩张的警告,如果奥斯曼人一意孤行,我们最终也不会排除执行军事惩罚的可能。”阿格里帕收敛了一些笑容。对于穆罕默德这样拥有无休止的野心的人而言,口头警告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除非能拥有让奥斯曼人忌惮的军事实力,否则共同防御协定也只是形同虚设。 不过,拉斯蒂克眼中的热切倒是没有减少几分。他微微晃动着酒盅,笑容也变得更加明快起来:“当然……惩戒异教徒永远都是我们伟大的骑士应尽的义务,我们共同生存在上帝的福音之下,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都不能容忍异教徒为非作歹。” 余下的几名骑士们此时也交头接耳地低语着。捋奥斯曼人的胡子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拉斯蒂克在阿格里帕面前风轻云淡地说了出来,或许在战争初期,罗德岛骑士可以凭借先发制人的机会攻下小亚细亚南岸的一些城镇,但与奥斯曼人交火后,一味把自己的后方交给其他人,是相当愚蠢的事情。名义上是共同防御同盟,谁与谁各怀鬼胎,大家心里多少有数。毕竟利益是军队开动的唯一动力。 阿格里帕也装作热络地朝拉斯蒂克举了举酒杯。所谓陈酿,品质和玫瑰红葡萄酒相比还是差了一截,不过倒是更浓烈一些。酒过三巡,阿格里帕呼出的气息也带了三分醉意。 大团长是不是一个正直的人,阿格里帕不清楚,但真正的虔信徒恐怕也是不齿与异教徒为盟的。这么看起来,拉斯蒂克更像是法兰西的徳·瓦卢瓦在欧陆另一岸指派的野心家。他们的目的与奥斯曼人完全相同,就是扩张而已。 大团长同样也在酒桌上观察着阿格里帕的一举一动。于是觥筹交错之间,二人的谈话内容也变得愈发没有营养,之前还聒噪着讨论如何入侵小亚细亚的其他骑士们闻着风向不对,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别怪我多问一句,我尊敬的大团长阁下。如今骑士团,拥有着怎样的战斗力呢?或者说你们愿意在这样的战争中投入多少兵力呢?” 这实际上是一个相当敏感的问题,直接切入到了一个国家最重要的军事实力问题。不过,拉斯蒂克似乎并没有那么敏感,或者说,当帝国在塞浦路斯建立棱堡之后,骑士团在帝国眼皮子底下就已经没有多少秘密了。作为利益关系上的临时盟友,这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保密的问题。 于是拉斯蒂克便娓娓道:“自从上次攻打塞浦路斯之后,看到贵帝国海军的雄风,我就意识到了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无论是眼下还是未来,火炮、火枪终将取代骑士剑与骑枪。时代在改变,骑士团也不会拘泥于陈规陋制之中。于是,我们也在罗德岛船务改造了我们的舰船,并重新武装了部分骑士。这些东西虽然来源于不同的国家,但是都将成为对付异教徒的利器!除此之外,因为吕西尼昂家族的财富,以及高贵的胜利王查理陛下的援助,我们的骑士还获得了新锻的板甲,就算是最低阶的扈从,也能拥有一套锁子甲和足够保护到双脚的鸢尾盾。这些,都是我们向奥斯曼人抗衡的资本。” 虽然拉斯蒂克没有提到阿格里帕最关心的人数问题,但他言语中的自信,多少能说明骑士团在这一年里获得了长足的发展。对塞浦路斯的征服,也必然刺激了欧陆上一帮年轻贵族、或是没有家族继承权却充满梦想的燕尾骑士们踊跃赶往罗德岛。就算是粗略的估算,罗德岛的骑士数量必然能凑足一个建制完整的军团。完整的具装骑士军团,这可是帝国也不曾拥有的奢华配置。 “哦对了……阿格里帕先生,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 “阁下尽管说。” “罗马帝国迫不及待地寻求着盟友来遏制奥斯曼人的扩张,甚至向马穆鲁克的布尔吉王朝又一次伸出橄榄枝……你们又想从中谋取到什么呢?”老骑士似乎终于是对杯子里残存的酒液失去了兴趣,直截了当地问道。 “旧日故土。” 阿格里帕从容地答复道:“我们的目的,永远都是这样纯粹,也仅次而已。” 两个半醉的人,忽然像失心疯了一样,狂放地笑着。克里斯托则在一旁拼命在胸口画着十字,嘴里不断念叨着什么。 …… 大苏丹扎希尔的脸色就像布尔吉尼金宫墙上的琉璃瓦一样,比起一年之前更加憔悴黯淡了些。 但凡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两羊王朝一旦覆灭,马穆鲁克就是奥斯曼人的下一个目标。大切尔克斯说不上会让奥斯曼人予取予求,恐怕也抵不上两三个回合。衰亡是已经摆在眼前的问题,哪怕上次的经历再惨痛,扎希尔苏丹也更希望能够抓住每一次机会。 “我们同意。” 约翰才刚刚开口,说出针对奥斯曼建立共同防御同盟的事情,一点儿细节都还没来得及提,后面的长篇大论就被扎希尔苏丹一句话全部推了回去。 “他们都是大切尔克斯自古以来的盟友!也是真主的子民。布尔吉没有背弃兄弟的习惯!” 一番义正言辞的演说,反倒是让约翰有些措手不及。 第二百六十一章 吉普赛 一前一后离开罗德岛与埃及之后,约翰并没有返回君士坦丁堡。这趟远航启程时他也有了打算,既然已经恢复了个七七八八,就没有必要留在皇都了,伊庇鲁斯还有无数事务等着处理,真让杰弗瑞在贡布里涅堡坐镇太久,约翰也怕生出些额外的岔子。 船停在亚威尓港后便又重新扬帆,这条老路,约翰曾相当惊险地走过一次,只不过现在伊庇鲁斯的治安早已是今非昔比,也不用太担心再有什么奥斯曼人趁夜色伏击的情况。 在伊庇鲁斯大主教塞克斯图斯的辛勤工作下,周边地区宗教工作的进展还是相当迅速的,如今的比耶斯村,也是换了一幅模样。原本教堂是矗立在村子最高处的一个土坡上的,那些即将坍圮的砖石垒砌而成的篱墙已经被整段拆掉,取而代之的是一色洁白的立柱围栏。教堂的主体建筑周围还被无数的临时脚手架包裹着,十几个来自各处的工匠们日以继夜地将已经破损的马赛克壁画或墙砖一一替换下来。 如今再说比耶斯是个小村子,恐怕已经不合适了,原本就被病态地投入了不少开发资源,再加上连接着各个城镇,村庄,如果在村外围一圈城墙,大概也很快能够拥有贡布里涅堡两年前的发展水平。 当然,这儿丰富的税收并不仅仅用在了宗教建设上。还有无数木工、编制匠和石匠锤打着一些新的建筑。如果不是约翰对帝国目前的情况一清二楚,或许会以为国库已经丰盈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莫雷,一会儿叫兄弟们先去达利亚尼留下的庄园里休息,贪官的老宅子留着算是浪费了。这会儿即将日落,我们明天再启程也不迟。” 倒不是莫雷多起疑心,约翰的这个建议实际上是相当没有必要的。马穆鲁克大苏丹送的肩舆足够把二位平平安安送到贡布里涅堡了,约翰非要在这儿转悠一圈,肯定有什么不太好的打算。 实际上,这位共治皇帝陛下也没少惹出麻烦。倒是索菲雅,上下打量了两眼约翰后,非常自信地点了点头:“好了,莫雷,带大家去休息一下。如果实在不放心,让两个老骑士便装跟着就是了。” “便装?骑士离开了甲胄,战斗力可要好好打上个折扣。” “好了好了,别多问。”约翰这点儿恶趣味索菲雅是见识过的,包括阴差阳错地和比耶斯村前一位执政官发生血肉冲突,说到底也是因为这个。 话说这,约翰便和索菲雅一起解下了肩衣与金饰,踩着寒风走进了比耶斯村中心。伊芙蕾与尤斯廷娜,则匆匆忙忙将二位玩心大起的殿下换下来的东西匆匆塞进了肩舆里。 “莫雷阁下……到时候多派几个骑士来……每次陛下这么干的时候,永远出不了好事儿,加上犹太医生说陛下的身体还要好好调理一段时间,冒这种风险实在是不太值得。”二位圣座侍女留下了这句话后,便匆匆跟上了索菲雅与约翰的脚步。 虽然已经到了黄昏,但比耶斯村的街巷还是相当热闹的。老铁匠在铁砧上锤打的声音弥漫了整条长街,而其次,便是一些扭动着腰肢的阿金加诺(吉普赛)舞女吸引着最多的目光。尽管已经在欧陆上度过了数百年的流浪生涯,吉普赛人仍然被绝大多数民族视为化外之民。约翰最早的时候曾将增加人口的主要目标放在这些吉普赛人身上过,很快约翰就发现,无论帝国给予他们多么右后的待遇,这些吉普赛人也更喜欢终日生活在敞篷车中。只有其中极小部分乐意尝试融入帝国的吉普赛,或是被自己的族群孤立,不得不接受救济以及法律制约的家伙,这些流动的人口虽然是社会中不稳定的因素,但帝国,仍然包容并理解了他们的生活习惯。 比耶斯村,就是一个有一定数量的被归化的吉普赛人居住的地方。这里的人民对这帮生活习惯相当“奇特”的家伙倒是没什么偏见,反而是他们精湛绝伦的冶炼、铸造技术让人相当钦佩,而吉普赛女子妩媚多姿,性感撩人的特点,让她们成为了酒馆招揽男客的必杀手段。 索菲雅伸出手在约翰的面前晃了晃。 “好看吗。”一阵香风,伴随着冰冷彻骨的低语在约翰耳旁响起,“你看这身形,姿态。胸脯前的嫩肉和这修长的双腿,可真是让人悸动不已啊……” “啊……不是。”约翰龇牙咧嘴地把整个压在自己肩膀上的索菲雅抱了下来,要是平时也就算了,胸口的新伤要是迸裂了,恐怕又得上床躺几个月,“我只是觉得这帮四处流浪的吉普赛人不太会引起地方官员和卫兵太多的注意,他们很适合做我们安插在奥斯曼人或者其他国家民众中的间谍。为我们打探一些社会方面的情报。要知道,宫廷里有时候透露出来的信息,还没有街边酒馆来得丰富。我们先去喝点儿……” “吉普赛人或许会因为金钱短时间内接受某种悬赏,让他们做什么都行——当然,如果我们的共治皇帝愿意丢出一枚金杜卡特,那群跳舞的姑娘可以五个人一起上陪您共度春宵。” 约翰觉得自己腰间的软肉似乎快要被拧断了,但是看索菲雅这样明目张胆的吃醋,对他来说也是新奇的体验。君士坦丁十一世偶尔也会拿二人的圣婚逗趣,虽然到现在订婚仪式都没有举行,不过帝国的公民们大概也都明白,某些“优良”传统,在巴列奥略荣耀涅盘的这一刻,同样也将被唤醒。 “不过,我们不要轻易妄想吉普赛人对我们长久地效忠。佩德罗也尝试过这个想法,但他们本身就不可能一直老老实实呆在一座城市里……”索菲雅或许是觉得手捏得有些累了,于是闷闷地出了口气,“至于喝酒,你就一个人去喝!” 第二百六十二章 推杯 “朗姆与冷钩”这是现在比耶斯村最大的酒馆的诡异名字。 这儿堆满了从村里各处建筑工地中刚刚下工,正准备好好放松的工匠,或是来寻刺激的年轻人。比较显眼的,是一队穿着简单的亚麻长袍,带着手杖的朝圣者。酒的一处角落,因为他们的存在而显得格外安静。当然,或许也能在这样的向下酒馆里见到贵族老爷和贵妇的影子,不过通常,这里是底层人民的狂欢,任何商品与“服务”更接地气,也更加实惠些。 即便是已经卸下了肩衣与金饰,识人甚多的老板娘还是一眼就看出了约翰与索菲雅并不平凡的气质——当然,主要来源于他们精致的丝绒罩衫和丝绸内衬。 “二位想要来点什么?烤乳鸽刚刚出炉,不想尝尝吗?还有麦芽蜂蜜甜酒的味道,是城里有钱的贵族老爷们最喜欢的东西!”来迎客的不是酒馆的老板娘,而是以为刚刚才在街上见过的吉普赛舞女。似乎她们就是所谓的吉普赛归化民,现在负责替酒招揽客人。 看着吉普赛女人花枝招展地摇曳过来,索菲雅本能地又捏紧了约翰腰。 “一杯蜂蜜酒……再来一杯热牛奶,里面也加点蜂蜜,我妹妹还小,喝不了那些东西。”约翰后退了半步,向这个年轻而风姿绰约的女人保持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我们坐在大厅就好,不用额外准备包间。” “妹妹?”吉普赛女人瞟了一眼索菲雅细嫩的手指,用并不熟练地希腊语发出了相当有异域特色的嘲问。 “客人,你们稍等片刻,东西马上就准备好。” 临走时,这女孩子还特地在约翰的耳垂边上呼了一口热气,才姗姗离开。 “这就是你非要来酒馆一趟的理由?就为了看这些好看的吉普赛姑娘?那我还是跟着莫雷去庄园里过夜好了。反正一会儿伊芙蕾会替你付账!” “别闹别闹……看那群朝圣的。”约翰挪了挪椅子,让自己的位置正好正对着那个僻静的角落,“看见那帮家伙了吗?之前在亚威尓港,他们嫌我们下船,我们和港务官聊了一会儿耽误了点时间,他们应该也刚到比耶斯村……” “一队朝圣的,帝国境内到处都是这样的虔信徒。应该也是准备步行前往圣索菲亚大教堂礼拜……或是刚刚从耶路撒冷、又或者是罗马回来,准备回家的。借道路过而已,有什么好稀奇的。” “圣诞礼刚过……这个时候来比耶斯这种小地方的朝圣者可不多见呐。修士们没事不会往酒馆里跑”说道这儿时,那个吉普赛女人又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将一杯酒和牛奶放在桌上。 “女士,可以麻烦您帮个忙吗?”约翰拉住了正欲离开的吉普赛女人的手腕,却没想到她竟就这样顺势跌在了约翰的怀里。倒不是约翰不想消受这个福气,前有醋坛子索菲雅死死盯着他,后又有胸伤没有痊愈,这姑娘倒下来时,约翰绝对是痛苦大于享受的。 “小老爷,您有什么吩咐吗?”这次,吉普赛女人用的是拉丁语,她似乎是从波西米亚过来的,还带着一些那儿的口音。 “如果不介意的话,您可以先起来吗?” 于是吉普赛女人又在约翰胸前蹭了好一会儿,才施施然地站了起来:“小老爷,您先喝着……这会儿我们还要几个小时才有时间接待私客……哦,我会叫其他姑娘过来,这不是我的服务范围。” “您可能误会了……”约翰摸出了十几枚细碎的小银币。送到吉普赛女人的手中,随后,指了指角落里的那几个朝圣者。 “这十几枚碎银币是这份活儿的定金。” “一群干瘪瘪的老头子?小老爷,接待其他外客,要加价的。”吉普赛女人边嫌弃着,边将银币塞进口袋里。 “我没让你干别的。你去问他们,他们是从哪儿来,又准备前往哪里。这是个很简单的事情,对?只要你问出来了,不管用什么方法,我给你多一枚金杜卡特。” “金杜卡特!”她的双眼瞬间绽放出了异样的光芒。让约翰一度怀疑她可能是个犹太女人。 吉普赛女子虽然热情而疯狂,但绝大多数情况下,她们相当看重贞洁,甚至将贞洁视为高于生命的东西。虽然这一切是她们仍生活在吉普赛部落中时的习俗,但不代表吉普赛女人被帝国归化后,不会尊重他们原本的习俗。对于眼前的女人,约翰到没有什么歧视的意思。 “另外,如果你能问出他们的底细,又不让他们起疑心,甚至还对你很有好感的话,你还能再获得一枚金杜卡特。” “您真是我的福星小老爷!您请放心,我很快就回来……哦对了,我叫卡露婕,小老爷以后有什么好活儿,别忘记叫我。”卡露婕笑得像朵盛放的鸢尾,“您这两枚金杜卡特,我就先谢谢了。” 将盘托随手放下之后,卡露婕又“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领,走向那群只闷头喝酒的传教士们。 “哥哥……你是想发展处一个情报探子还是什么?我都说了这种事情让我……” “嘘……”约翰举起只灌了三分之二的酒杯,晃了晃,酌了一口,“朝圣者多半都是虔信徒,而这种打扮的虔信徒,多半会恪守教义,对肉欲,也会看得很淡。如果这个叫卡露婕的吉普赛女人真的有做探子的天赋,她就不应该利用他胸前的几磅肉。而是要另外再想办法……啧,这酒兑盐了……” “所以你的注意力还是在她胸口的那二两肉上?” 然而接下来的剧情,和索菲雅想得完全不同。卡露婕只是从台的角落里取了一把鲁特琴,神态孤倨地来到朝圣者们身边。 双方似乎仅仅是经过了短暂的沟通,卡露婕就拨动起了琴弦。她开口时,约翰更是被惊掉了下巴! 正教的圣歌!居然是正教会的圣歌!这调子听起来像后世的普世欢腾,应该也属于节日颂歌之一,诡异的是,这曲子居然如此神圣地从一个吉普赛女人口中流了出来,结合的,还是普通的民间乐器,就是这样,曲子里还带着几分圣洁的味道。 第二百六十三章 远行的传教士 卡露婕的歌声逐渐平息了酒馆嘈杂的氛围。虽然在这儿唱响对上帝的礼赞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但节奏稍显欢快的颂歌仍然能够引起大家的共鸣,并使所有人坐下来欣赏这一刻半刻的宁静。 圣歌唱到一半时,酒的门被人悄声推了开来。约翰用余光瞟了一眼,随之全部的注意力也被拉扯了过去。 来的是个拄着橄榄木拐杖的干瘪的老头。他身上的灰布亚麻斗篷上有许多缀满补丁或仍有破损的窟窿,看起来相当贫穷。这样的人并不像是酒客,也不像是能付得起酒资的人。但他进来时,坐在门边儿篝火旁的酒老板娘亲自起身,将他迎了进来。 看穿着,老头可能和角落里的朝圣者是一路人,估计也是这家酒的常客。不需要这老头多吩咐什么,酒保们自然而然地就在台前忙碌了开来。而那老头,也踱着步子朝角落走去。 卡露婕的歌声在一片口哨和掌声中落下了帷幕,她朝着传教士们鞠了个躬后,欣然地接过了几枚银币的小费。而不经意间,她轻启红唇,似是无意地向传教士问道:“这是在波西米亚曾经流行过一段时间的小调,是我偶然路过卡其米小教堂,听一个牧师唱的。不知道你们曾经有没有听到过。” “我的小姑娘,这儿离布拉格可有一段路。你坐着篷车流浪到这儿,一定受了不少苦难。”刚进来的老修士往卡露婕的手掌心里多塞了一袋子碎钱,“你的歌声很好听。但是我并不常有空坐下来聆听吉普赛人改编的动人乐曲。这样的天籁之音,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姑娘,也是第一次。” 老修士似乎毫不在意卡露婕的人种、身份和穿着。只是对着成熟的吉普赛美女做出了最可观的评价。 “谈不上什么苦难。我脱离了我的部族,靠着乞讨、卖艺攒下的积蓄在比耶斯村买了小房子,我在酒馆有自己的工作,收入也还算不错。虽然留下了些遗憾,但是这样的生活,已经足够让人满意了。”卡露婕笑着将钱袋子装进了怀里,她这番话有几分是真的约翰不敢保证,但老修士似乎对此深信不疑。 “不妨对着我这个老头说说看,你有什么遗憾。” “虽然在比耶斯村定居了下来,但是……我还没有经过洗礼。比耶斯的教堂一直在忙着修缮,平时大家想要礼拜只能去村郊的小礼拜堂。可那儿的牧师并不愿意替我施洗……还说我身上不洁的污浊甚至能影响礼拜堂里圣象的纯洁。” 卡露婕这哀婉欲泣的样子,让约翰也对她的演技感到折服,若是外人,恐怕会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只是约翰清楚,在帝国的宗教、移民法令与塞克斯图斯的教会政策双重影响下,伊庇鲁斯的任何一位牧师恐怕都不会做出歧视将欲皈依的异教徒的行为,能洗濯异教徒的罪恶,这应该是每个神职的荣幸。这样的小手段,如果是本地教士,恐怕会立刻对卡露婕的身份产生怀疑。 然而,其它几名朝圣者对卡露婕的经历似乎都没有多少关心,反倒是老教士,仍旧笑着问道:“我虽然不是什么普世大牧首或者什么地区主教,但是简单的施洗意识,我还是能完成的。” “啊……看您从远方匆匆路过,在这儿歇脚……您也是罗马帝国的教士吗?” “老司铎虽然不是帝国的教士,但同样为正教会虔诚的信徒们主持圣事,受礼圣体,国别并不重要,我亲爱的姑娘。我们自耶路撒冷而来,前往耶路撒冷,一路播撒福音。教堂与国事,这样的世俗纷扰,会阻碍我们的脚步。”老教士身边,一个听起来声音稍显年轻的男子开口道。当他提到司铎两个字时,整个酒馆的目光又一次转移到了这个小角落里。 “看起来是传教士们……”约翰把蜂蜜酒喝了个七七八八,遗憾地摇了摇头,“听他们的口吻,应该是泛雅各派的教团成员。在耶路撒冷沦陷后,部分宗徒雅各领导的神职们就四处流浪,并播撒上帝的福音。虽然是得到普世教会承认的最高正统教派之一,但是他们过的苦日子,比起吉普赛人也好不了多少。没有多少信徒会为这样连个教堂都没有的教会提供教资,他们的收入来源,可能也只是主持一些临时的圣事而已。” 约翰的这些观点,却并没有得到索菲雅的认可,小丫头看着老教士虔诚的表情,表现出了浓浓的不信任:“哥哥,你可别轻易相信神职的伪装。因为牧首区沦陷而无处可去的教士们可不止他们宗徒雅各的弟子。帝国在几百年前就解决了这些教士的安置问题。的确会有很少数的一批人放弃帝国的援助选择恪守教义,苦修并清身传教,但这么虔诚的神职人员,怎么可能不知道正教会巨大的普世性和包容性?卡露婕这样破绽百出的话他们都能信,这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看来在你假意‘皈依’之后,牧首冕下请人给你补的课还是有点用的嘛。” 听完这个青年教士的话后,卡露婕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灿烂起来:“那好啊,你们稍微等会儿,我去给那边的客人换酒,等会儿我们细聊!” …… “小老爷,您听清楚那几个人的话了。”卡露婕笑意盎然地来到约翰身边。 “当然。”约翰同样笑着给出了两枚金杜卡特,“但是你看,我这儿还有些碎钱……恩,一共是五枚金杜卡特。我接下来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得越好,多余的赏钱就越多。如果答出了最好的答案,我还会给你一份长久的活计,让你每个月都能赚这么多钱。” 于是又一次,卡露婕当着索菲雅的面,腿一软,整个人扑倒在约翰身上。 “小少爷,您请问。这些钱,您已经可以买这酒店里好多个年轻姑娘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有杜卡特好办事 “我的问题很简单……你是怎么看这些教士的。” “小老爷,您愿意给那么多钱,应该是想听真话?”卡露婕又在约翰的臂弯里磨蹭了片刻,才施施然站了起来,“二位客人,楼上还有最后一间空房间,旅途劳累,就先上去休息。” 吉普赛女人朝约翰眨了眨眼睛,就拉了个姐妹将约翰与索菲雅带上了楼。在卡露婕眼里,这对行为怪异,出手阔绰的年轻兄妹绝对不只是普通客户那么简单。在朗姆与冷钩酒馆里工作了这么长时间,卡露婕也算是应付过不少贵族客人,其中绝不缺乏登徒浪子。他们来这种乡间酒馆的理由很简单,只是寻点儿乡村风味的刺激而已。但约翰,与这帮家伙决然不同。 而关于那些传教士,卡露婕心里也有了七分把握的判断。他们,可不是什么正经的主的代言人。有些话,在大厅里不方便讲,忙过这一阵后,卡露婕自然会热情地将那额外的金杜卡特塞到自己口袋里。 “舒服吗?” “也就那样。我还是喜欢妹妹这样的。”约翰轻佻地吹了声口哨,便仰面朝天躺倒在硬板床上。“但话说回来,这个女人的确很有意思。” 索菲雅没有立刻接话,把整个房间边边角角都看了一遍后,小丫头才靠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如果那个卡露婕只把那帮传教士当成普通的神职人员,有什么话在下面就该说了,看起来,那个漏洞百出又相当愚蠢的问题是她故意问出来的。”索菲雅从尤斯廷娜手中接过酒馆侍女端上来的热水放在床边,然后解开约翰的外套。 在卡露婕两次“热情”的攻势下,约翰的伤口果然又蹦出了些血迹。按照他自己“从已经失传的医术上偶然看见的细节”上说,这样伤口反复地拉扯,会造成感染,还会让伤势更加严重。结果在卡露婕面前,这样的忠告却失去了所有作用。 伊芙蕾和尤斯廷娜将两条已经煮沸、晾干后的绷带换下了约翰胸前渗血的两条,然后重新将水盆端到一边。 “什么时候你的伤口感染了,你自己也不是无辜的。”嘴上这么说着,索菲雅仍是攥牢了约翰因为疼痛而死死抓住被角的手,“卡露婕的罪名已经够得上袭击帝国皇嗣了,晚些时候她要是只会讲出一些没有营养的话或者只是对你的身体感兴趣的话,我就让世俗骑士把她抓回君士坦丁堡吊起来!” “我觉得给她胸口划个口子然后敷上犹太老神医的药比单纯吊起来更残酷一点……嘶——” 朗姆与冷钩的生意一向不错,因此卡露婕也一直忙活到深夜。或许是已经摆平了那帮传教士,吉普赛姑娘敲门时嘴里还哼着约翰与索菲雅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悠扬的小调。 “小老爷,您的金杜卡特准备好了吗?” “你要是离约翰一米以内!我就把你丢到深山里喂狼!”开门的,是唯一还有活动能力的索菲雅,而她话音刚落,才发现卡露婕已经换了一身打扮。 一身波西米亚长裙,腰间与领口的裁剪则是复古的罗马式封边,搭配上流苏项链与银色拉文兰十字珠串,单从妆容和气质上,黯然而高贵,甚至比索菲雅更像是罗马皇室的贵妇。这一刻,索菲雅似乎又隐隐约约理解了约翰从这女人身上挪不开视线的原因。 “进来,你的小老爷已经等您很久了。” 卡露婕正准备踩着轻飘的步子进房,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便贴在索菲雅的耳朵旁瞧瞧来了一句:“放心小姑娘,我对你的情哥哥没有什么兴趣,好好把握。” …… “索菲雅,你的脸……” “没事……你们聊……” “好了小老爷,她只是有些问题要想而已,我们聊我们的。”卡露婕毫不客气地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接着直接切入了正题,“那些教士,第一,他们不是神职人员,第二,他们不是帝国人,第三,他们不来自耶路撒冷,也没去过耶路撒冷,第四,他们对普世教会,或者说对上帝的智慧都一知半解,最后……要不这样,小老爷,您先把四枚金杜卡特给我,我再告诉您最想知道的一条。” 约翰正兴趣盎然地听着,对于卡露婕的能力,此时他已经是深信不疑。至少这名吉普赛女人对凡尘俗世的学识与人情世故都有着卓绝的了解,他只期待,今晚在这小小的酒馆里还会有多少惊喜。阔绰的约翰陛下给伊芙蕾递了个眼神,一个鼓鼓的钱袋子便被送到了卡露婕手里。 “小老爷可真是客气。”卡露婕并没有像之前一样直接收下这笔意外之财,而是只从里面数出了五枚金杜卡特,“最后,这帮家伙是奥斯曼的瓦林特(间谍),依靠宗教活动,主要是廉价的仪式费用来换取罗马内部的情报。他们目前涉足的可能不深,但是这样一只西奥团第声名鹊起后,很可能足够接触到掌管了一些秘密的官员。” “怎么说呢……相当惊世骇俗的判断,但是……你怎么来保证你的判断正确呢?” “这是要额外收费的!”卡露婕又从钱袋子里取了个金币,“很简单,我唱的圣歌曾在耶路撒冷的教士之间广为传唱,而不是什么所谓的波西米亚小调。我们才是真正走遍世界每个角落的人,至于这帮假惺惺的传教士……还是算了。至于为什么不是罗马人……他们连我这么离谱的话都能相信,别说是罗马人了,他们在巴尔干半岛应该都没待过多少时间。至少,我是在朗姆与冷钩第一次见到他们。” “说得很漂亮!卡露婕小姐。所以,我现在有一份工作要提供给你,你有兴趣吗?” “让我做什么?报酬是多少?”卡露婕瞟了一眼桌上钱袋里剩下的明晃晃的金币。 “新的工作,就是去布尔萨找一份新工作,我美丽的小姐。报酬的话……在帝国国库被抽干之前,总会及时把金杜卡特送到你手里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 维罗妮卡·露婕希·冯·哈布斯堡 卡露婕脸上的笑容并未褪去,但视线却从那袋金子中抽了出来:“小老爷,为了在这儿讨一份安生的日子,我已经付出了我的一切,我为什么还要去一个陌生的城市?至于钱的问题……小老爷,您给的这一份装在我的口袋里,我就是比耶斯村数一数二的富家姑娘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去吗?这比报酬可比你想象中的更加丰厚!” 约翰的嘴角抽搐了两下,金钱攻势很少有失手的时候。 “卡露婕小姐,如果您连贪财的这一面都是演技的话,那么,您绝对是一名顶尖的表演家。”约翰直接将钱袋子重新交还给伊芙蕾,“我知道,吉普赛人热爱浪迹天涯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尽管看起来辛苦,但是同样带来了丰富的阅历。这些财富,用一袋金杜卡特来换,似乎有些便宜了。” “好了约翰陛下,我知道你们很有钱……帝国的国库嘛……”卡露婕面露苦笑,尴尬地摇了摇头,“我去过君士坦丁堡。众城的女王,怎么能不去朝觐呢?那次运气好,看到了约翰陛下在君士坦丁广场大展神威的表现,到现在,还是记忆犹新。” 听卡露婕提起自己脑子一热行“匹夫之怒”的尴尬往事,约翰也多了几分震惊。更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按照卡露婕的意思,自从这一群人进入酒馆大门开始,卡露婕早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而这姑娘表现出的一切形象,包括放荡、高洁、端庄……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演出。约翰与索菲雅是看客,也是其中的演员。 “您身上的伤,是保卫雅典的时候留下来的?” “知道你刚才还往我身上压?” “您当时的表情明明还挺享受的……”卡露婕快意地笑着,“您和索菲雅殿下明明都快订婚了,我只是替殿下惩罚你一下而已。” 约翰不是没有见过吉普赛人,但卡露婕这一系列表现,却与那个固定的判断相距越来越远。如果第一眼看到卡露婕时,约翰还乐意相信她与吉普赛有些联系的话,现在就算卡露婕掏出一颗水晶球,约翰都要怀疑一番了。 “问您一个问题,美丽的小姐。” “额外收费,而且不保证一定回答。”卡露婕端坐起来,眼前的额共治皇帝陛下眉眼间还带了几分稚气,配上那一副严肃的表情,总让人有些认真不起来。 “您是……” “吉普赛人。”卡露婕毫不犹豫地打断了约翰的问话,“我只能说那么多。” “卡露婕小姐,不是穿得像个吉普赛人您就是吉普赛人的。”约翰扶着额头道,“你现在在我眼里,就和那群惺惺作态的奥斯曼传教士差不多了。和之前一样,我还是想听真话。” “真话啊……”卡露婕站了起来,随意披在肩膀上的长发被窗后吹进来的冷风弄得有些凌乱,“一来,我说出真话之后,没有人能够保证我的安全,再来……又没多少人会相信我这个可怜的波西米亚姑娘。” “如果你想调动我的好奇心,你现在已经非常成功了。快说,你既然知道我是约翰,你就应该知道我能够保护好你。” “那我说了?”她眨了眨眼睛。 “快。” “我是一个吉普赛人。”卡露婕瞟了一眼差点咬到舌头的约翰,微微笑道,“但并不纯粹。” 约翰疑惑道:“什么意思?” “您生来就是罗马帝国的皇嗣。但我不同,我并非生来就是一个吉普赛女人。”卡露婕稍稍沉默了片刻之后,从带着蕾丝剪边的领口里面摸索了起来。“算起来正好十年前,那个甚至都不愿意承认我的存在的父亲加冕了匈牙利国王的头衔……” 这句话还没说完,索菲雅手里还剩个半杯的蜂蜜牛奶就摔在了地上。紧接着,房间陷入了一片死寂。靠在门外廊柱上端着酒杯休息闲聊的两个世俗骑士还特地推开门进来看了一眼,见到索菲雅与约翰安全无事,又被尤斯廷娜推了出去。 卡露婕这半句话已经把所有人想知道的信息概括了个七七八八。在十年前加冕的国王,当然只有一个人,阿尔布雷希特二世,同时也是遗腹子拉斯洛的亲生父亲。但拉斯洛今年也才七八岁,这个看起来青春可人的姑娘,居然会是遗腹子的姐姐? “我必须要确认一下,你现在是在开玩笑,还是在告诉我们一件事实。”约翰吞了吞口水。卡露婕这句话的威力不亚于被乌尔班巨炮当心窝子来了一下。 “相信的话它就是事实,不相信,它就是个故事。”卡露婕嘲弄地瞟了一眼仍坐在床上的约翰。虽然她从未向别人吐出过这段话,但约翰这样的反应,一点儿也没有出乎她的预料。 “继续说。”索菲雅拿手绢大概擦了擦倒翻在身上的牛奶,“我相信你,卡露婕小姐。” “那就当听个故事,我亲爱的约翰陛下。这个故事大概要从卢森堡家族的西吉斯蒙德在位时候说起。西吉斯蒙德只有一个庶女,就是拉斯洛五世陛下的母亲,伊丽莎白。西吉斯蒙德万年的时候一直在与波西米亚的胡斯起义军作战。但西吉斯蒙德晚年时身体情况已经不足以支撑亲身远征,于是,当时他的女婿率领着一支几千人的军队进入了波西米亚。” “他的女婿,阿尔布雷希特当时刚刚成婚不久,意气风发的他联合了当时暗中倒戈的胡斯圣杯派,伏击了一个塔波尔派叛军屯驻的城镇。战争的结果当然是单方面的碾压,塔波尔派叛军准备不足,被杀得丢盔弃甲,而阿尔布雷希特,则放任了雇佣兵在城内烧杀抢掠的暴行。那一晚,阿尔布雷希特在普利亚修道院强暴了一名支持塔波尔派,并帮忙庇护一部分受伤的叛军士兵的修女。” “强暴修女?” “叛军在他们眼里和异端、异教徒没有区别。况且在欲望和美色的怂恿下,神性并没有多少作用。”卡露婕摇了摇头。 第二百六十六章 “只不过年轻气盛的阿尔布雷希特知道自己酒后乱性,还捅了个天大的篓子之后给了那个修女一小笔钱,行营中并没有多少钱可以支取,于是阿尔布雷希特给了修女他的镶嵌了蓝宝石的金坠饰和一些碎金。直到胡斯战争结束,修女都没有去找过阿尔布雷希特,在生下一个女孩之后没几年,修女因为一场风寒离开了人世。” “如果这个故事……你是从你的母亲嘴里听来的,那么你也没办法确认它的真实性了,不是吗。”卡露婕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对约翰而言是相当难以置信的。这样的戏剧性不亚于约翰从海里捞起一枚硬币而这枚硬币是爱琴海对岸的穆罕默德丢的那样,“阿尔布雷希特也已经在与异教徒的战斗中身殒,就算这个故事是真实的,任何原本可能属于你的东西我们也没办法再去考证了……” “你以为我没有去过维也纳霍夫堡金宫?” 卡露婕回过头时,双眼已经被泪水淹没,但脸上却还带着似乎永不会褪去的笑容。这样由自心生,并且被积蓄、潜藏已久的痛苦霎时间爆发出来时,卡露婕反而不知道如何去表达自己现在的情绪。 “虽然我的母亲在那一晚后向司铎承认了自己的不洁已经不适合再侍奉教会,并且在我出生后三翻四次教我不要去打扰阿尔布雷希特,但我最后还是坐上了吉普赛人的敞篷车。” 卡露婕每次提到这个名字时,多少是带了些不屑的,总是那副是看刚才怀疑自己的约翰一样的眼神。 “想见到高贵的阿尔布雷希特并不容易,尤其是我那时与流浪汉没有什么区别的身份,只不过或许是无心,或许是有意,当时阿尔布雷希特给出的坠饰偏偏证明了我的身份。如果不是亲眼见过阿尔布雷希特,你以为我会像疯子一样向你们讲述我是个已经过世的国王的私生女吗?我亲爱的约翰陛下?” “咳……我并不是不相信你……卡露婕小姐,你继续说。” “阿尔布雷希特根本没有多少忏悔的意思,但是他却乐意给我一些补偿。他当时用敷衍的语气告诉我,他还为我准备了名字。维罗妮卡·露婕希·冯·哈布斯堡。你听听,多讽刺……”卡露婕颓然地靠着桌角,语气逐渐落寞了下来,“阿尔布雷希特说他愿意收养我,说他愿意在维也纳最繁华的街巷给我修一幢庄园。可这有什么意义?好在……我还没来得及跟着篷车离开维也纳,阿尔布雷希特的甍讯,就先一步从匈牙利的内斯梅里传了过来。好啊……好啊……希莱娅跟着我的母亲升上了天堂,维罗妮卡跟着我的父亲下了地狱。剩下了个卡露婕,一个人……一个人……” “所以,就连卡露婕……也不是你原来的名字?” “索菲雅殿下,我现在,就叫做卡露婕。”卡露婕第二次放下手巾后,眼眶里已经没有了泪水,收敛情绪,对她而言并不是困难的事情,只不过,整个房间的氛围已经变得出离的伤感。 似乎是长久的静默让卡露婕觉得有些不安,她便又颤颤地掩着嘴唇笑了起来:“约翰陛下,小老爷,这个故事我编得怎么样?是不是很感人?这赏钱,您就看着给!” “为什么会来比耶斯村……” “因为普世之门对于吉普赛人的敞篷车而言就是不设防的城墙,我走到这儿,走累了,就不想再流浪了。这儿的风景不错,人也不错,我也就留了下来。朗姆与冷钩,生于酒精催生的热烈,却被倒刺钩得遍体鳞伤,简直是为一个失意的流浪吉普赛姑娘量身打造的。” “我想听真话。” “约翰陛下,你的好奇心可真难满足。”卡露婕长舒了一口气,她对什么虚妄的财富或是继承权没有任何追求,否则当初她就该接受了阿尔布雷希特的馈赠,全世界都知道她私生女的身份,说不定还有趁波西米亚内部大乱的时候加入争夺的可能。 “真相就是,腓特烈三世将我驱逐了出来,我曾寄住的吉普赛部族因为我也被赶出了维也纳,我原本就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将我赶出部族也就是个无关痛痒的决定而已。既然已经无家可归了,既然帝国对移民有一些补助,我干嘛不来帝国谋一个生活呢?” “腓特烈三世驱逐你?”索菲雅疑惑道。 “他能软禁我弟弟,为什么不能驱逐我?只不过他不能明目张胆地驱逐拉斯洛五世和伊丽莎白罢了。否则,你以为这对母子还能好好地呆在霍夫堡皇宫吗?” 对话照着卡露婕的节奏,就这样不痛不痒地进行了下去。到索菲雅渐渐起了困意时,卡露婕也就拍了拍自己的裙角,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小老爷您就好好休息,明后天应该是要去贡布里涅,恩?今天晚上,就当我给您讲了两个故事,您可以藏在心里,或者干脆就直接当成笑料给忘掉。我从来没有想过去和真正的达官贵胄去争什么东西,小老爷,就让我好好地在这比耶斯村活下去好了。” 她拖着裙角,正准备打开房门离开,却又被约翰一声叫住。 “卡露婕小姐,希望你不要趁夜离开比耶斯村远走高飞了。”约翰低着头,并没有去看卡露婕。仅仅是出于本能,他便猜测了这个女人的心思,“你跟着吉普赛人的篷车流浪惯了,又是个天生的表演家,你说你会在比耶斯村常住,我有点不愿意信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偶然来到朗姆与冷钩,已经打乱你平静的生活了。” “那就算是我要离开比耶斯村了,我是一个贫苦的,会讲故事的流浪人,您是罗马帝国未来的皇帝,小老爷,我们之间除了今晚这样的闲聊,能有什么交集。”卡露婕同样保持住了双手拉着门环的动作,却没有回头。 “如果我邀请你前往贡布里涅呢?” 说这句话的不是约翰,而是闷头喝着牛奶的索菲雅。 第二百六十七章 第二内阁(上) 在给卡露婕一些时间考虑的同时,索菲雅与约翰也差遣尤斯廷娜将莫雷又从庄园里叫了回来。既然已经对那帮来路不正的传教士产生了严重怀疑,约翰就不会介意秉持先抓后审的原则。 逮捕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间谍花不了多久,但约翰没想到,卡露婕的答复居然比传教士们招供来得更快。 共治皇帝陛下还抱着他已经瘪了一半的钱袋子在酒馆床上补觉,一束刺眼的阳光就那么笔直地将他从梦境中拉回了现实。 “索菲雅,昨天一晚上没睡,让我再……卡露婕?” 约翰睁开眼时,卡露婕仍保持着昨夜的那副装扮,只是面色显得有些许憔悴,恐怕是一夜没睡。原本以为这“吉普赛女人”是特地过来拒绝他和索菲雅的邀请的,但索菲雅在旁悠然自得写着手稿的样子,又让约翰的心又定了定。 “卡露婕小姐,一大早就来告诉我坏消息吗?” 卡露婕眼底的倦意虽然难以掩饰,但看着约翰的目光多少还有些看待懒惰领主时的嘲弄:“是不是坏消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帮传教士正午要在比耶斯村中央市场柱廊做什么布道宣讲,但我猜这帮连正教教义都弄不清楚的家伙,让他们去宣讲难度应该是大了一些,有可能只是借助布道宣讲的名义来套取一些你们罗马帝国内部的情况,如果有可能,还会使得一些虔诚但愚信的信徒受到他们的蛊惑,不知不觉中成为他们的帮凶……约翰陛下,您身为帝国的共治皇帝,不是应该早点起来处理政务吗?” “你是打算让我们找个机会把这些传教士人赃并获吗?”卡露婕眨眼的功夫,约翰便盯住了她,共治皇帝陛下对卡露婕有声的抗议表示毫不关心,随手端起伊芙蕾早已准备在床边的半杯温水一饮而尽,“全世界对叛徒和间谍的态度都是一样的,尤其是直接刺探帝国核心情报的叛徒……至于政务……卡露婕,算起来,我现在应该还算是在休假,能处理一些事情,那是我勤政、如果起不来,那也无可厚非。” “索菲雅殿下……我现在有些后悔答应你的要求了。” “答应?”听到这个词后,原本还懒懒散散的约翰立刻从位置上坐了起来,“答应?我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卡露婕小姐,你昨天晚上可完全不是这个态度啊……” “好了哥哥,卡露婕小姐来贡布里涅堡,我也答应了她一个要求。”索菲雅打开了北面墙上的窗户,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比耶斯村村民三三两两地正前往中央柱廊,“我们一定要帮助拉斯洛五世获得波西米亚王国的继承权,至少,我们要尽力争取让拉斯洛五世拥有制衡腓特烈三世的能力。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失败了,也要对伊丽莎白母子提供庇护。” “这样的条件……卡露婕女士,你是纯粹为了报复腓特烈三世对你的追杀吗?” “报复?”卡露婕满脸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拿什么去报复这个权势滔天的大公?我只是为了回报当初伊丽莎白对我的庇护而已。刚来到维也纳的时候,我以为伊丽莎白得知我这样一个私生女的存在,手段会和阿尔布雷希特比更加残忍一些,但我没想到,伊丽莎白女士对我更加尊重,比起阿尔布雷希特的假情假意,只希望用金钱来让我闭嘴的态度,我能感觉到,她的关怀是发自内心的,并且丝毫不在意我的身份,甚至没有去过多的调查这件事情背后的真实性。她甚至代表阿尔布雷希特亲自放下身段向我与我的母亲道歉。她替我购置了首饰和衣装,就是我身上这些……跟着吉普赛部族的篷车流浪的这些年,即便身上总是会沾染泥尘,但这套衣服,永远保持着洁净。” “你的决定很明智,卡露婕小姐。但是……”约翰顿了半晌,随手披了一件外袍,站起身,直视着卡露婕,“但是我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一个是好消息,另一个是坏消息。” 约翰这陡然认真起来的样子还真让卡露婕一时之间有些难以应付:“小……小老爷你一个接一个说就好。好消息也好坏消息也好,听得多了,还能给我什么刺激。” “好消息是,帝国为了帮助拉斯洛五世获得波西米亚的王位,已经做了初步准备,并且与奥地利内部拉斯洛的支持派达成了合作……说起来,霍夫堡事变,恐怕很快就要发生了。” “真的?!” “你不是说不会太激动的吗……还有一个坏消息,是拉斯洛五世的生命安全很可能已经受到巨大的威胁。波杰布拉德的伊日是胡斯派一致推举的统治者,在波西米亚境内威望惊人,最重要的是,他很可能不会就这样坐视拉斯洛五世带领着军队进攻波西米亚。”约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政治家的心是很脏的,尤其是像伊日这样的人,更会不择手段地解决掉挡在他面前的人。而拉斯洛五世离开霍夫堡皇宫后,虽然获得了自由,但他同时也失去了唯一的庇护。在他成年之前……波杰布拉德就有一万种方法让他夭折,而这一切,是帝国暂时无法干预的。卡露婕女士,我们相当欢迎您加入我们的宫廷,更因为您愿意为帝国服务而感到荣幸……但是,这件事,我们没有十足的把握。想要让摄政王下台,不是那么容易的……” 卡露婕的嘴唇嗫嚅了一阵,最终还是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小老爷,只要你们尽力就好……罗马帝国也只是刚刚从断壁残垣之中踉踉跄跄地爬起来而已。放心,既然我已经答应了索菲雅殿下,就不会食言了。” 她标志性的笑容很快又回到了脸上,不管内心情绪如何,能永远让面部表情凝固在微笑上,这也是让约翰感到惊讶的能力。 “您还是先赶紧起来,现在去中央柱廊的话,或许还来得及赶上听听异教徒是怎么装成正教司铎招摇撞骗的。” 第二百六十八章 第二内阁(中) 不得不说,“一名来自耶路撒冷的大司铎”这样的名号是非常容易引起平民百姓羡慕的,而且比耶斯村可以说是普世之门的桥头堡,这里有很多人都像卡露婕那样,原本并不虔信正教,来到比耶斯村,单纯只是为了帝国给予的庇护。 在这样的背景下,比耶斯村现在的村民大都是由普通的牧师点化施洗,平时也只有在节日时才能去市郊的礼拜堂礼拜。现在有一位大司铎愿意放下身段,与他们共同分享上帝的智慧,对这些平民的精神世界,是一种很好的慰藉。 “你的仇敌若饿了,就给他饭吃,若渴了,就给他水喝;因为你这样行,就是把炭火堆在他的头上;耶和华必赏赐你……” 昨夜的几名教士换了一身更加得体的打扮,不再是黑袍压身,他们口中的老司铎正手捧圣卷,一手紧握手杖,在柱廊中央一个凸起的平台上进行宣讲。然而这样泛式的宣讲旧约中的内容,根本让人抓不到把柄。因为无论这老司铎如何阐述其中的深意和圣意,都能给出相应的理由。 而这样的宣讲,对约翰而言无疑更是一种折磨,某些意义上,他比索菲雅更不虔诚,正教会在索菲雅的眼里一钱不值,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巩固统治的工具而已。等额我略三世故去之后,他与新牧首之间的共识恐怕会越来越少。 唯一听得津津有味的,还是卡露婕。虽然她的母亲是波西米亚的正教修女,但直到她回归主的怀抱之前,都从来没有正式地传授过卡露婕教义。昨夜卡露婕的一通谎话之中,她没有受洗过这一条,可能是唯一的事实。 “这些老家伙倒是挺谨慎的,这样让他讲下去,到明年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漏洞……” 约翰话音未落,老司铎的声音忽然又停了下来。他将手中的圣卷递给了一旁的教士,随后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整个广场也就随之沉寂。 “我等共蒙上主圣眷,临福于阳光之下,而我得奉我主旨意,施经布道,传业解惑。上主曾在梦境中降我圣言,遣我带领你们共同聆听主的旨意。”老司铎的用词复杂而绕口,这段话恐怕在休息时一个人也偷偷演练了很久。 紧接着,他更高声道:“今日,我将引领你们忏悔往日的罪过,共同浸水受洗。此之前,我将请一位愿意赎罪的朋友,领受第一道圣眷。”老司铎精明锐利的目光扫过人群,似乎是在搜寻着什么,而很快,他便将目光锁定在了卡露婕身上。 “那位留着长发,穿着水蓝色长裙的姑娘,走上前来!” 人群迅速给卡露婕让出了一条道,立刻有一名教士将卡露婕领到了所有人面前。 “这位女士,您是否愿意在此,忏悔您往日的罪过,并在此坚定您的信仰,聆听主的教会?” 卡露婕立刻从短暂的迷茫中清醒了过来,或许老司铎也是有意叫她,可能昨天的那首不着调的圣歌反而给老司铎留下了一些良好的印象。又或许是因为卡露婕在酒馆工作,在比耶斯村也属于公众人物,请这样的人来做代表,更能激发众人对主的热爱和虔诚。 “我当然愿意!”卡露婕迅速地做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紧接着跪在老司铎面前,“请您替我施洗!最尊贵的神父大人!” 老司铎露出了一副慈祥地微笑,只是简单地做了个手势,他身后的几个教士便双手放在胸口,微闭双眼,唱起了耳熟能详的“快乐日圣歌”。 “受洗之前,主需要聆听你对往日罪过的忏悔,无论是怎样的罪孽,施洗之后,主将对你既往不咎,但至受洗后,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蒙受主的照拂,我主与你同在……” “罪孽?”卡露婕略微思考过后,便信誓旦旦地胡编乱造了起来。小到三岁时候偷了一颗糖果,大到触犯帝国法律作奸犯科,到后来,她的每一句话,都会引起台下民众的窃窃私语。 “主真的能宽恕这样的罪过?”约翰掩着嘴问道。 “那你恐怕只能去问万能的主了。”索菲雅摇了摇头。 …… 卡露婕洋洋洒洒的忏悔整整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七宗罪从上到下被她里里外外安排了个遍,几个教士唱得喉咙起火也没有阻止卡露婕的吟诵,即便老司铎不断地向卡露婕使眼色让她停下,但卡露婕此时圣洁得像个天使,仿佛她正在进行的不是忏悔,而是在直接与天主对话。 终于,穷尽想象力的卡露婕再也编不出什么合适的罪名之后,站得双腿发软的老司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这样多的罪孽,会从你身上发生,究其原因,正是因为你并没聆听主的劝诫,也没有蒙受主的恩典。若我主许你智慧,未来你将竭力避免造下更多罪孽,我等皆是主的孩子,未来同为姊妹。”老司铎从一名教士手中接过“圣水”。对于初生的婴孩,正教会更多会选择浸礼使施洗完全,但像眼下卡露婕这种情况,浸水礼显然并不合适。 “主将在圣水的洗礼中赐予你新生,我的姊妹。但主又遣我新讯……你脚下的这片土地,与统治他的统治者已经沾染了不洁。我自圣城而来,但主,却对这片土地上的信徒极为失望……于是,我主要求,施洗者,必须要阐述出三条这片土地的最高统治者的三条恶孽,圣水才能彻底洗濯罪孽。”老司铎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仿佛上帝真的曾与他对话,并抨击巴列奥略王朝的黑暗,但实际上,封建社会下的民众远离宫廷,很少知道巴列奥略到底对他们产生过什么直接影响。 如果让他们说出当地执政官的恶孽可能更简单一点,为了尽快受洗,这帮对帝国可能都不甚了解的人民也只能胡编乱造几条莫须有的罪名。 谣言一传十十传百,三人成虎,这样,巴列奥略王朝很快就会成为当地民众口中唾弃的东西。虽然手段很低劣,转折也相当突兀和迅速,但是约翰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方法也会起到动摇巴列奥略统治的作用。 “动手,我还以为这老家伙今天还真来做善事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第二内阁(下) 不知道是这些传教士来伊庇鲁斯之前没有进行过完整的调查,还是不知道比耶斯村能有如今繁荣景象背后的原因。当他们开始用宗教作为挡箭牌,诋毁巴列奥略王朝昔日的统治时,柱廊广场上村民们对他们的态度忽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尽管他们一一列举、并添油加醋地将帝国历朝历代昏庸无道的皇帝数落了个大概,顺便还有巧妙的手法将他们的统治与巴列奥略家族联系在了一起,但恐怕这老司铎抓破头皮也不会想到,贵为帝国皇子的约翰,曾经当着这里被压迫的村民们的面,击溃了旧军阀在这片土地上的统治,并且近乎无偿地给予平民土地、衣食,对于那些背井离乡来到伊庇鲁斯的,帝国的政策也宽限到了最大的程度,并且极力地促进这他们能够融入进罗马这个泛文化概念的日常生活中。 对比耶斯村的村民而言,毫不夸张,约翰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而君士坦丁十一世身为目前帝国最高的统治者,伟大的罗马的主人,约翰·巴列奥略的父亲,自然也成为了他们顶礼膜拜的对象。从底层民众之间诋毁最高统治者,或许适用与任何一个有一定体量的大国,但至少在罗马的伊庇鲁斯,约翰亲手进行“二次解放”的地方,民众对帝国的信心是无以复加的。 于是还没等隐藏在民众中间已经跃跃欲试的世俗骑士们动手,这帮千里迢迢赶来的神职人员迅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质疑声。仍站在台上手捧圣水的司铎,看着卡露婕纯真的眼神,一时间竟完全无法理解这些他们义愤填膺的原因。 “奇怪吗,我亲爱的司铎大人?” 老司铎回过头,看着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面熟的年轻人。但很快,他就无法再直视约翰的眼睛了。世俗骑士们以更快的速度涌出人群,然后将这帮故作高高在上的神职们一个个按倒在地上。 像莫雷这样的世俗骑士,对神职人员动手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他们直接受普世牧首指派,便是“上帝在世俗执行权威的骑士”,除了他们主保人之外,没有必要向任何人负责,理论上来说,也包括君士坦丁十一世与伊薇·斯坎德培。 “穆罕默德竟然请了这样的半吊子来帝国境内传道?哦……好了,我允许你在帝国的共治皇帝面前下跪时,可以直视我的靴子。”约翰揪起老司铎原本就已经相当稀疏的几根头发,“怎么着?穆罕默德对他已经成了泡影的帝国,还存在着一丝幻想吗?” 部分人能第二次见到约翰驾临比耶斯村,内心当然是极度震惊的,而更多的流民,则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年轻的共治皇帝陛下。对于这帮平时见到个伯爵……哪怕是个守捉、伍长或是税吏都要躬身跪拜的人而言,面对约翰·巴列奥略时,反倒叫他们有些手足无措了。 …… 约翰这一趟出来当然不会带上一辆囚车,因此教士们还需要等着贡布里涅特意派来一支押运队将他们拉到城堡地牢中。这堆囚犯意义特殊,大概也不是拉起来示众那么简单。穆罕默德做得了初一就做得了十五,未来帝国境内还有可能出现类似的团伙,这次把动静闹大一点,还能增加增加平民们的防范意识。 回到贡布里涅之后,约翰很快就着手建立起了他已经酝酿很久的东西——第二内阁。 如果说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御前会议是皇帝陛下专属的议事机构。那么约翰的想法,就是将御前会议正规化并且职能细化,成立一个第二内阁。原本贡布里涅第二内阁的原班班底,也将成为日后登基时,经过改良的御前会议的雏形。 “陛下,您想清楚了?”杰弗瑞将信将疑地从约翰手中接过了手稿。君士坦丁十一世的确是全权给予了约翰大量土地的治权,但建立一个议政内阁,似乎还有些小题大做的味道。 “你以为我在君士坦丁堡躺了一年光在那儿画画了?”约翰将搭在了杰弗瑞的肩膀上,“现在,我很荣幸地向您介绍您未来在第二内阁中的第一名同事。” “乔万尼?他不是刚刚去凤凰军团的城郊大营吗?兵工厂搬到萨洛尼卡之后,没有多少经费去研制火炮的乌尔班好像用公主殿下的手稿弄出了个新东西。吕卡翁刚从萨洛尼卡回来,带了一份样品。设计图的底稿他还抄了一份留在我这儿。”杰弗瑞将一份似乎被揉皱了无数遍的羊皮纸递给约翰。 “哦,这个一会儿再说。我说的这个人,并不是乔万尼。” 卡露婕推开门时,杰弗瑞那好奇的表情就这样凝固在了脸上。他怎么也想象不到,某一天,帝国正式的议政现场除了特立独行的索菲雅之外会出现第二个女人……尤其是这样一个……不修边幅的女人。 卡露婕今天的打扮,杰弗瑞一眼就敢断定她不是什么贵族出身。就连贡布里涅堡内的普通女仆都打扮得比卡露婕得体一些。这还没开春,卡露婕这身裙装,看得让人汗毛直立。 “陛下……这是哪位大公……还是总督的女儿吗?”杰弗瑞对着卡露婕的城府沟壑做出了最后抵抗性的猜测。他宁可希望这个女人是约翰年轻气盛对她的容貌产生了兴趣…… “如果你非要说的话……那还真是。”约翰很爽快地应了下来,“阿尔布雷希特二世,哈布斯堡的德意志国王、奥地利大公的女儿——和拉斯洛五世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阿尔布雷希特还有个女儿?”杰弗瑞讶然道。 “当然是私生女,并且没有得到家族承认。至于这个问题的真实性……既然帝国已经决定了帮助拉斯洛五世重夺波西米亚的王位,未来我们总要和伊丽莎白见上一面,或者一封信都能解决。”约翰微笑道,“再说,卡露婕的血统并不是我关心的问题。” 第二百七十章 任命的争执 “约翰陛下……我还是不能理解。” “不能理解什么?” 贡布里涅城中并不缺少空置的房子,于是这两天剩下的时间约翰就由得索菲雅带着卡露婕在贡布里涅闲逛,顺便找一处住所。虽然约翰暂时许不了卡露婕什么正式的爵位,但采邑或是官职是早晚的事情。毕竟目前在帝国境内,成为约翰或君士坦丁的近臣,比一个伯爵来得有价值得多。 只不过,并非所有人都像约翰那样有如此开明的思维。对于一个没有任何背景,只靠一个故事和街边优伶稍微努力努力就能拥有的表演能力就获取高位的女人,他们更加难以用正常的眼光来看待。帝国不是没有女官,而且帝国更有女执政、女大公甚至是女皇。相对而言,罗马境内的女性地位从上到下多少比欧陆要高上一截。 即便如此,约翰如此不拘一格的用人方式也很容易引起底层、中层官僚的反感。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卡露婕是阿尔布雷希特的亲生女儿,在不久前,她也只是一个连帝国公民权都没有的女人而已。 “陛下……我必须要问一句。这个叫卡露婕的女人,除了她的容貌之外,到底还有什么过人的地方,未来她加入您的第二内阁之后,又能给您提供什么参考性的建议……”杰弗瑞与约翰共同坐在一辆肩舆中,这样的情景往往会被视为荣耀的象征,不过眼下,只是为了在前往凤凰军团大营的途中,给杰弗瑞足够的时间来提出他的疑惑。 “反间谍。”约翰的手指随意地叩着肩舆内的扶手,几乎在与卡露婕接触到的第一时间,长期与谍报网打交道的索菲雅就给了他这么一个建议。 “什么?” “上次为我们提供奥斯曼人在安纳托利亚大致情况的那个男的,你还记得?” “是……据说是索菲雅殿下的副手、叫……佩德罗?” “没错,佩德罗。”约翰从肩舆作为下的箱子中取出了一打手稿,这些大都是索菲雅整理出来,有重复利用价值的资料,多半和奥斯曼人有直接联系,平时坐在肩舆中赶路时,小丫头总是会拿出来看看,这个习惯久而久之,就被约翰保留了下来,“这上面,所有的情报,事无巨细,都是佩德罗直接或间接收集的。杰弗瑞,你是我在贡布里涅到目前为止唯一信任的内政大臣,所以这话我不介意直接和你说。我们亲爱的索菲雅殿下,掌握着帝国目前最大的情报网。” 杰弗瑞略微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这件事其实我算是早就有察觉到了。陛下,恕我僭越……不夸张地说,现在帝国上下都认为,您和索菲雅殿下的圣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帝国未来的巴塞丽莎,掌握着帝国的情报网,这是相当安全,并且相当可靠的。索菲雅殿下虽然行事大多数时候有些……有些别具一格,但没有人能否认索菲雅殿下杰出的才能。但是……” “没关系,直说。你的问题应该也是帝国绝大多数臣民们的问题。替你回答完,恐怕还要对好几个人重复一遍,就当是演习了。” “好。卡露婕这个女人,她之前的身份仅仅是个跟随着吉普赛篷车流浪的女人。她没有从政的经历,不是正教的虔信徒,不是罗马帝国的公民,没有对巴列奥略王室宣誓效忠,没有直接证明过她拥有辅佐皇室的能力。约翰陛下,她即将掌握的权利,是帝国绝对的命脉之一……就算她再出色,就算她未来永远不会背叛帝国,我相信帝国之内,也会有更合适的替代者,也会有您更忠实的拥趸。”杰弗瑞尽量控制着用词,使自己的话语更加严谨,“约翰陛下。在任命官僚时,能力也不是唯一评判的标准。第二内阁如果一直是您的私人顾问机构的话也就罢了,但是卡露婕是会拥有实际权力的。这一点,传扬出去,在帝国官员之间,会收获大量相当剧烈的反馈,而且我相信,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反面反馈。您未来终将加冕为巴西琉斯……关于如何权衡官员、贵族,您应该和君士坦丁陛下再好好请教一下。” 杰弗瑞这一番话,绝对算得上是直谏。他身为三朝老臣,为帝国奉献了半生,而且能力早就得到了认可,约翰不可能听不出话里话外他对直接任用卡露婕并许以高位的不满。反间谍工作对目前的帝国而言是相当重要的。最早帝国只剩君士坦丁堡孤城一座的时候,就已经被奥斯曼人渗透的千疮百孔了。在索菲雅任用佩德罗后,虽然间谍工作有了起色,反间谍这一块儿一直有空缺。 除了君士坦丁堡、贡布里涅这样的重镇之外,佩德罗也分身乏术,难以展开双线工作。因此,在没有直接负责人约束的情况下,帝国在反间谍过程中,地方官僚、贵族之间互相掣肘,很容易导致反间谍网支离破碎。 约翰向杰弗瑞大概讲述了前几晚发生的故事之后,杰弗瑞对卡露婕的态度也没有什么改变。 “约翰陛下,或许我们不能否认,卡露婕小姐在流浪期间,锻炼出了非常优秀的察言观色与逢场作戏的能力……她或许能够在一群人当中找到一个间谍,但是……掌握整个帝国的反间谍工作,不是只会抓间谍这么简单的问题。”杰弗瑞将佩德罗整理出来的手稿交还给了约翰,接着说道,“如果您要参考我的意见,您的这些理由,无法说服我对卡露婕小姐保持绝对的信任……而且我相信,乔万尼将军同样会保有和我一样的态度,只不过他可能不会说的这么直白而已……毕竟,我现在能在贡布里涅堡为您服务,也是因为当初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 “呼……那就这样,我会雇佣卡露婕暂时充当我的私人顾问,让她在贡布里涅堡与您做几天同僚。”约翰对杰弗瑞的谏言,大多数时候是相当尊重的。但他却也不想直接放弃这样一个能力与身份,同样诡异的女人。 肩舆经过一路的颠簸,停在了城郊凤凰军团大营营门之外。 第二百七十一章 凤凰火 凤凰军团在普罗库普列元气大伤之后,一直驻防在贡布里涅修养。原本嘈杂的营砦此刻显得有些萧条。幸好杰尔季再次于斯梅代雷沃一锤定音,否则来年得不到给养的凤凰军团,或许也只能在边境线上眼睁睁看着塞尔维亚叛军又一次做大。吕卡翁从萨洛尼卡带来的新式武器,可以说是这个冬天,凤凰军团唯一的喜事了。 营砦大门前的卫兵是认识杰弗瑞的,就算看不清楚,这顶穷极奢华的肩舆也该让他尝到什么味道了。没过几分钟,驻留在这儿的几个凤凰军团将领纷纷出来将约翰迎了进去。 “陛下,您还好?”苦吞败果的乔万尼并没有返回过君士坦丁堡,而是留在营中与凤凰军团一干半吊子新兵们日夜操演山地作战的技巧。才仅仅过了大半年,当初奄奄一息的约翰能重新活蹦乱跳地站在这儿,还是相当让人惊喜的。 “没有痊愈,但也好了个七七八八。乔万尼,吕卡翁带来的宝贝你也别掖着藏着了,拿出来。” 听到约翰的吩咐,乔万尼忽然变得吞吐了起来:“陛下……东西的确是到了……但是……” “但是什么?” “您也知道,这次乌尔班研制出的希腊火武器是半成品。希腊火原本是用来装备海军的。已经失传了这么些年头,哪怕是步兵发射希腊火的工具被做了起来,在君士坦丁堡也没有多少弹药原料的库存。之前几个士兵在试射的时候,因为不熟悉这种东西,燃料已经浪费了很多。重新等萨洛尼卡那边制作完成在运输过来,恐怕还需要时间。” 杰弗瑞提供给约翰的发射器手稿应该就是长公主的设计图的改良,而且改良程度并不大,所以整个武器还处于最原始的实验阶段。希腊火燃料最基本的原料,说到底就是石油。帝国重夺巴尔干之后,着重开采的自然是铁、铜两种矿产,金银矿开采量还要屈居其后,而像石油这种在这个年代的价值,还没有后世那么炙手可热。就连君士坦丁堡里库存的极少量石油,司库官也说不上来有多久的历史了。 “希腊火的价值还是相当值得肯定的,虽然在面对城墙与灵活机动的骑兵部队时,希腊火的作用可能比不上真正的火炮,但想象一下,在两军短兵相接时,突然我们的士兵手中烈火喷涌,将敌人、将异教徒烧成灰烬的场景……”约翰夸张地做了个比喻,双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弧,“想想乔万尼,这才是真正的凤凰军团!这样的武器就不应该叫做希腊火,他应该被称为罗马火……或是凤凰火!” “菲尼克斯军团与它的致命烈焰?哈!”乔万尼当然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情节,或者说弗朗西斯科向他描述海军的荣耀时曾不止一次地提到过希腊火在过往海战中的英姿,也不止一次为希腊火的失传而感到惋惜。这一次,陆军能够抢先海军一步装备新式的凤凰火,大概身为海军提督,弗朗西斯科得气得够呛。 当初叙利亚的加利尼科斯将希腊火的工艺带到君士坦丁堡之后,一段时间内的确让东帝国的海军无敌于天下,但希腊火这种武器受天气影响很大,不仅容易误伤友军,而且极难熄灭。不熄之火或永火这样的名号也就传了出去。 陆军能够使用希腊火的地方则更加有限,一来是希腊火遇到水,燃烧过程会变得更加剧烈,因此他的确是更适合海军的武器,二来则是早期的工程工艺也并不允许人们将希腊火像火枪那样发射出去,如果用投掷的方法,大面积的延烧和持续不断的火焰会对己方士兵也造成伤害。又如果是用投石机抛射,那完全是在浪费资源,还不如直接投掷巨石伤害城墙更加实在。 而长公主的手稿中,给出的解决办法,在约翰眼里,放到现在也相当具有创造力。藉由索菲雅的翻译,大致可以确定,安娜·科穆宁不仅在这份手稿中秘密记录了希腊火的配方,还提供了一种假说式的希腊火射击工具。应该也就是这一次乌尔班研究成果的雏形。这种武器的核心原理,是往复式泵压,并借助黄铜管直接发射燃烧中的希腊火。这样的武器只需要两个人操作,一人操作黄铜管瞄准敌人,一人负责控制储存希腊火燃料的容器,在近距离军团接触的范围内,一方手持长矛短剑,另一方则喷吐火焰,那么战斗的结果会如何也已经一目了然了。 恐怕眼下唯一的缺点,就是如何对希腊火的消耗量有一个控制。毕竟就算人们还没有意识到石油的价值,巴尔干储油量有限,现在的开采工艺也仅仅能够满足帝国攫取浮于地表的石油资源。东帝国如果常年向马穆鲁克这样的国家进口,人家自然能嗅到味道,就算不知道你拿去干嘛,也会不断加大筹码。帝国的财政危机还远远没有结束,开源固然是重要的,但是节流,才是最根本的问题。 “一会儿誊一封信给乌尔班,这凤凰火的发射装置还需要改良,下一笔经费先拿科索沃的原矿垫着……哦对了,直接和他说明白,凤凰火的原料省着点用,如果这东西真的有机会大规模装配,好处肯定是少不了他的。” “陛下……您这么说话,可真有点像山匪头目。” “现在帝国不当山匪,迟早还得被异教徒欺负。”约翰忽然一拍脑门,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事情,“乔万尼,我问你个事。” 见约翰神神秘秘的样子,以及一旁不断向他使眼色,神情怪异的杰弗瑞,乔万尼又显得更加疑惑。 “陛下,您可以直接说……” 约翰咂摸了半天,又一挥手将几个卫兵赶了出去,营帐中只剩下了乔万尼、瓦西卡、普布利乌斯等一众嫡系。 “如果我身边忽然多了一个女人,你是什么看法?” 第二百七十二章 局 乔万尼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约翰身后,除了时不时吹进营帐中的寒风之外别无他物。 “陛下,您应该是在开玩笑?巴塞丽莎的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再有变动,反而会影响帝国的稳定。再说,您和索菲雅殿下的婚礼,恐怕也就是这两年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约翰无奈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个女官将会成为我的近臣,并且掌握帝国的某项核心大权,你会怎么想。” “是索菲雅殿下?或是哪位贵胄的……” “平民,一位离开自己部族的吉普赛流浪女人。” 乔万尼神色几番变化后,又沉淀了下来。军事谋划上,他是约翰毫无疑问的导师。但在识人用人上,他自问,和索菲雅与约翰这两个小孩子相比,还差了一小节。就算约翰才十几岁模样,但就凭他在几场大战中的表现,乔万尼就敢肯定,他是能像君士坦丁十一世那样,把帝国扛着向前的巴西琉斯。他的没细想决定,一定也经过了深思熟虑且有深意。 和杰弗瑞激进的反对截然不同,这一次乔万尼并没有表态。 “陛下只要能负责解决掉宫廷中其他的闲言碎语,我是不会反对的。就像是君士坦丁陛下无论与什么人在御前会议中讨论国事,我也不会过问。身为巴西琉斯,自然会有正确的判断。” “乔万尼!你这样会害了陛下!”杰弗瑞几乎就要甩掉了手中的拐杖,“那个女人不仅不是帝国的贵胄,还是个吉普赛女人!” 天下人都知道,罗马还是那个罗马,但罗马,又绝非那个罗马了。现在的东帝国,或许肩上还扛着“spqr”、“元老院与罗马人民”、“罗马公民的帝国”这样的精神匾额,但行核心决策的,永远是那一位圣座上的巴西琉斯,与极少数的拥有话语权的核心贵胄。或许地方官僚放在几百年前还有几分薄面,但现在,阶级的存在,或许也只是装点那些名号的遮羞布罢了。 这样的背景下,巴西琉斯大权独揽,君主的能力就直接关系到了帝国的生死存亡,胜败兴衰。同样作为皇室的近臣,乔万尼与杰弗瑞虽然是同僚,但行事风格却完全不同。乔万尼眼中是巴列奥略王朝,或者说仅仅只有约翰与君士坦丁十一世两名君主。但杰弗瑞,则是真正的“帝国的臣子”。 “杰弗瑞阁下,您对帝国的忠诚大家有目共睹,我就不强调了。这名吉普赛女人既然是陛下亲自任命的,我们也没有必要直接反对陛下的判断。即便陛下不能保证这女人一定有理政或处理机要的能力,您也同样无法保证她是个无能之辈,不是吗?” 乔万尼给普布利乌斯使了个眼色,两杯酒便分别送到了他与杰弗瑞手中:“阁下如果非不放心的话,我们就看看,让这个女人放开手脚做个几天,最后帝国会变成什么样子。再说,约翰陛下亲自提拔的女人,恐怕索菲雅殿下盯得比你我都要紧,不用担心短短几天,凭这女人一己之力就能动摇帝国的国本。但话又说回来了,如果这女人有这样的能力,陛下能将她纳入账下,应该更算得上是好事了。” “诶!你……你……哎……”杰弗瑞一仰脖,将并不那么浓烈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官员废立的程序,到这儿,算是彻底寿终正寝了……如果因为这个女人,好不容易和平下来的官僚贵胄再一次被推上风口浪尖,派系党争的靶子立起来,想再打到可没那么容易。上一次帝国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可是真把血给抽干了。” 帝国之内,贵族官僚、地方总督一旦掀起叛乱的旗帜,哪一次不是伤筋动骨,杰弗瑞是经历过贵族叛逃的人,他绝对不会想再一次看到这样的盛况了。虽然说为了一个女人,重现帝国当年高度腐化、各自为政的官僚派系有些夸大其词,但这样的可能性,毕竟还是存在的。 “好了接富贵,既然你对第二内阁有这女人的加入感到不满的话,我再给你请来一位顾问。这一位,你应该就不会那么抵触了。” 杰弗瑞叹了口气,将酒杯放下,静静等着约翰的后续。 “西奥多罗·赛奥多利·阿格里帕洛斯。西奥多罗先生。您的故交……或者说,您昔日的政敌?” “西奥多罗?”杰弗瑞的眼角抽搐了两下,“我以为这老家伙要在摩里亚修养一辈子了……不过约翰八世陛下回归主的怀抱之后,西奥多罗原本应该是不打算再出面了。陛下……您是用什么方法将这个老顽固从窝里拽出来的?” …… 准确来说,约翰与西奥多罗唯一的一面之缘,是在上一次决定元老院命运的会议上。接下来,二人的联系仅仅保持在偶尔的书信来往上。 西奥多罗说是养病,约翰推测大概也是在等一个起复的时机。像阿格里帕、杰弗瑞、西奥多罗这样的老臣,在帝国朝政和民间是不缺乏威望的。他们想怎样任职,完全是看皇室愿意把他们推到怎样的位置上,给予他们怎样的舞台,怀疑他们的能力,却是没有多大意义。 “如果西奥多罗能加入第二内阁,辖地的发展倒是不用陛下再担心了。虽然这老家伙在政务问题上和我吵了几十年,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能力。尤其是伊庇鲁斯和科索沃。这样有天然优势的地方,无论是短期还是长期,都有很大的潜力。”杰弗瑞对待西奥多罗的态度可谓是截然不同。 对于升斗小民而言,巴西琉斯的一言一行便是一切的准则,但到了杰弗瑞、西奥多罗这种层次,能通过自己的谏言让统治者回心转意,成为了另一种荣耀。 当然,杰弗瑞相当有自信,如果约翰启用了西奥多罗,这老家伙一定会和自己一样反对卡露婕进入内阁核心。 “杰弗瑞,陪我去一趟摩里亚。我们坐船。” 第二百七十三章 伯罗奔尼撒之梦(一) “这是阿伽门农的遗产,直到现在,仍然是摩里亚重要的港口。” 迈锡尼王阿伽门农被记录在《奥德赛》中充满神话色彩的英雄身平,流传至今仍然是剧场中的常客、悲情英雄,往往能引起更多人的共鸣。 在帝国接管伯罗奔尼撒半岛之后,这块“难以被驯服”的土地逐渐成为了东帝国核心领土的前哨。许久之前,这片长满矮小灌木、橄榄丛以及盘根错节的小松木的贫瘠土地与隔着柯林斯地峡对岸的希腊形成了巨大对比。摩里亚甚至被认为是一片不适合生存的土地。然而如今,长满了小麦、稻米、棉花、油橄榄的土地不仅成为了帝国的粮仓,甚至孕育了璀璨的文明。 “这一趟出来我没告诉托马斯亲王,我们也不用去打扰他了,事情闹大了,西奥多罗还不一定能拉的下脸面和我们回贡布里涅。” “西奥多罗……这老家伙可没有什么怪癖。当初离开金宫、的确是染了肺痨。”杰弗瑞一瘸一拐地爬上肩舆,“君士坦丁十一世陛下刚登基那几年,没少让托马斯亲王来劝西奥多罗回去辅政,那会儿的帝国……确实已经是危如累卵,或者说,已经无药可救了。君士坦丁堡又爆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瘟疫,全城上下还能动弹的人那会儿加起来,恐怕连君士坦丁广场都占不满了。” “也是肺痨?” “差不多……说实话,当时还能留在君士坦丁堡的人,我也佩服他们。无论当初西奥多罗是因为什么理由迟迟不返回宫廷,我都能理解。”杰弗瑞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信纸,写信的自然是西奥多罗,杰弗瑞与西奥多罗曾经政见还是有很多分歧的,不过到了现在,二人反而逐渐通过书信成为了故交,“西奥多罗这家伙,的确是对当时的帝国失去信心了,但谁也没想到,现在帝国反而光复了巴尔干的大片领土。并且已经可以借助爱琴海和舰队抵御奥斯曼人的进攻了……” “你的意思是……西奥多罗不愿意返回宫廷,是因为对当初逃避的愧疚。” “很大一部分。陛下,毕竟人都是要面子的。” 帕特雷港到西奥多罗暂住的鲁帕基亚村,路途并不算太远。肩舆快赶到时,还不到傍晚。伯罗奔尼撒不似大希腊或君士坦丁堡那样繁华,鲁帕基亚村更显得寒酸了些。 除了村子中央有个紧邻着锯木坑的修道院还算是显眼之外,整个村子和当初古希腊时代伯罗奔尼撒同盟治下的样子并没有太大区别。冬季还未过去,鲁帕基亚便更显得萧条,村子中几条泥泞的过道也看不见多少人影。牲畜粪便混合着麦垛的味道淡淡地弥漫在空气之中。 或许是几个世俗骑士簇拥下的肩舆太过显眼了些,连原本在街上玩耍的孩童也一哄而散。 “这儿……这儿是伟大的罗马帝国的亲王托马斯大人下辖的土地……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只套了件外袍的村庄长老跟在税务官后面,连滚带爬地从一幢低矮的房子里钻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七八个连武器都握不稳的民兵模样的人。 “我们是……哦,我们来找西奥多罗先生,请问他是居住在这座村子里吗?”莫雷想起了约翰的吩咐,便也不再透露约翰的身份。 “西奥多罗?你说那个救星?当然当然……如果没有西奥多罗先生,鲁帕基亚村恐怕都已经不存在了!”只裹了一件衣服的村庄长老在寒风中被冻得直打哆嗦,但提到西奥多罗时,他整个人却又精神了起来,“老西奥多罗搬过来没几个年头,但是总算止住了帕提欧的那张嘴!否则,我们都得完蛋!” “帕提欧?” “那家伙就是个老土匪!他家族在雅典做造船生意,家里挺有钱,偏偏生出了这么个畜生!他在雅典惹出命案之后就躲到了伯罗奔尼撒,雇佣了一大帮打手,盘踞在西海岸的米尔西尼附近……” “好了,我们只想知道西奥多罗先生在哪儿,帕提欧的事情,我们一会儿再说。”杰弗瑞的声音从肩舆中传了出来。 村庄长老与税务官对视了一眼,有些警觉了起来:“你们找西奥多罗有什么事情?” “商量一些事情。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莫雷耐着性子道。 “拉尼特先生,鲁帕基亚可从来没有来过什么大人物……你们难道是帕提欧派来的……”税务官向后退了半步,站在一群半吊子民兵中间。 “你们只需要告诉我们西奥多罗先生在哪儿就好。如果我们要和你们产生冲突,看看你们手里的武器,能否戳穿我们的甲胄!” “税务官先生,想想西奥多罗刚搬过来没多少年数,却能替我们偿还如此多的债务。他家没什么产业,只是种了块田自给自足而已。怎么会拿出来那么多钱?西奥多罗能认识一些贵族老爷,应该也是有可能的……” …… 西奥多罗的住所看起来和其他的村民没有丝毫差别,建在鲁帕基亚村北边的半坡上,用半木栅栏在房子后边围了一个半坡,看起来用于种植些作物,只是现在有些荒芜。房子外面的木棚里栓了一匹还算强壮的母马,这样的奢侈品,大概应该是西奥多罗在这儿的主要财产了。 总体来说,西奥多罗在这儿隐居的生活应该还算是清苦而精致的,在君士坦丁堡当首席大臣那些年攒下的余钱,恐怕还剩下了不少。 肩舆爬到半山腰时,西奥多罗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动静,便打开了房门。 约翰来这儿弄出一副“三顾茅庐”的诚意,是早就通知过西奥多罗的,但看到杰弗瑞拄着拐杖从肩舆中下来是,他的表情显然多了几分震惊。 “约翰陛下。”西奥多罗正准备俯身下跪,又被约翰拉住了左臂。 “这一套等你见到我父亲在摆出来,贡布里涅堡没这个习惯……西奥多罗先生,隐居这么多年,还真是辛苦你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伯罗奔尼撒之梦(二) “辛苦……约翰陛下,我没必要委屈自己。家族是没落了,但是还不至于让我连饭都吃不饱。”西奥多罗拉开房门。家具虽然简单但绝不简陋,房子一角里专门用橄榄木立了个书架,上面罗列着无数与帝国今日事物相关的书籍和卷宗。 约翰随意翻了几本,记录还十分详细,并且字迹工整,应该是君士坦丁堡宫廷中专门的书记官的手笔。约翰倒是并没有特地安排这些事情,看来君士坦丁十一世暗地里同样和西奥多罗保持着联系。 “陛下这一趟来,是打算让我回君士坦丁堡吗?” “可以这么理解,但也不全对。”约翰将书架上的卷宗放了回去,“君士坦丁堡,西奥多罗先生您暂时还是不要去了。和我一起回贡布里涅。” “贡布里涅?”西奥多罗奇怪地问道,“贡布里涅堡不是陛下您的采邑吗?难道您打算……” “西奥多罗,您和杰弗瑞先生书信来往了这么久,应该明白,现在杰弗瑞先生,是我的私人幕僚。我只是帝国的凯撒,并不是巴西琉斯。没有权利直接任命帝国的核心官吏。但是组建一个像御前会议着啊也能够的幕僚团,确是绰绰有余了。贡布里涅大广场虽然没有君士坦丁广场那么宽敞,但是您的待遇,和在君士坦丁堡任职是没有区别的。”约翰丢出一个钱袋,里面整整齐齐叠着十二枚金杜卡特,接着,他将一封任职书压在了钱袋子下面。 西奥多罗凝视了钱袋半天,忽然朗声大笑了起来:“约翰陛下,您凭什么认为,我会放着君士坦丁堡,真正的巴西琉斯身边不呆,跑到贡布里涅来为您服务呢?” “这话是杰弗瑞告诉我的。人都要面子。”约翰从西奥多罗的女仆手中接过烧得滚烫的炖汤,灌了一口,同样笑了起来,“您当初狼狈地离开君士坦丁堡,现在让君士坦丁陛下风风光光地将您迎接回去?雅典和塞尔维亚叛乱把君士坦丁堡最后的库金打了个干干净净,金奇想要守着帝国最后一点资产,已经是累得个半死不活了,西奥多罗先生,您的病虽然差不多了,但这身体还是要好好养着的。” 于是西奥多罗的笑声便越来越放肆,连着咳嗽了几声,终于缓了过来。 “好好好好!陛下的性格和君士坦丁陛下、约翰八世陛下完全不一样!”西奥多罗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有些年代感的手册,“不过陛下,有一件事情算你说对了。” “哦?” “我的肺痨的确是痊愈了,但是这副身体,也的确是需要修养了……在陛下面前,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如果放在几年前,或许还能帮君士坦丁陛下处理些政务,但金奇先生最近记录的那些报表和数据,看不了多久就头疼。虽然和君士坦丁陛下一直商量起复的事情,结果自己却先支撑不住了……就算去贡布里涅,恐怕也辅佐不了您多少年头了。”西奥多罗苦笑着喝了半杯酒,“阿格里帕与金奇,都是罗马的良臣,有他们辅佐,陛下未来登基巴西琉斯,我在不在,还真没有那么重要。” “身体的问题,西奥多罗先生不用担心。当初从从雅典死里逃生之后,索菲雅与牧首冕下替我找了个犹太人神医,我伤成了那个样子,老犹太人都能给我救回来,调理调理,应该更加不是问题。” 这个时代当然没有养生的概念,西奥多罗的毛病,应该算是积劳成疾,加上这里的条件确实不如君士坦丁堡,也可以说得上水土不服。不过能利用这一点将西奥多罗骗到贡布里涅堡,骗进第二内阁,绝对是约翰乐意接受的结局。 “西奥多罗先生,如果您愿意进入第二内阁的话,不论是服务帝国,还是修养身体,两方面都顾得上。第二内阁作为幕僚团,虽然不接手实际权力,但我做出的每项重大决议,都会向第二内阁商议,可以说,第二内阁实际上就掌握了帝国内最大的权利!” “约翰陛下,上次在君士坦丁堡我就说过,只要时机成熟了,我就会来。但是现在,时机还差了一点。说起来有些惭愧,我还得请陛下帮我个忙。”西奥多罗有些激动道,“在我走之前,我希望陛下能帮我处理掉一个人。” “如果您能来第二内阁的话,一切都好商量。”既然西奥多罗已经拉出了最后的筹码,约翰也不好吝啬。不过按西奥多罗的性格,大概也不会让约翰做出什么能力难及的事情。 “雅典的帕提欧。现在就在摩里亚西海岸。陛下,这算是我最后的请求了。”西奥多罗站起身,向约翰抚胸道。 “刚才税务官在村口好像提到过这个名字……应该是个船商的儿子?他是做了什么,让西奥多罗先生都看不下去了……哦还有,这个村子里的人好像很尊敬您啊?” “帕提欧一开始是放高利贷的,周围几个村子里有不少人向他借过钱。这也还好,但是现在,他不知道哪儿弄到的钱,雇佣了支装备精良的军队,开始由放高利贷,向直接敲诈整个村子的收入。村民不仅要向帝国缴纳税金,还要额外给予他一笔不菲的收入。可以说摩里亚的西海岸,现在算是民不聊生。” “这件事托马斯亲王难道不会管吗?”约翰疑惑道,“这在帝国可是动摇国家统治的大罪。就算是贵族子嗣,也根本不用放到最高法庭上审判,是可以直接处死的。” “军队已经围剿过很多次了。但是帕提欧这家伙是有几条船的,而且他似乎在亲王身边也有间谍,每次围剿,他都能提前带着军队坐船避难,风头过去了再回到西海岸劫掠……如同海盗一般。既然要离开了,不如给这个村子再做一件好事。”西奥多罗满怀感慨地说道,“这个村子的村民,还是很热情的。” “我想……他们对你这么热情的原因,应该就是您替他们垫付了不少帕提欧的税金?” 第二百七十五章 伯罗奔尼撒之梦(三) 这件小事儿约翰算是答应下来了,凤凰军团在普罗库普列吃了几场伏击,士气还是个问题,新募的兵源又没有多少实战经验,凤凰火大家又都不太会用,这个时候捏一个体量不大不小的苍蝇,正好合适。 当然,这一仗光靠着陆军可能还吃不干净。 比雷埃夫斯港还在重建,凤凰舰队还不得不被拆分成两支,分别巡航南北爱琴海。尤比乌斯-光辉号在金角湾吃了大半年的灰,第四舰队又刚刚成立,也没有进行过真正的海战,是时候该放出来活动活动了。 于是,对帕提欧的剿灭战争,帝国的军团规模忽然膨胀了起来。杰弗瑞听约翰一条一条把参战军团编制列出来后,不由顺嘴问了一句西奥多罗:“帕提欧的佣兵规模,大概是什么程度?” “这……不好估计,摩里亚军团不像是其他军团那样,都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整个军团三分之二以上是伯罗奔尼撒半岛上的农兵,没有大规模战斗是不会受到征召的,剩余的军团主力还要防守科林斯地峡与半岛东海岸。西海岸的防备实际只有维持各个村庄治安需求的作用。”西奥多罗回忆道,“据我所知的,最近这两年,西海岸守备军与帕提欧的雇佣兵意外爆发过三次冲突,守备军一次受到伏击而惨败,另一次守备军团几乎遭到全歼。最后一次托马斯亲王加派军队到两千五百人,但帕提欧并没有进行正面交锋,而是乘船离开了伯罗奔尼撒半岛。根据这些情况来看……帕提欧的军队至少是能够统一调度的职业佣兵,人数至少在两千人左右,而且帕提欧,应该也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船商的儿子,或者说他身边至少有一个真正能够指挥军队的将领。” “那就更不能掉以轻心了……这样,威尼斯人最近不是还在等萨洛尼卡的新贸易港埠落成,还没什么事情做吗?找他们租几条商船做运输船,或者直接从克基拉港调船,先把我们的人顺着海岸线运过来,靠在帕特雷港,秘密进入伯罗奔尼撒。”莫雷替约翰将地图摊开,伯罗奔尼撒的海岸线算不上崎岖,但帕提欧的具体情况,帝国却并没有掌握多少。凯法隆尼亚岛以及周边岛屿上帝国没有多少驻军,还有可能成为帕提欧的避风港,想要一举全歼这股势力,还得多花费些功夫。 说起来,帝国趁着泛巴尔干战争期间,那不勒斯、威尼斯、奥斯曼人围绕着爱奥尼亚群岛扯皮的时候,趁机夺回了群岛中大部分岛屿的控制权。加上有伊庇鲁斯专制国的法理,当时与帝国还“恩恩爱爱”的威尼斯人自然不会有什么表示。 “陛下,为什么不让士兵直接从地峡过来呢?这样调用商船不又是一笔额外的开支吗?”莫雷在一旁问道。 “当然不行,你要知道,帕提欧之所以能屡次规避托马斯亲王的集中围剿,这就说明在托马斯亲王身边,这个帕提欧是有间谍来了解情况的。科林斯地峡是摩里亚防守最关键的地方,有大规模的军队进入伯罗奔尼撒,除非帕提欧是个瞎子,否则他和他的眼线不可能不知道情况,与其让我们的军队白跑一趟浪费更多的钱,不如用保险的方法转移军队……哦,处理完帕提欧,还能顺便处理一下摩里亚周边的岛屿的问题。当初和奥斯曼人签协议的时候的确是当他们滚蛋了,只不过帝国到现在还没有正式建立对这些地方的实际控制权,毕竟蚊子再小也是肉,帝国现在的情况,是不能放过任何一点收益的。”约翰正说着,忽然又灵光一闪道,“说起来既然托马斯亲王自己解决不了帕提欧间谍的问题,不如让卡露婕女士来帮个忙。” “卡露婕女士?” 西奥多罗好奇地咂摸着这个名字,杰弗瑞的表情却突然凝固了起来。 “陛下……” “没事的杰弗瑞,你也别太看不起卡露婕,我估摸着,你们早晚得是同僚。” …… 凯法隆尼亚岛,帕特雷湾上最闪亮的明珠,爱奥尼亚群岛的王冠,伟大的奥德修斯的故乡。虽然这里没有形成实际意义上的大规模都会,但却是亚德里亚湾至爱琴海,以及大希腊沟通南地中海非洲诸国重要的贸易中转站和补给站,曾经帝国在这儿建立过四个沿岸堡垒,但因为地震与奥斯曼人的破坏,如今只剩下了两座。其中的斯卡拉要塞,就是沟通摩里亚的基利尼最合适的港口。 巴尔干战争中,帝国曾驱逐了屯驻在凯法隆尼亚岛上的奥斯曼守军,但是由于舰队和部队调动频繁,实际上清剿工作并未完全结束。凯法隆尼亚岛就这样逐渐成为了被遗忘的孤岛。 “按照约翰陛下的判断,帕提欧能控制这样规模的军队,光靠在这摩里亚小偷小摸,应该是不够供给的。这么算下去,还有两种可能……他帕提欧不是有船吗,要么,他还在地中海上做着海盗的行当,摩里亚的基利尼港,我估摸着可能只是一个临时的避风港,甚至只是帕提欧的障眼法。”乔万尼啄了一口弗朗西斯科的珍藏酒液,脸上带了一些红晕。 虽然带着木桶香味的烈酒并不符合大部分希腊人的口味,但是经过略微改良的提纯方法,的确让烈酒逐渐在军队、尤其是海军之中兴盛了起来。 凤凰舰队缓慢地沿着海岸线行驶着,此时,凯法隆尼亚的斯卡拉要塞已经近在眼前。弗朗西斯科正在船舱中,与乔万尼对帕提欧这只小苍蝇做着评估。 “那么另外一种可能呢?” “另外一种……除了可能存在的海盗生意之外,帝国许久不直接控制,几乎已经成为世外桃源的凯法隆尼亚岛,很可能已经成为了帕提欧的后花园。要知道,爱奥尼亚群岛是约翰陛下的辖地,但陛下,还从来没有直接控制过这里。如果这种可能成立的话……我们现在就应该准备打一场硬仗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伯罗奔尼撒之梦(四) 如果在十五世纪中叶,海军在进攻过程中能受到近岸火炮的轰击,实际上是一件相当奢侈的事情。尤其是在某些并不那么重要的海上要塞中,大口径的近岸火炮,几乎是这个年代防备尤比乌斯-光辉号的唯一解答。 但在帝国自己的地盘上、在凯法隆尼亚岛上的斯卡拉要塞中,居然有火炮朝凤凰舰队射击! “这应该是我们最不想看到的情况了……”弗朗西斯科走上甲板,远眺过去,斯卡拉要塞海墙上已经站满了守军,并且除了三门大口径主炮外,上下两层海墙大大小小的岸防炮居然多达十几门。而根据船桅上的观察手的报告,城墙上的守军也有完善的装备和甲胄。 “还真是眼皮子底下进了虫啊……我忽然觉得,约翰陛下猜的,格局还是太小了点。”乔万尼站在弗朗西斯科身后,甚至没有去握剑的欲望。现在看起来,凯法隆尼亚岛上笼罩的迷雾被慢慢揭开后,钻出来的似乎也并不是他们期待的帕提欧的佣兵军团,而是他们熟悉的老朋友,“约翰陛下当初还是应该多下点功夫在凯法隆尼亚岛上。现在处理起来,毕竟会更加麻烦了。” “乔万尼将军,你的意思是……” “这还不够明显吗?再强的海盗,会有这样的军队?你不是在雅典海门口打过海盗吗,那次难道海盗与我们的海军正面交火,有还手的力量?海盗就算有火炮,具装一艘船都不够用,怎么可能还有空余的火炮来武装一座近海要塞。看起来,帕提欧,应该就是最后一枚钉子了。” “钉子?” “对,奥斯曼人插在伯罗奔尼撒半岛,插在巴尔干的最后一枚钉子。拔了这枚钉子,帝国在爱琴海以西,就得到了真正的安稳。” 旗舰旗手迅速将弗朗西斯科的命令传达了下去,凤凰舰队与第四舰队的联合海军迅速分散展开,并不再保持航行队列。联合舰队这次航行目的主要是护航,攻击防备完全的海岸要塞是非常冒险,并且极可能付出巨大代价的行为,相较之下,舰队需要另外寻找一个登陆点,来靠近凯法隆尼亚岛的部队。 “马上给约翰陛下写信。” 在弗朗西斯科指挥舰队规避火炮,并绕开要塞寻找登陆点的同时,乔万尼也迅速进入了船舱。书记员手忙脚乱地抽出了两张白纸铺开,等待乔万尼接下来的命令。 “凯法隆尼亚岛上有数量不详的军队驻守,并且联合舰队在帕特雷湾以西的斯卡拉要塞遭到了近岸炮火的袭击。目前为止……凯法隆尼亚具体情况不明,并且为了避免军队出现更大伤亡,我们需要支援。” “将军,就这些吗?” “另启一封,抄送两份,一份给君士坦丁陛下,一封给约翰陛下。就说我们十分怀疑帕提欧的后台就是奥斯曼人,并且凯法隆尼亚岛上身份不明的守军,我们也非常怀疑和奥斯曼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乔万尼双手撑在桌前的沙盘上,凯法隆尼亚的沙盘还是前几天刚做出来的,上面没有任何军队的信息,“我们需要更多的骑哨和侦察兵,还有更多的火炮支援。他们下血本防守的斯卡拉要塞一定会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塞尔维亚的亏我们不能再吃一次了,再让穆罕默德这么折腾下去,帝国早晚要去见耶稣!” 有充足的近岸火炮,并不代表帕提欧在这儿有能与联合舰队匹敌的海军。因此在布置海军阵线的时候,弗朗西斯科还是比较夸张的。 但约翰接到信后,却更加觉得后背发凉。 这么算起来,帕提欧所需要的资金、情报、军队,包括原本以为他自己安插在托马斯亲王身边的间谍,实际上都由奥斯曼人提供。细细想来,这就相当于在托马斯亲王脖子上架了一把尖刀。当初索菲雅在穆罕默德眼皮子底下插了一根吕卡翁,最终让奥斯曼人原本可以死守数年的埃迪尔内要塞轰然倒塌。 而伯罗奔尼撒半岛,是从南面进入大希腊的门户,如果伯罗奔尼撒半岛沦陷,奥斯曼军队度过科林斯地峡,帝国在大希腊以南几乎没有任何其他坚固的要塞来抵抗奥斯曼人的侵略。摩里亚,是帝国绝不能沦陷的前哨站。 “陛下,听我的哨兵报告,这会儿您调兵谴将,准备帮我剿匪了?”托马斯亲王半笑着将约翰一行人迎进了宫殿,托马斯此前当然对约翰的活动早有耳闻,但他如今仍然觉得帕提欧只是一个稍微有点势力的海盗或者山匪而已。 “亲王殿下,恐怕没有剿匪那么简单了!”西奥多罗与莫雷一前一后跟在脸色极其阴沉的约翰身后,急匆匆地冲进了宫殿。 “托马斯叔叔,我有事要说……” 看到约翰急切的眼色,托马斯亲王也收敛的神色,挥手屏退了宫殿中其余的侍从,问道:“是哪里出问题了?” “两件事。帕提欧不是一个海盗,也不是一个山匪。他在雅典犯案之后应该搭上了奥斯曼人的线,靠他家族给他的几条船,伪装成商船,一直帮助奥斯曼人秘密地将部队和火炮、弹药、物资、补给运上凯法隆尼亚岛。现在我们根本不知道凯法隆尼亚的具体情况,如果贸然登岛,甚至有可能重演普罗库普列的惨剧!”约翰愤怒地咬着牙,“穆罕默德!他这样是想撅了帝国的根基!他是被赶出了巴尔干,但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反攻的事情!我现在都开始怀疑了,他攻打两羊王朝的消息,怕都是一个幌子!” “陛下,凯法隆尼亚岛想要登陆不难,摩里亚军团可以配合陛下的攻势。除了海防以外,凯法隆尼亚岛上没有什么易守难攻的要塞。只要兵力充足,根本没有什么适合大规模伏击的地形。想把奥斯曼人赶下海,难度不大。” “还有第二件事……托马斯叔叔……您的身边,很可能有奥斯曼人的眼线。” 第二百七十七章 伯罗奔尼撒之梦(五) 凯法隆尼亚岛毕竟是爱奥尼亚群岛的第一大岛,即便帕提欧在岛上的驻军有一定规模,并不能保证每一条海岸线都能做到滴水不漏。 弗朗西斯科最终将登陆点选择在了斯卡拉要塞西侧的贝瑟达湾,再往西,密布的暗礁可能会对舰队的船体造成损害。但帕提欧的军队仍然在第二时间发现了已经下锚的舰队。贝瑟达湾并不是什么天然良港,身穿甲胄的凤凰军团步兵更不可能在暗朝汹涌的大海中游上凯法隆尼亚岛。如果用小舟将部队送上近岸,又很有可能成为这帮佣兵的活靶子。 “怎么办?再撤出去?”乔万尼苦笑地看着戒备森严的海岸。佣兵们在海滩上聚集的速度很快,全副武装的佣兵短短一个小时就聚集起了三四百人,其中还有少部分轻骑兵的身影。 “都绕着凯法隆尼亚岛逛了一圈了,除了有士兵把手的港口之外,一共就那么几个能够登陆的地方。帕提欧的人在这些登陆点附近都有哨站,我们的舰队一露头整座岛就狼烟四起,这会儿想要登岛难度太大。”弗朗西斯科叫水手收起了横帆,舰队与军队,就这样在贝瑟达湾内外对峙了起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帕提欧这么生怕我们登陆的样子,就只能说明凯法隆尼亚岛的守备力量实际上并不强悍。我们的主力登上岛屿之后,包括近海要塞在内,应该是没有还手的余力的。这样,帕提欧就只能利用唯一险要的海湾来阻击我们的登陆部队。” 弗朗西斯科在甲板上晃悠了半天,终于亲自从旗手手中接过两面异色的、缀着流苏的令旗,站上了甲板。 提督大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他知道帕提欧绝对不是蠢蛋,但前有凤凰舰队近乎无敌的海军力量,后又有完整军团的兵力压制,被这样堵在凯法隆尼亚岛外直勾勾看着这帮雇佣兵,是没有多少人能够忍受的。 “弗朗西斯科,你刚才的旗语是什么意思?” 乔万尼看着弗朗西斯科卖命挥旗的样子,还感到有些好笑。但其余船队,包括跟在凤凰舰队之后的第四舰队见到指令之后,居然缓缓升起了船锚。 “意思是,分散。” “分散?” “乔万尼将军,您带着凤凰军团这样的大型军团南征北战,不会把老本都忘了?比如……如何判断一个封闭地区的敌军数量?” 这是热那亚陆军大学第一年就教给乔万尼的课程,虽然从弗朗西斯科口中提出来让乔万尼有些惊讶,但不妨碍他立刻做出正确的判断。 “凯法隆尼亚南北不过百千米,帝国接管之前只有几座渔村,甚至没有大规模人口的城镇。光靠岛上的资源,像海岸线上这样全副武装的部队,如果不依靠外界补给,食物、装备的补给最多供应五百人。而且是在最理想的情况下。” “恩,对,不过五百人而已。不过你看这些海岸线——密密麻麻攒动的人头,少说现在已经聚集了近千人,两个近海要塞,加起来四五百人,这还不算其他渔村、港口之类能登陆的地方的哨站驻扎的部队,加起来只会比两千人更多。这么算起来,这座岛一定会有其他的外部补给。” 乔万尼看着岛上帕提欧的军仆和工匠手忙脚乱地修建着篱墙,忽然觉得他们有些可怜。被困在凯法隆尼亚孤岛上的佣兵们,像极了当年的君士坦丁堡。 “这么说,帕提欧在摩里亚烧杀抢掠……为的都是多养一些军队了。也对,这支佣兵以你更改也不是穆罕默德的嫡系,苏丹在帕提欧取得真横值得铭记的胜利之前,应该只是定期给帝国境内的反对势力一些资金上的支持,补给应该还需要帕提欧自己解决,这种条件下,帕提欧还能做到这种规模,还是有些手段的。” …… 围城与围岛其实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凯法隆尼亚岛和伯罗奔尼撒只有一个海峡相间隔,围岛舰队所需要的物资可以通过征调摩里亚的民用船来运输。而当凯法隆尼亚岛与伯罗奔尼撒的联系被切断之后,帕提欧在摩里亚岛上驻扎的军队恐怕也将无处可去。 在急件被送到摩里亚后,托马斯亲王立刻集结了大量的军队前往基利尼港。但不出所料,帕提欧的佣兵再一次提前悉知了军队的动向,基利尼港又一次人去楼空。但港口上散落的一些武器、工具,包括港口货仓里仅存的一些物资,都证明了他们的离开相当匆忙,目前,爱奥尼亚群岛已经被帝国直接控制或者封锁,在没有其他岛屿或国家提供补给站的情况下,帕提欧在摩里亚上的军队也只能流亡,最终落得和凯法隆尼亚岛守军相同的命运。 “乔万尼将军,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恩?”乔万尼正闭着双眼享受海风,贝瑟达湾海岸上,帕提欧的佣兵已经用圆木搭建起了三个营砦,虽然兵力不多,但借助海滩来抵挡帝国的攻势却是绰绰有余。 然而双方在海岸上对视了几天之后,佣兵们才猛然反应过来,帝国人根本没有发起进攻的意思。 弗朗西斯科剥了个橘子,囫囵咽下:“我们在海上有伯罗奔尼撒源源不断的补给,但是岛上的军队迟早断粮。这么一来,如果他们不放弃抵抗的话,会怎么解决食物的问题?” “佣兵,有钱有粮,纪律性或许还能得到保证,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最有可能做出来的事情,应该就是烧杀抢掠了。” “岛上应该还是有平民的。” 乔万尼睁开眼睛,半歪着头看着弗朗西斯科:“舍不得?” “他们也是帝国的公民。”弗朗西斯科避开了乔万尼的目光。 他当然知道强行登陆的风险。海浪暗涌,对重装士兵来说就是坟场,光是溺死的损耗,就很可能远远超过战斗造成的直接杀伤。 “试试,不是没有办法。” 第二百七十八章 伯罗奔尼撒之梦(六) 乔万尼的自信并不是平白无故升起来的。奥斯曼人对爱奥尼亚群岛的控制力本身也不强,岛上的居民大都还尊奉着正教信仰并且对自己罗马人的身份感到自豪。如今围岛的战术,也只是为了尽量减少损耗而已。帝国军队与岛上的守军,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只不过凤凰军团是约翰的直属,这样违背皇命的军事行动,乔万尼还要向约翰请示一下。 约翰的回复跟着他本人一起登上尤比乌斯-光辉号的。托马斯率领着摩里亚舰队对伯罗奔尼撒近海展开了搜索,以期寻找到逃窜在外的帕提欧残部。而约翰呆在基利尼港看个大门,当然会有些无聊。如果港务官带着几千人连个港口都看不住,还是自己找根树杈吊死在上面。 “陛下?” 甲板上闲谈游荡,或是忙着清洗的水手们一见约翰匆匆忙忙地跪倒了一片,倒是乔万尼和弗朗西斯科只是微微半躬行了个礼。 “放不下岛上的平民吗?”约翰的语气有些随意,战争中的牺牲是必要的,身为统治者,最需要考虑的,只是国家的利益罢了。 当然,这利益并不只建立在金钱与人力上。如果放弃凯法隆尼亚岛上的平民,造成的连锁反应使得伊庇鲁斯的百姓们也对帝国的统治者失去信任,就是隐形的损失。这些都要在军队一举一动的考量之内。 “陛下,他们毕竟不是一般的农兵,在训练度、士气和装备各个方面更加优秀,但相对的,对待起岛上的平民也只会更加手黑而已。” 约翰放眼望去,站在岛上营砦外的哨兵看起来多半是北欧人的面相,还有少数意大利佣兵的影子。腰间缠挂的武器童昂各不相同,但似乎很难找到一个突厥人。 “虽然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帕提欧与穆罕默德二世的联系,但作为进入亚得里亚海与进入南爱琴海的跳板之一,尽早拿下是没有问题的。” “陛下是打算让军队发起强攻吗?” 约翰对着乔万尼点了点头,而后接着询问道:“强攻与否,只取决于强攻与围攻带来的实际收益怎么样。乔万尼将军,如果能把凤凰军团的损失控制在三成,具装士兵的损失控制在五分之一那就放手去打。对方是佣兵,出现了一定数量的损失就很容易溃退。乔万尼将军,有什么合适的战术吗?” “凯法隆尼亚岛的守军警惕性很高,在海岸有大量哨站,这些哨塔上都搭建有火台,白日里用狼粪引烟,晚上就用柴薪点火,我们的舰队只要是沿着海岸线的一举一动,都会在他们的监视之中。凯法隆尼亚岛海岸线又不长,几千人想要完整的防备下来,只要不是太粗心,完全没有问题。”弗朗西斯科有些怨气道,“相较而言,我们的强攻所要承担的风险会大上很多。这个海湾还算好,海滩相对平坦些,要从其他地方登陆,只能用轻装步兵的命去填,来制造一个岸上相对安全的空地,才能接着用登陆船把重装步兵运上岛。” “弗朗西斯科阁下,您爬过山吗?”乔万尼忽然没来由地问了这么一句。 “新罗马也是七丘之城,往君士坦丁堡外走走逛逛,爬个山有什么奇怪?”弗朗西斯科疑惑道,“乔万尼将军,君士坦丁陛下给你的采邑,不就在奥尼维亚山附近吗?” “我们前两天绕着凯法隆尼亚岛逛了一圈,发现这儿的地势还是很有特点的。”乔万尼将弗朗西斯科与约翰带进船舱,中央摆放的沙盘经过他的揉捏,凯法隆尼亚岛周边的地势已经变得十分细致,“陛下,凯法隆尼亚岛,除了几个地势较低的海湾或港口,其他很多地方并不是高不可攀的悬崖绝壁,尤其是岛屿的西面这一段,有一长串并不高耸的山壁。这里没有港口,帕提欧的军队对这里的防备也相对薄弱。这里,就很可能成为我们的突破口。” “你是说……让我们的士兵顺着岛上的山壁爬上凯法隆尼亚岛?” 乔万尼点了点头,顺便将目光移向了后面几条船甲板上站着的没有披甲,只携带了弓箭、弩机、箭筒与长剑的斥候步兵。他们的装备,看起来奇差无比,但实际上,这支斥候步兵自几年前凤凰军团成立之始就存在于轻装步兵的队列里。在贡布里涅战役结束后,轻步兵军团的幸存者们,由瓦拉几亚的瓦西卡训练了一支用于特殊战斗目的的步兵连队。因为这支连队的特殊性,乔万尼甚至没有对他们进行授旗仪式,因此在帝国内部,知道这支斥候连队真正职能的人就更屈指可数。 但是自贡布里涅战役之后,帝国经历的战争几乎都是重步兵、重骑兵的舞台,轻装步兵起到的都是辅助、射击掩护的作用。更遑论平时根本不带甲胄的斥候连队。只是在独立的行营中修整、训练。这一次带上斥候连队,也是因为乔万尼预见了正面登岛作战的难度。 “对于这帮家伙来说,应该没什么难的。” 关于凤凰军团,约翰大部分时候还是放权给乔万尼的。对于斥候连队的存在,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这些用于极端特殊情况战斗的军队,倒是让约翰产生了某种特殊的联想。特种部队这样超前的理念能让乔万尼和瓦西卡开发出来,还真让人有些意外。 “不带甲的士兵?”弗朗西斯科有些怀疑道,“他们爬上岩架之后,和守军展开正面冲突……我不是怀疑他们的战斗机巧,只是胜算应该相当渺茫?” “弗朗西斯科阁下,这支连队,按照瓦西卡将军的说法,从来都不是为了应对正面冲突的。”乔万尼神秘一笑,“陛下,我需要租用十几条渔船,越小越好。” “摩里亚有很多,这个不是问题。” “接下来,我们只要等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就可以发起登岛强攻了……只希望帕提欧这帮佣兵的存粮,能再多抗几天。” 第二百七十九章 伯罗奔尼撒之梦(七) 无风的暗夜并没有让凤凰军团的斥候连队等待太久。宁静的海面上飘荡的十几艘渔船有了暗夜的掩护,便更难以让人察觉。 帕提欧的佣兵的确在凯法隆尼亚的海岸线上布满了岗哨,但这些哨塔的警戒度,因为雾气与黑暗,已经被降到了最低。 “罗马人包围这座岛有几天功夫了,咱剩的粮食也不多了啊……” “怕什么,奥托?你小子从小到大就怕这个怕那个的。帕提欧这畜生养的东西,给咱们钱,咱们替他卖命,这周的粮再不发下来,咱就没理由跟他好好谈了。”四十多岁的壮年佣兵围在篝火旁享受着简单的温暖,长枪被随意地架在一旁的圆石上。 几个看起来不太伶俐的士兵则装模作样地放着哨,一边正扣着指甲盘算着换岗的时间。 “拉塞尔……您是打算咱……找个机会反了帕提欧吗?”小奥托是这堆佣兵里最年轻的那个,但对拉塞尔,却是绝对的言听计从。帕提欧一开始给佣兵团开了个高价,拉塞尔倒是愿意带着一群弟兄替他卖命,只不过自从上个月开始,帕提欧就已经是很难联系上了,就是偶尔出现在凯法隆尼亚岛上,也不一定能把粮饷和欠的军费给上。 再一说,拉塞尔带领的这几百号雄兵,都是职业军人,他们当然更希望参与到大战中去,借此打响佣兵团的名声,也好在未来赚更多的给养。这帮人杀人都不吐骨头,却让他们在岛上干山贼、海盗的勾当,因此,佣兵团内部也是矛盾重重。 “反了?那不叫反了,咱们是找个办法再养活自己。”拉塞尔拿过放在篝火旁的一瓶酒灌了几口,“再看看,先抢点儿罗马人的东西,实在不行了,找罗马人投降了就是,我们是佣兵,罗马人又不会为难咱。罗马人要是非要打,大不了,咱往伊萨卡岛跑,再逃上希腊,进了林子,他罗马人还能把我们怎么样?你说呢,奥托?” “奥托?奥托?” 拉塞尔的呼唤并没有得到回应,他奇怪地转过头,却发现刚才背后还有两个值哨的空地上,此时已经空无一人。 职业军人的素养在这一刻立即体现了出来,临时搭建的哨塔就在一旁,拉塞尔抓过长矛便三步两步往梯子跑去。信号火盆旁都有方便取用的火把,可拉塞尔刚准备伸手将火把扔进火盆中,脚脖子却忽然一软。 立在半坡上的哨塔十几米的高度,拉塞尔几乎是被人拽着直接甩到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的。落地那一声“咔嚓”骨节碎裂的声音,就已经告诉了他下半生的结局。 “夜袭——” 拉塞尔几乎是用最后一丝力气喊出来的,但他听到的,只有喉咙里浑浊的空气吐出来后,混合着血液的,空洞的“咕噜”声而已。 “告诉乔万尼将军,可以了……”灌木丛中,钻出几个斥候,将就着穿上了这群佣兵的盔甲。其中一人瞟了一眼仍有进气的拉塞尔,便又补了一刀。 “这人应该是个指挥官的角色……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执勤,的确有当将领的风范。”一名斥候将多出来的甲胄一并丢进了火盆,“把火盆点了,把其他地方的守军全部吸引过来。我们直接转移到海湾那儿去,等待乔万尼将军发起总攻就好。” 整个岛上的火盆陆陆续续被尽数点燃之后,得到消息的自然不只是凯法隆尼亚岛的守军,乔万尼同样能透过浓雾看到这点点星火。 “弗朗西斯科阁下,看来这帮家伙没让我们失望。所以无论披甲与否,他们的战斗力还是相当值得肯定的嘛。”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如果尤比乌斯-光辉号再往海湾深处挺进,随时有搁浅的风险。这片海滩虽然还算开阔,但是我们的炮火支援覆盖不了多远。登陆之后,全看你们自己的了。” 岸防的佣兵看到信号之后果然产生了些许动摇,虽然罗马人的主力舰队仍停泊在海湾附近,但是没人能够保证,堂堂罗马帝国不会抽调更多的资源来对抗他们。凯法隆尼亚岛任何一处登陆点沦陷都会直接宣告他们的死亡,纠结再三之后,负责岸防的佣兵指挥官也不得不抽调出一部分人赶往斥候登陆并点燃火盆的峭岩附近。 “约翰陛下,信。” 这场强攻的序幕,约翰是提不起多大兴趣的,因此只是在旗舰的船舱里打着瞌睡,毕竟到时候主炮一开火就是聋子都能从梦里给你震起来,但这会儿一个衣冠不整的传令匆匆跑进来,提前打断了这份安眠。 “大宫相的密件。” 西奥多罗决定重新服侍巴列奥略之始,贡布里涅的第二朝廷也算是正式开张了。只不过西奥多罗单纯只是约翰内阁幕僚的成员,明面上贡布里涅的大宫相(首相、行政总督),是由杰弗瑞出任,地位就相当于君士坦丁堡的阿格里帕或金奇。 这封信起先约翰倒是没怎么在意,多半是贡布里涅宫廷各项官职的候选人。虽然约翰到伊庇鲁斯已经有了几个年头,不过因为官职缺口还没那么紧张,人才数量也不充足,因此多半选用的都是从君士坦丁堡带回来的亲信,一些旁枝末节的官员,自然迟迟没能决定。 但既然任命了大宫相,这就代表约翰正式开始行使了共治皇帝的最高职权和治权,伊庇鲁斯、科索沃、卡斯托里亚以及爱奥尼亚群岛,均属于约翰的直辖领,将官职做到细致入微,还是一件相当复杂的事情。 然而这封信,杰弗瑞说的却不是这件事情。 信上的字还不到一行,封戳倒是用了不少蜡。漂亮的翻花字符最终只传达的一件事情——卡露婕跟着索菲雅坐着马车不紧不慢从陆路进了伯罗奔尼撒,见到托马斯亲王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帕提欧安插在他身边的两个间谍,就已经被揪出来了。 信上再没有其他内容了,不过约翰猜测,杰弗瑞大概是拉不下脸收起对卡露婕的轻视了。 第二百八十章 伯罗奔尼撒之梦(完) 尤比乌斯-光辉号的主炮第一门炮弹落在沙滩上时,帕提欧佣兵的指挥官就大概知道,这一夜,恐怕十有八九是负隅顽抗的结局了。斥候用于登陆的渔船一条都没有浪费,原封不动地被送到了舰队旁边。大型战舰无法驶入的海湾,小体量的渔船却可以来去自如。 契约精神固然重要,但要建立在军队能够控制战场局面的情况下,这点对于佣兵尤其适用。 就算帕提欧本人在凯法隆尼亚岛上,如何用两百个轻步兵抵挡数千具装步兵的冲击,本身就是一个无解的命题。更何况,近岸营砦的后背,此时也已不安全。 举着鸢尾盾的佣兵指挥官茫然地拔出从背后钉入自己甲胄中的箭矢,不知道海滩上是谁喊了一句“我们被包围了!”紧接着,便是真正意义上的兵败如山倒——乘坐着渔船的凤凰舰队士兵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稀疏的箭矢因为黑暗而完全失准,只稀稀拉拉地跌落进浪涌之中。带头冲锋的当然还是瓦西卡,他虽然不喜欢坐船,但下来的戏码,就是瓦拉几亚男儿最喜欢的屠戮。 “我们最尊贵的皇帝陛下正在旗舰上看着我们的英姿!兄弟们,跟在我的身后!” 按照东帝国目前的军律,临阵后退,自瞽目至阵斩。这套老黄历沿用至今却让凤凰军团拥有了相当强悍的凝聚力和战斗力,尤其是面对劣势时,几乎不会出现阵型崩溃的情况。 当然,取得优势全线冲锋时,士兵们心中更是有数——乔万尼向来赏罚分明,弗洛拉的鹰翼连队就是榜样。乔万尼里当然不会只赏个头衔,回去弗洛拉从贡布里涅的金库里搬了多少东西,虽然约翰没明说,但这已经不是秘密了。异常完善的赏罚体系自然会让军队展现出更强的攻势。在沙滩上筑设的围栏、栅墙、拒马和营砦的高墙几乎全部成了摆设。 从背后偷袭的斥候军团已经将佣兵的防线瓦解殆尽。瓦西卡要做的,就是带着士兵们彻底血洗整个营砦。 “好了,进船舱告诉约翰陛下,帕提欧在凯法隆尼亚的短暂非法统治马上就要结束了。剩下的两座海防要塞,那也只是海墙坚固而已。” 乔万尼站在甲板上,正吩咐间,瓦西卡与身边的瓦拉几亚轻步兵已经包围了三十多名帕提欧的佣兵。他们背对背结成了一个半圆,令半部分靠着营砦的外墙。时不时还有流矢擦着他们的头皮飞过,然后扎进原木中。 帕提欧的佣兵颤抖地抱着他们的斧子或是护手剑,其中只有一半的人配了面厚木圆盾。这队佣兵,大概也是稍显廉价的那种。 “瓦西卡将军,海岸附近的敌人已经清空了!” “点一支响箭,让军团准备登陆。接下来,就该把整个凯法隆尼亚岛好好洗洗了。” …… “君士坦丁陛下,捷报!” “捷报?”君士坦丁十一世抬起头,“最近帝国之内有什么战事吗?约翰的凤凰军团应该还在贡布里涅修养?” “是这样。伯罗奔尼撒半岛至爱奥尼亚群岛之间有一个长期流窜的罪犯,纠结了几千的佣兵,盘踞在这儿。通过海盗、掠夺和威胁等手段动摇帝国的统治。伯罗奔尼撒半岛西岸税收账目的问题也是那个叫帕提欧的人在捣乱。”宦臣掐着细嗓,将战报送到君士坦丁十一世桌上,“几天前,约翰陛下出动了整个军团,并联合了托马斯殿下向帕提欧的佣兵发起了强攻。现在爱奥尼亚群岛已经完全被帝国所掌控。只不过这个帕提欧还在流窜。” “军团伤亡怎么样?”既然是捷报,君士坦丁便直接写上了批复。对付这样流寇性质的佣兵组织,君士坦丁十一世倒不会太担心。这些战报之后自然会有册吏作为档案封存起来。 “损失应该不到十人,其中有三个在登岸过程中因为舢板侧翻坠入水中……” “啊,知道了。抚恤金让司库官抽点出来发下去。财政现在也算稍微有了些起色,这场胜仗,算是这段和平时期里锦上添花……还有什么事吗?”君士坦丁十一世见宦臣并没有告退,便又问了一句。 “陛下,有一件事您应该知情一下……在站报上也有提及到。”宦臣支支吾吾地吐了半句话,他侍奉过的巴西琉斯,君士坦丁十一世也不是第一位,皇室之中有些该说的不该说的,他也比一些年轻的宦官懂得更多一些。 “你直接说就行。约翰虽然只是储君,但也是帝国的皇帝。既然写进了战报里,你又有什么好隐瞒的?” 君士坦丁的语气里带了些不耐,老宦臣也只好颤巍巍地叹了口气。 “西奥多罗被约翰陛下钦点起复了,约翰陛下虽然没有委任给西奥多罗先生任何官职,但是在贡布里涅,约翰陛下建立了类似御前会议的议事机关,叫做第二内阁。现在西奥多罗先生的身份,应该是第二内阁的议长,也就是陛下的首席幕僚。而杰弗瑞先生,现在则是贡布里涅的大宫相……这些事情,约翰陛下都白纸黑字地写在战报的附页中……” 君士坦丁十一世愣了愣,随后摆手屏退了刚准备取走战报的册吏。 “西奥多罗和杰弗瑞……没想到啊,这两个让帝国苟延残喘到我的小约翰一举打破包围的那一天的功臣,现如今,居然又重新、同时站在了约翰的账下……不过这多少应该还算是好事,也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地方。然后呢?” “第二内阁除了西奥多罗先生之外,加入了一名吉普赛女人。叫卡露婕。” “吉普赛女人?”君士坦丁十一世的申请再一次起了变化,“这是怎么回事?!” “约翰陛下还许诺了卡露婕司控帝国反间谍任务的职位,但现在还没有任命。按照约翰陛下的说法,这个卡露婕是一定有能力的。而且,这个卡露婕很有可能还是阿尔布雷希特的私生女,在某些关头,说不定还能带来意外的惊喜……” 第二百八十一章 圣陨 额我略三世熬过了一四四七年的冬天,却没有在第一缕春风拥抱君士坦丁堡后,再睁开眼睛。 爱奥尼亚群岛同属伊庇鲁斯教区,两个执事的教士捧着伊庇鲁斯主教塞克斯图斯对群岛教士的任命名单推开牧首的寝殿时,正好赶上了额我略三世的遗言。 老牧首嗫嚅几下嘴唇,仿佛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足无措的老教士想要凑上前再听得清楚一些,但床上的人却没有再说话,而是努力地抬起手,拽住了床边垂下来的帷幔。 额我略三世似乎想让自己靠躺起来,但他的手徒劳地在空中挥舞了半晌,源源不断涌入房间的人还来不及最后看老牧首一面,他就已经回归了主的怀抱。 “万福童贞在上——” 侍童尖利地喊了一嗓子,整个圣索菲亚大教堂,便陷入了深沉的悲痛之中。 …… “老牧首过世了。” 讣告传得稍慢了些,或者说是与塞克斯图斯一起回的贡布里涅。大主教顺路去朝觐了约翰,这件事儿才在贡布里涅至伊庇鲁斯扩散了开来。 “鼎礼追思弥撒在一个月之后,由新牧首阿塔纳修斯二世亲自主持。” 塞克斯图斯似乎并没有多少悲伤的情绪,他能够就任伊庇鲁斯大主教,实际上和额我略三世并没有多少关系。圣索菲亚大牧首区实际上的治权只延伸至巴尔干与安纳托利亚的信众上,莫斯科的都主教区名义上虽然仍在普世牧首的统治之下,但已然高度独立,除了额我略三世之外,各大没有实际治权的牧首、都主教们也会参与到权利的博弈之中。塞克斯图斯出任伊庇鲁斯大主教,也是这些闲来无事的牧首博弈之后的结果。额我略只是向君士坦丁十一世宣布了这个结果而已。 “阿塔纳修斯啊……”约翰并不常出入教堂,对于阿塔纳修斯这样不怎么抛头露面的牧首更不甚了解。只听说阿塔纳修斯是一名极度狂热的信者,而且比额我略三世更年轻,想必能在牧首的位置上多坐一些年头。而且他曾委任为耶路撒冷大牧首,在如今圣约翰骑士团已经控制了塞浦路斯,加上马穆鲁克的布尔吉王朝暗弱不堪,一场旷世持久的圣战会不会在阿塔纳修斯任期内爆发,也是非常值得期待的事情。 “陛下想要出席吗?”塞克斯图斯非常果断地中断了约翰并不那么实际的设想。 “难道我不需要出席吗?”约翰十分奇怪地反问道。在他的印象中,遑论是牧首的追思弥撒,就算是一名普通的主教过世,身为巴西琉斯的君士坦丁也会前往教堂缅怀一番。 “不……我的意思是,陛下出席与否,整场追思弥撒的性质也会因此改变。” 塞克斯图斯抬起头,并摘下了兜帽。宽大的教士服长期裹身,让他的皮肤越发显得苍白,虽然从外表看,塞克斯图斯几乎也只是个相当年轻的普通修士,但他双眼中透露出来的全然是与圣徒毫不相符的阴翳。 “您代表的,并不只是您个人。约翰陛下,您是未来帝国的风向、旗帜。也是唯二能决定正教走向的人。冒犯地说,自光复雅典之后,帝国与正教会的扩张活动几乎全由您一手操持。君士坦丁陛下更多的负责了国内的稳定与法令的完善,将您光复的废墟与残垣重新变为繁荣的城市。” 约翰微微点了点头。塞克斯图斯说的确实是事实。君士坦丁十一世如今大有把军权拱手相让的态势。明面上圣座卫队和第四军团仍在他控制之下,但实际调动都是约翰在进行。这也让约翰成为了帝国无可争议的唯一继承人。约翰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同样能表达出帝国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行事准则。 “说详细些。” “哥哥,没必要细说了……”索菲雅微微向塞克斯图斯致敬之后,便让尤斯廷娜将她送了出去,“他也是枢机团的成员,虽然塞克斯图斯先生的不虔诚是写在脸上的,不过就算是为了功利,他也为教会付出了一切。但阿塔纳修斯冕下……完全不同。” “你的意思是……” “只要你出席了鼎礼追思弥撒,正式仪式结束后,阿塔纳修斯身为虔信徒,一定会用任何手段向您询问帝国对于正教会扩张的态度。要知道,额我略三世冕下暮年做过最大的事情,就是前往罗马取消了教会合并法案,而阿塔纳修斯,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将正教会向四周扩展。”索菲雅从摊开了被放在一旁的一卷地图,“到时候,和稀泥恐怕是行不通的。毕竟除了阿塔纳修斯与正教会的那帮教士外,帝国上上下下的官僚、民众、贵族,都会希望得到您的态度。这几乎直接决定了帝国和教会未来扩张的态势。小到巴尔干半岛上仍未完全皈依的地区,大到安纳托利亚乃至近东的两大牧首区……” “挺好的。” 约翰站起身,用手掌抚摸过整张地图。东帝国的领土,只是中心的小小一隅而已。 “我也觉得,咱都叫罗马帝国了,不能就只有这么小小的一块地方。” “哥哥,你发烧了?”索菲雅伸出手在约翰的额头掖了掖,“君士坦丁堡再往东走就是奥斯曼这样的庞然大物,西边是德意志帝国,往上是克里米亚与针叶荒原,南边也是新月教的地盘,帝国想要扩张,哪有那么容易……” “当年元老院与罗马人民能从台伯河畔的蕞尔小邦赢到一个地中海浴场,巴列奥略王朝从孤立无援的君士坦丁堡赢到一个横跨欧亚非的帝国,不是问题!”约翰相当有自信地笑了笑,“再说,现在我还欠了额我略三世冕下一个遗愿,我们还得做一个言而有信的人。扩张帝国,只是顺便的事情。如果阿塔纳修斯真有这个野心,我是一点都不介意做一个顺水人情的。” “遗愿?” “匈牙利大主教区。” 第二百八十二章 最后的骑士 “约翰陛下?”斯洛乌花园的下仆见到约翰之后先是一愣,随后慌忙跪在地上,“陛下,斯洛乌花园还没有打扫完毕……大牧首冕下的追思弥撒还需要几天时间准备……” “我离开君士坦丁堡还没多久,应该到不了没法住人的地步?” 君士坦丁堡的气氛显然与寻常时刻不同。大牧首的甍讯已经出来了好几天,但无论是城中的那一条街道,都仍然没有多少烟火的气息。额我略三世算不上是继往开来的伟大牧首,不过缅怀的排场,巴列奥略算是给足了教会面子。 约翰还没穿过花园的长廊,一个年轻的信使便慌慌忙忙地跑到了他身后。 “约翰陛下,君士坦丁陛下正在召见您和公主殿下。” “父亲?父亲怎么早就知道我来了?” “嗨……这是君士坦丁陛下提前下的命令。巴西琉斯知道您一定会来君士坦丁堡参加弥撒,所以是提前下的命令。您一抵达君士坦丁堡,就请您去见陛下。”信使稍微喘了两口气,便平复了呼吸,“陛下没有下达其他额外的命令,但应该和弥撒上的事情有关。” “父亲的想法你就不要随意猜测了。我现在就过去……我骑马活动活动身子,索菲雅是坐肩舆来的,晚点而才能到,你去斯洛乌花园门口等一会儿就好。” …… 还未走进御前会议的大厅,争吵声就已经将要掀翻了整个圣宫。推开门后,绝大部分已经争得面红耳赤的人只是看了一眼约翰,便继续陷入了争吵之中,个别几个,也只是微微行礼而已。 其中有熟人,比如说约翰出发前就不告而别的凤凰军团的一众将领,也有些陌生的面孔,应该是御前会议新的成员,或是君士坦丁十一世临时聘请的幕僚和顾问。 “父亲……这御前会议都成这样了,您不制止一下吗?”约翰径直走到了在圣座上扶着额头的君士坦丁十一世边上,“好歹是您的圣宫,闹成这个样子……” “我让他们吵的,吵吵也好,这件事情一定要尽快给出一个结果来。”君士坦丁十一世无力地叹了口气,“七天了,没有听过,我叫来了凤凰军团的一众将领,结果他们自己还分成了两派各自为政!这样下去,帝国的行政效率就该完蛋了!” “父亲……您传召了凤凰军团的将领,那应该是军略大政上的争执……可我看金奇先生,阿格里帕先生也在其中……还相当活跃啊。”约翰瞟了一眼圆桌旁的众人,不停有阉宦和仆从替口干舌燥的众臣们端茶倒水,“到底是怎么样的” “如果只是关系到军略或是战事的话,还用不着千里迢迢请乔万尼他们过来。事情源于第四军团火枪手连队指挥官。一封奏报推出来之后,圣宫还没安宁过,甚至把额我略三世的死讯都给盖了过去。” “一个连队指挥官的奏报?具体是什么情况?” “他们倡议立刻停止百分之九十的铁匠或甲胄生产商对胸板甲、具装板甲、全身甲以及重型纹章甲的生产,将多余的资金全部充入乌尔班的火器厂,或用于开办新式的火器工厂。”奏报的原文君士坦丁十一世就放在桌旁,约翰拿过来扫了两眼,就猜到了如今这帮人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原因。 诚然,直到现在,整个新帝国境内能够独立生产火器与火器弹药的,只有君士坦丁堡威尼斯人开办的工厂以及乌尔班的军工厂。威尼斯人的工厂,威尼斯还要自己抽走一部分,按照这个年代的生产力,一家半的工厂想要完全供给一个凤凰卫队的新罗马方阵都有些紧张,加上海军的炮弹需求,已经是捉襟见肘,第四军团异想天开也弄一个火枪连队,更加是给火器生产雪上加霜。 约翰也很清楚,想要生产一套厚板甲,绝非后世地摊文学上所描述的那样研制个水力锻锤就可轻松批量生产。一套合身的甲胄,想要配合他的使用者,让士兵熟练、轻松、灵活地做出各种动作,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经历,人力物力更是不计其数,而战马的马胄则更加夸张,不同的甲具甚至需要大量铁匠铺同时开工。像凤凰军团这样以具装士兵为绝对主力的军团,古往今来,没有几支,放到眼下,除了教宗,也没多少人能负担得起。 凤凰军团的具装骑兵强悍之处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然而新罗马军团草创之初同样战功赫赫,加上以尤比乌斯-光辉号为代表的新式海军舰队也同样配备了火器,在海战上便是所向披靡。 火器与板甲,这对冤家的争执,提前了些年头,便被抬到了帝国面前。 “所以现在……” “争执不下,两方也没有人愿意退让。对于帝国来说,如果让一些铁匠铺改为生产更适合火枪手使用的轻甲,的确能省下一大笔开支,但用于生产火枪和弹药,则又是另一笔巨大的损耗。具装部队与火枪手们的表现各有优劣,所以我才坐在这圣座上,看他们吵,让他们吵出个结果。对了约翰……你的看法呢?” 约翰抬头望了一眼君士坦丁十一世。巴西琉斯的这个问题问得看起来相当随意,实际上很有可能成为重要的参考意见。对于约翰的提案,圣宫上下或多或少都有了一丝信任,君士坦丁十一世则更是如此。 虽然整个议会大厅吵得锣鼓喧天,但君士坦丁十一世这一声不重不轻,完全可以被声浪掩盖过去的一句问话,忽然让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不吵了?” “不吵了我来说。具装板甲,确实没有那么大的必要继续生产了。以具装士兵为主力的军团,有圣座卫队一个就好,多了……不仅不能适应更多的战场情况,还会给国库更加大的负担……” 金奇与几个第四军团火枪连队的指挥官刚要欢呼出声儿,约翰却又话锋一转…… “但是……” 第二百八十三章 荣耀或火药 “但是直到目前为止,贵族老爷们的地位没有东西能够取代,对于帝国的军团而言,同样如此。” “约翰陛下……”金奇刚想开口,又被约翰一手按了回去。 “首先我承认,具装甲胄的时代早晚会过去,我也相信,在不远的将来,昂贵厚重的板甲也终将被取代。但目前,为什么凤凰军团永远是帝国在野战战场上的绝对主力,因为受过专业训练的甲胄骑兵或中装骑兵,有无与伦比的冲击力。骑兵这一兵种发展到现在,已经到达了巅峰。曾经长矛方阵无数次被拿来做克制骑兵的模板,但凤凰军团数个骑兵连队的飞梭冲锋甚至已经征服了这条颠扑不破的真理!然而我们在一个具装骑士身上的投资高达数百金杜卡特,但奥斯曼人从血税中抽出一名超长枪方阵的士兵所需要的金钱甚至还不够买一条马腿!所以我们才不干这蠢事,拿骑兵去正面突破。但是,要真到了最后,以命搏命的环节,也只有具装骑士们能站出来,无畏生死,在无视任何抵抗的情况下完成突围甚至斩首!这就是重装骑士的价值。但一个火枪兵团被包围了,那就是被包围了!没了!打一仗就少几个联队的损失,那是眼下的帝国所能承受的吗?” “约翰陛下,但您也说了,火枪火器未来终将取代骑兵的地位,如果帝国不投入资源去研发,技术一旦落后,就是我们的骑士将在枪林弹雨中冲锋,而子弹与火炮,可以轻松地干掉我们的骑兵!”一名看起来还相当年轻的步兵军官站了起来,代表着“火枪派”大胆地反驳了约翰的言论,“而且在战斗中,火枪手当然不能孤立无援。陛下您自己研发的火枪方阵就是最好的例子,也成为了第四军团火枪手连队的典范。” 生面孔,听口音也不像是罗马人,但他的率真倒是让约翰相当欣赏。 乔万尼站起身,向约翰介绍道:“陛下,他是朱利安诺·德拉·洛韦雷。同样来自热那亚。现在是第四军团火枪连队的外籍指挥官。” “朱利安诺……好!我告诉你为什么现在帝国不能放弃骑士与甲胄的生产。你刚才自己就说了,火枪火器取代骑兵,那是需要投入资源去研发的。但是这里就有几个问题出来了——我们需要投入多少资源?需要研发多久?研发到怎样的程度才能取代具装士兵投入正面战场?这都是未知的。金奇先生,我想你站在火枪派这一边儿,应该不是因为战斗力的问题,而是凤凰军团在普罗库普列遭到伏击之后,填补战损所需要的资金让你倒戈了?” “陛下英明!”东方的那套,金奇能拿来就用。约翰虽然是罗马的共治皇帝,但金奇越来越能感受到,这位皇帝陛下和东方王朝有过一种诡异的联系,“但这库金是罗马的库金,火枪火炮能造成的破坏,的确比骑兵更来得赏心悦目。陛下应该也不止一次用火炮击碎坚城了?” “对。我从头到尾没有否认过火器的重要性。帝国如果一定要分出一笔资金来研制火器的话,我更希望他被应用在火炮,尤其是小口径、机动性更强的野战火炮上,而不是花费无尽的精力来改良火枪。如果需要轰开城门,乌尔班研发的新式重炮就已经够用了,只有野战火炮上,帝国一直有一个空缺。至于新罗马军团……”约翰瞟了眼乔万尼,见他没有太大反应,便接着说道,“新罗马军团是一个大胆的尝试,某种意义上说,这个尝试暂时是成功的。但新罗马军团至今所取得的所有胜利,都是建立在凤凰军团这个超越整个时代的强大战斗力的支撑上。重步兵、具装骑兵、瓦拉几亚骑兵、以及普布利乌斯将军为我们带来的特殊武器轻步兵,包括在凯法隆尼亚岛战役中大放异彩的无甲斥候步兵,他们无一不是时代的王牌,这个年代每个兵种的完美答案。朱利安诺先生,您有没有想过,如果凤凰军团只剩下了新罗马方阵,或者说把其他所有的兵种都按比例兑换成火枪手、炮手与长矛手,组成一个或数个庞大的方阵,能否与剔除掉新罗马方阵后的凤凰军团作战?” “这……” “是不是没法做出肯定的答复?这个设想我曾有过,后来直接被我扔进了废纸篓里。知道为什么吗?”约翰微笑道,“这个时代,火枪的性能还完全不足以支撑他作为主战兵器的身份。普罗库普列伏击战结束后,凤凰军团就有数十把火枪因为高频率击发而损坏甚至炸膛。火枪还严重受到天气和地形影响。在雨天或是仰攻情况下,火枪的战斗力会大打折扣,再加上准心、射程等问题。是啊,火器的杀伤性无可比拟,但就连弓箭这样原始的武器,在与火枪的对抗中都能不落下乘。火枪的大面积装配,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些都是我们现实需要面对的问题,板甲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产,来为火炮或其他火器让出资金空间,但取代,约翰已经说了,不是时候。”君士坦丁十一世将权杖的末端往地上一砸,沉闷的长吟声就宣告了这场会谈的结果,“对了,朱利安诺,如果第四军团非要成立一个和新罗马方阵一样的火枪连队……” “等等,父亲、朱利安诺先生,新的火枪连队是否需要正式成立,我们可以等弥撒结束之后。” “约翰陛下,冒昧问一句,到时候,你要怎么回复阿塔纳修斯二世冕下的问题?” 皇室推出约翰·巴列奥略在追思弥撒上决定自己的立场,已经是摆上台面的问题了。 “想知道?”约翰转身看向群臣。 众人纷纷点头。 “那就再等几天,弥撒仪式,很快就要开始了。不过我可以提前给你们兜个底,语气费这么大力气讨论荣耀或火药,不如考虑考虑怎么让安纳托利亚插满鹰旗,这样,资金充裕之后,所有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以战养战 追思弥撒只是个引子,无关痛痒的公民和小贵族怀着或真或假的悲怆低着头离开后,整个君士坦丁堡、整个帝国又将回到日常的生活节奏之中。 但当圣索菲亚大教堂的正门被合上之后,这场弥撒后续的重头戏才正式开始。黑色圣衣加身的阿塔纳修斯二世刚刚由圣童戴上额我略存放在圣物箱中的冠冕,又不得不向君士坦丁十一世躬身俯首。巴西琉斯陛下是一名虔信者,但不妨碍他分清宗教与帝国的高低之别。 “约翰·巴列奥略陛下,很高兴,能看到您的到来。”阿塔纳修斯与君士坦丁十一世共同站在礼拜堂的高台上。此时大教堂内仍站了大量的帝国官僚与贵族。 “阿塔纳修斯冕下,同样很荣幸能看到您加冕为新的普世牧首。”阿塔纳修斯的气质很明快,身为教士,相当符合他激进派的身份。 “约翰,牧首冕下是上帝的……” “没有关系……”阿塔纳修斯笑着打断了君士坦丁十一世没多少责备语气的训斥,“约翰陛下,有些陈规旧制被打破之后,大家过不了多久就会习以为常。帝国的国策也是如此。我认为,帝国固守一隅时的保守策略,此时已经不太适用了,您认为呢?” 约翰对阿塔纳修斯实在没有多少了解,更不知道这位大牧首对帝国的军事、行政和经济了解多少,但光听他做出这样的问询,总让约翰觉得他只是一名狂热的好战分子而已。 明眼人就可以看出阿塔纳修斯对扩张的热忱,无论是在宗教上,还是在国土上。但额我略三世既然能在意识完全清醒的时候选择支持阿娜塔修斯,应该也有他自己的理由。 “冕下。您以为帝国现在做什么,能算作是不保守呢?”约翰不紧不慢地把沙包重新踢回阿塔纳修斯脚边。他是皇室的代表,绝对不会允许把帝国未来的命运交到一个狂信徒手中。 “哈……我以为约翰陛下会替我解决这个问题。”阿塔纳修斯先是笑了笑,随后给了身边的侍童一个眼神。 在约翰的想象中,那两名侍童大概是捧出某样圣物,然后由阿塔纳修斯亲自来编一个故事,引得全场振臂高呼,然后发动一场类似圣战性质的战争。然而,被打开的一张巨大的白色羊皮纸上,印出的只是从爱尔兰到契丹,一副完整的地图而已。 “冕下真是别具一格!”约翰连声赞叹。 “公教会已经腐朽成这样了,被推翻是早晚的事情。老额我略选择断绝与公教会的联系,我认为是相当明智的事情。”阿塔纳修斯从高台上一步一步走到约翰面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陛下,比起上帝的意志,我更喜欢名利,而且名与利,我都想要。如果光复耶路撒冷能为正教会带来更多的收入,那么就去做,上帝的意志,是我们顺路完成的目标和理想。” “一句话,七宗罪占了两条,且不敬神。成为牧首先不说,你是怎么做成为一名教士的?”约翰故作愠怒道。 然而阿塔纳修斯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约翰陛下与索菲雅殿下是教会的信徒,这句话本身就是这几年君士坦丁堡里最好笑的笑话之一。” “我不能说欣赏您,牧首冕下,但您的理念,在这个时代,让我啧啧称奇。像索菲雅这样的怪胎我以为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了,但是,关于亵渎,您居然更纯粹,更直接,更加理直气壮。还能挂着最高神职人员的身份在帝国皇帝面前公然渎圣……真是别具一格。”约翰与新牧首拉开了距离,换上了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如果牧首冕下想要用这份地图来与我们讲述您对帝国未来战事的规划,我们大可以换一个地方,御前会议的会议大厅非常欢迎您的到来。” “约翰,牧首冕下想知道的,应该也是所有人想知道的问题。”君士坦丁十一世替阿塔纳修斯打了个圆场。 牧首与皇室的关系不是秘密,然而把这种尴尬的事情摆到台面上多少有些不给教会面子。如今普世大牧首在约翰面前的表现几乎与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这种事情传扬出去,对牧首权威,正教会的权威没有任何好处。 “好……安纳托利亚。帝国的另一片旧日故土。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这句话不假……帝国得到了巴尔干,也只是扩张的第一步而已。”索菲雅跟在约翰身后,而阿塔纳修斯则是被两名侍童强行搀扶着,重新走到了高台上。 “帝国的下一年,会更加忙碌。一边儿是小亚细亚,一边儿是波西米亚。一边压榨着帝国的人力和财力,一边考验着帝国的政治手腕。” “哈布斯堡家族的私账和波西米亚人怎么算,帝国是处于被动的,所以在这儿,我没办法给大家答复。其实也很简单,在这道漩涡中,为帝国赢得更多的利益就是我们要做的事情。” 一番短暂的窃窃私语之后,所有人很快就点了点头。这是一个很容易达成共识的事情。参与进波西米亚的王室继承之中,对帝国几乎不会有任何副作用,就算会带来后顾之忧,大概率也有匈牙利作为挡箭牌。 “至于安纳托利亚……大家觉得帝国的国力已经被消耗成了这个样子,还有机会向奥斯曼开战吗?”约翰拍了拍羊皮纸,可以明显看到,奥斯曼人的版图仍然比帝国宽阔很多,而且就算在尼西亚的初步推进获得了胜利,帝国依然会面对整个绿色世界的威胁。 “陛下,你……?”共治皇帝是无可争议的鹰派领头羊,约翰这突然的问句还真让新牧首有些手足无措。 “阿塔纳修斯冕下,绝大多数情况下,战争是相当消耗国力,以至于损伤国本的事情,不是吗?”约翰满面笑容地将阿塔纳修斯的震惊面孔彻底凝固在了脸上。 第二百八十五章 婚礼 当然,被约翰这一番义正言辞的发言震撼到的,不只是阿塔纳修斯一个人。一直仰赖战争为帝国开疆拓土的约翰,没有人会怀疑他将成为巴列奥略王朝、甚至罗马帝国历史上最伟大的统治者之一。而现在,在阿格里帕与约翰自己费尽心机为奥斯曼人构筑了一张包围网的前提下,他居然…… “陛下……”这一次,乔万尼也有些难以沉住气,而其他几位同样理念激进的贵族们,同样伸出了缩在看起来宽大的避风长袍下的手臂,“奥斯曼人,必须被赶出我们的故土!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啊,别激动,诸位。你们应该了解你们的约翰陛下。”索菲雅向众人摆了摆手以作安抚,“用大半个巴尔干和占据安纳托利亚的奥斯曼人留出时间来发展经济?就算再愚蠢的统治者应该也会放弃这样的选择。但是现在,作为帝国最高高战斗力的凤凰军团与圣座卫队,仍然需要修整。就算向小亚细亚沿岸发起进攻,至少也需要在我们能保证巴尔干绝对安全的前提下。” “是啊,你们以为我不想把穆罕默德二世从安卡拉揪出来剥皮拆骨,然后吊在金门之外吗?但我们至少要保持最基本的理智!不是嘴里喊着为了帝国就能把奥斯曼人彻底赶出我们的故土的!”约翰拍着地图,久置的尘埃在透过马赛克玻璃的阳光的照射下飞舞地格外显眼,“无论是经济实力还是军队数量,我们甚至连主动跨过爱琴海的资格都没有,而奥斯曼人却可以伺机向巴尔干不断发动雅典式的偷袭。上次是雅典,萨洛尼卡、底比斯轮着再来一次,帝国还有多少能提供税收的城市?紧接着经济崩溃,军心涣散,罗马又会变成那个老样子!” 众人陷入了沉吟,片刻之后,普布利乌斯代表着周围一众高层指挥官再次发出了疑问:“可是陛下,索菲雅殿下也说了,我们没有和奥斯曼人消耗的资本,长期的发展只会为我们带来更快的崩溃。西欧人是不值得信赖的。只要帝国作为他们抵抗新月教的前线还没有被摧毁到千疮百孔,他们就会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断内耗。这种情况下,我们只有联合匈牙利这样可靠的盟友,拼死在安纳托利亚赢得一块真正可靠的土地!” “普布利乌斯阁下,这句话,您只说对了一半。”这次替约翰发言的是阿格里帕,身为外交总管与目前的宫相,他当然比普布利乌斯更清楚帝国面对的情况,“罗马伪教廷的走狗,除了内斗,确实学不会其他东西了,为了颜面来发动十字军,结局一次比一次难看……至于匈牙利。怎么说呢,其实帝国与匈牙利能走到现在这样的关系,更多的因素就是巧合。诸位,如果我们重新踏上了安纳托利亚,会不会把我们的土地让给我们的盟友,使他们也分一杯羹?或者支付大量的金钱来给我们的盟友作为所谓的感谢?又或者,在未来我们的盟友遇到危机时,精锐尽出,冒着被伏击、歼灭或是付出巨大代价的前提下无偿地提供援助?” “当然不!”这个问题得到的是无数肯定的回答。 “那么,事情就很简单了。我们的确可以期待匈牙利或阿尔巴尼亚人的援助,但是我们一定不能抱太大期望,或者说,我们不能让他们成为我们光复战争中的主力。谁都不是慈善家,如果我们欠了匈牙利人太多东西,未来在外交场合上,帝国连抬头的资格都没有!”阿格里帕转过身,沙哑而厚重的声音足够传遍整个教堂,“我们不仅需要时机,也需要等待实力的恢复。发展是必须的过程!不是说奥斯曼人资源比我们充足,人口比我们多我们就非要立刻和奥斯曼人拼个你死我活。否则当初帝国早该开城投降了!” “阿格里帕已经说得很明确了。我就不再重复了。帝国现在需要的是休养和时机,这个时间有可能是几个月,有可能是几年。既然现在谁都奈何不了谁,我们就没有必要着急。或者说,现在该着急的,应该是穆罕默德了。奥斯曼帝国内部的情况,可没有我们现在看起来的那么轻松。” 听起来是一个相当不清不楚的答案,这场原本众人以为约翰会登高一呼,征召军队浩浩荡荡跨过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弥撒,最终却波澜不惊地落下了帷幕。 凑热闹地看客,或是那些与切身利益并无多少相关的边缘贵族们正准备离开,阿塔纳修斯却被君士坦丁十一世拍了拍肩膀。 回味过来什么的新牧首迅速叫住了准备离场的什么人,顺便让圣童将约翰与索菲雅重新拉到台前。 “牧首冕下,有什么事吗?”索菲雅虽然仍保持着笑容,但私下却用龇牙咧嘴的声音朝牧首冕下问道。 “别急我亲爱的殿下,这是巴西琉斯陛下与巴塞丽莎陛下的圣意,只是借助我这张嘴,传达一下他们的意思而已。” 看客们好奇地观望着高台上同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约翰与索菲雅,而少数几人,譬如金奇与阿格里帕这样君士坦丁十一世的近臣,却已经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是没想到啊……在额我略三世追思弥撒的这一天……”阿格里帕的笑容格外猥琐。 “弥撒结束就代表大家回归了正常的生活,倒是没什么不妥的。只是看陛下与殿下的眼神,我估计这件事我们的巴西琉斯不太厚道……应该是根本就没提前通知我们的小陛下。”金奇的笑容中有些无奈。 “圣婚这么大的事情……”乔万尼也转着手杖凑了上来。 而从抬下窃窃的议论声中,约翰终于后知后觉着感受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也是,这么算下来,他与索菲雅,的确已经到了适婚年龄了。只不过君士坦丁十一世能憋到现在不告诉二人,心也确实有够黑的。 第二百八十六章 天平 “所以啊,有些话他们放在人前说,总是会让人有些尴尬的。” “虽然距离年底还有些日子,但是我们应该趁早准备起来了。” “这个阿塔纳修斯看着就不是什么好牧首……” “可父亲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索菲雅的手边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香茶,而她正双手托腮,带着有些甜蜜的笑容,看着在斯洛乌花园中央强装镇定地踱步,实际上把紧张都写在脸上约翰。 只说婚礼这一件事,小丫头的心理准备显然比约翰充足的多,或者说小丫头压根没有必要做什么心理准备。这样的场景她看过也听过太多了。既然所有贵族家、尤其是皇室少女都无法支配自己的婚姻和幸福,像她这样能与喜欢的人一起接受上帝祝福的姑娘,已经很值得别人羡慕了。看看君士坦丁十一世,贵为巴西琉斯,罗马人的皇帝,杰尔季给他塞过来一个妹妹,便就成为了巴塞丽莎。 想到这儿,索菲雅脸上的笑容又更加和煦了些。 只不过约翰现在完全不是这个感觉——如果说不开心那肯定是假的,但是对他而言,婚礼也是两段人生中的第一次,经历过后世的他,对世俗世界一生的伴侣的态度,便更加深刻。圣婚有一套更加复杂和冗长的仪式,因此在君士坦丁十一世的授意下,婚期就被摆在了年底。当然,这段时间些需要留出来给阿塔纳修斯二世更加充足的空间来控制整个教会,然后为东征做好准备。 “哥哥,你要在花园里晃到天黑吗?” “啊,没有,我就是在思考几个问题。” “咦?什么问题?”索菲雅侧过头,用余光瞟着有些窘迫的约翰。 “当然是安纳托利亚的战事啦……婚礼?这个让他们去操办就好了,反正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哎,未来的巴西琉斯也就这样嘛……” …… 安纳托利亚征服战一旦开打,那就是一场大圣战规模的旷日持久的战争。无论胜败与否,对一个国家的国力,是毁灭程度的损耗。也就是说,帝国的军队一旦跨过爱琴海,那就是孤注一掷,那就是破釜沉舟。第一线一旦出现任何差池,那就可以直接让帝国梦回三十年代的版图。 况且,帝国在巴尔干半岛本土作战,最终攻破哈德良堡,靠得并不是训练有素的军团,而是早就埋在穆罕默德二世身边的暗钉——吕卡翁。换言之,如果没有吕卡翁的临阵倒戈,奥斯曼人很可能会是这场战役最后的胜利者。 由此就可以想象,小亚细亚的一系列战争会有怎样的难度。帝国比起奥斯曼人,此时唯一的优势恐怕就是民族的凝聚力。罗马人这简单的概念,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来的效应是难以想象的。因此,帝国更需要给阿塔纳修斯足够的时间彻底控制正教会。随后通过宗教手段,将整个国家动员到“战时状态”。信仰作为统治者的一种工具,一贯是相当简单有效的。 由于昔日广袤的地域环境经过巴尔干一战之后突然被压缩,奥斯曼人眼下的日子并不好过。仪式社会体系的动荡。原本分封在巴尔干的帕夏和其他贵族失去了他们的采邑甚至是收入来源,引起的官僚体制的混乱和动荡让奥斯曼帝国内部的行政效率不断下滑,穆罕默德二世不得不裁撤掉了这部分人的世俗权力。但招致的不满更是让奥斯曼帝国叛乱风险激增。 其次,库尔德、希腊、埃及、中东、阿拉伯难民的不断涌入,让奥斯曼的民族结构变得越发不稳定。其中宗教问题尤为突出。原本奥斯曼皇室表面宗教自由,暗地却扶植新月派的做法使民众也相当不满。 “一个将武力扩张视为生命的帝国,当他扩张的脚步停滞不前时,他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 有些话可以在人前大放厥词,但有些话,却要关起门来悄悄地说。第二天,一场御前会议如期召开,讨论的问题,就是对安纳托利亚的攻势。 “正因为这样,我们也没有必要太高看奥斯曼人。我们可以不考虑之前奥斯曼人放出的可能会向两羊王朝发起征服战争的真实性,但这必然是穆罕默德二世转移帝国内部矛盾的手段。”约翰靠着椅背,从容不迫地将奥斯曼人的遮羞布撕了下来,“穆罕默德二世在巴尔干大败而归的时候,安纳托利亚东边的奥斯曼帕夏们却一次次击溃了拥有优势兵力的马穆鲁克的攻势。一来二去,奥斯曼皇室恐怕也早就没有了当初一呼百应的威望。对于穆罕默德二世这样一个年轻的统治者来说,奥斯曼帝国内部的问题,严峻程度和当年的帝国是不相上下的。” “约翰陛下,这一点您可能有些盲目乐观了。其实穆罕默德之前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朝堂上错综复杂的派系。按照吕卡翁将军的说法,不仅是军政长期不和,几个有头有脸的奥斯曼维齐尔之间,或者各位帕夏之间,都有相当尖锐的矛盾,但如果把问题上升到战争层面。帝国与奥斯曼人一旦开战,他们的第一反应应该还是联合起来,对抗帝国。”阿格里帕拱了拱身子,向前道,“割喉堡与特拉布宗周围奥斯曼人布置的大军,可以明显看出他们从来没有降低过对帝国的防备,就算帝国想趁奥斯曼人征讨两羊王朝时趁虚而入,应该也没那么容易。” 这一番话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奥斯曼帝国再暗弱,帝国也没有直接上去找人家掰手腕的能力。 约翰沉默的背影被烛火投射到了墙上的丝绸帷幔中。半晌,他又缓缓开口:“如果是常规的进攻手段,帝国可能要在小亚细亚沿岸,被狭长的战线压缩牵制到无法维持战争。但我们可以利用一下帕夏与苏丹之间的矛盾……他穆罕默德既然放心把东方战线全权交给那群忠诚的总督,就要做好最终面对两线夹击的准备。” 第二百八十七章 疯子的思路 也就是御前会议结束,约翰回到贡布里涅不到半个月,霍夫堡王宫就发生了翻天腹地的变化。 一名侍女面色鬼祟地被士兵带到了贡布里涅堡第二内阁大厅中。她带来的,便是这场变故的关键信息。拉斯洛五世的坚定支持者乌尔里希布置了一整套完备的“劫狱”计划。但在这场计划执行时,却出了一些纰漏。 乌尔里希请来劫狱的,是数百个来自西里西亚苏台德山区的雇佣兵。借助夜色,乌尔里希的内应替雇佣兵们打开了维也纳的城门。并且由一名侍女伪传腓特烈三世的旨意,控制住了霍夫堡王宫的禁军。一切都在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在佣兵来到霍夫堡大门前,维也纳的佣兵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而他们根本无力阻挡佣兵的攻势。但第一时间……我们并没有在霍夫堡皇宫发现拉斯洛五世与伊丽莎白……”侍女的面色还有些苍白,似乎在诉说什么相当恐怖的事件,“我们翻空了整座宫殿,与近卫军展开了正面冲突,甚至冲进了腓特烈三世的寝宫,仍然一无所获……” “所以劫狱计划失败了?乌尔里希这家伙甚至在劫狱之前没有掌握到任何关于人质关押地点的信息?”卡露婕挑了挑眉毛,关于波西米亚王位的事情,他从安杰洛的转述中听了个大概。虽然帝国没有提供任何直接帮助。 侍女抬眼看了一眼卡露婕,第二内阁中的权贵她认识一半,但卡露婕无疑是生面孔,乌尔里希也从来没向她提起过这号人。 “您是……” “继续说,乌尔里希能给你下达命令让你来贡布里涅,至少他的生命安全暂时是有保障的。”约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或者说,如果乌尔里希没有救出拉斯洛五世,他也应该没有什么脸面来求帝国帮什么忙了。波西米亚的王位对帝国来说毕竟只是次要利益,哈布斯堡家族能不能在德意志帝国风生水起,那要看他们自己的缘分。” 侍女被约翰这话吓得不轻,连忙有些口吃地接下去说道:“由于在霍夫堡皇宫一直没有找到拉斯洛五世,乌尔里希大人不得不让佣兵先行撤退……但是阴差阳错,我们在维也纳城郊撞上了腓特烈三世的圣驾,拉斯洛五世也在其中……乌尔里希大人一时冲动,就向佣兵下令劫车……” “你别告诉我……” “虽然成功救下了拉斯洛陛下,但是腓特烈三世却被佣兵的流矢命中……现在,腓特烈三世向整个帝国颁布了通缉令,以叛国的罪名搜捕拉斯洛、伊丽莎白以及乌尔里希大人……” 既然决定对皇宫发动正面突袭,就是在打哈布斯堡皇室的脸,象征性的通缉,绝对是少不了的。只不过腓特烈三世一定也清楚乌尔里希只是为了给拉斯洛五世争取一顶新的王冠。只要教宗为腓特烈加冕,拉斯洛五世仍然是帝国的法理封臣。这样,双方都有好处,自然不会撕破脸皮。 “但腓特烈三世意外受伤,而且发生在市井而不是王宫。整件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且不说这件事情流传开去之后会对哈布斯堡家族、以及德意志帝国皇室产生多大的负面影响,这甚至会直接影响到后面的加冕问题。”索菲雅无力地摇了摇头,“乌尔里希是拉斯洛忠诚的支持者这件事人尽皆知,德意志帝国内哈布斯堡家族的反对者们就一定会大力宣传拉斯洛五世弑亲未遂的罪名。并借此弱化哈布斯堡家族在波西米亚的控制力。” “这还不是问题的关键,拉斯洛五世的罪名被铺开来,德意志境内的国家,绝对没有多少人敢当着奥地利公国的面给拉斯洛五世母子和乌尔里希庇护。但现在想杀拉斯洛的,应该就不止一个了。”杰弗瑞瞟了一眼神色紧张的侍女。作为乌尔里希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派出来的代表,其目的应该是昭然若揭的。 “约翰陛下……” “我曾经和乌尔里希说过的,情况稳定下来之前,帝国不会提供任何形式上的直接帮助。这趟浑水,罗马人没有精力去淌。”约翰打断了侍女的哀求,“乌尔里希不是蠢人,如果他没有给自己留好后路,那么帝国与他也没有什么合作的必要了。” 虽然拉斯洛五世现在可能躲在某个山沟中苦苦等待救援,但乌尔里希应该早就准备好了应对眼下情况的措施。 “约翰陛下!情况并没有想象地那么乐观啊……”侍女仍想说些什么,“波西米亚的摄政,波杰布拉德的伊日,率领着大军,以保护奥地利王室的名义在大肆搜捕拉斯洛陛下……现在拉斯洛陛下唯一的生路,就是借道匈牙利进入帝国……” 约翰锐利的目光直视着乌尔里希的侍女,而后,略带愠怒地开口道:“别告诉我眼下的情况乌尔里希从来没有想到过!伊日和拉斯洛五世有什么利益冲突是谁都清楚的事情。伊日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别说军队了,训练有素的、潜伏在奥地利各个角落的刺客们半天就可以解决掉没有任何人庇护的拉斯洛五世!” “事情的变故太大,乌尔里希大人的计划也出现了一些偏差……” 骂了半天,稍微冷静下来的约翰才想起在场的卡露婕,他也确实答应过卡露婕,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证拉斯洛五世母子的安全。但此时,帝国如果伸手,会让巴列奥略家族也如芒在背,奥地利绝对会用任何可能的手段逼迫帝国交出罪犯。 一顶王冠与一顶皇冠的价值,腓特烈三世还是分得清楚的。 侍女充满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和乌尔里希当然也是一荣俱荣的关系,现在整个德意志帝国杀机四伏,回去见到乌尔里希是活人还是尸体,都无从保证。 “等等,哥哥……我们也可以为拉斯洛提供援助……” “索菲雅,帝国现在的国力绝对不能去招惹……” “当然,是在获得合适的收益的前提下。” 第二百八十八章 天才的解答 “小姑娘,回去就这样告诉乌尔里希,脱掉华美的贵族服装,与他那群没有什么用处的雇佣兵们走开点儿。奥地利现在危机四伏,几百佣兵根本没有办法拦住追兵。”索菲雅侧过头,看着眉间紧缩的约翰,“哥哥,帮拉斯洛五世获得波西米亚的王位,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困难。” 约翰与阿格里帕一帮人打多了交道,也很清楚帝国坐做事的准则。奥地利公国兄弟阋墙,已成了生死之仇,但双方内斗的筹码根本不成正比。腓特烈三世也不会像曾经一样对拉斯洛的加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换句话说,帝国要帮拉斯洛五世,就是公然与目前波斯米亚的执政以及奥地利的同盟国之间站到对立面。这场战争,无论有没有硝烟,到最后的结局,就是奥地利与波西米亚,只会有一个统治者。 腓特烈三世与拉斯洛五世,只会有一个胜利者。 帝国面对的压力绝对是难以想象的,因此约翰对索菲雅这风轻云淡的态度就更加疑惑。 索菲雅朝约翰笑了笑,接着说道:“这位女士,想必你到这儿的路上就已经看到了。现在的贡布里涅,现在的帝国,虽然有些小挫折,但仍然是在繁荣发展的,这儿的街道依然熙来攘往,摊贩遍地,商业与工业,以及职业工会控制下的各个产业,源源不断地为帝国提供着丰富的税收。但这场战争一旦拉开帷幕,且不说作为帝国缓冲带的塞尔维亚又将被战火所包围,帝国的核心区域,爱琴海岸,都将面对巨大的威胁。” “公主殿下,您想说什么……”侍女微微抬起头,对上了索菲雅看似温和却凌厉无比的眼神。 索菲雅从桌上拿起一枚金杜卡特,丢到侍女面前:“我的意思是,帝国付出多少,就应该得到多少回报。这事儿得分开说。巴列奥略与哈布斯堡从来不是什么盟友,甚至还存在利益冲突。帝国就没有义务平白无故地为拉斯洛谋取土地与王冠。” “当然……”侍女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这场谈话的深度也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乌尔里希原本以为帝国仍然会像之前缔结的契约一样,直接提供帮助。眼下情况虽然出了一点“小小”的变化,但帝国的态度,显然与之前谈判时截然不同。 此时就算帝国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这名侍女当然也没有代替拉斯洛五世与乌尔里希做出决定的权利。但此时这位年轻的宣称者已经命悬一线,她得到的死命令就是取得帝国的庇护,为此,一些小小的代价应该也是可以接受的。 “罗马帝国想要的是资金还是土地……”侍女试探着问道。 “不是资金也不是土地,再说,拉斯洛五世获得的每一分资金,每一片土地,帝国本来就有获得的权利。”索菲雅话锋一转,脸上最后一缕笑容也收敛了起来,“如果拉斯洛五世最终取得了波西米亚,甚至是奥地利的王位,那么帝国需要一封十年以上的单方不侵犯协议。” 一封协议而已,年轻的侍女刚舒了一口气,索菲雅却又顿了顿。 “还有……拉西罗五世控制的军队,帝国需要获得完全的指挥权。不过请放心,这个指挥权不是永久的。帝国只需要这些军队,介入一场战争而已。” 侍女听得有些发蒙。帝国所需要的报酬,骑士都是空中楼阁,换言之,全部建立在拉斯洛五世能够获得波西米亚王国王冠的前提下。但就凭拉斯洛五世现在的实力,就算是加上帝国,也处于绝对的劣势。帝国的盟友,阿尔巴尼亚需要消化塞尔维亚的资源,匈牙利与哈布斯堡有利益冲突,都很难伸出援手。 侍女反复地确认着:“公主殿下,帝国只需要这样吗?其他实质性的报酬,全部都不需要?” “或许你们可以许诺一些利益来拉拢其他的盟友,但帝国,暂时不需要那么多东西。”索菲雅点头道。 …… 侍女的车舆晃晃悠悠开出了贡布里涅。帝国已经决定为拉斯洛五世提供暂时的庇护,很快就会有一帮化妆成强盗的轻骑兵在科索沃接回拉斯洛。只要不被奥地利的眼线察觉,拉斯洛五世就能做到暂时性地人间蒸发。 “公主殿下……我实在是不明白,帝国要这些空壳儿有什么用。”杰弗瑞虽然没有公开否认索菲雅的判断,但实际上,他和卡露婕都对索菲雅的决定有些意外。如果战争拉开序幕,帝国做出的牺牲将数倍于获得的利益。 “杰弗瑞大人,我可从来没有答应过要出兵帮拉斯洛啊。”索菲雅扶着约翰的臂弯,正准备离开。听到杰弗瑞的疑问,便又回过头来狡黠一笑。 “不……出兵?” “凤凰军团和圣座卫队都在修整,第四军团还没凝聚出战斗力,难道要让摩里亚军团独自上去填命?”约翰拍了拍索菲雅的肩膀,在索菲雅大肆渲染帝国眼下的繁荣与战后的萧条、以及不断把话题往军队上靠时,他就已经隐隐约约明白了索菲雅用的是什么障眼法,只是对付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女,与如今孤苦无依,只有空头衔的母女,这种程度的文字游戏,已经相当足够了。 “杰弗瑞大人,这也没什么意外的,索菲雅用的,只不过是他最擅长的思考方式而已。我们的承诺,只是帮拉斯洛五世控制波西米亚王国而已。这件事情本身听起来要经历无数兵戈和烽烟,但换个角度来想,其实也挺简单的。”约翰做了个深呼吸,“腓特烈三世到现在为止没有子嗣,甚至还没有结婚。虽然没有多少人承认,但拉斯洛五世本身拥有奥地利大公国的继承权。杰弗瑞先生,接下来帝国该做些什么,应该不用公主殿下再解释了?” “谋杀一个大公……以及帝国的继承人?”杰弗瑞双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第二百八十九章 刺杀计划(一) “最尊贵的匈雅提陛下,大沼泽堡垒的前哨刚刚传来消息,罗马人的共治皇帝约翰·巴列奥略大人的车舆即将抵达塞克什白堡……” 正在圣安娜大教堂中祷告的雅诺什·匈雅提缓缓睁开眼睛,继而问道:“罗马帝国那边并没有提早给消息,看起来约翰的这趟行程很匆忙啊……” “边境哨的消息大概是这样,约翰陛下一行人赶路很快,随行的是索菲雅殿下、宫相阿格里帕与一名没有露过面的女人。” 匈雅提从一旁侍立的牧师手中接过大氅与冠冕:“这会儿奥地利内部的情况不太干净,只不过罗马人的重心一直放在巴尔干与小亚细亚,君士坦丁十一世哪怕胃口再大,总不可能是想过这趟浑水?” 牧师抬了抬眼睛,没有说什么便草草离开了教堂。 “据说是腓特烈三世遇刺,拉斯洛五世出逃了。这件事应该是哈布斯堡家族这几年最大的丑闻,不过腓特烈三世看起来并不打算遮遮掩掩的。”匈雅提的侍从扶着摄政王陛下,一手推开圣安娜大教堂的鎏金宫门,“这件事传播速度很快,而且快得离奇。不只是我们,现在罗马境内也沸沸扬扬。腓特烈三世动用了大量兵力四处搜捕拉斯洛与他的同党,而且还向周边国家发出声明,一旦捕获拉斯洛五世,第一时间交还给维也纳。非法拘禁奥地利的叛国罪罪犯等同于给予庇护,也相当于与奥地利公国开战。” “开战?”匈雅提挑了挑眉毛,“腓特烈还是太年轻,火气到是不小。只不过维也纳宫廷里的那帮廷臣都是干什么吃的?说再重也只不过是一个对他的公爵、皇帝位置构不成什么威胁的拉斯洛五世想为家族多赢得一顶王冠而出逃罢了。却要闹得和发生国难一样……年轻人这冲冠一怒,算是让哈布斯堡威严扫地了。几百个雇佣兵在维也纳里里外外杀了一趟还大摇大摆地逃离了现场,这简直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腓特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大肆宣扬,真是……” “陛下,腓特烈三世应该也有自己的打算……” “打算?打算什么?原本拉斯洛五世脱离霍夫堡王宫的软禁之后只要组织起一支像样的军队,不仅奥地利、勃兰登堡这样帝国境内的诸侯会为其夺回波西米亚出力,我想教皇大人也会慷慨解囊,给予援助和军费。只不过是受了点伤而已,哈布斯堡想要重夺王冠,被他这么一闹腾,就比登天还难了。” 在侍从的帮助下理正服装后,匈雅提便阔步走向了白堡。 “那么陛下……如果拉斯洛五世过境,我们是否要……” “提供庇护?整个德意志帝国都没有拉斯洛五世的容身之地,别忘了,这家伙还有可能篡夺匈牙利的王位。只为了与腓特烈三世的矛盾,我还没有必要把另一杯毒药倒进酒里。” …… 索菲雅向匈雅提行了个标准的贵族礼,马车赶得快了有些颠簸,弄得小丫头一阵趔趄。 “公主殿下,您没有这样的习惯不用太客气。在塞克什白堡,对帝国的贵客,我们同样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匈雅提半开玩笑地取笑着索菲雅,换来的就是一阵白眼。 “匈雅提陛下,要是没事,我们也不会大老远跑到匈牙利找您。”老阿格里帕缓缓起身道,“眼下帝国有一件事情需要您的帮助……这件事或许可以直接决定德意志帝国未来的命运,也会直接影响未来帝国在小亚细亚的扩张。” 前半句匈雅提听得很清楚,只是难以理解,而后半句,更让他一头雾水。 巴列奥略家族看起来像是摆明了要介入哈布斯堡的“内部事务”。 “容我问一句,阿格里帕先生,如果你们是为了拉斯洛五世而来,整件事情,你们站在哪一方?” “这很容易联想不是吗?”阿格里帕笑道,“帝国与腓特烈三世是有利益冲突的,但拉斯洛五世这个孩子,是一个非常适合利用,并且攫取利益的对象。” “他的母亲是一位有野心的女人。遗腹子拉斯洛头上不仅顶着波西米亚的继承权,还有我们匈牙利王冠的合法宣称。”匈雅提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如果帝国想要让匈牙利帮助拉斯洛五世过这一关……我只能说无能为力。对于我,对于匈牙利的人民来说,腓特烈三世与拉斯洛五世两败俱伤,才是最让人满意的局面。” “雅诺什·匈雅提陛下,帝国的确会帮忙,为拉斯洛五世赢得两顶王冠……”约翰看着匈雅提的表情,有些好笑道。 果然,匈雅提听了这句话,脸色越来越难看:“约翰陛下,我不知道拉斯洛五世许诺了您什么好处,但我不认为一个四处寻求庇护,没有任何实力的小孩儿,价值高于我们之间牢不可破的同盟!如果罗马帝国执意威胁、干涉匈牙利王位的归属,那么我将代表匈牙利……” 索菲雅盯着匈雅提看了许久,最终还是一口气没憋住,“噗嗤”笑出声儿来:“匈雅提陛下,您失态了……” 匈雅提后半句气场十足的表态被索菲雅硬生生堵了回去。看着强忍笑意的约翰,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约翰,你就为刚才我取笑了一下你妹妹就这样报复我?” 约翰把气捋顺后,才又开口道:“匈雅提陛下,其实这也不是开玩笑,我们的目标的确是为拉斯洛五世赢得两顶王冠,只不过其中不包括匈牙利的王冠而已。” “如果不是匈牙利……拉斯洛唯一还有宣称权的就应该只剩下了……” “奥地利大公。也就是腓特烈头顶上的那个东西。”约翰坦然一笑。 “这可比拿下整个波西米亚,顺便吊死波杰布拉德的伊日还要难一些。” “凡事并不总是靠战争的胜败来说话的,我尊敬的陛下。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放下把王冠从国王的头上摘下来。” 匈雅提饶有兴趣地看着刚刚才说话的卡露婕。 第二百九十章 刺杀计划(二) “约翰陛下,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的身边好像还没有这么漂亮的女人。” 塞克什白堡的街巷这时还有些喧闹,虽然原本是军事要塞,但发展至今,匈牙利有不少贸易流动离不开这座堡垒的中转。 “您这儿应该也不缺吉普赛女人,本质上,我和她们一样,只是得到了约翰陛下的垂青而已。”卡露婕十分优雅地端起面前的酒杯,修长的无名指刚好扣住了雕花握柄的外沿。随后将杯子举起,抬升到四十五度,脖颈滚动了两下,一杯酒便下去了大半。 宫廷礼仪卡露婕学习了不到一个月,举手投足之间却已经有了无限的风雅。 “如果我没疯的话,大概不会将您,如此美丽动人的贵族小姐与他们联想到一起的。”匈雅提让侍卫屏退了房间中剩余的人,转而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如果你们打算要用刺杀的方法解决掉腓特烈三世,恐怕难度很大。” “这是唯一实际的选项,而且只要不被发现,无论成功与否,我们都不用承担太大的损失。普罗库普列与雅典的阴影至今挥之不去,我们还要面对奥斯曼人的千军万马,没有太多精力投入到西线去。”约翰苦笑道,“至少推拉斯洛五世上台之后,奥地利在德意志帝国境内就掀不起什么风浪而来。虽然我没有见过遗腹子,但是就冲乌尔里希解决这个问题的手段来看,应该是一个聪明不到哪儿去的人。” “他还和您一样相当年轻。穆罕默德二世小时候也十分冲动,这还没几年,已经发展成了足以领导一个帝国的苏丹,所以这么草率地为拉斯洛五世定性,并不合适。” 约翰与索菲雅的直接想法就是掐断哈布斯堡家族的根。比起腓特烈,拉斯洛无疑是一个更好掌控的人。约翰心里清楚,这个年轻的家族放任其发展,所能造成的威胁,不是几年就能展露出来的。 “拉斯洛是除了腓特烈外唯一正统的哈布斯堡家族的继承人,刨去其他奥地利贵族的觊觎,推他上位,对于匈牙利来说,应该也有好处。”阿格里帕站起身,拖着冗长的声音走到匈雅提面前,“虽然腓特烈一死,德意志帝国皇帝额头衔花落谁家也会变得扑朔迷离,但一个已经残废的奥地利公国,匈雅提陛下,您应该能干净利落地收拾掉?” “残废?腓特烈三世就算是死了,对于奥地利来说只不过更换了一名更年轻的统治者而已,他们同属哈布斯堡王朝。或许贵族阶层之间会有微词,说动摇到哈布斯堡统治的根基,除非你们派出的杀手能顺手把拉斯洛五世也给解决了。”匈雅提笑道。 “您不会真的以为帝国是慈善家,会仅仅为了国境西面一时的安定就替拉斯洛五世做弑君这样高风险的工作?” “我只是猜不出拉斯洛能给出怎样对称的筹码而已。” “我们需要奥地利公国暂时成为我们可靠的战时盟友。说得简单点,在我们下一次与奥斯曼人正式开展后,我们需要奥地利两个军团以上军队的全力支持。” 因为众人的缄默,宫殿中又一次被市井的喧闹声所覆盖。 “我想知道,你们应该怎么保证拉斯洛五世兑现他的承诺。”重新坐下的匈雅提,眼神中充满了诡异。 把军队作为筹码,对双方来说都是风险极大的行为。军队的最高控制权只要掌握在哈布斯堡家族手中,就随时随地都有哗变的可能。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就是一场血的教训,永远不要信任境外的军队。 而且奥地利的军队,实际意义上就是罗马的雇佣军。在法理上,军队的军费帝国同样需要承担一部分。虽然匈雅提对经济了解得并不深刻,但作为统帅,奥地利一支军团的远征军费可以轻轻松松突破上万杜卡特,换算过来就是三万马克甚至更多。要知道,第四次东征的初期军费也不过五万马克。这只是粮饷方面的开销,还不包括其他任何损耗。 帝国兜里剩几个子儿匈雅提大概有个估算,这样的空头支票,不应该是精明的约翰做出的决策。但偏偏帝国境内的这帮幕僚顾问似乎又没有什么意义。 思索了片刻,匈雅提又问道:“调动奥地利军队的后续问题,难道你们都能处理和规避掉吗?” “我们可以用哈布斯堡最擅长的方法控制住哈布斯堡家族。”约翰神秘地笑了笑,“匈雅提陛下,您认为现在哈布斯堡家族……或者说拉斯洛的母亲,伊丽莎白最担心的事情是什么?” “拉斯洛五世对波西米亚,包括匈牙利的宣称权可费了她不少精神,这段软禁岁月恐怕她比她儿子更加煎熬。但他儿子一旦上位,就意味着哈布斯堡家族可能面对着绝嗣的风险。” 这个如今已经在欧陆威名赫赫的家族的崛起,仅仅是因为当时的皇帝格里高利十世急于寻求一个傀儡皇帝来使公教统治重新稳定而已,恐怕当初格里高利也没有想到如今哈布斯堡几乎已经对德意志帝国皇帝的头衔有了世袭的宣称权。对哈布斯堡家族而言,哪一支王室的绝嗣都是无法估量的损失。 更何况,现在所有的继承权都集中在奥地利这一支直系血脉上。 甚至能否控制波西米亚都是次要的,伊丽莎白最渴望的,恐怕就是拉斯洛五世能赶紧生个儿子。 “我们伟大的雅典公爵,帝国伟大的将领,拉提乌斯大人正好有一个适龄的女儿,年轻优雅,非常适合……” “你们打算与哈布斯堡联姻?” 匈雅提直接打断了约翰的侃侃而谈。 这样的举动,虽然能让帝国更好地控制拉斯洛统治下的军队,但是同时,也会让奥地利、匈牙利与东帝国之间出现一个关系诡异的三角同盟。 要知道,奥地利与匈牙利的边境摩擦从未停歇过,这联姻关系如果缔结的话,匈牙利很可能再难向欧陆攫取利益。 第二百九十一章 实情 “匈雅提将军,您可以和我说实话,如果匈牙利与奥地利公国就这样按照眼前的情况,相安无事地发展下去,匈牙利的军队,有没有可能最终战胜奥地利,并开始享用德意志帝国境内的领土?”约翰盯着匈雅提的眼睛问道。 诚然,经历巴尔干之战后的匈牙利,幅员之辽阔几乎达到了全新的高度,这就意味着只要经营好这些土地,无论是税收还是其他重要的战略资源的产出,顺着多瑙河不断摆动的天平终将向匈牙利倾斜。 然而,奥地利公国毕竟并不只是一个公国。其后的哈布斯堡家族,在皇权没落的年代里,仍然死死地掌控着欧陆最庞大的帝国的控制权。按照正教会教士们所说,上帝已经对圣保禄大教堂之中污浊不堪的异端闭上了双眼,但在上帝将他们彻底投向地狱之前,他们仍然能冒用上帝的威严,在虔诚的土地之上作威作福。 然而,在黑死病之后,公教会教士们伪善的面纱已经被撕扯地破损不堪,人们也开始质询教会存在的必要性。与此同时,境内不断地叛乱和大诸侯纷纷寻求更多的权利,德意志帝国也已经展露出了日薄西山的态势。 “如果不考虑其他情况,匈牙利的确不能与整个德意志帝国来上一仗。匈牙利眼下的财政状况不比帝国好到哪里去。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无论胜负,匈牙利都会来到生死存亡的边缘。”匈雅提冷静了片刻后缓缓开口道。 虽然名义上他只是摄政王,但在匈牙利人民,包括绝大部分贵族的眼中,雅诺什·匈雅提就是这片土地至高无上的领导者。因此匈雅提实际上并不担心拉斯洛在掌握权力之后向他索要匈牙利的王冠。 没有人愿意看到哈布斯堡家族在欧路上一家独大,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拉斯洛五世成功地获得了波西米亚与奥地利的王冠,就算他兵精粮足能够逼迫匈牙利人民向他屈膝,其他势力,也不会坐视哈布斯堡家族如此崛起。到时候或许会爆发一场涵盖全欧陆的大战,理由或许丰富多样,但核心的目的,就是将哈布斯堡家族赶出历史的舞台。 约翰的想法甚至比这还要简单——直接省去更多的麻烦,直接掐死尚未发展开来的哈布斯堡。 “匈雅提陛下,您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您也一定比我们清楚,一场规模浩大的战争会带来什么东西。对于匈牙利而言,缓和与德意志帝国的关系,也远远好于时刻处于战争的边缘。”约翰沉声道,“我的愚见,您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扩大雅诺什·匈雅提这个名字的影响力,让这个名字超越教会,并且凌驾在王权之上。您的家族只要牢牢控制住了匈牙利这块肥沃的根据地,未来向西的扩张,只会更加轻松。” “约翰,成为帝国的共治皇帝,阅历的确多了不少,只是,你凭什么觉得,未来我们的扩张就会一帆风顺呢?横亘在罗马面前的是猖獗的异教徒,一望无际的近东地区的战火。说实话,我认为当我们各自扩张时,互相能给予的帮助反而会变得十分有限。”匈雅提放下权杖,解开大氅,将悬挂在大厅后墙上的地图展了开来,“杰尔季陛下虽然能在巴尔干的崇山峻岭之中来去自如,但阿尔巴尼亚的军队在正面作战中,能发挥出来的实力就会变得相当有限。这一点,约翰陛下您不否认?” “当然。大规模军团作战中,阿尔巴尼亚的大军的战斗力应该大概等同于半个主站军团。在骑兵、中装、重装步兵非常有限的情况下,情况只能更糟。只不过,这和我们的扩张并不冲突。”约翰相当自信地反问道,“匈雅提陛下,您认为,德意志帝国这相安无事的局面还能维持多久?” 匈雅提向着约翰走了两步,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勃艮第与法兰西的重新联合,已经让英格兰与法兰西之间的战争进入尾声,眼下香槟公国等大片领土被法兰西光复。这场战争只要彻底结束,失去了所有掣肘,并且空前强大的法兰西,怎么可能不将目光转向德意志帝国?再者,公教会教廷一系列愚昧、愚蠢、贪婪的决议,又让教廷在德意志帝国境内声名狼藉。当初让哈布斯堡家族痛失大片土地的胡斯起义同样也只是一个开端。当四处改革的呼声凝聚到一起,到达一个程度而引发质变之后,公教会,就会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 “教会面临的危机确实谁都看得出来,但是真正要演化成像您说的那样,一场横跨欧陆的宗教混战,没人知道需要多久。毕竟眼下也只是稍微有了一个苗头而已。”匈雅提似笑非笑道。 索菲雅见匈雅提凝重的表情,却一脸轻松,她站起身子,拍了拍皱起的裙摆,一边说道:“匈雅提将军,君权神授这句话,毕竟是对外说的,您摄政王的身份是怎么来的,您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索菲雅这句话说得不轻不重,但揭开了贴在匈雅提脸上的一张面纱。 诚然匈雅提在匈牙利受到万人敬仰,尤其是巴尔干大获全胜、版图极度扩张之后,更是摄政王说一不二的人选。但雅诺什·匈雅提想要让自己的家族真正执掌匈牙利的王权,是没有任何正统性的。为了哈布斯堡,教宗更不可能承认匈雅提对这顶王冠的继承权。虽然索菲雅当初为匈牙利绘制了一副华丽的蓝图和一顶华贵的王冠,但所谓正统,永远是绕不过去的坎。 “索菲雅殿下,您……” “教宗,现在就是匈雅提的拦路者。我不知道您虔信与否,但如果换做是我或者约翰,拦在我们路上的东西,就搬开他。” “你们难不成还想对罗马教廷动手?” “不是我们想推翻他,是欧陆之上被公教会迫害了千年的人民们,需要我们的帮助。当然,帮忙的同时,我们也可以顺便拿走我们的那一份报酬。” 第二百九十二章 暴雨 维也纳。 多瑙河孕育的明珠,奥地利大公国的首都。 “带着你们肮脏的篷车,疾病与烂疮,离维也纳的城墙远些!伟大的腓特烈陛下现在禁止任何外邦人入内!” 显然,在腓特烈三世“遇刺”之后,整个维也纳的警戒力度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这也为一场刺杀计划提升了不少难度。 在驱赶了一群吉普赛人之后,站在城门左侧的年轻侍卫又理所当然地拦住了下一辆装饰华贵的车舆。 “出示你们的身份凭……” 他话音未落,却被身边的另一名守卫拽住了:“长点眼色!那是东罗马皇室的肩舆!紫色的精致丝绸帘幕,与缀满了黄金珍珠的坠饰!给你几次忏悔的机会,你都没命去拦住权贵的马车!守备长说了几次了,这几天会有东罗马的使团过来!你做事情之前能不能动一动主赐给你的智慧?” 被一顿当头喝骂的侍卫讪讪地让开了路,约翰拉开了门帘,随手洒出了几枚银币,便让维也纳城门口陷入了混乱。 …… “虽然几年前愚蠢的阿尔布雷希特驱逐了维也纳城里的所有犹太人,但是这座城市的肮脏和混乱倒是没有一点变化。现在看起来,街道上的粪水似乎和巡逻的卫兵一样多。”阿格里帕似是十分失望地拉起了门帘。 君士坦丁堡的确已然不复鼎盛时期的繁华,但留下的排污网格在约翰的授意下已经重新投入使用,公共卫生意识的普及更让君士坦丁堡完成了一项听起来十分简单,在中世纪却几乎没有任何一座大都市能够做到的事情——干净。 “约翰陛下,有一件事情我必须提前告知您。”一副商人打扮的佩德罗仍在打量着雨幕中的维也纳,此时,街上除了巡逻的卫兵,便是空无一人。 “根据索菲雅殿下之前的授意,我们有限的情报网绝大部分都建立在奥斯曼帝国境内。对于维也纳与霍夫堡皇宫的具体情况,我们一无所知。而且东方还有巨大的利益网需要铺开,我不可能一直呆在奥地利公国境内。”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约翰还是有些失望。针对腓特烈的刺杀计划起于临时变故,因此也不会有那么多准备。或许商队带来的手札能提供有限的信息,但毕竟这次想要刺杀的,是整个德意志帝国中数一数二的贵族,且是皇位最有力的保持着,所以来自商队的民间情报,效用也就会变得十分有限。 “如果要追求效率,希望您不要抱有太大希望。我们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渗透进霍夫堡皇宫之中,除非……” 马车在言语间已经停在了霍夫堡皇宫门口,然而并没有约翰想象中的仪仗与欢迎花车。 几乎是整座维也纳城中唯一的文明的结晶,霍夫堡皇宫竟有了一副城中之城的景象,被精美的大哥特式宫殿半环抱起来的中央花园,华贵程度可以说不输君士坦丁宫。 可这花园广场门口站着迎接的,只是十几个宫廷女仆,几十个皇家仪仗,还有两个看起来也十分干瘪的贵族打扮的中年人。 暴雨中,除了那二位贵族之外,众人的打扮看起来甚是狼狈。不难猜想,所谓的欢迎使团,只不过是刚刚遇刺的腓特烈三世心有郁结,而且放不下与东帝国之间的芥蒂,而眼下这一副尴尬的局面,多半是出于某些幼稚愚蠢的心态。 “当初东帝国卑躬屈膝地请求西方的援助,他们不过也只是象征性地动动嘴皮子,反而觉得我罗马帝国好欺负了……况且腓特烈三世一个人没脑子也就算了,整个霍夫堡皇宫上下还就真没了一个有话语权的人了吗?”约翰摇了摇头,撑开门帘。 “不过他腓特烈三世不干人事,未来在主的面前,心里也没必要有什么负罪感了。” 一行人,就这样滑稽可笑地踩着暴雨进入皇宫。站在宫门两侧的侍从极不情愿地接过已经被雨水淋湿的披肩。 “陛下还在休息,诸位可以先在这霍夫堡皇宫之中,等一等。”走在前面引路的男爵头也不回道,“傍晚会有一场晚宴,届时陛下也会出席。等晚宴结束之后,诸位就可以觐见陛下了。” 霍夫堡皇宫的灯火在这样的夜晚里显得有些昏暗,空无一人的大厅里也只剩下了约翰一行所谓的“使节”。 “他们的自傲是骨子里的,一方面,他们自诩罗马帝国遗产的继承者,却仍然保留着当初掠夺真正文明的帝国时的陈规陋习。我们的图书馆,查士丁尼大厅之中有无数帝国人、犹太人、闪米特阿拉伯人的着作,我们的工匠、学者、医师享受着这个世界上最丰富的文化盛宴。但这帮蛮夷……除了捧着圣经,虚伪地以上帝的名利大肆敛财、掠夺之外,还能做些什么?”索菲雅冷眼旁观着偶尔来去的侍从女仆,以及列队巡逻的宫廷侍卫,“在文明这个词上,他们永远是外来人。” “好了,小丫头。一会儿腓特烈三世出来的时候,对人家还是要客气一点。或许只是刚刚遇刺,刚刚成为大公,年轻气盛的大贵族咽不下这口气而已。”约翰拍了拍索菲雅的肩膀,笑道,“有一句话你说的没错。只要穆罕默德二世打不开君士坦丁堡的城墙,这帮野蛮人的蒙昧,至少还要在公教会的阴影下继续存续很久。” 约翰话音刚落,忽然又一名侍女从转角拖着一个酒杯来到了他面前。 “约翰·巴列奥略陛下,我们的晚宴还有一段时间,这是拉韦涅酒窖里珍藏的酒,您可以先品尝一下。” “请与尊贵的共治皇帝陛下保持距离!” 这名侍女的行动完全不合礼数,就这样径直地朝约翰走来。还没跨出几步,便被莫雷拦在原地。 “约翰陛下,请您喝完这杯酒,这是采列伯爵领上最好的酒了……” “等等……你说这是……采列的酒?” 第二百九十三章 笼中之鸟 “采列伯爵乌尔里希……看起来这家伙的脑袋还没有完全摔坏。” 约翰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后,杯底还余留着一把古铜色的钥匙。虽然粗看起来这把钥匙小巧而精致,但打磨的工艺却经不起考究。应该是乌尔里希在事发之前余留下的某条退路。 端酒的女仆此时已经不知所踪,而索菲雅则饶有兴致地从约翰手里接过钥匙。 “这把小巧玲珑的钥匙多半不属于哪面宫门,应该是箱子之类的东西。”索菲雅将钥匙贴身保管了起来,又若无其事地坐下并且压低声音道,“乌尔里希再蠢,他也应该知道直接和腓特烈三世爆发冲突是最坏的情况。不过眼下看起来,他还真不是没有脑子。让腓特烈三世震怒的伏击,我们谁都不是亲历者,都只是凭着传言做判断而已……具体情况是怎么样,没有人知道。” “如果之前说我对这诡异的误伤还有些疑惑的话,现在好像有点反应过来了……”约翰还咂摸着喉咙里的酒味儿,忽然又在莫雷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怎么了,哥哥?” “索菲雅……让腓特烈三世与拉斯洛五世彻底决裂,似乎是乌尔里希这家伙……做的一个局。” 不仅是索菲雅,听到这句话后,阿格里帕也是满脸不可思议。 老阿格里帕颤抖着声音问道:“这样做至少对拉斯洛五世是没有任何好处的……或者说对整个哈布斯堡都没有好处!夺权内战如果真的拉开序幕,不仅会让奥地利公国内部陷入一片混乱,甚至会让整个德意志帝国掀起内战。除非两人之间有一个人愿意让出手中的所有权利乃至人头落地,否则……战争是不会停止的。” “不……其实我们的思路是错的。”卡露婕回味了一下整一场刺杀的经过后,开口道,“索菲雅殿下和我说过……整个事件,起源就是乌尔里希前往君士坦丁堡请求援助。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实际上拉斯洛五世母子,包括乌尔里希在内,所有的资源不过是一片并不那么富庶的伯爵领与少得可怜的兵力。充其量,再算上拉斯洛头顶那一堆根本无法兑现的继承权而已。所以最后,只要拉斯洛是胜利者,无论收获如何他们都是赌桌上胜利的那一方。乌尔里希会不知道帝国胃口有多大吗?他当然知道!但相对地,只要能喂饱或稳住帝国,帝国的所有资源,对他而言都是予取予求的!” “赌徒……不过这个道理也很简单。帝国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就好,我们的兵力或资金只要在我们自己的控制之下,他拉斯洛拿我们又会有什么办法?”阿格里帕眉头微皱道,“如果局面一发不可收拾,帝国抽身就好了。欧陆陷入内战,那是值得我们高兴的事情。我们甚至可以因此改变扩张方向,去夺回古老帝国的遗产!” “首先他乌尔里希……是在逼迫我们站队。”约翰抬起头,此时,已经新来了一批内侍,准备将约翰一行人带往原本预备举办晚宴的地方,“他防着我们搅乱浑水,于是自己先撕破了脸皮。让拉斯洛与腓特烈之间的战火一触即发。赌输了照样子是一无所有,但如果赌赢了……帝国的兵源首先必然遭到消耗,未来在与他们争夺胜利果实时筹码会减少很多……先去参加宴会,我估摸着腓特烈三世既然邀请我们去用餐,他或多或少应该也反应过来什么了。” …… “罗马人民与帝国中最伟大的巴西琉斯陛下,贵安。” 宦臣通报时,君士坦丁十一世心中就已经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见到面前风尘仆仆的他时,更让这种不安加重了几分。皇帝陛下快步向前,令扈从扶起来人。 “尼基弗鲁斯科穆宁公爵。最尊贵的皇帝陛下现在允许你陈情诉求。” “巴西琉斯陛下,不久之前,奥斯曼人部署在边境线上,正在与两羊王朝对质的三只军团,忽然脱离了战线。与此同时……特拉布宗正受到为数不明的奥斯曼军队试探性袭扰。虽然主要受到袭击的是无关紧要的小村落,附近要塞中的守军也能很快做出应对。但这样的袭击太过密集,特拉布宗没有多少兵力能够做到分散防御。”尼基弗鲁斯直起身子,坐到侧面。 科穆宁家族如今与巴列奥略的关系已然趋于缓和,特拉布宗的最终回归让帝国在黑海获得了宝贵的贸易中转点和税收来源。但这座桥头堡能够屹立多久却是一个未知数。帝国夺回巴尔干不假,但一整场战役,奥斯曼的有生力量并没有遭到实质性的损害。只要兵源充足,停战协议永远只是一张废纸。反倒是帝国,在一系列平叛过程中,主力军团只留下了基础建制,半只脚还踏入了哈布斯堡家族的内斗之中。 “很可能是致密的包围网引起了奥斯曼人的警惕。可能进攻两羊王朝这个半真半假的幌子,让他们察觉到了风险的存在,转而将矛头指向更加脆弱的特拉布宗。”开口的是时任的第四军团指挥官奥西尼·拉维尼西斯·赫恩,色雷斯公爵领布莱克奈尔辖地的男爵。也是新贵族在君士坦丁堡的代表之一。在帝国目前很少册封贵族的前提下,由皇室直辖的男爵贵族成为指挥官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新贵族们普遍认为,一个相当好控制的小贵族,一个忠诚于自身阶级的贵族,就是制衡旧贵族与民间工会的最好代表。 这也是在第四军团指挥官职务几次易手之后,最终交到这个能力并不算十分突出的指挥官手中的原因。 不过,这个奥西尼,最让君士坦丁十一世看重,并让他破格加入御前会议的原因,是因为他是一名相当优秀的军事教官。理论基础在他早年游学的过程中十分扎实,这也为帝国培养新生代中低层军官的计划铺下了伏笔。 让他出任指挥官,就是为了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爵,能够拥有让手下听话的威望。这样在传授学识时,才不至于让某些眼高手低的家伙驳斥针对。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两手准备(元老们,元旦快乐) 奥西尼的判断是没有问题的,这也是帝国眼下最棘手的事情。塞尔维亚的大量资源并不能立刻被帝国转化吸收,因此每个军团的补员速度都不理想,阿尔巴尼亚与匈牙利还有各自要收拾的烂摊子。 帝国的窘境穆罕默德二世不可能看不到,因此不断地制造边境摩擦,不仅会逼迫帝国将重心重新放回小亚细亚与本都,在西方收割利益时束手束脚,还能在与两羊王朝的交涉中取得斡旋的空间。毕竟黑白羊虽然得到了一个由帝国主导的包围网的庇护,但这个包围网够不够支撑住奥斯曼人全力进攻,谁的心里都没数。 穆罕默德二世的想法恐怕很简单,扩张而已,向谁发起进攻是最不需要考虑的,唯一要思考的就是付出与收益能不能得到一个令人满意的转化率。譬如拔掉特拉布宗这枚钉子,让帝国再次被彻底孤立于爱琴海以西,无疑能让巴列奥略家族再一次寝食难安。 要知道,只要德意志帝国境内发起稍微有些规模的叛乱,都有可能重新让欧陆陷入黑暗,这个时候奥斯曼人再次跨过博斯普鲁斯海峡,帝国又能从哪里再找到“同宗兄弟的援军”? “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也好,真准备进攻特拉布宗也罢,这样的示威帝国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管。特拉布宗民怨四起之后,穆罕默德甚至不用亲自动手,也能推翻你们科穆宁的统治。特拉布宗现在的军队规模怎样。” 尼基弗鲁斯苦涩地摇了摇头:“战时征召人数应该在三千人上下,但是真正够格称得上军人的,应该不会超过八百人。堡垒驻军大都是轻甲,农兵甚至无法分到甲胄和充足的箭矢。特拉布宗的陆上贸易长期被奥斯曼控制,只能依靠黑海航线苟延残喘而已。” 这种情况在巴列奥略王朝其实普遍存在,帝国明面上一直拥有数量可观的军队,但实际上,都是瑟缩在壁垒之后的“存在驻军”。他们的存在或许可以让边境免受袭扰,但实际上,这些军队并没有实质意义上的战斗力,如果发起主动进攻,很可能会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这个现象在君士坦丁十一世与约翰重整军团后有了一些改观,却因为经济的因素无法根除。奥斯曼人在经过多次袭扰、短程交火,确认帝国的军事实力后,很可能就会发起彻底征服。本都不复存在,黑海甚至克里米亚的贸易,帝国再想插足,又会成为虚妄。 “陛下。为了日后对小亚细亚的攻势。就算需要正面防守特拉布宗,也绝对不能让我们的主力军团受到损失。”奥西尼忽然开口道,“卫戍军团与凤凰军团是目前帝国唯二装备大口径火炮且有攻坚和野外作战能力的军团。他们的补员尤为重要。” “这一点众所周知,奥西尼将军。因此现在我们恐怕有了一个相同的构思。”尼基弗鲁斯起身向君士坦丁十一世抚胸致意道,“君士坦丁陛下,为了保证特拉布宗的安全,以及帝国在黑海的完整利益,我申请向您借调帝国第四军团驻防特拉布宗。并用亚美尼亚与本都的兵源完成后续补员。” 君士坦丁十一世多少还是信任尼基弗鲁斯的,毕竟这位贵族是约翰与索菲雅一手提拔上来的科穆宁的继任者,统治期间,特拉布宗也进入了良性发展,无论如何,他没有理由背弃自己的信仰和国家。 巴西琉斯轻敲权杖表示同意,奥西尼便也迅速起身向君士坦丁十一世宣誓。 对奥西尼来说,特拉布宗的摩擦无疑也是他击碎军队中质疑与反对的机会。君士坦丁十一世的态度他是看在眼里的。就算出现最坏的情况——即奥斯曼人向发起全面战争,帝国也绝对不会轻易放弃本都地区。 在有后援保证的情况下,奥西尼可以轻松地发挥出自己的专长——防守。这也是第四军团下辖舰队提督利维亚·舍尔最擅长的理念。帝国已然拥有了两柄锋利的长矛,但随后犁取的土地,更需要庇护。 “舰队正好在金角湾修整。如果战情紧急,可以立刻出发。”君士坦丁十一世长袍上悬挂的无数金色十字架因为激烈的颤抖而发出清脆的响动,“就算奥斯曼出动了十万军马,也要将异教徒拦在庞延山脉之外!” …… “您比我想象得更加健硕康泰,上帝无疑在这场卑劣的刺杀中保护了他虔诚的信徒的安全。”约翰向腓特烈三世举了举酒杯算是打过招呼。两方在塞尔维亚的这点瓜葛虽然心照不宣地没摆到台面上,这却不是什么能够草草带过的事情。 至于谁是罗马这件事情,腓特烈和约翰更加心知肚明。 “希腊人的共治皇帝,我亲爱的约翰·巴列奥略。很高兴您能来到哈布斯堡华贵的宫廷之中。”腓特烈三世也只是在位置上欠了欠身,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宴席之上,约翰带来的这票人,除了阿格里帕还有些克制之外,余下众人都是面不改色地享用着美食,丝毫没有参与到这场明争暗斗中的意思。 至于奥地利的这帮廷臣,更有些束手束脚,并时不时将目光转向眉头直跳的腓特烈三世。 “约翰,如你所见,虽然遇到了一些意外,但我的身子还靠得住。上帝注视着他的子民,也必将保佑他们不受恶魔的伤害。现在,你可以说明来意,或者在享用完这顿佳肴之后,离开维也纳。” 谁先提出,谁先吃亏,这是外交场合上的通则。尤其是向德意志帝国这种体量的势力,更不可能轻易让自己在谈判桌上处于劣势。看似粗鲁无理的驱赶,反而让约翰对腓特烈又高看了两分。 “我们罗马帝国永远不会遗忘德意志在帝国危难之际伸出的援手,这一次前来,也是为了探望您而已。如今看到您这副样子,自然是奥地利、德意志人民的幸运。” 书客居阅址: 第二百九十五章 伪善的面具 腓特烈三世的表情迅速经历了几个变换。 他的目光几番游离之后,落在了墙上的《哀伤的圣母》油画上。 约翰的桀骜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自他加冕大公之后,整个德意志帝国境内上至王公诸侯下至农奴商贾,无不对他毕恭毕敬。甚至在哈布斯堡家族距离皇帝头衔几乎可以说只差教宗一场加冕的情况下,这异邦的异端统治者,仍然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冷嘲热讽。 “约翰陛下,我不希望您来到维也纳,只是为了说这些。哈布斯堡家族与巴列奥略一样,拥有荣誉和地位,甚至我们的荣誉是建立在强大的、牢固的统治之上的!而非是要靠遍地的叛乱和叛逃的贵族来强撑门面。”腓特烈三世或许是因为旧伤,穿着一身暗黄长袍,披着黑色坎肩与金色坠饰的他总是靠在阔背长椅上,因为这样的动作,他的眼神中的轻蔑和不屑便更加明显。 老阿格里帕见约翰第一时间并没有出声反驳,心里就松了半口气,他粗略默估了一下世俗骑士莫雷与腓特烈三世的距离。就算莫雷没有携带武器,只要刚才腓特烈三世的讽刺让约翰稍有失控,刺杀计划可能就在下一秒钟完成了。 但是腓特烈三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如果约翰执意照着乌尔里希的阳谋往火坑里跳,与拉斯洛五世捆绑在一起,那他这颗看起来圆滚滚的脑袋就相当危险了。 尽管约翰与索菲雅还没有明白乌尔里希的钥匙有什么作用。不过只要腓特烈身边的女仆有乌尔里希与拉斯洛的人,刺杀的容易程度就会成倍增加。也能说明乌尔里希对整个计划经行过周密的策划。 想到这儿,约翰端起酒杯的样子便显得更加优雅了起来。 当然,在腓特烈眼里,这无疑是约翰被他权威所迫,做出的妥协。 “您的遭遇让我感到万分悲痛,很难想象一名如此优秀的统治者会受到如此苛刻的对待。拉斯洛五世这行为就如同弑亲禽兽,令人感到不齿!上帝定将他推入地狱与魔鬼的怀抱!”约翰边喝着酒,边风卷残云地扫荡起了桌上余下不多的菜肴,“万幸您没事,罗马帝国眼下仍然被叛乱和负债所纠缠,但维也纳和奥地利,以至于哈布斯堡家族犁取的每一寸土地必将在您的带领下繁荣昌盛!” 约翰几次三番的态度转变让腓特烈更加错愕。一开始他也拿捏不清楚这帮人的来意。如果仅仅是为了塞尔维亚叛军得到的支援来兴师问罪,腓特烈三世已经想好了各种手段应对,只不过,聊到现在,除了一些没有营养的奉承,约翰还没有提出任何关键的信息。 夜色在推杯换盏之间逐渐弥漫了开来,霍夫堡皇宫在餐厅中服务的内侍都已经换了一批,桌上的餐盘,更是不知道重新制备了几次,尽管连腓特烈此时都已经有了浓浓的饱腹感,约翰仍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咂摸着葡萄酒,并时不时来一句不算太中听的评价。 没办法,大希腊的葡萄酒,的确养刁了很多人的胃口。 或许是因为负伤的关系,也或许是因为酒足饭饱后的自然反应,此时腓特烈三世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多有拘谨的奥地利廷臣们,尤其是年迈的那些个,都已经露出了困意。 偏偏,约翰之后那宽宏到显得唯唯诺诺的态度,更加让腓特烈三世不好意思起身走人,而是懒洋洋地听着几个人轮番奉承。 老阿格里帕不露声色地扯了扯这一边儿的桌布,约翰便将注意力从酒杯中抽了出来。 “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腓特烈陛下,而外面仍然暴雨如注。不知慷慨的皇帝陛下能否收留我们,在霍夫堡皇宫住上一夜。” 听到这话,仿佛得到解脱的腓特烈三世连忙应承下来:“霍夫堡皇宫的奢华值得任何人的肯定和见证,包括你们。这里的装饰精美的房间不计其数,我会安排女仆们领着各位休息。” …… 随着晚宴的落幕,一帮子陪客的廷臣们纷纷离席。腓特烈三世也在两名内侍的搀扶下离开,最终,大厅里居然又只剩下了约翰等人。 果不其然,出来迎接约翰的女仆,正是乌尔里希在霍夫堡皇宫中留下的眼线。 此时面对约翰等人,女仆只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不再有任何言语与动作。恐怕是乌尔里希另有安排。 “哥哥……我们来到维也纳可没有与任何外人报备过……乌尔里希如果与拉斯洛母子还在逃难的路上,应该根本不会知道我们的行踪……” 宫殿长廊上,索菲雅压低了声音,对着约翰耳语道。 “我刚才也在想这件事。而且想想还觉得……乌尔里希这家伙的确不简单。事发之后,恐怕全世界都以为乌尔里希慌不择路地外出逃难了。然而是否存在一种可能,实际上,在维也纳某条阴森晦暗的小巷里,乌尔里希正通过各处情报势力,密切关注着霍夫堡皇宫。”约翰咂摸道,“而且伊丽莎白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在腓特烈加冕之前,霍夫堡皇宫中,这个女人很有声望。尽管后来遭到软禁,但留下几个值得信赖的心腹却易如反掌。乌尔里希这会儿示意他的人与我们会面,还存在着另外一种可能……” “这家伙实际上已经做好动手的准备了,这也是他暗示我们与拉斯洛五世结盟的筹码之一!”索菲雅迅速反应过来,“甚至……这个人有把握让我们亲眼见证腓特烈三世的死亡?” “即便他有这个能力,现在动手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约翰等人在女仆的带领下走进房间,这里已经被内侍收拾整齐,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床头柜上摆放着的一个精巧的木盒,上面正有一把铜锁,“宫廷阴谋不是游戏。更不可能是我今天弄死腓特烈,明天就轮到拉斯洛做皇帝。如果乌尔里希真的准备周全,那么,这长刺杀还要准备很长一段时间。” 第二百九十六章 后路 因为近日维也纳周围匪患猖獗,腓特烈陛下明天会派一队英勇骑士护卫各位的安全,直至抵达奥地利边境。这几个房间是霍夫堡皇宫中最好的客房,有人吩咐过,在明日早膳之前不会有人来打扰,各位请便。当然,如果有什么需求的话,我就在长廊附近。”乌尔里希安排下的女仆躬身行礼之后便匆匆离开。 “做工不算太考究,也不会太过显眼。”索菲雅说完后扬了扬手中的钥匙,精准对上了木头盒子上面的锁扣。 啪嗒一声,铜锁随即掉落,锁扣在被打开后似乎就卡死了,应该是特制的一次性锁,这样,整个箱子也会因此失去保密作用。 这个木头盒子相当轻便,能装下的东西也不多,盒子中有上下两层夹板。上层是用牛筋绳捆好的羊皮卷,下层则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只不过信上的拉丁文写得相当潦草,封蜡也有些歪斜。看起来应该完成地相当匆忙。 索菲雅用柜子里的餐刀费劲地割开牛筋,铺开羊皮卷后,才发现其中居然是一份完整的“袭击”计划。足以让乌尔里希与拉斯洛母子被挂上火刑柱的证据,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放在霍夫堡皇宫之中! 而且这封羊皮纸上的内容,也与先前约翰的猜测不谋而合。 “劫狱”展开的前几天,正是乌尔里希借故让腓特烈三世带着拉斯洛母子离开霍夫堡皇宫。在他们即将返回之际,让雇佣兵攻入维也纳,做出一副想要劫走拉斯洛五世母子的样子。但实际上,这却是乌尔里希对未来的行刺做下的铺垫。 通过在混乱中杀死某些对腓特烈忠心耿耿的廷臣、仆下以及禁军,可以让乌尔里希事先安排好的人手更加容易地进入权力中心。譬如接待约翰等人的女仆,之前不过是负责打扫霍夫堡的庭院而已。 这是乌尔里希在羊皮纸上一长串计划的第一步。接下来从劫走拉斯洛母子,刺伤腓特烈三世、释放舆论,流出自己已经携带拉斯洛母子出逃的信息,无一不是乌尔里希全盘计划中的一步。哪怕是约翰等人来到维也纳,也在乌尔里希的预料之中。 “当初在君士坦丁圣宫见到他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这个精明、善于忍耐的日耳曼人不会那么简单。”约翰苦笑着躺倒在松软的床上,随后借着烛火拆开信封。 除去简单的问候语,整一封信上详细记录了腓特烈三世日常的各种行为习惯,并且精确到令人发指。其中,大有文章可做的地方,均被乌尔里希用笔重新圈了起来。 包括腓特烈通常几时就寝,几时起床,几时用餐,喜欢喝的东西,甚至是宫廷厨师、贴身侍从的相关信息也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现在的腓特烈,可以说是完全暴露在危险之中。 “忠于拉斯洛的奥地利贵族此刻恐怕正在拼命造势。除掉腓特烈,恐怕只是时机问题了。”约翰将信叠放好后交给了索菲雅。小丫头扫了两眼,便将信投入了火盆。 哈布斯堡家族在失去神圣罗马帝国皇位之后,虽然仍是奥地利公爵,但当时家族内部也处于分裂。阿尔伯特与利奥波德分别控制着内外奥地利。阿尔布雷希特作为阿尔伯特的子孙,成功将公爵爵位传给了腓特烈三世,但此时的奥地利,或者说哈布斯堡家族并不是铁板一块。奥地利公国的大部分土地实际控制权并不在哈布斯堡手中,像乌尔里希这样的封臣数量众多,并且大都持节观望。 腓特烈三世自登基以来表现出的侵略性十分明显,大致的意思就是想要彻底为哈布斯堡控制整个奥地利。这也让奥地利的其他贵族心生不满。 这就是乌尔里希最大的筹码。暗中联系这些贵族并许诺利益,让他们支持拉斯洛五世上台也不会太困难。毕竟不发生王朝更迭的情况下,贵族们是乐意见到安于现状的统治者的。 更何况拉斯洛头上的波西米亚王冠,也是一份相当诱人的实际利益。如果夺取了波西米亚,曾经支持胡斯派的贵族恐怕统统都要被教廷烧成焦炭,到时候波西米亚,还不是等着他们瓜分的蛋糕?利益至上就是最简单的借口。其中或许夹杂着一些信仰干预,但谁能真正经得起钱与土地的拷问呢? “乌尔里希这一通安排……似乎拉斯洛掌权的成功率已经变得肉眼可见了?”索菲雅随后将羊皮纸也丢进了火盆,沾了油脂的羊皮在火盆中迅速化成了灰烬,“哥哥,这样乌尔里希还需要寻求我们的帮助吗?” “当然。乌尔里希可以说什么都有。又可以说什么都没有。对于一名伟大的阴谋家而言,整个计划可以说是滴水不漏天衣无缝,只不过这一切都建立在有外部增援的基础上。” “什么……意思?” “还记得那个诡异的三角同盟吗?奥地利,东帝国与匈牙利。”约翰环抱着索菲雅,有些陶醉地沉在公主殿下衣袂间的熏香味中,“采列伯爵的目的很明确。拉我们和匈雅提入伙。以拉斯洛彻底放弃匈牙利王冠宣称权并承认匈雅提家族对匈牙利的统治,以此换取在德意志帝国中的绝对皇权。如果拉斯洛能获得皇冠并且吞并波西米亚,那么联合统治匈牙利,就不再是多么诱人的利益……他是一个擅于取舍的人,有了匈牙利与东帝国的兵力、财力支持,足够他乌尔里希掀起一场像模像样的内乱了。” 索菲雅费力地伸出一只手,将凌乱的头发拨到脑后,问道:“那我们现在应该干什么?” “明天吃个早饭,然后风风光光地离开就好了。腓特烈三世的行事记录他们肯定准备了不止一份。之后你再安排佩德罗来与乌尔里希接洽。这件事情要等风头过去些更有把握。” 说完,约翰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 书客居阅址: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天衣无缝 维也纳圣斯特凡大教堂的暮钟响过第十二声后,整个城市便陷入了彻底的宁静。 郊外的刺杀让市民们多少感到有些惶恐,尽管作为大公本人的腓特烈三世第一时间就声明了这场刺杀的主导只是一伙儿财迷心窍的盗匪,并且已经被他们英勇的领主尽数格杀,但在这样敏感的时期,各式各样的流言还是不可避免地扩散了开来。 “停下市民!暮钟敲响后仍在街道上游荡,陛下忠诚的禁卫军有权对你展开盘查!” 街道对面,打着防风油灯的中年人在“鹿骨酒馆”破损不堪的木质廊牌下停住了脚步。身着甲胄的禁卫军立刻将他周遭围了个水泄不通。 “弗里恩男爵大人……这么晚了您……”禁卫军队长还没跑到人家跟前,就认出了长袍下埋着的人影究竟是谁。即便腓特烈三世颁布了新法典,但是针对这些背后权利网错综复杂的贵族,禁卫军并没有直接过问的资格。 即便弗里恩并不是忠诚的皇党,但一直以来,在奥地利也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我的小斯凡特有些发热,我需要带名医生去替他看看。小家伙病得很重,我不希望你们是因为一些琐事将我拦下来。”弗里恩男爵沉下声,指了指身后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看起来十分年迈的“医生”。 “这……但是弗里恩大人……陛下规定了……”禁卫军的确拿贵族没什么办法,但是出生卑微的平民医生,他们倒也没太放在眼里。教会仍收管着大部分“治病救人”的权利,很多人有什么疾病大都也只会去教堂找牧师浇水,在都城里行医的医生,大都不会有什么社会地位,生活水平也与乞丐无异。 “还是说你们之中的谁能替我治好小斯特凡?那是我唯一的儿子!希望你们有人能够站出来承担这责任!”弗里恩的声音越发严肃,脸色也愈渐不善。 这家伙是维也纳出了名的坏脾气,禁卫军队长当然知道彻底激怒他的下场。 …… “佩德罗先生,久等了。路上遇到一些小意外,耽搁了一会儿。” 一路佝偻着脊背的医生在关上房门后,忽然直起了腰身,将披在身上的大衣和披风一股脑丢给了弗里恩。 “乌尔里希先生,还能在维也纳见到您,就不得不佩服您的胆识了。按照禁卫军这样的搜查力度。我想你们这一大群人,恐怕藏不了多久。”佩德罗替乌尔里希斟满了酒,随后指示两个看起来十分机敏的年轻人到门外放风。 “论起胆子这事情,我认为,你们的共治皇帝陛下才是真正的勇士。”乌尔里希毫不在意地坐下,端起酒杯便一饮而尽,“腓特烈三世估计想也知道,我们敢动手一定是得到了什么人的背后支持,往四周看一圈,除了你们,还真找不出第二个。就在这种时候,你们居然还敢光明正大地走进霍夫堡皇宫?” “但是陛下现在已经在腓特烈三世亲自派出的骑兵的护送下光荣返回了。很多时候政治问题不能和外交问题放在一起讲,这是常识。”佩德罗举起另一个酒杯,“但是,阴谋总是能及时站在政治身后。你那个精巧的小盒子,陛下和索菲雅公主已经欣赏过了,也已经做了必要的‘处理’,不过有一个问题,陛下很想知道。” “佩德罗先生您但说无妨。如果您今天能冒着风险来这种地方等我,说明未来,很可能我们会是一只笼子里的金丝雀了。既然这样,很多秘密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我们先用最简单的角度来看问题。如果您成功刺杀了腓特烈三世,并且拉斯洛成为了新的奥地利大公。你能保证几成军队能在拉斯洛五世的掌控之中?一旦拉斯洛登基,要面对的是波西米亚,日耳曼诸侯,以及国内叛军的三重威胁。其他选帝侯甚至有可能在动乱期间篡夺皇位。我想您应该清楚这对德意志,对哈布斯堡而言以为着什么?”佩德罗的神情逐渐变得阴郁了起来,“帝国答应过会提供援助,不过我想你们肯定早有心理准备,帝国绝对不会倾举国之力来支持一场内乱。” 让乌尔里希略微感到意外的是,佩德罗似乎对来自霍夫堡皇宫内部的压力并不关心,或者说,对腓特烈三世本人的评价并不高。政治刺杀的成功率绝没有常人想象地那么高,尤其是刺杀一名大公、一名皇帝。 “您这么问,是认为我们的刀锋能准确刺入腓特烈三世的胸膛吗?”乌尔里希随口问道。 “那场伏击能让人看到很多东西。我想当初箭矢偏了一点儿没有直接杀死腓特烈,并不是巧合。只不过那时候腓特烈还不应该死罢了。”佩德罗勾了勾嘴角,“笼子上的锁打造地越精致、越牢固,住在笼子里的人反而更难察觉到笼子本身的威胁。” 乌尔里希从腓特烈的手里拿过酒瓶,往杯子里倒干了最后一滴,品咂了一会儿,悠悠说道:“我们会在第一时间尽量控制奥地利内部的军队。在扑灭维也纳的小火苗的同时,让拉斯洛陛下彻底夺回整个奥地利的控制权。至于波西米亚,我们会在公国内部的情况稳定后再考虑。不过……这件事但凡露出一点马脚,拉斯洛陛下就会背上弑亲的罪名,继承权也就变成了痴心妄想。这个时候,恐怕还有不少哈布斯堡的旁系盯着大公的位置。在刺杀结束后如何让拉斯洛五世陛下端端正正地坐上王座,是我现在最担心的事情。” “王权更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如果腓特烈三世的死亡已经变成了既定事实,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曾经的保皇党还是得保皇。城头变幻大王旗,最后,他们的忠诚自然会转嫁到拉斯洛五世身上。”佩德罗抬头瞟了一眼窗外,“乌尔里希先生,趁天没亮,您应该先回去了,否则会阳光会带来很多麻烦。” 第二百九十八章 黑海海战 晨曦的光辉播撒在了黑海海面上。 从金角湾驶出港口的,并不只是负责输送兵马与各种战略物资的第四舰队,还有凤凰舰队的海战主力。 除去运输船外,第四舰队所掌握的海军力量相当有限,数量窘迫的桨帆船与一艘作为旗舰的三桅帆船之外,几乎没有专门用于海上作战的编队。 这样一来,凤凰舰队便背负上了更沉重的任务。 “奥西尼将军,补给往返需要时间,你们的第一目标是坚守,而且绝对不能发起反击。特拉布宗就算有本都山脉的庇护,也是在奥斯曼领土的腹地中。” 旗舰厌战号的甲板比通常的三桅帆船更加宽阔,除去舰桥必须的空间结构之外,二层甲板有更加足够的面积来摆放小型火炮以及弹药,也能容纳更多船员。这一设计沿用了尤比乌斯-光辉号的设计原理,只比尤比乌斯-光辉稍逊一筹的战斗力与坚固程度也是厌战号能够胜任旗舰的原因。 自帝国控制博斯普鲁斯海峡以来,奥斯曼的黑海舰队就真正成为了内海巡逻舰队,而尤比乌斯-光辉号及其护卫舰队在这场防御战中扮演的角色,就是黑海大门的守护者,如果奥斯曼主力舰队再次通航博斯普鲁斯,那么特拉布宗的补给线很有可能被彻底切断。 奥西尼趴在沙盘边上沉默了很久,最终面色凝重地问道:“第四军团的战斗力,我想你们应该是清楚的。” 这当然不是在开玩笑,一支全部主力招募时间都不超过一年,甚至还没有完全形成建制的军团,在往日帝国之中,甚至是连战斗力都算不上的。君士坦丁十一世为了保险起见,当然做了两手准备。特拉布宗的安全是第一要务,所以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作为机动的圣座卫队仍然会前往支援。但条件是,特拉布宗必须要坚持足够的时间,让圣座卫队恢复到至少拥有最基础的战斗力,以及黑海的制海权,必须牢牢掌握在帝国手中。 然而,众人还在为特拉布宗的战局祈祷的时候,麻烦却先一步找上了门。 凌晨的海风还带着些凉意,但海平面上出现的新月旗却让甲板上边哆嗦边打着瞌睡的水手们瞬间睡意全无。此时距离特拉布宗最多只有几个小时的航程,却在外海遇到了奥斯曼人的黑海舰队! 警哨瞬间传遍了整条舰船,随之扩散到浩浩荡荡的舰队中。运输船们立刻放慢了航速,两翼护卫舰上的水手,则已经开始装填弹药。 间不容发之际,奥斯曼的舰船已经完成了转向,同时开始往帝国联合舰队倾泻提前引燃的箭雨。这场海战的爆发极为迅速,作为舰队提督的利维亚·舍尔甚至没有时间思考战局,就三两步从船舱冲上甲板。 闲置了多时的奥斯曼黑海舰队看起来并没有耐住寂寞,同时也必然受到了穆罕默德的命令,配合进攻特拉布宗,实行海上封锁。或许是算准了帝国需要需要部署舰队防守马尔马拉海,此时,黑海上海军的战斗力,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还击!不要被愚蠢的异教徒压制住!” 在射击的同时,奥斯曼舰队还以满帆的速度向联合舰队驶来,这让利维亚暂时不敢用侧舷火炮来迎击敌人。为了给火炮腾出空间,也为了节省经费,厌战号的侧面甲板并不如尤比乌斯-光辉号那么坚固。在奥斯曼舰船撞角的威胁下,并不能轻易连续开火。 这并不意味着帝国的海军没有迎击的手段。 “旗手,两翼舰队展开!” 灵活机动的小型舰队,在穿插分割战场时有非常优异的表现。而奥斯曼海军能够不计后果地向帝国舰队发起冲锋,一个原因是他们更为坚固的船体和密集的火力,另一个原因…… 帝国已经有几百年,没有让异教徒品味过炼狱之火的滋味了。 作为索菲雅没日没夜翻译手稿所制作出第一批成品,自然第一时间装配给了凤凰舰队。让奥斯曼人一度认为已经亡佚的希腊火配方,数百年后又一次重见天日。 突入其来的近身战,甚至瞬间弥补了希腊火最后的不足——射程。 很快,就有数艘体型小巧的桨帆船绕到了奥斯曼人的舰队之后,双方舰队之间的距离已经到了能够随时展开接舷战的地步。而利维亚,也能从压板上清楚地看到对面奥斯曼水手的眉毛。 他们怪诞的笑容和姿势仿佛是在嘲讽,还不时用箭矢清洗着甲板。 在他们看来,袖珍玩具一般的桨帆船绝对不可能是大型战舰的对手。 理论上确实如此,然而很可惜,当北大风裹挟着来自极地的冷空气拂过黑海海面后,就给如同棺材的木质甲板钉上了最后一枚铆钉。 当灼热的火焰从黄铜管中喷涌而出时,奥斯曼水手们戏谑的脸色在瞬间定格。搬着接舷板的士兵冲在了最前面,却在几秒钟之内,连同接舷板一起化成了灰烬。 希腊火当然不只是仅仅将人点燃那么简单。熊熊烈火不会因为空气中烤肉的香味就停止燃烧。火焰对老式舰船的打击是毁灭性的,甚至没有抢救的可能。 通过特殊配方制作出的希腊火燃料,是无法用水浇灭的。这一代的奥斯曼海军,更是不曾有机会见过希腊火的威力,遑论想办法针对做出反制。 虽然因为过渡依赖风力,希腊火并不能在任何角度随意释放,但开始升帆逃窜的剩余奥斯曼海军,却足以证明它的力量。 第一次接触不到半个小时,奥斯曼人的黑海舰队就突然崩溃。而他们要面对的,还不只是熊熊烈火。 航速拉到极限后,奥斯曼海军很有可能凭借速度优势脱离战场。利维亚当然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否则,奥斯曼随时可以对黑海补给线进行骚扰和掠夺,后患无穷。 “提督大人……后面的奥斯曼战舰又冲过来了!” 转舵是不现实的,海战中转向,就相当于原地自杀,奥斯曼人如果要撤离战场,就是用航速优势突破帝国舰队的封锁。但可惜的是,希腊火的燃料,并不是只有喷出去这种用法。 利维亚·舍尔面无表情地向旗手下达了下一项指令。 “重新集中。” 书客居阅址: 第二百九十九章 瓮中之鳖 在倾盆的暴雨中与带着覆面盔的骑士对视了十几分钟后,约翰颇为无趣地拉上了车舆的窗帘。金丝垂璎摆动出风铃般婉转的声音,但卡露婕的面色却依旧不是那么好看。 腓特烈三世非常慷慨地履行了他的诺言,摆出了一队骑士将约翰送往边境。但实际上的用意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为了防止在他的视线之外,帝国与叛国者有其他联系罢了。 “约翰陛下,我们来维也纳,真的是为了策划刺杀的吗?”卡露婕半低着头道。 约翰不知道她对腓特烈这位理论上的血亲存在什么样的情感,不过约翰可以肯定的是,卡露婕是毫不在意哈布斯堡的名号的。即便是皇室贵胄,恐怕在她眼里腓特烈也只是一个曾经害得自己流离失所的罪人罢了。 “我们需要时间来做出评估,掺和进这件事情究竟能为我们带来怎样的利益。”约翰套出了非常官方的说辞。 卡露婕沉默了片刻,忽然话锋一转:“奥地利现在不是个安全的地方。我想最坏的情况……如果王位继承战争爆发,对帝国而言不是好事。按照那家伙的性格,腓特烈肯定会尽量避免全面战争的爆发……到时候,就算是在霍夫堡皇宫中杀了你和索菲雅,只要能保全哈布斯堡的皇冠,他一定做得出来。” 卡露婕的意思也很清楚,用任何手段断了拉斯洛五世的支援,就是腓特烈要做的事情。到时候,就算奥地利要与帝国开战,也比让整个德意志帝国陷入混乱要好。 “卡露婕姐姐,首先要确定一件事情。我是罗马帝国的公主,其次,再是索菲雅·巴列奥略。” 卡露婕看着索菲雅毫无波动的瞳孔,有些疑惑道:“公主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我愿意为了帝国做出一切可能的牺牲,就算是我的生命。只要一切牺牲能换来等价的利益。”索菲雅淡然道,“我想,不论是我的父亲,还是君士坦丁陛下,他们都一样。罗马只要还有一座城市,巴列奥略只要还有一个人。” 约翰略有些震惊地看着索菲雅。第一次见到这丫头的时候,在斯洛乌花园中那惫懒而与世无争的态度,于眼前的她截然不同。他不知道是否当初还滞留在君士坦丁堡中的罗马公民们的心境都产生了这样的改变,但至少,从棺材板里伸出一只手的帝国,此时正努力地踢开压在上面的盖子。 …… 黑海上的战斗此时也产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第四舰队用希腊火燃料构筑起的海上火墙让奥斯曼舰队在数百米之外收起了帆舵。这时候,奥斯曼人的提督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希腊火射程的弱势。 显然,穆罕默德在爱琴海吃了无数次亏后,也已经发现了火炮的重要性。当奥斯曼人舰船侧过船身时,利维亚·舍尔立刻改变了策略。 虽然对海战火炮的研制,奥斯曼人还处在摸索阶段,也没有乌尔班这样的人才,但实心弹抛物砸到甲板上,造成的仍然是实打实的伤害。 第四舰队再次分散了开来。此时,双方的舰船数量勉强持平,但谁都不敢在这样微妙的距离下进行第一轮侧舷齐射。毕竟装填炮弹的空档期,足够自己被打成筛子。 “特拉布宗还在受到围城的压力,我们要尽快解决这些麻烦。”奥西尼有些烦躁道。 毕竟科穆宁家带来消息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在初步掌握火炮工艺的奥斯曼人面前,没有任何支援本都山脉与特拉布宗城墙能抵挡多久? “如果奥斯曼人不主动出击……我们很有可能要僵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们的想法恐怕也是将援军彻底堵死在海上。”利维亚抓着桅杆的手青筋暴起,但并不能拿出一个十全的方法,在既保证舰队安全的情况下覆灭奥斯曼海军。 “那么就近靠岸步行支援呢?” “登陆的时间我们会受到奥斯曼人无差别的火力覆盖,而且运输船在卸货时可没有任何机动性!” 已经接近正午,这道并不牢固的墙围,此时正不断消磨着利维亚与奥西尼的耐性。 “这么待下去就是看着特拉布宗沦陷……我们需要作出一些取舍。” “只要能让运输船上的东西登上本都的土地,一些牺牲那是值得的!”奥西尼跳脚道,“没多少时间了!” “升帆……满舵靠过去。” “靠过去?”奥西尼不可思议地看着利维亚,“他们的炮口就正对着我们的人。” “我知道。用火箭压制他们的甲板。我们得做一场赌博,赌他们的射石炮,不能在我们到达希腊火的射程之前,击沉我们。” “赌赢的几率呢?” “对半……” 利维亚下达指令后头也不回地准备钻进船舱。第四舰队的火力配置毕竟不如凤凰舰队,更不可能用少量火炮与奥斯曼人的船展开阵地对轰,破局的关键,也只在于水手们对脚下这条船的控制能力。 “等等……利维亚!那是什么!” 正午,风平浪静的海面上,很容易看见远处正急速驶近的阴影。如果这是奥斯曼舰队的援军……那么这场海战的结局也已经敲定了。 “把帆降下来……就算特拉布宗沦陷,整个舰队和船上的士兵不能上去陪葬。” “提督大人!他们在向奥斯曼人射击!”观察台上的水手叫嚷道,“那不是奥斯曼人,是尼基弗鲁斯的船!” 特拉布宗当然有自己的舰队,只不过绝大部分都是商船和运输船,能形成的战斗力极为有限。 唯一的老式克拉克桨座战舰,甚至没有列装火炮,是相当古老的船型。只能用箭矢和撞角以及船载的抛石器发起进攻。但从特拉布宗港口中解脱束缚的舰队,此时却无疑让奥斯曼海军陷入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 腹背受敌! 如果陆军在面对这种情况还能结成双侧阵应对的话,海军的两侧侧舷开完火,那就和待宰羔羊没有区别了。 书客居阅址: 第三百章 惊变(一) 作为帝国境内目前声望最为显赫的指挥官,本都地区战火燃起后的大致情况,当然会摘抄一份送到贡布里涅。此时的乔万尼·朱斯蒂尼亚尼还在处理约翰留下来的烂摊子——所谓第二内阁,约翰只是给了他和杰弗瑞一个连草稿都算不上的框架,作为未来主君最重要的幕僚机构,乔万尼对约翰的放权行为感到相当不解。 本都的战报像其他还没处理完的事务奏报一样堆在了乔万尼桌上,只有每天夜深,安排完凤凰军团与伊庇鲁斯防务情况后,这位险些成为治安官的大将军,才有空看上一眼。 起先,这封战报并没有引起乔万尼多大的关注。事实如此,在几年前奥斯曼人林林总总发起的近百次围攻中,帝国虽然无法展开任何有效反击,但坚守并不成问题。本都的特拉布宗现在面临的情况和当初的君士坦丁堡相比还更加缓和些,沦陷这件事,更不知从何谈起。 更何况,按照皇室的态度来看,死守特拉布宗城是已经既定的事实,那么凭借帝国对海峡的控制权以及目前在地中海上还算精锐的海军力量,侧面支援特拉布宗应该并不算难。 “这场仗应该是年轻人的舞台了。东帝国自查士丁尼大帝后,对异教徒的战争可以说是屡战屡败,但一场场失败之中,帝国好歹也算是总结出了一些防守的经验。”乔万尼把战报随手一扔,悠然自在地将双腿交叉架在了桌面上,“八爪蜘蛛米海尔死后,到君士坦丁陛下即位之前,干人事的皇帝可没几个。” 杰弗瑞尴尬地笑了笑,这热那亚人说的话的确没错,但听起来总归有些刺耳:“现在是帝国经济的恢复期,军队也需要修整,我们就不要提反击的事情了。至于防守,那也不是被异教徒打出来的,是前人智慧和经验的总结。还有,这话要是让皇室的人听见……” “杰弗瑞,我们都是皇室的人。但在皇室的愚昧前保持缄默,是一件愚蠢的事情。”乔万尼把玩着手杖,“陛下这次调动的是第四军团,可以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凤凰军团驻扎在贡布里涅这么些时候,补员的速度你也是看见的。帝国的人力已经是捉襟见肘了,那陛下反攻尼西亚的计划更是不知道要搁置多久。” 撑着拐杖在书架上寻找档案的杰弗瑞此时略感困意,随手拿起侍从拖着的杯子灌了两口:“乔万尼将军,是往日的胜利让您太过乐观了吗……我们要面对的是无法逾越的兵力鸿沟,而且,是我们作为攻击方。奥斯曼人有无数方法把我们的军队困死在海峡对岸。他们对特拉布宗的围攻都足以使我们焦头烂额,拿我们少得可怜的主战军团去填人数,那简直是在重复条顿堡的壮举。您说的对,我们是皇室的人,所以这话我也不怕被人通传出去……” 一旁的侍从被杰弗瑞的眼神扫了一下,便感到一阵没来由地毛骨悚然。 “乔万尼将军……在约翰陛下正式加冕为巴列奥略的巴西琉斯之前,我并不建议我们对尼西亚有任何非分之想。” “您这是愚昧的保守。” 二人互相之间点到即止的嘲讽被急促的敲门声所打断,侍从连忙喘了口气,跑过去迎进了来人。 “主教大人,稀客!” 塞克斯图斯大主教显然没有起夜的习惯,在两名只比他略小一些的侍童的搀扶下,睡眼惺忪地走进了大厅。 二人在简单致意后,乔万尼便随口问道:“主教大人星夜来贡布里涅堡,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吗?”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贡布里涅堡是伊庇鲁斯最安全的地方。就算有治安问题,城防军也能轻松解决,轮不到一个大主教担心。除非是奥斯曼人像对待雅典那样大规模武装突袭攻城,但这也应该是哨兵先一步得到情报。 “我们与约翰陛下的车舆失去了联系!” “你说什么?” “约翰陛下的侍女每隔半天就会让人送一封信到上帝之愿礼拜堂以保证安全。这个联系最长不会超过一天。现在已经过去两天,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了。”塞克斯图斯原先看起来对这件事情也并没有太过重视,毕竟约翰出使是外交行为。腓特烈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对罗马皇室的使节做出什么非分之举。 “如果算上往返送信的时间……陛下难道……” …… 海面上的战斗以奥斯曼舰船四散而逃作为结局。利维亚当然不可能命令舰队分头去追,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驰援特拉布宗。 直到午后,利维亚与奥西尼终于看到了硝烟弥漫的特拉布宗城。守港的水手们见到帝国的舰队,慌忙放下锚链让船只入港,进而立刻与第四军团的后勤部队共同开始卸下船上的补给品。 即使在港口,也能听到外城城墙传来的炮响。伴随着轻微的震颤散布恐慌。 “城墙的情况怎么样?”奥西尼边点齐军队,边随手抓了个水手问道。 “还不算太糟。尼基弗鲁斯·科穆宁大公亲自指挥守城。已经打退了奥斯曼八次进攻。他们的火炮很难找到仰角对城墙造成伤害,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摧毁城防。但效率不快。” “伤亡呢?” 水手沉默了片刻,才在奥西尼的注视下缓缓开口道:“虽然我们的士兵每一次都能击退奥斯曼的进攻,但是人数上的差距是很难弥补的……城墙上已经会频繁出现防守缺口。尼基弗鲁斯大公已经是第三次放宽强征农兵的年龄限制了。现在城内十四岁以上的公民都需要……” “让青年兵都撤下来。生产力预备人口全打完了,守住特拉布宗又能为帝国提供什么?”奥西尼愠怒道,“第四军团已经抵达,让科穆宁的家卒下来歇歇。” “这……”水手面露难色道,“这您恐怕得和尼基弗鲁斯大公亲自去谈了。” “他在哪?” “城墙上。” 第三百零一章 惊变(二) 居辛镇,是奥地利公国与匈牙利交界处的边陲小镇。原本也应该是维也纳骑士们这趟护送旅程的终点。入夜时分,从肩舆的窗户上已经看见村落中的点点烛火。 “再次欢迎你们拜访奥地利,尊贵的客人们,我代表我的主君腓特烈大公向你们表示诚挚的问候。”领头的骑士脱下头盔,十字盾上的盾徽昭示着他中层贵族的身份。虽然双方并不熟稔,但表面的客套还是十分到位,“亲爱的约翰·巴列奥略陛下,您和您的帝国能够从灰烬中重生,是上帝降下的福祉。” 约翰微微颔首,这样的客套他听得不少,也是传统贵族油腻礼节中的一部分。 “我想匈雅提不会欢迎我们奥地利的部队进入他所控制的领土,所以我们必须在此做个告别。这里距离您的采邑应该还有好几天的路程,请注意安。” “替我向您的主君问好。” 刚刚告别护送的骑士,约翰又回身钻进车舆,但卡露婕凝视着窗外星火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晦暗。 拉着车舆的骏马脚力不错,并不需要在居辛镇做无谓的修整。但想要到最近的匈牙利的堡垒沙尔堡,需要穿过扎卡拉克森林。奥地利与匈牙利的军队曾在这里发生过多次摩擦,但最近欧陆外交态势逐渐紧张之后,军队之间的博弈反而少了很多。毕竟一旦火药桶被点燃,没有人能打包票能熄灭这熊熊烈火。 约翰正为这巧妙的平衡暗自感叹时,一阵凄厉的鸟鸣,忽然从林子上空传来。 “陛下,宿鸟被惊动了。” 卡露婕本能地将手伸向腰间,一把精致的波西米亚短刀就别在那里。这东西虽然说不上有多锋利,但作为武器,划开并不牢固的皮甲是绰绰有余了。 但显然,世俗骑士们的反应比这位波西米亚姑娘更快一步。 他们设想的结论,也比她更坏一些。 奥地利军队刚刚离开不久,夜幕也才降临,选在皇室回程的必经之路上。如果一系列巧合能碰在一起发生,那才是万福童真的安排了。 “保护陛下!” 莫雷一嗓子刚刚吼完,密集的箭矢便从森林之中呼啸而出。 …… “补上城墙左侧的缺口!先将奥斯曼人赶下城墙。” 尼基弗鲁斯的军队大多已经筋疲力竭,要不就是一群老弱操着从城墙上随手捡起的阵亡者的武器胡乱挥舞。这样的士兵,战斗力势必大打折扣,城墙下指挥的奥斯曼军官,自然也认为胜券在握。 虽然有人老远就看见了飞驰而来的第四军团的援军,但尼基弗鲁斯却丝毫不敢分神。城墙一旦完沦陷,再想组织有效的反攻,需要付出的是成倍的代价。东侧城墙已经是血雾滔天,不断有奥斯曼人被甩下城墙,直接粉身碎骨,但又有更多人冒着箭矢与长枪发起进攻。 城墙厮杀之惨烈已经远远超出了利维亚与奥西尼的想象,光是尸体就已经让人无从落脚,人们更多是直接站在血肉之上搏斗。 奥西尼相当果断地做出了抉择。 尼基弗鲁斯那一侧,看起来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肉搏,但还没有明显颓势。与之相比,西侧已经沦陷的城墙则更为关键,奥斯曼军队一旦通过城墙实行包围,那么特拉布宗的抵抗很快就会结束。这个时候,擅长阵地战的重步兵就是打开局面的最优解。 在地面弓箭手的掩护下,奥西尼率领的重步兵很快就在登上城墙的楼梯口处与奥斯曼军队展开了近身战。 重装步兵对于第四军团来说已经是最核心的战斗力,数量也极其有限。但相对特拉布宗城的价值而言,这点人力损失,君士坦丁十一世一定会做出补偿。 然而奥斯曼的军队中,却有着所有帝国士兵熟悉的身影。华丽的链铁混合甲胄,肩跨式剑鞘,以及足以防御火器和弓矢的大型圆盾,已经昭示了他们的身份——苏丹亲卫。 这也印证了穆罕默德二世对于整个安纳托利亚-本都的态度。特拉布宗,必然是反攻巴尔干的必要准备工序。 亲卫军同样只占奥斯曼军队中的很小一部分,攻城部队中的,则是穿着用皮革或铁片加固的半身甲的安纳托利亚轻步兵。 在帝国军队依靠箭矢掩护,逐渐重新在城墙上站稳脚跟后,后方的轻步兵也就能更加肆无忌惮地宣泄火力。第四军团的大部分士兵虽然并非训练有素,但基本的张弓搭箭还是能够做到的。再加上皇室的推广,改进后的十字弩再次被大规模装备,几乎所有人都能提供短时间稳定的火力支援。 这样的箭雨杀伤性暂且不论,但在视觉冲击力上做到了绝对震撼。 “分出一个营队的轻步兵去支援东侧,先打退这一波进攻!” 奥斯曼指挥官面色发白地看着城墙上的境况,出动苏丹近卫这最后的王牌,目的就是通过这一轮进攻彻底打开缺口,但此时罗马帝国源源不断的援军已经证明,此时攻城的难度不但会成倍提升,而且负责阻拦的黑海舰队此时很可能已经溃不成军。 阳光相当准时地从云层中抽了出来,这样莫名的征兆,更让帝国士兵为之兴奋。 “万福童贞已经先兆了我们的胜利,让我们用异教徒的鲜血,洗礼这片土地!” 不时有箭矢穿过城墙,落到奥斯曼的木栅与土垒后方,这可能是某位新兵仰射时的失误,却让奥斯曼城外营地的土壤也变得血迹斑斑。 法拉赫已然面色铁青,特拉布宗城外根本没有旷野,崎岖的地势让他们在选择营砦时不得不更加冒进,建立在贴近城墙,相对平缓的地方。然而,这里也是帝国士兵弓箭能够覆盖的范围。之前进攻的连连得胜,似乎让奥斯曼人不会轻易受到这样的威胁,可攻势一旦停止,这片大营也就不再安。 “准备下一波进攻……” 法拉赫的指节拧出了鲜血,但不得不在凶猛的反扑下做出一个更加理智的决定。 书客居阅址: 第三百零二章 惊变(三) 强登城墙的计划,因为第四军团的到来,双方人数被进一步缩小而宣告结束,因为制海权的易手,继续围城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然而,奥斯曼的前线将领法拉赫并没有选择撤去兵力,被迫将营地撤远后,本都城内外依然人心惶惶。 “清理血迹和尸体,防止瘟疫传染。增加三轮替换班次……还有……”尼基弗鲁斯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瞟了一眼仍喘着粗气的奥西尼,“暂时解散临时征召兵,相应的城墙隘口垛口……由第四军团接任。” “尊敬的尼基弗鲁斯·科穆宁阁下,很抱歉……我们来迟了一步。”奥西尼略有歉意地抚胸道,“路上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不过我们已经重新打开了黑海航线,送往特拉布宗的补给也正源源不断地从金角湾送出来。” “至少特拉布宗没拱手送给奥斯曼人,算是没让公主殿下失望了。” 在侍从的帮助下,尼基弗鲁斯卸下了纹章甲,盾徽罩袍被揭下来后,盔甲上是密密麻麻的划痕挂在锁扣上的箭镞。几日围城战的惨烈程度可见一斑。 “奥斯曼人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尼基弗鲁斯看了一眼城外。因为城内物资紧张,对正在匆匆搬动营砦资源的奥斯曼人,他并没有选择集中射击,只是用城墙上的固定抛石器进行“抽奖”式的轰炸。 “异教徒在小亚细亚囤积的物资足够让他们在特拉布宗城墙下消磨到老死。但很明显,他们的意图不会那么简单。”利维亚摸了摸下巴,“他们没有像雅典重炮那样的攻城武器,普通的实心弹对城墙构成的伤害就十分有限。可能这队奥斯曼人并没有和我们一决生死的意思。” “我知道。”尼基弗鲁斯扶着城墙,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君士坦丁陛下虽然没有明说,但第四军团应该也是特拉布宗能得到的最后的援军了。” 奥西尼与利维亚没有说话,但三人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第四军团,就是击退城门外数万奥斯曼大军的最后筹码。 血色的残阳渐渐没入群山之间,取而代之的,是一轮皎月。 运输船队带了一些必要的粮饷和补给,因此从火线上撤下来的士兵今夜难得享受了一次温热的炖汤。营帐中此起彼伏的伤兵的哀嚎此时也平息了一些。 “怎么办?” 尼基弗鲁斯拉开府邸的大门,因为外城时不时会受到投石与火箭的威胁,特拉布宗战时事务的处理也一并转移到了这里。 斥候只能稍微向外运动数百米的距离,就会与奥斯曼的巡逻军队相遇,这就更印证了法拉赫打持久战的准备。 “他们很可能会因为战损风险的原因放弃强攻城墙,取而代之的是长久的围城。”利维亚端详着特拉布宗的地形沙盘,琢磨了一会儿。身为防守战的专家,他倒是更期待奥斯曼人更有血性些,“我们虽然能够从海上得到补给,但是这条航线不仅本身需要大量物资来维持,而且没有被完全歼灭的奥斯曼黑海舰队随时会成为海盗袭击我们的运输船。” “这还是其中一个风险,只要特拉布宗一刻还处在包围之下,巴尔干也就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当初雅典的围攻能发生一次,就能发生第二次。因此对特拉布宗围城部队人数的信息,我们一定要完全掌握。哪怕有小幅度的调动,也值得送一封报告到君士坦丁堡。” 尼基弗鲁斯与利维亚朝奥西尼点了点头。此时特拉布宗的心腹大患仍然是如何让法拉赫放弃围城,但其他细节也绝不能放过。 “约翰陛下会想到办法的……在那之前,让我们先解决一下眼前的麻烦。” …… 激烈的金铁碰撞声在约翰等人的耳畔响起,数名世俗骑士在皇室侧面迅速展开了一道人墙。弓箭对他们的具装甲胄不会起到有效杀伤,但这样的箭雨就已经证明,在这里埋伏他们的,人数恐怕是百人不止。 原本的世俗骑士作为约翰的私人卫队,在雅典已经损失殆尽,眼下的骑士们,虽然同样由教宗指派,莫雷一手调教,但战斗力暂时还无法相提并论。 “带陛下走!” 车夫刚要启动肩舆,一枚短弩矢便顺着他的左肩胛骨插了进去。众人这才发现,此时四周,是一个完整的圆环形包围网。新雨后的土地还很泥泞,想要让装饰胜于防护的皇室车舆就这样硬冲出去,有些痴人说梦。 约翰等人仍然停留在马车上,但对方没有丝毫谈判的意思。迎头而来的是漫天的箭雨,与柴草藤蔓包裹而成,滚滚落下的火球。 骑士的筝形盾或许可以抵挡箭矢的伤害,但这样借助势能由高到低滚落下的火球,人力只能望而兴叹。 幸亏车上的众人及时作出了最明智的决定。 卡露婕一刀划开了门帘,拉着约翰与索菲雅就冲出了车舆。几人在地上滚了两圈,就被四个世俗骑士包围了起来。 虽然看起来狼狈了一些,但看到下一秒被火海吞没的车舆,这一下虽然摔得实实在在,好歹还算值得。 “陛下!往东边撤。” 莫雷喊了一声,几名世俗骑士便心领神会地夹住了皇室众人。 山坡上冲下来的人的穿着更像是劫道的山匪,也并无坚固的盔甲,让人与训练有素的军队更加无法产生联想。 不过……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规模的强盗,盘踞在如此重要的交通线上? “他们甚至有很大一部分人只有一件简陋的皮甲……怎么敢袭击装备精良的皇室卫队?” “可能是肩舆上没有旗帜表明我们的身份?让他们误以为世俗骑士是富商雇佣的佣兵?” “那他们应该也认得盔甲上教会的纹章。” 约翰从嘴里啐出了一口泥水,在密不透风地保护下渐渐向包围网地薄弱地带退去。负责贴身护卫的骑士们显然极其英勇,但在战斗时,却无法完全顾及到皇室众人的安全。 “索菲雅!小心!” 第三百零三章 惊变(四) 虽然深紫色的丝绒礼服长裙在外交宴会场合相当吸引男士们的视线,但也让伏击在四面八方的佣兵们能够很好地抓住目标。 即便世俗骑士们的人墙几近密不透风,但当密集的箭雨散落在这道壁垒四周时,总会有那么一两条漏网之鱼。挽着索菲雅左臂的约翰忽然感觉身子一沉,转过头时,索菲雅的另一只手已经捂住了小腹,还有半截箭杆露在外面。 内衬的软胄可以防范近距离的划砍,对箭矢的防护能力则相当堪忧。 血液就这样顺着小丫头的指缝滴落到地面上。 “殿下!”莫雷用余光瞟了一眼身后,便立刻将身旁几人拉来,“盾墙!盾墙!让殿下撤离!” 索菲雅虽然没吭声,但惨白的面容已经将她此时承受的痛苦暴露无遗,近侧的几名佣兵目睹此景,也就更加狂热。疯狂地想要突破世俗骑士们的防线。 “殿下……殿下?”卡露婕一手握着短刀警惕地看着四周,上前替约翰撑住了索菲雅另半边身子。这场显然早有预谋的伏击,如果只是为了袭击甚至格杀东帝国的皇室,那无论成功与否,未来,必会与罗马成生死仇敌。 “让……哥哥……走……”小丫头费力地咬出了几个字,念叨了些没人会听的话,便干脆不再浪费力气了。 盾墙阵极大程度地减少了莫雷等人的机动能力,但也让约翰等人处在更安全地庇护之下。昏沉的暮色,给了约翰最后的逃生机会。 夜幕降临,趁着前面的世俗骑士依靠护甲优势撕开了一个不大的口子,莫雷一把拽过约翰,踏过一地尸体,滚进了灌木林中。为了争取时间,他不得不选择预留几名骑士在原地为皇室的逃离“争取时间”。 这一举动显然也引起了对方的注意,他们的冲锋也变得更加疯狂,更加不计代价。 因为索菲雅的伤势必然会减慢逃跑的速度,莫雷自然不会带着皇室走大路等着对方追击。 “陛下……您带着公主与卡露婕阁下,从这个半坡滑下去,往南走。这里距离辛瓦则山隘还有几天的路。”莫雷倚靠在一块巨石之后,朝另一边的约翰丢了一份地图,“他们在居辛镇附近设伏,我们通往匈牙利的路绝对不可能再安全。辛瓦则山隘,原本塞尔维亚的边境巡防在这里设立过堡垒,这个时候虽然士兵已经撤空,但是凭借地形和城墙,我们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防守和等待援军。我们会为您争取时间,放心,到时候我们会会和的!” 为约翰留下两名世俗骑士充作护卫之后,莫雷便重新拔出了骑士剑:“记住,陛下!不要留下任何你们曾经到过这儿的痕迹。这帮家伙的态度显然是势在必得!” 地面的泥泞此时还未完全干涸,但情势所迫,怎么可能还有时间去计较其他? 约翰小心翼翼地侧过索菲雅的身子,让小丫头靠在自己身边,尽量减少滑行过程中造成二次伤害的可能,随即一咬牙,便冲下了山坡。 散落的枝杈和矮灌木露出来的锐刺将约翰刮得满身血痕,与此同时,他还需要尽量避免与山岩接触。这个高度向下滑行,稍有不慎,很可能横尸当场。幸好山坡的仰角还算缓和,在经过几次有惊无险地碰撞后,约翰终于带着一身伤痕重新踩在了地面上。 这里已然是密林深处,毫无人迹可寻。想要辨认方向,只能靠着偶尔从层叠的树海中穿透下来的几缕月光。 “陛下……您还好?”卡露婕揉了揉因为磕碰有些肿起的小腿。 “先赶路。得尽快处理箭伤。” 软胄甲的存在至少让箭伤不至于致命,但铁质的箭头非常容易生锈。在这样潮湿阴暗的密林中,伤口感染的概率也会成倍增加。虽然向卡露婕解释这一切的原理可能有些浪费时间,不过把血止住则是所有人的共识。 任何明火都可能在黑暗中暴露位置,对方显然是下了血本来进行伏击的,自然不可能只有一队伏兵。 除了野兽和虫瘴的威胁之外,夜里反而比白天更加安全。搀扶着索菲雅在密林中前行了数个小时之后,负责开路的世俗骑士,终于在一片藤蔓和长桦树中找到了可以暂时栖身的洞穴。在确定了没有新鲜熊粪之类或是蛇类等栖息的痕迹后,众人总算是稍稍放宽了紧绷的神经。 …… 虽然知道奥斯曼人的包围网并没有放宽多少,但从特拉布宗侧门出入的轻骑哨兵的数量则增加了不止一倍。长久的战争对物资的损耗是难以估量的,尼基弗鲁斯必须通过这种方法来确定维持相应的开销究竟有多大价值。 特拉布宗的壁垒不会轻易告破,但继续拖下去,对帝国的经济就是恐怖的负担。 “除非奥斯曼人的其他领土受到威胁,否则这些部队应该不会立刻撤离特拉布宗。”利维亚拿指节敲打着桌面,无奈道,“绝大多数的农民征召兵只需要非常少量的薪酬以及足够的粮饷就可以维持,倒是常备部队更加昂贵一些。只不过这些人驻扎在哪里都没区别,不如扼在帝国的咽喉上,让本都和巴尔干两头难受。” “这我当然知道。我需要的是解决这个局面的办法!”尼基弗鲁斯扶着额头,“情况你们也看见了。特拉布宗的征召兵已经损失的差不多了,如果解决不掉这批围城的军队,君士坦丁堡这捉襟见肘的物资又能坚持多久。”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了。虽然我们不可能正面击溃围城的军队,但我们却可以用一些简单的技巧。只不过,要请委屈您了,大公阁下。” “只要能让奥斯曼人退兵,我个人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尼基弗鲁斯抬起头,看着奥西尼的双眼,“希望您能有成功的保证。” “没有任何计策和阴谋能保证绝对成功,但我们可以用最安全的那种。” 第三百零四章 惊变(五) 虽然中世纪的医学至今为止还流传着无数可怕的传说,但关于外伤,实际上有一套看起来相当“粗暴”,但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法。 “让殿下……坚持一下。” 对短刀完成加热之后,卡露婕谨慎地将它交给了其中一名世俗骑士。他们曾经都是教会的议员,作为圣教教座下的门徒,学会一些外伤处理的方法是最基本的。 约翰从索菲雅的长裙上扯下了一大片布料,塞进小丫头的嘴里,防止到时候处理伤口时因为疼痛带来的抽搐而咬到舌头。虽然眼角挂着眼泪,索菲雅还是勉强拉起嘴角,对约翰笑了笑。 “哥哥……”索菲雅用手挡住了约翰拿着的布料,“先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说。” “我知道你肯定会去调查究竟是谁策划了这一次刺杀。但是……无论是谁,千万不要太冲动。我们要把绝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对付奥斯曼人身上。”索菲雅枕在约翰怀中,低头看了一眼正在祷告的世俗骑士,“这种小伤……没有关系的,上次哥哥在雅典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个才是我们应该去复仇的理由。”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先把箭拔出来,把血止住……” “你答应我……” 索菲雅的眼神变得认真了起来,大有“不同意今天就算死在这儿也不让你们动手”的架势。然而约翰并没有点头,只是用相当柔和的语气说道:“就算我不说,甚至根本就不用调查。能在这块地方动手伏击帝国车架的……还能有谁。我亲爱的妹妹,有些事情也并不全部能用利益来衡量。这事关巴列奥略皇室的颜面……以及帝国的最后底线。他既然想让帝国的后嗣断绝在这密林之中,我让他的家族消失在历史之中,应该也算是比公平的交易。” 至此,索菲雅才忽然想起,佩德罗在他们离开维也纳之前,所说的“最后的保险”是什么意思。虽然佩德罗只为她服务,但对于保证皇室的安全,以及对任何敢于威胁皇室的人发起反击,应该是佩德罗无法推卸的责任。 看来,自己的哥哥对腓特烈三世以及哈布斯堡家族,从来没有放下过警惕。 “不值得……” 小丫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放心,我会处理好的。”说完,约翰将揉碎的布料捏成团,让小丫头咬住,接着分开她散乱的头发,“闭上眼睛,很快就好……” 箭镞只是普通的一字铁箭镞,隔着软胄甲从小丫头的小腹取出来时,负责按住索菲雅双手的卡露婕和约翰显然感受到了剧烈的抵抗。 山林之中没有任何保护措施,这些痛苦看着小丫头生生承受下来,约翰心头的怒火便更膨胀一分。 世俗骑士处理伤口的动作还算迅速,但索菲雅却早已经因为疼痛而昏厥了过去。 “索菲雅……” “陛下,让公主先睡一会儿。接下来几天带着伤赶路,要多留出些体力。”卡露婕随手摘下几片树叶,抹去短刀上的血液,“一会儿让亲爱的骑士先生去抓些獐狸之类的充充饥……只要能赶到山隘堡垒那儿,应该就彻底安全了。” “恩。”约翰强打起几分精神,找了一块还算平整的岩架躺下,“去找一些藤蔓和嫩枝挡住洞口,火光和浓烟可能会吸引到别人的注意力。” 放松下来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透骨的酸痛和疲惫。 “您现在开始吩咐我做这种差事了……” “我是共治皇帝还是你是共治皇帝?”约翰没好气地抬了抬眼皮,“只要能活着回到伊庇鲁斯,这一趟就不会让你跟着委屈。” “那也得活得到才行……” …… “我们现在能击退奥斯曼人的唯一可能,就是诱导对方再次强攻城墙。借助城墙和利维亚将军在防守战上的经验,反败为胜。只要让他们在本都的密林崇山中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到时候一把火就可以让穆罕默德的心血部队正在顷刻间灰飞烟灭。”奥西尼胸有成竹道,“现在我们唯一的任务,就是给奥斯曼人的指挥官一个攻击城墙的理由。” “如果是什么简单的骗术,我想作为奥斯曼军队中最有名望的将领,法拉赫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当然,当然……毕竟海路补给线现在畅通无阻,类似断粮,军队士气低迷的理由只有小孩子才会相信。”奥西尼指了指尼基弗鲁斯的胸口,“大公冕下,您只需要做出一点点牺牲,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你可以直说。” “有些话我们用不着避讳,我相信您的军队中,一定会有奥斯曼人的眼线,这您不反对?” 尼基弗鲁斯自然地点了点头。特拉布宗在和平时期需要对外贸易以及其他交流来缓和矛盾,就算他即位大公后,与奥斯曼人的摩擦碰撞和交融仍然没有停止。这让他军中士兵质量良莠不齐,当然也极有可能存在奥斯曼人的间谍。穆罕默德二世的情报系统无孔不入,如今的君士坦丁堡之中,也不会那么安全。 “我们需要上演一幕精彩的弑王大戏,来给所有人看。包括您昔日的下属,也包括异教徒的眼线。这场戏一定要演得逼真,而且要让所有人都相信……只有这样,最后才能骗过法拉赫。”奥西尼笑道,“指挥官之间内讧,特拉布宗大公与第四军团火并,最终大公重伤不治,城内人心惶惶……这样的戏码,应该足够精彩了?” “理由呢?第四军团是陛下钦定的援军,而我对陛下忠心耿耿,根本就没有爆发冲突的理由。” “根本就不需要理由。”奥西尼倾身上前,在尼基弗鲁斯耳边低语道,“只要城中所有人都相信您在这场冲突中献身,就必然会让曾经支持您的民众和军队群情激奋。城内也将谣言四起。这样,这出戏剧才会足够逼真,才能让大鱼,落进我们的网兜里。” 第三百零五章 惊变(六) 密林之中自第二天清晨开始便降下了浓雾,潮湿沉闷的空气让赶路变得更加困难,也让辨别方向成为了新的难题。 “约翰陛下,这儿可没有什么醒目的建筑做标示,您是怎么保证这条路一定是对的……哦,甚至连路都没有,还是我们自己一脚一脚踩出来的。” “路一直在变,但山势是不会变的,只要能确定我们的高度在不断降低,那么我们就是在向南走。如果一会儿运气好能找到顺流的小溪什么的,那比现在抓瞎赶路更方便。” 如果醋栗和丁香在,恐怕反而能省事些。现在用树木枝干、藤蔓与棕榈制作成的担架扛着索菲雅,只能尽量选择相对平缓的山径。 幸好这片密林中可以获取到的资源还算丰富,也有洁净的水源。除了保持体力很成问题之外,四天后,约翰终于看到了两座高峰中间夹着的城塞。 辛瓦则要塞。它的结构更像是古老的关隘。由粗壮的圆木和巨石垒砌而成,虽然荒废多时,但看起来仍然十分坚固。因为山道交通不便,在塞尔维亚被帝国和匈牙利瓜分之后,商路和民间往来有更方便的路途,自然也不需要在这片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山隘之中耗费更多兵力。 当然,虽然这样的举措节省了不少的军费开支,但也意味着在这座要塞中,约翰一行人得不到任何支援。 “下次……我会告诉陛下,该省下来钱能省,但军费,还是……” 因为长时间饥饿和轻度脱水,此时不光是约翰,一行人的面色都有些难看。但辛瓦则要塞的铁栅城门却是半开着,这让两名世俗骑士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就算莫雷真的神通广大,在正面迎击数量如此庞大的追兵的同时先他们一步赶到要塞,也不可能犯下不关城门这种错误。 剩下的可能性就有些离奇了。 要么是塞尔维亚俘兵撤离的时候,帝国与匈牙利的军队忘记关闭山隘大门了……但这种可能很小。这种重大的失误按照帝国法律,问责的不只是一个负责关门的小卒,下至牵马仆役,上至军团最高指挥官,都将受到程度不同的刑责。这是将帝国门户暴露给敌人的愚蠢失误,哪怕要塞已经弃置,也极容易在后方防备空虚的情况下受到偷袭。 另一种可能…… 就是盘踞在附近的盗匪山贼,用各种特殊的方法解开了开关栅门所需要的数吨重的铁砝,并将要塞据为己有。 实际上,很多被废弃的要塞都存在这样的情况,尤其是在战争时期,要塞驻军被调往前线后兵力空虚之际,部分后方要塞很容易就会受到劫掠甚至占据性的进攻。劫匪们会以此为据点大肆掠夺一番后,等待战争结束再扬长而去。 帝国自然不可能派出正规部队去剿灭全境的匪患,村镇中常规卫戍部队的存在就是为了应对山匪劫掠。只不过,在某些心照不宣的妥协下,只要盗匪不触犯帝国的核心利益,对于他们的存在,皇室的态度总是相当暧昧。 剿灭匪患的成本与收益完全不成比例,而且犯罪者因为人类的劣根性,永远是生生不息源源不绝,某些贫穷者触犯法律之后,为了躲避刑责,落草为寇,是再正常不过的局面。通常,皇室采取的做法都是将境内的集聚性土匪控制在相当的数量范围内任其自生自灭。这样很大程度上,与盗匪周旋就成为了帝国拥有采邑的贵族以及地方官吏在和平时期打发时间与锻炼士兵质量的方式。 只是眼下,约翰从未如此憎恨和讨厌过这群占山为王的法外之徒。 两名负责护卫的世俗骑士各自取出武器,并缓缓靠近辛瓦则要塞。要塞中央,大概仅仅只有小半个竞技场大小的广场中央还有一团篝火在熊熊燃烧着。四周散落着一地酒瓶,虽然酒精已经挥发一空,但不难看出,昨夜这里曾进行过一场盛大的狂欢。 两名骑士心中大概有了估测。便继续缓步往要塞内部搜索。辛瓦则要塞的构造是经典的关口要塞。左右两侧都是陡峭的山壁,前后则是牢固的城墙。要塞中只有一角有一座可以供日常居住的堡垒建筑。其他类似熔炉、马厩、铁砧之类的生活和锻造建筑、用品都散乱摆放在中央广场四周。 呲—— 一名世俗骑士取出背后的单兵轻弩,精准贯穿了倚靠在堡垒门口,双手抱臂正在休息的一个地痞打扮的中年男子。 帝国的任何边防堡垒都不允许非驻军单位停留超过一个小时,而这人,显然把辛瓦则要塞当成了自己的家。 “陛下猜的没错……辛瓦则应该是沦陷到这群没有眼力的强盗山贼手中了。”名叫伊特尼的骑士重新替弩箭装填好弹药,随后迅速将尸体搬运到一旁,“篝火那儿横七竖八也就摆了十几条凳子,看起来这伙人也不是特别庞大。我们怎么办?先去报告陛下?” “怎么?还得等到莫雷他们来了把这群人的人头匀一大半出去?”另一位骑士显然并没有将山匪们放在眼里,用手中的骑士剑轻松劈开了铁索,这巨大的动静自然早就惊动了堡垒之中的其他强盗,“我们是世俗骑士,我亲爱的伊特尼。虽然奉献与牺牲是教会与上帝的旨意,但现在,我们只为巴列奥略服务。” 从宿醉与半梦半醒中惊觉起身的强盗们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当他们提着生锈的单刀、短剑甚至匕首或柴刀慌慌忙忙跑出房间,看到两个具装板甲骑士的时候,场面无疑是极其滑稽的。 而这滑稽的一幕转瞬之间就演变为了一场屠杀。阔刃巨剑与全身甲胄的作用,就是只要你能负担得起这种重量,即使对战斗一窍不通,也能轻松战胜任何对手。 如今,使用这项骇人听闻的武器的,是整个帝国,最强大的战士。 书客居阅址: 第三百零六章 惊变(七) 堡垒仓库中存放的,除了强盗们的日常掠夺所得之外,还有一些当初帝国军队撤离时留下来的物资,弩矢箭矢一类的物资因为保存不当几乎已经不能使用,唯一还有价值的是尚未变质的锁甲以及变种剑(手半剑),这种介于单双手剑之间的兵器并不是帝国军团的制式装备,倒是波西米亚或匈牙利人更熟悉类似的装备。 卡露婕拖着身子挪进仓库后就立刻眼前一亮,爱不释手地给腰间多别了一柄显眼的武器。 地上散落的还有一些格罗申银币,看起来这帮盗贼的经营范围倒是相当广泛,不仅是帝国与匈牙利,奥地利商队、波斯尼亚公国的平民都是他们的掠夺对象。 “陛下,这伙盗贼有收拾好的床铺和已经点燃的炉火,可以让公主殿下先休息一下。这群人应该只是普通的强盗。”名叫伊特尼的骑士随手扯下墙上挂着的兽皮抹了把脸上的鲜血,继而躬身致敬道,“我们慢了半天时间,莫雷男爵和剩余的骑士应该快到了。在这之前,我们应该做好防守的准备。” 所谓的防守准备其实相当简单。在把所有的尸体丢入火堆防止腐败并传播瘟疫之后,几个人毫无礼节可言地将强盗们存放的风干肉、黑面包以及各色蔬果认真“清点”了一番。 北侧城墙上一共放置了两台床弩和一架轻型抛石器。这些东西可以对密集的军队造成较大的破坏。只不过……世俗骑士的人数实在有限,很难再分出人手去搜集这些守城器械的弹药,就算弹药就在手边,装填也相当麻烦。 只不过,看这城墙的高度……作为伏兵,来刺杀约翰等人的佣兵恐怕并不会装备角车、冲车、云梯之类的大型器械。仅仅倚靠一面城墙,在食物足备的情况下,应该能坚持很久。 “伊特尼……刚才马厩里还有两匹马是?” 世俗骑士点了点头。 “如果那帮人装备了攻城武器,那么两个骑士与一个骑士没什么太大区别,如果他们没有装备,也没有太大区别……”约翰在索菲雅床边十指交扣、沉吟道,“地图交给你……你现在脱下甲胄,轻装迅速前往最近的任何有帝国驻军的边哨、据点、城镇、或者要塞寻求支援……” “陛下,虽然公主殿下此时并不能骑马赶路,但您完全有……” 被约翰瞪了一眼之后,伊特尼迅速识相地闭上了嘴。 从罩袍到内甲,世俗骑士的防具一共有足足四层,也是绝对的人形堡垒。简单的刀剑劈砍甚至很难在外甲上留下划痕。 “陛下!莫雷大人到了!” …… 一场“早有预谋的内乱”毫无征兆地在伊庇鲁斯城内爆发了起来。 尼基弗鲁斯所率领的极其少量的特拉布宗卫戍部队,与第四军团在各自最高指挥官的授意下,莫名其妙对曾经的战友刀剑相向。 虽然奥西尼与尼基弗鲁斯都相当克制这场血腥冲突的规模,但当双方切实感受到生命即将遭受到的威胁时,一场内乱性质的哗变迅速升级。最后得知消息的不明真相的特拉布宗民众,却在尼基弗鲁斯刻意对言论的操纵下,肆意开始指责第四军团为了眼前利益丝毫不顾帝国尊严的行为。并同时将奥西尼与利维亚塑造成了妖魔的形象。 因为尼基弗鲁斯刻意降低了常备兵源的数量,并提前解散了公民征召兵,因此在这场为了最终胜利而上演的血色演出中,无辜牺牲的士兵只是很小一部分,在尼基弗鲁斯与奥西尼亲自进行的荣誉决战中,奥西尼的佩剑也相当“精准”地刺入了尼基弗鲁斯肋间。 灌满狗血的蛇皮袋炸裂开来后,整场演出也随之到达了顶峰。 甚至第四军团内部的反应也从一开始的疑惑变成了当下的惊恐。 奥西尼所做的,是当众刺杀了帝国钦定的大公,科穆宁家族的领袖,坚定而忠实的保皇贵族,以及索菲亚公主的心腹之一。 两边的安抚自然没有落下,只不过造成的影响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消弭。第四军团与特拉布宗居民、本地贵族以及科穆宁家族之间的矛盾瞬间加深。甚至在街道上巡逻的卫兵也经常会受到居民们的构害,一时之间,腐烂的苹果成为了特拉布宗销量相当领先的水果。 “你再往里面多插两寸,恐怕我就真要去见上帝了。”尼基弗鲁斯摸着被包裹得结结实实的胸口。即便奥西尼下手很有分寸,但在这样激烈的冲突中,想要不引起别人的怀疑,还真就必须表演到位,“剩下的就看你们了,也让我好好休息休息。你们在路上耽搁几天,特拉布宗可就只剩下这一座城市了。” …… 事情的发展丝毫没有出乎约翰的预料。当数米高的城墙出现在佣兵面前时,他们的面孔仿佛充满了绝望。 世俗骑士层层保护下的约翰就站在城墙中央,带着怒火俯视着他们。 莫雷与其余数十名世俗骑士的逃亡路线可谓相当离奇。虽然追兵数量庞大,但山路的宽敞程度却成为了阻碍他们追击的最大障碍。 在留下三批骑士“殿后”之后,莫雷成功在一处吊桥口甩掉追兵整整大半天的脚程。山路毕竟比密林赶路更加快捷,接下来虽然偶尔会与小股追击的佣兵接触,但结果自然是一边倒的碾压。 最后,莫雷甚至还获得了两名战俘,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辛瓦则要塞。 “现在离开,在帝国的军队到来之前,你们还有活下来的希望。”莫雷字正腔圆的拉丁语敲打着每一名佣兵的心灵,即便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听懂其中的深意,但其中威胁的味道之浓厚不言而喻。 只不过,显然这帮佣兵的雇主给出的佣金相当丰厚,亦或是他们之前承受的损失让他们不得不再做一次赌注。佣兵并不是没有攻城器械,而守军,只不过是二十几个骑士罢了。 只要他们的器械通过山路运抵城墙之下,无尽的财富就会让他们享受一生。 书客居阅址: 第三百零七章 惊变(八) 辛瓦则要塞的两面城墙倒不是真正坚不可摧。两面陡峭的岩壁是有着力点的,如果稍有疏漏,更有可能受到偷袭的威胁。因此有堡垒庇护,更需要警惕各式各样潜在的威胁。 包括辛瓦则要塞在内,四周的村落和城镇几乎没有士兵屯驻。塞尔维亚全境称得上有些防护的,都是贝尔格莱德、斯梅代雷沃这样大型城市。而等到援军抵达,是一项与时间赛跑的行为。 堡垒建筑中,约翰略有些呆滞地盯着石壁中间的缝隙,索菲雅睡睡醒醒反复了几次,还伴随着低烧。也幸亏强盗的物资及水源储备还算充足,在小丫头强行想要起身被约翰按回去几次之后,终于乖乖选择了休息。 “殿下的状况好像不是很好。” “这样的条件下,你们已经尽力了……毕竟我们不可能每次出访都把结果设想成会受到这种规模的伏击而多带几个医生。”约翰叹了口气,轻声道,“应该是我们被腓特烈那副不可一世又蠢蠹如猪的模样骗了。看来这家伙比我们想象得更加想保住自己的皇冠……之前索菲雅让佩德罗在奥地利所做的一举一动,可能腓特烈多少也该有所察觉。” 卡露婕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就算腓特烈刚愎自用,也总该有几个得力的幕僚在维也纳上空的重重迷雾中看破了一点门道。否则高傲的奥地利贵族以及哈布斯堡家族内部绝对不会容忍一位蠢材加冕。 “只是陛下……如果腓特烈有所察觉,那不仅是仍然留在维也纳的佩德罗先生,拉斯洛与那个乌尔里希的处境应该更加危险。” 约翰思考片刻后,微微摇了摇头:“实际上乌尔里希与拉斯洛的意图已经暴露得相当彻底了,奥地利大公的位置,恐怕也很快会因为一场大战而动摇。乌尔里希会拴上一些腓特烈的反对者以及老公爵的亲信,毕竟拉斯洛五世即便为遗腹子,也是皇室真正的直系血脉。这支队伍的力量虽然不会过分庞大,但也绝对不能小觑。乌尔里希想把我们拖下水,但绝对不希望是以这种方式……” “陛下……您是什么意思。” 约翰缓缓抬起头,卡露婕除了能在他双眼中看到密布的血丝之外,还能看到出离的怒火与仇恨。最基本的理智告诉她,身为统治者,无时无刻保持冷静是最基本的,而且即便约翰如今贵为帝国的共治皇帝,像国与国之间的外交或宣战,他也不能绕开君士坦丁十一世独自下论断。 “腓特烈三世用最激进的选择来试图将我们赶出哈布斯堡家族内部的王位竞争。没错,如果这场刺杀成功了,腓特烈将在与拉斯洛五世的对决中掌握绝对的优势。而且君士坦丁十一世陛下很可能会因为继承人问题以及奥斯曼的威胁无暇分心再进行干预甚至复仇……腓特烈的这笔账,算的应该是很清楚了。”约翰一字一句间都散发着愤怒,让卡露婕不由汗毛直立,“我们恐怕不会得到任何证据证明腓特烈是幕后的元凶。直接雇佣佣兵并给予他们薪酬的人不是腓特烈的绝对心腹,就是已经被他暗暗处决的替罪羊……恐怕腓特烈三世认为帝国眼下的兵力和经济水平,绝对不敢招惹有德意志帝国在后的奥地利公国,但……” “罗马帝国现在这个样子的确不应该做出太冲动的选择。” “腓特烈利用的就是我们这样的心理。在他的思考里,即便我们最终活了下来,也不敢、也没有理由挑战哈布斯堡在德意志帝国的地位。但这一次,我要让哈布斯堡……绝嗣!” “陛下!这样对罗马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卡露婕的语气相当和缓,并没有任何僭越。约翰·巴列奥略,即便现在看起来,也绝对相当稚嫩、冲动,没有贵族礼节。但身为共治皇帝,帝国皇储,他做出的、以及曾做出的每一项决定,都是以帝国的利益为核心考虑。 这一次,即便卡露婕想不出什么理由,恐怕也不会例外。她追随这两兄妹时日不多,但不难看出,除却彼此,帝国永远是他们心中第一位的东西。 因此,她现在所做的,只是表达出自己对眼前一切的看法罢了。 “卡露婕,至今,在拉斯洛与乌尔里希眼里,我们都是相当值得依靠的盟友。拉斯洛曾向我做出过承诺,帝国未来在小亚细亚的攻势,一定会得到奥地利帝国的援助……但这样虚妄的承诺究竟能否实现……所以,我们帮助拉斯洛五世取得公爵位置之后,虽然能让他继续统治奥地利,我们却必须在他的脖子上,永远架一把刀。”约翰闭上双眼,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这件事回去之后我们再说,目的只有一个,利用完拉斯洛五世最后一点可以榨取的资源之后,让奥地利公国成为帝国在欧洲的下一枚棋子……而哈布斯堡家族,需要为这一箭,付出代价。” 卡露婕的惊诧很快就被一阵剧烈的震颤所打断。 佣兵们的执行力显然十分优秀,在辛瓦则要塞城墙前并不宽敞的空地上,已经有三台重型投石器展开了组装。高大的木结构投石所制造的破坏力已经足以对要塞城墙构成威胁,因此莫雷当机立断,用床弩还以颜色。 重型弩车的命中率不会太过理想,但破坏力却相当惊人,唯一命中的一发弩矢轻松摧毁了投石器的框架,仍然愣在原地的佣兵显然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这破堡垒年久失修,肯定没有储备多少弹药!给我继续组装!” 佣兵的指挥官反应也很迅速。辛瓦则要塞就是名副其实的龟壳,并不能伸出与之相匹配的锋利的长矛。 “莫雷……城墙能坚持多久?” “陛下,那就要看上帝的意思了。修缮工作肯定停滞多日,外面那层石头看起来坚固,里面的木结构损毁腐朽了多少……没人知道。” 第三百零八章 反击(大家投一投月票和推荐票呀!) 组装工作完成得相当迅速,一个下午时间,试射而出的巨石已经掠过了辛瓦则要塞的头顶。几次校正之后,城墙已经完全暴露在了这种极度危险的火力之下。在城墙坍塌之前,莫雷必然会履行自己的职责,“强行”带着约翰与索菲雅离开辛瓦则要塞。 “陛下,床弩的弩箭已经消耗完了。如果他们爬上城墙,恐怕……” “恐怕他们没那个机会了。” 约翰与莫雷抬起头,堡垒门前站着的正是之前派出去寻找支援的伊特尼,只不过这才几天功夫,再一次看到他出现,倒是让约翰等人有些意外。 “陛下,快打开另一边城门!”伊特尼狂喜的声音将索菲雅也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但他仍极度兴奋地喊道,“乔万尼将军!是乔万尼将军!” 约翰无论如何也无法联想到远在伊庇鲁斯的乔万尼怎么会在塞尔维亚境内上演一出神兵天降。 “他是亲自带兵来的?” “不,是一营队的凤凰军团轻重混合骑兵。他们只是在塞尔维亚境内的其中一支搜索部队。乔万尼将军还在后头。”还有些大喘气的伊特尼从桌上捞起一个酒瓶,“凤凰军团从一周之前就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塞尔维亚与匈牙利的边境地区了……而且据说,这不是乔万尼将军最先下达的命令。” “什么意思?”莫雷有些疑惑地问道。 对凤凰军团这一支特殊的,且在帝国境内有绝对地位的常备军团而言,指挥权只掌握在乔万尼以及约翰兄妹手中。君士坦丁十一世理论上的调动权则从未使用过。没有乔万尼的命令擅自调动这支军团,绝对是无法赦免的罪行。 “是伊庇鲁斯的大主教,塞克斯图斯阁下。不过最终得到了乔万尼的首肯而已。据说……这是约翰陛下的意思?” 这时候,约翰才后知后觉地拍了拍额头:“的确是这样……当初与塞克斯图斯说过这件事情,来的前一天有些匆忙,忽然想起来才安排了后手。从维也纳出来之后我自己都忘了这件事,没想到塞克斯图斯还记着。” “您是怎么和主教大人说的?” “我记得……如果教区与我断了联系,那么一定是发生了任何不可控的意外。”约翰有些尴尬地用手掌摸了摸脸,“只不过……这件事说起来也是意外,出城那一天,我就完全忘了这回事了。没想到啊……塞克斯图斯还真有这个能力。原本以为是前任伟大的牧首冕下拉出来的强化正教会的工具,这一次倒是让我记忆犹新。” 凤凰军团的骑兵至今为止从来没让人失望过。 即便其中一部分只是轻装骑兵,或者是还没有熟悉马上作战的新募士兵。 但在皇帝陛下面前,他们所展现出来的英勇是无以复加的,因为这一营骑兵之中,有约翰陛下的老熟人——贝里赫山战役的绝对功臣,由弗洛拉·布罗维纳率领的鹰翼连队。 “我是顺着积满落叶的主路一路往斯梅代雷沃方向跑的,路上正好撞上了弗洛拉爵士。他们当时也在搜索您的动向,虽然我们之间不熟,但世俗骑士的身份,这个时候还是很管用的。”伊特尼与另外一位骑士合力拉开了把手,因为铁铰链之间已经锈迹斑斑,城门打开时,闹出的动静十分让人震撼。 当然,对城墙下的雇佣兵们而言,城门打开的瞬间,马蹄扬起的尘埃几乎遮蔽住他们的视线时,噩梦,才刚刚开始。 弗洛拉在要塞中仅仅是简单与约翰打了一个照面,但当他看到负伤的索菲雅时,身为骑士的荣誉已经让他双目血红。索菲雅是凤凰军团所有骑士的主保,如果真要计较起来,这件事是绝对可以被拖到圣索菲亚大教堂上审判的。 “给我宰了这群畜生!” 佣兵们错愕的瞬间几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不远处的森林或许可以让他们之中的某几个幸运儿得以生还。当他们颤抖着从腰间和背后抽出成色不一的武器后,闪烁着寒芒的骑枪与钉锤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 骑兵仅仅不到百人,佣兵近千人之巨,却在顷刻崩溃。 弗洛拉的骑枪枪尖仍悬挂着鹰翼连队的战旗,当白色的旗面被鲜血染红时,在阳光下看起来就更加震撼。 在冲锋状态下的骑枪,就算你穿着哥特式嵌套铆接板甲,甲胄没被捅破,枪尖所带来的冲击力也足够带走半条性命,更何况这群佣兵的装备比起正规军团差得实在有些可怜。 “如果是腓特烈派出来保护我们的那群骑兵对上鹰翼连队,或许还有还手的机会。” “有可能赢吗?” 索菲雅既然已经醒了,卡露婕干脆趁着这机会替小丫头重新清洗了一遍伤口,后续匆匆赶来的后勤部队会带来相当的药品给养,这个时候就要尽量保证伤口不会感染。 小丫头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这样问道。 “理论上……如果人数相当,应该没有多大机会。维也纳的锻造工艺乔万尼还特地和我提起过,那种小铁片嵌套的甲胄虽然方便维修更换,防护能力比我们的骑兵差得也不是一点半点。骑兵对攻如果武器质量相当,考虑的就是甲胄防护与战斗技巧了。论这一点,凤凰军团的骑士怎么也不会比维也纳的贵族兵差。” 正面的厮杀……或者说屠杀还没有结束,在暮色完全降临之前,佣兵们又迎来了新一轮的噩梦。 当凤凰军团的指挥官之一,瓦西卡·叶夫根尼带着一帮疯叫着的瓦拉几亚轻骑冲过城门时,战争彻底进入了垃圾时间。 或许在其他骑兵面前佣兵们还有逃生可能,面对瓦拉几亚人,他们可能就连尸骨都留不下一具完整的了。 瓦拉几亚骑兵们的装备改良进程是一直在执行的,只不过他们的改良方向似乎走上了一条弯路……如果说当初的链钩只是一种简单的尝试的话,现在他们所使用的斩骨弯刀,简直是断肢专业的制造机器。 第三百零九章 奇迹的序幕 法拉赫的神情从平淡到震诧只用了短短几秒钟。除了夜风吹开营帐大门时发出的低吼外,此刻再听不到任何声响。 罗马人新募军团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在库巴尔提(穹顶)维齐尔会议上,就不止一次提起过第四军团。战和两派关于是否围攻特拉布宗,争论的焦点也集中在这支军团的存在上。 可以说,除却元气大损的其他两支军团,第四军团是奥斯曼帝国可能面临的唯一变数。穆罕默德虽然最终处理完了“家事”,但最终权力的争夺让整个帝国退出巴尔干。 按照大苏丹的命令,特拉布宗,必须成为奥斯曼的一部分。 “怎么可能……”法拉赫的双眼直视着眼前罗马士兵打扮的年轻人。虽然只是军队底层的普通步兵,但他自然亲眼目睹,也亲身经历了那场令人匪夷所思且血腥无比的叛乱。 “将军阁下,这一切几乎所有第四军团的士兵和附近特拉布宗的居民都可以佐证,这场冲突爆发得突如其来没有任何征兆。”士兵模样的人伏跪在法拉赫面前,“他们曾在几天前联手对抗我们的进攻,但就在那天……” “没有任何原因?” “没有。只是第四军团在奥西尼的授意下突然对尼基弗鲁斯和他的亲卫发动了袭击。特拉布宗公爵的所有亲卫……包括他的本人都当场阵亡。其中尼基弗鲁斯是被奥西尼用剑亲手刺穿了心脏。” 法拉赫指节与手臂之间青筋暴起,并陷入了痛苦的挣扎之中。 这场毫无缘由的爆发如果确有其事,那对于奥斯曼来说就是一次绝佳的强攻机会。人力的短缺与城内人心惶惶的氛围足以击垮任何防守部队的士气。 “法拉赫将军,您应该保持冷静,这个时候主动进攻对我们来说仍然存在风险。如果城内真的会爆发矛盾,我们完全可以再等几天,等到矛盾发作,城内暴动之后……” 自吕卡翁作为一介高级军官在生死战场上临阵背叛奥斯曼帝国之后,奥斯曼内部文臣与武将的势力再一次产生了微妙的平衡。大维齐尔哈利勒在库巴尔提迅速收割着权力。穆罕默德耳边第一次有了不同的声音。 这也是原本拟定的对黑白两羊王朝的攻势最后不了了之的原因。 但法拉赫是卡拉查的嫡系降临,也是众多维齐尔中的一员。几乎所有卡拉查的亲随都将巴尔干-埃迪尔内之战视为耻辱,到今天,特拉布宗不仅仅是战略上的价值,更是为了卡拉查能重新在维齐尔大会上掌握话语权,也是为了替大苏丹报埃迪尔内的一箭之仇。 此时军帐内不同的看法和观点此起彼伏,实际上法拉赫依然坚持着自己的想法。无论特拉布宗内部情况如何演化,都要将他收归为囊中之物。 “将军!将军!” “想想可能存在的风险。”法拉赫取过就摆在一旁,每天都会整理出来的军团名册,目前围城部队的详细情况都会被记录在案。 “我们的人数是罗马人的十倍有余,就算这轮攻城失败,撤离战场也绰绰有余,如果他们放弃城墙与地形优势展开追击,那就是他们的末日……”法拉赫分析道,“围城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就算是他们打开了海上通路,也绝对不可能短时间内获得大量的支援和补给。长此以往拖延下去,战局反而会向我们不利的一面发展。我们所承受的损耗和军费的开支同样是他们的十倍!” “我们的精锐人数所剩无几了……将军,至少要等到兵源补给到来,全靠佣兵和征召兵恐怕……” “我们等得起吗?再过几天,谁能保证尼基弗鲁斯的死这件事是继续发酵还是被逐渐平息?平民们都是健忘的,只要奥西尼有点脑子做做宣传,与平民日常生活千里之隔的特拉布宗大公的生死,和他们又有多大关系?到时候,再等着听他们大喊杀死异教徒的口号发起拼死抵抗吗?”法拉赫半怒道,“机会是转瞬即逝的,我们只有等目前矛盾最深的时候突然发起攻击,才能起到突袭的效果,才能对城内守军和平民的士气造成最直接的打击!” “将军……” 接下来的讨论实际上已经失去了意义,法拉赫的命令连夜传达到了每个士兵耳边。 次日,当滔天战鼓与号角的声音在特拉布宗城外响起时,天空中笼罩了多日的阴云正渐渐散开。 “看来不会下雨了……”利维亚现在全权负责着特拉布宗城的城防,而晴天,是他这几日唯一期待的东西。 一声令下之后,港区到城墙前线早已安排好的后勤民夫,立刻开始忙着搬运将奥斯曼人钉入坟场的最后一枚钉子。 当然,在法拉赫眼中,这次进攻也是胜券在握。 城墙上稀稀拉拉的守军,一个个神色惶恐,握着武器的手也在不停颤抖。虽然他们仍然在使用箭矢与弩车展开还击,但效果显然欠佳。 这一切法拉赫自然都归结在了特拉布宗城前几日的暴动中。很快,战争就将进入尾声。罗马人胆小如鼠的军团和他们的指挥官将授首在奥斯曼伟大的士兵面前。 “攻城!” 投石器的操纵手们立刻砍断圣绳索,恐怖的巨石划过一段抛物线后生生砸在了城墙之上。地面随着这恐怖的冲击力开始颤抖,城墙上的守军也更加慌乱。 在箭矢的掩护下,工程兵迅速上前铺设云梯,作为廉价的奴兵成员,他们的生命对于其他士兵而言无足轻重,因此进行的也是最为危险的工作。 沸油与落石毫无怜悯地在他们头顶直落而下,鲜血接触到滚油之后立刻爆发出了令人绝望的呲响。 温度如此之高的液体一与皮肤接触便能闻到一股焦香,紧接着就是血肉模糊、甚至皮肉分离。但奴兵们依然前赴后继地尝试着将云梯架设到城墙上。与此同时,第二轮抛石装填完毕,再一次对城头展开了袭击。 书客居阅址: 第三百一十章 火匣 “陛下……”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约翰骑在具甲战马上,面色黯然。瓦西卡跟随在他身后,想要开口却又被堵了回去。 辛瓦则要塞在约翰的命令下重新启用,随之而来的是塞尔维亚边境地区一套崭新的防务系统。但这一切亡羊补牢的行为,都发生在亡羊之后,因此约翰的心情怎么也不会开心得起来。 “先回贡布里涅,让轻骑回去,把那个犹太医生从君士坦丁堡给我绑过来。” 军队后方跟着一串长长的被绑缚住手脚的佣兵队伍,他们都已经被缴械并脱下甲胄。佣兵们仅有的几匹战马,也成为了凤凰军团的物资。 “您不会真和卡露婕小姐说得那样,要与奥地利起正面冲突?” “腓特烈已经对我和公主的生命产生了威胁,我为什么要保持那无聊的仁慈?”约翰双目冰冷道,“辛瓦则只是一个。这样的挑衅,作为皇室,与亵渎没有任何区别。他腓特烈不过是区区奥地利公爵罢了,就算伪教教皇替他加冕,他也不过是日耳曼诸多蛮邦一个象征性的领袖罢了。波西米亚冲突一旦爆发、扩散,整个德意志,有几个人能自保的?红狐在波西米亚造的孽,总该有人来还的。” 尽管现在还感受不到什么,但瓦西卡从乔万尼与杰弗瑞的日常交流中,也能隐隐感受到,隐藏在波西米亚王国之间的矛盾,绝对不会如此轻易地收场。 在与军团随行的后勤医生与补给官的照料下,索菲雅正一天天的好转,以至于部队行进到伊庇鲁斯时,小丫头已经可以抛弃板车,在不太颠簸的温驯的军马上自己行动了。 然而当卡露婕抱着满腔希望将约翰铁打的决心告诉索菲雅时,小丫头却罕见地保持了沉默。在卡露婕的印象中,约翰有任何不那么理智的决策时索菲雅都会提出意见,而约翰似乎都会对索菲雅的意见进行缜密的分析和思考。 然而,当晚在山洞中对约翰几乎疯狂的决定还感到讶然的索菲雅,此时却并不打算发表看法。 “公主殿下,那是奥地利公国,那是日耳曼人的帝国,那是大半个欧陆!”卡露婕绝望地捂住了额头,“按照帝国现在的体量,怎么也不应该……” “他应该不是一点点生气,我亲爱的卡露婕姐姐。”索菲雅在战马上悠然地笑着,“更何况,其实我也挺生气的。” “陛下?!”卡露婕愕然地看着小丫头,“您不应该被自己的情绪支配……您和约翰陛下手里是帝国的命运……” “卡露婕,我跟你讲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陛下……” “帝国自新罗马城建立以来,从一个庞大的帝国,到十几年前摇摇欲坠的模样,一直扼守着博斯普鲁斯海峡,是那帮挥舞着异端十字架的蛮夷的唯一屏障。”索菲雅一字一句地说道,脸上一直保持着从容的笑意,“我们伟大的帝国,真正的罗马人的国家,整个世界文明的心脏。我们年复一年地与异教徒展开激烈地搏杀,罗马帝国的士兵所付出的鲜血,足以染红整个东地中海。我们为那群蛮夷制造了一个温床,一个美好的摇篮,他们可笑的文明从茹毛饮血厮杀抢掠,到如今总算混出点人样了……卡露婕,你想想,他们是怎样回报帝国的?” “罗马早已经习惯了叛乱,早已经习惯了背叛。满是疮痍的国土与极度畸形的官僚体制,确实早就已经击垮了帝国……但这不是他们一次又一次将贪婪的目光望向狄奥多西之墙后的乐土的理由。” 索菲雅渐渐收拢了笑容:“罗马过于温厚,也过于仁慈了。他们以为已经被困囿于巴尔干一角的帝国早已日暮西山。他们更是肆无忌惮地窥伺着君士坦丁堡剩余的财富、摩拳擦掌地准备跨过罗马的尸首,向异教徒发起新的冲锋。恐怕愚蠢的罗马教皇,到现在还对奥斯曼人的虚弱深信不疑……” “袭击东帝国的皇室……这样的决定,区区一个奥地利公国的公爵,他又有什么资格对紫室之中的皇权指指点点?” “殿下……”卡露婕似乎从未见过索菲雅爆发出这样的情绪。 如果说平日里的约翰和索菲雅,展现出来的只是那种平易近人的贵族家庭子嗣表现出来的自然而然的从容的话,如今眼前的索菲雅,肩衣之下包裹着的,就是帝国的巴塞丽莎。 皇室曾因为国土的没落衰微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当初整个欧陆似乎都认为罗马已经成为了一个可以肆意宰割、要挟和掠夺的对象。那个拂袖间天地为之色变的帝国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卡露婕,未来你一定会是哥哥的左膀右臂。很多时候,作为核心幕僚,我们应该对他的决策提供可行的帮助和参考,而非一味的质疑。”索菲雅挥了挥马鞭,战马三两步便赶上了在前的约翰。 “那么殿下……您认为帝国目前与奥地利抗衡的资本是什么?” “卡露婕,并不是一切竞争和抗争都需要相对应的实力。喏,这些是之前答应你的,其中一部分。”约翰丢给卡露婕一个钱袋,里面应该是不菲的杜卡特金币,“如果实力对等才有资格发起挑战,那帝国当初死守君士坦丁堡的决定眼下看来就有些愚蠢了。腓特烈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帝国现在面对奥斯曼帝国都分身乏术,怎么可能还有工夫抽出身干涉奥地利内部的事物?” 卡露婕疑惑道:“事实不就是这样吗?” “我们在巴尔干沿岸的任务现在就是防守,只有后方彻底安静下来,我们才能安安心心跨过爱琴海。其实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我们面对奥斯曼,将付出的是全部的实力,而这个时候,如果再上演一次十字军东征的惨剧,” “所以,就让哈布斯堡为他们的狂妄……付出些东西。” 第三百十一章 计划 贡布里涅的外城已不再是片一望无际的荒地。以上帝之愿礼拜堂为中轴,外城的东西两侧分别排列了无数新的建筑。人山人海的西兰塔恩集市,每天都有人忙碌地运送着伊庇鲁斯山间农场最新鲜的作物。 虽然减税令在半个多月前已经被取消,但贡布里涅人民的生活热情却从未减少。帝国从威尼斯人手里抢下亚威尓港完整的贸易主权,并让港口完全投入民用和商用之后,伊庇鲁斯的商业与渔业发展速度达到了令人咋舌的程度。君士坦丁十一世答应支付凤凰军团军费的时效已过,但也并未对约翰造成太大的额外负担。 不仅是来自亚历山大港丰富多样的东方商品,从直布罗陀海峡返回君士坦丁堡的伊比利亚商人口中,杰弗瑞还偶尔能听到一些关于卡斯蒂利亚皇室的花边新闻。其中最让他感兴趣的,还是当初与北欧卫队口耳相传的莱夫·埃里克松对一片新大陆的发现有关,在与格拉纳达的较量接近尾声的今天,似乎伊比利亚人此时对开辟新航路也逐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 “陛下!” 约翰挽着索菲雅共同踏入贡布里涅堡正厅时,早先被召集的近臣已经等候多时。兄妹二人很少正装出席这样的会议,正厅的气氛也随之变得有些紧张。 “事情我昨天已经托人传达出去,你们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其实不用我说,恐怕塞克斯图斯调动凤凰军团的时候,你们就该清楚这件事情的性质到底是怎样的了。”约翰面无表情地靠坐在王座之上。 星夜颠簸而来的犹太医生在约翰的催促下再三确认过索菲雅的身体状况,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约翰才放他离开了贡布里涅。 “陛下……腓特烈三世不过区区一介公爵,他的家族也只是从破旧的石头鹰堡里被抬出来的没落氏族。甚至在尚未加冕伪帝时竟敢行刺罗马帝国的皇室,简直是人神共愤!”杰弗瑞相当夸张地怒声道。 约翰听着这怪异的语气,挑了挑眉毛:“杰弗瑞阁下,卡露婕小姐应该早就和你打过招呼了?” 这场冲突的爆发本身就意味着帝国与奥地利撕破脸面。杰弗瑞尴尬地摸着额头,他一番话,也只是希望约翰能在更加冷静的心态下做出选择。 毕竟昨夜卡露婕在第二内阁中手舞足蹈地形容约翰的怒容时,所用的词语已经穷尽了她对妖魔鬼怪的想象。即便帝国已经没有那么暗弱不堪、任人宰割,也要把有限的资本全部用到刀刃上去。 “陛下,我知道,哈布斯堡当权者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帝国的底线。我们当然可以以任何形式宣泄我们的怒火……但现在特拉布宗所面临的围困还没有收尾,拉斯洛五世的叛军也没有着落,我们完全有时间好好规划一个更加完美的计划。”杰弗瑞擦了擦脑袋上的冷汗,同时在心中冷笑腓特烈的愚蠢。 一场针对帝国皇室的刺杀安排得竟如此粗糙,事先还惺惺作态地安排护卫,真是唯恐别人不知道这是阴谋。 作为骨子里的激进派,即便对约翰试图用什么方法拉哈布斯堡家族掉下悬崖还一头雾水,只要能保持帝国扩张的势头,明里暗里杰弗瑞也会提供支持。 “我当然不会蠢到直接发兵奥地利去填补我所谓的怒火。帝国现在支撑不起任何一场成规模的进攻战役。” “那您的打算是……” “还记得当初红狐西吉斯蒙德是怎么打着正义的旗号在波西米亚大兴掠夺的吗?既然拉斯洛母子如今渴望权利,那我们就把他们扶上梦寐以求的王座。但之后……就要请拉斯洛五世来君士坦丁堡做客了。”约翰露出了一个诡谲的微笑,“既然已经被囚禁了这么多年了,再来几年,应该也没有问题。反正他拉斯洛,恐怕早就也已经习惯了。” 恐怕连卡露婕自己都无法避免谈到那段故事时内心的悲怆。挟持了国王瓦茨拉夫的西吉斯蒙德在波西米亚的土地上创造了无数恶行,多少人因为这场旷日持久的侵略失去了自己的至亲。卡露婕自己,也不过是无数次掠夺中的受害者而已。 “约翰陛下……” “拉斯洛五世一旦被推举为公爵,我们会在第一时间控制整个霍夫堡皇宫。仅仅是一支军队的支援,绝无法平息帝国的怒火,也填补不了我们的牺牲。” “我们真的有能力对抗整个德意志帝国吗?” “那也配叫一个帝国?”约翰冷笑道,“只不过是一群为自己的利益不断勾心斗角的小贵族组成的脆弱联盟罢了。这个所谓的帝国给我们创设了无数的机会……无论是外交还是阴谋,很多诸侯都是我们可以干涉的对象,所谓的选帝侯,也只不过是七颗体量比较大的棋子而已。我们咬一大口奥地利,如果能分他们一口汤,你猜结果会怎么样?更何况,稳住西边的事情,夺回安纳托利亚,彼时的帝国,还需要在意他区区一个奥地利吗?” 这番话听起来甚至有些狂妄,连杰弗瑞也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战争一定是解决问题最坏的一个方法,这一点毋庸置疑,约翰这一系列举措的实行,风险比腓特烈的刺杀计划甚至还多了无数倍。 这就相当于变相地绑架了德意志帝国的皇储。就算教皇至今还没有为哈布斯堡家族重新加冕,但只要罗马城一道敕令下来,东帝国很有可能成为整个欧陆的敌人。既然有了最坏的打算,也应该有相应的解决办法。 这就要求帝国在匈牙利与阿尔巴尼亚之外,拥有新的盟约体系,能够在关键时刻支持帝国光明正大的“索取”。 约翰的设想与杰弗瑞的猜测并没有太大区别。 甚至在他眼中,一边带走拉斯洛五世,一边催化、激发波西米亚与奥地利的矛盾,足以让那场百余年后的暴动提前爆发。 第三百十二章 烬 特拉布宗城外的站吼声愈发铺天盖地。法拉赫深知拖延战对于军队的士气会造成怎样的损害。目睹奴兵被各种守城武器撕裂的场景只会让恐惧在军团中蔓延。 重步兵在云梯布设完成之后,迅速向城墙聚集。厚重的塔盾与阔盾能够最大程度地避免箭矢的伤害。为轻步兵和禁卫军冲上城墙创造环境。然而由于本都山区凹凸崎岖的地形与城墙上数量庞大的床弩,登城更为安全的大型攻城塔却毫无用武之地。 “每个垛口安置一名弩手,其他人,守住城墙!” 城墙的防守火力并不密集,在利维亚的调度下,看似摇摇欲坠的城墙却并不那么容易突破。 见城墙守军逐渐被消磨得体力不支后,法拉赫便当机立断,让重步兵紧随其后,打开缺口。他们厚重的甲胄可相当有效地对胸腹等要害进行防备,也是攻城战中的中坚力量。显然,法拉赫早已打定了拼死一战的决心。也对胜利胸有成竹。 “利维亚将军!他们的苏丹近卫和重步兵压上来了。” “再等等……再等等……奥西尼需要准备时间。” 第四军团在特拉布宗城内仅仅留下了部分军队,且由于尼基弗鲁斯遇刺事件的发酵,混乱与恐慌时刻充斥在城内。 数名奥斯曼重步兵在攀登上城墙后立刻训练有素地展开了还击。由于守城武器需要特别照顾、压制城墙下的弓箭阵地,利维亚只能命令士兵用肉体去填补阵线上的空缺。 第四军团的新兵与苏丹亲卫较量的结局是显而易见的,大段城墙在奥斯曼人疯狂的攻势下逐渐沦陷。 “将军!” “守住。” 利维亚从背后的兽皮箭袋里取出一支锥头箭,只拉了半弓,带着破风声的锐箭便稳稳扎进了其中一名重步兵的膝盖。 “步兵重整,盾矛拒战队列,优先清除城墙上的敌人!”利维亚怒吼道。 这如同早已经写好剧本一般上演的剧情并没有超出法拉赫的预料,帝国的新军在奥斯曼近卫的猛攻下只会快速崩溃。 “继续,压上城墙!”法拉赫极其激动地攥紧双拳,城墙上,似乎是利维亚的卫队士兵的精锐也在不断倒下,虽然城墙上的攻防肉眼还分辨不出罗马人的明显颓势,但在法拉赫眼里,无疑早就胜券在握。 余下的轻步兵自然不会放过如此立功良机,他们握着武器猛冲几步便爬上云梯,重步兵和禁卫军已经给足了他们攻城的空间,很快,他们就可以告别进攻战的苦海,取而代之的,是一边倒的杀戮,正如当初他们蚕食鲸吞掉罗马故土那样。 几名奥斯曼士兵迅速发现了被亲兵保护在中央的利维亚,握着长矛与弯刀的异教徒们迅速嘶吼着猛冲过来,一名奥斯曼轻步兵一马当先冲入人群,虽然很快被乱刀淹没,却为后续的进攻争取到了更多机会。 “杀了那个该死的希腊佬!” “将异教徒赶出我们的土地!”利维亚拔出腰间的武器,往前迅速压上两步,眨眼之间,一名奥斯曼士兵刺出的长矛便被砍成两截,紧接着,一名亲兵立刻跟上,取下了他的性命。 短暂的火并甚至已经让利维亚无法时刻注意城墙的情况,但直到远方,太阳终于与起伏的山岭重合时,他终于喊出了那压抑已久的话语。 “砍断绞索!掷!” 一枚绑着黑火药袋的响箭在传令兵手中脱弦而出,紧接着,便有无数包裹着黑色液体的兽皮袋,被城内早已放置好的投石器抛射到城外。 这些投石器投掷的距离和方向是早已测算好的。刨去风雨的影响也不会有太大偏差。兽皮袋的投掷整整持续了半个小时,此时城墙上的防守甚至即将崩溃,在拉出最后预留的数百人后,利维亚所能做的,也只剩下了祈祷。 法拉赫正对这如同雨落的黑色液体感到惊奇和疑惑时,一阵热风却忽然扑面而来。 此时城外的奥斯曼士兵都聚拢在云梯或城墙之下,口中无不是胜利的赞歌。罗马人几乎已经失去了对城墙的控制,自然不可能再用沸腾的热油替他们洗一个澡。因此,几乎无人将这股热风当一回事。 “法拉赫将军,那是罗马人的信号响箭……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特拉布宗已经唾手可得,你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劝我后退?”法拉赫抹掉了溅在身上的黑油,“城墙没有罗马人的安身之地了,看看,他们只能抵着墙壁,在甬道和石塔之间做最后无谓的抵抗,很快,城头的那面旗帜,就是我们奥斯曼帝国的旗帜了!” 然而,法拉赫话音刚落之时,第二支响箭便被投上了天空。 “放!” 这支响箭并非出自利维亚之手,而是来自城外,已经摸到奥斯曼军队身后的奥西尼。法拉赫笃定着罗马人绝对不会主动出城反击,因此也忽略了本都山林中无数可以潜藏的角落。 更多的兽皮袋从城内抛出,而此时,城门竟然就这样当着法拉赫的面缓缓打开。 特拉布宗是典型的双侧城门,两翼关闭时,城墙上的奥斯曼人也从未注意过这几米宽,十几米厂的甬道里能藏下什么东西。 很快,法拉赫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城门中的罗马士兵手中并没有武器,他们三人一组,两个人扛着一个巨大的铜缸,而剩下一个人,则举着一根细长的黄铜管。 城墙下的奥斯曼人还未来得及反应,炽热的烈焰便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 城墙内投掷出的火罐! 奥西尼军队射出的火箭! 伏兵所托举的简易希腊火喷射装置! 刹那之间,天地便被一片火海所吞没,即便特拉布宗的城墙很有可能因为这样的高温而坍塌,但这一切,是取得最终胜利所必须的牺牲。 浓烟与高温因为火油的存在迅速蔓延,奥斯曼士兵在见到这漫天业火时的第一反应也只是仓皇逃窜。只是,这张遮天大网,已经完全收拢,当整片森林都陷入燃烧时,法拉赫的情绪,瞬间从激动,到达了绝望。 书客居阅址: 第三百十三章 安日旺的雷米(上) 卡露婕人呢?” 第二内阁的会场就设立在贡布里涅堡西侧,建筑风格雷同原来的伊庇鲁斯总督府。占地面积相比大礼拜堂只微微小了一圈。 而除了充满腐朽情调的花园与喷泉,整个贡布里涅堡广场中央还新树了一座约翰与索菲雅并立的大理石全身像。据说雕琢这尊塑像的工匠交付时满含热泪,甚至没有索取一分报酬。 会场内部效法古罗马共和国时期罗马城大会场的装修风格,但选取的材料自然更加上乘。八根承重立柱上分别悬挂着巴列奥略家族的旗帜与罗马雄鹰纹章。墙面由紫色与金色的丝绸裹布封边,嵌以马赛克彩绘玻璃,奢华程度比起君士坦丁堡也不遑多让。 “陛下……卡露婕小姐昨夜在霜露酒馆喝到半夜……现在还没醒……”乔万尼正享用着侍女端上来的新奇糕点,想到这事儿便顺嘴一说,“最近卡露婕小姐似乎挺焦虑,昨天又赌了场马赛,输了不少钱。” “只要她没把我给她的金杜卡特全输光就好。”约翰叹了口气,随手抚了抚在圣座扶手上打盹的醋栗,“等她自己想通了就好,或许是脆弱不堪的血缘关系让她对哈布斯堡家族产生了什么不必要的怜悯……当然,如果她是在为帝国担心,我就更……” “陛下!卡露婕女士在酒馆逮住了一个偷东西的贼,似乎起了点冲突……”哨卫火急火燎地冲进了第二内阁会场,这会儿不是正式会议,约翰到没有计较太多。 但随后他通报出来的事情,则让在座的人有些啼笑皆非。 “是……卡露婕让你来的?” 哨卫猛地点了点头:“被抓住的家伙闹得很厉害,已经影响了西兰塔恩集市的秩序。” “那市场负责治安的巡逻卫兵都死绝了?” “卡露婕小姐的亲令……不让卫兵靠近……” “我说什么时候你们城防军还听从外人的命令了?”乔万尼站起身,“陛下,我……” “一起去看。” …… 霜露酒馆地处西兰塔恩东侧最为繁华的闹市中心,即便是白天从中传出的酒鬼的吆喝也不绝于耳。这里喝酒与贵族酒宴大不相同,毫不讲究高雅格调,大杯的麦酒如同不要钱一样从柜台被捧出,三两口就能被消灭干净。 因此,这里也是西兰塔恩爆发冲突最多的地方,自然而然,成为了城防军关注的焦点。 此时的霜露酒馆,两扇木门紧闭,一群半醉不醉的家伙正围成一圈,看着卡露婕像拎小鸡一样掐着一个女孩的脖子。 直到老远有人喊了一声,见全身披甲的世俗骑士们迈步赶来,人群才散开一些。不过更多的人,仍旧抱着酒瓶子或菜篮,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在他们眼里,换上常服的卡露婕只是一个普通的、或妖艳的吉普赛女人。长裙领口开合间露出的风景倒是让这群醉鬼大饱眼福。 或许按照他们丰富的联想能力,这匆匆赶来的军队,应该属于某个贵族老爷,这个当街打架的漂亮女人,自然成了贵族的情妇。 “你们这帮家伙处理问题的能力真是让人印象深刻!”莫雷抬手就给了城防军的指挥官一个暴栗,在他眼中,因为这种事情惊动皇帝,简直是落人笑柄,“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应该问问卡露婕女士,莫雷阁下……如果是平常人,城防军只需要一分钟就能解决问题。”城防军指挥官谨慎地戴上了原本别在腰间的头盔,“她并不允许我们任何人接近,而且还……还……” 约翰摆了摆手指支开莫雷,围观的众人这才发现世俗骑士层层包裹下的人,竟是帝国的共治皇帝。虽然脱去了披在外面的紫色肩衣,但约翰与索菲雅的雕像就立在广场中央,是个人眼下都能分辨出这两个年轻人的来头。 “还什么?” “还让那女人脱下衣服。” “脱衣服?” 约翰一手推开城防军指挥官,边走向人群正中央的卡露婕。人群自然而然地分出了一条通道。虽然爱看热闹,不过他们没有人想惹上一个大麻烦。 “陛下!站在那儿别动!”卡露婕眼角的余光早就瞟见了约翰与索菲雅,但她丝毫不敢分心,牢牢揪住眼前的小女孩的同时,朝约翰喊道,“陛下,让你旁边那个小姑娘过来!” 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圣选侍女伊芙蕾愣了愣,既而茫然地看向约翰:“陛下……我……” 约翰微微点了点头,伊芙蕾才小心翼翼地靠向卡露婕。 “你,把这女人的衣服脱下来!” “啊?” 伊芙蕾下意识地看了看周边围了一圈的人,但拗不过卡露婕的命令,只能把手伸向那小女孩的外衣。 然而她用力一拉,女孩的衣服却纹丝不动。腰间的绒线腰带打了个非常精妙的锁扣,并不那么容易解开,披肩也牢牢束住了领口,使外衣不会脱落,也不会露出口子被人窥探到内侧。 “用剑划开!”卡露婕腾出一只手,把从辛瓦则要塞里获取的手半剑丢到伊芙蕾脚边。 那被抓住的女孩的神色显然变得局促了起来,挣扎得也更加厉害,但卡露婕立刻又反剪住了她的手臂。眼前的这一幕,倒是让约翰打定主意,以后没事不要去惹卡露婕生气。 伊芙蕾蹲下身子捡起沉重的手半剑,闭上眼睛猛地一划——即便皮衣的鞣制工艺实属上乘,被利器划开时也没了丝毫抵抗的余地。 小姑娘当然还有内衬,但皮甲脱落时,随之传来的是无数金属落地的声音,其中除了各式各样的短剑匕首等利器之外,还有开锁器,锯刃,刀片等工具。另外,地上还散落着几袋白色的粉末,暂时也无法分辨其中的作用。 “把这些东西踢开,我尊敬的圣座侍女姑娘,然后把她的内衬也给我砍掉!” 卡露婕冷峻的双眼里没有丝毫的感情。 “有点……意思……” 书客居阅址: 第三百十四章 安日旺的雷米(下) “我只是比较好奇她的下一件衣服里还能藏多少东西。”感受到腰间传来的隐痛后,约翰非常理智地转移了话题。 握着手半剑的伊芙蕾吞了吞口水,将剑锋对准了女孩的内衬。 “等等!” 女孩呜咽道:“放开我……我……我投降……” “伊芙蕾!把她扒干净,不然不安全!” “等等夫人……我身上已经没有其他东西了……”女孩有些恐惧地转过头,向卡露婕讨饶道,“我,我愿意做任何事,别……别在这儿……” “嘿!说得对夫人!把她扒干净,小心她身上又藏了一把刀刮花了你迷人的脸蛋!” 几个嘴里把不住门的酒鬼在一旁应和道,借着酒精,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因为皇室的到来而产生了些微妙变化的紧张氛围。当然,城防军在皇帝面前一定会让他们立刻明白什么是礼仪。 “够了!卡露婕小姐,我想您应该不介意让世俗骑士把这个冒犯了您的丫头押解到城堡地牢中?就算她满身武器,难道能把莫雷他们怎么样吗?”索菲雅厌恶地看了一眼正在求饶的小姑娘,“在贡布里涅犯罪,你也真是艺高人胆大。” 莫雷带了两个世俗骑士向索菲雅抚胸致意,随后从卡露婕手中接过女孩。当然,为了平息这女人目前的怒火,他们免不了对小女孩用一些巧劲。 围观的人渐渐四散离开,卡露婕则跟随着约翰兄妹离开了霜露酒馆。 “你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约翰在伊芙蕾的辅助下坐上肩舆,满脸无奈,“你现在是我第二内阁的一员,一名应该受人尊敬的女性贵族!卡露婕!你怎么就跑到街上和一个小女贼较上劲了。” “女贼?”无论卡露婕昨晚喝了多少,至少现在看起来,她没有分毫醉意,“陛下,你觉得这姑娘只是一个贼?” “难道她没有偷走你的钱袋吗?你昨天还和一群游手好闲的市井散民去赌马,还输得一塌糊涂?”约翰耸了耸肩,“你不会把装了金杜卡特的钱袋带在身上,然后被那姑娘偷了?” “如果她真偷走了钱袋,那还好说一些。”卡露婕从敞开的领口中央掏出了一个亚麻袋子。显摆似的在约翰面前掂了掂,“吉普赛女人浑身是刺,那姑娘这次选错了对手。她拿走的是这个。” 约翰从卡露婕的另一只手中取过了一模一样的布袋,但却怎么也拉不开用绳子封住的开口。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忽然才感觉到自己的右手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陛下,那个袋子上有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细线连着我的小拇指,有人想偷走这个袋子,可要准备好付出代价。”卡露婕取回袋子装进口袋,“里面只有几枚零碎的银币,给那小姑娘偷去了倒也真没什么,只不过那姑娘和一般的贼不一样。” 霜露酒馆距离贡布里涅堡倒是不远,淳朴的市民们日常生活的样子让约翰原本有些烦躁的情绪也压下来不少。 “一会儿亲自问问好了……呆在城堡里喂喂鹰,一天天闲着也是闲着。” “您不操劳您的伟大计划了吗?”卡露婕佯嗔道。 “我亲爱的妹妹会处理好的,现在我们下车,美丽的女士。” 塞克斯图斯正在会场中央打着盹,上帝之愿礼拜堂正在进行内部整修,为了礼拜堂中神圣气氛,以及让整个教区成为信仰的象征,塞克斯图斯还特地去了一趟威尼斯,向可耻的商人们购回了一些当初从圣索菲亚和圣玛利亚大教堂掠夺走的财物。其中甚至还包括失落已久的帕拉多霍祭坛组雕。 大主教今天难得穿上了锦缎金边圣十字法衣,比起平时有些阴暗的面孔,此时的他显得颇为神圣。从马赛克窗格间射下的阳光落在他手边,颇有几分圣光天降的味道。 “啊……尊敬的陛下,愿主的光辉与您同在。” “亦我所愿,冕下。” “您今日展开的会议,应该几个小时前就开始了?” “抱歉冕下,出了点小意外。当然……希望没有耽误您太多宝贵的时间。” 众人一一落座后,两名世俗骑士才将已然绝望的女孩带进正殿。 “你的名字,从何而来。”约翰半靠着手臂,朗声问道。 审问犯人并不是他擅长的事情,到目前为止,他只是把逗逗这个小姑娘当成是一种娱乐。 “安日旺的雷米。” “安日旺?” “塞尔维亚斯梅代雷沃旁边的一个小村子,上一次您围攻斯梅代雷沃的时候被夷为平地了。我们要为补给部队清除出一条通路,但是安日旺有一座小型堡垒……您知道的,战争时期,这种事情是无法避免的。”杰弗瑞在约翰身边低语道,“那座山堡是一个小男爵的领地,有一定守备力量,但是我们的军队仅仅用半个下午就将那儿夷为平地了。” “应该不至于是那个男爵的私生女?这种事情让我碰上两次我明天也去赌马了。”约翰也低声道。 “这您得问她……”杰弗瑞转过头,看向雷米,“你为什么敢当街行窃?” “我没有东西吃,难道要活活饿死吗?”雷米咬着嘴唇,忿忿道,“当初我就应该一匕首捅死你这个女人……我就不会被抓住了……你一个人女人……居然比泥鳅还滑……” 卡露婕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倒是一旁的卫兵紧张地用长矛架住了雷米的脖子。 “在我可怜的同情心被耗尽之前,你可以做出忏悔,来减轻你的罪孽小姑娘。出言不逊是愚蠢的。” “对你忏悔?你,还有你!”雷米忽然将手指向了约翰,又将世俗骑士们吓得不轻,“你怎么不让你手下的士兵做出忏悔!他们……他们……” “这是战争所必须的,没有人需要忏悔,我与你家人效忠的领主,当初站在对立面,就这么简单。小姑娘。”“那么他们当着我父亲的面强暴我的母亲,然后把他们杀死也是必须的?”雷米悲愤道,“他们不是士兵,他们只是农场的挤奶工和磨坊主而已!” 第三百十五章 碰撞 “注意你的措辞小姑娘!你现在面对的是帝国的共治皇帝约翰·巴列奥略陛下。这里是皇室的内阁会场,不是你所熟悉的沾满粪水与恶臭的乡村集市!任何不敬的行为都有可能惹怒在座的任何一位贵族!”杰弗瑞敲了敲拐杖,“你现在应该以最诚挚的态度忏悔并道歉!” “没有必要了,杰弗瑞。”约翰的眼神有了些细微的变化,“我想我们的军队,对无辜平民的掠夺以及对百姓的暴行,都应该被一字一句记录在战报里,不应该不翼而飞,对,乔万尼阁下?” “您很明智,我的陛下,但凤凰军团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乔万尼欠了欠身子,“陛下,我们进攻斯梅代雷沃的军队,当然不可能全是常备军团。我们同样需要雇佣军团在前线为我们出生入死。如果一笔金子能减少凤凰军团的伤亡,我会对此保持缄默。” “即便他们在我们未来的领土烧杀抢掠吗?” “这就是野蛮人的佣兵保持纪律性的一贯作风。”乔万尼沉默片刻后答道,“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我们不可能要求每一支军队都能有凤凰军团那样完备且可执行的律令。实际上……我的陛下,战争中无谓的牺牲早已经成为了常态。您知道的、瓦西卡将军的家园也经历过这样的浩劫。每日涌进贡布里涅的难民有一大半因为战争家庭破碎,这个小姑娘,只是无数无根漂萍中并不起眼的那一只罢了。” “况且,她经历的应该远远不止她所阐述的那么简单。”索菲雅轻轻松开约翰的手臂,在尤斯廷娜的搀扶下站到雷米面前,“小姑娘,作为帝国的公主,我对你的遭遇表示歉意和遗憾。你和你的家人的确在战争中受到了不必要的折磨……但我同样好奇,你身上的那些工具,包括你对偷盗、潜入的技巧,这不应该出现在一名磨坊主的女儿身上。” 索菲雅用手指勾起雷米的下巴:“看着我的眼睛,小姑娘。在上父与皇室面前,你不应该有所隐瞒和欺骗。” 雷米有些不安地偏过头,嘴里嘟哝了一句没什么,就再也不敢多看索菲雅一秒。 她能闻到索菲雅身上传来的熏香与花蜜混合而成的甜美气息,那味道与她的生活不应该产生任何交集。 “如果你不说出来,卡露婕女士很可能就会以袭击贵族的名义让你去蹲几年牢……当然,如果你能付得起自己的赎金倒也没什么……顶多未来在帝国境内,偶尔会有卫兵特别关照你一下罢了……”索菲雅仍随和的笑着,但这笑容显然给了雷米更大的压力。 再有能耐,年纪也摆在那里,总不能街上每个姑娘都指望有索菲雅那样的心气? 约翰这样想着,果然,雷米过不了几秒就吞吞吐吐地道出了原委。 “几年前我帮爸爸在磨坊里打扫的时候……我忽然发现磨坊水车下面有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她半边身子都泡在冰凉的河水里,那时候……我还以为他已经死了……”雷米费力地回忆着,或许事情发生时她还不怎么记事,所以追寻根源有些困难,“那时候爸爸去城里采买。集市不是天天有的,小麦会有人专门送到磨坊里来,但其他东西,我们得去舒姆利亚或者更远的斯梅代雷沃去买。” “我建议你挑重点说。”索菲雅忽然出声打断道,“每个人都有奇妙的遭遇,但这并不是我们想要知道的。” “那个女人在两天后的半夜醒了。但也已经……总之,那个时候是我半睡半醒地看着她,她只交代给了我一串雕着奇怪纹路的银质项链和一把钥匙。在天没亮的时候,就死了……”雷米象征性地啜泣了几声,抒发一点悲伤的感情。实际上谁都清楚,她与那个女人恐怕也没有多少交集,“她埋了些东西在来磨坊的路上,我替她挖了出来。妈妈是希望把里面的东西当作遗物与那个女人合葬的,但是我……我骗了妈妈,只给了她一些不太起眼的珠宝首饰。剩下的东西……就是你们在衣服里搜出来的了。包括被弄坏的皮甲,都是那个女人的。” “你把人家的遗物据为己有了?” “那女人没说留给谁,我为什么不能带着自己用?”雷米不服气道,“再说,我们家为了尝试救那女人,还欠了草药商好几个格罗申呢……至于开锁,我是找锁匠的儿子练的,条件只是一点钱而已。还有什么潜入……我不懂那个。我只知道只要轻手轻脚地走,别人就很难发现你,就那么简单。” 索菲雅点了点头。雷米的话虽然听起来相当离奇,但逻辑上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漏洞。那个不幸过世的女人,可能是一个被黑吃黑的盗贼,最后不甘心把战利品与工具留给同行罢了。 小丫头将视线转向卡露婕,毕竟受到冒犯的是她,如果还有什么仇怨或疑问,最好让卡露婕自己来解决。 “项链呢?” 卡露婕很简洁地吐出了个词。 “在我脖子上挂着啊……这东西我特地给珠宝匠看过,人家说工艺和材料都不怎么样,我看花纹好看就自己留着了。” 世俗骑士松开了雷米的一只手,小姑娘便取下脖子下的项链递给卡露婕。 “那个珠宝匠眼光不怎么样……”卡露婕端详了片刻后将项链还给了雷米,“这是米塔尔的东西。奥地利与匈牙利臭名昭着的佣兵组织。” “佣兵?”约翰有些好奇道,“具体说说。” “之前暂住维也纳的时候就听说过他们。据说他们和东帝国早年豢养的佣兵有很深的渊源,只不过帝国在第四次十字军分崩离析后,他们的先祖就一直在那一带活动。一开始,他们是实力强劲的佣兵团,也是四周领主常消费的对象。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兵力的削减,他们被迫开始征召一些……身份不那么明确的人。” 第三百十六章 新的线索 “身份不那么明确的人?” “这是一个循序渐进并且不断恶化的过程……一开始,他们将目光投向附近村落相对强壮的农民,包裹佃户豢养的农奴。之后,他们便开始包容一些犯了小偷小摸的流浪汉。也就是这个时候开始,米塔尔变成了并不那么纯粹的佣兵组织。他们的领导者逐渐发现,只要能获得金钱,上帝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是对主的亵渎。”塞克斯图斯不咸不淡地评价了一句。 “米塔尔从佣兵变成了一个犯罪集团。但由于他们仍然保持着他们的传统——高效实惠的雇佣服务以及本身强劲的实力,并没有领主乐意去主动冒犯他们。当然,他们也非常识相,不会去主动威胁到大贵族的领地。”卡露婕玩味地打量着雷米,“现在米塔尔人数众多,而且内部派系林立,没有统一的指挥调度,倒是和松散的德意志帝国有些相似。只不过……那串项链的做工不是假的。它代表它原先的主人应当是米塔尔佣兵团的最高指挥官或是他们的后裔。可惜那姑娘永远也不能开口说话了,否则应该能敲出更多有价值的东西。” “你说,这个佣兵团什么活儿都接?” “佣兵团只提供佣兵服务。什么活儿都接是因为现在有不少人打着米塔尔的旗号行偷盗抢掠奸淫的罪孽。都扣到米塔尔头上后,他们的名气现在不那么好听。” 约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而问道:“这里距离安日旺的路可不算近,战争时期卫兵都被调去前线了,强盗都没人处理,你一个小姑娘,独自一个人从塞尔维亚来到伊庇鲁斯?还有……你的希腊语口音听起来甚至都不像是个外乡人。” “我的叔父在伊庇鲁斯有生意,我是来找他的……”说到这儿时,雷米刚有些好转的脸色又变得黯然了起来,“小时候叔父教过我认字,还在色雷斯住过一阵。他之前皮草生意做得很大,听他说整个君士坦丁堡有三分之一人用的皮革都是他经手的。我找人打听了他暂住在伊庇鲁斯……但我来到这儿之后,才知道叔父已经半年没有音讯了。” “如果皮料生意做得这么大,他的名气在民间市场应该一问便知……我会让人注意的,或许他只是去埃及或是别的更远的地方做生意了而已。”约翰微微摇了摇头,“城堡下面有些棚屋,你可以在那儿对付对付……至于那些危险的工具,不太适合小姑娘用,执政官会帮你保管的。” “约翰陛下,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将这个小姑娘交给我。”卡露婕朝约翰行了个礼,“如果项链的主人是米塔尔指挥官的亲人或家属,了解更多的细节对我们很有好处……甚至您遇刺这件事恐怕也和米塔尔的外围人员很有关系。” “当然了……”卡露婕又将目光转向了雷米,“这个小姑娘说的如果并不是真话……甚至这个项链还有更深一层的来历,那事情就更有趣了。” 晚些时候,伊芙蕾带了一碗温热的苹果泥走进卡露婕的房间时,雷米正趴在桌子上啜泣,卡露婕手边则放了一堆之前从雷米身上搜出来的东西。 “卡露婕小姐,这是后厨准备的点心。” “陛下让你来的吗……” “陛下想知道您审问……哦,问询的情况。”伊芙蕾将苹果泥放在一旁,柔声问道,“早上雷米在内阁中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在有切实证据之前,她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敢下定论。但这小姑娘与米塔尔的关系应该没那么简单。给他项链的女人千里迢迢跑到安日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就有些说不通了……我打算把她带在身边一阵子。” “她在白天与您还是仇敌……” “她可以与我是仇敌,但应该不会和杜卡特过不去……我答应了这丫头帮她找她叔父。我也需要她帮我拨开围绕在米塔尔这个组织周围的蛛网。” “我可以多问一句话吗,卡露婕女士。”伊芙蕾试探道。 “您是陛下的圣选侍女,应该不会有人与您过不去。但说无妨。” “陛下希望清算的是幕后组织刺杀活动的哈布斯堡皇室,对于动手的佣兵组织……无论是谁,辛瓦则要塞外的一片血海已经给了他们回应。您为什么还要执着于一个下三滥,道德败坏的佣兵组织?” “有很多原因,侍女殿下。” 卡露婕拍了拍雷米的肩膀,小姑娘噙着眼泪抬起头,一顿一顿地说道,“那个……那个女人让临死前让我去找什么什么的指挥官……告诉他什么真正的凶手是施蒂利亚公爵……那盒子里东西,都是她留给我的报酬……” “施蒂利亚公爵?” “1439年之前,施蒂利亚公爵的称谓,就在腓特烈这个哈布斯堡家族旁支的头顶上。”卡露婕思索道,“虽然不知道这个女人和米塔尔的高层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顺着这条线摸下去,帝国或许能在拆下维也纳城墙,与腓特烈三世面对面之前,找到一个得力的帮手。” “除此以外呢?” “还有些私人原因……之后我会和陛下细说的。您就这样转达给陛下。”卡露婕叹了口气,“看起来要忙上好一阵子了,现在想想,反而有点怀念跟着篷车到处流浪的生活。” …… “卡露婕女士就是这么说的,” 索菲雅找了块擦手巾抹掉手背上的墨水痕迹,满意地吹了吹稿纸。针对哈布斯堡的计划需要极度缜密,半点纰漏都有可能葬送整个帝国,虽然只是一个粗糙到极致的框架,但至少,迈出了第一步。 “米塔尔……这事情改天可以问问匈雅提,他或许比那个小姑娘了解得更多。只不过卡露婕似乎对这件事情也太上心了。计划全面铺开,一支雇佣军带来的影响几乎掀不起什么风浪……更何况是这种连编制都不明确的佣兵。” “卡露婕女士一眼认出米塔尔项链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她与那小姑娘和米塔尔的联系不简单了,我亲爱的哥哥。” 第三百十七章 余灰 约翰这几天都没有看见雷米。不过关于米塔尔这个组织的来由,他依然用一封措辞相当谦逊的书信向匈雅提寻求了帮助。 回信拖了半个月时间。当某一日清晨约翰被醋栗的尖喙啄醒的时候,雷米就畏畏缩缩地站在他门外。 “卡露婕让你留下来了?” 雷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把信封递给约翰后,眨眼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哥哥?” “哦,没什么,是匈雅提的回信。” 作为佣兵组织,米塔尔无疑是相当合格的。他们至今仍然能得到大量贵族的支持。虽然很少干预权力斗争,但米塔尔的正规佣兵,还是相当训练有素的。这一点匈雅提在回信中没有吝啬赞美,还直言当初与奥斯曼决战时,他也曾雇佣过米塔尔佣兵团中的一支军队。 “匈雅提的意思就是,我们可以用足够的钱来换取一支足够强悍的军队。只要放出募兵的信息,总会有人上门,自称代表米塔尔佣兵团。这些佣兵很少让人失望,但详细的背景也没有人深入调查过。”索菲雅将信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后,索然无味地丢在一旁,“都是些没有太大价值的信息。就算真的是米塔尔与腓特烈联合制造了这场刺杀,我们恐怕也无法找到是谁谈拢了这桩生意。” “看起来腓特烈这次雇用到的一定不是真的米塔尔。他们的专业性和一群穿了轻甲的农夫没有什么区别。”约翰眯着眼睛,随手抽出一张信纸,“我们可以和米塔尔的人聊聊。既然有求必应,就放出点消息。说不定人家手里还有雷米那姑娘想要的信息。” …… 经过一场如此夸张的失败之后,法拉赫最终只能撤去了围城。大火后的数天时间,士兵根本无法靠近特拉布宗城墙半步,而前线阵地的木质围栏,还成为了优秀的助燃剂。 三个联合军团的兵力,攻击一个只有千人防守的特拉布宗,打成这个样子,甚至被苏丹追责的时候,需要以死谢罪。将近三分之一的军队精华,折损在了一场几乎不可能失败的围城战中,况且,帝国还未曾得到任何外部援助。两羊王朝蠢蠢欲动的军队,最终也没有发兵。用了半个安纳托利亚的实力,仅仅取得了这样的战果。 不仅是战损难以接受,消息传播开后,会对军队产生直接的士气损害。只不过是区区一座特拉布宗,就能击退奥斯曼大军的猛攻,仿佛此刻的君士坦丁堡,又成为了新月信徒眼中,永不沦陷的要塞。 甚至围城后的几天,尼基弗鲁斯还给法拉赫上演了一出死而复生的大戏。 几十个轻骑兵在尼基弗鲁斯亲自带领下,趁夜高举火把,掠过奥斯曼人屯粮营的时候,法拉赫就知道,战争在这一刻,已经彻底结束了。 仅仅只剩下一步之遥。特拉布宗的守军也已经被消耗殆尽。最终,却是奥斯曼人的士气率先崩溃。先是农兵和奴兵开始溃逃。 第一夜是几个两个,到第二晚,几十个几十个,一大营一大营的士兵趁夜离开。 法拉赫加强了警戒,训示再三撤退阵斩的命令。到了第三天,却连巡视的哨卫都跑了大半。 奥西尼与利维亚的守城方式带给了他们极度的震撼,每次败退,他们来不及清理的尸体都会在城墙下腐烂,第二天的攻城,他们就是踩在同伴的尸体上跌跌撞撞前进,最后,成为其中的一员。 “你应该为你愚蠢不堪的决策感到羞耻!你还有什么脸回来面见我们的苏丹!” 哈利勒拱着双手,冷眼看着身旁的一切,此时的他稳坐钓鱼台,只要不引火上身,无论卡拉查怎么明里暗里替法拉赫说话,卸掉他一边翅膀,可以说轻而易举。 法拉赫是套着链枷跪在穆罕默德二世面前的,出声斥责他的,就是卡拉查。 穆罕默德暂时还没有以死罪惩戒指挥官的习惯。奥斯曼在巴尔干损失了一众优秀的将领,人才已经隐隐有了断档的趋势。目前在安纳托利亚沿海地区统治还不稳定的情况下做派系清剿,最终得利的无论是谁,都有可能把整个奥斯曼帝国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苏丹大人,您……” 穆罕默德二世挥了挥手,示意卡拉查停止这样的喧闹。除了雅典入侵收获了相对满意的战果之外,自1443年开始,奥斯曼对罗马的战争,竟然难尝胜绩。 这甚至让奥斯曼下层贵族与民间传出了“无能苏丹”这样的称号。 “拉马尼守在马穆鲁克边境的军队有多少?”‘ “驻扎时编制三千五百人。”大殿中,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回复道,“目前还剩下两千九百多人。当然,要感谢苏丹大人的补员和物资。” “三年了!三年!你看看拉马尼!”穆罕默德随手抄起桌上的珐琅纹工艺品砸在了法拉赫头上。正殿中自然不可能佩戴头盔,于是鲜血便顺着额角汩汩留下。 “布尔吉王朝大大小小几十次冲击!甚至还有一次大规模的全面进攻!三千五百人,从来没有溃退过,甚至发起了数次行之有效的反击!” “你这次带了多少?那是半个帝国的心血!你给我被罗马人,一把火烧干净了?!”穆罕默德的咆哮声传遍了整个宫廷,“罗马人会比布尔吉王朝的奴隶骑兵恐怖吗?你看看他们的版图!啊!卡拉查打赢了瓦尔纳,拉马尼守住了整个东方防线,你在干嘛?你在干嘛!” “陛下……我们实际遭遇的情况并不相同,倒也不能一概而论……”哈利勒此时相当和善地唱起了白脸,“法拉赫阁下应该是尽力了,只不过罗马人太过狡诈,他们的诈死计划,恐怕没人能想得到……” “那为什么我们的一举一动罗马人都能想到?他们是人,你法拉赫难道不是人吗?你!必须给帝国的冤魂,陪葬!” 第三百十八章 金丝雀 所以每天你都和雷米住在一起?” 跟在卡露婕背后的小姑娘现在身上是青一块肿一块的模样。手臂和左腿都缠着绷带,额头还有一个肉眼可见的鼓包。 “卡露婕女士,我们并没有指望这个小女孩能为帝国带来多大帮助,您还天天刑讯逼供人家,真是太过分了。”乔万尼半开玩笑地说道。 “逼供?那倒不至于,我只是教了他一些吉普赛篷车的走桩姑娘都会的绝活而已。皇室应该不至于养她一辈子?这几天照顾她,可都是我出的钱。”卡露婕没好气地找了张椅子坐下,“我也不过问伊庇鲁斯的正事,领着陛下的工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罢了。你们现在看雷米只是个小姑娘,未来绝对不会……” “那些绝技吉普赛人不都从来不外传吗?哦……不过想想那些舞娘的身姿,太香艳了!” “他们既然把我赶出了篷车里流浪天涯的队伍,我为什么还要死板地守着他们的规矩?再说了,我教雷米的,可不是这些没用的绝活。要是约翰陛下举办舞会,那我恐怕该出洋相了。”卡露婕拉起雷米的手,“看到这层茧子了吗,既然小姑娘喜欢捣鼓那些东西,我就带着她学。几年不练有些生疏了,但是教教她还是没问题的。” “哦,您可太谦虚了,害得我差点忘了当初约翰陛下是为什么把你带回贡布里涅的了。” “未来贡布里涅堡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失窃了,我的心里一定第一时间会想起你们两姐妹,卡露婕。”约翰也笑道,“教人家什么不好……您难道想未来在贡布里涅街头出现一个谁也拿她没办法的女贼吗?” “我听说之前波杰布拉德的伊日豢养过一群吉普赛舞娘当刺客,您之前随身带着把小匕首,不会干过这一行。”乔万尼兴致盎然地打量着卡露婕,“先用身姿迷住对方,趁别人不注意……啪!” “乔万尼将军,我现在倒是不介意给您来上一刀。”卡露婕翻了个白眼,“如果我有那手艺,当初和约翰陛下就不至于跑得那么狼狈了。” “您就算有一身武艺,见到几百个雇佣兵应该也只有跑的份。”乔万尼适时地补充道。 “也是。当初如果是乔万尼将军在前线,一定能以一敌百,光明正大地带着陛下原路返回贡布里涅还不伤到一根汗毛?” “你……” …… “好了,我们先说正事。之前我也是出于好奇啊,向米塔尔提出了雇佣申请,应该是四五天前的事情……今天收到回复了。”约翰扬了扬手里的信,“收到的回复很快,而且……” 约翰手一抖,信封便分成了四份:“我当初或许允诺的价钱有些迷人,我们得到了四支米塔尔的联络。他们都称自己为米塔尔佣兵中最精锐的一支。” “这么回复,也就证明了,他们也互相知道彼此的存在,并且对其他自称‘米塔尔’的势力目前处于共生状态。按理来说……如果是正规的佣兵团,恐怕不至于让其他冒名顶替了家伙来玷污自己闯下的名气。这米塔尔作为佣兵组织,的确是太奇怪了。”卡露婕皱眉道。 一般来说,自由佣兵至少也需要交好一处地方领主或是大贵族。借此能够在当地安身立命,或者至少换取驻扎的地方。否则官方很有可能在“手头有点紧”的时候断了他们后路。现在米塔尔乱成一盘散沙,却仍然不要命地四处接活儿,真有点艺高人胆大的味道。 “至少作为雇佣兵,职业或半职业的军队一定比我们手底下的一帮农民懂事的多。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四面八方也都是靠山。奥地利与匈牙利他们的态度都很暧昧,反而让他们的生意一直不错。”索菲雅双手交叉正坐在约翰身旁,笑道,“之前卡露婕也说了,雷米的项链和真正的米塔尔、真正的高层脱不了联系,而且这个米塔尔很可能因为一串项链与腓特烈三世有深仇大恨。” “殿下……恐怕那个米塔尔的高层不会因为这一串项链就相信我们所说的话。他完全可以把我们理解成想利用仇恨,将米塔尔拉入帝国阵营的骗子……” “所以我说了,之前几天我没有闲着。”卡露婕叹了口气,“乔万尼阁下,我派人回了一趟安日旺,找到了雷米故乡的那个磨坊废墟。还找到了……雷米所说的埋着盒子的地方。” “盒子?那个女人的盒子?” “小雷米当初根本就没有替那女人转达消息的意思,只是想拿走金银首饰与这些工具罢了。所以那封信还在盒子里……虽然字迹朽坏难以辨认,不过上面留存下的内容,应该足以让那个所谓的米塔尔相信雷米是真正接触到过这些信息的了” “那么现在怎么办?给这四封信每人写一封回信吗?”约翰问道。 “不,没必要写一封信。我们只需要把雷米的项链画在纸上,然后写下安日旺的磨坊。无论他们是真的米塔尔还是假的米塔尔,又或是哪里冒出来的旁系。只要认识这个符号,与几年前的那个女人有过联系,我们再分别交流……不过我相信,这时候该干着急的,应该不是我们了。”卡露婕自信地解释道,“那女人执意要雷米传达复仇的意思,应该不仅是对米塔尔的军队相当自信,也对自己在米塔尔中的身份相当自信。” “但是几年过去了……人是会改变的。我们也不能肯定,当初那个女人所认为的靠山,如今在米塔尔之中还有多少地位。陛下,如果您真的期望得到米塔尔佣兵团的帮助,这个时候反而没必要抱太大期待。” “帮不帮忙倒无所谓,我现在好奇的是,这个米塔尔背后,到底有多少势力在斡旋……能够让一支原本分崩离析的佣兵组织,用一种这么奇怪的形式存在着……” 书客居阅址: 第三百十九章 囚笼 哪怕这个年代民间文化程度大概还处于“文盲”状态,但臭名昭着的米塔尔倒是不至于连一个拉丁语的回信都腾不出来。 只不过,约翰的回信寄出去一段时间后,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失去了消息。 既然卡露婕作为极少一部分人,知道那块项坠上的徽记有怎样的意义,那么米塔尔佣兵团就算四分五裂,也必然不会所有人都相当默契地保持缄默。 “两种可能,要么这四个自告奋勇接下罗马皇帝旨意的佣兵团实际上都是武装起来的山贼流寇。要么这背后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卡露婕的藤椅就靠在壁炉旁,壁炉的水锅里正炖着一碗热腾腾的兵豆牛肉汤。 约翰与索菲雅都不好这一口,实际上兵豆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认为是难民和贫民专属的食物,不过对来自波西米亚吉普赛人大篷车里的卡露婕而言,可以喝得相当享受。 天气转凉之后,来到伊庇鲁斯的商队和旅者显然少了很多。普世之门为这里带来了许多新鲜的血液,不过到现在,已经逐渐干涸。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至少我看起来,佣兵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上干活的人,他们的领袖不可能是单纯的山匪强盗。米塔尔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最可能的原因是他们领导者之间因为某场事故分道扬镳。” 索菲雅躺在两层厚绒毯下,被当做抱枕的丁香只从她胸口探出了一个脑袋。第一场雪还没到来,但人们显然是不太乐意挪窝了。 “殿下英明。” 兵豆汤煮开后,卡露婕非常自觉地只给自己盛了一碗,然后用另一只手翻开《罗马英雄史诗》。这不是什么历史名着,而是约翰穷极无聊之下给了书吏和抄写员提点之后,赶着功夫写出来的。 东帝国人民的业余生活自然比在罗马教廷压迫下的西欧百姓好上许多,但这种近乎后世爽文的东西在贵族家庭子嗣之间流传开后,还带来了一笔不太起眼的收入。更多的人,把这种故事搬上了剧院舞台,无论是穷乡僻壤之中的围篱剧场,还是君士坦丁堡剧院内,时常会有这种不太着调的烂俗剧情上演。 “哥哥的创作对您的见闻提升没有半点好处。”索菲雅晃了晃脑袋。 受到约翰的哄骗,什么喝酒暖身之后,过了一夜头还是有点晕乎乎的,甚至有些忘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哦对了……陛下,殿下,我请你们去霜露酒馆喝一次酒。”卡露婕忽然提议道。 “在我浅薄的印象里,与您一起去酒馆,每一次似乎都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约翰相当果断地拒绝了卡露婕的盛情邀请。 索菲雅则更是直接,看了一眼窗外差点被寒风刮断树枝的老梧桐后,干脆闭上了眼睛——尽管现在刚过正午。 “陛下,我约了一个朋友,他可能会知道米塔尔的线索。” “一个朋友?”约翰抖了抖身子,从盖毯下伸出半截,“是一个什么样的朋友?” “在比耶斯村酒馆工作时碰到的一个老兵。当时他替我摆平了几个闹事的流氓。后来听口音,才发现他也会讲捷克语,我们才互相认识。” “那么这意味着什么?” “这家伙和西吉斯蒙德的崽子们打过交道,后来被伊日驱逐出了布拉格,就跑去当了雇佣兵。他第一个效力的是波西米亚一个不起眼的小领主,后来事情败露了,干脆加入了米塔尔。据说这老伙计与米塔尔很有渊源,只不过后来他的小队在一场冲锋中溃散了,他来到刚刚光复伊庇鲁斯的帝国避难。当初比耶斯村到处征募劳力,他也就定居了下来。”卡露婕回忆道,“只不过这段故事也有些时候了。加上那天晚上听他讲故事的时候陪着这老伙计多喝了几杯,我也才刚想起来他和米塔尔有关系这件事情。从他那儿入手,可能会比一帮摸不着头脑的假佣兵更方便一些。” …… 霜露酒馆的内部装饰丝毫没有出乎约翰的预料。 这里的布置风格的类似和接近老式的工棚,只有一层并不宽敞的前厅与用作客房的阁楼。当然,说是阁楼,实际上也只是在木板上打了几个稻草和软皮革混合成的地铺罢了。这确实是这个年代酒馆的标准配置,当然,也少不了在酒馆门口玩板棋和赌骰子的酒鬼。 在这种地方谈正事,看着危险,实际上根本不需要太在意周遭的目光,这嘈杂的叫喊声足以掩盖一切引人注目的话题。 “两大杯淡啤酒,再来一碗热牛奶。” 卡露婕在索菲雅将要说出玫瑰红葡萄酒之前打断了这个举动。即便是伊庇鲁斯最大的城市,这种更近似皇室专供的饮品可能只会出现在城堡或是教堂酒窖里。 “嘿,卡露婕,迷人的姑娘,你总算来了!”角落里一个看起来已经年近半百的人朝几人挥了挥手,“我叫了些下酒菜,你们尽管……呃,卡露婕,你的这两个朋友看起来可真年轻。就是他们……想打听米塔尔?” “是的,我亲爱的亨利。”卡露婕从酒馆侍女手中接过饮品,给自己先灌了一大口,“您大可放心,我用人格担保,他们都是好人。” 约翰和索菲雅穿的衣服都是卡露婕得地指定的。她怕这位老伙计见到贵族模样的人会心生拘谨。甚至起什么不必要的防备。佣兵和贵族之间的关系,可是相当微妙。更何况,跟着米塔尔混,亨利手上多少会沾上点不干净的东西。 “哈,当然,看在这位迷人的姑娘的份上,两位小朋友,你们大可问你们好奇的问题。我都会告诉你们。” 索菲雅打量了他片刻,名叫亨利的中年人是一身染色的仿米兰链甲,还有成套的胫甲和臂甲,挂着把变种剑,靴子后的马刺还泛着银光,照这么看,一匹成色不错的骏马应该也不在话下。看起来佣兵生活让他攒下了一笔不小的积蓄。 “那么,您认识这个东西吗?”索菲雅毫不做作地取出了项链。 书客居阅址: 第三百二十章 理智的疯子 亨利的表情变化并不算夸张,但卡露婕依旧捕捉到了瞳孔中那些细微的变化。老骑士或许年轻的时候还充满了荣誉感,但到现在,却变得世故了很多。 “或许有见过,但我没多少印象了。哈,我每天见到那么多各式各样的人,其中带项链的贵妇也有不少。显然,这一位并没有给我留下太深刻的印象。”亨利圆滑地打了个哈哈。 原本在他眼中,约翰与索菲雅这两个小孩顶多问问米塔尔的“英雄事迹”,然后准备结伴入伙。要知道,加入一个佣兵组织,亲自拿起剑,骑上马,对热爱冒险的少年来说是致命的诱惑。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个小家伙会掏出项链。 与此同时,亨利还不断地将视线转向卡露婕,仿佛在质问是不是她说出了米塔尔的底细。卡露婕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亨利先生,您不要看着我。我一个女人,对米塔尔可不会有什么深刻的了解。” “你是加入过米塔尔佣兵团的,是?” 索菲雅的语气让亨利微微有些不快,听起来不像是在崇拜某位身经百战的骑士,而是在审问一名罪大恶极的囚犯。但良好的修养依然让他点了点头。 “小姑娘,我的确为很多佣兵组织和贵族领主效力过,米塔尔……我的确干过一段时间。但不算太长。” “如果时间不是太长的话,您的地位应该还不足以了解到这串项链的价值。” “我没说过我明白这串项链的含义,或许她只是某个女人在‘做生意’时候弄丢……” “我能理解您希望隐瞒某些不值得声张的秘密的心情,先生。”约翰拍了拍索菲雅的肩膀,随后换了一幅笑容,“我们只希望找到这串项链的主人……或是他的什么别的亲戚。虽然我们问了很多人,才得知这串项链和米塔尔佣兵团可能有联系,但现在匈牙利边境的佣兵市场有一半都叫米塔尔,我想,来咨询一位经验丰富的骑士应该没什么大错。” …… “我更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得到这串项链的。” 沉默了许久之后,亨利终于开口道:“孩子们,不得不说,这串项链的年纪可能比你们更大,背后的故事,可能也更加复杂。你们有句话说得没错,以我的身份,还没有资格接触到这么沉重的秘密。即便我为米塔尔曾流过无数鲜血……何况我已经离开了米塔尔佣兵团,最近几年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变化,我更没办法保证。” “您至少应该知道,是怎样的人,才有资格佩戴这串项链。” “呼……” 亨利闷下了一大杯酒,又挥手招来了酒馆的侍女:“再来一大杯……一大杯陈酿的梅尔吉普森。” 这种来自苏格兰的老式威士忌,应该是吐露秘密之前的必备饮料。 “您请说。” “这枚项链在米塔尔并不是身份的象征……当几十年前,米塔尔还没崩溃到眼前这地步的时候,只要拥有了这串项链,就可以调集三百人以上的佣兵大队。你们应该知道三百名训练有素的佣兵是怎样的力量。而且,不设置上限。也就是说,在其他项链的拥有者许可的情况下,米塔尔甚至有可能因为这条项链倾巢出动。”亨利似有些讽刺地笑了笑,“这听起来是不是有些儿戏?但实际上,米塔尔佣兵团内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默许着这条规定。因为项链一共只有三条。” “一共只有三条?”约翰细细打量着手里这条看起来并不值钱的吊坠。 “据说是这样,因为从来没有人见过第四条项链的出现。只不过后来出了一些意外……”亨利苦笑道,“那会儿……恩……那会儿应该是米塔尔内部出现了一些问题。当时三枚项链分别是米塔尔的最高统帅伊凯兹·米塔尔与她的妹妹兰妮莎·米塔尔、和一名自称来自米兰的没落贵族所拥有。” “调度军队的大权掌握在一个女人手里?” “我们之中没有人能战胜你口中的那个女人,我的小家伙。兰妮莎·米塔尔,当她戴上覆面盔,骑上她的战马时,他的哥哥也会退避三舍。”亨利仿佛见证过那段辉煌,因此眼中闪烁着些光芒,“佣兵队里没有世俗那么多规矩,大家臣服强者,就这么简单。兰妮莎应该是米塔尔数百年最负盛名的战士,你不应该把她和普通农夫一般看待。” “那么后来呢?”索菲雅问道。 “后来……哈……后来……” 亨利咽了一口酒,只不过梅尔吉普森显然没有普通的啤酒那么好对付。老骑士一下子涨红了脸。 “有一段时间,米塔尔盛极一时,许多英勇的家伙加入了我们……直到兰妮莎·米塔尔将军率领着她的亲随前往上莱茵完成一场雇佣的时候,受到了围困。英勇的兰妮莎将军率领米塔尔突出了重围,但在返回途中失去了音讯。”亨利的语气变得有些急促了起来,“与兰妮莎将军一同消失的,还有米塔尔中最精锐的一群战士。再后来,那位米兰的贵族发动了叛乱,试图从伊凯兹手里夺取整支佣兵队的控制权。当时米塔尔内部极端地分为了两个派系,在自我损耗数年之后,整个米塔尔最终分崩离析。那名米兰公爵伤重不治,已经下了地狱,但米塔尔内部的一些有野心的小指挥官,都擅自独立了出去。没有了条约与项链的约束,其中一部分人显然很快就忘了米塔尔的教条,虽然他们都自称米塔尔,但极其自由散漫。这也证明了,我当初离开米塔尔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我很高兴,您愿意对两个看起来不谙世事的小家伙说这么多。” “即便你们伪装得很好,但你们的谈吐与礼仪不像是个小孩子应有的。我见过卡露婕女士的手段,所以……” 借着酒精的刺激,亨利又打起了哈哈,但约翰和索菲雅都心知肚明,这背后,只会有更大的阴谋。 第三百二十一章 沉默的狐狸 维也纳准时在夜幕降临时开始宵禁。市政厅门前的晚钟报时之后,街巷上便很少能看到走动的人影了。 “卫兵可能会审问您的身份,甚至对你进行搜身或抓捕。” 带着风帽的男人在佩德罗面前气喘吁吁地坐下后,连着猛喝了两大杯水,才渐渐缓了过来。 “佩德罗先生,情况可能没有那么乐观。” “你慢点说。” “昨天夜里开始我们和乌尔里希就已经断了联系。商业广场至大教堂这一段路上卫兵的巡逻也越来越严格。每个摆摊的商人旁边都有一个卫兵盯着,我们很难继续这样光明正大地传递信息。”带着风帽的男人摘下披肩后,露出了一张相当年轻的面孔,“佩德罗先生,霍夫堡皇宫那边……可能起疑心了。” “这不重要。”腓特烈瞟了一眼窗外举着火把来回巡逻的哨兵,“那帮畜生有的是闲工夫,可是我没有。殿下需要更多的信息来判断每一步动作。在霍夫堡和维也纳安插眼线就浪费了我们一个多月的时间,剩下的时间还剩多少……先尽全力联系到乌尔里希。他是个老狐狸,不至于这么快就被腓特烈揪住尾巴。” “那可能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我们或许可以……过几天再做打算?”年轻人试探着问道。 “乌尔里希留下的最后一条信息是什么?” “是一份不完整的巡逻表。记录了维也纳城城防更替的时间安排。” …… 再刨根问底,亨利对米塔尔的认识也只是浮于表面。内部斗争的具体内容,恐怕也只有当事人能够解释清楚。但至少,约翰已经初步掌握了米塔尔腐败的根源。 “您有办法联系到伊凯兹·米塔尔先生吗?”在卡露婕与亨利对饮了几杯后,约翰出声问道,“我们有一些事情要与他商量。” “哦……小家伙们,如果你们真的想要加入佣兵团来寻求刺激,那么等你们再锻炼几年,找个更有名气或者更有纪律的军团都没有问题。但米塔尔……”亨利费力地晃荡着昏昏沉沉的大脑,“那群贱种不配得到任何有荣誉感的勇士的效忠……米塔尔已经毁了……全毁了……” “如果我们找到伊凯兹,事情可能还有转机。” 然而烂醉的亨利仍然是守口如瓶。一切关于伊凯兹的问题,在神志已经不清醒的情况下,仍然保持着缄默。只不过这种缄默,却暴露出了更多的东西。 替亨利在酒馆找了个床铺,随后告别离开后,索菲雅在路上就说出了自己的疑虑:“我现在甚至怀疑当初那场叛乱亨利也是实际的参与者之一。或者多少他也应该接触到了最核心的秘密。” “他在米塔尔内的职务应该不低,从他对米塔尔家族的描述来看,就算参与了内乱,应该也是米塔尔家族的支持者。对那个叛乱的人……亨利提供的信息只有一个米兰的没落贵族,甚至说不出名字。”卡露婕思忖道,“虽然我很能理解在战乱年代想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明哲保身,但至少也应该有个假名或者外号……” “这就是亨利不愿意说的细节。或许这恰好能说明这个所谓的米兰贵族是一条线索。”约翰摸着下巴上有些冒出头的胡茬,“作为看守秘密的人,亨利很好地做到了人情与誓言之间的平衡。” “亨利提到过,那个米兰贵族已经死了……伊凯兹,可能是唯一的见证者。交给雷米项链的女人如果就是兰妮莎·米塔尔,我们有必要派人去米塔尔佣兵团的老家好好看看。” 说到这儿时,约翰与索菲雅相当默契地将视线移到一边。 “陛下……” “巴列奥略会记住你的奉献,美丽的卡露婕女士。”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要给中午的自己一个耳光。” 在约翰着手深入调查米塔尔佣兵团的同时,帝国海军满载着战利品与荣耀返回了君士坦丁堡。 罗马实际上的损失可能比奥斯曼人上报的情况更惨重些,但特拉布宗的熊熊烈火,足以被载入史册。 这是一场教科书式的防守反击战。帝国仅仅只依靠一座城市的城防军、征召兵以及一支编制不全的军团,不仅抵抗住了奥斯曼人汹涌如潮的攻势,甚至在战争末期对奥斯曼军队造成了致命的损伤。 “荣耀归于罗马,陛下。”在洗澡并更换朝服后,利维亚与奥西尼受到了君士坦丁十一世最高规格的接见。 “荣耀同样属于你们,罗马的英雄。” 物质上的褒奖与封赏早先一步送到了各自的宅邸中,这样的排场端出一箱金币恐怕有些掉价。丰盛的食物被侍从摆上餐桌后,君士坦丁十一世率先为第四军团创立了崭新的军队规格。 创立之初,第四军团的定位是普通的辅助军团,就相当于哪里需要往哪儿搬的苦力,针对的可能也是境内规模较大的叛乱或是一些边境争端。但如今,这支军团的战士显然用实力为自己赢得了更深的荣誉。 “奥斯曼人不是神眷的子民,异教徒的军队同样需要时间来恢复,而第四军团在特拉布宗创立的战果,足以让他们逃避、下跪、颤抖!”君士坦丁十一世向半空中高举起酒杯,“为了罗马!” “为了罗马!” 整齐划一的呼喊在大厅之中经久不衰,众人将酒一饮而尽后,君士坦丁十一世继续说道: “你们为罗马创造的价值必将为世人所铭记!在此,第四辅助军团,授勋荣誉称号‘壁垒’,你们将不被往日的种种所束缚,这支军团的荣耀,将由你们亲自去创造!你们在这一战中遭受的损失不会被遗忘。帝国会拨下款项用以保存你们的建制,甚至完成军团的扩编。诚然帝国并不富裕,但你们,足以成为帝国的屏障,将奥斯曼人,碾碎在安纳托利亚!让我们再一次为了这场胜利举杯!” “万岁!” 书客居阅址: 第三百二十二章 逝往英杰(一) “您不应该掺和进这件事里,卡露婕……” 第二日,卡露婕再次在霜露酒馆见到了宿醉醒来的亨利。老骑士似乎有些懊恼地捂着额头,对昨夜自己透露的信息有些不满。 “叫那些流寇们自生自灭就好,他们偶尔能从一些小领主手里接一些过日子的活计,也不至于太危害四周的居民。再说……人家佣兵团的事情,和你一个吉普赛的舞女有什么关系?”亨利抓着床沿,对卡露婕不住地叹气,“人家叫嚷着要去佣兵团就让人家去,反正那两个小孩子到了米塔尔后,十有八九会被土匪流寇同化,顺便发现世界并没有浪漫喜剧里描写得那么美好,也不是所有穿着盔甲骑着马的人,配得上骑士的称号。” “亨利,我的老伙计……虽然我相当赞同你的说法,但这件事情并不是为了我自己……”在摸清亨利背后的人脉网之前,卡露婕也不可能透露太多自己的身世,就算亨利问起,大概也只能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你的善良和无谓的慈悲最终会害了你,我的女士……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是已经不在比耶斯工作了?” 卡露婕点了点头:“在为一个贵族老爷打工,人家对我不错,只操劳一些零碎的闲工,但有一份不错的报酬。” “但你这一趟来,应该不是为我践行那么简单?”: “我的主家要寻找米塔尔家族的动向,有些话我必须亲自传达到伊凯兹·米塔尔面前……抱歉,亲爱的亨利,我不能透露太多,就像你也有自己的秘密一样。” 亨利的瞳孔缩了缩,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边卡露婕:“这个时候……没什么事的人应该不会去寻找臭名昭着的佣兵头子。聪明的领主都会有更保险的选择,就算去佣兵市场碰碰运气,应该也找不到米塔尔头上……卡露婕小姐,如果您能告诉我您的真实目的,我说不定会多说两句。但您现在这样……我们彼此根本没办法建立信任。”亨利苦笑道,“你应该知道,做这一行的人不会乐意经常抛头露面,而且与他们结下梁子的人绝对少不到哪里去。谁能保证你的那位大人不会伤害到伊凯兹……” “所以,你是伊凯兹的人……”卡露婕的双手交错地架着下巴,笑容变得有些玩味,“骑士大人,您或许还没放下对那份荣誉的执着?” 意识到自己言语中的漏洞后,亨利也只能无奈地摇头:“不能在你们这样的女人面前多嘴,否则我早晚会死无全尸。你能敏锐地找到破绽,这很好,但我曾许下过诺言,我也不会抛弃。尽管我已不再向伊凯兹·米塔尔效忠,但这不代表我能成为一个小人。” “您无聊的骑士精神真的给我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这是我做事的准则,抱歉,卡露婕女士。” “那就给我指条路,亨利先生。或许在我完成事情之后,也能给你找一份工作,继续践行您的骑士精神。一份……您绝对会满意的工作。”卡露婕再次狡黠地笑了起来。 “指条路?” “我想,您神圣的誓言里,一定不包括不说出某个充满故事的地方这一条?” …… 塞克斯图斯在深夜叩开了约翰的房门。大主教这次显然有些匆忙,以至于苍白的脸上平添了一丝潮红。 “冕下,深夜来扰人清梦,应该有什么大消息?” 大主教进门时,身后跟着两个身着黑色亚麻袍的中年修士,但他们着装简陋,且面色虔诚谦恭,看起来并不像是正教会的教士。 塞克斯图斯显然清楚约翰的疑虑,因此便也迅速解释道:“陛下,这是来自匈牙利的两位修士,但他们一贯侍奉努西亚的本尼狄克。” “本尼狄克……本笃会的修士?为什么要带来我罗马的贡布里涅宫廷……他们在上帝之愿礼拜堂前,难道不需要悔罪或咒骂吗。” “我们对异端的仇恨往往被世俗烦扰和芸芸众口所修饰,因此也便成了您最终印象里这幅神鬼模样,尊敬的约翰·巴列奥略陛下。”一名修士朝约翰合十行礼,继而用温恭的声音说道,“况且连最虔诚的院主会被世俗的利益所诱惑而破戒,仅仅是与正教的同胞接触,还不至于被上帝碾入地狱。” 两位修士的说话方式让约翰感到有些离奇,在他的印象中,公教会与正教会的仇恨可以说是水火不容的,即便在帝国岌岌可危的年代,西方罗马教廷提出的支援筹码依旧是要求君士坦丁十一世改宗。本笃会作为公教之下最大的隐修派别,其对教廷的虔诚无以复加。 “我猜想您带来的可能是好消息,塞克斯图斯冕下。”约翰渐渐露出了笑容,“看起来您的工作在匈牙利取得了相当大的进展。” “您相当睿智。不过,这也要感谢雅诺什·匈雅提大人那若有若无的支持。” “什么意思?” “您知道的,匈雅提大人对帝国一向友好的态度让修士们的工作变得非常方便……从某些层面上,匈牙利人内部的教派冲突是很严重的,而匈雅提大人推行的放任政策,暂时稳定了国内宗教战争的火药桶,同时,也给正教创造了无数机会……”塞克斯图斯从怀中取出了一本手札,约翰随意翻了翻,是一份冗长的修士名单,而后由一些不同的十字标记在名字后做了注释,以标明这些人的信仰转变。 “看起来成果相当丰盛。” “不仅如此……之前匈雅提大人的认字,马加什·匈雅提染了重病,那些修道院的修士忙得焦头烂额也不见成效。或许是主荣光显圣,当时我派出的传教士麾下随行的医生解决了这个问题,更让他对正教会好感倍增。” “看来之前匈雅提信里热情洋溢的语气倒也不是无心之举……”约翰显然对这些意外的成果同样感到兴奋,“这件事情我们明天早晨好好聊聊……哦对了,让你的传教士顺便帮我注意一件事情,冕下……” 第三百二十三章 逝往英杰(二) 贡布里涅堡的宴席开展地愈发频繁。 倒不是伊庇鲁斯的税金富足到足以支撑约翰过上真正奢侈的皇室生活,而是不时有约翰甚至闻所未闻的小贵族们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头来,并希望获得他们的采邑。 对帝国新近征服的大片领土,约翰与君士坦丁十一世采取的态度,依旧是保证皇室的最大权益。不仅是巴列奥略家族需要攫取土地,剩余的税收、耕田和人口,也需要让各个阶层拥有对帝国目前情况最合适的平衡。 因此绝大部分的村庄、堡垒和城镇,帝国仅仅指派了执政官代为执政以及征缴税款。一些小规模的聚集点,往往只拥有足够保证城防以及清理小规模匪患的士兵。某种程度上,这样的安排避免了很多地方叛乱的发生。 冒着升腾热气的鹿肉、羊肉,馥郁可口的奶酪,以及环海捕捞的新鲜野味,点缀着来自伊庇鲁斯群山乃至布尔吉的沙漠特产水果。各色佳肴被侍从一一端上餐桌,除此之外,来自亚平宁的宫廷雅乐以及美丽的撒拉逊舞娘也是必不可少的佐餐料。 约翰并没有花一分钱——实际上,他能从闲到每天只能牵着醋栗与丁香在城外打打兔子的生活中抽出空来看一眼这群所谓的男爵甚至渴望采邑的骑士,对他们来说都是无上的光荣,宴席自然需要他们自己破费。 “这都是谁……” 看着眼前上蹿下跳,自诩熟络,与周围人纷纷谈笑风生的贵族们,约翰倒是有些哭笑不得。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更乐意与索菲雅在温暖的壁炉旁探讨探讨人生哲理。 “卫兵到底为什么会放他们进来……我现在好歹应该也是共治皇帝了?这到底是谁的宫廷……”约翰低声询问着身旁一口一口抿着热牛奶的索菲雅。 小丫头倒是自得其乐地享受着一道又一道美食,面部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等她咀嚼完被滚油炸得金灿的鸡腿后,终于讳莫如深地张口:“他们啊——他们是贵族。” “帝国哪儿来的那么多贵族?要是这帮家伙人人都有资格获得采邑封底,帝国哪儿来的土地封给他们?合着军团的勇士在前线拼死拼活,就位这群家伙打工?” 索菲雅一边笑,一边开始享受下一道盛宴,一边又摇了摇头。 那些所谓的贵族,无不衣着显眼,伴以精致的珠宝点缀或是漂亮的丝质衬肩,甚至手臂或领口上还纹着一些约翰从未见过的盾徽纹章,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高贵的身份。欢声笑语之间必然伴随着低沉的咳嗽或是故作姿态地提一提衣领,有些令人作呕的世俗情态。 倒是乔万尼、瓦西卡、杰弗瑞一帮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混进了宴席当中。与索菲雅一样,他们的第一反应同样是胡吃海塞。 “哥哥,也许有那么几个人只是买了身华服的江湖骗子,但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的确或多或少有一些贵族血统,他们的家族或许放在数百年前,在帝国说不定还家喻户晓。不过你也知道,帝国经历太多事情了。第四次东征也好,奥斯曼跨过马尔马拉海也好。这些事情无一例外,都会给曾经家喻户晓的家族蒙上一层阴影。甚至就此一蹶不振。” 约翰有些不屑地端起面前的红酒:“帝国的确从夹缝中博到了渺小的生机,但是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们中很大的一部分人,需要的可能只是相对体面一点的生活罢了。向那时的帝国,作为皇室的我们也只能蜷缩在君士坦丁堡的一角里默默等待末日的降临,怎么会顾及得了他们……恐怕他们当初已经卷铺盖跑路了。”索菲雅咽下了餐盘里的最后一块羊奶酪,随后优雅地取了一块丝巾,“可以这么说,现在的他们,是在用一种相对体面的办法,向您谋取生计。” “谋取生计?” “怎么说呢……我们在一些地区临时从平民中提拔的执政官,还是让部分民众有些不满的。他们或许曾是很有名望的商人或是退伍的士兵,但执政这件事情,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应对如流的。”小丫头拖着下巴,看着眼前的人间百态,“您或许可以让其中的一部分人试试,来管理一小片的土地。当然,不是以贵族的身份,而是地方执政。任何土地的所有权,必须仍然掌握在我们手里,或是我们可控的范围之内。” “这我当然知道……” 通常而言,大贵族的政令都容不得怠慢,但底层人员对执政官的态度就有很多可以斡旋的地方了。尤其是在塞姆制(东罗马帝国传统军区制度)销声匿迹之后,地区执政几乎成了一块人人可打的靶子。 “数位先皇犯下的大错之一,就是将好不容易从拉丁人和十字军骑士们手中夺取的土地,再一次拱手分封了出去。”约翰并不满意地注视着人群,“国库本来就一贫如洗,再让别人分一杯羹,能也得亏奥斯曼人将帝国打得只剩下几座孤城,否则,改制根本就没办法推行,没有奥斯曼人,也会有下一群新月的狂信徒,在东海岸看着帝国慢性自杀。现在,再将执政权交给这群人……我不放心。” “我能理解你,哥哥。其实你的想法是没错的,我们也不会给这群人半分土地。那帮贵族在获取土地后妄尊自大的样子可都被记录在了书里……其实需要的也就是几个高效的执政官罢了,从里面筛选几个,还是没有问题的。甚至可以让他们的权利迭代变得更快一些,杜绝了世袭和军政合一,他们也没有做大的可能。”索菲雅自信地笑着,“只不过怎么挑人,那就要聪明的哥哥自己想办法了。” “筛选一部分?唔……” 约翰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上一世,让他手下无数莘莘学子为之痛苦不堪的考核方法…… 书客居阅址: 第三百二十四章 逝往英杰(三) 显然绝大部分人对他们眼前所得到的待遇不太满意。君士坦丁堡那头,金奇就已经很明确地提出过,帝国没有任何多余的钱财充作俸禄来养一群饭桶,君士坦丁十一世同样不希望税款在直接到达国库之前,被一些肮脏的手所触及。 古老的家族情分在巴列奥略皇室铁腕一般的控制下形同虚设,已经在机缘巧合下完成集权的皇室,怎么可能再给失去兵权的往日贵族留下半分情面。 “的确有些活儿可以交给你们,但估计不会是你们想象的那种好差事。”约翰在酒足饭饱后,拿手指扣了扣长桌,“你们既然都称自己是末裔贵族,那么你们至少应该受到过相对良好的教育。就算你们不能装作有文采地现场创作一首长诗或歌剧,但认识几个字应该不成问题?或许一些村子里的执政官们身边还缺一两个文书呢?你们大可以去试试。” “约翰陛下……”一些手里还捧着酒杯,故作姿态,表面清高的贵族们瞬间上演了巴斯克式荒诞戏剧中的变脸艺术,“我们……我们……” “哦当然……我又有考虑到,或许你们其中部分人的家道已经中落到了无法供应你们汲取知识的地步。当然这也没关系,贡布里涅堡是一座新兴的都会,未来不仅会是伊庇鲁斯的心脏,也会成为巴尔干除众城女王之外最耀眼的明珠。这座城市还有很多地方仍然在建设,你们大可以去建筑工地上寻觅一份不那么需要脑力的活计。对了……塞克斯图斯主教绝对会特别欢迎你们的,教区有那么多大理石石砖等着人搬呢……” 伊芙蕾笑着替约翰递上一张绸巾,这帮贵族子弟的心气的确还是贵族心气,但是全然没有了能够支撑他们野心的实力。 如果往日身份有用的话,她冠姓杜卡斯-科穆宁,现在怎么也不应该是一名侍女了——虽说是教宗冕下指定的圣座侍女。 “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约翰笑着用餐巾擦了擦嘴。 万能的八爪蜘蛛米海尔八世虽然凭借着无懈可击的外交才干,借热那亚人的帮助,从一个尼西亚上流社会中摇摆不定的最高指挥官,到抬着巴列奥略家族光复君士坦丁堡。他外交与军事上的卓着功勋的确让人啧啧称赞,但贫弱的内政手腕,只不过是让复兴的东帝国重新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约翰并没有太多理会眼前的一帮旧日贵族。当年米海尔在拉马尼奥尔宫俯视的,恐怕也是这番景象。在帝国土崩瓦解时捧着各自最后一点财富落荒而逃的所谓贵族们,络绎不绝地索取着土地与利益。 一如今日。 “哥哥,走。” 索菲雅眼中,这帮人精彩纷呈的表情变化,绝对称得上是令人作呕。 当约翰与索菲雅并肩离去之后,在座绝大多数人都无法再保持那尊贵的修养。贡布里涅堡中便又多了一群聒噪的蛆虫。约翰甚至没有在坚固而繁华的堡垒核心地带给他们任何一个人留片住所,宁可将住宅和土地给一群毫无血统可言的所谓新贵乃至平民。 这样的行为自然令人作呕,大厅里的骂声也便越来越团结,越来越响亮。直到杰弗瑞扔下了最后一块香煎牛肉中的肋眼骨—— “把它们给我丢出去。” 杰弗瑞轻轻拍了拍乔万尼的肩膀,这语气平和到让人认为这是一件多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在因为政治上的不和被先帝放逐出君士坦丁堡之前,杰弗瑞和他背后的家族无论是手腕还是身份,远远不是眼前这帮跳梁小丑可以媲美的。今日杰弗瑞能重新进入约翰的内阁,实际上就已经说明了家族的复兴。 自然而然地——杰弗瑞就成为了他们这帮人努力的榜样,然而,他们的榜样却恰和时宜地把他们全部丢进了深渊。 乔万尼微笑着点了点头:“乐意为您效劳,杰弗瑞阁下。” 即便贡布里涅堡内部没有什么强大的卫戍力量,不过对于凤凰军团的骑兵而言,赶过来也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这是他们“满怀激动心情”前来参观贡布里涅堡之前,乔万尼有意无意就提起过的。 当然,卫兵们送客是表面上的。关于之前在宴会上就按捺不住对巴列奥略皇室恶言相加的一小嘬人,卫兵们自然会重点照顾一番。 ……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应该是约翰兄妹身边的那个……” “匈雅提陛下,卡露婕。愿您长寿。” “在用人方面,巴列奥略皇室现如今的别具一格总是那么让人大开眼界。也让人无比钦佩。”匈雅提拉开长椅,开了个自诩幽默的马扎尔式玩笑,“您从伊庇鲁斯远道而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并不算燃眉之急,只不过是约翰陛下很感兴趣。” 塞克什白堡的绝大部分内臣对一名女性作为东帝国皇室使节还是感到有些一头雾水的,他们蹩脚的礼仪和服务也显现出这种现象并不常见。 “米塔尔。伊凯兹·米塔尔……我需要替约翰陛下找到他的下落。” 空气中苹果酒的香味缓缓地弥漫了开来,也让宫闱间的气氛变得有些酸涩。 “小约翰着了什么魔了?米塔尔只是一群蹩脚的佣兵而已,写信特地过来问也就算了,还派遣了使团?这是要把他迎回去放近贡布里涅堡供起来吗?”匈雅提奇怪道,“他们这帮人绝大多数认钱不认人,可不是什么当忠臣的料。” “或许陛下只是想满足一些不着调的好奇心而已也说不定。您之前既然雇佣过米塔尔的佣兵,我想您应该或多或少能掌握一些他们的动向。”卡露婕摊了摊手,“您也知道,没有人不喜欢在这种天气躲在温暖的壁炉旁,所以您还是放过我,让我早点完事儿回去交差,约翰这黑心的可不会多给我几杜卡特工钱。” “与其说当初是我雇佣了伊凯兹的部队,不如说……”匈雅提叹了口气,“不如说是伊凯兹主动找上门来了……” 书客居阅址: 第三百二十五章 逝往英杰(四) 匈雅提为卡露婕了一场规模不大的洗尘宴,但在塞克什白堡王座厅的金边长桌上坐着的,无不是匈牙利王国上下数一数二的贵族。甚至匈雅提自己的家眷也在其中。稍年长一些,身着黑色厚质镶边贵族长袍的长子匈雅提·拉斯洛以及仍坐在一名贵妇身边,好奇打量着卡露婕的匈雅提·马加什。 对于匈雅提与周边雇佣兵的关系,卡露婕是毫不怀疑其中暧昧的。作为东欧十字路口上的主人,摄政王匈雅提在拉斯洛五世被囚禁、以及叛逃后失踪期间所要长期面对的,就是在各自属地或采邑上此起彼伏地宣称叛乱的贵族。与贵族们为了一致利益出面对抗奥斯曼人不通,由于匈牙利权力分立的情况本身就极其严重,即便只是平定小规模的国内叛军,匈雅提很可能还是需要多次借助佣兵们的帮助。 “最近一次和伊凯兹的合作……大概是在上次帮约翰那小家伙清理塞尔维亚的时候,只不过当时,伊凯兹并没有带多少人来。要知道,佣兵市场很多时候并不是按照人头来结算佣金的,伊凯兹麾下的军队相当训练有素,而且有着精良的装备。因此米塔尔总能获得更丰厚的回报。不过那一次……”匈雅提抿了一口酒,视线微微向上仰起,做出回忆的姿态,片刻之后,继续缓缓地说道,“伊凯兹只带了两个营队的人来,甚至还没有满员。按照我们之间的信任程度,如果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他恐怕不会这么藏着掖着。” “您没有询问过伊凯兹他的其他部队的事情吗?”卡露婕疑惑道,“不论私下作风如何,米塔尔这样一只影响力庞大的佣兵队,即便是权力分化,作为佣兵团的领袖也不至于寒酸到面对一场大战只能掏出几百人。” “别急我的姑娘。如果您真的有什么棘手的麻烦事,我会帮您再联系伊凯兹……大不了,你们之间有什么爱恨情仇,都当面去处理就好。” “您还能联系到伊凯兹?” “他并没有人间蒸发,我的姑娘。” …… 在卫戍士兵手中的大棒最终凿在满场“贵族”们的脑袋上之前,约翰最终还是丢下了那一枚已经腐烂的蜜枣。在帝国内部本身权力架构还相对脆弱的眼前,是否需要将这群曾受过良好教育的往日公民们彻底清场,实际上是一个需要妥善考虑的问题。就像从布莱克奈尔这样一个村镇中被提拔起的军团统帅奥西尼那样,这群家伙骨子里拥有着不小的可以挖掘的潜力。 约翰当然深知教育的重要性,很长一段时间里,学识甚至是对文字的垄断权,一直掌握在上层贵族与教会之中。很长一段时间里,整个欧陆的识字率恐怕只能苦苦维持在百分之一,即便是在相对开化的东帝国,这个数字也没有提高一个层级。或许让平民百姓只追求晨炊农桑,短时间内可以让帝国过上一段安稳日子,但想要对抗爱琴海对岸的异教徒大军,仅仅靠着一帮蠢货,是做不成什么大事的。 “等等……”约翰挥了挥手,叫停了即将发生的暴力事件,“我给你们另外一个机会。” 倒不是约翰多么需要这群贵族对让他们绝处逢生的自己多么感激涕零,只不过在对教育艰难的普及道路上,的确需要一群能当做活靶子的先行者——毕竟虽然教会目前已经完全受制于巴列奥略皇室,但不代表每个地区的执政和贵族会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那帮韭菜走向开化。 摸着下巴思索了一段时间之后,约翰就向临时起意那样,让杰弗瑞摊开了挂在墙后的帝国境内地图。制图学约翰做过一些改动,因此眼前的地图看起来更加舒适,也更加清晰准确,只不过对于大厅中其他或蹲或跪,或抱着自己刚被卫兵来一暗棍的膝盖呻吟的旧日贵族们,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 “杰弗瑞先生,我提议将目前的帝国划分为四个学区,自上而下,普及文字、神学、文化等以及部分推及军事、和行政教育。”约翰从餐桌旁拿起手杖,在地图上大概圈了几个方向,“未来的地区执政,军队中下阶层的指挥官,以及目前帝国紧缺的建筑师等。我们就可以获得新的、源源不断的供给。” 这个提议约翰并没有与杰弗瑞事先知会过,上下打量了一下约翰,确认这位极其像是心血来潮的共治皇帝陛下不是在拿这帮贵族开玩笑后,杰弗瑞才认真思考起了这个提议。 实际上,对于文化普及的看重,是包括杰弗瑞在内的旧贵族们嗤之以鼻的,而就算是来自热那亚这样的商业共和国的乔万尼,对此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看法。对文化与文字的普及,很多时候仍然需要丈量一个国家的生产力和硬性的经济实力,即国库盈余。无论是初期投资还是后续跟进的资金,出现断档就很有可能让脆弱的教育体系随时崩溃。而且虽然眼下的正教会,或者说圣索菲亚牧首区内不存在像罗马伪教那样压抑人欲、贩卖赎罪券牟利这样的行为,但皇室与教会,恐怕也远远没有开明到与平头百姓讨论天赋人权的程度。 教育如何普及、以何种程度、何种角度、何种深度去普及,都是需要仔细考虑之后才可做下的决定,约翰今天在宴席上的提议,就是在侧面提醒杰弗瑞,他需要一个完整、系统且可以实施的提案,给这帮无所事事的旧日贵族们找一些体面工作,也给帝国一条全新的发展思路。 “约翰陛下,这件事情,恐怕我们要换个地方再认真讨论一下。而且……这不是小事,君士坦丁陛下应该有知情权。”杰弗瑞斟酌之后,给出了这样一个建议。 约翰在大庭广众下提出这件事情,杰弗瑞相信,应该是深思熟虑后的选择,毕竟这些嘴上不把门的贵族,可不会知道保密是什么概念。恐怕出了这扇门,三天之内,贡布里涅就会人尽皆知。 “那就启程……再回一趟君士坦丁堡。” 第三百二十六章 自家人的钱袋子 虽然是深夜,紫色宫殿之中仍然是灯火通明。年轻而瘦削的阉奴之前掐着嗓子刚来汇报过约翰的行程,穿着睡袍的伊薇却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先一步来到前殿。 君士坦丁十一世刚抬起视线,入眼一抹紫色之后,连忙放下手中的权杖,亲自将伊薇扶到身边坐下。 荣誉威望加身的巴西琉斯陛下当然并非刻意在四下无人的场合做出这种姿态,但前几日那犹太神医在巴塞丽莎寝宫中,检查所谓“胃肠不适”的毛病时,却意外给君士坦丁十一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犹太神医不敢揣测太多,只是老老实实汇报了伊薇有身孕的消息。这件事说大不大,但绝对也不是小事。全天下都知道罗马帝国的皇储是约翰,但全天下也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紫室贵族。 为了避免同室操戈的情景直接断送了罗马帝国如今的一线生机,君士坦丁十一世甚至还未来得及与伊薇沟通,便再次颁布诏令确定约翰继承权的合法性。 “父亲……” 约翰打着哈欠入了前殿,才看见君士坦丁十一世身旁已经挺着有轮廓的孕肚的伊薇。于是同样报以一个善意的笑容——他没有窝里斗的天赋,也没有窝里斗的心思。 只不过君士坦丁十一世看到身旁小丫头手里捧着的上帝之愿礼拜堂出来的文书,右眼皮却忽然跳个不停。自己这两个不省事的儿子和侄女,这两年来君士坦丁堡,永远能把国库里好不容易攒下的几枚金币又丢进熔炉里。甚至还打着上帝的旗号,在君士坦丁堡赛马场的几座薄菲力雕像中央,对着人民大肆造势,君士坦丁堡的人口是比前几年多了不少,但税收,却永远达不到让皇帝陛下满意的程度,这事有一大半都是约翰兄妹的功劳。 “你们这趟来得似乎挺匆忙的。”皇帝陛下边佯装热络地嘘寒问暖,一边连忙给随侍一个眼神,让他们将金奇和老阿格里帕叫过来。 “父亲,我和索菲雅有一个很棒的主意和您分享一下。” “国库没钱……雅典城和比雷埃夫斯港的修复重建工作还需要大量的后续投入。哈德良波利斯里清点出来的奥斯曼的财物已经消耗的七七八八了,税收压力很大。你和小索菲雅要是没事干的话,可以帮我多派几个税务官,看看能不能再多增加点新占领区的收入。”皇帝陛下迅速先发制人道。 这几天约翰对米塔尔佣兵团展现出的兴趣,身为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当然有所耳闻。皇庭卫戍和帝国海军整天在御前会议上吵着军费分配的问题,他可不想再钻出一个第三者。 “这部分也在计划之中。”约翰兴高采烈地点了点头,“父亲,这件事和战争与军队没有太大关系。”也许是知道君士坦丁十一世手头的拮据,约翰故意绕开了话题。 “凤凰军团的军费,我可给你不少了,不管是不是替军队出钱,国库也不能这么挥霍。威尼斯商人的高利贷,我这辈子不希望帝国借第二次了。” 即便夜色已经相当深沉,约翰的提案仍然被摆在了御前会议的席案上。 “不现实。”金奇搓了搓手,强撑着睁开眼睛,显然还没从浓郁的睡意里缓过神来,“约翰陛下,我不是不知道拓宽人才储备对帝国而言是一项一本万利的投资,但在各地开设类似所谓学院,劳民伤财是小事,最终会演变成的局面,很有可能让皇室先前平衡……或者说削弱贵族势力的努力全部白费。” 阿格里帕接过金奇手中约翰的设想,粗略看了几眼后,也淡淡地点头表示赞成。 御前会议仅效忠巴列奥略,首先考虑的当然是皇室。虽然约翰并不奢求普及教育,但这更容易让仅有的少量教育资源沦为拥有一定资本的贵族与商人的玩物。这样便相当于变相地提升了这些在帝国境内已经被逐渐边缘化的势力的影响力。 这些贵族商贾的子嗣接受了帝国最好的教育,自然会在帝国各个核心机构中担任官职,无论是军权还是政权,贵族一旦重新插手,很多费尽心思设下的枷锁就多了许多转圜的余地。 “金奇先生,您的看法和建议很有道理。但我认为,皇室需要做的并不是一味打压某股势力在帝国中的迭起兴衰,而是通过微妙的平衡让帝国在其中攫取到最大的利益。”约翰靠在椅背上,慵懒地说道。 御前会议的反对他早有预感,这一趟自然是有备而来。他这一席话,也让原本圣座之上不置可否的君士坦丁十一世坐直了身子。 “约翰,你打算怎么做?”皇帝陛下直接打断了金奇刚要出口的发言,向前探了探身子,直接向约翰询问道。 “这件事原来是起于伊庇鲁斯那些没事找事的贵族,他们希望获得一些旧有的特权……” “约翰,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我当然知道,父亲。”约翰捏了捏眉间,“但我们完全可以用这些旧贵族的需求,来做一个足够沉重的砝码,让他们哪怕得到了权利,也会受到皇权的掣肘。帝国目前在君士坦丁堡,包括伊庇鲁斯的行政体系还算完整,但除了拉提乌斯在雅典的采邑之外,帝国的其他直辖领自治和税收的情况还相当不乐观。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将这些地区细分并作为以非世袭的形式任命给在接受帝国教育后,表现杰出的贵族与商贾的后嗣。” “听起来和军区制度相差不大。”阿格里帕显然对这个方法并不满意,细分区划会让官僚体系过于臃肿,行政效率低下,并且维持这样的政府也需要不小的开支。 金奇更是连连摇头,初听起来,这就是东方帝国科举的翻版,这套制度目前或许还能勉强一用,但未来帝国版图扩大,君士坦丁堡的辐射面和对地方的掌控势必被削弱,地方官僚的腐败和军政大权的配比,是东方帝国数千年都没有解决的顽疾。 “二位,我还没说完。” 第三百二十七章 迟到的战报 “如果约翰有什么独到的见解,我们明天正午可以再进行讨论,诸位这哈欠连天的样子,可不适合思考这种问题了。” 君士坦丁靠坐在圣座上,佯装打了个哈欠,顺道给金奇与老阿格里帕使了个眼色。皇帝陛下心里多少有点算盘,约翰的提案也绝对是关乎帝国未来的发展。这件事的方向自然是正确的,只不过如何落实,如何推进,如何在贵族中斡旋,这些事情对两个初入贵族利益场的年轻人来说,并不是一滩风平浪静的死水。 他或许会与两位大臣彻夜长谈,作为从帝国生死边缘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年轻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自然尚有充足的精力来思考这些问题。约翰被索菲雅拉住衣角之后,也断了继续高谈阔论的念头。只要君士坦丁没有当面否决,这件事情转圜的余地还很大。同时,通过对精英阶层的教育垄断,帝国很快就会有一批绝对忠诚的人才可供差遣,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美好。 君士坦丁满意地点点头,正准备起身,忽然大厅的过道走廊上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喊声。 “陛下!陛下!” 宫廷院圃到正厅,几扇大门都被一个狼狈不堪的士兵给层层撞开,值夜的卫兵没有把他吊起来鞭笞并追究他宫廷喧哗的唯一原因,恐怕就是他身上携带者来自前线的战报。 但现在……帝国并未与任何人交战,怎么可能会有新的战报信息传递到君士坦丁堡来?如果是边境或是某些偏远地区的匪患以及小规模农民暴动,当地常备兵歼灭之后顶多整理一份报告封存到当地档案里,宫廷御笔甚至都懒得记录这些事情。 众人面面相觑地看着士兵来到会议厅中央,他身上的革制甲胄有几处撕裂,但都不深,应该来自赶路时与枝杈的剐蹭,也没有挂带箭伤,看样子是一名巡守的轻骑哨兵。 “难道是皇都附近发现了敌情?”约翰揣测着,但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君士坦丁堡最紧急的威胁已经被接连解除,奥斯曼人甚至没有办法度过海峡,收复哈德良波利斯后,整个色雷斯到塞萨洛尼卡的治安好得出奇,近来风调雨顺,也不曾有过疫疾,农民更没有反抗的理由。 喘了几口粗气之后,士兵才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张已经揉皱、缺角的信件,虽然隔了一段距离,约翰仍能隐约看到上面几个横七竖八的字母,看起来这封信写得相当仓促…… 这更让大厅中的疑惑加深了几分…… 除了地方守备力量在短时间内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之外,无论是多么没有头脑的指挥官,应该不至于连挤出誊写一封信的时间都做不到。 至于从宦臣手里拿到信后的君士坦丁十一世,只扫了一眼,脸色就变得相当难看。 博斯普鲁斯海峡,那是君士坦丁堡赖以死守海墙的天然屏障,显然,奥斯曼人也深知这一点。这封战报上只有短短一句话:盖布泽尔堡沦陷。 割喉堡原本是穆拉德与穆罕默德修建、为围攻君士坦丁堡准备的前线要塞,现在则是帝国扼守马尔马拉海的重要屏障。盖布泽尔堡,便是帝国在割喉堡面前的唯一一座前线要塞。 君士坦丁十一世倒不是没有料到过这一点。实际上在他眼中,割喉堡遭到围攻是早晚的事,如果他是奥斯曼的指挥官,甚至会放弃特拉布宗,而是确保帝国不会拥有马尔马拉两岸的控制权。 但话又说回来,盖布泽尔堡中有多达四百名守军,这样的数量对于防守一个城墙坚固的堡垒而言,就算不能长期坚守,等到来自割喉堡甚至是君士坦丁堡的援军都绰绰有余。奥斯曼人的精锐在特拉布宗折损大半,怎么可能用酷似闪电战的方式在这个年代夺下一座严防死守的堡垒? 同样的疑虑也在其他人心中蔓延,信上的信息实在太过匮乏,甚至没有人知道帝国是在什么时候失去的盖布泽尔堡的。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尊贵的陛下……我并非是盖布泽尔的守军。”似乎士兵对刚才的冲撞行为有了后知后觉的惶恐,连忙跪倒在了皇帝面前,“盖布泽尔沦陷是斥候之后才发现的消息……从割喉堡向前线堡垒运送补给的车队甚至在没有情报的前提下,遭到了奥斯曼的伏击,损失也很大。” “陛下,看来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 阿格里帕从墙上拉下了地图,而几个信使也在约翰的派遣下向帝国境内驻防的将领送去了急件。 盖布泽尔失守已经成为了既定的现实,但无论如何,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控制权,是目前帝国绝对需要保证的东西。 …… “小姑娘,罗马人的共治皇帝在用人方面,还真是别具一格。” “您对我的身份有什么不拘一格的看法吗?” “不,您误会了……”眼前的男人在长桌前就这样大马金刀地坐着,双腿架在桌上,岁月已经在他脸上已经留下了很多痕迹,而更吸引卡露婕注意的,则是一道道或深或浅或修长的疤痕,“米塔尔对一个人的性别没有分毫评判的兴趣,曾经坐在你现在这个位置上的,就是米塔尔最伟大的女战士。” 显然,男人对匈雅提的随从带过来的女人还未完全摸透。当初他追随匈雅提,甚至不惜牺牲一部分佣金,就是看在他辉煌的战功以及出色的指挥才能之上。而对于当初偏安一隅,一如风中残烛的罗马帝国,他当然提不起分毫兴趣。 “罗马人打了几场漂亮仗,也赢回了不少失地。但如您所见,米塔尔现在只是一盘散沙。即便我现在手头拮据,倒也不会昧着良心收下你们的佣金,然后替罗马人卖命。”男人似是自嘲,但话语中透露出了一些不愿合作的信息。 米塔尔再破落,也不至于到了力不能战的地步,显然,男人对卡露婕的到来保持着相当的警惕。 “如果您就是米塔尔本人的话,恐怕……我要向您传达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卡露婕并没有在意男人的语气,而是慢悠悠地将手伸向了口袋。 第三百二十八章 割裂 就算是驿路上的驮马跑断腿,想要乔万尼带着尚未完全恢复建制的凤凰军团完成紧急集结并赶到君士坦丁堡至少要小半个月时间,而这期间穆罕默德二世如果并不打算放过罗马帝国在安纳托利亚的土地,那么奥斯曼人绝对有充足的时间对东岸的所有堡垒完成合围。 “陛下,尽管第四军团现在无法作战,但我们仍然可以派出皇都的少量卫戍部队前去解围。这样坚持到圣座卫队与凤凰军团赶到应该不成问题。”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的奥西尼手臂上还缠着绷带,但显然已经恢复到了行动自如的程度。 “除了割喉堡西侧有一道海墙可以让我们的舰队搭载士兵进行支援之外,我们甚至可以让军队撤出其他堡垒……据守割喉堡。这样能最大程度上地保留我们的有生力量。”然而,已经四十三岁的皇帝陛下,大半生都致力与异教徒的战争,他显然更加了解奥斯曼,了解穆罕默德二世,“奥斯曼人拿下盖布泽尔要塞的速度……显然证明了他们拿出了压箱底的东西。” 君士坦丁与托马斯亲王戍守伯罗奔尼撒时,当时的奥斯曼苏丹穆拉德就曾在六英里城墙前亲手打开了属于奥斯曼人的火器时代。土耳其火炮的轰炸足以摧毁坚固的六英里城墙,显然,对盖布泽尔的外墙,他们也采用了相同的武器。 尽管这时的奥斯曼火炮威力相较乌尔班巨炮乃至折火炮都多有不如,但仍然是中世纪城墙熟练的破坏者。虽然当时一场雪封住了穆拉德前往米斯特拉斯的道路,让帝国有了喘息的时间,但此时盖布泽尔的沦陷,忽然又想起了一些令人绝望的事实。 在安纳托利亚,奥斯曼人能够动用的手段远远超过了帝国军队。重型攻城火炮在安纳托利亚机动性的劣势被逐渐抹平,用大量的耕牛驮马可以依靠东海岸遍地的要塞作为中转,快速运输这些数吨重的庞然大物。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防守堡垒的难度,就不能用守军的数量来衡量了。”阿格里帕忧心忡忡地回到位置上,不时将目光转向约翰,“现在再去加固城墙已经太晚了,但我们又怎么可能就这样把好不容易在小亚细亚取得的领土拱手相让……” “放弃是绝对不可能的,奥斯曼人的军团刚刚收到过重创,马穆鲁克在边境线上蠢蠢欲动,穆罕默德二世不会有太多精力分出来与帝国做正面战争。如果他们的底牌仅仅是几门火炮的话,我们也就完全没有害怕的必要了。” “约翰陛下,割喉堡的外缘是一块开阔地,架设火炮是非常理想的条件,不论奥斯曼人手中有多少门火炮,他们在冲击城墙时一定不会遇到什么太多阻碍。”奥西尼思索道,“我们仅仅凭借着囤积在割喉堡的几门小型火炮和一门巨炮,恐怕很难对他们的攻城造成太大阻碍。” 这也只是约翰无数忧虑中的其中一点。在火炮毫无精准性可言的年代里,指哪打哪完全是痴人说梦,更不用说仅仅依靠火炮来摧毁敌人的炮兵阵地。更何况那一门乌尔班巨炮根本无法架设在城墙上,安置于割喉堡仅仅是为了免除紧急调度时平白浪费的时间,作为守城武器,巨炮可以说毫无用处。 剩下可以考虑的计划也很难实施,割喉堡中的驻军根本没有骑兵的编制,只有几名哨兵掌握骑术,更不可能依靠他们来掠阵冲锋。虽然将兵力集中在割喉堡能让整个堡垒在接下来的白刃战中坚持更多时间,但最后恐怕还是免不了撤退的结局。 毕竟对于奥斯曼人而言,宁可彻底摧毁割喉堡,也不可能让帝国士兵在这儿据守。这无异于在他们心口上抵了一把尖刀。 “放弃防守城墙——” 咂摸了片刻之后,约翰忽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约翰……你这是什么意思?”君士坦丁十一世疑惑道。 “很简单,我们目前掌握到的信息,甚至无法判断敌人的数量究竟有多少。只知道他们用很少的时间就破坏了盖布泽尔堡的城墙,并驱散或是歼灭了守军——”约翰站起身,扫视过众人,“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动用了火炮或者其他大型攻城器械,而失去了屏障保护,快速解决掉四百名惶恐的城防军应该不成问题。至少缺乏训练的他们很可能因为士气崩溃而逃离战场。” “我们不能仍然把自己的思维固化在过去,对奥斯曼人,以及突厥的屡战屡败的阴影中。他们也不过是肉体凡胎,从瓦尔纳后开始算起,奥斯曼人除了雅典依靠偷袭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之外,其他时候几乎没有取得任何胜利,也丢掉了大量关键领土。但凡尼基弗鲁斯给的关于特拉布宗的战报准确无误,奥斯曼人此刻的兵力绝对是捉襟见肘。” “陛下……您的意思是……这群奥斯曼人除了有重火器外,其实没有多少人?”阿格里帕试探着问道,“那么他们怎么敢进攻这防守严密的堡垒群?如果我们判断失误,主动放弃堡垒,我们就不可能再拥有如此优秀的跳板帮助我们日后进行反攻,也不可能如此快速地获得奥斯曼人的动向了!” “我想穆罕默德可能就是利用这一点来让我们不敢跨过海峡进行增援的。”约翰搓了搓手,笑道,“两边都在赌,比的是谁胆子大。但就算是最悲观的估测,我认为奥斯曼的实际人数应该不会超过万人,大概会在八千人左右。” 奥西尼很快附和了约翰的猜测,特拉布宗战役中,奥斯曼人不仅失去了大量精锐,苏丹禁卫折损大半,而且在逃亡过程中,大火必然造成了严重的二次伤害。很可能有更多的将领和士兵因为烧伤,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战斗能力。 帝国在海峡对岸有近三千人的防守力量,即便难以取胜,但或许可以凭借其他方法拖延时间,等待援军抵达,一举摧毁奥斯曼人的军队。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备战 这场突袭的动机……应该是对特拉布宗围城战失利的报复行动。穆罕默德在奥斯曼人中的威望并不稳固,对于突厥人而言,进攻的停滞,也就意味着衰亡。”君士坦丁十一世坐在王座上,淡然道,“穆罕默德需要一些像样的胜利稳固他苏丹的地位,也需要让他宫廷中蠢蠢欲动的反对者们暂时放弃对权力的觊觎。或许一开始,穆罕默德二世就没想过攻占割喉堡,他更希望帝国源源不断的增援能够在海峡以东形成拉锯……” “陛下,这样对奥斯曼人来说并没有多大好处……即便大半安纳托利亚都在他们手中,他们也绝对无法供给多线作战与积年累月的消耗。”金奇简单地打了个草稿,接着说道,“即便帝国丢失了小亚细亚的全部土地,但我们仍然能保持海面上的均势甚至优势。等到大希腊海墙重建完毕,他们就再无可能踏足巴尔干了,拖下去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约翰也点了点头:“父亲,穆罕默德这个人有很强的扩张欲和野心,之前在君士坦丁堡城墙下,当时他甚至还没有成为苏丹,就已经显露出了异于常人的进攻欲望……就算他们有和我们拉锯的打算,我们也要做好尽快击溃甚至剿灭他们的准备。” …… 这场争论甚至持续到了日出,关于派出多少兵力,供应多少给养,据守或是主动出击,对于财政捉襟见肘的帝国而言都需要谨慎斟酌。 最终,在奥西尼与约翰的坚持下,一支由五百五十人,以步兵为主的营队,首先由二人率领,在海军的掩护下前往割喉要塞。 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取得敌人的具体部署和目标,这样君士坦丁堡方面才能做出最有效的针对。 运输船离港的同时,帝国也做好了割喉堡沦陷的最坏打算。君士坦丁十一世在马尔马拉海部署了大量战舰,以便发生意外后,为皇储与公主的撤离争取时间。 “陛下……” 从金角湾开往小亚细亚,实际上花不了多少时间,在港口靠岸后,这里也并没有多少硝烟的气息。甚至海墙上的防守兵力,与平时也并没有任何变化。城墙上曾经遭受到巨炮轰击的部分倒是修补了个七七八八,但外观上看,仍然是脆弱不堪的模样。 “难道这里的指挥官没有收到盖布泽尔被围攻的消息吗?”索菲雅微微蹙眉,守军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显然让他有些不满,同时也对守将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防守割喉堡的是最早时候禁卫军的一名指挥官,叫帕尼托。这事儿倒是不能全怪他,毕竟帝国兵力有限,割喉堡又并非战争的最前线……这里守军,更多的是附近村庄或者巴尔干农民中选拔的征召兵。他们会拉弓射箭,已经算是精锐了。”奥西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此时,帕尼托才从中央堡垒中小跑着走过来,又忙不迭地向约翰与索菲雅跪地献礼。 显然帕尼托相当懂得人情世故。禁卫军已经成了紫色宫殿的仪仗队,为皇室勤勤恳恳守住要塞才是他该干的事情。 “割喉堡就这么多守军?你不知道奥斯曼人就在城外游荡吗?”索菲雅显然不会给这个看起来油腔滑调的所谓将领一点好脸色,立刻出言责问道。 倒是帕尼托似乎也早早准备好了一套解释:“公主殿下……割喉堡守军满打满算一共只有三百余人,外墙城门和海墙,我们已经投入了最多的巡防士兵,值夜岗的还在营地里休息。对于城防,我们从来没有松懈过。” 听完帕尼托的解释,约翰反而更加奇怪道:“三百余人?帝国在小亚细亚部署的兵力可不止这些。割喉堡是帝国最重要的要塞,这儿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人?” “约翰陛下……我们有很多堡垒需要防守,兵力分散一些也是正常……” 闻言约翰怒极反笑:“分散?奥斯曼人大军压境,在知道盖布泽尔迅速沦陷之后,你甚至一点收缩防御的想法都没有?等着所有要塞城防被奥斯曼人各个击破吗?还是你这个蠢货认为三百多人防守的割喉堡要塞,能比四百多人的盖布泽尔更容易防守?” “陛下……” “闭嘴!现在就派斥候去调集所有能联系上的军队,包括守军和佣兵,除了割喉堡周围的堡垒,放弃其余所有外围防线!” “那些粮草装备和辎重……还有我们在局部战斗中抓获的奥斯曼俘虏……” 奥西尼此时也已经被帕尼托弄得有些哭笑不得,看来帝国在小亚细亚守将的安排上实在有些不妥。或许当初为了妥协,将这里交给了禁卫军的后嗣,但现在看来,费拉不堪的禁卫军指挥官永远能直接或间接地带领帝国走向崩溃。 “你要做的是执行命令!约翰·巴列奥略陛下从踏上小亚细亚这一刻开始接管所有防务!”索菲雅漠然地看了一眼仍跪伏在地的帕尼托,“你现在,与他们一样,都是士兵。” 帕尼托的反应让约翰极度担心在小亚细亚帝国能建立的具体防守力量究竟有多少。随着船只共同抵达割喉堡的轻骑兵已经第一时间被他安排前往各处侦查敌情。现在帝国对奥斯曼人的动向一无所知,这个时候冒险集结部队,也有遭到伏击而被一网打尽的风险。 可以说,帕尼托后知后觉的指挥让此时的帝国陷入了极大的被动。此时割喉堡还没有被包围,已经是一个最好的消息,一旦奥斯曼大军带着攻城火炮靠近城墙,那么突围或是固守,都会变得极其困难,帝国曾经在小亚细亚用鲜血光复的土地也将会迅速易手。 “哥哥……我们必须要向君士坦丁陛下要求更多援助。这个时候再收缩防守已经太晚了,我们根本不知道还能聚集多少人来防守这些要塞……” 约翰与奥西尼很快就取得了割喉堡的最高指挥权,帕尼托则在一旁战战兢兢地被一名世俗骑士监视着,思考着自己脑袋未来的命运。 “嗯……顺便,让父亲给埃及人写一封信。” “什么?” 第三百三十章 小亚细亚之战(一) 几个士兵从割喉堡地下仓库中成捆成捆地向外搬运着箭支和草料。但随着城堡前厅中央,被整理出的物资垒砌起一定高度,一股木料的味道也随之蔓延开来。 第四军团的军需官一路小跑地来到约翰与奥西尼面前,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朗声汇报道“陛下,堡垒里还勉强能够使用的箭矢恐怕也不会超过千支,分配下去,甚至不够每个士兵装满一个箭壶。有很多箭矢的箭身已经被蠹虫蛀烂了,一掰就断,根本无法当做武器。” 约翰与奥西尼对视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锁定在了墙角瑟瑟发抖的帕尼托身上。 “其他东西呢?”索菲雅瞟了一眼门外还在辛勤搬运的士兵。这里曾经是奥斯曼人最重要的一线要塞。帝国当初凭借巨炮的威势占领这座城市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穆罕默德自然也不会有太多时间转移物资。只不过,剩下的这些玩意儿,对帝国的士兵来说,和废铁也没什么区别。 “如果说有些价值的,还在地窖里面……一些成色不错的弯刀,刀身没有什么豁口,至少有七八成新,应该是刚刚拿来补给军队的。这些东西在账目上也有,应该是存留下来的物资里损耗最少的了。” 军需官口中的弯刀,即是盛行于中亚,造型如同新月一般的舍施尔弯刀。经验丰富的波斯工匠所铸造的弯刀削铁如泥,在奥斯曼的军队中广泛装备。曾经帝队逐渐走向佣兵化的过程中,舍施尔弯刀的使用技巧也在民间被推广过。这些弯刀简便耐用,很受一些廉价佣兵的欢迎。 约翰接过军需官递上来的一柄弯刀,随手掂了掂。这东西比想象起来更加轻便,上手起来应该难度不大。 “从割喉堡向外,如果要布置一条完整的防线,我们的兵力捉襟见肘。这儿是我们在马尔马拉海以东的最后一座要塞,绝对不能让奥斯曼人轻易接触到城墙。”约翰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地图,“我们要尽量利用上我们能利用的资源,延缓穆罕默德的进攻锋芒,一味防守就是在等死。” 虽然通常时候索菲雅对于约翰的决定都不会发表意见,但这一仗是帝国彻底立足亚细亚的关键一战,强行依靠有限的兵力拉长战线,是风险很大的选择。 “哥哥……太分散的话……会不会被奥斯曼人逐个击破?我们可以期待乔万尼将军带着援军前来驰援。就算第四军团没有休整多少时间,死守一座工事相对完备的堡垒,成功的可能性应该更大一些。” “陛下……兵力分配还是应该等斥候的消息再做决定。”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时间再充裕我们也不能在这儿坐以待毙?” 一轮秋收刚过,存粮不是问题。奥西尼当然也明白了过来,约翰这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农兵和民兵身上。清点出来的劣质物资不适合军团,但是落到农民手中,短期内形成一点值得期待的战斗力还是没有问题的。毕竟只是举起弯刀或者长矛而已,要不了什么特殊的技巧。就算把箭镞拔下来,装在一根木棍上,人数只要够多,那也是能够让奥斯曼骑兵退避三舍的超长枪方阵。 “军饷让国库先给着,几海里的补给线而已,君士坦丁堡的压力应该也不会那么大……除了补给线,周围的村庄,让事务官再去统计一轮适龄的兵役人口,不行就让牧师去感化感化。既然装备有盈余,就别让它们闲着。各自去准备。只要能拦下这次进攻,穆罕默德应该也玩不出其他手段了。”斯库台里以东的广袤海岸线仿佛正在向约翰招手,当然,这场攻守随时可能发生转变的战争,约翰还有自己的私心打算。 只要马穆鲁克的半吊子苏丹还有一点威望和凝聚力,应该能够凑出一支军队来为奥斯曼人造成更大的压力。甚至这个时候,在塞浦路斯等待多时的骑士团们,恐怕也会慌忙来参与这场盛宴——尽管这样的状况需要建立在帝国能够取得初步胜利的前提下,但约翰自然不会只留下防守一条策略。 奥西尼带着几名军官告退离去后,约翰才从口袋中拿出另一封信件。 “妹妹,你知道,苦守待援是一件很磨人性子的事情。但只要援军还在路上,我们的军队自然会以高昂的士气,来进行袭扰式的防守。” “什么意思?”索菲雅有些摸不准约翰的想法,外围防守本来就已经有了相当的风险,如果没有援军的支持,军队崩溃和暴动很快就会发生。类似于游击战的战术,补给也很难供应,有时候甚至需要士兵自行在荒野深林中寻找食物,这对士兵的意志力是一个很大的考验,尤其是约翰还希望招募更多的农兵,他们一旦填不饱肚子,一定会成为哗变的主力。 “索菲雅,你说,我们死守割喉堡的目的是什么……或者换句话说,割喉堡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约翰随手从桌上拿起了一支笔,将爱琴海绵延的东海岸圈了起来。 “割喉堡,当然是帝国进攻小亚细亚的桥头堡……它本身而言,只是一座没有什么天险值得防守,也不适宜长期驻军的堡垒而已。海岸线潮湿的空气,让保存在这里的物资很快就会……” “这就对了。奥斯曼人恐怕也期待和我们在这座所谓的桥头堡展开决战,最好的结果自然是拔掉他们眼里的钉子。所以这个时候,奥斯曼人的主力舰队,恐怕都在马尔马拉海,防止帝国海军对东海岸发起面支援。索菲雅……你应该还没忘了,奥斯曼人对雅典城做了什么?” 约翰摸着胸口。隔着长袍,伤口结痂脱落之后的斑痕依然能让手掌感受到恐怖的触感。他手中的笔加重了几分,在以弗所城与亚洛瓦城的上空,做下了一个巨大的标记。 “只要东海岸的缺口越来越多,割喉堡的价值就会越来越小。圣座卫队与凤凰军团。乔万尼与安杰洛,应该还不至于一座城,都拿不回来?” 。 第三百三十一章 小亚细亚之战(二) “所以我们伟大的约翰陛下当初炖那一大锅肉只是为了恶心那帮突厥匪类?”吕卡翁嚼着从南海岸漂洋过海送过来的腌制橄榄,独特的口感让他有些口齿不清。 “你以为呢?” 凤凰军团的补员已经完成了个七七八八,虽然战斗力还不足以和巅峰时期相比,但可以说,已经从普罗库普列之战和尼什堡伏击战的阴影中恢复了过来。 “得了,我在安卡拉喝过的私酿酒品类甚至比整个大希腊加起来还要多。苏丹和他们的邪恶信仰让他们节欲,但人家平头百姓可没这么多人管这个。你不会以为穆罕默德宫廷里珍藏的那么多琼浆玉液,真的一点酒精都没有?拿猪肉和美酒来羞辱人家奥斯曼人,这要是私下场合说不定人家吃得比你都香。” “这是关乎国家荣誉以及神圣信仰层面的羞辱,不是一口肉一口酒能说清楚的。约翰陛下做事很多时候看起来都毫无章法,但……” 乔万尼话音未落,气喘吁吁地信使变冲进了大帐。一封信从君士坦丁堡到贡布里涅整整跑死了四匹骏马,看来君士坦丁十一世甚至比约翰更加紧张。 “割喉堡?陛下去那儿干什么?”乔万尼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地图,但他实际上比谁都清楚共治皇帝脑子里的想法。他喜欢赌博,而且喜欢押上整个帝国去赌。恐怕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意图很明显,割喉堡已经是朝不保夕了。约翰陛下让我们跨过海峡,肯定不是叫我们去协防这一块如同鸡肋一样的堡垒的。”普布利乌斯用手抚过地图之上,亚细亚海岸大片肥沃富裕的土地,语气有些兴奋,“这是挑战,也是机会。撕扯开整个亚细亚的机会!奥斯曼人在前线撕咬得越疯狂,就代表他们的后方越空虚。虽然他们也拥有火炮,但他们显然也很相信石头堆起来的城墙足以抵挡我们的进攻……我们得让奥斯曼人知道,他们愚蠢的判断是错误的!” 吕卡翁微微点了点头:“恐怕圣座卫队那边,安杰洛也已经得到消息了。按着陛下的意思,这一战恐怕会从一场普通的要塞攻防,演变为帝国这数百年来发动过的规模最大,参战士兵最多、也是最残酷、最惨烈的战争……” “你们还没动员开拔?”军帐的帘子又一次被撞开,只是这一次两侧的卫兵也往后退了几尺。弗朗西斯科的体型变得稍微臃肿了一些。看起来对海盗的反私掠战争,不仅让帝国海军截获了不少水手以及充当炮灰的桨帆船,还“合法没收”了不少上好的美酒与风干肉堆在仓库里。 “看来你们收到消息的速度比我还快上一点。”乔万尼向弗朗西斯科象征性的行了个礼。 “废话,消息就是先中转到海军部的,但登陆亚细亚,难道指望我们这一条船百十号水兵去攻下安卡拉的城墙吗?”弗朗西斯科明显有些上火,在爱琴海上与奥斯曼舰队的拉锯虽然因为割喉堡之战而停止,但那仅仅只是将海军的压力从爱琴海转移到了马尔马拉海而已。如此狭小的博斯普鲁斯水道之间,双方船只距离相当靠近,及时是雾天,肉眼也能看到横帆上飘扬的旗帜。这种环境下,海上的炮战甚至接舷战随时都有可能展开。弗朗西斯科能抽出宝贵的时间来军团营地照顾陆军的情况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我们这会儿去割喉堡肯定是最蠢的,陛下也说了,割喉堡不需要任何形式的陆军军团增援,他们也做好了随时弃守的准备。这种情况下,陛下还要调集数量如此庞大的军队,那就很明显了。这一口下去,绝对是希望我们咬在奥斯曼人要害上的。”乔万尼递了个眼神给卫兵,一张崭新的亚细亚地图就被展开在了桌面上,“您的舰队,应该就停在港口?” “当然,不然我过来干嘛?” “那就都好说了。先给约翰陛下回一封信,接下来,就是我们自由发挥的时间了。”乔万尼清了清嗓子,“被奥斯曼人盯了这么久,出口恶气也是好的。” …… “约翰陛下,第一批斥候回来了。”奥西尼拿着已经撕开封口的线报走进堡垒,大厅里却只有索菲雅一个人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陛下在休息。你直接说,有什么消息。” “外部包围网相当稀松,我们的斥候甚至都可以轻松穿越,但是奥斯曼人后方具体是什么情况暂时还不得而知。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目前兵力也很分散,不然大规模的军团行进时不可能不留下一丝一毫线索。在情报有限的情况下,正面也好,其他军团侧面也好,我不建议发起进攻……奥斯曼人的包围很有可能也会是一个圈套……” “恩……谨慎是对的,奥西尼将军。”索菲雅沉吟了一会儿,“要知道,我们能在巴尔干节节胜利,靠的不光是帝国本身强悍的军队,甚至可以说,帝国有多半依靠的是来自匈牙利、阿尔巴尼亚、威尼斯等等的援助。否则,哈德良波利斯现在归属于谁还尚未可知。我罗马,这是第一次直面奥斯曼人,真正的大军团对攻……大的决策方向,无疑是冒险的,但每一步,我们都得小心。既然情报不明,就让斥候继续深入,至少要知道他们的补给线、行军线还有大致的兵力部署。如果他们打算假借包围割喉堡来伏击我们的主力军团,我们至少也要在第一时间撕破口子,在北边给予他们足够的压力。至于胜算如何……这不是一个将领应该操心的问题。只要想好怎么去赢就可以了。” “殿下……” “所有进攻、防守、拉扯、对峙都是陛下的决策。帝国从生死存亡的关头走到现在有能力与奥斯曼人正面一战,都是约翰陛下的一步步谋划。或许治理一个偌大的帝国,陛下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但关于战争……乔万尼将军该让陛下出师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小亚细亚之战(三) 一群抱着圣象、圣画的教士们匆匆随着人流来到君士坦丁广场中央,大牧首阿塔纳修斯举着大十字架,在数名覆甲骑士的拱卫下,一步一步走上高台。站到其他四位空有虚名的牧首中央。 大战的帷幕已然拉开,爱琴海商路被解放后,永恒之城的领民们似乎也总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帝国的一举一动。奥斯曼人蹂躏罗马故土的时代,或将在这一战后,落下帷幕。 “上帝的子民们,你们脚下的帝国,已全然不是当初羸弱的萤火,于马尔马拉之畔,巴尔干之上,帝国故土已然重回囊中。主已降下启示,新罗马的光辉,必然再度让异教徒与异端战栗!” “伟大的永恒之城已经屹立在此数千年,无数妄图窥伺帝国的蛮夷尽皆化为了狄奥多西城墙下的白骨!而穆罕默德也不会例外……” …… “约翰陛下太冒险了。”老阿格里帕瘫坐在长桌边,揉着眉心,“帝国被绑上了一条永远无法回头的道路,而且稍有不慎,我们将会粉身碎骨……” “隔着整个爱琴海的补给线,即便博斯普鲁斯海峡现在看起来风平浪静,但穆罕默德早晚会派舰队进驻对峙甚至决战。陛下在亚细亚没有任何可靠的桥头堡与补给中转站,唯一一座割喉堡现在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如果前线士兵的粮饷出了什么问题,那么亚细亚所有军团恐怕都要……”金奇显然也没有什么心思再考虑国库的盈余,按照眼前事情的发展,向西方寻求援助和借贷已经成为了不可避免的结局,而能够挽回多少损失,也只能全部寄希望于约翰这次孤注一掷的决定究竟能换到多少利润。 对于帝国而言,失败是绝对不能接受的。甚至如果仅仅是几年清汤寡水的和平协定加上一些赔款,帝国也很可能长期被债务和经济压力所限制。眼下的罗马,需要的是一场足以被称之为史诗,足以永载史册让世人铭记的胜利。 但胜算有多少,哪怕是现在端坐在圣座上,面色平静的君士坦丁十一世,也无法做出保证。 “到目前,约翰陛下做出的全部决策,都无法用常理来考量。这是乔万尼将军抄送过来的指令,约翰陛下并没有让他们前往割喉堡集中兵力防守反击,而是将所有军团的部署全部分散,如同流星一般撒向小亚细亚……只从战术上考虑,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的指挥官应有的判断。”阿格里帕有气无力道,“帝国根本没有这个能力保证爱琴海的绝对安全,而且兵力配置如此分散,陛下作为军队的指挥者,也无法第一时间对所有部队下达指令,所有作战命令都只有军团指挥官凭借经验下达,这绝对会给奥斯曼人逐个击破的机会。” “你们有更好地解决办法吗?在特拉布宗守备力量几乎已经被削减为零,割喉堡成为风中残烛的情况下……有没有什么办法为帝国从夹缝中夺回一条生路。”君士坦丁十一世在圣座上平静地反问道,“我当然知道,这一战承担着怎样的风险,情况是怎样地岌岌可危。但是帝国如果失去割喉堡,我们就失去了最后掣肘奥斯曼人的筹码。割喉堡失手之后,沿着安纳托利亚至近东与呼罗珊,谁能停下奥斯曼人的扩张?” “陛下……” “特拉布宗首先就会被吞并,杜卡斯-科穆宁化为历史?接着呢?是已经病入膏肓的马穆鲁克,还是你们觉得如今的帖木儿还能再和穆罕默德扳手腕?沙哈鲁死了……已经有一年多了?东边还有谁呢?白羊的大不里士能在奥斯曼人的猛攻下坚持多久?” “至少他们能够互相牵制……奥斯曼人就算占据几乎全部的安纳托利亚,也不敢同时面对如此多的……”阿格里帕坐直身子,咽了咽口水,“陛下,约翰陛下的才能世所共鉴,索菲雅殿下也是完美的辅佐。但您是帝国的巴西琉斯。是罗马的至高统治者,这样的战役,您真的要放手,全权交给约翰吗?” 空旷的议会大厅能听见阿格里帕所说的每一个字的回响,君士坦丁也只是坐在圣座上闭目,并没有打断他的陈述。随着伊庇鲁斯的地位在帝国境内愈发举足轻重,以及约翰手中的兵权不断增强,圣座周围总会多出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共治皇帝拥有整个帝国几乎全部的兵权,包括禁军性质的圣座卫队也冲上前线听凭调度,这在帝国治下可以说闻所未闻。“阁楼上的巴西琉斯”甚至渐渐成为了一个新的名词。有人将矛头指向巴塞丽莎,认为他是西方的女巫化身,也有人认为约翰利欲熏心,妄图提前控制帝国。 “穆罕默德比我小了二十多岁,我亲爱的阿格里帕。”君士坦丁微笑道,“他跟随穆拉德,学习征战治国的时候,我蜷缩在摩里亚的宫廷里,看着窗外奥斯曼人的战舰在爱琴海上耀武扬威。我自接过帝袍,从未想象过阵斩奥斯曼苏丹这样的事情,几场蹩脚的防守战,绝不足以在帝国浩如烟海的历史尘埃中被人铭记。而我的约翰,是乔万尼的得意门徒,是能够得到安杰洛肯定的统帅。便是约翰现在向我讨要整个帝国……” “陛下……” 为人主君,这绝对不是君士坦丁十一世应该说的话,即使不是在公开场合,也绝对会动摇自己的统治。身为巴西琉斯,他已然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了政务之中。军队调度全凭约翰支取,在外人看来,甚至骑在福伯斯身上威风凌凌的约翰,更像一个帝国的领袖。 终于,在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君士坦丁十一世避过了这个话题。 “南边今年的秋收也只是勉强给粮仓填了个底,加税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每一笔过库的资金,金奇你都要过目。一四四八年的冬天,注定不会那么安静了……” “是,陛下……” 书客居网址: 第三百三十三章 小亚细亚之战(四) 通常而言,帕利尔山口执勤的帝国士兵在换岗后总会在第一时间冲向不远处小镇子里的酒馆。在帝国军队跨越马尔马拉海峡之后,一个废弃的工棚就被改造成了这副模样。一株苍老的栎树下横七竖八地摆着些长桌,几个兼职的澡堂女工总会等在这儿,看看会得到哪个猛士的垂青。 “那是什么声音?”醉醺醺的妇人打了个酒嗝,勉强支起了身子,“那帮子希腊人已经有些日子没来过了,难不成今天有大动静?” “他们喝酒可从来不会骑战马过来……更加不可能还穿着龟壳一样的全身甲……”一个眼神稍好些的年轻姑娘已经站了起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在皎月之下,大地也在不断颤抖。这必然是一支规模极其庞大的军队,而他们的目标,不言而喻——帕利尔山口距离割喉堡只有数十里路。已经被渗透得千疮百孔的外围防线,帝国从来没有抱有过多大希望。 “等等……等等……奥菲娜!快跑!快跑!是奥斯曼人的骑兵!” 随着庭院里篝火被夜莺们喉咙里喷出的鲜血浇灭,这场战争的序幕,也被正式拉开。 …… “只是一个晚上?” “陛下,甚至应该只是一个交错之间。镇民自发组织的十几人的巡逻队,对于这个规模的奥斯曼军团,恐怕连给他们的弯刀开开锋都不够。” 清冷的日光从安纳托利亚群山之间刺破黑暗之时,奥西尼才收到第一封帕利尔山口失守的战报,而此时,乘着暮色而来的西帕希骑兵早已与守城的卫兵对峙了数个小时。虽然哨卫们早已燃起了烽烟,但所有人都明白,割喉堡,如今是一座孤城。 这缕漆黑的狼烟,大概只是给马尔马拉海上的运输舰队们一个信息——准备撤军,并尽量为帝国保存有生力量。 “哥哥,在这里制造任何等级的伤亡应该都没有太大意义。从奥斯曼人增兵开始,割喉堡易主应该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放眼望去,奥斯曼人所放出的阵容不可谓不豪华。不仅仅是常规的混装轻步兵,人群中可以很明显地辨识出耶尼切里禁卫军的身影。甚至、或许是为了防止帝国军团向外突袭或发动反冲锋,大量西帕希骑士。这些拥有采邑的骑兵,装备更加精良,也更加训练有素。尽管帝国收复巴尔干让这种不世袭的小贵族数量锐减,但他们向穆罕默德二世进贡的兵员仍然保持在一个令人咋舌的数量级。 “我不担心这块鸡肋骨最后落到谁的肚子里,我亲爱的索菲雅……”约翰双手撑在城墙的内缘,神色漠然。 既然奥斯曼人肯下这么大的决心把帝国的军队赶出安纳托利亚,那帝国稍作退让当然在情理之中。只不过退让的方式,需要另外再做打算。 “西帕希既然是急行军而来,行动缓慢的火炮和大型攻城器械就应该还在路上。陛下,我相信如果强攻不利,穆罕默德绝对会用各种方法直接摧毁这座堡垒。他们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人丁兴旺,同样无法承受持续不断的伤亡。”奥西尼估测一番就大概摸准了奥斯曼人此刻的进攻欲望并不强烈。他们只是用最快的速度突破了帝国的外围防线,而此时,他们的动作仍然是砍伐林木,然后修建营砦。 在其他人看来,这是围城战的明显信号。 “不好说。” “不好说?” “奥西尼,你是特拉布宗防守战的指挥官,你应该最清楚奥斯曼人的精锐军团在那场大火中遭到了怎样的伤亡。耶尼切里也好,西帕希也好,他们所需要的培养周期不是一个普通的农兵可以媲美的。如今的奥斯曼,已经不是那个蒸蒸日上的庞大帝国了。安纳托利亚高原贫瘠的土地,不可能给他们源源不断的优质兵员补给。” 异教徒的一举一动在城墙之上可以看个一清二楚。虽然他们扎营的位置远在弓箭射程之外,但对于骑兵而言,这个距离发起突袭,冲入大营应该是手到擒来。 “陛下,奥斯曼人的军队的确在特拉布宗损失大半,但他们完全有可能调集东方乃至防守南部边境的其他精锐来参与这次战争。穆罕默德二世有这样的魄力,仅仅依靠奥斯曼的威望,来震慑边境。”奥西尼显然仍有些担心。临阵脱逃说出来或许不好听,但因为死守待援白白消耗掉珍贵的兵员,则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约翰揉着眉心,无奈道:“正是因为穆罕默德太聪明,太有魄力,我才觉得不对劲。强攻割喉堡,这件事本身对准备充分的奥斯曼人来说本来就用不了多少时间,但他穆罕默德调过来的人偏偏这样不上不下的数量……强攻而言,登上城墙肯定不够看,但如果我们主动发起突围,又一定会被逼退。比起进攻割喉堡,这更像是……把我们围困在了割喉堡,让我们进退两难。” “这……”奥西尼一拍脑门,惊醒道,“对,我们不能向外支援,又不能乘船撤离,否则,奥斯曼人就能兵不血刃地得到一座拥有海域限制能力的堡垒。如果我们调集军团支援割喉堡,他们又可以重新调配兵力,还能源源不断地消耗我们的补给……穆罕默德这样的战术,反而是我们自己画地为牢了。”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索菲雅神色凝重道,“既然穆罕默德在割喉堡布置的兵力完全谈不上伤筋动骨,那就意味着在小亚细亚海岸,他们更能拥有充足的兵力调度防守、帝国军团的进攻,恐怕会举步维艰。” “陛下……我们要撤军吗?就算割喉堡失手,我们也绝对不能让其他军团遭受不必要的损失。放弃进攻,巴西琉斯陛下应该能理解……” “奥西尼,这个时候,我们应该要相信郊狼的鼻子,更何况,这个时候,血腥味儿恐怕早就散开来了。”约翰仍然有些严肃,但显然,穆罕默德的应对还没有让他手足无措。 “骑士团、埃及人、白羊的吉汗格尔、还有卡拉埃米尔的孙子……恐怕没人能耐得住这份寂寞。垂死的巨兽,谁不想在上面咬下一口甜美的肉呢?” 顶点 第三百三十四章 切什梅:染血之夜 恬静的海风吹拂着这片被天使吻过的土地。 瓦莱林托,一方小小的海湾,系泊好的渔人的小舟随海浪起起伏伏,在白顶清真寺拜堂中虔诚诵经的散班阿訇,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海平面上缓缓驶来的巨大野兽。 尤比乌斯-光辉。约翰与弗朗西斯科从来没有放下过对这个庞然大物的热爱。而如今,在雅典港又蛰伏了小半年,作为标准的海上战争机器,它显然已经拥有了无可比拟的防护与破坏力,所能获得的装甲与炮火,业已接近这个时代动力工业的极限。 这座小城是最后被奥斯曼人掳掠的,帝国在安纳托利亚的领土之一,除了自然迁移的东突厥人以及少部分归流的游牧民之外,帝国遗民也不在少数。只不过对巴列奥略,对圣索菲亚还有几分信仰,让人不得而知。 “乔万尼将军,再往前,船队就有搁浅的风险了。”几名水手抛下锚链之后回到了弗朗西斯科身边,此时,他们正眺望着看似人畜无害的瓦莱林托镇,“这里不是什么天然港口,浅滩这段路,” “是不是太危险了?” “附近看不见异教徒的了望台,这儿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渔村,再加上现在是大白天……被伏击的可能性应该几乎为零。” 当然,这边罗马帝国内忧外患源源不断,另一边国泰民安也不会落到奥斯曼人头上。即便瓦莱林托只是一个如此不起眼的海湾小镇,也决不至于让奥斯曼人在这里毫不设防。 乔万尼还在犹豫,而安杰洛,也是一言不发地站在甲板上。攻城器械、精良的战马、共治皇帝陛下宝贝得不得了的巨炮还有大量的补给物资不可能随着这一趟运输船队一步到位,眼下帝国最精锐的战斗力合兵一处,就是为了确保能够开辟出一个稳定的登陆点,来创造一条绝对安全的补给线。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异地作战的凤凰军团与圣座卫队,发挥出应有的战斗力。 他们的第一目标选择在了希俄斯岛对岸的切什梅,这也是两大军团登陆之后的首要目标。帝国在不断压制、侵蚀奥斯曼人的海上优势后,建立在希俄斯岛上的奥斯曼堡垒已经逐渐荒弃,残余的守军也必然无法阻止凤凰舰队护航下的海运补给。而切什梅,就是最佳的登陆跳板。如果占领了这里,即可长驱直入,攻占伊兹密尔城。——这座城市是奥斯曼人在小亚细亚海岸的咽喉。掐断了这条路,小亚细亚南北两线,早晚都会落入帝国囊中。 也是因为如此,他们几乎不能承担任何可能的风险。尤比乌斯-光辉的炮火再强,也不能随时对陆上作战发起支援。凤凰卫队原本相对弱于攻城,圣座卫队又缺乏器械支撑,可以说,这就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战斗。强攻计划一旦有所拖延,让切什梅的守军等到了支援,那么再想对海岸线发起突袭,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乔万尼,不得不说,我们拖不起,也等不起。”安杰洛摸了摸额头,两个军团承受的压力非常人所能想象,每一个决策也必然要思虑再三,“盔甲和半身盾、筝形盾、塔盾一会儿让劳工与水手们帮忙做运输,上岸之后轻装步兵不做修整立刻行军,其他人在这个村子里‘征收’一些给养、家畜和舢板船帮着运输。原则只有一个,保证尽快完成对切什梅的强攻,而且必须要保证……在割喉堡沦陷之前完成。” 如果再等待补给线和登陆点建立,那恐怕被重点照顾的割喉堡已经能沦陷十次了,尽快扩大战果,就是这两支精锐军团身上必须的使命。 轻舟缓缓接近海岸时,并没有遭受到多少抵抗。负责后勤的仆从们与抢先登陆的轻步兵同时忙起了手上的工作。简单列队之后,他们就钻入了林荫中的小径,向北边的切什梅急行。至于瓦莱林托,几十个拿着单刀、长戟的“民兵”只是警惕地目送帝国军团一轮又一轮登陆,又一轮一轮地离开。 他们无力阻止一切,遑论波涛之上,黑魆的炮口正对着他们,似乎不带任何感情。 哨塔上的烽火早已被点燃,帝国士兵却仍然置若罔闻——实际上,他们根本没有闲暇去理会这种必然发生的局面,乔万尼只是做了个折中的判断,判断西海岸没有多余的兵力向切什梅发起支援。没有备用计划,没有任何退路。尽管帝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奇迹不断上演,万劫不复,倒也只需要一刻功夫。 “司拉玛阿訇!漫山遍野都是罗马人!都是罗马人!”小僧侣撞开门,跌跌撞撞地跪倒在散班阿訇面前。而被称为司拉玛的司祭,似乎并没有听见如此迫切地呼喊。 “他们往北去了!有好大的船。还有好多兵!” 司拉玛半睁开眼睛,斜睨了一眼不过十岁的小家伙。白顶清真寺匆匆筑起时,他只不过是一无所知,被人遗弃的病弱孤儿,却在耳濡目染之下,为穆罕默德与他的“国土”“殚精竭虑”。 “这与我们何干。” 阿訇停止了诵经。既然被打断,也没了虔不虔诚的说法,他走向洞顶的飘窗,望向瓦莱林托的海岸——无数轻舟乘浪而来,带着无数面容坚毅,信仰坚定的战士,踏上小亚细亚的土地,属于他们的故土。 “您不担心吗?老师!他们会掠夺我们的土地!杀害我们的亲人同胞!” “小家伙,什么叫我们的土地?谁是我们的亲人同胞?” “老师?您是什么意思?他们说不定会来掠夺我们的田地,抢走我们的牲畜——他们会冲进清真寺放火烧死我们!他们会玷污我们的信仰!先知的圣训怎么能就这样被……老师!你看,他们冲过来了!他们冲过来了” “无关信仰,我的小家伙。这是战争。” 瓦莱林托白顶清真寺燃起熊熊大火的那一刻,血腥的大幕,终于被逐渐拉开。 小小的渔村中,只有悲凉的呜咽,与来不及逃窜的无辜者的哀嚎。而流离失所的难民们,正噙着热泪回头最后看一眼他们的故乡,随后背着少数财物,不再留恋。 “给我追上去,砍了那个带着个小孩的异教徒!” 奉命掠夺给养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 第三百三十五章 切什梅:旧日时光 奥斯曼人冲入切什梅的时候,带来的仅仅只有劫掠与破坏。查士丁尼时代亚细亚海岸防线的重要一环传承至今,只留下了一道道断壁残垣。 当然,并非世界上所有能被称为“城市”的地方都能如君士坦丁堡或是威尼斯城那样繁华,切什梅就是个经典的反例。曾经的希腊顺民被骄傲的穆拉德赶出城外,饱经风雨之后,才在四周的荒山野岭里搭建起了几个不起眼的村落。 少部分劳工替异教徒卖命修补完城墙之后,或可在城墙之下某个晦暗的角落得到一处所谓“工棚”聊以庇护,但也与他们曾经披着来自巴尔干乃至埃及的丝绸、棉袍,在街上随意挑选丰富多样的商品的日子彻底告别。 “野蛮的奥斯曼人的统治从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牢固!帝国……帝国会胜利的。” 乔万尼将视线从这个裤腿上还沾着泥巴的山野小孩儿身上挪开,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安杰洛。他不知道论起功绩,自己能在帝国排上多少名号,但比起对巴列奥略、对这个帝国的热爱与忠诚,安杰洛更胜他三分。 帝国军队在切什梅外只进行了两轮攻城,甚至后勤劳工还没有将营地搭建起来,已经收纳了大量的正教希腊难民。 “看起来帝国旧民们,在奥斯曼人统治下的生活,远远没有穆罕默德二世宣传地那么美好。”安杰洛摸着下巴,拍了拍小男孩儿的脑袋,“小朋友,如果你想要领食物的话,还有半个小时才开灶,过段时间,你就能喝到温暖可口的炖汤,配上香喷喷的面包了。现在,你应该和你爸爸一起呆在我们为你们搭建的帐篷里。下一轮攻城马上就要开始了,过不了几天,你们就会回到属于你们的城市中去。” “如果奥斯曼人能够像以往一样在巴尔干毫无顾忌地扩张,将帝国逼迫蜷缩在弹丸之地上,希腊人的命运当然会变得好过一些。但眼前,奥斯曼与十年前的罗马……没有区别。”乔万尼叹了口气,“小家伙儿,不要擅自冲进军帐,下次,卫兵应该不会那么好心放你进来了。” “不是的,我告诉你们一条小路,可以绕进去,绕进城里!” “你说……什么?” 小男孩儿用手臂抹掉了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污渍,然后相当兴奋地喊着:“我跟几个朋友去猎兔子的时候,在城南边的谷仓那儿发现的!” 他骄傲地甩着手臂,然后用生涩地希腊语继续嚷道:“谷仓后面儿的那片林子一直往里钻,那段城墙看着很高,但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老鼠啃出了个洞。后来好像有人把那个洞刨得大了一点,刚好能钻进去一个人!偶尔夜里就会有带着裹布的奥斯曼士兵从洞里爬出来,嘿!他们肯定是出来偷腥的!那个洞,保准能钻进城里。” 乔万尼与安杰洛对奥斯曼人的洗脑成果深有感触,毕竟就算现在巴尔干半岛上,还有不少暴民希望重新被穆罕默德二世统治。在亚细亚的地界上,他们甚至根本没有指望过得到“良民”的帮助。奥斯曼人面对宗教与文化独特的处理方式,让新一代的人们几乎已经遗忘了昔日的紫色皇室,就算看到一个能说希腊语的小孩儿,他们也会觉得倍感亲切。首发 “强攻的损失多少回有一些,不如带人去看看?”乔万尼低声道,“等支架抛石机搭起来,城墙早晚是会塌掉的,只不过,能多争取一天就是一天。” “天现在还亮着,这事儿等天黑再说,下一轮攻城正常进行。晚上再说……对了,听说上次在凯法隆尼亚岛的时候,在你手底下有一队斥候能空手爬上海岸峭壁……” 乔万尼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群家伙是约翰陛下授权训练的,至少我们得保证那个洞真的存在,计划能正常展开,才能调动。虽然他们的装备花不了几个钱,但训练周期和普通的方阵步兵可不太一样。” …… 一个下午的时间里,帝国发起了大大小小十余次不同方向的强攻,但全部都是浅尝辄止。甚至城墙下都看不到多少尸体堆积起来,更多新兵蛋子是在攀爬云梯时太紧张手没抓稳摔下来负的伤。 但这种进攻方式,让城里奥斯曼人的守军疲于奔命。切什梅是一座典型的要塞城市,除了外墙之外,里面还有一座城堡,拥有相对牢固的内墙,以保护旧日贵族们用以玩乐的禁脔。显然,此时全城的卫兵、无论是奥斯曼仆兵,还是城堡里有点儿人脉的卫兵,都被拖到了城墙之上,陪着帝国玩起了长跑。 帝国相当幼稚的弓箭压制、步兵爬墙的战术,在绝对的人数优势下给奥斯曼人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三面都在遭受进攻,而谁也不知道哪个城头会率先需要支援。他们便只能在城墙上下长跑。而乔万尼与安杰洛,则在军帐中和小男孩儿聊了一下午的天,顺便送了他几枚崭新的金币。 “等帝国攻下这座城市之后,你能用这笔钱,和你爸爸买一座相当漂亮的石头房子。” 于是小男孩儿便更加感恩戴德,更是主动提出让他和几个玩伴带帝国军队进城后去找奥斯曼的军营与仓库的位置。 “你好像对那群家伙知道的很清楚?” “奥斯曼人在驱赶劳工的时候把我爸爸的腿打断了,还把妈妈……我记住了那群人的脸,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唯一的请求就是能让我亲手砍下那几个人的脑袋。” “这比买卖成交了,我的小家伙儿。”安杰洛无不感叹道,“我这儿有个活儿,每个月给你十五枚新银币。是你替奥斯曼人挖石头的十五倍。你做不做?” “什么活儿?”小男孩儿的眼睛闪闪发亮着。 “我的近身侍从。乔万尼特别好这口。我忽然觉得,有个年轻人替我这把老骨头扛着重剑,打起仗来说不定能轻松些。” “好心的先生……我听说帝国里只有那些充满荣誉的骑士才会有自己的步行扈从……而且十五个银币,实在是太多了……” “放心,你嘴里那些充满荣誉的骑士,加起来都得听我指挥。现在,时间差不多了,带路,小家伙儿。” :。:x 第三百三十六章 切什梅:潜入 城墙角落,枯败的枝杈与藤蔓缠绕在一起。灌木与棕榈在此丛生,但借着零碎的月光,依然可以辨认出的确有一条人为踩踏出的小道,蜿蜒着伸向城外。小男孩一个人走在队伍最前方,灵活而娴熟地为一众士兵清理出道路。 “他们轮岗的人很少会来巡视这一段,火把的光线照下来,如果不仔细看,也看不清藏在树丛里的我们。只要悄悄绕到另一边,从洞里钻进去就可以了。” 安杰洛一手压着自己备用的步兵剑,一手敲了敲左侧的城墙。光从敲击的声音来判断,这段城墙也说不上是粗制滥造。往上翻几个时代,对于没有重型器械的军队,充作城防绰绰有余。如今即将坍塌于一个老鼠啃出来的漏洞,多少有些滑稽。 “我们从你说的那个洞里钻进去之后,再爬出来是什么地方?” “是个废弃的马厩,尊敬的主人。”尽管小男孩对安杰洛的身份还没了解的那么详细,但他现在察言观色也好,多少能知道,自己一头扎进去的军帐里坐的都是什么人物,“主人,那个马厩本来是空出来给难民临时居住的窝棚,但是城里发了一场小瘟疫之后,他们都死得差不多了。于是马厩又空了出来,现在的话,多半是没人呆在这儿了。” 说话功夫,城墙下已经隐约可以看见用石头堆砌起来随意遮挡的破洞了。洞口的确不大,被石头盖住之后也相当不起眼。这时候,小男孩所说的话已经有了七八成的可信度。除非钻过这个洞口之后有几十个奥斯曼士兵蹲在里面,否则,乔万尼与安杰洛已经可以想象到即将得到的丰硕战果了。 “带上响箭了?” “一共两发,点一发是佯攻,两发是强攻。” 这是乔万尼留的后路,也是攻城的信号。虽然从外看来帝国这还没完全建成的营地都熄了火烛,只有少量明哨还在巡逻。但实际上,营地内的每一名士兵都是着甲佩剑,耐心等待着号令。 类似大规模的扎营,都会给守军一种精神上的错觉,攻城将要陷入持久战。然后他们静静等待补给增员,大不了最后守无可守再弃城而逃。或许在奥斯曼人眼中,他们已经撑过了罗马人最为迅猛的,如同闪电一般的第一波攻势,接下来会稍微轻松一些。也就只是多布置了几个人执勤而已。 …… “马尔蒂不会给我们更多的饷粮了,听说现在到处都在打仗,哪儿管的上我们这边,看罗马人来势汹汹的样子,多半是准备往北边儿一路打过去了。我们这几百个人,怎么可能拦得住。” “每次他押粮,到我们这儿一天只能饱一顿,真主诅咒他!” “好了,今晚拿着这些钱,咱赶紧从这儿撤,到了安卡拉,再找几个碎嘴子娘们好好利索利索!” 两个巡夜的卫兵走到马棚外后,紧张地四下张望了一会儿,不过半刻,他们便熄灭了手中的火把。 乔万尼麾下其中一个士兵正被卡得难受,听到响声立刻停止了动作。 在一阵细碎的声音过后,马棚本就不甚坚固的木质大门就被人从外打开。只不过此时马棚内还是漆黑一片。两个值夜的卫兵并没有察觉什么异样。400 马棚中堆着大量已经些许有了霉味儿的草垛,先一步钻进来的安杰罗与小男孩正躲在其中一个草垛之后,月光的投射只有很小一束,他们看那两个卫兵,也只能看到个轮廓。 确定他们身后再没有其他威胁后,安杰洛向小男孩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便拔出了无鞘的长剑。 “我在南边栓了匹马,到时候我们只要……什么声音?” 尽管卡在洞口的卫兵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但陡然被撑大的洞口还是连接着墙皮上的砌灰和碎石剥落下来。只不过心里有鬼的奥斯曼士兵也被吓得够呛。 此时洞口与大门中间只有一个半人高的马槽挡板,只要再过一个拐角,就算两个奥斯曼人是瞎子,也能看见卡在洞口的士兵。 “应该是老鼠,”仍有些紧张的奥斯曼人缓缓放下了已经握住剑柄的手,“那群老家伙不会在罗马人围城的时候还有心思去偷腥……我说兄弟,你偷出来的东西呢?” “兄弟……兄弟?”奥斯曼人还想从同伴的麻布口袋里摸两块肉干解解馋,却没想到一回头,一柄剑就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本能地,他还想大声呼喊,以求引起其他巡逻卫兵的注意,但下一秒,他的嘴也被堵了个严严实实。而他的同伴,已经倒在了一旁,被割断的喉管溅射出来的血迹毫无保留地喷射到了他的盔甲上。 “你应该感到荣幸,或许你是第一个,欣赏到破城之夜的异教士兵。” 在小男孩贴心地翻译过后,奥斯曼人的双眼更是中充满了惊恐。他心中最好的打算,是一群来发战争财的强盗,但罗马人能摸到这条隐秘的暗道,就意味着切什梅的城防已然形同虚设。 “现在,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带着我的士兵走上城墙,放下铰链。否则,你已经看到你同伴的下场了。” “呜——呜——”那奥斯曼人显然在军营中无官无职,这种紧张的时刻想让他去接近城门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显然,对于奥斯曼帝国的忠诚比起自己的姓名而言谁更重要一目了然。只要现下能脱身,到时候活下的概率怎么着也得高个好几成。 于是,他立刻相当应勤地点了点头,希望能够得到一丝逃跑的机会。 “算了,安杰洛,你让这小家伙带路到工棚随便去拉两个平民难民,也比他靠谱。我们随时都能拉动响箭发起强攻,冒险开城门反倒多此一举,还不如想想办法怎么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多给这群奥斯曼人制造点惊喜。”乔万尼重新将盔甲上的锁扣扣好之后,拍了拍奥斯曼人的肩膀。 他并不听得懂希腊语,但在他满怀希冀的笑容中,安杰洛精准地请他离开了人世。 “好了大伙们,准备工作。” 第三百三十七章 切什梅:最后准备 普布利乌斯对着城外村民提供的市镇草图已经呆了数个小时。倒不是切什梅有多易守难攻,而是乔万尼的计划实在有点抽象。 两个军团从围城到现在仍然没有完全展开。瓦莱林托,一个没有任何城防工事的渔村目前却承担着整个亚细亚军队的补给中转,乔万尼也不得不抽调兵力来保全唯一的登陆点。还有大批士兵和物资需要仰赖这座港口进行运输。因而夺下更为安全的切什梅才显得尤为重要。 兵力的分散与重武器的缺失就注定导致正面攻城效率大打折扣。无论安杰洛与乔万尼在城内掀起多大风浪,外墙的城门永远是绕不开的阻碍。这会儿能期待的,反而是经过约翰改良的响箭,在刺破夜空后,能给奥斯曼人带来足够的心理压力。 “瓦西卡大人,我仍然觉得,乔万尼与安杰洛将军,作为军团的指挥官,去做袭击敌人后方的工作,相当欠妥……尤其是乔万尼将军的正面作战能力……” 数次尝试足以让人从一时的头脑发热中冷却下来。即便普布利乌斯愿意相信后方破袭能够成功,这时候也得考虑第二条退路。 “我的小伙子,退一万步讲,城里的巡逻卫兵对安杰洛那家伙来说是够不成威胁的,普罗库普列的战役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身上有瓦兰吉的风采!” 瓦西卡吹开鱼汤上的热气,悠然自得地抿了一口。腌渍过的鱼干让这个瓦拉几亚人很倒胃口,但来自瓦莱林托的鲜鱼那可真算得上是世间美味。在咂摸了半天之后,瓦西卡又慢悠悠地说道:“大部分守军目前集结在城墙附近,你也看见了,一个大门三个侧门,还有城里的屯粮和给养,乔万尼将军只要能创造一点机会,他们的士气也绝对支撑不到第二天的日出。而如果通往内城的路也被堵死或破坏,那战斗应该会在几个小时之内彻底画上句号。” 城外主力的指挥权,目前尽在普布利乌斯手中。他要做的也很简单,听到动静以后发动全面进攻即可。这个机会来得相当之快,甚至还没等瓦西卡喝完碗里的鱼汤,一团朱红色的火焰就已经刺破的云层。紧接着,就是火药燃烬碰撞后,发出的刺耳声响。 嗞—— “怎么回事?!” 城上守军的第一反应,与普布利乌斯如出一辙。常年驻守东海岸的他们,可没见过帝国的稀罕玩意。这帮吃惯空饷的贵族兵,也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面对腹背受敌的窘境——尽管乔万尼带入城中的不过区区数十人而已。 最先起火的是西北角的城内最大的粮库,此时丰沃的干麦和麦秆成为了最好的助燃剂。切什梅这种堡垒里的库粮存粮可比瓦莱林托似的小村子丰富许多,一把火下去倒让小男孩多有些舍不得的情绪。 “不留着带回去吗?如果攻下了这座城应该都是我们的东西了……”小男孩有些想当然地看着冲天而起的火光。 “你别看他看着烧的快,实际上,那帮人肯定会带人来救粮。这是他们的命根子,甚至比城墙更重要。”安杰洛将手里的火把丢入了仓库之中,随后面无表情地踏过奥斯曼卫兵的尸体——他们胸口的伤痕一直延伸到下腹,深浅惊人地一致。用单手剑仍优先选择劈砍,这或许也是一个年迈武士的浪漫。 “说起来,你这个小家伙是怎么知道他们哨卡的位置的?”乔万尼嘴里嚼着从奥斯曼士兵身上搜出来的甜杆,不无好奇地问道,“这种地方对平民来说应该算是禁地了,靠近两步都活不了的那种。” “粮荒的时候奥斯曼人从来没有想过我们,我几个朋友的日子比我还难过一点儿,有些人就琢磨着来偷粮的。他们平时的守备应该比这会儿更森严一些,可能是有一部分调到城头上去了。”小男孩跟着大部队跑着,一边还在思索有什么有价值的目标。 “问你个事。切什梅内城的情况你清楚多少?” “外面一层木栅墙,里面还有一层石墙,石墙上面能站人,有垛口,也挺牢靠。如果让他们钻进去会有点麻烦,不过里面没有这种大粮库,有两个粮仓,省着点够他们撑好几天。” “这你也知道?”乔万尼的脚步显然因为犹豫而慢了下来,即便目前为止小男孩给的情报可以说全部正确,但他能接触到如此庞大的信息,还是让人有些疑惑。 “这有什么?我还知道那个大城堡的内墙贴着切什梅的清真寺,清真寺新修了没多久,因为当时工程上的问题,干脆把城墙凿空了一段,用木板填上了,你们随便拿个锤子凿两下那木板都撑不了多久,根本不用费力气再去考虑怎么打内城。”小男孩显然有些忘乎所以,不过他说出来的情报却一条比一条更有价值。在他的嘴下,切什梅完全就是一个漏洞百出的筛子,更不需要周密的计划与部署。 “你得庆幸眼下是我们罗马人即将赢得战争的胜利,否则如果我是穆罕默德,你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不过,你的表现相当不错。”乔万尼又摸出了一个钱袋子。 绕开几个满脸紧张,抱着水桶冲向粮仓的奥斯曼士兵后,一行人距离城墙也不过百步路远,此时佯攻部队震天的喊杀声已经从正门响起。却因为火情,奥斯曼人又不得不再次分出人手。 “有办法打开侧门吗?” “不知道……没有爬上去过。不过每晚值夜的卫兵都会上角楼,然后城门就关上了……把手大概就在角楼那儿?”小男孩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不过好像有一扇侧门不是用把手和缆绳打开的,奥斯曼人的骑兵经常走那道门,好像人推门就能把城门推开。” “粮仓起火,我们又第一时间发起了佯攻,加上响箭的作用,奥斯曼人肯定会防备着城里。他们也不是傻子,应该会尽最大努力杜绝城门的威胁……可以去做一下尝试,不过就算失败了,也要让普布利乌斯准备强攻。动静已经够大了,这切什梅,还算不上什么难啃的骨头!” 第三百三十八章 切什梅:闭幕 “点火!烧掉这些该死的梯子!那边去救火的怎么回事!南边怎么还在冒烟!” 切什梅的城楼上此时已经乱做一团,因为夜晚视线昏暗,加上月亮实在没给多少面子,多数夜盲的士兵无论是搭工射箭还是戳刺劈砍,都相当没有效率。以至于普布利乌斯在发起了两轮攻城之后,干脆只让重步兵顶着塔盾去架设不要几个钱的云梯,甚至都不再派人强登城楼。 精神已经动摇的奥斯曼人,只能看见城墙下无数火把窜动的火苗,即便罗马人的阵仗看着就还没有尽到全力,此时兵力上的碾压已经让他们的精神接近崩溃。更何况,他们的后方,还有一支看不见的幽灵在游荡,谁能保证自己在接下来必然的撤退道路上,被忽然钻出的罗马士兵抹了脖子。 “谁在射箭?停下!停下!”瓦西卡急得跳脚,拍掉了几个轻步兵手里的箭矢,“这会儿浪费什么弹药?天知道下一趟物资什么时候从巴尔干运过来?你要是有本事就用石头给我砸死城门上的奥斯曼人。打下切什梅之后最大的可能就是第一时间继续东进,不会有修整的时间,这会儿你们要是有功夫,不如留点力气。” 瓦西卡的话倒也不全是玩笑,战争发展到这一地步就已经全无退路。此时是在奥斯曼人的腹地作战,补给与补员的压力都远超巴尔干时期,任何不必要的物资损耗和减员都是对未来战争胜算的冲击。 “城门一共四处,我们就分四个方向进攻。城墙早晚会是我们的,最重要的是俘虏和歼灭。我们要尽量避免放给奥斯曼人有作战能力的兵员,哪怕是残兵败将。要记住,罗马的勇士们!你们现在面对的,已经不是那个所向披靡的突厥匪类了。这场战争,我们要夺回属于罗马帝国的一切!布尔吉和白羊部落民此时还巴不得把本应属于我们的土地蚕食鲸吞,就算慢一步,我们也有可能失去无数的土地!而你们唯一要做的就是——” “把你们的刀刃挥向异教徒,然后带着他们的头颅与荣耀凯旋!胜利属于凤凰军团!胜利属于罗马!” “胜利属于罗马!” “胜利属于罗马!” 嗞—— 第二发响箭瞬间升空,与此同时爆发的,是城楼上奥斯曼人突如其来的骚乱。 “城堡吊桥的缆绳被人砍断了!” “什么?” “缆绳断了!吊桥升不上去了!我们没有退路了!”匆匆跑上城墙的奥斯曼卫兵气喘吁吁,还带来了一条让人绝望的消息。 内城的完整是他们坚守的唯一动力,也是他们等待援军的唯一希望。毕竟切什梅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突围出去,恐怕也是被乱刀剁成肉泥的下场。 “贝伊!贝伊!罗马人上来了!罗马人上来了!” “烧掉梯子!你们没听见吗?” “他们到处都是!西边已经顶不住了!” 奥斯曼指挥官只思考了半刻,便立即决定继续前往内城避难。即便内城的防御已经形同虚设。 “大人!我们没法办升起吊桥啊!” “把桥毁了!罗马人也过不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云梯被牢牢架设在城墙之上,奥斯曼人的防守兵力也越捉襟见肘。瓦西卡带着麾下的瓦拉几亚勇士仍然作为先锋冲上了城墙。但他们却丝毫没有与守军短兵相接,支援其他方向登城军队的意思——他们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扩大战果,而不是陪一群已经被判死刑的人玩猫捉老鼠。 “那个穿红袍的就是奥斯曼人的指挥官!别放过他!”城墙上俯瞰切什梅的角度非常棒,当然也可以隐约见到数十人簇拥下的奥斯曼贝伊的一举一动。 在后续登上城墙的轻重步兵逐渐形成碾压态势,并将几个硬骨头开膛破肚之后,城墙上被留下“殿后”的几个士兵,终于失去的最后一丝抵抗的欲望。而由于城内的混乱,瓦西卡还能看到不少抱着水桶匆匆赶往粮仓的奥斯曼人。 大部分人已经失去了统一的指挥,只是凭借着本能与直觉处理着眼下的骚乱,更有甚者寄希望于从乔万尼等人入城的破洞里逃出去,而等待他们的,是几个早已闲得不耐烦的近卫步兵的阔刃剑。 “差不多只剩下收尾了,很不错普布利乌斯。尽管这只是一个开头。”乔万尼心满意足地顺着梯子登上城墙。当然,他也很好奇为什么奥斯曼人在攻城最紧张的时候并没有选择收起内城吊桥的缆绳……或许是位了给他们的贝伊撤退而时刻做着准备? “那么接下来呢?” “接下来?按照原定的计划还是需要拿下伊兹密尔城(士麦那城),这样,至少在奥斯曼拿下割喉堡,准备对我们倾泻怒火的时候我们有一道屏障可以仰赖,可以防守。伊兹密尔的城防不像是切什梅那么脆弱,而且足以展开我们全部的优势,我们甚至可以利用城内的物资、工坊来做简单的给养生产。这是目前最优质的选择。”乔万尼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普布利乌斯捏了捏下巴:“但是伊兹密尔城防坚固,对我们而言同样如此啊。我们没有割喉堡的第一手情报,也没有火器火炮的支援……” “普布利乌斯,你知道为什么作为地中海上历史最悠久的城市之一,士麦那仍然能矗立于此并且成为咽喉之地吗?”安杰洛笑道。 “为什么?” “这片蔚蓝色的海洋,从城邦时代开始就给了伊兹密尔城无限的可能,这里的商人可以借助爱琴海来往贸易,可以发展渔农,可以从其他城邦获取工匠、矿产、大理石和其他资源。海洋给了伊兹密尔一切美好的东西,但首先,你需要拥有这片海洋。对了,当初迦太基城是怎么沦陷的来着?就算伊兹密尔没有泻湖,这漫长的海岸线,也足够他弗朗西斯科组织几次像样的登陆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非常规防御 每到雨天,丁香与醋栗会显得格外焦躁。今天也不例外。 割喉堡外,面容肃穆的披甲步兵拱卫着后方的围城营地。两侧轻步兵和步弓手依次展开,再由农兵仆兵,填补完一整条完整的战线。此时,军阵前的卡拉查已经展露出了全部的锋芒。 双方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形成了这样的僵持。 一枚羽箭忽然从城楼一个不起眼的垛口中飞射而出,但因为天气影响,再加上双方距离实在太远,最终弯弯扭扭地飘落在了泥淖之中。 “这种硬弓还是差了一点。”奥西尼不无遗憾地将弓交还给身边的亲兵,“殿下,您觉得这几天奥斯曼人围而不攻是什么原因?就算卡拉查率领的不是奥斯曼人的主力,这也毫无疑问是一支强大的军队。难道他们的东线没有受到什么压力吗?” “卡拉查是一个聪明人,当然不会做什么一时意气的决定。穆罕默德既然亲自调遣他来指挥割喉堡的战斗,至少能说明两点……这个方向的局势,仍然被穆罕默德认为是眼下的心腹大患,而另一点,恐怕他们对割喉堡的取舍,还仍在斟酌。”索菲雅捏着缀满珠宝的黄金权杖,丁香就立在上面凝视着远方的奥斯曼军阵,“对于几乎丧失制海权、又已经无法制约马尔马拉海的奥斯曼人来说,此时让这座堡垒轰然倒塌,应该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所以,只要天气放晴了之后……” “很有可能,在他们的火炮架设完成之后,他们甚至会避免与我们产生正面冲突,然后将整个堡垒、城墙,一切有可能有利于我们的设施全部破坏。反而这样才能彻底切断我们从这个方向进攻的可能。否则,来自海面上的袭扰对他们而言才是永无止境的噩梦。这种另类的焦土,恐怕才是奥斯曼人的打算。” 奥西尼在思虑片刻后,还是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了远处被雨雾遮挡的海洋,他很清楚,他们有一条完美的退路,割喉堡拖延的时间也已经算是完成了任务。 只不过就这样狼狈地放弃来之不易的海峡咽喉,实在让人觉得有些荒谬。更何况战争结束后,这里完全有潜力被打造成繁华的城镇。 “有舍才有得,奥西尼。占便宜的不会总是我们。”索菲雅似乎看穿了奥西尼的想法,于是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实际上这样的结局,约翰在几天前对峙刚刚开始的时候就早有预感,但苦于手下有限的兵力实在没有和卡拉查殊死一战的资本,也就只能被困死在城墙之后。而且卡拉查营帐的岗哨日夜不绝,规模庞大,甚至连扰袭,都没有任何机会。 “但如果从另外一方面考虑,我们撤出割喉堡的确不会有后顾之忧,但乔万尼将军那边恐怕会受到报复性的攻击啊……无论是陛下还是乔万尼,在亚细亚都是孤立无援的。” “就算做最坏的打算,这场战争的结局也只是我们进攻亚细亚的小小的失败,而且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损伤。而乔万尼如果能据险而守,依靠兵员质量拉开战线,依靠堡垒递进反攻的话,仍然能为开辟第二个登陆点创造机会。到时候,我们就能亲眼见证奥斯曼的灭亡……”索菲雅披上斗篷,准备离开城墙,按照眼前的局势,恐怕今天也会风平浪静的过去。 但她正准备走上阶梯时,奥斯曼人人群之中忽然飞出一枚羽箭,扎在了城墙的石缝之中。索菲雅与奥西尼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将目光挪了过去,却猛然发现,奥斯曼人竟然开始了进军。 “保护殿下撤到堡垒里去!”奥西尼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当即对亲兵下了命令。号角随即被吹响,余下修整的士兵立刻冒雨投入防守之中。 进攻突如其来,显然让帝国的士兵有些措手不及,在奥斯曼人的先锋冲到城墙之下时,稀疏的箭矢才逐渐对敌人产生威胁。而营地中待命多时的投石机,也抢先一步,对城墙开始了狂轰乱炸。 即便雨天使用火器有诸多不便,但这并不妨碍奥斯曼人用最传统的方式压制城墙上的守军。呼啸的巨石很快就让防备力量捉襟见肘,此前无数次试探性的校正射击,让奥斯曼的工程师们早已掌握了最好的射击角度。偏偏这种时候,帝国对于射程之外的攻城器械毫无应对手段。 “先把城墙上的缺口补上!南边!不要让他们冲上城墙!” 割喉堡外墙之外原本有一道帝国占领后挖出来的简陋的壕沟,用以阻止攻城方过快地向一线补充兵员。而由于连日的降雨,这条壕沟逐渐被雨水所覆盖,紧接着,累积在城墙下的礌石与尸体很快就将壕沟填平,余下的奥斯曼精锐便也再无顾忌,踩着仆兵的尸体发动正式的冲锋。 “卡拉查大人,这一次我们胜算很大!”副将在组织完前两波攻势后,遛马来到卡拉查身边抛下缰绳,转而从袖中取出一封没有封蜡的信件,“这是苏丹大人给您的。” “那个叫约翰的小崽子果然没走……”卡拉查只扫了两眼,信件便被雨水打湿,墨迹也不再明显,“只恨当初那帮威尼斯的断脊杂种,为了点蝇头小利竟敢与苏丹大人的舰队对峙……要是我们的桨帆船如今能横扫爱琴海,今日,便是那两兄妹的葬身之日!” “苏丹陛下希望您能尽快调动军队,在攻下割喉堡后支援南方战场。苏丹陛下认为罗马人的另一只军队在切什梅被攻占后,很可能会对伊兹密尔动手,一旦他们拥有了一座稳定的桥头堡,整个安纳托利亚,包括安卡拉,都会受到巨大的威胁。东面的压力很大,没有额外兵力能抽调出来再压制罗马人了。” “你已经可以向苏丹大人传递捷报了,罗马人没有任何理由再在如此猛烈的攻势下防守一座孤城。”卡拉查咬牙道,“真是讽刺!竟然有一天,能让虚弱不堪的罗马人将大奥斯曼逼迫到这种窘境!只恨雅典那一战,投石车还是偏了半寸!” 书客居阅址: 第三百四十章 转机 组装式的重型投石机与简单的铆接杠杆“拍石”车有本质上的不同。严丝合缝的机械结构足以赋予巨石无与伦比的势能威力,对老式城墙的破坏能力,也绝不逊色于早期的火器,更不需要承担炸膛之类的风险。被这种投石机所抛掷的巨石命中,也只有化为一滩烂泥的下场。 轰炸从清晨开始直至正午,墙面上已经多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凹陷,更有几枚巨石直接嵌入了城墙顶端,这不仅给罗马的军队带来了大量的杀伤,也使得整段城墙上防守兵力的调动变得更为不便。 “陛下,这样的攻势,我们没必要硬撑。只要军队还在,我们可以去寻找其他的突破口。”奥西尼看着仍坐在椅子上面不改色的约翰,显然有些不明所以。眼下是撤退的最好机会,否则城墙失守,奥斯曼人的骑兵撵上来之后,登船的安全性就会大大降低。 但约翰,仍然盯着安纳托利亚的沙盘图发呆。 “哥哥……” 通常,索菲雅并不会在约翰思考问题的时候出声打扰,但此时实在是事态紧急,崩溅的巨石仿佛让大地都在颤抖,就算是出于安全考虑,约翰也应该由世俗骑士保护着暂时回到船上,等这一轮攻城结束再思考对策。 分散防守的策略是约翰提出的,但外围的防线在卡拉查的清剿下早已土崩瓦解,帝国也再没有多余手段去干涉源源不断的补给从四面八方运往卡拉查的围城营地。 割喉堡,似乎已经成为了死局。 “你说的其它突破口……是什么?”约翰仍出神地凝视着沙盘,并未抬头看奥西尼焦躁不安的表情。倒是已经准备上前的世俗骑士,被他一挥手又拦了下来。 “我……对!还有特拉布宗!我们可以将兵力转移到特拉布宗,那儿的城墙更加坚固,本都山脉的地形也更加险要,我们可以依托地形再次上演漂亮的防守战,再转守为攻……” “不……不行,这次和上次不一样……”约翰只思考了半刻就兀自摇了摇头,“我们需要舰队在爱琴海和马尔马拉海巡航、保证乔万尼他们的补给线的安全。我们将兵力送往特拉布宗,就又需要在黑海额外开辟一条补给线,就需要更多的护航船只来保证安全。这样,就给了奥斯曼人逐个击破的机会。我们的舰队一旦失败,这个时间点失去制海权,对帝国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奥西尼咬了咬牙,这个答案并非经过深思熟虑,但现在也没有时间留给他考虑后路,打不了撤回金角湾再做打算,眼下难不成还有比共治皇帝的命更重要的事情? “陛下!城墙上的压力很大,我们的伤亡也很严重!现在不是托大的时候!您该去码头了!世俗骑士和我的亲兵们会保证您的安全。我会带人在城墙上再坚持一段时间。” “大概还能坚持多久?” 约翰忽地抬起头,双眼直视着卡拉查。 “这……只要城墙不出现大面积的断裂和塌陷,应该可以顶到明天天亮。但伤亡可能会扩大到……建制破坏的局面。特拉布宗之后,我们一直没有多少时间恢复元气。” “那现在就还没必要走。这些石头应该还不至于砸塌堡垒。现在没人知道乔万尼那边进展如何,奥斯曼人在西安纳托利亚的主力,我们能牵制一刻,就能给士麦那的围城战多争取一刻。更何况我总觉得……帝国还不至于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约翰拿手杖敲着桌面,“哆哆”声吵醒了正在打鼾的醋栗,这只猎鹰前几天得了小病掉了点毛,现在长相颇为滑稽。被吵醒后的醋栗似是无意地往鸟架旁的窗子外面看了一眼,忽然,他仿佛看到远处海面上多了什么东西,便好奇地扑棱起了暂时无法飞行的翅膀。 “奥西尼,我和你打个赌,我觉得我们还有援军。”约翰递了个眼神给小女仆伊芙蕾,让她安抚安抚受惊的大鸟。 而奥西尼,则一头雾水地将目光转向海面:“援军?” “我只是猜一下而已。”约翰笑了笑,神色已经比之前放松了很多。 “可……陛下,退一万步说,援军对我们而言也并不重要,帝国就算是抽调了哪儿的卫戍,或者摩里亚的那帮子农兵,对我们的防守也没有实质性帮助啊?城墙一倒塌,难道我们要在这种地方和奥斯曼人打白刃战吗?” “不用那么悲观,在他们可能存在的重型火炮正式投入正面战场之前,那些投石车是唯一能给我们带来威胁的东西。但真指望它们凿穿城墙,恐怕我们还要多等一段时间了。” 就算凭借火炮,除了乌尔班巨炮这样的骇人巨兽,早期火药武器在攻城应用上还没有耀眼到让人闻之色变的地步。到目前为止,奥斯曼人所使用的火炮弹药中,火药的含量大概在弹丸总重的四分之一,法军在围攻阿夫勒尔城时,运用了含火药量至近二分之一的弹药,也整整耗费了十几天才摧毁城墙。 卡拉查手下的贝勒老爷和贵族大爷们,是否真的对穆罕默德忠心耿耿,实际上还有待考虑。其中更不乏吕卡翁式的帝国后裔、希腊贵族被迫寄人篱下,随时都有可能倒戈。这个时候如果有方法限制投石机和火炮对城墙的威胁,要跳脚的反而是卡拉查一方。 此时奥斯曼营帐中,工程师仍在着手建造比云梯更加牢靠的大型攻城塔方便登上城墙,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偶尔能看见几个仆兵顶着“龟车”,在箭矢的注视下,手握铁镐去凿城墙貌似薄弱的地段。简易的攻城槌车,也被一批又一批抬到前线,撞击着城门。 看起来,对于城墙能否迅速倒塌,卡拉查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这么看起来,我们还得专门安排人来负责地听了,谁能保证卡拉查不会挖条地道,钻到我们的城墙之后呢?” 第三百四十一章 异教徒,我亲爱的兄弟 约翰曾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他亲爱的雅典公爵拉提乌斯会带什么人如同英雄一般从天而降。 雅典没有海防压力的情况下,拉提乌斯会奉君士坦丁之命支援前线,本身倒是一件很好理解的事情,但偏偏这援军看得约翰眼皮直跳。 诚然约翰曾有一段时间对火药的痴迷程度可谓疯狂,但见证了轻火器、尤其是单兵火器的制造工艺后,约翰很早就放弃了引领时代浪潮,提前使火药成为战场主力的主意。没有膛线的老式火枪命中率与战斗力实在是令人咋舌,而拉提乌斯带来的小百来号士兵,偏偏人手拿着一根貌似相当制式的“烧火棍”。 “约翰陛下,愿您长寿!”拉提乌斯的喊声中气十足,显得老当益壮。然而约翰在向他致意之后,还是忍不住又审视了一圈正在集结的“火枪手”们。 他们身上所谓的护甲就是两三层鞣制毛皮制成的皮衣,这种东西的防护价值或许仅仅只能抵挡崩溅的石块划伤皮肤而已。腰间鼓囊的小包里装着火药和弹丸,而他们脖颈间系着的红色半披风,则在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 当然,他们的腰间还缠着其他的近身武器,例如看起来很不上手的短剑或是来自意大利的短柄手戟,这些武器倒是相当方便实用,劈刺钩挑无所不能,只不过这群看起来如同新入行的农夫般东倒西歪的士兵能否熟练掌握,又要打一个问号。 “我们……发财了?”约翰看着这群模样花俏的士兵,在拉提乌斯耳边低声道,“雅典重建的速度真是快得让人惊叹啊!” 很显然,这又是乌尔班的军火厂在因为经费问题停止铸造巨炮后摆弄出的东西。比起上一批甚至还有些受潮的作品,这百来条枪至少能在规格和质量上勉强足以称为上乘。 此时威尼斯银行家们对于借贷问题上表现的相当暧昧,明知帝国眼下有一场大仗要打却扣住了银款,多半是受到了他们总督的提点或贿赂。毕竟地中海-爱琴海贸易仍然是海上贸易国度的重要收入来源,放任罗马帝国扩张同样会钳制自己的海运事业发展。也因为如此,在资金高度紧缺的状态下,拉提乌斯居然还能从口袋里抠搜出这样一支军队,也让约翰相当好奇。 “约翰,您应该知道我们伟大的皇帝陛下前两个月颁布的新税法?”拉提乌斯脸上笑容不减,挥了挥手,便让一个着装正式、连队长打扮的士兵将这队人马带到了城墙上。尽管尴尬的射程与诡异的射击角度仅仅只能射杀部分在冲锋路上的奥斯曼人,对于眼下的割喉堡而言却也聊胜于无。 “知道。”约翰点了点头。 当初约翰率领大军刚刚离开金角湾时,皇帝陛下就曾组织人们在君士坦丁广场聆听大牧首阿塔纳修斯的宣讲。其肃穆、神圣的氛围使得教座的信众们慷慨激昂。尤其是君士坦丁堡城内的居民,他们在这几年间见证的一切,可以毫不夸张地被称为奇迹。如今,帝国的军队跨越海峡,光复安纳托利亚的大计,科穆宁王朝未竟的事业,罗马涅盘的复兴之火,仿佛又一次回荡在众人眼前。 “主这次显然站在了我们身边。”拉提乌斯感叹道,“我尊敬的陛下,当初您身负重伤离开雅典的场景仿佛就在昨日,但据我所知,城外奥斯曼人的指挥官卡拉查,正是您的宿敌。主给了您一个天大的机会……” 约翰并不知道拉提乌斯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虔敬的,又或许只是宗教独特而迅速的敛财手段让他感到的敬佩。至少在他的印象里,敢于当中渎神的拉提乌斯和整天抱着十字架的教士可从来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说重点。拉提乌斯公爵。” “我的陛下,当初与新税法共同颁布的,还有全面异教徒税。哦!我的天!这不能被称作收税,这就是在抢钱!”拉提乌斯果然立刻撕下了圣洁的伪装,爽朗地大笑道,“君士坦丁陛下将对非正教信徒的居民的税收,提高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在全国范围内施行。而尤其是南巴尔干,雅典周边,萨洛尼卡这些地方,哦,遍地的异教徒就是遍地的黄金!” 当初约翰修筑普世之门来为帝国仪式性的增添人口的时候,似乎从没有想过强制改变巴尔干半岛上异教徒们的信仰。归根结底,还是他说到底并非是一个血统纯正的东正教徒,如今挂名信仰,无非也是为了皇冠而已。因此即便修建了上帝之愿礼拜堂与圣卡尼托大教堂,南巴尔干的异教问题实际上仍然相对严重。曾经象征性的税收,完全不能阻止其他宗教,尤其是新月教派的修会在帝国境内四处活动,而君士坦丁十一世的新法令,则终于为他们的棺材盖上了盖子。 御前会议上,少数人不止一次地借助皇帝陛下的暗示,力排众议,在帝国各处重要的堡垒据点增派兵马,操练民兵,或许为的就是这一天,彻底掏空异教徒家底的同时,断绝他们在帝国危难关头兴风作浪的念头。 “税赋只持续收了七周,就已经有大量异教徒放弃了他们幼稚的念头,我的陛下。虽然快钱只赚了那么一小点时间……对于信仰并不坚定的异教徒,他们已经接受了各地总主教的洗礼,进行了忏悔,购买了通往天堂的门票。还有部分顽固不化的,恐怕就免不了一场流血冲突了。” 约翰心里很清楚,这会儿君士坦丁十一世瞒着自己与索菲雅颁布的政令大体是什么个意思,或许新月的信众们当初走进十数尺高的普世之门时有多么惬意,如今的日子就有多么煎熬。守捉官和税吏的鞭子,总会循着钱袋子的味道追过来。 倒也难怪,就算这群新月教的流浪儿再往西走,也不会有他们的容身之地,光是边境上的卫兵,看到了可恶的异教徒之后,说不定当即就会把他们做成人肉火烧。已经不会有人比罗马更加宽容,更加包容了。 “还有,陛下,我们还带来了一些重弩和抛石器……但愿城墙还有些平坦的地方,能让它们架上去。” 第三百四十二章 风云突变(上) 新一轮夜幕,在奥斯曼人撤去了城墙下的垒石、搬运走伤兵与尸首后降临。巴列奥略的王旗仍然矗立在城楼之上,尽管残破的旗帜摇摇欲坠,但帝国军队的士气仍然充盈。 奥西尼手执令旗,站在城墙中央俯视着整片战场。进攻狂潮退去后,给予帝国喘息的时间也只有一个晚上。奥斯曼人的夜战能力并不突出,在优势没有形成碾压之前,相对冷静的卡拉查选择修整并不是个错误。 他能看得出来,城墙上迸射的火星与锐利的床弩,就意味着罗马人还是没能狠下心来弃城而去,似乎在城墙彻底失去作用之前,漫长的拉锯、围城又到了无法避免的地步。——甚至在没有制海权的情况下,他们连彻底的包围都无法做到。 入夜,简单用膳之后,约翰依照惯例将众人聚集到堡垒的前厅。 拉提乌斯的衣角沾了些尘土,岩石碎屑给他的罩甲又添了些划痕:“看来压力比我想象得更大。奥斯曼人的攻城器械存在一天,城墙就在时刻遭受威胁。我们的士兵并不畏惧剑矛刀枪……” “他们的营地远在我们任何武器的射程之外。卡拉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更不会给帝国夜袭或是攻击补给线的机会。”奥西尼刚从城墙上下来,他设想过让轻骑兵出城放火袭扰的可能性,但无论如何布置,似乎最后都会演变成一场毫无价值的屠杀。 营砦警戒密不透风,缀连的距离也很合理。既可以保证不会被火烧连营,又可以防止遭到袭击时首尾不能相顾。在明确了罗马人又一次将类似希腊火的武器应用于陆地之后,关于营砦和军队的防火问题,也被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强调起来。 “罗马人应该不会有夜袭的打算了,之前几次袭扰都是丢下几具尸体无功而返,这两天安分了不少。”奥斯曼人的军队中亦有不少雇佣兵的存在,其中一部分便是在塞尔维亚溃退的旧贵族的武装。鉴于塞、罗、奥之间的复杂关系,他们之中有不少人都将投机的方向选择在了小亚细亚战场上。 不过卡拉查似乎并没有将这群类似逃难的援军视为希望。除了节约一笔开支之外,他们的战斗能力并不十分高超,与真正的职业佣兵而言更有差距,眼下也只是丢失巴尔干兵员之后,内部力量捉襟见肘做出的妥协而已。 “我们不能低估他们……但我们伟大的苏丹已经给城里的罗马皇帝准备了一份小小的礼物。”卡拉查的眼神渐渐变得阴鸷了起来。他的手中,握着一封刚刚从安卡拉急送过来的信报。 “恐怕这两天,是他们撤离的最后机会了。如果荣耀与信仰促使他们继续倔强地防守这座堡垒,约翰绝对不会像希腊那次一样走运了。” …… “巴伦图切利还是当选了,陛下。” 一封烫刺鎏金印玺的诏书由教廷的使者送入君士坦丁堡后,转交到了君士坦丁十一世手中。即便是大概率事件,但巴伦图切利的成为新的公教教皇,于帝国而言并不能算是一件好事。这或许是旧教权主义者对人文主义者的一次妥协,但这也意味着,本身相对保守的巴伦图切利还是会竭尽所能地阻止和迫害在伪罗马境内的胡斯派改革者与其他宗教革新势力。除此之外,巴伦图切利似乎还调停了威尼斯与米兰等意大利诸邦国之间的矛盾,这样一来,彻底腾出手的威尼斯又会变得愈发难以控制。 “他的称号是尼古拉五世,据说他当选背后,有大量威尼斯人、以及佛罗伦萨学者活动的身影。” “情理之中的事情。比起帝国眼下的麻烦,他们越折腾,麻烦就越到不了我们的头上。”君士坦丁十一世有些疲累地揉了揉眼眶。常年提醒吊胆地操劳这三分地上的政务,实在得不到几刻休息。尽管帝国向公教世界象征性地寻求了援助,但并没有得到多少相应。“阿格里帕,其他人的动向怎么样?如果埃及与南高加索那边迟迟没有动静的话,我们应该让约翰立刻回撤了……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仅仅是那些商业共和国至今为止的暧昧态度,还是教廷最近的变动……” “威尼斯……倒也罢了。不过我们的确应该关注尤其是热那亚人的动向。我们之间的仇恨可不算浅。这次他们做出什么举动都不应该意外。加强海岸线的防备是十分有必要的。”老阿格里帕捻着胡子,又有些担忧道,“另外,帝国最近加募的兵员应该也快到国家所能承受的极限了。巴尔干的统治并不稳固,瓦拉几亚、特雷西瓦尼亚等地的局部冲突愈演愈烈的话,会拖垮整个帝国。” 金奇同样也愁容满面的点头道:“发展到眼下这一步,无论是补给还是兵员,都可以说是在透支帝国的未来。就算是胜利,也会是惨胜,但如果我们的军队溃退……当初奥斯曼人还能撤回安纳托利亚,我们是没有任何后路的。” 实际上,早在月初时,帝国境内短暂的圣战狂热褪去之后,尤其是当一些博学者恢复理智之后,对战争前景就开始改变为了悲观态度。或许是回忆起了当初帝国接连败退的情景,又或许是仍保持着对突厥人的忌惮,恐慌蔓延开来后,君士坦丁十一世与他的廷臣。教士们又不得不分出大量的精力去安抚民众。 但安抚的效果,又因为战争税的不断增加和对人力资源的不断剥削变得越来越差。到如今在乔万尼方面的进攻停滞在士麦那城下后,宫廷内部也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动摇着御前会议甚至是皇帝陛下的决断。 “你说,是不是约翰太过激进了……是不是放弃割喉堡,再休养一段时间……”入夜后,君士坦丁十一世回到了寝宫之中。伊薇抚摸着日渐隆起的小腹,笑容恬淡而安宁。 “您不应该让流言蜚语干扰您的判断,更不能让流言蜚语让前线最高指挥官的发出号令时变得束手束脚。”伊薇并不习惯厚重的金饰与过分保暖的肩衣,在深宫之中多是纱裙着身,宫廷礼节不再那么繁复、加之巴塞丽莎怀孕之后,皇帝陛下也就由得了她。 “是吗……” 第三百四十三章 风云突变(下) 驮骡通过帕利尔山口之后,已经能看到早已人去楼空的厄梅尔利村了。 村民早已被帝国先一步带着口粮家当疏散到城墙之后,也因此并没有任何人能察觉到卡拉查给予这座堡垒最后一击的决心。 数门火炮与披着厚重铁衣的攻城槌、抛石车有条不紊地推向前线,星月旗帜于队伍最前方猎猎作响,在押运物资的副官耳中,这无异于是所谓罗马帝国的丧钟。 “卡拉查将军。” 大帐的门帘被拉开后,冬日的寒风让所有人打了一个冷战。但见到来者后,所有人骨血中的狂热又被重新点燃。 “萨卡利亚泥泞的道路给我们带来了不少麻烦,卡拉查将军。但我们不辱使命,带来了您眼下最需要的东西。” “的确,这足以让战争尘埃落定了……”卡拉查苍老的脸庞上久违地露出了笑容,皱纹与伤疤堆叠在一起后,交映出一名战士最为质朴和厚重的荣耀。 他一生征战无数,几乎未尝败绩,这军帐中无数将领亦是将他比作神只般顶礼膜拜,尽管希腊一战失之毫厘,他在军队中的威望仍然无人能出其右。而此时,在众多部将眼中,一份厚重的军功已经摆在了自己的面前,于是不等卡拉查讲完,他们便争先恐后引荐起自己的攻城方案来。 实际上,已经有了重型火力,再谈如何破城已经少了些值得琢磨的东西。于是等帐中其他人又一次冷静下来后,卡拉查在缓缓地开口道:“我知道,你们在渴望着什么。一份触手可及的荣耀。我们即将重新,把希腊人驱逐出我们的土地,随后,我们便可以如同百年前那般,对着气竭力衰的罗马,做出最后一击。这,无疑是献给苏丹,献给真主最好的礼物……我知道……我知道……” 众人仿佛得到了鼓励,眼中出阵搦战的欲望便更加强盛,按捺住冲动之后,他们才继续听卡拉查讲话下去。 “但我们都知道,堡垒之后便是港口,就算我们拆了那城墙,也只是驱赶走这帮臭虫而已。他们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觊觎,觊觎一个重新登上安纳托利亚的机会。他们渴望的不只是这里的小麦和甜菜,还有他们所谓的,旧日故土。但这些,应该属于我们的苏丹。”卡拉查站起身,从桌上抄起自己的佩刃,“要知道,他们还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正朝着我们帝国的心脏奔袭而来,你们的兄弟、同胞,正顽强不屈地抵御着他们的进攻……” “你们说,一个几乎快要被我们碾碎的一城之国,如今,怎敢、怎能、怎会对我们有如此巨大的威胁?” “我们的穆拉德苏丹不应该这么早撒手人寰……” 开口的是一名三十岁出头的年轻将领,尽管措辞相当委婉,但他的话,确实是反映出了目前奥斯曼军中相当一部分人的想法。穆罕默德二世的统治能力,已经引起了部分人的置疑。最开始,绝大多数人将被屈辱驱逐出巴尔干半岛的仇恨,记挂在阵斩穆拉德的约翰头上,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战争的屡次受挫让人们不得不对年轻的苏丹抱有了一丝怀疑。更何况,对岸的罗马帝国,有一个更加鲜活的例子做对比。 一个是破茧重生,蒸蒸日上,一个是割地赔款,山河破碎。两个帝国的命运不知从何时起,竟发生了倒转。 “这是懦夫的借口!”闻言之后,卡拉查的面色逐渐变得凝重,而后,他沉声道,“约翰九世,他与他的先祖,与那个现在坐在君士坦丁堡宫殿中的皇帝完全不同。我承认他的能力,他也的确给我们带来了无尽的麻烦……但这一切,是时候有个结局了。” “奥斯曼帝国的征服和扩张,不应该停留在这里。他们似乎坚定的认为,凭借他们的船队,与那乌龟一样的旗舰,就能牢牢地扼住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咽喉……他们似乎还天真地认为,仅仅数千米宽的洋面,可以轻松地全身而退……” “割喉堡,这次,将会亲自割断约翰的喉咙,让这里,成为他的埋骨之地!” “通知全军,入夜之后,发起总攻!” …… 此时的达达尼尔海峡近郊,并没有修筑起能够为马尔马拉海看住门户的恰纳卡莱城,建立在特洛伊废墟之上的,只有一些不起眼的小型村落和堡垒,它们,就是这条最窄仅仅一点二千米的海峡上唯一的哨戒。 而此时,莱斯沃斯岛港口,正有一支庞大的舰队,拉着威尼斯人的旗帜,在月光下,通过平静的海面驶入了马尔马拉,而在半个小时之前,已经有数千奥斯曼士兵潜伏在几艘伪装的补给运粮船中,突袭了莱津渡口。 硝烟至最终都没有被点燃…… …… “岗哨不能放松,卡拉查没有发动过夜袭,不代表他不会用这招,或许这几天的布局只是在麻痹我们而已。今天月色很好,让士兵们给我睁大眼睛。” 围城营地出离的平静,反而让约翰更加起疑。撤离也好猛攻也罢,逻辑上都能说得通,只有这种消极的围城,对奥斯曼人来说应该最没有意义,最难以解释。 博斯普鲁斯海峡自始至终畅通无阻,也就意味着君士坦丁堡的补给可以最快的速度往返于两岸,总不至于卡拉查寄希望于等着帝国内部先被饥荒拖垮。 “但凡卡拉查没有撤军,我们就可以认为,他对割喉堡仍然有野心,虽然我们暂时不清楚乔万尼的动向,但士麦那早晚有一天会被攻破,届时我们再撤出割喉堡,就可以算是全无损失了……”拉提乌斯公爵也面带疑惑地思索着,“如果早点强攻,割喉堡沦陷也该是这几天的事了……难不成……” 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被木楔钉住的地图上。 “卡拉查不是一个托大的人,按照常理来说,无论现下强攻还是等着火炮送到前线,我们只要撤回君士坦丁堡,最后奥斯曼人得到的,一定只是一片废墟,他不会在这儿浪费这么多时间。”索菲雅也正将视线交汇到海峡中央,“除非……他要打破这个常理……” 第三百四十四章 血海 今晚没有月光,天地间便只剩下了混沌的黑色。 已是子夜,割喉堡城头巡守的卫兵不免困顿,便斜依在墙角打着瞌睡。奥斯曼人的大营依旧平静如常。虽然守捉长已经三番五次地强调过哨兵的重要性,但多数人换过五六支火把后,早已疲惫不堪。 “我说……我们应该能回到巴尔干?从萨洛尼卡被征召到约翰陛下麾下之后,我有些时日没见过家里人了。” “由不得你,不过陛下打仗很少吃亏,看阵势,我们也不至于拿人命去死守这块烂地。你小子放宽心,咱们的船,就在那码头边上靠着呢。”稍年长的老兵领着众人宽慰一番后,紧了紧皮甲上的束腰,随后倚在城垛上,“面包也好,征兵税也好,抚恤金也好,魂灵归寂主的怀抱之后,我们至少应该沾着异教徒的鲜血。” “您像一个虔诚的老牧师。”一个背着箭袋的卡里托新兵腹诽道,“每次我们都是冲在最前面,我们不需要这种安慰,倒不如换成实打实的杜卡特金币来得让人心安。” “我的小家伙,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一头钻进隐修院里一辈子不出来……” 夜色变得更加沉寂,下一队轮换的卫兵也已走出了营房,然而就在双方交接时,四面八方忽然传来了一阵闷响。 如果说还有什么能让他们这个时候神经更加紧绷的话,那应该就是火炮的嘶吼。但城墙上的卫兵探出个头,发现奥斯曼人营帐中仍然一片漆黑后,他们忽然想到了一个平时他们根本不敢设想的局面—— 博斯普鲁斯海峡之上,失去了皎月的微光,帝国的水手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 直到两艘巨舰的船首即将剐蹭到时,了望者才惊骇地发出一声惨嚎——紧接着,因为巨大的冲击力,他便如一只断线风筝,于甲板上摔得粉身碎骨。 这时,沉浸在梦乡中的其他水手们,才匆忙摸黑取出火把,将船只周围点亮。而紧接着,他们就已经被数门黝黑的火炮所瞄准。 连续的炮击辅以弓箭与抛石,帝国的其中一艘桨帆船船身瞬间木屑飞溅,紧接着,无尽的水流便倒灌入船舱下层,任凭帝国的水手们如何呼号,最终,也成为了海鱼的养料。 而这一切,只发生在刹那之间,根本没有人会相信,奥斯曼人的舰队敢于通过达达尼尔海峡,在这细小的海湾中与帝国的主力舰队发生海战,他们甚至在进入海峡之后,仅仅凭借着天空中若有若无的星辰辨别方向。他们甚至没有支起火盆和火把,以期在完全的黑暗中,打帝国一个措手不及。 而尽管炮声已经惊动了帝国在马尔马拉海之上的其他舰船,但奥斯曼人迅速将舰队拆分成两个部分。凭借对海峡的熟悉,一支舰队与热那亚的重型横帆战舰一同拉起了铰链般的防线,而另一批战船,则绕过他们,径直冲向割喉堡的码头——那里停靠着帝国的生命线,一支庞大的运输舰队! “咬开它们!绝不能让异教徒接近港口。”弗朗西斯科此时已经迅速清醒过来,凭借着舰队的质量优势,他指挥着尤比乌斯-光辉径直插入了由四艘轻快帆船组成的较为薄弱的侧翼防线。 尽管光辉这庞然大物的机动性不算灵巧,但火炮的口径足以弥补任何缺憾。 点燃引信后,这个世界上威力最为恐怖的舰载火炮,终于发出了它的咆哮。 如同狼入羊群一般,一艘帆船瞬间被主炮与侧舷列装火炮的炮弹所撕碎,于波涛之上断成两截。其它小型舰船见此情景,便匆匆忙忙作鸟兽散。凭借他们这稀疏的箭矢,根本不足以在尤比乌斯-光辉的身上留下划痕,即便用那撞角发起死亡冲锋,最终沉没的,恐怕也只是脆弱的自己。 但此时天地仍不见半点光亮,只有几条重型战船发射火炮时,才能零星看到些许光亮。这也极大阻碍了旗舰的指挥能力,每一条船,似乎都在单打独斗,各自寻找着这条突如其来的防线上最为脆弱的一点。 当然,各条舰上的船长都不是什么蠢人,或是弗朗西斯科曾经的部将,或是私掠船的船主,又或是海盗的后裔,他们并不缺乏海上夜战的经验,他们都很清楚,在这样狭窄而无障碍的海域发生海战,只要能锁定目标,接下来,就是火力的较量。 然而,汪洋的另一侧,则是一副截然不同的景象。 奥斯曼人的目的,此时已经暴露无遗。他们根本不在乎那些从商人和渔民手里强征过来的小船,即便是大型的战舰,如果能达成今夜的目标,尽数毁弃也不是不能考虑。另一边参战的热那亚人,显然也已经与帝国撕破了脸面,不仅是地中海的舰船,恐怕克里米亚方向,也会驶来驻军。若是奥斯曼人重掌爱琴,那么他们将可以重新收割被帝国与威尼斯瓜分走的贸易。 当然,最终的协定里,一定加上了一条,此时已经身如困兽的,东罗马帝国的皇室继承人——约翰与索菲雅。 …… 几乎是下意识的,无论是原本执勤的哨兵,还是在休息的,被火炮声惊醒的军士,都下意识地迈开脚步,涌向火光冲天的码头。这些运输船尽数沉没后,如果帝国的舰队没能短时间内夺下制海权,他们就是羊圈里一群待宰的羔羊! “奥西尼!管好你手底下这帮兵!”约翰匆忙披上罩甲冲出城垒,寒风突入口腔,径直灌入了他的心肺,“你们要明白,这个时候城墙比码头更加重要!拉提乌斯,把你那些大号的玩具全部准备好,然后带着人去码头,只要确定水手不会登陆就行!剩下的人,全部上城墙!” “陛下,城外普林达利的河道那儿,我让人准备了一条小船!让莫雷带着您和公主先走!这个时候,您已经不适合指挥战斗了!” 奥西尼甚至连说出这段话都做了极大的心理斗争。普林达利有没有船他根本不清楚,这会儿也根本不可能有人能穿过奥斯曼人的包围网。但他必须找个理由,保护帝国的皇储远离这片即将被鲜血覆盖的土地。 第三百四十五章 以血还血(一) “还有机会吗?” “如果我们的舰队能在堡垒完全沦陷之前重新占领码头的话,或许我们还有机会等到约翰陛下带着残兵回到君士坦丁堡……” 海战的动静早已传到了皇宫之中,但此时的新罗马,除了城防军外,根本无法短时间集结兵力去增援前线。更何况,用于运输的船队大都停靠在海峡对岸,此时已经被夜幕与战火彻底阻隔开来。平静的马尔马拉海此时却如同天堑一般横亘在巴尔干与小亚细亚之间。 君士坦丁十一世仅在圣坐上略微思索片刻,便迅速决断道:“立刻派人去加拉塔,打开所有铁索,让横帆船出去!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夺回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海权!另外,向比雷艾夫斯港、威尼斯、塞浦路斯、马耳他、匈牙利、阿尔巴尼亚求援。” 几个传令内侍应诺后,迅速领命便去。 对于帝国而言,割喉堡的战略价值似乎已经可以被早已包围多日、朝不保夕的士麦那所代替,这座城防更加坚固的堡垒也更适合作为通往奥斯曼心脏腹地的桥头堡。但眼下的这场海战,才是实际上射向帝国眉心的利箭。 至今为止,君士坦丁堡方面仍然无法弄清奥斯曼人的海军舰队究竟是何等规模,光凭着凤凰舰队主力在港且迟迟没有取得优势来看,这支舰队恐怕糅合了奥斯曼所有可以动员的舰艇。此时黑海方向情况尚不明确,卡拉查若还有后手,或许连帝国海军的情况都岌岌可危。 “马尔马拉海如此封闭的环境,只要约翰陛下能坚持到天亮,我们的主力舰队甚至有机会击沉所有来犯的敌人,但恐怕,时间并不站在我们一边了……”老阿格里帕对割喉堡这样的要塞的防备力量是心知肚明,甚至约翰带领少数兵力扼守至今,都已经举步维艰。 君士坦丁没有应话,他的双眼之中布满血丝,从博斯普鲁斯海峡上传来的炮响,每一声都刺激着他的神经。现状甚至比数年前困囿在狄奥多西城墙内时更加窘迫。 “我们得做点什么,阿格里帕……那是我……那是帝国未来的皇帝……” …… 沸油与箭镞很快就被消耗殆尽,在外墙上防守的士兵压力也愈发明显。此时,配合着巨型攻城塔与轮式炮车的卡拉查主力军团终于不再扭捏,将精锐的耶尼切里尽数填补到了战线上。 手举厚钢盾的奥斯曼近卫在攻城塔放下登梯后,迅速依靠甲胄优势,以肉体在城墙之上撕开了几道豁口,紧接着,便是潮水般一拥而上的奥斯曼士兵,将帝国军队从居高临下的守城战变为最原始的肉搏。 卡拉查的筹备不止如此,在火炮引信被点燃之后,此前因为投石器轮番轰炸,摇摇欲坠的东侧城墙,终于再无法支撑,轰然倒塌。而原本坚守在城墙上的帝国士兵,则成为了奥斯曼火炮的第一轮牺牲品。从数米高的城墙上径直摔落到瓦砾残片中,能剩下的,只是一滩破碎的骨肉而已。此时,跟在最后的仆兵也已经投入一线,眼前的盛况无疑激发了奥斯曼人的血性。他们已经许久未从希腊人手中夺取到一场像样的胜利了,而此刻,他们的皇储,距离自己也仅有一步之遥! “主在看着你们!杀死所有胆敢挡在你们面前的异教徒!” 卡拉查一声低吼,充作预备队的亲卫们同样踏入战场。此时,战争已经化作了屠戮,体力难以为继的帝国士兵已然无法在正面对抗中取得任何优势。失去了城墙庇护,任何抵抗便失去了意义。 在军队溃退到内墙之后,整个割喉堡内还具备战斗能力的士兵仅仅只剩下了五六百人。而更多的士兵,除却在前线拼杀至死者,多半也遭到了践踏、或被流弹流矢所重创。 内城的壕沟并不算深,城墙更非坚固无比,直到奥斯曼人突破,恐怕也难以见到黎明的曙光。 “陛下!” 此时的约翰多少有些狼狈。因为炮火与巨石带来的震动,屋内陈设已经散落一地,摆在约翰面前的,是更甚于雅典卫城之上的绝境。好在此时,身为世俗骑士的莫雷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听从约翰的一切指令,但这是在能够保证皇储安全的前提之下。如果有必要,他会不惜一切代价,乃至击晕约翰,也会去寻找突围的机会。堡垒内的马厩里,原本供守捉游狩的猎马,就成为了最后的希望…… “能动弹的……全部要找机会往外冲。夜幕会提供一定的掩护,但结果一定不会太乐观……”约翰尽量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呼吸,甚至用短刀在自己的手背上划了几道见肉的口子强迫自己的思维保持冷静,“这是暂时的失利,但还在预料之中……如果乔万尼他们拿下士麦那,帝国对安纳托利亚的光复战争就赢得了初步的胜利……” “陛下,内城有三面城门,南边的压力最小!此时卡拉查的兵力不能迅速集中,我们先打开东面和北面作为诱饵,您带着公主殿下、与世俗骑士们骑马从南侧突围……之后的事情……再重做考虑。海上的威胁太过突然,如果能回到君士坦丁堡,我会请求陛下清算我的罪过……”奥西尼握着已经砍出豁口的长剑,匆匆交代了计划。 就算是神兵天降,面对眼下的情形,恐怕也将束手无策。甚至内墙之中的几百号人,能有多少再见到明天的太阳,也是一个未知数。 “莫雷爵士,约翰陛下的安全全在你的手里。您一定要将皇储和公主带回君士坦丁堡……” “尽管这听起来像是唯一的办法,奥西尼将军……”索菲雅握着手杖,神色淡然,“但此时再分兵,就算逃出了割喉堡,也依然是死局。我们要去的地方不是外城,而是城后的港口。” “港口?那里已经被奥斯曼人的桨帆船封锁了!凭他们的火力,我们根本没机会冲出去!港口里剩的,多半也只有水手都配备不齐的、用于运输的轻帆船了!” “那也比天亮之后被奥斯曼骑兵一个一个揪出来砍了强!”拉提乌斯猛地一拍桌子,“如果我从雅典带过来的几条船没沉,说不定还能撕开个口子!” 第三百四十六章 以血还血(二) 外围防线的崩溃,自城墙坍塌后,已经无法再做任何挽回。除去部分退守堡垒之内的士兵以外,多数人,此时已经成为了被屠戮的对象。 将约翰扶上马后,几个提着钉锤或手半剑的世俗骑士们平复了一下呼吸,便戴上覆面盔,拱卫在皇储左右。 这几乎是一场十死无生的突围,放眼整个尼科米底亚,帝国也是无险可守。卡拉查也决计会在最后一条生路——堡垒通往港口的路上布设重兵,以防他们“最大的猎物”脱离战场。余下的火枪手与背着弓矢,尚有一战之力的轻步兵,则仍在堡垒内墙的垛口周围做着抵抗。而且经过高烈度的守城战之后,这些经不起折腾的火门枪已经出现了损耗,那些未经严格训练的“士兵”,便只能扛着被崩飞的石块,砸向奥斯曼人。 “把余下的火药收集过来,堆在大门后面。这些火枪已经没有价值了。突围的时候,给你的士兵发一些矛刺,哪怕是根木棍,在移动中作战都比这种火枪有用。”约翰拍了拍胯下战马的脖子以作安抚。它不是福伯斯那样优秀的纯血阿拉伯战马,约翰也几乎能感受到战场给它带来的恐惧。 “好了,莫雷爵士,三十息之后,打开南门……”索菲雅裹紧了风衣,袖铳也已经装填好了弹药,以备不时之需。 上一次射击,在她的掌心上,因为烫伤留下了一道烈火状的疤痕,现在看起来这伤口却显得有些讽刺。 “我亲爱的陛下,这次逃离小亚细亚,看起来可有些狼狈了。”像是开玩笑一般,骑上马后索菲雅幽幽说道,“我们的损失,目前看起来和得到的东西好像有些不太相衬。” “可是我觉得,这是奥斯曼人最后的回光返照了。”约翰似是无心地瞥了一眼城垛上堆砌的帝国士兵的尸首,“在他们危如累卵的政权倒下之后,小亚细亚会变成一个属于秃鹫的猎场。放心我的女士。遑论割喉堡,恐怕整个尼科米底亚,乃至西小亚细亚海岸的所有堡垒,重新插上巴列奥略的王旗,都只是时间问题了。” “回光返照?”索菲雅咂摸着这个新鲜的说法,又反问道,“是谁给了我们的陛下这样膨胀的自信呢?现在连能不能活着回到君士坦丁堡好像还说不定呢……” 这丫头出离的冷静让约翰也觉得有些讶然。但他并未再多思考,绞绳已经被割断,接下来是生是死,便全由天命决断…… …… 自十一世纪塞尔柱苏丹国亲王查卡贝伊夺走被帝国“战略放弃”的士麦那城至今,这座饱经战火的城市将又一次选择自己的命运。 从与弗朗西斯科的舰队失联之后开始,乔万尼便已经联想到了此时此刻马尔马拉海上正在上演着一出怎样的闹剧。对士麦那的海上封锁,从昨夜开始就已经形同虚设,少量可怜的桨帆战舰还在距离港口数百米远的海面上游弋。甚至能让奥斯曼人试探着配合岸防发起反击。 “我几乎已经能猜到割喉堡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了。”乔万尼咬牙怒视着不远处城墙上的卫兵。此刻,他们正将上一轮攻城时堆叠起的尸首抛下城墙。因为士麦那外城墙有一道壕沟,因此架设攻城梯或是推进攻城塔就变得十分困难,每一轮强攻城墙,对围城方的士气也是巨大的打击。 或许之前乔万尼尚能悠哉地分出多余兵力去推进补给线,或是向周围的村庄“借征”一些给养。但此时,他也不得不选择更为激进的方式来摧毁士麦那的城防。 十数日没有得到任何外部供给的城市,距离弹尽粮绝还有一段距离,但士气动摇是无法避免的。这里尚不是异教徒着重防守的地域,恐怕所谓的增援也很难实现。 “将军……”更为年轻的普布利乌斯也早一步嗅到了异样的氛围。早些时候乔万尼就已经放弃了死围的方式,仅用相对少量的兵力堵防各个城门,剩余多数士兵,则全部投入到了强攻城墙的序列之中。对于一座城防尚算完备的堡垒而言,这个选择太过激进,也与乔万尼固有的指挥方式并不一致。 “时间已经无法再眷顾我们的,小家伙。”乔万尼意识到自己面目上的愠怒有些失态,于是笑着平复了一下情绪,“围城松懈下来是没有办法的,我们需要集中兵力去突破城防……照目前的样子看,海上的决战应该先于陆地一步展开了。之前和卡拉查的几次交手来看,约翰陛下此时所面临的情况可能……不那么乐观。” 卸除尼科米底亚的威胁后,卡拉查的主力军队在小亚细亚便再难有顾虑,帝国唯有在此之前啃下这座堡垒,同时又不结构性破坏城防,才能依托地利转攻为守,消耗奥斯曼人军队的同时来缓解补给线的压力。届时,多线受敌的卡拉查恐怕也只能任由帝国再次刺入一枚尖钉,回身布防东线战场。 “到时候,我们随时能够集结兵力与火炮掀了穆罕默德的王帐……” “乔万尼将军,士麦那可不是木质的山堡……我们要怎么跨过壕沟与城墙的阻拦去摧毁敌人?” “……”乔万尼沉吟片刻之后,转头给方才正咬着馅饼的安杰洛一个眼神,“士麦那附近应该有不少村落,要不让你那个副手想想办法,带队人找些肉垫过来帮帮忙……亚细亚平民的骨血里对罗马还能有多少认同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这次围城失败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将亚细亚划入版图了。” 被安杰洛叫做卡利西斯的小男孩儿本能地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尽管如今是军团领袖的扈从,平时忙些脏活累活没什么太大压力。但乔万尼此时征召平民,他很容易联想到,这些本与战争无关的可怜人会面对怎样的结局。爱琴海两岸长期的割裂,恐怕使得身负正统罗马荣耀的帝国士兵对所有奥斯曼治下的活物都充满着敌视与杀戮的欲望。 而小男孩儿还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时,安杰洛便已经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是战争,这时候展现出来的一面,也仅仅是战争的一部分。” “他们做错了什么?”小男孩茫然地抬头问道。 “没有人犯错。只是他们脚下的土地,还不属于帝国而已。” 第三百四十七章 以血还血(三) 一个包着头巾的年轻奥斯曼民兵在垛口上探出了头,向外张望着。 或许是暮色消弭了他心中的警戒,或以为罗马人与往常一样,已经在驻营地中埋锅造饭。然而悉悉索索的响动只持续了几秒,一枚缀着花纹的弩钉,就从一个诡异的入射角中扑面而来,转瞬戳穿了他的眉心。 敌袭的号角声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吹响的,但大批军团士兵俯身已然摸索到了城墙下不足百米远的空旷地中。在没有光源的阴沉夜晚,的确难以叫人及时发现。 这样的夜袭乔万尼执行了不止一次,城墙上的奥斯曼人也妥然觉得不会出什么差池,毕竟赖以固守的城墙在罗马人多日猛攻之下仍然屹立不倒,他们的物资储备也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今夜多半也会以各自退兵作为结尾。 “放!”隐匿在轻步兵团最前方的瓦西卡见奥斯曼人已有察觉,迅速一声令下,伏在枪盾手身后的弩兵们便半蹲起身,百余弩矢瞬息划破夜空。 紧接着,罗马人的队列便立刻四散开来,城墙上的士兵没有充足的光源,弓矢就很难造成有效杀伤,而分散队列的快速突击,能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集结到城墙之下。 离城墙最近的士兵很快就被轻弩射成了刺猬,劣质甲具很难对抗这种精巧的射击工艺。但随着闻讯赶来的异教徒精锐加入战场,防线也不再显得那么单薄。 “听我倒数。” “三……二……一……放!” 在奥斯曼指挥官自信而稳健地指挥士兵进行交错射击时,乔万尼准备的第一份惊喜很快就进入了他的视线。 披甲步兵掩护着巨型攻城槌从密林中掩杀出来。被削尖了头部的圆木锥包覆了一些铁片,由简单的四轮车推行至城门之前。这种粗糙的工艺明显是临时制作而成,但这巨槌冲撞时地动山摇的气势实在让人胆寒。 沸油这种奢侈物料,在前几日乔万尼似有还无的佯攻中已经消耗殆尽,而滚木礌石之流又因为攻城槌已经过于抵近而无法施展。 “弓箭手!射击!射击那些城门口的罗马人!把攻城槌打退回去!” “但是……麦耶……”奥斯曼指挥官身旁的仆兵正想说些什么,一枚流矢却好巧不巧地擦着他的唇角斜刺下来,贯穿了下颚。 城墙上并非所有人都是奥斯曼精锐,那些临时征召的民兵早已在人潮中瑟瑟颤抖起来,只有少量竭力侍奉真主,信仰坚决的人仍然服从着这名叫麦耶的指挥官。但却也正因如此,那些因为恐惧几乎战斗力丧失的民兵,更加无力阻止从其他方向源源不断涌出的罗马人。 攻城槌的第一次猛击让整个夜晚陷入沸腾,操控巨槌的罗马士兵仅仅是因为手臂上传来的反震,也已然感觉五脏六腑发生了错位。震天之声全然不亚于巨炮射击时的动静,而更让人心悸的,就是城门上留下的蛛网状裂痕。 这终究不是新修的城防,在如此恐怖的蛮力的压迫下,全然已经走到崩溃的边缘。 小半分钟准备过后,掩护在工程兵身后的具装步兵再次调整了站位,他们靠近地更加密集,用以让盾牌有最好的角度来抵御四面八方的箭矢,而在乔万尼亲自指挥下的步弓手与重弩手们,则不惜一切代价压制着城门附近的垛口以减小攻城槌的压力。 另一边,瓦西卡带领的轻步兵梯队,迅速将七架云梯挂在了城墙上,矫健了瓦拉几亚男儿迅速踏步上前开始攀登。而几个探出身子,希望推翻云梯的奥斯曼人,很快就会被他们另一只手挥舞着的锁钩扯下一块血肉,然后连带着跌坠到城下化作一滩烂泥。 “我真的很喜欢这种阴暗的发明。” 在麾下轻步兵们登上城墙之后,位于第二梯队的重步兵随瓦西卡一起开始巩固阵线,并迅速向城门方向突击。 奥斯曼枪盾手此时也迅速做出了反应,倚仗人墙不断挤压着罗马士兵清理出来的空间,试图重新控制登陆点。 “该死的狗东西!给我砸!”瓦西卡挥舞着战斧,直接伸手拽住了奥斯曼人从盾墙后伸出来的一柄长枪,整条阵线因为蛮力的拉扯也变得动荡起来。 此时被逼入绝境的奥斯曼人自然不会心甘情愿遭到屠戮,对死亡的抗拒化为了他们最后的力量,在中段城墙展开僵持。 “乔万尼将军,今夜应该就能结束了。”普布利乌斯长出了一口气,随着城墙上火光逐渐熄灭,奥斯曼人的抵抗也越发微弱。 从月前数十次或真或假的试探,只是为了今夜的致命一击。他也不得不佩服如乔万尼与安杰洛这般经验丰富的指挥官,作为盟友参与由他们指挥的战争实在是至幸之事。 然而乔万尼脸上却没有半毫轻松的表情,尽管天亮之前重占士麦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奥斯曼能坚持到现在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这也意味着,原定于前去割喉堡增援的部队,已经迟缓了数日,这数日之间,没有半点消息通过哨骑兵或海运传来,也不得不让人去猜想可能会发生的最坏的情况。 乔万尼仍然在思索着下一步行动,在一旁领着骑兵的安杰洛却已经挥动起了马鞭——城门在攻城槌的第四次冲击过后已经四分五裂,具装步兵与工程兵此刻齐齐让开了道路,放猎骑兵与随后蜂拥而来的步兵进城。 这些战马倒不是随船来的,更多是安杰洛率人劫掠了附近的村落、牧场、或是小型要塞后获得的战利品。此刻,他们便化作了贯穿奥斯曼人心脏的长矛,直刺入士麦那的心脏。 至此,这场攻城战便不再有悬念。捣入城内的士兵迅速向城墙发起了支援,与此同时,安杰洛带了一批人开始清剿逃窜的异教徒。四方城门与被完全控制,所以这场战争不会有逃兵出现——除非有人可以带着十足的勇气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然后祈祷友军尸体堆成的肉垫可以让自己少断几根骨头。 “入城!然后重新建立城防!” 第三百四十八章 浩劫 “陛下……” 自割喉堡沦为废墟,已经过去了七日。 马尔马拉海战以帝国的惨胜为结局落下帷幕。经此一战,奥斯曼于地中海、黑海的海上力量几乎被全部清空,而热那亚的舰队在撤退途中,于克里特岛附近遭到威尼斯人伏击,最终全军覆没。 在炮火停息的第一时间,海军提督弗朗西斯科便带着水手重新控制了割喉堡的港口,但此时,城内只有被卡拉查留作拦截的小股部队零星抵抗,其余了无半点生机。 帝国的皇储、长公主以及雅典公爵经此一役全部失踪,在清点战场上留下来的尸体后,也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尼西亚并不在帝国的掌控之中,就算约翰众人未在攻城战中殒命,如今的境况,恐怕也是九死一生。 “中央堡垒是空置的,我们没有发现约翰陛下的踪影……” “第四军团显然已经全军覆没,即便是有人逃离,应该不会超过三十人……” “卡拉查撤退的相当井然有序,似乎已经达成了他想要的战争目的,奥斯曼人尽管现在还未发出消息,但约翰陛下有被俘的可能……” 堆叠起来的报告散乱地排布在君士坦丁面前,而身为巴塞丽莎的伊薇在他身后紧蹙着眉头,替皇帝陛下按着肩膀。御前会议搁置了一周时间,各地的政务报告也无人打理,在海战结束的那一瞬间,老皇帝似乎又沧桑了数十个岁月。 “休息一会儿,以他们的智慧,绝不至于将自己置身于险地,或许此刻他们正在等待一艘航船载着他们回到君士坦丁堡呢……”伊薇强撑着微笑,“帝国的巴列奥略,不能因为一时的挫折而沉沦。何况乔万尼的部队连战连捷,我们的收获远比失去的东西要多!” “即便乔万尼带着他的军团杀入安卡拉割了穆罕默德的人头,然后让所有异教徒灰飞烟灭,也无法换回朕的约翰与索菲雅!” “陛下……” 君士坦丁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漫溢着悲怆。原本的黑发,经历这七日,也已经一片煞白。 “让阿格里帕和金奇过来……朕要……噗——” “陛下!陛下!” 宦臣手忙脚乱地领着医官冲进了皇帝寝宫,很快又被刺鼻的血腥味吓得慌忙退了两步,急忙叩首跪倒在地上,不再动作。 …… “我们祈祷陛下能在主的眷顾下战胜体内的恶魔然后清醒过来,但帝国需要有人主持大局。” 这是伊薇第一次端坐在大殿中央,她并不喜欢询问君士坦丁与政事有关的问题。因为身份敏感,加上婚姻过于突兀,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巴塞丽莎的身份不会得到太多人的认可。况且眼下自己已有身孕,更不方便去操劳一些令人烦扰的事务。 “这是御前会议,并不是元老院,尊敬的巴塞丽莎。我们不会在您有能力执政时过问摄政权,托马斯殿下的顺位更在您之后。”阿格里帕小心地整理着措辞,这并非是御前会议的成员们有意让渡摄政,或是如若约翰有什么闪失,伊薇腹中的孩子有足够的正统性继承圣座——即便他将出身紫衣,在民间与贵族中的威望也远不如约翰。 眼下御前会议所做出的一举一动,都是按着索菲雅当初临走前的安排执行着。也就是所谓的最后一条退路。尽管当时没有人觉得会用到这些预演,但当君士坦丁真的倒下时,众人才回味过来,公主是多么地拥有先见之明。 “我们会尽己所能地为您分忧,巴塞丽莎。政务报告与处理方案,书记官乌尔海姆会每天送到您的寝宫中。除此之外,乔万尼将军的军情也会额外抄送一份给您过目。” “我对治国的经验与视野远不如我的兄长斯坎德培,更遑论君士坦丁陛下……”伊薇忧心忡忡地接过金奇递过来的几分报告,这是近几日君士坦丁错过的一些重要内容,急需批复。 “巴塞丽莎……”阿格里帕轻叹了口气,随后抬起头,老迈的双眸,此刻以矍铄的目光盯住了伊薇“您是帝国的皇后。原谅我的冒犯,无论您的执政盲目痴愚或是绝顶聪慧,您都需要在此刻稳固住巴列奥略对帝国的统治。而不是推卸这无人可以承担的职责。向您这样聪颖的统治者,一定也了解,千百年来,帝国每逢权利更迭或是政局不稳时,会招致多大的祸患……即便您在御前会议上不作出任何指示,我们仍然会遵循君士坦丁陛下,殚精竭虑地治理这伟大的帝国。但您在其他人面前,必须要表现出有如先后狄奥多拉那般的公正与睿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机会让帝国度过这段最危险的时刻。您既已身着紫袍,就须当记住——紫袍是最美丽的裹尸布。身着紫袍者,绝无退却的道路。” 阿格里帕的一番话绝对可谓僭越,但伊薇却没有丝毫怒火。尽管即将临盆,但帝国律制让他必须出现在帝国子民们面前宣称摄政,否则疯狂的暴乱必将重新摧毁这个刚刚涅盘的帝国。 “但我应该……做些什么?”深吸一口气后,伊薇又有些茫然地询问着阿格里帕。繁琐的宫廷礼仪与帝国历史是她与君士坦丁十一世联姻后每天接触最多的事情,如何操持国事的确在她能力范围之外。 “战争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结束的,我们除了需要保证前线的供给、尤其是海路运输之外,还需要确保巴尔干地区,尤其是不在我们完全控制下的索菲亚和科索沃地区。部落民、哥萨克、少部分激进派的马扎尔和山林盗匪让当地十分混乱……总之,您需要在最短地时间里学会处理帝国大小事务。”阿格里帕揉着眉心道。 索菲雅并没有交代得事无巨细,弗朗西斯科的报告中也没有提及到任何有关约翰兄妹阵亡或是被俘的消息,这让众臣在潜意识当中仍然认为他们能够幸存下来。恐怕,这也是支撑此刻御前会议还能平稳召开的重要原因之一。 沉吟之间,所有人忽然听到宫殿上空,传来一声尖戾的鹰啸—— 第三百四十九章 乱象渐起 两个身着轻甲的奥斯曼步卒转圜了许久之后,终于打开了伊兹米特的侧门。几个散学阿訇当然无法阻挠城防军做出的任何决定,但此时卡拉查领军自称大胜罗马人,正携势筹备下一场攻势,没有人乐意背上冲撞神职人员的罪名。 这座城市是奥斯曼在马尔马拉海东岸最重要的要塞,在卡拉查征伐割喉堡的同时,城防军数量已经提升了两倍有余,并且屯积了大量补给。从大阿拉伯远道而来的精工工匠,有部分也被安置在这里。 “迈拉尔清真寺正在改建,几位大人恐怕要自己找地方住了。” 领班的卫卒栓上门链,朝几个神职打扮的人虚身行礼。这些卫卒的信仰绝不如卡拉查手下那帮精锐般虔诚,其表现出的尊重多半也是出于对教权的畏惧。不过眼下这几个人皆是散学阿訇扮相,甚至算不上是正式的神仆,倒是让几个卫卒多了几分底气。 几个阿訇也并没有说话,只是领头的,看起来极为“健硕”的中年人点了点头,众人便朝城内走去。 一群白冕素衣的教僧混入伊兹米特市井之后,便显得不再那么引人注目了,城防的卫兵只是瞟了两眼,也不会太过在意他们的动向。于是在塔布里纳巴扎的道路尽头,几人便失去了踪影。 “殿下,穆罕默德二世刚刚下令封港海禁,不会有船只再往来伊兹米特港了。” 索菲雅斜靠在长椅上没有说话。 割喉堡之战进行到最后一刻,逃亡队伍距离港口仅仅一步之遥的时候,卡拉查麾下的轻骑兵抢先一步占领了街道,如此,便彻底切断了博斯普鲁斯两岸最后一条逃生通道。为了突围,世俗骑士几乎再次覆没,余下众人也因为伤势过重,包括疲惫过渡,加之旧伤迸裂而昏厥的约翰也在索菲雅的提议下暂时安排在了伊兹米特近郊一个不起眼的村落中。而索菲雅自己,则带着新遴选出的几名亲卫潜入了伊兹米特,与原本安插在城中的探哨取得了联系。 倒不是索菲雅真有先知先觉的能力,当初爱琴海东西两岸的境况原本就大不相同。帝国与亚细亚的国土阔别已逾数百年,若问“天下共有几个罗”,还真不一定会有多少人识得君士坦丁堡的王廷,因此当初索菲雅安排的渗透在当地进展十分缓慢。佩德罗最后也只能先帮助暗哨借机伪装成商人或权贵匿入城镇之中,在筹谋下一步行动。 伊兹米特的绸料商铺就是计划的其中一部分,没想到在此时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商铺的负责人是伊兹米特本地人,与索菲雅仅有过一面之缘。在见到异妆打扮的索菲雅后,这个中年男人倒还愣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装模作样地向几位贵客介绍起绸缎来。 店内还有其他客人,二人交谈的声音也压得很低,也偶尔会传来一些让人不会起疑心的高声讨论,如索菲雅身边的亲卫会对绸缎的花色样式指手画脚。 “这里的城防似乎特别严密?”几分钟的路程便能遇到三队巡逻卫兵,索菲雅有这样的疑问也不奇怪。 “穆罕默德似乎非常看重对海岸线的保护,尤其是这样的港口重镇。而且殿下恐怕还不知道,最近有商队带来的消息,乔万尼的军团已经攻占了士麦那,目前正在稳定城内局势和整顿兵马。”名叫杜迈拉的商铺老板抓起一块半成料在索菲雅身前比划了两下,嘟哝一句不合身之后,继续说道,“只不过听说他们给养已经见底,而君士坦丁堡方面目前迟迟没有消息,因此下一此进攻的计划会被搁置。” “马尔马拉海战不是大胜了吗?既然已经完全控制了海权,又拿下了士麦那这样的重镇,补给怎么会出现问题?”索菲雅疑惑地看着杜迈拉,“最近几年都没有粮荒,伯罗奔尼撒又是丰收,加之与威尼斯的贸易航线……怎么都不可能出现断绝补给的情况?” “殿下……”杜迈拉沉默片刻后,将几人拉到了门帘之后的里屋中,简单拂去桌上的灰尘,邀请众人坐下,“您与约翰陛下刚刚逃出生天,恐怕还没得到消息,只是君士坦丁堡前几日……出了些变故。” “变故?”索菲雅的心猛然悬紧,她的确有想过自己与约翰失去音讯后会出一些乱子,不过从杜迈拉的表情上来看,巴尔干眼下的局面恐怕比她想象中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因为海禁加之割喉堡沦陷,我们获取消息变得十分困难,不过就目前所知道的情况……皇帝陛下突发急症已近昏迷,虽然目前是巴塞丽莎摄政,但皇后如今也已近临盆,实际上,大小事务都由御前会议一手负责。”杜迈拉一字一顿说道,“因为事情过于突然,恐怕皇庭内部如今产生了一些分歧,而且我推测,巴尔干边境地区恐怕会有叛乱发生……” “……” 索菲雅的面色忽然变得十分之差,本来割喉堡失手,但拿下士麦那,对帝国来说是一个相当有利的交换。哪怕以第四军团作为代价,也绝对已经得到了更广阔的战争前景,帝国海军对奥斯曼海岸城市的扰袭和掠夺会变得游刃有余,但一切的前提就是巴尔干绝不能出半点差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已然不是思考乔万尼的进攻路线,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将约翰带回君士坦丁堡稳定政局。 “陛下在撤离时受了些伤,但情况不算太糟糕。有没有办法绕开城防军、不引起卫兵注意并撤回君士坦丁堡?” “殿下,之前就和您提起过,海路几乎是走不通的。目前巴尔干与小亚细亚唯一的道路就是士麦那,这也建立在乔万尼将军能在补给匮乏的前提下守住这座城市的前提下。即便明日出发,到达士麦那要跨过半条海岸线,算上航船航行的时间,约翰陛下想要返回巴尔干,至少也是年后的事情了……” 第三百五十章 意料之外的援助 “但是……殿下……倒也不是说完全没有机会……”杜迈拉揉捏着左手指上的戒指,许久之后,似乎做出了决定,“殿下得跟我去见一个人。” 如果说有谁敢在如今战火纷飞的安纳托利亚做生意,恐怕只有亚平宁那一帮不要命的商人。热那亚的商路一蹶不振之后,黑海与地中海的部分贸易立刻被威尼斯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所吞并。但威尼斯人,绝不是其中唯一一条鲨鱼。 索菲雅当然清楚,帝国与威尼斯人之间的关系只能称之为互相利用。且在巴尔干沿岸的贸易还有相当的价值,所以帝国才能一次又一次获得威尼斯桨帆舰队的援助。但帝国目前更迫切的,是一位真正能解决帝国眼下危机的盟友,让帝国有足够的物资和后勤保障,进而重新挺近内陆,光复更多的领土。 在杜迈拉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了距离伊兹米特港口不过数十米远的一条巷子里。就在港务长办公室的后方,是一家外表看起来并不起眼的交换银行。 这种地方索菲雅并不陌生,倒不如说非常熟悉。自他的叔父君士坦丁十一世继位以来,帝国屡次爆发财政危机,这种时候,总少不了这群派发高利贷的银行家的影子,只是如今杜迈拉带她来到这里,并不知道有什么用意。 交换银行的门口除了由两根大理石柱架起的凉棚之外,还有一面光洁如新的盾纹徽记,黄色底纹上缀着五个红色圆球,看起来像是一个较为古老的传承。 “你要明白,现在的情况,钱解决不了问题。”索菲雅在进门前迅速压低了声音,“何况帝国积压在国库里的债务凭证已经够多了……” “殿下,如今普通的商业公会或私人的三桅船已经全部停航,只有这种方法,才能让您与陛下尽快返回巴尔干了。”杜迈拉向银行门口的门童挥了挥手,似乎二人相当熟络。接着当杜迈拉从口袋里取出一小个钱袋子,并俯下身后,索菲雅才从小门童的眼里看到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应有的精明和贪婪。 “小约比安,你们家主人是不是还没回佛罗伦萨?” 小男孩迅速将钱袋子放在了自己的帽子下面,然后转了转眼珠子:“大人还没有走,这桩丝绸生意是大人代表佛罗伦萨领主宫来谈的,大人想尽量多收获些利润。但因为战争的关系到现在还没有谈妥。” “那麻烦你接引一下你家主人,就说谦卑的杜迈拉愿意在公会公投上支持你家主人,但需要立刻与他见一面。” 小男孩儿闻言随即眼前一亮,便兴高采烈地跑到后院,稍待几分钟后,很快,一个相貌庄重,形容肃穆的中年人便来到了杜迈拉与索菲雅面前,但他似乎并不会说希腊语,简单的意大利语或是常用的俚语索菲雅倒是能听懂一小点,但想要沟通,还得借助杜迈拉作为翻译。 “于是,杜迈拉,你为我带来了一位如此尊贵的客人,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奥斯曼人最忠诚的下仆。” 众所周知,彼时的意大利商人丝毫不介意与异教徒通商往来,此时眼前的中年人开的玩笑也不算严重。但他能一眼看出乔装后的索菲雅与奥斯曼帝国毫无瓜葛,也相当让人诧异。 “您当比我更值得尊崇,女士。科西莫·迪·乔凡尼·德·美第奇,很高兴能看到你从割喉堡的战火中幸存下来,索菲雅·巴列奥略公主。您的兄长,应该也已经逃出危险境地了?”科西莫相当自然,或说自信地“揣测”着眼前人的身份,随后便以希腊宫廷的最高礼节跪行至索菲雅面前,亲吻了一下沾满泥尘的长靴。 “佛罗伦萨尊贵共和国的国父,科西莫先生一手掌控共和国的军政商三权,和那些庸碌的普通商人的确有区别。”索菲雅拉起了科西莫。科西莫的举动的确让她有些惊奇,这些繁文缛节在君士坦丁堡圣宫之中,也只有在重大节日才会像老黄历般被拉出来,平日御前会议举行时那帮喧闹的老臣和英格兰菜市议会没什么区别。 “我从未向佛罗伦萨的领主宫索取过权利,如父亲教诲的那般,只是共和国的人民的信任,使我有幸能够成为他们的仆人。”科西莫将二人引入交换银行的内厅之中,两个意大利算师正拿着纸笔与天平记录着堆积垒砌起的金币出入,“我想既然杜迈拉能拉下脸在丝绸行会中倒戈美第奇银行,公主殿下也一定是有不小的麻烦需要我们提供帮助了。” “按照杜迈拉的说法,现在几乎全部商船、渔船甚至是战舰都被封存于港口,而任何港口也都不允许船只进入停驻,只有极少数例外……佛罗伦萨一直是奥斯曼人最优秀的贸易伙伴,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后也是这样。作为佛罗伦萨领主宫中最有话语权的人,我想您应该有办法从这战火中脱身,安全返回佛罗伦萨?” “所以尊敬的索菲雅殿下有什么打算呢?”科西莫并没有否认索菲雅说的每一个字。美第奇家族与奥斯曼人实际上颇有渊源,当初奥斯曼人崛起时战争的节节胜利,与当年跨过爱琴海在巴尔干攻城略地,实际上佛罗伦萨商帮公会的“肥人”们没少出力。如果说要做事后清算,美第奇家族都算得上是帝国的敌人。但本质上,利益才是科西莫最重视的东西。 战争的进程,让奥斯曼帝国的未来愈发灰暗,反倒是一向被商人们轻视的罗马帝国,竟然依靠外交与军事,在短短数年中收回了巴尔干几乎全部的故土。而全力支持奥斯曼人的热那亚,如今在地中海的利益几乎被蚕食一空,只能凭借利古里亚海的关税度日。 此时佛罗伦萨并未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战争中表态,但领主宫的态度已经转向了罗马帝国,他们也的确需要一个机会与王室进行接洽,以进行初步的商业谈判。 “我只需要让我和我的哥哥在最短的时间内返回君士坦丁堡,事后,帝国王廷随时欢迎美第奇家族的到来。” “所以……这是一张相当诱人的……空头支票?” 第三百五十一章 美第奇(上) 科西莫正接过身旁侍童递过来的港务报告,美第奇家族与奥斯曼帝国贸易往来频繁,很多重要商船的进出港都需要独立向奥斯曼港务官报告,当然,碍于美第奇家族提供的大量利益,奥斯曼人通常只会象征性地检查甲板,多数时候根本不会进入货仓,这时候选择乘船偷渡,美第奇的确是最好的助力。 然而,这件事背后的影响却是科西莫难以掌控的。此时卡拉查在割喉堡大捷,却没有找到约翰与索菲雅的踪影,在尼西亚地区,军队搜索的力度只会越来越大,若是数日之后二人凭空出现在君士坦丁堡内,美第奇家族绝对是最值得怀疑的对象。 于是科西莫此时选择沉默,他等待着索菲雅给予更多的承诺。至少家族所获得的利益,要值得眼下偷渡皇储所需要冒的风险。 “科西莫先生,您与您的父亲一样,是银行家出身……”索菲雅深吸了一口气,她已经猜到了科西莫心中的所思所想,只是皇室目前与威尼斯人的关系相当暧昧,而意大利半岛上威尼斯与诸邦国之间的关系却极度紧张。 威尼斯亚德里亚舰队舰船总数已经达到了庞大的两千三百余艘,而其他地中海舰队大小船只总量已经超过四千,奥斯曼与热那亚在马尔马拉海战中失利,已经促成了威尼斯海上霸权的建立,如果帝国此时靠向佛罗伦萨,难保威尼斯人不会在帝国崛起的关键时刻为了平衡海上利益而倒戈。 “虽然很遗憾我不能代表我的兄长和帝国的皇帝向您做出正式的承诺,即便承诺了,在国事议会上最终还是要寻求陛下的首肯。”索菲雅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但您作为商人,眼光应该比奥斯曼贵族中的那些蠹虫更加长远一些。眼下这场战争,是自1204年来,爱琴海面临的最大变局……” “所以呢?我需要一些真正能让人兴奋的利益,我也需要有恰当的理由说服领主宫,让他们能够理解我为何要做出如此危险的举动。” “您对佛罗伦萨的公民依旧是如此谦卑……”索菲雅微微低头,却又在几息之后又换了一副面容,“也是,我也不过是一个公主,没有办法替御前会议还有君士坦丁陛下对帝国的国事做出决策。” 索菲雅转过身,并没有理会还处在错愕之中的杜迈拉,便一步一步地朝门廊走去。 “公主殿下难道就不怕奥斯曼人知道您在伊兹密尔这件事吗?我想穆罕默德苏丹和你们之间的私人恩怨,不止战争这么简单?”科西莫皱着眉头,随手从桌上捡起了一枚银币丢在门廊前。银币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拦住了索菲雅前进的脚步,“难道你是因为一时冲动,才来向美第奇家族寻求帮助吗?您也知道美第奇银行的影响力,僭越来说,如今美第奇家族的实力,足以让许多王室侧目,乃至教座,都将什一税过手于美第奇银行。而所谓罗马的国库,恐怕也榨不出多少油水了。” “威尼斯……” “别和我提威尼斯人,我的公主殿下。当初你们放热那亚人与威尼斯人在爱琴海角力,就顺势与威尼斯人结盟攫取利益,甚至利用威尼斯人对贸易航线的执着迫使他们加入对奥斯曼人的战争,如今你们把贸易事务重新放到天平上,原谅我很难相信你们只是想和我们分享爱琴海的贸易利润。” 科西莫入主美第奇银行数年,使美第奇一跃成为佛罗伦萨头号家族,还职掌了教廷金库的出入。美第奇家族在刀尖上行走如此多光景,以至于对一切利益背后的风险,他看得比很多人都要透彻。 “您今天来找美第奇家族,似乎有些慌不择路。”科西莫支开了身后众人,杜迈拉见势也迅速退去,整个房间里便只剩下了二人,“您与约翰,这一场的表现,与正教廷宣传的带领帝国走向复兴的紫衣皇储差距不小,既然你们选择挺近小亚细亚,那么割喉堡之战本身就不会是意外。” 科西莫绕行至索菲雅面前,换了一口不那么地道的拉丁口语:“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捏着什么让战争继续下去的底牌,但如果目前你们只剩下了士麦那的驻军,帝国就已经失去了挑战奥斯曼人的资格。等你哥哥清醒过来以后,应该也能意识到这一点。” “每个人都能在大局已定之后做出极其正确的分析,因为已经有人替他们排除了正确答案,科西莫先生。”索菲雅冷笑道,“帝国从来没有指望过马穆鲁克或土库曼人能做出决定性的贡献,大家都是渡鸦,等待着一头庞然巨兽倒下分食血肉,而真正与之搏杀的,只有帝国罢了。穆罕默德也知道这一点,卡拉查出现在割喉堡前,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么你认为,在小亚细亚正面决战,你们能有多少胜算?当初跨过马尔马拉海,你与你的兄长做的又是什么打算?巴尔干这样的烂摊子放着不处理,贸然进行正面战争……”科西莫并没有在意索菲雅的语气,只是自顾自说道,“我能理解你们固守每一寸领土的决心,也知道割喉堡对你们的意义非比寻常,但如今你们赌输了……” “你留下我,只是为了说这些吗?” “不,我甚至可以代表美第奇家族接受你的要求。”科西莫走向书柜,从一叠票据中挑选片刻,然后拿出了一张租赁凭证,“一条船而已,对美第奇来说是九牛一毛,就算当做见面礼送给帝国,也谈不上是损失。” “……”索菲雅皱着眉头接过凭证,她并不清楚科西莫伸出援手的动机,也确实如他所说,帝国给不出任何切实的利益。 美第奇家族事业蒸蒸日上,还动用了庞大的资金用以赞助艺术,甚至佛罗伦萨圣母百花大教堂的后期工程资金都是美第奇家族全权负责。虽然领主宫如今仍在运作,实际上,佛罗伦萨的军政事务基本也由科西莫一手决断。 “美第奇想要什么?” “战争要持续下去。” “你说什么?” 第三百五十一章 美第奇(上) 科西莫正接过身旁侍童递过来的港务报告,美第奇家族与奥斯曼帝国贸易往来频繁,很多重要商船的进出港都需要独立向奥斯曼港务官报告,当然,碍于美第奇家族提供的大量利益,奥斯曼人通常只会象征性地检查甲板,多数时候根本不会进入货仓,这时候选择乘船偷渡,美第奇的确是最好的助力。 然而,这件事背后的影响却是科西莫难以掌控的。此时卡拉查在割喉堡大捷,却没有找到约翰与索菲雅的踪影,在尼西亚地区,军队搜索的力度只会越来越大,若是数日之后二人凭空出现在君士坦丁堡内,美第奇家族绝对是最值得怀疑的对象。 于是科西莫此时选择沉默,他等待着索菲雅给予更多的承诺。至少家族所获得的利益,要值得眼下偷渡皇储所需要冒的风险。 “科西莫先生,您与您的父亲一样,是银行家出身……”索菲雅深吸了一口气,她已经猜到了科西莫心中的所思所想,只是皇室目前与威尼斯人的关系相当暧昧,而意大利半岛上威尼斯与诸邦国之间的关系却极度紧张。 威尼斯亚德里亚舰队舰船总数已经达到了庞大的两千三百余艘,而其他地中海舰队大小船只总量已经超过四千,奥斯曼与热那亚在马尔马拉海战中失利,已经促成了威尼斯海上霸权的建立,如果帝国此时靠向佛罗伦萨,难保威尼斯人不会在帝国崛起的关键时刻为了平衡海上利益而倒戈。 “虽然很遗憾我不能代表我的兄长和帝国的皇帝向您做出正式的承诺,即便承诺了,在国事议会上最终还是要寻求陛下的首肯。”索菲雅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但您作为商人,眼光应该比奥斯曼贵族中的那些蠹虫更加长远一些。眼下这场战争,是自1204年来,爱琴海面临的最大变局……” “所以呢?我需要一些真正能让人兴奋的利益,我也需要有恰当的理由说服领主宫,让他们能够理解我为何要做出如此危险的举动。” “您对佛罗伦萨的公民依旧是如此谦卑……”索菲雅微微低头,却又在几息之后又换了一副面容,“也是,我也不过是一个公主,没有办法替御前会议还有君士坦丁陛下对帝国的国事做出决策。” 索菲雅转过身,并没有理会还处在错愕之中的杜迈拉,便一步一步地朝门廊走去。 “公主殿下难道就不怕奥斯曼人知道您在伊兹密尔这件事吗?我想穆罕默德苏丹和你们之间的私人恩怨,不止战争这么简单?”科西莫皱着眉头,随手从桌上捡起了一枚银币丢在门廊前。银币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拦住了索菲雅前进的脚步,“难道你是因为一时冲动,才来向美第奇家族寻求帮助吗?您也知道美第奇银行的影响力,僭越来说,如今美第奇家族的实力,足以让许多王室侧目,乃至教座,都将什一税过手于美第奇银行。而所谓罗马的国库,恐怕也榨不出多少油水了。” “威尼斯……” “别和我提威尼斯人,我的公主殿下。当初你们放热那亚人与威尼斯人在爱琴海角力,就顺势与威尼斯人结盟攫取利益,甚至利用威尼斯人对贸易航线的执着迫使他们加入对奥斯曼人的战争,如今你们把贸易事务重新放到天平上,原谅我很难相信你们只是想和我们分享爱琴海的贸易利润。” 科西莫入主美第奇银行数年,使美第奇一跃成为佛罗伦萨头号家族,还职掌了教廷金库的出入。美第奇家族在刀尖上行走如此多光景,以至于对一切利益背后的风险,他看得比很多人都要透彻。 “您今天来找美第奇家族,似乎有些慌不择路。”科西莫支开了身后众人,杜迈拉见势也迅速退去,整个房间里便只剩下了二人,“您与约翰,这一场的表现,与正教廷宣传的带领帝国走向复兴的紫衣皇储差距不小,既然你们选择挺近小亚细亚,那么割喉堡之战本身就不会是意外。” 科西莫绕行至索菲雅面前,换了一口不那么地道的拉丁口语:“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捏着什么让战争继续下去的底牌,但如果目前你们只剩下了士麦那的驻军,帝国就已经失去了挑战奥斯曼人的资格。等你哥哥清醒过来以后,应该也能意识到这一点。” “每个人都能在大局已定之后做出极其正确的分析,因为已经有人替他们排除了正确答案,科西莫先生。”索菲雅冷笑道,“帝国从来没有指望过马穆鲁克或土库曼人能做出决定性的贡献,大家都是渡鸦,等待着一头庞然巨兽倒下分食血肉,而真正与之搏杀的,只有帝国罢了。穆罕默德也知道这一点,卡拉查出现在割喉堡前,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么你认为,在小亚细亚正面决战,你们能有多少胜算?当初跨过马尔马拉海,你与你的兄长做的又是什么打算?巴尔干这样的烂摊子放着不处理,贸然进行正面战争……”科西莫并没有在意索菲雅的语气,只是自顾自说道,“我能理解你们固守每一寸领土的决心,也知道割喉堡对你们的意义非比寻常,但如今你们赌输了……” “你留下我,只是为了说这些吗?” “不,我甚至可以代表美第奇家族接受你的要求。”科西莫走向书柜,从一叠票据中挑选片刻,然后拿出了一张租赁凭证,“一条船而已,对美第奇来说是九牛一毛,就算当做见面礼送给帝国,也谈不上是损失。” “……”索菲雅皱着眉头接过凭证,她并不清楚科西莫伸出援手的动机,也确实如他所说,帝国给不出任何切实的利益。 美第奇家族事业蒸蒸日上,还动用了庞大的资金用以赞助艺术,甚至佛罗伦萨圣母百花大教堂的后期工程资金都是美第奇家族全权负责。虽然领主宫如今仍在运作,实际上,佛罗伦萨的军政事务基本也由科西莫一手决断。 “美第奇想要什么?” “战争要持续下去。” “你说什么?” 第三百五十二章 美第奇(下) “您要回去了?”港务长媚笑着来到科西莫面前,商道边税经过码头的抽成,已经把他喂的膘肥体壮了,他也很难不对这群意大利商人感到发自内心的喜爱。 “最后一批生绸在正午会跟着我的船一起出港,那个叫杜迈拉的丝绸商人不错,有空多照拂一下。”科西莫象征性地行了个礼,“装货的事情,银行已经雇了劳工帮忙了,您和您的人只要能保证港口的安全就好。” “我们原则上是不和那些丝绸商有往来的,不过么……”港务长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钱袋子,面色也变得相当谄谀,“如果是科西莫先生点名,免掉几次搜查,也就是和税务官说句话的事情。” “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上船了……” “哦等等,我亲爱的科西莫先生,还有一件事。” 科西莫刚要回头,港务长便拉住了他的肩膀。紧接着,港务长从桌上拿起了一张已经被揭开蜡封的信件,展开在科西莫面前。 “这是什么?” “大维齐尔卡拉查颁布的封锁令。”港务官尴尬地摊着手,“今天凌晨的时候刚送过来。” “美第奇家族的货什么时候被封锁令管过?” “我们当然不会过问您的生意,只要稍微查一下货没有问题,佛罗伦萨的船是照样能出港的,这个您大可放心。” 科西莫的眼角抽了抽,但并未表现出来,只是随口一句:“知道了。”之后便若无其事地离开了港务办公室。 …… “晚了一步,约翰陛下。卡拉查刚下达了封港令,西海岸的所有港口船只离开都需要检查,至少货仓你们应该待不下去了。港口卫兵再怎么纵容,也不可能放着罗马人就这么上船的。” 十几分钟之后,科西莫见到了等在银行门厅里的约翰众人。尽管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但也不代表没有解决的办法。 “现在的情况呢?” “船已经安排了正午出航,这个时候如果再大规模更改出港时间,会更引人怀疑,更何况我的确有一批货需要运回佛罗伦萨。”科西莫摊开被挂在墙上的船务表单,船只的详细信息被记录在表格上,“今天我一共有四条船要在中午出港,我会乘坐其中一条。现在这些船上的水手已经被集中起来盘查了,接下来税官会带卫兵来查验货物,你们很难再混上船。” “科西莫先生,我们回不到君士坦丁堡,这仗可打不起来。到时候主战派有一个算一个,在御前会议上都是哑巴。”约翰倒也并不着急,旧伤未愈,他就算是做些乔装也很难像正常人一样昂首挺胸地骗过卫兵的视线进入码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都过去了这么久,君士坦丁堡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你们皇室的事情我并不关心,君士坦丁堡发生了什么,等您回去了自然就清楚了。” “看来您还是有办法让我们上船的。” “美第奇做事,永远都会留好退路,不知道对于割喉堡失守后的连锁反应,陛下有没有留好退路呢?” 约翰眉头微蹙,问到:“科西莫先生,是不是知道什么?” 科西莫笑得有些灿烂,但并未回答约翰的问题。这表情让兄妹二人多少有些不安,但从旁人迷茫的眼神来看,所谓的“皇室消息”似乎还没有扩散开来。 …… 一些渔鸥匆忙飞过海面,激起一阵浪花之后,便骄傲地带着战利品远去。 “船费是二十枚金杜卡特,我亲爱的陛下。” 披着长袍的科西莫从船舱里踱步出来,拍了拍约翰的肩膀。于是有一些血迹顺着亚麻绷带渗了出来。 “美第奇的金库缺这二十枚金币吗?”约翰忍痛拍掉科西莫的手,“什一税吃得还不够饱?再者,你对一个紫衣皇室如此不尊重,早晚会被近卫军吊死。” “威尼斯的尊贵总督都活得好好的,还和贵帝国做生意,我可不觉得陛下会把我怎么样。” 但随后在一旁索菲雅将要杀人的眼神下,科西莫无奈地补上了礼节。 “科西莫先生,这里已经能看到圣索菲亚的穹顶了,那么现在能不能告诉我,君士坦丁堡里出了什么事?至少我回到宫廷中能有个心理准备。” “现在做准备恐怕有些迟了。” “什么……意思?” “巴西琉斯病危,无力治国了。” “?” “您应该听清楚了?” 科西莫似笑非笑地注视着约翰兄妹抽搐的嘴角。尽管他与东帝国没有太多交集,碍于宗教局势与威尼斯的霸权,贸易范围也没有向巴尔干扩展过多,但无意间得到的这样一条消息,恐怕对这个新生的帝国,与即将继任的统治者而言是不小的打击。 “您应该早先告诉我们,至少我们还有时间来思考如何处理局面。”索菲雅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望向越来越近的海岸,“但现在,留给哥哥的时间不多了。” 科西莫闻言回答道:“殿下,我非帝国的子民,更非紫衣的附庸,我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告诉你们这些事情。您应该清楚,到现在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佛罗伦萨与领主宫的利益,也是为了美第奇银行的利益。” “帝国陷入这样那样的混乱,于佛罗伦萨有好处吗?” “我亲爱的殿下,等我们到了圣宫之中,您应该就明白了。”科西莫淡然一笑。 “我们?”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友大本营】现金/点币等你拿! “难得能朝觐罗马的皇帝,为什么要急着回到佛罗伦萨呢?一回去,那些圣母百花大教堂的建筑师与雇工们只会堵在领主宫门口要钱。” 金角湾的巨型船闸缓缓升起,守卫如往常一般收拢缆绳,并随手取了一份空白的报税单,准备向这条陌生的三桅帆船来好好“敲诈”一番。 然而直到船靠岸落锚,索菲雅扶着约翰从登陆板上缓缓走下时,卫兵们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陛……陛下!” “约翰陛下回来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美第奇(下) “您要回去了?”港务长媚笑着来到科西莫面前,商道边税经过码头的抽成,已经把他喂的膘肥体壮了,他也很难不对这群意大利商人感到发自内心的喜爱。 “最后一批生绸在正午会跟着我的船一起出港,那个叫杜迈拉的丝绸商人不错,有空多照拂一下。”科西莫象征性地行了个礼,“装货的事情,银行已经雇了劳工帮忙了,您和您的人只要能保证港口的安全就好。” “我们原则上是不和那些丝绸商有往来的,不过么……”港务长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钱袋子,面色也变得相当谄谀,“如果是科西莫先生点名,免掉几次搜查,也就是和税务官说句话的事情。” “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上船了……” “哦等等,我亲爱的科西莫先生,还有一件事。” 科西莫刚要回头,港务长便拉住了他的肩膀。紧接着,港务长从桌上拿起了一张已经被揭开蜡封的信件,展开在科西莫面前。 “这是什么?” “大维齐尔卡拉查颁布的封锁令。”港务官尴尬地摊着手,“今天凌晨的时候刚送过来。” “美第奇家族的货什么时候被封锁令管过?” “我们当然不会过问您的生意,只要稍微查一下货没有问题,佛罗伦萨的船是照样能出港的,这个您大可放心。” 科西莫的眼角抽了抽,但并未表现出来,只是随口一句:“知道了。”之后便若无其事地离开了港务办公室。 …… “晚了一步,约翰陛下。卡拉查刚下达了封港令,西海岸的所有港口船只离开都需要检查,至少货仓你们应该待不下去了。港口卫兵再怎么纵容,也不可能放着罗马人就这么上船的。” 十几分钟之后,科西莫见到了等在银行门厅里的约翰众人。尽管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但也不代表没有解决的办法。 “现在的情况呢?” “船已经安排了正午出航,这个时候如果再大规模更改出港时间,会更引人怀疑,更何况我的确有一批货需要运回佛罗伦萨。”科西莫摊开被挂在墙上的船务表单,船只的详细信息被记录在表格上,“今天我一共有四条船要在中午出港,我会乘坐其中一条。现在这些船上的水手已经被集中起来盘查了,接下来税官会带卫兵来查验货物,你们很难再混上船。” “科西莫先生,我们回不到君士坦丁堡,这仗可打不起来。到时候主战派有一个算一个,在御前会议上都是哑巴。”约翰倒也并不着急,旧伤未愈,他就算是做些乔装也很难像正常人一样昂首挺胸地骗过卫兵的视线进入码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都过去了这么久,君士坦丁堡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你们皇室的事情我并不关心,君士坦丁堡发生了什么,等您回去了自然就清楚了。” “看来您还是有办法让我们上船的。” “美第奇做事,永远都会留好退路,不知道对于割喉堡失守后的连锁反应,陛下有没有留好退路呢?” 约翰眉头微蹙,问到:“科西莫先生,是不是知道什么?” 科西莫笑得有些灿烂,但并未回答约翰的问题。这表情让兄妹二人多少有些不安,但从旁人迷茫的眼神来看,所谓的“皇室消息”似乎还没有扩散开来。 …… 一些渔鸥匆忙飞过海面,激起一阵浪花之后,便骄傲地带着战利品远去。 “船费是二十枚金杜卡特,我亲爱的陛下。” 披着长袍的科西莫从船舱里踱步出来,拍了拍约翰的肩膀。于是有一些血迹顺着亚麻绷带渗了出来。 “美第奇的金库缺这二十枚金币吗?”约翰忍痛拍掉科西莫的手,“什一税吃得还不够饱?再者,你对一个紫衣皇室如此不尊重,早晚会被近卫军吊死。” “威尼斯的尊贵总督都活得好好的,还和贵帝国做生意,我可不觉得陛下会把我怎么样。” 但随后在一旁索菲雅将要杀人的眼神下,科西莫无奈地补上了礼节。 “科西莫先生,这里已经能看到圣索菲亚的穹顶了,那么现在能不能告诉我,君士坦丁堡里出了什么事?至少我回到宫廷中能有个心理准备。” “现在做准备恐怕有些迟了。” “什么……意思?” “巴西琉斯病危,无力治国了。” “?” “您应该听清楚了?” 科西莫似笑非笑地注视着约翰兄妹抽搐的嘴角。尽管他与东帝国没有太多交集,碍于宗教局势与威尼斯的霸权,贸易范围也没有向巴尔干扩展过多,但无意间得到的这样一条消息,恐怕对这个新生的帝国,与即将继任的统治者而言是不小的打击。 “您应该早先告诉我们,至少我们还有时间来思考如何处理局面。”索菲雅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望向越来越近的海岸,“但现在,留给哥哥的时间不多了。” 科西莫闻言回答道:“殿下,我非帝国的子民,更非紫衣的附庸,我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告诉你们这些事情。您应该清楚,到现在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佛罗伦萨与领主宫的利益,也是为了美第奇银行的利益。” “帝国陷入这样那样的混乱,于佛罗伦萨有好处吗?” “我亲爱的殿下,等我们到了圣宫之中,您应该就明白了。”科西莫淡然一笑。 “我们?”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友大本营】现金/点币等你拿! “难得能朝觐罗马的皇帝,为什么要急着回到佛罗伦萨呢?一回去,那些圣母百花大教堂的建筑师与雇工们只会堵在领主宫门口要钱。” 金角湾的巨型船闸缓缓升起,守卫如往常一般收拢缆绳,并随手取了一份空白的报税单,准备向这条陌生的三桅帆船来好好“敲诈”一番。 然而直到船靠岸落锚,索菲雅扶着约翰从登陆板上缓缓走下时,卫兵们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陛……陛下!” “约翰陛下回来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约安尼斯九世·巴列奥略 “圣徒” (一) 君士坦丁堡的街巷一如往常,并没有因为巴西琉斯圣体突生变故而陷入混乱。 相反,色雷斯地区稳定下来以后,商队来往愈发络绎不绝,来自马穆鲁克布尔吉王朝的东方货物也被陈列在了商人的货架之上。广场中央熙来攘往的人群,仿佛给人以千年前东罗马的帝国臣道布泽天下的史诗之感。 “这才是新罗马该有的样子……”约翰不由地感叹道。 前往皇庭的路上有大量宫廷卫军执勤,其数量几乎是约翰上次离开君士坦丁堡之前的三倍,不知是因为帝国征兵工作过于顺利,还是如今君堡涌动的暗流不得不需要额外的军费开支来维持治安。 “的确和我印象里有很大区别。父亲当年随着锡耶纳商团前往君士坦丁堡时,向我复述的城市只是一片死气沉沉,人丁萧条的荒芜破败的囚牢。”科西莫自然地应和着。尽管背后的公主殿下的眼神中仍然充满了警惕,但他却相当自信这一趟可以为佛罗伦萨带去更多利益。 “陛下!” 老阿格里帕早先接到了传令的消息,已经等候在了圣宫门口,刚要开口时,他看到约翰背后负手站立着的科西莫之后,又吞了吞口水。 “看来陛下已经知道了……幸好您和公主殿下没有什么大碍。”阿格里帕尴尬地笑了笑,“御前会议推举了巴塞丽莎暂行摄政,但您既然平安归来,我想务必要重新召开议会,商讨帝国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目前帝国的内政事务是你在处理吗?”约翰接过阿格里帕手中的报告,一边跟随着前往内廷。既然伊薇代行执政,又是兄妹二人名义上的母亲,礼节上的拜会是免不了的。何况她在入室巴列奥略家族后,也算得上是恪尽职责,尽管正统性上有待商榷,但并没有给人留下恶感。 “并不,大宫相是金奇先生。在税收商贸方面,他有更丰富的经验……陛下您是去找巴塞丽莎吗?” “怎么了?”约翰跟着阿格里帕停下了脚步。 “巴塞丽莎如今并不在内廷。” “不是说御前会议推举她成为摄政了吗?为什么不在圣宫里?” “嘶……约翰陛下……巴塞丽莎的临盆日,就是这几天了……” …… 约翰回到君士坦丁堡的消息很快就散播开来,而当初被约翰哄散,如今蠢蠢欲动的几个旧贵族也迅速地匿去了声息。 第二日的御前会议一如往常召开,但这次的会场座无虚席,圣宫之内但凡有资格入场的人都没有缺席。并非全是因为约翰兄妹死里逃生,在上帝眷顾之下得以重回君士坦丁堡整理朝政,而是因为圣宫中来了另一位在众人意料之外的角色。 普世牧首阿塔纳修斯二世。 原本欢迎会性质的御前会议,因为大牧首的出现,气氛陡然变得诡异了起来。 侍童托举着阿塔纳修斯的长袍,几位主教各自捧着圣经与十字手杖,在卫兵敬畏的眼神中,一步一步走向会场中央。 约翰眯起了眼睛。 “牧首冕下,是圣索菲亚大教堂有什么事务需要御前会议讨论决定吗?”索菲雅同样身着正装与紫色坎肩,待着公主的冠冕,面色有些僵硬。 宗教人士出入政治的厅堂,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间节点上,是十分离奇的。更何况,台下还坐着另一个不速之客科西莫。尽管他没有任何资格对帝国的政务发表意见,但一些宫廷丑闻传扬出去,总会带来意料之外的不良影响。 “神爱世人,陛下。您误会我的意思了。”阿塔纳修斯正步来到约翰的圣座前,微微躬身以示尊敬,随后,身后的主教双手托起一张金带封绑的崭新卷轴,并高举展示在众人面前。 自八爪蜘蛛米海尔离世之后,金带诏书出现在宫廷之中的次数便屈指可数。帝国大小事务多由巴西琉斯亲自决断,很少再会经教士之手。更何况,如今将这份金带诏书送入圣宫之中的,是如今的普世牧首。 喧闹的大厅霎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面露震撼之色,死死盯着主教手中举着的卷轴。 约翰刚刚从小亚细亚死里逃生回到君士坦丁堡,这封诏书自然不可能出自他手。代行执政的巴塞丽莎伊薇这段时间也根本没有提出过什么实际意义上的行政决策,大小事务都是宫相与御前会议操持,何况教廷也基本不会接受她的提案。 “这是……父亲的诏书?” 昨夜约翰与索菲雅已经前去看望过病中的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陛下偶尔尚有几分意识,而多数时候还在昏迷之中。得知约翰与索菲雅幸存下来的消息,才强打起精神聊了几句。而犹太医生的意见很保守,除了休养之外没有任何直接有效的治疗手段,所谓“滋补温养”,在约翰看来与安慰剂没什么区别。 “约翰陛下,如果您没能回到君士坦丁堡,按照皇帝陛下的旨意,这封诏书将被埋藏在圣索菲亚大教堂主礼拜堂的砖墙之下,永不再见天日。但幸运的是,您和公主殿下都平安无事,那么,我奉命在合适的时候,向天下昭告这封诏书的内容。” 阿塔纳修斯将权杖交与身旁的侍童,随后面色庄重地从主教手中取下卷轴。 “君士坦丁陛下有向您说过诏书的内容吗?”索菲雅有些焦急地起身问道。 普世牧首动作一滞,但很快就摇了摇头:“如果您与约翰陛下不回到君士坦丁堡,就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金带诏书的内容。”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阿塔纳修斯缓缓解开金带,将卷轴从筒中抽出打开,展示在众人面前。 这封诏书无论是玺印、工笔还是材质,都绝无造价的可能,经由普世牧首保管,更是最大程度上减少了泄密的可能。 如同皇室玺诏的经典那般,在一段歌颂功绩的场面话结束后,终于推入了正题。 “此番文治武功,以为帝国复兴之垂成,罗马万民,生息攸关。然今朕躬恙,令使帝国战事决策,统由共治皇帝代行,内政诸端,悉托御前会议共商其是。” 第三百五十三章 约安尼斯九世·巴列奥略 “圣徒” (一) 君士坦丁堡的街巷一如往常,并没有因为巴西琉斯圣体突生变故而陷入混乱。 相反,色雷斯地区稳定下来以后,商队来往愈发络绎不绝,来自马穆鲁克布尔吉王朝的东方货物也被陈列在了商人的货架之上。广场中央熙来攘往的人群,仿佛给人以千年前东罗马的帝国臣道布泽天下的史诗之感。 “这才是新罗马该有的样子……”约翰不由地感叹道。 前往皇庭的路上有大量宫廷卫军执勤,其数量几乎是约翰上次离开君士坦丁堡之前的三倍,不知是因为帝国征兵工作过于顺利,还是如今君堡涌动的暗流不得不需要额外的军费开支来维持治安。 “的确和我印象里有很大区别。父亲当年随着锡耶纳商团前往君士坦丁堡时,向我复述的城市只是一片死气沉沉,人丁萧条的荒芜破败的囚牢。”科西莫自然地应和着。尽管背后的公主殿下的眼神中仍然充满了警惕,但他却相当自信这一趟可以为佛罗伦萨带去更多利益。 “陛下!” 老阿格里帕早先接到了传令的消息,已经等候在了圣宫门口,刚要开口时,他看到约翰背后负手站立着的科西莫之后,又吞了吞口水。 “看来陛下已经知道了……幸好您和公主殿下没有什么大碍。”阿格里帕尴尬地笑了笑,“御前会议推举了巴塞丽莎暂行摄政,但您既然平安归来,我想务必要重新召开议会,商讨帝国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目前帝国的内政事务是你在处理吗?”约翰接过阿格里帕手中的报告,一边跟随着前往内廷。既然伊薇代行执政,又是兄妹二人名义上的母亲,礼节上的拜会是免不了的。何况她在入室巴列奥略家族后,也算得上是恪尽职责,尽管正统性上有待商榷,但并没有给人留下恶感。 “并不,大宫相是金奇先生。在税收商贸方面,他有更丰富的经验……陛下您是去找巴塞丽莎吗?” “怎么了?”约翰跟着阿格里帕停下了脚步。 “巴塞丽莎如今并不在内廷。” “不是说御前会议推举她成为摄政了吗?为什么不在圣宫里?” “嘶……约翰陛下……巴塞丽莎的临盆日,就是这几天了……” …… 约翰回到君士坦丁堡的消息很快就散播开来,而当初被约翰哄散,如今蠢蠢欲动的几个旧贵族也迅速地匿去了声息。 第二日的御前会议一如往常召开,但这次的会场座无虚席,圣宫之内但凡有资格入场的人都没有缺席。并非全是因为约翰兄妹死里逃生,在上帝眷顾之下得以重回君士坦丁堡整理朝政,而是因为圣宫中来了另一位在众人意料之外的角色。 普世牧首阿塔纳修斯二世。 原本欢迎会性质的御前会议,因为大牧首的出现,气氛陡然变得诡异了起来。 侍童托举着阿塔纳修斯的长袍,几位主教各自捧着圣经与十字手杖,在卫兵敬畏的眼神中,一步一步走向会场中央。 约翰眯起了眼睛。 “牧首冕下,是圣索菲亚大教堂有什么事务需要御前会议讨论决定吗?”索菲雅同样身着正装与紫色坎肩,待着公主的冠冕,面色有些僵硬。 宗教人士出入政治的厅堂,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间节点上,是十分离奇的。更何况,台下还坐着另一个不速之客科西莫。尽管他没有任何资格对帝国的政务发表意见,但一些宫廷丑闻传扬出去,总会带来意料之外的不良影响。 “神爱世人,陛下。您误会我的意思了。”阿塔纳修斯正步来到约翰的圣座前,微微躬身以示尊敬,随后,身后的主教双手托起一张金带封绑的崭新卷轴,并高举展示在众人面前。 自八爪蜘蛛米海尔离世之后,金带诏书出现在宫廷之中的次数便屈指可数。帝国大小事务多由巴西琉斯亲自决断,很少再会经教士之手。更何况,如今将这份金带诏书送入圣宫之中的,是如今的普世牧首。 喧闹的大厅霎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面露震撼之色,死死盯着主教手中举着的卷轴。 约翰刚刚从小亚细亚死里逃生回到君士坦丁堡,这封诏书自然不可能出自他手。代行执政的巴塞丽莎伊薇这段时间也根本没有提出过什么实际意义上的行政决策,大小事务都是宫相与御前会议操持,何况教廷也基本不会接受她的提案。 “这是……父亲的诏书?” 昨夜约翰与索菲雅已经前去看望过病中的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陛下偶尔尚有几分意识,而多数时候还在昏迷之中。得知约翰与索菲雅幸存下来的消息,才强打起精神聊了几句。而犹太医生的意见很保守,除了休养之外没有任何直接有效的治疗手段,所谓“滋补温养”,在约翰看来与安慰剂没什么区别。 “约翰陛下,如果您没能回到君士坦丁堡,按照皇帝陛下的旨意,这封诏书将被埋藏在圣索菲亚大教堂主礼拜堂的砖墙之下,永不再见天日。但幸运的是,您和公主殿下都平安无事,那么,我奉命在合适的时候,向天下昭告这封诏书的内容。” 阿塔纳修斯将权杖交与身旁的侍童,随后面色庄重地从主教手中取下卷轴。 “君士坦丁陛下有向您说过诏书的内容吗?”索菲雅有些焦急地起身问道。 普世牧首动作一滞,但很快就摇了摇头:“如果您与约翰陛下不回到君士坦丁堡,就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金带诏书的内容。”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阿塔纳修斯缓缓解开金带,将卷轴从筒中抽出打开,展示在众人面前。 这封诏书无论是玺印、工笔还是材质,都绝无造价的可能,经由普世牧首保管,更是最大程度上减少了泄密的可能。 如同皇室玺诏的经典那般,在一段歌颂功绩的场面话结束后,终于推入了正题。 “此番文治武功,以为帝国复兴之垂成,罗马万民,生息攸关。然今朕躬恙,令使帝国战事决策,统由共治皇帝代行,内政诸端,悉托御前会议共商其是。” 第三百五十四章 佣兵战术 “陛下——” 如今的帝国,教权仍立于皇权之下。不过阿塔纳修斯似乎对金带诏书的内容早有了些猜测,刚刚宣读完毕,他便带头向圣座之上的约翰施以大礼。 内廷中的其余众人,也纷纷起身,伏于权杖四周。 “牧首冕下,您是要在宫殿中为我祝圣加冕吗?帝国的巴西琉斯,现在还躺卧在病榻上!” 约翰愤然起身,加诸于皇帝的礼节,绝不适合这样的场景。何况他没有任何僭主的意思,烦劳于政务,难免会影响小亚细亚的战事。 “这是皇命,陛下。巴塞丽莎也说起过,一旦您返回君士坦丁堡,摄政诸事务,一并转交。”阿格里帕缓缓起身,“金带诏书没有收回的先例,想必让您治理帝国,是陛下深思熟虑后的选择,更何况,这是万民所向。” “巴列奥略的直系正统,帝国的共治皇帝,身着紫衣的贵族,您不必要推让,亚细亚战事迫在眉睫,巴尔干政局尚不稳定,帝国国库仍然空虚,这些,都是您的职责。您,是被钦定的摄政者。” 阿塔纳修斯从侍童手中接过金匣,扭木雕纹在这个古怪的盒子上不规则地分布着。而被打开之后,丝绸软垫上赫然是皇帝的玺戒。 “您非正式登基为巴西琉斯,否则这项仪式应该在圣索菲亚大教堂内举行……不过从今日后,您获得的,是等同于巴西琉斯的权力,不再是名义上的共治皇帝。” 索菲雅在桌案下扯了扯约翰的衣角,约翰才木讷地起身,站在阿塔纳修斯面前。 金鼎十字权杖在烛火下熠熠生辉,大牧首满面圣洁地将印玺与权杖举过头顶。这些是君士坦丁十一世的贴身之物,亦是至高权力的象征。 而索菲雅,也在侍女尤斯廷娜的陪伴下走下圣座,伴立在约翰身侧。 “帝国需要的不仅是万民泰安的福祉,更仰怀着罗马一词背后的荣光。”公主殿下微笑地看着约翰,随后同样伏身于权杖之下。 “冕下……” “主永远与您同在。” 暮钟自教堂响起,仿佛昭示着这场戏剧性的皇权更迭的落幕。 …… “即便您一次又一次从命运手中为帝国获得了昔日故土,但无论是作为父亲,还是作为皇帝,我相信巴西琉斯陛下都不会坐视您在前线‘披坚执锐’。” 伊芙蕾替约翰捏着肩膀,一边劝慰着如今刚刚上任的“代理皇帝”。 皇权集中的副作用,就是繁杂的政务流程,有很大一部分都要流经皇帝的桌案。帝国目前绝大部分领土都未曾分封,最多是地方执政带为管理,事无巨细都要上报皇庭,由巴西琉斯与御前会议共同审定。 “头疼……” 约翰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前线作战,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了。皇储发生意外,对帝国稳定的打击是极其巨大的,冷静下来思考这个问题的话,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决定反倒是在情理之中了。 “陛下,科西莫已经在前厅了。” “……好。” 兄妹二人已经搬出了斯洛乌花园,这方庄园也就被封存了起来。尽管修复后的月桂宫更加恢弘,但却少了几分生活的气息。 “恭喜陛下得偿所愿了。” 一如既往敷衍躬身后,科西莫便自己挑了个位置坐下:“这个新生的帝国,如今尽是您的财富。” “你首先是一名商人,其次,再是佛罗伦萨的僭主,再次,才是领主宫的一员。”约翰面无表情地看着科西莫,“说,转道君士坦丁堡,除了看这一出好戏之外,你还有什么别的打算。” “感谢陛下中肯的平价,既然您将我定义为一名商人,那我应该履行一名商人的本分。” 科西莫从怀中取出了一份似乎刚草拟好的合同,递给旁边的宦人。 “贷款?” “贷款。” “帝国为什么会需要这个?” “不需要吗?” 科西莫笑道:“陛下难道不打算将目前局势上好的小亚细亚战争继续下去吗?奥斯曼人腹背受敌,内里穆罕默德皇权的稳定性也在一点一点崩塌,正是分肉的时候,作为第一个进场的人,约翰陛下不至于在这个收手。” “这个没什么好隐瞒的,战争自然会继续,更多的领土等待着光复,安纳托利亚只是其中一环。” “我不在意这些,陛下,我仅是代表美第奇银行在与您谈判。我只需要得到皇帝凯旋的消息,与属于美第奇的那一份利息。”科西莫摸着胡子,继续说道,“或许不久以后,交换银行会在帝国境内遍地开花,而这是一个新的契机。” “你的意思是……你们区区打算和威尼斯人翻脸吗?”约翰眯起眼睛,而科西莫脸上除了自信的笑容之外别无他物。 “生意场上没有敌人,也没有朋友,我的陛下。你们罗马与欧陆诸邦的贸易,威尼斯一个人绝对吃不下来。”科西莫忽然激昂起身,兴奋地挥舞着双臂,“想想约安尼斯!如今的帝国,已经能确保来自布尔吉的优质商品源源不断进入君士坦丁堡,若往后,征服异教徒的战事顺利,来自波斯……不!乃至东方大陆,明帝国!印度!想想!丝绸之路如果重启,那时候的君士坦丁堡,才是真正的世界渴望之城!” 闻言,约翰倒也是眼前一亮。自接过这身躯壳起,帝国所有的目标都直指着奥斯曼土耳其人。但若是向长远考虑,光复安纳托利亚之后的利益,绝不止区区收复故土那么简单。 “这一切,都需要战争的胜利来支撑!我的陛下!战争需要什么?钱!”科西莫在圣座下,丝毫不顾及仪态,直视着约翰道,“罗马需要胜利,而美第奇有钱!明白了吗,陛下?欧洲骑士,亚平宁佣兵,只要有钱,都是罗马帝国麾下的精锐之师。” “这倒是事实……” 科西莫的一番豪言壮语,的确让约翰萌生了利用大量雇佣兵弥补在前线损失的人力的想法,然而他也想起了一件已经被搁置许久的事…… 第三百五十四章 佣兵战术 “陛下——” 如今的帝国,教权仍立于皇权之下。不过阿塔纳修斯似乎对金带诏书的内容早有了些猜测,刚刚宣读完毕,他便带头向圣座之上的约翰施以大礼。 内廷中的其余众人,也纷纷起身,伏于权杖四周。 “牧首冕下,您是要在宫殿中为我祝圣加冕吗?帝国的巴西琉斯,现在还躺卧在病榻上!” 约翰愤然起身,加诸于皇帝的礼节,绝不适合这样的场景。何况他没有任何僭主的意思,烦劳于政务,难免会影响小亚细亚的战事。 “这是皇命,陛下。巴塞丽莎也说起过,一旦您返回君士坦丁堡,摄政诸事务,一并转交。”阿格里帕缓缓起身,“金带诏书没有收回的先例,想必让您治理帝国,是陛下深思熟虑后的选择,更何况,这是万民所向。” “巴列奥略的直系正统,帝国的共治皇帝,身着紫衣的贵族,您不必要推让,亚细亚战事迫在眉睫,巴尔干政局尚不稳定,帝国国库仍然空虚,这些,都是您的职责。您,是被钦定的摄政者。” 阿塔纳修斯从侍童手中接过金匣,扭木雕纹在这个古怪的盒子上不规则地分布着。而被打开之后,丝绸软垫上赫然是皇帝的玺戒。 “您非正式登基为巴西琉斯,否则这项仪式应该在圣索菲亚大教堂内举行……不过从今日后,您获得的,是等同于巴西琉斯的权力,不再是名义上的共治皇帝。” 索菲雅在桌案下扯了扯约翰的衣角,约翰才木讷地起身,站在阿塔纳修斯面前。 金鼎十字权杖在烛火下熠熠生辉,大牧首满面圣洁地将印玺与权杖举过头顶。这些是君士坦丁十一世的贴身之物,亦是至高权力的象征。 而索菲雅,也在侍女尤斯廷娜的陪伴下走下圣座,伴立在约翰身侧。 “帝国需要的不仅是万民泰安的福祉,更仰怀着罗马一词背后的荣光。”公主殿下微笑地看着约翰,随后同样伏身于权杖之下。 “冕下……” “主永远与您同在。” 暮钟自教堂响起,仿佛昭示着这场戏剧性的皇权更迭的落幕。 …… “即便您一次又一次从命运手中为帝国获得了昔日故土,但无论是作为父亲,还是作为皇帝,我相信巴西琉斯陛下都不会坐视您在前线‘披坚执锐’。” 伊芙蕾替约翰捏着肩膀,一边劝慰着如今刚刚上任的“代理皇帝”。 皇权集中的副作用,就是繁杂的政务流程,有很大一部分都要流经皇帝的桌案。帝国目前绝大部分领土都未曾分封,最多是地方执政带为管理,事无巨细都要上报皇庭,由巴西琉斯与御前会议共同审定。 “头疼……” 约翰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前线作战,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了。皇储发生意外,对帝国稳定的打击是极其巨大的,冷静下来思考这个问题的话,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决定反倒是在情理之中了。 “陛下,科西莫已经在前厅了。” “……好。” 兄妹二人已经搬出了斯洛乌花园,这方庄园也就被封存了起来。尽管修复后的月桂宫更加恢弘,但却少了几分生活的气息。 “恭喜陛下得偿所愿了。” 一如既往敷衍躬身后,科西莫便自己挑了个位置坐下:“这个新生的帝国,如今尽是您的财富。” “你首先是一名商人,其次,再是佛罗伦萨的僭主,再次,才是领主宫的一员。”约翰面无表情地看着科西莫,“说,转道君士坦丁堡,除了看这一出好戏之外,你还有什么别的打算。” “感谢陛下中肯的平价,既然您将我定义为一名商人,那我应该履行一名商人的本分。” 科西莫从怀中取出了一份似乎刚草拟好的合同,递给旁边的宦人。 “贷款?” “贷款。” “帝国为什么会需要这个?” “不需要吗?” 科西莫笑道:“陛下难道不打算将目前局势上好的小亚细亚战争继续下去吗?奥斯曼人腹背受敌,内里穆罕默德皇权的稳定性也在一点一点崩塌,正是分肉的时候,作为第一个进场的人,约翰陛下不至于在这个收手。” “这个没什么好隐瞒的,战争自然会继续,更多的领土等待着光复,安纳托利亚只是其中一环。” “我不在意这些,陛下,我仅是代表美第奇银行在与您谈判。我只需要得到皇帝凯旋的消息,与属于美第奇的那一份利息。”科西莫摸着胡子,继续说道,“或许不久以后,交换银行会在帝国境内遍地开花,而这是一个新的契机。” “你的意思是……你们区区打算和威尼斯人翻脸吗?”约翰眯起眼睛,而科西莫脸上除了自信的笑容之外别无他物。 “生意场上没有敌人,也没有朋友,我的陛下。你们罗马与欧陆诸邦的贸易,威尼斯一个人绝对吃不下来。”科西莫忽然激昂起身,兴奋地挥舞着双臂,“想想约安尼斯!如今的帝国,已经能确保来自布尔吉的优质商品源源不断进入君士坦丁堡,若往后,征服异教徒的战事顺利,来自波斯……不!乃至东方大陆,明帝国!印度!想想!丝绸之路如果重启,那时候的君士坦丁堡,才是真正的世界渴望之城!” 闻言,约翰倒也是眼前一亮。自接过这身躯壳起,帝国所有的目标都直指着奥斯曼土耳其人。但若是向长远考虑,光复安纳托利亚之后的利益,绝不止区区收复故土那么简单。 “这一切,都需要战争的胜利来支撑!我的陛下!战争需要什么?钱!”科西莫在圣座下,丝毫不顾及仪态,直视着约翰道,“罗马需要胜利,而美第奇有钱!明白了吗,陛下?欧洲骑士,亚平宁佣兵,只要有钱,都是罗马帝国麾下的精锐之师。” “这倒是事实……” 科西莫的一番豪言壮语,的确让约翰萌生了利用大量雇佣兵弥补在前线损失的人力的想法,然而他也想起了一件已经被搁置许久的事…… 第三百五十五章 旧刃重铸 数月前,匈牙利,塞克什白堡。 在与一众贵族觥筹交错之后,宴会厅里忽然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众人的喧哗虽然并不过分吵闹,但这脚步声撞击地面时产生的动静仍然显得格外突兀。 “我与这位女士谈过了。”伊凯兹并没有着剑,但仍披着那身久经岁月的盔甲。这番打扮很像是一名落魄的骑士,配合上他坚毅的面容,或许称得上是可靠的佣兵。但一切又与他身旁一袭礼服盛装的卡露婕格格不入。 更何况,此时伊凯兹的脸上,更多的是疲惫与苦楚。 “陛下,借我一匹马,我带她去看看……小姐,您会骑马吗?” 卡露婕很不悦地瞥了一眼伊凯兹。 “冒昧了……” …… 特兰西瓦尼亚各处山谷中,这样不起眼的小村子数不胜数。四处是或垦或荒的田垄,北坡上有一块并不肥沃的牧场,空气中漂浮着牲畜粪便与咸熏肉混杂在一起的诡异味道。大多数屋棚由简单的茅草、卵石和木框架搭建而成,泥泞的阡陌缀行其间,偶有些提着水桶的女人走过。 “卡露婕女士,我们到了。” 显然这里并不繁荣,村民们的生活状态与当初卡露婕在篷车里并没有差多少。除了村口的旅店木栅围墙上栓了几批成色不错的阿拉伯马之外,再无任何值得入眼的东西。 “伊凯兹先生,十几天水宿山行,您带我来这里是……” “你不是找米塔尔吗?这里就是。” 看着卡露婕极度费解甚至有些愤怒的眼神,伊凯兹反倒是露出了释怀的笑容,将马栓好后,他自顾自说道:“很难以置信是吗?但是这就是现实了。” 在小道上穿行十几分钟后,伊凯兹带着卡露婕走进一片墓园。 到处是破败坍圮的模样,甚至若不是有围墙保护,这应该就是一片简单的乱葬岗。多数十字架与碑铭都散乱地倒在地上,甚至许多微微拢起的黄土前没有任何标志。 “这是……” “那场兵变,我的亲随死伤无数。这些伤疤,有大半是在当时留下的。”伊凯兹抚摸着自己的面庞。 虽然他仍保持着硬汉的微笑,但卡露婕却能看出其中的悲怆。 “米塔尔由盛转衰的动荡让我们都措手不及,也做不出任何反抗。善战者未能死于敌人的刀剑,却死于了同室的戈矛……那些权力更迭下的勾心斗角,是对他们的玷污。”伊凯兹在坟堆前单膝跪地,轻抚着其中一柄断剑,“这个村子,是那些故去勇士们家眷的最后避难所。葬在这里的,是真正的米塔尔。” “我能明白你的悲痛,也能理解米塔尔消亡的真相。” “您太着急了,女士。为了你侍奉的领主贵族而来不是吗?你们需求的,是真正能够运作的杀人机器。”伊凯兹站起身,望着卡露婕,“你应该也知道,我手下并非全无力量,米塔尔不复荣光,也不至于彻底没落。” “您是指当初在塞尔维亚平叛的时候,您支援匈雅提的那支军队吗?” “当初我请求匈雅提,为当年战死者的家眷提供庇佑。他以下特兰西瓦尼亚数个村落的合法安置作为筹码,雇佣了我的手下。对一群佣兵而言,这就等于断了他们的后顾之忧。”伊凯兹淡然道,“尽管这让我的部下更加骁勇,但他们仍不足以成为真正抵抗异教徒的前锋。” “你可以直接开出佣兵的价码,尽管这样大费周章的行为皇帝陛下一定不会满意。”卡露婕冷笑道,“我的主人已经为你们花了够多心思了,我想他的耐心一定是有限度的。” “我并不是要提出什么条件或者价码……这可以说是请求。特兰西瓦尼亚就四散着数支米塔尔残部,匈牙利境内,整个巴尔干,大大小小的佣兵团……或是当初迫于生计退出的战友,或是挂着米塔尔名号招摇撞骗的流寇……我要整合他们。这需要不菲的资金和人力,相对而言,我手下佣兵们的实力还不足以完成这一系列重任。” “这件事情我不能擅自决断,伊凯兹先生。”卡露婕提起裙角,离开湿漉泥泞的墓园,“我想我的主人需要的是一群骁勇的即战力,而不是一场伴随着风险的赌博。更何况,就算我们出面帮助你整合了佣兵团,帝国又能收获多少回报?可以确定的是,君士坦丁陛下一定是不会为一张空头支票买单的。” “卡露婕女士……” 卡露婕跃上马背,俯视着伊凯兹:“哪怕整合了一群乌合之众,我和我的主人如何相信,他们能如往日的米塔尔佣兵团那般骁勇善战?如果有必要,帝国花费相同的佣金,也能将这帮流寇雇佣下来。” “卡露婕女士!”伊凯兹看着卡露婕驾马离开的背影,似乎一瞬间又做出了决断,“请带我见见你们的陛下,我想我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理由。” “你甚至无法说服我。”卡露婕拉住缰绳,“你已经在塞克什白堡有了一席之地,也是匈雅提的座上宾……完全没有必要征战前线了。” “你不该在他们面前侮辱我的人格,卡露婕女士。我从未想过以男爵的身份服侍匈牙利的王室。但如果罗马人能够支持我的计划,未来,整个佣兵团,我愿意以极低的价格,作为常备雇佣军,驻扎在君士坦丁堡。” “你说什么?常备雇佣军?” “米塔尔鼎盛时,人数过万,我们还有精锐的重骑兵和火战车,有一支这样的常备军,奥斯曼人绝不敢进犯帝国的领土!” “博斯普鲁斯海峡的税金与黑海的贸易的确让帝国的经济大有起色,但即便是维持帝国目前军队的供给和补员,都有很大的压力,我想恐怕很难抽出什么资源来资助你的复兴大业了。” “……” “好,伊凯兹先生……您跟我回一趟君士坦丁堡……”卡露婕叹了口气,“尽管我对这项方案的未来表示悲观。” 第三百五十五章 旧刃重铸 数月前,匈牙利,塞克什白堡。 在与一众贵族觥筹交错之后,宴会厅里忽然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众人的喧哗虽然并不过分吵闹,但这脚步声撞击地面时产生的动静仍然显得格外突兀。 “我与这位女士谈过了。”伊凯兹并没有着剑,但仍披着那身久经岁月的盔甲。这番打扮很像是一名落魄的骑士,配合上他坚毅的面容,或许称得上是可靠的佣兵。但一切又与他身旁一袭礼服盛装的卡露婕格格不入。 更何况,此时伊凯兹的脸上,更多的是疲惫与苦楚。 “陛下,借我一匹马,我带她去看看……小姐,您会骑马吗?” 卡露婕很不悦地瞥了一眼伊凯兹。 “冒昧了……” …… 特兰西瓦尼亚各处山谷中,这样不起眼的小村子数不胜数。四处是或垦或荒的田垄,北坡上有一块并不肥沃的牧场,空气中漂浮着牲畜粪便与咸熏肉混杂在一起的诡异味道。大多数屋棚由简单的茅草、卵石和木框架搭建而成,泥泞的阡陌缀行其间,偶有些提着水桶的女人走过。 “卡露婕女士,我们到了。” 显然这里并不繁荣,村民们的生活状态与当初卡露婕在篷车里并没有差多少。除了村口的旅店木栅围墙上栓了几批成色不错的阿拉伯马之外,再无任何值得入眼的东西。 “伊凯兹先生,十几天水宿山行,您带我来这里是……” “你不是找米塔尔吗?这里就是。” 看着卡露婕极度费解甚至有些愤怒的眼神,伊凯兹反倒是露出了释怀的笑容,将马栓好后,他自顾自说道:“很难以置信是吗?但是这就是现实了。” 在小道上穿行十几分钟后,伊凯兹带着卡露婕走进一片墓园。 到处是破败坍圮的模样,甚至若不是有围墙保护,这应该就是一片简单的乱葬岗。多数十字架与碑铭都散乱地倒在地上,甚至许多微微拢起的黄土前没有任何标志。 “这是……” “那场兵变,我的亲随死伤无数。这些伤疤,有大半是在当时留下的。”伊凯兹抚摸着自己的面庞。 虽然他仍保持着硬汉的微笑,但卡露婕却能看出其中的悲怆。 “米塔尔由盛转衰的动荡让我们都措手不及,也做不出任何反抗。善战者未能死于敌人的刀剑,却死于了同室的戈矛……那些权力更迭下的勾心斗角,是对他们的玷污。”伊凯兹在坟堆前单膝跪地,轻抚着其中一柄断剑,“这个村子,是那些故去勇士们家眷的最后避难所。葬在这里的,是真正的米塔尔。” “我能明白你的悲痛,也能理解米塔尔消亡的真相。” “您太着急了,女士。为了你侍奉的领主贵族而来不是吗?你们需求的,是真正能够运作的杀人机器。”伊凯兹站起身,望着卡露婕,“你应该也知道,我手下并非全无力量,米塔尔不复荣光,也不至于彻底没落。” “您是指当初在塞尔维亚平叛的时候,您支援匈雅提的那支军队吗?” “当初我请求匈雅提,为当年战死者的家眷提供庇佑。他以下特兰西瓦尼亚数个村落的合法安置作为筹码,雇佣了我的手下。对一群佣兵而言,这就等于断了他们的后顾之忧。”伊凯兹淡然道,“尽管这让我的部下更加骁勇,但他们仍不足以成为真正抵抗异教徒的前锋。” “你可以直接开出佣兵的价码,尽管这样大费周章的行为皇帝陛下一定不会满意。”卡露婕冷笑道,“我的主人已经为你们花了够多心思了,我想他的耐心一定是有限度的。” “我并不是要提出什么条件或者价码……这可以说是请求。特兰西瓦尼亚就四散着数支米塔尔残部,匈牙利境内,整个巴尔干,大大小小的佣兵团……或是当初迫于生计退出的战友,或是挂着米塔尔名号招摇撞骗的流寇……我要整合他们。这需要不菲的资金和人力,相对而言,我手下佣兵们的实力还不足以完成这一系列重任。” “这件事情我不能擅自决断,伊凯兹先生。”卡露婕提起裙角,离开湿漉泥泞的墓园,“我想我的主人需要的是一群骁勇的即战力,而不是一场伴随着风险的赌博。更何况,就算我们出面帮助你整合了佣兵团,帝国又能收获多少回报?可以确定的是,君士坦丁陛下一定是不会为一张空头支票买单的。” “卡露婕女士……” 卡露婕跃上马背,俯视着伊凯兹:“哪怕整合了一群乌合之众,我和我的主人如何相信,他们能如往日的米塔尔佣兵团那般骁勇善战?如果有必要,帝国花费相同的佣金,也能将这帮流寇雇佣下来。” “卡露婕女士!”伊凯兹看着卡露婕驾马离开的背影,似乎一瞬间又做出了决断,“请带我见见你们的陛下,我想我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理由。” “你甚至无法说服我。”卡露婕拉住缰绳,“你已经在塞克什白堡有了一席之地,也是匈雅提的座上宾……完全没有必要征战前线了。” “你不该在他们面前侮辱我的人格,卡露婕女士。我从未想过以男爵的身份服侍匈牙利的王室。但如果罗马人能够支持我的计划,未来,整个佣兵团,我愿意以极低的价格,作为常备雇佣军,驻扎在君士坦丁堡。” “你说什么?常备雇佣军?” “米塔尔鼎盛时,人数过万,我们还有精锐的重骑兵和火战车,有一支这样的常备军,奥斯曼人绝不敢进犯帝国的领土!” “博斯普鲁斯海峡的税金与黑海的贸易的确让帝国的经济大有起色,但即便是维持帝国目前军队的供给和补员,都有很大的压力,我想恐怕很难抽出什么资源来资助你的复兴大业了。” “……” “好,伊凯兹先生……您跟我回一趟君士坦丁堡……”卡露婕叹了口气,“尽管我对这项方案的未来表示悲观。” 第三百五十六章 决议:重夺小亚细亚 “还是让乔万尼在士麦那加固城防,比雷埃夫斯港到希俄斯岛至士麦那的航线,由护航舰队重点布防,每次补给以两天为单位供应三轮。另外准备着手重建第四军团的编制……既然有如此低息的贷款,放着不用就可惜了。拉拢雇佣兵的事情还得继续下去……” 御前会议上的幕僚重臣们交换完意见后,还是等待着约翰做最后的决定。就大势而言,战争进程的推进已经无可避免,尤其是当时前往割喉堡替约翰解围的雅典公爵拉提乌斯生死不明的情况下,帝国境内更是群情激奋,复仇的怒火从小亚细亚一路蔓延深入到欧洲境内,乃至来自波兰、匈牙利、奥地利、波西米亚、意大利等地的热血青年涌入巴尔干半岛。 新上任的公教教宗尼各老五世也在宣扬着类似的论调,奥斯曼此时已虚弱不堪,正当替上帝收复故土,惩治异教徒。 当然,这虽然不是正式的十字军号召,也鼓动了部分狂热的贵族支援金钱或人力——尽管这笔援助最终的去向不得而知。 “陛下,还是尽量在最短的时间内组织起反攻为好。等第四军团整合完成之后,战争不知道会出现怎样的变动,何况现在乔万尼将军的军队还有能力威胁布尔萨甚至安卡拉,这能为我们在谈判桌上攫取到大量利益。毕竟态势上看,我们仍在进攻。但据说马穆鲁克人在东线,又是毫无疑问地节节败退。” 约翰将视线转向发言的中年男子:“卢卡斯先生,那么你的计划是什么?” 出声的人,是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心腹之一,卢卡斯·诺塔拉斯。因为常年作为密使奔走于公教会、佛罗伦萨等地,倒是很难在御前会议上看到他的身影。但在朝中,卢卡斯享有着很高的威望,据说他与前脚刚给帝国送了一笔钱的“大善人”科西莫还有不错的私交。 “第四军团的残余士兵调往西巴尔干,维持边境治安的同时缓慢补员,能在战争结束前恢复实力最好。如果不能,也不会影响大局。接着转而雇佣成建制的佣兵团或寻求其他国家提供佣兵支持,重新登陆巴尔干展开攻势。” 卢卡斯起身后特地扫了一眼提案相对保守的阿格里帕,接着说道:“佣兵团可以让我们立刻展开潮水般的攻势。化为一片废墟的割喉堡,对奥斯曼人而言没有任何防守的价值,但如果我们重新组织大军于此登陆,则可以迅速钳制卑斯尼亚(布尔萨)城,紧接着,从两个方向威胁安卡拉!” “不错的设想,但据我所知,巴尔干的佣兵在乔万尼开拔之时,就已经被安杰洛与乔万尼将军尽数雇佣了。等到其他国家的援军到位,就算是省去中间谈判的环节,集结起来恐怕已经是数月之后了。卢卡斯先生怎么打算解决这个问题呢?”索菲雅有些慵懒地靠在圣座旁,随口问道,“又或者,你心中有了合适的选择?” “殿下,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匈牙利人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如果不出现恶劣天气的话,两个月内,在奥西耶克或贝尔格莱德集结起的军队就能抵达君士坦丁堡。尽管混合编制的佣兵组织性不如我们的主力军团,但作为职业军人,他们的战斗力应该是有保障的。按照帝国目前与匈牙利的关系,说动白骑士亲自领兵,恐怕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斡旋的余地的确存在……哥哥,你觉得呢?” “我想割喉堡的战役已经说明了,尽管遭受巴尔干与特拉布宗的失利,奥斯曼人的战斗力并没有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如果有必要,不仅是佣兵,卫戍军团和辅助军团可以一并调遣。有海军扼守海峡,我们就能接受最坏的结果。但一旦取得胜利,帝国的版图,将重新缀连至亚美尼亚的群山之巅!”约翰重重地敲击了权杖,“卢卡斯,向匈雅提致信,表达我们的诉求。” 在圣座前踱了几步后,约翰又毫不顾忌宫廷规矩地接着说道:“奥斯曼人的腹地群峦耸立,穆罕默德也有可能与白羊部族停止兵戈以解燃眉之急。我们还需要更多帮助。斯坎德培是帝国的盟友,老乔治应当出面帮这个忙了。” …… 众人领命而去后,一夜之间便有数十封书信从君士坦丁堡飞往巴尔干各地。除去匈牙利与阿尔巴尼亚等帝国昔日盟友之外,约翰还撺掇书记官特地以教会拉丁语向教宗尼各老送去了邀请。 波西米亚的胡斯起义虽然被镇压,但公教会在西欧大路上的绝对权威却仍在不断崩塌。教廷内部的严重腐化、瓦尔纳十字军的失利与“全大赦赎罪券”购买限制逐渐放开,教廷横征暴敛的嘴脸几乎被揭露地淋漓尽致。为此,教廷也需要一场实质意义上的胜利来扭转宗教威望。 “哥哥,应该休息了。”索菲雅替约翰披上风衣,然后安静地坐在书桌旁,“雅典城留下的旧伤还没痊愈,又留下了新的伤口。那群医生都建议你该好好调理一下。” 月桂宫内仍然灯火通明。按照金奇新罗列的财政报告看,稳定的贷款源大大缓解了资金缺口,但除了用于募兵之外,如何使用这份资源还需要一份完整的计划。 “你不是从来不听他们的鬼话吗?”约翰笑了笑,并未抬头。缠着绷带的右手又拿起笔,在科索沃山区呈递上来的政务报表上留下了些痕迹,“这些税务清单好像还是掺了不少水分,几座金矿与贸易税,加起来也不止那么点儿东西。” “很多东西不能只从理想状态来判断,否则帝国也不会落到今天这种下场……赶紧睡。” 约翰点了点头,正准备掐断灯芯,却从正门外忽然传来了伊芙蕾的声音。 “陛下,卡露婕女士回来了,正在金宴殿等着您。” 第三百五十六章 决议:重夺小亚细亚 “还是让乔万尼在士麦那加固城防,比雷埃夫斯港到希俄斯岛至士麦那的航线,由护航舰队重点布防,每次补给以两天为单位供应三轮。另外准备着手重建第四军团的编制……既然有如此低息的贷款,放着不用就可惜了。拉拢雇佣兵的事情还得继续下去……” 御前会议上的幕僚重臣们交换完意见后,还是等待着约翰做最后的决定。就大势而言,战争进程的推进已经无可避免,尤其是当时前往割喉堡替约翰解围的雅典公爵拉提乌斯生死不明的情况下,帝国境内更是群情激奋,复仇的怒火从小亚细亚一路蔓延深入到欧洲境内,乃至来自波兰、匈牙利、奥地利、波西米亚、意大利等地的热血青年涌入巴尔干半岛。 新上任的公教教宗尼各老五世也在宣扬着类似的论调,奥斯曼此时已虚弱不堪,正当替上帝收复故土,惩治异教徒。 当然,这虽然不是正式的十字军号召,也鼓动了部分狂热的贵族支援金钱或人力——尽管这笔援助最终的去向不得而知。 “陛下,还是尽量在最短的时间内组织起反攻为好。等第四军团整合完成之后,战争不知道会出现怎样的变动,何况现在乔万尼将军的军队还有能力威胁布尔萨甚至安卡拉,这能为我们在谈判桌上攫取到大量利益。毕竟态势上看,我们仍在进攻。但据说马穆鲁克人在东线,又是毫无疑问地节节败退。” 约翰将视线转向发言的中年男子:“卢卡斯先生,那么你的计划是什么?” 出声的人,是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心腹之一,卢卡斯·诺塔拉斯。因为常年作为密使奔走于公教会、佛罗伦萨等地,倒是很难在御前会议上看到他的身影。但在朝中,卢卡斯享有着很高的威望,据说他与前脚刚给帝国送了一笔钱的“大善人”科西莫还有不错的私交。 “第四军团的残余士兵调往西巴尔干,维持边境治安的同时缓慢补员,能在战争结束前恢复实力最好。如果不能,也不会影响大局。接着转而雇佣成建制的佣兵团或寻求其他国家提供佣兵支持,重新登陆巴尔干展开攻势。” 卢卡斯起身后特地扫了一眼提案相对保守的阿格里帕,接着说道:“佣兵团可以让我们立刻展开潮水般的攻势。化为一片废墟的割喉堡,对奥斯曼人而言没有任何防守的价值,但如果我们重新组织大军于此登陆,则可以迅速钳制卑斯尼亚(布尔萨)城,紧接着,从两个方向威胁安卡拉!” “不错的设想,但据我所知,巴尔干的佣兵在乔万尼开拔之时,就已经被安杰洛与乔万尼将军尽数雇佣了。等到其他国家的援军到位,就算是省去中间谈判的环节,集结起来恐怕已经是数月之后了。卢卡斯先生怎么打算解决这个问题呢?”索菲雅有些慵懒地靠在圣座旁,随口问道,“又或者,你心中有了合适的选择?” “殿下,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匈牙利人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如果不出现恶劣天气的话,两个月内,在奥西耶克或贝尔格莱德集结起的军队就能抵达君士坦丁堡。尽管混合编制的佣兵组织性不如我们的主力军团,但作为职业军人,他们的战斗力应该是有保障的。按照帝国目前与匈牙利的关系,说动白骑士亲自领兵,恐怕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斡旋的余地的确存在……哥哥,你觉得呢?” “我想割喉堡的战役已经说明了,尽管遭受巴尔干与特拉布宗的失利,奥斯曼人的战斗力并没有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如果有必要,不仅是佣兵,卫戍军团和辅助军团可以一并调遣。有海军扼守海峡,我们就能接受最坏的结果。但一旦取得胜利,帝国的版图,将重新缀连至亚美尼亚的群山之巅!”约翰重重地敲击了权杖,“卢卡斯,向匈雅提致信,表达我们的诉求。” 在圣座前踱了几步后,约翰又毫不顾忌宫廷规矩地接着说道:“奥斯曼人的腹地群峦耸立,穆罕默德也有可能与白羊部族停止兵戈以解燃眉之急。我们还需要更多帮助。斯坎德培是帝国的盟友,老乔治应当出面帮这个忙了。” …… 众人领命而去后,一夜之间便有数十封书信从君士坦丁堡飞往巴尔干各地。除去匈牙利与阿尔巴尼亚等帝国昔日盟友之外,约翰还撺掇书记官特地以教会拉丁语向教宗尼各老送去了邀请。 波西米亚的胡斯起义虽然被镇压,但公教会在西欧大路上的绝对权威却仍在不断崩塌。教廷内部的严重腐化、瓦尔纳十字军的失利与“全大赦赎罪券”购买限制逐渐放开,教廷横征暴敛的嘴脸几乎被揭露地淋漓尽致。为此,教廷也需要一场实质意义上的胜利来扭转宗教威望。 “哥哥,应该休息了。”索菲雅替约翰披上风衣,然后安静地坐在书桌旁,“雅典城留下的旧伤还没痊愈,又留下了新的伤口。那群医生都建议你该好好调理一下。” 月桂宫内仍然灯火通明。按照金奇新罗列的财政报告看,稳定的贷款源大大缓解了资金缺口,但除了用于募兵之外,如何使用这份资源还需要一份完整的计划。 “你不是从来不听他们的鬼话吗?”约翰笑了笑,并未抬头。缠着绷带的右手又拿起笔,在科索沃山区呈递上来的政务报表上留下了些痕迹,“这些税务清单好像还是掺了不少水分,几座金矿与贸易税,加起来也不止那么点儿东西。” “很多东西不能只从理想状态来判断,否则帝国也不会落到今天这种下场……赶紧睡。” 约翰点了点头,正准备掐断灯芯,却从正门外忽然传来了伊芙蕾的声音。 “陛下,卡露婕女士回来了,正在金宴殿等着您。” 第三百五十七章 生意归生意,演技归演技 金宴殿里只点了几盏夜灯,宫廷的内侍有些匆忙地穿好长袍,在偏厅整理出了几个位置。 这座宫殿是威尼斯人洗劫君士坦丁堡后,少数完整幸存的建筑之一,布局陈设至十一世纪后就未曾有过多少改变。但因为东帝国国力不断地衰弱,这座大殿的大门已经很久没有被开启过了。其中珍藏的贵重陈设,在近百年变卖殆尽,充作宫廷资金。就算是眼下,宫廷内外也多有些萧条。 “欢迎回来,卡露婕。”约翰还未有动作,索菲雅已经很亲切地与她拥抱在了一起,“这是我们的客人吗?” 但卡露婕扫到约翰手中的金色权杖之后,就已经多少意识到了宫廷内部正在发生的更迭。毕竟昔日的皇储从来不乐意在深夜光顾宫廷,这种小规模的接待宴,在斯洛乌花园操办也绝对是绰绰有余。 “陛下,这位是伊凯兹……米塔尔佣兵团的领袖……或许……” 略去繁复的礼节后,卡露婕便半躺着陷进了天鹅绒与埃及棉铺就的软垫沙发椅里——这是约翰偶尔“穷奢极欲”时让工匠做出的设计,也是金宴殿中少数还看得过去的陈设。 或许是长途跋涉让她有些疲惫,加上作为昔日篷车旅人的一员,无拘、不羁的天性就算是在君士坦丁堡的深宫中也依然自然地流露着。伊凯兹倒是在约翰与索菲雅面前正襟危坐,以一个军官的身份面对着这片土地的主人。 后厨重新开炉,一个多小时时间也只添置了一些精致的糕点,而这些多半落入了卡露婕与索菲雅腹中。这段时间,也足够伊凯兹将佣兵团眼下的情况对约翰说明清楚。 当然,之前向卡露婕提出的诉求,在经过这几天途中颠簸,自己仔细思索之后,来到约翰面前就已经降低了很多。帝国数年间的风云变幻他并非一无所知,而这位共治皇帝的威名,早已远播至伊比利亚的宫廷中。他倒是不指望一次就能把这单关系到米塔尔佣兵团未来的生意谈得宾主尽欢。 “这就是你提出的要求吗?” 约翰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握权杖淡然地看着稍显年迈的伊凯兹。但实际上,伊凯兹完全错判了约翰对兵员的渴望,尤其是一群有作战经验,且不占用帝国适龄劳动人口的兵员。伊凯兹要求的杜卡特金币,伤不到帝国的根本,顶多是再设法榨出一些油水——反正还有一个冤大头在……恐怕伊凯兹怎么猜也不会想到一个意大利的商业共和国会对罗马如此慷慨解囊。而长远来看,廉价而强大且不至于过分拥兵自重的军团,对小亚细亚,乃至未来帝国再征服作战带来的帮助,是无法用财富衡量的。 不过在伊凯兹眼中,约翰的淡然就有了另外一种解读。就算约翰握着权杖成为帝国的最高决策者,哪怕有心招募佣兵,在“高昂”的价格与一系列附加条件面前,肯定会和幕僚讨论过计划的可行性,佣兵对任何政权来讲,都不容易约束,近年来佣兵市场的扩张,也难保市面上可以雇佣的军团良莠不齐,佣兵劫掠平民、屠城烧房、擅杀战俘等丑闻层出不穷。他恐怕很难说服元老们为了一支辉煌不再的普通佣兵大动干戈,即便是让约翰自己选择,在开出同样价码的佣兵团里,大概不会少了更好的选择。 于是,大厅里除了两个不太体面的贵族的咀嚼声之外,便没有了动静。 “约翰陛下……这是我能开出的最低价码,我不是那群该死的威尼斯商贩。米塔尔在整场的佣兵市场里绝不止这个价位。”伊凯兹谨慎地斟酌着用词,毕竟金钱只是谈判的附加值,他真正的目的还是希望借助东帝国的力量替米塔尔完成真正复兴,能够达成这一点,哪怕是打个对折他也能接受。 约翰还是没什么表情——这只是他身替巴列奥略皇储数年后慢慢养成的习惯,无论是统治者或是商人,都不应该在谈判桌上表露感情。 “这件事会是下一次御前会议的主题,我现在不能给你答复……伊凯兹先生,请在圣宫中稍住几天,我个人对您提供的条件很感兴趣。” 而第二日的晨光也迅速到来,伊凯兹作为议题的主角,自然被邀请到议事厅中。当然,他并不清楚这场会议的全过程,已经在他深夜入眠时,就已经被安排好了。 没有预演,没有剧本,当那个东方人样貌的财政顾问声声痛哭起罗马帝国贫弱的国力时,伊凯兹的心仿佛也因此而揪紧。满座元老无不心怀感伤,第四军团的失利也被提到台面上大书特书——当初为了让这个军团迅速获得战斗力,的确是吸纳了一部分佣兵作为主力,但此时提起,绝对是正慷慨激昂痛骂佣兵的卢卡斯借题发挥了。 此时少数未解缘由的元老们虽然一头雾水,但也很聪明地选择闭口不言。毕竟科西莫的慷慨这几天他们已经见识过了。明里暗里拿来“上下打点”罗马的宫廷,光是送礼恐怕就已经耗费了美第奇银行大量的收入。 而当约翰、索菲雅与极少数激进派顾问“力排众议”,决定接纳米塔尔并为伊凯兹的所谓大业提供帮助时,伊凯兹内心多少有了些波动。 “尽快送伊凯兹回去,至少不能让他太快知道美第奇银行的事……”约翰最后在卡露婕耳旁轻语道。 …… 莱德索斯河谷,是古爱奥尼亚人在小亚细亚半岛的重要商路,以弗所古城来往东方的商贸都要经过这里。士麦那被殖民后,莱德索斯河谷更为繁忙,为了保护贸易不受商路劫匪的袭扰,河谷上游设立了很多小规模的要塞,可以让驻扎的士兵第一时间支援。 当然,如今这些要塞均已废弃,干涸的河床也无法再运送什么货物。商队会选择更加安全,也更加方便的路线。但今夜,来自士麦那的一小队骑兵,却忽然冲出了河谷,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第三百五十七章 生意归生意,演技归演技 金宴殿里只点了几盏夜灯,宫廷的内侍有些匆忙地穿好长袍,在偏厅整理出了几个位置。 这座宫殿是威尼斯人洗劫君士坦丁堡后,少数完整幸存的建筑之一,布局陈设至十一世纪后就未曾有过多少改变。但因为东帝国国力不断地衰弱,这座大殿的大门已经很久没有被开启过了。其中珍藏的贵重陈设,在近百年变卖殆尽,充作宫廷资金。就算是眼下,宫廷内外也多有些萧条。 “欢迎回来,卡露婕。”约翰还未有动作,索菲雅已经很亲切地与她拥抱在了一起,“这是我们的客人吗?” 但卡露婕扫到约翰手中的金色权杖之后,就已经多少意识到了宫廷内部正在发生的更迭。毕竟昔日的皇储从来不乐意在深夜光顾宫廷,这种小规模的接待宴,在斯洛乌花园操办也绝对是绰绰有余。 “陛下,这位是伊凯兹……米塔尔佣兵团的领袖……或许……” 略去繁复的礼节后,卡露婕便半躺着陷进了天鹅绒与埃及棉铺就的软垫沙发椅里——这是约翰偶尔“穷奢极欲”时让工匠做出的设计,也是金宴殿中少数还看得过去的陈设。 或许是长途跋涉让她有些疲惫,加上作为昔日篷车旅人的一员,无拘、不羁的天性就算是在君士坦丁堡的深宫中也依然自然地流露着。伊凯兹倒是在约翰与索菲雅面前正襟危坐,以一个军官的身份面对着这片土地的主人。 后厨重新开炉,一个多小时时间也只添置了一些精致的糕点,而这些多半落入了卡露婕与索菲雅腹中。这段时间,也足够伊凯兹将佣兵团眼下的情况对约翰说明清楚。 当然,之前向卡露婕提出的诉求,在经过这几天途中颠簸,自己仔细思索之后,来到约翰面前就已经降低了很多。帝国数年间的风云变幻他并非一无所知,而这位共治皇帝的威名,早已远播至伊比利亚的宫廷中。他倒是不指望一次就能把这单关系到米塔尔佣兵团未来的生意谈得宾主尽欢。 “这就是你提出的要求吗?” 约翰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握权杖淡然地看着稍显年迈的伊凯兹。但实际上,伊凯兹完全错判了约翰对兵员的渴望,尤其是一群有作战经验,且不占用帝国适龄劳动人口的兵员。伊凯兹要求的杜卡特金币,伤不到帝国的根本,顶多是再设法榨出一些油水——反正还有一个冤大头在……恐怕伊凯兹怎么猜也不会想到一个意大利的商业共和国会对罗马如此慷慨解囊。而长远来看,廉价而强大且不至于过分拥兵自重的军团,对小亚细亚,乃至未来帝国再征服作战带来的帮助,是无法用财富衡量的。 不过在伊凯兹眼中,约翰的淡然就有了另外一种解读。就算约翰握着权杖成为帝国的最高决策者,哪怕有心招募佣兵,在“高昂”的价格与一系列附加条件面前,肯定会和幕僚讨论过计划的可行性,佣兵对任何政权来讲,都不容易约束,近年来佣兵市场的扩张,也难保市面上可以雇佣的军团良莠不齐,佣兵劫掠平民、屠城烧房、擅杀战俘等丑闻层出不穷。他恐怕很难说服元老们为了一支辉煌不再的普通佣兵大动干戈,即便是让约翰自己选择,在开出同样价码的佣兵团里,大概不会少了更好的选择。 于是,大厅里除了两个不太体面的贵族的咀嚼声之外,便没有了动静。 “约翰陛下……这是我能开出的最低价码,我不是那群该死的威尼斯商贩。米塔尔在整场的佣兵市场里绝不止这个价位。”伊凯兹谨慎地斟酌着用词,毕竟金钱只是谈判的附加值,他真正的目的还是希望借助东帝国的力量替米塔尔完成真正复兴,能够达成这一点,哪怕是打个对折他也能接受。 约翰还是没什么表情——这只是他身替巴列奥略皇储数年后慢慢养成的习惯,无论是统治者或是商人,都不应该在谈判桌上表露感情。 “这件事会是下一次御前会议的主题,我现在不能给你答复……伊凯兹先生,请在圣宫中稍住几天,我个人对您提供的条件很感兴趣。” 而第二日的晨光也迅速到来,伊凯兹作为议题的主角,自然被邀请到议事厅中。当然,他并不清楚这场会议的全过程,已经在他深夜入眠时,就已经被安排好了。 没有预演,没有剧本,当那个东方人样貌的财政顾问声声痛哭起罗马帝国贫弱的国力时,伊凯兹的心仿佛也因此而揪紧。满座元老无不心怀感伤,第四军团的失利也被提到台面上大书特书——当初为了让这个军团迅速获得战斗力,的确是吸纳了一部分佣兵作为主力,但此时提起,绝对是正慷慨激昂痛骂佣兵的卢卡斯借题发挥了。 此时少数未解缘由的元老们虽然一头雾水,但也很聪明地选择闭口不言。毕竟科西莫的慷慨这几天他们已经见识过了。明里暗里拿来“上下打点”罗马的宫廷,光是送礼恐怕就已经耗费了美第奇银行大量的收入。 而当约翰、索菲雅与极少数激进派顾问“力排众议”,决定接纳米塔尔并为伊凯兹的所谓大业提供帮助时,伊凯兹内心多少有了些波动。 “尽快送伊凯兹回去,至少不能让他太快知道美第奇银行的事……”约翰最后在卡露婕耳旁轻语道。 …… 莱德索斯河谷,是古爱奥尼亚人在小亚细亚半岛的重要商路,以弗所古城来往东方的商贸都要经过这里。士麦那被殖民后,莱德索斯河谷更为繁忙,为了保护贸易不受商路劫匪的袭扰,河谷上游设立了很多小规模的要塞,可以让驻扎的士兵第一时间支援。 当然,如今这些要塞均已废弃,干涸的河床也无法再运送什么货物。商队会选择更加安全,也更加方便的路线。但今夜,来自士麦那的一小队骑兵,却忽然冲出了河谷,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第三百五十八章 血棘 裂纹丛生的河谷已经被荒草与黄尘所覆盖,一年少有的雨季润泽上游后,或许这里才会展露出一些生机。顺着蜿蜒的莱德索斯河谷一路向东,不过几日马程,到正午时,凤凰军团的斥候们便发现了他们的目标——屈塔希亚的轮廓。 一周前,士麦那中央堡。 这是穆罕默德二世在安卡拉之前的最后屏障,也是供给西方军团中转补给的重要粮仓。士麦那的降卒为乔万尼提供了很多未知的情况,其中最有价值的,莫过于悬在堡垒中的东方战线的图集。 “不得不说,异教徒的测绘师水准非常之高……”普布利乌斯揭下图纸之后,心有余悸道。 奥斯曼人所使用的地图,将罗马帝国在巴尔干的布防剖析得相当透彻,至少一些重要的港口门户的薄弱地带,奥斯曼人都了若指掌。比雷埃夫斯港的偷袭,或许就是在如此强大的信息网络的支撑下成功的。幸而如今制海权已经被帝国牢牢把控,否则雅典或其他港口的安全仍然时时受到威胁。 “陛下带来的消息和命令,是指挥权的完全下放。安杰洛大人,恐怕你猜对了,前几日补给一直有漏误,应该是因为君士坦丁堡出了大变故。”乔万尼将诏令摊在桌面上,周围几个人也围上来大略看了一眼。 烙烫下的火漆,留下的印记是约翰·巴列奥略的名字,这便说明了如今职掌帝权的,已经是昔日的共治皇帝陛下。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同样有好有坏。 穆罕默德二世拔掉了离心脏最近的钉子,士麦那这边的压力便会骤然增大,就目前奥斯曼人在小亚细亚投入的兵力来看,那些东边儿的显然没有给予小苏丹足够的压迫感。 但值得振奋的是,乔万尼所能腾出的转圜空间也变得更加充裕。重新有了充足的资金和粮草,如今手下两个兵强马壮的军团,就仿佛当年直插异教徒腹脏的贝利撒留,如果能够将海岸线分割控制,安纳托利亚高原的荒芜之地,将成为奥斯曼帝国的坟墓。 也因此,乔万尼与安杰洛在商议之后彻底转变了思路。 新占领的领土仅仅只有切什梅与士麦那有防守价值,其他的村镇仅仅只是提供少量给养的甜点,而且充满了不确定性。而想要真正在亚细亚海岸建立牢固的壁垒,这些战果完全是杯水车薪。 再征服所需要的,是在有限的时间内,击溃并摧毁敌方有生力量与领土建制,二者缺一不可。否则卡斯蒂利亚长达近千年的收复失地运动就会成为帝国的前车之鉴。 “我建议撕开屈塔希亚,作为士麦那的前线屏障,然后沿士麦那南北两线展开,控制海岸线,配合我们的海军完全分割奥斯曼人在黑海与东地中海的联系,然后再往内地稳步蚕食他们的土地。”尽管诏书上的信息是让乔万尼等人加固士麦那城防,但就眼下情况来看,只有进攻,才能保证士麦那永不陷落。因此安杰洛的这条思路也几乎是唯一的可选项。 在第一步策略开始执行后,少数轻骑斥候立刻散往各地。倒是莱德索斯河谷,是安杰洛的新贴身侍从——在两场进攻战役里都表现出色的卡利西斯提出的。 十几岁的卡利西斯,曾经跟着他的石匠父亲去过很多奥斯曼的城市,也与许多下九流或上流社会的不同人群打过交道。而莱德索斯河谷的小路,也是一次偶然的意外。一些丝绸和珠宝的贸易走私客,偶尔会将河谷作为临时中转站,那些废弃的壁垒中,还有很多遗落的钱币。 因为走私客与奥斯曼当地的腐败贵族有很深的利益往来,因此有时候甚至卫兵也会去充当走私客的客户,或者帮助他们分销上不得台面的商品,卡利西斯就是在酒馆打短工时,偶然间听说的这些消息。 “屈塔希亚是安卡拉的肋骨,他们在附近所能调动的防守兵力甚至会超过我们两个军团的总和,奥斯曼人腹背受敌目前看起来只是假象,如果安卡拉受到威胁,恐怕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抢先歼灭我们的军团。” 比雷埃夫斯的失利,与在乔万尼身边的日夜磨合,让普布利乌斯在大战略上的抉择更加冷静或是保守。实际上屈塔希亚,哪怕再调集两支同规模的军团,都很难有七成往上的胜率,数十年前帖木儿大军直逼安卡拉,是率先摧毁了奥斯曼人东线在马拉蒂亚、锡瓦斯、埃尔津詹等地的全部防守,而罗马在西线的攻势,却相当于想要在一块铁板上,撕开一道最致命的伤口。 “屈塔希亚的战火一旦点燃,我们在小亚细亚,就再无回旋的余地,与穆罕默德二世,将陷入不死不休的决战。”乔万尼将手杖抛到桌面上,沉闷的金属撞击声令所有人在不适中打起精神,“哪怕在屈塔希亚获得了血的胜利,我们还将面对的,仍是奥斯曼人不顾一切的反击。我们将没有任何围城、制造敌人损耗的时间,冲出莱德索斯河谷的一瞬间,我们要做的只有用生命去突破防线……这样的局面,甚至会成为我们未来一年,乃至数年的常态……” 众人来到城堡的露台前,扫视着午后热闹非凡的士麦那城。统治的交替对民众生活的影响并不算大,信仰与文化的迁移,是远在君士坦丁堡的约翰兄妹需要考虑的问题。两支军团目前的士气甚至无需动员,几乎兵不血刃夺下一座重镇,让他们对领袖的信任达到了崇拜的地步。 “无论所求为何,你所求之物就在眼前。”安杰洛感叹道,他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乌卢山的群峦,直抵瑟缩在安纳托利亚腹地的奥斯曼大军。 “我想此战之后,就没人可以议论你热那亚佣兵的身份了,那些徒有虚名的老贵族,应该向你鞠躬,而非获得你的礼仪。”他半开玩笑地拍了拍乔万尼的肩膀,“帝国迎来第二次复兴,我想约翰陛下绝不会介意赐予你科尔内利乌斯之类的称号。” “我更希望能活剐了穆罕默德,让他亲眼见到科尔内利乌斯!” 乔万尼站在人群中央,朗声大笑道。 第三百五十八章 血棘 裂纹丛生的河谷已经被荒草与黄尘所覆盖,一年少有的雨季润泽上游后,或许这里才会展露出一些生机。顺着蜿蜒的莱德索斯河谷一路向东,不过几日马程,到正午时,凤凰军团的斥候们便发现了他们的目标——屈塔希亚的轮廓。 一周前,士麦那中央堡。 这是穆罕默德二世在安卡拉之前的最后屏障,也是供给西方军团中转补给的重要粮仓。士麦那的降卒为乔万尼提供了很多未知的情况,其中最有价值的,莫过于悬在堡垒中的东方战线的图集。 “不得不说,异教徒的测绘师水准非常之高……”普布利乌斯揭下图纸之后,心有余悸道。 奥斯曼人所使用的地图,将罗马帝国在巴尔干的布防剖析得相当透彻,至少一些重要的港口门户的薄弱地带,奥斯曼人都了若指掌。比雷埃夫斯港的偷袭,或许就是在如此强大的信息网络的支撑下成功的。幸而如今制海权已经被帝国牢牢把控,否则雅典或其他港口的安全仍然时时受到威胁。 “陛下带来的消息和命令,是指挥权的完全下放。安杰洛大人,恐怕你猜对了,前几日补给一直有漏误,应该是因为君士坦丁堡出了大变故。”乔万尼将诏令摊在桌面上,周围几个人也围上来大略看了一眼。 烙烫下的火漆,留下的印记是约翰·巴列奥略的名字,这便说明了如今职掌帝权的,已经是昔日的共治皇帝陛下。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同样有好有坏。 穆罕默德二世拔掉了离心脏最近的钉子,士麦那这边的压力便会骤然增大,就目前奥斯曼人在小亚细亚投入的兵力来看,那些东边儿的显然没有给予小苏丹足够的压迫感。 但值得振奋的是,乔万尼所能腾出的转圜空间也变得更加充裕。重新有了充足的资金和粮草,如今手下两个兵强马壮的军团,就仿佛当年直插异教徒腹脏的贝利撒留,如果能够将海岸线分割控制,安纳托利亚高原的荒芜之地,将成为奥斯曼帝国的坟墓。 也因此,乔万尼与安杰洛在商议之后彻底转变了思路。 新占领的领土仅仅只有切什梅与士麦那有防守价值,其他的村镇仅仅只是提供少量给养的甜点,而且充满了不确定性。而想要真正在亚细亚海岸建立牢固的壁垒,这些战果完全是杯水车薪。 再征服所需要的,是在有限的时间内,击溃并摧毁敌方有生力量与领土建制,二者缺一不可。否则卡斯蒂利亚长达近千年的收复失地运动就会成为帝国的前车之鉴。 “我建议撕开屈塔希亚,作为士麦那的前线屏障,然后沿士麦那南北两线展开,控制海岸线,配合我们的海军完全分割奥斯曼人在黑海与东地中海的联系,然后再往内地稳步蚕食他们的土地。”尽管诏书上的信息是让乔万尼等人加固士麦那城防,但就眼下情况来看,只有进攻,才能保证士麦那永不陷落。因此安杰洛的这条思路也几乎是唯一的可选项。 在第一步策略开始执行后,少数轻骑斥候立刻散往各地。倒是莱德索斯河谷,是安杰洛的新贴身侍从——在两场进攻战役里都表现出色的卡利西斯提出的。 十几岁的卡利西斯,曾经跟着他的石匠父亲去过很多奥斯曼的城市,也与许多下九流或上流社会的不同人群打过交道。而莱德索斯河谷的小路,也是一次偶然的意外。一些丝绸和珠宝的贸易走私客,偶尔会将河谷作为临时中转站,那些废弃的壁垒中,还有很多遗落的钱币。 因为走私客与奥斯曼当地的腐败贵族有很深的利益往来,因此有时候甚至卫兵也会去充当走私客的客户,或者帮助他们分销上不得台面的商品,卡利西斯就是在酒馆打短工时,偶然间听说的这些消息。 “屈塔希亚是安卡拉的肋骨,他们在附近所能调动的防守兵力甚至会超过我们两个军团的总和,奥斯曼人腹背受敌目前看起来只是假象,如果安卡拉受到威胁,恐怕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抢先歼灭我们的军团。” 比雷埃夫斯的失利,与在乔万尼身边的日夜磨合,让普布利乌斯在大战略上的抉择更加冷静或是保守。实际上屈塔希亚,哪怕再调集两支同规模的军团,都很难有七成往上的胜率,数十年前帖木儿大军直逼安卡拉,是率先摧毁了奥斯曼人东线在马拉蒂亚、锡瓦斯、埃尔津詹等地的全部防守,而罗马在西线的攻势,却相当于想要在一块铁板上,撕开一道最致命的伤口。 “屈塔希亚的战火一旦点燃,我们在小亚细亚,就再无回旋的余地,与穆罕默德二世,将陷入不死不休的决战。”乔万尼将手杖抛到桌面上,沉闷的金属撞击声令所有人在不适中打起精神,“哪怕在屈塔希亚获得了血的胜利,我们还将面对的,仍是奥斯曼人不顾一切的反击。我们将没有任何围城、制造敌人损耗的时间,冲出莱德索斯河谷的一瞬间,我们要做的只有用生命去突破防线……这样的局面,甚至会成为我们未来一年,乃至数年的常态……” 众人来到城堡的露台前,扫视着午后热闹非凡的士麦那城。统治的交替对民众生活的影响并不算大,信仰与文化的迁移,是远在君士坦丁堡的约翰兄妹需要考虑的问题。两支军团目前的士气甚至无需动员,几乎兵不血刃夺下一座重镇,让他们对领袖的信任达到了崇拜的地步。 “无论所求为何,你所求之物就在眼前。”安杰洛感叹道,他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乌卢山的群峦,直抵瑟缩在安纳托利亚腹地的奥斯曼大军。 “我想此战之后,就没人可以议论你热那亚佣兵的身份了,那些徒有虚名的老贵族,应该向你鞠躬,而非获得你的礼仪。”他半开玩笑地拍了拍乔万尼的肩膀,“帝国迎来第二次复兴,我想约翰陛下绝不会介意赐予你科尔内利乌斯之类的称号。” “我更希望能活剐了穆罕默德,让他亲眼见到科尔内利乌斯!” 乔万尼站在人群中央,朗声大笑道。 第三百五十九章 生于紫室 已是深夜,圣宫之中却愈发忙碌,几个侍女带着染血的水盆频繁出入内室,而三四位宫廷医生正堆在角落旁交谈着什么。紫色与白色交错的幕帘后,只能听到身为巴塞丽莎的伊薇撕心裂肺的哭嚎。 约翰与索菲雅在几分钟后从月桂宫匆匆赶来,也幸亏这些事情宫廷内侍都已经准备妥当,不然这两兄妹还真没这方面的经验。 “陛下!陛下!”深得信任的犹太医生在殿门前转圜多时,见到二人急忙凑拢过来,“一切都很顺利,您的兄弟很快就要降生了!” 索菲雅几乎一眼就读出了犹太人眼中抹不掉的贪婪,不过他在被“绑架”到圣宫后的一系列表现,倒也值得一番赏赐。随意散了几枚钱币后,犹太医生正准备再客套几句,一声嘹亮的啼哭便传了出来。 “您看,这……”话音未落,犹太人已经被亲卫猛推出了几步,紧接着,巴塞丽莎的贴身侍女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约翰陛下,您的妹妹出生了。” “啊?” 之前犹太医生的一番话,倒是让约翰兄妹下意识认为孩子是个皇子,这会儿再看刚从地上爬起来掸掉身上灰尘的犹太人,也是一脸笑容:“是一位漂亮的小公主,当然也十分合理……” …… 阿塔纳修斯匆匆忙忙地从圣索菲亚大教堂赶过来,还没说上几句话,又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洗礼毕竟只是仪式,一些繁复的礼节和宗教行为都被约翰推到了一个月之后。一位真正生于紫室的公主,地位放到台面上说比约翰兄妹都高上不少,哪怕是当吉祥物供着,传出些意外来,他都怕对虚无缥缈的“国运”产生影响。 君士坦丁十一世尚在病榻上,神志并不清醒,这几天又有些发烧,只是派内臣过去传了句话,也不管老皇帝有没有听清楚就退了出来。小公主出生之后的事情,还要看约翰怎么安排。 此时,从剧痛和虚弱中渐渐恢复过来的伊薇,正侧着脸,满目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新的生命终于冲淡了丈夫病重带来的悲怆,精神状况看起来反倒是好了许多。 “应该叫她什么?多可爱的姑娘,以后一定会和索菲雅一样漂亮。”伊薇幸福地回过头,目光转向陪在床边的两兄妹,“你们能想到一个好听的名字吗?” 约翰兴趣缺缺,他取名这种事儿生前生后都不是他擅长的东西,有些东西命名还要参考元老院的意见,倒是索菲雅,双眼立刻亮了起来。 “她的模样和天使一样……应该有一个漂亮的名字。”索菲雅用镶嵌着绿宝石的手杖在自己的额头上轻轻敲了两下,随即轻喃道,“海伦娜……海伦娜·欧芙洛绪涅·巴列奥略,这个名字怎么样?你喜欢吗,我亲爱的妹妹?” 沉在孩童未知梦境里的婴孩当然不会回应索菲雅的呼唤,但这个名字从索菲雅口中一字一顿吐露出来,仿佛真能让人感受孩子身后隐藏的天使的面容。 “海伦娜……海伦娜……”伊薇跟着念叨了几次,又一心扑在了小家伙的睡容中。 新生命的到来,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或许只是漫长人生中那么几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之一,而对于帝国而言,则有更加令人振奋的象征。 小海伦娜与巴塞丽莎的起居,尤斯廷娜早就已经安排好了精心挑选的女仆。约翰二人也没有在内廷叨扰太久,因为海伦娜的出生,从小亚细亚送来的军情奏书和一些急件还没来得及查阅,它们对帝国的影响更加直观。 还没到月桂宫口,等候在门外的斥候就已经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寻常书信都有宦臣或侍卫往来传递,而眼前这位,显然是从亚细亚匆匆赶来。 “陛下,这是乔万尼将军的信件,誊写自周二。” 约翰点了点头,直接撕开了火漆丢到一旁,借月色与窗纸后昏黄的灯光扫了几眼。 “……” “怎么了哥哥?”索菲雅见约翰的面色几番变化,甚至眉心都皱成了一团,有些好奇问道。毕竟奥斯曼失去制海权之后,帝国在小亚细亚咬开的几个口子应该不至于那么容易陷落。 “伊芙蕾,让阿格里帕去草拟一份征召令,另外再设法联系一些廉价的佣兵充作人力补备,如何拆分让他自己斟酌。”约翰回头沉吟道,“另外,明天清晨召开御前会议,所有人都要到场。” “我亲爱的索菲雅,这个热那亚人远比我想象得大胆。”安排好一切后,约翰才将信递给满脸怪异的公主,“看看,说说你的想法。我原本以为收编一支新军团的时间还绰绰有余……” 不过索菲雅没有急着拆开信件,领着约翰进入宫内,吩咐女仆升起壁炉,准备些点心之后,才慵懒地躺倒在沙发里:“恩……屈塔希亚?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会选择布尔萨?不过乔万尼提到了一条被废弃的河谷……唔……莱德索斯……我们失去小亚细亚太久了,我都不记得这个名字。” “所以呢,你觉得乔万尼他们有机会吗?屈塔希亚也是一座坚固的堡垒啊……” “噗嗤……”看着约翰急切的模样,索菲雅一时没忍住反倒是笑了出来。 “怎么了?很有趣吗?”约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觉得乔万尼有些太激进了,两个军团,对安纳托利亚的奥斯曼人绝对算不上是” “这几年没有了再上战场的机会,是不是感觉挺难受的,我的陛下?” 索菲雅边说着边替约翰解开外袍。绷带横七竖八地缠在约翰并不壮硕的身躯上,隐隐散发着各类药草混合出的诡异味道。两次重伤,落下的伤口需要调理很长一段时间,想要连斩两任苏丹的梦想,约翰恐怕很难在战场上实现了。 她很少见约翰质疑麾下将领对前线局势的判断,包括今晚的反应都算是有些失态。哪怕割喉堡的惨败,可以说是无解之局,但对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皇帝来说,就说不上是小挫折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生于紫室 已是深夜,圣宫之中却愈发忙碌,几个侍女带着染血的水盆频繁出入内室,而三四位宫廷医生正堆在角落旁交谈着什么。紫色与白色交错的幕帘后,只能听到身为巴塞丽莎的伊薇撕心裂肺的哭嚎。 约翰与索菲雅在几分钟后从月桂宫匆匆赶来,也幸亏这些事情宫廷内侍都已经准备妥当,不然这两兄妹还真没这方面的经验。 “陛下!陛下!”深得信任的犹太医生在殿门前转圜多时,见到二人急忙凑拢过来,“一切都很顺利,您的兄弟很快就要降生了!” 索菲雅几乎一眼就读出了犹太人眼中抹不掉的贪婪,不过他在被“绑架”到圣宫后的一系列表现,倒也值得一番赏赐。随意散了几枚钱币后,犹太医生正准备再客套几句,一声嘹亮的啼哭便传了出来。 “您看,这……”话音未落,犹太人已经被亲卫猛推出了几步,紧接着,巴塞丽莎的贴身侍女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约翰陛下,您的妹妹出生了。” “啊?” 之前犹太医生的一番话,倒是让约翰兄妹下意识认为孩子是个皇子,这会儿再看刚从地上爬起来掸掉身上灰尘的犹太人,也是一脸笑容:“是一位漂亮的小公主,当然也十分合理……” …… 阿塔纳修斯匆匆忙忙地从圣索菲亚大教堂赶过来,还没说上几句话,又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洗礼毕竟只是仪式,一些繁复的礼节和宗教行为都被约翰推到了一个月之后。一位真正生于紫室的公主,地位放到台面上说比约翰兄妹都高上不少,哪怕是当吉祥物供着,传出些意外来,他都怕对虚无缥缈的“国运”产生影响。 君士坦丁十一世尚在病榻上,神志并不清醒,这几天又有些发烧,只是派内臣过去传了句话,也不管老皇帝有没有听清楚就退了出来。小公主出生之后的事情,还要看约翰怎么安排。 此时,从剧痛和虚弱中渐渐恢复过来的伊薇,正侧着脸,满目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新的生命终于冲淡了丈夫病重带来的悲怆,精神状况看起来反倒是好了许多。 “应该叫她什么?多可爱的姑娘,以后一定会和索菲雅一样漂亮。”伊薇幸福地回过头,目光转向陪在床边的两兄妹,“你们能想到一个好听的名字吗?” 约翰兴趣缺缺,他取名这种事儿生前生后都不是他擅长的东西,有些东西命名还要参考元老院的意见,倒是索菲雅,双眼立刻亮了起来。 “她的模样和天使一样……应该有一个漂亮的名字。”索菲雅用镶嵌着绿宝石的手杖在自己的额头上轻轻敲了两下,随即轻喃道,“海伦娜……海伦娜·欧芙洛绪涅·巴列奥略,这个名字怎么样?你喜欢吗,我亲爱的妹妹?” 沉在孩童未知梦境里的婴孩当然不会回应索菲雅的呼唤,但这个名字从索菲雅口中一字一顿吐露出来,仿佛真能让人感受孩子身后隐藏的天使的面容。 “海伦娜……海伦娜……”伊薇跟着念叨了几次,又一心扑在了小家伙的睡容中。 新生命的到来,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或许只是漫长人生中那么几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之一,而对于帝国而言,则有更加令人振奋的象征。 小海伦娜与巴塞丽莎的起居,尤斯廷娜早就已经安排好了精心挑选的女仆。约翰二人也没有在内廷叨扰太久,因为海伦娜的出生,从小亚细亚送来的军情奏书和一些急件还没来得及查阅,它们对帝国的影响更加直观。 还没到月桂宫口,等候在门外的斥候就已经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寻常书信都有宦臣或侍卫往来传递,而眼前这位,显然是从亚细亚匆匆赶来。 “陛下,这是乔万尼将军的信件,誊写自周二。” 约翰点了点头,直接撕开了火漆丢到一旁,借月色与窗纸后昏黄的灯光扫了几眼。 “……” “怎么了哥哥?”索菲雅见约翰的面色几番变化,甚至眉心都皱成了一团,有些好奇问道。毕竟奥斯曼失去制海权之后,帝国在小亚细亚咬开的几个口子应该不至于那么容易陷落。 “伊芙蕾,让阿格里帕去草拟一份征召令,另外再设法联系一些廉价的佣兵充作人力补备,如何拆分让他自己斟酌。”约翰回头沉吟道,“另外,明天清晨召开御前会议,所有人都要到场。” “我亲爱的索菲雅,这个热那亚人远比我想象得大胆。”安排好一切后,约翰才将信递给满脸怪异的公主,“看看,说说你的想法。我原本以为收编一支新军团的时间还绰绰有余……” 不过索菲雅没有急着拆开信件,领着约翰进入宫内,吩咐女仆升起壁炉,准备些点心之后,才慵懒地躺倒在沙发里:“恩……屈塔希亚?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会选择布尔萨?不过乔万尼提到了一条被废弃的河谷……唔……莱德索斯……我们失去小亚细亚太久了,我都不记得这个名字。” “所以呢,你觉得乔万尼他们有机会吗?屈塔希亚也是一座坚固的堡垒啊……” “噗嗤……”看着约翰急切的模样,索菲雅一时没忍住反倒是笑了出来。 “怎么了?很有趣吗?”约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觉得乔万尼有些太激进了,两个军团,对安纳托利亚的奥斯曼人绝对算不上是” “这几年没有了再上战场的机会,是不是感觉挺难受的,我的陛下?” 索菲雅边说着边替约翰解开外袍。绷带横七竖八地缠在约翰并不壮硕的身躯上,隐隐散发着各类药草混合出的诡异味道。两次重伤,落下的伤口需要调理很长一段时间,想要连斩两任苏丹的梦想,约翰恐怕很难在战场上实现了。 她很少见约翰质疑麾下将领对前线局势的判断,包括今晚的反应都算是有些失态。哪怕割喉堡的惨败,可以说是无解之局,但对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皇帝来说,就说不上是小挫折了。 第三百六十章 屈塔希亚:噩梦开始 第二天清晨,睡眼惺忪的索菲雅刚逃出睡梦,从女仆手中接过发饰,就看见约翰倚在窗边,手捧着利奥六世编撰的《论战术》若有所思。 “还在想?” 趁着约翰愣神的功夫,索菲雅悄悄走到他身后,一把夺走了手中的不错,但利奥六世先败于保加利亚,后屈服基辅罗斯,又遭撒拉逊异教徒的羞辱,多瑙两岸的富庶土地与克里特岛的战略重地都先后丢失,这样的巴西琉斯,有什么仰慕的必要吗?” “多少能有些启发,战略战术先不说,在军队编制组织这方面的问题,总有能借鉴的地方。”回过神的约翰无奈地笑了笑,轻抚着索菲雅散乱垂下的长发,“昨天晚上你说得很对,身为统治者,亲征永远是把致命的双刃剑,罗马帝国覆巢之危既然已经解除了,我总不能再把所有重心放在战场上,只不过……” 约翰将目光转向桌案上又已经堆积出规模的各类奏表,很多内容已经是议会或幕僚审定过的,走流程也需要皇帝再过目一遍,另一部分,则需要约翰亲自决断。 “这些晚点再说,昨天夜里你让伊芙蕾召集了御前会议,人应该快到齐了。” “嗯……” …… 金殿内的寒暄没有持续多久,毕竟提前接到命令的阿格里帕已经将事态的重要性复述给了众人。对整个罗马而言,皇帝的诏令,就是自帝国新生之后规模最大的一场动员。 “首先明确一点,巴尔干这边,我们所能动用的力量是很有限的,如果抽干了青壮年劳力,哪怕前线一时战绩辉煌,对我们来说也是慢性死亡。”阿格里帕将抄写好的人口数据递交给宦臣,脸上表情不免有些惆怅,“眼下的局面,再次依靠佣兵应该也是不可避免的事实了,我已经致信给了斯坎德培,希望他们能提供帮助……他是聪明人,如今的罗马就是他生存的倚仗,如果作为屏障的我们收到损害,整个阿尔巴尼亚都是祭品,这点他肯定清楚。” “可以期待,但无法作为致胜的关键。”卢卡斯坐在圆桌外侧,隔着很远的距离对阿格里帕摆了摆手,“乔万尼将军的决策,就是把帝国的主力作为一柄利刃直插穆罕默德的要害,这样的攻击,只有两种情况,要么一击毙命,但是如果奥斯曼人袭扰、坚守、偷袭,无所不用其极地挫败他们的锋芒,那么深入敌后的两支军团,一定会成为瓮中之鳖,这个时候,哪怕复制出两个完整的军团,都无法解决前线的麻烦。” 接着,卢卡斯站起身,在大厅中边走边说,侃侃而谈,这个刚回到君士坦丁堡的外交使节,仿佛对帝国的每一个角落都了若指掌,提出的观点相对激进,但的确有可取之处。只是,御前会议毕竟不是大剧场内的演讲台,终于,约翰苦笑着摆了摆手,让卢卡斯坐下再说。 “说得很好,卢卡斯先生。雇佣兵的问题实际上不难解决。有来自西方,对神圣事业尚且还有些许关心的商人的资助,战争初期,我们暂时还不会遇到资金短缺的问题。” “那么一切由陛下决断。”卢卡斯将手放在胸口,微微低头道,“恕我直言,我们目前除了保证前线的给养问题之外,所能做的相当有限……” 短暂沉默后,众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移到约翰身上。 收复亚细亚腹地,乃至安纳托利亚全境,这样的诱惑对于每个罗马人来说都过于心动,而机会就在眼前。 “金奇,阿格里帕……” “陛下。” 圣座两侧的二人抬起头,静静等待着如今这个帝国掌权者的下一条指令。 “草拟一份总动员令,放低募兵标准与年龄限制,为小亚细亚的新领土提供治安支持……另外,征收有限战争税,征调所有民船、渔船、商船编入爱琴海运输舰队,以三大港和士麦那为锚点全天候运送辎重,第一舰队抽调部分桨帆船无限制护航,放开军备生产限制,不惜代价为前线军团提供有效支援。” “陛下……但这样……” “所有的铺垫,所有的谋划,所有的心血都是为了这场战役,阿格里帕!哪怕是以帝国的未来为代价,我也要在凤凰军团凯旋的风帆上,看到穆罕默德二世的人头。” 这是约翰昨天一夜未睡做出的决定,而且卢卡斯的判断更让他确信战局之焦灼绝不容许金殿内做决策的众人有一丝犹豫,否则,就是将前线军团推向万丈深渊。 “让城市里的每一位公民前往大竞技场……我有话要对所有罗马人说。” …… 斥候走出河谷的时候,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波尔苏克河已经遥遥可见。几艘奥斯曼篷船在河流上穿行,并未在意到河谷这边暗藏的眼线。 “每一面城墙上都有相当的驻军,垛墙哨塔上有哨卫,偷袭这座城市难度太大,两个军团的规模恐怕无法实现。而我们也同样没有围城的资本,只要驻扎各处的奥斯曼援军抵达,我们非常容易陷入被合围的窘境,我们富余的时间自被发现开始至多只有一周,保险起见甚至要控制在五天之内。” 对着城防略微扫了一眼后,安杰洛做出的判断并不乐观。海岸线城市的接连丢失,让穆罕默德对城防已经相当重视。 另一种可能,大略是军团再驻扎一段时间,等待来自海对岸的大型攻城器械和火炮到位之后直接冲击城门。屈塔希亚的城墙毕竟不如大多数战略重地,或者说在400年间,即便这座城市的控制权反复易手,奥斯曼人也从来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需要全力拱卫一座并不相当富庶的城市。 “难道要强攻?我们很可能承担不起过量的人员损失。”乔万尼目测了一下城墙的高度,的确融有工程梯很大的发挥空间,但军团还要考虑一个问题,那便是如何剩下足够的兵力来应对奥斯曼人援军的反扑。 屈塔希亚这座城市有大量的东正教移民,如果让帝国完全控制这座城市,几乎不需要承担任何行政成本就可以获得一座牢固的桥头堡,恐怕穆罕默德不会轻易交出控制权。 “乔万尼……”安杰洛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者则疑惑地转过视线,“你之前对约翰陛下说的一句话我很认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嗯?” “兵戈拉开后,没有人能保证百分之百的可能赢得战争。事事完美考量,也永远无法战争奥斯曼人。” 第三百六十章 屈塔希亚:噩梦开始 第二天清晨,睡眼惺忪的索菲雅刚逃出睡梦,从女仆手中接过发饰,就看见约翰倚在窗边,手捧着利奥六世编撰的《论战术》若有所思。 “还在想?” 趁着约翰愣神的功夫,索菲雅悄悄走到他身后,一把夺走了手中的不错,但利奥六世先败于保加利亚,后屈服基辅罗斯,又遭撒拉逊异教徒的羞辱,多瑙两岸的富庶土地与克里特岛的战略重地都先后丢失,这样的巴西琉斯,有什么仰慕的必要吗?” “多少能有些启发,战略战术先不说,在军队编制组织这方面的问题,总有能借鉴的地方。”回过神的约翰无奈地笑了笑,轻抚着索菲雅散乱垂下的长发,“昨天晚上你说得很对,身为统治者,亲征永远是把致命的双刃剑,罗马帝国覆巢之危既然已经解除了,我总不能再把所有重心放在战场上,只不过……” 约翰将目光转向桌案上又已经堆积出规模的各类奏表,很多内容已经是议会或幕僚审定过的,走流程也需要皇帝再过目一遍,另一部分,则需要约翰亲自决断。 “这些晚点再说,昨天夜里你让伊芙蕾召集了御前会议,人应该快到齐了。” “嗯……” …… 金殿内的寒暄没有持续多久,毕竟提前接到命令的阿格里帕已经将事态的重要性复述给了众人。对整个罗马而言,皇帝的诏令,就是自帝国新生之后规模最大的一场动员。 “首先明确一点,巴尔干这边,我们所能动用的力量是很有限的,如果抽干了青壮年劳力,哪怕前线一时战绩辉煌,对我们来说也是慢性死亡。”阿格里帕将抄写好的人口数据递交给宦臣,脸上表情不免有些惆怅,“眼下的局面,再次依靠佣兵应该也是不可避免的事实了,我已经致信给了斯坎德培,希望他们能提供帮助……他是聪明人,如今的罗马就是他生存的倚仗,如果作为屏障的我们收到损害,整个阿尔巴尼亚都是祭品,这点他肯定清楚。” “可以期待,但无法作为致胜的关键。”卢卡斯坐在圆桌外侧,隔着很远的距离对阿格里帕摆了摆手,“乔万尼将军的决策,就是把帝国的主力作为一柄利刃直插穆罕默德的要害,这样的攻击,只有两种情况,要么一击毙命,但是如果奥斯曼人袭扰、坚守、偷袭,无所不用其极地挫败他们的锋芒,那么深入敌后的两支军团,一定会成为瓮中之鳖,这个时候,哪怕复制出两个完整的军团,都无法解决前线的麻烦。” 接着,卢卡斯站起身,在大厅中边走边说,侃侃而谈,这个刚回到君士坦丁堡的外交使节,仿佛对帝国的每一个角落都了若指掌,提出的观点相对激进,但的确有可取之处。只是,御前会议毕竟不是大剧场内的演讲台,终于,约翰苦笑着摆了摆手,让卢卡斯坐下再说。 “说得很好,卢卡斯先生。雇佣兵的问题实际上不难解决。有来自西方,对神圣事业尚且还有些许关心的商人的资助,战争初期,我们暂时还不会遇到资金短缺的问题。” “那么一切由陛下决断。”卢卡斯将手放在胸口,微微低头道,“恕我直言,我们目前除了保证前线的给养问题之外,所能做的相当有限……” 短暂沉默后,众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移到约翰身上。 收复亚细亚腹地,乃至安纳托利亚全境,这样的诱惑对于每个罗马人来说都过于心动,而机会就在眼前。 “金奇,阿格里帕……” “陛下。” 圣座两侧的二人抬起头,静静等待着如今这个帝国掌权者的下一条指令。 “草拟一份总动员令,放低募兵标准与年龄限制,为小亚细亚的新领土提供治安支持……另外,征收有限战争税,征调所有民船、渔船、商船编入爱琴海运输舰队,以三大港和士麦那为锚点全天候运送辎重,第一舰队抽调部分桨帆船无限制护航,放开军备生产限制,不惜代价为前线军团提供有效支援。” “陛下……但这样……” “所有的铺垫,所有的谋划,所有的心血都是为了这场战役,阿格里帕!哪怕是以帝国的未来为代价,我也要在凤凰军团凯旋的风帆上,看到穆罕默德二世的人头。” 这是约翰昨天一夜未睡做出的决定,而且卢卡斯的判断更让他确信战局之焦灼绝不容许金殿内做决策的众人有一丝犹豫,否则,就是将前线军团推向万丈深渊。 “让城市里的每一位公民前往大竞技场……我有话要对所有罗马人说。” …… 斥候走出河谷的时候,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波尔苏克河已经遥遥可见。几艘奥斯曼篷船在河流上穿行,并未在意到河谷这边暗藏的眼线。 “每一面城墙上都有相当的驻军,垛墙哨塔上有哨卫,偷袭这座城市难度太大,两个军团的规模恐怕无法实现。而我们也同样没有围城的资本,只要驻扎各处的奥斯曼援军抵达,我们非常容易陷入被合围的窘境,我们富余的时间自被发现开始至多只有一周,保险起见甚至要控制在五天之内。” 对着城防略微扫了一眼后,安杰洛做出的判断并不乐观。海岸线城市的接连丢失,让穆罕默德对城防已经相当重视。 另一种可能,大略是军团再驻扎一段时间,等待来自海对岸的大型攻城器械和火炮到位之后直接冲击城门。屈塔希亚的城墙毕竟不如大多数战略重地,或者说在400年间,即便这座城市的控制权反复易手,奥斯曼人也从来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需要全力拱卫一座并不相当富庶的城市。 “难道要强攻?我们很可能承担不起过量的人员损失。”乔万尼目测了一下城墙的高度,的确融有工程梯很大的发挥空间,但军团还要考虑一个问题,那便是如何剩下足够的兵力来应对奥斯曼人援军的反扑。 屈塔希亚这座城市有大量的东正教移民,如果让帝国完全控制这座城市,几乎不需要承担任何行政成本就可以获得一座牢固的桥头堡,恐怕穆罕默德不会轻易交出控制权。 “乔万尼……”安杰洛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者则疑惑地转过视线,“你之前对约翰陛下说的一句话我很认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嗯?” “兵戈拉开后,没有人能保证百分之百的可能赢得战争。事事完美考量,也永远无法战争奥斯曼人。” 第三百六十一章 屈塔希亚:夺城 黎明时分,沉闷而悠长的号角声在屈塔希亚城的东南角响起,原先隐蔽在河谷出口的罗马士兵借着昨夜薄雾的掩护,已经推进到了城垛哨兵的视线之内。 而屈塔希亚城头也在几秒钟后变得十分嘈杂。 罗马人没有扎营,没有铺设围城营地,没有建造大型攻城器械,这无疑又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强攻。当然, 给养有限的情况下,长期围城也根本不在可选的战术之中。 尽管双方主力在巴尔干玩猫鼠游戏的事实已经人尽皆知,但压上两个军团的绝对主力来直插腹地,可能还是一个比较超前的决策。 很快,烽火燃起,零星的箭雨从城墙上射出。紧接着, 更多的从睡梦中惊醒的奥斯曼人开始蜂拥走上城墙, 架设在城墙上的老式床弩与轻型抛石器开始装填弹药, 向着奔来的军团倾泻火力。 “他们的确有些防备,但没你想象得那么牢固。”乔万尼骑在马背上,指了指远处不断从城墙上坠落的衣衫褴褛的奥斯曼人,“真正的奥斯曼士兵,目光像鹰隼般锐利,攻势如雄狮般果决,但他们,显然有很大一段距离。” “我在巴尔干和穆拉德交过很多次手,那样的压迫力,我身上的伤疤都记得,你从热那亚来没几年,也分得清楚?”安杰洛半开玩笑地用刀柄碰了碰乔万尼的盔甲,随后从小扈从手中接过笼头替战马套上,“城防人数并不少,但恐怕大部分不是即战力。近东的内耗对他们来说就像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尽管每次对马穆鲁克人的战斗都能取得优势,但触及黄沙,便也难以深入……” 言语之间, 举着圆盾,肩抗云梯的步卒已经抵近城墙,这种尾部带有钩刃的云梯咬住垛口后很难被推倒,因此待云梯嵌入石缝后,这些披挂甲胄的精锐可以第一时间尝试攀登。 乔万尼显然来了兴致,取下一柄劲弩便夹住马腹向前奔去,随后抬手瞄准了正在城墙上向下倾倒沸油的奥斯曼卫兵。 几个亲随跟着弩矢转移视线,紧接着他们便看见弩矢精准地削去了那奥斯曼士兵的半张脸, 而他手中装满沸油的容器,则吃痛脱手。虽然听不见他的尖叫, 但扭曲的动作依然将这种痛苦暴露无遗。 “抓紧时间, 这里是敌人的腹地,随时会有援军过来。尽快抢占城市!”志得意满的乔万尼下达了一个无关痛痒的指令。但他刚准备回头,身后一支箭便擦着他的头盔飞向城墙。 身后的安杰洛已经放下了长弓, 射术在他的家族中一脉相承, 尽管更多时候是作为一种社交技能, 但并不妨碍目标从林鹿转换为异教徒。 城墙之上,被连枷和战锤砸瘪脑袋的奥斯曼人数量正不断增加,血肉和骨屑四处崩飞。但由于城市卫兵数量不少,因此拉锯数轮之后,进攻却缓缓陷入了停滞, 先前披挂重甲的步卒体力渐渐耗尽,城墙阵地却迟迟没有开辟。 这种强攻战,决策选择只在瞬息之间,尽管希望留存更多的有生力量,拖延下去,却反倒可能造成更大伤亡。 “不要再拖了,三个方向,三个批次,压上去。” 云梯的数量毕竟是有限的,或者说乘船跨过爱琴海之前,乔万尼根本没有想过会在这种地方爆发这种规模的攻城战。因此,带过来的特制的大型器械在得到几乎不可能的补充之前,便成为了珍贵的耗材,哪怕被火油烧毁一个,都是巨大的损失。 在飘飞的倒刺箭的掩护下,更多罗马人向城墙发起了进攻。 安杰洛麾下的步战骑士凿开城墙后,战争的风向终于有了决定性的改变。一小队劲卒压上门楼之后,夺取了城楼铰链的控制权,而携带着一堆“奇形怪状”的武器的瓦拉几亚轻步兵,则为他们提供了相当有效的掩护。 屈塔希亚没有瓮城,从城门到市政广场一路连像样的路障都没有设置。乌泱泱的奥斯曼人或许能保证短时间内填补上城墙的空缺,却无法用肉体去拦住骑手的马蹄。 “看着像是前线退下来的士兵在这座城里修整……甚至看不到多少装备齐整的畜生。”瓦西卡挥舞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长柄镰,面对没有护甲的“老弱病残”,这种轻便而锐利的武器更能让让人亢奋。 另一侧,几个包围住重步兵的奥斯曼人忽然觉察到危险,而他们回头时,涌上城墙的骑士距离他们已经不过几步之遥。 崩溃来得相当突然,眼见己方塔楼一座座被焚毁,坍塌,不断传出的惨叫与横飞的石块,折磨着这群刚刚经历过血战的士兵的神经。 他们的确是在屈塔希亚城内休养,而非是安杰洛起先猜测的固防士兵。 原因无他,更精锐的战士早已被穆罕默德征召,而他们,充其量纯粹只是为了防止希腊移民动乱而派遣驻扎的治安队。 日轮高悬,攻城战也渐渐步入尾声。 许多被战锤抡翻在地还未阵亡的奥斯曼人仍然在猜测如此规模的罗马军团到底从何而来,而更多的人,早已死在了四散奔逃的路上。 城门打开之后,市政厅迅速沦陷,从衣橱中被揪出来的文书与他的儿子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被骑士们拎到了乔万尼和安杰洛面前。 “将军,斥候还在搜寻执政官的影子,市政厅里只抓到了这两个人。堡垒中还有几个妇孺,已经被关押起来了。” 乔万尼点了点头,示意众人继续控制城内的各个街道和战略要地,这群奥斯曼人倒是没有一把火点了厩舍和粮库,军团还能得到一些补给。 正午之后,除了教堂附近的零星抵抗还未被完全扑灭之外,屈塔希亚城中的喊杀声已经渐渐被战俘痛苦的呻吟所取代。 军团的损失略超预计,且眼下最宝贵的先锋步兵伤亡极大,短期内也难以补充。这就极大地拉低了军团再次上演类似奇袭战的可能性。 “我……我不知道苏丹大人的安排……一个月前,倒是有几支大军短暂驻扎过,但他们很快就向东边继续进军了……” 几轮拷打之后,文书已经将能交代的东西吐了个干净,因为本身就是希腊人,被奥斯曼征召着帮扶执政官稳定内政,沟通起来并不困难。 “那附近会不会有军队前来驰援屈塔希亚,毕竟消息你们肯定已经传出去了……或者说,安卡拉附近的防备如何?”或是有意或是无心,本在一旁享用午餐的安杰洛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第三百六十一章 屈塔希亚:夺城 黎明时分,沉闷而悠长的号角声在屈塔希亚城的东南角响起,原先隐蔽在河谷出口的罗马士兵借着昨夜薄雾的掩护,已经推进到了城垛哨兵的视线之内。 而屈塔希亚城头也在几秒钟后变得十分嘈杂。 罗马人没有扎营,没有铺设围城营地,没有建造大型攻城器械,这无疑又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强攻。当然, 给养有限的情况下,长期围城也根本不在可选的战术之中。 尽管双方主力在巴尔干玩猫鼠游戏的事实已经人尽皆知,但压上两个军团的绝对主力来直插腹地,可能还是一个比较超前的决策。 很快,烽火燃起,零星的箭雨从城墙上射出。紧接着, 更多的从睡梦中惊醒的奥斯曼人开始蜂拥走上城墙, 架设在城墙上的老式床弩与轻型抛石器开始装填弹药, 向着奔来的军团倾泻火力。 “他们的确有些防备,但没你想象得那么牢固。”乔万尼骑在马背上,指了指远处不断从城墙上坠落的衣衫褴褛的奥斯曼人,“真正的奥斯曼士兵,目光像鹰隼般锐利,攻势如雄狮般果决,但他们,显然有很大一段距离。” “我在巴尔干和穆拉德交过很多次手,那样的压迫力,我身上的伤疤都记得,你从热那亚来没几年,也分得清楚?”安杰洛半开玩笑地用刀柄碰了碰乔万尼的盔甲,随后从小扈从手中接过笼头替战马套上,“城防人数并不少,但恐怕大部分不是即战力。近东的内耗对他们来说就像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尽管每次对马穆鲁克人的战斗都能取得优势,但触及黄沙,便也难以深入……” 言语之间, 举着圆盾,肩抗云梯的步卒已经抵近城墙,这种尾部带有钩刃的云梯咬住垛口后很难被推倒,因此待云梯嵌入石缝后,这些披挂甲胄的精锐可以第一时间尝试攀登。 乔万尼显然来了兴致,取下一柄劲弩便夹住马腹向前奔去,随后抬手瞄准了正在城墙上向下倾倒沸油的奥斯曼卫兵。 几个亲随跟着弩矢转移视线,紧接着他们便看见弩矢精准地削去了那奥斯曼士兵的半张脸, 而他手中装满沸油的容器,则吃痛脱手。虽然听不见他的尖叫, 但扭曲的动作依然将这种痛苦暴露无遗。 “抓紧时间, 这里是敌人的腹地,随时会有援军过来。尽快抢占城市!”志得意满的乔万尼下达了一个无关痛痒的指令。但他刚准备回头,身后一支箭便擦着他的头盔飞向城墙。 身后的安杰洛已经放下了长弓, 射术在他的家族中一脉相承, 尽管更多时候是作为一种社交技能, 但并不妨碍目标从林鹿转换为异教徒。 城墙之上,被连枷和战锤砸瘪脑袋的奥斯曼人数量正不断增加,血肉和骨屑四处崩飞。但由于城市卫兵数量不少,因此拉锯数轮之后,进攻却缓缓陷入了停滞, 先前披挂重甲的步卒体力渐渐耗尽,城墙阵地却迟迟没有开辟。 这种强攻战,决策选择只在瞬息之间,尽管希望留存更多的有生力量,拖延下去,却反倒可能造成更大伤亡。 “不要再拖了,三个方向,三个批次,压上去。” 云梯的数量毕竟是有限的,或者说乘船跨过爱琴海之前,乔万尼根本没有想过会在这种地方爆发这种规模的攻城战。因此,带过来的特制的大型器械在得到几乎不可能的补充之前,便成为了珍贵的耗材,哪怕被火油烧毁一个,都是巨大的损失。 在飘飞的倒刺箭的掩护下,更多罗马人向城墙发起了进攻。 安杰洛麾下的步战骑士凿开城墙后,战争的风向终于有了决定性的改变。一小队劲卒压上门楼之后,夺取了城楼铰链的控制权,而携带着一堆“奇形怪状”的武器的瓦拉几亚轻步兵,则为他们提供了相当有效的掩护。 屈塔希亚没有瓮城,从城门到市政广场一路连像样的路障都没有设置。乌泱泱的奥斯曼人或许能保证短时间内填补上城墙的空缺,却无法用肉体去拦住骑手的马蹄。 “看着像是前线退下来的士兵在这座城里修整……甚至看不到多少装备齐整的畜生。”瓦西卡挥舞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长柄镰,面对没有护甲的“老弱病残”,这种轻便而锐利的武器更能让让人亢奋。 另一侧,几个包围住重步兵的奥斯曼人忽然觉察到危险,而他们回头时,涌上城墙的骑士距离他们已经不过几步之遥。 崩溃来得相当突然,眼见己方塔楼一座座被焚毁,坍塌,不断传出的惨叫与横飞的石块,折磨着这群刚刚经历过血战的士兵的神经。 他们的确是在屈塔希亚城内休养,而非是安杰洛起先猜测的固防士兵。 原因无他,更精锐的战士早已被穆罕默德征召,而他们,充其量纯粹只是为了防止希腊移民动乱而派遣驻扎的治安队。 日轮高悬,攻城战也渐渐步入尾声。 许多被战锤抡翻在地还未阵亡的奥斯曼人仍然在猜测如此规模的罗马军团到底从何而来,而更多的人,早已死在了四散奔逃的路上。 城门打开之后,市政厅迅速沦陷,从衣橱中被揪出来的文书与他的儿子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被骑士们拎到了乔万尼和安杰洛面前。 “将军,斥候还在搜寻执政官的影子,市政厅里只抓到了这两个人。堡垒中还有几个妇孺,已经被关押起来了。” 乔万尼点了点头,示意众人继续控制城内的各个街道和战略要地,这群奥斯曼人倒是没有一把火点了厩舍和粮库,军团还能得到一些补给。 正午之后,除了教堂附近的零星抵抗还未被完全扑灭之外,屈塔希亚城中的喊杀声已经渐渐被战俘痛苦的呻吟所取代。 军团的损失略超预计,且眼下最宝贵的先锋步兵伤亡极大,短期内也难以补充。这就极大地拉低了军团再次上演类似奇袭战的可能性。 “我……我不知道苏丹大人的安排……一个月前,倒是有几支大军短暂驻扎过,但他们很快就向东边继续进军了……” 几轮拷打之后,文书已经将能交代的东西吐了个干净,因为本身就是希腊人,被奥斯曼征召着帮扶执政官稳定内政,沟通起来并不困难。 “那附近会不会有军队前来驰援屈塔希亚,毕竟消息你们肯定已经传出去了……或者说,安卡拉附近的防备如何?”或是有意或是无心,本在一旁享用午餐的安杰洛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第三百六十二章 屈塔希亚:攻守易势? 名叫奥斯涅的文书跪在大厅内茫然地摇着头“我不清楚……重要的信件文稿我甚至没有翻阅的权力,军队如果要部署调动,到我这样的人知道消息,恐怕离城门都已经不远了。” 乔万尼与安杰洛交换了一个眼神,看起来最近奥斯曼人的保密工作做得倒是不错,让深入腹地的罗马人攻下屈塔希亚之后并不敢轻举妄动。如果穆罕默德知晓这两支主力军团如今孤立无援,就算放弃东线,恐怕也会择机反攻。 “不会太久的,这里距离安卡拉没几天步程,围城匆忙,一定会有漏网之鱼向他们的苏丹传递消息,在此之前,是战是守要尽快决定。”安杰洛瞟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奥斯涅,又补充道,“还有一点很奇怪。屈塔希亚就算城防不怎么样,也是小亚细亚数一数二的城市,我们从离开士麦那进入河谷到这里,一路没有引发任何冲突,难道是巧合?” 拄着长剑的乔万尼将视线扫向这胆小的俘虏,这个问题之前已经提过一次了,但他权说是贵族们受到召见前往安卡拉了,才会留下屈塔希亚半个空城。 “战事急迫,这种时候调动地方贵族……不合逻辑,也不合法理。况且,城中的残兵败将,如今看起来,也太多了一点。” 一开始只是粗略地清扫了一遍城墙,还没有引起二人的怀疑,直到乔万尼的副官来报告时,众人才觉得诸多不合时宜的地方。 “如果这守城的士兵换上一批哪怕不那么劣质的,此时我们恐怕还在城头血战?” 疑点堆叠起来,让众人更感觉此时城内安逸的氛围有些虚幻。 此时,又一个消息从门外匆匆传来,来报信的士兵神色也相当紧张。 “将军,审讯官‘问’过那些妇孺了,她们并不是什么奥斯曼贵族的家眷,而是沿海城市逃难而来的商贾妻妾子嗣。” “乔万尼,我们得……”安杰洛迅速起身。 “召集军队,退出城市!” 城门的铰链再次转动起来,锈迹斑斑的铁索发出的吱呀声折磨着所有人的神经。城墙内外的尸体还没有被清理干净,刺鼻的血腥味萦绕在四周。 这座被伪装成礼物的城市,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是穆罕默德的陷阱,乃至那条河谷,如今看来都变得相当可疑。 而当城门被打开,列为前锋的轻骑刚刚走出没多远,站在城墙上的乔万尼便已经发现了远处山隘中逡巡的黑影。 攻守转换眨眼间完成。显然,已经有人在屈塔希亚城外等待多时。这个早已设计好的包围网,如今已经开始缓缓合拢。 无论是陷阵还是防守,步兵永远是中坚力量。看来,城墙上的消耗战,也是奥斯曼人刻意为之。这时候,被切断补给,孤立无援的两支军团,与待宰的羔羊无异。 而更为让人绝望的是,他们深知,即便消息被传到了君士坦丁堡,恐怕约翰手中仅存的兵力也没有能力采取有效的救援。而奥斯曼人,完全可以对屈塔希亚围而不攻,然后一举夺回防备空虚的、此前在小亚细亚所有陷落的城市,然后静等补给耗尽的两支军团被活活饿死在城内。 扛着长剑的乔万尼此时神情已然相当凝重“安杰洛,得告诉士兵们,不要吃粮仓里的一口食物。如果这是陷阱,恐怕从头到尾都已经被精心设计好了。” “你在害怕吗?热那亚人?” “不是恐惧,而是绝望。”乔万尼并不避讳,“更甚当年在君士坦丁堡孤城之上看见成千上万的奥斯曼精锐的场景。” “但你现在还站在这儿。” 乔万尼沉默片刻后,不再接话。无论心中有什么想法,如今也只能一心为破局做谋划。尽管此时,奥斯曼人的阵阵战吼已经响起,而两支军团的生死,多半已经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如果坚守屈塔希亚这摇摇欲坠的城墙,我们最终得胜的可能性有多高?”安杰洛向城垒四周扫了几眼后又问到。 “你的意思……我们难道要从正面突围吗?如果我们的急行军早已被追踪的话,再撤回河谷,和钻进棺材里有什么区别?” “我们无路可退,所以这不是一场突围。” 乔万尼还未曾见过安杰洛露出此时这幅面孔。他比自己年长许多,但眼下这种沉稳,甚至不像是岁月可以造就的东西。 “我们仍然手握两个军团,迫于东线与本都山区的防守压力,前来围剿我们的,不会是奥斯曼人的绝对主力,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自乱阵脚。依城固守,两个军团的兵力在城墙损坏后反而施展不开。” 奥斯曼人的鼓点已经从远方响起,站在城墙上恰好可以俯瞰到那些已经开始拉开阵势的异教徒的动向。就算不是主力,他们的人数也不容小觑。 安杰洛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柄来自阵亡士兵的长剑,奋力插入盘曲的绞索内。厚重的城门就这样卡在了空中,不再进退分毫。 “在异教徒的血液将这片土地浸透之前,城门将永不关闭,除非这里不再剩下一个可以呼吸的罗马士兵!” …… “我不想击碎列位美好的幻想,但恐怕我们要面对即将发生的最坏的情况了。” 线报来得稍晚了一些。爱琴海上的一场风暴让道路在豪雨冲刷下变得泥泞不堪,船只也难以出港,尽管有零星的斥候陆续抵达港口,君士坦丁堡得到消息,也是一周以后的事情。 御前会议手中最后一封信件,是从屈塔希亚星夜兼程送出的,那之后的二十四小时,两支军团便再无动向。 “卢卡斯阁下,这时候再宣扬自己的远见卓识就有些不合时宜了。”阿格里帕用余光瞄了一眼圣座之上的约翰。 “我们需要直面现实,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我们也要考虑如何固守巴尔干的海岸线。军团能杀出重围当然是好事,但理智来说,我们也需要保全失去小亚细亚后择机反攻的能力,而不是让帝国这几年的努力功亏一篑。” 。 第三百六十二章 屈塔希亚:攻守易势? 名叫奥斯涅的文书跪在大厅内茫然地摇着头“我不清楚……重要的信件文稿我甚至没有翻阅的权力,军队如果要部署调动,到我这样的人知道消息,恐怕离城门都已经不远了。” 乔万尼与安杰洛交换了一个眼神,看起来最近奥斯曼人的保密工作做得倒是不错,让深入腹地的罗马人攻下屈塔希亚之后并不敢轻举妄动。如果穆罕默德知晓这两支主力军团如今孤立无援,就算放弃东线,恐怕也会择机反攻。 “不会太久的,这里距离安卡拉没几天步程,围城匆忙,一定会有漏网之鱼向他们的苏丹传递消息,在此之前,是战是守要尽快决定。”安杰洛瞟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奥斯涅,又补充道,“还有一点很奇怪。屈塔希亚就算城防不怎么样,也是小亚细亚数一数二的城市,我们从离开士麦那进入河谷到这里,一路没有引发任何冲突,难道是巧合?” 拄着长剑的乔万尼将视线扫向这胆小的俘虏,这个问题之前已经提过一次了,但他权说是贵族们受到召见前往安卡拉了,才会留下屈塔希亚半个空城。 “战事急迫,这种时候调动地方贵族……不合逻辑,也不合法理。况且,城中的残兵败将,如今看起来,也太多了一点。” 一开始只是粗略地清扫了一遍城墙,还没有引起二人的怀疑,直到乔万尼的副官来报告时,众人才觉得诸多不合时宜的地方。 “如果这守城的士兵换上一批哪怕不那么劣质的,此时我们恐怕还在城头血战?” 疑点堆叠起来,让众人更感觉此时城内安逸的氛围有些虚幻。 此时,又一个消息从门外匆匆传来,来报信的士兵神色也相当紧张。 “将军,审讯官‘问’过那些妇孺了,她们并不是什么奥斯曼贵族的家眷,而是沿海城市逃难而来的商贾妻妾子嗣。” “乔万尼,我们得……”安杰洛迅速起身。 “召集军队,退出城市!” 城门的铰链再次转动起来,锈迹斑斑的铁索发出的吱呀声折磨着所有人的神经。城墙内外的尸体还没有被清理干净,刺鼻的血腥味萦绕在四周。 这座被伪装成礼物的城市,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是穆罕默德的陷阱,乃至那条河谷,如今看来都变得相当可疑。 而当城门被打开,列为前锋的轻骑刚刚走出没多远,站在城墙上的乔万尼便已经发现了远处山隘中逡巡的黑影。 攻守转换眨眼间完成。显然,已经有人在屈塔希亚城外等待多时。这个早已设计好的包围网,如今已经开始缓缓合拢。 无论是陷阵还是防守,步兵永远是中坚力量。看来,城墙上的消耗战,也是奥斯曼人刻意为之。这时候,被切断补给,孤立无援的两支军团,与待宰的羔羊无异。 而更为让人绝望的是,他们深知,即便消息被传到了君士坦丁堡,恐怕约翰手中仅存的兵力也没有能力采取有效的救援。而奥斯曼人,完全可以对屈塔希亚围而不攻,然后一举夺回防备空虚的、此前在小亚细亚所有陷落的城市,然后静等补给耗尽的两支军团被活活饿死在城内。 扛着长剑的乔万尼此时神情已然相当凝重“安杰洛,得告诉士兵们,不要吃粮仓里的一口食物。如果这是陷阱,恐怕从头到尾都已经被精心设计好了。” “你在害怕吗?热那亚人?” “不是恐惧,而是绝望。”乔万尼并不避讳,“更甚当年在君士坦丁堡孤城之上看见成千上万的奥斯曼精锐的场景。” “但你现在还站在这儿。” 乔万尼沉默片刻后,不再接话。无论心中有什么想法,如今也只能一心为破局做谋划。尽管此时,奥斯曼人的阵阵战吼已经响起,而两支军团的生死,多半已经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如果坚守屈塔希亚这摇摇欲坠的城墙,我们最终得胜的可能性有多高?”安杰洛向城垒四周扫了几眼后又问到。 “你的意思……我们难道要从正面突围吗?如果我们的急行军早已被追踪的话,再撤回河谷,和钻进棺材里有什么区别?” “我们无路可退,所以这不是一场突围。” 乔万尼还未曾见过安杰洛露出此时这幅面孔。他比自己年长许多,但眼下这种沉稳,甚至不像是岁月可以造就的东西。 “我们仍然手握两个军团,迫于东线与本都山区的防守压力,前来围剿我们的,不会是奥斯曼人的绝对主力,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自乱阵脚。依城固守,两个军团的兵力在城墙损坏后反而施展不开。” 奥斯曼人的鼓点已经从远方响起,站在城墙上恰好可以俯瞰到那些已经开始拉开阵势的异教徒的动向。就算不是主力,他们的人数也不容小觑。 安杰洛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柄来自阵亡士兵的长剑,奋力插入盘曲的绞索内。厚重的城门就这样卡在了空中,不再进退分毫。 “在异教徒的血液将这片土地浸透之前,城门将永不关闭,除非这里不再剩下一个可以呼吸的罗马士兵!” …… “我不想击碎列位美好的幻想,但恐怕我们要面对即将发生的最坏的情况了。” 线报来得稍晚了一些。爱琴海上的一场风暴让道路在豪雨冲刷下变得泥泞不堪,船只也难以出港,尽管有零星的斥候陆续抵达港口,君士坦丁堡得到消息,也是一周以后的事情。 御前会议手中最后一封信件,是从屈塔希亚星夜兼程送出的,那之后的二十四小时,两支军团便再无动向。 “卢卡斯阁下,这时候再宣扬自己的远见卓识就有些不合时宜了。”阿格里帕用余光瞄了一眼圣座之上的约翰。 “我们需要直面现实,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我们也要考虑如何固守巴尔干的海岸线。军团能杀出重围当然是好事,但理智来说,我们也需要保全失去小亚细亚后择机反攻的能力,而不是让帝国这几年的努力功亏一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