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慌!农门肥妻她有物资空间》 第1章 肥妻换芯 深秋午后,阳光和煦,三里村一众村民正围挤在一泥墙石瓦房外看热闹。 方家爆出二儿媳胖杨氏与人私奔,两日未归。方老太被命硬的儿女克害,突然瘫痪在床。长孙铁头整夜哭闹不止,家畜也不安宁。 方老太爆怒,正将除大房以外的儿女全部扫地出门,此时正叫他们滚蛋呢。 众人正看得津津有味,身后却传来一声清冷的声音:“麻烦借过。” 一妇人回头刚想叫她去别处寻位置,可见了人却高声大喊起来:“私奔的胖杨氏回来啦!” 众人齐齐回头,方老太的怒斥声顿时卡壳,看着这舆论中心的主人公一身肥肉却信步游庭似的走进家门。 杨初意衣裳污脏,头发散乱,额角带伤还有干涸的血迹,配上流言,一众村民瞬间脑补了各种不堪的场景。 方老太气得从床板上直起了身子,指着人怒骂道:“你个下流不要脸的贱货,死在外头还污了地,竟还敢踏进我方家的门!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被穿越大神选中的杨初意对周遭指责充耳不闻,双眼只是定定地看着大嫂春娘,嘴角还带着若有似无的嘲讽。 春娘在惊愕中连连后腿了几步,退到床边时才像想起什么似的,猛得摁住了婆婆,并朝她使眼色。 只见前一秒还中气十足的方老太立马躺倒,拼命喘粗气干咳嗽,一副快要归西的模样。 杨初意失笑,感叹这演技太过拙劣,不宜观看太久,索性办起了正事,对围观村民说道:“哪位有空去请村正过来一趟?待会那戏才好看呢。” “我去我去。”外头有那好事的一听立马举手响应。 方家长子方至孝喝斥道:“杨氏,你哪来的脸请村正?是想浸猪笼吗?二弟,瞧你娶的好媳妇!” 方至诚护着身后的弟妹一脸隐忍,沉默无言。 村民接话道:“胖杨氏可不是至诚自己愿意娶的,那是胖杨氏当街扑到他身上的。” “就是就是。” 那是原主的锅,杨初意可不背。 待听见有人招呼村正进门后她才开始出招,“大哥可不是娶了个好婆娘嘛,不仅推妯娌滚落山崖,还制造出我私奔逃跑事件,更联合婆婆赶小叔子和小姑子出门,简直贤惠得不能再贤惠了。” “你胡说八道!我没有!”春娘立即跳起来,见别人都看着自己又忙反问道:“要是真的滚落山崖你怎么可能还好好的站在这里!” 杨初意十分淡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凡事做过的事都会留下痕迹。我滚落山崖时头撞到了树根,那儿还沾着我的血呢,我即刻报了官,衙差一去现场便知。” 春娘虽有些慌神,却立即反口指责:“我,我无缘无故推你做什么?你自己脚滑摔下去的竟敢赖到我头上!” “怎么会是无缘无故呢?我可是亲眼看见大嫂你捡了……” 话还没说完,春娘便急忙打断,“可不就是捡了柴火嘛。” 杨初意微微一笑,似不解反问道:“那可真是奇了怪了,我同大嫂一起去山里打柴,出了事你不回家找人救我,反而到处散播我与人私奔的谣言是为何啊?是不是认定我死无对证,任由你编排啊?” “我,我,”春娘一时语塞,结巴许久才强硬狡辩道:“谁和你一同去打柴了,昨日我待在家一整日就没出过门!” 杨初意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谎言说多错多,到最后不用她本人找证据,自有人出言揭发。 “刚刚不是还承认在一处捡柴吗?” “就是,我昨天从菜地回家时分明看见她从后山方向回来的。” “这么一说我好像也见过春娘的。” “我好像也是啊。” 有些人不过是瞥见个相似的背影而后跟风附和,但这足以让春娘慌了神,“我刚则着急说错了,我们在山里是分开打柴的,根本没在一块。” “切!”春娘这颠三倒四的言论引得众人纷纷开口臊她。 方至孝见状粗声道:“你本来就恶名在外,换个人出事谁也不会这样说闲话,你怎么不自己检讨检讨?再说了,娘本来好好的,为了你气病了不说,还被弟弟妹妹克害得起不来床了,你进门连句关心也没有,简直没良心!” 嘴碎的男人比女人更让人厌恶,杨初意没出言反驳,只是趁人不防之时操起墙边的竹扫把猛然就朝方老太身上招呼过去。 方老太闪躲之时本能的从床上跳了起来,边躲还边破口大骂杨初意不孝,扬言要方至诚休了她。 那灵活矫健的模样任谁看了都知道方老太刚刚是在装病了。 待方至孝和春娘反应过来阻止的时候,杨初意立刻停手站至一旁,调笑道:“原来所谓的被儿女克害是这么儿戏的呀?您这腿脚灵活得跟戏台上的猴子似的,恨不得多翻几个跟斗来讨赏。不过也多亏了您老卖力表演,这才让乡亲们看了一场大戏啊。” 村民们起哄笑起来,方老太脸上登时便挂不住了,一股脑坐地哭嚎起来:“当家的,你怎么早早就走了呢,留我一人被新媳妇打得一身伤,我命苦啊!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们拉扯大,谁知除了大娃都没一个好瓜,全是些命硬克害父母的东西啊!” 一波操作立马引得一帮老太太的同情,纷纷转过头指责杨初意这个做儿媳小辈的不懂事。 杨初意似无奈服软道:“您既然只愿意和大哥一家生活,那我们便如了您的意分出去过好了。” “啊?”方老太震天响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方至孝和春娘顿住后也一脸喜意,毕竟他们弄出这些事就是为了赶他们出家门。 可杨初意岂会如他们的意,她转身朝村正恭敬行了个礼,极为严肃说道:“李叔,虽说父母在不分家,可树大分叉,人大分家。与其一家人整日喊打喊杀过日子,不如各自为家。” “不过,这分家一向都有行事旧例,若是太过偏颇,又或不公正,往后怕是还有许多糊涂账要算。再任由别家学了去,那风气可就坏了。您说呢?” 李村正正疑惑这杨氏何时变得如此知礼明仪,才要说什么,却被方老太尖利的大嗓门打断。 “你想得美!说什么公正,我就是公正。家是我的,我怎么分当然是由我说了算!” 方至孝和春娘在一旁搭腔,话里话外都言明他们全由母亲作主,也从未觉得不公,家产是母亲的,儿女索要便是不孝。 真正受不公待遇的方至诚、方至磊和方小妹却一言不发,到现在也从未开口辩驳过。 面对吵嚷,杨初意依然气定神闲,慢悠悠问道:“若事事皆由自己随意作主,那要村正来做什么?” 方老太不服气,吊着脸说道:“村正怎么了?村正还管别家怎么教训儿子不成?我自己生的自己管,哪由旁人多事!” 方至孝补充道:“这不过是家务事,李叔姓李不姓方,不会干涉的。” 杨初意一脸不可置信表情惊呼起来:“什么?李叔你堂堂村正连管村民的权利都没有吗?不会?安排服役交粮,通知县里发下的公告就有份,管村中纷争却不行?”? 第3章 奇葩律令 原来昨天春娘在山里捡到了宝物后便一时起了独占的心思,她推杨初意下山崖后很是慌乱。 她回到家先是害怕再到想好说辞到最后联合男人坑骗婆婆分家,还真是没顾得上小磊和小妹。 面对大夫的诊断和众人的责难,他们再多的狡辩都显得那么虚伪。 杨初意接过石婶拿来的清粥小心喂给方小妹,喂完粥后又跑去厨房冲了杯糖水给她喝下。 方小妹虽幽幽转醒,但身子还是软得站不起来。 杨初意冷笑道:“大嫂真是给了他们兄妹好大的恩啊,的确值得他们以后日日都记着。既然你们如此良善,怎么也该给小妹补贴点医药费才是。” 方至孝和春娘没说话,方老太一脸冷漠,“不过一个丫头,我没把她淹死她都该称谢了,说什么医药费!” 方至诚闻言牙关紧咬,手上脖子上青筋尽现,拳头也握得咯咯作响。 杨初意见状忙按住他的手摇头示意他别冲动。 古人重孝,这个不知名的凤澡国亦是,一个孝字压死人。 有些事她可以做,但方至诚不可以。 “李叔,这件事是在村里解决还是在公堂,全看您决断。只是真上了公堂我可就顾不得村子的名声了,如今村里该议亲的人家可不少,真出了恶名对大家都没好处。我只要一个公平,这不算过份?!” 李村正是个明白人,也知道这件事谁是受害者,加上村民同情弱者和怕被影响的心情,一时之间大家的矛头都指向方老太和方至孝两夫妇。 他们三人在这压力下,最终不情不愿的在文书下按了手印。 有村民自发的帮杨初意他们这一边挑捡东西和去方家老房子帮忙,倒让他们省了不少事。 不过由于老房子年久失修,只能暂时勉强整理出一个房间来住人。 可即便是这样,杨初意也很满足了。住得远纷争少,方便她赚钱发家,这是为长远而考虑的。 她看着那两只赖大帮抢到的大肥鸡对方至诚说道:“去把鸡杀了,我们今晚吃肉。” 杨初意分明听到了有人咽口水的声音,可方至诚还是犹豫了一会才去笼子里挑了那只小的。 杨初意瞬间不乐意了,“哎,要那只大公鸡。小妹不舒服得吃点好的,你和小磊也该补补,瘦得跟什么似的。况且这鸡留不得,你不怕你娘过两天就找各种理由要回去啊?” 方至诚一顿,而后利落去捉那只大的。 杨初意安排小磊去洗澡,接着她打水进了房间,想着把小妹带回房给她擦个身子。 哪知她手才碰到小妹,小磊便冲出来警戒站在一旁,正拔鸡毛的方至诚也盯着她看。 杨初意深叹一口气,原主被后娘母子三人陷害成了不知廉耻的女子,嫁给方至诚后她便干脆破罐子破摔,整日撒泼挑刺,轻则黑脸白眼,重则打骂断粮,实在是没眼看。 不过经今日一事,原主被方老太和春娘这么一衬托,倒显得不那么可恶了。 可如今这孽缘全落在了杨初意身上,简直太冤枉了。 不过,她又不是原主,没必要对原主之前的恶行感到抱歉。 想到这杨初意凶巴巴说道:“看什么看,小妹是女孩子,男女有别,只有我能帮她擦身子知道吗?况且经此一事我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难道你们没感觉到吗?” 小磊拧着眉毛,抿着小嘴,暗自在心中分辨起来,才不过十岁,却像个小老头似的。 杨初意捏起他的小爪子,嫌弃道:“你看你看,这指甲缝里全是泥,一会吃鸡腿的时候都不知道是吃肉还是吃泥巴,还不赶紧给我去仔细洗干净了!” 小磊听后一把抽回手,绷着脸打水洗澡不再多言。 杨初意失笑出声,收敛好表情后便抱起小妹回了房。 小妹蔫蔫的,加上瘦弱不堪,杨初意动作便十分温柔。 等这边弄好,杨初意也赶紧去打水洗澡。 原主一米六的身高却有着一百六的体重,出了汗,体味便会加重。 杨初意从空间里拿出一瓶沐浴露,痛快洗了五桶水,一个多小时才觉得通体舒畅,像是重新活过来似的。 要说她为什么有个空间呢? 那是因为她去楼下小卖部买雪糕时碰上冰箱漏电,然后就这么莫名奇妙的穿越到了跟她同名的原主身上,连小卖部也跟着过来了。 虽然她如今有了个金手指,但是这一点也不能安慰她受伤的心灵好吗。 她不嫌弃原主是个泼妇,也不嫌她胖,更不惧怕贫穷,因为这些都可以改变的。 但是凤藻国有个奇葩的律令:凡三十五岁以下无子和离的妇人一年内便要再婚,而且妇人无子不得立女户。 这破律令简直是搞针对,直接把她独美的后路全都堵了! 杨初意虽然心塞塞,但鼻子是通的。 清炖鸡的香味飘散空中,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也暂时驱散了她满腔的郁气。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土鸡当前,吃饱再说,减肥还是留给明天。 当她哼着不知名的曲调从洗澡间出来时,围坐在厅里的三个人齐齐望向她。 那表情都在好奇她这半个多时辰到底在四处漏风的洗澡间里做了什么。 杨初意被盯得有些尴尬,干咳两声后大声说道:“看什么看?爱干净、讲卫生是好习惯。以后谁不勤快洗手洗澡,不给肉吃!” 说完走到小磊身边拿起他的手像拿放大镜一样检查,“呐,指甲里还有污垢,没洗干净。” 小磊臊红了脸,低头不敢说话。 杨初意忍住笑意,捡了一根小木枝仔细将他指甲缝里的污垢挑干净,然后赶他去洗手。 小妹挨在二哥身边,看着突然变得温柔的二嫂觉得很是惊奇,许是两人的目光太过灼热,导致杨初意猛然回头一看。 只见小妹立即坐直了身子,方至诚则将双手“咻”的背到身后。 “噗呲”,杨初意忍不住笑出声,觉得这兄妹三人还挺可爱的。 也许笑声会传染,小妹率先跟着笑了,方至诚那张板正的脸也慢慢变得柔和起来。 小磊洗干净了手还忸怩地伸到杨初意面前给她检查。 杨初意歪头看了许久,直到小磊快撑不住了才发话:“不错,洗得很干净,可以吃肉了!” 杨初意说完想起下午石婶的那碗粥,便装了一大碗鸡汤叫方至诚送过去,自己则舀了鸡汤上的油用来水煮白菜。 赖大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猥琐又讨好问道:“阿诚媳妇,下午你说的生财门道是什么啊?到底你大嫂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她是不是在山里捡了什么好宝贝啊?”? 第4章 上山寻宝 杨初意瞥了赖大一眼,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挡住了一锅喷香的鸡肉。 笑话,这可是顶重要的事。 赖大吸了吸鼻子,两只脏手搓了又搓,“这鸡还是我方大土那抢来的,不然你们这会哪有得吃,也不知道感谢感谢我。”说完就要伸手。 “赖大,别碰!”方至诚浑厚的声音从赖大身后传来,几人齐齐朝那处看去,一眨眼,他人已经跑到了眼前。 方至诚挡在杨初意身前,挥手将赖大的脏手打到一边,“赖大,别在我家里找事!” 赖大从不吃眼前亏,猛抬下巴,白眼一翻,哼口粗气,就算是认怂也一脸痞气。 方至诚生得高大宽肩,长相周正,站在那便让人觉得安心不少。 老话说宁惹君子不惹小人,况且让赖大去传个消息倒也不错,不然秘密握在自己手里难免引人来打听。 想到这,杨初意便夹了个鸡屁股递给赖大,“赖大,你说得对,呐,这鸡屁股给你吃,我们也算还了你的礼了。” 赖大一张腊肉脸立马笑开了,立刻得意拍马道:“还是胖杨氏懂事。” 赖大接了鸡屁股便得寸进尺又复追问:“那大土媳妇到底捡了什么好东西?是千年灵芝还是百年人参啊?” 杨初意耸肩摊手,“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还没看清就被她推下山崖了。” “什么?!”赖大一脸震惊,不敢相信她什么都不知道下午还敢这么硬气,耍得春娘团团转。 杨初意朝他点点头,肯定自己所言非虚。 赖大半晌说不出话,油汪汪的手指对着杨初意点了又点,反应过来后飞似地跑了,空中只飘着一句,“哈哈哈,太好玩了,我得去告诉大土媳妇这个好消息才行。” 方至诚转身看着杨初意,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小妹懵懵懂懂,不知其义。 小磊撇撇嘴,嘟囔道:“给鸡脖子也好啊,可惜了这么肥的鸡屁股。” 平时方家吃肉他们三兄妹只能嗦骨头,难怪小磊会心疼那个肥鸡屁股。 杨初意捏了捏小磊的脸蛋,揶揄道:“噢,原来我们小磊喜欢吃鸡屁股啊,那行,以后家里杀鸡杀鸭屁股全都留给你吃哈。” 小磊脸扭到一边不说话,直到落座时看见自己和妹妹的碗里分别都有个大鸡腿,他才小声道:“谢谢嫂子。” 土鸡当前,废话少说,杨初意夹块肉放到他碗里,“行了,快吃饭!” 方家如今一分为二,这边大口吃肉,那边差点噎死。 特别是春娘,她被赖大带来的消息气得七窍生烟,饭后积食,睡前捶胸,梦中狂燥。 为了搬回一局,春娘一早便穿上最新的衣服,戴上压箱底的首饰,想着去奚落杨初意住破落屋。 只是她才走到半路便有村民对她指指点点,“哟,你们看,罪魁祸首在这里啊!” “嚯,看不出春娘这么心狠手辣,推妯娌滚落山崖还穿得花枝招展来探病,你们说春娘是不是想去气杨氏让她快点死啊?” “嗐,村尾风水不好,要不我们怎么都搬来村头住了呢。如今那里一个艳寡妇一个疯婆子,现在加一个快死的肥婆,怎么看都不吉利。” “你们说杨氏要是一命归西的话,春娘要不要去坐牢啊?” 春娘这才从村民的八卦中得知原来杨初意凌晨发起了高热,差点去见了阎王爷。她不敢再前行,忙掉头跑回家。 梁老的诊断是受伤后没有及时医治和休息,加上邪风入体引发高热,所以才会这样。 几幅药下去人虽不再说胡话,但身子还是时冷时热,只能慢慢养着。 春娘偷乐中兼具担心自己会被问罪,杨初意担心她要是死了会穿越到更奇葩的地方,只有方至诚一人担心对了方向。 他觉得一定是杨初意那五桶洗澡水惹得她受凉才引起发热的,所以,建个好的洗澡房很是重要。 他去山里砍了许多竹木,又挑了许多担泥土回来。 晨起锄泥,加稻杆,和泥再脱土胚,傍晚累了劈竹子扎篱笆。 土胚阴半干后还要立胚,等候晒干成土泥砖才可以使用。 幸好天公作美,虽说是秋后,可连着七天阳光都猛烈异常,等杨初意病好了,那洗澡间也重新搭好了 一场病让原本方老太没来得及叫方至诚上交的工钱如数花光,剩下那只鸡也光荣入了锅。 唯一值得安慰的,可能就是杨初意瘦了五斤。 但是通过生病减肥的方法要不得,杨初意摩拳擦掌,立刻启动赚钱计划。 正所谓靠山吃山,她背上背篓拿上锄头,打算去山里寻宝。 春娘许是听说杨初意已经好了,一大早把两岁的铁头抱到他们家门口放下便跑了,说什么让小磊和小妹帮忙看一下侄子。 杨初意可不惯她这毛病,干脆叫上小磊和小妹一起出门,然后把哭闹的铁头又抱到了方家门口去。 方家大门紧闭,显然是早有准备。 杨初意眼睛一转,对着小磊和小妹使了个眼色,然后大喊一声:“快跑啊!” 小磊和小妹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追着自己嫂子去了,独留铁头拍着方家大门哭爹喊娘的。 “哈哈哈。” 杨初意不自觉笑出声,小磊和小妹大抵是第一次做这样“胆大包天”的事,也都痛快地笑了起来。 这几日的和谐相处,一件又一件的小事拉近了他们几人之间的感情。 “嫂子,你挖这些黑乎乎的树根做什么啊?”如今小妹对杨初意很是亲近,没有跟小磊去附近捡柴,而是围在她身边帮忙。 杨初意逗她,“哦,这个啊?家里没什么吃的,以后你们谁不听话我就给他吃这个。” 小妹撇撇嘴,她害怕眼前的嫂子又变回从前那个又凶又打人的嫂子。 小丫头不敢再问,而是沉默的将蕨根捡到背篓里。 杨初意看了一眼蔫了的小丫头没再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挥着锄头。 她的确有空间可以开小灶,但也要想办法把东西合理拿出来才行啊。 况且也不能总想着从空间往外掏,那样迟早是要掏空的,还是得想办法从这个世界创造才行。 幸好此地隶属南方,她还能在山上找些熟悉的东西,比如魔芋和蕨根。 挖了一个多时辰杨初意便十分没形象的瘫坐在地,要不是原主还有一身力气,前世是个加班狗和宅女的她根本顶不到五分钟。 杨初意只休息了一会便起身继续忙活了,她没那么多时间悲春伤秋,毕竟老天能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也能随时可能收走。 当她无意中看到一片长势良好的多肉时,脑中立刻闪过赚钱的好法子,乐得她身上的肉都抖了三抖。 杨初意斗志昂扬,完全没看到她身后的小磊和小妹一脸茫然和惊悚的表情。 嫂子为什么挖野草? 为什么对着青苔笑得这么开心? 小妹突然想到了什么,双手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第5章 衙差上门 别说是两个孩子不解,村民对杨初意背篓里的青苔和野草也是疑惑得很。 八婶个矮脖子短,掂了脚也看不全,但这可不妨碍她挖苦人,“阿诚媳妇,你挖的是个什么哟,这么大个人分不清好赖,费那个劲呢。” 杨初意还没答便看见方老太气匆匆跑来撒泼,“杨氏,你个黑心肝的,铁头这么小小个娃,你也好意思把丢他在门外,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要你的命!” “您孙子这么金贵,我们带着可不合适,磕了碰了您便要来找麻烦,还是您自己宝贝着。” 杨初意把自己的背篓侧给她看,讽刺道:“瞧见没,我们可没时间帮别人看孩子,要不去挖些木根回来估计是撑不到明年开春呢。” 众人惊呼方家二房已经穷到要吃树根了,本着为弱者发声是属于强者特有的优越感这一自恋行为,他们纷纷前去围攻方老太。 顺便问问春娘到底在山里捡了什么好东西,连杨初意三人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 方至诚对这些东西也是一头雾水,只是他生来板正又爱遵从沉默是金的原则,愣是一句话都没问出口。 杨初意小心挑出各类植物,魔芋和蕨根则扔到木盆里叫方至诚避着人先去外头洗干净,这样省得费劲挑水。 一顿红薯配玉米粥水后杨初意便安排两个小的去睡午觉,然后叫方至诚去处理魔芋。” 方至诚忍不住开口:“这痒疙瘩吃不得,会死人的!” 魔芋没处理好的确是吃不得,杨初意没和他解释那么多,只是冷静分析道:“不试试能怎么办呢?家里就两袋玉米,一袋糙米,半袋瘪花生和一些萝卜土豆,你还指着这点粮食撑到明年秋收啊?” 方老太藏东西是一绝,全家搜刮却好像如她所说一般,家里没粮没银钱了。 当时小妹不舒服,天也晚了,杨初意便懒得再掰扯。 方至诚没再开口,按着杨初意的要求处理魔芋,先挖出嫩芽放一边,刮皮磨成浆,加入她递过的水搅拌均匀然后摊平放到盆里。 方至诚忍着手部的瘙痒,扔下一句“过几日我就出门找活做”便拿起锄头出门翻地去了 人人都以为方至诚是被方老太扫地出门的,但没人知道这却是他梦寐以求的结果,只是杨初意在这件事情上让他变得不至于这么凄惨罢了。 方至诚脑海里浮现出父亲咽气前握着他的手交代他保护好弟妹的遗言,心中酸楚不已。 他今年二十岁了,从前带着弟妹在家里夹缝中求生存,如今独自扶养弟妹的重担更是让他一刻也不敢停歇。 方至诚知道杨初意当初并不是真心想嫁给他,也认为有一天她定会视他们兄妹三人为累赘而选择离开。 说到底,他只能靠自己。 这世道对穷人最是野蛮无理,他不敢喊累,但并不是真的不累。 他心中祈祷着杨初意真能如眼前般一直安生下去,要走也能有个好脸色,而不是像从前那般整日找事和谩骂。 “哎哎哎,方至诚,你等等。” 杨初意匆忙追出来,满是担忧的拉起他的手,自责道:“哎呀,我忘了要戴手套才行,你手痒不痒啊?” 说完也不等方至诚回答便拉着他回家,跑进厨房偷偷从自己空间倒了白醋出来给他洗手。 方至诚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一脸焦急的杨初意,半晌才被窜进鼻子的醋味惊醒过来,大力缩回手。 “没事,不痒了,别浪费东西。”他说完转身快步出门了,任身后之人怎么叫都不回头。 一刹暖阳终不敌四季风雨,方至诚不想让自己有什么期盼。 杨初意十分不解,白了一眼,嘟囔道: “搞什么鬼!”说完又转身忙碌去了。 这时,围在村口闲聊的老幼和懒汉远远看见有身穿公服的人朝村里走来。 赖大爱出风头,蹦起身跑去前头爬上树去望,看见方至孝和春娘被粗绳绑着双手,由三个衙差打骂推搡着正往这边来。 赖大见状来了精神,高喊道:“方大土两夫妻犯事被抓啦,大家快来看啊!” “什么?是方家老大?赖大你没看错?” “我怎么可能看错,就是他们两人,不信你们在这等着看!”赖大还嫌不够,窜回村中各处散播消息引人来看。 赖大当然不会漏了杨初意这里,毕竟她们妯娌可是有恩怨的,这更有看头。 杨初意打发了赖大后便警惕的把还未下锅的魔芋搬进房间里,再把洗过的蕨根捆了放到方至诚刚打的柴堆后面。 她才收拾完便看见原本在屋前不远处新开菜地锄草的小磊和小妹一脸慌乱地跑回家,还未等她开口问,便听见春娘尖利的声音传来。 “官老爷,快抓住她,她是乌夷族人!” 三个凶神恶煞的衙差架势十足的进了门,其中一人更是大步走到杨初意面前不由分说地拔出佩刀,大声喝道:“衙门办差,你最好配合一点,不然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杨初意定睛一看,心中不由冷笑,自己原本想放下,偏偏别人要来找事。 “差爷,你们别被我大嫂骗了,她不过是想找个替死鬼。你们叫她说个前因后果来,我与她当面对质!” 春娘攀咬道:“官老爷,杨氏真的有鬼。你看她那么胖,肯定是想掩饰什么。还有,那日,哦对了,说不定我捡到的乌银就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 方大郎似乎得到启发,忙补充道:“对对对,她摔下那么深的山崖竟然还没死,这就很不寻常,她一定是乌夷族人。” 虽莫名扯上了乌夷族,但这并不妨碍杨初意有理有据的应对,“我没死是祖宗保佑,老天开眼。这世上福泽深厚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都是乌夷族人啊?” “再说了,传闻乌夷族人会巫蛊之术,我幼时丧母,少时失父,未出门时被后娘蹉跎,来了你们方家又被妯娌谋害,试问哪个乌夷族人这么蠢的?” 方至孝道:“也许你是在扮猪吃老虎呢?” 春娘附和道:“就是就是。” 方老太也趁机说了杨初意一堆坏话,把脏水都往她身上泼。 方至诚从地里匆匆赶回来,气还没喘匀便道:“差大哥,家中鸡毛蒜皮的杂事可不能拿来定罪。” 方老太听罢大喊起来:“差爷,我这儿子肯定是被那贱人下了迷魂蛊,他以前可听话了,现在就是个逆子,杨氏肯定是那什么乌夷族人!” 双方各持一词,加上村民的七嘴八舌,现场乱哄哄的。 站在杨初意旁边的官差显然没有这么好的气性,猛地抓住她的手臂,然后高高举起了佩刀。? 第6章 借机断亲 方至诚想冲过去挡,才抬腿就被一个衙差踹了一脚,下一瞬便踉跄跪地。 杨初意知道挣扎反而显得心虚,但看见明晃晃的刀下意识还是瞬间吓得紧闭双眼,心里吐槽道:她该不会是历史上最短命的穿越者?来这分了个家就结束了? 衙差冷声问:“你躲什么?为什么不敢看?” 杨初意瑟缩道:“我晕血。” 据说被灭国的乌夷族女子个个美若天仙,她们除了擅长巫蛊之术,更神奇是的血液是蓝色的。 锋利的刀尖划过指腹,那口子瞬间冒出红色的血珠。 “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接连响起,紧接着是方老太和春娘震天的哭嚎声。 春娘满嘴含血还有力气狡辩,“官老爷,她真的有鬼。说不定我捡到乌银就是她设的局,她就算不是乌夷族人,也一定和乌夷族人有关系。” 杨初意勾唇一笑,声音也越发冰冷,“差爷,我可没本事算计人心,谁会想到平时最是贤良的春娘会做出谋财害命的恶行呢?你们问问各村民,谁人不觉得意外。” “显然你们是有能力的人物,况且我这鲜红的血可骗不了人,你们不会任由他们这般胡乱攀咬而浪费时间?” 押着春娘和方大郎的两名衙差对视一眼,又用力甩了他们几巴掌。 领头衙差略一思索,便决定去春娘发现乌银的山头一探究竟。 最近各地乌银横出,虽说都是闹剧,可若是真查出了关于乌夷族的线索,何愁得不到嘉奖。 马背山不难爬,半个时辰便到了。 “就是在这捡到的。”春娘指完了松树根底下,然后又激动指着前面深不见底的山崖大喊:“官老爷,你们看,这么深的山崖她都没死,是不是有古怪?” 林初意不等衙差发问便主动回答:“差爷要是心中存疑,我同您到山崖底下一趟,现场亲自演示一遍我是怎么找路上来的。” 衙差摆摆手,显然只是好奇,但一点要下去的想法也没有。乌夷族人隐藏得这么好,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被人发现。 衙差在周围找了一圈也没再发现有其它线索,只能下山返回村里,但白跑一趟的他们来了脾气,到处找茬。 幸好李村正见识过这些人的难缠之处,鞠躬弯腰好一番认错,几番告饶也阻挡不了他们从各家挑了许多好东西收入囊中,自己又搭上了些碎银子才将他们勉强稳住。 杨初意见几个衙差心情已然转好,便上前一步恭敬行礼,“差爷,方才我瞧见三位差爷条理分明,办案如神,不禁令人信服,所以斗胆想向你们请教两个问题。” 衙差被夸得心花怒放,便轻抬下巴骄傲道:“说!” “差爷你今日也看到了,我被大嫂谋财害命,差点命丧黄泉,今日竟还满嘴谎言试图嫁祸于我。他们心肠歹毒,与他们同住一村实在是令人惊恐。” “况且他们这般猖狂若是没有受到应有的教训,日后定会再犯。我想问,要是我去衙门状告他们,不知县令大人会怎么处置?” 衙差还没说话,方老太就先叫起来,“你又没死,竟敢想害我家阿孝,你良心都喂狗了?!” 春娘又道:“分家之时你拿了这么多东西,我已经都补偿你了,你别贪得无厌!” 杨初意扮作一脸委屈,“差爷,您看,我平日里过是便是这样没尊严的生活,我连当着几位英明神武的差爷面前问两个问题都是罪过,真是,唉……” 衙差怒指着方老太和春娘,凶狠道:“你们是个什么人物,在我们面前也敢这么放肆,可见的确凶恶不堪。再说了,百姓受了冤屈上堂状告天经地义,你们难道比王法还厉害,还不准他人去报案不成?!” 方至孝眼见此事处理不好可能会连累自己,忙出言讨好道:“差爷,这,这不过是家务事,她们妇人不懂事,一时冲撞了差爷,请差爷别怪罪。” 一衙差不屑道:“哼,我最看不起你这样的男人,前头一声不吭,事后拍马还不是怕引火烧身!” 说完对杨初意说道:“谋财害命和栽赃嫁祸都是重罪,一旦判定免不了要坐牢的,你要去衙门的话我们哥三个也会把今天看到的情况实话实说。不过现在走到县里衙门都关门了,明天也定了很多案子要重审,你自己看。” 方老太还在说什么,却被方至孝大力扯住,春娘则是一脸铁青。 杨初意诚恳道:“多谢差爷提点。其实我也不想闹到这地步,只是我相公、小叔子和小姑子向来被家人厌恶,我们实在是被欺负得狠了,但凡我们几人能有份保障,我也会退让一步的。” 方至孝很是聪明,听出了杨初意话里的意思,忙问:“不知弟妹想要什么样的保障,只要是大伯能做到的,一定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 “只要你占着大伯的身份便能对我们指指点点,婆婆也会旁若无人来家里搜刮,随时随地指使我们干活和辱骂我们,所以,”杨初意先是一脸为难,而后才下定决心道:“断亲,我想要断亲。” 方老太又使出同一招,“你个下三滥的贱货,撺掇老二分家还不够,竟然还想让他连娘都不要了,大人啊,没天理啊!这是要我老命,盼着我死啊!” 杨初意急忙上前告罪,“差爷,我只是想求个安稳,让以后的生活能够自己做主而已,从来没想过不赡养老人的,况且我即便断亲也不会亏待婆婆的。” 方老太本就不喜方至诚他们三个,这一闹不过是为了要好处,听了这番话便不要脸大喊:“一千两!只要你给我一千两,我便把三个孩子交到你手上。” 杨初意心中暗笑,面上却低眼垂眉弱弱说道:“婆婆,我知您辛劳了一辈子,该是要享福的。只是大嫂推我落山崖以至于我大病一场,压箱底也换了汤药钱。” “老房子年久失修,一场大雨便能压垮。小磊还要十年八年才能成家,小妹累伤了底子也要将养。况且我承诺过他们两人嫁娶皆由我们二房出,不花你们分毫,这也要慢慢积攒。我和相公一时半会去哪里筹这么多银子给您啊?” 方老太见杨初意示弱便越发贪婪起来,“我管你去哪里筹银子,你爹生前不是屠户吗?家里怎么可能没有钱?要不你写下借据来也行,你还不起就让你子子孙孙来还!” 方老太越是这样杨初意便越高兴,只是脸上还要装作一脸慌乱的样子,“这……”? 第7章 野猫爬墙 “够了!”急脾气衙差喝斥道:“本来断亲的确不孝,我也不认同。但看见这老泼妇这般无赖狂妄,我才明白这要不是日子过不下去谁会做出这样的行为啊。” 另一衙差道:“不就是了,一千两,她真有脸说,她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不成!别说秀才娘了,进士老爷亲爹都不敢说这个数啊。老母猪拱柴垛,全仗着脸皮厚!” 方老太被衙差当着村民的面奚落训斥,一张老脸挂不住,红了又青,青了又白。 杨初意恭敬询问道:“几位差爷见多识广,又一身正气,不知若是断亲的话我们给婆婆多少合适呢?“ 带头的衙差忽而发问:“怎么你们家是由你个妇人全权做主的吗? 方至诚忙上前拱手行礼:“差爷,儿不嫌母丑,可惜我们兄妹三人不争气,选错了日子落地,惹得母亲厌恶。但母亲如何出言教养,我们作为子女的也不能顶撞。” “至于我家娘子,她为了我们能过上正常的日子,冒着背负不孝之名,这等情意,我亦不能辜负,所以只好闭嘴不言。” “我儿说得没错啊差爷,”方老太为挽回形象,立马接话道:“我这么对他们几个都是有原因的,他们三兄妹都是命硬克父母之人,我要是跟他们亲近,早被克死了,哪还能……” “住口!”带头那衙差嫌恶道:“无知,愚蠢!” 眼看天色已晚,衙差公正说道:“你们不过庄稼汉,又没个手艺傍身,除去吃穿用度,一年一人不过能攒几十个铜板,勤快的话顶天能攒下一吊钱。“ “这世道活到六十已经难得,两个男丁再加个不中用的女娃,用一辈子来算,给个一百二三已经算是非常了不得了,一千两简直痴人说梦!” 方老太一脸喜意,“一百三就一百三。” “我们兄弟三人可没空管这等事!”三位衙差起身扛货而去。 杨初意心知母子断亲例来是大事,方老太这种人贪得无厌,你若一朝富贵,她定会狮子大开口,还会干预你家务事,这笔钱就当作破财消灾了。 况且,她还有后招呢。 方老太见衙差走了,不依不饶逼杨初意立刻拿钱出来。 杨初意挑眉,“婆婆您别急,这钱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只是该不该我给就难说了!” “你想反悔啊?没门!” 杨初意走到方至孝和春娘身边,邪笑道:“老话说财能通神,给你们一天时间,不把钱凑出来的话我就送你们去吃牢饭!” 这两夫妻惊愕大喊:“什么?!” 方至孝目露凶光,粗声道:“杨氏,你别得寸进尺!” 方老太反应过来杨初意是想送他儿子去坐牢,高高扬起巴掌用力挥了下去。 杨初意下意识后退,可清脆的巴掌声依然响起,狠狠地打在了挡在她身前的方至诚脸上。 方老太不满自己被儿子忤逆,“逆子,你马上给我休了这贱人!这种黑心肝的人不配做我方家妇!” 方至诚眉头都没皱一下,面无表情说道:“娘,要是她嫁的是清净人家,未必就是如今模样。以我目前的情况,只有她离家的份,我哪有资格休妻。” 方老太除了嚎就是嚎,骂来骂去也不过是那几句。 杨初意烦躁不堪,推开身前的人狠厉道:“行啊,你们既然说我黑心,我后天一早就去报官,不信的话那时你们就等在村口看好了!走,回家!” 说完便拉着方至诚走了,不管身后众人如何拉扯。 村民因方至孝这对夫妇赔了东西,哪会轻易放过他们,几方人马正打着不可开交呢。 分家容易断亲难,但是这次她非做成不可,不行就送他们去吃牢饭,让他们知道厉害! 小磊和小妹守在家里,见哥嫂回来便急忙跑过来迎,看见大哥脸上的巴掌印,俱是心疼不已。 方至诚习惯了凡事自己撑着,安慰弟妹道:“没事,哥没事,我们吃饭。” 两个孩子乖巧又懂事,不仅自己先洗了澡,还煮了玉米粥。 大家沉默吃完也是无言,孩子对衙差有些惧怕,方至诚向来话少。 杨初意长叹一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穿越到这样的家庭的确烦人,但至少眼前这三人还是不错的。 算了算了,先苦后甜也是福。 想到这杨初意又振作起来,“小磊,你帮我去厨房生火,把水烧热,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小磊点点头,刚想起身便被方至诚抢着去做了。 杨初意瞥了一眼没说什么,去房里把已经凝结成块的魔芋豆腐搬出来切块。 小磊和小妹觉得好奇,直勾勾的望着那魔芋豆腐。 夜幕降临,万籁寂静。 简陋的厨房里,一团暖光包裹着一个颓废的身影,乍见之下,忽觉心酸。 魔芋豆腐要经过两三次水煮脱碱,小磊和小妹已经被劝去睡觉,方至诚提水给杨初意洗澡后便一直这样弓背呆坐在灶前。 杨初意心有不忍,倒了碗水递给他,雕像般的方至诚这才醒了神,“谢谢。” 杨初意摆手道:“你替我挨了一巴掌,应该我谢谢你才对。” 方至诚摇摇头,想说什么,顿了一下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其实两人成亲不过半年多时间,方至诚在家时整日在田里地间忙活,空闲时就出去打零工,两人根本就没有时间好好相处。 人人都说杨氏是个泼妇,但方至诚却在她怒骂大哥大嫂投机取巧不干活时得到几分喘息的机会,在她为三妹婚事出声帮忙时心怀感激,所以从来没有说过她什么。 就算杨氏一直不愿意圆房他也从不勉强,毕竟方至诚打从心底里认定她总是要离开的。 若她真的能帮他们兄妹三人顺利断亲,方至诚更该视她如恩人一般了。 杨初意应对了一天的糟心事,这会有些疲乏了,目光呆滞的托腮看着燃烧的柴火打哈欠。 方至诚轻声道:“你去睡,我一个人看着就好。” 杨初意摇摇头,她得看到魔芋豆腐出锅才放心。 沉默中,火苗突然“啪”的炸溅出火星,墙边也传来“咚”的一声响动。 “谁?!” 两人顿时警醒起来,方至诚下意识拿棍棒便要出去查看,杨初意忙示意他别轻举妄动。 “喵呜”一声粗嗓野猫声传来,似乎在极力安抚两人紧张的情绪。 杨初意眼睛一转,忙道:“嗐,原来是只野猫,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有小偷呢。方,呃,诚哥你说是吗?” 方至诚默契接话道:“我们家穷得连老鼠都没有,怎么可能引得野猫进家门呢。” 杨初意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又道:“不怕,今天村里刚发生这么大的事,要是我们一家有什么意外的话那几位差爷定然一下子就知道真凶是谁了。” 方至诚想了想便提起水桶“哗哗”的泼湿了贼人能翻进来的地方,意有所指道:“野猫爱干净,这地湿了它就不会进门了,毕竟一踏进来便会留下脚印的。” 杨初意不禁勾起嘴角,这男人还是挺聪明的嘛。 两人竖起耳朵,半天也没听到其它可疑的响动,刚放下心来,突然却看见门口有双发光的绿眼睛。 “啊!” 杨初意吓得大叫,那野东西似乎也被吓着了,迅速窜逃,消失在了无边的黑夜里。 方至诚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杨初意身边,轻声安抚她,“没事,野猫而已。” 这边有惊无险,那边各怀鬼胎。? 第8章 口风忽转 “他爹,你怎么去茅厕去了那么久?哎哟,这头怎么还撞破了?”春娘说完忙过去扶方至孝。 方至孝脸色极为难看,不耐烦道:“谁在茅厕外头放小石子啊,黑灯瞎火的,害我摔了一个大跟斗。” 方老太明知多半是大孙子贪玩放的,却指责儿媳妇道:“你也真是的,明知道天黑看不清路,也不拿着火跟出去照看一下!” 春娘胡乱敷衍几句认错了事,一家人又谈起杨初意断亲一事。 方老太既想要钱又想要保证儿子不出事,方至孝则是想着煽动村民去镇压此事,再不行的话…… 他看了看春娘,心中闪过许多心思。 春娘很是不安,她明显感觉到杨初意变了,变得不好对付了。 清晨,杨初意熟睡中被外头的叫骂声吵醒了。 李村正被方至孝以报官影响村里名声说动,前来当说客,一众村民也吵嚷着私下解决别闹大。 方至诚不是那舌灿莲花的,只是闷头不应承。 方老太除了破口大骂就是哭天抢地的哭诉,这回还发狠的拿了锄头来,一下一下地用力锄着泥墙。 方至诚身上糟了罪也没拦住,小磊和小妹俱都哭了起来,嘴里喊着“不要不要”。 杨初意干脆收拾了包袱出房门对他们说道:“你们不用忙了,各位叔伯做主要替方至诚写休书便写快些,不然我到镇上就晚了。” 众人大约都想着她会服软,没想她会来这一遭,俱是一愣。 杨初意冷笑一声,“不写那我可就直接走了。你们别打什么歪主意,想着不让我出村子。没几日可就是我爹忌日了,我名声再不好,可毕竟孝名在外,到时候没回去祭拜,我村一众乡亲定会猜疑。” “再说了,衙差办案都是要向县太爷回禀的,便是回禀得不详细,和同僚朋友家人闲聊时也会当笑话提起,此事想瞒是瞒不住的。” “况且我爹手下有两个徒弟,不仅整日送猪肉到县里,还时常走街串巷收生猪。昨日我们村的事他们肯定知道了,若我真出了什么事,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村民听了觉得有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担忧起来。 他们不过来凑热闹的,要让他们惹上什么麻烦事他们可不乐意。 杨初意口风忽转,“还有,我现在决定不断亲了!” 方老太、方至孝和春娘不由一喜,下一刻却又焦在原地。 “我觉得还是送你们两夫妻去吃牢饭的好,三年五载的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熬过去。嗐,管它的。” “那时我们因需要照顾老幼住进方家,养你们的娃,吃你们的粮。到时候你们生死难料,方家还不是得靠我们振兴嘛,我干吗这么蠢非要断亲呢。” 杨初意随意的话语和顽劣的笑容让众人都惊呆了,你们听听,这说的什么话?可细细想来又好像是这么回事。 赖大咧开嘴用力鼓掌,“胖杨氏,真有你的,我支持你。平常我不过因着饿肚子做了些不要紧的事他们就对我喊打喊杀的,一遇到杀人放火反倒要帮着隐瞒。那我可吃了大亏了,要是这样都没事,那我以后也不必这么小心了。当面放火背后捅刀子,我可得操练起来!” 赖大虽流里流气的,但却深得孩童喜欢,不懂事的娃子见他一脸笑容,忙学舌道:“得操练起来!” 那些孩童父母神情一震,忙拉到身边教训,只是他们还不懂事,又天性喜欢模仿大人,都哭闹着说“我没错”。 李村正黑了脸,“杨氏,你就不能退一步?你以后还要在村子里过活,非要把事情做绝?” 杨初意嗤笑道:“我做绝?我要是做绝的话昨天就跟着衙差们一道回镇里,衙门外守一夜,今天还轮得到你们这么多人来围攻我?我退一步难道是任由你们得寸进尺的?!” 赖大忙附和:“不能退不能退,再退下去尸骨全无啊!” 一麻脸寡妇阴恻恻道:“赖大,你这么帮着她是不是因为你们俩有一腿?” 杨初意来了气,回嘴道:“你死了男人是不是为了给孩子多找几个爹?” 赖大嘲笑道:“哈!麻婆肯定是生气我不去爬你家墙头?你别做梦了,就你这样的货色,送给我我都不要。” 有村民忙呵斥道:“赖大,孩子们在这呢,别说这些污糟的东西!” 赖大哼着粗气说道:“自己带孩子来欺负人,还好意思教育别人呢!” 他眼睛滴溜溜转,然后朝杨初意大喊:“胖杨氏,我最喜欢看别人倒霉了,你既然被人围堵了,我替你去衙门传信!”说完像个泥鳅似的溜走了。 方老太顿时着急起来,嘴里乱喊乱叫。春娘怕得颤抖,只有方至孝还勉强稳得住。 不管别人怎么劝,反正她咬定被休也好,怎么都好,这官她告定了。 正当双方陷入胶着之际,李村正老爹,李太公缓缓走来,一开口,便颇有智慧。 “丫头,解决事情呢,光有气性还不够,还得引着那些不聪明的人动脑子才行。” 杨初意配合道:“哦?怎么引?” 李太公淡然说道:“例如这断亲的钱从哪里找补出来啊?” 人生七十古来稀,杨初意恭敬行了个礼,“请阿公赐教。” 李太公摸了摸胡子,慢慢悠悠提点道:“嗐,我老糊涂了,这怎么能算作断亲钱呢,这分明是方家犯事后出的疏通费用。” 杨初意双眼一亮,可算遇到个明理人了,不愧是多吃了几十年盐的人啊。 她赶紧搬个板凳出去,恭敬道:“阿公别怪,我方才忘记给您见礼了,您请坐,我去给您倒水。” 李太公是村里辈分最大的,从前也是村正,任谁都会给他几分面子。 李太公点点头接过水,“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方老大你们害人的事估计县城里都传遍了,这名声可不是这丫头弄坏的。事到如今遮掩是没用的,现在有机会补救便要知好歹才行。” 方至孝拳头握了又松,他终是顾着面子,不服气也不敢顶嘴。 李太公又道:“若真进了牢房,亲人想进去见一面,没有两银子疏通是不可能的。况且在案宗上挂过名,以后子孙科考查起来那都是有碍前程的。要是有盯着这些门道找钱的人,一个大意,以后被杀头都有可能。” 有人惊呼,“啊?这么严重啊!” 方老太他们三人也是一脸后怕的表情。 只有杨初意在忍笑,李太公说得好像才两岁的铁头已经考上状元当了高官一样。 这话也就是有辈分,有见识的李太公说才合适,换成杨初意说,方老太估计就是质问她为什么要咒她子孙了。? 第9章 教训晚辈 李太公余光瞥了一眼杨初意,“还不如趁着事情没闹大,你们是分家是断亲都整理干净,别以后带累双方有出息的子孙。弄好后,各自在外头说几句好话,好叫他人换个口风。” “方老大这头便是知错能改,丫头你呢,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样一来,前者有君子德行,后者得贤名和处世之道,岂不是双方有益。” 方至孝没说话表态,他惯是要别人先出头,杨初意才不会上这个当。 反倒是春娘装模作样的开口讨饶,“李太公,我是一时糊涂,真的知道错了。要不,我给铁头他二婶鞠躬认个错,希望弟妹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 嚯,一句一时糊涂便想了事啊?想得美! 比演技是吗?笑话,比演得烂这一点,我从没输过。 杨初意忙捂头踉跄几步,神情痛苦道:“我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到现在都没过过一天松快日子,这会头突然疼得厉害,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下病根。“ “想来倒是我错了,我这就撑着身子去拦住赖大,到县太爷面前说我不告了,死在公堂上也要替嫂子你求情!” 春娘抽了抽嘴角,几次抽搐后终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偏方至诚兄妹三人都当了真,围在她身边嘘寒问暖担心个不停。 方老太气愤大喊:“贱人,你装什么装!” 李太公直接将手上的水朝方老太水泼了过去,浇了她一脸,呵斥道:“王氏,有谁装得过你!装模作样引得方小子娶进门,新媳妇一进门就成了个泼妇!孩子生了不养,养了不教,现在还有脸在这里闹,哪家妇人像你这样愚蠢!” 方老爹曾经也是个清脆爽快的好瓜,枝头高高挂,哪知却配错了花。 虽也曾揽家中大权,管妻又教子,无奈日子清贫事事需亲身,又逢父母接连阴阳隔。风雨侵害无人解其苦闷,终是泄了力气,败了精神,高山滚落去了魂。 王氏徒有眉眼,心眼却好似一根针,凡事掐尖要强更言语刺人,错处不服更不改,以至于和男人离了心,一家子鸡飞狗跳的过活。 成了寡妇她也曾悔过,只是一转身又觉是自己命苦男人命短,皆因自己嫁错了人。 此后一心捧着嘴甜哄她的长子方至孝,无视相貌性格像极男人的二子方至诚,更别提毒五日出生的方至磊了。 至于两个女儿嘛,王氏从来没给过她们好脸色。 李太公和方至诚爷爷曾经很是聊得来,对方老爹也很是喜欢,哪知两人都是不长命的,再看其子孙闹出的事,那气便不打一处来。 方老太竟委屈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这惹得李太公更是厌烦,“要哭去方家祖宗面前哭去,我还没死呢,轮不到你嚎丧!你既糊涂以后就别管事,你跟着老大过,有事叫他出来说话!” 李村正看自己老爹气得胡子都歪了,忙上前给他顺气,叫他保重身体,不值得跟个无知妇人动气。 方至孝没法再躲在女人身后,赶忙上前道歉:“太爷,您消消气,我知道怎么做的了。” 老人家教训晚辈哪能三两句就过瘾的,李太公对着方至孝又是好一顿骂。 说他一遇事便嘴似葫芦身似柱,全靠妇人狡辩来维护。婆娘心歹毒还扮贤妇,老娘满地撒泼管不住,简直是废物! 方至孝绷着脸不敢分辨,方老太见儿子被骂,气急想回嘴,被村里几个大力的婶婆擒住不准她开口。 不然有她搅局,指不定事情越发难办呢。 李太公说得口干舌燥之时,眼前突然出现一碗水,转头一看,竟是头上脸上挨了巴掌,身上挨了几锄头的方至诚。 李太公接过水,又摸了摸他一条手臂,觉得都是骨架子,那气又窜上心头,指着人又骂道:“说来说去你们就是犯了案不想担责,我说了那么多也不见你们表个态。行了行了,断什么亲,大寿,去,你亲自带了他们两个去投案,别留这样的人在村里!” 李村正忙不迭应下来,“带带带,爹您别生气,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春娘扑通一下跪在李太公面前,“李太公,我不想坐牢,您说要怎么做,我都听您的!” 围观村民看得分明,纷纷七嘴八舌出主意。 “说来说去不就是钱吗?你们不想坐牢便拿钱出来给杨氏断亲,换句话说,方老太签了断亲书,那钱不叫你们出不就成了嘛。” “那老货没拿到钱能愿意签?” “嗨,不愿意签就是等于送她儿子儿媳去吃牢饭呗,这么一对比她还是非要钱的话,那真是太狠心了。” “欸,你们发现了没有,要是方至孝两夫妻说服方老太不要钱,直接签断亲书的话他们俩一点亏都没吃,昨天被几个衙差毒打一顿算他们自找的。” “不就是啰,没出事啊她就嫌弃至诚至磊命硬克人,这一有钱收啊,那就什么都不嫌了!” “生下来,遭虐待,捡到宝,滚出去。哎呀,财宝变牢饭!先嫁祸,后撒泼,有钱途,快回来。我好了,诚惠一百三十两,谢谢。” “哈哈哈。” 方老太被人擒住还不服气的呜呜乱叫想挣脱辩驳,方至孝两夫妻则是臊红了脖子铁青了脸。 为顾全脸面,方至孝终是恭敬请李村正写下断亲书来,一式三份,双方各一份,还有一份放在李村正那,这是杨初意要求的。 一切都解决得很圆满,除了李太公临回家时对杨初意不满的轻哼了一声。 到底不满她什么呢? 不满她演技差? 还是不满她看见断亲书时发现自己竟然看不懂凤藻国的字而突变文盲时,不由得惊呼的那一声? 杨初意点点头,觉得肯定是这样,于是叫小磊去村正家送两块魔芋豆腐表示歉意。 一身伤的方至诚似乎魔怔了,捧起地上的泥土对着被方老太锄得坑坑洼洼的土墙无望的补了又补,明知补不上还拼了命的用手堵着不放。 也许,他要补的不是这泥墙,而是他那被亲人伤得坑坑洼洼的一颗心。 方老爹死了六年,他便过了六年这样的生活,他也不过才二十岁,也难怪他会如此了。 杨初意走到他旁边蹲下,拉了一下他手,发现拉不动,只得用力掰开,然后对着他通红的眼睛说道:“有些东西是补不好的,有决心便推倒重建!有些人是不用放在心上的,感情要留给真正关心你的人!” “还有,吃亏不是福,忍气吞声更不是,但先苦后甜是!我告诉你啊,你这辈子的苦已经吃完了,以后生活惨得只剩下甜了。走,跟我回家!” 第2章 分家事宜 围观的赖大来了兴致,忙大喊:“村正本来就不该管那么多,我上次不过趴人墙头这么一瞅,却被村正逮住好一顿训,这不是多管闲事吗?” 方老太本就不想李村正插手管此事,听了这话便很没脑筋地顺口应和起来:“就是就是,这不是多管闲事嘛。” 赖大使坏得了手,讨人嫌的露出一口大黄牙来。 被挑战权威的李村正一下子便黑了脸,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很是知道这些人的痛点。 “行啊,正好县里发了布告要修水利。哦,是抽役。不过这种闲事我也不用问你们意见了,这会回家把名单拟定好报上去就成。” 村民一听要服役便是一哆嗦,连连对着李村正堆笑脸,更有那性急的要捉了赖大来毒打一顿,再让其认错道歉。 方老太在众人的压迫下哑了火,方至孝更是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李村正这会得了村民的赞讼,颇有气势直接分配道:“方家田地房产,秋收的粮食和银子均按人头分便是。方氏你要跟老大住,算你一份,至孝一份,再者长孙铁头一份。别一边至诚至磊算作两份,小妹是女儿,终是要嫁人的,只分口粮不分田地。” 杨初意余光瞥见方至诚微微一愣,随即很快又恢复了一副呆傻模样。 方老太狂躁起来,“不行,我不同意。凭啥给他们分这么多,家里哪样不是我累死累活积攒出来的。他们三个扫把星怎么能拿走我的东西,我死也不同意!” 方老太是个迷信的人,方至诚是个断掌,方至磊是毒五日出生的,方小妹还生在七月半。 为这,方老太便打从心底不喜这三个儿女。 方老爹在世时还能收敛些,可小女儿才出生不久方老爹竟然摔下山崖死了,这让她更深信这几个儿女是克父母的命格。 权威再次受到挑战的李村正怒不可揭,大声喝斥道:“方氏,我不过看在老六的份上给你两分面子,你别以为我治不了你!方至孝,我明白告诉你,下个月的服役有你一份,你敢逃役就等着进大牢!” 方至孝和春娘眼见事情失了控,便摆手说不分家了,一家人就该一起过。 这话一出,方至诚比刚刚的反应还要大些,这倒让杨初意很是不解,他到底是想分家还是不想分啊? 不过沉默就是默认,这家她是一定要分的。 杨初意可不管在地上打滚指责村正以权谋私的方老太,她来到春娘身边,轻声说道:“大嫂,这家要是分不成,我即刻便去报官告你谋害我一事。” “况且,财不露白,要是你捡到宝物一事被大家知道,也不知道夜里有没有人翻墙爬进来呢,哦?” 计划被破坏的春娘恶狠狠瞪了杨初意一眼,杨初意见状便转身朝赖大说道:“赖大,你最近手头紧不紧?有个发财的门道你想不想知道啊?” 赖大迅速窜出来,猴急问道:“什么什么?怎么发财,你快说!” 春娘见状急忙上来拦,“分分分,娘,我们就按李叔说的分家。” 方氏打死不同意,但方至孝在她耳旁说了两句她便闭了嘴。 只是田产分了,粮食和银子上却扯不清。 方老太一口咬定家中没有一个子,今年交了公粮后家里也没粮食了,只愿意给一袋玉米和半袋花生。 杨初意深知再掰扯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便又朝着春娘说道:“大嫂,我这身上各处都不太好,你总要给我些银两去看大夫?我要的也不多,二十两银子便好。” 春娘气极大骂起来:“杨氏,你好大的脸。家里上上下下加起来也不过有二十多两,你一开口便要完,你一身肥肉还装什么金贵,你现在好好……” 春娘看见杨初意向她挑眉之时才明白自己上当了,可是话说了出去便收不回来了。 别看方至孝一副老实相,心眼却不是一般的多,忙上前强调道:“她说的是家里房子、锅碗瓢盆、牲畜和各农具等等加起来不过只有二十两,现银我们真的是一个子没有。” 杨初意耸耸肩,轻飘飘说道:“哦,这样啊,那我们捡够十两的数便好,那现钱我也不和你们算了。” 方老太腾地从地上翻身起来,指着杨初意的鼻子骂道:“什么十两,你会不会算数,你们也配拿我十两!” 杨初意生平最讨厌别人指着自己,她转身走到村正面前,慢悠悠说道:“李叔,后山马背山是我们村民共有的山?那要是有人捡到了……” “闭嘴!”春娘气得浑身发抖,可如今把柄被人拿捏着,只能认输,“我给就是了,只要以后小叔子和小姑子能记得我这个大嫂的恩情便好。” 杨初意可不吃这一套,“大嫂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他们姓方,这是他们应得的,可不是你的恩。” 杨初意趁着这势头,便向村正提议他们要方家村尾的老房子,而且表明方至磊和方小妹成亲嫁娶一应费用皆由二房所出,但他们成亲之前二房无需给方氏出每年的孝敬费用。 方老太闻言便哭天抢地说杨初意不尊不孝,要赶她出方家门。况且哪有分家便不孝敬老人的,这明显不符合规距。 杨初意刚要反驳,却突然听到“咚”的一声响,紧接着便响起了方至磊的哭腔,“二哥,妹妹晕倒了!” 方至诚一把将小妹抱起来便要冲去找大夫,所幸村医梁老也在此看热闹,上前诊治后便有了结果。 “不要紧,小丫头是饿晕过去了。而且穿着单薄,这平时吃得也不好,身子骨差得很,要好好养才行。”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炸开了锅,如今又不是灾荒之年,方小妹尚跟母亲兄嫂同住,竟还落得饿晕过去的下场,真是没天理啊。 偏这时围栏里的大公鸡扑棱着打翻了满瓢的鸡食,更显得这一切是多么的讽刺。 杨初意赶紧跑去厨房,见没有饭食便出来叫住村中一位平时颇为良善的大婶诚恳说道:“石婶,您家离得近,不知灶上可还有米汤粥水?我先同您借一碗,到时肯定还份礼给您。” 石婶很是热心肠,连连点头应道:“有的有的,我这就回去拿。” 方至磊抽噎起来:“我和妹妹从昨天二嫂不见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大嫂说我们是扫把星,不给我们吃饭。” 方至诚攥紧了拳头,神情悲愤质问道:“娘,大哥,我自问从未偷懒耍滑,平时农活都是我做,得闲了便去外头做苦力。小磊小妹几乎担尽了家事,乖得不像话。今早大哥你急匆匆来林场找我时身上分明一股子葱油味,可你们是怎么忍心饿他们两天的?我们真的是一家人吗?!”?? 第10章 结不成亲 杨初意大力地将人拉回家,她没看见身后的方至诚呼吸一滞,鼻头酸涩,刚刚还坚忍的眼泪这会反倒脆落的滚落下来。 杨初意让他先回房坐一会,吩咐小妹烧水,再拿着两块魔芋豆腐去梁老家换些药油。 再说李村正那头,扶了老爹回家,进门便发现赖大坐在他家厅上,吃了一箩筐的花生。 原来赖大要出村正好遇到李太公,被提溜到家里来拘着了。 “叔、长寿哥,怎么样?谁赢了?”赖大人小辈分大,安稳坐着严如李家人。 李长寿皱眉,“这哪来输赢一说,横竖断亲算事。” 赖大单手扣了扣桌子,笑道:“嗨,那就是胖杨氏赢了呗,我眼光可毒着呢,就知道她会赢。” 李太公坐下后温和说道:“狗剩啊,村里长舌妇多,你说话可得注意点,别这么混不吝的。再不收敛收敛,你这张嘴早晚要闯祸。听叔话,叔还能害你不成。” 赖大忙胡乱应和道:“诶,我听我听,叔的话我还能不听嘛。” 李太公一看就知道赖大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又劝道:“你若真喜欢那林寡妇,便要端正些,尊重些,有个态度说不定以后人家能对你有几分改观。” “嗐,说这些,”赖大将一颗饱满的花生仁向上一抛,张口一接,才道:“我就是那放浪的性子,总拘着在一处过日子那还不如杀了我干脆,何苦再去祸害别个。我一个人挺好的,叔您别操心了。” 李太公还要劝,眼尖的赖大已经对着快到门口的小磊招手调侃:“小石子,定是你嫂子叫你送礼来了?是什么好货?有没有你赖叔的份啊?” 小磊学着杨初意教导的模样,先鞠躬行礼才字句清晰说道:“今天多谢太公和李叔前来为我们家说公道话,我嫂子做了个新吃食,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请你们务必收下。” 说完两手恭敬的上前递过用柊叶包好的魔芋豆腐,“这吃食和豆腐相似,炒着吃或凉拌都可以的。” 赖大一听是新吃食,一个劲地追问道:“是什么是什么?你嫂子还教你说什么了?” 小磊毕竟还小,平时跑腿不过是传话,第一次作为主人家正式来送谢礼,难免紧张。又碰上赖大这咋呼的更加慌张,一个撑不住把东西放在桌上又行了个礼便跑了。 “唉,真是不经逗,”赖大还作势征求了一下主人家的意见才打开,看见了东西厚着脸皮道:“叔,您这会肯定缺个逗趣的人,我留下来陪您说说话,中午再陪您喝两杯哈。” 李太公失笑,点点头应了。 杨初意拿到药酒回家后让方至诚先去洗澡,再吩咐小磊一会帮他揉药酒,自己则牵着小妹去石婶家。 石婶男人会做些木活,中小型的物件他都能做,虽没有镇上的精美,但胜在实惠耐用。 “婶子,忙着呢?”杨初意推了推小妹,示意她上前来,“我今儿个带了小姑子来,她早想亲自上门道谢了,又怕自己人小说话没个份量,嘱咐我定陪着来,这会子没打扰您?” 石婶忙迎上来,“你郑叔正做活呢,一地的木屑,别叫你脏了脚。我当什么事呢,前头你那满满一碗鸡肉汤水的,礼都还得重了,这还要谢啊,别人该说我闲话了。” “要的要的,不能因着您良善就占您便宜,姑子还小,往时没人提点,我拖个大,也该教教她这些个人情世故才是。” 小妹做好了心理准备,忙鞠躬行礼,“多谢婶子那日拿粥水给我喝,小妹在此谢过了。” “欸,好孩子,”石婶忙去扶她,笑道:“小妹真有福气,往后有你嫂子教你,定能成个人人夸的好女娃。” 杨初意将手里的魔芋豆腐递过去,“婶子,我毕竟还年轻,从前又跟着后娘过活,想来礼节也没学全,以后若遇上不懂的,还得来请教您呢。不是什么好东西,您拿着添碗菜。” 石婶是个实心眼,推拒道:“真不用,婶子不是那心口不一的,你拿回去给小磊小妹吃。” 杨初意瞥了一眼院里码放得十分整齐的木材,忙微笑问道:“婶子,不怕您笑话,这东西,一是谢礼,二是想跟您讨个情。我想跟郑叔定几个木框,但手上暂时没现银,想着跟您挂个账,也不知道成不成?” 眼见生意上门,石婶热情道:“这有什么不成的,这村里谁人没个急用的时候,你要做什么样式的,叫你叔记下来便成。” 杨初意跟着石婶进了门,把要的东西大概说了一下。 郑木匠表示这么容易的东西一会功夫就能钉好,表示晚点叫两个儿子给她送家里去。 杨初意刚牵着小妹从石婶家里出来,便瞧见周边几户人家都竖起耳朵坐在门口择菜,余光一直往这边瞟。 小妹从小被方老太厌弃,导致别的小孩也拿她来玩笑,所以她在人前都不敢抬头。 杨初意本想叫她抬头挺胸,想想又觉得这并没有从根上解决问题,于是便算了。 两人才走了几步,就遇到一个熊孩子满脸八卦跑到她面前,学着大人的语调恐吓道:“你怎么还在这,你害得小七哥哥结不成亲了,再不躲起来,小心小七朝你扔石头!” 一妇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忙问:“小虎,怎么回事?说清楚些。” 熊孩子装模作样学大人背手到身后,摇头晃脑道:“嗐,媒婆说在我们村做媳妇要去吃牢饭,他们不敢来。” 那几个妇人闻言一副灾星似的盯着杨初意看,只有石婶喝道:“小虎,哪里添油加醋学来的?你个男娃干啥学嘴碎的妇人,还不快回家去!” 熊孩子犟嘴道:“哼,嘴碎凭啥是妇人的权利,我偏学!” 杨初意心里有了应对,对石婶说道:“婶子你忙去,不过有人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罢了。什么大不了的,等我前去分辨几句。” 说完朝熊孩子抬了抬下巴,“兄弟,带路。” 熊孩子哼唧两声便跑在前头带路,快到黄老实家时便狂奔去报信,“恶媳妇来了,她说什么大不了的,她什么都能解决!” 杨初意挑眉,看来这熊孩子得好好治治了。 只见小七一脸怒气跑到门口拦人,粗声道:“恶婆娘,你害了我哥哥竟然还敢上门来!” 杨初意笑笑,夸奖道:“不错,小心年纪便知道维护家人,你哥哥倒是没白疼你。” 小七没被呵斥反得了夸奖,一脸懵。 杨初意趁机将他拨到一边,进门后朝黄家几人点点头,不等他们开口便对穿红戴绿的媒婆说道:“不知您怎么称呼?”? 第11章 提前预热 花媒婆端起架子,“免贵姓花。” 杨初意浅笑道:“花媒婆,我先在这恭喜您了,想来以后中意我们三里村的人家可不少,您可有得忙了。” 花媒婆被她这话弄得一头雾水,但还是忍着好奇,不屑道:“忙?哼,我看是忙着退亲。” 杨初意一脸淡然说道:“有眼界的人家就应当首选与我们村结亲,我们村正处事公正不偏颇,即便是婆婆也不能自持身份随便赶儿媳出家门。” “这女人成亲最怕举目无亲没个依靠,出了事村里人都偏帮自己人。可您看我,没个沾边的亲戚,受到不公待遇依然能求得公道,这样的地方去哪找?” 花媒婆眨了眨眼,还没开口杨初意又道:“花媒婆,您既然在月老门下当差,可不要因女方即将成亲而羞怕担忧说出口的抱怨当了真,还请您将两人的红绳再系紧些才是。” 花媒婆甩了甩手帕,慢悠悠说道:“我也想两家顺利,若他们不成,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可我总要有说法回去劝人家呀,双手空空的,我怎么好开口呢。” 这就表明想要好处了,黄家忙开口讨好,说肯定不会让媒婆白跑一趟。 原来女方家是个宠闺女的,听了没头没尾的谣言害怕得紧,找媒婆又问了几句男方的情况,那媒婆便装腔作势来吓人拿好处。 杨初意脑瓜子一转,弯腰对小妹说了几句话,小妹点点头便转身小跑回家。 不多时,小磊和小妹便喘着粗气带着魔芋豆腐来了。 杨初意将东西放到桌子上打开,推到花媒婆面前,“花媒婆,我知您见多识广,您可有在别处瞧见过这吃食?” 花媒婆又瞧又闻,还拿手掐了一下,摇头道:“没瞧过,什么来的?” 杨初意一脸谦虚,“不怕您笑话,老天爷许是看我日子过不下去了,竟助我研究出了一个新吃食。我叫它灰豆腐,口感爽滑绵软,凉拌或炒制、闷煮都行。您若不嫌弃,拿回去吃。” 花媒婆急忙收了,乐呵呵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在场村民都伸头探脑的瞧,想看看新吃食长什么样。 杨初意慢悠悠掰起手指说道:“双木林善编织,竹编柳编都拿手。新塘村有豆腐坊,平良坡有榨油坊。以后我们三里村也会有代表的产物,花媒婆您可要好好帮我们村说说话呢。” 花媒婆连忙打起太极,“嗐,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个什么情况,哪里好说呢?” 杨初意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说道:“这倒也是,不过不妨的,我明天就趁着赶集日拿灰豆腐去卖,您若心里没底,只管等上一等便知。” 媒婆向来留话头,又见杨初意如此肯定,便顺着说了几句软话。 花媒婆得了好处,便扭着身子提篮而去。 杨初意环视现场看热闹的人家,直言道:“别看我,要教训人去找春娘,一切都是她惹出来的,我可是受害者!”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什么表情,带着小磊和小妹回家了。 众人都知道杨初意说得没错,她不仅是受害者,还有可能因着新吃食带旺村子名声,谁会这时候去惹她,只是骚心挠肝的好奇罢了。 杨初意回家后把剩下的两块魔芋豆腐做了凉拌,石婶硬塞的两个鸡蛋用油煎到两面金黄,再倒入热水滚成奶白色后加入萝卜丝煮汤,白菜则做醋熘白菜。 柴火熬得稠稠的玉米粥倒是软糯,这很对杨初意的胃口,若不是要减肥,她还想着再来一碗呢。 饭后一家人便午睡去了,毕竟今早闹了这么一通,他们几人精神都不大好。 赖大剔着牙,摸着滚圆的肚子走出李村正家。 李家毕竟宽裕些,割了腊肉来炒魔芋豆腐,那滋味,可美了。 李太公饭后寻了个借口叫大儿子到房间里来,教导他以后处理事情万不可一味讲究调和而失了公正。 小事调和,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心中定要清明有决断。 别看李村正都是当爷爷的人了,可他却不是那端架子、要面子的。 当下听了自家老爹的话,恭敬问了几个问题又服侍人睡下,这才退了出去。 梁老儿子去镇上医馆学医,女儿也嫁得远,幸得儿媳懂事知礼,孙儿也乖巧。 一家人饭桌上很是温馨,魔芋豆腐你一块我一块的,一下子便吃完了。 梁老太一有什么总是第一个想到儿子,“下次也叫广白尝尝味才好呢。” 梁老知道老妻想儿子,便借着玩笑,好让她分心,“别总是念叨他,万一他正磨着药粉,你这头一说,他喷嚏一打,指不定得挨师傅好一顿骂呢。” 梁婆抿嘴再不言语,转身逗孙子去了。 石婶两个儿子都喜欢魔芋豆腐的口感,午后勤快地帮老爹配木料,等木框架子做好后便拉去方至诚家。 小磊凑到两人跟前,小心翼翼试探问道:“林哥,森哥,那个灰豆腐你们觉得怎么样?” 郑宝林肯定道:“好吃,吃完了还想吃呢。” 郑宝森点点头表示同意。 小磊这才笑开了,三个人又胡乱说了几句话才分开。 杨初意拿了根木棍插进挖了芽心的魔芋里,避着人在厨房削皮磨浆。 小妹在旁边倒她调好的碱水,小磊在外头扫地和整理院子。 方至诚闲不住,硬要出门去山里挖魔芋。 他怕到时候被别人知道灰豆腐是魔芋做的,村民们会抢先挖光魔芋来搞破坏。 杨初意知道他一心为家里打算,便由他去了,只是叫他千万别逞强,毕竟明天还要去集市摆摊的。 可某人一向操劳惯了,背着一背篓的魔芋还不够,为防止他人窥探,竟还在顶上压了一大捆高过他头顶的柴火。 “方至诚!”杨初意待他卸下东西才开口训人,“你出门前答应过我什么?!” 这也许是方至诚第一次因着勤劳而被骂,双眼无辜的眨了眨,搓搓手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杨初意哼气道:“小磊,去,把你哥带进房间里给他狠狠擦药油。” “哦。”小磊见嫂子生气了,赶紧去拉他二哥。 小磊擦药油时也很是用力,奈何方至诚是个皮糙肉厚又能忍的,咬紧牙关也不吭气。 小磊掐了他哥一把,又小心地朝门外看了看,才说:“二哥你叫两声啊,不然嫂子气不消怎么办?” 方至诚想了想,很没感情叫了声:“哎哟。”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应该可以了,两兄弟忐忑出房门时却发现杨初意在教小妹玩石子。 五个圆些的小石子在她指尖翻飞,高抛稳抓手背弯,看着倒是简单,可小妹最后一关怎么也接不了五个石子。 小磊忙来试,三两下便上手了。两人笑闹着争石子,气氛很是欢乐。 方至诚蹲在一旁看着,心里感觉很是松快,只是下一秒便被杨初意一瞪,“不听话的人没得玩!”? 第12章 集市摆摊 方至诚尴尬挠头,忙起身走到柴堆旁,又不自觉想上手,被小磊突然一句“哎哟”吓得愣在原地不敢动。 对了,不能太勤快。 小磊为提醒二哥被石子砸了头,正吡牙咧嘴的搓头皮呢。 杨初意心知肚明,也不拆穿,只是对小磊说道:“你去找副合适自己的石子,别老抢小妹的。” “哦。”小磊起身跑出去,又跑回来拉他二哥,“二哥你陪我去找石子,我不知道哪里有好的石子。” 方至诚看了一眼杨初意那,见她没反对便快步和弟弟出了门,杨初意这才忍不住笑了。 小妹却误会了,“嫂子你别笑话我,我再练练就会了。” “嫂子没笑话你,就是觉得,觉得这石子挺好玩的。” 凌晨,一股寒意钻入鼻腔。 杨初意感觉鼻子痒痒的,便下意识从空间里拿了纸巾出来堵鼻子。 半天没出现熟悉的反应,睁开眼才看见是小妹的头发在作怪。 原本因早起而烦躁的她顿时心情大好,对啊,她已经穿越了,再也不用忍受鼻炎带来不断打喷嚏和流鼻水的痛苦了。 杨初意起身时才发现,床那头的被窝里早已经没了方至诚的身影。 她轻手轻脚出了房门,在厨房幽幽的火光中看见了他。 “醒了?”方至诚听见了动静忙道:“我打水给你洗脸,我都弄好了,等你收拾清楚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杨初意搓了搓眼睛,打着哈欠含糊答了个好。 大地还笼罩在一片迷蒙中,夜色还未完全褪去,烟雾缭绕山峰,灰色幕布下的山林有一种无法被描绘的感觉。 到县城要走三个时辰,所以凌晨天还没亮就要出发,若运气好,走到外头梧桐村便有牛车坐。 显然,今天他们没有这个好运气,比他们还早的人有得是呢。 方至诚看着她皱成一团的脸,问道:“要不要歇一会?” 杨初意分明想拒绝,可是却下意识点了点头。 她叹了一口气,望向看不清尽头的前路,咬了咬牙说道:“算了,走。” 方至诚见状便走到她身后帮她托着背篓,好让她能轻松些。 杨初意原本就怕黑,走前头和在尾巴一样那么令人感觉不安,可是背篓将她的肩膀压得生疼,这会连害怕也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人是迎着光在走的,前路在脚下逐渐变得清晰明朗,一颗心也慢慢安稳了下来。 所幸走到双林村时,他们碰巧遇到一个老汉的牛车还能挤出个空位来。 一个空位对于杨初意目前的身材来说很是不利,她缩着身子被两旁的人硬生生夹成了个瘦子。 方至诚只能自己跟在车后头走路,不过杨初意已经把他背篓里的魔芋豆腐都塞到了自己这边,这样他也能轻省许多。 杨初意侧头沉默看着倒退的风景和一声不吭的男人,心中越发坚定了要减肥和赚钱的决心。 县城外两旁的大道上挤满了各色小摊贩,因着背东西进城要交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大家都不约而同的选择在城外兜售。 杨初意到时赶紧下车抢位置,紧挨着一个卖鸡蛋的老婆婆旁边。 老婆婆是个热心肠的,侧头瞥了一眼忙问:“哟,这是个什么新鲜的玩意?” 杨初意微笑回道:“婆婆,这个叫灰豆腐,软滑可口,拌着吃、炒着吃或炖肉吃都行的。一会我给您尝尝味,看看合不合您的胃口。” 老婆婆嘴上说不用,眼睛却时不时看着那灰豆腐。 待方至诚到了,杨初意忙挥手示意他过来这边,“你累了?在这歇会,我去去就来。” 人们对于不熟悉的事物总是习惯性的抗拒,所以杨初意出门前预先做好了一份魔芋豆腐,但此时有些冷了,她得去借个火。 不远处一包子摊生意正红火,杨初意笑着迎了上去,“荣叔荣婶早啊,我同你们借个火热份吃食成吗?” 荣叔认出人,爽快道:“意丫头啊,成啊,要热什么?” 荣婶手上动作不停,点点头跟她打招呼。 杨初意将东西递过去,“新做的吃食,拿来赚些口粮,我给你们拿了一些,一会带回去给孩子们尝尝。” 荣叔笑道:“那我们就可不客气了啊。” 荣婶趁着空档与杨初意说了几句闲话,一是问她被陷害一事,二便是针对原主后娘的。 原主母亲生前与荣婶交好,所以荣婶还是很护着原主的,可惜外人终究难管家事。 杨初意如今腾不出手来处理这些事,况且这也不是目前主要解决的。 她安抚了一下荣婶,又说了一下灰豆腐的吃法便要走,荣婶笑骂她太客气,然后往她手里塞了三个大包子才放人。 方至诚是个嘴笨的,面对别人停驻的目光只能笨拙的反复说着相同的话术,所以一块灰豆腐也没卖出去。 杨初意耸耸肩,这不是还有她嘛。 杨初意将一碗炒好的灰豆腐放到背篓上面,拿起竹签子叉起一块,递到老婆婆面前,“婆婆给,刚刚说好了让您帮忙尝尝味的。” “那怎么好意思?你这个小媳妇真是太客气了。”老婆婆将手往衣服上抹了抹,笑着接了过来,尝了一口,觉得味道的确不错,忙连连称赞。 杨初意甜甜一笑,下一秒便扯开嗓子喊起来,“各位乡亲父老们,快来看看我家的灰豆腐哟,口味独特,做法多样,价格实在,品尝,先尝后买啦!” 清脆的叫卖声立即引起了别人的关注,一听可以先尝后买,立即围了上来。 “真能白吃?不是骗人的?” “给我试试。” “我也要一块。” 尝过味道之后立即有人开始问价了,一听这东西和豆腐一个价,不过两文钱一块,便开始掏钱或以物换物。 一老妇奋力挤入人群中,定睛一看便兴奋高喊道:“给我来一块。” 方至诚装了一块递过去,那妇人接过便要走,却被他手疾眼快的拉住定在原地。 杨初意抬头,发现是原主村里有名的快嘴婆,“三婆,想必您是赶着回去照看孙子,看您这着急得连钱都忘记给了,要是碰到那急脾气又较真的,您可麻烦了。” “唉,可不是忘了嘛。”三婆不情不愿又磨磨蹭蹭的掏钱,眼见便宜没占到,干脆引起混乱来看好戏,“杨家二寡妇,这里来,过这里来!” 三婆口中的杨家二寡妇便是原主的后娘,给她面子的人家会唤她玉娘。 玉娘身边跟着的是原主继妹,杨初月。 三婆素知两人不合便十分来劲,忙道:“女儿孝敬娘是应该,后娘也是娘啊。” 玉娘一副贤良的模样,“我菜都买得很足了,篮子实在是没空处装,可我若是不拿,便显得大女儿十分不懂事一般。初意你愿意的话给两块就成,也好让他们知道我们母女感情其实是极好的。” 杨初月挑衅看了一眼杨初意,竹篮随意一递,还装模作样拿手帕掩嘴扮淑女。? 第13章 后娘继妹 杨初意捡了两块大的,快放到篮里时才委屈说道:“哪个亲娘看见孩子一早赶来摆摊换口粮不是赶忙搂在怀里好一阵心疼的,况且您也该知道我近日受了冤屈,怎么也不问我一句?荣婶知我空腹而来,给我连塞了三个大包子才罢休。” “你们一身新衣,满篮猪鱼肉,我这粗糙的吃食也不知道入不入得你们的口。娘、妹妹,还请你们别嫌弃我没有好东西孝敬,毕竟我如今已是他人妇,再不能像从前一般掏空身子来照顾你们了。” 玉娘和杨初月本以为她会如预料一般暴跳如雷,然后怒斥她们欺负人,没想到却是这样绵里藏针又指不出一点错处的将她们推到舆论中心去。 这便有人感叹出声:“唉,就是了,后娘怎么可能对前头的孩子上心。” “就是,我要是看见自己女儿这般受苦,早挤到她旁边帮忙叫卖了,后娘眼里哪有活呢。” “自己生的都有偏心的时候,更何况是别人的。听这胖媳妇话里的意思,出门前的日子可不好过呢。” 玉娘忙打断众的的话,“初意,你哪的话,我们才来,怎么会知道你在这摆摊子呢?你惯是挑嘴,篮子里的东西你又不爱吃,所以我才没说给你,你要便全拿去。” 杨初意垂下眉眼,弱弱说道:“娘说我挑嘴我便挑嘴,这上好的五花肉和鱼肉我竟然都不爱吃,想来从前定是吃了龙肝凤髓才能长大成人的,您拿回去。” 玉娘抽了抽嘴角,还没说话便被杨初月抢了先。 “姐姐你天生福薄,吃不得上等货,平日里最爱那污脏的猪肠内脏,不然也长不出这等身量来。” 杨初意正等着她呢,忙意有所指道:“哦,原来你觉得猪肠内脏是污脏的东西,专是我们穷苦人吃的,五花肉鱼肉这样的上等货我们下等人不配吃啊。” 在这里,猪肠的洗法和吃法早已经被穷苦人家掌握得一清二楚,又因着才两三文钱一斤,一开摊就早早被穷人家抢购一空了。 玉娘知道女儿被套话了,才要开口已经被众人的口水啐了好几遍。 穷人家也有气节,也有尊严,也有面对贫困时一筹莫展却仍然紧咬牙关的坚持。 他们满腹牢骚和一身凄苦终于在被打上“下等人”三个字中爆发。 “呸,你当自己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小姐不成?你要是有福气你娘还会当寡妇!” “就是,小小年纪牙尖嘴利,定是得了你娘的真传!” “我看出来了,你们母女俩就是故意来奚落人的。” 玉娘分辨许久也没能在这里挽回形象,毕竟她们鲜艳的衣裳在一众灰布衫中很是刺眼,最终只能边退边逃。 三婆一脸精光,看了好戏的她才要走,却被杨初意叫住。 “三婆,秋冬时节,野猫最是怕冷,常常会钻到家中被窝处取暖,您若半夜听见了猫叫,可要留心啊。” 三婆喝斥道:“乱说,我们村哪来的野猫,我都没见过!” 杨初意勾唇一笑,“有的,野猫成精还会扣门看看有没有人在家呢。您不信算了,我也是关心大头才说的。” 三婆以为杨初意是怪她引玉娘来找麻烦所以咒自己孙子会被猫抓,故而冷着脸走了。 杨初意这波为原主正名的操作倒引起了众人打探内情的念头,但这时候说后娘的坏话显然不是明智的做法。 她闭口不言,打哈哈的同时引他们前来买灰豆腐。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背篓里还剩下三十块灰豆腐,集市上有些来得早的人家已经卖完开始收摊了。 杨初意也不灰心,对方至诚说道:“我们去城里的饭馆转一圈。” 方至诚点点头,两人收拾了一下便进了城。 因其中一个背篓里有东西,所以要交一文钱的进城费。 杨初意挑了新开的极味楼,结果店大欺客,摆手不耐说他们看不上这些东西,她立刻掉头转战被极味楼抢去风头的老店百食园。 一个小二哥迎了上来,“二位贵客里边请?” 方至诚局促时会板着脸掩饰,杨初意则会浅笑应对,“小二哥,耽误您一会,家里研究出了一种新吃食,想着献给贵店尝尝鲜,麻烦您帮忙通传一二。” 小二哥瞥了一眼,指了指后头,“往那去瞧瞧,厨房管事的在那后头呢。” “多谢。” 两人又移步到饭馆后头,见几个杂工正在处理食材和点货,前头还有个猎户提了野兔子来售卖。 杨初意跟着排在后头,等轮到她时才拿出灰豆腐上前递了过去,“大哥,这个是新鲜吃食,保证别家没有,绝对独一份,劳烦您拿去给大厨掌掌眼。” 那杂工见她说话有礼,态度也恭敬,接过灰豆腐瞧了瞧。 杨初意忙说明做法,那杂工想了想说了句“等着”便拿进去请示大厨去了。 后厨杂乱而忙碌,方至诚见状便放下背篓主动去帮忙,杨初意扬眉暗赞。 男人嘴笨不要紧,肯干实事又不拖后腿便好。 半晌后那杂工出来叫杨初意他们进去,说是高大厨有请。 百食园是县里的老招牌了,此时就快到饭点,四名帮厨洗菜、切菜、配菜,正忙得热火朝天。 高大厨是个胖高个,见了人便粗声问道:“你这灰豆腐是什么做的?这食材我们得了解清楚了,防止有些人吃不得。” 杨初意忙上前回答:“高师傅,我们乡下人管它叫痒疙瘩,这正式的学名我倒不认得。” “哦,那东西啊?” 高大厨虽觉意外,但是这其中的方子他也没心思打探,“先来个二十块,我们得先试试顾客的反应,反响好再找你们。” 杨初意点点头,做饭馆嘛,总是要谨慎些的,况且她来百食园的目的可不止是卖灰豆腐这一件事。 待方至诚接过铜板,杨初意才开口试探性询问道:“高师傅,我手头上有些顶好的吃食方子,不知道……” 高师傅漫不经心回道:“若是能上得了台面又不易被看出门道的,三到五两一个食方。” 杨初意一脸懵,不由惊呼:“三到五两?!” 那小说上不都是写穿书女主一个方子就能卖六十两吗? 难道她被人坑了? 高师傅见这胖妇人一副“我被人骗了”的表情,立马训斥道:“诶,你当我讹你还是怎么的?你要是有能耐可以自己留着方子开食肆饭馆啊!” “但凡你一做了吃食便有同行上门尝味道,这么多高人,你这方子能捂到几时?我这给的价已经够厚道的了!” 另一个瘦大厨看见老高脾气上来了,忙上前拉他,然后和气补充道:“普通人想开食肆饭馆可不容易,那街边小摊薄利又辛苦,做的都是人人能学的,不过仗着谁家更勤快、用心且有良心,许久才能换来回头客。一个方子立马能换来几两银子解决眼下问题,很是划算了。” 划算吗?当然是不划算的,但理却是那个理。 谁叫三里村离县城那么远呢,要走六七个小时来摆个小摊的确不现实。 杨初意叹了一口气,行了个礼表示歉意,“多谢两位师傅出言相告,是我一时没想明白,惹你们笑话了,真是对不住。眼下家里确有难事,不然我也不会这般莽撞,还请两位师傅看看我这方子值什么价。”? 第14章 赚钱花钱 最终,杨初意以一道猪肚鸡获得了三两银子。 可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靠卖方子一夜暴富什么的果然都是骗人的! 方至诚默默走在她身旁,虽然心里有许多的疑惑,但一句话也不敢多问多说。 两人行至一处杂货店,看见一妇人正拿着扫把教训调皮的儿子,“叫你到外边玩你偏不听,今儿个又打破了好几样东西,家都要被你败光了。” 男孩哭喊着不敢了,左闪右躲,一下子就窜进了小巷子里没了身影。 杨初意心中一动,忙上前攀谈起来,“婶子别动气,老话说调皮的孩子胆大聪明有出息,想来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那妇人听见有人夸孩子,也不顾自己还喘着气,笑道:“托小娘子金口了,你们要买什么?” “家里油壶盐罐子都要买,再挑个小的腌菜缸。” “小娘子你来对地方了,我这什么都有,保管你满意。”那妇人一听来了生意,忙热情介绍起来。 杨初意中途又夸她勤快能干,店里也整理得干净,夸得那妇人心花花,最后不知怎么把墙角那堆陈年破坛罐都任人挑捡走了。 其实也这些东西破了裂了也不能再拿来售卖,只是那妇人惯是喜欢堆积东西,总觉得以后会有用,以至于越堆越多,到最后连清理都觉得费劲,便干脆就这么放着。 那妇人挠挠头,把刚刚收到的铜板拿出来数了又数,直庆幸那几样好的东西没收错钱。 反观杨初意,捡到便宜的她这会又变得精神奕奕起来。 反正赚钱的门路又不只有一个,想通后她拉着方至诚来到猪肉摊前,花十八文买了一斤猪肉和三文钱的猪肝。 杨初意凭着原主老爹的名号,在杨屠户大徒弟武大叔那,用一块灰豆腐换到了一个被剔下所有精华的猪头。 心情大好的她又走进布庄,豪爽的花了二两银子。 方至诚见她仔细询问了他们兄妹三人的身量尺寸,又耐心比对了花色和面料,心中越发感激,沉默的将各物品背揽在身上,都不叫她沾手。 好在梧桐村的马车正停在城门不远处,两人都有位置坐,那腿脚也能歇一会了。 车还没坐满人都要再等等客才会出发的,杨初意看着老汉积极揽客,淳朴而热情。 “给,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杨初意眼前出现了一个包子,这时才知道今早分给他的包子竟然还留着。 方至诚十分诚恳说道:“我吃土豆就好,包子给你吃。” 杨初意知道他其实是想拿回去给小磊小妹吃的,不过想到刚刚买了肉,便接过来掰成两半,递一半给他。 “我不要,你吃。” 杨初意瞪他,然后示意他看其他人满是探究的表情,催促道:“你要是不吃,转头就有人说我胖是因为吃独食了,快点。” 方至诚这才接了。 一个老婆婆朝他们露出温和的笑容来,杨初意看见她的箩筐里是自己纳的鞋底,又挑拣了三双。 老婆婆乐呵呵的,夸她顾家疼人,自己不买,全是为家人。 杨初意笑了笑,又与同车的以物换物,剩最后一块灰豆腐时便摆手说不换了。 那妇人撇嘴道:“怎就不换了?我也想让家里孩子尝尝味呢?” 杨初意拿出两枚铜板递给她,一脸不愿多说的样子,“我拿钱同你买,这块是留给我那婆婆的,要是卖了,回去不好交代。” 为帮原主挽回形象,她得花点小心思。 那妇人得了银子也没再追问,方至诚热心帮赶车老汉搬了最后的货物,牛车便载客出发了。 三里村有几个村民围在村口树根下说闲话,原本他们以为杨初意所谓的新吃食不过是像咸菜这般的东西,哪曾想竟是能赚钱的。 早些邻村回来的村民都有好几人借着走亲戚过来问了,虽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但只要是能赚钱的,当然人人都会有窥探之心。 那胆大的见了两人便问:“哟,阿诚你背了这么多东西,可是发财了?” 杨初意早知道村民八卦,所以示意他主动过去满足别人的好奇心。 “这破烂罐子背回来做什么?” 呃,关于这个问题,方至诚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们那什么灰豆腐卖了多少钱?胖杨氏那背篓是什么?” 杨初意笑着打趣道:“谁人见过豆腐郎摇身变成大财主的?豆腐坊也要经营许久才有口碑呢,何况我们这才开了个头,而且这吃食只能做秋冬几个月的生意。” “喏,我还借了钱买棉花布料呢,你们也知道我家小姑子底子差些,这冬天快来了,不穿暖些不行的。”说完便叫方至诚回家。 “嗐,只做几个月能有什么回头客,这时日一隔久啊,人家就转兴喜欢别的东西了。” “还不如多养几只母鸡来下蛋,这鸡蛋可是人人都喜欢的。” 人生失意得安慰,若是一朝富贵,朋友也能变仇人,人性大抵是如此的了。 “哥哥,嫂子,你们回来啦?”小磊和小妹忙跑出来迎,围在身边帮忙拿东西。 杨初意随意问了句:“中午吃什么了?” 小妹诚实答道:“玉米粥。” 家里的确没什么吃的,不过晚餐可就不一样了。 杨初意捏捏她小脸,故作惊讶道:“你们难道有千里眼不成?知道晚上有肉了,所以才故意空着肚子的?” 小妹一脸期待,“嫂子,那灰豆腐真的换来肉了?” “骗你做什么,都在背篓里呢,你们自己规整一下,我得歇歇。” 小磊小妹忙道:“我来我来,嫂子你去坐着就好。” 两个小家伙小心地从背篓里往外拿东西,每拿一样便惊呼一声,看了就让人觉得又好笑又心酸。 杨初意累得慌,也懒得动,便想着叫方至诚切一半猪肉去李村正家走一趟,顺便去石婶家把钱结了。 不为别的,如今他们分家断亲还没有重新去落户更改户主呢,此事还得尽快办理才好。 想到这杨初意便招手叫小妹过来,“小妹,嫂子觉得你该起个正式的名字了,你觉得呢?” 小妹贴近她身旁,小声问道:“嫂子你要给我起个什么名?像我三姐那样的吗?” 大部分女孩子都是以花树草木为名,小妹三姐叫新桃,原主进门不久后便嫁了,要让名字显得两个人是姐妹的话…… “翠竹?” 小妹摇摇头,“石婶家里已经有个竹姐姐了,虽然成亲去了外村,但不好重名。” “素秋?” “李叔家有个秋姐了。” 杨初意又说了几个,小妹都说有同字的了。 一个村子即使是同一个字也有许多忌讳,这惹得她烦躁起来。 “做什么非要取梅兰竹菊,依我说小妹你取个琼字,嗯,就叫琼宁好了。” “穷?” 站在一旁的小磊直摇头,“不要穷,别人用金银财宝来起名字还嫌不够,我们可不能用穷这个字。”? 第15章 第一桶金 没文化真可怕! 杨初意心中来了气,刚想教育他,但转念一想,其实原主也不识字。 而且更令人抓狂的是,她也看不懂凤藻国的文字。 这就麻烦了,还是得赶紧想个办法把一家人文盲的帽子摘掉才行。 杨初意佯怒道:“我说的是琼浆玉露的琼,不是穷人的穷,小屁孩不懂还装厉害呢。去去去,跟你哥去李叔家认认是哪个字,顺便问问上学堂的事。明年开春你就给我去读书,以后别做睁眼瞎!” “读书?!”小磊赶忙去拉杨初意的手,颤声确认道:“嫂子你刚刚说,明年开春要送我去读书?” “嗯,你没听错。”杨初意立刻严肃起来,“到时候你要是不用功,看嫂子打你屁股!” “不会不会,嫂子我用功,我听话。”小磊激动得直摇杨初意的手臂。 刚开始杨初意还挺受用的,后面想到什么忙一把收回手,问:“方至磊,你刚刚摸了猪肉是不是还没有洗手?!” 小磊僵在原地一秒后急忙跑开了,嘴里还连连告饶道:“嫂子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后一定记得常洗手的。” 杨初意闻了闻衣袖,嫌弃又无奈,眼见方至诚还在笑,气愤瞪了他一眼。 可方至诚嘴角的弧度根本压不住,那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因为他觉得杨初意此时瞪眼和凶巴巴的语气一点也不令人感到害怕,反而是没有好好表达善意的拙劣掩饰。 小磊洗了手忙扯他一角衣裳,“哥,我们现在就去李叔家?” 方至诚点头,拿好东西便出门了。 李太公和李村正父子俩在院里不知道正说着什么,见了方至诚两兄弟,忙招呼道:“你们两兄弟怎么一同来的?有什么事?” 方至诚将肉递了过去,“太公,李叔,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想着分家了也该重新办理户籍,但是我们又不懂这个,想着来问问。” 这的确得村正去跑,李村正推辞了几句,直到方至诚说是孝敬太公的他才收了。 “这也不难,这几天有空我去给你们跑一趟。” 方至诚鞠躬谢过,“多谢李叔,正好我们想给小妹改个正式的名,琼宁两字可要得?” “琼宁?”李村正想了好半天才像确认一般问道:“琼浆玉露那个琼?” 小磊忙道:“就是这个琼,李叔,什么是琼浆玉露啊?” 李太公听罢笑起来,“琼浆玉露啊?那是天上神仙喝的仙酒,长生不老的,我们凡人是喝不到喽。” 小磊一听是神仙喝的酒,便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方至诚忙道:“那就麻烦李叔到时候帮小妹换上方琼宁这名字登记了。” “行。”李村正又问了几句那灰豆腐的买卖情况,见他说能换些物品用便点点头。 方至诚说还要去方家送东西便走了。 李婶追出来时,两兄弟人影都不见了,“至诚真是的,竟还有三十文钱另包在猪肉旁边呢,哪用得着这个数啊。” 办理户籍不过十个铜板,但要想顺利些便要给几文钱打点关系,加上车马费,的确还有剩余,更何况还提来了半斤猪肉。 但杨初意不想此事再拖下去,她知道给足了人情面子,人家才会尽心尽力的帮你去跑。 果然李太公立刻吩咐道:“长寿,你明儿一早便去帮他们跑一趟。” “欸,知道了爹。” 再说方老太那头,听见别人说杨初意买了一堆好东西回来,正想着上门闹,却见两儿子上门来了。 方至诚直愣愣将东西递过去,“娘,这是特地给您留的,我们忙了大半天,才刚闲下来就赶紧给您拿过来了。” 方老太一把将东西夺过,刚想问他布料的事,却看见两个儿子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了。 看热闹的邻居忙揶揄她,“别追了,人家就是怕你去抢劫才特地火急火燎的主动送过来呢。” “可不是,断亲断亲,人家还有这份心你也该知足了。再去闹,小心李太公一会搬凳子来你家门口臊你!” “哎,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哦,原本能有个嘴巧能干的媳妇,这回捡了芝麻丢西瓜,后悔也来不及喽。” “哈哈哈。” 方老太拉长了脸,回屋将春娘臭骂了一顿,嫌她是个祸害,乌银也敢捡,简直蠢钝如猪。 春娘不敢反驳,的确是她一时起了独吞的心思才推杨初意的,可诬陷杨初意与人私奔和赶方家三兄妹出门其实都是方至孝的主意。 一家人都心怀怨气,如今不过是表面和气罢了。 杨初意煮了土豆肉片、爆炒猪肝和菠菜猪肝汤。 小磊和小妹馋得口水直流,执筷时还不忘伸手给杨初意检查,表明自己已经洗过手了。 杨初意满意点头,“行了,吃饭,以后记得就好。” 两人乖巧齐声回答:“知道了。” 菜色虽简单,但胜在食材新鲜。 这里的猪肉都是养够时间才出栏的,腥臊味少,肉质弹而不柴,比现代社会那种绵软又淡而无味的不知道好吃了多少倍。 猪肝是那种粉肝,就算炒的时间久了一点也不会硬,脆而不柴,吃完还想来一口。 “哎……”杨初意叹了一口气,默默放下碗筷。 小妹忙问:“嫂子你叹什么气啊?怎么了?” 杨初意丧气摇摇头,“我要减肥,不吃了,你们多吃点。” “哈,减肥?为什么?”小磊不明白,肉摆在眼前竟然会有人吃到一半便要停筷这种事。 杨初意睨了他一眼,小磊立马闭嘴埋头吃饭。 她刚想起身离席,便被方至诚拉住,温声劝道:“你今天走了好多路,又辛苦了大半日,不吃饭的话对身体不好,一会晕倒就麻烦了,少少再吃点。” 杨初意抿嘴纠结了三秒钟,一副你叫我吃我才吃的样子,然后才顺着方至诚十分诚恳的眼神顺势又坐了下来。 方至诚还贴心夹了一筷子肉给她,小磊小妹有样学样,纷纷给嫂子夹菜装汤。 结果不用多说,杨初意吃撑了,宣布今天减肥以失败告终。 方至诚休息了一会便请教杨初意蕨根要怎么弄,然后就精神奕奕的忙活去了。 杨初意带着小磊和小妹进房间里数今天赚来的铜板。 他们背了一百五十块灰豆腐去,一块灰豆腐两文钱,但大多都是以物换物,加上买了油罐子、肉,结了在石婶那佘的数,还给了村正人情费,剩下来的也不过九十文。 哦,差点忘了,卖食方还剩下一两银子。 不过每七天才开一次集市,一个月不过才四次,这样攒银子也不知道要攒到何年何月。 与杨初意不同,第一次看见和亲手摸到这么多钱的小磊和小妹兴奋得不行,拿着铜板是又摸、又亲、又咬的。 杨初意一脸嫌弃,“这铜板说不定沾了鸡屎猪油什么的,你们不嫌脏啊?” 小磊忙道:“不嫌,钱再脏我也喜欢!” 小妹点点头,“对啊,脏了洗手不就行了,这可是钱啊。” 杨初意叮嘱道:“外头谁问起家里有没有钱你们都要说不知道,就说嫂子没告诉你们知道吗?谁要是说漏了嘴,嫂子可要生气的。” 两人连忙点头保证,杨初意赶他们出去玩,然后把钱放到空间里才走出房门做事。? 第16章 意外落水 方至诚已经把蕨根捣烂了,杨初意便亲自上手教他如何搓洗粉浆。 见识过痒疙瘩可以变灰豆腐后,他们兄妹三人又对这黑乎乎的蕨根水开始有了无限期待。 杨初意把捣烂的蕨根残渣拿到外头去沤肥,顺便挖些土回来捣鼓盆景。 天色渐渐暗下来,小磊和小妹轮流洗好澡便被赶去睡觉了。 方至诚想接了杨初意手里的活,好让她去洗澡睡觉,可惜这事他一个人弄不来,只好在一旁帮她添土或扶住植物。 “意娘,你说我们要不要像豆腐郎那样,每日做些灰豆腐挑去各村兜售啊?” 杨初意略微思索才说道:“后日先做一板背去百食园看看,总不能干等别人上门。一板不过三十块,百食园总会要一点的。若有剩,你便去试试。” “好。” “对了,你要是碰上卖豆腐的,便去买两块回来。虽然今天我们在集市上已经和其他村民说了灰豆腐只有秋冬能做,但我们亲自去漏个口风始终不同,免得他们胡乱猜忌,在你去各村兜售时朝你下黑手。” 方至诚见她想得如此周全,不自觉放柔了嗓子应道:“好,我知道了。” 杨初意有个怪习惯,一件事,不做则已,一旦沾手便要弄完才舒服。 两人借着火光,把背回来的破烂罐子茶壶都装完了,才收拾睡下。 一场秋雨在夜里悄悄造访,富贵人家叹好眠,贫苦人家靠哆嗦撑过一夜。 夜半时分,方至诚起身将还没做被套的棉胎拿出来铺在原来的旧棉被上,这才让一家人得以安稳睡到天亮。 杨初意惦记着今天要早起做衣服和被套,打着哈欠出房门的她遇上扑面而来的寒意,然后便重重打了个喷嚏。 小妹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嫂子你醒啦?” 杨初意冲她点点头,“嗯,你哥他们呢?” “去地里干活了。” 雾气未散,又夹着湿气,其实很容易着凉的,但是活总要有人做。 玉米地里方至诚正奋力挖着玉米根,这是个挺累人的活,早日做了才能腾出手做些别的。 小磊人小性子倔,非要跟在身边帮忙。 他的那把锄头是钝的,得方至诚先挖了一半松动了,他才能接手。 鸟儿躲在树干中歪头眨眼着,无聊中扑棱着翅膀梳理羽毛,小脑袋夹在一侧翅膀里睡着了,醒时看见那两个人还在不停挥着锄头。 杨初意窝在厨房里,就着灶台上熬黄豆猪骨汤的暖意裁布做新衣。 幸亏原主还懂些针线活,不然靠她这个只会缝衬衫暗扣的人估计要完。 很多穷人家四季就只有一两套外衣,冬日做些夹棉塞进里面去,到了热天便拆出来。 杨初意这次买足了布料和棉花,便打算先给他们三人各做一薄一厚两套冬衣备着。 她动作慢,做了两个时辰才做了三分之一,而且做的还是小妹的衣服,最省工的那件。 小妹见嫂子唉声叹气的,直说自己不急着穿。 杨初意咬咬牙又低头赶工,毕竟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自己能做的事就不要浪费钱财了。 中午方至诚到家时还带了些小鱼虾回来,那是他们洗手洗脚时顺便在河边篓的。 那猪头骨虽被剔去了猪耳、猪脸、猪鼻子和猪舌头,但还是有些肉的,用来炖黄豆也不输其他。 可杨初意却更偏爱那道韭菜炒河虾,酥脆干香,别提有多好吃了。 饭后不久,方至诚便动手处理魔芋。 杨初意又开始决战冬衣,临到晚饭上桌前,直到手指麻木了,终于大功告成。 小妹兴奋极了,捧在手里不知多宝贝,怕弄脏硬是不肯试,想着洗澡了再说。 杨初意看了看天气,劝道:“今天天气那么冷,你又没出门,别洗澡了,擦个身子便好。” 小妹点点头,跑回房间先把新衣服小心放好。 李村正撑伞来给他们送户籍书,这让一家人更为高兴。 本以为今日这种天气李村正定是不会跑一趟的,没想到他竟这般上心。 几人谢了又谢,送走李村正后便开始闹小妹。 杨初意笑道:“琼宁,拿好布巾准备擦身子了。” 小磊立刻接了话:“琼宁,一会记得穿新衣服给哥哥看啊。” 一向沉默少语的方至诚也来句:“琼宁,以后记得要听你嫂子的话。” 小妹,不对,方琼宁连连点点,原地蹦起来挨个回答:“好的,知道了,我会的!” 一家人俱都笑开了。 因着此地风俗不喜外人知道女儿家的闺名,一家人便决定以后叫她小宁就好。 小宁因着好好养了几天,脸色也没那么发青了,再穿着浅粉色配浅灰色勾边的衣裙,看起来越发乖巧文静了。 “不错,乖得想让人偷了去。”杨初意点点头,这效果才对得起自己通红的手指头嘛。 方至诚和小磊都是第一次看见妹妹穿得如今体面,也是夸个不停,惹得小宁害羞又亲昵地躲在杨初意身后,小脸蛋红扑扑的。 这还没完,小丫头吃饭紧贴着杨初意,睡觉缠着杨初意,简直比浆糊还要黏乎。 要不是看在这小丫头缺爱的份上,杨初意肯定一巴掌拍在她小屁股上,然后再把自己的头发从她手里解救出来。 杨初意一夜没睡好,清晨挣扎了一下,起床失败后打算再眯一下。 通常这种情况下人都会睡过头,等杨初意再次睁眼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睡得昏沉的她反应有些迟钝,双目无神坐在床上发呆,直到一阵吵嚷声由远及近不断涌入耳中。 杨初意快速穿好外衣,才想盘头发便听见小磊用哭腔大喊道:“嫂子你快来,小妹落水了!” 杨初意手一抖,本能的往大门口跑去。 只看见一妇人背着小宁朝家里疾步跑来,一群好事的小孩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杨初意忙上前查看,见小宁虽蔫蔫的,但意识清醒,眼神心虚又害怕的躲她。 杨初意接过人,感激道:“多谢婶子对我家小姑子的救命之恩,等我料理清楚,定亲自上门谢过!” “才不是刘寡妇救的,是刘启明救的。噢噢噢,救了落水女娃便白得个媳妇喽!” 熊孩子俱都嗷嗷叫起来,吵得人头疼不已。 刘寡妇直截了当道:“做人哪能见死不救,我们不会拿这事来乱说的,你也不必谢了!” 刘寡妇头发有些乱,背后衣裳也湿了一片。 刘启明更是全身湿透,正瑟瑟发抖,他们拨开拦路看戏的熊孩子,快步走了。 “噢噢噢,刘启明不好意思喽。” 杨初意瞥了一眼这群熊孩子,朝小磊眨眼打暗号:“小磊,你那宝贝石头可得收好了,这么好玩的游戏千万别叫他们发现啊。” 说完她便抱着小宁进房间换衣服去了,幸亏昨天赶了套衣服出来,不然这会连衣服都没得换呢。 小宁眼见杨初意生气了,再也绷不住哭了起来,“呜呜呜,嫂子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别生我的气。”? 第17章 提前当妈 原来小宁得了新衣裳,又有了新名字,一时之间便想着做些事情来报答嫂子。 她见杨初意很喜欢吃那道韭菜炒河虾,便出门跑到平常洗衣服的小溪边捞些回来。 其实那条小溪并算很深,只是昨天夜里下过雨,地面软滑,小宁鞋底又磨得光溜,一个不妨才跌到水里被水冲往下游去的。 幸亏刘启明眼疾手快,跳下去将人拉住,又有刘寡妇帮忙扯上岸才没出事,不然这会哭都没用了。 一码归一码,杨初意虽然感叹她懂事乖巧,但是该给她的教训依然免不了。 杨初意拎起小宁,朝她小屁股打了好几下才开口训道:“这次是你运气好,碰到有人在旁边还肯出手相救,可意外之事哪有次次都这么好运的,下次还敢不敢自己一个人去河边了?!” “不敢了不敢了,嫂子我知道错了。” 不训嘛,怕她不长记性。训了嘛,又心疼。 杨初意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道:“嫂子不是生气,是后怕。万一你出什么事,嫂子去哪找这么个乖巧的小姑子啊?小宁你要记住,生命宝贵,危险的事情千万不能做,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小丫头依恋地靠在杨初意怀里,虽然被嫂子教训了,可是她却感受到了嫂子对她的疼爱。 两个哥哥虽然从前也在她被娘骂时安慰过她,可那是不同的。 嫂子香香的,软软的,说话还柔柔的,不是硬邦邦的二哥和直肠子的四哥能比的。 杨初意见她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便将人抱去厨房烤干头发。 院子里一帮小孩正闹得欢实,“到我了到我了,看我的厉害!” “嗨,抛这么散怎么抓三个子呀?呐,输了?” 杨初意安抚好小宁便走到孩子堆里,见几个孩子手指都磨破皮了还不知痛似的闹着要玩,忙制止道:“玩也要有个度才好,不如先回家自己练练,约定了日子再比一场,如何?” 正在兴头上的孩子哪会听大人的劝,只瞥了一眼杨初意便又吵嚷了起来。 杨初意见状故作遗憾说道:“哎呀,真是可惜呀,原本想着等你们会了这个又教你们玩其他的。嗐,不听话算了,那我就只教小磊和小宁玩罢了。” 小虎窜出来仰头问她,“什么其他的?比这个抓石子好玩吗?” 杨初意瞥向一边,似赌气道:“你不听话,我不告诉你!” 七岁的小虎是孩子头,恼怒道:“不行!大人不能欺负小孩,你现在就告诉我!” 杨初意不轻不重回了他一句:“大人当然不能欺负小孩了,可大人应当教导小孩的。” 小虎横道:“大人说的话又不一定是对的!” 其他小孩也纷纷出言附和,翻出家里父母冤枉他们,或父母不将孩子的话放心上,回过头反而怒斥孩子不早说的各自罪行。 教育一事,道理简单,门道却深,理中含情,情牵万绪。 情绪一上来,理便全忘了。 尤其是乡下庄稼汉,他们虽然有心,但不知如何讲道理,更舍不下面子和孩子说一句“对不起,刚刚是我错怪了你”。 棍棒底下出孝子,这句话成了他们的终生教育名言。 杨初意没反驳或训斥他们,大人觉得孩子哭一场或睡一觉,隔天许多事情就会过去了,实则不然。 耐心听罢,杨初意只是关心问道:“口不口渴?要不要喝水?要喝水得先洗手才行哦。” 孩子有说不用的,也有说快点给我的。 小磊带头示范,拿无患子出来在木盆里搓出泡泡,这边搓了泥灰又换到干净的清水盆里洗手,最后再舀水左右手冲一冲才算完事。 孩子爱模仿,一个去了便会有许多小尾巴。 有人嫌麻烦,胡乱洗一洗便罢,但是这样的孩子可没有水喝。 小虎气呼呼说道:“有什么了不起,白水哪里没有,一会我去溪边洗手了再喝不就行了!” 杨初意眉头一皱,语重心长说道:“小虎,水要喝烧滚过的白开水,可不能乱喝生水。你看啊,溪边有人洗衣服、杀鸡拔毛处理内脏,又有苍蝇蜻蜓蚊子在水里生蛋,你喝生水不就是在喝小虫子吗?” 小虎虽然觉得好像是这样没错,但是仍犟嘴道:“哪有这么夸张?我爹喝了一辈子生水不照样好好的?” 杨初意比划吓他,“哪天你肚子里长了这么大、这么长的虫,肚子痛得直打滚的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小虎不服,正想反驳,便听见一妇人大喊:“小虎,你在哪?快回家了!” 小虎大声应了两句,那妇人还是叫唤不停,小虎暴躁冲出去,“娘,我都答应了你还叫那么大声干吗?!” “天天不着家,哪儿野去了?你爹肚子疼得厉害,你也不知道在家里帮忙,我们白养你这么大了。走,跟娘回去,不然你就等着挨你爹的棍子!” 其他的孩子见状也纷纷散了,一溜烟,孩子们都没了影,徒留一地脚印。 这时小磊不自觉抽噎起来,刚刚有小伙伴时还不觉得,这会想起自己没看好妹妹,心中愧疚,又怕大人打骂,那泪水便溢满了眼眶。 杨初意走到他面前蹲下,摸了摸他头,安慰道:“没事啊,你一早去捡柴火,哪里知道小宁没告诉大人就自己去溪边的。虽然做哥哥要照看妹妹,可出事时你又不在旁边,怎么能顾得上呢。嫂子分得清,你也别难受了,好吗?” 小磊点点头,虽是泪花滚滚,却又十分倔强的咬着嘴唇不哭出声。 没分家时他们兄妹无论在不在家,铁头哭是他们错,开心笑得喘不过气也是他们错,拉了尿了都是他们的错,这会出这么大的事,嫂子竟然说他没错。 他的眼泪好像不是为这次的事情而流的,反倒像是因为曾经受到种种委屈的一次彻底又倔强的宣泄。 杨初意轻轻擦去他眼泪,用一种商量的语气问道:“刘启明救了小宁,我们得去谢谢人家,可嫂子一时没有称手的谢礼,思来想去,觉得只有拿原本备给你做新衣服的布料去谢才合适。明日我再叫你哥哥重新买一份给你,你同不同意呢?” 小磊吸着鼻子猛点头。 杨初意柔声哄道:“嫂子知道你是个大方懂事的才会跟你商量呢,果然我们小磊是个好的。那等你心里舒服些了就去洗把脸,一会我带你们兄妹俩亲自上门去谢过人家。” 杨初意这头哄完了还得去料理小宁,帮她整理头发,并再次加强了乡村安全教育工作。 唉……,感觉提前当了妈,没经验的她也不知道刚刚的处理方式对不对。 不过她已经尽力了,就这样。 目前住在后山的不过三户人家了,说来如今他们和刘寡妇一家还是邻居呢。 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更何况是有恩情的邻居。 刘家土墙两旁种了密密麻麻的枸杞,如今叶子疏落,只剩带刺的干枯枝条了。 杨初意轻轻敲了敲门,“婶子,我是隔壁方家的,特地带了小叔子和小姑子上门道谢,你在家吗?” 半响都没人应答,她又重复敲了两次才见刘启明来应门。 “启明,多谢你救了小宁,我们特地上门来道谢。” 小磊和小宁立刻行礼,“谢谢启明哥哥。” 刘启明面无表情,甚至有些烦躁,“不用了,你们回去。” 寡妇门前是非多,所以刘寡妇平时也是尽量躲着人,除了去地里忙活几乎不出门,就这样还逃不过众人的八卦呢。 为这,刘启明小小年纪便顶了家,如今不过十二岁,那气势已然是个大人模样了。 杨初意见状叫小妹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头,毕竟这件事情处理不好很容易传是非的。 刘启明仍旧拦着门,“那我们两清了,以后别再来了。” 杨初意看了小磊一眼,小磊接受到暗示,一股脑把布料和棉花塞到刘启明怀里,“这是我们给的谢礼!” 三人趁刘启明还没反应过来时拔腿就跑。 刘启明愣在原地,艰难转身关门后才去找母亲拿主意。 “收下。收了别人安心,我们清净。”刘寡妇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粗布灰头巾,声音轻柔而不媚,眼神清澈又带着几分暖,全然不是方才那低眼垂眉的丧气样。 刘家清净了,杨初意却被方老太迎面劈头盖脸一顿骂:“你个懒货,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床,难怪小妹落水也不知道,你就是这样照顾小姑子的?”? 第18章 几分庆幸 原来那些孩子们回去后被家人拉着问了一通,有人提及杨初意是散着头发的,有好事便说她是因贪睡没看好小姑子才导致她落水的。 杨初意懒洋洋又漫不经心说道:“我可不就是这样照顾小宁的嘛,昨天熬了一天才给她赶出了一身新衣裳出来。多睡一会觉,也比你这四季只给她一身衣裳穿的娘强多了。” 众人顺着她的话看了看小丫头,一身新衣,人虽还怯生生的紧贴着杨初意,但至少不再像从前那般低头藏躲了,精气神比没分家前不知好了多少倍。 嘴碎的麻脸寡妇吊着嗓子说道:“哟,穿新衣去看未来相公啊?两家离得这么近,可别做出什么苟且之事出来才好。” 杨初意的火气蹭地一下子就压不住了,厉声道:“那你穿旧衣服难道是想掩盖一身的骚气?日后千万别让我瞧见你穿新衣服,不然我定跑去你公婆面前说你随时准备行苟且之事了!” “孩子不过六岁,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来。你最好每天求神拜佛祈祷自己一生平安,不然意外来时谁救了你谁就是孩子后爹,要舍了妻儿非你不娶才算完事!” 那麻脸寡妇哆嗦指着杨初意,被骂得结巴起来,“你,我……” “什么咿咿哦哦的,我可不是那任由别人随意打骂的主,要是再让我听见你拿这件事乱嚼舌根,你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杨初意收拾完了这个才将炮火转向方老太,“断亲就是陌生人,不,是比陌生人还陌生。手别伸那么长,无聊就回家多吃几口闲饭顶着!” 身后来看热闹的几个妇人面面相觑,只觉这胖杨氏真是个顶厉害的。 有理时能拿捏人的身家性命,有气时能怼得人哑口无言。 其实杨初意每到这时便会有几分庆幸原主是个泼辣的,毕竟人善被人欺,要是换她原本的性格啊,那还真不一定能有这个战斗力。 方老太还要闹,却听见远处赖大的招呼声:“叔,去哪儿啊?前面有好戏看,我带你去看看?” 看戏的几个妇人扑棱着散开了,徒剩方老太和那麻脸寡妇互看不顺眼,怄气相背而去。 杨初意怕自己还未平复下来的情绪会影响小磊和小宁,一进门便钻进房间说要自个待一会。 吃过两包薯片,喝过一瓶可乐的她终于消了气,擦干净嘴巴便出来准备午饭了。 门前菜地掐把小葱炒鸡蛋,泡过水的萝卜干切丁和蒜蓉一起炒来配粥,再来个醋溜土豆丝。 “洗手吃饭了。” 正扫地的小宁和整理柴堆的小磊忙跑去洗手,乖巧上桌吃饭。 饭后杨初意换了蕨根粉的水,安排小磊和小宁整理好稻草杆便去午睡。 稻草杆去头去尾,只留中间黄色硬杆部分备用。 杨初意拿着锄头出门去开地,家门前不远处曾经是一片菜地,如今荒芜了,得慢慢翻整回来。 方至诚毕竟分身乏术,这里才开了两小块地出来,显然是不够的。 杨初意喜欢菜地近家,应急或忙起来出门一摘即可,若找个菜还要走个十几二十分钟,那累的时候真是宁愿喝白粥算了。 噢,如今他们连白粥都没得喝呢。 冬日将近,野草枯黄发白,很有颓废之美。 杨初意把锄好的枯草堆在安全处,仔细观察,看见没风也没人才蹲下身子用打火机点火将枯草烧了。 锄了草还要挖地,仔细捡去等待春日发芽的根系和磕锄头的小石子,翻转锄头将土块打松散,将草木灰撒到土地,让泥土晾晒几天再摊平。 这些杨初意都能做得来,只唯独对地上蠕动的蚯蚓束手无策。 “意娘,你怎么了?” 杨初意回头,看见方至诚不知何时已经到家了,“没什么,我想把地龙装起来,但是我不敢碰。” “你放着,我来弄。” 方至诚放下背篓,然后从阶上一跃而下,几大步便来到她面前,三两下将蚯蚓和泥土混在一起,然后找几张树叶包好。 杨初意这才发现他竟然还背着一大捆柴回来,她眨了眨眼,问:“坐的车,还是走的路?” 方至诚沉默两秒后老实答道:“跑的。” 昨晚临睡前,杨初意特地给了他二十文钱放在身上备用,但是他节省惯了,又觉得自己身体好,干脆疾步去,跑回来。 方至诚说完怕杨初意生气,赶忙补充道:“百食园说每日可定六十块灰豆腐,遇上下中大雨除外。” 杨初意点点头,略微思索后便道:“每日送不仅辛苦,还很浪费时间,外头梧桐村赶车老爹靠拉车谋生,你去和他商量,我们每月给他二十文钱,叫他帮忙送一下。” 方至诚很是犹豫,一是不舍钱财,二则是经他人之手终归不踏实,怕毁了这难得的门路。 杨初意开导他,“这灰豆腐只能做几个月,后头我们还有别的门路,你要放开些。况且家里过冬的柴火,未规整的地和其它杂事样样都要做,你又没有三头六臂,经不得这样操劳。” 方至诚是个能听下劝的,点头应了。 “那你明天再亲自去一趟,先跟那老爹立个约,再跟百食园通个气,把事情办好。” 方至诚摇摇头,“晚点我先去找老牛头说清楚,明天在路上不好说。” 杨初意笑了,“还是你想得周全,就照你说的做。对了,灶上温着饭菜呢,你回去吃。” “好。”方至诚走了几步又返回来,“我买豆腐了。” 差点忘记这茬了,杨初意听罢用脚踩住锄刃,拍拍手掌的泥,然后潇洒扛起锄头收工回家。 方至诚买了两块豆腐,杨初意只取其一,因为她还需要试验一下才知道会不会成功。 豆腐划成小块入木甑子蒸五分钟,然后间隔均匀地码放在铺好稻草杆的笸箩上。 码好的豆腐上面还要铺一层稻草,再扣上一个笸箩盖上棉布放好。 小磊背了一箩筐的松针和干蕨草回家,这都是引火的好帮手。 小宁则按嫂子吩咐捡了些细碎的小石子和松树皮回家。 两兄妹瞥见方至诚正专心磨魔芋,你看看我,我扯扯你,支支吾吾半天才挪步到他身边坦白了早上的事。 方至诚一阵后怕,将两人搂到身边安慰了几句。 这时他又想起杨初意说送灰豆腐太过浪费时间,家里要留人的话,忙加快了做灰豆腐的速度,收拾好东西后连忙跑去找老牛头。 老牛头就没有不应的,反正顺手的事,而且方至诚还说逢集日他们拿的东西多还另给钱,下雨又不用送,又能搭上百食园,这等好事去哪找啊。 两人立下约,由方至诚送灰豆腐到梧桐村,老牛头准时在村口等。 杨初意这头就没得约了,她到底还是去找了石婶,叫她帮忙缝制衣服鞋子。 哦,不是帮忙,花钱的。 虽花了钱,可也不敢太紧着催人家,说不定她下次还会来找人家帮忙的。 石婶乐呵呵应了,杨初意摸摸鼻子回家了。 她决定,以后赚了大钱,通通买成衣! 梦想还是要有的,当然做梦还是更快些。 梦里金银财宝堆成山,鸡腿猪肉满天飞,可惜钱还没揣进口袋,肉还没吃到嘴里,天就亮了。 杨初意被小磊摇醒,小妹眨巴着眼睛坐在一边,三个人收拾好然后一齐出了门。 方至诚昨天傍晚去放了鱼笼,他们得趁早去起笼,不然被别个看见,别说鱼了,笼都有可能会不见。? 也不知,昨夜梦到的大鲤鱼,会不会已经跑到他们的笼子里去了。 第19章 是谁不乖 北风拂过青青河水,落叶点开阵阵涟漪。 一山苍翠,比不上那一抹被风霜染红的枫叶来得抢眼,迷人。 杨初意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只觉得身心清爽。 现代社会车水马龙,繁荣富强,但就是对鼻炎患者不太友好。 小宁不解问道:“嫂子,你在做什么啊?” 杨初意笑笑,“没事,我这是,在吐纳排浊呢。” 小磊十分好奇:“什么来的?” 杨初意来了劲,忙给两人做起了示范。 “呼吸吐纳对身体很好的,来来来,跟我学啊。呼吸,吸满气憋一下下,然后再吐气,吐气要慢,这样重复三遍就可以了。” 小磊和小宁跟着做了一下,做完也没觉得身体好到哪里去,便催促杨初意去起鱼笼。 这也不难,顺着绑在树根下的麻绳往岸边拉回鱼笼就是了。 鱼笼在水里时无法通过重量分辨是否有收获,到了岸边一提,那便能心里有数了。 杨初意觉得鱼笼挺沉的,对眼往鱼笼里面一瞧,欣喜道:“我们抓到了两条鱼!” “给我看看,嫂子给我看。”小磊和小宁忙凑上前,确认后才笑开了。 有了收获,做事也能多几分劲。 杨初意砍柴,小磊捆柴,小妹捡松针。 要想冬天不哆嗦,还得早早囤柴火。 况且来年春雨绵绵,又要忙耕种,全靠冬日找的柴火来支撑。 杨初意只能扛一捆柴,停手休息一会后索性再挖些蕨根回去。 “嫂子,那树根到底能做什么吃的呀?”小宁将蕨根捡到背篓里,再在上面铺上松针掩盖起来。 杨初意逗她,“可难吃啦,这是做给不乖的人吃的。小宁你乖,可以不用吃。” 小宁歪头一想,问:“那给谁吃?” 小磊也紧张盯着杨初意看,直到她说了句:“给你二哥吃,他不乖。” 在县城布庄的某人莫名打了个喷嚏,于是小二哥越发殷勤给他推荐布料,话里话外说他如今衣裳单薄,怪不得着凉了。 方至诚不为所动,买好小磊的布料就去猪肉摊买肉,接着再去杂货铺,犹豫再三,最后才进了米铺。 待他回到村里时,立即被一众村民迎了上来。 七嘴八舌问他赚了多少钱,百食园里的东西好不好吃,以后发财了要带着他们云云。 幸好方至诚平时沉默惯了,村民见他一声不吭也没好意思发难他是在故作姿态。 方至诚护着背篓冲破层层追问回到家里,却看见一院子吵哄哄的孩子,不知蹲在那里低头吵嚷什么,只剩杨初意和他大眼瞪小眼。 杨初意刚才带着小磊和小宁从河边回来时,就听见满村的孩子到处喊他们的名字,走近了便被孩子们拉着玩石子。 原来是昨日有人请花媒婆去百食园吃饭,饭后她向小二哥打探灰豆腐这个新吃食,小二哥就这样被她大概套出了话。 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给百食园提供食材的农户多了去了。 可媒婆的嘴能把砒霜变蜜糖,再加上杨初意那一番预热,花媒婆说亲时便猛夸三里村已经今时不同往日,再不是从前那个穷沟沟了。 的确,三里村背靠大山,再往里便没人居住了,他们属于最山的那个村子。 谁都想村里有个好名声,这对嫁娶最为有益,走出去也有面子。 村里妇人眼睛一转,心思一动,拉过自家孩子叫他们去找小磊小宁玩,借此拉近关系。 这不,村里大半的孩子这会都在这呢,吵得人头疼。 杨初意将方至诚拉进房里,吩咐道:“前边有一丛竹子,你去郑叔家借把锯子,锯些竹节回来当水杯。” 没办法,孩子多,刚刚为着抢水喝已经打烂了两个碗,再这样下去,晚上就得吃手抓饭了。 “好。”方至诚放下东西便出了门。 厨房一眼就能看到底,背篓还是放房间里算了,免得等下有好事者来翻找。 杨初意拿了凳子坐在院里,边缝新衣边盯场。 成亲后,男人的衣服得妻子来缝补,除了亲娘不会再有第三个女人会碰的,不然很容易惹嫌话。 几个女孩子围着小宁说话,小丫头也许是第一次交朋友,又高兴又局促。 男孩子那边可就爽快多了,三分揶揄,二分别扭的称赞和十分自夸,不一会就打成了一片。 小虎不亏为孩子头,一番比试下来,轻松荣获抓石子比赛冠军。 他骄傲跑到杨初意面前,十分硬气问道:“你不是说还有好玩的吗?你现在可以说了!” 杨初意左右看了看,疑惑问道:“你在跟谁说话?” 小虎叉腰:“不就是在和你说话吗!” 杨初意故作惊讶道:“不可能,抓石子最厉害的小虎怎么可能说话不知道称呼人呢?我一直都觉得小虎你虽然野了些,可礼貌还是有的,不然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小虎张张嘴,半晌才道:“小磊二嫂,你上次不是说还有好玩的要教我们吗?你不是在骗小孩?!” 杨初意见他声音逐渐变小,小脸也泛上了尴尬,便不再逗他。 “那我们玩占,” 杨初意看向他们鞋子时才发现,许多孩子鞋头都磨得起毛了,有些脚趾还露在外头,这种需要用脚踢扁石块占格子的游戏根本不适合他们玩。 “干吗不说了?!” 杨初意曲指敲他额头,“急什么,一会玩新游戏输了,你可别哭。” 小虎不服气,“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可能得很。 杨初意教他们玩“一二三木头人”,小虎性子急,游戏一开始就知道咋咋呼呼地往前冲。 每每杨初意回头,他那奇形怪状的各种姿势便因撑不过五秒而倒地吃土,总要返回重新开始。 小虎耍赖皮,“哼,你故意针对我。” 杨初意扮鬼脸气他,“是你的急脾气害了你,与我何干?” 小虎撇嘴,咬着牙又重新回到起跑线,可脾性哪是一时能改的,第一轮赢的是小七。 这时候小虎又开始怪杨初意,说都是因为她胖追不上小七才输的。 杨初意气翻,指定第二轮由他当抓人的那个。 小虎扭头,“当就当,你瞧好了,我肯定会赢!” 一妇人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训斥道:“小虎,别这样没礼貌!” 说完变脸似的对杨初意笑道:“阿诚媳妇,你别放心上,是我没把孩子教好。” 有人冲在前头就有人跟着行事,平时任孩子在山里野都不管的,这会不知道从哪钻出来一帮妇人,皆纷纷当起了慈母。 又是端了水来灌,又是拿帕子给搓脸,孩子还没反应过来,她们便已经转身往杨初意身边去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闲来无事,杨初意边做衣服边陪她们聊两句闲话。 本来气氛还挺好的,偏一个妇人直愣愣问:“杨氏,那灰豆腐到底是什么做的?” 杨初意瞥了她一眼,笑而不答,低头做事。 小虎娘忙出声制止:“大饼媳妇,这是人家吃饭的本事,我们怎好打听呢,你怕不是早上干重活昏头了?” 大饼媳妇撇嘴,心道:虚伪,明明你们也想知道。 正值尴尬之际,小虎得意跑来向杨初意炫耀,“我把小七抓了,是我赢了!” 小虎娘把儿子拉到怀里,用衣袖给他擦汗。 小虎扭着身子脱离母亲的魔掌,依然固执的站在杨初意面前。 杨初意也如他那般固执,“你要叫我什么?” 小虎哼了哼气,“算了,反正你知道我厉害就好!” “这孩子真是,”小虎娘抓着人扯到身边,将水递给他,“快,润润你这大嗓子。” 小虎端起碗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忽而停下来问:“这是生水还是白开水?” 小虎娘烦他,“说什么傻话呢,你一贯爱喝缸里的水,怎好好的就变了?” 知道真相的杨初意轻笑出声,小虎尴尬又害羞地大力拉他娘回家,小嘴还嚷嚷着:“娘你快回家做饭,大中午还待在人家家里做什么?哎呀,饿死人了!” 其他人见状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纷纷招呼孩子回家。 小虎娘被儿子弄得莫名其妙,就连想跟杨初意好好说声再见都被儿子搅和了。 她还没开口训人,倒被儿子反过来一顿说教。 “爹就是为喝生水才肚子痛的,梁爷爷也说喝生水不好,娘你怎么就记不住呢,你想害死我和爹?!” 小虎娘气得肝疼,刚想转身去拿棍子,儿子早就不知道钻到哪儿去了。 小虎在村中晃荡,看见方老太气匆匆往村正家里去,知道又有热闹可瞧,便悄悄跟在后头。? 第20章 上前施救 李家重孙李光智和李光军正在家门口带着表弟小宝玩得起劲。 孩子手上抓着糕饼,刚往嘴里一送,就被方老太突如其来的尖利哭诉声吓了一大跳,那糕点便卡在喉咙里了。 “村正啊,那杨氏分明是故意,以前屁事不会,一分家就跟通了天眼一样。她一肚子坏水,摆明了欺负我这老人家呀!” 李太公连正眼都不愿意给她,李村正也不搭理她,任由她在那闹够了再说。 李光智见表弟脸色通红,一手虚空想抓住他求救,一手猛扣喉咙,这才惊觉不对。 他边拍表弟的背,边着急大喊:“爷爷爷爷,小宝噎住了,你们快来!” 孩子声音不小,奈何比不过方老太专业。 小虎跟在后头正好瞧见,猛冲进李家找人,“弟弟噎着了,噎着了!” 小虎嗓子亮堂,一家人都一怔。 李村正率先冲出去,厨房里一掌勺妇人也往外狂奔。 李太公腿脚慢,起得太急差点摔着,幸好小虎机灵扶了一把。 李村正抢过外孙,又是扣喉咙又是拍背,俱是没用。 李惠秋看着儿子憋得喘不过气来,颤抖猛拍父亲的手臂大喊:“抱去梁家,抱去梁家!” 一家人又一路大喊着“救命”跑去找梁老,可梁老刚好进山采药还没有回来,直把他们的一颗心泡在油锅里反复煎炸。 混乱中有人说套车去县里,有人说灌油或用鸡毛扫喉咙,竟还有人说用筷子捅喉咙的。 越说越乱,越乱越容易出错。 正当众人心焦之际,却见杨初意狂奔而来,喘着粗气扒开众人上前施救。 海姆立克急救法,这是前世经常普及的气道异物梗阻急救之法。 杨初意逼自己冷静些,赶紧跪下从孩子背后一手握拳一手抱着一齐向上向后发力。 见没用又抱起孩子头冲下,一手固定孩子下颌让他微微抬头,另一手掌根在他肩胛骨位置叩击。 杨初意心里也打着抖,老天爷呀,若说她不会也罢,可她明明知道方法还救不成的话,真真要内疚一辈子。 “出来了出来了!” “哎呀,行了行了。” 孩子许是吓坏了,愣了好一会才凄厉大哭起来。 李惠秋抱过孩子,惊魂未定的她眼泪夺眶而出,一颗心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手脚还颤抖哆嗦着。 李村正看孩子哭出声心才定下来,刚想谢过杨初意,便听见有人说梁老回来了。 众人又七嘴八舌叫梁老看看孩子,小孩子受了惊,李惠秋好一顿哄才能劝他配合看诊。 “没事,东西吐出来了就好,幸好不是硬物,没刮着喉咙,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先吃些清淡软和的东西。” 李惠秋忙道:“谢谢谢谢。” 梁老摆摆手,“谢阿诚媳妇,要不是她,我估计……” 话虽没说尽,但众人都知道这其中的意思。 李惠秋颤声道:“妹子,多亏了你,你是我们小宝的恩人,我,我代他……” 杨初意见她抖得厉害,说话也不利索,忙拍她肩膀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我们不说这些场面话了。你先把孩子抱回去哄一哄,他怕是吓坏了。” 李太公感激道:“丫头,过来这,中午去阿公家吃饭,叫至诚他们一起去。” 小虎娘看见小虎站在李太公旁边,眼皮一跳,忙将人扯到身边,“去哪了你?没给我惹事?” 小虎自觉被母亲冤枉,委屈闹气大喊:“关我什么事!是方老太不好,我又没错!” 小虎说的是方老太声音太大,从而盖住了李光智喊人一事。 可李光智经他一提,想起什么忙作证道:“就是她的错,她大喊大叫的,吓着小宝才会让他噎着的,我们之前分明玩得好好的!” 方老太肯定不承认,才要开口辩驳,便被李太公一个拐杖扫过去,呵斥道:“一天天不安生就会去别人家嚎丧,以后看谁嚎你!” 李惠秋两眼像要吃人似的瞪着她,“幸好我家小宝没事,不然我叫你好看!你可不是你儿媳,不怕你撒泼打滚那一套!” 李村正拉住女儿,厉色道:“春风不入驴耳,愚人不听人劝。王氏,你好自为之,别当我们都是傻的!” 说完又对杨初意说道:“阿诚媳妇,你跟我们一道走,我叫家里小子跑一趟去找阿诚他们三个。” 杨初意忙摆手,“家里已经开了火,正等我回去呢。这事任谁看见都会出手帮忙的,村正你为人公正,我这当是谢谢您当时为我们家主持公道了。” 李太公拐杖敲了一下地,不由人拒绝道:“这时节菜又放不坏,你嫌我家菜不好,自己把菜端过来就是了。怎么,阿公还请不动你了?” 老人发脾气比孩子都难哄,能怎么办,杨初意只好点头答应了。 说来也是巧,杨初意整理了方至诚从县里买回来的东西,吩咐小磊和小妹去给刘启明家送礼。 杨初意特地备了一条猪肉、一盒糕点、一斤糖、一罐茶和两样干果,加上昨日的一身衣裳,这便不算失礼人了。 人情重过债,这礼定是要送的。 刘寡妇不喜出门,更不出面,孩子磨孩子,到底把礼送出去了。 杨初意见方至诚除了木杯还带了几个木碗回来,说是宝林宝森两兄弟练手的次品,还说石婶已经做好了一套衣裳,只是他手脏没敢拿回来。 杨初意一听便亲自前去拿衣裳,顺道再拜托宝林宝森做点小玩意。 她要是没出门,村尾又离那么远,怕是后面知道赶来也晚了。 李太公见小虎气呼呼的,忙对小虎娘说道:“黄二家的,下次要教训孩子得先问清楚。小虎好着呢,亏了他跑来喊我们,见我腿脚不便还知道扶我,给我拿拐杖。这样的好孩子去哪找,别临到头叫你冤枉坏了!” 他说完摸摸小虎的头,慈祥道:“小虎今天好样的,走,去阿公家吃肉,叫你吃个大鸡腿。” “嗯!”小虎一听有鸡腿吃,赶忙点头。 小虎娘有些尴尬,拉过儿子轻声吩咐:“去了乖乖的,娘在家等你哈。” 小虎气还未消,扭扭手臂不理人,转身跟着李太公走了。 杨初意终是回了趟家,因为她煮了猪肺萝卜汤,要是全部留到晚上吃,那估计晚上得频繁起夜。 况且李家叫了他们四人去吃饭,空手去总归不太好意思,刚好早上得了两条鱼,一起拿去算事。 李村正见她玩笑话当了真,忙解释道:“怎么还真带东西来啊,我爹就是这么一说,你还当真啦?” 方至诚小心将汤端上桌,杨初意笑道:“不妨的,给阿公尝尝味,这汤清肺止咳,老人小孩吃了都很好的。” 李太公知道人家是有礼仪教养的,不好再说教,乐呵呵道:“好,丫头有心了,一会叫孩子们多吃些肉。” 李太公有三个儿子,各自成家后便分了家。 老人跟长子李长寿过,但几个孩子就在屋前屋后住着,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要过来帮忙料理饭菜,待客陪酒的。 大大小小坐了两桌,不知有多热闹。 李婶忙着招呼人,菜一直往他们碗里夹个不停,“吃啊,没准备什么菜,你们别客气。” 杨初意忙道:“我们自己来,婶你别忙了,快坐。” 小虎一手拿鸡腿,一手端鸡汤,别提笑得多开怀了。 男人那桌就是各种敬酒,一杯又一杯,感情深啊,一口闷啊。 感情深不深不知道,反正方至诚是一个脚步深,一个脚步浅的被扶回去的。 小虎还得了一份糕点做谢礼,回家神气往桌上一放,一家人好一顿哄,他才算消了气。 李家扶方至诚进门,丢下三只鸡,再说几句场面话便转身走了。 因事发突然,李家那没什么称手的谢礼。 李惠秋拉着杨初意的手,说今天回娘家就带了两份糕点一些肉什么的,实在送不出手,言明明早去镇上备了礼再过来亲自谢过。 杨初意连忙摆手说不要,被李家圈住围攻好一顿劝说,然后她不知怎么就莫名说了句:“不然你就用一只鸡当作谢礼好了。” 她见别人都盯着她,轻咳一声,尴尬补充道:“那鸡,还挺好吃的……”? 第21章 城西庙会 杨初意盯着扑棱的鸡直捂脸,她当时是脑子抽了吗? 啊啊啊!真是太尴尬了! 小宁兴奋跑来问:“嫂子,那鸡我们放在哪里好啊?有一只还是下蛋的母鸡呢,以后我们是不是天天就有鸡蛋吃啦?” 杨初意摆摆手,“你和哥哥看着办,我想静静。” “哦……”小宁又兴奋跑去找小磊,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 犯尴尬的时候,人最好不要闲着,不然只会越想越多。 杨初意撸起袖子,把蕨根粉的水倒了,将蕨根粉浆刮出来,放到太阳底下晾晒,然后再出门清洗早上挖回来的蕨根,重新捣捶洗粉浆。 做完重活做女工,人一忙,再看看这家徒四壁的地方,那尴尬也就没了。 杨初意犯尴尬之时,李家那头还说她客气得很,竟然只要一只鸡抵谢礼呢。 李惠秋疑惑道:“不过半年,怎么这脾性却突然变了这么多?” 李太公却颇有见地,“人哪有突然间变了心性的,历经变故,死里逃生,也是该有些人生感悟了。” 李惠秋气愤道:“那王氏也就罢了,倒是方至孝那两夫妻的所作所为,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李太公直指重心,“人心隔肚皮,王氏又偏颇太过,再好的兄弟也经不住一个天一个地的比衬,长久以往,怎么可能不出事。” 说到这李太公提点孙女道:“就比如你那小叔子,你可别生出气性来,引起人家两兄弟不和,听见没有?!” 李婶忙拉过女儿的手,问:“就没一个愿意的人家?二十七八的人了,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得好好想想法子才好啊。” 李惠秋叹气道:“哪有什么法子想,小叔子倔得很。偏小宝喜欢他,跟前跟后贴着亲香。如今小宝说话有些不顺畅,我多怕与小叔子有妨碍呢。” 李村正轻斥道:“别乱说,男孩子说话晚是正常的。女婿说话好好的,你怕什么。有些事不能总想,想多了反倒容易成真。” 李惠秋不敢再提这事,只道:“过几日十月初五城西有庙会,到时我去拜拜神,求个签看看。” 这庙会也正是杨初意等了许久的日子。 她早两天去和村正借了牛车,一大早便带着一车的盆栽跟方至诚出发了。 庙会人多,热闹是真的,不安全也是真的,所以杨初意便不打算带小磊和小宁一齐去。 安排他们在家洗衣扫地、割草捡柴,还有喂鸡。 以前除了杨初意,其他三人都没有衣服换,所以根本没有洗衣服这一家务事,杨初意洗完澡顺手一洗自己的就完事了。 但是现在不同了,个个都有了新衣裳,家事便多了洗衣、勤打水两样。 这两样家事让他们心甘情愿抢着去做,别看杨初意哈欠连天,早起也是她心甘情愿的。 方至诚从前头转过是身子,将箩筐地朝上翻转过来,又拉过一旁垫坐的茅草放上去,温声道:“你趴着睡会,等到了我叫你。” “嗯。”杨初意含糊应了,才趴一会便睡着了。 老牛埋头走,偶尔受不了诱惑停下,舌头卷起路旁的青草嚼一嚼,还未咽下,又被呵斥着继续赶路了。 朝阳东升,照见前路漫漫。 阳光洒落脸庞,柔和了忧愁。云彩绚烂,人们不禁抬头看,身姿便会挺拔。 有了光亮,人们便恢复了生气。 隔着老远,拉长声音问候老乡,连那叽叽喳喳的鸟儿们都自愧不如。 杨初意被吵醒,睡眼惺忪,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倦意,“到哪了?” 方至诚回头,见她一脸的稻草印,“听前头他们说,还要走半个多时辰。你先喝些水,吃点东西。” “哦。”杨初意自己喝完一杯,也给他倒了一杯。 方至诚喝过后又向她要了一杯,却不是喝,而是拿来洗了手。 他从旁边包袱里拿过一个鸡蛋,轻磕木板后小心剥好便往后递。 杨初意本想让他自己吃,可方至诚却来了句:“我刚刚洗过手了。” 呃……,这刻意强调的模样怎么莫名有点乖呢。 杨初意赶紧把脑子里的想法甩了出去,接过后朝他道了声谢。 迎着光,一路奔波,他们终于到了城西青云寺的山脚下。 慕名而来的香客要从山下爬山前去朝拜,赶来做生意的人家只需各自守秩序的排在道路两旁即可。 葫芦桃木剑、美玉保平安、胭脂配铜镜、糖饼小糕点、一摊吆喝百家起。 杨初意他们来得不算早,可不要紧,这青云寺下山的路只有一条,香客们得走出这一段才能坐上自家车马,他们卖的又不与别家相同,在末端也不要紧。 “兄弟,你这,你这石头烂野草也拿来卖啊?” 旁边卖木手串的货郎忍不住开口说生意经,“第一次来这?我告诉你啊,你得去拿些有意头名堂的,和神鬼沾边的东西才行。” 方至诚也不恼他,说了句“多谢兄台提点”,便赶紧牵牛去看牛人那栓好,又跑回来帮忙下货。 货郎巧舌,桃木手串旺姻缘,桃木剑挂床头能辟邪,桃木簪子稳固感情,东西便宜意头好,一下子便卖出了好几个。 山上香火缭绕,虔诚且安静。山下是人间烟火,市井且喧闹。 梦想与生活,分隔在一节节隐入山林的阶梯中。 杨初意那摊子,驻足看的人都没有,更别提有人买了。 方至诚倒还稳得住,想着最多不过白走一趟,他有的是力气,又不会亏。 杨初意只是端庄的坐在那,一副安然自若的模样。 客人没迎来,倒先迎来了找茬的。 “姐姐,你这,”杨初月甩着手帕嘲讽道:“佛门圣地,你怎好拿山上野草来欺客赚钱呢,这般势利,佛祖会怪你的。” 杨初意心道:来得正好,我正愁没人引客呢,你倒自己撞上来了。 杨初月记恨上次集市之事,阴阳怪气道:“姐姐听我一句劝,还是丢了这些俗物,上山跪在佛祖面前请罪的好。我常来上香祈福,佛祖知我诚心,一会我帮你在佛祖面前替你求个饶,说不定还能有些用处。只要姐姐你,开口求我。” 杨初意眼含笑意,问:“妹妹你常来上香祈福,这番劝人言辞又颇具禅意,只是我有一事不通,你这在神佛面前挂了牌的人,可否为我指点一二?” 杨初月用手绢拂额边发,装模装样道:“可。” “佛祖无欲无求,却要镀金身。人见金佛双膝跪,闭眼走过泥塑身,这是佛贪慕虚荣,还是人……” 杨初月本能抢答且训斥道:“泥菩萨都自身难保了,当然要拜金佛啊。况且佛祖怎么可能贪慕虚荣,你说这种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杨初意肃色道:“既然不是神佛贪慕虚荣,那就是人择佛而供,一味索取,已失本心。如今我在这自食其力,不求神佛,只求自渡,与你有什么妨碍!”? 第22章 价值几何 “你!”杨初月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又见两人对话已经引起围观驻足,忙梗着脖子强辨道:“佛渡有缘人,你不守妇道,佛祖不渡你,自然只有自渡了。” 杨初意一派淡然,“佛语有云,众生平等。况且我是什么人,总有一日见分晓,不是你空口白牙可以诬陷的。你未出佛门圣地,怎可妄言。” 与杨初月同游的少女猛拉她,示意她走,可杨初月来了脾气,硬是不动。 那货郎十分不满:“小娘子,你还管人家卖什么呀?你看不上别买就是了,都说买卖自由,你上来就说我们欺客,那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啊?” 其他摊主纷纷附和:“就是就是,不买就走,挡住路妨碍我们做生意。” “可不是,还说和佛祖熟呢,你怕是除了阿弥陀佛就念不出别句了,佛祖能和你这样的人熟?开什么玩笑呢!” 庙会之时,货物价钱较平日高出许多,且摊主货物参差不齐,真伪掺杂,自然是不喜杨初月这样的人来闹场。 杨初月委屈咬牙含泪,转身要走,却撞进了一男子怀里。 “对不起,对不,”杨初月愣住,顿时双目含情,擦泪理发,娇羞行礼,“公子,小女子莽撞,请您别怪。” “无妨。”那公子潇洒开扇,身姿挺拔,气质温润,贵气逼人。 他走到杨初意摊前,潇洒收扇虚点,“倒有几分意境,不知价钱几许?” 杨初意沉稳道:“公子气度不凡,只有前面这三盆勉强能与你相配。这盆景的确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不过这其中的意境和禅语,却不是人人能有所领悟的。您悟出多少,它便值多少。” 那公子幽幽笑问:“那我说它们只值一文呢?” 杨初意面不改色,“这有什么,刚刚还有人说它们一文不值。” 那公子右手执扇轻敲左掌心,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眼神探究的看着杨初意不言语。 杨初月扭身上前,捏着嗓子道:“公子,这些山野之物不过得个趣,不值当什么的。其中许多,小女子皆是认得,若……” 那公子瞥了杨初月一眼,在她以为会有什么之时,那公子却忽然笑了起来。 笑声里的嘲讽刺痛了杨初月的心,一抬头,发现杨初意正浅笑与那公子对视。 杨初月恨意涌现,连那用力抓着裙摆的手都泛起了条条青筋。 那公子指向一盆用破罐底为器,青苔包裹高泥团,一枝独秀的狼尾蕨。 他身边美婢见了便弯腰抱起给自家公子看,那公子点点头,转身出了人群。 婢女掏出一个素色荷包,也不看里面有多少,随手往杨初意那一抛,便随着自家公子走了。 杨初月跺跺脚,撇下同伴,提裙追人而去。 众人愣住,虽隔着荷包没能窥探到具体数额,但听声音便知银两可不少,俱都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货郎忙勾住方至诚的背,堆起笑脸道:“兄弟,行啊,是小弟眼拙,别怪别怪,来来来,我们认识一下。” 生意开张,有一便有二。 一书生模样男子携弟上前,瞧了又瞧,各自挑了一盆。 白净书生挑了一盆木槽做盆底的翠竹,怪石峰,细叶竹,石子铺路,青苔山底茅草房。 弟弟则直直定在一盆破口高罐子石莲前,摸了又摸,表情却不似欢喜。 杨初意忙道:“高瓶作佛台,石莲为灯芯。长灯不灭,神佛常佑。石莲坚韧不屈,逆境而生,实属难得。” 两人一怔,随后那书生便掏出两块碎银,全程没说一句话,付钱走人。 这种客人最讨人喜欢了,杨初意笑开了花,“两位公子慢走。” 在其他摊主的艳羡和妒忌中,杨初意的摊子冷清了下来。 穷人嫌拿回去没地养,才不会花钱买这些,他们觉得刚刚那几位公子肯定是有钱没地方花。 杨初意不理会他们,重新把盆景移位摆好,便拿出吃食递给方至诚。 某人却是误会了,接过后洗洗手把鸡蛋剥壳又递回去。 杨初意觉得他性子单纯的紧,浅笑接过,又摸出铜板给他,“去买些煎饼或包子,我们吃些热的。” 方至诚去吃食摊子一问,发现价钱比平时贵了三倍不止,于是只买了杨初意的份。 返回之时,忽瞥见一熟悉的身影,才要追去看,便没了踪迹,只得作罢。 别人摊前仍是人来人往,货郎又堆起笑脸来迎客,那夸人的话是一车又一车的往外倒,只有杨初意和方至诚他们两人与众不同。 午后不多一会,吃过青云寺斋饭的贵人们开始下山了,摊贩们更是卯足了劲吆喝。 一位颇有气韵的妇人走走停停,挑捡了几样颇有野趣的草编小动物,走到杨初意摊位前,瞧了一眼,问:“这是什么,像花又不是花的?” 她身旁丫鬟忙道:“夫人,这些都是野物,哪里配得上您。” 杨初意才要弯腰,方至诚便抢先把盆栽托起来。 杨初意赶忙上前介绍,“夫人,山中野物亦有灵气。它叶似花,形如团,花团锦簇好兆头,合该配您这样的贵人。” 那丫鬟一脸鄙夷,“这东西顽强似草,哪里能配贵人。” 杨初意笑道:“顽强有何不好?它不仅顽强,还能叶生叶,便像那多子多福的,常绿常新,多好的寓意啊。” 那妇人一听多子多福,忙笑道:“好,就要这一盆。” 妇人示意丫鬟付钱,那丫鬟来了句:“这东西我可知道价呢,你可别见贵客临门便狮子大开口!” 别的摊主眼红,忙大喊:“她说不值一文,你觉得只值一文的话给一文钱就好!” 杨初意也不反驳,“全凭贵人自由定夺。” 那妇人见丫鬟真的只拿一文钱出来,立马变得威严起来。 她没当场训斥丫鬟,只是朝杨初意点点头,说道:“承你贵言,也盼你终得圆满。” 丫鬟听懂了主人话里的意思,咬了咬唇角,不舍又毫无办法拿出一锭十两银子,慢悠悠又明晃晃递了过去。 杨初意明知她有意引人注目,仍是浅笑接过,对那妇人说道:“多谢夫人,夫人宽厚,定能心想事成。” 主仆俩一走,便有人前来闹事。 “嘿,我就觉得它一文不值。”那汉子拿起一个小的盆栽,横道:“佛祖面前可要说话算话!” 方至诚跨步上前拦,被杨初意喊住,“诚哥,你过来看着银子。” 说完才转向那汉子,“这位大哥,许多东西是不能用价钱衡量的。况且大家出门谋生,任谁都有个奇思妙想的时候,你今如此,他日若你交了大运,不怕别个也像你这般效仿吗?!”? 第23章 与佛有缘 那汉子哼着粗气,“哐啷”一声把盆栽往地上一甩。 “我不过是个老实本分的,历来做东西都是真材实料,哪会只靠花名头赚钱。是你的东西不结实,可别赖到我头上!” 杨初意轻飘飘说了句:“没本事的人才会把火撒到不相干的东西上去,我既长了本事,当然不会怪你。” 语轻意重,那汉子怒上心头,被他老母亲和媳妇前来拉拽相劝才勉强稳住。 她媳妇抛下两文钱,随手拿起一盆多肉说道:“妹子,当是嫂子照顾你生意了,你别放心上哈。” 杨初意瞥了一眼她手里的那盆多肉,果断上前拿回,“这盆不同,嫂子请拿别个。” 那妇人不解,汉子以为媳妇吃了亏,大喊:“你这盆石莲还是黑的,难不成跟你一样是黑心莲?!” “有道是,万物相生,佛魔一念。”杨初意声音清脆有力,说了一句很有深意的话语,等来了众人的…… “切,装神弄鬼!” “扮高人!” “装深沉!” 杨初意忙稳住心态,换了一盆垂盆草给那妇人,“这个比较适合你。” 那妇人见这盆是个高罐子,又大又重手,十分满意接过。 看完戏的众人才要散,却见一小沙弥缓步前来,恭敬朝杨初意行了礼,然后奉上一串黑檀木佛珠。 “女施主,我们方丈说您有佛缘,特赠您佛珠护身,请您收下。” 杨初意扯了扯嘴角,弱弱问道:“小师傅,你们方丈没说别的了?” 要是叫我遁入空门、带发修行、断绝尘缘的话那是万万不可的,我可不要吃素。 那小沙弥摇头,“无。” 杨初意舒了一口气,因着手里拿着东西,本想放下,忽然心思一动,也恭敬双手将盆景奉上。 “万物有灵,草木有心。小师傅,请您帮我把这盆‘佛魔一念’转交给贵寺方丈。” 小沙弥愣了一下神,但很快便收敛住了。 双方像在举行一场仪式一般,庄重的互换了物品,各自行礼谢过。 那一刻,场面安静得针落可闻,然后便瞬间狂乱起来。 “一文一文,我要这盆!” “我出两文,好事来串门!” “三生万物,喜事进屋,财神入户!” “谁也别想挡我沾青云寺方丈的福气!” 铜板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杨初意差点被他们的热情掀翻,要不是方至诚挡着护着,估计得挤成个瘦子。 最重要那几盆都卖了,剩下十几盆俱是不出彩的,杨初意也不心疼,任由他们随意抛铜板拿去。 那些人抢完盆景便跑,生怕被人夺了去,徒留一地狼藉。 货郎侧着身子挡住自己好不容易抢来的盆栽,又开始跟方至诚攀关系,嘴里叽叽呱呱说个不停。 方至诚捡完铜板便示意杨初意赶紧走,杨初意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两人很有默契地快步走去牛棚那里,给了钱便赶车回家。 但他们明显低估了八卦传播的速度,加上大家都陆续开始返程,车马走得很慢,这你一句我一句的,什么都躲不过。 杨初意只想休息一下,可现实并不允许,不过她的确还有一个重头戏没上。 她忙酝酿情绪,扯开嗓子先“哎呀”大叫一声,然后着急忙慌道:“相公,银子怎么不见了?我不是叫你看着的吗?” 方至诚一怔,急忙去翻那装银子的木匣。 正当他愕然之际,却听见杨初意凑近他耳旁快速说道:“快骂我,狠狠地骂。” 方至诚一哆嗦,虽立刻配合,但那效果真是惨不忍睹。 “你粗心,你大意,你……” 什么鬼,杨初意听不进去了,复而挺身上场。 “你敢怪我?我明明叫你看着的,你现在竟然敢怪我?你怪我?” 好,对手不入戏,本主角也难以发挥正常水平,两人半斤八两。 杨初意对着一张正直无辜的脸实在骂不出口,只好上手,用力拍得人手臂砰砰作响,嘴里还直喊:“现在怎么办?钱全没了,全都没有了!” 那围观的人忙劝道:“定是叫小偷摸走了,哎呀,没事的,钱财乃是身外之物。” “对啊,你得了青云寺方丈的佛珠,那才价值千金呢,还是别把这些黄白俗物放在心上了。” “这就叫做有得便有失嘛,哎呀,人生是这样的了。” 说是安慰,不如是暗中看笑话,他们心里平衡了,杨初意便安全了。 只有方至诚偷偷缩了缩被拍疼的手臂,还被老牛回头喷了一口牛气。 为求真实,杨初意还嚷嚷着要去报官。 众人好一顿拦,又好一顿劝,皆说报官无用,只当花钱挡灾算了。 杨初意哭着,闹着,总算把戏演完了。 她一身疲倦,两眼无神又空洞,无力地瘫坐在牛车上,的确很符合被偷了钱后沮丧伤心的模样。 日落西山,倦鸟归巢。 方至诚去村正家还牛车,杨初意则是自己先回家。 她进门原想瘫坐一会缓缓神,却发现家里连个靠背的椅子都没有,只好招呼小宁过来给她捶捶肩膀。 车上坐半天,摊上站坐大半天,如今她这身子实在是不中用,浑身酸痛得慌。 小磊给她倒了杯水,“嫂子你坐,我去热菜。” 杨初意皱眉:“你们中午没吃饭吗?” “吃了,太公让小耀来叫我们去李家吃的。”小宁激动道:“我和哥哥还跟小耀一起认字呢。” 杨初意点点头,想着能先认些字也好,这样小磊明年开春上学也能有些基础。 待方至诚回来,一家人吃过饭,洗洗刷刷便睡下了。 “啊!” 迷迷糊糊中,一阵凄厉尖锐的女子叫喊声惊醒了他们。 小宁吓得哇哇大哭,连一向绷着小脸的小磊都忍不住哆嗦起来。 杨初意怕黑又怕鬼,吓得抱住小宁赶紧往方至诚那边靠。 黑夜中,山风吹动树木,呼呼的风声,伴着树木晃动的嘎吱声,其中还夹杂着女子痛苦癫狂的尖叫声混合在一起。 “啊啊啊!!!” 那女子的声音越发高亢起来,期间还伴随着阵阵的撞击声,不禁让人毛骨悚然,寒毛直竖。 这其中估计只有方至诚还稳得住,两只长臂一伸,把两边的人都抱在怀里,一个劲的安慰,“不怕不怕,是江婆发病了,没事的没事的。” 小宁原本睡在方至诚和杨初意中间,惊恐中翻身爬到了大哥身上,杨初意就这样被方至诚紧紧抱在了怀里。 此时杨初意害怕得不行,什么也顾不上,只是侧身紧紧抱着这男人依靠着。 “没事,没事,哥哥在呢。”方至诚安慰完了弟妹,又侧头温声对怀里的人说道:“不怕的,我在呢。” 不得不承认,这句话的确具有让人安心的作用。 那恐怖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渐渐停了,方至诚半梦半醒之间还机械的拍打着两边的人,以此来让他们安心。 日头高照,杨初意醒来时发现自己怀里抱着一个枕头,上面是明显的口水印记。 她老脸一红,将枕头丢到一旁先藏起来,赶紧起床再说。? 第24章 输在嘴笨 “嫂子你醒啦?”小宁一脸红润,举起刚刚从鸡窝里捡来的鸡蛋给她看。 小磊面色如常朝她点头,方至诚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锯竹子,全家只有杨初意眼下乌黑一片。 杨初意看见厨房里有两大背篓的魔芋和一捆蕨根,衣服已经洗好晒在院里,水缸是满的,木盆里还有些小鱼虾。 本来觉得晚起没什么的她,这会倒有些不好意思。 方至诚提醒她,“灶台上有粥,你快去吃。” 杨初意点点头,洗脸洁牙后便盛了碗玉米粥坐到院里,问:“你知道那江婆是什么情况吗?” “他们一家三口是从别处迁来村里的,那时孩子不过两岁多,一场高热就去了,为这江婆便疯了。后来才知道原来她还生养过两个孩子,养到一岁多却都死了,到了第三个便受不住这打击,彻底疯了。” “一家三口?” “江叔也走了,算起来也走了六七年了,江婆也挺可怜的。不过江叔当年对村子有恩,大家也都照顾江婶。” 杨初意听罢没了言语,人间疾苦,各有各苦。 方至诚见她一脸怅然,忙道:“这痒疙瘩如今连叶子也没有,很不好辨认,越发难找了,我熟知的几个地方都挖得差不多了。” 杨初意回过神,“找不到便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呃,”方至诚难得这般小心且犹豫,“昨天青云寺的事情被人宣扬了一番,山里那些石莲现在都被人挖空了。” 杨初意满不在乎道:“随他们去,我下次要挖别的了。” 方至诚这才放下心来,又继续干活。 昨天因着有庙会,特意跟百食园说好怕赶不及,所以今早不送灰豆腐,他便想着趁空闲多做些事情。 “你要做什么啊?” “给你做个椅子。” 一问一答,自然又平常,可杨初意分明觉得很暖心。 “阿诚,忙什么呢?” “梁老,您怎么来了,进来坐。”方至诚起身招呼人。 小磊拿凳子,小宁去倒水。 杨初意端着碗有些不好意思,打过招呼后躲进厨房匆匆吃了两口便出来待客。 梁老去看过江婆后顺道过来走走,许是做大夫的习惯,顺手给他们兄妹三人把了把脉,都说没什么,底子亏了些,慢慢补即可。 梁老忙道:“丫头,你要不要也看看?” 杨初意笑吟吟伸手,不等他有结果便问:“梁老,您手上可有什么助益于清减身子的药方?” 减肥太辛苦,若是有捷径,请给她来一打。 杨初意这么努力也不过减了十斤,况且她基数大,现在减得快,可后面是越来越难的。 梁老提醒道:“清减身子万不可图快,下猛药容易亏身子,你有决心定能减下。你若需要药物辅助,我便开个方子给你。” 方至诚急忙说道:“还是别开了。” 梁老臊他,“瞧你急得那样,我还会开那些伤身子的药给你媳妇不成?!” 方至诚绷直身子没说话,仍是一副板正模样。 杨初意也调侃道:“梁老医者父母心,自然会开那些个便宜又有效用的药,不然梁老如今也不会是两袖清风了。” 梁老看了看方至诚,再看看杨初意,摇摇头,意有所指道:“阿诚这娃哪哪都好,就是输在嘴笨。” 小宁拉住梁老的手,护道:“哥哥不笨。” 梁老笑了起来,几人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闲话。 杨初意见梁老一直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想了想,心里大概有了底,便试探问道:“梁老,那日我救小宝的法子是幼时在家噎着,身边又无他人,自己撞桌子自救得来的。” “虽然后来自己改进了些,怕还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往时无人可商量,这会得了空,想听您指正指正。” 梁老听了忙道:“好好好,丫头若不怕我学了去,只管与我说。” 杨初意诚恳道:“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这法子真能救人,我自然愿意没有一丝保留说出来。只是我一乡野妇人,谁人肯信,梁老是医者,由您相传却是最好不过了。” 梁老用力一拍大腿,“丫头你果然是个好的。” 杨初意可不敢揽着功劳,说了海姆立克急救法的要点,又苦苦哀求梁老千万别宣扬是她一人的法子。 最后达成一致,变成了是两人共同讨论的功劳。 梁老过意不去,但杨初意立马询问他是否知道哪里有魔芋,并且说以后想买香料还要他帮忙,这才让正直的梁老心里舒服了些。 玩笑中,村中妇孺和几位老者正往他们这来,皆是来见识青云寺方丈所赠佛珠的。 杨初意拿来递与众人,任由他们传阅欣赏。 孩子们对这些没兴趣,闹着玩游戏。 “黑乎乎的,倒也油亮。” “佛前供了这么久,肯定不一般。” “哎,有三十六颗呢,有什么讲究没有?” “早知我就去青云寺上香了,大王庙近是近,总归没这么灵。听说啊,连天子都去青云寺祈福呢。” “天子便夸大了,岭南王还可信些。” “反正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大家说得正欢,方老太钻出来一把扯过佛珠,厚颜无耻道:“老二,你们还年轻,用不着这些,不如给我带着护身。” 六婶怼她,“你?你福薄,带不得这些,快还回来,别叫佛祖收了你。” 杨初意只觉得烦躁,她只想偷得几分清净,没想到这倒是奢望了。 方至诚见她面上不快,侧身往她这边靠了靠,低声道:“要不你去跟孩子们玩?他们喜欢你喜欢得紧,若觉得吵,便去屋里休息一会。” 杨初意点点头,起身时才发觉好像来月事了,忙往茅厕去。 吵嚷之时方至孝又不知从那里冒出来,一两句话便劝住方老太,拿过佛珠后递给方至诚。 他一脸歉意,“二弟,日后我会好好约束娘的,她苦怕了,又孤身一人养育我们,纵使糊涂些,你也要给她一个机会啊。” 方至诚摩挲着佛珠沉默不答。 方至孝又道:“都说长兄如父,说来都是为兄的错,从今往后我会像父亲生前那样,担起兴旺方家责任的。” 提到父亲,方至诚失了平静,忍不住出言讽刺道:“大哥与父亲相差甚远,不,你不配和父亲相提并论!” 方老太不是一个好搭档,忘了要配合,又开始扭动起来。 方至孝一脸铁青,却仍扮作诚恳,“二弟你如今还在气头上,看不见为兄的诚意,但是不要紧,日久见人心,你以后会明白的。” 方至诚沉声道:“能见人心自然好,既然大哥你这般肯定,我便等着。等三四十年后事实确如你今日所说,我自然也就明白你的诚意了。” 方至孝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弟弟绝情起来倒比别个更难对付些,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众人看戏之际,李光智跑来传达爷爷的通知:请各家派一个代表出来,下午申时,统一通过抽签决定谁去服役。 这可是大事,众人纷纷告辞,跑回家上香求祖宗保佑。? 第25章 闲言碎语 方至诚左右看不到杨初意,进了屋才发现她正抱着被子躺在床上发呆,嘴里不知含着什么。 “意娘,你不舒服吗?”方至诚上手摸了摸她额头。 杨初意含糊道:“没事,我就是不想动,想躺一会。哦,我刚刚调好水放在厨房了。” “嗯,那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方至诚以为她是昨天累着了,轻轻把佛珠放在她枕边就出去了。 期间小宁几次想找杨初意说话,都被方至诚拦住了。 午饭后各家都没睡,紧张等着一会的抽签。 申时一到,村正家便被团团围住。 李村正拿来一个大木盆,里面放满了叠好草纸,“拿到有墨点的便是抽中了,半个月后准时准点去服役,好了,现在开始!” 众人俱不敢第一个上前拿,害怕第一个不吉利。 方至诚牵挂家里,大步上前不假思索抓了一个,直直递给村正。 众人忙垫着脚,扯着脖子看,直到村正宣布:“没有墨点,免服役。” 赖大窜出来,摸了一把方至诚的右手,嬉笑道:“借点好运哈。” 说完上前胡乱抓了一个,竟然也没有墨点,立刻手舞足蹈的笑了起来。 众人纷纷要效仿,方至诚拔腿就跑,到家时还喘得慌,害得杨初意以为他要去服役呢。 人在心情不好时,总想把眼前的一切变得美好舒心些。 杨初意看着眼前如泪痕斑驳的泥墙房,不禁说道:“方至诚,我们建新房,我想过个温暖的冬天。” 方至诚转头看她,再看看这在岁月里滚过风雨的老房子,“那我一会去挑土回来做土胚,勤力的话,年前定能让你住新房子。” 杨初意顿时心情大好,刚想说她要住青砖瓦房,话到嘴边,才想起昨日为保平安,谎称银子被偷一事,这会怎么好拿出一大笔银子来呢? 这下杨初意更郁闷了。 方至诚见她脸色比刚刚还难看,想了一会也没想明白,干脆直接问道:“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杨初意撇撇嘴,嘟囔道:“住青砖大瓦房才好呢,有钱不能用,我有什么好喜欢的。” 方至诚很是不解:“你自己留着傍身不好吗?” 杨初意睨他一眼,“钱赚来不就是为了花的吗?” 方至诚略微思索才道:“李叔年初订了一批青砖,本来是要多起两间房给两房孙子的,却碰上岳丈去了,所以便搁下了这事。你要是想,我去李叔那走一趟。” 杨初意眼睛一亮,伸手推他,“快去快去。” 方至诚失笑,起身又往李家走。 李村正才收拾了一地的纸,好笑问道:“刚刚跑得跟个兔子似的,怎么这会又回来了?” 方至诚挠挠头,见人都走远了才开口。 李村正痛快答应了,借个名头而已,又不是不给钱,他有什么好推辞的。 方至诚忙谢过,并说自己不懂择日这些,正好拜托李太公给选个好日子,到时再请老人家来主持各项事宜。 这边说好方至诚又去找郑叔定木头做横梁,石婶笑问要不要定些衣柜什么的,方至诚不敢私自做主,只推脱说后面再补。 隔天,村民便知道方至诚要起房子的事了,虽说是跟李家借钱起的,但至少人家敢借,还借成功了呀。 有人没事便去村尾晃荡,只见方至诚奋力和泥脱土胚,小宁喂鸡,小磊整柴堆,一家人仍是如常过日子。 哦,不对,那杨氏整日就知道无所事事的躺在竹睡椅上指挥方家三兄妹做事呢。 于是风声又变成了:杨氏本性难移,对李家挟恩图报。 杨初意体谅小虎每天辛苦跑来传八卦,又念其为求新游戏差点踏破门槛的决心,于是教了他“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结果男孩们玩得太疯狂,有人衣服都被抓破了,杨初意又变成了妇人口中居心不良的女子。 杨初意才没空理这些说闲话的人,毕竟她要忙着赚钱。 开集之日,杨初意为弥补上次没带小磊小宁去庙会一事,特地让两人同去。 小宁紧紧拉着杨初意,紧张又兴奋,“嫂子嫂子,好多人啊。” 小磊也道:“还有好多东西卖呢。” 杨初意再次对两人开启防走失安全教育,直到两人点头点到快断了才结束。 方至诚则是心无旁骛的卖灰豆腐,“大娘,买一块回家添菜吗?欸,这不用挑的,我们每块大小都一样的,我帮您捡,您拿好。” 如今他进步很大,杨初意很是欣慰。 三婆扭着鸭步子跑来,神色紧张问:“胖丫,你没说谎,你家真的招野猫?” 杨初意肯定道:“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拿这种闲事来骗您呢。野猫很是警惕,总是夜里来,不能赶,当场抓住了才能以除后患。” 三婆两手一拍,忙道:“哎呀,我有天夜里隐隐约约真听到猫叫了,还咚咚咚拍门呢,第二天我宝贝大孙子就生病了,你说邪不邪门?” 杨初意严肃道:“三婆,你可要警惕些,这件事可不能告诉别人,一般说了之后就抓不住了。” 三婆口水一喷,“嚯,我还用得着你教吗?跟厨房有好货不能说老鼠一个道理嘛。” 说完买了一块灰豆腐便走了,徒留杨初意拿袖子擦脸。 有两个小帮手,灰豆腐很快卖完,刚好去百食园谈事。 后巷杂工才将几人引进去,高师傅忙迎出来,“方兄弟来啦,快进来说话。” 方至诚忙道:“高师傅好,我们没打扰你做事?” 高师傅豪爽道:“没事没事,要是今天能有新收获,打扰我一天也没所谓的。” 高师傅只是急性子,才打完招呼,寒暄也免了,朝杨初意问:“弟妹,你还有什么好食方没有?我们百食园一向公道的,你就放心大胆的说。” 杨初意倒是喜欢他这直来直去去性子,“高师傅,不唐突的话,我想知道你们百食园有什么菜品。” “那有什么,我报给你听。”高师傅对店里的菜品极为熟悉,张口即来。 杨初意听后觉得他们许多菜是又讲究,又有名堂,她甚至还听到了酸菜鱼,思来想去,她决定将酸辣鱼汤改成水煮鱼的做法。 鱼块改成鱼片,增加应季蔬菜垫底,最后浇热油激发香味。 高师傅摸着光滑的下巴点评道:“唔,味道是不错,但也不算新奇,只有最后浇油一样还有点门路。” 说完不死心又试探问道:“弟妹真没有关于更好些的方子了?最好是鲍参翅肚这类能让本店和极味楼相抗衡的,要是有,那价钱我们好说,绝对好说。” 杨初意露出职业的微笑,“百食园经营有方,又有自己的特色,不一定非要跟极味楼论高低。县城里大户人家有限,相较于十几两一餐,一二两才能常来常往。高师傅,您说是?” 高师傅心直口快道:“这我们也知道。嗐,也是我魔怔了,别说你了,极味楼里的那些食材我们也不一定能拿到货呢,一般人哪会这些。” 杨初意点点头,很是认同。 前世她就是一打工人,哪有能力去消费那些鲍参翅肚。 菜名她倒是听过,可是她没吃过,更不会做。 杨初意会的也不多,一是自己喜欢的,二是学来逢年过节或请朋友来家里做客能上台面的,三便是看网络跟风学的,其实也没剩几道了。 她接过三两银子后才问:“高师傅,你们这鱼内脏是不吃了吗?” “嗐,那些东西只能扔了喂猫,你要便拿去。”高师傅说完才回过神来,拦住人问:“是能做什么新奇的菜吗?” 杨初意认真答道:“新奇倒不新奇,只是处理好了也有其滋味。您知道的,穷人家总是要物尽其用。” “是这个理,我也是穷过来的,知道弟妹的意思。”高师傅说完才询问这鱼杂能做什么菜。 最后,杨初意又用鱼肠煎蛋、鱼杂煲两道菜拿到了三两银子。 方至诚面不改色,小磊小宁是晕乎乎的跟着哥嫂出了百食园的后厨巷子。 杨初意仍是叮嘱他们回去别和其它人乱说。 虽然孩子有可能会说漏嘴,但毕竟是一家人,有些事瞒得太紧也不行。 这么做的原因有二,一是怕他们觉得家里太穷会自卑,二是知道钱财的来源也不至于让他们对钱财没个概念。 毕竟家里刚分家时曾经发生过小宁偷摸着把杨初意倒掉的霉花生和瘪花生捡起来留着吃的情况。 展示了钱财是如何赚的,接下来就要让他们知道钱有多么不经花。? 第26章 持家有道 米店油盐酱醋茶,大米小米都要买。 上次方至诚买回来的那一小袋白米要不是杨初意一直从空间里补给进去,早吃光了。 她计算着量呢,再不买新的就该引起他们怀疑了。 打铁铺走一圈,挑把新锄头,不然一起翻地都不够农具。 杂货店里买些日用品,牙刷牙粉澡豆都安排上。 铜镜也该买一面了,不然杨初意都不知道自己现在长什么样呢。 杨初意看了看镜子,肯定自己是妥妥的潜力股之后又挑了两把梳子,这里买完还得去猪肉摊定货。 “武大叔,”杨初意来到一彪形大汉摊前,熟捻攀谈道:“我来跟您定些东西。” 那大汉抬头,一脸笑意也掩盖不了一身的匪气,“意丫头是你啊,定什么,叔给你留最好的。” 杨初意亲切道:“夫家起两间房过冬,要预备个二三十个人三天左右的菜,您知行情的,帮我捡一捡,不要太贵的。” “行,包你满意!丫头,要给你送过去吗?” 杨初意摇头,“不用,到时候梧桐树一赶车老汉老牛头替我们来拿。” 方至诚却道:“要不还是我亲自来。” 那大汉瞥了一眼方至诚,问杨初意:“就他?” 杨初意笑了,怕武大叔当街训人,忙安抚道:“他人挺好的,算是因祸得福。” 武大叔哼了一口粗气,瞪了方至诚一眼便放话道:“小子,敢欺负我家丫头试试,” 他话未说完便开始下刀砍骨,眼睛连刀都不用看,却气势汹汹,精准有力。 方至诚恭敬道:“在下不敢也不会,请武大叔放心。” 杨初意干脆掏出银子,打破两人在空气中的一番对视。 武大叔果然立刻转移视线,乐呵呵道:“丫头放心,等着收好货。” 别以为这样就完事了,吃过东西回村后,杨初意还带了小磊小宁去郑家定家具。 衣柜暂时买不起,但得定个官皮箱放衣服什么的,毕竟他们一家如今也是有换洗衣物的人了。 还得定个大浴桶,方至诚小磊说不用,那就定一个,毕竟这东西还是男女分开的好。 杨初意本来还想定张床,但郑木匠说目前没有趁手的木材,况且这都要提前预订才能做,他手头上还有老黄家的活,得往后排。 方至诚说他会做竹床和竹制桌椅,所以便不定了,毕竟如今他们“钱都被偷了”,哪来这么多钱都置办新的。 回家关了门,有了安全感,小磊和小宁才敢出声。 小磊感叹:“锄头竟然要二两银子一把,好贵啊!” 方至诚耐心给他对比,“新锄头重手结实又锋利,你看家里那把好的,虽有些份量,但钝得很。再看看另一把,满身锈迹,磕到石子都会卷刃,就快用不了了。” 小宁嘟嘴,“牙刷牙粉也不便宜,以前用手指柳枝和碳条不是挺好的嘛。” 杨初意捏她小脸,“牙齿很重要的,不好好洁牙,小心以后鸡腿都咬不动。” 小宁扭了扭,“那草纸也贵,以前上茅房哪用……” “停停停,”杨初意打断她,“勤俭持家是好事,但有些钱省不得。想着怎么省钱还不如想法子赚钱。” 她忽然口风急转,“既然你们两个要省钱,那这样,新衣服脱下来,穿旧的。白米饭留着,你们天天吃土豆。哦,肉也腌起来,过年才切指甲盖大小给你们炒菜,够吃到你们成家了。” 小磊和小宁面面相觑,“这……” 方至诚忽然直起身,极其认真道:“我也觉得该花就得花,我去山里找木头做锄柄了。小磊小宁,你们在家听嫂子话啊。” 说完便大步流星的出了家门。 小磊和小宁从小是二哥三姐省口粮猫大的,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暗示,两人忙一左一右扑上去,对着杨初意好一顿撒娇求饶。 “嫂子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嫂子你累不累,我给你捶肩膀。” 杨初意享受了两个小屁孩的殷勤,三人嘻嘻哈哈闹作一团,闹够了便又开始忙碌起来。 傍晚,方至诚竟背了大半背篓的野生山药回来。 这倒是意外之喜,只是杨初意十分疑惑:“你不是空手出门的吗?” 方至诚道:“正好碰上梁老要去山里采药,便同去了,这还是他老人家教我辨别采挖的。” “给人家留了吗?” “留了,他说这些或卖或吃随我们。”地方是梁老指点的,力气是方至诚出的,所以收获也是一人一半。 杨初意忙道:“不卖了,我们留着吃。” 野生山药呢,多难得啊,好东西当然要留着自己吃了。 “好。”方至诚都随她,将山药从背篓拿出时忽问:“意娘,那个武大叔,是你家里亲戚吗?” “不是亲戚,他是我爹的徒弟,算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 方至诚又问:“我记得你说过岳父有两个徒弟,那另一个呢?” 杨初意不甚在意,“这另一个啊,以后你就知道了。” 方至诚没再问,只是坚持次日要自己拿猪肉,杨初意觉得他大概是不放心,或怕老牛头送来惹人闲话,便由着他了。 隔天,十六日早上辰时,随着李太公声如洪钟的一声“动工大吉”,前来帮忙和上工的人俱都热情似火的忙碌了起来。 李太公三个儿子皆来帮忙,郑叔也不例外。 黄老实家和小虎家是两堂兄弟,早早都来了。 梁老就一个儿子,又在县城做事,但依然到场监工。 李村正还帮忙挑了几家没抽中签子又实在的人家来干活,说好是给钱的,他们乐意得不行。 杨初意和石婶则是忙着给他们准备饭食,小虎娘也前来搭把手。 起房子是力气活,杨初意不是那些小气的,饭菜也准备得丰富。 石婶心眼实在,忙劝道:“阿诚媳妇,明日可不能这般了,你开了例,下次再要请人做些什么,若比不过这次,那些人可有得说呢。有时太过实诚了容易吃亏,不亏心,过得去便成了。” 小虎娘也道:“就是啊,你这工钱开得比外面还高几文,饭食又这般好。那些多嘴的可不会说你心善,只会说你装款爷笼络人心呢。” 杨初意奋力拿着大锅铲快速翻炒,笑道:“算了,我们就起两间房过冬,也不宴客,这饭食且抵个粗糙的宴席。只要大家勤力精心些,帮我们把房子早日起好我便知足了。” 小虎娘听后甩甩手上的水珠,忙出门往外头走去。 食物的香气早就勾人馋虫了,正好瞧见管饭的人出来,那些汉子忙逮住了人问:“小虎娘,里面做什么好吃的,咋这样香哩?”? 第27章 什么都会 小虎娘嗓子亮堂高声回道:“你们可有口福哩,阿诚家炒的菜道道都恁多肉,油汪汪的,能不香吗。主人家大度,你们还不赶紧麻利些干活!” 小虎爹忙搭腔道:“嘿,你个大嗓门的婆娘,我们还用你教?太公和梁老都在底下来回走动盯着呢,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哈哈,就是,就是。” 小虎娘呛道:“自觉,要自觉晓得不,有人盯才勤快算啥本事啊?!” “嗐,有人盯着做事才有趣味啊,不然太公不无聊瞌睡嘛,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是,黄老二说得对!” 小虎娘气笑了,“他爹,你尽跟我对着干,一会我打菜偏你那桌少盛些算事!” 哪知小虎爹来了句:“我一会和太公梁老坐一个桌,看你怎么办!” 两夫妻对话笑翻众人,李太公笑骂道:“黄老二,瞧你笑得浑身抖,可别一锄头锄到自己脚上,这样伤着了主人家可不管的啊。” 小虎爹往掌心装模作样吐口唾沫,胡乱一搓,豪气道:“那怎么可能,我手可稳了,一锄锄一丈。” 众人笑闹了一会,又赶紧收住精神下力干活。 方至孝装模作样来看了半天,只说后头因着要服役不好费力干活,但弟弟起房子总该来看看的。 有些汉子跟他胡乱搭腔几句,有些觉得领着方至诚的工钱不好跟他攀谈,理都没理,也没人在意他什么时候走了。 随着小虎娘一声“开饭啦”,一众汉子呼啦丢下手上工具,冲到饭桌前准备干饭。 猪肺萝卜汤、爆炒猪肝、干豆角焖肉、魔芋炒肉、炒白菜、醋溜土豆丝。 多馋人的饭菜啊,最重要的是,大盆管够。 小虎叉腰大喊:“都去洗手,脏死了,爹你快去!” 童声稚气,惹人发笑。 众人调侃道:“行啊,儿子都能管老爹了,有出息啊。” 小虎爹抓住儿子,脏手往他脸上一捏,瞬间出现一个黑手印,气得小虎不喊爹,也喊他黄老二。 闹归闹,手也是要洗的,毕竟在长辈和孩子面前他们也是要脸面的。 这桌椅还是杨初意从村正家借的,不然众人只能蹲着吃饭了。 有个汉子感叹道:“要是再配一碗酒,那得多得意啊。” “做正事呢,喝什么酒,快吃你!” “就是,多说一句话,少吃一块肉!” 吃完饭众人各自回家休息半个钟,然后才继续干活。 晚饭时,桌上便多了一杯水酒。那些汉子们都嚎起来,乐得什么似的。 方至诚忙道:“我想着今天大家都辛苦,喝了酒晚上睡得香,但是喝多了误事,待完工那餐,我给你们换上碗,我们大家喝个痛快。” “好!” “行,我等着呢!” “你小子有福气啊,羡慕死人了,到时候我可得多喝两杯!” 大家勾肩搭背忙闹起来,方至诚也笑开了,赶紧招呼众人吃饭。 杨初意和石婶、小虎娘,带着几个孩子在厨房里吃饭。 小虎趁大人不备,偷喝了一口酒,傻笑半天,一头栽进碗里,被骂半天,往后又被笑了大半年。 大抵是伙食好,那些汉子过意不去,越发勤力起来,不过三日,两间房便建成了。 杨初意大喜,伙食也变成八菜一汤。 其中卤猪头肉和红烧猪蹄最得人心,再添够酒水,惹得那些汉子嚎得把隐匿在草丛里的野鸡吓到乱飞撞树。 酒足饭饱,大家砸着嘴,一夜好梦睡到大天光。 方至诚却依然早起,杨初意都不得不感叹人家这身体素质就是好啊。 两间新房是推了原来半塌的房间起的,现在住的那间房还留着。 厨房和杂物房也用泥砖重新起了,围墙是用石头堆砌的,整体看来安全稳固了许多。 方至诚一早起来去地里种了菜,杨初意特地跟石婶借了些菠菜种子,想着冬天能吃点绿叶的菜。 其实也不难,撒些草木灰再盖些茅草,精心点伺候就是了。 萝卜白菜也要种,不然冬天没菜吃。 他种完了菜便挑水,再把衣服洗了。 溪水凉,杨初意不愿去外面洗衣服,要在家用温水洗,方至诚不怕冷,便接过了这活计。 晒了衣服进山打柴,这可是顶重要是事。 家里如今这样爱干净,洗手洗澡都勤快,挺费柴的,不多备点怕是不成的了。 杨初意起床刷牙时正撞方至诚挑了两捆柴火回来,她不好再躲懒,利落跑去厨房生火蒸提前泡了一夜的糯米。 小宁仰着头看,“嫂子,今天是什么日子啊?竟然有糯米吃。” 杨初意笑了,“哪天都是好日子,不过这糯米不是今天拿来吃的,是要做酒酿的。” 蒸熟的糯米盛出晾凉,等到手摸上去是温温的时候便可以加入提前用凉开水调好的酒曲,再把两者拌匀。 糯米放入事先用开水烫过的罐子里,压实了,中间挖个小洞,再加一杯凉开水便可密封静待发酵。 小宁感叹道:“嫂子真厉害,什么都会做。” 杨初意面上微笑,心里却道:没有酒曲我啥也不是! 她把上次做的豆腐乳夹一块出来,挑起一块小尖尖尝了一口,果然是成了。 小宁忙问:“嫂子,这就是上次长了白毛的那个豆腐吗?好不好吃呀?” 杨初意也挑了一点喂给她,待她咽了才问:“怎么样?” 小宁点点头,“又软又香。” 杨初意点了点她的小鼻子,“我们往后几天可有得忙了。” 小宁拍拍胸脯,“我不怕。” 小丫头没过两天便觉得自己话说得太早了。 刮猪小肠这事麻烦倒不怕,但手上一整天那种黏腻的感觉真的挺难受的,而且稍微不注意,肠衣就被刮破了。 这个工作做得最好的却是方至诚,杨初意早几年都是买的现成肠衣,如今再上手,竟然有些生疏。 方至诚见她叹了好几口气,又刮破一条,忙道:“意娘,你去做别的,这个我来。” “行,我去弄馅料。”杨初意起身转战厨房。 前世猪肉大降价时,她做了好几次腊肠,所以配方还是记得的。 幸好有梁老这个医者的身份,让他帮忙采购一些香料,不然普通人去药材铺买这些东西肯定会惹人怀疑的。 做腊肠的肉不用剁,肥肉切成小丁,瘦肉便成薄片即可。 接着把提前炒制磨碎的各种调料拌进肉里,然后腌制一个晚上,明早再进行灌腊肠的工作。 除了杨初意,剩下三人都不知道这新吃食到底要怎么做,成品是什么样子的,所以又好奇又期待。 他们一大早便醒了,然后顺便把杨初意也叫醒了。 有热情是好事啊,五十斤肉呢。 杨初意翻身而起,刷牙洗脸,一家人吃过白粥配豆腐乳便开始忙活起来了。 虽然没有灌腊肠的神器,也不能猛地从空间里拿出矿泉水瓶,但是没关系,杨初意早就让郑叔做了个木制的。 灌腊肠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细心和耐心两样即可。 灌好后放到热水里过水把皮烫了,然后用竹签扎孔,最后挂晒便可。 小宁忙问:“嫂子,今晚我们就吃这个吗?” 杨初意笑道:“小馋猫,要十多天后才能吃呢,慢慢等着。” “哦。” 等待并不漫长,毕竟他们要做的事可不少。 方至诚和杨初意合力将地都翻好了,柴火也备得很充足。 李太公选好了日子,让他们二十五日,巳时入新房安床。 村里人知道他们今天不宴客,便没有过来闹场,免得别人以为你想讨酒喝,但小孩子显然还不知道这些规矩。 小虎乐颠颠跑来玩,东瞧瞧西看看,然后对小磊说了句:“哪天我娘打我了,我便跑来跟你睡。” “……呃。” 面对小虎的自来熟,小磊明显有些招架不住,想了想才说道:“可是我一个人不能作主,我得问一下我哥哥。” “为什么?” 小磊答:“因为我跟我哥哥一起睡啊,那不得跟他说一声嘛。” “哈?” 小虎惊呼跳起来,不可置信问道:“你哥哥和你嫂子他们不睡在一起吗?”? 第28章 小磊发问 小磊什么都还没说,小虎便气呼呼指责道:“你骗人,成了亲的人都是住一个房间的。我爹我娘就是这样的,你肯定是不想收留我才这样说的!” 小磊愣住了,所幸杨初意平时交代了家里的事不要随便往外说,便忽悠道:“小虎你真聪明,这都被你发现了。可是,我收留你的话你娘可能会更生气,到时棍子打断了怎么办?” 小虎下意识摸了摸屁股,嘴里仍是一副我不怕的模样,小磊哄了他好几句才把人哄回家。 小磊皱眉暗自思索:大哥大嫂和铁头睡一起,哦,不对,现在铁头和娘住。 至于其他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他也不太清楚,不过不要紧,暗中观察就行了。 小磊借着和村里其它小伙伴玩的时候便悄悄打听他们爹娘和哥嫂是不是都是一起住的,得到的回答全部都是肯定的。 而且他还打听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住一起才能生娃娃。 还说不生娃娃可惨啦,到时整个村里乃至方圆百里都要拿来说事的,可丢脸了。 这下小磊彻底忍不住了,晚饭才刚结束,杨初意都还没来得及抚摸一下自己的肚子,便被他的话噎个正着。 “哥哥,嫂子,你们两个为什么成亲了还不睡在同一个房间啊?” 方至诚也没想到弟弟会突然这么问,一张板正的脸难得的泛起了尴尬的神情。 小磊见两人都没有出声,越发大声道:“这样不行,这样我小侄子、小侄女就不会来了!” 杨初意战术性先咳嗽两声,然后才狡辩,不是,才解释道:“我和你哥不睡在同一个房间是因为,因为小宁一个人睡会害怕,我要陪她。” 她说完还赶紧拉同盟,“小宁,你是不是喜欢和嫂子睡?一个人睡是不是会害怕?” 小宁点点头,她喜欢和嫂子睡,嫂子香香的。 小磊摆起了哥哥的架子,教育道:“妹妹不乖,不能一个人霸占嫂子,这样是不对的。让嫂子跟二哥睡一个屋,哥哥陪你。” “不行!”杨初意有理有据反对,“人家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你们两个如今大了,不能再睡一个房间了,这样传出去人家会笑话你们的。” 小磊想了想,十分体贴建议道:“那现在家里有三间房,我和妹妹各一间,哥哥嫂嫂睡一间不就好了嘛。” 杨初意摊手,“可是家里只有两床棉被啊。” 小磊今天脑袋转得特别快,“再买一床嘛,过两天卖了腊肠就可以买了。” 杨初意只好装穷,“很贵的,嫂子现在没钱了。” “那我不去学堂了,把钱留着买棉被。”小磊还贴心建议道:“没钱先买块布帘也可以啊,在我和妹妹中间一拉就可以了。” 杨初意彻底败下阵来,使眼色求助方至诚,可是他半天也不出声,气煞人也,事到如今只能用拖字决了。 “那等我和你哥存够买棉被的钱再说。” 哪曾想,小磊竟开始掰起手指头算了起来,嘴里还嘀嘀咕咕念叨了好一阵,然后愤愤道:“嫂子你骗人,你教过我算术的,还跟我说过那条新棉被花了多少钱,家里的银子明明还够买棉被的!” 杨初意捂脸,上次买锄头一事让两个孩子来了兴致,时不时指着家里新添的各样东西问价钱,她也就顺嘴答了,哪知道如今竟败在这上头。 孩子大了不好骗了啊。 方至诚拉过小磊,严肃教育道:“小磊,别这样对你嫂子说话。钱是你嫂子赚的,应该由她安排怎么花。等哪天,你能自食其力了,再提要求也不迟。” “哦……”小磊一瞬间熄了火,满脸歉意道:“嫂子对不起。” “呃,没事没事。” 一家人仍旧如常,洗洗睡下,可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些不同以往的思绪。 杨初意也第一次认识到,有些事似乎不可避免。 她生性对情爱之事淡薄,情感上又极为没有安全感,要进入一份感情很难,从前追她的人总是撑不住,便也就算了。 况且她真正年纪又比方至诚大了十岁,从未想到那上头去,只是想着好好赚钱,生活富足。 到底温饱思淫欲,她不想,可方至诚有这想头她又如何拦得。 他血气方刚,如何能一味的忍着情事,她倒是忘记这茬了。 凤藻国的破律例的确烦人,她是得好好想想了。 杨初意想了半天,什么都没想明白,反倒嘴馋起来。 她见小宁睡得香甜,便熟练的从空间里摸出一颗糖来,轻撕包装,含在嘴里等它慢慢融化。 孩子睡得沉,她做些小动作也不怕,但真和方至诚睡一个房间,那可就无法了。 杨初意摸了摸肚子上的肉,叹气,减肥真难,她已经减了二十斤,可离目标还差得远呢。 夜已深,人昏沉,北风刮过枯枝头,落叶沾染尘间愁,扫不尽,碾入泥,滋养大地永不朽。 方至诚清晨将灰豆腐背去给老牛头后便不会再沾床,而是扛锄开地。 村尾地宽,村民搬迁至前头后便有许多遗留下的荒地,村正说过谁开了就算谁的,不与从前相干。 没了归属之争,方至诚便放心大胆的开荒。 他没本事赚钱,但至少有一身力气,来年绝不能叫家人饿肚子。 石块挖出堆在一起,到时拿来围成边,地龙拾起拿来篓鱼,枯草烧成草木灰做肥。 小磊起床来帮忙,送水割草都在行。 菜地捡些烂菜叶回去剁碎了喂鸡,再把笼子下面的鸡屎扫一扫。 小妹扫地做卫生,再把客厅灶台擦。 杨初意是家里起最晚的,起床后刷牙洗脸去过茅房,然后才看看要做什么。 方至诚坚持魔芋要每天现做,如今杨初意直接把碱放到罐子里,直接告诉他这是她提前做好的秘方配方。 再把碱要调制的配比跟他一说,自己便可以不沾手了,平常杨初意起床时方至诚基本上都把灰豆腐做好放在那等凝固了。 沤肥的方法她也从不瞒着,方至诚比她还上心。 如果遇到衣服也已经洗好了,那杨初意便会选择去山里转转。 不求百人参千年灵芝,枯树老根、小青松,野生兰、仙草石斛,这些才是她的目标。 “意娘,”方至诚难得叫住人,跑到她身边理了理衣服,“我与你同去,我正好去挖些蛇药。” “嗯。” 杨初意原本以为挖山药的地方是她常去的马背山,哪知道却是更远的阴风山。 “方至诚, ”杨初意实在坚持不住了,凶道:“再走下去我便要累死了,到底何时才到啊?” 方至诚回头,见她气喘吁吁,面色不善,赶紧安抚道:“前面那座山就是了。你方才不是说要挖些兰草吗,那里有好几丛呢。” 杨初意眼睛一亮,喘匀了气便催促道:“是吗?那快走!” 白花花的银子,我来啦!? 第29章 山间对话 可到了地方,杨初意却有点小小的失望。 的确是有好几丛,但看样子并非名品,看来逆天好运是不会轻易砸到她头上来的了。 方至诚见她有些丧气,眼里完全没了刚刚的神采,连忙问:“怎么?这些不行吗?不合你心意?” “这些是普通的兰花,价格一般,不过聊胜于无。”杨初意指挥道:“开挖!” “好,你坐着,我来。” 兰花生长在山石缝隙中间,两人没有花锄,大锄头又挖不了,只能用木棍小心的撬开,以免伤了根系。 杨初意叮嘱他:“只挖大株的,小株的留着让它们继续生长。” “好。” 山林空气清新,深吸一口,心里的烦恼好像便能减少一些。 方至诚低头刨土,杨初意坐在石头上望向远方的群山,半晌未语。 两人虽然背对着,但是心里想着却是同一件事。 杨初意正想着如何开口说明,却听见他说:“意娘,其实,其实我不会勉强你的,真的,我可以发誓。” 杨初意笑了,舒了一口气才幽幽说道:“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勉强的人。” 方至诚认真道:“我知道你很有自己的主意,我会尊重你的。” 杨初意沉默了一会,才问道:“别人同你这般年纪,当爹的可不在少数,你就一点也不羡慕?” 方至诚语气尤为平静,“不羡慕。为父为夫,尽其责才能担其重任。我今身无分文,不敢妄想,若是强求,只怕是求来数不尽的烦忧罢了。” 杨初意有些意外,这番话倒是通透,又问:“谣言如虎,到时人人笑你,你又当如何?” 方至诚苦笑:“我习惯了。” 杨初意再问:“若三年五载,我仍旧守着清白身,你待如何?” 方至诚自嘲道:“不怕你笑话,我从前想着,能把弟弟妹妹护到成家立业,也算不负父亲临终前所托了。至于其他,我从未有所求。” 杨初意不肯罢休,转头看着他眼睛,十分霸道要求,“那你现在想。” 方至诚认真思索半晌,真切道:“三年五载,我不过二十有五,不怕什么。只是你若嫌我,还是早些寻了合意的去处才好,没白得叫你在这里勉强度日。” 这番回答,杨初意都忍不住为他发张好人卡,“你不怕吃亏吗?” 方至诚摇头,“不怕,这世道多是女子吃亏些。” 杨初意浅浅一笑,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别的先不说,遇到一个能好好沟通的人也是一种幸运。 这具身子如今才十七岁,年后,其实还年轻得不行好吗。 这世道,以男为尊,她所问所求,放到他人身上,她皆免不了要回答十万个为什么,说不定还会被劈头盖脸训一通。 可这个人,竟能站在平等的角度,多从自身情况考虑,而不是一味强求索取他人,确实品性难得。 杨初意这般轻松舒心的笑容却是少有,平时她都是淡淡的,嘴角的弧度甚至都不明显。 方至诚不明所以,“意娘,你笑什么?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杨初意摇摇头,指了指那株兰花,“小心点,别伤了根。” 方至诚赶紧查看,嘴里还说着:“没伤着啊,我看着呢。” 松鼠在松树间跳动,灰白色的尾巴一甩一甩的,十分得意。 杨初意目光随着它的活动轨迹不断追逐,直到它隐匿在山林间。 一番对话过后,两人都变得轻松起来,下山时已经是满满的收获。 小宁扒拉着背篓,“嫂子,这草是拿来卖还是拿来吃啊?” “拿来卖的。” “好,知道了。”小宁小心翼翼将兰花拿出来,放到一旁,拿来卖的可不同其他,得小心对待才行。 接着再去找锄头挖土,家里现在没有破罐子了,那就只能把它们先种到墙角边上去了。 小宁埋头苦干,杨初意洗完手再换身衣裳出来时忙阻止她,“这几颗可不能种在土里。” “啊?”小宁不能理解,花草不都是种在土里的吗? 杨初意拿过那几支石斛,耐心解释道:“任何东西都有它自己合适的生长环境,这花原是长在树木间的,所以我们也要用同样的方法来种才行。” 小磊眨眨眼,“家里又没有树,难不成种柱子上?” “当然不是啦,看好了,嫂子现在教你们,学会了以后由你们来负责。” 小磊小宁异口同声道:“好!” 石斛要用树皮、花生壳、小石子混合来种,或者用苔藓包裹根部,直接种在木桩上。 杨初意让两人记下注意事项,并安排小宁为小女工,小磊为小管事,共同负责兰花的照料工作。 被赋予重任的孩子很是高兴,精心得不行,一天看三回,这动动那摸摸,然后又被杨初意劝说一轮,毕竟养花太勤快很容易出现反效果的。 次日,方至诚独自一人进了深山。 那是不同于马背山和阴风山的地方,更深更远,那是村里人都不愿再踏上的莫山。 深山幽谷,峰峦叠嶂,参天古木,傲世苍穹,山间清泉,奔泄流淌。 方至诚几次深呼吸,不断给自己鼓劲才深入山林。 他鼓起勇气,走到一处峡谷深处,拿出三支香点燃,恭敬拜了三拜才插到土里,接着拿出一小壶酒奉上,磕了三个响头,再三献奠酒。 方至诚跪坐了好一会,直到香支燃尽,才道:“爹,请您赐予孩儿好运。” 说完便转身离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茂密的山林中。 午饭时杨初意没看见方至诚的身影,问小磊,小磊只是说哥哥进山了,会晚点回来。 可到了傍晚,她却依然没看见人,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小磊和小宁也担心起来。 方至诚向来稳重,杨初意以为他是勤快过头,以至于忘了时间,可眼见天色暗下来,才惊觉不对。 这两日方至诚在家也没什么反常行为,抽丝剥茧一通疏理,才惊觉是昨日两人挖兰花时他仔细询问其他兰花特征惹的祸。 杨初意提篮去石婶家,颇为不好意思道:“婶子,您上回给的那干豆角味道实在太好了,我老是惦念着,我厚着脸皮,拿两块灰豆腐跟您换成不成?” 哪有人不喜欢别人夸自己手艺好的,石婶忙笑道:“怎么不成,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不值当什么,你喜欢尽管来拿。” 杨初意摇头,“若是这般贪小便宜,情意怎得长久,有来有往才好呢。” 石婶嘴上说不妨不妨,可心里却很是认同,两人交换了吃食,心里也舒坦。 杨初意瞥了郑家满院的木材,似不经意问:“这些好木材是在哪找的?马背山和阴风山我都去过,可没这样的好东西。” “嗨,各家都自种了几棵树备着以后子女成家打器具用的,若平时要找,得去深山里头或自己去林场买才成。” “去哪处深山?”杨初意指了指远处那座高峰,“那边吗?” “嗬,可不兴乱指!”石婶忙拉下她的手,“那是莫山,就是莫要去的意思,可邪门啦。” 杨初意凑近她,勾人八卦问:“为什么?怎么个邪门法?石婶你快说说。”? 第30章 教育案例 “两三年前,外村一帮汉子偷偷去莫山抓山壁虎出了事。当晚他们家人找来,叫我们带路进山,闹得整村人都不得安宁。可大晚上的,哪个会答应。次日去了,人都凉透了。” “哎哟,不说了,怪慎人的。”石婶一激灵,冷不丁来了句:“方老爹也是在莫山出事的,你不知道吗?” 杨初意摇摇头,这她还真不知道,转念一想,方至诚不会也去抓什么山壁虎了? 这山壁虎就是蛤蚧,主要栖息在山岩缝隙中,可入药可泡药酒,所以引得人们前去捕杀,但为此丧命的人属实也不少。 杨初意心里咯噔了一下,怕方至诚突然脑抽去做危险的事,害人害己。 正想得入神,忽然被人扯了一下,吓得她浑身一抖。 小宁甜甜笑道:“嫂子,哥哥叫你回家吃饭啦。” 石婶忙调侃道:“哎哟,看不出阿诚这么会疼人呢,快回去,我也该去做饭了。” 杨初意回过神,和石婶说了几句话,便跟着小妹回家了。 进门才刚想发问,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杨初意难得话都说不顺溜了,“这这这,这些兰花你怎么找到的?” 方至诚虽然仍是那副板正的表情,但是语气里却有几分轻松。 “兰花开在春天,那时正是农忙时节,又多梅雨,所以不常进山。我也不知找得对不对,别是杂草一颗,倒叫你白高兴一场。” 杨初意乐开了花,激动道:“这其中有两株都开始长了花箭,的确是兰花的模样,再不会错的!” 方至诚这才笑开了,“意娘喜欢便好。” 杨初意似乎第一次见他这么放松的样子,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他衣裳都是脏的。 兰花通常生长在山腰谷壁或峭壁,石块上覆满青苔,又湿又滑。 哪怕方至诚常常穿梭在山林间,可依然有些狼狈。 杨初意知他定是疲累了,忙道:“你先去洗澡,我去炒菜,其他的一会再说。” “好。” 刚好腊肠可以吃了,杨初意毫不吝啬,割下三条切片拿来炒蒜苗。 晒干的蕨根粉加水、鸡蛋和盐调匀,下锅不断搅拌,直到成团,然后盛出加面粉分成几份,压扁再下锅两面煎至金黄,淋上红糖浆便成了。 最后蒸个嫩嫩的鸡蛋羹,再炒个醋溜白菜就可以开饭了。 小磊和小宁一边端菜一边催促二哥洗快点,嚷嚷着菜要凉了。 人到齐,起筷开动。 小磊对红糖蕨粑最是好奇,咬了一口,外酥里糯,不由感叹道:“这黑乎乎的树根味道竟然这么好。” 方至诚夹了一块腊肠,入口油润香甜,鲜嫩味浓,点头肯定道:“好吃。”说完喝了一大口酒酿,这可是他独一份呢。 杨初意已经和小磊小宁解释过了,小孩子不能喝酒,并拿出小虎做教育案例,所以两人也没闹着要吃。 小宁第一口吃的是鸡蛋羹,见两个哥哥称赞新吃食,才赶忙去夹。 杨初意大声宣布:“明天我们去一趟百食园,把这腊肠卖了!” 小磊冷不丁来一句:“嫂子要买新棉被了吗?” “咳咳咳。”杨初意被呛到,侧头咳了好一会才停下。 她接过方至诚端来的水,然后毫不客气拧了一下小磊的脸蛋。 “哎哟,嫂子我错了。”小磊搓搓自己的脸,忙道:“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就说出口了,嫂子我不是故意的。” 杨初意气鼓鼓逗他,“哼,你肯定是故意的,我不理你了。” 小磊就坐在杨初意身侧,忙挨过去摇她手臂,求饶道:“嫂子你就原谅我,我真不是故意的,嫂子……” 两人闹了几分钟,杨初意就是不松口,没想到却是方至诚最先憋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其余三人齐齐望向他,方至诚忙敛起笑容,淡定说道:“菜要凉了。” 说完夹了块腊肠放到杨初意碗里,中肯建议道:“既然小磊惹你生气了,那就罚他洗十天碗。好了,快吃饭。” 洗完是小磊最不喜欢干的家务活,他嘟嘟嘴,垂头丧气道:“那好。” 杨初意见他一脸不情愿,便高兴了,端碗香喷喷的吃饭。 刚刚还站在杨初意这一边的小宁,这会又转头去安慰小磊。 方至诚神色如常,只是心中动容,觉得这般玩闹逗趣,才像一家人。 清晨,杨初意和方至诚一起出了门。 昨夜下了一场雨,气温骤降,所以他们便不打算带两个小的了。 老牛头和方至诚闲聊着最近各村的趣事,再感慨一下人生际遇,老人家嘛,总是喜欢和年轻人说过去。 是啊,他们的未来全都寄托在儿孙身上,毕竟到了这个时候,自己的将来基本上是能一眼看得到头的。 杨初意坐在牛车上,嘴里还哈着白气,缩头缩脑的。 等赶集的人陆续上来坐车,那老汉才停止了话头。 方至诚帮她挡着风,低头轻声问她要不要吃东西。 杨初意摇头,过了一会,脑袋抵在他宽阔的后背上补觉去了。 天气虽冷,但集市热情依旧。 他们的灰豆腐一直不加量,就做这么多,卖完就走。 毕竟人口就这么多,做再多卖不出去也白搭,买不到还能念叨两句呢。 百食园后巷的杂工看见杨初意和方至诚便笑着让他们里边请,熟捻的省去了进去通传的步骤。 高师傅仍旧热情爽朗,杨初意习惯开门见山。 只是这回高师傅没能保持一贯的淡定,惊呼道:“什么?八十文一斤?” 杨初意肯定道:“没错,就是八十文!” “弟妹啊,这猪肉才十八文一斤,况且买多了还能折一两文,你这要价是不是太高了啊?” 杨初意冷静分析道:“这腊肠费工费料还费时,其中还有损耗,一斤猪肉不过才能出六七两的成品。而且这是独一份,别家都没有,当然值这个价了。” 高师傅思索了一下,才道:“这不同于卖方子,我不能做主,你等着,我去和掌柜的说一声。” 杨初意点点头:“劳烦您了。” 又过了一会,高师傅跟在一个圆脸带笑的中年男子回来了。 高师傅给两边做了介绍,几句口头寒暄,才扯到正题上。 金掌柜意有所指道:“方娘子,您这腊肠的做法一旦外传,市面上一旦有了仿品,便不值这个价了。” “您放心,这其中配比不是一时半会能知晓的,您店里师傅也尝过,三中口味皆各有特色。我既依着方子过活,怎可能轻易让别人学了去。” 金掌柜见她眼神坚毅,气息沉稳,神情淡定且自信,便知她心性不一般,当地叫人写下契书来。 方至诚背篓里有三十斤腊肠,双方称过,当面结了银钱,这笔生意便做成了。 杨初意一出了百食园便直奔武大叔的猪肉摊,当场定下一百斤的猪肉。 武大叔都惊呆了,“丫头,家里要办什么大事吗?” 杨初意笑得很是开怀,“不是,就是有用。您别问了,反正我给钱,您只管称肉便是了,要三肥七痩的。” “行。”武大叔利落下刀割肉,发现不够还去隔壁摊子捡了几块好的回来。 杨初意买了许多调味料,加上花盆和大水缸,东西太多,直接包了老牛头的车,叫他进城拉东西。 牛车一进村,他们便被八卦围住了。 杨初意以为他们要打听这一车的东西,没想到却是上前来打听另一件私密事的。? 第31章 掌柜上门 “胖杨氏,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方至诚同房,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那个什么尤公子?” “哎哟,原先王氏说你水性杨花我还不信呢,原来是真的呀?” “嗨,看来传闻也并非空虚来风嘛。” 杨初意冷笑道:“我的传闻可不就是你们在这吹西北风吹出来的嘛。” 方至诚跳下车子,警戒护住杨初意坐的那一侧,然后将老牛头往家里引。 众人还要追车起哄,李太公远远便声如洪钟大喊:“闲着没事做还是吃饱了撑着?都给我散了!” 村民碍于李太公在这,便没再追车,只是返回村口又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始说嘴。 小磊和小宁忐忑不安的守在门口,见了人,想上去迎,心里又过意不去,十分踌躇。 杨初意一看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懂得,眼神安抚两人,招呼了一下老牛头,下了货,才开始询问具体情况。 小宁绷不住,委屈哭诉道:“嫂子对不起,是我和小红玩时说漏嘴了,我下次再也不她玩了,呜呜呜。” “算了算了,”杨初意最是见不得孩子哭,劝解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嫂子不会怪你的。” 小宁抽噎起来:“可是,可是村里人又开始说你坏话了。” 小磊也是眉头紧皱,一脸苦相。 杨初意擦去小宁脸上的泪水,平静道:“有句话叫莫与愚者论高低,有时候做人呢,要大度一点,原谅那些未开化的人。况且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就不要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了。” 小宁在杨初意温柔且平静的语气下慢慢停止了哭泣,一家人歇过一会,便马不停蹄的忙碌起来。 小宁主要的工作是把兰花移到花盆里,昨天方至诚挖兰花回来时是包着原土的,这也不难。 小磊是往方至诚刚刚洗干净的大缸里灌水,从前家里没水缸,挑回来的水都放在木桶或木盆里的,容易落灰又占地方,这下有了大水缸方便多了。 方至诚切肉,杨初意处理肠衣。 其实不怕浪费的话,用筷子翻过面的小肠用生油和面粉来清洗是很容易的。 上次没用这个方法是怕他们三人念叨她浪费,但这次赶工可不一样。 其实为求方便,杨初意早前便时不时叫武大叔帮留些猪小肠,然后让老牛头拿回来。 不为别的,就是平日空闲时可以先做一些晒干了留起来备用。 杨初意这头忙完便去拌料腌肉,饭也不煮了,他们从镇里买了些包子和煎饼回来,凑合对付一餐便成。 杨初意做得手都抽筋了,幸好方至诚浑身是劲,这头忙完便来接她手上的活计。 次日早起再忙一整日,终于在明月的见证下,火光的照耀下,大功告成了。 杨初意累瘫,可是却无法顶着一身猪肉味去睡觉,生无可恋的洗了澡,沾床秒睡。 杨初意睡得昏天暗地,可一大早却被小宁奋力摇醒,“嫂子,哥哥说百食园的掌柜来了,叫你起床出去待客。” “没空,”杨初意根本没听清楚,只是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嘟囔道:“别吵我,再吵打你屁股。” 小宁叫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将嫂子叫醒,只好出去找二哥。 方至诚起身,客气有礼道:“金掌柜,我叫小磊带您去看晾晒的腊肠,我先失陪一会。” 金掌柜笑道:“请便请便。” 小磊很有眼色带人去看正接受阳光洗礼的腊肠,竭尽所能拖延时间,只求哥哥快点把嫂子叫醒。 方至诚来到床前,见她两手抱着棉被角正睡得香甜,虽不忍,但仍拍了拍她肩膀。 “意娘,急事,我一个人应付不来,你起床好不好,中午再睡。” “不好。”杨初意睡得迷迷糊糊的,声音还带着几份慵懒和软糯。 方至诚只好将人先扶起来,杨初意像个木偶一般任人搬运,只是当方至诚再次说话时,她便来了气,“到底干吗呀,这一大早的。” 方至诚耐心给她解释:“百食园的金掌柜来家里了,他说要我们立刻做四百斤香肠出来,但是我觉得他话中有话,另有所图,你去看看好不好?” “四百斤?!” 杨初意一哆嗦,瞬间醒了神,觉得腰更酸了,手更累了,这绝对不可以,“行,我去看看。” 方至诚贴心掩了房门,往金掌柜那去,“金掌柜,坐下喝杯茶,家中简陋,没什么好东西招待您。” “没事没事。”金掌柜是个人精,知道能做主的人是杨初意,所以话是说一半留一半。 虽然他对方家很是好奇,但眼见新旧两房之间隔了门,也不好过多探究。 杨初意简单收拾过后便前来行礼问候,“金掌柜,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百食园经营有方,宾客如云,怎好叫您来我们这乡野之地,太耽误您功夫了。” 金掌柜是个天生的笑脸,“不瞒方娘子,这食客对香肠的反响确实不错,想着再与你们定四百斤,除店里用,还备着主人家打点人情。” 杨初意淡淡一笑,“金掌柜,年节还远着呢,哪用这般着急啊。” 金掌柜忙摆手,“欸,不早了,冬月一到,年便近了。主人家有远亲,人情要提前备下,耽误不得,还请方娘子多多包涵。” 杨初意端起昨儿个刚买的茶杯,慢悠悠喝了口茶,才道:“再快也需要功夫,美食是需要等待的。四百斤是不难,我请了人,两三天功夫便能让其成型,只是这自然风干的十几天,我是省不出来这功夫了。” 金掌柜不由开口敲打他们,“你们家人手是少了些,若是请人,那可不保险,万一泄露了方子或工艺被有心人宣扬出去,那就不好了。” 杨初意笑吟吟道:“正是这个理。所以啊,这四百斤得分批来做,不然这小小一个村,引来村民围观可麻烦了。金掌柜既知我们不易,便多宽限我们几天,嗯,等上二十来天也就差不离了。” 金掌柜哈哈笑了两声,直说杨初意真会开玩笑。 杨初意不接茬,无辜摇头,“金掌柜,我可没开玩笑,我昨日不过做了一百斤,今儿个便累得起不来床了。四百斤,那真不是一两天能做完的。” 金掌柜见她对答如流,应对自如,便知道不好再绕弯子,以免留下不好印象,对合作有碍。 “方娘子,不瞒你说,我们百食园需要的量极大,以你们现在的人手和情况并不能供应我们的需求,这样合作必然会产生不愉快,你们不如考虑一下把方子卖给百食园。” “噢,当然了,这方子肯定不止两,”金掌柜留有余地道:“这个我们可以商量,我们百食园向来厚待他人,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数额。” 杨初意垂眸思索,半晌才问:“不知金掌柜打算多少钱卖下我们的方子?”? 第32章 据理力争 金掌柜高傲抬了抬下巴,言语中还有着隐隐的豪气:“我们百食园最是厚道,愿意出八十两!” 杨初意轻笑出声,而后似乎怕金掌柜觉得她不庄重,忙道:“让金掌柜见笑了。” “不妨事。”金掌柜面上和善,心里却十分满意她的表情,觉得乡下村妇果然是眼界浅薄,见钱眼开。 只是还没等金掌柜开始得意此行不费吹灰之力时,下一秒便被拌倒在原地。 “金掌柜,我一个妇道人家,这算账怕是有错漏,您帮我看看我下面这笔账可有算错。” 杨初意一脸要虚心请教的模样让金掌柜骄傲得不自觉挺直了身子,嘴里却谦虚说道:“好说好说。” 杨初意抿嘴一笑,然后开始条理清晰的算了起来。 “四百斤腊肠总卖价是三十二两,这制作成本嘛,算上损耗,我们买猪肉要备下五百六十斤左右,算作十两。” “村里工价便宜,三十文一天也够了,请四五个人忙两三天,五百文不到。又或者我们咬咬牙,自己做。我再把佐料钱也算进去,加加减减,到手至少有十七八两,对吗?” 金掌柜见她心有算盘,吐字如珠,不由得吃惊,哪个妇人听到八十两不是早已经昏了头应下的,哪还会记得算这些。 杨初意一脸平静,“八十两,我们忙个三两年也就有这个数了。金掌柜,难得您为我们着想,可您到底是小看我们庄稼户了,我们有的是力气,别说忙三年五载,忙一辈子也是没问题的。” “欸,不对!” 杨初意轻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狡黠一笑,补充道:“我倒是糊涂了,这四百斤是加量的。除去前头,后头估计还要再加呢。若腊肠名气大了,一年做个千八百斤肉,估计也不算什么。” 方至诚配合道:“娘子说得是,我可不就是白长了一身力气吗。不用请人,我熬个两天,定能弄好这四百斤腊肠,往后管它千斤万斤,我也绝不喊累。” 杨初意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给他添了一杯茶水,恭敬递过去,“相公辛苦了。” 方至诚忙接了茶,“不辛苦,不辛苦,这是为夫应该做的。”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十分和谐。 金掌柜一脸不赞同,“方娘子,虽说照你这么算是没错,可这世道易变,食客口味刁钻,你又说这腊肠只能秋冬做,也不知能兴旺几年,我们买方子风险大得很呐。” “这样啊,”杨初意言语十分诚恳道:“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没考虑到这些。这样的话,方子还是不卖的好,怎么能让百食园担风险呢。这不行,做人还是要厚道些的好。” 方至诚适时来了句,“我幼时最是盼着吃肉,如今成家了,依然天天盼着吃肉,就连村里老太公也是馋肉的。可见这猪肉最是招人惦记的,我还真想不通会有人不喜欢吃肉呢。” 金掌柜抽了抽嘴角,杨初意则是低头喝茶,借此忍住笑意。 小磊也帮腔道:“肉好吃,吃不腻!” 小宁还懵懂着,但不妨她同意哥嫂所言,重重点了点头,还怕不够有份量,赶紧大声附和:“没错!” 金掌柜咧开嘴,干笑道:“我这不是想着干脆别叫你们沾手,拿了钱好快活快活吗。其实这价钱我们还可以商量的,看在之前我们双方有往来的份上,便算一百两!” 他说完还摇头补了句:“这价至今没有过,还是我私人先说的,回去上头还不定要怎么训我呢。” 杨初意点点手指,“一百两,其实也不到五年的功夫。欸,不瞒金掌柜,这方子我还想着传给子孙后代的,也教他们好好经营,像百食园一样,成为家喻户晓的老字号呢。” 金掌柜脸色一沉,目光也变得犀利吓人,全然不复方才温和好说话的模样。 他摆起了强者的威严,“方娘子,这生意可不是那么好做的。多少人手里握着方子却败在自家工坊,有些东西还是要给有能力的人经营才好。毕竟这眼界和影响力可不是普通人十年八年能做到的!” 杨初意一副受教了的表情,可语气却是一分不让。 “谁说不是呢。手握方子的确不是什么大能耐,不过取个巧罢了。诚如百食园,从无到有,从有到优,也是经风雨,历千帆。我今不过也是从风雨中开场罢了,您说对吗,金掌柜?” 这番话不禁让金掌柜心中暗赞,虽然想用强硬些的手段,又怕她以后还有别的好食方能给百食园带来更多的收益,不由得为以后留点余地。 毕竟他今天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结仇的。 金掌柜幽幽笑道:“方娘子,高师傅说你不识字,可我观你出口成章,妙语连珠,到底是他撒谎,还是你藏拙啊?” 杨初意浅笑应对,“这么多学子饱读圣贤书,按理说,应是人人才子状元才对,可每年落第士子何其多。由此可见,书中道理,所教为人处世之方,还需还于生活才能领悟,您说呢?” 关于这点,金掌柜倒是颔首认同。 士农工商,虽然凤藻国大力鼓励人们经商,可说到底商人的地位还是要低些。 那些读书郎,便是手无缚鸡之力,不通人情,甚至不知人间疾苦,也能称之为真性情,够纯粹,有傲气风骨。 杨初意自嘲一笑,“不瞒金掌柜,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明理,懂世故,这恰恰证明了,我生活并非一帆风顺,而是在风雨里学会了自保,凡事便多了几分谨慎。若有言辞不当之处,还请您见谅。” 金掌柜来之前早调查过杨初意的底了,哪能不知道,不过是言语试探一番罢了。 他见杨初意言语恳切,又表明自己几番争取的缘由,便不想过多为难了。 “嗐,我也是苦过来,这般倒也能理解方娘子的见识了。既然如此,我卖个好给你,百食园愿出一百五十两银子买这腊肠方子。” “这可不能依着方娘子方才的算法,这一两年市场定会出仿品,到时卖价便降了。况且世道太平才人人能吃这些,若碰上灾荒瘟疫,腊肠却不如馒头实际了。” “方娘子,一百五十两是百食园的诚意,也是我们的底线,你可要好好斟酌斟酌。再要还价或开口,可不免伤双方情谊脸面了。” 其实金掌柜说的话只能听一半,世道再不太平,那是穷人家挣命,有钱人任性,才不相干。 况且出仿品也不妨碍他们经营品牌,只往高端去做,专门卖给富贵人家。 杨初意手头上就没几个能长久经营的方子,腊肠算一个,她肯定舍不得。 可金掌柜明显势在必得,即便这次能躲过,他们肯定还有后手。 究其根本,她如今无权无势的,一味与之抗衡并不明智。 可即便这方子要卖,也不能这样贱卖。 杨初意显然不是那轻易被忽悠过去的,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 第33章 耐心争取 杨初意先是一脸为难,然后才诚恳建议道:“百食园看中了我这方子是我的福气,可我一妇人,到底见识浅薄,只想着以后子子孙孙能有条长久的路。既然双方各有各的顾虑,不如我们改成另一种合作方式。” 金掌柜强势惯了,最不喜别人做主导,冷声道:“合作?什么合作?” “百食园创办腊肠作坊,我们以方子入干股,拿小头,算三成便好。无论多少年,只要百食园售出一条腊肠,我们便有收益。金掌柜觉得如何?” 金掌柜神情冷漠,“想法不错,可是我们百食园可不是谁都能合作的。百年声誉得以延续,靠的是内部肃清,一旦掺和了外人,这就难保不出乱子。” “方娘子,不是我说话难听,你是个聪明的,可难保你子孙也守礼知仪。往后塞个亲眷,求个僧面,要个恩典,诸如此类的事我见得多了。所以为伤两家情面,也是为自家清净,这合作百食园是不会考虑的!” 杨初意无奈叹气:“那可怎么是好?哦,金掌柜方才说要四百斤腊肠是,既然我们双方一时都没有找好好的解决办法,还是把眼前最急迫的事先办了。您放心,这四百斤腊肠,我们不眠不休,挣命也给你赶工出来。” 说着便叫方至诚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去县里买肉,买不到就直接买头生猪,直接找人杀了便是。 金掌柜冷着脸,重重磕了一下茶杯,面色寒森盯着他们。 杨初意看见小磊和小宁惊吓发颤,忙眼神示意他们两人先出去。 余光瞥见方至诚仍是板正模样,甚至还安抚地看了她一眼,心中总算有些安慰。 杨初意怕求财不成反倒生出仇来,忙调和气氛道:“金掌柜,我年轻不经事,不似您通透,一时没想明白也是寻常。我这会脑袋乱如麻,您总要给我些时间理理。不如这样,过两日我们想得清楚明白了,便去百食园找您。” 杨初意软下话头,微笑道:“或者您怕回去不好跟上头交代,我们担了责,亲自去找你们老板道歉。您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定清清楚楚把事情跟你们老板讲清楚,绝不拖累您!” 金掌柜面有不豫之色,听了她最后两句,心中一紧,暗自分析起来。 其实他怀里攥着主人家给的五百两银子呢,先前的几番试探的讨价还价,不过是想自己留些好处。 哪曾想这妇人倒是难缠,最后竟还点到了这关键之处。 若是能唬住了人倒不怕,可难保这方娘子手上还有别的食方,若欺得人狠了,转头去找别家,或他日闹到主人家上头,他也不好看。 金掌柜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往常都轻松得手,哪知这次却栽了。 若以前的事因着杨初意闹出来,他还怎么在百食园待下去,上头定然不会再信任他了。 沉默是一种较量,一种心理上的较量,便是看谁先撑不住,败下阵来。 方至诚最善隐忍,杨初意面色风轻云淡,看不出波澜。 其实以方子入股跟百食园合作开作坊一事,杨初意是不抱希望的,只是唯有这样两相比较,才能衬托出腊肠方子的价值来。 金掌柜思绪万千,在脑海里几次比较得失,终是舍了今天这一单的暗自抽成。 他咬了咬牙,强势道:“一口价,五百两!再不同意,也没有谈的余地和必要了!” 杨初意故作思索良久,然后才松口道:“多谢金掌柜抬爱。” 别看她面上微笑有礼,心里却直骂:老狐狸!你这回扣吃得也忒多了!若不是我重活两世,还真信了你刚刚不过是在压价呢! 方至诚心里又庆幸又是佩服,可绷着一张脸,情绪倒没泄露半分。 他听到五百两时不免心惊,若不是杨初意几次争取,这中间得少了多少银子啊。 金掌柜收了契书还不忘敲打放狠话,“这方子你们可不能泄露给别人,不然我们可要依法告官追责的!” 不管刚刚双方是如何唇枪舌战,生意既成,人情便在,笑脸当然得挂在脸上。 况且杨初意刚刚说入股的事也不过是她的计策罢了。 杨初意笑盈盈说道:“金掌柜说得是,仿品出来前,哦,不,百食园同意之前我们家里便不再做腊肠了。若是馋了便去百食园买,只求你们给个情面,折些价便好。” 金掌柜就没见过这样的人,直接把源头堵了,把问题原地丢回给他们。 他抽了抽嘴角,假笑道:“好说好说,方娘子如此干脆,我们应该每年给你们备些才是。” 杨初意打蛇上棍,一脸感激应下:“好啊,那我们就不客气。多谢金掌柜,您真是好人啊。” 方至诚赶紧给金掌柜换杯热茶,“金掌柜厚道,您请喝茶。” 金掌柜只能干笑喝茶,他哪能知道杨初意刚刚还十分稳重知礼,下一刻脸皮便立刻厚了三分呢,真是失算了。 同金掌柜前来的车夫从马车上取下二十斤肉,叫他们现场制作一次腊肠,以便对照口述的方子是否有错漏。 方至诚知道杨初意还疲累着,便自己上手,让小磊小宁打下手,杨初意则站在一旁说明要领便好。 等送走了金掌柜,杨初意便吩咐方至诚关门,隔绝外头一切探究的心思,然后回屋睡觉。 小磊和小宁兴奋大喊:“我睡不着!” 好,其实杨初意也睡不着。 那要做什么呢? 才赚了一大笔钱,她可不要立刻干活做苦力,干脆拆了金掌柜带来的点心,全家甜甜嘴。 方至诚虚心向杨初意请教刚刚应对金掌柜时所用之技巧,后者有问必答,还会时不时教他一些万能的应对之策。 比如听不懂的时候要保持微笑,不太明白的时候要多问几句,最重要是便是不能露怯,更不能轻易做决定。 方至诚连连点头,暗自记在心里。想着如果自己能学到几成,下次便能多帮她分担应对几分。 小磊也听得津津有味,小宁则是半懂不懂。 人聊天聊得起劲的时候,那口腹之欲便会随之增长。 杨初意吃得正欢,方至诚却突然来了句:“意娘,你别吃了,小心长胖。” 杨初意气不打一处来,蹭地起身怒怼道:“凭什么不给我吃?哦,现在就嫌我了?我胖关你什么事!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方至诚一脸无辜,忙起身拉她,几次被肘击之后才干巴解释道:“不是你前两日叮嘱我们,凡是见你吃得急了,多了,便要狠心劝阻的吗?” 小磊小宁也想起了这回事,忙帮二哥说话:“对,嫂子是说过的。” 杨初意气炸了,一早没睡够便被拉起来应对金掌柜,这会多吃两口竟然还不给,还说她肥! 杨初意看了一眼桌上已经被吃空的两盒核桃酥和一盒桂花糕,又暼见自己位置上掉的残渣最多,恼羞成怒道:“你们一家子白眼狼,我平时白疼你们了!”? “意娘,我没,我不是,我真的……” 第35章 或有难事 小磊小宁迅速拉了一把姐夫,然后快速看了一眼杨初意。 只因这百食园太贼了,纸皮一包,小麻绳一捆,放在竹盒里,再刻上标志,便要售卖一百文钱一斤。 百食园也是有头脑的,新的腊肠没制作出来前,便指定只有曾经在百食园消费过的顾客才能优先订购,不知惹起多少人的好奇心。 反正啊,如今这腊肠可是火得很。 杨初意知道后气得多吃了两碗饭,方至诚三人不敢劝,还贴心给她盛了第三碗,结果又被一通训,如今他们兄妹三人对着腊肠仍是心有余悸。 杨初意睨了他们三人一眼,叫他们别大惊小怪的失礼人。 方至诚招呼道:“三妹,妹夫,快坐下吃饭了。” 胡雷想起岳母提及方至诚如今为百食园提供灰豆腐一事,忙道:“以后还是得让桃娘多回娘家走动走动才是,看我,连二哥如今不同凡响了都不知道,真是失礼了。” 方至诚板正回了句:“各家有各家事,你们自个过好日子就成,家里不用常惦记。” 胡雷笑道:“那怎么成,桃娘不知道多牵挂弟弟妹妹呢。她时常同我说,小时候便是二哥最护着她,什么东西都要给她留一份。” 杨初意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朝方新桃笑了笑:“三妹,这趟下来可安心了?说实话,我和你哥看见你们感情亲昵和顺,不知道多为你高兴呢。” 正夹菜的方新桃筷子一抖,杨初意看了个分明,心里直叹气。 幸好小磊小宁正高兴得紧,有两人逗趣,饭桌上倒也不冷清。 果然饭后不久,方新桃便寻了个借口将杨初意喊进了房间。 “嫂子,你是不是嫌弃二哥,所以才迟迟不答应圆房的?” 杨初意眨了眨眼,我还没问你有什么事,你倒先关心起我来了? “没有,就是想着等轻减了些再考虑这事,如今这般模样,我可没那想头。” 方新桃抿了抿嘴,劝道:“同房也不一定都是那些事,彼此先熟悉一下没什么不好的。况且,感情总要多相处才能和顺的。” 杨初意试探问道:“三妹能有这番见地,定和妹夫很是恩爱?他事事为你出头,你在夫家定是不用愁了。” 方新桃一愣,手指抓了抓衣裙,半晌才嗫喏道:“嫂子,能不能,青云寺方丈的佛珠,能不能让我摸一摸。” 杨初意狐疑看了她一眼,走到竹桌上将随手放在那的佛珠递给她。 方新桃却像得了仙草灵药一般赶忙捧过来,一颗颗不断摩挲着,呵护如珍宝。 人在遇事或绝望时才会如此恳求得到神佛一瞥或瞬间驻足,可有些事分明只有自己能解决,神佛也是无用的。 除非你愿意六根清净,可偏偏人心是填不满的欲望。 杨初意轻声问:“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方新桃摇头,只是恳切道:“嫂子,这佛珠,借我带一阵子可好?我最近睡得不安稳,想,想有个护身的东西。” 杨初意爽快应了,方新桃谢了又谢,没说别的什么,出了门跟方至诚和小磊小宁说了几句话便开始催胡雷回家。 杨初意不好叫方新桃空手回去,便叫方至诚给他们装了些酒酿和腐乳,再让他将两人送到村子外头。 可不是她小气,舍不得给腊肠。 只是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腊肠是从他们这里出去的,杨初意特意把上次做的一百斤腊肠和金掌柜那二十斤都自留晒好后收了起来。 全家人都不知道晒好的七八十斤腊肠被杨初意收在哪里了,也不敢问。 小磊和小宁舍不得姐姐这么快走,齐齐跟去送客,送了人便玩去了。 杨初意自觉不对,待方至诚回来便寻了空将他拉到一边,问他胡雷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方至诚认真回道:“妹夫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及灰豆腐和青云寺当天之事,还说了几句三妹身体有些弱。” 方至诚这才肯定上次在青云寺见到的那个熟悉的背影便是方新桃,不过求神拜佛并无不妥,可妹夫胡雷的几番话语却让他心中不太舒坦。 他又怕是自己多想了,误会人家,所以不肯随意下定论。 杨初意也闻到了方新桃身上淡淡的中药味,想着小夫妻闹矛盾,要么为钱,要么为子嗣。 再不然就是婆媳关系不好,反正总是离不开这几样,但人家没开口,他们便当作不知道。 毕竟不知情况便劝人家小夫妻的话,很容易劝出隔阂来。 方至诚虽心里有几分存疑,但想着胡雷对妹妹的情义,便没了大半担忧。 杨初意懒得去猜测,看了看家里,忙道:“痒疙瘩也没几个了,你明天一早去一趟百食园,跟他们说灰豆腐准备不做了。再买些肉、买些鱼回来,腊肉得再做些,腊鱼也做几条备着。” “好。” 杨初意想了想,补充道:“明日冬至,你买些豆腐回来,我还要再做些腐乳,再买些汤圆和糯米粉。” 方至诚仍是点头,“好。” 杨初意怕有遗漏,手指细数一回,“老牛头那你送些腐乳和甜酒酿给人家。噢,对了,太公说了过年可能会很冷,你再去多备一床棉被回来。” 方至诚应得很快,“好。” 杨初意见他应得飞快,怕他不经心,忙道:“你应得这般利落,不如重复一次,看看可有遗漏。” 方至诚不急不慢道:“先去百食园说明灰豆腐一事,然后采买肉、鱼、豆腐、汤圆和糯米,再给老牛头送腐乳和酒酿作答谢。” 杨初意歪头,觉得好像没什么错漏的,点点头便忙去了。 方至诚看着她的身影,嘴边泛起淡淡的笑容,心里默默补充道:还有,要多备一床棉被。 俗话说,冬至大过年,人间小团圆。 三里村去服役的人也回来了,整整一个月的高强度劳作,让他们痩了一大圈。 各家各户都烧旺了灶火,叫他们洗去一身疲累,再去抓了鸡,拔毛下锅,虽心急火燎,但仍旧文火炖煮。 老人则掏出家中藏得快发霉的糖饼,一股脑塞进儿子嘴里,没把人噎着呛着都不算表现了爱。 杨初意倒是想杀鸡,可他们不让,一对三其实她是能赢的,但三双相似的眼睛眨也不眨就这么直愣愣盯着她还是很瘆人的。 罢罢罢,吃鱼也好,吃鱼不容易长胖。 她如今好不容易减到一百三十五斤了,可得保持住。 小磊见到那条大棉被时小眼一亮,准备拍手蹦哒时却被方至诚严厉一瞪,不由委屈,后面想到什么,捂嘴朝二哥点头偷笑。 方至诚有些脸热,朝正在院里舀水洗菜杨初意快速瞟了一眼,便将棉被抱回了屋里。 “诚哥。”杨初意叫人。 方至诚一抖,不自觉拉了拉衣服才出房门,吞了吞口水才道:“怎么了?要我帮忙吗?” 杨初意青葱的手指灵活地剥洗翠绿的菠菜,头也没抬,随意问着:“小宁说你买了绿色和白色的布料,我问问。” 做衣服太辛苦,要是这布料是要做方至诚的衣服,那她可能要生气一下。 没想到方至诚却说:“给你买的。” “啊?”杨初意抬起头,疑惑道:“我有衣服穿啊,好好的买来做什么?” 玉娘惯事会装的,当然不会让她空身出嫁,而是到处营造一种“后娘难为”的感觉,让别人同情她,又让街坊邻居叹原主不争气。 方至诚蹲下身子,接去她手里的活,温声道:“备下给你春夏做新衣裳穿,那时你身量已然不同,是该做几套新衣服了。” “哈!”杨初意兴奋欢呼了一声。 方至诚心中一紧,却见她直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颇为得意道:“方至诚,你真有眼光,知道我肯定能减肥成功的,对?!”? 第36章 轻松随意 方至诚十分肯定道:“对。” 杨初意来了劲,跑去看布料是什么颜色的,发现是清爽的抹茶绿时也颇为满意。 她其实已经厌倦了原主的衣服,两件玫红和一件翠绿色,而且是通身一个色,没有任何其他颜色搭配的那种。 杨初意瘦下来后自己配了米白色或灰色的腰带或领边,但是仍觉得不大好看。 她想着减肥减到一百一左右再做新衣服的,不过想想,她动作慢,现在开始准备起来也差不离了。 心情大好的杨初意厨艺也超长发挥,做了一道香气逼人,令人垂涎三尺的糖醋排骨。 糖醋排骨重油重糖,焦香浓郁,芝麻一撒,成品立刻升级。 小磊和小宁用汤汁拌饭,生生把碗底刮得像洗过一样。 杨初意只吃了两块,便乖乖将筷子转向了那道清蒸鱼。 减肥成功穿新衣服,这是她在新年前定下的小目标。 饭后,小虎乐颠颠的来家里玩,然后被小磊小宁形容的糖醋排骨香哭了。 他跑回家求爹告娘,又被好一顿训,要不是爷爷奶奶拉着,估计真的要抱被子来跟小磊住了。 吃饱后有些犯困的杨初意正放空看着远处,听罢眯着眼浅浅一笑,觉得小虎有时候是挺讨打的。 几人说着一些幼时趣事,玩笑几回,动手做了腊肉、腊鱼、霉豆腐和酒酿,吃过汤圆,这冬至节便算过了。 乡下人家喜欢年前娶亲,这不,黄老实家大儿子黄展义,五天后办喜事,正喜气洋洋的去各家打招呼呢。 同村便是一家,一到红白喜事总要前去帮忙搭把手的。 黄老实还特地跟他们定了五十块灰豆腐。 杨初意其实不是很想去,村里长舌妇太多了,她懒得应付。 方至诚见她嘟囔了几句,便道:“我去便好,我只说你做灰豆腐累着了,不妨事的。” 杨初意轻哼道:“妇人长舌而已,又不是真傻,三天都累得出不了门,那我到底是干啥去了?” 方至诚失笑,停下手上活计,蹲到她身边温声道:“你不是时常同小磊和小宁说,若是心中不舒坦便不要勉强自己去迁就别人吗?她们信不信不要紧的,你开心便好。” 杨初意抿嘴一笑,哼一声将头转过一边,直言道:“我就是做灰豆腐累着了,他们没做过灰豆腐,不知其艰辛。哦,我还去挖冬笋了,这冬笋多难挖呀,我现在还累着呢。” “嗯,意娘说得对。”方至诚难得见她在自己面前轻松玩笑的样子,一时倒有些移不开目光。 杨初意回过头,见他不动,轻抬下巴示意道:“箩筐编一半就撒手啊,别一会又编岔了。” “怎么会呢。”方至诚心虚起身回到原位,又忙碌起来。 自从停止送灰豆腐后,方至诚最主要的工作除了开荒地就是竹编了。 这些家常手艺村上很多人都会,自己用是不嫌的,拿出去卖可能要被街坊婶婆压价压到亏本。 他本想着多多编些箩筐被着以后装粮食,可杨初意小嘴一张,手指细数:箩筐、笸箩、筲箕、菜篮、竹笊篱、竹筛子、竹笠、扇子,这些都需要。 方至诚眨眨眼,二话没说,当天又去竹林砍了许多竹子回来。 今晨他编出了一个歪笸箩,被杨初意扔到厨房角落装土豆去了。 这会他可得好好表现,编个圆些的,讨喜些的。 小宁扫完地后一脸满足地跑来表白杨初意,“嫂子,你编的新扫把真好用,比竹扫把扫得干净多啦。嫂子最好,我最喜欢嫂子。” 杨初意摸摸小丫头的脑袋,想着真好哄,一把芦苇扫把也能乐成这样,“这扫把只能扫屋里头,院里还是得用竹扫把,知道了吗?” “嘿嘿,知道了。嫂子,出太阳了,你昨儿个不是说要洗头吗?洗不洗啊?我给你舀水。” 杨初意用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想着可不能辜负她的热情,忙笑道:“走。” 长发及腰虽美,洗头却是难事,而且半天晾不干,再一吹风,很容易生病的。 杨初意已经剪了两次头发,也给小宁剪了一点。 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却不是不能剪头发,县里还有专门的剃头匠呢,修整头发是可以的,只要注意长度便可。 小宁的头发有些枯黄,不知道有多羡慕杨初意柔顺的黑发,所以每每遇到她洗头,总是要主动帮忙。 洗澡间里有方至诚特地去找郑叔做的架子,本来杨初意觉得弄个竹编的就可以了,可方至诚怕竹架子承受力不够,硬是要弄个木架子。 发酵过洗米水微微煮开,无需搓洗皂荚也能洗得很干净,还能护发养发。 淘洗到第三遍,杨初意便叫小宁去厨房生火,自己则把门关了,从空间里拿出毛巾擦头发。 小宁才跑开,又折回来,“嫂子,哥哥已经生好火了。欸,嫂子你做什么锁门啊?” 杨初意用脚顶着门,忙道:“我要吃烤红薯,小宁你去帮我弄两个。” “好!” 小宁又蹦哒着往厨房跑,眼见二哥正准备往炭堆里放红薯,急忙拦下,“我来弄我来弄,嫂子分明是叫我弄的,二哥你快走开!” 方至诚看了妹妹一眼,刚要说话,便被小宁大力往厨房门外一直推,徒留他一脸无奈。 杨初意用布巾包着头发,见他呆站在厨房外,不知情况便问:“怎么了?” 方至诚才要回答,小宁又窜出来牵住杨初意的手将她往厨房里拉,“嫂子快进来,别站在外头吹风,着凉就麻烦了。我刚刚帮你放了红薯,一会就能吃了。” “是吗?小宁这么乖啊?” “没有啦,都是嫂子教得好。” 两人开启互夸模式,径直路过了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的方至诚。 他忽然想到梁老的那句话,输在嘴笨。 方至诚轻叹一口气,又闷头编东西,厨房里娇俏的对话时不时传进耳中,他走神,竹刺毛边便扎进了肉里。 好不容易编好一个新的笸箩,小磊兴奋着从外跑回来,大喊:“嫂子,我刚刚认了新字,我教你!” 村正小儿子李观庆,今年二十二岁,如今已经是童生,在县里进学,如今放学假归来。 杨初意知道后便和方至诚便提礼上门,想让小磊先跟着念些书。 原本村正怕会耽误儿子学业,摆手不同意。 杨初意便以“温故知新,学思并重”展开了说服,李太公和李观庆两人都十分认可,就此定下。 别家知道了,也纷纷提礼上门。 自村人,不过菜干萝卜南瓜什么的,不值当什么,但村民言语间的推崇和夸赞,却让李家倍感自豪,难以推拒。 反正一个也是教,十个也是教,村里的小学堂便这么成立了。 李太公想得长远些,想着若是以后读书考不中,还可以回村开私塾,没什么大出息,顶个温饱还是可以的。 小磊课间当完了学生,一回家便成了小先生,心里不知多得意了。 可得意也只是一时的,哥嫂两人一学就会,他也就只能在妹妹面前耍几分威风罢了。 梁老一家人缓步往这边走来,朗声道:“阿诚,编篮子呢,你媳妇在家吗?”? 第37章 童言无忌 方至诚忙起身将地上的竹篾竹条收拢到一边放好,应道:“在呢,梁老,叔婶,快进来坐。” 梁老笑道:“今日天好,我们坐外头说话。” 杨初意听见声音,轻巧地往房里走,将头发梳顺后简单编个辫子,盘在脑后再用素银簪子一插便成了。 小磊经过几次独立出门送人情的锻炼,加上读了些书,再得杨初意教导,待客越发有模有样了。 煮茶,倒茶,请茶,一系列操作下来,让梁老一家很是意外。 小磊如今一身浅灰色衣裳配湖蓝色马甲,头上也包着蓝色小布巾,大方自然,恭敬有礼,果然与往时大不同了。 小宁心里也记着嫂子教的待客之道呢,拿着碟子去厅内高台上按人数捡了点心和糖块,再用竹托盘端出去。 梁老见她越发乖巧,慈祥招手:“小丫头,长结实了许多,过来,我给你再把把脉。” 小宁一身浅粉衣衣裙外加米黄色外袄,头顶两个小丸子。 杨初意嫌她头发少,买碎布在布带上缝了一圈花朵,围着头发一圈一绑,打结后再垂下两条细细的布条,别提多招人了。 梁老仔细听了脉,忙笑道:“好多了,不过还得养着,要注意保暖。” 小宁点头鞠躬,“小宁知道了,多谢梁爷爷费心。” 梁老哈哈一笑,“你嫂子教你的?你倒学得更乖巧些。” 小宁小脸红扑扑的,有些羞涩回到二哥身边。 梁广白不过比方至诚大七八岁,可却是叔叔辈,那四岁的小良仔,才是和他们同辈的。 杨初意缓缓而来,浅笑道:“梁老来啦,倒是我失礼了,要您等。” 梁老忙打趣道:“你这丫头一身主意和本领,我怕是来晚了还抢不到空呢。” 杨初意双手给他奉茶,“梁老说的什么话,谁不知道我是村里第一大懒婆呢。” 梁老儿媳李氏忙道:“嗨,她们倒是想做懒婆娘,可偏平日里吹嘘惯了自己如何勤快,歇了反而是自打嘴巴了,她们这是又嫉妒又懊悔呢。” 遇到心思通透的,聊天也聊得轻松些。 杨初意忙自我调侃道:“这样看来,我那恶名倒还有点用处,原本还想着做些事正正名,如今看来,还是别了。” 梁老大笑:“哈哈,你这丫头,别以为我老了分辨不来,你根本就没想着正名,这回是真懒呢。” 良仔忙亲昵钻到梁老怀里,撒娇道:“爷爷不老。” 梁老忙搂着孙子亲香,“好好好,爷爷不老,爷爷还要看良仔长大娶媳妇呢。” “不娶,要娘亲。” 梁广白逗儿子,“那父亲呢。” 良仔摇头晃脑答:“父亲也要娘亲,噢,是要爹爹自己的娘亲。” 童言无忌最招人喜欢,众人笑一场,气氛不知多松快。 笑过,梁老才说明来意。 原来那海姆立克急救法,梁老是第一时间去县里说给儿子听的。 他是医者,但也是位父亲,无私和私心齐碰撞,用一个好方法,换儿子在医馆得几分厚待,能得老大夫青眼,教他几分真本事。 正巧前两日冬至,一富贵人家家中幼子被汤圆噎住,家仆上街请大夫被梁广白他们医馆人撞见,主动请缨上门,便是用那个急救之法救回孩童一命。 自此,梁广白便成了医馆正式学徒,老大夫招他到身边,开始亲身带他把脉开方。 梁老知道儿子出了头,又是羞愧又是感激,可他却是讲情义的,这不,梁老特地带家人来谢过呢。 相较于梁老的感慨,杨初意则是满不在乎,她又不为名,况且功劳放她头上,她还嫌太引人注目呢。 李氏知礼善言,梁老语重心长,梁广白情真意切。 方至诚和杨初意几番推辞,反被训了一通,只好接过了礼。 梁广白打趣道:“这就对了,长辈送礼,你们小辈合该收了才是,推辞这大半天,弄得人口干舌燥,真不像话。” 方至诚忙给他倒茶,“广白叔,您喝茶。” 这头才完,小虎便冲进门来,见梁老在此,忙刹住脚步打招呼:“梁爷爷,梁叔,你们在呢。” 梁老朝杨初意玩笑道:“我说什么来着?亏是我来得早。” 小虎娘跟在后头进门,出言自我调侃道:“您这说的什么话,我便是来找阿诚媳妇,也得让您先办事呐,我岂是那不懂规矩的。” 梁老拉过小虎,逗他:“黄二媳妇倒是知礼,可这小虎性情直爽,怕是憋不住事。小虎,你说说,为什么事来的?” 小虎快人快语:“小七的哥哥要娶媳妇啦!伯娘说,想请嫂子去掌厨,偏和这里不熟,不好贸然上门请人。又知我和嫂子有交情,托我和我娘先来递话头呢。” 众人俱被小虎逗乐了。 杨初意故意闹他,“谁是你嫂子!” 方至诚也道:“谁和你有交情!” 小宁嘟囔道:“才不是你的嫂子,分明是我的嫂子。” “哎呀,别那么小气嘛,一样的,你嫂子就是我嫂子。”小虎颠颠的跑来小宁前面作揖,礼仪学得不大认真,这边歪倒一下,那边踉跄一下,真真笑翻众人。 小虎娘不禁也笑了,笑完了才觉得儿子丢人,想拉过儿子,结果小虎扭扭身子,挣脱跑到杨初意身边去了。 杨初意拍拍小宁,叫她去添水泡茶,小虎乐颠颠跟在小宁后头抢事做。 小虎娘直拍大腿感叹:“阿诚媳妇,你们家的茶水饭食是有啥仙丹不成?这臭小子天天念叨着要来你家当弟弟,我说了小磊是你小叔子,不是弟弟,他偏生来了劲,就要认你当姐姐呢。” 杨初意也乐了,“嫂子,小虎倒没说错话。如今在我心里,小磊小宁比我亲弟妹还要亲呢。只是小虎莫不是为了躲婶子的棍棒才说要到我们家当弟弟的?” 小虎娘大吐苦水:“好好的,我为什么打他,你们不知道他这皮猴,欸,真真是,我为着教他啊,生生老了十岁不止了。” “娘,”小虎竟自找死路补充道:“你本来就比人家嫂子老十岁呢。” “哈哈哈。”众人忍不得,又笑一场。 梁老还夸小虎心性单纯直率,就是嘴上没门。 小虎忙张嘴,露出换牙漏风的门牙,喊道:“牙长出来嘴就有门了!” 这下众人都乐歪了。 “你们瞧你们瞧,就说气不气人。”要不是看在这是别人家,估计小虎娘又要找棍子了。 众人笑过,这头教导小虎,那头安抚小虎娘,真真是忙得乱套了。 小虎娘消了气才对杨初意说道:“小虎没说错,正是他大伯想请你去掌厨呢。也怪你,建房时我说什么来着?叫你别做那些个好菜,如今人家巴巴惦记着你的手艺呢。” 杨初意觉得这也太冤枉了,叹气道:“婶子知道的,我喜清静,不爱热闹。这到时候厨房乱哄哄的,又有些不安分的人来说嘴。说实话,我还真是不想去。” 众人没想到杨初意这般随意便开口拒绝了,都有些愣神,除了方至诚。 杨初意瞥见众人神色不一,有佩服,有同感,也有尴尬不认同的。 她也不想小虎娘难做,直接开口要求:“要我去也可以,只是在我旁边打下手的人得由我指定,婶子能让他们同意,我便去。”? 第38章 大方教学 小虎娘这才松了口气,“嗐,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呢。也不是人人都进厨房的,分好几个灶呢。有些安在外头,到时你单负责一个,我安排信得过的人给你,定不叫她们偷了你的手艺去。” 杨初意端着热茶,抿了一口,发现烫嘴得很,回头一看,原来是小虎正咧着嘴献殷勤呢。 她放下茶杯,笑问:“婶子你要不要偷学呢?” “啊?”小虎娘一愣,反应过来后忙摆手:“不不不,阿诚媳妇你别开玩笑了,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我大大方方的,给你偷学。”杨初意直接截了她话头,“您想的话。” 小虎娘难为情道:“我倒想有好手艺给家人孩子甜甜嘴,可好手艺也得有食材来练,我们这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块肉的,偷师也不过白费功夫呢。” 说到底还是穷啊。 杨初意幽幽说道:“待春暖花开便好了,到时野菜丰富,野果满枝头,菌子出土,河水也没那么冰了,还可以多网些鱼回来吃。” 小虎娘听了表情便舒展开了,“可不是,我们这地界冬天虽然不下雪,可到底少了许多好东西。待春日啊,你跟着我,我告诉你哪里有好东西。” 小虎也忙跟嘴,“嫂子,哪里有野果我最知道了,到时候我带你去摘。” 小虎娘摇头直叹气:“哪哪都有你,真真了不得呢,要是读书也这般来劲就好啰。” 成亲喜宴要摆三天,第一天是预热和布置,大家忙着准备,简单吃一些。 第三天是主家答谢村里人帮忙,只有第二天正日最隆重,所以杨初意正日才去帮忙, 此时天还未亮,山林肃穆,空气中净是冷意。 村尾地势高些,杨初意站在门口,只见不远处炊烟袅袅,在灰暗的清晨里喜悦的缭绕着。 待走近了,那咚咚咚的剁菜声,便扑面而来。 一听这节奏,不知为何,便觉得心里很松快,不自觉就心情大好。 方至诚要去帮忙干重活,昨天劈柴今天要扛桌椅。 每每要办什么大事,感觉什么事情前两天都已经提前办理妥当了,可总有事情会在当天才发现忘了漏了做错了,然后各种找补。 石婶和小虎娘跟杨初意打过招呼,便拉她到一边说话,说好她们三人今天负责三个灶。 有两个妇人伸头看了看,可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她们也不过给个白眼什么的,哪敢说什么不好听的。 杨初意见没人在她眼前讨嫌,便开始干活。 原本的炖鸡汤改成了萝卜猪肺汤,猪肺难点在于清洗,还有去腥味,所以一定要放葱姜和米酒下去焯水。 猪肝切片爆炒最佳,爆炒时间不能长,所以要提前调好味。 绿色青菜是只烫不炒,烫时水里放些油和盐,这样不会发黄发黑。 醋溜土豆丝也是杨初意负责,别人炒出来是粘锅的,味也没有她做得好。 杨初意也不藏着掖着,告诉石婶和小虎娘,这土豆丝要先清洗过几次,然后也要焯过水,提前调好料,这样到时土豆丝下锅一炒,把料一倒,快速炒匀便可以出锅了。 石婶和小虎娘一个劲的点头,周边的几个妇人也竖起耳朵听。 正忙着,突然一阵喜庆又急切的鞭炮声传来,都吓得人一抖。 小孩子清脆的叫喊声和起哄起此起彼伏,“噢,娶媳妇啰,当新郎啰!” 前头人人喜气洋洋,后面却像上了战场一般。 “快快快,负责肉菜的可以开始下锅了!” “谁负责传菜端菜的?可要记牢先上主桌啊。” “呀,这葱怎么没洗啊,是谁的活?” “那是多备着的,你操那心还不快盯着你的锅呢,抹布别掉里面去了!” 别管刚刚多整齐有序,反正一到了实战,就是各种状况一团乱。 杨初意这头倒没事,小虎娘甚至还有功夫问新娘家来了谁,陪嫁了几个箱子呢。 倒是那两个妇人探头探脑的妇人,忙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找不着东西了只会原地团团转。 杨初意看不下去,上前接了手。 倒不是她多好心,只是想着里面那新嫁娘,若是婚礼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将来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拿来说嘴呢,而且杨初意想快点完事早点回家。 那两个妇人不过是负责煮姜红糖小水圆甜汤,可小水圆揉得不好,全沾在砧板上了。 杨初意将砧板上的糯米面团全刮在一起,再加些干粉捏成团,然后搓成一条条的小圆条用刀切成合适的大小,再撒粉一齐搓圆。 那两个妇人是一个个从面团里揪小圆来一个个在手心里搓圆的,动作不仅慢,前头的还黏砧板。 她们见杨初意动作这般爽利,不由得看呆了。 杨初意却很不爽,“还看?还不快把火加大吗?菜都上完了,就等着甜汤呢。” “哦,哦!对对对!”两个人这才回过神来做事。 小虎娘直接呛声那两人:“这么简单的活都做不了,定是不想去做其他重活才寻了空来看灶,你们也真好意思!” 那两个妇人绷着脸不敢回嘴,赶忙打下手做事。 甜汤上桌,表明酒席就快要结束了,那看灶的也可以休息一下子了。 “嫂子。”小宁跑到后面来找杨初意,拉着她的手,往她手心里放了一颗糖。 杨初意收了糖,让她赶紧去别处玩去,后头又是菜刀又是火的,别一不小心磕着碰着扑火里或热汤里。 小宁乖巧点点头,听话走了。 小虎娘十分眼热,“多好的女娃娃,怎偏生我家是个臭小子!” 石婶笑道:“这有什么难的,跟黄二再努力一把,你们隔了这么久,也该有动静了。” 小虎娘心里有些松动,嘴上却忍不住再抱怨儿子一通,“再来个魔王皮猴,我怕是没命啰。” 石婶和杨初意都笑了。 那边下了席,这头便可以收拾东西散了,反正看了灶火的不用洗碗。 别人都要吃了饭再走,杨初意却摆手说不吃了,她要减肥。 她离场后别人会说什么,其实杨初意都不会往心里去的。 可出乎意料的,这回别人可没说她坏话,只说她瘦了,变漂亮了。 傍晚方至诚才回家,看得出喝了酒,脸虽不红,脚步也不虚浮,但眼神有些迷离。 杨初意忍不住吐槽道:“你这酒量是得有多差啊?” 酒席上不过一人分得几杯水酒,就这样想能眼神迷离,简直不可思议。 幸好方至诚酒品很好,喝了酒只会回房闷头睡觉。但他此时意识还清醒得很,自顾去刷了牙洗了脸,还问可不可以只冲脚不洗澡? 杨初意点点头,下一秒就见他换了木屐子,舀冷水往脚上冲了冲便要回房了。 杨初意怕他摔了,跟在他身后进了房,发现被子叠很整整齐齐的。 方至诚脱鞋上床,然后抖开棉被直直躺了下去。 杨初意笑笑,刚想转身出去,却见他突然直起身,直勾勾盯着她。 两人对视半响,方至诚忽然开口要求:“意娘,你过来。”? 第39章 狼犬追风 “干吗?”杨初意担心他发酒疯,站着没动。 方至诚仍旧坚持:“意娘,你过来。” 杨初意挪步上前。 方至诚温柔地拉过她的手,轻轻掰开她弯曲的手指,然后缓缓地往她手心里放了一颗糖,最后再将她的手指握回去,浅笑着说了句:“我的。” 在杨初意还没发应过来的时候,方至诚便“嘭”的一声躺倒了。 要不是有枕头垫着脑袋,明天估计得变成个傻子。 杨初意默默退出了房门,然后安排小磊小宁去洗漱。 万籁俱寂,阴云遮月,今晚的夜色一片漆黑,没有一丝美感可言。 杨初意坐在椅子上,目光没有任何焦距的望向远方,然后缓缓地将那颗糖放进了嘴巴里。 甜味蔓延口腔,嗯? 我去,太过份了,这糖竟然粘牙! 月亮慢慢探出脑袋,好似黑暗里的一盏孤灯,静看人间喜与悲。 清晨,北风发了狂,天昏地暗,风沙走石。 杨初意起床时才发现,方至诚将水缸上的木盖子用大石块压了个稳当,家里各东西都收拾好了。 客厅里,小宁乖巧坐一旁学针线,只不见小磊,还没等她开口问,方至诚便主动道:“小磊我送他去李叔家了。” 杨初意漫不经心应了一声,拿起桌上新的笸箩一看,椭圆的。 “诚哥,你是不是,呃,要不你编个方的?” 方至诚知她话里的意思,可仍固执道:“等我先编完手上这个圆的再编方的给你玩。” 杨初意回屋裁了块米色素净的布,固定好秀绷,想了想,然后才开始下针。 小宁贴上来,期待问道:“嫂子,这给谁的?” 杨初意故意逗他,“给你四哥的。” 小宁摇头,“我不信,男孩子也用手帕吗?” “男孩子怎么就不能用手帕?擦汗擦手或其他什么的,哪样都用得着。” 小宁歪头问:“其他是什么?” 杨初意笑道:“其他就是你忘记带手帕时,只能去找自己哥哥,不能找别人要手帕。” “为什么?” “手帕也是情意啊,我们小宁可不能要那些臭小子的东西,知道吗?” “哦。”小宁当然还不懂,不过先点头准没错。 不怪杨初意这般早就敲打小宁,这世道,娃娃亲满地都是,十四五岁成亲的女孩子更是稀松平常,这种教育便是要早早开始的。 不过这些教育得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 杨初意转头说起来年计划,首当其冲便是卖牛耕地。 人工拉犁这种事太过伤身体,所以必须得买头牛。 小宁兴奋拍手,“我们家要有小牛啦。” 杨初意摇头,“小牛不能干活,要买就买直接能下地的。” 方至诚道:“冬日没什么粮草,价低些。春日抢春耕,要价高。” 其实也便宜不了多少,家里有牛的,专门卖牛的,谁不是早早囤好了粮草的,不过早点买也是好的。 杨初意想到这,忙道:“你留意留意,有合适的我们就买。不行就去跟村里人换些稻草回来,到了春日便好了。” 方至诚点点头。 杨初意又继续说道:“到时候再养两只猪,养些鸡鸭,嗯,我还想养条狗看家。” 方至诚问:“意娘,你想养什么样的狗?” 杨初意不禁畅想起来,“要忠心护主,能看家护院的。最好呢,要漂亮些的。” 方至诚语气中也有几分兴奋,“林场有狗,黑色的,可威风了,你要的话我去看看能不能求一只回来。” 杨初意立刻点头,“行,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小宁也出主意,“小明哥哥家里有小猪仔,母猪才下的,我们去买吗?” 杨初意一时反应不过来,“小明?” 方至诚给她解释道:“旁边刘启明家,他爹以前就是村里养猪的一把好手,这么多年过去了,村里还是没人比得过他们家。” “那我们得提前去订两只,只是人家会不会卖呢?” “卖的,他们养不过来这么多。”方至诚说完把手上的笸箩递给她,刻意强调道:“圆的。” 杨初意笑着接过,“编竹筛,到了春日,我们去山里多找些笋回来,到时候要用不少竹筛来晾晒呢。” “好。” 方至诚是个行动派,次日一早顶着雾气便跑去林场,这时候,山里只剩个守山人和一窝狗了。 守山人南伯生下来便是个六指,被家人丢在山里,被林场主看见便捡了回家。 听说,南伯活到现在只下过一次山,待了一个月,回来后,他再也没下过山了。 狗于南伯而言,是意义非凡,像家人,也像是他孤独的见证者。他宁可舍了自己的口粮,也不会轻易给别人。 方至诚是个有韧性的人,南伯拒绝也好,说风凉话也罢,奚落也无妨,他仍旧固执在那忙碌。 母狗上一窝生了三只小狗,到现在也有半年了,南伯喂得精心,每一只都长得很好。 清理狗舍,扫地挑水,哪里有活都抢着做。连跑了五天,才得南伯点头。 方至诚又回家拿了腊肉腊肠和腊鱼上门做答谢,这才把狗牵回家。 人和狗才进村,便引起一众村民围观。 男人上前看,妇人扯着孩子急后退。 胆大的熊孩子,比如小虎,则是兴奋拍手大喊:“好大的狼啊!” 这只狼犬皮光油亮,上半部从脸、鼻子、耳朵、背部到尾巴都是灰黑色的皮毛,其余下巴、肚子到四肢是黄色的。 狼犬身材修长,体型威武,立耳垂尾。它不过半岁,却目光如炬,静静站在那,便能威慑众人。 妇人大喊:“这么凶的狗,以后咬到我家孩子怎么办?村里这么多孩子,不准养这狗!” 有些人则阴阳怪气道:“人都养不活了,还养狗,笑死人了。” “至诚,真有你的,竟然能找到这么威风的狗!” 方至诚不理会众人,牵着狗回家,孩子好奇心重,追在后头跑。 有些妇人看不惯,犹嫌没过够嘴瘾,还要跟着去教训人。 杨初意早早带着小磊和小宁用石头和竹子把杂物房隔开了空间,准备了干草和木槽食盆,只等着新伙伴加入了。 “意娘,我回来了。” 杨初意听见声音忙出门迎,方至诚原本想着她会害怕,还下意识上前挡了一下。 哪知杨初意没一点惧意,笑得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灿烂,“好帅的狗啊,快点进来。” 小宁有点怕,小磊却还好,上前看得眼都直了。 几个妇人嘴里不干净,杨初意拦了人不让她们进门,直言道:“我们家的狗要休息了,谢绝参观。” “欸,杨氏,这就不对了。村里这么多孩子,你养狗安的什么心啊?我家大孙子要是出了一点事,吓着惊了魂,我可是不依的,不准养!” 有孩子的人家当然会多几分担心,毕竟孩子都是散养的,满山乱跑。可上来就这般指责开骂的,实在无法让人苟同。 难到她们的嘴不是用来沟通的?只有言辞犀利戳人要害才能赢得面子和光彩? 好,那只能满足她们了。 杨初意回怼道:“狗能有人危险?你们这么大个人,手能拿刀棍,嘴巴似利剑,那不比狗要危险吗?” “你拿我们当狗啊?谁叫你这么没规矩的!” 杨初意看了一眼那个麻脸寡妇和她婆婆,嗤笑道:“你倒是有亲婆婆教,可不还是没个人样吗?!”? 第40章 吐槽男人 麻脸寡妇扯着嗓子喊大道:“你自个生不出孩子自然不知道我们看这狗是如何的心惊肉跳!你问问这些有孩子的人家,谁能同意你们养狗?!” “就是啊,咬了我们家金蛋可怎么好。” “听说狗发起疯来,能要人命呢,好几个汉子都未必制得住。” “哎哟,真吓人,那可不行养。” 杨初意知道跟这些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直接言明:“我们住村尾,你们除了从下面那条小路去马背山,平时根本不会经过我们家,谁要是爬墙偷窥做坏事被咬,我可不管!” “再说了,我又不与你们有往来,担心个什么劲呢。还有,担心孩子便拘着,以后别叫他们来我家玩。出去,我要关门了!” 门一关,便能隔绝那些平地而起的狂风。 杨初意想起前世那些文明养犬的条例,想了想,还是让方至诚去编个竹口罩备着。 养了狗便要爱护它,可不是整日关在家里的,要牵出去跑才好。 方至诚赶忙应下,这狗本就是穿梭在山林间的,既答应了南伯,又把它带回家,当然要好好爱护。 接下来便到了最为关键的取名环节,几人绞尽脑汁,一个个歪名直从嘴里往外蹦。 大黑、黑头、黑子、黑炭头、黑狼、黑黄、大狗狗,什么都有。 特别是小虎,起名起得比他们四个人都来劲。 方至诚皱眉,这些他都不满意,“意娘,你来取。” 杨初意也没头绪,旺财肯定配不上它,正好一阵北风吹,她脱口而出:“疾风或追风怎么样?” 小虎忙道:“追风,追风好。” 小宁感觉自己家人起名的权利好像生生被剥夺了,不悦怒吼:“这是我家的狗!” 两人又打闹起来,方至诚略微思索,也道:“追风读起来清脆些,就追风。” 小虎得瑟起来,“我就说要叫追风?我真是聪明!” 小宁气得想哭,小磊忙安慰她,上前说道:“是我嫂子取的名。你都这般大了,怎么还这样胡搅蛮缠。” 小虎忙缠上来认错,“哦,哦,知道了。嗐,我知道是嫂子取的名,我就选了一个嘛。” 名字便定了下来,几个人围着追风叫它的名,许是追风还不太熟悉,面无表情的,酷得很。 杨初意忙叫众人去做事,别给追风压力。 许是那几个妇人去村正那闹了,李村正便上门看了一眼她们口中的狼。 方至诚很有眼色递了刚编好的竹口罩给他看,李村正没说什么,看了好几眼追风才走。 小虎来了劲,硬是不回家,小虎娘不好让他在这里白吃饭,端了他的饭菜来。 杨初意笑道;“婶子,没事的,他还能把我家吃垮了不成。我正想着小虎在这吃了饭,我好去跟您讨些冬瓜南瓜什么的。您这一来,我倒不好意思再去了。” 小虎娘见儿子一嘴油,唇上还沾着几粒白米饭。 她好奇瞟了一眼饭桌,瞧见又是鸡蛋又是鱼的,竟然还炒了腊肉,不由得心中一颤。 小虎娘一脸尴尬拉过儿子,“他人虽小,可饭量快赶上他爹了。怪我没教好他,见了好饭菜便走不动道了。那些东西不值什么,你有空便去拿,哦,不了,我一会给你送过来。” 杨初意拉她坐下,“婶子来都来了,坐下一起吃。哪是什么好饭菜,这鱼自己弄的,您尝尝味,合意的话以后也自己晒,简单得很。” 方至诚从筷子桶取了双筷子递给她,“婶子给,先吃饭,刚好一会我们还有事情问您呢。” 小磊小宁也劝说了几句,小虎娘推辞不过,便坐下略尝了几口。 饭后杨初意见小虎娘还惦记着他们要问的事,杨初意便随口问小虎娘要了些菜籽。 次日一早,方至诚便牵着追风出门放风,正巧碰见早起出门干活的刘启明。 两人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打招呼不过点点头。 刘启明第一次没匆忙走过,而是被追风吸引了注意力。 方至诚想起什么,问:“启明,你家有小猪仔吗?” 刘启明点头。 方至诚便道:“那我和你定两只,开了春去拿,成不?” “成。” 事情说定,两人便各自忙去了。 杨初意早起去看之前用蕨根和魔芋残渣沤的肥,发现已经发酵好了。 她用锄头将肥料耙到畚箕中,再拿去新开的荒地里均匀撒上,然后混合泥土整地。 小宁在菜地旁边垒石块,这样不仅能把菜地整齐的分成一块块的,还能防止下雨跑泥。 方至诚遛狗回来后便过来动手扎篱笆,毕竟以后养鸡养鸭的,没有篱笆的话可麻烦了。 杨初意想着打造一个漂亮的菜地,每天来摘菜都觉得很幸福那种,便道:“我们在竹篱笆旁边种些牵牛花和蔷薇花怎么样?” 小宁忙说好呀,方至诚问:“枸杞呢?水瓜花呢?” 也是,实际些也好。 杨初意笑道:“都种都种。” 理想和生活,其实可以不冲突的。 几人忙说起这块地的种什么好,那块地长什么蔬菜最合适。 你一句我一句,全是对土地“种豆得豆,种瓜得瓜”的美好期盼。 过了腊八便离年不远了,村里人人都开始清点一年的收成,好看看过年能备些什么年货。 杨初意也清点了一下家里,发现除了些卖灰豆腐换到的黄豆绿豆,家里什么都没有。 幸好有银子躺在她空间里。 杨初意问:“过年你们要吃什么呀?说了好提前准备。” 小磊和小宁从前在方家哪敢提要求,这会被爱滋养过,便有了胆子。 小宁忙举手大喊:“米花糖,花生糖。” 小磊补充道:“粽子!” 杨初意点点头,表示都给安排上,唯见方至诚不言语,便假装凶道:“你也要说,一人说一个自己喜欢吃的,不然别人又该说我欺负你了!” 方至诚低头轻抿嘴角,才道:“糍粑。” 杨初意还以为他要憋个大招,就这个呀,必须满足他的要求,“做做做。嗯,不过糍粑你得自己打。” 方至诚点点头。 他们几人才定下,小虎娘和石婶便上门了,想着一起买材料能便宜些。 杨初意豪气的劲硬是把实心眼的石婶都惊着了,“阿诚媳妇你说多少?” 杨初意调皮眨眼,“我说,我们家要五十斤糯米。” 小虎娘调侃道:“这糯米都是别人家几年的量了,你们家这是谁变成了大胃王不成?!” 杨初意拿凳子给两人坐,“嗐,他们都爱吃糯米,我也大方一回,叫他们吃了来年多下力气干活。” 石婶道:“你家小宁啊,谁人不知现在养的水灵得很。小磊又是最勤跑李家的,想来以后定要当个秀才公。这数来数去啊,你能使唤的不过是你男人罢了。” 小虎娘忙搭腔:“至诚比牛还勤,又踏实肯干,哪儿用她使唤,还没等人开口,那活便做得顶呱呱的了。” 石婶猛点头,“可不就是嘛,哪像我家那个,除了他自己手里的木活,别的一概不理。” 小虎娘拍了拍裤腿上的泥,叹道:“嗐,我家那个叫五回才动弹,等他啊,那灶上的锅都烧穿洞啰。” 杨初意只是觉得好笑,但她可不参与这些,毕竟方至诚还算不上她男人哩,她可没立场吐槽。 杨初意转移话题道:“婶子,你们要做什么好吃的?”? 第41章 米花生意 小虎娘笑道:“小虎每年都吵着吃米花,公爹偏爱吃锅贴,他爹有酒有肉便成。” 石婶听后轻叹了一声:“你这也不难做,我家两个臭小子最是爱吃红糖馅糍粑和大肉包子。打糍粑最是累人,这包子我又包不好,偏偏他们就爱吃,烦人。” 杨初意眼睛一亮,忙道:“欸,巧了,米花和糍粑我们也要做,刚好能搭伙。” 小虎娘和石婶异口同声说道:“可不就是为了这个才来找你的嘛。” 定了东西便要去采购,杨初意身上不大舒坦,小虎娘和石婶便将采买的事揽了下来。 米花糖耐储存,三人便商量着先做这个。 糯米蒸熟再摊到竹筛上阴干,直到用手能轻松搓成一粒一粒的,那就可以开始做了。 村尾安静些,杨初意便让她们过来这头做。 小虎娘见杨初意毫不心疼的往锅里哗哗倒油,心疼得直喊:“行了行了,可以了可以了,多了多了,够了够了。” 小虎在一旁嘎嘎直笑,下一秒便被老母亲无情地赶出了厨房。 阴米一下油锅,便很快会爆开成一颗颗的米花浮上来。 开花的瞬间是最美的,但可不要忙着欣赏就错过了火候,炸过头的米花不仅颜色不好看,还干得慌。 米花捞出来先放着,然后开始炒糖浆。 白糖、麦芽糖和清水倒锅里,大火煮至融化,等鼓起的大泡变成小炮,颜色变成微黄能拉丝的状态便可以下米花入锅搅拌了。 这也不是轻松的活,可费劲了。 等到每一颗米花都裹上了糖浆,便铲出来倒入模具里趁热摊平,再用竹筒滚紧实,保证米花切开时不会松散,这才算做好了。 杨初意见小虎娘动作干脆利落,出来的成品也很漂亮,不由称赞道:“婶子好手艺!” 石婶也夸道:“村里做米花糖就属你和刘寡妇最拿得出手,别人那味道就是差了几分。” 杨初意心思一动,建议道:“既然手艺难得,不如做了拿出去换钱。” 小虎娘被夸得心花怒放,可面上却谦虚得很,“嗨,这米花糖不是什么稀奇的,很多人都会做,谁会花钱买,别到时赔个底朝天才知道自己不过如此呢。” 石婶也打退堂鼓:“这倒是,做生意可不容易,一般人可不敢碰。” 没做过生意的,总觉得那道门槛又高又长,怎么跨也跨不过去,还不如老老实实放弃的好。 他们觉得这样虽然没有收益,但至少不会有风险。 安稳两字是许多人一生所求,也是一生所囚。 可贫穷这个拦路虎,总是要面对才行。 杨初意真心实意问道:“婶子,我倒看上您这手艺了。不如这样,您出功夫,我来卖,刨去了成本,我们对账分,成不成?” “啊?”小虎娘连连摆手,“不成不成,我连成本钱都拿不出来,哪成啊。” 杨初意轻叹一口气,亦不想多劝,干脆换个模式,“那这样,我出钱顾您做米花,您愿意吗?” 小虎娘不以为然道:“嗨,出什么钱,你要做多少,我来帮忙就是。” 杨初意见小虎娘认为自己是在开玩笑,神色认真道:“婶子,我可没开玩笑呢。我也不是那富得流油撒钱的,出了钱定是要做好的。” 小虎娘这才正视杨初意话里的意思,点头道:“成。婶子便占你几分便宜,赚些零钱给小虎甜甜嘴。” 杨初意只是笑笑,没再说什么,先是跟石婶回家定了几个模具,让郑叔快快赶工。 郑叔虽没读过书,但对于常刻的吉祥字和花纹那是信手拈来,当即拍胸脯表示没问题。 杨初意和方至诚跑了一趟县城,又采购了许多东西回来。 东西备齐,立刻开始干活。 杨初意要做三种不同的米花,第一种黄米瓜子仁的;第二种是糯米加花生、核桃和红枣的;最后一种是专门用来送礼的福字米花。 前两种除了加料进去,做法和平常的米花是一样的。只有这最后一种,工序和做法都要麻烦些。 它要先将糯米蒸熟后趁热入模具按压倒出晾晒,晾到定型便过红糖水再晾一次,最后才下油锅炸。 这里工序最难的大概就是入模具的时候了,真的很烫手。 杨初意做不来,小虎娘也勉强,只有石婶和方至诚面不改色。 前两种米花做好后,杨初意和方至诚两人便带着米花往县城里去了。 即将过年,街上的商品比往日丰富了许多。 辛苦了一年,没赚到钱的人都要买些东西,更何况手上有些钱的。 这时候人气最旺的便是赌坊、听书茶楼和青楼了。 但是那些地方鱼龙混杂,一般人跑去做生意只有被欺负的份。 杨初意首先去找了武大叔,武大叔年轻时是个浪子,可成了亲便浪子回头,叫人大跌眼镜。 “武大叔,大娘在家还是在摊子那里?” 武大叔道:“在摊子那,丫头,找你大娘啥事啊?” “大娘不是闲不住吗,我这有些东西,想着找大娘合卖。” 方至诚从背篓里拿出米花递了过去,武大叔点点头,示意放到一旁。 杨初意疑惑看了两人一眼,觉得武大叔对方至诚的态度较之前好了许多。 武大叔笑道:“成啊,你大娘在后头老地方呢,你们去。” 武大叔一家人在县城里住,院子很偏,且住的人很杂,隔条街不是赌坊便是听书的茶楼。 武大娘闲不住,便在路口摆了个小摊子。 夏天卖凉茶、鸡蛋,冬天卖花生瓜子,便是这般不起眼小摊,一年也有些进账。 别人可不敢惹武大娘,武大叔和家里五个儿子个个生得高大威猛,全是不要命的横性子,更是出了名的护短。 杨初意见几个酒鬼走了才敢上前打招呼,“大娘,好久不见了。” “意丫头啊,怎瘦了这么多,吃苦头了?”武大娘生得高挑,眉目英气,颇为大气。 若放在前世,不知道得有多少人求娶呢。可凤藻国却不喜这模样的,倒叫土匪似的武大叔捡到了宝。 杨初意怕她误会,解释道:“没吃苦,我刻意轻减的,身子太重了不好。” 方至诚稳重上前行礼,“大娘好。” 武大娘目光幽幽地将方至诚上下扫射过一轮,这才点头道:“你好。” 杨初意见方至诚绷直了身子,知道他是紧张了,忙拉过武大娘说起卖米花的事。 武大娘听罢爽快道:“成,怎么不成呢。这些人,赌钱不着家,恨不得子女婆娘老父母端饭来眼前呢。前头那几家卖包子馒头的,那生意才叫一个好啊,都怪你大叔拦着我。” 杨初意见她虽是抱怨,眉目却是柔柔的,忙玩笑道:“武大叔还不是心疼您,担心您累着呗。” 武大娘笑了,“连你也打趣起大娘来了。好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男人来或给我帮你代卖都成,这地方你别来沾手。” 杨初意心中泛起一股暖意,握住武大娘手臂轻声道:“大娘,我不来哩,他嘴笨,我总要托您照顾照顾。” 武大娘虚瞪她一眼,然后拿手轻戳她脑袋,“别以为我们不知道,百食园那头的生意肯定是你暗中给我们牵的线,如今每日至少要两头猪呢。这样算,也不知道谁照顾谁了。” 杨初意装不知道,打哈哈蒙混过关。 武大娘见状叫两人放下东西回去,认了地方让方至诚明天自己来便成。 杨初意想去布庄看看,等方至诚送她到外头街道,仍叫他回去跟武大娘一起卖东西。 杨初意心里惦记着家里的几盆兰花,忙转去东市探探行情。 东市专门经营奇珍异宝、古玩字画、珠宝玉器和花鸟鱼虫。 杨初意因穿着朴素,所以走了好一段路也没人招呼她,她也乐得自在。 恰好碰上有个小厮替主子买兰花,挑挑捡捡,又跟老板进行了一番讨价还价,终于能余下一点跑腿钱,这才肯付钱走人。 杨初意凑在后头听了一耳朵,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直呼要完! 第42章 兰花无价 兰花是花中君子,高洁雅致且美好,自然引得文人士大夫喜爱。 可他们却是最讲究雅兴,以兰会友,不论兰花的价值,所以兰花是不开价的。 那不开价便会白送吗?当然不是了! 他们…… 一个胖店家蛮横呵斥道:“欸,你这小娘子是干什么的?看你这样也不像是来买花的,探头探脑做什么!” 生意人的恶习,看菜下碟,以貌取人。 杨初意也不恼,下巴轻抬,故作傲慢道:“我们家夫人想买盆兰花送礼,你们这有什么好东西没有?一般的我们夫人可看不上啊!” 店家像顺口溜一般脱口而出:“紫釉盆、白釉海棠盆、紫砂莲花盆,青瓷白玉都有。官窑正品,大师亲笔,您要哪个盆?” 看,她就说家里的兰花要完。 兰花无价,可花盆却是天价。 她哪个盆都买不起,只能等一等了,估计等到花谢了还是买不起。 家里的兰花即便是名品,杨初意也不能光秃秃的抱了花来? 那店家肯定以她买不起花盆为由,坑她的花。 经过上次百食园的事,杨初意觉得自己没找到靠山之前,还是小心行事为妙。 算了,实在不行,花就留着自己看。 再不行,家里还有两亩田呢,回去种田也行的。 杨初意退出东市,往绸缎庄去。 绫罗绸缎,华衣锦服,没有哪个女人能抵挡这种诱惑。 一个小丫头正和掌柜还价,掌柜摇头,送了她一小捆红色的丝线,那个小丫鬟才笑吟吟的走了。 杨初意随意指着一匹寻常的布料问价,好家伙,竟然要十八两一匹,比她身上穿着的贵了差不多十倍。 不过一分钱一分货,绮罗绸缎庄的布料颜色纯正,花色艳而不俗,素净却雅致,确实不能和粗布麻衣相提并论。 杨初意走了一圈,觉得自己还可以再等等,等到自己减到一百二十斤,就来这里买一匹回去奖励自己。 她走到店门口,见小二哥抱着一匹雾蓝色的细棉布嘟囔道:“做什么非要我赔,折个半价卖肯定会有人买的。” 杨初意立即把刚刚的话重新收回,上前微笑问道:“小二哥,你手上这匹布我瞧着不错,不知怎么卖的?” 小二哥刚想回答,而后却摇头改口:“这匹布我们不卖的。” 杨初意疑惑看了他一眼,还没说话,掌柜便走出来解释道:“这位贵客,实在不好意思,这匹布被茶水溅着了。我们店有规定,绝不能向顾客出售残次品的。” “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布。”杨初意不由得感叹,捡便宜这种好运气还真不是人人能有的呀。 出了绸缎庄,杨初意不知怎么就晃荡到了极味楼。 也是,这繁华的地段都是紧挨着的,有钱人都是喜欢扎堆的。 杨初意无意一瞥,却看见上次青云寺那个妇人身旁站着的丫鬟。 看她如今穿着打扮,倒比原先简陋了些。 刚刚在绸缎庄取布的小丫头,拿出布和红线给她检查,她训了小丫头几句,两人便出了极味楼,却是朝杨初意这个方向走来。 那丫鬟看见有人挡了路,才要说话,抬头见是杨初意,言辞不善道:“又是你这个胖妇人,做什么挡着路?快让开!” 杨初意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一遍,才慢悠悠道:“怎么,都这样了还敢这么横,也不知道收敛或反省一下?” 丫鬟羞红了脸,可下一秒仍是不依不饶,“关你什么事!我怎么样也好过你夫家无能,要你抛头露面出来赚钱!” 杨初意忍不住轻笑出声,调侃道:“你身不由己竟然还有空闲嘲笑别人?难不成我想错了,你是心甘情愿,求之不得做丫鬟的?” 那丫鬟被戳了痛处,气极便一把推开人快步走了。 杨初意摇摇头,本来还想提醒她一句,现在看来还是算了,有些人就是要吃过亏才能懂事的。 金掌柜眼尖,看见杨初意在极味楼前面停留还观察了许久。 他因着对上次买腊肠方子一事心中有鬼,以为杨初意有什么新点子要去跟极味楼合作,忙叫了个小二过去请杨初意进百食园说话。 杨初意不知他所想,客气问候道:“金掌柜好。” 金掌柜笑道:“方娘子好啊,怎么路过我们百食园都不进来坐坐,别是本店招呼不周,怠慢了你,惹你不喜。” “没有的事。”杨初意心里记挂着方至诚那头的事,不想多留,便道:“金掌柜,我这会还有事呢,过两日,过两日我和相公定来找您喝茶。” “好,那方娘子你先忙。” 金掌柜见杨初意门都不进,又步伐匆忙,再者极味楼也有人从二楼往她那瞧,心里自己脑补了一干场面,又暗暗肯定了七八分。 冬日暖阳最得人心,照在人身上,倒叫人心情敞亮了不少。 杨初意走到城门外时,才发现方至诚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歪头看了一眼装了其他物品的箩筐,问:“卖完了?还是给武大娘代卖啊?” “卖完了。”方至诚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杨初意却觉得他似乎情绪不高。 来县里采买的人多,老牛头生意自然好,杨初意眼见人多,便没了说话的欲望。 方至诚虽一言不发,但动作里都是体贴,给她递了水和武大娘强塞的茶叶蛋。 杨初意摇摇头,车上一大堆味道,肚子不饿的时候根本吃不下,甚至还有些不舒服。 方至诚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小截翠绿的薄荷叶递到杨初意面前,轻轻往她鼻尖送。 薄荷清凉淡雅的独特芳香钻入鼻腔,车上其他混杂的味道一下子就变淡了,只有这香味不断萦绕着她。 杨初意从他手里接过,低头闻了闻,又揪着薄荷叶子摆弄了一会,然后就被自己的幼稚举动逗笑了。 世间繁杂,究其根本,是人的欲望根本填不满。 杨初意承认自己是个很普通的人,即使她是个穿越者,也并非就能锦鲤附体,事业辉煌,万人敬仰。 或许,她就是来当一个普通人的,田园牧歌,轻松惬意,小富即安。 怀着对未来美好的期待,杨初意和方至诚在梧桐村下了车。 回村的小路被人们踩得光秃秃的,才走几步,杨初意便被方至诚的话砸晕,然后踢到石头踉跄了几步。 “什么?照今天的量再加三倍?!” 方至诚一背篓的重物,竟还能眼疾手快的空出手来扶杨初意。 等她站好,方至诚才说起今天的事。 原来他在武大娘的摊子碰见了赖大,他赌输了钱,没脸没皮想到武大娘那讨口吃的,看见方至诚便咧开了嘴。 方至诚可不会由赖大任取自拿,他知道自己不够灵光,说话也不讨喜,可他知道赖大脸皮厚,又经常出入这些地方,是眼下最合适卖米花的人选。 赖大输了钱,正苦恼没地找赌资呢,一听方至诚的建议,立刻拍大腿应了。 赖大带着方至诚往各小巷子里钻,遇到手气好的,端起笑脸:“这位爷,好运气啊。来来来,买块米花糖,黏住财神爷的脚,甜了财神爷的嘴,别叫他跑去别人家散财!” 遇到输钱的,赖大则调侃道:“肯定没吃饱的关系,这肚子空空的,手脚都没力气了,肯定看不准大小。兄弟,米花糖要不要来一份?” 还有那些庄家和看门望风的,赖大皆是熟知,个个都能叫出名来。 赖大如鱼得水,方至诚活像他新收的小弟。 这一波操作下来,米花糖很快便卖完了。 有些人一吃,觉着不错,言明叫赖大明天再送过来。 这量可不就得往上加了吗。 杨初意心道,果然悠闲什么的和她不太搭,不念叨还好,一念叨肯定会有反效果。 杨初意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很快接受了自己要走小富婆的路子,“那你是怎么给赖大算钱的?”? 第43章 上门请人 方至诚道:“今日我只说不知他能力如何,且算工钱罢了。可依他性子,明日也是算工钱的话估计不行。我想着,像货郎去店里要货那般安排,你看成吗?” 杨初意见他心里有数,欣慰道:“成,你安排得很好。往后若都这般,我便能日日躲懒了。” 杨初意却不知,方至诚早在极味楼角落里听见了那丫鬟的话,心中正暗暗发誓定事事周全做好,好叫杨初意每日在家里玩乐呢。 两人就着小路前行,杨初意起了玩心。 这瞧瞧那看看,有时被草丛里窜起的大鸟吓着又倒退三步,比个孩子也强不了多少。 方至诚随着她的节奏放慢了脚步,他第一次走路走这么慢的,不自在的都同手同脚起来。 直到把目光偷偷的停留在杨初意身上,那才找到了合适的步调。 一进三里村,杨初意立刻变得稳重起来,与刚刚的轻松截然不同。 村口树根下总坐着些爱看热闹的,探人贫富的,和爱找茬的,你若端起笑脸,他们便觉得你好说话,手脚嘴巴都开始活动起来。 杨初意觉得,面对这种场景,当个恶妇泼妇挺好的,至少没人来惹你。 两人回到家,一开门,便看见追风迎了上来。 方至诚是个爱狗的,放下了背篓便去看看是否要添水打扫什么的。 小宁走过来牵杨初意的手,小心翼翼问道:“嫂子,米花糖卖出去没有呀?” 杨初意笑道:“嗯,卖了,你哥都卖出去了。” 小宁蹦起来,嘴里噼里啪啦说道:“哥哥真厉害!我就说米花糖这么好吃,肯定好卖的。婶子她们反倒说了许多话,四哥去读书又不在家,惹得我一个人心焦死了。” 想也知道这肯定是石婶和小虎娘担心时说的丧气话。 这本来也没什么,只是大人随口说的话,孩子却很记在心上,小宁便自顾慌张的担心了大半日。 杨初意让小宁去看背篓里的东西,米花糖供不应求,那便是让人放下担忧的最好证明。 小宁一脸笑容,“嫂子,背篓里还有几根大骨头呢。” 刚上手砍柴的方至诚立刻说道:“那是给追风的。” 小宁撇撇嘴,控诉二哥偏心,再往下翻,又看见一大块瘦肉,这才笑了。 虽然他们兄妹三人还是更喜欢吃肥一点的肉,只有嫂子偏爱吃瘦肉,但是只要是肉,谁会不爱吃呢。 小宁忙殷勤道:“嫂子,我去泡米。” 杨初意从不打击孩子想要分担家务的热情,“好啊。” 才歇过一会,石婶和小虎娘便上门了,听说米花糖不够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杨初意等她们两人乐够了,才道:“这时候我们得抓紧时间多做些米花糖,不然过两天就有人照这法子赚钱了。我一会去一趟刘启明家,请刘婶过来帮忙,到时候你们可要互相看顾着点。” 石婶和小虎娘见杨初意不是那种和她们商量的语气,便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随性的点了点头。 杨初意没空揣测两人的想法,当即掏了钱出来,分别结了。 小虎娘有手艺,三十文一天,石婶手艺不行,只能打下手,但活也不少,便算二十五文一天。 两人收到钱,心里那点隐隐的不快便消散干净了。 是啊,怎么可能钱都是由自己赚的呢?若是这样,她们手里的钱根本就不会存在。 两人想通后又急哄哄说起明日的安排来。 杨初意不管这些,收拾干净,整理了仪容,便牵着小宁去刘启明家。 小宁上前敲门:“刘婶子,小明哥哥,我是小宁。婶子快开门,我和嫂子有事找您。” 杨初意也道:“婶子,外头没别人,您在家便来开个门。” 自从刘启明父亲死后,村里没人会叫刘启明的母亲“刘寡妇”以外的称呼,除了方至诚一家。 刘启明最是知道母亲的心酸,一向冷脸的他遇到方至诚一家时,脚步也忍不住缓慢几分,为免他们误会自己是给脸色看。 刘婶总是不轻易开门的,她要斟酌,你要有耐心。 门扉轻启,杨初意还是忍不住感叹,即便残忍风雨刮过刘婶子的脸庞,眼角皱纹也清晰可见,但她那双眼睛,仍是说不出的纯净。 刘婶问:“有什么事?” 杨初意诚恳道:“婶子,我最近在做米花糖的生意,知您有好手艺,特地上门来请您到家里帮忙。我开工钱的,三十文一天。我还请了小虎娘和郑家石婶一起帮忙,家里没有别人,您不用担心。” 刘婶道:“我家里事多,不便前去。” 这拒绝是在意料之中的,所以杨初意早想好了应对之法。 “婶子你听我说,您有好手艺,又行得正,何须畏惧流言。启明过两年也要开始说亲了,您总该出来走动走动。且不说远的,这快过年了,闲来挣几斤肉吃也是要得的。” 小宁赶紧出声帮忙:“大肥肉可好吃啦,婶子和启明哥哥应该多吃点,梁爷爷说吃肉身体好,长得高,有力气。” 刘婶沉默了一会,问:“你怎知我行得正?” 杨初意认真道:“我一看婶子眼神清澈明朗,便知婶子是个自重自爱的。” 刘婶抬头看了杨初意一眼,仍旧说没空,便关门让她们走了。 小宁愣在原处,丧气道:“婶子,哦不,嫂子,该怎么办呀?” 杨初意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不要紧的,我们明天再来。做人做事都要有耐心,知道吗?” 小宁享受着嫂子摸头的温柔教育,乖巧应道:“知道了。” 姑嫂两人到家时,灶上铁锅里的大骨头正散发着香味。 方至诚在院子里正专心致志的埋头编竹筛子,听见脚步声,抬头叮嘱她们别踩着竹条,小心割脚。 小宁奔去看追风,杨初意洗了手,拿起桌上米花糖的边角料吃了起来。 吃过便去厨房,将碎肉剁成泥,拌好调料后下锅炒熟盛出备用。 箩筐里拿出四个鸡蛋,煎成两面金黄的荷包蛋。 杨初意躲到墙边避着人,从空间里拿出之前做好的蕨粑,切成粉丝状。 瞥见小磊进了门,便从旁边灶台舀起清亮的骨头高汤下锅。 汤滚放蕨根粉丝和白菜,调好味盛入碗,顶上各放一个荷包蛋,再分别往碗里舀一大勺肉沫,一碗美味营养的蕨根汤粉便成了。 杨初意拿着木托盘将蕨根汤粉端到厅里,然后朝院里三人喊道:“准备吃饭啦。” 小磊小宁赶紧跑去洗手。 方至诚起身,大步朝她走来,接过她手上的托盘稳稳端到桌上。 杨初意跟在他后面,默契把碗移到了桌上,然后眼神示意方至诚去厨房端追风的口粮。 狗不能吃太咸太油的,所以杨初意弄了一碗清淡些的留给追风。 一家人吃过饭,再由小磊当小夫子,再次嚼食了知识,便洗洗睡了。 凌晨三四点,方至诚便起身去厨房蒸糯米。 追风警觉,听见动静跑出来看,确认是自己主人后跑到屋檐下卷着身子继续睡。 那是方至诚平时坐着编竹具的地方,他总是沉默的坐在那,手指在竹篾中穿梭不停,家里的各色竹器具也越来越多。 杨初意起床时便看见一人一狗,和谐似画的场景。 方至诚关心道:“怎起这般早?天还没大亮呢。”? 第44章 各有本领 冬天山里湿气大,雾气似雨。 人在外头走一会,那发丝便会润润的。 杨初意不自觉吸了吸鼻子,“我不好叫婶子她们摸黑来,可事情多,我得先准备准备,好等她们一到便可以做事了。” 方至诚急忙道:“快去多披件衣服,天冷,得注意些。” “哦。” 方至诚见杨初意虽应了,却懒懒的没动,赶忙起身去轻推她。 待她进了屋,便去灶台舀热水到脸盆里给她端到洗澡间去。 家里也就杨初意和小宁用温水洗脸刷牙,每日方至诚都会提前在锅里烧好热水给她们备着。 小磊如今慢慢也跟着用温水了,全家就只有方至诚一个例外,杨初意还撞见他用冷水洗澡呢。 大冬天的,这身体是得多好啊,想想就觉得哆嗦。 杨初意刷过牙,洗了脸,抹上大宝,清清爽爽开始干活了。 石婶和小虎娘来家里时发现杨初意和方至诚已经做了两大板米花糖,两人毕竟是拿了钱的,心里很不好意思,才打过招呼便赶紧忙活起来。 小虎倒十分精神的跟在后头,反正他要跟着小磊去李家读书,便过来先玩一会。 小磊起床后见大家都忙着,于是便主动申请带追风出门跑一会。 小虎来了劲,手里的米花糖还没放下就跟着跑出去了。 村尾不过三户人家,又有江婆这一人物,一般小孩子都不会往这边来。 加上长辈为了让孩子听话,总喜欢用吓唬的方式来教育,所以导致他们对村尾的小路都觉得有些不太安全。 不过有追风在场又不一样啦。 两个小男孩一路追逐打闹,倒让这僻静的地方多了几分生气。 刘家门开了,刘启明抗着锄头正要出门,看见追风便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启明哥早。”小磊忙上前打招呼。 小虎如今读了几天书,也学了些规矩,也跟着打招呼。 刘启明点头,才走两步,又转身回头叮嘱道:“路上有石头多,别跑。” 小磊应道:“好。” 小虎不信,觉得自己怎么可能会被石头拌住脚,仍是没心没肺的跑跑跳跳,然后“啪叽”一下,摔了个干脆。 小虎皮实,丢脸多过痛,快速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泥,摆手说没事,只是他再不敢跳着走了。 杨初意眼见天已大亮了,便再次上刘家请人,小宁知道嫂子要去,便执着跟着。 这一次,刘婶没有再拒绝。 刘婶虽沉闷,但杨初意特意跟石婶和小虎娘说过不用特意找话题跟人家干聊,顺其自然便好,所以几人相处起来还算不错。 况且刘婶一上手,几人便知她的手艺比小虎娘还要更好些。 杨初意笑道:“我昨天还怕今天要忙断手脚呢,这下可好,我们便是抽个空多说两句话也不要紧的了。” 小虎娘逗趣道:“多说话也不行呢,这米花糖香得很,一个不防,那唾沫可不就进去了。” 石婶也道:“老人家都说做吃食关键的时候不能张嘴说话,不然容易做不好。说不定我那包子老开口子,便是两个臭小子老是多嘴多舌的关系。” “哈哈。” 几人笑着胡乱调侃了一翻,刘婶虽不说话,但也不影响什么,有小虎娘在,场子就不会冷。 “汪汪汪。”追风突然叫了起来。 这是它第一次叫,杨初意不由得警觉。 方至诚起身大步走到门口,却看见是赖大叼着草根往这边走。 旁人听见狗叫都会下意识止步,可赖大却自在得很,流里流气地和方至诚打招呼:“至诚,怎么样?难为你叔我这么勤快,可有东西孝敬啊?” 杨初意松了口气,却看见小虎娘和石婶余光往刘婶那直瞟,才想起村中传“赖大日日爬刘寡妇墙头”的事。 刘婶却是充耳不闻,仍旧麻利地做着事。 杨初意想到赖大那张嘴,又怕刘婶不自在,便往前站着挡了一下。 方至诚显然知道不好叫赖大进门,忙叫小宁拿板凳到门口来给他坐。 “赖叔,我们正加工加点呢,现在也有昨天的量了,你要拿的话,我点数给你。” “弟弟诶,才有昨天的数哪成啊,越是近年这东西越是好卖。” 赖大一屁股坐下,拍了一下方至诚肩膀神气道:“你没出去混,不知道那些地方的妙处……” “赖大!”方至诚忙大声打断他,“家里还有孩子呢,别说那些不相干的!” 赖大歪头瞟了一眼院子,忙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嗨,不过是玩笑话,你也当真。反正你多做些就是了,听我的准没错。” 管它错不错,本来杨初意就是要赶工的,做了一上午,终于撑不住了,再不歇一会,估计筷子都要拿不稳了。 方至诚和赖大点了数,借了村正家的牛车,两人便往县城里赶。 别看赖大平时不着调,可他却有擅长之事。 他毫不吝啬,教方至诚白天要去听书茶楼,或戏台后头走。 那是有钱人消遣的地方,不在乎你这几文钱的吃食,只要你东西做得不差,都能有销路。 赖大还抱怨呢,现在都算晚了,早场都散了,也不知翻过多少桌了,这不是耽误他发财嘛。 咕哝几句又打起笑脸兜售米花糖,无缝连接的变脸。 方至诚学不来,好在他有一张诚实可靠的脸,也卖出去不少。 到了下午,赖大才带他往赌坊那边去,还说其实赌坊最好卖的根本不是这时候,而是晚上到清晨。 半夜人昏沉而亢奋,最是容易冲动消费。 到了清晨,赢钱输钱都要找两口吃的,那时候不用喊,往那一坐收钱便成了。 赖大的话里夹了许多自己的伟大事迹,又撇去脏话粗话,剩下的倒也有几分精华。 方至诚一副受教了的模样,惹得赖大舍了长辈身份,高兴的跟他论兄弟。 两人回村时已经很晚了,村民很是好奇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般好了,没个头绪,说嘴两句便各自回家吃饭了。 次日,方至诚和赖大分了工。 方至诚一早去茶楼那些地方叫卖,赖大则胆大些,决定晚上猫在城里不回来了。 不过日,便有眼尖的人发现了这其中的利益,立刻跟风做米花糖。 小虎娘和石婶急得跟什么似的,刘婶也有些担心。 唯有杨初意一脸淡定,方家兄妹三人则是对杨初意有着莫名的信任。 杨初意忙安抚三个婶子,“行了行了,我们该炸白撒了。” 小虎娘忙道:“欸,晾了这么多天,今天总算能瞧瞧出来是个什么样了。” 白撒就是用模具压过的圆形米花,中间有福、吉、发、顺等吉祥字样,又用红曲粉调了水,把字刷红,看起来就喜庆。 小虎娘下锅炸了两个,成品出来都不大好,形状保持不住,歪的,她怕浪费,不敢再下手。 杨初意和石婶做米花糖的手艺都比不上小虎娘,更不敢碰。 关键时刻刘婶站出来,“小宁她嫂子,你不怕浪费的话让我来试试。”? 第45章 小本生意 杨初意赶忙让出位置,“刘婶你来你来,哪里就浪费了,炸出来我们自己也要试过味的,您就放心大胆的做,不用想太多。” 石婶也双手恭请,心道:炸不好就不能拿出去卖钱,这生意要是做不成,她们三个人都会没钱进账,很大的事哩。 刘婶吸了口气,定了定心,拿起一个晒干的白撒放入油锅中。 一手拿着长木筷,另一只手拿着漏勺翻面轻轻在米花上打圈圈控制形状。 她们眼睛也不眨,话也不敢多说,生怕越是关键之时越是没脑筋的蹦出不着调的话来,直到白撒出锅。 石婶两手一拍,乐呵道:“欸,成了成了,形状也好,圆圆的,字上的颜色也亮堂!” 小虎娘再没有不服的了,“我得承认,你的手艺是比我强。” 刘婶很是谦虚,“没有的事,我也是刚刚看你炸的时候才领悟到的。” 杨初意见状便两头调和起来,“你们俩就别互夸了,我和石婶都没说话呢,你们还要再谦虚,我俩都没脸站在锅边了。” 石婶耿直道:“很是哩,要不是我还有两把力气,可不敢来这里丢丑。” 大家装模作样互夸又互相安慰几句,才各自忙碌起来。 小虎娘经过刘婶一指点,很快也找到了窍门,两人齐齐动作,速度那是嗖嗖的快啊。 赖大把“发”这个字的白撒全都挑个精光,再则便是顺和吉。 这会有了这白撒,赖大可再不分白天黑夜了,整日混在赌坊一条街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日夜为家里操劳的顶梁柱呢。 这白撒一经面世,原来普通的米花糖便开始冷淡退场。 连百食园都有食客来问:你们这有没有白撒,听说掰开泡进茶里再佐以其他调和同食,可有滋味了。 什么?你家没有,那我今天先不在你家吃饭了,去后头茶楼听个曲再说。 金掌柜忙派人去打听,小二回来禀报,说看见方至诚在那卖呢。 杨初意觉得那里太乱,不安全,便让两人推脱是白撒是从别的地方贩回来卖的便好。 至于从哪里贩的,武大叔全揽在了身上。 金掌柜一听见方至诚便联想到了杨初意,想起她当时说过过几天来店里拜访的事。 当即叫人备了车马和糕点到城门口等人,见了方至诚便拉他上马车。 还没等方至诚缓过神来,金掌柜便幽幽笑道:“方兄弟,真不好意思,年底忙着清算店里各项事物,直到现在才抽出空来去你家送年礼呢。” 方至诚暗暗坐直了身子,“金掌柜说哪里的话,我们就是知道您身兼重任,这才想着晚几日再去拜访的。” 金掌柜自谦道:“我不过把上头吩咐的事做好便成,哪有什么本事身兼重任。到是方兄弟你们才不简单呢,总有新点子让人耳目一新。” 方至诚记得杨初意说过金掌柜满肚子坏水,是滚过油的老油条,忙打起精神应对。 “穷人家没门路,只能聚在一起取个巧,挣几分辛苦钱。新点子来年便被仿了,哪里还有什么价值,不比百食园,那都是经得起考验的食方。” 金掌柜一脸和气,“来年事来年说,这会新鲜这会说。老天爷可不就是知道方兄弟你辛苦,特派我来出主意嘛。” 方至诚不知如何周璇绕圈,绷着脸直接来了句:“老天爷怎么知道的?为何他不来直接告诉我?” 金掌柜不知方至诚是真傻还是装傻,反正被噎个正着,干笑两声,又知拿主意的不是他,于是转移话题说些不重要的事。 方至诚知道如今自己比起金掌柜这等老狐狸差了十万八千里,除了两把力气,他也帮不上杨初意什么忙。 可他愿意学的,而且内心很是急迫,最近跟着赖大跑,好歹说话也能圆滑了几分,聊些闲话,不冷场却是可以的。 两人不咸不淡聊些没营养的话题,进了村都互相松了口气。 村民又见马车奔去村尾,心中再掀波澜。 院里杨初意她们忙得热火朝天,如今连石婶两个儿子都在这头帮忙。 对外只说现下在这帮忙,到时候有方至诚这个壮汉帮忙一起打糍粑,多划算。 杨初意连小磊、小宁和小虎这等小帮手也不放过,用礼物或新游戏便能把人哄住。 金掌柜进院子时,便是看见这般生气勃勃,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杨初意放下手中的活计,上前迎道:“金掌柜,您来得这般突然,家里乱糟糟的,叫您没处下脚,倒是我们失礼贵客了。” 这话说得,客气和疏离只在于客人自己本身上门的来意。 金掌柜故作不满道:“方娘子这般说,可是觉得我来得不是时候?” 杨初意惊呼起来:“您来我们寒舍哪用挑时候啊?您别是看我这会忙昏了头,故意来吓我的?” 说着又叫方至诚去房间里搬个桌子出来,实在是客厅桌上摆满了东西,不便招呼客人。 小磊去搬椅子,小宁去倒茶,很快便有了模样。 金掌柜见状才相信方才杨初意不过是在玩笑。 偏生小虎还在那喊:“嫂子,我又不小心捏破了一个白撒,咱们留来吃吗?” 小虎娘觉得丢面子,一把捂住儿子的嘴。 她教育完儿子别多言后刚想继续忙活,却反被小虎说她刚刚捂了自己的嘴巴还没洗手,现在不能碰吃食,不然嫂子会不高兴的。 金掌柜虽然好奇,但毕竟顾着脸面,不好失礼猛瞧,只是用余光往各处打量了几眼。 杨初意累了一天,不想跟金掌柜打官腔,直白问道:“不知金掌柜前来所为何事?” 金掌柜也不兜圈子,“不瞒方娘子,你们这白撒已经引得好几波食客来问了,虽不精致,但占个好意头。你卖我买,我就为这事来的。” 生意上门自然好,可杨初意不敢大意。 “能跟百食园做生意,我们当然是求之不得。金掌柜您也看见了,这不过是小本生意,利薄得很。我这些婶子侄子们都是想着靠这白撒过个安稳年的,您可不要杀价太狠了。” 金掌柜拒不松口:“在商言商,这价钱嘛,当然得谈了才知道。况且劳累方兄弟每日出去跑,不如托给我们更省事些。” 方至诚耿直道:“我缺的正是锻炼,如今有机会,劳累些怕什么,过年我多吃几块肉便好了。” 杨初意佯怒假嗔道:“你这说的什么话?金掌柜在这呢,他既知这一院子人的难处,还能欺了你几块肉去啊。是不是这个理啊,金掌柜?” 金掌柜假装没听出她的画外音,笑道:“这白撒卖了吃什么不得。” “金掌柜说得对。” 杨初意赶紧截下他话头,报了卖价给金掌柜听,然后故意大声询问道:“金掌柜您要多少?我叫婶子们给您装。卖了白撒好叫孩子们买些喜欢的东西,我替他们谢谢您了。” 小虎娘和石婶心眼实,心中又激动,立即高声应了,然后眼巴巴跑来跟前等吩咐。 金掌柜扯了扯嘴角,看见一整院的人都用一种既期待又兴奋又忐忑的表情看着他。? 第46章 惹人眼红 金掌柜干咳两声,才转移视线,发现连狗也幽幽盯着他,于是便歇了谈价的心思,报了个数。 小虎娘嗓门大,又生怕金掌柜反悔,急急应道:“欸,要得要得,我们立即给您装。” 小虎壮着胆子走到金掌柜面前,鼓起勇气问道:“我能不能,金掌柜,我能不能摸摸您的马?” 金掌柜点头:“去。” 说完给车夫递了个眼神,示意他看着点,别让马踢了人。 小虎喜笑颜开,猛地弯腰鞠躬道谢,“谢谢金掌柜,金掌柜您真是个好人呐。” 金掌柜被小虎逗得一乐,神情放松跟杨初意聊了几句闲话,又指名桌上是给他们的年礼。 杨初意叫方至诚陪着说话,起身去后头墙角拿起一盆含苞待放的兰花,擦去花盆上的灰尘,抱过去给金掌柜做回礼。 “有心有心。”金掌柜让车夫抱回车上,眼睛都不多看那兰花一眼。 杨初意这下便心中有了底,于是开口随意似的提及另一件事,为春日即将到来的美食先做一波铺垫。 杨初意送走金掌柜后,便当场给他们结钱,连几个孩子都有份。 “宝林宝森虽来得晚了,但做的事情多,我给你们一人十五文钱。小虎也做事了,但是掰坏了我好几个白撒,念在你不是诚心的,算你六文,小磊和小宁一人八文钱。” 各人领了钱,都笑开了花。 杨初意再给各家分了一盒点心带回家,又拆出一盒,各人分一块吃了。 小虎乐颠颠的,高兴得直蹦哒:“我等会回家得叫爷爷翻翻那什么老黄历,今天定是个大大的好日子。嘿嘿,往后每逢这个日子,我便带着布兜子出门,肯定有会好东西进口袋的。” 小虎娘见儿子乐得没了正形,打趣道:“我每日替你洗衣服都能翻出一袋泥沙来,任你是天大的吉日出门,还能装下什么好东西不成?” 小虎如今已经到了知丑要面子的年纪了,被亲娘揭短也反击道:“哎呀,娘你真讨厌,什么事都往外说,你再这样我也说你……” 小虎娘冲过来一把捂住儿子的嘴,啐道:“真真上辈子欠了你个皮猴的,你这辈子是来要债的你。” 大家都失笑出生,偏小虎还要犟,“我要到啥债了呀,我就捞着了你打人的棍子,我还要告你赖账呢!” “哈哈哈。” 这下众人可忍不住了,笑得东倒西歪的,又七嘴八舌玩笑劝小虎娘,劝她别客气,一定得好好教育教育小虎,叫他多捞几条棍子。 笑一场,大家心中更畅快,也更亲近了,约着明天早点来,争取年前再最后赚一波。 这带字的白撒米花,外人一时难以领悟窍门,虽知道是入模具再炸,这中间工序摸得不透彻便做不出来,所以,杨初意他们这门生意好得很。 他们有钱赚,自然就有人眼红。 一大早便有好事的围在大门口惦着脚,伸长脖子看,惹得追风狂吠不止。 杨初意只叫他们别管也别答应,赚钱要紧,别和他们掰扯那么多。 方老太在大门外头教铁头喊:叔叔,姑姑,快开门,铁头想吃好吃的。 杨初意直言不讳对方至诚三兄妹说道:你们开了门,便知道是怎么又输又哭的。 三人齐齐摇头,他们可不敢开门,斗不过哩。 他们斗不过,自然有人斗得过。 赖大肩上耷拉着背篓,嘴里叼着竹签子,斜着眼扫过众人,痞坏道:“哟,一大早聚众闹事啊?!” “赖大,你好歹是在场孩子的叔叔和大哥,爷爷都当得了。如今发了财,怎么也不见给小辈们甜甜嘴啊?” 赖大哼哼两声:“我都是你爷爷了,怎么也不见你来磕头孝敬?只怕你在我这头讨了好,转身便叫孩子们别来和我玩呢。” 有那半大不小的忙接话玩笑道:“那您带我发发财呗,我愿意跟您玩。” “成啊!”赖大朝人勾勾手,“待会跟爷走,赌场赢了我叫你爷爷,输了被人砍手砍脚,怕你忘了爷爷,只记得喊娘罢了。哈哈哈,小子,去不去?” 那人绷着脸不说话,赖大嘲笑道:“你若是自己跟着人来这耍横要饭,便是傻蛋一个。要是被爹娘叫来的,那你全家都是大傻蛋。” “你,赖大你别太过分了,别以为我怕你!” 赖大撸起袖子,挑衅道:“来来来,我就看不惯你们这样的。自己没本事,见人发财就上门动嘴皮子,有本事真枪真刀上啊!正好人家那狼狗缺肉吃,咬你们一口,彻底揭开了你们疯狗咬人的真面目!” 年轻人自然是气性大,挣扎着便要去比一场。 几个妇人不过虚虚拉了他衣角,那人便在原地张牙舞爪的耍了一大套不知名的拳法,等别人好一顿安抚才肯谢幕。 赖大不屑瞥他一眼,根本不把这些人放眼里。 大家都知道赖大是个横的,再加上老一辈的事,没人会轻易去惹他。 众人推搡说了几句,陪练了一轮嘴上功夫,输完了面皮便骂骂咧咧的走了。 赖大也不喊门,就这么靠在墙角打盹。 方至诚去开门时,他还迷瞪着差点翻倒在地。 他们一直忙到了小年那天才停了这米花的生意,小虎娘和石婶还舍不得放手,可杨初意已经累昏了,再不想动了。 还有六日七便是除夕了,再不舍后头也没什么人买了。 毕竟有钱的早早备了货,没钱的只能摊手回家睡大觉。 方至诚和赖大也想着这两日把剩下的米花兜售干净便安心回家过年。 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方至诚竟然还牵了一头牛回来。 村民惊呼,一路追着方至诚回家,杨初意见了也是又惊又喜。 这是什么好运气啊,正直壮年的大水牛呢,一开春便可以直接下地犁田了。 本来家里就想着买牛,所以牛栏还是有的,收拾干净了让牛进去便成。 “哎,至诚啊,开春了牛借我家用用呗。” “至诚,别忘了我家,我们两家的田离得近。” 方老太开始摆谱,“我儿子他肯定是先给我们家用,你们争什么争!” 村民嘘声闹她,“儿子?哪个儿子?断亲后成为陌生人的儿子?现在你们没关系了,我们大家都一样,你别装傻充愣攀亲情!” “就是,如今他们家是杨氏做主,轮不到你发话。” 众人说完又去问杨初意,一半是讨好,另一半是道德绑架。 方至诚拦在杨初意前头,高声制止道:“这牛才刚到家,你们这样吵哪里成,都散了,别一会惊着它,冲出来踢了人我可不管。” 众人哪里肯走,硬要杨初意排个先后顺序才肯罢休。 杨初意瞥了一眼众人,冷笑道:“你们的声音真好认。上次在我们家门口闹的人,有你,你,还有你,哦,你也在,对?” 她一个个指了出来,又继续说道:“上次我们家追风回来的时候,平婆、好婆,还有后面这三位婶子,叫得最大声最刮躁,我没记错?”? 第47章 像个傻瓜 在场被点到名的人俱是一脸尴尬,此一时,彼一时,谁能想到如今自己竟要求人办事呢。 村里也就村正家有耕牛,春日众人要借,总是要排队,而且一头牛怎么可能犁完全村的田,总有些是要人力自己做的。 这会闹过事都懊恼不已,那些平时安分的人家立即扬起了胜利的笑容。 “杨氏,我可没有闹过,你到时候记得给我排在前头啊?” 杨初意拉了拉方至诚的衣袖,“这牛不能累狠了,你决定。” 牛要当牛,她也希望人能当人,不做牛。 方至诚见她好像不太舒坦,忙温声道:“你去休息,我来跟他们说。” 杨初意轻轻点头便转身进屋了。 “至诚啊,怎么样怎么样?” “我先说的!” 方至诚就静静站在那不动,任由他们说嘴,等他们觉得不好意思了,没意思了,才道:“你们说完了吗?” “说完了说完了,轮到你说了。” “你说你说。” 方至诚仍旧没开口,直到他们不再插嘴才沉声道:“在我家闹过的,和我家娘子闹过的,你们直接去村正那里。分了队伍,大家都能排上。至于怎么排,过后再说。你们再闹,我就不客气了。” 众人这会才发现,方至诚不知何时已经变了模样。 从前是沉默,如今是沉稳,也会处事了,再不是从前在方家受气的模样了。 当然也有人不服气的摆起款来,方至诚等他们嘴巴都说干了,才下最后定论。 “既然我借不借牛给你们都是恶人,那我不借了!” 说完直接赶人,见他们还要闹,才大喊:“追风!” 追风窜出来对着众人龇牙咧嘴地狂吠,这下他们散得那叫一个快啊,走得慢的脚趾都被踩肿了。 方至诚关了门便去屋里看杨初意,这才发现她鞋都没脱,双脚还悬再外头,蜷缩着身子睡下了。 方至诚赶紧去摸她额头,发现有些热,忙轻声喊她:“意娘,你怎么样了?头痛不痛,喉咙干不干?你说了病症我才好去梁老那拿药。” 杨初意迷迷糊糊说着:“我不要吃药,我就是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她有气无力翻了个身,嘀咕道:“……可是我还没有洗脚呢。” 方至诚急忙跑去厨房打水,调好水温后赶紧端过来给她脱鞋洗脚。 心中着急时什么也顾不上去,洗完后温柔将人挪到被窝里,出门倒水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在做什么。 大门外头小磊高喊:“嫂子开门,我是小磊。” 叫了好几声没见有人来应门,觉得十分奇怪,刚刚门口那帮人不是还骂骂咧咧说他们在家吗? 好一会门才打开,小磊才要问缘由,却见哥哥直愣愣的,两只手一会做捧物状放在胸前,一会又急忙背在身后,活像个傻瓜。 “哥哥,你干吗?嫂子呢?” “啊?”方至诚磕巴道:“意娘,呃,不是,你嫂子不舒服,睡了。” “不舒服?哪里不舒服,我去看看。”小磊慌忙往屋里跑,没跑两步便被方至诚拎住后脖领教育。 “别去吵她,我们做事去,别叫你嫂子起床了倒还要干活。” “哦,那我去洗菜。”小磊掉头,没走两步便惊呼起来:“牛,哥哥是牛耶!” 方至诚拍了一下弟弟的脑袋,“别那么大声,你嫂子在睡觉呢。” “……哦。”小磊蹑手蹑脚走了两步,还回头挑眉询问这样可以了吗? 方至诚看着弟弟揶揄的神情,瞬间头疼,觉得小磊一定是跟小虎玩太多的关系,欠打。 这个还没教育完,那个又冒头。 “嫂子,你怎么锁门了?我是小宁,快开门。” 不用方至诚开口,小磊便自动自觉道:“等我去好好教育,哦不是,嘱咐妹妹,不能吵闹。” 方至诚叹气,没一个听话的。 小磊开了门,还没等妹妹问,便严肃道:“现在家里不允许大声说话,听明白了吗?” 小宁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小磊继续说道:“现在家里有一头牛,你看到的话也别喊。” “哪里?!”小宁喊完才记得刚刚四哥的话,忙捂住了嘴。 小磊皱了一下眉头,这是对妹妹没听进他话的不满,然后又道:“嫂子有些不舒服,你……” 小宁这回可没喊,只是直接冲进家门往房间里跑。 小磊怕被二哥骂,跟在后头拦,然后两人双双被方至诚拎住。 “你们嫂子她现在需要休息,所以别闹了,快点去做事。” 小宁委屈巴巴看着二哥,然后得他点头进去看了一下人。 方至诚才钻到厨房拿起菜刀,门外又响起赖大的声音,“至诚开门!” 方至诚手中的刀都没放下,便直接这样去开门了。 赖大见他脸色不好,手里还拿着刀,又联想到刚刚听的八卦,忙赔笑道:“没事没事,你哥我不急的,我明天再来拿钱哈。” 赖大说的钱便是买牛钱,说来方至诚能买到这头牛也是多亏了赖大消息灵通。 赖大知道有人赌钱出老千被赌坊老板打断了腿丢在门外,那人的老父亲急着卖牛筹钱,所以他便问方至诚有没有兴趣。 方至诚没压老人家的价,钱也给得痛快,这牛便到了他手里。 只是方至诚当时身上银子不够,赖大又在一旁,便跟他先拿来用了。 哦,两人的钱也还不够,方至诚还去找武大叔借了点。 方至诚觉得肯定不能欠钱过年,想着这两天叫家人一起去县里逛一圈看看要买些什么,然后顺道还钱的,哪知道杨初意竟然病了。 他叹了口气,回厨房继续忙活去了。 方至诚厨艺一般,毕竟以前家里煮菜除了盐就没有别的什么调味料了,不像现在,厨房里满满当当的,他反而不知如何下手了。 捣鼓半天,给杨初意煮了一碗南瓜粥端进房间里去了。 方至诚搬来凳子将粥放到床头,轻声叫了她好几声都没把人叫醒。 杨初意睡得很沉,别看原主长得胖,但是底子并不好。 这半个月她每日早起忙碌,晨间吹风,中午热了脱衣,累得不成样。 大家热情似火,她也就想着再冲最后一波,所以并不觉得身体有什么异样,可忙碌过后的放松却是最大意不得的。 幸好并不是什么要紧的情况,睡一觉便能恢复。 可没睡饱被叫醒,那又要另外说了。 杨初意不耐烦皱眉,嘴里不耐烦喊道:“出去,别吵我。” 若她没生病,这话也许有几分作用,可人一旦生了病,那言语再不善,也只是让人心疼罢了。 方至诚见她被子都掀到了一旁,忙起身给她盖严实了,哄道:“意娘,吃了东西可以睡到明天早上,要是现在不吃,夜里饿了才是麻烦呢。你起来,我喂你。” “不吃不吃,快出去!” 方至诚劝了几次,见她越来越不耐烦,便不敢再劝。 方至诚临睡前想过她房里照看,又怕惹杨初意不喜,只好吩咐小宁有事来喊人,但又觉得妹妹睡熟了定是不顶用的。 他因着担心,夜里睡得不大安稳,撑不住才要睡下时,却听见外头有什么悉悉索索的动静。 想着家里才买了牛,许是招人眼红嫉妒,半夜摸进家里来了。 方至诚挺身而起,轻手轻脚开了门,往那动静传来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厨房里不知何时已经亮起了火光。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小偷竟然还丧心病狂的想要纵火伤人! 第48章 年龄问题 方至诚屏住呼吸,小心拿起墙边靠着的木棍,悄悄往厨房那边移步。 偷摸做坏事的人总是很警惕,疑心背后有人,所以时不时都要看一眼,以求安心。 杨初意就这么和方至诚打了个照面,尴尬过后她急忙双手护拢在身前,弯腰遮挡,慌张大喊:“你转过身去,不准看!” “啊?”方至诚不明所以。 “快转过去!”杨初意见他愣在原地不动,又气又急。 “好好好,我不看,我不看。”方至诚连忙转过身,十分配合。 杨初意还不放心,反复叮嘱:“不准看哦,说话算话,不准骗人!” “我不看,我保证。”方至诚如青松而立,定在原处。 杨初意赶紧把灶台上的泡面收进空间里,然后摸摸砰砰乱跳的心口,直到自己调整好了呼吸。 “好了。”杨初意蹲下身子继续生火,好一会见没动静,抬头才发现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忙道:“现在可以回头了。” 方至诚这才转过身走进厨房,他蹲下身子,接过生火的活,轻声问:“是饿了还是要洗漱?” 杨初意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想着没吃到嘴的泡面火腿肠,没好气道:“饿了。” 方至诚听出她情绪不佳,以为是生病还难受着,先拉过一旁的椅子让她坐,然后才道:“我在灶上给你留了南瓜粥,这会可能冷了,我温一下,很快就能吃了,你先坐一下。” 冬天的竹椅子有点凉,杨初意摸到两边的把手,轻轻“嘶”了一声。 方至诚却猛然回头,见了这情况忙换了木凳给她坐。 身处黑暗,人总是会不自觉靠近光亮且温暖的地方。 杨初意这时已经没了方才摸黑起床偷吃泡面的勇气,挪了挪凳子,立刻从背对厨房门口换到正对门口的里侧。 方至诚身材高大,即使蹲在那也能遮挡她全部视线,让她不得不把目光聚焦到他身上。 方至诚这张脸板正得看不出情绪,磕巴说道:“你就是,就是不知恰当的添减衣裳才生病的。刚起床时身体暖,不觉冷,可到了外头吹风便容易伤风。” “你晚上起来,也要多穿一件才行。别觉得就一会不妨事,这样不行的。” 杨初意好像第一次听见他一下子说这么多话,托腮歪头打量他。 方至诚感受到杨初意探究的目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眼睛还不自觉地眨了眨。 杨初意轻笑出声,见方至诚瞬间绷直身子,不由笑开了,调侃问道:“我是毒蛇猛兽呀?你这么紧张。” 方至诚猛摇头,“我笨,嘴笨人也笨,怕惹你不高兴。” “我没不高兴。”杨初意想了想,补充道:“我没那么容易不高兴的。” 许是杨初意含着鼻音,语气慵懒神情放松,方至诚又辗转难眠,昏沉半日,勇上心头,脱口而出。 “可你不高兴了也不会说出来,我猜不到。” 杨初意一愣,他这委屈又担忧的语气是怎么一回事? 还没等她问,方至诚自己倒先慌忙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觉着,觉着你这般能赚钱,应该开心些。” 这理由简直无可反驳,杨初意笑道:“你跑了半个多月,不是也赚钱了吗,可我也没瞧见你有多开心啊?” 原是玩笑话,可方至诚却拧起了眉头,有气无力道:“不多,还不够买牛的钱。” 杨初意不禁安慰他:“你才二十岁就能自己赚钱买牛,已经很厉害了。” 话是没错,可杨初意这时却是以她自己的角度来说的,有点像姐姐对弟弟,前辈对后辈的感觉。 这话当然毫无疑问的戳了方至诚心肺,“可你才十七岁就已经这么厉害了!” 那语气,有佩服,有认可,也有对自己无能的难堪。 杨初意干咳两声,心道,聊什么不好,竟然聊年纪,不知道年龄问题是女人的禁忌和雷区吗? 好像先提起的人是她。 杨初意果断转移话题,“我饿了,那南瓜粥还没好吗?” “我看看。”方至诚急忙起身揭锅盖。 这南瓜粥放在温水上温了一夜,水蒸气滴到上面,导致卖相很差。 方至诚知道杨初意心情不好时会比较挑剔,忙转头拿个勺子轻轻将表面一层刮出来,然后用手背探了探温度,才端出来。 杨初意才要接,方至诚却转到一边避开,“等等。” 说完将碗放在托盘上,又重新找了个干净的勺子,这才递给她。 杨初意心头暖暖的,这种被细致照顾的感觉,无论何时都会打动人。 杨初意轻声道了声谢,接过南瓜粥喝了两口,又甜又糯。 她抬头瞥见方至诚正把刚刚舀出来的粥水往嘴里送,忙道:“我吃不完这么多,我分些给你。” 方至诚以为她还惦记着减肥的事,劝道:“慢慢吃就能吃完了,喝粥饿得快,多吃点不怕的。” “我吃太饱睡不着。”杨初意无视他的拒绝,将一半的粥摊到他碗里。 南瓜粥养胃,可杨初意却觉得太清淡了。 她每次一生病就会变得任性,越是营养的越不爱吃,就想着吃几口零食。 泡面没吃成,但是她可以吃点别的呀,那不得留点肚子嘛。 方至诚怕推拒太过惹她生气,又想着自己陪她吃她会舒心些,便慢慢的就着她的节奏喝南瓜粥。 要是往常,三两口一灌就完事了。 两人喝完了便回房睡觉。 方至诚帮杨初意挡着风,护着她到房门,见她上了床榻,才掩门回房。 两人才刚躺暖和,人还没睡沉,便听见追风突然狂叫了起来。 “汪汪汪!” 不同于上次赖大上门,这叫声急切而暴戾,不由得让人头皮发麻,不自觉让人联想到贼人肯定是已经进家了。 方至诚迅速爬起,冲出房门拿起棍子,厉声吼道:“谁在那?是不是不要命了!” 小磊坐起身歪头往外瞧,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越发害怕起来。 小宁被吓得抱住杨初意,杨初意安慰她在屋里待着,自己忍着害怕忙出门查看。 黑漆漆的夜晚,什么也看不见,可追风仍旧对着茅厕那个方向狂吼,甚至着急得想越出墙去逮贼人。 杨初意跑到方至诚身边,拉住他胳膊问:“你看见人了吗?” “没,”方至诚一边说话一边安慰拍她的手,“但是林场有次进贼,那只大狗也是这样叫的。” 杨初意愤恨咬牙道:“放狗出去咬死他!” 方至诚摇头,“追风现在还小,追出去遇到有同伙或者有刀在手的话就麻烦了。” “嗐,我就是这么一说,追风真出去了我在家才怕呢。” 方至诚转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极其认真且严肃问道:“我呢?我不是在家吗,我比不过追风?”? 第49章 泥墙脚印 杨初意简直哭笑不得,“你现在是在拿自己跟狗比吗?” 方至诚为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幼稚话语感到羞恼,可仍旧硬着头皮固执问道:“我比得过的,对吗?” 杨初意侧头到另一边,咬着唇角轻笑,好一会才转过头,正色道:“当然了。你是家里最厉害的人!” 方至诚虽觉得这话有歧义,但一时又想不到有什么不对,重重点头,怕她不信,又郑重道:“只要有我在,你就什么都不用怕。” 杨初意敛起刚才的笑意,定定看向他,想看清他眼里的情意和脸上的情绪。 嗯,好,太黑了,看不清。 杨初意只好点头应道:“好。” 两人就这么静静站着,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两人之间却不自觉建立了信任感。 等待追风逐渐安静下来,两人才敢放松。 方至诚去厨房拿上火折子,走去茅厕那边查看。 因着家里新起了两间房,原来旧的又没有完全推倒,所以整体格局有些奇怪,有些像拼接起来的模样。 茅厕是家里最偏的地方,杨初意有个习惯,上茅房时附近不能有人,也不能有大动静,不然她就不自在,所以方至诚特意给她在外面多隔了一道竹篱笆。 天太黑,这样看不出情况,两人只好暂且回去睡下。 说是睡,不如说是等天亮更为合适。 方至诚早早起床去外墙那里查看,因着墙角外都是杂草,看不出明显的脚印,但墙角有脚踩过和往上蹬爬的痕迹。 这种痕迹,泥墙尤其明显,昨晚的确是有贼人想作恶。 杨初意心里也记挂着此事,起了个大早,发现方至诚正坐在老地方编东西,忙道:“走,我们一起去外头看看。” 方至诚面色凝重,“不用看了,昨晚的确是有人想爬进来。” 即便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真确定时仍不免心惊。 三里村是这片村落的最里头,便是外村摸进来,也不可能就如此准确的摸到他们家。 这其中一定有村里人参与,要么根本就没有什么外村人,就是本村人在作案。 杨初意深吸一口,让自己冷静些,好能想出一个合适的应对之法。 方至诚道:“那人昨天被追风惊着,应该暂时不会再来。春日多雨,不适合脱土胚,夏日我勤力些,到时候我们得把围墙建高些,然后在外头种上黄刺树,这样就不怕了。” 杨初意摇头,“这的确是个办法,可若是好几个月都提心吊胆的,那得多憋屈啊。” 牛棚里的牛“么”的喊了长长一声。 杨初意灵光一闪,蹲到方至诚旁边跟他说了自己的主意。 方至诚先皱眉,然后点头,最后挑眉勾唇一笑。 小磊和小宁起床后也问昨晚追风为什么一直叫,真的有小偷吗? 杨初意安抚了一下,便打发他们去洗漱了。 白撒这门生意不做了,小磊得了空,仍旧出门去李家读书认字。 小磊昨夜没睡好,搓着眼睛低头走,后知后觉才发现二哥已经跟在他身后走了一大段路。 他眨眨眼,“二哥,我可以自己去的,我一会读书了就不打瞌睡了。” “你走你的,我去办事。” “……哦。”小磊心道,原来不是特地来送我的。 李太公和村正在门口喝茶,看孩子叽里咕噜说话,见了方至诚两兄弟忙笑着打招呼。 方至诚和小磊忙打招呼:“太公,李叔早。” 寒暄几句,方至诚便让小磊进去读书,等其他孩子都来完了,才开口说起昨夜之事。 李太公原本舒服惬意的躺在摇椅上,听罢直起身关切问道:“真有这事?你们没什么事?” 方至诚闷声道:“人没事,牛不知道是不是被喂了什么,躁了一晚上,这会又蔫蔫的。” 李太公脸色一沉,“没天理了,简直没天理了!” 李村正也道:“有人富便有人妒,有些人自己没本事,就是看不得别人过得好,行事越发下作了!” 方至诚摇头叹气:“偏没抓到人,我们也不敢随便嚷嚷,就怕冤枉了人,到时大家不好看哩。” 李太公愤怒道:“抓到人哪还用在这里跳脚,看我不砍断那混蛋手脚,看他以后还怎么爬墙!” 方至诚忙去安抚李太公,“说不得是外村人呢?” 李太公可不是一般人,一语点出关键,“专门做贼的哪个不知道这一片就属我们村最穷,你不过家里有头牛,别的村,牛马猪鸡鸭多得是,就专门为你跑这来啊?” 李村正正色道:“肯定是村里人没跑了,也不知是不是平日那几个游手好闲的。” 话才落地,平时最游手好闲的赖大便来了。 他没个正形,笑嘻嘻打着招呼:“叔,长寿哥,诚小弟,聊天呢?” 李太公见他那流里流气的模样便来了火,“谁是你叔?我没你这般日日流窜玩乐的大侄子!” 赖大对李太公还是很恭敬的,挠头问:“怎么了这是?我好声好气打招呼,怎么还被骂一通呢?” 李村正严厉一瞪,直接审问道:“你昨晚去哪了?有没有去爬人家墙头?有没有做什么坏事?!” 赖大脸色一变,狰狞笑道:“合着这村里所有坏事都是我做的?不用查不用证据,扣我头上就完事了呗。告诉你们,做梦!别想冤枉老子!” 方至诚眼见气氛全变了,忙调合道:“不是赖叔,我相信不是赖叔!” 赖大哼着粗气,双手交叠胸前,抬下巴横道:“别以为说两句好话就不用给老子结钱了!” 方至诚便对李太公和李村正解释了这牛还是赖大帮找的,而且赖大最近勤奋得很,可没精力做这样的事,也相信不是他所为。 李太公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狗剩啊,你长寿哥说话是不好听,可外头更不好听还有的是呢。人一旦有了恶名,以后有啥坏事人家都觉得是你做的,到时你百口莫辩,死了人家都说你是畏罪自杀呢。你怎就不听叔的话……” 赖大仍是嘴硬,“好人没好报,人善被人欺,我才不做好人!” 李太公想到往事,一时竟不知如何劝,只是伤感摇头。 方至诚似无奈道:“我也知道这事没头没尾的很不好查,就是来跟李叔说一声,让您敲打敲打村里人,好叫那人歇了心思才好。” 赖大嗤笑道:“歇了心思?也就你天真,一次不得手,夜夜心痒痒惦记着,只怕下次准备得更充分,叫你防不胜防呢。” 方至诚忙向他请教,“赖叔你见多识广,可有什么好法子没有?不如您帮我合计合计。” 赖大这才消了大半的气,细细询问了情况,思索了一会然后猛拍大腿,“有了!咱们也学官老爷办案,这样的案件我在赌坊里听过,肯定能抓到那小贼!”? 第50章 如何抓贼 方至诚忙虚心请教,赖大拿乔不理。 直到李村正说了几句软话,为自己刚刚冤枉他一事道歉,赖大完全消气后才肯讲话。 村里各家都忙碌着,清扫除尘,做过年吃食,缝补衣服,清点财务,有人叹气也有人脸带笑意。 小虎绕着村子跑,边跑边扯开嗓门大喊:“村正说有事情宣布,大家快到村正家集合!快点快点,去后面就没位置站脚啦!” 一妇人拉住小虎的胳膊,问:“小虎,村正有没有说是什么事呀?我这正扫蜘蛛网呢,一头的灰,怎个去得?” 小虎扭着屁股调皮回嘴:“那就让蜘蛛在您家过个好年呗,大冷天的,您叫它去哪里安家呢?我这样小,哪能知道是什么事哟。” 妇人笑骂,“臭小子,我一会就让蜘蛛去你家与你做伴去。你爹你娘嘴巴都是顶厉害的,再传到你身上真真不得了了!” 小虎立刻摇头晃脑念叨:“了不得了,不得了了。” 几个出门看的妇人也笑着说全村的孩子就属小虎会说话。 有人打趣道:“哈哈,你个小鬼,定是你娘赚了钱,用米花糖甜了你的嘴?” “我也赚钱了,你们瞧,”小虎从小布兜里拿出一文钱在众人面前炫耀,翘嘴气人道:“谁叫你们不和我嫂子好,赚不到钱了?哈哈。” 几个妇人还没反应过来,小虎便蹦蹦跳跳唱着歌走了。 “啦啦啦啦啦,哎呀。”乐极生悲,小虎被老母亲逮住,不仅被没收了钱,还被掐红了脸颊。 “还我钱,是我的钱!”虎崽扑母,反被老母亲一把按在原地。 “娘先收着,过年给你买糖吃哈。” 天底下的父母都一个说辞。 小虎哭诉道:“骗人!大人一说收着,小孩就没有了!” 黄老二一把抱起墩实的儿子,哄道:“好儿子,别跟个娘们似的小气,咱不理她,过年爹给你买糖吃哈。走,去李家看看有啥好事。” 小虎这才笑了,“爹可别骗我,要不我记一辈子哩。” “成,咱俩一家人,你要记爹三辈子才好呢。” 黄老二嗓门亮,一路帮着儿子喊话,立马召集了一群汉子同去。 各家除了腿脚不便的老人或者还不会走路的婴儿,纷纷出门看。 “你们说什么事呀?” “是不是春日用耕牛的事?” “别吵别吵,快听听村正怎么说。” 李村正清了清嗓子,高声道:“没错,就是说耕牛的事。大家都知道方至诚家也买了牛,本来想着分两波人,今年耕地能轻松些,不曾想竟然有人使坏,给牛投毒!” “什么?!” “李家的牛被投毒了?!” “我的天,这谁的心这么狠啊?” 众人七嘴八舌一顿骂,场面瞬间闹哄哄的。 黄老二忙大喊压场:“别吵别吵,听村正讲话!” 李村正严厉道:“贼人半夜爬墙,那脚印还在那呢,这样的人留不得,我们得查一查!” 赖大立即大声附和:“对,得查!” 果然如李太公所言,赖大一讲话,人们便把矛头指向他。 “赖大,说不定那贼就是你,你还贼喊抓贼!” “就是,就是。” 赖大这会倒十分配合,“行啊,那我自证清白呗。别是这贼就在人群里,觉着我名声不好,想赖在我身上。告诉你们,没门!” 村里也有几个不着调的,正巧逮着机会看热闹,忙调侃道:“那还不赶紧的呀,还等什么!” 李村正拿出了威严来,“那贼人没得手,反而留下了证据,现在,我要去挨个查,你们谁不配合,谁就有嫌疑!” “配合,我绝对配合。”赖大搭腔道:“怎么配合法,快给我说说,好让这些人知道,其实我是个好人呐。” “切!” 有人开始倒喝彩揭赖大的短,什么哪天抢孩子糖吃啦,喝醉酒要捉小孩去卖啦,拔他家大公鸡的尾巴毛啦……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不着调的,皆有赖大的份。 李太公的拐棍敲了好几次地才将场面稳住,“那贼人留下了脚印,你们扬起鞋底给我看,我一看便知道是不是你们做的!” 赖大第一个脱鞋,李太公仔细看了看,摆手叫他走。 有人十分怀疑这方法的可靠性,“这我们也不知情,万一你们看谁不顺眼,随便指着一个鞋底冤枉人怎么办啊?” 赖大挑眉邪笑,“菜头,你这着急忙慌的,不会就是你?” 菜头急红了脸,立马脱鞋自证,“呐呐呐,看清楚看清楚,我的鞋可是清白的。” “咦,”黄老二嫌弃道:“菜头啊,有空记得洗鞋洗脚啊,一鞋底的屎。还有啊,你这味也太熏人了,熏得我家小虎把高鼻梁都捏塌成蒜头鼻了。” “哈哈哈,是熏得慌,我都反胃了。” 众人大笑一场,惹得菜头臊成了一颗红葱头。 黄老二抱着儿子也能轻松左右抬腿,“诺,看清楚了?我的鞋底可干净,婆娘新给我做的,羡慕。” 小虎在老爹怀里也不安份,扬起脚尖,得意道:“我这也是新鞋哦。” 前面几人也忙翘脚或脱鞋给村正看,村正俱是摇头。 赖大忽然不耐烦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到底是谁做的,村正你就说鞋底有什么证据,几人一组互看就完事了,一个个搞到什么时候去啊。” “就是就是。” “说啊,是什么啊?” 李村正沉默半晌,才严肃道:“鞋底有黄泥加香灰的才是。” “啊?黄泥和香灰啊,我瞅瞅。” 大伙都下意识脱鞋看,看自己的也看别人的。 临近过年了,这几日打扫卫生的人家不在少数。 这地界,女人是不能碰供桌的,所以清理香炉那都是男人干的事。 有些人一看自己鞋底有香灰,忙激动大喊分辨:“这可不是啊,这是我扫家里阿祖沾的灰。” “哎,村正,他鞋底有香灰,这里这里。” “喊什么喊,你自己鞋底也有!” 此时杨初意就坐在李家大门口,李婶和几个孩子在她前面遮掩,这才能让她细心观察每个人的神情和下意识的动作。 有人不满大喊:“那我们去现场比对比对鞋印子不就知道是谁了吗?这样脱鞋多蠢啊?” 李村正垂头思索,余光瞥见方至诚给他打暗号才高声道:“行,现在就去。走!” 众人立即响应,转去李家牛棚要看个究竟,却瞧见李村正往方至诚家去,不解问:“怎么去村尾啊?” 方至诚这时才出声:“出事的是我家,不是村正家!” “怎么不早讲?真是的!” “就是就是,刚刚直接去村尾不就行了,浪费时间!” “嘿,这你们就不懂了?”赖大俨然化身为捕头,很是专业道:“直接去案发现场的话,有人趁乱搞破财怎么办?” 李村正颔首:“正是这个理!” 有人脑筋转得极快,“那你们现在说出来了还不是一样?”? 第51章 嫌疑有三 只见方至诚一脸挫败道:“那还能有什么办法,衙门过年又不开,报案也来不及了。要是你们有什么好办法能抓住贼人,不如说来听听。” 众人乱说一通,天马行空,不是神话就是废话,一点用处也没有。 方至诚引着众人往家里走,故作迷糊道:“欸,怎么不见那脚印了?哪去了?” 有人热心肠道:“什么样的,我来帮你找。” 也有人很是警惕,“别了,我还是离远点,别一会说是我破坏现场!” 众人听了连连后退。 方至诚磨蹭了好一会才将他们带到现场,他就站在那里守着,别人只敢远远的瞧,或探头探脑的看,都怕自己被赖上。 这也是有道理的,毕竟庄家人家穿的鞋都是自己纳的千层底。 鞋底纹路大同小异,成年男子的脚大小都差不多,可不是那么容易凭一个模糊的脚印能辨别凶手的。 况且这鞋印在泥墙上,明显当时还踩滑了,形状根本不完整。 赖大脱了鞋,放在印子旁边比对,咧开嘴一笑:“瞧,不是我?从这脚印一看就知道那贼是个鸭子脚,前头骨头又突又大的那种,可不是我啊!” 众人见状也有样学样的开始脱鞋袜自证清白。 幸好在村正家听说要看鞋底时,一帮小女娃和几个刚进门的新媳妇都避开没跟来,不然这场面,真是有碍观瞻。 也有眼尖的激动大喊:“大良脚大,鱼饼脚也不小,老泥鳅也一样,郑老二家的也有嫌疑!” 那四人摆手的摆手,辩论的辩论,气急了还破口大骂。 众人指指点点,抢了他们的鞋过去比对。 真放上去,却又一个都对不上了。 而且原来的脚印太过模糊,单凭这个显然不能定案。 李太公见状立即抬头稳住场面,沉声道:“好了,都别吵!做贼哪有这么笨的,说不定故意穿了大脚的鞋来嫁祸别人呢。这次主要的目的是敲打那个人,让他知道凡事就没有不留下证据的!” “我且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但是,只此一次,如若再犯,逐出村子,送去坐牢!其他人也要引以为鉴,千万别动歪心思,断送自己的一生!” 众人不肯散,各自发表了一通自己的看法,又装模作样吓唬人。 其中以赖大最为激动,指着方才那几个大脚的说个不停。 这主意可是赖大出的,人没抓到他不甘心,闹了好久,出了风头,被李太公提溜走了。 方至诚直接关门隔绝那些想来看牛的,等外面没了声音才往家后头走。 谁也没想到,一墙之隔,方至诚家里还藏着一个人在暗处观察。 那人就是郑叔。 郑叔长年在家做木工活不出门,也不爱说话,全靠石婶出面交际,所以大家都没注意到刚刚他不在场。 方至诚忙先谢过:“郑叔,多谢您来帮忙,叫倒叫您守了半日,累了,快过来歇会。” 郑叔摆手,连忙将自己看到的情况缓缓道来。 “没事。我这盯了半日,你们没从李家回来之前啊,就刘大力经过这边。他倒是没靠近墙角,就是往这瞟了好几次,除了他就没别人了。” “刘大力?”杨初意喃喃道:“他跟刘大良是一家人吗?” “他们是两兄弟。” 郑叔端起茶一饮而尽,才道:“刘家三兄弟,老大刘大良,为人脾气大,但也算本分。老二刘大力,出了事变成个跛脚汉。老三刘大胜,就是刘启明他爹。” 方至诚正要给杨初意递茶,见她蹙眉沉思,便转头跟郑叔说道:“叔,我们要做个床,我领你去量个尺寸。” “欸,”郑叔起身,用一种长辈,让人安心又让人暖心的口吻说道:“我口风紧着呢,你们放心,刚才的事我连宝林娘都不说,只说来定尺寸便是了。” 方至诚心泛暖意,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认真且诚恳说道:“郑叔,父亲生前常在我面前夸您良善,我信父亲,也信您。” 郑叔想起故去老友,也不知该说什么,拍了拍方至诚的肩膀,见他如今生活红火,心中欣慰不已。 两人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量完尺寸再到告别送客,皆只有短短两三句话。 方至诚关了门,转身快步走到杨初意身旁,问她是不是有发现。 杨初意冷静给他分析道:“我觉得那个刘大良和老泥鳅都不太对劲。” 当村正说牛被投毒时两人都有反应,但没有像众人一样下意识觉得是村正家的牛。 而且众人往村正家牛棚去时,他们两人都没动。 按理说昨晚的人摸进他们家也不一定是为了牛,所以没理由听到村正家出事不好奇呀? 就不准昨天除了他们以外的人也做坏事吗? 显然这点不合情理。 再来就是众人来到他们家找爬墙点的时候,两人视线第一时间瞟向别处,而不是跟着众人寻找。 不知情的情况下,人的视线是到处转的,可这两个人却是有方向的看向一处。 可是,最令人想不通的是,他们好像又不是同伙,视线没有交集,望向的地方也不同,鞋底也对不上脚印。 而且那个刘大力又是怎么一回事? 三个人都盯上他们家了? 方至诚见不得杨初意这般苦恼的模样,忙转移话题。 “现在也没有证据,大概知道是谁便好,以后我们防着些,然后再找机会引蛇出洞就是了。别想了,我们去石婶家打糍粑,她们两人定等在那里问你呢。” 杨初意虽然很想化身为神探,奈何自己能力有限,只能暂时先把事情放下。 两人如常出门,小虎娘果然等在石婶那里了。 杨初意不过轻描淡写说了一下昨天晚上的场景,便足够引起她们两人骂那贼人祖宗十八代的了。 男人在一处打糍粑,女人则包包子。 若论杨初意本身,她根本包不好包子,她不会收口,蒸出来包子是开的。 幸好原主会,原主受了委屈会跑去找荣婶,她不好在荣婶家白吃白喝,所以便主动帮忙做事。 石婶有杨初意一提点,这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到底错在哪里,感叹道:“哎哟,就差这么一个手法和步骤,这成品简直是天差地别呀。” 小虎娘也道:“可不是,米花糖我们做多少年了,也不见得怎样。阿诚媳妇就改良了一下,连那百食园都来求呢。” 小虎娘虽然也后悔自己当初胆小不敢跟杨初意合作,但是这只能怪自己没出息。 况且原本她十五天工钱是四百五十文,可杨初意竟然每人多给了一百文做奖励,她若还不满足,跟昨晚那贼人有什么不同。 杨初意笑道:“全靠嫂子们帮忙。我是个懒散的,累了便不想做了,要不是你们架着我,又说些激励的话,我怕是连自己做来吃都嫌烦呢。” 小虎娘打趣她,“你怕累不要紧,你家里那位不怕啊,你看啊,他一个人顶三个人呢。” 黄老二耳尖,见状忙趁机停下偷懒吵嘴。 “你个虎婆娘,打糍粑有多累你知道吗?我等会就用这糍粑黏住你的嘴,叫你在别人面前不给我面子。” 小虎娘斜了他一眼,“你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偷懒啊?吵嘴归吵嘴,你别停下来呀!真是,你看看人家至诚,他爹啊,面子是自己挣的,你就别贫了。” 杨初意每次看见他们两个吵嘴都觉得十分有趣,再看看方至诚。 嗯,举起木锤时肩膀肌肉尽显,腰身也健壮,竟还有大长腿。 呸呸呸,杨初意赶紧在心里默念: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等回过神,杨初意才发现手上的包子已经被她捏得不成形了。 偏石婶还要问:“你这怎么失手啦?不应该啊?”? 第52章 合乎心意 杨初意一本正经道:“哦,我昨天病了,半夜又被贼吓了一场,没睡好,老恍神。” 小虎娘和石婶听了急忙关切问如今可好了,又叫她快别忙活了,坐着聊天玩笑就是。 杨初意为自己扯谎引起别人关怀感到十分难为情,转头时遇上方至诚投来的幽幽目光,更觉羞臊,心中不免暗啐自己。 她如今是三十岁,又不是十三岁,怎个这般稳不住心性? 杨初意借口要去茅房,想着去冷静冷静,可才到茅房门口就直接原地掉头,捂着嘴往回走。 我天,味太冲了! 正巧石婶怕她不熟悉,想来提醒两句,见她这模样忙问:“阿诚媳妇,你也有啦?” 杨初意抬头,这误会可大了! 她猛地摇头,只说身上不太舒坦,一院子男人,只叫石婶别声张,这才糊弄了过去。 人多力量大,打完糍粑,包了包子,花生芝麻糖也做好了。 杨初意的大粽子还得等明天他和方至诚去县城采购食材回来再说。 这粽子例来有甜咸之争,杨初意事先问了他们几人的意见,不出所料,各有想法。 小宁要吃甜的,小磊最奇葩,吃粽子只吃糯米不喜欢吃馅。 幸好方至诚跟她一样,都喜欢吃肉粽。 杨初意先去武大叔的猪肉摊子,让方至诚把买牛欠的钱先还了,然后直接要了四分之一头猪的猪肉,外加一个猪头。 武大叔十分不解,“怎么要这么多肉?放久了不新鲜。你那离得远些没错,可这几天会有人去村里杀猪收猪的,到时候你再买不成吗?” 杨初意解释道:“也不完全是我们自己吃,也有同村几个婶子让帮忙捎带的。今年日子好些了,想着给家里老人孩子补补。” 武大叔这才没再问,“那我给你各部位割剃出来,回去就不用自己动手了。” “行。”杨初意想到武大叔刚刚的话,问:“这几天您也各村去走吗?去不去三里村?” “哼,他去。”武大叔头也没抬,手下正拿着刀干净利落的剔骨和分出各部位的肉。 杨初意每每看到这种场景,都怀疑他们有这么好的技术,全是因为那把刀,一把自己总也买不到的好刀。 方至诚见她看武大叔切猪肉都看着了迷,忙道:“叔,我们先去逛逛,一会再过来拿。” “成!” 方至诚轻轻拍了拍杨初意的胳膊提醒她,却分明感觉到她小心的躲避,心中十分不解,怎么从昨天开始就老躲着他? 虽然面上对他仍是微笑有礼,可方至诚知道,她跟人亲昵时却不是这般模样的。 杨初意这看看,那瞧瞧,喜欢就掏钱。 有个货郎热情招呼道:“小娘子,看看发簪吗?很好看的,自个做的,每一根都是独一无二的哦。” 杨初意上前看,发现都是木簪子,但样式的确不错,古典且雅致。 她一眼就看中了一支弯月飘祥云的簪子,线条流畅不死板,还有几分灵气。 货郎忙说吉利话:“小娘子好眼光,这支簪子名为云月相伴,您带了这簪子,定能夫妻和顺,相伴一生。” 杨初意直接问:“多少钱?” 寓意都是人自己说的,合她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货郎笑眯眯答:“这簪子寓意长长久久,收您九文钱。” 忽然一妇人猛地大喊:“欸,我的银耳坠怎么不见了,我的耳坠,有小偷,有小偷啊!” 大家下意识都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只有方至诚赶紧上前一步护住杨初意,快速掏钱递给那货郎。 杨初意回过头来正巧看到那货郎掂着铜板,不由得斜了方至诚一眼。 买东西竟然不讲价?! 不会砍价怎么也得还个价呀? 方至诚一眼便明白她无声传达的信息,于是垂下眼眸不看她。 他打从心里觉着,这货郎说的话很合自己的心意,私心觉得可以不用讲价的。 货郎是个人精,一看两人的表情便知缘由,迅速转移话题。 “这位小娘子,临近过年,小偷可猖狂啦,您还是把头上的银簪子收了,换上这云月木簪的好。” 杨初意看不得他这么大个人却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叹气给他递了个话头,“我换个簪子,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带歪。” 方至诚立马抬头应道:“好。” 那货郎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抿嘴一笑。 杨初意取下银簪给他先拿着,然后拿起木簪大概找了位置直接插入发髻中,便问道:“好了?” 方至诚耿直点头。 那货郎叹气,再瞧瞧对面摊子。 夫郎扶簪妾娇笑,戴罢羞问侬今比昨又如何?簪子虽新,你可有厌旧人? 再看这对,算了,根本没啥好看的。 那货郎瞥了一眼杨初意的素银簪,随口道:“小娘子这簪子是长辈自己打的。” “哦,应该是。”杨初意也随口答了。 这银簪样式的确不像市面上的,乍一看像随手写的阿拉伯数字4,细看又像朵小花苞。 方至诚妥帖收好簪子,两人便去米铺了。 如今家里仍是以玉米为主食,但徐丹嫌弃玉米粒熬煮的时间长,便让方至诚碾成碎玉米粒,再分一部分磨成玉米粉。 这样家里的吃食便能丰富些,玉米粒可以和糙米熬粥,玉米粉可以煮玉米糊糊,偶尔还会煎些玉米饼。 家里的吃食都是杨初意安排的,所以方至诚他们三人根本不知道杨初意已经从她的空间里淘换了多少东西出来。 每到方至诚疑惑这米怎么还没吃完,或这鸡蛋不对数,厨房调味料为什么这么经用时,杨初意才会叫他采购一番。 而且一次要买就买多些,量多她才好操作。 按理说如今他们赚了些银子,吃些大米没什么,可方至诚坚决不准她动用卖腊肠方子的那五百两。 毕竟如今家里被人盯上了,贼人又没抓到,财不露白,还是收敛些为好。 细数家产,青云寺那次赚了差不多四十两,卖方子也有九两,腊肠那次二两多。 灰豆腐那里也有七八两,这还是因着魔芋是山上找的,食用碱是她自己从空间里拿的,不需要成本才有这个数。 米花糖生意就不用说了,赚的还不够买牛。 再算算花的钱,一头牛十五两,布料棉花被子,再者锄头镰刀,锅碗瓢盆什么的,再加两间房的砖瓦,不过堪堪剩余二十两。 钱如流水哗哗,今天再采买一轮,越发缩水了。 缩水也无法,这钱本就是世上最奇怪的东西,没有时一分不花也可以过日子。 可当口袋一鼓,便觉得菜刀不利,桌角不平,碗缺口还割嘴巴,真真气死人,定要花了钱才舒心。 买了米粮还要买春种的粮食种子,虽然他们可以和村里人借些自留的种子,可好的种子才能有好的产出,这钱不能省。 方至诚两条粗眉飞蹙,像看宝石一样精心挑选每一粒谷种、花生仁和玉米粒。 米铺掌柜一直拿眼瞧他们,要不是看在他们一下子买这么多东西的份上,早把人赶出去了。 杨初意笑吟吟的淡定站着与其对视,本来嘛,花了钱就是可以挑选的。 商人重利,要是翻开底下是掺了不好的,那他们不是亏了吗?? 果不其然,方至诚挑了不少坏的出来。 杨初意站在外头,看见对面胭脂铺走出来一个大美女,忙瞪大眼睛多瞧了两眼。 下一秒,一个老妇人抱着一小布袋米,不知怎么的,就撞上了那位大美女。 杨初意皱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第53章 见义勇为 只见老妇人急忙躬身道歉,还放下手中的米给人拍灰。 杨初意看得分明,不过一晃眼,那美女耳垂上的翠玉耳坠子便消失得好像从来都没存在过一般。 杨初意眨眨眼,没有一丝犹豫,脱口而出:“有小偷,美女,那个老人家是小偷!” 那老妇一抖,快速拎起米袋便钻到人群里流窜隐蔽。 杨初意下意识去追,可方至诚迅速冲出来拉她,然后顺着她指的方向奔去。 杨初意只能跟在身后快速报出特征,以供辨认。 “那个抱着米袋的,灰色衣裳灰头发的矮胖老妇,她是小偷,快抓住她!说不定你们丢的东西就在她的米袋里!” 众人一听,便到处张望确认,见了那老妇,忙帮忙一起逮人。 “抓到了抓到了!” 老妇凄苦大喊:“老婆子不过是买了米粮赶回家照顾生病的孙子,你们做什么抓我?” 杨初意气喘吁吁扒开众人,上前找到有份制服老妇的方至诚,手自然搭到他胳膊上,喘匀了气才道:“你偷了那位大美女的玉耳坠,我看得分明,你休想抵赖!” 众人翻了老妇的米袋,里面果然藏着几支银簪子和几副耳坠,只是却没有那对翠绿色的玉耳坠。 老妇大喊冤枉,狡辩道:“这是我和儿媳的陪嫁,想着拿来换米的,知道近年节小偷多,这才藏在米袋里,才不是偷的。你个胖媳妇冤枉好人,小心天打雷劈!” 那老妇生得一张极为良善的脸,演技更是一流,哭戏一绝,表情到位,立刻骗过了许多人。 众人都怕自己抓错了人忙开始推脱责任,几个汉子纷纷松手说不关我的事。 只有方至诚没有一丝动摇,用眼神询问杨初意怎么办。 那美女上前一步,条理清晰的说明情况。 “的确是这位老人家碰了我,故意还是无心我且不知。撞了人一般都是鞠躬道歉,可她一双手却往我身上摸。这位妹妹一喊,我才发现耳坠子不见了。” 老妇拍大腿放声大哭:“我们穷人家最是怕撞了贵人要赔钱或被打骂一顿,我撞了小姐,怕被怪罪,一慌张便帮你掸掸灰,你们可不行欺了我老婆子的好心啊。” “再说了,我这可没什么玉耳坠,全是我家孙子的救命钱。你们小姐夫人的,就放我一条活路!” 富人看轻穷人,穷人仇视富人,这中间的对立沟壑难填。 众人一听这老妇的话,立即反过来指责他们三人无凭无据就血口喷人。 杨初意眼见那老妇人挑起旁人仇富的怒火,立刻喊话让他们冷静。 可惜他们群情激愤,她的声音才到嘴边便被淹没了。 方至诚气沉丹田,高喊:“各位听我说!” 众人愣住停下,他又大声说道:“听我娘子说!” 杨初意见状立即给众人分析起来,“这位婆婆说这些银簪子耳坠是拿来换米钱的,我才从米铺出来,米是什么价我可清楚得很,几斤米何须拿这么多簪子来换。您的簪子即便是掺夹了铜铁,那也不对数。” 众人这才把视线移回案情本身来,这个点的确不合理。 老妇忙辩白:“孙子早上发了急病,我急糊涂了,开箱子一搂就出了门,做的事哪还有什么条理可言。” 杨初意眯起双眼,冷声呵斥道:“你说谎!发了疾病应该是请大夫抓药,才不是买米!” “你可别说请过大夫吃过药了,若真是如此,小孩有救你早冷静下来了,要是病重不好治,药汤都灌不下去,何况粥水!” 杨初意眼见那老妇还要开口,忙截断她话头,“若是人已经清醒能吃下东西,那已经离发急病过去好几日了,你没理由还这般慌张。你刚刚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你就是在狡辩!” 那老妇眼见杨初意把几条能辩驳的路全都堵了,只能耍赖皮大喊:“这里就是没有你要找的玉耳坠,你欺负我嘴笨就一个劲的冤枉我,就是县老爷判案也要讲究证据的。” 杨初意闭眼仔细想了想老妇人的动作,蹲下身子直勾勾盯住她眼睛开口试探道:“你藏在衣服里?腰带上,哦不是啊,鞋子?头发里?” 在说到头发时,老妇人瞳孔一晃,下意识去摸头发,瞬间暴露。 方至诚眼疾手快将那老妇的木簪一拔,那对玉耳坠便随着她头发散落勾在了辫子上,还顺带掉出来一对金耳坠。 众人大喊:“真的有,头发里真的有耳坠子,那胖媳妇真神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这年头,老人都变成坏人了!” “幸好那胖妇人聪明!” 杨初意心道:我谢谢您了,能把胖字去掉更好。 一个衙差大步走来,还没开口询问,便被众人七嘴八舌又争先恐后地把案件交代清楚了。 原来还是熟面孔,这衙差正是当日领头去三里村的贾衙差。 贾衙差上前弯腰捡起地上一个银簪,对那老妇狠厉道:“我老娘的簪子你也敢偷,活腻歪了是?起来,牢房给你留着空位呢!” 老妇人立马跪地求饶,鼻涕眼泪一大把。 贾衙差也不管,朝方至诚和杨初意点点头,然后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杨初意,怎个瘦成这样了? 没断亲成功? 本来他们兄弟三人还等着他们来断亲顺便收些好处,哪知一直没等到人,也就将此事抛诸脑后了。 看如今情形,他倒猜不出这中间的经过了,嗯,不过油腻胖媳妇变成个丰腴美人,倒有几分意思。 方至诚看见贾衙差眼里尽是玩味,赶紧上前挡在杨初意面前。 贾衙差斜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便把地上的各个脏物一收拢,然后拉起老妇人就要走。 那美女上前说道:“那对玉耳坠是我的。” 贾衙差言语公正,态度却轻佻。 “这些都是赃物,得回衙门先登记作为呈堂证供,当下不允许私自认领。这样,你跟我去趟衙门,签个字画个押,到时候县太爷审案,我也有个凭证不是?” 那美女轻笑出声:“晚些时候,我这会还有事要处理。” 贾衙差眉毛飞起,油腻笑道:“晚些也成,你来,我便等着你。”说完很是得瑟地拎着老妇人走了。 那美女这才走到杨初意面前盈盈一拜,“我叫木棉,妹妹叫什么?” “杨初意。” “初意妹妹,多亏你聪明机智,耳坠事小,可这样的贼人若是没被你揭穿,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丢东西呢。” 杨初意眼睛都直了,这美女媚眼如丝,含情撩人,声音还这么柔,真是美得不可方物啊。 木棉见她这般模样,轻笑出声,风吹动发丝,杨初意更走不动道了。 “你们倒与别人大为不同。一般来说,你们两人的反应要对换了才合情理呢。” 木棉摇摇头,“也不对,女人见了我,总是厌恶的,不似你。” 不似你,眼里全是欣赏和赞叹。 方至诚只是瞥了木棉一眼就没再正眼看过她了,头和身子都侧向杨初意,尽是保护的姿态,这还是木棉没有遇见过的。 杨初意不自觉笑了,原来她美而自知呀。 杨初意大言不惭道:“原本就是美女之间更懂得相互欣赏呀,那些臭男人那么庸俗,能有什么品味!” 两人对视一眼,都感受到对方的善意与好感,俱都笑了起来。 木棉诚恳问道:“妹妹可有空?我想请你们喝杯茶,好好谢谢你们。”? 第54章 锅从天降 杨初意忙摇头,“我今日可忙了,方才之事你无须放在心上,我不过凭心而行罢了。茶我们就不喝了,我们还要赶着去办事,有缘他日再见,就此别过。” 杨初意最怕别人热情多礼的谢意,况且喝茶这种事一听就费工夫。 三里村离得远,搞不好茶没喝完,天色已晚,他们可喝不起。 木棉含笑看了她一眼,“好,有缘再见。下次再相见,姐姐定好好谢你。” 杨初意点点头,和木棉互相颔首道别。 然后,只有老天知道,她们之间有着什么样的缘分。 两人回到米铺,方至诚刚想把自己之前挑的种子拿起来付钱,忽觉不对,立刻警觉朝掌柜看了一眼,发现对方眼神有一瞬闪躲,便又蹲下来重新挑选。 杨初意倒是很佩服方至诚这点,换作别人大约是气急说不要了或去质问掌柜,可他却能耐着性子继续挑拣。 若问为什么不甩袖而去,那是因为,这县里就他们家卖粮食农作物种子,据说是县令老爷的小舅子开的。 是或不是暂且不论,但是能做垄断生意的,肯定不简单。 杨初意慢悠悠走到米铺门口,手指点了点上头的招牌,戏谑道:“良心米铺。唔,这名字取的好啊,真是好啊!” 米铺几个伙计都红了脸,只有掌柜一人面无表情。 杨初意走回方至诚身边,曲食指轻轻扣了扣他肩膀。 方至诚会意,不再挑选,起身结账。 那掌柜面有愠色,但接银子时仍旧能立刻端起笑脸来送客。 等两人一走远,掌柜便狠厉给伙计递了一个眼色。 那伙计硬着头皮,收拢了坏种子又掺进别的袋子里。 方至诚方才不知多心疼银子,这会见了医馆药铺,却急忙道:“我们去广白叔那看看,你总是生病,不如抓些温补的药材回去补补身子。” 杨初意点点头,想着买了汤料,这样以后自己往汤里多放些料就有明目了。 方至诚脸色立马变得温和起来,殷勤走在前头帮她引路。 别看梁广白有个做村医的老爹,可来到县城医馆学医,梁老那几下子便是不够看的。 若没有上次献急救之法一事,如今梁广白还只能认药抓药,哪能跟在老大夫身边听诊看方。 杨初意和方至诚到杏林医馆时正看见梁广白在帮老大夫记病症写药方。 两人没有打扰,随便跟一个大夫说了拿些温补的药。 那大夫把了脉,只说喝些八珍汤,平时炖汤再佐些党参、黄精等便可。 梁广白过来抓药时看见他们,急忙打了声招呼便又低头忙去了,连方至诚跟他道别都没听见。 方至诚朝杨初意笑了笑,眼神无声说着:我们走。 拿好药材,两人才转身走到门口,杨初意便被一个丫鬟撞了个满怀。 “罗大夫,快快快,我们夫人不舒坦,请您上门看诊,快走快走!” 杏林医馆在县里名声不算响,可上次救的便是高家的孩子,所以高家便对罗大夫医术有几分认可。 杨初意想着人家家里出了事,一时着急撞了她便也算了,可听声音再看人,却发现竟是上次跟她呛声的丫鬟。 那丫鬟也看见了杨初意,但她可不是要道歉的,反而拉住杨初意大喊:“是你!你卖给我们夫人的破草有问题,害得我们夫人腹痛不止,你不准走,跟我到夫人面前说清楚!” 真是锅从天上来啊。 方至诚急忙上前挡住那丫鬟,护住杨初意,厉声喝道:“你别动手动脚的,也可别污蔑我家娘子!” 那丫鬟被方至诚吓退两步,但仗着人势,仍旧尖利吓唬道:“什么污蔑,都有大夫看过就是那盆草有问题,我们正准备报官呢,你们此时若是敢走,就是畏罪潜逃!” 杨初意心知对方胡搅蛮缠,也知道深宅大院这种戏码最是麻烦,去了怕不好出来,不去又怕被人由此嫁祸,沉静道:“我去,是去自证清白,可不是由你胡乱定罪名的。” 那丫鬟拽道:“清白不清白,去了才知道!” 方至诚暗暗握紧了拳头,他有些害怕会有什么变故,自己护不住身旁之人。 杨初意拍了拍他手臂,本想交代他在这等着,方至诚却紧紧拉住她手臂不放,语气坚定道:“我跟你去!” 杨初意颔首,方至诚不是个拖后腿的,虽不善言辞,可却也知道与她打配合,一起去了也好。 罗大夫眼见事情不对头,赶忙叫上梁广白一起出诊。 一行人快步走到高家,从偏门进去,绕过花园长廊,才到了高夫人住的园子。 外头站着县里的好几个大夫,交头接耳在交换各自诊脉的结果。 此时又从里面出来一个大夫,然后便有人请罗大夫进去。 那丫鬟大抵是进去回话了,不一会跑出来指着杨初意和方至诚,“我们夫人叫你们进去。” 杨初意眯起眼睛,沉下性子走了进去。 两人被引到屋内,罗大夫在内间看完诊,便退到外间候着。 高夫人撑起身子,再由两个丫鬟,一个婆子搀扶着缓步行到外间榻上靠坐。 婆子问:“大夫,可查出是什么东西妨碍我们夫人了?是什么引起夫人腹痛的?” 罗大夫忙道,“老夫听你们说起这几日的吃食,都是没有任何妨碍的。检查了安胎药,也没有其他不利的药材在里头。请恕老夫医术浅薄,暂且不知缘由。” 高夫人虚弱问:“可有妨碍我肚中孩儿?” “暂无。” 那丫鬟忙道:“夫人,方才史大夫不是说那盆石莲不太对劲吗?您摆在窗台,日日都看着,那毒定是下在那里的。” 高夫人不温不火训斥了句:“不得无理。这等事自然要细细探查清楚,不然冤枉了好人怎么得了?这里何时轮到你多嘴。” 春红忙告罪,便不再多言。 那婆子立即出来搭腔,“罗大夫,我们老爷老来得子,难免要细心些。我们图个安心,托您把这屋里的各样摆件都看看。” 罗大夫应好。 杨初意冷静道:“高夫人,您这屋里的东西丰富且精巧,一个人看,恐有错漏,或有不通,不如多叫几个大夫同查,这样更为妥当些。” 罗大夫本就不想参与这些,奈何得低头,听见杨初意这话,急忙道:“正是这个理。” 高夫人抬眸看了杨初意一眼,意有所指道:“小娘子心思缜密,又是我贵人,定能助我和孩子渡过难关,那就依小娘子所言。” 杨初意深深看了高夫人一眼,没说话,只暗自在心里把事情分析了一遍。 没人会知道她和方至诚要去药铺,所以,显然她的出现并不在高夫人的预料之中。 可那丫鬟却口口声声说,有大夫看过那盆石莲有问题了。 一般这种情况,叫其他大夫查一下那盆石莲就行了,为什么那个婆子却要求罗大夫查屋里其他的东西?? 第55章 果不其然 这是不是说明,高夫人或许已经心有怀疑,只是需要证据和旁人来揭穿。 而这个人是不是她根本无所谓,只是她这么巧就被那丫鬟抓了来,碰上了这等糟心之事。 看来石莲那十两可不好赚呐。 杨初意只得按下心中不快,也细细观察这屋内景象来。 其他倒也罢,只是墙上这四幅绣图,应该是才刚换的,都是些妇人有孕时会看的画。 胖娃娃拿着红鲤鱼,观音座下童子图,童子吃西瓜图。 还有一幅仕女双童图,一个童子手持红石榴和青松,另一个手持仙桃和帆船。 都是很喜庆的图案,颜色鲜亮,绣艺精湛,人物生动又活泼。 等等,绣图,颜色! 杨初意脑海中闪过高家小丫头在绮罗绸缎庄讨要的那些红线。 另一边,几个大夫检查了屋里的春兰,白玉瓶里的红梅和桌上的各色小点心,都说并无不妥。 那婆子仍旧不放心问:“真的都仔细检查清楚了?这屋里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有个大夫装模作样的摸摸看看,目光停在那盆石莲上,“咦”了一声。 杨初意便知她肯定被人讹上了,心里瞬间飘过一万字国粹。 方至诚陡然抓着她手臂,身体绷得很直,脸上越发板正严肃起来。 那大夫凑近闻了闻,忙道:“这气味好像有些不对啊,好像是红,” 都这样了还要演,“罗大夫,李大夫,你们过来看看,这味道像什么?” 杨初意翻白眼吐槽,能像什么?宫斗剧里都说了,不是红花、藏红花就是麝香。 果不其然。 “倒有些像番红花的味道,也说不定是红花。” 那大夫忙道:“番红花活血,接触多了是对胎儿不利,幸好不是入口或近身,不然还要麻烦呢。” 罗大夫直白将疑惑问出口:“怎么就这两片叶子是湿黏的,其他都没有,像是才有人抹上去似的。” 杨初意失笑,心道别人都忙着搭台子,您却早早报幕了,报的还是后台内幕。 高夫人不可置信道:“不可能的,我这都是院里的丫鬟亲自照料的。” 那婆子忙盘查起来,“昨儿个是谁当班来着?哦,春红,昨儿个是不是你拿出去养护的?” 春红便是那丫鬟,“回夫人,奴婢知道这野草不用怎么护理,只是用布擦干净了盆便算了,其余别的都没动,请夫人明察。” 无人问,春红便像倒豆子似的把这几日做的事巨细无遗全说了,说完还拉上杨初意。 “夫人,我早就说过这胖妇人是有意接近您的,说不定这番红花就是这胖妇人提前浸到野草里来卖了陷害您啊!” 方至诚眼见他们张口就要泼污水,强忍愤怒分辨道:“什么番红花,我们连这东西的样子也不认得,更别说拿来害人了,这完全说不通!” 杨初意拉了拉方至诚,示意他别激动,故作懵懂问道:“怎么?这番红花和红花是人人都能买的药材吗?” 罗大夫十分耿直:“当然不是了。番红花是进贡的金贵名物,非一般人能有的。红花虽没这么难得,价格也不低的。” 杨初意又问:“石莲原是绿色的,也不过尖尖有些红。若是浸泡红花才得的颜色,怎么就染得这般均匀?这等技术,便是绮罗绸缎庄都做不到,我一个农妇怎么可能做得来?” “况且,这些颜色是后面抹上去的,还是原本就在叶片里的,几位大夫切开一看便知,何必费心思去猜呢?” 杨初意既抛出了关键问题,又提出了辩证的方法,这让屋里的人都没了声音。 几位大夫得了高夫人点头,切下石莲叶片来查看,都说内里并无染色,只是表层沾了一些罢了。 这样一来,杨初意的嫌疑便算取消了。 最先说起石莲有问题的史大夫铁定是个托,又道:“既然这石莲叶片的番红花是从其他地方沾来的,那便要查找可能沾染的地方才好。” 高夫人一脸惊恐,“别处?我这几日觉着不舒服,一直待在房里,没去过别处了。” 说完还紧张地看了看屋里的各色摆件,那婆子也赶忙到她身边来安慰,十足是像个不知世事的得宠妇人。 史大夫不慌不忙道:“既然是这样,那便是屋里带有红色的东西最可疑了,我们查查便知。作为医者,我们也要重视这些外来影响给病人所带来的伤害,这样才能更好的修方配药。” 一番话引得其他大夫的认同,都立即检查起来。 珠帘、红宝石头面、血玉手镯,还有那几幅绣图。 罗大夫用手指捻了捻绣图里红色的绣线,又仔细闻了闻,便断定其中有问题。 春红听罢吓得双膝立即跪地,高喊冤枉。 “夫人,这绣图虽是我做的,但奴婢绝没有做手脚。绣布和丝线都是奴婢从绮罗绸缎庄买的,请夫人明察!” 原来春红女红了得,这才入了高夫人的青眼,从别院调她过来,留在自己身边当差。 那婆子忙呵斥道:“夫人不过见你行事不庄重,罚你到外头当差稳稳心性脾气,哪知你却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谋害夫人!来人啊,拖出去打三十大板!” 任由春红再辩驳也无法,两个壮妇人抄过她手臂拖了出去,当即便要在门口行刑起来。 高夫人满脸歉意对几位大夫说道:“治家不严,让各位老大夫见笑了,烦请你们先去偏厅开些调和的方子,静候片刻。” 几个老大夫忙连声应好后便赶紧退了出去,杨初意和方至诚也跟在他们身后要撤。 “小娘子,请留步。” 杨初意只当没听见,那婆子却几步上前拦。 “小娘子,我们夫人感恩在青云寺得您吉言,喜得麟儿,不知多少次说要派人寻您来谢过。怎知今天又差点误会了您,心里很不是滋味,想留您说会话。” 杨初意眼见躲不过,这才转身,疏离有礼,十分客气。 “夫人多礼了,误会说开了,便什么都不用计较了。再说了,您福泽深厚,又有佛祖保佑,我那时的话不过讨个嘴巧罢了。我们还要赶着回家干活,实在不便多留,还请您见谅。” 高夫人有些哀伤,“我生平最信这些好兆头的吉祥话。不瞒小娘子,我很是喜欢你的这些花草,这会平白被毁损,我难受得紧。” “你家里若还有,便再拿上一两盆来,我同你全买了。若没有,你去山里挖几株,照原样摆了来也使得。” 杨初意一脸懊恼,“不瞒夫人,说到这我便惭愧得很,因着上次青云寺卖石莲被他人效仿,以至于山中石莲都被挖了个干净,又被丢弃路旁,我心中实在难安。故此,再没有石莲可以送与夫人您了。” 杨初意心道:你的钱我赚不起!售后会要人命! 高夫人叹了一口气,“害你平白走这一趟,这样,你稍等等,我叫下人备份礼给你赔罪。” 杨初意连连摆手,开口推辞,心道:有完没完,赶紧放我走是正事,外头春红尖利的喊叫声实在让人待不下去了! 高夫人还要黏乎,“小娘子不收赔礼,传出去我们高家可怎么见人,老爷回来定要怪我不知礼,丢了他面子,这是万万不成的。” 杨初意不耐烦瞥向别处,那幅童子吃瓜图便映入眼帘,心中顿时有了成算。? 第56章 两次谢礼 杨初意指了指绣图上的大西瓜,很是欢喜说道:“夫人若一定要谢,不如给我些西瓜种子。您知道的,我们庄稼人家,一心一意惦记着地里的收成呢。” 高夫人一愣,随即笑道:“我却实没想到上头,我叫下人给你找找。” “如此,我便谢过了。” 高夫人见杨初意真心不想多留,“你既有事,那我便叫赵妈妈送你出去。” 杨初意这才松了口气,“多谢夫人。” 赵妈妈引两人往外走,杨初意迎面便看见两个壮妇人拿着板子左右开弓打春红,春红嘴角吐血,一声声喊冤。 生于法治社会的杨初意最看不得动用私刑这种场景,下意识一抖,方至诚似有所感,连忙挡住她视线。 可越是往外走,那声音越是凄厉入耳,到了长廊,那声音还有回音似的一直绕。 忽有妇人高呼:“夫人,春红晕死过去了,还有十板子没打呢!” 这话惹得杨初意心一颤,平白来这一趟,她是极厌烦的,宅门争斗她更是不想管,生怕惹祸上身。 可如今的情形便像现代查案,自己知情不报,总是心慌,怕冤枉好人,放过坏人。 让春红长些教训也没什么,可若是因此闹出了人命,她心中难安。 又听见板子落下,杨初意深吸一口气,然后才对张妈妈随意聊了两句。 “不记得是哪日了,我和相公来县城办事,说来也巧,我在绸缎庄遇到你们家小丫头去取布,又在极味楼碰到春红。” “那小丫头把布和丝线递给春红看,春红还训她偷懒去得久呢,我们俩还吵了两句嘴。我本以为春红只是脾气大心眼直,却万万没想到她是能有这样心计的人。” 张妈妈看了杨初意一眼,忙把手中的东西交给她,“多谢小娘子,小娘子慢走。”说完便快步转身了。 杨初意忙拉方至诚,示意他快点远离这是非之地。 两人快步走了一段距离,这心里才舒坦些。 方至诚担心问道:“意娘你没事?要不我们回去?” 杨初意已然恢复平静,“没事,不过一段小插曲罢了,日子还是如常过,别为这些事下破了胆子。” 方至诚深深凝视着眼前这个从山崖底爬上来后变得截然不同的杨初意,他不止一次感受到,她的性格,处世和才能都和从前大为不同。 若有这般智慧,以前怎么会过得那么惨? 难道是摔到头然后就变聪明了? 杨初意对方至诚直白探究的眼神有些心里发毛,想着自己不会暴露了什么? 想不通干脆抡起拳头骂人:“看什么看?我就是瘦了想买些布料,你是不是舍不得给我花钱?!” “没,没有,”方至诚瞬间什么想法都没了,“那我们走,去哪儿买,你说了算。” 杨初意凶巴巴道:“买最贵的,就去绮罗绸缎庄买!” 方至诚舔舔嘴唇,干巴巴道:“呃,在前面,我们走。” 杨初意抿了抿唇,想着以后还是要装装傻才行,可看了看手里的西瓜种,心道:装傻没肉吃,只能吃苦。 算了,还是别装了,她没这个演技。 绮罗绸缎庄便是杨初意打定主意减到一百二十斤时来买一匹布回去做新衣服的地方。 她也没电子秤,只能凭感觉估算自己的身高体重。 像现在,她便觉得自己就是一百二十斤,就是吃饱饭才略重了几斤,呃,也许重了十斤八斤。 嗐,这些都不重要啦。 小二哥热情招呼道:“两位贵客里面请。” 杨初意挺满意这里的服务的,打了招呼也不会过来猛推销,并且非常有眼色,见你犹豫时才会上前介绍,且不推贵的,只推合适的。 杨初意还记挂着上次那匹雾蓝色的布料,可小二哥却说没有了。 一直惦记的东西没买到,那失望的心情别提多难受了。 方至诚见她不悦翘着嘴,忙拉她来到一匹水红色绸缎面前,讨好问道:“意娘,这个呢?春日穿,够鲜亮。” 杨初意摇摇头,才要走,却被喊住。 “妹妹,”木棉惊喜上前,“看来我们真是有缘。” 杨初意笑着点头:“的确是。” 木棉笑吟吟说道:“你要买什么样的?姐姐送你,就当是今日的谢礼了。” 杨初意忙摆手,她今天对“谢礼”两个字有点敏感,暂时不想要了。 有个小二哥恭敬来到木棉面前,一脸冷汗请示,“木姑娘,有三批这样的货,您看要怎么处理?” 木棉直接一连三问:“你是新来的?段掌柜没教过你规矩?这样的事还用来请示吗?” 那小二哥腰又低了一寸:“知道知道,就是这个月来了好几批染色不均的料子,出错太多了,心里不踏实,所以多嘴问两句,小的这就去办。” 杨初意眼见小二哥抱出几匹所谓染色不均的棉布,忙喊道:“欸,等等等等。” 她上前仔细看,惊喜不已,什么染色不均,这分明是渐变色嘛。 “木棉,这个布料你卖给我好不好?” 本想着木棉口口声声说要谢她,应该一口答应才是,哪知她却坚决摇头。 “我送你几匹更好的,这种不合格的布料我们绮罗绸缎庄绝对不能外流!” 杨初意急得直跺脚,“什么不合格,这布可好看啦,我喜欢得紧!” 方至诚见杨初意都想上前扒拉小二哥了,忙对木棉说道:“千金难买心头好,木老板不如就破例一次。” 木棉媚眼一转,含笑道:“除非妹妹告诉我拿这布料做什么,怎么做,我认可了那样式,确定绝没污了自己的眼,丢了绸缎庄的脸,才能卖。” 杨初意心想,反正这也不是什么高明技法,说出来不过是个人审美和喜好罢了,便朝她比划起来。 原主女红一般,杨初意根本不会,比划得一团糟。 还是木棉亲自上手,用正确的说法引导她将脑中的灵感说出来,这才有了初步的成品。 这匹布是黑蓝色慢慢变成灰蓝色再到灰色,最后尾边还有清逸的灰白色。 这整体的颜色过渡得很流畅自然,不像一截黑一截灰一截白那种,一件襦裙做起来效果出奇的好。 清冷且内敛,像留白迷人的山水画一般。 木棉不由赞叹,“妹妹你真是个宝,这倒妙,别家还没有呢。” 当下的人选布料要选颜色正的,做衣裳有时会上下用两种不同布料搭配,像这样渐变的的确是独一份。 杨初意很不好意思,脸有些热,毕竟这不是她原创,她不过是借鉴前人的想法罢了。 “木棉,你叫我初意。” “好。” 木棉从善如流,“初意,你这想法不仅帮我解决了这几批布料的去处,更为我们店带来了新的商机。这样,你开个价,我同你买了这巧思,如何?”? 第57章 倒也配得 杨初意也没忸怩,直言道:“木棉,这巧思我便直接送与你了,这匹布料,你也送与我,行吗?” 木棉满脸认真,“初意,我是认真的,我们虽一见如故,可我不能平白无故拿了你的巧思妙想去,这样不地道。” 许是上午经历了米铺掌柜的无良,又在高家惹了场烦恼,这会子木棉的话真是十分暖心又正直。 杨初意笑道:“我也是认真的呢。要问这巧思价值几何,我也不知。我喜欢这匹布,不如你们帮我做两身衣裳,我也算得了好处。你若还觉得我亏了,便再送我一匹,这般我也便无所求了。” 木棉见杨初意不像是假意推辞要升价码的,心中对她越发喜爱,又怕纠缠在这,反而不美。 “好,便依你所言。这匹布能做两身夏季衣裳,另一身你想怎么做?” 杨初意来了劲,又忙开始比划起来。 “这样,倒过来。浅色在上头,深色在底下,也另有一番美感。这外衣也要这般上轻下重,到时发饰也配些同色的或对比明显的来衬托,这便好了。” 木棉立即在脑中描绘那样式来,沉迷道:“还是配同色的更和谐些,若要抢眼,佩戴的香袋,腰上垂下来飘的穗子。” “唔,不好,这样抢色了,倒不如带串红玛瑙的妙。” 果然是术业有专攻,杨初意见木棉才这么一会便能有许多见解,很是佩服。 “这般搭配实在是巧妙,我是不懂这些的,只能靠你慢慢琢磨了。” 木棉见自己沉浸到里头去了,略带羞涩道:“真不好意思,叫你白站半日听我说些闲话。” 杨初意忍不住开起了玩笑:“木棉你生得好看,你说多少闲话我都是不嫌的,只怕我自己看呆了,惹你厌烦罢了。” “哈哈哈。”木棉轻拍了她一下,“亏你是你女孩子,不然这些话可真真叫人恼呢。” 杨初意只顾调皮眨眼,惹得木棉更是娇媚不已。 方至诚是第一次见杨初意与同龄人相处,调皮娇俏,活泼开朗,放松爽朗,直叫他看呆了。 木棉看了一眼方至诚,方至诚便侧身到躲开了。 木棉抿嘴一笑,轻声对杨初意说道:“你这郎君倒是还要得。一双眼珠子都黏在你身上,而且方才我叫你开价,他也没贪财。” “你说要布料,他也没提自己的份。在这几点上,倒勉强配得上你。只是这样貌嘛,到底差了些。” 山中糙汉子当然比不过俊俏书生更惹人追捧,可在女子以瘦为美的凤藻国,杨初意可没立场挑剔人家。 况且,杨初意得大方承认,方至诚其实长在他的审美上。 放在现代,那可不就是妥妥的型男硬汉嘛。 方至诚见两人的视线直直往身上来,忙不好意思绕过一旁避开。 杨初意和木棉互相对视,见他如此脸嫩怕羞,俱都笑了起来。 杨初意还大言不惭道:“男人要这么好看做什么?这样岂不是抢了我们女子的风头!” 木棉一乐,“你啊你,该不会是在袒护心上人?” 杨初意摇头,坚决表示绝对没有,木棉不信,拿话酸她。 两人玩闹中,一个小二哥恭敬上那对被贾衙差扣住的玉耳坠,掌柜也从高家回来向她禀报情况。 绮罗绸缎庄丝线里面的卷纸都是有编号的,材质也更细致,那小丫头已经招供,想来后面是什么样,那便要看高家要不要继续追查了。 杨初意惊觉时辰已经不早了,便连忙和木棉道别。 木棉也不再多留两人,只说明后日把衣裳赶出来,叫人送去便是。 杨初意和方至诚紧赶慢赶,却只有牛车坐到双林村了。 方至诚当然不忍她从双林村走路回家,便多给些银子叫送到家里。 北风呼呼直吹,方至诚悄悄挪动身子给她挡风,只是才面对面对视了两眼,他便又害羞的转过身去了。 女子大约总会被这些小细节打动,杨初意心知自己对这个男人确有几分动心,可动心却离动情还远着呢。 又不是少年人,早过了一动心便飞蛾扑火,奉献身心的年纪了。 大家不是都说吗,智者不入爱河。 “意娘,大叔说前面有人卖鱼,你不是爱吃鱼吗,要不要买一条?” 方至诚问得诚恳,杨初意含笑点头。 可有句话却说:爱是人生本能。 “不要鲤鱼,她不爱这个,有没有草鱼或黑鱼?卖完了?” 方至诚挑拣了一番都不满意,只好走回来问她,“胡子鱼你吃不吃得?” 胡子鱼是土鲶鱼,喜欢的人,觉得它肉质肥厚。不喜欢的,觉得它有股泥腥味。 若是池塘淤泥里捞出来的,方至诚可能都不来问她了,但现下这条是河里的,要干净些。 杨初意点头,她爱吃鱼虾海鲜胜过肉,什么鱼她都吃得。 “好,我去挑条大的。”方至诚要付钱时记起杨初意今早嫌弃他不会讲价的事,忙叫渔婆便宜点。 他憨直,不会讲价,更不会跟穷苦老人家讲价,翻来覆去找不到理由,便瓮声瓮气说道:“这条鱼的胡子短。” 那渔婆一双被愁苦压垂的眼皮吃力往上抬,想看看这板正的小伙子是不是来找茬的。 “噗呲。” 杨初意不自觉笑出声,半晌后,敛了表情才喊人:“诚哥。” 方至诚转身应她,“什么?” “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这句话,大概是世上最温暖的话了。 有家可回,还有人能与你同回,这是多少人所求啊。 方至诚见杨初意神情放松,笑眼弯弯,不由看呆了,抬步便往她那走,却被渔婆一把拉住叫他付钱。 方至诚大约是羞臊了面皮,手脚都尴尬起来。 上了车,回了家,还像个愣头青似的。 小虎娘和石婶见两人回来了,便前来取猪肉,两人惊问她怎么买这么多? 杨初意笑道:“包大肉粽得准备不少肉呢,刘婶也托我买了些,其实也没多少的。包粽子费事得很,你们明天来帮帮我,我正好卤个猪头,请你们吃顿饭。” 小虎娘和石婶一边笑骂她客气,一边又说明天准时来。 送走两人,杨初意便招手让小磊和小宁去刘家送猪肉。 方至诚把武大叔搭送的大骨头洗净先炖上,然后料理鱼去了。 杨初意赶紧泡绿豆,泡糯米,再检查了一下小宁今天洗的柊叶,嗯,挺干净的。 方至诚从厨房里探头出来问:“意娘,这么多排骨,你要拿来做什么?” “做腊排骨,你帮我炒一下料。” “好。” 三里村离县城太远了,这肉不好放,她肯定也不能从空间里随时掏肉出来,所以制作腊味便成了最好的存储方式。 今天,她想试试腊排骨。 盐炒热,再放香叶、八角和花椒一起炒香后倒出。 排骨要先抹上白酒,一会再把炒好的盐均匀的涂抹在排骨上就可以放缸腌制了。 方至诚知道杨初意虽喜欢下厨,可去不爱抹这些生的东西,忙道:“等我来弄就好,你别沾手。” 杨初意看了看要做的事,“那我腌肉,腌一个晚上明天再用来包粽子,这样会比较入味。” 方至诚知道她调料时不喜别人看,忙道:“你调好酱放在那里,等我来拌。” “你都抢着做完了,那我做什么?” “唔,那你坐边上指挥我做事。” “好呀。” 小磊走在前头,眼见看见哥嫂两人在厨房外头聊天做事,忙把小宁拉走了。 小宁十分不解:“我们干吗不回去呀?” 小磊悄咪咪跟小宁说道:“要让哥哥和嫂子多相处,这样他们才会有小宝宝,有了小宝宝,嫂子以后都不会走了。” 小宁歪头看他,“你怎么知道多相处就会有小宝宝?” 小磊略微羞涩,“小虎说的,他说他娘肚子里有个弟弟,以后就有人使唤了。我们有了小侄子,便能教他玩了。” 小宁犹疑半晌,弱弱问道:“那嫂子有了小宝宝,会不会就不疼我们啦?”? 第58章 不能露馅 小磊自信脱口而出:“当然不会啦!” 小宁心存怀疑,黑漆漆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寒冷的北风无情吹过,身子的暖,只会衬得脖颈和手越发的冰凉。 小磊这下也气弱了,但他毕竟念了书,又比小宁长些年岁,于是便出言教导她。 “我们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再不能奢求什么,做人要懂得感恩,不能因为害怕嫂子不要我们,就阻止嫂子要小侄子,这样是不对的。” 小宁十分努力去理解哥哥话里的意思,想明白了,便郑重点点头。 两人也不去哪里玩闹,就在门前菜地里拔草,看时辰差不多了才回家去。 杨初意从来不拘着他们,只是她分明交代过,送了肉要先回来报备一声再去玩。 加之今日风大寒冷,一摸两人手都是凉的,语气便有些严厉。 “这般冷,去哪了呀?洗了手去灶台前暖暖。” 小磊小宁嘻嘻哈哈随意玩笑遮掩过去,烤了一会火便去做事了。 小宁在家主要是照料那三只鸡,冷天鸡一般都缩头缩脑的,今日不知为何老扑棱。 小宁担心得不行,连忙压低嗓子劝它们:“别闹了,再闹小心我嫂子把你们都炖了,我嫂子可是很喜欢吃鸡肉的,小心你们的鸡命。” 所有的孩子都以为自己嘀咕说悄悄话的时候能不被听见还是怎的,这音量随着风吹进其余三人耳中,不知多清晰。 小磊尴尬朝嫂子望去,方至诚只装没事人似的继续处理猪头的皮毛。 要不是杨初意看见他刮猪毛时刮下一层皮肉,还欲盖弥彰的把肉翻回原处,还真不能从他那张板正的脸上窥见紧张的端倪。 杨初意觉得十分好笑,自己还能为小丫头几句嘀咕而发火不成? 虽然这两只公鸡不分早晚打鸣的时候她是这么吓唬过,但是她可是个大气的人。 比如开春后多养几只鸡,到时候再吃这几只鸡也不迟。 不吃那肉就老了,哪里还啃得动。 小磊拿着木炭当笔,正复习今天学到的知识,写下来后便要充当小夫子,教大家认字。 吃饱喝足便早早睡下了,因为明天要包粽子,这可是大事。 灶房里闪着微微暖光,锅里正是杨初意睡前特意小火卤制的猪头肉。 追风鼻子耸动,闻香而来,最终选择靠在灶前酣睡。 北风呼呼的刮了一夜,他们靠山而居,那声响动静便瘆人得很。 尤其是枯枝晃动的刺啦声和竹子互相敲打的嘎吱声,像极了无处可避的痛苦哀鸣,敲打着人心,也在恳求大地早点恢复生机。 杨初意不安稳睡了一夜,起床时发现方至诚已经把包粽子要做的准备都一一摆在了合适的位置上。 绿豆已经搓洗脱去了外皮,泡好的糯米已经捞起放在竹筐里沥去水分。 甜口的花生和红豆同装在一个碗里,柊叶、稻草,舀米的碗和夹猪肉的筷子都一一摆好在一旁。 杨初意才洗漱完,石婶和小虎娘便上门来了。 方至诚端来玉米饼,让她先吃了再做事。 小虎娘玩笑道:“你们倒讲究,如今又不是农忙时节,不过包粽子还要备早食呐?” 大家习惯了一天两餐,若碰上农忙时节要早起才会加早食。 可杨初意这里不是,自从赚了些钱,家里便在她的要求下变成了一日三餐。 一日之计在于晨,早餐多重要啊,怎么能不吃呢。 杨初意示意方至诚再去煎两个饼子,这才上前招呼了起来,“包粽子比起农忙也不遑多让了。” 石婶耿直道:“那怎个能比?农忙一个不注意便要一头扎进泥地里,这包粽子再累啊,扎进去也是香软的圆糯米。” 这一对比,惹得几人都乐呵得不行。 小宁接过方至诚从厨房递出的碟子,端了玉米饼叫人吃。 两人知道杨初意大方,又不喜别人过多推辞,称谢便拿起来吃了。 小虎娘吃了一口,忙道:“你们做玉米饼子还放了鸡蛋,这么软和顺口可不是纯玉米粉做的。” 石婶也点头,又吃了一口,才越发确认了。 杨初意笑着解释道:“只有玉米粉干得很,放些鸡蛋和白面粉调和一下,入口才不噎嗓子。” “你家名堂就是多,就连那鸡蛋都比别人的大。”小虎娘比划道:“别人家鸡蛋小小一个,你家大一半呢。” “嗐,那是上次跟一个婆婆买的,一篮子也不过能挑出一两个罢了。”杨初意赶紧转移话题,“差不多了?那咱们赶紧开始动手包粽子。” “嗳,行,我们开始。” 杨初意见两人没再纠结这个才松了一口气,那鸡蛋是她从空间里换出来的。 平时她做饭就是要多少拿多少出来,偏那天方至诚从外面篓了些鱼虾回来,再炒鸡蛋的话菜就多了。 她一个顺手放在桌上忘了拿,回头时那三个鸡蛋已经被小磊小宁咋舌围观去了。 有了土鸡蛋,杨初意便对空间里的鸡蛋绝情起来,三托的鸡蛋全都被她搞出来吃完了。 她的物资不过就是楼下小卖部,没多少东西,眼见东西变少,她不免心慌,然后又从这里放些东西回去填一填,这样她才觉得安心。 三人才刚各包了一个粽子,刘婶便过来了。 她手艺好,一来就把杨初意和石婶比了去,只有小虎娘能与她论高低了。 她们要包的是大粽子,不是三角粽,看起来简单,实则不然。 三四张柊叶叠起来,先铺一层米,再放一层绿豆,接着放腌好的五花肉,再铺一层绿豆,最后才盖米。 接着就是先把一头的柊叶折好,稍微仰起轻拍折的两个角,让它们更紧实些,然后掉转头折起另一边的柊叶,再用稻草绑紧便可。 听起来看起来都是很简单的事,真的上手就知道自己可能一样都做不好。 杨初意看着自己手上胖墩墩的粽子,笑道:“不妨事,包得好的到时候我拿去送人,包不好的自己吃干净,只要不露米就成!” “不露米露馅这点我到还能保证的。”石婶这才松了口气,她的粽子四个角都不明显,不太好看。 小虎娘眼见自己也不占优势,忙道:“可别这样说,我一听泄了气,老想着包不好也无妨,就真的越包越差了!” 杨初意忙安慰道:“您这手艺要想故意包得不好,还更考验功夫呢。欸,可不行包粽子还起了负担啊,咱们慢慢来,再说些话玩笑松快,岂不更好?” 大水牛抢先应和,长长“么”了一声,惹得她们俱都笑开了,直说连牛都开窍了,她们可不能被比了下去。 方至诚在菜地外头整地,杨初意沤的肥很好,可以先混在地里养养地,不然这土地太贫瘠了。 山上找的枯草干叶子要多烧些,不行再去松树下拨开松针挖些腐叶土回来。 杨初意说了,让他务必整几块好地出来,她春日要种些西瓜的。 庄稼人家,谁不是抢着先种吃的,至于水果么,山里的野果便是他们独一无二的美味,谁也不会贸然拿地去种什么西瓜。 可杨初意不管,她就是要种。 方至诚也不拦着,便按照她的要求给她整地。 村尾这头一派和乐,村口却有村民翘首以盼,身长脖子等人。 “哎,那是不是他们?” “对对对,快回家准备好!” “哎哟喂,可算将人盼来了,我这心啊,总算落地了。” “可不是,我可是精心伺候了一年呢。” 若问村民们等的人是谁,杨初意若在这里,她定然是要与来人打招呼的。 第59章 另一徒弟 来人正是杨屠户的第二个徒弟,郭大叔。 他与天生凶相的武大叔不同,品性最是温和,为人厚道,价钱也给得公道,大家都喜欢他上门来收猪。 “郭屠户,你来啦,正等着你呢。” “郭屠户,你先看看我家的猪,养得可好啦。” 郭屠户身材不高,眉目温和,脸带笑意,对他们的热情招呼都挨个回应,只说一个一个来。 况且他今日还有两个帮手,又来得早,定是有空余时间的。 三里村是这一片离县城最远的山村,若是要自个儿赶猪去县城,许多人觉得不太安全,而且去了人家要不要这么多呢? 所以基本上都是先和屠户定了日子和数量,到时候再请人家直接过来收猪便可。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那就是除了收猪,他们也会请屠户来杀猪。 毕竟快过年了,大家都舍得出钱买些肉来吃,一个村杀一两头猪完全可以内部消化。 就地买卖,这样子农户立马就能回本,也能方便村民,何乐而不为呢? 关于今年是哪家杀猪来卖这件事,是排好的。 因为以前就有过村民因贪便宜,强制让杀猪卖肉的人家少银两而起了流血纷争。 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李村正便定下了规矩。 不仅按着辈分轮流来,更指明猪肉卖价要和市面上的一样,不能因这蝇头小利伤了彼此情义。 只是自村人若是看在情面上大方些,多个一二两肉也使得,这就全看他会不会做人了。 别看这听来好像很可笑的事,同村人还能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事而起争执吗? 可事实上,越是这样绿豆芝麻大小的事情,越是容易引发纷争和邻里间的不和。 庄稼人家,小门小户的,大的事情他不敢做,这些寻常小事,只关乎于道德、面子和利益的东西,他们都是豁得开的。 你若真拿出来念叨,别人便会说你小气。 你若自己想不开,日日怄火,却也能因这点小事跟这户人家起嫌隙。 这次便是轮到麻脸寡妇他们家杀猪卖肉。 麻脸寡妇夫家姓史,她婆婆人称好婆,公公半瘫在床,行动不便,家庭很是艰难。 麻脸寡妇育有一儿一女,大儿子也不过堪堪八岁,还不能定门户,家里全靠婆媳俩撑着。 从前人家称她为史寡妇,但好婆嫌不吉利,生怕儿子死了还要死儿媳,不准众人这么叫。 加上她行事不庄重,嘴巴不饶人,爱占人便宜又斤斤计较,所以大家便只叫她花名罢了。 郭屠户上前看了好婆家的猪,只说不错,便开始磨刀准备。 大肥猪也许猜出今日有此一劫,但它仍像是不认命似的,嗷嗷叫嚷,头一直往墙土堆里拱,想冲破这猪栏。 可众人眼里都闪着精光,哪里会允许此事有什么闪失。 不一会大盆备上接猪血,滚烫热水只往猪身上淋,刮净了坚硬的皮毛,郭屠户便干净利落的带着两个帮手开始分解猪肉。 好婆虽占个好字,可毕竟家里情况艰难,当然是一两肉都不会多切给别人的。 平婆阴阳怪气道:“你们这猪都瘦成什么样了?是不是平时忙着嚼舌根忘记喂了啊?幸好我有上好的肉吃,才不买这些下等货。” 有人知平婆是故意想炫耀每年过年去女儿家打秋风都能带一堆肉回来的事,无聊便跟着搭了几句腔。 没想到这平婆越发得瑟起来,把满腹草稿赶紧吐个痛快。 众人只是揶揄嘘声在旁嘀咕或取笑,也不敢闹起来,毕竟李村正还在旁边看着呢。 郭屠户看见有不少人来买猪肉,留心左右瞧了瞧,直到猪肉快抢购一空也没看见人。 他这才朝李村正问道:“李村正,我在这有个亲人,她姓杨,父亲生前是我师傅,听说嫁了你们村一户方姓人家。今日这样大的热闹,怎不见她人呢?” 李村正还没有说话,就有人热心替他解答了。 “嗨,你说胖杨氏啊,哦,不对,她如今也没这么胖了,他们昨日去县城买了许多猪肉回来呢,可不缺这个呢。” “可不是,他们家如今日子可好啦。” “他们日日有肉吃的,听说是,是跟县里那个武大屠户定的,郭屠户你可认识?” 郭屠户笑道:“认识,武屠户是我同门师兄。这般便好,我也能放心些。” 别人一听便七嘴八舌插嘴,只说去给郭屠户喊人。 “哪用叫啊,刘启明他们家也要卖猪的,待会往那一走便看见了,他们如今住那村尾那头呢。” “也是,刘寡妇养猪一流,要是今年是她家杀猪啊,我可不止买这一点。” “哈哈,看你那损样,多买两斤肉就能讨别人好了?做梦你。” “想想也不行吗?哼!” “咳!”李村正重重咳了一声,双目怒瞪这些口不择言的人。 平时私下说也罢,当着外村人还这般放肆丢丑,真是看了就心烦。 那几人忙收起玩笑,郭屠户一脸正经,只说那便开始收猪。 经验丰富的屠户来收猪是不带称的,毕竟那家伙太重了,那他们怎么称重呢。 他们当然有自己的一套方法,那就是用绳子量。 量从猪鼻子到猪屁股的长度,再量猪肚子的腰围大小,然后再进行计算。 这当然得是村民信得过的屠户才会让他们使用这个办法,毕竟这有好几斤的上下浮动呢。 不过话说回来,猪肚子里也有好几斤食物和水呢。 况且这猪大概多少斤,有经验的人也能猜出个大概的,所以双方并没有多大损失。 黄老二上门喊自家婆娘时,她们刚好包完最后的粽子。 “这大粽子,不错不错。” 黄老二眉开眼笑,“孩子他娘,亏得你有几分好手艺可以献丑换个粽子吃,不然儿子倒是能仗着年龄小来缠人,我要面子可做不来呢。” 小虎娘啐他,“去去去,瞧你这话说得,比儿子还没脸没皮呢。” 杨初意一乐,玩笑道:“黄二叔莫不是借着粽子来夸自己娘子?我们可都听说了,小虎就快要有弟弟妹妹了,恭喜恭喜啊。” 黄老二一脸得意,嘴皮子功夫更是见长。 “现在只说恭喜也罢,可是等娃娃出生了,你这声恭喜便轻了,怎么也得提几个大粽子上门恭喜。我的娃娃都精,今天肯定把粽子的味都记牢了,到时候不由得你不送哩。” 院里几人都哄然大笑起来,连刚收了锄头到家门口的方至诚也神情放松的笑着,心里直感叹这说话的门道自己真是一辈子都追不上呢。 黄老二胳膊肘一把搭在方至诚肩膀上,挑眉问道:“怎么样?什么时候轮到你抱娃娃?到时候叔给你打糍粑送来。” 方至诚抿嘴没说话,这让黄老二越发来了劲,侧头靠近他,一身经验传授个不停。 正当方至诚面红耳赤,手脚蜷缩之际,有人高声大喊:“方至诚,有人找你家胖杨氏!” 杨初意以为是绮罗绸缎庄的人送衣裳来了,欢快出门迎接,却看见是郭屠户,忙敛了笑脸礼貌打招呼:“郭叔。” 郭屠户不由关怀问道:“怎瘦了这般多?可是在这里受委屈了?” 第60章 重在情义 杨初意似笑非笑看了一圈跟在郭屠户后头的村民,意有所指道:“我受没受委屈,郭叔不妨问问他们,毕竟,群众的眼睛可是雪亮的。” 关于杨初意到底有没有受委屈这件事,村民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开口乱下评判。 说她没有嘛,被春娘推下山崖,被冤枉是乌夷族人一事还历历在目。 可她一转眼便毫不费劲的分家断亲,好似也没受什么委屈。 再者就是前几日家里进贼一事,可那贼人不是没得手吗? 所以他们也没什么实际的损失。 况且杨初意如今凶得很,虽是凶,但那可不是撒泼无赖讨人嫌,凶得可有理了。 况且她家有牛,又认识百食园,说不定日后还有求于她。 又怕郭屠户以后来收猪会给他们下绊子,故此,谁也不敢轻易搭腔。 他们本想推方老太出来,可人群里找了一圈,发现人家聪明得很,在麻脸寡妇那买了猪肉后便没有跟来了。 这回连能推脱的人都不在场,他们更不敢答了。 李村正眼见气氛沉默得很是尴尬,忙出来调和,“郭屠户,没有的事。我们村风气还是很好的,您就放心。” 李村正的面子杨初意还是要给的,她接话道:“郭叔,没有的事,我不过开个玩笑罢了,清减身子不是很好吗?况且从前我也不是自个儿愿意长胖的,您说呢?” 郭屠户像个慈祥的长辈一般嘱咐道:“也不要清减太过,还是得注意身体。” 杨初意微微一笑,“您说得对,是得注意身体。” 方至诚忙上前礼貌打招呼,“郭叔,进来喝杯茶。” 郭屠户陡然严厉道:“你就是我们丫头的夫婿?我把她当女儿看待,你小子可别以为她父母都去了便欺负她,我知道的话可不会放过你!” 方至诚语气坚定,“不会,我永远都不会负她的。” 郭屠户满意点头:“那便好。” 围观村民忙出声揶揄,吵吵囔囔说一堆酸话。 小虎娘也轻声调侃杨初意,“嗳,阿诚媳妇,你是不是觉得很窝心呢?” 杨初意下意识摇头:“誓言最是无用,只有行动上永远忠诚于誓言才令人动容。” 小虎娘哀怨一叹:“永远啊?这可就难啰。” 杨初意淡然一笑,草木有情,人心难测,可不就是难吗。 郭屠户温和道:“我今天忙,身上也脏乱,就不进门坐了。年底了,手头上还有一堆事要忙,我先收猪是正经。” 方至诚只说不敢耽误郭叔办正事,只是既然是熟人入门过村,杨初意礼节上也不该把人晾到一旁,便跟着众人去刘婶家。 等刘婶家的猪牵出来,众人那才叫一个惊叹啊,这大肥猪可真不一般。 郭屠户还没上手量,便断言这猪两百斤不在话下。 众人七嘴八舌问刘启明母子俩是怎么喂的,只说改日要上门请教云云。 刘启明不说话,接了郭屠户的钱便说要打扫猪圈,然后关上了家门。 杨初意和郭屠户不免再寒暄几句,送人送到村口,转身回家才刚收拾干净,绮罗绸缎庄的段掌柜便上门送衣裳来了。 方至诚正好在门口做事,忙上前迎客:“劳烦您跑一趟,我们真过意不去,段掌柜请进。” 杨初意止不住的期待自己的新衣裳,微笑有礼道:“段掌柜,家里粗陋,还请您别嫌弃。” 段掌柜微笑道:“哪里哪里,我们木姑娘本想着亲自来一趟,可她只从听了您的巧思,正沉迷于其中,抽不开身,还请您见谅。” 杨初意忙请坐让茶,“您太客气了。” 段掌柜送了东西来便要走,并不欲多留。 杨初意眼见木棉备了许多礼,便起身去后头捧了一盆兰花交给他带回去给木棉。 这盆兰花是宽叶的,叶子十分油亮,已经长出了花箭。 虽然杨初意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的兰花,会开出什么样的花来,但是以兰会友,贵在情义。 即便到时候开出绝品兰花来,她也认了。 段掌柜双手接过,由衷称谢一番才上马车离去。 马车稳稳驶出三里村,如今村民听见又是来找方至诚和杨初意的,已经能从早前的惊呼,变成现在的果然如此了。 杨初意洗了手才拿衣服出来看,心中满意极了。 仿佛山水就晕染在这衣裳中,不仅不会让人轻视,还能生出无尽的遐想来。 木棉贴心的给杨初意留下了日后若清减成功时收放的布料,还给她配了灰蓝色的头饰、腰带和一串红玛瑙手串,可谓是贴心又周到。 方至诚在客厅里整理礼品,五盒点心两包糖,四色果干一斤果脯,还有三匹上好的白色细棉布。 方至诚定定看了半晌桌上的礼物,脑海中总是盘旋着杨初意方才对小虎娘说的话,永远用实际行动忠诚于誓言。 如果他做得到,那么,他们之间的距离会消除吗? 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可大水牛又在隔空应答,公鸡仍午后打鸣,追风跑到他跟前,哦,好,是跑去厨房。 方至诚笑了,执着于追问可不是什么好事,没有付出便没有立场得到回应。 他大步去了厨房,把粽子放进锅里,让时间慢慢熬煮出至上美味。 段掌柜回到店里,将兰花拿到楼上交给了木棉。 木棉见了很是欢喜,“放这,若我不在可要好生照料着。还有,染布坊那边你去查一查,虽说这批布料倒能挑拣些出来用,可毕竟是出差错在先,这样的事不允许再有下次。” 这批布料出差错是有个女工为求生子喝了什么道婆给的符咒水,上工时头晕眼花才导致染布环节出差错的。 可染布出错,成品检查竟然也这般马虎,可见是平时管理太过宽泛之缘故。 段掌柜恭身应下便退了。 一女子漫不经心瞧了一眼,“什么稀奇的,值得姐姐你这样上心?” 木棉淡淡回她:“朋友送的,重在情义。” “朋友?” 木棉没理她。 女子自觉无趣,便要戳人痛处取乐。 “木棉你还有朋友呐?也对,你也同我说过你当公子是朋友,若不是你,我便觉得好笑得紧。” 木棉浅浅一笑,妩媚动人,“玉簪,以你的姿色,还是别在我面前笑的好。不然,丑的人可是你。” “你,”玉簪咬牙切齿,恶毒道:“让你两分嘴皮也无妨,谁叫你身有残缺呢!” 木棉毫无波澜,一脸平静,“我虽身有残缺,可我自爱自重也自强。像你这般日日想着法子求公子收入房中的,实在没什么资格来我面前叫嚣。” 玉簪不依不饶,“你倒是想叫公子收了你,可惜你没法承欢雨露罢了。若非你是个石女,我便不信你能耐得住寂寞!” 俗话说得好:莫与愚者论高低。 木棉对玉簪言语的侮辱视若无睹,手上动作不停,仍是干净利落的裁剪布料。 玉簪终是拂袖而去,毕竟她也只能口头上占占便宜而已。 公子十分信任木棉,她可不敢太过放肆,以免这些争执传到公子耳朵里,引他厌恶。 待耳边清静了,木棉这才抬头看向那盆兰花,心中不禁期盼起兰花盛开的样子。 花开有时,虽然她却一出生便已注定再无盛开之日,可这世间一切美好之物,她都希望能有尽情展现之时。? 木棉忍不住再想,或许,上天垂怜,说不定她很快就能找到那个人,然后顺利解开她身上的诅咒。 如果老天会说话,此时一定会回应她:那个人已经出现,只是你自己忽略了而已。 第61章 邻里小聚 杨初意脚步轻快,脸带笑意,声音清脆,走到厨房还不放心多叮嘱一句:“方至诚,煮粽子可不能用太大的火哦。” “好,知道了,放心。” 方至诚知道,杨初意叫他全名时,也不全是生气,偶尔她在很放松的状态时也会如此,比如现在。 杨初意抬头望天,这才发现自己刚刚一个人乐呵了好久,现在时辰都晚了,心下便着急起来。 “哎呀,我得炒菜了,不然客人来了我却什么都没有准备好,这就丢脸了。” 方至诚忙起身主动问道:“你同我说要准备什么,我们两个人一起做会快些。我手艺虽不好,但是帮你做些杂活还是可以的。” 杨初意赶忙安排,“那你把饭米饭闷上,再把卤好的猪头肉切好装盘。” 方至诚不慌不忙,“米饭我已经闷上了,汤也熬着,那猪头肉切早了怕是会凉,我动作快,等会他们来了我一切就摆上桌,岂不是更好吗?” 杨初意赞赏看了他一眼,但嘴里却玩笑道:“你倒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的,不如,连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也一并安排了。” 方至诚才想抬手挠头,又记着她爱洁净的事,赶忙攥紧拳头。 他犹豫道:“要不你去看看之前发的芽菜?我不会那些,没敢看成没成。” 杨初意惊呼:“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去看看!” 说完忙跑去揭开倒扣在角落里的大瓮,发现真的长出了嫩生生的黄豆芽。 小宁手里还拿着洗好的菠菜,歪头瞧见了忙高声称赞:“嫂子真厉害,什么都会!” 杨初意可不敢骄傲,毕竟这是她试验的第四次了,再不成功,她自己都要放弃了。 方至诚拿了个笸箩过来装豆芽,“意娘,要取多少芽菜?我来弄,不用你沾手。” “要一半,最近白菜萝卜吃腻了,换个味也好。” “好。”方至诚温声道:“肉我切好了,你去调个味,或者你教我调也行。” 杨初意狐疑道:“你今天怎么老是抢活干啊?” 方至诚故作淡定,“因为干活了能多吃两个粽子。” 杨初意笑骂道:“我还能不给你吃啊,真是的。” 小宁也调皮跟着取笑起来,“二哥这么大个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贪嘴。” “什么小孩?”小虎炮弹似的冲进来,大声嚷嚷道:“你们是不是在说我呢?” 小宁撇嘴,“谁说你了?” 小虎呵呵傻乐,“没说我就成,说了也没事,就是得说好话才行,不然我老打喷嚏,都没法好好读书了。” 明明是自己家,小磊却永远落后一步,不禁出言拆穿他。 “你不打喷嚏时也没好好读书啊,那板凳上是有蚂蚁咬你,还是你日日不洗澡痒得慌啊?总是扭来扭去的。” 小虎羞臊又委屈,“读书又不好玩,我当然坐不住了。如今我还小,好不容易能疯玩两年,明后年弟弟出来了,我可就没时间玩了,说不定还得下地干活呢。” 杨初意笑道:“读书要认真,可该玩也要玩,不然就是死读书,成了书呆子了。可天天只想着玩可不行哩,要劳逸结合才好。” 小虎是个小机灵鬼,立马缠歪道:“嫂子,这会可不是玩的时候嘛,你那肯定还有新游戏,你快教教我呀。” 杨初意用食指戳了戳他脑门,故意激他:“你要是能静下心把今天学到的字教会了小宁,一会吃了饭我便教你,如何?” 小虎一听有好玩的,急忙应下,“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小宁小声嘀咕着才不要他教,可小虎着急忙慌拉过人便开始当起了小夫子,可不管这学生愿不愿意。 小磊主动接手去洗豆芽,还勤快地把剥好的花生仁也洗了。 杨初意来不及阻止,见状也没开口说什么。 这些花生仁是准备拿来做炒花生米的,要干的花生才行,这下只好拿进去给方至诚放到灶火前烤一会了。 不一会,客人便都陆续上门了。 郑叔、石婶,宝林宝森一家都来了。 黄老二两夫妻,刘婶和刘启明,梁老,还有李太公、李村正和李观庆。 小磊见哥哥嫂子还在厨房忙活,主动上前迎人,“太公,梁爷爷,各位叔叔婶婶里边请。” 李太公慈祥笑道:“好,小磊越发稳重了,这会都能有模有样的待客了。” 小虎也来凑热闹讨夸奖,“李太公,梁爷爷请上座。”说完还贴心拉椅子。 黄老二调侃道:“白养一个儿子,在家不知道多调皮,来到这倒乖巧得很。” 李太公颇有智慧说道:“孩子就是要扎堆才好,有人作对比才更容易进步呢。” 梁老笑道:“是这个理。” 几人都称是,坐下后忙称赞小虎一轮,惹得他小脸蛋红扑扑的。 方至诚听见声响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打招呼:“你们先进来坐,冬天冷,这菜要现成上桌才好。” 大家都说不妨事,先聊会天也是好的。 小宁去倒了茶来,一一叫了人,又得了大人一车的好话。 方至诚拿个竹筛端菜出来,“没什么好菜,你们别嫌弃。” 石婶小虎娘起身帮忙摆菜,李太公笑骂他们谦虚太过讨人嫌,梁老也打趣他们在卖乖。 黄老二也赶紧搭腔开玩笑:“至诚啊,你也不用说这些客气话,我们可不会跟你装斯文不敢下筷子的。” 杨初意热情招呼他们,“你们多吃点,可不行剩菜啊。” 众人笑着说这等好菜,不抢起来就算了,咋会剩咧。 “做什么全挤在一处?还是分开两桌坐,大家舒坦些,你们喝酒的坐一块。”杨初意指了指另一个小桌,“婶子,还有小孩子过来坐这一桌。” 黄老二忙对小虎娘玩笑道:“去去,你去了那头好叫我在这里多吃几口。” 小虎忙挪屁股跟着下了桌,“我跟娘坐,你们喝酒熏人,小孩坐一桌才吃得香。” 众人都笑了,取笑他上次喝醉酒一事。 小虎十分不好意思,臊得拼命往自己娘亲怀里钻。 小虎娘也搂着他轻声教育,叫他以后可再不能胡乱偷酒喝,若醉了掉沟里就麻烦大了。 小宁将他们母子的互动看在眼里,只觉得心里发堵难受,可又想到如今嫂子待她是极好的,这才能缓过神来。 杨初意赶忙调和气氛,“别顾着玩笑了,我们赶紧起筷。” 每桌的菜都是一样的,两盘猪头肉、猪肉炒冬笋、炒豆芽、红烧冬瓜、花生米、干香小鱼虾、腊肉炒芹菜、骨头黄豆汤,还有一个花生米拌菠菜。 米饭上面还放了不少腊肠一起蒸,饭粒又润又香,很是诱人。 众人吃了都赞不绝口,特别是卤猪头肉。 外头也有人做卤肉卖,但味道没有杨初意做得好,而且这次的味道比之前起房子时更胜一筹。 其实这都缘于杨初意空间里有配好的卤肉料包。 她拿出来后解开包装拿纱布包好扎紧,和方至诚说是自己从做腊肠香料那里配的,便能轻松瞒天过海。 李村正欣喜问道:“至诚啊,你们还会发芽菜?”? 第62章 酒后真言 方至诚大方回答:“这是意娘摸索出来的法子。” 不怪李村正要问,这芽菜也就豆腐坊他们发得好,时常也搭着豆腐卖。 各家大约也知道是用豆子发的,可村里种黄豆的人不多,有人试过一两次没成功便算了,所以能把豆芽菜发好的人家也不多。 杨初意觉得这些不过是平时饭桌上的添头,并不想要瞒着,直言道:“李叔,我也才摸索出来,你若喜欢吃芽菜,我便告诉你法子。” 杨初意这般坦白,李村正倒有些不意思了。 方至诚知道杨初意会说出口的话便是真心实意的,并不是场面话,忙道:“我们先吃饭,吃完饭了我再带你们去瞧。” “对,先吃饭。”黄老二朗声道:“好酒好菜当前你们竟有闲心聊这些,那芽菜还能长腿跑了啊。” 李太公又忙起筷夹了一块猪耳朵,其他人这才纷纷夹菜。 方至诚也不会说什么场面话,直直站起后举起酒杯,只说多谢大家这一年来对家里的照顾便仰头干了。 一桌子人便从饭碗里抬头起来,然后稀里哗啦地举杯开始喝酒起哄。 杨初意这桌要随意许多,小虎埋头苦干,小宁斯文,刘婶不爱说话,石婶直爽,小虎娘说笑逗趣,大家聊些明年开春农忙的活计便够了。 饭后大家说说笑笑,闲话也聊去大半日,见时间不早便纷纷起身回家去了。 小磊和小宁主动收拾碗筷去洗,杨初意整理他们几家拿来的菜干南瓜鸡蛋什么的。 方至诚坐在竹躺椅上睡觉,早前他用稻草编了垫子,如今大冬天躺着也不会凉身子了。 杨初意怕他吹风着凉,拍了拍他手臂叫醒他,“你去屋里睡。” 方至诚不知是酒劲上来还是不满被吵醒,深深皱眉摆手不动。 杨初意没法子,进屋给他拿了被子来盖上,才盖好,人便咻地睁开了眼。 方至诚半眯着眼睛,微醉时嗓子是异常的温柔且富有磁性。 “意娘,你是不是要坐这里?我起来给你坐,我都让给你,好不好?” 杨初意心道你这喝了酒就勾人的习惯是哪来的? 等不到回答的方至诚语气变得委屈起来,“你不信我做得到?” 没有没尾的,杨初意只当他是在说胡话,敷衍道:“信,我信,你睡,别说话了。” 方至诚摇摇头,发觉摇头会头晕,忙顿住,然后低声喃喃道:“骗人,你才不信。” 说完抓着被子直直起身回房,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要行动起来你才会信,光说你是不会信的,我知道。” …… 杨初意被他弄得云里雾里的,才要往厨房那去看灶上的火,却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回头望,却见他紧紧抱着被子,正一步一步踏实地往屋里走。 杨初意说不清心里的感觉,有些微妙,又十分怀疑“醉后吐真言”的真实性。 “啪嗒。” 土灶里正燃烧的大木头应声断成两半,一大半滚落到地上,溅了一地火星子。 杨初意走进厨房,将那节木头塞回灶里,再将下层的灰耙出来,用畚箕装了撒到鸡笼下面,这样到时候清理鸡屎的时候要容易些。 中午那餐吃得很晚,到了晚饭时间,小磊小宁都说肚子并不饿。 杨初意见状便赶他们早点洗澡睡觉,明天起来吃大粽子。 粽子要慢慢熬煮,要十个小时左右才行。 杨初意数着时间,想着可能要守到晚上十点左右。 在现代,十点还早得很呢。 在这里,别人美梦都做了好几个了。 杨初意搓搓手,奸笑两声,想着今晚可以放心的开启零食派对了。 美梦太美,而且破碎得太快,实在令人措不及防。 “意娘,你在看火啊?你回去睡,我来守着。” 杨初意气恼,这个人怎么总是在我想要开小灶的时候出现呢,他就不能继续睡觉吗?! 杨初意看着一脸真诚且迫不及待想展示勤劳品质的方至诚,心里越发怄火。 指责他又显得自己太过无理取闹了,所以只能假笑。 方至诚见她脸色变了又变,不明就里,小心翼翼问道:“你是不是还不想睡?” 杨初意只能无奈点头,可是想吃东西的念头一旦升起,哪有立刻就能压制下来的。 偏方至诚还来了句:“是不是没吃晚饭饿的?” 真的好想打人。 “要我煮什么给你吃吗?” 杨初意实在忍不住了,捏起小拳头就往他身上招呼,叫你勤快,叫你喝醉酒了大晚上不睡觉。 这些拳头对于方至诚来说不过挠痒痒似的,他也不躲,只是一脸懵圈,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干脆闭嘴不言。 杨初意打了人又觉自己太冲动了,扯谎道:“不好意思,我刚刚没心里准备,被你说话声吓着了。” 方至诚满不在乎,“没事,我身体好,你怎么拿我撒气都行。” “哦。什么?” 杨初意喃喃重复了“撒气”两个字,这才惊觉自己对方至诚的态度不知何时已经改变了。 杨初意若是不喜欢一个人,是不会与他亲近的,甚至会很礼貌,礼貌得很疏离,别人看着好像很温和,其实那叫客气和冷淡。 她亲近一个人的表现,就是会跟他玩闹,像现在这样。 方至诚不知她心中所想,再次肯定道:“我说你不开心的时候,可以随时找我撒气。” 杨初意没说话,但转念一想,这有什么的,毕竟同住一个屋檐下,变亲近些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于是她直接坦白:“我嘴馋了,想吃糍粑。” “那我帮你烤。”方至诚还贴心询问道:“要有馅的还是没馅的?” 杨初意有些贪心,“一样一个。” 方至诚点点头,起身去坛瓮里找了两个糍粑出来,再取来两条擦干净的竹条,架上糍粑放到炭火里给她烤。 “明天我想拿几个糍粑去山里。”方至诚虽这么说,语气里却有征询的意味。 黄老二下午说了明天村里一帮汉子组织去巡山,顺道叫了方至诚一起去。 往年他忙得慌,一年到头也没几天歇的,所以去的次数少,今年他想去看看。 男人对打猎总是有种莫名的向往,那是展示能力的机会。 “带粽子去不好吗?在山里生火不危险吗?”引起山火多危险啊。 方至诚解释道:“他们都有经验的,听说有时候打的猎物多,还会现场烤来吃呢,不怕的。” 杨初意这才放下心来,“那也可以带粽子去啊,反正你爱吃嘛,可以多带两个。” 方至诚嘴角轻扬,“好。” 竹条上的糍粑受到炭火的炙烤,中间部分微微鼓了起来,下层表皮开始微微发黄,发出幽幽香味。 方至诚用筷子给糍粑翻个面,杨初意定定盯着白嫩嫩的糍粑,她已经腾好了肚子,正准备热烈的迎接它们。 “方至诚,糍粑好了吗?” “还没,要中间鼓起来,然后微微有点焦才好吃。” “哦,那现在呢?” “……还没。” 杨初意眼见糍粑已经达到最佳食用状态,忙拍他胳膊示意:“可以了可以了,变焦了。” 方至诚小心将糍粑夹到碗里,轻轻吹了一下,提醒道:“小心别烫着嘴,特别是这个里面有红糖的。”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杨初意接过碗,先试探咬了一口,发现不怎么烫才敢大口吃起来。 香甜软糯的糍粑安抚了杨初意的胃,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容易满足,深夜里的一口美食便可解一日愁绪。 方至诚看她吃得一脸满足,自己也馋了起来。 可他这会却不想吃糍粑,只想吃些有汤水的东西。 想了想干脆煮碗甜酒吃,杨初意便提议拿点糯米粉搓几个小圆子,一会她好蹭吃两口。 方至诚想着她好不容易不吵嚷着要轻减少食,便开心应下。 他手大,结果量就多了,杨初意的蹭吃一小口也就变成了一大碗。 减肥的人大抵都是如此,嘴馋的时候别人劝不开心,吃多了减肥失败更加不开心。 更何况杨初意还吃撑了。 方至诚感受到了空气中无端弥漫的杀意,磕磕巴巴寻了个话题。 “意娘你,你下午不是说要做个东西给小磊他们玩吗?要做什么呀,我帮你弄。”? 第63章 难得松快 答应了孩子的事当然不能食言,不然她以后还怎么在孩子面前立威呢。 杨初意给他比划了一下,“那你帮我做两根长短不一的木棍,大概这样和这样长。” 方至诚从柴堆里给她找了两根木头,杨初意摇头,嫌木头不够直,还有疤眼。 方至诚也不嫌麻烦,又陪她挑了几次,直到她点头才开始把木头砍成她要得长度,再细细打磨光滑切口,做好了才问她要怎么玩。 大晚上的也不好示范,杨初意只能比划着大概说明一下。 这游戏有点老了,是杨初意很小很小的时候跟在大一点的孩子后面玩的,她都快不记得怎么玩了。 方至诚见杨初意似乎陷入了回忆中,也不吵她,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待了好一会。 粽子的香味溢出大铁锅,不断萦绕在鼻尖,两人的话题又不自觉以粽子展开。 杨初意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小时候每次外婆把粽子挂在篮子里吊在半空的时候她都会不自觉问一句:要是有老鼠来偷吃怎么办? 然后她就被狠狠教育了一通的事。 方至诚听罢一脸真诚与好奇问道:“那说了真的就会有老鼠来偷吃吗?” 杨初意无语斜睨他一眼,方至诚老实闭嘴不言。 而后两人不知怎么就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是谁先憋不住的,俱都笑了起来。 “噗,哈哈哈。” 人的笑点有时候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又来势汹汹。 老实说两人刚刚的对话的确幼稚得好笑,但其实也没有那么好笑到笑得停不下来啊。 杨初意转过身去,往厨房外头走了走,面对黑夜和冷风,她这才能收住笑意。 黑夜里有许多令人不安的东西,它能勾出你脑海中最丰富的想象力,并且把自己真实的带入。 可一门之隔,厨房内火光温暖明亮,背影安心可靠。 方至诚则是揭锅看看大粽子,吸一吸空气里的香味,这便转移了注意力。 “意娘,你来看看粽子是不是好了?” 杨初意点了点手指计算时辰,又看了一下粽子,还是有些不确定,看了他一眼。 “要不,你解开一个试吃看看?” 方至诚点点头,挑了一个包得不太好的。 解开柊叶拿筷子往中间一夹,扒开一看,五花肉肥肉的部分已经融进了绿豆里,吃一口,那已经是入口即化了。 “好吃,火候刚刚好。”方至诚夹起一小块问她:“意娘,你要不要吃一点试试?” 杨初意猛摇头,她今天真的真的已经超量太多了! 美味已成,粽子可以起锅了,两人便集中精神捞粽子。 这时粽子是滚烫的,刚煮熟又很软,太用力可不成,得用巧劲把粽子从热水里捞出来。 方至诚不怕烫,两手迅速一拎,杨初意则在旁边端着簸箕等着接应。 两人配合默契,把一大锅粽子捡出来晾好,并扣上箩筐用石头压好,收拾清楚了才回房睡下。 清晨烟雾未散之时,方至诚便起床了。 他要将家里的衣服拿去溪边洗干净,顺便挑一担水回家。 追风听到动静,立即跟在他后头一起出门。 天地还处在一片混沌朦胧之中,世间一切事物的颜色都不太分明,远远望去,只能看出挑担的汉子和自由奔跑的狗子。 溪水冰凉,可双手包裹在其中,不一会反倒觉得温暖,离开了水却更冷。 方至诚动作迅速,但洗得很仔细,不一会便把一家人的衣裳洗得干干净净的。 到家后将水倒入水缸,然后去厨房生火烧热水备用。 生了火便要喂牛,再把牛栏清理一下。 冬天虽没有夏日味道大,可还是要注意卫生的。 不一会小磊小宁也起床了,两人不约而同跑到厨房里看粽子,眼见灶上已经热了好几个,桌上还有一箩筐,俱都幸福地笑了。 两人又默契跑去刷牙洗脸,双双坐等吃粽子。 天慢慢清亮起来,一帮汉子怀着期待开始出门往后山去。 黄老二在村尾小路旁亮嗓子大喊:“至诚,出发啰!” 方至诚听罢迅速咽下嘴里的粽子,并交代弟弟妹妹,“在家要乖啊,听嫂子话,哥哥去巡山了。” 小磊小宁两人头都快埋在桌上了,这才抬头应道:“知道了。” 方至诚用几张大柊叶一搂,包起两个大粽子和一些糍粑装进提篮里便快步出门了。 黄老二特地留在队伍末尾等方至诚,见他提着竹篮,侧头一瞄,乐道:“不错不错,一会我可有口福了。” 方至诚笑道:“希望今天能抓到些野物,有更大的口福。” 黄老二十分豁达,“这就得看山神它老人家的心情喽。” 巡山,是他们三里村的风俗,在年尾的时候组队上山巡查。 一是看看有没有大型野物下山靠近村子;二是注意村里的山脉水脉有没有被破坏。 这第三就是顺便打猎,能有收获是意外惊喜,没有就当放松放松。 “欸,这颗大树枯死横倒在水里拦住水源了,快过来几个人抬到岸边去!” 高山里的山涧不断聚集,流向低处形成河流、水潭,然后他们挖水渠建河道才把水引入村里,所以保证水源是最为重要的。 检查了几处水源,便可以分开搜寻一下有没有野物了。 黄老大是个猎户,偶尔会在山里行走打猎,以前因着穷,没什么像样的工具,都是靠挖陷阱抓,所以也不是次次都能有收获的。 不过今天运气还不错,逮到了三只野鸡一只兔子。 不过这里有十几个汉子呢,哪里好分了拿回家,于是大家便商议着就地烤了开开荤。 各人都把自己吃的拿出来对比,方至诚的大粽子显然受到了大家的瞩目。 “哎哎哎,人家实诚啊,带两个大粽子,你看看你们,土豆红薯小山芋,真是的。”黄老二数落了一圈,得瑟拿出糍粑和米花,心道今年总算挣回些面子。 “哎呀,至诚今年赚钱了嘛,这个不能比的。这土豆红薯放火堆里一烤,也香得很呢。” “就是就是,大家就是闹个乐嘛。” 方至诚把粽子往中间推了推,“没事,大家一起吃。” “哎,就等你这句话呢。” 众人嘻嘻哈哈玩笑几句,生火的生火,捡柴的捡柴,偷懒的偷懒。 男人之间嘛,总是要放得开些,从前便是有些什么,此刻却是轻松愉快的。 况且村里几个刺头或难缠的人家也没来,气氛便融洽得很。 方至诚心里也很松快,山山水水能让你暂时忘却生活的烦恼,笑闹一场,多好。 粽子被一扫而光,方至诚一口没抢着。 众人心里过意不去,便说给他找点野味补偿补偿,然后方至诚便得了半篮子的小鱼虾回家。 家门口,一帮孩子惊呼声一浪接一浪。 “哇,这次好远啊!” “快数数,是不是我赢了。” “一二三……” 方至诚走近一瞧,原来玩的是他昨晚才弄好的木棍。 只见小虎威风凛凛上场,先把短木棍放到一个提前挖好的小土坑里做好准备。 接着手持长木棍用力击打坑里立在外头的一小截木棍,待短木棍飞到空中,便得对好准头迅速击打短木棍。 短木棍打得越远,那就越厉害。 很不巧,小虎打偏了,木棍往他家石围墙上一撞,倒地滚了几圈便停了。 孩子们捧腹大笑,“哈哈哈,撞墙了!” 小虎懊恼不已,又忙高声放话,“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有什么,我们要正确看待成功与失败。这不重要,且看我下一次的厉害!” 小磊抽了抽嘴角,这不是今早嫂子做示范打空时的说辞吗?小虎这家伙捡别人的话倒是顺口。 小宁和几个女孩子在一旁玩过家家,石头做银两,叶子当碗,土为饭。 一堆野草愣是做出了十几道过年硬菜,乐得像个傻姑娘似的。 孩子天真烂漫,能治愈人心,也能使人充满希望。 方至诚从没想过,他们家能这么招孩子。 而引起这一现象的杨初意正在埋头做事。 方至诚难得见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禁好奇问道:“意娘,你在做什么?”? 第64章 除夕之夜 “催芽。这南瓜种子和葫芦种子我们得时常留意着,很重要的。” 杨初意把昨晚提前泡过的种子捞出来沥水,然后放在厨房温暖的地方进行催芽。 西瓜的成活率能不能提高,病虫害能不能减少,全看南瓜、葫芦这些砧木苗,所以这至关重要。 方至诚也没多问,满口答应:“好。” “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帮我编些茅草帘子,我不会那个。” “好。” 孩子们玩得疯了,进进出出找水喝。 杨初意把茶壶放在桌上,周边摆着一个个小竹杯,任由他们自取自用。 只是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得先洗手。 如今孩子们都知道杨初意有许多好玩的游戏,听话得跟什么似的,家里大人若看到,怕是要惊掉下巴。 在家脏猫似的,又跟牛一样倔,怎么到了这里就乖顺了? 这大抵便是有些人比较招孩子喜欢。 次日,众人便聚集在李家求对联。 李家有两个读书儿郎,写对联这种事当然不在话下。 在集市上买对联要银子,村里自己人可以拿些物品来换,所以人人都乐意得很。 李家也觉得十分有面,既能锻炼孩子,又能得称赞和甜头,算是双方有益了。 方至诚也去要了一副回来,大门口一贴,新年的气氛便有了。 到了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忙着料理菜肴。 炊烟袅袅,整个村子的空气里都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小宁最终还是没保住那只最吵耳的大公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进了砂锅里。 小磊过来逗她,“那你一会是不是舍不得吃它的肉了?” 小宁气鼓鼓道:“谁说的,我养的鸡我怎么吃不得了?我还要多吃两口呢!” 小磊又逗她:“哎,生气了!嫂子说今天不能生气的,要多笑,这样明年才能天天开心。” 小宁立刻换了个表情,还心虚地往厨房里偷瞄了几眼,回头却看见小磊还没来得及收敛的笑意。 “嚯,哥哥你闹我。”小宁追着人就打闹了起来。 杨初意也不管,只叫他们留心脚下,别摔着了。摔一下问题倒是不大,可别一会却为弄脏新衣服而掉金豆子。 两人一听这话,立即停止了玩闹。 新衣服可不能弄脏了。 厨房里,杨初意和方至诚正在准备年夜饭。 炸丸子、清蒸鱼、红烧蹄膀、糖醋排骨、白菜豆腐煲、反沙芋头、炸南瓜球、菌菇鸡汤。 杨初意正在指导方至诚做糖醋排骨,“先不放醋,醋要后面放,不然就没有酸味了,再放些糖。” “刚刚什么炒糖色不是放了很多糖吗?怎么现在还要放糖啊?” “炒糖色是为了上色,糖色不甜的,所以一定要再加糖。” 方至诚只能从糖罐子里舀了一勺糖,杨初意后仰看了一下,摇头表示不够。 方至诚又舀了一次,杨初意还是摇头,最终在杨初意的示意下又连舀了三勺才够。 他一脸心疼的看着空了一小半的糖罐说了句:“怪到穷人家煮菜不好吃呢,光这料都用不起。” 杨初意认真道:“有些菜的确要多放些调料才好吃,不过也不全是如此,若是食材新鲜,原汁原味也是难得的美味。” 方至诚开起了玩笑:“比如砂锅里的那只大公鸡?” 杨初意做了个嘘”的手势,“我才安抚好小宁,你可别再勾了她的伤心事出来。” “不会的。” 方至诚十分笃定,“伤心不过怕明年没吃的罢了,待春日再去抓些小鸡来养,她定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杨初意笑道:“养些鸡怕什么,我还想着养鸭呢,就怕她明年顾不过来。” 方至诚纠正她,“说明年倒觉得怪远的,毕竟明天,嗯,今夜子时便是新年了。” 杨初意轻哼一声:“我偏说!” “好好好,由你说由你说。” 厨房里两人忙得热火朝天,院子外小磊正教小宁认字。 小虎喜滋滋提篮上门,大嗓门一喊:“嫂子,我爹娘派我来给江婆送些菜咧,你们去不去啊?” 小虎自觉被长辈委以重任,加上今年家里饭菜好,他心情好极了。 杨初意忙应道:“欸,小虎你等一下,我装些菜,一会叫小磊小宁同你一起去。” 她拿过竹篮,叫方至诚装碗腊肉饭,再配些炸丸子、反沙芋头和白菜豆腐煲,添上一个大粽子。 杨初意还觉不够,便加火让糖醋排骨收汁,然后加醋翻炒,出锅后撒上白芝麻粒,再分出一小碟装到篮子里。 方至诚把竹篮拿出去交给小磊,叮嘱道:“里面没有汤,但也要拿稳了。去,送了就回来吃饭。” 小磊恭顺点头:“知道了。” 三个孩子便一起出门了,路上小虎鼻子耸动,但想着多嘴问了不礼貌,便一直忍着。 江叔曾经对村子有恩,所以村正便规定各家各户过年时轮流给江婆送些菜,也不强制你大鱼大肉,家里吃什么分一点出来便是了。 今年方家也在其中,方至诚分出来了可以申请轮到明年,但杨初意觉得一些饭菜罢了,没必要这么计较,所以他们也送。 江婆不喜见人,因着有疯病,村里孩童也不敢靠近江婆家,所以菜都是送到刘启明家的。 无他,只因刘婶总是常年主动去江婆家帮忙,所以江婆对刘家母子很是信任。 小宁空着手,便由她上前敲门。 小虎大嗓门一喊:“刘婶快开门,我们来给江婆送年菜啦!” 刘启明开了门,想接过去,小虎避过,非要自己提篮入门放下。 刘婶在杨初意家帮忙做米花糖时总是轻声细语的说话,导致小虎对她的印象极好,也乐意亲近她。 刘婶从厨房里端了一小碟花生饼出来,“累了,快过来吃块饼。” 三人不约而同摇头。 小虎抢先说道:“这会可不兴吃饼,家里煮了好些肉呢,吃了饼就没肚子吃肉了。” 小磊和小宁处于礼貌拒绝,但听见小虎这简直无懈可击的理由,便赶忙点头附和。 刘婶笑道:“那肉也不能吃一整天的,你们拿回去留着晚些时候吃。” 小虎眼睛一亮,点点头拿了一块。 小磊小宁本不想拿,见刘婶都将碟子端到自己面前来了,只好各自拿了一块,再齐声说谢谢。 小虎见状也忙跟着补了一声。 “不客气。”刘婶等儿子把他们竹篮里的菜都拿出来换了盘子,再自己接过去冲洗干净才放回篮子里。 这时方老太也上门来了,不过篮子里就只有一碟炒南瓜。 “饼饼。”铁头指了指小虎他们手上的饼直流口水。 刘婶没说什么,也给铁头拿了一块。 倒是小虎绷不住,嘀咕说了句:“小气鬼喝凉水,喝完凉水做个倒霉鬼。” 方老太耳尖得很,厉声指责道:“你说什么?谁教你这般没规矩的?” 小虎天生虎胆,叉腰与其对峙:“您倒好大的规矩哩,我娘说了过年不准大声说话和骂人,那您的规矩又是谁教的?”? 第65章 新年目标 方老太才要训斥人,身后却传来李村正浑厚的声音。 “王氏,大过年的在别人家呼呼喝喝做什么?孩子若不懂事你该回去告诉了他们父母和兄嫂才是,你哪有资格管教!” 方老太抖着唇角不敢在李村正面前发作,又见小磊和小宁挨在一起,连个正眼也不给她,心中更是气得不行。 李村正送来红烧鱼和红烧肉,放下东西便让他们都散了,赶紧回家吃饭是正经。 小虎、小磊和小宁听了提步就走,可他们却不知道方老太是跟在他们后头的。 方老太将刘婶家里看了个分明不说,还把桌上的菜也都暗自记下。 蒸碗肉是黄老二他娘的拿手菜,锅贴是小虎娘常做的,所以这两道菜定是小虎拿来的。 但那腊肠饭和油亮的排骨显然不是黄老二家的菜,既然不是他们家,那边是杨初意的手艺了。 方老太贪念又起,便拉着铁头去讨好处,眼见小虎一溜烟跑回家了,她便赶紧追上小磊小宁两人。 小磊发觉时已临近家门,忙拦在门口不退让,“我们要回家了,您也该回家了。” 方老太瞬间被激怒,用手指头不停戳着小磊脑袋骂道:“混账!我是你娘,你身子流着我的血,一辈子都改不了。儿子不养娘,连娘也不肯叫一声,你还是人吗?!畜牲,简直畜牲不如!” 小宁害怕起来,忙哭着大喊:“别骂哥哥,别骂我哥哥!” “我怎么骂不得!我连打死他都得,还有你,” “汪汪汪!” 方老太话还没说完,便被追风窜出来飞扑摔了个屁股墩,铁头也害怕得哭了起来。 杨初意和方至诚听见动静急忙出来看,先把小磊小宁拉到身后。 方老太扯开嗓门大喊:“唉哟我的天,儿子要杀娘,简直丧尽天良啊!” 方至诚沉声道:“您这声音若是想引全村人来看,那还是不够大的。我直接带您去村正家求公道应该更快些,您要去便赶紧起来。” “你个不孝子!你,” “我孝不孝不由得您评判呢,明日土地庙,清明祖宗前,您再好好分辨如今这一切究竟是拜谁所赐!” 方至诚不过是表面上冷静,他紧握的拳头早出卖了他的内心。 他不止一次绝望的想,为什么他们会有这样不堪的娘呢? 日子才过得好一点,她便窜出来在你身上捅刀子,提醒着你这些一辈子可能理不清或断不干净的亲缘。 小磊双目怒瞪,牙关紧咬,内心愤怒且复杂。 小宁躲在哥哥身后,怯懦的看着这一切。 杨初意幽幽笑道:“诚哥你这说的什么话?分家断亲是春娘贪心惹的祸。你们方家亲人疏远是有人偏心太过,这明摆着的事,还用费力分辨吗?” 方老太还没说话,便有个更令人揪心的凄厉声突然响彻云霄。 江婆又发病了! 据说江婆发病时谁也控制不住,谁去拉都不成,只能等着她自己慢慢熬过去。 大过年的,任谁听了这动静都觉得难受。 铁头被吓得不轻,忙跑去拉方老太,哭喊道:“奶,快回家,铁头要回家。” 方老太也怕大孙子被吓出毛病来,啐了他们几口便抱起铁头走了。 杨初意直接关门,柔声道:“行了,去洗手吃饭,不然菜都要冷了。” 不管别人如何,他们的日子总是要过的。 方至诚拉过弟弟妹妹去洗手,安慰道:“没事的,只要我们自己争气,就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欺负我们。” 小磊重重点了点头,小宁则是“嗯”了一声。 好菜陆续上桌,热气腾腾的冒着白烟。 方至诚三兄妹这才把情绪从刚刚的事情抽离开来,把视线移回到这美味佳肴上。 杨初意利落吩咐道:“小磊,你去装饭,小宁摆筷子,诚哥你去把汤端出来。” 三人听了都去做事,追风乖巧叼了自己的木钵跑到客厅门前等投喂。 杨初意当然不会忘记追风,给它装了饭,再放些青菜豆腐,再放几个炸丸子,浇些鸡汤,放些鸡肉。 事情准备完毕,杨初意忙笑道:“好啦,吃饭!” 小磊小宁忙喊人:“哥哥嫂子吃饭。” 方至诚点头:“好,吃饭。” 红烧蹄膀色泽红亮,软烂入味,肥而不腻,酱香味浓。 糖醋排骨酸甜适中,嫩而不柴,口感丰富细腻,酱汁捞饭亦是美味,咬上一口便停不下来了。 方至诚见杨初意多是吃清蒸鱼、白菜豆腐煲和鸡汤,便夹了块排骨给她。 “过年呢,不用对自己这么苛刻。” 杨初意放下筷子,很是认真说道:“跟你们说正经的啊,我这新的一年必须控制住体重,你们人人都要起到监督责任啊!” 说完盯着方至诚特别强调了一句,“特别是你!” 杨初意也不要求自己要多瘦,一米六一百一十斤左右就可以了,太胖了对健康绝对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原本她已经减到一百三十五斤,可就是因着临近过年,也因着方至诚每次吃东西时总要劝,结果她的体重又飙回了一百四十多斤。 减肥最怕的就是才瘦下来的那一段时间,一放松,体重很快就会反弹回去。 而且身边人的态度至关重要,这决定了减肥是否能成功。 眼看着春日已到,她的新衣服就摆在眼前自己却穿不下,这种时候别提有多后悔往日贪吃的那几口了。 方至诚见杨初意说得认真且严肃,便点头答应:“好,我一定监督到位。” 说完把那块排骨又夹了回去。 减肥的话题太沉重,杨初意忙开玩笑道:“到时候你们就会看到一个超级漂亮的嫂子了,有没有很期待呀?” 小磊由衷发问:“超级漂亮是什么样?” 杨初意逗他:“我才疏学浅,文墨不通,也不知道如何形容。不如等你开年上了学堂,好好学了知识认了字,到时候再来好好夸一夸嫂子。” 小磊郑重点头:“嫂子你放心,我定会好好读书,给你挣个功名出来。” 杨初意夹了个炸丸子给他,鼓励道:“好,那我可就等着了。” “嗯。” 小宁立即接了话,“那我开年了好好做家务,让嫂子安安心心做个超级漂亮的人。” 杨初意只觉得太棒了,赶快夹了一个炸丸子给她,“小宁真乖。” 小磊和小宁开心吃着炸丸子,眨眨眼觉得少了些什么,忙转头去看自家二哥。 方至诚添了碗汤,才把汤勺转到杨初意方便拿的位置,一抬头,便看见弟弟妹妹一脸不满地盯着他看。 方至诚疑惑不解,小磊皱眉开口无声提示:二哥你也说些什么呀! 方至诚感受到了弟弟妹妹内心的嫌弃,本想装作没看见,但他脑海里不断盘旋着想要说出口却没说的话。? 第66章 很有默契 方至诚才一张口想咀嚼食物,那话就好像要冲破喉咙脱口而出似的,于是,他便决定遵从内心。 “不止来年,以后脏活累活通通我来干,让你们每天都能轻松些,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或者什么事都不做也可以。” 小磊抢话道:“我要每天早起读书,有事要做的。” 小宁也道:“我要早起喂鸡喂鸭喂牛,我也有事要做。” 两人都在内心呼喊:嫂子你听明白了?可以什么事都不做的那个人是你! 杨初意心道:你们这么积极,显得想要摸鱼的我太不厚道了。嗯,不能做到的事不要轻易开口保证。 想到这,杨初意也夹起一个炸丸子放到方至诚碗里,“那明年就看你的了。” 方至诚郑重应道:“好。” 小磊小宁自觉哥哥总算开窍讨了嫂子欢心,这才笑开了。 杨初意和方至诚不小心碰了筷子,同时夹了一块鸡头。 方至诚赶忙收了筷子,“你吃。” “呃,”杨初意笑笑,“其实我只吃鸡脑,不吃其他的。” 方至诚温声道:“没事,你先挑了喜欢的吃便是。” 杨初意没再推让,夹过鸡头,轻轻地挑出自己想吃的部分,吃完了便夹到方至诚碗里。 方至诚也宠溺得很,轻抬下巴示意她还有另一个鸡头呢。 小磊和小宁看着,会心一笑,觉得也许小侄子很快就会来了。 两个小家伙不敢破坏气氛,忙低头吃饭。 年夜饭总是吃得很早,从申时初便开始吃了,聊聊天,说说明年的计划,再玩笑两回才慢慢悠悠的结束。 因着要守岁,所以晚间会备下甜汤来甜嘴。 若是胃口好的,菜热一热再吃一餐也使得。 时间还早着,杨初意便提议玩些游戏解解闷,方至诚却说他这两天还没认字呢,想趁着现在有空补一补。 杨初意欣然同意,甚至还有些庆幸,庆幸方至诚是个行动派。 生活中,杨初意其实是个有拖延症的人。 一开始总是激情满满,然后慢慢的开始觉得无聊,会看看手机,会想吃东西,然后时间咻的一下子便过去了,到最后又着急忙慌的赶工。 每一次都懊恼自己为什么不能定下心来专心做事,可懊恼完后下次仍会犯同样的错误。 而且她是阶段性的拖延症,一个月里有好几天勤快得不得了,但是只要有放松一天,后面就会越来越放松了。 如果身边有一个很自律的人监督她的话,这对于杨初意来说是一件好事。 小磊上课十分用功,拿着木炭在石板上写下了今天学的字。 这石板是杨初意叫方至诚去找回来的,每天学的字回来先写在石板上,以免忘记。 复习的话就用木炭写在地上反复练习,加强记忆。 小宁年龄小一些,所以是他们四人里面进度比较慢的,杨初意和方至诚是一样的,记得最牢的当属于小磊了。 学完字,天也开始黑了。 今年的冬天的确比往年更冷些,一家人便钻去厨房一边烤火一边做汤圆。 方至诚主动揽过揉面团的活计,小磊和小宁又抢着包馅,杨初意见状便悠闲的靠嘴做事。 “小宁,你这馅料包得太少了,再加点。不然一会这么大一团皮,会黏喉咙的,我可不吃啊。” 小宁忙点头,又加了一勺花生芝麻糖馅。 “小磊啊,要在碟子里撒些干面粉才行的,不然汤圆放在那一会就沾碟破皮了。” 小磊赶紧把自己刚刚滚圆的汤圆拿起来,撒了粉才又放下去。 杨初意点点头,无意看了一眼方至诚和面的盆,心里越发满意,这次做的份量刚刚好。 方至诚将她的表情看得分明,暗自高兴地轻抿嘴角笑。 等汤圆做好了,方至诚便接手去煮,按着杨初意的喜好,加些姜丝和红糖。 一个个圆滚滚、软乎乎、糯叽叽的汤圆出锅啦。 小宁忙探头看,还十分无理的提要求:“哥哥,我要我自己做的汤圆。” 小磊忙道:“这都煮一起了哪还分得清呢?” “那好。” 小磊和小宁眼巴巴的拿着碗排队,方至诚没理他们,转身用眼神询问杨初意要吃几个。 杨初意给方至诚比了个三,然后率先接过了汤圆。 一家人围坐着在温暖的火光前吃甜甜的汤圆,心里别提多幸福了。 除夕夜有守岁的习俗,这让平日早睡的他们难以支撑,哈欠连连。 杨初意又打了个哈欠,忍不住提议道:“我们来玩游戏。” 小宁第一个举手赞成,“好啊!嫂子,我们玩什么游戏?” 杨初意想了想,“石头剪刀布。” 小磊忙问:“那是什么?” 杨初意耐心讲解,又和方至诚起头示范,等大家都明白了便闹起来。 原本是四个人一起玩,玩着玩着就开始分组。 杨初意和小宁一组,方至成和小磊一组,两组进行大对决。 “剪刀石头布,布,布,布!” 杨初意和方至诚不断变化着手势出招,都想赢对方,可两人的手势却出奇一致,五六个回合竟然都完全相同。 杨初意来了气性,咬牙又进行了五次,仍旧一模一样,干脆喊停:“这局平手。” 小宁歪头瞧得起劲:“怎么二哥和嫂子都出一样的呀?” 小磊忙摇头晃脑念道:“这就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呀。” 小宁不懂:“什么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小磊其实也不太懂,那天就是听李观庆念了一嘴,也就大概知道那么一点意思。 杨初意戳他额头,“可以啊,学问越发大了啊。” “嘻嘻。”小磊只是笑。 杨初意这才发现刚刚激动时喊得太大声了,喉咙干干的,才转头要找水,却发现方至诚已经贴心的把水递到了跟前。 原本也没什么了,可小磊小宁这两个小家伙一副“我懂了”的表情着实让杨初意心里也开始泛起了尴尬。 方至诚许是察觉杨初意不自在,毕竟那碗都快扣到脸上去了,忙眼神示意弟弟妹妹别闹。 小磊很有眼色的转移话题:“哎呀,要是让小虎知道我们有新游戏玩,还不知道要怎么闹气呢。” 小宁也忙道:“他就会玩。” 方至诚说了句:“小虎挺好的。” 杨初意不自觉点头,她也觉得小虎挺好的,不过眼前这两个孩子也很好就是了。 于是一家人便轻松聊会天,不知不觉便到了子时。 村里开始响起了鞭炮声,那是李村正家点的,其他人都是明天一早才点的。 杨初意忙道:“我们也点一封炮仗,热闹热闹。” 小磊一脸兴奋,“好,我同哥哥去点。” 方至诚取来一封炮仗跟小磊到大门口点。 炮竹声声辞旧岁,又是一年新来到! 一家人齐声大喊:“新年快乐!” 他们脸上的喜悦,照亮了黑夜,惹得天上的星星也跟着眨眼笑。 因着明天还有两件重要的事要早起,杨初意忙叫他们赶紧睡觉。 几人一听,一溜烟跑回房赶紧睡下。? 第67章 大年初一 要说大年初一有什么重要的事呢? 这第一件事便是要早起去村中土地公祭祀。 虽说“谁先抢到第一,来年会更旺”这种说辞是没有任何根据的,可众人还是喜欢有个好意头。 况且大年初一众人都喜欢出门走走,早点拜了土地公便能出去玩,邻村有人来表演踩高跷什么的,去看一回也热闹热闹。 大年初一是不能杀生的,贡品不过是糖饼点心粽子什么的。 反正也是男丁去,杨初意乐得多睡一会。可毕竟是新年第一天,她不好赖床,也起了个大早。 小宁窜出来拜年,“嫂子新年好。” “新年好。” 杨初意拿出由红纸包着的压岁钱和一对带流苏的小灯笼头饰递给她,“我们小宁新的一年要健康快乐地成长呀。” 小宁忙双手接过,甜甜笑道:“谢谢嫂子。” 杨初意摸摸她的头,“压岁钱自己收着,这头饰想现在戴还是以后再戴?” 小宁脆生生答:“现在戴。” 杨初意听了赶紧叫她转过去,仔细给她戴上,戴好一看,果然喜气得很。 小宁跑回房照了一轮镜子,然后又抿着嘴角去鸡舍,大黑牛和追风面前来回晃荡,惹得杨初意笑得不行。 等方至诚和小磊祭祀回来,小宁又跑到两人面前晃悠,听了赞美之词又害羞地躲了起来。 杨初意等小磊放下东西,也递了一份压岁钱和一份礼物过去。 小磊打开看见是上学堂要用到的书籍和笔墨纸砚,感动得红了眼眶,赶紧恭敬行了礼。 “谢谢嫂子,我定好好读书,不会让您失望的。” 杨初意倒怕他生出负担来,“无需太过执着,尽力而为便好。” 小磊响亮应了。 杨初意笑道:“好了,我们吃早食,一会还要出门去看戏呢。” 他们才吃到一半,还没下桌,小虎便提篮而至,“嫂子新年好。” 新年串门是常事,更何况小孩总喜欢上门讨糖果吃。 小虎可不是为糖果,他心里记挂着那道糖醋排骨呢。 杨初意忙朝他招手,“小虎新年好,你怎么还提东西来啊?” “这是我娘给我准备的,我们一起吃呀。” 小虎娘知道儿子是个馋嘴的,又想着一会要出去看戏,便提前给他准备了吃食。 杨初意招呼他上桌一起吃饭,“小虎把东西放一放,洗了手先过来吃早食了。” “好!”小虎就等着这个呢,忙放下东西洗手赶紧上桌。 新年不兴喝粥,所以他们主食吃的是粽子,再把昨晚剩下的菜热了吃。 小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排骨,又得了压岁钱,一脸满足的笑了。 杨初意也跟着笑了起来,小孩子想什么全写在了脸上,多纯真无邪啊。 几人刚收拾一番准备出门,小七便跑来告知说不用去邻村了,晚些时候踩高跷的会到村里来表演。 杨初意抓了一把瓜子和糖果给他,“多谢你来告诉我们,既然这样你们在这里先玩一会。” 小七腼腆笑了,忙把东西收到口袋里。 小磊见状便说教他们玩石头剪刀布,小虎小七眼睛一亮,嚷嚷着快点快点。 孩子们疯跑一圈串门,最后又集中到了杨初意这里。 对于孩子们来说,杨初意他们家便是最好的玩乐基地。 杨初意说话温柔,方至诚从来不骂人,也不会动不动就摆大人架子训斥或教育小孩,所以两人都深得孩子们的喜爱。 再加上他们总是给孩子们准备了水,偶尔还会有一些吃食。 最重要的是,这里总有新鲜好玩的游戏。 杨初意和方至诚也从来没有认为玩游戏就是不听话的孩子,对他们很是包容。 孩子们玩得正开心,方老太不知从那里钻进院里要去拿桌上的零食,被几个眼尖的孩子大声制止并告状了。 “不可以一下子拿这么多,你怎么好意思全拿走了?” “就是!嫂子快出来,有人拿东西啦!” 杨初意从厨房里走出来,二话不说上前从方老太手里抢回东西放回篮子里,然后拿出一把放到铁头的口袋里。 铁头还小,得了东西又是点头又是笑的。 杨初意摸了摸他的头,眯起眼睛幽幽盯住方老太。 “大过年的你确定要闹起来吗?这么多孩子这么多眼睛都看着呢,你想铁头长大后因为有你这样贪小便宜,不知廉耻的奶奶而没人愿意跟他玩吗?” 方老太看着面前一个个瞪着她的小孩,又记着方至孝临出门前的叮嘱,黑着脸扯着铁头走了。 “噢噢噢,讨厌鬼走啰!” 杨初意轻声打断他们,“去玩。” “知道了,嫂子。” 如今他们一个个都跟着小虎叫她嫂子,杨初意也懒得纠正了,就这样。 方至诚不知去哪里采了一篮子菌菇回来,这倒是让杨初意大为惊喜。 “你在哪里找到的?” “田里稻草根边上。方才追风还跑去抓鸟了,我想着今天初一,不要叫它杀生,给放走了。” 杨初意十分高兴,“追风不仅能看家护院,还能捕猎,好生厉害啊。” 方至诚补充道:“菌子是我捡的。” “哦,下次多捡一点,我爱吃这个。”杨初意低着头看草菌菇,没看见他一脸也想要表扬的模样。 “好。”方至诚仍旧精神满满的应了。 未到午饭之时,那踩高跷和踏索的卖艺人便来了。 踏索便是在绳子上表演,比如弹跳、腾跃和翻跟头等等。 惊险又刺激,惹得大人孩子都是一阵阵倒吸气和掌声,踩高跷顶碗更是引得掌声雷动。 大家手都拍红了,还不忘要求再来一次。 表演完了大家也痛快抛了铜板,毕竟以前人家嫌偏远,都不愿到三里村来,这会难得人家来了,也不能太过小气了。 小磊和小宁身上有压岁钱,见嫂子给了铜板他们也有点想给,但又舍不得。 杨初意蹲下身子拉过两个人到身边,轻声劝导。 “没事的,银子给了你们就是由你们自己决定如何花的。你们只要觉得这钱花得值得,自己也开心,便不算白花。” 小磊犹豫后从六文钱压岁钱里掏出一个铜板放到了那卖艺人的钵里。 小宁有样学样,也给了一个。 两个孩子的举动让一个踩高跷的小女娃笑着给他们加场表演了一次顶碗。 虽然只顶了三个碗,但是对于小磊小宁而言,整场表演都比不上这一个,因为这是独属于他们自己的。 在孩子的世界里,能自己做主给钱,就是一件极其了不得的事。 看其他小朋友一脸羡慕的表情就知道了,不过他们的父母只能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自家孩子期待的小脸。 方老太将小磊小宁的铜板看得分明,正想冲出去夺,却被方至孝眼疾手快拉住并制止了。 待卖艺人都散了,村民便三三两两地寻了亲近的人说话聊天。 男人们拉帮结派去各家玩笑喝酒,场面直白又豪爽。 孩子们热烈地讨论刚刚卖艺人的绝技,手脚比划个不停,一个个争相模仿着,好似下一秒便可以出师了。 女人们便聊些闲话,不过也不能久坐就是了。 毕竟明日是初二,新媳妇回门,女儿女婿上门走娘家,还是要回家提前做些准备的。 杨初意想着自己可没有这种烦恼,可以清静一天,哪知麻烦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第68章 不能生养 大年初二走娘家,夫婿同行是习俗,可亲家也一同到访,那还真的不太寻常。 方新桃满腹心事,完全没注意到别人异样的眼光。 更不寻常的便是他们三人径直路过了方老太家,在众人的疑惑中走向了村尾。 方老太看着亲家母提礼而来,进的却不是自家的大门,沉着脸快步跟在后头。 杨初意才刚吃了早食不久,正惬意地欣赏着盛开的报春兰,没想到好心情一下子便被打断个干净。 “新年好啊,新桃她嫂子,你这院子可真亮堂,这牛也招人喜欢得很呢。” 杨初意转头,看见窘迫的方新桃,过分和善的胡雷和笑得像朵菊花一样的胡母,还有跟在后头窜进来的黑脸方老太。 她什么都没说,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们表演。 胡母快速扫了一眼家里的行当,满脸和气上前熟稔说道:“新桃日日惦记着她二哥二嫂,我老婆子想着总该来当面说声谢,只是平日不好来,好歹才等到今日呢。” 杨初意轻笑出声,“谢?” “可不是,” 胡母坐到她身边,身子往她那大幅度倾斜,一脸感激道:“青云寺方丈的佛珠那是多有灵性的东西啊,别人求都求不来,也亏你这个做嫂子的心疼妹妹,又素来大方,我们全家都很感激呢。 方老太直接开骂:“戴了佛珠却没点人性!你就一个哥一个嫂吗?你娘站在这里你眼睛瞎了?你走娘家走的是哪个门?!” 方新桃淡淡叫了声娘便不再言语了。 方老太阴阳怪气道:“你怕是另认了娘,不知自己姓啥名啥了!” 杨初意心道:一大早就有好戏看了。 果然胡母立刻开始反击:“女子成婚改夫姓是天理,你要不服去跟天理斗,在这耍什么威风。再说了,她这么大个人,谁对她好她能分不清好赖吗?难道你生的是个傻子!” 方老太也扯开嗓门喊:“嫁了人就能不认娘吗?我对她不好她能长这么大,能嫁到你们家当媳妇?” 不说这件事还好,一说这件事胡母便怒不可遏。 “你这娘岂是一般的好,那是好得叫人不敢恭维!我们两家儿女早早定了亲,你见我们重信,一拖再拖,聘礼一加再加,把女儿扣在家里做牛做马到十八岁,聘礼加到十五两才肯罢休。你真是好得不得了呢!” 方老太梗着脖子,“你懂什么,女子年龄大些才好生养,我是为她好,为你们胡家的香火着想。” 这席话彻底激怒了胡母,“好生养?!这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了!你女儿自从来了我们胡家便汤药不断,县里大夫诊断说是幼时被蹉跎得狠了,伤了底子,有碍生养!” “我们胡家等着盼着,凑齐了聘礼,就娶了这么个一身光溜的儿媳妇回家。这倒也罢,如今竟还要想办法给她筹汤药钱。你既逼着她喊你娘,你倒是把彩礼钱拿出来撂在这啊!” 方新桃抖着身子捂脸哭,胡雷忙扶着人轻拍安慰。 方老太抖着干瘪的脸皮倒打一耙,“你可别赖到我身上,她在家好好的,说不得就是去了你们家才被蹉跎得不成样的,我可不认这罪名!” 胡母也不是吃素的,忙道:“真真你是个老赖皮,你若不信,叫你大儿子来,叫你们村正来,我们同去县里找大夫来分辨清楚!” 杨初意适时提出方案:“不用去县里了,我们村就有大夫。” 方老太阴着脸不说话,胡母忙用帕子摁了摁眼角,转身对杨初意说道:“她嫂子,我知你是个心善的,这才敢开口求你呢。” 杨初意幽幽看了她一眼不说话,方新桃身体不好应该是真的,可胡家这对母子打的是什么主意其实也不难猜。 又夸她大方,又夸她心善,接下来也该提些别的要求了。 胡母见她不接话,便絮絮叨叨说道:“闺女你是个有能耐的,不过几个月便把日子过得这般有滋有味的。现在谁人不知,三里村的灰豆腐和白撒都出自你手里,我想着让新桃跟你学学本事,也好能换些汤药钱。” 杨初意还没说话,方老太便尖利喊起来:“哪轮得到你个外姓人学,万一到时候学会了你借口赶新桃出门,那你们胡家不是占尽便宜了吗?!前边说这么多话,还不是为了拿好处,你又比我清高多少!” 果然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对手。 杨初意看见胡雷抓着方新桃的手臂一紧,方新桃满脸凄苦。 胡母还没有说话,梁老便上门了。 梁老才出江婆的家门,小虎眼尖看见了,便跑去请人。 杨初意这才起身上前迎,“大过年的,便是有什么事也该抛开不理会才是,怎么把您也惊动了?” 梁老知她话中意思,一脸慈祥打配合,“话是没错,可既然有人拿年节当令箭,你这又没有个主事的老人家,我可不得来坐坐嘛。” 杨初意心道:有些人的年纪不是白长的,可有的人,可能连心都没长好。 胡母和方老太全当听不见,胡雷略低了低头,只有方新桃悲伤得听不到其它人的话语。 小虎还以为是自己多事请了梁老来,才要解释,却见杨初意拿了点心塞给他,称赞道:“小虎倒比一些大人还要乖巧懂事,可见过了年长了一岁,便知礼明仪了。” 小虎一脸骄傲,“我还叫小七去田里喊至诚哥他们了呢。” 杨初意摸摸他的头,这件事方至诚其实不好插手处理,不过杨初意倒是想知道他是什么态度。 梁老喝过茶,便叫方新桃过来把脉,“来,总要知道个究竟才好。” 方新桃缓步上前来,杨初意则示意她坐下。 梁老细细把了脉,直言道:“身子是不太强健,但也并非不能生养,好好调养两年便是了。” 胡母像抓住了铁证似的,立刻大喊起来:“你们瞧,这大夫是你们村的人,总不是我胡编乱造的?我这儿媳就是她娘自己弄坏的,你们方家要负责!” 方老太一脸冷漠,“她在家也不过做些寻常的活计,我幼时不知做了多少,还不是儿女成群,说不定是你们胡家风水不好,要不怎么你就只生了一个子呢。” “你!”胡母起身朝方老太扑了过去,还没抓到人便被刚到家的方至诚拦住了。 他目光犀利,语气森寒:“我家可不是你们吵闹的地方!” 方老太仗着自己是娘,胡母仗着方至诚疼方新桃,同时哭诉起来,都求方至诚做主。 方至诚放下竹篮,谁也不理,只问杨初意没什么事。 杨初意故意避重就轻说道:“没事啊,胡家特地上门感谢我送了三妹青云寺方丈佛珠一事,我正等着看他们到底提了什么礼来呢。”? 第69章 胡家母子 胡母扯了扯嘴角,不敢顺着杨初意的话接下去,开始反口。 “新桃她哥嫂,你们最是疼她,不会看着她受苦不管?” 方至诚很是认真问道:“那你们胡家是不想管了吗?” 胡母矢口否认,“我们可不是那样的人。” 方至诚一脸正色,“既然你们不是这样的人,那担起责任来就是了。” 胡母眼看事情没有朝着她预料中的发展,干脆不再兜圈子,自己出言挑明话题。 “这治病休养最是花钱,又不是一两日能调理好的,总要时常吃着汤药,我们穷苦人家如何能负担得了?你们如今都出息了,也该拿出点实际的来支持支持才是。” “哦?”杨初意似笑非笑问道:“不知您说的支持是哪种支持?” 胡母脱口而出:“你们手上方子这么多,给我们,给你们三妹一个便是了。” 方老太听罢,立刻开口拆穿胡母的嘴脸:“你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方才还说是来跟兄嫂学本事的,这会儿便直接开口要了,真是不要脸!” 胡母也不是吃素的,顺着话就开始自责起来:“但凡我们能有些本事,谁肯低声下气的上门来求人呢。我便是知道今日定是会被臊脸皮的,可是我不怕丢丑,只要儿子儿媳能过得好,我认了。” 胡雷忙跑到母亲身边安慰,“娘,您说什么呢。都是儿子不好,儿子没本事,让您受苦了。” 方新桃满脸动容,也跑过去握着胡母的手一起哭。 他们三人相拥而泣,十足亲如一家,正共渡难关,别人都是在冷眼旁观。 方老太一脸轻蔑,“装得倒像。” 杨初意叹气,方新桃遇到这样的婆母,自己若是不立起来,一辈子都是要被拿捏的。 方至诚出声打破他们三人的温情,“我也没本事,可我再没本事也不会盯上自家娘子吃饭保命的方子,这件事情我不能答应。” 胡母心一横,干脆使用离间计,“儿媳妇,你瞧,你哥嫂对你也不过如此。你这会也该明白我们胡家对你有多真心才是,以后我们便是有些轻待,你可要知好歹啊。” 不过几句话,既拿捏了方新桃,又吓唬了方至诚和杨初意。 杨初意才不怕这个,直接朝胡雷说道:“妹夫,来都来了,你也上前给梁老把个脉。这孕育子嗣,从来都不是女方一个人的事,你也该查一查。” 胡雷猛然抬头,脸色全变。 胡母一听杨初意所言,便以为她是在暗指自己儿子身子有问题,想推脱责任。 她怒斥道:“这自来生孩子就是女人的问题,关我儿子什么事,你不想帮还要糟蹋我儿子,这是什么道理?!” 杨初意直接与她对嘴,“你大过年直接上门想强行要我方子又是什么道理?把个脉就是糟蹋你儿子啊?他如今成了家,又不是还在吃奶,凡事总叫您老人家来出头算什么!” 胡母强势辩解:“我不过心疼儿子儿媳罢了,便是有些不妥当,也不至于叫你一个小辈这样说啊!” 杨初意嗤笑道:“那我也问您几个不太妥当的问题,您看上我哪个方子了?打算出几两银子来买?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的?” 胡母阴着一张脸不说话。 胡雷忙摆手解释,“误会,嫂子,这是个误会。我娘不会说话,倒引起大家的火气来。” “我们本意就是来谢谢嫂子,想着以后你们买卖上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便尽管吩咐,毕竟我们才是一家人嘛,总比外人要可靠些。” “买卖?” 杨初意转了转手上的茶杯,漫不经心道:“这天底下能做的买卖多了去了,妹夫家离县城比我们还近些,却舍近求远,这到底是你糊涂了,还是我糊涂了?” 胡雷温和道:“我们便是想着哥嫂既然不方便,不如由我们代劳的好。” 杨初意淡然一笑,“这代劳便是情义相助,全靠真心行事,分文不取。妹夫真是大方,放着现成的生意不做,倒乐于做个好人。” 胡父是个补碗匠,说来胡雷也是接了手艺的,平常他们补碗时还顺带搭些东西卖,可不像胡母说的那么凄凉。 胡母又端起笑脸来:“我们两家隔得远也有好处的,卖同样的东西两相不妨碍,不会争客斗气。其实那酒酿我也会的,只是做得不太好,就差几句指导罢了。” 杨初意心道:若是要用这里的天然酒曲来做,她就是有全程指导都不一定能成功呢。 不过她可不会傻到放着正当理由不用,却自揭老底。 “酒酿自己吃或送人都没事,但朝廷有律法,普通人做酒水买卖是要杀头的。” 胡母不死心,“那灰豆腐也不错,等冬天再来讨教罢了。只是腐乳这一吃食,倒适合现在做买卖,不知你们需不需要帮手,我叫新桃留下来帮忙。” 杨初意轻轻摇头,直接打破她美梦,“腐乳冬天才能做,春天是做不成的。” 胡母眼看都不成,贪婪道:“那你帮我们跟百食园搭个线,他们肯定有门路。” 方至诚神色严肃,“百食圆掌柜与我们合作之时便告诫过,最是讨厌我们借着这关系塞亲戚、求恩典。大娘要是不怕得罪百食园,我便跟你走一趟也使得,只是人家未必管你是谁的娘。” 胡母一副退而求其次的表情,开始表演卖惨。 “你们这般说,我怎敢好强求。只是那汤药又是万万断不得的,大娘只能拉下老脸跟你们求一求,求你们先借些银子,让我们缓过这一阵子。” 杨初意叩了叩桌子,“何须大娘你不要脸来借银子,这一阵子的药汤钱,我们给就是。” 胡母喜上眉梢,正要说什么,却听杨初意说:“梁老,麻烦您帮我们三妹开够一个月的药,晚些我们再结钱给您。” 梁老惬意吃着桂花糕,喝着茶,听了忙应下:“好说,好说。” 胡母眼见今日目的一个都没有达成,那脸色顿时便沉了下来。 胡雷忙出来活络气氛,“多谢二哥二嫂,心意不分大小,小弟我心领了。” 方至诚直言道:“这心意大小全看接受的人如何看待,不与助人者相干,所以妹夫不用客气,只愿你心口如一。” 他说完还特意补充道:“若你大气有风度,便让梁老把了脉一并开药,有什么毛病也该治治。你放心,就算有什么,我们也不会上门哭一场的。” 杨初意挑眉暗笑,觉得方至诚今天说话倒是妙啊,听着就是顺耳。 胡雷干着一张脸,“多谢二哥,只是钱还得用到关键之处,我是用不着的。” 方至诚不知怎么犟起来,“梁老,我妹夫是害羞才这般说的,您随意看着开些强健身心的药材便好。” 梁老瞥了一眼方至诚,知他是恼胡家母子发作杨初意,于是十分配合。 “我观这孩子的眼蒙着雾气,唔,这心火也旺,这心眼都泛着黑气,服用些芡收实是最好不过了。” 杨初意低头抿嘴暗笑,方至诚余光见了,心里才松了一些。 胡家母子知道梁老话里有话,才要发火,又见梁老慢悠悠的背了芡实的功效来。 什么益肾固精,补脾止泻,又十分专业,一副不容他人怀疑的姿态。 还没等两人回过神来,一帮人便说说笑笑相约而来。 除了家常来走动的,竟还多了许多外嫁女和新媳妇。 李惠秋还特地带了夫婿林进升和儿子小宝一齐前来谢过杨初意上次救子一事。 李村正前来给女婿引路,为双方做介绍。 这下场面全变了,再没有胡家母子发挥的余地,他们只能憋着。? 第70章 求人求己 李惠秋招呼方新桃到身边来,“好好的,怎么脸上还挂着金豆子?这大年节的,难不成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方新桃摇头,只说没什么事,风沙迷了眼睛罢了。 李惠秋瞥了一眼胡母那里,“你嫂子是我们小宝的救命恩人,你如今离我又近,大家姐妹一场,平日若有什么难处你可要说出来,我们上门去快得很呢。” 方新桃仍旧说没有这些事。 李惠秋也不拆穿她,只叫她坐下说话,顺便看看她手上传说中佛珠。 众人都好奇不已,赶忙围上来看,一叠声夸这佛珠有灵性。 几个难得回村的姐妹又拉过方新桃,同她说起幼时趣事。 如今三里村有了些名声,她们在娘家也有面子,当然要护着自村姐妹了。 胡家母子自觉无趣,没一会便说要家去了。 胡雷将方新桃拉到一边,一脸疼爱道:“桃娘,你有这样的母亲不是你的错,是你命不好。你命虽不好,身子也差些,可我都不嫌,只怕自己没本事让你过上好日子。” “只是娘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我怕回去了你难做人,我不想你小心翼翼的活着,你哥嫂疼你,不如你留住几天,到时候再家来。” 方新桃摇头,“我要同你一起回去,我不怕婆婆为难,我作为儿媳妇应该伺候婆母,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胡雷一脸温柔:“我舍不得你受苦,我见了便心里难受,心疼得不行。桃娘你就当心疼心疼我,让我好受些。” 方新桃看向他的眼睛,认真问道:“胡郎,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胡雷摸了摸她的脸:“句句真心。” 方新桃闭上眼,泪水划过脸庞,点点头,“好,我听你的。” 胡雷满意笑了,“你身子不好,在这里待几天也好,正好跟你嫂子学学厨艺,我等你下次回来时煮些别的吃食给我尝尝鲜。” 方新桃只觉得有东西堵在喉咙,让她无法开口应承。 胡雷却道:“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等胡家母子一走,方新桃便躲进房间里捂着嘴哭了起来,杨初意示意小宁去陪。 其他人也不是没眼色的,方才本就是为杨初意压场子而来,这会便相互打眼色纷纷起身告辞了。 方至诚叫小磊收拾桌椅,自己则拉了杨初意到自己屋里,小心翼翼问道:“意娘,方才没气着你?” 杨初意轻笑一声,漫不经心道:“就他们?” 方至诚有些气弱,“我说的是三妹。” 方至诚知道杨初意从不为不相干的人生气,可是方新桃面对婆母和相公对嫂子咄咄相逼却一句话没说,这般态度,他怕杨初意心里不舒服。 杨初意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轻轻摇了摇头。 生气倒还不至于,最多就是为其的懦弱感到悲哀罢了。 可世上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勇敢反抗生活的,她不能以自己的立场来要求别人。 方至诚忙道:“我会好好劝她的,” 对于方新桃的事,其实方至诚也不知要怎么办。 他有些心乱,“意娘,你说这事要如何解决才好啊?” 杨初意认真道:“三妹身子有碍,有没有胡家我们都是要帮她调理身体的。一会儿你去梁老那问清楚她身体到底怎么样,这点我们得先弄清楚了。” 每个女性是否要成为一位母亲,应该是由她们自主选择,而不是没得选择。 杨初意又道:“胡家母子不像是良善的,若真是这样,我们还是得早些为她做打算的好。” “可究其根本,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最重要的是教会她自强自立,不能再这样畏畏缩缩任由人拿捏。” 方至诚一脸殷切看着她,“这个由你来教最为合适了,没有人比得上你。” 杨初意轻哼:“你轻飘飘说句好话就要我好一通忙活,好占便宜啊。” 方至诚温声哄她:“今天菌子不多,可我观今夜湿气重,明日菌子定然会多起来,你想不想去玩?” 杨初意笑了,“行啦,我就是开玩笑的。” “我没开玩笑。”方至诚很是认真,“你想去的话我明天便叫你。” 杨初意没说话,她在想,原来方至诚有双深情温柔的眼睛啊,睫毛好像还挺浓的。 “意娘?” “啊?哦。”杨初意回过神,随口应道:“明天再说。” 当杨初意来到方新桃跟前时,她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正拉着小宁问,最近吃了什么?身体可好些了?学了什么字? 看到杨初意,她有些不好意思,为自己,也为婆母方才那一出。 方新桃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来,可是扯出来的笑容却显得有些难看。 杨初意不想她回了娘家还要伪装和勉强自己,便劝道:“三妹,你喜欢便多住些日子,一年到头也该歇几天,正好你二哥说明日要去田里采菌子,你想出去走走,或是在家躺着都是可以的。” 方新桃努力憋住自己的眼泪,感激道:“谢谢嫂子。多亏有你,不然他们几个还不知道会过成什么样呢。” “我没本事,嫁了人也没法回来看顾,给些贴补。我只能,只能厚着脸皮求嫂子多疼疼他们罢了。” 杨初意摸了摸小宁的头,“他们的日子终是要他们来过,你又何尝不是。说到底,我们每个人能依靠的,便只有自己罢了。” “若托生到好的人家,或女子嫁到好的夫家,的确有几分依靠,可也不能依赖太过。不然他人疲累不说,自己还成了随手可抛的人,这便不美了。” 方新桃眼眶一热,“嫂子,我知道你是好心劝我,我也知自己太过无用,可如今我心里乱得很,一下子理不出头绪来,不知要同你讲什么,等过了这两日,我心静了些,我再与你好好聊聊,可好?” “好,那你休息一会。“杨初意无意窥探他人伤口,也不想看别人脆弱的模样,所以顺带把小宁拉出了房间。 小宁已经知道三姐似乎过得不太好,可她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从前许多人都说过三姐夫是个好的,可为什么好的人就变呢? 小宁又想,当初嫂子不是个好的,可她后来变了,变成了一个好人。 那嫂子以后还会变吗? 小宁有些害怕,不敢问,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答案。 杨初意看小宁皱着一张脸,一脸担忧与纠结,便拉过她的手认真说道:“小宁,你要记着,万不可把自己的幸福和未来全放在别人身上。自己想要的,自己努力争取最实际。” “嫂子,我不太明白。” 杨初意轻声道:“没关系,随着你长大,许多事情你都会慢慢明白的。” 小磊在一旁听了分明,暗暗发誓,定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这样他便能护好家人了。 不一会儿,方至诚便回来了。 索性方新桃的情况并不严重,的确是亏了身子,但也不至于不能生养,好好调养一两年便无碍了。 杨初意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方至成还跟梁老请教了许多问题,比如说什么样的情况下会导致妇人不易生养? 他听得很是认真,当即跟杨初意表示以后不准她和小宁碰冷水,冬天洗衣和做重活都由他来做。 方至诚又同梁老学了些能强身健体的草药,只等草木旺盛了再去采回来给她们做药浴,更要求她们睡前泡个热水脚。 杨初意被他絮絮叨叨的关心弄得很是不耐烦,摆摆手胡乱应付了几句便走了。 抛开上午的事不谈,一家人同桌吃饭,说些轻松话,聊聊家里各人各处的变化,气氛还是很好的。 可这气氛到了临睡前就全变了,杨初意从来没想过,她竟然被方新桃摆了一道。 偏偏她除了原地跳脚,却又不得不点头答应。? 第34章 竭尽礼仪 方至诚无奈且委屈,可抵挡不住杨初意气势汹汹,一把堵了房门,任他们三个在外头喊也不答话。 减肥真的是世上最磨人意志的事情。 这两天上山挖兰花,家里做腊肠,杨初意觉得用了力气,便多吃了两碗饭,一时又飙回几斤肉,便叮嘱了他们几句。 可今日真听了他们劝,又觉得气愤不已,更气愤的是她竟然不知不觉还吃了那么多。 我的天,前几天的努力又白费了。 难怪说减肥的人心里最是脆弱,也最矫情了。 杨初意轻哼两声,刚刚才莫名发了脾气,这会又不好若无其事的出房门打招呼,干脆脱去外衣,搬个竹凳搭脚在床外,睡个回笼觉算事。 反正专家说过的,睡觉可以减肥。 杨初意在房里呼呼大睡,徒留方家三兄妹面面相觑,一脸茫然,连早前已改的坏习惯也跑了出来,俱是郁闷得直挠头。 他们心里嘀咕道: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到底是劝还是不劝啊?真伤脑筋。 外头的好事者听得不真切,只能从杨初意高呼的气话里乱编个大祸临头,愚妇训夫的八卦来嚼舌根。 睡饱的杨初意感受了一番三人的讨好与关怀,也就顺台阶而下了。 下午,一家人整整齐齐出门开荒地。 杨初意觉得减肥在于运动,把力气用在土地上最合适不过了。 冬天开荒减肥,夏日花果飘香,身姿苗条,想想就美。 几个妇人打听早上马车进村一事,杨初意胡乱编了个百食园要求灰豆腐加量的理由便搪塞过去了。 冬月十七日,阿弥陀佛圣诞日,当然少不了庙会。 别说其他人,连石婶都好奇问杨初意,“阿诚媳妇,过两天庙会你还去不去?” 杨初意摇头,“那日是我爹忌日,我得去他坟前上香。” 石婶一脸尴尬道:“真不好意思,勾起你伤心事。” 杨初意笑笑,“没事,您又不知道。” 凤藻国太上皇一心想着长生不老,日渐沉迷于修仙炼药,引得大臣百姓纷纷效仿,所以每到什么佛家吉日,庙宇便被香烟笼罩成了仙宫。 普通老百姓根本记不住今天是哪个神佛的大日子,也就跟风拜一拜土地庙什么的。 这次倒是有人不嫌路途遥远而涌去城西的青云寺,去到那便傻了眼。 竟然有这么多人都挖了石莲来卖! 唯有一货郎果断弃了一车的石莲,仍旧叫卖着:“桃花手串旺姻缘嘞,桃花簪子利婚姻嘿,快来看快来瞧哟。” 而引发这一现象的杨初意带着方至诚回了娘家,没进娘家门,而是带着祭品直奔山上去了。 方至诚挥舞着镰刀,将一干杂草都收拾干净。 杨母的坟就在杨父旁边,一并除了草,摆下纸钱元宝蜡烛香和各色供品来。 上香,行礼,磕头,杨初意代原主行礼。她借了人家的身子再活一遭,怎么也该把应尽的礼数做到位了。 方至诚诚心而来,尽了女婿之礼。 两人俱是沉默,礼毕,香烬,便双双回家了。 或许是原主的情绪在作怪,杨初意心情有些低落,傍晚听石婶说起青云寺一事却又乐得不行。 许多人把无人问津的各色多肉植物扔在了道路两旁,车马行过,践踏成泥。 幸得青云寺方丈心怀慈悲,带香客散尽,便叫寺中僧人前去拾起,种在阶梯两侧。 一夜冬雨勾寂寞,天地间一片苍茫,阴云霭霭,山间笼烟,景色犹如泼墨画卷。 清晨,杨初意站在门外看了又看,恨不得自己突然神通,潇洒铺纸,挥墨作画,把这美景都留住。 只可惜,当下若真的铺纸磨墨,她也只能表演让毛笔劈个叉。 方至诚出言打断她思绪,关怀道:“意娘,怎么在门外呆站半响,别一会吹风着凉了,快进来。” “诚哥。” “什么?” 杨初意眉眼带笑,“去泡些粉条,这种天气吃碗热汤粉可别提多舒服了。” 方至诚点头,“好。还要吃什么?” 杨初意想了想,“鸡蛋甜酒来一碗,暖呼呼的,多好。” 方至诚就没有不应的,“行,快进来。” 甜酒不醉人,方至诚得了允,每天可舀一碗喝。 杨初意则喜欢加红糖、红枣、桂圆和鸡蛋一起煮才喝。 小磊小宁也不馋,干吃红枣也乐呵得很。 杨初意闲来无事,便问起小磊跟李光智学的字,自己也跟着认,能学几个是几个,她可不当文盲。 “小磊,小磊你在家吗?快开门,我来找你玩啦。”这等大嗓门,非小虎莫属了。 小磊跑去应门,见他裤角都是星星点点的黄泥印,皱眉道:“一路的泥巴,你娘允许你出门玩?” “嗨,我娘如今对我可好啦,好久都没骂我了。”小虎想起什么似的才道:“哦,对了,你三姐跟你姐夫来了,才进门呢,你不信跟我去看看?” 小磊一喜,随即转头看方至诚和杨初意。 杨初意忙道:“去,大半年没见,你们肯定有一堆话要说。” 至于方老太让不让他们进门,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方至诚想了想,温声道:“我带他们两个走一趟,去瞧着没事便回来。” 杨初意挥手,示意他们请便。 要说这方新桃,也是一样不得方老太青眼的可怜人。 男方是方老爹生前给她定的人,对她倒一片真心,便是方老太硬生生扣着女儿到十八岁,聘礼加了几重都仍是坚持把人娶回家。 不过方老太这一无耻操作惹得男方父母十分不满,回门备的礼也轻得不行。 不多时,方至诚便带着夫妻两过来了。 方老太听了方至孝临去服役前的交代,要收敛性子。 可她终究本性难移,收了女儿女婿上门的礼,却不愿留下吃饭,只将他们往方至诚家赶。 “二嫂。”方新桃把礼都放在娘那了,这会空手上门来,很是不好意思。 杨初意起身相迎,“三妹,妹夫,快进来坐。” 方新桃男人胡雷忙道:“二嫂,实在对不住,不知道家里分了家,才备下一分礼,倒是失礼了。” “不妨的,两家虽断亲,可你们要来,我想你二哥是极高兴的。”杨初意又指了指两个小的,笑道:“这两个更是不用说了,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方新桃上来就拉住杨初意的手,一脸感激道:“多亏有嫂子你,你把小磊小妹照顾得这般水灵,二哥粗糙,定是不能如此妥帖的。” 杨初意摆手说了几句场面话,聊了几句,便去准备饭菜。 锅里放油,油热放爆香蒜沫,放切片的腊肠、魔芋翻炒,调味后即可出锅。 冬瓜切片,下油翻炒后加小半碗水,加调料焖一会,出锅前加芹菜叶点缀。 三个鸡蛋下锅煎制两面金黄,加入热水煮沸,放萝卜丝同煮,直到汤变奶白色,再撒下几棵枸杞子作配。 杨初意把昨日挖回来的冬笋剥壳,过水去除苦涩味,拿出昨天祭祀买的猪肉切片,炒个冬笋肉片。 再来个小葱炒鸡蛋,清炒大白菜便齐活了。 “二嫂,叫你破费了。”方新桃脸泛窘态,想着空手上门还得这般好招待,屁股都有些坐不安稳了。 胡雷却诧异道:“这不是百味园新推出的至尊腊肠吗?”?? 第71章 半夜冷醒 临睡时方新桃突然说要和小宁两个人睡一个房间,两姊妹好好聊聊天,聊些幼时趣事,调节一下心情。 小磊如今已经自己睡一个房间了,并且一看就是和方新桃串通好的,杨初意洗完澡后他都已经睡下了。 杨初意看着这姐弟妹三人,又好气又好笑,就这点事还值得这么大费周章吗? 她耸耸肩,自然又大方地走进了方至诚的房间里。 脱鞋、上床、盖被子,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一点犹豫和停顿。 可真的躺在被子里,属于方至诚的味道涌入鼻尖,将她的感官全都包裹起来的时候,她还是不免感到有些害羞。 生活中,她其实是对别人体味比较敏感的人。 如果一个人身上散发着她不喜欢的味道,即便是朋友,她也是很难亲近到跟别人同穿同睡的。 杨初意又轻轻闻了闻被子的味道,还好,是干净又安心的味道。 方至诚洗完澡出来时,发现家人全都睡下了。 他也没想这么多,直接走回房间里,正准备睡下,却发现被子里有人。 光线有些暗了,视线模糊,方至诚下意识问道:“小磊,你怎么跑到这边来睡了?” 杨初意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干脆没出声,或许是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见没人回答,方至诚还以为是小磊已经睡着了,等脚干了便掀开被子,然后两人四目相对。 这般昏暗也对不出什么东西,可方至诚眼睛好好的,一看便知床上躺着的肯定不可能是小磊了。 “对不起,意娘对不起,我大抵是走错房间了,你睡,你睡你的,这是个误会。” 方至诚语无伦次,慌张下床,木屐子也穿错,脚一下子踩到地上,往后一直退到房门口。 杨初意看他连连鞠躬点头,动作怪异,不由得躲在被子里偷笑。 方至诚倒误会杨初意是生气或是别的什么,脚后跟“哐”的一声撞到门槛上,双手扒拉了两边门框才得以稳住身子。 杨初意掀开被子露出头来偷看,不由笑出了声。 方至诚傻乎乎的也跟着笑,出了房门才发现其他两个房间都关了门,而且他刚刚也没走错。 方至诚直愣愣的去水缸里舀一瓢水冲了脚,凉水一浇,身心却火热,越想越慌乱,头发衣服忙摸黑一通整理,又去刷了一次牙,洗了把脸才罢休。 做完了这些又暗骂自己脑子不干净,可他踌躇许久,也不敢回房。 冷风在黑夜里横行,春寒料峭,寒意袭人。 “阿嚏!”方至诚不自觉打了个喷嚏,下一秒赶紧捂住嘴往房间里望去。 杨初意大概没想到方至诚竟这般羞羞答答的,这时间越是无声流淌,才越会惹人胡思乱想。 她干脆直接叫人:“方至诚。” “欸!”方至诚一抖,从这声全名里听出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他答应后便快步回房,紧张问道:“意娘怎么?有什么事吗?” 瞧你这紧张的劲,便是有事也没事了。 “睡觉。” “啊?哦。”方至诚回过神来,动作很轻地掀开被子躺下了。 黑暗中,五感会放大,连呼吸声和心跳声都变得清晰起来。 睡意袭来,杨初意眼皮沉重下垂,心道:真可怕,她的生物钟已经来到了七点半左右。 若在前世,她估计还在加班呢。 慢慢的,杨初意陷入了沉睡,然后开始卷被子。 她喜欢后背靠墙侧卧睡,而且脚下要压被角,手里也要抱着被子或其他东西睡。 方至诚就这么看着被子慢慢从他身上滑走,连一个被角也没留下,徒留两脚尴尬地搓了又搓,仍是没感受到一丝暖和。 方才还一动不动,放慢呼吸装睡的方至诚,这会睁开了眼,呆呆望着屋顶叹气。 又过了一会,方至诚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可温暖与他不过半臂之隔,哪是那么容易忽略的。 方至诚起身下床,轻轻打开房门往小磊屋里去。 可今天的房门也不知道小磊是用什么顶的,特别瓷实,推了好几次都没推开。 方至诚叹气,沾了满身寒气的他只能转身回房,然后把另一套衣服穿在身上保暖。 大抵是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好了,连挨饿抗冻的能力也下降了,方至诚不自觉哆嗦了两回,就这么半睡半醒的睡过了一夜。 凌晨,他便起了床,去厨房生火烧热水,再把大小家务都做了。 人一旦运动起来,身体便不觉得冷了。 方新桃和小磊小宁起床时都目光幽幽地盯着方至诚看,试图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可惜,方至诚以一声强劲的“阿嚏”声回应了他们。 方新桃轻斥道:“新年呢,做什么起这般早?这些活计也没必要忙忙的做呀,真是的。” 方至诚摸了摸鼻子,沉默不答。 方新桃知道他性子闷,不再言语,只问他们吃什么早食罢了。 小宁要吃糍粑,小磊要吃饼,方至诚说煎些粽子。 方新桃皱眉:“早上哪里用做这么多花样,费柴费事还费粮食。” 小磊小宁不说话,只有方至诚往厨房走,“我来做。” 方新桃满脸不认同:“二哥你今已经成了家,怎能叫你下厨房?” “为何不能?” 方至诚反问她,“为人兄长,又略长十来岁,理应照顾弟妹。为人夫者,更应该力所能及承担家中琐碎事务。我为何不能下厨房?” “这?”方新桃脱口而出,“这灶台之事例来是女人的活计。” “例来?谁规定的?” 方至诚不紧不慢问她,“那你嫂子赚钱是不是便抢了男人的活?那她是不是就不男不女了,我没赚钱下厨房的话是不是就不伦不类了?” 方新桃哑口无言,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勉强说了一句:“嫂子有能耐,理应多照看些家里。再说了,这家她也有份哩。” 方新桃自觉气弱,说完话那头都不知道垂成什么样了。 方至诚仍不放过,“这家她有份,我也有份。既然如此,为何要她多看顾家里而不是相互分担?再说了,我顶了门户,难道不应该多做些吗?” 方新桃彻底没了话语。 方至诚心里想到杨初意说过要教三妹自强自立的话,可他自己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至理名言来。 幼时两个妹妹被母亲厌恶,便是嫌她们两人是女娃,不能继承香火,养也是替别人养。 小磊再怎么样还能有口饭吃,但两个妹妹挨饿是常事。 村里人看见方老太的所作所为,说得最多的便是:女娃都是白养的,饿不死便成,男娃可不能那样,百年之后到了下面怎么跟祖宗交代呢。 自那时方至诚便知道,世道对女子不公,连她们本身也轻贱自己。 推己及人,方至诚便绝心以后要尊重自己另一半,别叫女子冠了夫姓还要举步维艰。 他有感而发,“一个男人疼女人,才不会计较面子或什么例来的话,更不会高高在上用男人的身份来要求女人干活。如果生活中这点小事都做不到,碰上大问题,你要想想他会不会站在你这边。” 方新桃神情触动,眼眶一热,觉得其实自己早被兄嫂看透了她和胡雷之间的事,自己苦苦隐瞒像个笑话,不由得悲从中来。 方至诚见她这样,没再说话,径直去了厨房。 小宁是个傻丫头,对家人也不设防,仰头就问方新桃:“三姐,你刚刚是在说我嫂子的坏话吗?”? 第72章 闲话家常 方新桃被小宁噎个正着,臊了一脸。 小磊拉过妹妹,十分认真说道:“二哥和三姐刚刚是在讲道理,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了,辩论,没错,他们刚刚就是在辩论。对,三姐?” 方新桃赶紧点头,她可没有说杨初意坏话的意思,这不过是刻在她脑海里根深蒂固的想法罢了。 小宁这才松开紧皱的眉头,“那就好,要是三姐是在说嫂子坏话的话,我今晚就不跟三姐睡了!” 小磊扯了一下小宁的胳膊,朝厨房和屋里努努嘴,示意她别乱说话。 小宁撇了撇嘴,想着小侄子小侄女快些来才好,这样到时候她又可以跟嫂子一起睡了。 方新桃拉过弟弟妹妹到身旁,“你们要做什么活计?正好我有空,我来出出力。” 说到这小宁不由得抱怨起来,“二哥起得早,把我的活都做完了,我这会哪有事情做呢。” 方新桃逗她,“那家里活计是怎么分配的,小妹你平时又做些什么呀?” 小宁掰起手指细数:“二哥起得早,生火热水熬米粥,去河边挑水洗衣,然后就去山里或地里忙活。我起了便扫地喂鸡喂牛擦桌子什么的,还有照看花草。” 小磊接着说道:“我要读书,但嫂子说不能死读书,要劳逸结合。所以我起床后便先跟追风出门跑一圈,空闲了再整理一下柴堆和杂物。哦,洗碗是我的活。” 方新桃下意识问道:“那你们嫂子做什么?” 小宁耸了耸肩膀,“有什么活就做什么呀。嫂子最喜欢到山里挖各种草木回家,午饭一般都是嫂子做的,不过最近二哥好像想抢嫂子的活。” “唉,二哥烧菜比嫂子可差远了,偏嫂子教得起劲,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小磊对小宁挤眉弄眼提醒她别再说了,眼见她没反应,又咳嗽了两声。 偏小宁还要拉他下水,“四哥你不是也说过二哥做的菜总是不够味吗?” 小磊直道呜呼哀哉,眼睛一转赶忙抢救,“你不懂!那是二哥知道嫂子要清减身子,所以故意做得淡一些!” 小宁被四哥扯了一下,撇嘴才要说什么,却看见二哥端着一碟糍粑站在她身后,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小丫头一下子脑筋转得飞快,大喊:“谁说我不懂?!嫂子还说她就是喜欢吃二哥煮的菜,还说很对她胃口哩。” 才要踏步出房门的杨初意一脚停在半空,方至诚暗想到底是弟弟妹妹随口瞎说的,还是确有其事。 方新桃赶紧解救弟弟妹妹,上前接过碟子,岔开话题,“哥,还要做什么吗?” 方至诚摇头,“不用了,拿筷子吃早食,我去叫你们嫂子出来。” 平日里多睡些也无妨,只是昨日既然答应了今早要叫她起床去田间地里去采野菌子,他应当说到做到才是。 方新桃忙摆手,“嫂子昨夜也怪累的,让她多睡一会。” 方至诚想了想,那就等一会再去叫,转身盛粽子去了。 小宁今天有点漏风,“嫂子每天都会多睡一会的呀,她说这是美容减肥觉,可有效啦,嫂子现在变美也变瘦了。” 方新桃一愣,杨初意眉毛一跳,赶紧出了房门,以免小宁又要说什么。 小宁看见杨初意便笑着跑到她跟前,“嫂子你起来啦,你吃不吃糍粑?” 杨初意捏她的脸,微笑道:“不吃,会变胖。” 说完跟方新桃点点头打招呼,“三妹,你们不用等,先吃东西,别一会冷了,我去洗个脸。” 小宁揉了揉自己的脸,觉得嫂子今天捏得有点用力是怎么回事? 方新桃坐下后,稍稍侧头打量杨初意和方至诚两人。 只见方至诚舀了热水端出来给杨初意放到洗澡间外头的木架子上。 杨初意似乎也习惯了他这样的行为,对他笑了笑,便开始洗脸刷牙。 两人上桌吃早食的时候,方至诚自然地剥了一个水煮蛋递给她,杨初意也接得很是顺手。 方新桃很是欣慰,想着自己再多住几日,让他们同床共枕,感情定会更亲密。 吃完早食,方至诚才开口说道:“要去田里采菌子的话,可要早些去。晚些时候太阳出来后菌子就老了,不好吃了。” 杨初意正盼着春日能出去走走呢,“我要去。” 小磊摇头,“我不去了,我得读书。” 小宁甜甜笑了,“我去,我跟嫂子去。” 方新桃想着自己昨日回娘家,又独自留下,定会惹来流言蜚语,出门的话免不了被别人拉住一番盘问,便道:“我不去了,二哥和嫂子去。” 杨初意开玩笑说道:“趁春日正好,合该出门玩闹一番才是,躲在屋里有什么乐趣,你们不去可不要后悔啊?” 小磊还是摇头,春日年年有,可读书要趁早。 方新桃笑道:“我日日地头里忙活,什么景也看腻了,只觉得休息一日便是最大乐趣,你们去。” 说完轻轻拉过小宁的手,很是温柔问道:“小妹你要不要在家陪陪三姐。” 小宁赶紧指正:“我如今叫方琼宁,不叫小妹了。” “姐姐知道,我一时改不了口罢了。况且你是我妹妹,又是最小的,我叫你小妹也没错呀。” 小宁拧巴起来,“不行,要叫我小宁。” 方新桃从善如流:“好。小宁你要不要在家陪我?” 小宁这会倒回过神来了,忙跑去和杨初意说:“嫂子,三姐心情不大好,我今日在家陪她,明日我再陪你行吗?” 杨初意满口答应,“行。这有什么,那你在家。” 方至诚就这么和杨初意出门了,路上碰到有人问方新桃,杨初意只是应付两句,嫌烦便干脆不应答。 田里也有不少人在捡蘑菇,这种蘑菇是春日里才有的,煮汤或炒着吃都是难得的美味。 它们长在田里或草丛里,放眼望去白白一片,白色的伞盖,伞下的褶子是深浅不同的褐色。 杨初意二话不说,埋头就开始捡,不一会便得了满满一篮子。 方至诚劝她,“意娘,篮子都满了,我们不捡了。” 现代生活久了的杨初意,看见这些野味哪里走得动道,“我再捡一些。” “明日还有呢。” 杨初意头也不抬,“日日都有吗?” “不是,等犁了田便没有这些了。” 杨初意听了方至诚的话,更觉这蘑菇可贵。 反正蘑菇一炒就会缩水,而且存放到她空间里又不会变质。 现在不存货,更待何时! 方至诚见杨初意反而动作更快更利落了,不由得失笑,“那你在这等我,我回去拿个大些的篮子来。” 杨初意催促道:“快去快去。” 等方至诚转身走了又赶忙叫他,“哎,你回来。” 方至诚跑回来,然后双手搂着一大捧菌子走了。 等他从家里回到田里时,觉得自己应该拿背篓来才对。 因为杨初意看见一片嫩绿的臭花菜,然后勤劳的将它们全摘光了。 方至诚见她一脸兴奋与满足,什么也没说,把菜装好捆好,温声道:“意娘,你还想摘什么?我陪你。”? 杨初意太过兴奋,以至于忽略了方至诚言语中的宠溺。 春风拂面,虽然还带着几分寒意,可它吹醒了大地。 枝头冒新芽,地上有红花。 一片红花酢浆草映入眼帘,杨初意眼睛一亮,笑道:“我们去挖萝卜?” “萝卜?” 方至诚一脸不解,她不是说吃了一冬的萝卜,都吃腻烦了吗? 他却不知,此萝卜非彼萝卜也。 第73章 暗自表白 杨初意笑容干净纯真,忙拉过他手臂就朝不远处跑去,“走,我带你去挖水晶小萝卜!” 方至诚被她的笑容感染,神情舒展,眼带笑意,跟着她的步伐跑了起来。 可是路程太短,没几步就到了地方,只剩那青丝发香还在他鼻尖绕。 杨初意指着地上茂密的红花酢浆草说道:“呐,这就是水晶萝卜了,我们看看谁挖的萝卜更大!” “好。” 两人找了根木棍就开始动手挖起来。 这东西讲究运气,大小其实不过是个闹头,闲中偷乐罢了。 方至诚觉得自己着了迷,总是看见她侧头时垂下的青丝,无端撩拨着地上的酢浆草,总叫他心里痒痒的。 为转移注意力,他只能越发奋力地刨土。 最后两人幼稚的比谁挖出来的小萝卜更大,取得胜利的杨初意原地蹦哒了好几次,却没留意方至诚偷偷地往地上丢了一个更大的。 本来挖这个是为了玩,哪知两人太过起劲,挖了一篮子回来。 杨初意将它们一个个清洗干净,除去细须根,刮去虫眼和表皮坑洼黄泥,切开凉拌,别提多开胃了。 新年不兴做农活,况且今年天气冷些,往时勤快的人家这两日都开始种花生了,今年却都还不见动静。 傍晚,方至诚本想说晚上跟小磊睡,哪知道小虎却气鼓鼓跑了来,还非要和小磊挤一个房间睡。 小虎娘尴尬解释:“这臭小子都是听了别人的胡话起了气性,我们全家劝也劝不听,犟得像头牛似的,只好劳烦你们看顾他一晚。” 杨初意安慰道:“不碍事,小虎便是多睡几晚也无妨的。婶子你回去,要不一会天黑了我们才不放心呢。” 小虎娘谢了又谢才回家。 杨初意捡了些吃的出来开解小虎,问他究竟是怎么了? 小虎虽委屈哭诉,但也不妨碍他吃得喷香。 这几日正是难得的闲散时候,村里人都聚在树根底下,没事就逗逗孩子取乐玩闹。 小虎平日里爱出风头,便被他们惦记上了。 一个个大人使出浑身解数,灌输他有了弟弟妹妹便会失宠,要被扔出家门当乞丐的想法。 小孩子都缺乏安全感,即便是小虎这样心大皮实的,都开始起了气性。 又逢爷爷奶奶和爹娘和他说又长大了一岁,以后要懂事听话,要照顾弟弟妹妹,有什么都要想着、让着弟弟妹妹。 这不,气得离家出走来当别人的弟弟了。 杨初意都被他的脑回路逗笑了。 小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一本正经道:“嫂子你笑什么?照他们的说法,弟弟妹妹总是招人疼些,那我来你家当弟弟,可不就得人疼了嘛。” 除了小磊小宁,其余三人俱都笑了起来。 小磊无语抬头望天不说话。 小宁小声哼哼:“我才是我们家最小的,嫂子最疼我。” 小虎连忙安慰她,“没事,那我也疼你。” 小宁气恼:“谁要你疼!” 小虎一脸无辜改口:“那我不疼你了,这样总行了?” 小宁气噎。 “哈哈哈。小虎你真可爱。”杨初意简直要笑死。 小宁扑倒在杨初意怀里,委屈哭诉:“嫂子你还笑。” 杨初意忙敛住笑意,轻拍着安慰她。 小磊插嘴道:“小虎啊,其实只要你娘以后再多生几个弟弟妹妹,那你二弟照顾三弟,三弟照顾四弟,这样就不怕了。” 小虎摇头,“这根本行不通。我也同我娘这般说了,倒被她训了一通,说白生一堆冤家来惹火,她才不愿哩。” 杨初意咬唇偷笑。 偏偏小虎还像个大人一般唉声叹气,“偏我生得早,若娘肚子里是个哥哥就好了。你们不知道,做哥哥可辛苦哩。老大老大,最后烦得头老大了。” “噗!” 杨初意和方新桃都忍不得再次笑起来,连一向沉稳的方至诚也乐了。 小磊不禁好奇发问:“小虎,你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呀?” “这哪里用学。”小虎一脸骄傲,“他们都说我接了爹娘的脑袋瓜子和嘴皮子,可好使啦。” 小虎不愧是开心果,才这么一会,就把家里几人逗笑了好几次。 杨初意乐了好久才对他说道:“所有的父母都想家庭和睦,要想家庭和睦,首先,父母要做到公平不偏颇。父义母慈,家风干净,这样才能兄友弟恭,一家人才能和乐过日子。” “小虎,你既说你爹娘有个好脑袋,他们当然会明白其中的道理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更不要听外头他们哄逗你的话。” 小虎努力理解,可还是一脸苦恼:“嫂子,你说的话我听不太懂。” 杨初意温柔一笑,“读书能明礼启智,很快你就明白了。” 小虎又高兴起来,“嗯,我娘说了,到时候开春了叫我跟小磊一起去读书,说不定到时候我就明白了。” 小磊一脸嫌弃再次纠正他:“我都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比你大,你要叫我哥,叫名字也得叫至磊,不能喊小磊。” 没想到小虎这次也不同小磊辩驳,直接耍起了无赖,“哎,小磊哥,不,至磊哥。那你当了哥哥,是不是就会疼我啦?” 小磊羞恼,又恨自己挑起这话头,干脆扭头到另一边不理他。 杨初意乐翻,一物降一物啊,一本正经的小磊栽在了赖皮虎身上。 “阿嚏!”方至诚一声重重的喷嚏声打破了欢乐的气氛。 杨初意不由问道:“你怎么了?我今天都听见你打了好几次喷嚏了?感,……呃,着凉了?” 方至诚摇头。 方新桃见状忙道:“夜里凉,不如我们早点歇息。” 几人都点头答应。 杨初意也没在意,毕竟方至诚的身体好得像头牛一样。 当杨初意躺下盖过被子的那一刻,才惊觉不对。 她从前和小宁一起睡的时候,是把小宁搂在怀里的,因此根本不存在小宁没有被子盖的情况。 可昨晚…… 杨初意眼见方至诚进了房门,在他毫无防备之时,快速问道:“昨晚你是不是没有被子盖?!” “不是没有。”方至诚说完便知自己露馅了,有些丧气。 杨初意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责备道:“你傻呀,怎么也不知道叫我?若是叫不醒,去小磊那对付一晚也好啊。” 方至诚沉默无语。 杨初意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连忙起身下床,“我去给你煎副药。” 方至诚走到床前来拦人,“真不用,我刚刚喝了一碗浓浓的姜茶了。” 杨初意见他不像在说谎,只好作罢,“那你快上来,睡一觉便好了。” “嗯。” 两人并排躺下,杨初意未免自己半夜又卷被子,叫他压了小半边被子在身下。 只是这样一来,两人难免要贴得比较近。 杨初意能清楚听到他的呼吸声,方至诚则能闻见了她的发香,那是不同于家里任何香味的,独属于她的。 毕竟都是成年人,对于突如其来的亲近都略有些忐忑和羞涩。 杨初意深吸一口气,心道:这有什么的,他们不过是纯盖棉被聊天而已,于是便冷静开口:“睡。” “好。”方至诚的回答和他绷直的身体一样僵硬。 瞌睡虫来临时,什么尴尬窘迫都随着周公的召唤而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杨初意开始泛起了迷糊。 方至诚直到听见她均匀平稳的呼吸声才敢放松身子。 人在黑暗中最能隐藏心思,也最容易生出莫名的勇气来。 它让人有倾诉的欲望,更勾人将所有的心事都如实坦白。 方至诚轻轻叫了杨初意几声,见她不答,踌躇半晌,挣扎许久,才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她。 他抬手将她散落在颊边的发丝温柔拨到一旁,很久很久,才低声呢喃道:“那时在山上,我同你说可以自寻合意去处的话,你能不能忘了呢?” “我想当你的去处,我也会努力成为你合意的人。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黑暗吞噬着人的意志,沉默无声最使人自嘲泄气。 方至诚却另有感悟,“你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了。” 时间无声流淌,有人安心进入了睡梦之中,有人却在黑暗之中睁开了双眼。? 第74章 爱情赌注 杨初意没想到会听见这一段表白。 对于感情,她总是会下意识先拒绝。 别人对她的好一旦是往爱情的方向上靠拢,她便会诸多挑剔,更甚会直接疏远。 可如今,她却没有对这份表白有厌烦的感觉。 她只是想,爱情是否可靠? 真正的爱情当然可靠,不可靠的是人而已。 这男人不过才二十岁,他们之间差的可不止年龄。 杨初意叹气,这些都算了,最要命的是,她控制不住心里隐隐的期待。 她搓了搓还很是冰冷的双脚,旁边的热气却源源不断涌到她周围。 男生的身体都这么热的吗?这不会是烧起来了? 杨初意伸出手小心探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嗯?貌似是正常的。 “意娘?”方至诚自从家里上次进贼后便不敢睡得太死,这会虽生病了,但警惕心还是有的。 他泛着迷糊关切问道:“怎么还不睡?是不是不惯我在身旁。” 杨初意摇头,“我想去趟茅厕。” 方至诚满脸担忧,“不舒服吗?” “没,晚上汤喝多了。” 方至诚这才松了口气,起身下床,“油灯放在厅里,我去给你取过来,你先等等。” 杨初意忙拉住人,“我自己去,你还病着呢。” 方至诚温声道:“这点小病症能有什么妨碍。你怕黑,茅厕又离得远,我不陪你怎么行。” 杨初意心里涌上一股暖意,方至诚去厨房寻了火折子,去客厅点了油灯,一路挡着风回到房里。 他贴心叮嘱:“外头冷,你多穿点。穿木屐冻脚,穿鞋子去。” 怕她爱洁净,会像平时那般穿了外头的鞋子还要冲过脚才能上床,但此时锅里没存着热水,可不能这般行事。 “只一会不要紧的,若你还是不惯,我给你穿上干净的袜子。之前你给我做了两双,我还没穿过,全新的。” 方至诚还没等杨初意回答,便去翻了干净的袜子出来递给她。 杨初意不想这么矫情,“不用了,就一会,很快的,走。” 方至诚立在原地不动,昏黄的光线照在他有些生硬板正的脸上,映出他满脸的不认同与担忧。 杨初意莫名想笑,面上却不耐烦催促道:“快走啊!” 人有三急,上个茅厕还要磨功夫,她很难对这时候的体贴有好感的好吗。 方至诚叹气转身,一边给她挡风一边护着油灯,两人快速往返。 杨初意躺在被窝里的第一件事便是暖手和暖脚,手搓一搓便热乎了,可脚却没有那么容易变暖和。 “意娘,可以灭油灯了吗?” “嗯。” 两人刚刚起过身,那躺下的位置便移动了。 杨初意又习惯往里面靠,方至诚明显能感觉到她刚刚睡过的地方还是冷的。 思及此,方至诚寻了个借口,“意娘,我感觉有些热,刚刚睡的地方烫人,我与你换个位置可好?” “……好。” 杨初意见他语气真诚,又想着是自己害他生病的,这才放弃了靠墙睡的习惯。 不过这位置一换,还真是热乎乎的。 方至诚以为她喜欢睡里面是怕掉床,往里面挤了挤,“你睡进来一些。” 两人同睡,要是挨得不近,那中间就会有空隙,风会钻进去,再多暖气也会跑的。 杨初意只好往他身边移了移,直到双方肩膀能碰到。 两人心中都涌动着不知名的情绪,想靠近又害怕。 “睡。”两人同时出声。 “嗯。”又不约而同回答。 不过两句话,气氛却忽而暧昧起来。 杨初意不想再逃避,直接转过身面向他,问:“你曾经说过我可以另寻去处的,对吗?” 方至诚不由得心头一紧,嗓子发干,那违心的话根本说不出口,只好沉默不答。 杨初意自顾自说道:“我跟你说说我要寻什么样的去处。” 方至诚颤着声答:“好,好啊。” “我要一个只为我而来的人,一个永远站在我这边的人。” 爱情或许是人生的一场豪赌,可输得起的,不怕赌,敢赌的人,不怕输。 她今天,便下注了。 方至诚急忙侧身应道:“我可以的!” 而后又怕身旁之人觉得他太过随意,又赶紧立誓保证,“你,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只是嘴巴上说说而已,但你放心,我定会做到的。” 杨初意沉默许久,才轻轻应了一声。 若不仔细听,还以为是她睡觉时无意识发出的呢喃呢。 可这声回应,却让方至诚激动得浑身热血沸腾的,他屏住呼吸,生怕再错过心上人的任何回应。 等啊等,只等来了杨初意浅浅的呼吸声。 方至诚笑了,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怎么也收不住。 他怕自己笑出声,咬紧了嘴角仍觉得笑声好像还不服输似的要从喉咙里冒出来,他只能用手捂住嘴巴。 可心跳声也砰砰作响怎么办? 方至诚又赶忙去捂胸口,生怕扰她好梦。 已经熟睡的杨初意不知其慌乱,无意识动了一下,这让方至诚全身都绷直了,丝毫不敢放松。 直到全身酸痛,他才敢稍微动了动身子。 傻笑半宿,撑不住才睡下。 清晨,阳光从窗台洒落房间,照亮一室情思。 方至诚早醒了,可他被杨初意挤得贴到了墙边上动不了,没办法起床,也不想起床。 若不是那盏油灯摆在竹桌前,他定是觉得昨夜做了一个美梦。 刚睡醒的杨初意微微睁开眼,还没清醒的她揉了揉眼睛,然后又闭上眼接着睡了一会,再次醒来时才完全清醒。 毫无防备映入眼帘的便是方至诚的脸,杨初意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昨晚的事。 她细细打量起眼前的男人,眉峰如山,鼻挺高耸,左颊有痣,双唇温柔,耳朵…… 嗯?耳朵通红。 杨初意失笑,装睡也就算了,眼珠子颤动得也太夸张了些。 她玩心大发,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然后便瞧见某人下巴猛然后缩,连忙屏住呼吸。 杨初意没忍住,低笑出声。 方至诚心知装睡被识破,缓缓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暧昧丛生。 方至诚喉结滑动,温声问候:“早。” 他刚睡醒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杨初意觉得自己瞬间有些心动。 她的确有点怪,动心的点跟人家不太一样。 杨初意轻声道:“早。” 两相对视,俱都不自觉笑了起来。 一个笑眼弯弯,一个傻里傻气。 杨初意坐起身,发现自己将人都挤变形了,赶紧起床。 她穿好衣服往原来的屋里去,铜镜和梳子都在那里呢。 方至诚等杨初意出了门才慢悠悠起床,不慢不行,他浑身都是酸麻的。 杨初意洗漱完毕,这下遇到从外头回来的方新桃和小磊小宁。 小虎睡了一觉,已经想开回家缠歪去了。 方新桃去割草回来喂牛,顺便去溪边洗衣服,小宁和小磊去田里采菌子。 杨初意问:“吃过早食了吗?” 方新桃忙道:“没呢,其实不吃早食也没什么,都是轻省的活。” 杨初意心知人的习惯不是一时可以改变的,所以并没有多说,只是自顾往厨房里去。 不知何时方至诚钻进厨房,夺了她手里的锅铲,“我来弄,你去外边坐着就好。” 杨初意也不拦着他表现,出了厨房门才看见三双眼睛同时盯着她。 杨初意虽有些脸热,但也毫不畏惧回看三人,直到他们自己先收回了目光。 方新桃想着自己回来住还这般探究哥嫂之间的事,尴尬道:“嫂子,我再住一两日便回去了。” 杨初意想到什么,“三妹,你住过了初八再回去。” 方新桃顺嘴问了一句:“嫂子初八是有什么事要去办吗?” 杨初意幽幽冷笑,“嗯,有事,很重要的事。”? 第75章 鱼儿上钩 初八一大早,杨初意和方至诚便出门了。 他们得先去一趟百食园,卖了那道腌笃鲜的方子。 早在金掌柜上门谈白撒买卖时杨初意便提过叫他们先摸索一下腌咸肉,再过几日,鲜春笋一经上市,这道菜便可以上餐桌了。 高大厨热情接待了两人,只是跟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下厨演示腌笃鲜烹饪过程的人是方至诚。 高大厨调侃道:“哎呀,又多了一个跟我抢饭碗的人。” 杨初意在前头和金掌柜谈别的事,没跟来后厨。 方至诚心境已然变了,被心上人信任的自豪感让他眉眼舒展,也笑着回道:“您是铁饭碗,我与您可不同。” 高大厨笑问:“方兄弟,那你现在这手艺是什么碗?” 方至诚不知想到什么,心热脸烫,摇头不答。 高大厨见他素日沉默寡言,以为他不经得玩笑,便没再逗他。 待方至诚行到前头,见杨初意正端碗安静地吃着馄饨,方才那句未答的话语才又浮上心头。 我的手艺是,是我家娘子手中捧着的碗,只属于她一个人的。 杨初意见他呆站在门口也不进来,还以为怎么了,吃完便朝他走去,“怎么了?方才煮菜没煮好吗?” “没,不是,挺好的。” 杨初意问他:“那你要吃些什么吗?他们家馄饨还挺好吃的。” “不用了,我们去办事。” 杨初意点头,“那走。” 两人去买了些点心,又去铁匠铺取了犁和一把锄头。 铁匠铺老板朗声道:“兄弟,你这新锄头样式好得很,我自个也打了一把给婆娘用,她说锄草更省劲了。这样,我给你们折个价,你们允我再打些出来卖,如何?” 这锄头稍微改动,制成长宽头的,整体更轻薄,刃也更利些,不过只适合锄草,不适合挖地。 方至诚看了杨初意一眼,见她颔首才道:“可以。” 老板爽快给他们折了半价,跟方至诚几次握手,谢了又谢,这才放人走。 这些小事办完,头等大事也该上场了。 杨初意和方至诚对视一眼,然后郑重点点头,朝县城外新塘村走去。 那是杨初意,不,原主的家乡。 “咚咚咚,咚咚。” 幽静的巷子里响起了三长两短的敲门声。 不一会,一男子神情自若出了门。 “喵,喵呜。” 另一扇古朴的木门前,则传来了有些不太熟练的猫叫声。 半晌过后,木门轻启,一只纤纤细手伸出来轻轻一勾,那男人便丢了魂,脚步虚浮的随人进了门。 木门落锁,鱼儿上钩。 杨初意隐在暗处,邪魅一笑,转身跑去找最完美的见证者。 “三婆三婆,今日是我娘的生辰,我刚刚在门口敲喊了半天愣是没瞧见我娘出来开门,您说她会不会生病晕倒在家里了?” 三婆眼里顿时闪起八卦的光芒,一把放下手中的鞋垫讽刺道:“有可能,她平时走路扭成那样,唉哟,估计这回扭着腰了。” 杨初意忍住笑意,勾住人胳膊就往家里拉,“幸好您就住我们家隔壁,得赶紧从您家借个梯子过去瞧瞧,我实在担心得很呐。” “嗬!你胖得像猪,我年纪大腿脚不便,这哪成!” 杨初意一脸焦急催促道:“那怎么办呢?别是出什么事了?三婆你快想想办法!” 三婆十分精明,一把冲去前头菜地里精准拉了一个憨实的大娘子回来帮忙。 此时,屋内一对野鸳鸯早已经急不可耐的褪去了皮毛,正为许久没交流而互啄得欢。 突然,门被大力推开,两只野鸟陡然一颤,光秃秃的暴露在阳光下。 男子唯诺辩解道:“铁蛋娘,你,你怎么来了?你听我解释,我和玉娘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可这情况下谁还能保持冷静,铁蛋娘嚎叫起来,崩溃去抓缩在墙角的女人,嘴里颠三倒四地叫骂着、诅咒着。 被子衣服全被她扫到地上,愤恨而绝望地扭打床上还抱在一起的两人。 “杨寡妇偷人啦!偷的还是杨屠户的徒弟郭墩子郭屠户,真是好一对师嫂爱徒啊!”三婆拍掌惊呼,十分灵活地窜去散播消息。 众人听闻有这趣事,纷纷放下活计冲进杨家,一室荒唐引阵阵咋舌。 “啧啧啧,”三婆转头上下打量杨初意,“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洗脱冤屈的时候来了! 杨初意委屈而愤怒说道:“我是冤枉的!当初我不过随口赞了一句读书人的话,弟弟便去学堂当着众人面造谣,说话迷恋什么尤公子!” “我的贴身小衣也是我娘拿去挂在傻蛋家,然后再出言污蔑我与傻蛋有私情的!” “那天在街上,更是娘和妹妹她们故意绊我才导致我摔到方二郎身上的,原本他们要让我扑的人可是老黎头呢!” 叙述完了内情,便要引人入胜了。 “如今这情形,我都不知父亲意外身亡有没有内情,他们究竟是不是我亲弟妹呢。” “你胡说!”玉娘激动得手都忘了捂胸口,春光一泄,更引人注目。 “你爹是去收猪时不小心摔伤脑袋走的,有大夫诊断证明。你弟妹皆是你爹的种,哪由得你个贱蹄子乱说!” 杨初意像是被她的凶悍吓到,瑟缩了一下身子,但仍咬牙坚持说道:“那时墩子叔可就在我爹旁边哩,况且,你说弟弟是我爹的后,那你拿出证据来呀。” 郭墩子连连摆手,“初意,这没有的事你怎个乱说!你们别信她,真没有的事。” 杨初意愤然怒吼:“都是我乱说,都是我乱说。我爹好端端的偏在路边捡了你回家,我爹我奶好端端就摔死了,你们也没有滚在一处!我要去找村正爷爷做主!” 三婆吊起嗓子说道:“死无对证啰。还叫玉娘呢,怕不是块墨玉。胖丫头也是惨啊,偏偏摊上这样的后娘!” “这玉娘够歹毒的,那傻蛋话都说不清楚,见人就喊婆娘、娘子、小亲亲,怪道杨家大女儿说不清了。” “嗐,正常人谁会和傻蛋有私情,便是想离家也不可能找个流浪的傻瓜过日子啊,这一看就不对劲。” “可不就是了,意丫头一个人怎么能对付人家母子三人呢,能长这么大已经不错了。” “现在玉娘可不就来报应了嘛,不对,这不是报应,是自作自受。” 当初任由原主如何哭诉辩驳,他们都不信,如今玉娘形象崩塌,从前泼在她身上的种种脏水,都得到了冲刷。 此时杨家门前已经被左邻右里堵了路,众人一听杨初意要找村正,便有人自发奋勇去叫人。 杨初意高声道:“他们这般熟门熟路,一看就是早有勾搭。今天是娘的生辰,怎个这般巧,一双未成家的儿女都不在身边呢?” 众人惊呼,“我的天,母亲偷人,儿女遮掩,怪道旁人无法察觉呢。” 三婆想到什么,忙拍了一下大腿,唾沫横飞道:“哎哟喂,前头墩子好几次提猪肉来这边,我还称他有道义呢。那关门声和佑全的送客声我听得真真的,原来是唱双簧演给我老婆子看的。” 众人顺着三婆的话,也开始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郭屠户逢年过节就会来送猪肉,我还问他这么忙怎么还亲自送,他还说这样才够有诚意呢。” “可不是,我还说杨屠户有两个徒弟,一个忘恩忘本,一个老实本分常上门送礼,原来全是我们看错人了。” 这会众人把所有疑点都翻出来,完整勾勒出两人暗地里勾搭的所有过程。 杨初意不自觉朝门口望了望,直到看见了熟悉的身影才松了一口气。 可方至诚明显比她想象中的更让她惊喜。? 第76章 滴血认亲 方至诚不仅带来了大夫,还拦住了躲在墙角观察情况的杨初月。 他高声大喊:“小姨子,岳母都病得没法起床应门了,你怎么反倒躲在这不回家?” 杨初月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好事的村民跑过来团团围住了。 “小月啊,你娘和你墩子叔都滚在一块了,说不定你弟弟就快出来了,你不回去看看吗?” “哟,怕不是放风没放好,不敢回家?” “说真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呀?姓杨还是郭?” “不是,没有的事……”生平最会扮可怜的杨初月这回是真哭了,可惜没有人会安慰她。 自古爱恨私情最引人联想,众人心中早已写出了一本惊世话本,杨初月的到来正好可以为他们丰富剧情。 杨初意走到她面前,平静而冷漠说道:“从小你们母子三人喂我吃猪食,丢我睡猪圈,打骂侮辱兼恐吓,总要我跪地求饶了,你们才肯放过。我总也想不通,为何你们这么般狠心,原来,我们根本不是一家人。” 方至诚站到她身旁,眼眸深邃,尽是心疼。 杨初意扭过头不看他,她不是原主,没这么多情绪,只是替原主正名,让恶人现行罢了。 方至诚却以为她哭了,一个转身站到她面前,轻声安慰道:“没事的,反正你如今有家了,我和小磊小宁便是你家人,这些人我们别放在心上。” 杨初意点点头。 杨初月咬牙切齿道:“杨初意,你好狠的心,你在报复我们,你想毁了我对不对?!” 杨初意反问:“报复就是,我曾经遭受了非人的迫害,从而进行了适当的反击,所以你这是亲口承认罪行了?” 杨初月气急败坏大喊:“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与我们何干!你活该吃猪食睡猪圈,活该嫁给穷鬼没出头之日,你怎么不去死!” 杨初意一脸玩味说道:“那你娘也是自找的,与我何干。我可本没事让她偷人,不信你自个去看,看清楚她是被逼的,还是满心欢喜,急不可耐。” 杨初月颤抖着不敢说话。 杨初意还嫌不够,冷笑道:“你娘如今德行败坏,我倒想知道,你以后会怎么活该!” 杨初月心中想着那位玉树临风的公子,又想到素日别人夸她模样极好,定得佳婿的话,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哭了出来。 村正寒着脸走来,大过年的发生这样的事任谁心情都不好。 杨初意没说话,自有人替她把事情说得更动听些。 新塘村的村正姓杨,他进屋瞧了一眼,对着郭墩子破口大骂道:“你个鳖下的东西,老郭从泥里带你上岸做人,你倒好,嫌做人不爽快,偏要做畜牲!” 郭墩子认错极快,只说自己一时糊涂,叫众人再给他一次机会。 杨村正又指着玉娘骂道:“你耐不住便另寻了去处,一个嫌不够便去那暗街引客也得,谁拦着你了!” 玉娘抱着身子不敢抬头,谁也没看到她被头发盖住的眼睛里藏着的阴毒。 杨村正见铁蛋娘哭着凄厉,又骂道:“哭有什么用,连自己男人都看不住!” 郭墩子父母来求情,把一切问题都推倒玉娘身上。 又去拉儿媳妇,话里夹枪带棒,说她怎么把事情嚷嚷出来,怪她看不住男人,又怪她如今只会哭,也不把男人拉回家。 杨佑全被人从外头叫了问来,只骗他说杨初意和方至诚来做客,要他回来招待姐夫。 这一回来便被村民团团围住,直逼问他是何时开始替母亲遮掩的。 杨佑全反应极快,“今天是十斋日,我和妹妹去外头上香祈福,只是回途中我去书局看了一圈,这才和妹妹岔开回来,何来什么遮掩。” 杨初意直接向村正说道:“我爹我奶都死得蹊跷,我如今更是怀疑杨佑全和杨初月是不是我爹的亲骨肉,所以,我要跟他们滴血定亲缘!” 杨佑全率先发难,“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滴血定亲缘!我生时郭,他还没当上爹的徒弟呢,奶又是看着我出生的,事实摆在眼前,用得着你在这煽风点火吗?!” 杨初意嗤笑道:“你未足月便生了,谁知道这中间有什么勾当!” 玉娘大喊:“那是你把我撞倒了,不然佑全怎么会不足月就出来,你如今却倒打一耙,血口喷人!” 杨初意可不管这个,反正原主心中有疑。 杨佑全三岁出天花时,原主被赶去外婆家住,再回来时杨佑全脚底的胎记便没了。 玉娘说有些胎记长大就褪了,可原主不信,况且胎记哪有说褪就褪的。 方至诚正色道:“既然你笃定没问题,何惧滴血定亲缘。这里不止我们,人人都想知道结果。与其让别人一辈子猜测存疑,不如今日就打消了大家这个疑虑。” 杨佑全一脸阴沉,拳头紧攥,他自是认定自己是爹的儿子,但心底又有隐隐的害怕。 杨初意故意激他:“杨大夫在这,验亲的东西我不沾手,绝对没人动手脚,这样你也不敢吗?你在怕什么?还是说你早已知道答案!” 玉娘扰乱视听:“凭你空口白牙乱攀咬,谁又能证明你是杨家的亲骨血!” 杨初意还没说话,荣婶便扒开众人前来与玉娘对嘴。 “意丫头不是的话你两个孩子更加不可能是!老杨不知多疼芹娘,恨不得日日捧在手心里,他们两人的感情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若不她得急病走了,哪轮得到你进门。你也不过是与芹娘有两分相像才得了老杨青眼,不然你以为自己多了不得吗?!” 玉娘一脸扭曲,“老杨又不是你男人,你又没睡在他枕边,凭什么下结论!” 荣婶气得发抖,杨初意忙轻怕她手臂安抚她,打算先逐个击破。 “那这样,先让杨佑全和杨初月滴血定个亲缘。他们只要是亲兄妹,那血就相融,到时候再说我的事。” 反正这滴血认亲又不准,杨初意只是想把事情闹得更大一些。 杨初月忙道:“滴就滴!我们才不怕呢!” 杨村正烦躁摆手:“快点快点!” 杨初意一直观察玉娘的表情,发现她一脸心虚。 只是杨初月倒急哄哄的想证明,杨佑全则是骑虎难下,可在众人的催促下,他也只好照办。 两滴血落在碗中,在水面各自安好,根本没有一点想靠近对方的想法。 众人惊呼:“他们真不是兄妹!” “那他们谁是杨家的?” “快快快,叫杨初意快点滴血。” 杨佑全脸黑如墨,杨初月不知所措望着玉娘。 杨初意上前,血落入水中,然后朝杨佑全那里慢慢飘动。 “嚯,果然小月不是老杨的种!” 众人起了劲,“快快快,叫老郭也来滴一滴!” 杨初月癫狂大喊:“不可能,不可能的!一定是你使了什么花招,一定是你!” 杨初意无辜耸耸肩,甚至还杨眉挑衅看了她一眼。 可不能让郭墩子来滴血,等会她和杨佑全的血跟郭墩子的融合了,那就狗血了。 方至诚掏出手帕,贴心的给杨初意包手指的伤口。 杨初月眼见有村民上来拉扯她,哭喊着杨初意冤枉她。 混乱中她打破了碗,又拿起墙角边立着的扫把左右挥舞,臭骂想擒拿她的汉子是下流胚子,一番扭打,竟冲出人群跑了。 有人要去追,杨村正忙制止道:“别费那个功夫,先给我把屋里那两人绑到祠堂里去跪下认错!” 杨初意上前问道:“不知村正想怎么惩治他们两人?”? 第77章 大义灭亲 杨村正一脸不耐烦,“不与你这个外嫁女相干!” 杨初意气噎。 杨村正强硬道:“虽说后娘也是娘,可她如今做出这样的事,到不如不是娘的好。我们怎么裁决是我们的事,你若想看就看着,但是没你说话的份!” 杨初意冷声道:“您不会还打算事事遮掩,当作一般风月情事,伦理丑闻,看过笑话就算了?” 杨村正这才拿正眼看她,严厉问道:“你这是在埋怨我?” 杨初意突然就笑了,嘲讽道:“埋怨?我埋怨您什么?埋怨我幼时去找您出面替我给他们说个情,您却不愿意,还说我吃泔水能长这般白胖,可见也没那么难熬?” “还是埋怨您在我名声受损时,不查不问,反倒呵斥我不自爱自重,败坏村里名声,然后罚我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的事?” 杨村正说话还是那般不痛不痒:“谁叫你命不好!我上门说了,难保一转头他们更变本加厉。你舅家也搬去了别地,你后娘拿捏不放人,我有什么办法。” “再者说,后娘也是娘,你的终身大事到底拿捏在她手里,我能管那么宽吗?我做村正不是做你爹娘,只要他们不杀人放火,我可管不了人家怎么对儿女的!” 杨初意只觉得讽刺,说到底,没人在乎一个女娃娃过得怎么样,没死就好,死了也不过感叹两句命不好罢了。 方至诚一脸严肃,“若是岳父是被害身亡的,这不就是涉及杀人了吗?这总得交给官府来查,然后定夺罪名?” 杨村正气急败坏吼道:“哪有什么杀人,哪用交给官府定夺!官府是你家开的?凭你两句话就帮你查没影的事?告诉你们,村里扯上这些名声就坏了,这是绝对不行的,所以只能村里自己解决!” 杨初意毫不相让,“新塘村离县里最近,今日这般动静,事情也不知传出去了多少,一味遮掩揭过只会让别人觉得我们村是个放纵恶人为非作歹的地方。到时候官府来查的可不就是玉娘的事,而是村正您管理失责了。” “村里在县学里读书的有不少,您处理不好,他们夫子知道了还不知怎样呢。再说了,那未婚家儿女,村里人在外摆摊子做买卖的人家,都难免要被问上几句,你叫他们以后如何作答呢?!” “你!”杨村正像被人捏住了咽喉,半天说不出话。 围观村民听了便大喊:“浸猪笼,狗男女就该浸猪笼,都抓奸在床,证据确凿了,做什么要遮掩!” “就是,不处理的话下次谁知道玉娘还会勾搭上哪家,这样我们怎么安心!” “没错,就该浸猪笼!” “浸猪笼!” 群情激愤,人人整齐划一扬手高声呐喊。 杨村正眼见事情再不能往小的压,立刻应了。 郭墩子父母凄厉大喊,“都是杨寡妇一个人做的孽,别碰我儿子!” 郭墩子这会颤抖着,懦弱又狠心道:“是她勾引我的,是她先解的衣裙,我不过,不过是一时迷了眼,不与我相干!” 玉娘气急败坏怒骂郭墩子是懦夫,硬要拉他一起死。 场面混乱不堪,方至诚察觉杨初意情绪不对,忙关怀问道:“意娘,你怎么了?” 杨初意心里突突直跳,浸猪笼就是把人活活淹死,生长在法治社会的她想着动用私刑终究不妥。 虽然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做过的错事受到应有的惩罚,但是那也不应该任由别人随意加码,全凭个人喜好裁决。 因为我们没有权利去任意剥夺他人的生命。 杨初意冷静道:“村正,此事还是交由官府处置为好。” 杨村正心气不顺,呵斥道:“你怎么这么多事?!放过他们你不高兴,惩罚他们你也不高兴,怎么?你想爬到我头上来话事?!” 杨佑全连忙劝道:“杨村正,此事若想处理妥当,还需交由官府定夺。一是您处理有度,推崇朝廷律法。二是由官府公开处理,别人也知道事情缘由,事后不会说我们包庇或处理太过。三是大义灭亲,便不存在村里名声扫地一事了。” 在场人听了杨佑全这番话,纷纷讨论起来。 玉娘痛骂杨佑全不孝,要弑母。 杨村正很是认真思考,郭墩子一家则表示不能报官。 杨初意却觉得杨佑全不太对劲,直接推动事情进度,“果然读书人见多识广,考虑周全,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大家现在就将他们两人押去衙门办事!” 杨佑全却道:“我既然大义灭亲,姐姐你可否网开一面,让我给娘煮碗长寿面,以表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杨初意瞥了他一眼,“到了县里我给她买碗好的,就当谢谢她这么多年的照顾了。你想送饭,以后有的是机会。” 杨佑全略过杨初意,跑到村正面前提及此事,言语中又提醒村正这会要预先想好说辞,别一会去了衙门说错话云云。 村正觉得有理,点头应了。 杨佑全又走回杨初意面前,装模作样,再低头请示一遍。 杨初意眯起眼睛,冷声道:“那你现在去,一碗面的功夫我等得,只是你别想耍什么花招。” 杨佑全恭敬行礼,“多谢姐姐成全。” 众人叽叽喳喳又说起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来,反正这世道没什么娱乐,所以众人将八卦当消遣是常事。 况且这可不是八卦,是板正钉钉的事实。 其中要属三婆最为激动出风头,将往日玉娘的言行举止都反复分析个遍,只为了保住自己是现场发现第一人的身份。 杨初意目光悠远的看着这一切,冷静得像个局外人。 突然,她感觉到了身体不对劲,这么关键的时候竟然来月事了! 杨初意走到荣婶身边,轻轻拉了一下她手臂,轻声道:“婶子,我想去您家里换个衣裳。” 荣婶低声问:“是不是那个?” 杨初意点点头,荣婶家是做吃食的,院里院外整日都打扫,那茅厕也干净些。 这里倒能就近,可人多眼杂,茅厕又脏,况且要从空间里拿东西出来好像也不太安全。 荣婶忙道:“那我带你回去。反正一会他们押人去县衙要经过我们家,你去我那略坐坐,说不得郭家还要闹一闹,想来没那么快咧。” 杨初意笑道:“好,麻烦婶子了。” 荣婶反倒难受起来,“你个傻丫头,我都不知道你幼时受了这么多苦,你总是避重就轻的说,我早知道的话……” 杨初意感激劝慰道:“您别这么说,我幼时也不知吃了您家多少大包子,睡在您家多少个夜晚。没有您,我怕是撑不下来呢。” 荣婶湿了眼眶,嗓子发堵,一时说不出话,只是握着她的手拍了又拍。 他们家条件一般,两个儿子先后成亲,闺女也嫁了,原主就不便多去荣婶家里了。 况且原主心底大约也是怕的,怕真的求助无门,怕他们觉得事多惹骚,反倒让她失了这唯一的温暖。 特别是好几次去找村正主持公道都被拒绝后,许多事她都不敢再开口了。 杨初意跟方至诚交代了两句,只说让他在这边看着。方至诚点头,她这才转身和荣婶回家了。 杨家厨房上空缓缓升青烟,那烟却越来越浓,越来越不妙。 “咳咳咳。” 杨佑全捂着嘴巴走出来,一脸窘迫道:“我未曾下过厨房,做过灶台之事,让各位叔伯婶娘见笑了。” 众人只是笑笑,毕竟在他们眼里,男人不会厨艺再正常不过了。 玉娘破口大骂起来:“我临死了还欠你是怎么的,若房子没了,我看你今后如何过活。”说着便要扭着起身。 按着她的婶娘不放手,玉娘又骂道:“这么多人在这,我还能跑了呀?你们不帮着救火,我还能看着不管吗?再说了,即便要我死,也该让我做个饱死鬼?!” 那婶娘看了一眼村正,村正被郭墩子一家缠得烦躁不堪,只摆手叫他们别再闹。 那婶娘却误会,放开了玉娘。 众人看着玉娘一瘸一拐进门,从水缸舀水进厨房,清晰可闻“噗”的一声,那是水泼到火里的声音。 随着声音落尽,那烟便四散开来,人们下意识捂鼻子往后退了几步。 方至诚眉头一跳,自觉不对,忙警醒冲上前去。? 第78章 受伤流血 玉娘抬出一桶热水,胡乱朝门口的人泼去,众人大惊失色,纷纷闪躲,喊叫不停。 “唉哟,杀人啦!” “好烫好烫!” “快躲开,别挤着我!” 玉娘趁机锁了门,从铁蛋娘进来的路线,先爬上院墙柴堆,然后顺着三婆架的梯子爬到墙外。 她脚一踢,直接把梯子放倒挡在两房中间的过道里。 方至诚扒开众人,一脚踹开大门,动作迅速爬上墙头,然后一跃而下追了上去,并放声大喊:“她往屋后头左边跑了!” 反应快的汉子忙跑去帮忙,被热水泼着的原地哀嚎,幸好大夫在场,赶紧吩咐冲冷水降温。 有些人都没回过神来,便听见杨佑全捶胸顿足,放声痛哭:“娘啊!您这是陷儿子于不义啊!您好狠的心啊,这样临阵脱逃,叫我以后如何自处,如何自处啊?!” “都怪我,念着一点母子情缘,非要煮什么长寿面,不然也不会让她钻了空子。我糊涂啊!我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娘,我这一辈子全毁了,全毁了啊!” 杨佑全这番话得到了众人同情,破口大骂玉娘不是个东西。 与此同时,村中小巷里正进行着一场胜负已定的较量。 玉娘的体力当然不能同方至诚相比,不过前者要逃命,又藏着狠厉,待方至诚接近她正要擒拿时,她看准时机往后直接挥了一刀,阴毒道:“去死你。” “嘶……” 方至诚没有任何防备,感到疼痛时才下意识用左手捂住右小臂伤口处。 眼见前方是山林,他再顾不得疼痛,甩开膀子冲上去,一脚将人绊倒。 “砰”的一声,玉娘一个正面栽倒,脸直接磕到地上,鼻骨断裂,血从鼻腔蹦出来,糊了一脸。 方至诚赶紧喊那几个紧随其后的村民,“往这里来!” “给老娘滚开,滚!”玉娘一手胡乱挥着刀,一手想撑着地面爬起,嘴里咒骂不停。 方至诚想跃到她没拿刀的那边,但玉娘也翻转身子正面挥舞刀子,脚还一直疯狂乱蹬,眼神阴森,嘴里喊着:“来啊,一起死!” 方至诚伤了右手,疼痛让他暂时使不上劲,只能找准时机一脚将她再次踹翻趴地。 幸好三个汉子及时赶来将人制服,完事后才看见方至诚衣服都染红了,惊呼道:“这贱人竟然还拿着刀!” “兄弟你赶紧去找大夫包扎,我们押人回去。” 方至诚摇头,“杨大夫就在前头呢,我去那找他。” 这回他定要亲眼看着人才行。 “行,那我们快走!” 方至诚弯腰捡起地上的尖刀,这会才有些后怕。 幸好这刀不是很锋利的那种,她挥刀时自己动作刚好岔过去了一些,不然还不知道怎样呢。 玉娘被人擒住了手,臭袜子堵了嘴还一个劲地扭动身子想挣脱。 几个汉子轻狂调戏道:“哟,平时这般细声细气,原来是个烈的,墩子是不是就喜欢你这样表里不一的模样呀?” “嗐,家花哪有野花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嘛。” “哈哈哈。”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方至诚充耳不闻,面无表情捂着伤口跟在他们后头。 他们回到杨家,众人见玉娘抓住了,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才愤怒地冲上去打人。 “贱人,叫你泼滚水,叫你心肠歹毒!” 巴掌声和喊叫声混合在一起,众人都在起哄要直接打死她。 只有方至诚来到杨佑全面前,厉声问道:“这么短的时间她怎么舀水到木桶里,这是你原本就准备好的!” 杨佑全满脸懊悔,“我没有,我想煮面,但是水开后才想起忘记洗锅了,所以才把水舀出来放到一边。中途舀水时不小心溅到灶里,这才导致厨房起烟的。” 方至诚才不信他的说辞,可玉娘却高喊着揽下罪责。 她用言语激起村民的气性,不仅把怒火瞬间转移,还让他人为杨佑全有这样的母亲而感到愤怒和同情。 杨村正高喊制止:“别打了,打死了人要担责的,直接给我押去衙门!” 如今玉娘这事情已经从道德败坏变成伤人案了,情节恶劣,必须严惩不贷才行。 “诚哥。”杨初意听见了信忙匆匆跑来,见他捂着手臂,衣服上都是血,紧张问道:“包扎伤口了吗?严不严重?” 没等他回答便赶紧将人拉到杨大夫那询问:“他这严不严重啊?伤着骨头没有?” 杨大夫一看,忙上前检查,动作利索,骂人更利索:“怎么回来不第一时间过来包扎伤口,仗着年轻血多吗!” 杨初意瞪他,方至诚心虚垂头不敢辩驳。 幸好杨大夫出行带了药箱来,赶紧洒上止血药再包上伤口,叮嘱道:“伤口虽长,但不算深,愈合之前不能碰冷水做重活。” 方至诚赶紧应下。 杨初意听罢这才放下心来,才要问,又眼见杨村正押着玉娘去衙门,声势浩大,一众村民随行。 杨初意见杨佑全努力蜷缩着身子,好趁众人不察开溜,于是十分贴心提醒道:“杨佑全,你怎么不跟着去啊?你口口声声说玉娘逃跑不关你事,那你还不赶快去衙门作证?!” 有机灵、知眼色的村民赶紧跑来架住杨佑全起身,“哎,杨佑全你怎么不来?走走走,你别怕,我们同你一起去。” 杨佑全抬起头看杨初意,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拳头紧攥,指甲陷入肉里,眼里全是恨意。 杨初意毫无畏惧,风轻云淡的与他对视。 方至诚见状忙上前挡在两人之间。 杨初意这时才想到,报官的话自己定要去留证词的,赶忙安排,“不如你去荣婶家坐一会,我去衙门料理清楚这事再回来同你一起回家。” 方至诚却一脸坚持:“我陪你去,说不定方才那一段需要我的证词,等事情落定了我们再回去。” 他怕杨初意担心,反倒劝慰道:“我没事的,你别担心了。这伤口保管不出两天就好了,真的。” 杨初意觉得自己的关心对上身强体壮的大块头竟无处施展,只得无奈叹了口气,“那走。” 方至诚竟还响亮应了声好。 荣婶见方至诚受伤了,衣服都是血,连忙说给他找件荣叔的衣服换上。 方至诚一本正经,“不用,这得拿来作证。” 荣婶恍然大悟,“噢噢,对对对,你们年轻人脑袋就是好使,要我都转不过这个弯来。” 杨初意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玉娘这件事,抓奸在床为先,后泼滚水和拿刀伤人在后,人证物证俱全,铁板钉钉的事。 衙差登记了众人证词,直接将人押入大牢,等候县太爷正月十六办公后再定罪。 杨初意心想,这件事总算能告一个段落了,原主如是在天有灵,应该也能放下了。 她去成衣店给方至诚买了套衣服,还买了两只老母鸡回去炖汤,想着到家好好歇歇。 可她不知道的是,老天爷不是个会疼人的,特别是你身体不舒服时,事情总会接踵而至。 两人到家时,看见方新桃姐弟妹三人神色怪异,一张脸上同时伴着愁怨、悔恨、怒气和歉意。 方至诚不禁问道:“出什么事了?”? 第79章 骨血之恩 方新桃垂头不语,小宁颤抖着,只有小磊还能镇定上前解释事情的经过。 “娘她,她来诈妹妹灰豆腐的做法,结果,结果他们都知道秘方了。” 原来方老太一早瞧见方至诚和杨初意出了门,便寻了借口上门来说话。 方新桃心软便让座请茶,哪知方老太却拿话头来诈小宁,“那灰豆腐是用痒疙瘩做的?” 小宁咬唇摇头不语。 方老太又套话,“你还当这是什么秘密不成,许多人都知道的。我早瞧见了,做灰豆腐是要放草木灰?” 小宁上当,惊恐问道:“您从哪里瞧见了?” 方老太得了手,还要再问其它,幸好方新桃出来添水打断了。 方老太将方新桃骂个狗血淋头,说她在这里住还不是为了套食方,与其给你带去婆家,还不如给我们使。 方至诚听罢脸色一沉,心中涌起无限怒火。 后娘虐女是狠心,可亲娘毁儿女更是无良,人性当真这么不堪吗?! 杨初意犹疑问道:“你们被诈出去的秘方是什么?呃,草木灰?” 小宁泣不成声,哽咽难言,吸着鼻子点了点头。 杨初意连忙摆手,“那其实也不算什么秘方啦。” 方新桃和小磊小宁都抬头看她,杨初意正打算解释,可方至诚却严肃道:“都给我起来,跟我走!” 转身却对杨初意一脸温柔,“你在家,我能解决。” 杨初意想着他毕竟受了伤,心里有些放心不下,“我还是同去的好。” 方至诚却很执着,“我自己真的能解决,你信我。” 杨初意不再坚持,心知适当放手男人才会成长,于是十分肯定点头,“嗯,我信你。” 方至诚抿了抿嘴角,这才带弟妹出了门。 他们径直走到方家门前,方至诚二话不说便上前敲门。 一直没人应门他便一直敲,直到方家门外都聚满了人。 许久,春娘才来开门,装模作样摸摸头发,理理衣裳,“怎么了?方才睡迷糊了,没听见声响。” 方至诚不与她费工夫,声色俱厉道:“方至孝曾当众人面说过以后他要当家做主,劝母教妻,你叫他出来说话!” 春娘自觉被打了脸面,才要说话,可方至诚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难为他了,竟然也知道自己做了丑事没脸出来见人。” 方至孝眼见躲不过,出来呵斥道:“你从前不知道多老实,从不似这般咄咄逼人,可见你媳妇把你都带坏了。我就说她那名声,娶进门还不得让家里鸡犬不宁,如今果然被我说中了!” 方至诚沉声道:“我从前是你们家奴隶,如今是家中顶梁柱,自然不能再任由你们欺凌。还有,关于我媳妇身上的污名,今日已经彻底被洗清了。” “你们大白天窝在家里连门都不敢开,忙着颠倒黑白,算计他人,自然不知道外头山高水长,更不知道你们自己有多不堪!” 方至孝眼神阴森,一开口全是威胁。 “二弟,我劝你话别说绝。小磊要读书,你这般断亲绝缘,往后他若考官,那可就犯了不孝的大忌。到时你们再上门来求,我就不是如今这样站在门前被你骂这么良善了!” 方至诚冷笑讽刺:“小磊他日若考上举人进士,我相信,你们第一时间想到的绝对是如何攀附我们。” “你!”方至孝气得双腮直抖。 方至诚全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直接对身后的方新桃和小磊小宁命令道:“三妹、四弟、五妹,我们跪下给院里的娘磕三个响头,谢过她骨血之恩。” 方新桃和小磊小宁二话不说,见方至诚跪下便齐齐跟着双膝下跪,“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方至诚决绝道:“从今往后,你们要以嫂为母,敬她护她,要记住,我们才是一家人!” 方新桃、小磊小宁齐声应道:“是!” 方至诚起身,再无二话,直接带着弟妹回家了。 方老太这才冲出来指着他们的背影怒骂,“我又没死,你们几个逆子跪什么跪,一口奶百年娘,你们想撇清,没门!” 小虎娘嘲讽笑道:“唉哟,这就后悔啦?也是,你们陷害人家的时候哪能知道打脸来得这么快呢?这会脸火辣辣的?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方老太啐道:“黄老二家的,有你什么事,你如今也不过是去舔人家脚后跟,你得意什么,狂什么!” 小虎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当然得意了,大宝要去读书,小宝又揣身上,我狂几句怎么了?有本事你也狂啊!” 方老太口不择言,“谁知你揣的是谁的种,别像刘四妹那样,是个不明不白的!” 小虎奶奶就在旁边呢,听罢上前就给方老太一个响亮的耳光,“我当我吃素的是不?你敢编排我们家儿媳妇,我就敢扇你。” 方至孝要上前拉人,被黄老二直接挡下,“方大孝,人家小姐妹聊会天,你上前掺合什么?难不成你还是个打女人,打长辈的货?!” 方至孝气得吐血,小虎奶奶是个厉害的角色,他娘被打得嗷嗷直叫,这也叫小姐妹聊会天? 小虎娘眼见春娘想掺和进去,才要上去挡,石婶忙疾步上前帮她先架住了春娘。 小虎娘虎得很,笑道:“我上前怕什么,我大着肚子,他们敢动我?” 石婶一脸紧张,说话也实诚,“他们都没良心,能管你肚子里是崽子还是肠子吗?你可别过来啊!” 一场乱战,直到李太公和李村正来了才停。 方老太脸上好几个红手印,连哭带爬到他们面前喊着要个公正。 李太公却道:“公正?好啊,从现在起,你们有事没事皆可爬方家大房墙头,什么时候看腻了他们偷人方子做灰豆腐的行径,我们一众村民再来给你个公正。” “哦,还有,以后至孝媳妇怀胎,你们也可以当他们面说她肚子里的崽来路不明,什么时候他们听了这话不回嘴了,我们一众村民再来还你公正。” 一众村民忙拍手:“哈哈哈,太公说得在理!” 方至孝忍着怒火上前行礼,厚颜无耻道:“难道以后随意打人都不用制止责罚了吗?太公这样处置有失偏颇。” 李太公犀利道:“你不喜欢我的处置可以去别的村看看别人怎么处置的。最好酒家饭馆去套人家的拿手秘方,看看人家是报官,还是直接拿刀砍人,你再来同我说这话!” 方至孝仍狡辩道:“我和至诚毕竟是一家,小妹不过是自己失言说漏嘴,并不像他们说的是我娘上门套话。” 李太公风雨里走过多少遭,什么没见过,讽刺道:“一家?你若年纪轻轻便脑子不好使,还是卖了田地家当去寻名医治病开方的好。若是装的,不如去做戏子登台赚钱更妙。” 方至孝咬碎了牙不敢接话,他这才知道,村里人都开始向着方至诚他们了。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第80章 春笋生意 还没等方至孝想明白,便看见李村正转头跟众人大声宣布一则喜讯。 “各位,方至诚和杨氏为我们向百食园争取了独家供应春笋的机会,他们却大方,说不跟我们争这几分利。” “春笋价虽不高,但长在山野,不用成本,只用出力便有收入。不过事先声明,谁要是胆敢以次充好,坏了这次的机会,我绝不轻饶!” 众人忙问:“什么?什么春笋?” “我们要跟百食园做生意啦?” “我的天,这太好了!” 方至孝猛然抬起头,生怕因着刚刚的事会有什么妨碍。 李村正似乎听见了他心中对白,“你们刚做了那样的事,想来也没脸参与此事把。那你们就慢慢摸索人家的秘方,反正百食园也不会和你们订的。” 李太公瞥了方至孝一眼,然后对众人说道:“都别围着了,各家出个能主事的人到我家来商量事情。” “好咧!” 方至诚兄妹四人回到家时,瞧见小虎翘着二郎腿坐在家里悠闲吃糕点。 小虎虽满嘴点心渣子,但这并不妨碍他挺着小胸脯求夸奖,“李太公有没有去帮你们撑场子?那可是我帮嫂子去跑腿传话的。” 小磊摇头。 小虎惊呼:“不可能!我分明看见他老人家出门了我才跑回来和嫂子报信的,嫂子,我可没蒙你啊!” 杨初意笑了,“小虎为人坦荡,我信得过你。难为你想着来家里同我说话解闷哩,只是我今日有些累了,叫小磊小宁陪你。” 小虎如今可懂事了不少,忙起身礼貌告辞,“那嫂子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陪你说话。” 杨初意见他越发乖顺了,柔声道:“好呀。” 方至诚咬牙,瞥了一眼蹦蹦跳跳回家的小虎。 杨初意没问他们什么,只是稀松平常说道:“去把鸡料理了,我们今晚吃顿好的。” 说完她便起身去厨房提水洗澡去了。 方至诚跟在后头,赶忙抢了她手中的活计,“你去找衣服,我来弄。” 杨初意朝他翻了一个白眼,“你自己都受伤了还抢活呢?去休息一会。” 方至诚像没听见似的,关心问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杨初意也不忸怩,“我每个月都会有几天不舒服。行了,你别杵在这挡路,我要舀热水洗澡,你妹妹要用热水烫鸡毛,你快出去坐着。” 方至诚对杨初意的话不是很明白,联想到她幼时过得艰难,以为留有什么暗疾,自顾自低头往梁老家里去询问,然后又红着脸回来。 方至诚一进门就被弟妹满脸紧张和担忧围了上去。 “二哥你的手要不要紧啊?快给我看看。” 小宁去收拾包袱时看见方至诚带血的衣服,跑去问杨初意才知道这事,三人担心的不行。 方至诚安慰道:“没事,养两天就好了。” 好一顿劝说,又给他们看了包扎的伤口,这才安抚好他们。 方新桃本想着明天回去了,见这模样只能延迟几天再说。 饭后杨初意便进房歇下了,方至诚既然说他能把事情处理好,那她便不再多问。 她知道方新桃和小磊小宁心里难受,摊上这样的母亲,任谁都会觉得悲凉。 可杨初意知道,这种事终究要自己跨过去才好,别人再劝终究是徒劳,哪有这么多感同身受呢。 杨初意叹气翻了个身,换个姿势看能不能舒服点,不行的话只能去蹲茅厕了。 方至诚端了碗姜枣茶进来,温声道:“意娘,我看你不舒服,所以给你煮了点甜的,你起来喝一口?” 杨初意扶额叹气,这是一点吗? 这是一大海碗好吗! 况且她刚刚才喝了这么多鸡汤,一肚子水,哪还喝得下啊! 但是偏偏这人目光真诚,满脸担忧,连关心都带着小心翼翼和局促不安。 杨初意撑起身子,由着他托着碗喝了几口,便摇头说不要了。 “那我替你温在锅里,等你想喝了再叫我。” 这份关怀与体贴便如同她吞下肚的姜枣茶一般温暖且甜蜜,瞬间涌入五脏六腑,直达心灵。 杨初意的声音也不自觉变得轻柔起来,“好。只是你也受伤了,合该顾着自己一点才是。” “我不碍事的。” 杨初意自觉往里边挪了挪身子。 小小一个举动,便叫方至诚心中升起无限的温柔,他知道,这是自己一点一点被接受的证明。 有时候越想睡着越睡不着,杨初意试探问道:“你睡着了吗?” 方至诚答得飞快,“没,怎么了?你要什么?” “我们说会话,我睡不着。” “嗯,好。聊什么?” 杨初意随口道:“聊聊你第一次见到我的心情。” “第一次见你啊……” 方至诚觉得那似乎已经是很远的事了,半晌才淡淡说道:“那时候你突然朝我扑过来,我躲闪不及,便被绊倒在地。” “后来你后娘便嚷嚷我们两人有肌肤之亲,非要我娶你。正好我,铁头奶奶也不想花钱给我娶妻,她们两人便一拍即合,不过三日你便进门了。” 杨初意十分好奇:“突然多了个媳妇,你什么感觉啊?” 方至诚坦白直言:“就是赶鸭子上架,什么都做不了主的感觉。” “那时恰逢三妹婚期将近,我心知她不会有什么陪嫁,便想着多做些活计偷攒几块铜板,好让她出嫁时别这么寒酸。” “其实你刚进门时还挺安静的,后来大约是看透了他们的本性,觉得在夫家根本不可能过上顺遂的日子,希望破灭后才索性改了脾性,变得强势霸道起来的。” “你改了脾气倒还好些,说起来你挺厉害的,常常让他们跳脚。也是你替三妹说了几句话,她才不至于穿旧衣裳出门子,那时我心里还挺感激你的。” “只是后来你越来越过分,说话也越发难听,举止行为简直让人……。今天我才知道,你是受过许多苦的,想来也是发泄内心苦闷罢了。” 方至诚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杨初意起初还时不时应两声,慢慢的,她便被他平铺直叙的陈述声哄睡着了。 方至诚小心转过身子,定定盯着人看了半晌,在心里轻轻描绘她的五官轮廓,温柔却坚定说道:“往后再没有不堪的亲人做枷锁捆住我们了,我定叫你过上顺遂的日子。” 以后如何还未可知,杨初意半夜起夜了三回倒是真真的。 清晨,除了杨初意,一家人都早早起来干活了。 方新桃去割草回来喂牛,这时代,牲畜粪便是最佳肥料,所以基本上放牛只往自家地里牵,要么就割草回来喂。 小宁做家务,小磊读书。 方至诚去外头摘些嫩生生的益母草,田里的菌子已经被摘得差不多了,只能勉强找到一些,最后再挖着香料回家种。 他记得杨初意说过,今年要种多多的紫苏。 方至诚半路被几个村民围住打听那春笋的事。 双林村善竹编和柳编,所以往年这百食园的春笋例来都是他们村供货的,怎么如今他们却舍了这门生意? 说来也巧,这还是腊肠引起的呢。? 第81章 爱情易变 百食园因腊肠生意,风头压过了极味楼。 这极味楼便开始出招,直接截断百食园的好几处食材供应源头。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不,双林村转头就跟极味楼搭上了。 杨初意知道后便直接跟金掌柜谈了此事。 金掌柜想着反正百食园都要买春笋,只要品质能保证,跟谁定货都一样,就痛快答应了。 杨初意知道,这世道读书人最讲究出身,即便以后都搬去外地住了,可小磊一朝中举走仕途,朝廷还是会派人来盘查祖籍问题的。 他们无权无势,没办法遮掩,倒不如现在就铺好路。 底层人民为了生存,往往顾不上尊严和道德。 人只有解决了温饱,才能有余裕接受文明的洗礼。 有机会的话,杨初意当然愿意让村民们的日子过得更好一些。 村民听见方至诚说这春笋是杨初意向百食园掌柜求来的机会,连连夸赞不停。 当然了,也有几家闹得不行的。 事情未定之前,杨初意就跟李村正严肃表明了,那些曾经来家里闹事的人家不可以参与此事。 做人要善良,但善良也要有度,绝不能任人予取予求。 这春笋虽卖不上价,但分摊下来,每家至少也能买上几斤肉吃,这已经很好了。 方至诚说些场面话打发他们走后便回家了,到家门口又发现一帮妇人想来找杨初意说话。 小宁只说杨初意不舒服,好说歹说才劝走了几批人。 他们眼见杨初意没现身,又打发孩子们来找小磊小宁玩,想着以后能亲香些。 小磊也不恼,搬出小板凳到门外要跟他们一起认字读书。 想玩耍的不一会便悄悄溜走了,想学习的不过几个孩子,就这样整整齐齐坐着读书呢。 方新桃正在晒衣服,见了方至诚忙皱眉道:“二哥,你这手伤着,怎么还出门呢?有什么活叫我做就是了。” “不碍事的,我都没费劲。” 方新桃甩了甩手上的水,上前接了他的竹篮,见他目光往家里巡视了一圈,不禁调侃起来。 “嫂子早起了,她不耐烦应对这些人,在后头看花草呢。二哥你如今怎么变得腻歪起来?” 方至诚神情自若,一脸坦然:“那你觉得视若无睹,不咸不淡,不与关怀,理所当然的态度能过好日子吗?三妹,我想跟你嫂子好好过日子。” 方新桃怔愣在地,而后沉默,静静拿着竹篮转身打水洗菜去了。 杨初意正检查她的南瓜苗呢,嗯,长势不错,可以开始泡西瓜种子了。 这里没有薄膜,她就简单搭了一个草帘棚。 竹条拱成半圆,外头罩着茅房编的草帘子,除了要掀开草帘才能看到苗情,其实效果还是不错的。 “意娘。” “嗯,你去哪了?”杨初意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忙活了。 “去河边挖了些香草回来,你要种家里还是外头?” “种外头菜地去,家里就整出这么一点地来,哪够用啊。” 方至诚看着眼前的各色枯木桩子和花草树木不说话。 杨初意将几棵小青松修剪了一下,又拿藤条缠绕然后挂石头牵引做造型。 “对了,我们是不是该去刘婶家抓小猪仔回来养了?” 方至诚应道:“嗯,应该差不多了,够健壮便可以隔开养了。” “行,我们得赶紧把事情都安排好,不然春种后便不得闲了。” 两人悠闲聊了一会接下来要忙活的大小事情,直到双方心里都有了底,这才停了话头各忙各事去。 午饭后,一家人坐着闲话家常。 杨初意和方至诚对视一眼,默契支开小磊小宁去午睡,决定和方新桃摊开聊聊。 杨初意先抛了个话头,“三妹,胡雷不来接你,你便继续在家里住着算了,反正他当时临走前说过要来接你的,许多人都听见了。” 方新桃苦笑道:“那他若迟迟不来呢?” 杨初意从她的话里察觉到了端倪,试探问道:“我以为你会坚定的说他定会来呢,为何你疑心他不会来?” 方新桃没回答,一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想着想着便滚下泪来。 再听亲人一句劝,两声安慰,三声叹息,那泪水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她捂着脸哽咽道:“哥哥,嫂子,你们说,真心为何不长久?人怎么那么容易变呢?” 两人一听方新桃这话,便知道她对胡家的算计并非一无所知。 事实上,方新桃也是无意中听到胡家一家人的对话的。 他们想以方新桃不能生养为借口,不花一分钱便得到一个食方回来养家谋生计。 方新桃就看着他们一家人把她摒弃在外,拿她来算计哥嫂。 她不敢相信,中途也多次向胡雷确认他的情意,可胡雷每次都字字句句肯定他的一片真心。 方新桃不断相信,又重复怀疑,都快把自己弄疯了。 方至诚怒涌心头,“他们家既然都没把你当做一家人对待,你又何必执着回去?不如分了干脆。” 方新桃委屈哭诉:“国有律法,叫我离了他们家一年内又去哪里找人呢?又从何得知再嫁便是晴天?况且我心里还没放得下,又怎能轻易与他人成家?” 杨初意也叹这律法害死人,劝道:“不如你先在家里住着,除了养身体,也好静静心。若万事不变,一年的确没什么出路可言,可若有心成长,一年也足够你蜕变成更好的自己了。” “你自己变得优秀了,这能挑选的空间就大了。况且你也不必事事想着依靠男人,自己有本事,夫妻即使不能蜜里调油,可当家做主不受欺负还是没问题的。” 方新桃摇头,“可我放不下。当初明明是他救我出苦海,怎如今全都变了?如此尚可生变故,再与别家,难道又有不同?说来我能有什么本事,再有本事,生的娃还是得跟别人姓。” 方至诚见她钻了牛角尖,又气又急,“你是因着他有情才甘心无怨无悔的付出,如今情已消,你便要懂得抽身。若你此时不愿抽身,也该有个决断,正视问题,护住自己。” “当然了,没有情爱,有责任、担当和互相尊重也能过好日子。可如今他们一家藏着算计与心眼,你又如何斗得过?” “你嫂子要你学本事还不是想让你以后在婆家能有些地位,不任人宰割。你怎么那么拧,自己倒先瞧不起自己来了!” 方新桃胡乱擦着眼泪不言语,多年埋藏在心里的自卑让她不敢畅想美好的未来,毕竟她也曾畅想过的,如今却像个笑话一般。 杨初意拉住他激动握拳的手,生怕一会伤口渗出血来。 眼神安抚他,示意他要控制好情绪,冷静下来才能好好解决问题。 方至诚几次深呼吸才勉强压住了内心的躁郁。 杨初意知道这种事得当事人自己想通才行,可该劝还是要劝的。 “三妹,也许你不愿相信胡雷变了,只觉得他一时迷了眼。可爱情易变,自古就有。你婆婆明显对你有轻视,这源于你母亲造的孽。” “他当时的确真心,可听多了别人的歪理,却没能坚持本心。你扪心自问,你能因着他曾经的这一份好而面对余生漫长的苦吗?” 有些人的婚姻便是放大一个个美好的曾经,并且不断重复回味想象,然后借此去面对生活中余下的苦难。 如果将这些美好比作一颗糖果,它过期了、发霉了、掉进泥地粪坑里了,又该怎么办呢? 有时候宁愿这颗糖果有毒,吃了一了百了,可惜它偏偏就是拿来恶心人的。 方新桃把他们的话都听了进去,可一想到胡雷之前曾经不顾胡母阻挠和方母为难时仍旧要娶她的决心。 她就心生不甘,不愿轻易放弃,觉得一切终能挽回。 成了家哪有不经风雨坎坷的夫妻,她想着若是一经事便要和离放弃,那再次成家又遇到这样的事,又该如何自处? 她能离一次还能离三次五次吗? 方新桃绝望的想,她听懂了这其中的道理,但是却没办法说服自己,更做不到轻松洒脱离开。 想到这,方新桃哀求道:“哥哥,嫂子,你们便让我再争取一回?” 杨初意和方至诚对视了一眼,心知此事还须当事人自己抉择,他们只能给意见,在背后支持。 但方新桃非要去撞南墙,他们哪里拦的住。 杨初意平静问道:“你想怎么挽回?” 第82章 有人闹事 方新桃一脸茫然,急言乱语道:“我也不知道,嫂子你帮帮我。万一他只是一时被婆婆撺掇起了贪心,或许回家这几日已经想通了也未可知,又或者离了我这几日,又念起我的好来,” “够了,他的借口何须你费心来找。”方至诚不堪再听下去,痛心打断了她。 杨初意喟然叹息:“人性最经不起试探,你若想试,其实并无不可,也简单得很。我只是怕,这其中的后果你难以承担。” 方新桃没有底气,也没有勇气,咬了咬唇,气弱道:“哥,嫂子,你们让我想一想,等过两天我,我定来拿主意。” “好。” 方新桃这里的事才放下,便有几个婶婆老太上门来了。 打头的竟然是刘四妹,昨日方老太就是把小虎娘和刘四妹肚子里的孩子两相作比,这才挨的打。 刘四妹绝对是三里村常年来村民茶前饭后谈论得最多的人。 刘家有三子,老大刘大良、老二刘大力和老三刘大胜,还有一养女刘四妹。 刘四妹说是养女,其实称作童养媳更为贴切。 刘家本来想着将刘四妹养大后指婚给其中一个儿子做儿媳,这是寻常之事。 刘大良年长,是较早成亲的,此事便不与他相干。 刘四妹和刘大胜年龄最相近,刘家觉得两人成亲最为合适。 可刘大胜只当刘四妹是妹妹,最后娶了刘启明的娘。 正巧刘大胜成亲后第二年年末刘老爹便走了,因着要守孝,刘老太便决定三年后再将刘四妹嫁给二儿子。 可他们家像中了邪一般,才除孝服,那老大刘大良的媳妇便因生第二胎难产死了。 刘老太这会便又心疼起大儿子和两个孙子,又怕大儿子有孩子不好再娶,想着不如将刘四妹配给大儿子的好。 这还没完,也不知老二刘大力怎么就被压了腿变成了个跛子。 刘老太哭天抢地,安排一通计算都安排不来,最后…… 最后刘四妹没嫁,但刘大良和刘大力也没娶,这么不伦不类的生活着。 刘四妹生性懦弱,是个逆来顺受的主,听说连抱怨的话都没见她说过一句。 村里人无论是调侃、奚落还是同情她,她都一概不理,沉默不答,活得像个聋哑人。 如今刘四妹肚子又隆了起来,人们议论纷纷,都好奇这孩子到底是刘大良的,还是刘大力的。 杨初意初听时只觉得很悲哀,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人难道不悲哀吗? 后来又觉得,其实绝大多数人都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人一旦认了命,那就事事皆是命。 刘四妹垂着眼皮,一进门就弯腰鞠躬。 “杨氏,你们如今有钱有出息,何必跟我们这种可怜人过不去,我们也是太穷了才惹你厌烦,可穷也不是我们自愿的。你别叫村正隔开我们赚钱,给我们一条活路。” 这番话说得多巧妙,多引仇恨啊。 杨初意冷冷看了她一眼,只是她垂着头,厚重的刘海又遮了眼睛,实在看不出什么。 平时闹事最凶的平婆和好婆忙接话,“就是,别才得几分运就踩我们一脚,落井下石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春笋钱是百食园出的,你凭什么不给我们赚?!” 杨初意不由得笑了,这逻辑谁听了不感叹两句呢。 方至诚沉声道:“那你们直接去百食园门口伸手拿钱不就行了,何必费事来我家费口舌!” 平婆嚷嚷起来:“至诚,你个小辈也敢在我们面前放肆,真真娶了婆娘连礼教都忘了!” 方至诚正色道:“长辈都不慈,怎能要求我等晚辈遵礼教。” 刘四妹竟然不由分说便直接跪下,语气柔弱,态度坚决。 “至诚,我不过想给孩子挣两口肉吃,你就可怜可怜我。你们若不答应,我便跟腹中孩儿长跪不起。” 方至诚愕然起身,方新桃下意识要去扶人,又见哥嫂没个吩咐,踌躇着该不该上前。 杨初意只觉得刘四妹这种做派最令人感到窒息,有时候弱者还真不一定无辜。 况且刘大良和刘大力还是上次要爬进他们家的嫌疑人呢。 杨初意一把拉住方新桃,慢条斯理开始现场教学。 “看见没,人人都说她是泥一样的性子,却不知你挨她半分便要溅一身污呢。你今且在一旁细细琢磨体会,若学得她一点半分,也不会教婆家人吃干抹净。” “你看啊,接下来,这两个婆婆就要开始发难了。说你没同情心,心肠歹毒,仗着有几分能耐便开始欺负大肚婆。接着就要打开嗓门,大声闹事,吸引别人来看,然后颠倒黑白。” “他们就是看准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或者看准你嫌烦,干脆应承此事算了。但是你要是觉得她们会因此感激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这等手段虽拙劣又恶心,但一般无耻妇人也只会这几招。你要是学透了,遇事便能有几分回转。” 杨初意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神色各异,方至诚勾唇一笑,复而坐下给她倒了杯温水。 方新桃则是一脸震惊,心道:嫂子这,这处事方法真真与寻常人不同,就这么当面说呀? 剩下三人,一人似木头,另外两人正要梗着脖子强辩。 杨初意润过了喉咙又道:“这时候你千万不要急,先使人去找大夫回来候着,管她大肚婆一会真肚子疼、假肚子疼,反正他老娘要自己作贱,全当他投错胎。” “然后去找其他村民,说这生意有人嫌不公平,所以只能取消了。最后你再去找村正告罪,说平白让大家空欢喜一场,以后还有赚钱机会也再不敢如此行事,只能自己辛苦点,自己全赚了。明白了吗?” 方新桃愣愣点头,然后着急忙慌跑出门,“那我现在就去找梁大夫和村正过来!” 杨初意心道:这姑娘有点傻,看来一时半会还不能领悟到遇事要冷静应对这个点。 平婆和好婆一听,一边咒骂一边往地上啐了一地的浓痰,然后才肯走。 两人的这种行为可把杨初意恶心到了。 她起身呵斥道:“你们一天天就会嚼舌根,嘴里比粪坑还要臭,要吐回你们家吐,吐饭里、被窝里都行,做什么在我家吐痰!” 平婆和好婆见杨初意陡然发火,先是一愣,而后像被小辈揭了面皮一般,火辣辣的。 丢了面子的她们暴躁指责起来,“你这地有什么了不起的!是黄金做的?等会还拿起来吃还是怎么地?我吐两口怎么了?” “就是,方家还没搬去前头时,他们几兄妹也不知道在这地上屙屎拉尿多少回了,如今穷讲究什么!” 杨初意不怒反笑,“那好啊,你们自己把自己比作一两岁不知事儿童,不如等大家伙儿来了,你们现场脱裤子表演一个,我倒要看看你们讲不讲究。” “你!你个,” 杨初意厉声道:“你什么你,是要嚎丧自己命苦,还是假哭受小辈欺负,再则干脆寻死觅活?要演就快点演,我就当白看一场大戏了!” 方至诚见她真动怒了,忙上前轻声安抚,“好了好了,不值当为这些事生气,对身体不好。” 杨初意哼气不理他,已经被吵醒的小磊小宁也来她身边碰碰她手臂,摇摇她的手让她消气。 方至诚面无表情朝平婆、好婆冷声道:“既然你们两老嫌我们不够资格管你们,那又何必急着走,能管你们的人这不就来了吗。” 可不是,一大帮村民正争先恐后挤进他们家大门呢。 平婆和好婆眼神不自觉闪躲,只有刘四妹像入定了一般。 杨初意心道:这样的人才难对付呢。? 第83章 弱者定律 果然,还没等村正过来,平婆和好婆便被众人堵得哑口无言。 方至诚见杨初意还气恼着,愣是叫她们把地上那几口痰给清理干净了才能走。 倒是那刘四妹,任梁老以医者仁心讲明利害关系,还是李村正语重心长劝道,她都一动不动,仍旧垂头跪着,嘴里翻来覆去也不过那几句话。 “我只是想给娃挣几口肉吃,我都跪下了,你们为何还要逼我?” 任是哪个不知情的看见了,都会误认为是全院子的人对一个孕妇不依不饶呢。 杨初意耸耸肩,叫小磊给几位长辈拿凳子,让小宁泡茶,她可没在怕的。 一众村民见刘四妹竟这般难缠,心里对她仅存的一丝同情也消磨殆尽了。 纵使她是被刘婆子推出来求情的,可如今连刘大良都来劝了,她还固执的用苦肉计威逼胁迫,实在叫人不耻。 毕竟利益当前,刘四妹这般行为很可能惹怒杨初意,人家一不高兴就收了这次的机会怎么办? 而且说不定以后还有其他赚钱的门路呢,怎么能让她轻易毁了。 众人一面要压着火,一面要对杨初意微笑缓和气氛,想走又不敢走,心里不知有多难熬。 杨初意朝小虎招招手,“我又有新游戏要教你玩了,开心吗?” 小虎一蹦三尺高,兴奋道:“开心!” 几个孩童赶紧围到杨初意身边来,忙问是什么样游戏,好不好玩,什么时候开始教,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杨初意有些犹疑,“每次教你们玩新游戏我总要挨顿骂,我都不知道还要不要教你们了。” 孩子们闻言立即不干了,加上杨初意平时跟他们说话的语气就像是朋友一样,所以他们纷纷开始表达自己的想法。 “哪有次次啊?没有?” “对啊,就只有老鹰捉小鸡那次呀!” “那次还不是厚仔、小红和小伟自己玩不好就哭了。” 小虎一字一句清楚陈述道:“那时候我当大母鸡,厚仔就在我身后,把我的衣服都抓破了我都没骂他。他自己抓不稳松了手,导致后面的人全被老鹰吃了,他反倒耍赖说我母鸡当得不好。” 小七也补充道:“噢,我记得了,那时我当老鹰来着,小伟又去赖厚仔不会玩,闹气要打人。我们忙去拦,小伟都没碰着厚仔,厚仔就哭了。” 李光智接着说道:“厚仔一哭,小红也莫名其妙跟着哭,她明明都没玩,就只是站在旁边看而已,后来竟然还颠倒黑白,同她奶奶说我们欺负他们两兄妹,害我们被骂了好一通呢。” 几个孩童忙搭腔:“那我们以后不跟厚仔和小红玩了。” “就是就是,反正他们娘就在这里跪着跟咱们嫂子作对呢,我们才不要和有这样娘亲的孩子玩。” “那我以后也不和厚仔玩了。” “我也是。” 几个小丫头也不满道:“我们以后过家家也不带着小红了,她每次都要当大小姐,吃完还说我们煮的饭菜不合她胃口,不想给钱,我们才不耐跟她玩。” “嫂子,这样成不成啊?” “嫂子,那一会能教我们玩新游戏了吗?” 孩子们把玩游戏时候发生的事当作人生大事一般来分析,一个个义愤填膺得不行。 他们认真,大人只觉得好笑。 杨初意但笑不语,这厚仔和小红都是刘四妹的孩子。 说实话,她是极其不愿大人的事情牵扯到孩子的。 可刘四妹自己都要拿肚子里的孩来做威胁,她为何要留情面呢。 杨初意看的就是刘四妹是否真的铁石心肠到孩子被人孤立也无动于衷。 刘四妹就这样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幽幽起身,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地径直走出了大门。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和方至诚、杨初意说了几句俏皮话,再三确定正月十五开始的春笋生意不会受损才敢散了。 小虎娘气急败坏道:“亏我往日还说这刘四妹是个软弱没气性的,说她像蒲公英一般,风一吹便离了根没个去处,可怜得很。” “我今天才知道,她气性大得很呢,简直就是漆树装春芽菜!你瞧她那作派,连一句好话软话道歉的话都不肯说,就这样拿命威胁人哩。” 杨初意忙劝道:“婶子你怀着孩子呢,不好这样动气的。” 小虎娘缓了缓气,玩笑道:“阿诚媳妇你真真是个怪人,她们这样闹你不气,刘四妹这样犟你还有闲心开玩笑,倒是两口唾沫叫你发起火来。” 石婶也笑了,“可不是,至诚为了让你消气,还不准她们用你家的扫把清理,非叫她们回家拿铲子来铲走哩。若你还不消气,我怕他得叫那两个老货捧着走才肯放过了。” 杨初意想到刚刚方至诚那挑剔嫌弃她们这里那里没铲干净的样子也觉得好笑。 她解释道:“婶子你们不知道,我本来就闷气,谁知她们非要恶心人,吐了一地,弄得我直反胃,这才发火的。” 小虎娘也皱眉吐槽起来:“年纪大的婆子叔公都这样,整日咳痰吐痰。平日他们树根底下嚼舌根,别的什么都没听着,净是这些咳咳咔咔的声音,像比赛似的一声高过一声,真真叫人坐不住。” 杨初意一联想道便觉得心口堵得很。 小虎跑过来教育他娘,“娘你怎么能说这样恶心的事情给弟弟听呢,万一他从肚子里生出来便吐你一口痰怎么办?” 小虎娘有些尴尬,轻拍了一下儿子的小屁股,再次更正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是妹妹,什么弟弟弟弟的 ” 小虎一脸坚持,“我要弟弟,不要爱哭的妹妹。” 小虎娘指了指小宁,“这么乖巧可人的妹妹你也不想要吗?” 小虎十分真挚,“那既然小宁是妹妹,我都有妹妹了,您就好好生个弟弟怎么了?我都还没有弟弟呢。” 石婶逗他,“小宁可不是你家的。” 小虎反问:“那怎么才能变成我家的?” 杨初意起初还笑着,听到这里赶忙道:“还变什么呀?小虎你如今都成我家的了,到时候你娘无论是生了弟弟还是妹妹,通通抱来我家养。这样嫂子也省得痛一回了,岂不更好啊?” 小虎乐呵呵拍手,“好啊好啊。” 小虎娘、石婶和婆子媳妇都笑闹起来,都说杨初意太精了,几个游戏便换得两个孩子。 又见方至诚拿着一芽薄荷递给杨初意,更是起哄调侃起来。 说两人这般恩爱,以后孩子定然一窝一窝的,这会倒先哄了小虎来当小长工呢。 任是平时风轻云淡的杨初意,一脸板正的方至诚都被一帮妇人说得臊红了脸皮。 真真连回嘴的余地都没有,毕竟她们都是敢说黄腔段子的人啊。 杨初意忙推方至诚带孩子们出去找树藤编几个藤球出来,他在这里自己怪害羞的,听段子耳朵都不敢竖得太明显了。 白天笑闹,尚且能分散注意力,到了晚上临睡前,方至诚进了屋里,不用再面对弟妹时,他便不自觉卸下了伪装。 杨初意见他伤口果然渗血了,便帮他上了药,换了布条。 方至诚目光涣散,满脸内疚与愁苦。 杨初意等了许久,也没等他有开口的迹象。 她不愿空气中再弥漫着这种沉闷的气息,“你怎么什么事都自己憋着呀?” 没想到一向内敛的方至诚却直接来了个大直球。? 第84章 元宵佳节 “我不确定你是否愿意听这些,毕竟抱怨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好的情绪。” “不过,”方至诚话锋一转,“不过如果你也心悦于我的话,那我便有立场和勇气向你坦诚我内心的烦恼了。” 杨初意看见方至诚目光灼灼,深情地凝视着她,满脸渴求得到回应,又小心翼翼害怕被拒绝的模样,只让她觉得脸热心烫。 她一时又不知如何回应,只能曲指给他一个爆栗,佯怒道:“行啊,你现在都会套路我啦,从哪学来的?” 方至诚摇头否认,“不用学的。” 然后顾左右而言他,“三妹她不敢踏出这一步,大底是因为自卑。她这种心情,我能明白的。她觉得和离后,娘家不会是她的退路和依靠,所以才这般犹豫。” “如今我们虽这样劝她,但她内心仍是觉得我们这个依靠或许不太牢靠。嗯,不,她或许是觉得我不太牢靠,也可能是不想拖累我。” “那种困在心底里的自卑,不是一下子就能消除的,我们从小没有得到足够的爱,所以总是会有些害怕的。” 杨初意见他说得真挚可怜,话语中掺杂着复杂的情绪,就这么淡淡的几句话,好像便说尽了其中的辛酸。 这段话,看似在说方新桃,何尝又不是他心底的独白呢。 杨初意忙安慰道:“哎哟,你已经很好了,不过才二十岁,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不逃避责任,并且一直有履行父亲的嘱托照顾弟妹,你就不要太自责了。” 方至诚皱眉,满心疑惑,“为何你总是一副过来人,嗯,不是,也不是过来人,一副比我年长许多的语气来劝告我?” 杨初意心里咯噔了一下,越是心虚,语气反而越是强硬起来,“有吗?你从哪里看出来的?你是不是在说我老?” 方至诚忙摆手,“没,我就是用三妹和小宁说话的语气来跟你做比较,然后觉得有点怪怪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啊。” 杨初意反驳,“那怎么能一样呢?她们是你妹妹,对你很是依赖,但是我跟你是站在同一处高度看待事情的。我虽比你略小几岁,可我经历的事情多,心性成熟些也是有的,这有什么奇怪的?” 方至诚温声道:“我倒希望你做个小孩,可以多些依赖我,可是小孩不知事总要被人欺负。不如,你做个大小孩。” 杨初意心想:知世故而不世故可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可是当晚她就悄悄把半天捂不暖的脚朝方至诚那里贴近了一点点。 又过了五天,胡家还是没有人来,此时已经来到正月十四,明日便是元宵节了。 方新桃见状,心已经灰了大半。 杨初意和方至诚将她的挣扎和失望全看在眼里,他们两人默契的全当不知道,再不出言安慰和劝导,就让她一个人静静想清楚。 每个人都需要经过无数次挣扎,反复思考,才能促使我们勇敢的做出一个可能会改变生活轨迹的重要决定。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那天村民们将一早挖好的春笋交给方至诚,因为他们一家要去县里玩。 杨初意想着明天正月十六,小磊就要去学堂读书了。再加上他们平时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不如趁机出去玩一玩,放松心情的好。 方至诚赶的是自家的牛车,他们让郑叔做了车,方便平时出门。 大人们一脸期待的看着这辆载着春笋的马车缓缓地驶出了视线,村里的孩童正兴奋地踢着藤球。 一个藤球,两种玩法。 一种是像现代足球一样在地上立球门,另一种是像蹴鞠那样,球门是立在空中的。 小女孩要求玩些文静的游戏,杨初意便教她们翻花绳。 孩子们满身欢喜,也不吵着元宵节要吃什么好吃的,买什么礼物了。 元宵节当然要比平日热闹一些的,无论是寺庙还是县里的各个街道。 出了元宵,这节便算过完了。 人们抓住假期的尾巴,把最后一点大方全都贡献在了今天。 杨初意和方至诚先去百食园交笋,领了铜板,说明后头由小虎爹来送,并定了些规矩。 然后再去武大叔的猪肉摊买些肉,武大叔只说杨初意托他们办的事情还没有眉目,还需要再等等。 杨初意只说不着急,叫他慢慢留心便是了。 事情办完便去逛街了。 元宵节的花灯会要到晚上才好看,可惜他们没法待到晚上。 杨初意便买了几盏花灯,想着晚上自己在家点着应景也是好的。 再者就是街上摆了很多小吃,他们人多,可以买不同的种类来分食,什么都吃一点,逛了一路,肚子都吃撑了。 杨初意在摊子上挑了两朵头花,给方新桃和小宁一人一朵。 女孩子的东西总要多些,可方至诚和小磊的就没有什么能选的了。 小磊还可以选关于读书要用的东西,但是像方至诚这种成年的男子,基本上都挑不出什么合适的东西。 若是家世好的公子哥,那能买的便不少,珍奇鸟兽、玉扇扳指等,可这些对于穷人来说根本没有意义。 杨初意想着给他挑两双鞋算了,可方至诚摆手说家里有了,够穿就可以了。 方至诚如今有些贪心了,他想要杨初意亲手做的,不拘什么都好。 几人又去逛了一圈花市,最主要是杨初意想了解一下现在盆景情况。 逛了一圈,杨初意便看上了两盆杜鹃和一株紫藤花。 方至诚侧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山里有杜鹃,也有藤萝花,比这还大,浅紫色的,到时候我给你挖回来。” 杨初意点点头,山里野生的当然比人工培育的盆栽更好养活,而且正好省钱了。 方新桃满腹心事,笑中带着愁苦,她看见哥嫂的互动,再想到自己,只觉得心酸不已。 一行人出了花市,想着再胡乱逛一会便回家了。 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后街河边,此时有许多人买河灯,想着晚些时候再到河里放灯祈福的。 凤藻国可不只有中元节才放河灯,重要节日或初一十五都可以放河灯祈福。 杨初意见小宁十分感兴趣,豪气道:“走,我们去前面老婆婆那买几个河灯回去放。” 小宁摇头:“这老婆婆的摊子都没人,不如我们去前面那个婶子那里买。” 江边风大寒凉,老婆婆扎着头巾,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老婆婆就静静坐在那,与旁边的热闹氛围格格不入,她从不主动招揽路过的客人,却又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人似的。 杨初意笑了,“都是一样的东西,做什么要跑得远还要排队呢,我们是去买东西,又不是去看摊主。” 两人说话时离那老婆婆还有些距离,可当他们走到老婆婆面前时,她却幽幽说道:“孩子,我老婆子的河灯跟别人的可不一样。” 杨初意心想,这耳朵可真灵光啊,笑问:“哦,哪里不一样?” 第85章 人生预言 老婆婆一字一句说道:“我的河灯不能任意挑选,你站在摊子前面,看哪个顺眼就挑哪个。一切全凭感觉,一旦选定,不可更换。” 方新桃十分不满,“哪有这样做生意的啊,万一选到自己不喜欢的怎么办?” 老婆婆一脸淡然,“不过一盏河灯而已,比起许多事根本不值一提,你又何必太过在意呢?” 方新桃明显不认同,“可我放了自己喜欢的河灯,那愿望才比较容易实现啊。” 老婆婆声音缥缈空灵,“世人贪欲太多,你所求并非你所有,你无所求,也并非你就无所有。孩子,你不要太执着了。” 这话说得方新桃心里咯噔了一下,又联想到她的心事,心里越发踌躇起来,愣是不敢上前挑选。 杨初意只当老婆婆是为了卖东西而故弄玄虚,她径直走上前,打量了一圈,便选了一个普通圆形样式的。 小宁见嫂子这般淡定,也紧随其后,选了一个大红鲤鱼。 杨初意让方至诚和小磊也选一个,到时候大家一起去河里放。 小磊选了一个帆船模样的,方至诚则选了最简单的方形样式。 方新桃眼见他们都选完了,也不好再纠结,选了一个最常见的荷花灯。 等到付钱时,老婆婆坚持只收四盏灯的钱,“其中一盏,是天意,我是万万不能收钱的。” 杨初意可不管这些神神鬼鬼的,她只觉得这老婆婆真懂销售,于是相当愉快地付了四盏灯的钱,还觉得划算得很咧。 可当她走到别的摊子,一听别人的卖价,直呼上当,少付一盏灯的钱也还是亏得不行! 杨初意赶忙朝老婆婆的摊子望去,却发现那老婆婆不知何时已经没有踪影,不禁咬牙切齿道:“跑得真快。” 偏偏别的摊主看热闹不嫌事大,打趣道:“你们定是在龙婆那买的河灯?嗐,你们没看见都没人去她那里买东西吗?” 方至诚直接转移话题,“意娘,你今晚想不想吃鸡?还是更喜欢吃鱼多一些?” 杨初意想也不想,直接答道:“都想。” “那我们去买只大肥鸡回家,杀鸡也需要时间的。” “行,那回去。” 回到村里,方至诚让他们先回家,自己则去把今日春笋的铜板交给了村正。 到家时才发现,一群孩子献宝似的给杨初意看村里老人自己做的河灯。 有了春笋这门生意,村民们心里也松快了许多,又因年节,那高兴的心情便体现在做小玩意哄孩子这一事情上。 方至诚只得赶紧远离这一切,麻利地生火烧水杀鸡。 方新桃劝不动,便和杨初意告状说二哥伤没好便抢活干。 杨初意只睨了方至诚一眼,他便直接放下了手中的活。 晚餐是杨初意掌勺,鸡肉斩小块,加姜丝、葱白、红葱头、泡好的木耳和香菇一起调味先腌制入味,然后水开上锅做清蒸鸡。 鸡蛋和臭花菜煮汤,鸡内脏炒春笋,肉丝炒芹菜,腊排骨炖土豆。 鱼也做清蒸鱼,省事。 况且某人有伤,还是吃得清淡些为好。 齐活,开饭! 方新桃不由得赞叹,“嫂子做菜真讲究呢,这蒸鱼又要倒水又要淋热油,那小葱丝切得也好看。还有这腊排骨是怎么做的,我第一次瞧见呢。” 小宁立马接话,“嫂子煮菜好吃,那个叫什么,怎么形容来着,” 小磊提示她,“色香味俱全。” “哦,对,就是这个词。” 杨初意对这些赞美照单全收,然后夹了个鸡屁股放到小磊碗里,“小磊明天要去读书了,呐,嫂子夹个你喜欢吃的鸡屁股给你哈。” 小磊红了脸,“嫂子,你别取笑我了。” 方新桃不解,“喜欢吃鸡屁股怎么啦?鸡屁股切开后去了那腥臊的地方,下锅慢慢煎,煎出来的肉可香啦。” 杨初意见小磊一脸窘迫,语重心长道:“小磊,喜欢吃鸡屁股并不代表什么。难道吃鸡屁股就不能成为大人物吗?影响你变成一个更优秀的人吗?” “我们喜欢的东西,只有没有妨碍别人,伤害别人,那又何必为了脸面不敢承认呢?我也不是要你没脸没皮,但是死要面子并不是一件好事。” 小磊若有所思,想了想才决定坦白:“嫂子,你说的我全明白了。嗯,其实我不喜欢吃鸡屁股的。” 杨初意很是欣慰,称赞道:“好孩子,敢于表达,勇于发声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 小磊笑开了。 方新桃见状把弟弟碗里的鸡屁股夹了过来,“小磊不吃我吃,这不就是一个鸡屁股嘛。” 杨初意笑笑,“对啊,这不过就是一个鸡屁股而已,还有这么多肉呢,我们吃饭。” 话音才落,便看见方至诚把鸡脑挑进了她碗里,然后便把鸡头扔给了追风。 方新桃一脸心疼,看见其他人都没说什么,又见追风吃得嘎嘎香,只好闭嘴不言。 吃了饭大家便相约去放河灯。 方新桃最是心急,小心拆了自己的花灯,发现里面竟然还有签文。 方新桃不识字,赶忙跑到小磊跟前问:“小磊,快帮我看看这上面写了什么?” 小磊打开黄纸,念道:“总把新桃换旧符。” 方新桃听见签文上竟然有自己名字,害怕是什么吉凶预测,忐忑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小磊还没学到这个,便去问杨初意。 杨初意看方新桃那紧张的样子,哪敢过多解释这些,只道:“除旧迎新,就是结果是好的意思。” 方新桃这才放下心来,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惊呼起来:“快看看你们的!” 小宁是:幸得贵人教导。 方至诚是:璞玉待雕琢。(注)奉妻为上。 小磊只有四个字:扬帆起航。 到了杨初意便只剩两个字了:大,火。 杨初意歪头“啧”了一声,她又不是来当明星的,大火是个什么意思呀? 方新桃抱怨道:“早知道不买了,这不清不楚的,看了倒叫人心里不舒坦。” 小宁心道:很清楚啊,我的贵人不就是嫂子嘛。 小磊的签文最是直白,根本不用解释。 方至诚盯着“奉妻为上”四字若有所思,而后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妻为上,为上。 懂了。 杨初意看不懂自己的,但十分平静,“那你相信人定胜天不就好了吗?心不实,看什么都觉得是灾祸。心里强大,困境也是机遇。这都是一个人的心态决定的。” 方新桃虽然点头,可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一家人往河边去,早有大人带着孩子也来了。 此时天边灰色的云团里还夹杂着粉色的晚霞残云,一切事物的边缘是虚实不清的。 光线慢慢变暗,水中一盏盏河灯随波逐流,可却承载着人们的期盼前行。 打旋、转弯、翻复、掉队、搁浅、远行。 当河灯脱离人们视线之时,便被赋予了千万遐想,如同神话一般,没有尽头,只会永远不停歇地一路前行。 孩童们最单纯,放河灯只是玩乐,绝不是什么人生预言。 “放完灯回家吃汤圆啰!” “你们瞧见没,我的灯走了好远!” “很了不起吗?我的灯还是第一个翻的呢!” 小虎胡乱揪了一根野草抓在手里把玩,“我的也翻了,我的灯是一条大鱼,肯定是龙王叫它去当差呢,厉害?!” “别是叫龙王一口吃了?” 小虎摇头晃脑,“吃就吃呗,龙王愿意吃,那就证明我的鱼好吃,对它老人家胃口。” “我的是兔子灯,不知道龙王喜不喜欢吃兔子呢?” “我的是龙灯,那我岂不是要跟龙王做兄弟啦?” 画风全偏。 明月渐升,照见水中一盏明亮的河灯,隐字忽现于灯罩上,赫然映出八个大字:大难兴邦,浴火重生。? 第86章 齐上学堂 正月十六日一早,方至诚起床架好牛车,准备送小磊去学堂,顺便送方新桃回家。 三里村没有学堂,最近的学堂在双林村和平良村中间,走路要走一个半小时,孩子小便得早送晚接。 不过如今村里隔日便要去县里百食园送笋,倒也能配合着送孩子。 考上童生以后,许多人会选择去县里进学,毕竟村塾的老夫子也不过就是个童生而已。 村里今年去读书的孩子一共有四人,小磊、小虎、小七,还有李光智。 这已经是三里村近年来的大事了,因为大家一致认为村里能读得起书的不过就是李村正一家而已。 他们暗想,这小磊也罢了,谁叫他嫂子如今交好运。 可这小虎和小七又是怎么回事? 其实小虎娘对小虎要不要去读书一事一直没拿定主意,但听了杨初意一番分析,又想着做米花时得了些钱,便咬咬牙送他去。 机会父母给了,争不争气全看孩子自己,说好到时候谁也别埋怨谁。 小七和小虎是两堂兄弟,黄老大又听见李观庆说小七比小虎学得还要好些,便拍板说也要一起去。 读书首先意味着花钱,拜师礼便要准备五条干肉、两盒点心和一丈布头给先生。 束修八十文,另外,清明、端午、中秋、重阳、春节等节日学东(学生家长)要给先生送节敬。 穷人不送孩子读书,除了没钱,还有那种孩子读书一朝中举飞黄腾达的好事不会落在自己儿子身上,不如老实种地的心理。 不少人还说风凉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他老子娘都是这样那样的,他读书能有什么出息,不过白费钱罢了。 这些人此时哪里知道,有一天,他们将会为今天自己的言词迎来一个响亮的巴掌。 今日要去拜师行礼,家中要有长辈跟去才行。 杨初意全权交给方至诚解决,自己则要在家干活。 小猪仔已经从刘启明家拿回来了,小鸡仔村中有位婶婆恰好要卖,她也就顺势买了过来,所以家里也要有人干活才行啊。 等他们出了门,杨初意跟小宁也去地里干活了。 小宁割草,杨初意给即将种花生的地起垄。 小宁疑惑问道:“嫂子,这花生不都是平地种的吗?为什么要垄土啊?” “平地种也行,就是拔花生的时候常常会有花生落在地里,还是起垄更方便管理些。” 小宁点头,“收花生后还要来地里仔细检查才行呢,有时来晚了,它们都发芽了。” 杨初意笑了,“可心疼?不过花生嫩芽也是可以吃的。” “脆脆的,甜甜的。” 小宁说完便道:“嫂子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有活呢。” 杨初意叮嘱她,“你还小,不能做重活,不然以后长不高。听嫂子话,扫扫地便成了。” 小宁数了数手指,“家里没什么重活啦,二哥早起煮了猪食,出门前也喂了猪,牛棚也打扫过了,连衣服都洗了,我回去就是喂鸡和扫地。” “那也是,叫上追风给你一起回去,有它陪你你便不怕了。” 小宁点点头,起身喊了一声追风。 只一声,便让不知低头嗅着什么的追风奔跑而来,姿态飘逸潇洒得不像话。 杨初意低头忙活,直到太阳高升,照得人背部发烫,她这才停下。 溪边洗洗手,再挑一担水回家。 麻脸寡妇瞥了她一眼,满脸不屑道:“一担水合起来都不满一桶,装什么勤快!” 杨初意朝她婆婆好婆说道:“好婆,您儿媳妇出门干活还穿新衣呐,她之前才说过穿新衣便是要去会小郎君,您这都不管的吗?” 说完就走,也不管两婆媳那吃人的眼神。 杨初意到家时发现小宁正在洗菜,凑近一瞧,原来是一大把野藠头。 “去哪找的小野藠头啊?” “啊?这是野蒜啊。我正好碰见刘婶出门找菜,便跟着去了。今天就挖了这么点,嫂子喜欢吃的话我下次多挖点回来。” “野蒜好吃,但现在还太小了,等蒜头大些才好。”杨初意把担子放下,提桶把水倒进缸里。 “可那时候叶子都老了。” “我喜欢吃根。” 这藠头呢,有的人喜欢吃叶,有人喜欢吃根。 杨初意属于后者,藠头拿来腌制成酸辣或酸甜口味的,别提多好吃了。 两人正说着话呢,便看见方至诚进门了,还没等杨初意问,他便主动交代个清楚。 “原本说让小磊小虎和小七交钱在学堂吃午饭,李叔硬是让他们跟小智去他女婿那吃。秋姐和姐夫热情得很,我们推辞不过,便答应了。” 杨初意点头,“秋姐怕是心里还记着当日小宝的事呢。这样也行,自己家煮的伙食能好些,若他们私下贴补孩子吃了好的,我们即便不加钱,备些食材给他们也使得。” 方至诚将牛赶进牛棚,然后去舀水洗手,顺便洗了把脸。 杨初意将小宁洗好的野蒜拿进厨房,取下一块腊肉洗净放锅里先煮软,然后开始切野蒜。 方至诚跟了进来,想接过活计,被杨初意避开了。 他只好去灶前看火,坐下后才继续说道:“我们半路上和胡雷撞个正着。” 杨初意回头看他,“哪里的半路?” 方至诚精准说出:“出梧桐村后再走四里地的地方。” 胡雷他们村和双林村很近,双林村在外头,他们双洞村要更往里一些。 杨初意幽幽冷笑,“他是不是说昨日不来是想让三妹跟我们过个节,好团圆团圆,乐呵乐呵啊?” “一字不差。” 方至诚起身给她拿碟子装菜,一本正经夸道:“意娘你怎么这么厉害?!” 这么一板一眼的夸人实在是有些好笑,杨初意赶人出门,“去去去,去把被子拿出来晒一晒。” “好。”方至诚面色如常,出了厨房门便把小宁叫到了房里,过了好一会才一脸轻松的开始晒被子。 中午餐桌上那道野蒜炒腊肉让杨初意克制不住多吃了两块。 小宁更是直言道:“嫂子就是不爱吃正经的菜,偏爱吃野菜。” 野菜大多苦涩,从前是食不裹腹的穷人家吃的,有条件的人家都想吃些脆甜的菜。 杨初意爱吃野菜大抵是因为野菜总伴随着“绿色无污染,天然又健康”的头衔。 不过来这里最大的好处就是完全不需要担心食品安全问题。 杨初意夹了一筷子凉拌车前草嫩芽,玩笑道:“是啊,你最正经了,赶紧正经吃饭正经午睡去。” 小宁忙堆起笑脸讨好道:“好,我睡饱了又去帮嫂子找不正经,呃,不是,找野菜。” 杨初意心中欢喜,“小宁真好,嫂子有你这么乖巧懂事的妹妹真是幸福得不得了。” 小宁腼腆笑了。 方至诚不说话,默默将她的喜好暗暗记在心里。 傍晚小磊到家时,家人关切询问了他一番学堂的情况。 小磊只说都好,夫子虽爱罚人,但同窗很好相处。 又笑说秋姐一家很是热情,小宝很可爱,小宝的叔叔厨艺还不错等等。 方家这头温馨和乐,胡家那边却是别样的景象。? 第87章 情可织网 方新桃带了一陶罐的腐乳回胡家,这是杨初意让她拿去卖了换钱的。 胡家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直念叨他们胡家得有多幸运才能娶到方新桃这样的好儿媳,才能结交上这么好的亲家。 一向吝啬的胡奶奶忙去屋里切了一根手指长度的腊肉出来,言明是奖励给孙媳妇吃的。 午饭时他们小心夹了两块腐乳上桌尝味道,然后又夸了一轮。 胡母一开始不过是同方新桃聊些寻常琐碎的话题,而后便叫她多吃些菜,那亲近的意味,感觉婆婆远胜亲母不知多少倍。 胡雷给她夹了一块腊肉,“虽说你在二哥那不缺这点肉吃,不过也别总是吃青菜,多点肉对身体好。” 方新桃羞涩点头,觉得胡雷定是心里有她的,不然怎么会来接她,又这般贴心。 胡母随意说道:“你嫂子真真能干,瞧你,不过住了十来日,那气色便不同以往了。说说,平日都有什么吃食,也叫我们有个盼头,以后也过这样的日子。” 方新桃便略说了几样。 胡母一脸疑惑,“这灰豆腐不是说冬日才能做吗?怎么这会子又上餐桌了?” 方新桃耐心解释:“嫂子说冬天做灰豆腐最合时宜,其他时候也能做,只是没冬天这么好罢了。” 胡母快速问道:“那你瞧见他们怎么做了没有?” 方新桃立刻歇了声音,咬唇不语。 隐形人胡父说了句,“吃饭就吃饭,问这么做什么?” 胡家两个老人只当耳聋目盲,胡母见状忙给儿子递眼色。 胡雷温柔维护,“桃娘素来向着家里,更不忍我们生活窘迫,常常早起帮忙,又体谅我被村里其他兄弟嘲笑之苦,不知多乖顺。如是她知道的话定然不会瞒我的,不然怎么对得起我们对她的一片爱护之心。” 胡雷不过几句话,便把方新桃架高在虚空中,可这不过才开始罢了。 胡母装模作样打趣圆场,“我不过是顺嘴问两句,你何必说一大堆话堵人,谁还不知你护她护得像个什么似的。行了,吃饭,吃了饭我们好送你出门。” 方新桃不禁问道:“出门,出什么门?” 胡雷拍了拍她的手,“先吃饭,一会我再同你说。” 方新桃心不在焉胡乱扒了几口饭,下了饭桌,胡母难得揽了洗碗收拾的活,还亲切叫她回屋同儿子说几句贴心话。 方新桃一颗心被高高挂起,跑回屋却发现胡雷在收拾包袱,“相公,你怎么在收拾东西呀?你,你要出远门吗?” 胡雷拉着她坐到床沿上,温柔帮她理了理额间碎发,一脸歉意道:“桃娘,我老实同你说。家里有位表姑婆在隔壁县码头做事,我想去看看能不能找些门路赚银子。” “码头做的都是体力活,你去做什么,表姑婆他们有什么好门路吗?” 胡雷温柔一笑,“傻丫头,别人能做的我也能做,你夫君还能比别人差不成,你就别担心了。” 话说得铿锵有力,但转过头却用手捂着嘴咳了几声。 方新桃满脸紧张,“怎么啦,伤风了?” 胡雷忙摆手,“不碍事,这十几日你不在家,我夜里一人睡觉总是不安稳,竟踢被着凉了。没事,我底子好,过两天就好了。“ “说来我更担心你,桃娘,我不在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方新桃舍不得和他分开,“相公,不如你带我一起去。” 胡雷叹气,“表姑婆家境不过同我们一般,贸然带你去,只怕人家安排不开。我倒不要紧,席子一铺便睡得,但是我舍不得你吃苦,你还是留在家里。” 方新桃一听,急忙说道:“相公,要不你还是别去了?” 胡雷却异常坚定,“我要去的,我们家又没有什么来钱门路,你得吃药才能养好身体,我便是挣命也是要去的!” 胡雷一番话已经将方新桃完全拿捏,她脱口而出:“我们做灰豆腐卖,我知道怎么做,我瞧见了的。” 胡雷却不同意,“这是你嫂子的方子,我们不能拿。再说了,他们对我们这般好,我心中有愧。” 情可织网,爱人变猎物。 方至桃内心几经挣扎,终于有了抉择:“不会的,我哥嫂对我这么好,况且他们现在又不做灰豆腐,不要紧的。” 胡雷还是拒绝,“不行不行,如此行事,以后我们怎么有脸面回去面对你哥嫂他们呢?” 方新桃闭上眼睛,一脸决绝,“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与你有什么相干。况且二哥最疼我,怎么忍心看着我受苦,他会理解的。大不了,我们以后不回去了。” 胡雷将人揽到怀里,由衷感叹道:“桃娘,我胡雷真是三生有幸,才能得此贤妻。” 方新桃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心跳与温度,“相公一片真心,我定然不能辜负。” 午睡过后,胡家便开始尝试做灰豆腐了。 当他们知道是拿痒疙瘩做时,心中不禁暗喜,这东西山上就有,不用出钱另买。 胡母心急,让方新桃在一旁说步骤,然后亲自上手操作,顾不得手痒难耐,不停催促。 胡奶奶觉得这方法有点太过儿戏潦草,“这么简单?加水加盐和草木灰便能做出灰豆腐?” 方新桃肯定点头,“放对了比例便能做成。” 胡家几人大喜,成本低收益就高,他们笑得牙龈都不见了。 胡雷半信半疑,“就这样放盆里就行了?” 方新桃轻声解释:“还要等灰豆腐结块成形。” “乖乖孙媳妇,要等多久啊?” “我妹妹说,至少要两个时辰。” 于是胡家一家人两眼放光地看着一盆灰豆腐泥痴笑,别的事情都没心思去做了,满心欢喜的等啊等,终于等够了时辰。 胡母惊呼:“这还是稀的,根本没结块啊?” 胡奶奶上手一摁,摁进去一个窝。 一家人猛然看向方新桃,方新桃一愣,不相信蹲下身子看,犹疑道:“会不会时辰还不够呀?” 胡母黑了脸,“你问我我问谁啊?你不知道吗?” 方新桃瑟缩一抖,胡奶奶忙转过脸狠狠瞪了胡母一眼。 胡雷忙拉起方新桃轻声安慰:“没事,那我们再等等。” 等到夜幕降临,圆月当空,星星调皮地眨着眼睛。 胡母率先发难,“怎么回事啊?你是不是没说清楚,故意耍我们呢?” 胡奶奶也指责起来:“孙媳妇,我们四个长辈到现在愁得都没吃饭,你忍心吗?” 胡爷爷的肚子很配合响起叽里咕噜的声响,然后喘着粗气恼怒道:“我哪里还吃得下饭!” 胡雷拉过方新桃,问:“你是不是哪个步骤没看清楚?你再认真想一想你嫂子是怎么教你的!” 方新桃缩了缩脑袋,坦白直言:“其实我哥哥嫂子只是给了我一罐子腐乳,没教我灰豆腐的方子。” “什么?!” 胡家五口人异口同声,声音之响亮,惊动了正孵小鸡的花母鸡。 它一个惊吓,扑棱翅膀窜出窝,爪子往后一撑,踹飞两个鸡蛋从窝中坠落,“啪啦”一声,摔个稀碎,内里全现。 胡雷两手用力抓住方新桃两边肩膀,强逼问道:“桃娘,你到底知不知道灰豆腐怎么做?你今天说的那些步骤都是假的吗?你在耍我们?!”? 第88章 人心不足 方新桃连连摇头,将事情和盘托出。 “没有没有,相公,我绝对没有骗你。灰豆腐的做法是我昨晚从妹妹嘴里套话套出来的,她还小,又跟我亲,不会对我说谎的。” 胡家几人对视了一眼,语气又恢复和善,赶忙安抚方新桃。 “许是孩子小,哪个步骤没说全也是有的,你再好好想想?” “孩子说话例来颠三倒四的,许是步骤顺序错了,你将原话一字不差说出来,我们替你疏理清楚。” 方新桃静下心来,数着手指回忆对话,然后对照今天的步骤,突然想起什么急忙说道:“妹妹说要煮的。” “煮?” “对对对,”方新桃懊恼拍了拍脑袋,“说是要煮的。” 胡雷追问:“什么时候煮?现在吗?” 方新桃有些不确定:“她说煮后就可以切来吃了,应该是现在……” 胡母不悦,“你做事怎么这般不经心,到底有没有当自己是胡家人啊!” 胡父呵斥道:“还等什么?还不赶快去试试!” 一家人又忙生火,将稀烂的魔芋泥下锅熬煮。 胡奶奶倒也知道要搅拌搅拌,防止粘锅底,可锅中之物除了颜色变深些,状态也没什么改变。 火焰在灶台里热烈地燃烧着,火苗上下窜动,时不时调皮发出“噼啪”的声响。 此时胡家厨房却无人能感受到它的牺牲与奉献,但他们心中的确有一股熊熊燃烧的火焰,越烧越猛烈。 屋顶投下的阴影刚好盖住了他们的眼睛,火光却从脚底下映照着他们的脸庞,显得异常阴森恐怖。 胡父愤然起身,一脚踢向灶台外头的木头,十分暴躁,“还煮什么煮?浪费柴火!” 胡奶奶气得直拍大腿,“我的老天爷啊,忙了一天,一口饭没吃,腰都弯到泥地上,就差没跪下来了,竟然是闹了个大笑话哩。” 胡母直接挑拨离间,“人家根本没把你当姐姐,你被人家耍了都不知道,就你这样蠢笨的,能做成什么事!” 胡雷干脆扭头到一边,满脸嫌弃,连看也不想看方新桃。 方新桃一脸慌乱,委屈哭诉:“我也不晓得是这个结果哩,我怎么会骗你们呢。小妹说得很清楚的,还说有先后两种做法,叫我,” 胡雷抓住重点,急忙问道:“哪先后两种做法?” 方新桃一愣,气弱道:“凝结成形再煮,或者煮了再倒出来成形。” 胡家几人又重新燃起希望,赶紧将锅里的魔芋泥盛出来放到盆里。 他们面色不善,连表面功夫也不愿意做了,骂骂咧咧处理好便赶人回去睡觉。 次日,天才蒙蒙亮,胡家五人却全都起床了。 一是着急想知道灰豆腐的结果,二是肚子饿得慌。 结果不言而喻,灰豆腐成了烂泥豆腐。 方新桃被四个长辈劈头盖脸痛骂了一番,只有胡雷虚虚护着她。 房间里,方新桃掩面哭泣。 胡雷劝道:“不能怪你,毕竟人家防着你呢。你也别哭了,爷爷奶奶和爹娘只是得了希望又失望,所以脾气大了些,你也别放在心上。” 方新桃只是一个劲地哭,然后又一个劲地说对不起。 胡雷抛下一句:“哭什么,你真觉得心有亏欠,下次回去摸清楚做法就是了。” 方新桃停止了哭泣,应了声好,便直直看着胡雷出了门。 房间外胡母看着破碎的两个鸡蛋跳脚咒骂,胡奶奶叫她别浪费,捡来喂猪也是好的。 方新桃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想着能睡一觉缓缓,哪知半夜又被胡父的怒吼声惊醒。 “蠢妇,真是蠢妇,要你有什么用,不如死了干净!” 一家人忙起来看,这才知道家里两头猪正拉稀,那模样貌似不太好。 胡爷爷震怒,“谁喂的猪?喂什么了?!” 方新桃连忙上前应答:“爷爷,我喂的猪,是早上熬好的猪食。” 胡母斥责道:“胡说!这猪食是我熬的,怎么可能有问题!定是你见我们说你几句便起了气性,加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说着便去找竹扫把上手打方新桃,方新桃立在原地不敢动,被打也只有咬牙撑着,但她没做过的事绝对不会承认。 胡雷在一旁不轻不重劝了两句,他不说还好,一说胡母下手更重,打骂中又扯出灰豆腐的事情来,怨她是个没用的。 胡奶奶听罢哭天抢地抹泪哀嚎:“老天爷啊,这是什么灰豆腐,这是毒豆腐,别人家花钱买,我家要命来做啊!” 原来一向吝啬节俭的胡奶奶把失败的灰豆腐全都拿来喂猪了。 即使他们一家都知道猪生病是胡奶奶惹的祸,可他们仍旧觉得,如果灰豆腐做成功了,这件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所以,千错万错,都是方新桃一个人的错。 方新桃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陌生如斯。 她迷茫的想,她在这个家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只有胡爷爷果断叫停这一切,又叫胡父和胡雷拿上火折子出去找草药回来给猪治病。 胡奶奶和胡母心急火燎要跟去,方新桃也想跟去帮忙,却被视作扫把星不准出门。 方新桃站在原地,天上的月亮像一盏明灯,星星像一双双眼睛,照着她内心一次又一次剥落的外壳,露出血淋淋的伤口。 方新桃终于忍不住滚下泪珠来,神情痛苦,可内心却顽固喊着: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我发誓! 胡家终于找到了草药,胡爷爷吩咐切片熬水给猪灌下肚,几人忙一通,见猪好些了,才说可以去休息了。 胡爷爷见方新桃一动不动站在那,心里越发恼怒。 “你装这样给谁看?你搅得我们一家不安生,六畜不宁,你倒起性起了气性,杵在那装可怜。我们胡家才可怜呢,娶了你回来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胡雷黑着脸,大力一把扯过方新桃回屋,进了房间,话也不说,背对着她倒头就睡。 方新桃只觉得嗓子发堵,轻轻抱住他示好。 胡雷却大力拍开她的手,瓮声瓮气道:“别碰我!” 方新桃哽咽出声:“相公,当初你说过,非我不娶的,你说过要对我好一辈子的,你还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爱我护我的。” 胡雷闭嘴不言。 方新桃怔怔流泪,睁眼等天亮。 天一亮,她便起床忙碌去了,没有一刻停歇。 沉默的发泄着内心的苦闷,又好像期待他们能看见自己的优点。 她只是希望,即便没有灰豆腐或别的什么,他们都能真心接纳自己,一个原原本本,十分平凡的自己。 胡家昨夜的动静邻里间都听见了,他们向方新桃打听是怎么一回事。 方新桃摇头不语,不肯多说一句,转头又干活去了。 过了十日,胡家对方新桃的态度才渐渐好了起来。 胡雷拉着她问腐乳怎么卖? 方新桃老实将杨初意的定价说了,一个铜板六小块。 “这么便宜?”胡雷试探问道:“桃娘,你知道这腐乳是什么东西做的吗?” 方新桃摇头。 “那他们有没有说这个腐乳怎么吃?” 方新桃点头,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胡雷脑子转了几个弯,次日便带着腐乳往县城里去了。? 第89章 野心不小 胡雷胆子不小,但是野心更大。 极味楼为打压百食园而因此抢夺双林村春笋一事他早有耳闻。 两村离得近,即便双林村的村正虽明确跟村民说过不准在外头说这些,可人一旦得瑟起来,当然要逞口舌之快了。 胡雷才行到村口外头一点,便被村中几个赖皮拦住去路。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闷雷啊。去哪儿呀?该不会又是去土地庙那里求子?嗐,你别费那个劲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哈哈哈,老大你真是有才,肚里没点墨水还说不出这么一番道理来呢。” “可不是,我们老大就是牛!” 带头的汉子双手环胸,哼哼道:“小闷雷,这次你要不要再跟哥哥我赌一赌?就赌你生不生得出儿子,怎么样?” “老大,你还来啊?你不记得上次的事了?” “哼,我就是要赌,我偏不信,这次他还能赢!” “老大,人家又狠又犟,为了赢你,硬生生赌成了个痴情种,你哪里赢得过?” 带头汉子嗤笑一声,“我看他能装模作样到几时,我偏说这次我会赢,赌了!” 胡雷一声不吭,那几个人也不肯相让,直到有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家经过,他们才骂骂咧咧散了。 胡雷只顾闷头朝前走,无人瞧见他阴鸷的眼神。 一个孩子乖巧抓着一小把野菜蹦蹦跳跳走着,路还宽,胡雷却故意走到孩子跟前,直到孩子撞上他才借此破口大骂孩子没长眼睛。 孩子小,吓得抛了手上的东西,大哭起来。 后头一男子原本在摘野草,听见声响快步走来,赶忙将孩子拉到身后护着,“做,做什么这,这般凶恶,孩子小,你也小,小吗?!” 胡雷脸色陡然一变,怒骂:“你才小!结巴怪,跛脚老寡男!”说完便冷着脸走了。 孩子忙冲胡雷背影大声反驳:“我叔叔好,好,比你好!” 男子摸摸孩子的头,温柔道:“小宝乖,我们接着找野菜,一会哥哥们下了学就可以来陪你玩啦。” “嗯。” 胡雷到了县里便径直往极味楼去,进门立刻对小二弯腰行礼,“我有好东西要献给贵店,那是外头都没有的东西,烦请小二哥代为通传。” 极味楼当然不是那和善好说话的,可胡雷是个聪明的,他只抓住两个重点说明,一是说他这里是头一份,二是说这东西拿来煮菜味道极好。 小二哥想着最近店里正大肆收罗广纳新吃食方子来打压百食园,又见他面色温和,笑容谦卑,说了句等着,忙完手头上的事才去找掌柜回禀情况。 雷掌柜不耐烦应对,摆手让小二先弄了些端进去给厨房料理,等厨房那头觉得有用处再来说其他的也不迟。 极味楼里的大厨个个都是厉害的人物,拿筷子一点一尝,便当即入调料拌进肉里一起腌制。 有了腐乳的加入,这菜或蒸或炒,成品的味道的确更丰富了,但要说多惊艳也没有。 店小二如实向雷掌柜转述了厨师的话,雷掌柜一听,心里便有了底,摆手让小二去问个卖价。 胡雷报价两文钱一小块乳腐。 雷掌柜听罢才从茶台前抬起头来,嗤笑一声,使眼色让小二将人请进来说话。 胡雷以为腐乳入了极味楼掌柜的青眼,心中不知多得意,直叹幸亏自己聪明。 雷掌柜见胡雷一脸贪婪却强装淡然的模样,直接出言奚落道:“小哥,你胃口不小,两文钱一小块?你当我们这是戏馆,上台逗趣来了?!” 胡雷忙躬身行礼,未免自己露出马脚,干脆没出声应答,暗自想着如何应对。 雷掌柜冷笑一声:“这东西我们大厨一尝便知道是如何制作,简单得什么似的,若我们不讲道义,现在便可以着手准备。两文钱一块?你莫不是以为我们是冤大头?!” 胡雷冷汗直流,还没说话,便听见雷掌柜朝小二哥吩咐道:“去查查,别是什么小猫儿、蔫狗儿都窜上灶来拿大。我倒要看看,哪家摊上竟卖上了雄心豹子胆!” 外头两个彪形大汉大声应和:“是,掌柜的!” 这番话让胡雷心惊肉跳,他要辩驳却苦于没有好说辞,又想着今天接二连三遭受到的奚落,心中不知怎么便起了邪念,还没等他想好,那话竟自己脱口而出。 “掌柜别怪,我家大舅兄以往跟百食园有合作,如今不满他们架子太过,所以想跟极味楼示个好。” “可他又怕得罪了百食园反遭了祸,又因我是个生面孔,叫我先来探探底,递个话头罢了。” 雷掌柜瞥了他一眼,玩味问道:“是吗?他要卖方子给我们极味楼?” 胡雷谎话连篇,“他很是犹豫嘞,毕竟穷人家有个方子很是难得,还想靠着发家吃一辈子的,哪能轻易卖?” 雷掌柜一脸鄙夷,“就这等方子还想吃一辈子?你们这些穷人家真是穷得脑子都不清醒了,街角阿婆脚踩的酸菜还靠谱些!” “是是是,我回去一定跟大舅兄好好说道说道,叫他别存着五十两,一百两的念头,只说这东西极味楼看得上便是福分了。” 胡雷的话果然激起了雷掌柜的气性,他一掌拍到茶台上,愤怒道:“一百两?他是想讹诈我呢是?你说他是哪家的,我倒要去会会他!” 胡雷这会才知道后怕,急忙摆手:“掌柜的,这,这,我们只是闲聊两句罢了,您若真要这样,我又该如何自处?” 雷掌柜直接拆穿他:“你在我面前还耍什么小把戏?你不就是故意起了话头引我去的吗?我老实告诉你,你这样没种没胆的人,我见得多了。我愿意陪你玩儿,不过是图个乐,你还真当自己是个角啊?” 说完再诱哄和吓唬,“你也不必紧张,你既给我逗了乐,我也成全你一片黑心。你且说了地方,我该给你的一样不少,并且不供出你来。但你要是敢唬弄我,今天就走不出我们极味楼的大门了!” 胡雷脸色又青又白,快快应下,不留余地全交代,说完又惦记着雷掌柜会给他多少赏钱。 不一会,胡雷神情复杂,满腹屈辱地出了极味楼店门,风一吹,他便瞬间醒了神,神色慌张地往家里跑。 到家时,胡家四人都围上来问胡雷腐乳得了多少卖价,他们是不是要发大财了? 胡雷一脸愤恨:“极味楼看不上这些东西,不仅狠压了价,还羞辱了我一番,我苦苦求饶,一退再退,他们才放我回来的。” 说着将怀里的十个铜板放到桌上,“他们说我们定的一文钱六块的价不合理,硬生生算作一文钱十块,就给我十个铜板就打发了。” 胡奶奶问:“那罐子哩?” 胡雷懊恼掩面:“我没能拿回来。” 胡家便开始骂极味楼丧尽天良,仗势欺人,迟早要遭报应。 胡雷赶忙严肃叮嘱家人,如此丢丑的事情以后休要再提,在外头也不要说极味楼坏话,小心被他们报复。 胡家欺软怕硬,于是转移目标开始愤恨埋怨方新桃。 说她拿回来的东西都是废物,并放言道:一个老娘、哥嫂、弟妹都不将她放在眼里心上的人,活着还能有什么指望! 方新桃一心惦念着胡雷,睡前两人同处一屋时,关怀问他今天可有什么不顺遂的事。 可胡雷只顾闷头睡觉,任由身边人如何劝慰体贴都是一言不发。 可存着心事的两人哪里能安然入睡,闭目半晌,终是徒劳,复又睁眼呆望愣神。 两人不约而同翻了个身,正面相对,情绪已然升到最高点,避无可避,一触即发。? 第90章 幸得贵人 方新桃才要吐露心中所思所想,来个坦诚相待,哪知胡雷只一味将人粗鲁压到身下行夫妻之事。 他脑海中不断盘旋着那些耻笑和讥讽,所幸不再刻意遮掩,不使用旁余辅助,只想着一展雄风,证明自己的能力。 可没了闹头,温情不过弹指一挥间便草草收场。 方新桃拍拍他肩膀,柔柔安慰道:“相公,你定是累了?不要紧的,你别放在心上。” 只一句,便让胡雷大改往日温和,变得暴躁癫狂起来,不仅言语侮辱,竟还挥拳相向。 胡雷心魔涌现,面目全非,咆哮怒吼:“方新桃你敢,你胆敢让我输,我就杀了你!” 方新桃初时还苦苦挣扎和哀求,直到拳头朝她的脸上、胸口和肚子重重落下。 强烈的钝痛感席卷了方新桃,她这时才知道,自己日夜相对的,视作救赎的枕边人,原来从不是她所看到的样子。 求生的本能让她奋起反抗,收拢自己伤痕累累的躯体飞奔下床,夺门而出。 胡雷红了眼,提裤追赶,胡家其余四人忙出来一看究竟,又跟在后头劝喊。 残月如钩,凄冷苍凉,人间悲剧,反复上演。 方新桃踩中裙角,滑落水沟,几次挣扎,一身污糟,踉跄但仍奋力前行。 四周一片漆黑,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着大地。 她求助无门,慌乱之下只能朝前头莫名燃起的火光奔去,“救命啊,救命!” 胡雷狂奔而来,将人一把擒住,死死捂住她的嘴,忽然高喊:“归来归来,魂兮归来,祖宗保佑,邪祟远离!” 胡家其余四人赶来架住方新桃,不知情的他们听见胡雷这般说,皆信了,急忙大喊:“快回去拿香灰冲水灌了。” 方新桃一口狠咬胡雷的手,扯开嗓门大喊:“救命,救” 后字还含糊便消了声,胡雷狠厉死死捂住方新桃的嘴巴,一家人将她拖回了家。 莫名的火光忽明忽暗,一个人影跛脚前来,却只能任由这一幕如夜中怪谈一般隐匿在无边的黑夜中。 虽觉惊悚,但又莫名觉得那男子的声音很是熟悉,他又前行几步去前追,却是连一点痕迹都抓不着了。 才转身,却被一物绊住跛脚,踉跄几步,弯腰拾起,却是一串木珠子。 他静静站在原处,无奈叹气,又心有牵挂,只得先回家。 双林村,林家。 林家此时也是乱成一锅粥,孩子夜里高热说胡话,神情怪异,家人疑心是白日出门找野菜受了惊吓,掉了魂,便叫家人到岔路口烧黄表纸。 “小叔,黄表纸可烧干净了?” “大嫂放,放心,已经烧了。小宝可,可好些了?” “秋姐,可是三儿回来了?哎哟,真是祖宗保佑,小宝烧退了,你们快过来看。” 他们见孩子没再哭闹,终于能平静入睡,一家人这才放下心来。 “三儿,你这手上拿着什么啊?大晚上,外头的东西可不兴胡乱捡回家,你没见着小宝就为这病的嘛,你真真是不长教训。” “咦,小叔我看看。这东西,这东西不是新桃带着的佛珠吗?” 认得这串佛珠这人便是李惠秋,捡到佛珠之人便是她小叔子林东升。 李惠秋仔细又看了两遍,确认无疑,忙问其中经过。 林东升便把事情仔细讲清楚了。 李惠秋不可置信道:“我没记错的话方三妹嫁的是双洞村的胡家?那人我还见过的,看着不像是这么可怕的人啊?会不会这个巧合,这佛珠是方三妹其他早些时候掉落的啊?” 林东升想了想,又把白日胡雷骂小宝一事说了。 林进升忙确认道:“三弟,你能肯定胡雷是故意挡着小宝的?” 林东升肯定点点头,“小宝在左,他,他走中间,我才低头,他就站到小宝前,前面来了,小宝根本没走,走偏。” 林母十分气愤:“真真是两样布夹袄,够表里不一的!” 林父也道:“胡老头我倒认得人,是个严肃的性子。他老子我也认得,是附近有名的热心肠,外头名声好得很,内里是个什么样,我就不知晓了。” 李惠秋一脸担忧,“那这么说,三妹是,是被他们家欺负了?那怎么办啊?我们总不好当看不见哩,她嫂子可是小宝救命恩人呐。” 林进升是个直爽干脆的性子,“什么怎么办,明天一早我们就上门去看个究竟!” 林母轻斥道:“这样直剌剌去哪成,人家又不傻。你们听我的,明早我和儿媳先去探个底,就说小宝惊着了,又听三儿说白日撞了他,只说借他件衣服过个火。” “等心里有了底,进升再去三里村跟方家提一嘴,若人家上心,我们才好出手配合,若人家不管,我们不是多管闲事嘛。” 几人一听,都觉得这样很对,便和衣而睡,等天亮后各自出门办事了。 胡家见林母和秋姐前来,心下一惊,虽打起精神来应对,但到底神情有异。 况且乡下农家,对拿衣服过火什么的都谨慎得很,哪知他们只略问两句便给了衣服,只想赶紧将来人打发走。 秋姐一回家便叫林进升快快跑一趟三里村,林进升顾不得其他,一路跑着去,连老丈人家门都没进,直直去了方家。 此时方至诚还在田里犁田,只有杨初意在家门口菜地忙活,见他步履匆忙朝自家而来,赶紧喊住人询问。 杨初意一听是方新桃那出事了,收拾东西放好,直接把牛车先拉出来,就在坡上喊在田里的方至诚。 方至诚大抵是第一次听见杨初意这般在远处慌忙喊自己的,一脚的泥也顾不上洗,匆忙赶回,听罢三人便齐齐往双洞村赶。 只是今天好像事情都撞一块去了。 方至诚心急赶路,但他毕竟驾车技术还一般,那大黑牛也是有气性的,跑得飞快,在梧桐村路口那处便与一辆马车对了个面。 大黑牛蛮横,马却受惊扬起了身子,万幸是车厢没翻倒,不然可就麻烦了。 方至诚勒停了牛赶忙下车跑去和人家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人没伤着?” 那车夫大骂:“赶着去投胎啊!你们这路就这么一丁点大,你也不看着点,真是的,出了事你们赔得起吗?!” 方至诚忙鞠躬赔礼:“真是抱歉,我家人出了事,一时心急才这般鲁莽,惊着贵人真是不好意思,您看看伤哪没有?” 雷掌柜掀开门帘,呵斥道:“我们要是伤着了你赔得起吗?” 杨初意走到跟前,客气有礼道:“的确是我们不对,我夫君更是莽撞,慌了神,连安全都忘了。幸而你们乘着车马,若撞着光身走的妇孺老者,更叫人后怕呢。您哪里撞着了?不如我们带您去医馆看看?” 雷掌柜见这娘子年岁不大,身上却有淡然沉静之感。 又见她男人腿上还沾着泥,忧心且焦急。 牛车边上的汉子更是急得直跺脚,便道:“算了,下次注意点,真出了事你们赔也赔不起!” 两人再次致歉谢过,才转身,那车夫却叫住他们。 杨初意还以为他们反悔了,哪知对方问:“前面就是三里村了?还远不远?” 方至诚下意识想说你怎么知道,可再一想,梧桐村进去也只有三里村这一个村子了,才道:“马车走得快,一刻钟便能到。” 那车夫点点头便驾车而去,杨初意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 她疑心这马车上的人就是来找他们的,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便没有在深想。 三人这才上了牛车继续赶路,只是再也不敢这般慌张了。 杨初意知他心急,换了林进升赶车,叫他与自己并排坐着。 方至诚这会想起刚刚的事才觉得后怕,又恐杨初意误会他真的因心急不顾她安全,急急解释道:“意娘,我刚刚,” “我知道。”杨初意会心一笑,拍拍他的手,示意他不用解释了。 有外人在场,她也不想多说其他。 更何况他们现在也不知道方新桃具体是什么情况,焦心之下哪说得出其他话来。 此时胡家氛围低沉,胡雷冷着脸任由家人怎么问都不说他对方新桃态度忽变的缘由。 他们的重点全在胡雷身上,劝说无果后便没再多问,俨然忘记了屋里还躺着一个被毒打过的方新桃。 若说他们没把方新桃当作一家人,不关心她的喜怒哀乐也罢,可如今她伤痕累累,竟还选择漠视,那简直令人发指。 可他们忘了,她是有家人的,真正的家人。? 第91章 讨个公道 牛车一到胡家门口方至诚便迅速跳下车,直直闯进胡家,高声大喊:“三妹,你别怕,哥哥嫂子来接你回家了!” 只这一句,便叫失魂丧志的方新桃滚下泪来,她虽然奋力应答,可嗓子里却只能发出干哑的呜呜声。 她艰难的吞咽口水,续足了力气,好一会才沉气大喊:“哥!” 胡母和胡雷慌忙上前拦住方至诚,均被一身煞气的他大力甩开在外。 胡奶奶拿着扫把要上前打人,被后脚进门的杨初意直接夺下。 “来人啊!强盗进家啦!快来人啊!” 杨初意拍拍她的脸鼓励她,“叫得不够大声,能再大声点就更好了。” 胡家人心虚,那动作越发凶狠起来,胡母竟然直接从厨房拿了把菜刀冲出来。 杨初意时时留意着,见状赶紧将手中扫把朝她一扫,不仅叫人直接摔个大马猴,更是让胡母差点误伤自己。 “杀人啦,亲家上门杀人啦!” 胡爷爷执起脚边手臂粗的木棍,眼珠子瞪得滚圆,狠厉道:“敢来我家闹事,我叫你有去无回!” 杨初意知自己打不过,直接捡起地上的菜刀朝人扔了过去,趁他闪躲之时退后到门口去,等林进升进了门站在她身边才再次上前。 邻居听到动静都前来观看,不明真相的他们对着杨初意就是一顿指责与谩骂。 可当方至诚将方新桃抱出来时,他们便一下子哑了火。 只见方新桃左边额头肿得像个馒头一样大,左眼乌青一片,加上受到额头肿起伤口的挤压,眼睛根本无法睁开。 她嘴角不仅有干涸的血迹,脖子上竟然还有红手印掐痕,有良心的人看了便被吓得不自觉捂嘴后退。 这打得也太狠了! 杨初意惊恐上前查看,见她意识还算清醒,胸口憋着的一口气稍微松了下去,愤怒才涌上心头。 震怒之下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胡雷竟然还有脸跑到方至诚面前求饶。 “二哥,你就原谅我这一回,你就原谅我这一回,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像被鬼上身一样控制不住我自己,我真的没想过这么做的,你要相信我啊!” 方至诚抱着破碎的妹妹,手指都不敢弯曲,生怕自己动作大一点会弄疼了她。 他定在原处,等胡雷靠近自己时才敢一脚踹过去,还恐自己不够稳当让妹妹难受,忙低头查看她神情。 可胡雷却是个有本事吸引人眼球的。 胡母和胡奶奶嘴里咒骂叫唤不停,句句不堪入耳,无法翻译。 她们两人双双弯腰去扶人,觉得胡雷简直受到了挖心割肉一样的非人对待,心疼得竟满眼都是泪。 可胡雷却疯魔一般双膝下跪,开始狂扇自己耳光,并痛哭流涕,嚎啕大哭道歉认错,“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不是人,我该死!” “桃娘,我真的真的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我以后一定会加倍对你好的,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我对天发誓。二哥,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 方至诚又给了他一脚。 杨初意看得分明,方至诚因顾及方新桃身体,根本使不上劲,可那胡雷却演得一出好戏,翻滚几圈,滚了老远。 “雷儿!” “小雷!” 胡家人忙上前查看,胡雷竟开始跪地爬行,苦苦哀求,“桃娘,看在我平时对你这么好的份上你就不能原谅我一次吗?” “我错了,求求你别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你不能这么狠心,当初我可是义无反顾要娶你过门的,你怎么能离开我!” 众人七嘴八舌开始说风凉话,“这胡雷平日里人很好的,看他这样应该是知错了,你们再给他一次机会。” “哎呀,打是亲骂是爱,说不定这是人家小夫妻独特的相处模式呢。” “就是啰,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他都认错了,你们敲打敲打便成了,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啊。” 杨初意眼看方至诚还要再给胡雷一脚,忙上前拉住他,这才发现他浑身紧绷,根本不像表面这般冷静。 她眼神先安抚了人,才道:“诚哥,你可别中计了,他这是故意激你呢,你再踢他几脚,他便要反过来说事情要打平了,我们可不能让他耍花招得逞。” 方至诚闭了闭眼,几次深呼吸才能压下自己要杀了他的心情。 胡雷又开始“砰砰砰”磕头,有人看了觉得他悔过之心很是坚决,也有人觉得这般行为太过于疯魔瘆人了。 李惠秋和公婆小叔子齐齐赶来,见状忙将昨晚胡雷半夜打人的事情向围观村民说了。 邻里昨天都有听见动静的,不过那时都怕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门都不敢开,这会听了又不自觉联想起来。 胡母大喊:“哪个女人不挨打,打又怎么了。我雷儿为什么打她,还不是她乱喂猪食害得家里鸡犬不宁,六畜不安。她进门那么久,连个蛋都没生出来,我们心里有火不是很正常吗。” 胡奶奶也嚎起来:“就是啊,女人不生蛋留来有什么用,不如死了干脆!唉哟,我的老天爷啊,我老婆子有这样的孙媳妇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杨初意气倒,“她是人,当然不能生蛋,除非她嫁到猪狗不如,全是畜生的人家!” 然后才指着胡母开骂:“你说哪个女人不挨打,行啊,你现在就叫你男人轮棍子打你,大巴掌扇你,你只要能被打成我妹子这样还笑着说打得好,再打重一点我就服你!” 她当然也不能放过胡奶奶,“你说女人不生蛋还不如死了干脆是?那你蛋早都生完了怎么还有脸活着?你儿媳妇进门三年才生子,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怎么就鼻孔朝天了?” “你们两个合该一直生,生到老,生到一脚进棺材还怀着一肚子蛋才符合你们胡家的家风!” 胡母被怼得哑口无言,抖着嘴角几次都说不出话,她年轻时真是被胡父毒打过的,哪里敢应。 胡奶奶则是凄厉咒骂杨初意诅咒她早死。 胡爷爷横着脸严厉道:“好你个女娃,嘴巴这么毒,也不怕将来下地狱被割了舌头!” 杨初意冷笑道:“老天爷真的有公道,地狱定有你们的份。如果老天不开眼,那我怕什么!” 胡父名声在外,是众人封的老好人,他不过长吁短叹几句造孽什么的,周围一群婆子便开始帮忙搭腔。 说杨初意太过分了,连老人都不放过,整个村的人都在帮胡家说话。 杨初意气炸了,“你们这么喜欢他们家,现在就将女儿孙女抱过来与他们做亲家呀,光嘴上说有什么意思!” “不过可得提前说好了,生蛋是小,挨打是情趣,是家常便饭。娘家可不能上门要公道,毕竟那样就是不要脸,叫她自生自灭去!” 胡母眼见再这样下去胡雷以后名声就要不得了,大喊:“既然她这么金贵,你们抱回去供着就是了,我们胡家不稀罕!你们要带走也行,只是当初我们花了十五两,你们得给我一分不少的还回来!” 杨初意轻蔑笑了,“你们胡家真是好计谋啊,先花钱求娶,半年后再上门叫人家退钱,说不定这一年半载同床不过光盖棉被而已!” “这男人不费吹灰之力躺在床,财源便滚滚来了。外头哪知这一家子全是畜生,男人坏了根,再换十个八个女人进门也枉然!” “你,你个泼妇!” 胡雷被戳了痛处,激动得到处打砸东西,手里拿着棍棒逼近杨初意,咆哮大喊:“贱人,贱人,你给滚,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轮不到你个插手!” 方至诚好不容易才把妹妹安置好,听见这般大动静又赶紧冲回来,见胡雷那模样,直接上手朝他挥了两拳。 “你动了我妹妹,竟然还敢动我娘子,我今天就废了你!”? 第92章 事有因果 胡家两男丁起身了一下,见两女人上前帮忙后便只是虚虚地跟在后头。 站在杨初意身后的林东升和林进升两兄弟见了也不甘示弱,挺身而上。 林父虽站在后头没动,可这样一对比,杨初意他们这一边的气势一点也没输。 方至诚一身肃杀的寒气,双眼愤怒得通红,血性涌上心头,那两拳可是不留余力,结结实实的两拳。 李惠秋婆婆因着和这里几户人家相熟,所以才能顺利将方新桃暂时安置,又托他们请了村医过来。 方至诚在了解妹妹伤情后就再也忍不住了,外头伤口恐怖,胸口和肚子上还要更严重。 胡母和胡奶奶眼看方至诚像要杀人一般,再顾不得其他,两个人忙一前一后将胡雷死死抱在中间。 方至诚无处下手,又不能打女人,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额头和脖子青筋爆起,拳头直打颤。 杨初意赶紧上前握住的手,方至诚这才能找回些理智,眼里藏着风暴,声音染上了苦痛。 “三妹身上还有其他伤,我们不能轻易就这么算了。” 杨初意一听便知道伤情不太乐观,笃定道:“你放心,没理我还要占三分,如今有理,我定叫他们十倍奉还!” 胡家嚷嚷起来,直言要休了方新桃,叫方至诚赔医药费什么的。 杨初意比起他们可冷静多了,“行啊,那一起去县里找大夫验伤报官呗。我还怕你们心虚不肯去呢,这样倒不用前面多费口舌了。” 胡家几人大喊着走就走,我怕你啊。可话说得满,人却不动。 方至诚沉声厉喝道:“走!都给我起来!现在就走!” 胡家几人瑟缩了一下,你看我我看你,相互看完一圈也没动。 这时说话最少的胡父开口了,“衙门才不管这些,去了也不会判我们罪,最多就是教育教育而已,你们何必白费功夫。” 其他村民纷纷附和胡父说得有道理,还说要上公堂的话都去帮胡家作证,绝不能让外村的人骑到头上来! 杨初意目光深沉,“你们最好祈祷县太爷秉公处理,如若不然,我们可不跟你们讲什么道理了。” 胡母很是强硬,“我们还怕你不成!” 杨初意高声道:“在场可有胆子大的,不怕死的?我出钱,请你们日日上门请胡雷喝茶!也不要你们打人伤人,只需教育教育他们,讲讲道理即可!” 众人一听脸上泛起了尴尬,胡家几人先是愣住,然后才叫骂起来。 杨初意全当没听见,开始叫价:“一天十五文钱!” 无人响应。 “二十文!” “三十文!” “四十文!” “五十文!” “六十文!” 杨初意留意着众人的脸色,看见门口有几个流里流气的汉子两眼发光,正等着她继续加码。 杨初意眼睛一转,用十分惋惜的语气说道:“既然你们村这么团结,那好,我只好去外面找人了,这样教育起来可能还更有用处一些。” 话音刚落,便有人窜出来,“我愿意我愿意!是不是真的给钱?钱呢?” 杨初意瞟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诈我,我得看到效果才能付钱。” 村民忙喊话:“阿霸,你可别做这伤天害理的事哩。” 那汉子大笑三声,直径走到胡雷面前开始揭他的老底,揭了老底便开始想象自己每日怎么以他取乐。 另有二人也窜出来打配合,拿人逗乐一边说着如何耍弄胡雷才能更有品位一些。 若问阿霸对胡雷的厌恶从哪里来,众人可能想像不到是因胡父而起。 胡父在外喜欢做好人,其实做的不过是嘴皮子好人,他还有个习惯,那就是喜欢通过夸别人家的孩子来讨邻里喜欢。 怎么夸呢? 那自然要搭上村里几个皮孩子野孩子了。 两相比较,他们这几个被拿来做衬托的孩子回到家迎接的便是父母的打骂。 长久以往,这怨气就积攒出来了。 有时我们一个不经意的举动,一两句玩笑话都有可能在别人的心里投下一颗巨石,更何况是胡父这样为得好名声而刻意为之的。 胡奶奶想着这样下去胡家的日子还怎么过,刚要开口缓和,可其他人却不像她所想。 胡父竟还自觉有理,“我们不放人,你们就没法,县老爷也不会让胡雷休妻的。这样闹下去没意思,我能一辈子养着儿子,你们能有多少钱挥霍?不如两家说个和,不然以后她在我们家也不好待的。” 杨初意听罢直接抛了银子,对那三人说道:“你们放心,我们家牛车在外面呢,那里就有十几两。哦,你们应该还不知道?灰豆腐是我们家方子,不行我就把方子给你,一辈子来财的食方换一辈子的教育,抵得过?” 没想到那阿霸却混不吝说道:“嗐,我家人都死绝了,要食方来做什么,整日忙得累死人,能活多少个年头,我们哥几个有点酒钱就成!” 其他村民眼睛滴溜溜的转,心道食方你不要我要啊。 也不知是谁起头先喊了一声“食方我要,人我来解决”,有那心思的不自觉就跟着喊了起来。 喊完了才觉得尴尬,忙转头看是哪个孙子坑人。 起头的人是谁呢? 那便是去了三里村发现错过后又跟来的雷掌柜。 雷掌柜下马进门,对方至诚和杨初意幽幽一笑,“两位,又见面了,那食方我们极味楼有兴趣,不如你给了我,我替你摆平了这件事,如何?” 杨初意和方至诚对视了一眼,都知道要小心些应对。 众人炸开了锅,“极味楼?怎么还跟极味楼扯上关系了?” 方至诚礼貌拒绝:“不好意思,我娘子的意思是倾尽所有也要为我妹妹讨个公道,不是真的要卖方子。” 杨初意点头附和,“我夫君说得对。再说了,出气这种事还是得自己亲自上手更能平息怒火,好让以后此事不挂在心头。您的好意什么心领了。” 雷掌柜奸笑道:“平民老百姓,限制诸多,你们亲自上手也不过小打小闹,我的手段可以更快更直接,这样你们的怒火不是消得更快吗?” 胡家心中咯噔了一下,胡雷更是面色惨败。 杨初意却轻飘飘来了句,“怎么直接法?直接骟了断去祸根吗?” 众人不自觉咳了两声,这说法真是…… 雷掌柜也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句,同为男人觉得这样似乎不太人道,尴尬问道:“非要这样?” 杨初意摇头,“算了,我替动手的人觉得脏,又怕他这般后反而误打误撞开启了新的人生,还是不了。” 在场众人的脸色更加怪异了,心道这小娘子到底是什么来路啊? 说的话总叫人浮想联翩,歪到天边去是怎么回事? 雷掌柜失笑,“那打断手脚呢?” “那样去乞讨还比别人更占便宜些,不好。” 两人对话轻松顺意的对话让众人觉得心惊,胡雷眼里闪过一丝狰狞和狠厉。 胡家四人失去理智,将胡雷的告诫抛诸脑后,当场口不择言的指责极味楼欺压老百姓。 雷掌柜面对这一段胡话,悠然作洗耳恭听状,听完后才从怀里掏了一张契书出来递给方至诚。 “你们妹夫已经做主把那腐乳的方子卖给我们了,这是契书,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你们可要看仔细了。要是违约,牢底坐穿!” 方至诚沉着接过契书,杨初意在心里将胡雷骂了八好多遍,然后上前跟方至诚一起看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看完,两人又对视一眼,眼睛眨得满天飞,哭笑不得。 方至诚将契书递了回去,“看得很清楚了,要是我们坚决不肯卖呢?”? 第93章 自作自受 雷掌柜最不喜欢别人驳他的面,尤其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重重“哼”一声,沉着脸说了一句让在场的人都始料未及的话。 “不卖?那好办啊,我立马就让人剁了胡雷的手脚拿去喂狗!” 众人疑惑不解,这方至诚不卖食方,为何剁的却是胡雷的手脚呢? 雷掌柜满脸鄙夷不屑:“胡雷先是来极味楼抬高卖价唬弄我,被我识破又转头出卖家人,拿了钱竟还要颠倒黑白。” “我倒不知,原来我是被人家拿来玩弄的。好啊,既然他如此轻视我们极味楼,那我不给他点颜色瞧瞧的话,岂不是污了我的威名!” 胡家四个不知情的听了大为震惊,胡雷更是脸色灰败不堪。 他先是被阿霸说出自己被欺负时如何懦弱不敢反抗,又被他抖出自己坚持娶方新桃其实源于打赌一事,痴情人设一朝沦为笑话。 最后再到雷掌柜将他心中贪念邪念全部摆到明面上,名声尽毁。 胡雷害怕自己即将变成别人口中被拿来做衬托的人,狡辩道:“这上面言明要卖方子的又不是我胡雷,不关我的事,你去找方至诚好了。” “东西喊了卖价又不是不可以商谈,我回家不过抱怨两句,我家人不懂事,不过是被你们惊吓到了才胡言乱语的!没有的事,全都是误会!” 雷掌柜冷眼一瞥,“哪里来的误会?你拿着腐乳走进了我们极味楼的大门,你找人看了契书,最后你按了手印收了钱。你说,以上哪一件事情是误会?” 胡雷开始强辩:“我谁能证明我收了钱,你这上面明明只有方至诚一个名字,没有我的事,没有!” 方至诚好心告知两人,“上面写的,不是我的名字。” 胡雷和雷掌柜俱是一愣,名字出错,历来皆有。 这音有相似,字有相近,两人都不知方至诚的名字是哪三个字,便写了自己认为的,哪知竟搞了一个大乌龙。 雷掌柜哈哈大笑:“你倒是有造化的,看在你全力护妹子的份上,我也不难为你了。” “不过你这妹夫是要不得了,正好我替你好好收拾收拾他。别叫他以为有几个心眼就能在我面前耍滑头,使心计,我定教他好好做人!” 胡雷心中窃喜,试探问道:“契书内容写错那就要作废了。” 雷掌柜颇为得意地用手弹了弹契书,声音清脆悦耳,“名字错对有什么妨碍,只要我没拿到方子,你作为保人,就得赔偿我的损失。” “我何时成了保人了?” “在你算计我的时候!” 胡雷被一个惊雷劈在原地,害人终要害己,这火坑还是自己给自己挖的。 原来胡雷前脚刚走,雷掌柜便命人在空白的处补了两句话上去,那就是胡雷作为其中担保人,若此事不成,他要赔偿极味楼的所有损失。 那究竟要倒赔倒赔多少两呢? 雷掌柜好心将如今的契书从头到尾慢悠悠念了一遍,最后特意加重语气强调:“若此事有失,胡雷要赔偿我极味楼,一百万两!” 杨初意和方至诚听罢皆道:恶人自有恶人磨,明明他们刚刚看的时候,上面写着的是一百两。 不过两人可不会管这些,空白处那么大,加一个字也不是什么难事,这种明晃晃的圈套,就是有理说不清。 雷掌柜若能帮他们处理了胡雷,那可省事多了。 胡雷崩溃喊冤,斥责极味楼行不耻恶毒之事,坑害无辜老百姓。 李惠秋进门告诉杨初意和方至诚,说方新桃那里刚刚喂了汤药,让他们不用太过担心。 村医说情况好一点便可转到县里去给高明的大夫重新把脉开方,抓些好的药,所以她来问问两人后续是怎么安排的。 对于方新桃目前的情况来说,谈和离却是万万不行的。 这世道以男为尊,男人休妻容易,女人和离难如登天也罢,竟还得在规定时间内再嫁人,简直离谱! 真告去衙门,县令大概率也是轻拿轻放的,一个不好,胡雷抛点银子给了医药费便可揭过此事随意写休书了。 也是,别说凤藻国了,即便是在现代,这样的事也还没有完整的法律能很好的保障女方的权益呢。 纵然自己可以不让胡家好过,但依然更改不了方新桃得再婚一事。 可依着方新桃如今的模样,怎么可能一年内就再成婚,这辈子还想不想成亲都难说呢。 杨初意将目前的情况一结合,觉得送胡雷去吃牢饭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雷掌柜的确是个助力,可她却不认为他是个好相与的。 想到这,杨初意先抛了个话头,“雷掌柜,我妹子情况有些严重,我们得先去县里找大夫医治,要先行一步了。您只须处理您的,至于胡雷对我妹子那一份,我们会亲自叫他还回来的。” 胡雷听罢像失了救命稻草一般,“嫂子,二哥,你们要救我,只要你们给了雷掌柜腐乳的方子,我便放过方新桃。我会跪到她面前请她原谅我,我会照顾她,一直到她痊愈为止!” 杨初意和方至诚见胡雷此时竟还心存幻想觉得自己还能得到原谅,真真感到恶心不已。 方至诚愤怒放话:“胡雷,我告诉你,如今我们是绝对不会放过你!” 雷掌柜却显得尤为热心肠,“既然你们不想放过他,不如留下来看我如何解决此事,你们牛车太过颠簸,不如待会坐我的马车去县里,这样才稳当啊。” 雷掌柜这么一说,杨初意便知他是有心利用胡雷这事来绊住他们,目的也不过是为食方。 方至诚站到杨初意身边,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提要走一事,决定先静观其变。 雷掌柜暗自满意两人的态度,转身对胡雷轻飘飘说道:“你也不用慌,你也不用忙,你要知此时你什么都做不了主。” “他妹子的事不由你做主,你要不要吃牢饭是由我做主。你的将来全系在我们双方身上,现在可不是还要拿腔作势的时候。” 胡家深知事情严重,两位妇人忙磕头认错求饶。 胡父也不敢再硬呛,只求众人能帮忙求个情。 胡爷爷竟同方至诚身后林家打起了感情牌,直说叫他们帮忙劝劝,别闹起仇来。 林家既然已经站在了方至诚身后,这时怎么可能会帮他们。 林父果断放话打破他们的幻想,“且不说方家是我家孙子的救命恩人,就单论你们这作派,但凡我是个有良心的,便绝不可能开口替你们说情。” 胡母这会跑到杨初意面前下跪,“新桃她哥嫂,咱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你们不就是想让我们道歉吗,我道歉,我道歉行了吗?” 杨初意一个正眼都不愿意给她,“你们根本不是真心认错,现在这样不过是害怕要承担后果罢了。当胡雷动手的时候,你们就应该知道,这件事再也不是口头上说说就能解决的了。” 雷掌柜是个果决的,“胡雷你现在有两种选择,要么乖乖赔钱,要么跟我去衙门,你自己选。” 胡母和胡奶奶“砰砰”磕头。 胡雷跑回屋把之前收的五十两拿出来递给雷掌柜,跪下哀求。 “雷掌柜,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这样的人见识,您要打要骂都成,只要您消气,叫我做什么都成。” 雷掌柜逗弄道:“这银子是你白拿我的,等上了公堂,你不仅要交还于我,这契书上的一百万两你也跑不了。” “再说我哪敢打你啊,只怕我才举起手,你转过头就说我仗势欺人了,我才不上你这个当。” 胡雷这会才知道悔恨,不知如何是好的他只好求爹告娘,叫他们救自己。 胡家哀嚎起来:一百万两就是杀了他们,放干了他们的血,割他们的肉拿去卖都不够啊! “哦,”雷掌柜却忽然松了口,幽幽问道:“那你们家里有多少啊?”? 第94章 血缘至亲 胡雷心里闪过一丝希望,忙哀求胡母去拿钱出来救命。 胡父深知这时拿多少出来都没用,先不说雷掌柜是逗着他们取乐的,而且他们家哪来的一百万两,一百两也不可能让雷掌柜消气,忙呵斥道:我们家哪里有钱!“ 这一句话彻底将胡雷推上了愤怒的最顶点。 他愤怒咆哮:“闭嘴,闭嘴,我又不是问你!要不是你,我能被阿霸他们欺负吗?都是你,都是你!” 胡父眼见儿子竟然将怒火对准自己,痛骂道:“逆子,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胡雷忙像倒豆子似的,把一家人的面皮里子干脆都抖落出来。 说胡父只会在外面装好人,回了家冷漠如斯,万事丢手不做,气急败坏就要打人,虚伪至极。 又怪胡母,要不是因为她挑唆自己和方新桃之间的关系,他怎么会和方新桃离了心。 他从前对方新桃确有几分喜爱,但架不住胡母一直在他耳边念叨,这才使得他慢慢移心转性的。 说完又去指责胡奶奶,说她教子不善,不会管儿媳。 又埋怨胡爷爷看着最板正,但控制欲却是最强。 还说知道家里曾经有笔意外之财,绝对没有因为自己娶方新桃,家里就变成穷光蛋了。 最后强调,要不是当初两个老人最先提起拿方新桃身体不好一事做由头去方家骗食方,如今他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 胡雷一通吼,说来说去就自己没有错,全是别人的错。 在场的人听罢,神情复杂,有人觉得新鲜好笑,有人觉得唏嘘悲哀。 胡家四人见胡雷已经失去了理智,忙要去扯他,可均被他癫狂似的甩开了。 胡雷这时又跑到方至诚和杨初意面前来磕头,只说自己愿意做上门女婿。 他成为方家人才是对胡家做错事的最好赎罪方法,而且这样的话他就没有理由会离开方新桃,也不可能再做什么错事了。 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简直让杨初意和方至诚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胡雷是哪来的脸觉得他们会养个小人在家里的? 可令方至诚和杨初意始料未及的却是雷掌柜竟选择在这时候拿捏他们。 他假装十分同情,“哦,那这么说来倒也不能全怪胡雷你一个人了,是你的家人有问题,其实,我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只是这件事……” 雷掌柜话未说尽,直拿眼神瞧方至诚和杨初意。 杨初意对他的目地了然于心,平静道:“极味楼日进斗金,这一上午也不知耽误了雷掌柜多少功夫。您处事一向果断,但此时若还想多留着些趣味也无妨。” “只是我们乡下人家,田地里的工夫多,妹子又伤了,实在等不得,不如您让我们先处理了。反正以您的能力,何时想找补回来都不成问题,何必跟我们争。” 雷掌柜很是大方:“的确还想多留着些趣味,那,你们先处理。” 方至诚二话不说,将胡雷直接堵嘴捆了。 胡家四人呼天抢地,以死相逼要拦方至诚,杨初意直接抛钱给阿霸他们三人解决。 双洞村村民虽帮亲不帮理,但碍于雷掌柜在跟前,他们都不敢上前,只敢出言相劝。 劝谁呢? 当然是劝方至诚和杨初意别小题大做,别不讲情面,别如此心狠手辣毁了一个年轻人的前程。 杨初意出钱买了两床棉被来给方新桃垫在身下,依然选择坐牛车去县里。 其实牛车走得慢,并没有想象中颠簸,而且两人如今谁也没有心情应付雷掌柜。 一行人半路上遇到下学的小磊他们四个孩子,得知此事的小磊在短暂的惊愕过后是滔天的怒火。 他朝胡雷举起了幼小的拳手,雨点般泄愤似的密密麻麻落在胡雷身上。 他拼命咬牙想忍住泪水,巨大的愤恨和痛苦将他的胸膛鼓得老高,一口气就快要喘不过来。 全身心的力量都来支持着他,好让自己不在这时候彻底崩溃,所以那拳头其实并不具备什么伤害性。 方至诚一把拉过小磊,从背后抱住他,一个大手掌包住弟弟的两个小拳头,一个手掌捂住他的眼睛,好让他流泪时脆弱的模样能不被他人窥探。 弟弟的眼泪流淌在他的指缝中,他的泪水奔腾涌向心里。 小磊止不住抽噎的样子,方至诚闭着眼睛哀默的模样,都叫在场所有人为之动容。 杨初意从小磊的身上看到了方至诚真正悲愤苦痛时的模样。 我们幼时,可以在家人面前,甚至在众人面前表现情绪。 可长大后一旦成为别人的遮风港,即便要先承受猛烈的风雨,也只能咬牙坚持,告诉自己要坚强。 杨初意走到两人面前,轻拍着两人安慰,等小磊哭得泄了力气,才道:“走,我们讨公道去。” 两人郑重点头。 小磊上了牛车,坐到方新桃身边守着,他们再次出发。 大黑牛甩着尾巴前行。 小虎从呆愣中惊醒过来,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绪。 他一言不发,忽然拔腿奋力追车。 平常嘴巧的小虎此时竟喊不出一句话来,只是不放弃地追赶着前方的队伍,终于在方至诚的帮助下爬上了牛车,然后默默坐到小磊身边。 小虎背坐着车,呆呆看着方才自己追逐的这一段路,看着曾追在他身后劝他的李光智,和至今没反应过来的小七。 他想,他真的得长大了,因为,他就快要当哥哥了。 到了县城里,他们遇到了武大叔。 武大叔听闻此事,撂下摊子就随着他们一道走。 路过百食园,眼尖的小二哥跑去回禀了金掌柜。 金掌柜见此事竟还有极味楼掺在其中,思索半晌,把眼前的算盘拨完,理了理衣服头发,也跟着去了。 衙门前,方至诚拿起鼓槌奋力击鼓。 他跪在公堂上,身后是亲友的支持,面对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却没迎来公正。 胡雷戏瘾上身,加之的确惧怕坐牢,表演越发有深度。 他猛磕头,狂认错,痛哭流涕做了一番保证,便赢得了除受害者以及受害者家属、亲朋好友以外的,不相干等人给的悔过自新机会。 杨初意走到雷掌柜身侧,平静问道:“多少年?” “一年。” “太少。” 雷掌柜笑了,“好,两年。” 杨初意仍道:“太少。” 杨初意抬起头看向公堂,看向方至诚弓着腰怒极颤抖的背影,胡雷仰头双手握拳庆祝胜利的模样,自嘲一笑。 原来,凭个人喜好加码这件事,自己也是会做的。 世间之所以美好,只因我们没有正面对上丑恶。 她冷漠道:“三年。” 雷掌柜大笑,“成交!” 凤藻国有规定,坐牢一年的人只能算作轻微过错,不支持女方和离要求。 但被判三年及三年以上的,那婚姻是否要继续,全由女方说了算,而且男方不能干涉。 胡家四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了牛车赶到公堂之上,听见胡雷没事,正得意洋洋对方至诚说教。 可下一秒,雷掌柜大喊:“大人,极味楼要状告胡雷……” 穷人告官随便审一审,富人告官往重了审。 胡家哭天抢地,跪求方至诚、杨初意和雷掌柜开恩,大人不记小人过。 雷掌柜从不奉行傻做好人的原则,不过两句话,便让县太爷相信胡家五人不服判决,藐视公堂,妨碍公务。 县令生平最见不得别人对他判决有异议,直接判决胡雷罪名成立,判五年。 若胡家再多嘴一句,一并关押! 胡奶奶直接晕了过去,胡母瘫倒在地,捂着嘴痛哭。 胡雷眼见自己再无回旋的余地,不甘心只有自己受到惩罚,眼神阴鸷,决定把别人也毁掉。 “你们以为方新桃又是什么好人?她已经背叛了你们,她偷了你们灰豆腐的做法,她向小宁套话了,她就是一个白眼狼,你们都被她骗了,她根本就不值得你们这般费心!” 杨初意侧身回头,云淡风轻道:“哦,是吗?” 第95章 恶以恶待 胡雷见他们两人面色皆无波澜,顿时醒悟,不可置信癫狂大喊:“你们算计我,你们算计我,连方新桃她也算计我!” 杨初意嗤笑反问,“算计?你扪心自问,她真的算计你了吗?拿什么来算计的?一腔情意,还是命?” “哈哈哈!”胡雷仰天狂笑,又敲着自己的脑袋放声大哭,已然痴傻失了神智。 若方新桃真是会算计,她何至于伤成这样。 杨初意早交代过方新桃,若她一回去,胡家略过能先拿去卖钱的腐乳而选择问她有没有拿到方子,进而逼她说出做法的话,她自己心里应该要有底了。 如果做灰豆腐失败了,他们打骂你,或策反你回娘家再偷方子的话,你就不用在胡家待了,顺势回来就可以了。 毕竟试探胡家并不难,最简单直接的就是利益,二是当他们从满心欢喜到逐渐失望时,是否能保持理性和脾气。 三是当你成为过错者,他们站在道德的最高点时,会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弱者。 只是杨初意和方至诚都没想到,方新桃非要看到他们人性最黑暗的点,这南墙要撞得这么彻底,撞出一身伤来,才肯醒悟。 杨初意想起什么,找了个机会问了玉娘案件的结果。 玉娘脸上被刺“淫”字,押往采石场做苦力去了。 郭墩子有家人卖田地来赎人,竟然没什么事。他们一家人没脸在村子里继续待着,已经搬去别处谋生去了。 他们一行人出了县衙,方至诚先带着方新桃去医馆看病。 大夫说幸好没伤到胸骨和里面心肺脏器,但左边肋骨断了,身上还有多处挫伤,至少要卧床养半个月,静养半年。 杨初意则是去极味楼交代了乳腐的制作方法。 虽然不能当场制作,但是杨初意说得很细致,雷掌柜满意点头,给了她五两银子。 雷掌柜念在他们看重亲情,心中也佩服他们能为妹妹做到这份上,所以还不至于做周扒皮。 杨初意收了银子就走,出门碰见金掌柜,也无心思索他出现的目的,现下无心攀谈的她只是点点头便朝医馆去。 武大叔跑回摊子提了猪肉和骨头过来给他们拿回去给方新桃补身子,杨初意没过多推辞,谢过便接下了。 回家路上,他们都沉默不语,心中依然像有什么东西压着,一点也不爽快。 行到双林村,作为公堂证人的李惠秋、林母和林进升本想就此下车,杨初意却示意他们继续坐着。 方至诚看向杨初意,杨初意朝他微笑点头。 今天,胡家的事无疑是双洞村最大的新闻,他们围坐在村口,纷纷猜测着这件事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 在他们眼里,男人打女人是平常事,从不觉得这种小事还能跟坐牢挂钩。 他们想知道的,不过是得罪极味楼会怎样而已。 村民们就这样看着方至诚赶着牛车又进了村,指指点点又交头接耳揣测他们是为何而来。 胡家大门紧闭,胡家人还没回来。 方至诚紧攥拳头,深呼吸几口气,一脚踢开了大门,杨初意进屋先将方新桃的衣裳都收拾清楚。 方至诚和小磊则将胡家十二只鸡全都装进笼子里带走。 想了想,拿绳把那两只猪也绑了。 有村民试图用嘴巴阻止他们,谴责他们是强盗行为。 双洞村村正呵斥他们,“你们有没有王法?青天白日就敢闯进村抢夺财物,当我们双洞村没人了吗?” 方至诚沉声道:“要谈王法我们估计得去一趟衙门,你要去的话我随时奉陪。只是你得回去准备点银两,毕竟普通人没个打点可进不去大牢里。胡雷要待五年,你这么正义,何不把身家都拿去接济他!” 众人一听胡雷要吃五年牢饭,再不敢搭腔。 村正又道:“既然县令大人都判了案,那你们现在是什么意思?人都进去了你们还不肯放过吗?!” 方至诚一脸煞气,“胡雷坐牢是因为坑害极味楼,可胡家并没有赔偿我妹妹的医药费,我现在让他们以物低债,有何不对!” 杨初意礼貌问道:“我们是在杏林医馆看诊抓药的,只今天便去了十多两,你们不信可以去问。你们站在这,是觉得同村一家亲,想帮胡家结药钱是吗?那好,麻利点拿出来。” 众人不自觉摇头后退,笑话,看热闹归看热闹,涉及到钱就不一样了。 杨初意更是大方把东西拿出来给他们清点。 “衣服是我妹子自己的,这鸡和猪都是才养的,满打满算也就二两多一点。麻烦你们告诉胡家,剩余的钱我们会找时间过来要的,叫他们尽快准备好!” 双洞村的村民就这样看着他们走了,到了傍晚又自动自觉地端了饭碗来胡家门前看戏。 果不其然,胡家四人跳脚咒骂,说要去三里村找他们算账,说是说,可谁都不敢去。 县令大人站在雷掌柜这头,雷掌柜对方至诚和杨初意的态度明显比他们好多了。 最重要的是,杨初意明显和雷掌柜达成了某种共识,他们什么都没有,若再次惹怒人家,后果不堪设想。 胡奶奶见家里空空如也,只有几根鸡毛飘在空中,受不住这个打击,几乎要再次昏厥过去。 胡父撕开了老好人的脸皮,痛斥胡母管不好儿子和儿媳妇。 毫无疑问,胡母如今成了这个家的弱者。 连胡奶奶、胡爷爷也都开始指责起她来,说到最后她最大的罪过就是只生育了胡雷这一个孩子,不然他们家这会也不至于面对无人养老送终的窘境。 言语当然不能缓解他们对这件事带来的负面情绪,只有拳头才能。 胡母被打了,嗷嗷直叫! 阿霸在一旁兴奋呐喊助威:“打得好,用力打!” 另外两人也高喊:“哪有女人不挨打,挨打是夫妻间的乐趣!” “女人不生蛋活着有什么用,该打!” 杨初意今天骂胡家人的话不断盘旋于脑海,一众村民又从这一幕联想到了方新桃被打的场景。 劝阻的话才说出口,他们便惊觉这是对自己今天隔岸观火最赤裸裸的讽刺。 众人无心再围观,眼前的热闹已经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再说三里村。 林进升来找方至诚一家的动静不小,人们想着李家姑爷不去岳父家反而找上方至诚,那最有可能就是方新桃出事了。 两村离得不算近,李村正找人去打探消息,也知道了其中缘由,早敲打村民别在这时候往人家身上撒盐。 如今有杨初意给村里牵头做春笋生意,谁会这样傻,那几个嘴碎看笑话的早给其他人摁住了。 所以他们一行人回村时并没有村民像平常围在村口说话的那种场景,大家甚至故作关心干巴说几句“没事,还好吗”之类的。 但真的看见方新桃的脸,关心的话是堵在喉咙里的,只有咒骂胡家才能让他们不至于失去语言能力。 小宁从小虎家窜出来,一天的提心吊胆加看见眼前景象,眼泪瞬间喷洒而出,哇哇大哭起来。 她还小,比起愤怒,更多的人惊惧、不解和慌乱。 杨初意将人抱在怀里哄,只说如今小宁可重要啦,以后逗方新桃笑的任务就教给她了。 自觉被委以重任的小宁抹泪点头。 到了家,方至诚先把方新桃抱回小宁屋里去,再去下两只小猪仔。 李惠秋给他们找了两个猪笼,他们是将猪仔绑在牛车两侧拉回来的。 梁老听说人伤得不轻,提着药箱而来,知道在县里看过,已经开了方子,这才放下心来。 杨初意前脚才进厨房生火做饭,刘婶、石婶和小虎娘后脚就不约而同的送了饭菜过来。 她一一真诚谢过,一边安排吃饭,一边着手给方新桃煎药。 小宁守在床前吃饭,看见三姐缓缓睁开了眼睛,泪水又忍不住掉了出来。 也许是食物的香味,也许是家中令人安心的感觉,昏睡大半日的方新桃,这会儿终于有了些精神。 杨初意先端来米汤喂她,然后又喂了药。 方新桃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家人,觉得愧疚不已。 悔不当初自己一定要再给别人一次伤害自己机会,不仅让家人奔波操劳,自己还为此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 方新桃想开口说些什么,抱歉、感谢或者其他什么,可她脸肿着,嘴巴也疼,心里有太多的情绪,一开口却只有空气。 小宁和小磊轻握住她的手,给予她无声的关心,方至诚眼神安抚她,轻声道:“放心。” 杨初意笃定道:“你回家了,以后再没有人能欺负你,你安心住,哥哥嫂子养着你。” 无论是哥嫂言语的安慰,还是弟妹轻握触碰给予的温暖,都带给了方新桃难以言表的力量。 她想着自己既然死里逃生,那便要脱胎换骨重新开始,若自艾自怨,自暴自弃,那才真真对不起爱她的家人。 方新桃哽咽说不出话,只能郑重点头。 人是很奇怪的物种,即坚强又脆弱。 他们能在毁灭性的伤害中咬牙坚持,可却败在内心美好的重建上。 方新桃眼里的光让杨初意感到欣慰,可方家其余三人暗淡的眸子却让她有些担忧。 杨初意出了房门,内心正组织着语音,却看见大门外冒出个小小脑袋。 嗯,好,是四个。? 第96章 重塑信仰 小虎礼貌问道:“嫂子,我今晚想在这里跟至磊一起睡,可以吗?” 杨初意不禁再想,今天,到底是多少人命运的拐点呢? 连一向活泼的小虎都有突然间就长大了的感觉,看来方新桃和告官两件事对他们的影响非同小可啊。 杨初意朝他招手,“进来。” 她待小虎走近身前才玩笑道:“你怎么变得客气起来?之前可不是这般模样的。” 小虎挠头,“不好吗?我爷奶和爹娘方才还夸我长大了,懂事了呢。” 好不好如何说呢? 我们大人不是想着孩子快些长大,又不想他们这么快长大吗?就怕他们像自己那般,长大后觉得幼时才是最开心的。 杨初意笑了笑,“好,我们小虎懂事了,嫂子不知道多开心呢。” 方新桃迷迷糊糊又睡着了,杨初意便干脆将他们都叫出来到外头聊会天。 杨初意问小虎小磊,“都说读书以后必是要为官作宰,光耀门楣,那你们俩对今天公堂上的事有什么看法和想法呢?” 小虎直白道:“我不明白县令大人为什么会判打人无罪。” 小磊愤愤不平:“坏人为什么没有受到惩罚,这样不公平!” 杨初意不疾不徐道:“这世界上还没有哪里的律法能做到绝对公平的。既然律法不够公平,那我们还要相信律法吗?” 一片沉默。 半晌后只有方至诚点点头。 杨初意声音铿锵有力,态度坚定,“答案是肯定的,要相信,我们当然要相信律法!” 今天这件事对小磊冲击很大,他不满反问:“相信,怎么相信?” 举例说明,从身边事物开始。 “村里有很多长舌妇喜欢嚼舌根骂人,这两天因为挖田埂吵架的也不少,更别说偷摘你一根瓜,踩你一脚秧这种事了。你们会因为他们这些行为去衙门告官吗?” 小虎快速抢答:“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告官也没用啊,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又不用吃牢饭。” 杨初意平静道:“的确没有用,所以生活中很多规范我们行为的,其实是道德,而不是律法。如果我们每个人都有文明且讲道理,那很多事就不会发生了。” 小宁撇嘴:“可很多人就是不讲理呀,今天好婆和六婶就差点为挖田埂打起来了。” “那你觉得这些不讲道理的人怕不怕县令大人呢?怕不怕要去吃牢饭、挨板子或杀头呢?” 三个孩子齐齐点头。 杨初意耐心引导他们思考,“那是不是证明其实律法是有用的,至少绝大多数人只敢做些恶心人的小事,但真正涉及要去吃牢饭的就不敢做了,对不对?” 小磊最理智,“那这么说的话律法只对好人有用啰,他们本来就胆小怕事,就算没有律法,一生可能也不会做什么恶事。” 杨初意深入人心发问:“好,那请您们认真想想,真的在没有律法的情况下,你们敢保证他们不会作恶吗?” 小虎摆手 小宁摇头。 小磊陷入沉思。 方至诚一脸正色,“有律法我们才知道不能逾矩的地方在哪里。” 杨初意点头认同,“心存敬畏,行有所止。我们不得不承认,律法对绝大多数人都起到了约束的作用。但出现今天公堂这样判决不公之事,你们觉得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我觉得,这律法不够,嗯,”小虎歪头思索,想不出如何表达时着急直挠头,“我不明白怎么说,就是还差了点意思的意思。” 方至诚顺着小虎的话补充,“不够细致,还要再修改。” 小虎激动道:“对对对,我就是想说这个。” 小磊却有不同看法,“是县令大人不好,对穷人不耐烦,对雷掌柜笑脸相迎。” 杨初意很是欣慰:“你们说得都对,律法不够全面和完善是其中一部分,运用律法的人不能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更是最大问题。” “律法可以刻在书上、牌匾上,但是它自己不能跳出来惩戒坏人,必须要有人来执法,所以运用律法的人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小磊义愤填膺地控诉:“那朝廷为什么会让这样的人来执法呢?!他们应该要谨慎些,不然天底下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冤案呢!” 杨初意幽幽问道:“你们觉得,你们是一个好人吗?” 三个孩子肯定点点头。 “确定自己一辈子都能做个好人吗?” 仍是肯定点头。 杨初意用情绪慢慢引导他们去想象,去代入。 “假设你三姐没遇到李家,我和你哥哥没及时赶到,或者赶到时却被胡雷一家捅死了,双洞村村民到公堂上做假证,一口咬定我们是自杀身亡,结果你还要倒赔胡家钱,他们残忍把小宁卖了,你还被要求从他们胯下爬过,你会怎么做?” 小磊咬牙切齿道:“那我要杀了他们。” 杨初意努力把情节补充得更有张力一些,“你还小,当下哪里能做到。你可能会被人救下,他会教你本领报仇,代价就是你要先成为一个恶魔,对陌生人或朋友痛下杀手。你为了报仇,会不会下手呢?” 小虎抖了一下,“嫂子,这假设也太惨了?” 小宁光想想都觉得凄惨,忙移动椅子往二哥旁边靠了靠。 杨初意忙道歉,然后又举了一个截然相反的例子。 “那我最后假设一下啊,还是今天的情况,但县令大人判胡雷一家都有罪,给你们提供了许多折磨人的工具,还说把胡家三人都打死也没事,说不定打死人还能有奖励,你们会怎么做?” 没有人回答。 人一旦有了作恶的条件,变坏的机会,我们还能坚守本心,坚持做一个好人吗? “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都是非黑即白的,人生有很多的考验,在关键的节点上,我们能不能坚守本心呢?” “一开始,我们都想做一个好人,可当我们经历苦厄,又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撑我们不堕落成一个令人唾弃,自己也不喜欢的人呢?” 三个孩子异口同声问道:“嫂子,是什么?” 杨初意一个个捏过他们的小脸,“每个人的信念都不一样,这个问题的答案得你们自己去想。” 小虎苦恼摇头,“好像很难呢。有时候我娘叫我玩一会就回家吃饭或帮忙做些家务活,我开始都答应得好好的,可我玩着玩着就忘记了。这么小的事都做不到,那么大的事我怎么做到呀?” 小磊丧气,鼓起勇气承认,“今天在公堂上,当我听到县令大人说胡雷无罪时,我恨不得杀了他,那一刻,我感觉我已经变成一个坏人了。” 小宁也干脆坦白:“虽然四哥跟我说过,嫂子不会因为有了小侄子就不疼我们了,可是我心里还是害怕。所以就没听二哥的,而是撒娇让嫂子陪我睡。” 杨初意循循教导:“人之所以会进步,那是因为我们会反思、自省。你们不仅敢于承认自己的错误,还敢于直视自己懦弱的一面,这都是很了不起的事。所以我相信,你们未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人。” 她说完不自觉瞥了某人一眼,心道:你赶紧说些啥,我已经词穷了。 莫名被自家妹妹掀老底的方至诚早已经坐直了身子,看见她的眼神更是赶忙表现,“我已经找到了能让我坚守本心的信念了。” 在场四人都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三个孩子忙催促问道:“什么什么,是什么呀?”? 第97章 最有魅力 答案很通俗,但又蕴含深意。 “是爱。” 三个孩子兴致勃勃地追问:“爱什么?什么样的爱?” 方至诚以坚定的姿态回答:“热爱,深爱,爱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然后为这份美好始终保持着善良与勇敢,保护自己爱的人,好好活着。” 三个孩子思索半晌,都说听懂了,但是还没想明白,而且虽然认同,但是自己又不全然是这样想的。 他们又赶紧将心中想法和感悟吐露,可那些感受就好像只是感受,只是一种情绪而已,没办法用语言完整的叙述出来。 这一刻,语言似乎失去了作用,三个孩子都有些懊恼,觉得定是自己读书太少,所以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杨初意眼见天色不早了,轮流将三人安抚了一番,然后吩咐他们都去睡觉。 毕竟信仰不是一时就能形成的,能坚定自己的信仰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杨初意和方至诚都心知方新桃这两晚需要有人守着,以免有什么发烧呕吐等突发情况。 小宁这么小肯定是不顶事的,所以两人都主张由自己守夜。 杨初意想着方新桃如果要起夜什么的自己能方便些,方至诚则是认为自己体力好,熬得住。 结果方至诚拉上小宁,说要是方新桃起夜便叫小宁负责,其余的由他负责。 小宁也挺着胸脯说自己可以的,若谁敢怀疑她一句,眼泪估计下一秒就要落下来。 杨初意想着他心里大约也是自责没看顾好妹妹,便没再跟他争了。 毕竟身体的劳累和亲力亲为才能减少他心中的自责和愧疚。 与他们担心的相反,方新桃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她睡得很安稳,也很放松。 一夜春雨润万物。 草木得以灌溉,焕发生机,越发水灵了。 那原本在墙角、石头缝或各中贫瘠之地艰难求生的花草树木,这会纷纷借此机会贪婪吸取养分,好让自己不负春光照拂。 杨初意起床时一阵哆嗦,这才发现降温了,赶紧翻出冬装来换上。 她原本觉得自己够早了,没想到方至诚都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开了。 两灶同开,一锅猪食,一锅小米粥。 “意娘,你怎么起这么早?” 杨初意见他眼眶有些红,不免心疼,“我没事,你昨晚守了一夜,现在去睡会,剩下的我来弄。” 方至诚摇头,“我不困,昨晚三妹睡得很好,我没什么受罪。” 杨初意上前夺过他手指的锅铲,佯怒道:“叫你去就去,现在我说的话不管用了是?!” 方至诚知道她是关心自己,不由得抿嘴一笑,温声道:“管用,在我这,你说的话一辈子都管用。” 杨初意想了想,还是出言安慰道:“三妹的事,你别太自责了。” 方至诚点了点头,“放心,我都想明白了。” 怪爹帮妹妹定错了亲事也徒劳,怪自己没探访清楚对方人品更是无用。 杨初意说过,人生有很多的拐点,很多东西不能提前预测,人要向前看。 方至诚觉得,一辈子还这么长,未来有无限可能,他又何必去纠结已经无可挽回的过去呢。 杨初意欣慰笑了,自省要得,因自责陷入消极可要不得,不仅自己累,周边的人也会很累的。 方至诚是个闷性子,又早早承担着教养弟妹之责,她真怕这人要转牛角尖。 现在看来,他也没自己想象中那么脆弱嘛。 “意娘,锅铲你记得别搞混了。” “嗬!”杨初意刚刚想着事情没注意到他又返回来,猛得发声倒吓了自己一跳。 杨初意放下锅铲,上前恼怒胡乱拍了他几下,忽然皱眉歪头,然后一言不发径直走到屋檐下拿起了竹扫把。 方至诚眨眨眼,还没来得及发现她对自己越来越亲昵放肆这一现象,便瞬间醒神后大步流星走回屋了。 “那个,我去睡一下哈。” 杨初意不明所以,“哦”了一声,拿起扫把将地上追风咬碎的一块骨头扫走了。 杨初意眼见四下无人,拿出一个大碗,打入鸡蛋搅散,筛入面粉,加牛奶和盐拌匀,准备一会做些牛奶鸡蛋饼。 另外再给方新桃蒸一碗牛奶鸡蛋羹,营养又美味,主要是这不用怎么咀嚼,她应该可以吃。 没过一会,小磊和小虎起床了,洗漱过后杨初意让他们吃早食。 小虎感叹,为什么好吃的东西都在别人家呢? 小宁避着人提恭桶去茅厕倒了,懂事的冲洗过后才拿回房间角落放着。 家里两个孩子的房间都备着恭桶,防止冬天起夜用的。 杨初意给小磊和小虎戴了斗笠,防止他们路上被未散的雾气吹得头痛。 她才想送两人到村口,没想到小虎爹却先上门了。 如今他负责送春笋给百食园,所以顺道过来叫人。 四个孩子坐上牛车,在朦胧飘渺的山间,如驮着他们的青牛一般,踏实、稳健又勤劳的汲取着知识。 朝阳东升,刺破一片迷障,头顶是一望无际的天空,脚下是开阔明朗的道路。 我们每个人迎向的未来,皆由现在脚下所走每一步道路而形成。 方至诚不过躺了一会便起床了,他原本想出门犁田,却被杨初意叫住。 “诚哥,你帮我磨一下盆里的大米。” “好。” 杨初意特意叮嘱道:“我在后面弄东西,你一会别突然出声吓人啊。” “好,知道了。” 杨初意往后面去,准备开始完成今天两件大事里的其中一件,西瓜嫁接工作。 这个农活她已经很久没做过了,所以一开始得拿不太好的苗情来练练手。 其实西瓜嫁接技术很简单,是个熟能生巧的活计。 先把南瓜苗上头叶芽去掉,用竹签往中间杆里插入一个口,然后把西瓜苗取出,用刀片两边斜切成楔形面备用。 最后拔掉南瓜苗上面的木签,把西瓜苗放进去就可以了。 杨初意连了四五株,这才慢慢找到感觉,速度也开始提升起来。 不过这是很费时间,以至于方至诚那头都磨完了米浆,她这里才进行了三分之一。 杨初意想了想,又叫他去门外的地施基肥,毕竟要想种好西瓜可不容易,后面费心的还要更多呢。 等杨初意弄完都到大中午了,因着选着了南瓜和葫芦作为砧木,所以完成工作后她把两种分开放置。 这些西瓜苗还小,还得再家里至少再管理十天左右才能种到地里去。 到时候再种一些不嫁接的西瓜,分别对比看看口感、产量和实际管理上有什么不同。 杨初意起身时不自觉捶了捶腰,这才发现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肚子也“咕噜咕噜”的做出了回应。 她往厨房里去,发现方至诚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此时她脑海中响起一句话:会煮菜的男人最有魅力了。 锅里放油,油热放肥些的肉先煸炒,再放瘦肉,炒制断生盛出。 锅留底油,下笋翻炒,然后再放肉,调味后加高汤闷一下便可以出锅了。 “欸,意娘你忙完啦?” 方至诚这才发现杨初意站在厨房门口看他呢,心里有些紧张,有种被检验成果的感觉,“快过来尝个味。” “我得先去洗个手。” 方至诚顺手拿起旁边的筷子夹了一片笋子递到她嘴边,一手还托在她下巴那,温柔且贴心,“我喂你。” 杨初意不知怎么竟有些隐隐的害羞,很注意形象地小心张嘴吃了。 方至诚待她细嚼慢咽后才小心翼翼开口询问:“合你胃口吗?”? 第98章 展示厨艺 杨初意点点头,总于等到你手艺有成,还好我没放弃。 方至诚暗喜,又温柔夹了一块肉喂给她。 “……嗯,这个味道嘛,” 杨初意瞧见他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一般紧张又期待,终不忍再逗他,“很好吃,如果能把猪皮去掉,那就更完美了。” 这里卖的猪肉都是大猪,猪皮又厚又硬,还带有猪毛,口感不太好。 方至诚如实回答:“有点浪费。” 杨初意伸了伸懒腰,“不会的,我能把它们变成其他美食。” 方至诚立刻乖顺点头,“那我下次一定把猪皮去了。” 杨初意打了个哈欠,囫囵应了,转身去洗手。 小宁正在喂鸡,如今家里有二十六只鸡,要养大它们可得废不少粮食呢。 小宁去外头抓了不少虫子回来给鸡增加营养,极为上心。 对鸡上心的还有追风,自从家里的鸡越来越多之后,追风就经常目光幽幽地盯着它们看。 它像巡视领地那样威风凛凛的站在鸡笼面前,展示自由身就是地位的代表。 小宁笑问:“嫂子你忙完啦?” “嗯,你三姐怎么样?” 小宁有些担心,“我方才从外头回来才进去看过她,吃了点东西又睡着了。” 杨初意轻声安慰道:“没事的,多睡觉对恢复身体有好处。” 小宁点点头,她相信嫂子说的话。 今天中午的菜有春笋炒肉、上汤臭花菜、荠菜饼,全是方至诚一个操办的。 瓦罐里还有萝卜排骨汤,这是给方新桃留着的。 杨初意很喜欢吃荠菜饼,真心称赞道:“方至诚,这个饼很好吃。” 方至诚心里别提多美了,“明天还给你做。” 杨初意点点头,又咬了一大口,素的,又是蒸的荠菜饼,多吃两口不怕。 小宁嘟嘴控诉:“嫂子越来越挑食了,只吃菜不吃肉,小心长不高。” 杨初意给她夹了块肉,“你替嫂子长高。” 小宁点点头,想着多吃肉就能快点长大了,到时自己多多帮家里干活。 方至诚夹了两片瘦肉给杨初意,“不吃肉没力气,你如今已经够瘦了,可以不用对自己这么严格了。” 杨初意不可置否,笑眯眯吃了。 小宁顺嘴问道:“嫂子,那些米浆拿来做什么的?” 杨初意理直气壮道:“当然是做好吃的啦。” 小宁想着又有新吃食了,越发好奇,“是什么呀?” 杨初意故作神秘,吊人胃口,“晚些时候你就知道了。” 杨初意本想饭后就撸起袖子加油干的,无奈困得不行,还是回屋午睡过后才开始动手的。 她要做的正是河粉。 首先得在厨房半空架一条洗干净晾干水分的竹竿。 其次把早上磨好的米浆搅拌均匀,给铁蒸盘刷一层薄薄的油,方便一会脱模。 最后把米浆舀到蒸盘中晃一下,保证米浆铺平了整个蒸盘,然后上锅蒸。 杨初意掐着时间揭锅,揭锅后取出蒸盘,待河粉稍微冷却后将蒸盘倒扣在竹竿上。 用竹刀从边缘滑一圈,这样河粉就会从蒸盘脱落,稳稳当当挂在干净的竹竿上了。 河粉做完,衣服也脏了,正好中午一下子升温了许多,杨初意热得不行,换了身衣裳才出门干活。 小宁午睡起床后看见竹竿上挂着一张张晶莹剔透的米粉,她先是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靠近抬头看时又不自觉张大了嘴巴。 她望了一圈发现家里没人,只听见菜地那里隐隐传来的动静,激动跑出门,果然看见杨初意在那里干活。 “嫂子嫂子,厨房竹竿上的东西是不是你做的?” 杨初意逗她,“不是哦,那是竹竿自己长的。” 杨初意正在种菜,黄瓜、辣椒、番茄、豆角、蕹菜、苦瓜,该种的通通种下。 小宁可不是三岁小孩了,能信那话吗?她赶紧蹲下来帮忙,嘴里叽叽喳喳说的全是河粉的事。 杨初意都一一回答了,等她的兴奋劲过去后才叫她回去陪方新桃说会话。 下午,等小磊下学回来时,杨初意便带着他们两兄妹去给梁家、李家、小虎家、郑家和刘启明家送河粉。 做人要懂得投桃报李,知恩图报,这种德行教育,定是要亲自带着孩子参与的。 双林村林家那头他们当天就买了礼品给他们,虽匆忙又不够郑重,但总算没失礼人。 杨初意想着等方新桃身体好了,再带她亲自上门道谢,这样礼仪才到位。 村民们看着他们三人提篮出门,想也知道是为昨日的事特地去感谢的。 这不,黄老实家虽没做啥,小磊还以同窗之谊送了他们一份。 大家都夸杨初意行事越发大度了,两个孩子也教得好,恭谨有礼,都不像农家的土孩子了。 不过村民们对杨初意的讨论明显多过小磊小宁,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一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样子。 他们心中暗自猜测杨初意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不然怎么瘦成这样了? 或者其实风光不过是表面,内里也是摇摇欲坠,不堪一击的? 杨初意身上穿的是旧的薄衣裳,瘦下来后原本不合身的衣服显得空荡荡的,风一灌,显得她瘦弱不堪。 杨初意怎么也不会想到村民们想象力这么丰富,毕竟她是为了干活才穿旧衣服的,还有一种淘汰衣服前最后再穿它一次的心理。 当然也有人对杨初意持有不同态度,这人当然要属方老太了。 那灰豆腐他们反复试验做了好几次,手痒得都抓破皮了,豆腐没看见,灰头土脸倒是天天见。 其实灰豆腐是魔芋做的,村里好些个人都隐隐猜到了。 秋冬方至诚上山挖魔芋时就有人跟在后面去查探,加上他们种在门口菜地上的魔芋也开始长芽了。 所以,大家心里就有了底。 方老太他们琢磨半天,觉得灰豆腐灰扑扑的,肯定是加了草木灰。 毕竟在农家,草木灰是个宝,洗肥肠、做灰水粽、保鲜杀菌做肥料,什么都用得到。 加上小宁的反应,本以为十拿九稳了,哪知道全是笑话。 灰豆腐做不成,春笋的钱也赚不到。 刚想借着方新桃被打上门慰问一下顺便缓和气氛,但又被黄老二回村后绘声绘色讲述胡雷入狱全过程给吓着了,那点窜起的小火苗也随之蔫灭。 也是,这打婆娘的男人哪里都有,从来也没什么事,但因着打婆娘坐牢的,胡雷可算是第一个。 虽然最后判他进去的并不是这个,但人们丰富的想象力把两者毫无违和的揉杂在一块。 一时之间,那些家里有打婆娘、儿媳、孙儿媳的纷纷不敢再动手,生怕被别人拿来当教育案例。 此时身处舆论中心的杨初意和方至诚一家正讨论要怎么吃河粉。 杨初意也不嫌麻烦,先做了一道炒河粉。 锅热下油,下鸡蛋滑散盛出,放配菜炒至断生,加入米粉、鸡蛋一起炒,然后放入调好的酱料炒匀,出锅前撒一把葱花便大功告成。 杨初意十分激动,这妥妥的回到现代啊! 再做一个汤粉,煎个鸡蛋,下高汤煮沸,调好味,放米粉和豆芽、韭菜,撒一把葱花出锅。 拌粉那就更简单了,蒜米、葱末、芝麻粒、辣椒面、糖盐酱醋、偷偷放点十三香,泼个热油激发香味,加点炸的黄豆粒,加河粉一拌就齐活了。 由于方新桃现下清醒着,为免她听着一家人欢声笑语心中难受,干脆把饭桌搬到房间里。 杨初意见她说躺着感觉喘气难受,便试着给她后背垫了些被子和枕头,好让她能呼吸顺畅些。 调整好了姿势,见她现下精神不错,给她拿了个小木碗一起吃饭。 每个人都是迫不及待的等待开饭,随着杨初意一声令下,人人都动作迅速,整齐划一地拿起了筷子。 一开始大家都不说话,全都是吸溜吸溜的声音,吃了好几口才开始纷纷称赞起来。 河粉米香浓郁,柔韧爽口,做法多样,老少皆宜。 别说他们了,今天吃到的其余五家就没有不高兴。 哦,有一家,小虎家。 这是怎么回事呢? 第99章 暗自吃味 原来是黄老二今天说胡雷的事说得太起劲,费了不少力气和口水,导致食量巨增,一不小心就吃得比平时多了两倍。 有人多吃就有人少吃,小虎不依不饶,闹气起来谁都哄劝不住。 加上他如今上了学,那说出来的话全是你没办法反驳的道理,直臊得黄老二有种自己在当儿子的感觉。 最后还是黄奶奶出手解救了儿子,答应明天做芥菜饺子补偿大孙子。 小虎小脑袋瓜一转,飞快往村尾跑了。 方至诚率先发现他,杨初意第一个招呼他进门,“小虎你怎么这个时候来?吃过饭没有?快进来和我们一起吃饭。” 小虎正正经经进门,可饭桌上的食物让他移不开眼,一边吞口水,一边将心中想好的说辞完整吐出。 “我爷奶爹娘要我来谢谢嫂子,说明日也做些芥菜饺子送给嫂子尝尝。” “不用不用。” 小虎十分着急,“用的用的,嫂子你千万别客气,一定要收下!” 不然我哪有理由坐下来吃饭,虽然其实我现在已经坐下来了。 杨初意见他一副小馋猫的样子,赶紧给他拿双筷子,方至诚也起身去厨房给他拿个碗。 碗筷拿到手里,小虎这才感觉到丢脸害臊。 杨初意直接出言化解尴尬,“小虎来得正好,你尝尝看这桌上哪种做法的河粉最好吃,一会我们来投票哈。” 小虎立马放下窘迫,大声应道:“好。” 不过最后这投票结果倒是稍显意外,竟然打平了。 小宁和方新桃选择汤粉,因为有汤又有粉,好吃又顶饱。 方至诚和小磊喜欢吃拌粉,做法简单,味道却丰富,尤其是听说还可以加许多不同的菜码后更是坚定选择了拌粉。 杨初意和小虎投炒粉一票,油润爽口,又香又好吃。 意见不同,阵营不同,大家都纷纷开始为自己喜欢的口味发言。 杨初意战术性咳嗽两声,“这河粉还有许多新吃法,等下次我煮了别的,我们再重新投票哈。” 大家两眼放光,连追风也站了起来。 杨初意揉揉眉头,定下日子,“五天后。” 小虎眼睛滴溜溜地转,“嫂子,到时候我还能来吗?我今天跟你可是一队的。” 杨初意点点头。 “太好了。”小虎兴奋拍手,侧头对上一个幽幽的目光,心道,至诚哥是嫌我吃得太多了,还是? 小虎单纯,瞥见方至诚衣服上沾了油星子,连忙上手搓了搓,见越搓越糟糕,立刻真诚道歉:“至诚哥对不起,我下次会小心的。” 方至诚低头看了眼污渍,板正说了句:“嗯,好。” 然后就起身收碗了,可不能让他们知道这是自己吸粉时溅到的。 方新桃这会又想躺下了,她一脸窘迫,生怕他们会嫌自己事多难伺候。 杨初意却十分欣慰,“就是要这般直白说出来,太过客气就不是家人了,知道吗?” 方新桃感动点点头。 收拾清楚,大家自觉移步到客厅说话,避免吵到方新桃休息。 小宁去热汤药,小磊拿抹布擦桌子,杨初意坐着没动。 小虎没找到活干,干脆坐到杨初意身边吹彩虹屁,逗得她笑开了花。 小虎皱眉,总感觉背后有一股凉风是咋回事呀? 他瞥见一旁木架上的竹木桶里有一束淡粉色的杜鹃花,不禁夸道:“嫂子这花哪来的?好生漂亮,真衬你。” “你至诚哥从外头采回来的。” 小虎学着家中长辈的语气说道:“那也是嫂子眼光好,有福气。我爹娘都说了,至诚哥若娶了别人,断然是没有那些心思的,如今都是嫂子调教得好,所以他才这般开窍的。” 杨初意一乐,“小虎你真不愧是个能说会道的小可爱。” “嘻嘻。” 收拾好碗筷,大家再聊会天便洗洗睡了。 方新桃说自己好多了,不用人守夜,有小宁陪在身边就可以了。 这不,杨初意和方至诚又恢复了同床共枕的日子。 方至诚将心中所想毫不隐瞒脱口而出,“意娘,今天那个河粉可不可以做成干的,像粉条那样的?” 杨初意试探性问道:“为什么要做成干的?” “目前市面上只有红薯粉条,如果河粉也能做成干的,方便存放和携带,那肯定更好卖。” 杨初意见他已经开始有了生意头脑,不由笑了。 方至诚见她没回答,暗自猜测道:“是不是很难?” “不难,就是把河粉切条然后放到太阳底下晒干就行了。但是我们家如今这卫生啊,” 杨初意将目前的问题一一细数,“里面有西瓜苗,花草盆栽什么的,容易招虫子。外头我们又时常走动,不太好。再说了,春日潮湿多梅雨,不是晾晒东西的最佳季节。” 方至诚觉得有理,“夏日我们把家里再扩大一下,专门弄个做吃食的地方。” “嗯,在外面圈个地方,白天把鸡放出去,晚上再赶回家。再挖个水坑,我想养些鸭子。” “好,我明天就去弄。” 杨初意也不瞒着他,“这河粉我们得拿来换给钱才行,不然没个进账。诚哥,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方至诚认真思索半晌,这才敢发表意见,“若还是像以前那样拿去集市卖或跟饭馆合作也成,只怕他们又要收你方子,这样对我们很不利。” “怎么说?” “他们收了方子就能先打出名声,野蛮的话还不准我们自己开店做,所以对我们很不利。” 杨初意继续追问:“还有呢?” “我们就亏在离县里太远了,也腾不出人手,不然去县里开个摊子倒能好些。” 杨初意沉吟片刻才道:“我们人就这么多,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但县城远这个问题却是能解决的。” “你是说托武大叔帮我们找铺面或房子的事吗?” “嗯,只是好的铺面不容易找,所以我们要有耐心,得等一等。” “好。”方至诚果断说道:“那你先教我河粉有哪些做法,我先在家练手艺。” 杨初意心中一暖,颇感欣慰,点头应好。 两人交了底,又聊起需要准备的东西,这才闲聊说起其它话题。 先是聊小磊说李惠秋儿子分不清辈分,叫小磊哥哥一事。 别说小宝了,杨初意自己都觉得中国人的辈分最是难理清楚,就像村里婶子和婆子一样。 方至诚告诉她,多年媳妇熬成婆,有了孙子就能称为阿婆或老太了。 如果孙子长得壮实又乖巧,叫她们什么奶奶更欢喜。 这不就是跟你若想夸奖一位母亲,夸她的孩子比直接夸她本人更让她高兴是一个道理嘛。 杨初意点点头,说到村里的小孩,嘴巧第一人就是小虎,她笑得不行,却没注意到在黑暗中暗暗吃味的某人。 方至诚害怕杨初意觉得自己幼稚,更害怕自己不吐露心声而导致她以为自己不在乎,可害怕是没有意义的。 她不是说过,勇于表达和面对自己的懦弱才能使人进步吗? 他当然想要进步,不仅自己,他更希望他们之间的关系能有所进步。 方至诚鼓起勇气朝她侧身,同一个节点上,杨初意不知怎么忽然抓了一下被子。 莫名其妙的,方至诚惯性滚了过来,直接抱了她一个满怀。 杨初意心道:这真真是偶像剧情节啊。? 第100章 喜欢的事 杨初意睡枕头只喜欢睡一点,睡觉被子喜欢盖到鼻子下面。 而方至诚恰好相反,他枕得高,被子只盖到胸口的位置,所以两人如今莫名有股爱人之间依恋的姿态。 方至诚僵着不敢动,杨初意脑海里全是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反应过来要后退一点时,却被他的手扣住了肩膀。 方至诚鼓起勇气说道:“今天冷,你,你爱卷被子,小宁说,你习惯抱着东西睡。” 不可否认,他说的是事实,可杨初意心里总有点不得劲,懒洋洋应了声“哦”。 方至诚心如擂鼓,舔了舔嘴巴干脆任由自己放肆一回。 “其实不冷你也可以抱着我睡,你喜欢对我怎么样都可以,反正我心悦于你,定然都会依着你的。” 杨初意莞尔一笑,然后赶紧轻轻咬了咬嘴角憋住声音。 两人就像定格了一般,可僵硬的姿势却不利于继续维持下去。 杨初意果断翻身背对着他,就在方至诚灰心以为自己正在被拒绝时,却看见她往后挪了挪,直到背部贴靠在他胸膛才停下。 杨初意直截了当表示:“我更喜欢这样睡。” 方至诚内心狂喜,害怕自己忍不住喊出声,只敢抿着嘴克制。 一番内心挣扎过后,他在开口询问和主动出击两者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小心翼翼将右手从枕头下面穿过,见她没拒绝,憋着的那口气才要松,却又再度提起。 杨初意对他的举动倒不反感,只是问了一个很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这样手不会酸吗?”杨初意眼睛亮晶晶,一脸单纯。 “不会!”方至诚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你给别人枕过手臂?” “没没没,绝对没有,你是第一个。” 杨初意心想,那你都没有经验,这结论根本不可靠嘛。 但是算了,质疑的话可能会打击他的自信心,而且实践出真知,这问题的答案如今她有的是机会确定。 人在紧张时,要么沉默,要么话痨,今天方至诚显然属于后者。 “意娘,一株藤萝花够了吗?不够的话我再去山里给你挖。” “够了。等花长起来,我们便要立架子,到时候在花下做个凉亭,不知道有多美。” 杨初意一想到紫藤花下品茶吃点心,心里便升起了无限期待。 “好,我亲自给你做。” “嗯。” “那要不要再挖些杜鹃回来?或者你想要些别的什么吗?” 杨初意又说了几样,方至诚拍着胸脯应后还是问个不停。 方至诚话语中讨好的意味表现得太过明显,杨初意慢慢察觉不对,干脆转过身面对面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没什么……” “不说算了。”杨初意故作气恼便要翻身。 方至诚急急将人抱住,“我就是想多做些你喜欢的事,让你知道我的好。” 杨初意对待感情是默默在心里给这个人一直打分,她每加上一分内心便会克制一分,不然害怕自己陷入太早。 于是她越喜欢一个人,越喜欢拉远距离,想看看当自己疏离不给回应时,对方能不能继续坚持下去。 可眼前这个人让她想起来一个词,入股不亏。 杨初意想,会不会是前世自己对待感情的方式出了错,所以才导致她被冠与难追的名头的? 毕竟一味的试探,只会消磨人的意志。 也许,是时候改变一下了。 杨初意手扶着他胳膊,向上一撑,蜻蜓点水般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轻声细语道:“奖励你的。” 方至诚心尖颤栗,全身飘飘然一般,可他身心渴望的何止这些。 他一身火热,忍不住将人揽住往自己身上靠,使两人能贴近些,轻喘着气,小心翼翼地问:“意娘,我明日若多做些你喜欢的事,是不是就能得到更多的奖励了?” 杨初意闭上眼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觉,困意袭来时含糊不清回道:“看你表现。” 方至诚见她话语里满是软糯的倦意,声音也不自觉放低了,保证道:“我会好好表现的。” 怀里的人没再说话,慢慢的陷入了梦境,轻柔的鼻息喷洒在他脖颈处,像狗尾巴草扫过一般。 方至诚这才缓缓抬手摸了摸脸颊刚刚被亲的位置,傻傻笑了。 这一夜,梦里有的花海,粉色的桃花瓣从天空上纷纷洒落,花下隐匿的是朦胧且汹涌的爱意,还有蓬勃的欲望。 方至诚陡然睁开眼睛,下意识去看怀里的人,发现她早已经变换了睡姿,背靠在自己胸膛上睡得正香甜。 他轻手轻脚下床,做贼心虚似的干脆把一家人的衣服一起拿去洗了。 洗完才发现天还没亮,空气中全是湿气。 方至诚生火熬粥,这种柴火慢熬的玉米粥很有滋味,就是费时费柴火。 他怕在家里忙活会吵着家人睡觉,干脆拿上镰刀锄头,背上背篓出门了。 追风抬了抬眼皮,转过头背身又继续睡了。 方至诚来到河水边,开始篓小鱼虾,还处于混沌中的各个小家伙们就这样全家被抓走了,甚至都没来得急翻身甩尾抗议。 河边有不少野菜,臭花菜、野芹菜、苦苣菜和枸杞芽,不拘什么,见到就掐。 幸好细微的光亮能帮他分辨野菜和野菜,不然这一片的植物都得遭殃。 浅段的河流里躺着不少蚌壳和山坑螺,方至诚干脆将它们全都收入囊中。 红彤彤的太阳像极了某人此刻的内心,他看向朝阳,朝阳也一如既往的赋予人们无限的希望。 方至诚弯腰去割草,牛的嚼食,猪的口粮,鸡的零嘴,应有尽有。 回家前还去竹林砍了一大捆竹条,这才把一身的火气散了些。 方至诚到家时发现小磊在厨房看火读书,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又默默各自做事去。 小磊放下书,舀了些水到瓦罐里,煮鸡蛋。 杨初意要求他们每天早晨都要吃一个鸡蛋,但是她不允许鸡蛋直接放到粥里煮。 她总觉得鸡蛋就算把表壳洗干净了,依然还会残留鸡屎什么,所以要分开煮。 现在家里有大铁锅、中炒锅和汤瓦罐,所以完全可以安排开。 一家人都听杨初意的,想着多大点柴也没事,逐渐都习惯了。 方至诚放下手里的东西便先去晒了衣服,家里晒衣服有两个竹竿,外高内低。 男的衣服晒外头,女的衣服晒里头,这也是杨初意设计的。 不为别的,就为了方新桃和小宁别把贴身衣物晒在房间里。 嘱咐她们晨起了洗,太阳底下一晒,下午就能提前收了,这样便解决了两人窘迫的问题。 没办法,在这里,女人的贴身衣物都是不能见光的。 方至诚晒完衣服,发现有两株兰花似乎已经做好了盛放的准备,看了一眼天空,赶紧把它们移回阴凉处。 兰花要娇气些,夜里要有露水滋养,白日得避免阳光灼伤。 小磊自己吃过早食便出门等小伙伴一起读书去了,小宁也开始起床做事。 杨初意其实起得也不晚,全怪这家人勤劳过头了,这才把她衬托得异常懒惰。 她起床时方至诚已经出门犁田去了,灶上的猪食已经熬好,小宁正在洗菜。 杨初意先去房间同方新桃说会话,接着刷牙洗脸,吃过早食后把猪食舀到桶里倒进猪圈食槽中,然后出门去菜地忙活。 可令她惊诧的是,这活怎么全干完了? 原本她今天要种的菜全都种下了,杂草也锄了,该把茅草掀开的地方也掀开了,甚至菜园里还多了好几棵半大的果树。 枇杷、桃树、青梅、龙眼,这都哪找的呀? 不过她小时候也喜欢把路边的果树挖回去种,幻想着以后会有吃不完的水果,但是呢,从来没有一颗小树苗能帮她实现愿望。 杨初意眨眨眼,又咬了咬嘴唇,这是想要什么奖励啊这,不会是想要她老命? 没等她回过神来,回家一看,这才发现蚌壳、山坑螺和小鱼虾竟有三大盆,瞬间腿软踉跄,只觉小命休矣。 小宁咕哝抱怨着:“二哥真是疯了,挖这么多野菜回来做什么,留明天都不新鲜了。” 杨初意叹气,他何止是疯了,简直是疯魔了。 小宁见嫂子去而复返,疑惑问道:“嫂子忘记拿什么了吗?” 杨初意摇摇头,蹲下身子处理小河鱼,想着发挥一下厨艺,以美食做奖励,应该能忽悠过去的…… 不过,显然今天老天爷是站在方至诚这一边的,接下来的事才叫杨初意知道今晚避无可避呢。? 第101章 不亦乐乎 杨初意才把小河鱼处理完,便有客人上门来拜访了。 马蹄声引起了追风的警觉,它先吼了两嗓子提醒主人,等马车靠近家里才跑到门外看是陌生人还是熟人,最后才根据自己的判断做出下一步行动。 杨初意见追风站在门口没发声,赶紧洗手准备接待客人。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来人竟是木棉。 木棉惊叹不已:“初意,你怎么变得这么漂亮了?你真的瘦下来了!” 杨初意得意翘起小嘴巴,经过她坚持不懈的努力,如今体重已经控制在了一百一十斤以内了。 而且老天厚待,该瘦的瘦,该有的全都有。 虽然凤藻国以瘦为美,自己离他们口中的“瘦“还有些距离,可杨初意并不打算再强制或严格减肥了。 瘦身成功的杨初意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加上她眉眼本就不俗,如今精气神俱佳,更是令人眼前一亮。 虽然姿态丰腴,明媚动人,可杨初意自带清寂孤韧的气质,这便让她去除了媚俗之味,还莫名有种不可亵渎的距离感。 杨初意嫣然一笑,“木棉?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一笑却又觉得如春风拂面,还带着几分孩童的天真烂漫,又甜又暖。 木棉牵住她的手玩笑道:“我且不知这山野之处还能养出这么漂亮的小娘子来,看来此地不凡呐。” 杨初意调皮朝她眨眼,“木棉你放心,再怎么样我也比不得你一颦一笑勾人心弦呀。” “哈哈哈。”两人俱都愉悦地笑了。 美不分高低,无论何种美都应该热烈地绽放着。 木棉倾身到杨初意耳边逗她,“你如今即便是发怒耍性子,怕是也勾得你男人没了魂?” 杨初意气恼捶了木棉两下。 木棉挑眉一笑,“你呀,面子薄还敢同我提及这等话头,吃亏了!” 杨初意只能求饶,就怕一会方至诚回来听见,或小宁这丫头嘴上没门说给他听,更叫她今晚难熬。 小宁煮了茶,拿托盘端来两杯,先请木棉喝茶,再递与车夫,最后再去端一杯出来给杨初意。 木棉见她乖巧有礼,忙招呼她到身边来。 “真是好孩子,我这里面有几支头花,不嫌弃的话你拿去戴着玩。” 小宁眼神请示杨初意,见她浅笑颔首,这才郑重道谢后双手接过。 木棉心生羡慕,出言撩逗她,“收了姐姐的东西,就是姐姐的人了。小宁你不若今天便跟姐姐去,也叫你放下劳碌,过一辈子松快鲜活的日子,怎么样啊?” 小宁吓得赶紧将手中的东西还了回去,连连摇头,“我不去,我离开家,离开我嫂子就鲜活不起来了。” “哟,初意你听听,”木棉拍了一下杨初意的肩背,故作唬人道:“可别是你平常老吓唬打骂孩子,她才这般乖巧的?!” “不是不是!”小宁赶紧辩驳:“我嫂子对我们可好啦,没有嫂子就没有这么好的小宁,我们就是要把嫂子养得漂漂亮亮的,让他们眼馋个够!” 杨初意朝木棉挑眉,骄傲地炫耀,“瞧见没?服不服?!” 木棉连连作揖,“服了服了。” 杨初意将小宁拉到身边解释:“这位姐姐是同你闹着玩的,你别放在心上,把头花拿好,去跟你三姐说会话。” 小宁点点头,乖顺照办,只是没一会又出来干活了。 木棉眼热,又调侃了好一通才算揭过这话题。 杨初意难得遇见这么一个脾气性格都能聊得来朋友,只让木棉留下来吃顿便饭再走。 木棉也不忸怩,爽快点头。 杨初意起身去抓鸡,木棉连忙阻止。 只说过年吃多了大鱼大肉都腻味了,倒不如做些农家小菜更合胃口些。 杨初意以为她客气,笑骂木棉想让她头次招待朋友就失礼于人,直到确定她没有说谎,这才依了。 正好方至诚勤快表现了一个早上,这会倒也能多整治出几个菜来。 杨初意撸起袖子,木棉也不嫌油烟,跟在她身边帮忙。 野芹菜土豆炒腊肠、蕨粑炒腊肉、韭菜炒河虾,酸笋黄豆小河鱼、炒枸杞嫩芽、炝炒豆芽、红烧冬瓜、咸蛋南瓜、臭花菜鸡蛋汤。 菜太多怕客人有负担,分摊些出来留晚饭吃,这样菜品多,量又不大,看着更有食欲。 菜刚上桌,方至诚便进门了。 他看了一眼马车,又看了一眼木棉,避着人去冲洗手脚,略打了声招呼便去看方新桃了。 木棉的车夫不肯上桌吃饭,方至诚拿两个碗分别装了饭菜给他。 又觉自己一个男子在桌上不便,借口要陪方新桃,干脆躲屋里吃饭去了。 杨初意也不劝他,分了好些菜叫他拿进去。 木棉又不免一番揶揄杨初意,说她驭夫有术。 两人口头闹了一会,直到小宁说菜要凉了才摸了摸鼻子停下,相互对视一眼,又暗觉好笑,她们竟被一个小孩子嫌弃了。 木棉吃饭不端着,吃得津津有味,很得杨初意喜欢。 杨初意生平最怕饭桌上只吃几口或端着的人,这样一来,再好的美食也打了折扣。 木棉夹了好几筷子那道酸笋黄豆小河鱼,真心称赞道:“这道菜极妙,初意,下次我且在家自己做来吃可行?” 杨初意坦然笑道:“行,有什么不行的。只是你可得教给信得过的厨娘啊,我这以后还要靠它来赚钱的。” 木棉一听便心中有数,询问道:“初意你是有心经营餐馆还是要卖方子啊?” “你觉得哪个好些?”杨初意直接把木棉喜欢的菜移到她面前。 木棉有些不好意思,出言制止她,“你干什么呀,这样显得我第一次来你家做客好没礼貌的,再说了,妹妹还吃呢。” 杨初意忍不住笑了,“小宁从前想不通我为什么不爱吃肉,专挑杂食野物吃,如今你也这般,她可算想明白了,哪会嫌你。” 木棉眼波流转,问小宁,“妹妹,想明白什么了?” 小宁支支吾吾道:“明白原来漂亮的人都是不喜欢吃肉的。” “哈哈哈!” 木棉和杨初意俱都欢喜笑了,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伸手轻捏她的脸,夸她讲话中听。 一左一右都是疼爱,惹得小宁小脸蛋红扑扑的。 小宁见自己碗里不知什么时候堆满了腊肉,她先礼貌起身先告个罪,而后才跑进房间将肉全分给了二哥和三姐。 木棉感叹好孩子都在别人家。 杨初意最不喜欢打击教育,很是赞同木棉的想法,还说了小宁许多忧点,说得小宁就快靠夸奖饱腹了。 两人见孩子害羞得连脖子都红透了,这才停了这话题,说起刚刚的事。 木棉想着要扳回一局,故作神秘,吊足人胃口。 “你这方子卖也不值钱,经营饭馆更是杂事多且累人,我今可给你带财来了啊,且不叫你忙活,搬了摇椅到门口,笑看日出日落罢了。” “哈?”杨初意不明所以,调侃道:“天上掉馅饼砸到我跟前来了吗?” 木棉很有深意大幅度点了点头,惹得杨初意想笑,又要忍住配合着求她行行好,别破坏了吃人嘴短的规矩。 方至诚在屋里都能听见杨初意的阵阵笑声,嘴角也跟着上扬起来。 方新桃心态好,加上杨初意会额外给她做些蒸炖的食物,好吸收,利消化,所以整体上恢复得不错。 两兄妹聊了一会天,方至诚才收拾碗筷出了房间。 才出门,便被一阵风香风刮过。 方至诚扭头,只见杨初意拉着木棉冲去后院。 两人都是两眼放光,脸上尽是难掩的激动,下一秒,家里便传来了两人阵阵的惊呼声。? 第102章 兰花翻身 方至诚忍着好奇把碗筷都收拾干净了,接着平静给蚌壳换水。 小宁问:“二哥,这蚌壳不是还要养两天吗?” “嗯,要养的,不然都是泥沙,但是要勤快换水。” 小宁想起早上杨初意的说辞,赶忙指导起来,“二哥,换水后记得要加点油和盐,嫂子说这样可以先入味,后面炒出来才会更好吃。” 方至诚没拆穿杨初意逗妹妹的话,反而一脸郑重点头,“听你嫂子的话准没错。” 小宁立刻乐呵呵去厨房拿油和盐。 两兄妹温馨和谐,后院两个朋友欣喜若狂。 木棉豪爽道:“初意,你这两盆兰花我都要了!” 她还怕人不答应,赶忙补充,“放心,不白拿你的,少不得要给你银子。之前那盆兰花也是世间罕有,我不能占你便宜,所以一份不会少你的。” 杨初意激动点头,原以为这兰花要烂在家里了,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还有这么大的惊喜等着她呢。 木棉刚刚说什么来着?上次自己送她的是一盆绝品兰花,外头都没有的绝品! 我天我天! 杨初意真想好好回忆一下当时自己将兰花送给木棉时是什么心情,是说即便是极品兰花,自己也绝不后悔还是一笑而过来着? 真心不记得,但现在有点后悔,有点打脸了怎么办?! 杨初意预先知会道:“木棉啊,你那盆兰花已经开了,可我这里的还没盛放,若你拿回去不是极品兰花,可不能赖我啊。” 木棉这段时间都将兰花养在室内暖阁里,所以开花要比杨初意他们养在室外的要早得多。 加上山里气温更低,所以家中这两盆兰花还在耐心地整理容颜,静待花开时惊艳众人呢。 木棉故作故作夸张捂嘴,“幸得初意你提醒,那我还是等花开了再付银子给你。” 杨初意直接傲娇伸手,“无妨无法,你只要把已经开的那株兰花的银子结了便好。” 木棉从腰间取下荷包,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她,“喏,小财迷。” 杨初意很想让自己表现得淡定些,就是那种视金钱为粪土的淡定,可是她得承认自己演技不行,脸上的笑容根本收不住啊。 她缓缓打开,银票上面赫然写着“一仟两”三个大字。 杨初意舔了舔嘴唇,嗑巴问道:“木棉啊,虽然这样显得我有点不知好歹,贪得无厌,但是我还是想问一句,你这给的是一盆的钱,还是全部的钱啊?” 木棉笑了,笑容中没有任何轻视的意味,也不吊人胃口,直白道:“这是之前你送我那盆的钱。” 杨初意不好意思挠头,“可我是真心诚意送给你的呀。” 关于那盆兰花,杨初意以为木棉不过要稍微补偿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而已,哪知她这么实诚。 “那你把钱还我!”木棉说着就要上手去拿银票,杨初意下意识便躲开了。 速度之快,完全是人之本能,那是两人均没有想到的。 木棉拿眼瞧她,什么话都没说,脸上表情说了什么却一览无遗。 杨初意主动勾了她胳膊,嘻笑道:“那我再送你一些别的巧思妙想补偿你。” 木棉不动声色,一副看你表现的样子。 上次那衣裳的构思是为即将到来的夏日准备的,那等清逸飘然的衣裙要在夏日穿才好看。 木棉已经让染布坊加工加点做了不少别的图案,只等天气暖和了便立刻全面推出。 杨初意便提了个建议,店面门口摆放模特打版,这样能一目了然的让客人看到上身效果,不用都挤到镜子前比对,而且也能吸引路过的人。 毕竟现在绸缎庄的成衣都是叠起来的,好一点就拿杆子挂好垂下来,但这跟按人体比例制作出来的模特上身效果可差远了。 “模特?”木棉颇感兴趣问道:“那是什么?” 杨初意想着既然自己要补偿,还是自己上心才好,别画个图又叫人家出钱出力,忙道:“嗯,你就不用操心这个了,我做好以后送上去给你。” 木棉以为这模特有什么奥妙不能与外人窥见,所以也不再追问,“那敢情好啊,我可就等着了。” 她蹲下身子抚摸那两盆含苞待放的兰花,狡黠一笑。 其实杨初意送她的那盆兰花早被公子拿了去,并给了她许多奖赏,她根本没有什么损失,何用补偿。 不过这倒是让木棉体验了交朋友的乐趣,她在脑海里搜索了好几圈,苦恼下次见面要送些什么礼物给她好呢? 木棉想起初见时杨初意为她寻回耳坠子一事,不知道玉器她喜不喜欢呢? 看她身上也没个能拿得出手的饰品,的确是该给她务色一些备着了。 杨初意盯着银票一阵傻乐,乐完了便要赶紧找来干茅草把花盆旁边的泥土擦拭干净,禁不住好奇问道:“木棉,那价值千金的兰花到底是什么样的呀?” 木棉一脸陶醉,“刚开放时通体洁白,内夹黄蕊,慢慢的,花瓣尖端会像娇羞少女一般渐显红霞,真真叫人移不开眼。” 杨初意没看到实物,光靠木棉的描述还真想像不出来,只是这两盆兰花从外观上看应该和那盆兰花是同一个品种。 木棉抓住杨初意的手认真问道:“你们这兰花在哪找到的呀?不如再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若还有好的,我亦同你买。” 杨初意当然也想啦,只是想到那座山出过那么多事,现在春季多雨湿滑,若太贪心惹老天看不过眼怎么办,想到这她还是委婉拒绝了。 “实话同你说,我们去寻这兰草也是一时兴起,不是特意为之。这世是寻绝品兰花的人不在少数,我们不过得上天眷顾,若还不知足,怕是……” “木棉你身边若有当用之人,我们可告诉你在何处寻得的,你自己斟酌要不要派人去,如何?” 木棉略一思索,再三确认杨初意确实愿意指路便同意了,万一公子要派人去呢? 杨初意叫来方至诚,和他大概说了一下前因后果,方至诚没有一丝隐瞒便说了。 木棉对两人印象越发好了,又干脆地掏了两张银票出来递给杨初意,然后抱着两盆兰花心满意足地走了。 末了还吩咐杨初意好好养着那些个盆景,日后自己再来挑选。 杨初意和方至诚站在家门口微笑地目视着马车远走,即便是车子早已经远离了视线仍旧挺直着身板一动不动的。 又过了一会,车子大概已经出了村子,杨初意过转身,并面无表情的吩咐方至诚关上大门。 方至诚当然照做,大门的锁才“嗒”的一声扣上,杨初意便直接扑到他身上,兴奋道:“方至诚,你太厉害了!” 方至诚无心想其它,只知温香软玉抱满怀,无心再做正经人。 小宁捂着眼进了房间。 方至诚任由她开怀说了一通赞美之词,待杨初意冷静后想从他身上下来时,发现这人不仅一分不让,还暗暗使劲呢。 杨初意捶了一下他胸膛,嗔怒道:“大白天的干什么呀,快放我下来。” 方至诚认真且正经问道:“那晚上,是不是就可以了?”? 第103章 索要奖励 杨初意叹气,“你这么一个板正的人是怎么想到用这么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这么不正经的话来的?” 方至诚可没觉得这有什么不正经的,只是怕自己吓着她,所以才很是不舍地将人放下。 杨初意扬起手中的银票,“这都是你赚的,你想怎么花?” 方至诚摸摸她的头,温声道:“我的就是你的,你决定就好。” 这么淡定? 杨初意故意逗弄道:“你还没看是多少钱呢,不怕我都花光了?不怕我携款逃跑了?” 方至诚欺身而上,手背在身后朝她缓缓弯腰低头,目光灼热,郑重宣告:“最后一件事不可以!要跑的话,得带上我。” 是谁说情话比不上行动能打动人的? 明明一样叫人怦然心动,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心泡蜜糖好吗。 偏某人还要出声确认:“答不答应呀?” 杨初意傲娇侧过脸,“看你表现。” 春风拂面,万物复苏,两人脸上都是止不住的笑容。 当然,脸上爬了笑容的人可不止他们。 木棉一回到县里便进了一座极为富贵的宅院中,湖中凉庭,一贵公子正悠然品茶,一旁有美人抚琴,另有三个俏丫鬟煮茶、喂食和捶背。 木棉缓步上前行礼,“禀公子,木棉不负您所托,取回了两盆兰花。”说完示意两个小丫头捧到石桌上。 公子轻轻摸了兰花油亮的叶子,又仔细看了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不禁展颜一笑。 这一笑,惹得六个女子皆痴痴望着他无法移目,只有木棉面色如常。 那公子潇洒开扇,动作优雅,眉目含情,“可还有其他有用消息?” 木棉一字不漏都说了。 那公子点点头,夸木棉事情办得好,又大方赏赐了许多东西。 他叫身旁煮茶之人安排将这两盆兰花换了合适的花盆,再快马加鞭送出去。 一盆送往凤藻国皇城,一盆送入岭南王王府。 再安排两个身轻如燕的手下去那什么莫山探寻一番,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世之美被他遇上。 心腹在一旁禀报,臭名昭着的海盗被人击杀了。 官府验明正身后发现原来他们才是真正的五毒兄弟,多年前结案的那伙人不过是模仿五毒行凶的小毛贼而已。 “哪方的人手?” 那公子也没诧异,毕竟多年前五毒兄弟在这小镇小村被抓捕就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只一人,他说五毒兄弟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自己这么多年便只为复仇活着。” “哦?”那公子起身将鱼食抛入河中,引来无数鲤鱼竞相夺食,“如此心性倒是难得。” 心腹当然是最知主人心的,“此人爱酒爱美食,但却没收任何人的酒,属下也没能请他喝上一杯,请公子降罪。” “且磨一磨又如何,只是瑶山一事拖不得,须得尽快查明!” “属下明白。” 照料花草的匠人很是用心,修剪了兰花后又去照料公子时常带在身边的另一盆盆景。 他们发现新生了枝芽,还长了毛茸茸的气根,忙恭敬请侍女前去禀报。 那公子一听,便叫人抱到面前来,见之便心生欢喜,吩咐道:“且拿下去好生照料着,可别把我的狼蕨养死了。” “是,公子。” 若杨初意此时在场,她定然能认出这盆狼尾蕨正是自己的杰作。 不过她现在可没这个功夫,先是让方至诚去李家请村正帮忙定了一大批砖瓦,又自己跑去郑家和郑叔定制三个木制的模特。 郑叔对杨初意的想法是一脸迷糊,按女子的身材比例做出等量的木头玩偶? 这…… 宝林宝森两兄弟的接受程度明显要高许多,当即画了图,敲定了几个关键点便开始忙碌起来。 毕竟爹娘说好了,只要是他们两兄弟独立完成的物品,不论价钱多少,全由他们自己收着。 今天大概是杨初意和方至诚行大运的日子,小虎爹给他们带回来了武大叔的口信,说是之前拜托他找店铺的事情有眉目了,让两人有空来县城一趟。 杨初意喜笑颜开,晚上不由得多吃了两个小虎奶奶做的荠菜饺子。 夜里,方至诚真挚且执着地讨要他的奖励。 房间里明明没有点灯,可杨初意却能看清他发着幽光的眼眸和一脸期待的表情。 那一身的滚烫与炙热,让她愧于原本计划好的糊弄与敷衍。 杨初意竟然觉得自己此刻有些怂,毕竟她的恋爱知识基本上都来源于网络和小说,说来都是纸上谈兵。 想不明白的时候干脆将问题抛给对方算了,“那你自己要奖励。” 方至诚声音有些颤抖,“什么奖励都可以吗?” 杨初意拧着眉思索,心想男人一旦变成狼,那是能轻易拉得回来的吗? 沉默中,呼吸交缠在一起,还没等杨初意想通这个问题,方至诚已经开始行动了。 不同于杨初意内心的兵慌马乱,五彩缤纷的猜测,他只是低下头将自己的唇瓣轻轻柔柔地贴在杨初意的唇瓣上而已。 一个纯粹得称不上亲吻的举动,却让彼此的爱意越发的充盈。 方至诚往后退开身子时,杨初意依然闭目不动,浅笑安然的酝酿着入睡情绪。 天地一片寂静,许多刮躁的生命都还没接到演出通知,依然埋头沉睡着。 春风温柔,春雨无声,可就是在这般平静的表面下,许多生物蠢蠢欲动,只需一个时节的号令罢了。 杨初意觉得今日特别的困倦,她甚至无法集中精神去想刚刚发生了什么。 困意像潮水一般涌来,她没有任何反抗,任由轻柔的海水拥抱她。 方至诚见怀中的人又陷入了沉睡,心中不知怎么有点酸酸的。 难道内心波涛汹涌的人至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吗? 他不禁自嘲:果然,人一旦开始拥有,就变得贪婪起来。 睡熟的杨初意不自觉翻了个身,然后无意识的往后找了找他的手。 方至诚想也没想,将自己的手掌伸到她手掌下,然后就这么看着她握住拽到身前,身子不自觉往下移,额头慢慢抵上了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这一刻,言语似乎失去了作用,大脑也变得无法思考。 方至诚眼眶一热,轻挪身子将人圈住,尽自己所能,给予爱人无限的安全感。 也许情爱醉人,也许是少年励志,今天家里最早起的人,竟然变成了小磊。 方至诚起床时看见厨房有火光,小小少年挺直着腰背正在小声地背诵文章。 心中有欣慰,也有酸楚,生活教会我们成长,成长告诉我们要坚强。 方至诚轻手轻脚去刷牙洗脸,跟小磊打了声招呼便开始熬猪食,清理猪圈和牛栏,待天亮些,便出门洗衣服挑水。 他回到家时发现杨初意正在厨房里忙着做早食,忙来到她跟前抢着上手,“意娘,我来做。” “不用,我炒些菜留中午给她们吃,你去忙你的。” 杨初意和方至诚今天要去县里一趟,所以得提前把小宁和方新桃的饭菜准备了。 方至诚见状便出去熬药,草药需提前浸泡,这样能更好的释放药性,熬一次分三餐喝,家里人都知道怎么弄。 烟雾升腾,曼妙轻舞,飘渺妖娆。 中药的苦涩味和食物的香气交织在这个农家小院里,母鸡扑棱,水牛长吟,其中还掺杂着清脆的读书声,更添生活本色。 吃过早食他们便出门了,因着杨初意和方至诚要去县城,所以黄老二把春笋交给他们送去百食园。 方至诚这才想起昨天那道小河鱼里的酸笋是杨初意拿春笋泡的,不过才泡了七天左右,那味道却和新鲜的笋截然不同。 他不禁在心里计划着要多空出些时间来上山挖笋才行。 到了学堂,孩子们下了车,愉快朝他们挥手。 两人一到县里便先去百食园送了春笋,再去找武大叔,见他的猪肉摊围满了人,便主动上前帮忙。 武大叔不准杨初意靠近,可没拒绝方至诚的帮忙。 等猪肉卖得差不多了,武大叔便叫隔壁的帮照看一下,先带他们去办要紧之事。 第104章 置办产业 武大叔带着两人拐过两条富裕的街道,来到一条充满市井气息的巷子,再走进丁字路口里面。 “呐,就是这里了。” 武大叔指了指眼前一个铺面说道:“原来他们是做陶瓷生意的,如今要搬迁。前头有门头,外面还能摆七八张桌子待客。” “这后头有两间房,你们也可自己隔,最重要的是院里有井,方便得很,就是不知道丫头你满不满意。” “当然满意啦。”杨初意四周看了一圈,更是心潮澎湃,米粉店开在这样的地方最合适不过了。 既然满意,那便要谈一谈这价格了。 “武大叔,这店他们要价多少?” “陶老板一口咬定二百两,他不是急需用钱才卖这间铺子的,所以可能还不了什么价。” 武大叔已经叫几个朋友来问过价了,所以这价大抵就定在这了。 方至诚将地上几块细碎瓷片用脚扫到一边,然后敲了敲几根大立柱,发现都还结实着。 杨初意心下欢喜,“武大叔,那就劳烦您带个路,我们去接洽一下,总得看过后头住人的地方才好决定。” 武大叔十分热情,“那你们在这等着,我去给你们喊人来,正好你们两人先商量商量。” “多谢武大叔。” “嗨,客气什么呀。”武大叔挥挥手,大步流星走了。 杨初意先是仔细看了这店面有没有什么破损的地方,然后才开始打量周边的环境。 这个店右手边是一个当铺,左手是香烛店。 香烛店就在路口,铺面是七字形的,同时开两个门,生意很不错。 对面的铺子,一铺三分,箩筐纸伞店、杂货店和修补匠人店。 那修补店甚至只是挂个牌子而已,一个板凳一个木桌子就摆在店门前,两箩筐的针线及各色工具便是全部家当了。 至于做吃食的,大多都是小推车摆在外头叫卖的。 这年头,摊贩们出门都会自带些食物,实在饿的话会买一点,但是更多的是买回去哄家里孩子的。 方至诚一声不吭走到路口,再模拟摊贩或前来采买的客人一般东看看西挑挑,然后回来告诉杨初意结果。 他们看得这个店铺被前面香烛店遮挡了大半不说,他们的香味很大,还会掩盖气味。 杨初意心下了然,不过这个倒不怕,香烛店又不是棺材铺,没那些忌讳。 况且凤藻国盛行上香礼佛,他们生意好总比没人光顾对自己有利。 不一会,武大叔便带来了陶老板。 开门后几人进后院看了一圈,皆是满意点头。 中途还有两个买家来看店铺,一个开价一百五十两,一个开价一百七十两,均被陶老板骂跑了。 杨初意疑心这是陶老板找来的托,可看着又不太像。 若是托的话哪会几句话就跑了,也该慢慢磨价,然后开到超出二百两,让杨初意他们形成“我不下手就没了”的心理才是。 武大叔也怕杨初意因误会而着急出高价,不动声色给她递话头,“这老寿头和长命葛还真是有趣哈,哪有香烛店哪就有他们俩。” 方至诚问:“他们俩经营什么的?” 武大叔摆手,“改天再说,今天这种大喜日子不说这些不想干的事。” 陶老板眼皮都没抬一下,从头到尾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 可他没想到的是眼前这对小年轻竟没讲价,直接就说二百两就二百两。 更出乎陶老板意料之外的是,他们提出要去他新店挑些陶瓷碗筷。 陶老板一听有生意上门,哪有不应的,忙将人往店里引。 武大叔见双方已经说定,便先回去做事去了。 到了陶老板的店后,杨初意充分发挥了选择困难症的特点,而且每样东西都看得异常仔细又异常挑剔。 方至诚一副窘迫又无奈的样子,引得陶老板好一阵同情。 方至诚先是询问陶老板那店铺周围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之后又谦逊地向他讨教经营之道。 陶老板见对方一脸板正,态度谦卑,不像故意溜须拍马讨好他,便似一个成功者一般,洋洋洒洒说了许多。 他中途添了五大壶茶水还嫌不够尽兴,未能将自己大半辈子的荣光说出一二。 等杨初意来说都挑好了时,方至诚已经是一肚子水了。 可人家陶老板可不一样,他余光可是将杨初意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的。 杨初意挑选得很认真,虽说挑的是粗碗、勺子、小料碟,但架不住量多,另还有好些坛瓮茶杯腌菜缸呢。 陶老板如今想往高档些的瓷器行业发展,可原来这批货又舍不得贱卖,所以看到这情形心里别提多美了。 最后算钱时,陶老板直接给他们打了个对折。 双方都满意,当即去衙门将铺子办了手续。 双方告别后方至诚急忙拉着杨初意回了店铺那里,什么也不说,直接钻进茅房放水。 杨初意笑得不行,可还是贴心给他打水洗手。 方至诚十分难为情,连忙转移话题。 “意娘,我都打听清楚了,陶老板说其他倒还好,就是香烛店老板比较霸道,你东西往外摆一丈,他能在前头挡着多摆一寸。” “别家没有意见?” “老百姓有忌讳,一般不会跟卖香烛和棺材铺的人起争执,怕会触霉头。” 可以理解,人嘛,最怕得罪这些一辈子都见不着的神仙鬼神。 杨初意胸有成竹,“不怕的,到时候看我的厉害。” 方至诚微微一笑,温声道:“好,看意娘的厉害。” 两人对视而笑,神情放松,觉得美好的未来在等待。 未来是需要创造的,他们想把店里收拾好还需要很多功夫呢,尤其是两人都不在县城里住。 不过这都可以慢慢计划的,杨初意决定先去采买一些食材做秘密武器再说。 听到这话的武大叔将留给他们的猪肉“哐”的一声大力甩到案板上,怒瞪了两人一眼。 杨初意立马会意,一脸懊恼道:“嗐,瞧我,怎么把大叔给忘记了。” 说完还用力拍了一下方至诚,一点也不心虚的怪罪道:“你怎么也不提醒我啊,真是的。” 方至诚二话不说,直接将店铺钥匙双手递给武大叔。 武大叔也懒得拆穿他们,轻哼了一声接过钥匙。 “我先帮你们换把可靠的锁,免得人家留了后手,再就是把里外都打扫干净,其他置办的家什你们看是怎么弄?” 杨初意见他急起来一副拽样,心中暗笑,可面上还得保持微笑不是。 “多谢武大叔,这店面的布置我们还得研究研究,等我们想好了再上来,到时麻烦事估计不少,您可别嫌我们烦啊。毕竟除了您,我也不知道能去找谁了。” 武大叔一听这话,身心都妥帖了,朗声道:“这才像话,以后别再跟我客气,不然买肉可不给便宜哈!” 杨初意笑了,“欸,知道了。” 方至诚接过他们实际买的两斤猪肉和武大叔附赠的一大盆猪血和猪脑。 猪血和猪脑都是杨初意爱吃的。 感谢的话无须反复说尽,不然双方都觉得太过尴尬。 对于武大叔这种听不得感谢的别扭大男人,杨初意表示下次直接买礼品上门去谢过武大娘更为合适些。 毕竟武大叔的软肋就是武大娘,话事的也是大娘,这送礼得送到人家心坎里才行啊。 两人回到村里时,发现村民都在拿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们。 杨初意还以为又怎么,稍微一问,这才知道今天下菜八卦竟然是小宁对战方老太。 好家伙,他们趁着家中大人出门,竟然对一个孩子和一个病患起了拿捏的心思。 可惜,他们如意算盘打错了,灰溜溜的回家不说,还又一次成为了全村的笑话。 第105章 好心翻译 原来方老太再得知杨初意和方至诚要去县里时,便和方至孝打着看望方新桃的名义上门。 在他们心里,小宁和方新桃是最好拿捏的。 小宁此时正在门口菜地拔草,跟在她身边的追风远远看到了人便提示叫唤了两声。 小宁定睛一看,先回家从外面把大门锁好,然后继续回到地里干活。 方老太和方至孝虽有心想缓和关系,但骨子里的优越感怎么也掩盖不住。 他们不过略说了两句软话,见小宁竟然不愿意正眼相对,恭敬答话,那火气就蹭蹭蹭往上冒。 方老太先挑拨离间,“你不过一个贱妮子,还想着以后能飞上枝头当凤凰不成?!瞧,人家去县里玩不带你,就留个傻缺玩意在家伺候人呢。” 方至孝再严厉教训,“你是何时见了娘和大哥都不知道叫人的?我以男子的角度告诉你,就你这样的德行以后哪家都不愿娶你,你就等着拔一辈子草!” 小宁面无波澜,不慌不忙起身,冷漠打了声招呼,“铁头奶奶好,铁头爹好。” 说完又继续蹲下干活去了,完全没将两人的挑唆放在眼里。 笑话,若她到了如今还不知道谁是真心,谁心怀鬼胎的话,那真是拔一辈子草也是无用。 方老太和方至孝俱是一愣,心里难受面上难堪,尤其是一贯喜欢在外面摆架子装风度的方至孝。 他直觉权威受到挑战,立刻下手去擒住小宁的后脖领。 哪知小宁如今已全然不同以往懦弱姿态,将手上带着泥土的杂草朝方至诚脸上一甩,放声大喊:“打人啦,大人打小孩啦!” 追风见状对着方老太和方至孝呲牙咧嘴狂吼起来,吓得两人连连后退。 小宁见他们眼神阴森,神情恐怖要吃人,直接撒腿往李村正家跑,一边跑还一边高喊救命。 方至孝刚刚被泥土迷了眼,又有追风拦着,一时竟追不上灵活的小宁,更别提方老太了。 小宁回头看见他们没追上来,干脆选了最远的路线,越发提高音量呼救,引得村中老妇和孩童纷纷来看。 毕竟年轻力壮的都下地劳作去了。 等方至孝追到李村正家门口,小宁正被李太公慈祥的抱在怀里轻拍安慰。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委屈抽噎的控诉自己的害怕与恐惧,别说声音了,连身子都是颤抖的。 一对劣迹斑斑且有前科的母子,一个是懵懂稚嫩孩童,村民们即便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也能毫不费劲的将过程完整虚构出来。 方至孝虽气急败坏,但仍忍着怒火解释自己不过上门探望生病的妹妹而已。 他反问,自己和母亲难道连这个机会和权利都没有了吗? 小宁哭够了,擦干眼泪直接来了个一连三问。 上门看病为什么不带东西? 事情都过去几天了,为什么现在才上门? 为什么要选择哥哥和嫂子不在家的时候上门? 方老太两母子的心思,在场的人就没有一个不晓得的,当下听了小宁的话全都哄然大笑起来。 还没等他们回答,村民们便热心的将他们内心的阴暗全都抖落得一干二净 。 方老太自是有脸皮与别人对嘴的,可方至孝没有,只能装模作样留下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便拂袖离去了。 在场的都是妇孺,没人能听得懂这句话的意思。 李太公好心给众人翻译,“至孝承认自己有罪,害怕以后见祖宗不好找说辞,所以叫我们不要轻易原谅他,不然罪孽就更重了。” 众人恍然大悟,越发起劲的骂起来。 方老太自觉儿子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追出去问,导致方至孝踉跄在地不说,还差点内伤吐血。 待中午下地的壮丁们都回家了,正好佐八卦喝粥,听到李太公调皮的解释,不少人结结实实笑喷了。 叫你方至孝端着姿态咬文嚼字,玩心眼,这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杨初意和方至诚到家时小宁已经收拾好了情绪,正像个勤快的小蜜蜂一样做家务呢。 扫地、擦灶台、打扫房间、添补厨房的柴火,哪件事不是做得有模有样的。 受到欺负的孩子在外头无论有多坚强,见到能依靠的大人都忍不住眼眶发红,寻求一个温暖的怀抱。 杨初意第一时间将人抱到怀里,轻抚着她的脊背柔声安慰:“小宁不怕,你做得很好,哥哥嫂子都替你感到骄傲,你终于能保护自己和家人了。” 小宁灿烂一笑,觉得自己瞬间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店铺有了着落,小宁变得勇敢,方新桃终于能下床踱步一小段,这全都是好消息。 杨初意心情愉悦,钻进厨房大显厨艺。 先舀出面粉放到盆里,加入酵母、猪油、甜酒和一点糖,加水先拌成絮状。 然后极其自然喊了一句,“方至诚,你过来帮我一下。” “好。” 包子馒头好吃的关键在于揉面,这项工作需要一点臂力,她乐得有人帮忙。 方至诚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准备动手揉面,却被杨初意轻飘飘瞟了一眼,反应过来后又乖乖去洗了个手才回来做事。 杨初意甜蜜一笑,这种自己在意的细节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最让人酥麻了。 她翻出梅菜干泡水去盐分,出门摘了些韭菜,准备做猪血炒韭菜。 都说猪血能去尘补血,但杨初意不在意这些所谓的功效,好吃和这是真猪血才是关键。 小宁上前抢着要帮忙洗韭菜,杨初意顺势就交给她了,自己还得处理猪脑呢。 猪脑不腥的关键是那层带血的筋膜,拿竹签洗净挑去即可。 其实杨初意更想吃烤脑花,但家里又是病人又是孩子的,只能作罢,还是老老实实做个天麻炖猪脑。 方至诚从厨房里探头出来,“意娘,你过来看看这样可以了吗?” 杨初意过去瞧了一眼,满意点点头,“可以了,盖上等面发一会。” “还要我做什么吗?” 这话说得,闲着不做事浑身难受是?必需满足你的要求! “那你把肉剁了。” “好。” 小宁的积极与勤快比起她哥哥也不遑多让,“嫂子我洗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瓦罐加水,生火煲汤!” “好嘞!”多清脆响亮的声音啊。 人们都在热烈讨论小宁此刻一定窝在哥哥嫂子怀里哭泣诉苦,导致才回到村口的小磊和小虎一路狂奔回家准备安慰她。 气喘吁吁的两人扶门傻眼,心道这八卦果然不能信,一点都不沾边好吗? 妹妹不是好好的吗? 笑得多灿烂啊,是谁说她指定在嫂子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 小虎挠挠头要回家去,杨初意叫他留下来一起吃晚饭。 小虎一脸认真拒绝,并诚实说明了理由。 “我爷爷说今天要做一道只有大人敢吃的菜,若是我也敢吃,他们以后就不会再喊我小屁孩了。” 杨初意十分好奇,“什么菜啊?” 第106章 吃饭绝技 “虫子啊!”小虎凑到杨初意面前边比划边形容,“就田里的,大脑袋有牙齿的,又黑又臭的那个。” “哈?”杨初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小磊赶紧帮他补充:“梁爷爷说它的学名叫蝼蛄,我们土话叫耕狗,就是稻田里才有的。” “哦,那个啊。”杨初意恍然大悟,想起自己小时候也吃过的,如今都不记得是什么味道了。 她转念一想,蹲下身子跟小虎商量起来,“小虎啊,我也想尝尝味,我们两家交换一下菜品,行吗?” 小虎高兴点头,“成啊,其实嫂子想吃的话我一会送来就成,不用交换的。” “可是我也想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呀,”杨初意故作伤心逗他,“难道小虎嫌弃我煮的菜?” “怎么可能!”小虎赶紧掰手指一一将杨初意煮过的美食通通说出来。 小虎害怕有遗漏,还赶忙向小磊求救,结果却从好友口中听到了许多自己没吃过的菜,连连跺脚询问起味道来。 杨初意在一边笑得不行。 这让小虎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告辞,“嫂子,那我先回去了哈,一会我送菜过来给你。” “好,一会我也让小磊送菜过去给你哈。” 小虎点点头,端正走了,走到半路,还是忍不住蹦蹦跳跳的回家。 黄爷爷一听大孙子的话,乐呵得不行,直说一会多放两勺油,将耕狗炸得香香的,也叫他们尝尝自己的手艺。 黄奶奶知道杨初意是为贪嘴的大孙子找由头去家里吃饭,忙将小虎搂到怀里给他讲道理。 老人家心眼实在,心里想着自己有什么能拿出来的手艺回送人家,又愁家里这情况没什么能做的。 小虎还不知道这些,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话。 什么嫂子明天要炒山坑螺、炖河蚌汤啦,还说要做什么新吃食啦,反正嘴里心里全是杨初意。 小虎娘忍不住调侃道:“人家都说女儿是为别人家生的,依我看啊,我这大儿子才是为别人家生的呢。” 小虎赶忙走到自己娘亲跟前,轻轻摸了摸她肚子,“我是娘生的,娘疼我,我也疼娘。不过娘可不是在为别人家生孩子,是为着你自己和黄家。” 小虎娘一愣,反应过来后又一乐,满脸温柔问他,“去哪听来的这些话呀?” 小虎歪头,“外头听来的呗。” 一家人又忙教育他,村里长舌妇多,外头的话可不能全听。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杨嫂子的话可以多听些。 小虎娘拉儿子到身边,比了比儿子的身量,笑道:“好似又长高了。” 小虎眼睛一亮,“那娘亲给我量量。” 说完立马站到一块树木形状的木板旁边,树木褐色枝干上刻着数字,往那一站便能知道如今长了多高。 碧绿的树冠上面还画了小鸟、松鼠、鸟巢和果子,别提多讨孩子喜欢了。 黄老二轻敲儿子的脑门,“一天站三回。” 黄奶奶笑道:“郑家这东西一出啊,哪个孩子不是整日喊着自己长高了的,天天量天天高,我看啊,偷偷垫脚报数字还差不多。” 一家人都笑了,只有小虎严肃声明:“我可没有垫脚啊!” “唉呀,我们说别人呢,没说你。” 一家人都忙去看刻度线,看见小虎还真的长高了,又忙说郑家这东西做得太好了,难为他们想得出来。 嗯,想出来的可不是郑家,但幕后之人叫他们不要否认,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谈笑间,小磊提篮上门。 黄爷爷一瞧,赶忙推老婆子帮他去烧旺柴火,毕竟这耕狗得现炸才好吃的。 小虎娘拿了个板凳给小磊坐,“劳烦你跑这一趟,婶子家今天没什么好菜饭,倒不好意思留你吃饭,等改天婶子也叫你叔去弄些好东西回来,再叫你们过来吃饭哈。” 小磊礼貌回道:“婶子不用放在心上,说来倒是我们有求在先呢。” “有什么需要嫂子帮忙的,你尽管说。” 小磊一脸真诚,“我三姐如今也好些了,见我们每日学字,很是眼热。我要教哥哥嫂子和小宁,抽不出空来,想叫小虎一会随我家去,吃了饭由他教我三姐,不知道可成吗?” 小虎赶忙举手,“我去我去!” 小虎娘瞪儿子一眼,对小磊说道:“待他吃饭了我们再送他过去。” “婶子您不知道,小虎吃饭香,我三姐如今也跟我们一起在外头吃饭了,但她喝药多了口苦,胃口要差些,我们正想着有小虎在桌上能激着她多吃两口呢。” 小虎小脸一红,心道吃饭香竟然还是一门绝技呢。 黄家人却明白这些不过是说辞罢了,见儿子那一脸荡漾,也不好打击,便点头同意了。 小虎忙跑进房间收拾了一套衣服,想着正好晚上就住那了。 几个大人见小虎那急不可待的模样,又觉丢人,又觉好笑。 小磊面色如常,提着一盘焦香的炸耕狗,身边跟着一个好友,一同回家了。 杨初意将炸耕狗分出一半,拿进厨房加了些椒盐和辣椒粉,滋味更甚。 小虎就吃了一个,然后筷子就转向了桌上的梅菜蒸肉饼、天麻炖猪脑、韭菜炒猪血、蕨菜肉丝、碎肉焖豆腐、炒酸筒杆。 听说一会还要做大包子,小虎又不禁为自己的小肚子担心起来。 饭后消食便是学习,可吃得太饱人会乏力犯困,学习成果当然是大打折扣。 杨初意将发好的面拿到客厅里,一边学习一边做事。 方至诚如今什么都做得有模有样的,两个人一起搭把手,事情做起来也不觉繁琐劳累。 包子二次醒发后便可以上锅蒸了,不过大家纷纷表示吃不下了,连一向嘴馋的小虎都连连摆手,生怕小肚子会爆炸。 杨初意一脸好笑,“谁逼你们现在吃不成,这是明天的早食。” 小虎惊呼:“一大早就吃肉包子啊?” 杨初意睨了他一眼,“怎么?你有意见啊?” 小虎猛然摇头,哪敢有意见啊,心里别提多美了,但是不好意思也是有的。 于是他蹭蹭蹭跑到方新桃旁边,十分尽责道:“三姐啊,我们再复习一下刚刚学的东西哈。” 小虎内心的独白是什么,在场的人估计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大家了然一笑,洗澡的洗澡,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各自忙完了就上床睡觉。 如今杨初意和方至诚对于相拥而眠这件事已然形成了默契。 杨初意甚至隐隐有些喜欢他在自己耳边低声说话时喷洒的气息,快睡着时那声音悠远低沉,跟催眠曲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今天方至诚很是不满意杨初意秒睡的状态,主要是自己还没有要到奖励呢,不过他也舍不得将人吵醒就是了。 于是,方至诚小心翼翼的往后挪身子,弯腰低头,轻柔的在她脖子上印上一个吻,“好梦。” 不过他这句话显然没什么效果,因为杨初意夜里睡得不踏实不说,清晨还腹痛醒了,甚至醒得比方至诚还要早。 杨初意感觉不对,如临大敌,赶紧爬起来,要往茅厕去。 方至诚也很警醒,眼睛都没睁圆就关心问道:“怎么起这么早,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睡。” 杨初意迅速下床,才朝门口走两步便被方至诚叫住了。 方至诚结结巴巴说道:“意娘,那个,那个你还是拿件换洗的裤子。” 杨初意咬牙闭眼,丢脸这种事,你说它过去,它就过去了。 她转身才要去拿裤子,发现方至诚已经下床帮她找好并递了过来。 好,还知道要拿两件。 杨初意叹气,才要说谢谢,下一秒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方至诚随着她视线往自己大腿根上一瞧,瞬间也尴尬了起来。 第107章 小宁下厨 这是个小雨霏霏,有点湿黏的清晨。 两个大人手里拿着裤子猫着腰,偷偷摸摸地往后头茅厕去。 杨初意是去换裤子,方至诚是已经换好了裤子但是要帮她遮掩一下。 毕竟小磊如今起得也早啊,万一撞上了呢。 追风听到动静跑过来看了一下,大概觉得无聊然后逗鸡去了。 杨初意换好裤子后方至诚极其自然接了过去,温声道:“你回去睡一会。” 杨初意看着他手里的裤子没动。 方至诚却一脸担心,“是不是不舒服?那我抱你回屋?” 杨初意轻轻摇头,然后就自顾自的回房躺下了。 她下意识侧躺,想了想还是仰面朝天,再多想一下,干脆翻了块布拿出来垫在身下。 也许是反射弧有点长,也许是此刻一个人才能更好的表露情绪。 杨初意捂脸,吐槽汤勺式睡姿的弊端,那就是月事来时血会蹭到对方身上,简直丢脸丢到外婆家。 杨初意虽困得迷迷糊糊的,但意识却清醒得很,处于游离状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也就一小会而已,方至诚便端了一碗益母草鸡蛋汤过来。 “意娘,起来一下,喝了会舒服一些的。” 杨初意爬起来,喝了一小半,然后又在他期盼的眼神下全喝光了。 方至诚像照顾一个病人一般,扶着睡下,给她掖好被角,温柔哄睡。 也许是益母草鸡蛋汤的作用,也许是爱意使人混沌,反正杨初意很快就睡着了。 方至诚蹲在床边就这样看着,看到失神,他清楚的感受到,杨初意愿意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坦然呈现给他这一事实。 也知道,如今出门在外,杨初意是有意的锻炼他接人待物的能力。 这说来应该是好事,代表自己被信任,代表以后自己可以和她肩并肩的走下去。 可陷在情爱里的人,永远都是患得患失的,自己想想都觉得莫名其妙又自嘲愚蠢的那种。 方至诚倾身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上一吻,再多看两眼才出门忙去了。 小磊和小虎已经啃着大肉包子出门了,方新桃在屋檐下踱步,小宁忙着喂鸡。 两人不约而同问道:“嫂子呢?” “她有点累,要多睡一会。” 一句话,两个人却有不同的理解。 小宁是赶忙去多干些活,方新桃是想到天边去了。 方至诚赶着牛出门了,急赶慢赶的,终于把自家的水田犁好了。 想着杨初意是真心喜欢吃耕狗,也逮了好些,中途遇见黄爷爷,听说这事后那叫一个得瑟啊。 毕竟他的厨艺在家里一向是被吐槽的份,没想到这下竟然翻身了。 黄爷爷敞亮笑道:“至诚啊,我今天摸了些泥鳅,等这两天吐了泥,我再叫小虎送过去给你媳妇尝尝哈。” 这种情况下可不能开口拒绝,不然就等着老人瞬间变孩子。 方至诚赶忙点头,“好。” 黄爷爷果然越发高兴了,直言道:“不行不行,这点不够,我再去摸点,我跟你说啊,我找这些东西可是一绝。” 方至诚想着杨初意爱吃这些个野味,忙虚心请教起来,这惹得老人家越发起劲了,干脆现场手把手教学。 那一辈的老人家是苦过来的,田里地间,但凡能入口的东西他们基本上都吃过。 只是那时候饿极了,哪还有空讲究烹饪技巧,能弄熟并且吃后不腹痛便是最大要求了。 家里还有蚌壳和山坑螺,所以方至诚把摸到的泥鳅都一并给黄爷爷带回去了。 方至诚到家时,发现今天下厨的人竟是小宁。 杨初意摊手,可不是她欺负小孩子啊,是小宁强硬要求的,而且还不准自己动手,不然她就委屈巴巴表示嫂子不信任自己。 方新桃也说让小宁锻炼锻炼,以后在家能搭把手。 杨初意都无言以对了,就小宁这勤快的劲,要不是还没力气开荒,估计家里都没她什么事了。 方至诚看见杨初意一脸惆帐与无奈,赶忙找话题转移她注意力,“意娘,要不我开蚌壳?还是你想吃螺?” 杨初意还没回答,小宁就扬着锅铲跑出来,气鼓鼓说道:“二哥你干什么呀,中午是由我煮菜的,你怎么老是和我争,哼!” 说完又跑回去翻炒锅里的菜,只留下面面相觑,啼笑皆非的三个大人。 方至诚再不敢说什么,走进厨房帮忙,发现小丫头严肃且认真。 但成品嘛,菠菜焯水时间长了,味也淡。 野芹菜炒腊肉有点咸了,炒萝卜干那是又咸又干。 唯一可以夸奖的,大概就是韭菜炒鸡蛋了,味道刚刚好,除了鸡蛋有点老。 小宁见哥哥嫂子和姐姐吃得津津有味,心里还美滋滋的,等自己尝过后便蔫了。 杨初意安慰且鼓励道:“已经很好啦,也不是每个人第一次煮菜就好吃的,你看你哥,现在煮菜多好吃啊。” 方至诚十分配合,“嗯,煮菜就是要多练习,熟能生巧嘛。” 方新桃则是忆苦思甜,“这一咸一淡的没事,两相配合着吃正好。以前买不起盐时也不照旧这样吃吗,咸点配粥也合适,我觉得挺好的。” 小宁听罢又恢复了自信,夹起一粒萝卜干,然后喝了三大口粥,不行,还得再喝三口。 方至诚为了不让杨初意出现这种饭后得跑十趟八趟茅厕的结果,干脆断了她夹菜就得给面子的行为,全由自己往她碗里夹。 咸的自己吃,媳妇还是算了,支持妹妹和疼媳妇他还是可以同时做到的。 幸好小宁在埋头喝粥,不然这等小动作哪里逃得过孩子雪亮的眼睛,没瞧见方新桃就偷偷打量两人嘛。 也许是早上的事让杨初意练就了更厚的脸皮,也许是被人贴心照顾可以自成一道屏障,可以忽略别人止不住偷看的小表情。 杨初意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方至诚的照顾,心里暖呼呼的,粥还有点甜。 嗯,那其实是小宁放的糖,孩子觉得甜粥更好喝。 午后,天气沉闷,令人困顿。 方新桃和小宁都睡下,可杨初意早上睡得太多,愣是不困,干脆跟着方至诚去菜地里打木桩,做围栏。 “这果树得罩起来,不然到时候还不得让鸡都叮秃了啊。” 方至诚嗯了一声,又埋头干活。 杨初意拿着竹条去绑,但某人不让。 杨初意蹲在地上,双手托腮,心里有些恍惚。 这人是什么时候改变了性质,从忠犬走向霸总之路的? 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不是别了这类的,直接就是不让。 “啊啊啊!”江婆尖利刺耳的声音再度传来。 杨初意不禁一哆嗦,即便是已经听了很多次了,但每一次她还是会被吓到。 那种痛苦的、绝望的、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就好像是从你心底里发出来的一样。 方至诚走到她身边轻揽着她,温声安稳道:“不怕,我在这呢。” 杨初意不自觉吸了吸鼻子,那是前世鼻炎给她带来的习惯性小动作。 这倒惹得方至诚低头好一阵关怀:“是不是早上起来时着凉了?你怎么不早说,我去给你熬点姜茶喝。” 杨初意伸手拉住已经起身的方至诚,“我没事。” 说完才发现他根本没听进去,而是盯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看。 杨初意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是温热干燥还带着茧子的手掌,好,现在它不干燥了,全是汗。 杨初意气闷用力拉了一下方至诚,让他也蹲下来,然后抽开手往他身上抹了一把。 方至诚偷摸的将自己的手背到身后赶紧抹干了,又放到身前来,准确来说是放到杨初意方便牵得到的地方来。 杨初意只当看不见,听着一阵一阵的叫喊声,不禁问道:“江叔是怎么成为全村恩人的?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沉重到以至于许多人现在都不愿再提起。 第108章 陈年旧事 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夜晚,天空很亮,有月亮也有星星,还有五个魔鬼。 他们趁着黑夜的掩护潜入村子,那是个人都吃不饱的年代,当然也没有余粮养狗,所以强盗进村,根本无人察觉。 他们放迷烟,迷倒人后堵上嘴捆成一团,押着最年长的妇人去搜银子。 一连得手了七八家,直到第九家,也就是赖大他们家。 赖爷爷睡眠浅,又因着家里闹耗子,就自己捣鼓了几个木夹子小机关。 那五个强盗因着前面得手容易又无人反抗,心里得意,所以动作也变得大意了。 他们还没踏入赖家大门,就有两人被外墙头的木夹子夹到了脚,没忍住发出了声音。 老爷子耳朵灵着呢,当然分得清人和老鼠的声音,大喝一声:“谁?!” 赖婆婆吓着了,埋怨道:“老头子干什么呀,大晚上吓得我够呛。” “我听着声了,莫不是有贼进门了,我去看看。” 赖婆婆没好气道:“整个村子穷得叮当响,鬼都不愿意来,贼怎么可能来?!你真是,说你年纪大耳朵背还不乐意呢。” 又一阵声音响起,赖父起夜放水,然后敲了敲两个老人家的门,调侃道:“爹、娘,大晚上拌嘴比较有滋味还是怎么的?” 赖婆婆笑骂道:“都你爹疑神疑鬼闹的,行了,没什么事,睡去。” 赖爷爷起了气性,“儿子,反正你也起了,不如替我开门去看看,我分明听见声音了,你娘非说是我听岔了。” 黑漆漆的,赖父肯定懒得去啊,就想随意敷衍了事。 那几个强盗对了对眼色,想着干脆忽略过他们家算了。 哪里知道远处又传来急促的拍门声和女人的求救声。 原来刘启明不知怎么发起了高热,刘婶一个人没法子,便跑去拍他刘家两老的门。 那时刘大胜才走半年,两老一心觉得是儿媳妇克了儿子,根本不愿意待见她,也不准两个儿子去开门。 刘婶求救无门,想着干脆背儿子去李家找村正算了。 赖爷爷热心肠,叫赖婆婆去瞧一眼。 赖婆婆骂骂咧咧,嘴里全是对刘家两老的讨伐,可她还是利落下床找鞋,叫儿子拿火折子过来给她亮个光。 那五个强盗一听,果断先退隐到暗处去了。 赖婆婆不好叫儿子跟着去,只能拉上老头子一起,不然这黑灯瞎火的,她还真有点怕哩。 两个老人家搀扶着出了门,刘婶旁边也有几户人家亮了火,起身去看看情况。 刘大胜生前为人热心又爽朗,许多长辈都挺喜欢的。 而且那时候刘婶不过二十出头,又刚死了男人,一个人带着孩子被夫家为难,大伯二伯争田地,日子很不好过的。 正是这几户人家的一分善意,让他们在这个血腥的夜晚,救了他们自己。 众人一通忙,总算把刘启明全身的温度弄下去了一些。 刘婶颤抖着身子,哽咽难言,弯腰朝他们鞠躬。 如今儿子对于她来说,比命更重要,她真的再也经不起一次打击了。 众人叹气,安慰了几句便陆续回家睡下了。 赖爷爷留心着墙角的机关,见少了一个,原本想开口同老婆子证明的他却忽然警醒的闭了嘴 他不自觉感到心慌,又疑心为何前头这几户人家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刘启明家这么大的动静,即便不起身看,照那几户人家的脾气,谩骂他们嘈耳扰人清梦才合常理啊。 老爷子推想了一番,自觉心惊不已,两老进门后把大门锁实了,然后他便捂住老伴的嘴示意她别出声。 赖婆婆眨眨眼表示明白,毕竟老头子也不是总胡乱发疯的,还很配合的跟儿子说了刘家是什么情况,从而让事情变得更正常些。 老爷子身子骨健壮,搬了个水瓮挡门,正好白天用水多,还没来得及灌进去。 赖父听见声,疑惑问道:“爹你干啥呢?哗哗倒水。” 赖婆婆赶忙打掩护,“小明吐了你爹一身,那味哟,别提多熏人了,我叫他冲冲身子,不然可别想上床睡觉。” 老爷子也演起来,“你这个狠心的老婆子啊,大半夜凉飕飕的,就叫你男人冲冷水啊?!去去去,给我热点水。” “嗐,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今天晚上不用睡觉了吗?随便弄弄得了。唉唉唉,也不是这么个随便法啊!” 两个老人家借着打嘴仗的掩护,哗哗提木桶往水瓮里灌水,心里打着颤,还去厨房从大锅里舀水搬过来。 幸好家人勤快,下午还从河里挑了几担子水回来。 两人自觉差不多便停止了动作,不然就该引人怀疑了。 老爷子故意做了个关房门的声,实际上是赖婆婆去厨房拿了菜刀,赖爷爷抡起了斧头藏在暗处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村里慢慢又开始安静了下来,人们似乎又开始陷入了沉睡。 五个强盗绕过赖大家,也先绕过刚刚起身的那些人家,先去睡得比较沉的。 世上本就没有完美的犯罪现场,很多时候只是我们没想到意外和灾祸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而已。 两个老人家竖起耳朵听,听着不真切,但呜呜的哭声和压低嗓子的咒骂声却像报信似的传入了他们的耳朵里,让他们不由得发颤。 两个人进了儿子的屋,一把捂住儿子儿媳和孙子的嘴,在他们耳边说了情况,然后一家人往后院移动。 天还不算冷,可是他们都忍不住的哆嗦颤抖。 赖爷爷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他没看清有多少个贼人,但是光看这么多人家都没反抗,就知道肯定不是单人作案。 若一直不反抗,让贼人继续这样行动下去,他们一家迟早会面对孤立无援的绝境。 赖爷爷吩咐儿子打开地窖,确定安全后叫他们都躲进去,自己去报信。 赖父不同意,决意和他同去。 两人脑袋一转,悄摸从后门出去,抱着两大捆干稻草,点火烧了菜地旁的一颗苦楝树。 火光还小时当然不能突兀的喊,他们还忍着性子等火势变大了,赖父才放开嗓子喊:“着火啦,大家快来救火啊!” 赖爷爷换着嗓子喊周边邻居的名字,反正主要喊刚才起过床去看刘启明的,他们热心肠,起来救火的几率大些。 果然有人响应,纷纷起床看哪里着火了。 赖爷爷又试探喊那些没动静的人家,发现有人呜呜咽咽的求救。 等有了帮手,赖爷爷和赖父才敢说是强盗进村了,邻居们可能被绑了。 有人信有人不信,但这种事一求证就知道。 他们挨在一起去敲一户楚姓人家的门,发现没动静,干脆破门而入,发现一家五口都被堵上嘴绑着,刹那间脸都吓白了。 人一旦失去了冷静,事情便容易有破绽。 谁先去松的绑,拿走堵嘴布的,已经无从考证了。 只是楚家人劫后余生尖叫着:有强盗、有刀有五个人什么的,这反倒惹了大祸。 第109章 历历在目 那伙强盗一听自己暴露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正打劫的这户吴姓人家提溜到村民面前。 他们大刀就架在瑟瑟发抖的普通人身上,说出来的话更是杀人诛心。 强盗头目说他们五兄弟原本只想求财,不过既然你们不识相,那可别怪我们下死手。 话说完,另一人便将吴家大儿子狠厉地抹了脖子。 可想而知在场的村民看到这场景是多么的崩溃,活生生的人,昨天还一起玩笑的人,就这么血淋淋的倒在了自己面前,而凶手却站在他们面前仰天长笑,骂他们是孬种。 村民们连连后退,有的当场吓傻了,吓吐了,或者瘫坐在地,甚至跑回家躲起来的,总之现场是一团混乱。 那时李太公是村正,即便他努力让村民们冷静、镇定,别被强盗扰乱心智,可当时哪有人能听得进去话。 那强盗还嫌不够,指着众人问是谁先出的头。 一开始没人说话,可那些强盗心肠之歹毒,那是超乎寻常人想象的。 他们眼睛都不眨一下,又抹了吴家二儿子的脖子,还把刀又架到了小儿子身上。 有人吓破了胆,又恐惧自己不说的话吴家孩子会因自己而死,所以提前做了凶手的枪。 赖爷爷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反抗会换来这样的局面,他心善,在这场景下也陷入了“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而起”的自责里。 强盗头目命令他跪下,说他害死了两个人,还要村民们将他绑起来,这样他们五个兄弟才能消气。 人性的恶是我们无法想象的,它只有在特定的场景下才会暴露无遗。 吴家失去亲人,更失去了理智,不敢将仅存的力气转向拿刀劫持他们的强盗,却恶狠狠地对准了赖家。 竟有胆小懦弱却对自己人要狠的村民推搡着赖爷爷,把他架在道德的最高点,仿佛他老人家不下跪就是强盗帮凶,对自己恶心的举动说倒成了英雄之举。 李太公那时候气得什么都管不得了,将那些让场面越弄越遭的人直接给了好几个闷棍。 其他村民什么样的都有,想走不敢走,怕落单了一会被宰杀,可留在这里又害怕血流成河的场面。 没血性的全被强盗带偏,真真叫人觉得心寒。 当然也有还能保持住理智的,可是现场太混乱了,他们没法团结起来反抗。 赖父眼看自己和老爹一片真心引来这种局面,气血翻涌,放言要死一起死,大家都做无情人,自己又何必捧真心。 那伙强盗是亡命之徒,吴家小儿子都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这么失去生命。 村民们越慌乱,强盗们笑得越猖狂。 眼看着强盗又举起了刀,有人是跪地求饶,也有人四下逃窜,场面再度失控。 突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精准射在了那个举起刀的强盗脑门上。 强盗和村民都同时怔愣住了,可下一瞬间,双方的局势即刻发生改变。 赖家父子、李太公、方家、梁家、黄家几个为首的血性汉子率先冲了上去。 他们拿着手上的棍棒、锄头、镰刀、斧头,相较于有身手、有大刀的强盗,他们靠的全是骨子里那股愤恨和保护家人的决心。 那伙强盗反应过来便提刀而上,双方对决,当然强盗更胜一筹。 可一支支利箭再度穿过黑夜,踏风而来,虽没有再像第一次那样一击必中,但全射在了重要关节处,让强盗们失去了灵活。 那伙强盗的头目带伤而逃,众人也一路紧追不放,追至外头梧桐村才把人拿下。 这时他们才发现,梧桐村也同样被这伙人洗劫一空。 当时律法不完整,路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修得好,去县城要走更远的路。 三里村和梧桐村的村民群情激愤下,便把那个强盗头目直接打死了。 这件事如今许多人都忘不了,但是许多人都不敢提起。 方至诚大概没有什么讲故事的天赋,只是平铺直叙而已,可杨初意听了却仍觉得头皮发麻。 对于人性的恶方至诚不过寥寥几句带过,可刘婶拍门跪在刘家紧闭大门外苦苦哀求的场景。 村民们推搡赖爷爷下跪在强盗面前,赖家两父子愤怒失望的场景,都像一幅幅画面一样出现在她脑海里。 一种窒息感萦绕着杨初意,让她感到气闷。 方至诚轻声问:“吓着了?” 杨初意摇头,“听你这么说赖爷爷也应该是村里的英雄啊,为何大家对赖大家和江家差别这么大啊?” “因为赖家从那天以后,便开始决定不做好人了。”这会轮到方至诚失神了,声音空空荡荡的。 吴家两老将三个儿子的尸体抬到赖家大门前求公道,要他们以命抵命的场景,如今还历历在目。 他觉得,那才是真正的人间悲剧。 那种人性的扭曲,将一身正气的赖爷爷活生生击倒了。 他原本在对抗强盗时便受了伤,又被村民指责下跪,如今还要面对吴家这样无底线的要求,他内心的信仰彻底崩塌了。 生而为人,应该善良,可善良没有保护他,却让他成了众矢之的。 赖爷爷操起棍子,像个发怒的老青牛,将当晚指责过他、推搡过他的人都狠狠打了一遍。 村民们这时候反而团结起来,纷纷去围攻赖老爷子,赖家人去护,身上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拳头。 关键时刻还是公差到场才制止了三里村混乱的场景。 公差告诉众人,那伙强盗是越狱逃犯,是十恶不赦的强盗团伙五毒兄弟。 公差一路追赶,可连日办案让几个公差疲乏不已,所以干脆放松了一个晚上。 公差们一个晚上的享乐造就了多少家庭悲剧他们不关心,他们只是来结案升职的,然后顺便告诉他们那伙强盗并不只是求财。 梧桐村就有好几个无辜女子失了清白的,当然也有伤亡的情况。 那伙强盗是想着洗劫了三里村隐匿到山里去的,如果他们不反抗,伤亡只可能比现在更大。 赖爷爷听了公差的话,仰天大笑三声后指着一众村民慷慨激昂道:“你们听见没有?!我没错!我没做错!我没做错任何事情!” 赖爷爷还没听到别人对他的肯定,也没听到他们承认自己的错误,更没看见他们羞愧难当的脸,便喷出一口血,瞬间倒地不起了。 赖家那天崩地裂的哀嚎和悲鸣一声声击打着在场众人的心。 赖父双目猩红质问他们可满意了?可觉得开心了?往后余生可睡得安稳了? 这时他们又当起了缩头乌龟,纷纷把吴家推出去抵挡赖家的怒火,以此来逃避责任。 吴家自觉没错,只说自己死了三个儿子,赖家好好的,赖老爷子又不是他们害死的。 赖父当时二话不说就抡起了斧头,要不是李太公他们几个汉子反应快,又用上一身的劲将人拉住,估计当时吴家两老得当场丧命。 杨初意咬牙切齿问道:“当时无耻的到底是哪几户人家?!” 第110章 家庭地位 方至诚摸摸她的头发,“有良心的都搬离村子了,太过无耻的,都被李太公赶出村子了。” “那没那么无耻的还有谁?那吴家呢?村里没有姓吴的?!” “赖父哪里会放过吴家?村民们要将他们推出来挡事,也容不下他们,所以吴家后来就走了。” 杨初意愤怒到脑筋都打结了,“那,那……” 方至诚却像明白她所想似的,“放心,最无耻的那几家没有沾你的春笋生意。” 杨初意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些,果然那些人本性难移,什么时候都是挑是非的。 她又忙问起赖家的情况来,怎么别家都好好的,赖家如今就剩下一个赖大了呢? 方至诚叹了一口气。 此事对赖婆婆打击太大,丧礼过后人就病倒了。 当时生活艰难,梁老也远远还没有现在的医术,赖父便带她去县城看大夫。 大夫说是太过悲痛以至于伤了心肺,又郁结于心,要仔细休养。 赖家没什么钱,赖父见状也懒得再当好人,一一上门向当天有份参与逼迫他父亲的人索要医药费,没钱就抢鸡回去杀了给老母亲炖汤喝。 赖父已经不要命了,众人敢怒不敢言,只能找李太公调解。 可赖老爷子当时发现强盗这一行为是连公差都公开称赞的,谁敢找赖家的不痛快。 外头梧桐村听了此消息还上门感谢赖家并帮他们对抗本村村民呢,这真真是当时最大的笑话了。 有几户人家眼见自己在村子里待不下去了,就卖地搬迁了。 当然还有几家横气想跟着赖家斗的,李太公所幸趁着公差目前对三里村还有几分宽容,将人全都赶出了村子,事情这才得以解决。 赖婆婆身子不好,吃药花了不少银子也没有起色,病逝了。 赖父也许是累狠了,也许是父母亲的离去对他打击太大,身子也垮了,没几年也走了。 赖母的家人不忍女儿受罪,欲将她接回去,赖母不愿意,是赖大自己执棍亲手将母亲赶走的。 其实赖母和赖大私下一直有联系,只是众人不知道罢了。 杨初意感慨一句:“幸好他们还有点良心,没对江叔发难,还知道要对江婶好。” 方至诚听罢一脸尴尬。 杨初意一看他表情瞬间明白,气愤一揪眼前的杂草,“简直不是人!” 其实也有村民为转移视听指责江叔为什么不早点出现的。 不过江叔本就生得瘦弱矮小,江婶身子又不好,众人没说两句便被好几人回怼了过去。 加上江叔江婶为人低调,从不与村民争执,江叔又去得早,江婶无儿无女傍身,一生凄凉,众人这才口下留德。 话题太过沉重,深究下去,这村里便挑不出几个好人来了。 方至诚果断选择开启新的话题,“意娘,你昨天不是说要炒什么东西吗?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你忙你的,我自个做。” 杨初意拍了拍手上的泥,方至诚贴心抓着她胳膊拉她起身。 小宁起床时看见杨初意炒了芝麻、香菇,还以为她又在做什么好吃的,忙凑上跟前去瞧,却被告知这是独家秘密武器,半个月后才能开启谜底。 小宁早都摸清楚家里的原则了,凡是嫂子避着人做的东西,别多嘴多舌,也别好奇,反正该有你的就有你的。 小丫头蹦蹦跳跳给牛喂草去了。 杨初意心里有些得瑟,心道我这家庭地位也没谁了。 得瑟完了去后院看一下西瓜苗的苗情,修剪一下盆景,然后陪方新桃聊会天,最后去开蚌壳,敲螺蛳尾巴。 蚌壳的斧足比较硬实,得用刀背敲一敲,再打个花刀,不然煮的时候咬不动。 河蚌下锅翻炒,锅边淋入料酒去腥,加水熬制汤奶白,转入瓦罐,加入眉豆、蜜枣、陈皮文火煲一个小时。 螺蛳的话等一下再弄,现在还早。 杨初意溜达去石婶家,看看模特做得怎么样了,顺便给点建议。 宝林和宝森两兄弟不知道多喜欢杨初意来家里,那身高之树他们拿去县城卖了,特别受大户人家的孩子喜欢。 孩子都有攀比心,都较着劲长高,饭都能多吃两口,父母们乐呵得什么似的。 “嫂子坐。” “嫂子喝水。” 石婶见两儿子一个拿板凳还知道拂灰,一个巴巴倒茶,不禁摇头失笑,原来不止小孩子,就连快能成家的大孩子都对杨初意稀罕得很呢。 杨初意一一礼貌道谢,“谢谢宝林宝森。” “不客气。”两兄弟默契得很。 石婶拿针哗哗刮了刮头皮,又低头补衣服,随口问道:“阿诚媳妇,田耕完了吗?” “上午刚耕完。” “那敢情好啊,可以歇几天了。欸,我菜苗撒密了,你地里还有空的话就拔些去种。” 杨初意直爽应下,“成,我明天去拿。” “我一会要去淋菜,随手给你带回来就是了,不用你跑那老远。”石婶收线后拿牙齿一咬,抻开一看没什么问题后利落叠好。 “多谢婶子。”杨初意只觉得石婶这动作一出来,那能干的感觉瞬间就有了。 “小事,正好孩子们想问你个事,你同他们说说。” 别看石婶一脸温和,见两儿子想说话又克制埋怨她的模样,只想给他们两锤子。 “好。” 杨初意转头和宝林宝森聊了起来,语言说不清楚的事就直接将木制的模特搬了出来。 其实就是几个关节的地方需要改进一下,不然整体太死板的话她也不好拿去送给木棉,说清楚后杨初意见石婶要出门,她也就回家了。 回家看见方至诚在挑水淋菜,自己便接手了淋菜的工作,无奈小宁也要过来抢活,杨初意便被赶回家了。 家里方新桃半瞌眼眸守着瓦罐,她如今好了许多,不愿总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常常躺在躺椅上看家。 方新桃觉得自己若是不做些力所能力的事情就心中难安愧疚,杨初意更不可能跟她抢活了,所以就彻底成了一个闲人。 杨初意那叫一个愁啊。 方新桃笑笑不讲话,回屋拿了那串佛珠递给她,“嫂子,这佛珠还给你。” “你喜欢就留着戴。” 方新桃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最真挚的话,“我戴过了,以后该带点别的东西了。比如脑子啊,自爱自立什么的。” 杨初意给她了一个鼓励的眼神,伸手接过。 神佛有没有降临过她不知道,可若是没有这串佛珠,林东升怕是会以为当时的确是见鬼了,李惠秋也不会认出那个求救的人是方新桃。 再往前推,要不是大年初二胡家来闹一场,李惠秋怕是没机会看到这串佛珠的样子。 事情一串起来,便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般。 天意难测,机缘已现。 方新桃诚恳道:“嫂子,等我好些了,你带我去林家道个谢。” “好。”本就有这打算的。 方新桃想开口保证些什么,但又想起弟妹说过嫂子最不喜别人言而不行,干脆闭上了嘴。 是啊,行动才是证明自己最好的方法。 小宁跑进来拿小锄头,才跑出门又折返,“嫂子,你一会炒螺要放什么?我给你摘回来。” “紫苏、薄荷还有篓叶。” “知道啦!”多么欢快的声音。 方新桃也被小宁感染了,笑道:“嫂子你给汤调个味。” “好。”杨初意起身,随手将佛珠放到客厅高台上。 杨初意若是知道这串佛珠将来可解她一次劫难,定会懊悔如今这般轻视它。 炒螺杨初意也没能亲自上手,不过是她全程指导的。 焯过水后的螺要空锅放螺和盐干炒一会,这样螺才会比较入味。 到了后面焖螺的时候杨初意把方至诚支了出去,然后偷偷往锅里倒了一瓶啤酒。 方至诚二话不说,直接劈柴去了,可以出锅的时候有弟妹帮忙,反正也累不着人。 美食出锅,香气扑鼻而来。 杨初意赶紧让小磊和小宁去给小虎家和石婶家送菜。 蚌壳汤能滋补,刚好给小虎娘补补,顺便让黄老二明天去县里送春笋时帮忙买些肉回来。 山坑螺大人可下酒,小孩也吃得欢乐,多好。 饭后杨初意让他们把螺壳收在一起,到时候冲洗一下,晒干或放在火里煅烤后敲碎了拿去做肥料。 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毕竟之前杨初意也是这样处理鸡蛋壳的。 杨初意宣布明天做河粉,一家人听罢赶紧去洗澡睡觉,好让明天快点到来。 晨曦微露,新的一天如期而至,可意外到访的客人却将他们今天所有的安排都打乱了。 第111章 贵客到访 一大早,两辆华丽的马车驶进了三里村。 马车四面是用绸缎装裹,顶上坠着一圈流苏,车门两边各有一条长流苏,纱帘如云雾般轻盈。 多情的春风微微吹起一角,里头流露出的尊贵气息便不自觉引人遐想。 此时杨初意正蹲在家门口剥笋壳,准备腌酸笋,虽然拿春笋来腌酸笋有点暴殄天物,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方至诚从山里挖笋回来后又去地里种土豆、芋头去了。 小宁和追风在外头菜地里看鸡。 昨天围栏才弄好,今天一早杨初意就把鸡赶到外头去了。 小宁总怕鸡会飞走,又怕真的有老鹰来抓小鸡,紧张得不行。 追风就是单纯去逗鸡玩的,它得让这些叽叽喳喳的小家伙知道,它们也是自己的口粮之一。 杨初意表示追风很有牧羊犬的潜质,可惜自己不会训练。 方至诚很感兴趣,把杨初意东拼西凑得来的知识听得津津有味。 追风警觉,吼了两嗓子提示有人。 杨初意抬头一看,便赶紧叫小宁和追风回家。 这马车比之前来的都豪华,别是来了什么目下无尘的人物才好。 一只纤纤玉手轻撩纱帘,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庞。 木棉一笑,风情万种,虽然今天笑容里带着几分不好意思,但是她神情放松,由此可见,应该不是什么太坏的事。 杨初意朝木棉挥了挥手,小宁则是洗手准备煮茶待客。 可令杨初意没想到的是,除了木棉之外,车上下来的四个人里她竟然认识三个,都是曾经在青云寺摊子上买过她盆景的人。 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木棉赶紧一一介绍。 那位执扇的玉面公子是木棉主子杜公子,上次兰花也是他要的。 杜公子身穿花衣却不显油腻,扇子一开,满满都是翩翩公子的风流气息。 另外两位是穆氏兄弟,气质干净且儒雅,哥哥身上尽是文艺气息。 弟弟眉间隐隐有些郁色,是个十足十的病弱小书生。 另外还有一位十五六岁娇俏灵动的少女姜小姐,眉眼精致,一身藏不住的贵族气质。 木棉不好在他们面前叫杨初意闺名,介绍时便称她作杨娘子。 姜小姐是个急性子,等不得杜公子夸木棉带回去的兰花是如何优美,便快人快语道:“杨娘子,本小姐也要兰花!” 杨初意将人请进门,礼貌请坐让茶,“不好意思姜小姐,家中的确还有几盆兰花,却不是杜公子手里那样的品色了。” 只见木棉当即从马车上拿了各棋盘书画出来,餐桌铺上精美桌布,椅子垫上柔软坐垫,更有精美点心果脯相配佐茶。 布置好了几人才慢悠悠坐下,木棉立在一旁适时伺候,恭敬守礼。 “山里有,你叫人带路便是了。”对姜小姐而言,这似乎就是一件手到擒来的小事情。 杜公子风度翩翩,“姜小姐,我分明同你说过,我的人都是空手而归的,你又何必太过于执着呢。” 姜小姐轻哼:“我的人去寻过了我才能死心,再说了,你我怎能相提并论。老天爷看见本小姐千里迢迢跑来寻兰花,定会成全我一片真心的。” 穆公子轻斥她,“别这般无礼,对杜公子说话礼貌些。” 姜小姐对着穆公子是毫不掩饰的喜欢与顺从,“哦,可是你也想要兰花的嘛。” 穆公子诚恳道:“杨娘子,我们带的人都是有身手的,也不叫你们冒险,可否请你夫君带个路?无论是否找到兰花,我们都愿意给你们相应的报酬。” 杨初意心知他们既然抱了希望而来,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于是只好丑话说在前头。 “都说空谷幽兰,也许在大山的某一处的确有株绝美兰花在孕蕾待放,可有没有缘分相见,全看天意,我只是希望你们别把得失放在我们身上。” 姜小姐一脸傲慢,“你把我们当什么啦?!我们才不是这样的人呢。” 杨初意暗道,不是这样的人最好。 追风将在田里忙碌的方至诚叫了回来,进门率先看向杨初意,在她点头后收拾清楚便带着三个人出门了。 这些贵家公子小姐也不要杨初意陪着,自有他们自己的消遣娱乐。 杨初意也乐得轻松自在,仍旧做家务活。 只是客人毕竟在厅里,她也不好不在跟前,干脆着手磨米浆,小宁则是乖巧在一旁放米。 穆小公子显然对农家生活很感兴趣,虽然方才一直没说话,但眼里对这个充满温馨的小院,双眼是止不住地打量,得到兄长首肯后便凑过来瞧。 少年人大多新奇心旺盛,脸上尽是一副欲欲跃试的模样。 杨初意温声道:“穆小公子可要上手试试?” “要!”应得有够快的。 “那你先去洗个手。”杨初意示意小宁带他去洗手,小宁乖巧点头。 洗手回来后小宁便让出来位置,穆小公子刚开始还很是兴奋的,放了两勺米便觉得这活计太过简单了。 杨初意看在眼里,假意道:“休息一会,我手酸了。” 果然孩子的心思都一个样,他一副我可逮到机会了的模样,“那让我来试试。” 杨初意点点头,“好啊,多谢穆小公子了。” 有些事情呢,就是看着简单,自己上手却未必做得来。 穆小公子根本转不动石墨,脸上一片通红,不知是用劲太过,还是羞臊的。 杨初意忙给他递台阶,“我们农家人做的东西都是又大又厚实,不像公子家里的轻巧,是我忘记了,倒叫公子你为难,真是不好意思。” 穆小公子倒是坦诚,“不是,是我力气不足,不知深浅罢了。” 杨初意见他小小年纪却心思敏感,便开导他,“不过一个石墨,何至于招你说出这样有深意的话来。况且这不过是力气活,等你长大了自然就转得动石磨了,早晚而已。” 穆小公子一愣,而后笑道:“早晚而已,是,是这个理。” 杨初意又继续上手干活,穆小公子打量了许久,忽然来了句:“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你。” 杨初意不动声色,“在哪?” “说不上来,”穆小公子一脸疑惑,“你这声音样貌我都觉得熟悉,可又觉得对不上。” 他们两人的对话引起了杜公子的注意,他不同于穆公子是个不知风情的,跟穆小公子这等还没开窍的小孩子更没有什么可比性。 他仔细打量一番,心中暗自描绘,低头一笑,外貌变了,气质却比从前更胜几分。 为自己眼拙,为巧合,也为别人天翻地覆的转变。 杜公子起身缓步到杨初意跟前,扇子轻扇,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倒认得这位小娘子。” 杨初意装傻充愣,“是吗?” 杜公子微微一笑,“青山寺下,一文不值,还是物有所值,全看个人悟性,不是杨娘子你说的吗?” 穆氏两兄弟这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道:“是你?!” 姜小姐最讨厌一行人中只有自己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强势道:“你们在说什么呀?本小姐也要知道!” 杨初意朝杜公子颔首微笑,“杜公子好眼力。” 在姜小姐即将爆炸之际,穆小公子终于说了青云寺一行之事。 这下姜小姐可不乐意了,“我也要一盆!” 要呗,给钱就行。 “家里倒有些盆景,只是还不太成气候,杜小姐若是喜欢,尽管去瞧瞧。” 杨初意示意小宁去后院把衣服先收了,等她回来报了信才让小宁带她去后院自个挑一盆喜欢的。 几人都来了兴趣,纷纷移步往后院去,杨初意只好放下手中的活计相陪。 第112章 美好品质 姜小姐一眼就选中一盆老木以船为形,高山有文竹,低处见菖蒲,两旁有青苔,青苔中间是山涧流水,岸上有个钓鱼翁的盆景。 姜小姐低思沉吟:“若这里是真的水,水里有鱼就更好了。” 杨初意坦然一笑,“若姜小姐喜欢那样的,回去可叫工匠做,你知道的,我们这里做不来太复杂的东西。” 姜小姐一向快人快语,“我知道,你们这有又没个匠人,况且真做了来日日养护也麻烦。行了,这个我要了,多少银子?” 穆小公子来了句:“姜姐姐,要自己悟。” “哼,悟什么悟,商人的小把戏罢了。”姜小姐嘴上虽嫌弃,可到底从手上褪下一个细金镯子递给杨初意。 “我也不好估算银子,这个给你。” “多谢姜小姐。”傲娇大小姐直接撒金,杨初意当然要双手接过,还要说几句她喜欢听的。 “文竹常年翠绿,代表纯洁的心和永恒不变的情义。菖蒲寓意深远,既有脱俗出尘的品质,又有君子品性。这盆栽能被姜小姐这般美好的人物选中,是它的福分。” 每个人都喜欢被赞美,这是人的天性,更何况是在自己心仪的人面前得到夸奖,那心情当然更是美翻了。 姜小姐得意之时,也不忘回夸一句:“你虽然是个乡下妇人,倒也有几分见识。” 她说完还不忘强调,“不过这金镯子可就再不能往上加啦。” 十五岁的少女天真又娇俏,杨初意看了心情也觉得很美丽,忙坚称自己是出于真心夸赞的。 姜小姐轻哼:“你是不是真心,我的美好品质都不会变的。” 说完又跑到穆大公子身旁,“恒哥哥,你刚刚听见没有?” 穆大公子眼里只有眼前的造型青松盆景,完全没有将一分心思留给姜小姐。 他皱眉不悦,“这天然的青松好好的,为何要如此糟践?这般便灵气全无,只剩矫揉造作的俗气了。” 因为要做造型,杨初意会给青松缠上东西,或者有时候会挂上石头压枝,目前还在造景中,当然会看到人工的痕迹。 穆大公子天生崇尚自然,觉得天然东西应该要大自然去雕琢,人工参与,便失了原本的美感。 杜公子却有不同感受,“有道是玉不琢,不成器,人尚且如此,当然物也适用。” 穆大公子辩驳:“人经事方练达,树经风雨入云霄。雕刻树木的是自然,才不是人。” 杜公子望向高山,慢悠悠说道:“人也是自然的一部分啊。” 穆大公子不认同这说辞,“人是刻意为之,自然是顺道而行。” 姜小姐自然是维护心上人的,大声附和道:“恒哥哥说得对!顺道而为方可得福,逆天违势终究是祸。” 杜公子正气凛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作为万物主宰,应当兴利除弊,而不是置之不顾。” 杨初意眼见他们打机锋早已经脱离了主题,忙直白道:“两位公子,我做盆景不过是讨口饭吃,是清是浊,又何必太过执着分辨,一日三餐而已。” 小宁的肚子适时“咕噜噜”响起来,打乱了对立的场面。 众人一笑置之。 杜公子和穆大公子又相互谦让起来,都说对方文采斐然,令人佩服。 杨初意继续回去磨米浆,她见小宁一脸羞臊,安慰了一番,又指使她出门去看看小虎爹可将猪肉带回来了。 米浆磨完便下锅蒸,当河粉挂上竹竿时,穆小公子越发好奇了。 听小宁描述河粉的味道,忙说自己一会也要尝一尝。 姜小姐悠闲上前看,第一句话问的却是,“你这竹竿洗过没有?” “洗了的。” 姜小姐满意点点头,嘴里却道:“那我勉为其难给你个面子好了。” 杨初意应了,千金小姐口味刁钻,东西若能入她的口,开门做生意也多一份信心。 姜小姐跑去找穆大公子,回来傲娇说大家都要尝一尝。 杨初意来者不拒。 大骨头高汤还需要熬煮一会,杨初意先炸葱油。 炸了葱油再炒拌粉的配菜,酸菜、酸豆角、萝卜干、炸花生米和肉酱,再煎些荷包蛋。 哦,还有她昨天提前做的酱油泡鸡蛋。 小宁拿干净的砧板切了紫苏、葱和香菜,然后把青菜和豆芽一烫便成了。 杨初意另搬来一个桌子放到客厅里,把各色菜码摆上,一会叫他们自己选择,然后把晾凉的河粉切成合适入口的大小,搞定开吃。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可以吃饭了,请你们移步到这里自己选一下配菜。” 杨初意亲自上手操作,示范拌了一碗,让小宁拿去给方新桃先吃,然后剩下的便由他们自由发挥了。 杜公子是由木棉伺候的,肉酱、豆芽、花生米加紫苏,再淋一点葱油一拌就好。 穆大公子不加香料。 穆小公子要求把酱油泡鸡蛋里的鸡蛋切小块一些,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后便舀那里的酱汁来拌粉。 这里面最不挑食的竟然是姜小姐,什么都要一点,雨露均沾。 本来大家都只是试个味,手上的粉可能都装不满一个酱油碟,哪知吃了一口竟然还挺对胃口的,这才正式开吃。 艳阳高照,此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他们虽备了点心果脯,但美味当前,那些便只是点心了。 杨初意见状去给他们装了些汤。 姜小姐是个直爽的性子,开口点评道:“这个肉酱若是用牛肉炒制才好吃呢,还有啊,这汤的火候也不够,料也不足,应该配整鸡和海味一起熬煮才有滋味,如今这样,只能勉强入口而已。” 小宁撇撇嘴,勉强入口都添了两次粉了。 杨初意却虚心接受意见,“姜小姐说得是,不过我们贫民老百姓是没什么机会吃到牛肉的。” 杜公子大方表示,“明天我叫人给你送一些过来。” “多谢杜公子。”杨初意立马安排好了明天的菜单,酸菜牛肉。 姜小姐问:“这河粉倒是新鲜,我从前并未吃过,可还有别的吃法吗?” “可炒可做汤粉。” 姜小姐闻言小手一点,“你这汤不行,我要尝尝炒的。” 杨初意二话不说,转身去厨房炒了两份炒粉,本想留一份自己吃,哪成想只有空碗碟在等着她。 穆家两兄弟有点不好意思,杜公子有扇子挡着脸,看不出表情。 姜小姐淡定如水,从容地取出荷包,然后给杨初意递了三块碎银子。 木棉则是给她笑着递了一个盒子。 杨初意大方称谢收下,美滋滋想着这简直太划算了。 吃过午饭,四人又消磨时间去了。 杨初意和小宁忙收拾残局,顺便刮一刮碗底,勉强拌出来了一碗粉。 想着木棉也没吃,干脆又煮了两碗瘦肉汤粉。 木棉得了主子首肯,这才同两人吃了粉,吃饭又回去身旁伺候去了。 杨初意吃着午餐,不禁担心起在山里的方至诚来。 昨夜才下的雨,今日山里定是湿滑不堪,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有收获,不过平安归来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一直等到傍晚,太阳落山前,方至诚才带着人回来,一无所获。 可即便是这样的结果,姜小姐却仍然不死心,放言明天他们再来。 可老天似乎也闹起了脾气,当晚又下起了雨。 杨初意睡前心里想的是,下雨了,人不来,牛肉会来吗? 第113章 勇敢追爱 春雨绵密,山色空蒙,云雾缭绕,远山如黛,近水含烟,让人仿佛置身于仙境。 三里村这方小天地竟传来悦耳的琴声,屋檐下一位白衣书生正泼墨抒发着内心豪情。 至于这画画得怎么样嘛…… 杨初意瞧了一眼,没说话,然后不自觉看了一眼在菜地里埋头干活的方至诚,转身料理牛肉去了。 天气不好,山路泥泞,杜公子没来,其实穆大公子也不大想来,但穆小公子却坚持要来。 除了乡村生活让他感到好奇,他更想知道同龄人都在想什么,玩什么。 没错,小磊和小虎今日休旬假。 三个孩子交换日常琐事,聊聊所学的知识,然后再一起干活。 杨初意只是交代小磊和小虎看着点,别玩尖利的东西,毕竟伤着就不好了。 姜小姐大概是溢美之词说得太多了,抛下心上人进门喝水润嗓子。 杨初意只是无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姜小姐便像什么都明白一般,率先发难质问:“怎么?你又不懂画,自己又画不出,凭什么觉得我恒哥哥的画不好看?!” 姜雨眠蛮横道:“别说我仗势欺人,你要是觉得我哪里说错了,我们就来比一场,琴棋书画歌舞女红,随便你挑!” 无论前世今生,杨初意都生在普通人家,姜雨眠说的这些,她一样不会,一样不精。 她可不像其他穿越者那样,上能制造武器,冶炼钢铁,下能制糖提炼精盐。 她工作之余,要么就是约朋友出去撮一顿,慰劳一下自己的胃,要么就是在家看美食纪录片下饭。 可是没关系,生而平凡,依旧能闪光。 杨初意云淡风轻道:“你要和我这个农家妇人比就已经是仗势欺人了。其实我的意见不重要,你只要说服你自己就可以了。” “我可以说恒哥哥,但是你不行。不是,别人也不行,谁都不行!” 杨初意慢悠悠掐去野芹菜的老叶子,“可是一味的肯定难道不会让他故步自封吗?他也该听听真实的声音?” 姜小姐撇头哼气,将偏爱展现得淋漓尽致,“我就要恒哥哥在关爱里进步,这样才温暖。在质疑中成长的人没自信,我可不能这样做。” 杨初意笑问:“那你爱他什么呀?” 姜小姐一点也不害羞,毫不犹豫的吐露心声,“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爱他,就是觉得这世上因为有他所以变得更美好了。” 杨初意逗她,“哦,原来他没什么特别的呀?” 姜小姐脸颊气鼓鼓的,“你不识好歹,听不懂人话。这世上每个人都是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有什么好特别的,我喜欢恒哥哥,所以他才变得特别的。” 杨初意看了她一眼,认真道:“勇敢追爱的女孩子最打动人,也最值得人敬佩。而且,我觉得你说得对。” 姜小姐毫不客气指出,“我本来就说得对,是你们看不透而已。” 杨初意嫣然含笑,率真又大方,心道:这般自信与心性,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大户人家的孩子底气就是足。 姜小姐歪头打量了杨初意两眼,真心道:“其实你长得还成,就是收拾得有点邋遢。” 杨初意一噎,瞬间想收回刚刚的话。干净舒服、整洁大方的穿着打扮,怎么到她嘴里就变成邋遢了? 姜小姐无聊转了转自己手上的一对白玉镯,真诚建议道:“其实你应该打扮打扮,便是不为心上人,也该让自己每天赏心悦目才是啊。” 杨初意倒喜欢她的性格,直来直往的,“我不会梳那些复杂的发髻,而且费劲又麻烦,没那么多闲功夫。” “我改天给你找几本发髻图,你不蠢的话照着看就能明白了。况且哪里麻烦啦,有人帮你梳头很舒服的。” 杨初意白眼一翻,“大小姐啊,平民老百姓是没资格享受下人梳头的。” 姜小姐指了指小磊,理所当然道:“你夫君估计是指望不上了,那便叫你小叔子考功名呀,男人建功立业,女子及其家眷才能享清福,他不蠢的话应该能考上举人的。” 杨初意不悦蹙眉,“你怎么老是说别人蠢?!” 姜小姐一脸骄傲表示,“当然是因为本小姐我天生丽质,聪慧过人啰。” 杨初意激她,“我不信,难不成你比穆大公子还厉害,比小磊小虎的夫子还厉害?” “什么?!你敢拿我和村塾老头子比?你不要命啦?!”果然少年人家最受不了激将法,美少女更甚! 杨初意仍表示怀疑,“那你证明给我看,我就相信你。” “证明就证明!”姜小姐咬牙切齿道:“那证明后你要同我道歉!” 杨初意狡黠一笑,“我会多做几个菜慰劳您的,而且,” 她走到姜小姐身边,侧头轻声道:“而且我会帮你打掩护,让你能吃到过瘾的同时还能不在心上人面前暴露真正的食量。” 被发现秘密的姜小姐有点窘迫,但仍眯着眼睛威胁道:“你敢让我在恒哥哥面前形象破灭,我就灭了你。” 杨初意很是配合,“大小姐,我保证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您就放心。” 穆大公子突然闯入,“你们在聊什么?为什么要贴这么近啊?” 杨初意扬起手中的蔬菜,淡定询问:“没什么,我刚刚只是在问姜小姐你吃不吃芹菜而已。” 姜小姐立马接话:“我记得恒哥哥你从来都不吃味道大的菜,所以你也不吃芹菜的,对?” 穆大公子点头。 “呐,我说对了?”姜小姐转身朝杨初意眨眨眼,“芹菜也是味道大的菜,你刚刚还说不是,怎么样呀,是不是我说得对呢?” 杨初意无奈助攻,“对,这世上就没有人比你更懂穆大公子了。” 姜小姐赞赏看了一眼杨初意,然后才偷偷瞄心上人的表情,可穆大公子仍是对这些话毫无反应的样子。 没有回应的一片真心能坚持多久呢? 这问题估计连当事人自己都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有人坚持了十年八年,可放弃或不爱,只在一瞬间。 穆大公子想将自己的画作放到桌子上,可是方桌明显不够长,于是礼貌问道:“杨娘子,我可以将画放到高长桌上面去吗?” “穆公子不必客气,请便。” 穆公子这才小心翼翼将画作放上去,本想找个东西压纸,却被一物吸引了全部目光。 他一脸不可置信,颤抖拿到手中确认,瞪大眼睛高声激动问道:“这串佛珠是谁的?!” 姜小姐和杨初意均被他吓了一跳。 杨初意随口解释道:“是我的,青云寺一行,得一小沙弥前来相赠,说是他们方丈赠与我护身的。” 姜小姐怪异看了杨初意一眼,然后又将她全身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杨初意被她探究的目光看得发毛,还没等她问,姜小姐倒先严厉指责起来。 “这佛珠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你怎么能就这样随意放在这呢!” 杨初意想到杜公子和穆家兄弟都去过青云寺,心中猜测他们可能都去求过这串佛珠,未免别人心里不平,她只得安抚。 “放在这怎么就随意啦?乡下人家客厅里的八仙桌是供桌,很神圣的,你以为像你们大户人家还有专门的小祠堂呐。” 姜小姐这才作罢,忙走到穆大公子身边陪他。 穆大公子一颗颗珍贵地摩挲着佛珠,好一会才朝杨初意恭敬一拜,“恕我眼拙,竟不知大师将此佛珠送给我杨娘子,不过此物珍贵,还请你细心收好。” 杨初意试探问道:“莫非这佛珠来历不凡,曾引多人前去求取?” 要是放在身边会惹祸的话,趁早还是送出去的好。? 第114章 各有奔头 穆大公子嘴巴一张,分明想说什么,却又突然沉默不语。 杨初意不明就里,见他对佛珠好像有别样感情似的,直接说道:“穆公子既然喜欢这串佛珠,那便让它保佑你。” “不了,你才是它的有缘人。”穆大公子话里分明有亲近的意味,“我叫穆之恒,以后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穆公子,我已成亲,这般称呼不大妥当。” 杨初意对他态度的转变有些云里雾里的,但人家不想说,她也不会追问,双手接过佛珠。 穆之恒大抵也觉得不合适,转头又去作画去了。 姜小姐上前一步,“那你以后叫我雨眠好了,我们之间总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杨初意开玩笑道:“行,要是不叫你名字啊,估计我这菜都做不上了。雨眠,我可以去洗芹菜了吗?” 姜雨眠抿嘴,知道杨初意是暗示她刚刚说要证明自己的事,“一起去。” 院子里三个孩子陪追风玩,杨初意闲时在家里放置了一个训练狗狗的东西。 竹篾做火圈训练跳跃,还有一些障碍物什么的,惹得追风整日一通玩,倒没那么留恋鸡群了。 姜雨眠开门见山,叫他们三个从课堂上抽取知识,随便出题考自己,能把自己考倒的话便能得到一份精美的礼物。 礼物谁不想要,孩子们当即轮流出题。 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再到冥思苦想,最后失去语言,只化作一声叹息。 姜雨眠来杨初意面前得瑟,可杨初意指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提出一针见血的问题来,要求她针对孩子所学的知识重新做讲解,并且要求和夫子课堂上讲的内容有所不同。 姜雨眠傲气轻哼一声,转身又去找三个孩子,他们在富有新意的解释里从叹息又转变成了阵阵感叹。 杨初意还没等她过来,便直接给她鼓掌,表示自己认同她的确并非浪得虚名。 姜雨眠在杨初意和小宁的共同掩护下,在厨房预先尝了味,萝卜炖牛腩、香菜拌牛肉最合她胃口。 她吃得很是爽快,对杨初意的态度也变得亲切了起来,“明天你想吃什么菜?我给你带过来。” 杨初意一脸好笑看着她,“你恒哥哥他如今又不在跟前,你不妨诚实一点。” 姜雨眠头也不抬,“我诚实有什么用,你也不是什么都会做的,我不仅给你提要求的机会,还给你台阶下,你懂不懂啊?” 得,这话说得,不多提点要求都是看不起她。 杨初意想了想,她还真的不是什么都会做,但海鲜嘛,白灼清蒸就好,于是便报了虾姑、小黄花鱼、鲳鱼、带鱼等常见的。 姜雨眠不免揶揄:“鲍参翅肚都没点,你是替我心疼钱,还是不会做啊?” 杨初意邪笑道:“你要是不介意我吃一斤扔一斤的话,我很快就能学会了。既然你这么有钱,要不咱们就先来他个一万斤鲍参翅肚练练手,如何?” 姜雨眠差点被噎住,杨初意拍拍她肩膀,挑眉道:“又不是小孩子了,吃饭可不兴这么快啊,噎着了?” 姜雨眠气倒,撂下碗说不吃了,还颇有气势的走出了厨房。 瓷碗打了个晃,里面空空如也。 等饭菜上桌时,姜雨眠又端起姿态来,一副我给你面子才吃得模样,惹得杨初意暗笑不已,忙给她递台阶。 不过他们三人走后不久,杨初意便在高桌上发现了一个细金镯子,和昨天那个是一对的。 还真是个别扭的大小姐呢。 杨初意让小磊小宁去给李家、梁家、石婶家和小虎家送菜。 一是杜公子拿来的牛肉多,二是让他们尝尝味。 毕竟对于底层老百姓来说,可能一辈子都尝不到牛肉是啥味道的。 黄爷爷喝着小酒哼着歌,感叹日子赛神仙。 又听孙子说杨初意昨天晚饭可喜欢吃那道干煸泥鳅了,脸上更是笑开了花,直说往后再逮些别的做给她尝尝。 黄奶奶在一旁拆台,“人家就是客气礼貌说说,你还当真呢。” 老人家最好面子,再加上酒劲上头,呵斥道:“你个老婆子,整日就说我这不好那不好,能不能学着说两句好话来听听?阿诚媳妇不是说了嘛,不能总那个,那个什么来着,” 小虎补充道:“不能总对孩子进行打击教育,要积极给予充分的鼓励和赞扬。” “对,说得对,说得太对了!”黄爷爷眉毛一横,“老婆子,你也来赞扬我两句看看。” 一家人都看戏似的,黄奶奶直接给老头子飞了一个带杀气的眼刀子,“你是孩子不?我就问你还是个孩子不?一把老骨头了,真是,我都不愿意说你。” “不是孩子怎么啦?有道理的话对什么年龄都起作用,老婆子你就是觉悟太低了!” “我再有觉悟也扶不起你这属蛇的长腰人,一天躺三回,板子发霉你都没躺发霉,恨不得能冬眠呢!” 两个老人家冤家似的拌起嘴来,一家人看得乐呵,眼看真的要生气了,忙两头劝,这才消停。 石婶家倒是欢喜得不行,那模特昨天杨初意让木棉验了货,木棉很是满意。 她只叫杨初意别再往外头说了这点子,并给了银子买去这模特的构思。 杨初意点头,傍晚便去郑家把做模特的钱结了。 她要另给宝林宝森半吊钱作奖励,但他们兄弟俩都不要,直言这样的话卖身高之树的钱也得算出来分一分才好。 杨初意没再坚持,跟郑叔定下铺面那头的桌椅板凳等各种家什。 郑家上次接了杨初意四月份左右新家的一应家具,今儿又接了铺面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一家人再努力努力,何愁挣不出两个儿子的聘礼钱来。 李太公年纪大了,小辈孝敬的一应收了,只叫几个孩子好好照应人家便成。 梁老作为医者,心思纯正,想着杨初意以后还要买香料什么的,自己也可以帮上忙,这才吃得踏实些。 夜里,方至诚抱着杨初意,心下担忧,“今日才下来雨,明日也不知道有没有收获?” “没事,今年要冷些,要是往年啊,这兰花估计都开完了,也没有寻的必要了。” 方至诚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心里想的全是杨初意和贵家公子小姐和乐相处的画面,总觉得格格不入的自己是被撇除的多余之人。 “叹什么气呀?”杨初意以为方至诚担心姜雨眠他们会纠缠不休,轻声安慰道:“放心,再有几次寻不得,他们自然会知难而退的。” “嗯。”方至诚心不在焉说道:“睡。” 杨初意暗自庆幸今天某人不在状态,赶紧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 可惜,眼睛才闭上,某人又开始孜孜不倦的找理由讨奖励了。 “意娘,你今天还没有给我奖励呢。” 杨初意不动声色问道:“你今天做了什么事情可以讨要奖励呢?” 虽然穆之恒今天除了吃饭时间都在画画,但毕竟是男客,方至诚也不好到别处干活,就在门口菜地上整地。 但他今天状态似乎不太好,要说不用劲嘛,锄头杆断了两条。 要说出力嘛,半天没弄好一块地。 没想到某人不按牌理出牌,“为何我们之间是奖励,而不是真情实意?男女之情本就是天性,我爱你,所以才渴望与你亲近。” 杨初意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一个对你千依百顺且不太开窍的人忽然来个大直球,这谁能受得了。 方至诚一颗心悬在半空,得不到回应的他勇气全失,生怕之前得到的回应会被自己一时的冲动被她如数收回。 他低喃道:“是我不好,是我太心急了,是我索求太过,对不起,你睡。” 说完轻轻拍打着她肩膀温柔哄睡。 杨初意缓慢地翻了个身,四目相交,眼里各含情意。 她伸出手抚上他脸庞,然后闭上眼睛,一边触摸,一边在心里描绘着他的五官。 方至诚讨好般微微侧头轻轻蹭了蹭她的手掌。 一个小动作,便让杨初意心尖一动,决定给他来一个走心的奖励。? 第115章 学会读心 杨初意睁开眼,双手勾住他脖子,仰头亲吻他。 不同以往的蜻蜓点水,这次是尽情的交换着彼此的气息。 方至诚一开始像是愣住了,而后磕磕绊绊的模仿着,最后终于开了窍,悟到了要领,占据了主导地位。 两人分开时,杨初意像缺氧一般窝在他肩头喘气,可某人却意犹未尽,恬不知耻要求再复习一次。 杨初意拍打他肩头以示不满。 “好好好,明天,明天,明天我们再练习。”方至诚耍起无赖,根本不给杨初意回答的机会,一下又一下温柔抚着她青丝哄睡。 一旦杨初意有开口的迹象,他马上含糊敷衍,“睡睡,我抱着你,快点睡觉了。” 杨初意闭着眼睛,刚开始还掐他几下打断他,哪知他也不躲,也不喊出声,只专心致志地进行装傻充愣和哄睡工程。 真别说,杨初意就是这么被哄过去了。 次日却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昨日被春雨盖去风头的太阳公公这会正铆足了劲发光发热,让谁都无法忽略它的存在。 方至诚也许被光亮刺激到了,越发勤快起来。 小磊起床时都以为自己睡蒙了,嫂子明明说过要定点定时喂猪,怎么这天才亮,猪都吃上饭了? 要是追风能说话,它估计会告诉小磊,鸡都没有叫,就有人起来扰狗清梦了。 当杨初意起床听见小宁抱怨她二哥又抢活时,她已经逐渐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 昨天一天开不了一块地,今天一个清晨开了两块地不说,还去山里挖了一背篓竹笋回来,这是不要命了吗? 你就不怕过劳死吗? 追风看见杨初意立马摇着尾巴走过来,想着这般卖力,今日应该能多吃两块肉。 方至诚背着一捆柴火进家门,眼眸深邃且炽热,像无底漩涡一样,简直要将人溺亡。 杨初意低头看了一眼追风,又抬头看了一下方至诚,忽然觉得自己学会了读心术。 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狗。 她迅速转过身回避,假装自己悟性极差。 追风锲而不舍跟在杨初意屁股后头转,方至诚摸了摸鼻子,觉得这个方法不太适合他,还是去剥笋壳比较好。 等姜雨眠几人来了,方至诚又起身带着人往山里去,不过这次他带上了香支和酒水,怀里还有杨初意给的那串佛珠。 姜雨眠和杨初意熟捻了些,通过观察得知她爱洁净,坐下喝茶时便随口说也想尝尝他们家里自制的茶。 小宁给他们都倒了一杯,只有穆之恒觉着不错,其他三人都只是浅尝了一口便放下了。 杜公子和穆之恒继续下棋,穆小公子穆肆在一旁观棋不语。 姜雨眠见状跑厨房里问杨初意那茶是怎么做的? 杨初意正对着皮皮虾两眼放光,哪里有空理她,干脆把人支开,“小宁,你带着姜小姐去做一次。” “知道了。”被分派任务的小宁一脸高兴应下。 她带着姜雨眠去地里先挖了些车前草回来洗净切段晒去水分,洗净的大米也稍微晾一晾,姜丝去皮,切丝,再配点绿茶和陈皮。 小宁开炒时穆肆也跑过来观看,大米下锅小火慢炒,大米炒干水分,加入姜丝炒至变色失水干枯,大米焦黄色便撤火。 最后借着余温放入陈皮和绿茶再翻炒一会即可出锅先晾凉,然后再装罐密封。 炒车前草大米茶的话要麻烦些,要像制茶那般先炒青,后揉捻,其余步骤便是一样的了。 姜雨眠见穆之恒两种炒米茶都喜欢喝,兴致勃勃要亲手制作。 穆肆早就跃跃欲试了,这会便说自己也要做。 一个仗着自己年纪小要先来,一个仗着君子要学会谦让淑女,双方各执一词,幼稚吵闹个不停。 杨初意被他们闹得脑袋疼,出来调停,让他们一人做一种,最后看谁做得更好。 两个幼稚鬼来了劲,结果用力过猛,双双炒糊成碳。 杨初意站在两人面前,无语失望摇头,“就你们这成品,估计连我们家猪看了都要嫌弃。” 姜雨眠从小到大哪被人这样说过,气愤怼道:“你怎么知道猪会嫌弃?除非你是猪!” “哎呀,不服气是?”杨初意压低嗓子,眯起眼睛,幽幽道:“那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猪狗嫌。” 杨初意说完先叫了追风过来,抓过一把黑黄的炒米放到它嘴巴下面。 追风瞥了一眼炒米,然后深深看了一眼主人,满腹牢骚和委屈,我摇了一上午尾巴就得到这个? “汪!”追风转身跑到大门口趴下,表示自己需要静静。 杨初意似笑非笑看了一眼姜雨眠,后者还是不服。 “追风昨天喝了牛肉汤,今天它当然看不上别的了。不算不算,你一开始说的明明是猪都嫌弃,可没说懂人性的追风。” 杨初意一脸平静,起身将炒米撒入猪的石槽里,有只小猪在旁边拱了拱,一口没吃,又回阴凉处躺下增肥膘去了。 没办法,不是它不想吃,是早上吃得太撑了,现在还有点想吐。 穆肆捂着鼻子,小脸通红。 姜雨眠原本不过捏着鼻子,这会没脸见人又赶紧捂住眼睛,思来想去,只剩下最后一种无懈可击的说辞。 “我家祖辈努力奋斗,可不就是为了后代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嘛。” 关于这点,杨初意还真没办法反驳,毕竟这样的生活她也想要。 “汪汪汪!”追风激动吼叫起来,适时解救了姜雨眠和穆肆。 两人兔子一般迅速往大门窜,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才是这家的主人呢。 方老太带着铁头想进来,被追风拦着门外,连连后退。 她见了姜雨眠忙堆笑拍马屁道:“哎哟,这孩子长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似的,定是传说中的仙女或公主。” 姜雨眠什么没见过,一脸鄙夷,“公主岂是你能抬眼看的,张嘴就随便喊的!” 方老太点头哈腰,“是是是,我不会说话,贵人别放在心上。” 姜雨眠问小宁,“这谁呀?” 方老太抢话道:“贵人,这是我二儿子家,小宁是我女儿。我怕她年纪小,容易得罪贵人,特地上门来服侍贵人的。” 姜雨眠眼睛在小宁和方老太之间来回一转,心下明了,想着刚刚出了糗,于是起了顽皮捉弄人的心思。 “孩子这么小就离家呀,还是跟着哥嫂一起生活的,这还真有点不寻常呢。哎呀,会不会其实有人也需要被批评一下呢?” 这下可好,方老太像倒豆子一般诉说着杨初意和方至诚是如何不孝的,中间还时不时求贵人相助,叫他们养老云云。 “不孝可是大罪。”姜雨眠转身瞪着小宁,气势十足,“小丫头,你可知错认罪?!” 第116章 顽皮千金 杨初意漫不经心道:“姜小姐喜欢的话,不如你带回去养。她不想奋斗,只想靠着吸儿女的血就能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你想不想试试?” 姜雨眠调皮朝她扮了鬼脸,转脸却对着方老太义正词严说道:“老婆婆,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说出来,本小姐可不会坐视不理的!” 方老太赶紧背出大儿子交代的话,“我老婆子就是希望能享天伦之乐,让兄弟妯娌之间能解开误会,携手振兴我们方家。” 杜公子执扇而出,“他们又没改姓,哪房振兴都一样。” 方老太好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兄弟就该互相拉拔一下对方,不能光顾着自己过好日子。况且我作为他们母亲,若百年后撒手,他们就是彼此最后的依靠了。我对他们也没什么要求,就这点小小的愿望。” 小宁忍不住说了句:“做人要自强不息。” “我们大人说话,你个孩子插什么嘴,没教养,看来你嫂子就是没教好你。”方老太得了儿子指点,说话的语气收敛了许多,可那表情就难以伪装了。 穆大公子一脸认真,“能说出自强不息四个字,说明孩子被教得很好,在场不懂其意的,估计只有一人而已。” “汪。”追风不服气。 方老太眼睛一转,“我老婆子没读书,自然不懂这些,但我家小磊可是读书人,学堂应该是教了他孝顺父母的,要是他学不会这个,还请几位贵人教教他才好。” 杜公子粲然一笑,“既然如此,干脆叫他别读书了,直接跟了我,我分派个活计给他,岂不美哉!” 姜雨眠慢悠悠说道:“杜公子虽然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可惜行事张扬,又过于招摇,普通人家的孩子怕是伺候不好,还是跟了我恒哥哥的好,还能与阿肆做个伴呢。” 杜公子风度翩翩,“多谢姜小姐对在下的赞美,诚如你所说,本公子有这样的资本,为何要藏着掖着。” “你!” 穆之恒出言轻斥:“雨眠,不得无礼。” 方老太忙团手讨好,“几位贵人不用争了,我大儿子也是顶顶好的,不如你们带了他去使唤。” 姜雨眠苛刻问道:“可有一技之长?可能说文解字?可有身手护主人?没身手可有血性豁出性命挨刀子?” 方老太扯开嘴角堆笑道:“不会可以学的嘛。” “学?对啊,可以学的嘛。”姜雨眠天真无邪,轻快拍手,不过说出来的话可不就那么可爱了。 “我舅舅家里养了两只大老虎,喂食的人死了一批又一批,正愁找不到人接班呢,不如他就做这个活。很简单的,每日拿着新鲜的肉走进老虎笼子里,将肉双手捧到老虎嘴里便算完事了!” 方老太有些招架不住了,“您这样神仙般的人物怎么会养老虎呢?可别吓唬我老婆子了。” 姜雨眠陡然发怒,气势逼人,“你好大胆子!你敢瞧不起本小姐,暗指我舅舅养不起老虎!信不信我让你明天一觉醒来就睡在老虎嘴巴里!” 别看姜雨眠年纪还小,一身气度和气场都是不容小觑的,一看就是家里有权势的孩子。 方老太抹了抹额角的冷汗,开始求饶,“误会误会,是我老婆子不会说话,惹贵人不高兴了。小妹,快帮娘说两句好话。” 杨初意站到姜雨眠身旁,提示她:“其实男人想伺候贵人,除了比别人多点什么,其实少点什么不是更容易吗?” 杜公子扇子下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这话说得真有艺术,一般人还真听不懂。 “嘿嘿嘿。”姜雨眠顽劣一笑,“杨娘子,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格。” 她收敛笑意,对方老太郑重其事说道:“我认识宫中管事,可帮你大儿子寻个差事,他要是愿意,你叫他收拾东西,晚上跟我们走。” 方老太心中一喜,确认道:“不是喂老虎?宫中,是指皇城吗?” 姜雨眠十分豪气:“没错,就是皇城!去不去?我只给他这一次机会啊!” 方老太眉开眼笑,赶紧应下,“去去去,能到皇城宫中寻到差事,那是我们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分呐,我这就回去让我儿子过来谢恩。” 姜雨眠直截了当表示,“不用,有他谢的时候。” “欸,多谢贵人。”方老太一口黑牙,笑得很是灿烂。 空中散发着浓郁的香味,铁头流下了口水,小手指了指院里,“香,肉肉香。” 杨初意转身去客厅拿了块枣酥放到铁头手里,“肉还没熟,你吃饼,你爹若去皇城当了公公,以后你奶和你娘肯定天天给你煮肉吃。” 铁头腼腆一笑,露出小米牙,“饼饼好吃。” 杨初意一脸好笑:“吃。” 铁头朝杨初意挥挥手,心满意足地跟着奶奶回家了。 方老太兴高采烈向方至孝传达了他能到皇城宫中当差的消息。 方至诚虽然有点不满母亲自作主张应下,可是这片小地方显然不能让他出人头地,他必须到更有实力的地方去。 春娘一脸愕然,“你若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我和儿子怎么办?” 方老太直接指着她鼻子开骂:“你个蠢货,除了会拖后腿还会什么,我儿过两年发达了再把我们接过去就是了,你眼皮子怎么那么浅呢!” 春娘冷着脸不说话。 方老太叉腰训斥,“杵在这做什么?做事去啊!一天天的,总要我催一下才动,真是懒到天边去了。” 春娘一把抱起儿子去了厨房,铁头懂事道:“铁头给娘吃饼饼。” “铁头自己吃。”春娘摸了摸儿子的头,想着方至孝若真去了皇城也好,没了他,自己想要拿捏这老太婆还不容易吗。 再说杨初意这边,穆之恒显然不能理解,也不认同他们断亲的行为。 “凤藻国以仁孝治天下,你们如此行事,以后小磊走仕途难免会被人诟病的。” 杨初意也不愿意别人误会他们是那等狠心之人,把分家断亲的前因后果都说了。 杜公子和穆家兄弟的关注重点在乌夷族人身上,只有姜雨眠不同。 她失声惊呼:“你说你曾经被推下山崖啊?那你完全好了吗?可有留下伤疤隐疾什么的?” 杨初意用手在额角那点了点,“这里有条疤。” 姜雨眠生平最爱美,听罢忙道:“那你肯定是没有用上好的膏药,我好像有带,我找来给你。” 这么一闹,气氛变得活跃了一点。 穆之恒劝道:“我观杨娘子是个聪慧之人,大有让人脱胎换骨的能力。人需要时间调教和进步,你何不如多费些心神,再给她几次机会,让他们重入母怀。” “自古以来,只有母弃子,没有儿不恋娘的,他们不仅攒够了失望,也渡过了需要母亲怀抱的时候。与其费力再次扎入泥潭,还不如一路向前,让风雨冲刷身上的泥垢,重新建立信念。” 穆之恒认为这世上每一种感情都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母子亲情又对以后养育子女尤为关键,所以不应该轻易抛弃和放弃。 他坚持己见,列举说了一大堆古人老话,之乎者也,圣人之训,君子之道。 杨初意认真且理性道:“穆公子,你说的是理想,而我们是在生活。当你的理想无法帮助他人真正改善困境的时候,我觉得你需要思考,而不是说教。” 穆之恒显然不觉得自己的理论有什么问题,可杨初意再无心与他辩论,转身去了厨房。 姜雨眠则是一如既往站在穆之恒这一边,除了木棉,谁都没有注意到杜公子眼底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赞赏。 姜雨眠装腔作势去厨房“教训”杨初意,为心上人出气。 她一进厨房却翘起小嘴巴,满脸得意,还有点小孩子邀功那味道,“我刚刚一下子就听出来你在讲什么了,我厉害?!” 杨初意很懂她心思的将一盘椒盐虾姑递到她面前,“这位厉害的大小姐,劳烦你的嘴皮子再替我尝尝味。” 姜雨眠装模作样道:“好说好说。” 两人对视一眼,俱都笑了。 姜雨眠反应过来后一脸矜贵把虾姑推到一旁,“没下人剥皮,我不吃这个。” 杨初意才不惯着她,“你不吃的话,我就能多吃两口,多谢。” 姜雨眠也不恼,只是问锅里在煮什么这么香。 杨初意懒洋洋的说了句:“你要是帮我办件事,我一会就给你多装点。” 姜雨眠哼了哼,“我给你的药膏可不止是能多装一点了。不过什么事啊?好玩吗?” 第117章 独一无二 杨初意勾唇一笑,“对你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姜雨眠仍不忘给心上人争取,“给我恒哥哥也多装点。” 杨初意逗她,“你恒哥哥一肚子墨水,哪里用得着吃饭。” “不准你说我恒哥哥不好!” 姜雨眠双手托腮,神情放松,娇俏可人。 “心思纯正是恒哥哥优点,这也证明了他家中和乐。我们这样的人家不需要懂太多生活,只需要懂怎么享受生活就可以了。” “好,其实你说得也对。”杨初意观姜雨眠言行,发现她其实是个心思通透的女孩子,绝不像表面上那样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姜雨眠笑得灿烂且骄傲,“我本来说得就对!” 是啊,家族底蕴不同,阶级不同,对生活的感悟天差地别。 有钱人可以天真过一生,心地善良才不会利用权势富贵作恶。 贫苦老百姓做什么事情都是举步维艰,很多时候都在苦苦挣扎,悲痛至极之后,是笑着活下去。 正所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最重要。有道是民以食为天,不负美食应为先。 中午的菜可谓是十分丰盛,有椒盐虾姑、炸小黄花鱼、红烧带鱼、白灼虾、清蒸鲳鱼、红烧排骨、酱油鸡、上汤枸杞叶、排骨山药汤。 那道令人惦记的菜便是酱油鸡,皮滑肉嫩咸香入味,酱汁拿来拌饭或煮面吃都是一绝。 果然他们都是有下人伺候惯的,没人剥虾壳便根本不会去夹皮皮虾。 木棉在一旁给杜公子剥虾,这么明媚的人,此刻却低调得像甲乙丙丁一样,默默做事,从不多言一句。 杜公子示意她将剥好的虾分给其他人,穆家兄弟点头称谢。 姜雨眠更是来者不拒,还多夹了一些。 她偷偷把骨头放到左右两旁的人那里去,显得自己没吃几块的样子。 杜公子连吃饭都彰显着优雅与贵气,“看来杨娘子厨艺非凡啊,竟引得从小锦衣玉食的姜小姐胃口大开,这可真不一般呐。像这道虾姑的做法,我就没有见过。” 姜雨眠好似天生与他不对盘,不客气回怼:“天下之大什么新鲜好玩的没有,怎么杜公子说得好像自己已经踏遍千山万水,游览了人间所有风光似的。” 杜公子风度翩翩,怡然自得,“这做法就连姜小姐也没吃过,可见这其中确有与众不同之处,我只是发表一下看法,称赞一下杨娘子罢了。” 姜雨眠却颇有见地,“这有什么,人间藏着的宝贝可多了,难不成你还想全部收入囊中,一个不留?” “再说了,别人常看常新,我们也不过是一时兴起,腻烦了便又去寻新鲜的。不如留着给别人呵护一辈子的好,别想着事事都要自己拥有。” 杜公子温和且儒雅,“姜小姐锦心绣口,看事待物见解独到,令人佩服。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另寻一个喜欢的,非要拥有这一个呢?” 姜雨眠嗤之以鼻,“你有八房美妾,自然不知道情之可贵,贵在唯一,非君不可。” 杜公子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唯一才可贵,这句话说得倒好。虽然她们不是我的唯一,可我是她们的唯一呀,姜小姐又怎知道我对于她们而言,不可贵呢?” “况且我许她们屋檐遮风躲雨,许她们各展所长,更尊重自己她们的意见喜好,在这世上,能有多少人能做到的?“ 姜雨眠出言讥讽,“说得好听,那你何不助她们安身立命,而是坐享齐人之福?况且我听说杜公子只喜欢聪明人,怎么聪明的女人就偏栽在你身上呢?” 杜公子好整以暇说道:“说多无益,哪天我安排她们与姜小姐吃个饭,赏个花,你就知道了。况且女子孤身一人要安身立命,谈何容易,你说得太理想了。” 说完还朝杨初意颔首点头,“还是杨娘子通透。” 穆之恒给还要对嘴的姜雨眠夹了块鸡肉,制止她,“吃你的饭,别总是抬杠。” 说完一脸歉意对杜公子说道:“她从小被惯坏了,说话全看心情,虽有不当,但却没有恶意,杜公子你别放在心上。” 杜公子仍然是那副风采卓然的模样,“怎会呢,我们不过各抒己见罢了,自古辩论便是要双方都各有见解,如此才有意思呢。” 杨初意一脸好笑看着他们,“这不过是我为开新店研究的新菜品,怎么就引得你们扯那么远,要讨论的话,讨论菜品可以吗?” 姜雨眠好像抓住了天大把柄一样,还趁机厚颜无耻提要求。 “嗬,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叫我们做试毒小老鼠,不行不行,这太侮辱人了,除非你一会再给我做一只酱油鸡赔偿我损失!” 杨初意简直哭笑不得,“你损失什么了?” 姜雨眠大言不惭说道:“损失了我对你的信任啊,你让我以后不敢再信任别人了怎么办?” 杨初意不禁感叹,“姜小姐啊,这世上把强词夺理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人也只有你了。” 姜雨眠一向这么自信,“那是!世界上就只有一个我呀,独一无二的一个我。” 姜雨眠这一句话,在场的人都心有感触,但能不能像她这般自信坦然,那就未必了。 午后收拾了东西,小宁便去刘婶家买鸡去了,买了两只。 小宁提着鸡回来时,就瞧见方至孝鬼鬼祟祟躲在不远处往家里看。 他畅想着傍上贵人一朝飞天,却被儿子一句“公公”戛然而止,再不复之前衣锦还乡,人人称颂的画面。 方至孝蹿出来拉住小宁,小宁跑了几步,鸡太重,把她拖累了,没跑过。 追风吃得太饱,只是在家里哼了几声,其他人都没太注意。 方至孝面色阴沉,“小妹,到底贵人许我的是什么职位?你们没暗中陷害我?” 小宁故作镇定,“我年纪小,每日该做什么家务活倒是清楚,哪里会知道外头有什么职位。” 方至孝耐心哄骗道:“小妹你知不知道,幼时你好几次生病,你二哥在家里说不上话,若没有我求情,你大概活不到今天了。你同大哥说说,家里头到底来了什么样的贵人,他们是做什么的?” “我不知道。” 杨初意整理完东西,本想着上刘婶家接小宁,哪知道竟瞧见这一幕。 她上前把小宁拉到身边,冷笑道:“哟,这就是你娘说得互相拉拔呀?你今天倒把她教得人模人样的,话还说得特别动听。你这是从哪练了恬不知耻的神功?别是骨子里天生带的?” 方至孝恶声恶气道:“杨氏,你也不过是贵人脚边的一只狗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等我得了势,且看你怎么趴在我脚下求饶!” 杨初意一脸不屑,“你上赶着去当高门大户人家的狗,定是想试试得意叫唤两句的滋味?可惜你的威胁对我起不了作用,你还是省点力气留着学狗叫!” 说完拉起小宁转身便走。 方至孝起了气性,伸手想去抓她肩头教训人。 杨初意早有所预料,侧身避过,大声呵斥:“方至孝,你也太心急了些,还没上职呢,倒先学会摆谱了!你再敢伸爪子,信不信我跺了它。” 方至孝记挂着此行的目地,未免自己给里面的贵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忙敛住了脸上的表情。 可是杨初意这次却不想就这么算了。 第118章 狗说人话 追风听到动静,迅速起身跑去护主。 杨初意这回没再客气,直接下令:“追风,他既然不想当人了,你不如教他怎么好好当条狗!” 方老太玩不出什么花来,但方至孝这种真小人才难缠。 他总能轻松摆布老娘、媳妇和儿子出来替他谋取利益,自己在背后坐享其成,占尽便宜还能全部撇清。 追风才刚吃饱,有的是力气,见主人吩咐,张口就狠狠咬上在了他小腿肚上。 “啊!!畜生!贱人!我打死你!” 追风又不傻,哪里会让方至孝碰着它,反而是方至孝气急败坏乱扑乱挥摔了一个屁股墩。 客人听到动静都出来看,只见方至孝抓起墙边立着的竹条,眼含怨毒,形如癫狂冲过来。 小宁不比杨初意淡定,吓得把手中鸡笼往方至诚身上一丢,鸡屎甩他一脸。 “汪汪汪!”追风被激起了血性,压低身子显现攻击姿态,咆哮声也变得越发粗犷凶狠。 方至孝最是会变脸,立即换了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几位贵人别靠近这畜生,我被咬了不要紧,千万别伤了你们。狼狗这种畜生一旦尝到了血腥,就只剩狼性了,必须要打杀了才成!” 姜雨眠一本正经问杨初意,“他和你夫君是同一个爹吗?别是搞错了?” 杨初意也一本正经回答她,“只有他一人没学会直立行走,其他人都是正常的。” 方至孝躬身走到他们面前,将受伤的右腿稍微往前一伸,露出破洞有血印的裤子。 他态度恭敬又诚恳,“几位贵人请看,小民受无妄之灾不要紧,能给你们提个醒也是好的。” 杨初意很是认同他的话,“看见没有,他在告诉你们,咬人的狗不会叫,会叫的狗不咬人。” “汪!”追风补了一声。 杨初意一脸认真开始训狗,“我知道你咬的不是人,但是你的确是有欺负低等生物的嫌疑啊,你又不会说话,我怎么替你证明嘛。” 除了方至孝,在场的人都笑了。 追风那个急啊,委屈朝方至孝叫了两声,又抬头朝天上嚎两声。 杨初意好心替它翻译,“你说天知道啊?天知道有什么用哦,有人装傻充愣我能怎么办。行行行,今晚多给你吃几块骨头,叫你以后做个硬骨头哈。” 姜雨眠哈哈大笑起来,地上两只鸡扑棱挣扎,“咯咯咯”的叫个不停。 方至孝气得一脸铁青,他明知道杨初意是在指桑骂槐,但是要是他回应了,反而有对号入座之嫌,所以只好隐忍不发。 追风满意摇了摇尾巴。 杨初意称赞道:“追风好样的,只朝自己主人摇尾巴,从不向别人摇尾乞怜。不如我训练你做几个动作,看看你是否沾了血腥就野性难驯了。” 穆肆十分兴奋:“我来我来,这个我会。” 杨初意礼貌点头,穆肆忙对追风发号施令,“坐、卧、倒、起立!” 那是昨天他们训练追风的口令,追风今天很配合,动作标准到位,没一处可挑剔的。 可是追风吃得太饱了,刚刚又太过激动,这会胃海翻腾,它跑到方至孝身边,“呕”了一声。 姜雨眠蹦起来拍手,兴奋做起了翻译工作。 “追风说它刚刚没沾血腥,而是咬了腐臭之肉,这会正恶心反胃呢。追风,我说得对?” “汪!” 姜雨眠一脸骄傲,“哈,你们瞧,我又多了一样技能啦!” 方至孝拳头握得紧紧的,不过几句话,他便知道这些人都是站在杨初意这头的,他老娘肯定被耍了。 他连忙蹲下捂住伤口,一脸虚弱道:“小民伤口疼痛难忍,得先去看大夫,就不能跟着各位贵人去皇城伺候了,还请见谅。” 杨初意好心道:“皇城的大夫医术更高明,能不留痕迹。” 穆公子也大方表示,“我们能找到医术更高明的大夫。” 姜雨眠眼神冷漠,“你可由不得你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方至孝伤心且懊恼的模样,“我竟然第一次见贵人便见了血,这太不吉利了。定是这是我福太薄,无缘伺候贵人的缘故。” 说完还一口气吸不上来的样子,瘫倒在地向小宁求救,“小妹,到底兄妹一场,你帮帮大哥。” 小宁一脸紧张望向杨初意,杨初意示意她去拿鸡笼回来,然后丢给追风一个眼色。 追风走到方至孝面前,正对着他的脸,张开了口,露出了森白的獠牙。 “啊!”方至孝再也装不下去了,一跃而起,带着伤一瘸一拐地跑了。 姜雨眠气恼,“我还没玩够呢!” 穆之恒没好气道:“雨眠。” 姜雨眠不情不愿转身,拉着杨初意到厨房,“就这样虎头蛇尾没啦?” 杨初意一脸好笑,“那你带回去玩呗。况且你恒哥哥不是要我多给人家几次机会吗?” 姜雨眠见自己好心没好报,赌气不理人。 杨初意倾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她便两眼放光,连连点头,时不时还提供一下意见。 方至孝瘸着腿跑去找梁老,但梁老上县城了不在家,他只好拖着腿回家。 方老太看见儿子腿上的血洞,破口大骂要去找杨初意算账,却被方至孝教训了一通。 “我只是叫你去说和,打探一下那些公子小姐在那做什么,谁叫你替我寻差事了?你现在过去,我命就没了!” 方老太一脸疑惑,“你不是叫我替你搭上线吗?到他们身边当差有什么不好,人家能买到牛肉,肯定非富即贵,这等机会我们肯定得抓住啊!” 方至孝疼痛难忍,狂躁大喊:“愚蠢,你被人家耍得团团转都不知道!” 方老太见儿子脾气越加大发了,肩膀瑟缩,嗫嚅道:“要不娘去给你找些草药?” 方至孝怒吼:“那还不快去,干脆等我死了再去算了!” 方老太灰溜溜出了门。 这段插曲给杨初意带来的不快很快便随着日渐西移慢慢消失了,她不禁担心起方至诚的安危来。 毕竟就他一个人没身手,就这么一整日在山林里穿梭,谁知道会遇见什么。 天空没有晚霞,红彤彤的落日消失在山的另一边,黑暗袭来,让人不自觉陷入焦虑和恐慌之中。 不过两方的担心显然不同,一边是属下,一边是至亲,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油灯亮起,大家嘴上说着俏皮话,心里都暗自猜测可是有什么意外绊住了人。 “意娘,我没事,我回来了!” 当你担心别人时,他也同时担心你为他心急难受,所以提前主动报告。 当方至诚沉稳而洪亮的嗓音响起时,杨初意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她松开手,将掌心那层细密的汗抹去,跑出去迎他。 小磊小宁也跟着出门,看见他们前后都背着背篓,心下惊奇不已。 这收获已经多到需要在山上当场编背篓才能拿回来的地步了吗?? 第119章 比药管用 “等急了?” “没什么事?” 方至诚和杨初意不约而同开口询问对方,又同时摇头。 杨初意见他衣服裤子上都是青苔和泥土的印迹,担心他有事总喜欢自己抗着,再次问道:“真没事吗?你可别瞒着我啊。” 方至诚十分坦白:“有点擦伤,但不严重,都没出血。” 杨初意点点头,帮助他放下背篓,又往他身后看了一圈才放下心来。 其余人早被眼前的兰花吸引去了全部的目光,连一向安静的穆之恒也两眼放光,惊呼连连。 “我竟不知虎头兰原来是有两色的,根叶粗壮,花形个大饱满,花量丰富,香气扑鼻而来,太震撼了。” 姜雨眠现场起名,“恒哥哥你看,这两株鹅黄的卷瓣兰和五星彩蝶兰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品种。” 杜公子明显更喜欢素色兰花,对眼前的大黄花虾脊兰和绿色荷瓣,中间舌瓣有淡红斑的绿云更加感兴趣。 穆肆是这也喜欢,那也喜欢,挨个来回瞧个不停。 杨初意出言提醒沉迷于欣赏兰花的他们,“若你们要赶回县里得赶紧收拾了,乡间小道路窄又不平,天黑了不好赶路。” 木棉早在方至诚出声未进门时就已经着手收拾东西了,这会子便到杜公子面前回禀。 “公子,兰花放车上的话位置就不够了,这些家当可是要留下,改日再吩咐人来取?” 杜公子舍不得移开眼,不在意地摆摆手,“留给他们用好了,你安排好。” “木棉明白。” 杨初意也蹲下欣赏了一回,暗中扯了扯姜雨眠的衣裳。 姜雨眠回过神,起身吩咐三名属下,“你们三人留下一人,休息一晚明日再去山里探一探可还有遗漏的,过两日自己跟上。” “是。”三人对视一眼,已经有了决定。 一男子恭敬上前一步,听候吩咐。 姜雨眠神气走到一旁角落里,先听属下报告了情况,然后轻声吩咐了几句。 杨初意去翻出元宵节买来的花灯给他们照明赶路,他们收拾清楚便要走了。 有些兰花已经全部盛开,所以必须由下人先行赶路运回皇城,穆家兄弟和姜雨眠当然也要回去享受收获的喜悦和家人的夸赞。 三人轻快愉快告别,杜公子颔首微笑道下次见,然后各自上了马车走了。 小宁已经利落端来灶上热着的饭菜给方至诚和留下的黑衣男子食用,小磊回去整理房间,毕竟要留别人休息两晚的。 洗漱完毕后,黑衣男子给方至诚递了瓶药,两人不过点点头,便心知对方所想所答一般,各自回房休息了。 杨初意借着昏黄的灯光给方至诚搽药,只见他身上多处擦痕,片状条状都有,还有好几处瘀青。 擦伤虽没流血,可表皮剥脱,血斑浮在表层,像祼露在外的肉一般,见之触目惊心。 “他们三人不是有身手吗?你怎么还弄成这样啊?”杨初意轻柔帮他上药,言语中,心疼多过责怪。 方至诚也不瞒着,将今天在山里寻兰花的经过仔细说与她听。 虽说白日里是个大晴天,可山里依然雾气缭绕,随着日头渐高,山里湿热异常,不仅浑身黏腻,还口干没劲,昏昏欲睡,极其难受。 他们四个人迷了一段路,原地绕圈子半天,又行到险峰处,青苔滑了脚,又遇落石,加之不慎接触到附在树叶上的毒虫,手上一串灼伤溃烂,可谓十分艰难。 别说方至诚,便是其余三人身上也有不同程度的轻伤,有几次还是方至诚叫他们避开的呢。 “莫山你也去过的,怎这次变得如此惊险?” “他们三人心系上头吩咐,在外围寻不到兰花便要深入到内里去,那地方根本没人踏足过,所以才这般危险。” 杨初意心有后怕,要是夜晚迷路在深山,搞不好就要当动物的口粮,植物的肥料了。 她不忍再听这些,“那是怎么发现兰花的?” 方至诚温声道:“亏得我带了香和你给的佛珠去,不然别说是兰花了,怕是我们此时还在山里转悠呢。” 进山时,只有方至诚虔诚拜了山神,其余三人仗着自己身手了得,当然不肯轻易下跪。 对于方至诚用哈过气的剑草编的辟邪草结更是不愿意戴在身上,后来每每迷路或遇事,竟然都是靠着方至诚燃香祷告才冲出迷障。 这种事情神秘且像怪谈奇说,他们三人面面相觑,只好开口让方至诚再编些草结,再帮他们点香拜一次山神。 说来不由得你不信,几乎大部分的兰花都是方至诚发现的。 身手了得也不一定能在山里行动自如,当然,没有他们,估计兰花也挖不回来,因为它们专门生长在刁钻的地方。 一般人,估计只能闻见幽幽花香,有幸或许还能一睹芳容,但若想拥有它们,不付出点代价那是不可能的。 杨初意听罢虽面色如常,但愣神之际,搽药的力度却没控制好,暴露了她的内心。 “嘶。” 方至诚声音很轻,可却让杨初意瞬间回了神,忙俯下身,低头轻轻帮他吹了吹伤口。 轻柔的气息喷洒在皮肤上,钻进方至诚每根毛孔里,汇集到胸口,注入澎湃跳动的心脏,再灌入脑海中。 可情绪到了顶点,脑子的反应显然不够行动的迅速。 方至诚有力的臂膀将人托起抱坐在自己身上,一手扶着她腰,一手掌在她脑后,对着那绵软的唇瓣便吻了上去。 杨初意拍打着他肩头控诉他太过急切粗鲁,示意他要温柔些。 方至诚进步神速,经过引导,两人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步调。 一个热吻结束,两人的喘息都变得暧昧起来。 方至诚声音低沉沙哑,他隐忍着更原始的爱意,俯身用额头轻轻摩挲杨初意的额头,温柔至极,“意娘,你比药更管用。” 杨初意只觉得情话撩人心弦,难以抵挡,轻嗔一声,“何时学会油嘴滑舌了?” 方至诚低低笑了,轻啄了一下她眉间,然后定定看着她眼睛,一字一句说道:“爱你,是我的本能。” 一室情丝绕,两心意绵绵。 杨初意脸庞发烫,忙要退出他怀抱。 方至诚不肯,重新将人拥入怀中,在她耳边低声问:“意娘,什么时候可以?” 杨初意只觉得自己心尖在发颤,浑身发烫绵软。 她轻咬唇齿,理智回笼,“你都伤着了还有心思想这些?” “没伤着!”方至诚答非所问,又好像答得十分准确。 杨初意气恼,捶了几拳他鼓囊囊的胸膛。 方至诚拉过她作乱的小手,轻啄了两下,没脸没皮试探道:“明天?” 杨初意气笑了,“你再这般无赖我可真恼了啊。” 方至诚不过仗着自己受伤才敢这般,没得到确切回应心里难免有几分失落,可还是自我坚持喃喃道:“有那一天就好。” 杨初意没说话,心中暗骂:这种事顺其自然便好,哪有人像你这般直愣愣问出口的,简直呆头鹅一个。 为转换情绪,她拿起床头的荷包,那是姜雨眠临走时递给她的,说是报酬。 杨初意想着木棉那三千两是因着三盆兰花都是方至诚自己采回来的,但这次不过带个路,应该就是个辛苦费,没承想,掏出来竟有五千两。 这着实把两人都惊呆了,不是说普通人家齐心协力的话一年也就能攒几吊钱吗? 怎么感觉他们什么都还没做,一不小心就暴富了?! 第120章 眼红心黑 方至诚真不知道木棉到底给了杨初意多少银子来买兰花。 他以为就像花市里的杜鹃、藤萝一般,趁年节卖个一二两已经是天价了,何况他心里觉得杜鹃比兰花更好看些。 这不,给他吓得目瞪口呆,都结巴了,“这,这别是给错了?” 他对钱的单位还停留在百两,一跃飞到千两还真的令他紧张无措起来。 杨初意想着姜雨眠是问过属下事情缘由后,临出门才给她塞的荷包,那这钱就是她经过判断后才决定的,并不存在误会和其他情况。 至于有没有财大气粗,得了心头好,豪爽一掷千金便不得而知了。 杨初意把银票叠好放回荷包里,“那你明天问问小磊房里的人。” 方至诚觉得脑袋有点转不过来,感叹道:“他们对钱可真随便啊。” 杨初意似不经意说道:“你再进山里几趟,也能这样随便了。” 方至诚没有一丝犹豫便摇头,“先不说拿着这么多钱心里不踏实,再说山里那极有可能是有去无回的地方,我还是做些实际的事情。” 杨初意眼波流转,轻飘飘说了句,“那我可拿去还给人家了啊?” 方至诚认真点头,一脸坦荡,“嗯,意娘你会说话,明日你来开口。” 杨初意试探道:“真不后悔?” 方至诚有些踌躇,“意娘,这钱是给你的,还回去的话你会不高兴吗?” 杨初意心中一暖,面上却严肃反问:“那我若真不高兴了呢?” 方至诚急忙表真心,坚定说道:“那我以后努力赚钱给你花,都给你!” 杨初意轻笑出声,“那你知道家里现在还有多少银子吗?” 方至诚仔细筹算了一回,“除去建房子和店铺所需,应该还有一百五十两左右。” 杨初意用手指点了点他脑门,眼中尽是温柔之色,嫣然一笑,“你啊,不当家真不知柴米油盐贵,以后可要好好赚钱啊。” 不然被我卖了都不知道。 方至诚嘴角挂着宠溺的笑容,连连保证,“好,到时候开店的活我来做,你坐着收银子便成。” “行啊,睡。”杨初意把钱包又放回床边凳子上,利落灭了油灯躺下。 方至诚不满她离得远,果断一手抱着人肩膀贴近自己,一手将她手拉到自己腰间,脚也不老实,非要掺和让她跨到自己腿上,美其名曰:暖脚。 杨初意只是嘴里低喃了句“别闹”,却没有阻止他幼稚的行为。 爱或不爱,大抵从这些小动作里便能窥见端倪。 一旦你允许对方打破你的界限,那就等同于你的潜意识里已经完全接纳了他。 许多事情都发生得无声无息,可究其根本,一切都有迹可循的。 睡到半夜,方老太和方至孝忽觉身上凉飕飕的,睁眼一看,竟莫名其妙睡在了坟堆里。 一转头,方家先人斑驳的石墓碑赫然就出现在眼前。 两人吓得肝胆俱裂,想开口求救却发现根本发不出声音,想起身逃跑也动弹不得,只能无望地哆嗦着身子。 春娘一早醒来便去换了身衣裳,最近铁头不愿意跟奶奶一起睡了,非要趴在她身上睡觉,有时是口水溢湿了她衣裳,有时被尿液泡了一身。 她起身时没看见婆婆和丈夫,叫了两声便没再找,收拾清楚后背着铁头出门干活去了。 说来还是上山找春笋的村民发现方老太和方至孝的,那时他们已经能勉强发出了嘶哑的声音,没求救成,反而先把村民吓得屁滚尿流。 胆大的成群一同前去查看,这才将人驮了回来。 村民认为是方家祖先发怒了,在暗中惩治方老太和方至孝,但是两人皆认为是杨初意和方至诚搞的鬼。 方至诚将一身伤展现给众人看,只说自己没这本事。 方至孝脸色惨白,但眼里依然藏着狠厉。 “这么多年了,村子里唯一有陌生人到访的就是你家,三里村干干净净的,能有什么让这些贵人公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光顾,别是你带人进山断了村里的山脉水脉?” 方至诚嗤笑道:“属于我们村的也就后面几座山,你别说得连绵不断的山脉都是属于三里村的。你好奇我便告诉你,” “我娘子之前好心抓贼,哪知帮的却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她怜我们家贫,又因家中父亲喜欢泡药酒,便叫我带路进山抓些山壁虎,你要是有本事,你也可以去!” 李太公痛心疾首训斥道:“诚小子,哪里要用钱你就说!是不是你家妹子不大好?那莫山就不能去,你爹就在那走的,还有之前那伙人的事你都忘了吗?!丢了命我看你一家女人孩子要怎么过活!” 李村子严厉异常,“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自作主张呢?!这些高门大户的人不一样,要是真在山里出了事,我们全村都要遭殃,再不能做这样的事了,听到没有!” 梁老语重心长劝导,“这两天才下过雨,即便人家威逼你行事,你推拒不过也该来找我们商量商量,怎么这般鲁莽做这样危险的事?你媳妇能同意?!” 方至诚吞了吞口水,顺势垂头认错,“去寻了几日没有收获,还一身伤回来,昨晚她才知晓的。” 方至孝当然不信,立刻开始煽风点火,“二弟,有贵人帮手,你肯定是收获颇丰?不然他们怎么可能会愿意走呢。同是一村人,别只顾着自己发财啊。” “兜里藏着千两万两的,别人来耍戏表演你们还抛铜板呢,一村兄弟姐妹,怎么也不知道救助一二。难怪你们不做春笋生意,原来另有一朝富贵的门路呢。” 方至孝这话一出,便有人满脸探究地看向方至诚。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方至诚能带他们一夜暴富,那真是想想就美。 有几人便期期艾艾,装模作样地问是不是确有其事呀? 方至诚冷笑一声,“照你这么说,你跟祖宗亲近了一晚,定要飞黄腾达了?大夫交代要我妹子吃半年人参养身子,我愁得没办法才铤而走险,同是一村人,不然也叫大家帮我分担分担。” “再说了,这抓山壁虎发财的门路我何时拦着大家了,谁愿意去谁明天去呗,但凡进过山的,我便说他已经一朝富贵了。” 方至孝当然不信,“你别装了,你屋里头还不知道有多少金银财宝呢,日日猪肉鸡肉不说,牛肉都吃上了,比县老爷还了不得,你在这里哭什么穷!” “混账东西!” 李太公拐杖重重敲了好几下地板,怒不可遏训斥道:“方至孝,你倒是比那年的强盗还更像强盗!就算别家真有金银财宝那也是人家的运道,你想勾起这些蠢货的心眼去闹、去瓜分是不是?!” “只要是别家有,你没有的,你都眼红不平,想抢占了去。你有本事去县里大户人家闹去啊,选方至诚就是觉得熟人好下手是?” “自己不敢出头,勾了这些碎嘴眼红的人给你说话是不是?!你别给我做梦!你再这样行事,信不信我明天就叫你和你老娘卷铺盖滚蛋!” 李太公怒目圆睁,浑身颤抖,胸口剧烈起伏,亲近的几人忙劝他冷静些,别动气,就怕他气急了会晕厥过去。 村民听到李太公的话,方才有些花心思的都缩头缩脑藏起来,有的则是羞愧地低下了头。 李太公还嫌不够,一脚踢翻小板凳,怒吼道:“种什么田,插什么秧,既然你们自诩有命富贵,明天一早立即在村口集合,我亲自带你们去山里发财,谁不去谁是孬种!摔死了我拿我自个儿的铺盖出来,全了你们的春秋大梦!” 梁老冷笑道:“李老哥别忙,也算我一个。我时常在山里走,说不定家里千金万金都有了。我也带他们去寻一寻灵芝人参,别说叫他们富贵,直接叫他们吃了升天当神仙算事!” 小虎爷爷直接揎拳捋袖,“人家吃什么你都知道,一个大男人,一双眼也不知道在暗处偷看了别人多少家事去。你这么有能耐,我明天背你上山,也叫老头子我看看山里藏了多少宝贝,叫你这般惦记着!” 众人一通劝,只说没有的事,就是看个热闹,有点好奇心,哪里就会去当强盗了。 李太公起了气性,谁劝都没用,有人跑去喊杨初意来劝,场面这才发生了变化。 第121章 智慧长者 李太公和梁老对着杨初意也是一顿批,不过那言语间尽是满满的慈爱与关心,哪里像方才那般急红了眼大声呵斥的。 杨初意拉着两位老人,笑着劝道:“嗐,他们既然都信了方至孝的话,想去山里寻宝便让他们去呗,我这就把那春笋生意收回来,我们几家亲近的自个喝酒吃肉岂不好啊。” 围观村民一听,哪里愿意,七嘴八舌说自己没这些心思。 杨初意可不管这些,“你们没有这些心思怎么也不见替我们说两句话,就这么任由方至孝泼我们脏水?“ ”谁想浑水摸鱼,谁在冷眼旁观,我心里门儿清,再狡辩,那只会令你们自己更难堪。” “再说了,农忙时节,你们倒有闲工夫在这里磨牙,那我干脆成全你们,叫你们更得闲些,早早拿板凳来听他讲故事好了。” 众人见杨初意语气轻轻飘的,好像一点火气也没有,但却被她那冷漠表情和眼神惊着了,直呼大事不妙。 他们忙耍赖诉苦说自己真没有,又叫她别听信方至孝挑拨什么的,真的如此才是中了他的离间计。 可杨初意下定了决心,连李村正来劝都不好使了,直言大不了一会便去和百食园说干脆以后都不合作了。 说完牵着李太公和梁老,又叫上黄爷爷去家里喝茶。 众人劝不住,又不敢用强,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银子飞了,只好跑去咒骂方至孝母子俩。 方至孝嚎着嗓子说追风咬了他,要叫方至诚赔钱,还挑唆有孩子的村民去杀狗。 别人也不傻,昨天被咬不喊,这会才要算账,还不是欺软怕硬嘛。 而且在这个关头他们怎么可能会站在方至孝这边,没好处的事众人一向不理会,看笑话,出言讽刺的就有。 有人转身去找了小虎娘当说客,小虎娘挺着大肚子还在地里忙活,直说地里事情多,不比他们有闲工夫,不去! 倘若还要再缠歪,小虎娘一个弯腰扶肚子,一个皱眉喊声“唉哟”就足以吓退他们了。 有人又去找石婶,石婶指着家里两个已经可以定亲的儿子,问要是杨初意连她一同恼上的话,将来他们娶媳妇的钱你们掏不掏? 碰上没脸没皮说到时候会送礼的,石婶直接叫他发下毒誓来,不行还要他写了文书签字画押。 反正郑叔正在刷红漆,便是一个村子的老小通通来按手印都是绰绰有余的。 别管那头是如何鸡飞狗跳,反正杨初意这里是一派温馨和乐的画面。 李太公见眼前没闲杂人等才敢问出声:“真是三丫头不好还是怎么回事?” 梁老这会可不相信别人了,定要自己确认才安心。 “叫人出来给我把个脉,这会也该能走动一二了,老躺着血液不通畅。你们两夫妻越来越鬼了,只有我亲自上手才能不被忽悠了去。” 杨初意一脸无辜,“我哪里敢忽悠你们呀?” 梁老两眼闪着精光,断言道:“别的不提,单单诚小子敢瞒着你行危险之事这一说法就是最大的忽悠。我不信他敢!” 被梁老说中的方至诚目光躲闪,可下意识却点点头,他的确不敢哩。 杨初意讪笑,“合着你们刚刚配合得天衣无缝全是临场发挥呀?” “哼!”李太公目光锐利,沉声道:“我们几个老头只是老了,脑子又没坏。不借机敲打一下方至孝,他就不安分!” 黄爷爷牛饮一杯好茶,满脸不屑,“他那人可不是敲打敲打就行的。” 李太公冷哼一声,“我看有些人就富不得,富了肚子生虫,还不如穷一辈子来得安分!” 杨初意忙劝他们别生气,不值当,又添了一回茶水,说这是上好的茶叶,专供皇城的贵人们喝的,要静下心品才知其无穷滋味。 三个老人顿时换了个表情,拿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口好茶,脸上又恢复了往日温和的模样。 小宁扶着方新桃走了过来,因着家里有客人,她有几日未出房间了,睡久了人迷迷糊糊的。 梁老放下茶杯,静心把了脉,心下有底,便叫她好好养着。 三个老人家说说笑笑,喝了好茶,吃了点心,一出门便立马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谁也不敢轻易上前触霉头。 杨初意带着方至诚和小宁到地里种西瓜,因着没有地膜,只能用茅草或松针盖一盖。 小宁一想到以后这里会长出又大又圆的西瓜就兴奋得不行,“嫂子,这西瓜要怎么照管呢?你同我说,我来看着它们。” “种西瓜要很仔细才成,我先说几个要紧的事项,若我一时忘了,你们定要提醒我。” “好。” 杨初意把记得的东西一股脑都先说了,去藤、授粉、浇水、施肥,反正西瓜能种好不容易,但是如今他们身怀巨款,能承受得起失败。 村民们去李家闹不休,又成群结队来杨初意跟前求饶。 杨初意撂下狠话,“可劲闹,往后再有别的什么,看我还带不带你们!” 聪明的一听这话便散了,当然也有人不依不饶的,杨初意只叫方至诚一个个报了名字给她听。 不知道为何,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次钟声,越来越重的敲打着在场人的心,越念越令人心惊和恐惧,众人又灰溜溜的走了。 次日,疑心杨初意只是开玩笑吓唬他们的村民围在小虎家,打着哈哈把自家的笋递上。 可这次杨初意雷厉风行,决意不再退让。 小虎一家都是嘴皮子犀利又脾气火爆的,众人只有以无奈收场。 李太公、梁老和黄爷爷果然等在村口,敲锣打鼓叫他们一起进山。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三位老人不约而同转身,也不管身后是否有人跟来,背手坚定地走向大山。 朝阳东升,白发老翁,背影蹒跚,豁达坦荡,那等气度,直教这些后辈们无地自容。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对他们的背影有如此大感慨的。 刘大良、菜头和老泥鳅这几个刺头便跟了上去,还不忘喊话鼓动人心:万一呢,去看看怕什么?! 万一呢? 这三个字足以打动原本就心智不坚定的人,去就去,反正也不光自己去,法不责众嘛。 李太公年纪最大,不用人搀扶竟也能走到莫山脚下。 一行人拜过山神,李太公便自顾自寻了块石头坐下,叫他们各自寻宝去。 梁老去采药,黄爷爷去溪边摸鱼,给孩子找点吃的。 众人四散开来,各自寻找,半天过去了,三个老人已经聚在一起喝了几壶茶,很多人还不肯轻易下山。 山里有值钱的东西是众所周知的,你要是有胆量有本事,抓了老虎豹子去卖都随你。 可是平白觊觎别人的财产,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那就是居心不良,人品有问题。 到了下午,人们都陆陆续续回家了。 别管他扛着柴火还是拿着野菜,找借口挽回尊严脸面这种事反正谁都做过。 三个老人家说说笑笑,摆出点心来吃,一直等到最后几人瘸着腿出来,才收拾了东西回家。 李太公回到村后继续敲锣打鼓喊话,只要还有一人不死心,他奉陪到底,明天继续! 春娘哭着跑出来找梁老,说方老太和方至孝不知怎么又是在坟山睡的,而且今天直接变成哑巴了。 她颠三倒四说着自己明明锁了门,又说家里连他们出门的脚印都没有,这是不是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众人一听立马嘀嘀咕咕地议论起来,梁老上前把脉。 只见他们母子两人恐惧睁大双眼,嘴巴开了又合,就是发不出半点声音,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梁老只说跑去坟山睡可能是游魂症(梦游),但突然失语却看不出是什么病症来,有可能是吓坏了,叫他们还是去县里看看。 话才说尽,莫山方向便传来了不明声响,像虎豹的咆哮,也像人的惨叫、又好像有炮竹声,声音断断续续响了好一会才停止。 勇气来源于无知,恐惧来源于未知。 村民们心里打起了鼓,悄悄挪动脚步,一个挨着一个,互相寻找依靠。 有人说是山神发火了,也有人说是之前那些去寻山壁虎出意外的人在作祟,更有人说起多年前村里强盗一事来,越说越离奇,越说越瘆人。 李太公怀疑是有猛兽被惊动了,但他老人家气势不倒,扬言管它是猛兽还是恶鬼,反正都比不上没有人性的人类可怕,所以明天照旧! 风一吹,大家都哆嗦起来,一哄而散,全部跑回家关起门来了。 此时春娘的哭喊声反而让人觉得刺耳恐怖,邻居纷纷叫她住嘴。 春娘没办法,只能悻悻然地回去照顾两个难伺候的病人。 若问莫山的动静是什么? 看着那几个相互搀扶走出来的黑衣人便能猜出个大概。? 第122章 虫蚁啃食 早在木棉回禀杜公子莫山有兰花之时,他便派人进山探访过,可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所以当姜雨眠派人和方至诚一起进山时,他并没有派自己手下同行,只是安排了个好身手的当车夫,以保证一行人安全。 哪知就是这个决定,竟让他与极品兰花失之交臂。 杜公子当然不甘心,回去后立即叫了几名得力的手下再次进山。 昨天没收获,今天又因着大批村民上山惊扰了山中猛兽,让他们遭遇攻击受了伤,还是靠着发信号给同伴定位求救才得以脱险。 他们相互包扎了伤口,脸上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更多的是对无法交差的忐忑。 他们决定由一人回府禀报情况,其他人原地休整,明日再进山一趟。 他们疲惫不堪,急需补充体力。 溪中抓鱼,山中打猎,以火烤制,河边香料去腥,取竹条为筷,树叶为碗。 这些野外生活技巧对于刀口舔血的他们来说简直易如反掌,手到擒来,不一会儿就吃上了热乎乎的烤兔子和烤鱼。 吃饱喝足后,他们才讨论明天要如何行事。 有人问道:山神已拜,为何没有效果?难道是他们自己买的香不起作用? 有人计上心头,便派了两个身手好的去村里借香支一用。 入夜后,两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三里村。 今天莫山那怪异的响动在村民心里留下了一个未知谜题,他们热烈讨论,试图将故事一一拼凑,从而合理化。 未知的东西不出意料之外都是往神鬼上靠的,说得越神奇恐怖,越是有趣味,这中间也不知道他们运用了多少想象力。 那两个黑衣人去各家盗取香支时,也不免听了一圈的鬼故事。 他们怕自己行事败露,连累公子,所以选择推波助澜,让事情更具戏剧性。 追风似乎闻到了空气中有不寻常的陌生气味。 它睁开绿幽幽的眼睛,起身在家中各处探查,又突然定定看向黑夜某一处,一动不动站了许久,一直没发现什么可疑动静,这才放心转身回去睡下。 那两个黑衣人不自觉揉了揉僵硬的肌肉,然后准确找到方至孝家,从身上掏出一包药粉,一股脑全洒在了方老太和方至孝身上。 清晨一大早,三里村一众村民便被春娘鬼哭狼嚎的喊叫声和铁头嚎啕大哭找娘的声音吓醒了。 春娘为方便同时照顾方老太和方至孝,直接将他们俩人安置在了客厅里。 起床时,她看见家里密密麻麻爬满了各种老鼠、蚂蚁、飞蛾,还有其他数不清的,说不出名字的虫子,让人无处下脚。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它们全都爬到了方老太和方至孝身上,正如痴如醉的啃咬着两人。 尤其是方至孝,全身几乎都被虫子覆盖了。 他们两人口不能言,身子无法动弹,像极了躺在棺材里被蛇虫鼠蚁啃噬躯体的场景。 但他们此刻毕竟是活着的,五感清晰异常,那种求救无门的无助让他们如坠地狱。 他们眼睁睁看着虫子爬满身体,从裤腿、衣袖和领子钻到皮肤上啃噬,那种爬进口腔鼻孔的恶心与恐惧,只叫他们肝胆俱裂,终身难忘。 两人被虫蚁啃食了大半夜,早已经被吓晕过去了。 春娘抱着铁头,先跑去找梁老,后奔去找李村正。 别人听到动静赶来一看究竟,才进门便被这诡异的场景吓得捂住嘴巴连连后退,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胆小的更是当场呕吐不止,更有甚者还直接晕了过去。 别说其他人了,就连一向沉稳,经历过风雨的李太公见了这场景都觉得头皮发麻。 梁老从家中找来能对付蛇虫鼠蚁的药粉,忙活了大半天才把虫子祛除干净。 又开了药方叫人去煎药,给方老太和方至孝各灌了三碗才让他们有了一丝生气。 俩人早就被吓得失了魂,醒了也不过睁眼呆怔地望着房顶。 春娘早已方寸大乱,恐惧得没了一点主意,叫李太公等几位老者快想想办法。 李太公能说什么,人都醒了就养着呗,怕有妨碍便去县里看大夫。 再吩咐各家近两天都清扫一下家里,把脏乱差的地方都整理清楚,勤快寻些草木回来熏屋子,别引虫入家。 住方家周围的几户人家吓得半死,忙跟梁老买了不少防虫的药粉撒在房子周边,就怕自己受牵连遭了殃。 一众村民都把这个怪异的现象归结于方家心术不正,居心不良,所以被祖宗和神明惩罚了。 春娘一个人没办法同时将两个人抬去县里看大夫,加之心中恐慌,又被村民的说辞吓到,妇人的愚见跑上心头,便跑去找道公来做了场法事。 法事做了一天,方老太觉得好了一些,但方至孝显然没有好转,村民们这时便又觉得是方至孝罪孽深重之缘故。 春娘跑到杨初意面前跪地求饶,叫她网开一面,别再记恨他们,哭到最后,只说叫她别难为孩子。 其实杨初意也诧异得很,毕竟姜雨眠留下的那个黑衣人已经走了,招来蛇虫鼠蚁这一件事,她完全不知情,也不在计划中。 嗯,这么一对比,她的计划好像都显得宽容了许多。 春娘听不进去杨初意的解释,别的也罢,她就是怕铁头会有什么闪失。 杨初意只告诫春娘,真是为铁头好的话可要好好教育孩子,别让孩子长歪了,说完便关了大门,眼不见为净。 春娘隐隐约约感觉到铁头是他的护身符,所以从那以后去哪都要带着铁头。 方老太这一次彻底吓怕了,收敛了脾性,天天上香跟祖宗请罪,再不敢横行霸道,渐渐的,身体便恢复了。 可方至孝的身体似乎没什么起色,春娘和方老太又将人拉去县里看了大夫。 大夫看过后说身上除了虫子啃咬后留下的伤口,其实并无病症,大多是自己心胸不开阔所以才这般没精神罢了。 当方至孝能出门走动时,已经临近清明节,大部分人都插完秧了。 他面颊凹瘦,眼下发青,像个骷髅似的,浑身散发着死气沉沉的气息。 别人一看见他,只觉得周身不舒服,纷纷避开。 杨初意说清明节当天不能去新塘村扫墓,可玉娘一事她应该前去告知一下亡父亡母,所以特意选在清明前的社日去了一趟,方至诚坚持要同行。 她准备了三份祭品,方至诚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做事。 杨初意曾怕他疑惑会询问,还在心里想好了借口:其中一份是要祭奠从前的自己,然后庆祝自己重获新生。 可人家没问,这借口便用不上了。 临走时杨初意将原主一直带在身边的那支素银簪埋在了杨父和杨母的坟墓中间,希望原主的父母会来接她,别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走黄泉路。 清明节前一天,杨初意和方至诚去了一趟县城,和武大叔帮他们找的装修师傅进行了接洽。 双方确定好方案,再商讨一些细节,便可以着手开始装修了。 有武大叔帮他们把关,杨初意没什么可担心的,况且民间有清明之月不宜开张的说法,所以时间很充足,可以慢工出细活。 两人郑重谢过武大叔,采卖完东西便回家了。 家里小宁正费心训练着新养的小鸭子,努力想让它们听主人口令再行动。 追风昂着头在小宁面前走来走去,决心要小主人明白,不是人人脑子都好使的。 方新桃则在研究姜雨眠给杨初意带来的发髻图,天气日渐炎热,又到了打扮的时候。 今天街上有不少人穿了绮罗绸缎庄新出的衣裳,看那样子,应该挺受欢迎的。 杨初意想着再过几天,她也该尝试着换个新发型,以新面貌示人了。 不过此时她首先要尝试的,却是另外两件更为重要,且迫在眉睫的事。? 第123章 两个极端 小宁满怀期待地看着杨初意打开之前那坛芝麻香菇酱水,本以为能饱餐一顿,结果却被熏哭了。 小宁一手捏着小鼻子,一手猛扇风,“嫂子这东西都坏了,快叫二哥拿到外头挖坑埋起来!” 杨初意逗她,“平时不是老埋怨你二哥抢活吗?怎么这会你又想起他来了?” 小宁松开鼻息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味道越发刺鼻难闻,连连后退,“我如今手头上要忙的事也不少,以后再不和他争了。” 杨初意笑了笑,在他们吃惊的目光下把切好的豆腐块丢进了臭水缸里,再次封坛浸泡。 方至诚眉头一皱,感觉有什么东西划过自己的脑海,快得让他抓不住,一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没想明白。 杨初意也不解释,笑吟吟叫他们静待美食,然后提篮出门挖野菜去了。 晚上,家里多出了两道他们没吃过的凉拌野菜。 杨初意微笑着给方至诚各夹了一筷子,方至诚心中泛甜,一大口吃下去才知这甜里还掺杂了他从未尝过的陌生怪异味道。 他眉头一挑,在一家人好奇地打量下,面不改色地吞了下去。 小宁率先发问:“二哥,这野菜好吃吗?” 若放在平时,杨初意端上桌子的菜早被一扫而光了,根本不存在这种遭受质疑的场景。 但下午那坛臭水的味道实在令人久久不能忘怀,所以才会出现这一幕。 方至诚诚恳点点头,怕不够令人信服,补了一句,“不够辣。” “没事,我又不吃辣。”小宁放下心来,夹了一大口就往嘴里塞。 方至诚眼神有半刻闪躲,但却看见小宁吃得有滋有味的,心下疑惑不已。 “这茅草根可以煮茶我倒是知道的,原来还能凉拌啊。”方新桃也吃了一口,觉得味道怪怪的,但越吃越有味。 “呕……”小磊直接吐了。 桌上那两道凉拌菜正是用鱼腥草的叶子和根做的,对于味道的感受嘛,当然是两个极端了。 小磊一脸不可置信,“就我一个人觉得难吃吗?” 小宁和方新桃想不明白,“不难吃啊。” 杨初意笑着拆穿道:“小磊,放心,不是你一个人觉得难吃,你哥也吃不惯。” 方至诚默默把剩下的折耳根夹到杨初意碗里。 三人这时才恍然大悟异口同声说道:“二哥你刚刚是装的呀?” 方至诚吃了几大口米饭将那股怪异的味道压下去才开口:“我吃不惯。” 小磊不解,“难道这菜还挑男女的呀?” 杨初意被他逗乐了,“不是,这菜就像芫荽一样,有人喜欢有人讨厌。” 小磊忍不住评价道:“这比芫荽难吃多了。” 方至诚点头认同。 小宁和方新桃觉得挺好吃的呀,还越吃越上瘾呢。 杨初意主动把菜的位置换了,“那你们两个吃别的菜。” “谢谢嫂子。” 小磊最喜欢杨初意这点,不喜欢的东西可以表达,表达出来也会得到尊重,从来不会以其他借口或理由要求你尝试或改变。 小磊心怀感激,“嫂子,明天学里放假,我会早起帮二哥忙的,您别早起了。” “真的?” 小磊一脸肯定,重重点头,“真的。” 杨初意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小磊长大了,能分担家事了。嫂子托你的福,明日睡个大懒觉。” 小宁也赶忙表真心,“现在田里地间也没什么活了,家里的鸡鸭我都能喂,嫂子天天睡懒觉都成。” 方新桃也道:“我身子也好了许多,重活暂时不能干,轻松的活计还是可以的。烧火、收晒衣服、擦擦桌子什么的,以后都交给我好了。” 杨初意那叫一个开心啊,想想就觉得美,“我有你们真是天大的福气。” 方家兄弟姐妹四人心里不约而同都默默回道:有你才是我们最大的福气。 小宁最操心木头一样的二哥,“二哥你也说点什么呀?” 在期待中,方至诚来了句,“既然活都被你们抢着做完了,那我得了空便好好陪陪你们嫂子。” 在场四人无一不觉得方至诚不要脸的,尤其是方新桃、小宁和小磊,生怕嫂子嫌弃这样的二哥。 杨初意只是纳闷这人到底是个什么属性而已?不会是闷sao型的? 别看方至诚一脸淡定地吃着饭,心里可虚了。 要说他如今为什么变成这副模样,全因这几日几家合伙插秧,小虎爹为人风趣幽默,又爱热场子,同方至诚以过来人身份传授了许多秘诀。 这其中最大的秘诀就是:脸皮要够厚,情话要够溜。 方至诚挺羡慕小虎爹娘热情外放的性子,所以便想学一学,哪知他们家却不是这样的氛围,反倒显得不伦不类的。 其实每个人性格不同,喜欢的相处方式,模仿别人,不如专心做自己。 小磊赶忙活跃气氛,说起明天要准备的事情来。 糕点有小虎奶奶亲手做的清明艾糕,杨初意刚刚还蒸了红糖发糕,但没有水果,所以备了些干果。 小宁一脸苦恼,“今年要冷些,野枇杷都没几颗黄的,好不容易尖尖上熟了几颗,可全被鸟雀啄去了。” 方新桃指点她:“你明天去找找野莓子和黄刺泡,有双手一拢的样子也成了。” 别看小宁人小,实则很有成算的,“我晓得的,我早看好地方了,就是想着多有一样好看些。” 小磊不解,“这野莓子和黄刺泡我们家旁边土坡上不就有吗?还要跑哪里去找啊?” 方新桃反应最快,“吃饭吃饭,明天事情多,早点吃饭睡觉。” “对对对。”小宁也附和起来。 小磊一看,好像明白了什么,赶忙给自己找补,“嗐,不行路上折几串酸雀莓呗,那东西到处都是。” 小宁不敢说附近的酸雀梅基本上都被二哥折完了。 方至诚给杨初意夹菜,眼色劝告她别一天天吃了野果就不正经吃饭。 杨初意在桌子底下碰了碰他的脚,叫他少管,看见了野果只管采回来便是。 趴在屋檐下的追风看全了两人的小动作,起身去鸡舍面前转悠去了。 睡前,方至诚照旧给杨初意打来了热水泡脚。 如今他们家里最多的就是这些盆盆桶桶,连石婶都咋舌不已,一边接下单子一边计数,怎么也想不通他们家为何需要用这么多盆啊桶啊的。 再看到标记时才明白,感叹杨初意也太讲究了,各种用途分开也算了,每个人也得分开用。 不过石婶对于杨初意要求标记的数字倒是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家庭地位在那呢,不是一号才怪了。 过了清明天气便会慢慢升温,想到这杨初意便道:“明天开始便不泡脚了。” “不行。” 方至诚态度坚决,“梁老说一年四季泡脚,功效各有不同。我们这才泡了两个月,想来还没起什么效用,还要坚持。” 杨初意笑问:“你不嫌烦啊?每日又是端水,又是擦脚的。” 方至诚言语和动作间尽是温柔与宠溺,“甘之如饴。” 说完后给她拿帕子擦干脚,催促她躺进被子里,小心着凉,然后才提水出去。 方至诚回房锁好门,依着杨初意的习惯,将明天两人要穿的衣服提前备好放在床头旁边的椅子上,这才躺下。 杨初意一颗心像泡在蜜糖里,嘴角也不自觉噙着一抹浅笑,连迷糊快睡着时方至诚低声劝诫她要少吃野果的啰嗦行为也显得没那么吵耳了。 这地界,清明节女人是不上山祭拜的,但凌晨就要早起操持供品。 一个村子的坟山都在一处,准备好后男人们便三三两两约着同去。 杨初意起床时客厅桌上有碗红艳艳的野莓子,还没问,方新桃便主动说起,“小虎一早拿来的,说是给嫂子尝尝。” 是了,小虎曾说过哪里有野果他可是一清二楚的,平日读书没空履行承诺,这会得空了,便巴巴地捧了来,别提多招人喜欢了。 杨初意捻了一颗入口,嗯,酸甜可口,美味多汁,值得她今天给孩子们做个新玩具。? 第124章 成功复制 杨初意拿起旁边的竹叶,随意包了两块煎好的清明艾糕,去杂物房寻了把镰刀便出门了。 方新桃见杨初意拿着镰刀出门,以为她去砍柴还是别的,哪知就见她拿着三支小竹竿回来,还一脸得意地摆在桌子上,像做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小宁提着一篮子蕨菜进门,一副求表扬的姿态,“嫂子你看,你爱吃的水蕨菜,还有些鸭脚板和小野葱。” “小宁真棒。”杨初意接过篮子,关心问道:“你和谁去的?” 小宁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光解渴后才回话:“哦,我跟黄大嫂他们一起去的。” 小宁怕嫂子认不得人,贴心补充道:“就是小七的哥哥,小虎的堂哥,大哥祥的新媳妇,以前嫂子去帮他们家煮过席面的。” 杨初意点点头,没再说话。 水蕨菜要更好吃一些,但顾名思义,它近水而生,多长在沟边或阴湿的地方,只要小宁不是一个人去的便没事。 小宁吃了块艾糕便去菜地围栏里数鸡和鸭的数量,一天数三回,生怕一眨便眼丢了。 有时数岔了,或碰上鸡鸭藏匿起来,都暗自急哭了好几回。 杨初意则开始做米粉,这次要做弹牙有韧性的圆粉,所以难度更大些。 昨晚提前磨好的米浆已经吊起来沥去了水分,倒出来打散,加入淀粉再一起搅拌揉匀,搓成条下锅煮熟再捞出放入石臼中捶打,让其有韧性。 最后拿出来揉成能入模具口的大小,再人工挤压将粉条入锅煮,捞出来过凉水降温冷却便成了。 想制作成干粉丝的话就要稍加整理,放在太阳底下晒两三天,晒干晒透便成了。 杨初意毕竟是试验,所以做的份量并不多,第一次效果并不好,粉的弹性不够,也不耐煮。 她静下心,耐心记好淀粉添加的比例,一次又一次试验,直到试到满意为止。 方至诚和小磊回家时便看见方新桃和小宁两人垫着脚尖在厨房门口看。 毕竟杨初意神情严肃,紧咬唇齿,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她们哪里敢轻易打扰。 阳光照耀竹窗台,一条条竹子将阳光分割形状,光影交错,投射在墙上,也停驻在她认真的侧脸上。 只见杨初意朝着他们灿烂一笑,激动道:“成功啦!” 方新桃和小宁立刻捧场大声鼓掌,虽然小磊还没搞清楚状况,但不妨碍他真诚夸赞道:“嫂子蕙质兰心,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方至诚放下手里的东西,拿着布巾去浸湿了水,然后温柔递给她,示意她擦擦脸。 另外三人见状都很有眼色的散了。 杨初意大概也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有些狼狈,可激动的心情让她暂时顾不上形象,“方至诚,我们可以着手开始做干粉了。” 方至诚满眼都是她通红的双手,一脸心疼道:“这手怎么弄的,痛不痛?” 揉面团要趁热,没有无情铁手只能被烫一烫了。 还没等杨初意摇头,方至诚便捧着她的手轻轻吹了几下,又牵着她去泡冷水。 杨初意见他两条浓眉拧在一起,玩笑调侃道:“你怎么像个小老头一样?” 方至诚幽幽叹气,温柔轻斥:“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再一起做?反正我也要学的,三妹小宁又帮不上你,傻不傻?” 小宁和方新桃听见这话估计要哭,可杨初意却笑得很甜。 中午是方至诚炒的菜,经过杨初意的耐心指导和他本人孜孜不倦的学习,如今厨艺飞升,隐隐有超过杨大厨的势头。 新鲜出炉的圆粉受到一致好评,人气和绵软爽口的河粉不相上下。 饭后杨初意教小磊和小宁玩新玩具,乐得两人什么粉都抛诸脑后,窜出门去找野果。 疯跑了一圈还玩得不过瘾,最后还是得叫上小虎才行,谁叫他最了解周边地形呢。 玩到最后,三个小家伙身后跟着一群小尾巴回到了杨初意这,叽叽喳喳向她讨要新玩具。 方至诚只好起身去砍竹子,在杨初意的指导下沦为做竹筒炮枪的工具人。 “噢噢噢,我也有竹筒炮玩啰。” “哎呀,我的酸藤果没有了。” “小虎小虎,哪里还有酸藤果啊?你带我们去找找呗。” 小虎玩得正起劲呢,随口回了句:“附近没有了,要到后山或村口两边去找才行。” 杨初意听后心头一跳,忙严肃叮嘱他们:“没有大人在身边,谁也不能私自去这些地方,两三个孩子结伴也不行,很危险的,知道吗?” 小磊率先反应过来,把兜里的酸藤果分给其他孩子玩。 小宁玩得手都疼了,干脆把兜里的全掏干净递给他们。 孩子们有得玩,也不惦记那些了,都点头应下。 况且有莫山和方至孝一事在前,如今大人也不给孩子们乱钻,明令禁止天黑前就要回家。 孩子们闹得不可开交,方至诚只得跑去后山一趟,连枝带叶折了许多酸藤果回来给他们玩个够。 小智跑来传话,请方至诚去家里坐坐。 话说完也被竹筒炮枪迷了魂,闹着玩去了。 方至诚起身洗了洗手,主动和杨初意解释道:“没什么事,小智的爹,观年哥回来了。他常年在外干活,很少回来,估计是好久不见了,叫了人一起聊天说话什么的。” 杨初意给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竹屑,“那你去,不用急着回来。” “好。”方至诚看了一眼大门外自顾玩乐的孩子,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房间桌上有好吃的,你自己去拿来吃。” “嗯?”杨初意抬头,只来得及对上他柔情的眼眸和潇洒摆手出门的背影。 杨初意暗骂他话说一半讨人厌,又嫌弃自己下一秒已经转身奔回房间了。 篮子里静静躺着五个茶泡果,杨初意拿起一个最大的,撕开慢慢品尝,清香微甜,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杨初意想了想,又吃了一个小的,意犹未尽的她从空间里掏出一袋薯片,再配瓶酸奶,满足了口腹之欲后才出门。 现在正是蕨菜嫩的时候,她得出门多找点回来。 虽然现代社会有人说蕨菜致癌,但是杨初意认为,只要处理妥当,又不食用过量当饭吃的话问题不大。 掰蕨菜的清脆声听着容易上瘾,杨初意掰得爽快,背篓装满时站直起身,那老腰才叫一个酸爽啊。 回家途中遇到勤快的小虎奶奶,老人家将一背篓的刺包芽转到她眼前,“阿诚媳妇,拿点这个回去吃,好吃的。” 杨初意笑着摆手拒绝,“黄奶奶,我不大会做这个菜,不要了。我找了好些蕨菜,您拿点回去吃。” 黄奶奶一脸慈祥,“你这孩子,我老婆子告诉你听啊,这有喜之人不宜吃蕨菜,等你以后有了身子,定要记住哈。” 杨初意乖巧点头,“好,黄奶奶您别怪,我不懂这个。” 老人家心如明镜似的,温和道:“嗐,没事。我知道你不同别个,人看着淡淡的,心眼好着呢。你还年轻,家里又没个大人,不知道这些也不奇怪,等你有了,我再上门同你说些要紧的。” “嗯。“杨初意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声音也不知道放轻了。 长辈真诚的关怀不同于别的,那种感觉就好像在告诉你:就算所有人都要求你做一个坚强懂事的大人,可在他们这里,你永远可以做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到了村口,许多孩子还在疯玩竹筒炮,杨初意掰蕨菜时正好顺手捡了些酸藤果回来,每人分一点,够他们再闹一会的了。 方新桃看见杨初意赶忙朝她招手,“嫂子你总算回来了,二哥叫你回来后去李家一趟。” “他有说是什么事吗?” 方新桃摇头,“没有。” 杨初意弯眉轻蹙,放下背篓后进屋对镜整理了仪容,这才往李家去。 原来是李观年带回来了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第125章 内部消息 杨初意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确认道:“要在城北那修运河,建码头?” 方至诚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李观年是个大方豪爽的性子,“我在码头听见几位大人商讨得真切,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前阵子水上猖狂的匪徒被击杀了,也由此牵出来不少事。如今那没有码头的城镇皆要申请建码头,以安民心,拉近贫富悬殊呢。” 李太公爽朗大笑,“如此一来,我们这地界便会越来越繁华了。” 杨初意细细斟酌,冷静指出其中关键点,“能建成自然好,可这是个劳民伤财的事,只怕没那么简单?别到时候要问大众捐钱或是征徭役?” 在场的人除了李观年,其他人皆是一副胜利的笑容。 李观年心下佩服,“至诚媳妇可以啊,他们说你有见识有能耐,定能一言指出要害,我不信,他们非要和我对赌,合着你们陷害我呢。” 杨初意笑笑,这李观年倒是像李太公的脾性,承认别人的优秀和自己的问题都是坦荡荡的。 黄老二乐呵道:“不过叫你认罚几杯水酒,又不叫你丢丑失银子,你喊什么喊。” 李观年也开起玩笑来,“喝酒不得整治出一桌好菜来呀?这么光桌子喝酒有什么意思啰。” “嘿,你个李老大,你好不容易回趟家,你爹娘爷爷还能少你几只鸡还是怎地啦?” “就是就是,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这是变换法子想叫我们拿菜来呢。” 李观年大方承认,“出门在外,最惦记的就是家乡风味了,你们要是主动拿了来,说不得我越发惦记得狠呢。” 男人之间的情义更为直白豪爽,闹上几句,便拉近了距离。 不知谁提及杨初意厨艺了得,方至诚笑赔了两道菜才被他们放过。 李太公笑着等他们闹开了,闹畅快了,才言归正传,“观年,你同大家交个底。” 李观年喝了杯茶,才继续刚刚的话题,“修运河兹事体大,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内幕消息,但劳民是肯定的,你们各家做好准备奉献体力。” 李村正点点头,“到时候肯定会有文书通知下来的,如今春种吃紧,想来过了谷雨或小满,这事便明朗了。” 李太公连忙提点众人,“你们各家都勤快点,哪家还没插完秧的,或要补秧苗的,都催着点。再者把地整好,别到时候来不及种红薯和玉米。” “知道了!”大家都整齐应下。 李村正认真叮嘱:“没出公文的事别大嘴巴说出去啊,等会弄得风风雨雨的难收场。” 大家点点头,转头又说起别的事来。 杨初意疑惑,叫她来就因为一帮男人打赌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一语中的? 方至诚只一眼便明白身旁之人心中的疑惑,侧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本来还有别的事,但是现在人太多了不好说,你要是觉得吵哄哄的,我寻个借口让你回家好吗?” 杨初意好奇,“什么借口?” 方至诚低声笑了,笑得如沐春风,压低过的嗓子充满磁性,“他们不是说了你厨艺了得吗?我说你回去整菜不就行了。” 杨初意顿时便明白了,语气颇为俏皮,拉长声调调侃他,“哦~,想被别人夸呀?” “才不是,我就是,”方至诚想了想,干脆大方承认,“就是想让他们知道,我媳妇是世上最好的,谁家的都比不上。” 他这么直白,倒让杨初意感到难为情,“你别乱说啊,你门都没有出过就敢说这样的大话,别叫人家笑掉了大牙。” 方至诚极其自然脱口而出,“你就是我的天下呀。” 杨初意抿唇低头甜笑,明明想骂他油嘴滑舌,可心尖的甜蜜却不断蔓延。 黄老二眼尖瞧见了,忙打趣道:“哎哎哎,你们小夫妻真是的,这样就没意思了啊,我也回去叫我婆娘来,看看我们是怎么恩爱的。” 方至诚不露痕迹侧身将杨初意护在身后,一本正经开始编,“我们正商量要回家炒两道好菜过来,你们起哄的话就作罢了啊。” “那怎么成呢?!你休想躲过去!” “就是就是,你这不出菜,我们喝酒不就少了点意思嘛。” 黄老二戏谑道:“会不会说话啊你,那是少一点吗?根本就是喝酒都没意思了!” 其他人开始起哄,“黄老二,会说话你就多说点,我们全靠你了。” 李太公咳了一声,杨初意以为他是来阻止这帮汉子的,哪曾想老人家是来揭短的。 “阿诚媳妇,去挑两只鸡料理料理,你不是说我们家鸡肉的味道是最好的嘛。” 杨初意捂脸,黑历史啊。 方至诚连忙出声讨饶,大家又揶揄几句,这才说起了别的话题。 杨初意整理好了表情,起身朝众人礼貌点点头,才想告辞回家,却被李婶拉住了。 李婶对着众人笑骂道:“你们也不怕臊了人家小媳妇的嫩面皮,还有啊,我们家早备下酒菜了,哪用得着她出菜。再乱说,待会叫你们光吃草,没肉也没酒!” 众人装腔说不敢不敢,笑闹一场,更加欢乐了。 李婶将人拉进厨房,“阿诚媳妇,婶子一个整治不过来这么多菜,你帮帮婶子成不?” “婶子别这么客气,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李婶心里有成算,配菜早准备齐全了,儿子喜欢的菜她得亲自上手,其他的看着分派一下。再则儿媳妇杀鸡去了,叫杨初意一会弄个新鲜的便成。 杨初意微笑点头,帮忙做了两只酱油鸡,再炒几道下酒菜,见他们喝酒闹哄哄,便先回去了。 家里方新桃正处理蕨菜,杨初意眼见处理得辛苦,直接把顶上的小卷心全切了,这样省事。 方新桃有些心疼,“嫂子,这能吃的。” “我懒得费那功夫,再说了,那里头绒毛最多,何必贪这一两口。” 方新桃想想也是,起身去生火。 杨初意先把蕨菜拿去清洗即便,再焯水,过冷水后泡一到两天,勤换几次水再捞出,大的撕开两半,再簸箕上摊开晾凉。 再看看中午蒸过后通风晒的金银花,只觉得家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宝。 小虎提篮而至,“嫂子,我奶奶叫我来给你送刺芽菜,我尝过了,一点也不苦,可好吃啦。” “谢谢小虎,一会你回去替我谢谢你奶奶哈。” 杨初意接过篮子,从里面拿出两碗菜,一碗凉拌刺包芽,一碗腊肉炒刺包芽。 “我奶奶说不用谢。” 杨初意从桌上拿了两大块红糖发糕装到篮子里,“小虎跟我们一起吃饭,一会再回去。” 小虎摇头,“爹不在家吃,家里菜多,我今儿个就不留在嫂子家吃饭了。” “那你明天过来,明天我们尝尝新的吃食。” 小虎眼睛亮晶晶的,快速应了,“好,我一定来!”说完便迈着兴奋的小步伐回家了。 杨初意出门,见小宁和小磊蹲在菜地里,上前一看,原来是挖蚯蚓和抓虫子喂鸡。 看着蠕动的虫子,她心里一阵哆嗦,忙道:“别弄了,快洗手准备吃饭。” “好!” 杨初意转身回家,身后是鸡群争抢食物的扑棱声。 小磊问:“哪来的刺包菜?知道嫂子不爱吃,我们今天见了都没采呢。” “刚才小虎送来的,说是黄奶奶亲自处理了,不苦。”杨初意吃了一口凉拌的,发现味道还不错,没自己上次做的那么苦。 方新桃仔细一瞧,这才恍然大悟道:“上次二哥找回来的那种要苦些,这个是没那么苦的。” 杨初意不懂分什么白皮红皮的,好吃多吃点便是了。 饭后她将茶泡果拿出来分给他们当饭后水果吃。 天黑了方至诚才被人扶着回来,杨初意嫌他一身酒气,才说要赶他去和小磊睡,哪知大门一关,这人便醒了。 杨初意好笑睨了他一眼,“演技不错。” 方至诚目光有些迷离,说话语速变得很缓慢,“他们喝得太凶了,我喝不过又逃不开,只能出此下策。” “行了,洗澡去,臭死了。” 方至诚动作慢悠悠的,可该做的事一件不落,找衣服,换木屐子,见杨初意给他打了洗澡水,还朝她傻笑了几分钟。 杨初意叹气,轻推催促他,“快去啊。” “好,那你回房等我。” 洗漱过后人会清醒一些,方至诚这才发现杨初意一直在厅里等他,那醉酒的晕乎感又漫上心头,似乎比刚刚还要重些。 “意娘,你怎么还在这?是不是在等我啊?” 杨初意没说话,拉着他回房躺下了。 方至诚将人抱在怀里,温声道:“你是不是想知道观年哥说的另一件事?” “别明知故问。”杨初意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只等谜题解开。 果然,她猜对了!? 第126章 新的商机 修运河建码头就意味着有商机,此事不仅下手得快,还需要找门路和打听内部消息。 码头附近一般不会建房屋,以免汛期时发大水冲垮房屋。 虽然不住人,但河岸边依旧有大量等待做苦工的汉子。 船只往来,运输货物,也会采买些生活用品到船上使用,年景好的时候,打打牙祭也是舍得的。 再加上各行各业来接货验货的人,久而久之,这码头便会慢慢兴旺起来。 若能拿个铺面,无论是做饭馆、客栈或者货仓,都是一个不错的门路。 方至诚再次感叹媳妇的聪慧,满怀爱意点了点她鼻子,“李家估计也想要个铺面,想着两家挨在一起的话能相互照顾。” 杨初意拿开他手,“知道什么价钱吗?” “不知道,估计不便宜。我观他们神色,像是有些犹豫,毕竟这码头能不能红火起来谁也说不准,若钱投下去,三年五载才有起色,心里也着急呢。” 若投大半身家去搏一个未可预料铺面的兴旺,那的确够呛,显然杨初意她不存在这样的担忧,所以铺面她铁定是要买的。 说实话,她想要买的可不止铺面,“他回来住几天?” “往年都是住三到五天,若夏季风雨大,便还会回来住几日,毕竟过年都忙着,一年到头也就只有这几日休息了。” 杨初意十分坦诚的对他吐露心中的想法,“我想去码头看看情况。” 做投资,最忌讳道听途说和自以为是,实地考察才是关键。 方至诚略微思索,迅速安排起来,“那估计来不及种红薯和玉米就得出门了,得叫他们帮忙看顾一下才行。” 杨初意倒是有点担心一个病人和两个小孩独自在家,方至诚像知道她心思似的,“到时候我们叫李太公来家里坐镇,那样谁也不敢上门寻事了。” 这样安排再好不过了,不用动脑的杨初意开始打起了瞌睡,方至诚见状便轻拍哄人入睡,再无它话。 因着心有惦记,杨初意和方至诚双双起了个大早。 方至诚起床生火熬上猪食便出门洗衣服、挑水,然后赶牛带犁出门,去深耕种红薯和玉米的土地。 杨初意打扫卫生后把鸡蛋饼糊糊调好放在灶台旁边,然后才去菜地给瓜果蔬菜搭爬藤架。 小磊起床后会自己煎饼,吃过早食便出门读书了。他出门时,身后还跟着一串清脆的铜铃声。 清明节前,三里村与百食园的春笋生意便停了。 百食园不要冒出土的春笋,民间这个季节更喜欢吃小的野山笋。 但找这种笋要钻进低矮多枝丫的竹林里,不好找也不好剥,加上春种吃紧,所以这小山笋的生意便没谈下来。 没了跟百食园的合作,那孩子上下课便成了问题,原本四个孩子的大人想着轮流接送孩子,可是他们却坚持要自己走。 杨初意不放心,训练追风担起护送孩子的工作,特意给它带了个铜铃铛,系上一条红领巾。 由着方至诚带着四人一狗来回走了好几趟,再跟经过村庄的村民打过招呼,说明追风是在工作,没事不要逗狗,这才放下心来。 也有人不听劝,非要试试追风的,试到最后只能自取其辱。 因为追风根本不会吃陌生人给的食物,管你大骨头还是肥鸡腿,它根本不屑一顾,一心只惦记着完成任务回家接受主人的奖赏。 现在这附近村子的人都知道这条威风凛凛的狼狗是个忠诚的小保镖,而且它戴着嘴罩,从不乱吼人,独自来回时还会主动避开人,乖得很。 追风一到家,方新桃便帮它解开红领巾,然后从高桌上拿杨初意自制的饼干喂给它吃。 杨初意搭完了竹架,见小宁从地里跑回来,拉住人问,“你哥那头忙完了没有?” “忙完了,我草木灰也撒下去了,二哥说下午再翻一下门前的两块。” 杨初意本想擦去她脸上的灰,发现自己手也脏着,柔声道:“知道了,你去洗把脸,猫似的。” “好!” 小宁的笑脸到了晚上便不复存在。 准确来说,在方新桃、小磊和小宁听到两人要出门一段时间后,三人的表情便同时僵住了。 小宁最小,反应也最大,瘪嘴想哭,但又努力克制住了。 杨初意摸摸她的小脑袋,佯装一脸失望叹气:“我们可是认为你们能守好这个家才这样决定的,难道你们做不到吗?” 小磊最为懂事,神色认真且严肃,“嫂子放心,二哥出门,我便是家中顶梁柱,定能看好家。” 方新桃见弟弟倒比自己稳得住,十分难为情,连忙保证道:“哥哥嫂子放心,我定照看好弟妹。” 小宁懂事点点头,“我会听三姐四哥话的。” 方至诚心下满意,“我们是出门办正事的,你们要守好家,别让我们担心。” 三人不约而同点点头。 杨初意安慰他们,“放心,我们和李太公说好了,他老人家到时候会来家里坐镇的,小磊也可以叫小虎来陪你,我们办了事便早点回来,好不好?” “嗯,好。” 小宁依偎在杨初意怀里,强调道:“嫂子办完了事就赶快回来哈。” 杨初意亲昵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柔声道:“好,嫂子答应你。” 方至诚对方新桃说道:“三妹,既然你身子好多了,那明天我们便去双林村谢过林家,再拖下去,会让别人误以为我们不知礼数的。” 方新桃心不在焉回答:“知道了。” 事情宣布完便各自睡下。 次日一早他们一家人全出门,留追风看家。 先送四个孩子去学堂,然后才去林家拜访。 李惠秋一看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便忍不住皱眉,“做什么这般客气,平日里小磊拿了许多吃的给小宝,闹得我们都不好意思,怎么你们还,” 杨初意笑道:“秋姐,孩子之间分享几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今天是特地来谢过你们上次出手救三妹一事的,其实我们早该来了,但就是想等三妹身子好些了带她亲自来,你们可别怪我们失礼啊。” 方新桃恭敬一拜,“这么大的恩情不能不还,请你们定要收下,不然我往后都不知如何自处了。” 李惠秋上前搀扶方新桃坐下,林母轻斥道:“以我们两家的关系何必这么多礼,你们也太实诚了些。来来来,喝茶喝茶。” 林进升朝方至诚举杯,“都是自己上山采的茶,方兄弟你尝尝看喝不喝得惯。” 林父爽朗笑道:“一会在家里吃饭哈,我家二小子厨艺还成,也让你们知道孩子们天天吃的是什么样的饭食,好安安你们的心。” 林东升自打他们进门,目光便一直停留在方新桃脸上,听父亲提及自己,这才回过神站了起来,“我这就去准备。” 林东升的厨艺小磊是夸过的,方至诚顺着老人的话真诚谢过他们平时对孩子们的照顾。 不过饭他们是不吃了,林家说什么也要留饭。 两方你来我往的,最后还是方新桃一句话便让林家不再言语,满脸担忧地目送他们出了门。 他们三人没有立即回家,而是依方新桃所言,上胡家来了。 从昨晚到现在,方新桃根本就没有提过这件事,所以方至诚和杨初意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方新桃眼神空洞,脚步虚浮恍惚,再次走过这条路,只觉得又回到那个晚上,种种经历纷沓而至,避无可避。 她闭上眼睛,任由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循环播放,再次睁开双眼时,眼里只剩下坚毅的光芒。 可胡家的大门她还是要再进一次的,这一次,她要彻底做个了断!? 第127章 了结孽缘 胡家大门紧闭,无人在家,应该是下地劳作去了。 方新桃一脸平静,“哥,你帮我把门踢开。” 方至诚上前就是一脚,毫不费力就将门踹开了。 方新桃深吸一口气,提脚特意踩着门槛进的胡家门。 她径直走到厨房,锅中放水,低头生火,然后手持菜刀朝胡奶奶房间里去。 方新桃脸上喜怒不明,她沉默地一把掀开发黑的棉被,劈开床板,从里面掏出几个袋子,将袋子里的东西全部倾倒而出。 腊肉、大米、艾糕,还有一些豆子,就这么撒落一地。 方新桃捡起腊肉和花生返回厨房,腊肉洗净后丢进锅里煮软,然后拿出来切片,转身去后院摘了一把育苗种植用的红薯叶,几棵芹菜,洗净开始下锅炒菜。 腊肉炒芹菜,蒜炒红薯苗、炸花生米。 杨初意和方至诚只是静静看着她,没有任何规劝,任她行事。 当方新桃舀起锅里的稀饭,配着肉和菜开始大口大口吃起来时,胡家人回来了。 胡母脸色灰败却仍然像头蛮牛一般冲到厨房门口叫骂,“下贱的小娼妇,不开花不结果也留不出种的野芒箕!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雷儿好歹疼过你一场,你个烂了心肝的,小心天打雷劈!” 方新桃毫不客气地将一碗粥直接泼到胡母身上去,上下打量了她,一针见血道:“没法生蛋创造价值的你如今都已经沦为胡家奴隶,随时准备被抛弃了,竟然还有力气替他们冲锋陷阵,我真替你感到悲哀。” 被这段话刺痛的胡母脸色陡然一变,气得快呼吸不过来了,胡奶奶站在大门口胡言乱语一通骂。 方至诚手持棍棒,目光深沉,一身肃杀立在厨房门口,护着身后两人。 胡父不是一个血性男儿,他历来最会规避风险,当然不会冲上前,利用好名声煽动群众才是他惯用手段。 看戏嘛,人们从来都是喝彩鼓掌时热情如火,可轮到表演者下台收辛苦费时,那就不约而同的装起了傻,表现得异常冷淡。 胡爷爷只觉得小辈欺上了门,在家门口丢光了面子,一把抓起墙边的棍子就朝方至诚打了过去,胡奶奶见状也抄起扫把上场。 方至诚泰然自若,不过三两下便把他们手中的武器打落在地。 这是方至诚跟姜雨眠留下来的那人请教的招式,他早晚都要练一会,如今总算派上用场了。 他直直将棍子对准胡爷爷胸口,全程一句话没说,可他气势逼人,一时竟令人不敢再上前一步。 胡爷爷一脸铁青,言语间甚是委屈和愤怒,“你们把我们胡家害得家破人亡还不够,如今还想怎么样?还要怎么样?!” 方新桃言语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可说出来的话却让胡家四人都为之色变,也惊得围观村民更加肯定了外面的流言。 “你可别把罪名扣在我们头上,其实这不正合某人心意吗?毕竟添丁进口的喜事也得有个顺理成章的理由不是,到时候胡雷一出来就有了新家人,何来的家破人亡呢?” 村中一直有传言说胡父不满只有胡雷一子,早在外头有了小家呢。 其中受刺激最大的当数胡母,她癫狂指着方新桃骂道:“贱人,你敢胡说八道,我撕烂了你的嘴!” 方新桃笑了,嘲笑胡母,也自嘲,“我说什么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怕是只有你一人,哦不,其实你也心有怀疑,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胡父表情瞬间变了,“好尖利一张嘴,三言两语就挑拨了我们一家人的关系,看你这样就知道造成这一切后果都是有原因的,你并不无辜,也不是一个受害者!” “是啊,我承认,造成这一切的后果都是我自己太过懦弱的缘故。我以为是我身体不好,哪知原来男人根本不行。我对你们心怀愧疚,可笑却是对狼掏心。如此算来全是我识人不明,不能全赖你们胡家。” 方新桃起身,忽然将桌上一应饭菜打翻在地,她一步步往外走,走到胡父面前,侧身指着厨房那一地狼籍。 “那天晚上,你们趁我不舒服密谋时,吃的就是一碟油汪汪的腊肉,你们三个男人喝着小酒,就着花生米,由着两个女人把你们心底里最黑暗的想法一一说出,当时一定很得意。” “你伪善得像个十足十的受害者,在外有好名声,在家得追捧。你这么喜欢藏拙,不肯把最关键的点教给儿子,是怕他抢了风头吗?如今你不仅是这个家的焦点,还是救命稻草,你心中一定更得意?” 胡父终于不复往日温和模样,凶狠地拿起地上的板凳砸了过来,“你个贱人敢给我泼脏水。” 方新桃往后避过,太过用力导致伤口隐隐作痛。 方至诚用棍子扫开,然后把地上的竹扫把用力踢到胡父脸上。 胡奶奶和胡母撒泼打滚开始大喊自己一家被欺负了,说要拼了老命和他们同归于尽。 杨初意冷笑道:“你们的老命又不值钱,死不死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方新桃拉了拉方至诚的胳膊,指着地上那两人,“她们打过我。” 方至诚大步流星走上前,从背后压制住她们,然后看着方新桃不说话,示意她自己打回来。 方新桃缓步上前,毫不留情地给了她们两巴掌,“还给你们!” 胡爷爷才要说话,杨初意便出言打断他,“三妹,他们两个有没有打过你?!” 方新桃嘲讽轻笑,“他们一贯喜欢当好人,不过也就能指挥一下家里两个愚蠢的女人罢了。” “这也不奇怪,狼都喜欢披人皮的。”杨初意真诚建议她,“你的力气应该留着去县里才对。” 方新桃顿时感动一笑,笑后又咬着唇角,克制住自己想哭的情绪。 胡家一听便知道杨初意在说什么,胡爷爷抖着胡子质问,“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你们太恶毒了,简直不是人!” 杨初意眼带寒意,“胡雷吃牢饭是得罪了雷掌柜,不与我们相干,我们两家的仇怨可没有了结。其实我们想要的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有仇必报,有怨抱怨!” 方至诚没说话,示意方新桃和杨初意往外走,他在后面护着,胡家谁上来扒拉,他便不客气给人一棍子。 马车往县城里去,胡家追了一小段,四人便渐渐拉开了距离,各有考量和心思了。 出了村子,拼命追车,苦苦哀求地也只有胡母了。 说到底,她求的,不过是让自己在胡家还能有一席之地。 县城牢房,方新桃摸出从胡奶奶床下搜来的碎银子交给狱卒,面色平静地走进了牢房,过了一会,又一脸痛苦地走了出来。 动手打人时没控制住力道,指甲抓人时断了两根不说,还岔气了。 杨初意上前扶住她,轻声问:“要不要去医馆看看。” 方新桃笑着说自己没这么矜贵,笑着笑着,眼泪便溢出了眼眶。 一直以来极力控制的某种情绪忽然像泄了闸,汹涌而至。 她抱着杨初意像个孩子似的嗷嚎大哭,宣泄着自己终于勇敢了结了这一段孽缘。 杨初意任她伏在自己肩上放肆哭一场,哭过之后,雨过天晴,走出阴霾,重获新生。 胡家人坐了车赶来,到衙门状告杨初意他们三人入门盗窃和行凶伤人。 第128章 竞相争宠 县丞对胡家记忆犹新,于是跟县令提了两嘴。 胡雷一事涉及极味楼,修建码头还得这些商贾之人拉动经济,没理由在这时候和他们闹不愉快。 翻看案宗,上面清楚记录着胡雷打人媳妇一事,当时还有大夫验伤证明,着实伤得不轻。 县令招狱卒到跟前回话,狱卒怕陈述事实会被问责,毕竟刚刚他还嫌方新桃没力气,叫声又太吵耳,直接将自己的佩刀递了上去。 狱卒只说胡雷平时闹得最凶,又不服判决,常常辱骂县令,方才不过挨了病中妇道人家几爪子轻挠而已。 县令气愤拍桌子,挥手叫人将胡家赶出去,如若还吵闹不休,便直接打二十大板再一并关起来算事! 胡家抱头鼠窜回家,再不敢去衙门,回村想召集村民去三里村讨公道,却发现根本没一个人应他们。 双林村村民怕胡家闹事太过惹恼极味楼,直接找双洞村村正谈话,叫他们看好胡家。 两村之间本来就有矛盾,真闹起来的话,双林村人多势众,吃亏的是哪一方不言而喻。 况且双洞村的村民又不全是傻瓜,这破胡家有什么值得他们去干架的。 牛车上,方新桃依靠在杨初意身上,神色平静,甚至还能轻松提及自己方才全靠模仿杨初意才能有几分气势。 杨初意听她絮絮叨叨讲了许多,最后任由她靠在自己肩上睡着了。 方至诚回头,只看见妹妹在阳光的照拂下安然熟睡,而他爱的人,正对他嫣然一笑,还俏皮的眨了一下眼睛。 方至诚痴痴看着,傻傻笑着,没注意大黑牛朝着路边茂密的青草走去。 突然“哐啷”一声,车轮碾过一个大石头,车子抖了一下,把方新桃都吵醒了。 方至诚尴尬至极,忙将牛车赶回路中间。 杨初意忍着笑,轻轻拍了一下方新桃,哄她继续睡,然后朝方至诚无声开口:大傻瓜! 到家后杨初意让方至诚去招呼亲近的几家晚上来吃饭,毕竟出远门的话得托周边几户人家照看一下。 原本方新桃想帮忙,被方至诚赶去坐着休息了。 小宁当起了小帮厨,想在嫂子出门前再好好卖一次乖,多讨几次疼爱。 方至诚将猪肉下锅煎至几面金黄出油后盛出,再开始炒糖色,糖色炒好直接下焯过水的猪蹄,再下杨初意准备好的卤肉包,调个味,盖锅闷煮。 “意娘,你看火,我去把门口的地整一下。” “好,去。” 杨初意趁着他出去,又包了一块肉叫小宁拿去刘婶那换些枸杞叶回来,这才敢把空间里上次的老卤水取出来加到锅里。 加了老卤水,香味一下子便浓郁了许多。 方新桃眯了一会便出来做事了,她怕现下睡了晚上睡不着,杨初意干脆叫她坐着剥鸡蛋。 杨初意顺便跟方新桃提了一嘴做卤肉食材投放的先后顺序和时间,别到时候他们自己做,肉都软烂了猪蹄还咬不动。 方新桃仔细记在心里,笑说一会她看着时辰来放东西,杨初意点头,正好她也要忙些别的。 小宁提着一小篮枸杞叶回家,皱眉道:“嫂子,你怎么又去弄那坛臭烘烘的水?” 小丫头定睛一瞧,前两天放进去豆腐块竟然都变黑了,吓得张大了嘴巴,“嫂子,这有点恐怖啊。” 杨初意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逗弄她,“别告诉其他人哈,要是小虎问起,你就说这豆腐本来就是这颜色的,知道吗?” 小宁眼睛滴溜溜的转,兴奋笑道:“好。” 想了想又有点苦恼,“要是哥哥也吃了怎么办呢?” “我觉得你四哥挺聪明的,所以他应该不会上当的,你放心。” 小宁嘟嘟小嘴,“我比较担心二哥。” 杨初意憋笑坑她,“你二哥怎么啦?” 小宁弯腰,悄咪咪说道:“二哥他笨,嫂子说什么都信。” 杨初意抬眸瞟了一眼小宁身后很无奈的某人,也像交换秘密一样轻声对她说道:“嫂子也觉得你二哥笨笨的。” “嘻嘻,所以我更喜欢嫂子,嫂子多聪明啊。”小宁捂住嘴偷笑,笑着笑着发现天怎么突然黑了? 不对,怎么只有她头顶的天是黑的? 小丫头缓缓抬头,下巴朝天往上瞧,吓得像个老头子一般粗声粗气“嗬”的一声。 要不是方至诚好心伸脚托了她后背一下,估计得后仰瘫倒在地。 小宁心虚堆起笑脸讨好问道:“二哥怎么回来啦?你忘记拿什么东西了吗?我给你送过去。” “小没良心的。”方至诚捏了捏她鼻子,语气颇为嫌弃,可宠溺的眼神却没离开过杨初意脸上,一时倒分不清这话是对谁说的。 杨初意低头含笑不语,受伤的只有小宁一人而已。 一无所知的小宁像个正在酿蜜的小蜜蜂一样跟在方至诚身边,在地里捡石块,清枯草,又是嗡嗡吵耳惹人烦,又是说俏皮话甜人心房的。 傍晚,追风接人回来了。 杨初意这次特地没给它戴嘴罩,就是防着胡家对小孩子使阴谋。 小磊主动上前来报告,“嫂子别担心,小宝叔叔中午来接又去送,下午还是看着追风接到我们才走的。我们也时刻警惕着,绝对不让坏人靠近我们。” 孩子如此懂事,这让杨初意倍感欣慰,温声笑问,“小人精,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相信嫂子定会为三姐扫去心中尘埃的。”小磊一脸笃定,言语中毫不掩饰对杨初意的崇拜。 “我可没你说的那么厉害。”杨初意被他夸得飘飘然的,但同时又心虚不已。 说真的,她不觉得自己多有本事,最多就是接受了现代思想观念的熏陶,更独立坚强罢了。 小磊神色认真,语气坚定,“没关系,嫂子不需要多厉害,我和哥哥才是家中顶梁柱,以后由我们保护你。” “好,嫂子以后只管享福就是了。”杨初意直感叹,这样的弟弟去哪里领,再来一个我也不嫌多。 “嫂子我来啦,我又来带着我的小肚子来给嫂子捧场啦。”小虎窜进门,语气十分轻快。 杨初意看见他,心情越发灿烂了,“一会我多给你装一点,绝不叫你的小肚子空着。” “嘻嘻。”小虎笑得眼睛都眯成缝了。 才整好地进门的方至诚一脸郁闷,今天怎么了,大家都要争宠是? 方至诚咬牙,行,我在你们看不见的时候争个大的! 锅里的卤肉已经卤好,抽柴浸泡一会更加入味。 杨初意在三个孩子期待、好奇和看好戏的目光中开始炸臭豆腐。 前一秒鼻尖还是卤肉的浓香味,这会却又立刻被一股霸道的奇异香味全部覆盖,叫你再也想不起其他东西来。 小磊和小宁后退两大步,方至诚憋气不动,方新桃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有小虎颇感兴趣上前看。 杨初意见他果然最为捧场,十分满意他的表现,“一会多给你几块哈。” 小虎点头,指了指被炸得鼓起泡的臭豆腐,明确提出了要求,“要炸得脆一些的。” 杨初意亲自认可小虎小吃货头衔,“小虎厉害啊,这会便知道什么样的才最好吃了。” 得了夸奖的小虎自己给自己鼓掌,想到什么赶忙去洗手,洗好后又伸手给杨初意看。 “小虎真是个爱干净讲卫生的好孩子。” 小虎乐得摇头晃脑哼起了歌,觉得嫂子真好,永远都不吝啬自己温柔的夸奖,哪怕只是一些不值一提的日常生活行为习惯。 小虎全然没看见身后方家四兄弟姐妹恨恨的表情。 他们方家四口人竟然没争过一个外姓的,这可不行! 小磊小宁立即行动起来,端盘摆筷,乖乖站在身后等候吩咐。 喜欢得到大人的夸奖,是孩子们的天性。 杨初意从小是在打击教育和常年被拿来跟别人家的孩子比较中长大的,所以极其不愿意再成为这样的大人。 孩子嘛,该夸便夸,夸出花来也不怕。 方至诚根本插不进去,只好作罢。 杨初意将炸好的臭豆腐装入碗中,然后在臭豆腐中间戳一个洞,放上香菜,淋入调好的料汁拌一拌便可以开吃了。 面对这个心心念念的现代小吃,杨初意迫不及待开吃,外酥里嫩,又臭又香,不禁感叹:“就是这个味!” 小虎紧随其后,小磊不甘落后,连一开始敬而远之的小宁也被蛊惑了。 来做客的汉子大老远就能闻到从方至诚家里传出的味道,都在暗自嘀咕,心道莫不是杨初意的好厨艺这次失手了? 可真到了现场,他们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杨初意的厨艺。 卤肉咸香醇厚,润而不腻,能激起食欲是能预见的,可这臭豆腐怎么也叫人这般上瘾呢? 来的都是汉子,粗犷且直白,没脸没皮地跟小孩子抢了起来。 特别是赖大,那无赖的模样,让所有的孩子都不得不认输。 小虎气得差点要哭,幸得杨初意连连保证后面还会再做,他这才放开怀里死死护着的臭豆腐。 女客不上门,杨初意叫两个孩子去给几家送一些。 小虎自觉也是嫂子家的,主动跟上了送菜小队伍。 吃饱喝足的男人们心满意足地胡乱哼着乡间小曲回家了。 赖大留到最后,剔了剔牙,再摸了摸滚圆的肚皮,和方至诚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又说了些不着调的浑话,这才吹着口哨走了。 杨初意和小宁、小磊收拾好锅碗镖盆,这才赶他们洗澡睡觉去。 都说酒能壮胆,方至诚这会儿胆子可不是一般大,那是相当大啊! 第129章 水到渠成 灯光昏黄,暧\/昧丛生。 一个缠绵缱绻的吻,让两人都不自觉沉溺其中。 杨初意像快要溺水般无法呼吸,伸手推拒,方至诚深深吻了好几下,这才万般不舍地离开了她的唇。 两人的眼神才堪堪对上,笑容便不约而同的爬上了眼角眉梢。 空气中散发着腻人的甜,甜到你心尖。 杨初意还没说话,某人却呢喃抱怨,言语中夹着浓浓的委屈。 “意娘,你怎么不夸夸我?我是哪里做得不好吗?还是我不讨你喜欢了?” 杨初意不免觉得好笑,佯怒问道:“你到底醉没醉?” “没醉!”方至诚定定看了看眼前的人,眼角眉梢不自觉便染上了笑意,忽而改口。 “嗯,我醉了,醉倒在了意娘你身上。” 杨初意心软不已,声音也不自觉放柔了,“你何时学会说这些话的?” 方至诚舔了舔嘴唇,“还有许多,意娘想不想听?” 杨初意轻挑眉梢,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诱哄道:“说说看。” 方至诚圈着她的腰将人往怀里带,然后侧头在她耳边诉说着心底那些再也藏不住的情愫。 他笨拙地表达着自己的情意,并没有什么逻辑可言,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中间还夹着对爱人小小的不满,比如对别人比对自己好什么的。 说完了还要回头补充一下,强调自己绝对没有在吃醋,就是单纯觉得自己也应该得到夸奖而已。 方至诚说着说着,便有些撒娇卖好的味道了,还缠着杨初意现在挽回错误,夸一夸他。 杨初意觉得自己定是沾染了他身上的酒气,不然怎么会变得晕乎起来。 杨初意不忍他像个撒娇要糖吃的孩子,说了几句软话来哄他,可说着说着,便真的细数起他的优点来。 真诚、勤劳、性格好、有责任心。 得到爱人夸奖的方至诚笑得像个傻瓜,不停追问:还有呢? 两人之间的拥抱不知何时开始有了变化,对于即将发生的事,他们都心知肚明。 夫妻之间,合情合法,情动之时,无须压抑,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爱人之间,谁不渴望亲密无间,不分彼此。 他们只愿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互相表白情意,无论是我愿意,还是我爱你。 东方渐露鱼肚白,这方朦胧的小院厨房里,火光安人心。 方至诚从锅里舀出热水,贴心调好水温,轻手轻脚提回屋里。 杨初意在睡梦中也不忘嫌弃抱怨他,可被温水擦拭过的身子干净又清爽,的确能让人缓解被吵醒的躁郁情绪。 方至诚将一应床单衣服如数换上新的,在她眉心轻轻印下一吻后才拿起地上的衣物出门去清洗。 一群麻雀落在晾衣杆上,抖了抖翅膀,梳理过羽毛,三三两两靠着脑袋互相依偎着歇息。 待听见人类的声音靠近,警醒的便一跃展翅高飞,迷蒙的逗趣踏空,奋力扑棱才能勉强跟上其他小伙伴。 方至诚晒好衣服被子,又回去拥着人睡下了。 日上三竿,杨初意才幽幽转醒,见自己还窝在某人怀里,觉得十分奇怪,“你怎么,” 好,声音嘶哑缠绵娇柔,还是闭嘴的好。 杨初意疲倦地搓了搓眼睛,却被方至诚温柔握住拿开手,将她圈起轻提,靠坐在身上,然后从床头拿过温水递到她嘴边。 杨初意喝了几口,这才觉得喉咙没那么干了。 方至诚捋顺她睡乱的秀发,温声道:“我怕你一个人醒来会难受失落,所以想陪着你。” 杨初意还是如往常一般,醒后习惯闭上眼睛再眯一会。 她挪了挪身子贴近他胸膛,泄去力气,将一身重量全施压在他身上。 方至诚嘴角绽开一抹笑容,视线黏在她白里透红的脸上,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脊背,直到她完全醒神。 杨初意对上他深邃的目光也毫不露怯,“方至诚,我饿了,有什么吃的?” “有玉米粥可以配几样酸咸菜,还可以拿昨天的卤肉汁煮粉条,或者你想吃饭?” “我想喝粥。” “好。”方至诚起身准备,想到什么,转过头宠溺道:“意娘,我昨夜太过孟浪了,若你还是不舒服的话便在房里吃,我喂你。” 杨初意气闷不已,转身抓起枕头朝他扔了过去。 方至诚利落接过竹编枕头,走近放回床头,唇角的笑意越发重了,在她真的恼怒前赶忙开口讨饶。 “好了好了,我错了,你别生气。对了,今天很热,你换件薄些的衣裳。” 杨初意绷着脸,不满腹诽,凭什么出力还这般的精神抖擞,自己却腰酸腿疼的。 杨初意起身时才发现他帮自己换了新的里衣,床头凳子上是那套渐变色衣裙。 为了美,县里的夫人小姐早早都换上了夏衫,可山里冷,除了身强体壮的汉子,许多人都还是着春衫的。 毕竟老话常言,春捂秋冻嘛。 阳光从门缝照进来,尘埃在金黄色的光芒里飘荡起舞。 杨初意换上新衣裳,少有耐心的梳了个堕马髻,配上相宜的手饰,再带上红玛瑙手串才出房门。 方至诚早将饭食摆上了桌子,却迟迟不见杨初意出来,怕她羞恼,又不好催促,只好站在房门前等人。 可真见了人,别说移不开眼了,脚步都无法挪动半分。 说来惭愧,杨初意从来不是爱打扮的性子。 她平时的穿着主要以舒适、大方、干净为主,加上平时还要干农活,觉得实在没有必要穿得太过华丽。 所以此时一番精心打扮,倒把她素日掩埋的各项优点都毫无保留的展现了出来 姣好的面容,曼妙的身躯,清冷淡雅且倔强坚毅的气质,加上通了人事后那肆意绽放的美,直教人心动神摇。 杨初意见他失神站着不动,心中暗自满意自己把人迷倒这一事实,可面上却佯装不悦,“傻站着干嘛呢?” 方至诚回过神,走近身前大手揽住她细腰往客厅带,“我已经给你装好粥和小菜了,你慢慢吃。” “我还没刷牙呢。” “没关系,吃饭再刷。”方至诚拉开椅子,待她坐下便给她递筷子。 酸菜、酸豆角、凉拌蕨菜和马齿苋,再有两个煎蛋,复热的几块卤肉。 杨初意看了一眼放在远处的萝卜干,还未开口,方至诚已经迅速将它移了过来。 杨初意心里觉得甜蜜万分,他记着自己不爱吃萝卜干,可自己随意一瞟,这人却已经行动了。 她暗骂自己细节怪,可又不可避免的因为这些细节默默在心里给他加分。 杨初意受不了他灼热的目光,问:“怎么不见新桃和小宁?” 小宁出门也就算了,怎么方新桃一个病人也不在家?? “找野菜去了。” 杨初意不满他如此大意,“三妹身体才好些,你怎么也不劝劝?” 第130章 兄弟出行 方至诚显然更放得开手,“人要有事情做才不会觉得养病太难熬,放心,她心里有数的。” 嗯,这倒也是,只要方新桃不逞强,杨初意乐得她多走动走动。 方至诚原本怕杨初意腻味,卤肉就盛了几小块,不过做添头丰富饭桌,让她看着更有食欲,见她一连吃了两块,赶紧起身去厨房再添些出来。 杨初意十分惬意吃了顿早午餐,然后悠闲瘫在躺椅上晒太阳。 “意娘,你好好在家休息,我去地里起垄。” “哦。”杨初意抬头看着天上的朵朵白云,整个人懒洋洋的,漫不经心随口应了。 方至诚定定看了她两眼,搬了两个凳子到她旁边,再分别放上茶水和点心零食,这才恋恋不舍的出门了。 杨初意感受到幸福和满足从心底溢出来,嘴角也止不住地上扬,她伸了个懒腰,只想抛却奋斗人设,干脆就这样佛系过一生。 “嫂子,我们回来啦!” 杨初意睁开眼,看见方新桃和小宁都背着背篓,赶紧起身帮她们卸下。 “怎么还背东西呢,小心身子。” 方新桃笑道:“没事,我这里是茶泡和金银花,都是轻省的东西。” 杨初意一看,金银花都是未开的,品相很好,笑容立刻跃到脸上。 小宁不甘示弱,忙将自己的成果展现出来,“嫂子,你瞧,我给你找了野枇杷和莓子,还有你爱吃的野蒜。” 杨初意蹲下将小丫头揽进怀里,帮她理了理微乱的头发,轻声道:“谢谢小宁,嫂子正想吃些果子呢,你们去洗个脸,其他的我来弄。” 小宁赶忙摇头,“还是我们弄,嫂子穿了新衣裳,要小心别弄脏了。” 杨初意不以为意道:“衣裳脏的话洗就好了,这些不过小事,可家务活还是要干的。” 小宁露出小米牙,“我帮嫂子做哟。” 杨初意粲然一笑,“我们一起做能省力些,做完了嫂子还有事情交代你们呢。” “好!”方新桃和小宁立即答应了。 金银花先蒸后晒,茶泡果留几个大的,其他洗净切了,一会拿来炒腊肉。 野蒜根叶分离,叶子炒着吃,根部小藠头一个个洗净后晾干水分,拿来做酸甜和酸辣两种口味的泡菜。 弄完后杨初意带她们两人去菜地,教她们过几天种红薯时的要点。 大部分人没有牛和犁,所以无法用人力和锄头深耕翻土整地起垄,所以花生、红薯都是平地种的。 但是杨初意全都改为起垄种植,种法也略有不同。 种红薯有个口诀,那就是开浅沟,浇透水,一插二躺三抬头。 杨初意折了一条红薯条示范给方新桃和小宁看,直到确定她们两人学会了,又交代了地里一些其他事项才起身回家。 午饭后方至诚不过睡了一会便又去起垄了,杨初意去厨房看了一下余粮,把该添补的一应都添上。 她抽空出门去找小虎娘和石婶说了会话,回家后才进屋收拾包袱。 傍晚时分,黄老二牵着小虎,还背了一背篓剥好的野山笋送来给他们。 黄家人只在嘴皮上占别人便宜,但生活上性子淳朴,可不是那等贪小便宜之人。 “我家臭小子要赖在你们家住几天,他人小食量大,你们吃点亏,先收了这些笋子抵他两餐饭钱。” 小虎难得没有反驳,昨天他跟一帮大人抢臭豆腐和护食的事又被拿来取笑了,所以当下十分羞赧。 “您这是说的哪里的话。” 杨初意将小虎拉到身边来,真诚道:“小虎这性子最能使人开怀,我巴不得他多来玩呢,叔婶你们就是比别家会养孩子,多招人疼啊。” 小虎小脸蛋红扑扑的,心里美滋滋的。 黄老二心里也舒坦,朗声道:“你家小磊多好,人稳重,读书勤快,谁人不夸。” 杨初意轻轻拍了拍身边小磊的肩背,不使他感到被冷落,“小磊自己争气,我也为有这样的弟弟高兴自豪呢。两人各有各的优点,都是好孩子。” 小磊立刻挺直了身板,像个小战士一般。 黄老二嘱咐了儿子两句,再和方至诚说几句玩笑话,这才回家了。 小虎娘坐在大门口乘凉,拿着竹扇扑赶脚边烦扰的蚊子,见人回来,这才起身回家,“他爹,没啥事?” “没事,欸,你看着点脚下。叫你别等我怎个就是不听呢,就这么稀罕我,怕我丢了是不?” “去你的!” 她怀这一胎时常有杨初意送来的饭菜养着,如今身子虽重,但精神却不错,不像以前没油水时头重脚轻的。 儿子如今脾性也好了许多,读书也算努力,除了有些贪嘴,她再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 幸好知道杨初意爱这些山野滋味,不然得如此照顾,还不知如何答谢呢。 次日,方至诚和杨初意便跟着李观年出门了。 为省去麻烦,杨初意特意扮作男儿身,描粗眉毛,让脸色变得暗哑蜡黄。 为了让身形看起来更像,还特地让方至诚拿竹子编了一副盔甲一样的竹架子,再套了衣服,至少身子看着板直了许多。 到临县需要三天时间,夜晚大多都是给些铜板,去农户家借宿一晚,第二天因着下大雨赶路不及,还在破庙处将就了一夜。 方至诚担心杨初意受不住,心疼不已。 其实杨初意倒还好,前世出差一天辗转三地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那时自己提着行李,上有老板催促,下有客户不待见,她还不是撑过来了。 更何况,此时她身边还有一个事事呵护自己的人呢。 到达目的地之后,李观年带他们去了一个干净的农户家借宿。 他自己是住大通铺的,都是汉子,不好带杨初意去那里。 方至诚给了铜板叫主家大娘去备些干净清淡的吃食来,两人和李观年吃过饭,约好了明天码头见面的时间,这才分别。 饭后杨初意和大娘聊了些农事和生活近况,大致摸清了情况,这才进屋睡下。 杨初意趴在方至诚身上打盹,困意来袭,想滑到他旁边睡下,却被他圈住了。 “意娘,这床小,又不靠墙,你喜欢这样睡便这样睡。” 杨初意咕哝道:“这样你不难受吗?” “不难受,睡。” “……嗯。” 一夜好眠,人也精神了不少。 杨初意幽幽转醒,感受到什么,眯起眼睛,用力捏了捏某人的手臂,心中腹议:我可没叫你别的地方精神啊! “嘶。”方至诚侧头尴尬挠了挠手臂,“你先起床穿衣服,我缓缓。” 杨初意幽怨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胸口的衣服全错位了,联想到自己不太安分的睡相,心下了然。 这原本也没什么,可一回头便对上某人十分无辜的目光,倒让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杨初意低下头,理好衣服,穿好外衣,做好装扮。 她心中突然起了恶趣味,退了几步坐回床边,像个流氓一般,用手轻挑他下巴,魅惑印上一吻,侧头到他耳边轻声道:“哥,回家后小弟再好好补偿补偿你。” 说完果断就跑,也不管方至诚慢一步伸手却抓了个空的手。 方至诚只能扶额叹气,这哪是什么流氓,分明是个小妖精。 两人闹归闹,但到了外面可得收敛好表情,免得露馅。 江风吹动,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咸涩腥臊味。 江面樯帆林立,舟楫穿梭,热闹非凡。 船只往来运输下货,渔船一早捕到的新鲜江河鱼当场叫价售卖。 贩夫走卒,引车卖浆,兜售叫喊声一浪接一浪。 工人们看家哪里有货物便冲上前去,主动弯腰送肩膀,货物上身,便得一竹签作记号,以便结工钱。 码头两旁多以棚卢和吊脚楼居多,各地商品聚集,为招揽生意,商贩们暗中定下不往别处贩卖,只有此处才供应的策略,再固定时间开市,所以也是热闹非凡。 杨初意和方至诚逛了几圈,竟也心痒难耐,采购了不少小玩意儿。 午后未时左右,江边暂时停下了忙碌,人们相互吆喝着休息吃午饭了。 这时候,不同身份和不同阶级的生活便会淋漓尽致的展现在你的眼前。? 第131章 生命可贵 搬货工人得以喘息,饥肠辘辘的他们终于盼到了午饭时间。 杨初意和方至诚找到李观年,同他一起吃饭,顺便了解这码头附近的饮食行业。 出门游学的书生,游玩的大户,可以现场挑选河鱼虾蟹,交给江边食肆代为烹饪。 他们可以自由选择在食肆品尝美食,或江边泛舟,观景而食。 码头的巡查管理人员,或买些卤肉酒菜,或挑拣些杂鱼自己下厨,对江而饮,也有几分滋味。 但是做了半天苦力活的工人们显然没有这种条件和精力。 在码头做苦力是提前透支生命,他们大多家有难事,都是为生计而奔波,所以非常节俭。 吃的东西基本上是以馒头、炊饼、杂粮窝头、饼子来裹腹。 没别的要求,管饱顶饿是优先选择。 真的馋坏了或肚子里没油水顶不住了,便买些酱,或合伙买些卤肉,多要些汤汁。 他们将主食沾着比较咸的东西来增加胃口,借此来多吃几个馒头或饼子,再多喝些水,这样便能顶过一餐。 平常他们囫囵吃了饭,便躺在码头角落席地而坐,和衣而卧,休息一会,便又拖着沉重的身子去搬货。 今天他们脸上泛着激动的笑容,不是今天赚了多少钱,而是山李子请大家伙儿开荤。 李观年在码头已经打拼了七八年,是老资历了。 有家货船麦老板见他人踏实可靠,性子豪爽大方,便升他为小工头,给苦工们记数发签子,登记货物。 李观年人缘不错,人称山李子。 方至诚和李观年给他们舀吃食,杨初意在一旁搭把手递东西。 “山李子,你这家里又有什么喜事了?不会你回去两天,婆娘又揣上了?这速度、这能耐,可以啊!” “哈哈哈!” “定是你婆娘起不来床送你出门,给你了银子叫你好好补补!” 那帮汉子有着黑黝黝的脸庞,白灿灿的牙齿,笑容把每条苦难留下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码头上这样的荤话只是小儿科,李观年要不是忌讳杨初意在旁边,早开腔打嘴炮了。 这会他只能笑骂道:“去去去,有吃的都堵不上你们的嘴。” “这话说的,不张嘴怎么能吃下好东西啊?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众人起哄,“是!” 李观年控制不住气氛,只能由他们去了。 “山李子,这怎么还留着两勺?你都虚到需要大补了?再给哥添两块呗。” “我瞧我瞧,嘿,还真有不少,山李子,也给我一块。” 李观年赶人,“一边去,待会叫水猴子勾了你们的舌头才好,这我留给左右两兄弟的。” “嘿,水猴子上岸便是开荤日,是不是这个理啊兄弟们?!” “没错!不过左右两兄弟去哪了?” “娘和妹妹病了,拉去看大夫没回来。” “我家里老娘不知道被什么咬了一口,脚破了,也不知道好了没有。” “这得用那个祛风草和补骨碎,我跟你说啊……” 方至诚和杨初意坐在江边偏一点的地方,听着他们述说家中难事趣事,低头吃饭。 方至诚将剥好壳的虾放到杨初意碗里,见她慢吞吞地咀嚼,轻声斥责道:“小弟,想什么呢?快点大口吃饭,不然大哥可生气了啊!” 杨初意瞪了他一眼,幽怨又吃了一大口,却感觉面前的饭一点也没有变少。 苦力饭剌嗓子不说,量还大,怎么吃也吃不完,她不过每种都品尝一口,已经觉得顶住胃了。 方至诚见她咽得辛苦,将她大半食物都夹到自己碗里,“我来吃,你尝过味道就可以了,毕竟,我需要补补。” 杨初意咬牙切齿将手中的馒头一股脑塞进他嘴巴里,手动叫他闭嘴。 方至诚低低笑了两声,也觉得自己最近太喜欢逗她了,因为这样他才能感受到杨初意不同的一面。 方至诚每吃一口就进行点评,“馒头你做的更宣软香甜,这里做的更实在。野菜饼子有点苦,野菜没处理好,老叶挺多,根也切得不够细,但胜在便宜分量足。” “卤肉没香味,除了咸就是咸,跟你的手艺不能比。河鲜的话有良心的食肆处理得倒是不错,黑心的明显有以次充好的情况,这几条就是换了死虾蟹给我们。” 杨初意为扮男儿身,哑着嗓子说了一早上的话,这会不想开口说话,只是认可点点头,心安理得吃着某人挑过刺的鱼肉。 江面平静无波,岸边漂浮着一些菜叶和死鱼虾蟹。 杨初意哈欠连天,不自觉揉了揉眼睛,虚虚一看,感觉有点不对劲,起身定睛一瞧,惊呼道:“方至诚,那河里大石头边上像不像躺着一个人啊?” 方至诚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忙放下饭食跑过去,“好像是,我去看看。” 杨初意赶忙追赶,穿了竹架子本就不便,更别提追一米七八的方至诚了。 方至诚想也没想,毫不犹豫下水将那人奋力拖上岸。 那人胡子拉碴,一身酒气,对着他破口大骂:“老子死得好好的,你扯什么扯!” 方至诚见他大约和已故父亲差不多年纪,心中百味杂陈。 “大叔,一切都会好的,你也该想想家人才是,他们若就此失去一位亲人,心里得有多难受啊。” 男子自嘲笑了两声,然后忽而疯狂大笑起来,“哈哈哈,家人?我现在不就是正在去见他们的路上吗!” 方至诚为自己不会劝人感到难为情,赶紧闭嘴,别开口把人劝得更绝望才好。 杨初意淡淡道:“就你这样的,怕是死一万次也见不到他们。” 那男子目光犀利射向杨初意,俨然是看向一个将死之人的神情。 杨初意被他看得心底发毛,竟然觉得脚底定住,无法挪动。 可她面上依然波澜不惊,字句清晰说道:“你的家人、朋友,只要他们生平没有作恶多端,不论是自然老死,还是含冤而亡。他们脱离人间苦海之时,去浊留清,定是直往天上去的。” “生命诚可贵,你不尊重生命,思念又太过沉重,自然是要坠落的。如此这般,你说,你怎么能和家人见上面呢?” 也不知杨初意哪一句话触动了男子的心,他冷笑两声,又愤恨道:“既然老天无情,活时求不得它开眼,死了还得受它摆布,我凭什么信它真的存在?!我偏说能见着他们,你待如何?!” “不如何!”杨初意的语气和江面一样平静。 “世上这么多人,少你一个不算什么。少了你,你的家人便像这滔滔不绝的江水一般,淹没一切,什么都没有留下,永远消失了。” 男子没有说话,怔怔望着江面失神。 “躯壳可以腐烂,生命可以消逝。可只要还有人怀念和祭奠,他们便从来没有真正死去,他们活在你的心里。” 那男子拿起腰上的酒壶,仰头才发现一滴也没有,烦躁胡乱一扔,却准确扔到方至诚手上。 他强硬命令道:“小子,你去给老子打一壶酒来!” 杨初意上前拿过酒壶,一把扔到那人身边,结果力道不足,葫芦酒壶“咚咚咚”在地上滚了几圈,漂水里去了。 那男子一个眼刀飞过来,杨初意暗暗咽了咽口水,下一秒叉腰呵斥:“我大哥又不是你小弟,你凭什么对他呼呼喝喝的!” “呵,大哥?情哥哥才对?!” 男子一手枕头,一手虚空朝酒壶一钩,下一瞬间,那酒壶便被他重新拿到了手里。 杨初意眨了眨眼睛,生怕自己出现了幻觉。 男子目露凶光,“小女娃,你爹娘没教过你不能随便救寻死的男人吗?” “死的早,教不了。”杨初意淡定朝方至诚挪了挪身边挪动脚步,假装自己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 那男子一愣,还没等他重新开口,杨初意再次补充道:“不用问了,爷爷奶奶死得更早。” 男子失笑,又把酒壶扔到方至诚手上,“有你好处的时候。” 方至诚瞥见杨初意点头,拉着她一同去。 男子一脸鄙夷,“没见过惧内还这般碍眼的!” 打来了酒,男子嫌弃方至诚木讷,也不知道配点肉。 有了肉,又阴阳怪气说不知道人是要吃饭才能饱的。 杨初意咬牙忍住愤怒,要不是看在他是个高手的份上,自己只想把他重新丢回水里。 男子看穿她的小心思,哼了一声,“高手都是杀过人的,你真的想看我亮刀吗?” 他自以为这样能吓唬人,却看见杨初意眼睛亮晶晶的样子,“能神不知,鬼不觉,不被官府查到吗?”? 第132章 邋遢高手 男子瞬间哑然,喝了两口酒,啃了一个大鸡腿才淡淡回道:“命轻贱,无缘见鬼神,不知。” 一只瘦弱的野猫游荡在江边抓鱼,可它明显技术不成熟,屡战屡败,再战再败。 突然,一根鸡骨头穿破江风,敲击水面,水花飞溅。 “喵呜!”野猫受惊,迅速钻进草丛寻求庇护。 江面上,一条鱼翻了白肚皮,飘飘荡荡,最终被野猫叼走了。 杨初意在心里默默幻想了一下她仗剑走天涯,痛打落水狗的潇洒姿态。 码头重新恢复热闹,下午的苦力场又开始了。 男子吃饱喝足,躺在石头上,在阳光的照耀下,鼾声如雷,陷入了沉睡。 杨初意和方至诚对视许久,默契起身办事去了。 他们找到李观年,经由他引荐麦老板,再寻个为主人办事的借口,定了做米粉要用的大米和其他配菜。 有生意谁都高兴,麦老板赶忙应下,说这两天便能装好货。 傍晚,船只靠岸,工人渐渐散去,江面空荡荡的。 方至诚和杨初意对着石头上的男子喊了半个多时辰也没能将人喊醒,只好作罢。 两人采购了一些食物,决定晚饭自己动手。 有旅客时大娘便回儿子那住,还别人一点空间,自己也乐得清闲回去看孙子,随他们忙去。 “意娘,这条黑鱼你想煮汤还是红烧?” “我想吃酸菜鱼。” 一向对杨初意千依百顺的方至诚却严词拒绝,“不行,你也不算算日子,这个时候你不能吃辣的。” 杨初意退让一小步,“我煮不辣的酸菜鱼。” “不辣的酸菜鱼你不会喜欢吃的。”不得不说方至诚很了解她。 “那红烧。” 方至诚这才笑了,温声道:“那我先把鱼处理了,一会再弄虾和毛蟹。对了,那些黄沙蚬你要怎么弄?” 杨初意自然而然安排了起来,“大娘煮了稀饭,一会螃蟹就煮个螃蟹沙蚬粥,剩下焗着吃。” 只开米花的稀饭拿来煮海鲜粥倒省事了许多。 “好,你决定。” 黄沙蚬已经养过吐沙了,但是还得再清洗几遍,搓去外面凹凸不平里藏的泥沙才放心。 杨初意将沙蚬装到碗里,加切碎的紫苏、蒜蓉、一点姜末、酒和油拌匀腌制。 方至诚处理好了鱼便开始处理虾,去头去虾线。 杨初意拿了个碗放到他旁边,“虾头别乱丢,放这给我。” “好。” 杨初意见他这么听话,趁四下无人之际,迅速在他唇角一啄,调戏道:“情哥哥。” 方至诚的呼吸骤然间便乱了,可他一手腥味,自然是不可能去抓人,不然她铁定会生气的。 他只能甜蜜又无奈地看着作乱者肆无忌惮的翘起小嘴得意地笑。 杨初意见他一副极力克制的可怜模样,捉弄心思更盛了,叉腰训斥道:“动作怎么这么慢?你再这样以后不用来我家干活了!” 方至诚皱眉,“别学码头那些汉子说话,还有啊,把今天听到的那些浑话都给我忘了。” 杨初意不自在咳了一声,贼喊抓贼,“我压根就不记得了,你最好给我忘得一干二净的。” 说完转身去厨房调料汁去了。 浑话这种东西,听过后压根就不记得了,可在某一刻,它又会莫名其妙突然窜进脑海里,让你像个傻子一样乐不可支。 在这点上,她觉得神仙都难以控制,何况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方至诚觉得自己除了更爱杨初意,其他的简直毫无办法。 他努力克制自己将要溢满心房的爱意,毕竟此刻他们两人可是兄弟啊。 方至诚将处理好的食材拿进厨房,温柔递给她。 杨初意已经恢复了往日正经模样,开始动手料理食材。 虾头是拿来煮酱油的。 普通的酱油没有鲜香味,用虾头煮一煮,风味更佳。 无论是拿来凉拌或者煮菜,都能提升食物的味道。 红烧黑鱼因为有杨初意放的一勺豆瓣酱,所以味道香浓,更加开胃。 闷焗黄沙蚬最重要的就是火候,多那么一两分钟,肉质立刻变老。 杨初意掐着时间,到点即刻出锅,趁热淋上熬过的酱油,别提多招人馋了。 个头大的河虾做油焖虾,炒碟青菜,再配上虾蟹蚬这三鲜粥,这晚餐那叫一个丰盛啊。 杨初意眼睛眨巴眨巴的,回过神后朝四周望了望,愣是没发现破绽。 方至诚拿碗筷出来时见她傻站着,忙问:“怎么啦?” “多拿一个碗,不然一会菜又该不见了,还会有人说你有肉却不知道给人配饭呢。” 杨初意这话说得怪异,可她的语气就跟刚刚提醒方至诚菜可以出锅了一样稀松平常。 “啊?” 方至诚没听懂,朝桌上一看,才发现一碟油焖虾竟然不翼而飞,想了想这才明白过来,进厨房拿东西时目光都没敢离开她身上一秒。 “哈哈哈,你这女娃够机灵,不错,真不错!” 男子从屋后一颗香樟树飞身一跃,潇洒飞到屋顶上,然后轻盈落地。 他虽一身流浪汉邋遢打扮,但不妨碍人家有几分潇洒的姿态。 男子一手拿着已经吃空的粗碗,一手提溜着一条大刀鱼,豪迈道:“去,把鱼给老子蒸了!” 杨初意接过鱼,瞥了一眼他油乎乎的手,冷淡说了句:“洗了手才能吃饭。” 大约是许久没有人这样同自己说话了,更何况是一个能当他女儿的小辈。 男人面色僵硬,嘴里吐槽她净是瞎讲究,可等杨初意进了厨房后却还是去洗了手。 方至诚不由笑了,杨初意明明下午嘴里还夸人家是武功高强的大侠,这会对待人家便平常得不得了。 其实杨初意可不是胆大不怕死,只不过觉得按年龄来算的话,其实男子应当算作同龄人,这么一想,心里的畏惧自然就减少了。 男子耳聪目明,冷笑道:“你笑什么?你一个大男人还比不得女娃娃聪明有眼色,还好意思笑!” “前辈教训得对,我的确是比不上我家娘子。“方至诚坐直了身子,将碗筷摆到他跟前,语气不卑不亢,态度却谦卑有礼。 “哼!算你还有几分自知自明。”男子执筷夹起黄沙蚬,眼睛一亮,然后一言不发,一个接一个吃起来。 刀鱼清蒸便是人间美味,它肉质细嫩,肥而不腻,带有微香,配上自己做的虾酱油,简直鲜掉舌头。 两人吃得欢,一个伺候忙。 方至诚中途还去加炒了两个菜,这才令已经跟杨初意亲近的覃叔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杨初意直截了当提个小要求,“覃叔,你教诚哥几招厉害的招式,我明天还请你吃大餐。” 覃叔将方至诚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爱搭不理道:“年纪这么大了,骨头硬框框的,能学一招就不错了,还几招呢。” 杨初意怒了,“我警告你啊,别老针对我男人!” “啧啧啧,真不害臊。” 覃叔看了一眼颇有几分气势的杨初意,再瞟了一眼满脸荡漾的方至诚,更觉伤眼。 杨初意只顾掰着手指数起美食来,报了菜名又生动描述味道,叫覃叔恨得牙痒痒的。 “行了,我且给他个机会!” 覃叔躁郁打断杨初意,傲倨朝方至诚抬了抬下巴,“耍几招试试,要是走路都走不稳,可别怪我扭头就走。” 杨初意给了方至诚一个鼓励的眼神,“诚哥,咱们不嘴上占便宜,把真功夫亮出来。” “嘿,你个臭丫头!”覃叔手指一弹,蚬壳径直朝方至诚胸口飞去。 方至诚灵活侧身避过,脚一提立在旁边的竹扫把,拿到手上就舞了起来。 方至诚刻苦学了三招,看起来还是很有架势的,可覃叔只是坐着同时用几个蚬壳去攻击他,他便无力招架了。 覃叔毫不留情奚落他,“下盘不稳身子重,招式死板不灵活,眼到手不到,反应慢半拍,只能对付老头老太太。” 方至诚虚心抱拳行礼,“请前辈赐教。” 覃叔缓缓打开酒壶,然后拿眼虚虚瞧杨初意。 杨初意选择忽视这别扭的覃叔,缓步走到方至诚面前,兴致勃勃也要露一手。 覃叔惊呆,这,这也太……? 第133章 认了个亲 说真的,手脚不协调的人并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滑稽,还已然觉得自己姿势很帅,值得鼓掌。 站在杨初意一旁的方至诚都不知道被竹扫把刮了几次衣服,连脸上都被划上了两道浅浅的红印子,可他却毅然不动,站定如松。 杨初意耍完后还得意看向覃叔。 覃叔也不知为何会对杨初意有股莫名的亲近感,像她这般年纪的小媳妇大多都是低眉垂目,乖巧柔顺。 那被生活或婚姻蹉跎过的,不是过于泼辣野蛮,就是萎靡不振,淡漠一切。 可杨初意此时活得这般鲜活自在,实在难得。 覃叔不禁在想,若自己的妹妹还活着,结婚生子,儿女大约也有杨初意这般大了。 只不过妹妹是安静柔顺的性子,大抵是生不出这般聪明大方的女儿的。 覃叔陷入回忆中,无法自拔。 方至诚上前拿走杨初意手中的武器,温声道:“才刚吃饱,不宜做这般大的动作,免得等会肚子疼。你去坐着,我给你煮茶喝。” “我想喝陈皮山楂茶。”为防止出门在外饮食不惯,杨初意备了些健胃消食的茶煮来喝。 “好,我去煮。” 覃叔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中暗自满意。 虽然方至诚是憨直了些,但从男人看男人的眼光来说,他为人的确有可取之处。 学武重人品,若有功夫的是个心术不正之人,那他不就是助纣为虐吗。 若此人良善有担当,学武护家人,那倒不失为一桩美谈。 覃叔将酒壶轻抛到杨初意手里,面容随和,语气慈祥,“丫头,去给我打壶酒来。” 杨初意等方至诚备好东西出来坐下煮茶,这才走进厨房,然后小心翼翼地从空间里拿出酒,倒了小半瓶进去。 她大方且自然地将酒壶递给方至诚,提示他,“诚哥,还不快点给覃叔敬酒。” 方至诚立即明白过来,赶紧斟酒跪下,双手将酒杯举到头顶,十分恭敬道:“覃叔请喝酒。” 覃叔一脸傲娇,“我为何要喝你的酒?区区厨房一杯烧菜去腥的酒,就想占我的便宜,你们两夫妻是哪来的脸?” 杨初意浅浅一笑,“覃叔,话不要说得那么绝对嘛,您还是先尝一尝,不然我怕您后悔。” 覃叔正眼都不看那杯酒,心中不满腹议:小女娃也忒吝啬了,竟然都舍不得去外头打壶好酒,想用厨房煮菜的酒就把老子糊弄过去,没门! 嗯?空气中怎么有股醇厚的酒香味? 覃叔哼了一声,将酒拿到鼻子前一闻,那肚子里的酒虫纷纷被唤醒。 但他还是很有原则的将洒倒了,轻抬下巴看向杨初意。 杨初意会意,上前拿过洒壶,恭敬给他倒满。 覃叔多余掩饰道:“菜那么咸,茶又酸不溜丢的,我得喝点东西润润喉咙!” 覃叔豪气一口饮下杯中水酒,只觉得此酒入口柔绵,落口爽洌,饮后回甜。 他急不可耐一把抢过酒壶,仰头咕噜咕噜全喝个精光,嘴里才有些味,这酒便见底了。 覃叔气倒,十分不爽,“丫头你怎么小气成这样?!去给老子满上,全满上!” 杨初意施施然坐下,淡定倒茶轻抿一口,也拿眼虚瞧他。 覃叔怒气沉沉,“嘿,你个小丫头片子!老子就瞧不上他,不教了!” 杨初意知道大侠总是有些怪脾气的,况且拜了师傅便是要拿来当爹来对待。 覃叔此时对方至诚这般轻视,保不齐以后特别喜欢指使他做事,以方至诚这默默承受的性子,岂不是敢怒不敢言?! 不行不行,杨初意心道:方至诚只能任劳任怨听自己使唤,别人欺负他,那她可不答应! 想到这,杨初意朝方至诚说道:“诚哥,要不咱们不学了,以后我多赚钱,请两个又年轻又好看,脾气又好的高手十二个时辰不停歇保护我们。” 覃叔和方至诚都同时抽了抽嘴角,前者觉得杨初意在暗讽他又老又丑脾气还大! 后者十分不满杨初意心里竟想着别的男人,保护媳妇这种事,交给别的男人算什么样子呀! 杨初意佯装委屈退让,“虽然我厨艺不算顶好,酿酒的功夫也还不到家,可被覃叔这般嫌弃,心里那叫一个难受啊。我们没有好东西孝敬他老人家,还是不要占别人便宜了。” 覃叔完全不记得刚刚自己随口说过什么,强硬道:“我什么时候嫌弃你厨艺了?我嫌弃的是方小子!” 杨初意不介意帮他重新回忆:“你刚刚明明说我的菜煮得那么咸!” 覃叔嘴硬道:“你这么年轻耳朵就聋了是不是?我明明说的是菜煮得那么鲜,鲜美的鲜!” 杨初意再次控诉:“那你还说我配好的消食茶酸不溜丢的呢!” “我堂堂大男人当然不吃酸的啦,以为像你情哥哥一样,动不动就吃醋啊,丢人!” 覃叔暗自惊呼,这说辞,简直完美! 对于两人幼稚的拌嘴,方至诚只有一脸无奈。 杨初意翘起二郎腿,“反正你也瞧不上我们,那算了,我也不强求。” “……”覃叔憋屈,总感觉自己被绕进去了。 杨初意余光瞥了覃叔一眼,确定以及肯定,这样的表情她在小虎脸上见过许多次。 每当小虎客气说吃饱了,自己又真的顺着他的话不给他添饭菜时,他就是这般下不来台又找不到台阶的模样。 杨初意觉得自己应该大气一点,毕竟好女不跟男斗。 她提议道:“既然您不想当诚哥师傅,不如我认您当叔叔?这样的话,我的厨艺和酒水可不得先紧着孝敬您嘛。” 覃叔冷冷一笑,“你胆子倒不小,要是你知道我双手沾满了血,恐怕这会恨不得让我淹死了才好。” 杨初意淡定喝茶,“若真如此,以我这两天对您的态度,这会只怕尸体都凉了。” 覃叔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杨初意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他脾性呢。 他暗自奇怪,自己方才为何对她不设防,轻松与她拌嘴来着?这么多年了,自己好像还是第一次这般轻松自在。 “你爹娘是谁先没的?” “啊?”虽然这话题转得太快了,但杨初意还是老实回答:“娘。” 覃叔不自觉加重了语气,“那你娘走后他有没有再娶又生?是几年后娶的?别是才到忌日,孩子便出来了?!” 杨初意摸了摸鼻子。 覃叔嗤笑道:“就这样的还想叫我当你叔叔?!做梦去!” 杨初意扬起笑脸,看起来单纯又无辜,“那您当我舅舅?舅舅?大舅?” “咳!”覃叔不自然清了清嗓子,可心里却对这个称呼莫名欢喜。 杨初意自觉有戏,迅速拿过葫芦钻进了厨房,留下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 论眼睛大小的话,方至诚应该能赢,毕竟覃叔在眯着眼睛掩饰情绪呢。 杨初意提着满满一葫芦的酒走出来,自顾嘀咕道:“哎呀,带出来的好酒全没了,不过没关系,孝敬舅舅是应该的。” 覃叔立马端正了身子。 杨初意自觉好笑,倒了两杯酒,弯腰恭敬双手递上,“舅舅喝酒。” 覃叔没绷住脸,嘴角是浅浅的笑容,接过仰头喝了。 杨初意灿烂一笑,方至诚起身,也同样敬酒,可他只得到了一句威胁,“以后敢欺负我家丫头,我打断你的腿!” “对!”杨初意果断站到覃叔身边,对方至诚凶巴巴说道:“三条腿都给你打断!” 两个男人一脸复杂望向杨初意。 这本来就是杨初意内心真实的想法,所以面不改色任由他们打量。 他们越是打量,她气势越强势霸道,仿佛再多说一句,她下一刻便要动手了。 覃叔心道:罢了,多教方至诚一招,练武的确要保护好重要部位。 覃叔痛快喝了酒,当即耍了一套很实用的拳法,然后严厉指点方至诚。 杨初意连连鼓掌,见缝插针问了覃叔很多问题。 比如一阳指会不会? 九阳神功呢? 凌波微步总会了? 那水上飘能做到吗? 覃叔再次气倒,然后小心眼将方至诚练趴下,潇洒又仓皇地飞走了。 临走时交代杨初意明早定要带好吃的去码头找他,他会备好见面礼的。 杨初意暗中搓搓手,想着明日说不定会收到一本绝世武功秘籍。 我天我天,以后飞檐走壁不是梦,赶紧睡觉迎接新的明天! 可杨初意显然想不到,她接下来要迎接的是什么。 第134章 送份大礼 明月照大地,鼾声如雷扰清梦。 杨初意烦躁翻了个身,看着累得睡死过去的方至诚,又不能狠心踹他一脚。 他定是累极了,不然怎么可能会打鼾。 要是方至诚睡觉打鼾的话,那他是绝对没有可能成为杨初意男人的,因为她忍受不了夜夜失眠的痛苦。 睡不着的杨初意有些无聊,伸手捏了捏他鼻子,睡梦中的方至诚哼唧了两声。 杨初意怕他不舒服,赶紧放开了。 那雷声复而响起,不知道是不是得以瞬间喘息的关系,那动静比方才还要更大些。 杨初意有些无奈,轻轻用手捂了一下他的嘴巴,发现没啥用处,只好作罢。 方至诚忽然翻身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呓语呢喃:“意娘,意娘……” 杨初意还以为自己把人吵醒了,倒唬了一跳,过了一会,见他根本没动静,只剩胳膊和腿沉重压在她身上。 杨初意费力挪动他,许久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窝在他怀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次日,酣睡一晚的方至诚已经恢复了生气,似乎杨初意才是昨天那个被狠狠操练的人。 方至诚一大早便和大娘买了一只鸡来做酱油鸡,这惹得大娘直咋舌,又暗中唾弃他贪吃,不然弟弟怎么会这般瘦弱不堪。 方至诚出门摘了些马齿苋和艾草,打算做凉拌马齿苋和艾叶煎蛋,带出门的腊肉腊肠拿来做个腊味饭。 杨初意眼下微青,没睡好的她有些起床气,可厨房的香味让她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方至诚做的这些饭食杨初意一口也没吃,主要是一大早吃这么油腻的有些不大合适。 而且她惦记着码头一家手工面馆,昨天瞧着很不错,所以想留着肚子尝一尝。 方至诚都由着她,泡了些红薯粉,两人收拾好东西便出门去码头了。 他们在昨天的老地方没瞧见覃叔,只好先去吃早食。 面是手工现场拉的,粗细可选,可汤可拌。 杨初意要了一份豆花配拌面,方至诚吃宽面,两人都觉味道不错,主要是面做得好,很有嚼劲。 吃过早食再去寻覃叔,发现他这会正在那块石头上打盹呢。 方至诚找了家食肆给了点钱把饭菜温一下,然后才拿过去给人,“覃叔,吃东西。” 覃叔睁开眼,一个人狼吞虎咽全吃个干净,吃完摆手叫他们先去逛一会,别吵自己睡觉。 杨初意便拉方至诚去看靠岸渔船售卖的河鲜,想着昨天没吃够,今天再买些。 渔民将捕捞到的河鲜搬上岸,然后迅速分拣,开始原地摆摊售卖。 当然了,一般情况下和酒馆饭店有往来的便会把品质好的先留给他们。 交了货,剩下的才卖给散客。 方至诚差点叫错杨初意名字,生硬开口问:“小弟,今天我们选什么东西?” “黄沙蚬没吃够,再来一些。炸一盘小江条,豆腐泥鳅汤也不错,太公鱼、鱼脍、干锅黄辣丁,欸,这河虾个头比昨天的还要大。” 那摊主笑容满面招呼他们:“两位可是替府上来寻美食的?我们每日都开船,觉得合适的话可以在我们这边订,这样我们会把好的先预留出来,你们就不用赶早了。” 杨初意泰然自若道:“我们公子更喜欢吃海货,你们这河鲜估计顶不住他几日的新鲜劲。” “怎么会呢!”那老板立即数起了每个季节的河鲜美味来,最后强调海味河鲜各有千秋,没有高低之分。 杨初意不语,挑剔地翻看面前的几条鱼。 那老板以为杨初意想拿些好处,挪步到她身边,才要说些什么,便被一人挡住了。 老板一看,嚯,仆人争情报回去给主人然后抢赏赐的戏码当他没看过吗?他偏和矮瘦的小子说! 杨初意瞪了一眼方至诚,用眼神训人:这在外面呢,我现在是个男人,你能不能收敛点,自然点! 那老板一瞧,暗自给人鼓劲:没错,那大个子不是什么好人,咱们人小也不能输了气势! 渔船老板自己脑补了一出大戏,又为自己助人为乐感到高兴不已,给杨初意说了自己有海边的亲戚,要是有需要可以去联系,报自己大名便成! 河江终归大海,从这河边码头去到临海处行水路还要走个七八天左右,所以内陆吃海鲜很贵,更别提三里村这样山旮旯的地方了。 杨初意笑着称谢,在这家摊子买了不少东西,付钱后让方至诚拿东西跟上。 覃叔还在酣睡,两人便坐在江边吹风聊天。 “意娘,你是想买船吗?” 杨初意不答反问:“以你这两日观察,若我们购置码头商铺,你觉得做什么生意为好?前景如何?” “做吃食最为稳妥,但很累,利也薄,加上有许多走卒摊贩售卖便宜的吃食,价钱也不太统一,难免有些混乱。” “若是做杂货店,便要搜罗各地特色玩意,不然比不过别家。直接去找船家订货,得多付一层钱,加上交给公家的,东西不得价一样麻烦。” 杨初意对他的进步感到十分高兴,“我们村子太偏了,县城里为保证能按时收货,一般喜欢就近采购,而且从我们村运东西去县城也需要时间,很费劲。” “如果我们自己有船,就可以把许多农产品再次加工,运输到别处售卖。水运和陆运都能推动各地方的经济增长,让货物进行交换变现。现在有条水运的路子摆在眼前,我想考察考察。” 方至诚虽然暗自在心里揣摩了杨初意的心思,可真的听到她亲口承认,还是觉得像踩在棉花上面似的不踏实。 买条船怎么说得和刚刚买什么鱼一样轻松呢? 方至诚列举了他目前能想得到的问题,“对于船只我们是外行,如何买一艘好船是个难题。买渔船捕鱼我们没有水中能手,买货船我们不懂水上航线和规矩,意娘,我们可有得忙了。” 她循循善诱,“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样忙才能有所收获呢?” 方至诚深深看了杨初意一眼,“意娘,你是不是心里都有数了?” 杨初意装傻,“没有啊,我这两日天天和你在一块,我知道的东西和你一样的。” 这话没错,可方至诚还是笃定她已经成竹于胸,“你知道的东西不可能和我一样。” 他忽然就明白了杨初意在麦老板这买东西的真正理由,才不是她之前说的为了给李观年长脸,也不是避人耳目。 而是因为有了交易,麦老板才能不设防的跟杨初意说许多事情,才能让她不知不觉中将自己想要的信息都收集清楚。 杨初意对他调皮轻皱鼻子笑了笑,眉目弯弯,干净且温柔。 方至诚觉得自己似乎一下子便被阳光照耀了心中所有的角落,暖暖的。 他悄悄挪动身子,才要倾身实施爱意,便被袭击了。 “啊!”方至诚用手捂住额头的位置,手太大,连眼睛也遮了个干净。 这可把杨初意吓了一大跳,“是打到眼睛了吗?我看看。” “没。” 杨初意扒开他手掌,看见额角红了一小块,这才放下心来。 她转身怒斥覃叔,“你是不是闲得慌?非礼勿视不知道啊?!” 覃叔冷哼:“你还好意思说呢,光天化日之下,两个大男人成何体统!” 杨初意毫不客气回怼:“从开天辟地,创世之初开始,分桃断袖便一直存在,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覃叔气结,“你,你这,谁教你这些的?!” 杨初意不理他,以前不花钱在网上看的呗,不过现在看不到了,人生还真是少了很多乐趣呢。 方至诚一脸严肃劝导:“意娘,有些不一样的东西你没必要知道。” 杨初意失笑,方至诚却急了,“把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忘了,听到没有啊?!” 覃叔第一次觉得方至诚说话这么中听,连忙附和:“方小子说得对,你要喜欢些正常的东西。” 杨初意扭头不理他们。 方至诚急了,“只要你改了这兴趣,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杨初意杠精上身,“那我叫你以后什么都不做,每晚当个和尚呢?” 方至诚闭嘴不言,若她改兴趣的代价是对自己没兴趣的话,那对不起,他宁愿让她以后多看点算了。 覃叔内心鄙夷方至诚,决定亲自出马,“你要是改了这爱好,我送你一份大礼!” 杨初意拼命压制要往上翘的唇角,不咸不淡问道:“大礼?有多大?”? 第135章 不良嗜好 覃叔将脑袋下枕的一个灰色脏包袱扔给方至诚,语气中满是嫌弃,“硌死老子了,喏,丫头,拿去玩。” “哐啷”一声东西撞击的清脆声响起,杨初意眼睛一亮,赶忙拆开包袱。 映入眼帘的是几个木盒和散落的金银元宝,杨初意双眼放光,环视四周看了下,确定安全后赶紧把元宝收拢放到一边,再看看其他宝贝。 她轻轻打开木盒,玉器、珍珠、宝石、珊瑚、我的天,发财啦! 杨初意瞬间不淡定了,干脆自曝其短,“舅舅,我还有其他不良嗜好,若都改了的话,您还有什么大礼要送没有啊?” 覃叔看破不戳破,较真且记仇,“我闲得慌吗?” 杨初意眼睛骨碌碌一转,直接扭头拧方至诚耳朵,“光天化日之下你脑子里就装着这种事,害不害臊啊你?!” 方至诚非常配合她演出,“我错了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杨初意朝覃叔乖巧一笑,“舅舅,我已经帮您教训过他了,您要是还不解气,我跟他分房睡十天怎么样?” “不行!”方至诚霍然起身,凭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覃叔冷哼:“我是那么好唬弄的人吗?” “那就一个月,不够就……” 杨初意说得轻松爽快,方至诚却心惊不已。 他赶忙用手轻轻捂住杨初意的嘴巴,“意娘你别说这么可怕的事。” 杨初意拉开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哄道:“白日y宣这个词你听过没有?” 方至诚耳尖瞬间红透,覃叔勃然变色,一个石子弹到杨初意背部,狂躁且无奈道:“送送送,老子送艘船撑死你!” 目的达成,杨初意暗自欢呼,面上却埋怨道:“好好说话不行吗?非要打人!” 覃叔一听这就来气,“你瞧瞧你个女娃嘴里说的都是什么浑话,还好意思叫别人好好说话呢。” 杨初意赶紧乖巧认错,可心里想的却是:这招好用的话下次我再来点。 中午,农舍里的香味飘到了村子上空,惹得一众小孩拿着碗蹲到墙根底下闻香配饭。 杨初意今天心情大好,餐桌上满满当当的,差点把桌腿都压断了。 蒜蓉开边虾、干锅黄辣丁、油盐黄沙蚬、酸菜鱼、香辣鱼汤、茄汁鱼、酥炸江条、野菜春卷、泥鳅钻豆腐、豆酱麻叶。 空间有各种调料汁,做菜那真是简单又轻松啊。 “痛快!”覃叔喝了一大口酒,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今儿老子高兴,丫头,去,把这野菜卷子切一切,给外头孩子尝口好的。” 杨初意对着几道重口味的菜直流口水,但是方至诚一分不让,连筷子都没给她往那边伸,她气得要死,所以干脆把事情扔给他去做。 “我做菜累了,叫诚哥去!” 覃叔没出声,虽然他早就看见杨初意是用嘴巴指导做菜累了,但没关系,自家的孩子,宠着就是了。 方至诚起身,恭敬和覃叔交代道:“覃叔,意娘小时候被后娘欺负狠了,所以底子不大好,您看着她点,别让她碰太刺激的食物。” “你……”杨初意气噎,她本来还想等方至诚出门后偷吃几块的,这下没戏了。 覃叔眉毛一横,怒气冲冲道:“那女的现在在哪?我也叫她尝尝被欺负的滋味!” “不用了,我已经教训过了。” 覃叔见杨初意神情恹恹的,心下不忍,在方至诚出去给孩子们分吃食的时候偷偷给她打掩护,“丫头快吃。” 杨初意眼神里顿时有了光,动作飞快地吃了好几片酸菜鱼。 她不贪嘴,解馋便停筷了,但这种有个护着自己,为自己打掩护的人感觉特别好。 覃叔见她笑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心里舒坦但嘴上嫌弃,“没出息,拿出点气势来行不行啊,咱不怕他,不行我教你几招,保管他动不了你!” 杨初意笑了笑,“我哪里怕他啦,家里一向都是我说了算的,他什么都听我的。不过他毕竟是为我好,我可不得给他面子嘛。” 覃叔皱眉,“丫头你身体真不好啊?那一会叫方小子去县里买几斤人参回来炖鸡汤,我们吃他个一年半载的,保管就养好了!” 杨初意很是感动,解释道:“哪有这么夸张,就是肠胃有点弱,吃不得太多重油重辣的东西。平常也有调理身体的,您别担心了。” 覃叔这才放下心来,“嗯,没什么事就好,那辣的吃一两口就成了,其他好菜那么多的,你吃点别的。” 杨初意乖巧甜笑,“好。” 门外一帮孩子笑得灿烂,吸吮着小指头高高兴兴回家了。 方至诚想着她应该已经擦干净嘴巴了,遂转身进门。 吃完饭,三人开始讨论正事。 覃叔不理杂事,也不负责脑力活动。 杨初意事情一一列举,船员呢叫李观年物色一下,再回村看看有什么好的小伙子可以培养,这个不是问题。 但是名下有船只的话估计得编入商户了,小磊还在读书,在这点上他们两人得规避一下。 覃叔说自己光身一个,他们要是不怕被坑害,尽管记在自己名下。 杨初意大喜,这船都是覃叔找回来的,他们怕什么被坑害。 持船的话得去船务司登记,般只航运必须得有公文书,还得按物务缴纳一定费用。 这些都要去了解清楚,其他的慢慢来就行。 方至诚主动揽过这活,跑了两天,终于把各项事情的流程都摸清楚了,只等覃叔的船了。 覃叔享受了杨初意几天好酒好菜的款待,人也变了个模样,刮去胡须,换身干净的衣裳,看着舒服多了。 虽然还改不了摸胡子的习惯,发怒时也没显得这么凶了,可依然还是那副幼稚模样,除了奚落方至诚笨,就是和杨初意拌嘴。 “覃叔,我们出门好几天了,差不多也该回去了,到时候您跟我们一起走。” “哼,嘴上说得好听,那你不要船啦?!” “您不是说船停在危险的地方吗,算了,如今我们有钱,买一艘又怎么了,别去了,回家我再给您露几手。” 昨天覃叔为了多要些酒喝,无意中说到那艘船还飘荡在海中央等他去捞,不喝够酒的话去不了。 杨初意一听便说不要那船了,可覃叔偏认为她怀疑自己的能耐,两人为此吵了起来,然后又同时把劝架的方至诚骂了一通。 覃叔哼了句,“算你有良心。” 杨初意这才放下心来,笑道:“昨天我说的是气话,您怎么还真放在心上了啊。行,今晚我给您做葱油鸡行了。” “不行,得来两只,哦对了,上次那酱油鸡也来一只,然后拿汤汁来煮粉条。” “行,我叫诚哥去买鸡。” 方至诚无奈至极,不过才住了几天,他已经不知道出门跟村子里的人买了几只鸡了。 别人暗地里都在议论他们是吃鸡大户,还暗暗打赌他们到底还要吃多少只鸡,所以他每次买鸡都要被那些个大娘大婶缠半天。 要不是此地村子之间隔得远,他真的想去别的村子看看。 一餐三只鸡已经惊掉了别人的下巴,要是外头的人知道这几乎全进了一个人的嘴里,估计能说上天去。 杨初意觉得这还挺正常的,土鸡又不大,当是现场看吃播了。 覃叔表示饭吃七分饱就可以了,这样养生。 毕竟自己目前不想死,那就得活得健康一点。 夜半蛙鸣,空气燥热,是即将下雨的信号。 杨初意一夜没睡好,难得起了个大早。她看方至诚还在沉睡,轻手轻脚下床去厨房准备早食。 可没来由的,她却感觉有什么不对劲,这心里空空的是怎么一回事?? 第136章 所犯何事 杨初意忽有所感似的往饭桌上一看,一束柳枝静静躺在那,细叶上还沾着露珠。 她心头发酸,眼眶一涩,不辞而别就算了,留东西惹人难受算怎么回事啊,害她都不好意思开口说国粹了。 方至诚睡醒时见杨初意在发呆,关切问道:“怎么了?” 杨初意声音闷闷的,“你一会去码头和李哥说一声,我们明天回去。” “好。”方至诚探了一下她额头,见没生病这才安心,“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我还不饿,看这天气估计要下雨,不然你这会跑一趟码头,办了事再买些吃的回来。” 方至诚见她一脸怅然,才要问,却看见桌上那束柳枝,想了想,又朝四周看了一圈,这才明白过来。 “放心,覃叔身手好,没事的。他知道我们家在哪,办完事会来找我们的,别担心了,好吗?” 杨初意点点头。 午后时分,一场大雨如约而至,花草树木经过雨水的洗濯,越发碧绿青翠,生机盎然。 次日,杨初意和方至诚踏上了回家的路。 他们还特地绕道去县里要修码头的地方看了一下,果然有官差在考察河道,看来此事今年有望实施。 回到县城,先去店铺转了一圈,把一些小事杂事落实好,还得请武大叔过两天帮他们接一下货。 杨初意借此机会给武大叔一家送礼,毕竟是临县的东西,这边没有,所以这礼送得极为恰当,武大叔便没什么好推辞的了。 近乡情怯,到了家门口,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想家。 两人才进村子,便被方老太和春娘扑了上来。 方老太已经慌得六神无主了,“你大哥被人冤枉坐牢了,你想想办法,你快去救救他!” 方至诚淡淡问道:“他犯了什么事?” “那些个杀千刀的王八羔子,吃人血的下贱玩意。庸医误诊,祖宗无得,也不知是治病还是夺命,一个个开的哪是什么好药材,分明是趁机要财!” “外头那些不入流的黑心肝又勾了他去赌钱,还下套叫我儿输光身家,欠下赌债,利滚利哪里还得,这不就把我孝儿往死路上逼吗?!” 骂了大半天也没说到重点。 杨初意嘲讽道:“你是想叫我们去劫狱还是收买县太爷改判决?我们可没这能耐掺合这种事。” 况且造成这结果就有她的手笔在里面,她会帮忙才怪了。 方老太愚昧无知又自觉很有主意,“你们不是认识百食园和极味楼吗?还有那县里富户人家的公子小姐,这不过叫他们开个口的事。” 杨初意笑了,“你这话说得好有道理啊,我自己都相信了。” 方老太跳脚咒骂,“你这下,” “聒噪!”杨初意直接朝方老太脖子上来了一个手刀。 嗯? 没对准地方…… 大眼瞪小眼,现场气氛太过尴尬,赶紧再补一手刀。 方老太这才突然腰膝酸软站不住,缓缓倒下了。 春娘惊愕失色,终于在方老太倒地前接住了她。 春娘还不算蠢笨,知道方至诚和方至孝已经没有了手足之情,对方老太更是失望透顶,母子亲缘不再。 说来杨初意才是家中话事人,可她明显比方至诚绝情多了,所以此时更不应该得罪他们。 春娘低下身段,“小磊毕竟要,” 杨初意直接打破她幻想,“小磊的前途不用你们操心,凤藻国没有家人坐牢就不能当官的规矩。若这非要算他清白人生的污点,我会让他在学识上狠狠找补回来。” “我要让别人都明白,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他虽被无良黑心家人拖累,但自强不息,终有所成。我家小磊前途一片光明,绝不是你两句话便可以阻挡的!” 春娘见杨初意言辞凿凿,目光坚定,没有她一丝还嘴的机会,心中更是灰败不已。 杨初意拉着方至诚略过留下两行泪的春娘,也路过看热闹的村民。 那姿态,潇洒得直教人看呆了。 “嫂子!”小宁除了干活便是天天等在门口,午休也不舍得睡。 此时看见哥哥嫂子的身影,她像只欢乐的小鸟,张开小翅膀飞扑而来。 追风从鸡笼那飞奔出来,小尾巴揺得快断了。 “慢点跑,看着点脚下。”杨初意话还没说完,便被小宁扑了个满怀。 小宁满是依恋道:“嫂子,我好想你啊。” 杨初意摸了摸她脑袋,又轻拍她肩膀安抚,“嫂子也想你。” 两人抱着亲香了好一会才舍得松开,小宁叫了方至诚一声“哥”,然后便全程跟在杨初意屁股后面转。 方至诚觉得,找个机会下次再去远点才好,一回来杨初意就没空理他了,纠缠她的人也变多了。 “嫂子回来啦。”方新桃听见声音忙出房门看,笑得很是灿烂,“我们一直念叨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呢,这下可好了。” 李太公在小磊房里睡觉,瞧见人回来了心也安了,“回来就好,我老头子总算不负你们所托。” 方至诚去扶他,“太公您睡,睡足了,咱们晚上多喝几杯酒。” 李太公乐呵呵道:“好说好说,那我再睡一会。” 老人家晚上觉少,白天倒睡得香,所以才回去躺下便传来了呼噜声。 杨初意以为李太公是应付方老太和春娘太累了,拉着方新桃到一边询问家里的情况。 方新桃摆手,“没有来家里闹,去李家求了几次,但这个忙谁也帮不上,所以求也没用。” 没闹就成,杨初意不管其他,到家后人一放松便觉得困倦不堪,所以决定进屋眯一会,小宁抱着枕头溜了进去。 姑嫂两人甜甜蜜蜜睡了一觉。 小磊和小虎知道杨初意回来了,乐得什么似的。 杨初意朝他们招手,“过来啊,我给你们带礼物了。” 小磊炮弹似的冲过来,“嫂子送什么我都喜欢。” 杨初意很是受用,轻轻捏了捏他脸颊,转头笑着对小磊柔声道:“过来,嫂子看看长高没有?” 小磊性子内敛些,但喜悦的情绪怎么也掩盖不住,“嫂子,我有好好吃饭,也有好好看家。” “嫂子知道。”杨初意拉他到身边,“没有小磊镇守后方啊,嫂子出门都不安心呢。” 小磊心里美滋滋的,被人信任和夸奖的感觉真好。 杨初意拿礼物出来分给他们,男孩子便是陀螺、小木剑等小玩意和一些读书要用的东西,方新桃和小宁是一些头花手串什么的。 她还买了不少当地土仪,趁着孩子们正是当家上瘾的时候,叫他们跑一趟送去,再顺道请人来吃晚饭。 几家热热闹闹聚在一起,气氛不知道多欢乐。 小虎娘挺着大肚子,脸上全是母爱的光辉,“我想着你也该回来了,不然我家这臭小子怕是不知道家门朝哪儿开了。” 小虎假装听不见,大口吃肉。 杨初意打趣她,“婶子惯会说笑,来来来,多吃两块肉,别叫肚子里的孩子等得着急了。” 小虎娘摸了摸肚子,叹了口气,“天天在里面翻跟斗,怕是应了小虎的话,是个弟弟罢了。” 几人都笑了,笑骂她故意炫耀惹人嫌,倒把小虎娘说得不好意思了。 石婶颇有感触道:“小虎过两年也该和启明一样去男人那桌吃饭了,到时候就怕你舍不得呢。” 男人那头酒劲正上头,划拳一声高过一声,好似谁叫得大声便会赢似的。 “喝酒喝酒!”赖大今天心情特别好,猜拳赢了高兴,输了也不叹气。 月上柳梢头,男人们还玩得乐不思蜀,女人和孩子那桌早散场了。 方至诚今天倒没喝醉,还能清醒的将人一个个送出门。 赖大喝高了,已经趴着睡了一觉,方至诚才要扶人送回家,哪知他却突然睁开了眼。 他勾住方至诚肩头,轻抬下巴且挑眉,腻味道:“小弟,赖叔都配合你们将人给搞进去了,你要怎么谢我啊?” 第137章 寡妇门前 方至诚一脸板正,“赖叔,您喝醉了,我送您回去。” 赖大意味深长笑了,开口保证道:“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媳妇也知,就方大土不知。” 他说完还得瑟拍了拍方至诚的胸膛,转身潇洒挥手,唱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浑腔调回家了。 赖大步伐歪斜,无人知他是醉了还是太过得意的缘故。 方至诚忽然就笑了,明月照着大地,可它不庇护所有人,归根结底,自己得当自己的守护神。 方至诚借着酒劲,凭着心中感悟,当即痛快地练起了拳法。 他身心轻松,招式更舒展大方,动作潇洒,倒比之前有进益了。 小磊本想出来帮忙收拾碗筷,看到二哥刚强自信的模样,崇拜得眼睛根本无法移开。 杨初意也看得入迷,觉得光打拳还不够帅,提脚勾起墙边的棍子朝他扔了过去。 方至诚一个利落转身,接下棍子,见她笑盈盈看着自己,越发来了劲。 每一个动作招式都更加热血正气,把这几天所学到的都尽情展现个遍。 杨初意等他收了式才上前,玩笑道:“诚哥进步神速,想来不日便能闯荡江湖了。” 方至诚满眼深情,语气宠溺,“江湖没有你,我哪也不去。” 杨初意心尖泛甜,面上却嫌弃不已,“一身臭味,快去洗澡。” “听娘子的。”方至诚迅速在她脸颊亲了一下,然后飞快跑了。 小磊红着脸退回房间。 杨初意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浅笑,她把碗碟收到木盆里,去厨房舀热水,顺便从空间偷拿一些洗洁精出来洗碗。 方至诚洗完澡进房间时杨初意才刚躺下,他心疼道:“碗筷可以留明天再洗的,你怎么一个人洗这么多碗筷,要洗也等我出来一起洗啊。” 若是平常一家人吃饭的碗筷也就算了,可晚饭来了两桌人,碗碟堆起来满满一大盆,而且都是油,一个人洗碗那心里得多难受啊。 杨初意心中蔓延开一股难言的感动,“那我以后可不干这活了啊。” 方至诚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洗碗一直都是小磊负责的,你知不知道你抢了他的活。” 杨初意忍不住笑出声,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真是个好哥哥。” 方至诚将她揽到怀里,语调也变得暧昧起来,“嗯,情哥哥也是哥哥。” 杨初意幽怨看着他,心道果然男人变坏都很快! “好了,我不闹你了。” 方至诚不满杨初意抱着被子却冷落他,霸道将她圈进怀里,将下巴抵到她头顶上蹭了蹭,迟疑道:“赖大那……” “那什么?” 方至诚十分好奇,“意娘,你怎么知道赖大会顺着你的计划去行动啊?” 杨初意无聊捏了捏他的手指,“诚哥,我记得你说过,当年爹是冲在前头的是?” 方至诚见她这般自然亲切地喊自己父亲,心中升起难言的温柔,“嗯,对。” “既然如此,那赖大对方至孝为什么总是一副鄙夷不屑的态度?” 赖大向来有仇必报,直来直去,连孩子多少天前踩了他新鞋子多少脚却拒不道歉,所以他见孩子一次便逗哭人家一次这种事都说得坦荡荡的。 赖大滑头眼色快,不会主动招惹人。 方至孝在外一向喜欢装君子,两人平常交集不多,却隐隐在暗中较劲。 确切来说,是赖大一直找方至孝麻烦,但又从未说过理由是什么,这不符合他性格。 方至诚只能想到这里,剩下的便没有头绪了,“意娘,那到底是为什么?” 杨初意严肃叮嘱,“这是我猜测的,你千万不可透露出去一星半点。” “好,我保证,除了你我,我再不会同任何人提起。” 杨初意轻声提示他,“启明。” “刘启明?”方至诚喃喃自语,思索半晌,这才恍然大悟,“刘婶!” 村里人人都说赖大夜夜爬刘寡妇墙头,可事实上爬刘家墙头的可不止赖大。 刘启明小小年纪,多少次夜里手持棍棒守在家门口,母子俩赶跑了多少下流的男人,人们只知大概,未能窥见全貌。 他们编排刘启明一天挑水不停,是因为母亲事后需要用水,可那些泼向恶心男人的滚水,他们都选择了忽视。 也是,说是非之人若不加点自己的喜好和猜想,这是非怎么能为他带来关注度呢。 有些自负的男人还隐隐觉得刘婶是欲拒还迎,更觉有趣味,只等能征服了美人再好好调教呢。 除了刘家母子,无人知道,赖大暴戾狠揍他们才不是为了第一个进屋抱得美人香,而是单纯的守护。 赖大拼了命,用最无赖的方式去对付那些白日里和他称兄道弟的男人。 他一身伤,和刘家母子共同击退了人也从来没同刘婶提过要求,甚至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他总是自以为潇洒帅气转身,其实是一瘸一拐,呲牙咧嘴地走回家。 刘启明虽然从来都是一副冷脸,但是细心观察便知道,他对某些人的恨意是藏不住的。 可好几次,刘启明和赖大同桌而坐,两人除了疏离,却没有别的什么情绪,所以剥丝抽茧,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方至诚大为震惊,他当然相信杨初意,可是他一时也无法想象,正经严肃的方至孝,竟然是个下流胚子! 说实话,三里村并不大,对于爬刘婶子墙头的男人,大家心中隐隐都有数,只是不拆穿而已。 可众人从来没有提过,也没有人怀疑过方至孝竟然也在这名单之中,可见他平日里隐藏得极好。 也是,赖大是个浑的,别说平常出口成脏,连荤腔俗调都能信手拈来。 可赖大从来不议论刘婶的话题,别人都以为他是心里有鬼,却不知他心中维护。 方至诚被惊得都结巴了,“意娘,这,这,” 杨初意玩闹掐他脖子,“为保护刘婶,我只好对你下手啦。” “意娘别闹,你想谋杀亲夫啊?到时候谁来保护你?” 方至诚最喜欢杨初意在他面前不设防的样子,调皮得像个孩子似的,让自己不由得想加倍呵护她。 杨初意轻哼:“你不记得我有个会武功的舅舅了吗?就是穴位有点找不准,我还得多加练习才行。” 方至诚怕她伤怀,连忙岔开话题,“意娘,除非你日日勤快学武,不然就这一两招的,还是尽量别出手了。” 不然太容易暴露自己的底细了。 “我知道。”杨初意也没想着要对谁出手的,毕竟会来她面前上蹿下跳的人也不多。 只不过也不能事事委曲求全退让,该出手时就出手,给他们一点震慑力。 “意娘,你是怎么确定方至孝手上还有乌银的?” “以春娘推我下山之前的表情来看,她捡到的绝对不可能只有一小块乌银,不然她也不可能对我痛下杀手,所以当时他们拿出来的那一点不过是试探性看看能换多少钱而已。” 对于这件事,方至诚至今心有余悸,他不敢再谈论这个话题,温声道:“意娘,那你何时开始布的局?”? 第138章 锒铛入狱 杨初意虽然对方老太和方至孝时不时的骚扰感到不厌其烦,可她都不想过多计较,除了口头上没输,三番五次都是轻轻揭过的。 真正让她决定要出手整治方至孝的时刻便是方至诚带人上山寻找兰花时,方至孝来家里闹事的那天。 杨初意看到方至孝显露出来的野心和恶毒,这让她心下担忧不已。 俗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先不说近期他们便要去县里经营铺子,时常不在家,难免顾及周全。 况且他们一家人还有广阔的天空,美好的未来在等待,她可不想无故被一个小人绊住脚。 所以将路上这些绊脚石一个个移开,便成了杨初意目前首要解决的事。 方至孝这种人,若没有机会一次能将人彻底镇压,他只会积怨成凶,所以想个周全稳妥的法子很重要。 再者杨初意平日任由他们闹事,便是让三里村所有的人都厌弃他们,有事也不会站在他们这一头说话,将来提起,也只会说他们自作自受罢了。 虽说两家已经断了亲,可方至孝跟他们的关系却是实实在在摆在那的,所以这件事一定不能扯上杨初意和方至诚。 杨初意觉得,他们出门去临县办事就是最好的时机,这可是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杨初意先是让姜雨眠的属下给方至孝下了一种药,一种让你觉得全身都不对劲,却查不出病因的奇症。 杜公子手下还误打误撞为这件事推波助澜。 方至孝被虫蚁啃咬后身上印记未消,前头药效又慢慢发酵,不知名红斑和伤口掺杂在一起,显得更加骇人。 这等病症当然得去县城里看大夫,可饶是医术高明的老大夫一时都难以断定这到底是什么病症。 有说是天花疱疹的,也有说是鼠疫的,也有人觉得是内里带了热毒,火炽攻心后毒疮才发于表症的。 甚至有人觉得这是花柳病,是烂了根的人才得的污秽之症。 这可把方至孝吓得不轻,毕竟他心里有鬼,也曾在外面寻花问柳,并不清白。 方至孝喝了很多药,但都毫无起色,因为症状吓人,药下得重,价钱也不便宜,没几副便将家底掏空。 这时候就不得不提起赖大的功劳了。 方至诚临出门去码头前,曾按杨初意吩咐,借着酒劲向赖大吐露了几句心中的担忧。 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说担心自己不在家,方至孝会晃荡到村尾闹事,毕竟上次才闹过一场。 后村三户人家都是妇孺,李太公虽来坐镇,但老人家精力有限。 况且要陷害妇人最是容易了,寻个机会堵人拉扯一下,然后说些暧昧不清的话,再使劲往她们身上泼脏水,说是她们主动的便成了。 即使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闲言闲语也够她们受的了。 方至诚抱怨自己没本事,方至孝这等小人,自己又沾亲带故的,还真是斗不过。 最后轻飘飘提到了关键之处,那就是方至孝手上肯定还有乌银,想让赖大帮忙盯着点。 别自己前脚出门,后脚村尾几户人家便被陷害或以此要挟了。 赖大听得认真,心里对方至孝越发厌恶,只想着给他一个厉害瞧瞧。 赖大才出门几步路,杨初意便来到方至诚跟前骂他不懂事,还故作惊呼,神神秘秘引人来窥探到底有什么惊天大秘密。 什么秘密呢? 当然是坑死人不偿命的秘密了! 赖大没控制住好奇心,偷墙角听得津津有味。 哦,原来传说乌银熔化重铸后便同凤藻国所用的银子一般无二了啊。 赖大上了心,日夜盯着方至孝,见他好几次徘徊于赌馆面前,明显是想走捷径赚快钱。 赖大干脆抛银子找了两个赌场托儿准备下手,哪知一回头,方至孝已经换了身打扮开始下注了。 方至孝一开始只是为了赚汤药钱,发现自己手气不错,颇有赌运,便日渐沉迷,沉沦其中无法自拔,最后债台高筑。 在方至孝被赌馆打手吓得哭爹喊娘滚回去筹银子赎命时,赖大寻到机会出手了。 赖大再次抛钱,就为了保证自己这次能大显身手,并且确保方至孝是其中一名观众。 他请一帮浪子喝酒,酒后同人吹牛讲奇事见闻,其中便提到乌银熔化重铸一事。 赖大说得绘声绘色,神乎其神,末尾还嘲笑村里有个蠢蛋,傻乎乎拿着没改造过的银子去换钱然后被抓了。 其他人也哄堂大笑,嘲笑说这不就相当于小偷偷了有记号的官银还舞到官府面前找死吗? 这话题一出,大家话匣子便打开了,纷纷嚷嚷要是自己得了乌银会怎么办。 有个癞头男子拍着胸脯说自己认识胆大的,连官银都敢熔,别人可找不到那地方。 自此,方至孝已经彻底落入了圈套之中。 其实癞头男子说的可是大实话,人家敢熔官银,但乌银就另当别论了。 乌银里有一丝抹不掉的蓝,多少度的高温都不能让它消融。 此事一般人不知情,杨初意也是无意中从姜雨眠口中才得知的。 原本赖大还等着方至孝拿了乌银出来便去报官,哪知却被那店铺老板抢了先。 那老板也不傻,费力熔乌银还不如高高兴兴,轻轻松松地拿举报钱。 方至孝本就有私藏乌银的前科,上次说是捡到不知情,这会罪名可就不一样了,直接锒铛入狱等候判决。 赌坊的人知道此事,跟衙门的人打了声招呼便去牢里将人狠揍了一顿,并放言坐牢和还债可不冲突,还不起便抵命! 方至孝觉得如今坐牢倒比在外面还安全,况且身患重病时日无多,干脆破罐子破摔,公堂之上连一句辩驳也没有,直接认罪。 衙差上次来盘查方至孝和春娘时已经搜了方家一轮,连一点碎银子都没有查到,可见方老太藏东西的功力有多么深厚。 方老太白日在方至诚和杨初意面前那份说辞明显是避重就轻,一个闹不好,她老人家还有私藏乌银之罪,所以才不敢闹得太过。 至于赖大,别看他吊儿郎当的,仔细一推敲其中的细枝末节,便想通了整件事的关窍。 相较于过程,赖大更注重结果。 他可不管自己是不是别人手中的一把刀,反正自己不是破铜烂铁就成,还十分庆幸自己能起到作用呢。 杨初意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心里有几分轻松,但想到后续还要揪出上次爬他们墙头的人,又不免觉得有些隐隐的烦躁。 这么多小人在她面前蹦跶,她真怕自己控制不住,手段会越来越狠。 沉吟片刻后,杨初意还是问了句,“方至诚,你觉得我可怕吗?” 方至诚声音空空的,“那你会觉得我没用吗?” “不会。” “我也不会。” 方至诚忽然心中酸涩不已,胡雷事件发生时,杨初意特地教导告诫他们要相信律法的那个晚上恍惚还在昨日,可这会她却害怕自己会失了本心。 “对不起,我脑袋不灵光,总要你去面对这些,若不是嫁给我,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烦恼。” 杨初意学着狗血偶像剧那样逗他,“所以,你觉得爱是成全,为了能让我幸福,决定要放开我的手,让我去找,” “不可能!”方至诚近乎蛮横打断她,霸道且坚决道:“你是我的,我绝对不会将你拱手让人!” 方至诚将人死死抱在怀里,却不满彼此之间还留有空隙。 他一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失去怀里这个人,只觉得此刻要把她嵌入骨髓和灵魂了才能安心。 杨初意以为自己会很感动,而事实上她被方至诚抱得太紧,呼吸艰难,只能捶打他。 “松开一点,你弄疼我了。” 方至诚只是稍微松了一点点空间,他将脸埋到她肩颈处蹭了蹭,声音闷闷的,还有些颤抖,“意娘,你别嫌弃我,好不好?” 杨初意无语,方才潇洒的少侠,怎么现在却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嗯,性别不能换,还是换个说法比较好。 怎么像一只害怕被主人丢弃的小狗似的? 呃……,这下直接跨越物种了。 “方至诚,你知道我对婚姻的最大要求吗?” 方至诚点头,“是忠诚。你放心,这点我绝对做得到。”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接受你吗?”? 第139章 稻鸭农法 方至诚摇头,这是他从来不敢深想的问题。 杨初意霸道宣布:“因为,老娘就看上你了!” 管你那些有的没的,反正我决定是你,那就是你了! 方至诚瞪大眼睛,呼吸一窒,“什,什么?” 杨初意双手捧住他的脸,仰头就亲了上去。 黑暗中,唇上传来的温热触感让方至诚宛如跌入梦境,又让他感受到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他们之间,主动的人从来都是自己,她偶尔调皮逗弄自己时会在他脸颊轻啄一下,可从不似此刻这般饱含情意地吻他。 杨初意吻技生疏,但不妨某人失神过后便开始热情回应,又一直将她放在主导位置,然后倾情配合。 杨初意几次要结束这个热吻,可每每自己往后退一点,某人便迫切追逐,恳请她多停留一会。 两人轻喘着气分开,意犹未尽,火星再起。 杨初意今天凭心自由发挥,情绪到了亲一口,缠绵绵绵,直到唇齿舌尖都发麻,这才停下。 方至诚被她漫无目的攻势拱起一身火,不过,杨初意虽然有勇气点火,但是并没有能力灭火,她身子不方便。 方至诚觉得自己简直是冰火两重天,而且还无处申冤。 他揽着杨初意的腰往怀里带,让她感受一下此刻自己的身体叫嚣着什么。 杨初意果断远离危险根源,好心建议道:“你要不要去外面吹吹风或洗个冷水澡冷静一下?” 方至诚目光复杂看着她,“意娘,会感冒的。” 杨初意讪笑,果断翻身背对他睡觉,“那你就这样慢慢冷静。” 方至诚深呼吸几口气,努力平复身下的燥热,待自己能平心静气,想要问身侧之人方才是否还有未说尽的话时,却发现她睡着了! 她把自己的心弄得快不是自己的了,勾了火就跑,此刻竟然还睡得像个孩子一样香甜! 方至诚简直想哭,他知道以杨初意的性格明早这个话题便不复存在了,没有下次提问的机会了。 方至诚撑起身子,心里怀着一丝侥幸,轻声问道:“意娘,你睡着了吗?” 回答他的只有杨初意清浅绵长的呼吸声。 方至诚迅速放弃,他哪里真的忍心吵醒她呢。 算了,他知道杨初意的性格就是如此。 平常风轻云淡,好似什么都不在乎,对事情也冷静非常,可偶尔却情感丰富,完全变了个性子。 但那是她自己的节奏,你若真的跟着她变换,她又未必喜欢。 方至诚贴近她,将人温柔抱在怀里,也一同陷入了梦乡。 晨光开始笼罩大地,人们又披上霞衣,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方至诚一早去山里掰了笋,找了金银花,捡了不少地木耳,还特地摘了许多野果子。 杨初意最在意的便是地里的西瓜,前两天一场大雨降临,她都害怕西瓜开花,然后花粉被雨水冲走了。 幸好幸好,西瓜自己也很争气。 红薯和玉米都已经种下,田里的水稻精神抖擞,生机勃勃。 杨初意决定今天把小鸭子赶去稻田里,这可把方新桃和小宁惊到了。 “嫂子这不行?鸭子会把秧苗踩坏的。” “就是呀,”小宁还有别的顾虑,“把鸭子赶下去容易,可是怎么叫它们回来呢?到时候岂不得一只只下田去抓?” 杨初意耐心解释道:“稻田里有很多虫子,鸭子可以吃掉一些害虫,它们的粪便又可以肥田,这是一举两得的事。” “况且小宁平时已经训练过鸭子了,一会叫它们上岸时我们就像平时一样敲盆就行了,再不济还有追风可以帮忙呢。” 两人还是很没底,可杨初意却很有信心,催促她们快点出门,“走,一会太阳大了就不好做事了。” “那,那行。”两人虽然怀疑这件事的可行性,但嫂子的话得听啊。 杨初意叫方新桃和小宁各拿一条竹条在手里,自己去提鸭笼。 正巧方至诚在给西瓜浇水,知道情况后直接将鸭子给她们提田里去了。 除了杨初意,剩下三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紧张或忐忑。 鸭子天生亲水,欢欢喜喜钻进了稻田里,一开始是兴奋扑腾,后来纷纷低头找吃的。 插秧的时候杨初意便和方至诚提过要拉线绳,一是打秧标,让秧苗更整齐。 二是分区分块留出过道,方便下田去拔稗草和施肥。 如今从高处放眼望去,就属他们家的田最整齐。 “哎,好像真的有用耶。”小宁兴奋得直拍手,“嫂子你看,鸭子真的吃到虫子了!” 方新桃观察得更仔细些,“不止,小宁你看,鸭子穿梭在稻田中间,把一些还没长出来的杂草都压下去了。” 小宁定睛一瞧,发现果然如此,乐得蹦了起来,愤愤不平道:“我嫂子就是聪明!哼,之前小红还笑话我呢,说什么鸭子腥臊不好吃,还吵耳,又难拔毛,哈,看谁以后还敢说我家鸭子不好!” 小宁有些记仇,说我可以,说我嫂子绝对不行!这会扬眉吐气,小嘴叭叭说个不停,直叫三个大人觉得十分好笑。 方至诚和杨初意交代两句便回去继续干活了,其他人看到田里的鸭子,有打起心思的,也有存疑嫌杨初意无知多事的。 她们三人可不管这些,任由别人说去。 方新桃问:“嫂子,今天还吃铜钱草吗?” 昨天那道铜钱草瘦肉汤还挺好吃的,方新桃想着再找一些。 杨初意摇头,“这铜钱草没有肉来煮的话吃起来便苦得很,你挖其实的野菜,我找些田基黄和益母草。” “好。” 益母草是拿来熬益母草膏喝的,这个调理的方子还是杨初意去请教过梁老的。 杨初意时常不记得喝,全靠和她一起喝的方新桃提醒她。 小宁看着鸭子就好了,小姑娘生怕鸭子跑到别人家田里去,紧张得不行。 田间地头的野菜很丰富,随便一找就是一大把,种类还多,可以挑着吃。 杨初意眼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叫小宁按平时叫鸭子吃饭那样喊鸭子上岸。 小宁咽了咽口水,开始敲盆,嘴里高喊着:“迪~迪迪迪迪迪。” 有的鸭子比较听话,听见这魔性的声音和饭瓢声便开始上岸了,有的拖拖拉拉,当然也有不听话乱窜的。 不听话只能赶,拿着竹竿,加上有追风的叫声恐吓,虽费了点功夫,但总算一个都没掉队。 小宁擦了擦额角的汗,“可不容易哩,一个人来放鸭子的话估计不成。” 杨初意笑了,直接给予肯定,“没事,第一次都是这样。小宁今天的表现很好,可见你平时对这些鸭子很上心,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驯服它们。” 小宁受到鼓舞,来了劲,不服输道:“那我明天还来。” 杨初意帮她畅想未来,“多训练几次啊,这群鸭子就成了你的小跟班了,还能帮你打跑坏人呢。哎呦,到时候我们小宁成了鸭子女将军,多威风啊。” “哈哈哈!” 她们三人原本开开心心回村,没想到迎头却碰上一个颇为仙风道骨的老道士。 老道士穿着八卦图道袍,朝杨初意缓步而来,声音悠远慈悲。 “姑娘,此地虽能助你一展抱负,但终不是你一缕残魂该留恋的地方。情已尝,恩已还,仇已报,天门开,时辰到,再不走,你就回不去原本的世界了。” 杨初意心道:有点意思啊。 哪知老道士下一句话便像一道惊雷似的,将杨初意炸在原地,脑袋也瞬间成了浆糊。? 第140章 精通人心 老道士忽而垂目,似轻叹,又惋惜且痛心道:“另一个世界的你肉身未死,只等你这一抹残魂回归。” “这里不过是你的一个臆梦,流连忘返只因不愿醒来面对艰难的人生。可梦空空,时光匆匆,人生种种,皆因你存在而生。” “你再不回去,灵台停摆,经脉停搏,血液停滞,肉身只能冷硬成灰。若有朝一日,此地容不下你,再想回头却为时晚矣,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杨初意突然就愣住了,一股难以言表的复杂慌乱情绪从心里蔓延开来。 她被老道士这话迷乱了心神,不由自主的匡在了他设定的情境里,然后一个人茫茫然的想象着。 会不会现代社会的她其实只是晕过去了,或者在医院抢救正等着她回去呢? 会不会自己根本没有死,这里只是南柯一梦? 毕竟她当时只是被电晕过去后就穿越到了这里,会不会…… 方至诚大步上前,十指相扣握住杨初意的手,将手心滚烫的温度传递给她。 他对着老道士怒呵道:“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用言语迷惑人心。你身背太极八卦,可知每句妄言,每次作恶,阴司报应都会比别人重两成!” “你若通鬼神,不如算算自己的因果。你若不信报应,又何德何能可以替神鬼说话办事!” 方至诚声色俱厉,犀利尖锐的说辞让老道士也有一瞬间的惧意。 不过他们入了这行,便决定只享眼前福,忘却身后果,这点指控怎么能让他们退却呢。 杨初意感觉到方至诚在微微颤抖,还以为是凤藻国佛道兴盛,道士的话很容易被别人奉为神言警示的原因。 历来山村偏远地区迷信之风屡吹不倒,因迷信引起的悲剧也不胜枚举。 就连杨初意方才都被老道士的话迷了魂,想来这人语言功夫的确了得。 方老太神色紧张,态度谦卑地祈求道:“蒙道长,您可得帮我们三里村把这邪祟除干净了啊!” 有人为看好戏,推波助澜激那老道士。 “我就没见过什么孤魂野鬼能在太阳底下走动的,别是蒙道长你功力变弱,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看走眼了?” “对啊,有什么本事还不赶紧亮出来!” 蒙道士是这十里八乡最有名的道士,号称能请神送鬼,驱妖除魔。 只见他双眼一眯,掐指拈花,嘴里念念有词,忽然睁大了双眼,像窥探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天机一般。 “原来是一缕孤魂换前程。普通孤魂野鬼白天自然不能出门,只能夜间行动,可此人并不是普通孤魂。” “只因原来身体的主人不甘心自己被欺凌,所以落下山涯魂魄动荡之时,受到了这邪崇蛊惑,两人签订了契约,孤魂占身得长存,原主以寿命换前程。” “请大家仔细想想,此人是不是历经生死劫后便性情大变,行事不同以往,能力飞涨,一骑绝尘,能常人所不能了!” 道士最知人心,常常一语中地,直击人心,挖掘出人们隐藏在心灵深处的声音,然后让人们误认为道士能知人所思所想,让人们不自觉信任他们。 果然蒙道士此话一出便轻轻松松地赢取了村中大部分人的信任。 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杨初意一个原本比他们过得凄惨,比他们平凡不如的人突然间的优秀刺痛了他们一颗自负的心。 人不仅难以接受自己的平庸,更难以接受比自己差的人突然间过得比自己好,而且就在自己的眼前。 他们更愿意相信事情如蒙道士所言,他们是偷偷与不可知的力量做了交易,所以才突然不同凡响的。 道士仙婆不通鬼神,却精通人心。 方老太兴奋拜托蒙道士,“老道长,您收了这妖孽便是功德无量了,幸亏您有神通,不然再任由她作恶下去,怕是以后我们村都要白骨堆积成山了。” 好婆,平婆,麻脸寡妇这几个平日里和杨初意有矛盾纷争的忙在一旁搭腔,附和着叫蒙道士立刻发功收了这妖孽。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去找了木棍锄头来,说是拿来防身,但明眼人一瞧都知道那是凶器。 方至诚挡在杨初意身前,眼中蕴含着风暴,他沉声道:“你们不仁,待会可别怪我不义!” 蒙道士一副十分惋惜的模样,“你本是正直孝顺好男儿,哪知却被这等污浊之物蒙蔽了双眼,被她控制住了心神。若再不洗涤净化,我只怕你以后只剩一副枯骨了。” 方至诚讽刺道:“若一个人努力变优秀也是一种错,那我只会嫌自己错得不够离谱,不然你们看见我们只有点头哈腰的份,怎么还有胆来招惹我们!” “还有,被欲望迷眼的人是你们不是我!我未失本心,分辨得出真情假意,为所爱之人变枯骨我也义无反顾,死也不悔!” 麻脸寡妇一脸扭曲,“不知廉耻,简直不知廉耻,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说这种恶人心的露骨浑话,简直伤风败俗!” “就是啊,至诚果然被狐狸精迷去心智了,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该不会一转头,狐狸精叫他挖了心出来,他也毫不犹豫对自己举刀相向。哎哟,想想就觉得瘆得慌。” “我就说这杨氏才不是什么清减后换了模样,她分明是换了个头啊!你们瞧,她如今这长相可不就是妥妥的狐狸精嘛!” “那可不,一身肉是福气,是精气神,换了前程可不就是瘦得没人样了吗。” 被方至诚护在身后的杨初意听了这些话都忍不住笑了,这夸奖有点另类啊。 小虎娘嘲弄道:“史寡妇,你这么激动怕是日日盼着你那死鬼男人入梦同你表情意一番?你别做梦了,要是他能从棺材里爬起来,定要狠狠打你两巴掌!” “不过他就是宁愿去勾搭女鬼也不会来找你的,你那黑心肝的样,比鬼还难看!我看啊,你就是再嫁三婚都没这福气!” “你!”麻脸寡妇被小虎娘呛着话都说不全了,好婆骂道:“黄老二媳妇,你这装一肚子屎尿的,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 “我儿媳妇就这么说话怎么你了!好过你们这帮脑袋装了屎尿,满嘴大粪垃圾,还一肚子坏水的!” 小虎奶奶上前犀利训斥道:“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那腚上还沾了屎没擦干净似的,翘着屁股让老天爷给你们收拾是不?!脸大就算了,竟然还嫌自己命太长,都是些活着占地方,死了污黄土的缺德败家玩意儿!” 众人还真是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能回怼小虎娘娘,急得就是翻来覆去回嘴几句。 石婶也维护道:“若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我还真想涨涨见识。我苦了大半辈子,便是借他几斤肉又如何。笑话,我只怕你们一会排着队去跳崖呢,可惜你们没人家的福气,只能摔个稀巴烂当肥料生蛆。” “要我说啊,这是老天庇佑,大难不死,这后福又源源不断。现在人家日子过得滋润不说,还用心教养姑子和小叔,你们就是妒嫉人家要飞黄腾达,想折断人家的翅膀。美得你们一帮臭蛆,不好好呆茅坑里还想着自己能长手脚呢。” 众人被轮番奚落,脸色不知道有多难看,破口大骂争执起来。 小虎奶奶可不是吃素的,有她出手,小虎娘都无用武之地。 众人词穷,只能吃瘪,连蒙道士都没敢出声,生怕自己也惹一身骚。 方新桃严肃指出:“我嫂子可是有青云寺方丈给的佛珠做庇佑,青云寺常年香火鼎盛,方丈更是佛法高深。他知我嫂子是福泽深厚之人,故以佛珠相赠,所以你们可不要血口喷人,不然哪天得罪了佛祖,我看你们怎么办?!” 方新桃这话也暂时让众人认真思考起来,哪知蒙道士却是个能说会道的,他狠狠抓住了这一点大做文章。 第141章 讲解流程 蒙道士一本正经道:“青云寺方丈的确佛法高深,但是他给佛珠并不是庇佑此人,而是想借佛法金光将这阴魂驱散。” “此举本身是可行的,哪知她身侧之人却一直源源不断给她输送阳气,所以才导致她死灰复燃。” 这说辞连杨初意都忍不住想给他鼓个掌,妙啊。 方至诚冷笑道:“既然你觉得自己比青云寺方丈还厉害,不如我们现在就去青云寺一趟,看看究竟是谁在装神弄鬼!” 蒙道士一而再,再而三被质疑,看似面无表情很是淡然,可眼中已经爬上了怒气。 李太公拄祝而来,嫌恶道:“我们村子平静得很,谁要引了这些鬼怪之谈扰乱人心,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方至孝知法犯法,又得了花柳之症,此等德行败坏之人,不配继续待在村子里。你们收拾了东西,这两天就给我滚蛋!” 村民一听方至孝得的是花柳病,吃惊之余都面露鄙夷之色,又生怕被传染,纷纷后退。 他们将目光扫向春娘,想着她是不是已经染上了这脏病,又在暗自猜测是谁传染的谁。 村民们这些指责和怀疑的目光刺得春娘脸皮滚烫,只想找个洞钻进去 春娘怒气冲冲质问道:“李太公你也偏心太过了!连大夫都不敢断定孝哥是什么病症,您为何信口开河?难道谁讨了您欢心,您就帮谁吗?如此处事,如何服众?!” 李太公重重哼了一声,“县里大夫都说了,天花、花柳都有可能,我这有根据说的话你都不服,那你们又是怎么好意思空口白牙嫁祸人家的?!” 方老太阴着脸,不服气道:“你凭什么赶我们走?!我们又没杀人放火,也没有对村里人做什么恶事。我儿虽然走了岔路,可他是被人陷害的!” “况且这一切都是因这邪祟作祟,等道长收了她,我们家就都好了,你就是不想我们家好才阻拦我老婆子的!” 李太公一脸坦荡:“我本着对方兄弟的情义,对你们三番五次的无理取闹一再忍让,但你们呢?一次比一次过分,再放纵你们下去,估计要上天了!” “一根藤上五个瓜,四个清脆一个孬,全赖他娘有架不会爬,歪到天边去了!既然不安分,那你们自个找地方待去!” 方老太好几次都被李太公当众训斥,老脸当场就挂不住了。 加上她被蒙道士灌输了生活之所以不顺都是因为杨初意在作怪,所以要她眼睁睁错过恢复从前好日子的机会就跟要了她老命一样。 她发了狠,从怀里掏出一把原本要对付杨初意的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凄厉大喊威胁众人。 “今天谁要拦我,我就死在你们面前,让你们都做杀人凶手!反正你们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你们现在就像当年逼赖老爷子似的,” 方老太话还没说完,赖大便夺了旁人的木棍一棍子毫不留情地抡了上去。 “就你这等下贱货色也敢跟我爷爷相提并论,我今天就了结了你,让方大孝做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李太公连忙喊话制止:“狗剩别冲动!为这样的人不值当!” 赖大可没什么尊老爱幼的想法,谁要敢触他霉头,他孤家寡人一个,命都不要也绝对不会放过那个人! 春娘上前拦,被赖大直接吐了一口痰,“恶心的女人!” 方老太嗷嗷直叫,连滚带爬跑到李太公脚下死死扒着他大腿,惹得李太公几次差点摔倒。 李家子孙看了怒火攻心,纷纷撸起袖子。 村里有心眼的忙喊道:“李家仗着村正身份欺负村民啦!难道他们也被邪祟迷了眼?我的天,那这样下去我们岂不是要完蛋了?” “就是啊?让蒙道士作个法怎么了?有问题就处理,没事大家都放心,这样藏着掖着,谁能放心得下呢?” “说不定这狐狸精就是要把我们养胖了一个个吃掉现在才没动手的,现在不给我们一个说法,以后我们都分不清哪个是人,哪个是鬼了!” 不得不说,有些人天生就会煽风点火,将舆论推上高峰,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杨初意笑了笑,如果他们觉得自己是那种三两句话就被打倒的人,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诚哥,你去将他们分开。” 一直在杨初意身前屹立如山的方至诚听罢才开始上前伸展拳脚,不过三两下,便将几个乌合之众踢出乱战之外。 再将赖大拦住,“我媳妇叫你先立在一旁看好戏。” 赖大这才停了手,“行,我给她一个面子。” 方至诚制止混乱后便又回到杨初意身前站定守护着,一副不容旁人侵犯的姿态。 方新桃和小宁方才在方至诚暂时离开时一左一右拿着赶鸭子的竹竿护在杨初意身边,此刻又默默让出位置来。 众人见了,有羡慕也有嫉妒,杨初意很是感动,心想自己总算没白疼她们。 杨初意毫无畏惧对上蒙道士精明的双眼,施施然上前,风轻云淡道:“正好趁着人齐,不如就看看你有什么通天本领好了。闲来也无聊,有的好戏看,何乐而不为呢?” 蒙道士狠戾道:“既然你冥顽不灵,可别怪我出手太重!青天大道你不走,魂飞魄散难回头!” 说完便从身后拿起桃木剑,拿出铜铃摇晃起来。 只见他拿出一张符纸摩擦了几下,然后立在桃木剑尖端,那符纸便自个燃烧了起来。 围观村民见之只觉得神奇不已,不少人惊呼出声,还有人夸蒙道士厉害。 杨初意只能化身解秘人员,“接下来我们将看到这纸快烧完时有人便开始念上两句咒语,然后符纸就会突然飞起来。” 蒙道士才吸引了众人眼球,正是得意之时,嘴里念着术语,可听到杨初意这么一讲解,只觉得效果减了一大半。 他镇定道:“看来你倒是有些见识,那我可得认真对待了。” 那符纸青烟袅袅,幽幽燃烧,快燃到尽头时。 杨初意好心帮他开口讲解流程了,“你该说咒语了,嗯,最好配上能唬人的动作,然后让他们觉得这符纸是因为你法力高深才腾空而起的。” 果然那蒙道士突然念了个咒语,脚用力震地,“急急如律令,起!” 语音才落,那符纸果然像是被蒙道士的咒语所牵引才飘到空中的,并且稳稳当当掉落到了他手里。 这场景说实话并没有什么,但周围的人都觉得神乎其神,被他唬住了。 但是有了杨初意的提前预告,这法术就显得有点不够高明了,就好像蒙道士被杨初意反过来拿捏了一样。 偏杨初意还虚心请教道:“这符纸的灰烬是不是要拿来擦到手背上或桃木剑上,然后就会十分神奇的突然出现一个什么字,这样你就能通过这个字开始下一步表演了?” 众人听完杨初意的话连忙饶有兴致看向蒙道上,看看是不是果真如她所言。 蒙道士扯了扯嘴角,用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说道:“我早知你并非凡物,却不知你原来是只厉鬼,我不拿出几成功力来,是对付不了你的了!” 说完就要开坛作法。 红烛桃木剑,再加一把拂尘,铜铃符纸加白糯米。 蒙道士嘴里含口老洒往符纸一口,火光霎时燃起。 他来到杨初意和方家三兄妹身边,嘴里念念有词,脚步灵活似舞者,拂尘乱挥做掩饰,暗中手指一弹,手中不知何物便粘到了杨初意身上。 真可谓是吹拉弹唱俱佳,出道指日可待。 蒙道士终于做足了噱头,吊足了众人胃口,心满意足准备开始表演。 表演之前还得先报个幕。 “天地有道法,万物有缘法,既见妖邪乱人间,便要替天行道,拨乱反正!” 不得不说啊,人家这还是有点文化在身上的,这词听起来还真有点高人那味道。 不过杨初意也有话要说就是了。 她声音明朗而欢快,“等一下!这位老人家,我也要准备一下!” 第142章 现场教学 若是常人,面对这么多人的围观,这么玄乎的阵仗,明知自己没有任何问题都难免紧张忐忑。 可反观杨初意,闲淡舒适,甚至还有心情看好戏。 她朝小虎奶奶礼貌问道:“黄婆婆,这位老人家刚刚不懂事,不知道往我身上撒了什么东西,把我衣服都弄脏了。” “我能不能借您手上的衣服披一下,毕竟人家戏台子都搭起来了,还搞得那么隆重,我也不好污头垢面的看戏,对?” 小虎奶奶利索将衣服递给杨初意,杨初意朝她微笑道谢。 这件衣服是黄爷爷的,旧得发白了,衣服很大。 杨初意直接将衣服连头带身盖住,“我觉得一会可能有什么血腥的事,所以这样盖着比较安全。” 蒙道士都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自己此时复杂的心情了,他只能打起精神,用别的招式。 他拿起一个由红布头缠绕着铜铃样式的小秤,“活人命重,魂魄命轻。这是灵魂之秤,可以称骨算命,一试便知命有几斤,福有几分!” 蒙道士将秤砣立在食指尖,那杆小秤竟稳稳当当的立在他指尖上。 众人感到好奇,但怕自己是个命贱的,都不敢上前。 赖大是个混不吝的,大摇大摆走上前,伸出食指朝蒙道士勾了勾手,挑衅抬下巴刺激他。 蒙道士将小秤在他食指尖一立,秤却摇摇晃摇的,不一会便栽倒在地。 “身寒骨冷苦伶仃,终世困苦事不成!二两一钱,此乃终身行乞孤苦之贱命!” 赖大嗤笑道:“怎么可能有二两一钱?老子的命应该贱得一文不值才是,老人家,你好像算得不太准啊。” 蒙道士呵斥道:“我不过在众人面前给你留几分颜面,哪知你还很得意似的,我真可怜你无人问春秋冷暖,年年光身过寒冬!” 赖大轻蔑大笑,“这世上本来就是冷暖自知的,这么浅显的道理你这老人家竟然还不知道,真是……啧啧啧,欸,怪不得这么大年纪还要出来登台献唱混口饭吃了!” 蒙道士怒斥道:“你可知你家短寿是为何?你可知天命难违,” 赖大挖了挖耳朵,不耐烦道:“不知不知,王八念经,没句人话,吵死了!” 蒙道士为了要维持仙风道骨的稳重形象,只能咬牙切齿的压制怒火。 有了赖大垫底,村中几个癞头赶紧上前算命,蒙道士为了恶心赖大,捧高踩低,场面又重新热闹起来。 蒙道士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走到杨初意他们四人面前,想着这回定叫他们有好果子吃。 杨初意先他一步开口,“老人家,我对您手上的神器非常感兴趣,能不能借我看看?” 蒙道士仿佛对自己的神力很有自信一般,一脸骄傲地递给她。 杨初意微笑接过,拿来手里随意把玩了一下,然后转身给方新桃试一试。 她煞有介事道:“福星入命,枯木逢春,先苦后甜。不错不错,还是个有本事,以后定能独当一面,管理几间店铺也不在话下。” 方新桃听了这话,心里燃起了无限希望与勇气,毕竟嫂子从来不胡交诌的。 杨初意又将小秤立到小宁手上,惊呼道:“此命推来福不轻,使婢差奴享晚年。吼,小宁厉害啊,将来还能享受下人伺候呢。” 小宁眼睛眨啊眨,似乎还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众人探头探脑瞧,见小秤都稳稳立在两人手上,全然被杨初意的话迷了眼。 毕竟她的批语显得更高深动听,比蒙道士那敷衍的不知强了多少倍。 有些人甚至觉得杨初意更可靠,想叫她重新帮忙看一看呢。 杨初意朝方至诚狡黠一笑,方至诚十分配合,主动伸出食指给她。 杨初意将小秤稳稳立到他手上,恶作剧道:“灵魂之秤说你要疼媳妇才能般般顺遂,大富大贵哦。” 方至诚对她宠溺一笑,“那你帮我问问,像现在这样她满意吗?还是觉得不够啊?” “我帮你问问哈。”杨初意眼睛一转,暗中一翻转那些布条,那杆秤瞬间便从指尖掉落在地。 “哎呀,她说还不够,要你加倍加倍对她好才行!” 方至诚双眼含笑看着她闹,众人却开始起了疑心,只有蒙道士神情一顿,大呼要完。 杨初意拿起方至诚捡起来的小秤,再次稳稳立到他指尖上,接着又拿起,手指一动,小秤又变得摇摇晃晃起来,反复多次,直到玩腻了。 小虎娘笑得直打跌,忙上前给杨初意秤一秤。 杨初意笑道:“福气如鼎,孝子成龙,何须再看!” 小虎娘一乐,“虽知这东西是骗人的,可你说的我都信。人定胜天,我回去叫小虎每日早起晚睡,勤力点读书,这话可不就成真了吗。” 杨初意赞赏道:“母亲开明,孩子定有所成,嫂子,您定能心想事成的。” 众人纷纷翻白眼,心灵受创,合着刚才的好话全是谎言啊?! 杨初意还嫌不够,招呼赖大上前来,结果她将小秤稳稳当当立在他指尖上。 杨初意深沉点头,“原来是个仁义之人,祖上有德,虽少年困苦,但老来丰足,不错不错。” 赖大放肆大笑,“哈哈哈!这才像样,我赖大是块硬骨头,称骨算命的话,那何止是几钱,几十斤的富贵命总是有的!” 众人撇了撇嘴,你刚刚可不是这样说的。 杨初意玩味看着蒙道士,还嫌他脸色不够黑,干脆现场教学和揭秘,硬是把赖大教成了大师。 可不是别人学不会,只因赖大唬人的本事不比蒙道士差。 众人一脸无语加嫌弃地看着蒙道士,心里已经将他钉上了“神棍”两个字。 蒙道士脸上火辣辣的,为挽回颜面和余生饭碗,他决定来个大的:地府油锅看因果! “各位,这次的法器定然不会再受到这邪祟的破坏。死后十八层地狱,油锅是其中一个阴司惩罚。” “我亲自前去地府看生死赏罚薄,到时候油锅便会有魂消之人的名字,你们将会亲眼目睹我毫发无损的从油锅里捞出那人的名字!” “什么?下油锅啊?!听着好吓人啊。” “快看快看,油锅开始冒泡沸腾了。” “等会手伸进去肯定一下子就炸熟了。” “这下杨氏总不会还能干什么了?” 蒙道士先用笊篱伸进油锅里,很是严谨捞了又捞,向众人证明此时油锅里什么都没有。 这算是蒙道士最大的招了,所以他必须先进行一番卖力的表演,摇头翻白眼加全身抽搐,十足十像个正在作法的人。 他趁众人不注意,利用道袍宽大的袖子进行遮掩,将袖子里的东西丢进了油锅里。 不过若是将他身上道袍和一应开坛的东西都除去的话,其实和正在发羊癫风的病人更像一些。 这场面看着就莫名瘆人恐怖,小宁哆嗦得躲在杨初意身后探头看。 杨初意趁着蒙道士沉迷于自己的表演无法自拔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了! 第143章 油锅闹剧 杨初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白嫩嫩的双手直接伸进了冒泡的油锅里。 众人吓得直捂嘴尖叫,胆小的直接捂眼睛,也有人在惊吓之余还不忘开动脑筋造谣的。 “我的天,你们看你们看,果然鬼魂受到了地府的召唤,杨氏要下油锅回去了!” “蒙道士果然神通啊!” “对啊,太厉害了!” 方至诚没想到杨初意会这般行事,虽心知她不是鲁莽之人,更不会轻易做没有握把之事,可他依然被杨初意吓得心乱了节拍,只有本能地去拉她远离油锅。 哪知今天杨初意铁了心要当一回走近科学,死死不动也就算了,还戏精上身,故作面露痛苦之色,哀嚎大喊:“啊!好痛啊,怎么办怎么办?” 方至诚失去理智,毅然决然伸手到油锅里去将她解救出来。 他使尽了全身力气,杨初意哪有反抗的余地,手便被他拽出了油锅。 方至诚大概已经傻了,脸上惊恐万状,双眸里满是心疼与担忧,还有无法忽略的自责。 他捧着杨初意的手吹了又吹,生怕一口气吹得急了杨初意会痛。 他顾不上别的,焦急朝人群中的梁老大喊:“梁老快过来!快点,她受伤了!” 小宁吓得抱住方新桃哇哇大哭,方新桃只觉得腿软快站不住了。 梁老也有点反应不过来,上前查看时气得胡子都掉了两根,慈爱痛骂:“你个死丫头!开这么大玩笑,你想把我们吓死啊!” 他老人家又同情朝方至诚骂道:“你真是白长了这么大的眼睛,下次看清楚再喊,没看见那丫头都快憋不住要笑出来了吗?!” 方至诚这回才敢睁大眼睛看杨初意的“伤口”,只见她手上除了黑乎乎、黄澄澄的油渍便再无其他,连一点皮都没有破。 他定定看了杨初意的眼睛,第一次对她面有薄怒,眼里更有危险的警告。 杨初意本想说两句俏皮话哄他,见他这么凶原本还想“以恶制恶”来着,哪知却被他通红且含泪的眼眶震慑得说不出一句轻松话来。 梁老补了一句,“该!你个死丫头片子,看你下次还吓唬人!” 杨初意本想着自己前两次这般轻易就将蒙道士的小把戏拆穿了,方至诚又知道她不是那等鲁莽之人,觉得他应该不会被自己的玩笑骗过去才来这么一招的。 哪知她全猜错了。 其实也不是杨初意猜错了,方至诚其实一开始都知道杨初意是在闹着玩的,可爱一个人有时候便是理智和智力都突然消失了,只剩本能。 玩笑开得太过火,便不是玩笑了。 杨初意低下头,轻声道歉,“对不起。” 方至诚何尝不想摆出架子来教训她几句,可一看见她轻颤的睫毛,气弱的语气,毫无生气的表情,偌大的怒气也不自觉消失了。 他只能无奈轻叹道:“下次别这样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让我去做便成,听到了吗?” 杨初意点点头。 方至诚掏出手帕,将她手上的污油擦去,眼见还滑腻腻的,怕爱洁净的她觉得难受,温声道:“我去给你打水洗手。” 杨初意摇头,“等事情完了再说。” 哪里还用等,蒙道士觉得已经自己完了,现下完了,以后也完了。 赖大胆子大,好奇心强,又不怕什么忌讳,加上杨初意今天三番五次揭穿这些江湖骗术,所以颇为上心盯着蒙道士,想看看自己能不能观察到漏洞。 赖大看见杨初意和方至诚双双伸手进油锅,又毫发无伤的拿出来,双眼瞪得滚圆。 震惊过后赖大跑去揪断一根草芯子,拿起一根木棍去试试油锅。 油锅一被用力搅动,上面那层浮油被撇开,油下面一锅醋的醋酸味便掩盖不住了。 赖大发现那草芯嫩芽啥事没有,依然翠绿鲜嫩,一点也不烫手,还一鼻子醋味,赶紧先拿手指轻轻碰了碰咕哝冒泡的油锅表面,然后痛痛快快地在里面洗了个手。 赖大脸上一副十分享受的表情,可嘴巴却欠得很。 “哎呀,怎么办怎么办,我可太舒服了。我这全是老茧的手哟,就得拿这油啊醋啊的腌一腌给它入味了,一会再把老皮蜕下来孝敬老人家。” 有赖大这么混不吝的这么一搅和,众人都没了惧意,纷纷上前看,几个赖皮也跟着伸手进去闹一场。 “哟,地府的油锅原来是这模样的呀?怎么?他们是太穷了买不起油吗?怎么还以醋充油来使呢?不地道啊不地道。” “哈哈哈!” 下油锅这种招数,必须得有人伸手进去验证才能彻底拆穿,打翻油锅根本达不到效果,一旦拆穿,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蒙道士觉得自己这会要是没有什么大病的话估计有点逃不过去,大脑快速思索着,只能习惯性先反咬一口,“我没想到你竟有这道行,看来,” 赖大大呵一声,奚落道:“来什么来!就你这老神棍的通天本领啊,吃奶的孩子还能给你说成妖怪呢,什么玩意,神叨两句,再使些障眼法,想说谁是妖魔鬼怪都跟那放屁似的!” 小虎奶奶打趣道:“赖大你有所不知,人家这是先上凉菜,再吃热菜呢。不过我观他应当是记性不好,要么就是抠门,我老婆子今日大方一回,把油锅给他满上,定叫他吃饱了再上路!” 黄老二立即响应老母亲的要求,“娘,我回去拿油哈!” 他们家离得近,黄老二连油带锅一起抗来,来时发现有几个汉子已经开始搬石头搭灶台和生火了。 有人这时也反应过来了,“这样才对嘛,刚刚那什么地府油锅是放在烛火上煮的,能煮滚才怪了!” “哎哎哎,抓住那老道士,一会让他使出通天本领来!” “我倒要看看一会那油锅里有没有生死簿的花名册!” “唉哟!”蒙道士开始装病了,装病和作法是一个表演模式,都挺逼真的。 梁老亮出了大拇指头一样粗的针,蒙道士当下只好立刻转换成别的病。 杨初意笑得不行,方至诚看见她明朗的笑容,心里浓浓的慌乱和最后那一点怒气这才完全消散。 正所谓此消彼长。 小宁满腹委屈,又气又怒开始控诉:“嫂子你真是的!你是三岁小孩子吗,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吓小孩子玩呢?!” 方新桃直抚着胸口顺气,“嫂子你刚刚真是吓死人了。” 杨初意目光有轻微的闪躲,方至诚朝她轻阖眼眸,默示郑重强调,以后可不能再不懂事开玩笑了。 杨初意微不可察地点头答应,方至诚这才转身朝两个妹妹一本正经说道:“我们刚刚是在演戏拆穿那老骗子呢,提前让你们知道看起来就不真实了。” “是这样吗?”虽然方至诚耿直不会说谎,可小宁还是觉得很疑惑,刚刚二哥都快哭出来了,这也是能演得出来的?! 方新桃却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我就说嫂子肯定提前和二哥说了,就是小宁哭得吓人,把我的魂都吓飞了。” 小宁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真的好吓人的嘛,嫂子偏还惨叫连连,还学得那么像,我这才哭的。” 杨初意这下彻底没话说了,方至诚为打消小宁的疑惑,反问道:“你嫂子不这样的话怎么能骗过那老骗子?” “也是,”小宁点头,气愤非常,“说来说去都是那个老道士不好!” 这个结论没有人有异议。 那老道士眼见自己所有把戏都被拆穿,还有可能被一群赖皮鬼强制下油锅,干脆破罐子破摔,坦承自己就个江湖术士罢了。 没办法,坦白能救命,在这里没了外皮还可以去别的地方换个头衔又继续招摇过市的嘛。 蒙道士痛哭流涕开始自省忏悔,发誓定会痛改前非,以后再也不骗人了。 一场抓妖表演得到了升华,可有人却无法接受事情是以一场滑稽闹剧潦草收场。 她攥紧刀子,忽然朝杨初意他们四人冲了过去。? 第144章 一地鸡毛 方至诚一直守护在她们三人身前,发现异常时赶紧将手中一小截羊角弹了出去。 这原本是蒙道士放在油锅里准备拿来陷害杨初意的东西。 杨初意趁机拿了出来,方至诚替她擦手时又握到了自己手里。 这指上功夫方至诚才学了几天,虽日日练习,但精准度还有欠缺,可他这回却准确弹到方老太握着刀的手腕之处。 方老太吃痛,下意识放开手中的菜刀,沉重的大铁刀落地时发出了沉闷的嗡鸣声。 菜刀落地,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老娘持菜刀砍儿子啦!” “摊上这样的老母真是比死还痛苦啊!” “还真别说啊,砍死了就可以去牢里和大儿子住一间了,砍伤估计还不成,半死不活有希望。” “嘿,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我不过实话实说啊,这例来母伤子不致残便通通视为管教。可老母铸成大错,子女理论恼怒,一巴掌就能被钉上不孝之名。同样的对待方法,角色对换,结局却有天壤之别。” 这话一出,众人心思各异,所思所感同样大相径庭。 方老太发了狠,捡起地上的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大步走到方至诚面前。 她厉声威胁道:“你可以不认我做娘,可我若真的在你面前抹脖子,你身上就得一辈子沾着我的血,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可能洗掉!” 不得不说方老太这招真的狠,但前提是她能下得去手。 这种时候杨初意和方至诚他们可不能起哄调侃叫她真的去死一死,不然就落人口实了。 不过自然有人精通起哄和激将法这种事情,而且生动演绎了什么叫看热闹不嫌事情大。 赖大嗤笑嘲弄道:“哎哟,脖子凉还是这刀没个架子放,非要搁这上头才舒坦啊?” “你不会跟这老神棍是一个师傅带出来的?只是你们这男男女女的,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呢?我不信你们不是一对的,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有人跟着起哄:“是一对还是一队啊?这不证明一下真有点说不清呢。” “哎哟喂,那方至孝得了花柳不会是打娘胎里就有的?老方死后还被败坏名声,要变成个绿豆大王八!” 方至诚强势爆呵:“给我闭嘴!你再敢说我爹一句试试!” 那人讪讪缩了缩脖子,刚刚方至诚制服混乱时已经使出了几招功夫,覃叔在场估计觉得碍眼,但外行人不懂,威慑作用已然达到。 老爹说不得,那说老娘呗。 那人赶紧找补,“嗐,这人好不好,还不是看他自个儿想不想当人嘛,对?” “是这个理!方老太不仅自己不想当人,还想拉上几个好孩子做鬼,大摇大摆给牢里一只大王八腾地呢。” “嗐,就这么一个儿子像她一样会打洞,能不护着嘛。” 方老太一大把年纪被贱骂成这样,她当然难堪,可一个人难堪便会知错就改吗? 不会,她只越发觉得下不来台,干脆来次狠的,让自己彻底成为一个受害者,让别人都成为刽子手。 方老太闭上双眼,狠心将刀子用力往脖子一划。 “出血了出血了,哎呀妈呀,方老太真的割脖子了!” “嚯,好家伙,这回来真的啦!” 方至诚头皮一紧,喉咙发干,胸口像被巨石压住了一般难以喘息。 方老太若真的起了气性,原本不过想拿捏威胁,可却在众人起哄下变得血溅三尺,那方家这几个孩子真的难辞其咎。 杨初意看着方老太手上那把钝得切嫩芽都困难的铁菜刀,和她脖子上那一点破皮时溢出来的一抹红,心里瞬间有了一个决定。 她凤目轻阖,勾唇一笑,眼神带着寒意,可声音却甜美动听。 “在您的刀子再往下一寸之前,我有两句话想要说,您不如听完了再决定要不要死。我们的确没能耐让县令大人放了方至孝,可让您衣食无忧还是办得到的。” “你不妨考虑考虑,离了大房,到我们二房来过活,我许你衣食无忧,如何?” 杨初意这番话出乎众人意料,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接方老太回去生活是有点恶心,但真见血的话,那身上可得背着一块大石头过一辈子的,小磊读书更是无望了。 人嘛,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的生活不是一地鸡毛呢。 方老太当下大喜,“当真?!” 杨初意微笑颔首,“当真。保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为三餐而愁,更没有纷杂烦忧。如何?” 方老太以为杨初意被她唬弄住了,嘴角得意的笑和眼里的精明算计怎么也掩饰不住。 她偷偷琢磨着:先拿捏了杨初意,舒舒服服过上富家老太的生活,再偷摸敛财,利用他们救孝儿,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可不能这么轻易答应,架势得先摆上,先装出犹豫不决的样子,或者再用刀子割点皮,趁机要挟他们多要点东西才行。 小宁和方新桃满面愁容,她们已经和方老太有了太多的隔阂,说得严重点是有怨恨。 若真要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光是想想都觉得嘴里发苦,心中发堵,难受不已。 在场的人只有方至诚听明白了杨初意话里所隐含的另一层意思。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八个大字后面并没有跟着健康和自由。 杨初意曾经对他说过,方老太虽然蒙昧且不知好歹,可到底是他母亲,只要她不是太过分,自己都可以忍让几分,让他们几个不至于做父母双亡的孩子。 可人的忍耐力也是有限度的。 拥有这样的母亲是方至诚最大的悲和痛,这也是他在杨初意面前感到自卑和羞愧的最大来源。 这个麻烦因他而存在,原本应该由自己去解决,可他也明白自己难以亲自对自己母亲下毒手,即便她如此不堪。 杨初意似乎感应到方至诚内心的挣扎,这当下,何种言语都显得不恰当,所以她只是一言不发地与他十指相扣。 两只油腻腻的手,就这么紧握在一起。 说来嘲讽,他们能从脏污的油锅里轻松抽手,却未必能在现实中寻得洁净。 的确,人间并不比地狱舒服多少。 杨初意和方至诚平静的站在原处倾听着方老太那些荒诞且离谱的要求。 众人也被方老太的贪婪和无耻夺取了眼球,所以并没人注意到杨初意未达眼底的笑容。 既然方老太的兴趣爱好是蹦哒,那么对不起,她只能帮她换一个兴趣了。 为了自己嘴里不吐出植物的名字,那只好把她变成植物人了。 毕竟这么能作的人,还是放在家里更省心些。 方老太狂妄提出最后要求:“我要你们当众跪下来磕头求我回去!” “呵呵。”杨初意失笑出声,实在是没忍住,天知道,她多么想做一个好人。 可惜啊,有人偏要拦住着,那能怎么办呢? 她只能满足这些人的要求了。 可惜老天爷似乎不这么想,好人难当,做个坏人其实也并不容易。 能帮杨初意解决这件事情的人可不少,这会便来了其中一个。? 第145章 娘要嫁人 杜公子闲庭信步而来,他今日一身粉衣,却不显阴柔,而是衬得他俊美温柔,贵气非凡。 “杨娘子,好久不见,一切可好啊?” 杨初意想也不想,直白道:“不太好,正被人逼着下跪磕头呢。” 杜公子浅浅一笑,“哦?还有这样的事?何人如此咄咄逼人,不如我替你解决了他。” 有人喊道:“公子,那人是她婆婆,能解决吗?” 杜公子瞥了一眼方老太,玩笑道:“这简单,换个婆婆不就行了吗?” 这话说得十分耐人寻味,有人认同有人不耻,还有女子暗中觉得如果换成这位公子的娘,那么她们是一百个同意的。 方至诚不由得警戒起来。 杜公子又提供了另一条思路,“爹还在便让他休妻再娶,娘是寡妇可以择优为夫,老来也能有个伴,岂不美哉。” 众人哄堂大笑,都说有意思得很,还有人嘲弄说方老太年纪这般大了,去哪里找老头子呢。 杜公子轻飘飘朝身后的丫鬟抬了抬手,那女子便上前报了府里庄上年纪相当的鳏夫情况来,大有任方老太挑选之意。 众人都竖起耳朵听着认真,见一个个条件这般好,都撺掇方老太赶紧挑一个应下。 方老太臊得老脸通红,舌头都捋不直了。 杜公子玩味道:“怎么?都不满意?还是大娘您想找官绅或是有府第的?行啊,只要您点头,我立即为您说和,保管您一进门便有丫鬟端茶倒水,贴身伺候。” 方老太磕巴道:“不用了,我没,没那想头。” “没那想头?不可能?”杜公子悠闲扇着扇子,“皇城我也认得几户您能踏得进去的人家,这等好事一辈子也就一次,大娘您别不好意思,尽管说来应下便是。” 方老太贪婪是真,可家里没有铜镜也有水盆,哪里会真的相信这些话。 她舔了舔嘴唇,磕巴问道:“既然公子您神通广大,可否在县令面前为我儿说两句好话,将他放出来。” 杜公子似是而非道:“那便要看他是因着什么事进去的了。” 赖大抢答:“斗殴赌博,私藏乌银,知法犯法,藐视王法。” 杜公子一脸歉意:“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朝廷刚刚才下令要严查乌银一事,所以涉案人员都要重新盘查。” 赖大赶紧简短概括整件事,“这乌银是方至孝媳妇捡的,乌银是方老太私藏的,银子拿出去变现的是方至孝,这样算不算共同犯案啊?!” 杜公子十分肯定答道:“当然算!而且不出两日便有衙差上门将人带去衙门重新盘查了。” 方老太和春娘俱是一抖,苦着一张脸哆嗦道:“不可能?公子您别说笑了。” 杜公子轻抬手,身边一个小厮打扮的立即上前跪下听候差遣。 “去章大人那通知一声,就说先把这处查问是正经。” “是。”那小厮将马车车厢卸下,利落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只给众人留下一路扬起的尘灰。 方老太眨巴着眼睛,很没脑筋说道:“这位公子您不是来帮我老婆子的吗?这怎么……” “哈哈哈,有人还在那白日做梦呢!” “就是就是,人家是来帮杨氏的,跟你个老太婆有什么关系!” 这都怪杜公子一开口便说要给方老太寻夫君,条件一个比一个好,连皇城这样的地方都说去得,人家老太太能不迷糊吗? 方老太如梦初醒,很没志气道:“这位公子,我就是闲来无事跟我儿媳妇她闹着玩的,您别当真了,我们现在没事了,真没事了。” 杨初意不接这个茬,“您闲得慌是真的,我可忙着呢。” 杜公子意味不明笑道:“我同杨娘子一样,也是忙得很,可我再怎么忙,也得亲自为她跑一趟。” 方至诚立即上前礼貌行礼问候,“多谢杜公子亲自上门,不知是何事烦您跑一趟?” 杜公子慢条斯理道:“姜小姐的家人为感谢杨娘子对姜小姐的搭救之恩,又知姜小姐不仅未能好好报恩,还给人添了许多烦恼,特地备了厚礼命我送来。” 说完那丫鬟便去掀车厢帘布。 众人瞪大了眼睛瞧,瞧见后眼珠子都要瞪到脑门上去了。 别的没看着,几个大箱子,好几批华美富贵的布料是闪得他们眼热不已。 方至诚迅速接话,“劳烦杜公子您跑一趟,请您替我家娘子转告姜小姐,原不过是顺手的事,并且她已经谢过,不存在报恩一说。所以还请您帮我们将这些礼都还回去,我和我家娘子在此谢过了。” 杜公子一脸温和,“这里面有许多姜小姐的行李,并非全是给你们的礼品,姑娘家的东西我无权翻开,所以恕我不能区分开来。姜小姐让我转告杨娘子,她说若空了还要来住上几日的。” 方至诚客观冷静分析,“姜小姐光临寒舍做客是我们的福气,只是村落偏远,人心各异,寒舍简陋,淡饭黄齑,姜小姐还是住在县里或您家更为妥当,还请您同她实话回禀。” 杜公子漫不经心道:“姜小姐的脾性你是知道的,我可无权干涉她的决定。再说了,人心各异又怎么样,我今日便替杨娘子解决了这麻烦事,也好让姜小姐来时能过上清静日子。” 春娘幡然醒悟,直接求到杨初意面前,“铁头她婶子,你放孩子一条生路。” 杨初意浅笑安然,“我是逼着你们请道士来家里作法收妖了,还是架着你们脖子叫你们去死了?我可没挡着你们的生路啊。” 方老太愣神过后以孝说事,“这位贵人,我是他们老娘,教导孩子是我的责任和分内之事。纵使我老婆子用错了法子,可教子总不至于是错的?” “谁说你教子有错了?你们现在是涉及为乌夷族人布阵法催动尸毒蛊而扰乱凤藻国,这件事可是圣主亲口下令要彻查的,便是有皇家子弟牵涉其中也不能幸免,你们求谁都没用。” 杜公子那股不容置喙的威严将方老太和春娘吓得立刻瘫坐在地。 围观村民闻言都悄悄后退了两步,生怕被两人攀咬和连累。 这可不是他们看扁人,毕竟方老太那种母夜叉,关键时候总要拖人下水的。 方老太和春娘对杜公子的话半信半疑,直到他的小厮带着衙差来了,又看见衙差毕恭毕敬,点头哈腰地奉承杜公子,这才彻底慌了神。 她们两人很有默契,同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衙差见过太过躲避盘查的人,对这种情况已经司空见惯了,掐人中不醒的话就拿手指粗的针直接从脚底板插入。 就这操作,别说活人了,一脚踏进地府的冤魂都要开口说一下未完成的心愿。 “啊啊啊!!!” 两人只能哭天抢地说自己冤枉。 衙差暴躁呵斥,“每个人都说自己冤枉,可知真冤枉的人说不出话来,喊得最凶的往往就是凶手。冤不冤枉,到了地方自有人来分辨,你们现在还是省省力气!” 两人一听这话立即紧紧闭上了嘴。 方老太见衙差拿出了绳索,吓得肝胆俱裂。 春娘对着杨初意砰砰砰磕头,“他二婶,你就看着铁头喊你一声二婶的份上帮我们求个情!” 杜公子打断她,“欸,这可不是谁求情就有用的,阻挠朝廷办理要案,罪加一等。” 春娘已经顾不上这些,高声哀求道:“我孩子还不到四岁,这位公子,他二婶,你们开开恩,别叫孩子夜里找不到爹,又寻不到娘。那神棍是娘叫来的,真不与我相干,求求你们,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杜公子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孩子给我带了去便是,本公子少不了他一口吃的。” 春娘只是一个劲的磕头,“公子,孩子还小,他需要爹娘。” 杜公子笑了笑,“你们这样的爹娘他可以不要的,孩子跟了本公子,那可是多少人都要羡慕的,你可要想清楚了。” “公子恕罪,他是我心头肉,我真没办法做这样的决定,请您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 杜公子挑眉,“你们母子?那你婆婆怎么办?”? 第146章 为母不慈 春娘一副大义灭亲的模样,“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错的事情负责,我对天发誓从今往后定不会再犯糊涂事,却不知婆婆是何感谢,所以只能求自己罢了。” 方老太怒气上头,痛骂道:“你个下贱的小娼妇,乌银是你捡回来的,人是你推下山的,赶弟妹出门也是你们的主意,我不过是配合你们演戏罢了。” “哪知你个下三滥玩意捡了那要命杀头的东西回来,男人为这进去了,如今还把婆婆和自个往里送。你个挨千刀的搅屎棍,见钱眼开,心狠手辣,还手脚不干净的毒蛇蝎子精!” “你在外头推我为主谋,净躲我身后暗暗下手,事到临头让孩子当挡箭牌,倒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我即便是老了也还不至于脑筋转不动了,要被你这样玩弄!” “你死了我就不能将孩子拉拔大吗?!那死鬼走后这几个混账东西还不是我拉扯大的,如今一个个都是不贤不孝的畜生玩意,眼睁睁看着老娘死也不出声,小心天打雷劈!” “我除了有点偏心我做过什么恶了?!哪个孩子听话嘴甜我喜欢哪个有错吗?这样的人多了去了,凭啥叫我因为这个去吃牢饭。我不去,我就是一头碰死在这里也不去!” 她宣泄完后一会低低呜呜委屈哭泣,一会又凄厉哀嚎起来。 方老太一席话成功将村民的心思和眼光全部转移到春娘身上,一时间,口水将春娘压得抬不起头来。 说实话,方老太说的话还算中肯。 她偏心愚蠢爱出风头,喜欢找茬占便宜,认为儿子女儿皆能任由她摆布指挥。 她的确不像方至孝和春娘具体做了哪件恶事,可她最大的恶就是为母不慈。 她生而不养,任由孩子自生自灭,待孩子痛苦挣扎着长大便又会以母亲的身份来伸手索取。 你不给,就是不孝,就是忘记了如果没有她这个母亲,你甚至根本不存在,所以儿女拥有的一切都应该无条件的奉献给母亲。 而且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那些对孩子的不闻不问,毒打谩骂,不过是她被生活苦难压迫后自己发泄的一点小脾气罢了。 你若计较便是不懂得体谅父母,记仇更是要天打雷劈的。 方老太哭完后直接扑向春娘,两人就这么撕打起来。 一开始人春娘为让众人觉得她所言非虚,而方老太刚刚是在说谎,愣是不还手只求饶,言语还带节奏将方老太架在火上烤。 乍一看这就是狠心婆婆欺负懦弱儿媳妇的场面,可方老太这会脑袋也清醒过来了,知道光打人没用,所以干脆直接扯开春娘的衣服裤子,叫她光身暴露在众人眼下。 众人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啊,转身的转身,捂眼睛的捂眼睛,从手缝里对准位置看的不少,大剌剌直接看的人更多。 “啊!!!你个死老太婆!”春娘再也装不下去了,恼怒着也去撕方老太的衣服裤子。 婆媳当众赤身肉搏,这场面真得千年一遇,有人看得津津有味,有人啼笑皆非,有人只觉得悲哀。 这场面太过难看,杨初意拉上方新桃,拿着棍子上前要将她们隔开。 哪知两人较上劲了,死死缠着不说,还要夺棍子,踹人。 铁头不知突然从哪里窜出来,害怕得蹲在她们旁边哇哇大哭。 这么污糟的场景让李太公这个老人家都气得像个孩子一般直跳脚,“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多去几个人,赶紧把她们分开!” 黄奶奶一脸厌恶撇嘴,却首当其冲走上前,甚至还温馨提醒杨初意。 “你啊,就是个文静讲理的人,这驴都打滚了,你还想着顾全她们颜面,这样哪拉得开。你且站远一点,别一会被她们尥蹶子踢个正着。” 杨初意摸了摸鼻子,心道要不是她占着儿媳妇和妯娌的身份,棍子就抡上去了,哪里还会这么斯文。 几个婆子对视一眼,也不去拉她们手脚,直接朝几个重要且脆弱的地方猛然出手。 那两人瞬间大叫躲闪,并下意识用手和脚挡护,哪里还有精力再缠斗。 这波操作属实惊呆了杨初意,我天,还能这样的吗? 杜公子余光瞥了一眼杨初意,嘴角微不可察的勾起了一个弧度。 杨初意回过神后将黄奶奶借给她的衣服扔给方老太遮丑,然后朝黄奶奶说道:“我回头给您裁块布,这件衣裳你就忘了。” 黄奶奶一脸和气点点头,然后朝方老太重重呸了一声。 “驼子穿背心也遮不了丑!白瞎了我的好衣裳,这么大年纪还不懂事,有好日子不过,非要丢人,我看你以后光溜溜的还能丢什么!” 方老太这下才知道羞耻,裹着衣服不敢分辨。 地上的破布无法完全为春娘遮羞,她将铁头抱在怀里,身子抖个不停。 春娘想着方老太名声本就不好,又没几年好活了,可自己还年轻,这样一闹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村里过活啊。 衙差看了一眼杜公子,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上去绑人。 方老太撒泼打滚喊冤,春娘和铁头抱在一起痛哭,场面混乱不堪。 杨初意真的服了,好心提醒她们。 “只是去衙门接受调查,不是让你们去吃牢饭,也不是明天午时三刻就要斩首,你们再这样妨碍衙差办事,吃的苦头只会更多!” 嗯?方老太打了个嗝,破口大骂:“你个挨千刀的小蹄子,怎么现在才说,了不得刚刚就是故意憋着狠让我老婆人丢人的,你个坏种!” 杨初意斜了她一眼,“我最后要说的是,你们这样闹腾显得你们嫌疑好大的样子,本来没事,但这下可说不准啰。” 方老太一噎,下意识还要骂人,被春娘一把捂着嘴,只剩两人大眼瞪小眼。 杜公子随意把玩着手中的扇子,颇有深意道:“杨娘子,对敌人善良,就是对自己仁慈。不过我观你心性纯良,大抵是做不了恶人的了。” “可你太过聪慧,注定招人妒忌,像这样的烦心事,那可是不好甩手的。有道是禽择良木而栖,人择良人而伴。你是聪明人,可得好好为自己筹谋筹谋啊。” 杜公子这话看似在关心朋友,可连着他方才劝人再嫁的情形,就变得怪异起来。 有的人觉得他只是在暗示杨初意可以投靠他,有的人却怀疑他在劝杨初意离了再嫁。 可他们又觉得这太过离谱了,一个翩翩公子怎么可能看上一位农家妇呢? 没看见好几个大姑娘都扭着腰,摆着姿势羞答答站在一旁吗?非要挑一个有家室的? 再说了,别人的相公就在旁边呢,他能答应? 别人思绪万千,方至诚的心早已方寸大乱。 杜公子那番话像一根刺一般狠狠扎进他的心里,没来由的恐惧漫上心头,他一时竟无法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除了没有立场,还因为那番话根本没说错什么。 杨初意淡然一笑,“虽然背靠大树好乘凉,可靠人不如靠自己,我觉得,我才是那棵大树。” 不管别人对杨初意的话是什么看法,至少方家四个兄弟姐妹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杜公子眉眼含笑,“可我觉得杨娘子你更像是凌空翱翔的丹鸟。” “哦,是吗?”杨初意耸肩,十分随意指着方至诚说道:“那他当我的大树好了。” 方至诚呼吸不自觉变轻了,可却下意识重重点了点头。 他虽自卑,但并不会一味的自怨自艾。 他只是怕自己成长得太慢,没办法在心爱之人最需要自己的时候成为她的保护伞。 杜公子一脸可惜道:“可惜一棵树在它还是一颗种子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它是颗什么树。是桑是柳,是槐还是苦楝,一切早有根源,难道杨娘子你真有通天本领,能移花接木不成?”? 第147章 突然晕倒 杨初意笑得自信且张扬,“他分明是一颗杨树!再说了,这乡野苦毛桃,被仙娥仙姑拿在手里,那身价可就不一样了。杜公子,您说对吗?” 杜公子幽幽一笑,眼里兴致的意味更浓了。 两人打机锋,对话中蕴含的道理可不是人人都能想明白的。 方至诚深情款款望向杨初意,他一颗心怦怦直跳,剧烈得让他此时此刻没有办法很好的收敛住痴痴的表情。 杨初意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这下方至诚脸上的表情就变成傻笑了。 方老太和春娘被带走重新盘查,坑蒙拐骗的蒙道士也被一并拷走。 铁头被春娘托付给杨初意照顾,小家伙哭闹不止,直到力气耗尽才沉沉睡下。 杜公子并未多留,命人将东西搬到他们家,略坐了一会便告辞了。 杨初意看了一下姜雨眠的亲笔信,总的来说这些东西都是送给他们的,只是怕东西太多招人眼红,这才寻了个由头。 不过,在信的结尾上她特意说明,有机会的话的确想来小住一段时间。 不得不说姜雨眠的确为杨初意寻了一个好借口,她叫方至诚去跟李太公商量,把之前定的砖瓦这两天拉回来,趁机把房子起了再说。 方至诚现在简直奉杨初意的话为圣旨,听到她这样说,像个领命的忠仆似的飞奔往李家去。 与此同时,杜公子身边跪了个真正的仆人,恭敬禀报着近日收集到的信息,“公子,那人的确喝了杨娘子斟的酒。” “还查到了什么?” “那人唯一的胞妹被五毒兄弟掳拐而去,还将他双亲生生打死,所以此人才蛰伏多年,方以大仇得报。可能是多年仇恨一朝得报,没了生活斗志,这才起了寻死的念头,恰好杨娘子遇见救起,不知怎的两人就结缘了。” 杜公子转了转手上的茶杯,“继续。” “那人曾查过他胞妹的下落,好像是被五毒弄到瑶山,落得个尸骨无存的结果。” 杜公子垂目,“瑶山之事调查得如何了?” “请公子恕罪,瑶山情况复杂,人事分散,时间久远,属下一时还未能梳理清楚。” 杜公子冷硬道:“瑶山一事尤为关键,你把其它事情分派下去,只专心查这一件,我要比那头更早知道结果!” “是!” 杜公子起身看向远处的假山,山石旁一丛月季正迎风招展,引得蜜蜂和蝴蝶竞相前来探访。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飘来了一大片黑云,风暴在不断酝酿,不消片刻便要倾落。 人们从田地里狂奔回家,以赶在雨点落下之前回到庇护之地。 可头顶瓦片,安然在家的方至诚脸上却比那些人焦急了千万倍。 走廊下,方新桃在煎药,小宁在哄铁头,房间里,梁老在把脉。 杨初意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浑身滚烫,嘴唇发青。 “梁老怎么样了?” “这温度怎么上升得这么快?”梁老心下吃惊,急忙道:“去看看药煎好没有,赶紧喂下,再拿手帕沾水来给她降温!” 方新桃端着药大步走来,“来了来了,药来了,快喂嫂子喝下。” 方至诚坐到床边,将已经迷糊的杨初意扶起倚靠在怀里,温柔给她喂药。 但褐色的药汁却从杨初意嘴角边流了出来,根本没有吞咽进去。 方至诚果断道:“你们先出去,我想办法给她喂药。” 梁老起身,让方新桃去准备手帕和水,方新桃听罢赶忙跑出了房间。 杨初意滚烫的温度让方至诚更加焦心慌乱,他低头含了汤药,用嘴一口一口渡给杨初意。 外头小宁双目含泪,拉着梁老想求一个心安,“梁爷爷,我嫂子好些了吗?醒了没有?” 梁老安慰她:“病人都需要时间来恢复,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小宁点点头,她刚刚真的吓坏了。 杨初意刚刚还蹲在客厅里清点礼品,笑语晏晏说着要怎么分配这些东西,哪知站起来时便扶头皱眉闭目,很是难受的样子。 小宁以为嫂子就像自己以前饿了或者干活太久一样蹲久了会头晕眼花,才要过去扶,哪知她却直接晕倒了。 杨初意一这晕倒,直接让他们一家陷入了慌乱之中。 擦身子的水换了一盆接一盆,可她身体的温度却还是反反复复没降下来。 这方小院被瓢泼大雨所笼罩,急风劲雨,并无美感,只有浓浓的忧心。 杨初意情况不明朗,梁老便留宿在家里,以免夜里有什么突发情况。 半夜,杨初意说起了胡话,说的都是什么“我要走了,谢谢你”这类的话,这可把方至诚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 今天蒙道士开场说的那番话,受影响最大的并不是杨初意,而是方至诚。 虽然杨初意极力掩饰,平常行事也很小心,可身为枕边人的方至诚心下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杨初意今天的表情和反应被方至诚尽收眼底,所以一向对江湖术士轻视的他第一次如此严阵以待。 天知道他今天一颗心被她搅弄得有多慌乱,可到了这会他才真正明白,他一直恐惧的是什么。 方至诚抱紧杨初意,眼中是敢为她对抗全天下的决绝,“即便你是妖魔鬼怪,我也决不放手!” 杨初意喃喃低语,根本无法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方至诚精心看护了一夜,直到天快亮时杨初意才稍微好些。 梁老又重新给她把了脉,确定人没事了,只要养几天便能恢复。 有了梁老这话,他们这才放下心来。 他们担心了一夜,俱都精神不佳,除了小磊还坚持要去学堂读书,其他人都纷纷转身回去睡个安心觉。 不过小磊有小虎带来的早饭,加上是小虎爹特地赶牛车送他们去学堂的,他路上也能眯一会。 午饭时,杨初意醒了,但精神不太好,她喝过药后和他们说了会话便又昏昏沉沉睡着了。 方至诚今天房门都没出,就在床前守着杨初意。 三天后,杨初意才彻底恢复了生气,听见小宁说西瓜准备要开花了,出门去地里看了一眼,便又被方至诚劝回家躺着了。 次日清晨,全家出动去地里给西瓜授粉。 杨初意先教他们分雌雄花,然后示范了一次如何操作,就被全家人摁到一旁的椅子上坐着用嘴指导了。 毕竟他们都是农家人,这些事一教就能明白。 西瓜授粉期间,要每天早上到地里检查每一根西瓜藤,这样才能保证授粉工作都处在最佳的时期。 而且授粉必须要在睛天上午的巳时前完成,所以种西瓜是一件费心费力的事情。 李太公慢慢悠悠走来时便是看着这样的场景,方家三兄妹埋头苦干的同时还要时不时叮嘱杨初意坐好别乱动,发现什么先记下,一会他们再来一弄。 杨初意带着铁头,大的翘着二郎腿品茶吃点心,小的拨浪鼓摇得忙。 “丫头,身子可好了?” 杨初意忙起身招呼他老人家,“太公过来坐。” 李太公摆手,“我看看那西瓜去,长得真喜人,我也稀罕呢。” “我扶您去看看。” 李太公笑呵呵道:“扶什么扶,我还没不中用到那地步呢。你坐着,别方小子一会该来扶你了!” 杨初意没敢说话,这还真是有可能会发生的,毕竟方至诚这几天总是像看贼一样看着她,搞得她心里毛毛的。 小宁最有眼色,赶紧跑过来,“阿公我带你去看。” 李太公一脸慈祥,“好啊。” 铁头是个跟屁虫,“我也去。”说完便屁颠屁颠地追在小宁身后走了。? 杨初意庆幸铁头至少是个听话的,还没被他奶奶和父母污染,不然对着这小孩子可心烦了。 西瓜长势喜人,藤蔓强壮,叶片翠绿。 李太公疑惑道:“怎么有的西瓜是三条藤,有的才有两条呢?”? 第148章 再建新房 小宁细心讲解:“嫂子说要看西瓜的长势来留藤蔓,藤蔓留得太多反倒不好,瓜多但小。所以呢,长势好的是留三条藤蔓的,长势一般的就留下两条就可以啦。” 李太公略一思索,觉得很有道理,这不就是去弱留强嘛。 他们这地界就没有人专门种西瓜吃的,县里富户人家的农庄大抵是有的,只是那是专门供应给贵族公子小姐们吃的。 普通人吃不起市面上的水果,既没有途径也没有这个银子。 要说自己种来解馋嘛,种子难寻,也不懂得如何去种植和管理,更不敢轻易尝试。 怕费心投入进去却只换来亏损,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大家都很保守。 但李太公也明白,一味守旧是没有发展的,任何成就都要有突破性的尝试才可以。 如今方至诚他家无论是红薯、花生还是水稻,都比别家要长得好些。 到了收获时节便能知道这些改革过的种植技术有没有作用,能不能提高产量,值不值得在村里推广了。 李太公活到这把年纪,少了年轻人的冲劲和盲目,但最基本的判断力还是有的。 他想趁自己进棺材前再做点什么,让大家日子能过得更舒心些。 李太公西瓜地里转了一圈,不但不觉得累,反而神采奕奕,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丫头,到时候西瓜熟了可别小气,得给老头子我尝尝呀。” “嗨,瞧您这是说什么话,一个怕是还尝不出什么味呢,到时候多孝敬您几个,可行啊?” 这话多中听啊,李太公立马朗声大笑起来,“丫头你果然是个好的,长得俏,心眼实,嘴也甜,怪不得这一大家子都把你宠成孩子了!” 杨初意将赞美的话照单全收,一点也不扭捏。 李太公过来的主要目地是之前他们所订砖瓦一事,明天人家就能拉过来了。 他拿出一本通书,将折起来的一页翻给杨初意看。 “这老黄历上说啊,宜动土的日子最快是在五天后,再则就要等到五月了。你们得赶紧拿个主意定下来,不然这砖瓦堆放就得理一理了。呐,你自个看看。” 这起房子当然是越早越好,杨初意直接拍板,五天后开始动工起新房子。 但杨初意不想三番两次在起房子一事上费精力,她想一步到位,把以后作坊的位置也规划出来。 县里的店铺太小了,没办法同时生产米粉,这样会忙疯的,所以这米粉的生产和加工还是要得在家里解决才行。 这样不仅能省时省力,也能让乡亲们创收。 况且到时候码头能顺利建起来的话,他们还可以在那里开个分店,米粉的需求量就更大了。 不管是覃叔真给他们送了艘船还是他们自己买,米粉作为他们的特色商品之一,一定要保证有足够能力去生产和供应才行。 所以建作坊这件事必须得提上日程了 这么一来,如今他们这一点大的地方根本达不到要求,也施展不开,必须得扩大宅基地。 杨初意也不瞒着李太公,叫上方至诚,三人走一走,把能买下来的地先了解一下。 门前菜地肯定得要,再往前是一些村民从前在村尾住时留下的老房子,如今都没人住了,一片破败。 杨初意也是有脾气的,不管是从前得罪她的人,还是昨天看热闹说风凉话的人,有关他们的地一律不收,宁愿花钱推个土坡。 李太公听说他们有这样大的计划,脸上更是乐开了花,一个个主意说个不停。 几人有了底便要去商谈这宅基地价钱一事,有李太公这个村里最高长辈说话,杨初意都没费什么劲。 有人觉得这毕竟是自家的老房子,是他们的根基,即便是烂在那儿,他们也不愿意动,有些人则无所谓这些。 三里村是个杂性村,有些人是从外地搬迁过来的,有些是逃难,有些人是寻亲,也有些人是灾后官府分配到此地的。 这也就是三里村不团结,各有心思的最大原因。 恰巧这里面就有小虎家的宅基地,他家很爽快便答应要卖。 黄老二家的应下,黄老大家当然也不会拒绝。 反正深究起来,这里并不是他们的根。 况且原本分到的宅基地是自己开垦出来的,也不是花钱买的,而且乡下人家很多都没有去衙门过契登记,严格说起来这些地并不属于他们。 杨初意是为了避免以后扯皮,所以便干脆出钱买,这样大家都能安心了。 这种事,只要有人定了就会有人跟,后面的还生怕别人不买了自己会错失良机,所以不过两天便谈妥了。 商定后大家各自签了文书,方至诚和李村正一起去县里跑了一趟,这才彻底把这件事落实下来。 村中起房好手有哪些,李太公心中有数,他叫儿子拟定出名单来,然后去跟方至诚定下人数和工钱,招呼一声便可以动工。 这次请的人多,杨初意便决定不管饭了,工钱多加一点就是了。 就这样,在大家的羡慕与嫉妒中,杨初意和方至诚他们开始了第二次建新房。 村民们直咋舌,想不出那位富家小姐一个人到底要住多大的房子才够啊? 这样的排场,别是什么官家大小姐? 他们都在暗自猜测,杨初意到底得了多少赏赐,不然哪来的钱建这么大的地方呢? 杨初意舍得出钱,一次性请的人多,所以这房子建起来也快,半个月左右,这大体的房子已经建好了,只剩外部的围墙而已。 这么一大片的围墙需要不少砖,但是他们一下子订不到这么多砖,因为这都是要排队的,没有点关系可不是说有就有的。 但是没关系,杨初意直接请村里的人摔土胚,她按数量给钱,多做多得。 原本要外出寻活的男人们都疯了,纷纷跑去山里挖泥摔土胚。 要知道他们外出找活也就是能做些苦力活,而且还不一定能找得到活干呢,离家远受气不说,还要被克扣银钱,哪里比得上在家门口赚钱痛快。 况且杨初意是个大方的,虽然不管饭,但是每日都备下茶水由他们随意喝,也从不盯着人做事。 多做多得,再不用跟那偷奸耍滑的一起共事受冤,多好! 那些没揽到活的人家只能看着别人吃干饭,他们喝稀粥了。 钱没赚到,以后失了情面,现在还被自己儿子孙子埋怨个够。 无他,孩子们原本觉得自己可以正大光明玩泥巴的,这下连玩泥巴都成了一种奢侈,多凄凉啊。 孩子们哭着喊着叫家中大人去求一求杨初意,可没一个人敢动。 没办法,杨初意一口唾沫一口一个钉,心可硬了。 前两天刘四妹挺着快生产的大肚子去闹,结果差点一尸两命倒在那了。 杨初意是怎么做的呢? 她直接去县城了抛钱请了一班戏台子和一些街头耍杂技的人来村子里表演,顺道叫了外头两个村子的村民一起来看,竟然还提供瓜子茶水。 更绝的是杨初意让戏班子就着刘四妹跪着的情况来演戏。 一个跪着的大肚婆能犯什么罪呢? 想都不用想,这肯定跟各种艳俗之事抛不开关系呀。 众人起哄得厉害,什人乱n、人畜、鬼胎都能想得出来。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杨初意这招就直接把刘家的丑事搬到明面上,传出了三里村。 饶是刘四妹这样的硬骨头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受不住,当场见了红。 刘婆子还想趁机拿捏杨初意,说刘四妹要是有什么事要让她负责。 杨初意今天也不相让,说要叫人去县城里请衙门的人来,看看县太爷会怎么判她请人看戏这种善事的。 所有在场看戏的人都纷纷主动给杨初意撑腰,那唾沫都能直接让刘婆子当场洗个澡了。 最后还是刘四妹哭着喊着孩子要不行了,她要疼死了,这才把好婆劝走的。 此事一出,再没人敢惹杨初意了。 没看见方老太和春娘从衙门回来之后放屁都要捂裤子了吗? 没听见传言蒙道士被牛头马面抓走拿去下油锅了吗? 外头的人将杨初意传得神乎其神,无所不能的,哪里知道有人偏不信这个邪,已经暗中下了阴损招。 杨初意他们并未有所察觉,因为此时她正在为另一件事而烦恼呢。 第149章 追风发狂 杨初意思索良久也没有想到一个毫无破绽的好办法,气闷之下烦躁翻了个身,哪知却突然岔气了。 她嘶了一声,立刻维持姿势不敢再动。 方至诚神色紧张,“意娘,哪不舒服?我看看。”说着就起身上手要给她检查。 “欸,别动别动!”杨初意有经验,这时候越动越痛,等把气顺下去就好了。 方至诚不明所以,“到底怎么了?” “岔气了。” 杨初意声音不自觉染上了哭腔,像这种突然的岔气、大脚趾踢到石头、木刺插进指甲缝、板缝夹肉什么的,真的分分钟令人想哭。 方至诚温柔顺着她头发安抚她,待她缓过气来便下床去给她倒了杯温水来喂她喝下。 杨初意见他这几日眉宇间总是有一抹郁色,语调轻松地安慰他,“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你也太紧张了些。” 方至诚笑了笑,可那笑容却没有半点开怀。 杨初意轻声道:“你有心事啊?” 方至诚摇头,将她拥入怀里,声音有些沉重,“意娘,你可知道为什么官府要重新盘查乌银一事?” “不知道。” “听说乌夷族人在各个地方放置乌银是为了布阵施法,圣君大怒,下令彻查。春娘她们没事,可衙门里流血事件可不少。” “查呗,又不关我们的事。” 方至诚眼眸深沉,犹豫片刻,欲言又止,“你,” 他话未说尽,又轻轻叹了口气,这可把杨初意惹烦躁了,“爽快点把话说完,你这样吊着人是想挨打吗?” 方至诚说出自己心中的担忧,“我怕别人以后会扯上你,你的确是从这件事后大彻大悟改头换面的,我怕以后乌银事件闹得满城风雨,官府会宁可杀错,也不愿放过。” 杨初意暗自思付自己穿越过来后的所作所为,皆没有太过出格或惊世骇俗之事。 开发新吃食不算什么,民间巧妇多得是。 关于模特,杨初意和木棉说了灵感是来自稻草人。 兰花是运气,一切都是为生计。 况且这节骨眼上突然装笨才惹人怀疑呢。 “没事不要杞人忧天,自寻烦恼好吗。你要是总这样愁眉苦脸的,我保证你很快就会失去我了。” 方至诚直接认怂,“我不会了。” “算你识相。” 次日上午众人来交土泥砖时,方至诚顺便叫他们洗了手帮忙把姜雨眠的那些箱子和东西搬到后头耳房里去。 一向豪爽的黄老二难得放不开手脚,“这些贵人的东西我还真有点不敢碰,磕碰坏了就麻烦了。” 方至诚摆摆手,“没这么夸张,这些东西对我们难得,可对他们却是随手可以赏赐下人的玩意,况且那些贵人就是觉得大宅子里闷气,才突发奇想要来我们这种地方待几日的。” “我娘子说那小姐的家人不同意她出门,这些东西还是瞒着家人偷偷备下混在礼品里送来的呢,任性想着先斩后奏,箱子里有什么东西人家都未必记得。” 黄老二朗声笑道:“我就说嘛,我们这乡下破地方有什么好来住的,原来是大鱼大肉吃腻了,想来闹几天。这脾气跟孩子似的,想一出是一出哈。” 其他人听罢这才放下心来,打趣几句后开始搬东西。 “至诚,是放这吗?” 方至诚点头,“对,放这就行,后面进新房了我们再整理清点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黄老二一脸羡慕,“这客房比前面来说是偏了点,但这大小都比得上我家两间房了。” 方至诚耐心解释:“原本是男娃女娃分开住,但我们家人口不多,干脆都住到前院去,这后院便留来待客啥的。我们嫌这里离大门远,他们却还怕不够清静呢。” 有人调侃道:“嗨,人家有下人伺候,吃饭喝水都有人端到跟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不就要住得偏些嘛。” 有人不由感叹,“人不同人,命不同命啊。” 也有人拍马屁,“如今至诚也今时不同往日了。” 方至诚大大方方表示,“贤妻旺夫,侥幸而已。” 几个汉子立即揶揄调侃方至诚不要脸,得了便宜卖乖,对比自己母老虎来伤他们的心。 嘻嘻哈哈闹一场,大家开了怀,话也多了起来,那些汉子回家做事时还不忘和家人开玩笑提及这事。 有人听个趣味,有人入了心眼。 可今天佐饭菜的话题明显不止这一个,傍晚一阵恐怖激烈的犬吠声和男人的暴躁咒骂声响彻三里村。 众人跑去瞧,这才知道方至诚家的狗将赖大给咬了! 好家伙,裤腿上全是血,而且追风还一直暴躁对赖大咆哮个不停。 方至诚一个大男人还差点制不住追风,连杨初意在旁边一直呵斥追风也没用。 赖大一脸阴鸷,“告诉你们,此事老子绝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别说赔钱了,老子后半辈子你们都要给我负责到底!” 杨初意大为气愤,“你没事来我们家晃荡做什么?!追风误以为你是小偷才咬你的,你装什么无辜!” 赖大手指都快要戳到他们眼睛里去了,“我从后面路过怎么了?!起了几间房还真当自己是个官老爷了?我呸!别人怕你们,我赖大可不怕!” “你平时不是最讲正义最讲理的吗,如今别是想推卸责任?我告诉你,门都没有!老子可不是刘四妹那种只会下跪的闷蛋,信不信我去道上叫一帮人来砍死你们!” 李村正呵斥道:“赖大,你可别犯浑啊!至诚他们不是那种人,你别在这里乱喊乱叫的!” 追风突然从方至诚手里挣脱朝赖大跑去,吓得他抱头鼠窜,幸好方至诚眼疾手快拉住了绳子。 赖大见状立即倒地不起,声称自己不行了,要方至诚赔三百两银子。 梁老上前检查了一下赖大的伤口,两大块皮肉都被撕扯了出来,看去了异常恐怖,赶紧叫他们去县城看一看,就怕得疯狗病。 真得疯狗病的话得把咬人的狗杀了,取下狗脑髓来敷到伤口上才行。 赖大听罢更是不依不饶起来,坐地起价,直言要一千两才能了事。 那些没有在杨初意手上讨到好处的人纷纷站在赖大身边为他讨公道。 小宁人小,又气又怕,当场大哭起来,“明明是你自己故意引追风去咬你的,我都看见了,你想偷东西,大箱子的锁都被你撬开了!” 赖大梗着脖子与个孩子叫板,“我偷什么了?你倒是说个名堂出来呀?我行得正坐得直,你们报官我都不怕!” 杨初意气噎,“你常跟在村正身边,我便待你和他人一般无二,没想到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原来等在这坑我们呢!” 赖大也不反驳,流里流气道:“别说这些有的没有,赶紧给我赔钱!” 李太公赶紧出来主持公道,“先别说这些,人命关天,趁着天还没黑透,还可以进城,你们赶紧去县里找大夫处理了伤口再说。” 方至诚和杨初意商量了一下,只能暂时先这样了。 赖大得寸进尺,“告诉你们,老子有伤在身,今晚可不能露宿街头,你们必须给老子在县里定间上等房,不然我直接躺衙门大门口去!” 杨初意气得直跺脚,但又无可奈何,只好让方至诚去牵牛架车快快出发! 这边才处理好,众人还在喋喋不休讨论究竟是赖大扮猪吃老虎,还是追风真的得了疯狗病,就听说牲畜棚那边出事了。 小宁恐惧大喊:“嫂子,有蛇要吃鸡!” 众人唬了一大跳,连忙跑去看,发现有只鸡血淋淋的躺在地上虚弱无力地抖了两下翅膀。 “蛇呢?在哪里?怎么没看见?” 小宁埋头到杨初意怀里大哭,“嫂子我刚刚看到蛇了,黑色的,好大的蛇,好可怕!” 杨初意轻拍哄人,赶紧跟梁老拿了些驱虫药粉,一会在周围洒一下。 众人直呼不对劲,怎么突然间发生这么多事呢?这显然不合常理啊。 黄爷爷一脸严肃问道:“至诚媳妇,你们动土时有没有好好拜神?不会是哪里出差错了?”? 第150章 请君入瓮 众人听了黄爷爷这话也赶忙七嘴八舌询问起来。 杨初意摇头,“没有,我们都是按步骤做的,一点也不敢马虎。” 黄爷爷显然很在意这个问题,“你们还年轻,哪里知道这些事情没处理好的严重性。我问你,这第一把锄头是谁下的,下对位置没有?” 毕竟动土建房是大事,稍微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一点都很容易导致家人气运不顺的。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这比蒙道士作法可信度更高,是有很多案例可以证明的。 梁老见杨初意支支吾吾的,赶忙替她解围,“这些事得等至诚回来细问才知道,这都是男丁的事,她都不参与这些,哪里会知道。” 杨初意点头,“等明天他回来,我再问清楚。” 众人又热心提醒她要问哪些,比如宅基地里埋的东西对不对数啊,门槛下面的铜钱,祭神的时辰等等。 这话题说来就长了,李太公赶紧清理场面,“天都要黑了,大家都散了,有事明天再说。” 众人还想看热闹,胆大的还在周围找蛇的踪影,一时都不想回家。 几个与杨初意交好的人家叮嘱她晚上关好门,毕竟有赖大那泼皮,方至诚今晚应该回不来了。 杨初意言语感谢一番,等人群散去,她又独自坐在门口看了许久的夕阳美景,一直到夜幕降临,这才关门回屋歇下了。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开始陷入了梦境。 可那些人面兽心的家伙,到了夜里才会睁开眼,走出家门。 黑暗中,有个黑影鬼鬼祟祟开始下阴损招。 他手上拿着一团布,蹑手蹑脚走到杨初意他们原本规划要建作坊的地方开始刨坑。 今晚大抵是个适合露出真面目的日子,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可不只是一个。 另有一人决定今晚开始行动,毕竟今天这个家里只有女人和孩子,这真是绝佳的好机会。 况且有赖大这个替死鬼,自己定然能全身而退,出了事谁也不会想到自己身上。 作恶的人不仅有侥幸心理,还狂妄自大,觉得天助我也。 老天爷是站在哪一边的无人可知,但请君入瓮,瓮中捉鳖这种故事却是真实存在的。 那人褪去平时老实巴交,沉默寡言的形象,一双眼变得贪婪且狠厉。 他找了根木头斜靠在墙边上,动作利索地往上爬,爬到墙头时先一动不动趴着,直到确定没有人听到声响才一跃而下。 就是这贪婪的一跃,直接将他的外号坐实了。 “啊!”那人不禁发出痛苦的叫喊声,下一刻只得紧紧捂嘴憋着。 右脚的疼痛让他冷汗直流,他赶紧蹲下去查看,这才发现自己踩到了捕兽夹。 “臭娘们,看我一会怎么收拾你!” 那人怕吵醒了屋里人,赶紧隐在门后躲藏,想着她们要是进来查看就直接给她一刀子,送她归西见阎王爷。 可惜他咬着布条忍痛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查看。 那人见状胆子更大了些,用火折子一看,这才完全看清目前的情况。 捕兽夹有些大,他一人难以掰开,但是这捕兽夹明显老旧了,钝得很,说来他伤得并不重。 他解开外衣,忍痛包住捕兽夹,以免走动时会发出声音,然后咬牙切齿朝上午人们所议论的那个房间走去。 那人轻蔑一笑,心道正好赖大先帮他探了路,让他们放下了戒心。 房门没锁,箱子虽然换了把锁,但一看就知道是从别处换过来的旧锁,跟这富贵的大箱子一点也不配,而且一根铁丝就能打开。 那人被迷了眼,贪婪地对着大箱子摸了一轮,完全不知天罗地网正在逼近。 黑夜中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特别骇人。 “啊!鬼啊!” 一个尖锐干哑的女声划破黑夜,只这一声,让原本布置好的陷阱瞬间有了变故。 都说抓贼须抓赃,也正是这一声,唤醒了许多见证人。 刘婶常常饱受夜里被人爬墙之苦,所以一听到动静便如惊弓之鸟似的飞速弹起,话才到嘴边,刘启明便镇定说道:“娘别怕,我先出去看看。” “好。” 他们母子从来都是和衣而卧的,两人利落起身应对。 可令他们意外的是并没有人,正当他们以为是江婶说梦话或发病时,外头却传来了犬吠声和激烈的抓补声。 刘婶心思细腻,立刻明白了什么,“是小宁家。” 刘启明瞬间抓住了重点,“刚刚那狗叫声是追风,那,那今天下午的事,” 他们母子俩对视一眼,都明白了这是一场局。 刘婶冷静道:“他们平时待我们不薄,有些事情不一定在意料之中,我们得出去看看要不要帮忙。” “好。”刘启明拿起棍子,母子俩便壮胆出门了。 自从杨初意他们一家搬来村尾住后,刘家母子的生活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首先就是有了警觉凶猛的追风,夜里爬墙的人渐渐少了。 杨初意也会见缝插针给他们母子补贴些东西,虽然跟他们说是用来换枸杞芽和一应野菜的,但是他们母子哪里会分不清。 如今杨初意这样规划建房对他们非常有益处,因为杨初意询问了他们的意见,把进村尾的路堵了两条,就留一条路平时进出,这样的话他们母子以后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刘家母子到底没能帮上忙,虽然事情跟杨初意和方至诚所预料的不同,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一举将人拿下。 追风勇猛,这回真的毫不客气地张开血盆大口咬了上去。 不过要它对付一个手里有凶器的成年男子还是有些困难的,方至诚虽然心下惦记着杨初意那头,可一想到杨初意交代的话,也只好按下情绪先处理眼前的情况。 再说屋里那人,他也不傻,一听到狗叫声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他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不跑,躲在门后等人来查看时给他们一刀便是了。 可惜,杨初意是个惜命的,而且抓小偷这种事当然要有双层保障了。 钝的捕兽夹是让小偷放松警惕的,如果那人在这一步能收手,她便会让人家少受点苦。 进屋与小偷较量这种危险又愚蠢的事,杨初意可不做,在屋中隐蔽角落里点上迷香不是更轻松吗? 如果那人蒙上了口鼻怎么办? 放心,箱子上的锁还有一重保障呢。 那人就这么等啊等,只等到满心满眼的狠毒都开始换成了侥幸,觉得会不会把外面那人当了小偷就完事了?! 慢慢地,他脑袋变得混沌,眼皮沉重,全身无力。 “糟了!”那人心中警铃大作,可惜为时晚矣。 一群人持着刀棍走了进来,齐刷刷架在他脖子上,让他动弹不得。 众人震惊,“怎么会是他?!” “我的天!这是什么情况!” “真的想不出他是这样的人!” 那尖锐干哑的女声又再度响起,“儿子,你怎么会在这?!”? 第151章 意料之外 众人本以为今晚抓住一个偷偷在墙角埋妇人月事带的老泥鳅已经够让人瞠目结舌的了,没想到更令人震惊的竟然还在后头。 相对于脾气暴躁的刘大良,跛子刘大力在村里便显得没什么存在感了。 对于身有残疾的人,人们会自动将他们归纳为弱者,都会下意识给他们多一份优待,故而从不会想到他们会作恶。 更让人震惊的竟然是刘大力的腿并没有跛,他是装的,而且竟然还装了这么多年! 众人往前一推敲便能大概知道事情是因刘四妹而起。 因为如果不是刘大力突然变成一个跛子,刘四妹肯定是要嫁给刘大良的,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不伦不类,一女侍二夫。 抓贼要抓赃,既然现在人赃并获,那就没什么可狡辩的了。 老泥鳅精明且怂,若是没有刘大力托底,他也许会狡辩一下,打个感情牌什么的,可他这会干脆痛哭流涕祈求众人原谅,发誓以后再不会干这样的糊涂事了。 李村正嫌恶道:“一个大男人竟然能想出这种阴损招,你真是把你家祖宗十八代的脸都丢光了!” 这事是挺丢人的,老泥鳅忙狡辩道:“我本没这样的心思,就是下午他们说宅基地的事我才一时糊涂,我这不是没做成嘛,你们念在我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便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 方至诚出其不意道:“那上次你爬我们家墙头的事呢?” 老泥鳅顺口回答,“我上次也没做成啊。” 这波不打自招便把他刚刚说自己是初犯的言论全部推翻了。 有人严厉指出:“你上次要害耕牛,那是大罪!” 老泥鳅慌了,“没有没有,那次不是我,我是,是,” 方至诚好心替他补全,“是我们刚分家搬过来的时候?那时你想干吗?!说!” 老泥鳅支支吾吾道:“我,我就是想偷只鸡吃。” 众人都无语得乐笑了,可再一思索便觉得不对,“如果上次不是你,那是谁啊?” 老泥鳅立马指向一直没说话的刘大力,“这还用问呀?肯定是这跛子!” 刘婆婆一把打掉老泥鳅的手,袒护道:“我家大力今天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糊涂事,你们可别冤枉好人!” 老泥鳅见自己的说辞被抢了,十分不服气,“你都不知道儿子瘸没瘸,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好人?还第一次呢,他装这么久你这个当娘的发现了吗?真是笑死人了!” 刘婆婆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强词夺理道:“你有能耐你也可以装啊,这走路不便跟作恶没有必然关系。他想用什么姿势走路是他的自由,你管得着吗你!” 赖大咧开嘴嘲笑道:“要不是有你那一嗓子,估计他还能装一辈子呢,可惜啊可惜,真是老天有眼呐。” 刘婆婆也很懊恼,觉得要不是自己那一嗓子,估计儿子都得手了,她幽怨儿子不提前同她招呼一声,现在闹的这叫什么事啊! 有人发出疑问:“大晚上的您怎么还在外边晃荡?不会你也是来偷东西的?” 刘婆婆骂道:“我小孙子体弱,夜里总爱哭闹,晚上更是发起热来,我不过是出门找梁老找点药而已,你敢乱说,我撕烂你的嘴!” 方至诚拆穿她,“你要是真的一心惦记孙子就不可能会绕路走村尾,再者说了,药呢?!” 刘婆婆恼羞成怒,“我一时着急忙慌走岔了路怎么了?!这路是你家的呀?走不得吗?我偏走!” 众人一看这样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刘婆婆心里肯定藏着龌蹉呢,一家人就没一个好的。 方至诚不留情面揭发他们,“上次耕牛一事就是刘家两兄弟做的恶,那时刘大良表情不对,刘大力装跛子所以我们都忽略了他,可那天他背着我们也同样路过我家了。我们家是风水宝地吗?你们一个两个天天不走大路,偏往我家来!” 刘大良暴躁辩清白:“浑你个球,你可别冤枉老子!老子当天瞧见他出门了,心里有些怀疑才表情不对劲的,关我屁事!” 赖大起哄道:“他是你弟,是你妹夫,是你婆娘的姘头,怎么会不关你的事?” 刘大良黑了脸,直接撸袖子要打人,恨恨道:“哼,自己装跛却诬赖是我失手砸伤他的腿,这样的混球你们随便拿去享用!以后谁再说他是我弟,我见一个揍一个!” 原来刘家还有这样的内情啊? 众人八卦心燃起,纷纷问刘大良他们平常晚上是怎么安排刘四妹的,孩子是谁的,刘大力是不是为了刘四妹才做这种事的等等。 现场一片乱糟糟的,污秽不堪。 方至诚见杨初意都开始犯困了,立即请李太公主持公道。 李太公对他们所作所为失望至极,他年纪大了,大晚上的也没精神头陪他们在这里狡辩,直接命人捆了他们两个。 老泥鳅这种行窃和作恶未遂的,去了衙门估计惩罚也不大,李太公命人天一亮直接将他拖到村口大树下吊三天,以儆效尤! 老泥鳅家人哭喊着这惩罚太严重了,求饶说打一顿了事便行了。 李太公见状直接二话不说,要么把老泥鳅手上的东西埋他们家地基里,要么收拾东西滚出村子,自己选一个! 村民们坚决拥护李太公的决定,要求他们滚出村子。 这种阴损招数害人是悄无声息的,你没有发觉的话家里出事遭难都查不出原因,这点警示教育算轻的了。 老泥鳅家人一看这情况只能闭嘴,他们是本村人,故土难离,怎么可能走,只能怨家里出了这种令他们蒙羞的鳖孙玩意。 关于刘大力,李太公则是决定将他交由衙门处理。 凤藻国对偷盗行为打击严厉,白日偷盗和夜间入户偷盗的刑罚天差地别,最严格的一条就是:夜无故入人家者,杀之无罪! 但凡方至诚和杨初意心狠一点,现在当场处决了刘大力都没人敢说什么。 刘婆婆撒泼打滚不同意这处罚,李太公直接连她一起捆了,让她明天直接去公堂上向县太爷喊冤。 刘大良始终一言不发,吸入迷药的他虽然昏沉,但一直强打着精神,眼也不眨地看着不断来看热闹的村民,只是却又好像不是在看他们,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不过方至诚不关心这些,帮着李太公遣散了这些好奇心旺盛的村民,把阵地转到李家去。 赖大赶紧发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本就爱出风头的他更是剖析毫厘,擘肌分理,把每一个行动步骤都说成一出戏,跟县里那些说书先生相比也不差什么了。 天一亮,刘大力便被李村正带着人押往县衙,县令大人直接将他收监派去做苦力,再无二话。 昨晚强词夺理的刘婆婆到了衙门屁都不敢放,灰溜溜回家,到了村口,看见吊着的老泥鳅和群情激愤的村民,只能低头快步回家。 李太公连着三日坐在树下,除了教育吊着的老泥鳅,还出言劝告来围观的老老小小要引以为戒。 三日过后他又去老泥鳅和刘家家门前坐着,这会便不是一味训斥了,而是讲一些发人深省的小故事。 闲时大人们会拿凳子出来听一会,讨论一下,但孩子们日日围坐在那,听得津津有味的。 老人家苦口婆心,结合实际案例谆谆教诲,自此,三里村的村风慢慢有了转变,连赖大都变得有几分正经了。 世间百态,一个小小的村庄也是一个社会的缩影。 不过闲暇之余,村民们讨论最多的还是方至诚和杨初意,因为这几日村里总萦绕着一股直冲脑门的味道。 味道是从村尾飘散到空中的,至于出自谁家,不言而喻。 别人练嘴皮子功夫,方至诚则是苦练手上功夫。 当然,这最有资格评判成品是否合格的人当属杨初意无疑了。 “意娘,怎么样?这次的螺蛳粉是不是你想要的那个味道?”? 第152章 乔迁之喜 没错,那股直冲脑门的味道就是螺蛳粉的味道。 螺蛳粉具有鲜、酸、爽、辣的独特风味,高汤清亮,辣油鲜红诱人,又香又臭。 杨初意嗦了一口粉,再把各色配料分别尝过,这次满意点点头,“很好,可以出师了。” 方至诚这才开怀笑了,之前花生不是炸过火就是不脆,炸蛋和腐竹也老了,粉煮的时间也把握不好,这会得了杨初意的肯定,他别提多高兴了。 方至诚回神时发现杨初意正要吃吸满汤汁的炸蛋,头皮一紧,赶紧说道:“意娘,那个我饿了,很饿,要不你给我吃两口?” 杨初意幽怨斜了他一眼,在他担忧的眼神下咬了一小口炸蛋就将螺蛳粉放下了。 她肠胃不好,嘴巴能吃辣,但肠胃却不怎么受得住。 方至诚知道她管不住嘴,每每总要顶着被臭骂一顿的风险劝诫她。 明明受益的人是杨初意,可方至诚却一副赚到了的表情,怕她不高兴,还要哄人,“晚点再做你喜欢吃的酸甜炸蛋给你吃。” “嗯。” 前期要练习炸蛋,那些不合格的成品总不能丢,杨初意便做了道糖醋炸蛋,大人小孩都爱吃。 方至诚用筷子搅了一下汤上面的红油,然后迅速夹出一筷子米粉到勺子上,自然地喂到杨初意嘴边,示意她吃。 杨初意眼带笑意,享受他温柔的投喂,还指使道:“我想吃豆泡。” “好。”方至诚小心将豆泡用筷子分成两半,免得等会汤汁溅到她衣服上。 两人就这样甜甜蜜蜜的吃完了一碗螺蛳粉。 屋外的方新桃就没能这般轻松自在了,过两日便要进新房了,杨初意想着干脆趁此机会把捉贼那天晚上来帮忙的人一道请来吃宴席。 这宴席上的菜品直接就地取材,搜罗些螺蛳、蚌壳、野山笋和地木耳等。 杨初意把事情分配给方新桃去做,让她召集村里半大的孩子去寻,然后再称斤结钱。 乡村野孩子,人小鬼大,哪处有什么他们都知道。 确认消息后结群成队去摸索,这不正赶来换钱呢。 孩子们也是有心眼的,就比如大毛。 “桃姑姑,我不要铜板了,你给我换成上梁那日撒下来的糖成不成?” 方新桃好心提醒他,“大毛,你不怕回去被你娘骂呀?” 大毛机灵着呢,“骂几句怕什么,她要打我我就跑你们这来,嫂子一站那我娘就没辙了。给铜板的话我什么都没有,还不如换糖呢。” 方新桃笑了,“你把辈分搞混了?” 大毛一副怎么可能的模样,“没混,我心里门清呢,我们喜欢叫嫂子作嫂子。” 其他几个孩子纷纷附和道:“没错,叫嫂子亲切。” “行。”方新桃没纠正他们,给大毛抓了把糖。 嘴馋的孩子不在少数,把钱换零嘴多过换铜板的。 而且他们都知道杨初意和方新桃对孩子大方,换铜板的话得严格按照斤数来,换零嘴的话她们都会多给一点,所以,何乐而不为呢。 当晚的确有不少孩子被父母训斥了,可他们也明白,这是杨初意方至诚两人给孩子的甜头,大人是没份参与的。 算了算了,看孩子吃得挺香的,给他们甜甜嘴。还别说,大人看着都想吃两口。 “大毛,那糖就这么好吃?给娘尝尝。” 大毛是个硬脾气,“谁叫你刚刚骂我来着,我不给!” “嘿,你个臭小子,” 大毛眼看不对,干脆夺门而出。 到了第二天,情况便反过来了,只有父母对孩子笑脸相迎讨糖吃,哪还有手持棍棒追着打孩子的。 入新房前一天,方至诚去县里买了些肉菜,顺道邀请武大叔、荣婶和李惠秋一家过来吃饭。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大地,也照亮每一张迎接美好生活的笑脸。 方至诚和杨初意他们作为乔迁之喜的主人家,早早便起来准备了。 杨初意从箱子里翻出一套崭新的衣裳递给方至诚,“诚哥,今天穿这套衣服。” 方至诚拿起衣服看,蓝灰色大袖衫配灰白色内搭,肩上绣的是明月星辰,一路向下似云雾似水纹轻盈缭绕,到了底下,便是翻腾的浪花。 腰间配一个红鲤鱼坠流苏荷包,鞋子前头也有几朵浪花。衣服整体洒脱又豪气,阳刚又不失俊美。 方至诚满脸惊喜问道:“这是意娘你亲手给我做的?” “嗯。”杨初意虽然不喜欢做女工,但是也实在想不到要送什么东西给方至诚了。 况且他那点小心思自己能不知道吗,所以就偷偷做了套衣服送给他,一针一线都是她的心意。 方至诚笑得一脸荡漾,直接将人一把抱了起来,给了她结结实实的一个吻。 杨初意没想到自己竟被他来了个膝盖抱,手环着他肩膀,笑问:“就这么高兴啊?” 方至诚重重点头,“你不喜欢做女红,却依然为我缝制衣裳,没有比这更让我觉得幸福和满足的了。” 杨初意轻啄了他一下,“那你要好好珍惜啊,毕竟我是真的不喜欢做女红,你这一辈子可能就只有这一套我亲手做的衣裳了。” 哪知方至诚听后笑得更灿烂了,回吻了她一下,柔声道:“一辈子有你,我便是粗布麻衣也无悔。” 杨初意低下头蹭了蹭他脑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方至诚眼里盛满了认真和爱意,“句句真心。” 杨初意笑眼弯弯,唇角上扬,“不错,以后多说点。” 方至诚一脸宠溺,“如你所愿。” 两人腻歪了一会,收拾清楚后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李太公作为村中长者,定是要来镇场的,待吉时一到,他便声音响亮,高声唱道:“吉日迁居,万事如意,平安喜乐,富贵长临!” 喜庆炮仗声响起,方至诚是一家之长,所以率先进门,只见他抱着一个箩筐,里面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跨火盆而入。 李太公适时在一旁喝贺,“衣食无忧,万事不愁!” 小磊拿着一棵青翠带绿叶的竹子紧跟着进了门,“竹报平安,步步高升!” 杨初意则是捧着一束鲜艳的花朵,“花开富贵,鸿运当头!” 方新桃捧着满满一盆彩色的谷物,“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最后小宁提着一把称,“称心如意,十全十美!” 进了门,火盆便有人拿着移到客厅和各个房间去转一转。 众人赶紧高声恭贺,黄老二和郑叔爽快给前来观礼的人撒糖饼。 孩子们早站好了位置,眼疾手快开始捡糖饼,也有人开动小脑筋大喊:“阿爹,往我这边撒!” 黄老二和郑叔一愣,俱都大笑了起来,往那小机灵鬼那撒了一大把。 黄老二调笑道:“大毛好样的,别人入新房,我白得个儿子,不亏!” “哈哈哈!” 这种吉日是不能骂人说脏话的,所以大毛才敢有恃无恐,其他孩子反应过来后也都跟着闹起来,乐得众人直笑弯了腰。 外头热闹,厨房里更热闹。 刘婶主动提出帮杨初意照管厨房,石婶也来帮忙,所以厨房由两人照管,再找些手脚勤快的媳妇来帮忙就是了。 刘婶厨艺不错,所以管菜品,石婶则是分派别人干活。 宴席的菜早拟定好了,河蚌豆腐汤、鲜笋炒肉、卤肉、溜猪肝、红烧鱼、葱油鸡、蒸排骨、香葱炒鸡蛋、炒红薯叶、南瓜饼。 另配两道下酒菜,花生米和凉拌猪耳朵。 卤肉有杨初意调好的卤汁,剩下的菜就红烧鱼和葱油鸡比较难,但是红烧鱼的酱汁也可以提前调好,所以大家都在有条不紊的干活。 客厅里,方至诚和小磊正在给李太公、梁老、黄爷爷他们倒茶,就听到外头有人高声大喊:“至诚,杨氏快出来迎客,杨氏娘家人来了!” 杨初意和方至诚顿感疑惑,娘家人?? 第153章 开业准备 两人赶忙出门看,却发现是荣婶和武大叔他们来了。 两家人在半路上遇到,发现对方备下的都是娘家的礼。 武大叔觉得荣婶是看着杨初意长大的,和她母亲又亲近,便叫她打头。 在热闹的炮仗声中,荣叔一脸和善,双手捧着红布条笑道:“意丫头,祝你以后日子红红火火。” 荣婶担着两个箩筐进门,一个箩筐里是点了小红花的白馒头和粽子,别一边是一些碗碟器具。 “谢谢荣叔荣婶,你们有心了,快进来喝杯热茶。”杨初意和方至诚赶紧上前迎接。 黄老二双手接过杨初意手里的红布条,利索搭了梯子和宝林将红布挂到大门口上。 炮仗声声迎亲客,武大叔威风凛凛地手捧着红布条递上前,“丫头,大吉大利。” 武大叔大儿子也是担着两个箩筐进门的,一边是一个大猪头,另一边是红纸包着的糕点和红色的糯米饭。 “谢谢大叔大娘,辛苦了,快进来喝茶。” 红布条再次高高挂起,这下别人再也不敢说杨初意今天没有娘家人来撑腰了。 今天李太公、梁老、郑叔和黄爷爷便算做方至诚的长辈了,四个老人自觉担起了待客的工作。 李村正坐在门口指点小辈登记客人送来的东西,别说一篮子鸡蛋了,就是一个南瓜那也得记清楚了。 等李惠秋和夫家人一同来了,便可以通知厨房开始炒菜了。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和煦,微风徐徐,大家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过。 酒足饭饱后再聊会天,乐呵一下,大家才依依不舍散了。 送完客,杨初意这才去厨房那头看,见刘婶和石婶正安排人清洗碗筷,笑着谢了又谢。 刘婶叫她去看看厨房剩下的饭菜要怎么安排。 杨初意备的量多,天热留不住,出门招呼后厨家中孩子或家人回去拿两个大碗过来装菜。 乡下农家的红白喜事都要互相帮忙,给钱明显不合适,但礼仪还是要做的,分些饭菜糖饼什么的,那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这些可不是什么残羹剩饭,上桌的饭菜只有添补的,绝没有剩下的,所以孩子们手里拿着的都是干干净净的好饭菜。 孩子们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不约而同道:“谢谢嫂子。” 杨初意温柔叮嘱他们,“不用谢,拿稳了啊。” “知道啦!” 可三里村的热闹这才开始,没过两天,方至诚便宣布米粉作坊建成,可以开始运作啦! 报名没用,这是内部定下的名额,毕竟关键岗位涉及秘方,做吃食又是最讲究卫生的。 不过没关系,方至诚还收竹笋、木耳、螺蛳和柴火,还要顾孩子或老太太掰花生仁呢。 这些事杨初意都分派给方新桃去管理,反正几个长辈都帮忙在旁边照看着,没什么好紧张的。 方至诚和杨初意则要去县城里住几天,去做店铺开业前的各项准备工作。 这些事情都是很烦琐的,必须亲力亲为,不然很容易有错漏。 方至诚要跑去衙门备案,杨初意则是把能想到的事情罗列到纸上,然后一件件去完成,总之累得人仰马翻就是了。 待到店铺招牌送来挂上,他们这才有了实感。 旁边几家店纷纷出来看,但招牌还被红布盖着,笑问方至诚他们这开的什么店。 方至诚大方回答:“美食店铺,欢迎开业之时大家来品尝。” 店家也只是礼貌客气点头而已。 等各项事情都准备好,便要着手开张了,开张之前当然得试菜了。 于是,那股直冲脑门又令人上头的味道便在这充满市井气息的街巷中弥漫开来。 其实杨初意最初并未决定做螺蛳粉,只是香烛店味道大,一般吃食根本盖不住,所以她干脆来个“以臭治香”。 路过之人第一天闻着臭,第二天已经习惯,第三天便开始着迷了。 待到第四天闻不着那味道时,竟然还非常想念。 还未等杨初意他们宣传,人们便对这个店铺产生了好奇心。 当他们寻味而来时,便自然而然看到了店铺大门上贴着的开业红纸,也就记住了开业时间。 开业前一天,杨初意让大家都休息一天,别忙活了,不然明天没精力。 要说这大家都有谁,那便得介绍一二了。 林东升和荣婶的大儿子荣威管厨房。 杨初意一直听小磊和小虎都说林东升厨艺不错,后来也侧面向李村正打听了他的情况,觉得让他来当厨师倒是不错。 首先从方新桃这一事情上就可以看出他人品是不错的,他只是有点跛,不快步走其实都不大看得出来。 林东升虽下肢虽有些不便,但臂力惊人,拿锅铲完全没问题,况且做厨房又不用跟客人交谈,结巴也完全没有妨碍。 林家接到李村正递来的话头时都不敢相信,毕竟很多人都是歧视林东升的。 有些人表面上不说,但那同情和不太友好的眼神其实都是一种无形的伤害,所以他们知道杨初意这想法时不知有多感动,当即便答应了。 荣威是在别的地方当过帮厨的,但师傅并没有教他太多的东西,大菜不会炒,但基本功还是挺扎实的。 杨初意知道后便请他来做事,荣威自己也愿意,大家皆大欢喜。 收银子的是梁老的儿媳李氏,梁广白如今已经成为罗大夫的徒弟了,梁老想着不能叫儿子儿媳长期这样分开,便干脆叫两人在县里租个地方住。 李氏一开始是不愿意的,怕家里负担太重,两个老人在家又忙不过来。 其实梁老和梁婆婆带着良仔在家根本没问题,因为三里村偏远,没个大夫可不行,梁老为人良善,诊金收得低,很得人心。 田地里的活村民们都会搭把手的,李氏主要担心自己去了县城反而成为了家中的负担。 杨初意知道后便早早跟梁老说了自己要在县里开铺子一事,叫李氏到时候去帮忙看店收银子,这样问题就解决了。 其实本来收银子这活杨初意是属意武大娘的。 武大叔如今供应着百食园的猪肉,一个人忙不过来,找了儿子来帮忙,加上赚了点钱,正着手做个养猪场,所以家里都没人闲着。 武大娘觉得自家生意已经得了杨初意的照顾,目前来说生活也过得去,便把这机会让给了更需要它的人。 武大娘推荐了一位吕大婶,她年轻便丧夫守寡,从未想过改嫁,独自一个拉拔两个儿子长大,其中艰辛,常人难以想象。 如今孩子到了娶媳妇的年纪,吕大婶正为此发愁不已,所以让杨初意看看她合不合适。 杨初意见吕大婶为人爽快大方,手脚利落,人也讲卫生,叫她来试了两天,这才拍板决定下来。 杨初意本来还要多找个婆子洗碗的,但吕大婶坚持说自己能干,李氏也说收钱不费劲,到时候自己也可以搭把手,只好这样定下来,不行再说。 毕竟新店开张,一下子招太多人是大忌。 人员配齐,也磨合得差不多了,只等明天开业大吉。 别看杨初意安排事情起来条理分明,可她心里也是很激动的,激动得睡不着。 前世她厌倦了打工,想和朋友合伙开个粉店,所以特地去学了手艺,但由于现实的种种原因,店最终没能开起来。 所以明天新店开张,对她来说也算是梦想成真了。 从前她还懊恼自己这一切准备得太慢了,就应该穿越过来就嗖嗖开店然后发家致富才是,但等她亲身经历,全程参与,方知开店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方至诚的心情除了兴奋还有些忐忑,他害怕明天有什么突发情况会应付不过来,但是看见杨初意这样,心里便只剩下安抚她这件事了。 毕竟自己是她男人呀,她就该每日数着进账,该吃吃该喝喝,然后指使他干活才是,所有的不安和压力,他都不想让她承担。 “意娘,再不睡明天会没精神的。” 杨初意深呼吸几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效果微乎其微。 方至诚只好将她抱到自己身上来,一只手一下一下轻轻顺着她头发,按摩她的头皮,另一只手轻拍她脊背哄她入睡。 “乖,闭上眼睛,一会你就睡着了。” 杨初意乖顺闭上眼,可她无论是数羊还是想象物体远近的不停变化都没有用。 杨初意烦躁地扭了扭身子,却没注意到某人呼吸逐渐变得沉重,眼里也爬上了欲望。 第154章 诚意小馆 “意娘,你别乱动。”方至诚克制的声音低哑迷人,让杨初意感觉到丝丝酥麻,还有点醉人。 好,她也许是真的醉了,不然怎么下一刻就吻上了他,然后任由他为所欲为,以一场最原始的运动来促进睡眠。 可是不得不说,这个方法很有效,至少杨初意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人睡饱了,精神自然好。 方至诚要提前起床准备东西,他到厨房时,发现林东升都已经做好准备工作了。 方至诚有些诧异,“东哥,怎么起这么早?” “没事,我,我可以的。”林东升家里离得远,所以往后要住在店里。 他硬是不愿意住后院房间,觉得不合规矩,只要求有张竹床睡在店铺大堂里就行,白日收起来不占地方,夜里能看门守店。 方至诚朝他点点头,自然分配活计,“时间还早,我熬汤,你炸东西。” “好。” 两人分工合作,效率很快就上来了。 忙碌中,天不知不觉亮了。 杨初意爬起床,迅速吃过早食,才要和吕大娘一起准备东西,便听到门外有人敲门了。 小虎和小宁清脆的声音传来,“嫂子开门,我们来啦!” 杨初意赶紧去开门,发现门外除了自家人以外,村里平时交好的,包括荣叔荣婶和武大叔一家都来了。 看这情形就知道他们都是赶在城门一开便进城的。 杨初意热情招呼他们,“快进来坐,开业吉时还未到,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李太公朗声道:“不碍事的,我们就是想着来搭把手,丫头你有什么要做的,尽管开口。” “没什么事,我们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等吉时一到,放鞭炮揭招牌便成了。就是一会真的开门做生意的话顾不上你们,你们可得见谅哈。” “嗨,都自己人,说这些做什么!” “就是,说不定我们还能帮上忙呢。” 他们除了上来祝贺增加人气,还带了店面需要的东西来,柴火、螺蛳和青菜等。 螺蛳可以养三天左右吐了沙再送来,柴火可一段时间再送,但青菜每日都需要,便不在村里定了。 三里村的孩子们如今知道摸螺蛳能挣钱,那叫一个勤快啊。 众人聊了一会天,说说笑笑,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杨初意掐点看着时间,时辰一到便让人放鞭炮,然后叫方至诚去揭招牌。 盖着招牌的红绸布一落下,众人才看见店面的名字:诚意小馆。 这名字是方至诚取的,相较于方新桃的方记,小磊的八珍馆,小宁的杨记,方至诚的诚意小馆似乎更有意义,所以大家一致通过了这个招牌名字。 方至诚揭完招牌后便不自觉站到杨初意身边,脸上那抹笑容一直没下去过,看着她的眼神是溺人的宠爱。 诚意小馆,光想到自己和她的名字刻在一起,方至诚心里便有股难言的满足感。 杨初意也很高兴,这店名不就是妥妥的夫妻店嘛,挺好的。 振奋人心的锣鼓声响起,两只威风凛凛的狮子开始了精彩的表演。 呆萌地吐舌头,俏皮地眨巴眼睛,还耍宝抖腿扭屁股,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正当众人怀疑它们的能力时,两只狮子一跃而起,瞬间上了平地搭起的木架子,立即惹得众人高声喝彩。 “好!” 这舞狮就没有人不爱看的,活灵活现,动感十足的表演引起了众人的阵阵欢呼声和掌声。 热闹中,有贵客开始上门庆贺了。 木棉亲自带人上门恭贺,送上一件百财到手的翡翠摆件。 杨初意笑着谢过,外头便有人高喊:“百食园金掌柜携礼来贺!” 方至诚接过金掌柜两盆大盆景,才称谢略说了两句话,便又忙着去接其他老板的各色贺礼去了。 横幅挂上,鲜花摆上,一时间气氛热闹非凡,这个新开的店面再也不显单薄了。 其实那些所谓的其他老板,全是杨初意暗中安排杜撰的,目的就是为了吸引眼球。 但令他们想不到的是,原先这店铺的陶老板也送了一份礼来。 众人一看这店这么有排面,期待感越发强烈起来。 待舞狮登高取下挂在空中的利事交给店主,打开了对联,便在众人的不舍中退场了。 紧接着,美食隆重登场了。 当荣威揭开螺蛳粉的高汤时,那股直冲脑门又令人欲罢不能的味道瞬间霸道出场。 方至诚挺直了身板,暗自吞咽了口水,心里暗自给自己打气,然后开始致辞。 “各位亲朋好友,街坊邻居,到场的父老乡亲们,今天诚意小馆隆重开张,本店经营螺蛳粉和臭豆腐,今天开业,请各位先行试吃!” “再者,新店开张,买一送一!” 方至诚话音才落,赖大便很有眼色的带动气氛,“真的可以品尝吗?快快快,螺蛳粉、臭豆腐都给我各来一份!” 小虎大喊:“我也要我也要!” 小虎可记着杨初意的话呢,他吃饭香,今天主要的任务就是要在众人面前展示吃饭技能,然后勾人馋虫的。 这种东西,就从来没有人能错过的。 有些人甚至还不明白这里卖什么,便已经不自觉跟上了排队的队伍。 臭豆腐在油锅里翻腾鼓泡,奇异的味道钻进鼻腔里。 贫苦老百姓做菜舍不得放油,都是水煮菜,所以常说自己肚子里没什么油水,看见这情形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 他们此时的心声都是:油炸的东西能难吃到哪里去? 虽然那豆腐又黑又臭,可是这么多油,难吃我也认了! “给我来一份臭豆腐!” “我也尝尝!” 因着这味道太陌生,许多人都持以观望态度,有的甚至受不了走了。 可是没关系,有人好奇就有人尝试,当食物入腹,听说味道不错时,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便一拥而上。 杨初意安排李太公他们坐下,直接给他们上吃的招呼他们,几桌人呼啦呼啦吃得香,直教人吞口水。 试吃不过是小份,当然不过瘾,有人当即表示来一碗螺蛳粉,反正最低的不过三文钱一碗,吃得起。 况且买一碗送一碗,只是不能当天领,但是五天内皆有效,这样的好事怎么能错过呢。 杨初意分了档次的,加卤蛋、炸蛋或其他卤制品另外算钱。 金掌柜见场面有点乱,便把所有东西都点了一份,说要带回店里吃。 关于这个外带,杨初意交代过了,远的话汤和粉分开装,近的话可以适当将粉煮硬一点,这样回到地方吃刚好。 木棉大大方方说要在店里吃,她无惧别人打量的目光,反正她生得这般美,只要不是瞎子都要多看两眼的,这有什么。 方至诚闻言立刻叫杨初意坐着休息,顺便拿了份臭豆腐给她陪着木棉一起吃。 木棉总是免不了要揶揄一番的,不过她也知道今天杨初意可没空与她闲聊,吃完东西略坐了一会,再打包了东西便走了。 方至诚和杨初意才送走了贵客,便迎来了一波不速之客。 第155章 不速之客 炮仗声再度响起,只是这炮仗似乎质量不大好,一溜耳就没声了。 方至诚在外头看场,还以为是又来了什么客人,定睛一瞧,却发现是两个他不认识的人。 两个汉子穿得喜气又富贵,其中一个放完了鞭炮,另一人便捧着一座铜色财神像到他跟前来。 那人笑得像个弥勒佛一般,说出来的话也中听得很。 “老板发财,知您今日开张大吉,我和兄弟特为您送财神来,望您接了财神,从此财源滚滚,日进斗金。”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开门做生意,更要笑脸迎人。 方至诚拱手致谢,“多谢兄弟,只是一店不供二神,本人已请财神,断不能再供别的神佛,否则就是对神明不敬,还请兄弟见谅。” 那人反应极快,“原不知老板您早早请了财神,这倒是我的不是了。不过没关系,有了财神护,也需金蟾助。” 说完不知从哪拿出一只身背钱串子,脚踩金钱山,赤眼肥硕的三脚金蟾来。 那人嘴皮子厉害,说辞那是一套一套的。 “都说得金蟾者必大富,此物爱财又护主,与您最相称。此时阳气正盛,正相宜请金蟾入门户,金蟾一落地,保管您腰缠万贯。” 方至诚耐心应对,“多谢兄弟您的好意,只是这金蟾太过富贵,如今小店才起步,哪有如此大的福气供金蟾,只怕怠慢了神物。实在当不得,还请见谅个。” 那人见方至诚这般不给面子,笑容渐渐消失了。 “老板,炮仗已响,财已落地,我们兄弟两诚心诚意上门祝贺送财,您总不能叫我们空手而归?这可是败财所为,您今天开业,难道非要如此行事吗?” 方至诚再次拱手行礼,“既然如此,我也该还份礼才是。” 说完用箩筐捡了一些糕点糖饼递给打头那人,“喜糖喜饼,共沾福气。” 那人一听,笑脸登时挂不住了,冷硬道:“我说老板,您到底懂不懂道上的规矩?我这送财的炮仗就值这么点玩意,你是看不起兄弟我,还是看低你自己的命呢?” 方至诚闻言直接转身,将满箩筐的糖饼放下,换了封炮仗给他。 “本店大小事务,皆由我亲力亲为操持而成,这一封炮仗,比起兄弟您放的,定然绰绰有余。若您还想逛逛,不便拿着炮仗,我给您一个好事成双,买了那封炮仗。” 李太公他们见此情况,全部起身走到方至诚身后站着,给他壮气势。 赖大一脸痞气上前,眼不错的盯着那人瞧。 武大叔眼带寒意,轻抬下巴做了几个手势。 赖大只是混迹赌坊,知道些道上的弯弯绕绕,但武大叔不同,他可是知底细。 这种生财有道的人家,哪里有人开张,哪里有人做喜丧事,他们知道得一清二楚。 点个陈年旧炮仗,说上两句吉利话,便要来讨好处。 碰上头脑不清醒的,想要个吉利的,或息事宁人的,只要一开口问价那些破铜烂铁,那就等着被强买强卖。 不买?他们说出来的话能吓死人,让你以后有点什么事都会想到那上头去,终日惶惶不安。 “开门接喜,喜上加喜!”武大叔眼神示意方至诚给钱了事。 方至诚会意,面带微笑递上,那人接了钱,说了声老板发财便走了。 李氏那边也不轻松,现下许多小摊饭馆都是先吃东西后给钱,但是像诚意小馆要求先给钱后领吃食的实在少之又少。 有人怕给了钱店家不给东西,有人怕不好吃,不想先给钱,反正他们心里总是不舒服的。 先付钱后结账,其实是杜绝有人逃单,或忙起来时头脑混乱不记得消费金额等等情况。 李氏便要耐心解释和引导,方至诚见状也上去帮忙。 杨初意凡事皆由方至诚去解决,这些事情她已经预先给他打了预防针的。 要知道,在现代社会,所有新店开业都会经历这样那样的问题,其中最令人心梗的就是开业当天收到假钞。 杨初意觉得,刚刚那些送财的还不算什么,那些上门强势跪地磕头乞讨要钱的人更吓人些。 哎呀,说曹操曹操到。 一群衣衫褴褛的大小乞儿也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直团手讨好要赏赐。 方至诚直接把刚刚那箩筐的东西给了他们,便挥手让他们走了。 乞儿最会缠歪,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走人。 杨初意见他们手里都拿着碗或钵,略微思索,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人头攒动的热闹街头,十几个人乞儿一字排开,美味吸溜着不知名的美食。 有人觉得乞儿在吃馊饭菜,但是那享受的表情又好像在吃人间美味。 他们仰头喝完汤,还伸出舌头舔碗,那模样,叫别人觉得脏,又馋得慌。 乞儿拍拍屁股起身,穿街过巷,嘴里还响亮地唱着歌谣。 君子相交,是以气味相投。情爱试炼,当以忍字为先。懂他,爱他,就陪他去吃螺蛳粉、臭豆腐。 一连三天,这帮乞儿都选在最热闹的时候吃螺蛳粉、臭豆腐和唱歌谣。 第一天初听不入耳,次日有些好奇,再次听闻便忍不住寻了那地方去。 “哎,小乞丐,你说那地在哪儿呢?” “金宁丁字街,诚意小馆。” “就有家香烛店的那里?” “没错!” “你们吃的到底是什么呀?那名我没听清。” “一碗螺蛳粉,品尝人间酸、甜、苦、辣、咸!” 此时,再次提起金宁丁字街,人们提得最多的便不再是丁字口的香烛店,而是香烛店旁边卖螺蛳粉的。 其实香烛店他们所经营的元宝蜡烛香等并不会无缘无故散发这么大的味道,他们也是故意点燃香料增加气味来宣传的。 那种香料的味道闻多了难受,两相比较,诚意小馆这种天然食物发酵的香臭味显然更胜一筹。 李太公他们最初看见杨初意和方至诚做买一送一的活动,眉头直跳,生怕他们亏了老本。 但做生意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聚集人气,炒热气氛。 不过,店面所经营食物的味道才是留住顾客的关键,不然任凭你每天打折送东西都是没有用的。 在这里,螺蛳粉属于独创食品,仅此一家,别无分号,喜欢这个味的自然欲罢不能,天天想念。 开张没几天,来外带螺蛳粉和臭豆腐的人便多了起来。 杨初意料想这是一些好面子或嫌金宁街不是富贵街道,不愿踏足的人家。 没关系,外带又不占地方,下人提着食盒来,还免了他们洗碗的工夫,当然是乐意之至了。 诚意小馆的生意日渐红火,有些人的心里眼里都燃起了妒火。 这天,杨初意正在后院休息,忽闻一阵刺耳的嘈杂声传来。 “大家快来看啊!这是个黑店,我说这粉怎么那么臭呢,原来是拿这等腌臜之物来熬汤,大家别被他们骗了!” 第156章 现场破案 铺子外头,方至诚拿了一个碗扣在桌上,不让方才带头挑唆起哄的汉子碰碗里的证物。 那人是个彪形大汉,两眼一横,一脸凶狠,谎话张口就来,“你们看,这老板做贼心虚,竟然要毁尸灭迹啦!” 不知情的看客已然信了一大半,更有那亲眼看见这大汉从碗里吃出蟑螂的食客纷纷跳出来指责方至诚,嚷嚷着要赔钱。 方至诚沉声道:“此事尚未查清事实,兄台你可不要张口就煽风点火,搬弄是非,以免一会自打嘴巴不好看!” 那汉子双手环胸,一副大爷模样,“这蟑螂就是从你们的螺蛳粉里吃出来的,在场的人都看见了,如果这样还不能盖棺定论的话,那你们一定是有非凡手段了。” “你们这臭气熏天的,里面掺杂了什么东西,哪个知道。别人没吃出来,便当里面 第157章 行业竞争 荣威气愤道:“你们也太蛮横无理了,上到皇朝宫廷,中间街上豆腐坊,下到老婆婆的酸菜缸,谁家秘方是别人吼两嗓子就拿出来的?你们分明欺负人!” “豆腐怎么做我们略知,酸菜做法大同小异,可你们这横空出世的,明显不对劲!” 荣威少年人家气性大,回怼道:“哪样东西刚被研究出来时不是横空出世的,所以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都不对劲吗?你是不是也是开吃食店的?说话刁钻,分明想找茬闹事!” “嘿,你个店小二这么嚣张啊,敢对我们顾客这么说话?!也太不尊重人了!” 方至诚拉住荣威,沉声道:“人人都有好奇心,这我可以理解,但是我们也要防有心之人钻空子。既然你们正义十足,还请报上名号来。” “若你们都敢写凭证,对天发誓的确不是 第158章 为你挽发 黎明时分,大地还未妆点好自己的色彩,放眼望去还是一幅水墨画时,方至诚已经出了门。 前两日他已经到山上踩好了点,虽然心中有数,但仍是不安,生怕有什么意外变故。 直到他将眼前的美丽芬芳采摘入怀,脸上这才有了笑容。 方至诚匆匆跑下山回家,他进门时,弟弟妹妹都对着他笑,显然知道他今天的安排。 小宁两只小手放在嘴边,放轻了声音,“放心二哥,我们动作很轻的,绝对不会吵醒嫂子。” 平时要念书出声的小磊今天也特别安静,方新桃早已经接管了一家人的早饭,忙报告自己都准备了什么早点。 方至诚点点头,放下东西便进了房间。 杨初意还在酣睡,对这一切完全没有感知。 方至诚小心将手中的那束野百合花装进花瓶里,退后几步看了 第159章 真情动人 方至诚这时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本想年前送你的,可我做得太慢了,好几个都做得不满意,后来做好了又寻不到好的理由,这才在生辰这日送与你。” 其实方至诚没说的是,他中途把桃木料换了,所以才做得这么慢的。 这木梳和发簪都很精致,要是方至诚不提及,杨初意根本想象不到这是他亲手制作的。 原来,他这么早就为自己准备礼物了啊。 一束鲜花、一份亲手制作的礼物,一份笨拙却真挚的情意,没什么比这更动人的了。 这时候,杨初意大抵能体会他收到自己亲手做的新衣服的那份喜悦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漫上心尖,杨初意起身,双手环上他的脖颈,踮起脚尖亲吻他。 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自己有多喜欢这份生日礼物。 两人温存了片刻,直到 第160章 每个人的降生都有意义 方至诚笑了笑,“小虎来家里玩时小宁说漏了嘴,他倒没嚷嚷今天是你生辰,只是借口自己想吃,哄老人家今天做吃食罢了。” 孩子懂事起来,那还真是让人很窝心的。 比如两人到家时便发现小宁采了些野苋菜、桑椹、杨梅和山栀子花回来,正坐在廊下认真地处理山栀子花呢。 “嫂子,桌子上有野果子,你先吃着,一会我炒山栀子花给你尝尝哈。” 小宁一有空就练习厨艺,从前只知道煮水煮菜,第一次炒菜时一粒萝卜干要配六口粥的情形还似昨天,可一转眼,小丫头如今都能独自掌勺了。 现今方新桃要学着管米粉作坊的一应事项,所以方至诚忙时,家里下厨的人不是杨初意便是小宁。 “好啊。”说真的,杨初意还没吃过山栀子花呢。 方至诚拿来两个椅子,一 第161章 端午佳节 修建运河码头的布告已经张贴出来了,强制要求每户一丁,先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徭役,端午节过后即刻开始。 像方至孝这种家中壮丁犯事坐牢的,也要派一人去服役,自来逃役都是大罪,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其实众人都明白,一个月未必能修建好运河码头,只怕到后面还要不断增加徭役时间。 端午佳节在即,人人却都面如菜色,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没办法,杨初意只好天天杀鸡给方至诚补身体,想着把他身体养得好些,免得到时候倒下。 方至诚白天补多了,夜里便在杨初意身上找补。 两人又因快要分开,那情意倒比从前更浓烈绵长了。 因着这事,前去诚意小馆订购五彩饭的顾客突然暴涨,除了祈求平安,他们也是想着把这端午节过好。 小磊心情有些烦闷,觉得自己好好的生辰都变了个味。 杨初意直接将他抓来做事,累得叫他没心思再想其他。 端午节天还没亮,他们一家人便往县里赶,城门一开便排队进城,到了店里才发现已经有人开始排队了。 杨初意特地告知店里几人今日不用做吃食,只把这五彩饭卖完便回去过节。 现场闹哄哄的,乱的很。 “是我先来的!” “我一早就预订了的!” “我是诚意小馆的老主顾!” 方至诚忙叫他们分成几波,按预定日期分开,然后念名字。 那些没预订的人又开始着急起来,生怕自己买不着。 杨初意预备了的量很多,三辆牛车才装完,但还是卖了个精光。 她给木棉、百食园、极味楼和陶老板都送了些,毕竟开业时人家都有来送礼的。 亲近之人和店里员工也都有,另外再给员工每人发一条五花肉和一盒糕点。 想着明天可能有人要去送行什么的,干脆休息一天,后天再开店。 虽然徭役之事使人心情沉闷,可端午节还是要过的。 到家后杨初意和方新桃去帮忙做粽子,小宁去摘菜,方至诚料理食物。 小磊啥也不能干,杨初意特别交代他今天的任务就是吃喝玩乐。 小虎拉着他玩打棍子去了。 杨初意怕五彩饭卖完赶回来太晚了,所以便叫她们帮忙包粽子。 小虎娘、石婶和刘婶一合计,干脆合起来一起包粽子算了。 她们习惯爱好不同,分别包了三种粽子。 石婶是用箬竹叶包的灰水粽,小虎娘用棕树叶编成三角、四角或五角粽。 刘婶则是用带刺的橹罟叶,要先削去叶片两边的小刺,稍微煮过后再拿来包橹罟方粽。 杨初意嫌麻烦,依旧用柊叶。 小虎娘和刘婶要做的粽子太磨工夫,石婶包好了自己的灰水粽,又利索把杨初意的肉粽都包好了。 方新桃粽子包得比杨初意好,还能去搭把手,杨初意只能沦为看火的。 这次徭役起征年龄是十六岁,刘启明未满,逃过一劫,但石婶家和黄家都要去人。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骂归骂,坏话却不敢讲太大声,就是埋怨大热天的修运河,直接要人命。 杨初意同样也给米粉作坊里的人发了肉、点心和五彩饭,再另外给几家亲近的送份豌豆凉粉,让他们化悲愤为食欲。 豌豆凉粉是小磊点名要吃的,那是他小时候吃不到的东西,长大后总惦念着,想着有朝一日定要弥补回来。 杨初意也挺喜欢吃凉粉的,一到夏季,这些凉拌类的小吃便陆续登场了。 她调了两份酱汁,一份糖醋汁,给不怎么能吃辣的方新桃和小宁。 一份就是平时拌凉菜用的,蒜末、芝麻、辣椒和葱花香菜,浇上热油,再按口味调酱汁便好。 杨初意口味偏酸辣,如今方至诚的口味也跟她一样了。 小磊偶尔会吃辣,他属于两头吃,方新桃和小宁最惨,吃不了辣,除非涮水再吃。 小磊感觉自己好幸福,一整天下来,眼睛已经定型成了弯月的模样。 杨初意给他夹了个鸡腿,“小磊来,吃个鸡腿,我们以后举步生风。” 小磊起身恭敬给杨初意鞠了一躬,“谢谢嫂子。” 方至诚妇唱夫随,夹个翅膀给他,“吃个鸡翅,展翅高飞。” “谢谢二哥。”二哥和嫂子得一个待遇才行。 方新桃想了想,转身拿来个粽子给他,“吃个粽子,功名得中。” 小磊双手接过,“谢谢三姐。” 小宁懵了,这都没有提前排练,就现场这么来吗?她现在要夹什么呀? 小宁往桌上一顿扫,脑子里只记得小磊爱吃凉粉,便夹了一大筷子到他碗里,夹完了才想起凉粉有个凉字不吉利,又慌忙想夹回来。 杨初意笑着拉住小宁,“凉粉很好,清白做人,干净做事。” 小磊听罢郑重道:“谢谢小宁,多谢嫂子教诲,小磊定铭记于心。” “好了,吃饭。”杨初意给小宁夹了块鸡胗,哄她,“呐,给我们家最珍贵的小宁。” 小宁翘起嘴角,满心喜悦,“谢谢嫂子。” 杨初意还没说不用谢,胳膊便被方至诚轻轻用手肘碰了碰。 杨初意心中暗笑,假装不知情给方新桃夹了块鸡肉,“三妹辛苦了,多吃点。” “不辛苦,嫂子你也吃。”方新桃真心觉得现在的日子像泡在蜜糖里一样甜。 “好。”杨初意不理某人,吃了两口饭,余光却瞥见他一脸委屈,心中暗笑不已,晾了他一会,这才夹了块鸡肝放到他碗里。 方至诚先是不解,而后唇角是压制不住的飞快上扬,都咧到耳后根去了。 待关上了房门,方至诚便情动得不能自已,磨着她问:“意娘你刚刚为什么给我夹鸡肝?鸡胗是珍贵,那鸡肝是不是,” “不是,你平常就喜欢吃鸡肝,我只是夹了你喜欢的菜给你而已。”总不能说我刚刚是在调戏你,杨初意才不会承认呢。 方至诚毛茸茸的脑袋子蹭在她肩窝处,撒娇道:“哎呀,意娘,娘子,你就大发慈悲告诉我。” 杨初意推了他几次都推不动,无奈道:“方至诚,你几岁了?追风都比你成熟。” “那是因为它独身一个,没有伴。” “成不成熟和有没有伴有什么关系?” “有啊,一个人面对生活的困难不知不觉就会变得成熟起来。可是在所爱之人面前,幼稚一些也并无不妥。” 杨初意曾经担心方至诚比自己小那么多,相处起来会很累,可是如今想来却完全不是这个样子。 方至诚那颗真诚热情的心,好像能融化人心似的,杨初意觉得自己的年龄感在他面前慢慢消失了。 肩窝处全是某人温热的气息,杨初意拍了拍他,提醒道:“别闹了,你该收拾东西了。” 方至诚声音闷闷的,还带着委屈,“不想收拾,如果能把你收拾到包袱里那该有多好,可是你这么狠心,我都要出发了,连一句好话也不肯告诉我。” 杨初意眼波流转,似是而非道:“有些事情呢,只可意会不能言传。” 方至诚贴近她耳朵,低哑说道:“那是不是说,我理解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啊?” 杨初意无力似的依靠在他身上,今天起了个大早,加上饭后犯起困来,所以声音懒懒的,“方至诚,我困了。” 方至诚将她一把抱到床上,轻哄道:“睡,我陪着你。” “嗯,你也睡一会。”杨初意声音不自觉变得软糯起来。 “好。”方至诚轻声答应,可就这么满心满眼地看了她一中午,眨一下眼睛都觉得是一种损失。 杨初意睡醒后给方至诚收拾了包袱,其实也不能带什么,就是两件耐穿耐磨的衣服而已。 收拾清楚后,杨初意便拿出编好的七彩绳给一家人戴上。 这七彩绳要在端午节后下的第一场雨才能取下,到时候扔到水里,让它们随雨水流走。 端午节还要洗草药浴,据说可以祛湿避邪,强身健体。 习俗之所以存在,或多或少都有一定道理。 一天时长有限,当人们将这些习俗一一做完,时间便到了晚上。 分别在即,方至诚和杨初意依偎着没说话,很多话其实不用说,双方心里知道便好,两人就这样不知不觉睡着了。 凌晨天还没亮,可家家户户却是灯火通明,若从天上往人间看,定然觉得天地颠倒了。 方新桃最早起,先煮了腊味饭,又去地里摘了番茄和黄瓜回来洗净装好,把肉粽放上蒸笼。 想了想又蒸了其他的粽子和一些鸡蛋,真到出发时,东西不知不觉就变多了。 既是一番心意,方至诚也没拒绝,全都带上了。 临出门时他一个个叮嘱过去,叮嘱弟弟妹妹的话全部都是以“在家听嫂子的话”为开头,用“替哥哥好好照顾嫂子”结束。 到了杨初意这,千言万语只有两句:记住我爱你,记住我说的话。 杨初意点头,然后微笑告别,目送他远去。 村里的壮丁一走,不知为何,总感觉少了一份厚重感,安全感都少了一大半。 铁头哭着喊娘,方老太哄不住,渐渐变成了谩骂。 方至诚要杨初意记住的话,除了前面那一句,更重要的叮嘱是:不准偷偷来看我,我会自己保重,你在家好好待着便好。 老天大抵看不得温情之事,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让杨初意忙得脚都不沾地。 第162章 恶意打压 都说商场如战场,这话一点也不假。 这不,号称百年豆腐坊的窦老板竟出尔反尔,说没办法再给诚意小馆供应腐竹了。 窦老板给出的原因竟然是家中壮丁去服役,导致人手不足,所以无法供应之前约定的数量了。 杨初意问他一天可以供应多少时,窦老板含含糊糊,没正面回答就开始卖惨,先是道歉,后颠来倒去说了许多世道沧桑,人生艰辛的话语来迷糊问题。 杨初意听都没听,丢下一句不妨碍你们百年豆腐坊发财便走了。 民间许多作坊或供应菜蔬的人家是不愿意签契书的,一则是他们不识字,怕落入圈套被骗。 二则签契书等同于跟律法挂钩,一不小心就要去吃牢饭。 老百姓觉得衙门那是有理无财莫踏足的地方,本能抗拒,宁愿不接这生意也不愿签契书,所以许多小本买卖生意全凭良心和诚信做事。 杨初意又去寻了几家豆腐坊,原本见客人上门应该满面笑容的他们,竟连问都没问就开始摆手拒绝。 别说腐竹了,连豆腐泡都说没有多余的量再往外卖了。 幸好臭豆腐还能保得住,有家豆腐坊倒是信守承诺继续供货,但他们家坚持只做白豆腐,别的产品都不做。 而且人家也不肯加量,每天只能供应这么多,不要便算了。 说人家任性嘛,人家是有资本的,毕竟儿女都已经有了别的谋生,要不是祖辈交代手艺不能丢,他们便直接不做豆腐这门生意了。 因为世间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 杨初意没有强求,人家能守承诺并保证产品质量比什么都重要。 腐竹能存放,店里倒还有些存货,但是豆腐泡却是每天现送的。 不过豆腐泡原本就不在三文钱一碗的螺蛳粉里,是属于别外加料的产品,所以一时没有也无妨 腐竹的量,不过还能撑个天。 店里的人都气得直跳脚,咒骂他们这些黑心鬼倒八辈子霉才好。 杨初意依然淡定如斯,她回家取来之前煮过后晒干的猪皮,让荣威和林东升油炸出来。 肉皮是杨初意幼时很喜欢吃的一道食物,后来听说外面卖的肉皮不太安全,便看了很多视频来学。 从前家里锅小,炸一条条小的还可以,那么大一张猪皮的她还没试炸过,而且前世也买不到这么完整的猪皮。 在这里却方便多了,杨初意很久之前就跟武大叔打过招呼,让他帮忙留一些猪皮给自己。 武大叔的猪肉品质是不错的,所以才能给酒楼饭馆供应猪肉,特别是百食园之前做腊肠的时候就攒了不少。 做腊肠是不需要猪皮的,武大叔便将猪皮按杨初意说的处理好,积攒了一定的量再拿给杨初意。 杨初意自己平时攒的不多,但是从武大叔那里买来的可不少,合计起来量还挺大的,而且猪皮一炸便会膨胀,所以倒不怕。 五天后,诚意小馆直接拉横幅和张贴红纸说明缘由,然后标明腐竹换成了肉皮。 腐竹和肉皮都是油炸类,一素一荤,哪个更划算,不言而喻。 顾客吃粉的同时又顺便听了豆腐坊的事,同是做生意,一个不讲诚信,一个厚道经营,一时之间,百年豆腐坊的声誉不断下跌,生意都冷清了不少。 那两家仿制的螺蛳粉店老板本想着联手打压诚意小馆,哪知不仅白忙一场,还搭进去了不少银子。 豆腐坊老板这次可学精了,想着退了杨初意那头的生意,这两个人肯定要抓紧才行,不然很容易两头空,所以要求签契书才肯做这种丢口碑的事。 这下真丢了口碑,所以紧咬着不放,倒让那两个商家一时之间无法抽开身。 但一次不成,又有损失,心中更是不甘,又想着从螺蛳上下手。 他们明白,肉皮的价格比腐竹高,长此以往诚意小馆定会撑不住的,只要把螺蛳这源头也截断了,那就肯定能赢。 没有螺蛳的螺蛳粉,那就没有灵魂了。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螺蛳已经开始繁殖了。一旦捕捞过度,不给它们休养生息的话,来年会更惹麻烦。 三里村大小合适的螺蛳早已经被孩童们捡得差不多了,杨初意还跟外头梧桐村和李惠秋所在的双林村收购了一些。 目前手头上的螺蛳还能用十天左右。 行业之间的恶性竞争是无论何时都存在的。 杨初意一脸苦恼在看着他们冒充诚意小馆的人去收购螺蛳,又或者干脆以他们自己的螺蛳粉店去各村行事。 老板一皱眉,员工更是愁的不行,不安忐忑全摆在脸上,特别是吕婶。 她好不容易有一份稳定的生计,生怕因这些人恶心的行为而丢了工作,所以日日担忧得不行。 杨初意看在眼里,什么话都没说,任由她好心去找几个相熟的人家问哪里还能捡到螺蛳。 竞争对手将他们的焦虑看得分明,越发觉得自己的计策起了作用。 况且他们早打听清楚了,诚意小馆的老板服役去了,如今当家的不过一小媳妇,小叔子还读书,家中又没个长辈坐镇,遇事早不知道慌成什么样了。 那两人坐在一起讨论了一番,决定加大打击力度,行事越发猖狂起来。 古语有云:欲使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 坊间甚至还有流言说诚意小馆就快要倒闭了,惹得食客纷纷来问。 连木棉都听到了消息,来询问杨初意需不需要帮忙。 杨初意摆手说不用了,倒不是她自尊心太强不想接受帮助或不好意思开口,而是她刚好想趁这个时候转型。 螺蛳用完,诚意小馆贴了告示:暂停销售螺蛳粉,明天新品驾到!凭券尝鲜! 每个人的性格都不同,有人喜欢不断尝鲜;有人守旧,喜欢的食物可以吃到老,一辈子也不腻。 无论出于何种心理,大批食客都不约而同的来到诚意小馆一看究竟。 有些人是想看看有什么新鲜的吃食,有些人则是想最后再吃一碗螺蛳粉。 螺蛳粉是没有了,但是凉拌粉隆重上市。 此时正值瓜果大量上市的时候,加之进入夏节,清爽的凉拌粉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这里没有空调,也没有电风扇,夏天吃螺蛳粉那真是一头一身的汗,而且还很容易上火,所以杨初意早就想换菜品了。 一个店要换招牌菜品是很危险的,一个不好便很容易将自己的食客推到别人的店里去。 但是现在这个时机更换菜品真的是一点错处也挑不出来,毕竟杨初意可是被逼无奈的啊。 不信?去听听外面的顾客怎么说的就知道了。 第163章 反响不错 “哎哟,螺蛳粉说没有就没有了,我这心里还怪想念的。”诚意小馆忠实顾客寿伯刮干净了碗底,叫儿子再去给他换一份番茄肉沫的凉拌粉尝尝。 寿伯儿子伸手朝老爹要诚意小馆的券,被寿伯飞了一个眼刀,“你不会付钱嘛,这券留着我下次来的时候用,不懂事。” 余婆婆坐在寿伯对面,一脸慈爱给重孙喂粉,“哟,大宝喜欢吃这什么肉呢,等着哈,咱有票,吃完了再去要一碗。” 寿伯不自觉提醒人家,“那叫叉烧肉。” 孩子舔了舔嘴唇,“还要吃叉烧肉。” 余婆婆乐得不行,跟寿伯聊起了天。 “小孩子胃口可怪了,肉不爱吃,那螺蛳粉一天恨不得吃三回,我还怕这粉没了他要闹呢,幸好这凉拌粉也对他胃口。” 寿伯像找到了知音一样,瞬间打开了话匣子,“这诚意小馆的东西就是有滋味,我这舌头可灵着呢,绝对真材实料。” 余婆婆见缝插针夸重孙子,“我家大宝舌头也灵着呢,之前带他去吃外头那条街的螺蛳粉,才尝一口便撂筷子了,说不对味。我家隔壁小孩就没我大宝这舌头,吃了粉后拉了两天肚子,可受罪了。” 旁边的顾客也加入了话题,“那两家的味道可差远了,东西也不干净,吃到后面竟然还有沙子,我就去过一次,打死我都不会再去了。” 寿伯哼了一声,“就他们那样做生意能长久啊,你们信我的眼光,他们肯定撑不了多久便要倒闭了。” “倒了最好,倒了我们就能有螺蛳粉吃了。虽然这凉拌粉也不错,可我还是想那一口。” “我也是,螺蛳粉和凉拌粉换着吃不知道有多好,都怪他们。” “就是就是。” “哎呦还聊着呢,叉烧肉都快没了。” 语音才落,众人便看见余婆婆脚下生风似的冲到前头去,喊道:“小伙子小伙子,给我留份叉烧,我有券,有优先权的。” 不少人赶忙举起手中的券,“我也有券。” “我也有我也有。” 荣威热情道:“不用挤,都有都有,我们备了很多,都还有的,大家不用急!” 林东升端着一盆色泽鲜艳,香气四溢,软嫩多汁的叉烧肉出来,众人这才稳住了情绪。 诚意小馆的员工今天热情高涨,良好的顾客反响让他们松了口气,不过阴暗的地方有人咬牙切齿,也有人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满盆的螺蛳不知事的爬着,它们越了界,爬到了地上,门口,原本以为那是自由,却不知这是一次错误的决定。 两人看着堆积的各种货物,忽然就醒了神,欲哭无泪。 多说无益,先想办法把东西销售出去,把投进去的钱收回来才是关键。 于是那两人便开始大力宣传自家的螺蛳粉已经改良了配方,绝对是你想要的味道。 想念螺蛳粉的顾客还真去吃了一回,除了失望还有愤怒,这哪有什么改良,难吃死了。 螺是越养越瘦的,不尽快下锅的话盆里就全都是小螺蛳了。 螺蛳粉卖不出去,那干脆炒螺。 酒鬼可喜欢吃这些东西了,到时候拿去赌坊售卖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可这时候的螺都是仔,哪里好吃,输了钱的赌鬼一个拳头过去,叫你连痛都不敢喊。 再不行那就把螺肉挑出来,挑得头晕眼花,火气直涌上头,理智全无。 两人都相互埋怨起对方来,都认定是对方唆使自己作恶的。 曾经的盟友,一朝翻脸,那比敌人还要难看,因为他们都知道对方的痛点在哪里。 还不用杨初意出手,他们就自己狗咬狗,把对方搞得不成样了。 但两人似乎都没有发现,原本只是经营小本生意的他们是哪来的勇气和资本一步步走向打压诚意小馆的道路的? 为何仅凭他们两人便能把控这么多事情呢? 天空阴沉沉的,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杨初意望着天空的同时,方至诚也在眺望爱人所在的方向。 “哔!”随着一声长哨响声,人们立即丢下手上的工作,齐刷刷回到岸边休息。 不一会,人群开始分批机械地移动,前去领中饭。 今天又是吃黑馒头和没有一点油星子的野菜汤。 可饥饿让人们看到任何可以入口的东西都到了不自觉吞口水的地步。 他们失神地咀嚼着硬邦邦的馒头,艰难地用手捋顺着喉管,好让食物能顺利吞咽到肚子里。 刚开始来时人们还有心思开玩笑,说别是回家孩子都不认得我了,怎么脖子生生粗了一圈。 现在不是开玩笑了,他们觉得孩子定然是认不出的,一张脸早不知黑黄成什么样了,回家说不定会被当成强盗进门呢。 这里的河道还算好的了,两边都是平地,并不是那等陡壁山石,还需要人工凿石,只需要清理淤泥,挖宽河道,把闭塞处疏通即可。 黄老二拉过发呆的人,“至诚,快走,李村正来了。” 方至诚一跃而起,奔向岸边。 李村正十日前来过,来给他们送吃食补充营养的。 这活谁做都不成,只有各村村正来才是名正言顺的,因为村正可以向衙差打听自村村民服役的情况。 但是名正言顺不代表想来便来,都是需要花银子打点的,不然即便你拿来了龙肉也没办法让自家人吃进嘴巴里。 也不是每个村都有村正送东西来的,毕竟要他们既给钱又要赔笑脸,还不如让村民就这样熬着。 反正又不止你一个人熬着,有什么心气不平的。 要不是李村正说去太勤了反而让三里村太扎眼,容易被别人盯上,说真的,杨初意恨不得叫他天天去。 来回的路费杨初意都包了,李村正没收,杨初意只好买了些布料以孝敬李太公的方式还了人情。 别村的先不说,和三里村相近的梧桐村和双林村最为吃味。 毕竟陌生人不和他们相关,眼前这些人他们是能大概叫得出名字的。 倒不是李村正不想帮他们村正带家人准备的食物来,只是衙差们都长着鹰眼,有外村的一吃他们便会过来找麻烦了。 关系打点得好些的,像李村正这般给自家女婿拿点吃食倒没事。 人人都知徭役辛苦,平日里便是有什么矛盾,这会也能多一份宽容出来。 就比如方老太如今是极厌恶春娘这个儿媳妇的,但依然为她准备了几个水煮蛋。 相较于食物,方至诚更加关心杨初意的情况,来这里须得先进县城,无论杨初意在家还是在店里李村正定是知道她近况的。 诚意小馆最近所经历的事李村正当然知晓,但他可不会说这些,只说吃完了饭有东西要给他。 杨初意怕路太远食物会有异味,所以给他做了卤肉,有爽脆的猪耳朵,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还有好几个软嫩的大鸡腿。 杨初意做的量多,除了孝敬衙差,还能让几个亲近的人家一起吃。 这时候一口肉便是莫大的情谊,方至诚不是小心眼的,也分了一些给村子里的其他人。 午休时间紧迫,李村正也不好过多逗留,毕竟他还要回家的。 李村正避着人偷偷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和一封信交给方至诚,再和家人说了几句话便被衙差赶走了。 饭才吃饱,哨声又响,人们只得起身干活,一直到天快黑了才能吃饭休息。 休息的地方不过是几根木头临时搭建起来的草棚子,长长的草棚子下面是人挤人的大通铺。 条件恶劣,但不影响人们起坏心眼。 只是方至诚没想到自己这么巧就碰上了这事。 第164章 人有善恶 夜已深,人昏沉,墨色的浓云层层叠叠堆积在天空中,看了就让人觉得十分压抑。 天气闷热异常,江风都是热的,就连劳累昏睡过去的人们都能被热得翻来覆去,像烙饼一般。 方至诚被两边的人夹击得透不气来,只能起身走到江边坐一坐。 他又忍不住将怀中的信拿了出来,轻轻的摩挲着,将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内容在心里默念回味了一遍。 此时虽然是一身酸痛,但心底里却涌出了无限的力量,还有十日徭役便结束了,他恨不得此刻就长了翅膀,飞到爱人身边去。 方至诚不忍被思念淹没,迅速起身,想着她也许在梦里等着自己。 远处跳跃的火光中,一衙差气急败坏地咒骂着什么。 他一手拿着鞭子,一手提溜着裤子,抽打着那些来做苦力的犯人。 的劳动力怎么能缺少了那些犯人呢,胡雷、方至孝、刘大良皆在其中。 许多丑恶的人性都隐在暗处,黑夜能给他们更多的遮掩,所以会让他们蠢蠢欲动,甚至无法按耐心中的冲动。 人要想活命,就要闲事莫管,不要事事都抱有好奇心。 其实关于晚上这些恶事,许多人都心知肚明,那就是衙差们夜里在寻人泄火。 一开始是有些受不住劳役艰苦的妇人想着以这种方法能换取轻松一点的岗位,比如炊事和发放饭食等等。 后来衙差们渐渐不满足于那些主动送上门来的人,而是开始找良家妇女下手了。 那些平时有村正来打点的村落还好点,其他的,那真是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时候旁人出手相救便是给自己和整个村子惹祸,所以谁也不敢管这些事,看到只能当没看到。 人没有能耐对抗恶魔之时,善良不仅仅是累赘,还有可能是丧命之源。 方至诚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可右脚下突然却被一双手死死抱住,用嘶哑的声音哀求道:“救救我,求求你了,救救我,我爷爷年纪大了,我弟弟又长年卧病在床,你帮帮我。” 人在求生之时,力气惊人,方至诚一时竟无法挣脱,他又怕动作太大引来了人,低斥道:“他尚不知你在此处,你如此不是自找死路,引人过来吗!” “我饿得走不动了,身上还有伤,也不知藏哪去,求你帮帮我。” 衙差拿着鞭子指向他们的方向,大喊:“谁在那?!给老子站住!” 两人都是身子一僵,这一刻不由得方至诚多想,将怀里用油纸包着的肉干扔给那女子。 “你立即顺坡往下翻滚,这段河道下面是淤泥,能不能活下来,全看老天怎么安排了。” 人有求生本能,越是在极端情况下求生毅力越是强大。 那女人将油纸包咬在嘴里,肉食味让她生出了力气,咬牙忍痛往下滚动。 这是个有坡度的河道,顺势而下根本没多费劲,只是翻滚中一次又一次被碾压到的伤口让她的眼角沁满了泪水。 一道闪电照亮黑夜,一声轰鸣的闷声响彻夜空,不少人都被吓醒了。 那衙差冲动方至诚身边,没开口先扬了一鞭子,才厉声质问道:“哪个村的?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做什么?看见什么没有!” 方至诚不着痕迹躲过,然后捂身子嘶声连连,勉强回答:“三里村的,想婆娘想得睡不着,出来走走。” 衙差油腻腻笑道:“哟,想女人啦?也是,不想女人还能想什么。你别是偷了腥还给老子装深情?!说,有没有见到老子的鱼!” 方至诚避开这些荤语,岔开话题,“什么鱼?今天我们村村正没有带鱼来。” 衙差砸着嘴,想着今天三里村孝敬的卤肉的确美味,但他们这种难缠又贪得无厌的小鬼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 “过来!老子怀疑你身上藏了凶器想趁着夜里做恶,只有搜了身才能证明你只是想婆娘。” 方至诚当然得用眼神闪烁,含糊其词,动作扭捏来引他怀疑。 衙差一看便觉得方至诚身上肯定有好东西,激动上前搜起身来,先是搜出来了信,看也看不懂便扔到这边。 再摸一摸,发现他浑身上下除了衣服,多出来的只有手腕上那条彩绳。 也曾有天真的人带着玉佩或金银锁在身上保平安,可均被衙差们搜索个精光,如今哪个人身上会带东西的。 衙差横着一张脸,“你敢耍老子?!” 方至诚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我婆娘托人给我写的,写的信,我第一次收到信。” 衙差听罢将信捡了起来,当着他的面撕碎后拿脚碾入土,末了还吐了口浓痰,呸的一声,再次扬鞭之时却听到好几个衙差冲出来大喊:“跑鱼啦!” 衙差动作一顿,收起鞭子转身就拔腿往回跑。 风一吹,那碎纸屑便轻巧飘舞,以另一种姿态绽放。 夜太黑,方至诚便是想追寻一下它们的方向也无法,轻叹了一口气便回去睡觉了。 衙差他们口中所谓的跑鱼,其实就是有犯人逃脱了。 犯人们睡觉之时也是被绑着的,一般来说不可能轻易逃跑,而且经过一天的劳动,他们也没有精力逃跑。 刚刚那衙差是今夜的当值,他寻求刺激玩花样,什么工具都摆了出来,而且还要当着那些犯人的面来行事。 衙差们见多了逆来顺受认命的女人,所以怎么也没想到今天这个自己闭着眼睛躺上床的女人竟然一睁眼便甩了自己一巴掌,还哭着说自己是被人陷害扔过来的,求他放过。 他能信?都是些欲拒还迎的小把戏。 衙差自信过了头,还没想好用哪一招来一展雄风,便被这烈女子往他小兄弟上先来了一招,然后直接夺门而出了。 他气涌心头,追出来时根本没顾得上收拾地上的家伙,中途又想着在方至诚这里捞点油水耽误了一会工夫,所以被胆子大的犯人趁机拿来割断绳子跑了。 衙差们连夜去追犯人,刚开始倒还挺顺利的,毕竟那些犯人可没力气跑多远。 可才没过多久,豆大的雨点倾盆而落,将可以追查的痕迹都抹去了,所以导致有三个犯人逃脱了。 这是严重的失职,可深究起来哪个衙差都不干净,他们只好内部自己遮掩,说是他们撑不住徭役累死的便成。 次日一大早衙差们又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还有一名女子也不见了,盘查起来才知道那女子和其中一名逃跑的犯人竟是夫妻关系。 衙差们更是找到了借口和理由,说这个有预谋的,绝不是他们工作上的一时疏忽。 因着此事,衙差们晚上倒没再作恶了,那些担惊受怕的妇人直双手合十拜天,嘴里还阿弥陀佛说个不停。 可神佛不爱任何人,它只会任由世间法则,自我运行。 修建运河历来都是件劳民伤财的事情,经费从哪里来呢? 当然是从百姓身上来! 别看诚意小馆的员工都在热情洋溢的招呼客人,他们心里的憋屈可不止一点点。 原本以为顺利抗过同行恶性打压后便能迎来新的辉煌,没想到率先迎来的却是捧着募捐盒子的衙差。 别说是像杨初意他们这种有店面,便是街角摆摊卖鞋垫的老太太也得掏出两个铜板来。 说是募捐,不如说是光明正大向老百姓索要财物更为准确。 那衙差一开口报的数额便把店里的人都吓傻了,杨初意刚听到时也都惊呆了,这分明就是抢劫嘛! 第165章 强行募捐 杨初意不敢相信,再次确认道:“五十两?!” 饮食店做得好的,三到六个月才能盈利,一般的六到八个月才能盈利。 经营米粉小吃本就是薄利多销,要慢慢做出口碑才能站稳脚跟,如今官府这种明抢行为,真是让人觉得恶心不已。 荣威叹气:“我早上说了店里没有主事的,他们立刻说今天再来,我看他们不是那么容易罢休的了。” 吕神、李氏和林东升都一脸担忧围在旁边,这种事他们都没经历过,所以心中很是忐忑。 杨初意平静问道:“周围几家有人给了吗?” 荣威摇头,“旁边当铺给了,衙差们认得谁是主事的,上去就逮住人强硬要,还有几家也给了一点,但没给全。” 衙差们装作还很公平正义的样子,按店面大小和经营年限来索要不同额度的金额。 第166章 有此一劫 黄老二见方至诚在发愣,取笑道:“至诚,想媳妇想得说不出话啦?” 方至诚坦荡荡表示:“和您想婶子一样。” 黄老二嘴皮子功夫怎么可能会输,“诶,可不一样啊,我还想活泼可爱的大儿子和准备出生的孩子,你说,怎么个一样法?” 方至诚摇头认输,“您厉害。” 黄老二一脸骄傲,“那是,你回去也来个厉害的,明年也不至于输得那么惨。” 赖大没事自己凑上来,“聊什么呢?” 黄老二将他打量了一遍,叹气道:“可不能跟你这没婆娘的走得太近了,说不得以后我小虎当了官,还要每年照顾你这孤寡老汉呢。” 赖大痞笑道:“嘿,好你个黄老二,拐着弯骂我是?看我回去抢了你家小子的臭豆腐吃,叫他再哭上一天!” 两个嘴皮子厉害的闹了起来, 第167章 幕后黑手 “我的小美人怎么样了?可有害怕得哭出来?” 门外一阴柔的男声突然响起,这让杨初意赶紧屏住了呼吸。 “公子,在里面呢,没听见有什么动静,估计还晕着。” 男人阴森一笑,“晕着可不好玩,我喜欢激烈反抗的。去,把人给我弄醒了!” “是!” 男子用力拧了一把身边女子的小蛮腰,笑得像烂地里的菜叶一样恶心,“小月月,你可不要怪我享齐人之福啊,嫉妒使人变丑,你可要乖巧些。” 女子谄媚一笑,“怎么会呢,像公子这样的家世相貌,如果只有几个红粉佳人相陪,那定是能配得上您的人太少了。” “哈哈哈,对,小月月说得对,这世上能配得上本公子的人的确太少了!” 另外两名手下也跟着恭维了主子一番,想着一会能捡个便宜。 “阿大, 第168章 局面反转 男子震怒大喊:“阿大阿二,快进来帮我收拾了这臭biao子!” 只有阿二回应:“来了!” 杨初月仍是不为所动,甚至还带着看好戏的表情,杨初意顿感大事不妙。 只有那男子后知后觉的等着自己的忠心下属来教训人,顺便救自己。 可男子跪得脚都麻了都没等到他的人,暴躁喊了好几声阿大的名字也没有得到回应,这才感觉到不对劲。 这时那男子竟然还没有转过弯来,朝杨初月问道:“难道他男人这么快就来了?” 而后又自我否决了,“不可能,我的人明明都埋伏在外面了,他就算来了也是自投罗网,不可能会赢的,而且也没理由这么安静啊?” 男子分析了一遍才醒悟过来,竟还有时间质问杨初月,“贱人,是不是你搞的鬼?!” “啊哈哈哈!” 杨 第169章 自作聪明 不得不说,杨初月是个狠的。 她趁机抓住杨初意拿着刀片的那只手,紧紧地包裹住杨初意的五指,让她一时无法挣脱,然后再低头狠狠咬住杨初意的手,好让阿二有机会解救她。 没办法,杨初月刚刚把金簪刺向了那男子,身上没了武器,只能这般为自己争取机会了。 杨初意吃痛,但很快反应过来,忍痛拖着人拉开和阿二的距离。 门口有人守着,阿二又拿着刀朝她砍来,所以杨初意必须得保证背后是安全的,但是一直拖着杨初月在狭窄的屋里绕圈也不是办法。 她的手被绑着,没有办法很好的闪躲,稍不留神很容易会被阿二砍到手臂的。 杨初意将一个小板凳往阿二身上踢去,然后发狠一口咬上杨初月的耳朵。 女人打架的招式怎么能少了咬字决呢。 对付敌人,只能你狠,我比你更狠,大家都抱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决心就对了。 “啊啊啊!!!” 杨初月感觉自己瞬间耳鸣了,虽然松了嘴,哆嗦着身子,但仍死死扣着杨初意握着刀片的手。 杨初意吐出一块血肉,朝阿二冷笑道:“我就算要死,也要拉着你的心上人陪葬!” 杨初意在身后,所以看不到杨初月此时的情况,可阿二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杨初月一侧脸颊上是纵横交错且长短深浅不一的刀痕,脖颈上也有好几道。 血液一直从平滑的脸顺流而下,和脖颈处的汇流,再浸湿衣裳。 另一边脸的耳朵缺了一半,血肉糊糊,看起来异常恐怖。 此时,阿二已经不再对杨初意所说的话有任何怀疑。 这女人是个心狠的,自己再上前的话,月娘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他的月娘这般柔弱可怜,这怎么可以。 阿二的情意不与杨初月相关,她已然陷入癫狂,暴戾大喊:“你还干站在哪里做什么?!废物,蠢货,一个女人也对付不了,我要你何用!你们是不是男人,到底行不行?!” “平哥,你站在那儿耍什么威风,制住了这女人难道你没有好处吗?享用完了这个,我自会许你更多你想要的,你们一左一右或一前一后砍死她,听到没有?!” 杨初月的话不仅敲打在那两个男人身上,更重重的敲打在杨初意的心上。 她不得不承认杨初月说得很对,她身上蒙汗药的药效还没完全过去,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精力耗尽被拿下的。 一对三,还是两个是有武器的男人,她真的打不过啊。 她手上的绳子绑得太紧了,如果不借助外力,根本挣不脱。 那什么平哥听了杨初月的话,终于拔刀了,他原本就是墙头草,心里从未真正服从谁。 只是白送上来的美人不要白不要,睡了还能有钱拿,不拿白不拿。 而且如今公子都不用中了,目前形势又是对杨初月有利,那他当然选有利的那一方了。 反正也从来没有人把他当人看,做了这遭便干脆逃去外地流浪去。 与平哥的随意不同,阿二眼底是拯救爱人的迫切与坚决,两人同时举刀朝杨初意踏步而来。 杨初意身后便是实墙了,再退便避无可避,想着如今什么平哥离了门口,不如一会将杨初月踹到阿二怀里,自己试着逃脱看看。 杨初意深吸一口气,正打算为自己鼓劲,突然一束阳光打在她眼睛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个紧要关头竟还有心思抬头望天。 可她却瞥见一片不知何时被揭开的瓦片,灰尘在金色的阳光下肆意飞舞。 杨初意赶紧收回视线,想着再赌一回! 一直非常冷静的杨初意没有一点预兆地突然在杨初月耳边怪叫了一声,然后趁地激灵时瞬间向上抬手,挣脱杨初月后直接大力往她屁股上踹一脚,将人踹到阿二怀里去。 在这刹那,屋顶炸开了,瓦片四散飞落,正巧砸在跑上前接杨初月的阿二头上和身上。 杨初意没有如先前计划那般冲出房门,而是立即退到安全的角落先避开那些瓦片和尘土。 那什么平哥下意识抬头看向屋顶,可下一秒便被从房门口冲进来的人一刀砍在后背。 阿二只顾着低头举手围成圈护着杨初月的脑袋,待反应过来转身时又因灰尘迷了眼,才一眨眼功夫,他拿刀的那只手已经率先落地了。 杨初月不可置信般踉跄后退两步,愣神时被来人一脚踢飞到地上那公子身上。 方至诚奔向墙角的杨初意,温柔割开她手上的绳子将人拥入怀中,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也有失而复得的喜悦,“意娘对不起,我来晚了。” 刚刚杨初意能挣脱杨初月的手,还能用尽全力给上一脚,全靠抱着方至诚就在这里的信念。 这会真见了人,便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只能靠在他身上平复心情。 还好,她赌对了。 杨初意冷静道:“方至诚,先把他们解决了再说,你要小心点,凡事留个心眼,别靠太近了。” 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喜悦得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慢慢平复,没看见电视剧里这种时候很容易让敌人有可乘之机,然后转喜为悲的嘛。 “好。”方至诚声音哽咽干涩,眼眶猩红,直至确认怀中的人还是温热的,一颗暴戾的心这才终于得到了些许平复。 他将人抱起来轻放到床边坐下,转身朝两男人走去。 阿二捂着断臂伤口嚎叫,他疼得冷汗直流,像刚淋过雨一般。 他浑身哆嗦,“你怎么中了药还这么清醒?这不可能!” 方至诚没有跟他废话,因为他自己的状态的确不太好,直接一刀结果了他。 在昨天之前,方至诚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杀人。 别看他冷着脸,可每挥下一刀,他的心便颤抖一次,即使他觉得这些人都该死。 谁叫他们竟然想染指自己捧在手心里的至宝。 即便是个孬种,碰上这样的事都有气性,更何况他是个血性男儿,任何想伤害杨初意的人,他都不想放过! 那个什么平哥慌乱间起身要逃走,可却忘了他们在院里布下的机关,在离大门一步之遥时陷入了满是毒蛇的深坑里,徒留一声声凄厉的哀嚎飘在院子上空。 杨初月只是捂着腹部不动弹,甚至都没有起身逃跑的想法。 她倒不是吓傻了,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计划会失败。 原本那公子是想抓住杨初意后先玩乐一番,然后布下陷阱等方至诚前来时将他抓住。 接着让方至诚亲眼看着自己的女人在他身下挣扎求饶、痛哭流涕,而他身为男人却无能为力的模样。 可杨初月却自作聪明,想来个双环套。 一是利用蠢公子将杨初意抓住侮辱玩乐,让她痛不欲生。 二是她要同时毁了方至诚,让杨初意恶心个够。 杨初月在那封信的信纸上和木簪上都泡上了chu 药,一开始接触并不觉得有什么,但若是你紧握在手上并奋力奔跑的话,那药效便会不断被催发。 按理来说待方至诚到达指定的目的地时他应该已经撑不住了,直接沦为欲望的奴隶才是。 杨初月还特地从青楼里找了一名和杨初意长得十分相像的女子,就是为了让方至诚欲罢不能。 毕竟那种地方的女子最会调动男人的兴趣,眼神,笑容,身姿,都是让人无法移开眼睛的妖娆妩媚。 可杨初月不知道,这就是最大的败笔! 第170章 掉进陷阱 说真的,方至诚踏进茅草屋看见被麻绳捆住的女子时也被骗过去了。 可他才刚刚拿走那女子嘴里的布,便觉得不对劲了。 因为那女子楚楚可怜,眼角含泪,娇娇弱弱地说道:“诚哥,相公,你终于来救我了。” 此话一出,方至诚便瞬间醒神大半。 杨初意根本不可能用这样的神情和语气跟他说话,而且她也不会叫自己相公。 方至诚犹豫后退,女子直接扑上他,因为她身上穿的衣裳能催发情药,所以一定要贴近一点才行。 方至诚直接又堵上她的嘴,将她没绑紧的麻绳绑紧实了,命令她发出应该发出的声音。 门外在暗处看守的人觉得得手了,其中一人便跑去给杨初月报信。 另一个嘛,他被那女子过分勾人的声音给迷惑了,猥琐进了屋才发现想跑已经太迟了。 要说杨初月为何多此一举,那是因为她想把两人在彼此心中的美好感觉都毁了。 杨初月想象过最疯狂的便是把他们两人同时关押在同一个房间里,绑住手脚,然后互相看着对方被轮番玷污。 这种邪恶阴毒的念头一旦滋生,便再也无法压抑。 杨初月会有这样的想法完全是因为她用自己的身体交换了太多东西,她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泄愤,才能得到真正的胜利。 这么阴毒的计谋,杨初月又为何要背着这男子行事呢? 那是因为这男子对于自己的东西是有洁癖的,这个人除非他腻味不要了,否则在他保有兴趣期间,是绝对不允许自己的猎物同时被多人占有的。 杨初月想着今天把事情了结清楚后便卷了男子的金银珠宝逃走,再找个好的,换个地方生活。 可哪知,到头来全是笑话。 杨初月不敢相信方至诚中了情药还能保持冷静,还能飞身跑到这里来,躲过房子周围布下的陷阱,救下了杨初意,这太讽刺了。 这种时候男人不犯错已经算难得,将错就错便能正大光明找理由说自己是被陷害的,怎么可能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有这么强大的意志力和克制能力呢? 杨初月不信,轻笑着扯谎,想在他们心里留下一根倒刺。 “你们两夫妇倒是挺像的,欢好的时候怎么都这么短,而且事后还都能装得这么像,真是令人佩服。” 方至诚沉声道:“你跟那边那女的也挺像的,一样恶心,一样以为世上的男人都能沦为你们的掌中物,可怜你除了沦为别人玩物后还硬要说人间没有真情。” 杨初月娇娇一笑,突然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白皙的胸口朝方至诚扑了上去。 方至诚一直提防着她,被其他女人扑到身上这种事要是在这里发生第二次,那第一次就瞒不住了,说不定杨初意会生气的,这绝对不可以! 方至诚果断挥刀。 “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 “呱躁!”方至诚可不管她那两只齐齐断掉的手掌,脱掉旁边那男的鞋用力塞进她嘴巴里。 不得不说,杨初月的嗓子真的很不错,今天都高歌好几次了。 嗓音尖利,面容扭曲又痛苦,动作幅度也很大,都能把一脚踏进阎王殿的人叫魂回来了。 男子睁开眼,双手猛地抓住杨初月脚踝,后者失去平衡,扑通一声趴倒在地。 男子爬出地府不过为解心头大恨,他憋着一口气骑坐到杨初月身上,拔出腹部金簪,狠狠朝杨初月扎去。 杨初月视线一直停留在方至诚将心上人抱在怀里温柔安抚,然后帮她捂耳朵的场景。 她愤怒又不甘地大喊:“啊啊啊!!!不公平,老天不公平,我才是那个应该得到幸福的人!” 一针又一针,男子在她身上扎满了血窟窿,直到没了力气倒在杨初月身上,然后去地府赎他该赎的罪去了。 方至诚原本还怕这场面太过于血腥会让杨初意觉得恶心反胃,却发现她不仅无精打采,竟然还昏昏欲睡的。 方至诚还没来得及问杨初意这边的情况,害怕她被逼着服用了什么毒药,心中焦急难安。 “意娘,意娘,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方至诚环绕了一下屋里,发现地上有散落的瓷瓶,便放下杨初意去查看。 可看了一圈都是助情药,只能转身回到杨初意身边,打算背着她去外面找大夫。 此时天已经黑了,城门应该已经关了,只能徒步去村里找村医看看。 而且方至诚身上药性正浓,方才将杨初意抱在怀里时那股躁动猛地冲上了脑门,又因此时的焦急而再次激发。 他本想着先把躺在床上的杨初意先抱坐起来,哪知一个头晕目眩便倒了下去。 方至诚未免自己摔着杨初意,下意识双手握拳撑在她身体两侧,哪知太过用力,导致触动了机关。 只见床上两块开了一个大口,方至诚和杨初意瞬间掉落,消失在了这方小空间里。 方至诚害怕这床下面也是像方才门口那样的陷阱,所以用尽力气一个翻转,死死将人抱在怀里护住了脑袋,想着这样自己能当个肉盾,她不至于太受罪。 当两人落地时,却没有想像中的钉刺毒蛇或其他的机关。 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方至诚明显有感觉到了惊吓后瑟缩的动静。 可方至诚此时可顾不上这些,他抚摸着杨初意的脸,在她人中位置掐了一下,见她终于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才松了一口气。 他赶紧俯身到杨初意身边询问,“意娘,他们是不是喂你吃了什么药?你要不要紧?” 杨初意有些混沌,语气迟缓,“天一下子就这么黑了吗?哦,是蒙汗药。” 方至诚将人扶起来倚靠到自己身上,想了想又带着她摸索了一番,直到找到墙壁,再把她跟自己背靠背对坐,轻声提示她。 “你赶紧想办法恢复体力,对了,覃叔不是给过你一瓶清心丸吗?你应该带在身上了?你找一找,服下便好了,意娘别怕啊,我守着你。” “……嗯。”说真的,不是方至诚提醒,杨初意都忘记空间里有一瓶清心丸了。 果然人一旦放松,脑子就会开始迟钝。 覃叔不屑用下三滥的手段,所以并没有给杨初意什么轻轻一撒就能让敌人立马躺倒的毒药。 但是他也说过这世上最常拿来害人的药就是蒙汗药和chu 药,所以备一些清心丸很有必要。 如果问题不大,闻一闻清心丸便觉得没那么迷糊了,像方至诚这样烫死人的体温,不吃上两三颗怕是解不了药效。 “方至诚,你转过来。” 昏暗的环境让方至诚开始出现了幻觉,如果不是杨初意连名带姓的叫他,他估计要动手了。 杨初意自己也吃了一颗,给方至诚喂了三颗,她此时是渐渐清醒了,可方至诚却开始变得迷糊起来。 他强撑着脑袋说明情况,“床板是机关,我们掉下来了,答应我,如果有危险别管我,你要好好的……” “好。”杨初意眼眶里瞬间涌上了泪花,方至诚听见她应了,这才倒在她怀里昏睡了过去。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杨初意才隐约发现在暗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努力隐藏自己。 杨初意本来就怕黑,又想到那男子说过这院子里早有埋伏,更是忧心不已。 这里有什么?是毒蛇还是猛兽? 第171章 触目惊心 杨初意抱紧方至诚往墙边靠了靠,咬牙盯着可疑的那些地方看,竖起耳朵听,可过了许久都没看见或听见有其他动静。 杨初意想着这样不行,干脆借着黑暗和方至诚身体的掩护,赶紧从空间里拿出牛奶和小面包出来补充体力。 反正他们两个人掉下来的时候已经发出了声音,这时也没必要装作自己不存在,还不如先保证不被虚弱的身体拖累再说。 方至诚不清醒,杨初意只能嘴对嘴喂他喝了一瓶牛奶,面包就没办法了,她总不能嚼碎了喂他? 诶,对了,八宝粥! 方至诚仍在迷糊中,只是有食物流到咽喉处便会下意识的吞咽。 况且他也在和自己的身体做斗争,想快点清醒过来,所以很配合杨初意的行为。 杨初意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热度在慢慢下降,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再给他喂些矿泉水便把东西收了。 方至诚虽然平日里身体很好,可他毕竟不是铁打的。 刚经历了一个月非人的徭役,又凌晨起来赶路,还奔跑在县里找了杨初意一圈。 自己中了药,再到最后跑来救人,这么多事情累积在一起,是个人都会昏昏沉沉睡过去的。 “意娘!” 睡梦中的方至诚突然大喊了一声,眼睛都还没睁开便开始伸手摸索着找人。 他见自己两手抱了个空,更是心神大乱,连着叫了杨初意的名字三声。 方至诚害怕自己睡迷糊了,根本没有救回杨初意,任由心上人被残忍杀害,死前双目含着血泪埋怨自己为什么没有及时赶到她身边。 “我在,方至诚我在,我没事!”杨初意见方至诚慌乱对着虚空乱抓,赶紧冲过来抱他到怀里安抚。 “没事没事,不用紧张,我们是安全的。” 方至诚感觉自己意识是清醒的,可一时却无法睁开双眼,他觉得自己喊了好多话出来,其实并没有。 熟悉的味道钻入鼻间,方至诚终于有了一丝踏实的感觉,当清凉醒神的清心丸冲上他脑袋里,他才慢慢清醒过来。 杨初意见他精神有点萎靡的样子,温柔道:“还难受吗?要不要再吃了一颗清心丸?” 方至诚不着痕迹退开了她怀抱,尴尬摇头,心道这药效怎么还没完全消散? 杨初意见他耳尖通红,心下好笑。 “咳,”杨初意战术性咳嗽了两声,轻声道:“你先对着墙壁缓一下神,一会我叫你转身你才能转身,知道了吗?” 方至诚听话转身面壁思过,可表情却有些委屈。 杨初意心情沉重,语气显得很悲伤,“没怪你,只是非礼勿视,你得让我先处理一下。” “好。”方至诚不敢多问,快速应答。 为何说这里非礼勿视呢? 因为这床板下面不是什么陷阱,而是一个囚牢,关了十个人的囚牢! 有的人被关着,有的人被铁链锁着,还有的人则是被大字型绑在铁床上。 他们大多衣不蔽体,目光呆滞,满脸苦痛与绝望,全身上下笼罩着灰败的气息。 杨初意没法形容当光线透过门板缝隙,自己看到眼前触目惊心的场景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怔愣了好几秒,才丢开方至诚朝他们奔去,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有什么感受,泪水就已经滚落下来。 杨初意哽咽难言,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 她第一反应竟是捡起衣服递给他们,而后理智才回笼,找钥匙给他们开锁,然后才帮他们穿衣服。 这里面有年轻的妇人,有十几岁的少女,十岁左右的男孩,一对母子,还有一名才六七岁的女童。 那对母子,孩童才不过三四岁的样子,稚嫩的脸庞已经消瘦不堪,眼里空洞如骷髅一般。 除了那位母亲将自己的儿子抱在怀里,试图用自己冰凉的身体给予孩子一丝温暖之外,其他人都如死尸一般,毫无生气,犹如一潭死水。 此时杨初意也不知道要用什么言语来安慰他们,这种伤痛,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被治愈,又怎么能奢望三两句话便能让他们振作起来呢。 可天亮了,他们必须得走,必须找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留在这儿并不安全。 既然那男子是县令的小舅子,他一夜未归还能说夜宿温柔乡,可一旦超过三天,他家人必定会派人来查访的。 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一会就有人来了,所以他们必须想办法赶紧逃离这里。 杨初意为他们穿好衣服后才过去和方至诚说明目前的情况。 方至诚也没想到身后竟会是这样情况,除了心惊愤怒,更是庆幸。 庆幸自己能及时赶到救下她,不然杨初意说不定也会变成他们其中之一。 方至诚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心口就像被巨石压住般喘不气来,赶紧打住念头,专心解决目前的问题。 方至诚想着他们目前许是不想见到陌生男子,所以并没有朝他们看过去,只是由杨初意带他到铁门前查看。 这扇铁门是从外面锁住的,他们在里面没有办法打开。 杨初意分析道:“你说钥匙会不会在那男的身上?” 方至诚点点头,“应该是,去看看我们昨天摔进来的地方。” 两人转身去查看,发现那床板已经又合上了。 他们是从一个弯曲的坡道滚落掉下来的,坡壁光滑,根本没有办法徒手攀爬上去。 方至诚思索半晌后才道:“意娘,你去看看有什么能挖阶梯的铁器或者别的,我得想办法上去打开那个床板才行。” 杨初意找来找去只在角落里找出一把带血的刀,其他都是什么鞭子、锁链什么的。 方至诚就这样靠着一把刀在这土坡上一点一点砍成一层一层的小阶梯,然后让杨初意递绳子给他。 高处的得爬一步弄一个阶梯,由于没有什么着力点,中途还摔下来了两次。 幸好杨初意昨天喂他吃了点东西,这会儿才能有足够的体力做这种事。 方至诚咬牙坚持,终于爬到了抬手便能摸到床板的地方。 他试了好几次,终于找到发力点向上一顶,机关打开,床板瞬间开成两半,光从上面洒了下来。 方至诚爬上去后便丢绳子下去给杨初意,“意娘,把绳子绑在自己腰上,我拉着你,这样比较稳妥安全。” 杨初意本来想说不用了,可方至诚却对她轻轻摇了摇头,眼神无声传递着他想要说的话。 杨初意会意,温声道:“好,我知道了。” 方至诚根本没办法把杨初意一个人放在下面,她一定要在自己看得到,摸得着的地方,自己才能安心。 杨初意晃动了一下绳子,示意方至诚自己准备好了,有人在上面拉着自己,走起来的确轻松多了。 直到这个时候,这些人才终于有了表情和动作。 他们起身来到那个光线照下来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看着杨初意一步一步往上爬,着急伸手在虚空中不知道想要抓住什么。 方至诚将杨初意一把抱出来,将她稳稳当当放到地上,“意娘,我去找钥匙,你休息一下。” “好。” 方至诚往那男子身上搜了一遍,找不到才去翻那件他脱掉放在一旁的外衣,这才在腰上挂着的荷包里找到了钥匙。 杨初意看见地上倒着的好几瓶药,弯腰想把还完好的药捡起来。 这些药,普通人没有门路根本买不到,可是你买不到却不代表自己不会碰上这种事,这次他们两个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杨初意觉得自己还是先留着,以后遇到一些阴毒的人,也是一种保命的手段。 “意娘你别动,我来弄。”方至诚明白杨初意的想法,赶紧弯下腰捡起来,“先放我这,回到家再给你收起来。” “嗯。” 方至诚小心翼翼捧起杨初意已经独自包扎过的右手,声音也不自觉变轻了,十分心痛道:“意娘,你的手伤得严不严重啊?” 第172章 重获自由 昨天方至诚一进屋就忙着对付杨初月他们几个,后来两人又摔进了地窖里,所以根本没能仔细查看她的伤势,只记得她满手都是血。 若杨初意没见过地窖里惨绝人寰的情景,她大概也会和方至诚撒个娇,毕竟她的伤口也不浅。 杨初月曾经死死扣住她的手,刀片深深割进手心里时,她不敢喊痛,现在她觉得这些人受到的伤害肯定比她这迟早会愈合的外伤会痛上千倍万倍。 方至诚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安慰道:“意娘,你在我面前可以不用那么坚强,你可以再依赖我多一点。” 杨初意心中一暖,欣然笑道:“好。” 方至诚这才露出了这两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有时候我们常说,莫要多管闲事,不要滥用自己的好心。 这些话说得时候很轻巧,可是当事情就发生在你面前时,我们心底里的善良却不允许我们视而不见,见死不救。 我们总会下意识伸出手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当时我们可能会犹豫,也可能会先选择观望,可当你真的不闻不问,选择漠视之时,这件事便会在你心底生根发芽,会时不时跑出来折磨你。 杨初意和方至诚都没办法抛下地窖里的人一走了之,所以得赶紧找到那个铁门才行,不然就得费力一个个从下面拉上来。 杨初意看了一下地下躺着的这几个人,跟方至诚一起把现场布置了一番,抹掉他们在场的痕迹,弄完了这些两人才往房门外走去。 他们也不敢随便乱走,怕这院里还有其他的机关。 方至诚走在前面,手里拿着多出来的那把刀,不断用力杵地面进行敲击,直到确定安全才敢移动。 果然小心是对的,后院小门就有个锋利的铁闸门掉下来,连厨房都有陷阱。 但他们一时也找不到那个地窖的铁门在哪里,真是奇了怪了。 杨初意静下心,在地上大致画一下距离,地窖的宽度,计算大概的范围,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如果这个铁门不在这个院子里,那就要往外面去找。 方至诚想起什么,赶紧说道:“意娘,离这院子不远处还有一个小农院,我昨天进去看过,没人在家。” 杨初意眼睛一亮,“走,我们赶紧去看看。” 两人小心将他们在院里的痕迹抹去,然后踩着高凳子从墙边爬走。 杨初意腰间缠着绳子,有方至诚拉着,不至于那么拖后腿。 凳腿上绑了绳子,两人上了墙头再把凳子拉上来,安稳放到墙外边确定安全后,方至诚才敢跳下去。 方至诚朝心上人张开双手,温柔且坚定道:“意娘别怕,我接着你。” 杨初意对方至诚是完全的信任,所以干脆利落地朝着他站定的位置一跃而下,飞扑投入他怀抱。 方至诚将她稳稳接住,抱着她微微蹲下,让她双脚稳稳当当踩到实地上。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赶紧跑去不远处的农家小院探访。 相比之下,这里的确简陋得多,可杨初意却觉得阴森森的,院里的一口井和爬墙血红娇艳的玫瑰花都让她寒毛直竖,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啦?”方至诚感觉她手心好像都出汗了,急忙问道:“不舒服吗?” 杨初意点点头,坦承道:“总感觉这里怪怪的,心里不太舒服。” 方至诚还以为这小院也有陷阱,又把刚刚探查过的地方环视一遍,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他说不上来,但这小院总给人一种不相宜的感觉。 方至诚握紧她的手,给她更多安全感,“意娘不怕,我会保护你的。” 杨初意催促道:“快点找那扇铁门,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环绕一圈没发现门后杨初意径直走到屋内一个大木衣柜前面,打开衣柜,里面没有衣服,只有令人恶心反胃的各种工具。 衣柜后板打开,走下阶梯,那铁门就藏在里面。 门被打开时,里面的人下意识全都缩到了角落里。 他们瑟瑟发抖,原本的麻木呆滞在今天有了一丝缓解,所以这会心底的恐惧重新涌了上来。 重重的铁门缓缓打开,那尖刺如恶魔的男声却没有再度响起。 有的只是令人安心的声音,“你们还好吗?坏人都死了,现在外面是安全的,所以不用担心,赶紧出来。” 他们抬头看,在昏暗的光线中,杨初意和方至诚站在那,像来迎接他们重见光明的使者,只是站在那,便让他们热泪盈眶。 那木板合上时,他们都以为这两人定是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他们再一次感受到绝望,试图往上爬,可他们的身体过于虚弱,一两次失败便让他们的心情跌入谷底。 那种无人会向他们伸出援手的想法又再一次淹没了他们,就像从前一样,他们的求救总被别人一次又一次的无情忽视。 杨初意耐心劝导,“大家都快点行动起来,不然待会有人来就糟糕了,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 这时候焦心催促未必有用,一定要让他们自己动起来才行。 离开,离开这个鬼地方,没错,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那位妇人拖着自己儿子率先起身,试探性走了两步,而后脚步越来越快,几乎要跑起来。 杨初意温声安抚道:“我们现在暂时是安全的,不用跑,慢慢来。” 可这时候的安抚却没被他们听到耳朵里,离开和安全这两个词刺激了他们的脑海,让他们突然开始变得急切起来,拥挤着要跑出去。 方至诚赶紧抱住杨初意往角落里靠,以免被情绪激昂的他们误伤。 阳光温暖地照耀在他们身上,风很轻柔,天空很蓝,上面飘着洁白的云朵,他们终于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他们终于能重获自由了。 有人抱头痛哭,有人对天大吼发泄,有人只是失神看着。 杨初意心中五味杂陈,但仍然要开口打破他们目前激动的心情。 “你们有什么打算吗?有谁要回家的?如果暂时没想到,不如去我们的庄子上先住下来怎么样?” 家? 回家? 没有人回答,一种令人压抑的沉默突然蔓延开来。 他们这种情况,还能回家的吗? 他们的家人若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会心疼他们的遭遇而紧紧抱在怀里安慰,还是会嫌弃他们失去了清白,嫌他们脏? 那个妇人拉着自己的儿子,哆嗦道:“我要回去,我家就在附近,我想回去看看。” 杨初意点头,“大家得快点做决定,这里说不定很快就会有人来了,我们先出去。” 他们一听这话又紧张起来,匆忙向外跑去。 杨初意和方至诚仔细收了尾,又带他们先沿河边走一段,到了芦苇高的地方先躲一躲。 两人乔装去附近村落买了些食物和衣服,等他们吃过东西后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那对母子的家就住在不远的山脚下,难以想象他们离家竟然这么近,不过才失踪一年,可早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第173章 肠断 家里已经有了新的女主人,白白胖胖的孩子躺在床上享受着父母的关怀与疼爱。 那妇人腿一软,瞬间瘫倒在地,心中那一直支撑着她的信念轰然倒塌,她悲不自胜地捂脸闷声呜咽,怔怔流泪。 小男孩面无表情走进屋里,却被当成了鬼。 他的父亲抱起床上的孩子,紧紧护在怀里,质问男孩:“你是谁?你怎么能随便进到别人家里来!” 小男孩如黑洞一般的双眼突然溢出了泪花,他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他向自己的父亲伸出渴望得到一个怀抱的双手,可却被大声呵斥了。 “哪里来的叫花子,滚出去!” 小男孩在父亲厌恶冷漠的目光下缓缓垂下了双臂,而后擦去泪水,定定看了一眼那心中一直觉得会来救他和母亲的所谓父亲,下一秒便转身离去了。 小男孩走向自己母亲时甚至没有做丝毫的停留,只是漠然地迈着脚步往外走。 他只想逃离这里,逃离这个不再有他位置的家,逃离这个完全失去意义的父亲。 屋中人来到门口看,男子的表情说不出是惊讶还是惊恐还是别的什么,一连说了三个你字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想上前看,身旁的女人急忙拉住他,用力掐了一把婴儿腿部的嫩肉。 婴儿响亮的哭声瞬间冲破耳膜,敲打着人的心灵。 男子低头哄,可不知为何平日母亲一逗就停止哭泣的孩子这会哭得震天响,越发手脚乱蹬挣扎得厉害。 待声音渐渐停止了,一抬头,院里已经空无一人,仿佛方才是眼花看错了。 可究竟是不是看错了,他们心中都有数,一切全凭良心。 无人追来,便是答案。 县城内一户人家门前响起了敲门声,一开始是试探且怯弱的敲了两声,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后才急切用力地拍打起大门来。 一妇人的声音响起,“谁啊?别拍了,门都要被拍坏了!” 十四岁的少女骨瘦如柴,早已不复当初的天真明媚,可身为母亲,又怎会认不得自己的孩子呢。 “小洁?是小洁吗?我的儿,我的儿啊!” 妇人将自己日思夜想的孩子抱入怀里,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失声痛哭起来。 妇人将孩子看了又看,抚摸着她的脸庞,握着她的硌人的手臂,理了理她枯草一样的头发。 没等妇人开口问,一老婆子从屋内快步走了,定睛看了一眼,眼眸一缩,大声呵斥起来。 “善儿媳妇你又在发疯了!跟你说过多少次,小洁她落水淹死了,你怎么就不信呢!你还有仁哥儿和福姐儿两个孩子要照顾,你要振作起来!” 妇女瑟缩了一下,气弱道:“娘,她是小洁,” 老婆子用力扯妇人手臂让她起身,“没事别惦记死人,你身为母亲,要替活着的孩子考虑才对!若她是你女儿,你应该即刻拿绳子来勒死了她才对,女子没了贞洁,活着还不如死了干脆!” 妇人一顿,握着孩子肩膀的手突然就放开了。 门关上了,急切地、嫌恶地、不留一丝余地的关上了。 铁门一次次在少女眼前关上的场景又浮上她的脑海,和眼前的木门重叠在了一起。 少女心中漫上无限恐惧,上前双手用力拍打着木门,满怀希望地苦苦哀求道:“娘,娘,娘,救我,救我!!!” 无论少女如何声嘶力竭地呼喊,那扇门都没有再打开过。 少女也从迫切,到失望,再到失去所有力气瘫坐在门前,只剩满心的绝望。 少女坐了很久很久,直到黑暗即将到来之前,才踉跄站起身,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另一村落的茅草屋前,一位老者虚弱躺在干硬的床板上吃力喘息。 小孙子的失踪是老人一生最大的悲痛,他已经经历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没想到还要经历第二次。 大儿子嫌他日日出门寻人不着家,摔伤了腿才回来花钱养伤。 儿媳妇更嫌他命太长,摔也没摔死,竟要人伺候,所以决定让他跟小儿子、小孙子早日相见。 傍晚,熊熊的火焰吞噬了这个茅草屋。 一对夫妇对着欢快燃烧的房屋嚎啕大哭,在别人的议论声中想起了老人还在屋里,于是赶紧将老人安排在哭丧的首要位置上。 “我爹没了,我的房子没了,我一生的积蓄全没了,什么都没了,我可怎么活啊!” 总有一束光,照亮正处在黑暗中的你。 曾经身处黑暗,才更珍惜光明。 十个人,不,现在是十一个,他们正聚在一个农庄里,安静地吃着晚餐。 未来是怎么样的,等未来来了才知道,现在,他们只需要坚强的活下去。 杨初意这时庆幸自己当时没有买铺面,而是恰巧买下了一个农庄。 这个农庄原来是一个俏妇人的陪嫁,但老奴仆却欺她不懂农事,年年都以气候不好所以没什么收成来唬弄她。 原本应该有进账的庄子倒成了贴钱养刁奴的糟心地,所以那妇人干脆狠心把庄子卖了,将奴仆或遣散或发卖了事。 这个庄子不大,只有二十亩田地,还有一个山坡,一处池塘,半圆弧的河流包裹了一部分农田,所以在农田灌溉方面还挺便利的。 昨天杨初意和方至诚一夜未归,这可把众人吓坏了。 武大叔吩咐他们要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然后去找了道上的人打探消息,但也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是因为那男子只用了自己的心腹来行事,并没有用道上的人。 可也正因为这样,杨初意和方至诚才躲过一劫。 在他们才跑出那农家小院不久,便有一位老妇人进了门。 她是那男子的奶妈,阿大的娘,三到五天左右会过来做个饭,以保证地窖里的人不会饿死。 老妇人一如往常开始起火烧水做饭,当她提着一桶饭食打开衣柜,走下阶梯,开铁门进入地窖中,将桶里的东西倒入食槽,转身又要叉腰训人时才发现地窖里早已空无一人。 老妇人奔去前头想看看少爷在不在那里,却警醒地发现了不寻常的味道,果断奔回去找夫人商量。 这母子感应许是有的,毕竟这夫人到了院门前便觉得胸口一痛,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浑身的不舒服。 夫人快步上前,老妇人忙跟在身后搀扶,结果两人双双掉进自家儿子挖好的陷阱里,被钢钉板扎成了筛子,倒也全了她们跟儿子相聚的心愿了。 县令震怒,可现场一切证据都表明是外甥自个儿玩火自焚,咎由自取。 县令又在那老妇咽气前的交代下才知道,另外那小院的枯井里和玫瑰花丛下都埋有不少白骨。 县令哪里还敢声张再继续追查,掩盖罪行还来不及呢,此事被对手发现的话,他定会乌纱帽不保的。 幸好接触此事的人都死了,不然县令还得另外再杀人灭口。 店里的人觉得是那两个螺蛳粉店老板绑架了杨初意,原本要去找他们算账或报官,幸好被武大叔拦住了,才让此事没漏一点破绽。 毕竟,惹上县令可不是好玩的。 诚意小馆照常开门,脸上的笑容甚至比往日更加灿烂,可没人知道他们装得多辛苦,在看到杨初意和方至诚回来那一刻都要揉一揉脸颊才能笑出来。 面对他们的嘘寒问暖,杨初意只能选择隐瞒,说看见一个很像她舅舅的人,便找人去了。 指望别人保密,还不如干脆将秘密带进棺材里。 杨初意和方至诚交代了他们几件事,然后便去采买物资,把人先带到城外庄子上安顿下来。 这庄子房间倒是有五六间,祖孙俩一间,那对母子一间,剩下其他再三三两两住一间,还是绰绰有余的,但是他们没有安全感,还是挤在一起睡。 杨初意也不多劝他们,安全感要慢慢建立,他们需要时间。 时间虽然不是解药,可人一旦努力活着,就会有许多的痛苦让我们放下曾经,也会有更多的美好让我们看淡过去。 活着,才是时间流逝的意义。 半夜,砰砰砰的敲门声将杨初意和方至诚从睡梦中惊醒了。 “恩人,你们快出来,得弟她要不行了!” 第174章 如何治愈 得弟是那个六岁的女童,她的身体比较虚弱,但白日里也没出现什么特别的情况,没想到竟然在夜里发起了高热。 杨初意探了探她额头,吩咐方至诚赶紧去煎药。 她今天在医馆采买了一些药,大多都是温补的,还有对付风热风寒、发热咳嗽的。 原本杨初意还叫人传口信回去村里请梁老过来一趟,为他们所有人仔细诊治后再重新开方的,哪里知道得弟现在就生病了。 “不要,不要……”得弟不仅开始说胡话,身子也开始哆嗦打寒战起来。 杨初意赶紧换成温水擦浴,“先不要用这么冰凉的井水给她敷头了,我们试试别的。” 杨初意让男孩子先出去,然后让她们用温水在得弟的颈部、腋窝、腹股沟等部位进行擦拭。 “大家围过来一点,别让得弟被风吹到着凉了。” 第175章 新的开始 杨初意冷静道:“因为水装在小小的盆子里,所以脏了,现在我们去河边看看。” 杨初意背起得弟,示意阿烈将那盆水也一并带上,一行人便朝河边走去。 到了河边,杨初意把酱油全都倒进了河水里。 “现在,脏东西也掉进了河里,可却不能影响它分毫。水低成海,海纳百川,我希望大家不要做静止不动的水,或者是容器禁锢起来的水,而是要做奔腾不息的,辽阔的江海河!” 他们怔怔看着河水不说话,阿烈突然发狠把手中的一盆水如数泼到了河里。 那红褐色的酱油水不过在河面上停留了一小会工夫,便很快融入到水中消失得一点痕迹都找不到了。 不知是谁先哭了出来,也不记得谁会先爆发的。 那些压抑的、哽咽的、凄厉的、撕心裂肺的、咆哮的哭喊声, 第176章 纳银代役 那人见他这么自信,便朝方至诚喊话:“方老板,你认识这人吗?” 杨初意和方至诚朝声音的方向看去,方至诚才要说话,没想到杨初意来了句,“不认识。”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邋遢大汉,立刻驱赶道:“去去去,别乱攀关系,人家老板说不认识你,乖乖排队去你!” “嘿!”覃叔急了,冲上前头朝杨初意怒斥道:“狠心的臭丫头,当初是谁缠着我叫舅舅的?现在翻脸无情了是?你看我不,” 方至诚忙上前拉住人,调合道:“舅舅别气,意娘她做了许多好东西等你回来呢,你若这般急躁,那美酒便多一天才能下肚了。” 覃叔哼了一声,凭由方至诚拉他到旁边坐下,然后痛快吃了两个大西瓜。 杨初意见覃叔生龙活虎,饭量还见长,想着应该没有受伤什么的, 第177章 梁家三宝 桑葚酒和杨梅酒不能久留,杨初意倒不心疼酒,只是怕覃叔喝出个好歹来,于是定下了每天的量来。 覃叔本想着自己指点方至诚和小磊武功,定能开小灶,哪知无论自己是威逼利诱还是连哄带骗都没能让他们俩背着杨初意给他添点酒。 覃叔气倒,但是又无可奈何,其实有人关心,管着自己的感觉还挺好的。 杨初意不知道梁广白是不是还要去服役,便想着去庄子上接梁老回来。 可梁老这几天去山里转了两圈,发现这附近草药不少,一时着了迷,哪里舍得回家。 梁老还让杨初意给梁婆婆传话,叫她带着孙子过来住几天也可以。 村里有人种一季水稻也有人种两季的,这要看地里的肥力,一般连续种了两年的两季稻后会歇一年。 梁老今年只种了一季的,庄子上也是, 第178章 新的危机 杨初意一上二楼内间便看见木棉靠坐在椅子上,垂眸蹙眉,时不时还揉着太阳穴,十分疲倦的样子,关心问道:“木棉你没事?” 木棉浅浅一笑,“没事,就是没休息好。” 杨初意见她不想多说,就没再问。 杜公子一看就是有能耐的,若论请名医治病开方,她自认比不了人家。 木棉抬手示意她坐下说话,本想直起身倒茶,杨初意便熟捻自己动起手来。 木棉美人托腮,轻声道:“听段掌柜说这段时间你来找过我好几次,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帮忙吗?” 杨初意有些苦恼,“木棉,你说有什么办法换了新的名字和户籍重新开始新生活呢?” 木棉随口道:“逢徭役便有死伤,但这些人衙门是不会管的,还有那些犯事之后去各地服劳役的也是,但要找到对应的身份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木棉这么一说杨初意就明白了,“到时候我们这边的运河码头修好后,说不定会有外地人来寻生活,这些也有户籍迁移的,对?” 木棉点头,“打点一下,弄一两个户籍是不难的。” 杨初意沉吟片刻,“那,人多的话什么办法最容易,或者最快?” “那可得你家小叔子考上举人了。举人能享有仆从伺候的权力,到时候先以下人的身份入到你们名下,后头再一个个还了良民身份便是了。” “官府在下人奴仆这一块管制得不严,加上多次买卖,所以导致很多信息都是乱的,也无从一一查起。” 杨初意叹气,看来这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钱权都得跟上才行。 木棉试探问道:“初意,你实在是有事的话我帮你跟我家公子说一声,他定有办法的。” 杨初意摇头,“我再想想。为这点小事麻烦人家,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若是木棉自己能解决,杨初意倒不会拒绝,但要求到杜公子跟前去,那还是得想想。 虽然她和木棉是朋友,可木棉毕竟是杜公子的下属,搞不好木棉要吃挂落的。 木棉没再说什么,“初意你来得正巧了,我这刚好得了一些荔枝,你拿回去吃。” 杨初意笑了,“你倒错过我的第一批西瓜了,不过后头还有,到时候我再送些过来给你。” 木棉笑着拒绝,“不用了,我这身子吃不得寒凉的东西,西瓜也不过吃一两片罢了,等你下次有了什么其他好东西再说。” 杨初意不禁有些担心,木棉却反倒安慰她,“别一副苦相了,多难看啊。世上的美食这么多,有一两样不能吃也没什么打紧的。” 杨初意见木棉心态这般好,也就宽心了。 两人聊了一会天,杨初意便和方至诚回三里村了。 村里许多人围在树根底下聊天,说得最多的便是过两日家中壮丁又要去服役之事。 农忙时节已到,田里的稻穗已经开始谦虚的垂下头,只等着将漫天的金黄披在自己身上做新衣裳了。 这时候把家里的壮丁抽走,对每个家庭来说都是一种不小的打击。 本来杨初意和方至诚还打算出趟远门的,可为着这事,也决定要等家里忙过这段时间再说。 木棉给的荔枝不多,分一分,各家也不过每个人尝些味罢了。 覃叔不喜欢这些甜腻腻的水果,便丢给小宁吃。 小宁高兴得不行,说前头已经照着杨初意的法子做了什么酸汤酱啦,后头还要帮忙酿桃金娘酒啦,到时候请舅舅多吃一点。 覃叔将酒壶递给小宁,小宁悄咪咪瞥了一眼嫂子,见她什么话都没说才屁颠屁颠舀酒去了。 没两日,人们又服役去了,村里顿时又空了许多。 杨初意捡了几套旧衣服出来,想着收稻谷的时候穿,哪知人算不如天算,诚意小馆那里却有事情需要她去解决。 方至诚放心不下,像个送孩子出远门的老父亲一般,千叮咛万嘱咐,弄得杨初意哭笑不得。 覃叔斜了方至诚一眼,哼着粗气叫杨初意快点走了,不然耳朵都要长茧了。 两人去到店里,诚意小馆四个店员便纷纷跑上来围住了杨初意。 荣威一脸焦急,额头全是汗,“不知道那两家螺蛳粉店从哪里弄来了配方,现在顾客都跑去他们店里了,不少我们的忠实顾客还说他们的螺蛳粉比我们的更好吃呢。” 连平时最稳重的李氏说话也不自觉提快了语速,“不过几日,我们客人便少了大半,今天更是连人都没有了。” 杨初意这才看到店里空空如也,旁边香烛店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香味也越发刺鼻了。 风一吹,卷起的香灰更是迷人眼,看了便让人觉得寂寥。 杨初意冷静道:“荣威,你去炸一份臭豆腐出来,林哥,你去调两份小份的拌粉,一份叉烧,一份番茄肉沫的。” “好!” 杨初意只是略拿小碗尝了味道,剩下的便给覃叔吃了。 杨初意又仔细问了他们制作的工序有没有按流程走,毕竟客人流失很有可能是多方面造成的,首先要排除自家的出品。 没有问题的话其次便要考虑是不是由于食物太过单一无法吸引顾客,是否考虑要出新品或做些促销活动。 最后更重要的是知己知彼,知道对方的底牌才是最为关键的。 这里只有覃叔是生面孔,当然得他去螺蛳粉店外带回来了。 杨初意觉得买西瓜时覃叔露过脸,还是得乔装打扮一番,准确来说其实是改头换面。 杨初意早就看覃叔的胡子不顺眼了,炸毛大胡子,看着是挺有范的,可一到吃饭喝汤的时候,心中就只剩下“脏”这个字了。 覃叔嘴上嫌弃,可还是依着杨初意的安排,去剃头匠那刮了胡子,修理了头发,再换上杨初意买的成衣。 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流浪汉变成别人家的好舅舅。 覃叔别扭拉了拉衣服,衣服能约束人的性格,这身行走一上身,动作都变得斯文了许多,可到底本性难移。 他暴躁起来,“都说不合身不合身了,非要我穿成这副奇奇怪怪的模样,死丫头,你就是皮痒了想看我笑话!” 荣威耿直道:“那我还挺想别人看我笑话的。” 吕婶笑了,“你什么时候有外甥女,就有这样的待遇了。” 李氏摇头,“也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福气的。” 杨初意浅浅一笑,“也不是人人都有这么好的舅舅的。” “咳。”覃叔不好意思咳嗽两声掩了一下,“我去,去把螺蛳粉外带回来。” 杨初意看着覃叔大步流星走路,又不自觉收收步子的别扭背影,暗觉好笑。 等覃叔的螺蛳粉打回来,杨初意便笑不出来了。 他们螺蛳粉配菜的制作比原来更粗糙了,但汤鲜,闻着也有股奇异的勾人香味。 荣威、林东升、李氏和吕婶都分别进行了试吃,说不上来哪里好吃,但又的确好吃。 杨初意皱眉思索,“既然顾客变少了,那就先把店里每日准备的料减下来。你们记录一下每天来吃粉的顾客,并询问他们意见,我们先观察一下情况再说。” “是。” 杨初意得做两手准备,那就是研究新菜品。 之前杨初意觉得夏天热,所以拌粉最合适,到了秋冬季节,炒粉、汤粉、螺蛳粉都可以做。 可如今情况有变,所以必须得想办法应对才行。 螺蛳粉以红汤抢夺视线,所以新菜品必须要有能与它相抗衡的特点才行。 杨初意躲进房间,仔细看着自己空间里的东西找灵感,在看到泡面货架时,黄色的封面引起了她的注意。 第179章 事出反常 若问杨初意最喜欢吃哪个口味的泡面,那她一定会选择金汤肥牛。 这地界还没有金汤系列的菜肴,自己要是做的话还是很有卖点的。 而且金汤的汤色金黄好看,味道酸辣爽口,很合适夏日食用。 加上很多人并不能吃辣,吃螺蛳粉还属不辣和微辣的居多,所以这酸辣的口感也是符合当地人的口味。 因为自己喜欢吃金汤肥牛,所以曾经在网上看过制作方法,其实许多菜都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难,研究一下摧出还是可以的。 杨初意定下菜品后便松了一口气,但是她不着急着动手,而是出门去转转。 顾客把那两家螺蛳粉店堵得水泄不通,争抢着排队吃粉,没吃到粉时脾气暴躁不已,吃到粉时一脸陶醉。 所有人的表情看起来都是飘飘然的,十分享受的样子,那碗粉好像是仙丹一般。 杨初意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次日,杨初意早起去市场采买食材,顺便听听八卦,毕竟早市买菜是许多人放肆聊民生、对家隐私和个人喜好的时候。 店里的一些菜蔬是由一位蔡大妈供应,吕婶介绍的人。 老人家年纪大了,儿女都不在身边,自己又不想拖累子女,便靠种菜维持生计,但她精力有限,能提供的品种也有限,所以还要自己再采买一些。 杨初意在市场里看见不少老顾客,挑菜砍价一样那么生龙活虎,有的人暴躁、有人的萎靡没精神头。 杨初意去鱼贩摊那卖了不少鱼头鱼骨,准备拿回去熬汤。 鱼摊老板本来好好搅打着鱼蓉,可动作越来越粗鲁,不少鱼蓉都被甩到了盆外。 原本规律的动作也混乱起来,到后面干脆两手暴躁重重一甩,鱼蓉溅了满墙满地。 杨初意下意识后退两步,生怕鱼蓉沾到自己身上。 鱼婆上前扯住男人的手臂,使劲拉他,“孩子他爹你去哪啊?你这鱼蓉还没打上劲呢!” 男子狠狠往后甩开臂膀,这使得鱼婆踉跄伏倒在一旁架子上,可男子头也不回,眼睛睁得滚圆。 “不打了,老子浑身没劲,等我去吃了螺蛳粉回来再说!” 鱼婆跳脚咒骂,“一天天不干活要往粉店跑,一餐不吃螺蛳粉就像要吃人一样,真是疯了!” 杨初意缓步上前,“老板娘,再帮我要些鱼丸,别家没你们这做得有嚼劲。” “可不是,这位小娘子的舌头可以啊。不是我吹牛,我们家做鱼丸的手艺是祖传的,每一盆摔打的时间和次数都很讲究的,可不像别人家的那样偷工减料,所以味道特别好。” 杨初意笑道:“也是你当家的手劲足才能有这样的弹性,只是往常你们家鱼丸一早都没了,我这还是来得巧才能买到呢。” 鱼婆找借口遮掩,“是前头鱼丸汤的老板今日起晚了,我们又忙,所以还没来得及给人家送过去呢。” 杨初意看破不说破,接过东西付了钱便走了。 她往各小吃店转了一圈,发现大家都是愁云惨淡的样子,客人几乎都涌去了那两家螺蛳粉店。 这不寻常,没理由能一个口味吃天下的,就算这两家的螺蛳粉味道特别好,但把县里所有的顾客都包揽了这种情况还是很不可思议的。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杨初意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当杨初意回到店里时,吕婶看她的眼神闪躲,好几次都刻意避开她。 杨初意只是疑惑,但也没放在心上,低头就研究起了金汤的做法。 先熬三个汤底,一个素汤底,一个鱼汤,一个是骨头汤底。 再者是南瓜切片蒸熟后拿出来捣成泥,锅中放油,炒一下小红葱碎,加南瓜泥炒一炒,然后放入高汤一起煮。 这里没有黄灯笼椒,所以辣味用一般的泡椒来调就可以了。 而且野山椒的季节也快要到了,到时候空间里的用完了也可以接得上。 金汤鱼粉做好后杨初意叫大家来试菜。 汤色抢眼喜人,鱼肉嫩滑,汤鲜味美,酸辣适中,开胃爽口 这是金汤鱼粉的特点。 众人都觉得不错,但是昨天吃过螺蛳粉的他们,总觉得差点什么。 覃叔直言不讳道:“好看也好吃,但是这味道不够霸道,也没办法像螺蛳粉一样用香臭味把客人吸引过来。” 杨初意不得不承认覃叔说得对。 她原本买下这店铺就是想着以臭制香的,如今臭豆腐虽然还做着,可没有客人来他们没法一直开炸,这方法也就失效了。 今天的生意可比昨天惨多了,鬼影都没有一个。 这要是放在平时啊,忙碌过后的空闲时间李氏他们恨不得坐下来休息休息,可这会真闲下来了,那心里别提多闷了,简直是坐立难安。 覃叔见没有旁人才问杨初意,“别人对香烛店有忌讳,但是我可没有,要不要我出手?” 杨初意连连摆手,“我是故意如此放纵他们的,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候。” 覃叔点头,“你有成算就成。对了,昨天夜里我去那两家螺蛳粉店探过了,问题应该在汤料里,你要不要,” 覃叔话还没说完便被吕婶打断了。 吕婶揪着衣角,小心翼翼问道:“杨老板,我突然记起家里有些事要回去处理一趟,能不能跟您请半个时辰的假?” 杨初意定定看了吕婶一眼,见她立刻闪躲垂头掩饰,忙颔首微笑,“店里也没什么生意,既然吕婶有事,下午便休息。” “不用的,”吕婶内心很挣扎,但仍硬着头皮说道:“我这心里过意不去,我只要回家把事情处理就行了。” 杨初意眼眸一缩,面上仍温和笑着,“若是不好处理,您不妨等一等,我让他们收拾一下,晚些时候同您回去。人多力量大,处理起来快些。” “不应麻烦别人了,我自己可以的,那我走了。”吕婶快速鞠了躬,囫囵和其他人道个别便急匆匆跑了。 杨初意余光一直看着吕婶,覃叔警惕道:“丫头,她不对劲,要不要我跟上去看看?” 杨初意十分冷静指出:“她的确说谎了。” 覃叔下意识抬脚要去抓人,被杨初意劝下,拿手挡着嘴巴轻声说了一句话,这更是惹得覃叔愤怒拍桌,“混账!” 动静太大,惹得店里其他三人都朝他们看了过来。 杨初意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反正也没客人,下午我们不开店了,你们收拾一下东西,想回家还是去哪里都成。” “啊?”李氏眨了眨眼睛,这也太突然了。 荣威心里难受极了,这生意兴隆到惨淡,不过就是几天的事,一想到以后说不定还要关门大吉,就让人喘不过气来。 林东升道:“我住住这,不去,哪里。” 杨初意安慰他们,“你们别担心了,最多一个月,我们的生意便能恢复如初了。现在正是农忙时节,要不是怕你们心里有负担,我还想多放你们几天假呢。” “真的?!” 杨初意重重点头,“真的。” 事实证明一个月是不可能的,杨初意明显说谎了,这件事要越早解决越好,不然会有大麻烦的。 第二天,吕婶依旧借口家里有事要出去一会,杨初意笑着拒绝了。 吕婶无法,转身回去做事,可她浑身躁郁,心里只惦记着那口粉,吃不到便惦记得紧,根本无心做事。 吕婶再次来到杨初意跟前,请求道:“杨板娘,我家里真的有急事,您可不可以通融通融,给我行个方便。” 杨初意面色如常,“既然是急事,我总不好这么不近人情的。” “谢谢杨老板。” “别忙,”杨初意抬手打断她,一身威严俱显,“只是总这么请假可不是办法,毕竟我一个月可是允了你们四天假的。既然大家一齐共事,理应互相帮助,走,我即刻与您同回家解决!” “不用不用,我可以的,今日我定能把事情处理好。”吕婶明显变得慌乱起来,说完拔腿就要跑。 杨初意拉住她,大喝一声:“你是不是又要去吃螺蛳粉?!” “您怎么知道?!”吕婶慌忙捂住嘴巴。 其余三人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干活的时候特意请假去对手店里吃东西,这像话吗?! 杨初意义正词严道:“吕婶,你如此行事,我便不好留你在店里做事了!” 第180章 汤里有毒 吕婶腿一软,瞬间吓得跪下求饶。 “杨老板,我再也不敢了,真的,您就饶了我这一次。我昨天的确想去来着,但最后还是回家了,我我我,” 杨初意冷下脸,“你是武大娘介绍来的人,我便再给你一个机会,那你现在去做事,把店里内内外外都给我打扫一遍,用抹布擦干净了。李婶,你看着她,别叫她偷跑出去了!” 李氏忙应下了。 诚意小馆发生的事也不知被谁传了出去,不到一个时辰,县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事。 “什么?诚意小馆的伙计也迷上螺蛳粉啦?” “什么?诚意小馆倒闭啦?” 最离奇的要数这条,“什么?诚意小馆的老板娘要改嫁给螺蛳粉店老板啦?!” 杨初意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覃叔,覃叔心虚摸了摸鼻子。 那是他顺着别人嘴说的,明明 第181章 危害身心 包老板擦着额头的冷汗,辩解道:“差爷,小的一直是个守规矩的人,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哦对了,肯定是有人嫉妒小人生意好,所以想诬陷本店的名誉!” 衙差瞥了他一眼,“是你兄弟贾仁义说的,他说你这汤里有阿芙蓉!” 包老板恨得直咬牙,“差爷,小人冤枉啊,他嫉妒我生意比他好,所以才使出栽赃陷害这种下三滥手段,还请差爷明查!” 衙差们照着匿名信的内容顺利找到了埋在后院花丛中的阿芙蓉残渣,现场经仵作和老大夫查验,确认这就是阿芙蓉。 罂粟在凤藻国叫阿芙蓉,可观赏,可入药,最初是用来止痛的,但只有少数医者知道。 而且此物危害身心,朝廷早就明令禁止使用了。 要不是杨初意活了两世,一时还真猜不出来呢。 覃叔在黑暗肮脏 第182章 相约乞巧 杨初意早就有所预料,所以让他们备的料并不多。 毕竟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会对外面的吃食有一定的戒备心理,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了。 等大家慢慢缓和过来,生活恢复如初,熬过了欺骗,重新对人和事建立信心后,这生意也会渐渐回升的。 他们作为商家,唯一要做的就是把控好品质,然后等待。 覃叔举起碗,理直气壮道:“丫头,这也没人,给舅舅再来盆卤肉解解馋呗。” 杨初意听罢无奈摇头,“每天三盆也没能解您的馋,也没见您腻,我真是服了。” 覃叔脸不红心不跳,“嗐,早年奔波,这会可不得好好补回来嘛。” 林东升看见了杨初意的手势,麻利切上卤肉、配上花生米和米粉,吕婶也习以为常般端过来。 覃叔打开酒壶,开始大快朵颐。 吕婶心疼 第183章 出发海岛 小宁数着手指报告自己的任务,“嫂子你放心,酿山葡萄酒、桃金娘酒我和姐姐都学会了,后面还有乌榄、油甘果,我们也会去捡的,还有……” 方新桃认真道:“二哥,嫂子,田地里的活我会做好的,放心,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的。” 小磊神色严肃,“嫂子放心,我是家中顶梁柱,能看好家的。” 杨初意笑道:“我没不放心啊,我知道你们都会做得很好的。我们办完了事便回来,时间不会太久的。” 方至诚朝弟弟妹妹点点头,“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们嫂子的。” 离别的话不需要说得太多,说得越多越舍不得。 杨初意和方至诚采购了不少东西送去庄子,他们身体恢复了不少,许多人都开始下地劳作了。 这样也好,快速投入生活是最好的治疗方法之一 第184章 榴莲自由 “厚叔,你怎么光着手回来?怎么没有米?” “阿平,东西怎么又原封不动拉回来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厚叔赶紧起身抬手压制吵闹的众人,“都别吵,没看见有贵客来我们岛做客吗?小心吓着人家!” “就是,”阿平赶紧替父亲说话,“贵客可是带了好东西来的,你们再这么无理,一会不换给你们了!” 众人忙收起焦躁的心情,换起了迎客的笑容。 方至诚率先下了船,再扶杨初意下来。 两人如今在外头,还是做兄弟打扮,身份是大家族出来锻炼的子弟。 厚叔招呼了几个好手过来搬杨初意他们带来的东西,一个大箱子,一个大麻袋。 阿平把方至诚和杨初意往一户人家那里领。 那户人家家里只有祖孙俩,两人住一小间房,特意隔开了一个院子给上岛玩的 第185章 有孩子缘 杨初意可不想破坏规矩,提醒他,“厚叔应该跟你们说过了,现在明霞岛是一斤鱼两斤米的价钱。” 男孩有些不高兴,但又无可奈何道:“那,那好。” 方至诚指了旁边的位置,“先放到这,一会称好了斤数,我们再换给你。” 男孩赶紧提着木桶站到一旁等候。 杨初意又要了些蛤蜊和竹蛏,见有个孩子桶里有几条沙虫,颇感兴趣问:“这在哪找到的?你不怕吗?” “您说这个肠虫啊?它就是看着恶心,倒是不咬人,您要吗?” 杨初意笑问:“给了我你不是就没有了吗?” “这东西多得很,您要的话我明天再给您挖来。” “就是啊,要来也没什么用。” “可不是,一肠子的沙。” 杨初意笑笑,没说什么,转而看了其他的东西。 大的海螺才有价值, 第186章 变废为宝 其实关于沙虫的处理,杨初意也不会,她只是知道个大概,但并没有实际操作过。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好过一无所知。 杨初意气定神闲道:“这就得麻烦您先找几个处理海物的好手过来了。” “厚叔我去叫我奶奶来。” “我娘手艺好,我去找她。” 思思举起小手,“我奶奶也很厉害的。” 厚叔想起什么似的用力拍了一下手掌,“对对对,伍婶婶也是岛中好手,不如叫她试试。” 伍婆婆主动站到跟前来,“两位贵人若是信得过,不如让老婆子我试试。” 杨初意点头,随即安排道:“要去打几桶海水回来,得先把肠虫表面的沙子洗干净才能进行下一步。” 等沙虫洗干净了便是最难的环节了。 杨初意从容自若地指点她们,“要找根比筷子细一点的木条, 第187章 贝壳加工 海螺贝壳还可以串成项链或手链,可以做成工艺品,什么笔筒、小乌龟、十二生肖小动物、中国结等等。 海螺贝壳做成手链和项链都不难,至于其他的,杨初意只提供思路,剩下的由他们自己去创造。 天下能人巧匠多得是,其实高手都在民间,你只要给他们一个开始,后续真的没必要操心太多。 这不,才一天工夫,就有两个妇人拿着贝壳做的中国结来给杨初意看是否合格。 杨初意摸了摸中国结的穗子,能看得出来她们这里也缺丝线。 妇人窘迫搓了搓衣角,“这只是个样品,真要卖给您肯定不会是这样的。” 杨初意直接替她们解决了这难题,“你们做中间部分就可以了,上下都留出接口来,我们出去再根据外头时兴的样式重新搭配。” 那妇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188章 尝试改变 石夹岛被允许的出货量一年不过才五百斤,超出来斤数可不算他们的,钱账都得记到明霞岛那里去了,这样他们就是白帮别人干活了。 往年他们都没有一次性出过这么多东西,份额也用不完,所以一时都忘记了这件事。 椰子和榴莲都是很重的东西,一个榴莲平均是五斤左右,这样算下来的话,算作石夹岛的份额都不到一百个榴莲。 而且一次性就把石夹岛的出货量用光了,他们后续怎么办呢? 面对这个很难改变的处境,厚叔显得有些气馁,“那,那我们,” 厚叔还想着顺利的话,一会把来年刺臭果的合作都跟他们定下来呢。 每年一两千斤,即使价钱低,可量上去了依旧是一笔不低的收入,可现在…… 杨初意果断安排,“找几个人把东西拉到我们那去,剩下的人 第189章 新的称呼 对于石夹岛来说,这是一个不眠之夜,一个决定可以改变许多东西。 对于杨初意和方至诚来说,这是一个探索之夜。 下午的对话匆匆结束,可压抑的情感到了晚上便如山洪泄闸一般难以控制。 语言没有得到释放,必然会转移到精神和身体上。 方至诚心中的确有许多问题要问,可他思来想去,只是问上次生辰过对了吗? 杨初意微笑点头。 方至诚便没有再问了,他觉得杨初意的底牌永远是她自己的底牌,而不是自己的。 方至诚此刻内心渴望的是杨初意以原原本本的她来面对自己,而且双方既然坦承布公,他要以全新的身份重新占有怀里的人。 杨初意耸肩,“我没瞒你什么了呀。” 方至诚委屈巴巴道:“除了方至诚,你还应该叫我什么?” 杨初意装傻充愣, 第190章 揭榜应事 厚叔脸色怪异且复杂,可方至诚像个不知险恶的莽撞汉子,只顾兴奋上前看布告。 布告有好几条,方至诚读得磕磕绊绊的,偶尔还需要询问尚爷才认得那字。 “尚爷,白皮子是什么?” 尚爷挑眉,“那是我们附近海域才有的东西,也是一样稀罕物。” 方至诚来了兴趣,“稀罕物?怎么稀罕法?是吃的还是用的?” 尚爷真切道:“当然是吃的,海里哪样东西不是吃的?” “怎么吃?” 尚爷幽幽一笑,“千里马需要伯乐,便像臭果有兄弟你欣赏一般,这白皮子当然也一样了。它的美妙,还需福泽深厚之人来发现。” 方至诚自觉有理,提出想去看看那什么白皮子。 尚爷当然不会推辞,叫下人拿了两个过来给方至诚。 方至诚啧啧称奇,“这不就跟冰酪似的嘛。 第191章 红珊瑚树 杨初意淡定把方至诚手上的茶杯拿走,轻轻敲了敲他脑门,“你自己好好想想。” 其实这也不难想,只是方至诚一心觉得他们合该出双入对,分分秒秒在一起罢了。 水母变海蜇需要时间,而且石夹岛的人又不知内情,于情于理杨初意都应该留下来,就算她把方法写出来交给伍婆婆,可事情真会这么简单吗? 方至诚心里发堵,耷拉着脑袋没了精神。 杨初意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大脑袋,玩笑道:“一对夫妇,大多是娘子更依恋相公,怎么到了你这全反过来了?害不害臊啊你?” 方至诚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你们那没有黏人的老公吗?这么好的娘子,不粘着点不见了怎么办?” “男人要以事业为重。” 方至诚看了她一眼,“娘子有事业的话介意养着 第192章 受到阻挠 其实所谓尚爷,不过是三哥。 大爷神龙见首不见尾,二爷归来,三哥便只有点头哈腰的份了。 “方老板,久仰久仰,您第一次来明霞岛便有如此胆识,实在百年难得一见。可惜我兄弟没您这豪迈的气量,把那还未鉴定清楚的东西卖于您,实在是我们的失误。” “您放心,我已经替您教训过了,若您还嫌气不顺,我一会亲自给您递棍子。只是这行有行规,盖了公章的东西我们实在不好碰。” “您看这样行不行?您二位一人先回,我们保你安全落地。东西如果卖了,能挽回些损失,此事便算了。若卖不出去,您找人寄信过来,我和这位兄弟直接现场清算,两边不耽误工夫,可好?” 尚二爷那句保你平安落地可真有意思,想扣人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真是不一般啊。 第193章 计划泡汤 海上风平浪静,可一下船却是狂风暴雨。 方至诚在临县的暴风雨中度过了中秋佳节,所以原先的销售计划也随之泡汤了。 方至诚没有把榴莲运回诚意小馆,而是放到了新店那里去。 武大叔已经找人帮他们装潢好了,这里原本就是餐馆,所以不需要很大的改动,郑叔也不过补了些桌椅板凳而已。 杨初意说过,因着这里闹过阿芙蓉的事情,再拿来开螺蛳粉店已经不合适了,所以必须要有夺人眼球的东西来转换原先的事件。 方至诚觉得榴莲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错过中秋没关系,第二次徭役已经结束,大家正在抓紧时间休养生息,调理身体,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可是榴莲定价高,显然不是老百姓能消费得起的,要怎么将大家不认识的东西成功推广出去,显然是 第194章 新的思路 方至诚赶紧跑回店里,拿上两个大榴莲便往一高门大户人家的偏门走去。 现下正是饭后好打盹的时候,外头守门的仆从昏昏欲睡,所以满脸的不耐烦。 方至诚给他塞了些铜板,“小哥你好,我想找高夫人身边的赵妈妈,劳烦您帮我通传一声,就说之前夫人石莲有损时答应有好东西会留给夫人,如今我来应诺了。” 那小哥看了方至诚一眼,瞧他也不像是打秋风的,便进门找了个老婆子去传话。 赵妈妈忙得很,听了外头二门子传上来的话,刚开始一脸莫名其妙,反应过来后便提步而至。 赵妈妈见方至诚一脸坦荡,不像是来要好处的,这才笑着打招呼,“怎么是你?你家娘子怎么没来?” 方至诚行了个礼,“赵妈妈好。内人如今还在明霞岛,以后方便的话我再同她一 第195章 金钱之争 原来那妇人家中婆婆是本镇着名的四大稳婆之一的多婆婆,专管看妇人是否怀胎、孕间胎位正反、生产及产后调理的。 这是方至诚从高夫人府宅走后想到的法子,既然榴莲温补,适合妇人食用,那为何不针对性去销售呢? 杨初意说过,女人和孩子的钱是最好赚的。 内宅妇人方至诚不可能接触得到,可稳婆接触得到,而且稳婆知道这些妇人的家世和身体情况,是否能吃得起榴莲她们一清二楚。 当然说服稳婆也是不容易的,毕竟是新吃食,孕妇吃后出现什么问题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所以镇里的四大稳婆,方至诚费了三寸不烂之舌也只说动了多婆婆一个。 方至诚费了整整一天的工夫,其间他还带多婆婆去了罗大夫跟前确认榴莲的特性才得她勉强答应。 多婆婆是四大 第196章 全部包圆 高师傅摆摆手,“这有什么的,只要我不做百食园的招牌菜便没事了。有能耐的千里马没遇上伯乐,那他不得跑嘛,这多常见啊。” 高师傅看了一眼方至诚,笑了笑,“方老板要是怕跟百食园起冲突,让我去煮螺蛳粉也要得,这下他们可再不能说什么了。” 方至诚知道高师傅话说到这份上,便是有心来他们店里干活了,先不说以前卖方子之事,就以榴莲一事来说,高夫人的确是帮了他忙的,人情得还啊。 不过诚意小馆是真是缺一位大厨,这是杨初意早前就提到过的。 方至诚对高师傅的厨艺当然是信得过的,只是这中间穿插了这么一段故事,他的确是怕以后会惹什么麻烦。 高师傅看过了方至诚的犹豫,说了两句俏皮话,给了家里的地址便走了。 高师傅前脚才走, 第197章 气定神闲 杜公子永远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样子。 两相对比,方至诚身上只有一个气质,那就是正直。 方至诚长相周正,行事讲话更是如此,若不是遇见杨初意,他或许想不到自己还可以和一位世家公子打机锋。 杜公子轻扇扇子,悠闲品茶,“方老板真是好运气,偶得贤妻便能事业风生水起,实在令人艳羡。说来杨娘子也真了不得,总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方至诚无奈一笑,“若是能选择,她大概不想与众不同,毕竟这是她年幼时被后娘长年蹉跎后对臭味形成的一种不得已的接纳,而并非是什么天生了不得的嗅觉。如今种种,更像是老天爷给她补偿,我除了心疼,并未有过羡慕。” 杜公子轻叹道:“老天无情,补偿有限,如今杨娘子发现这等好东西,理应得到嘉奖 第198章 尚家三人 方至诚喝了杯茶,对上他的眼睛,认真道:“两吊钱。” 高师傅笑了笑,“一店主要是经营米粉,东西简单,这个银钱倒也合适,方老板这二号店也打算经营米粉吗?薄利多销的东西永远都有市场,可它要做成老店才能看见收益。饭店就完全不同了,您不妨考虑考虑。” 方至诚从怀里掏出契书递给他,“高师傅您是有真本领了,当然不能和我几个伙计相提并论。只是上面罗列的菜品您都不可以碰,不如您和我说说您还有什么不同凡响的本领,可以带领我们店在县里占有一席之地。” 高师傅尴尬笑了笑,“我虽是厨师,但菜系还是得由老板来定,若你们有好的方子,配上我深厚的功力,再加之你们诚意小馆如今的好名声,定能在这县里脱颖而出的。” 方至诚缓声道: 第199章 小妹娇娇 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杨妹妹,晚间我们一起睡觉?” 杨初意很是无奈,“尚姐姐,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说话要轻柔一点。” “哦,我忘记了嘛,你干嘛这么凶呢。” 任谁也没有想到,真正的尚大爷其实已经死了,而传说中的尚大爷其实是尚家小妹,当初那对喂鲨鱼的是背叛她的男人和婢女。 尚父死前严令让二个儿子好好照顾小妹,尚家两兄弟想着父亲地位高,生平又最爱各地去游玩,行踪不定,不如将此事隐瞒下来,在他们成长到足够强大之前还能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 尚小妹受了情伤,化悲愤为食欲,然后体重就一路飙升,比杨初意刚穿过来的时候还要胖许多。 她自觉羞于见人,便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尚二爷看杨初意不顺眼,尚三哥馊主意多,提议把杨初意请来给妹妹当夫郎。 尚小妹本想借机除去阴霾,正好强行与人成亲,哪知夫郞变姐妹,还是那种凶着自己,管着自己的姐妹。 “尚娇娇,你给我把肉包子放下!” 尚娇娇虎躯一顿,不管三七二十一,急急将包子往自己嘴里塞。 杨初意不敢再训人,怕她噎着,等她吃完了才道:“去洁牙。” “哦。”尚娇娇吃力起身去刷牙,她太胖了,再胖下去走路都会有困难。 尚娇娇听了杨初意的减肥史,很是心动,想着自己也定能恢复到从前的身材,所以便决定听从杨初意的方法轻减身子。 可控制食欲这件事是真难啊。 洁牙后清新的口气能让人减少食欲,可这只是暂时的,才没多一会尚娇娇又开始想吃东西了。 杨初意拿来了水让她喝,然后给她讲她爱听但自己会起鸡皮疙瘩的聊斋故事。 坚持了半个多时辰,尚娇娇再也忍不住,整个人看起来像有多动症一样,坐也坐不住,随时准备发脾气,杨初意只好用半根黄瓜安抚了她。 等尚娇娇吃完后,杨初意便请她为自己介绍一下她屋里的陈设,特别是那些宝物,总要把当时如何得到的前因后果都挖掘清楚,让她尽量多说些话,别老惦记吃的。 尚娇娇好久都没有和人聊过天了,杨初意适时的赞美和羡慕让她感到非常高兴,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了。 杨初意在自己问问题的空档便给她递上茶水,让她尽量多喝水,除了有饱腹感,还能多上茅厕排出身体的废弃物。 等尚娇娇讲完后杨初间主动递了剩下那半根黄瓜过去,说是奖励。 尚娇娇啃得十分高兴,这么高兴所以她想吃点别的庆祝一下。 杨初意都要气笑了,“娇娇,你是不是忘了要轻减的事?” 尚娇娇理直气壮道:“记得啊,所以我只想吃点别的,而不是一定要吃点什么。再说了,我这几个时辰吃的比平时都少了很多,所以肯定已经瘦了。” 杨初意和她斗了半个时辰的嘴,在她从说笑变成骂人时果断选择给她投喂食物。 一份蛤蜊蒸蛋。 清水煮开口的蛤蜊夹起来,将汤水沥出三分之二,因为底部会留有沙子和碎壳。 一个鸡蛋打入碗中,加蛤蜊汤水一起搅匀,让蛋液变得更加嫩滑,再把开口的蛤蜊放到蛋液中就可以上锅蒸了。 蛤蜊汤中本身有咸味,所以即使不调味也没关系,觉得淡了可淋一点点酱油便会很鲜美。 如此美味,可尚娇娇却十分不满,“这也太小一份了?还不够我塞牙的。” 杨初意淡定吃着自己的那一份,“一会还有晚饭的。” “哼,那也是太小份了,我们这么大气的人,跟这东西一点也不相衬。” “你不喜欢就拿过来给我。” “想得美。” 吃完了东西尚娇娇便说自己困了,想睡觉,杨初意当然不可能让她如愿。 现在睡了,夜里肯定睡得晚,到时候又要吵着吃宵夜了,这绝对不可以! “娇娇,我们来玩游戏。” “不想动。” 杨初意一连说了好几个游戏都没能引起她的兴趣,想了想,试探问道:“不如我们说说遇见过的,听说过的,或想像过的美男子,然后给他们排个名,怎么样?” 尚娇娇眼睛一亮,“好呀好呀,我先说哈。” 杨初意故意激她,“虽然是你先说,但是我也不一定会输给你哦。” “不可能,肯定是我赢,我跟你说哦,我曾经啊……” 这话题持续了好久,尚娇娇越说越兴奋,肚子饿了也舍不得停下来。 杨初意主张要把尚娇娇嘴里说的人物画下来,不然她不服气自己输了。 尚娇娇较真了,当即要请岛上的画师过来画下她心中美男子的模样。 让杨初意没想到的是尚娇娇从此彻底迷上了这个游戏,她便将计就计,利用女为悦己者容这点让娇娇努力减肥。 别说,还真有那么点效果。 尚娇娇瘦一点就自满了,把画像交给两个哥哥,叫他们若看见了这样的人物就把他抓到自己面前来,放言定要让杨初意输得心服口服,而且还要和他们成亲。 杨初意心想就画师把人画得像个外星人一样,能找来美男子就有鬼了,可没想到尚三哥还真的把人找来了。 尚娇娇一脸兴奋,一巴掌拍在杨初意的身上,让她差点内伤吐血。 “杨妹妹,我哥说在海里捞到一条特别好看的男人,就是照我心目中的第一名长的,这回定叫你心服口服,快走,我们去瞧瞧!” 杨初意无语纠正了尚娇娇的言辞,然后便跟着她去看看眼界,不承想惊掉了下巴,差点没收回来,被海水泡过的病娇美男子,随时要咽气的破碎感,简直了。 尚娇娇两眼冒儿狼光,一兴奋语速都变快了,“三哥,这个长得真好看,我要跟他拜堂成亲,你快去准备,准备得体一点啊,别委屈了人家!” 尚三哥轻挑下巴向自己妹妹讨奖赏,“怎么样,三哥对娇娇比二哥好多了,他就会给你钱,啥也不会,哪像我,还会给我们娇娇找夫郞,不错?” 尚娇娇连连点头,“嗯嗯嗯,三哥对我最好啦,我最爱三哥。可是这个人不会又像之前那个一样嫌弃我,还会偷嘴?” 尚三哥横起粗眉,“怕他个熊,上了再说,要是不听话,三哥到时候再给你找个更好看的,然后把他丢到海里喂鲨鱼!” 尚娇娇傻傻一笑,“嘿嘿,他长得这么好看,我还真有点下不去手呢。” 尚三哥摆摆手,“这些都不用你操心,我来准备,我们娇娇就等着当美美的新娘子。” “慢着!”杨初意叫停旁若无人的兄妹两,“娇娇不能和这人结婚。” 尚三哥眯起了眼睛,厉声道:“你不过是个客人,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们的家事何时轮到你插嘴!” 尚娇娇气愤叉腰,“你该不会也看上他了?想都不要想,他是我的!” 杨初意哭笑不得,“什么跟什么啊,我只喜欢我夫君一个人好吗。” 尚娇娇歪头,“那你为什么不同意?” 杨初意耐心劝道:“你又不了解这个人的身份背景,若是他家里早有婚配,有了心上人怎么办?不能因为这个人有副皮囊就这般儿戏要和他成亲。” 尚三哥无所谓道:“男人能有什么好东西,他得亏有副皮囊,不然我就让他葬身大海,才不救他。” “况且我们娇娇又不用跟他过一辈子,男人老了就干不动了,还谈什么相处,踢了再找一个新鲜年轻的就好。” “再说了,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即使他有了心上人,如今重获新生,他便该忘得一干二净的,不然我叫他好看!” 杨初意严肃道:“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家世显赫之人,你们这般草率强硬行事怕会惹来大祸,我劝你们还是别那么鲁莽。” 尚三哥一脸轻蔑,“贵公子身边都跟着人,怎么可能会出事?你可别在这危言耸听,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 尚娇娇感动得一塌糊涂,抱着自己哥哥呜咽道:“三哥对我最好了,不像二哥只会拿钱来打发我。” 尚三哥抱着妹妹轻哄,“娇娇知道就好,但我们可不能在二哥面前说哈,毕竟这成婚还得他掏钱的。” “嗯嗯嗯!娇娇不说。” 兄妹情深是好事,可杨初意又没办法坐视不理,谁叫床上躺着的那个美男子她认识呢。 唉,头疼! 第200章 强占心思 杨初意按按了太阳穴,好心提醒他们,“你们真的不先请个大夫来给人家治病吗?要不一会他就这么咽气了怎么办?” 尚娇娇才想起来这回事,催促道:“哥哥快去请了老大夫来,可不能让他死了,不然岂不是便宜了地府里的女鬼。” 尚三哥潇洒出了门,杨初意这才上前查看,哪知尚娇娇两臂一伸,“他现在是我的人了,你不可以看!” 杨初意随意瞥了一眼床上的男人,认真道:“尚姐姐,你不过见色起意生了强占的心思,可是有一个女孩喜欢了这个人十年,你说,你觉得你赢得过吗?” 尚娇娇十分冷静,“有些人相处十年也未必有爱意,可有的人只见了一眼便能定终身。” “再说了,十年若都不能让这个男人动心或死心塌地,你应该劝那女子别再执着了,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个不行就得换!” 杨初意也得承认这话没毛病,只是事情如果能这么简单便好了。 “尚姐姐,你看他长相气质便知他出身于大家族,你们若用这般强硬的法子,我担心会招来祸事,你再好好想想。” 尚娇娇是别人越劝越犟的性子,“你就是嫌我胖,觉得我配不上人家,觉得他醒了也看不上我。你鬼话连篇,之前都是哄我的!” “你不是说每个人都有闪光点,沙子也可以变珍珠的吗?你不是说我可以爱任何人,也值得被任何人爱的吗?!” 杨初意定定看了尚娇娇一眼,“当你自信时,你的目光才敢投向你所爱之人。当你大方得体,别人也不会把你的爱意踩在脚底,便是拒绝也是含笑摇头。” “再说了,爱这个字难道只代表男女情爱吗?你觉得在什么情况下这世上所有的男人,无论老幼美丑,地位学识,他们都只爱你一个人呢?” 尚娇娇冷笑道:“我不要所有人,我就要这个。反正没有那个人,哪个人都可以,好看的就再好不过了!你我虽是朋友,但你若继续阻拦,别怪我立刻跟你绝交!” 杨初意只好先顺着她,“那你也要等人醒了?不然洞房都没办法,再说了,你的红服呢?要不要再轻减一下身子,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些?” 尚娇娇一脸狐疑,“你不反对啦?” 杨初意耸耸肩,“如果床上躺着的人是我夫君,我可能要跟你拼命,但是现在,算了,你也是我朋友,你开心便好。” 尚娇娇这才笑了,“你怎么认识他的啊?他叫什么名字?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杨初意毫不留情吐槽,“他呀,他姓穆,是个书生,整日就会画画,又画得不好,为人还腐朽,我跟你说啊……” 没错,床上躺着的那个人便是穆之恒。 “啊?真的啊?”尚娇娇听得很是认真,时不时回应着,听完后一脸怀疑,“你该不会想让我放弃才故意把他说得那么不堪的?” 杨初意摇头,“我真心觉得他配不上我那个朋友,刚好你喜欢,那还不如让你收了,这样我朋友也能死心了,说不定很快便能找到一个更好的了。” 尚娇娇听了这话心中顿时一梗,总觉得自己在自降身份,接手了朋友看不上的人。 杨初意再接再厉,告诉她庸俗的男人喜欢什么,所以让她读读书,好让两个人以后有共同话题,再让她说话走路各种仪态要怎么娇弱乖巧一些。 尚娇娇被杨初意这么一哄骗,硬生生把强取豪夺变成了为爱牺牲。 尚娇娇是跟着一个爹三个哥长大的孩子,虽然现在宠她的人只剩下两个人了,但她始终是被宠爱长大的,一时之间根本不可能接受自己要放下身段去迎合男人。 杨初意把她原本轻减变漂亮的理由变成了是为了这个男人而做的努力,这更让尚娇娇烦躁不堪。 本来减肥就难,一天天都是为别人而少吃两餐,这她哪受得了。 尚娇娇终于受不了爆发了,“我不减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杨初意很是认同般重重点头,“不想减就不减了,干脆把他关起来,绑着拜堂,何必为他一句赞美或关心的话这么辛苦,尚姐姐想要什么没有啊。” 尚娇娇嘟嘟嘴,“不好,穆公子很好的。” 穆之恒已经醒了,杨初意悄悄给他打过眼色,让他机灵些说话,不然被人当场办了自己可救不了他。 穆之恒就是个大直男,加上读了书,不免有些爱说教的习惯。 但他不是评论别人不好的那种说教,他心善,觉得世上还是美好的东西比较多,所以喜欢引人向上,说的虽然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但不免沉长且无用。 穆之恒待人平等和善,但又不会让人产生私情,无论是赞美或鼓励,都只会让人感觉得到了尊重。 一个女子,在异性身上得到的尊重赞美和在同性身上是不一样的,所以尚娇娇并没有为难穆之恒,但她也没有放弃和穆之恒成亲的念头就是了。 杨初意私下打听过了,但是一时之间还没有听见姜雨眠和穆肆的消息。 穆之恒被尚家两兄弟看管了起来,身上又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即使托了杨初意出去送信,等人来到明霞岛也是需要时间的。 所以杨初意和穆之恒也要暗中配合先稳住尚娇娇,毕竟她说的话可是很有分量的。 可尚三哥明显不喜欢走什么温情的路子,同为男人,他只知女人是不能无止尽在男人面前展现爱慕的。 你越是示弱,男人只会开始骄傲,开始拿捏人,将你训练成一只小狗。 以后除了听话,就只能看家了,要是开口多说一句,男人都觉得你是在狂吠。 尚二爷只管出钱,其他万事不管。 待成亲礼堂一布置好,尚三哥直接给穆之恒喂了些蒙汗药,让他无人反抗,然后将人提溜去跟自己妹妹拜堂。 杨初意心急得不行,正想着一会拜堂的时候要如何行事,哪知尚三哥直接将她软禁在了屋内,对娇娇说的理由更是无懈可击。 “妹妹,人家比你瘦那么多,你让她站在你身边就太亏了。听话,哥是为你好,今天你就应该是全场的焦点,可不能让任何人和你有对比,知道了吗?” 尚娇娇此时脑袋还是懵的,对于许多事都是迷糊点头。 杨初意没办法,反正她已经尽力了,穆之恒和姜雨眠有没有缘分,这就要看上天的安排了。 缘分这东西,它就不是一个直线,它喜欢弯弯绕绕、兜兜转转,你完全无法预见这一次的拯救是美好结局,还是一次全新的开篇。 “一拜……” 天地两字还没说出口,那礼生便被暗器扎进咽喉直接倒地身亡了。 尚家两兄弟瞬间站起,但人还没反应过来,明晃晃的刀便架在他们俩的脖子上了。 一眨眼之间,现场出现八个统一着装的墨衣侍卫。 他们整齐划一,动作狠辣,训练有素,眼中没有一点温度,一看便知只听命于主人。 尚家两兄弟心中一凛,脑筋立刻开始转动,想着怎么开脱。 尚娇娇不明白成亲的仪式怎么说个开头便停了,她掀起红盖头,“哥,怎么了?” 一个清脆却不失威严的女声在众人身后响声,“我来告诉你怎么了,今天既然是个好日子,本小姐便送你们上黄泉路!” 尚娇娇回头,只看见一个紫衣贵气的女子一身肃杀快步走来,满脸怒容,漂亮的眸子里全是寒冰。 那气势,没人会怀疑她是在开玩笑,她真的可以任由自己的喜怒来裁决在场所有人的命运,包括生死! 第201章 旅行结束 姜雨眠急步上前将穆之恒扶到一旁坐下,满脸的焦急与心疼,“恒哥哥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其中一名侍卫上前把脉后回禀道:“穆公子没什么大碍,现在这情况是中了蒙汗药的原因。” 姜雨眠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面对别人时只有无情,“杀了,一个不留!” “是!”八个侍卫同时抽刀,气势如虹大声应喝。 尚娇娇这时才想起杨初意反复劝过她的话,强装镇定大喊:“我认得你,你是杨妹妹口中那个喜欢了穆公子十年的女孩子。” 姜雨眠凌厉的眼神射向尚娇娇,都不用她开口询口,尚娇娇便自动补充。 “杨妹妹说我比不过你,她说你是这世上最喜欢穆公子的人,我心里气不过,这才想着办个喜宴来试试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们真没想过要怎么样的。” 第202章 不断创新 榴莲被圣主赐给长公主作为每年供奉一事都在县里传开了,吃过榴莲的人觉得与有荣焉,没吃过只能跺脚叹遗憾。 但他们还是想沾沾光,所以纷纷涌到诚意小馆购买同产地的贝壳工艺品。 简单便宜的手链和项链已经销售一空,方新桃抓住机会,将风铃、更精致的各色手链项链和找人打过络子的中国结全部摆出来。 有闲钱买工艺品的人家都是有家底和脾气的,虽然是派下人去挑选,但毕竟狗仗人势,可不好得罪。 香烛店却还像从前那般行事,终于踢到了铁板,当日便被衙差勒令要整改。 不允许他们再占街道经营,并把每家店的店门口画上了线,要求所有商家摆放的货物都得在规定范围内。 其实这是运河修好后会有不少商人涌入县城,县令为了城里的容貌和风气看 第203章 人各有志 黄老二满面春风,“村正您有什么事没有啊?我家臭小子正粘我粘得紧呢,这一不见我便要哭,我可不能多待啊。” 小虎如愿添了个弟弟,小家伙长得虎头虎脑的,十分惹人喜爱。 黄老二觉得好几个月的徭役让他错失了陪伴妻儿的机会,这会正使劲的补偿他们呢。 小家伙长得实在是壮实,村中很多人都眼热羡慕得紧,纷纷打趣黄老二。 黄老二是什么人?村中打嘴仗第一人,哪个能输? 一场精彩绝伦的斗嘴立即开始。 这也是徭役结束后人们放松身心的一种方式了,不然管他生儿生女,便是生了金子也没力气看一眼。 李村正等他们闹了一场,才正式开始说话,“同村即手足,如今有好门路,所以叫你们过来一起商量。” 赖大原本还剃着牙,听了这话眼睛一亮, 第204章 外公外婆 关于原主的外公外婆一家,杨初意脑海里能搜索到的记忆并不多,但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是亲人,但并不是很亲密的亲人。 方至诚将两位老人小心扶了下来,杨初意上前大方行礼,“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好。” 外公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点头便算作打招呼了。 外婆性子严肃且冷淡,“一一啊,看见你如今的模样,我这心里总算没什么挂念了。” 舅妈上下打量着杨初意,有惊奇也有不喜。 只有杨舅舅倒还热情些,“一一长大了真漂亮,我们都挺好的,这么多年没见,走在大街上还真认不出人来了呢。” 荣婶这才上来说明缘由,“可不是,意丫头这两年变化可大了。若不是刚刚我叫住了你们,没这一通的缘分可真要在这里错过了。” 方至诚 第205章 两手准备 这个消息让悠闲太久的杨初意一下子差点没站稳,“雨眠,你这消息可不可靠啊?” 姜雨眠心满意足吃着重新改良过配方,裹满芝麻的牛肉干,“虽然还没有下公文,但已经在讨论阶段了,你还是赶紧拿主意。” 杨初意叹了一口气,别人的人生大事她能拿什么主意,这肯定得去找当事人商量去啊。 冬季的冷风钻入身体,杨初意的话更是让方新桃如坠地狱,浑身寒战。 方新桃艰难咽了咽口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再次磕巴确认道:“嫂子你刚刚说,说犯人可能会被减刑或释放?” 杨初意轻声道:“运河修建成功,有官员提出这次徭役那些犯人也作出了不少贡献,应当给予减刑或释放,以彰显圣主明心。” 方新桃愤愤不平握拳道:“那怎么不见嘉奖徭役的老百姓!犯人做劳役是惩罚,才不是贡献,谁知道他们改好了没有,若还没有改过自新,放出来又作恶怎么办呢?!” 嘉奖老百姓需要钱和精力,释放犯人什么都不需要,还能得个好名声,朝廷当然会选择后者了。 杨初意冷静分析当前形势,“像胡雷这种情况很可能会在减刑或释放的范围内,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你们和离这个问题就会变得复杂起来,所以我们必须要尽快拿主意。” 方新桃攥紧了拳头,“我再不可能和他一起生活下去的!” “那我们就得做好两手准备,一是把和离书准备好,二是……” 杨初意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方新桃很清楚,那就是她得收拾好心情,准备再次成亲的事宜,所以得托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方新桃已经能放下胡雷,可对婚姻和男人却依然有恐惧。 虽然哥哥嫂子的恩爱感情摆在她眼前,让她看到了爱人之间美好的一面,可她心里的伤疤太过狰狞,总让她无法忽视和遗忘那一段不堪的曾经。 方新桃满脸痛苦,“嫂子,你说女人为什么非得再成亲呢?” 杨初意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没得选择,的确是世上最痛苦最无奈的事情了。 人生充满了无奈,我们只好打起精神来面对。 杨初意带着方新桃去县里重新把脉,主要看看身体到底养好了没有。 罗大夫是个直性子,诊断确定为大有改善,可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还不太适合生养孩子,不然怀胎期间会很辛苦,也会伤身,最好再调养半年到一年再来确认一遍。 方新桃心里很是难受,走出医馆后才小心翼翼道:“嫂子,那我是不是就得找已经有孩子的人家呀?” 杨初意不认同这想法,“后娘难为,我不想你他日难做人。既然你的身子可以调养,那又何必自降身份。” 方新桃一脸纠结:“可若老实跟人家说了,我想许多人都会介意的。不说嘛,我又总觉得是在欺骗人家。” 善良的人总是为别人考虑,不过自己内心坦荡总好过日日提心吊胆。 杨初意温声安慰她,“没事,寻摸个善良正直,踏实肯干的人就行。我们如今有底气,他家庭差些也没事,只要人口简单,家庭和乐,没那些繁杂的事便成。” 方新桃眼眸深沉,完全是疼痛换来的感悟,“人比家世重要多了,可没钱的话人心又会生出许多妖魔鬼怪来,不是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吗。” “是啊,所以你要自己有钱,并且守得住自己的钱,而不是想着一味嫁给有钱人。” 方新桃弱弱说道:“可我没有啊?” 杨初意回头看了她一眼,“谁说你没有?我们家的家底你不知道吗?难道哥嫂不给你置办嫁妆吗?!” 方新桃若有所思,又不太确定似的点了点头。 杨初意带了礼上门,分别托武大娘和荣婶帮忙留意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虽然村里也托了黄奶奶几人,但人多了才能有选择空间,这可不是羞臊的时候。 杨初意还去绮罗绸缎庄备下几匹布,这嫁衣要买成衣还是自己绣,看全方新桃自己,但她得备下。 木棉很是诧异,“初意,你从前可不喜欢这样鲜艳的花色,怎么如今眼光全变啦?” 杨初意笑笑,“给我家三妹买的。” 木棉才要问,却抬头看见门口一位经过的妇人后怔愣了一两秒,紧接着便失态地狂奔追出去了,“站住!” “欸,木棉,你怎么了?” 杨初意下意识追出去看是怎么一回事,可今天街道上的人像戏文里演的一般,总是巧合地拦着她的去路。 不是被人撞到,就是被人绊住。 “对不起对不起。” 杨初意光是道歉和听别人道歉都腻烦了,不过一眨眼工夫,她便连木棉的衣角也抓不到了。 当杨初意找到木棉时,只看见她茫然若失地靠在墙角,无助得像个孩子,沮丧地看熙攘的人群发呆。 街道喧闹纷杂,可木棉却好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一般,仿佛错过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机遇。 杨初意上前扶住她,小声提醒道:“木棉,要不要传信回去让你家公子帮忙找一找?” 木棉牵了牵嘴角,苦笑道:“是我看错了,那根本不是我要找的东西,也是,老天怎么可能让我这么轻易就找到呢。” 杨初意见木棉脸色苍白,额角也沁出了冷汗,赶忙询问道:“木棉你还走得动吗?要不我背你去医馆?” 木棉苍凉一笑,“别担心,我是老毛病犯了,而且我的病治不好的。再说了,真治好了也未必见得是件好事。” 杨初意不想在她脆弱时探人隐私,赶紧扶她回店里再说。 拥挤的人潮,热闹非凡的街道,都让木棉越发感到悲凉。 绮罗绸缎庄楼上有木棉平常休息的地方,杨初意扶她躺上,给她倒水吃了药,自己坐在床榻旁的凳子上默默陪着她。 人在脆弱的时候特别敏感,也最容易打开心扉,倾述心中苦闷。 木棉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杨初意的的手,想借此获得一丝温暖。 人和人之间触碰所产生的温度,永远比衣物或被子更能直达内心深处,让人体会到真正的温暖。 木棉好几次张口,可一时都没能整理好如何开口,下腹部的疼痛一下一下的侵袭着她,痛感刺激着人的神经,让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话题的开头。 “初意,你听过石女吗?” 杨初意下意识点点头,等反应过来木棉是在说她自己时便愣住了。 在现代,许多疾病都可以通过手术医治或改善,包括石女症,可是在这里,杨初意只能紧紧回握住木棉冰冷的手,给予她力量。 木棉笑了笑,但笑得比哭还难看,话题一旦开了头,后面的便能接着说下去了。 “只是我一时竟分不清石女是上天给我的惩罚,还是怜悯。” “你知道关家吗?你一定不知道,其实我应该姓关的,但是这个姓太恶心了,我一点也不想沾边。” “你知道乌夷族吗?乌夷族神女诅咒关姓后人,无论男女,皆要沦为他人的玩物,而且是饥渴难耐,自甘堕落那种。” 木棉不需要杨初意回应,她自顾自的把压抑在心底里的话一股脑全都倾倒了出来。 那些隐藏在心底里的秘密,她自卑的根源,她活着的使命,都将在这一刻揭开。 木棉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般,像空旷老房子里的回声,将乌夷族的故事娓娓道来。 第206章 乌夷族人 传说中,乌夷族是一个仙境一般的存在,神秘又美丽。 他们不属于任何一个朝廷,是独立且自由的存在,所以更加令人向往。 乌夷族只有女性的存在,传说族中有一汪圣泉和一颗千年神树。 传说每个乌夷族人都有自己的命盘,她们通过占卜得到上天的指示,按照指示上的时机吃下神树的果实,再喝下圣水便可以孕育生命。 据说乌夷族女子都有倾城之色,血液是蓝色的,有着纯净清澈的眼睛和纯洁美好的心灵,这使得许多人都想一睹芳容,揭开她们神秘的面纱。 乌夷族人避世而居,无人得知她们身居何处,这也导致人们越发把她们神话了。 三十年前,医药世家白家小公子白珏外出行医采药,他为采到山谷悬崖边上的一株稀世药材而跌落谷底。 本以为绝无生还可能,哪知却误打误撞跌落到乌夷族的领地。 乌夷族有规定,族门半月才能开启一次,任何人不得私自违反族规。 乌夷族族长朝颜认为此人既然命不该绝,便出手救人,经过族人细心照料,白珏日渐恢复了健康。 朝颜不想过问世俗之事,更不想族人与该男子接触过多,所以从来都是面色冷淡的对待白珏。 避世之人,对俗世也有着好奇之心。 乌夷族有不少人从未出过族门,所以便向白珏打听外面的故事。 白珏自小生活富足,一心只研究草药病理,心思单纯善良,生平接触之事物大多都是美好的,所以便绘声绘色地讲起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而且白珏为报答她们对自己的救命之恩,还为建设乌夷族出了许多心力,将外面好玩的,方便的、实用的东西一一给她们打磨了出来。 朝颜即便心有戒备,可却不敌白珏的纯粹之心,很快便放下防备和芥蒂,从心底里接纳了白珏。 白珏那颗干净的心,也逐渐得到了乌夷族人的认可,知道他要寻找药材治病,便贴心给予他指路。 乌夷族人居住在山谷底,周边自然有许多数不尽的珍稀名贵药材。 白珏大喜过望,肩负着济世救人的他从此每日都捧着纸笔,细心地记录着草药的形、色、味等各种详尽信息。 朝颜画得一手好丹青,闲时会在白珏的笔记上帮他画上植物的图案,方便他人辨认。 朝颜和白珏从全族人的谈天说地,不知不觉变成了两个人的相约谈心、林间漫步和花间追逐,心灵干净纯粹的两人在相处中慢慢滋生了爱意。 心灵的贴近,灵魂的契合,都让他们深刻意识到这就是世人都在追寻的爱情。 白珏和朝颜互相表明了心意,自此情意每分每秒都在不断加深,更确定彼此就是未来要携手一生之人。 朝颜作为乌夷族族长,不能轻易出山,若要出山,就必须要找到神树认可的接班人才能出山生活。 而且但凡选择出山的乌夷族人必须要发下重誓,不可向外人提及乌夷族的所有信息,否则将视为叛徒。 若为叛徒,必遭反噬。 白珏又惦念着家中长辈,不敢妄自成亲,定要亲自回家禀明父母长辈,再同朝颜双宿双飞过一生。 况且白珏也该回趟家,他这消失的半年家人定是急疯了。 开族门之日即将到来,朝颜和白珏不过相处半年,却已然到了非君不可的地步。 美好的日子总是很短暂,白珏要回家了。 两人相互交换了信物,定下半年后再见面的誓言,便依依不舍的分别了。 可两人都没有想到,这一别,竟然就是永别,而且是一切悲剧的开始。 白珏还幻想着回到家后禀明父母长辈,准备好一切成亲事务,到时候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将心爱之人迎娶进门。 他们甚至说好,或朝颜一时找不到接替族长之人,白珏便会到乌夷族居住几年,等朝颜处理好族中一切事务再一同回家。 可当白珏回到家时才发现,他的祖母已经私自将世交谢家之女谢芝芝接进了府里,并对外宣布这就是白家的孙儿媳。 如此仓促荒唐只因谢家当众顶撞了圣主,又被有心人翻出贪污受贿和买卖官职之事,被圣主罢免了官职,流放外地去了。 谢家不忍谢芝芝受流放之苦,同时也想着有个人在凤都将来好为他们翻身做铺路,所以便将她托给白家代为照顾。 谢家和白家本就是世交,白家往时也受过谢家不少恩惠,两家私下早就有结亲的意思,只是孩子还小便没提。 况且普通的照顾根本不足以庇护谢芝芝,白家只好本着罪不及出嫁女之原则,做主将谢芝芝娶进了门。 白珏当然不会同意,便说自己在外遇到了命定之人,不仅有救命之恩,更有倾心之意,此生非她不娶。 白家向白珏询问朝颜的家世身份,白珏知道不能将朝颜是乌夷族人的身份泄露出来,所以只说是她一介孤女,但心地善良,性情温和,大方知礼,且懂药理。 白家长辈听罢便说如此身份只能为妾,不能为妻。 白珏父母质问白珏,自古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外头私订终身的能是什么好女子?能让她进白家门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白珏抵死不从,被白家长辈关到祠堂面壁思过。 谢芝芝听闻此事,一颗期待的心化成了愤怒的火苗,却只能压抑着用一根根枷锁将这怒火掩埋起来。 谢芝芝去找白珏谈话,说自己愿意为平妻,可白珏摇头不肯。 谢芝芝咬牙退一步,说甘愿为妾,只求有个能遮风蔽雨的地方,让白珏看着这么多年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在这困难的关头给她一条路走。 可白珏仍是不愿,他打从心底里认为,爱一个人,便是毫无保留地交出自己的心,把自己身边的位置留给对方。 爱是相互占有,他绝不允许,身边还有着第三个人掺杂在他们的感情里。 如果给朝颜的并不是全部,那他就有愧于他们之间的爱情。 纯净的感情需要守护,也需要争取,白珏不答应,甚至反过来劝谢芝芝。 告诉她不纯粹的感情是不会长久,也不会幸福的,他希望谢芝芝能明白这一点。 况且白氏还有别的旁系族人,祖母也认识许多年轻上进的人家,不如托家里再找一户好人家,不要一味的将希望放在他这人无法再容纳他人一分一毫的人身上。 再说了,如果都已经愿意为妾,家中还有别个兄长,娶了挂个名头也是一样的。 白珏自小只当谢芝芝是妹妹,可以护她帮她,但绝不是以夫君的身份。 可白珏却不知,谢芝芝其实自小就喜欢他,早就梦想着有朝一日凤冠霞帔嫁给他做妻子,与他白头到老。 哪知到了这时白珏却说有了心上人,而且在她身处绝境之时都不愿向她伸出援手。 谢芝芝觉得自尊被心上人踩在了脚底,反复搓碾,胸口也像被他刺了一刀,不敢相信自己低声下气和一退再退都没换来白珏的点头。 被心上人拒绝的痛苦,失去家人庇护,寄人篱下的辛酸,遭遇被贬的变故,还有昔日姐妹好友同情的眼神,都让谢芝芝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和刺激。 她的一颗心渐渐的扭曲,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她以弱者之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借口,借机行恶毒之事。 第207章 血泪为咒 谢芝芝利用住在白家的便利,寻来曼陀罗酒,给白珏喝下后套出了朝颜的身份。 她没有将此事告诉白家一众长辈,而是将信物和乌夷族的地址告诉了关明仁。 关明仁、白珏和谢芝芝互相认识,三人是朋友,且谢芝芝一直都知道关明仁喜欢自己。 她略施美人计,让关明仁去乌夷族告诉朝颜说她和白珏已经成亲,拆散两人并让朝颜归还信物。 关明仁在谢家出事后求过父亲要娶谢芝芝,可关家怕惹祸,也觉得以谢芝芝如今的身份根本不配进关家,所以便严厉拒绝了。 关明仁正为自己无法帮到心上人而难受不已,再听她梨花带雨的哀求,哪有不应的,况且他本人也想去乌夷族看看,于是欣然答应。 谢芝芝又找到白老太太,流着眼泪说自己无缘侍奉她老人家左右,并且还 第208章 没有如果 血咒一出,天地变色,狂风骤起,漫天黄沙,风如利刃。 现场所有作恶之人从心脏之处长处无数藤蔓,藤蔓缠绕着他们的脖子、身躯,让他们无法动弹,直到最终爆血而亡,此次事件为首几人更是世世代代受到了无限的诅咒。 连远在凤都的谢芝芝都被花园里的藤蔓缠住身子,将全身的骨头一寸寸绞碎,她的凄厉声不绝于耳,鲜血染红了白家。 皇后身处皇宫,有龙气护佑,但瞬间面容枯萎,白发苍苍,成了年迈老人。 这一怪异现象被凤藻国人民解读为圣主昏庸无能,天地为之震怒。 朝廷为挽救声誉,将此事编说成乌夷族族长朝颜的爱恨情仇史。 他们将白珏和谢芝芝塑造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朝颜挟恩图报,眼见不成竟还妄想当皇后,推翻凤藻国,祸乱朝纲。 第209章 买个教训 阿烈将装干木耳的袋子打开,上面的确是大朵且完整的木耳,可到了中间都是掺杂着细细碎碎的。 人家明显专门做这个勾当的,知道检查时会捏上中下三点,所以麻袋下面一截和各个角落都是好的。 换的一些青菜也是,外头一圈都是好的,中间都是烂了芯的,打开来看甚至还都沤烂的,不用凑近闻都有味儿了。 干香菇也是,好的坏的混杂在一起,还得费劲挑出来。 赖大怒火冲天,呸了一声,右脚用力碾着一颗发霉的香菇,“他娘的,下次经过这里时看我不骂他们个稀碎!” 黄展运不敢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笑得这么热情,真看不出来是这样的人。” 黄老二哼气道:“老实人骗起人来比那流氓还要令人难以招架呢。” 郑宝森咬牙不说话,刚刚他 第210章 夜遇求救 阿烈顿时惊醒,朝那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发现有一女子泡在水里,正奋力向他挥手求救。 “小哥,求求你发发慈悲,救救我。” 阿烈眯起眼睛,扭头置之不理。 黄展运醒了神,搓了搓沉重的眼皮,迷蒙问道:“阿烈,怎么了?” 阿烈一脸冷漠,“水里有鬼,为保安全,闲事莫理。你在这里看着,我去拿竹竿将人赶走。” “人?什么人?” 黄展运朝水中看去,这才发现有一女子,面色苍白,穿着薄纱,挣扎中衣裳全乱了,露出大片胸脯,正朝他挥手呢。 “求求你们救救我,我是被拐到船上来,被强迫接客的。我不愿,逃跑时跌落水中,不知怎么就飘到这来了,求求你们救救我,带我回家。” 女人声音虚弱,说话很吃力,断断续续的。 阿烈一听这话,脚步便顿住了。 对于身处绝境之时,渴望别人伸出援手的那种心情他有着很大的感触,可他又怕有什么陷阱。 阿烈心里万分挣扎着,不知如何是好。 黄展运是个老实人,又有着一副热心肠,听罢忙道:“姑娘你别急,我们会想办法救你上来的。” 阿烈一听此话便严肃道:“不可以!我们守夜是为了不丢东西,而不是为了多出来什么东西,况且我们也没有权利决定将她救到船上来!” 阿烈说完又朝那女子道:“此地离岸边不远,你不如游到岸边去。待天亮了,我们便向老大禀明情况,若你所说属实,我们可以带你去官府报官,或带你回家。” 女子苦苦哀求,“我,我实在没力气,游不动了。要不是撞到你们的船,我肯定顺水漂下去了。我现在还是贴靠着你们的船才能喘口气呢,求求你们,可怜可怜我。” 女子又断断续续说了许多自己悲惨的遭遇来引人同情。 黄展运看着女子在水中浮浮沉沉,好几次那水都快要没过头顶,都是那女子奋力顶出水面的。 那情况真切又危险,可不像是演戏。 况且她冷得直哆嗦,浑身越发的苍白,看着就惹人怜惜。 黄展运心中不忍,便对阿烈说道:“不如你去船尾跟赖大说一声,哦不,还是直接去船舱里找至诚哥好了,这种大事还是得经过他的同意才行。” 阿烈想了想便点头,但认真叮嘱道:“在我回来之前,你不许私自将人拉上来。” 黄展运眼睛盯着水中的女子,胡乱点点头。 阿烈这才向船舱里跑去。 就在此时,那女子像体力不支一般,突然被江水淹没,沉了下去,只剩一双手在水面上还顽强地挣扎着。 黄展运的心顿时狠狠揪在了一起,心中的善良让他下意识将身边的绳索丢入了水面,并着急大喊:“快抓住绳子,快啊!” 只见那女子双手胡乱在水面乱抓乱晃,一通揪心不已的摸索之后竟然真的抓住了绳索。 黄展运正为自己救了人而感到高兴不已时,下一秒便被赖大狠狠拍了肩膀一巴掌。 “她是你婆娘啊?你做什么这么好心,救起来你娶回家吗?看你岳父和小媳妇不联手撕了你!” 赖大上前,低头看着水中的女子,蛮横道:“你给我把衣服全脱了!老子倒要看看你耍什么花招!” 那女子神情一顿,死死抓着绳索不放,又重复哭诉起自己的悲惨遭遇来。 赖大混迹市井,什么没见过,对这种事早就司空见惯了,所以才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你不是说你被虐待逼迫吗?怎么一身皮子还这么光滑水溜。若说他们不舍得伤你的脸,那你给我看看别处,一看便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女子便说自己是被下药迷晕的,所以身上没有伤痕。 她咬着唇角,楚楚可怜的样子别提多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了,可赖大却一脸痞坏调戏人家。 “哈,什么时候坏人都变这么好心了?迷昏你不就是为了方便行事的吗?非要等你醒了反抗逃跑才知道趴上去啊?” “再说了,你这副样子莫不是练过的?好人家的女子哪个不是先骂一句臭流氓的,怎么你不怒反倒想办法勾引人呢?” “告诉你,好女人什么样老子一眼就能看出来,就你这样的,滚边去,免得老子亲自出手收拾你!” 女子立即委屈大哭起来。 黄展运拉了拉赖大的衣袖,才要说什么便被赖大训斥道:“缺心眼啊你,你心疼人家哭,救上来有你哭的时候!” 方至诚匆匆赶来,听了前因后果也不同意将人救上船来。 直接命人将一小块木筏丢到水里,再放下木桨和吃的给她补充体力便果断将绳索收了。 那女子苦苦哀求,痛哭流涕,但方至诚都不为所动。 木筏比较轻,顺着水流慢慢飘走了,但那女人的哭喊声还一直飘荡在空中。 船上老把头也认可方至诚的做法,“小心使得万年船。若自己心善却难分善恶,给人家活下去的机会便是,可不能胡乱行事。” 赖大不屑道:“这女的一看便不对劲,我说帮她报官,她竟说怕对名声有碍,可向我们一群男人求救却一点也不带犹豫的,自打嘴巴。” 黄展运气弱道:“万一我们误会人家了呢?” 黄老二作为黄展运堂叔,当即狠狠教训道:“阿运,你怎么回事?我们也给别人生还的机会了,难道非要捞上来抱在怀里暖和她才行吗?你既然放不下,我干脆放下小船让你去做好人!” 方至诚沉声道:“都别说了!这人都没救起便惹得大家起来争执,救了人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呢。既然如此,明天到了码头阿运你去替人家报个官,别叫你心里存了疙瘩。” 黄展运低下头,没再说话。 方至诚换了人守夜,将阿烈、黄展运和赖大叫到一旁了解情况。 谁也无法保证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但既然已经如此行事,便不要再猜疑。 这样自己消耗精神不仅对自己无益,大家还很容易互生嫌隙。 方至诚调和了一下,便让他们回去睡觉了。 人在经历或解决了某件事情后都会很容易放松警惕,也会有一个晚上不会遇见两次事件的侥幸心理。 可这种时候是最容易出事的。 江面隐秘的岸湾处缓缓使出一艘船,像黑夜里的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们盯好的目标。 几个水鬼潜入水面,水花比鱼儿越出水面还要小。 突然,四五个铁钩子抛上了船边木杆,借着风力更容易靠近船只,并且更方便登船。 李观年突然惊醒,眼前的景象让他瞠目结舌,只见绳索之间有黑衣人如蜘蛛般滑到船边来,脚下还穿着钉耙式样的鞋子,方便踩在光滑的船臂上。 李观年回过神,着急大喊:“快来人啊,都醒醒,我们碰上水匪了!” 一船人接二连三弹跳起来,眼睛还没睁圆便开始抄家伙迎战。 第211章 对抗水匪 李观年忙向众人报告当前形势,“他们想要爬上船,快把绳索砍断!” 众人对着绳索和刚上船的水匪就是一顿乱砍。 方至诚飞奔出来,赶紧指挥道:“宝森阿烈和左右,你们去拿铁刺圈出来!” “是!” 那是杨初意让方至诚提前打的,将一圈圈的软铁倒刺线绕在船边杆上能阻止后面的贼人继续爬上船。 至于那些刚上来的水匪,抄家伙开干便是了。 方至诚抄上家伙,直接一个飞跃朝匪徒砍去,断他一臂后滑铲到李观年那,一刀朝贼人双膝挥去。 “啊!!” 李观年见状赶紧去帮其他兄弟。 方至诚眸光一闪,将倒下匪徒的刀捡起,往黄老二那去。 赖大算里面最横的,自己便能解决一个 “老子的命连阎罗都不敢来收,就你胆肥,去死你!” 匪徒高声报信,“老大,他们是水蛇!” 水蛇不同于白虾,可不是手无寸铁之人,他们的预判出了错。 船上男子高举右手,做了个进攻的动作,紧接着,一支带火的利剑“咻”地朝船上射来。 方至诚眼疾手快抄起木杆子,用力朝利剑处挥去,但准头不足,那火箭“咚”的一声掉到了船面上,然而却还在顽强的燃烧着。 李观年赶紧扑上去将火扑灭。 方至诚知道一味抵抗不行,他们得进攻才能扭转不利的局面。 “赶紧掩住口鼻!”方至诚说完后从怀里掏出药粉,看准风向,借着一阵江风来临时蒙地将药粉往空中撒去。 阿烈绑完了铁线圈,赶紧跑去拉装火把和炮仗的箩筐到方至诚面前,将火把点燃后递给方至诚。 方至诚顺势将火把往水匪船上投掷,让他们无暇顾及其他。 方至诚他们的船要更高更大,水匪方才用绳索勾住船只时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这倒让他投掷火把时没那么艰难。 “开船!”但小船更容易操控,水匪架船技术也不一般,灵活左右闪躲,唯一落到船尾的火把也被他们扑灭了。 赖大伸脖子瞧,本以为水匪的船开走了,可没想到仍盘旋在他们周围,“他娘的,碰上蚂蝗了,都这样了还咬着不放!” 众人才喘口气,却听见更要命的声音。 “哐哐哐!”一声又一声,那沉闷的声音从脚底开始震动,再传到耳朵里。 老把头心里咯噔了一下,大喝一声,“糟了,他们在凿船底!” 没错,那些人是有备而来,他们正拿着锋利的斧头开始凿船底。 船舱底下是粮食和货物,一旦船底被凿穿,河水会浸泡货物,他们将血本无归。 更要命的是,船只还可能会因为进水而沉船翻覆。 赖大、老把头带着一帮船工冲下去抢救。 李观年、黄老二和左右两兄弟将两台投石器准备好了,朝方至诚喊话快让开。 普通商船当然不会有投石器这种东西,但这艘船曾经也是艘黑船,所以才能与横行霸道的水匪一较高下。 黄老二扯开嗓子激愤大喊:“兄弟们,别给他们活路!想想家里老娘婆娘和孩子,我们可不能倒下,杀他丫的!” “放!” “射!” “砰砰砰!” 水面被石头炸天高高的浪花,鱼虾蟹在空中翻滚了好几圈,再入水时已经是晕厥状态了。 他们也就练过一两次,准确率并不高,但生死存亡之际,人是有无穷潜力的。 况且投出去的数量多了,总有成功的一个。 “打中了打中了,兄弟们,再来!” 方至诚这边信心倍增,水匪那里却焦头烂额。 老鳖他们不是说这就是普通的商船,还是才上路的新手吗? 这谁打听来的破消息? 没看见人家装备这么齐全吗? 这都不只是水蛇了,直接是抢地盘的对手啊! 一女子妖娆道:“当家的,你说不会是打到自己人了?不然他们怎么会拒绝我这样的美人呢?” 水匪老大扒开平常遮着来立威的右眼罩,“去去去,骚给谁看啊?要是你成了事将他们迷晕毒倒,我们至于这么费劲吗?!” “大当家现在怎么办?” 水匪老大唾沫横飞,“来都来了,还能提裤子回去啊?你们都给我拿出真本事来,叫他们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 “哐啷”两声,两个石头一前一后朝水匪袭来。 一个砸中船头,掌舵老把头直接脑袋开花,一个打中船杆,船帆一下子便倒塌了下来。 “他娘的!死鱼眼,你可要给我射准了,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是!” 黄老二和李观年立刻欢呼吹口哨,既是鼓舞士气,而也是为了打击对手的气焰。 方至诚有一帮兄弟帮他争取自己,自己便能静下心来伏击。 他看准水匪的弓箭手,当对方摆好架势准备射箭时他果断出手,射出手里的飞镖。 对方的确身手了得,若没有方至诚的飞镖干扰,那箭定会准确射中他们的船帆。 那弓箭手躲飞镖时偏了一下,正松一口气时下一枚飞镖直接扎进了他喉管里。 有人肉挡在身前的大当家忙往船舱里躲时,早已经收到信号的黄老二和李观年都屏住呼吸同时往那一处同时去投石。 “大当家!” “中了中了!那丫成了个大馅饼!”黄老二和李观年举手欢呼起来! 众人也都笑开了,但仍不敢有一丝放松,眼睛如鹰一般盯着水匪他们,赶紧准备下一波攻击。 方至诚再次安排道:“李哥你去下面看看船底的情况!” “好嘞!” 船底下的情况倒比方至诚预估的要好。 赖大拿着竹条啪啪地击打船仓底部,震动的声音让水鬼们一时难以招架。 老把头他们也纷纷效法,专门找那击打时声音大但又不损伤船底的。 但水鬼都是经过训练了,还真的凿出了一个洞。 “喜欢当水鬼是?老子成全你!”赖大发狠一把将长枪头从那洞口用力扎了下去,冒上来的河水瞬间变成了血红色。 水鬼虽然厉害,但他们毕竟是人不是鱼,也需要钻出水面呼吸,本以为自己兄弟一定能解决船上的人,哪知自己伤了臂膀,大当家还成了肉饼。 意志一旦消沉,人便很容易泄气。 方至诚果断出手,解决两个,但其中一个潜入水中没了踪迹。 毕竟是夜里,昏暗之处看得不太清楚,方至诚看着在月光下反光的水波纹,拿起筐里的石头猛砸了下去。 一个不行再砸一个,直到水面升起一大巨大的泡泡。 临到尾声,水匪们已经无力招架,不同于方至诚他们正是热血沸腾的时候。 方至诚奋力抛绳索,铁钩将风破开一条路,稳稳地勾住水匪的船只。 李观年大喊:“重点掩护至诚!” 方至诚身后有可以信任的兄弟,戴上手套,奋不顾身抓着绳索滑行到水匪船上,利索收拾了他们。 跳水逃走的方至诚便算了,毕竟他水性一般,不值得去冒险。 阿烈见状也滑行到对面去,他人小身子又轻,和方至诚学了几招,面对绝境时秉着视死如归的狠劲,所以根本没有太多顾忌。 “公子,您还记得小女子吗?您刚刚给了小女子船,我才飘到下游,便被他们,唔唔……” 方至诚假装耐心倾听,趁她不注意之时果断出手,将人制服后用麻绳捆好,再把别人的鞋底塞进她嘴巴里。 那女子还要挣扎,赖大一巴掌呼上去,直接上手搜身,很快搜出了她藏着的匕首和药粉。 这时,一众人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他们捂着胸口,脸上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话果然不假。 第212章 秋姐递话 天亮时方至诚他们拉着水匪去报官,发现这伙人竟然是官府通缉人员,朝廷还发布通缉令,悬赏三百两抓捕归案呢。 虽然船舱漏水和伤痕累累的船身都需要修补,巨石需要人力采集或购买,一应损失的物资也需要补上,受了伤的兄弟也需要休养。 但方至诚二话不说,给船上十五人每人先直接发了十两银子。 比起语言,钱当然就是最好的安慰和奖励。 众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经此一事,大家相处起来更有默契,也更加信任彼此了。 因为停船修补,大家原地停留了好几天,这便占去了时间,导致原本定下的回程时间也得往后推了。 小虎娘抱着孩子来杨初意这聊天,心里是藏不住的担忧,可嘴里却只有俏皮话而已。 “你说他们没事?别是路上被哪个小妖精勾了魂,给绊住了。” 杨初意抱过孩子,手上拿着大红色福袋吸引孩子的视线。 “怎么会呢?小狼这么可爱,若你爹不识好歹,我们便不要他了,嫂子另给你找个爹,行不?” 小狼这名字还是小虎亲自给弟弟取的。 小虎娘乐得不行,“你说能行不?这孩子虽然还不会说话,可也认爹娘哩,哪里能随便乱换。” 石婶倒不担心这个,“你怎么会担心这个?你忘了有至诚在那做榜样呢,我就怕家里小子缺心眼,反帮倒忙去了。” 几人说着话呢,回娘家的李惠秋牵着小宝也过来玩。 杨初意起身招呼两人,“秋姐快进来坐,小宝长高了不少,快过来吃糖。” 李惠秋笑道:“还吃糖呢,他二叔给他买了许多糖放家里,一天天嘴巴就没消停过。” 小虎娘从杨初意怀里接过自己壮实的儿子,“这还不好啊?我们小狼不知道多羡慕呢。” 李惠秋坐下后抓了抓小狼的手,“他以后有哥哥嫂子疼呢,别说糖了,什么吃不得,是?” 小狼咧嘴一笑,流下一大滩口水。 石婶指了指杨初意,“现成的嫂子就在这宠着呢,哪还用等以后啊。” “婶子别光羡慕啊,叫宝林宝森赶紧的,我一样疼。”杨初意倒了茶递给李惠秋,又将核桃酥捧到小宝面前,让他拿两块去吃。 小宝露出小米牙,拿了两块,转身将其中一块递给娘亲吃。 几人都笑了,忙说合该杨初意自己赶紧才是,倒惯会替别人操心呢。 悠闲的时间总是一眨眼就过去了,杨初意本来要留饭,可一个两个都起身回家了。 小宝跟着小宁荡秋千去了,杨初意喊了两声不见人应答,这才起身和李惠秋去找。 李惠秋见四下无人,隐晦问道:“妹子,我小叔子如今也算稳当些了,你说我们给他说媳妇的话别人还会像以前那样嫌弃他吗?” 杨初意随口说道:“他人挺好的啊,也没什么大问题,比起那些又不赚钱又打媳妇的人好多了。” 杨初意说完才意识到不对,这么一来怎么感觉是在拿林东升和胡雷做对比? 况且方新桃这会又正在挑夫婿,这不由得不令人想歪啊? 李惠秋抿了抿嘴,“小叔子人是挺好的,长得算周正,性格也好,喜欢孩子,也疼人。如果不嫌弃他讲话慢一点,走路慢一点的话便没什么。” “可是我们这样说人家只会觉得我们偏袒自家人,这说个条件差的,我们怕亏了他,说个高的,怕人家看不上,也怕别人觉得我们不知好赖,真挺难的。” 杨初意这下子彻底听明白了,“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倒觉得不用这么死板。过日子嘛,相互看对眼比较重要,不过这好似比选各个方面都合适的还难呢。” 李惠秋接话道:“可不是,我们盲婚哑嫁的,能合得来全靠生活蹉跎,看对眼这事一辈子也难得遇见的,若遇见了又打定主意不放松的,更是难能可贵呢。” 杨初意笑了笑,“男人看对眼这事一辈子可有好几回呢,死心眼的从来都是女子。再说了,生活里藏着大智慧,得慢慢琢磨才行,可不能急,一着急就容易出乱子。” 李惠秋顿了顿,笑道:“一辈子的事呢,是得琢磨琢磨,多琢磨几个也无妨,经历的事情多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对?” 杨初意含笑点点头。 两人找到小宝时发现他玩七巧板正入迷,小宁坐在一旁读书。 李惠秋摸了摸孩子的头,“小宝,娘亲喊你呢,没听着呀?” 小宁忙回道:“我们刚刚去后头看了花才回书房玩的,没听见别的声音。” 李惠秋真心称赞道:“难为这小皮猴能安静待这么一小会呢,跟秋姐回阿公那吃个午饭去,别白费了一早上的力气。” 小宁乖巧道:“小宝可听话了,带他一点也没费劲。嫂子说过门便是客,我家四哥平日里也不知得了你们多少照顾,您和小宝合该在我们家吃餐便饭才是呢。” 李惠秋心中十分感慨,这小姑子都教得这般好,想来方新桃更是不同以往了,这怎么想也觉得刚刚自己说的不般配啊。 唉……死心眼小叔子,为难的却是他这个老嫂子。 双方都客气了一番,最终是各回各家吃的。 午后杨初意拉着方新桃消食聊天,“三妹,你想着找个什么样的人啊,不如把条件列一列,我们依着条件对比,总好过茫然寻找要好些。” 方新桃认真想了想,“找像二哥那样的,身体强壮能干活,心善坚强能抗事,赚钱给家人花,还听话。” 杨初意笑了,“他在家时你们各种嫌他,出门了又频频在我面前夸他,你们闹什么呢?” 方新桃如今性子大方爽利了许多,玩笑道:“那还不是因为不能让二哥太得瑟,又不能让嫂子的心不放在二哥身上嘛。” “我跟你二哥好着呢,你们别瞎操心了。” 杨初意大概是明白的,是因为自己一直没要孩子,所以他们兄妹几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杨初意想着过两年再将这事提上日程,现在方至诚还在打拼事业呢,条件还不太成熟,况且这身子才多大点啊,急什么。 婚姻这事光讨论是没用的,杨初意和方新桃只能且看且等待。 这天,杨初意去县里巡店。 粉店那里生意一直都比较稳定,杨初意痛快吃了一碗螺蛳粉,往饭馆那里去时才发现店里气氛有点低迷。 杨初意不解,“怎么了?” 小二哥气冲冲道:“一帮学人精!我们卖脆皮鸭,他们不知去哪学了个不伦不类的就敢称从凤都归来的百年老鸭店。” “椰子鸡还说是什么海味鸡,鸡还是吹着海风长大的。还把我们的金汤鱼也学了去了,都是不要脸的!” 杨初意摸了摸鼻子,其实她也是学人家的呀,不过饮食行业这也很常见,外头一模仿一降价,店里肯定会受到一波冲击的。 这么看来,是得想想新菜品了。? 第213章 冬日火锅 杨初意赶紧稳住他们的心态,“没关系,我们一直做领头羊就是了,在顾客面前可别这样说话啊,别人提起,我们要像前辈一样,宽厚、慈悲、大度,知道吗?” “是,老板娘!” 杨初意想了想,先去铁铺那定制一批锅具,再把空间里火锅底料的配料表抄了一份,然后交给高师傅。 高师傅一脸惊喜,压低了声音问:“又是宫中秘方吗?” 杨初意煞有其事点点头,“我好不容易弄来的,您可千万别说出去,也别给第三个人知道,不然……” 杨初意做了个摸脖子的动作,高师傅连连点头,“知道知道。” 姜雨眠的舌头特别灵,来店里吃了几次饭,将店里的菜品一一点评了个遍。 高师傅原本一脸怒气,后来直接跪了。 姜雨眠也毫不客气,谎话张口就来,说什么祖上是御厨,这些菜她一尝便知道大概的配料。 她可没说大话,配料是知道的,就是不知道怎么炒的而已,典型的会吃不会做。 杨初意没事的时候就和姜雨眠讨论宫中的菜品,当觉得有灵感的时候便会记录下来,再结合前世的菜品做中和,然后在店里面推出。 其中研究配方的人当然是非高师傅莫属了。 杨初意时常拿好东西堵住姜雨眠的嘴巴,什么肉干,炸馒头做的三明治,炸薯条、鸡翅什么的。 如果在县城,便有荣威、林东升或高师傅掌厨,在家里,方新桃和小宁也会抢着下厨房,所以杨初意只是动动嘴巴出主意而已。 饮食在于创新,创新当然得从培养兴趣开始。 其实饮食有很多互通的地方,比如杨初意一直都想把豆瓣酱研究出来,但是她不会。 当杨初意知道黄奶奶是做酱的好手时,便让老人家帮忙做黄豆酱。 豆瓣酱就是先用黄豆发酵做打底,后面再拌入辣椒面炒制的,还别说,黄奶奶做酱的确是一绝。 杨初意把空间里的豆瓣酱和黄豆酱分别舀了一勺出来,跟高师傅说是宫廷秘方,让他根据这味道复刻出来。 高师傅不失所望,果然将豆瓣酱和黄豆酱都研究了出来。 虽然比起前世的味道来说还是有所欠缺的,但在这里已经算是独一份了。 高师傅一看这次新研究的酱料里还要放豆瓣酱,心中还有些小小的骄傲。 杨初意一脸真诚的称赞道:“高师傅,我们店多亏有了您啊。要是这豆瓣酱没研究出来,我这得来的方子便无用武之地啦。” 高师傅满面春风,嘴上却谦虚道:“哪里哪里,这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每个厨师都想有自己独一无二的代表性菜品,高师傅在这方面一直都没有什么突破。 原因是从前在百食园过得太安逸了,而且百食园生意忙,都是直接花钱收罗食方的。 毕竟研究东西费时又费劲,还不一定会成功。 现在之所以成功,和杨初意直接给了高师傅配料表和成品来比对和试味是分不开的。 高师傅只需要根据自己的经验,将每一个步骤细化,把各配料投入的先后顺序、比例和多少搭配好便可以了。 况且杨初意豪气的点是,反正在这里没有人管他们做的这酱料正不正宗,因为他们就是行业的标杆。 杨初意和高师傅达成协议,秘方一旦完成,要写纸质的配方,现场操作,两个人同时拥有。 即便高师傅以后要出去另起灶炉,他在外头也可以使用这个配方的。 杨初意此举大方且仁义,因为行业规定是,你只要在人家手底下干活,所以的产出和创新都是属于老板的,跟你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毕竟没有一个厨师是想着一辈子给人干活的,将来总要自己开店赚钱的。 手中有秘方的话,已经能比同行人先掌握了先机,更容易在行业里立足。 杨初意一脸严肃道:“高师傅,这火锅底料关乎我们店接下来生意的兴旺,您可要上点心啊。” 高师傅恭敬点头,“一定一定。” 半个月后,诚意饭馆的火锅系列风靡了这个小县城。 其实冬日里大家也会吃暖锅,不过那是拿砂锅放在小炉子里一锅炖的炖菜,跟火锅还是相差甚远的。 火锅是鸳鸯锅,辣度可自由选择,不辣的汤底有大骨汤、椰子鸡汤和素高汤。 而且食材丰富、花样繁多、物美价廉,一次性可以吃到很多种爱吃的食物。 老天爷很是配合,天气一夜之间入了冬,北风呼啸而过,昨日的薄衫已然不能再抗寒。 这个时候,约知己好友,一起吃顿鲜香热辣的火锅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果不其然,其他饭馆也纷纷跟风,陆续做起来火锅生意。 即便他们的辣锅不行,但清汤锅还是能把许多不吃辣的顾客分流出去的。 可诚意饭馆无论是服务、菜品、饮品、汤底,都在不断的更新。 时不时还有说书、杂技和戏曲等表演为顾客带来耳目一新的体验,所以日日爆满。 各家只能纷纷跟在其屁股后面不停地追赶,无心琢磨自己的手艺,久而久之便沦为没有自己特色的菜馆了。 绮罗绸缎庄二楼,杨初意、姜雨眠和木棉三人双眼放光的围着火锅正准备开吃。 姜雨眠最近都陪着穆之恒在青云寺礼佛,虽然寺中素斋饭也是远近闻名的美食,可吃素这事情,除非有极高的信仰或极强的意志力,不然真的会觉得异常痛苦。 这不,姜雨眠便时不时跑到县里或三里村找杨初意开荤。 正巧火锅上市,杨初意便请姜雨眠尝尝,但火锅人多吃起来才热闹,不然菜品点得不多,吃起来不够过瘾。 于是杨初意便找木棉一起,再说了,漂亮的人当然要一起玩了。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是很容易建立的,因为一句称赞,或者对方长在自己的审美上,再加上一顿美食,大家便能迅速玩到一块去了。 有姜雨眠在,自然能吃到外头吃不到的好东西,比如毛肚、牛肉和名贵海鲜等。 姜雨眠吐槽道:“初意你怎么总是喜欢吃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毛肚、鸭肠、鸭血、猪脑,你就不能喜欢吃肉吗?” 杨初意怼她,“请尊重别人的饮食习惯好吗?我吃个东西你还念叨一大堆,你管得也太宽了。我还没说你,哪有人一开始就放青菜的?!” 木棉也翻了个大白眼,“你们刚刚是不是没换筷子,夹了辣锅里的东西又伸到我这清汤锅来?你们看,上面都飘红油了!” 杨初意和姜雨眠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指向对方,“是她!” 木棉拿勺子将红油撇走,毫不留情指出,“那就是你们两个都有份。” 杨初意和姜雨眠都不说话,赶紧帮木棉下她喜欢的芋泥鲜肉福袋和鱼丸。 三个人闹作一团,气氛很是欢乐,截然不知外面风云变色,乌云已经被风刮到了头顶上。 忽然大雨倾盆而落,哗啦啦一片,肆意地敲打着窗沿。 街道上,人们护着头或提裙狂奔,见雨势太大,都纷纷挤到屋檐下躲雨。 “呀,下雨了!” 杨初意、木棉和姜雨眠赶紧起身去关窗户,以免不安分的雨水飘进屋里打湿地板。 三人都不自觉侧着脸,避免雨水打湿面容,只是伸手去关窗。 待关上了窗子,隔绝了雨声,她们才有余裕去欣赏令人身心放松的雨天美景。 风雨潇潇,岸边垂柳,河边孤舟。 石桥上,一女红少女撑着油纸伞经过,转身回眸,一颦一笑,时光好像都在霎那间静止了。 杨初意不禁感叹,“真美啊。” 木棉笑道:“初意,店里有伞,你要吗?” 姜雨眠立即笑了起来,“你也去桥上站一站,我们会在这里可劲夸你的。” 杨初意朝她们做了个鬼脸,“自己悠闲看雨听雨才喜欢下雨天,不然啊,下雨天可招人烦了。” “哦,是吗?”木棉意有所指道:“你一会就不会这么说了。” 杨初意一脸不解,木棉眼带笑意,朝下面街道抬了抬下巴。 “什么呀?”姜雨眠好奇低头往下看,看完后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盯着杨初意,“初意你知道,有时候话不能说太满。” 杨初意歪头,转身朝窗外看去。? 第214章 雨中漫步 雨帘阻隔了视线,可那个在雨中撑着油纸伞缓步而来的熟悉身影,却让杨初意移不开眼,她努力想看清那被遮盖住的面容是不是心中所思所想。 杨初意不久前才收到方至诚的来信,说一路上还有许多不熟悉的地方,导致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归期难定。 杨初意怕自己看错了,空欢喜一场不说,还要被朋友嘲笑一通。 伞下之人也似有心电感应,他定在原处,抬头望向爱人所在的方向。 两人四目相对,视线冲破密密的雨帘,直达对方眼底和心灵。 想见的人突然就出现在你眼前,意料之外归家的爱人,让人惊喜,也让人心动。 剧烈跳动的心让两人都不自觉往前了一步。 杨初意探头出窗子,清凉的雨滴落在她头上,明明是平日里最讨厌的情况,可此刻却罔若置闻,只有喜出望外的笑容。 方至诚猛然地抬高雨伞,雨水迎面向他扑来,可他却只是担心爱人淋湿了身子,原本想要抬手打招呼,随即也变成了挥手示意她快进去。 杨初意转过身,大大方方对木棉和姜雨眠说道:“我吃饱,你们慢慢吃,有人来接我,我要回去了。” 说完便匆匆跑下了楼。 姜雨眠气愤跺脚,“见色忘友!” 木棉笑了笑,没说话。 当姜雨眠和木棉看着杨初意奔向方至诚,方至诚也含笑快步上前为杨初意撑伞时,两人都不由得心生羡慕。 下雨时,有人来送伞,或者有人来接自己回家,这大概是世界上最能让人感受到爱的场景了。 若有爱人或亲人,谁不希望得他们如此倾心对待? 我们都希望自己在对方心里,拥有举足轻重的分量。 下雨天,我没有带伞,身边的人一个个被家人或爱人接回家,独留我一人孤零零站在原地等待。 若那时只要我一回头,你匆忙赶来,雨水虽溅湿裤脚,可伞下却有温暖的笑容,我便知道,我没有被丢下。 此时不用任何言语,其中心意,你我便相知。 木棉和姜雨眠心中艳羡,正陶醉之时,却看见杨初意抬头跟她们挥手说再见。 姜雨眠立即气愤叉腰,“木棉你看,初意太过分了,她挑衅我们!等我和恒哥哥成亲了,定要每天撑伞在他们面前走三回!” 木棉面对如此幼稚的发言,只能安抚道:“走三回怕是不行,只要你恒哥哥愿意,便是腿走断了也要抢回这面子。” 姜雨眠十分认同这主意,“没错!” 杨初意既然不在场,木棉当然是选择说她的坏话了,“雨眠,你说他们是不是傻?这下雨天为什么不躲雨,非要在雨中走来走去的?” 姜雨眠连忙接话道:“没错,初意就是个大傻瓜,我们雨天吃火锅不知多痛快,叫她不懂事非要去淋雨!” 两人相视而笑,又继续坐回桌前,一边吃火锅一边声讨杨初意见色忘友的行为。 话虽如此,可说到最后,言语中还是不乏羡慕之意。 姜雨眠一脸八卦,“木棉,你喜欢你们家公子吗?先说好啊,你若是跟了他,我随礼可要少一半的。他家里什么都有,再来个你这样的美人,嘴巴还不翘上天啊!” 火锅的热气不断蒸腾上涌,熏湿了眼眸。 木棉夹了块牛肉,心中酸涩苦楚,却还是若无其事道:“喜欢。但不会有那一天的。” 姜雨眠果不其然要说一下杜公子的坏话,“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太不专情了,所以即便是喜欢他,也不能放任自己跟这样的人在一起?” 木棉摇了摇头,坦白道:“我承认我对公子有情,但具体是什么样的感情,我其实并不知道,也不明白,所以还从未想过以后。” 姜雨眠抿了抿嘴唇,“也是。这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又不止男女之情,友情、亲情、爱情,或许只是恩情而已,的确很容易让人感到混乱。” 木棉微不可察叹了一口气,“你和初意都能知心中所想,坚定自己的选择,这样很好。” 姜雨眠淡然道:“这有什么,个人所求不同罢了。对于有些人来说,情爱只是生命中很小的一部分,他们更喜欢吃喝玩乐,觉得讨好别人,不如讨好自己实在。” “所以说啊,不用太羡慕,对自己好些便是了。反正你喜欢一个人,也只是希望他对你好,让你开心而已。” 木棉释然一笑,给姜雨眠倒了杯桃花酒,举杯道:“我总算明白初意为何总是夸你心思通透了,来,我们把初意的份也全喝光了,一滴也不留给她!” 姜雨眠娇笑着拿杯与木棉相碰,“干了,敬自己!” 敬自己,敬这个天地间,独一无二的自己,即使不太美好,可走过风雨,依旧迎着朝阳盛放。 雨中漫步应该是件很浪漫的事,可杨初意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十分破坏气氛。 方至诚以为杨初意方才吃着火锅,这会又在雨中,一冷一热着凉了,忙将人搂到身边来贴紧自己,又把雨伞往她那头倾斜。 方至诚用手探了探杨初意胳膊的温度,紧张问道:“可是雨水湿了衣裳,被寒意钻入身子里去了?要不我们先去前方凉亭上躲躲?“ 杨初意点了点头。 两人快步走了一小段,躲进了凉亭里。 方至诚拿袖子擦过石凳上的水汽才扶杨初意坐下,然后把雨伞撑开放在她身后,不让雨水有一点溅湿她的机会。 方至诚屈膝蹲下,从怀中拿出手帕,轻轻为她擦拭脸上的雨珠。 方至诚温柔看着杨初意,眼里是难以想象的深情,看着自己日思夜想却近在咫尺的爱人,他似乎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只是痴痴地看着。 杨初意双目含情,低下头抵住他额头,轻轻蹭了蹭,呢喃道:“傻瓜。” 那一刻,方至诚满腔爱意不停的往外喷涌。 思念满溢,语言到了这时候已经不足以表达情意,唯有拥对方入怀,感受彼此的心跳,再加上一个绵长的吻,才能一解相思。 他们情不自禁地,无法克制地,尽情表达着对彼此的思念。 直到确定自己心安了,不会像方才那般,明明人就在眼前,感情却越发浓烈得无法控制时才停下来。 方至诚理了理杨初意额间微湿的碎发,“初意,可想我了?” 杨初意抿嘴摇头,可那亮晶晶的眼眸,狡黠的笑容,得意的小表情,一看就是口是心非。 方至诚宠溺摸了摸她的头,“那谢谢初意了,把思念爱人的甜蜜全都给了我一个人。” 杨初意瞬间败给他的温柔,飞快在他脸上啄了他一下,故作嫌弃道:“哪哪都好,就是脸皮有点厚。” 两人都笑了起来。 相爱的人就是如此,即便撇过脸没再对视,可笑容也总是爬上眼角眉梢。 方至诚坐到杨初意身边,牵着她的手,将行船一路上大大小小的事都说了,包括遇到水匪的事。 杨初意吓了一跳,首先确定方至诚和船上一行人的伤情是否严重,知道没什么大事后才让他继续说下去。 方至诚安抚似的拍了拍杨初意的手,然后仍然用很平和的语气说着这一趟的成果。 杨初意哪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那装作不在意却等待夸奖的小表情已经不能再明显了好吗。 “方至诚你真厉害,第一次出门便拿回了三个米粉订单,我明天便去找木棉和姜雨眠她们,叫她们知道我有一个多么优秀的夫君!” 方至诚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我的好,你一个知道便好。” 杨初意郑重其事道:“对,可不能让别人知道,我要把你藏起来,藏进心里。” 方至诚无端看着雨,耳尖微红,唇角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住。 而杨初意却越发来劲,将情话如这场大雨一般,如数往方至诚身上倾倒,直至聚成河,将他淹没其中。 这惹得方至诚羞赧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落一句倾听的双耳已然通红。 两人腻歪了一场,等雨停后回店里交代了一些事情便赶回三里村。 米粉有了订单,当然也要加紧赶货。 各家听说一下子就得了十两银子,乐得露出了牙龈,可又听说遇到水匪,都吓得心砰砰跳,特别是受伤的几户人家,比如黄展运家。 晚饭过后,杨初意和方至诚特意找了小磊到书房里谈话。 第215章 人伦关系 书房里,小磊正襟危坐,像个正在听训的学生。 杨初意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小磊,嫂子知道你读书很刻苦,但是一味闷头读书是不成的,有机会还是得出门走走。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看过外头的世界,你才知道自己所学所想,不过是沧海一粟,便不会骄傲自满,也会有新的感悟。你哥年前还要出门行船一趟,你想不想也跟去看看?” 小磊上一秒还停留在嫂子宠爱摸我脑袋的情感中,下一秒便被她的见识所折服了,忙重重点了点头。 虽然方才吃饭时方至诚已经略提过水匪一事,但仍要跟小磊说一下一路上可能会遇到的困难和危险。 让小磊有心理准备的同时,也让他想清楚再做决定。 小磊听完仍然坚定道:“我不怕,我要去!” 杨初意欣慰笑了,“这两日早起先别埋头读书了,把覃叔教的招式再练练,身体强壮比什么都强。” 小磊赶忙应下,“好。” 事情决定好后方至诚次日便得同孩子们一道去学堂,去跟夫子说明缘由后请假。 小虎听闻此事,忙回去扯自己老爹,也想着跟小磊一道去,但家里没同意。 黄奶奶搂过大孙子,慈爱劝道:“你至诚哥会武功,护得住小磊,但你爹可不成哩。况且你年纪比小磊要小些,不用处处同他比。等你爹身手好些了,过几年你再去,好不好?” 小虎气呼呼扭头,“不好!我现在就要去!” 黄爷爷和小虎娘也赶紧来劝,可他们越是哄劝,小虎越是犟气,见他们不松口还要撒娇耍赖和假哭。 黄老二干脆一把抱起儿子回了屋,直接关上房门,叫他们谁也别来打扰。 “儿子,你是大孩子了,爹跟你说实诚话啊。你这平日里贪玩,许多家务活都干不明白,读书虽然稳了性子,可到底不如小磊能干,你承认这事情不?” 小虎瘪着嘴点了点头。 黄老二亲了儿子一口,又道:“爹不是说你比小磊差,小磊没爹疼,娘又那样不长记性,他不勤快点就活不成了。你不同,爷奶爹娘从小就疼你,你是玩着长大的,比较起来你可比人家幸福,你觉得是这道理不?” 小虎若有所思,沉默半晌后又点了点头。 黄老二摸了摸孩子的头,“这万事万物啊,都是安排好的,就因为小磊能管好自己,不给别人拖后腿,所以他哥哥嫂子才让他跟船。” “我们可不是去玩,每天要做的事可多了,忙起来饭也顾不上吃,一天就睡那么一小会。等我们小虎长大些,也能帮上爹的忙了,爹便去跟至诚说,一定带去,成不成?” 道理小虎都懂,可他还是不开心。 黄老二温柔将儿子抱在怀里,安慰道:“男子汉大丈夫,爽快些,想哭就大声哭,哭完了爹给你买糖吃。什么大不了的,咱小虎明后年也去,叫船上其他人羡慕羡慕爹有你这样的好孩子!” 小虎抹了抹眼泪,声带哭腔,“我不吃糖,我要吃糖醋排骨!” “好好好,吃糖醋排骨,咱再整条鱼,杀只鸡,成不?” 小孩子一得宠便会立刻得寸进尺地提要求,“我还要吃火锅。” 黄老二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小屁股,“好,爹赚了钱,还能让乖儿子馋这一顿两顿的,都整上哈。” 小虎趴在父亲肩上,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这人和人之间是有差异的,比如这头小虎被老父亲劝住了跟船的念头,那头黄展运被家人成功劝退下船。 黄老大找到小虎家来,想跟黄老二讨个主意,“老二啊,要是阿运不去,换我上,你说行吗?我能干这活!” 黄老二心中冷笑,两家挨得近,这几日他们劝黄展运的话他都听了个分明,但明面上还是一脸和善,只是玩笑道:“搁着这位置还带传家的呀?” 黄老大闻言瞬间不悦了,“这不是才查出阿运媳妇有了,我们想着让他在家待一段时间吗,再说了,阿烈肩膀上那老长的疤,也该养养才是啊!” 黄老二不想与他多费口舌,敷衍道:“是,你说得对,他那伤有多重,疤有多长我能不知道吗。只是你来问我也没用啊,我又做不了主。” 黄老大理所当然道:“那我不是觉着你跟他们关系好,能帮忙说一声吗。” 黄老二淡淡看了他一眼,“我们关系好更要有分寸。要是收稻谷、打糍粑这种事,我怎么帮你说都成。但是跟船这事,人家是老板,我是伙计,这其中关系要是还理不清,我趁早待家里给孩子洗尿布算了。” 黄老大胸口堵了一口气,一言不发起身回家了。 黄爷爷悠闲自在喝着儿子孝敬的好茶,心里别提多骄傲了,儿子明理又能当家,他这把老骨头以后可算能松快松快啰。 黄老大跟黄展运到方至诚面前说了缘由。 方至诚一脸正色,“这可不兴替换,行船的确辛苦又危险,这些我都说过的。人各有志,平平安安过一生,多陪陪家人孩子也挺好的,反正钱是赚不完的,命只有一条。你自己想清楚。” 黄展运有些尴尬,自从看见水匪里有那女的后他一直都觉得整个船上的人都在笑话他,而且直到现在他还对水匪一事心有余悸,所以便有些犹豫。 哪知全家人都觉得行船太危险,而且意外得这十两回家已经很好了,没必要再去冒险。 加上媳妇又怀上了,一惊一乍的怕他去了就回不来了,说了许多令人没信心的话。 更重要的事此时方至诚又不开口挽留他,这让黄展运一时有了股莫名的情绪,不知怎么便赌气顺口道:“那我就不去了。” 方至诚表示尊重他的决定,“晚些时候我把钱结给你。” 这下黄展运彻底没了话,起身和自己老爹走了。 做人做事,摆对自己的位置和心态最重要。 有些人心思敏感,劝多了他觉得你不信任他,或是在含沙射影。不劝,又觉得你不关心他。 水匪一事,方至诚也第一时间安慰、鼓励和奖励了众人,也许自己口才不好,有些意思没有表达到位。 可他没办法要求自己像个圣人一样,一个个深入人心去解开别人心里的千千结,那样太累了。 杨初意从厨房端了个碟子走过来放到方至诚面前,“忙了一上午累了?吃点东西。” 方至诚看着碟子里翠绿芭蕉叶半围着的食物,笑问:“这就是三明治?” “嗯。” 方至诚一回来便听家人说杨初意这段时间捣鼓了不少新吃食,他缠着也要吃,杨初意只能宠着了。 方至诚舔舔嘴唇,拿起三明治便往嘴巴里送,才要夸,杨初意便朝他摇了摇食指,轻声道:“我给你加了别人没有的好东西,闷头吃就是了,可别说出去啊。” 那种在爱人心里拥有与众不同地位的满足感使得方至诚抑制不住的欢喜,连忙点头。 杨初意看他吃得很香,忍不住凑过去咬了一小口,甜蜜笑了,心道真好哄。 米粉作坊赶工加量,把米粉打包好后方至诚他们就要准备出发了。 临出门前,小磊郑重其事拜托小虎,“小虎,课堂上夫子讲了什么知识你可要帮我记下来啊,我回来你再教我,可以吗?” 小虎满口答应下来,“好!那你看见一路上有什么好玩的好看的也要记下来,回来要跟我说哦。” “知道。” 杨初意没什么要叮嘱他们,以后小磊定是要离家展翅高飞的,她可不得从现在便开始习惯嘛。 再说了,她可有得忙了。 第216章 各有所长 杨初意特意去打了三个鸳鸯锅,还准备了不少吃的给姜雨眠和穆家两兄弟路上吃。 他们要回凤都了,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谁也说不准。 有些人只会陪你走过人生的一段旅程,这次说再见,也许以后只能怀念,所以我们才更应该珍惜当下。 姜雨眠依依不舍道:“唉,想不到我竟然在这里交到了两个朋友,真是不可思议啊。” 杨初意笑了,“这句话应该由我们说才对。哪曾想真和你这千金大小姐成了朋友,说出去够别人羡慕一辈子的了。” 木棉也道:“正是这个理,往后我也敢同人家吹嘘说啊,我要是去凤都,定有人带着逛遍所有好玩的好吃的了。” 姜雨眠心里美滋滋的,“那可不?凤都可是我的地盘,你们什么时候来,头上戴的,身上穿得,一应吃食我也包了,定让你们重十斤回家!” 杨初意一副吓到了的模样,连连摆手,“别了,我可不想再清减一次,承受不起啊。” 木棉掩嘴直笑,调笑道:“凤都什么都是时兴的,看来我们这小地方出来的衣裳雨眠你是看不上了,不如我,” 姜雨眠一把将木棉怀里的包袱抢了过来,霸气道:“谁说我看不上,本小姐穿什么当下便时兴什么,谁敢多嘴多舌?” “哈哈哈。”三人笑作一团。 反观穆家兄弟和杜公子那头,全是礼貌的场面话。 马车卷起尘土,也带走一段欢声笑语。 杜公子缓步来到杨初意跟前,温和有礼,面带笑容,“杨娘子,好久不见。” 杨初意微微颔首,“好久不见。” 杜公子见她态度疏离,一向骄傲的他也不愿多说,留下一句“杨娘子有事要帮忙的话便让木棉去找我”便走了。 杨初意礼貌性行了个礼。 天色有些昏暗,看着有即将下雨的征兆。 杨初意去庄子上住了一天,次日去杏林医馆买了些香料,跟武大叔定了不少猪肉便开始做腊肉了。 刘婶来找杨初意,进门寒暄了两句才问道:“我们今年还做米花糖生意吗?” 杨初意略一思索,提议道:“婶子,有了去年这一遭,这普通的米花今年怕是遍地开花了,只是那白撒倒是还可以做的。” “我手上活多,怕是忙不过来,您牵头,和几位嫂子一起做,到时候放我店里卖也成,自己去集市卖也成,您觉得呢?” 刘婶知道杨初意是想把赚钱的机会都给她们,心中十分感激,“那婶子便占你几分便宜。” 杨初意语气轻快,面带笑意,“嗨,那都是累人的活计,我这懒散的性子啊真做不长久,放手里也是发霉坏喽,您拿去做,到时候不嫌我吃得多便成。” “婶子您放心做,我到时候跟您定一批,也省得我操心过年要给县里和作坊的伙计送什么节礼了。” 刘婶点头,“好。” 刘婶又去找了石婶和小虎娘,如今刘婶有杨初意护着,那墙头可爬不得了。 加上刘婶现在在作坊里做事,人家也不敢再胡编乱造他们母子是靠野男人养活的了。 乱叫的狗少了,刘家母子自然也没那么避着人走了。 贫苦人家哪会放过一丝能赚钱的机会,小虎娘和石婶当即答应下来。 黄老二出远门了不要紧,石婶便锻炼大儿子宝林去采买,这以后是否能独当一面全看年轻时候有没有办过事。 吃点亏不怕,长心眼便成。 农忙时节已过,刘婶也让刘启明跟着宝林去,总不好自己这头不出力的。 就这样,白撒生意便在刘婶那风风火火做了起来。 闲时小虎和小宁都会帮忙,杨初意时不时也会过去看看,顺便偷嘴。 不过没了赖大,白撒可没去年这么热闹了。 那些赌徒是听惯了吹捧,东西送到嘴边才吃的主,所以即便武大娘的小摊支在路口,进账还是少了许多。 小虎娘笑道:“往日竟说人家的不是了,这到了如今才知道别人也有他人没有的优点呢。” 石婶也不禁感叹起来,“这每个人啊都有他的长处,得放到合适的地方去才行,宝森之前回来就说赖大在外头一点也不混,反倒教了他许多东西呢。” 小虎手指头沾了些糖浆,趁着娘亲不注意,偷偷往弟弟的嘴里点了点,见弟弟乐着直挥手,他也咧开嘴笑了。 小虎娘轻拍了一下大儿子,“我的好儿子哎,他这会吃了甜的,往后什么苦些的野菜便不吃了,到时候可怎么办呢?净给娘添乱!” 小虎虎着脸,“弟弟到时候不听话,我这做哥哥的便教训他,让他知道有哥哥的好处!” 几人都笑了。 小虎娘叹气,“我这命啊,一个狼一个虎,以后打起来怕不是上树才行啊。” 小虎得意洋洋道:“娘你不懂,狼可不会爬树,我早想到这一遭才给弟弟取的名呢。” 小虎说完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在笑声中赶紧尿遁。 笑闹过后还是得回归到白撒生意上来。 刘婶知道不能总是坐以待毙,带头分析起了目前遇到的困难,“这白撒容易受潮,所以最好是现炸现卖,如果能把这个问题解决掉,那会好很多。” 石婶道:“这平常的装食物让其不受潮的方法也就那几种,不然我们也试试看?” 小虎娘低头逗着大胖儿子,“一个个试费钱又费时,我们得赶紧,那个叫什么来着?” 小虎抓住机会,赶紧表现,“要用排除法,把最合适的方法找出来!” 杨初意笑道:“小人精,一下子就说到了点子上。” 小虎腼腆笑了,“嘿嘿。”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人多力量大,油纸密封包装过得白撒重新亮相。 杨初意拿来一批去码头的铺里放货,让伙计给过路的船只和往返的人都多推荐,自己吃或当土仪都可以。 如此一来,白撒的市场便打开了。 此时已经是腊月时节,每个人都忙着做腊肉腊鱼或盘算着年节走亲访友要准备的东西。 正好赶在小年那天,方至诚他们回来了。 也就是小年那天,县里张贴了布告,啦啦说了一大堆,主要是歌颂圣主贤德的。 普天同庆倒没有,毕竟方老太在村里骂得可凶了,因为方至孝不在名单里,还得继续吃牢饭。 杨初意听了一耳朵,笑得不行,这骂人都骂出了花来,只要不沾到自己,人们对听八卦、看热闹永远都保有热情。 方至诚拉了拉杨初意的衣袖,低声道:“初意,要笑的话回家再笑。” 杨初意飞了他一个眼刀子,“干嘛?怕她一会过来找我吵架啊?” “不是,就是你笑起来太好看了,我不想让别人看见。” 看在某人情话说得这么溜,但一脸真诚,语气诚恳的份上,杨初意便依了他。 家里小磊和小虎靠着脑袋正在学习呢。 小磊出去一趟感觉人更精神,但也黑了不少。 方新桃在准备礼品,“二哥,嫂子,那船上有好几个人都不是我们这地方的,是不是得提前送过去啊?” 第217章 长大以后 方至诚点头,“要的,总不好亏了谁,今年没经验,等明年就不这样行事了。年前跑完最后一趟船,我给他们多结些银子,免得要多跑一趟。” 方新桃却另有看法,“这给钱也不好给,给多少合适呢?要是人家算到工钱里,有了加工钱的想法怎么办呢?” “再说了,礼品是礼节,是情谊,那不一样。要是嫌得多跑一趟,不如到时候我们把这礼品放到码头那里,你在那里讲了一年结词,再把礼品一发,多喜人啊。” 方新桃条理清晰,三言两语便将其中利害关系说清楚了,还提出了方案,着实值得肯定。 方至诚欣慰不已,“三妹说得对,你可得好好帮哥哥打理这些事,我整日在船上吹风,又跟他们直来直往惯了,一时竟不比你想得周到。” “嗯,哥你放心,有我呢。”方新桃头也不抬,正严谨地挑着腊肉,重量不能偏差太大,成品肥瘦也是,不然多失礼人啊。 小宁在一旁帮忙记账,东西进出要有数才行。 方至诚顿感自己在家无用武之地,脑海里搜寻了一遍,竟道:“初意,我们去挖蕨根?” 杨初意还没说话,小宁便吐槽起来,“哥哥你也太不温柔了,就不能让嫂子好好休息休息吗?嫂子做这么多腊肉腊鱼的,多累人啊。” 方至诚摸了摸鼻子,“我挖,你嫂子坐旁边看不行吗?” 方新桃拉住妹妹,笑道:“小宁是怕二哥你累着了才这般说的,你出门时她不知多惦记你呢。” “三姐胡说,我那是关心嫂子!”小宁红了脸,害羞得直跺脚,说完便跑开了。 杨初意揶揄道:“哎,有人哦,看似一脸正经,可心里早乐开花喽。” 方至诚点点头,“要是你也这般,我便离结果不远了。” 方新桃“啧”了一声,埋怨道:“哥,嫂子,我拜托你们收敛点好不好啊!你们再这样下去啊,我真怕以后找人都要事事跟你们对比了。” 杨初意立即戏精上身,揪住方至诚耳朵训斥道:“方至诚,全家就你一个人闲着不干活,你知道错了没有?还不赶紧麻利拿锄头和箩筐去山上挖蕨根!” 方至诚十分配合道:“哎哟,我错了我错了,现在马上去。” 小宁、小磊和小虎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见状咯咯直笑。 方新桃摇头,一副没眼看的样子,“嫂子啊,你这不是更衬托出二哥对你言听计从嘛。” 杨初意拍拍手,骄傲跟在场四人说道:“是呀,我这不是为了告诉你们一个道理嘛,遇到对的人,生活就变得很有趣。” 小虎颇感兴趣,连忙问道:“要是遇不到呢?要的以后娶的人不是自己喜欢的怎么办呀?” 杨初意开始搬运知识,“婚姻其实是经营出来的,喜欢只是其中一部分,找到合适的相处模式才是最重要的。” 小虎很是苦恼,“嫂子,太深奥了,你说简单一点。” 杨初意运用万能回答法,“等你长大以后会明白的。” 小虎哼唧了一声,“大人就会说这一句。” 小宁很是认同的点点头,”大人忽悠孩子一般都是这么回答的。“ 杨初意眼睛一转,“哎呀,我本来准备了新游戏给你们玩的,那既然你们对嫁娶之事这么感兴趣,不如,” 小虎立即反口,“没有没有,嫂子,嫁娶之事等我们长大了再说,现在说说新游戏?哈?怎么样?” 小宁也一脸好奇等着看新游戏。 只有小磊忍不住笑了,果然嫂子就是有办法转移话题,而且不仅挑不出错处来,还让人自打嘴巴。 杨初意粲然一笑,“每个年龄段的人关注的重点都不一样,所以我刚刚不是敷衍你们才这样说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小虎立刻化身马屁精,“嫂子是世界上最好的嫂子,怎么可能敷衍我们呢。我们小孩子就是什么都好奇,爱学嘴,长大就懂事了。” “看在小虎你嘴甜的份上,好,我教你们玩新游戏。”杨初意都被逗笑了,她将准备好的铁环拿出来,然后磕磕绊绊示范了一次,就丢给他们自己摸索去了。 杨初意和方至诚出门去山里挖蕨根去了。 虽然现在可以不用这么辛苦弄粮食来吃了,但是蕨粑也是难得的美味,偶尔抽空做一些还是可以的。 趁着没人,杨初意刚好能和方至诚说一说方新桃的事。 “方至诚,你觉得林东升这个人怎么样?” “嗯,老实,肯吃苦,心性也不错,就是比较有些自卑。怎么了?你怎么突然打听起他来?” 杨初意跟他提了李惠秋的话,说完才问:“你有什么看法?” 方至诚立住锄头,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自省道:“人啊,若不临到自己头上,总觉得处处好,真搁自己身上,总是觉得还可以更好些。” 杨初意给他擦了擦汗,“这是正常的,搁哪个人身上都会这样。如今三妹学着管事,人出落得更大方爽利了,若还是按她被打时的遭遇来寻,自然不合适了。” “我也没同她提这事,怎么说呢,两个店,肯定是小宁和三妹一人一个,这么换算下来的话便有些不衬了。” “不过说起门户相称的话,估计男的要么已经当爹,要么可能会嫌三妹有过一段。再者经过胡雷一事后,人品便成为了首要考量的因素。” “你外出行船走商,也留心些,同交好的透个风声,看看各家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方至诚点头,“日子是三妹过,到头来还是要看她自己的意思。” “是啊。”杨初意蹲下来将蕨根放到箩筐里,眼见箩筐满了便让方至诚别忙了。 “初意,要不要去挖两个痒疙瘩,你想吃灰豆腐吗?” “挖两个。”如今杨初意基本上都把事情安排出去了,灰豆腐的制作也在店里,根本不用她沾手。 北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树木迎风招展,摆动成一道道绿色的波浪,我们便可从中窥见风留下的痕迹。 溪水冰凉,方至诚让杨初意洗了手就在旁边玩,他来洗蕨根和痒疙瘩。 溪水清澈见底,螺蛳肆意爬行。 杨初意想起庄子里的人,“方至诚,要不今年我们去庄子上过年?” “好啊,带他们一起去。” “嗯,也该带他们去看看自己的庄子里,不然以后连地方在哪都不知道呢。以后这庄子就给小磊,他要是考上了举人,可以免田税。要是考不上就回来种田。” 方至诚皱眉,“男孩子以后自己建功立业多好,供他读书也需要花费不少银子呢。再说了,全给出去了,初意你怎么办呢?” 第218章 人小鬼大 杨初意蹲到他旁边,狡黠一笑,“我没事就轮流去他们三个那里蹭吃蹭喝,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方至诚用力搓着黑乎乎的蕨根,听罢笑道:“你呀,若是外头没个操心的,定然日日窝在家里不动弹,哪会出门。不过没关系,到时候我伺候你。” 有这种好事肯定得赶紧应下来啊,“一言为定!” 两人回到家,关于去庄子过年这件事,他们第一时间先征询了小磊、小宁和方新桃的意见。 三人表示在哪里过年都可以,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怎么样都好。 次日,方至诚出门给船上老把头他们和左右两兄弟送年礼去了。 人家一看方至诚这大老远的还特意来送礼品,就算是糙汉子,心中也十分动容。 再预备一天,杨初意和方至诚一起,把各处的礼品都一并送了。 反正宜早不宜迟,免得其他伙计老惦记着什么时候发到自己。 除了亲近的武大叔和荣婶那,木棉、高夫人、陶老板也都送了,再者就是杨初意外婆家也跑了一趟,总算都打点明白了。 杨初意捶了捶腿,“打理人情世故还真不简单啊。” 方至诚给她捏了捏肩膀,“等小磊考了官,我们养一两个奴仆,把活计都交出去便成。” 杨初意立刻提醒道:“心里这么期盼可以,但别在小磊面前这样说啊,我怕他心里有负担。” “知道。” 村里,男人们勾肩搭背,计划着一起打糍粑,再组个酒局热闹热闹。 杨初意因店里生意的关系,倒认得几家戏班子,想着今年徭役也挺累人的,要不请来热闹热闹也好。 主要是一年到头也挺忙的,自家人也该放松放松了。 小宁听罢立即鼓掌,“嫂子你真的太好了。” 方新桃有些担忧,“嫂子惯是大方,心里总想着别人,就是怕把那些小心眼的养得势力了,若以后不请,反倒说你闲话呢。” 小磊却另有看法,“行善事何须多顾忌。况且哪里都有一两个跳梁小丑,还能因为他们而耽误自己开心呀?再说了,以如今的情况来说,谁跳出来都会被人骂回去的,我们怕什么。” 小宁翘着小嘴,“不行就把戏班子请到家里来,谁要来看,即便不出钱,也是自己登门的,断了他们以后说坏话的后路!” 杨初意顿感窝心,“做事能思考,对事有看法,这是好事。” 方至诚一脸认真道:“哥哥觉得你们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是时候该锻炼锻炼。这样,戏班子我去请,但是安排在哪,怎么通知村里人,到时候怎么维持秩序,这些都交派给小磊和小宁去办,怎么样?” 小磊和小宁对视一眼,激动应道:“没问题!” 方新桃指了指自己,“二哥,那我做什么?” 方至诚想也不想,直接回道:“这过年打多少糍粑,做什么吃的,包括去庄子过年家里牲畜怎么安排,这些都由你来操持。” 方新桃点点头,“知道了。” 杨初意睨了方至诚一眼,这偷懒的由头可真是滴水不漏啊。 小宁回过神后问:“那二哥你做什么呀?” 方至诚一本正经道:“那店里盘账什么的我不得做嘛,要不我跟你们换一换?” 三个人连忙摇头,“我们可不会。” 方至诚可不会轻易放过,“不会就学嘛,以后你们都要管的。女子嫁人要管家,小磊要学算术,都要练练,知道吗?” 三人觉得二哥说得有理,不约而同点头,“知道了。” 杨初意只觉得家里正式诞生一位忽悠大将军,不过只要忽悠的不是自己,她就当不知道。 不过孩子们也是有无限潜力的,小磊和小宁就把这次的事情安排得很好。 小磊往树根下一坐一张嘴,这消息便由村里的长舌妇和爱出风头的人传出去了。 但是小磊很聪明,没说是人人都可以来的,而是来他这里登记报名了才可以来。 这就变成了你自己要来,以后可不能吹牛说是小磊请他们来的,而且主动来报名就有示弱的味道了。 要是觉得跟个孩子打交道不耐烦,那就别来好了。 接着是小宁安排位置,她想得很简单,但却很实用。 男女分开坐,孩子和老人坐前头,年轻的、高的坐后头。 孩子可以由父母抱怀里,但是男女不能混一起坐。 小宁还拿出高低不同的凳子做要求,凳子的高度越往后越高,保证大家都能看得见。 杨初意觉着很有意思,“小宁你这么安排的用意是什么呀?” 小宁笑盈盈说道:“男女分开坐,像刘婶这样的就不会感到尴尬了,而且孩子老人坐前头,那也就不会挡视线了,多好。” 杨初意摸了摸她脑袋,“真聪明。” “嘻嘻。”被夸奖的小宁别提多高兴了,又跑去和小磊商量到时候怎么维持秩序。 令杨初意没想到的是,戏班子来的那天,村里几个小孩子都被小磊、小宁和小虎委任成了小管事。 三个小家伙手上扎着大红布巾,其他孩子扎着蓝色布巾,在现场进行指挥。 铁蛋拦住一家五口,“分开坐,不能一起坐。” 那一家人觉得孩子都是闹着玩的,所以即便小宁他们早说清楚了也没在放心上,“我们一家人都不能坐一起,这也太不像话了!” 铁蛋是个驴脾气,“你这么大个人了都不听指挥,更不像话!” “嘿,你怎么管那么宽呢?” 小磊听到动静,赶忙走过来解决,“您要是自己花钱去县里看戏,一家人包了场,要坐要站还是躺着我们都不管,但是这次的戏是我们家安排的,您要是不听安排就回家,不要影响别人!” “这……” 那家儿媳妇忙打圆场,“小磊啊,我们家人感情好,习惯了做什么都一起,你别见怪。” 小磊认真道:“那你家小田以后做什么也都跟你们在一起?吃喝拉撒睡都不能分开?读书为官、做生意或娶媳妇,哪样不是要自己独立起来的,这么喜欢粘在一起,那以后拴在裤腰带上过一辈子。” 旁边人都开始绷不住笑了。 小磊又道:“这也不止我们村人看呢,外头梧桐村的来也来不少人,你们要是不配合就回去,把不花一分钱看戏的机会让给别人,位置还宽敞些。” 那家人彻底没话说了,人家小磊都说了孩子以后可能读书为官的,可不得懂点事嘛,况且白看戏这种便宜怎么能输给外村人。 铁蛋适时补充道:“又不是让孩子一个人坐,你们扭捏个啥?一家人团结想说别人坏话吗?” “那我们分开坐,跟大家一样。” 后面的人忙给小磊和铁蛋举起了大拇指,小磊像个大人一样,微笑颔首,铁蛋则像个骄傲的大公鸡。 小磊转头就跟铁蛋说道:“铁蛋哥你做得很好,该硬气就得硬气,一会散场了我就把铁圈给你玩。” 铁蛋满脸笑容,“那就这么说定了。” 小虎抱着小狼走到正吹牛的老父亲身边,将弟弟一股脑放到他怀里。 “爹,你抱着弟弟,有这么多伯伯、叔叔和哥哥陪着,他便不会长成娇气包了,以后定能成为一个铮铮男子汉。” 黄老二才要说什么,不料小虎郑重补充道:“爹,你不能在弟弟面前说脏话哦,不然他以后犟嘴也会学舌的!” “哈哈哈。” “哟,这是嫌我们说话没门又粗俗呢。” “了不得啊,儿子都管到老子身上了。” “小虎可以啊,来这一招,一句指责没有,愣是把我们都制服了。” 众人看着小虎跑远的背影都乐得不行,“行啊黄老二,你儿子比你可厉害多了啊,说说,这平日里都是怎么教的?” 第219章 庄子过年 黄老二心中暗骂臭小子,面上却得瑟道:“我儿子能不厉害吗,你在他这个年纪除了被你爹娘满村追着打,还会啥?赶紧让你儿子跟上。哦对了,你还没婆娘呢。” “嘿,黄老二你还来劲了是?看我儿子以后的厉害。” 黄老二抱起小儿子,逗趣道:“儿子快,快给你爹争口气。” 小狼只是吐舌头玩,黄老二立刻接话道:“瞧见没有,我儿子都笑话你呢。” 论嘴皮子功夫,在村里也只有赖大能与黄老二一战了。 男人之间你一拳我一掌的,热闹得很,不过有些半大的孩子喜欢跟着爹,这也让他们收敛了些粗俗的性子。 小宁专管那些婆娘大婶子,“欸,您怎么老是吐口水,多脏啊,那您挪凳子坐口水跟前去。不愿意?叫您儿孙过来,让他们坐也行。” 小虎娘羡慕得不行,“闺女多乖啊,偏我生两头倔驴。” “行了啊你,招人恨呢。” “哎,别说了,这戏要开始了。” 一戏班子的人拿着铜锣在戏台底下“咚咚咚”敲了三下,高喊道:“多谢乡亲们捧场,现在,好戏正式开场!” 一帮小家伙立即带头鼓掌喝彩,烘托气氛,“好!” 台下村民们不自觉也跟着鼓掌起来,观众越热情,戏班子越会卖力表演。 人一旦看戏是很容易投入的,因为临近过年,演的都是比较欢乐热闹的曲子,所以掌声、欢呼声一浪接一浪的,喜庆极了。 直到散场了,众人还意犹未尽,依依不舍的起身,张望着还会不会有加场表演。 一群小管事收到小磊和小宁的指令,开始疏散人群。 小虎带头做示范,“梧桐村的村民们,这好戏已经散场了,你们可以回家了,家里的鸡鸭猪牛还等着你们回去喂呢。来来来,往这边走。” 来了这么多外村人,可不好让他们在村里多逗留,出了什么差错可麻烦了,还是赶紧让他们都回家。 其他孩子赶紧跟着指挥,“欸,我们三里村的大伙儿啊,老人孩子先走,再到婆婆婶子们,叔伯留最后面啊!” “检查好东西,别一会又说什么东西丢了落了要来寻的,都是大人了,别让我们小孩子操心。” “最重要是别落下孩子!” 气氛都到这了,每个人都想吼两嗓子。 “更重要的是别落下自己媳妇!” “有了媳妇也别忘了自己的爹娘!” 村民们笑骂他们乱喊乱叫,就会耍嘴皮子,小小年纪没个正形。 可还真别说啊,这有人一管事,这场面就整齐了,没往日那样乱糟糟的。 孩子们得到了锻炼,增加了自信心,而且等众人散后还有报酬呢。 小磊和小宁站在前头,由小磊统一发表讲话,“大家都辛苦了,我和小宁已经准备好了茶水和点心慰劳大家,现在,向我们家出发!” 小家伙们激动不已,“出发!” 家里杨初意已经帮小磊小宁准备好了,其实就是帮他们摆个盘而已。 五香茶叶蛋、瓜子、花生酥糖、果脯、自家做的南酸枣糕,再配上桂花糕和蜂蜜水。 东西是小磊小宁拟定的,除了家里有的,其他的都是他们两人出钱买的。 孩子们的世界很单纯,一个五香茶叶蛋就很满足了。 杨初意、方至诚和方新桃都没打扰他们,任他们自己玩个痛快。 家里能玩的东西很多,荡秋千、踢毽子、跳白索、打陀螺,安静些的可以解九连环,玩七巧板、鲁班锁什么的。 孩子们痛快玩了个够,乖巧些的还会带颗糖或点心回去分给弟弟妹妹,惹得那些没当上小管事的孩子们可羡慕啦。 方新桃安排了时间,代表哥哥嫂子请几家亲近的人家来吃饭,并把家里的鸡鸭猪狗托给刘婶代为照看。 年二十九的时候,一家人便往庄子上去了。 方至诚提前跟庄子上的人打过招呼,所以他们都忐忑又期待的等着呢。 毕竟梁老已经回三里村过年了,他们也希望过年的时候热闹热闹。 阿烈爷爷来伯和阿烈早早站在门口等候,见了人赶忙打招呼。 阿烈跑上去迎接,来伯朝院子里头的人喊:“恩公来了,大家快出来!” 方至诚跳下车,“老爷子,身体可好多了?” 来伯曾经阎王殿走过一遭,又失而复得,身心开阔,“好,就是有点破,不过不妨的,无论走路还是下地都一样利索。” “那就好,亏得有您坐镇呢。”方至诚转身扶杨初意下车。 小磊、小宁跳下车后便同阿烈相互通姓名。 杨初意过去扶来伯,“来伯,我们里面坐,外头冷,让孩子们忙,该他们动动筋骨才好呢。” “好。” 织娘、小洁她们也迎了上来,杨初意笑道:“没事,车上没什么东西,仍忙你们的去。” “哎。”应是这么应,可当看见方新桃手上拿着东西时,她们都纷纷上去接。 子桉歪着脑袋瞧,杨初意赶忙朝他招手。 来伯笑道:“子桉这耳朵好些了,您叫他看看。” “真的?”杨初意难掩激动的情绪,忙道:“子桉,到这来。” 子桉一直看了方至诚的方向,听到声音后一顿,然后朝着杨初意一步一步走来。 “真乖。”杨初意蹲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我们给子桉带了新的小木剑,一会叫哥哥给你耍一套,好吗?” 子桉乖巧点点头。 杨初意瞬间眼眶就湿了,突然絮叨起来,“我们还给子桉带了新衣服来,还有好吃的,一会婶子拿给你看哈。” 子桉仍旧没有开口应答,只是点头。 不过杨初意也不强求,慢慢来,困难要一点点去克服。 铁风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吐着粉色的舌头,摇着小尾巴欢迎主人的到来。 阿烈和小磊都是懂事的孩子,相处起来很融洽。 小磊有照顾妹妹的经验,先跟子桉打招呼,再介绍自己,然后耍了一套拳吸引眼球。 虽然木剑就会几个招式,不过能让子桉直勾勾地看着便达到目的了。 小宁和小葱年龄相当,很快就能牵着手玩到一块去了。 只有方新桃难融入些,不过没关系,杨初意跟她提前知会过的,放平心态即可。 方至诚和方新桃两兄妹都是闲不住的主,才坐了一会便双双起身干活去了。 杨初意也懒得劝,由他们去,自己这儿那儿的走走看看,又去跟小磊和阿烈展示几招自己学的招式,悠闲自在过了一天。 年三十,庄子一大早就响起了“剁剁剁”的声音,这让原本还想睡个懒觉的杨初意也不得不起床了。 小宁忙道:“嫂子过来吃早饭啦!” “准备了什么吃的?” “大过年不能煮稀饭,有包子、发糕还有粽子,嫂子要吃什么?” “我想想啊。”杨初意看向一旁的子桉,柔声道:“我们子桉早饭吃什么了?要不我和子桉吃一样的。” 子桉指了指包子。 杨初意立刻道:“行,我也吃包子。” 小宁将一碟包子移到杨初意面前,“嫂子快吃,还热乎着的。” “好,谢谢小宁。” 子桉眼睛转了好几圈,然后走到小宁旁边,指了指杨初意,然后做了一个喝水的动作。 小宁会意,“对了,子桉真聪明,吃包子这么干,当然要配茶水啦,我们早上也喝了蜂蜜水的。” 子桉点点头。 杨初意称赞道:“子桉真贴心,谢谢你。” 子桉抿了抿嘴,眼睛转来转去,显然是害羞了。 比起以前的没有表情和反应,这进步已经很大了。 小磊走了过来,“嫂子吃饭呢。子桉,我要去地里摘白菜,你要去吗?” 子桉想了想,便跟着小磊走了。 杨初意一脸疑惑看向小宁,“昨天你哥不是才从地里摘了好多白菜回来吗?还不够啊?” 第220章 其乐融融 小宁看了一眼厨房方向,这才轻声细语在杨初意耳边说道:“每个人都有想做的菜,为这差点要吵起来,二哥一早起来调和了许久呢。” “那你哥怎么调和的?” 小宁表情复杂,似喜似忧,“这么多人同时讲话,哪里调和得过来,二哥干脆让他们都做算了。哦,嫂子你这会可别吃太饱,指不定今天肚子要爆炸呢。” 杨初意本来还想再吃一个的,听罢果断结束早餐,“我本来为了不让他们忙活,特意说了少做些菜,然后吃火锅的,看来我好像失算了。” 小宁软乎乎安慰道:“天气冷,有火锅可以暖菜,嫂子这么安排再妥当不过了。” 杨初意不由得笑了,孩子有时候说出来的话比大人还大人。 果然,还没等中午开饭,杨初意、小宁和小磊光是帮忙试菜都已经饱了。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果断拉上子桉和阿烈去各处转转。 到了下午,杨初意看着两桌满满当当的菜肴,下意识咽了咽口水,馋还是馋的,但又十分害怕他们的热情。 方至诚赶紧安排座位,“都坐,孩子坐一桌。哦,那样他们人太少了,我和意娘坐过去,这样宽松些。” 来伯忙摆手,“不妥不妥,你们坐这边,我和阿烈坐,顺道照顾他们。” 织娘也道:“我和子桉一起坐,两位恩人就坐这。” 杨初意和方至诚只好坐下,方至诚温声道:“辛苦大家做了这么一大桌子菜,我们起筷,天气冷,我们边吃边聊。” “好。” 其他人纷纷拿起筷子,但都没有夹菜。 杨初意礼貌示意道:“来伯,您是长辈,您先请。” 来伯一脸认真,“这可不行,往日两位恩人没来,倒可以这样行事,今儿两位在这里,定要你们先起头的,不然岂不是乱了规矩。” 杨初意和方至诚对视一眼,决定别在这上头浪费时间。 方至诚起筷,夹了块鸡肉放到杨初意碗里,“意娘来,吃块鸡肉,新的一年大吉大利。” 杨初意夹了块红烧肉给他,“诚哥吃块红烧肉,红红火火。” “大家都起筷。” 方新桃、小宁和小磊都开始夹菜,但其他人,特别是下厨做菜的人都端坐着,拿眼虚瞧着,就是想知道他们对自己做的菜有什么样的评价,到底合不合他们的胃口。 杨初意和方至诚当然是雨露均沾,每道菜都要尝一口。 说实话,年夜饭敢上手的都是有拿手好菜的,味道都很不错。 杨初意其实是一个不太爱吃白菜的人,可桌上的白菜酿肉、生腌白菜嫩心、白菜豆腐煲和白菜丸子,她都觉得很有滋味。 “这个很爽脆,诚哥你尝尝。”杨初意一一诚恳点评,大方赞赏,让他们都放下心来,纷纷动筷。 说来这些人也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逢年过节也不一定能吃到这满满一桌的美食,所以别提多满足了。 事情发生到现在,他们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伤痕要埋在心底,笑容是面对新生活的决心。 方新桃拿筷子点了点其中一盘菜,“嫂子你尝尝灰豆腐烧鸭肉,不然一会该冷了。” “这是三妹做的,我尝尝。”杨初意夹了块瘦的,顺便提醒众人:“要是菜冷了你们放到火锅里烫一烫啊,别吃那冷得结油的。” “好。” 小磊看见子桉在锅里夹了好几次鱼丸都失败了,赶紧站起来帮他,一下就稳稳夹好放到他碗里,还贴心叮嘱道:“要小心烫,知道吗?” 子桉点点头,给夹了块腊肠给小磊。 小宁忙将碗伸到子桉面前来逗趣,“子桉,你怎么不给姐姐夹,姐姐可要伤心了。” 子桉一听,赶忙夹了两块腊肠给她。 小宁甜甜一笑,“子桉真乖,你也吃,夹不到告诉哥哥姐姐,我们帮你。” 子桉点点头。 织娘心中五味杂陈,自己为弥补孩子所受到的伤害,总是不等他开口便将一切准备好,如今看见孩子们的互动,织娘才知道自己一直用错了方法。 年夜菜要慢慢吃,往年中途菜冷了还得去厨房复热,今年有火锅,菜表面结了油,往那锅里烫一烫,可省了不少事。 这菜虽然做得多,但他们十几个人呢,不知不觉也吃掉了一大半。 大家都吃得肚皮滚圆,连铁风都吃趴下了,但好心情是不会骗人的,所有人都吃得很满足。 饭吃完了,天还亮堂着,几人起身动手收拾了一下桌子,便围在一起烤火聊天。 方新桃利落去煮了些山楂陈皮茶出来给大家消食解腻。 方至诚聊起了明年的安排,“明年这田种一季稻便成。” 来伯赶紧发表自己的意见,“恩公啊,老头子我看过,这田的肥力很足的,种两季完全没问题。您不用担心我们,我们都是穷苦人家出来的,这点活完全干得动。” “这米不嫌多,有道是谷满仓,不忙慌。再说了,可不能让你们白养这么一堆闲人,这样我们就真的是不知好歹了。” 其他人也纷纷应和道:“就是啊,种两季稻比较好。” 杨初意悄悄拉了拉方至诚,方至诚会意,“那好,你们注意身体,别太勉强。一部分种两季,一部分种一季也成的。” 来伯笑道:“您别担心了。” 所有人都不希望自己是一个累赘,尽管他们知道自己身处逆境,但仍然渴望被别人需要,被别人信任,或被委以重任。 方至诚又道:“这池塘里一直没什么鱼,这样,春日里暖和些了,你们去河里捞些鱼苗回来放到塘里养着,这样想吃鱼的时候就方便了。” 杨初意补充道:“去河边要小心啊,子桉、小葱这两个小的可别靠近,你们多盯着点。” 来伯点头,“成,他们乖着呢,不会自己去水边的。” 孩子们在旁边玩七巧板和九连环,小葱和子桉听到杨初意提到他们,赶忙回头,眼神询问怎么了。 杨初意笑笑,“没事,玩。” 除夕有守岁的习俗,为了让时间不那么难熬,一般都会玩游戏来打发时间。 等田地里的事情聊得七七八八后,大家便玩闹起来,这样人就没有这么困倦了。 戌时左右,织娘想起什么赶紧起身,“恩人你们可要吃汤圆?这时辰也不早了,吃的话我去弄。” 杨初意微笑道:“你们今天的菜做得很好吃,我一不小心没管住嘴,比平时多吃了许多,这会肚子真没地方装了。” 小宁也道:“我也吃撑了。” 织娘自顾道:“可除夕不吃汤圆总感觉少了些什么,我去煮一点,每人吃一口也是好的。” 杨初意没拦住织娘,等她端来时就吃了一口,剩下的全推给方至诚了。 方至诚能有什么办法,只好把这甜蜜的负担转接给了胃。 到了子时,方至诚让阿烈和小磊去大门口放一封炮仗,好热闹热闹。 炮仗声声除旧岁,新的一年已经来到。 小宁上一秒还打着哈欠,下一秒便鼓掌高声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众人不自觉笑了,新年的,昨日一切已经是旧事,从这一刻开始,每个人都开启了新的篇章。 过了一会,方至诚才吩咐道:“大家都去睡,明日也不用早起,睡饱了再起床,怎么高兴怎么来。” “好。” 其实方至诚这话是为了给杨初意铺垫的,一想到她今日早起,中午又没有睡午觉,现在又这么晚睡,明天肯定会晚起的。 男人嘛,就应该学会正大光明给媳妇找好赖床的理由。 果然杨初意一回到房间就没有了刚才笑盈盈的模样,那眼皮都快耷拉下来了。 方至诚赶紧扶她到床边坐下,给她脱了鞋,又去打了些温水回来给她烫烫脚,这样睡觉会暖和些。 等擦干了双脚,方至诚才扶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睡。” “嗯。” 方至诚去倒水洗手回来时以为杨初意已经睡着了,他轻手轻脚躺上床,才要将人搂到怀里时,杨初意便主动滚进了怀里。 方至诚疑惑,“怎么还没睡?” 第221章 新年快乐 杨初意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因为我还有一件事没做。” “什么事?” 杨初意软绵绵的低声呢喃道:“老公,新年快乐。” 只这一句,方至诚便身心全都酥软了。 他动情地亲吻她的发间、眼睛、鼻尖,还有她那饱满的双唇。 杨初意说完那句话便陷入了沉睡之中,只有轻浅安稳的呼吸。 方至诚将她拥入怀里,共赴甜美梦境。 次日,众人还是早早便起床了。 毕竟是新年,心里总有股莫名的兴奋,都想起来做点什么,根本没心思睡懒觉。 方新桃知道哥哥嫂子肯定会晚起,一早便让阿烈去点了炮仗。 昨晚趁着大家玩乐时,杨初意已经叫小磊和小宁去各个房间的枕头底下放了压岁钱,但是他们都不知道。 小宁起床时立即去翻枕头,赶忙引导小葱,“看,压岁钱!” 小葱跟着翻开自己枕头底下,果然看见红纸包着的压岁钱,“真的是压岁钱,我也有,太好了,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压岁钱!” 压岁钱是一个寓意,钱的多少并不重要,有时候小小的仪式是某些人一辈子的执念。 一旦得到满足,一整年都是快乐的。 他们团着手相互拜年,“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要健康平安。” “新年快乐,天天开心。” 吉利话谁也不会嫌多,自己说出去多少,便会收到多少,所以总是乐此不疲的相互祝福着。 方新桃招手让小葱过来,“小葱,你怎么不穿新衣服呢?今日不下厨也不干活,就管穿得暖和漂亮,然后和大家一起开心玩,干嘛还穿旧衣服呀?” 小葱不好意思道:“我舍不得穿。” 方新桃温柔道:“过年都舍不得穿,明年再穿便要短了,去换上。” 小洁忙道:“我带她去。” 方新桃点头,“换了衣服过来吃早食啊。” “知道了。” 庄子上热热闹闹的,就只有一间房门还紧闭着。 方至诚早就睡醒了,可他没有急着起床,就这么看着杨初意,好像怎么看也不够,不知不觉便入了迷。 杨初意翻了个身,嘴里不知道咕哝了句什么,又睡着了,再醒来时看见方至诚还没起床,感到有些诧异,“你还没起床呐?” 方至诚一脸温柔,“因为,我要第一个人给你新年的祝福。新的一年,希望你平安喜乐,事事顺遂。” 杨初意顿时心情大好,“谢谢。那我祝你,开心幸福每一天。” 新的一年,从互相祝福开始,也从一个甜蜜的亲吻开始。 本来就起晚了,可方至诚执意要给杨初意绾发,杨初意只能随他了。 两人一出房门,便迎来了一车子的吉利话。 拜了年,分了礼物,吃过早饭,大家便松散起来。 杨初意拢了拢大衣,“这天气有些冷啊。” 来伯道:“倒是有太阳,可这风刺骨得很,不过冬天不冷就不像话了,四季可不能乱。” 老人家对天气总有自己的领悟,杨初意赶忙虚心请教,“来伯,依您看,今年这天气好不好?雨水多我便少种些西瓜。” 来伯笑了,“这可就难说了,还得看老天爷。雨水虽多,可要是能避开开花结果的时候便不要紧了。” 杨初意又和来伯聊了些农事,听听人家总结了一辈子的经验准没错。 大年初一不杀生,除了素菜,肉菜便是昨天剩下的那些,不过有些菜是复炒后更入味,也更好吃。 方至诚原本害怕杨初意没胃口,哪知她今日却吃得很开怀,这才放下心来。 初二杨初意和方至诚去了一趟外婆家,礼节嘛,得吃了饭才能走。 饭桌上杨舅舅指了指几道菜笑道:“一一,这是你小时候爱吃的,尝尝,还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谢谢舅舅,您不用客气,我自己夹。”杨初意看着那道冬笋炒肉有些犯难,好肥的五花肉啊。 外婆却道:“长大了,口味变了也是常有的,若是不喜欢就不要勉强。” 杨初意笑了笑,“口味倒没变,就是瘦下来之后肥肉吃得比较少了。” 杨舅舅把鱼换到杨初意面前,“那你吃鱼,鱼不腻人。” “好,谢谢舅舅。” “谢什么,都是自家人。” 舅妈吴氏撇了撇嘴,外婆看了她一眼,她立刻缩了缩脑袋。 饭桌上杨初意不吃的菜方至诚都会尝一尝,去人家家里做客,吃饭不香便会显得人家没招待好似的。 方至诚深谙此道,表现得很好,席间跟沉默寡言的外公喝了好几杯自己带来的水酒。 饭后聊了一会天,杨初意这才知道外婆一家如今的状况。 外婆、吴氏和表弟媳有织布的手艺,便以织布为生。 不过这活计费眼睛,外婆现在不怎么做了。 外公会择日看阳宅,人家起新房时也会请他去看看。 表弟之前一直在瓷窑厂干活,现在回了老家还没找到活计,就帮忙家里干农活。 舅舅从小身子弱,平时就在家里干些轻省活计。 吴氏忍不住朝杨初意开口道:“初意,你这如今也有出息了,可有什么活计安排安排你表弟,我跟你说,你表弟他,” 外婆直接打断道:“阿英,去添壶茶。” 吴氏有些不悦,表弟却大方表示,“表姐别忙了,你和表姐夫经营的都是饭馆,我不喜欢那些,不合适的。” 杨初意笑道:“表弟有一门手艺,去我那里的确是埋没人才了。” 杨舅舅也同意这观点,“他就喜欢烧瓷器,学了这么多年,再改了这手艺做别的还有什么意思呢。哦,对了,阿勉自己倒有些自己做的碗,一一若看得上便拿些去用。” 表弟果真捧来了十几个碗,“表姐你自己挑。” “那我不客气了啊。”杨初意仔细挑了三个,又问了一下,确定是他自己的作品便包了起来。 方至诚倒深得外公的心,两人聊得很是开心,临杨初意和方至诚走时还给他塞了自己泡的药酒。 这一家人大概只有吴氏摆着脸了,外婆待牛车走远,便冷下了脸。 “亲戚之间,一旦沾上了利益,也离纷争不远了。我们一家人有手有脚,日子也过得去,你何必这般急哄哄的。” “再说了,要人家帮忙也该问问你儿子的意思。别不平人家过得好,自己长本事是正经。” 吴氏撇嘴,“你把她娘养大,小时候也养过她,我叫她帮个小忙怎么了?这般明事讲理,日子苦的还不是自己。” 外婆冷哼道:“那也是用我和老头子的钱养的,她该孝敬的人是我们两老不是你,连她舅舅都没法说话呢,你倒有脸冲在前头。” 吴氏不敢再说,舅舅说了两句软话,外婆这才消了气。 等他们回去清点杨初意和方至诚带来的礼,吴氏更没话说了。 年前的礼已经很重了,今天的礼也这般讲究,对比吴氏自己准备的回礼,真是叫她羞愧难当。 牛车上,方至诚问杨初意,“初意,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杨初意突然想知道他们之间有没有默契,调皮道:“你猜?” 第222章 演技浮夸 方至诚略一思索,心中便有了答案,可看杨初意那兴致勃勃的样子,便配合她闹起来。 “嗯,那肯定不是要安排在我们店里了,当然也不可能跟着我去跑船,可是我们也不认识什么做瓷器的人家啊?” “噢,对了,陶老板。初意,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杨初意失笑出声,“方至诚,你演技有点浮夸。” “浮夸?” “就是演得太夸张了,一眼就能看穿。” 方至诚笑道:“我对你从来只有真心,这演戏当然是不在行的。” “油嘴滑舌。”杨初意拿起一个小盒子,捻起一颗话梅含到嘴里。 方至诚立刻降低了赶车的速度,“怎么了?是颠簸了恶心吗?” “不是,就是觉得有些腻味,而且嘴里有些无聊,想吃点什么。你要不要吃?” 大多数人还是喜欢吃比较肥的肉,加上过年顿顿吃肉,杨初意真的有点腻了。 “我不用,那我们慢点走,聊聊天,这样你就不难受了。” “嗯。” 方至诚环顾四周,走了一段路,才眼尖看到前头山坡上有一户人家,忙停下车,“你在这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杨初意一直都在发呆,听了他的话立即皱眉眯起眼睛。 方至诚捏了捏她的脸,“净乱想,不是去小解,一会你就知道了。” “哦。”随地吐痰和大小便都是杨初意最受不了的事,以前她早叮嘱过家人的。 方至诚拿油纸包了几块杨初意备在路上吃的蝴蝶酥便一跃下车,朝山坡上跑去。 “汪汪汪!” 一妇人赶忙出来瞧,“大黄,叫什么?” “大娘,我家娘子路上有些不舒服,看见您这有柚子树,我能摘几片叶子给她醒醒神吗?” “我当什么事呢,拿。哎,不用这么客气,不要不要,几片叶子而已。对了,我家里有酸梅,你要吗?” 妇人一开始有些警惕,见方至诚递上东西,态度这才好些,又听说是犯恶心,以为是有身子的人,不自觉担心起来。 “不用,有柚子叶就行。这些给孩子吃,新年嘛,空手摘别人家东西怪没规矩的,我给您送了粮,您也不怕失了财气了。” “哎哟喂,这孩子真会说话。阿花、小牛,快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 乡下人家声音敞亮,杨初意听了个分明,可当她看见方至诚扛着一长截翠绿的柚子枝叶回来时,不由得愣住了。 “这,这是要拿回去当柴火烧吗?” 方至诚红了脸,“人家太热情了,直接掰断了这么长一截塞给我。” 杨初意调笑道:“拿回家,这可是财气呢。我都不知道你如今这么会说话了。” “嗯,我家娘子教的。” 杨初意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方至诚将树枝放到车上,摘下两片叶子用水冲去表面灰尘才递给杨初意。 “谢谢。” 柚子叶自带一股馥郁的香气,闻后也能提神醒脑。 杨初意觉得心口那股恶心的感觉一下子退了很多。 看着这柚子叶,杨初意想到的都是美食,“方至诚,柚子叶做的糍粑你吃过没有?” “没有,这边没有这种做法。” “那我下次做给你尝尝。” “好。”无论何时,方至诚对杨初意亲手做的东西都有兴趣,无论是吃的还是穿的。 虽然今年新年只有一条腰封,但是方至诚已经很满足了。 他们一直在庄子上待到初五,初六吃过午饭后才返回的三里村。 因为初七是个特别的日子,杨初意肯定要在家里过。 方至诚一早便去地里干活了。 杨初意待他出门便赶紧起来布置房间。 小帮手小宁跑来敲门,“嫂子,你要的杜鹃花。” 杨初意笑着接过花,“谢谢小宁,没有你的话嫂子可怎么办呢。” “嫂子,你这话说得有点过了。”小宁已经不是三岁孩子了,不真诚的夸奖她都能听出来。 杨初意好笑道:“那我一会去对你三姐说,她肯定是今天的大功臣。” “我现在就去帮三姐的忙。”小宁不服气,说完拔腿就跑到厨房里去帮方新桃做柚叶艾草糍粑。 杨初意给桌子铺上桌布,杜鹃花放到花瓶里摆到桌子中间,将烛台和蜡烛都摆好,把要吃的也从空间里提前拿出来。 布置好房间后杨初意便去厨房,今天她要亲自下厨。 小宁两手团着糍粑,却还是忍不住来到厨房一探究竟,“嫂子,你今天做什么好吃的给二哥啊?我们有没有份啊?” “当然有啦,但是你今天最重要的任务是帮我看着你二哥,知道吗?” “知道!” 小磊今天负责洗菜。 杨初意先把鸡腿去骨,等待它腌制入味,一会拿来炸鸡排。 鸡胸肉切成丁,土豆和其他蔬菜也切丁备用。 洗净的山药切成段,一会和土豆上锅蒸。 小虎匆忙跑回来报信,“嫂子,至诚哥开始收锄头要回来啦。” “知道了,辛苦你了,一会小虎在家里吃饭哈。” “好!我现在再去盯着。”小虎一溜烟跑了。 杨初意做的都是简单的菜,就炸鸡排难些,不过她提前练过几次,所以也还好了。 方至诚回到家时一家人都在正常做事,所以一点也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同,“三妹,煮菜了吗?要不我去弄。” “不用,我都准备好了。”方新桃随口道:“哥,你这裤脚都脏了,去换件干净的。” 方至诚低头看,“不了,下午还去呢,这一点没事的。” 小宁接话道:“大过年的二哥就不讲究干净。” 小磊拉住妹妹,“乱说,二哥那是舍不得穿嫂子买的衣服下地。” 方至诚没有一丝察觉,周围看了一眼,问:“你们嫂子呢?” 方新桃眼睛一转,机灵道:“嫂子发髻没梳好,刚刚玩闹的时候散了,她在房间里正捣鼓呢。” “哦,那我去看看。” 方至诚前脚刚走,这头立刻揭开桌罩开始坐下吃饭了。 小虎一脸好奇,“这些是什么菜呀?” “我知道,嫂子刚刚告诉我了。”小宁起身一一介绍,“鸡扒、咖喱鸡、土豆泥、莓酱山药,其他那些平时的菜就不多说了。嫂子说鸡扒得趁热吃,咖喱鸡的汁要拌饭吃。” 方新桃忙道:“好了,赶紧吃,再介绍下去饭菜该凉了。” 几人当即不客气开动了。 方至诚见房门关着,还敲了敲门,“意娘,我可以进来吗?” 杨初意看了一眼屋内的布置,这才去开门。 “你怎么,”方至诚话未讲完便愣住了。 杨初意特意将窗帘放下来,让屋里光线没这么亮,这样暖色调的烛光更显温馨浪漫。 鲜花、美食,还有打扮过的爱人。 “方至诚,生辰快乐。” 方至诚当然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辰,他从杨初意说过每个人的出生都值得庆祝开始就一直期待着。 可他今早听到方新桃说柚叶糍粑是杨初意特意交代要给他做的生辰美食,他也就相信了,所以并没有其他的期盼。 哪知原来是虚晃一招。 杨初意上前拉他坐到椅子上,温柔笑道:“好了,我们先吃饭,不然一会饭菜都凉了。” “好。” 方至诚一看这些菜便知道是杨初意的手艺,“初意,谢谢你。” “还没吃呢就谢啦?快尝尝。” “嗯。” 方至诚尝了一块鸡扒,香嫩酥脆,土豆泥绵软丝滑,咖喱鸡还有股特殊的香气,“很好吃。” 杨初意碰了碰自己的杯子,“还有我特意为你准备的饮品哦,其他人可没有。” 方至诚一听便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很是期待喝了一大口。 甜味瞬间蔓延在口腔里,可不仅如此,好像还有一颗颗小泡泡在嘴巴里爆开。 “初意,这饮品好神奇啊,是什么来的?” 第223章 专属于你 杨初意神神秘秘道:“快乐水,一种喝了就会让人变得快乐的饮品。” “快乐水?”方至诚意犹未尽又喝了一大口,赞叹道:“好喝!” 杨初意笑了笑,“慢点吃,饭后还有甜点呢。” “嗯。” 饭后,杨初意脸不红心不跳的把果冻端到方至诚面前,“方至诚,这是专属于你一个人的饭后甜点哦。” 没见过世面的方至诚觉得眼前的食物精致且诱人,里面的水果更是令人垂涎,忙问:“这是什么呀?” “这是果冻,里面有你没吃过的水果,你尝尝看。” 方至诚尝了一口,爽口多汁,软滑细腻,吃了便停不下来似的。 杨初意见自己的唬弄学成功了,心里十分得意。 其实给方至诚吃自己世界的食物,就好像两个人之间隔着的那条线消失了,就好像你来过我的世界,体验过我的生活。 虽然我有秘密,你未能知其全貌,但是至少它没那么虚无缥缈不可触摸。 食物也是一种文化,它是触手可及的,能让你清楚感受到的。 方至诚似乎也知道了杨初意此举的用意,沉默了一会后问道:“初意,你可不可以跟我讲讲你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以前啊,怎么说……” 杨初意没什么头绪,看见温柔的烛光,便道:“在我们那儿已经不用点蜡烛了,我们是用灯的,但不是油灯,那是一种……” 杨初意说着说着,才发现自己好像脱离现代文明很久了。 娱乐、宵夜、加班、熬夜,这些都已经离她很遥远了。 不过一个人无论去到哪里,首先都是为了活下去,经济条件上来后才是享乐。 凤藻国虽然娱乐条件差一些,但若是舍得花钱,看戏、听曲、赏灯游湖、花会庙会,其实也并没有想象中这么乏味。 才一年多,杨初意已经十分习惯这里的生活了,甚至过得很惬意。 方至诚却听得入了迷。 他心想,杨初意曾经在这么繁华便利的地方生活过,那来到这里一定很不习惯,最初她一定感觉沮丧又无助。 想到这,方至诚便暗暗发誓,以后定要更宠杨初意一些,把她在原来世界失去的东西,用爱在这里补回来。 有些话题一旦打开便收不住了,毕竟谁谈论故乡都不可能只有一两句话就能止住话题的。 况且方至诚又时不时在一旁提问,所以两人聊了好久好久。 杨初意不知何时已经被方至诚抱在怀里坐在了怀里,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的事了,而且早已跑偏了主题。 杨初意果断收住了话题,方至诚却显得意犹未尽,“哎呀,初意你再多讲讲嘛,我们又不着急做什么。” 杨初意逗他,“既然不着急,那生辰礼物留着明年再送?” “那可不行!” 杨初意笑了笑,起身去樟木箱里拿出一套新衣服递给他,“这是送你的生辰礼物,不可以不喜欢哦。” 方至诚笑得眼睛眯成了缝,毕竟他以为刚刚的专属美食已经是礼物了,所以心中感到十分惊喜。 “不会,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方至诚迫不及待抖开衣服,那是一套黑色劲装。 两边肩膀到手臂处用银白色绣了静精致素净的百花蔓草团花纹衣袖收窄,配黑色绑带,更显潇洒。 整体剪裁利落大方,而且穿上之后显得整个人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这是杨初意特意为方至诚在外面跑船时穿的,这样不仅比较方便,还很有风范。 方至诚这时才发现过年那腰封和这套衣裳是一套的,他怕自己身上脏,就让杨初意将衣裳放在身前对着铜镜比对了一下。 “好了好了,我过后再穿,先收起来。” 不过瞧方至诚那一脸荡漾的表情就知道他有多喜欢了这礼物了。 杨初意忍不住嘀咕道:“这人啊真是奇怪,没新衣裳时巴巴想要,得到了又舍不得穿。方至诚,你可不能把衣裳放霉了再穿啊。” “好。明日就穿给你看。”方至诚低下头亲了亲她嘴唇,柔声道:“我今天好开心,初意,谢谢你。” “你喜欢就好。” 杨初意回吻了他一下,脑袋瓜子一转,随即道:“方至诚,以后每一年的生辰我们都会一起过,心里有彼此便成,礼物其实可以简单些的,你觉得呢?” 方至诚一下子就明白了杨初意说这话的目的,手抵着唇笑了起来。 杨初意撅起嘴巴,轻捶了他胸膛一下,“笑什么呀,快答应,说好的,都听你的,快点!” 过生辰送礼物什么的最费头脑了,杨初意觉得这步骤必须简化一下。 “再不答应我可要挠你痒痒了。” 方至诚低笑不止,好半晌忍住笑意后才宠溺道:“好的,都听你的。” 杨初意这才放过他。 两个人在房间里腻歪了一中午,出来时大家早就吃完饭,收拾好了餐桌,睡午觉去了。 方至诚洗过澡便拥着杨初意进了房间,他决定下午不去地里干活了。 毕竟今天可是他的生辰,而且是第一次和自己心爱之人过得第一个生辰,当然要过得幸福甜蜜一些。 杨初意中午做的菜并不多,刚好都吃完了。 晚上是方新桃、小宁和小磊三个人一起为方至诚准备晚饭。 方新桃炖蚌壳汤、炒腊肉,做了长寿面。 小宁还能做一道像模像样的豆腐焖鱼,轮到小磊便只能做小葱炒蛋和炒青菜了。 不过这都是他们三人的一番心意,方至诚吃得很满足。 那是一种幸福包围着自己的感觉,在有意义的日子里,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都在身边,这种感觉真的太美好了。 不过方至诚以为杨初意晚上是闲着没贡献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她准备的最大惊喜要在天黑了以后才能看得到。 小磊和小宁还悄咪咪去通知了村里的小伙伴一起观看,为了不让方至诚发现他们准备的惊喜,杨初意只好拜托黄老二帮忙。 结果传着传着,许多人都知道了,天一黑就探头探脑的瞧传言是真是假。 夜幕降临,白天的喧闹都如数褪去,只剩一片寂静。 杨初意遥望夜空,似乎不满视野不够开阔,以至于没能好好欣赏漫天星河。 “方至诚,你陪我去外面看星星。” 方至诚一脸疑惑,“你不是最怕黑的吗?” 杨初意迅速回道:“可是你在我身边呀,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得到爱人信任的方至诚一脸骄傲道:“这就对了。有我在,你根本不用害怕,因为我会保护你的。” 杨初意重重点头,然后牵着他宽厚的手掌出门了。 方至诚时刻留意着杨初意的情况,想着若她害怕便第一时间紧紧将她搂在怀中,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哪知自己却一点展示的机会都没有。 恐惧大多源于未知而引起的自我幻想。 杨初意知道暗处有许多自己认识的人,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一点也不害怕。 当两人到达指定的地点时,杨初意朝暗处的人挥手打暗号,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 第224章 灿烂烟花 方至诚对杨初意今晚的表现很是莫名,还没等他发问,一声巨响吓得他缩了一下肩膀,下意识将杨初意拥进怀里护起来。 可当绚烂的烟花在黑夜中一朵朵相继盛放时,方至诚便惊喜得放松了身心,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美丽的夜景。 “是烟花,我的天啊,是烟花!” “娘,快来看啊,天上有烟花,好漂亮啊!” 孩子们欢呼声、尖叫声和掌声汇聚成了欢乐的海洋,就连大人也忍不住赞叹出声。 三里村离县里比较远,正月十五晚上的烟花节其实很多人都赶不上。 因为没有亲戚朋友的话,要留在县里一晚在食宿上就得花费不少银子,所以很多人只听到过别人的描述,并没有真正看见过烟花。 如今五彩缤纷的烟花就在他们头顶上绽放,这场视觉盛宴就在目光所及之处,让人不由得突然生出一种烟花之下皆得到庇佑的感觉。 杨初意高声道:“方至诚,我要让别人都知道,今天是你的生辰,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你的存在,不仅对于新桃、小磊、小宁来说非常重要,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什么所谓的命不好这种无聊的话,不过是你人生道路上指甲盖一样的障碍物,你若当真就上当了。” “如果你曾经对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世上而存疑,而痛苦,那么我告诉你,是因为我们需要你。你很重要,真的,在我心里,你是无可替代的,独一无二的方至诚!” 方至诚被杨初意的一番表白感动得红了眼眶,他明明也有许多话想说,可一张嘴,却都通通堵在了喉咙里,最后只化作一句:“我爱你。” 绚烂的烟火下,两人深情对视,眼中只剩彼此。 嗯,照这么看来,这场烟火看得最全面的还要属三里村的村民。 人们恋恋不舍又意犹未尽的散场了,烟花绚烂但非常的短暂,可夜是漫长的。 不过有美梦相伴,黑夜并不显漫长,看过美丽的烟火,梦里皆是盛世图景。 对于某些人来说,激情而持久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阳光赐予大地光明的未来,美梦再美,也需要我们努力才能实现,不然终究是梦幻泡影,一碰就破了。 一大早,杨初意为庆祝方至诚生辰而一掷千金放烟花的八卦席卷了整个三里村。 田里地间,大树根,他们无比激动地谈论着昨天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无非就是羡慕嫉妒恨这三种心情。 其中心情最复杂的,非方老太莫属了。 可方老太如今知道要收敛着性子,不然不用杨初意他们出头,有的是人能收拾他们。 况且只要方老太安分守己,杨初意对铁头还是不错的,她从不把大人的矛盾迁怒到下一辈身上。 方老太审时度势,很明白这一点,所以面对别人的嘲讽,她都置之不理。 若说得难听了,方老太便对骂回去,反正她的名声都这样了,破罐子破摔算了。 只有孩子们津津乐道地用稚嫩的语言和生动的表情描述着自己昨晚看到的美丽画面。 昨夜的场景,定会成为他们人生中美好的回忆之一。 外头风雨再大,这方小天地是安宁的。 杨初意还窝在方至诚怀里睡得香甜,方至诚也还没有醒。 两人闹了大半夜,这回是真的累着了。 日上三竿,两人才幽幽转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角眉梢都能挤出蜜汁来。 美好的日子总是飞速流逝,转眼到了初十,开市的时间到了。 如今只要方至诚在家,外头的一切事物杨初意基本上都交给方至诚去打理。 方至诚去主持了开工仪式,先发表讲话鼓舞士气,再展望未来给人奋斗的信心,最后发开工红包,最后鼓掌散会。 仪式完毕,方至诚喝了两杯茶,紧接着去办另一件要紧之事。 方至诚走近一个古香古色的店面,里面琴声悠悠,悦耳动听。 架子上是琳琅满目的瓷器,各色的单色瓷得静下心来慢慢品味才能知其韵味,可一看见彩瓷,那惊叹声便是此起彼伏,让人陷入其中无法自拔了。 方至诚朝着茶台走过去,朗声道:“陶老板,新年好啊,祝您新的一年财源广进,客似云来。” 陶老板一脸笑意起身迎接,“方老板,新年好啊,也祝你生意兴隆,事事如意。” 方至诚递上两罐茶叶,“您这什么都有,也不知我这两罐茶叶您看不看得上,若觉着不好,拿回去家里煮茶叶蛋吃。” 陶老板接过,“哪里的话,你送来的东西自来都是好的,我还没处寻呢,快请坐。” 两人寒暄几句,说了些最近县里几个行业的动向及消息,也聊了些旁的话题。 陶老板也在商场浸淫了这么久,知道方至诚这一趟肯定是有事而来,便主动开口问道:“方老板,可是有什么事要请教的?你放心,若我知道的,定毫无保留告知。” 方至诚拿出几个碗放到陶老板面前,大大方方说道:“不瞒您说,的确有件事。您是瓷器行家,麻烦您给掌掌,这手艺能入眼吗?” 陶老板看了看,评价道:“这手艺一看就是在大窑里跟二师傅学的,基本功扎实,但是白瓷烧得,彩瓷上不了柜台,知道为什么吗?” 方至诚摇头,“不瞒您说,我对这些一窍不通。” 方至诚这么坦诚,倒让陶老板高看一眼,做生意的最讨厌遇上那不懂装懂的人。 “这二师傅为保住地位,为能在老师傅底下讨好处,故意留了一手,所以这人永远只能照描照画,导致笔法呆板,缺乏个性。” 方至诚直白问道:“若想找相关活计,您可能指个路?” 陶老板看了方至诚一眼,见他神情坦荡,问:“你家亲戚?” 方至诚点头,“表弟。不过干活当然是全凭他手艺定去留,不沾亲带故。” 正巧,陶老板过年时才和朋友说好要合伙开间瓷窑厂,这事还没对外宣布,他当然不会认为方至诚是为此特意来拉关系的。 陶老板想着正好瓷窑厂到时候也要招人,这人的手艺也还成,白瓷能稳,彩瓷慢慢学呗。 想到这,陶老板开口道:“我这正好有个地,你问问他愿不愿意去,愿意的话十天后去试工。毕竟光说也不真切,亲眼看见手艺了才能谈工钱嘛。” 方至诚起身作揖,“多谢陶老板。” 陶老板抬手示意他坐,“欸,说好了凭手艺定去留的,你这一谢我倒怀疑你有唬弄我的嫌疑了。” “方某不会的。” “开个玩笑,来来来,喝茶喝茶。” 人家明理,方至诚当然也要有情义了,“陶老板,这元宵节快到了,我想给内人带个物件,又不懂这个,劳烦您给我介绍介绍。” “成啊。怪道方老板生意兴隆呢,原来全是家中和睦之故。”陶老板眼睛一亮,开市第一天就有进账,这谁不喜欢啊。 无论是因着情义还是别的,总之都是叫人高兴的事。 最终,方至诚买了个春色满园的挂盘,陶老板满脸笑容送他出了店门。 方至诚马不停蹄跑了一趟外婆家,将事情告知。 他急着回家,不欲久留,把事情说清楚,便告辞了,任凭他们一家人挽留也无心再多坐一会。 吴氏更觉羞愧难当,不等公婆训话便赶紧躲到厨房做事去了。 元宵节当天,杨初意一大早便收到了礼物。 杨初意很是喜欢这挂盘,但总怕磕了碰了会崩边,小心得不行。 “初意,你要是不想放到外面就直接收起来。” 杨初意点点头,坦白道;“我可没有准备礼物哦。” 方至诚舔了舔嘴唇,低声问道:“没有什么专属美食吗?” 第225章 天气反常 杨初意低笑了两声,在他狼一样目光下才板起脸,“那你闭上眼睛,我没叫你睁开不可以睁开哦。” “好。” 方至诚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下一刻,他感觉到杨初意把什么东西放到自己嘴巴前逗弄似的轻轻碰了碰。 “方至诚,张开嘴,啊。” “啊。” 方至诚猜那应该是一个圆形的糖,甜中带着微微的苦涩,香气浓郁却不粘腻,渐渐的,糖在口舌中融化,变得软绵丝滑。 嗯?好奇妙,竟然还有果仁。 “初意,这是什么?” “嗯,这是一种情人之间会相互赠送的糖果。” “可我们是正经夫妻呀?” “傻瓜,情人是指有情人。” “哦……,初意,若你的夫君和情郎都是我一个人的话,其实我是不介意的。” 杨初意气噎,低声威胁道:“你信不信我一会请你吃大猪蹄子。” “娘子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方至诚虽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这也不妨碍他立刻认怂,毕竟今天家里真的有猪蹄这道菜。 杨初意用手轻轻弹了一下他额头,“哼,算你识相。” 闹过了元宵,这年便算是结束了。 田里地间的又开始忙碌起来,正月十八,方至诚要带队出去跑船。 今年方至诚还要多跑几趟,等每个人都适应且熟悉之后便交给李观年管理。 临出门前的夜晚,方至诚将杨初意抱在怀里,交代了一番家里要操持的活计该怎么分派。 杨初意窝在他怀里,听他絮絮叨叨,事无巨细的交代着,连忙应道:“我知道了,你放心。” 方至诚心有愧疚,将头搁在她肩窝处蹭蹭了,“明年我就在家好好陪你。” 杨初意见他声音闷闷的,鼓励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你现在的努力是为了将来能日日清闲,年轻人可不兴这般贪图享乐啊。” 方至诚幽幽笑了,“陪你就是贪图享乐啊?我图什么了?” 杨初意拍了一下他在自己腰间作乱的大手,“这还要我说出来啊?” 方至诚凑到她耳边,声音低哑迷人,“初意,你知道的?我从不是光说不练型,我是,埋头苦干的那种类型。” 方至诚说完直接化身为狼,在月亮的照耀下兴奋得高亢嗷叫。 清晨,晨曦微露,阳光带来的光明与希望点燃了一颗颗为生活奔忙的心灵。 人们披上身披阳光赐予的黄金战甲,去往远方征战陌生的战场,决心成为家人的英雄。 其实,人活着就已经是身经百战了。 杨初意起床时太阳已经很烫人,这可是春日里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可惜她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小宁正处理野菜,看见杨初意起床了,本想打招呼,但“咦”了一声后好心提醒道:“嫂子,今天天气好,不用穿竖高领的衣服,热。” 杨初意清了清嗓子,“嫂子一早起来觉得喉咙有些干痒,所以才想穿件有领子的护住。” 小宁见她嗓子哑哑的,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嫂子你等着啊,我去给你泡一些菊花茶,多喝几杯就好了。我过年吃煎粽子多了也喉咙疼,没事的。” “谢谢小宁,嫂子爱你。”相比某人,小宁可贴心多了。 小宁腼腆一笑,“我也爱嫂子,嘿嘿。” 方新桃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嫂子,你说今年要种西瓜的那几块地,草木灰我都洒好了,你就安心在家育苗好了。” “好。” 其实田地里的活,旁的都不用杨初意太操心,她只要照管西瓜育苗便可。 不过这天气像抽风似的,三天下雨两天刮风,冷得人直哆嗦。 这种情况下根本没办法好好育苗。 别说杨初意发愁,村里的长辈也都觉得这天气反常的很,心中担忧不已。 李太公赶紧上门来找杨初意谈话,“丫头啊,这西瓜籽你泡下了没有?” 杨初意如实相告,“还没有,这天气太冷了,我怕到时候西瓜都出苗了,可却没办法移栽到地里,正犯愁呢。” “欸,这就好这就好。” 李太公松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道:“丫头啊,不是我老头子说话不作算,这天气有些犯堵,我这心里慌啊,所以还是决定不种西瓜了。” “你说过西瓜种起来麻烦,又是最看天气定长势的。我看今年这情况不大好,还是多种些粮食更保险些。” “丫头,你别怪我老头子反复,我年纪大了,那心啊,不如你们年轻人有拼劲了,只求稳当不出错便算了。” 杨初意怕李太公心里有负担,也佯装如释重负一般长吁了一口气。 “太公啊,不瞒您说,我心里也打着颤呢。我去年也是好运道,第一次便种成了,那心里可不得意嘛。年前送礼我打听了许多关于种西瓜的事,您猜怎么着?” 李太公入了戏,急忙问:“怎么着?” “人家才同我说了许多他们下人种西瓜时发生的事。说西瓜打理不好很容易得病害,而且那地一旦发生过病害,连着三年都不好再种西瓜了,只能种些赖活的养回来。” 李太公深有感触道:“卖得上价的都娇贵难伺候,要不怎么会野梅子一文不值呢。” 杨初意表示认同点点头,“听您这么一分析啊,我也决定少种些西瓜,多种些土豆玉米是正经。” 老人家就喜欢这种认可自己又听话的孩子,一脸慈爱道:“很是这个理。好孩子,这填饱肚子不挨饿才是关键。富贵在远方,平安在脚下。人无论多有能耐,也要脚踏实地才能长久哩。” 杨初意感叹道:“太公啊,怪道李家人丁兴旺,个个都正直大方,原来就是有您这样明理的老人家坐镇呢。您不知道,诚哥日日同我说观年哥好话,恨不得是自己哥哥一般呢。” 李太公心花怒放,面上却装作端正的样子,“哎,丫头啊,这天下之人都是同一个祖宗,又何必计较是不是同出一个娘胎,合得来便当亲兄弟,这有什么?” “太公家风好,观年哥不缺听话懂事的弟弟,可诚哥就日夜盼着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兄长呢,我们这不是怕占了李太公您家的便宜嘛。” 李太公这下更是通体舒泰,神清气爽了,“丫头你老不像话了,像至诚这般的好娃娃,哪个会嫌。莫不是你仗着他疼你,起了嫌弃的心思?若真这样阿公可得敲打敲打你了。” 杨初意慢悠悠问道:“太公,初七晚的烟火漂不漂亮啊?” “咳!”李太公为遮掩,坐直了身子,严肃道:“一餐牛肉不如顿顿有鸡蛋,知道了哇?” 杨初意忍住笑意,“知道知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李太公这才起身回家了。 杨初意思索再三,决定出门找黄家和郑家商量一下这种西瓜的事。 第226章 正在计划 杨初意还未进黄家大门,便听到从院子里传来小狼欢快的笑声。 有孩子的家庭的确是比较热闹,而且每个人逗孩子时都不自觉发出各种另类的声音。 例如么么么、呢呢呢,噗噗噗,这种,大人只要把孩子逗乐了就行,可不管自己在外人眼里是什么样。 后脚跟上来的石婶拿手肘碰了碰杨初意,“羡慕的话可要抓紧咯。” 杨初意笑了笑,“嗯,在计划了。” 石婶莫名松了口气,“能听你这么说我可放下心中的大石头了,瞧着你们俩一直没动静,还以为你心里有什么顾虑呢。” 这里的医疗毕竟差些,杨初意心有顾虑,对生孩子一事也有些害怕,不过她还是挺喜欢孩子的。 “没有,就是这两年事情多,等后头诚哥得闲了我们才要,不然我一个人带不来。” 石婶也知道方新桃的事,想着的确是这个理,小宁再乖巧终究是个孩子,小磊又要读书,忙道:“不怕,到时候我提溜东西守你床边去。” “哎哟,要去也是我去啊。”小虎娘抱着小狼来到她们跟前,“过两年你家宝林也快了,你哪里能空出身来。正好到时候我把两个烦人的小家伙提溜过去,免得一个两个隔碗香。” “再好不过了,小狼你说是不是啊?”杨初意伸手到小狼面前,小家伙挺有劲的,一下子就抓住不放了。 石婶凑近看,惊奇道:“哟,往时也没怎么注意,这么爱笑的小家伙眼睫毛怎么这么长呢?” “哪儿呀,夜里哭得震天响,房顶都快给他哭塌了。” 三人逗着孩子往院子里走,黄奶奶给她们倒了茶,又拿椅子给她们坐,“孩子还小,烤火怕熏着他,你们冷的话我拿些去生火哈。” 石婶道:“我们家常年堆放木材,孩子他爹都不允许烤火的,我受惯了冷,不碍事的。” “黄奶奶,您别忙,我穿得很厚实呢。”杨初意拉住转身要往厨房里去的黄奶奶,又对黄爷爷说道:“黄爷爷别忙活了,出来聊聊天。” 老人家声音洪亮有精神,“欸,我烤几个红薯芋头给你们吃,你们先坐啊。” 有孩子,话题便是围绕着孩子展开。 杨初意吃完了一个香甜的烤红薯,又接过黄奶奶递过来的小芋头。 黄奶奶目光慈爱,“怪道你招孩子喜欢呢,自个儿就是个孩子,吃这些东西香得很,看着就有味。” 杨初意也顾不上一手灰,“好吃呢。” 黄爷爷笑道:“我们咋不知道好吃,就是年纪大了,嘴巴淡,吃什么都不比从前有滋味了。小孩子就不一样了,喝稀饭发出的呼噜声啊,让你感觉他像喝酒了一样香。” 黄奶奶睨他一眼,“孩子咋会喝酒呢,像喝了鸡汤还差不多。” 石婶十分羡慕道:“说真的,你家小虎吃饭就是比别个香,我家两臭小子像饿死鬼投胎似的,他爹,就是个闷声,除了听见筷子响,啥也没听着,跟他吃饭可没味了。” 黄家人都高兴地笑了,包括小狼也“咯咯”直笑,吃饭香的人的确一上桌就招人稀罕,有这样的人作陪,没胃口也能干三碗饭。 几人聊了许多家常事,杨初意寻到空了才说起要事,“李太公一早来家里,说今年的天气不大对劲,他决定不种西瓜了,也劝我们多种粮食,你们怎么看呢?” 他们几人好像都早有耳闻似的,一点也不惊讶。 黄爷爷朗声道:“他同我们知会过的,只是我们两家自己还没定罢了。李家壮丁多,饭量不一般,粮食不够可不成。” 小虎娘笑了,“爹娘都说小虎去年尝过西瓜味,没理由小狼没有哩,这才犹豫着。” 石婶也不瞒着,“我家宝林有那边的准信了,想来下定时正是夏天,所以也想种些撑场面。” 几人都替石婶高兴,“噢,那太好了,恭喜恭喜。” 石婶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我们三里村如今总算摆脱成亲老大难的问题了,以前说媒的一听是三里村就摆手,如今再也不是那样不听条件便拒绝的了。” 说起这个黄奶奶可有发言权了,“可不是,从前嫁娶都是这几个就近的村子,在这样下去儿女都该是一家了。娶个近的,又遇上那闷头娇气包,嗓门大的婆婆说一句便觉得是骂人,甩了袖子就能回娘家去,也不听人一句好赖话。” 石婶笑道:“哈哈哈,话没说清楚,亲家就该打上门来了。” 黄奶奶说出的话倒很有深意,“可不是,近能相帮,可亲戚之间没个界线的话很是烦琐哩,一个臭鸡蛋的事都能传到对方耳朵里,烦人。” 黄爷爷不耐烦听老婆子东拉西扯,忙道:“哎呀,净扯这些,说正事,没看见小狼都哈欠连天了吗?” 杨初意失笑,小狼明明眼睛亮晶晶的,一点困意也没有。 石婶思索后才道:“我就种二三十株西瓜苗,就每颗苗能出一颗西瓜也够了。” 黄奶奶也暗自估摸了一下,“那我们也跟着,种三十株。” 杨初意点点头,“好,我记下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这雨淅淅沥沥的持续下着,一直下到清明节前还不晴朗。 方新桃叹气道:“早知道我生辰时就该许愿,愿今年有个好天气了。” 杨初意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身上的衣服,雨天衣服无法干透的霉味和火烤后的烟味融合在一起,总感觉怪怪的。 “嫂子别闻了,怪味是在我这。”方新桃好气又好笑道:“小磊一边读书一边烤衣服,衣服没烧起起来算不错的了。” 杨初意不由得感慨起来,“别人家整日抱怨孩子不上进,我们家竟然是被孩子的努力吓到,这真是,抱怨也像炫耀似的。” 方新桃笑了起来,“嫂子就是被人羡慕的命,二哥一回来就更是了不得了,每日下田都有人在我耳边说呢。” 杨初意轻哼:“也不知他们是羡慕还是嫉妒,你哥没回来时我也到田地里干活了,脚上都被蚂蝗叮了好几个包。你哥一回来啊,我这包就好像是讨你哥怜惜故意的一样。” 方新桃耸了耸肩,坏笑道:“那嫂子为避免拿来讨论,干脆以后日日指使二哥去干活,二哥出门就抛钱找他们做,让他们心里吐槽的同时又对你笑脸相迎,多好。” 杨初意倒是稍显意外,真心称赞道:“行啊三妹,这种想法很好,要继续保持下去。” 方新桃郑重其事道:“嫂子放心,我再不会是那个任人欺凌的方新桃了。” 杨初意释然一笑,“嗯,嫂子为你感到高兴。” “你们俩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方至诚从田里回来,头戴斗笠,肩扛锄头,手上拎着一串小杂鱼。 细密纷飞的春雨让眼前的事物都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美感,把真实和虚幻糅杂在天地间。 杨初意起身来到屋檐下,“又去沟里摸鱼去了?” “欸,你别出来。溪边涨水了,好多孩子在那篓鱼,这是孩子们给的。” 方至诚将东西放好,洗了手,便接过方新桃递来的姜茶喝了,“谢谢三妹。” “谢什么,哥你去换身衣裳,我来煎鱼。” 杨初意想了想,开玩笑道:“那我去看看小宁,别是支开我们却偷懒了?”? 第227章 小宁说谎 小宁过年到前两天一直都玩得很起劲,书没翻过一页,针线也没碰过一次。 眼看就要收不住性子了,杨初意便要求她每日看些画册或绣图样式,再读一篇文章,以此培养她的审美和涵养。 后院书房是家里最清净的地方,青苔石阶,曲径通幽,翠竹掩映,别有洞天。 吟诗作对需要意境,读书需要一个放松的环境,所以杨初意特意把书房这边弄得雅致一些。 杨初意在书房里没看见小宁的影子,复撑起雨伞去寻人,不一会,她便在垂盆草为帘的一处假山洞里发现了正睡得香甜的小宁。 在春日阴雨天读书本就是一件非常考验人意志的事,杨初意本想叫醒小宁,想了想还是转身离开了。 午饭时,饭菜上台,三人落座,小宁这才匆匆跑来,见大家都等她,窘迫挠头,眼神忽闪,尴尬道:“我看书看过头了,所以忘记吃饭时间了。” 杨初意轻飘飘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方新桃欣慰笑道:“没事,看书是好事,去洗手吃饭了。” “嘿嘿。”小宁干笑了两声,上桌后便埋头吃饭。 方新桃还以为小宁是看书费脑子,一个劲地给她夹菜。 方至诚给杨初意夹了条炸河鱼,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杨初意微不可察地摇头,她可不想在饭桌上教育孩子。 小宁放下筷子,起身恭敬道:“二哥、嫂子、三姐,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方新桃点点头,“去玩一会,你读书辛苦了,一会我来洗碗。” “好。”小宁高兴应了,正要转身之时,杨初意叫住了她。 “小宁,你稍坐等我一下,等我吃完了饭,你同我说说这一早上看了什么内容。” 小宁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是看见杨初意是一张温和的笑脸,这才能牵强撑住,“哦,好。” 有时候沉默比一味的教训更令人感到羞愧,偏在场的只有方新桃没看出情况,还笑道:“这样也好,复述一遍,小宁你能记得更牢,我们也能听一听,也能有些额外收获。” 小宁垂下头,小手拧着衣角,胡乱点了点头。 杨初意也不拆穿她,只是慢条斯理地继续吃饭,明明是酥到连骨头都可以吃的小炸鱼,她偏偏要剃了鱼骨来吃。 方至诚大抵是知道小宁说谎了,媳妇教育孩子,他只有配合的份,绝没有插嘴或打断的道理,所以也慢悠悠地给她夹菜。 方新桃这才感觉到不对劲,她看了一眼淡定如斯的哥嫂,再看看别扭的妹妹,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这原本就是一件很小的事,只要小宁立刻承认自己撒谎了便可。 因为杨初意早就说过,勇于承认错误都是好孩子。 可小宁今天也犟得很,她脑子里闪过很多乱糟糟的想法,但就是没有第一时间承认错误。 杨初意给了她充分的时间,却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 她笑了笑,喝下碗里最后一口汤,然后将碗轻磕到桌面放下。 声音明明很轻,可在小宁听来,却十分的严厉,她顿时有些委屈,眼泪一下子就溢出了眼眶。 在小宁心里,嫂子“不喜欢我了”这一想法足以击溃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小宁抹了抹眼泪,吸了吸鼻子,“嫂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杨初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啊?你错哪儿了?” 小宁抽噎起来,“我,我不是读书才来晚的,我刚才睡着了,我怕你们骂我所以撒谎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敢了。” 杨初意似乎没有任何情绪,一脸平和道:“读书写字,学女工,这原本都是好事,可你若是因此变成一个爱撒谎的孩子的话,那以后就不要再学了。” “我没,”小宁好半晌才吞吞吐吐道:“他们说我就算不读书,以后也会过得很好的。” 方新桃一激灵,猛地站起身问道:“他们是谁?谁跟你说的?!” 小宁缩了缩肩膀,弱弱道:“就,就一起玩的。” “三妹别急,我们听听小宁怎么说。” 杨初意示意方新桃坐下,认真问小宁,“小宁,别人怎么说的我不在乎,但是我想知道你听了这些话是怎么想的?” “他们说以我们家如今的条件,不读书也没关系,女娃娃不读书也可以过好日子的。” 杨初意眉头一挑,“那你觉得什么是好日子?” 小宁对了对手指,抬了一下眼皮,又飞速垂下,小声道:“衣食无忧的日子就是好日子。” 杨初意手指轻扣着桌面,“嗯,我们家里的鸡鸭猪牛应该都是这么想的。” 小宁明白杨初意说的是什么,可她依然拧巴道:“可我是人啊,我不读书也会干活的,不吃白饭。” 杨初意一针见血道:“干活只能勉强饱肚,绝不可能吃喝不愁,衣食无忧,除非你心里想着依靠我们。” 小宁心里堵着一口气。 杨初意全当没看见,“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样的话小宁你可得日日虔诚诵经拜佛,夜夜跟老天爷许愿。愿病痛、意外和灾祸永远不会降临到我们身上,不然我们一旦出事,就没有人能庇佑得了你。” “即使那时我们把家里所有的钱财都留给你,可别人也只不过觉得你软弱可欺而已。若你当时未出嫁,凭你一个女娃娃,定然斗不过你铁头爹和奶奶。” “若你嫁人,婆家霸占了财产休妻再娶也轻而易举,请问,不读书明理长本事的你,怎么做到衣食无忧的?” 小宁大哭起来,“呜呜呜,嫂子讨厌,干吗说得那么惨,干吗咒自己嘛。” 杨初意无语了,那不是打比方嘛,可下一秒,桌子底下的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紧紧握住,显然也不同意她说这些不好听的话。 话不好听可以不听,可厄运降临时,连襁褓里的婴儿也不会放过。 我们希望可以成为灾难中的幸运儿,但不得不承认,也许我们是不被老天爷偏爱的那一个。 杨初意语重心长道:“小宁,读书是为明理,学本领是为生存。当时你对着铁头奶奶说做人要自强不息时,我心里有多欣慰,现在就有多难受。” “做人呢,就像起房子打地基,你学的每一样本领,就像你打的地基一样,如果一时偷懒,得过且过,马虎大意,到时候一场暴风雨就能将你打回原形。小宁,你明不明白?” 小宁点点头,“明白了,做人要脚踏实地才能梦想成真,不能总是依赖别人。” 听见小宁这般说,在场三个大人胸口那一股气才下去了。 方至诚朝小宁招手,“过来。” 小宁踱步到他跟前,见二哥举起手,连忙闭眼往后躲,差点没惹得杨初意笑出声。 方至诚只是拿出手绢仔细给小宁擦干了眼泪,认真道:“家人是相互依靠,而不应该一味索取。小宁,有一天哥哥嫂子老了累了,你可以成为我们的依靠吗?” 小宁郑重点了点头,“可以!” 方至诚叮嘱道:“好,下次在外头听了什么话,一定要好好思考再决定,想不明白要来问我们,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末尾,小宁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杨初意,“嫂子你不生气了?” 杨初意捏了捏她的脸,“说谎这事我可得罚你,罚你半个月不能吃零嘴。” 小宁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欣然接受,“好。” 正当方新桃想问一下小宁是谁跟她说的这些话时,外头响起了急切又响亮的敲击声。 方至诚和方新桃猛地站起身,面色凝重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杨初意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回事?” 方至诚解释给她听,“这是村正通知村民紧急在村口集合的信号,走,我们去看看怎么回事!”? 第228章 恶劣行径 当杨初意他们到达村口时,发现那里早已经聚集了村民。 他们之中有人跺脚,有人感慨,也有人咒骂不停。 杨初意听得最多的就是:作孽啊,做人连死都不得安生,这是什么世道啊?! 方至诚拍了拍前面那人的后背,“阿海,发生什么事了?” “是至诚啊,村正说这几日衙门连续有人去报案,都说自家的坟被人掘了,你说这些都是什么人来的,也太阴毒了?” 方至诚、杨初意和方新桃俱都一愣,这也太丧尽天良了! “你们说会不会是修运河时那什么以银代役惹的祸?最近也就这个最需要一下子用钱了?” “哎,很有可能哦,特别是那些家里有老弱病残又不想去服役的,搞不好真的起了歹心。” 有人愤愤不平道:“你没事?竟然还帮坏人找借口?!” “诶,我就说说怎么惹着你了?我还不能发表自己的看法啦?” “别吵了,都听我说!”李村正锅底都快要敲烂了,才将那吵闹不休的场面镇压下来,“有时间关心别人家,不如去自家坟头看看,赶紧的!” 众人才想起这茬,马不停蹄地往后山跑去查看了。 方至诚交代了一句“你们回家等我”便也跟着去了。 可听到这消息,谁的心能平静下来啊,大家要么是一股脑跟着去的,要么是留在原地叽叽喳喳谈论的。 杨初意拉着方新桃和小宁回了家,反正待在这也没什么用,只会增加不必要的焦虑。 不过幸好,三里村没遇到这样的事。 正当杨初意松了一口气之时,却被匆匆赶来的荣婶浇了一头的冷水。 “什么?我娘的坟有被挖开的痕迹!”杨初意都惊呆了,“他们的坟看着就是普通穷人家,没理由动到那里去的啊?!” 石婶抹了抹脸上的汗,“欸,你娘旁边那家人的孙子今年升了官,所以特意返乡修祖坟,修得可气派了,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才受到无妄之灾的。” 杨初意总是觉得不对劲,方至诚赶忙道:“荣婶,劳烦您跑这一趟,快坐下来休息一会。” 荣婶是个急性子,“还休息什么呀?你们赶紧跟我过去看看。” 这么大的事杨初意和方至诚于情于理都要去看看,两人不敢耽搁,迅速出发。 到了现场,经过勘察,发现其实就外面一层土受到了破坏,里面没什么事。 不像隔壁家的,直接掏了个大洞,又气又急的大骂一通。 这时人们才知道,原来所谓大官都是他们自己吹嘘出来的,这祖坟其实华而不实,还因为虚荣心而招来横祸,真不知道该同情还是该骂人。 荣婶拍了拍胸口,“没事就好,不然真是倒了祖宗十八代的霉了。” 杨初意没说话,这事情处处透着诡异,盗贼挖到银簪便收手了?一般看见了东西不是会继续往下挖的吗? 方至诚知道这方面的礼数,赶忙询问:“荣叔荣婶,你们应该认识些高明的先生,能不能告诉我地方,我去请来做些仪式。” “村里就有,我带你们去。” “好。” 山羊胡子老先生询问了杨初意和方至诚的生肖,掐指一算,“五日后有合适的日子,但冲克你们的生肖,两人皆不能在场尽孝,若要再择日便要等上半年之久。” 荣婶皱起了眉头,“这女儿女婿都不在,怎么弄啊?他们不会怪罪吗?” 这祭祖蒙荫一说真是奇怪得很,平时又说祖宗不保佑外嫁女,一出事又说祸及子孙。 既然是同村,老先生没理由不知道杨家的事,“这男丁不露面,我有什么办法。不行我叫两个徒弟到时候替你们两兄妹行礼。说好啊,这活须得吉利钱才能办。” 杨初意笑了笑,“就听老先生的,五日后法事照做,但只替我一人行礼即可。” 老先生瞟了杨初意一眼,她无所畏惧淡定回视。 老先生收回了目光,反正他又不关心这些,“行礼有中高低规格,你要造哪种福?” 杨初意硬气道:“最高的。” 尽管老先生垂着眼皮,可激动时下意识瑟缩的手还是没能逃过杨初意的眼睛,有钱的好处这不是一下子就体现出来了嘛。 事情商定好后,杨初意和方至诚去荣叔荣婶家坐了好一会才回家。 无论发生什么事,生活还是要照常进行的。 田地里的活不能消化你的悲伤,但它能消耗你的体力,让你少思少虑,每天倒头就呼呼大睡。 但杨初意觉得方至诚绝对是在跟她作对,因为他每天都想办法阻止自己去干活。 “反正外头的人都说你是懒婆娘,整日嗑瓜子不做事,你不如趁机坐实了身份,正好爹娘的事情摆在那儿呢,我只说你心情不好就完了。你就在家帮我们准备些饭菜,打理些家务杂事不好吗?” 过了农忙方至诚又要出门跑船,他想着那时候杨初意又要顾生意又要看着家里,所以趁现在自己在家便让她多歇歇。 杨初意无奈道:“大哥,这正值农忙呢,我怎么好意思不去?况且连小磊他们学堂都放假回来帮家人忙农事,我却躲懒,这说不过去?” 方至诚一本正经道:“小磊忙农事不是应该的嘛。不体验农事,他以后做官如何为民请命?再说了,我们家就那点田,一下子就完事了,哪用你个弱女子上场。” 杨初意白了他一眼,“那三妹小宁呢?” 方至诚张口就来,“外头人都说三妹吃白饭,若她不在外头走走,那岂不是被他们坐实这些污言秽语,这对她找婆家不利,小宁每日就是去玩的。” 杨初意果断给他一拳,“净会胡扯。” 方至诚指了指外面的菜地,“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除了操持家务就去种些菜。说来那西瓜要怎么办呢?” 说起这个,杨初意便犯愁了。 今年的天气实在太气人了,连绵的雨下个不停,碰上出太阳却又是磨人的回潮天。 别说被子长霉,家具生菌菇,那地里的农作物许多都直接腐败融化了。 幸好杨初意听了李太公的话也没多种,不然可要大哭一场了。 方至诚拿手指点了点她的脸颊,“别愁了,种庄稼就是靠天吃饭,可这老天爷的脾气谁又摸得准的。好啦,晚上我想吃野菜蛋饺,可以吗?” 杨初意佯装嫌弃道:“不可以,这都吃了多少顿了,就不嫌腻呀。” 方至诚轻啄了她一下,“不嫌,过了这节气就没这味了。乖啊,我下田去了,野菜在篮子里。” 杨初意看着只带斗笠就要出门的方至诚,赶忙道:“穿蓑衣去呀。” “不了,毛毛雨而已,穿着不方便。” 不一会小磊也午睡起床去田里了,方新桃和小宁去种豆角,昨天三人才一起搭的架,今天事情不多,杨初意便在家煮菜。 细雨纷飞,杨初意在廊下挑选好野菜,淘洗后切碎,剁好肉泥混合调味后便开始做蛋饺。 杨初意更喜欢鸡蛋福袋蛋饺,做好后再用高汤煮,所以不用炒熟馅料。 这样的蛋饺色泽金黄,鲜嫩多汁,美味又营养。 调好蛋液后给铁勺薄薄刷一层油,放入蛋液转一圈铺平勺子,然后放上馅料,将蛋皮对折,用筷子夹紧收口即可。 石婶进门时杨初意正低头专心的忙碌着,动作之间有种说不出的温柔与美好。 杨初意听见声音抬起头,微笑起身,“石婶快进来坐。” 石婶看到她已经做了两大碟,但旁边还有许多材料没弄完,吃惊道:“怎么做这么多?” “哦,我寻思着他们下地挺累的,想着给他们补补。”其实是一次性多做点,然后放空间里存起来。 “嗨,那也尽够了。” 杨初意岔开话题,“石婶您找我有事啊?” 石婶望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确定没人才开口:“宝林她姑姑说他们村有个人还不错,我想着各方面倒是能跟你家三妹相当,所以过来给你说说。” 杨初意放下手中的事情,“哦,什么样的人啊?” 第229章 新桃相亲 石婶是个实诚人,从来都是有一说一的。 “那人姓于,今年实岁二十三,三年前女人上山砍柴时被毒蛇咬死了,后来就一直没再成家,没有孩子,弟妹各一个,都成家了。” “那他是做什么的?” “原本是个货郎,走街串巷的,如今弟弟成亲后分了家。他自己在村口起了新房,跟老人住,还顺便支了个杂货摊。” 石婶一股脑道:“人是不错的,比你家至诚矮半个头,就是有一点不知道你们介不介意?” 杨初意微笑道:“您说说看。” 石婶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这人的眉眼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左脸太阳穴到眼下这位置有块青褐色的胎记。” 杨初意比较在意另外的问题,“您说他娘子三年前走了,那他三年不成亲是为什么?” 石婶照实说道:“他前岳家来闹,觉得好好的女儿说没了就没了,心里难受,死活要他赔十两才肯放过。于家人肯定不能同意啊,两家吵吵闹闹的,后来于家小子便做主说给五两了结此事,这才消停了。” “那如今没那些糟心事了?” “还那样我哪敢来说。人家是用那五两去给儿子娶媳妇,如今大孙子都出来了,他们再没脸没理由来闹的。郑家开杂货店他们都没露面,没事的。况且时隔三年,给钱也给时间缓和,郑家够厚道的了。” 杨初意沉吟片刻,打听道:“他们两兄弟这么早分家啊?相处得不好吗?” “没有,就是那家人有次来闹差点把他有孕在身的弟媳冲撞出事了,为了隔开才分家的。你知道,这一旦分,便再难合,所以即便事情解决了,也还是分开过了。” 杨初意倒觉得可以相处看看,“婶,能想什么法子让我们这头先看看人啊,就是自己私下看的那种。” 石婶出主意道:“他逢单日都去他们附近那几个村落走街串巷卖东西,你有心可以提前叫至诚去看看,或同我去小姑家走趟亲戚,到时一看就知道了。” “晚些时候我跟至诚提一提,看看他怎么说。”杨初意觉得石婶介绍的这个人比近段时间媒婆介绍的要靠谱些,想着可以去看看。 石婶不是那种扒拉着死活要撮合别人在一起的那种性子,事情说完便起身要走了,“那你们自己商量商量,我家里还有事,我就回去了。” 杨初意忙拉住人,“婶子,拿些蛋饺回去给宝林宝森吃。” “不用,我们晚上有菜了。” “哎呀,跟你说实话,我这的确是做多了,别一会真把他们兄妹几个的肚皮撑破了。这天又潮闷留不住,放到明天也不好吃了,您拿点回去给他们爷三个添菜下酒。” 石婶知道杨初意的性子,也没过多推拒,端着满满一盆蛋饺就回去了。 次日方至诚便实地考察人去了,他改了相貌,极尽挑刺,那人也是好声好气的。 买完东西转身时,方至诚还故意掉了银子在地上,那人也没有贪财,而是叫住了方至诚,提醒他银子掉了。 杨初意问:“那胎记大吗?相貌可还算过得去?” “不可怕,就感觉脸上有块脏东西没洗干净。” 杨初意思索片刻后便道:“我们把情况跟三妹说一说,让她自己拿主意。” “好。” 两人支开小宁和小磊,单独找了方新桃谈话。 杨初意开门见山道:“三妹,这成亲一事始终要提上日程,现今有两个人,我们想听听你的看法。” 方新桃没逃避,“嫂子说,迟早的事。” 杨初意不仅说了石婶介绍的这个人,她把林东升一事也一并说了。 一般人面对喜欢自己的人都会有些好奇心,可方新桃却直接否决了林东升。 “嫂子,秋姐说的我就不考虑了。我们与李家的关系亲近,他又在店里做事,真的成了一家,以后要是有什么矛盾很容易影响大家的感情。到时帮或不帮都为难,我不想牵扯太多的关系。” 其实这是一个非常成熟且现实的想法,但它同时也非常悲观。 那就是方新桃做好了这一次成婚也许还有可能会遭遇婚姻不幸的准备,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一开始对婚姻处处抱有希望只会得到更多的失望,因为现实中根本没有完美的男人,那都是女生陷入爱河时自己幻想的。 倒还不如一开始就认清现实,降低期待感,这样在对方做得不错时反而能得到一些安慰或惊喜。 杨初意试探性问道:“那你愿意的话我们想着由头让你先在暗处见一见那人,若看着不讨厌再递话头,出来真正见一面,看看是否能说得上话。” 方新桃点点头。 方至诚马不停蹄去安排,让方新桃远远地看了人一眼,然后郑重道:“你嫂子说了,这外貌虽不是最重要的,但也不能看一眼就腻味影响胃口,不然以后准要窝火。” 方新桃笑了起来,“那嫂子定是觉得二哥你很下饭了。” 方至诚心中得意,面上却板起脸来,“看男人不能只看脸,要看他能不能跟你同甘共苦,患难与共。” 方新桃敛住了笑意,“哥,除非当下就有一件生死存亡的事情摆在眼前让我们去面对,不然这哪儿看得出来。” 方至诚微不可察轻叹一口气,内心复杂,但仍是一脸平静道:“没事,实在不行我们到时候再想办法试一试他的性情。” 方新桃声音淡淡的,“嗯,那我们回去。” 家里杨初意正在地里种辣椒和番茄,方至诚示意方新桃拿东西进去放,自己便自顾朝地里去了。 杨初意听见脚步声,回头朝他笑了笑,“回来啦?顺利吗?” “还成。” 还成就是不够满意,杨初意问道:“是哪方面上有疙瘩吗?” 方至诚接过她手里的辣椒苗,“害怕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真是不经历风浪还真的难说,能共苦的夫妻多了去,同甘,难。 毕竟男人有了钱容易变坏,那个陪他吃过苦的糟糠之妻,在他成功后却变成了他失败狼狈的见证人。 你以为互相扶持,风雨同舟的那一段感人爱情,其实却是他人生中最想删除的记忆。 偏你还不知情,时不时忆当年,好让他对你多些疼惜,哪知他全当你在揭短。 方至诚见杨初意陷入沉默,不解问道:“怎么了?” 杨初意微笑道:“方至诚,我想跟你说,你要是敢这样对我,对不起,那我们之间没有和离,只有丧偶。” 方至诚没好气道:“你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再说了,我们之间该说这句话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对什么对,辣椒苗都被你掐坏了!” 方至诚低头,发现手中的辣椒苗已经废了,气势便弱了下去,只能埋头干活来掩饰尴尬。 过两日,杨初意确定方新桃想清楚后便托石婶安排两人正式接触一下。 第230章 我不知道 三月正是踏春好时节,草长莺飞,树木葱郁、鸟声催耕。 此时田地里有直不起腰的庄稼人,也有仰头放纸鸢的少女和趁兴诗赋的文人雅士。 苦与乐的极致碰撞,倒映在水天一色的稻田里,鲜活且厚重的人生,交织成一幅永恒的画卷。 杨初意看着小宁在草地上欢快活泼地奔跑着,她仿佛也回到了孩童时代。 方至诚帮小宁把纸鸢放到天上后便回到杨初意身边坐下,见她看着天空发呆,忙问:“初意,你要玩吗?” 杨初意摇摇头,相比于亲自上手放纸鸢,她更喜欢静静坐着观赏。 “那我给你倒点蜜水喝。”方至诚贴心给杨初意倒了水,余光不自觉朝亭子里的方新桃看去。 于大斗因着相貌问题一直都有些自卑,看见方新桃大方温婉,暗自高兴的同时又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于是两人的对话一直都没在一条线上过。 比如他问,“你吃过东西了吗?我这带了些点心。” “我吃过早食才来的。” 他莫名其妙来了句:“啊,这么早吃早食啊?不过我还没吃。” “哦,那你们家何时吃早食,一般吃的什么?” “早食啊,中午吃,晚食晚一点吃,晚上再吃。” 方新桃便知道他们家是一日两餐了,“你家田里的活计都干完了吗?” “哈?干完了,一般吃稠粥配腌菜,我娘做的腌菜很好的。” 方新桃点点头,“那挺好的。” “你也觉得好对?我也这么觉得。那你家平常吃什么?” “弟妹还小,每天都要保证有荤腥才行。” “嗯对,长大了就好了。” 方新桃一时不知道还要说什么,对话便这样不温不火的进行着,直到结束。 等回到家里,杨初意这才问方新桃,“三妹,你感觉这人怎么样?” 方新桃还真不知道怎么评价,张了半天嘴就是说不出来什么感受。 杨初意看她表情怪怪的,“怎么啦?你们聊了什么?” 方新桃努力组词表达内心的想法,“就这人,好像你找不出什么错对来。” 杨初意想了想,问道:“不是第一次见面紧张引起的,而是你们相处时尴尬不自在对吗?” 方新桃用力点了点头。 杨初意大约明白了,“那你要是觉得不太合适我们就不继续聊下去,那边来问时找个理由推了?” 方新桃没说法,轻叹一口气道:“我不知道。” 杨初意拍了拍她肩头安慰道:“那你自己好好想想,这事我们过几天再说。” 女方这头不太满意,可男方却恨不得立刻就定下这门亲事。 石婶下午便来向杨初意问话,“怎么样?你们觉得合适吗?他们那头满意得不行,说最好早早定下来。” 杨初意拉石婶坐下,谨慎问道:“婶子,三妹的身体状况他们那边知晓吗?关于这方面有什么看法没有?” “知晓一二。同他们说了是被前面那个打伤了,一直调养着,想稳妥些的话成亲一两年后再要孩子,他们同意了的。” 石婶看杨初意似乎有所顾虑,本着作为中间人要了解双方情况的原则,忙问:“你家三妹没看上眼吗?” 杨初意得忙帮忙拖延些时间,“许是前面的事心里还有疙瘩,今天两人又没聊到点子上,心里没底,所以不敢轻易应承。” 石婶平静道:“比作你和至诚是比较难的了。小虎娘他们家欢乐多,我们家就闷声不吭,这生活是各式各样的,归根结底这吃饱穿暖还得排在第一位。” “至于这情感嘛,过得去就行,只要你使唤得动他,管他说话好不好听呢。到时候自己若觉得无趣,便多花点心思在自己身上呗。研究花草也行,读书写字也好,管他那么多呢。” 杨初意倒喜欢石婶这通透的性子,“谁说不是呢。只是她没您这般有悟性,我这做嫂子又不好直接做主不是。” 石婶点点头:“那我同那边寻个由头说先缓缓,反正这清明月也不合适定下来,女方拿个乔也正常得很,我们看看他们什么反应再说。” 男方听了回话,只说愿意再等等,不行以后多见两次面。 清明过后方至诚又要出去跑船了,这次要去石夹岛看看。 杨初意和方至诚提前去县里采买了大量的粮食,如今人家都知道方至诚有两店一商船,购买多些粮食很正常。 可无人知道,这不过是一种掩护罢了。 方至诚看着屋里小山一样的粮食凭空消失不见,顿时感到惊奇不已,但关于杨初意的秘密,他也不会去刨根问底。 杨初意最喜欢方至诚这点,永远给自己留有余地和底牌。 “方至诚,今年天气不好,我怕收成会受影响,你这次去石夹岛,给伍婆婆和思思多备些粮食,知道吗?” 方至诚以为杨初意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紧张问道:“初意,你说我们要不要再多囤点粮食?是要闹灾吗?” “我也不知道会不会闹灾,只是我这里可以存着便有备无患嘛。再说了,我们一下子弄太多人家会怀疑的。” 天灾人祸这种事随时有可能发生,方至诚温声道:“那你自己再存点喜欢吃的,肉也好,点心也好,都备一点。” “知道了。” 次日杨初意送别了方至诚后便去找木棉聊天。 杨初意到楼上房间时木棉不知在出神看着什么,她以为是新衣裳的图纸,凑上前看时却吓得失了魂。 木棉回头时杨初意已经收敛好了表情。 “初意你来了?不好意思啊,我刚刚走神了。” 杨初意笑了笑,“没事,我本想悄咪咪吓一吓你,后来又怕真把你吓坏了,这才忍住了胡闹的性子。对了,什么东西能让你看走神啊?” “哦,我在看乌夷族的图腾。” 杨初意一脸好奇凑近仔细看,这才确定了这图腾她真的见过。 木棉神色淡淡道:“其实她们的图腾挺好看的,一条花蛇。” 杨初意点点头,“挺特别的,乍一看,我还以为会是花之类的。” 木棉解释道:“这也是一朵花,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玫瑰代表她们的美,也代表包裹着的新生命,因为相传乌夷族人一旦孕育了新生命,那她的能力便会传递给孩子。” “那岂不是一旦孕育生命,母亲就会变得很虚弱?” 木棉摇头,“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其实乌夷族都是传说居多,世人了解的情况未必是真的,所以谁也无法把事情说得很绝对。” 杨初意陷入了迷茫,“蓝色血液难道也不绝对吗?” “现在有人提出乌夷族的圣泉和神树都在皇宫里,若月影和平常男子成亲生下孩子,说不定不是蓝色的血液。” 什么乱七八糟的,杨初意认真道:“会不会她根本没成亲生孩子?” 木棉十分肯定道:“不会的,乌夷族有后人,皇宫内的神树才能一直不枯萎,圣泉才能不干涸,所以她必定是有孕育生命的,应该是个女儿。” 杨初意一脸不在意的样子,“把我都绕晕了。算了,我去挑两匹布料。木棉,你店里近来有合适老人家的布料吗?就是看着不贵,能让老人家安心穿着的那种。” “有,我带你去看看。” “好。” 杨初意挑好布料后便去回店里了,次日上午去了一趟外公外婆家,因为她有一件事必须要确认清楚。? 第231章 身世存疑 舅舅对杨初意是一如既往的热情,“一一来啦,快进来坐,中午在这吃饭,一会我叫你舅妈多做几道菜。” 吴氏干笑道:“对,留下来吃饭。” 杨初意点点头,“那我陪外公外婆和舅舅聊聊天。” 舅舅高兴道:“这就对了嘛,就当自己家一样。” 饭后杨初意借口困,要去外婆屋里打个盹,在外婆给她找新床单时忙拉住了老人家,郑重问道:“外婆,怎么我听到有人嚼舌根,说我娘不是您的亲生女儿?” “谁说的?”外婆冷下脸,“你把人找来,我倒想问问他无缘无故的怎么说瞎话?!” “外婆,我同你说实话,娘的坟被人掘了。我去找道士帮娘做法事,那人却说娘双亲早亡,所以仪式要做得重些,所以我才想问问外婆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个死丫头,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来通知我们?!” 嗯,杨初意想,大概是因为自己不是原主,所以对他们没有情感上的依赖。 外婆上手就是将杨初意好一顿打,待问清事情原委,知道没动到棺木后才冷静下来。 她痛骂道:“丧尽天良的王八羔子,他是绝户啊,这么不为自己积阴德,竟然做盗墓贼,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去。” 杨初意揉了揉胳膊,不敢出声,等外婆骂完后才继续追问道:“外婆,你还没有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呢。” 外婆天生一张严肃脸,此时横眉怒目,更显吓人。 “是不是亲生的有这么重要吗?养恩难道不比生恩重吗?她不是从我肚子里面爬出来的你以后便不登门了是吗?那你走好了,我才不稀罕!” 杨初意听到这回答,心情便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该不会摊上大事了? 外婆看见杨初意这般沉默,以为她真的有这心思,旧事涌上心头,火气更是蹭蹭地往上冒。 “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娘嫁给你爹,她偏是不听话。有你上身时就为听说怀的是个女娃,你爹一点也不上心,快临产还要出去收猪,我看他自己就是头猪!” “你那狠心奶奶也是的,生产那日人都不知去哪了,丢她一个人在家生孩子。要不是这样,你娘咋会落下病根来早早就走了?一想到这我就来气,真是白疼她了!” 杨初意亲昵拉着激动的外婆坐到床边来,“娘心里定是感激您和外公的,荣婶就同我说过,娘生前总和她提起您呢。” “外婆,我对娘都没什么印象了,她幼时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也不知道她是受了多大的苦才能遇到外公外婆这样心地善良的人呢。” 外婆幽幽叹了一口气,“你娘的确是个命苦的孩子,那时我们带着你舅舅到处去寻医问药,路过瑶山附近时就看见她躲在那里啃树皮。” “我和你外公原是不想管的,毕竟你舅舅就是个药罐子,看病需要很多钱,但一场大雨拦去了我们的去路,我们只好在一个废弃的土地庙那里躲雨。” “我记得那时电闪雷鸣的,很是恐怖,你舅舅身子又不好,我们都生怕会出事。你娘也跑过来躲雨,她怯生生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 “出门在外,我们怕惹上什么麻烦就没说话,中途雨变得很大,你娘她突然拉了拉我们,叫我们往外跑。我们没反应过来,她急得不行,后来大力拉着你舅舅就跑。” “我们两个老人家这才起身追出去,一回头,轰隆一声,土地庙旁边的大榕树直接倒下将破败的土墙压垮了。当年要是没有她,说不定我和你外公还有舅舅早死了。” “后来我问你娘,才知道她父母双亡,大伯霸占了田产却要将她卖到腌臜的地方去,所以她便逃了出来。我和你外公想着她毕竟救了我们一家三口,身世又这般可怜,便把人带到身边养着了。” 杨初意问:“外婆,那后来娘有没有回去把她亲生爹娘的田地房产要回来啊?” 外婆摇头,“没有,她就没提过。况且回去不是自找苦吃吗?你以为她一个女孩子家,长大就斗得过了?这世道就没有给她留这条路。” 杨初意试探性问道:“那外婆,我爹娘成亲的时候,你有打过首饰送给娘陪嫁吗?我那个后娘曾经给我一支银簪,说是我娘留给我的,可是我不小心让人家给偷去了,您不会怪我?” “银簪?没有银簪啊,那时我们就打了一只银手镯给你娘,没有簪子,怕不是她后来自己买的,或你爹送的。” 杨初意顺着外婆的话应道:“哦,那有可能。” 杨初意从外婆家出来之后整个人都是傻的,她收拾好心情,迅速分析情况。 一是她娘亲的身份成谜,二是这个银簪来历不明。 按照玉娘那贪财的性子,没理由会把这个银簪留给杨初意,还特地交代说这个是她娘亲经常带着的,给她留个念想,这就好像玉娘知道银簪有什么秘密似的。 再说了,乌夷族人既然刻意躲避追捕,当然不可能大剌剌的将图腾往头上戴。 虽然这银簪被刻意锤过,有些变形了,但是一看到图腾便能知道那簪子原来的模样。 这不是相当于自揭身份吗? 看来要解开这个谜团,杨初意必须得找到玉娘问清楚才行。 那这样的话她还得去衙门一趟,看看当时玉娘判到哪里做苦力去了,也不知道修运河后释放的人里有没有她。 哎,真麻烦。 杨初意自顾低头走着,一个不留神撞到了前头的人,她才要道歉,一个巴掌就朝她扇来。 “小贱人,竟然是你!” 杨初意下意识侧头去躲,然后抬臂阻挡,但那清脆的巴掌声还是落在她脖颈处。 “小贱人,你害得我家破人亡,儿女失踪,我要你血债血偿!” 咆哮声穿破耳膜,杨初意还没看清来人,反手就还给她一巴掌,待看清楚后再用力补了一巴掌。 巧了,此人正是玉娘,她当街撒泼打滚起来。 “大家快来看啊,诚意小馆的老板打人了!她心肠歹毒,不贤不孝,虐待父母,残害手足,你们快来看啊!” 闻到八卦苗头的众人迅速将杨初意和玉娘围了起来,对着两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杨初意双手环抱在胸前,静静看着玉娘挑起别人的好奇心和同理心。 半个小时后玉娘声音嘶哑,口干舌燥,终于停歇了,只剩一双愤怒且狠毒的眼睛盯着杨初意。 杨初意无所畏惧道:“偷人被刺淫字的后娘是我哪门子的父母?残害手足?其中一人可不是我爹的血脉,另外一人清明都没去上坟,连爹的坟被人动了都不知道,这该不会是你唆使的?” “你别以为坐在地上大喊大叫就有理了,既然你要个交代,那我们现在就起来去衙门,我倒要看看污蔑别人的声誉需不需要吃牢饭!” 一提吃牢饭玉娘便是一缩,她被高强度的采石苦力活吓坏了,便用身体换了一时的平静,可这相当于把一块肥肉扔到狼堆里,她没被嚼碎已经是万幸了。 玉娘匆忙起身,趴开人群便要跑,杨初意眼疾手快上去擒住人,直接将玉娘拖回诚意小馆再说。 饭店已过,诚意小馆只有一两个顾客,李氏迎了上来,“怎么回事啊?需要帮忙吗?” “没事。” 李氏指了指大厅里头,“哦,您舅舅回来了,正在吃东西呢。” 杨初意喜出望外道:“太好了!” 她正愁一会制不住玉娘呢,有覃叔帮忙的话那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杨初意奋力将玉娘拖进门,一见到那个正在大快朵颐的背影便大声告状道:“舅舅,有人欺负我!” “谁欺负你,我打断他的腿!”覃叔啃着猪蹄回头,看见玉娘那一刻,他瞠目结舌,猪蹄也滚落在地。 杨初意皱眉,“舅舅你怎么了?” 第232章 覃叔玉娘 覃叔抬头示意杨初意别说话,颤抖着从座位上起身,快步走过来仔细端详着玉娘的眉眼。 玉娘看着覃叔吃人的眼神,下意识瑟缩后退,可平时不轻易亲近陌生人的覃叔却一下子抓起她的手。 玉娘惊呼,“啊!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覃叔用力抓着玉娘的左手,看见她虎口处有一青痣后又去掰她的脑袋,看她的耳垂。 玉娘奋力挣扎,可她哪里是覃叔的对手,当覃叔看到玉娘耳垂那颗小肉痣时,一下子便泄去了全身力气。 覃叔先是颤颤巍巍自言自语,而后突然兴奋起来。 “苗苗?你是苗苗,苗苗你怎么认不出我来了?你还活着,老天爷,你没有死!哈哈哈!你没有死!” 玉娘眼神忽闪,脑袋也在飞速思索着。 杨初意只觉得天雷滚滚,能让覃叔这么激动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 覃叔上前抓住玉娘的肩膀,一脸喜悦道:“苗苗,哥哥找你找得好苦啊,你怎么不回家?你为什么不回家!” 杨初意说不清楚这一刻自己的心情有多复杂,失散多年的兄妹能够团聚是多么感人的一件事情啊。 她当然是衷心祝愿的,况且杨初意也知道覃叔的事,更应该替他高兴才是。 可一想到覃叔的妹妹是玉娘,杨初意的嗓子眼便像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连一句祝福的话都不知如何开口。 也许在杨初意的潜意识里,覃叔的妹妹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人,温柔坚强,而不是像玉娘那般无耻。 况且原主所受到的苦,几乎都来源于玉娘和她的两个孩子,这就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复杂起来。 面对热情的覃叔,玉娘愣了好一会儿才一脸忐忑不安问道:“你说你是我哥哥?” “对,苗苗,你不记得哥哥了吗?我们家大门口两颗很高大的鸡屎果,一黄一红。小时候都是哥哥爬上去给你摘下来的,你还记得吗?你五岁那年……” 覃叔一个人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几乎要将家中大小事情回忆个遍。 杨初意作为旁观者,当然要比覃叔冷静些,于是便想拉住他,哪知玉娘颤抖开口确认道:“哥哥的名字是不是叫覃朗?” 覃叔一下子怔愣住了,紧接着就爆发出激动的声音,“对!你记得我的名字,你就是我妹妹!我终于找到你了!爹娘,我找到妹妹了!” 杨初意原本还害怕玉娘会耍心眼,将计就计认亲,但听到玉娘叫出覃叔名字之时,她又打消了疑虑。 毕竟刚刚覃叔可没有提自己的大名,而且他除了登记船只红契时写过自己名字,其他时候根本没有在外头说过自己的名字,所以玉娘是不可能会提前知道的。 杨初意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收拾好心情后才道:“覃叔,坐下说,我去准备茶水和点心。” 哪知玉娘开口喊道:“哥,这贱人欺负我!你可要帮我做主啊!” 覃叔看了一眼杨初意,“苗苗,你说丫头欺负你?不是,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玉娘看着情况便知道覃叔和杨初意关系匪浅,委屈巴巴道:“她刚刚叫你舅舅,可你就我一个妹妹,哪来的外甥女,哥?你是不是其实早就认别人做妹妹,不要我了?” 覃叔连忙摆手,“没有认别人做妹妹,我就是认丫头一个人而已。” 玉娘愤怒大吼,“那你知不知道,你亲亲外甥和外甥女都被你认的这个人害死了!你竟然认了别人做妹妹,你根本早就当我死了嘛!” 覃叔一个头两个大,努力解释道:“我曾经去瑶山找过你,去到那看见你血肉模糊倒在尸堆里,身上还穿着阿娘为你亲手做的衣裳,我便以为你死了。” “后来大仇得报,我自觉活着没意思,喝醉了在水里睡了一天一夜,是他们救了我,我这才认了亲的。” 杨初意也赶紧帮着解释,“的确是这样的,覃叔没有一刻不想自己的妹妹,他清明时才特意回去上坟祭拜呢。对了玉娘,既然你都记事,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回老家看看呢?” 覃叔也道:“对啊,苗苗你跑哪儿去了?但凡你回去看一眼,我们两兄妹也不至于隔这么多年才相认啊!” 玉娘抽噎道:“当时我为了逃跑就把衣服跟人家换了,但途中摔下山崖,幸得一对老夫妇相救,只是后来我便不太记事了。“ ”我近期又伤了脑袋,这才断断续续想起了从前的事,刚刚要不是哥哥你提及孩童时的事情,我都以为是我最近太劳累发癔症了呢。” 覃叔愧疚道:“都是哥哥不好,是我没确认清楚便认作那个人是你。早知道你还在世上,我定会更努力寻你的。妹妹长得和娘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要是我找人画了画像再出钱找人,说不定你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玉娘眼泪大颗大颗的流下,“不关哥哥的事,是苗苗命不好。” 覃叔赶紧哄人,“没事了没事了,以后有哥哥在,我不会任由别人欺负苗苗的,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杨初意当下立刻认错,“对不起啊覃叔,我不知道玉娘和您是兄妹,是这样的,从前……” 杨初意没有任何隐瞒,将她和玉娘之前的恩怨全都说了出来,事无巨细,但没有一点造假,中途玉娘多次打断,但她仍坚持说完了。 玉娘哭了又停,像喘不过气来似的,“哥哥,我只是为了活着才这样的,而且有些事根本不像她说的那样,处境不同,感受也天差地别,她冤枉我。” “我知道,我没有活成你心目中所期盼的样子,你肯定会很失望。可发生那样的事后我已经很努力的活着了,许多事非我所愿,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覃叔十分心疼自己妹妹的遭遇,又对自己感到懊恼不已,“没关系,哥哥不在乎这些,只要你好好活着就行。” 玉娘两手捂着脸,“哥,都怪我不好,我要是早点想起来,或有银子去看大夫的话,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等这么久了。” “苗苗没钱不怕,哥有钱,哥一会就带你去看大夫!” 杨初意看着兄妹情深的两人,心中五味杂陈。 “覃叔,您当时给我的东西我都会还给您的,只是现在我想问玉娘一个问题。我出嫁时您特意交给我的那支银簪,您是从哪儿弄来的?” 第233章 令人头大 玉娘开始装糊涂,“玉簪?什么玉簪?这要是我特意交代的话,那估计是你娘的东西,我不记得了。” 杨初意佯装一脸懊恼,“那真是可惜,我娘特意留给我的东西竟然被小偷偷走了,我真是不孝。” “被偷走了?!”玉娘突然拔高了声音,而后可能觉得自己失态了,干脆借机训斥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我可没办法了!” 杨初意定定看着她的眼睛,“玉娘您知不知道哪里还有这样的款式,或能打这种样式的匠人,我想着去打一支回来留个念想。” 玉娘不带一点犹豫道:“不知道!” 瞧瞧这欲盖弥彰的回答,杨初意笑了笑,朝覃叔说道:“覃叔,您坐下和玉娘多聊聊从前的事,最好多提问她一些问题,引导着她想起来,这样病才好得快。要是像刚刚您这样一下子自己全说了,那就没什么效果了。” 玉娘恨得咬牙切齿,“我们哪儿用得着你个小辈在这指指点点的!” 覃叔其实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才找到妹妹,妹妹便让人家改了称呼。 况且当时是自己主动将财物赠送给杨初意的,并不是她向自己索求,这会要收回,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偏玉娘还急切叫嚣着,“你别不认账,你刚刚明明说要把属于我的东西还回来的,现在赶紧拿出来!” 杨初意纠正她,“是属于覃叔的东西,不是属于你的。” “我哥的不就是我的!”玉娘转过脸便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哥,你刚刚说的话不是在骗我的?你会舍不得吗?” “不会,我就一个妹妹,给她什么都是应该的!”覃叔豪气道:“丫头,你现在就把我之前给你的三百两还给我!” “三百两!”玉娘不禁脱口而出,而后又飞快捂嘴掩饰自己眼中的贪婪。 杨初意看了一眼玉娘,又看了一眼覃叔,很难想象他们是两兄妹。 没想到覃叔气急败坏道:“怎么还不拿出来?难道你还要同我算我在你店里吃住的事?唉算了算了,我的确是吃了你家不少东西,你算算扣除多少钱合适!” “慢着!”玉娘连忙阻止,“既然认了干亲,赡养长辈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了,你这里的东西能值多少钱,他一个人又能吃多少?你如今都赚大钱了,这些还要算的话也太不像话了?!” 杨初意笑了笑,“覃叔能找到亲妹妹我为他感到高兴,玉娘说得对,这些钱我便不算了,我还应该添点给你们再回趟老家给父母上坟。” “其实我也该跟着去一趟才是,不过实在走不开,不如从这里买些黄表纸到他们坟前烧,聊表心意。对了,玉娘,您爹娘叫什么名字?” “陆,”玉娘说了第一个字便停下吞了一大口口水,然后突然冷笑道:“路上买便可,何必费事从这里带。我知道你三番五次试探我是害怕我不是覃苗苗,那你听好了!” 玉娘掰着手指说了许多喜好和趣事出来,引得覃叔老泪纵横,连连点头称是。 可当杨初意问玉娘一些关键的事情时,她便说自己不记得那些了。 杨初意觉得也许是自己打从心底里就不能接受玉娘是覃叔的妹妹才一直心存怀疑的,可既然覃叔这般肯定,她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 说得多了,倒好像自己阻止人家团圆似的。 思及此,杨初意便不再向玉娘发问,“覃叔,银票我放在家里了,现下没这么多银子,您可否等我两日?” “可以。” “不行!” 覃叔和玉娘不约而同开口,两人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玉娘便急忙道:“你有两个店,明明可以盘一下账然后将这几日的银子交上来,可却叫我们等两日,你莫不是起了唬弄拖延我们的心思?!” 覃叔收起了往日的不正经,像个大哥一样认真教育自己的妹妹。 “她不是这种人。苗苗,你从前生活不顺所以性情发生了变化,但如今我们兄妹相认,你便有了靠山,你定要重修身心。” 玉娘有些尴尬,“哥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个粗鄙之人?” 覃叔摇头,“不是嫌弃,是心疼,但你既知这是粗鄙之举,从今往后,便要改正过来。” 玉娘顺从点点头。 覃叔对杨初意说道:“丫头,你去给我们准备些吃食来,还有一会儿先去给我弄些碎银子,晚上我带着苗苗去悦宾楼住店。” 悦宾楼是县里比较好的客栈了,玉娘这下可再没什么不满的了。 “好的,覃叔。” 杨初意走到厨房,让林东升准备炒几个精细且能上台面的菜,再让荣威炒一碟螺蛳和炒米粉。 林东升是个实诚的性子挺,听罢青菜一片片洗,葱一根根的扒。 之前高师傅给林东升和荣威教导过很多厨艺上的技巧,所以两人现在炒菜进步很大。 覃叔原本就爱吃这些,今天心情好,再配些杨初意酿的酒,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虽说身上没有银票是个借口,但杨初意还是当下就赶回了三里村,她需要想一个人静一静,把其中的问题捋一捋。 其实无论有多少的线索,都是为了论证一个结果,那就是原主究竟是不是乌夷族人? 原主娘生产时身边没有人,所以没有人知道她生产时血是什么颜色的,而且瑶山其实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地方。 当年凤藻国官兵掳掠良家妇女充当乌夷族人便是以瑶山为根据地的。 他们的恶行引得民间许多贼寇也纷纷充当官兵抓人,而且官兵还为他们做掩护,然后一起残害无辜百姓。 覃叔的妹妹就是在那期间被五毒兄弟充作官兵抓走然后丢去瑶山,当时无数个家庭因他们的恶行而支离破碎,如今想来还叫人愤怒不已。 听说后来参与那次恶行的官兵,除了被斩首的,其他那些被朝廷包庇起来的人都莫名其妙暴毙身亡了。 当时朝廷就曾经怀疑过当年官兵们抓的人里有乌夷族人,那些官兵离奇死亡就是因为中了巫蛊之术。 由于那些官兵不像朝颜那次是瞬间同时暴毙身亡的,而是不间断又没有规律的一个个相继死亡。 所以朝廷认为要么是这人的巫蛊之术不够高明,要么就是她保有实力,没有以身入蛊。 这也就是为什么朝颜以身献咒后朝廷还信誓旦旦确定民间藏着真正乌夷族人的原因。 杨初意将事情串联在一起,即便眼前有这么多疑点,可她仍然觉得原主和她娘亲是乌夷族人这一点不成立。 可惜现在线索卡在了玉娘那里,如果她不是覃叔的妹妹,杨初意甚至可以用些强硬的手段。 可现在杨初意不得不考虑覃叔的心情,况且论武力值,她也打不过覃叔啊。 唉,真是令人头大!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杨初意便一大早起床赶往县城。 她本想去悦宾楼送银票,却在诚意小馆看到特意等着自己的覃叔。 覃叔郑重道:“丫头,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杨初意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正式且谨慎的样子,忙问:“什么事?” 第234章 利用感情 覃叔先是沉默,而后像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说道:“丫头,你能寻来新鲜的桃子吗?不要果脯,要带皮的桃子,生的或蔫一点也没关系。” 杨初意还是第一次听到覃叔拜托人,“覃叔,我去找朋友问问,富贵人家的果树品种丰富,有早熟品种,说不定会有。” “好,下午我会再来一趟的。” 桃子杨初意空间还真的有,为实现水果自由,她把每个季节的水果都囤了一点,但怎么合理的拿出来是关键。 杨初意去木棉那坐了一会,一个为桃子的出现有一个完美的借口,二是想侧面再打听一下关于乌夷族人的相关信息。 下午覃叔来店里拿桃子,那是杨初意第一次看见覃叔故作轻松的样子。 她担忧问了几句,可覃叔并未作答便急匆匆走了。 杨初意不好过多干涉,只隐隐觉得这件事定是和玉娘有关系。 黑夜像一块巨大的幕布,从高空一层层的往下掉,压迫着奋力求生的人们不自觉耷拉下肩膀,借着夜色遮掩而卸下坚强的伪装。 杨初意坐在院子里抬头望月,明月照大地,照着她思念故乡的愁绪。 突然“砰”的一声响,吓得杨初意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心口砰砰直跳,她大喝道:“谁?!” “我!” 杨初意听见覃叔的声音,这才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覃叔你吓死我了!” 一下秒,一团什么从半空中摔到杨初意面前,发出沉重的闷哼声。 杨初意下意识后退了两步,郁闷道:“覃叔,你是不是故意的?” 覃叔的声音里是隐藏不住的愤怒,“没错,我就是故意的,但是不是针对丫头你,而是那贱人!” 他从屋顶上飞身而下,动作潇洒利落,可那神情却带着浓重的煞气,才刚落地便朝地上的人猛踢了一脚,喝道:“还给我装死,起来!” 玉娘嘴角带血,气若游丝,她赶紧跪地求饶。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你放过我,看在我和苗苗曾经是姐妹的份上,看在我这张脸的份上,你就饶了我了。” 玉娘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覃叔便气血翻涌,他紧紧攥着拳头,可仍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上前就狠狠给了玉娘一巴掌。 “不是故意,那就是有心的了。你还敢提跟苗苗是朋友?她心地纯良,定然想不到当时随口跟别人说的话有一天竟然会被人拿来行骗!” “你跟我母亲长得相像又如何?你不会以为我需要一个替身?你别做梦了!我告诉你,你顶着这张脸只会让我觉得恶心,因为你不配!” 覃叔像一只破笼而出的困斗之兽,他所有的怒火、委屈、压抑和痛苦都在这一刻全部释放出来。 当年瑶山,一个个女孩子踉跄下山等待亲人来接她们回家的眼神让覃叔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他怀着希望在人群中寻找妹妹,可却等来了血肉模糊的尸体。 许多女孩没有等到亲人来接待,只能流浪街头。 可为什么老太爷那么残忍,他愿意用一生去疼爱的妹妹却没有活下来! 他原本心如止水,只想靠着美食度过余生,好让百年之后去到地下能体面地和亲人相见,可老天爷为什么又再一次让他经历希望破灭的瞬间。 覃叔内心最后一颗稻草,瞬间被击垮,疯狂地抽打着玉娘,为什么这般无耻的人总能找到生机,而自己的妹妹却没等来光明! “杀人啦!呜呜呜!放开我!”玉娘被打得满地打滚,可她的痛苦求饶只会更加激怒覃叔。 利用别人的感情谋取利益,那是这世界上最卑鄙,最不可原谅的事。 三言两语间杨初意便明白了所有来龙去脉。 当年玉娘和苗苗都曾被歹人抓到瑶山,苗苗见玉娘身上有和他相同的痣,便有几分亲近。 在那种惨绝人寰的屈辱日子里,回忆过往最美时光成了苗苗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玉娘在家是不被待见的女娃,苗苗描述的美好亲情让她心生羡慕,不自觉幻想着自己也能这样被家人对待,所以对这些记忆尤为深刻。 不然玉娘也不敢这么大胆认覃叔为哥哥,并且还能说出这么多正确的信息赢取覃叔的信任。 其实玉娘知道所有的谎言都会破灭,但是她抓住了覃叔寻亲迫切又失而复得的那种心情。 玉娘想着从覃叔身上多捞了些银子便想办法逃走,可她不知道覃叔对苗苗这个妹妹的疼爱是无与伦比的。 覃叔兴奋过后便迅速冷静了下来,因为玉娘太反常了,眼里除了钱就没有过他这个哥哥,尽管他多次强调所有的钱都会给她,却还依然压抑不住贪婪的欲望。 覃叔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看人还是有几分准头的,他将以上事情仔细分析了一遍。 再加上杨初意对玉娘身份存疑时的一次次质问也让覃叔的一颗心悬了起来。 覃叔绝不能允许自己一时疏忽而让别人钻了空子,取代了苗苗的身份,那样的话她怎么能对得起一直等着自己来救她的妹妹。 其实要确认玉娘是不是覃叔的亲妹妹很简单,只要一颗桃子就够了。 苗苗从小就桃子过敏,尤其是桃子外面的毛,一沾便会浑身刺痒红肿。 家人曾经叮嘱过苗苗,在外面只能说自己不爱吃桃子,但是不能说自己对桃子过敏,因为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弱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覃叔相信苗苗绝对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别人,所以就拜托杨初意找了一颗桃子。 都说真金不怕火炼,很多事情都是自己一味的相信,真正的亲人之间是有血缘羁绊和心灵感应的,只要一试,便知真伪。 杨初意用力拉住愤怒到失控的覃叔,几番挣扎才将他拉开,“覃叔,留她一口气,我还有话要问她,等我问完了话,随您怎么处置!” 覃叔瘫坐在地,那种全身空虚无力的感觉再次朝他席卷而来。 杨初意几次要拉覃叔坐起来,奈何他心如死灰,身体沉重如石,只得暂时放弃。 杨初意走到玉娘面前蹲下,还没开口,便被她抓着威胁道:“如果你不帮我离开这里,我就什么都不告诉你!” 杨初意嘲讽一笑,“是吗?可惜啊,我不是来求你的,我是来和你交换信息的。你难道不想知道杨初月在哪儿吗?” 玉娘十分果断,“不想。” 杨初意挑衅道:“可是怎么办,我一直期待着有一天能亲口跟你说这件事呢,杨初月咽气前估计也想知道她是你和谁的野种。” 玉娘充血的眼睛突然睁大,凄厉道:“贱人你胡说!你咽气了我月儿都不可能咽气!” 杨初意轻蔑一笑,“我怎么会胡说呢?我可是亲眼看着她死在我面前的。她自甘堕落,以为能操控男人,结果被人当成玩物一样,最后死在了烟花巷,无人为她收尸。” 玉娘崩溃大喊:“你胡说,你胡说,是你杀了我的月儿,是你!” “杀杨初月的人是你才对!她错就错在投胎到你肚子里,你一生不行善事,虐待继女在先,与人苟合断送儿女前程在后,现在还利用朋友欺骗人家的感情,说不定苗苗没有活下来就是你害的!” 杨初意陡然发怒,在质问的同时不断加重语气和情绪,势必逼迫玉娘面对自己犯下的恶行。 玉娘不堪受冤,大声否认道:“我没有害她,是她自己逃跑的时候掉到山崖底下去了!” 玉娘此话一场,现场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第235章 新的线索 杨初意吞了吞口水,刚刚她拔高了声音,喉咙差点喊破,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覃叔原地弹起,直接伸手掐住玉娘的脖子,看着她面色通红到青紫,突然仰天长啸起来,“好,好得很!” 玉娘渐渐没力气挣扎,覃叔这才稍微松快了一点让她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濒临死亡的窒息感让玉娘瑟瑟发抖,方才她还觉得覃叔不过是气恼她欺骗感情而泄愤打人,可这回她明白了,他真是会杀了自己的。 还没等玉娘求饶,覃叔便再一次收紧了自己的双手,如果这个女人的嘴里吐不吐一句实话,那么也没必要咽气了。 玉娘翻起了大白眼,脑子里闪过很多片段,可诚如杨初意所说,她的确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时刻。 覃叔再次松开手,光是眼中的寒霜已经能让人头皮发麻,他犹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浑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是你还敢撒谎,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玉娘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好一会才断断续续说道:“她想逃走,可我们每天都要点人数,刚好有两个身量差不多的女孩当天抬回来不久便咽气了。” “她就跟其中一人换了衣服,然后放到自己位置上顶替,自己扮死人。死人是要统一拉去尸坑埋的,后面的事我就不清楚了,只是听那些人说有个女孩装死被发现,逃跑时掉到悬崖下面去了。” 覃叔凶狠道:“哪里的悬崖?具体的位置在哪里?!” 玉娘抖着身子往后躲,“我,我不知道,我当时又没跟在她身边。” “你要是敢骗老子,老子撕碎了你!”覃叔眸底涌起浓烈的杀气,要是这仍然是谎言,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会作出什么事情来。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没骗你。” 覃叔像一头狼一样盯着玉娘的眼睛看,直到确定她没有说谎才放过她。 杨初意适时给覃叔递了一杯酒,这时候任何语言都是匮乏的。 掉下山崖是死是活谁都不敢说,这一切都要看老天爷是怎么安排的。 杨初意不知道,这对于覃叔来说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若是一辈子都寻不到人,那又该是怎样一种心情啊。 覃叔将杯中水酒一饮而尽后对杨初意亲昵说道:“丫头,去给我拿一坛酒过来。” “好。” 杨初意转身去外头厨房拿酒,她住店里时,林东升会去另一个饭馆和伙计们住,所以她偷摸从空间里给覃叔拿点好酒也没事。 覃叔接过酒坛,下巴朝玉娘那抬了一下,“你赶紧去把你要问的事情问清楚了。” “嗯。”杨初意猜测覃叔可能是想带着玉娘去瑶山寻人,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 覃叔脚尖轻踏墙壁借力,一个飞身跃上房顶潇洒坐下,双手端着酒坛对月豪饮。 杨初意不由得扬起了嘴角,覃叔看着粗糙,但内心的情感却很丰沛。 她走到玉娘面前,冷漠道:“关于那个簪子的事,你给我原原本本讲清楚了,你若还敢耍花样,可别怪我无情。” 玉娘已经泄了气,“那是我去净心庵求来的。当时我给净心庵师太看了你的八字,她说只要你一直戴着这簪子,就不会压了我们的气运。” “具体位置在哪里?还有那师太叫什么名字?” 玉娘说了一地方,然后补充道:“我后面去找过那个师太,但人家已经死了。” 杨初意又问了一些别的问题,直到确定没有其他想问的才起身朝屋顶上的覃叔招手示意她下来。 覃叔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想到刚刚的情形,十分好奇问道:“丫头,你是怎么她在说谎的?” 杨初意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啊,我就是诈她的。” 要说有原因,那就是狗血电视剧看多了。 为求保险,所以杨初意就把各种有可能的剧情发展都试一下,没想到真的被她误打误撞捞到了有用的信息。 覃叔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好你个丫头,没白疼你!” 玉娘这才知道自己被杨初意戏耍了,可她如今又能如何呢,为了活下去,她只能扮可怜道:“你还没跟我说我的月儿怎么了。” 杨初意试探性问道:“其实杨初月才是你的亲生骨肉?” 玉娘没说话,这便等同于默认了。 杨初意笑了笑,“我既然是诈你的,那杨初月的事当然也是编的。” 玉娘听不出真假,可她无论如何追问,杨初意当下都不可能说出真相,毕竟杨初月还牵着大案子呢。 覃叔不耐烦听这些,直接一个手刀将玉娘劈晕,接着向杨初意说明了自己接下来的安排。 “丫头,我明日便要带她去瑶山,你要问的事可问清楚了?” “问清楚了。” “那你明早去客栈那边找我,这女人近两日买了不少东西,你去收拾收拾。” “好。” 谜题虽然还没揭晓,但有线索便有了追寻的方向。 次日,杨初意起了个大早,去集市上买了些干粮送过去给覃叔。 覃叔也交给她一个盒子,里面都是玉娘这几日败的家。 好家伙,玉手镯,金戒指,银耳环,还真是一点也不客气啊。 女人是最了解女人心思的,其实玉娘买这些东西是防着自己身份被揭穿时她卖一卖可怜,想着覃叔定然就不会把这种女人戴的东西要回去的。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别人。 只愿上天垂怜,让这世间少一点悲剧,多一点圆满。 杨初意动身去净心庵,翠竹掩门扉,斑驳泥墙锁春色。 原本以为这么偏僻的地方应该没什么香客,但进了门才知道来上香祈福的人还真不少。 一个白净的小尼姑上前来行礼,“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上香礼佛请这边走。” 杨初意是刻意装扮过的,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生活压迫到已经麻木的妇人。 她跟着小尼姑的指示做全了步骤,最后才去找师太指点迷津。 佛堂侧面坐着一慈眉善目的老尼姑,木鱼声声令人心静缓和,“施主有何烦难?” 杨初意一脸凄苦道:“我与相公成亲三年有余,可肚子一直没动静,他如今要弃我而去另觅新欢,师傅,求您帮帮我。” “这位施主,讳疾忌医可要不得。” “师傅误会了,我去医馆请过脉,身体并未有何不妥。您说是不是我命中无子才会这般?或是夫家三代同为侩子手,杀业太重导致的,可否化解啊?” 老尼姑抬眸看了杨初意一眼,“施主还请写下生辰来,待贫尼为您测算。” 杨初意想了想,随便写下一个日期。 老尼姑捻指测算,念念有词,好一会才道:“你命中有儿有女,但夫家业债太重,这才导致迟迟未见孕事,你要请佛肃清身心,净化家中磁场,方才能拨开业债的黑雾。” 杨初意一脸感激道:“请师傅指点迷津。” “佛渡有缘人,请施主去摇签,看看如今可能承受佛法加身。” 杨初意随便一摇就是吉签,那尼姑便夸赞道:“施主有福,佛主指意您请送子观音回家,但请回家之前,须得在庵堂内先供足七七四十九天的香火才行。” 杨初意一脸慌乱道:“师傅,我没办法连续四十九天都来啊。” “那只好由我们庵堂帮您请香了,只是这香火须得您亲自捐来才诚心,不然这尊送子观音无法认主的。” 得,听到这杨初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这里是个敛财的地方。 杨初意沉吟片刻后弱弱问道:“师傅,那可有什么护身符带着?或快速一些的办法?” “庵内有护身符供在佛钱,施主您只要随心意捐了香火钱便可请回去。” 杨初意见状又道:“我相公在外养了人,师傅可否帮我看看这个人可会对我造成威胁?” “请。” 杨初意写下原主的生辰,但故意不写出生的时辰,哪知老尼姑突然瞳孔震动,但又迅速隐去了情绪。 “此人命格特殊,煞气很重,须得知道时辰才能测算,施主可知道她生于何时?” 第236章 匪夷所思 杨初意眉头紧皱,佯装正努力思索的样子,磕巴说道:“这我不太清楚,也许是下午。” 哪知那老尼姑听后却越发激动起来,立刻危言耸听道:“此乃凶煞命格,如果是申时或酉时,那更是百灾之首,所接触之人皆会染上苦厄,一生霉运缠身。” 杨初意配合做出一脸惊恐慌张的模样,“那怎么办?师傅,您要救救我啊。” 老尼姑安抚道:“施主只需确定了她准确八字再过来给贫尼测算,我定能帮您避过这一次灾祸。此事越早越好,拖下去恐有碍寿数。” 杨初意立刻站起身,“那我立刻回去打听。” 老尼姑还特别叮嘱道:“施主切记切记,此事要快快办理,切不可声张,以免打草惊蛇,失去先机。” “好,我明白了。”杨初意一脸郑重应下,行了礼便慌张跑了。 等离开尼姑庵一段距离,杨初意这才卸下表情,分析其中的情况来。 首先这家尼姑庵并没有出家人的六根清净,相反她们很知道利用人心敛财;其次就是她们对原主的命格十分感兴趣。 难道是原主命格奇特? 这好像并不是一件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况且如果原主是富贵命,那也不可能早早就死了,轮到自己穿越过来。 虽然自己的八字和原主不同,但现在穿越到她身上,一切应该还是要以原主为准才对。 杨初意不懂命理,一个头两个大,但她觉得自己要是追查得这么密切的话很容易引人怀疑。 杨初意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团迷雾之中,分不清方向,只好暂且搁下。 当她回到店里时,看见穆之恒、穆肆、姜雨眠和一位俊美绝伦的男子正在用餐。 他们面色凝重,心事重重,一桌子美食已然变成了果腹之物,再也没心情去细细品味。 杨初意上前跟他们打招呼,其中三人也只是礼貌点头或招手而已。 只有那位公子微笑问道:“你就是雨眠经常挂在口中的杨娘子?” 杨初意端正行了个礼,“正是,雨眠可是在您面前说我坏话了?” 公子耐心解释:“并无,雨眠她只是同我说了些地方风俗,提起杨娘子是因为极品兰草和美食。” 姜雨眠只是心不在焉朝杨初意翻了个白眼,并未像平时跳起来吵闹。 “那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杨初意原本是为了活跃气氛开个玩笑,哪知今日他们的情绪这么低落,而这位公子又是极其认真回答,这倒使得她有些尴尬。 一个人的气质是很难掩盖的,他们四人一看便是出身于权贵世家,如此愁苦,定是朝中有风雨。 杨初意赶忙朝姜雨眠作揖赔礼道歉,“姜大小姐,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我叫厨房加几道好菜给您赔罪如何?” 姜雨眠笑了笑,“好啊,不过几道菜可不够,把好吃的都给本小姐上一碟来。做人嘛,就是要珍惜当下,及时行乐。” 穆之衡闻言仿佛一下子没了胃口似的,连筷子都不由自主放了下来。 穆肆双目失神,味同嚼蜡,只有那位公子心坚志毅不可催一般,继续夹菜吃饭。 可当杨初意站起来朝厨房走去经过他身边时,才发现他是坐在轮椅上的。 杨初意吩咐厨房多加几道菜,量可以不用多,但菜色要丰富。 饭后姜雨眠主动拉着杨初意说道:“我带了乐乐过来,你去看看比起你家追风如何。” “好。” 乐乐是一只白色的宠物犬,性情温顺,乖巧的伏在姜雨眠腿上,任由主人抚摸它的皮毛,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十分的无辜。 杨初意笑道:“性别都不一样还要比啊,追风这糙汉子肯定比不过乐乐这个大家闺秀啊,输定了。” 姜雨眠被逗笑了,“我们乐乐好女不跟男斗。” 杨初意试探问道:“雨眠,你们要不要抽空去我们家里住几天?顺便让乐乐跟追风交个朋友。” 姜雨眠摇头,“不了,明日我们便要启程去青云寺,事情未办完之前,估计都没有什么时间相见了。” 杨初意似不经意道:“你怎么对自己这般没信心?以你的聪明才智来说,还有什么事是办不成的吗?” 姜雨眠苦笑了一下,“病民蛊国,危如累卵,六亲同运,许多事我都无力办成。” 杨初意从姜雨眠的话里接收到了很多信息,国家动荡,苦的从来都是没有根基的老百姓,看来这次的事情不简单。 姜雨眠不愿再提及朝堂之事,果断转移了话题。 两人又聊了些其他的,直到天色已晚杨初意才起身告辞。 也许是文艺作品看多了,杨初意总是觉得有些心慌,很不踏实。 次日她便开始进行各方面的采购,存放在空间里,只希望以后遇到危机能比别人多两分生机。 不得不说,创作来源于生活。 七天后,衙门贴出一张榜文,内容引起众人一片哗然。 榜文内容有两条:一是从今以后凤藻国年满十八周岁女子必须成亲;二是三十八岁以内的寡妇,除了有贞节牌坊的,其他一律要一年内再嫁。 以上两条律法从颁布之日开始生效,如若违反,朝廷将会做主婚配。 前者众人倒能接受,毕竟女子成婚年龄一般是十六到十八岁,再往上也不好说亲了,可后面这条就真的很匪夷所思。 从前叫女子三从四德,从一而终,夫死从子,这怎么如今这风向全变了? 对于这榜文,男人津津乐道拍手称赞,而女子的心情显然要复杂得多。 有的婆婆失去了儿子,便会强留儿媳在家做牛做马,这回没办法再压迫,只能瘫坐在地,痛哭流涕咒骂不休。 有的人却不想再成亲,无论除去对丈夫的深情还是对男人的厌恶,或是只想一心养育儿子到老。 可这律法一出来,她们便没有了自主权。 榜文内容传到三里村,受够了婆婆压迫的麻脸寡妇笑得花枝乱颤的。 好婆捶胸顿足,“老天爷哎,这是什么吃人的榜文,我可以没有儿媳妇,可孩子没有娘亲又该怎么办哦?!” 麻脸寡妇不知道是舍不得孩子,还是为了故意刺激好婆,似大发善心,矫揉造作道:“既然这样,我也不好那般狠心,便仍然嫁在村里好了。” “不要脸!”好婆指着她鼻子骂道:“那你是不是还找个跟我儿子坟头近的,死后埋两人中间啊?!呸,我才不信你这般好心,别是在这村里早有姘头?我倒好看看是哪个野小子!” 麻脸寡妇猖狂笑道:“那不是可惜您没多生一个儿子嘛,要不我就能换人不换门了,生出来的孩子叫爹叫大伯都成!” 好婆气得脑门青筋尽现,脱了老布鞋就往麻脸寡妇身上招呼。 众人由着麻脸寡妇的话看向刘四妹,起哄道:“刘四妹,你如今在户籍上还属于十八岁以上未婚嫁的呢,这回可不能再这般两兄弟共享一妹了,不知道你会选择嫁给谁啊?”? 第237章 刘婶发飙 刘四妹第一次不扮成受害者,而是将话题引到她生平最讨厌的人身上,“你们怎么不问问刘寡妇,是怕她看不上你们吗?” 众人当然不会忘了刘寡妇也在其中,只是自从杨初意护住了刘婶之后,他们都下意识收起了对她的调戏。 不过现在朝廷下令,他们便能正大光明的开玩笑了。 老泥鳅油腻挑眉,“要不好妹妹你就从了我?我保证对你一心一意。” “嘿,说什么呢,你也配!妹妹你看看哥哥我,我不嫌启明,到时候接过来一起住。” “嫂子看看弟弟我,我年轻,体力好。” 有些性子刚直的长辈看到这些懒汉下瘪三当众就敢这般不尊重人,痛恨骂道: “瞧你们那蛤蟆样,浑身的瘤子真叫人恶心,一辈子呆阴沟里喝脏水吃蚊子去,别在这吵耳,不然别怪我一扁担打烂你们的肠!” “就是,就凭你们那轻贱样还想找媳妇,嫁给你们还不如吊死干净!” 也有那看好戏的要刘婶给个准话。 刘婶一脸茫然看着众人,他们隔岸观火、添油加醋、冷嘲热讽、爱莫能助,一张张脸盘旋在她的周围,像魔鬼一般吞噬着她最后的坚强。 他们张着嘴巴跳着脚,用异样的目光盯着你,手指着天,指着地,也在指着自己。 刘婶痛苦地捂住了耳朵,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她想逃,逃到这世上任何一个能真正拥有自由的地方。 可刘婶越是想闭上耳朵,有些声音却听得尤为的清晰。 她清楚地听到刘四妹用那阴恻恻的声调说道:“我倒要看看你还怎么做贞洁烈妇,三哥坟头上爱妻两个字也该去掉了。” 刘婶睁开眼睛,犀利的视线穿过吵闹的人群,直直朝刘四妹射去。 她看见刘四妹挑衅的眼神,嘲讽的笑容在那油腻腻刘海的衬托下更显卑劣。 混乱中,人们忽然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扒开,才要骂,却看见刘婶双眼猩红,一身戾气,直接朝刘四妹扑了上去。 刘四妹原本要躲,可终不敌怒海翻涌的刘婶,不仅接连被甩了好几巴掌,更是被踢翻在地,被刘婶骑到身上去捶打。 刘婶压抑了太久,一朝爆发,那可不是虚着来的,每一个拳头和巴掌都带着怨和恨。 被打肿脸的刘四妹本应痛苦哀嚎才对,可她却高声大笑,而且还不断激怒着刘婶。 “哈哈哈。我永远是刘家妇,而你很快就要成为破落户了。没有你,三哥定会娶我的,都是你从中作梗。不过没关系,笑到最后的人是我,是我!” 一时之间,众人都被刘四妹这番无耻的发言惊到了,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刘婶这般愤怒到失态的样子。 有人想上去拉开,却被刘启明拿着棍子挥舞着阻拦开来,“她们两人之间的事,你们管不着!” 有人喊道:“要打死人了,我们怎么能不管?” 刘启明冷笑道:“她可太希望被我娘打死了,这样就能下去找我爹告状了。只是这么肮脏的人,要想见到我爹这么爱干净的人也不知道要主动脱下几层外皮。可她这皮脱了,里面是臭皮囊和黑心肝,又腥又臭,还能看吗?!” 有人起哄道:“你爹想问问该叫她大嫂还是二嫂?” 有人耻笑道:“大嫂二嫂,反正是个嫂,说不定刘家就是出了她这么个扫把星才这么惨的。” 刘启明本就和他爹一个模样,如今餐餐都能吃饱,夜里也能睡个好觉,人也越发挺拔起来。 今天再穿上他爹生前的旧衣裳,恍惚间刘四妹还以为站在眼前的人是刘三哥。 刘四妹魔怔似的朝那身影伸出双手,卖乖扮可怜道:“三哥,你娶错人了,你瞧,她才不是表面那样温柔善良,她欺负我,三哥。” 刘婶突然觉得一阵恶寒,感觉自己的儿子受到了侵犯一般,更加用力抽了刘四妹一巴掌。 “三郎跟我说过,他从小便觉得你特别恶心。明明是妹妹,却整天像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盯着他。” “害得他无论是去洗澡、茅厕或换衣服睡觉,都觉得浑身不自在,你竟还幻想他会喜欢你,真是可笑。当年他曾说过想搬离村里,只因我们成亲你日日偷听墙角,叫他恶心坏了!” 刘四妹发疯似的挥舞着双手,“不可能,不可能!他说过永远都会当我是妹妹的!” “你扪心自问一下,谁家的妹妹像你这样令人恶寒的?” 刘启明眯起眼睛,鄙视道:“大伯二伯也当你是妹妹吗?” 刘四妹大喊:“不是我的错,我是被逼的!” 刘婆子又趁机在那里索要医药费,刘婶一改往日温柔,变得强势起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你说没有就没有?我要去你家翻,我要去衙门告你!” “你去好了,我不怕你。”刘婶从前只会避其锋芒,从不与刘婆子正面起冲突,后来分家,看见刘家人就绕道而行。 即便被打骂,也总是垂着头,十分平静。 可刘婶这回言语间的淡漠,直叫众人觉得心惊。 李村正大喝道:“闹什么闹?都给我起来回家!别还没被律法逼死,倒先自寻死路了。一年可以发生很多事,就不知道忍忍吗?!” “我已经忍得够久了。”刘婶淡漠拍了拍裤脚的灰尘,跟刘启明转身就走,任刘婆子和刘四妹在原地如何咒骂,他们都从不回头看一眼。 刘婆子越想越不甘心,刘四妹也觉得刚刚受到了污蔑,想赢回局面,所以两人直接冲到村尾想讨个说法。 她们要是觉得杨初意和方至诚不在家便可强行闯入便错了,一个追风便能轻松应付两人。 况且米粉作坊有这么多人在,任刘婆婆说什么他们都会把人隔开。 方新桃呵斥道:“你们若再强闯,我就不客气了。我这里若出了什么事,耽误了大家的荷包,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赔偿我们的损失!” 如今村尾这里相当于三里村的经济中心,除了米粉作坊,平时还收笋、菌菇、螺蛳、柴火、野果和一些蔬菜,三不五时还会请村里人做零工。 跟杨初意作对就是跟全村作对,刘家可没这胆子,能承受这么多人的怒火。 再说了,刘四妹三番五次来挑衅杨初意这笔账方新桃可都记着呢,她又怎么可能会放她们两人进去对付刘婶呢。 刘婆子说话难听,刘四妹是看着就让人不舒服,晦气。 方新桃起了气性,对作坊里的人说道:“大家忙完手上的活都出来坐着,不然我怕诚意米粉都变成无赖米粉了!” 小虎娘笑道:“行啊,正好歇口气,看看她们母女婆媳俩能玩出什么花来。” 刘四妹一贯是隐忍阴沉的委屈模样,可刘婆婆是个能折腾的,撒泼打滚,捶胸顿足,磨得门口那片黄土都澄光瓦亮的。 方新桃回家拿来瓜子,让他们一人抓一把坐着看她们表演,大不了今天不上工了。 刘婆子自己闹得没意思,但老脸又搁在这儿了,不肯自己走,后来是村中人将她架走的。 刘四妹是被自己孩子来骂走的。 而此时,杨初意也在面对着撒泼打滚的情况。 第238章 男女平等 庄里平时迷糊的两人听到杨初意带来的消息后却突然变得异常的清醒,明白即将面临什么时,受到刺激的她们又不受控制的发起了病来。 冬青今年已满十八岁,还有织娘她们面临的问题也很严峻。 人间有多少无奈之事?杨初意数不清,她只知道眼前面临的就是其中之一。 等两人哭喊累了,渐渐平静下来,杨初意才冷静道:“说来其实你们都算是失踪人口,我无法保证朝廷会不会重新稽查各地方人口,我也一时还未想到保全你们的法子。” “但现在还有时间,我会尽量去想办法的。我觉得你们都要尽量避免在人前露面,庄子里最好能挖个地窖,或去山上搭个隐蔽的房子。若遇到朝廷的人突然来盘查,也能有躲避的地方。” 冬青决绝道:“我宁愿剪了头发去做姑子,或到山上躲起来一个人生活,再不行一了百了,都不会嫁人!” 织娘紧紧牵着子桉的手,诚恳道:“恩人救我们出魔窟,又给了我们遮风蔽雨的地方,让我们吃饱穿暖,我非常感激。若有些事超出了您的能力范围,请别勉强。” “对。恩人请别多勉强,都怪朝廷无良,也怪我们命不好。” 杨初意顿觉十分难受,她生平最讨厌女性受到欺压时,别人用“命不好”来让她屈从,而自己也是用这三个字来放弃抗争。 可杨初意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她们,只是交代了许多细节,叮嘱了要注意的事情便匆匆赶回了县城。 杨初意去找木棉,没想到却在店里碰上了杜公子。 杜公子这回倒比往日少了几分风流多情,他颔首点头,“杨娘子,何必整日奔波劳累,坐下一起品茶。” 杨初意自嘲一笑,“杜公子说笑了,我等平头老百姓,若连劳累的机会都没了,那大抵只能等死了。” 杜公子轻飘飘说道:“那就换个身份,良禽择木,越早越好。” 杨初意笑了笑,“责任越大,压力也越大,权钱世家的纨绔子弟,结局一定不会太美好。” 杜公子纸扇轻摇,“有能力的人便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他们只恨自己生在平凡家,不能一展抱负。” 杨初意别有深意道:“生在平凡家,做梦不过是锦衣玉食,家财万贯。可生在富贵家,动不动就想破旧立新,攀登顶峰,一个不慎,全族遭殃,可见生而平凡也不全是坏事。” 杜公子敛起笑意,“不知杨娘子做梦时都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时候女性不再是生来就只是为了嫁人而活着,她们什么时候可以为自己的命运做主,而不是永远都成为牺牲品。” 杨初意眼神明亮,简洁明了道:“敢问杜公子,我选择哪棵大树才能实现男女平等的梦想呢?” 杜公子摸了摸鼻子,“纵观古今,倒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理想盛世,只是还需要我辈去拼搏,杨娘子有这番觉悟,何不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好流芳千古啊。” 杨初意哑然一笑,随即道:“抱歉,相比水中捞月,我更喜欢行之有效。杜公子,你我总算相识一场,我也不绕弯子了,我想请您帮个忙。” 杜公子悠闲扇着扇子,从容自若道:“好说好说,除了违反律法的事,本公子都可考虑考虑。” 杨初意微微一笑,“不知何种情况下,杜公子才愿意在律法之外动动嘴巴呢?” “最稳固的关系,是利益相交。” 杨初意算是彻底明白了,杜公子可能从她进门开始就知道自己有求于他,一直搁在这等着呢。 只可惜,杨初意不认为自己能有什么和对方交换的。 她起身颔首微笑,“多谢杜公子花时间听我说些不着调的话,我就不再耽误您品茶了,告辞。” 杜公子看着毫不犹豫转身要走的杨初意,幽幽问道:“杨娘子,你一个决定便能改变很多人的命运,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 “大概是我太惜命了,所以暂时做不到为别人无所畏惧的奉献牺牲。杜公子,您的决定也能改变无数人的命运,我也希望您能多考虑考虑。” 杨初意说完便头也不回,径直走出了绮罗绸缎庄。 木棉看着杨初意的背影失神,头一次没有及时添茶倒水。 杜公子没有一句责骂,只是轻磕茶杯,便让木棉瞬间回神。 木棉躬身来到杜公子面前跪下,这一跪,是道歉,也是请求。 杜公子自顾自倒了一杯茶,一言不发,茶喝半壶,起身走时只说了一句话,“你也该惜命,毕竟你的命是我给的。” 木棉久跪不起,她紧咬牙关,努力忍住泪水,纤长的睫毛轻颤,一颗晶莹的泪珠任性逃脱,划过艳丽的脸颊,重重跌落到木地板上。 大街上忽然多了许多穿红戴绿的媒婆,一夜之间多了这么多生意,她们简直笑得合不拢嘴。 男人们个个都笑得很猖狂,不要脸的程度也因此冲破了天际。 也是,满面愁容的人都躲在家里无心出门,谁又能看得见她们的悲哀呢。 杨初意回到店里,勉强用了些饭菜便睡了。 她睡得不是很踏实,梦里光怪陆离,前世今生像两个扭曲的空间,将她劈成了两半。 次日,杨初意一早起床去了青云寺。 明明也没隔多久,再次来到这里,却生出千般感叹来。 通往青云寺两旁的阶梯上,石莲生机蓬勃,像永不凋谢的花朵。 原本青云寺就香火鼎盛,这律法一出,来烧香拜佛的人就更多了。 全程脚不沾地,全靠别人把你挤着走。 弯腰一朝拜,自己的香支烫了别人的衣服,自己被后面的人烧了头发,熏得眼睛都没完整睁开过,根本看不清自己拜的佛长什么样。 杨初意果断远离人潮,拿出方丈赐予的手串后向一小沙弥施礼询问道:“小师傅,请问寺里最近可有四名从凤都同行而来小住的香客,可否劳烦您代为通传,就说有一杨姓女子来找?” 小沙弥看了一眼手串,说了声阿弥陀佛后做了个请的手势,“施主这边请。” 小沙弥带着杨初意穿过一片竹林石板路,青翠的竹子遮住了阳光,带来丝丝缕缕的清凉。 清风徐来,竹叶翩翩飞舞,烦躁的心便一下子静了下来,不自觉回归到大自然中去。 竹海内有一茅草房,竹篱笆围起来的小院中,二人对弈,一人读书,另一人正托腮烹茶,旁有一狗正兴奋刨地。 杨初意朝带路的小沙弥鞠躬行礼,“多谢小师傅。” “不必客气。” “初意!”姜雨眠丢开手上的蒲扇,快步走到杨初意跟前,一脸喜悦道:“你怎么来了?” 杨初意故意闹她,“反正不是来找你的。” 姜雨眠皱了皱小鼻子,“少骗人了,你当我是三岁稚童啊,一般说不是就是!” 穆之恒轻斥:“雨眠,佛门净地,别大声喧哗。” 姜雨眠任性大喊起来,“小声说话还不是被当成空气来对待,我偏要大声喧哗!” 穆之恒还要训人,那位公子却执棋笑着劝道:“之恒,由她,若安安静静的,便不是雨眠了。” 姜雨眠得意洋洋道:“哼,还是颜哥哥疼我。” 杨初意不解问道:“谁把你们当空气啊?” 姜雨眠随手往侧面一指,“喏,就在那,你感兴趣的话就去看看。” 第239章 石洞高僧 杨初意顺着姜雨眠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草木丛生,藤蔓攀附着山石,乍一看就是一座小石山而已。 可当她走近去看,便能依稀分辨出这是一个山洞,不难知道,山洞里面应该住着一位绝世高手。 杨初意眨了眨眼,“修练绝世神功至少得修炼九九八十一天,雨眠,大师还要多久才出关啊?” 姜雨眠抬头望天,丧气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天长地久。” 穆之恒眉头一皱,轻斥,“雨眠。” 杨初意没再多问这事,毕竟她今日来这可不是为了闲聊的。 她寻了个空挡将姜雨眠拉到一边,开门见山道:“雨眠,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姜雨眠无聊掐着草嫩芯玩,“什么事?” “你能帮我护住几个人,让她们不需要成亲吗?” 姜雨眠忽然停下了动作,不过一瞬,又百无聊赖地玩了起来,“不能。” 杨初意眼尖看见姜雨眠的眼眸暗淡无光,心中似有无限烦忧和委屈,忙挪了挪屁股,挨着坐到她身边,轻声问道:“怎么啦?谁给你委屈受了?嗯?” 姜雨眠只是摇头。 杨初意看着随风摆动的绿色竹海,呢喃道:“雨眠,我心知富贵人家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但我真心希望你永远没有这样的烦恼,可以一辈子自由自在做自己。” 姜雨眠不说话,低头扣指甲缝里绿色的草木汁。 杨初意见她如此颓废,逗她道:“怎么?又是你恒哥哥惹你生气了?实在不行我们把他换了再找个更俊秀的,让他后悔一辈子,怎么样?” 哪知姜雨眠泪如泉涌一般嗒嗒掉了下来,那委屈绝望的模样,让杨初意顿感慌张。 她连忙将人搂在怀里哄劝:“好好好,我们不换,要是他不答应,我们便将他强抢回家做男宠,好不好?” “呜呜呜。”没想到这下姜雨眠哭得更大声了。 杨初意不敢再出声,怕说多错多,只是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抚她。 期间穆之恒过来看了一眼,见姜雨眠有人安慰才堪堪止步。 他对上杨初意的眼色,眼神复杂,做了个拜托的手势便悄然无声离开了。 杨初意疑惑不解,看不清穆之恒对姜雨眠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姜雨眠哭了好久好久,哭到嗓音沙哑,眼肿如桃,浑身没力气才渐渐停止。 “初意,世事难料,没想到我也会有身不由己的一天。”姜雨眠摇摇头,苦笑道:“也不是没想到,只是没想到这么早罢了。” 杨初意沉默了,名门世家的贵女,最身不由己之事便是婚事。 “初意,我总以为来日方长,万事可期,其实不然,缘分它是有限的,所以人们才时刻提醒我们要珍惜当下。” 杨初意握着姜雨眠的手,轻声道:“可人生也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呀。” 姜雨眠勉强笑了笑,“你还是别说这些话安慰我了,不然我更难下定决心去面对。” 杨初意叹了一口气,“国家动荡,基本上都源于战争,无论内外。” 姜雨眠真心夸赞道:“我与你聊得来,全因你冰雪聪明。” 杨初意歪头,“我原以为你会说是因为美貌与智慧并存。” “嗯,我承认你说得对。”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缓和了些,没那么压抑了。 但姜雨眠主动避开了这话题,转身吐槽起石洞里的人,“初意,你说,虽然得道高僧会辟谷打坐,可他真的能好几年都不吃喝拉撒吗?那里面就不臭吗?” “呃,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姜雨眠明显心有怨气,“一年多不洗澡,肯定一身跳蚤,脏死了。” 杨初意敏锐捕捉到一个信息,惊讶道:“一年多?那你们这期间来都没有见过人吗?” 姜雨眠撅起小嘴,“就去年恒哥哥他们来时见过一面,后来我们一直都是吃闭门羹的。” 杨初意推算着时间,那好像就是自己得到手串的时候。 她试探性问道:“山洞里面是青云寺方丈?” 姜雨眠怔怔看着山洞的地方点头,“也许只有他愿意出山才能护住凤藻国的人民。” 杨初意听罢也朝那地方看去,不自觉说了句:“芝麻开门。” “什么?”姜雨眠回头,“你刚说什么开门?” “没。”杨初意尴尬道:“就随便念一下看会不会有用。” 姜雨眠小脑袋瓜转了又转,游说道:“初意,方丈不是送你手串了嘛?不然你去石门前叫门试试有没有用?” 杨初意指了指自己,“我啊?” “嗯。”姜雨眠重重点头,拉起人就走,“快快快,你运气好,试试嘛。” 杨初意没办法,只好一试,“大师,都说世间有因果,您如今拒而不见,就不怕产生新的伤亡吗?” “若你要说这一切都是宿命,早就注定,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拼搏、不上进,早早听命运安排等死算了,又何必拼尽全力活着?!” “佛不是普度众生吗?为何总是冷眼旁观!您修禅参道,应该答疑解惑,为何自困于小天地内?难道入佛门就是为了学习不近人情的吗?” 姜雨眠惊呆了,鼓掌道:“初意你厉害啊!” 杨初意耸耸肩,“没用,他都没动静。” 姜雨眠调皮的性子又起来的,拉着杨初意两人坐在山洞前聊天打禅语。 一问一答或辩机,那位公子对两人的话题很感兴趣,下完了棋便让穆之恒推他过去,就这样,连穆肆都加入了话题。 五人各抒己见,越说越激动,连午饭都忘记吃了。 姜雨眠眼见已经下午时,便留杨初意留宿一晚。 五人吃过饭,刚刚那份慷慨激昂的劲就没有了,果然人一安逸就犯懒。 杨初意静静坐着发呆,看落日西沉,晚霞如血映红了天,她的心也随着夜幕降临而慢慢变得寂寥起来。 杨初意没来由吟唱起了大悲咒,“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 前世心情暴躁时,被现实折磨得面目全非时,深夜无法入眠时,这首大悲咒陪着她走过很多难挨的岁月。 往时繁杂欲望太多,大悲咒也唱得不太虔诚,不知为何,今日倒是吟唱得很顺利。 姜雨眠一行人都对眼前的杨初意感到非常吃惊,因为从她白日言论来看,她根本不信佛。 可现在她竟然在山石上盘腿打坐,手捻莲花指,双目轻阖,口诵佛经。 而且那吟诵的佛经使人不自觉静下心来,心灵好像真的得到净化一般轻盈舒畅。 那位公子也闭上了眼睛,跟着吟诵了起来,紧接着是姜雨眠。 穆家两兄弟就没办法了,只能安静聆听。 中途杨初意停下来想要回去休息,哪知被姜雨眠按在山洞前,用湿漉漉的眼睛祈求道:“初意求你了,再陪我一会。” “好。”杨初意不忍拒绝,点头应下,哪知这一点头,便是一夜。 天地苍茫幽幽,烛泪婆娑点点。 佛前梵音袅袅,日出东方昭昭。 闭关的石门缓缓打开,只见山洞里走出一老僧。 他身披袈裟,手持锡杖,一脸肃穆,行单掌礼,慈悲念了句:“阿弥陀佛。” 除了疲累的杨初意,其他人都显得异常激动,三人齐齐鞠躬行礼,“寂了大师。” 只有一人眼眶通红,饱含深情,声带颤抖喊了声:“爹。” 杨初意瞬间醒了神,什么玩意?爹?! 第240章 嚣张衙差 深情未必能换热情。 长眉遮掩,眼眸微垂,无人看清寂了大师的表情,他只是声线平稳道:“阿弥陀佛,老衲已经遁入空门,法号寂了。” 公子努力稳住情绪,从善如流道:“寂了大师。” 寂了大师看向杨初意,“异世人,两生门,血中泪,焰中魂。” 杨初意最怕这些不清不楚,似是而非的佛门批语了,她无奈请求道:“大师,能不能说得通俗易懂一点?” 寂了大师幽幽说道:“天有异象,福祸相依。一个月后,便是八百年一遇的九星连珠。” 杨初意心里咯噔了一下,九星连珠?穿越的契机吗? 杨初意还要再问,哪知寂了大师却下了逐客令,“施主,天机不可泄露,您请回。” 能怎么办?杨初意只能下山了。 杨初意一身疲累,回到店里便让荣威煮碗螺蛳粉给她垫垫肚子。 李氏瞧她面容憔悴,难掩疲态,关心问道:“你这下巴怎么还长了颗毒疮,可是上火了?若真是这样,可别吃那辣的螺蛳粉,换样清爽些的?” 杨初意笑笑,“不碍事的,不吃辣的嘴里没味。那您再给我倒杯菊花茶中和一下。” 李氏道:“菊花茶都是秋冬时节的了,这会有新鲜收上来的金银花茶,要不喝那个?” “瞧我,忙昏头了,就喝金银花茶。”杨初意心道果然是太久不熬夜了,一晚便如此伤身,痘痘都冒出来了。 杨初意强撑着眼皮吃完东西,吃完回房倒头就睡。 次日,杨初意便回了三里村。 村里也有半大的姑娘,也有像刘婶这样的情况,杨初意想回去看看情况。 没想到的是一进村便撞上了重新来盘查方老太和春娘的关于乌夷族的衙差。 连杨初意也被拦着盘问了一番,还被现场放了个血才被放过。 杨初意原以为这样就算了,哪知衙差竟然还要向村正盘问村里未婚嫁女子和寡妇的情况。 李村正一一回禀,可衙差们眼睛像长在了头顶一般,盛气凌人道:“把人都给我找出来,老子要一个个检查!别想着糊弄老子!” 在民间,生辰不对是常有的事,男子倒还好,可女子在这方面的管理本身就是比较混乱的。 尤其是重男轻女的家庭,父母未必记得女儿的生辰,为避免人头税,也有拖拉着不去上报或改年龄的。 再者有些父母为了女儿能高嫁拉拔哥哥弟弟,会去请高人求个好的八字给自己女儿登记上报。 衙差们看着站成一排的女子,眼神开始变得轻佻,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猥琐起来。 李村正常和这些小鬼阎罗打交道,十分知道他们的脾性,忙上前说和赔笑脸,好话说了一箩筐,还要拿银子出来疏通。 这些衙差们因着这律法,便像找到了赚钱路子似的,最近大抵是不缺钱财,逗弄的心思越发盛起了。 衙差们冲入了许多鄙贱之人,面对他们赤裸裸的眼神,年纪小的女子自然惊恐万状,可越是这样他们越兴奋。 再者想刘婶这样全然比理会,他们便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你!叫什么名字,年岁几何?找好下家没有?没找着我们公家帮你找!” 刘婶沉默不言。 衙差更觉难堪,“老子命令你,三天之后要是没嫁人,我们哥几个就来拉人!” 刘婶惊诧抬起头,不服气道:“差爷,榜文上明明写了,” 还没等刘婶说完,那衙差便道:“我知道,一年内嘛,但是大家都想拖到那时候,我们怎么和上面交代。朝廷为何如此规定,那还不是想要你们早早安排嘛。” “一年是给有选择的人听的,像你们这样山角旮旯的村落,十天半个月就通通给我行动起来,别拖爷的后腿!” 杨初意实在看不过眼,上前理论道:“差爷,你们倒是一言九鼎,比圣主颁布的律法还要厉害,只是你们如此行事,圣主知道了会不会称赞呢?” 衙差们十分嚣张,“圣主岂是你等愚妇可以议论的,信不信我治你的罪!” 杨初意沉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身为圣主子民,难道说一声圣主万岁便是死罪吗?明君岂会怕老百姓议论。差爷,你这是污蔑圣主!” “放肆!”衙差知道自己大抵陷入了语言陷阱,拔出佩刀,开始疾言厉色扣帽子,“你竟敢妨碍衙差办公,定然别有居心,走,跟我们回衙门一趟!” 村民们下意识后退,方新桃和小宁忙上前站到杨初意身边,虽然害怕得手脚在抖,可却强装冷静应对。 杨初意一脸平静,“那还请差爷你等一等,我回去祖宗案前拿了由当朝长公主赐下的文书,便同你们前去。” 几个衙差面面相觑,大喝道:“你还敢妄言,罪加一等。” 李村正见衙差们有些气弱了,忙上前转圜道:“差爷,那文书是榴莲被选为长公主供奉时由县太爷亲自发的,您可以回去查阅的。” 衙差冲李村正撒气道:“那你为何不早说?耍老子玩是?!” 李村正低头哈腰,任由他们出了这脾气,但他们就是不走,摆明了想要好处。 村民们都对这些狐假虎威的衙差感到深痛恶绝,偏这时有人却要出风头。 “差爷,人家在县里开了两家店,村里还有一家作坊,口袋足着呢,这会她身上要是没有,您可以去她店里要啊。” 村民们齐齐看向刘四妹,不敢相信她竟然敢如此行事,往日邻里纷争就算了,这是想让衙差们没事就来村里敛财啊。 杨初意冷笑道:“差爷,请你们喝酒吃肉是小事。只是她一女侍两夫,且已生育子女却从未曾有婚书,更想死后名字刻到第三个人的墓碑上。如此伤风败俗之人,可否由你们强制婚配离开我们村?或直接浸猪笼啊?” 衙差饶有趣味说道:“这个嘛,也不是不可以。” 刘四妹咬牙切齿,眼睛穿过油腻腻的刘海,正恶狠狠地盯着杨初意。 杨初意转头对方新桃说道:“三妹,回去拿几坛好酒过来给几位差爷润润嗓子。” 衙差贪婪道:“听说诚意菜馆的脆皮鸭很是美味啊……” “差爷放心,明日,一人五只孝敬你们。” 脆皮鸭每日每人限购一只,价格也不便宜,每人五日,那当然倍有面子了。 再说了,杨初意的确真有文书,衙差们也不好太过为难,但是现钱不好收,东西却是不怕的,毕竟下肚便没证据了。 方新桃直接用小板车拉来几大坛酒到衙差面前,惹得他们两眼放光,但还要端些架子,做足了气势。 “天下竟有如此水性杨花、恬不知耻的女人,今天我们便要给你们正一正村风,给我带走!” 第241章 当面捅刀 一个衙差迅速上前按住刘四妹,面对这种爱捅刀子的人,村民们没一个会帮她求情。 刘婆子平时虽然蛮横,可她也不敢去惹衙差,刘大良无所谓看着,只有跛脚的刘大力踉跄上前要帮忙。 “我没有,我是被逼的,大人,我是冤枉的。”刘四妹奋力挣扎间,指甲刮到了那衙差的眼角。 那衙差暴怒,反手就给刘四妹一巴掌,“贱人,你胆敢公然袭击衙差!” 随着“啪”的一声巴掌声响起,刘四妹半边脸便立刻红肿了起来。 刘大力恳求道:“大人,她不会说话,您别和她一般计较,不用三天,我们明天就去衙门登记。” “晚了!”衙差一甩手,刘大力便歪倒在地,他立即爬起来,执着去求情,被衙差好一顿毒打。 “妈的,敢来拉扯老子!” 刘大力蜷缩着身子,任由被踢踹仍是开口替刘四妹求情。 李村正眼见刘大力满脸鲜血,忙上前说情道:“差爷,何必脏了您的手,费了您的力气,不如交由我们处理。” 衙差嫌恶般拍了拍手,像手上粘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处理?我看是暴毙还差不多?今天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没用,谁给废话我一并带走!” 刘四妹吓得呜呜乱叫,见没人理她,又赶忙向杨初意胡乱伸手求救。 杨初意撇头到一边,看也不想看她一眼。 刘四妹狠下心,跪地砰砰砰的给衙差们磕头,凄厉哭喊道:“差爷饶命,贱妇愚昧,请差爷高抬贵手,放过贱妇一命。” 刘四妹是不要命的磕头,磕到额头烂了,泥地上染了一大片血,衙差心里舒服了才像赦免犯人一般说道:“真晦气,滚!” 事实证明,有些人是不需要同情的。 衙差刚走便有好心的村民让刘四妹赶紧去找梁老包扎伤口,可刘四妹顶着血窟窿,阴着一张脸,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了却执着拖着身子往村尾走去。 刘大力也是一言不发跟着刘四妹身边,多情扶着她一起走。 众人哗然。 为他们异于常人的想法,堪比城墙还厚的脸皮。 就刘四妹那一言不发却能让人生出杀人之心的人,这时候为什么往村尾走,那肯定是要搞事的。 众人便愣愣看着刘四妹踉踉跄跄却布满怨气的背影,和她旁边低声下气的刘大力,一时竟无言以对。 杨初意生平最讨厌被人如此威胁和道德绑架,于是对郑叔说道:“郑叔,您家里有没有合适做棺材的木头,给我打一副棺木来。她既然要寻死,我便成全了她。” 有人说和道:“哎呀,算了,都是一村人,何必闹得这么僵,以后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啊。” 也有人看不惯刘四妹那样子,回嘴道:“谁想看她?你要是想天天看,你便住到她家去好了,这样的人多见一面我都嫌恶心。” 杨初意叫上方新桃,牵起小宁的手,不紧不慢朝家中走去。 她毫无畏惧,表情轻快,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有些人生气是不发火的,杨初意此刻便是如此,怒伤肝,为个外人不值得。 刘四妹一走到杨初意他们家大门口便直直的躺下,刘大力有样学样,也跟着躺在她身边。 杨初意对跟着来看戏的众人说道:“你们也看见了,有这等晦气之事,我再不可能开工做活的。他俩一日不走,作坊便一日不开。从今往后,那山上的金银花、菌子、笋子,还有地里的田鸡黄、独脚金,我一概不收了。” 众人一听便炸开了锅:“这怎么行?这好好的怎么就不收了?可不能这样啊!” “不能?”杨初意笑问众人:“我为何非要按你们说的行事?我为何非要做个好人?你们瞧,像他们一样不是也挺好的吗?” “人善被人欺,既然我开两个店一个作坊是为了给人家捅刀子的,那不好意思,以后我只会闷声发大财,所以就没法再带着你们一起了。” 众人听罢就对着地上的刘四妹和刘大力咒骂起来:“奸夫淫\/妇,蛇鼠一窝。大白天便躺在一块,就这作风还敢声称大武把你当妹妹,喜欢你?真是好笑!” “大武怎么能想到家里会来一个臭表子,弄得他兄弟不和,妻儿受累。要我说啊,都怪刘婆子捡了个煞星回家!” “就是,捡个垃圾还能扔,捡了煞星送都送不走!” “刘四妹,你如此行事,岂不是把三个孩子的脸皮往地上踩。你这般不自重,不自爱,将来你的子女便是同你一样的下场!” “先不论他们的爹是谁,可有你这样子的娘,他们真是活的憋屈,将来他们娶媳妇或嫁人,还有什么脸面,还不是被人踩在脚底轻贱。你难道就不为儿女想想吗?” 有些强硬的婶婆便拉了刘四妹的几个孩子来指着地上的两人说道:“你们好好瞧瞧你们的娘,这就是你们娘,污水沟里出来的,烂了心肝的恶心玩意,你们好好瞧瞧!” “这有事没事便盯着别家男人的坟,捅人家刀子,以死威逼的,也不知道这样闹几回了,以后整个村子还有谁会同你们一处玩?” 甚至有人嘲讽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 她们娘这般恶心,他们能干净到哪儿去?你这样问他们,他们难道不站在老娘那头吗?他们早就被带坏了!” 有人直接向李村正提议:“村正,将他们一家赶出三里村,我真是受够了,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膈应死人了!” 小红不仅随了她娘的性子,更被刘婆子教得不成样,立刻撒泼打滚指责众人欺负小孩子,以多欺少。 厚仔如今已经很少和女孩子厮混在一块玩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当然更渴望跟同龄或者更大的男孩玩。 对于女孩子,大人对她们的要求只不过是做好家务,乖巧听话,以后能嫁人就行。 可男孩子以后毕竟是要继承香火的,所以大人对男孩子的教育上会更为上心一些,会跟他们讲道理,教他们做人做事。 而且同样的年纪,男孩子们可以疯玩,女孩子已经要开始做家务了。 可每当厚仔想去和别人玩时,别人都会甩开他。 厚仔躲在暗处,听到的都是他们夸杨初意的话,而且表明要不是杨初意不喜欢他们持强凌弱,怎么可能只是忽视他。 就他娘那讨厌的样,早打厚仔一百多遍了。 当家里面的声音和外面不一样时,人就会产生自我怀疑。 但是对于有这样的母亲,厚仔分辨不出好与坏,只是本能向杨初意发问道:“你为何要让大家不喜欢我娘?” 第242章 一颗糖果 杨初意反问道:“厚仔,糖是甜的吗?” 厚仔点头。 杨初意又问:“那糖好吃吗?” 厚仔点点头。 杨初意认真道:“那我要是说糖是苦的,是世上最难吃的东西,吃了会死人,让全村人都不要吃,你觉得他们会相信吗?会都听我的吗?” 厚仔摇头,“不会。” 杨初意总结道:“所以说,真正的道理是大家都认可的,不是谁三言两语就可以推翻的,对吗?你可以转头去问问你身后这些大人,他们真的是因为我才不喜欢你娘的吗?” 厚仔想了想,转身抬头看着周围这些大人。 他们神色各异,有说教、有同情或怜悯,也有真的心疼。 他一时半会儿可能不能全部分清楚他们的表情是否有表演的成分,可是对于娘亲的厌恶,他是能深深感受到的。 原来,真的没有人喜欢他的母亲啊。 厚仔心中溢满痛苦,他蹲到母亲面前,第一次这么仔细看着她的脸。 周围别人指责刘四妹的话语,一直萦绕在厚仔的耳旁。 这些言语都化作一道道犀利的目光,通过厚仔自己的眼睛再转移到刘四妹的脸上,仿佛这一刻她的形象,已经是别人描述的样子了。 厚仔认真说道:“娘,你若再这般,我以后便不认你做娘了。” 刘四妹身子不自觉抖了一下。 厚仔继续说道:“我想有一个好的娘,被别人夸的娘,不是一提起,就会讨厌的娘。” 刘四妹攥紧了拳头,固执忍着不说话,仍旧板正躺着。 厚仔自言自语道:“其实娘一点都不在乎对吗?不在乎我以后会成为全村最被人看不起的孩子。既然你一点也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做你的儿子了。” “我想重新出生,我想有一个别人不会看不起的娘亲。” 厚仔双眼饱含期待,希望他母亲会起身,可终究只等来了周围人的唏嘘和嘲笑。 他泪水一颗颗掉下来,哭得不能自已,却仍然没等来母亲的一声安慰和一个温暖的怀抱。 厚仔拿袖子擦干了眼泪,突然起身朝杨初意家的墙壁一头撞了过去。 众人惊恐大喊:“我的天,快来人啊!” “流血了流血了。” “厚仔被刘四妹闹得撞墙寻死啦!” 大家顿时乱作一团,刘婆子本来就站在前头,赶紧上前将孙子抱在怀里,用力摇晃着厚仔大喊:“是杨氏刺激我孙子的,我要让她赔命!” 杨初意大喝制止她,“别摇他!你嫌他头不够晕是不是?!” 刘四娘和刘大力瞬间双双坐起身,刘大力还好,但刘四妹毕竟磕狠了脑袋,起来时眼前发黑,天旋地转的,双手直捂着脑袋缓冲。 众人都被厚仔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一时竟不知道要做什么。 李村正看不过刘婆子这时候还在找机会讹钱闹事,命令几个婶子将人堵了嘴拉走。 杨初意急忙道:“别围这么紧,孩子透不过气来,外头的,你们赶紧去找梁老过来。” 刘大良虽脾气暴躁,但对孩子却是真的疼爱,他稳稳将厚仔抱在怀里,一路飞奔去找梁老。 众人七嘴八舌地描述着厚仔,脑门上肿起的大血包,不敢相信孩子这么小,到底是有多绝望才这般决绝啊。 “报应,这都是报应。我的天,这不就是活脱脱的现世报吗?亲娘做了孽,孩子便要受这样子的苦。” “有这样的娘,活着还不如真的死了算了,活着是一辈子的痛苦。” 刘四妹突然恶心干呕起来,众人白眼翻上了天,脚用力跺着地。 “又是哪个倒霉孩子投胎到她身上了?怎么别家想要个孩子就这般难,偏她像癞蛤蟆产卵,一串一串的来。” 有人回嘴道:“你羡慕啊?就这样来受苦的,要是我知道会有这样的娘,在肚子里面就自己缠脖咽气算了。” 被众人唾沫淹没的刘四妹终于撑起了身子,被刘大力扶着去梁老家了。 众人又跟着转移阵地,哗啦一下子全都跑光了。 有人还记得刚刚杨初意说的话,忙试探道:“我家那金银花,” 杨初意不耐烦摆手,“没心情,不收!” 那人还要说什么,可杨初意不想再回答,转身关门隔绝一切。 方新桃觉得不对劲,问道:“嫂子,为何不开作坊了?你同我说实话,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杨初意沉吟片刻后才道:“三妹,朝廷说不定就要打仗了,国家动荡,苦的是咱们老百姓。那个时候,光有钱是不行的,我们一定要多存粮食。” “打仗?”方新桃颤抖道:“嫂子,打仗不应该在远处吗?会影响到我们这里吗?” “即便我们在深山,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这样面对困境时才不会慌乱崩溃,才能生存下来。” 杨初意想到寂了大师说的九星连珠,一般天降异象,必有灾祸。 若只是个普通的星象,寂了大师应该不会特意提及,可他既然提及,那就证明此事非同小可。 其实杨初意心中想的是,九星连珠,说不定是一个穿越回现代的好时机。 既然凤藻国即将陷入战乱之中,那么有可能的话,她不如带着一家人一起穿越回现代。 这想法听起来好像很离谱,可杨初意穿越一事已经颠覆了她的认知,所以如今这么大胆的想法完全可以理解。 要是能成功,真的可以载入史册了。 梁老那里已经翻天了,厚仔人是醒了,可他头晕恶心想吐,明显不只是外伤了。 梁老让刘大良带去县里看看,可厚仔死都不愿意,那凄厉的哭声叫在场的大人都为之动容。 刘四妹上前想抱孩子,哪知厚仔挣扎起来,“我不要你,我讨厌你,讨厌你!” “别动别动!厚仔听话别乱动啊!”梁老心急如焚,赶紧固定住孩子。 李村正隔开刘四妹和刘大力,“你们闹成这样满意了吗?啊?!” 厚仔情绪激烈得当场尿湿了裤子,而且一点也不配合治疗,梁老只能轻声细语慢慢哄,可也不见成效。 众人急得直跺脚,混乱之中,良仔上前握住厚仔的乱挥的手,暖心问道:“你要不要吃糖?我有一种糖,你肯定没吃过。” 厚仔没说话,紧接着嘴里便被放入了一小颗甜丝丝的糖果。 梁老细心观察着厚仔的情况,怕他呕吐时会卡住。 良仔又学着哄子桉的样子,哼起了哄睡的小调,神奇的是,厚仔因此安静了下来。 梁老只能将厚仔暂时安排在家里医治,刘四妹定定看了两眼,忽然直直倒了下去。 “晕了晕了,我的天,命够硬的,现在才晕。” 众人的反应显然要冷漠多了,没办法,人的热情和善良也是会被消耗掉的。 梁老作为医者,又不能见死不救,处理好伤口后便让刘家两兄弟将人抬走。 杨初意知道厚仔的情况后,让从学堂回来的小磊去梁老家看看,小虎知道了情况,也跟着去了。 一个令人窒息的母亲可以毁掉一个孩子,可来自朋友的关怀,也能让人感受到温暖。 厚仔一脸期盼对小磊说道:“小磊哥,你可以让他们以后不要讨厌我,都跟我玩吗?” 第243章 后生可畏 小磊摇了摇头,“不可以。” 厚仔听罢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小磊耐心解释道:“如果我可以操控别人,那明天我让他们跟你玩,后天也可以叫他们欺负你,这样还有什么意义呢?交朋友贵在真心。” 小虎认同点头,“没错,不是真心的朋友来往会很累的,永远都是你迁就别人,朋友像仆人,一点意思也没有,你要让他们自己愿意跟你玩才行。” 厚仔急忙问道:“那他们怎么样才愿意跟我玩呢?” 小虎歪头思索,“嗯,我想想啊。” 厚仔很是委屈,“我又不可能换一个娘,又不可能重新投胎一次。” “可我嫂子说人是可以脱胎换骨的,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小磊神情坚定,让人见之信服,可偏偏有人要拆台。 小虎皱眉,“至磊,干嘛说这么高深的话,别说厚仔了,我都不太明白什么意思,说简单点!” 小磊只好比喻道:“只要你变得足够优秀,他们自然要以你为榜样,主动来跟你玩的。” 厚仔瘪嘴泄气,“变优秀很难?” “当然难啦!”小虎啦啦说道:“要把玩蚂蚁掏鸟窝的时间都省出来做更有意义的事,能不难嘛。不过蚂蚁到了五六十岁还可以带着孙子重孙一起玩,可读书学本领要趁早,不然估计孤家寡人的也活不到那个时候。” 小磊都无语了,偏厚仔却很吃这一套,“那我以后不往蚂蚁洞撒尿了。” 小虎见厚仔听话,忙像大人一般教育道:“还要把所有玩乐的时间都要省下来只专注做一两件事,在学习中找快乐,劳逸结合的时候才可以放松一下。” “那我要专注做什么?” “呃……”小虎一下子被问懵了,转头推了推小磊,“你来说。” 小磊不慌不忙道:“要找你喜欢的,或者伸手就能接触到的,那不切实际的先不要想。像村里郑叔是木匠,梁老是大夫,还有人箩筐编得好,鸡鸭猪养得壮,这些都是本领。” 小虎赶忙接话,“对,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厚仔嗫喏道:“那,我想当大夫……” 小虎立刻拍板,“那就当大夫!” 小磊微笑道:“救死扶伤是大夫的职责,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大夫的地位很高,很受人尊敬,但同时责任和压力也很大,要学的知识可不只是三年五载。” “厚仔,你要想清楚,千万不要为了让别人羡慕而盲目做决定,而且生命是很脆弱的,也许到时候,你见过的死亡比希望还要多。如果你心里没有真正的信仰,你肯定会崩溃的。” 厚仔眨巴着眼睛,“小磊哥,我不明白。” 小磊决定复杂的话简单说。 “比如杀猪、编箩筐和刨木头,你不喜欢,但为了钱或饱腹你可以天天做这样的事。反正砍骨头时一刀砍不断可以砍第二刀,箩筐编错了可以重编,木头刨不直可以换一根。而且这些要做到行业顶尖,只要熟能生巧就可以了。” “可做大夫不同,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下错针便是夺命,抓错一味药等同杀人。如果不是真正喜欢,便很容易大意分神,那样会酿成大祸的。况且成为一名大夫可不容易,学医十年都未必有成就,你要认真想清楚再做决定。” 厚仔也变得严肃起来,“那我再好好想想。” 小磊点点头,“是要想想,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不能冲动行事,更不能以伤害自己而去解决问题,知道了吗?” 小虎也在一旁积极劝导,“解决事情的方法有很多种,不要选不能挽回的极端办法。幸好你头硬,不然现在可就没了。” 厚仔默默垂头,没人教过他如何解决问题。 家里人的性格除了暴躁、沉默、撒泼打滚,剩下的就是寻死威胁了。 他不想成为那样的孩子,可是,当问题来临时,自己脑海中只浮现这些。 厚仔一脸渴望道:“小磊哥、小虎哥,那以后你们教我好不好,我想做一个好孩子。” “好。” “没问题!” 一直在外头听他们聊天的梁老和善端着汤药走来,“厚仔,喝药了。” 厚仔眉头都没皱一下,咕咚咕咚就把黑乎乎的汤药一饮而尽了。 小虎惊呆了,“厚仔好厉害啊,竟然不怕苦。” 小磊拧着眉毛,仿佛方才喝药的人是他,“就是啊,我最怕喝药了,每次喝完都要喝一大碗水冲去味道才行。” 孩子的世界奇奇怪怪,不起眼的小事也可以成为令人称赞的大事。 小磊和小虎走出梁老家时就有许多孩子围上来叽叽喳喳问厚仔的情况,不过那可不是关心,而是看热闹。 “小磊小虎,厚仔以后会不会变成一个大傻瓜啊?” “那他以后岂不是每天只会流口水和找奶喝了?” “咦,好恶心啊。” “谁叫他自己要撞墙寻死。” 小磊却为厚仔正名,“我觉得厚仔很勇敢啊,虽然撞墙不可取,但是他至少没有像个娘们一样哭哭啼啼的。” 小虎用一种特别夸张的语气说道:“而且厚仔能一口气喝下苦苦的汤药,超厉害的!” 大毛不服,“喝药能有什么厉害的。” 梁老一脸威严,“你们都听好了,明天下午你们所有人都给我过来喝除虫药。” “啊!!!”孩子们瞬间哀嚎一片。 除虫药是用草药熬的,可以有效去除肚子里的虫子,每年至少要喝一次。 那药不是一般的难喝,而是超级难喝。 小磊也讨厌喝药,但一想到可以通过这件事让他们不再取笑厚仔,忙刺激他们,“说好了啊,明天不见不散,谁不来谁就是胆小鬼!” 小虎赶忙帮腔衬托气氛,“对,怕喝药没啥,但是不来就太孬了!” 大毛双手叉腰,“来就来,我才不怕!” “就是,说得好像我没喝过一样,明天我喝它个十碗!” “对!” 小磊振臂高呼,“明天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可当次日孩子们拿着自己的碗来梁老家领汤药时,一个个全都丧着脸。 才低头,却被那浓重的药汁熏迷了眼,大眼睛全都滴溜溜地看别人如何行事。 小磊抓住机会,赶忙将厚仔推到前头来,“厚仔你第一个先喝,他们昨天都不信你喝药像喝水一样轻松,来,你给他们表演一个。” 厚仔当即端起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就喝完了,眼睛不眨,也不用捏鼻子,真的就跟喝水一样轻松。 一院子的小孩都看呆了,他们低头瞅了瞅自己碗里黑乎乎的药汁,又看了看厚仔的空碗,嘴巴张得老大。 有人脑筋转得飞快,瞬间发现其中不同之处。 “厚仔喝的汤药和我们的不同,可能他喝的没我们这么苦呢?” 小磊询问过梁老厚仔也可以喝驱虫药后赶紧将自己的汤药放到厚仔手里,“来厚仔,再喝一碗!” 厚仔隐约明白了小磊这么做的原因,豪气一饮而尽,喝完后甚至还学着发出“啊”的一声,犹如喝了美酒一般。 厚仔将碗倒扣过来展示给别人看,证明自己真的喝得一滴也不剩。 这会儿孩子们可就无话可说了,他们不甘示弱纷纷开始喝药,可是才尝第一口,小脸就皱得像团揉过的纸一般。 小虎高举手中的碗,高喊道:“兄弟姐妹们,干了!” “干了!”孩子们学着戏文拜把子那样纷纷跟着喊起来。 别说啊,忽略那一张张皱巴巴的小脸的话,这场面还怪令人热血沸腾的。 喝完了汤药,大家便对厚仔没那么讨厌了,再加上有小磊和小虎适时在旁边活跃气氛,当即就有人表示等厚仔好了愿意跟他一起玩。 梁老看着这些朝气蓬勃的孩子,心中十分动容。 孩子是希望和未来,大人更应该用心去呵护和引导,而不是强制按照自己心中的意愿去禁锢他们。 玩闹了好一会孩子们才散了,厚仔还得观察几天,他又不愿意回家,所以暂时住梁老这。 小虎似乎听到弟弟的哭声,一溜烟也跑了,小磊留在后头跟厚仔聊了好一会才起身礼貌和梁老一家告辞。 梁老在小磊快要跨出大门时严肃叫住了他,“小磊,你确定你可以走了吗?有没有落下什么事情没做的?”? 第244章 上吊自杀 小磊抿了抿唇,赶紧将那只腾空的脚收了回来,转身恭敬行礼,“梁爷爷,我刚刚好像没喝汤药,我现在就去盛来喝。” 梁老瞥了他一眼,指了指旁边的大锅,“就还有一点了,别浪费,你全喝光了。” “是。” 小磊走过去一看,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哪是一点啊? 这里面两大碗有余了。 小磊忍着恶心喝了一大碗,实在是想吐得不行,再也吞不下去了。 他小脑袋瓜一转,恭敬道:“梁爷爷,我拿一碗回去给我嫂子喝,她昨天还好奇什么是驱虫汤呢。” 梁老一脸严肃,“要是让我知道你敢哄我的话,以后你的药只会越来越苦啊。” 小磊连忙摆手,“不会,我不会浪费别人心意的。” 梁老这才点头,“行,拿回去。” 小磊小心翼翼端着满满当当一大碗汤药回家了。 直到他走远了,梁老这才哈哈大笑起来,“小毛孩,还敢跟我耍花招,你还嫩了点。” 杨初意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小磊坑得这么惨,她见小磊头都埋到衣服里了,又果断将汤药一分为二,让方新桃跟自己一起承担。 毕竟这可不是她一个人的弟弟。 任谁都会以为衙差那天勒令刘婶三天内嫁人的话是发狠时说的气话,便没有放在心上。 哪知这一大早就有两个衙差大摇大摆进了三里村,一开口就是盘查婚嫁之事,还重点点了刘婶的名字。 杨初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一时又说不上来,只能静观其变。 刘婶面无表情道:“请差爷稍等,我去收拾一下便来。” 刘启明气得浑身发抖,当即和衙差闹了起来。 “你们狐假虎威,欺压百姓,我要去衙门告状,要是县令包庇你们,我便写了血书去州府,去凤都,去皇宫门前告你们!” 衙差大喝:“好大的狗胆!竟然空口白牙污蔑衙差!” 李村正赶紧去劝,但刘启明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的怒火,像头野狼一般龇牙咧嘴要上去撕咬衙差。 有气性的男儿赶紧穿插在衙差周围,无形中将人包围隔开,任衙差们跳脚也挤压着不让开,这使得场面变得混乱不堪起来。 杨初意转身回家,她要收拾一下东西一会跟去县里看看如今这是什么情况,是不是连小小衙差都到了如此无法无天的地步,想抓谁去强制婚配就抓谁。 可她才往回走了一小段便听到江婆婆那久违的凄厉的嚎叫声,不同于以往那般痛苦的尖叫,此时更像是心焦的呐喊。 杨初意大感不妙,拔腿就往村尾跑。 刘启明心口突然一阵刺痛,他想到什么,脸色大变,赶紧奋力拨开人群飞奔回家,由于太过恐慌,中途还踉跄着差点跌倒了。 石婶想到什么,用力拍了一下大腿,颤抖问道:“会不会是刘启明他娘想不开啊?” 小虎娘迈开腿就跑,“去看看就知道了,在这乱猜反而更吓人,快点走!” 众人又赶紧向村尾跑去,那两个衙差面面相觑,互相打唇语道:“怎么样,还闹不闹?” “上头叫我们来吓唬吓唬人,可没叫我们闹出性命来啊。” “嗨,想来他也不在乎这个,不然又何必叫我们一次次来施压。” “走,看看再说,说不定是哄我们的,我就不信嫁人还不如去死!” 杨初意和刘启明是同时到达的,刘家大门和房门都敞开着,横梁上一条灰布条下挂着死死抓住布条不松手的刘婶。 底下满头白发,身子佝偻的江婆婆正奋力托举着刘婶,可她身高力气都不够,加上刘婶一心寻死,根本没办法将人救下来。 刘启明心头大震,痛心大喊:“娘!!!” 杨初意呼吸一窒,赶紧上前扶起倒在一旁的凳子踏了上去,跟刘启明合力将人放下来。 刘婶双眼空洞,怔怔地流泪。 刘启明抱着母亲嚎啕大哭,声音响彻整个村子。 “娘,您别不要我,我已经没有父亲了,不想再失去母亲。您要是走了,我也不活了。世道艰难,活着不如一家三口到地府里团聚算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杨初意也赶紧劝道:“刘婶您别这样,孩子不能没有娘,我一会儿也跟去县里看看这是什么情况,定不会让他们这样糟践您。” 刘婶摇了摇头,“民不与官斗,你即便有些钱财,可这些人胃口大得很,应付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我是真的不想嫁人。” 小虎娘和石婶跨进院里,看见刘家母子两抱头痛哭得场面,只觉得揪心不已。 其他村民也陆续赶到,尽管他们远远就听到了刘启明的哭喊声,可亲眼看见了横梁上的布条,更觉触目惊心。 但是村民们碍于后面还有衙差,所以他们也不好骂朝廷无良,只能骂天骂地,骂他们生错了朝代。 从前村民们觉得刘婶不安分,当面背后也不知道说了她多少坏话,可她今日这番举动,倒让他们觉得羞愧难当。 如此绝不妥协的铮铮傲骨,哪会是浪荡之人。 李村正气不过,恭敬向两位姗姗来迟的衙差行了个礼,高声道: “差爷,到底是什么缘故我们村比别个特殊,别人一年我们却限时三天?要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说法,我便当即挖了她男人的棺木出来,一起去衙门问一问!” 其他村民也纷纷振臂高呼,“算我一个!” “对,我也去看看究竟为何,是不是别村也是如此!” “走,大伙们别落下,都去开开眼界!” 两位衙差面对义愤填膺的村民,一向走到哪里都被小心翼翼供着的他们怒上心头,吓唬道:“行啊!刚好释放了一批犯人,牢房里空着呢!” “就是,聚众闹事,威胁衙差,你们这群刁民简直是胆大包天!” 可这会儿三里村的村民都异常团结,纷纷伸出双手示意衙差绑了自己。 “我们才没有聚众闹事,我们听话的很,衙差既然要绑我们,我们配合就是了!” “对!反正都活不成了,去吃一下的牢饭也不错,就当是一段传奇的经历了!” 那两位衙差对视了一眼,竟双双抽出了佩刀,二话不说便朝人群中砍去。 衙差当然是为了镇住场面而吓唬人,可村民却不知,在他们心里,衙差本就是可以随意杀良民的存在。 “啊!杀人啦!狗官杀良民啦!” 一旦动到真枪实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当然会害怕。 人们四散逃开,但地方太过于拥挤,不少人互相踩踏着跌倒了。 那两个衙差倒像招猫逗狗般起了戏弄的心思,这儿那儿的挥刀取乐,吓得妇人和孩子哇哇大叫。 “啊!救命啊,杀人啦!” “差爷别打了!” “差爷饶命啊!” 第245章 奋起反抗 村民们越是尖叫,衙差越是兴奋。 人一旦兴奋过度,那便会不由自主的展示起自己的能耐来,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大,好几个村民都被划伤了。 衙差丑恶的嘴脸叫人气血翻涌,可面对强权和明晃晃的刀子,手无寸铁的他们都不敢反抗。 杨初意执起门口的竹扫把就迎了上去,她出其不意,给了两个衙差一个扫把耳光。 “放肆!尔敢公然袭击衙差,阻碍衙差办公,按本朝律例,杖责三十!” 世道不公,小小衙差欺人太甚,可百姓却仍要和他们讲道理。 李村正忙道:“差爷,你们不过替朝廷干些不得人心的活,何必因此丢了心性,此事闹大对谁都没有益处,如今收手还能好好谈谈。” 衙差见杨初意清雅脱俗,身姿曼妙,用手摸了一下被扫把刮过的脸,伸舌头舔了舔,挑逗道:“若这个小娘子肯跪下来求求我们哥两个,再陪我们玩一玩,我们倒可以考虑考虑。” 衙差用自以为很有魅力的上扬尾音,荤腥的腔调说道:“对,玩一玩。” 衙差此时就是那披着权利外衣的强盗,让人们对正义和公理失去信心。 杨初意的武艺虽有进步,但一把竹扫把对两把大刀根本不占上风,加上实战经验太差,几个回合下来便只能抵挡而无力进攻了。 刀子划破空气的“咻咻”风声,砍到竹扫把的“咔咔”响动,还有衙差们时不时的“喝哈”声,都让人揪心不已。 杨初意手中的竹扫把枝丫被大刀一根根削断散落一地,原本的扇形也不复存在。 “哟,有两下子,这样玩起来一定会更尽兴的。” “老子就喜欢烈的!” 众人眼看衙差步步紧逼,刀子开始朝杨初意脖颈而去,都紧张得攥紧了拳头。 杨初意赶紧侧头避过,一缕青丝直接被削落在地,下一秒便被打斗中的气波吹散到了墙角边。 杨初意咬紧牙关,以免忍不住口吐芬芳,此刻她不敢有一丝大意,更不敢让怒火淹没理智而作出错误的判断。 她瞅准时机,旋转着竹扫把奋力往前一击,将佩刀打落在地后一脚朝衙差下身踢去。 “啊!贱人!”衙差捂住裆部痛苦嗷叫。 可杨初意一时无法顾及身后那伺机而动的另一衙差。 “嫂子小心!” “小心啊!” 杨初意回过头,只看见在背后想袭击他的衙差睁大着双眼,缓缓倒了下去,他强壮的身躯后面站着的是拿着扁担,一脸煞白的方新桃。 方新桃惊魂未定,但手里却紧紧握着扁担,她踱步走到杨初意身边,坚定站成一线,“嫂子,不怕,我保护你。” 另一个衙差还在嗷嗷乱叫,高喊道:“你们竟敢携带凶器伤人,罪加一等,老子定要叫你们全村人吃不了兜着走!” 村民们都害怕会惹祸上身,连连后退几大步。 杨初意上前给了那衙差一个手刀,然后对方新桃说道:“三妹,你去拿绳子来将人捆了。” 村民们均是一脸惊恐,“杨氏,你知不知道你这般行事会害死我们全村的!” “对,原本没什么事,你干吗出手?就你会逞英雄,现在怎么办?” “梁老呢?我家馒头流血了!” “他娘的,我的手也被划了一刀!” 杨初意沉声道:“他们欺人太甚,如果我们不团结起来反抗,任由着他们到县令面前胡诌八扯,污蔑诽谤,我们的下场也未必能好到哪儿去!” “这怎么团结?难道我们还能斗得过县令大人?” “就是啊,他肯定是护着自己的手下的,毕竟这是他自己养的狗!” “虽说有理走遍天下都不怕,但是对方有权也有拳,我们怎么赢得过嘛!” 杨初意高声呼吁道:“只要我们紧咬是衙差罔顾律法,强行勒令老百姓三天之内婚嫁,不服从还抽刀暴力执行并伤及无辜便可。” “再说了,这本就是事实,我不相信县令敢当着全县的人承认是他下的令,这样的话他自己就是不遵律法,有违圣意!”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轻易表态。 这时李太公杵着拐杖走了过来,尤为严肃说道:“至诚媳妇说得对,一步退步步退。此事定是衙差想索要好处,私自来的。这律令刚出来,本就民怨沸腾,县令大人也不想闹得太难看而失了民心。” “是别人挑衅在先,我们做什么当缩头乌龟,还不如掌握主动权。大家快快收拾了,往县里去,你们别怕,我老头子也去,我冲在前头,有事我担着!” 相比杨初意,自然是李太公说出来能更令村民们信服,毕竟年岁和资历地位都摆在那儿呢。 李太公还对杨初意说道:“丫头,此事一旦你出了头,就要有心理准备他们会针对你县里的两间铺子。” 杨初意本就打算暂时关一下铺子,正好趁这个时机把事情处理好。 “太公放心,我心里有数的,钱可以少赚些,但做人不能没有骨气。您放心,我不会临阵脱逃的。” 家里有年纪十六七岁女儿的,之前被点名的那几户人家立刻响应道:“走,一起去。他娘的,这窝囊气我是受够了!” “就是,这婚嫁只给三天是看不起谁啊?给猪配种也要给个几天时间相处一下,这不就是把我们当牲口吗?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对,一起去!我们这么多人,我就不相信县令还能把我们全部都抓起来!” 其实只要有人出头,并言明会把责任拦到身上,便会有其他人出来响应,这是人的本性。 大家都纷纷站了起来,“一起去!” 三里村人数不多,但几乎一整村人无论大大小小齐齐出动的话那还是挺壮观的。 隔壁梧桐村的人看见了,忙询问事情的经过。 如今两村人交好,一听衙差逼迫良家妇女三天内必须婚嫁,且要抓去强配,也火冒三丈,便自发地跟在队伍后面。 无论是看热闹也好,去壮大声势也好,反正这种事谁当缩头乌龟,明天就轮到谁吃瘪,还不如趁着有人出头跟去闹一闹。 凡经过的村落都有村民来问事情的经过,或多或少都有人跟在后面一起去的,所以当他们到达衙门前,队伍还是挺庞大的。 普通老百姓一辈子都没有上过公堂,当然会心生胆怯。 杨初意上前想击鼓,可却被李太公一把按住。 “丫头,我去。你是妇道人家,别人看你年轻好看便会轻视你。可朝廷尊老,活得久了,一无是处的老骨头也有几分重量,到底会留个薄面。” “你是个懂事的,别在这和我老头子争这个头,你脑筋好使,一会记得机敏行事。” “好。”杨初意看着李太公一身的风骨,心中更是钦佩不已。 岁月留在这个老人身上的不只是年纪,还有无穷的智慧和一颗火热的心。 众人只见李太公杵着拐杖上前,坚定地站在巨大的鸣冤鼓前,稳稳立住了拐杖,双手拿起鼓槌用力地敲击起来。 “咚咚咚!” 一声又一声沉重的鼓声响起,预示着一次正义与邪恶的较量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246章 公堂辩驳 衙差们闲得打牙,昏昏欲睡,听到击鼓声,未闻冤情便吊着脸出来破口大骂了一通,见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这才收敛了两分。 若衙差心情不好,击鼓鸣冤便要先受了杖刑才会开堂审理。 “威武!”仪仗一声声敲击着地面,不断震慑着人们。 可惜一肥头大耳的油腻县令使得这威严有些松散,不过惊堂木一拍,气势很是很足的。 “堂下何人,何事击鼓,还不给本官如实招来!” 李太公恭敬道:“县令大人,草民李根生,发现有两个衙差罔顾律法,曲解圣意,榜文上明明说是一年内成亲,可是他们两人强行让村中一寡妇三天内必须再婚,且当场强行抓走婚配。” “期间本村村民和两位衙差发生口角,混乱间两位衙差竟对手无寸铁的村民拔刀相向,导致六个村民无辜被刀划破流血,且有一男童被划伤了脸破相,并有二十三个因踩踏而受伤,我们不得已才将衙差制服,特来请县令大人做主。” 这个说辞是杨初意和李太公提前对好的,到了公堂上,也许县令就只会给你一次陈述事实的机会,所以开场白一定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 两个衙差当然齐齐喊冤:“回禀大人,他们说谎,是一刁妇对我们痛下毒手,我们兄弟俩在有佩刀的情况下,若是不手下留情,怎么可能会让一弱女子打伤?” “这分明是三里村不服从管理还仗着人多势众反咬一口,请大人明察!” 县太爷的惊堂木拍得震天响,“来人呐,将人上来!” 杨初意不卑不亢道:“回禀大人,民妇是正当防卫。当时两位衙差突然拔刀对着村民就是一顿乱砍,民妇上前阻拦,期间主动认错并耐心劝解,可两位衙差却公然调戏民妇,言语之粗俗,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这是朝廷的脸面。” “可两位衙差见民妇不从,差点抹了民妇的脖子,幸好民妇反应快,只是被削去一段头发而不是脑袋。当时情况之危急,原谅民妇愚笨,不能言语描述清楚。大人可叫受伤的村民上堂作证,便知民妇所言句句属实。” 衙差齐齐大喊:“大人,是他们不配合,我们才出手维持秩序的,绝没有欺压他们的意思。” 县令眯起眼睛,令他浮肿的眼睛都成了一条缝,“带上来。” “请县令大人做主!”被划伤的村民伤口有深有浅,加上梁老给他们上了一种看起来更严重的药,一站在那里就很有说服力。 特别是馒头,稚嫩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划伤,从眼角到鼻头处,看着就叫人揪心不已。 馒头娘痛哭流涕道:“大人啊,还请您给我儿做主啊,我孩子要是毁了,我也不活了呀!” 三里村村民就在公堂外,听罢一个个赶忙挽起衣裤,将自己手脚因踩踏或推搡跌倒的擦伤和青紫瘀痕露出来,高喊道:“请大人明察!” “公堂之上,不准大声喧哗,肃静肃静!” 杨初意赶忙总结强调事实,“回禀大人,确实是衙差逼迫我村寡妇去强行婚配导致其上吊在先,又因他们拔刀伤人,民妇被逼无奈才出手的,请大人明察。” 两个衙差跳脚大骂:“你们串供了,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 相比衙差的气急败坏,李太公及堂上一众村民只是恭敬齐声恳切大喊:“请大人明察。” 其实县令已经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近段时间手下的人借着这律令去敛财的可不少,他一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只是没想到这两人这么蠢,敛财不成,竟还反被人拿住把柄,搞得他下不来台。 其实那两位衙差也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不然才没空跑三里村那么远的地方去呢。 刘婶主动上前跪下说话:“回禀大人,民妇就是那个被要挟衙差强制抓去婚配的人,民妇眼见反抗不过,只好以死明志,请大人明察!” 刘婶脖子上清晰的勒痕便是最好的呈堂证供,无须多言,众人也能知道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形。 县太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对着两个衙差呵斥道:“混账东西,办事如此糊涂,怎能服众?本官叫你们时常去督促,并未叫你们为难他人。既然如此莽撞,那便停职一个月。” 三里村村民要求很低,只想着县令不会因为此事不迁怒他们就好。 正当众人欣喜之时,县太爷又指着杨初意说道:“杨氏,朝廷之脸面岂容你一妇人随意打骂,若人人都如此行事,以后朝廷还有何威严可说?故,本官判你服刑三个月,以儆效尤!” 三里村众人想着官府一定会欺压老百姓,可听到这判决仍是惊呆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县令面对众多证据,竟然还能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 杨初意内心大骂“狗官”,才要开口辩驳,却被李太公抢了先。 “大人,您这判决是否太过严苛了?如此说来,那草民一众受伤村民又该如何算?两者相比,这两位壮实的衙差并未有什么实际性伤害啊。” 县令凶神恶煞道:“放肆,你胆敢质疑本官的判决,藐视公堂,罪加一等。本官念你已到权杖之年,故不对你处罚,倘若你再挑起纷争,本官就不客气了!” 方新桃赶忙跪下,“大人,我也参与阻止衙差继续伤人了,若这也有罪,请您责罚!” 三里村村民见状都纷纷跪下,“大人,我也参与了,请您责罚。” “绳子是我家的,请大人责罚!” “小人碰过衙差的手,他们的佩刀是小人捡起来的,请大人责罚!” “是我赶牛车拉他们进城的,请大人责罚!” “我跟来看热闹了,请大人责罚!” “我长眼睛耳朵了,请大人责罚!” 县太爷将惊堂木拍得砰砰作响,“放肆放肆!你们竟然敢威胁本县令,一群刁民,信不信本官将你们全都关押起来!” 外头围观群众看热闹不怕事大,声声高喊道:“生在凤藻国,长在大丰县,我有罪,请大人责罚!” 老百姓的心里的委屈和怒火不是一日形成的,况且这年县令是个昏官,大家早就心有怨气了,正好借着这次的事件爆发了出来。 县令气得站了起来,腮边肥肉一甩一甩的,“反了反了!你们全反了!” 杨初意没说话,这时候说什么都很容易刺激县令,打破这众志成城的团结气氛,但这些人名目多得是,乱扣个帽子都叫你百口莫辩。 场面胶着之际,忽然有人发现衙门后院冒起了滚滚浓烟,他们赶忙大喊:“着火啦,大人,衙门后院着火啦!” 县令才要问值班的守卫,师爷便递了消息过来,说确有此事,而且火势还不小。 不知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判决不公,后院着火,天降警示!” 杨初意心中一紧,这话可不兴乱说啊,煽风点火,抓到了可是要杀头的。 县令果然大怒,“谁在外头大放厥词,引起恐慌,给本官抓起来!”? 第247章 尊贵县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寻那英勇的壮士,可都没找到人。 杨初意知道这样僵持下去不妙,又怕是村里哪个不知好歹的人引火烧身,赶紧打岔找新的突破口。 “大人,既然您说民妇伤了这两位衙差的脸面,不如请县里各医馆坐堂大夫来共同给他们当场验伤看看,请大人恩准民妇的请求。” 其实那两位衙差根本没有受什么伤,一扁担最多一点瘀伤,另一个除非大夫硬要说他伤了子孙根,无法生育。 县令冷哼道:“本官念你家中不富裕,请本县仵作上来验伤即可,不必多费银子。” 仵作上前装模作样看了看,收到县令眼色后将伤情夸大了十倍,“虽然未有外伤,但是伤及脏器,没有二百两不能完全医治。” 后院又有人来通报情况,县令一听火势到现在都还未完全扑灭,心中一惊,赶忙叫师爷去处理,他便急急想退堂。 杨初意立刻打断,“大人,民妇虽家中不富裕,但大夫还是请得起的,您不用体谅民妇,请您恩准民妇请了县里其他大夫来共同看诊,不然民妇不服!” 县令高声道:“放肆,你这是在质疑本官的人吗?” 杨初意没有退让:“是!如果两位衙差如此严重,怎么可能中气十足跳脚骂人,既然是内伤,此时应该是吐血昏迷才是。” “仵作大人自然是有本领的,只是更擅长检验死尸,为了公平起见,民妇恳请大人三方一同诊治,以此服众!” 围观群众纷纷喊道:“对!这样才能服众!” “大人,草民主动请缨,帮您去叫大夫来!” “草民也去!” 县令眯起眼睛,他觉得自己的权威今天多次受到挑战,一时怒火中烧,当即改判。 “杨氏,你蛊惑人心,煽动无辜百姓与朝廷作对,其心可诛,罪无可恕,本官现在怀疑你别有居心,祸国殃民,决定将你关押起来慢慢盘问!其他人若还不服,同罪论处!” 杨初意握紧了拳头,眸中盛满了怒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贪官污吏的猖狂。 三里村一众村民更是对这一判决傻了眼,方新桃咬牙切齿,眼神里全是恨意。 小宁又怒又怕,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这一刻,她终于感受到了三姐上次从公堂回来后一家人对朝廷的愤恨。 县令轻蔑一笑,短胖的手慢慢悠悠伸到签筒旁边,拿起一枚令签正要潇洒投掷。 突然,三个男声同时响起,一声浑厚中带着焦急与担忧,一声富有余裕,另一声则是愤怒。 “大人!” “且慢。” “慢着!” 方至诚冲到衙门,双膝跪下,诚恳道:“草民是杨氏的夫君方至诚,若县令审查了所有内情后仍判定内人有罪,草民愿意代她服刑。” 杜公子明显神情一顿,但他很快收敛好了表情,微笑着朝另一道声音走去。 他潇洒收扇,作揖行礼,心里明知道对方是谁却故作不知,朝穆之恒问道:“穆公子,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颜公子虽然坐在轮椅上,可那风采气度竟比杜公子还要更胜几分。 他主动伸出手,“杜公子,鄙人姓颜。” 杜公子温声道:“颜公子,幸会幸会。” 颜公子微笑道:“哪里,鄙人久仰杜公子大名,今日得以一见,方知衡弟学术不精,未能形容公子半分风采。” “颜公子过奖了,我哪里担待得起这般盛赞,真是叫我羞愧不已啊。” “杜公子不必自谦,既然我们如此投缘,不如一会手谈一局。” “正有此意。” 姜雨眠早就按捺不住爆脾性了,没等他们寒暄完便冲到公堂前,“狗官,你竟然滥用职权,看本小姐不揭了你的乌纱帽!” 县令不识姜雨眠,怒拍惊堂木,“哪里来的刁民,竟敢扰乱公堂,来人啊,给我拿下!” 姜雨眠一手叉腰,一手直指县令的鼻子,“我看谁敢!你敢动本小姐一根汗毛试试看,我舅舅定将你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 “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知道你舅舅是谁,竟有这么大能耐!” 要是平时,县令也许不会这么轻易对着一位气质高贵的大小姐如此疾言厉色。 可这次升堂,他的权威多次受到挑战,又有后院起火一事弄得焦头烂额,所以不免比平时更盛气凌人。 “年大人,姜小姐的舅舅是当今圣主。”颜公子虽然面上保持着微笑,但眼里却是明晃晃的嫌恶。 杜公子挑眉,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自爆身份。 县令大人当即摔下椅子,乌纱帽直接滚落在地,滑稽又解气。 “嗬!”围观群众猛吸了一口气,吃惊地捂住了嘴巴。 “她的舅舅是当今圣主?” 三里村的村民更是吓出了双下巴,毕竟姜雨眠可是在三里村住过的。 当时众人还猜测过她定是大家小姐呢,可哪里知道身份竟然这般金贵。 别说他们了,就连杨初意都没想到姜雨眠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 姜雨眠朝杨初意眨眨眼,示意她别慌,我这不就来了嘛。 杨初意对她笑了笑,危急时刻出现的爱人和朋友,这让她心中十分感动。 县令连滚带爬来到杜公子面前磕头,“世子饶命,本官,” 姜雨眠嘲讽一笑,“杜公子威名远扬啊,这狗官莫不是你养的狗?见了你像见了主人似的,倒像全听你指挥一样。” 县令汗如雨下,“回禀县主,本官,本官” 姜雨眠阴阳怪气道:“哟,方才说话不是挺顺溜的吗?这会儿就不行了,莫不是没完成上面的交代,怕被怪罪?” 杜公子笑笑,“我也不过是因为榴莲之事与年大人有过接触,县主您多虑了。” 姜雨眠耸耸肩,“这任谁都会多想啊,这狗官的模样和出了差错时求主人庇佑没什么两样。” 杜公子调笑道:“县主心知我一向只喜欢美的事物,整日闲散去搜罗精美好物,他若是绝世美人倒有这可能,只是他这模样,多看一眼都影响食欲啊。” 姜雨眠冷笑一声,“虚伪。” 杜公子全当没听见,穆之恒轻轻拉了一下姜雨眠。 还是颜公子最靠谱,“大人您继续审案,我们旁听。” 县令摸了摸额头的冷汗,“下官不敢放肆,请各位公子,请县主上座。” 姜雨眠怼道:“原来你觉得谁地位高就可以上座啊?你是怎么当上县令的,连最基本的职责都不知道吗?你恩师是谁?入了谁的门下?待本小姐回去定要去和他讨教讨教!” 县令抖如筛糠,“下官该死,请县主责罚。” 姜雨眠把玩着自己的镯子,爆喝道:“放肆!你这是在说本县主仗势欺人,一开口便能随意定人生死咯!” 县令哆嗦着身子,“下官失言,下官该死。” 姜雨眠本还想多训他几句,但看见公堂上跪了一地的人,便暂时收起了性子。 “那就重新开始升堂,本县主倒要看看你坐在公正廉明下面是个什么样子!”? 第248章 棋逢对手 县令一步三颤抖,两步一哆嗦地捡起了自己的乌纱帽,又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有胆子坐到位置上。 如今要当着众人的面重新审理,就像自打嘴巴一样令人难堪,可生死面前,尊严简直不值一提。 县令声音都变得温和起来,他甚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老人家,你有何冤屈,请如实说来,本官一定会公正审理。” 李太公把之前的开场白又说了一遍,审问的顺序没变,杨初意和三里村一行人的口供也没有变,唯一变的就是那两个衙差的态度。 他们不敢说出有人指使,更不想承认自己错了,所以说辞含糊不清。 颜公子适时打断年县令,“朝廷一向尊老,可否免了这位老人家的跪礼,让他站着回话。” 县令忙道:“老人家请起。” 李太公赶紧朝颜公子他们那一边致谢:“多谢公子,多谢县令大人。” 他才要站起,发现跪的太久腿有些麻了,起身就是一个踉跄。 李村正下意识上前扶起自己老爹,而后立刻告罪,得了恩准后才敢退到一旁。 颜公子又道:“这案情清晰明了,并不需要审问如此之久,可见县令大人您做事十分谨慎。既然如此,那县丞定是详细记录了您方才审问的过程,可否拿过来一观?” 这回又轮到县丞抖如筛糠了,案卷纸上空白一片,哪有什么案情记录。 这种案件他们都是事后随自己心情发挥来填写的,根本不会照实描述,不然怎么诬陷好人呢。 姜雨眠冷笑着鼓掌,眼淬寒冰,“这还真是尽职尽责啊,我回头定叫舅舅好好嘉奖你们。” 县令、县丞及一众衙差顿时全部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请县主饶命,请县主赐罪!” 姜雨眠谦让道:“我虽贵为县主,但毕竟是女子,如何能审理案情,还是请颜公子来主持公道,毕竟杜公子要避嫌的。杜公子,您觉得呢?” 杜公子滴水不漏回答道:“县主安排得很好,毕竟除了颜公子,我们四人都和杨氏认识,的确应该避嫌。” 颜公子温声道:“县主说笑了,我一介白身,如何能审理县令大人呢?不过既然我们的身份都不合适审理此事,还请杜公子快马加鞭去请了通判来主持事宜。” 杜公子道:“还是颜公子想得周到。” 既然要去请人,那只能暂时休堂了。 杜公子和姜雨眠他们四人进了衙门内堂休息下棋,杨初意他们已经得令起身退到一旁等候通判来主持公正。 反观县令,县丞及一众衙差却垂头跪地不敢起身,这官与民的场面倒像完全颠倒了。 民众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这就好像是县令在像跟他们磕头忏悔似的,原本要散了的人们都咋舌不已,越发来劲地讨论起来。 “你们说县令大人的乌纱帽还能保得住吗?” “不能?” “会不会当场砍头啊?那这样的话我可得去买两个馒头来。” “你不要命啦,当着人家的面就敢说这样的话。” “大哥你认识我吗?噢,不认识啊,好的。”那人一溜烟赶紧跑了。 众人嘻嘻哈哈闹了起来。 方至诚在衣袖的遮掩下,偷偷用小拇指勾住杨初意的小拇指。 肌肤之亲,温度传送,心一下子就落到了实处,仿佛勾住的不是小拇指,而是自己的命脉。 方至诚无声问道:你没事? 杨初意浅笑摇头。 天知道方至诚刚刚回到店里听说杨初意进了衙门是什么心情,他甚至没来得及听李氏解释,便飞奔而至。 他原以为杨初意不同于常人的身份被发现了,心急如焚,差点没吓出病来。 杨初意心里也飘过万千思绪,因着这件事,她更是坚定了带他们一起离开这样的决心。 县衙后院小花园,颜公子和杜公子正在下棋。 都说棋品能看出人品,一个人下棋的习惯也能知其心性,所以就算杜公子想努力想隐藏实力,也不免被颖悟绝伦的颜公子看穿。 杜公子真心佩服道:“颜公子不愧是被誉为凤藻国第一公子,今日见之,心悦诚服。” 颜公子重新摆好棋盘,修长的手指轻轻一点,“人生如棋局,输赢一场,又怎知对方实力?杜公子,我们再来。” 杜公子忙道:“请。” 在棋风上,杜公子喜欢排兵布阵,酝酿大格局,而颜公子每一步都走得随性且朴素,可到了最后,却总是能出其不意的制胜。 棋逢对手,拿出全部实力是对对手,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杜公子不再藏拙,两人你来我往十几局,到最后打成了平手。 颜公子温和微笑,“杜公子,经常听恒弟说你最爱美好的事物,此次为保国泰民安,你一定会倾尽全力保护老百姓当前美好平和又安宁的生活?” 杜公子摆弄着手中的棋子,似随性说道:“最近律例一出,许多美人都在垂泪,美人垂泪虽美,可泪不禁长流。其实所有的美都需要打破秩序后重新规整才能有新的发展。颜公子,你觉得?” 颜公子执棋落子,“有国才有家,律法无情,只因国之动荡。无论秩序如何重整,都不能改变这一现状,故而在没有能扭转局面的情况下,维持现状,让老百姓能够先活下去,是最好的选择。不然到时候美人流的就不是泪,而是血了。” 杜公子清脆一声“将军”后才笑着说道:“无论朝代如何更迭,世事如何纷争,棋盘上每个棋子的职责早已确定。颜公子,只有重要的棋子才能发挥作用,不是吗?” 颜公子没说话,在下一局时,生动给杜公子演绎了单卒救主。 “一兵一卒不可弃,一点一滴成山河。颜公子,在下倒觉得,安逸的人无法创造奇迹,世间大多数的感动与美好都来自于普通人。” 两人你来我往,言语间的厮杀也不比棋盘上的激烈,直到外头有人禀报说通判来了,才停止了对弈。 道不同,不相为谋,可面上的礼貌功夫还是要做的,两人颔首微笑致意,“多谢公子赐教。” 姜雨眠不耐烦看他们打机锋,在他们下棋期间一路欣赏美景,一路开动脑筋,在后院守卫的慌张和不打自招中,把县令所隐藏的秘密笔记和一部分财宝都挖了出来。 县令的秘密笔记是别人的把柄,是他的特效药,可也是他的催命符。 姜雨眠将东西甩到堂上,县令就直接两眼一翻,撂蹄子晕厥了过去,县丞当场就尿了裤子。 通判顿时压力剧增,在场这几位主没一个是他得罪得起的,他丝毫不敢大意,只能先把杨初意他们的案子判了。 第249章 不再掩饰 这案件一目了然,是非曲直就摆在眼前,要是平常,依着条例处理就是了,可这回就不一样了。 这么多得罪不起的主子正在看戏,要是他们不满意,那就完了。 通判气沉丹田宣判道:“来人啊,先将利用职权欺压百姓的这两个衙差拉出去各打三十大板!” 通判看了看自己就带了两个人来,装模作样道:“欺于民,民还之,方可彰显正义与公理,这三十大板便由被他们欺压的三里村村民来执行!” 大家眼睛转啊转,跃跃欲试但又不敢出声。 方至诚直接举手,“大人英明,草民申请上前执行,请大人恩准。” 通判还怕自己唱独角戏呢,见有人配合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赶忙道:“准!” 其他人见状纷纷举手申请,通判大人通通恩准了。 那两个衙差被拖到外头行刑,方至诚带头,毫不客气就是一廷杖下去,奉旨当场解仇怨,这样才能顺气。 “啊!大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两个衙差喊破喉咙却被老百姓的叫好声覆盖了。 三十大板打完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先拖下去,还能活的话就拉去做徭役。 通判趁着气愤正好,高声宣布杨氏无罪释放,三里村被衙差伤及者请大夫诊治过后一一登记再领取医药费。 众人都欢呼起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得到公正的审判,虽然一波三折,但是结果是好的。 县令被当场摘去乌纱帽,和一众衙差都铐上一起关押,通判将秘密笔记上报朝廷,待钦差大臣下来处理后再行处罚。 在没有新的县令过来接替之前,通判只能暂时接替这里的一应事务。 杨初意想着姜雨眠他们漏了身份,定是要启程回凤都了,便上前致谢。 哪知姜雨眠却打断杨初意行礼,娇俏道:“初意啊,我们想去你家住两天,我可是县主,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 杨初意十分委屈和无奈:“我何时欺负你了?家中好吃好喝好玩的,你只有比别人多的份,这难道也是欺负?” 姜雨眠看见杨初意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变得恭维或怯懦起来,心里着实高兴,忙一把揽住她手臂。 “你嘴上欺负我啊。走,这次让颜哥哥也尝尝你的手艺。” 颜公子笑容如暖阳一般温暖,“早听说三里村风景宜人,空气清新,在下神往已久,只是我们一行四人,倒让杨娘子劳累了。” 杨初意端正行了礼,“颜公子客气了,乡村景色是生活的忙碌,并不波澜壮阔,只怕您期待落空。还有,这山野吃食也是粗糙的很,” 姜雨眠闹起了大小姐脾气,“哎呀,这么熟了还这般客气,多难看啊,快走啦!” 杜公子极力邀请颜公子去府上一坐,颜公子礼貌拒绝。 姜雨眠直接言明待在清净轻松的地方才有利于寿命,杜公子没有一点办法,只好告辞。 杜公子回到府上,几个美婢仍像往常那般端茶倒水,抚琴奏乐。 哪知平常的翩翩公子,眼底已是一片阴鸷,他将桌上所有东西全部打翻在地。 “哐啷”一声,瓷器落地的清脆声让在场人都心头一凛,赶忙跪下,等候发落。 偏还有个茶杯倔强转了几圈倔强不落地,那刺耳的声音如嘲笑声一样刺耳。 杜公子怒火中烧,直接一脚踢翻了桌子,将那个茶杯压得稀碎。 飞鹰知道公子心中不畅快,赶紧进门让公子出气,“属下办事不力,请公子责罚。” 杜公子眼如寒冰,“三里村的事是谁去办的,杀了,一点小事都办不好,留着有何用!” “是。” “年高那账本上可有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东西?” “公子放心,绝对没有。” 杜公子冷声道:“郝建那里可得手了?” “启禀公子,玉簪并未得手,请公子指示。” “废物!”杜公子想也没想,随即道:“让木棉去,我给她三天时间,若还是没有进展,她就不用再跟着我了!” “是。” “可有打听到颜不尘他们在青云寺做了什么?见过寂了大师了吗?” “并无。青云寺周围有高手保护,我们的人无法深入林海,所以并未能打探到他是否出关,有何动向。” “派人盯着他。”杜公子咬牙切齿道:“到底是何方神圣在给颜不尘看病,不是说他活不过二十五岁吗?怎么到现在还好好的!” 飞鹰低头不语。 杜公子又想起颜不尘的话,一点一滴成山河,他如今这一砖一瓦却好像盖了座废墟似的。 “全是废物!养你们何用?消息打听不到,人才挖不来,一个两个全是饭桶,都给我滚出去!” 相比之下,杨初意这边的气氛要好得多。 颜公子身体不好,睡了一路,到达三里村杨初意他们家时才悠悠转醒。 农家小院当然比不过精心建造的花园,草木也随性又自然的顽强生长,能让人感受到蓬勃的生命在心里滚动的惊喜。 村民们知道姜雨眠他们的身份,又惊又喜,想去看,又害怕冲撞了贵人。 这样一来倒显得一整个村子的人都探头探脑的,极其猥琐。 不过显然姜雨眠习惯了别人打量的视线,大大方方说要吃火锅。 说起火锅,姜雨眠就对杨初意一通指责。 “你之前给我拿回去的火锅底料根本没有在你这吃的香,你说,你是不是唬弄我?” 杨初意镇定按住她,“怎么可能,我是那样的人吗?许是路途遥远变味了,或者是调的蘸料不对味。” 原来工业的味道也能征服姜雨眠挑剔的胃口啊。 姜雨眠轻哼一声,“要是让我发现初意你敢背着我独食,你就完蛋了!” “行了行了,你就放心,雨眠你去陪颜公子他们玩一会,我去准备饭菜。” “哦,多准备一点啊。” “知道啦。” 原本杨初意以为多准备的那一份要像之前一样私下给姜雨眠留着,哪知她一反常态,竟懒得掩饰自己的食欲了。 其实穆之恒表现得比谁都平静,就心不在焉地抬眸看了一眼便继续吃东西了。 杨初意明显感受到了两人之间不一样的气氛,穆之恒没有在像往常一样爱训话了,姜雨眠也不娇娇的叫恒哥哥了。 颜公子身体不好,胃口也差些,但那优雅的姿态和行云流水的饭桌礼仪让小磊这小古板都看呆了。 饭后姜雨眠主动找杨初意聊天,只见她拿出几个成色上佳的玉镯。 “初意,我拿镯子与你换几道吃食方子,我不外传,就自己吃的。” 杨初意笑道:“干嘛怎么客气,随你要多少道食方都成,我一会写给你。” 姜雨眠俏皮眨眼,“别这么大方,毕竟这是你最后一次能占到我的便宜了。” “凤都是有些远,可我还是去得的?难不成你到时候不接待我?” 姜雨眠笑得有几分不自然,“除非你能走到泽国,不然我以后还真接待不了你了。” 杨初意不可置信看着姜雨眠,她的意思是…… 不会…… 第250章 远嫁和亲 姜雨眠极力想让自己看起来高兴一些,可那笑容实在勉强得让人心疼,“我要去泽国当王妃了,羡慕?” 杨初意颤抖着确认,“你要远嫁和亲?!” “嗯。”姜雨眠回答的声音很轻,可却重重锤打在杨初意心上。 杨初意忍不住建议道:“选个人冠以郡主或县主身份代替去不行吗?” 姜雨眠望着天边的月亮,将个中缘由一一吐露。 前皇后逝世后圣主并未再立新后,如今朝中只有皇贵妃所生子女,并不能称为公主。 前人所犯之罪孽,总是要后人来承担。 前皇后所孕育的子女,即便能安稳长大,也大多身体孱弱,寿命有碍。 皇贵妃、其及一众妃子也并未孕育多少皇室血脉。 皇家子嗣凋零,根本没有合适的人选。 姜雨眠母亲是当今长公主,和圣主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其实长公主应该要被赐名为国夫人,可如今朝中再无人能称为公主,这名头若没有,便像笑话似的。 所以姜雨眠自打出生起,得到的宠爱也不比宫中皇子皇女少。 和亲已经是凤藻国在向他国示弱,若再选个胸大无脑之人,说不定到时候不仅未能起到两国和睦和作用,后续还要割地赔款,拿真金白银去填这窟窿。 朝廷当然不想做赔本买卖,所以自小聪颖过人,大方爽利的姜雨眠便成了最合适的和亲人选。 姜雨眠漂亮的眼眸中蕴含着一层水气,她释怀一笑,眼如星耀,更显动人心魄。 “我从小得到的宠爱不是其他女子可比的,连许多大家公子也自叹不如,可以说是十人九慕。” “我还在最好的年纪,遇见心悦之人,轰轰烈烈表达了爱意,如今不过是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罢了。” “说来这也没有什么,真挚的爱情原本就稀少,世间女子成亲无非也是寻个地方过日子罢了,甜淡浓烈其实都是自我感受,并不理智,也不是事实。” “她们还未能体会像我这般从小锦衣玉食,应有尽有呢,因享种种圣恩,故担两国亲睦之责,我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决定坦然面对自己的责任了。” 从来没有哪个女子像姜雨眠这样,给予杨初意这么大的震撼和感受。 对爱情的炽烈,对放手的坦然,对责任的担当,不知胜过世间多少男儿,所以杨初意自始至终都觉得穆之恒配不上姜雨眠。 杨初意上前给了姜雨眠一个大大的拥抱,“雨眠,你知道的,看似去和亲,其实是去称女帝这种事放在你身上特别合理。” “噗呲。”姜雨眠笑了笑,“这是我目前听过最合乎心意的安慰了。” 另一边颜不尘也和穆之恒在谈话,“岭南王早生异心,杜霆宇此人野心很大,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浪荡随性。炎国和泽国已经联手,即使有人去和亲稳定关系,但我们的危机依然没有解决。” 此时凤藻国可以说是内忧外患,主要是国家的兵力日渐衰弱,又缺乏能力干将,不走和亲的路子直接应战的话,也不见得会有胜算。 穆之恒问:“岭南王是异性王,他们想建立新王朝的话如何才能服众?” 颜不尘冷静分析道:“杜霆宇定是借着找美人的借口,暗地里笼络了不少奇人,最麻烦的是岭南王的实力我们无法估计。” “九星连珠他们必定要拿来做筏子,扰乱民心,动摇民众对朝廷的威信,说不定他们已经和其中一位皇子达成了联盟,正伺机而动呢。” 大皇子和三皇子是前皇后嫡出,但因前皇后处理乌夷族人不当一事而遭受诅咒牵连,身体一直都很孱弱,膝下又没有什么出彩的儿子,竞争不大。 二皇子是个酒囊饭袋,五皇子是个书痴,六皇子早夭。 如今上蹿下跳的是四皇子和七皇子,分别是皇贵妃和贵妃之子,是夺嫡大热门。 但岭南王心里绝对不会是支持四皇子和七皇子的,因为这样看着赢面虽然大,但他们并没有什么上位的空间。 颜不尘觉得他们应当会扶持某位好控制的皇子来做傀儡,要么就是直接将皇室的名头搞臭,直接取而代之。 穆之恒有些不在状态,他一直都没有理清楚自己对姜雨眠的感情。 他觉得两家有意结亲,自己对姜雨眠是不喜欢也不讨厌,所以任由她任性跟在自己身边,想着若到时两家说定,成亲也未尝不可。 可是当穆之恒知道姜雨眠是最有可能和亲人选时,心中一直都很恍惚,他分不清心中这份担忧是爱情还是友情。 颜不尘看着穆之恒的状态摇了摇头,“若你们两家早早定下,圣主定不会拆散你们,可你从未回应雨眠的感情,所以无论她从前有多热烈的追求过你,都是枉然。” “皇家子女,身不由己。” 穆之恒何尝不知如今便是冒死跪到圣主面前都已经是回天乏术了,他知道自己错过了,可好像又没有真正知道。 他懊恼,可无济于事,如此在此刻强求,那么只会有更多的牺牲与不幸。 梁老家,小磊和小虎正和厚仔聊天,穆肆旁听。 厚仔几经思考,还是决定将来要成为一名大夫。 小磊提出建议,“那你要先认字,不然以后看不懂医书。” 小虎摇头,“不识字也可以辨认草药的,很多东西不是口口相传的嘛。” 穆肆却道:“先学做人,大夫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如果你不尊重生命,或者无法面对死亡,那很难成为一名好大夫。” 小磊冷静道:“都说千帆历尽仍旧初心不改最难得,可见这做人学问大得很,哪是一下子就能学会的。” 小虎皱眉,“哎呀,这有什么好争的,不管做人做事,首先得行动起来!” 梁老重重咳嗽了一声,暗示他们自己其实才是最重要、最关键的那一环。 几个孩子互相对视了一眼,立即朝梁老扑了上去,现在说服梁老教厚仔成了首当其冲要解决的事情了。 刘婶家,赖大第一次踏进这个家门,很奇怪,这明明是自己心中最渴求的事,可此时他却出奇的平静。 平静到甚至没有结巴便将一整天反复排练好的话顺畅又完整地说了出来。 “为应付律法,你嫁我便好。我答应绝不碰你,若你不信,到时我跑船不回来便是。你死前,我会主动与你和离,仍叫你同他埋一处。所以,别寻死了。” 赖大甚至没有坐下,没喝下一杯茶,他仿佛只是来给一个承诺,而且是单方面的承诺,无须对方有怎么的回应,他只遵从本心,想这么做,便这么做了。 刘婶和刘启明甚至还没从赖大的话回过神来,便只能看见他在月光笼罩下的背影。 这一次难得赖大没有哼歌,没有摇头晃脑,而是挺直了腰背,在黑暗中迎着月光慢慢走远。 身处黑暗,不一定向往光明,因为黑暗是她的保护伞。 一缕发丝打成一个特殊的结,一滴妖艳的蓝色血液将发丝烫出一团青烟,烟雾曼妙升腾,形成一个古老的图腾。 日月转换,光影交错,一切又开启了新的篇章。? 第251章 掌心的线 杨初意直接给小磊请了三天假,让他在家跟穆肆好好玩。 寒窗苦读数十载,哪个不是日日悬梁刺股努力的,可杨初意没事就要给孩子放松放松。 现代的孩子有周末,有寒暑假,可这里的孩子只有过年的十来天假。 别家学子农忙回来家里不一定让金贵的读书人下地,但小磊可是结结实实去插了三天秧的,所以合该玩几天。 对于杨初意这种行为,学堂老夫子都要气炸了,但她甩出家有贵客,老夫子也就哑了火。 小虎搭着顺风车,也一同请了假。 其他两个小伙伴就没有这待遇了,毕竟他们家里人可不同意这样做。 这贵客,交上了也不知道是朋友还是仆人,他们心有顾虑,觉得还是谨慎些的好。 穆肆一脸羡慕,“至磊,你嫂子对你真好。” 小虎抢白道:“可不是,全村都羡慕他有这么一个好嫂子,我就惨了,我是家中长子,没办法享这个福,这么一想我就挺嫉妒我弟弟的。” 小磊忍不住笑了,揶揄道:“你这么说不就是宣扬以后会娶到一个贤内助嘛。” 穆肆也跟着调侃起来:“看不出来啊,小虎竟然都想到这份上了。” 小虎鼓起了嘴巴,“这有什么不能想的?知道自己想要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才不会错过,你们不想,小心以后孤独终老。” 小磊好奇问道:“那你想要什么样的?” 小虎的要求简单明了,“会做好吃的,不要太咋乎的。” 穆肆不可置信道:“就这样啊?” 小虎坚持自己的想法,“这样已经很好啦。你们试想一下,累了一天回到家就有美食温暖你的胃,还性格温和,贴心安慰,多难得啊。” 小磊心中佩服,对别人要未太高其实苦的是自己,“朴素却实在。” 得到认可的小虎骄傲抬起了下巴,反问道:“那你们呢?” 穆肆神情落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小磊气人道:“我有个好嫂子。” 小虎和穆肆对视了一眼,默契一左一右擒住小磊,“叫你得瑟,吃我们一记痒痒拳。” “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小磊扭得跟一条蚯蚓似的,笑得差点断气了。 颜公子贪恋简单直白的生活,被汗水滋养的土地和野蛮生长的生命,那些都是在尔虞我诈的凤都感受不到的。 穆之恒还在疯狂地画画,可惜他的心很乱,画什么都画不好。 姜雨眠则每天缠着杨初意做美食,不过才三天,脸都圆了一圈。 杨初意调侃过她一句,可姜雨眠却道“和亲后就会瘦下来的”,杨初意不免心疼,于是越发使劲的投喂了。 快乐是有期限的,当一封密信递到姜雨眠手中,这一切的美好和平静都要告一个段落了。 姜雨眠这几天各种撒娇耍赖,加上杨初意的确心疼她,不仅做了许多好东西投喂她,还给她写了不少的食方。 事实证明做人不能这么贪心,不然必定要留下点什么东西做抵押。 姜雨眠朝自己的爱犬招手,“乐乐,快点过来,我们要走。” 哪知乐乐迅速躲到追风身后的木材堆底下,十分抗拒主人的召唤。 那抵触的姿态,任谁都明白,追风把乐乐勾走了! 杨初意有些尴尬,示意方至诚去把追风拉开。 哪知追风一动不动地挡在了身前,竟然还敢朝方至诚龇牙咧嘴低吼。 姜雨眠又叫了几次乐乐的名字,可乐乐依然不为所动,已然是决定选择爱情了。 姜雨眠不再勉强,反而欣慰笑了笑,“如果你能拥有爱情的话,我也是很开心的。不过既然选了这条路,哪天追风要是抛弃你的话,我可就没办法回来给你做主了。” “乐乐,你要保重,我走了,再见。” 一句再见,含着数不尽的辛酸,当事人越是风轻云淡,别人越觉得残忍。 姜雨眠和杨初意最后相拥告别,颜公子和穆之恒跟周勤握了握手,穆肆同小磊、小虎挥手道再见。 马蹄扬起一片尘土,多少故事愁肠中。 方至诚不忍看杨初意落寞的神情,说了好些贴心话哄劝她。 可杨初意俨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悲伤,因为她有重要的事情跟方至诚商量。 毕竟姜雨眠他们在家里住时,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其实是有高手保护的,话当然也不能乱讲。 “初意你说什么?什么九星连珠要全家一起走?” 杨初意没有用穿越来解释这一切,只是说九星连珠也许是一个契机,能让他们通往更文明世界的一个机会。 杨初意无法完全用言语去描述现代社会的繁荣,她只是用教育、婚姻、自由和可能会发生的战争来分析,让方至诚自己选择。 方至诚陷入了沉默,那样的地方他能够生存下来吗?还能像现在一样保护爱人和家人吗? 到时候,他会不会一无是处? 其实方至诚的担忧均不在杨初意的考虑范围内,她只怕自己一场空。 “方至诚,我只是说有这样一个契机,但到底会不会成功,其实我的心里很没有底。我总觉得命运喜欢捉弄人,而不喜欢被人提前看穿。” 方至诚摸了摸她的头发,“若是真的,我们便拥有如神话一般的境遇,若没有实现,我们便保持现状,你就别为此太过烦忧了。” 杨初意双手抱住方至诚的腰,依偎着他结实的胸膛,听那蓬勃的心跳声,轻声道:“方至诚,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总是感觉很心慌。” 方至诚将人紧紧揽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温柔道:“不怕,这段时间我先不跑船了,我每日陪着你,这样你就不会心慌了。” “嗯。”这声音轻得就像从鼻腔里哼出来的一样,没来由的软人心房。 两人就这么静静拥抱着待了好一会,方至诚见杨初意情绪心情好些了才说起自己的担忧。 对于这些,杨初意表示他根本没必要担心。 “我外婆给我留了几亩田,不行你到时候就种田好了。我们那些金银珠宝够我们撑好一段时间了,特别是那些翡翠手镯……” 方至诚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你刚刚说什么家庭煮夫是,我挺喜欢的。” 杨初意拉过方至诚的手掌,指尖沿着掌心的纹路一遍遍的描绘,“方至诚,谢谢你。” 掌心的酥麻一下就传到了心头,方至诚轻声问:“谢我什么?” “谢谢你,总是无条件的相信我。” 方至诚亲了亲她头顶,宠溺道:“傻瓜,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向你保证过的,我只是在履行诺言,这是我应该做的。你若因为这样就感动了,不怕我以后拿应尽的责任来要求你感谢吗?” 杨初意眨巴着眼睛,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方至诚低笑不止,“所以你要向我提更过分,更无理的要求,直到我让你满意了,你再好好谢我,知道了吗?” 杨初意听见他加重了“好好谢我”这四个字,便知道了他的小心思。 算了算了,他都已经这么好哄了,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方至诚,那你去给弟弟妹妹说这件事,可以吗?” “好。” 第252章 狂风暴雨 方至诚要做两手准备,一就是杨初意说的那个契机没有用的情况下他们要储备好物资,随时应对有可能会爆发的战争。 二就是把店铺、船只打理清楚,写好信件,若到时真的能走,这些家业要托于何人。 但此事诡异又太过荒诞,当然不能向外人透露一星半点,所以要有合理的理由去行事。 方至诚对弟妹解释的理由非常的简单粗暴,简而言之就是九星连珠是八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 青云寺方丈说这是对我们一家非常有利的一个契机,到时候要全家一起观看这个奇观。 没有人对方至诚的话提出异议,杨初意把大家的行李都放在了空间里,所以根本就无须对他们解释太多。 穿越成功的话就用现实解释,不成功就当作无事发生。 杨初意和方至诚翘首以盼,明知这有可能是一场空,但还是怀着兴奋又忐忑的心情。 他们日日期待着,连今天黑压压一片的乌云看着也顺眼了许多。 一家人坐在廊下谈笑风生,闷热席卷了大地,杨初意不禁抱怨道:“这乌云都飘了一天了,怎么还不下雨?” 方至诚执竹扇轻摇替她扇风,“也许是要到夜里才会下。” “真热啊。”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滴便从高空垂直落下,砸在了地上。 “太好了,下雨啦!” 杨初意扬起笑脸,才要说什么,却听见有人敲门,她正想叫方至诚去开门,一回头,却发现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谁呀?”杨初意撑着油纸伞去开门,却看见一位绝色佳人对着她微笑。 那笑容在越发疾骤的风雨中逐渐扭曲起来,变成变成一个獠牙鬼面人,手长如杆似藤蔓朝杨初意袭来。 杨初意大喊了一声,可声音却像被暴雨吃掉了一般,其实无声无息。 她惊恐往回跑,可藤蔓缠绕住她的脚,致使她趴倒在地被拖走,只能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门缓缓关闭。 杨初意奋力挣扎,可仍无济于事,眼前只剩下那个被掀翻在地的油纸伞孤零零躺在原地。 奇异的是雨水顷刻间变成了赤红的血液,一滴滴打在油纸伞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一滴血水溅到了她的眼睛里,杨初意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换上了一双血色瞳孔,妖冶异常。 闪电破空而来,直直击打着新生的妖孽,一声震破天际的惊雷声吓得人瞬间一激灵。 “嗬!”杨初意捂着胸口坐起,大口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的她一回头,发现天空果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方至诚轻推而入,见她醒了,走到床边温声道:“是不是被雷声吓醒了?我才去收拾了东西,没事了,快睡,我在呢。” 杨初意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果断投入方至诚怀抱寻求安慰,“方至诚,我刚刚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 方至诚将人紧紧抱在怀里,替她驱赶梦魇,“不怕,梦和现实是反的,所以可怕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我梦到……”杨初意是想控诉的,可下一秒竟然不记得梦的内容了。 “梦到什么?” “我不记得了。” “那就别再去想了。” 雷声阵阵,狂风呼呼作响,哗哗的雨声疯狂击打着头顶的瓦片,令人感到心惊肉跳。 雨下得那么大,两人根本就睡不着,只能依偎着说话。 一阵闪电将黑夜照亮如白昼,杨初意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耳朵,可在雷声响起的那一刻,她忽觉心口一阵顿疼。 方至诚见她突然歪倒蜷缩着身子,紧张问道:“初意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杨初意单手捂住胸口,一手攥紧了床单,疼得嘶嘶直抽气,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能本能地喊疼。 方至诚不明所以,赶忙跑去点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杨初意一张脸已经煞白,额角冷汗淋漓,疼得唇角都咬破了。 “意娘!”方至诚吓得声音都打起了颤,他冲过去抱住人,将手放到她嘴巴里,“别咬嘴唇,不怕,我带你去梁老那。” “啊!!好疼!方至诚,我好疼,啊!!!” 杨初意疼得直打滚,没来由的疼痛让她无法控制好自己的身体的力气,只本能的冲撞着,捶打着,借此能好受些。 杨初意觉得骨头一阵阵刺疼,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拼命地钻进她的身体里,心脏像被别人捏着,连喉咙都被东西缠上了似的,就快要窒息身亡了。 “轰隆隆!” “啊!!!” 雷声轰鸣,天地震动,可即便是这样都掩盖不住凄厉的喊叫声。 方至诚眼神慌乱,心神大震,整个人都是颤抖的,他紧紧抱住杨初意,努力制住她的手脚,让她没办法伤害自己。 方至诚大喊弟妹的名字,试图让他们去请梁老来,可这么大的动静竟无一人过来询问。 风雨好像更狂暴了,天好像露了一个洞似的。 杨初意疼到开始抽搐,方至诚心急如焚,跑去拉开房门,却发现房门不知被什么封住了一般,尽管他用尽全身力气,又拉又踹都没有将门弄开。 “小磊、三妹,醒醒,给我去叫梁老过来!”方至诚怒吼,声音跟雷声一样暴戾,可却没听见任何回应。 “咚”的一声,方至诚回头,看见杨初意疼得从床上摔到了地上。 方至诚心痛到无以复加,还没等他搞明白到底怎么了,杨初意便开始疯狂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杨初意双手抓着奇痒无比的喉咙,她甚至想拿什么东西捅进去,她太难受了,难受得想死了算了。 方至诚一声声的安抚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杨初意甚至绝望的想定是老天爷发现有人躲过了天道,所以特意索命来了。 “噗!”杨初意忽然一口鲜血喷出,如数喷洒到方至诚的身上。 “初意!”方至诚看着杨初意缓缓闭上的眼睛,那一刻,他心脏骤停,觉得天都塌了。 方至诚哆嗦着去看杨初意的鼻息,去听她心口的心跳,探她的脉搏,直到确定怀里的人还活着。 方至诚用袖子给杨初意擦去嘴边的血渍,然后将她抱上床后转身拼了命去踹门。 “哐哐哐!”一下,两下,三下,方至诚眼眶通红,泪水在愤怒而绝望的脸上流淌。 他自诩有一身力气,可却对一扇门束手无策。 “啊!!!” 方至诚濒临崩溃边缘,他咬着牙,愤恨而凶猛地捶打着房门,满手的血也未感觉到半分疼痛。 可他无论用多少力气,喊了多少弟弟妹妹的名字,都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方至诚只能抱着虚弱的杨初意,一遍遍叫她的名字。 “初意,意娘,别睡,听话,别睡,你跟我说说话,我们还有很多事要一起做呢……” 风雨肆无忌惮地侵蚀着这间屋子,无人知道他们正在经历什么,最温暖安全的房子如今竟成了一个囚笼,死死的禁锢着他们。? 第253章 蓝色血液 雨下了一夜都没有停,方至诚时不时就去尝试开门,可皆是徒然。 杨初意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起来,可方至诚的心仍然紧紧揪在一起,因为未知的境遇让他不得不提高警惕,惶恐一直侵袭着他的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初意嘶哑呢喃道:“水,水……” “好,等等。”方至诚直接将茶盘一整个端到床头柜这边来,轻轻将人扶起靠坐在自己身上,然后给她喂水喝。 杨初意摇头,“漱口。” 方至诚从旁边拿来一个空杯,温柔道:“吐这里。” 杨初意含漱了好几下,直到把嘴里的血腥味去除干净后才喝了些水。 方至诚担忧问道:“怎么才喝这么点?屋里有蜂蜜,要不我去给你调些蜂蜜水?” 杨初意点点头。 方至诚贴心将枕头垫在她身后,让她靠在床头,自己则飞快去调了杯蜂蜜水。 杨初意喝完后才觉得干痒的喉咙得到了些许缓解。 方至诚小心翼翼护着怀里的人,像对待易碎的瓷器一般温柔,“可还哪里难受吗?” 杨初意靠在他怀里轻轻喘息,她甚至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只是断断续续,虚弱地说着自己的猜测。 “方至诚,有点不太对劲,我好像不是生病了,而是中邪了。” “嗯,我知道了。那你最近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吗?我方才去喊小磊他们,发现门打不开,好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把我们禁锢在这里了。” 方至诚感觉她浑身冰凉,赶紧双手轻轻揉搓着她手掌,好让她有些暖意。 杨初意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乌夷族人,可要说在哪里沾上这些东西,她一时还真想不起来,但也有个笨办法可以验证。 “方至诚,你去拿根针过来。” 方至诚二话不说便去梳妆台翻找针线盒,他取出一根崭新的绣花针,按照杨初意的吩咐,在她食指指腹上扎了下去。 霎那间,神秘的蓝色血珠从杨初意的指尖冒了出来。 方至诚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搓了搓眼睛,生怕自己是头晕眼花看错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方才杨初意吐的那一身红色血迹,再看看她指尖那抹蓝色,只觉得头皮发麻,从未有过的恐惧吞噬了他的理智和认知。 杨初意睁开眼睛,双眼慢慢聚焦在指尖上,从模糊到清晰,从猜测到证实,只需要一滴血。 杨初意只是沉默看着命运跟她开的巨大玩笑,她抬起手举到自己眼前,盯着看了良久。 她甚至没有力气做太多的表情,因为她太虚弱了,眼皮正重重下垂,再也无力睁开,昏睡了过去。 方至诚呼吸一滞,心中一颤,上前确认杨初意只是睡着了才敢呼出一口气。 他轻轻将杨初意的手捧过来,盯着看了良久,直到那滴蓝色的血液都凝固了,这才低下头,将那颗血珠吸吮干净,不留一点痕迹。 方至诚开始起身整理屋子,他先把自己身上带血的衣裳脱下来换掉,再给自己的拳头包扎,然后把地上、门上弄出来的坑坑洼洼痕迹尽量掩盖过去。 昨晚求救时度日如年,这会儿收拾残局,时间就如白驹过隙一般。 方至诚甚至害怕自己漏掉了哪一处,慢慢亮起的天空清晰照亮着他的慌张,特别是听到家人起床的动静时,他心里总是莫名打鼓。 然而方至诚又迫切想知道昨夜小磊他们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房里的动静。 说真的,方至诚坚信弟弟妹妹即便知道杨初意被奸人害得一夜成了朝廷抓捕的乌夷族人也不会伤害她,只是他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其中缘由。 因为他到现在都还觉得很荒谬,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 可无论任何事都要打起精神去面对,方至诚特意穿了一件宽松长袖的衣裳,收敛好表情走出了房门。 虽然不再雷电交加,可雨还是一直下个不停。 方新桃正在扫着屋檐下的雨水,免得一会家人滑倒了,抬头看见方至诚便笑着打招呼。 “二哥怎么起这么早?早饭要吃什么?一会儿我去准备。” 方至诚试探性问道:“昨晚电闪雷鸣的,你和小宁没被吓到,睡得还好吗?” 方新桃疑惑道:“昨晚打雷很大吗?我好像没听见,我睡得挺沉的。” 一向早起读书的小磊听见哥哥姐姐的谈话,也道:“我也没听见雷声,我还做了个美梦呢。” 方至诚眼见他们身上都好好的,也没有受伤,便放下心来,听到他们都说没听见昨晚的动静,认定家里定然是被施了法。 他不动声色朝两人贴心说道:“下雨凉,多穿两件衣裳。” “知道了。” 方至诚转身回了房间,他坐在床头,贪恋地看着杨初意的脸庞,终于体会到了,她之前说的那种总是心慌的感觉。 明明人就在身边,可他却护不住半分,方至诚懊恼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恨自己让别人钻了空子,让心爱之人竟然面临这样的困境。 乌夷族人是朝廷极力追捕的对象,若没有好好隐藏起来,定会惹下大祸。 如果九星连珠杨初意没有成功回到原来世界的话,那么他们必须得远离人群,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过着隐居山林的生活才行。 方至诚想了很多很多,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他都要保杨初意安然无恙。 杨初意又陷入了梦境之中,梦里依然下着雨,只是那雨却很轻柔,而且并不会打湿身体。 她赤足漫无目的地走在森林之中,树木纷纷向她点头,花儿向她微笑,小松鼠为她指引方向。 溪流欢快,鱼儿跃出水面,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祥和的气息。 杨初意走到尽头,一棵干枯的大树赫然出现在眼前。 大树高耸入云,干枯的枝干上有着褐色的斑痕,那是经过风雨后在岁月里沉淀下来的印记。 部分树皮剥脱,枝干上还有着青色的苔藓,无数蚂蚁正肆意攀爬啃咬着。 杨初意不自觉停下了脚步上前轻抚着它的粗糙的枝干,却没来由感觉奄奄一息的外观下还藏着一抹微弱的生气。 画面一转,杨初意不知怎么却在森林里迷路了,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空,掉进了一个干枯深井里。 杨初意突然下坠似的惊醒过来,脚还蹬了一下床板,发出“砰”的一声响。 方至诚冲过来紧紧抱住她,一手轻拍着她的后背,一手扶住她后脑勺,温柔道:“没事没事,乖,我在这呢,不怕。” 杨初意将头搁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两手抱住他健壮的腰身,“方至诚,我又做噩梦了。” 方至诚耐心哄道:“不怕,我守着你呢。你下次做梦带着我,我在梦里保护你。” 杨初意见他嗓子都哑了,心疼道:“你都不睡觉,哪能进到我梦里呢。” “嗯,是我不好。那你多爱我一些,在梦里多出一个我,好不好。”那样的话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都有人保护你了。 杨初意蹭了蹭他的肩窝,轻声道:“你害怕吗?” “怕什么?” “……不知道。”杨初意说不出来心中的感受,这一次发生得太突然了,她甚至没有一点思想准备。 方至诚将人扶正,两人面对面,认真问道:“初意,你得好好想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得知道发生了什么。” 杨初意将最近的事一件件在脑海里略过,根据昨晚她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被人施法了。 按照传统来看,施法要么要有生辰八字,要么有血液毛发之类的。 杨初意经过排查和分析,迅速锁定了目标,“我知道是谁了。” 方至诚恨得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将那人大卸八块,“是谁?!” 第254章 销声匿迹 杨初意伏到方至诚耳边,轻声说了三个字。 这个名字让方至诚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可昨晚发生的事又太过诡异,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隐藏在黑夜中的凶手。 更何况方至诚对杨初意的话素来没有任何怀疑,当即表示要过去一探究竟。 杨初意也想证实自己的猜测对不对,便叮嘱道:“小心点,先别让她看出破绽来。不过说不定人都跑了,无论如何,注意些。” “好。” 雨势又开始变大起来,方至诚叫来追风,跟它一起出门巡视作坊的安全。 今早下雨时方新桃说过今日不上工,这会都中午了,这雨还像不要钱似的下个不停,大家都窝在家里闲着磕牙。 方至诚对着追风指挥了几句,追风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就撒欢地跑开了,还汪汪叫个不停。 方至诚在家中各处转了一圈,先将家里有可能隐藏着的黑暗扫去,然后才往后头走。 他先来到刘婶家,礼貌敲了敲门,“启明,我家追风跑这边来了,你有看见吗?有没有跑进你家去?” 刘启明跑过来应门,摇头道:“没有,我是听见追风的叫声了,可并未看到它的身影,我们都没开门,它不可能进家里来的。” 方至诚皱着眉头,一脸严肃道:“追风最近不太听话,也有些兴奋,我怕它顽皮闹着你们,那我再找找。” 刘启明热心道:“那我也帮你一起找。” “好,麻烦你了。” “汪汪汪!”追风兴奋的叫声不一会便转换成了低低的咆哮声。 刘启明有些担心道:“追风的叫声好像是从江婆婆那边传过来的。” 方至诚顿时神色紧张起来,“昨晚下那么大的雨,江婆婆该不会出了什么事情?” “啊?不会!”刘启明一听也紧张起来,撑伞就往江婆婆家里跑。 他连忙敲门喊道:“江婆婆,我是启明,您开一下门。” 刘启明喊了许久都没有见江婆婆来应门,方至诚再次猜测道:“会不会晕倒啦?昨晚雷雨交加的,怕是吓到她老人家了。” 刘启明十分果断说道:“我去拿梯子。” “好,我在这守着。”雨水滴落到油纸伞上,发出轻微的震动,也遮掩了方至诚声音里隐藏的情绪。 刘启明对此一无所知,他心中十分焦急,刘婶听到这件事情后也想出来看看,但一想到方至诚在外面,便稍稍退在门后没有踏出去。 刘启明利落架好梯子,迅速爬上了江婆婆家的围墙,然后跑进房间里去寻找江婆婆的身影,可却到处找不到人。 他疑惑、紧张、担忧,各种情绪漫上心头,将家中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却还是搜寻不到任何江婆婆在家的痕迹。 刘启明慌忙打开江家大门,救助道:“至诚哥,怎么办,江婆婆不见了!” “你先别急,找清楚了没有,我看看。” 方至诚大步走了进去,然后仔细搜寻这个家的任何一个角落,想要亲自确认这件事,并且找到江婆婆其实是乌夷族人的证据。 可是这个家很普通,如同任何一个家一样,没有任何一丝疑点,除了常年不出门的主人莫名其妙在一个雨夜消失了。 刘婶从家里冲出来问儿子,“什么叫江婆婆不见了?” 刘启明着急道:“我到处都找遍了,愣是没看见江婆婆的身影。娘,你说婆婆是不是出门了?” 刘婶摇头,“不可能呀,她从来都不出门的。” 刘婶顾不得许多,自己也跑进去找人,可无论是厨房还是茅厕都没有江婆婆的身影。 刘婶和刘启明只好跑出去外面找人,村中其他人听说了这消息也纷纷一起寻找。 溪水边、山沟里、草坡上、田埂里,全村人把整个村子都翻了过来,喉咙都喊破了,可愣是没找到人,江婆婆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许多人都纷纷猜测江婆婆可能是发病跑出去不知道摔哪儿了。 刘婶和刘启明赶忙沿路往村外去找,还问了住在路边的其他村村民有没有看见一位白发苍苍,身形佝偻的老太太。 大家都纷纷表示没看见,毕竟这么大的雨,大家都窝家里出门,只有一个无赖上来想调戏刘婶。 “老婆婆没见着,像小娘子您一样的美人倒见着一个,小娘子若知趣,我便告诉你。” 刘启明直接上手给了那人一拳,“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调戏寡妇当场被人家儿子打,那无赖无话可说,骂骂咧咧走了。 只有杨初意和方至诚确认了江婆婆绝对不是失踪那么简单。 方至诚面色阴沉,“初意,我想去江叔的坟前看一看。” “这么大的雨呢,你一个人去坟头不害怕吗?” 大雨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这样的天气去坟山总觉得瘆得慌。 可方至诚冷静道:“人心不比鬼怪可怕嘛,我不怕,你在家等我。” 杨初意看着他那盛满怒气的脸,知道此时劝他也无用,只好叮嘱道:“那你小心点,凡事别逞强,注意安全知道吗?” “知道了,我去去就回来,你就在家,哪儿也不许去,知道吗?”相比之下,方至诚更担心杨初意的处境。 “好。”杨初意示意他放心。 坟山原本就阴深荒凉,在雨天更是有种灵异恐怖的气氛。 方至诚全没有一丝害怕,要不是还残存着一丝理智,他都想直接把坟墓刨开了,看看里面到底是人是鬼。 只是前段时间出了掘坟一案,他要是在此时这样做,怕是会招来麻烦。 方至诚周围探查了一番,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也是,江婆婆若是个大意之人,也不可能隐藏这么久。 刘婶和刘启明甚至去报了官,可官府也只是做了简单的登记便打发他们走了。 一个孤寡老太太,衙门当然不会上心,但是杨初意和方至诚没抓到人,所以没证据说江婆婆是乌夷族人,自己去喊冤,一个不慎自己倒被抓去开刀了。 夜里方至诚又去江婆婆家仔细探寻了一番,还是没搜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方至诚有些沮丧,巫蛊之术离他们普通人来说太过遥远,那此前从未接触过,也不知从何下手解开这咒术。 杨初意将双手放到他脸上,挤压着他脸颊开玩笑道:“你这样像一只生闷气的小猪,好丑啊。” “我丑你就不要我了?” “那你笑一下,好看的话我勉强再养一养。” 方至诚勉强笑了笑,杨初意不满意,亲了他一下,然后问道:“甜不甜?” 方至诚一下就笑开了,“甜。” 杨初意扑到他怀里,温柔安慰道:“没事,也许事情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呢?我们别自己吓自己了。” “嗯。”方至诚将人圈紧,轻轻应了。 只要怀里这个人温暖而鲜活,他那颗悬空的心便能慢慢落回实处。 方至诚担心江婆婆去衙门诬告杨初意,可过了好几日两人都没有动静,但他们没有放松警惕,小心计划着寻个由头离开这里。 这日,方至诚安排方新桃去县里给各伙计结工钱。 店里的一应事务此前杨初意都是交由方新桃打理的,所以发工钱对于她来说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一桩小事。 哪知午后李氏便从县城狂奔回来,一进门气都没有喘匀就死死抓住杨初意的手说道:“出事了,我们店把人毒死了!” 杨初意双目圆瞪,身心发颤,“你说什么?什么叫我们店把人毒死了?” 第255章 混入毒草 李氏囫囵喘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好能把整件事说清楚。 “今天寿伯来我们店里吃螺蛳粉,这几日店里供应的茶水都是车前草姜丝大米茶,但寿伯却说要喝金银花茶。” “当时很忙,我们人手不够,新桃便说她去泡茶,哪知寿伯吃着螺蛳粉,喝着金银花茶就突然说腹痛,紧接着就是呕吐,我们及时抬去医馆救治,但人没救回来。” “寿伯几个儿子来店里大闹了一场,现在店面被封了,衙差也把新桃和林东升都押走了。” 杨初意让追风去地里把方至诚叫回来,然后跑进屋准备些钱财,备着打点狱卒用。 这种情况下,她必须要见到方新桃和林东升,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才能去抽丝剥茧,还他们一个清白。 方至诚从地里奔回来,杨初意简言意骇将事情说明后叫他去驾车。 小宁方才去菜地摘菜去了,三人默契没提县里发生的事,嘱咐她乖乖在家里看家。 店里被封条封了起来,又有衙差看守,谁都不可以擅自出入。 方至诚赶紧上前说明情况,“差爷,我姓方,是诚意小馆的老板,听闻店里出了事,特来了解情况,帮助县令大人破案,恳请你们通融一下,让我们进去看看情况。” 围观群众群情激愤,生怕方至诚是进去毁坏证物的,纷纷举手反对。 “不行,怎么能让他们进去呢!” “就是,一会证据都被搞没了!” “要是不查清楚,我们以后还怎么安心吃东西呢!” “没错,一定要彻查到底!” 新上任的县令姓周,他派了自己得力手下韦捕头来向方至诚和杨初意调查此案。 “安静!”韦捕头一脸凶恶之相,光是看便让你不自觉吞咽口水,下意识后退两步。 “仵作已经验明死者是中毒身亡,而且已经能断定是金银花里掺杂了断肠草导致的。你们平常是如何收购金银花的?其中每一个细节都要如实交代清楚!” 杨初意上前答道:“回大人,金银花是民妇在村里自己收的,至今已经有两年了,一直都很小心谨慎的。我们为避免里面混杂断肠草,已经要求村民将山头的断肠草如数砍去。” “再者,我们蒸晒前都先看过的,并且有纪录收购的人家和数量,均可追查,请大人明察。” 韦捕头听完后说了一句,“我不是大人,叫我韦捕头就可以了。” 杨初意从善如流,“韦捕头。” 韦捕头继续盘查,“除了村里,在县城里有没有收购或者采购过金银花?何人还能接触店里东西,平时又是如何存放的?” 杨初意一听韦捕头的对话,觉得他不是那种武断的人,稍微松了一口气。 “我们是没有金银花就换别的草茶,所以没有在外采购。不熟悉的人送来的东西我们是不收的,存放的话就一直放在柜台抽屉里面,平常会上锁,也就是店里的人才接触得到。” 韦捕头将一些细节翻来覆去询问了好多遍,杨初意也都配合回答。 店里几人也纷纷上来补充,一时之间大家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现在主要的事情经过是,虽然店里的人都可以接触凉茶抽屉,但昨晚到事发时拿钥匙的一直都是林东升。 早上的车前草姜丝茶也是由林东升拿钥匙去打开后拿出来煮的,其次就是方新桃是那个亲自去泡金银花茶的人,所以他们两个人的嫌疑最大。 寿伯毕竟是在这里喝了金银花茶之后中毒倒地身亡的,如果没有办法找出其中的破绽,为方新桃和林东升证实清白,那么他们两人之中,一定要有一个人出来为这个事情负责。 寿伯是店里的忠实顾客,发生这样的事,杨初意也感到非常震惊和难过。 但她相信,方新桃和林东升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他们一定是被别人陷害了。 方至诚去安抚寿伯的家人,可他们此时哪里听得下任何的安抚,若没有衙差的阻拦,方至诚此时身上还不知道要落下多少拳头呢。 无论方至诚如何诚恳保证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也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可寿伯家人就是不愿意等,要求周县令立即让他们以命抵命,以安自己老父亲在天之灵。 杨初意提出想去牢里看望方新桃和林东升,但被韦捕头严厉拒绝了,“不可以,事情未查清楚前你们不可以见面,以免有串供之嫌!” 杨初意本还想给钱打点一下,让狱卒不要为难他们,让两人能吃些好的。 “一边自诩正义,一边又要拿钱贿赂我们,真是自打嘴巴。他们没事出来就可以吃好的,有事临死前也可以吃好的,你急什么!”韦捕头斜了她一眼,说完转身就大步走了。 杨初意被噎得不轻,可又没办法反驳韦捕头的话。 要是官府衙差个个都能光明磊落行事,他们哪用低声下气求人通融啊。 面对失去亲人而控制不住脾气的寿伯家人,方至诚已经表示了他的诚意,剩下的时间他更应该放在寻找真凶上,不然再多的歉意也抚不平他们内心的伤痛。 杨初意和方至诚把店里的人都叫来一一查问,官府事多繁杂,若要他们按流程办事,那还不知等到何时。 且又怕他们不深入调查,只依表面证据行事,匆忙结案冤枉好人。 杨初意边询问边拿来纸笔记录,“我前不久还喝过金银花茶,想必那时存货还有很多,那店里是何时更换成车前草姜丝大米茶的?” 李氏记得这事,“是七天前换的。当时店里的金银花不多了,不够一天的量,林大厨来问我,我便说那换成大米茶好了。” 杨初意本着谨慎的原则问道:“为何不上午煮金银花茶,下午煮大米茶?” 李氏如实回答:“我想着金银花花期还没过,后续肯定还会有新的送来,便想等着一起。” 杨初意又依次问了这七天去碰过抽屉的都有谁,然后记录下来。 饮食本身就是要很注意这些问题,杨初意不喜欢伙计无故在这些敏感区逗留,也都叮嘱过的。 他们都还算自觉,平时没事时可以到外头活动活动手脚,甚至可以吃点东西,但不会无故靠在货柜和钱柜玩闹。 杨初意不死心,把这七日里每日的活计都询问了一遍,从开门到关门的每一件事都要掌握。 荣威、林东升负责厨房,吕婶和李氏要清洗碗筷和蔬菜,伙计来喜负责打杂。 杨初意叫停,“等等,小萍是谁?” 吕婶道:“半个月前蔡大娘病了,所以让孙女小萍来帮忙送菜。” 杨初意蹙眉,一脸严肃,“这事怎么没人和我报备?” 几人面面相觑,李氏主动上前答话,“正好是你们上公堂的那日,那时退堂后你们便和县主回村里了,我们没好意思拿这事去烦扰你们。的确是我们做得不到位,没把店里的变动禀告上去。” 杨初意摆摆手,“你们确定那小萍是蔡大娘的孙女?” 吕婶忙道:“确定确定。蔡大娘是我介绍的人,家住哪儿我是知道的,我去和大娘确认过了,大娘亲自说了小萍是她孙女,我才让她送的。” 方至诚立刻起身,“你现在带我去看看蔡大娘住的地方。” “啊?哦。”吕婶不敢耽搁,生怕是自己引狼入室,赶紧为方至诚引路。 杨初意郑重其事问道:“我之前有规定,收货是要在店外进行的,闲杂人等不能进入厨房。我现在问你们,这个小萍有没有进过厨房或店里其他地方?” 两人答没有,一人摆手加摇头。 杨初意看了他们三人一眼,生性敏感的她察觉情况有异,便单独把每一天收菜这个环节拿出来重点询问,这才终于找到了一处漏洞。 第256章 陷入僵局 杨初意重重扣了两下桌子,增加了紧张的气氛。 “来喜,连着下大雨的那两天别人都各自有原因耽搁了,一早只有你和林东升两人在店里收拾营业,那两日小萍有没有进到店里来?” 来喜迟疑了一下,仍是摇头。 杨初意冷声道:“两个人的性命都在你手上握着,你可要想清楚了。你一个摇头就有可能放过一个杀人凶手了,知道吗?!” “小萍她不可能是杀人凶手的,不可能呢。”来喜赶忙替别人辩驳,瞧他那激动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小萍是她婆娘呢。 杨初意语气淡漠,“你怎么确定她不是?” 来喜断断续续道:“小萍被她男人打了,上个月才和离,她是为了开始新生活才到这里讨生活的,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 杨初意叹气,美人计没跑了。 连一旁的李氏都看出了不对劲,“她的事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来喜有些难为情道:“检查青菜时我们聊了两句。” 李氏点醒他,“这还叫聊了两句?再聊下去你们就该成一家人了。她才和离,按理说这种事不会说给外男知道的,怎么就独独和你说呢?你被别人迷晕头了?” 来喜赌气似的说道:“我们有没有证据,这样在背后议论别人是不对的!” 荣威都惊呆了,“什么背后议论?我们这是在救人,你真被她迷得脑子不清醒了。” 杨初意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严厉质问道:“我没有议论她,也没想对你说教,我只要你诚实回答,那两日她究竟有没有进过店里?!” 来喜紧咬牙关摇头。 杨初意微眯起眼睛,“没事,一会我亲自带你去衙门录口供,我和你客客气气,你倒觉得我欺人太甚,去了衙门你自然就知道什么叫做配合调查了。” 李氏和荣威都在一旁劝,可来喜仍不为所动。 原本杨初意看来喜人老实才让他到店里做事,没想到老实人栽到美人怀里是这般执拗。 直到吕婶跑回来说小萍送了今早的菜就没有回家,如今更是失踪了,而且蔡大娘也病重得快不行了,方至诚正背了人去医馆救治呢。 都到了这时候,来喜还在担心小萍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杨初意赶紧让荣威去通知衙门有新线索,几人又匆忙赶去医馆了解情况。 幸好发现及时,蔡大娘也坚强,这才捡回了一条命,但由于身体太过于虚弱,她一直昏迷没有醒过来。 罗大夫诊断后给出了结论,“她是这段时间被人持续下毒才导致行动不便的。” 韦捕头问道:“于性命有碍吗?什么时候能醒?” 罗大夫保守回答道:“无碍,下的毒分量比较少,只是让她昏沉无力,并没有马上索要性命。但是年纪毕竟大了,什么时候清醒,醒来后有什么症状,这就难说了。” 来喜一脸茫然,神情呆滞喃喃自语道:“不会的,不会的。” 杨初意呵斥道:“到现在了你还袒护小萍?她要真的是蔡大娘的孙女,怎么可能看着自己奶奶半死不活也不闻不问呢?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毒根本就是她下的!” 来喜捂着耳朵拼命否认,“不是,不是她做的!” 韦捕头一脸不耐烦,直接将来喜绑了,并命令手下把蔡大娘抬回衙门保护起来。 方至诚上前抱拳行礼,“韦捕头,可否立即派人去追查小萍?” 韦捕头粗声粗气道:“我们自会安排!”说完叫人抬着蔡大娘便走了。 杨初意和方至诚便是气愤也没办法,自己追查到的证据只能提供给衙门做参考,他们还要派人证实消息可靠才会采纳。 可他们这不紧不慢的行为,真真叫他们这些受害人家属心急火燎,寝食难安,要是遇到冲动暴躁的,不打起来才怪了。 林家人也收到消息赶来了,一听到情况便道:“我们自己先去找那什么小萍,等衙门安排的话他们两人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呢。” “就是,我们先自己找线索!”武大叔转身就去寻往日旧友。 荣叔荣婶也赶来帮忙。 方至诚和杨初意上前和林家人行了个礼,“对不起,因着我们,倒叫东哥受苦了。” 林老爹是个豁达的性子,“这哪能怪你们,要怪就怪那贼人,所以我们先把人揪出来是正经。” “您说得对。”方至诚立即道:“那我们分头去找。” “成!” 因为吕婶、李氏和荣威见过小萍的模样,所以他们一行人立即分成了三个小队去寻人。 方至诚甚至向吕婶打听了蔡大娘真正孙女的的住址,想亲自过去一趟,即便没有找到假小萍,也可以让真小萍过来作证。 可方至诚才出城门,便看见几个领了县令大人命令的衙差也往那边去了,他们拦住方至诚,告诫他暂时不可以出县城。 方至诚只好原路返回,周县令靠谱,他倒还有几分信心能翻案,若遇上年县令那样的狗官,那真是头破血流都换不来一个真相。 原本以为事情有了进展,大家能松口气,哪知寿伯一家却不在乎这些,一整个家族穿了孝衣,直接将寿伯抬到诚意小馆来讨要说法。 方至诚赶紧上前安抚他们的情绪,“衙门已经在追捕凶手了,我们也是全力配合衙门调查的,我相信过不了多久案子一定可以水落石出。死者为大,你们还是选个好日子将寿伯安葬了。” 寿伯儿子恶狠狠道:“什么水落石出,这县里谁不知道你们认识县主,到时候衙门替你们遮掩,我爹岂不是白死了吗?!” “就是,无论如何我爹是吃了你们店的东西才死的,我要你们以命抵命!” “没错,你们要是不提供凉茶不就没事了吗?平时钱赚得满满当当的,现在出了事就撇清,无良商家,杀人凶手!” “无良商家,杀人凶手!” 场面一下子就变得混乱起来,方至诚护着杨初意,吩咐她躲一躲,毕竟他们现在听不进去话。 可杨初意却觉得不对劲,他们寿伯一家人好像根本不关心凶手,就是冲着他们来似的。 一般这种情况下死者家属都会要求赔偿,可他们却只要求商家抵命,怎么想都有些不对劲。 杨初意最害怕的就是小萍已经被幕后指使之人下毒手了,这样一来线索便断了,事情还是回到方新桃和林东升那里。 眼看诚意小馆陷入了毒害顾客的恶名,杨初意站起来高声道:“各位请听我说!该是我们责任的我们绝不逃避,但我们不揪出幕后主谋的话,以后免不了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试问,我们或我们的亲朋好友一辈子总有机会到外面吃饭的,如果坏人看见谁家生意好就往哪里投毒,那受损的不仅仅是商家,还有我们无辜的老百姓。” “所以这么恶劣的事情我们决不能姑息,也不能放过,定要幕后黑手揪出来绳之以法,以绝后患!我们已经掌握了最新的证据,现在就拿出来跟大家讨论。” “我相信在场的各位都是能独立思考的聪明人,如果你们有什么新的线索,欢迎随时补充,能提供破案的有力证据的话,我们诚意小馆定有酬谢!” 寿伯家人认定杨初意在干扰试听,逃避责任,当即吵闹起来。 方至诚用尽全身力气将蔡大娘和小萍的事说了出来,并呼吁率先找到小萍的人便得十两银子。 十两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已经是一笔大数目了,人们当即散开去寻人。 正巧衙差也将小萍的通缉画像贴了出来,人们有了参照物,纷纷行动起来。 寿伯家人这边,杨初意决定先避开,如今他们处于弱势,说什么都是错的,没必要正面对上。 次日,有人在一座高山上发现了一处山体滑坡,还有一只女鞋和被树枝勾破的衣服碎片。 那人向官府报了案,韦捕头立即前去查看,从现在情况分析,应该是有人砍柴时遇上山体滑坡然后从山上滚下去了。 由于山体倾斜面太大,地势复杂,韦捕头未能搜救到人,但从滚落下去的染血石头来看,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巧合的是,这鞋子和衣裳布料由吕婶、李氏和来喜共同辨认,正是那小萍的。 事情因此又陷入了僵局。 第257章 吵闹不休 事情闹得太大,小磊和小宁从村里赶来,杨初意看着他们煞白的小脸,忙搂在怀里安慰。 “没事的,哥哥嫂子正想办法呢,别担心了。” 小宁紧紧抱着杨初意不说话,相比之下小磊稳重许多,他收拾好情绪,问:“什么办法?” “你哥已经去查寿伯家人了,我们先等他的消息。” 小磊不是很明白其中的意思,“寿伯他的确是在我们店去世的,嫂子的意思难道是这里面还有别的什么隐情不成?”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杨初意已经不能将小磊单纯当作孩子来看待了,他也是半个顶梁柱呢。 “寿伯家人的确是有些不对劲,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条线索,所有不合理的地方都要逐一排查过才行。” 没一会方至诚便回来了,小磊小宁立即围了上去,“二哥你找到证据了吗?” 杨初意利落倒了杯水递过去给方至诚,“喝杯水,坐下来慢慢说。” 方至诚喝过水,喘匀了气才开口,“我去问过了,寿伯五个儿子中有三个之前因阿芙蓉一事在家里闹得很凶,不仅打过寿伯,还偷拿了老人家的棺材板钱去挥霍。” “寿伯本来想主持分家,但五个儿子都不愿意赡养老人,还要求寿伯按人口分配银子,一人十两,听说寿伯都被气病了,自己去医馆看了几次大夫。” 杨初意听后直摇头,“这些内容对我们来说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方至诚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这些人情纷争并不能代表什么,除非他能找到寿伯儿子和凶手交易的凭证,不然就算寿伯儿子虐待过寿伯也没有任何意义。 杨初意一直觉得,寿伯主动提出要喝金银花茶这个细节很值得深思,当然也有可能就是无巧不成书,但是查案就是要怀疑一切有可能成立的疑点。 小磊忙道:“二哥你在人前露过面,去查的话很容易引起别人的警觉,还是我去。” 方至诚心中虽然感到十分欣慰,但他哪里会放心,“小磊,你还小,外头坏人太多了,目前你,” 小磊却坚决道:“正是因为我人小才不容易引人注意,能使别人放松警惕。再说我也不小了,该是为家里贡献一份力量了。” 小宁也表决心,“我也要帮忙。” 方至诚果断道:“小磊学过武功,还去跑过船,在外面行走还算有点经验,小宁不行,小心被别人抓去卖掉。” 小宁缩了缩脖子,“那我照管哥哥嫂子吃饭。” 杨初意摸了摸她的头,“那就拜托小宁了。” 小宁重重点头,“放心,我能做好的。” 他们当然不能让小磊一个人单独行动,武大叔便让自己小儿子跟在身边护着,方至诚和杨初意便去发现小萍摔下山那里继续查看。 毕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种生死下落不明的情况有两种可能,一是障眼法,二是小萍被灭口了。 事实证明,只要犯罪,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方至诚和杨初意在山里搜寻一天无果,可小磊那里却有进展。 小磊带回来一个老伯,没想到还是个熟人,老伯一看见方至诚便上前道:“哎,你不就是给我重孙子取名字的年轻人嘛。” 方至诚这才想起来,赶忙招呼道:“老人家是你啊,好巧啊。” 老人家笑道:“可不是巧,我们家小太阳得了好名字,长得可好啦。” 老人家说起自己的重孙子还是一如往昔那般热情,方至诚也不好打断,毕竟要求人帮忙的,待他说个尽兴才问起寿伯的事。 说起这,江伯便叹了口气道:“我们两个老头子,吵吵闹闹大半辈子,没想到他竟走在我前头。” “说来也奇怪,那一日,他特地绕了一圈来到我家门前,还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大有认输之意。我那时也没想到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揶揄说了他许多酸话,唉,真是……” 杨初意紧张问道:“江伯,你们平常是为什么吵闹?” 要是两家有仇或有明显不合,这证词的可信度就低了。 说到这,江伯倒有些不好意思,“没什么,老寿头是个臭棋篓子,我们大多闹气是为这个。而且我们两家都生了五个儿子,大家常将我们放在一起比对,原本无事也生出隔阂来了。” “那您还记得寿伯当天的原话吗?” “记得,他是这样说的,”江伯回忆道:“老江啊,他们说你比我更有福,我原本是不服气的,如今看来他们没说错。” “老朋友啊,你棋下得比我好,但可要谨记儿女都是债的道理啊,以后我再也不和你争了,让你这糟老头子含饴弄孙去。我走了啊。” 杨初意和方至诚细细品味这段话,都觉得寿伯有交代遗言的嫌疑。 方至诚诚恳道:“江伯,您愿不愿意去衙门录口供啊?” 江伯忙道:“没问题,如果凶手真的另有其人,那我肯定要出一份力,不能让老寿头这么含冤枉死。” 韦捕头因着江伯的证词传唤寿伯儿子来问话,但他们都表示是父亲几日身体每况愈下,时不时就感叹阳寿将近而说的糊涂话,家里人人都听过,不足为奇。 寿伯家人还大闹衙门,质问为何这么小的案件现在还没有判决。 “我爹是在诚意小馆吃东西死的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不管有没有你们追查的什么小萍,但你们开饭馆的,自己没将东西放好,给别人可乘之机,难道不应该负责吗?!” “我要求县令大人把诚意小馆该负责的部分判了,等将来抓到那什么小萍,她欠我爹和诚意小馆的再判一次,不然这样拖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就是,那小萍还摔死了,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们编出来的人,人是不是你们灭口的,我们就要一个说法!” “对,必须给我们一个准确的答复,不能这样无止境拖下去!” 韦捕头制止嗷叫的他们,“衙门办案,何时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不查清真相就随意判决才是对死者最大的不公!” “诚意小馆管理有错漏是不争的事实,但究竟是因为过失造成他人死亡,还是被人蓄意陷害,这两者的责任天差地别,岂是由你们胡乱想象定罪的!” 寿伯家人不服气,仍吵闹不休,其他人没过多逗留,不一会便寻个机会告辞了。 小磊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这新来的县令大人看起来不像个昏官。” 杨初意和方至诚也同意,至少目前来看算是难得的负责任。 杨初意正想着还能从哪方面入手,可方至诚却突然说道:“意娘,一会你跟我回趟家,我们有个很重要的东西落家里了。” 杨初意一脸茫然,“啊?什么东西啊?不能过后再拿吗?” 方至诚态度十分坚决:“不能。” 小宁见二哥语气有些重了,不悦道:“二哥自己回去呗,嫂子在这里陪我们。” 方至诚没有了平常那般温和,“不可以,这件事你嫂子必须要在场。” 杨初意想到什么,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小磊和小宁还要说什么,却对方至诚此时极其严肃的状态有点发怵。 杨初意艰难起身,本想好好和小磊小宁说两句话,却被方至诚大力拉走了,“城门快关了,我们没时间了,快走。” 杨初意呆呆任由方至诚拉走了,身后传来小磊小宁清脆的声音:“嫂子,取完东西再上来,我们等你哦。” 杨初意一下子就绷不住了,眼泪瞬间溢满眼眶,却仍是咬牙忍住不哭。 第258章 九星连珠 等出了城门,方至诚便将杨初意一把揽在怀里低声安慰道:“初意,你常说生命可贵,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只是对不起,来去这条路,如今竟要你自己一个人走。” “如今这种情况下,我不能丢下三妹,要怪只能怪造化弄人,所以你不要恨我,好吗?” 没错,今晚子时便是九星连珠的日子。 金银花一案将他们的计划全都打乱了,而杨初意也忘记了这个重要的日子,只有方至诚分秒必争和爱人度过最后的时刻。 杨初意目前的处境太危险了,实在不宜再继续留在凤藻国。 没有机会他们都要隐居山林,更何况如今有个机缘摆在眼前,方至诚怎么能让她错过的。 他们之间的回忆,已经够他度过这一辈子,跨越时空,相隔千年,都比不上爱人随时可能受到生命危险来得更折磨人。 方至诚决定送杨初意离开,离开这充满纷争的地方。 一直以来杨初意都觉得爱情不是生活的必需品,若要在生命和爱情之中做选择,那么她肯定会选择活着。 可此时此刻,她的心便像是掏空了一大块似的。 杨初意明白其中的原因,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余生再也不会遇到像方至诚这样的男人,疼她、护她、爱她到骨子里。 杨初意曾经以为自己绝不可能拥有所谓的完美爱情,也从未奢望过爱情会降临在她身上,可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里找到了。 可谁又能窥见命运的安排呢? 方至诚虽然未听到杨初意的哭声,可却能感受到胸前的衣裳都湿了。 他手忙脚乱将人安慰道:“没事的,这县令看起来不坏,三妹会没事的。小磊小宁他们,他们还小,告别的话我会替你说的。” “至于我,你也不必担心,我再不会喜欢别人,无论你在哪,我心里的位置只留给你一个人。” “如今我们家已是衣食无忧,说不定老天爷就是派你来拯救我们的,如今你事情做得这般好,回去后老天爷一定会厚待你的,我……” 方至诚自言自语讲了许多,可千言万语最终只有一句话,“我爱你。” 杨初意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方至诚你别说了。” 天色已经开始变得昏暗,这条回家的乡间小路上只剩下一对即将面临分别的爱侣在做最后的告别。 方至诚以一种留恋的姿态将人裹在怀里,一颗晶莹的泪珠从他眼角滑落到杨初意肩头,只在衣裳上晕开了一抹灰色的印记。 两人的无心应付村里人,只悄悄地回了家。 杨初意从空间里将方至诚、方新桃、小磊和小宁的行李拿了出来,每拿一件,她就心痛难当。 方至诚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将家中所有物件都搬到杨初意面前,希望她装到自己空间里都带走。 “初意,你上次做的腊肉、腊鱼还有许多,你全部带走,你爱吃。你喜欢吃鸡肉,这鸡你要带活的吗?不行,你不会杀鸡,现在还有时间,我马上给你处理干净。” “鸡蛋你虽然不爱吃,但是这有营养,也省得你花钱买了,你都捎上。对了,家里好有许多布料,你虽说那里穿着打扮和这里不同,但你可以拿回去做别的,你都带上啊。我看看还有什么……” 杨初意冲过去一把抱住方至诚,努力踮起脚尖亲吻他。 方至诚则是双手托在她臀下用力将人抱起,不留余力亲了上去。 两人彼此之间未说出口的话实在太多了,也不可能说得完,也许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传达此时内心复杂的情感。 在快要窒息前喘息,在换气中重新接纳,离别前夕,语言容易让人崩溃,亲吻和拥抱却能让人忘却时间的流逝。 可时间是无情的,不,应该说任何事情都是无情的。 杨初意想过了,若是想穿越成功的概率大一些,她最好要去到当初自己来时的地方,这就意味着她得提前走到山里等到。 临到这时,方至诚突然慌张起来,觉得该准备让杨初意拿走的东西他都没有准备好。 杨初意紧紧抓住方至诚的双手,“方至诚,没关系的,我会照顾自己的,我们都要好好的。” 方至诚眼眸深邃,语气温柔却十分坚定道:“好,我向你保证。” 杨初意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她希望自己在这个家最后的形象是动人的,才不是惨兮兮的样子。 可杨初意不知道的是,她那被泪水蒙上一层水雾的眼睛湿漉漉的,看上去异常让人感到怜惜。 两人都克制着情绪,不让自己显得那么狼狈,也不让对方担心难过。 夜间走山路无疑是自找苦吃,但此时两人紧紧依靠在一起,恐惧都被抛却在了脑后。 脚下的路再长也有到达的时候。 杨初意感觉自己的手疼得有些麻木了,因为方至诚一路上实在攥得太紧,可她却不敢开口说一句。 因为,她知道,他正处在失控边缘。 两人甚至不敢对视,就怕目光触及彼此的时候,泪水会哗的一下子涌出眼眶。 “初意,我们抱一下。”方至诚声音低哑苦涩,看得出那是极力压抑过的缘故。 “好。”杨初意一开口,里面全是哭腔。 两人紧紧抱住一起,在彼此看不到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默默流泪。 皓月当空催别离,方至诚松开杨初意,闭上眼睛在她眉心上温柔一吻,“保重。” “你也保重。”杨初意含泪应道。 方至诚狠心转身,没有犹豫大步离开,挺直的背影下是紧咬牙关的强撑。 杨初意捂住嘴巴,防止自己的哭声被他听见,即便那个背影已经消失在视线里,她都不敢放声大哭。 山里有回音,他会听见的。 山谷空旷寂静,杨初意蹲在悬崖边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身子,借此想得到一些温暖,可她却忘了,难过时抱紧自己是没用的。 因为人是需要互相取暖的。 浩瀚星海,众星显现,九星连珠,斗丽争辉。 这一晚,不止杨初意,许多人都想窥见天机,改变命运。 杨初意抬头望天,希望它给个痛快,都这么要死要活告别了,要是没办法穿越回去虽然有点尴尬,但她亮开嗓门喊一喊,说不定还能让守在附近的方至诚来接她回家。 要是能穿越回去就快点,等待答案一事太过磨人,她请求速战速决。 杨初意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她等啊等,但迟迟没见有什么神奇的景象发生在她身边,没有金光闪闪,没有穿越之门。 她起身跺跺脚,又朝老天爷挥挥手,企图让它们发现这么渺小的自己。 杨初意喂饱了蚊子却还是没看见自己有什么变化,连九星连珠的奇观也在慢慢消失。 杨初意花了好一会才让自己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一时不知是喜是悲,正想着大喊一声“贼老天”,可下一秒,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得头发散乱,眼睛也无法睁开。 最终,狂风将她卷入了空中。 杨初意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代文明社会的出租屋里,而眼前的人,正是她的父母和好闺蜜。 可奇怪的是,他们三人都没看到自己,只顾着那在争吵不休。 第259章 气绝身亡 子时一过,一直等在附近的方至诚狂奔到悬崖边去寻人。 他的心情十分复杂,既希望杨初意已经回到了安全故乡,又渴望她还站在原地等着自己。 一颗心被撕裂成两瓣,反复拉扯着。 那空荡荡的地方清楚告知了方至诚答案。 “初意!初意!” 无论方至诚之前做了多少的心理准备,可此时却还是彻底崩溃了,他团团转地寻起人来,一声声地喊着爱人的名字。 可山谷里只有回音,只有他那寂寥悲怆的声声呼唤。 方至诚跪倒在原地,紧紧抓着自己胸口的位置,攥得太紧,衣服皱成一团,可他毫无知觉似的,越发拧紧心脏外头的肉,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骤停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 她说过的,真正的消失不是死亡,是被人遗忘,所以他必须活着,可活在没有她的世界里真是太痛苦了。 方至诚放声大哭起来,他明白,自己的心,从此以后便不再完整了。 方至诚一直在山里浑浑噩噩地待到天亮,可朝阳没能带给他快乐,阳光再也照不进他的心。 他甚至不敢回家,因为那里一草一木都有关于杨初意的气息,最后只能仓皇逃离,让自己忙碌起来,这样才能麻痹自己疼痛的心灵。 方至诚一路赶去县城,没有半分喘息便开始坐下,面无表情地筛查着众人提供的信息。 自从方至诚贴榜说提供有用的破案线索有报酬之后,便有许多人过来提供信息,不过都是浑水摸鱼想骗取报酬的居多。 其实辨别真假信息是一个巨大且繁杂的事情,但是事到如今,任何可能帮助破案的方法他们都要试一试。 今天方至诚像一尊煞神一般坐在那,周身阴沉的气息直叫那些前来骗财的人胆颤,想好的说辞稳稳开了个头,但一碰上那布满红血丝的犀利眼神就顿时变得结巴起来,赶紧溜了。 小磊也感觉到了二哥今天非常不对劲,那种极力压抑的痛苦,又勉强自己若无其事的神情是怎么回事? 嫂子不就是身体不适留在家里休息两天而已吗? 难道出了什么事? 正当小磊疑惑之时,方至诚那终于得到了一个有用的线索。 “欸,我这消息可是真真的啊,我有一次撞上了一个人,你们猜那人是谁?” “是谁?” “你家大舅子!他就在县里,而且我还见过他怨恨地盯着诚意小馆看呢。” 方至诚赫然起身,沉声道:“你确定?” 那人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确定,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人我还能看错?而且我还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方至诚没说一句废话,“五两。” 那人还要坐地起价,方至诚打断他,“你想清楚,喊高价可以,除非你有证据是他下的毒手,不然为了找个没有亲情的大舅子,便不值这十两!” 那人摸了摸鼻子,现在小萍才是主要线索,杨佑全恨恨看了一眼诚意小馆只能说明他心有不甘,当然不能证明什么。 方至诚瞥了他一眼,“要说就里面说,不然就算了。” 后面有人急哄哄道:“我有小萍的线索。” 那人忙道:“说说说,五两就五两。” 两人往后头走,那人清楚交代道:“杨佑全现在换了个身份,摇身一变,变成了富贵人家的西席,而且你知道是哪家吗?” 方至诚眯起眼睛,那人嘿嘿干笑了两声,平时说八卦吊人胃口习惯了,关键时刻总要来个问句。 “他如今在钱家,钱家知道?那百食园就是钱家的。” “知道。”钱老爷的夫人便是高夫人,虽不常往来,但还算有些交情。 方至诚又询问了那人见到杨佑全的具体时间,确保没有遗漏后给了他五两银子。 金银花事件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两种,一种就是竞争对手下狠手,另一种就是被人恶意报复。 如果百食园的老板和杨佑全加在一起,那么这两个作案动机都占全了。 方至诚不敢轻举妄动,他当然不能直接去找高夫人,毕竟富贵人家将声誉看得很重,与你有交情不代表他会站在你这头。 保险起见,方至诚还是去了一趟衙门,直接将此事上报给韦捕头。 没想到曾经觉得吃人的官府衙门,如今竟然也成了可靠的地方,如此看来,一个好官对平民老百姓来说有着怎样的意义。 县丞这边还在录着口供,钱家便有人来报案,钱家大小姐说自己老爹被高夫人毒死了。 衙门迅速出动,到了钱府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报案之人并非就是苦主,哭得再大声也无法挽回自己玩火却引火烧身的悲剧。 钱家嫡女与家中西席苟合被钱老爷及其好友撞见,导致钱老爷气绝身亡。 可钱如玉一口咬定自己是被后娘下药了,而自己老爹身体一直很好,不可能一下子就被气死,肯定也是枕边人不间断下毒谋害了。 钱如玉说得信誓旦旦,衙门当然要彻查此事。 仵作验证钱老爷体内无毒,不存在被下毒的说法。 常请脉的大夫有记录,证明钱老爷年纪大了,除了上火燥热,身体并未有何不妥。 一众衙差将钱家翻了个底朝天,将钱家上下人都集结在一起挨个询问,更是重点将高夫人以及她身边的仆人查问个遍也没查到一丁点漏洞。 无论钱如玉对天发誓也好,痛哭流涕也罢,她和高夫人向来不合是有目共睹的,出了事极力撇清,推卸责任好像更合理一些。 况且光天化日之下,钱如玉和杨佑全浑身赤裸滚在一起是事实。 钱老天撞见后自觉在好友面前丢脸,气急败坏跳脚痛骂不孝女后心痛难忍,两眼一翻当场死亡更是不容辩驳。 金家不在乎这些,只想着怎么帮着钱如玉争家产。 毕竟钱家是靠着自己女儿嫁妆发家的,如今这种情况下,还不是便宜了高夫人这个有儿子傍身的继室。 高夫人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才刚丧夫,便要面对夫君前夫人娘家的逼迫,处境可谓是雪上加霜。 可高夫人一向温和惯了,到了这时候仍说不出什么绝情的话来,“上次夫君就将家里的家产分过了的,许多人都有见证,无须再分了。玉姐儿出嫁,我会给她备份厚礼的。” 金家不同意,“那怎么行?上次是分金家和钱家,这次是分钱家内部的。姑爷死了,他那份不得分出来吗?我们如玉怎么也该有一份!” 钱家其实长辈更不会同意了,“既然金钱都分清楚了,你们凭什么来插手!这是我们钱家的事,该由钱家一长辈决定!” “没错,我们钱家还要处理这苟合害死老爹的凶手呢,别说钱了,浸猪笼还差不多!” “就是,你们金家还好意思站在这说话呢?不要脸,我们钱家誓死不放过钱如玉!” “对!这样伤风败俗,谋害亲爹的人我们不能放过!” 对于这种气死家人的,衙门没办法处理和定案,最后还是交由家族来处理。 韦捕头暗中吩咐手下将钱家的丫鬟都留意过一遍,却没发现小萍,只能打道回府。 小萍找不到,这金银花一案就缺少了一环,没办法将事情梳理清楚。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高师傅主动上门,直接提供内部信息,“钱如玉身边的丫鬟,采蝶。” 方至诚猜测道:“化成小萍行事是易容了吗?” 高师傅难得一脸严肃,“嗯。这事你们得自己处理,不能扯上我姑姑。” 方至诚承诺道:“放心,我知道。” 高夫人这时候为了稳定地位,当然要装作人畜无害的样子,决不能露出一点马脚。 她愿意提供信息已经很难得了,他们当然不能过河拆桥。 高师傅又道:“金家已经做出退让,为遮掩钱如玉的丑事,钱家这两天应该就会让他们直接成亲,到时候采蝶应该是陪嫁。” “如果不是,钱如玉不会留她,出了这种事,身边丫头没看好主子是大罪,打杀死一两个丫鬟是常有的事,你们得尽快想办法。” 方至诚感激道:“谢谢。” 高师傅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这事方至诚便不好通知韦捕头了,不然说不清楚这消息从哪里来的,所以只好自己去钱家盯梢。 第260章 物以类聚 事实上高夫人的猜测一点也没错,钱如玉被人暗算,气得要杀人泄愤,首当其冲被拿来出气的当然是自己的贴身丫鬟。 况且彩蝶受到她的指使去下毒,若有朝一日被揭发出来那就糟糕了。 虽然现在看着衙门和诚意小馆被自己耍得团团转还挺爽的,但这次的事情让钱如玉不敢再如此狂妄自大了。 金家听闻钱如玉的讲述,却道:“如玉,你是对那杨佑全动心了?” 钱如玉摇头,“我不过见杨佑全有几分颜色,又有些本领便领回去给教导墨哥,让墨哥从亲情到知识都被我控制,哪会喜欢他!” “出手教训诚意小馆是因为他们太狂妄了,一个靠求着我们卖方子活下来的破农户,竟然敢跟我们做对,还把那贱人的狗接过去养,我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金家听后教训道:“虽是你有气在先,可这杨佑全定是给你拱了不少火,这样的人不能留。这样,你先跟他成亲,让他放松警惕。” “你要让他知道没有你出手,他根本对付不了诚意小馆,在他信任你时让彩蝶取了他小命。行事完后你再把身边的丫鬟一并处理干净了,到时候我们帮你重新换个身份就好了。” 钱如玉拍手,“这样好,我还说让彩蝶跟他拱到一起,然后我再打杀了她呢。不过韦捕头蠢得很,那天彩蝶就站在他面前,他却一点也认不出来。” 金家谨慎道:“别大意,新来的县令软硬不吃,我们的手都伸不出去,要是出事就完了。你现在被人家盯着呢,闹出什么动静来都不好,最好稳住这几天,然后赶紧成亲,换到乡下庄子或去别的地界行事,不然容易出事。” 钱如玉道:“那行。干脆不等我爹出殡了,明天我成亲就直接去庄子,然后安给钱家一个不给女儿祭祀,赶嫡女出门恶名。” 金家想了想便点头了,反正钱家轻易是回不去了,做这些表面功夫不如把自己的处境弄得惨一点,这样将来还可以博人同情。 次日,钱家举行了一场没有掌声和祝福的婚礼,大家各怀鬼胎,努力把自己的戏份演好便散场了。 毕竟家有丧事,当然不能乘坐大红轿子,一顶普通轿子,再派几个仆人抬着嫁妆跟在后边。 钱如玉和杨佑全就这样出了钱家,没事人一样往乡下庄子驶去。 钱如玉在轿子里便迫不及待地取下头上的白绒花,突然,轿子歪倒到一边,然后翻了。 事情来得太过于突然,杨佑全整个人栽倒在钱如玉身上,压得她肋骨生疼。 钱如玉一开口就是一通骂,“杨佑全你搞什么,你弄疼我了!你们这些蠢货怎么抬的轿子,是不是不要命了?彩蝶彩莲,还不赶快过来扶我!” “来了小姐。”彩蝶彩莲赶忙答应。 轿夫一边连连道歉,一边手忙脚乱上前帮忙。 围观群众开始看热闹,“欸,这轿子抬杠怎么断了,好不吉利啊。” “这里面是谁啊?这么倒霉。” “嘘,钱家大小姐,听说和人苟合被钱老板撞见,然后一命呜呼了。可刁蛮了,又等不及父亲出殡便要嫁人去乡下风流快活。” “真的假的。” “真金白银一样真,不然你去百食园问问。” “又关百食园什么事?” “你还不知道吗?百食园是这钱家大小姐的产业。” “啊?!” 钱如玉将众人所有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爆脾气的她当即叉腰怒骂众人颠倒黑白。 话说这些人都是方至诚和武大叔找的人,目的可不是单纯为了看热闹,他们不仅要托住钱如玉,更要激出她的冷血无情性子。 杨佑全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愚蠢的女人,能轻易掌控她的情绪,花她的钱财,更有把柄在手可以威胁,当然不可能任由其自寻死路。 杨佑全拉住钱如玉劝道:“如玉,说不定里面有钱家安排的人在煽风点火,你冷静点。” 钱如玉骂道:“狗东西,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杨佑全端起笑脸,“我们如今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还会害你不成?你别忘了,我们是为什么要出城的。” 钱如玉冷哼一声,心道:从前你帮我办事,我当然要给你好脸色。但是你现在敢跟我平起平坐,出了城我便解决你,让你知道狗永远只能向主人摇尾乞怜。 其实杨佑全也不是善茬,他的想法与钱如玉不谋而合,出了城,没钱家和金家护着,钱如玉还不是任由他摆布吗? 全是心眼的两人终于冷静下来,钱如玉吩咐下人重新去置办轿子。 她本想找个地方歇会,但人家看她头戴白花,嫌晦气,便没有答应。 钱如玉跳脚骂街,又吩咐采蝶彩莲去摔破的吃食点心迅速备齐全。 点心铺前,彩蝶挑好点心便利落付钱转身就走,才迈开脚步,可不知怎么却脚下一滑往前扑去,“快让开!” 好巧不巧的是一位年迈的老人家就在彩蝶身后排队买糕点,来不及躲闪的她被彩蝶扑倒在地,直接摔个人仰马翻。 “哎哟喂,我的老腰啊!”老人家凄厉喊起来,“你把我撞得动不了了,你不准走!” 彩蝶愣神之际便被不知道从何处窜出来的,声称是老人家儿子的彪形大汉圈圈围住,“你撞了人还想跑,走,跟我们去衙门!” 彩蝶忙道:“我不是故意的。” “谁管你故不故意,反正是你撞的人,大家伙儿都看见了,你休想抵赖!” “对,走,跟我们去衙门!” 彩蝶虽然有些吓到,但还有些理智,“我可以赔钱的,我们带大娘去医馆看看,汤药钱我一分不少给赔给你们。” 彩蝶话才落地,那老大娘面部便抽搐起来,不一会便口眼歪斜,晕死了过去。 其中一名大汉立即跪地大哭,“娘啊!您死得好冤啊!” 其他四人也相继哭喊起来,“娘啊,儿子不孝,不应该让您一个人出来买桂花酥啊!” “娘啊,您放心,我们绝不会放过害死您的凶手的!” 彩蝶脑袋一片空白,这也太突然了? 还没等彩蝶反应过来,她便被两名大汉押着去衙门了,任由她哀求、解释或赔钱都没用。 中途方至诚带着来喜等在路边认人,样貌可以变化,但身形却骗不了人。 来喜摇头,因为他看小萍就是看脸的。 可蔡大娘却认为彩蝶就是小萍,从声音到身形到感觉,她都对得上,奈何相貌有些对不上。 彩蝶常常帮着钱如玉处理事情,心眼不比旁人,她知道自己已经引人怀疑,越发防备起来。 钱如玉那边急着出城,她肯定不会为了一个丫鬟留下,若是收到风声,一出城门肯定就没影了。 正当众人焦急之际,只见一绿衣女子提裙而来,一开口便让人惊掉下巴,“我知内情,我对银子没兴趣,但是有一个要求。” 有人回头,发现是个陌生的脸庞,忙问:“什么要求?” 女子声音清脆响亮,“我要诚意小馆方老板与我成亲!” 第261章 雨过天晴 小磊攥紧了拳头,愤怒斥责道:“你做梦!” 女子嫣然一笑,声音甜中带着一抹勾人的意味,“是吗?娘子可以换,妹妹可只有一个哦。况且,我长得这么好看,你确定方老板不会动心吗?” 小磊只是余光瞥了那女子一眼,他觉得多看一眼都是对嫂子的不尊重。 “我管你长什么样,我哥心里只有我嫂子一个人,你算老几,敢在这里大放厥词!而且我们只承认一个嫂子,绝不允许别的女人踏进我们家大门一步!” 哪知小磊话才落地便被方至诚拍了一下后脑勺,“没大没小!” 小磊摸了摸头,还要说什么,却看见自家二哥像蜜蜂闻见花香,孤鸟找到巢穴般朝那女子飞奔了过去,然后不由分说将人抱住。 任谁都看得出方至诚有多激动,那失而复得的颤抖,如重获新生般的喜悦,更有情意绵绵的陶醉。 众人捂嘴,心道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这么快就见异思迁了。 小磊似被惊雷击中,小脸由白转黑,拔腿就去拉开中邪的二哥,“三姐的事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二哥你要是敢对不起嫂子,我就不认你这个哥哥了!” 女子不由得笑出声,小磊听罢十分疑惑,这笑声好熟悉啊,再歪头仔细瞧那女子的相貌,许久才试探问道:“嫂子?” “哎,小叔子你好啊。”杨初意朝小磊眨眨眼。 “嫂子你真是的,”小磊虽气闷,但哪里敢怪嫂子,一会被反问自己为何认不出她来怎么办? 于是小磊将矛头指向二哥,“都是二哥不好,说话也不说清楚,搞得大家都误会了。” 重点是大家,可不是我一个人哦。 杨初意笑了笑,拍了拍颤抖的方至诚,轻声细语安抚道:“乖,我们先办正事,一会我再给你解释。” “嗯,好,都听你的。”方至诚声音暗哑,细听还有些哭腔,眼眶通红,更别提那颗荡秋千一样的心了。 “嗐!”众人还以为有什么好戏看呢,原来无论新人旧人都是心上人啊。 白瞎了那颗为八卦而跳动的心了。 有人忍不住问道:“老板娘,你这怎么变样了?” 杨初意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得意啊,“没变啊,我夫君不是一眼就认出我了吗?” 众人撇嘴,你小叔子刚刚都准备现场断绝关系了,这话你怎么不说。 小磊自个儿找补道:“我们刚刚是为了演戏,主要是为了先让你们适应适应。” 有人不解,有人已经猜到了。 杨初意现场给彩蝶化了个妆。 眼前的彩蝶还是个有刘海的小女孩,虽清秀但还带着几分稚气,可小萍的身份是寡妇,浑身有股说不清的韵味。 杨初意把她的刘海梳上去,依着画像和店里伙计的描述给她修整,不一会,属于小萍的那张脸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李氏、吕婶和荣威立即指证道:“嗬,就是她!” 来喜瘫坐在地,蔡大娘疾恶如仇冲过去扇了彩蝶一巴掌,“就是你给我喂药的,要不是我及时吐了出来,现在都去地府报道了!” 彩蝶不服,“你会易容术,能把任何人都画成通缉犯的样子,你们这根本是使用歪门邪道逼迫无故老百姓成为犯人,我不服!” 杨初意冷笑道:“放心,我不会让你嘴硬太久的。” 她当即叫来几个年岁、样貌和气质不同的女性,用银子征得同意后替她们化妆,就照小萍的模样画。 事实证明,人的骨骼是不可改变的,无论是面部还是身体,画得再像再接近,放到一起看便知谁才是“小萍”。 彩蝶还在狡辩,一直沉默的来喜却来了一句,“你的左眼里有一颗痣,这是别人都没有,也画不出来的。” 彩蝶终于泄气了,为了使用美人计,她靠来喜最近,所以这种小细节才被成为最佳的有力证据。 韦捕头信心倍增,携一帮衙差去拦下钱如玉,方至诚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虽然钱如玉和杨佑全收到风声出了城门并大难临头各自飞,但一个在河里被抓获,一个在草垛里被捕。 事到如今,彩蝶自然不会为钱如玉遮掩。 县令大人软硬兼施,分别对杨佑全和采蝶说钱如玉把一并责任都推到他们两人身上就够他们互相攻击的了。 县令大人雷霆手段,很快查明了真相。 钱如玉和杨佑全指使丫鬟彩蝶利用蔡大娘孙女身份接近诚意小馆,对店小二来喜使用美人计,让其放松警惕而趁机在金银花茶中混入断肠草。 如果诚意小馆当天熬煮一锅毒茶出来供人饮用,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此事不仅存在行业竞争,更有私人恩怨在里面,情节严重,影响恶劣,故判决钱如玉和杨佑全死刑,现今押入大牢,秋后问斩。 另,钱如玉要如数赔偿诚意小馆因此次事件所受到的损失,同时也要赔偿寿伯一家。 彩蝶虽是被钱如玉和杨佑全指使的,但屡次逃避衙门盘查,甚至拒不配合,多次狡辩,判流放到采石场服刑。 方新桃和林东升无罪释放。 围观群众纷纷鼓掌,叫好声连绵不绝。 “县太爷威武!” “我们终于等到一位好官啦!” “我们终于等到公理和正义了!” 寿伯一家人却不服,“那诚意小馆就一点责任都没有?我爹死了他们不用赔偿吗?!” 县太爷惊堂木一拍,铁面无私辨忠奸,“诚意小馆根本是受无妄之灾,还有,本县令查过了,寿伯他老人家本就买了毒药想自尽,而且你们也买了毒药想毒死他老人家,本官没说错?!” 寿伯一家人顿时像鹌鹑一般缩起脑袋不敢再说话。 若不是发现父亲有自己上路为他们让路的打算,他们几个哪还会残留一点良心,放弃求财机会而一心让凶手抵命呢。 不过既然案情都水落石出了,这钱不要白不要啊。 于是寿伯一家又闹起来,“反正我爹是在他们家吃东西死的,谁叫他们自己的伙计中了美人计,他们也有责任!” “没错,他们管理不当,没有保证食客的安全!” 还没等杨初意和方至诚说话,群情激愤的群众便自发拿起烂菜叶和臭鸡蛋将寿伯一家砸得抱头鼠窜的了。 来衙门前看戏的都是专业人士,这些东西备得可齐全了。 小磊再次站在公堂前,清正廉明四个字深深印入他的脑海,这次,他有了全新的感受。 “二哥、嫂子、小磊。”重获自由的方新桃跑过来紧紧抱住家人,还好,老天这次开了眼。 方至诚安慰道:“没事了,一切都过去,哥在呢。” 杨初意轻声道:“我们先回店里,小宁一定等急了,我们洗去霉运,好好吃个饭庆祝一下。” 小磊上前道:“三姐别害怕,坏人都被绳之以法了。” 方新桃哽咽难鸣,笑中带泪点点头。 方至诚想着叫林东升一起回店里,可他却道:“我,我想回家。” “好,那等你休息好了再说。”方至诚想着这种时候谁都更希望和家人待在一起。 方至诚解开荷包,想拿些银子安抚一下,让他们买些东西,可还没动作便被林老爹制止了。 “你要是这般行事我可生气了啊,县令大人都说你们是无妄之灾,你为什么要出钱。再说了,我儿子一个男子汉,这点事还受的住。” 林东升神色尤为认真,“我不要。” 方至诚只好把荷包收了回去,说了些话后便让他们先行离开了。 方至诚还得谢谢这段时间一直无私付出的其他亲朋好友,嗯,武大娘刚刚装病那一下别提多像了。 众人心知人家今日要一家人好好谈心,说了两句话便借口忙去了。 方至诚走过去拍了拍一直紧紧握着手互相安慰的家人,温声道:“好了,我们回家。” “嗯!”久违的笑容又浮现在他们的脸上,那是雨过天晴的喜悦。 木棉看着他们手牵着手一起回家,羡慕之情溢于言表,她低头在纸上写下一行字,“独木也可成林。他们并未求救,属下未能完成公子交代的任务,任由公子责罚。” 信鸽展翅飞翔,而她画地为牢。 第262章 患难见真情 方新桃还没进门,便被小宁冲出来扑了个满怀,“三姐,小宁好想你啊。” 方新桃搂住这个哭的一塌糊涂的妹妹,“我也想你。” 方至诚倾身在杨初意耳边温柔说道:“我也想你。” 杨初意抿了抿唇角,将头撇过一边,暗地里却伸出邪恶之手,用力掐了一下他的腰侧,方至诚一个激灵,立即板正站好。 小磊回头,看着奇奇怪怪的哥嫂,露出了一个不符合他年龄的糟老头子神情,惹得杨初意忍不住笑了。 一直备着的柚子叶沾水后往方新桃身上撒一撒,再跨个火盆,把霉运都去掉,这样心里才舒服。 今天店里才解封,但李氏和吕婶帮着小宁把前后院的卫生都打扫了一遍,又准备了丰富的饭菜,这才让他们一家人得以直接入座吃饭。 “三姐吃个鸡腿。” “三姐先喝汤。”小磊和小宁贴着方新桃坐,顾不得自己吃,全方位伺候。 方至诚乐得自在,这样他就有余裕照顾杨初意了,“初意,我帮你把鸡皮撕开。” “这鸡不算肥,一点点没事的。” “初意……” 方新桃、小磊和小宁同时疑惑,不约而同问道:“哥,你为什么这么叫嫂子?多生分啊!” 杨初意忍着笑意,迅速入戏,也跟着质问道:“对啊,你为什么这么叫我?是不是对我有二心了?!” 方至诚人前叫她意娘,私下两人时叫初意,这会真情流露无法控制,所以就露馅了。 不过既然别人听着奇怪,以后他可得谨慎些,决不能让别人起疑心。 方至诚看了一眼杨初意,眼神里的宠溺比鸡汤上那层黄油还腻人,可对着弟弟妹妹却瞬间翻了脸,眼神犀利又危险,“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子少管。” 方新桃大约知道那是情趣,小磊感觉二哥不太对劲,还是少惹为妙。 只有小宁气鼓鼓道:“对事不对人,干嘛以年龄论事,不公平!再说了,三姐难道也是小孩子吗?” 方至诚眉毛一挑,“等你们各自成亲为家,那时才算大人,还是说,小宁你想成亲了?” “二哥真讨厌。”小宁瞬间歇了气,怎么能公开讨论女孩子的婚事呢,再说了,家里这么好,她才不要早早嫁出去呢。 杨初意给小宁夹个大鸡腿,“小宁你多吃点,一会我揍你二哥时你多出点力气哈。” “嗯,果然还是嫂子对我好。”小宁放下筷子,直接上手拿起鸡腿就啃,想着吃饱了一会力气能大点。 方至诚朝杨初意宠溺笑笑,杨初意还他一个鬼脸。 无人看见方新桃犹豫、纠结又忐忑的表情,她咬咬牙,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闭着眼睛毅然决然道:“二哥,嫂子,我想成为一个大人!” 小宁啃着鸡腿,小嘴油汪汪的,“三姐你本来就是一个大人啊。” 小磊眼睛乌溜溜的转,心里吐槽道:我的傻妹妹呀,这么傻以后该怎么办呢。 “咳。”方至诚咳嗽了一声,温声道:“三妹,那于家不是良配,经不起风雨的考验,哥再帮你寻个好的。” 于家在方新桃出事的第二天便递话到石婶那,说家里去问过大师了,这两年不利姻缘,还是别拖累女方了。 石婶平时一个最老实温和不过的人,都气得跳脚大骂了,更何况方至诚。 出了这样的事,男方家不愿意也是人之常情,可是这般急不可待撇清关系也太不地道了。 杨初意侧头打量方至诚,心里也吐槽道:我的傻哥哥呀,这么傻以后可该怎么办哟,你三妹说的和你说的可不是一个人啊。 方新桃握紧了拳头,小脸憋得通红,半晌才说道:“我说的是林家。” 这下子,方至诚、小磊和小宁都同时瞪大眼睛问道:“林家?哪个林家?” 杨初意扶额,真是没眼看了。 方新桃嗫喏道:“林东升。” 小磊惊呼:“小宝的叔叔?” 小宁手中的鸡腿掉到碗里,发出“哐啷”一声清脆的声音,“我们店的林大厨?” 方至诚知道名字后倒不惊讶了,只是好奇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为了维持家长得威严,绷着脸问道:“三妹,你说说看什么理由,我考虑考虑。” 自来女子谈论婚事总是被认为不庄重,所以总要回避,但面对关心自己的家人,方新桃除了有些害羞,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他虽笨拙了些,但心是好的,生死关头也能挡在我前头,我觉得这就够了。” 寿伯倒地身亡,衙差来抓人时,林东升主动上前说茶台的钥匙一直由他保管,不关方新桃的事。 方新桃看着他虽然结巴,但是却努力说明情况的样子十分感动。 大牢里,韦捕头曾经没日没夜对他们盘查,好击败他们的心理防线,确认两人是否有说谎的嫌疑。 那时案情一直不明朗,凶手也找不到,方新桃和林东升一度以为等不来正义了。 那时,林东升竟然对她说,如果老天不开眼,就把一切事情都推到他头上就好。 林东升由于结巴,其实很多情绪不会表达,说话总是带着一股自卑的情绪。 一开口似乎就是:那就这样好了。 奉献牺牲的情绪瞬间变成一种理所应当的自我承受。 可在潮湿的监牢,一扇门隔开彼此,黑暗和未知的死亡让他变得决绝。 他想,即使残缺,我也要勇敢盛放一次,如果注定要盛放在肮脏的淤泥里,那么,我也要让爱人站于我肩膀,呼吸自由的空气。 方新桃在黑暗中看着林东升的轮廓,恐慌的情绪慢慢得到缓解,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问:“秋姐给我嫂子递过话,她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 “你何时有这想法的?” 林东升磕磕绊绊说道:“我心里,一直一直记得,那天晚上,你,你求救的情景一直在心里,挥之不去。后,后来,我看见你一身的伤,就,就觉得我应该强大一些,那,那样的话,你就会没事了。” “想得多了,就,就成了心病。后来,你上门给谢礼,我,我就想,你就应该一直,这样美好才对。再后来,我,我就想,如果那个人是我,就好了。” 方新桃觉得这好像不是爱,便和林东升闲聊了一些其他的话题。 这才发现,原来和对的人聊天是很有趣的,能放心感到安心、放松,能忘记时间的流逝,还能体会到一丝丝的甜。 小宁重新拿起鸡腿,啃之前先感叹一句,“原来两个人能聊得来就是互相喜欢啊。” 小磊急了,“吃你的鸡腿去,你还小,说什么喜欢,以后都得我们给你把关。” 小宁无辜眨巴着眼睛,“我这不是吃着吗?干嘛老是说我?” 小磊又自己哄起来,“那叫患难见真情,不是聊得来就是喜欢,这样的话村里大娘老头子一起八卦怎么说呢?你还小,听话,多吃点肉长高高哈。” “哦。”小宁表示她不懂这些,还是多吃肉。 方至诚认真道:“这事不好女方提,等几日看看林家有没有动静再说。” 杨初意笑了笑,“没错,的确是要男方提。” 方新桃虽然担心自己上次拒绝过后林家没信心再提第二次,但想想还是决定听哥哥嫂子的话。 吃完饭后方新桃痛快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大家便歇下来。 最近东奔西跑,神经又高度紧张,如今终于可以卸下防备,当然得好好休息了。 嗯,当然也有人处在更大的兴奋之中,比如方至诚。 “初意,我分明看见你消失在原地了,你怎么又回来了?你回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第263章 原生家庭 杨初意还记得自己直接穿越回了住的地方,可她的突然出现却没有惊扰到任何人。 她的父母只顾埋头翻找出租屋里的东西,还大声嚷嚷着: “她高中毕业就出去工作了,进过厂也去过大饭店,还在大商场里做店长,工作十几年身上怎么可能就卡里那点钱,是不是你把我女儿的钱藏起来了?!” 闺蜜甜甜一脸愤怒,“阿姨,初意外公外婆生病和过世的钱都是她一个人负担的,你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却一分钱没出,你怎么好意思讲这些话?!” “她七岁时你们就离婚各自再婚生孩子了,平时不闻不问的,现在出事了倒会摆父母的架子。你们看看她住的东西,这一箱的泡面,还看不出她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吗?你们也好意思称之为父母!” 杨初意看着那个陌生的女人,的确是她妈妈没错,可她却歇斯底里哭喊着。 “这又不是我愿意的,谁不想婚姻幸福,有个完整的家,可我没这样的命。你一个小辈竟敢这样对我说话,看来初意也没尊重过我!” 杨爸爸抽着烟,一脸凶恶暴躁之相,“喊什么喊,当初是你自己跑的,现在哭什么哭?!我不过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要不是你没本事拴住我的心,我怎么会犯糊涂!” 别说甜甜看见杨初意的父母直犯恶心,连门口的房东都忍不住说道:“请你们不要在这里吵,要搬东西的话赶紧,我明天要换锁了。” 杨爸爸眼珠子一转,“结清房租后还有多少押金,你得退给我们!” “没错,你把合同拿给我们看!” 房东将合同甩到他们身上,“小杨在我这住了三年,今年续签时我只押了她一个月的押金,抵扣掉这个月房费后算上水电,你们还要补我钱呢!” 两人不信,拿起合同仔细看后直接将合同扔到一边,竟然十分默契说道:“你怎么好意思朝一个死人要钱,她好歹在你这住了三年,你就没有点同情心吗?!” 房东都气笑了,“你们难道也死了吗?现在上门来搜东西,难道一点水电费都不愿意出?!” “哎,你怎么说话的你,你信不信老子今天……” 杨初意听不进去其他的话,脑海里一直盘旋着“死人”两个字。 她,死了?好不容易穿越回来却死了? 杨初意抬手拍了拍闺蜜甜甜的肩膀,可自己的手却穿过她的身体,而甜甜一点感觉也没有,头都没回。 杨初意有试着走到甜甜面前挥手,却悲催的发现她真的看不到自己。 老天爷,来个雷劈死我! 杨初意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什么叫造化弄人。 因着这个打击,她对父母在出租房内为桌椅凳子属于谁而大打出手这种荒唐事已经没了任何感觉。 也是,从七岁那年开始,她已经被迫学会坚强了,再多的眼泪和期待,经过二十几年也总会磨光的。 况且,杨初意活着的意义又不是为了原谅父母。 从前,是为了外公外婆,两位老人家走后,她是为了她自己。 如今,她又死了,这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再有意义了。 是闹剧,总是要散的,散场之后,徒留一地鸡毛。 真正心疼你的人,她还停留在原地,为你感到愤怒、悲伤、心疼你,会为你流泪哭泣,也会希望你下辈子能托生在好人家。 又或者,依你生前所求,下辈子不要再转世为人,因为做人实在太辛苦了。 房东心有不忍,可仍然要赶人,“姑娘,我知道你跟小杨好,但我一会还有其他事要办,你要不,” 甜甜哭求道:“阿姨,那个水电费是多少钱,我替她补了,你可以让我待一会吗?我把备用钥匙交给你,真的,我待一会就走,绝不损坏这里的东西。” 房东看着一地狼藉和被搬空的房子,叹了口气,“算了,不用了,那你一会出去记得帮我把门关上啊。” “好的,谢谢阿姨。” 甜甜环绕屋里一圈,将散落一地的东西小心收拾到垃圾袋里,她控制不住情绪哭了起来。 杨初意冲过去抱住甜甜,想大声告诉她自己就在这里,可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甜甜哭了好久才擦干了眼泪,从帆布包里拿出纸钱蜡烛香,在厨房找来一个裂了的瓦罐到阳台开始烧了起来。 只见甜甜喃喃自语道:“初意,我在这里烧的话你在下面应该能收得到。这毕竟是在城市里,太大件的东西我没办法烧给你,你收到钱的话自己买。” 令杨初意没想到的是,甜甜这一操作竟然让杨初意有了力气,她冲到厕所的镜子面前,发现自己好像有了些虚影。 太好了! 杨初意喜出望外,又跑回甜甜身边,看着她极其认真给自己烧纸钱。 甜甜伤心得不能自已,当看到杨初意时都快吓尿了。 甜甜直接摔了个屁股墩,双目圆瞪,张大嘴巴叫了一声,但极度恐慌之下人是发不出声音的。 杨初意赶紧说道:“甜甜你别怕,我又不会伤害你。我问你,我已经火化了吗?” “呃。”甜甜太过于恐惧,以至于张嘴就打了个嗝,只能木木点了点头。 “完蛋了。”杨初意扶额,肉身都没了,还能怎么还魂啊。 突然,一个闪电照亮夜空,随即震天响的闷雷把杨初意和甜甜都吓了一跳。 杨初意凝聚全身的力量,惊喜发现自己的空间竟然还在,这很不可思议,难道事情还有转机? 她咬紧牙关,拼尽全力,终于从空间里拿出一个高冰飘花的翡翠手镯轻轻放到地上,“甜甜,这是给你的,收好。” “哦。”甜甜虽然应了,但眼睛还在直愣愣盯着杨初意看,问:“意意,你是变成鬼了吗?” 杨初意摇头,“我也不知道。” 甜甜问:“那你还想要什么?我去买,呃,不是,烧给你。” 杨初意走到角落,努力拿起地上的口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它放到了空间里。 甜甜眨巴着眼睛,就这么看着东西消失在了原地。 杨初意想了想,”甜甜,一会你去便利店帮我买点东西可以吗?“ 甜甜呆呆点头,烧完纸钱后将垃圾收拢到一处,再把地简单拖了一下,这才关门走人。 庆幸的是杨初意真的能将东西收到空间里,甜甜整个人都是蒙圈的状态,但还是按照好友的要求进行了大规模采购。 便利店、水果店、药店、菜市场等等,各处都逛一圈。 如今生意惨淡,老板们已经难得见有人一次性购买这么多东西了,他们笑着嘴巴都没合过,亲自帮甜甜将东西搬到车上。 杨初意一件又一件的装,又把空间一些好东西卸到车上留给甜甜,就这么两头忙,直到累得动不了了,空间也满了才停手。 甜甜咋舌看着凭空消失和出现的东西,又听了一回好友的际遇,觉得”科学“两字正在离她远去。 两人还没能多聊一会,便被天空响起的阵阵雷声打断了。 那阵仗,好像要把天空震塌似的。 杨初意心想,这会不会是某种信号? 她赶紧交代道:“甜甜,我得去给雷劈一下,你要是看见我过几天都没有来找你,那就是我已经不在这里了。你自己要好好保重身体,该吃吃该喝喝,别老是工作不休息,偶尔记得放松一下,知道吗?” 甜甜一头雾水,“什,什么?!” 杨初意知道事情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又害怕错过机会,郑重对甜甜说了“再见”后便跑到外面空旷的地方等雷。 说真的,杨初意这辈子就没这么雷过。 雷声太过吓人,电动车和小车报警器都在滴滴作响,不少孩子都被吓哭了,甚至有人对着天空大喊:“何方道友在此度劫?” 一道闪电如激光一样直直劈了下来,不带一点分叉,堪称精准打击。 甜甜就这么看见杨初意原本站着的地方在闪电过后升起了一缕青烟。 她眨巴着眼睛,不可置信搓了搓眼睛,差点没把眼睛揉瞎,又狠心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发誓,绝对不会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男朋友,哦,对了,她根本没有男朋友。 不过不要紧,她有一个穿越的姐妹啊! 这不就是妥妥的小说素材嘛,要不,现在打开手机看会小说? 不行不行,一车子的土鸡土鸭土猪肉得拿回家放冰箱里,这大金镯子和玉镯这样放着也不安全,还是先回家再说。 第264章 侧耳倾听 方至诚十分疼惜地将杨初意搂到怀里,想着她的父母也是不堪的,可她却从未与自己抱怨过分毫。 她一个人扛着苦难前行是什么样的心情,方至诚最能感同身受,因着这是自己所爱之人,便觉得比之前自己所经历的更痛上千万倍。 杨初意轻轻抚开方至诚皱起的眉头,“没事,我已经放下的事,你别又背到身上。” “好,未来无论何种困难,我们都一起面对。”只一句话,方至诚便什么都想通了。 糟糕的过去已经无法改变,请把它放在原地,潇洒转身,一切皆有可能的未来需要我们轻装上阵。 杨初意窝在熟悉的怀抱,很没出息的出现了困意,哈欠连连。 方至诚视如珍宝一般,轻声细语哄她入睡,紧紧抱在怀里也沉沉睡着了。 次日,林家一早便来递了话头,既然是一对有情人,那也没必要再互相为难了。 方至诚和杨初意点了点头,林家登时喜笑颜开,他们原本以为女方要拿捏一下的,没想到会这么痛快。 林老爹忙道:“我一会就去请媒人来提亲。” 方至诚要沉稳些,“过半个月再说,毕竟店里刚出事,明面上我们得低调一些。” 林老爹爽朗道:“成,是我们失礼了,你放心,我们该准备的礼数一定一样不少,不会让别人轻看了去!” 方至诚温和有礼,“我当然信得过伯父的为人。” 林进升试探性问道:“那东升还能在店里干活不?我们就怕别人嚼舌根,对未来弟妹名声有碍,要不还是让他另找活计或回家?” 就怕那多嘴多舌的说两人在店里时早有首尾什么的,也怕林东升被当作攀富贵之人,更要防着别人说方新桃瞎了眼。 方至诚笑道:“无碍,让他照旧回来干活就是了。” “哎,好。” 事情说定,方新桃、小磊和小宁便回三里村了。 方新桃之前未曾好好准备嫁衣,这回不一样,她想一针一线自己绣嫁衣。 县城里,方至诚和杨初意给寿伯操持了头七祭拜仪式。 诚意小馆虽遭受了无妄之灾,但寿伯毕竟是在店里没的。 寿伯生前是店里的老顾客,一直很帮衬店里生意,也常常和街坊邻居宣传诚意小馆,方至诚和杨初意心里过意不去,总要表示表示。 他们两人不想把钱给寿伯儿子,便决定把寿伯的坟墓和头七做得好些,让他老人家能安安心心上路。 如今寿伯五个儿子天天被众人戳着脊梁骨骂,哪里还敢再闹着要钱,如今一个个都装作悔过的样子。 杨初意无心看别人演戏,留下方至诚去应付他们,况且这祭祀一事历来对女人不友好,她才不要自讨苦吃呢。 回店途中,一老妇提篮挡住了杨初意的去路,她定晴一看,原来是高夫人身边的赵妈妈。 “杨娘子,我家夫人想请您喝杯茶。” 杨初意点点头,“那就烦请您带路了。” 高夫人一身素衣,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放松,嘴角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高夫人看见赵妈妈带着杨初意进来,稍稍起身,然后伸手示意她请坐,“我还怕杨娘子你不愿见我呢。” 杨初意颔首微笑:“哪儿的话,高夫人帮了我们,理应我们亲自上门道谢才对。只因您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事情又牵扯颇多,我们怕引人注目,所以未曾上门罢了。” 赵妈妈上来给杨初意倒了杯茶,便退到外头守着门,好让两人能安心说话。 “杨娘子是个聪明人,我看着他们行事,却未加阻拦,惹得你小姑子受了罪,店里受了影响,我总觉得你会怪我。” 杨初意十分平静,“我从未觉得别人天生就该站在自己这边,人生在世,得先为己,才能顾他人,我都明白的。” 高夫人轻轻摩挲着茶杯,“其实你我并未深交,的确没理由要求彼此,我也没必要特意来和你解释,只是不知为何,我始终觉得我们是一类人。虽理智,但重情,对值得相交之人,便不希望被对方误会。” 杨初意轻声道:“高夫人可有一段深埋心底的回忆无人可说?我愿意当个聆听者,出了这扇门,风一吹,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高夫人笑了笑,“杨娘子蕙质兰心,世间难得。我那笨侄子从前还不明白我为何要他留在你们店里,如今他只恨去得太迟了。” “高师傅手艺很好。”杨初意看着眼前这位淡定从容的高夫人,再想想那好吃嘴馋的高师傅,难以想象两人竟然是姑侄。 高夫人喝了杯茶,声音里仿佛也沾染了刚入口时茶水的那份苦涩。 “十五那年,我最好的朋友和心上人订婚了,我将眼泪藏在祝福里,或许因为如此,他们的故事也充满了泪水。” “十七岁那年,我的好朋友被人强占,我的心上人被人活活打死,而钱家一手遮天,逍遥又快活。那时我就在想,是不是因为我没有真心祝福他们,所以才会让他们遇到这样的苦难。” “或许,我真的生来带着恶,不然怎么会选择进入钱家,成为仇人的枕边人,替他孕育生命,又亲手送他下地狱。” 杨初意挑眉,“挺好的,这故事听了就让人觉得爽爆了。” 高夫人自嘲道:“再好也是悲剧。墨哥儿原本应该叫我干娘,而不是娘。她的娘亲,美丽动人,活泼开朗,本该拥有快乐的一生,却被他爹毁了。” “而我的孩子,幼时丧父,却全是拜母亲所赐。这一切,可悲又可叹。” 杨初意云淡风轻道:“十个爹不如一个娘,许多男人对于孩子的贡献也不过那点精血罢了。这样的男人只会影响我们女人的幸福,还不如有钱又有孩子来得实在。” “您不如培养些兴趣爱好,待两个儿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干脆把手一丢,交由儿媳妇打理。到那时,有钱又得闲,自然是逍遥又自在。” 高夫人哑然一笑,“亏我一把年纪了,竟还没有杨娘子活得通透,听你这么一说,我心中那点郁结才算消散干净了。” 杨初意自谦道:“高夫人是个心性坚毅之人,狂风暴雨都熬过来了,怎么会陷在一个小水坑里呢。您迟早会想通的,我不过抢白惹人嫌罢了。” 这是杨初意的真心话,换作自己,未必能比高夫人做得更好,她是真心佩服的。 高夫人摇头,“刚者不坚牢,柔者难摧挫。若不是杨娘子点破我心魔,我往后怕是要日日佛前安茶饭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直到茶凉了,杨初意才行礼告别,高夫人起身相送。 一道门,隔开不同的人生,也掩盖一段风采。 下午,杨初意和方至诚还在商量着如何把店里整改一下,从房顶上传来的“噼里啪啦”声便将两人吓了一大跳。 杨初意抬头看房顶,“这雨也太大了?可是这声音好像不太对劲啊。” 方至诚神情严肃,“好像不只是雨,我出去看看。” 外头有人大喊:“下冰团子啦,栗子大小的冰团子,赶紧躲起来!” 雨加冰雹袭来,不过才一会,地上便白茫茫一片。 孩童们觉得好玩,拿出木盆去接,收集起来玩闹,可农民却眉头紧锁,食难下咽。 冰雹下了一刻钟,大雨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才停。 雨停后人们赶紧往田地里跑,着急想去看看庄稼有没有受损。 一老汉站在稻田里,拍着胸脯道:“还好还好,老天还允许我这老头子多活几年。” 妇人对着一片狼藉的菜园子,唉声叹气道:“都打伤了,这还怎个吃哦。” 玉米地损失惨重,翠绿的叶子都被打掉了,平常扎人的过道如今可以随意穿梭,留下人们徘徊的背影。 三里村,石婶和小虎娘看着地里被砸伤的西瓜,一脸沮丧道:“看来这西瓜保不住了。” 黄奶奶安慰道:“没事,能守住填饱肚子的就好。” 殊不知,这一切都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第265章 子桉开口 五月下半月,雨水连绵不绝,地里的庄稼好多都开始烂根了。 田间地头每日都有戴着斗笠,穿着蓑衣,拿着木桶或瓢盆的人。 不为别的,开沟已经没办法排掉多余积水的时候就得人工进行抢救。 虽然这种笨办法抢救不了多少粮食,可能保住一点算一点。 县里,方至诚和杨初意决定从今天开始暂停营业。 没办法,粮食开始涨价了,蔬菜又紧缺,若是不调价,那就意味着亏本。 若是涨价,顾客有意见,所以停业是最好的选择。 店里的事情处理好后他们去了一趟庄子,织娘她们在地里挖土豆,来伯正带着子桉将收回来的土豆摊开,以免腐烂。 子桉听见声音,眼睛一亮,飞快跑来迎接他们。 杨初意朝他招手,“子桉,过来姨姨这里,别淋雨了。” 子桉本想上前牵住杨初意的手,一伸手才发现自己一手的泥,摇头后迅速将自己的双手藏在身后。 杨初意笑了笑,给他撑伞后温柔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示意他一起往廊下走回去。 哪知子桉还是摇头,指了指方至诚,意思是说等方至诚一起走。 方至诚提好东西后轻拍了一下子桉的肩膀,“子桉,走了。” 子桉这才迈开脚步。 来伯在廊下接雨水的桶里洗了洗手,“两位恩人你们来啦,快坐快坐。” 方至诚温声道:“来伯您别这么客气。” 子桉赶紧洗了手,然后乖巧给两人拿凳子坐。 杨初意将人圈在怀里,低头温柔道:“子桉又长高了不少,证明有好好吃饭,真棒。” 子桉腼腆笑了。 来伯则和方至诚说着庄上的收成,“这雨要是不停,我估计这稻谷也撑不住,可除非出太阳,要不土豆就算发芽了也不好种地里。” 方至诚叮嘱道:“这天气古怪,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既然土豆都挖了,怕留不住就先吃土豆,白米先留着。鸡蛋鸭蛋尽量腌起来,多做些菜干或酸菜。” 来伯点点头,“我们知道,这菜干用火炕的虽然没有太阳晒的好,可我们也做了不少,你们不用担心,我们心里有数的。” “那就好。” 来伯把庄子打理得很好,这些方面都是不用杨初意和方至诚担心,但他们备的柴火有点少。 方至诚二话不说,换了身衣服便上山去了,杨初意则是去河边篓鱼。 河水上涨,来伯编了几个鱼篓放在那,每天都能抓到不少鱼。 烟熏太费柴火,腌制需要调料,所以织娘精心处理,炒制成鱼毛,这样密封保存得好的话可以存放两三个月。 吃的时候直接舀出来,放到汤里、菜里或夹着馒头和饼吃都成。 杨初意的空间可以保鲜,趁着此时存放些大鱼没事的。 “哇,好大的河虾,嗯,这小鲫鱼都是刺,还是放了……” 杨初意享受着收获的喜悦,全然不知子桉提着小桶,悄悄跟在她后面来了。 雨水冲刷着河道,让岸边的土地变得湿软,杨初意在一次次兴奋的跺脚中悲催地摔进了河里。 “啊!”岸边并不深,但都是抓不住的草木,脚下又是淤泥,河水迎面涌来,杨初意吓得大叫了一声。 从子桉的角度看,那便是杨初意一下子摔河里消失不见了。 他们为了不让子桉和小葱接近河边,说的话,举的例子,基本上都是由吓唬组成的。 子桉着急往河边跑,奈何人小腿又短,明明近在咫尺,却觉得有生与死的距离。 他张开嘴巴,急切想要说什么,可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河里的挣扎声越来越激烈,子桉害怕得呜呜大哭起来,奔跑时一个不慎便摔倒在地。 他又迅速爬起往河边跑,可越是惶恐越说不出话来。 当子桉满脸泪花,踉跄着跑到河边时,却被举着一条大鱼窜出水面的杨初意吓得打了个嗝。 “哎呀!”杨初意被鱼尾甩了一个巴掌,真是一脸一嘴都是鱼腥味。 子桉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了,最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杨初意听见哭声,赶忙转过头,一身泥的子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像瀑布一般汹涌。 “欸,子桉不哭哈。”杨初意把鱼往岸上用力一丢,便赶紧从河里爬起来,小心将人抱到怀里安慰。 “摔哪儿啦?是不是很疼?没事,我们回去上药就好了。” 子桉万分委屈,又是摆手又是指着河里,说不出话的他更是急得直跺脚。 杨初意不明白子桉的意思,又想着趁此机会引导他说话,“子桉想说什么?你不说出来我不明白,我们慢慢的说,好吗?” 子桉吸了吸鼻子,再次尝试说道:“河,河,掉。” 杨初意十分欣喜,但极力克制住自己的表情,开始装糊涂,“谁掉河里了?是铁风掉进去了还是你小葱姐姐掉进去了,难不成是方大叔掉进去了?!” 子桉指了指杨初意,“呃,嫂子,掉。” 这称呼,看来是随小磊小宁了。 杨初意坚决不承认,“没有,我是为了抓鱼。” 子桉眨巴着眼睛,用手比划描述道:“嫂子,啊,的一声。” 杨初意逗他,“啊,好大的鱼!是这样吗?” 子桉摇头,“只有啊一个字,很大声。” “那是因为我怕鱼跑了才这样说的。”杨初意温柔卷起他衣袖裤腿,发现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杨初意趁机让他多说些话,“子桉是来帮忙的吗?” “嗯。” “太好了,我正需要小帮手呢,那条鱼可大啦,我一个人抓不住。” 子桉歪头,看见那条大鱼正在拼命扑腾回水里,忙大喊告状:“鱼要逃跑啦!” “啊?”杨初意回头,我天,这鱼再翻个身就自由了,那不行,它可是子桉今天勇敢的见证者啊,“快抓住它!” 一大一小朝鱼扑了过去,杨初意按住鱼头,子桉按住鱼身,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这一身狼狈的样子,一回到家就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 “怎么了这是?” “摔啦?” “恩人的衣服怎么都湿了?不会掉河里了?” 织娘赶忙跑过来蹲下查看儿子是否有受伤,“子桉不怕,娘看看哈。” 杨初意拍了拍子桉的肩膀,给他无声的鼓励。 子桉回想着刚刚喉咙发出声音的那种感觉,还有自在交谈的心情,终于鼓起勇气,轻声叫了声:“娘。” 织娘已经自己幻听,呆呆抬头,小心翼翼问道:“子桉刚刚是不是叫娘了?” 子桉习惯性点点头,而后觉得不对,大声说道:“娘,我没事,不疼了。” 织娘瞬间泪如雨下,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不疼就好,不疼就好。” 众人都为子桉终于开口说话而感到开心不已。 “太好了!子桉终于愿意说话了!” “子桉的声音真好听。” 只有一个人,高兴之余脸上全是怒气。 杨初意看着方至诚那带着薄怒的脸,不自觉有些心虚,他一伸手,自己便乖乖跟着回房间了。 小洁忙道:“我去烧水。” 杨初意回头吩咐他们,“把最大那条鱼料理出来,一会我亲自下厨。” “哎,知道了,您赶紧回去换衣服。” 织娘擦去泪水,温柔对子桉说道:“我们也回去换身衣服,可不能着凉了。” “好。” 房间里,方至诚等杨初意换好衣服才拉她到身边坐下,虽然心里担心又生气,但却不忍心大声凶她。 “怎么这么不小心?你这样很危险的知道吗?万一受伤的话怎么办?” 杨初意抿了抿嘴唇,“我知道错了。” 杨初意垂个眉,睫毛眨巴两下,方至诚就彻底心软了,“好了好了,幸好你没事。” 他将人抱进怀里,温声道:“我打听了好些地方,等三妹的事办好我们立马走,到时候只有你和我,你想怎么闹都成,好不好?” “嗯。” 是大隐隐于市还是隐居山林,杨初意和方至诚都一直觉得无论哪种,首先得离开三里村。 但走得太突兀容易引人怀疑,况且这世道,去远一些的地方都需要路引,无所不能只存在于传说。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老天爷早早将他们的命运都安排好了,是否能挣脱,全看你如何行事。 第266章 发大水了 六月,天气逐渐变得晴朗,众人还以为能歇了一口气,可又迎来了雷电天气。 天空经常干打雷不下雨,但是非常的吓人,而且已经出现好几人被雷电劈死的现象。 一开始,人们还能调侃着那些被劈死的人是不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可当这种天气频频发生,惹得他们都不敢出门时,便再也无人敢开玩笑了,生怕哪一天就轮到自己。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把即将收割的稻谷摧残得无力瘫倒在了涨满水的稻田里。 人们只能冒雨抢救,想办法用绳子将稻谷收拢扎成一堆立起来。 可老天爷还嫌不够,让雨水直接将水稻全部淹没,只能由农民到田里游泳,并且潜水才能摸到稻谷。 众人都明白到了这个时候,稻谷肯定被泡坏了。 果不其然,三天后虽然水退了,但又遇到太阳暴晒,没完全熟透的稻谷直接发芽了。 可即便如此,人们还是得去收割回来,好的一颗颗从稻穗上掰下来,有太阳就晒,没有便用火烤干。 老百姓的辛酸血泪无人知,但一天天涨价的粮食还是得去排队抢着买。 在这种情况下,之前定亲的男女双方也受到了严峻的考验。 女方父母则是想男方快点择日迎娶,聘礼从银子也慢慢转变成了粮食,而男方则担心多一张嘴家里负担不起。 之前新颁布的律法因着种种原因根本无法实行,男人嘛,和平年代当然愿意娶亲,可如今正在闹灾荒,当然是自己活着比较重要了。 当然,人性也不只有自私卑劣的一面,它复杂又简单,人之常情和人间有情,不过一念之间。 比如三里村今天便有两件喜事,一娶一嫁。 郑家郑宝林娶妻,方家方新桃嫁人。 日子既然这么巧是同一天,当然得办得热闹点。 这个时候,席上有白米饭便已经是大方了,更别说还有酒有肉。 如今的情形自然不能请全村人来吃喜酒,还要大摆三天。 方至诚和杨初意不想委屈方新桃,也不想让郑家因着有对比而落人话柄,两家商量后把酒席置办成同一规格的就成。 大红礼服,娇美的新娘,勤劳的新郎,孩童们的欢声笑语,家人的殷切叮嘱,都把眼前一路的泥泞抚平了。 李太公乐呵呵唱诵道:“吉日已定,风雨不改,今日走过泥泞,往后风调雨顺!” “同舟共济,百年好合!” “遇水则发,三年抱俩!” “好!”人们听到这应景的祝福,纷纷鼓掌。 是啊,苦难从不会让人停止爱,因为真正的爱在每一次的呼吸和心跳里。 方至诚看着越走越远的接亲队伍,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杨初意轻声安慰道:“方至诚,你曾经答应爹要照顾弟弟妹妹,你不仅做到了,而且还做得很好。你放心,三妹长大了,以后还会有人陪她四季三餐,这一次,她会过得很幸福的。” 方至诚瞬间就被杨初意的话打动了,紧紧扣住了她的手。 小宁有些难过,“三姐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了。” 小磊安慰道:“虽然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生活,但我们永远是一家人。三姐嫁得又不远,只要你想她了,哥哥便带你去,好吗?” 小宁点点头。 方至诚人前淡定,可到了夜里却辗转反侧,杨初意耐心宽慰了他两天,直到三天回门,看见方新桃幸福的笑脸才放下心来。 午饭后,杨初意拉着方新桃到屋里说话,“三妹,我交代你的事没忘?” 方新桃点点头,“嫂子放心,我们会注意的。” “那就好。” 因着方新桃身体的问题,再加上如今世道不好,杨初意特意嘱咐他们暂时先不要孩子。 林东升体贴方新桃身体,早早应下。 林家开明,知道今年收成不好,言明明后年大丰收了再考虑这事。 此时,显然人们还没意识到,今年,将是他们生命中最难熬的一年。 持续三天的大暴雨,直接将房屋冲垮,牲畜被洪水卷走,山体滑坡掩埋道路。 “啊!我的房子倒了!” “别管房子了,保命要紧!” 李村正扯开嗓子大喊:“大家都赶紧往村尾走,那地势高,要命的都给我往后头走!” “啊,他爹,小米还在家里!” “臭婆娘,我叫你抱儿子走,你非去拿什么破箱子,你怎么当娘的?!” “我叫他跟着你的,我不知道他没出来。” “这水都快淹到大人膝盖了,他一个孩子怎么走?你是不是有病!” 老妇当机立断道:“阿海,把我放下,赶紧回去抱小米出来!” 阿海背着老母亲,正不知如何是好,方至诚冲上前来,“阿海,把大娘给我,你回家接小米。” “谢谢谢谢。” 妇人还在哭啼,犹豫原地等人还是跟着哪一方。 方至诚背上老人家毫不留情呵斥道:“你的脑子跟洪水一样浑!赶紧给我走,别拖后腿!” 那妇人摸了摸眼泪,悻悻地跟在后头。 村尾也就方至诚家里宽阔能收留村民,大家都先安置在这,再分些人去刘婶和江婆婆家。 刘四妹从江婆婆家冲出来,又淌着洪水奔回家去,刘大力踉跄跟在后头,“危险,别去。” 李村正站在外头维持秩序,看见这情况骂道:“你们俩是不是找死?都给我回来!” 李村正的暴怒没将他们劝回来,小米凄厉的哭声让他们无心再管那些不听劝,非要自找死路的人。 “爹!李大爹,快来救救我爹!呜呜呜!” 众人垫脚伸头看,“哎呀,阿海被洪水冲出来的木头砸伤了!” 方至诚闻言将大娘交给她儿媳妇,“这里没什么水了,东西放下,你背大娘走。” “不用她,我自己可以!”大娘走路是没问题的,就是常年劳作,腰已经直不起来了,人又瘦,所以在深水里站不稳。 杨初意看见方至诚再一次冲进水里,一颗心又悬了起来,仔细看时,眉头一皱,“他腰上的绳子呢?” 赖大腋下还夹着一个小豆丁,喘着粗气说道:“前些时候给庆丰家了。” 孩子奶奶上来接过孙子,“谢谢你啊赖大。” 黄老二放下从水中抢回来的大木箱子,忙道:“欸,他嫂子你别急啊,我找至诚去。” 宝森也冲了出去,“我也去。” 杨初意追出去叮嘱道:“你们要小心啊。” 小宁端了一碗姜茶给赖大,“赖叔喝茶。” “不错,是个好孩子。”赖大接过来,吹了一口便咕咚咕咚喝了,喝完捏了捏小豆丁的脸,“不像你,不听话,竟为个拨浪鼓往回跑。” 孩子奶奶舍不得教训孙子,忙哄道:“快谢谢赖爷爷,要不是人家跑回去救你,这会可就完了。” 孩子手里紧握着娘亲生前买给他的拨浪鼓,深深鞠了个躬,“谢谢赖爷爷。” “嗐,谢什么,只要你奶奶往后少在背后骂我就成了。”赖大将碗递给小宁,又跑了出去。 水位涨得很快,一下子就超过了膝盖,更糟糕的是水里有很多的垃圾,一个不慎便容易踩到碎的瓷瓦片和木头。 阿海一手紧紧搂着儿子,一手抱着大树,看见有人来人帮忙,不自觉松了一口气,“至诚,我撞着腰动不了,你帮我抱小米回去,别管我了。” “小米不走,小米陪着爹。” “别说糊涂话。” 阿海可不轻,方至诚的确没办法同时背两个人,这时候当机立断,快速作出选择才是上策。 第267章 赶紧转移 方至诚迅速解开自己的腰带,将阿海绑在树上,让他不至于这么辛苦,“我先带小米回去,你撑住,他们没有你可不行。” 阿海忍痛挤出一个笑脸,“好。” 方至诚将小米扛到肩上就往回走,行到半路看见黄老二、李观年、宝林和赖大都相继赶来支援。 方至诚将孩子交给宝林,毕竟他年纪小些,认真算来还是个大孩子呢,“宝林,你带小米先回去。” 宝林一向听话,不添乱,“我知道了。” 黄老二抹了一把脸上的黄泥水,问:“阿海什么情况?” 方至诚快速道:“撞着腰了,得去拿把梯子来担着走。” “我回去拿。”赖大听后直接掉头往回跑,边跑边朝村民大喊,“梯子,给老子找梯子出来!” 李村正忙传话,“至诚媳妇,你家梯子呢?” 小磊赶紧行动起来,“我知道,你们谁跟我去拿?” “快点走。”几个汉子主动跟上小磊。 围观群众纷纷摆手,“不行不行,水涨的太快了。” 污浊又湍急的洪水一下子就涨到了大腿根,从高处看,整个村子如一片红色的汪洋,奔腾汹涌,水里还打着旋,看了就让人觉得害怕。 “这水从哪里来的呀?” “山里肯定哪处被冲垮了,没瞧见后头都是天都是黑的嘛,那儿肯定下着雨呢。” “老天爷真是不让人活啊。” 杨初意认真道:“我把作坊里的木板都拆出来了,若你们愿意,拿着挡在身前排成一排可以阻挡水流为他们争取时间。” “我去!”李家几个汉子率先响应。 李太公指挥道:“动作快点,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这时候怎么好见死不救,快快快。” “我也去!” “老子也去!” 李家人多,一直帮忙搬东西,这会才歇了口气,又赶紧拿着木板冲到洪水中,其他壮丁也赶紧跟上。 上场的基本都是去修运河的人,那时李村正大义,常常去送吃食,杨初意也大方,他们都记在心里呢。 杨初意又拿出绳子,专门让两个人将他们绑一起,这样不会被水冲散。 有了缓冲,方至诚他们几人能松口气,将梯子放低,帮助阿海躺下后用绳子将人固定好,再抬着走。 赖大这才有心开起了玩笑,“幸亏老子长得高,不然只能游水回去了。” 黄老二揶揄道:“哈,这么一瞧,水都淹你大腿根了,我这还只是膝盖呢。” “嘿,一会我们打一架!”赖大觉得黄老二太贼了,每次说不过就攻击自己孤寡这一点。 等他们走到水浅的地方,李村正则示意离岸最远的那人先往回走,这样依次而行更安全。 刘婆婆冲出来,“不准撤,我儿子还没回来呢,你们快去找他!” 小红也在嚎叫,“娘,你快回来啊!” 厚仔虽然没话说,但也焦急的望着家的方向。 “欠你们家的呀?阿海是独苗苗,大娘身体又不好,他们平日里好说话,我就愿意救他。” “就是,怎么不叫你们家刘大良去救人,非得叫我们去?谁不知道你们家不仅远,地势还低,叫我们去送死啊?” 刘婆婆撒泼打滚要闹,李太公直接一拐棍过去,“要去自己去,别在这吵,你们家几个孩子都是我们抱出来,还想怎么样?!” 一群婆子大婶直接朝刘婆婆围攻了过去,水里站着的可都是他们的心头肉呢。 刘家东西搬得不知多齐全,刘婆婆点了又点,生怕有什么遗露的,刘四妹和刘大力自己发疯能怪谁。 “哎呀,又涨水了。” “快快快,把沙袋围起来。” “幸好方至诚准备了沙袋,不然我们这么多人,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唉,财叔你们老房子塌了!” “新房子都顶不住,老房子塌了有什么稀奇。” “老天,又开始下大雨了。” 众人一呼啦躲到作坊里,刘婆婆一看这情况,生怕没自己站脚的地方,也赶紧拖着小红挤了进去,忍着骂也不敢还嘴。 厚仔撑着伞等在门外,一直等到天黑也没有等到父母回来,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热,小磊和小虎都陪着他。 众人还在苦等洪水退去后重建家园,可衙差却通知他们赶紧转移。 “上方垮了几处桥梁,有一大坝也快顶不住了,你们要是不走,到时候别说小命了,尸身都不知道何处去寻。” 年县令在职期间修建的桥梁根本不稳固,平时下雨没事,但碰上这次百年一遇的洪涝灾害,哪里还抵挡得住。 而且此次受灾的地域很广,届时还要面临开闸泄洪的问题。 若真是这样决定那么无论是按照水流的方向还是经济情况,他们这一片都免不了成为泄洪区。 李村正上前询问道:“差爷,我们这么多村民去到县里可有妥善安排?这吃住怎么办呢?” 衙差沉声道:“如今危难时刻首先得保命,我们不能承诺什么,你们也可以选择继续待在村里,但后果自负。” 村民叽叽喳喳讨论起来,留或走都难以抉择。 杨初意拉了拉方至诚的衣袖,“我们得去县里。” 盲目留着偏僻的山村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即便杨初意无时无刻不想着找个没人的地方生活,可这种情况下跑山里去无疑是自寻死路。 方至诚向衙差询问道:“我们这么多人怎么转移去县里呢?洪水还没有全退,老人和小孩怎么办?” 衙差摆手,“做竹筏也好,背着抱着都好,你们自己想办法,我们衙门人力有限,你们人多势众,得自救。” 衙差通知完便骑马走了,他们也连轴忙不停,实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哎,这没头没尾的,是个什么意思嘛?” “就是,不清不楚的,我们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当别人还在热烈讨论时,方至诚已经找出镰刀要去砍竹子了。 几户亲近的人家一看他这行事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也赶紧去找工具。 无效讨论不仅浪费时间,还容易消耗精神,扰乱自己的判断力,摧毁对这世界的信心。 无论转不转移去县里,竹筏都是用得上的,还不如先将他做起来再说。 一帮妇人老婆子忙将杨初意围了起来,“至诚媳妇,你们这就决定去县里了?” 杨初意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嗯,三里村离县城太远了,到时候衙门开仓放粮或别的什么安排我们都收不到消息,这样不太好。” “而且衙差既然特意来说了泄洪的事,想来还是挺危险的,所以我们还是决定去县城看看。” 有些人动摇了,可有些人却报以怀疑态度。 “去县里睡大街就算了,那怎么生火做饭呢?别到时候把粮食提去了,倒保不住自己的口粮。” “对啊,人生地不熟的,去了像个无头苍蝇一样。” 杨初意建议道:“三里村太偏僻了,你们如果不想去县里,可以考虑带着粮食去亲戚家暂住。” 有人点点头,“嗯,这样倒可行。” 有人哭丧着脸,“这时候去不是讨人嫌嘛。” 有人想得通透,“那就看你要命还是要脸了。” 有人还是决定留在村里,村尾地势高,江婆婆的房子空着,可以借给他们住。 方至诚那头几个汉子商量了一下,决定离开三里村再说,去县里或投亲都好。 三里村没有人以打鱼为生,方至诚他们做的竹筏并不是很牢固,多亏了有老一辈李太公、梁老、黄爷爷他们耐心纠正和指导才能顺利完成。 这下水,当然还是要有几个汉子来带头试验,直到确定竹筏可以搭载人和货物后才开始准备转移的事。 有些人提出,想先到外头梧桐村看看情况,去了发现衙差也都通知了他们要转移,很多人都处在犹豫不决的状态。 杨初意收拾好东西,房屋大门一锁,准备出发。 有人疑惑问道:“欸,至诚媳妇,你们家鸡鸭猪呢?怎么东西这么少?” 第268章 南涝北旱 杨初意不紧不慢道:“之前县主来家里时拿来待客了,加上三妹办喜事要宴客,后来也没有重新养,所以家里没什么东西了。” “哦,这样啊。”有些人舍不得家里的东西,决定留下来守着。 “欸,刘寡妇,你们这无亲无故的也要走啊?去哪儿啊?” 刘婶和刘启明没搭话,她想走,可又没地去,赖大来劝,说和方至诚说好了,有地给他们住,所以便决定去县里。 到了水浅的地方人是可以下来走的,竹筏主要还是拿来拉东西。 “哎,别下来。”方至诚一把将杨初意按在竹筏上坐好,“水里脏着呢,你坐着,我来弄。” “嗯。”杨初意看见那些到处在水面上泳游找落脚点的老鼠就觉得恶心犯堵。 越往县里走,水位越地,不过沿途塌方滑坡也有不少。 “二哥,小磊小宁!” 他们抬头一看,原来是方新桃和林东升等在双林村路口呢。 方至诚问:“三妹,你们去不去县里?” 方新桃诚实回答:“他们还没商量好呢,二哥嫂子,你们怎么说?” 双林村也接到通知了,但大家心里有没底,方新桃觉得哥嫂会到县城里去,所以每天等在村口看呢。 方至诚温声道:“还是去,一起住店里,又不是进城后就不给出城了,到时候缺什么在回来找补。” 方新桃点点头,“哎,那我一会回去和他们说。” “好。”方至诚朝林东升叮嘱道:“别拖太久,凡事护着点。” 林东升一脸郑重,“知道。” 方老太、春娘和铁头也在船上呢,可方新桃都没理他们,说完话就走了。 方老太那叫一个气啊,可还得往肚子里憋回去,没办法,这会她还要求着人家呢。 县城里虽然没有外头这么乱,但也是人心惶惶的。 许多商铺都关了门,营业的基本都是酒楼饭馆、客栈,再来就是杂货店和米粮店,但那价格也是水涨船高,一般人真心不敢进去。 当然了,有钱人无论何时都能夜夜笙歌,老百姓能得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已经谢天谢地了。 方至诚去找武大叔了解了一下县里的情况,原来周县令借着上次年县令一事,直接将涉案人员的家宅产业拿出来收留灾民。 那些问题不大要找补挽回错误的人便趁着这时候捐钱捐物,以求有个好下场。 为官作宰,灵活变通很重要,水至清则无鱼,周县令这般行事倒解决了眼前不少难题。 方至诚和杨初意将亲近的几户人家住店里,房间不够就打通铺,其他人去衙门安排的地方,趁现在来得早还有位置,还是别一股脑挤在店里了。 次日,方新桃和林家也来了,又过两三日,县里已经开始变得拥挤起来。 大家心里想的是,说不定县里有什么好事,要是我不去,也许就轮不到我了,那还是去。 加上衙差们积极鼓动,那些地势低的村落的人们都转移了。 “听说三天后要泄洪啦?” “赶紧的,泄完老子就回家,天天关这在里我都要窝屈死了。” “你想得美,泄洪是啥你知道啊?那闸一放,我们这地界比前些天发大水还惨。” “不能?” 当人们还在讨论泄洪时,噩耗传来,大坝决堤了。 奔腾的赤色洪水,夹杂着泥石流,毫不留情地吞噬着房屋和田地,所到之处均被粘稠的泥浆覆盖。 虽然周县令已经通知河岸两边和下游的人们撤离,但总有侥幸之人仍磨蹭犹豫着,所以造成了不少伤亡。 人们流离失所,只能涌进县城里寻求庇护,但县里地方有限,再进来必定会引发混乱,周县令只能将难民安排在城外等待救济。 清理重建比择地安居更难,周县令号召壮士好汉一起帮忙,在城外适合的地址搭建临时的草棚,让他们不至于露宿野外。 难民也要以工代赈,干坐着的话还不知何时有落脚的地方呢。 杨初意嘱咐即将要出门的方至诚,“诚哥,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听到没?” 黄老二一把揽住方至诚肩头,酸道:“唉哟喂,你俩天天腻歪的哟,快走了。” 方至诚朝杨初意摆了摆手。 小虎赶忙喊话:“爹,要注意你的老腰,知道了吗?” 小虎娘摸摸他脑袋,“去去去,净乱说,你爹不要面子的啊。” 小虎哼气道:“我都长大了,您也别老是在外面摸我脑袋,我不要面子的啊。” “你长多大都是我儿子,怎么就摸不得了?” “哼,不理娘了。” 小虎娘抱着小狼笑道:“我们不理别扭的哥哥,今天钱家施米,娘带你排队领粮食去。” 如今灾荒,官府并未开仓放粮,而是民间几个有底蕴的家族或殷富人家在做。 比如城外杜家粥铺,专济饥民,城内钱家,只限十岁以下孩童能领米,还有几家找了不穿的衣服出来,再施些薄粥什么的。 周县令也向城里所有商户都筹集了赈灾物资,这完全属于义捐,但县令保证后续建桥修路,会立块功德碑,写上捐者之名。 捐得钱越多,名字越靠前,就为这,每一天筹集资金的名目都不一样。 这不,杨初意今天还得去捐一批布匹,名为布帛赈。 城外,除了老弱病残孕,所有人都投入了建造家园的劳动中。 “动作麻利点啊,大家伙儿再用点劲,今天多搭几个棚子,这样老人家就能伸伸腿了!” “嘿,多过来几个人,这里有块大石头搬不开!” 众人齐心协力,可没想到挖出来的却不是石头,而是一块预言石:雌凤弄风雨,瑞虎定江山。 众人不解,“什么意思啊这?” “这凤是不是说当今,” “呸呸呸,这话你也敢说?!” 众人一哄而散,只敢拿眼睛虚瞧,哪里还敢靠近。 衙差收到消息,匆匆赶来,找些泥将字涂盖上后便拉走了。 一块石头,可以说是有人故意为之,可次日圣主祭祀,祈求国泰民安之时,太庙一角突然崩塌,黄瓦就摔在圣主脚下。 天空瞬间出现一大群乌鸦,密密麻麻盘旋在太庙周围,还不停发出怪异的鸣叫声,场面恐怖且恶心。 事情还未压下,又有人发现乌夷族原址上空出现了阴阳天,天空一半蓝天,一半白云,泾渭分明,十分神奇。 更神奇的是那里也有一块石碑,蓝色的大字,远远便能闻到清新的香味,蝇虫皆不敢扰:毒凤饮蓝血,安知女娲造万物。 自此,朝廷再美好的说辞都难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九星连珠发生在子夜,老百姓未能观测到,可如今这几件怪异现象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异象代表灾祸,加上有心人进行煽风点火,舆论不断发酵,把正在经历苦难之人心中那仅存的信息正在磨灭,随之而来的是暴躁的人心。 “听说没?我们这发大水,北上正闹旱灾呢?” “你们说粮食是不是都分配给他们了?咋我们这啥都没有?” “都说是当今圣主昏庸误国,滥杀无辜,老天才这般警示的。” “杀谁啦?” “灭乌夷族啊!你们不知道?其实乌夷族根本就不是什么妖女,而是神女,人家有神树和圣泉,这圣主不仅抢掠侵占,还屠人家全族,事后还给人家扣了罪名呢。” “现在都传遍了,当年瑶山之恶就是朝廷以抓捕乌夷族人来凌辱良家妇女的。” “我的天,这样残暴无情的人怎么能治国呢?” “听说还要打仗呢,这炎国和泽国都对我们虎视眈眈的。” “那可怎么办?” “你没听说吗?瑞虎定江山,搞不好要改朝换代了。” “换谁啊?” “嘘,岭南王率领的军队为猛虎军,我们离得近,这回肯定不能让北上的人占便宜了。” “唉,又下雨了!” 一场大雨袭来,让人们暂时没空去猜测所谓的天机。 皇室动荡,朝代更迭,但子民永远都只会是子民,什么民间义士揭竿起义,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太过遥远,还不如担心明天能不能吃饱饭。 况且,人们也不傻,照如今的情形,岭南王和皇室已经杠上了,就看谁更胜一筹了。 人们只猜对了一半,因为皇室和岭南王都很疑惑,这乌夷族的石碑是谁搞的鬼? 第269章 传染危险 凤藻国内忧外患,情势不容乐观,可天地无情,灾害还在持续发生。 岭南地区暴雨和酷暑天不断交替,导致之前被洪水吞噬的动植物尸体开始腐败发臭,在没有及时掩埋并消毒的情况下,病菌正在悄悄扩散。 傍晚,大家端着米粥,配着杂粮馒头,围坐在一起聊天。 黄老二呼噜着喝了一碗粥,感慨道:“可算是闻到味了,今天那地方都要给我熏吐了。” 小虎很是好奇,“爹,你不是说今天去砍树吗?山里有什么熏着你的?大臭菌子?” 赖大一脸嫌弃,“吃完饭再说哈,不然这一大帮人都吃不下去东西呢。” 众人都被吊起了胃口,待晚饭过后黄老二才说起今天的事。 “你们不知道,这城外出去没多久,那一路上都臭气熏天的,蝇虫嗡嗡作响,蚊子团团停在水面上喝水,真是烦死了。” “可不是,要是让你们这些小家伙跟着去干活啊,准保要哭。” “怎么跑城外去了?” “周县令说那河道不修建起来,外面的物资运不进来,到时候就没粮食了。” “谁知道这话是真是假,别是哄我们的,桥修好了,他们倒跑了是真的。” 小虎娘叹气,“现在钱家也不发米了,三天改到十天一次施薄粥,我们的粮食也不多了,怎么办啊?” 说到这大家都是愁云惨淡的,年轻力壮都帮衙门干活去了,这样至少能吃饱一餐,但老人孩子和妇人就没法子了。 如今都开始出现卖女儿换粮的情况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水能完全退下去,我想回家了。” “唉……” 晚上,杨初意仔细询问了方至诚其中的情况,顿感不妙,洪水过后很容易带来瘟疫,不重视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方至诚原本靠坐着的身子一下子坐得笔直,“真像你说的那么严重?” “当然严重了,我明天去找梁老看看,这事还得由医者发言才行。” “那我们早点歇息,梁老出门也挺早的。” 杨初意拿出一块肉脯塞到他嘴里,“快点吃。” “嗯。”方至诚贪婪地咀嚼着食物,他们每天的活计跟苦役差不多。 可看着那些面黄肌瘦,挨冻受饿的饥民,是个有血性的人都会心有同情,想多出自己的一份力。 杨初意又给他喂了一杯牛奶补充营养才罢休。 次日,杨初意一早便去找了梁老。 梁老和梁广白提着药箱正准备出门呢,“丫头,这么早有什么事?谁病了?” 梁广白要跟着杏林医馆,打过招呼后便先走了。 杨初意避着人,措辞严谨地提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梁老唬了一跳,将杨初意拉到家里,压低声音说道:“丫头,这话你没在外面说过?现在因着什么预言,现在说话都得小心点,不然就要惹祸了。” “这个想法比议论朝廷局势还更要紧些,城外饥民前两次暴乱好不容易才压下去,这话一出,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 杨初意自然知道这猜测会带来恐慌,可放任不管只能酿造更多的悲剧。 “梁老,您今天是不是还要出诊?您有心,多留意一下病人的情况,发出不对我们再合计。” 梁老郑重应下,“成。” 有些事不提还好,只要一提,什么事情都容易往那方面去想。 如今,县令召集了一些大夫在城内外义诊,其实最主要的还是为安抚人心,的汤药其实达不到什么治疗的作用。 但若是不这样子做,老百姓肯定会闹起来的。 有些人的病是旧疾,有些则是本身体弱,再加上遇到灾害,因营养不良、休息不好,心中恐慌、烦闷等堆积起来的。 当然,也有真正的患者,腹泻、高热、伤寒等,这些就要积极治疗。 仁厚的医馆会施药,毕竟这时候可出了悬壶济世,那就是积攒声誉的好时机。 有时候大夫之间也会相互讨论患者的病情,遇到比较罕见的病例更会认真请教,跟着一起诊治,增加经验。 “今天我那有个病人,说自己一会掉进冰窟窿,一会被放到灶台里,说得我都糊涂了。” “许多人都不能很好的表述自己到底哪里疼,碰上孩子更问不清楚了。” “那他是什么病啊?” “发热了,时冷时热的。” “我这也有不少孩子发热了。” “这种天气大人都觉得难受,更何况是小孩子。” 梁老瞬间警觉,堆着笑脸一个个问他们接诊人数和患病的症状。 这边正说着,忽有一妇人抱着孩子急匆匆跑来,脸上全是焦急之色,声音都打着颤,“大夫,我儿子上吐下泻的,还便血了,你们快帮我看看!” “快抱到这里来。” 老大夫上前查看,“痢疾之症。” “大夫,我儿子不过是打了几个寒战而已?怎么一下子就变这么严重了?” 老大夫忙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们可是一家人同食一物?要想清楚了,说不定其他人也会介上这病。” 妇人哭哭啼啼,说孩子可能在外头捡了什么野果吃。 其他大夫忙上前协助,“你们原本是住哪儿的?回去叫旁人莫要胡乱去食用不干净的东西了。” 妇人随口道:“吃不饱饭可不得去捡东西吃嘛。” 痢疾也有传染的危险,几个大夫上报给县令,让衙差们巡视时告诫一下饥民。 梁老趁机提道:“这洪灾过后容易出现很多的传染疾病,大人是不是应该提前应对,把问题堵在源头?” 周县令一上任就遇到这种状况,心力交瘁,连日来的疲累让他一时之间没有细细品味梁老话里的意思。 “本官手上就是些干姜和清热解毒的草药,所以还恳请各位大夫献个好计策,不若拿出一些药材,或自发熬煮些汤药出来分发给饥民。” 在场大夫都撇头不说话,他们不像经营饭馆食肆的商户有存粮,再把药材捐出去,到时候便成废人了。 周县令捏了捏眉头,“得各位医术精湛的大夫相助,是本官之福,也是百姓之福,只是救灾工作任重而道远,本官希望你们能不忘初心,坚持到最后一刻。” 几位大夫笑着应了,是表面功夫还是真心实意,没人回去深究,这时候能维持表面和平已经很难得了。 待他们走后,周县令招来县丞问:“州府大人怎么说?同意我们放粮的请求了吗?” 县丞摇头,“大人命我们再拖一拖。” 周县令苦笑了一下,“城中殷富人家对捐粮一事可有回音?” “并无,他们都说无粮可捐了。” 周县令沉声道:“岭南王那边呢?可有准信?” 县丞叹了一口气,“他们管事说,从明日起,他们便不再施粥了,而且下官还发现了一个情况。” “何事?” 第270章 我有粮食 县丞如实禀报,“他们在招兵买马。明面上是说为救济灾民,可收容他们到王府或其他县城的店铺做事,但基本上只要十五岁以上的男丁。” “虽然说灾荒年卖子女也是常事,可基本上都是卖孩童,他们这种专挑壮丁的情况一看就有问题。” 周县令冷静道:“如此看来,岭南王已经不屑于掩饰自己的野心了,但我们管不了这些,先把眼前的困难解决了。” 周县令对于未来是谁会称霸江山并不感兴趣,说真的,每个时代都有它要面对的问题。 如今凤藻国有毒疮,既然被他人揭开,如果能因此痛定思痛拔出当然最好。 若还要沤着溃烂阵亡,被别人取而代之,开启一个可能更烂或更好的朝代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们这种九品芝麻官,不要妄想去参与这些。 谁若妄想在斗争中争功名,只会牺牲,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无愧于心便好。 另一边,梁老和杨初意说起了今天的事。 其实任何一种疾病都有可能是瘟疫的早期症状,特别是如今病人基本上都是发热、腹痛、乏力等,一生病就会伴随着食欲下降,放到一起看就更像了。 梁老也有隐隐的担心,“丫头啊,我就是个赤脚大夫,医术比不上他们高明。我今日隐晦提了一句,可都没人往那方向去想,会不会是你担心过头了?” “不过要是按照那种程度来预防,当然是百益而无一害的,可是我们如今也没有那条件啊。” 杨初意思索良久,坚持道:“梁老,老百姓说的话是妖言惑众,有些事还是得由衙门宣布才是正义,我明早去一趟衙门,询问一下赈灾的事情。” “好。” 杨初意关切道:“梁老,接触病人要注意些,知道吗?” 梁老也知道其中的严重性,“知道了。” 带梁老走后,杨初意对方至诚说道:“你明天别去干活了,陪我去趟衙门。” “好。”方至诚说完后顿了一下,“初意,你说有什么理由让大家也不去干活了呢?” 杨初意摇头,“现在我们也没什么粮食了,这么多人等着吃饭,要是让他们为着没影的事情而待着,不太现实。” “那你打算怎么做?把粮食拿出来吗?” “嗯。”以杨初意目前的处境来说,低调才能保命,但人类的命运是系在一起的,这时候她没办法置之不理。 次日一早,杨初意和方至诚便去了衙门。 原本要出门办事的周县令腾出时间来接见了他们,杨初意捐赠的东西虽不多,但一直很配合,所以周县令对她还算客气。 可周县令没想到杨初意看着这么恬静的人,说出来的话这么滚烫。 “瘟疫?杨娘子,你知不知道你这话要是在外头说,本官第一个把你拷起来?!” 杨初意纠正他,“大人,民妇说的是,最好按照预防瘟疫的等级来处理。” 周县令不说话,眼神瞬间便的犀利起来,“你一个妇人,若不是有底气,或有些什么本官不知道的东西,怎么有胆子说出这两个字!” 杨初意一副根本不用你套路,我很真诚的样子,直白说道:“我有粮食。” 周县令一愣,然后迅速收敛了表情,“那为何前些时候不拿出来?” 杨初意微微一笑,“大人,您何必多问这一句。这就跟您一直对我们说朝廷肯定会开仓放粮,官仓里也还有存粮一样。” “其实画饼充饥和有备无患是两回事。如今大家心知肚明,不再捐粮或施粥,大概是怕被朝廷抛弃。” “放肆!”周县令拍了一下桌子,“谁准许你一个妇人议论朝政的?!” 方至诚见他还摆着官腔,又对杨初意不尊重,直接起身告别,“既然内人惹大人不快了,那我们这就告退,回家好好反省自己为何多此一举。” “咳。”周县令清了清嗓子,本想着这般他们应该懂得自己的暗示了,哪知两人一言不发,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县令气急又懊恼,正犹豫要不要起身,却看见手下慌慌张张跑进来。 “大人,城外饥民不知怎么,一下子患病人数增加了许多,现在有很多人抱着孩子在城门处嚷嚷着要进城呢。” “我们的人拦着他们便骂我们不顾草菅人命,大人,放行还是不放?” 杨初意的心揪在了一起,幸好周县令不是那糊涂之人,“不能放!你去给我拦住他们,并做好安抚工作,本官这就来!” “是,属下领命!” 周县令走到杨初意和方至诚面前,语气诚恳,态度温和。 “方老板,杨娘子,你们既能主动来找本官,可见心善仁义,可否摒弃对朝廷和本官的成见,贡献出你们的爱心,让同胞们顺利渡过难关。” 杨初意和方至诚重新落座,“不知周县令又可否采纳我们的意见呢?” 瘟疫两字一说出去,必定会引起恐慌和暴乱,可若是不说,饥民必定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服从安排,这样一来疾病传染会更快更严重。 周县令问:“你们能提供多少粮食?” “两千斤。” 周县令眉头一皱,两千斤粮食对于一户人家说来可以吃很久了,但用来赈灾的话不过杯水车薪,但是有,好过没有。 韦捕头急匆匆赶来,看见有人在这才收住了话头,周县令忙道:“韦捕头,你把县里的大夫找来,就说本官有话对他们说。” “好。” 周县令朝方至诚和杨初意作揖,“本官代百姓谢过两位,不知这粮食如今在何处?可否今日便拉到衙门来?” “只要大人您保证这些粮食用于民,我们即刻配合行事。” 周县令郑重道:“本官答应你们,这两千斤粮食定能如数进到灾民口中。” 杨初意沉吟片刻,平淡道:“大人对方便说这是官粮,我们不想惹祸上身。” “便依杨娘子所言。” 不一会,城中大夫来了,周县令只是说为预防疾病传染,要把卫生防治工作升级,以最严格的标准来行事。 这里面当然有经历过疫病的老大夫,一听县令这话便知道是要以防控瘟疫为准则,直接提醒县令要准备的药材有哪些。 目的很明显,那就是要衙门出钱购买他们的药材。 周县令当然不认为所有人都能有奉献精神,当即表示可以掏银子,让他们把药材拿过来结算。 有些人虽然迷糊,但听着听着也似乎明白了什么,当即表示自己没法去义诊了。 不管是不是瘟疫,他们都不想送死。 梁老毅然决然向前,“老夫去!” 罗大夫也道:“算老夫一个!” 梁广白起身,被梁老按住,“我们父子俩,总要留一个撑住小家,放心,你的份爹来做。” 一个是自己恩师,一个是自己父亲,梁广白觉得自己三生有幸,人生中竟有这样的榜样。 其他人面面相觑,深思熟虑后杨大夫和卢大夫上前,表示愿意前往。 但只有四名大夫显然没法控制住场面,但周县令也不是普通人,直接行非常之事。 他直接去大牢里将犯人提溜出来干活,反正现在这情况,白养着他们还浪费粮食呢,不如让他们为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赎罪。 回到店里之后,方至诚去处理粮食的事,而杨初意则召集婶子们帮忙,“石婶刘婶,你们可以帮我个忙吗?” “可以啊,什么忙?” 第271章 防疫措施 杨初意将之前自己缝制的口罩拿了出来,“帮我缝制这个东西,越多越好。” 石婶将口罩拿过来看,“这倒不难,可去哪里找布料呢?” 杨初意早已经想好了说辞,“我上次帮三妹准备婚事时还剩一些,我一会拿出来给你们,是很重要的事情,你们多叫些人过来帮忙。” 方新桃一看杨初意的神色,立刻行动起来,“嫂子,我去喊人。” 店里地方毕竟小,容纳不下这么多人,白天的时候大家都在街道上,到了晚上才会回来挤着睡觉。 壮丁们出去干活,孩童们也被县令单独安置,该读书的便还是由夫子继续教学。 失去亲人的稚童和孤寡老人也分别安排人照管起来,不少妇人也会去帮忙照看。 梁广白回家和母亲妻子说了父亲的决定,说完后便让李氏来向杨初意询问内情。 他觉得昨天杨初意来找父亲的谈话定然不简单,说不定知道一些内幕。 杨初意安抚满头大汗的李氏,“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梁老他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的决定,你们不要多想。其他的,晚点我去你们家一趟再聊。” 李氏点点头,让小宁帮自己回家传个话,然后留下来帮忙。 虽然村里人转移的时候都各自带了粮食,但毕竟不多,基本上都吃完了,他们如今是受了方至诚和杨初意的恩惠,所以每个人都主动来帮忙。 人多力量大,做口罩本来就不是一件难事,不一会儿,就赶制出了一批。 杨初意又寻来一般的布,让她们缝几件罩衣,专门给大夫穿,做好后直奔衙门,让周县令将口罩分发给在城外的大夫、衙差都戴上。 若还有剩余,便给干活的人也戴上,特别是那些清理淤泥的。 救灾工作必须得疏浚河道,把积藏的淤泥污垢疏通,让江河重新流动,这样才能养育一方人民。 周县令吩咐手下赶紧去派发,然后认真问道:“杨娘子,你们可否提供干净的水?” 之前城外居民饮用的水是特意打了井,但深度不太够。 平时再接些雨水,可这两日天空放晴了,没了雨水,井水水位也在下降,所以饮水也遭遇了困难。 杨初意缓了一口气,“城中有不少商户或住户家里都是有打井的,他们,” 周县令摇头,“城中有人在煽动言论,人们一听到瘟疫即将蔓延,东西只有藏,可没有往外拿的道理,即便是一捧土,如今也珍贵得很。” 土当然珍贵,如今大家被困在城里,没有蔬菜的人们都纷纷打起了街边小道的主意,若不是不能上房顶,估计房顶上都全是青菜嫩苗了。 杨初意垂眸思索,“大人,城中那条河的河水可有被污染?” “并无,但还混浊着,加上人们天天在岸边捞鱼洗东西,这水是没有一刻不翻腾的。” 杨初意道:“民妇曾有幸看过县主随身携带的孤本,上面记录了过滤水源的法子,周大人可以试试。” 周县令一脸狐疑,“是何孤本?怎么这么好的法子却未曾公之于众,造福人民呢?” 杨初意故作难为情道:“其实这法子并不是用于人身上的,而是用于养鱼。” “养鱼?” 杨初意清了清嗓子,开始胡诌,“是的。民妇曾钻研盆栽生意,觉得结合养鱼更有亮点,所以这才受到了启发。” 周县令大感兴趣,“杨娘子不妨说来听听。” “民妇只知其一,具体操作得问民妇相公。” 周县令不疑有他,正好方至诚就在后头,赶紧找人去了。 关于如何过滤水源,方至诚的确知道方法,这是杨初意提前教的野外生存知识。 “需要准备纱布、干净的沙子或小石头、木炭、青苔。”方至诚想了想,补充道:“还要做一个容器。” 周县令有些着急,“什么样的容器,可有难度?” “不难,我们村中便有木匠能做。” “快快去安排。” 方至诚便去找郑叔,等东西做出来后便拿去给周县令试验。 浊水虽然变清,但还不能直接饮用,必须要烧开,但至少可以拿来洗手或清洁。 要防止瘟疫爆发,讲卫生是最基本,也是最有效的方法之一,不过只有讲卫生可没办法对抗瘟疫。 傍晚,杨初意和方至诚去梁老那询问情况。 梁老累得直喘气,但还是先洗手并且把口罩、罩衣洗干净晾晒起来再过来跟他们说话。 “情况不是很好,原来说是痢疾,现在看来应该是伤寒症,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疾病混在其中也说不定。” 杨初意问:“梁老,如今主要的处理方法是什么?” “主要就是把病患隔离开来治疗,然后叮嘱其他人勿饮浊水、集中排泄、注意卫生。再则就是焚烧一些芳香药物,以避秽驱虫。” 杨初意引导他们,“我觉得这土地也得处理才行,毕竟里面埋着许多东西,发烂腐臭后不仅引来虫蝇,还会污染水源。” 杨初意虽然不懂医术,但梁老重来不会轻视她,连忙问:“这大家都知道,只是没想到省钱省力的办法。丫头,你有什么建议吗?” 杨初意微微一笑,“说出来您别笑我,我想着那土地杀虫都是用的草木灰,我们何不借鉴这个方法?” 梁广白摇头,“这地里的虫卵用草木灰是可以,如今这情况显然草木灰是不够的。” 杨初意佯装苦恼,“那有什么灰是能起到这效果的呢?灶灰、烟灰、石灰?欸,石灰行不行呢?我之前在县主的孤本上看过,石灰可以延缓腐败,遮盖异味。” 梁老看了杨初意一眼,心中了然,偏梁广白一无所知,“这万一没效果,还弄得整个地界一身灰怎么办?随风飘吸进肚子里更麻烦。” 梁老拍了一下儿子,“不知道结果就要去尝试,这世上所有的办法都是前人一遍遍试验得来的,而不是否决来的。” 梁广白立即端正了态度,“知道了父亲。” 杨初意笑了笑,如果这世界上,多一些这样的父亲,每个孩子定然都能长成参天大树。 其实参与一场瘟疫,比过自我摸索十年,也胜过坐堂三年五载,虽然梁广白没有直接参与,但梁老肯定会把所见所闻一一说给他听。 只要肯下功夫,修书记录,这便是一笔宝贵的财产。 杨初意又“胡诌”了一些对抗瘟疫的小妙招才和方至诚携手回家,毕竟一群孩子都还在盼着他们回去呢。 大毛等在转角,一看见两人的身影便给小伙伴们报信,“呀,嫂子回来啦!” “噢,太好咯!”小一点的孩子都跳起来鼓掌,大一点虽然矜持些,但也不自觉舔了舔嘴唇。 小狼朝杨初意伸出双手,“肉肉。” 方至诚先一步抱起小狼,逗他,“你嫂子抱了你就没空去煮肉肉了。” 小狼眨了眨眼睛,乖乖趴到方至诚怀里,“哥哥抱。” 众人揶揄道:“别看小狼小,可精着呢。” “可不是,黄老二家养出来的孩子就是讨喜。” 小虎娘难得只是笑笑没说话,这当下,许多孩子都瘦了一大圈,就小狼还这般壮实,这个时候太出风头该惹人不喜了。 虽然杨初意的确有私下投喂,但没人看见她就打死不承认。 厨房里,方新桃上前帮忙,“嫂子,今天给孩子们加什么菜呢?” “做点香菇咸鱼粥,多煮些,出锅前放点切碎的青菜。” “好。” 如今,大家每日也只能吃个半饱,当然没有荤菜。 杨初意会私下补贴给孩子,三日或五日一次,荤腥不定,多的话便会分派给老人。 人们耸动着鼻子,贪婪的呼吸着空气中散发的香味。 大家的存粮都快到底了,但谁也不知道灾情什么时候结束,所以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一个个小脑袋排着队,手搭着肩膀正往厨房里瞧。 那场景,杨初意看了便觉得乖巧可爱的紧,“粥好了,去拿碗来。” “碗在这呢。”孩子们一个个扬起早藏在身后的小木碗。 杨初意笑了,“排队上前来。” “好。” 孩子们很乖,双手捧着碗,接过粥后都会鞠躬说谢谢。 分完了孩子们的,方新桃便出去叫老人家,“还有一些粥,年岁大的老人家进来。” “呀,太好了,还有我们的份呢。” 杨初意给老人家的粥有一个规矩,就是在这里喝。 因为他们一拿到外面,不是儿子抢,便是自己递给儿子,这样的人她下次就不分派了,饿他们几餐,他们自然也就惜命了。 偏有人还非装无辜问道:“哎呀,至诚媳妇,你这东西都是从哪拿回来的呀?白日轮到我们煮饭食的时候偏什么都没见着,你藏东西的本领莫不是跟方老太学的?” 还未等杨初意开口,便有人收拾她了。 第272章 再捐物资 方老太那刚舔干净的木碗就甩到她脸上去了。 “泥鳅家的,你自个儿家没老人没孩子,就觉得亏大发了是?你没事在这里放什么屁!东西藏哪儿关你什么事,难道你白日里去翻着了?” “再敢挑起我们的矛盾,看我不替你死去的公婆教你做人。再说了,前头你不是去别人家住了吗?怎么又跑回来?若不是吃完了人家的粮,又想着这头?” “我呸!你个眼皮浅的贱人,他们手头上是我们所有人的粮,你敢打什么鬼主意,我非揭了你的皮不可!” 泥鳅媳妇不敢说话,看了看周围恶狠狠盯着她的目光,瞬间便认怂,“我就问问。” 方老太呵斥道:“有什么好问的?现在喝水都是难事,谁像你这般,自己浪费口水,还害得我浪费口水和力气,真是太不像话了!” 泥鳅媳妇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转身就往后退了出去。 杨初意挑眉,看来这饥饿能使人脑子清醒啊。 方老太默默去捡了自己的木碗,然后坐到铁头身边去,看着大孙子小心翼翼吹着粥一口一口慢慢喝下去。 他们一老一幼加一妇人,若还是不长记性,还不知道要受什么苦。 方老太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这时候说什么也不能和儿子儿媳起争端,先活下去再说。 夜幕降临,新的挑战开始了。 夜里是病患最为脆弱难熬的时候,不过一夜,病情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凌晨,医馆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一妇人抱着儿子连夜求医,只恐儿子也染上了伤寒之症。 老大夫如临大敌,穿上罩袍,戴上口罩才肯接诊,经过反复的谨慎查诊后,发现只不过是普通的腹泻,并非会传染的伤寒,这才缓了一口气。 显然,这口气松的太早了,老天爷,立即让他们的皮紧一紧。 清晨时分,又有一妇人抱着孩子来,这回确诊就是会传染的伤寒症,更要命的是这孩子泄了一路来的,粪便一路上也不知道污染了多少人。 虽然是大清晨,但还是引起了人们的恐慌。 周县令立即安排人清理现场,并用艾草一路熏着杀菌。 梁老知道后又提议了石灰粉,县令当即下令洒下一层。 人心惶惶,众人再也绷不住了。 “大人,我不要待在城里了,我要回家!管它水退没退干净,我可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随时可能染病的地方了。” “对,天空已经连续三天放晴了,今天第四天,怎么说我们也该回去了,况且你们又不发粮,我们留在这不是等死嘛?” “没错,大人这么关着我们是什么意思?我们生死自负,只求自由!” “我要死在家里,不想死在这!” 群情激愤,场面一下子就失去了控制,人们相互推搡着,若不赶紧出来制止,很容易瞬间引发暴乱。 但对于周县令来说,这是一个非常难抉择的。 若这些人中真的携带病菌却返回了村庄,那么瘟疫就很容易蔓延开来。 况且,泄洪溃坝之地的洪水原本就比普通暴雨的积水要难消除,灾民们回去的话,面对的困境也不少。 最要命的是,朝廷一直不批复他开仓放粮的请求,而是让周县令他自己想办法解决。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使他有再多的才华和能力,可在灾害面前,人类是这么的渺小,他真的感叹不知如何支撑。 眼看众人的戾气越来越重,周县令当机立断道:“这样,三日,大家再撑,这样洪水也能退下一些,你们回去时也不至于踩到水里的东西而受伤,本官也好安排人给你们讲解回去后如何开展工作,如何?” “老子就等他三日!” “对,我不相信老天就这么无情,真要收了我这条贱命去充数!” “老子命硬,三天等得,那孬的,生平作恶多端的才怕老天连夜收他呢。” 原本那些要唱反调的人一下子便哑了火,没抢到头筹发声,那后面的话说来就少几分威力。 周县令还想看看是谁这么配合他工作,毕竟三日后他还要再说一次三日的,无奈面对这么多乱糟糟的脑袋,什么也看不明白。 出了这事,众人都不敢随便到街头巷尾乱窜,只敢窝在就近的地方,生怕沾了霉运。 杨初意将两家店内内外外都用雄黄粉熏过,还在进出的门槛都撒上了石灰粉。 一时之间,原地念经诵佛的人便多了起来,整个县城到处弥漫着佛音。 可老天爷显然没听到他们的祈求,因为城外饥民那接连出事了,一夜之间死了十几个人,又有三四十个人染病了,没有发出病症的潜在病患更是难以统计。 周县令焦头烂额,城中无人再肯捐粮捐物,药材商坐地起价,医馆的药材也被有钱人高价购买备用,导致真正的病患无药可用。 令人绝望的是周县令向上级请求支援的文书石沉大海,一直申请的赈灾粮食迟迟不来。 这就算了,一封书信传来,这才知道,州府也发生的瘟疫,大家都是自顾不暇,只能自求多福。 面对城外已经开始出现暴动的饥民,周县令孤立无援,无奈苦笑。 “大人,饥民太过吓人,大夫们都不肯留在城外,已经回城,弟兄们快撑不住了,特来询问可要关城门?” 周县令张了张,关城门就意味着放弃他们,如此一来,为保证城中百姓安全,定要等到瘟疫结束才能开门,那这段时间又如何支撑呢? “大人,恳请您快快决断!” 周县令第一次觉得这般艰难,“……关。” “大人且慢。” 周县令和衙差抬头向门口看,原来是方至诚和杨初意来了。 “方老板、杨娘子,你们这是?” 不同于方才的铿锵有力,方至诚这会语气很平淡,“周大人,我们愿意再捐两千斤粮食,还有治疗瘟疫的药材。” 周县令眼睛一亮,耷拉的肩膀又重新立了起来,不禁问道:“你们到底有多少石存粮?” 方至诚板正道:“只能捐两千斤。” 周县令听出了这话里藏着的玄机,只能捐两千斤,所以就是还有粮食的意思,赶紧追问:“那药材呢?” 方至诚简短回道:“应该够用。” 周县令大喜,他挥手让属下去安抚饥民,然后一脸笑容请方至诚和杨初意坐下说话。 可杨初意一开口,周县令脸上的笑容便瞬间消失了。 “周大人,我们有一个要求。” 这是周县令最近去游说富商时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了,所有人都想趁火打劫,得到一个别人没有的特权,他若答应,头上便会永远悬着一把刀。 杨初意一脸平静,“我们不求名不求利,只想帮几个苦命人求一份平常。” 周县令语气十分生硬,“何为平常?” 杨初意原原本本将庄子里的事说了,几次接触下来,她发现这周县令并不是迂腐之人,虽然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但行事有度,是个不错的人,也是个合格的官。 果然,周县令不带一点犹豫,“准了。” 方至诚和杨初意连忙起身行礼,“多谢大人。” 周县令摆手,年高的昏庸无能他早有耳闻,况且来接手这烂摊子早有心理准备,圣主不就是看上他异于常人的处事方法才派他来的嘛。 再说了,十一个苦命人的正常身份,换一方百姓平安,值了! 周县令迫不及待道:“粮食呢?” 方至诚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请大人派人同我去取便是。” 这次的粮食放在武大叔家,周县令眉毛一挑,这不就是狡兔三窟吗,他们肯定还有好东西,只是藏在了本官不知道的地方。 不承想,方至诚大方拉出一庞然大物,“周大人,这个,我们也一并捐了。” 周县令下巴差点脱节合不上,娘啊,儿子我遇到贵人了! 第273章 两袖清风 衙差脸带笑意去城门传达消息,饥民一听说马上有吃的,还能治病,虽然怀疑,但决定耐心等一等,歇一歇再闹也行啊。 歇啊歇,没想到衙差们真的生火熬粥和汤药了。 什么?竟然还是稠稠的瘦肉粥?! 别说是饥民了,连在场的衙差和大夫都忍不住吞咽着口水。 他们真的太久没有闻见荤腥了,而且还是这么新鲜的。 周县令架势十足,威风凛凛,“煽动不良言论者,带头闹事者,一律没份!本官听闻有人要公开和衙门叫板,谁?现在立刻站出来!” 众人都下意识后退,怎么可能往前站。 再说了,衙差已经抓了一批反动者,剩下的,要么是隐藏太深,要么就是跟风的小喽啰,绝不会暴露的。 周县令官服袖子往后一甩,背手站立,一身正气,“本官有的是底气,前两日断粮的目的就是为了揪出隐藏在你们之中的不法分子,果不其然,全都是善于玩弄人心的蛀虫!” “本官再重申一次,谁胆敢在这生死存亡之际搅浑水,直接就地正法!还有,大伙儿要是想活命,只要配合衙门安排就好,别老实人却学别人玩心眼!” 周县令苦口婆心,言辞犀利,慷慨激扬,但只有前面几段是能听的,后面的发言就显得异常拖沓冗长。 台下无人鼓掌,甚至并未有多少人将周县令的话听进去,饥肠辘辘的他们逐渐不耐烦、焦虑,甚至有些崩溃了。 可周县令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一边叫衙差们用竹扇将香味传到空气中,又拖着时间不下令开饭。 终于有人受不了了,向周县令,不,向食物跪下投诚。 “大人,以后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保证绝对听话,求您给我打碗粥喝。” 周县令眼珠子都没动,越发激动讲起面对困难时作为一个人应该保持什么样的美好品质。 直到第二个,第三个,最后一个也跪下来,周县令这才高声结词:“本官在这里与你们同舟共济,共渡难关!” 人们似乎也知道了周县令的目的,该鼓掌鼓掌,该配合喝彩也高声配合。 这时候,人们当然不可能全部都出自真心,也不是心悦诚服,可这并不重要,能维持表面的和平,对衙门来说也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这样他们衙差们可以不用每天花这么多时间处理矛盾,压制暴乱,而是能做些真正有意义的事。 周县令高举右手,人们的视线也徐徐上升,然后看着他利落披风斩下,“开饭!” “哦,开饭啦!” “终于有东西吃了。” “儿啊,吃了肉粥,你的病就好了。” 饥民们顿时充满了力量,自动自觉按要求排好队,先老人,后幼童,再妇人,壮丁留最后。 患病的饥民因着需要隔离,所以有专门的人去料理,每个人都能分到食物。 衙差和大夫们换下罩袍和口罩,一会重新换新的。 待洗净了手,用县令今天分发的未知刺鼻液体重新擦手后才开始吃饭。 他们的伙食不一样,猪杂粥,韭菜炒猪血和爆炒肥肠。 虽然是内脏,但料理得十分美味,让连日来没有尝到荤腥的幸福得想哭。 灾荒年首先要存粮食,牲畜占地还没粮食喂养,除了牛,其他的家畜基本上都杀来吃或者制作成腊味了。 这还是能抢救到的人家才有的待遇,对于那些洪水淹没家园的人,鸡鸭都不知道随着水流飘向了哪里。 “嘶,老子咬着舌头了。” “哈哈哈,这都分在各自碗里了,你还怕别人抢你的肉吃不成?” “你懂什么?大口吃肉是对大厨的尊重。” “是对捐这大肥猪菩萨的尊重才对。” “咳!”韦捕头瞪了一眼兄弟们,警告道:“咬到舌头没事,但谁要是嚼舌根,哼!” “老大,我们知道分寸的,不说不说。” “这前阵子出来捐东西和施粥的那些人,恨不得街头巷尾嚷嚷出他们祖宗十八代,好让人去供奉,没想到,这到了最危急的时刻,出来的竟然是菩萨一样的人物。” “本来菩萨就是最后出来的。” 韦捕头打断他们,“屁,菩萨才不会出来,只会坐在那打盹,吃你们的饭去!” 周县令觉得方至诚和杨初意不想声张只是害怕招来祸事,毕竟让别人知道你有这么多粮食可不是一件好事。 吃完饭,周县令还要去做一件艰难之事。 “什么?!大人您要焚烧我儿尸身?这怎么可以?!您太残忍了,他犯了什么错,您既然要让他尸骨无存?!” 对于丧葬,目前人们只能接受土葬,可对于火烧,人们认为这是处理穷凶极恶之人才用的刑罚,所以根本没办法接受。 周县令和梁老耐心劝说,点明实在是情非得已。 这时候没办法打造棺木,就连多余的席被都没有,按照以往的处理方式,便是挖个坑将人一起埋了。 但他们都因感染瘟疫而死,这样处理显然不够妥当,只有火烧,让他们归于尘土,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劝说死者家属最难的便是情之一字,有时候你说的道理他们也听进去了,或许也能明白你这样做的初衷,但强烈的情感使得他们无法作出正确的决定。 死者为大,作为县令,即便有很多的权利,但却不能不经家属同意而处理尸体。 周县令和梁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到最后却变成了一桩交易,就是你要补偿我什么,我才会答应你。 周县令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也只能将谈判结果变成,同意焚烧便连续七天都有荤腥,让他们比别人多一份生机。 谈判结束,周县令命手下立即去办理此事,以免夜长梦多。 这么多人连续七天的荤腥从哪儿来?周县令只能硬着头皮去找方至诚和杨初意。 还有,城内的老百姓也没粮了,特别是知道他将粮食都分派给染瘟疫随时会死成为饥民也不给好端端的人时,暴乱已经开始了。 杨初意抽了抽嘴角,“周大人,平常您家里是谁在管家啊?” “父母双亡,孑然一身,两袖清风,清贫度日,自己操持。”周县令有些尴尬,自己说的数量的确有些离谱了。 好,说了这么些,就是没说自己不会持家。 杨初意淡然道:“您这一口气提的,足够吃一年了,这可不是和平时期,可不能这般料理。” 周县令眼睛一亮,这就说明他们真的有粮食,“那杨娘子说怎么办?” 杨初意好心建议道:“大人得去寻些穷苦人家的婆婆婶子,她们知道怎么把一枚铜板掰成两半花,甚至更多。” 周县令点头,“本官这就去办,只是这东西?” 杨初意看了看方至诚,后者一脸严肃,“我们回去凑一凑。” 周县令赶忙起身,“那就拜托二位了。” 待人走后,方至诚换了个表情,疑惑问道:“你说,周县令是的真不会过日子,还是在探我们的底?” 第274章 底气十足 杨初意伸了个懒腰,云淡风轻道:“都有。” 方至诚原本想问,事关生死,你有信心吗? 可想想,又觉得问出口便显得多余了。 命运虽耐心寻味,也不过喜悲两字,既然要斗,便是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杨初意朝他眨眨眼,调皮道:“这次我们去钱家凑东西?” 方至诚宠溺摸了摸她的头发,“听你的。” 经过了上次的聊天,杨初意和高夫人之间,有着旁人无法窥见的友谊,如今庄子上的人就安排在她那里呢。 高夫人的斗争还未结束,钱家家族对她虎视眈眈,所以,她必须护着孩子长大成人才能放松。 杨初意早已隐晦提醒高夫人要屯粮,钱家长辈还等着她在灾荒年向他们示弱求救,哪知最后却变成自己要去求人家施舍,真是输得一败涂地。 高夫人见了杨初意,热情招呼道:“杨妹妹来了,快请坐,我正和赵妈妈说起你呢。” 杨初意低头看了看旁边小床上熟睡的孩子,轻声道:“高姐姐说我什么?”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墨哥儿才和你家至磊玩了几天,便是有哥哥没弟弟了,恨不得搬去你们那住呢。” 从前杨佑全担任钱一墨的西席,教的都是些不健康的思想。 高夫人趁着县令请城中几位夫子轮流给孩子们上课的机会,便送他去一起学习,没想到小磊和一墨倒交上了朋友。 杨初意笑道:“孩子都是隔碗香,聚在一起便卯着劲不甘落后似的,那精神头连我都佩服呢。” 高夫人轻声问道:“杨妹妹,你如此聪慧,怎不找城中夫子写举荐信,让小磊来这读书?” 凤藻国虽然不是等级森严的社会,但跨越阶级也有层层困难,就拿读书选学堂一事。 他们祖籍是在村里的,即便如今在县城里有经营餐馆,可若让小磊进县城里的书院,必须有书院夫子的举荐信,还要每年向书院捐赠一定数量的钱财才可以。 但是,只要小磊顺利通过童生试,只需上交正常束修便可以来县城的书院读书。 杨初意不是没有动过找关系的心思,可思来想去还是没有这么做。 她不想让小磊觉得自己能进书院读书,完全是因为嫂子砸钱进去的。 读书本来就应该脚踏实地,靠自己的能力去争取更广阔的天空。 其实,最大的原因是杨初意认为,考童生试之前,也许是小磊人生中最悠闲自在的时光了,所以他更应该好好享受。 毕竟读书这么辛苦,以后在县城也好,去州府也罢,甚至将来可能要到凤都去学习,这中间可就难得有轻松自在的日子了。 看得再远一点,直到出来为官作宰,更是忙碌个不停。 也许连闲看日出日落的时间和心情都没有,所以杨初意不想把小磊逼得这么紧。 若小磊是个懒散之人,杨初意可能还会时常督促他学习,而事实上完全相反小磊是个乖得不得了的孩子,根本不用大人操心。 而且杨初意和小磊谈过,他也表明要自己考去县里读书。 高夫人听罢觉得有些惭愧,“你虽年纪比我小,可做事却稳妥。” 高夫人因着要报仇雪恨,许多事情更追求结果。 况且之前长年隐忍,一朝自由便什么事都想快快有个答案,好能放松下来去做别的。 高夫人惊觉,复仇让她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前不觉得有问题,而如今恢复正常生活,还是需要调整的。 杨初意心思通透,语气轻快道:“高姐姐,你放心,我们家小磊别的不说,读书还是不错的,想来再过一两年便能上来同一墨玩耍了,到时候你可别嫌他老是来串门子才好。” 要是别人说这话,肯定会被讥笑一番。 毕竟十八岁甚至二十岁的童生比比皆是,小磊才多大啊,杨初意就敢说这话,可不知为何,一经她口,这话就变得可信起来。 高夫人忙道:“只怕小磊到时候会觉得烦,大的没应付完,小的又粘上来,一白如今正喜欢粘着哥哥呢。幸好这会睡了,早上缠着子桉,弄得他一身的口水。” 庄子里的人经历过什么,杨初意没有和高夫人说。 可富贵人家的腌臜事似乎没有什么秘密,因为他们是互相作恶一起遮掩的。 高夫人对他们的遭遇很是心疼,“杨妹妹,你之前说他们的身份有些麻烦,如今可解决了?需不需要我帮忙?” 杨初意心中十分动容,“嗯,解决了,谢谢高姐姐。” “那就好。”高夫人是由衷的感到高兴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天,高夫人便让杨初意跟庄子里的人聚一聚。 大家得知他们以后便能正大光明的走到街上,既开心又感动。 也许就像恩人说的,他们的厄运已经终结,从此以后迎来的,只有好运。 显然,迎来好运的不止他们,还有周县令、城外的饥民和城中的老百姓。 因为有了足够的药材、粮食和水源,城外的瘟疫得到了控制,最难得的是,参与诊治患者的大夫并没有染上瘟疫。 他们把这归功于每日两换的口罩和罩衣,这样能有效阻挡病菌,而且换的时候还用了不知名液体浸泡清洗,好像更干净安心了。 虽然大夫们有意向县令打听这东西的成分,可惜都被周县令的眼刀掐灭了,再问他也只是冷冷说无可奉告而已。 不是周县令藏着掖着,实则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城内,老百姓也乐开了花。 “听说今日吃大骨汤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真真的,我方才瞧去了,大锅都架上了,大猪骨都摆出来供大伙儿瞧呢,绝没有虚假。” “哎呦,周县令刚刚发话了,七岁以下的孩子还能多领一碗黑芝麻糊呢。” “真的?!我两个孩子瘦得不成样子了,这回可好了。” 今日街上的景象有些奇异,碗像牢牢扣到了人们脸上似的。 孩子们龇牙咧嘴,就是为了展示自己牙缝里沾着的黑芝麻,更幸福的是,明日孩子们还有甜豆浆喝呐。 三日一过,周县令又自信满满道:“上次谁说要出城的,站到这边来,一会我让人领你们出去。不过本官说好啊,今天中午吃腊味饭,里面有腊肉、腊肠、青豆、玉米和土豆,后日是香菇咸鱼粥,走出城门可不能重新开了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谁都不敢说话。 虽然每天只有一餐,但份量足,也有油水,比自己家吃得还好呢,走了岂不是亏大发了? 再说了,家里都被水泡了,也没粮食,回去还不是得去山上挖东西吃,还不一定挖得到呢,还是别犯蠢了。 周县令装模作样道:“怎么没人说话啊?不说话本官可安排人煮饭去了啊?别一会又吵着说本官关着你们。” “没有没有,大人没关我们,大人都是为我们好。” “就是,大人忙去,这么多人呢,闷饭需要挺久的。” “行,既然大家都愿意配合本官工作,那本官让她们把腊味饭煮得更美味些。”周县令勾唇一笑,转身大步离去。 城中药材商,医馆药铺和米粮商还想着趁瘟疫狠狠敲衙门一笔,哪知这周县令这般有手段。 每每看着他已经弹尽粮绝了,可不过一夜,却又一个鲤鱼打挺活了过来,真是见鬼了。 曾经还有人夜探衙门府邸,想看看周县令深浅,不过他们可小瞧了周县令的能耐。 那些人当场被活捉,次日周县令就命手下当众鞭打处罚,断气后更是吊起来挂到城外示威。 众人只见过奔波游说富商时和气的周县令,不承想,这也是个阎罗王。 周县令表示,我如今有贵人相助,底气可足了! 今天,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日子。 周县令大声宣布,“洪水已退,大家即刻起便可以返乡了!” “噢,太好了!” “老子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再不回去我可就心慌死了,在外头还有草皮可以啃呢,在这里只能吃土了。” “去去去,这十天我们不仅每日都有吃的,隔三差五还有荤腥呢,你这样乱说,我一会告诉周县令去!” “嗐,活下来才敢这样开玩笑的。” “就是啊,周县令是好官,他不会生气的。” 忽然有人带头高喊:“为民排忧周县令,爱民如子周县令!” 众人连连鼓掌喝彩,周县令一身正气,“各位,回家后记得按照本官说的做!” “知道啦!”众人满口答应,随着城门开启,便有序的出城回家了。 城西外的饥民如今已经有了新的家园,周县令以工代赈,给他们搭建了遮风蔽雨的地方。 虽然不够完善,但比起风餐露宿,他们已经很满意了。 那些患病的人暂时不能离开,还要隔离治疗。 不过如今人人都在打趣,早知道我也染瘟疫好了,每天喝盐糖水,顿顿有粥吃,三不五时还有荤腥,汤药也是的,日子简直不要太好哦。 杨初意和方至诚要留在城里行事,但两人又不放心小磊和小宁单独回家。? 第275章 心存偏见 林东升直接道:“去我那,住,我照管。” 一是双林村离学堂近,小磊读书方便,二是一起把他们家的田地整出来,到时候再一同去三里村。 杨初意二话不说,直接拿了两袋粮食,一袋各种腊肉、腊鸡、腊鸭放在牛车上,然后看着他们出城回家。 即便爽朗如林老爹这会也傻眼了,对着林东升说道:“儿子,你一辈子的运气莫不是都用在娶妻上了?” 林东升重重点点头,“可,可不就是嘛。” 方新桃抿了抿嘴,嫂子说过,如果是事实,沉默比笑着说“没有啦”更合适。 小宝窝在小磊怀里,“小哥哥教我念书。” 小磊再一次耐心纠正他,“不是哥哥。” “是!”小宝认真道:“你是小哥哥,然后还有一个大哥哥,这样嫂子就是嫂子了,叫嫂子比较亲,有肉肉吃。” “哈哈哈!” “小机灵鬼!” 众人的笑声并未持续多久,重建家园任重而道远,摆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道道难关。 被洪水泡过的房子必须得经过去湿烤干和防霉处理才可以继续住人。 农田土地也需要重新清理淤泥和杂物,深耕暴晒杀菌后才可以耕种。 不然种子一撒下去就容易腐烂,即使发芽也长不出好的农作物。 可众人这才发现,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种子。 怎么办? 对了,有问题找爱民如子的周县令啊。 周县令怎么办?找恩人啊! 我的恩人神通广大,戏法变得特别好,要什么有什么! 杨初意看着饭桌上那个大快朵颐,痛快干了三碗鸡汤的周县令,十分无语道:“大人,您现在在我们面前连形象都不要了吗?” “老百姓不是说我爱民如子嘛,我们既然都亲如一家了,又何必客气。再说了,我还是有点用的,到时候三弟科举知识我可以给他传授点经验嘛。二弟,你觉得呢?” 方至诚看着周县令搭在自己肩上的爪子,指甲里的泥缝虽然看着有些脏,但这是证明他亲力亲为的证据。 既然说亲如一家,方至诚便直接问道:“传授做人无论面对何种困难,都要好好吃饭吗?” 没想到周县令一点也不生气,还肯定道:“对,没错!遇到问题时应该放下身段,要不耻下问,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方至诚神色淡淡的,“那您去寻好了,我们俩是普通人。” 周县令打了个饱嗝,摸了摸肚子,对着两人亲密喊道: “哎呀二弟,弟妹。你们再救救我这一回,我这次真没办法了,你们可不能看着我陷入水深火热的境地不管啊。再说了,你们如此善良,怎么会弃乡亲父老于不顾呢。” 杨初意一脸谨慎,“周大人,您来我家的事可有外人看见?走漏一点风声,我和诚哥便小命不保了。” 周县令摆摆手,“放心,我不是那马虎大意之人。你们帮了我这么大忙,我定不会让你们遭受无妄之灾的。” 杨初意还没说话,便看见韦捕头翻墙进来,一脸焦急地给周县令递了一封信。 周县令知晓韦捕头的性子,若非十万火急之事,他定然不会这般鲁莽不礼貌的。 他迅速打开信封,一目三行,看完后不气反笑,讥讽道:“果真打得一手的好算盘。” 周县令治理瘟疫有功,可功劳能不能算到他头上,这可就不一定了。 他出身于寒门子弟,身后没有家族撑腰,像这种丰功伟绩落不到他头上,基本都被上头截断了。 上头能在周县令考核簿上添一笔,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如今倒好,事情还未了,竟然有人赤裸裸抢功劳来了。 隔壁县城乃至州府也发生了瘟疫事件,可他们的防治手段显然没有达到理想的效果。 如今听闻周县令的手段,便要求他前往重灾地协助治理,而这已经趋于平稳的县城,马上就会有人来接手了。 韦捕头立即表态,“大人,不管您如何决定,小人誓死追随。” 周县令咬牙切齿道:“若本官丢了这功劳,那你们的也一并没了,所以,绝不能拱手让人!” 杨初意知道前因后果后,却道:“周大人,您不妨以退为进。反正您目前这里也遇到了烫手山芋,不如顺势交给别人,先去处理您更有经验的工作,说不定到时候,两边都能抓到手里呢。” 周县令定定盯着杨初意看,忽而感叹,“杨娘子,您若是男儿身,天下不知有多少人要为您折腰呢。” 方至诚十分不认同,“同样的智慧,是女子难道就不能得到他人尊重了吗?周大人,天下男子都是这么小的度量?或者他们认为女子永远都要臣服在他们脚下,永远不能比他们优秀出色?” 周县令自知失言,赶忙道歉,“对不起,是我心存偏见,太过狭隘了。” 杨初意不甚在意,轻描淡写道:“这样的偏见比比皆是,要彻底消除,可比周大人眼前的困境难多了。” 周县令有些难堪,于是决定转移话题,“杨娘子,你怎么能确定,我离开了这里,这份功劳却依然属于我?” 杨初意胸有成竹指点他,“周大人,信任是一笔财富,您不仅要珍惜,还要知道怎么运用。” 周县令眼睛一亮,“多谢杨娘子指点,只是在下还有一个问题,不是,还有一个请求。” 周县令这话杨初意和方至诚也不知道听了多少回了,所以根本不想搭理他,赶紧低头继续吃饭。 哪知周县令直接忽略这些,执着道:“没有你们的支持,我另外一边手都是麻的,不仅抓不住东西,还颤抖,你们再帮帮我呗。” 什么叫厚颜无耻,这就是啊。 方至诚夹了一块鸡肉放到杨初意碗里,“肯定是最近没沾荤腥,这耳朵都不好使了,意娘,吃块鸡肉,多补补身子。” 周县令有样学样,换了一双公筷给杨初意夹菜,“弟妹你多吃点,变戏法也需要不少力气呢。” 杨初意差点绷不住,方至诚严肃的目光朝赖皮周县令射过去,认真发问:“这变戏法的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周县令上上下下将方至诚打量了一遍,一本正经回答:“漂亮的人变出来的戏法才好看,才精美绝伦。” 杨初意绷不住笑了,周县令两手一拍,“哈,杨娘子你笑了,笑就是答应了。” 方至诚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大人莫不是忘了,昨天您组织捐款修路造桥时无人吭声,还是我们俩给您递的银票?” “再这样下去,我们连换洗的衣服都捐没了,名利您得,我们还要防着被人打劫,您说,我们图什么,非要做到那份上呢?” 第276章 无愧于心 周县令没有说大话,也没有说什么漂亮话来鼓动他们,他只是望着天空,良久后才道: “其实有些事,当下究其缘由是很容易消耗精神的。如果你也有能力做到,又能承受失败的结果,便不要执着于为什么。” “许多事情回头看,它都有意义存在。我当然不能苛求你们说什么江山社稷,百姓安危,说什么奉献牺牲,大公无私,我只希望两位无愧于心。” 周县令说完这句话便起身给杨初意和方至诚深深鞠了一躬,“若有心同去,后天辰时,衙门门口见。”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便和韦捕头走了。 杨初意眉毛一挑,中肯评价道:“周县令是个聪明人,若小磊以后的他指点,定然能在官场上风生水起。” 如果说穆之恒、姜雨眠是能拓宽小磊的知识面,那周县令则能让知识的海洋流动起来。 进退有度,坚持底线的同时摒弃死板,是个妙人。 妙人周县令走出诚意小馆后不自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对最信任的韦捕头问道:“怎么样,本官刚刚那番说辞能打动人?” 韦捕头直言不讳道:“不能。结果取决于他们手里有没有粮食和药材,而不是大人您的一番话。” 周县令心气不顺,“他们即便有底牌,也要挑有魅力的人一起合作才痛快啊。” 韦捕头一板一眼道:“大人您一直魅力无限,但表现得太多不免有些不着调,需收勿放。” 忠言逆耳,周县令撇了撇嘴,嘀咕道:“若不是看在你跟着我出生入死的份上,本官定然将你按在床板上狠狠拍你屁股。” 韦捕头抽了抽嘴角,“大人,我已经长大了。” 周县令一个眼刀飞过去,“多大?!” 韦捕头低头不说话,现在是上职时间,不能对大人不敬。 被属下顶撞的周县令,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到即将要来抢功的官员身上。 他向前来求助的老百姓大肆宣扬这个牛大人的生平事迹,说得神乎其神,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放言称牛大人定然能为水深火热的百姓解决耕种难、重建难和没有种子的问题。 诚如杨初意所言,如今老百姓对周县令非常爱戴,对于他的话更是深信不疑。 听到他即将前往邻县处理瘟疫,还十分担心他的安危,叮嘱他定要事事小心。 周县令一把鼻涕一把泪,十分感动,声带哽咽大喊:“等本官支援了临县,回来定带领我们大丰县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好!” “周大人,我们等着您!” “对,谁来我们都不依,我们就希望您带领我们发家致富!” 周县令虽然表现欲十分强烈,但也知道此刻过犹不及的道理,做了慷慨激昂的结词后便在老百姓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出发了。 方至诚沉默许久,真诚发问,“意娘,他这算不算浮夸?” 杨初意笑着摇头,“你没看见大家听着热血沸腾,津津有味嘛,这情绪拿捏得刚刚好。” 到了城门处迎接牛大人时,周县令的表演已然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一副无地自容的表情,“大人,下官资历尚浅,虽能拼命勇闯,但许多细致活却做得不太好,没能给您安排一个更好的地方下榻安歇,是下官失责,望您海涵。” “这里毕竟偏远,物资进不来,当地百姓的性子比较直接豪爽,若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还请您见谅。一想到大人您来这受苦,下官十分过意不去。” 周县令那羞愧难堪又低声下气的模样,惹得高高在上的牛大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牛大人和气拍了拍周县令的肩膀,大言不惭道:“周大人放心,本官定好好帮你整治这帮刁民,还你一个说一不二的天地。” “多谢牛大人,下官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只能努力赈灾,奉献身心。” 牛大人笑得浑身发颤,“好,如此真是好极了!” 一出城门,周县令便命令韦捕头快马加鞭赶路,不然,他害怕自己会笑出来。 牛大人满心欢喜进城,看到街道两旁鼓掌欢迎他的老百姓,更是欢心雀跃,想着这些人定是容易糊弄的很。 到时他坐享其成,轻而易举就能升官发财,多美啊。 不承想,这些老百姓鼓完掌后便齐齐向他伸手,“大人,请您赐予我们救命的种子!” 牛大人一头雾水,待手下去查问清楚便暴跳如雷,一个没底蕴的小县令竟然敢坑他?! 牛大人强势镇压,这让习惯了周县令恩威并施的人们异常反感。 人们经历苦难的心灵还未被时间抚平,心中那份暴戾一下子便涌上来,直接跟新来的官员干了起来。 场面异常火爆,让人看着就胆战心惊的。 县里几乎家家闭门不出,能回乡下的都走了。 城里一下子安静如鬼城,搞得牛大人及其手下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两相对比之下,周县令这边显然和谐很多,主要是杨初意的粮食和药材一甩出来,暴民们很快就哑火了。 他们也不过想活下去,食物和汤药递到面前,有了生的希望,谁还拿头去撞墙求公道呢? 再说了,他们要讨伐的那些官员也不在啊,眼前这周县令还是特地来支援的,可不能寒了人家的心,乖乖配合就是了。 其实人的需求就是这么简单,病了有药吃,饿了能填饱肚子,渴了有干净的水喝。 偏偏这时还有来自周县令和大夫们的嘘寒问暖,贴心安慰和鼓励,那眼眶瞬间便红了。 因着这里的大夫自己都感染了瘟疫,无人敢来照料病患,周县令连着大夫们都搬来了。 大家都是有经验之人,虽然这里的环境和管理污糟许多,但在周县令刚柔并济的治理下,不过一日,已然大为不同。 不过让这些大夫们答应跟来的可不是什么钱财,而是他们想趁机研究一下,那什么能消毒,能切断病菌感染的刺鼻液体是什么。 还有,黑盘香为何一点燃就能驱蚊呢? 要是知道了配方,那肯定能让自己的医术有新的突破啊! 要说有突破,那还得是周县令这头,他顺藤摸瓜,竟然查到了牛大人及其他官员私吞赈灾粮食和官银的证据。 但此处还留有牛大人的暗桩盯梢,他必须得找个安全且隐秘的地方把收集到的证据保存起来才行。 嗯,有事找贵人啊。 方至诚刚装好饭上桌,看见甩袖而来的周县令,认命去加了付碗筷。 周县令一想到要把这么危险的事情放在方至诚和杨初意身上,心里就十分愧疚,本不想用饭,哪知人家碗筷都放好了,叫他怎么忍心拒绝人家的好意呢。 周县令虽满腹心事,但胃口大开,主要还是伙食太好了,有腊味饭和紫菜汤喝。 吃饱喝足,周县令小心翼翼试探道:“本官有一份十分重要的东西,可帮百姓讨回公道,也能使自己万劫不复。两位可否帮本官寻个安全的地方暂时存放起来?” 杨初意稀松平常道:“一会出门的时候放桌子上就成。” 周县令怕他们不明白其中的危险,贴心提醒道:“要是被发现的话,很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方至诚十分淡定接话,“不被别人发现就好了。” 周县令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不显,熟捻道:“本官吃好了,最近忙,估计不好常来吃饭了,那么,我走啦。” 说完从怀里拿出一本账册,认认真真放在椅子上,头也不回便走了。 杨初意喝完碗里最后一口汤,将账册收了起来。 方至诚看着天边的一抹红慢慢消失,灰暗的夜色覆盖上来,大地一片寂静。 他轻声问:“初意,这里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等。” 杨初意微微侧头,方至诚便自然而然将肩膀挪过去给她靠着。 “等?” 杨初意意味深长道:“嗯,找人太辛苦了,不如让别人主动来找我们好了。” 第277章 关心则乱 等眼前这一关过去,事情才能往下发展,杨初意有预感,不会太久了。 的确,瘟疫是可控的,只要知道正确的方法,还有足够的物资,一个月足矣。 可闯过一个难关,后面还有许多崎岖的道路在等着人们,最迫切需要解决的就是如何让老百姓快速恢复耕种。 若这个问题一直得不到解决,那么,下半年秋冬及明年春天,都还要有持续的灾荒。 农民的种子是自留种,各类蔬菜还好,土豆、玉米、稻谷、小麦这些主食在极度饥饿时被煮熟下肚了。 朝廷当然有储备的粮食种子,可这一次,南方有洪涝灾害,北方有干旱饥荒,而且都是同时发生了瘟疫,受害面积太广,一下子根本调度不过来。 这时候,原本借和亲修好的泽国忽然对凤藻国发起了猛烈地进攻,三天就拿下边防三个城池。 其实泽国在悄无声息中已经用阿芙蓉控制了那三个城池的百姓。 原本他们还想用这个办法控制整个凤藻国,哪知行事到大丰县时,却在螺蛳粉事件被揭发,从而引起了朝廷的重视。 朝廷勒令各个地方官员自我排查,拔除阿芙蓉这个安全隐患,这才让泽国等到现在才决定动手。 之前一直以各种理由推脱向圣主交出兵权或帅兵出动攻打泽国的岭南王这次却一反常态,命手下得力干将强势出击。 理由霸气又温情,南方边界,只有我岭南王守护,怎可任由敌人来犯辱之。 百姓拍手叫好,岭南王的威望一下子便升了上去。 可这时候当今圣主在做什么呢? 他颁布了征兵命令,全国征兵,凡家中有将士兵卒者,可优先领取朝廷派发的安家银两和种子。 这时候,人们都知道上战场意味着尸骨无存,可百废待兴,苦于无门,牺牲一人,拯救全家的思想已经在百姓中悄然无声的传开。 那些家里原本就不受宠的孩子是第一个被推出去的,剩下的,抓阄或别的什么,含泪也要选出一个。 况且战事一旦打响,拿过红缨枪,总比拿锄头的多几分胜算不是。 就在老百姓觉得没有出路之时,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情况发生了。 灾区各地多处都突然出现好几名神秘莫测的女子,让人发现,但又不与人接触,在众人的惊讶声中,留下了粮食种子。 不多,但足以引起别人热烈的讨论。 讨论的结果,就是这些女子是乌夷族后人。 这时,那块在乌夷族原址出现的石碑上面的文字再次流传开来:毒凤饮蓝血,安知女娲造万物。 外头乱糟糟的,杨初意的心里也乱得很,自从听说去泽国和亲的安宁公主在路上遭遇埋伏和袭击,生死不明时,杨初意的心一直是悬着的。 泽国放言这是凤藻国的自导自演,和亲是假,命人穿上泽国服装刺杀公主,背地里将人偷偷救回去是真,根本没有诚意! 凤藻国则认为泽国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么就是炎国在挑起他们的纷争,好坐收渔翁之利! 方至诚将愁眉不展的杨初意拉到怀里坐下,食指轻轻点在她眉间,温声道:“再这么皱眉下去,这里该要有痕迹了。” 杨初意不悦,“是不是我长皱纹你就嫌弃我?” 方至诚赶忙解释道:“不是,我怕你到时候自己生自己的气,还怪我当时怎么没提醒你。” 好,这的确很有可能会发生。 杨初意叹了一口气,“方至诚,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 方至诚耐心开导她,“你一个个说出来,我们挨个分析讨论一下,别一个人憋在心里,好不好?” 杨初意说出了最忧心之事,“你说雨眠现在在哪呢?” “我觉得她没事。” 方至诚开始分析起来,“既然圣主决定和亲,当然没理由演戏,只会加强人手保护和亲队伍。如果人到了泽国地界,是他们话事,那更没理由取公主性命了。” “如果是炎国搞的鬼呢?” 方至诚皱了一下眉头,“当今圣主没提前想到吗?他想不到,难道文武百官全都是摆设?” “有道理。”杨初意快速啄了方至诚一口,“你真聪明。” 对爱人夸奖当然是一件十分高兴的事,方至诚尽管心中得意,可面上却未显露分毫,毕竟杨初意十分担心姜雨眠的情况。 他轻声问:“别的困扰呢?” 杨初意沉吟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我觉得大家都在下棋,也许并不是两兽相争,而是三方争霸。” 方至诚想了想,问:“初意你是怕站错队吗?” 杨初意摇摇头,“我原本以为我自成一队的。” 方至诚亲了亲她额头,“你不是说我们是夫妻档吗。既然早有答案,为何还困惑?” 杨初意有些不自信,“我怕我们的行事会破坏了她们的计划。” 方至诚却肯定道:“我觉得不会,因为你说过,自来女子便会站出来护着女子。” 杨初意释然一笑,“方至诚,你今天怎么这么会安慰人?” 因为关心则乱。 方至诚深情道:“因为爱你。” 有情人相互对视一眼,绚烂的火花在彼此眼中绽放。 终于,瘟疫结束,城门不再关闭,人们终于能行动自如,脱离禁制,拥抱亲人和朋友。 这一天,人们高声呐喊,将所有遭受到的苦难通通释放出来,他们热泪盈眶,重新开启平凡的一生。 周县令发表了一番感言,然后准备出发,回大丰县夺回属于自己的荣誉。 大夫们也要一道回去,只有杨初意和方至诚并未动身。 梁老不解,“至诚,你们还有什么事要办吗?怎么不回家?” 方至诚一本正经道:“想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做生意的机会。” “哦,那好,我回村时帮你们跟孩子们报个平安。”梁老知道他们能耐大,没多问。 “多谢梁老。” “谢什么。”梁老摆摆手,这是他人生中最值得骄傲的事,但方至诚和杨初意特意为他向周县令索要了好几本医术,老人家别提多高兴了。 虽然医书还没到手,但是梁老相信周县令绝对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有了医书,自己和儿子的医术肯定能有进益,这就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将来可是要传家的。 作为梁老惦念的主人公周县令也来和方至诚、杨初意道别,“待本官处理好了大丰县的事,我们再会合。” 周县令要揭发这么大的事,当然得在场,说不定还要被圣主召回凤都作证,况且罪证还在他们手上呢,不汇合怎么行。 方至诚掏出账册递给周县令,“假的,给周县令吓牛鬼蛇神用。若大人到时找不到我们,不必惊慌,自有人给您指路,请大人万事小心。” “你们也是。”周县令接过账册,看都没看就丢给韦捕头保管,然后无耻道:“可不可以送给本官一袋腊味,你们知道的,要是吃不饱,我就没力气对付敌人,对付不了敌人那就,” 杨初意淡定指了指桌上一个布袋,“大人,不可讨价还价。” 周县令撇了撇嘴,早知道说三袋了,真是失算。 周县令很是珍惜地抱起腊味,十分礼貌鞠躬点头告别,中途还时不时肘击想帮忙的韦捕头。 杨初意和方至诚看着两人亲昵又别扭的背影,不自觉笑了。 轻快的笑容背后,是沉重的决定。 “方至诚,收拾一下,我们也出发。” “好。”? 第278章 情意绵绵 即使没有周县令的邀请,以杨初意目前的情况,也得想办法离开村子和县城,以免身份被人揭穿时波及亲朋好友。 毕竟,敌在暗,我在明,杨初意也不知道自己何时会被人再下一蛊。 书局他们都去翻过,但都找不到一点关于巫蛊之术的书籍。 有时候杨初意觉得自己就像一头待宰羔羊,别人没有动手,那只是时机不成熟,而不是命运在眷顾。 至于要去哪里隐居山林,杨初意思来想去,直接锁定了一个地方,乌夷族原址。 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因为最近瘟疫肆虐,战事吃紧,原本还三不五时有人巡逻的地方,如今皆可以随意进出。 不过,此处也就是一个荒芜的谷底,曾经这里生长着丰富的药材,现在却什么都没有。 杨初意试着闭上眼睛去感受,想象自己的血脉能为自己带来指引,可一点用都没有。 方至诚见她一脸失望,忙道:“不如我们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山洞,住一晚再说?” “你不是说过,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在山里过夜很危险的吗?” 方至诚宠溺道:“有你啊,有你就够了。” 杨初意翘起小嘴巴,一脸得意,“也是。” 既然说定,两人便携手一起去找能住的地方。 况且以后也要在山里避世隐居,现在就当提前练习了。 两人在山里晃了一圈,天黑之前总算找到一个可以勉强住人的山洞。 火把一烧,惊飞一窝蝙蝠,吓得杨初意直接钻进来方至诚怀里。 “没事,都飞走了,你怕飞鼠啊?”方至诚紧紧抱着杨初意,尽量给她最大的安全感。 “嗯,总感觉它们会吸人血。” “不会的,我们这地界没有这样的飞鼠,别自己吓自己。” 等蝙蝠都飞走了,方至诚便拿着杨初意给的手电筒进去查看情况,发现山洞只是地面有点脏,其他都挺好的。 方至诚折了一些树枝,“初意,你在这歇一会,我进去打扫一下。” “好,扫个大概就可以了,我们不睡地上。” 方至诚很是期待杨初意还会拿出什么新奇有趣的东西来。 方至诚打扫完后发现杨初意拿着一个大包袱进山洞里,打开抖一抖,一个很小的房子瞬间就在地上弹开了。 方至诚瞪大眼睛,“这,这叫什么?” “露营帐篷。”杨初意见他那吃惊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你别傻站着呀,快过来帮忙。” “哦。”方至诚回过神,蹲下后小心翼翼摸了摸那布料,眨巴着眼睛问,“我要做什么呀?” 杨初意走到他旁边,手把手教他拉拉链,“这两边的门要拉上,防止蚊虫钻进去。” “哦,我试试。” 方至诚跃跃欲试,拉链拉到尽头,觉得很不可思议,瞥了一眼低头整理什么的杨初意,偷偷拉回原处重新玩了一次,然后忍不住再玩一次。 “方至诚!”杨初意头也没抬便知道某人在做什么。 方至诚立刻挺直了腰背,乖乖等着挨训,哪知杨初意只是轻啄了一下他脸颊,温柔道:“拉链很容易坏的,别闹,一会我拿别的东西给你玩哈。” 方至诚心尖酥麻,不免又心动了,他一把将杨初意搂了过来,对着她柔软的唇瓣亲了下去,温柔又霸道。 待两人交换了一个绵长的亲吻,杨初意便恃宠而骄,全程指挥方至诚干活,自己则在一旁科普。 山里比较冷,床垫得铺上,蚊香一点,香薰蜡烛衬托气氛。 虽然没有热食,但有零食、饼干、小面包,还有水果,管够。 方至诚舔了舔嘴唇,第一次提要求,“初意,我想喝那个快乐水。” 杨初意看着桌上的零食,把香辣类的肉食选出来放到他眼前,然后拿出了一罐啤酒打开后递给他,“你试试这个,看看喜不喜欢。” 方至诚接过来喝了一大口,眼睛一亮,“初意,这比快乐水还要好喝。” 杨初意满脸笑意,眼神宠溺,“喝,管够。” 方至诚又痛快喝了两口,然后接过杨初意递过来的盐焗鸡腿便大口啃了起来,“好吃。” 杨初意则是吃面包和水果,再喝些酸奶便够了。 方至诚见杨初意吃得这么少,关切问道:“怎么,不合胃口?” “噗嗤。”杨初意没忍住笑了出来,“方至诚,这可是我家乡的美食耶,你竟然问我是不是不合胃口?” 方至诚不好意思道:“哈,这么说是怪怪的。那你是想吃饭吗?我给你做。” “没事,我自己弄。” 临时派对还是杨初意决定的,这会她的确又想吃点别的了,比如泡面。 不过便携式卡式炉一打开,这都不是事儿。 方至诚觉得今天所见识到的东西,都在不断刷新他的认知,尽管耳濡目染中,他已经比常人更沉稳了些,但还是管不住那不自觉溢出嘴巴的赞叹声。 “方至诚,你吃一包够吗?” “哈?” 杨初意想了想,他也不知道一包的量是多少,干脆煮三包。 泡面这东西本来就是一包嫌少,两包太撑,再加上两个鸡蛋,一些午餐肉,几颗青菜,完美。 “方至诚,拿碗。” 杨初意没听见动静,一回头,却看见一个傻了的方至诚。 “怎么啦?吓着了?” 方至诚呆滞摇了摇头,下一秒委屈巴巴道:“这么香的东西你竟然到现在才拿出来!” 杨初意拼命咬住下唇,这才没让自己笑出来,然后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这东西很珍贵的,我也没多少,所以才舍不得吃,你现在是在怪我吗?” “没有没有。”方至诚赶紧哄人,“我媳妇这么好,我爱你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怪你。” 他哄完人后果断转移话题,“这面会坨吗?我来装,一会烫到你就不好了。” 杨初意懒得拆穿他,“别给我装太多,我就尝尝味道。” 方至诚也懒得拆穿她,“好的。” 两人呼噜噜吃完了泡面,一点收拾的想法也没有,扶着肚子就躺下了。 方至诚想起有一次夜晚撞见杨初意在厨房里想偷吃被发现,问道:“那次你要吃的是不是这个泡面?” “嗯。” 方至诚逗她,“这东西味道太香的,你那时候没想过味道飘到空中被我们闻到要怎么解释吗?” 杨初意把脚搭在他腿上,“我就没想过我会被发现好吗。” 方至诚直接将胳膊伸过去给杨初意枕着脑袋,幽幽叹了口气,“幸亏你来的是我家,不然啊……” 杨初意翻身趴到他身上,握着愤怒的小拳头,“不然什么?” 方至诚手放在她后脑勺上往自己怀里带,然后迅速偷香一口,“不然就便宜别人了。” 杨初意撇撇嘴,“一口泡面味。” 方至诚不满意自己被嫌弃,使劲嗦了一大口,然后被杨初意好一顿挠。 “方至诚,胆肥了啊你。” “好初意,媳妇,意娘,我知道错了,别闹了。” 两人都吃得太饱了,怕闹出火来更难受,都克制着自己的情感。 杨初意给方至诚嘴里塞了海盐薄荷糖,本想让他改善一下嘴巴里的味道,没承想,半夜到清晨,这味道却布满了自己身上,没一处落下的。 这样悠闲惬意的日子两人过了半个月,他们每天在山里四处寻找,只为寻得乌夷族人当年的信息,可却一无所获,最终只能放弃。 杨初意眺望着蔚蓝的天空,释然一笑,“方至诚,我们出去。” 出去对抗我来到这里的命运。 方至诚双手捧着杨初意的脸,温柔却坚定道:“我们一起面对。” 杨初意瞬间红了眼眶,与他十指紧扣,“好。” 第279章 月影现身 打击贪官污吏历来都是一件艰难之事。 毕竟官官相护,他们之间的关系又错节盘根,即便周县令这样有确凿证据、有勇有谋的人都九死一生,更遑论意志不坚定之辈了。 杨初意和方至诚出山之时正巧遇上牛大人的同伙正令手下随便按了个名头便大肆搜查丢失的账册,而周大人据说被流民袭击,生死不明。 方至诚看着粗暴设岗,盘查进出老百姓的衙役,心中的厌恶之感油然而生,“初意,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状告上级官员必须层层上报,所以周县令定然会往凤都走。翻山越岭不现实,还是从城门走比较实际。” 方至诚看着城门口瑟缩排队等待搜查的老百姓,“你觉得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进城?” 此时衙役正手持长枪,用力扎进草垛子里,无论是麻袋还是恭桶,全部一一打开检查,十分谨慎。 杨初意猜测道:“看着越是藏匿机会的东西,城门守卫就越是谨慎对待,所以扮作随处可见的平常人更为容易些。” 方至诚眉头一皱,“怎么忽然涌出来这么多僧人和尼姑?” “这也不稀奇,如今众人正重拾家园,需要心灵慰藉,他们可不就出来安慰心灵受伤的老百姓了嘛。” 心理安慰这东西,看着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可又能让人重拾信心,神奇又荒谬。 也许是两人站得太久了,巡街的衙役嘀嘀咕咕讨论他们。 方至诚和杨初意不紧不慢转身开始挑摊贩的东西,更是亲切地和摊贩交谈。 越是平常的举动,越是大方坦荡才不会惹人怀疑。 一连等了三天,杨初意和方至诚都没有等到周县令或韦捕头来取账册,这不免让两人有些着急。 “豆腐,新鲜的嫩豆腐哎!” 正打扫院子的方至诚听到叫卖声,放下手上的活计出门去了。 可等他出门,影子都看不着了,只好抓住一个大娘询问:“大娘,那卖豆腐的人哪去了?” 大娘热心一指,“诺,往巷子那里去了。” “谢谢您。” “客气什么。” 一刻钟后,咚咚咚的敲门声将杨初意吵醒,她下意识喊了一下方至诚的名字,没听见回应才出门开门。 “谁啊?” “隔街的,你相公让我送点酸菜过来。” 杨初意开了门,连门外的人都没看清就被打晕拖走了,再睁眼时,发现一老妪正幽幽盯着她。 杨初意迅速打量了一下屋子,除了地上画着不知名的图案,就只有这个看起来面目可憎的老妪了。 她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浑身像被定住了一样,根本无法动弹。 老妪声音嘶哑,说话嘶嘶作响,像毒蛇在吐芯子。 “别白费功夫了。” “婆婆,你为何抓我?快把我放开!” 老妪猖狂笑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四柱全阴的人承接我的痛苦,怎么可能放了你呢。” 杨初意一脸无辜,“婆婆,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你无须知道缘由!”老妪说完便食指和中指竖起,抵住额头,开始念念有词。 杨初意有些郁闷,这些坏人一般在做坏事之前不是都要先废话一大堆,解释来龙去脉,交代事情经过的吗? 怎么这人不按常理出牌? “老巫婆,你在做什么?念经吗?要死你就给我一个痛快,但是我要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死在谁手上,不然我去地府怎么交代!” 杨初意充分发挥烦人精的角色,喋喋不休,不断扰乱老妪施法。 那老妪眼里的熊熊烈火就快要喷射出来,“闭嘴!” 老妪说完站起身,走到图案边缘去,掏出匕首对着掌心一划,让蓝色的血液洒在图案上。 那老妪也时刻观察着杨初意的表情,见她一脸惊恐,阴阴笑了。 等老妪的血对着图案淋了一圈,举起匕首慢慢走近杨初意时,杨初意才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好巧哦,我的血也是蓝色的。” 这时两人的表情便立刻调换了过来,“这怎么可能?!” 老妪从怀里拿出一根针,冲过去对着杨初意的眉心一扎,看见是蓝色的血液后拿手指一抹,不知念了什么,那滴血竟慢慢上升,悬在了半空。 杨初意一直盯着那老妪的嘴巴看,努力理解和铭记,但她发现自己根本听不懂。 那不是杨初意已知的任何一种语言,它更像是古老的曲调,比佛音更晦涩难懂。 那滴血液忽然变成了一颗小火球,悠悠地燃烧起来,而后像是辨清了自己生命的源头,咻地飞进了老妪身体里。 老妪喃喃自语,脸上全是自嘲,“转生蛊,是她。” 杨初意牵动嘴角,“既然你我现在是同盟了,那你赶紧把我放了。” 老妪仰天长笑,“同盟?哈哈哈,年轻就是好,天真烂漫,很适合成为一个替死鬼。告诉你,同族而食,法力更强。” 老妪盯着杨初意的心脏,缓缓举起匕首,还大致比划了一些位置和下手的角度。 杨初意明白她的确不是那死于话多的人,赶紧大喝一声:“月影,你这个叛徒!” 那老妪一愣,她到底也没有想到杨初意会识破她的身份,她隐藏得太久,连自己的名字都快不记得了。 胜负就在毫厘之间,月影那一愣,便是方至诚的绝佳时机。 当破门而入的声音传到空气里时,月影并不是下意识回头去看来人是谁,而是冲向杨初意,想挟持她保命。 可方至诚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腰上的软鞭用力一甩,直接勒住月影的脖子往后拽,瞬间让她失去作恶的机会。 别看方至诚面上镇定,可心里十分害怕,虽然是事先说好的计划,可他真的怕稍有差池,杨初意会出事。 可反观杨初意,她只是朝方至诚做出一个“你真棒,我好爱你”的表情,惹得方至诚无奈又心动。 月影没想到自己隐匿多年,一招出手便沦落到这个下场。 月影苦笑,光阴荏苒,她一朝成为叛徒,便要日日夜夜受反噬之刑,身上的能力都已经退化的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了。 要不是当年生了个女儿出来,以血脉之力分担她的痛苦,她未必能活到今天。 杨初意发现月影就算被方至诚打趴下了,自己还是动不了。 “方至诚,我动不了。” 方至诚闻言立刻勒紧了月影的咽喉,厉声道:“赶紧把她身上的东西解开。” 月影直着脖子,艰难开口:“施蛊一旦开始,就没办法解开。若是我盛年之时还可以强行解除,但以我现在的能力已经做不到了。” 杨初意第一次被巫蛊折磨的痛苦模样又浮现在方至诚的脑海,他越发勒紧了绳子,眼淬寒冰,“你别给我耍花招,不然,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窒息的痛苦让月影面目越发狰狞,她的声音已经弱到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我说的都是真话,你们不信就算了。” 方至诚慌乱看向杨初意,他不敢在敌人面前露怯,但在爱人面前却藏不住任何心思。 “不可能。”杨初意笃定道:“任何人做事都会留有退路,像你这种叛族之人犹甚!” 月影大口喘着气,“你没当过坏人?留有后路之人怎么能当叛徒呢。” 杨初意赶紧开动脑筋,直截了当道:“那你把施蛊过程再演示一遍。” 月影得以喘息,轻蔑一笑,“就凭你一个半路被换血的人还想窥得乌夷族巫蛊之术的秘密,我该笑你天真呢,还是笑你愚蠢呢?”? 第280章 驱散黑暗 杨初意斩钉截铁道:“你没听过我命由我不由天吗?别人做不到的事,我偏要做。” 虚弱的月影用力翻了个白眼,将嘲讽之意展现得淋漓尽致。 杨初意见她嘴硬又不配合,耐心全无,“方至诚,你也给人家放放血,让她知道这纯正的乌夷族血脉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血里一定藏着什么,不然月影也不会一上来就割手滴血施咒术。 “好。” 方至诚将月影打算拿来作恶的匕首用力划在她另一边手掌上。 但这次他可不能让蓝色的血哗哗往地下流,不然一会不好收拾,所以拿出水囊接着。 血液流失的时候,人会感觉疲惫困倦,会觉得所有的生机也随着血液流逝慢慢变得微弱起来。 月影的嘴唇变得苍白,她咬牙切齿道:“我告诉你就是了。” 可杨初意却直接拒绝她的好心,“不用,其实我已经知道了。瞧我这手不就能动了嘛,只要施蛊者死了,这仪式便中断结束了,是?”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为保命,可不敢真的伤害坏人,还有可能反过来被坏人耍得团团转,可杨初意才不会这么傻。 月影道:“你的确聪明,不过,这个方法不可取。施盅时被强行中断,你我都要受到反噬。我这种人贱命一条倒是无所谓,可是你男人怕是要心疼了。” 俗话说得好,人越是没有什么,越是关注什么。 杨初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十分气人,“那就让他心疼啊,也好让你感受一下被人心疼是什么滋味,毕竟这可是你很向往的东西。” “当年白珏为何喜欢朝颜却看不上你,为何神树选择别的人做族长却没选上你,是不是他们都知道你心灵不干净,所以不配得到爱啊?” 杨初意这话精准踩到了月影心中的痛点,她扭曲大喊:“他们都瞎了眼,喜欢的都是容易消散的东西,什么奉献牺牲,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看,如今乌夷族不就背了骂名吗,全是他们愚蠢!” 关于这些,杨初意不予置评,她只是淡然道:“你这么极端的人,爱或恨,都只有毁灭。即是毁灭,又何有长久之说呢?” “不过如今乌夷族和灭族也差不多了,像我这种半路被换血做替身的,巫蛊之术也不会,根本算不上乌夷族人。” 月影终于找到机会打击杨初意的自信心了,她十分“好心”道: “你说话不用拐着弯,你既然这么执着,我便告诉你。每一个真正的乌夷族人会的巫蛊之术都不同,像你这样的,不仅得有憾动天地的力量,还必须要有一灵物作引,受雷霆一击,再喝下圣泉,锤炼躯壳,洗涤心灵才行。” 杨初意傻眼,“这是拥有本领还是成仙啊?” 月影道:“得常人所不得,当然要受常人所不能受,要不然天下还能太平吗?” 杨初意听了月影这话更泄气了,先不说什么灵物,如今圣泉在皇宫里,肯定有重兵把守,平常人怎么可能接触得到。 去了就是找死,不去心里有个疙瘩,好像没尽全力似的。 不过杨初意才不会这么傻,她又问:“给我用转生之术的人是谁?这世界上到底还有多少个乌夷族人?” 月影逗弄道:“也许,大概,可能,还有个人。” 杨初意还要再问,却看见月影以血为引,欲以自尽身亡。 方至诚被眼前突然窜得老高的蓝色火焰吓得后退了两步,虽眼疾手快上去抢救,但人已经咽气了。 杨初意和方至诚面面相觑,两人怎么也想不到,多方人士苦苦追寻的月影就这样死在了他们面前。 没头没尾且万分尴尬,一点也不符合月影的身份。 可真的以身份论月影该如何死亡,眼前这种大概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若被外面的人抓到,她定然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方至诚恐慌跑到杨初意面前,焦急问道:“初意,你现在能动了吗?” 杨初意尝试动了一下手脚,觉得虽然有些僵硬,但已经能活动开来,“没事了,别担心。” 方至诚松了一口气,赶忙安排后续的事情。 “我们得快点处理然后离开,门外看守的两个尼姑我只是打晕了,时间久了会醒,说不定其他尼姑很快就找到这里了。” “好。” 两人不敢耽搁半分,利落收拾现场,抹去一切痕迹,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次日,一老汉上山砍柴时发现了一具女尸,香味扑鼻,蝇虫不侵。 凑近一看,手上伤口凝固干涸的是蓝色血液。 当地官府收到消息后迅速跑去查看情况,确定的确是朝廷一直在追捕的乌夷族人后立刻上报。 此事一经传开,便引得各路人马明里暗地来探访。 人们最好奇的还是死者的身份和死因。 身份不难查,从年龄来看便确定是月影无疑了,可死因却成了谜。 有人说月影是被朝廷杀害的,为得就是斩草除根。 也有人猜测是当年参与残害乌夷族人事件被诅咒的人杀的。 在也有人怀疑月影是油尽灯枯却依然在做最后的奉献,目的就是洗去被凤藻国曾经冠以的恶名。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但却没有一个结果。 比较接近真相的尼姑们原本是被月影长期控制,这下她人死了,她们身上的巫盅已解,她们只有撇清关系的份,怎么可能站出来揭发。 毕竟她们自己也不干净啊。 周县令和韦捕头趁着城门管理松懈,终于寻到了进城的时机。 圣主派到各地视察的御史明日便会抵达这里,周县令和杨初意见面,顺利拿到账册后立即开始准备行动。 杨初意看着周县令那干劲十足的背影,莫名有些感动。 人就是这样,只要有一个挺身而出驱散黑暗,你便对光明抱有希望。 方至诚不满杨初意看着某人袖子甩得飞起的背影出神,赶紧吸引她注意力,“今晚你想吃什么?我这就开始准备。” “唔,”杨初意想了想,“我想吃酸菜鱼。” 方至诚欣然同意,“好。” 鱼用刀背刮鳞,开膛破肚去内脏,洗干净后还要切鱼片。 方至诚动作干净利落,即便是出去摆摊做个卖鱼翁也要得。 片了鱼,鱼骨分开,一会要煎了拿来煮底汤,鱼片则用葱姜水加调料腌制入味。 方至诚记得杨初意的口味,酸菜要干锅不放油先炒干,把腌制味去除,让酸菜口感更脆。 杨初意静静在旁边看着方至诚料理食物,那专注的眼神,宽阔的肩膀,和怕她无聊,时不时回头找她聊天的那一份温柔。 此刻杨初意的内心便像天边那一抹晚霞,绚烂热烈,但很快便暗了下来。 她在眼眶变红时赶紧转过身,虽然爱一个人不丢脸,但是那情感丰沛会让人难为情。 哪知方至诚看不惯杨初意闪躲,偏要她面对。? 第281章 绝色美人 方至诚从背后圈住杨初意,下巴抵在她头顶,温声道:“是不是觉得你老公特别帅,所以感动得不得了?” 杨初意拿起他手闻了闻,万分嫌弃,“是酸臭得不得了。” 方至诚用下巴轻轻磨了磨杨初意的头顶,语气十分宠溺,“口是心非。” 杨初意转过身,用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故意板起脸质问:“你是不是嫌弃我?” 方至诚拿舌头顶住杨初意捏着的脸颊,一鼓一鼓的逗她,直到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声是会传染的,两人当下便像傻瓜一样,笑得乐不可支,又无法停下。 大笑过后是抹不开的忧愁,方至诚双手握着杨初意的腰,一个使劲就将人悬空抱到身上来,然后温柔亲吻她。 晚霞已经被夜色遮盖,可月亮和星星铺满了夜空。 灶房里橘黄的火光映照着这一对甜蜜的恋人,那画面温柔且动人。 餐桌上若不是有鱼,怕卡着喉咙,方至诚恨不得将人抱到腿上,一口一口喂着吃。 杨初意被他那溺人的目光盯的浑身不自在,直接投降,“好啦,你特别帅,特别好,我特别爱你,行了。” 方至诚得意洋洋,但免不了还要得寸进尺,“那有没有奖励啊?” 杨初意拔高声音,夸张说道:“有,超级大的奖励。我明天亲自下厨给你做早餐,做一个你没有吃过的东西,怎么样?” 方至诚装腔作势点点头,“看你明天做什么咯。” 杨初意朝他做了个鬼脸,然后夹了块鱼肉给他,“多吃肉,少说话。” 方至诚煞有其事道:“嗯,这会吃饱了,晚上才有力气闹腾。” 杨初意十分无语,冷冷给他飞了一个眼刀,某人才稍稍收敛了一下。 当然,到了被窝里,收敛便是不尊重爱人,当然要放开来尽情的闹,直到确定彼此都心满意足才罢休。 次日,杨初意一反常态地率先睁开了眼睛。 杨初意原本想着,任由他胡闹了一宿,若今日根本无法早起,那就算了。 可杨初意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早就醒了,而且没有平时半分迷糊,就这么一下子脑袋里涌上来的全是自己的计划。 原来,老天爷也在帮她做决定啊。 杨初意用手背摁住眼眶里突然涌出的泪珠,赶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这是一个很自私的决定,可杨初意却发现自己虽然心痛不舍,但却没有过多纠结。 她一直都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而且这个想法从来没有改变过。 杨初意收拾好心情,蹑手蹑脚的起床准备早餐。 她打算做一份真正的三明治,再煮一份正宗的红烧牛肉面。 食物沸腾时欢快发出的咕噜声更显得杨初意心事重重,她祈祷时间走得慢一点,可越是这样,越觉得时间咻地一下子就过去了。 方至诚寻香而来,“好香啊。” 杨初意瞬间醒了神,笑道:“三明治和红烧牛肉面,不许说不好吃啊。” 方至诚翘着嘴,一大早就开始说甜言蜜语,“我媳妇煮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好吃,如果不好吃,那一定是味觉出现问题了,得去看大夫才行。” “别贫了,赶紧去洗脸。” “遵命。” 方至诚呼噜噜吃得很香,杨初意却满脸嫌弃,“慢点吃,都甩衣服上了。” 其实是怕他噎着。 “哦,没事,我一会再换件新的。”方至诚豪迈用袖子擦去额上的汗,笑问:“你今天怎么准备这么丰盛的早食?” 杨初意轻快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啊,一会我有新的计划跟你说。” “好。”方至诚胃口很好,吃完一大碗面和一半三明治后还喝了一杯快乐水。 今天的太阳很暖,杨初意才吃完东西便打起了哈欠,方至诚贴心牵着她回屋躺一会,只不过躺下去后睡着的人却变成了方至诚。 假寐的杨初意几次深呼吸,这才睁开一眼睛。 她转过头,看见方至诚的睡颜,嗯,很板正,像他的性格一样。 她轻轻地移动身子,用手指将方至诚眉眼细细描绘了一遍,定定看了半响,这才温柔地在他额上印下一吻。 杨初意掏出一封信,小心放到他怀里,然后翻身下床。 关上房门时,她情不自禁看向床上的人,可掉落的泪珠却遮挡了她的视线,让这个离别的场景变得模糊起来。 杨初意闭上眼,睫毛颤动时抖动了更多的泪珠,她怕这样下去自己会失去控制,于是狠心将门关了。 门的缝隙越来越小,直到最后隔开明与暗,生与死。 杨初意毫不犹豫出了门,她目视前方,好像胸有成竹似的,可若仔细看,她的步伐有些僵硬,眼睛里也没有什么神采。 街道上人来人往,有人行色匆匆,有人为生活奔波,也有人心怀鬼胎。 突然,衙门方向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虽然嘈杂,但周县令那慷慨激昂的声音依然清晰可辩。 “御史大人,下官状告……” 杨初意目空一切,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不远处的一位绝色美人身上。 她身无点缀,却自成焦点,浅浅一笑,如花绽放,一个转身,便让人不自觉追随。 杨初意木然跟了上去,中途虽然试图摆脱控制而撞了一个巡逻衙差,但下一秒,已经举起拳头的衙差好像忘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似的,就这么径直走了。 杨初意醒来时一眼就认出了这里是乌夷族旧址,毕竟她和方至诚在这里待了半个月呢。 那绝美的女子正在认真画着什么,她头也不抬便对杨初意解释眼前的一切。 “不用担心我要对你做什么,因为那一定是你不希望但却是我一定要做的事。哦,你口才很好,所以我直接点了你的穴,有什么疑问,死了到地府里问,活下来的话,那就什么都不必问了。” 杨初意被摆成盘腿坐着的姿势,但她可不是一个柔软之人,即便不能动,也感觉到自己很不舒服。 杨初意只好在心里开骂,怎么这一个个全都不按牌理出牌呢?! 骂完再仔细打量着眼前人,暗自猜测她应该是江婆婆。 没想到这人突然抬起头微微一笑,愉快道:“不用怀疑,你猜对了,我就是三里村那个疯婆子。” 她自顾说道:“你可以叫我岚,我这样对你,你一定会记得我名字的,看在你给我送过好饭菜的份上,我会尽量让你少受点苦的。” 她说完便拿出匕首对着自己掌心一割,将蓝色的血液洒上图案上,接着食指中指并拢轻点眉心后直直射向杨初意。 杨初意感受到一股隐形的力量从她的眉心穿入脑海,受到冲击的她不自觉闭眼抬头。 一种奇异的感觉让杨初意感觉整个人都飘飘然的,一睁眼,才发现自己竟像个绝世高手似的升到了半空之中。 一低头,发现底下是蓝色的火焰,岚就坐在火焰中间,开始吟唱着古老的歌谣。 那歌谣,有时低哑而悲怆,有时清脆而嘹亮。 它像一条无形的火绳索,鞭打和炙烤着杨初意的五脏六腑,又好像一股强有力的水柱,瞬间从头顶直直灌入身体。 杨初意因着被点了穴,所有痛苦都无法发声,可她那惨白的脸,颤抖的双唇,猩红的眼,一身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冷汗,无一处不说明她此时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同一时间,有人背手站立,眺望远方,心脏控制不住地怦怦乱跳起来。?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第282章 血色天空 杨初意痛得昏死了过去,再醒来时,发现周遭原本只是寻常的草木,忽然变得郁郁葱葱起来,甚至还有正在不断生长的迹象。 蓝色的血液不断往外扩散,那不知名的图案熠熠生光,火焰也在欢快地跳动着。 杨初意这才发现,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天空竟然是血色的,妖艳且诡异。 更诡异的是,到了晚上,天空的明月也变成了一轮血月。 凤藻国举国上下都被这景象吓坏了,生怕又有什么新的灾难要来临,很多老百姓都恐慌到不敢入睡,就怕睡梦中被夺去了性命。 此时,推翻圣主的呼声又窜了起来,而且声势十分浩大,已经到了官府不能阻挡镇压的地步。 其中当然有岭南王的人马在造势,但也混入了一些民间组织。 人们以天象作为口号,队伍不断壮大,然后开始往凤都集结。 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只是见这些人将改朝换代吹得荣耀非凡又轻而易举,便加入不自觉走到了队伍中间。 黎明带来光明,经过一天一夜,杨初意觉得自己晕倒的次数好像变少了,苏醒的间隔也变短了。 杨初意不知道岚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可她发现岚的情况似乎也不太好,整个人越来越苍白,美貌也在流失,乌黑的发丝上都染上了银霜。 她试图将这事件理出一条思路来,却发现一把匕首正直直朝岚的心脏射来。 可那把匕首根本没办法接近岚的身体,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便被一股青烟团团包裹住,然后无力地掉到了地上。 杨初意朝匕首射来的方向看去,却发现是方至诚。 他狼狈不堪,整个人就像是在荆棘丛里滚过似的,脸上被刮出几道血痕,头发也乱了,衣服也被刮得一道一道的,像乞丐一般。 方至诚气喘吁吁,疲惫的像烈日烘烤过的老牛一般,但他却神情坚定,语气温柔,“初意,你别怕,我这就来救你。” 杨初意眼眸微缩,言语无法表达她此时的感受,从心底涌出的无限爱意比被施咒还要痛苦。 杨初意不希望方至诚来,可这个人真的站在面前时,她却很没出息的发现,自己原来也是一个俗人。 岚抬了抬眼皮,语气却有些许佩服,“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冲破迷障了。” 其实方至诚根本就没有被杨初意迷晕,他都是装的。 他想着既然杨初意不想让他陪同,那么他就暗中行动,这样她可以不用分心来思考他的安危,可以放手一搏。 他在爱人背后也可以给予最及时的帮助,在危险时刻抢下一线生机。 只是方至诚没想到,走出对方设下的迷雾森林需要这么久。 现在又不管自己如何攻击,对方都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自己反而被对方一招击中,直接昏倒在地。 杨初意看见方至诚倒下那一刻,五内俱焚,心爱之人死在自己眼前这种剜心之痛,让她脑袋一片空白,眼前的景物都模糊了,耳朵也在嗡嗡作响。 她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坠落,触地那一刻便会破碎成千万片。 岚似乎感受到了杨初意的痛苦,轻飘飘道:“放心,只是晕了而已,明天会醒的。况且,他可不能这般轻易且无用的死去啊。” 杨初意没把岚的话听全,可“会醒的”三个字穿过呜鸣声,直直灌进她空白的脑袋里,然后像回音一般不断在脑海中响起。 不知又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发现了迷雾一样的地方正在进行着什么。 “是乌夷族人!” “快报官!” “你们说我会不会有奖赏啊?” “可是我觉得乌夷族人没错啊。” “但是这里一看就是在进行巫蛊之术,你不怕她把所有的男人都杀光吗?她们可是很恨男人的。” “那我离远点。” “行了,你能靠近的话你靠近试试看?!”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们阻挡在外,无论人们试图强攻,硬挤、敲打、劈砍都无法撼动分毫。 除了衙门的衙差,还有巡查的御史大人、周县令和各路人马听到消息后都从四面八方赶来。 蓝色的血液,诡异的图案,和让人惊掉下巴的施咒现场,这一切都在直白的告诉众人,活生生的乌夷族人现身了。 老百姓只是来看热闹的,可对于朝廷还有一直想要解除咒术的家族来说,这是一场无形的较量。 不知是何人先起的头,推搡之间,几方人马竟然互掐了起来。 老百姓害怕受到波及,纷纷后退,但又不舍得离开,所以围成一圈,驻足看热闹。 在这混乱之中,岚依然专心施咒,有人发现,飘在半空上杨初意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发生着变化。 头发乌黑亮丽,肤如凝脂,整个人的气质变得越发神秘而高贵,连五官好像都开始变得精致起来。 众人啧啧称奇,不敢相信绝色美人就在眼前诞生。 正在厮杀的几方人马也被这奇异的景象吸引了全部目光,不约而同暂停了纷争。 对于许多人来说,乌夷族人是神秘的传说,见过的人也死绝得差不多了。 神秘且强大的东西总是充满了诱惑力,人人都想拥有。 这世上从来不缺见风使舵,巧立名目之人。 有人开始高举乌夷族大旗:“雌凤落,蛇成龙,蓝血定江山!”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偏偏一帮汉子纷纷喊了起来,他们打的主意很简单,只要娶了乌夷族人,天下岂不是尽在我掌握。 岭南王府的人和朝廷都有非得到乌夷族人的理由,而且这还是个难以启齿的理由。 既然目标相同,那么他们只能先合作,把什么乱七八糟的民间组织先灭了。 可有些事情越想要遮掩,越容易被别人当场揭破。 “凤藻国的一众王孙贵族和得力大臣都被咒诅了,他们没办法孕育子女,所以才命令女子成婚,充实本国人口!” “什么征兵安民全是借口,其实是拿老百姓的孩子做药引去啦,他们说婴儿肉可以壮阳,凤藻国要完啦,皇朝血脉流失,岭南王也一样后继无人!” “与其让泽国和炎国破城门而占领国土,我们不如奋起反抗,这样人人都可以称王!” 这一消息犹如一道惊雷,让所有人都炸开了锅。 这真的太荒谬了? 可细细听来,又觉得很像乌夷族巫蛊的作风,当年朝颜的血咒那可不是盖的,原来她施的可不止一种咒啊。 出现问题的基本上都是朝中重臣,或者是昏庸无能却仗势欺人之辈。 直到现在,无论是圣主或是其他人,都没人知道自己是怎么招惹上这诅咒的。 有些人跟朝颜十辈子搭不上边,却莫名就断子绝孙了。 众人目前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朝颜恨凤藻国所以的男人,所以,如今有机会解开诅咒,他们当然的拼命。 朝廷当即和岭南王府之人合作起来,将民间组织强力镇压。 自古民不与官斗,就算有民怨,只要没有翻身,地位永远卑微如蝼蚁。 更何况,谋朝篡位自古都是诛九族的大罪,为首的被捕,剩下那些跟风而来的自然会一哄而散,隐蔽起来。 解决完了这些人,他们便将目标对准了杨初意和岚。 对于用什么方法,他们倒是异常的和谐,火攻! 第283章 人性的光辉 方至诚才要奋起反抗,却被韦捕头一把制住,死死捂住了嘴巴。 周县令双臂一张,阻拦道:“要想解开诅咒,便要奉她们为座上宾,若一味强取豪夺,说不定会造成玉石俱焚的后果。前车之鉴历历在目,难道我们还不应该吸取教训吗?” “再说了,这上面除了乌夷族人,还有一个无辜的老百姓。镇压暴乱可以,但若是草菅人命,朝廷的威信只会越来越低,这并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一官员横着眉毛,“谁说另外一个人是普通老百姓,她如今已经变成乌夷族人,你还有什么理由要保她?” 周县令坚定道:“瘟疫时期,给本官捐献物资,让老百姓能吃饱饭的人是她;捐赠药物并提供治疗瘟疫方法的人也是她;不顾安危,替本官保存贪官污吏账册的人更是她。您说我为何要保她?!” “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能这么快脱离黑暗,重建家园,并且死亡得以控制,更多人能活下来,全是因为这个女子。” “这样的人,合该得到圣主的嘉奖,而不是任由你们这样随意污蔑践踏。况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被迫变成一个乌夷族人的,她是受害者!” 那官员眯起眼睛,呵斥道:“周大人,你肯定被这妖女迷了心智,方才你所说之事,桩桩件件,哪是一个弱女子能办到的?她肯定早有准备,说不定就是借此机会来洗去污名,让你为她辩解的。别人不过演戏,周大人您又何必为此搭上性命?。” 周县令刚直道:“若换上一个男子,桩桩件件,您都觉得合情合理了是吗?只因是女子,所以您便轻贱她。您说她救百姓于水火是作戏,那么,这么多人想在乱世中求富贵名利,甚至想登顶封王,为何都没有登场作戏,待一个弱女子唱罢你们方才登场收喝彩?!” “放肆!” 那官员暴跳如雷,“周大人领着圣主给的俸禄,吃着皇粮,却说出如此激进反动的言论,莫不是你是站在乌夷族人这一边的?这可是叛变,是要诛九族的!” 周县令一点也不怕,“下官孑然一身,并没有九族可以诛。圣主说过,下官的优点便是明辨是非,如今是非对错如此明显,下官怎么能辜负圣意而不仗义执言呢?!” 围观老百姓一听杨初意是捐赠物资之人,又想起当初挖出来的石碑,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纷纷为她求饶。 “别为难她!” “对,她是我们的恩人!” “狡兔死,走狗烹。这不是一个圣明君主应该做的事!” “她没做过恶,反而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你们不能这样对他。不然的话,以后还有谁为朝廷卖命呢?!” 老百姓举着手臂,不断高呼:“放人,放人,放人。” 朝廷官员有些犹豫,岭南王的人可不会管这些,他们一贯奉持着求精不求多的原则。 这些老百姓最是喜欢凑热闹,见风使舵,人云亦云,根本没有自己的想法,像这样的人永远都只能臣服在别人脚下,不会有什么大成就。 所以他们觉得没必要将老百姓的感受放在心上,而是应该坚持自己要做的事,并且拿到结果最重要。 他们行动迅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干草和柴火,都不用等谁的命令,更无惧他人的眼光,直接就点火。 当橙色的火苗窜起,方至诚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怒。 他涌出一股无穷的力量,奋力挣脱了比他更强壮的韦捕头,然后冲向那些人。 纵然知道双掌难敌四拳,寡不敌众,可方至诚依然选择战斗。 长枪指着方至诚的咽喉,可他无所畏惧,他要把心爱的人护在身后,直到生命最后一秒。 韦捕头看了一眼周县令,接收到讯息后便加入战局。 而周县令则是使出三寸不烂之舌鼓动老百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大家可别忘了洪涝灾害时受过杨娘子粮食、肉菜和汤药的!恩人就在眼前,怎可让她被是非不分的官员残害,大家都动起来保护杨娘子。” “周县令,你这是在找死!” 周县令愤慨与其对峙,“这里又不是地府,我为何要找死?!地大物博如凤藻国,难道我们不可以寻找情和理吗?!人间有情才能晓理明义,你难道要凤藻国成为一个无用之国吗?!” 老百姓被周县令说动,蜂拥而上与官差厮打起来。 “人间有爱,没良心不配有后代!” “世间有情,无情无义不配得到老百姓的爱戴!” “我们撑过瘟疫绝不是来向更黑暗的官府投降的!” “兄弟姐妹们,为恩人,也为了更美好的未来,反抗,冲啊!” 这一次反抗,是为杨初意,但又不只是为她,是为了人们心中的正义和良知。 只是杨初意被赋予了一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形象,就站在他们眼前,触手可及,又与他们息息相关。 今日若我舍弃良知,安知明日还要舍弃什么,救人如救己。 一如冷静而淡漠的杨初意此刻感动得一塌糊涂,她总是尽量克制情感,从不对人性抱有过多的幻想,可眼前的一切让她大为触动,隐藏在黑暗下面的,永远是最刺眼的光芒。 血肉和刀枪对峙,情理和强权对抗,烈火映照在人们眼中,也钻进来他们的心里。 “快救火!” “老天爷啊,他们泼了油上去,所以火才扑不灭。” 方至诚心急如焚,可火舌卷食着一切靠近它们的东西,用衣服或树枝是无法扑灭烈火的。 杨初意与方至诚深情对望,可火海的热浪将彼此的眼中的情意都扭曲了。 不过众人也发现火势虽然旺盛,但却对圈里面的人无法造成伤害,她们安然无恙,仍是那般美丽。 可只要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外面的火海正一点点侵蚀空间,不断朝她们靠近。 作恶之人总是准备周全,手持刀枪,平常人赤手空拳,呐喊、祈求、祈祷却成了唯一的武器。 这时候官家不敢造杀戮,只能镇压或驱赶老百姓。 烈火焚烧时产生的烟雾让众人咳个不停,灰尘钻进喉咙,让人声音嘶哑说不出话来,那热浪又迫使人们不断后退。 这样一看,便显得执着灭火的方至诚很傻。 周县令眼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使眼色让韦捕头将人拖走。 方至诚像头发了疯的野兽,他失控怒吼:“别扯,你他妈别扯我!” 那是杨初意第一次听见方至诚说脏话,那张板正的脸如今再也看不到正直的气质,只有滔天的恨意和扭曲疯狂。 杨初意心疼到无可复加,频频用眼神示意他离开,可方至诚如今的状态已然崩溃,哪里会听着进去劝。 爱人被架在火上烤,而且是里外两层受苦,这叫方至诚如何能不发疯。 那是他捧在心间的人,是他的生命和灵魂,如果这人在他眼前被火焰吞噬,那他便陪她走黄泉路。 混乱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快来,这附近有个水潭!” “有水就可以灭火了。” “一起去打水!” “一起去!” 人们手上没有工具,双手捧着,拿树叶兜着,脱去外衣浸湿再挤水。 水源离得太远,那就集结成一支坚韧的队伍,坚信不疑地做着正确的事。 水潭遥远,人力有限,官员笑老百姓可笑愚蠢,可当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他们脸上的嘲讽之意戛然而止。 “嫂子!” “至诚媳妇!” “丫头!” 杨初意愣住,他们怎么来了? 不对! 三里村离这里这么远,即使有人快马加鞭回去传话,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快赶到这里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方至诚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冲过去问众人:“你们怎么来的?谁去通知你们的?” 第283章 人性的光辉 方至诚才要奋起反抗,却被韦捕头一把制住,死死捂住了嘴巴。 周县令双臂一张,阻拦道:“要想解开诅咒,便要奉她们为座上宾,若一味强取豪夺,说不定会造成玉石俱焚的后果。前车之鉴历历在目,难道我们还不应该吸取教训吗?” “再说了,这上面除了乌夷族人,还有一个无辜的老百姓。镇压暴乱可以,但若是草菅人命,朝廷的威信只会越来越低,这并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一官员横着眉毛,“谁说另外一个人是普通老百姓,她如今已经变成乌夷族人,你还有什么理由要保她?” 周县令坚定道:“瘟疫时期,给本官捐献物资,让老百姓能吃饱饭的人是她;捐赠药物并提供治疗瘟疫方法的人也是她;不顾安危,替本官保存贪官污吏账册的人更是她。您说我为何要保她?!” “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能这么快脱离黑暗,重建家园,并且死亡得以控制,更多人能活下来,全是因为这个女子。” “这样的人,合该得到圣主的嘉奖,而不是任由你们这样随意污蔑践踏。况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被迫变成一个乌夷族人的,她是受害者!” 那官员眯起眼睛,呵斥道:“周大人,你肯定被这妖女迷了心智,方才你所说之事,桩桩件件,哪是一个弱女子能办到的?她肯定早有准备,说不定就是借此机会来洗去污名,让你为她辩解的。别人不过演戏,周大人您又何必为此搭上性命?。” 周县令刚直道:“若换上一个男子,桩桩件件,您都觉得合情合理了是吗?只因是女子,所以您便轻贱她。您说她救百姓于水火是作戏,那么,这么多人想在乱世中求富贵名利,甚至想登顶封王,为何都没有登场作戏,待一个弱女子唱罢你们方才登场收喝彩?!” “放肆!” 那官员暴跳如雷,“周大人领着圣主给的俸禄,吃着皇粮,却说出如此激进反动的言论,莫不是你是站在乌夷族人这一边的?这可是叛变,是要诛九族的!” 周县令一点也不怕,“下官孑然一身,并没有九族可以诛。圣主说过,下官的优点便是明辨是非,如今是非对错如此明显,下官怎么能辜负圣意而不仗义执言呢?!” 围观老百姓一听杨初意是捐赠物资之人,又想起当初挖出来的石碑,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纷纷为她求饶。 “别为难她!” “对,她是我们的恩人!” “狡兔死,走狗烹。这不是一个圣明君主应该做的事!” “她没做过恶,反而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你们不能这样对他。不然的话,以后还有谁为朝廷卖命呢?!” 老百姓举着手臂,不断高呼:“放人,放人,放人。” 朝廷官员有些犹豫,岭南王的人可不会管这些,他们一贯奉持着求精不求多的原则。 这些老百姓最是喜欢凑热闹,见风使舵,人云亦云,根本没有自己的想法,像这样的人永远都只能臣服在别人脚下,不会有什么大成就。 所以他们觉得没必要将老百姓的感受放在心上,而是应该坚持自己要做的事,并且拿到结果最重要。 他们行动迅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干草和柴火,都不用等谁的命令,更无惧他人的眼光,直接就点火。 当橙色的火苗窜起,方至诚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怒。 他涌出一股无穷的力量,奋力挣脱了比他更强壮的韦捕头,然后冲向那些人。 纵然知道双掌难敌四拳,寡不敌众,可方至诚依然选择战斗。 长枪指着方至诚的咽喉,可他无所畏惧,他要把心爱的人护在身后,直到生命最后一秒。 韦捕头看了一眼周县令,接收到讯息后便加入战局。 而周县令则是使出三寸不烂之舌鼓动老百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大家可别忘了洪涝灾害时受过杨娘子粮食、肉菜和汤药的!恩人就在眼前,怎可让她被是非不分的官员残害,大家都动起来保护杨娘子。” “周县令,你这是在找死!” 周县令愤慨与其对峙,“这里又不是地府,我为何要找死?!地大物博如凤藻国,难道我们不可以寻找情和理吗?!人间有情才能晓理明义,你难道要凤藻国成为一个无用之国吗?!” 老百姓被周县令说动,蜂拥而上与官差厮打起来。 “人间有爱,没良心不配有后代!” “世间有情,无情无义不配得到老百姓的爱戴!” “我们撑过瘟疫绝不是来向更黑暗的官府投降的!” “兄弟姐妹们,为恩人,也为了更美好的未来,反抗,冲啊!” 这一次反抗,是为杨初意,但又不只是为她,是为了人们心中的正义和良知。 只是杨初意被赋予了一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形象,就站在他们眼前,触手可及,又与他们息息相关。 今日若我舍弃良知,安知明日还要舍弃什么,救人如救己。 一如冷静而淡漠的杨初意此刻感动得一塌糊涂,她总是尽量克制情感,从不对人性抱有过多的幻想,可眼前的一切让她大为触动,隐藏在黑暗下面的,永远是最刺眼的光芒。 血肉和刀枪对峙,情理和强权对抗,烈火映照在人们眼中,也钻进来他们的心里。 “快救火!” “老天爷啊,他们泼了油上去,所以火才扑不灭。” 方至诚心急如焚,可火舌卷食着一切靠近它们的东西,用衣服或树枝是无法扑灭烈火的。 杨初意与方至诚深情对望,可火海的热浪将彼此的眼中的情意都扭曲了。 不过众人也发现火势虽然旺盛,但却对圈里面的人无法造成伤害,她们安然无恙,仍是那般美丽。 可只要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外面的火海正一点点侵蚀空间,不断朝她们靠近。 作恶之人总是准备周全,手持刀枪,平常人赤手空拳,呐喊、祈求、祈祷却成了唯一的武器。 这时候官家不敢造杀戮,只能镇压或驱赶老百姓。 烈火焚烧时产生的烟雾让众人咳个不停,灰尘钻进喉咙,让人声音嘶哑说不出话来,那热浪又迫使人们不断后退。 这样一看,便显得执着灭火的方至诚很傻。 周县令眼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使眼色让韦捕头将人拖走。 方至诚像头发了疯的野兽,他失控怒吼:“别扯,你他妈别扯我!” 那是杨初意第一次听见方至诚说脏话,那张板正的脸如今再也看不到正直的气质,只有滔天的恨意和扭曲疯狂。 杨初意心疼到无可复加,频频用眼神示意他离开,可方至诚如今的状态已然崩溃,哪里会听着进去劝。 爱人被架在火上烤,而且是里外两层受苦,这叫方至诚如何能不发疯。 那是他捧在心间的人,是他的生命和灵魂,如果这人在他眼前被火焰吞噬,那他便陪她走黄泉路。 混乱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快来,这附近有个水潭!” “有水就可以灭火了。” “一起去打水!” “一起去!” 人们手上没有工具,双手捧着,拿树叶兜着,脱去外衣浸湿再挤水。 水源离得太远,那就集结成一支坚韧的队伍,坚信不疑地做着正确的事。 水潭遥远,人力有限,官员笑老百姓可笑愚蠢,可当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他们脸上的嘲讽之意戛然而止。 “嫂子!” “至诚媳妇!” “丫头!” 杨初意愣住,他们怎么来了? 不对! 三里村离这里这么远,即使有人快马加鞭回去传话,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快赶到这里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方至诚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冲过去问众人:“你们怎么来的?谁去通知你们的?” 第284章 奔赴火海 三里村一众村民气都没喘匀,便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口解释。 “是鸟。” “还有蚂蚁。” “连老鼠也排队组成字。” “什,什么?”不仅方至诚愕然,其他人也都愣在了原地。 杨初意瞳孔骤然紧缩,一脸探究看着坐定如佛像的岚,开始思考她这么做的动机。 岚的气息开始变得微弱,围在两人之间的保护圈肉眼可见的缩小。 外围的烈火一下子迅猛朝她们扑来,杨初意立刻感受到灼热的气息。 “初意(嫂子),你没事?”方至诚和小磊、小宁、方新桃吓得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不约而同大喊起来。 可杨初意没办法给予他们回应,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什么支配了,而她只能被迫地承受着这一切。 方至诚原本扒开火堆的那个缺口再度被火焰吞噬,但他仍执着的挑开干草和木头。 他赤手抽出未燃尽的木条,用力挥棒,击碎燃烧到发红的炭火,然后左右拨开,将火海分割成一条通往爱人身边的路。 火苗炙烤着他的皮肤,头发被烧得卷曲,热浪烫得他脸颊通红,手上全是烫的燎泡,溅起的炭火将他的衣服烫得全是洞。 旁人也想上前帮忙,可一旦靠近便会不知道抬手护住脸退了出来。 “哥!”方家三人眼眶通红,可又无法去阻止他这么做。 小磊解开腰带缠住手掌,咬牙发狠抽出木条,学着二哥的样子在火海中开路。 方新桃抹去眼泪,挣脱林东升的怀抱,坚定跑过去站在小磊身边。 小宁才迈步,便被黄奶奶一把死死抱住,“你还小,去不得,烧了脸了头发,以后可怎么办啊。” 小宁激烈挣扎,撕心裂肺大喊:“放开我,我要和哥哥姐姐在一起!” 赖大指着老天怒骂道:“他娘的,老天不开眼,永远是好人不长命,恶人得永生!老子不服气,偏要跟贼老天斗到底!” 赖大说完也冲进了火海里,黄老二紧随其后。 李太公将自己的拐杖递给李观年,“上天若不公,我们便要逆天改命,李家儿孙不是孬种,去!” 李观年抹了把脸,拿起拐棍便加入了队伍。 村中船队一行人皆勇敢向前,平时交好的人家也冲了进去,其他人难免有顾虑,只能跳脚咒骂苍天无眼,世道无情。 有人跪下祷告,祈求老天开眼,天降甘霖,还世间一个清白。 火圈不断缩小,眼看就要吞噬岚和杨初意。 岚的衣摆开始着了火,她乌黑的头发也瞬间变成了灰白色,又恢复了在三里村那时的佝偻老妪。 很快,火焰将岚整个人都包裹成了一个火球,可她一如既往的平静,像一尊雕塑似的,连抽气声都没有。 只是在生命的终点,轻抬眼帘,眼底似乎还带着释然和难得的轻松。 她是母亲生来挡灾的,从未感受到亲情,母亲行一份恶,她便受蚀骨之痛,身体和躯壳早已经百孔千疮,如今终于能解脱了。 一阵风吹来,生命归于尘土。 在场的人都瞪大的双眼,几方人马也没想到岚竟然如此决绝,竟然宁可受烈火焚烧也不愿走出来投降。 难道乌夷族女子皆是这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橙色的火苗倾倒往杨初意身上压过去,扑通一声响,杨初意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初意!”方至诚失声到破音,尖利的叫喊声穿破人们的耳膜。 众人抬头一看,却见方至诚丢下手中的棍子,血肉之躯竟像戴了金刚罩似的,竟能完好无损地奔赴火海,将爱人紧紧护在怀里。 “初意别怕,我来陪你了。” “二哥!”方家三人撕心裂肺大喊,均被身边之人死死拉住。 “至诚!” 烈火将杨初意和方至诚困在其中,草木燃烧时清脆的噼啪声却无法掩盖他们为彼此剧烈跳动的心。 杨初意双手捧着方至诚的脸,声音哽咽,满脸泪水,“方至诚,你真傻,你忘记了你肩上的责任,你怎么可以冲进来?” 方至诚回以深情的目光,温柔且坚定的告白。 “我对父亲的承诺已做到,他们已经能照顾好自己,已经能在这世上自立自强的活着。可我,可我对你的承诺还未做到。” “杨初意,你听着,我爱你,我要爱你,不管这天地是如何阻隔我们,我对你至死忠诚,至死不悔,我要让这天地都无法阻挡我爱你。” 方至诚不知道这份深入骨血的爱意是否能准确传达到爱人心里,烈火的焚烧,无法令他产生半分惧意。 他的爱,比熊熊燃烧的火焰也不差分毫。 如果上天非要这么无情,那么,他便要让自己的情意让爱人不会感到害怕。 黄泉路上有我,无论遇到什么妖魔鬼怪,她至少能躲进我的怀里寻求庇护。 今生说不完的爱,在黄泉路上,在来生,他仍要毫无保留的述说着。 杨初意在他眉间印上一吻,然后告诉他,“方至诚,我也爱你。” 杨初意说完就闭上眼睛,聚精会神地在空间里翻找着什么。 火焰就在他们身后,外面的人都凄厉让他们快出来,可方至诚踏火而来的那条路却早已不见了踪迹。 火舌窜的老高,从外面根本看不出里面还有人。 众人纷纷下跪求雨,无一人口中念佛,无一人面带虔诚,那是极致的愤怒,是对绝望的呐喊。 恨天道无情,叹人如蝼蚁,难撼动天地,求得公道和正义。 一道惊雷响彻云霄,蓝天白云顷刻间换成了滚滚乌云。 人们傻了眼,登时不知道是要骂老天还是祈求老天,只是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无数道闪电劈在两人周围,惹得老百姓惊恐不已,连连后退。 方至诚紧紧护住杨初意,生怕她被伤着,原想安慰她,却见她闭着眼睛,不知道在做什么,脸上全是焦急之色。 “初意,你在做什么?” 杨初意没空搭理方至诚,她想起月影的话,用灵性之物作引,遭雷霆一击。 青云寺方丈给的佛珠是她唯一想到的灵性之物,可杨初意一直没把这东西放在心上,早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有些东西,你不需要时频频出现,但是当你要用时,它便像诚心跟你玩捉迷藏似的,怎么找也找不着。 杨初意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将空间一顿乱翻,这才将在角落积灰的佛珠拿了出来。 方至诚不明所以,“你拿佛珠出来做什么?” 杨初意简言意骇道:“做他们想让我做的事。” 方至诚一脸迷糊,“他们是谁?” 第284章 奔赴火海 三里村一众村民气都没喘匀,便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口解释。 “是鸟。” “还有蚂蚁。” “连老鼠也排队组成字。” “什,什么?”不仅方至诚愕然,其他人也都愣在了原地。 杨初意瞳孔骤然紧缩,一脸探究看着坐定如佛像的岚,开始思考她这么做的动机。 岚的气息开始变得微弱,围在两人之间的保护圈肉眼可见的缩小。 外围的烈火一下子迅猛朝她们扑来,杨初意立刻感受到灼热的气息。 “初意(嫂子),你没事?”方至诚和小磊、小宁、方新桃吓得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不约而同大喊起来。 可杨初意没办法给予他们回应,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什么支配了,而她只能被迫地承受着这一切。 方至诚原本扒开火堆的那个缺口再度被火焰吞噬,但他仍执着的挑开干草和木头。 他赤手抽出未燃尽的木条,用力挥棒,击碎燃烧到发红的炭火,然后左右拨开,将火海分割成一条通往爱人身边的路。 火苗炙烤着他的皮肤,头发被烧得卷曲,热浪烫得他脸颊通红,手上全是烫的燎泡,溅起的炭火将他的衣服烫得全是洞。 旁人也想上前帮忙,可一旦靠近便会不知道抬手护住脸退了出来。 “哥!”方家三人眼眶通红,可又无法去阻止他这么做。 小磊解开腰带缠住手掌,咬牙发狠抽出木条,学着二哥的样子在火海中开路。 方新桃抹去眼泪,挣脱林东升的怀抱,坚定跑过去站在小磊身边。 小宁才迈步,便被黄奶奶一把死死抱住,“你还小,去不得,烧了脸了头发,以后可怎么办啊。” 小宁激烈挣扎,撕心裂肺大喊:“放开我,我要和哥哥姐姐在一起!” 赖大指着老天怒骂道:“他娘的,老天不开眼,永远是好人不长命,恶人得永生!老子不服气,偏要跟贼老天斗到底!” 赖大说完也冲进了火海里,黄老二紧随其后。 李太公将自己的拐杖递给李观年,“上天若不公,我们便要逆天改命,李家儿孙不是孬种,去!” 李观年抹了把脸,拿起拐棍便加入了队伍。 村中船队一行人皆勇敢向前,平时交好的人家也冲了进去,其他人难免有顾虑,只能跳脚咒骂苍天无眼,世道无情。 有人跪下祷告,祈求老天开眼,天降甘霖,还世间一个清白。 火圈不断缩小,眼看就要吞噬岚和杨初意。 岚的衣摆开始着了火,她乌黑的头发也瞬间变成了灰白色,又恢复了在三里村那时的佝偻老妪。 很快,火焰将岚整个人都包裹成了一个火球,可她一如既往的平静,像一尊雕塑似的,连抽气声都没有。 只是在生命的终点,轻抬眼帘,眼底似乎还带着释然和难得的轻松。 她是母亲生来挡灾的,从未感受到亲情,母亲行一份恶,她便受蚀骨之痛,身体和躯壳早已经百孔千疮,如今终于能解脱了。 一阵风吹来,生命归于尘土。 在场的人都瞪大的双眼,几方人马也没想到岚竟然如此决绝,竟然宁可受烈火焚烧也不愿走出来投降。 难道乌夷族女子皆是这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橙色的火苗倾倒往杨初意身上压过去,扑通一声响,杨初意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初意!”方至诚失声到破音,尖利的叫喊声穿破人们的耳膜。 众人抬头一看,却见方至诚丢下手中的棍子,血肉之躯竟像戴了金刚罩似的,竟能完好无损地奔赴火海,将爱人紧紧护在怀里。 “初意别怕,我来陪你了。” “二哥!”方家三人撕心裂肺大喊,均被身边之人死死拉住。 “至诚!” 烈火将杨初意和方至诚困在其中,草木燃烧时清脆的噼啪声却无法掩盖他们为彼此剧烈跳动的心。 杨初意双手捧着方至诚的脸,声音哽咽,满脸泪水,“方至诚,你真傻,你忘记了你肩上的责任,你怎么可以冲进来?” 方至诚回以深情的目光,温柔且坚定的告白。 “我对父亲的承诺已做到,他们已经能照顾好自己,已经能在这世上自立自强的活着。可我,可我对你的承诺还未做到。” “杨初意,你听着,我爱你,我要爱你,不管这天地是如何阻隔我们,我对你至死忠诚,至死不悔,我要让这天地都无法阻挡我爱你。” 方至诚不知道这份深入骨血的爱意是否能准确传达到爱人心里,烈火的焚烧,无法令他产生半分惧意。 他的爱,比熊熊燃烧的火焰也不差分毫。 如果上天非要这么无情,那么,他便要让自己的情意让爱人不会感到害怕。 黄泉路上有我,无论遇到什么妖魔鬼怪,她至少能躲进我的怀里寻求庇护。 今生说不完的爱,在黄泉路上,在来生,他仍要毫无保留的述说着。 杨初意在他眉间印上一吻,然后告诉他,“方至诚,我也爱你。” 杨初意说完就闭上眼睛,聚精会神地在空间里翻找着什么。 火焰就在他们身后,外面的人都凄厉让他们快出来,可方至诚踏火而来的那条路却早已不见了踪迹。 火舌窜的老高,从外面根本看不出里面还有人。 众人纷纷下跪求雨,无一人口中念佛,无一人面带虔诚,那是极致的愤怒,是对绝望的呐喊。 恨天道无情,叹人如蝼蚁,难撼动天地,求得公道和正义。 一道惊雷响彻云霄,蓝天白云顷刻间换成了滚滚乌云。 人们傻了眼,登时不知道是要骂老天还是祈求老天,只是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无数道闪电劈在两人周围,惹得老百姓惊恐不已,连连后退。 方至诚紧紧护住杨初意,生怕她被伤着,原想安慰她,却见她闭着眼睛,不知道在做什么,脸上全是焦急之色。 “初意,你在做什么?” 杨初意没空搭理方至诚,她想起月影的话,用灵性之物作引,遭雷霆一击。 青云寺方丈给的佛珠是她唯一想到的灵性之物,可杨初意一直没把这东西放在心上,早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有些东西,你不需要时频频出现,但是当你要用时,它便像诚心跟你玩捉迷藏似的,怎么找也找不着。 杨初意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将空间一顿乱翻,这才将在角落积灰的佛珠拿了出来。 方至诚不明所以,“你拿佛珠出来做什么?” 杨初意简言意骇道:“做他们想让我做的事。” 方至诚一脸迷糊,“他们是谁?” 第285章 对立关系 杨初意眼眸深沉,“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个人,也许是个神,也许这一切,只是命运的安排。总之,我们今天死不了就对了。” 那朵乌云似乎在积攒着力量,或者说,它也在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杨初意把方至诚摁在怀里,哄骗道:“听话,我如今有乌夷族神力护体,雷是伤不了我的,你要是挡在前头,那我就功亏一篑了。” 杨初意心想,上次穿越时已经被雷劈了一次,所以这雷霆之击,她应该算是承受过了? 可没想到,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乌云中心迸发出一道刺眼的光芒,闪电迅速朝地面劈去,强大的冲击将杨初意和方至诚掀翻,惊天动地的雷声也震得他们耳朵嗡嗡作响。 “初意。”方至诚感觉整个人的脑袋都是嗡鸣声,视线也是模糊不清的。 可方至诚知道,是杨初意扑在了他身上,这才让他们避过这一劫。 方至诚涣散的眼神才终于能聚焦,还未看清身上的人情况如何便被从天而降的豆大雨滴扎到了眼睛里。 人们欢快地鼓掌、跳跃、呐喊:“下雨啦!” “我就说嘛,老天爷眼睛是雪亮的,可恶的是人!” “没错,老天爷什么都知道,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我们总会因为某些事,某些人,一次次对生活失去信心。 人类脆弱而坚强,身处黑暗,无论多么灰心丧气,可只要某一件事击中我们心灵深处的那一道光,我们便又能坚强地站起来,重新对抗生活。 雨水是希望,也是胜利,是人们站起来的决心和信仰。 方至诚也小心翼翼又万分疼惜抱着杨初意站了起来,杨初意因着岚的施法,又受了闪电一击,实在有些撑不住了。 暴雨将大火熄灭,也浇得人们浑身湿透了。 雨后阳光灿烂,七彩佛光从云层上洒落,惹得在场的人惊叹不已。 方至诚心急如焚,他只想要冲出去,好好找一个地方让杨初意休息。 可当他抬头才发现,朝廷和岭南王府的人,还有那些被诅咒过的几个家族的后人都如狼似虎的盯着杨初意。 杨初意现在是唯一的乌夷族人,所以解开诅咒全得靠她。 其中就以岭南王府之人和朝廷之人两相对抗。 杨初意和方至诚怎么都没有想到岭南王府,来人之中竟有木棉。 岭南王府的人喊话道:“圣女,您和我们世子有交情,和木棉又是姐妹,我们府邸离这很近,您不如去我们那养伤,我们的大夫医术高明,定能为您效劳。您觉得呢?” 杨初意轻蔑一笑,“我去了也见不到你们世子,我为何要去?若他真的有诚意,请他本人亲自过来,只要他出现,不用你们劝,我立刻动身。” 杨初意猜测杜公子根本不在王府里,什么装病都是骗人的,搞不好,姜雨眠的事就有他的手笔。 那人礼貌微笑,温和有礼,“世子得了急病,没法出门见人,还请您体谅。” 杨初意冷哼道:“你方才不是还说你们的大夫医术高明吗?既然连世子的病都束手无策,那叫我去做甚?!走不了路那就抬着,你们下人伺候着,只要你们有心,这有何难?” 那人强装镇定,“您可以先和木棉姐妹叙旧嘛。” 杨初意质问他,“叙旧?去到了你们府邸,她要说的话,要做的事,恐怕皆不是她心中所思所想。你说,我们如何能叙姐妹之情?” 那人被噎住,忙打眼色让木棉拉关系。 木棉那双勾人的眼如今变得十分无神,她心中思绪万千,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你?” 杨初意未等她说完便直接开口回答,解开她心中的疑惑,“不是,没有,始终真心。” 我不是一开始就是乌夷族人,所以没有骗你,也没有利用你的感情,没有假装和你做朋友。 你我相交,全是意气相投,真心相待。 木棉听到杨初意的回答,眼睛这才有了亮光,“那就好。” 木棉清楚知道抵住自己腰后心的东西是什么,她并不会傻到自我欺骗,背叛主子和救命恩人除了身心的煎熬,还要面对什么样的下场,她最清楚不过了。 木棉这一生活着的目的好像就是为了解开家族的诅咒,她原本以为自己面对乌夷族人时心情会很激动。 可事实上,木棉感觉自己的心情并没有太多的起伏,惊讶和担心多过激动,也许是因为对面这个人,是她的朋友。 其实这个家族的诅咒非常容易解开,那就是,不想让孩子受苦,就不要生他们出来。 大人自己做了决定,孩子们便要为先辈们做的事而赎罪。 不,如今还没有人赎罪,他们只是想着怎么解开诅咒,愤恨多过悔恨,甚至没有正视自己的问题。 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她此刻才明白? 而且放着美好的人生不过,竟然将解咒奉为一生的责任,真是太可笑了。 真正的赎罪应该忏悔,应该做善事,应该向世人公示自己的恶行,而不是想着怎么卷土重来。 木棉释然一笑,明媚如雨后彩虹,动人心魄,勾人心魂,“初意,愿我们都能勇敢做自己,再见了,我的朋友。” 她说完转身便走,背后那把尖刀一下子就暴露在众人视线里,上面是一抹血红。 木棉是杜公子的人,一般人哪敢就地处决她,但她如此行事,简直将在场的岭南王府一干子人马的脸扔到地上踩。 杨初意心中五味杂陈,木棉坚决的背影渐渐被其他人遮挡,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杨初意当然没有站在任何一方队伍里,凤藻国如此不堪,她根本不想为他们解开什么诅咒。 可岭南王,难道又是个善茬吗? 手握重兵却屡次拒绝出兵抵御外敌,甚至施计引起两国战争,然后再去赚名声。 岭南王是不是这么威武杨初意不知道,但她害怕他们和敌国有勾结,不然这被攻破的城池一下子就收回两个,偏偏最关键的却迟迟无法拿下,这不得不令人多想。 杨初意没有轻易做出选择,那就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而木棉,她已经勇敢作出了决定,除开彼此情意不说,如今她们两人的确在对立线上。 凤藻国这边还没开始喊话,便被岭南府埋藏在群众里的人揭了他们的底子。 从朝颜之死,到瑶山事件,事无大小,巨细无遗,说得好像这人当时就在现场似的。 其目的很简单,就是让杨初意觉得选择凤藻国圣主,就是在将践踏先族长和族人的尊严。 凤藻国的回击很简单,说他们通敌卖国,不顾全国老百姓的安危就够了。 再煽情一下,拿杨初意和方至诚的亲朋好友,和今天所有为他们祈祷的人们来升华。 这些百姓和杨初意的家人朋友毕竟生活在凤藻国,她的决定对这些人未来的生活起到了攸关的作用。 但杨初意没空听他们两方吵架,更没空理会后来居上的所谓民间正义之士,她直接开口打断众人的争吵。 杨初意冷漠道:“再吵,我下个失声蛊,叫你们全都变哑巴。” 他们一愣,但很快收敛好了表情,“您现在这么虚弱,是不适宜使用巫蛊之术的,这样子就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不值当。” 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杨初意听,还是在安慰他们自己。 方至诚只想带着杨初意赶紧离开这里,可他才走几步,这些人便将他们团团围住。 第285章 对立关系 杨初意眼眸深沉,“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个人,也许是个神,也许这一切,只是命运的安排。总之,我们今天死不了就对了。” 那朵乌云似乎在积攒着力量,或者说,它也在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杨初意把方至诚摁在怀里,哄骗道:“听话,我如今有乌夷族神力护体,雷是伤不了我的,你要是挡在前头,那我就功亏一篑了。” 杨初意心想,上次穿越时已经被雷劈了一次,所以这雷霆之击,她应该算是承受过了? 可没想到,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乌云中心迸发出一道刺眼的光芒,闪电迅速朝地面劈去,强大的冲击将杨初意和方至诚掀翻,惊天动地的雷声也震得他们耳朵嗡嗡作响。 “初意。”方至诚感觉整个人的脑袋都是嗡鸣声,视线也是模糊不清的。 可方至诚知道,是杨初意扑在了他身上,这才让他们避过这一劫。 方至诚涣散的眼神才终于能聚焦,还未看清身上的人情况如何便被从天而降的豆大雨滴扎到了眼睛里。 人们欢快地鼓掌、跳跃、呐喊:“下雨啦!” “我就说嘛,老天爷眼睛是雪亮的,可恶的是人!” “没错,老天爷什么都知道,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我们总会因为某些事,某些人,一次次对生活失去信心。 人类脆弱而坚强,身处黑暗,无论多么灰心丧气,可只要某一件事击中我们心灵深处的那一道光,我们便又能坚强地站起来,重新对抗生活。 雨水是希望,也是胜利,是人们站起来的决心和信仰。 方至诚也小心翼翼又万分疼惜抱着杨初意站了起来,杨初意因着岚的施法,又受了闪电一击,实在有些撑不住了。 暴雨将大火熄灭,也浇得人们浑身湿透了。 雨后阳光灿烂,七彩佛光从云层上洒落,惹得在场的人惊叹不已。 方至诚心急如焚,他只想要冲出去,好好找一个地方让杨初意休息。 可当他抬头才发现,朝廷和岭南王府的人,还有那些被诅咒过的几个家族的后人都如狼似虎的盯着杨初意。 杨初意现在是唯一的乌夷族人,所以解开诅咒全得靠她。 其中就以岭南王府之人和朝廷之人两相对抗。 杨初意和方至诚怎么都没有想到岭南王府,来人之中竟有木棉。 岭南王府的人喊话道:“圣女,您和我们世子有交情,和木棉又是姐妹,我们府邸离这很近,您不如去我们那养伤,我们的大夫医术高明,定能为您效劳。您觉得呢?” 杨初意轻蔑一笑,“我去了也见不到你们世子,我为何要去?若他真的有诚意,请他本人亲自过来,只要他出现,不用你们劝,我立刻动身。” 杨初意猜测杜公子根本不在王府里,什么装病都是骗人的,搞不好,姜雨眠的事就有他的手笔。 那人礼貌微笑,温和有礼,“世子得了急病,没法出门见人,还请您体谅。” 杨初意冷哼道:“你方才不是还说你们的大夫医术高明吗?既然连世子的病都束手无策,那叫我去做甚?!走不了路那就抬着,你们下人伺候着,只要你们有心,这有何难?” 那人强装镇定,“您可以先和木棉姐妹叙旧嘛。” 杨初意质问他,“叙旧?去到了你们府邸,她要说的话,要做的事,恐怕皆不是她心中所思所想。你说,我们如何能叙姐妹之情?” 那人被噎住,忙打眼色让木棉拉关系。 木棉那双勾人的眼如今变得十分无神,她心中思绪万千,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你?” 杨初意未等她说完便直接开口回答,解开她心中的疑惑,“不是,没有,始终真心。” 我不是一开始就是乌夷族人,所以没有骗你,也没有利用你的感情,没有假装和你做朋友。 你我相交,全是意气相投,真心相待。 木棉听到杨初意的回答,眼睛这才有了亮光,“那就好。” 木棉清楚知道抵住自己腰后心的东西是什么,她并不会傻到自我欺骗,背叛主子和救命恩人除了身心的煎熬,还要面对什么样的下场,她最清楚不过了。 木棉这一生活着的目的好像就是为了解开家族的诅咒,她原本以为自己面对乌夷族人时心情会很激动。 可事实上,木棉感觉自己的心情并没有太多的起伏,惊讶和担心多过激动,也许是因为对面这个人,是她的朋友。 其实这个家族的诅咒非常容易解开,那就是,不想让孩子受苦,就不要生他们出来。 大人自己做了决定,孩子们便要为先辈们做的事而赎罪。 不,如今还没有人赎罪,他们只是想着怎么解开诅咒,愤恨多过悔恨,甚至没有正视自己的问题。 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她此刻才明白? 而且放着美好的人生不过,竟然将解咒奉为一生的责任,真是太可笑了。 真正的赎罪应该忏悔,应该做善事,应该向世人公示自己的恶行,而不是想着怎么卷土重来。 木棉释然一笑,明媚如雨后彩虹,动人心魄,勾人心魂,“初意,愿我们都能勇敢做自己,再见了,我的朋友。” 她说完转身便走,背后那把尖刀一下子就暴露在众人视线里,上面是一抹血红。 木棉是杜公子的人,一般人哪敢就地处决她,但她如此行事,简直将在场的岭南王府一干子人马的脸扔到地上踩。 杨初意心中五味杂陈,木棉坚决的背影渐渐被其他人遮挡,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杨初意当然没有站在任何一方队伍里,凤藻国如此不堪,她根本不想为他们解开什么诅咒。 可岭南王,难道又是个善茬吗? 手握重兵却屡次拒绝出兵抵御外敌,甚至施计引起两国战争,然后再去赚名声。 岭南王是不是这么威武杨初意不知道,但她害怕他们和敌国有勾结,不然这被攻破的城池一下子就收回两个,偏偏最关键的却迟迟无法拿下,这不得不令人多想。 杨初意没有轻易做出选择,那就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而木棉,她已经勇敢作出了决定,除开彼此情意不说,如今她们两人的确在对立线上。 凤藻国这边还没开始喊话,便被岭南府埋藏在群众里的人揭了他们的底子。 从朝颜之死,到瑶山事件,事无大小,巨细无遗,说得好像这人当时就在现场似的。 其目的很简单,就是让杨初意觉得选择凤藻国圣主,就是在将践踏先族长和族人的尊严。 凤藻国的回击很简单,说他们通敌卖国,不顾全国老百姓的安危就够了。 再煽情一下,拿杨初意和方至诚的亲朋好友,和今天所有为他们祈祷的人们来升华。 这些百姓和杨初意的家人朋友毕竟生活在凤藻国,她的决定对这些人未来的生活起到了攸关的作用。 但杨初意没空听他们两方吵架,更没空理会后来居上的所谓民间正义之士,她直接开口打断众人的争吵。 杨初意冷漠道:“再吵,我下个失声蛊,叫你们全都变哑巴。” 他们一愣,但很快收敛好了表情,“您现在这么虚弱,是不适宜使用巫蛊之术的,这样子就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不值当。” 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杨初意听,还是在安慰他们自己。 方至诚只想带着杨初意赶紧离开这里,可他才走几步,这些人便将他们团团围住。 第286章 命运的棋子 早前抗争的老百姓早已经疲惫不堪,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抵抗这些刀枪。 况且,人性只对弱者心有怜悯。 当时杨初意是个受害者,蓝色和红色的火苗同时炙烤着她,又因受过她的恩惠,所以才拼尽全力为她求情。 可此刻,杨初意成了几方人马争抢的座上宾。 这一刻,她地位超然,已经变得和普通老百姓不一样了,所以,这时的人们已经没有了那种维护的动力。 忽然,大地震动起来,耳尖的人一听便知道那是一队人马整齐踏步而来的声音。 看这些人的嘴脸,就知道这是圣主的人马。 杨初意觉得十分疲惫,她在想,其实去皇宫一趟也不错,因为圣泉在那里。 她已经暗中尝试过,自己根本没办法感受到任何一点法术的门槛,这就像一个练武之人,还没有打通任督二脉似的。 拥有绝品宝藏,却无法打开盒子,这是一件多么憋屈的事情啊。 方至诚低头用眼神询问杨初意,杨初意对他眨了眨眼,“进皇宫。” 一众官员和圣主派来的锦衣卫并不敢难为方至诚和杨初意,将他们恭敬地请上了马车。 出发前,两人安抚了弟弟妹妹和三里村一众村民,让他们先回家等候消息。 皇宫水太深,他们尚且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又谈何护住家人。 显然,方家三人也深知这个道理,担心是真的,可他们都不想拖哥哥和嫂子的后腿。 今天发生的事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对于自己能力范围外的事情,他们并不会不懂事的要求跟着。 什么生一起,生死一起死这种事,有时候是一种负担和累赘。 既然聪明如哥哥和嫂子都叫他们别去,那他们就回去等消息好了。 一路上杀戮不断,腥风血雨,可杨初意依然窝在方至诚怀里睡了一个安稳觉。 不然能怎么样? 就他们俩那三脚猫的功夫,出去不是送死吗? 皇宫之中,大殿之上。 圣主已经过了壮年,面对虎视眈眈、野心勃勃的儿子和对手,不免感到心力交瘁。 对于怎么处理杨初意,每个大臣都有不同的意见,不外乎分成三派。 一是让想办法解咒,二是奉为座上宾,三是直接杀之。 朝堂之上,乱哄哄如菜市场,平时遇到困难就缩头当鹌鹑的大臣们,今天唾沫横飞如泼妇。 连日告病假的也健步如飞上朝,赶来阐述自己的观点。 两个最佳夺嫡皇子人选的内部人马也在纷纷行动,这一刻,他们一改往日温和,露出了隐藏已久的尖牙。 圣主扶额,觉得今天自己又老了好几岁。 圣主并非无所不能,这个位置,人人梦寐以求,但谁坐上来才知道其中的艰辛。 其实,圣主根本不能自由行事。 圣主的每一个决定,都得由朝臣商议过后才能颁布。偶尔依心行事,次日便会在朝堂上收到大臣们的死谏。 御史撞了金陵台,这也不是没有的,就连后宫也是权力的斗兽场。 每一个妃子、宫女,似乎都是一份莫大的权利,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 除非你做个昏君,不然这天下最高的位置还真是凉飕飕的。 吵闹中,朝堂之上,突然出现了一道陌生又熟悉身影,如霞光一般照耀在众人脸上。 “阿弥陀佛。” 来人正是青云寺的寂了大师,也是本国曾经的威武大将军,年少成名,声名赫赫,更精通命理和星象。 当年,一众士兵在瑶山作恶,惹得兵将们成了世人眼中最肮脏的存在。 逢乱世,他们保家卫国,可一到和平时代,文人墨士便会看低兵将。 多少伤残士兵退伍后得不到善待,又有多少不识字的士兵被他人取笑。 招兵时,他们还年少,还在父母膝前嬉笑打闹,战事过后便要裁兵,几两银子就将人家打发了。 青春和光阴,战场的血与泪,都得不到半分安慰。 瑶山事件之后,威武大将军将曾经的部下一一安顿好,果断辞去官职,落发为僧。 他不仅为了超度战场上死去的将士,更是为了等一个机会,让人们重新重视这些为国家出生入死的将士。 寂了大师给杨初意的那串佛珠,曾陪他浴血奋战多年,沾着将士们的血和魂,笑与泪。 人们敢对别的小兵将指手画脚,可不敢得罪眼前的威武大将军。 此时国家内忧外患,除了他,便没人能上战杀敌,保家为民,撑起凤藻国的一片天。 况且威武大将军最让人们忌惮和佩服的,还是他总能窥得先机。 寂了大师直接对众人宣告:“阿弥陀佛,此人乃凤藻国的福星与救星,万不可对她不敬。” 寂了大师此话一出,别人都哑火了。 其实杨初意这会儿已经想通了,她并非偶然来到凤藻国的,从她穿越来的那一天起,或者她穿越来这里这件事就是某些人的刻意为之。 为何寂了大师特意跟她提及九星连珠,更早之前赠予的佛珠又是怎么回事? 岚又是何时发现她是一个穿越者的?现在把她架在高处又有何目的? 如果这些都不是人为制造的巧合,那只能说明,人人都是命运的棋子。 杨初意还以为自己是个女主一样的存在,到头来,不过是别人算计好的一个落脚点。 杨初意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寂了大师,越发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她没有去质问他们何时布的局,这些事情问来其实毫无意义,可有一句话,她却是要问的。 “大师,你们怎么能判断我一定会做这些事,一步步走向你们设计好的路线呢?” 寂了大师一脸慈悲,“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每个人都是带着使命来到这世界上的,已知开篇,但中间情节全由自己丰富,路有分叉,事有利弊,人有取舍,全是人自己的选择。” “无人操控你做任何选择,但你走向这个结果,那恰恰说明,你很好的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如果,杨初意自私又冷漠,又或者,她只有一无是处的善良,那么,今天的这一切都不会存在。 这一切,严格说来,不是他们选择杨初意,而是杨初意选择成为命运的转折点。 杨初意又问:“你们就敢把这么重要的事交到我这么平凡的人身上?” 第286章 命运的棋子 早前抗争的老百姓早已经疲惫不堪,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抵抗这些刀枪。 况且,人性只对弱者心有怜悯。 当时杨初意是个受害者,蓝色和红色的火苗同时炙烤着她,又因受过她的恩惠,所以才拼尽全力为她求情。 可此刻,杨初意成了几方人马争抢的座上宾。 这一刻,她地位超然,已经变得和普通老百姓不一样了,所以,这时的人们已经没有了那种维护的动力。 忽然,大地震动起来,耳尖的人一听便知道那是一队人马整齐踏步而来的声音。 看这些人的嘴脸,就知道这是圣主的人马。 杨初意觉得十分疲惫,她在想,其实去皇宫一趟也不错,因为圣泉在那里。 她已经暗中尝试过,自己根本没办法感受到任何一点法术的门槛,这就像一个练武之人,还没有打通任督二脉似的。 拥有绝品宝藏,却无法打开盒子,这是一件多么憋屈的事情啊。 方至诚低头用眼神询问杨初意,杨初意对他眨了眨眼,“进皇宫。” 一众官员和圣主派来的锦衣卫并不敢难为方至诚和杨初意,将他们恭敬地请上了马车。 出发前,两人安抚了弟弟妹妹和三里村一众村民,让他们先回家等候消息。 皇宫水太深,他们尚且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又谈何护住家人。 显然,方家三人也深知这个道理,担心是真的,可他们都不想拖哥哥和嫂子的后腿。 今天发生的事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对于自己能力范围外的事情,他们并不会不懂事的要求跟着。 什么生一起,生死一起死这种事,有时候是一种负担和累赘。 既然聪明如哥哥和嫂子都叫他们别去,那他们就回去等消息好了。 一路上杀戮不断,腥风血雨,可杨初意依然窝在方至诚怀里睡了一个安稳觉。 不然能怎么样? 就他们俩那三脚猫的功夫,出去不是送死吗? 皇宫之中,大殿之上。 圣主已经过了壮年,面对虎视眈眈、野心勃勃的儿子和对手,不免感到心力交瘁。 对于怎么处理杨初意,每个大臣都有不同的意见,不外乎分成三派。 一是让想办法解咒,二是奉为座上宾,三是直接杀之。 朝堂之上,乱哄哄如菜市场,平时遇到困难就缩头当鹌鹑的大臣们,今天唾沫横飞如泼妇。 连日告病假的也健步如飞上朝,赶来阐述自己的观点。 两个最佳夺嫡皇子人选的内部人马也在纷纷行动,这一刻,他们一改往日温和,露出了隐藏已久的尖牙。 圣主扶额,觉得今天自己又老了好几岁。 圣主并非无所不能,这个位置,人人梦寐以求,但谁坐上来才知道其中的艰辛。 其实,圣主根本不能自由行事。 圣主的每一个决定,都得由朝臣商议过后才能颁布。偶尔依心行事,次日便会在朝堂上收到大臣们的死谏。 御史撞了金陵台,这也不是没有的,就连后宫也是权力的斗兽场。 每一个妃子、宫女,似乎都是一份莫大的权利,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 除非你做个昏君,不然这天下最高的位置还真是凉飕飕的。 吵闹中,朝堂之上,突然出现了一道陌生又熟悉身影,如霞光一般照耀在众人脸上。 “阿弥陀佛。” 来人正是青云寺的寂了大师,也是本国曾经的威武大将军,年少成名,声名赫赫,更精通命理和星象。 当年,一众士兵在瑶山作恶,惹得兵将们成了世人眼中最肮脏的存在。 逢乱世,他们保家卫国,可一到和平时代,文人墨士便会看低兵将。 多少伤残士兵退伍后得不到善待,又有多少不识字的士兵被他人取笑。 招兵时,他们还年少,还在父母膝前嬉笑打闹,战事过后便要裁兵,几两银子就将人家打发了。 青春和光阴,战场的血与泪,都得不到半分安慰。 瑶山事件之后,威武大将军将曾经的部下一一安顿好,果断辞去官职,落发为僧。 他不仅为了超度战场上死去的将士,更是为了等一个机会,让人们重新重视这些为国家出生入死的将士。 寂了大师给杨初意的那串佛珠,曾陪他浴血奋战多年,沾着将士们的血和魂,笑与泪。 人们敢对别的小兵将指手画脚,可不敢得罪眼前的威武大将军。 此时国家内忧外患,除了他,便没人能上战杀敌,保家为民,撑起凤藻国的一片天。 况且威武大将军最让人们忌惮和佩服的,还是他总能窥得先机。 寂了大师直接对众人宣告:“阿弥陀佛,此人乃凤藻国的福星与救星,万不可对她不敬。” 寂了大师此话一出,别人都哑火了。 其实杨初意这会儿已经想通了,她并非偶然来到凤藻国的,从她穿越来的那一天起,或者她穿越来这里这件事就是某些人的刻意为之。 为何寂了大师特意跟她提及九星连珠,更早之前赠予的佛珠又是怎么回事? 岚又是何时发现她是一个穿越者的?现在把她架在高处又有何目的? 如果这些都不是人为制造的巧合,那只能说明,人人都是命运的棋子。 杨初意还以为自己是个女主一样的存在,到头来,不过是别人算计好的一个落脚点。 杨初意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寂了大师,越发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她没有去质问他们何时布的局,这些事情问来其实毫无意义,可有一句话,她却是要问的。 “大师,你们怎么能判断我一定会做这些事,一步步走向你们设计好的路线呢?” 寂了大师一脸慈悲,“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每个人都是带着使命来到这世界上的,已知开篇,但中间情节全由自己丰富,路有分叉,事有利弊,人有取舍,全是人自己的选择。” “无人操控你做任何选择,但你走向这个结果,那恰恰说明,你很好的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如果,杨初意自私又冷漠,又或者,她只有一无是处的善良,那么,今天的这一切都不会存在。 这一切,严格说来,不是他们选择杨初意,而是杨初意选择成为命运的转折点。 杨初意又问:“你们就敢把这么重要的事交到我这么平凡的人身上?” 第287章 平凡渺小 杨初意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即使那场火海有这么多人为她奔忙求情,可她依旧觉得自己十分的平凡。 若换成他人,早就大显身手,名声在外了。 杨初意甚至觉得,她遇到的许多人里都活得比她热烈,他们才更像主角。 而她却这么一直不温不火,按部就班的低调生活着,一点也不像这事件里的重要人物。 不,杨初意失笑,她又想错了。 其实人人都是主角,且人人都是配角。 寂了大师眼神干净明亮,“芸芸众生,平凡而渺小,可平凡才能造就伟大,渺小才敢倾尽所有去争取和对抗。” 其实,人人都平凡而普通,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有着一腔热血和孤勇,只是爆发在哪个点上,却是没有规律可言的。 有些人已经做到了人生之最,可对于他人来说,依然那么微不足道。 是因为人的眼光对世俗有评判,这才有了高低之分。 或者在有些人的潜意识里,平凡的人才能造就伟大,才能震撼人心。 寂了大师说出了杨初意的使命,那就是,带领凤藻国上下种福田,重拾国运。 杨初意如今在民间有威望,比朝廷官员更适合去做这件事,况且她是异世之人,有着本朝人士没有的思想,一定会给凤藻国带来新的生机。 杨初意淡漠瞥了他一眼,“说真的,我对朝廷的印象很差,我为何要帮?” 寂了大师难得没有说一堆大道理,而是非常直白说道: “你不喜欢的是这片土地上的管理者,而不是这片土地和那些可爱朴实的人。小部分人决定大部分的生活和命运,你不喜欢,换掉就好。” “啊?”杨初意惊呆了,这是可以说的吗? 是普通人可以办到的吗?! 寂了大师难得笑了,“你只需要站在老百姓的角度,选出你认为合格的掌权者便好,其他的,自有人配合你行事的。” “谁?”把她耍得团团转的那个混蛋到底是谁?! 大师说的话果然都是说了等于没说,“与你一样,想创造一个国富民强的人。许多人有理想有抱负,却一直苦无机会,如今正是好时候。” 杨初意吐槽道:“什么好时候,是最坏最累人的时候还差不多。” 寂了大师行了个礼,“多谢杨娘子。” 杨初意侧身避过,才不受他这个礼,不上他这个当,“诶,我可没答应啊!” 寂了大师心开目明,“你嘴上没答应,但是你的心答应了。” 杨初意认真道:“大师就不怕这方水土治理好后却改了姓氏?” 寂了大师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四季交替永不变,朝代更迭是必然。人如一粒沙,再辉煌,都有被黄土掩埋的一天。我生在这时代,便做当下应该做的就是了。其他的,何必庸人自扰之。” “此时正值内忧外患,大师可有信心平定战争和内乱?” “多则三个月,少则一个月,捷报定会传回凤都。” 杨初意还以为寂了大师只有高深莫测的表情,原来他还有这么自信狂傲的时候呀。 “您要上战场?” “诵经念佛,何以保家卫国,战场才是我的主场。” 这一刻,杨初意从寂了大师身上看到了,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气势。 杨初意感到莫名的安心,问出了心中那个一直牵挂着的问题,“大师,您神机妙算,可知雨眠现在可好?” “她福泽深厚,自然会得到上天的庇佑。” 听到答案的杨初意这才松了一口气,想着趁此机会套出整件事背后之人,“大师,那,” 寂了大师似乎一眼看透杨初意的动机,直接打断道:“施主,天机不可泄露。” 寂了大师说完便大步离开了。 杨初意恨恨咬牙,亏自己方才还对他改观了,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 杨初意回头,看见剃光头发的方至诚,说服自己接受他没头发有点丑的事实。 “呃,初意,我,你有没有什么快速长头发的东西?”方至诚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脸上浮现出含羞带怯的表情,惹得杨初意好笑不已。 “没有,慢慢长,我不嫌弃你。” 方至诚拆穿杨初意,算啦,她虽满脸嫌弃,但眼里有温柔,也有爱。 次日,边境传来战报,泽国昨晚奇袭,今早又开始大肆进攻。 岭南王派去的将士不敌,得力干将还受伤了,正请求换将。 朝中顿时大乱,随后,寂了大师飞身上马,单手执缰,意气风发地带着圣主给了虎符赶往战场。 这一天,寂了大师身披红色袈裟的威武身影成了众人眼里最靓丽的一道风景,也成了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事情。 可对于寂了大师许下的承诺,朝中大部分人都抱以怀疑态度,毕竟我军兵力不足,实力下降是事实。 可令人没想到的人,寂了大师不走寻常路,直接将去抵抗炎国的兵将们召集到泽国,只留下少数的兵力驻守当地。 众人一片哗然,朝中大臣直言他是因为入了佛门,所以不敢犯杀戒。 更有人直言,寂了大师该不会通敌卖国了? 不然怎么会给炎国开后门,让凤藻国随时面临两国同时进军攻打的机会? 毕竟他儿子颜不尘和郡主的和亲队伍一起出凤都,只不过一方和亲,一方去炎国做使臣。 要知道,即使寂了大师在凤藻国有很高的地位,但他也不能因着一句话就把谁捧上神坛。 他的底气,定要有非凡的成绩来支撑,赢得胜利,是他对众人的承诺,也是话语权的最佳来源。 这场仗要是输了,那么,许多事情的走向都要随之改变。 可令人大跌眼镜的事,炎国不但没有举兵进攻防守薄弱的凤藻国,反而是出其不备地出兵攻打泽国。 这样一来,战局完全改变了,泽国直接成了夹心饼,头尾都难顾。 众人只能感叹寂了,不,威武大将军无论吃斋念佛多少年都不妨碍他重新拿起长枪,刺中敌人的心脏。 街头巷尾,小孩子也在排兵布阵。 两军对垒,一男娃娃披着一块破布,骑着竹笤帚,单掌行礼,“阿弥陀佛”。 另一边的孩子用锅灰将嘴唇涂黑一圈当作胡子,叉腰大笑,“大和尚,你是来靠念经打仗的吗?” 下一秒,他就被一小木枪刺中心脏,捂着胸口夸张倒退好几大步,痛苦说完“出家人怎么可以杀生”才晕倒过去。 身披破布的男娃娃脸上没有一点喜悦,反而苦大仇深道:“唉,这场仗打完,贫僧也不知道要念多少往生咒才够啊,愁啊,愁死个人啦。” “哈哈哈!”别说演戏的孩子自己乐不可支了,路过大人们看了都捧腹大笑。 杨初意可就笑不出来了,她也愁啊! 第287章 平凡渺小 杨初意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即使那场火海有这么多人为她奔忙求情,可她依旧觉得自己十分的平凡。 若换成他人,早就大显身手,名声在外了。 杨初意甚至觉得,她遇到的许多人里都活得比她热烈,他们才更像主角。 而她却这么一直不温不火,按部就班的低调生活着,一点也不像这事件里的重要人物。 不,杨初意失笑,她又想错了。 其实人人都是主角,且人人都是配角。 寂了大师眼神干净明亮,“芸芸众生,平凡而渺小,可平凡才能造就伟大,渺小才敢倾尽所有去争取和对抗。” 其实,人人都平凡而普通,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有着一腔热血和孤勇,只是爆发在哪个点上,却是没有规律可言的。 有些人已经做到了人生之最,可对于他人来说,依然那么微不足道。 是因为人的眼光对世俗有评判,这才有了高低之分。 或者在有些人的潜意识里,平凡的人才能造就伟大,才能震撼人心。 寂了大师说出了杨初意的使命,那就是,带领凤藻国上下种福田,重拾国运。 杨初意如今在民间有威望,比朝廷官员更适合去做这件事,况且她是异世之人,有着本朝人士没有的思想,一定会给凤藻国带来新的生机。 杨初意淡漠瞥了他一眼,“说真的,我对朝廷的印象很差,我为何要帮?” 寂了大师难得没有说一堆大道理,而是非常直白说道: “你不喜欢的是这片土地上的管理者,而不是这片土地和那些可爱朴实的人。小部分人决定大部分的生活和命运,你不喜欢,换掉就好。” “啊?”杨初意惊呆了,这是可以说的吗? 是普通人可以办到的吗?! 寂了大师难得笑了,“你只需要站在老百姓的角度,选出你认为合格的掌权者便好,其他的,自有人配合你行事的。” “谁?”把她耍得团团转的那个混蛋到底是谁?! 大师说的话果然都是说了等于没说,“与你一样,想创造一个国富民强的人。许多人有理想有抱负,却一直苦无机会,如今正是好时候。” 杨初意吐槽道:“什么好时候,是最坏最累人的时候还差不多。” 寂了大师行了个礼,“多谢杨娘子。” 杨初意侧身避过,才不受他这个礼,不上他这个当,“诶,我可没答应啊!” 寂了大师心开目明,“你嘴上没答应,但是你的心答应了。” 杨初意认真道:“大师就不怕这方水土治理好后却改了姓氏?” 寂了大师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四季交替永不变,朝代更迭是必然。人如一粒沙,再辉煌,都有被黄土掩埋的一天。我生在这时代,便做当下应该做的就是了。其他的,何必庸人自扰之。” “此时正值内忧外患,大师可有信心平定战争和内乱?” “多则三个月,少则一个月,捷报定会传回凤都。” 杨初意还以为寂了大师只有高深莫测的表情,原来他还有这么自信狂傲的时候呀。 “您要上战场?” “诵经念佛,何以保家卫国,战场才是我的主场。” 这一刻,杨初意从寂了大师身上看到了,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气势。 杨初意感到莫名的安心,问出了心中那个一直牵挂着的问题,“大师,您神机妙算,可知雨眠现在可好?” “她福泽深厚,自然会得到上天的庇佑。” 听到答案的杨初意这才松了一口气,想着趁此机会套出整件事背后之人,“大师,那,” 寂了大师似乎一眼看透杨初意的动机,直接打断道:“施主,天机不可泄露。” 寂了大师说完便大步离开了。 杨初意恨恨咬牙,亏自己方才还对他改观了,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 杨初意回头,看见剃光头发的方至诚,说服自己接受他没头发有点丑的事实。 “呃,初意,我,你有没有什么快速长头发的东西?”方至诚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脸上浮现出含羞带怯的表情,惹得杨初意好笑不已。 “没有,慢慢长,我不嫌弃你。” 方至诚拆穿杨初意,算啦,她虽满脸嫌弃,但眼里有温柔,也有爱。 次日,边境传来战报,泽国昨晚奇袭,今早又开始大肆进攻。 岭南王派去的将士不敌,得力干将还受伤了,正请求换将。 朝中顿时大乱,随后,寂了大师飞身上马,单手执缰,意气风发地带着圣主给了虎符赶往战场。 这一天,寂了大师身披红色袈裟的威武身影成了众人眼里最靓丽的一道风景,也成了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事情。 可对于寂了大师许下的承诺,朝中大部分人都抱以怀疑态度,毕竟我军兵力不足,实力下降是事实。 可令人没想到的人,寂了大师不走寻常路,直接将去抵抗炎国的兵将们召集到泽国,只留下少数的兵力驻守当地。 众人一片哗然,朝中大臣直言他是因为入了佛门,所以不敢犯杀戒。 更有人直言,寂了大师该不会通敌卖国了? 不然怎么会给炎国开后门,让凤藻国随时面临两国同时进军攻打的机会? 毕竟他儿子颜不尘和郡主的和亲队伍一起出凤都,只不过一方和亲,一方去炎国做使臣。 要知道,即使寂了大师在凤藻国有很高的地位,但他也不能因着一句话就把谁捧上神坛。 他的底气,定要有非凡的成绩来支撑,赢得胜利,是他对众人的承诺,也是话语权的最佳来源。 这场仗要是输了,那么,许多事情的走向都要随之改变。 可令人大跌眼镜的事,炎国不但没有举兵进攻防守薄弱的凤藻国,反而是出其不备地出兵攻打泽国。 这样一来,战局完全改变了,泽国直接成了夹心饼,头尾都难顾。 众人只能感叹寂了,不,威武大将军无论吃斋念佛多少年都不妨碍他重新拿起长枪,刺中敌人的心脏。 街头巷尾,小孩子也在排兵布阵。 两军对垒,一男娃娃披着一块破布,骑着竹笤帚,单掌行礼,“阿弥陀佛”。 另一边的孩子用锅灰将嘴唇涂黑一圈当作胡子,叉腰大笑,“大和尚,你是来靠念经打仗的吗?” 下一秒,他就被一小木枪刺中心脏,捂着胸口夸张倒退好几大步,痛苦说完“出家人怎么可以杀生”才晕倒过去。 身披破布的男娃娃脸上没有一点喜悦,反而苦大仇深道:“唉,这场仗打完,贫僧也不知道要念多少往生咒才够啊,愁啊,愁死个人啦。” “哈哈哈!”别说演戏的孩子自己乐不可支了,路过大人们看了都捧腹大笑。 杨初意可就笑不出来了,她也愁啊! 第288章 炉鼎中人 此时,凤藻国九五之尊就坐在杨初意面前,向她提出第一个要求。 “既然大师说你是本国的福星和救星,那神女便施展一下你的能力,先解决了皇族血脉稀少的问题。” 别看杨初意表面上镇定,可只有身旁的方至诚才知道她有多紧张。 虽然她喝了圣泉,可她却一点什么特异功能都不会,杨初意都怀疑自己喝了假水了。 但这事可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以他们目前的处境,自己还不知道要怎么死呢。 杨初意挺直腰背,冷静道:“要解咒得先知道如何施咒的,还请圣主派人将这些被施咒人的共同点总结出来,无论是生肖还是别的什么,务必要详细。” 圣主眼皮都不抬一下,“你是大师保下的人,你的能力便是他的脸面,希望他不会在你这里摔跟斗。” 直到圣主离开,杨初意才觉得空气重新流通了起来,果然上位者身上都自带一股威严啊,反正杨初意是打死也不会承认是因为自己心虚的。 下午,圣主旁边的红人福公公便将厚厚一大沓本子交给了杨初意,“神女,这是您要的东西。” “多谢福公公。” “您客气了。” 杨初意和方至诚立刻投入到这些资料中,可看过之后才发现,真的是毫无逻辑可言。 唯一相同的大概是这些人都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是不知不觉的被下盅的,有些甚至还是朝颜死后很多年才为官的。 杨初意喃喃自语,“悄无声息,不知不觉,不痛不痒……” 方至诚不知怎么,就突然接了一句,“无声无味。” “什么?!”杨初意脑子闪才什么东西,“方至诚,你刚刚说什么?” 方至诚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轻声重复道:“无声无味。” 杨初意眼睛一亮,说不定这根本不是什么诅咒,而是毒,白珏! 杨初意满心欢喜以为找到了线索,寻了借口打听白家的事情,却听到分崩离析的白家当年为避祸便搬离了凤都。 白珏众目睽睽之下将谢芝芝推入火海,随后自杀身亡,白家被大火吞噬,只剩两具焦尸的消息。 花园凉庭内,几条红鲤鱼正在水里悠闲的游啊游。 “好无聊啊。”杨初意托腮,一脸烦闷。 “那我们走走。”方至诚立即接话。 “那好。”杨初意兴致缺缺,然后在宫里到处晃,一晃就是一个多时辰,晃得不远不近跟在身后两名小宫女一脸生无可恋。 一连五天,杨初意和方至诚就这么整日整日漫无目的地闲逛着,惹得跟在他们身后伺候的宫女都崩溃了。 今天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阳光灿烂而毒辣,两个小宫女整个人都蔫了。 两人小宫女再也支撑不住,在杨初意和方至诚进入一冷宫时直接坐在门口休息,美其名曰,守门。 杨初意和方至诚趁机绕了个道,翻墙而出,直奔心中怀疑的地方,太上皇生前求仙问药的炼丹房。 太上皇当然没能修成长生不老之身,反而倒在了炼丹房,听说死状非常恐怖。 虽然当今圣主封锁了消息,也把当时在场人员都杀了,并下令严禁谈论,但是这种消息在宫女太监之中,特别是在冷宫,或者比较辛苦的地方,偶尔还是有人说起的。 杨初意走进这所谓的炼丹房,只见房中有三个炼丹炉,两大一小,屋内似乎还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杨初意想上前揭开大的那顶丹炉,却被方至诚拦住,“小心,我来。” 方至诚比较谨慎,他还围着丹炉看了一圈,立刻已经发现了异样,他赶紧将杨初意拉到身旁,越发仔细观察起屋内和院子周围的情况。 这炼丹房如今还留有一名小太监打扫,可对于一个已经废弃的院子来说,这里不免打扫得太干净了。 近日来他们两人去过不少冷宫或者被废弃的禁地,皆是满目污尘,蛛网遍布,从来还没有遇到这么干净的地方。 虽然这里是太上皇曾经待过的地方,但这似乎不太寻常。 方至诚找了根木棍缓缓打开顶盖,却被里面的情形吓了一大跳,手一松。沉重的铜盖哐当一声重新扣了下去。 “啊!!”杨初意平时挺冷静的一个人,而且来之前对这里怎么也说是有些心理准备的,可没想到事情远远超乎了她的想象。 她后退几大步,惊恐叫出声,而后怕被人发现,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方至诚这么板正的人也被吓到五官扭曲,出了一身冷汗,愣了好久才回过神去安慰杨初意,“不怕不怕,我在呢,没事啊。” 里面是人彘,砍去四肢,挖去眼睛,泡在毒药里的人彘。 杨初意被吓得心砰砰乱跳,呼吸全乱了,在方至诚的怀里待了好一会才能冷静下来。 方至诚觉得此事不简单,此人手段残忍,此地恐有危险,急忙道:“初意,这里不安全,我们回去找人来?” 杨初意冷静下来后瞬间想了很多,脑子虽然可以思考了,但说出口的话还是颤抖的,“别叫人来,他手段虽残忍,但里面这女的活该。” “你知道里面的人是谁了?” “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谢芝芝。” 杨初意话音才落,便有一小太监模样的人悄无声息从他们后面走了出来,语气里有几分赞赏,“你倒是有几分聪明。” 杨初意没有一丝怀疑,直接叫出眼前人的名字,“白珏。” 他没说话,踱步走到丹炉旁,漫不经心地敲了敲丹炉,“这么好的立功机会,再不抓住可就要飞走了。” 杨初意无所谓道:“相比让他们抓住你,我觉得一睹你真容或保住你似乎更重要。” 白珏凄然一笑,“我已不复当年模样,见了唯有失望,还是留点想象的好。况且这世上再也没人值得我以真面目示人了,即便你如今流着蓝色的血,可依然不够格。” 杨初意为白珏和朝颜的爱情感到很悲伤,“上天的确无情。许多人一生都在渴求一段真挚的爱情,渴望遇到一个情深不悔的人。可无人告诉他们,要拥有这样轰轰烈烈的爱情,需要拿什么来交换,又或者,遇到了也只是遗憾而已。” 白珏想起了朝颜,在自己的心里,她还依如当初那般美丽,可他已经沧桑如废纸了。 沉默片刻后,白珏幽幽说道:“有些遗憾是老天造成的,有些遗憾是人为的。如果当初,我不那么执着的话……” 方至诚却道:“你做不到的,爱一个人是什么心情,我深有体会。除非能窥见结局再重来,可若能重回当初,比起放弃,你怕是殚精竭虑也要想办法改写结局,和爱人长相厮守的。” 白珏脸上尽显哀伤之色,“真有时空转换的机缘便好了,那时我便是杀光所有虚假之人,也要让她无忧无虑的活着。” 杨初意摇头,“你若变成那样,朝颜会很心痛的,到那时,她还会快乐吗?况且我觉得她并不是一个弱女子,伤她、害她之人,她已经亲手解决了。” 白珏一下子就变了脸,“你是来当说客的?!” 第288章 炉鼎中人 此时,凤藻国九五之尊就坐在杨初意面前,向她提出第一个要求。 “既然大师说你是本国的福星和救星,那神女便施展一下你的能力,先解决了皇族血脉稀少的问题。” 别看杨初意表面上镇定,可只有身旁的方至诚才知道她有多紧张。 虽然她喝了圣泉,可她却一点什么特异功能都不会,杨初意都怀疑自己喝了假水了。 但这事可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以他们目前的处境,自己还不知道要怎么死呢。 杨初意挺直腰背,冷静道:“要解咒得先知道如何施咒的,还请圣主派人将这些被施咒人的共同点总结出来,无论是生肖还是别的什么,务必要详细。” 圣主眼皮都不抬一下,“你是大师保下的人,你的能力便是他的脸面,希望他不会在你这里摔跟斗。” 直到圣主离开,杨初意才觉得空气重新流通了起来,果然上位者身上都自带一股威严啊,反正杨初意是打死也不会承认是因为自己心虚的。 下午,圣主旁边的红人福公公便将厚厚一大沓本子交给了杨初意,“神女,这是您要的东西。” “多谢福公公。” “您客气了。” 杨初意和方至诚立刻投入到这些资料中,可看过之后才发现,真的是毫无逻辑可言。 唯一相同的大概是这些人都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是不知不觉的被下盅的,有些甚至还是朝颜死后很多年才为官的。 杨初意喃喃自语,“悄无声息,不知不觉,不痛不痒……” 方至诚不知怎么,就突然接了一句,“无声无味。” “什么?!”杨初意脑子闪才什么东西,“方至诚,你刚刚说什么?” 方至诚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轻声重复道:“无声无味。” 杨初意眼睛一亮,说不定这根本不是什么诅咒,而是毒,白珏! 杨初意满心欢喜以为找到了线索,寻了借口打听白家的事情,却听到分崩离析的白家当年为避祸便搬离了凤都。 白珏众目睽睽之下将谢芝芝推入火海,随后自杀身亡,白家被大火吞噬,只剩两具焦尸的消息。 花园凉庭内,几条红鲤鱼正在水里悠闲的游啊游。 “好无聊啊。”杨初意托腮,一脸烦闷。 “那我们走走。”方至诚立即接话。 “那好。”杨初意兴致缺缺,然后在宫里到处晃,一晃就是一个多时辰,晃得不远不近跟在身后两名小宫女一脸生无可恋。 一连五天,杨初意和方至诚就这么整日整日漫无目的地闲逛着,惹得跟在他们身后伺候的宫女都崩溃了。 今天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阳光灿烂而毒辣,两个小宫女整个人都蔫了。 两人小宫女再也支撑不住,在杨初意和方至诚进入一冷宫时直接坐在门口休息,美其名曰,守门。 杨初意和方至诚趁机绕了个道,翻墙而出,直奔心中怀疑的地方,太上皇生前求仙问药的炼丹房。 太上皇当然没能修成长生不老之身,反而倒在了炼丹房,听说死状非常恐怖。 虽然当今圣主封锁了消息,也把当时在场人员都杀了,并下令严禁谈论,但是这种消息在宫女太监之中,特别是在冷宫,或者比较辛苦的地方,偶尔还是有人说起的。 杨初意走进这所谓的炼丹房,只见房中有三个炼丹炉,两大一小,屋内似乎还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杨初意想上前揭开大的那顶丹炉,却被方至诚拦住,“小心,我来。” 方至诚比较谨慎,他还围着丹炉看了一圈,立刻已经发现了异样,他赶紧将杨初意拉到身旁,越发仔细观察起屋内和院子周围的情况。 这炼丹房如今还留有一名小太监打扫,可对于一个已经废弃的院子来说,这里不免打扫得太干净了。 近日来他们两人去过不少冷宫或者被废弃的禁地,皆是满目污尘,蛛网遍布,从来还没有遇到这么干净的地方。 虽然这里是太上皇曾经待过的地方,但这似乎不太寻常。 方至诚找了根木棍缓缓打开顶盖,却被里面的情形吓了一大跳,手一松。沉重的铜盖哐当一声重新扣了下去。 “啊!!”杨初意平时挺冷静的一个人,而且来之前对这里怎么也说是有些心理准备的,可没想到事情远远超乎了她的想象。 她后退几大步,惊恐叫出声,而后怕被人发现,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方至诚这么板正的人也被吓到五官扭曲,出了一身冷汗,愣了好久才回过神去安慰杨初意,“不怕不怕,我在呢,没事啊。” 里面是人彘,砍去四肢,挖去眼睛,泡在毒药里的人彘。 杨初意被吓得心砰砰乱跳,呼吸全乱了,在方至诚的怀里待了好一会才能冷静下来。 方至诚觉得此事不简单,此人手段残忍,此地恐有危险,急忙道:“初意,这里不安全,我们回去找人来?” 杨初意冷静下来后瞬间想了很多,脑子虽然可以思考了,但说出口的话还是颤抖的,“别叫人来,他手段虽残忍,但里面这女的活该。” “你知道里面的人是谁了?” “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谢芝芝。” 杨初意话音才落,便有一小太监模样的人悄无声息从他们后面走了出来,语气里有几分赞赏,“你倒是有几分聪明。” 杨初意没有一丝怀疑,直接叫出眼前人的名字,“白珏。” 他没说话,踱步走到丹炉旁,漫不经心地敲了敲丹炉,“这么好的立功机会,再不抓住可就要飞走了。” 杨初意无所谓道:“相比让他们抓住你,我觉得一睹你真容或保住你似乎更重要。” 白珏凄然一笑,“我已不复当年模样,见了唯有失望,还是留点想象的好。况且这世上再也没人值得我以真面目示人了,即便你如今流着蓝色的血,可依然不够格。” 杨初意为白珏和朝颜的爱情感到很悲伤,“上天的确无情。许多人一生都在渴求一段真挚的爱情,渴望遇到一个情深不悔的人。可无人告诉他们,要拥有这样轰轰烈烈的爱情,需要拿什么来交换,又或者,遇到了也只是遗憾而已。” 白珏想起了朝颜,在自己的心里,她还依如当初那般美丽,可他已经沧桑如废纸了。 沉默片刻后,白珏幽幽说道:“有些遗憾是老天造成的,有些遗憾是人为的。如果当初,我不那么执着的话……” 方至诚却道:“你做不到的,爱一个人是什么心情,我深有体会。除非能窥见结局再重来,可若能重回当初,比起放弃,你怕是殚精竭虑也要想办法改写结局,和爱人长相厮守的。” 白珏脸上尽显哀伤之色,“真有时空转换的机缘便好了,那时我便是杀光所有虚假之人,也要让她无忧无虑的活着。” 杨初意摇头,“你若变成那样,朝颜会很心痛的,到那时,她还会快乐吗?况且我觉得她并不是一个弱女子,伤她、害她之人,她已经亲手解决了。” 白珏一下子就变了脸,“你是来当说客的?!” 第289章 没有立场 杨初意平静淡然道:“不是。你本应拥有美好人生,妻贤子孝,可全被毁了,所以没有人有立场劝你原谅和善良。” 可她情绪一转,“但是你怎么就只是下药让他们不能做男人而已呢?这手段真是,不上不下的。” 白珏愣住了,竟不自觉解释道:“谁说这药只是不能让他们人道的,那不过是最显眼的一种表症罢了。” 杨初意认真跟他确认,“民间许多假道观、寺庙、尼姑庵和什么真人大师手中针对男人吃了有奇效的药,是出自您之手吗?” 白珏眼神犀利又清冷,“世上有恶,皆因男子而起,自大狂妄,朝三暮四,言而不行,背信弃义,自私自利。” 方至诚把白珏说的恶行都暗自想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这些缺点,这才敢挺直身板站在杨初意身边。 杨初意承认白珏说得对,可她依然理智道:“不能人道对于男人来说的确是比死还难受,可站在女性的立场来说,她们可惨了。再说了,有些人天生依赖情感,渴望有家人和孩子陪伴。” “孩子需要父亲,亲人需要手足,女子需要可靠的丈夫。他们虽然不能人道,可依然能利用男性的先天优势,镇压作恶,欺负弱小。再说了,您这么做是想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白珏幽幽说道:“天下男子如此之多,死一些废物也没什么打紧的,而且朝中蛀虫太多,应该改朝换代了。” 杨初意真诚发问:“换女帝吗?” 白珏没说话。 杨初意认真分析当前的形式,“若喝了圣泉水便能孕育生命,那凤藻国变女儿国也并无不妥。可要是男人都死绝了,只怕其他三国攻来,她们无法抵挡。除非她们人人有神力,不然到时圣地变人间炼狱。” 白珏眼神干净明亮,“那就给所有女子上学堂,读书写字,强身健体,让她们变成自强自立,不依附男人的人,乱世巾帼不让须眉,盛世静绽芳华。” 杨初意不自觉微笑,心中也在畅想这样的世界,“这样令人向往的盛世岂是一朝一夕的事,美好的生活需要好几辈人的努力才能换来,展望未来的同时,请您先把眼前的路走好。” “再说了,您研究一种药,让所有男人肩负起父亲、兄长、丈夫的责任,然后,还让他们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行吗?” 白珏眉间轻蹙,“我没这样的本事。” “因为药物能毁损人的身体和意志力,但却无法打造或提升人的思想和境界,对吗?”杨初意知道白珏心中有理想,可有些理想不能只是想。 人的思想和灵魂需要时间的淬炼和打磨,很多东西绝不是一蹴而就的。 白珏承认当时自己没有想那么多,他被仇恨包围太久,只是想给这些鱼肉百姓的人一点教训,而且谁说他下的毒只有这么点功效的,他还没打出底牌呢。 几人正说着话,忽然间一帮侍卫冲了进来,将三人团团围住,方至诚下意识挡在前头,杨初意也把白珏护在身后。 白珏瞬间化身颤颤巍巍,生怕被砍头的小太监。 圣主一脸阴沉走了进来,命令道:“将丹炉打开!” 侍卫二话不说,上前打开盖子,他们训练有素,全程面无表情,倒把圣主吓得够呛。 一群侍卫又呼啦一下挡在圣主面前,替他遮掩视线,来福公公到丹炉前查看后回禀道:“圣主,是人彘。” 圣主质问杨初意,“有发现何故不禀报?!”? 杨初意毫不迟疑道:“圣主,这个人彘是谢芝芝,她身上有朝颜下过的诅咒,所以我才能感应到,还有啊,恢复皇族血脉的根源可能就在这人身上。” “哦?”圣主半信半疑。 杨初意面色凝重道:“原来给太上皇炼丹的那个道士其实是个神棍,他将谢芝芝的血肉作引子来炼丹药,所以才引得吃了丹药的人一起被下了诅咒。” 圣主眯起眼睛,颇具威严,“这怎么可能?难道当初白珏和谢芝芝葬身火海是假的,其实这都是白珏的障眼法?!” 杨初意若有所思道:“很有可能,或者白珏根本就没有死。” 在场的人都被杨初意的说的话惊呆了,包括当事人,白珏那毫无波澜的眼底藏着一片风暴。 杨初意忽然一脸惊恐说道:“你们说那老道士是不是把白珏抓起来了?毕竟他可是朝颜的爱人,若他们懂得什么招魂术,利用白珏将朝颜的鬼魂招回来怎么办?” 圣主也不傻,“那你怎么不说这一切都是白珏自己做的?他精通医术,搞不好在丹药里下毒的人就是他!” 杨初意摸着下巴开始踱步,“要是他真的精通医术,又能隐蔽在宫里的话,为什么不把你们直接毒死啊?这显然不合常理啊?” 圣主一脸铁青,“合着他没毒死我们你还觉得可惜了是?” 杨初意急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若真的是白珏,如此滔天恨意,怎么可能只是下那个什么药?这有什么意思嘛?” 圣主显然不想在众人面前谈论他龙威不在这个问题,他对地上的小太监问道:“这几日当差可有仔细打扫,何时发现的?这人彘怎么不上报?” 白珏回道:“奴才日日打扫,只是有规定这炼丹炉不能乱碰,奴才一个人又抬不起,故平时只擦拭外层而已。但之前祭太庙时,宫中下令要求每个角落务必都要打扫干净,那时奴才打开过,里面并无人彘。” 圣主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发现一尘不染,暂且相信,又命人去查小太监的来历。 来福公公上前主动回禀道:“回圣主,此奴才明唤小豆子,是圣主前儿赏赐给奴才的小跟班,来历处处均有可查证,奴才这就带他下午查验。” 杨初意捻指测算,煞有介事道:“这等污秽之物,若在祭太庙时摆在煞方,不仅会导致祭祀不顺,还会压制宫中龙脉,是大凶之相!” 圣主立刻被拉回了心思,他就说嘛,太庙怎么可能是因为他无能才塌的,这下破案了,是有人在作恶! 杨初意学全了寂了大师那高深莫测的样子,“谢芝芝是直接导致乌夷族灭族悲剧的罪魁祸首,你们误食了她的骨血,若没有取得朝颜和乌夷族全族的原谅,看来这诅咒是没办法解开的了。” 圣主一脸冷肃,“那你是做什么的?!” 杨初意神色淡淡的,“我是做什么的,寂了大师没和您说吗?况且我这乌夷族人的身份是半路来的,我的能力比起族长那真是不够看的。”? 圣主怒极,胡子都在上翘,“那你倒说说看,要如何取得朝颜和乌夷族全族的原谅?” 第289章 没有立场 杨初意平静淡然道:“不是。你本应拥有美好人生,妻贤子孝,可全被毁了,所以没有人有立场劝你原谅和善良。” 可她情绪一转,“但是你怎么就只是下药让他们不能做男人而已呢?这手段真是,不上不下的。” 白珏愣住了,竟不自觉解释道:“谁说这药只是不能让他们人道的,那不过是最显眼的一种表症罢了。” 杨初意认真跟他确认,“民间许多假道观、寺庙、尼姑庵和什么真人大师手中针对男人吃了有奇效的药,是出自您之手吗?” 白珏眼神犀利又清冷,“世上有恶,皆因男子而起,自大狂妄,朝三暮四,言而不行,背信弃义,自私自利。” 方至诚把白珏说的恶行都暗自想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这些缺点,这才敢挺直身板站在杨初意身边。 杨初意承认白珏说得对,可她依然理智道:“不能人道对于男人来说的确是比死还难受,可站在女性的立场来说,她们可惨了。再说了,有些人天生依赖情感,渴望有家人和孩子陪伴。” “孩子需要父亲,亲人需要手足,女子需要可靠的丈夫。他们虽然不能人道,可依然能利用男性的先天优势,镇压作恶,欺负弱小。再说了,您这么做是想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白珏幽幽说道:“天下男子如此之多,死一些废物也没什么打紧的,而且朝中蛀虫太多,应该改朝换代了。” 杨初意真诚发问:“换女帝吗?” 白珏没说话。 杨初意认真分析当前的形式,“若喝了圣泉水便能孕育生命,那凤藻国变女儿国也并无不妥。可要是男人都死绝了,只怕其他三国攻来,她们无法抵挡。除非她们人人有神力,不然到时圣地变人间炼狱。” 白珏眼神干净明亮,“那就给所有女子上学堂,读书写字,强身健体,让她们变成自强自立,不依附男人的人,乱世巾帼不让须眉,盛世静绽芳华。” 杨初意不自觉微笑,心中也在畅想这样的世界,“这样令人向往的盛世岂是一朝一夕的事,美好的生活需要好几辈人的努力才能换来,展望未来的同时,请您先把眼前的路走好。” “再说了,您研究一种药,让所有男人肩负起父亲、兄长、丈夫的责任,然后,还让他们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行吗?” 白珏眉间轻蹙,“我没这样的本事。” “因为药物能毁损人的身体和意志力,但却无法打造或提升人的思想和境界,对吗?”杨初意知道白珏心中有理想,可有些理想不能只是想。 人的思想和灵魂需要时间的淬炼和打磨,很多东西绝不是一蹴而就的。 白珏承认当时自己没有想那么多,他被仇恨包围太久,只是想给这些鱼肉百姓的人一点教训,而且谁说他下的毒只有这么点功效的,他还没打出底牌呢。 几人正说着话,忽然间一帮侍卫冲了进来,将三人团团围住,方至诚下意识挡在前头,杨初意也把白珏护在身后。 白珏瞬间化身颤颤巍巍,生怕被砍头的小太监。 圣主一脸阴沉走了进来,命令道:“将丹炉打开!” 侍卫二话不说,上前打开盖子,他们训练有素,全程面无表情,倒把圣主吓得够呛。 一群侍卫又呼啦一下挡在圣主面前,替他遮掩视线,来福公公到丹炉前查看后回禀道:“圣主,是人彘。” 圣主质问杨初意,“有发现何故不禀报?!”? 杨初意毫不迟疑道:“圣主,这个人彘是谢芝芝,她身上有朝颜下过的诅咒,所以我才能感应到,还有啊,恢复皇族血脉的根源可能就在这人身上。” “哦?”圣主半信半疑。 杨初意面色凝重道:“原来给太上皇炼丹的那个道士其实是个神棍,他将谢芝芝的血肉作引子来炼丹药,所以才引得吃了丹药的人一起被下了诅咒。” 圣主眯起眼睛,颇具威严,“这怎么可能?难道当初白珏和谢芝芝葬身火海是假的,其实这都是白珏的障眼法?!” 杨初意若有所思道:“很有可能,或者白珏根本就没有死。” 在场的人都被杨初意的说的话惊呆了,包括当事人,白珏那毫无波澜的眼底藏着一片风暴。 杨初意忽然一脸惊恐说道:“你们说那老道士是不是把白珏抓起来了?毕竟他可是朝颜的爱人,若他们懂得什么招魂术,利用白珏将朝颜的鬼魂招回来怎么办?” 圣主也不傻,“那你怎么不说这一切都是白珏自己做的?他精通医术,搞不好在丹药里下毒的人就是他!” 杨初意摸着下巴开始踱步,“要是他真的精通医术,又能隐蔽在宫里的话,为什么不把你们直接毒死啊?这显然不合常理啊?” 圣主一脸铁青,“合着他没毒死我们你还觉得可惜了是?” 杨初意急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若真的是白珏,如此滔天恨意,怎么可能只是下那个什么药?这有什么意思嘛?” 圣主显然不想在众人面前谈论他龙威不在这个问题,他对地上的小太监问道:“这几日当差可有仔细打扫,何时发现的?这人彘怎么不上报?” 白珏回道:“奴才日日打扫,只是有规定这炼丹炉不能乱碰,奴才一个人又抬不起,故平时只擦拭外层而已。但之前祭太庙时,宫中下令要求每个角落务必都要打扫干净,那时奴才打开过,里面并无人彘。” 圣主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发现一尘不染,暂且相信,又命人去查小太监的来历。 来福公公上前主动回禀道:“回圣主,此奴才明唤小豆子,是圣主前儿赏赐给奴才的小跟班,来历处处均有可查证,奴才这就带他下午查验。” 杨初意捻指测算,煞有介事道:“这等污秽之物,若在祭太庙时摆在煞方,不仅会导致祭祀不顺,还会压制宫中龙脉,是大凶之相!” 圣主立刻被拉回了心思,他就说嘛,太庙怎么可能是因为他无能才塌的,这下破案了,是有人在作恶! 杨初意学全了寂了大师那高深莫测的样子,“谢芝芝是直接导致乌夷族灭族悲剧的罪魁祸首,你们误食了她的骨血,若没有取得朝颜和乌夷族全族的原谅,看来这诅咒是没办法解开的了。” 圣主一脸冷肃,“那你是做什么的?!” 杨初意神色淡淡的,“我是做什么的,寂了大师没和您说吗?况且我这乌夷族人的身份是半路来的,我的能力比起族长那真是不够看的。”? 圣主怒极,胡子都在上翘,“那你倒说说看,要如何取得朝颜和乌夷族全族的原谅?” 第290章 知之非艰 杨初意十分坚决,“要想取得人家的原谅,首先得从皇宫一路负荆请罪到朝颜葬身之地磕头认错,还要昭告天下当时事情的经过,还乌夷族全族一个清白!” “放肆!”圣主大怒,“正堂堂天子,只能跪天地和先祖,怎可跪一异姓女子!” 杨初意一点都不带怕的,“这我也没法子。当初那炼丹的老道士,也不知是从哪里请来的人,他定是有心要控制整个凤藻国,所以才用了如此阴毒的手段,圣主您当年发现时,怎么不好好问问这些人呢?” 圣主气得发抖,当时他老爹吃丹药暴毙身亡,那凄惨的死状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偶尔做噩梦,梦到那场景,还被吓得出一身冷汗。 他当时震怒,哪里还有心思去质问什么,当场就命人将他们处决了。 如今杨初意竟然说是他处决太快了,没给别人开口解释和胁迫提要求的机会?! 没有任何一个圣主会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当即下令将那老道士的尸骨挖出来,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说谎。 杨初意直看见好几个侍卫咻咻咻地飞走了,不一会儿又回来禀报,那坑里的尸骨少了一副,按骨龄推测,就是少了当年那仙风道骨的老道士的。 这番结果别说圣主,连冷汗从脊梁骨滑过的杨初意和方至诚都惊呆了。 白珏原本就无惧死亡,但听到杨初意让圣主负荆请罪,为乌夷族正名时,心中难免触动。 圣主独自陷入了破案情境当中,他回忆道,当时为了不见血,人都是二话不说直接命人勒死的这难道当时这人没死? 龟息功?还是当年的侍卫里有奸细? 好家伙,原本漏洞百出的说辞,硬生生被杨初意弄成了事实。 这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人暗中在配合她,反正现在这说法已经成立了。? 圣主板起脸:“你别想耍什么把戏,肯定还有别的什么解开诅咒的方法,还不从实招来!” 杨初意神色不变,“朝颜是本族历代法力最高强的,她下的咒可不是轻易能解的,她若没有消去心中怨恨,谁都解不了。” 圣主脸黑如墨,愤恨拂袖而去,回想过往,他觉得当年自己对朝颜并无过分之举,不过想将宝物占为已有,并无灭乌夷族之心。 只不过他究竟是如何一步错,步步错,错到如今一败涂地的境地呢? 从皇宫一路负荆请罪,那就是向世人宣告他当年错了,可圣主怎么会错呢? 圣主想了又想,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父债子偿,让他的儿子们代替自己负荆请罪不就可以了吗? 杨初意听罢轻飘飘说了句:“您可以试试,到时候没有效果的话,那就……” 圣主黑了脸,杨初意未说完的话就是,到时候太子负荆请罪没效果的话,他还得亲自上场,那皇家脸面岂不是要丢两次?! “你是不是在耍寡人?!到时皇子已经请罪,你却骗寡人说没诚意解不开,其实全由你操控,寡人如何分辨得出来?!” 杨初意平静道:“寂了大师和我说过,我的使命是带领凤藻国上下种福田积善业,重拾国运,关于这点,相信圣主您是有目共睹的。” “我既然已经付出了如此多的心血,若皇族血脉无法延续,那我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您说,我这么做有何好处?” 农耕不等人,杨初意提出了很多新政策,比如赈贷。 朝廷将耕牛、种子、农具等调配出来,以很低的价格贷给农民,让他们不至于用手扒地。 不必担心到时候还不上贷银,因为朝廷将大力增设老百姓可以干活的岗位。 将宫中各工部,司、局等一干人等安排到民间,把原来向皇商采购的物品,转移到民间。 比如打仗时需要的一应物品、兵器等让老百姓们去打造,棉衣可交由妇人去缝制。 以前厚重的盔甲,杨初意也进行了改革,轻便省料又实用。 并且把各秀才、举人、进士都安排下去,实地体验民生,种地的同时教导人们读书写字。 再者安排各能人师傅教老百姓技能,无论是木工、纺织、刺绣、医术,还是别的,要尽量让他们以后有生财门路。 惠民到手,官民一家,这让老百姓觉得生活充满了盼头。 对于粮食短缺这一事件,杨初意直接将灰豆腐和蕨根粉的做法贡献了出来。 这两样食物是大自然的恩赐,不需要额外添加什么材料便可以制作。 蕨根粉可以加了面粉调和蒸制成馒头,所以即可以做菜,又可以当主食。 老百姓开心不已,纷纷跑到山上去采挖。 御医们也一并前去,一是教老百姓认常见药草,教他们简单的炮制方法;二是顺便教他们辨认一些山药和其它药食同源的植物。 冬天还是吃甘蔗的好时节,虽然野生甘蔗又硬又小,但它也是甜味剂的最佳来源。 如今糖价高,能用植物代替已经是万幸。 况且杨初意已经恶补过了制糖知识,以目前的技术和设备,虽然无法精炼成白糖,但做红糖完全没问题。 等饥荒一事过去,杨初意再安排这事。 因着洪涝灾害,许多人下半年的晚稻没能种上,现在大部分人的主食是土豆。 冬天没有野菜,还有很多人没有菜种,路边偶然生长的野菜,几乎都成了邻居打架的根源。 圣主让朝臣家中经营的农庄捐献种子,再加上杨初意提供的一部分,总算勉强能安抚人心。 只要能撑过冬天,春日苏醒便万事不愁了,那时漫山的野菜便会向人们招手,给所有生命带来生机。 最后,杨初意强烈要求取消强制女性成亲这个律令。 圣主说这得等到寂了大师凯旋而归,毕竟当初那举措是为了预防打仗用的,若战事平定,这律法就可以废除。 况且寂了大师也提了此事,所以圣主绝对没有唬弄杨初意。 其实圣主会采纳杨初意的建议,除了寂了大师说的话,还有另一个想法,那就是将国家目前的危机转移到她身上。 反正大师说了杨初意是福星和救星,若没能将目前的困境渡过,那可就不是圣主和朝廷的问题,那就是杨初意的问题了。 杨初意懒得计较这些上位着的心思,做自己该做的就好。? 虽然她也看不到龙脉在哪里,变强之后是什么样的。 可看着国师从一个干瘪小老头变得红光满面,杨初意才不相信圣主敢说自己提的意见没用。 “圣主为何觉得自己是一国之主便不能开口认错?您是觉得一旦低头便颜面尽失,威信不再了是吗?凤藻国不是您一个人的,有句话说得好,国不知有民,民不知有国。” “您要一直高高在上,使用强权,底层的人其实根本不在乎您会成为一个什么的人。因为在强权之下,阶级分化明显,老百姓生来就是给别人当子民的,永远没有出头之日,那又为什么一定要当您的子民的?” “关于国运龙脉,到目前为止您做了什么?您可微服私访去民间听过老百姓的声音?这位置是您在坐,可人家认识您嘛?” 圣主气得感觉头顶都在冒烟,“放肆!来人啊,” 侍卫们纷纷抽出佩服刀,那瞬间的争鸣声惹得人下意识心脏紧缩,小太监和小宫女扑通跪了一地,脸色煞白,瑟瑟发抖。 可杨初意毫无畏惧道:“您难道就是靠着放肆和大胆这两句话坐上这个位置的吗?即我下一秒我人头落地我也要说。人生几十载,英雄变黄土,皇家不做为,人民没有信仰,到那时,谁还会愿意站出来力挽狂澜?!” “人谁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这么简单的道理 ,连三岁稚童都明白。如今真相如何谁人不知,勇于承认错误也是一种担当,还可以给各皇子大臣做表率,好过一味掩耳盗铃!” “你,你,”圣主气到说不出话,看着随时要昏厥过去。 杨初意和方至诚脖子上也多了好几把闪着寒光的大刀,只等主人一声令下便要给世界增添些色彩。 气氛都到了这,圣主好像不下令做点什么,九五之尊的面子上都过不去似的。 僵持之中,一红衣华贵女子缓步走来,竟不用人通传也可自由出入,可见其身份之尊贵。 杨初意余光扫了过去,一眼便知来人是谁。 第290章 知之非艰 杨初意十分坚决,“要想取得人家的原谅,首先得从皇宫一路负荆请罪到朝颜葬身之地磕头认错,还要昭告天下当时事情的经过,还乌夷族全族一个清白!” “放肆!”圣主大怒,“正堂堂天子,只能跪天地和先祖,怎可跪一异姓女子!” 杨初意一点都不带怕的,“这我也没法子。当初那炼丹的老道士,也不知是从哪里请来的人,他定是有心要控制整个凤藻国,所以才用了如此阴毒的手段,圣主您当年发现时,怎么不好好问问这些人呢?” 圣主气得发抖,当时他老爹吃丹药暴毙身亡,那凄惨的死状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偶尔做噩梦,梦到那场景,还被吓得出一身冷汗。 他当时震怒,哪里还有心思去质问什么,当场就命人将他们处决了。 如今杨初意竟然说是他处决太快了,没给别人开口解释和胁迫提要求的机会?! 没有任何一个圣主会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当即下令将那老道士的尸骨挖出来,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说谎。 杨初意直看见好几个侍卫咻咻咻地飞走了,不一会儿又回来禀报,那坑里的尸骨少了一副,按骨龄推测,就是少了当年那仙风道骨的老道士的。 这番结果别说圣主,连冷汗从脊梁骨滑过的杨初意和方至诚都惊呆了。 白珏原本就无惧死亡,但听到杨初意让圣主负荆请罪,为乌夷族正名时,心中难免触动。 圣主独自陷入了破案情境当中,他回忆道,当时为了不见血,人都是二话不说直接命人勒死的这难道当时这人没死? 龟息功?还是当年的侍卫里有奸细? 好家伙,原本漏洞百出的说辞,硬生生被杨初意弄成了事实。 这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人暗中在配合她,反正现在这说法已经成立了。? 圣主板起脸:“你别想耍什么把戏,肯定还有别的什么解开诅咒的方法,还不从实招来!” 杨初意神色不变,“朝颜是本族历代法力最高强的,她下的咒可不是轻易能解的,她若没有消去心中怨恨,谁都解不了。” 圣主脸黑如墨,愤恨拂袖而去,回想过往,他觉得当年自己对朝颜并无过分之举,不过想将宝物占为已有,并无灭乌夷族之心。 只不过他究竟是如何一步错,步步错,错到如今一败涂地的境地呢? 从皇宫一路负荆请罪,那就是向世人宣告他当年错了,可圣主怎么会错呢? 圣主想了又想,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父债子偿,让他的儿子们代替自己负荆请罪不就可以了吗? 杨初意听罢轻飘飘说了句:“您可以试试,到时候没有效果的话,那就……” 圣主黑了脸,杨初意未说完的话就是,到时候太子负荆请罪没效果的话,他还得亲自上场,那皇家脸面岂不是要丢两次?! “你是不是在耍寡人?!到时皇子已经请罪,你却骗寡人说没诚意解不开,其实全由你操控,寡人如何分辨得出来?!” 杨初意平静道:“寂了大师和我说过,我的使命是带领凤藻国上下种福田积善业,重拾国运,关于这点,相信圣主您是有目共睹的。” “我既然已经付出了如此多的心血,若皇族血脉无法延续,那我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您说,我这么做有何好处?” 农耕不等人,杨初意提出了很多新政策,比如赈贷。 朝廷将耕牛、种子、农具等调配出来,以很低的价格贷给农民,让他们不至于用手扒地。 不必担心到时候还不上贷银,因为朝廷将大力增设老百姓可以干活的岗位。 将宫中各工部,司、局等一干人等安排到民间,把原来向皇商采购的物品,转移到民间。 比如打仗时需要的一应物品、兵器等让老百姓们去打造,棉衣可交由妇人去缝制。 以前厚重的盔甲,杨初意也进行了改革,轻便省料又实用。 并且把各秀才、举人、进士都安排下去,实地体验民生,种地的同时教导人们读书写字。 再者安排各能人师傅教老百姓技能,无论是木工、纺织、刺绣、医术,还是别的,要尽量让他们以后有生财门路。 惠民到手,官民一家,这让老百姓觉得生活充满了盼头。 对于粮食短缺这一事件,杨初意直接将灰豆腐和蕨根粉的做法贡献了出来。 这两样食物是大自然的恩赐,不需要额外添加什么材料便可以制作。 蕨根粉可以加了面粉调和蒸制成馒头,所以即可以做菜,又可以当主食。 老百姓开心不已,纷纷跑到山上去采挖。 御医们也一并前去,一是教老百姓认常见药草,教他们简单的炮制方法;二是顺便教他们辨认一些山药和其它药食同源的植物。 冬天还是吃甘蔗的好时节,虽然野生甘蔗又硬又小,但它也是甜味剂的最佳来源。 如今糖价高,能用植物代替已经是万幸。 况且杨初意已经恶补过了制糖知识,以目前的技术和设备,虽然无法精炼成白糖,但做红糖完全没问题。 等饥荒一事过去,杨初意再安排这事。 因着洪涝灾害,许多人下半年的晚稻没能种上,现在大部分人的主食是土豆。 冬天没有野菜,还有很多人没有菜种,路边偶然生长的野菜,几乎都成了邻居打架的根源。 圣主让朝臣家中经营的农庄捐献种子,再加上杨初意提供的一部分,总算勉强能安抚人心。 只要能撑过冬天,春日苏醒便万事不愁了,那时漫山的野菜便会向人们招手,给所有生命带来生机。 最后,杨初意强烈要求取消强制女性成亲这个律令。 圣主说这得等到寂了大师凯旋而归,毕竟当初那举措是为了预防打仗用的,若战事平定,这律法就可以废除。 况且寂了大师也提了此事,所以圣主绝对没有唬弄杨初意。 其实圣主会采纳杨初意的建议,除了寂了大师说的话,还有另一个想法,那就是将国家目前的危机转移到她身上。 反正大师说了杨初意是福星和救星,若没能将目前的困境渡过,那可就不是圣主和朝廷的问题,那就是杨初意的问题了。 杨初意懒得计较这些上位着的心思,做自己该做的就好。? 虽然她也看不到龙脉在哪里,变强之后是什么样的。 可看着国师从一个干瘪小老头变得红光满面,杨初意才不相信圣主敢说自己提的意见没用。 “圣主为何觉得自己是一国之主便不能开口认错?您是觉得一旦低头便颜面尽失,威信不再了是吗?凤藻国不是您一个人的,有句话说得好,国不知有民,民不知有国。” “您要一直高高在上,使用强权,底层的人其实根本不在乎您会成为一个什么的人。因为在强权之下,阶级分化明显,老百姓生来就是给别人当子民的,永远没有出头之日,那又为什么一定要当您的子民的?” “关于国运龙脉,到目前为止您做了什么?您可微服私访去民间听过老百姓的声音?这位置是您在坐,可人家认识您嘛?” 圣主气得感觉头顶都在冒烟,“放肆!来人啊,” 侍卫们纷纷抽出佩服刀,那瞬间的争鸣声惹得人下意识心脏紧缩,小太监和小宫女扑通跪了一地,脸色煞白,瑟瑟发抖。 可杨初意毫无畏惧道:“您难道就是靠着放肆和大胆这两句话坐上这个位置的吗?即我下一秒我人头落地我也要说。人生几十载,英雄变黄土,皇家不做为,人民没有信仰,到那时,谁还会愿意站出来力挽狂澜?!” “人谁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这么简单的道理 ,连三岁稚童都明白。如今真相如何谁人不知,勇于承认错误也是一种担当,还可以给各皇子大臣做表率,好过一味掩耳盗铃!” “你,你,”圣主气到说不出话,看着随时要昏厥过去。 杨初意和方至诚脖子上也多了好几把闪着寒光的大刀,只等主人一声令下便要给世界增添些色彩。 气氛都到了这,圣主好像不下令做点什么,九五之尊的面子上都过不去似的。 僵持之中,一红衣华贵女子缓步走来,竟不用人通传也可自由出入,可见其身份之尊贵。 杨初意余光扫了过去,一眼便知来人是谁。 第291章 行之惟艰 那女子似有所感,也不朝圣主行礼,直直来到杨初意面前。 尽管此刻是生死关头,可看到她时,杨初意眼中全是毫不掩饰的赞叹之意,“长公主好。” 长公主微微一笑,瞬间便如牡丹花开一样动人,“眠儿总夸你有远见,如今看来,我儿眼光的确非凡。” 杨初意脸上难得露出了羞怯的表情,“见了您,我便觉得才疏学浅,除了感叹,我什么形容词都想不出来,还请长公主别怪。” “哈哈哈。这般直白,倒对本公主脾性。”长公主看都不看圣主一眼,直接潇洒挥手下命令,“来人啊,将本朝贵客请回去小心伺候着,不得有半点怠慢。” 侍卫下意识看了一眼圣主,眼见他没有阻止便直接领命。 “伺候”这个词有两层意思,在宫里生存,首先是能听得懂话,不然任你有什么能耐都白搭。 来福公公能在圣主面前待这么久不是没有道理的,架在杨初意和方至诚脖子上的刀子一出了大殿门便呼啦全放下了。 那墙角地面充满杀机的草木微不可察的重新变得柔和起来。 闲杂人等全都退了下去,大殿之上只剩下长公主和圣主。 这大殿之上只有一个椅子,长公主见状之直拉着圣主坐在了台阶上。 圣主突然脱口而出,“皇姐,您若是男儿身多好,寡人一直觉得您比寡人更合适坐这个位置。” 长公主笑道:“这样的话天下俊秀男子怕是不敢来考官了。” 圣主也笑了,长公主是个敢爱敢恨之人。 她第一次成婚是为国;第二次对方野心勃勃,充满算计,发现后果断杀之;最后这一段才是心之所向。 就像杨初意说的,每一个人都对朝廷做出过贡献,好像最没用的就是圣主本人了。 “皇姐,寡人,” 长公主打断他,“三弟,你当了太久圣主,连怎么称呼自家姐姐也忘了,走,姐带你出宫玩去。” “啊?” “啊什么啊,走啊,衣服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快点。” 长公主虽然在圣主心里有着超然的位置,但在朝臣眼里却觉得长公主不成体统,可朝臣们越是说长公主的不好,圣主越觉得自家姐姐谁都比不上。 小时候长公主也常带弟弟出宫玩,只是一旦坐到那个位置上,人便不自觉发生了改变。 首先怕死,在外面很容易遇刺的;其次怕听到老百姓说的大实话;最后怕自己听到了还辩论不过,毕竟老百姓的嘴皮子可厉害了。 圣主到了民间才知道,街头巷尾孩子们竞相模仿的英雄里首先是寂了大师,第二是威武大将军,第三是小女孩模仿的乌夷族人,第四竟然的周县令。 长公主上前问道:“孩子们,你们怎么不扮圣主啊?” 小孩子天真烂漫,“扮圣主要被砍头的,我们不敢。” 另一个接话道:“对啊,而且也没什么好扮的。” 孩子,你胆可真肥啊。 长公主又问,“那圣主在你心中是什么样的啊?” 孩子们突然警惕起来,“您不会是朝廷的人?” 长公主悄咪咪说道:“你们不可以告诉别人哦,我其实是乌夷族人。” 孩子们瞪大了眼睛,只看了长公主的长相,一下子就相信了,还帮忙打掩护道:“那您可不能被别人发现,不然要被抓走的。” 长公主装傻道:“现在人人都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了,圣主还会做这样的事吗?” 孩子急了,“您不会这么轻易就原谅他了,这可不成,他还没道歉呢。” “也还没有昭告天下承认自己的错误。” “对啊,我阿奶说你们乌夷族人但凡把美貌放一点到脑子上,不要那么善良就不会这么惨了。” 乌夷族人:“……” 圣主认真问道:“那你们觉得圣主应该怎么做呢?” 孩子一脸无语的表情,“圣主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做吗?” “就是呀,我们都知道呢,要将心比心。” “要推己及人。” “要换位思考,以心度心。” 孩子们最后还不放心似的用教育的口吻郑重确认道:“知道了吗?” 长公主给孩子们一人塞了一把糖果,“你们真聪明,谁教你们的?” 孩子们一有了吃的便和两人越发亲近起来,“昨儿个学堂里有人打架,欺负新同窗,被发现后还没好好道歉便让人家说对不起,然后夫子就是这么教育人的。” “夫子还说了不是对不起就能换来没关系,所以最好三思而后行。如果已经错了要及时补救,诚恳道歉,还要做好对方不原谅你的心理准备。” 孩子们不设防,一番话倒叫一旁的圣主羞愧难当。 长公主又问:“要是圣主认错的话,你们会不会觉得他不威风了啊?” “不会啊。”孩子们抢话道:“为什么做正确的事情会不威风啊?” “就是啊,做错事首先要想着怎么取得人家的谅解,而不是想着威不威风。” 另一个小孩满脸苦恼,“就是啊,大人们整天教训小孩,说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可他们有时候也不怎么样嘛。” “就是,我爹要是为之前冤枉我的事跟我道歉的话,我会更尊敬他的,可是我现在讨厌死他了。” “唉,要圣主是主动出来道歉就好了,那样天下的爹娘就没理由借着大人的身份糊弄我们小孩子了。” “唉……”几个小孩子齐齐托腮叹气,小模样十分惹人喜爱。 可圣主眼底情绪翻涌,神色复杂,一点也笑不出来,回宫后一个人想了许多,但一直都没有一个决定。 既然圣主没想好负荆请罪的事,那杨初意便要求到民间各处巡察,看看老百姓还有什么需求。 圣主准了,反正有侍卫跟着,难道还怕他们跑了不成? 杨初意只是各处晃晃,最终目的当然是回家。 回到熟悉的地方,方至诚不自觉握紧了杨初意的手,杨初意也回握安抚他。 杨初意空间里还有些东西,从前拿出来怕惹祸,如今她有个正大光明的身份,所以做什么似乎都合情合理。 这方的百姓帮过她,有什么好东西她自然得先紧着这里。 如今牛大人及其一帮官员已经被捕入狱,如今都是一些有理想、有抱负的新人县令。 杨出初意直接将物资交到他们手上,让他们组织老百姓前来领取便可。 杨初意和方至诚一回到大丰县,便看见周县令带着人在城门处等候迎接,双方才寒暄了几句,周县令便丢下一个爆炸性消息。 “方兄弟,你大哥和母亲,呃,都死了。” 杨初意一愣,“哈?” 对于这个消息,方至诚显然有些迟缓,“什么原因?”? 第291章 行之惟艰 那女子似有所感,也不朝圣主行礼,直直来到杨初意面前。 尽管此刻是生死关头,可看到她时,杨初意眼中全是毫不掩饰的赞叹之意,“长公主好。” 长公主微微一笑,瞬间便如牡丹花开一样动人,“眠儿总夸你有远见,如今看来,我儿眼光的确非凡。” 杨初意脸上难得露出了羞怯的表情,“见了您,我便觉得才疏学浅,除了感叹,我什么形容词都想不出来,还请长公主别怪。” “哈哈哈。这般直白,倒对本公主脾性。”长公主看都不看圣主一眼,直接潇洒挥手下命令,“来人啊,将本朝贵客请回去小心伺候着,不得有半点怠慢。” 侍卫下意识看了一眼圣主,眼见他没有阻止便直接领命。 “伺候”这个词有两层意思,在宫里生存,首先是能听得懂话,不然任你有什么能耐都白搭。 来福公公能在圣主面前待这么久不是没有道理的,架在杨初意和方至诚脖子上的刀子一出了大殿门便呼啦全放下了。 那墙角地面充满杀机的草木微不可察的重新变得柔和起来。 闲杂人等全都退了下去,大殿之上只剩下长公主和圣主。 这大殿之上只有一个椅子,长公主见状之直拉着圣主坐在了台阶上。 圣主突然脱口而出,“皇姐,您若是男儿身多好,寡人一直觉得您比寡人更合适坐这个位置。” 长公主笑道:“这样的话天下俊秀男子怕是不敢来考官了。” 圣主也笑了,长公主是个敢爱敢恨之人。 她第一次成婚是为国;第二次对方野心勃勃,充满算计,发现后果断杀之;最后这一段才是心之所向。 就像杨初意说的,每一个人都对朝廷做出过贡献,好像最没用的就是圣主本人了。 “皇姐,寡人,” 长公主打断他,“三弟,你当了太久圣主,连怎么称呼自家姐姐也忘了,走,姐带你出宫玩去。” “啊?” “啊什么啊,走啊,衣服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快点。” 长公主虽然在圣主心里有着超然的位置,但在朝臣眼里却觉得长公主不成体统,可朝臣们越是说长公主的不好,圣主越觉得自家姐姐谁都比不上。 小时候长公主也常带弟弟出宫玩,只是一旦坐到那个位置上,人便不自觉发生了改变。 首先怕死,在外面很容易遇刺的;其次怕听到老百姓说的大实话;最后怕自己听到了还辩论不过,毕竟老百姓的嘴皮子可厉害了。 圣主到了民间才知道,街头巷尾孩子们竞相模仿的英雄里首先是寂了大师,第二是威武大将军,第三是小女孩模仿的乌夷族人,第四竟然的周县令。 长公主上前问道:“孩子们,你们怎么不扮圣主啊?” 小孩子天真烂漫,“扮圣主要被砍头的,我们不敢。” 另一个接话道:“对啊,而且也没什么好扮的。” 孩子,你胆可真肥啊。 长公主又问,“那圣主在你心中是什么样的啊?” 孩子们突然警惕起来,“您不会是朝廷的人?” 长公主悄咪咪说道:“你们不可以告诉别人哦,我其实是乌夷族人。” 孩子们瞪大了眼睛,只看了长公主的长相,一下子就相信了,还帮忙打掩护道:“那您可不能被别人发现,不然要被抓走的。” 长公主装傻道:“现在人人都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了,圣主还会做这样的事吗?” 孩子急了,“您不会这么轻易就原谅他了,这可不成,他还没道歉呢。” “也还没有昭告天下承认自己的错误。” “对啊,我阿奶说你们乌夷族人但凡把美貌放一点到脑子上,不要那么善良就不会这么惨了。” 乌夷族人:“……” 圣主认真问道:“那你们觉得圣主应该怎么做呢?” 孩子一脸无语的表情,“圣主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做吗?” “就是呀,我们都知道呢,要将心比心。” “要推己及人。” “要换位思考,以心度心。” 孩子们最后还不放心似的用教育的口吻郑重确认道:“知道了吗?” 长公主给孩子们一人塞了一把糖果,“你们真聪明,谁教你们的?” 孩子们一有了吃的便和两人越发亲近起来,“昨儿个学堂里有人打架,欺负新同窗,被发现后还没好好道歉便让人家说对不起,然后夫子就是这么教育人的。” “夫子还说了不是对不起就能换来没关系,所以最好三思而后行。如果已经错了要及时补救,诚恳道歉,还要做好对方不原谅你的心理准备。” 孩子们不设防,一番话倒叫一旁的圣主羞愧难当。 长公主又问:“要是圣主认错的话,你们会不会觉得他不威风了啊?” “不会啊。”孩子们抢话道:“为什么做正确的事情会不威风啊?” “就是啊,做错事首先要想着怎么取得人家的谅解,而不是想着威不威风。” 另一个小孩满脸苦恼,“就是啊,大人们整天教训小孩,说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可他们有时候也不怎么样嘛。” “就是,我爹要是为之前冤枉我的事跟我道歉的话,我会更尊敬他的,可是我现在讨厌死他了。” “唉,要圣主是主动出来道歉就好了,那样天下的爹娘就没理由借着大人的身份糊弄我们小孩子了。” “唉……”几个小孩子齐齐托腮叹气,小模样十分惹人喜爱。 可圣主眼底情绪翻涌,神色复杂,一点也笑不出来,回宫后一个人想了许多,但一直都没有一个决定。 既然圣主没想好负荆请罪的事,那杨初意便要求到民间各处巡察,看看老百姓还有什么需求。 圣主准了,反正有侍卫跟着,难道还怕他们跑了不成? 杨初意只是各处晃晃,最终目的当然是回家。 回到熟悉的地方,方至诚不自觉握紧了杨初意的手,杨初意也回握安抚他。 杨初意空间里还有些东西,从前拿出来怕惹祸,如今她有个正大光明的身份,所以做什么似乎都合情合理。 这方的百姓帮过她,有什么好东西她自然得先紧着这里。 如今牛大人及其一帮官员已经被捕入狱,如今都是一些有理想、有抱负的新人县令。 杨出初意直接将物资交到他们手上,让他们组织老百姓前来领取便可。 杨初意和方至诚一回到大丰县,便看见周县令带着人在城门处等候迎接,双方才寒暄了几句,周县令便丢下一个爆炸性消息。 “方兄弟,你大哥和母亲,呃,都死了。” 杨初意一愣,“哈?” 对于这个消息,方至诚显然有些迟缓,“什么原因?”? 第292章 惠及乡民 周县令一字一句讲述道:“瘟疫时你大哥以工赎罪,表现不错,提前释放。可他一出来便混进了民间组织里,还借你们的名头敛财,被人揭发后回来卷了财物想逃跑。” “你家老母亲不放心,又生了虎胆,非要跟着,结果让人双双给打死了。你们放心,动手的那些人我们衙门都抓起来了,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你们节哀顺变。” 方至诚沉默了良久,才道:“多谢大人。” 两人本还想在县里转转,这下只能立即动身回三里村了。 虽然他们母子二人都下葬了,但杨初意和方至诚怎么也得去上柱香。 往事如烟,原本以为要纠缠一辈子的孽缘,如今却消散在风中。 春娘抱着铁头,怔怔看着墓碑不说话。 杨初意和方至诚本来还想宴请全村人吃顿饭,可这个时候显然不合适,他们便挨家挨户上门送东西表示谢意。 夜晚关起门,他们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情感迸发时不禁泪流满面。 因着丧事,林家让方新桃回娘家小住,“哥哥嫂子,你们没事太好了,我们每日都担心死了。” 小宁紧紧抱着杨初意不说话,千言万语,比不上此刻的紧紧相拥。 小古板小磊也挪动椅子挨着方至诚坐,眼睛里全是泪花。 方至诚安抚赶紧弟弟妹妹,“没事了,别害怕,一切都过去了。” 小磊睁大眼睛,一脸期盼问道:“真的吗?那你们是不是不去凤都了,以后会一直留在家里?” 方至诚语气轻快道:“还是要去的,不过我们每天就是吃了就睡,醒了就玩,可无聊了。” 小磊显然不相信这个说辞,伴君如伴虎,嫂子如今身份特殊,不可能这般轻松的。 杨初意见大家都皱着眉头,笑着安慰道:“你们嫂子本事大得很,能有什么事,放心。好了,我们先吃饭,嫂子做好吃的食物给你们吃哦。” 任他们再担忧,看到杨初意能隔空取物后也被吸引去了全部的目光,眼里心里全是对这个绝技的好奇。 杨初意见他们都瘦了很多,也不管现在是丧期,掏出来的全是大鱼大肉。 小磊戳了戳被冻得硬邦邦的鸡肉,“嫂子,这鸡为什么凉凉的?冷天的鸡也没有这么冰的时候啊?” 杨初意随口道:“跟有钱人把东西放冰窖里保存是一个道理。” 小磊又问:“哦,真神奇。可为什么不直接拿出一只新鲜的,活的鸡?” “嗯,这样可以省去拔毛的功夫。” “那这鸡现在可以直接煮了吗?” 杨初意咬牙,孩子,你再拆我台,我就不客气啦。 方至诚一看杨初意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忙道:“你嫂子又不是无所不能。” 小磊立刻点头夸赞,“嫂子已经很厉害了。” 鸡解冻需要时间,方至诚发自内心地真诚建议道:“我们还是吃些腊肉什么的?要不?你给他们尝尝很珍贵的泡面?” “泡面?”小宁舔了舔嘴唇,“是不是超级好吃啊?” 杨初意忍住笑意,装模作样道:“嗯,超级好吃。不过这可是很珍贵的东西,你们可别说出去哈。” “嗯嗯嗯,我们不说。” 大餐变泡面,杨初意本来还很心虚,但看见他们吸溜得舌头都要吞下去的趋势,心里又十分满足。 小宁感叹道:“太好吃啦,这是我吃过除了肉以外最好吃的东西了。” 小磊一脸满足,“跟螺蛳粉一样好吃。” 方新桃笑道:“要是能制作出来,肯定和螺蛳粉一样好卖。” “不行,很珍贵的。”方至诚大概知道这东西不好做,又害怕已经自己没得吃了,赶紧严词拒绝了。 他听见说杨初意吃饱了,便顺其自然将她碗里剩下的面和汤端到自己面前来。 其他三人见哥嫂将泡面说得如珠宝一般,赶紧端起碗来,连碗底的辣椒粉渣渣都不放过。 杨初意抽了抽嘴角,起身去厨房拿了个大海碗,用酸奶做了一份酸奶水果捞给他们吃。 本已经摸着肚子的方家四兄弟姐妹眼睛一下了就亮了起来。 杨初意笑道:“水果有别的胃来装,快试试看。” 小磊一脸疑惑,“我最近常听厚仔提及人肚子里有什么,没听说人有两个胃呀?牛才有两个胃。” 杨初意拍了拍他肩膀,“人有求知欲是好事,但是呢,嫂子建议你吃完再问,你瞧,” 小磊一看,哥哥姐姐和妹妹一勺又一勺地狂吃,小宁嘴巴旁边还有白色的奶渍,碗里的食物已经消失了大半,真是太可恶了,“你们真是的,哼!” “嘿嘿。” 杨初意笑得不行,原本还幸福看着他们,一眨眼,酸奶水果捞竟然见底了。 小磊小宁和方新桃一致将责任推到方至诚身上,“二哥你真是的,怎么也不给嫂子留点。” 方至诚哑然,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大笑了起来。 杨初意和方至诚在家里待了好几天,竭尽全力让家人把空间里所有的美食都尝了个遍才去县城,主要是他们得去看看庄子里的人。 大家看见杨初意和方至诚都不约而同地跑出来迎接,他们脸上的担忧如数褪去,瞬间换上喜悦的笑容。 两人也就在庄子上待了一天,次日便去县城衙门了。 杨初意和方至诚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周县令那张苦大仇深的脸立即变得容光焕发。 他兴奋拍了拍身旁的韦捕头,“你说,本县令是不是福寿无双?这等神一样的恩人都能被我遇见,你说,我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韦捕头忍着疼说道:“只是大人您再动手,您福寿无双,我却是立刻归西了。” 周县令尴尬收回收,这才发现自己手掌都拍红了,还火辣辣的疼。 韦捕头刚直道:“说了多少遍,大人您要撒气时可不能朝我胸口打,手会疼,您怎么就不记事呢。” 周县令朝韦捕头飞了一个眼刀,后者立刻闭嘴。 韦捕头飞快去找县丞起草拟文书,走时还不忘叮嘱道:“大人,那腊排骨您千万等我回来再料理啊,您还是别糟蹋,不,还是别受累了。” 周县令狡黠一笑,想着下次洗衣服时一定要把衣服洗得比没洗之前还要脏才行。 衙差敲锣打鼓,通知人们有新告示,“事关重大,还请各位父老乡亲相互转告!” 众人围上去瞧,有认字的人看完后瞪大眼惊呼:“杨娘子人美心善,三日后在县里给我们发种粮啦!” “种粮?真的吗?!” “快快快,你一字一句念出来。” 旁边衙差直接肯定道:“这位小哥说得没错,一户一份,不准冒领,到时候各村村正在前面认人,我们衙门会登记造册,核实身份的!” 一老者哆嗦问道:“差爷?是的,还是要贷的?” 衙差高声道:“的!” “唉哟,太好了,太好了!” “果然是我们县城出的名人,菩萨啊!” “就是!” 没错,杨初意再捐物资,这回直接发种粮和一应蔬菜种子,直接解决了明年春天耕种的问题。 杨初意这人自来是那种别人给她一分,她还十分的人。 当时大丰县的老百姓为她做的事她这一辈都不会忘,所以即便是做善事,当然首选惠及家乡人民了。 听到消息后的人们简直都要乐疯了,原本他们就是受恩惠去还恩情的,没想到杨初意还有回馈呢。 高夫人知道杨初意回了县城之后,忙让下人来请她过府小聚。 高夫人满脸歉意,“当时我没能去给妹妹求情,心中总是过意不去,此刻见你安好,我便放心了。” 杨初意道:“那日可乱了,若你去了,还不定怎样?再说了,高姐姐,还有两个孩子要顾着,怎能一样。你心中挂念,便是我最大的福分了。” 两人聊了大半天,这才散了。 次日,庄子上的人就站在县衙大门前发种粮。 这批粮食一直存放在庄子里,杨初意曾经交代过,饿了便可拿来食用。 可他们无一人触碰,甚至不曾靠近地窖半分,反而是故布迷阵,就怕贼人进庄子时会发现。 杨初意知道他们对曾经发生的事心中还有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他们会自卑,会羞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为了让他们慢慢走出这样的情绪,杨初意提前征求了他们的意见,得到他们点头之后,才将他们安排来分发东西。 杨初意要让他们明白,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站在任何的位置上。 有衙门的人帮忙维持秩序,加上瘟疫的时候都有施粥领米的先例,大家都知道规矩,所以人们还算自觉。 偏偏这时候,一老妇负冲上前,拉扯着小洁,强硬要求道:“小洁,真的是你?给我多装点啊,你弟弟妹妹都等着呢,你怎么站在上面?你还有别的什么没有?给我拿出来!”? 第292章 惠及乡民 周县令一字一句讲述道:“瘟疫时你大哥以工赎罪,表现不错,提前释放。可他一出来便混进了民间组织里,还借你们的名头敛财,被人揭发后回来卷了财物想逃跑。” “你家老母亲不放心,又生了虎胆,非要跟着,结果让人双双给打死了。你们放心,动手的那些人我们衙门都抓起来了,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你们节哀顺变。” 方至诚沉默了良久,才道:“多谢大人。” 两人本还想在县里转转,这下只能立即动身回三里村了。 虽然他们母子二人都下葬了,但杨初意和方至诚怎么也得去上柱香。 往事如烟,原本以为要纠缠一辈子的孽缘,如今却消散在风中。 春娘抱着铁头,怔怔看着墓碑不说话。 杨初意和方至诚本来还想宴请全村人吃顿饭,可这个时候显然不合适,他们便挨家挨户上门送东西表示谢意。 夜晚关起门,他们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情感迸发时不禁泪流满面。 因着丧事,林家让方新桃回娘家小住,“哥哥嫂子,你们没事太好了,我们每日都担心死了。” 小宁紧紧抱着杨初意不说话,千言万语,比不上此刻的紧紧相拥。 小古板小磊也挪动椅子挨着方至诚坐,眼睛里全是泪花。 方至诚安抚赶紧弟弟妹妹,“没事了,别害怕,一切都过去了。” 小磊睁大眼睛,一脸期盼问道:“真的吗?那你们是不是不去凤都了,以后会一直留在家里?” 方至诚语气轻快道:“还是要去的,不过我们每天就是吃了就睡,醒了就玩,可无聊了。” 小磊显然不相信这个说辞,伴君如伴虎,嫂子如今身份特殊,不可能这般轻松的。 杨初意见大家都皱着眉头,笑着安慰道:“你们嫂子本事大得很,能有什么事,放心。好了,我们先吃饭,嫂子做好吃的食物给你们吃哦。” 任他们再担忧,看到杨初意能隔空取物后也被吸引去了全部的目光,眼里心里全是对这个绝技的好奇。 杨初意见他们都瘦了很多,也不管现在是丧期,掏出来的全是大鱼大肉。 小磊戳了戳被冻得硬邦邦的鸡肉,“嫂子,这鸡为什么凉凉的?冷天的鸡也没有这么冰的时候啊?” 杨初意随口道:“跟有钱人把东西放冰窖里保存是一个道理。” 小磊又问:“哦,真神奇。可为什么不直接拿出一只新鲜的,活的鸡?” “嗯,这样可以省去拔毛的功夫。” “那这鸡现在可以直接煮了吗?” 杨初意咬牙,孩子,你再拆我台,我就不客气啦。 方至诚一看杨初意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忙道:“你嫂子又不是无所不能。” 小磊立刻点头夸赞,“嫂子已经很厉害了。” 鸡解冻需要时间,方至诚发自内心地真诚建议道:“我们还是吃些腊肉什么的?要不?你给他们尝尝很珍贵的泡面?” “泡面?”小宁舔了舔嘴唇,“是不是超级好吃啊?” 杨初意忍住笑意,装模作样道:“嗯,超级好吃。不过这可是很珍贵的东西,你们可别说出去哈。” “嗯嗯嗯,我们不说。” 大餐变泡面,杨初意本来还很心虚,但看见他们吸溜得舌头都要吞下去的趋势,心里又十分满足。 小宁感叹道:“太好吃啦,这是我吃过除了肉以外最好吃的东西了。” 小磊一脸满足,“跟螺蛳粉一样好吃。” 方新桃笑道:“要是能制作出来,肯定和螺蛳粉一样好卖。” “不行,很珍贵的。”方至诚大概知道这东西不好做,又害怕已经自己没得吃了,赶紧严词拒绝了。 他听见说杨初意吃饱了,便顺其自然将她碗里剩下的面和汤端到自己面前来。 其他三人见哥嫂将泡面说得如珠宝一般,赶紧端起碗来,连碗底的辣椒粉渣渣都不放过。 杨初意抽了抽嘴角,起身去厨房拿了个大海碗,用酸奶做了一份酸奶水果捞给他们吃。 本已经摸着肚子的方家四兄弟姐妹眼睛一下了就亮了起来。 杨初意笑道:“水果有别的胃来装,快试试看。” 小磊一脸疑惑,“我最近常听厚仔提及人肚子里有什么,没听说人有两个胃呀?牛才有两个胃。” 杨初意拍了拍他肩膀,“人有求知欲是好事,但是呢,嫂子建议你吃完再问,你瞧,” 小磊一看,哥哥姐姐和妹妹一勺又一勺地狂吃,小宁嘴巴旁边还有白色的奶渍,碗里的食物已经消失了大半,真是太可恶了,“你们真是的,哼!” “嘿嘿。” 杨初意笑得不行,原本还幸福看着他们,一眨眼,酸奶水果捞竟然见底了。 小磊小宁和方新桃一致将责任推到方至诚身上,“二哥你真是的,怎么也不给嫂子留点。” 方至诚哑然,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大笑了起来。 杨初意和方至诚在家里待了好几天,竭尽全力让家人把空间里所有的美食都尝了个遍才去县城,主要是他们得去看看庄子里的人。 大家看见杨初意和方至诚都不约而同地跑出来迎接,他们脸上的担忧如数褪去,瞬间换上喜悦的笑容。 两人也就在庄子上待了一天,次日便去县城衙门了。 杨初意和方至诚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周县令那张苦大仇深的脸立即变得容光焕发。 他兴奋拍了拍身旁的韦捕头,“你说,本县令是不是福寿无双?这等神一样的恩人都能被我遇见,你说,我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韦捕头忍着疼说道:“只是大人您再动手,您福寿无双,我却是立刻归西了。” 周县令尴尬收回收,这才发现自己手掌都拍红了,还火辣辣的疼。 韦捕头刚直道:“说了多少遍,大人您要撒气时可不能朝我胸口打,手会疼,您怎么就不记事呢。” 周县令朝韦捕头飞了一个眼刀,后者立刻闭嘴。 韦捕头飞快去找县丞起草拟文书,走时还不忘叮嘱道:“大人,那腊排骨您千万等我回来再料理啊,您还是别糟蹋,不,还是别受累了。” 周县令狡黠一笑,想着下次洗衣服时一定要把衣服洗得比没洗之前还要脏才行。 衙差敲锣打鼓,通知人们有新告示,“事关重大,还请各位父老乡亲相互转告!” 众人围上去瞧,有认字的人看完后瞪大眼惊呼:“杨娘子人美心善,三日后在县里给我们发种粮啦!” “种粮?真的吗?!” “快快快,你一字一句念出来。” 旁边衙差直接肯定道:“这位小哥说得没错,一户一份,不准冒领,到时候各村村正在前面认人,我们衙门会登记造册,核实身份的!” 一老者哆嗦问道:“差爷?是的,还是要贷的?” 衙差高声道:“的!” “唉哟,太好了,太好了!” “果然是我们县城出的名人,菩萨啊!” “就是!” 没错,杨初意再捐物资,这回直接发种粮和一应蔬菜种子,直接解决了明年春天耕种的问题。 杨初意这人自来是那种别人给她一分,她还十分的人。 当时大丰县的老百姓为她做的事她这一辈都不会忘,所以即便是做善事,当然首选惠及家乡人民了。 听到消息后的人们简直都要乐疯了,原本他们就是受恩惠去还恩情的,没想到杨初意还有回馈呢。 高夫人知道杨初意回了县城之后,忙让下人来请她过府小聚。 高夫人满脸歉意,“当时我没能去给妹妹求情,心中总是过意不去,此刻见你安好,我便放心了。” 杨初意道:“那日可乱了,若你去了,还不定怎样?再说了,高姐姐,还有两个孩子要顾着,怎能一样。你心中挂念,便是我最大的福分了。” 两人聊了大半天,这才散了。 次日,庄子上的人就站在县衙大门前发种粮。 这批粮食一直存放在庄子里,杨初意曾经交代过,饿了便可拿来食用。 可他们无一人触碰,甚至不曾靠近地窖半分,反而是故布迷阵,就怕贼人进庄子时会发现。 杨初意知道他们对曾经发生的事心中还有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他们会自卑,会羞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为了让他们慢慢走出这样的情绪,杨初意提前征求了他们的意见,得到他们点头之后,才将他们安排来分发东西。 杨初意要让他们明白,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站在任何的位置上。 有衙门的人帮忙维持秩序,加上瘟疫的时候都有施粥领米的先例,大家都知道规矩,所以人们还算自觉。 偏偏这时候,一老妇负冲上前,拉扯着小洁,强硬要求道:“小洁,真的是你?给我多装点啊,你弟弟妹妹都等着呢,你怎么站在上面?你还有别的什么没有?给我拿出来!”? 第293章 出乎意料 后面排队的人瞬间不乐意了,“大娘,这都是按户分派的,您多拿了,别人就少拿,您可别耍无赖啊。” 老妇呸了一声,“这是我孙女,她愿意给我多少不行,你再啰嗦,一会没你份,多管闲事!” 那人看了小洁一眼,谨慎闭嘴不言。 小洁眼皮都没抬,冷漠道:“你认错人了,我全家都死了,他们是被淹死的,就死在我面前,我是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的。” 老妇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指着小洁鼻子骂道:“小蹄子你再说一遍,你指天发誓你没有说谎?咒父母亲人去死,你简直,” 小洁爆喝一声,“闭嘴!你当这里是什么?人人都忙得很,没空看你撒泼打滚认亲戚来抢粮食!” 小洁转身向身后的衙差行了个礼,“差爷,这里有人闹事,扰乱我们发东西,您要是不主持公道,我们便没法子做事了。” 身后那衙差二话不说,直接抽出佩刀架在老妇脖子那,厉声道:“闹事的人没有资格领东西!出去!” 老妇立即坐地打滚,“差爷,她真是我孙女,你们不能这样,我还没有领到东西呢。” 衙差冷哼,“我还是你大爷呢,你这样的恶老妇,一看就是偏心眼、碎嘴子和黑心肝,老子见多了,你敢在老子面前装孙女,我可就不客气了!” 排队的群众纷纷指责道:“什么人啊?随便认亲拿好处,亏她想得出来,一会我冲上去叫媳妇算了。” 那人话音刚落,队伍里便有人冲上前大喊:“四娘,媳妇,我终于找到你了!” 众人嘁了一声,“我们刚吐槽的招数也敢当面捡着用,什么人啊。” 哪知那男子身后的两个小萝卜头也迈着小腿,炮弹一般冲了上去,“娘!” 四娘今天精神状态很好,也记得人和事,但就是站久了腰不太好,这才坐在角落里休息。 四娘听见熟悉又激动的声音,抬头一看,下意识想逃离,可当丈夫和孩子紧紧抱住她的时候,她便像被定在原地了一般,整个人都在发抖。 那汉子还以为四娘不舒服,赶紧安慰道:“四娘,没事了,我们一家四口团聚了,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娘,妞妞想你。” “牛牛也想娘,我把饼饼留给娘吃。” 那汉子掏出怀里的炊饼塞到四娘手里,“你是不是饿了没力气?吃了这个就好了。” 四娘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摇头不停垂泪。 杨初意怕四娘受到刺激,赶紧将人请到店里说话。 方至诚去跟那汉子谈话,还没开口,那汉子便道:“您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我不介意那些,只要她平安无事便好。” 四娘那边,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抱着她不撒手,童言稚语说着这几年寻她的事情。 四娘脸上有了母爱的光辉,待男人在她面前跪下,说自己什么都不在乎时,她再也控制不住扑到男人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孩子的情绪总是被父母左右,两个孩子见状也跟着哭了起来,可杨初意和方至诚却笑了,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容。 真好,我们终于等到了想要的结局。 四娘的情况时好时坏,重回家乡估计要遭遇的非议也很大,杨初意便让他们一家四口都留在庄上生活。 庄子其他人看到四娘和家人相聚这一幕都红了眼眶,他们感动、羡慕,但很快就释然了。 他们早就已经和自己说好,忘却前尘往事,做一个全新的自己。 从前的那些亲人,不要也罢,眼前一起生活的,不是亲人胜亲人。 人生要得失,有些事情命里没有,那边不要再强求,珍惜自己能拥有的便好。?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知足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杨初意和方至诚离宫不久之后,圣主便病了。 太医诊断不出来是什么病,对外只是说圣体欠安,需静养而已,可与病情不符的是,圣主竟然让四皇子暂代他批阅奏折。 这可是太子才有的待遇啊。 而七皇子因府中突然宣布有喜,圣主特地派长公主前去慰问,还送了许多礼品,每一件礼品都彰显着圣主对七皇子的宠爱。 其实皇宫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好消息了,所以七皇子可谓是抢尽了风头。 人人都在揣摩圣心,想着圣主到底属意哪一个皇子成为下一代明君,但从目前的方向来看,大多数人是偏向四皇子的。 无奈目前朝廷要面临的问题非常严峻,四皇子虽有几分聪明,但还是被朝中事物弄得焦头烂额,错误频发,反倒让人怀疑起他的能力。 此时,皇贵妃运用家中势力,让自己的父亲和哥哥明着暗着都要帮四皇子走向皇位。 事有两面,这个时候将实力全部展现出来,虽然可以让追随者坚定站在他们这一边,但这对于圣主来说,无疑是犯了大忌。 七皇子胜在能隐忍,可自己的势力一步步被对方吞噬时也免不了要反抗,他命自己一派的大臣抓住四皇子每一次犯错的时机进行强烈的进攻。 宫中六部,还有各地方重要岗位,皆被无情起底。 四皇子和七皇子都想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去,可圣主大怒,一个也不惯着,亲自挑选良臣任职。 历来皇子争储定会导致一大批官员想辞官保平安,但这回却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因为这是历史上贫寒子弟最容易出头的一年。 到了这时候,四皇子和七皇子再蠢也明白这是圣主精心策划的一场骗局了。 七皇子按兵不动,四皇子却要铤而走险,结果不言而喻,满盘皆输,就在众人以为太子之位当仁不让属于七皇子时,圣主却当众宣布立十皇子为太子。 “十皇子?怎么是他?” “早年不是听说十皇子被各皇子欺负到差点没命,还是长公主为其说了一句话这才让他日子没那么难熬的嘛?” “我也听说过,因着这关系,十皇子和穆家小公子走得很近。” “老夫猜是因为四皇子逼宫一事,圣主忌惮外戚势力。” “只是没有一点势力的人能坐得稳这个位置吗?七皇子能答应?” “嘘,听说七皇子那个是个死胎,昨天夜里就没了。” 朝中上下议论纷纷,只有杨初意和方至诚淡定如斯,她早说过的,四七皇子合起来就是死期组合,一点也不吉利。 十皇子就不同了,至少自己还掌握着他炒的茶猪狗都嫌的黑历史呢。 杨初意享受着小宫女的捏腿、倒茶、喂水果的贴心伺候,只听外面有人回禀道:“神女,十皇子来访。” “不见。”杨初意直接拒绝,“圣主说过我不能与任何一位皇子私下接触,你让他请回。” “是。”不一会,宫女给杨初意递了一罐茶,“十皇子给您的。” 杨初意接过来打开一看,原来的姜丝大米茶,看来手艺有进步,至少没糊,嗯,味道也还行。 无人时,方至诚才和杨初意聊起这事,“初意,你说圣主为什么还留着七皇子啊?” “哦,可能他喜欢用制衡之术。” 方至诚越待在皇宫里,越觉得这些富贵人家脑子有问题,做事弯弯绕绕还没有一个准确的结果。 杨初意看着他长出来的头发,觉得换上一套现代装更合适,“方至诚,我知道你闲得难受了,再忍忍,很快了。” 方至诚的确闲得都长草了,忙问:“还要多久?” 杨初意眨了眨眼,“三年零十天。” 方至诚问:“十天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杨初意望看天空上的朵朵白云出神,“嗯,大事,很重要的事。” 第293章 出乎意料 后面排队的人瞬间不乐意了,“大娘,这都是按户分派的,您多拿了,别人就少拿,您可别耍无赖啊。” 老妇呸了一声,“这是我孙女,她愿意给我多少不行,你再啰嗦,一会没你份,多管闲事!” 那人看了小洁一眼,谨慎闭嘴不言。 小洁眼皮都没抬,冷漠道:“你认错人了,我全家都死了,他们是被淹死的,就死在我面前,我是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的。” 老妇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指着小洁鼻子骂道:“小蹄子你再说一遍,你指天发誓你没有说谎?咒父母亲人去死,你简直,” 小洁爆喝一声,“闭嘴!你当这里是什么?人人都忙得很,没空看你撒泼打滚认亲戚来抢粮食!” 小洁转身向身后的衙差行了个礼,“差爷,这里有人闹事,扰乱我们发东西,您要是不主持公道,我们便没法子做事了。” 身后那衙差二话不说,直接抽出佩刀架在老妇脖子那,厉声道:“闹事的人没有资格领东西!出去!” 老妇立即坐地打滚,“差爷,她真是我孙女,你们不能这样,我还没有领到东西呢。” 衙差冷哼,“我还是你大爷呢,你这样的恶老妇,一看就是偏心眼、碎嘴子和黑心肝,老子见多了,你敢在老子面前装孙女,我可就不客气了!” 排队的群众纷纷指责道:“什么人啊?随便认亲拿好处,亏她想得出来,一会我冲上去叫媳妇算了。” 那人话音刚落,队伍里便有人冲上前大喊:“四娘,媳妇,我终于找到你了!” 众人嘁了一声,“我们刚吐槽的招数也敢当面捡着用,什么人啊。” 哪知那男子身后的两个小萝卜头也迈着小腿,炮弹一般冲了上去,“娘!” 四娘今天精神状态很好,也记得人和事,但就是站久了腰不太好,这才坐在角落里休息。 四娘听见熟悉又激动的声音,抬头一看,下意识想逃离,可当丈夫和孩子紧紧抱住她的时候,她便像被定在原地了一般,整个人都在发抖。 那汉子还以为四娘不舒服,赶紧安慰道:“四娘,没事了,我们一家四口团聚了,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娘,妞妞想你。” “牛牛也想娘,我把饼饼留给娘吃。” 那汉子掏出怀里的炊饼塞到四娘手里,“你是不是饿了没力气?吃了这个就好了。” 四娘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摇头不停垂泪。 杨初意怕四娘受到刺激,赶紧将人请到店里说话。 方至诚去跟那汉子谈话,还没开口,那汉子便道:“您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我不介意那些,只要她平安无事便好。” 四娘那边,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抱着她不撒手,童言稚语说着这几年寻她的事情。 四娘脸上有了母爱的光辉,待男人在她面前跪下,说自己什么都不在乎时,她再也控制不住扑到男人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孩子的情绪总是被父母左右,两个孩子见状也跟着哭了起来,可杨初意和方至诚却笑了,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容。 真好,我们终于等到了想要的结局。 四娘的情况时好时坏,重回家乡估计要遭遇的非议也很大,杨初意便让他们一家四口都留在庄上生活。 庄子其他人看到四娘和家人相聚这一幕都红了眼眶,他们感动、羡慕,但很快就释然了。 他们早就已经和自己说好,忘却前尘往事,做一个全新的自己。 从前的那些亲人,不要也罢,眼前一起生活的,不是亲人胜亲人。 人生要得失,有些事情命里没有,那边不要再强求,珍惜自己能拥有的便好。?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知足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杨初意和方至诚离宫不久之后,圣主便病了。 太医诊断不出来是什么病,对外只是说圣体欠安,需静养而已,可与病情不符的是,圣主竟然让四皇子暂代他批阅奏折。 这可是太子才有的待遇啊。 而七皇子因府中突然宣布有喜,圣主特地派长公主前去慰问,还送了许多礼品,每一件礼品都彰显着圣主对七皇子的宠爱。 其实皇宫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好消息了,所以七皇子可谓是抢尽了风头。 人人都在揣摩圣心,想着圣主到底属意哪一个皇子成为下一代明君,但从目前的方向来看,大多数人是偏向四皇子的。 无奈目前朝廷要面临的问题非常严峻,四皇子虽有几分聪明,但还是被朝中事物弄得焦头烂额,错误频发,反倒让人怀疑起他的能力。 此时,皇贵妃运用家中势力,让自己的父亲和哥哥明着暗着都要帮四皇子走向皇位。 事有两面,这个时候将实力全部展现出来,虽然可以让追随者坚定站在他们这一边,但这对于圣主来说,无疑是犯了大忌。 七皇子胜在能隐忍,可自己的势力一步步被对方吞噬时也免不了要反抗,他命自己一派的大臣抓住四皇子每一次犯错的时机进行强烈的进攻。 宫中六部,还有各地方重要岗位,皆被无情起底。 四皇子和七皇子都想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去,可圣主大怒,一个也不惯着,亲自挑选良臣任职。 历来皇子争储定会导致一大批官员想辞官保平安,但这回却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因为这是历史上贫寒子弟最容易出头的一年。 到了这时候,四皇子和七皇子再蠢也明白这是圣主精心策划的一场骗局了。 七皇子按兵不动,四皇子却要铤而走险,结果不言而喻,满盘皆输,就在众人以为太子之位当仁不让属于七皇子时,圣主却当众宣布立十皇子为太子。 “十皇子?怎么是他?” “早年不是听说十皇子被各皇子欺负到差点没命,还是长公主为其说了一句话这才让他日子没那么难熬的嘛?” “我也听说过,因着这关系,十皇子和穆家小公子走得很近。” “老夫猜是因为四皇子逼宫一事,圣主忌惮外戚势力。” “只是没有一点势力的人能坐得稳这个位置吗?七皇子能答应?” “嘘,听说七皇子那个是个死胎,昨天夜里就没了。” 朝中上下议论纷纷,只有杨初意和方至诚淡定如斯,她早说过的,四七皇子合起来就是死期组合,一点也不吉利。 十皇子就不同了,至少自己还掌握着他炒的茶猪狗都嫌的黑历史呢。 杨初意享受着小宫女的捏腿、倒茶、喂水果的贴心伺候,只听外面有人回禀道:“神女,十皇子来访。” “不见。”杨初意直接拒绝,“圣主说过我不能与任何一位皇子私下接触,你让他请回。” “是。”不一会,宫女给杨初意递了一罐茶,“十皇子给您的。” 杨初意接过来打开一看,原来的姜丝大米茶,看来手艺有进步,至少没糊,嗯,味道也还行。 无人时,方至诚才和杨初意聊起这事,“初意,你说圣主为什么还留着七皇子啊?” “哦,可能他喜欢用制衡之术。” 方至诚越待在皇宫里,越觉得这些富贵人家脑子有问题,做事弯弯绕绕还没有一个准确的结果。 杨初意看着他长出来的头发,觉得换上一套现代装更合适,“方至诚,我知道你闲得难受了,再忍忍,很快了。” 方至诚的确闲得都长草了,忙问:“还要多久?” 杨初意眨了眨眼,“三年零十天。” 方至诚问:“十天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杨初意望看天空上的朵朵白云出神,“嗯,大事,很重要的事。” 第294章 归隐山林(大结局) 三天后,寂了大师胜利的消息传遍了凤藻国每一个角落。 五天后,圣主下了罪己诏,宣布在他六十大寿这一天,会当着全国老百姓的面宣读并承认自己当年的错误。 这五天里,圣主遭遇了多方的压力,可他这一次的态度却异常坚决。 十天后,圣主身背荆条,从皇宫出发,但他并没有一路三跪九拜,只是在朝颜芳魂消逝的地方建了一座朝颜神女庙。 在庙里,圣主带领一众皇子和大臣在朝颜神像前上香下跪,并宣读了罪已诏。 人彘谢芝芝被放到朝颜像前一同认罪,没有了白珏的药让其维持生命,她活不了多久了,不过,她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杨初意看着隐在人群里的白珏,还有一些眼泛泪光的女子。 这一天,这一个交代,他们一定等了很久。 但道歉一定会得到原谅吗? 别人杨初意不知道,至少白珏做不到,他只是说,我只能让他们死得没那么痛苦。 白珏原本想着在圣主宴请百官过六十大寿时,将催命的药粉洒向空中,让原本服用过丹药的那些人肝肠寸断到咽气的。 可如今他要是这么做的话,凤藻国和乌夷族之间又会变成一个死循环。 到时候,乌夷族变成了加害方,朝颜的神像也不可能在立在这天地间。 白珏觉得自己这一生甚是失败,月影也好,圣主也罢,还有这场道歉,没有一件事是他办成的。 白珏怔怔看着爱人年轻时的模样,眼眶红了一片,“杨娘子,你说,若我死后想将自己的骨灰放到她神像底下,她会不会嫌弃我啊?” 杨初意笃定道:“不会,你没做错什么。” 白珏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可我也没做对什么。” 杨初意心中情绪翻涌,可安慰的话说来却都太清浅了,只道:“都说有亏欠才有相见,来世,你一定要早点找到她啊。” 白珏还要说什么,可喉咙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什么都说不出。 他独自一个人站了好久,日落月升,独自一人品尝思念与孤独,后来他们便断了联系。 可杨初意每每听到民间有一神医,只为妇人和孩子治病,说是为来世攒功德时,她便觉得那个人就是白珏。 特别是听到这神医还毒死了不少人渣的时候,她更觉得没跑了。 方至诚从外面急匆匆跑回来,声音里全是喜悦之情,“初意,你快来看看这次的风扇车做得对不对,快点。” “急什么,瞧你一脸的汗,先喝怀水再说。”杨初意拿出手绢仔细给他擦汗,见他实在等不及便跟他去工匠那看看成果。 几个木匠看见杨初意来了,态度十分恭敬,“神女,您瞧瞧,这是不是您画的,说的那风扇车?” 杨初意上前看了一圈,“可试过了?” “试了,但不知道可还有哪里需要改进的地方,正巧您来了,我们现场再试一次,您看看可还有不妥之处。” “好。” 谷物倒入,摇动风扇车即可分离出谷物中的杂物,使得谷物更干净。 杨初意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样的。” 听到杨初意肯定的回答,方至诚眼睛都亮了,这几年他在宫里跟着这些师傅们学了不少东西,更是一起参与了很多的发明。 其实也不是发明,只是将杨初意那个世界里的许多好东西挪到这里来用。因着杨初意只能提供思路和草图,又没有原型,所以也费了不少功夫研究。 木匠们齐声道:“太好了。” “这封闭的扇车可比从前的好用太多了。” “说是,这样可以节省时间和人力,对农业的发展有巨大的贡献。” “神女还有什么好东西,尽管可以画出来,我们几个定不分昼夜,把这些利国利民的东西研究出来。” “对,神女您尽管吩咐。” 杨初意还没说话,便有小太监带着一工匠过来抢人,“神女您去我们那瞧瞧,您说的坐和蹲的马桶我们刚烧好,还请您过去指导指导。” “真的?”杨初意敛了一下表情,尽量显得沉稳些,“那走。” 木匠这边也不想放人,“诶,神女,要不您先画个草图,耽搁不了多久的。” 毕竟神女的草图天马行空,潦草异常,即便是画师辅助解释,他们也得许久才能分辨出来。 杨初意含糊安抚了两句便走了,上厕所可是大事呢。 木匠们只能含恨跺脚,又跑去拉方至诚,“方大人啊,您回去可得帮帮我们,您是农家出身,定然知道这耕种不等人的道理是?” “就是啊,您最近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问我们,我们定手把手教您。” “一定让神女先来我们这啊。” “好好好。”方至诚眼看自己的衣裳就快要被他们抓烂了,赶忙答应。 门外又一小宫女跑来:“神女呢?我们织造局想请神女过去一趟。” 最近这样的场景常常在宫里上演,杨初意随便抛出一样东西就够宫中各能人巧匠为之追捧的了。 反正衣食住行,样样都涉及,人人都有一展才能的机会。 这样东西一旦研究出来便被太子普及到民间,如今的凤藻国,是一个希望之国。 日子有盼头,谁能不喜欢呢,如今街头巷尾都是一片和乐的气息。 小孩子奶凶要求道:“娘,您方才误会我了,您要和我说对不起,我才会和您说没关系的,不然我就生气了。” 妇人温柔道:“对不起,娘不知道是你爹吃了鸡蛋,误会你了,娘和你道歉,晚上娘再好好说你爹,让他也给你说对不起哈。” “嗯,那我就原谅娘了。” 两妇人正在门前缝补衣服,“大云家的,你姑娘那事怎么样啦?” “不成,对方成亲前检查身体那一关过不了,听说还有燥狂症呢,幸好神女提了这要求,不然我闺女嫁过去可不得吃苦嘛。” “这世上啊,就只有女人懂得女人的艰辛。” “那可不是。其实现在也不急,我闺女如今被选拔到了羽裳阁做绣娘,再等两年也无妨,毕竟御医都说了女子太早生养不好。” “这样的日子往年可不敢想啊。” 两老汉在地里翻地,乐呵道:“这改良过的农具就是好用哈。” “可不是,比以前省力多了。” 三年里,神女成了人人称颂的人物,可杨初意却觉得,自己该退场了。 正所谓功高盖主,打了胜仗回来的寂了大师这次决定修道,直接变成了长风道长,就跟玩似的,多潇洒。 最主要的是,杨初意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贡献的了,再占着这身份,迟早有一日要跌入神坛的。 况且她不想做什么神女,她只想做杨初意。 她想回去和家人好好吃餐饭,抱一抱方新桃的儿子,逗一下考上秀才的小磊,再拿零食安慰一下童生小虎,顺便叮嘱一下已经可以说亲的小宁。 她想听子桉说说话,看看庄子上的人一切可好。 她想去见见老朋友,想去找找覃叔,想去海边吃海鲜。 她想去看看姜雨眠和穆之恒的儿子长什么样,想去看看要求颜不尘留在炎国促进两国安邦并改成慕炎国的彪悍君主是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嗯,她还想,生个孩子。 太子已经长成翩翩少年,如今有穆家和颜家做他的后盾,加上圣主原本的势力,他把朝中一应事物处理得很好,着实让那些原本不看好他的人都不自觉竖起了大拇指。 三年了,朝中上下如今已经再不会有人怀疑太子治国的能力,接下来就是选日子让太子登基,此时隐退是最好的时机。 太子眼眸微动,思索良久,终是不舍点了点头。 百花节当天,风和日丽,春暖花开。 杨初意和方至诚一起去朝颜神女庙上香,忽见一群蝴蝶翩然而至,不停的围在两人周围飞舞。 众人拍手称奇,却见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人们下意识闭眼且抬头去遮挡,再睁开眼睛是已经不见了杨初意和方至诚的身影。 这一日,神女携爱人飞升成神的传说一下子传遍了整个凤藻国。 人们不敢相信,可亲眼目睹的人言之凿凿,霎时,不舍成了祝福。 六月,太子继位,开启了凤藻国的盛世年华。 那时,杨初意正啃着鸡腿,眼里全是柔光。 方至诚在旁贴心伺候,闲来无事便问道:“娘子,你不是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乌夷族人嘛,是谁啊?” 杨初意将啃完的骨头扔给追风和乐乐生的小狗崽,“你好好想想,谁才是这次事件的最大受益者。” 方至诚毫不犹豫道:“当今圣主。” 但这也是方至诚最想不明白的地方,“不对啊,不是说乌夷族女子只能生女孩子嘛,我缝了这么多粉粉嫩嫩的小衣服呢,难不成你肚子里是个臭小子?” 杨初意给他一个似是而非的表情,方至诚用清水将她沾油腥的手指一根根洗净后再拿帕子擦干,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圣主的生母?也不可能啊,白老前辈不是说宫中规矩森严,很难隐藏的嘛。” “哎呀,初意你就告诉我答案。” 杨初意食指朝他轻勾,待人靠近后轻附到方至诚耳边说了一句话,方至诚立刻惊呼,“不可能!”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皇宫里,在龙床上刺杀圣主的小宫女临死前说的也是这句话。 圣主摊开手掌,伤口肉眼可见的瞬间愈合,他不紧不慢将女人匕首上沾着的蓝色血液如数拭去,然后才拉响了铃铛。 月影说过,每个乌夷族人都拥有不一样的能力,当年除了月影,朝颜选出来的那个未来小族长为什么都被众人忽略了? 也许,在寂了大师说出,朝代更迭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的时候,他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次年二月十二百花节,杨初意诞下一名白白胖胖的女婴。 从此,他们一家三口逍遥于山水之间,享受着悠闲自在的田园生活,成为了永远的传说。 第294章 归隐山林(大结局) 三天后,寂了大师胜利的消息传遍了凤藻国每一个角落。 五天后,圣主下了罪己诏,宣布在他六十大寿这一天,会当着全国老百姓的面宣读并承认自己当年的错误。 这五天里,圣主遭遇了多方的压力,可他这一次的态度却异常坚决。 十天后,圣主身背荆条,从皇宫出发,但他并没有一路三跪九拜,只是在朝颜芳魂消逝的地方建了一座朝颜神女庙。 在庙里,圣主带领一众皇子和大臣在朝颜神像前上香下跪,并宣读了罪已诏。 人彘谢芝芝被放到朝颜像前一同认罪,没有了白珏的药让其维持生命,她活不了多久了,不过,她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杨初意看着隐在人群里的白珏,还有一些眼泛泪光的女子。 这一天,这一个交代,他们一定等了很久。 但道歉一定会得到原谅吗? 别人杨初意不知道,至少白珏做不到,他只是说,我只能让他们死得没那么痛苦。 白珏原本想着在圣主宴请百官过六十大寿时,将催命的药粉洒向空中,让原本服用过丹药的那些人肝肠寸断到咽气的。 可如今他要是这么做的话,凤藻国和乌夷族之间又会变成一个死循环。 到时候,乌夷族变成了加害方,朝颜的神像也不可能在立在这天地间。 白珏觉得自己这一生甚是失败,月影也好,圣主也罢,还有这场道歉,没有一件事是他办成的。 白珏怔怔看着爱人年轻时的模样,眼眶红了一片,“杨娘子,你说,若我死后想将自己的骨灰放到她神像底下,她会不会嫌弃我啊?” 杨初意笃定道:“不会,你没做错什么。” 白珏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可我也没做对什么。” 杨初意心中情绪翻涌,可安慰的话说来却都太清浅了,只道:“都说有亏欠才有相见,来世,你一定要早点找到她啊。” 白珏还要说什么,可喉咙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什么都说不出。 他独自一个人站了好久,日落月升,独自一人品尝思念与孤独,后来他们便断了联系。 可杨初意每每听到民间有一神医,只为妇人和孩子治病,说是为来世攒功德时,她便觉得那个人就是白珏。 特别是听到这神医还毒死了不少人渣的时候,她更觉得没跑了。 方至诚从外面急匆匆跑回来,声音里全是喜悦之情,“初意,你快来看看这次的风扇车做得对不对,快点。” “急什么,瞧你一脸的汗,先喝怀水再说。”杨初意拿出手绢仔细给他擦汗,见他实在等不及便跟他去工匠那看看成果。 几个木匠看见杨初意来了,态度十分恭敬,“神女,您瞧瞧,这是不是您画的,说的那风扇车?” 杨初意上前看了一圈,“可试过了?” “试了,但不知道可还有哪里需要改进的地方,正巧您来了,我们现场再试一次,您看看可还有不妥之处。” “好。” 谷物倒入,摇动风扇车即可分离出谷物中的杂物,使得谷物更干净。 杨初意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样的。” 听到杨初意肯定的回答,方至诚眼睛都亮了,这几年他在宫里跟着这些师傅们学了不少东西,更是一起参与了很多的发明。 其实也不是发明,只是将杨初意那个世界里的许多好东西挪到这里来用。因着杨初意只能提供思路和草图,又没有原型,所以也费了不少功夫研究。 木匠们齐声道:“太好了。” “这封闭的扇车可比从前的好用太多了。” “说是,这样可以节省时间和人力,对农业的发展有巨大的贡献。” “神女还有什么好东西,尽管可以画出来,我们几个定不分昼夜,把这些利国利民的东西研究出来。” “对,神女您尽管吩咐。” 杨初意还没说话,便有小太监带着一工匠过来抢人,“神女您去我们那瞧瞧,您说的坐和蹲的马桶我们刚烧好,还请您过去指导指导。” “真的?”杨初意敛了一下表情,尽量显得沉稳些,“那走。” 木匠这边也不想放人,“诶,神女,要不您先画个草图,耽搁不了多久的。” 毕竟神女的草图天马行空,潦草异常,即便是画师辅助解释,他们也得许久才能分辨出来。 杨初意含糊安抚了两句便走了,上厕所可是大事呢。 木匠们只能含恨跺脚,又跑去拉方至诚,“方大人啊,您回去可得帮帮我们,您是农家出身,定然知道这耕种不等人的道理是?” “就是啊,您最近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问我们,我们定手把手教您。” “一定让神女先来我们这啊。” “好好好。”方至诚眼看自己的衣裳就快要被他们抓烂了,赶忙答应。 门外又一小宫女跑来:“神女呢?我们织造局想请神女过去一趟。” 最近这样的场景常常在宫里上演,杨初意随便抛出一样东西就够宫中各能人巧匠为之追捧的了。 反正衣食住行,样样都涉及,人人都有一展才能的机会。 这样东西一旦研究出来便被太子普及到民间,如今的凤藻国,是一个希望之国。 日子有盼头,谁能不喜欢呢,如今街头巷尾都是一片和乐的气息。 小孩子奶凶要求道:“娘,您方才误会我了,您要和我说对不起,我才会和您说没关系的,不然我就生气了。” 妇人温柔道:“对不起,娘不知道是你爹吃了鸡蛋,误会你了,娘和你道歉,晚上娘再好好说你爹,让他也给你说对不起哈。” “嗯,那我就原谅娘了。” 两妇人正在门前缝补衣服,“大云家的,你姑娘那事怎么样啦?” “不成,对方成亲前检查身体那一关过不了,听说还有燥狂症呢,幸好神女提了这要求,不然我闺女嫁过去可不得吃苦嘛。” “这世上啊,就只有女人懂得女人的艰辛。” “那可不是。其实现在也不急,我闺女如今被选拔到了羽裳阁做绣娘,再等两年也无妨,毕竟御医都说了女子太早生养不好。” “这样的日子往年可不敢想啊。” 两老汉在地里翻地,乐呵道:“这改良过的农具就是好用哈。” “可不是,比以前省力多了。” 三年里,神女成了人人称颂的人物,可杨初意却觉得,自己该退场了。 正所谓功高盖主,打了胜仗回来的寂了大师这次决定修道,直接变成了长风道长,就跟玩似的,多潇洒。 最主要的是,杨初意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贡献的了,再占着这身份,迟早有一日要跌入神坛的。 况且她不想做什么神女,她只想做杨初意。 她想回去和家人好好吃餐饭,抱一抱方新桃的儿子,逗一下考上秀才的小磊,再拿零食安慰一下童生小虎,顺便叮嘱一下已经可以说亲的小宁。 她想听子桉说说话,看看庄子上的人一切可好。 她想去见见老朋友,想去找找覃叔,想去海边吃海鲜。 她想去看看姜雨眠和穆之恒的儿子长什么样,想去看看要求颜不尘留在炎国促进两国安邦并改成慕炎国的彪悍君主是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嗯,她还想,生个孩子。 太子已经长成翩翩少年,如今有穆家和颜家做他的后盾,加上圣主原本的势力,他把朝中一应事物处理得很好,着实让那些原本不看好他的人都不自觉竖起了大拇指。 三年了,朝中上下如今已经再不会有人怀疑太子治国的能力,接下来就是选日子让太子登基,此时隐退是最好的时机。 太子眼眸微动,思索良久,终是不舍点了点头。 百花节当天,风和日丽,春暖花开。 杨初意和方至诚一起去朝颜神女庙上香,忽见一群蝴蝶翩然而至,不停的围在两人周围飞舞。 众人拍手称奇,却见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人们下意识闭眼且抬头去遮挡,再睁开眼睛是已经不见了杨初意和方至诚的身影。 这一日,神女携爱人飞升成神的传说一下子传遍了整个凤藻国。 人们不敢相信,可亲眼目睹的人言之凿凿,霎时,不舍成了祝福。 六月,太子继位,开启了凤藻国的盛世年华。 那时,杨初意正啃着鸡腿,眼里全是柔光。 方至诚在旁贴心伺候,闲来无事便问道:“娘子,你不是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乌夷族人嘛,是谁啊?” 杨初意将啃完的骨头扔给追风和乐乐生的小狗崽,“你好好想想,谁才是这次事件的最大受益者。” 方至诚毫不犹豫道:“当今圣主。” 但这也是方至诚最想不明白的地方,“不对啊,不是说乌夷族女子只能生女孩子嘛,我缝了这么多粉粉嫩嫩的小衣服呢,难不成你肚子里是个臭小子?” 杨初意给他一个似是而非的表情,方至诚用清水将她沾油腥的手指一根根洗净后再拿帕子擦干,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圣主的生母?也不可能啊,白老前辈不是说宫中规矩森严,很难隐藏的嘛。” “哎呀,初意你就告诉我答案。” 杨初意食指朝他轻勾,待人靠近后轻附到方至诚耳边说了一句话,方至诚立刻惊呼,“不可能!”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皇宫里,在龙床上刺杀圣主的小宫女临死前说的也是这句话。 圣主摊开手掌,伤口肉眼可见的瞬间愈合,他不紧不慢将女人匕首上沾着的蓝色血液如数拭去,然后才拉响了铃铛。 月影说过,每个乌夷族人都拥有不一样的能力,当年除了月影,朝颜选出来的那个未来小族长为什么都被众人忽略了? 也许,在寂了大师说出,朝代更迭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的时候,他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次年二月十二百花节,杨初意诞下一名白白胖胖的女婴。 从此,他们一家三口逍遥于山水之间,享受着悠闲自在的田园生活,成为了永远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