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门荣婿》 楔子·寿宴 京城的春雨一下便连绵了好几天,春风和煦,提前到来的这场雨催得春花次第开,长勇侯府后花园的桃林开的如火如荼,远远望去如同一片粉色的花海,风一吹就扑簌簌的落在地上。 鲜花着锦,长勇侯府也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初九是长勇侯陆显宗的七十大寿,府里早早的就已经开始四处散发帖子,远近的族人也都赶回来贺寿或是帮衬,长勇侯府热闹得仿佛又过了一次年。 一片祥和里,陆显宗正在接受儿女们的拜寿,整个人都喜气洋洋,哪怕已经七十岁了,他也仍旧极少白发,精神矍铄。 等到三女儿陆琳琅携着夫婿楚国公世子吴文杰跪下磕头,嘴里说着松柏长青、长命百岁的吉祥话,他脸上的笑意便更深了些,摸着下巴上的胡子满意点头,和颜悦色的让女儿女婿快起来。 又朝着边上自己的继室林氏笑着夸赞:“还是你会教养孩子,女婿是从千里之外带着芃儿赶回来的,这份心意便难得。” 林氏保养得宜,进退有度,闻言便忍不住笑着道:“看侯爷说的哪里话,都说父慈子孝,还不是因为老爷对他们也好?他们做这些自然是该当的。” 气氛热闹和睦,大家都夸赞着陆琳琅真是孝顺又懂事,吴文杰也是文武双全,陆显宗愈发意气风发,还想着自谦几句,就见管家急急忙忙的奔进来,不由得不悦的皱起了眉。 这么多客人都在呢,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管家却顾不得那么多,擦了一把头上的汗低垂着头有些着急的禀报:“侯爷,夫人.....二小姐回来了。” 满堂的欢笑声顿时消失殆尽,人人面上表情各异。 陆显宗的脸立即就沉了下来,他有五个女儿,但是却最忌讳别人提起他的二女儿,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个不孝女都已经四十八了,竟然还没嫁出去,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 此刻众人各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刚才的好心情顿时一扫而空,原本想着让管家把人直接领到后院去算了,可是想到这个女儿的死板,又噌的一下站起来,急急忙忙的往外走。 陆明薇正兴冲冲的捧着一幅画在家里的花厅里站着,虽然家里的下人们都不肯把她引到正堂去,但是她也不以为杵,这些年反正她也习惯了,因为嫁不出去,她知道自己已经连累长勇侯府在京城出了名,连带着一家子人都面上无光,所以对于这些忽视和鄙薄,她早已经学会视而不见。 年纪越大,她这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婆在家里便让家里众人更加难堪厌恶,为了不让家里人为难,她主动求去家庙,一年里头,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 这一次因为陆显宗要过寿,她特意从罗云寺下山赶回来,用自己积攒的银子去买了一幅画,专门准备送给陆显宗贺寿的。 为人子女,虽然她最没有出息,但是这个时刻,若是不回来,她总觉得心中不安。何况赶回来才能见一见自己的同母姐姐和胞弟,他们见面的机会以后只会越来越少了。 正这么想着,她听见外头有窸窸窣窣的动静,顿时忍不住喜悦的朝外迎了几步:“父亲答应见我......”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啪的一声重重的巴掌,手里的画一时拿不稳,掉在地上滚了一圈露出上面的雄鹰图。 那是陆显宗最想要的画圣的亲笔,不过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周遭瞬间变得安静起来,陆明薇有些不可置信的捂住脸,听见陆显宗歇斯底里的痛骂:“你回来干什么!?我好端端的大寿,谁让你这个丧门星回来的?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 一连串的反问把陆明薇问懵了,她原本以为,她不回来,爱面子的陆显宗才会不高兴,毕竟他最迷信和要面子了,总是念叨着谁家过寿的时候竟然有子女没到场,脸都丢尽了之类的话。 可原来,陆显宗甚至都不希望有她这个女儿。 周围的人急忙涌上来七手八脚的拉开气的捶胸顿足的陆显宗,陆明薇的大姐陆明惜毫不迟疑的挡在她跟前,哽咽着质问陆显宗:“爹!今天是您七十大寿,微微不过是想要给您贺寿,她千里迢迢的赶回来,您怎么能打她?!” “我不要她这个不孝女给我贺寿!”陆显宗气的脸红脖子粗,这些年同僚的议论,亲朋的嘲笑和异样的眼光让他把对陆明薇的父爱消耗殆尽,他有些口不择言:“我巴不得她死在外面!早知道这样,当初退婚的时候,她就该一头撞死在柱子上,还比现在丢人现眼的好些!” 外面的戏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唱,今天唱的是五女拜寿,喜庆的二胡声响起,林氏细声细气的上来拉陆显宗:“好了好了,你跟微微置什么气呢?都少说几句,王爷他们只怕已经来了,您还是快出去......” 陆显宗是镇守山东的,是在鲁王崔凤鸣手下办事,他过寿鲁王亲自来,是给了他天大的脸面。 这是大事,顾不得再跟陆明薇纠缠,陆显宗伸手恶狠狠的指了指陆明薇,不耐烦的呵斥陆明惜:“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你公婆都还在外面呢,你做儿媳妇的倒是不见了,人家还以为我们家的女儿少家教!滚出去!” 陆家是陆显宗的一言堂,他说了才算,陆明惜都已经是做婆婆的人了,却还是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只好捏了捏陆明薇的手,示意她暂时忍耐,这才出去了。 外面又有人来催促,陆显宗咬了咬牙转头看着林氏吩咐:“寿宴一完,就趁着没人注意把她送出去,去罗云寺看看,是谁放她下山的,全都给我狠狠地罚!” 林氏还是温温柔柔的样子,正眼也不看陆明薇一眼,和顺的应了一声是,搀扶着陆显宗出去了。 刚才的喧嚣瞬间褪去,屋子里寂静得有些可怕,陆明薇站在原地看着那幅画,怔怔的蹲下想要去捡。 第一章 狗男女 她的指尖都已经用力的有些泛白,好半响才颤抖着卷着画要收起来,可画却忽然吃不住力从中间断裂开了,雄鹰的翅膀断了一半,破败得像是她此刻的模样。 她循着阻力抬头,一眼看见陆琳琅笑盈盈的眼,心里忽然刺痛了一下。 同样是陆显宗的女儿,陆琳琅却得天独厚,占据了陆显宗所有的宠爱。 哪怕自己之所以会被退亲,都是因为陆琳琅正巧在未来姐夫面前摔倒,未来姐夫对陆琳琅一见钟情,为了妹妹怒而跟她退婚。 可陆显宗不看过程,不在乎原因,只看结果。 她被退亲,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娘,就是家里的拖累,是家族的耻辱。 从前真是她太天真了,什么因为退亲成了家族的耻辱,什么因为四十多岁了仍旧嫁不出去才让家里没脸见人,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对于陆显宗来说,新人胜旧人罢了。 看见蹲在地上握着那幅画,手背上连青筋都凸出来的陆明薇,陆琳琅居高临下的打量她,忽然故作惊讶的呀了一声:“二姐,你怎么头发都全白了?” 这样的把戏已经上演过无数次,陆琳琅就是这样,永远一副天真的模样说着世上最恶毒刺人的话,从前陆明薇怕大姐和弟弟为难,也怕家里不和,从来不跟陆琳琅计较,她说什么都听着应着。 可如今,她心里涌起一阵阵怒气,以至于她有些失控的将画轴摔在地上:“这还不是多亏了你所赐?!” 什么不小心跌倒才被吴文杰搀起来,什么从此一见钟情互许终生,根本都是笑话! 从前陆明薇不敢说,如今却忽然觉得没什么可顾忌的,见陆琳琅惊讶的看着自己,便冷笑出声:“如果不是你勾引未来姐夫,你母亲带着你寻死觅活,你又怎么能得到楚国公府这门亲事?!”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陆琳琅似乎被她吓到了,忽然双手捧心泪光盈盈的看着她,眼里已经有了泪意:“二姐,你怎么能这么说?” 又是这样,又装出这副模样,陆明薇闭了闭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从小到大陆琳琅和林氏一唱一和哭哭啼啼的模样,便觉得气血上涌,忍不住上前推了她一把:“你装什么?!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你还装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给谁看?” 都已经要做婆婆的人了,摆出这副姿态也不嫌伤眼睛。 陆琳琅被她推的一个踉跄,呜咽了一声退后了几步险些摔倒。 好在还没等她站不稳摔倒,吴文杰便猛地冲了进来搀扶住了她的腰,一面柔声的问她有没有摔着,一面怒气冲冲的看向陆明薇,气怒不已的训斥:“你现在人憎狗厌,也只有你妹妹好心好意来看你,你不知道感恩也就罢了,还出口伤人,心眼儿就针尖那么小,一辈子只记得当年我们退亲的事!” 陆明薇都要被气笑了。 她跟吴文杰是指腹为婚,当年她的母亲韦氏和如今的楚国公夫人吴夫人是闺中密友,两人一前一后怀孕,又时常去庙里拜佛,便干脆定下了儿女婚约,约定若是生了一儿一女,便结做儿女亲家。 所以陆明薇跟吴文杰算得上青梅竹马,她也理所当然觉得以后会嫁给吴文杰。 可吴文杰不过是因为在水里救了摔倒的陆琳琅,便开始嚷嚷着要退婚,后来更是嚷嚷到她的及笄礼上,让她成了全京城的笑话,沦落得连自己家也回不了。 这两个人把她害的这么惨,如今竟然觉得来看看她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反而是她不识好歹。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陆琳琅呜呜了几句,不等陆明薇反应,先拉住暴怒的吴文杰柔柔弱弱的哽咽:“算了文杰,是我们对不起二姐,二姐怪我们也是应该的我就知道她从前说不怪我们都是骗我们的” 吴文杰冷哼了一声,怒火被撩的更旺:“陆明薇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就你那副模样,我根本看你不上!别说有芃儿做对比,就算是没有芃儿,我也绝不会跟你成亲的!你死了这条心!” 陆明薇忍无可忍,弯腰捡起画轴劈头盖脸的打在吴文杰头上:“你也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那目光短浅,见了个漂亮女人就走不动道的样,你以为我看得上你?!哪怕是陆琳琅,你以为若是没有楚国公世子的身份,她能看得上你?你别自以为是了!” 说到底,吴文杰有什么那么出色的? 林氏母女费尽心机的挑选了他,不过是因为他身份高,脑子不好用,又偏偏是她的未婚夫罢了。 可笑这个傻子,还以为是遇见了真爱。 陆琳琅睁大眼睛呜咽了一声,矢口否认:“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当然是真心爱世子的” 吴文杰也气疯了,他从前在陆明薇这里听见的全都是好话,后来大闹一场退了亲之后,也觉得陆明薇垂头丧气的很是可怜,没想到原来陆明薇却这么恶毒!他忍不住用力推了陆明薇一把,怒气冲冲的喊:“滚开!” 陆明薇被甩的往后退出一步,正好踩在之前掉落在地的另外半幅卷轴上,脚一滑,便直直的仰面朝天的朝后倒去,轰隆一声,后脑勺磕在了黄花梨木的桌角上,又重重的摔落在地,她觉得头痛,五脏六腑似乎都已经不是她的,伸手一摸,触及一滩浓稠黏腻的鲜血。 外面是锣鼓喧天的热闹,时辰到了,侯府准备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响起,震耳欲聋的声音掩住了陆琳琅的惊叫。 昏昏沉沉间,陆明薇看见吴文杰拉着陆琳琅转身就跑。 真是可笑啊,她的思绪逐渐涣散,迷迷糊糊的脑海里掠过自己被退亲时绝望的哭声,陆显宗的怒骂,大姐的无奈和陆琳琅脸上的笑,艰难的吐出一口气,十指死死地抠住手里的半幅画,至死也没闭上眼睛。 这对狗男女!她在心里骂了一声。 第二章 哪不同 三月底,长勇侯府的桃花林落英缤纷,阳光洒在枝头,给它们镀上点点金光,远远望去美不胜收。 陆明薇栖身于桃花林底下的秋千架上,看着丫头们正在举着笸箩去接墙头上惊恐的猫。 她神色冷静,阳光在她周身像是笼罩了一层金边,让人觉得有些晃眼。 吴文杰伸出手在她勉强晃了晃,带着些怜悯也带着些嫌恶的撇了撇嘴:“陆明薇!我跟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 少年的声音粗哑,跟湖里的鸭子差不多。 这让陆明薇下意识皱了皱眉,顺着声音抬头,她目光落在吴文杰还算是周正的脸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你说什么?” 她醒过来已经半月有余,这还是头一次出房门,这半月之中其实已经隔了前世今生,这让她有些难以置信。 可好在上一世见惯世情,她现在已经完全接受自己死去之后重回了十五岁这年的事实。 吴文杰有些着急:“我是说,你你摔倒那天,我也在场,不是琳琅推你的,你不可以怪她!” 陆明薇扯了扯嘴角。 原来着急忙慌的在她第一天出门就撞上来,为的是要帮陆琳琅脱罪。 从前陆明薇很不明白,为什么她跟吴文杰指腹为婚,青梅竹马,为什么吴文杰最后能够那样狠心绝情。 她想起从前的事,睫毛微微颤了颤,垂下眼帘嗯了一声:“知道了。” 吴文杰原本以为要费很多唇舌才能说服她别去找陆琳琅的麻烦,毕竟这一次陆明薇从假山上摔下来确实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她昏迷了大半月,侯府连棺材都给她打好了。 他有些得意-----总是这样,他说什么,陆明薇都是会听的,陆明薇就像是跟在他身边最忠心的狗,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毫无尊严。 他笑着松了口气:“那就好,你总算懂事了,过些天我娘要在城外的庄子上摆踏青宴,到时候我让她给你发帖子。” 仿佛在他心里,她的性命也就是值这一张帖子,给了她这张帖子,她就该感恩戴德。 要是换做从前的陆明薇,此时已经气得爆炸,可如今的陆明薇,已经连一丝波澜都掀不起来,她望着吴文杰,好半响,缓缓扯了扯嘴角,点了头。 吴文杰心满意足的走了,剩下陆明薇仍旧在秋千架上,风乍起,吹的花瓣扑簌簌的往下落,她偏过头,脸上笑意彻底消失,只余冷漠。 红鸾这个时候凑过来,怀里还抱着那只鸳鸯瞳的波斯猫,兴冲冲的跟陆明薇说:“姑娘,雪团一定是趁着云鹤院的姐姐们不注意跑出来的,我给她们送回去?” 云鹤院是陆琳琅住的院子,红鸾这样兴冲冲的,惹得陆明薇身边其他人都看她。 可红鸾自来是陆明薇跟前得意的一等大丫头,陆明薇宠爱她人所共知,所以也没人敢吭声。 若是换做从前,陆明薇是一定会同意的,她对陆琳琅好的很,得了什么东西都先想着那边。 哪怕是这次两姐妹之间起了争执,陆明薇不小心被陆琳琅推下来,也没见陆明薇去找陆琳琅的茬儿。 只有另一个大丫头百合带着点怨气的出言讥讽:“猫儿都知道认主人的,姐姐倒也不必这么殷勤。” 这话一语双关,红鸾面色当即一变,下意识去看陆明薇,却见陆明薇一如既往的没有反应,她这才松了口气,也是,二姑娘自来都是最没主意又胆小的,三辊子下去都打不出个响屁来,能知道什么? 她冷冷瞪了百合一眼,转头笑吟吟的对陆明薇说:“二姑娘,看这小蹄子多不懂事儿?猫儿认不认得是一回事,咱们送过去,可就是咱们的人情,您说是不是?” 真是巧舌如簧的一张嘴,陆明薇看她,如今也跟看吴文杰没什么分别,觉得他们的心思简直浅显得可笑。 她不置可否的摆了摆手:“送回去。” 红鸾得意的冲着百合挑了挑眉,转身抱着猫儿走了。 百合顿时气得浑身颤抖,咬着唇喊:“姑娘!” 她是陆明薇大姐派来的,一心一意的为了陆明薇打算。 可她一个人能成什么气候?这些年,陆明薇听了林氏母女的蛊惑,把身边忠心的人都换的差不多了,如今也就只剩她一个,可她说的话,二小姐也不听啊! 真是气人,陆明薇都快被人拆吞入腹了,竟然还如此天真!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她气的眼里带泪。 陆明薇见她委屈的掉泪,心里无限感慨。 她笑了笑,问百合:“许妈妈呢?” 百合一怔,许妈妈是陆明薇的奶娘,从前她在的时候,陆明薇三天两头的生病,后来林氏叫人请了翠云庙的师太来看,师太说,是许妈妈的属相跟陆明薇冲撞了,林氏便将许妈妈给遣走了。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吃惊的看着陆明薇,不大明白陆明薇的意思。 陆明薇继续淡淡的开口:“我摔了一跤,有些想许妈妈做的五色丸子了,去把许妈妈叫回来。” 真感谢老天让她回到的是她及笄前夕,这个时候,她还没有被吴文杰那个蠢货当众悔婚,闹的名声狼藉,她的外祖家韦家也还没有败落,陆显宗还要顾着韦家的面子,对她这个女儿还算是宠爱。 一切都在最好的时候,她绝不会再让自己重蹈覆辙,落得前世狼狈身死的下场。 陆明薇忽然提起许妈妈,百合又惊又喜,仔细看陆明薇的表情,见她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眼睛却是明净清澈的,看着人的时候眼神像是一汪湖水,不由就又有些惊讶-----二小姐好像有些不同了。 她想起来,陆明薇醒了已经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她一次也没有提起过林氏跟陆琳琅,这换做从前,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刚才吴文杰少爷来了,陆明薇也没有跟以前一样围着他转,从始至终都表现的十分冷静。 难道,是二姑娘摔了一跤,脑子终于摔的聪明了些? 第三章 莲花妹 吴文杰兴冲冲的去了云鹤院,像是一只摇头摆尾的哈巴狗儿跟愁眉苦脸的美人儿邀功:“琳琅琳琅,你可不用受罚了!快别难过啦!” 他的大嗓门儿惊得外头架子上的画眉鸟儿扑闪着翅膀叫起来。 正在荼靡架底下的美人椅上躺着的陆琳琅仰起头,示意红鸾退后,自己抱着雪团站了起来笑盈盈的嗔怪:“世子哥哥说什么呢?我哪儿难过了?” 她今天穿了一身樱粉色的洒金遍地小袄,外面罩着茶白色的褙子,愈发的显得亭亭玉立,吴文杰看着她便笑的牙不见眼:“我跟那个丑八怪说了,让她不许胡乱说话,那个丑八怪答应了!” 十几岁时候的陆明薇远不如陆琳琅出色,倒不是真的长得丑,只是她心思重又不爱说话,低眉顺眼的,整个人都容易被人忽略。 尤其是陆琳琅平时最擅长穿衣打扮,每每别出心裁,更是将她衬得灰头土脸。 年少慕色,乃是人之常情,吴文杰很快便将沉默寡言的陆明薇抛在脑后,一心一意的讨好巴结这个未来小姨子。 陆琳琅却没有跟他预想当中的高兴,她变了脸色,泫然欲泣:“世子哥哥!你怎的如此过分?你分明知道我跟姐姐之前是因为你才起了争执,姐姐就是误会我跟您走的亲近,才会在假山上” 不提这件事还好,提起这件事,吴文杰就冷笑:“她那是咎由自取!自己嫉妒你,竟然要伸手推你,若不是老天有眼,那你可就摔下来了!你又不是故意的!” 心上人是朱砂痣,未婚妻是蚊子血,吴文杰提起陆明薇便觉得厌恶。 陆琳琅却泣不成声:“世子哥哥,你是姐姐的未婚夫,原本就因为这次假山上的事,大姐姐便斥责我现在你又这样跑去跟姐姐说这些话,你置我于何地?你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美人垂泪,吴文杰顿时一颗心都被揪住了,急急忙忙的表忠心:“琳琅,那是指腹为婚!我才不是真的喜欢那个丑八怪!你放心,我已经跟我娘说了,我是一定不会娶这个又丑又讨厌的女人的!我一定要跟她退亲!” 陆琳琅大惊失色,急忙背过身去:“世子哥哥,你若是这么说,我无立身之地!你快走,以后不要再来了,这次的事,已是我万分对不住姐姐,我绝不能再做出伤害姐姐的事,你快走,我再不见你!” 她背过身去,纤细的背影还在颤抖,可见是有多伤心难过。 吴文杰看的心都要碎了,却又不敢唐突了她,只能狠狠地跺了跺脚:“琳琅,你总是这么善良,她才会愈发的肆无忌惮欺负你你等着,我一定会把这个狗皮膏药甩掉,到时候我再来找你!” 他说完,转身飞奔而走。 陆琳琅转过身来,精致的脸上半点表情也无,伸手毫不在意抹去了脸上泪痕,重新抱着雪团坐在了躺椅上。 红鸾在边上看的叹为观止。 二小姐怎么能跟三小姐比? 先别说这相貌了,三小姐这对付吴文杰的本事,可真是炉火纯青,吴文杰对二小姐那是根本看都不看一眼,可是却在三小姐这里做小伏低,简直是形成了鲜明对比! 陆琳琅收放自如,已经慵懒的一面抚着自己的猫儿,一面开了口:“你说,她今天没跟世子哭闹,也没追问当天的事?” 大约一月前,她跟陆明薇因为吴文杰发生了争执,陆明薇拉着她要对峙要个说法,那时候是在花园里的春宴上,众目睽睽的,她怎么能让陆明薇这个蠢货坏了自己的名声?便装作失足往后倒,想要栽赃陆明薇一个暴躁跋扈,残害妹妹的罪名。 可谁知道陆明薇那个蠢货竟然以为她是真的快摔倒,在那样的情形下,还猛地拉了她一把,她站稳了,陆明薇却从假山上滚落了下去。 这个蠢货若是就这么死了那也就好了,毕竟当时那么多双眼睛可都看着,是陆明薇自己推推搡搡才会掉下去的,跟她这个妹妹可没什么关系。 偏偏陆明薇那个蠢货命倒是好,熬了半个月,家里都随时通知了人要去韦家报丧了,已经出嫁了的大姐陆明惜也赶回来,还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这个蠢货却醒了。 醒了之后,陆明薇这半个多月都不声不响的,陆琳琅也跟母亲去看过她,可每次去,陆明薇都静静的,跟她说话,她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一句话也不回。 大家都说陆明薇摔了这一跤怕是摔坏了脑子,如今变成傻子了。 这种安静让陆琳琅有些不舒服,她是个十分敏感的人,总觉得陆明薇是有哪里不对了,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她暂时又说不上来。 正好陆琳琅的大丫头桃夭端着一碟子樱桃走过来,红鸾急忙殷勤的伸手捧了送到陆琳琅面前,一面还不忘回话:“是啊,真是有些奇怪,以前姑娘想什么,我们都知道,无非也就是围着世子转,可这一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竟都没生气” 陆琳琅眯了眯眼睛,洁白修长的手指拈着一颗樱桃似笑非笑的:“这可真是奇了怪了的事,难不成二姐姐是真的悟了不成?” 她说着,自己都嗤笑了一声,看了桃夭一眼,桃夭立即便递了个银角子给红鸾。 “行了。”陆琳琅垂下眼帘:“回去,有什么事再过来,帮我仔细盯着,以后有你的好处。” 这个银角子重至少一两,红鸾欢天喜地的谢了恩,再三的应了是,赶回菩提楼的时候,见百合正守在穿廊外头,便脚步加快要往里走:“姑娘可休息了不曾?我进去瞧瞧姑娘。” 百合却伸手拦住她,不冷不热的说:“姑娘在跟许妈妈说话呢,吩咐了人不许随便乱闯。” 许妈妈?红鸾怔了怔,有些困惑的想了想,才皱着眉头问:“哪个许妈妈?” 难道是之前的管事妈妈许妈妈? 第四章 毒后母 红鸾心中一凛,面色顿时不好看起来,仗着自己平时得宠,伸手推开百合掀了帘子便进门去:“姑娘!我回来了” 她一进门,便看见陆明薇身上搭着一件灰鼠皮的斗篷,正坐在窗边的榻上,而她边上放了一个小杌子,许妈妈正坐在上头。 听见了动静,两人都朝着她看过来。 陆明薇分明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可不知道怎么的,红鸾被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看的有些心头发虚,她急忙扯出笑意来:“姑娘,三小姐让我给您带好儿呢,她说前几天来看您,您都在休息,现在知道您好了,她高兴的了不得。” 心里却在纳闷,不知道为什么陆明薇竟然把许妈妈找回来了。 许妈妈生性谨慎,说话总是硬邦邦的,在陆明薇这院子里很不讨巧,陆明薇在前几年就把她给打发了,这些年都没想起过她。 怎么这会子忽然找许妈妈过来说话? 许妈妈顺势站起身来,感激不尽的朝陆明薇磕头:“多谢姑娘体恤,我将那边的差事交割完了就回来。” 红鸾瞪大了眼睛。 等到许妈妈一走,她便忍不住问:“姑娘,您怎么把许妈妈给找回来了?” 她嘟着嘴:“您忘了,许妈妈最严厉了,从前就连您跟世子一起放个风筝,她都要喋喋不休的说上半天的,若是世子知道您把她找回来了,定然是要生气的。” 陆明薇眼皮也没有抬一下,伸手拉了拉身上的斗篷:“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过问?多嘴!” 红鸾没想到陆明薇忽然这么说,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姑娘,我只是担心您” 陆明薇随手拿起放在边上的一卷经书,沉声道:“出去!” 红鸾莫名其妙,憋着气退出来,见百合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便更觉得丢脸,忍不住咬了牙回房去了。 百合轻手轻脚的又重新进了屋子去,站在帘栊处轻声喊了一声姑娘。 刚才陆明薇就交代过,若是红鸾回来了,装样子拦一拦就放进去,她看出陆明薇不同了,但是却不知道陆明薇想做什么,心里有些发懵。 “进来。” 陆明薇见百合到了跟前,便放下书沉声问:“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叫许妈妈回来?” 百合迟疑了一瞬,还是坦诚的点了点头,心一横,她干脆的承认了:“姑娘,您这次被三小姐害的不轻,我知道您相信她,可她到底跟您不是一个母亲” 从前陆明薇最烦听这些,但是百合却不得不说:“大小姐跟您才是一母同胞,少爷才是您的亲弟,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吴文杰眼看着都已经被那对母女拿捏的死死的,若是陆明薇再这样天真,只怕要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的。 她见陆明薇半响不答话,心里又忍不住害怕:“姑娘” “我知道了。”陆明薇的语气平和:“许妈妈交割完了那边的事,就会回来当差,你是我院子里的大丫头,以后有什么事,你跟许妈妈彼此商量着来。” 百合没有想到她这么说,想想陆明薇若是明白了,怎么又让红鸾进来撞见? 反正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百合干脆就说:“姑娘,红鸾她跟云鹤院走得近” “是啊。”陆明薇牵了牵嘴角:“正是要她去跟那边说,否则我受了这么大委屈,醒来之后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百合又惊又喜,姑娘是真的明白! 夕阳西下,天边逐渐被染成金色,有大朵大朵的墨绿色的云彩堆积在天边,像是要下雨了。 陆明薇站在窗边,看着蒙蒙细雨里红鸾的身影,嘴角轻轻的勾了勾-----鱼饵放下去了。 春雨下的令人心烦,红鸾虽然撑了伞,仍不可避免被淋湿了裙摆,她站在穿廊下拧干了裙子,陪着笑脸对正院的丫头和气的央求:“劳烦姐姐替我传个话,就说我有要紧事要见夫人。” 正院里,林氏正依着引枕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玩耍,一面跟女儿说着话:“这么说,今天总算是出门了?” 母女俩有说有笑,陆琳琅亲自拿了小刀剖开一个脐橙,先递给母亲,而后又让乳母喂给弟弟,这才点了点头:“世子哥哥是这么说的,看来还是对咱们有了怨气了,咱们这些天去了她房里多少次?她每次都说在睡,乏了,硬是不见咱们” 她漂亮纤细的手捧着脐橙,顿了顿才玩味的道:“可能是学聪明了。” 林氏拿帕子替儿子擦了擦嘴角,闻言便道:“这件事得抓点紧了,韦家只怕是也看出了苗头,三翻四次的催促着让你父亲快些把他们的亲事定下来” 但是楚国公这门婚事这么重要,怎么能够让给那个贱种? 偏偏那个贱种命好,仗着她母亲的那点恩惠,非得缠上了楚国公府,死活不肯放。 林氏想起这里便有些恼怒,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丝戾气,随即才有些愧疚的看着女儿:“都怪母亲没有韦氏那样的身世,否则凭你的容貌本事,哪里不比那个贱丫头强?” 陆琳琅漂亮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双手握住林氏的手撒娇:“娘怎么这么说,在我心里,娘是最好的娘亲。再说,指腹为婚又怎么样?世子哥哥根本看不上她,她现在越是纠缠,世子哥哥就越是厌恶她她屡次三番因为纠缠世子哥哥而被世子哥哥斥责,现在京中谁不知道她是不要脸面的?” 这样的名声,楚国公府肯定也嫌恶她的紧了。 铺垫的差不多了,很快连这门亲事陆明薇都会保不住。 现在陆显宗之所以还看重她几分,无非是因为她还有一门这样显赫的亲事,一旦连这门亲事都保不住,陆明薇在这个家里,可真就是没有立锥之地了。 女儿貌美如花,心思聪慧,胜过那个草包十条街,林氏心满意足的微笑:“是啊,娘从前是不如韦氏,可现在坐在侯夫人这个位子上的人是我,我的女儿也比她的女儿要强百倍千倍!” 第五章 拼演技 说了一会儿话,眼看着小儿子张着小嘴打了个哈欠,林氏才急忙示意女儿小声些,又对着奶娘点了点头。 奶娘急忙抱着孩子下去哄睡了。 这个时候,丫头才上来通报,说是红鸾过来了。 陆琳琅挑了挑眉:“刚刚不是才来过让她进来。” 红鸾小心的立在香炉边上,眼睛不敢乱看,行了个礼之后,便低声开始说:“我回去,便撞见二小姐在见许妈妈,许妈妈握着二小姐的手哭,也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临走之前,许妈妈说,等到把外院的事交接好了,便重新回二小姐身边做事。” 林氏皱了皱眉。 这个许妈妈是韦氏的陪嫁丫头,嫁了府里的一个管事,后来跟韦氏差不多时间怀孕生子,便又做了陆明薇的奶娘。 她是个软硬不吃的,林氏嫁过来之后,几次三番想要收买她,但是她都强硬拒绝了。 最后让林氏没有办法再容忍她的原因,是因为有一次陆明薇跟陆琳琅两人打架,分明都是小孩子,许妈妈却在陆显宗跟前哭诉没娘的孩子可怜,只能被人欺负如何如何,话里话外都是说林氏偏心,陆琳琅仗着有亲娘就欺负陆明薇。 林氏找了个由头把许妈妈赶走了。 陆明薇这么些年也没见想起过这个许妈妈,这会儿却忽然又要把人要回去,若说不是因为这次的缘故,简直都说不过去。 林氏冷哼了一声:“看来是真要学聪明了,帅了这一跤,觉得咱们都不好了,自然要找那些从前就说了我们不好的老人儿回去身边出谋划策。” 陆琳琅扑哧笑出声来:“人蠢没药医,先就已经这么蠢了,能学的聪明到哪儿去?” 想了想又去晃母亲的手:“娘,既然姐姐都能见客了,咱们怎么能不去瞧她?” 林氏伸手刮了刮女儿挺翘可爱的鼻子,随声吩咐底下的人:“伺候好小少爷,若是他睡醒了找我,便先抱在暖阁里,别冻着了他。” 菩提楼位于陆家花园的西北角,周围有两棵巨大无比的樟树,其中有一棵需要四五人才能合抱得过来,上面的枝干都能躺人,此时是春季,万物复苏,这些树木也重新冒了绿叶,此时郁郁葱葱,有松鼠在上面乱窜,也不怕人。 林氏没有停留,径直带着陆琳琅穿过抄手游廊,见有小丫头在外面点灯笼,她的动作便略慢了些,等到进了屋,一眼看见昏黄灯光中站起身来的陆明薇。 灯光暖洋洋的,在她周围罩了一层光晕,让她看着多了几分鲜活。 她动作一顿,随即快走几步扶住了陆明薇的手:“好几次过来,都正碰上你在睡,这些天,你一直没什么精神,我心里惦记着,怕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听说你今天出了门,想着你精神还好,便急忙过来看你。” 她脸上表情恳切,语气诚恳,看上去像是十足十的慈母。 若不是见过她另一幅面孔,陆明薇真要以为这是自己亲娘在对自己掏心掏肺。 她抿着唇,垂着头不吭气,跟从前生闷气的时候毫无二致。 林氏便轻轻叹了口气:“好孩子,有什么委屈,不要闷在心里,告诉娘亲,娘亲对你的心,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跟琳琅一样,都是娘亲的好孩子。” 陆琳琅笑意盈盈,也跟着上前来拉着她,娇滴滴的晃着她的手:“二姐,不要生气了,都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跟你闹了,你想要什么,我都让着你,我听你的话。” 此时已经是晚上,因着几个主子都在房里,外面伺候的人一丝声音也不敢发出来,周遭鸦雀无声。 “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世子哥哥。”陆明薇忽然哽咽,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兽哭出声来:“我以前也很喜欢母亲,可是母亲骗了我!” 她一直是个闷葫芦,有什么心事从来都藏在心里,对外像是个哑巴,便是要她说话,她也知会说好话,现在她说哭就哭,哪怕是演技高超的林氏跟陆琳琅也是微微一怔。 就是这一怔的功夫,陆明薇已经再度出声:“什么把我当自己的孩子,都是假的!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在假山上,是三妹快摔倒,我伸手去扶她,她却没有拉住我,我才摔下去了” 她委屈至极:“我醒过来,大家都说是我推三妹失手才掉下假山,母亲说对我们都一样,若是一样,怎么会不问清楚真相,帮我说话?” 林氏满腔的好听话都被堵住,匪夷所思的看着陆明薇,一时疑心陆明薇是撞鬼了,她皱着眉头:“你怎么能这么说” 陆明薇的重点怎么会在这里?按照常理,陆明薇应该纠缠着吴文杰的那些话不放,该一直念叨着吴文杰的事才对,她向来是分不清轻重缓急,心里只有一个吴文杰的,可现在 她怎么好像有脑子了? “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陆明薇哭的难以自已:“我要告诉父亲,这家里只有父亲最真心疼我!” 陆琳琅跟林氏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 真是见鬼了,如果不是知道陆显宗是她们引来的,她们都要以为陆明薇早就知道陆显宗在外头,这番话是故意说给陆显宗听的! 原本打的主意落了空,林氏再好的耐心,也有些烦躁起来:“你先别哭,这事情都还没有弄清楚,你不能信口雌黄” 她要去抓陆明薇的手,陆明薇却情绪激动,狠狠地甩开,因为动作幅度过大,一不小心从床沿上滚落在地,打翻了床边的一只大花瓶。 屋子里瓷器碎裂的声音伴随着陆明薇的惊呼和哭声,一时之间动静极大。 林氏没有想到场面发展成这样,看着陆明薇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审视。 而此时,房门已经被砰的一声推开,陆显宗面色凝重的站在门口环顾了一圈屋内,沉声问:“你们在闹什么?” 屋子里一时之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第六章 假天真 林氏的慈母面目端得完美无缺,慈爱的拿帕子沾了沾眼角:“没什么,就是薇薇有些误会” 陆明薇这个人没有什么优点,浑身都是缺点。 尤其是死皮赖脸的缠着吴文杰这事儿更是闹的满城风雨,人人都知道她能够为了吴文杰不要脸面不顾羞耻。 陆显宗深以为耻,为了这件事对陆明薇愈发的失望。 眼看着耐心即将耗尽,林氏原本是掐算好了时间,自己过来,陆显宗回府听说了自己来了陆明薇这里,自然也会跟来的。 而陆明薇每每听见吴文杰的事都要情绪失控,要么就只知道哭,要么就是满嘴的世子哥哥如何如何,到时候谁还顾得上什么真相不真相? 陆显宗只会对陆明薇的丑态更加恼怒。 可计划好的好戏却出了这么大一个差错,她心情跌到了谷底。 陆明薇却已经扑到了陆显宗的脚下:“父亲,我不是推三妹妹才摔倒,是为了扶她才会摔倒的。她们没有一个人告诉您” 陆显宗想了想,陆明薇这回着实摔得很重,府里前些时候更是连棺材都打了一半为她冲喜,可因为她是推妹妹才摔倒的,别说是别人了,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有些恨铁不成钢,觉得她多有活该的意味。 可陆明薇是为了扶陆琳琅才摔的,林氏跟陆琳琅竟然丝毫不提。 他扫了她们一眼。 这么重要的事,她们竟然只字不提,现在陆明薇已经醒了,韦家若是先知道这件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陆明薇出生不久,韦氏就病倒,当时有个时常进府来讲经的师太跟韦氏说,这是因为新出生的小千金是天煞星下凡,妨碍父母,要把她送去庙里住上一阵,让菩萨感化些时候,才能无碍。 当时陆明薇的外祖母强烈反对,韦太夫人愤怒说:“若是说什么煞气太重,要菩萨镇着,我常年吃斋念佛,家里也供奉着小佛堂,哪里还需要把孩子送去庙里?才这么一丁点大的孩子,送去了佛堂,难道真的靠佛经就能长大?!” 就这样,韦太夫人将陆明薇接过去养。 韦太夫人将陆明薇一手带大,对她感情极深,这一次陆明薇出事,韦太夫人原本是在五台山上清修,听说了消息,立即从五台山赶赴京城,算算时间,也就这几天便能到了。 若是韦太夫人知道陆明薇摔倒受伤这么严重,都是因为陆琳琅,而还背负着冤屈,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老人家可是上过战场杀过倭寇,独自一人带领军民守住过一座城池的! 陆显宗觉得向来乖巧懂事的三女儿太不懂事:“这件事,怎么早不说?!” 陆琳琅手里的帕子几乎都要绞碎了,向来只有她在陆显宗面前撒娇撒痴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到陆明薇在这里装柔弱卖乖了?! 陆明薇呜咽了一声,陆显宗低头看她,这才发觉她白皙的手背上有几道显眼的血痕,还在往外渗血,当即便厉声呵斥:“人呢?都死绝了吗?!快帮二小姐止血!” 林氏和陆琳琅被他呵斥的怔住,林氏脸上更是一阵青一阵白,冷冷盯着陆明薇看了一眼。 终日打雁却被雁叼了眼,从前陆明薇乖巧单纯,现在看也都是假的。 否则的话,怎么能够如此应付自如?她好像十分知道如何获得陆显宗的同情和怜惜,又该如何利用陆显宗的怒气。 这可真是有些意思了。 只可惜若是以为这样就能扳倒自己,那可就天真的过了头。 她泪盈于睫,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而后她回头,狠狠地打了陆琳琅一个耳光。 寂静的夜里,这响亮的耳光显得格外的清晰,陆琳琅被打的偏过头去,惊恐的看着自己母亲。 陆显宗也有些诧异,随即便皱了皱眉。 这个女儿贴心乖巧,一直都是他的掌上明珠,如今挨了一巴掌,脸上一个明显的巴掌印,他又十分不忍心。 林氏却高声呵斥陆琳琅:“混账!你给我跪下!我平时都是如何教导你的?我让你要尊敬姐姐,爱护弟妹,你却做出这样的事来,不是你姐姐推得你,你怎么不说?” 一下子就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而只要她不知情,那么这件事就只是小孩子之间的事,小孩子之间的事,再大又能有多大呢? 陆明薇垂下眼看自己的伤口,在心里冷冷笑了一声。 陆琳琅也哭起来了,她连哭都是梨花带雨的:“我不知道当时情形太混乱了,我一开始站不稳快摔倒了,究竟是谁扶住了我,我也不知道,我下来之后,人人都说姐姐是因为推我才会脚滑摔倒的,姐姐自来又容易为了世子哥哥的事情生气” 不承认是不行的,之前陆明薇跟她们说的那番话早被陆显宗听见,她们当时没有反驳,再反驳就显得是在狡辩。 倒不如模糊重点。 陆琳琅捧着脸哭的透不过气。 陆显宗有些心烦,也有些不忍,恼怒呵斥:“好了!回房去好好反省,两姐妹闹成如此,像是什么话?” 林氏也叹了口气蹲下身来跟陆明薇说:“都是你妹妹不是,我竟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误会,冤枉了你了,真是母亲的不是,母亲跟你赔不是,等你好了,你想怎么样都好,好不好?” 陆明薇没有理会她,抓着陆显宗的衣袖:“父亲,你帮我去告诉世子哥哥,我没有推三妹下假山,是三妹推了我!” 陆显宗面色僵硬,刚还觉得这丫头不是那么一无是处,也被冤枉了有些可怜,现在却又故态复萌了,她脑子里真就只装得下一个吴文杰,当真是没有出息。 林氏却狐疑的眯了眯眼。 刚才觉得陆明薇奸猾狡诈,是假天真,可她现在说的话,又好像还是原来的她,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假天真还是真心机?连林氏都有些摸不清楚这个陆明薇的深浅了。 陆琳琅也放下了掩面的手,目光停留在陆明薇身上。 第七章 真扎心 陆显宗到底是觉得林氏母女理亏,又因为韦太夫人即将回京,难得对着陆明薇温和几分:“这次是你妹妹不对,不过当时情况混乱,她又最是容易迷糊的,一时吓得不敢说,也不能全怪她。” 他顿了顿,才跟陆明薇道:“这件事,以后都不要再说了,外头人说起来,只会说你们姐妹二人争夫,说的多难听?你如今年纪也渐渐大了,以后也该自己懂事,名声坏了,丢的可不只是你一人的脸。” 看似公正,实际心都偏的没边了。 若是换做是她做这样的事,在陆显宗嘴里,便是其心可诛,不孝不悌。如今成了陆琳琅,便轻飘飘的就是她胆小迷糊。 幸亏如今陆明薇也不在乎这个爹的偏向,她没有吵闹就应是,又跟陆显宗开口:“我四月初二就及笄了,父亲要帮我把亲事定下来!我就不再跟她吵了。” 陆显宗就有些无奈,又十分看不上女儿这色令智昏的模样。 被个男人迷得团团转,心里眼里都只有吴文杰,像是什么样子? 但是两人原本就是指腹为婚,何况吴文杰毕竟是国公府世子,这门亲事对侯府来说也是极为有利的,陆显宗就板着脸:“不要动不动就把亲事不亲事的挂在嘴边,女孩子家,这样成什么样子?” 但是到底还是道:“这件事,我会跟你外祖母商议,你不许胡闹了。” 陆明薇微笑应是。 她才不在意陆显宗的看法和喜怒,在她心里,从寿宴上的那个耳光开始,她的父亲就死了。 她只是有些目的必须要通过陆显宗才能完成罢了。 林氏铩羽而归。 陆明薇平时很怕陆显宗,跟他疏远多于亲近,越是向往,就会越是小心翼翼,从前陆明薇总是十分注重仪容仪表,更不会在陆显宗跟前撒娇撒痴,哭喊卖乖。 可今天,看她做起这些来,真是得心应手。 “真是人不可貌相。”林氏垂下眼,面色不虞。 陆琳琅也有些心神不宁,她握着林氏的手低声道:“娘,陆明薇那个眼神直勾勾的,看的我后背发毛,她真的不同了!” 从前的陆明薇,怎么会露出这种眼神?她在陆显宗跟前哭泣的时候,眼里都是冷冰冰的! 林氏回过神来:“说不同,也就是对我们不同了,但是你听那语气,她对她的世子哥哥,可仍旧还是情有独钟的!” 陆琳琅微微定下神,原先的一些不舒服也消散了,有些得意的哂笑:“她惦记有什么用?世子哥哥只对我言听计从。” 若是说陆明薇是吴文杰的一条狗,那吴文杰就是自己的狗。 狗都是围绕着主人转的,这么想想,陆明薇连直接给她当狗的资格都没有,有什么好得意的?不管是父亲的宠爱还是吴文杰的偏爱,她永远不可能胜过自己! “你也不要掉以轻心。”林氏捏了捏女儿的脸:“我一定不会让她抢走你的东西!” 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当然只能留给她的女儿,怎么能便宜陆明薇那种蠢货! 母女俩正说着话,外面的林妈妈便高声喊了一句:“老爷回来了!” 母女俩对视了一眼,都站起身来。 见了陆显宗进来,林氏先迎上去:“您回来了?薇薇那边如何了,我也知道她现在必定是不想见到我们的,又不好再过去瞧她,怕惹得她更加生气。” 陆琳琅在边上泫然欲泣,咬着唇低垂着头认错:“爹爹,对不住,都是我不好,我我迷糊了,竟然这么大的事都弄错,害的姐姐生这么大的气。” 陆显宗向来宠爱她,原本就觉得她不是故意的,现在见她哭成这样,更是所有的气都消了,摇摇头温和的道:“罢了,我就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只是你二姐毕竟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你就让一让她罢了。” 林氏唉声叹气:“就怕薇薇真是误会了我们,从此跟我们生分了。” “她这个人,眼里除了她的世子哥哥,还能记得住什么?”陆显宗大摇其头,想到这一点便又好气又好笑,他道:“罢了,反正她也就这点子惦记的东西,她年纪也差不多了,正好趁着她及笄礼,把他们俩的亲事给说定了,也免得她整天神神叨叨的。” 林氏心头一跳。 她没有想到陆显宗竟然突然就提起定亲的事! 之前指腹为婚,双方只是口头婚姻,其实说到底,不是正式的定了亲,但是若是定了亲的,那意义可就不同了。 岂不是便宜了陆明薇?! 她为难的道:“眼看着十几天就是她及笄了,这件事是不是太急了?咱们也没跟国公府通过气” “这倒是不怕。”陆显宗不以为意:“原本就是韦氏在世时便跟国公夫人商定好的,再说,还有岳母她老人家在,她出面说话,吴家自然就知道咱们的意思了。” 他没有看见妻女的面色,径直道:“快些把这件事定了,也免得总生出是非,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林氏强笑着答应了。 陆琳琅简直快要把自己的手掌都给掐破了,一直等到回到房间,她还想着陆显宗的那番话。 要定下来了? 若是真的定了亲,她到时候怎么再去抢吴文杰?别人会怎么说她? 原本这几年国公府都没有提过亲事的意思,吴文杰对陆明薇更是厌恶至极,她便想着循序渐进,让陆明薇自己把名声败坏干净,自己彻底把这门亲事给作没了。 但是现在却陡然生出这样的变故! 陆琳琅心里有些嫉妒,陆明薇凭什么?她不过是个草包,要什么没什么,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半点脑子都没有,不过就是凭借着她的那个外祖母,才能死乞白赖的得到这门亲事。 而那边,陆显宗已经催促着林氏把及笄礼的帖子发出去了:“她及笄,太夫人必定是要帮她大办的,你不要委屈了她,以后咱们琳琅也按照这个规格办便是了。” 第八章 娴熟技 陆明薇靠在引枕上出了一会儿神,听见动静才回过神来。 红鸾踌躇着从外头进来,有些紧张的喊了一声姑娘。 之前陆明薇在向明忠跟前露的那一手着实让红鸾有些警惕,她原本靠着陆明薇的愚蠢而占了不少好处-----在陆明薇这里捧着陆明薇,在林氏和陆琳琅那里出卖陆明薇的一举一动,她两面通吃,这些年发了一笔财,家里不仅在外面黄大仙庙附近置办了一座小小的宅子,哥哥更是已经娶了媳妇儿。 若是陆明薇变得聪明了 她这么想着,忽然碰上陆明薇古井一般的眼睛,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急忙扯出一个笑来:“姑娘,我是在想,大少爷也该回来了,您要不要做做准备?” 陆明薇回过神来,想到陆云亭,嘴角有了浅浅的笑意。 她上一辈子跟陆云亭的关系一直不好,她出生之后因为师太说的话被接到外祖母那里养大,所以跟姐姐和弟弟的关系都不怎么样。 尤其是陆云亭,他是韦氏最小的孩子,陆明薇逢年过节回来,是很嫉妒时时刻刻被韦氏抱着的这个弟弟的。 陆云亭小的时候也只跟陆明惜亲近。 她觉得自己被姐姐和弟弟孤立,心里对母亲又爱又恨,也对姐姐和弟弟有怨气。 加上她被外祖母宠爱得无法无天,回来之后,她对时刻劝解自己的陆明惜很讨厌,对陆云亭的态度也很恶劣。 她跟陆云亭互相嫌弃。 但是上一世,她在庙里过的青灯古佛,也是陆云亭时时刻刻打点那里的师太,怕她们会苛待她,让她过不好的日子。 她被退亲之后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婆,在家庙里苟延残喘,有一次吴文杰带着陆琳琅去家庙上香求子,吴文杰故意羞辱她,也是陆云亭冲上去挡在她跟前,狠狠地打了吴文杰一拳。 那时候他已经被林氏和陆琳琅陷害的很惨,已经失去了陆显宗的欢心,陆显宗当众开了祠堂要把他过继出去给无子的二房。 自来从来没听说过让长子过继的,人人都知道陆云亭是不可能继承侯府的了。 原本意气风发的明亮少年郎,成了佝偻着背卑微的模样,他冲上去打了吴文杰一拳,陆显宗更是对他失望至极。 她临死之前的那场寿宴,也没有见到陆云亭,现在想想,只怕陆显宗同样也是不想在寿宴看到这个儿子的。 她回过头看了红鸾一眼:“那正好,他回来了,我得去看看他,你给我准备些礼物。” 红鸾见她对自己的态度如常,心里绷着的弦微微放松,试探着看着她:“姑娘,您怎么忽然恼了三小姐呀?” 陆明薇就挑了挑眉,冷声问:“我喜欢讨厌她就讨厌她,要跟我抢世子哥哥的人,我都讨厌,难道不行?” 陆明薇在长辈们面前都是闷葫芦,只对林氏亲近些,平常陆琳琅为了衬托出她的暴躁无礼,又费心费力的捧着她,陆明薇在下人跟前还是极有威慑力的。 她一说话,红鸾便不敢再多说了,讪笑着去捧了杯茶过来。 等到晚间不必上宿,她便寻了个空儿,偷偷溜去了云鹤院,将打探来的消息告诉了陆琳琅。 陆琳琅已经知道了陆显宗让林氏操办及笄礼的事,又听见红鸾这么说,就忍不住牵了牵嘴角。 看来这蠢货真是因为从假山上摔下来的事儿记恨上自己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 蠢货到现在还不是一样是蠢货?!不管什么时候,脑子里都只装得下她的世子哥哥,没有一点羞耻,不知道人人其实都在看她的笑话。 她又问:“陆明薇说,要你替她准备礼物给哥哥?” 红鸾急忙点了点头:“姑娘是这么说,她好似后悔了,许是想跟大少爷打好关系” 陆琳琅嗤笑了一声,心里的不屑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自从林氏嫁进来之后,便处处妥帖,对陆云亭更是没的说,嘘寒问暖无所不至的。 跟陆明薇不同,从小林氏便引着她亲近陆云亭。 她跟陆云亭几乎是一起长大,情分哪里是陆明薇这个后面回来的比得上的? 想到陆明薇又要及笄礼上宣布亲事,又要准备亡羊补牢修复跟陆云亭的关系,陆琳琅便拿着帕子沾了沾唇角,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她偏要让陆明薇空欢喜一场! 等到红鸾走了,桃夭急忙捧着玫瑰水上来给她洗了手,轻声道:“姑娘不必担心,大少爷跟您才是一条心,平时根本不理会那位的。” 陆琳琅将手里的帕子重新扔回盆里,面无表情的吩咐:“你出去跟你哥哥说一声,让你哥哥想个法子透露给世子,就说我受了委屈。” 吴文杰对她上心,连带着收买她的这些下人,好知道她的消息,这些陆琳琅心里都是一清二楚的。 桃夭忙应了是。 果然,等到傍晚,吴文杰便借着送桃子的名头上门了。 他笑着跟林氏说:“我娘说,这都是庄子上的头一茬儿,是我们家的果农培育出来的,旁人要吃这样的桃子,怎么也得五六月了,送过来,让您也吃个新鲜。” 林氏便笑着道:“夫人也太客气了,我还正想着什么时候过去呢,正有些话要跟夫人说。” 吴文杰十分殷勤;“母亲若是知道您要过去,一定高兴的了不得,她总说喜欢跟您一道聊天。” 两家是通家之好,他又跟侯府有亲,以后彼此是姻亲,并没有什么避讳的地方,等到送完桃子,他说要去内院看看陆明薇,林氏便也没有拦着,只是让林妈妈一道陪着进去。 吴文杰熟门熟路的朝着云鹤院去,林妈妈只当自己不知道,中途便寻了个借口走开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吴文杰一进门就见到那只陆琳琅最喜欢的雪团独自坐在躺椅上,他不由得皱了皱眉:“人呢?” 正好桃夭出来,见了他吓了一跳:“世子怎么来了?快出去快出去!咱们姑娘再三叮嘱了,不能再见您了。” 第九章 滚出去 院子里的海棠花开了,大朵大朵的西府海棠垂下来,让整座院子都多了几分光彩,陆明薇看着窗外的花,面色有些淡。 她少年时候非常喜欢花,各色各样的花都喜欢,但是等到容颜逐渐枯萎,人家形容她都要用残花败柳来形容,她便再也不喜欢花了。 她看了片刻,移开了目光问身后进门的百合:“她又往那边去了?” 百合十分清楚她说的是谁,急忙应是:“是,我专门盯着的,她从咱们这儿出去之后便去云鹤院了。” 对此陆明薇习以为常,她淡淡的笑了一声:“随她去。” 百合却有些担忧:“姑娘,您既然知道她不是好的,这么纵容她”红鸾越发的没了轻重,简直是公然背主。 陆明薇就有些意味不明的牵了牵嘴角:“纵容才好啊,纵容她,她才会沾沾自喜。” 她不再说了,跟百合说:“看看许妈妈来了没有,若是来了,请她过来。” 许妈妈很快就来了,低垂着头跟陆明薇请安,态度恭谨,有些不安的等着她示下。 陆明薇看出来她的紧张,笑着道:“妈妈别这么紧张,我从前做了许多糊涂事是我没有分清楚好坏,对不住。” 她的性格极为矛盾,一方面被韦太夫人宠得无法无天,喜欢什么就非得要得到不可,另一方面,她又极度自卑,总想要得到陆显宗的宠爱和认同。 她终极一生都好像都在找除了外祖母以外的人的认同感。 因为这样,她听不得许妈妈唠叨的那些话,现在想想,许妈妈却是一片真心。 许妈妈受宠若惊,许久不做管事妈妈了,她现在已经有些不习惯,有些局促的摇头:“这怎么会姑娘不会错的” “不说这些了。”陆明薇看着她:“妈妈那里有我房里的东西册子?” 许妈妈急忙点头:“前些年咱们从韦家回来的时候,所带的东西,您的首饰和银两都是有造册的。” “那就劳烦妈妈盘点盘点。”陆明薇轻声说:“最近就把这些东西都理清楚。” 许妈妈急忙应是,又有些担心陆明薇------她印象里的陆明薇,有一天过一天,从来都只围着吴文杰转,什么时候都心无成算的,但是现在的陆明薇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想了想,迟疑着道:“姑娘是不是不开心了?” 陆明薇没有什么不开心的,她摇摇头,百合忽然满脸喜气的进来:“姑娘,太夫人来了!正在外面花厅呢!” 陆明薇手里的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急匆匆的要往外走。 她和外祖母分开好多年了,外祖母死的那天最担心的都还是他们三姐弟,她进家庙清修,外祖母经常会过来陪她。 有时候外祖母生气,就会戳她的额头:“我怎么就教得出你这样的木丫头?你怎么能把自己委屈成这个样子?!” 后来,她进家庙第三年,外祖母过世了。 她一死,挡在身前的最后一把伞也破了,人世间的风雨都向她倾斜过来。 想到这些,陆明薇的步子越来越快,才出院门口,她就看见一袭秋香色夹袄,底下系着八幅马面裙的韦太夫人正从不远处的桃树底下过来。 她拎着裙摆,朝着韦太夫人飞奔过来,不等太夫人反应过来,就扑在了韦太夫人的怀里。 韦太夫人下意识抱住她,察觉到她在自己怀里颤抖,一时之间心都软了,片刻后才拍了拍她的背:“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地。” 太夫人要自己过来看陆明薇,陆显宗和林氏都不敢跟着,趁着这俩人没在,太夫人带着陆明薇回了屋,便问她:“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找了唐太医,让他明天过来给你再瞧瞧,小小年纪的,要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不然落下病根,以后有的是你受的。” 陆明薇紧紧攥着她的手,像只小哈巴狗儿似地点头,能再见到外祖母,她很感激上天。 太夫人看着她的这副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现在知道后怕了,当时在假山上闹的时候怎么不多想想?我与你说了许多遍,吴文杰不喜欢你,咱们就不要他,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男人而已,这个不行,总有行的,你就是跟你母亲一样,太一根筋了。” 太夫人是不喜欢吴文杰的,后来退亲,太夫人去西北了,等到回来知道了这件事,还追上门用拐棍把吴文杰打了一顿,更是直言呵斥吴文杰:“若说退婚,还轮不到你这个朝三暮四的小人来退!一家子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吴家颜面尽失,听说吴夫人整整一年都不敢出门见客。 陆明薇趴在太夫人的膝盖上,听着太夫人絮叨:“你这个家里是没什么头绪的了,我总跟你说,凡事要长个心眼,前脚告诉你,你后脚就又什么都听林氏母女的” 她正静静的听太夫人说话,外面忽然传来吴文杰的叫嚷声:“陆明薇,你别躲着不吱声儿!我知道你在里面,我跟你说” 韦太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门口,居高临下的冷冷审视外面的吴文杰:“你要说什么?!我听听。” 吴文杰没有想到太夫人竟然在,骂人的话都梗在了喉咙里,一时憋得脸跟脖子都一起红了。 他的父亲母亲都对太夫人十分尊重,他更不敢在太夫人面前胡来,一时涨红了脸朝着韦太夫人行礼,讷讷的摇头:“我” 韦太夫人皱着眉头十分不悦:“在别人家里内院横冲直撞,在病人院子里高声叫嚷,这就是你们楚国公府的家教?!出去!” 吴文杰被她看的腿肚子打颤,转身一溜烟就跑的不见踪影了。 太夫人眉头皱的更紧,看着陆明薇说:“你就看上这么个东西,若是跟他成了亲,你以后还有的是苦头吃真不知道你看上他什么。” 她见陆明薇不说话,淡淡的叹了口气:“行了,收拾东西,跟我去住几天。” 第十章 不轻放 韦太夫人数落了她没到两句,又停下来,看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心疼又不忍,好好的女孩儿,她养着的时候分明是枝头上最骄傲肆意的蔷薇花,回了这个家里却变成了不起眼的杂草。 她摸了摸陆明薇的头,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林氏母女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何必去苦心孤诣的讨他们的喜欢?人活在这世上短短几十年,自己开心才是最要紧的。” 这些话从前韦太夫人也经常说,只是陆明薇听不进去。 她羡慕陆显宗对陆琳琅的宠爱,羡慕陆琳琅在陆显宗跟前随意撒娇的那种姿态,而这个时候,林氏母女都告诉她,这个东西,她努力一点点就可以有了。 陆显宗只是不喜欢木讷的人,陆显宗其实很爱她。 包括 在陆琳琅嘴里,吴文杰也是很喜欢她。 她们把她当成一个傻子,看着她面对得不到的东西又向往得到的样子,应当心里是很舒服的。 陆明薇在韦太夫人的胳膊上蹭了蹭:“知道外祖母心疼我,我也很想多陪陪您,但是现在云亭还没有回来,我想等到他回来了,我的及笄礼结束,再去您那里住。” 韦太夫人有些稀罕的看着她:“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糊涂。” 林氏母女跟陆云亭亲近的如同是嫡亲的母子兄妹,陆明薇反而跟陆云亭互相看不惯,两人简直好似有什么血海深仇。 从前韦太夫人总担心他们两个,如今听陆明薇这么说,她总觉得陆明薇有些怪异。 陆明薇趴在韦太夫人怀里,所有的风雨好像都已经远去了,可她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没有这么简单。 外祖母的死,陆云亭的堕落,还有大姐的孩子,若是她不尽力挽回,这些照样都会发生。 她轻声说:“从前糊涂的,不过摔了一跤,已经清醒了。倒是真的有些事,想请外祖母帮忙” 韦太夫人便笑了:“什么事还需要跟外祖母客气?有什么事,你直说便是了,外祖母总会给你办到的。” 陆明薇嗯了一声:“那就请外祖母去催促吴家来提亲。” 韦太夫人顿时恼怒:“你这个丫头,怎么就油盐不进?!那个吴文杰有什么?我看你就是猪油蒙了心了!” 还刚以为她现在是聪明了些,谁知道还是一样的,太夫人恨铁不成钢。 陆明薇却轻声笑起来:“外祖母这么做就是了,反正他们也不会真的跟我提亲的。” 她说着语气冷下来,噙着一抹嘲讽的笑意:“这个亲,永远都不会成了。” 韦太夫人盯着她瞧,皱了皱眉头担心的看着她:“薇薇,你到底想做什么?若是你受了委屈,便跟外祖母说,外祖母总是帮你的。” 陆明薇想了想,轻轻的摇了摇头:“外祖母,您就等我及笄礼到了,就明白了。” 她什么也不肯说,韦太夫人又气又无奈,只能忍着气答应了她,但是还是道:“我帮你去施压,可你自己也要争气。薇薇,世上的人又不是都死绝了,我之前便想过,你大表哥便好极了,他可比吴文杰要出色的多。” 韦家世代戍边,将门世家,但是到了陆明薇表哥这一代,韦家大少爷韦明德是以才学闻名的,他年少俊杰,仅仅十三岁便中了秀才,一时之间在老家金陵声名鹊起。 韦家的希望便是韦明德了。 陆明薇没有想到原来韦太夫人竟然早就已经想到要把韦明德定给她。 她想到上一世退婚之后,太夫人跟她说:“有什么好伤心的?一个不知好歹的蠢货罢了,眼盲心盲,我给你找个更好的。” 原来太夫人说的更好的,是真的好的。 她一时之间心里复杂难言:“外祖母” 韦太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罢了,你要怎样,就怎样,家里还有许多事要等我回去处置,我便先回去了,等到你及笄礼,我再过来。” 她顿了顿,又道:“让你表姐过来给你做司赞,你那个妹妹,我看着也不像是诚心的。” 再反复交代叮嘱了许多,韦太夫人才起身要走。 陆明薇送她出门,半路上便遇见赶来的陆显宗跟林氏。 林氏表现得十分的恭敬:“知道太夫人过来,急忙吩咐厨房置办了一桌席面,您请千万留下用顿饭才好。” 陆显宗也有些不安的点头附和:“岳母便留下来用顿饭,您许久不曾过来了。” 韦太夫人表情淡淡的:“家里还有许多事等着,不必费心了,老身活到这个年纪了,自己如何无所谓,唯有这几个孩子是一点儿挂念,但凡是想着我,对孩子们慈悲些,就好了。” 这话是对着林氏说的,林氏顿时赧然低头:“都是我的不是,孩子们起了冲突,才让薇薇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琳琅那个孩子,以后我跟老爷一定严加管教。” 陆显宗对上韦太夫人,向来都是矮半截的,他也在边上说:“的确是委屈了她,这一次及笄礼,我们打算给她风光大办,到时候太夫人亲自给她加笄” 一路送了太夫人出去。 韦太夫人转身看了陆明薇一眼:“行了,我会去吴家说的。” 林氏不着痕迹的扫了陆明薇一眼。她在心里对韦太夫人腻烦极了。 若不是韦太夫人一直在背后给这个蠢货撑腰,这个蠢货早就已经死了不知多少次了,她冷冷的在心里笑了一声。 且得意,现在笑的越是开心,以后就会摔的越是悲惨。 送走了韦太夫人,林氏便转头看着陆明薇:“薇薇,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咱们家里的事,关起门来都是自家人,你父亲也为你出过气了,便不要拿去搅扰太夫人了,太夫人还要为你担心。” 陆显宗也觉得是,他皱了皱眉:“你外祖母宠爱你,你也不要失了分寸,这些事,何必到处去说?” 陆明薇知道林氏是在挑拨离间,她也没有理会,只对着陆显宗福了福身子:“是,父亲,女儿知道了。” 竟然没有反驳! 林氏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她以前可最看不得陆显宗对陆琳琅更好了。 十一章 露尾巴 陆显宗倒是对陆明薇有了几分满意,知道受教,就说明还没有糊涂到家,他冲着陆明薇点点头:“回去,有伤在身,便不要出来乱走了。” 林氏盯着陆明薇的背影看了许久,陪着陆显宗回了正院,就轻声说:“二丫头是个孤拐性子,但愿等及笄礼过了,她就能安生下来了。” 一说起这个,陆显宗不免就又想起当年那个师太所说的批语,她说陆明薇是天煞星下凡,对父母都有妨碍。 因为这个缘故,陆显宗其实对这个女儿自来不够亲近。 只是韦太夫人偏偏对陆明薇宠爱有加,何况陆明薇身上还有一门吴家的亲事在,陆显宗皱了皱眉头:“性子孤拐倒也罢了,只要大大方方的,心思端正,总能好起来。” 林氏便也不再说了,见奶娘抱了小儿子上来,顿时笑意盈盈的去引逗孩子。 胖乎乎的小娃娃奶声奶气的喊爹爹,哪怕是陆显宗,也卸下了全身的紧绷,笑眯眯的应了一声是,凑上前去伸出手来。 等到小娃娃猛地扑进他怀里,他便忍不住哈哈大笑。 林氏在一边面带笑意的看着:“小五儿真是长得跟您一模一样,连当时崔妈妈都说,跟您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人家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重幺儿,这个小儿子,同样是陆显宗的心头肉,他伸手捏了捏儿子的小鼻子也跟着笑了:“可不是?这小鼻子长得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奶娘也说,我小的时候最是顽皮的,见了人就笑,从不知道什么生人不生人。”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陆显宗前头书房有事,便往前头去了,林氏让奶娘将孩子抱下去,眯了眯眼睛重新睁开:“去叫三小姐过来见我。” 庞嬷嬷闻言便轻声道:“世子在姑娘院子里呢。” 想到吴文杰,林氏皱了皱眉。 而此时,吴文杰正在云鹤院求着陆琳琅开门:“琳琅琳琅!你开门,开门让我看你一眼!我不会娶那个丑八怪的,你放心!你要怎样,你就说,我一定让你如愿!” 他拍了一会儿门,里面的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桃夭面色不善的站在门口看着他:“世子,您请自重!我们姑娘青青白白的人儿,夹杂在您跟二小姐中间,两边受气,已经是够为难的了。现在您还跑去了韦太夫人跟前闹,您是不怕,闹完了便也闹完了,可咱们姑娘呢?咱们三小姐自来温柔善良,可不是那等什么都能豁的出去的,若是二小姐再来一次假山的事儿,您说我们三小姐还活不活了?” 被丫头一顿抢白,吴文杰也没什么脾气,他睁大眼睛鼓着脸像是一只蛤蟆:“你跟琳琅说一声,犯不着为了那样的人生气,我说过了不会娶她就是不会娶她,太夫人又怎么样?天塌下来,我爹娘也不会让我娶那个臭丫头的!” 桃夭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您这话还是不要说的太满了,我们早已经听说了,太夫人答应了日帮二小姐去跟国公夫人说提亲的事儿。胳膊拗不过大腿,您还能拗得过国公夫人和国公去?我们家姑娘可不敢插进您跟二小姐中间,省的到时候又两头受气!” 她说着,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吴文杰站在门口半响,忽然转身猛地跑了,都没有去跟林氏和陆显宗辞行,便径直离开了陆家。 桃夭回了房,伸手端给正在跟猫儿玩的陆琳琅一碗燕窝,笑着道:“按照您的吩咐,都跟世子说了,世子好像气的了不得,直接就跑了。” 陆琳琅叹了口气,没有伸手去接燕窝粥。 桃夭便将东西放在一边急忙安抚:“姑娘可别太气苦了,这有什么呢?吴世子一定是不肯的,您放心。” 陆琳琅好看的眼睛里都是愁绪,陡然又有一股戾气滋生:“他愿不愿意有什么用?得国公夫人和国公爷那里也过得去才好!” 她说着,再也坐不住,蹭的一下站起来:“给我换衣裳,我要去母亲那里。” 桃夭见她着急,急忙应是,忙忙的过来帮她把衣裳给穿好了,陪着她出门去正院。 陆琳琅一路到了正院,进了林氏的卧室,二话不说先扑在林氏怀里,半响都没有说话。 林氏伸手接住她,见她这副模样,急忙伸手将她推开了一些:“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急成这样?” 陆琳琅咬着唇有些不甘:“娘,您总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可咱们都已经为了这事儿筹谋了多久了?结果呢?还抵不上韦太夫人的一句话!咱们费尽心思的离间她跟世子哥哥的感情有什么用?到处毁坏她的名声又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让她做了世子妃?!” 林氏扑哧一声笑了,伸手戳了戳女儿的额头:“你呀你,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平时说你多么沉稳多么老成,一到了关键时刻就显出原形了。” 她气定神闲的抚了抚自己衣襟的褶皱,爱惜的去摸女儿滑嫩的脸蛋:“你这个傻孩子,你自己也会说,她长得没你好看,名声比你差了千百倍,她唯一所凭恃的是什么?不过就是韦家罢了,不过是凭借韦太夫人。” 这一点不必林氏说,陆琳琅自己也清楚,她有些颓丧的皱眉叹气:“的确如此,可是只要她有这一样,不就够了吗?” “可如果没有了呢?”林氏神秘的望着她,缓缓地扯了扯嘴角:“你放心,国公会明白该怎么做的。” 难得见林氏露出这样笃定的模样来,陆琳琅顿时有些惊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您跟我仔细说说” “不必我仔细跟你说,你只要明白,你想要的,都在母亲的掌控之中。”林氏朝她眨了眨眼睛:“好了,去休息,今天实在是太晚了,等到过些天及笄礼到了,会有天大的惊喜等着你的。” 陆琳琅被她神秘兮兮的举止弄的有些莫名,但是她想到母亲从来都说话算数,一时又有些迟疑。 十二章 如你意 快到四月了,楚国公府的桃花已经落的差不多了,有下人和仆妇们开始打捞落在湖面上堆积的那些花瓣,免得它们无法流出去而发臭。 楚国公夫人站在廊桥上看着,远远地看见吴文杰回来,笑着朝儿子招了招手。 吴文杰猛跑了几步,一口气上了廊桥,二话不说便怒气冲冲的看着楚国公夫人鼓起了腮帮子:“娘!韦家是不是来人了?!” 楚国公夫人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了,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问:“你又是去陆家了?我不是说让你最近不要过去吗?” 吴文杰满不在乎母亲的质问,他脸上的厌恶遮掩不住:“反正不管如何,我是不会娶那个丑八怪的!你不是也说,她不如琳琅好吗?为什么还不退亲?” 楚国公夫人就伸手在儿子头上凿了一下,没什么怒气的呵斥:“真是口无遮拦,跟你说过许多遍了,有些话在什么场合能说,什么场合不能说,自己要好好的想想,你偏偏永远听不进去!这么大的人了,难不成还要父母亲跟你一辈子?” 她说完,转身便走。 吴文杰不依不饶的跟在她身边,一直跟着她回了院子,见她还是无动于衷,忍不住大发脾气:“娘,为什么总逼着我娶那个丑八怪?!她一点儿都配不上我!” 楚国公夫人便禁不住笑了:“真是个傻孩子。”她慵懒高贵的挑了挑眉,看着自己新才染好了的指甲,不紧不慢的朝着指甲吹了口气。 而后她才好整以暇的道:“放心,不会让你娶,你想怎样,便怎样。” 吴文杰原本还打算跟母亲据理力争,甚至都做好了要被父亲教训一顿的准备,毕竟这门亲事从他出生之前就定下来了,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跟陆明薇有婚约的,父母亲也一直都在强调这一点。 之前他每次提要退亲,母亲都皱着眉头斥责他胡闹,父亲生气的时候更是毫不迟疑的动手打过他。 这一次还是韦太夫人亲自施压,他原本以为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可没想到,他什么都还没说呢,母亲却忽然同意了。 这让他有些懵,茫然的看着母亲迟疑的问:“娘,你说什么?” 楚国公夫人见他呆呆地样子,觉得好笑,忍不住也确实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了:“我说,如你的意,你不喜欢,那咱们就退亲好了。” 吴文杰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从天而降的大好事,一时之间被兴奋冲昏了头脑,好半响才睁大了眼睛:“您说真的?” 楚国公夫人挑了挑眉:“自然是说真的,骗你有什么好处?不过,你要答应母亲一件事。” 只要能不跟陆明薇真的成亲,吴文杰高兴都还来不及,他都不管楚国公夫人要自己答应什么,当即便毫不迟疑的答应了:“只要不让我娶那个丑八怪,怎么都行!” 小孩子家家的,总把喜欢不喜欢当成天大的事,楚国公夫人啧了一声,淡淡的垂下眼帘:“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曾经见过一个黑色雕花的匣子?” 吴文杰早已经记不清了,他不大明白的说:“黑色的雕花匣子咱们家到处都是,母亲要多少有多少啊。” “傻瓜!”楚国公夫人低声呵斥了一声,沉声提醒他:“是在陆明薇那里的黑色匣子!难道你忘记了,陆明薇十岁生辰的时候,她外祖母送了她一副蓝宝石的头面首饰?!” 吴文杰有些印象了,那套蓝宝石头面美轮美奂,当年韦太夫人送出这套蓝宝石头面的时候,所有人都惊住了,为此林氏和陆琳琅都还羡慕的了不得。 陆琳琅曾经想要那套蓝宝石首饰,只是陆明薇那里的东西都是有数的,尤其是这种这么珍贵的东西,若是拿走了,韦太夫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没人动过她东西的主意。 现在楚国公夫人忽然提起来,吴文杰若有所悟:“娘,您是要我拿这套首饰吗?” 他有些奇怪,虽然这套蓝宝石的头面的确是精致绝伦,可是国公府同样是高门豪族,母亲怎么会惦记上陆明薇的一套首饰? 楚国公夫人却肯定的点了点头,仍旧带着亲和的笑意:“是,我同意你退亲,只要你能将这套蓝宝石首饰给我带回来,我便同意你退亲,并且给你去和陆琳琅提亲。” 虽然还是奇怪于楚国公夫人为什么对这套首饰如此执着,但是吴文杰已经根本顾不上这点儿奇怪了。 不过就是一套首饰,只要是他去要,陆明薇根本不会犹豫,她不过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而已。 “我现在就去!”吴文杰一下子便从椅子上跳起来。 “慢着!”楚国公夫人咳嗽了一声,轻声道:“我要再与你说一遍,这件事只能是你自己知道,其他的人,哪怕是陆琳琅,你也别给我露出半点风声!” 吴文杰被母亲说的有些困惑,但是最终还是懵懵懂懂的点了头。 而此时,许妈妈正坐在南窗底下的凳子上,拿着簿子给陆明薇盘点:“姑娘的东西大多都是太夫人添置的,如今也都盘点清楚了,贵重的东西都在这里。” 韦家是世代戍边,人家都说武官才能发财,韦家因为背靠边境,也会参与一些皮子之类的生意,他们毕竟是当地的地头蛇,又有身份便利,所以韦家自来都是很富庶的。 韦太夫人对陆明薇也十分舍得,从小到大给她的东西多不胜数。 陆明薇静静地接过簿子翻了一遍,目光停在一处,而后轻声开口:“我十岁生辰那年,外祖母曾经送过一套蓝宝石头面给我,是这一套吗?” 许妈妈当差上心,加上对陆明薇的东西也很了解,闻言便不假思索的应是:“是这一套,当时您太小了,整套的头面带不上,便一直留着了,这么多年,您还没拿出来再瞧过。” 陆明薇扯了扯嘴角,垂下眼帘道:“去拿出来。” 许妈妈没有多问什么,急忙应是。 十三章 都给你 她如今虽然看着沉着冷静,但是跟从前判若两人,许妈妈将东西取来,有些迟疑的劝:“姑娘,这东西太过贵重,若是您想动用,也该跟太夫人商量一声” 蓝宝石头面静静地躺在匣子里,看上去华光璀璨,陆明薇伸出手取出最大的那只凤钗,微微闭了闭眼睛。 就是这个,这个关乎着韦家命运的东西,现在还在她手里。 这只凤钗是中空的,只要将凤头取下来,便能得到里面的一封密信。 那是楚国公夫人和鲁王的情书。 什么姐妹情深,所以楚国公夫人为了照顾已经去世的手帕交,所以不惜搭上自己的儿子,也要娶那个名声狼藉的闺蜜女儿来做儿媳妇,都不过是笑话而已。 楚国公夫人之所以这么多年都咬着牙,一定要坚持让吴文杰娶她这个累赘,不过是为了从她身上取回这封要命的密信。 而她上一世在很早的时候,就把这套蓝宝石头面给吴文杰了。 她的确是被外祖母宠爱长大,可她跟这世上的东西好像都有一种割裂感,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真真正正属于她的。 父亲有别的孩子,有新的妻子,大姐姐有自己的家庭,就连陆云亭,他眼里最亲的姐姐也不是她自己。 她回到这个家,越是努力想做得好,好像就越是做不好,陆显宗对她越是不屑一顾,她就越是想要得到陆显宗的认可。 她一辈子,都在追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幸好,当年看不开,如今也看开了。 她合上盖子,淡淡的看向许妈妈:“妈妈,劳烦您,我记得这一次外祖母还曾送我一套蓝宝石的首饰,劳烦您找出来。” 许妈妈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是见她这么认真,又不敢再多问,只能又去库房里把另外一套也给翻了出来。 陆明薇就将两个匣子换过来,将那套装有密信的首饰锁好,然后抬头看着许妈妈:“我要把这套蓝宝石给人的时候,还请妈妈也仍旧跟先前那样劝我。” 许妈妈都被陆明薇弄的懵了,一时不知道陆明薇到底是什么意思,正有些迟疑,外面便传来红鸾惊喜的声音:“姑娘!姑娘!世子来了!” 陆明薇扯了扯嘴角,看向进门的红鸾。 不知道为什么,红鸾被陆明薇看的有些发憷,总觉得陆明薇的眼神有些冷。 但是她认真去瞧,却又发现陆明薇一如既往的欣喜的站起身来了。 她松了口气-----她就说一个人怎么可能变得这么快,陆明薇从来就是听见了吴文杰的音讯就坐不住的,看来前几天冷淡果然是因为还没从假山上摔下来的事情缓过来,现在总算是恢复正常了。 思及此,她急忙满脸堆笑的冲陆明薇回禀:“姑娘,世子往咱们这里来了!一定是专门来看您的!” 陆明薇还没来得及说话,吴文杰便蹭蹭蹭的从外面窜进来,他已经知道韦太夫人走了,便完全没了忌惮,冲进来便冲陆明薇直接的命令:“你十岁过生辰的时候,你外祖母不是送了你一套首饰吗?” 他胸有成竹的冲着陆明薇伸出手,不假思索的补充:“快点,你若是不给,你及笄礼那天,我可就不来了!” 许妈妈立即便看向了陆明薇,瞳孔都震了震。 才刚的时候,陆明薇便提醒她,若是要把蓝宝石送人,让她还是要跟之前那样极力阻止怪不得陆明薇忽然就要把蓝宝石拿出来,怪不得又要换一套,她早就已经料到了吴文杰会来要?! 许妈妈急忙喊:“姑娘!这可不行!”她定了定神,就着急的道:“这样贵重的东西,您不能擅自做主,还是问一问太夫人,太夫人前脚才刚走呢,您后脚若是把东西就给出去了,若是太夫人生气可怎么办?” 红鸾就皱了皱眉头,许妈妈回来之后,就处处都跟自己作对,又开始絮絮叨叨,凡事都劝解着陆明薇了。 她忍不住讥诮的道:“姑娘的东西,自然是姑娘做主,妈妈怎么管的这么宽?”顿了顿,她就又自豪的道:“太夫人最宠爱我们家小姐,我们家小姐想送谁就送谁,太夫人才不会管呢!” 吴文杰有些不耐烦了,他在陆明薇这里,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闻言便瞪着陆明薇问她:“你到底给不给?!你要是不给,可一辈子别想我理你了!” 陆明薇似乎有些迟疑,但是被吴文杰这么一催促,她又马上就下定了决心:“不不不我给你,都给你!” 她说罢,不顾许妈妈的反对,将放在妆奁上的匣子拿起来,二话不说便塞给了吴文杰。 红鸾顿时得意的冲许妈妈看了一眼:“姑娘的事儿,几时轮得到妈妈做主?咱们做下人的,便该识趣,姑娘让做什么,便做什么,不让做什么,便不做什么。妈妈说,是不是?” 许妈妈皱着眉似乎十分不忿:“姑娘,总该跟太夫人商量一下” 吴文杰已经不管她们的事儿了,他拿到了这东西,施舍的朝着陆明薇扬了扬下巴:“这回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过几天你及笄,我自然也会送你一份礼物的。” 虽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非要这套首饰,可母亲既然答应拿到了就同意退亲,他自然是一定要拿到的。 他很高兴。 陆明薇也同样高兴,她真心实意的看着吴文杰笑了:“不用,世子高兴,我就高兴。” 许妈妈差点要晕过去,才刚还说姑娘变得聪明了,看上去跟从前那副围绕吴文杰转的样子完全不同,现在就又成了这样! 红鸾却得意的很,直到此刻,她因为陆明薇醒来而一直有些不安的心才落到了实处。 现在看来,陆明薇的确没哪里不对劲的,还是那个一沾上了吴文杰脑子便变得不清楚的陆明薇,她也能有话过去跟三小姐交代了,三小姐最近可因为陆明薇气的狠了。 吴文杰早已经习惯了陆明薇的顺从,甚至都没有多想一刻,便毫无疑问的拿着东西走了。 十四章 钓大鱼 许妈妈怔怔的,一副回不过来遭受打击过度的样子。 陆明薇似乎又有些后怕了,看着许妈妈轻声安慰:“妈妈别告诉我外祖母就是了,我外祖母不会知道的,再说之前除了外祖母送我的十岁生辰的蓝宝石,舅舅不还送了我另一套蓝宝石吗?” 许妈妈眨了眨眼睛,她的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不知道陆明薇的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但是陆明薇这么说,她还是下意识的就顺着陆明薇的话说:“那怎么一样呢?都是您外祖家送给您的,这些东西可珍贵的很,寻常人家出嫁的姑娘都未必能得一套,我知道您跟世子亲厚,可是您也不该就这么大方” 她叹了口气。 陆明薇已经去把之前好好锁好了的那个匣子也拿出来了:“妈妈别怕,我们还有一套更好的,这一套是舅舅偷偷送我的,他说了,是他从海上弄来的,谁都不知道。你不信看看,咱们的库房账册里,肯定也是没有这个的,到时候外祖母问起来,我拿这个就能交差了。” 红鸾睁大了眼睛,她虽然非常得陆明薇的喜欢,但是陆明薇的东西太多了,有许多贵重的东西锁在库房里,她也接触不到。 等到看见了匣子里那套蓝宝石,她整个人的眼睛都直了,同时心里又有些兴奋。 陆明薇已经啪嗒一声把匣子盖上了:“妈妈帮我把盒子收好,就当这件事您不知道,世子哥哥他若是知道我告状,一定会怪我的!” 许妈妈背着红鸾接过匣子,见陆明薇朝自己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心里突的跳了一下-----姑娘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红鸾很快就又出去了,她说要去把埋在地下的雪水取出来给陆明薇泡花茶。 许妈妈要抱着匣子出去,又被陆明薇给叫住了。 陆明薇冲许妈妈笑了笑:“辛苦妈妈陪我演戏了,收好这个匣子,以后还有大用处的。” 许妈妈苦笑了一声:“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姑娘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这本来就是我服侍姑娘的本分,只是,您到底是要做什么呀?” 迟疑了一瞬,许妈妈还是忍不住直言不讳:“姑娘,有句话您也别怪我说的太过直白了,世子他这样来找您要东西,算是什么呢!?别说是只是未婚夫妻了,便真是成了夫妻了,他怎么能这么好意思用妻子的嫁妆的?他可真是” 够不成器的。 陆明薇忍不住笑了。 许妈妈以前就是直来直去的,有什么说什么,所以以前一直都针对吴文杰,总说吴文杰虽然身份贵重,但是不是良人。 也正因为如此,陆明薇才会把许妈妈赶走。 现在想想,她脑子里那个时候大约装的全都是棉絮。 “不是他要,是楚国公夫人想要。”陆明薇淡淡的点出来,见许妈妈一脸震惊,便嘲讽的啧了一声:“他不喜欢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我是傻子,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楚国公夫人跟我母亲的情分,真的值当她赔进去一个自己的儿子?” 许妈妈这才真是被陆明薇给镇住了,她犹豫了一会儿,蹲下身来看着陆明薇:“既然姑娘什么都清楚,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把东西给她们呢?” 而且还让太夫人去催促吴家来提亲。 吴文杰这么不成器,对着未婚妻不假辞色,但是却转头去讨好未婚妻的妹妹,这简直是 许妈妈自来觉得吴文杰跟陆琳琅两人有些伤风败俗,尤其是陆琳琅,表面一副跟自家姑娘姐妹情深的模样,但是每次吴文杰都为了她来指责怒骂自家姑娘。 真正的姐妹哪里会是这样?! 以前陆明薇看不明白,一腔真心的对林氏和陆琳琅,许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是现在陆明薇明白了,可是却还是这么纵容吴文杰,她不知道缘故。 见她有些着急,陆明薇淡淡的垂下眼帘:“妈妈,现在闹翻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许妈妈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看着陆明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陆明薇语气淡淡:“现在闹翻,无非就是让外祖母把亲事给退了,但是外面的人照样记得我从前是如何围着楚国公府转的,吴文杰照样会在外面败坏我的名声,陆琳琅照样能借着踩我来提升自己的身价,我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她们?” 世上可没有这么好的事。 许妈妈完全没料到陆明薇是这么想的,她睁大了眼睛:“那那姑娘这是?” “钓鱼啊!”陆明薇笑的眉眼弯弯:“您看,鱼饵都已经抛出去了,大鱼很快就要上钩了。” 鱼饵?许妈妈想到刚才一直看着蓝宝石头面都不眨眼睛的红鸾------她就是鱼饵吗? 鱼饵此时正兴奋的跟陆琳琅描述起那套宝石头面:“好大的蓝宝石镶在凤钗上,那凤钗看上去耀目极了,晃得我都睁不开眼睛” 陆琳琅听的心神摇动。 她自诩什么都比陆明薇强的多,唯一不如陆明薇那个蠢货的,无非就是没有她那么个有权有势的外家。 但是这人蠢却偏偏有那么好的命! 她咬了咬唇,想了半响,跑去林氏那里。 林氏正在看着奶娘给小儿子喂饭,见她过来,便笑着问:“这可是怎么了?这么毛毛躁躁的。” 陆琳琅靠在她肩头蹭了蹭,让奶娘抱着弟弟下去,便轻声问:“娘,您之前不是在找送到王府去的礼物吗?” 林氏没想到她是问这个,有些怪异的看了她一眼:“好端端的,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她跟鲁王妃最近交情不错,鲁王妃所出的端意郡主即将及笄,最近她的确是为了这件事在烦心。 送给王府郡主的礼物,一定得拿得出手才好,可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哪里是那么好遇的? 陆琳琅就翘了翘嘴角:“那娘亲就不必再心烦了,因为有一样再合适不过的东西,正好能解您的烦忧。” 她凑上去,在林氏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十五章 会喜欢 春天的风吹得人昏昏欲睡,陆明薇在抄手游廊里看着人晒书,过了好半响,才转过头去有些困惑的问:“您说什么?” 林氏来了有一会儿了,她原本觉得陆明薇心机深沉,跟从前表现出来的那般愚蠢好蒙骗不大一样,但是最近几天陆明薇却又开始绕着吴文杰转,上次韦太夫人过来,她也并没有告状,反而只是催促韦太夫人去叫吴家来提亲。 她又觉得陆明薇还是跟从前差不多。 现在见陆明薇这副迷糊的样子,她和蔼可亲的笑了笑:“我是说,二小姐真是长进了,竟然开始看书了。” 陆明薇的心情似乎不是非常好,听见林氏这么说,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只是静静的说:“世子哥哥喜欢有学问的。” 还是跟从前差不多,林氏放下心来,垂下眼帘说:“说起世子,我倒是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陆明薇果然抬眼看着她:“什么事?” “你的及笄礼就在眼前了,我思来想去,若是让你的及笄礼要办的风光,就得找个合适的加笄的人”林氏慈爱的看着她,语气热忱真挚:“原本,太夫人自然是顶好的了,可是我想着,你既然要在及笄礼上跟楚国公府亲上加亲,若是能请到鲁王妃,那岂不是更加风光?” 她观察着陆明薇的脸色,果然见陆明薇轻轻挑眉-----显然是心动了,也是,世上的人谁活着不是为了一张脸面?人就没有不虚荣贪心的。 陆明薇果然轻轻低头:“鲁王妃只怕没有那么好请的到。” 林氏有些发愁:“说难倒也不难,我经常去庙里礼佛,王妃娘娘也是个诚心向佛的,我们彼此之间倒是有几分交情。只是,这么贸贸然的去麻烦人家,总也该有个送的出手的礼物,才好开口。可一般的金银,怎么能入得了王妃的眼睛?总得出其不意才好,也是你的脸面” 陆明薇似乎反应过来,仍旧跟从前一般,不等别人问,自己就先把自己的宝贝说的天下皆知:“一般的金银太普通,我这里有大家都没见过的!” 她嘴角噙着笑意,毫不迟疑的说:“我舅舅从海上给我找了一套蓝宝石的首饰,比我外祖母送我的还要好!” 林氏几乎要失笑,好半响才忍住,语气惊喜的道:“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如此一来,我便能去请来王妃替你加笄了!好孩子,这可是别人做梦也求不来的风光!” 陆明薇同样惊喜:“那一天真的能请到王妃娘娘来帮我加笄吗?” 林氏郑重点头:“我自然是要好好给你筹谋的,等到那天,你便是这京城最风光的女孩子!” 会问这些话,林氏就知道陆明薇外壳再怎么变,内里却还是那个愚蠢没主见的丫头,等到从陆明薇那里拿到了匣子,便更是翘了翘嘴角。 回到院子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都已经被染成了金色,陆琳琅在明间里陪着弟弟玩,一听见林氏回来,忙把弟弟扔在一边,蹭蹭蹭跑到林氏跟前睁大眼睛看着她:“娘,您拿到了吗?” 林氏有些意兴阑珊,伸手指了指身后林妈妈捧着的匣子。 林妈妈在边上忙笑起来:“姑娘放心,咱们夫人不过是提了一句,都还没说什么,二姑娘已经迫不及待将东西自己送上来了。” 陆琳琅伸手打开匣子,哪怕是早已经听红鸾提过这蓝宝石头面的璀璨辉煌,还是仍旧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林氏闻言就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不过就是一套头面而已,再好看也是有限,你镇定些。” 她无端想到了从前的自己,那时候,她也是看见韦氏头上的首饰心里便忍不住的向往。 可是那么珍贵的东西,韦氏竟然二话不说的就送了她。 她巴不得要得到的,在韦氏那里是可以随便送人的。 想到这些,她眯了眯眼睛,唇角微抿,语气也加重了些:“你身上最珍贵的是你的样貌,和你的手段,不是这些身外物,别咋咋呼呼的!” 陆琳琅猝不及防,被母亲这么一呵斥,顿时有些莫名:“娘” 林氏却已经啪嗒一声将匣子给盖上了,冷冷的道:“你年纪小小的,哪里有带这个首饰的机会?这首饰送给鲁王妃才是正经,不许再多说!” 之前还好好的,忽然却变了脸,陆琳琅惯来受宠,从来没在母亲这儿受过委屈,一时转身跑了。 林妈妈便急忙出门让丫头去跟着,又转而回来叹了口气:“夫人平常疼三小姐疼的跟眼珠子似地,怎么又这样无故训斥她?” 她是林氏的管事妈妈,是从小就开始带着林氏的,情分自然跟旁人不同,许多话也只有她能说。 林氏果然没有生气,她训斥完了女儿,自己也有些懊丧,却还是皱着眉头叹气:“她这性子,也不知道是像了谁,遇见什么好东西,她就控制不住自己,从前到现在,她从陆明薇那里要了多少东西了?我从前是不觉得,如今想想又觉得烦,眼皮子这么浅,以后那些人精们一眼就看穿了她!” 陆琳琅的确是非常喜欢讨要东西。 林妈妈便轻声说:“也只是跟自家的人要,无伤大雅” “要惯了,便不只是自己家的人!”林氏想到什么,忍不住情绪有些激动:“她这个性子,再也不能这么纵容下去,否则是害了她!” 林妈妈略一思忖就知道林氏是想起从前的事了,便不敢再说,急忙岔开话题:“是是是,三小姐聪明伶俐,只要您好好的跟她说,她一定马上就明白了,倒也不必这样着急。这礼物” 林氏看着那个匣子,想到从前的韦氏,毫不迟疑的道:“说是送给鲁王妃,自然是真的送给鲁王妃,送去!王妃娘娘会喜欢的。” 毕竟这可是王妃娘娘念叨了好多年的东西了。 而这份人情会落在谁身上?自然是自己身上。 十六章 合八字 林氏说到这个,心情又从阴转晴。 她当然不是真的觉得一套蓝宝石的头面能有多珍贵,年少的时候再怎么贫寒窘迫,那段日子也都已经过去了,她如今掌握侯府中馈多年,早已经有了自己来钱的门路,这么多年也积攒了不少东西。 真正让她对这套蓝宝石动心的原因,是鲁王妃十分喜欢蓝宝石,这些年好像一直都在求购这种整套的蓝宝石头面。 她能有如今的地位,还多亏了鲁王妃帮衬,鲁王妃要的东西,她既然能弄来,自然是无论如何都要弄来的。 想到陆明薇,她心里有些不屑的笑了笑。 她娘蠢,她竟然更蠢! 怎么能蠢成这幅模样?母女俩都是被人骗了还要帮人数钱的糊涂蛋。 林妈妈小心的捧了匣子出去,亲自交代了可靠的人将东西送到鲁王府去,正准备回去伺候林氏,便见一个小丫头飞快的跑了进来,险些撞到抄手游廊上摆放的十八学士。 她顿时便厉声呵斥了一声:“要死了!这可是夫人最喜欢的花儿,若是打坏了,十个你也赔不起!这么毛毛躁躁的,你简直是不像样子!” 小丫头被骂的低垂着头不敢抬头,泪眼汪汪的解释:“妈妈,外面楚国公府来人了,说是要见夫人。” 听见说是楚国公府来人,林妈妈的脸色好看了些,却还是呵斥说:“不知道轻重的,便是天塌下来了,也没这么办事儿的!夫人这里当差,若是再不谨慎小心,我可不管你是谁家里的!” 小丫头被指桑骂槐的骂了一顿,总算是摸清楚了自己挨骂的缘故-----自家姑姑高升家的也是林氏院子里的管事妈妈,高升家的跟林妈妈自来都面和心不和。 哪里是为了那盆茶花?分明是为了杀鸡给猴看,她不敢再多说,诺诺的应了。 林妈妈这才迎了出去,把楚国公府的管事妈妈邱妈妈迎了进来。 林氏那里早得到了消息,在明间里见了邱妈妈,笑着道:“早就料着你们府上要派人过来了,可是要来取生辰八字的?” 自来提亲之前,男方都会先要了女方的八字压在祖宗排位底下三天,若是家中一切如常,便说明两人的姻缘是无碍的,这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习惯了。 果然,邱妈妈笑了起来:“正是如此,韦太夫人差人到我们府上走了一趟,我们夫人便说,既然催促着,那也该准备起来了。” 林氏一边让人去取,一边就说:“虽然仓促了些,不过两个孩子的年纪倒也差不多到了时候了,这提亲定亲过去,也得个一年半载的” 邱妈妈笑而不语,取了八字之后便笑着跟林氏告辞。 林妈妈倒是有些担心:“夫人,国公夫人这么痛快的来拿了二小姐的生辰八字,不会当真要看着这门亲事成?” 对于这个,林氏是毫不担心的。 女儿的确是有些爱财,但是本事却一点儿也不弱,把个吴文杰吃的死死的,吴文杰对她忠心耿耿,怎么也不会肯娶陆明薇的。 楚国公夫人又最疼爱儿子,从小到大对这个儿子跟对着龙蛋似地,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这么多年来对他百依百顺。 一个这么爱儿子的人,怎么可能真的看得上陆明薇那个死乞白赖缠上去的蠢货? 有些话大家都心照不宣,只是没有戳破罢了。 陆明薇的及笄礼注定是京城的笑话。 邱妈妈才进了国公府正院的门,就见吴文杰正站在廊下引逗画眉鸟儿,便笑盈盈的喊了一声世子。 吴文杰一听她的声音,顿时欢喜的蹦了起来,一路带笑小跑着到她跟前:“妈妈回来了?东西拿回来了吗?” “喏,这不是?”邱妈妈笑着把红布包往他跟前递了递,见吴文杰顿时嫌弃得连连后退,便忍不住捂嘴笑起来,带着吴文杰进了秦氏的屋子。 秦氏才午睡起来,丫头帮她编了华丽的高髻,带了金玉满池娇分心,此时听见动静,她转过头来,冲着吴文杰招了招手。 自从她拿到了那套蓝宝石首饰之后,心情就变得极好,作为她亲儿子的吴文杰自然也感觉到了,见她笑盈盈的,忙凑上去给她捶背:“娘,邱妈妈已经把那个丑八怪的八字拿回来了,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没有了后顾之忧,秦氏心情大好,连带着跟儿子说话都比之前更加和颜悦色了:“真是个傻的,就算是要退亲,难道真的无缘无故去退?那到时候人家要怎么议论你?” 她才舍不得自己儿子背上个负心汉的名声。 这么多年来,谁提起她不说一声仁义? 为了已经过世的手帕交,硬是为儿子定下了不学无术而且一无是处的陆明薇,这名声可不是普普通通就能得来的。 怎么能一朝毁掉? 吴文杰便有些诧异:“那还要怎样?” “自然是把原因归结在她身上了。”秦氏矜持的笑了笑:“她原本的名声便不好,小时候就有师太说她是命主刑克,她的八字放在咱们家神牌底下三天,若是咱家鸡飞狗跳的,你说这个亲事还能不能成?” 吴文杰没有想到母亲是真的早有打算,一时之间又惊又喜。 他真是对陆明薇膈应极了,陆明薇养伤的那段时间,天知道他多少次都祈求上天干脆让她死了算了。 反正活着也是个拖累人的,还不如死了,大家都不用为了她这个废物烦心,而且她死了,这门亲事落到琳琅头上也更加顺理成章。 不过现在陆明薇死不死的,他也不那么关心了,只要这门亲事不成就行。 他忍不住欢呼了一声。 秦氏瞪了他一眼:“都让你不要这么毛毛躁躁的,便是要退亲,也不能坏了你自己的名声,姿态可要做足了!不能叫人家抓住你的错处。” 吴文杰眨了眨眼睛:“那我该怎么办?” 真是个傻的,秦氏叹口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自然是把责任都推在陆明薇身上,得把话说的好听了。” 十七章 都上场 进了四月,京城大多数文臣勋贵家中便不再办什么花会,而是热衷于开始办各种各样的踏青宴了。 有讲究些的,早早的就把城外的别庄收拾出来,在周围搭上好些棚子,发了帖子给诸位相熟的好友,让他们带着儿女来一同踏青春游。 这其中难得没有吴家。 有相熟的夫人们发了帖子给吴家的,也马上便有人笑着摇头:“这个节骨眼,吴家哪儿有空过来呀?您可真是白忙活了。” 每天发生的新鲜事儿就这么多,人人都愿意拿新鲜的事儿来说一说,马上就有人接过了话题大笑:“可不是?吴家准备去给世子提亲呢!这么大的事儿,忙都还忙不过来,哪里还有空出来春游呢?” 说起了亲事,大家便都恍然大悟。 成国公夫人在边上不屑的嗤笑了一声:“你不说,我都还要忘了,不会就是去陆家提亲?” 她是超品的国公夫人的诰命,一开口,众人都巴不得将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锦祥伯夫人嗯了一声:“不仅是陆家,还就是陆家那个听说克死了母亲的那个丫头。”她顿了顿,语带嘲讽的继续说:“也难怪了,谁让国公夫人好人品呢?她惦记着当年的情分,陆家那个丫头又是个实在没脸没皮的,啧啧从前咱们也不是没见过她那样子,听说啊是半点廉耻都不要的,天天缠着楚国公世子,这摆明了是甩不掉的了,那还能怎么着?” 锦祥伯夫人的话说的有些不大好听,但是在座的夫人们都没反驳,毕竟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追着一个男人跑,实在怎么都说不过去,太不顾体面了些。 大家笑着议论了一番,都觉得楚国公世子有些可惜了。 若是配那个陆家的三小姐,那倒是还能说得上一句郎才女貌,配陆明薇,谁不说上一声真是暴殄天物了呢? 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的,陆明薇心中都有数。 倒也不是她自己真的就什么都能猜得到,是因为陆云亭回来了。 作为陆显宗的头一个儿子,他倒也是受宠的,一回来,整个家便瞬间动了起来。 许妈妈在边上也劝她:“姑娘,您也该去看看少爷,毕竟您是做姐姐的,该有做姐姐的样子,太夫人和大小姐一直都盼望着您跟少爷的关系能好起来” 最近陆明薇实在太不爱出门了,许妈妈以前想着陆明薇能够稍微沉得住气些,可如今看她越发的安静的过了头,心里又十分担心和不是滋味。 陆明薇赶到的时候,陆琳琅正两只手扶着陆云亭,欢喜得了不得:“你可回来了!我上次回外祖母家,正好路过书院,还说要去看你,只是娘亲说不可打扰了你读书” 陆云亭脸上带着笑看着她:“不必这么麻烦,书院也不让女子进去探视,你若是去了,也要跑空。” 陆显宗也难得没有板着脸,在边上说:“这话说得倒是还有些样子,什么事也没有你读书重要。” 林氏在边上温言细语的让厨房去做陆云亭喜欢吃的菜:“云亭上次说吃着外面的剁椒鱼头好,不是早早的就让你们备上了活鱼吗?做的好些,再看看那道松茸鸡汤炖的怎么样了” 她总是这样,事无巨细的关怀着原配留下来的孩子们,毫无私心。陆显宗看着她,语气温和:“这些事如此琐碎,难为你要为了他们一一都记着。” 心里对于前些天陆琳琅隐瞒推陆明薇的那点不满也没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倒是显得陆明薇是个格格不入的外人,许妈妈看的难受,忍不住喊了一声:“少爷!” 众人这才注意到陆明薇来了。 陆云亭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抿着唇走过来,不冷不热的喊了一声:“二姐。” 陆明薇没有跟从前一样,见着他们亲近便暴跳如雷,也没有阴沉着脸转身就走,闹的气氛尴尬。 她隔着前世今生再看到陆云亭,心里除了感激便是感激。 默了默,她嗯了一声,轻声说:“你回来的时候,给大姐寄信了吗?她很挂念你。” 听见她提起陆明惜,陆云亭脸上的心情就不那么紧绷了,他跟大姐的感情是很好的,便难得的也配合的点了点头:“写过信去了,她上次说,等你及笄一定会赶回来,我都回来了,她也快回来了。” 林氏在边上咳嗽了一声。 陆琳琅立即便上去拉了陆云亭的手:“好了好了,哥哥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你现在舟车劳顿的,一定累坏了,先去休息一会儿,咱们就要开饭了。” 许妈妈又惊又气,觉得林氏母女太过无耻。 从前还只是背地里挑拨离间,现在更是直接不加掩饰的拉着陆云亭一起排挤陆明薇了。 陆云亭跟陆明薇的关系向来不好,这些年感情也生疏,实在没什么好聊的,陆琳琅让她去休息,他才记起来给诸人都带了礼物,一路跟陆琳琅有说有笑的出去了。 林氏倒是和蔼的问陆明薇:“身体好些了吗?后天就是你及笄了,该准备的我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你要不要再看看你的簪子?” 陆显宗不大在意:“这有什么好看的?你定了就是了,倒是明天太夫人和明惜都要回来,她们可以帮着看看。” 陆明薇忽然开口:“夫人,后天王妃真的会来吗?” 陆显宗原本抬起的脚放了回去,转头看着林氏:“王妃?哪一位王妃?” 林氏面色不变,微笑着说:“鲁王妃娘娘,前些天我与她提起了阿薇的及笄礼,想着若是能够请她来加笄,咱们家也更有光彩。” 陆显宗面色一动:“王妃娘娘答应了?” 林氏扫了陆明薇一眼,含笑点头说:“是啊,王妃娘娘竟真的肯给这份脸面,已经答应了。” 陆显宗顿时心花怒放。 若是如此说,陆明薇及笄礼那天,不仅楚国公府要来提亲,鲁王妃还亲自来捧场,那陆家可真是风光无限了! 十八章 人病了 有了这桩插曲,陆显宗就对着林氏更加满意了,等到给陆云亭办的宴席完了,夜深人静之时,他搂着林氏,便忍不住感慨:“还是阿音是我的福星,自从娶了你,我便没有一处是不顺遂的。这次阿薇的事情,也都多亏了你,她是个古怪脾气,一时好一时恼的,也只有你受得了她,还如此不厌其烦的教导她。” 男人么,就没有不喜欢解语花的。 林氏再苦再难的时候,也从来不会在陆显宗跟前哭诉或是露出恼怒的样子,那可就太没有手腕了。 之前在陆明薇那吃的亏,都算是她这些年来唯一踩过的一个坑。 而她是从来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摔倒两次的。 这次的事情办的如此漂漂亮亮,她却也半点不居功,只是倚在陆显宗胸膛温柔腼腆的笑:“什么福星不福星的?我只不过是一门心思的只想着您一个人罢了,我的心意难道你还不知道?若不是真的把你放在心里,我怎么能等的了你八年?” 想到从前,陆显宗更是心软了,叹了一声气翻身压住了她:“的确是委屈了你,那些年你受苦了。” 林氏泪光盈盈的,伸手描摹着他的眉眼:“好在也没有白受这么多年的苦,咱们总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这些年,我一直想着,虽不是我本意,可我到底是对不住姐姐的,既然已经对不住了,便只能对孩子们好些,再好些。我做这些,也不止为愧疚,更是为了你,我知道你心里看重孩子们。” 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但凡只要是个男人,听见一个女人如此为自己设身处地的着想,就没有能忍得住不动情的。 陆显宗摸着她的头发:“你对他们好,我自然对你也好,你放心,我心里都知道!阿薇的亲事落在了国公府,咱们琳琅比阿薇可要强的多,她只会嫁的更好!” 林氏笑而不语。 她的女儿自然会比陆明薇嫁的更好,不过,陆明薇也嫁不到国公府去。 第二天早上,林氏起的比寻常都要晚,林妈妈早已经在穿廊外头候着,一听见林氏这里起了,便忙不迭的进了里间,立在帘栊处先请了安,随后才走进去,轻声跟林氏说:“夫人,才刚我听说,楚国公夫人病倒了。” 丫头正给林氏梳头,她闻言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随手挑拣了一会儿,选中了一对南珠耳环,头也不抬的问:“病的可严重?” 合八字期间家里有长辈生病,那可是十分不祥的,若是遇见讲究些的人家,为此退亲也是常见的。 吴家莫不是就借着这个由头来退亲? 林妈妈替她将南珠耳环带上,含笑轻声道:“只听说是病倒了,还请了太医去瞧”她压低了声音:“听桃夭说,世子这几次过来,都闷闷不乐的,说是家里出了许多事,国公爷养了六七年的猎狗忽然也死了” 林氏翘起的嘴角就怎么也压不下去了:“这可真是世子这孩子,也真是怪倒霉的,怎么就遇上这种事?” 大家彼此知根知底,林氏对吴文杰实在是非常满意。 无他,楚国公府身份地位已经足够了,最难得的是,吴文杰对陆琳琅,那真是说得上死心塌地。 林妈妈替林氏整理好了头上散落的碎发,又试探着:“只是,我看姑娘的意思,倒是也不是就对世子一定有那个心思,姑娘才华好,又美貌或许有更大的造化” 向来都爱攀比的林氏这回倒是破天荒的不赞同这个说法:“人家都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妇,可若是要我说,我倒是不想她非得要求个什么她这个性子,娇娇柔柔的,被她父亲宠的坏了,一点儿气都是受不得的。” 吴文杰实在是最合适不过了,又有身份地位,又对着陆琳琅死心塌地的,陆琳琅说一不二,这种日子才真是好日子呢,真要是做了王妃,日子还未必有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舒坦。 何况,楚国公府那又不是空壳国公府,人家可是真真正正有实权在手的。 不过这种问题,也不必跟个下人讨论,何况,到底以后的事情如何,还得看以后,林氏就不再多说了,只是挑眉问:“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吗?可别最后关头给我出什么岔子。” 这次的及笄礼,林氏用尽全力。 不管是场地的布置还是请的厨子,她都是十分仔细斟酌的,就连请的客人,但凡是从前有些关系的门第,她都把请帖送到了。 反正面子上的东西,她林氏向来是不吝啬的。 同样也因为知道,她办的越好,声势越是浩大,到时候韦家跟陆明薇就会摔的越惨。 满京城都会看到陆明薇的丑态,从此以后,便是那种最贫寒的书生,也绝不会对陆明薇生出想头了。 她就要韦氏在地底下也看着,她的儿女是如何被自己玩弄在股掌之中! 林妈妈哪里敢误了这些事儿?急忙便道:“您放心,差事全都分下去了,该请的人也都请了,韦太夫人明天一早便过来,倒是大姑奶奶那儿” 听见陆明惜,林氏不耐的皱了皱眉:“她怎么?” 她嫁过来的时候,陆明惜已经八岁了,实在是养不熟了,她跟这个继女的关系一直都不好,幸亏陆明惜嫁出去的早,否则她还不能完全掌控这个家。 林妈妈有些幸灾乐祸,低声在林氏耳边说了几句话。 林氏顿时便啧了一声笑了:“果真么?” 林妈妈肯定的点了点头:“前些时候就听说了些苗头,不过到底是没闹出来,咱们大家都不知道,这次只怕是藏不住了,姑爷不喜欢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闹的不好,只怕二小姐被退亲,转眼大姑奶奶就要被休。” 只要想想那个场景,林氏便觉得解气。 正好有下人送了衣裳过来给她过目,她顿时笑盈盈的吩咐:“送到二小姐房里去,告诉二小姐,让她好好装扮,明天可就是她的好日子了。” 十九章 及笄礼 四月的早风吹的树上的灯笼轻轻摇动,透过窗户,能看见灯笼不远处爬上了墙头的夕颜花,红的紫的牵连着藤蔓,将整个墙头都点缀得生机盎然。 百合端着水才迈进门槛,红鸾已经一把推开了她嗖的一下跑进了屋子,兴高采烈的开始大喊:“姑娘姑娘!开始有客人上门来了!夫人那边催促咱们快些呢。” 许妈妈对红鸾自来没有好脸色,见她上蹿下跳的,忍不住便出声呵斥:“毛毛躁躁的,险些把水盆都打翻了,你便不能小心些!” 红鸾吐了吐舌头,继续跟陆明薇喋喋不休的说着打听来的消息:“太夫人的轿子已经进门了,还有大姑奶奶,大姑奶奶只送了礼过来,人还没来呢” 陆明薇的动作便顿了顿。 大姐姐上一世是在她及笄礼过了之后来的,那时候她刚被吴文杰当众羞辱了一顿退了婚,整个人都懵了,也没意识到大姐的状态不对。 后来才知道,陆明惜是教训了一个姨娘,而被丈夫推了一把,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保住。 她眯了眯眼睛,从镜子里看着红鸾兴奋得满面红光的脸,又垂下了睫毛喊了一声百合。 百合急忙上前来,替陆明薇梳好了一个双环髻,又急忙去捧了架子上的衣裳过来。 那是用韦太夫人所赠的缭绫制成,走动之间在阳光之下流光溢彩。 一看见那衣裳,红鸾立即便睁大了眼睛满脸艳羡。 陆明薇却摇了摇头:“不穿这个了,穿那件鹅黄色的褙子和那件蝴蝶满绣的霜色百褶裙。” 可是之前这匹红色缭绫所制成的礼服还是陆明薇亲自定的。 许妈妈有些错愕,担忧的看着陆明薇:“姑娘这是怎么了?今天是您的大日子,原本便该穿这个的” “不必了。”陆明薇看了红鸾一眼:“我不喜欢,赏了红鸾。” 这回不仅是许妈妈跟百合怔住了,连红鸾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被陆明薇这心血来潮的话给惊住了:“姑娘说什么?” 陆明薇轻轻笑了一声:“这有什么?我从前赏你的东西也多的是,既然你喜欢,这个也拿去就是了。” 这可是陆明薇及笄礼的礼服!红鸾一时之间只觉得脑子都嗡的一声炸开了,她心里知道这东西是绝不能收的,也不是她能拥有的。 但是鬼使神差的,她想到陆明薇那句话。 是啊,从来陆明薇不喜欢的东西,赏了她们多少?陆明薇这个人脾气古怪,但是说难伺候却又不难伺候,只要你能说准她的心思,让她高兴,她什么都东西都舍得给你。 前些天她不一样把那么珍贵的蓝宝石头面都送出去了吗? 不会有人发现的,也不会有人追究,陆明薇得宠,韦太夫人不知道私底下给了她多少好东西,都是没有登记造册的 她去捧起了那套衣裳,恍惚得一时都没注意到陆明薇已经出了院子去正院了。 百合亦步亦趋的跟在陆明薇身边,几次都欲言又止,她不明白,为什么陆明薇分明这些天看着清明了,怎么又在关键时刻做出这么离谱的事。 没有了礼服的及笄礼,还不知道怎么被人挑理。 陆明薇却似乎完全知道她在想什么,含笑冲她眨了眨眼睛。 她到的时候,预备给她办及笄礼的水云庭八扇大门全都敞开,里面是一溜儿摆着的十六扇的玻璃四君子图的屏风,整个花厅里花团锦簇,富贵逼人。 见了她,是陆琳琅先欢快的呼喊了一声二姐,便朝着陆明薇扑了过来:“你怎么才来?快来,长安县主今天也来了呢!” 长安县主是大长公主的嫡长孙女,自来是京中贵女中最亮眼的一颗明珠,她这次会过来,想必也是因为大长公主过来了,她才会跟着来的。 连大长公主都能请的到,可见林氏是真的下了一番苦功了。 她笑着跟着陆琳琅迈步,才走到长安县主跟前,长安县主便转过脸去跟旁边的人聊天了,显然是对她十分的没有好感。 这种场合,陆明薇向来都是格格不入被排挤的那一个。 换做从前的陆明薇,会自惭形秽,甚至有时候口出恶言。 何况今天还是她自己的及笄礼,她怎么受得了这个委屈?陆琳琅有意放慢脚步,脸上在笑,眼里却是一片嘲讽。 她就等着看陆明薇怎么丢尽脸面。 陆明薇却径直越过了长安县主,脚步停也不停直接上了台阶,走到了花厅正中的韦太夫人跟前,欢喜的喊了一声外祖母。 竟然没有大发脾气,也没有试图挽回脸面继续去讨好长安县主一群贵女,这可是稀罕事。 长安县主的脸面有些挂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 陆琳琅也下意识往陆明薇那里看了一眼,心里有些不安-----她觉得自己好像看不懂陆明薇了。 韦太夫人正在跟陆明薇说话:“怎么没穿上礼服过来?如今及笄礼可没有更换礼服一说了,都是走个过场,你到时候若是还要去换衣裳,岂不是耽误时候?” 她已经听说了鲁王妃会来给陆明薇加笄的消息,鲁王妃身份贵重,是皇室中人,若是让人家等,怕人家未必耐烦。 顿了顿,韦太夫人又有些着急:“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惜那边半点动静都没有,她最疼爱你,原本早该过来了的,怎么今天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 陆明薇还没答话,外面便响起唱诺声:“楚国公世子到!” 一听见楚国公世子五个字,众人看陆明薇的目光便都含笑,大家心里都知道,今天既是陆明薇的及笄礼,也是陆明薇的定亲宴。 韦太夫人皱了皱眉:“他不是应当在前头?来这里做什么?” 就算是提亲,也该是楚国公夫人来这后宅,吴文杰按理该跟着楚国公在前面男客的席面上才对的。 她话音未落,吴文杰已经走进了院子,二话不说的便上了台阶径直进了花厅,在人群之中扫了一眼,直奔着陆明薇而来。 二十章 退亲吧 他直直的闯进女眷席里,虽然在座的多熟都是通家之好,大周朝历经几代也早没了那么重的男女大防,可还是引发了不小的骚动,大家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过来了。 底下的夫人们便有小声议论的。 长安县主更是低声嗤笑了一声:“哟,从前楚国公世子可没这么殷勤,怎么今天这么迫不及待了?” 及笄礼都还没开始呢,虽然大家都知道今天吴陆两家要联姻,也不必做的这么露骨? 陆琳琅脸上带着一点儿茫然,恰到好处的遮住了眼底那点幸灾乐祸的笑意。 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了,吴文杰此时此刻冲进来,可绝不是迫不及待的要提亲的,而是来说退亲的事的。 在及笄礼上被人退亲,前无古人,后面可能也没有来者了,说起来陆明薇可真得感谢自己,让她出了个天大的风头,从今天起,明天京城的大街小巷都会知道,堂堂侯府千金被人当众退亲的事。 跟她斗?一百个陆明薇也没有那个本事! 韦太夫人皱起眉头来,她对吴文杰从来就不满意,觉得他横冲直撞,只是投胎有本事其他一无是处。 见他这么闯进来,韦太夫人冷淡的质问:“世子是不是走错席面了?这可是女眷们的席面,你应当去前面的正堂才是。” 吴文杰涨红了脸,他不喜欢陆明薇很久了,陆明薇声名狼藉,长得又不好看,性子也不好,简直是没有一处地方配得上他的,可偏偏从小到大这个名字都跟他连在一起,简直就像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这种日子他早已经厌烦,陆明薇的脸他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而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他激动不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中气十足的开腔:“我我要跟你退亲!我绝不会娶你!” 满座哗然。 所有人来这个及笄礼之前,或多或少都听见了些风声,知道今天不仅是陆家二小姐及笄,同时也是楚国公府兑现婚约的日子。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楚国公世子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他,他当众来了个退亲! 这 戏文都不敢这么演啊! 林氏又急又气的站了起来,睁大眼睛看着吴文杰:“世子,你胡说些什么呢?你是不是糊涂了?” 众人都错愕的看着吴文杰,一时竟然没人出声,偌大的花厅安静得吓人,人人都等着看陆明薇会如何反应。 当众被退亲,这对于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有那受不了刺激的,只怕会当场撞了柱子也说不定。 陆琳琅也既紧张又期盼的攥住了自己的手帕,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陆明薇,等着看陆明薇是如何的歇斯底里,或是如何的下贱卑微恳求吴文杰改变心意。 这种戏码其实她已经看过无数遍,早已经不觉得新鲜,但是当着全京城达官贵人的面看,感觉又不同。 尤其是,这个男人是为了自己才这么做的,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哪个女人会没有隐秘的欢喜和得意呢? 可惜陆明薇是一辈子也无法体验到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快乐了。 与此同时,追着吴文杰进来的一众贵公子们也都怔住了,面面相觑的怔在原地。 其中陆云亭更是脸都因为愤怒而涨的通红,立即便要冲上前去。 可陆琳琅此时已经眼尖的看见了他,急忙走过来对着他摆了摆手:“哥哥千万别去添乱了,场面已经够乱了,你若是冲上去,事情要闹的不可开交,你也知道二姐的脾气,再怎么样,她还是喜欢世子的,说不定她不但不感激你,反而还怪你” 陆云亭的两只拳头都握的咯咯作响,脖子上的青筋都凸出来,他愤怒吴文杰竟然当众说退亲,半点不给陆明薇留脸面,同时又痛恨陆明薇不争气。 她在吴文杰跟前尊严尽失!为了这个男人,她真是 身后传来一声咳嗽,随即一道沉稳慵懒的男声响起:“散了散了,一群男人冲进女眷席面莫不是很光荣?都散了!” 陆琳琅一怔,朝着声音来处看去,立即便忍不住羞红了脸,努力的做出焦急的样子来跟着附和:“小王爷说的是,请诸位为我姐姐保存几分颜面” 真是大好时机! 陆明薇越是不堪,越是能衬托出她这个妹妹的完美。 原来陆明薇也不是一无是处。 有人忍不住就失笑说:“还有什么脸面啊?满京城没有人不知道陆明薇是块狗皮膏药,我敢打赌她会跪下来求吴文杰别退亲!” 少年们都是纨绔,又纨绔又少年的少年们往往是最意气风发也最随心所欲的,这个时候的他们做不到对人的苦难共情。 他们肆无忌惮的哄笑起来,彼此之间交换着看好戏的眼神。 笑声引得前面的吴文杰愈发的豪情万丈,他看着陆明薇,磕磕绊绊但是却又坚定十足的说:“薇薇,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们自小定有娃娃亲,但是,我真的不能跟你成婚!自从我们合八字以来,我们家便家宅不宁,我父亲的猎犬暴毙,我母亲病的连今天的宴席都来不了” 陆明薇心中毫无波澜,看着吴文杰慷慨激昂的在表演,甚至有些想笑。 上一世的场景仿佛跟这一世的重合了。 吴文杰的声音愈发的大:“薇薇,我知道我一表人才,可你也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希望你从此之后就放过我” “或许你以后不会遇见比我更好的人了,但你也别自轻自贱,总该要好好的过日子。我我虽然不能娶你,但是却还是总归盼望着你好的。” 贵夫人们一脸茫然,不知道这到底是演的哪一出。 外面的少年们听完这番话,有的纨绔的还吹起了口哨。 陆云亭忍无可忍的愤怒推了那个吹口哨的人一把,推开陆琳琅便朝着花厅狂奔。 他今天若是不骂醒陆明薇,他就不姓陆!祖宗十八代的脸面,都在今天这一天丢光了!吴文杰这个混账! 二十一·呸一脸 他冲进花厅的途中,都还能听见周边的人的议论声。 有人在数落着陆明薇这些年是如何的对吴文杰死缠烂打。 有人在诧异吴文杰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退婚。 不管是哪一种议论,对于一个女孩子的名声来说都是致命的,陆云亭冲进花厅,直直的朝着吴文杰扑了过去,陆明薇纵然是软骨头,吴文杰就更可恶!要退亲什么时候不行?非得挑在今天这个时候,让陆明薇成为全天下的笑柄,他算什么男人?! 只是陆云亭都还没挨到吴文杰的边,就被陆明薇眼疾手快的给一把拉住了。 林氏嘴角露出一个嘲谑的冷笑,跟提着裙角飞奔进来的陆琳琅对视了一眼,母女二人都忍不住心中鄙夷。 陆明薇真是毫无莲池了,为了个男人把自己作践成这样,吴文杰都当众说要退亲了,她竟然都还护着吴文杰! 讥讽的同时,陆琳琅心里又油然而生一股优越感,陆明薇求都求不到的人,在她眼里只不过是一条摇着尾巴的狗而已。 她冷眼看着,等着陆明薇哭泣哀求,丢尽脸面。 陆云亭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甩开陆明薇的手朝着她怒目而视-----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帮着他!她真是太贱了! 陆明薇却看也没有看他,反而面无表情的对上了还在说个不住的吴文杰,沉声问:“世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吴文杰察觉到了陆云亭的敌意,他自己也知道这么冲进来退婚,以后陆明薇在这京城只怕是再也没人敢要了,便难得的放缓了语气:“我是说,你八字跟我家不合,我们实在不合适。你另寻高门,我知道你对我”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陆明薇已经松开了陆云亭,伸手便抄起边上韦太夫人的茶盏,猛地全数泼在了吴文杰脸上。 茶水不算烫,但是兜头被浇了一头的茶叶,吴文杰顿时狼狈极了,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就要跳脚。 陆明薇是疯了吗?! 看热闹的众人也都被这一幕给惊呆了,一时都有些错愕-----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先是吴文杰当众退亲闹的轰轰烈烈的,然后是陆明薇竟然泼了吴文杰一杯茶?! 在座的人大多数都是看着这些小一辈长大的,从前陆明薇对吴文杰到底如何,她们都看在眼里,说一句予取予求,那也不为过了。 谁都没想到陆明薇竟然有一天也会对吴文杰动手。 连陆云亭也怔住了,原本憋在心口无处可去的一团怒气终于找到了出口,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刚才还在慷慨陈词的吴文杰被泼成了个落汤鸡,他竟然有些想笑。 陆琳琅却笑不出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陆明薇,心里简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陆明薇在吴文杰面前连一条狗都不如,她什么时候这么厉害过? 分明前些天,她都还在催促着韦太夫人让吴家快些来提亲,恨嫁之心人尽皆知。 人群外的那群纨绔也都惊住了。 之前笑的最厉害的那个少年忍不住骂了声娘,揉了揉眼睛便饶有意味的笑了:“我这不是在做梦?” 崔明楼眯了眯眼睛。 而在花厅里,被泼了茶水的吴文杰已经气疯了,他怒瞪着陆明薇跳了起来:“陆明薇,你这个疯婆子,你发疯了吗?!我不过就是看不上你,不想跟你成亲,你就这么报复我?!你这种女人本来就又丑又恶毒,活该你嫁不出去孤老终生!” 陆明薇嗤笑了一声,刚才还捏在手里的杯子被她扔在地上摔的粉碎,飞起的碎片飞溅,刚好划过吴文杰的脸,在他脸上划了一道血口子,痛的他龇牙咧嘴。 而这回陆明薇已经没有再给吴文杰说话的机会,冷冷淡淡的看着他:“世子说的大部分的话,我都不大认同,但是退婚这件事,倒是不必世子来说,我本来就是准备当众跟大家说清楚的,当年的婚约虽然是家母跟令堂指腹为婚定下的亲事,但是,我绝不会嫁给你这样一个蠢钝如猪,卑劣不堪的小人!” 陆琳琅倒吸了一口冷气。 陆云亭也张大了嘴看着陆明薇-----他从来都不知道陆明薇原来也有这么盛气凌人,凌然不可侵犯的一面! 韦太夫人面露赞赏。 好,说的好!她看吴文杰这个小兔崽子不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如今吴文杰更是借着数落陆明薇的由头退亲,更是令人不齿!这种自己想要退亲,还要把责任推给女方的人,简直是其心可诛! “骂得好!”韦太夫人不顾众人侧目,怒赞了一声。 吴文杰却怔住了,他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陆明薇会对自己这么说话。 从前陆明薇太软了,软弱得面目都有些模糊,吴文杰直到如今才认真看清楚了陆明薇的眉眼----她眼尾上挑,眉眼秾丽,眼里仿佛装着太阳,让人竟然不敢跟她对视。 他之前准备好的满腔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愤怒得连脖子根都是红的,指着陆明薇手颤抖个不停。 陆明薇一把拨开了他的手冷笑:“长辈们指腹为婚的婚约,就算是不能成,也该让长辈们站出来分说个明白,给女方一个交代!你这么不明不白的闯进来,代表的是你自己还是楚国公府?!若楚国公府是这个意思,到底是国公爷的意思,还是国公夫人的意思?!他们背信弃义,忘恩负义,就把你推出来当众羞辱我,世子当真当我们常勇侯府好欺负,我父亲好欺负吗?!” 吴文杰目瞪口呆。 林氏也猛地站了起来面色铁青,她想起那天晚上陆明薇在陆显宗面前说的那番话,当时只觉得陆明薇是死里逃生难得任性,但是现在想起来倒好像是陆明薇完完全全就是在为今天做准备! 她示弱引得陆显宗心疼,答应她大办及笄礼的要求,同时又让韦太夫人催促吴家来提亲,现在看来,她不是真的放不下吴文杰,而分明是为了为了此刻! 二十二·有报应 她被骗了!被陆明薇愚蠢的假面具给骗了,见陆明薇那么迫不及待的要催促吴家提亲,甚至不惜把韦太夫人送的那套价值连城的蓝宝石都送出来,她还以为陆明薇必定还是从前的陆明薇。 谁知道陆明薇成了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她完全把事情搞的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若是按照原来的方向走,吴文杰退亲羞辱的就只是陆明薇一个人,毕竟陆明薇对吴文杰的痴缠是大家都有目共睹,人人都知道她为了吴文杰时常发疯,连尊严也宁肯踩在脚底。 可陆明薇偏偏没有按常理出牌,她径直把这件事给定性成了国公府背信弃义,嫌弃常勇侯府,把矛盾引到了两家之间。 她都这么说了,所有人自然都会想,是啊,国公府来这么一出可真是太不厚道了。 就算是想要退亲,也该私底下好好商量,陆明薇再不好,侯府可没什么得罪国公府的地方,从前的韦氏跟国公夫人还是手帕交,他们要退亲不说,还要借着儿子的手,把责任都推到一个小姑娘身上。 这可太不地道了。 韦太夫人面露欣赏,同时又有些自豪。 最近这些年,外头的人是怎么说她的薇薇的,其实她都有数,最差的情形韦太夫人也都预想过了,她本来便不想陆明薇嫁到吴家去,吴家的这个孩子是非不分,毫无宽容之心,嫁给他不会过的好的。 她原本就想好了,到时候就让自己孙子娶薇薇,在她眼皮子底下,总能护得住她的。 谁知道,她的薇薇原来心里什么都明白。 吴文杰被骂傻了,他有些呆愣的看着面前朝自己怒目而视的陆明薇,忽然觉得自己从来不认识她,或者说,从前认识的,不是真正的她。 他一时竟然被陆明薇劈头盖脸的说的无言可对,只能结结巴巴的呵斥:“你是不是疯了?我跟你退亲,只是因为你人不好,我不喜欢你,你名声也不好,性格也不好命也不好” 陆明薇就轻轻的哦了一声,垂下眼嗤笑了一声:“真的吗世子?是因为我不好,你才要退亲,还是因为你不想履行婚约,早已经看上了别人,才会早早的就计划好了要跟我退亲?” 吴文杰下意识的看了陆琳琅一眼。 陆琳琅咬着下唇,忍不住在心里又惊又气的骂了一声蠢货。 真是蠢货!这个时候,他看自己做什么?如此一来,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急忙垂下头避在一边。 林氏已经马上就反应过来了,疾步下来拉住了陆明薇的手,扯出笑脸来打圆场:“都是些孩子气的话” 当务之急,是要安抚住陆明薇,现在的陆明薇简直是一个火药桶,谁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炸了,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来。 陆明薇怎么样不要紧,要紧的是她别不知轻重的说出陆琳琅来,姑娘家的名声何等重要?她的琳琅可跟陆明薇不同,是这世上最好的明珠,绝不能有一点儿污浊染上。 陆明薇啪嗒一下甩开了林氏的手,冷冷的看着她:“夫人说什么呢?现在怎么能是孩子气的话?他已经多少岁了,难道不知道规矩,不知道礼仪?这些都不知道,做人总会?他挑这个时候冲进来就说我名声不好,我名声到底不好在哪里,我若是名声不好了,家里姐妹们的名声怎么办?夫人就算是不是为我,哪怕是为了其余的陆家孩子,为了父亲的名声,也该问他个清楚,问问他,到底是国公府这么觉得,还是他自己连个人也不算?!”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倒吸了一口冷气。 之前吹口哨吹的最厉害的那个纨绔啧了一声,目瞪口呆的合上了自己的扇子感叹:“这陆二好利的一张嘴啊!她这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陆云亭也有这样的想法,他呆呆地看着前面站着的陆明薇,一时都恨不得拍拍自己的脸看看是不是在做梦,陆明薇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厉害啊? 吴文杰后退了一步。 林氏也震惊的瞳孔都缩了缩-----这死丫头是在将她,是在把她架在火上烤! 她这个时候,若是再不表态,不就坐实了自己不宠爱继女,而且不维护侯府的名声的罪名吗? 她扯了扯嘴角看着陆明薇:“这是哪儿的话?薇薇你平时那么喜欢世子,我还不是为了你” 陆明薇正义凌然的冷笑:“我从前喜欢他,是因为我母亲跟国公夫人定下了婚约,我堂堂正正!但是现在我看清楚了眼前这人的真面目,这种愚蠢不堪,言而无信无情无义的小人,根本不值得我母亲的信任!他是我们侯府的仇人!” 好么,一下子就成侯府仇人了。 林氏真是气的简直要笑出来,正要说话,外面便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哟,我来的晚了,这是出了什么事?” 是鲁王妃! 众人都急忙行礼。 林氏也顾不得陆明薇了,忍住了心里的怒气上前给鲁王妃请安,又苦笑着说:“让王妃见笑了,家中出了点儿事还请王妃先去后堂休息” 若是吃亏的只是陆明薇,林氏巴不得鲁王妃在这里看热闹做见证,只怕事情闹的不够大。 但是现在,事情脱离了掌控,她心里有些不安,只想先把事情压下。 鲁王妃却抬手止住了她,看向花厅中的几个人,笑着走到韦太夫人跟前问:“太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闹的这么厉害,我老远在外头便听见了。” 韦太夫人面不改色的将事情说了一遍,似笑非笑的说:“我们也想听听看,到底这件事是世子自己莽撞,还是国公府的意思!” 鲁王妃听完便垂下眼哼了一声,冷了脸道:“指腹为婚,有信物为凭,退亲岂是能儿戏的?若是没有国公夫妇的准许,世子这就是不敬父母,不遵礼教,若是国公夫妇的意思,未免就太凉薄无情,忘恩负义了。” 林氏猛地回头看向鲁王妃。 二十三·丧家犬 事情闹的不可转圜了,鲁王妃是皇室王妃,地位尊崇,之前韦太夫人斥责吴文杰和陆明薇数落的那些话对吴家自然也有影响,但是加起来也不如鲁王妃这句话的威力来的大。 被她这么一说,吴文杰前程全无了! 陆琳琅错愕的打了个冷颤,一时之间茫然无措。 怎么会如此?鲁王妃跟楚国公夫人可是闺中密友,二人关系好的如同亲姐妹一般,还一起开绸缎庄,这么好的关系,鲁王妃怎么竟然帮着陆明薇来数落吴文杰? 林氏也有同样的震惊和疑惑,她忽然觉得有些牙疼,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陆明薇,却又忍不住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陆明薇脸上正好掠过一抹嘲讽的笑意。 就好像就好像她早就知道,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林氏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一瞬间,她几乎怀疑自己根本就是上了陆明薇的当,被她愚蠢的表象给迷惑了这么多年。 正好此时,外面还在宴客的陆显宗也接到了消息匆匆赶了进来,厉声问:“怎么回事?” 他走的太急,竟然都没能顾得上鲁王妃在场。 陆明薇立即上前几步噗通跪在陆显宗面前,哽咽着将吴文杰的话给说了,末了又道:“女儿丢脸不要紧,但是世子如此行径,岂不是故意在给父亲和侯府难堪?他分明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什么八字不合的说法,之前他们也半点口风都没透露过,今天却拿出来当成是退亲的理由父亲,女儿给您丢脸了” 鲁王妃在边上要笑不笑的啧了一声:“陆二姑娘这话说的太妄自菲薄了,男人要薄情起来,自然得把理由找好,把责任推在女方头上了。什么八字不和,怕也不过是借口罢了,丢脸不丢脸的,在场之人大家都亲眼看见了,心中自有公道,这件事可怪不得你。” 连鲁王妃都这么说,陆显宗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他原本就打着跟楚国公府攀亲的主意这不错,但是这不代表能容忍楚国公府在他头上拉屎,而现在吴文杰的行为,跟在他头上拉屎也没有区别。 他脸皮都抖动了几下,抡起手猛地打了吴文杰一个巴掌:“你这个混账东西!就凭你这个渣滓,也配不上我女儿!滚出去!” 从前吴文杰还能随意出入陆家的内院,可见两家关系之好,也可见陆显宗对他的满意,这一次被猛地甩了这么一巴掌,吴文杰捂住了自己的脸,一时之间竟然不是觉得丢人,而是慌乱,他好像把事情办砸了,得罪了陆显宗。 可是,可是他还要娶琳琅妹妹的啊! 他下意识的解释:“世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喜欢陆明薇,我原本打算跟琳琅” 这个蠢货!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林氏已经厉声呵斥了一声:“闭嘴!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然还有脸在这里多说,快来人,把他给我打出去!” 事已至此,只能把吴文杰给快点赶出去,不能让他继续在这里胡言乱语,若是再扯出琳琅来,那就是把琳琅给毁了。 陆琳琅也提着一口气,见陆云亭已经招呼了朋友们一拥而上把吴文杰给拉拽出去了,这才松了口气,面色复杂的看向了陆明薇。 今天的这场好戏,陆明薇是是实实在在的唱了主角儿,而且还是正义那一方的主角儿了。 场面一时混乱不已,陆显宗到底是勋贵出身,该有的礼数还是有的,朝着众人拱了拱手,便苦笑着说:“家门不幸,也是我夫人识人不清,才会引狼入室,真是扫了诸位的兴致了。今天是小女的及笄礼,请诸位看在小女无辜的份上,千万请留下观礼,陆某在这儿谢过诸位了。” 他的一番话说的恳切动人,夫人们看了半天的戏,也都觉得是吴家太过欺负人,反倒是陆明薇,虽然被当面退亲,但是既没有哭闹不休,也没有失去体面,有理有据的反驳了吴文杰,这份气度很是难得,便都纷纷答应下来。 鲁王妃便更是朝着韦太夫人笑了笑:“旁人本王妃是管不着的,但是今天原本就定了是我来给陆二姑娘加笄,我自然是不能走了。” 韦太夫人马上便夸赞道:“王妃如此深情厚谊,实在是我这外孙女儿的福气。”又朝着陆明薇招手:“快多谢王妃为你主持公道。” 陆明薇快步上前,笑着谢过了鲁王妃。 鲁王妃含笑打量她片刻,从手腕上退下一只金镶玛瑙绞丝镂空开口镯带在了陆明薇手上,道:“初次见面,你就带着玩儿。你放心,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门,没能跟吴家成亲,是你的福气。” 这话听在林氏耳朵里,林氏惊得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鲁王妃这是怎么了?她跟楚国公夫人的关系是出了什么问题? 仔细想想,这句话里头蕴含的深意可太令人毛骨悚然了。 有了之前的插曲,人人看陆明薇都多了几分同情,同时也多了几分宽容,外头传言看来也不可尽信的,人人都说陆明薇如何不知廉耻,对吴家世子死缠烂打,如今看来,也不是那样么,分明是个识大体又懂事的好姑娘。 鲁王妃亲自为陆明薇加笄,陆明薇的及笄礼办的盛大而隆重,不仅如此,还另外有巨大的收获,从今天开始,她是真真正正的甩掉吴文杰的那个人。 是吴文杰配不上她,是她不要吴文杰,而不是吴文杰朝她退亲。 楚国公府跟常勇侯府再也没有交好的可能,陆琳琅也不可能再如愿嫁进楚国公府去享福了。 这可真是一个好的开始,陆明薇在夜宴上看着在灯下出神的陆琳琅,微微扯了扯嘴角。 这只不过才是一个开始,慢慢来,她会把失去的一切都重新拿回来! 二十四·遭报应 吴文杰哭丧着脸回了家,原本在家中等待多时的楚国公夫人直起身来,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笑着看向吴文杰:“这可算是如愿了,怎么还哭丧着脸?难不成又觉得可惜了不成?” 她跟楚国公都特意找借口推迟了去常勇侯府,就是为了到时候好推卸责任,这样旁人说起来,只会说是陆明薇讨人嫌,吴文杰是为了家中父母的健康,才会忍无可忍的不要这个丧门星。 不过虽然没有到现场去,现场是什么样的情形,楚国公夫人觉得自己也能猜得到。 无非就是陆明薇寻死觅活,甚至哭喊求饶。 她还没说话,吴文杰已经一屁股的坐在了边上的椅子上,咬着牙冷笑:“如什么愿?虽然婚事是退了,不过一切都被陆明薇那个贱丫头给搞砸了!” 他这时已经放开了捂着手的脸,楚国公夫人立即便看见了他脸颊上那个鲜明的五指印,立即便沉下了脸:“怎么,她竟然还敢打你不成?!” 真是反了天了!这个小贱人,只怕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几斤几两,她的儿子勉为其难的维持了这么多年的婚约,已经是给了她莫大的脸面了,否则的话,早些年就该把这门婚事给推了,让她根本没脸在这京城再待下去! 吴文杰摸着脸瓮声瓮气的:“不是她打的我,是世伯打的我” 想到陆显宗当时暴跳如雷的样子,吴文杰就觉得有些害怕,他倒不是怕陆显宗,只是陆琳琅是陆显宗的女儿,若是陆显宗不容易,他可是就再也不能跟琳琅在一起了。 楚国公夫人原本满腔的怒火,此刻也忍不住怔了怔,错愕的问:“是陆显宗动的手?他怎么会对你动手?” 陆显宗这个人薄情寡义,什么感情对他来说都得拿到称上去过过称,称出个贵重便宜来,这样的人,应当知道跟国公府退亲的陆明薇就成了毫无价值的弃子了,他恼怒陆明薇都来不及,平时本来也是陆明薇自己的名声太差,再加上按理说还有林氏在边上祸水东引,怎么陆显宗没有迁怒陆明薇,反倒是打了吴文杰? 吴文杰说起这件事便觉得气血上涌,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难堪过,便忍不住将及笄礼上的事情说给楚国公夫人听。 楚国公夫人大为震惊,首先是陆明薇的应对完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再则便是心惊于陆明薇这番话的厉害她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可比林氏都要技高一筹啊! 吴文杰犹自气怒难平:“连鲁王妃也帮着她!说我是莽撞无礼,还说我薄情寡义” 楚国公夫人顿时觉得耳朵嗡嗡嗡的响,猛地抓住了吴文杰的手腕,厉声问:“你说什么?!” 鲁王妃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她是王妃之尊,一言一行都万众瞩目,她的态度就是鲁王府的态度,人人都知道鲁王如今是最有希望入主东宫的王爷,她说这样的话,京城所有的贵夫人以后都会记住这样的评语,以后吴文杰怎么可能还能娶到大家闺秀?! 她顿时浑身的冷汗都下来了。 吴文杰被母亲抓的有些懵,莫名看了她一眼,把之前鲁王妃的话重复了一遍。 楚国公夫人立即便坐不住了,猛地要站起来:“快替我备轿,我要去鲁王府求见王妃。” 她跟鲁王妃是多年的交情了,这些年来,他们俩好的跟亲姐妹似地,什么事都是有商有量的,京城中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一点,也因此对她敬畏三分。 鲁王妃这人还出了名的护短,她府里的一条狗都比人尊贵几分,若是没有大事发生,鲁王妃是不可能忽然这么对她儿子的,一个陆明薇算什么?鲁王妃可不是那种会路见不平的人。 她一定要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底下的人急忙去备了车轿,楚国公夫人此时也顾不得儿子了,冷冷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先老实点在家里待着,我出去一趟,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吴文杰隐约意识到事情不简单,懵懵懂懂的答应了,只是仍旧气愤难平,忍不住便让小厮进来,替他送封信到常勇侯府去。 今天的事,肯定是把琳琅给吓坏了。 他要告诉琳琅,让琳琅先耐心的等几天,等这边的事情处置好了,他再想办法去看她。 另一头,楚国公夫人心急火燎的在马车上攥着手帕,一路上脸色阴沉地仿佛能够滴水,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不觉就出了神,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随即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冷颤。 不会? 她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不会的,她这么小心,而且都是过去这么多年的事了应当不会的 她垂下眼帘,遮住了眼里的着急担心,度日如年的到了鲁王府,便急忙让人进去求见。 守门的门房对楚国公府的车架其实都已经认熟了,若是按照从前,他们早已经有人上来以你这他们从西角门进去,可今天,门房杵在门口没动,等到楚国公府跟车的管事婆子觉得不对,塞了个银角子,他们才懒懒的开了口:“哟,真是不巧了,咱们王妃不在,她从陆二姑娘的及笄礼上回来,便去城外的温泉庄子了。” 楚国公夫人心中咯噔一声。 这哪里是不在?分明是早就料到她会来,所以不想见她。 可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她压下心里的惊悸不安,长出了口气吩咐随从:“我们回去。” 韦太夫人心情便要好的多了,她此时也跟陆明薇轻声说:“这一次你做的很好,薇薇,人不能只是为了某个人而活着,更不能只为了一个男人活着。女人的价值不在于依附的是什么男人,更不能把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男人身上,否则一定会摔的很痛的。” 陆明薇正在看着大瓷缸里的几尾金鱼,闻言就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外祖母说得对,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尤其是男人,最靠不住了。” 二十五·自作孽 从前陆明薇对吴文杰的狂热一直都是韦太夫人的一块心病。 女人跟男人是不同的,女人爱上一个男人,会越来越爱他,全身心的为他奉献,爱这个字很容易就框柱她的一生,让她在后宅之中变得面目模糊,失去自我。 但是男人却不同,男人一辈子都会喜欢新鲜的女孩子,那种新鲜,不只是样貌上的年轻,更在于她们的鲜活和天真。 现在陆明薇总算是清醒过来,她也算是放心又欣慰,轻轻拍了拍陆明薇的手背慈爱的道:“你心里明白,外祖母就放心了。” 她又说:“过两天我让人过来接你和云亭过去住几天,今天我就先回去了,你舅父也要回来了。” 陆明薇伸手揽住她的腰,深深地吸了口气:“外祖母也记得叫上大姐姐,我许久没有见到她了,今天我及笄她也没来,我怪想她的。” 陆明惜也是高嫁,嫁的是永恩侯府的世子邵君庭,邵家是后族,邵君庭是国舅爷,邵家的姿态便摆的格外的高,对陆明惜其实也算不上满意。 陆明惜哪怕有儿有女,邵君庭也不顾她的脸面,不仅妾室一个接着一个的往家里抬,而且在外面也不安分,玩的整个京城都知道他的名声。 偏偏这样的人家,陆明惜却只能苦苦挣扎-----她心里其实清楚的很,别人的娘家或许是依靠,但是常勇侯府不是,陆显宗已经有了新的妻子和孩子,在他心里,原配所出的这几个孩子,就显得分量不那么重了。 韦太夫人也有些担心陆明惜的情形,闻言没有思索便答应了:“行,你自己也不必胡思乱想,有什么事,等你舅舅来接你了再说。” 陆显宗那边正忙的焦头烂额,今天的事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他心里对楚国公府现在恨之入骨,听见韦太夫人来告辞,急忙便迎出来:“岳母大人何不住上两天?今天这事儿闹得真是让小婿无地自容了。” “有什么可无地自容的?毁约忘恩的又不是你。”韦太夫人直言不讳:“连鲁王妃都说了公道话,以后人人提起来,只会耻笑楚国公府,而不是咱们阿薇!正要跟你说,你不必担心阿薇的事,再不济,还有我这个老不死的在后头呢,断然不会让她委屈了的。” 韦家同样是煊赫家族,韦太夫人说这话,显然是打算走亲上加亲的路子了,陆显宗此时正求之不得,便忙不迭的朝着韦太夫人深深地弯腰行礼:“岳母大恩,小婿替阿薇她谢过岳母大人了!” “什么谢不谢的?”韦太夫人没有放在心上:“我自己的外孙女儿,难道我自己不疼,反倒是等着别人来心疼照管?我家囡囡在地底下看着呢。” 她提起韦氏,陆显宗的面色顿时就有些不大自然,讪讪的附和了几句,恭恭敬敬的送了韦太夫人出去。 林氏自然也要出来相送的,憋着一肚子的气送走了韦太夫人,忙的已经脚打后脑勺的林氏这才有空让人出去打听打听消息。 主要还是楚国公府的消息。 楚国公府到底是怎么回事?吴文杰摆明了脑子不大好用,他们竟然也放心让他一个半大小子来说退亲的事! 还有,也不知道楚国公府到底是怎么得罪了鲁王妃,以至于鲁王妃这一次如此不给楚国公府脸面。 她总得知道这些,才能做出应对。 真是烦死了。 “真是烦死了!”此时此刻,楚国公夫人也同样恼怒的抱怨了一句,见下人端茶水上来,立即便竖起眉毛呵斥:“拿走!” 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吃。 底下的人不敢触她的霉头,急急忙忙的端着茶水又出去了,伺候的人都屏声敛气,生怕有哪里惹了她不高兴。 好在没过多久,府里管家的媳妇儿,也是府里的管事妈妈秦妈妈就回来了,她自来便是楚国公夫人跟前的红人,她一来,大家就都有了主心骨,顿时都松快了几分,纷纷朝着她使眼色。 秦妈妈将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急急忙忙的走到楚国公夫人跟前轻声说:“夫人,都打听清楚了。” 姐妹这么多年,楚国公夫人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这么多年下来,她在鲁王妃跟前也是有几个能说的上话的人的,自然要打听打听清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她支起身子来:“说。” “白桃姑娘说,王妃娘娘前些天都还惦记着要请您过去给她看看新到的一批蜀锦和缭绫,让您帮着想想花样子,就是在收到了常勇侯夫人送的一套蓝宝石首饰后,便忽然暴怒起来,这些天,王府后院也是人人自危,生怕哪里惹怒了王妃,大家的日子都难过的很。”秦妈妈小心翼翼的在一边禀报,叹了口气:“再然后,就是鲁王妃娘娘亲自去了常勇侯府姑娘的及笄礼,还怒斥了咱们世子。” 其余的话楚国公夫人已经听不见了,她现在耳朵里完完全全只剩下了蓝宝石三个字。 蓝宝石首饰?! 常勇侯府陆明薇的那套蓝宝石不是在自己手里吗?!吴文杰前些天才从陆明薇那里拿到手了,她正是因为此事才会同意把婚约给退了,不想耽误委屈了自己儿子的! 怎么林氏竟然还有一套首饰送给了鲁王妃?! 她想起自己秘密送出去让娘家母亲请首饰工匠查看的那套蓝宝石,心里一时之间毛骨悚然。 她心悸不已,不小心将桌上的花瓶打落在地,飞溅了一地的碎片。 秦妈妈吓了一跳,急忙安抚她:“夫人先别着急,到底是什么事,您说出来,咱们大家也好商量商量啊。” 楚国公夫人却面无人色,一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要说什么? 虽然她自己也不敢置信,但是能够让鲁王妃态度大变的原因,实在是让人不往那方面想都难她不由得闭了闭眼睛,觉得自己的心都跳的飞快,有些不敢想象若是真的,自己该如何应对,鲁王妃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二十六·塑料情 楚国公夫人片刻不停的催促着秦妈妈回了一趟她的娘家,将那套蓝宝石首饰给带了回来,秦妈妈急急忙忙的回来了,朝着楚国公夫人摇了摇头:“夫人,这套首饰虽然贵重,但只是寻常的首饰,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没有” 竟然不是这一套! 楚国公夫人浑身寒毛直竖,眼睛死死的盯着托盘里的蓝宝石,一时之间心如同是在油锅里煎熬。 那也就是说,她拿到的东西是假的! 当初鲁王妃发现鲁王在外面与人有染,设计想要把背后的女人引出来,她上当被困在了大昭寺,是碰见了韦氏,才求着韦氏帮自己圆谎糊弄了过去。 韦氏当时知道她跟鲁王有染,也真心实意的劝她:“鲁王再好,终归也是有了王妃了,他若真是对你有意,正该光明正大的求了圣上或是贤妃娘娘,将你纳做侧妃,这样私下跟你幽会,若是被发现,你可身败名裂了!” 韦氏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但是也正因为是真的,所以格外的刺耳。 楚国公夫人急于脱身,只能虚已委蛇的跟韦氏说,都是鲁王骗了自己,以后她一定会痛改前非,并且求韦氏为她遮掩。 她哭着抱住韦氏的腿,韦氏最终还是心软为她在鲁王妃面前遮掩过去了,鲁王妃当时没有在在大昭寺找到人,气的险些跳脚,听说回去便杀了报信的丫头。 楚国公夫人后来急忙定了亲事,并且还嫁的不错,成了国公夫人。 只是她一直都很惦记着自己交给韦氏的那份情书,那时候她为了求韦氏庇护,匆忙之下把情书也给了韦氏。 韦氏原本说好要给她的,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变了心思,跟她谈起了条件,要为腹中的胎儿指腹为婚。 她那时候正好也和韦氏一前一后的怀孕,不得已答应了韦氏。 其后几年,她一直想从韦氏那里把那封密信拿回来,却一直没能成功。 直到最近,她才从伺候韦氏的旧人那里知道,韦氏原来把那封信放在了蓝宝石凤钗里,留作送给女儿的嫁妆。 楚国公夫人立即就明白过来,韦氏这是怕以后自己折腾她女儿,所以才故意把这个把柄留给陆明薇,好让自己不能端婆婆的款儿。 只可惜韦氏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陆明薇是个不成器的主儿,不知道这套蓝宝石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她原本还以为解决了一桩心头大患,可如今看来,自己分明是被骗了。 可到底是谁骗了她? 陆明薇? 不,楚国公夫人笃定的摇了摇头,那个疯丫头哪有这个本事?何况她也根本不知道以前的陈年旧事,知道的也都被她跟林氏处置了。 林氏 想到林氏,楚国公夫人的眉头猛地皱了起来。 是啊,林氏! 是不是之前她让林氏处置那些韦氏身边旧人的时候,林氏从那些人嘴里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会故意把那套蓝宝石换掉了,然后把真的送给鲁王妃,当成讨好鲁王妃的礼物? 这种事林氏也不是做不出来,毕竟她也是能婚前便勾搭好姐妹丈夫的人。 她为了博取鲁王妃的喜欢,还真的能做出这种事。 林氏! 她在心里恨得咬牙,之前她跟林氏分明有所默契,她儿子退亲之后也原本打算跟陆琳琅提亲的。 可原来,林氏早已经另有打算,所谓的默契,如今想来只怕也只是林氏故意用婚约来麻痹自己,其实转头另外讨好鲁王妃。 也不知道林氏用这套蓝宝石头面换了一个什么价钱。 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秦妈妈在边上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脸色:“夫人,王妃现在对您如此冷淡,咱们只怕是该想想法子” 楚国公夫人顿时垂下眼,过了一会儿,才沉声说:“你帮我送封信去给王爷,另外” 她冷冷的笑了笑,眼里一片冷漠:“另外去看看文杰他人去哪儿了。” 秦妈妈有些茫然:“您不是让世子禁足了吗?”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让他乖乖的在家里待着,哪里有那么简单?他的魂儿都被陆琳琅给勾走了,无论如何肯定是会想办法给陆琳琅送信的。 果然,秦妈妈去问了一遍回来,佩服的对楚国公夫人道:“夫人真是料事如神,果然跟您猜测的那样,世子虽然出不去,但是已经让小厮去给陆姑娘送信了。” 楚国公夫人嘴角嘲讽的翘了起来,并没有为此觉得开心,只是沉声说:“你把信换一换。” 说罢便走到书桌前挥笔写下了一封信,交给了秦妈妈让她去给那个送信的小厮:“告诉他,无论如何这封信一定要到陆琳琅手上。” 林氏既然为了讨好鲁王妃而来算计她,她自然也可以算计林氏。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秦妈妈不敢耽误,急忙出去了。 陆琳琅收到信的时候还在为了及笄礼的事情烦心,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本是一场让陆明薇万劫不复的及笄礼,结果却成了陆明薇扬名的登云梯! 哪怕她再老成持重,本质是其实还只是十几岁的少女,因为太过恼怒,她连着把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给砸了,简直是气的了不得。 桃夭此时捧着一封信进来,轻声道:“姑娘,这里有您的信。” 陆琳琅心情不好,厉声摇头:“不看,扔了!” 桃夭咳嗽了一声:“姑娘,是楚国公世子的信,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请您一定要看。” 一定要看? 陆琳琅想到及笄礼上吴文杰办的蠢事和出的洋相,忍不住就冷嘲道:“他不过是个废物!能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迟疑了片刻之后,她还是伸手接过了信打开,一眼看见信上的内容,顿时睁大了眼睛。 她转身看着桃夭沉声吩咐:“去准备马车,我要出门。” 她转变得这么快,桃夭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到反应过来才犹豫着问:“姑娘,咱们要去哪儿?” 陆琳琅有些迫不及待:“等去了就知道了!” 二十七·有秘密 沸沸扬扬的闹了一天,整个侯府的人都疲倦不已,百合轻手轻脚的给陆明薇端了盆水进来,笑着说:“姑娘今天真厉害!这么多年了,世子越发的得寸进尺,把长辈之间定亲的不满发泄到您头上,话说的一次比一次难听,您今天终于出了口气!” 连她们这些做下人的都觉得出了口恶气,能够抬头挺胸的做人了。 许妈妈帮陆明薇把头饰都给卸了,闻言便笑着嗔她一句:“现在才哪儿到哪儿,你就高兴成这样,若是咱们姑娘以后觅得了如意郎君,你岂不是高兴得要飞上天去?” 自从许妈妈回来之后,她这菩提楼的事情便迅速上了正轨,事事都井井有条,除了红鸾那个丫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其他的小丫头们都很快便老实了。 百合就吐了吐舌头,若是换做以前,这觅得如意郎君的事,是想都不敢想的,毕竟自家姑娘对着吴文杰一根筋,又是定了亲的,以后一辈子也就是吴文杰了。 但是如今却不同,陆明薇今天当着半个勋贵圈的人的面跟吴文杰退了亲,脸面尽失的反而是吴文杰。 以后人人提起陆明薇来,都会说一声就是那个不要楚国公府世子的那个陆二姑娘。 多有面子啊? 她笑了一回,拧了帕子交给许妈妈,又想到什么,焦急的说:“对了姑娘,红鸾她又跑到正院去了” 红鸾这个丫头,真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怎么捂都捂不热。 许妈妈有些生气,抿着唇看着陆明薇:“姑娘,红鸾这丫头心不在咱们这里,这次去正房肯定也是去报信去了” 陆明薇扯了扯嘴角:“她能报什么?” 能说的无非就是那些老生常谈,林氏靠着那些猜测根本奈何不了自己。 许妈妈叹了口气:“就怕她无中生有,有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红鸾,咱们屋子里若是多了些少了些东西,都容易被人拿住把柄。” “妈妈不用怕。”陆明薇笃定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牵了牵嘴角:“不会有事的,林氏很快就顾不上我们了。” 她直言不讳的称呼常勇侯夫人为林氏,可见她现在对于林氏的态度。 许妈妈知道她心里什么都明白,也不再多说,毕竟从最近的事情看来,陆明薇真是办什么事都自有打算的。 静了静,陆明薇忽然问百合:“去看看少爷在干什么。” 百合她们都巴不得陆明薇能跟陆云亭亲近,听见她这么说,忙不迭的亲自过去了,还特意抱了个插着山茶花的水晶瓶过去给陆云亭点缀屋子。 陆云亭屋子里的丫头倒是十分知机,见了百合过来纷纷过来打招呼,又帮她进去通报。 陆云亭在自己屋子里发呆,他以前一直以陆明薇为耻,十分愤怒自己有个这么不顾廉耻的姐姐,但是这一次陆明薇的表现让他刮目相看。 他有些愧疚自己以前对陆明薇的态度-----外祖母说得对,她跟自己是一母同胞,两人血脉相连,他不应该如此排斥她。 正想着,百合就进来了,笑着冲他行了礼。 陆云亭现在心里对陆明薇充满愧疚,见到她身边的大丫头,急忙问:“是不是她有什么话要你跟我说?” 百合急忙笑着摇头:“没有,姑娘只是说,她照顾的山茶花开花了,想到以前您常跟大小姐一起赏花,便插了一瓶子让我带过来给您看看。” 陆明惜出阁之前,最喜欢山茶花,经常带着他一道坐在廊下赏花。 这么久了,没想到陆明薇竟然记得-----以前小时候,陆明薇都是在外祖母家里住着的,能记住这些,可见是在自己身上多费心思。 他看着那瓶花,嘴唇动了动,半响才道:“替我谢谢她” 又问百合:“她,她很难过吗?” 肯定是难过的?从前她多喜欢吴文杰众所周知,人人都看在眼里,她的愤怒和伤心不是假的,从前对吴文杰的情谊也不是假的,吴文杰这么伤她的心,她虽然强撑着主动退了亲,但是心里肯定还是很难过的。 百合想到陆明薇的交代,垂下眼轻声说:“看着是还好,还说要吃宝鼎楼的烧鸭,可现在府里乱哄哄的” 陆云亭正是少年意气的时候,一听说这话,马上便一腔豪气的站了起来:“我去买!” 百合震惊的睁大眼睛,从前少爷跟陆明薇之间关系紧绷的厉害,双方谁都不肯低头,谁知道现在变化竟然这么大。 她一脸茫然的回了院子,轻声去跟陆明薇说了刚才陆云亭的表现。 许妈妈也在一边凑趣:“少爷到底是关心姑娘的,原本么,姐弟之间,哪里有隔夜仇的?解开了就好了。” 陆明薇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她上一世犯蠢,看不清楚谁才是真正对自己好的人,陆云亭嘴硬心软,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少年。 其实只要她稍稍示弱,陆云亭就会过来亲近她了。 不过,她也不仅仅只是想让陆云亭去买一份烧鸭。 宝鼎楼里人声鼎沸,作为京城标志性的酒楼之一,宝鼎楼高五层,几乎是京城酒楼之中最高的,越是往上,位子便越是难定,尤其是三层往上,因着有飞桥连着对面的楼,可以在飞桥上俯瞰整条正阳大街,所以几乎都是达官贵人们才能定到位子。 陆琳琅飞快的拾级而上,一直到了四楼才停住了脚,转过了拐角,进了里间的一间包间,一打开房门,便马上闪身进了屋子。 吴文杰早已经等在屋子里许久了,见了她来,高兴得脸都变了形,几乎要朝着她生扑上去:“琳琅!我就知道你对我是有情谊的,绝不可能不理我!” 陆琳琅冷眼看了他一眼,想到他今天被陆明薇痛斥的样子,厌恶的皱了皱眉头。 如果是他踹了陆明薇,那么他在自己心里的形象还能高大一点。 可是连陆明薇都不要的东西,她陆琳琅就更看不上了! 她冷淡的退后了几步,冷冷出声:“你说有我娘的秘密要跟我说,到底是什么秘密?” 二十八·拉下水 若不是信中说吴家知道林氏的秘密,若是她不来,就把这秘密公之于天下,让林氏身败名裂,陆琳琅是怎么也不会来见吴文杰的,别人不要的东西,陆琳琅更不会要了,在她眼里,她值得最好的,吴文杰这种人,对她是一种亵渎。 吴文杰就怔了怔,有些疑惑的反问:“琳琅你说什么?什么秘密?” 陆琳琅顿时睁大了眼,一时之间脑海之中电光火石的转过了无数念头,最后忍不住骂了一声-----是啊,这个呆头鹅是个蠢笨的,他为了哄自己出来,什么胡话都能说得出来。什么知道林氏的秘密?也根本就是假的,他说到底只是想骗自己出来而已。 她想到此处,脸上的厌恶便再也遮不住,冷冷的转身要走。 吴文杰好不容易盼着她来了,见到了美人儿,都还没有诉衷肠,哪里肯让她走,急忙追上去拉住了陆琳琅的衣袖:“琳琅,琳琅你听我说,我跟那个丑八怪从此没有关系了,你放心,我心里一直都是只有你的,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这样的喜欢可真不值钱。 陆琳琅毫不迟疑的甩开了他的手,耐心全无的冲他冷笑:“那又如何?你如此莽撞,在我父母亲跟前丢尽了脸,难道你还以为,能再博得我的欢心?” 顾忌着这里是酒楼不想闹大,再加上出于想给陆明薇添堵的一些小心思,陆琳琅深吸了口气缓和了语气期期艾艾的开口:“世子哥哥,这件事你着实办的太不体面,再说,不是你跟我二姐姐退亲,而是我二姐姐先跟你退亲的” 吴文杰现在提起陆明薇都是一肚子的气,他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了,以前三棍子下去都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人忽然就变得牙尖嘴利起来。 在花厅里那番话说的他哑口无言,主要是还让他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不尊重常勇侯府了,天知道,他哪里有看不起常勇侯府的意思?他根本就只是单纯的看不起陆明薇而已啊! 他愤恨的咬牙:“都怪陆明薇这个贱人,琳琅你别着急,我一定有办法让世伯和伯母消气的,到时候我一定会娶你” 陆琳琅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那就等以后再说。” 白白的出来一趟,结果却是虚惊一场,她只觉得无趣,飞快的要走。 吴文杰从来没见过陆琳琅这副冷淡的面孔,她越是冷淡,他就越是觉得陆琳琅是生气了,而只要陆琳琅一生气,他素来都是没有理智了的,见陆琳琅要走,他头脑发热的便跟着追了上去,一直追到走廊尽头,还在大声喊:“琳琅,琳琅!琳琅你等等我啊琳琅!” 他追出来喊出声的那一瞬,陆琳琅简直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愤怒得回头厉声呵斥:“闭嘴!” 知道吴文杰蠢,也正是因为吴文杰蠢,所以以前陆琳琅习惯于把吴文杰当成手里的刀,这把刀也的确很好用,多亏了他,才能让陆明薇的蠢名传遍京城。 可原来,他的愚蠢却是一把双刃剑。 吴文杰的嗓门十分的大,加上这第四层基本都是非富即贵的才能上来的,都讲究一个安静,他闹出的动静就越发的明显。 已经有人出来看热闹了。 还有人哟了一声,不怀好意的吹起了口哨:“这不是咱们楚国公府的世子吗?这刚被退亲,就找到下家啦?” 话说的难听,陆琳琅的脸腾的一下涨的通红,对吴文杰更加恨之入骨,立即转身就走。 吴文杰追之不及,朝着那个纨绔提拳就砸了过去。 那个纨绔也不是好欺负的,被砸了一拳头,马上便反击,一面又恼怒的道:“怪不得人家陆二姑娘不要你呢,原来是因为你早就跟人家妹妹勾搭在一块儿!别以为我不认得,刚才那个可是陆家三姑娘!啧啧吴文杰,你可真是够有能耐的啊!” 还没完全下楼的陆琳琅把这话听的清清楚楚,差点儿没有呕出一口血来。 她恨不得现在就把吴文杰给碎尸万段。 但是她好在还有一丝理智,知道自己若是现在回去,只会把事情越闹越大,便只能不管不顾的捂着自己的兜帽飞快的从楼上跑了下去。 她身边的桃夭等人跟在她身后,也跑的飞快,还和一个人撞了个正着。 桃夭此时也顾不得找人麻烦了,急着追着陆琳琅出去。 陆云亭面色铁青的站在原地,几乎有些不可置信。 他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妹妹怎么会跟吴文杰那个负心汉在一起? 尤其是,现在还刚出了吴文杰大闹了陆明薇的及笄礼的事,陆家人人都恨吴文杰入骨,她怎么还会出来私底下见吴文杰?! 上面的动静一时没有停止,吴文杰骑在那人身上,跟人打成了一团。 陆云亭蹬蹬蹬的跑上楼去看,等到真正看清楚了吴文杰的脸,才沉着脸握紧了拳头。 真的是吴文杰! 琳琅真的出来见吴文杰! 她疯了吗? 此时此刻,听说了陆琳琅去见吴文杰的林氏也忍不住怒斥陆琳琅:“你疯了吗?!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竟然还敢跑出去见吴文杰?!” 陆琳琅自己也吓得要命,她从前用心机也不过就是在内宅,根本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如今听见母亲呵斥,她就更加觉得六神无主和委屈,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还不是以内怕他真的有母亲的秘密” 林氏气不打一处来:“你真是不长脑子!他不过是个小辈,而且又不学无术的,头脑简单,他这样的人,能有什么我的秘密?” 话说到这里,林氏又顿住了,面色阴沉的皱了皱眉头。 是啊,吴文杰是没有自己的秘密。 但是,楚国公夫人呢? 她眉眼阴沉的闭了闭眼睛,还是忍不住先训斥女儿:“真是该聪明的不聪明,不该聪明的瞎聪明!这下好了,还在酒楼那样的地方见面,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个傻子!” 二十九·雪上霜 林氏觉得自己最近有霉运缠身的嫌疑,自从陆明薇在假山上摔下来病了那一场之后,她就觉得处处都不顺心。 原本吴家是一把用的这么顺手的刀,结果也出了差错。 打发了女儿之后,她让人去酒楼打听打听消息,看看当时跟吴文杰发生争执的纨绔是哪家的。 这种是非最怕的就是有人在中间添油加醋,若是说得多了,陆琳琅的名声就真是要坏掉了,这个女儿她捧在手心里如珠似宝的养大的,对她寄予厚望,哪里能让她就这么明珠蒙尘?她的女儿,一定是要比韦氏的女儿好百倍的! 除了去打听消息,林氏想了想,又让文嬷嬷去吴家走一趟。 吴文杰如此没轻没重,总该要有个教训才是,这个节骨眼吴家不好好的看着他,反而还把他放出来闹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刚把事情分派完,还没来得及去看看儿子,就听见外面陆显宗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还有小丫头的求饶声和啜泣声。 顿了顿,她整理了自己的衣裳站了起来,温柔的迎了上去,正好碰见陆显宗进来,便轻声问:“侯爷这是怎么了?还在为吴家的事情心烦呢?” 陆显宗愤怒的甩开了她的手。 林氏忍不住怔了怔。 这放在从前,可是从未有过的,陆显宗从来不会这么拂她的面子,她忍不住有些委屈:“侯爷,若是我做错了什么,您跟我说便是了,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下人们都屏声敛气,一个个的连头都不敢抬,当下人的若是碰见主子丢脸,往后还想继续在屋子里伺候? 何况林氏这么要面子的人,更不会留着她们堵心了。 陆显宗怒不可遏,甚至都没顾上林氏的撒娇,他几乎是咆哮着喊:“陆琳琅呢?!快把那个不成器的东西给我找出来!” 一来就要找陆琳琅,还是用这样的语气林氏心里咯噔一声,顿时就知道是陆琳琅出去见吴文杰的事事发了。 她反应极快,几乎是立即就拉住了暴怒的陆显宗,皱着眉头对着还没来得及出去的大丫头凤仙使了个眼色。 凤仙会意,急忙出去让奶娘抱着小少爷过来了。 陆显宗最宠爱这个小儿子,有什么不烦心的,看在他的面上,也总能烟消云散的。 但是这一次,陆显宗的怒气显然没有那么容易平息,他甩开林氏,没好气的冷笑:“你拉着我做什么?!我的脸面都被她这个不孝女给丢尽了!人家刚刚跑来打我们陆家的脸,我们陆家的人见到这个负心汉也该上去啐他一脸唾沫,可她倒好,她竟然还私底下去酒楼跟他见面!” 果然是这件事!林氏心里有些烦躁,她也知道陆显宗这个人的脾气,他最大男子主义,好面子,有人打他的脸,那等于要他的命。 吴家现在在他心里就是万恶不赦,吴文杰就更是碎尸万段都不足以让他解恨。 偏偏现在自家这傻女儿还撞到了枪口上 她只好勉强解释:“老爷,这事不是您想的那样,琳琅不过是为了帮她姐姐问清楚吴文杰退亲的事,您也知道,她自来都是心肠软的孩子,她舍不得她姐姐难过” 陆显宗瞪大眼睛:“放屁!她姐姐比她看得开多了!她姐姐自己都在及笄礼上让吴文杰滚蛋了,还要她去问什么?!” 林氏竟无言以对。 陆显宗就气的更厉害:“来人,去把三小姐请过来!” 陆琳琅哭的不行,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辩解:“父亲这么说女儿,女儿真是万死也难证清白了!难道我就是这样的人?” 陆显宗被林氏拦着,手指着陆琳琅冷笑:“若不是你去见了吴文杰,怎么会有那些闲话传出来,难道还有人冤枉了你不成?!我今天去上朝,回来的路上就听了一耳朵的闲言碎语,人家怎么说你?人家说,怪不得要跟姐姐退婚了,原来是早就看上了妹妹!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陆琳琅几乎是快晕过去。 若是换做平常,陆显宗早就偃旗息鼓了,但是今天不同,他实在太过恼怒了,以至于连林氏都拦不住他。 他怒瞪着女儿:“你当真是当真是丢尽了我们陆家的脸!” 从出生到现在,陆琳琅一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头一次被这么劈头盖脸不留情面的训斥,又气又急之下,竟然晕过去了。 林氏顿时大哭起来:“老爷,难道你要把女儿被逼死不成?就算是私下见面又能如何?就能证明咱们琳琅真的跟吴家那个有什么?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见女儿晕过去了,陆显宗总算是暂时停止了追问,却还是疾言厉色的呵斥:“没有什么道理不道理!她这么出去见吴文杰就是不行!她糊涂,难道你这个当娘的也糊涂?自己不注重名声,你女儿也不要名声了?” 仿佛是被人猛地打了一把掌,林氏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老爷!” 谁都可以这么说她,但是陆显宗有什么资格? 难道她一个人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吗?!林氏气的浑身都在发颤,紧盯着陆显宗似乎是想要个说法。 陆显宗也自觉失言,愤愤然的哼了一声,便要夺门而出。 只是还没出门,就遇上急匆匆的进来的管事陈忠。 他站住了脚,没好气的问:“什么事?” 陈忠有些为难,迟疑半响才面露难色的看着陆显宗回话:“老爷,这吴家世子来了,正在门外候着呢,咱们说了您不在,可他,他也不听啊!他不走,可若对他动手,动静闹大了又怕不好看” 这个兔崽子竟然还敢来! 陆显宗冷冷的瞪了陈忠一眼,毫不客气的道:“赶走!” 丢人不丢人的,反正现在吴文杰比陆家丢人。 他是再也不想看见吴文杰了。 陈忠却还是站着没走,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等到见陆显宗要发怒,他才急忙凑在陆显宗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陆显宗顿时气得连眉毛都竖起来了,大步朝着外头走去。 三十章 共沉沦 吴文杰耷拉着脑袋待在陆家的花厅中,这在以前,他来陆家就跟出入自己家是一样的,陆家上下都对他不知道多么欢迎,连陆家的后院,他都是想进就进。 可是现在,他要进一趟陆家都这么难。 想到母亲说的那些话,吴文杰咬了咬唇,目光涣散之后又带着一律坚定的摇了摇头,对,他不能失去琳琅,若是让他失去了琳琅,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他正魂游天外,陆显宗已经厌恶的发出一声咳嗽,引得他回过了神。 吴文杰急忙上前朝着陆显宗行礼喊世伯。 陆显宗冷笑一声,立即伸手制止了,毫不客气的道:“世子大可不必如此惺惺作态,该说的话都在那天说清楚了,我已经同世子分说明白,两家再无关联,不知道世子今天还来,到底是打算做什么?难道当真欺我常勇侯府无人吗?!” 吴文杰猛地上前两步,按照之前母亲所教跪倒在地,猛地朝着地上磕了两个头,坚定的道:“世伯,实不相瞒,我之所以退婚,并非是为了羞辱府上,更不是为了羞辱世伯,而是,而是因为我心悦琳琅,想要退婚另求琳琅而已” 如果不是花厅连个下人都早已经被赶出去,此刻只有他跟吴文杰两个人,陆显宗都恨不得跳起来把吴文杰的头给打破。 真是可笑至极! 他实在没有料到,吴文杰会无耻到这个地步。 同时他又觉得深深的愤怒。 吴家把他们陆家当成什么?把他们陆家的女儿当成什么?他当他是在菜市场买菜?竟然还挑肥拣瘦! 他忍无可忍,此时也顾不得礼数了,直接一脚便踹在了吴文杰心口,把他踹翻在地,忍不住还骂了声娘:“你他娘的真当老子好欺负?!你给我滚回去!若是今天的事你们国公府不给我个交代,我就要去圣上面前问一问,吴家到底是怎么教导的孩子!” 真是欺人太甚了! 吴文杰忍着剧痛撑着身子重新站起来,半点不肯退缩:“世伯,我跟琳琅情投意合” 情投意合?! 陆显宗此时出离的愤怒了,但是同时他又想起之前陆琳琅去酒楼私会吴文杰的事,若真是那样,自己若是把吴文杰赶走,吴家在外面再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挑了挑眉,阴沉着脸令人去把林氏叫来,另一头,他又让人去吴家走一趟,去请楚国公过来。 林氏很快便来了,听说吴文杰说他跟陆琳琅是情投意合,向来都温柔小意的林氏几乎是泼妇般的左右开弓的打了吴文杰两个耳光。 她厉声指责吴文杰:“你自己不要脸面不顾廉耻,还要把人家无辜的姑娘拖下水,你到底是个什么居心?!毁了我们家一个姑娘不够,你还想毁了我们家多少人!?你这个丧德败行的玩意儿,你不得好死!” 林氏在吴文杰跟前一直都是慈母的形象,吴文杰被她揪着打了几个耳光都还没反应过来,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但是他也想到了母亲当时的话。 母亲当时就说,他若是不一口咬定自己跟陆琳琅彼此情投意合,以后他便再也不可能跟陆琳琅有任何机会了。 看陆显宗跟林氏的反应,母亲说的显然是对的。 对陆琳琅的爱意战胜了恐惧和畏怯,他躲开林氏的厮打,跪得直直的:“小侄没有说错,我原本就不喜欢明薇,我一直喜欢的便只有琳琅。琳琅分明也对我有意的,不信的话你们可以问问明薇身边的红鸾,我她知道的,我每次去找明薇都只待一时片刻,其余的时间,我都在琳琅那儿!” 林氏几乎要晕过去。 若是此时可以杀人,她应当已经毫不犹豫的把吴文杰给杀了。 这个蠢货!这个害人害己的蠢货! 如果不是他一开始就把事情搞砸,自己的确曾把他当做女婿的好人选,可是原来蠢人犯蠢的时候,是如此可怕的。 他简直半点脑子都没有!他这么把陆琳琅拉下水,陆琳琅还有什么名声?! 哪怕是陆家妥协,为了其余的女孩子们的名声把陆琳琅许配给他了,对他自己又有什么好处?何况对陆琳琅来说,这简直是灭顶之灾。 吴文杰的话,坐实了陆琳琅跟自己姐姐的未婚夫有染的罪名,不仅如此,还在姐姐已经跟他退婚之后还跟他私下会面 林氏气的牙痒痒。 她到底是怎么得罪了楚国公夫人,楚国公夫人要如此不遗余力的拉着她共沉沦啊?! 陆显宗听他说的言之凿凿,目光已经更冷了三分,不顾林氏恳求,他立即喊来陈忠:“去把二小姐跟前的红鸾给我带过来!” 他知道吴文杰为什么敢找上门来了,看他这态度,分明是有所凭恃。 若真的是如此,他还真不能把人赶走,否则的话,吴家人若是拿着所谓的证据外面瞎嚷嚷,他的脸面更是得丢尽了。 此时此刻,他心里悔恨不已。 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枉他一直觉得林氏温柔识大体,懂事又听话,现在看来,林氏自己立身不正,也不会教导女儿!竟然教出这么无法无天的孩子来!辜负了他的一腔希望! 红鸾正在屋子里喜滋滋的看着那件被陆明薇赏赐给自己的缭绫礼服,这么漂亮的衣裳,便是府里的主子,也不是人人都有,陆明薇却随手就给了自己 她这些年两头得赏赐,早已经积攒了不少银子,等到过些年再求了林氏放出去,凭借这些赏赐,也足以做个地主婆了。 听见外头响起敲门声,她猛地将自己的箱子盖上,拿锁给锁了起来,这才急忙去开门。 百合正站在门外看着她:“陈管事来了,说是老爷那边有事找你,现在正在院子外面等着呢。” 红鸾哦了一声,怕百合看出什么,忙出了门将门一把给带上了,抚了抚耳边的碎发道:“我这就出去,你回去伺候姑娘,姑娘那离不得人。” 三十一·迟算账 红鸾欢欢喜喜的出了门,百合站在廊下看着她走远了,上了游廊打了帘子进了明间跟陆明薇轻声说:“姑娘,红鸾出门去了。” 陆明薇正在摆弄一盆山茶,闻言就挑了挑眉:“是陈管事过来请的?” 百合上前给她打了水洗手:“是,陈管事亲自来的,也不知道什么重要的事,这么要紧。” 自然重要了,陆明薇垂下眼帘。 两套蓝宝石,只有一套有楚国公夫人的秘密,她借着林氏的贪婪把东西送给了鲁王妃,为的就是鲁王妃厌恶楚国公夫人。 事实上,在得知了心心念念十几年的真相之后,鲁王妃也的确是出手快准狠,借着吴文杰退亲的事几乎将吴文杰踩到了泥地里,她的那番话,基本上已经是给吴文杰定了型,过几天等到御史们反应过来,或许连吴文杰不配承袭世子位的奏折都能堆满内阁的书案。 但是楚国公夫人这个人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的认栽? 她这个人心胸狭窄,追名逐利,这一生都在为了攀附权力而活,鲁王妃这么忽如其来的转变态度,以她经营多年的人脉网和关系网,她肯定能打听出来缘故。 她可是一条毒蛇,在知道林氏送了鲁王妃一套蓝宝石之后,怎么可能会相信林氏不知道蓝宝石里头的秘密? 聪明人的疑心可永远是最深重的。 在她心里,林氏既然为了献媚于鲁王妃而不惜踩着她上位,她怎么可能会甘心当这个石头?她自然是要把林氏一起拖下水了。 这个时候,之前便跟吴文杰一直牵扯不清的陆琳琅自然是最好的目标。 但凡是男子跟女子沾染上绯闻,一般来说都是女子的名声更容易被人毁坏,也正因为如此,这个时候让人撞破陆琳琅跟吴文杰私底下见面,那么无疑既能把吴文杰暂时拉出人人议论的境地,成功祸水东引,又能让林氏尝到痛苦,这十分符合楚国公夫人的行事作风。 陆明薇轻轻扯了扯嘴角。 这次叫红鸾出去,只怕也是两边正在扯皮了。 见陆明薇心情不错,百合也跟着笑起来:“她不过是出去一趟,怎么姑娘笑的这么开心?” 许妈妈正好也抱着一盒子糕点进来,有些莫名的把糕点放到陆明薇桌上,不解的道:“也不知道少爷是怎么了,忽然跑来塞了一盒子天心阁的点心过来,说是醒狮酥,天心阁每五天才卖一百盒的糕点,让您尝尝。” 陆云亭这个别扭的孩子。 陆明薇失笑,打开匣子看着里面躺着的一个个活灵活现的可爱的小狮子,忍不住唇角微翘。 百合也忍不住惊喜的叫了一声:“这糕点做的也太精致了罢?怎么能做的这么好看还这么像,连身上的毛都活灵活现的。” 许妈妈为陆明薇高兴,却也有些遗憾:“只是不知道少爷怎么了,放下了糕点就走,我怎么叫他进来都不听。” 陆明薇知道陆云亭怕是昨天去了宝鼎楼看见了陆琳琅跟吴文杰的事,陆云亭是个实诚的孩子,他现在虽然对自己有所改观和愧疚,但是跟林氏母女十多年的感情也不是假的。 他需要时间来消化和面对。 “没事。”陆明薇笑了笑:“他有这份心就很好了,他既然送了糕点过来,妈妈你明天就帮我送一方端砚过去。” 许妈妈急忙答应了,又问起之前的事:“刚才您跟百合说什么呢?” 百合便说了红鸾出去的事,笑着说:“我是问姑娘为什么红鸾出去一趟,她那么开心。” 陆明薇拈了一只醒狮酥在手里仔细端详,漫不经心的微笑:“我是笑,她不会再回来了。” 花厅里的气氛剑拔弩张,林氏一再的劝陆显宗:“您为何在乎这个登徒子的话?他居心叵测,把咱们家两个千金小姐都看做什么?如此冥顽不灵,污蔑女儿家闺誉,您很该直接把他打出去才是!” 吴文杰没有想到林氏会生气成这样,睁大眼看着林氏喊伯母:“您从前分明说我天真纯良,还说可惜了我已经跟陆明薇定下婚约了您不是一直都知道我对琳琅的心思吗?我本来就不喜欢陆明薇,我喜欢的一直都只有琳琅而已!” 这个畜生!林氏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要气歪了。 而此时,红鸾已经被陈管事带了上来,见到花厅里众人齐聚,她一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等到吴文杰激动的跳起来指了她:“红鸾你自己说,我每次去陆明薇那里,是不是只是打个照面?其余时间都去琳琅那里了?” 陆显宗的目光放在红鸾身上,冷着脸问:“是不是?” 他此事的心情恶劣到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了,以前觉得两家是通家之好,而且存着跟楚国公府亲上加亲的心思,一直没有对吴文杰多加防备,谁知道吴文杰竟然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一个人就想祸害他两个女儿! 林氏既然都知道他在后宅是这个德性,竟然还放他在内宅之中乱窜?! 红鸾吓了一跳,她平时再机灵,见到了陆显宗的反应也是下意识的害怕,加上吴文杰现在也情绪激动,她一时有些发懵,根本没有时间思索就着急忙慌的应了一声是。 林氏顿时厉声呵斥:“你胡说八道!” 吴文杰蠢,这个红鸾也是个蠢的,这种话她竟然也敢应! 吴文杰就一鼓作气的看着陆显宗:“世伯听见了?她可是陆明薇跟前的大丫头,我跟琳琅平时没少给她好处,否则的话,她为什么以前从来不说这话?都帮我们隐藏秘密?” 陆显宗面色铁青。 此时外面去而复返的几波人也都回来了,陈忠快步进来在他耳边说:“侯爷,楚国公已经来了。” 陆显宗浑身都紧绷着,面色阴沉的看了一圈众人,指着红鸾对陈忠说:“这个丫头,给我绑了,看看她到底还做了些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 内宅的事让陈忠插手,摆明了是不信任林氏。 三十二·定生死 夫妻这么多年,林氏自以为一直把陆显宗的一切都拿捏的很准,她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但是这一刻,怒火让她没有了理智。 这么多年的枕边情谊,不过就因为韦氏留下的一个贱种,陆显宗竟然就这么不顾她的体面! 当着这么多人,陆显宗让一个外院的管家来审内院的丫头,把她这个当家主母视若无物,她以后还如何服众?! 好在,在她即将口出恶言之际,外面忽然传来婴孩的啼哭。 没过一会儿,奶娘抱着林氏所出的小少爷快步进来,急急忙忙的说:“侯爷,夫人,小少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今天一早起来就吐奶,蔫蔫儿的没有精神,给他收了惊喊了魂的,也没用,这都已经一天了,眼看着摸上去还有些发热,一直喊着叫娘” 林氏心中松了口气,快步下了台阶去接过了眼角还挂着泪痕的儿子,带着哽咽的喊了一声松儿。 陆显宗迟疑一瞬,也下了台阶去看孩子。 陆云松出生的迟,算得上是陆显宗的老来子了,他对陆云松一直都看的跟眼珠子似地。此刻上前,见陆云松胖胖的脸上都是泪痕,一双又黑又圆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他的心就软了软,语气也放缓和了,交代林氏:“快去让人请擅长小儿科的洪太医来!” 林氏淡淡的应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吴文杰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红鸾,抱着孩子转身出门了。 一回到自己房里,她就将孩子交给了奶娘,嘱咐奶娘:“好好看着哥儿,待会儿太医过来,小心应答着!” 等到奶娘抱着陆云松一出去,林氏就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脸色都有些狰狞:“秦氏!这件事一定是秦氏做的!” 林妈妈急忙上前来收拾地上的碎片,一面压低了声音有些不解:“楚国公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退亲弄巧成拙,这也不是咱们造成的,她怎么反倒是咬着咱们不放了?” 林氏脸色铁青:“自然是舍不得她那个宝贝儿子的名声了!你说说看,没出这件事之前,坊间都是怎么传吴文杰的?都说他又蠢又毒,忘恩负义!可出了这件事,外面的人又会怎么说他?人家只会说他是中了女子的美人计!污水就全都泼到我琳琅头上了!” 这世道对女子就是如此不公,男人们惹出些风流债,人家都说他有本事,是招惹了桃花,可女人若是出了这样的事,那就是水性杨花,那就是狐狸精! 林氏能理解父母为自己的孩子打算,但是秦氏却要踩着她的女儿洗白,这却是做梦! “去三姑娘房里!”林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跟她说,房里但凡是跟吴文杰有关的东西,不管大小,一律清理出来,全都一把火烧了!” 林妈妈急忙答应,又还是担心:“这样便成了么?那个红鸾总归是个祸害,若是审出些什么来,难免让咱们三小姐名誉受损。” 林氏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冷笑:“那就看看审的出什么!” 她掌控内宅这么久,难道是个人便能骑在她头上? 林妈妈立即会意,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林氏一个人在屋里深吸了一口气气,还在沉思中,便听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紧跟着陆琳琅便一团风似地卷了进来,扑在了她怀里。 她顿时被撞得差点儿往后倒,没好气的呵斥了一声:“怎么回事,这么毛毛躁躁的!” 陆琳琅脸上都是恐惧,紧紧攥着林氏的胳膊惊惧的喊了一声娘:“我听说了,我都知道了,娘,吴文杰想毁了我,他要毁了我!我不嫁他,我一定不嫁他!” 现在跟之前她们所预想的情形完全不同,如果她现在嫁给吴文杰,外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人人都会说她是勾引了姐夫,强抢了姐姐的未婚夫。 她才不要这么名誉扫地的嫁给吴家! 林氏既心疼又心酸,按住了她的肩膀厉声道:“冷静!你娘还没死呢,你怕什么!?谁都别想毁了你,谁也不能毁了你!” 陆琳琅这才缓过来,扑在林氏怀里哇的一声哭出来:“娘,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就成了这样,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 吴文杰分明是她的一条狗,但是这条狗竟然回过来咬她一口! 还有陆明薇,原本她才该是声名扫地的落水狗,可现在她坐收渔翁之利,占尽了好处。 看一件事的本质,要看到底是谁得利,林氏挑了挑眉,垂下眼冷笑了一声:“是我看走了眼,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自己养着的是一只徒有其表的花孔雀,没想到却是一只秃鹫,秃鹫是要吃人的!” 虽然她不知道陆明薇到底是在其中出了什么力,但是她能料定,肯定是她借助了韦家的力量在这里头做了某些事。 算计到她的头上来了,真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叼了眼。 陆琳琅呜咽了一声,咬牙切齿的低声诅咒:“真是该死!我还一直以为我把她玩弄于股掌之中,没想到她竟如此阴险狡诈!” 这些年她把陆明薇当个笑话看,每每看她如何在吴文杰面前小心谦卑,做小伏低都觉得好笑,可是谁知道陆明薇竟然也是在演戏给她看。 她嘲笑陆明薇的时候,陆明薇是不是也在背后嘲笑她?而后终于忍到最后才反击。 这个贱人! 城府竟然这样深沉! 房门重新被推开,林妈妈手脚轻快的进来,凑在林氏跟前轻声禀报:“夫人放心,都已经让人递了话过去了,红鸾若是聪明的话,就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人虽然蠢,也该知道父母兄弟的命重要还是她自己的命重要。 林氏嗯了一声:“楚国公在前头跟侯爷说了些什么,问出来了吗?” 林妈妈就摇了摇头:“这个倒是还没问出来,前面陈忠守着呢,不过等晚些时候,自然有消息的。” 林氏没有再说话,摆了摆手示意林妈妈出去。 三十三·一场空 楚国公过来跟陆显宗密谈了一番,将吴文杰给重新带走了。 吴文杰气的了不得,他在母亲秦氏跟前是无法无天惯了的,此时又担心陆家的态度,便梗着脖子不肯上马车:“爹不把话说清楚,我就不走!” 楚国公冷冷盯着他,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意:“那你就跪死在陆家门口,看看陆家的人理不理你!” 他说完耐心全无的看一眼跟来的一行护卫,护卫长立即便飞快的将吴文杰给敲晕了带上了马车,一行人飞快的离开了陆家。 楚国公府阴云密布,不管是谁都小心翼翼唯恐惹祸,等到楚国公回府,秦氏那边也就收到了消息,动作顿了顿起身相迎。 才走到门口,楚国公已经到了门口,夫妻俩一见面,秦氏就红了眼眶,委屈的喊了一声老爷。 楚国公径直进了屋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才扔了手里的杯子看着秦氏:“哭什么?你不是一直都有主意的很?你可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什么事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不是吗?” 这话有些阴阳怪气的,秦氏沉默一瞬,走到楚国公面前坐下:“国公爷是不是听见了外头的流言蜚语?” “什么流言蜚语?”楚国公冷冷反问,垂下眼看着她:“是楚国公府教子不善,教出一个忘恩负义的薄情郎?还是你跟鲁王妃之间的龃龉?” 果然还是如此。 秦氏心里咯噔了一声,随即就在心里出了口气,她就知道鲁王妃既然知道了蓝宝石里头的秘密,就不可能只是当众下吴家的面子这么简单。 果然,鲁王妃还是把消息传到了楚国公这里。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叹了口气:“国公爷,我知道您现在是在气头上,我说什么都是无用功” 她能够先攀附鲁王而后又嫁进楚国公府,姿色是一等一的,哪怕是如今儿子都能娶亲了,她的容貌也仍旧没有多大改变,泫然欲泣的时候就如同是一朵楚楚可怜的芍药花,说完这一句,她垂下眼,郑重的起身跪倒在地上,发出噗通一声闷响。 楚国公心中说不出的失望和灰心,他原本还期望这件事是假的,是鲁王妃误会了自己的妻子,可现在看到妻子这样的反应,他哪里还不知道这件事是真的? 他放在手心里宠了这么多年的妻子,结果却是鲁王的禁脔,他情何以堪?! 他猛地伸手将桌上的杯子拿起来,徒手将杯子捏了个粉碎。 秦氏闭了闭眼睛,似乎有些万念俱灰:“不知道老爷到底信不信,可那真的已经是我少年时的事了那时候年少懵懂,什么也不知道,一时糊涂做下错事” 楚国公府风波骤起,常勇侯府也暗流涌动。 红鸾一去不回,随即便有府里的管事妈妈到红鸾的屋子里搜查。 管事妈妈如今对菩提楼客客气气,搜出了一堆东西还知道先让陆明薇身边的人认一认。 许妈妈跟百合去走了一趟,认出了不少东西,有分量十足的金簪,也有好几匹看着就知道贵重的杭绸,这些都不可能是一个丫头能用得起的。 来搜查的婆子看的啧啧称奇:“怪道红鸾一家子都发达了,原来都是从二小姐这里捞了个盆满钵满。” 百合对红鸾全无好感,人都有贪心,可红鸾的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些,既要在陆明薇这里贪得无厌,又不肯对陆明薇忠心,陆明薇这里有一点儿什么风吹草动,她永远都是往正院跑的最快的那一个。 还有以前二小姐对吴文杰的事,也都是红鸾大嘴巴在府里乱说,让二小姐的处境更加难堪。 她将东西重新都收起来,挑了挑眉问那个管事妈妈:“红鸾现在如何了?” “哟,红鸾姑娘可是了不得。”管事妈妈似笑非笑的:“人家硬气的很,一根绳子吊了去了” 她身边的另一个管事妈妈急忙咳嗽了一声,管事妈妈便不再说了,忙着把东西都理清楚去前头交差了。 百合默了默,回了房去跟陆明薇说起此事。 陆明薇轻轻合上手里的书,听见这句话毫无意外的点了点头:“她平时往正院跑的太勤快了,又是见证吴文杰跟陆琳琅关系亲近的证人,夫人怎么会容许她继续活着?” 当棋子也要聪明才能当的长久的,她太蠢了些。 百合倒是不觉得可惜,她早已经被红鸾给排挤得对红鸾厌恶至极,听见陆明薇这么说,她轻声说:“只是,红鸾一死,只怕夫人对咱们也是恨之入骨了。” 以前陆明薇是个凡事都对林氏母女言听计从的,林氏母女也不肯放过她,非得她身败名裂不可,现在陆明薇摆了陆琳琅一道,她们怎么可能肯善罢甘休? 陆明薇笑了笑,露出颊边的两个酒窝:“不怕,反正她们也不是头一天对我恨之入骨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她是韦氏的女儿,在林氏看来就是该死的,不管有没有这件事,都不会影响林氏对付她。 接下来不过是看谁的手段更高一些罢了。 何况,楚国公夫人可没那么容易完蛋,有她在,林氏的日子也别想过的多舒坦。 林氏现在暂时得到了喘息的时机,林妈妈进来禀报了红鸾的死讯,又说吴文杰已经被楚国公给带走了,她便看了陆琳琅一眼:“看见了没有?凡事都得沉住气,若是沉不住气,说什么都是枉然!现在红鸾一死,你屋子里那些吴文杰所赠的东西也早就已经毁了,谁能再把你跟他们联系在一起?过几天,那些流言就不攻自破了。” 陆琳琅坐在母亲身边,心里又觉得庆幸又仍旧有些茫然:“那我们之后怎么办?” 陆明薇的及笄礼风光大办出尽风头,反而是她现在声名狼藉霉运缠身,难道就这么算了? 林氏就发出一声冷笑:“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她逃不出我的掌心!” 从前十几年都逃不出,以后就更是如此。 三十四·大昭寺 红鸾一死,吴文杰孤木难支,所说的那些指控林氏统统代替陆琳琅否认,一口咬定是吴家故意陷害,毫无根据,吴文杰求娶陆琳琅的事不了了之。 去年冬天南方罕见的大雪封山,冰天雪地之中冻死了不少百姓,林氏在鲁王妃跟前带头捐出了三千两银子,一下子便在内宅夫人之中出了名。 鲁王妃也夸赞她:“贤良淑德,实在是女子之典范!” 有鲁王妃背书,林氏的品性变得可信起来,连带着原本甚嚣尘上的陆琳琅私会姐夫的事都跟着平息下来。 一连串的雷霆手段之下,这件事所带来的影响终于降到了最低。 许妈妈捧着今年的新衣裳进了门交给百合:“都是刚送过来的,都收起来,留着过几天姑娘去外家的时候穿。” 韦太夫人之前便说会在及笄礼之后派人过来接陆明薇过去小住的,昨天刚派人过来跟陆显宗提了,陆显宗也已经答应了。 林氏这一次根本没能说什么,因为陆显宗压根也没有过问她的意见,两人从楚国公来的那天开始便一直冷战到如今。 许妈妈说完这句话,顿了顿有些担心的看着陆明薇:“姑娘,咱们是不是把夫人得罪的太狠了?您毕竟是还要回来的” 暂时能去韦家小住,但是小住终归只是小住,到头来还是要回陆家,林氏这个人手段高又擅隐忍,从前钝刀子割肉的手段就折腾得陆明薇难受不已,何况如今还是彻底把她得罪干净了。 陆明薇没有说话,反而问许妈妈:“听说府里在准备夫人出门的事?” 最近林氏出门的次数有些频繁,之前是在为赈灾款的事忙碌,她一下子捐出三千两,人人都称赞她一声急公好义,鲁王妃更是提拔她在身边帮着记录善款的事,现在林氏身价可是水涨船高的。 许妈妈嗯了一声,她担心陆明薇,所以林氏的动向她比谁都上心:“听说夫人是要去大昭寺给小少爷祈福,小少爷这不是一向病着么?” 陆明薇就挑了挑眉,嘴角噙了一抹讥讽的笑意。 什么祈福?是烂摊子收拾的差不多了,该回过头来收复失地了。 她心知肚明,垂下眼帘就说:“那妈妈就不必担心了,她最近可没时间花费在我身上,妈妈专心收拾东西,我们去外祖母家。” 许妈妈不知道陆明薇为什么这么笃定,但是如今的陆明薇总是莫名的能让人觉得安心,她便没有再多说什么,按照陆明薇的指示开始收拾东西。 另一头,林氏带着陆云松走了半天,下衙的陆显宗才知道。 他原本正准备往万姨娘那里去的,毕竟最近他一直都在跟林氏冷战,听说林氏带着陆云松去了大昭寺上香,且还要在寺中过夜,他忍不住皱眉怒斥:“真是胡闹!阿松的身子不好,府中还能随时请太医和大夫看着,她带着去寺里,若是阿松病的严重了可怎么好?” 陈忠陪着笑:“夫人说最近家中事多,她总觉得心神不宁,便干脆去寺里求个安心也好。” 陆显宗哼了一声,脚步不停的往书房去了。 没过一会儿,他沉着脸出来,吩咐陈忠:“备车!” 陈忠似乎早有所料,急忙答应了一声,小跑着出去吩咐准备了。 消息传到内院,许妈妈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原本还以为老爷这回这么生气,必定没有那么容易能跟夫人和好呢。” 百合看的透,在边上忍不住道:“又不只夫人去了,小少爷也去了呢!老爷就算是不为了夫人,也得担心小少爷,夫人什么都心里有数。” 百合还有句话没说-----陆显宗以前也一样是如此,他原本就对林氏和林氏所出的孩子都格外的宽容,否则的话,陆明薇怎么会受这么多委屈? 陆明薇只是挑了挑眉。 她现在才不会半点因为陆显宗对林氏特别而难过,她反而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大昭寺这个地方好似对林氏格外重要。 若是只是单纯为了祈福上香,不管是论香火的鼎盛还是论寺庙的名声,大昭寺都是不如皇觉寺的。 而且皇觉寺离京中也近一些。 为什么林氏却单独挑了大昭寺? 现在想来,上一世林氏也对大昭寺情有独钟,家中若是有什么祈福法会,或是要许下香油钱,她也是永远最先想到大昭寺的。 这里头必然有缘故。 她眉头跳了跳,忽然转头看许妈妈:“妈妈,之前让您去找红鸾父母,找到了吗?” 许妈妈有些为难:“正想跟姑娘说呢,我这几天抽空回了后面,一打听才知道,红鸾的老子娘都已经被调到外地庄子上去了,说是被红鸾的事给牵连了。” 陆明薇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垂下眼说:“桃夭呢?” 桃夭是陆琳琅跟前的红人,也是林氏陪房的女儿,一直都心高气傲的。 陆明薇却知道她是个野心勃勃的,上一世便勾引吴文杰,成了吴文杰的姨娘,可见这人能被利益所动,根本不是真正对陆琳琅一条心的。 她叮嘱了许妈妈收买桃夭。 许妈妈为人也精明强干,这些天一直都在忙着办这件事。 现在听见陆明薇问起,她压低了声音说:“姑娘,桃夭姑娘家中正在为她说一门亲事,是咱们府里管事刘管事的侄儿,听说桃夭姑娘不是很满意” 陆明薇隐约有些印象。 上一世桃夭直接求了陆琳琅,陆琳琅一句话,刘管事就不敢再动心思了。 但是这一世却不同,刘管事在陆显宗跟前得脸,是陆显宗跟前的红人,现在陆琳琅是不会为了一个桃夭得罪刘管事的。 很大概率,桃夭家中也会应下这门亲事。 陆明薇轻轻笑了笑:“妈妈先看着,若是等到把桃夭姑娘逼得差不多了,就露出那么一点儿意思,看看桃夭姑娘会不会上钩。” 许妈妈见她气定神闲,智珠在握,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姑娘最近变得让我都有些不敢认了。” 三十五·怀柔策 大昭寺独占一座山头,周围几座山村都是依靠着寺庙过活,因此往大昭寺送供奉无比勤快,这里的蔬果在各地的寺庙当中都是有名的。 而大昭寺除了占地面积广,房舍和僧众多,他们的素斋也是远近驰名,甚至超过了皇家寺庙的皇觉寺。 许多信众不远千里而来,都是奔着大昭寺的一碗素面来的。 大昭寺的素面入口劲道,滑爽鲜美,令人一尝便难以忘怀。 只是这素面也不是人人都能有机缘吃到的,因为这素面是寺庙住持的拿手绝活,号称一年只做十碗,做完了哪怕是再尊贵的客人来了,他们也是不会再做了的。 林氏此时便正看着奶娘给陆云松喂素面。 林妈妈见她眉头紧皱,似乎有些忧虑,便说着好听话宽她的心:“人人都说能吃到大昭寺住持的一碗素面,以后便平安康健,万事顺心,咱们小少爷可见是个有大福气的,以后一定也有菩萨加持,顺风顺水。” 好话人人爱听,何况这话说的的确是说到林氏心坎儿里,她笑了笑,温和的让林妈妈坐:“累了一天了,你也休息会儿,有什么事便交给底下的人去忙。” 林妈妈小心的坐了,劝林氏:“您好歹用点儿东西,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行?” 林氏正要说话,外面原本去安顿行李等东西的黄妈妈快步进来,喜形于色的回禀:“夫人,侯爷来了!此时已经到了山脚下了,陈忠他们提前上来报信,知客僧此时已经下去迎侯爷了!” 原本阴云满面的林氏瞬间笑开,几乎是一下子便站了起来。 林妈妈笑的比林氏还要高兴,急忙惊喜的看着林氏说着好听的话:“可见老爷不管何时何地总是还是在意夫人的,夫人在老爷心中哪里是别的人能比的了的?您前脚来,老爷后脚就跟上了,新婚夫妻也就是这样了。” 这些话林氏爱听,这个男人一直是她所中意的,中意到哪怕他曾经是别人的,她也要费尽心思的抢到手里。 既然喜欢,许多事就不那么重要,林氏再如何生气,要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台阶,要陆显宗服软。 而现在,陆显宗已经服软了。 她挑了挑眉,心里涌上几分得意几分欢喜也有几分委屈,最终她只是平静的重新坐下来,温柔的哄着陆云松吃饭。 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就越是要沉得住气,男女之间的拉扯角力,太过急躁的那一方永远是吃亏的一方。 没过一会儿,已经打发了住持的陆显宗急匆匆的过来,一眼便看见林氏正在喂孩子吃东西,陆云松吃的脸颊鼓鼓的,见到了他欢喜得眼睛都亮起来,含糊不清的喊爹。 陆显宗松了口气,同样也露出笑容来,上前摸了摸陆云松的脑袋:“你好好吃饭。” 又去看林氏。 林氏却一直默不作声,见到了他也没有什么表示。 陆显宗忍了又忍,等到陆云松吃完了饭,便示意奶娘把人给抱走。 等到奶娘抱着孩子一出去,他便看着林氏问:“你是什么意思?自己做错了事,竟然还有理了不成?” 林氏低垂着头不吭声,眼泪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掉个不住。 陆显宗最怕的就是这一招,见她哭的伤心,语气禁不住又放缓了些:“罢了罢了,上次的话的确是我说的重了些,可那毕竟是大事,关乎着府里的名声,你倒是还委屈上了。” 林氏便哽咽着开了口:“我知道如今我说什么都没用了,从前对明薇再好,就因为吴文杰那几句话,就因为一个红鸾,就都成了我别有用心了!可您自己也仔细想想,我这些年到底对她如何,难道您不清楚?我又不是铁石心肠,再加上这些年因为那个缘故,我对她可比对琳琅都好的多到头来,到头来成了个恶毒继母” 她见陆显宗的面色缓和,便闭了闭眼睛哭的更急了:“我知道是我不好,我自己当年跟你是所以一出这个事儿,你不分青红皂白,问也不肯问清楚,就认定是我没有教好琳琅。你说的那些话何其诛心?” 陆显宗沉默了一瞬:“以前的事,提来干什么?” “我不怕提!”林氏坚定的看着他:“是我当时鬼迷心窍,满心满眼都只是你,是我自己爱你爱的不要脸面不顾廉耻,当着菩萨的面,我也敢说,我的确是对不住韦姐姐,可我对你,却是问心无愧的!” 她一这么说,陆显宗就想起从前林氏在大昭寺休养,他每每摸着黑上来说是请教佛法,实际上却是跟林氏私会。 林氏为了他,的确是付出良多的。 他叹了口气:“行了,我没有那个意思,当年的事错的也不只是你一个,我不该口不择言说那些话。” 林氏终于耸动肩膀哭出声来,随即便哭着摇头:“这些年我对明薇好,我可以对天发誓纯粹是出自真心,也是愧疚,我哪怕是不为了我自己,我也怕菩萨报应在我孩子们头上,我对她怎么可能不好?吴文杰在她和琳琅中间竟然左右摇摆,我也不知道,我若是知道,我怎么可能同意?说到底,其实是吴家自己不肯承担过错,才要把责任推在咱们家头上罢了。” 陆显宗此时想想也是如此,顺手揽她在怀里安慰:“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是委屈了你,至于吴家,他们也没占着什么便宜。老吴自己也说了,这次的事是家里妇孺无知误事,他们之前所赠聘礼,我们一文不必退,他回去也会重重惩治楚国公夫人和世子,这样也算是对明薇有个交代了。” 林氏垂下眼。 她从前跟楚国公夫人的关系一直不错,但是楚国公夫人既然算计到她的头上,她就不会平白受欺负! 楚国公能这么说,显然是心中也对她不满至极了,她也的确是该受些教训,才知道如何做人做事。 她缓缓地呼了一口气,正对上陆显宗的目光。 三十六·透消息 最近楚国公夫人委实觉得自己有些流年不顺。 自从上次大吵一架过后,楚国公便直接住去了京营,并且撤了秦氏的那些陪房,府里上下事务都交给了他的心腹吴顺夫妇打理。 虽然对外宣称楚国公夫人病重无法理事,但是这个幌子是无法唬人的,外人肯定知道楚国公内院是出了事。 她一生要强,一辈子都在追求名利,如今却要从名利场被除名了,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失望之下,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鲁王身上。 没过多久,她的心腹就终于赶回来了。 秦氏眉头紧皱的坐在窗边,懒懒的提不起什么精神,半响才不大痛快的开口:“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 她的心腹魏林急忙满脸堆笑的赔罪,随即又小心翼翼的说:“夫人,鲁王鲁王说,让王妃消气了再说,他如今要监督修建皇陵的事儿,让您别惹出事端。” 秦氏猛地攥住了手里的杯子。 都说女人善变,可男人无情起来才是最可怕的,这才过了多久,他竟然就翻脸无情,还连不要惹出事端的话都说的出来。 让鲁王妃消气就好? 鲁王妃还要怎么消气?! 她现在都快把自己逼得走投无路了! 这件事鲁王妃直接捅给了楚国公知道,根本就没打算给她活路,这个时候,鲁王不给她想办法解决此事,反而还觉得是她惹出事端! 她怒极反笑。 魏林吓得要命,急忙劝慰:“您也不必太着急,我听说鲁王妃最近跟鲁王大吵一架,只怕是鲁王觉得此时王妃在气头上,所以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是真的便不打算管您” 真是笑话! 这些话丝毫不能安慰到秦氏,她又不是不知道鲁王为人,说到底,不过是鲁王觉得现在最大的事情是要让鲁王妃消气。 毕竟鲁王今年初才得了修建皇陵的差事,正是露脸的时候,现在鲁王妃虽然也在闹,并且把事情告诉了楚国公,但是事情毕竟还是在可控范围之内-----楚国公只要不是疯了,就不会自己宣扬此事,鲁王妃并没有把事情宣扬的人尽皆知。 这在鲁王觉得,已经是给他留了余地。 他自然是巴不得能把此事隐藏下去。 而她的死活,鲁王自然不会管了。 好得很!好得很! 魏林看得出她现在已经是怒极了,便忍不住紧张的立在一边,有些欲言又止。 秦氏虽然已经愤怒至极,却还是有一丝理智,很快便平静下来。 魏林最是擅长察言观色,见她平复了情绪,便道:“夫人,国公平时对您爱如珠宝,他也不过是一时气怒罢了” “不,你错了。”秦氏已经完全恢复如常,嘴角略翘起来带点儿自嘲的看了他一眼:“你也是个男人,若是你知道你妻子曾背叛你,你能原谅?” 不可能再恢复如初了。 不管是这段感情,还是她跟楚国公的关系。 不过也无所谓,她本身也不是非常在意这些。 垂下眼帘端起桌上早已经凉透了的冷茶,她喝了一口,吩咐魏林:“你还记得之前的灵芝吗?” 魏林有些困惑,这个时候提起灵芝来?他正要回答,脑海之中猛然灵光乍现,顿时明白了秦氏的意思,立即便道:“是!按照您的吩咐,把她安顿在西山的煤窑里” 秦氏就笑了笑:“我看她这些年的苦也已经吃够了,你使个人,把她的消息传到韦家的耳朵里。” 林氏大约是觉得,但凡是做了这种事被发现,就是灭顶之灾,她一定被一举击溃了,毫无反击的能力。 可她秦氏从来就是不信命的人,她会让林氏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报复和手段。 魏林忙应了一声,便飞快的去办正事了。 陆明薇这边,陆显宗去了大昭寺当天,许妈妈她们就得知了消息。 她们倒是也没受什么影响,收拾好了东西,陆明薇便带着许妈妈她们过去看陆云亭那边收拾的怎么样了。 陆云亭房里的丫头们忙忙碌碌,收拾的东西足足有三个大箱子。 倒是陆云亭自己没见影子,他房里的大丫头朝着陆明薇行了礼,轻声说:“姑娘,少爷在房里呢。” 陆明薇点了头,交代她们只需要带必需的东西,不必这么大张旗鼓,便进了陆云亭的书房。 陆云亭正在书桌后面出神,听见动静抬起头来,见到是陆明薇,就马上站了起来。 他有些坐立难安,陆明薇一看就知道缘故-----也是她有意识的让陆云亭去撞破吴文杰私会陆琳琅的事的。 见他不知道怎么开口,陆明薇便看他:“还在因为之前的传言生气吗?” 陆云亭情绪有些复杂:“不是传言,我我亲眼看见了的,她的确是跟吴文杰在宝鼎楼” 陆明薇嗯了一声,淡淡的说:“所以你便想不通,是吗?” 陆云亭的确是想不通,事实摆在眼前,若是陆琳琅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温柔可爱,那么她既然能抢陆明薇的未婚夫,怎么可能把他当亲哥哥? 可若是这么一深想,他就觉得未免太过可怕了。 陆明薇没有等到他回答,便直接道:“这本没什么可想的,事实胜于雄辩,她们才是一家人,对于她们而言,我们不过是敌人罢了。” 猜到是一回事,被赤裸裸的说出来就又是另一回事。 陆云亭有些激动:“她们平时对我们也很好的。” 陆明薇只是沉默的注视着他。 陆云亭忽然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姐弟俩沉默半响,陆明薇站了起来:“用心去看,不要只用眼睛看。我们走,外祖母等我们也很久了。” 她没有再坚持着要他相信并且表态,陆云亭如释重负,又觉得心里有些愧疚,忍不住追上去问她:“你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 陆明薇跟从前简直判若两人,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陆明薇静静地停下来,沉默一瞬才道:“我宁愿你永远不要知道这些。” 三十七·欺负谁 她语气一瞬间变得落寞,原本还有许多话要问的陆云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她看起来格外的孤独沧桑,一时竟然真的不敢再追问了。 府里没有长辈,去韦家也是提前跟陆显宗报备过的,所以她们姐弟俩出门格外的顺利,韦太夫人这回派了韦家的二少爷韦世乐过来接她们姐弟,陆家的下人对这位表少爷十分热情。 韦世乐长得比陆明薇高半个头,态度也很亲近,笑着对他们解释说:“原本是我父亲亲自过来接你们的,但是他临时有公务在身,便只能让我代劳了,还望表弟和表妹不要怪责。” 他长得清俊出尘,而且举止进退有度,不是那种盛气凌人目中无尘的无礼模样,陆云亭跟这个表哥还算是熟悉,闻言就忍不住笑了:“我们怎么会这么想,舅舅有公务在身,那自然是公务重要。” 陆明薇却垂下眼睛出神。 舅舅这个时候便接到了那件要命的差事了吗? 上一世她被退亲之后,声名狼藉,没多久就被林氏和陆显宗送到家庙去了,家庙消息闭塞,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外祖母虽然外表仍旧表现的凛然不可欺,可实际上那时候韦家却已经遭受重创。 大舅舅死于京营之乱当中,还被下属指责是擅离职守,才导致叛贼得逞。 韦太夫人应付这些事都已经疲惫不堪,却还要分神来顾着她这个不成器的外孙女,还要担心姐姐她们。 她没有说话,韦世乐忽然从外面掀开车帘,笑着送进来一堆小玩意儿:“表妹,这街上今天不是大集,没什么好玩儿的,只有一些小玩意儿,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少年神采飞扬,一双圆圆的眼睛里都带着关心。 陆明薇有些受宠若惊,随即才忍不住想起,是啊,她在外祖母家里长大,其实表哥表姐们都对她是很好的。 只是她上一世后半生活的太孤苦无依了,这一世竟然也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 百合急忙伸手接过,笑着给陆明薇看:“姑娘快看,有面团儿捏的兔子和老虎,捏的可真像!” 那些面团捏出来的小动物栩栩如生,憨态可掬,看起来可爱极了。 陆明薇忍不住笑了出来。 韦家坐落在城西,大宅十分宽阔,再回到韦家,陆明薇只觉得恍如隔世,还是韦太夫人身边的黄妈妈迎出来,见她有些呆呆地,才小心翼翼的喊了她一声:“表姑娘这是怎么了?不认得自己家啦?” 她今天的兴致一直好像不高,陆云亭有些担心的看了她一眼,总觉得是因为自己质问她的缘故,便忍不住有些愧疚的跟她说:“我我没有不信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的。” 陆明薇见他小心翼翼,便忍不住摇头:“不是因为这个,我没事,你放心。” 韦世乐闻言便深深看了她一眼。 到韦太夫人房里的时候,韦太夫人正在发怒:“简直是岂有此理!这世上难道没有天理了?!” 这动静韦世乐下意识的停住脚步。 黄妈妈咳嗽了一声跟她们解释:“太夫人在见邵家的人” 邵家? 陆明薇立即就想起来,邵家便是陆明惜的婆家,之前她便跟太夫人提过姐姐,应当是太夫人派人去看姐姐了。 这么说,是姐姐滑胎的事传过来了。 她心里紧了紧,加快了步子。 黄妈妈见她走的急,也不好拦着她,只能快速走到她前面帮她打了帘子,冲里面回禀:“太夫人,大夫人,表姑娘和表少爷来了。” 屋里静了静,韦太夫人的声音过了片刻才传出来:“让她们进来。” 陆明薇已经进了屋,一眼便看见在薰笼跟前坐着,脸上还有怒容的韦太夫人面前跪着一个婆子,韦大夫人则坐在边上一脸担忧。 见到陆明薇进来,韦大夫人先站起身来,朝着陆明薇招了招手:“明薇来了,快过来让我瞧瞧。” 陆明薇快走几步走到韦大夫人跟前行礼,韦大夫人一把就搀住了她摇头:“自家人不必这么多礼数,太夫人一直念叨着你,你可算是来了。” 韦太夫人冷哼了一声:“行了,你也别指望着她来了,我就能消气!” 说完这一句,韦太夫人语气又忍不住严肃起来:“只要我没死,就容不得她们这么作践人!国舅爷怎么了?国舅爷便能这么无法无天,宠妾灭妻?!我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道理!” 陆大夫人顿时有些无奈,放开了陆明薇的手转身看着韦太夫人:“娘,儿媳不是那个意思我也知道明惜她是受了大委屈了,也知道邵家是做的不对,可是可” 陆明薇知道韦大夫人的为难。 韦家再怎么说也只是陆明惜的外家,陆明惜还有正经的娘家常勇侯府呢,要给她做主也该是常勇侯府去做主,去找邵家的麻烦。 韦家这到底是隔了一层的,哪里好直接越过常勇侯府插手,去找邵家的麻烦? 韦太夫人却跺了跺自己的拐杖冷笑:“可是什么?我是她外祖母,我难道还不能去问一问邵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她气的了不得,又忍不住怪那个婆子:“你也是她身边的老人儿了,她糊涂,你难道也糊涂?怎么就不知道回去报信?若不是我使人强行过去要见明惜,这件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蔡妈妈顿时忍不住委屈的哭起来:“太夫人明鉴,哪里是我们不想报信?是根本报不了信!府中的中馈都是老夫人管着,老夫人下令,我们连出府门都出不了,大爷更是天天就守在大奶奶房里” 陆云亭在边上听的云里雾里的,忍不住问:“大姐姐究竟怎么了?” 屋子里顿时静了静。 还是韦大夫人反应过来,咳嗽了一声让韦世乐带着陆云亭先出去:“你们小孩子家不懂,这些事自然有我们大人来解决,你们先出去玩一会儿。” 韦太夫人没有出声,却也默认了不让陆云亭她们听。 三十八·有办法 陆云亭不大肯动,有些困惑的看了陆明薇一眼。 陆明薇却轻轻冲他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陆云亭总觉得她好像什么都知道,可她看他的那一眼,那眼神是他形容不出来的复杂和心痛。 他在那样的眼神之下说不出不字,只能跟着韦世乐出了门。 韦世乐见他闷闷不乐,低声问他:“怎么了?大人们不让咱们听,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陆云亭有些怔怔的看他:“表哥,陆明薇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从前分明是很惹人厌的,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讨好人,又对着一个不喜欢她的人死缠烂打,丢尽脸面。 可最近,她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每每看向自己的时候,都带着纵容的、宠溺的眼神,他有些茫然。 韦世乐诧异的看了看他,想了想才道:“你这么问我的话,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这几年我跟着父亲和大哥在外地,也鲜少回来,所以你若是问我明薇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只能告诉你,小时候的明薇是很可怜的。” 他顿了顿,紧跟着说:“姑姑去的早,你还好,那时候你太小了,察觉不到什么,可明薇不同,姑姑去世的时候,她已经记事了。她一直等着姑姑和姑父把她接回去的,可姑姑去世了,再也没有人惦记着她那时候,她常常一个人躲起来哭” 这些陆云亭都不知道。 他记事的时候,便开始喊林氏母亲了,林氏对他也很不错,他并没有经历失去母亲的死别,也没有经过和父亲疏远的生离。 对啊,他怎么忘了,他没有经历过这些痛苦,但是陆明薇却都是经历了的。 她那时候也还那么小 韦世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都说吴文杰不好,可吴文杰当年毕竟是姑姑给她挑的,她大约也是想着要好好留住姑姑给她的东西。” 陆云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房间里,韦大夫人有些无奈:“母亲,我知道您心疼明惜,别说是您了,我们难道就不心疼吗?可到底明惜总还是要跟他们家过日子的,把他们家得罪的太狠了,又有什么益处呢?这一次低了头,还不知道私底下要用什么法子让她吃亏” 韦太夫人沉着脸一言不发,但是背却佝偻了几分。 过了许久,她才对着韦大夫人摆了摆手,示意韦大夫人出去。 韦大夫人叹了口气站起身,又冲着陆明薇使了个眼色,示意陆明薇跟着自己一道出去。 等到出了门,韦大夫人便对陆明薇道:“好孩子,太夫人疼你,有些话,也只有你能跟太夫人说。你也知道现如今是个什么情形,如今你才退了婚,若是我们再把这件事闹大,你姐姐那里也不好做人她毕竟还有孩子呢,难道这日子就不过了?你多劝劝太夫人。” 人都是自私的,韦大夫人也不是不想当个好舅母,只是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何况韦家还不是陆明惜的正经娘家。 贸然被扯进了这旋涡,说不定没能处理好,反倒是还要惹得一身骚-----邵家陆家两头都不落好,何必呢? 陆明薇心知肚明,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温顺的点了点头。 韦大夫人就松了口气,见她低眉顺眼的,觉得她果然是比从前沉默懂事的多了,看来果然是艰难的日子才磨炼人。 从前在韦家被太夫人宠的无法无天的,回去陆家住了几年,便变成了这幅模样。 她点了点头,和颜悦色的嗯了一声:“好了,进去。” 陆明薇进去的时候,正听见黄妈妈在劝韦太夫人:“大夫人也是怕您气坏了身体” 韦太夫人的声音猛地拔高了:“哪里是怕我气坏了身体?是怕我揽了这事儿上身,便得罪了邵家!邵家毕竟如今正得势呢,邵君庭又是国舅爷,她是怕我牵连了她跟她孩子们!” 陆明薇的脚步就停住了。 韦太夫人的声音重新响起,这回还带着哽咽:“三娘死的时候都没闭眼,还是我跟她说,一定会照拂她留下的几个孩子,她才闭上了眼睛!现在她才走了多久啊?陆家已经是林氏的填下,陆家是靠不住的了,若是连我都不帮着孩子们考虑,她们以后还能依靠谁?!你看看老大媳妇儿这袖手旁观的样儿” 黄妈妈急忙安慰她:“您别生气,以后表姑娘和表少爷都还要靠着您,若是气坏了身体,岂不是更不值当?” 陆明薇在外面咳嗽了一声,里面便没有声音了。 等她再进去的时候,韦太夫人眼圈微红的朝她招了招手,问她:“你大舅母跟你说什么?” 陆明薇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只是让我劝您不要生气。” 她岔开话题:“外祖母,大姐姐到底怎么样了?” 韦太夫人避而不谈:“也没什么,跟你姐夫闹了些别扭罢了” “外祖母不必骗我了。”陆明薇垂下眼轻声说:“我早就听说姐夫对她不好,她从前偶尔回家来的时候,也是强颜欢笑的。” 说的韦太夫人沉默下来。 黄妈妈在边上急着朝陆明薇使眼色,示意她不要惹韦太夫人伤心。 这件事韦大夫人顾虑的也不错,本来就不是好管的事儿。 陆明薇没有理会,晃了晃韦太夫人的胳膊问她:“外祖母,我有办法解决这件事,给姐姐出气。” 黄妈妈在边上目瞪口呆。 她还以为陆明薇是脱胎换骨了,谁知道竟还是这么出人意料。 这压根就不是她能插手的事儿,她竟然也要管。 韦太夫人也有些无奈:“傻孩子,你能有什么办法?” 就连她,顶多也不过就是上门找找邵家的麻烦,可是也不能真的让邵家伤筋动骨,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务事,邵家的确不占理,可闹大了,她们也不过就是名声上有些不好听罢了,改变不了什么。 陆明薇牵了牵嘴角:“如果这件事不只是邵家的家事,邵家就捂不住了。” 韦太夫人狐疑的看着她。 三十九·现世报 邵家最近风波不断。 东北处的正院里,陆明惜正在听大丫头说起最近闹的沸沸扬扬的吴陆两家退亲的事,她面色潮红,额头上搭着一块抹额,此时有些精力不济,但是等到听见说是吴文杰在陆明薇的及笄礼上要求退亲,她便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满脸气愤的怒骂:“混账!” 小时候看着还像是个人,越是长大越是没了正形。 当众退亲,无异于是在把女方往死里逼,他真是半点仁慈之心都没有。 她的奶娘沈妈妈正好端着药碗进来,见她这副样子就急忙上前,放了药碗又急忙安慰她:“您还有空关心别人,先关心关心自己。您若是好好儿的,还能做二小姐的依靠,若是您自己都好不了,二小姐还能怎么办?” 她一面说着,一面哽咽:“再说,哪怕是不为了二小姐,也得为了咱们小小姐考虑啊,她如今才一岁半,刚学会叫娘没多久,难道您就忍心不管她了?” 最近正院人人自危,原本世子夫人不受宠,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邵君庭一月中也就是应卯似地来上一两趟,可再不受宠,也没人料到邵君庭竟然会动手。 沈妈妈最为陆明惜的奶娘,心里又是心痛又是愤怒,却也只能劝着她振作:“好歹为了快些好起来去见见二小姐,也得先养好自己的身子,否则岂不是让她们担心?” 陆明惜冷笑一声,相对于沈妈妈的害怕和紧张,她自己本人倒是没有多少害怕,手抚摸在已经干瘪下去的小腹上,她面上的表情冷淡又漠然:“我振作不振作的,有什么用处?嫁了人了,凡事都不能自己做主,连这道门都出不去,哪怕是出了这么大的事,邵家也仍旧有本事瞒的死死的,其实我心里知道,哪怕这件事瞒不住,闹到了父亲那里,父亲顶多也就是面上责骂邵君庭几句,他难道真能为我做主?” 她早已经对陆显宗死心了。 她只是担心和挂念陆明薇。 明薇那么喜欢吴文杰,被当众退亲,还不知道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和痛苦。 只可惜庭院深深,她连这道门都出不去。 沈妈妈听的更加难过,邵君庭一个接一个的往家里抬姨娘不说,还在外面沾花惹草,甚至还置办外室。 前些天,更是要把外室给抬回家里来做姨娘,逼着陆明惜去跟老太太说,陆明惜不肯,他竟然还动起手来,强行拉着她要去,结果把陆明惜推倒在地上,害的陆明惜小产。 只是哪怕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府里的老太太也装聋作哑,一味地偏心邵君庭,还指责是陆明惜这个做妻子的不贤惠,跟丈夫起冲突。 婆家这样难过,偏偏娘家还是靠不住的,沈妈妈心疼陆明惜,只能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但是她又急忙打起精神来安慰陆明惜:“虽然说侯爷跟夫人未必靠得住,可您还有太夫人呢,太夫人总不会不管您的,您放心,总会有个说理的地方。” 陆明惜没有说话了。 她倒不是不相信外祖母会为自己出头,反而是怕自己又拖累外祖母牵扯进这样的旋涡,邵家如今富贵,得罪邵家,对外祖母来说也不是好事,何况外祖母自然是好的,可外祖母同样也要顾着韦家。 她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外面在回廊底下坐着做针线的荣芳忽然神色匆匆的跑进来,都顾不得行礼,就道:“大奶奶,出事了!大爷被人打了,现在被抬了回来,府里都正忙着去请大夫呢!” 陆明惜如今想到邵君庭除了厌恶便只是厌恶,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一丝旁的感情了,听说邵君庭挨打,她挑眉哦了一声:“谁过来说的?” “是老太太跟前的寻芳姐姐,寻芳姐姐说,大爷伤的不轻,请您快过去看看!”荣芳说的又快又急,却一点儿担心的意思也没有,不像是在说邵君庭挨打,倒好像是在说邵君庭有什么喜事似地。 沈妈妈有些不高兴。 邵君庭挨打,关自家姑娘什么事?要说起来,当时邵君庭害的姑娘小产,老太太也没见多紧张,甚至还连大夫都一度不想请,只想请个府里的婆子料理。 现在自己儿子挨打了,她倒是巴巴的来让还在坐小月子的媳妇儿过去。 陆明惜却坐了起来,强撑着让沈妈妈去拿衣裳来换。 沈妈妈有些不愿意:“姑娘” “去。”陆明惜想得通:“横竖都要过去的,否则岂不是又要闹腾不休?再说,他挨打,我也想去看看。” 沈妈妈服侍着陆明惜换了衣裳过去,邵老太太的房里正忙乱不休,丫头婆子进进出出的忙着请大夫,忙着端茶倒水。 等陆明惜进屋,便听见邵老太太正在扯着嗓子哭喊:“到底是谁这么狠心,竟然把他打成这样?!报官!去外面叫了老爷拿帖子送去顺天府抓人!” 见了陆明惜进来,邵老太太更是横眉怒目:“若不是你成天哭丧着一张脸,他怎么会在家里待不住要出去?!若是不出去,也没这桩祸事了!娶妻不贤祸三代,你这个不贤的女人,我们一大家子的人都要被你害死了!” 邵老太太自来都是如此,整天嘴巴里就没几句好话。 陆明惜早已经习惯了,淡淡的道:“大爷为什么被人打,老太太问过了吗?” 邵老太太哪里顾得上问?当时孙子被抬进来的时候,眼看着额头流血,她看的都觉得腿软,只顾着忙乱了。 不过她也不必问,冷笑道:“不管什么缘故,把人打成这样难道还有理了?我一定要让顺天府把人给拿下,治他的罪!” 陆明惜还没说话,帘子啪嗒一声被打了起来,紧跟着永恩侯邵峰忽然冲进来,二话不说便怒斥:“那个混账呢!?那个混账在哪里?即刻给我拿来打死!” 他忽然这么疾言厉色,邵老太太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去拦:“你说些什么话?!他都被人打成这样了,你还这么喊打喊杀的?” 四十章 惹争端 邵老太太尖利的声音戛然而止,见邵峰怒气冲冲的直奔躺在床上的邵君庭而去,一时都没有顾得上去拉一把。 邵峰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床边,一把就将邵君庭给拎起来,猛地又在他脸上打了几巴掌。 众人都被这变故给惊住了,等到反应过来,又被邵峰的怒气镇住,都不知道到底邵峰是在发什么火。 他是侯府的主人,众人都要看他的眼色,所以邵君庭痛的鬼哭狼嚎,底下的小辈们也没有敢去救的。 还是邵老太太先反应过来,朝着孙子扑过去,好容易把邵君庭从邵峰手里给解救下来,她又惊又怕的看着邵峰:“你疯了?孙子都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你竟然还打他?!” 邵峰一直都十分敬重自己的结发妻子,此时却已经顾不上这些,猛地伸手将她甩开,还厉声呵斥:“你住口!都是你把他宠的无法无天,才让他闯下这等弥天大祸!” 夫妻几十年,邵峰这么不顾她的体面还是头一回,当着这么多的晚辈,邵老太太自觉丢了脸面,仿佛是被人猛地锤了一下,整个人都懵了,半响才险些倒下去。 幸亏陆明惜就在边上,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她才没有摔在地上。 都这个时候了,邵老太太倒是也顾不得嫌弃是陆明惜搀扶了她了,只是恼怒的去质问邵峰:“怎么就是我宠出来的了?他到底做了什么,值得您这样训斥我?” 邵峰冷哼了一声,仍旧没有半点好转:“做了什么?!他学着人家去暗门子,去的还是尼姑庵,你知道他为什么受的伤?他是跟人争风吃醋,被人从尼姑庵里抬出来的!” 所有人都惊呆了。 陆明惜也震惊的望着缩在一团不敢吭声的邵君庭,止不住的冷笑了一声。 这一瞬间,她连恨都没有了,眼前这个男人简直都不是人,但凡是个要廉耻的人,从小读着圣贤书长大,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邵老太太的哭声也戛然而止,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邵君庭。 她虽然偏心,但是还不至于老眼昏花,邵峰既然会这么说,必然是确有其事。 那么也就是说,邵君庭真的已经贪花好色到了无所顾忌的地步。 她顿时觉得胸口发堵,连喉咙里都有了血腥气,气急攻心之下,猛地伸手甩了邵君庭一个耳光。 邵君庭短短一天之内连着挨了三顿打,这还是他出了娘胎以来头一次,但是他此时却不敢再发脾气,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这件事被捅破了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他从此以后名声就彻底臭了。 这还跟风流不同,从前外人提起他的风流债来,只是会带着几分羡慕嫉妒的说上一声命好,但是现在,人人都要说他一句荤素不忌不要脸。 邵家乱作一团。 这种事是堵不住悠悠众口的,邵君庭在尼姑庵无法无天,正好碰上了在尼姑庵借宿的德清公主,他还不知道收敛,竟然还调戏德清公主身边的女官,最终惹怒了德清公主,德清公主的侍卫这才揪出了他。 这是皇家公主的事,实在不是什么小事。 何况在尼姑庵宣淫,实在是太过不堪,外面的人传的沸沸扬扬的,邵峰去上朝,都被人再三探问,忍不住黑着脸告病在家。 邵老太太更是后悔。 因为没过几天,原本小孙女儿即将出嫁,嫁的是陕北总督的嫡次子,双方都已经交换了庚帖的,可陕北总督的嫂子胡夫人却过来了。 邵老太太心里也知道或许是听说了邵君庭的事,唉声叹气的说:“其实这事儿也是误会一场,他当时喝的太醉了” 胡夫人笑着陪着说了几句,才不紧不慢的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毕竟人言可畏。”说完了这一句,胡夫人便拿着帕子沾了沾眼角:“实不相瞒,这次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邵老太太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什么事?” “家里老太太卧病在床,请了大夫诊治,大夫都说只怕是不好”胡夫人叹了口气,神情诚恳:“家里上下都怕拖累了姑娘家,遇上这种事儿,也实在是没法子” 这就是要退亲的意思了! 邵老太太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抿着唇神情冷峻的看着她,半响没有出声。 胡夫人也有耐心,只是反复的拿着姑娘家名声要紧的话来说。 最后邵老太太实在没有法子,只能闭了闭眼睛,让人去把胡二少爷的庚帖拿来还给了胡家。 连带着皇后娘娘都有了不是。 德清公主是圣上亲妹,身份贵重,她被邵君庭冲撞,圣上便连带着一并迁怒了皇后,斥责她家里是家教不严,毫无章法。 消息传到邵家,邵老太太急的又晕了一次。 邵峰更是对邵君庭失望至极,这一次再也不顾邵老太太的意愿,让邵老太太见中馈交给陆明惜来管。 邵家应接不暇疲于奔命,韦太夫人总算是出了口气,问陆明薇:“你是如何知道邵君庭的事?” 陆明薇笑了。 上一世邵君庭的事同样闹的人尽皆知,她只不过是提前让这件事闹出来了而已。 韦太夫人笑完了,仍旧觉得心情沉重:“他倒霉了固然令人高兴,可是只要想到我可怜的明惜余生都要跟这种人共度,我便又觉得没什么可高兴的。” 这种人哪里知道错啊?这一次被抓住了,他可能是后悔的,但是他绝不是因为做了这种事儿后悔,而纯粹是因为做了这种事被发现了才后悔。 这同样也是陆明薇的想法。 上一世姐姐就过的很苦,一辈子都在看公婆,看丈夫,甚至看祖母和祖父的脸色。 邵君庭除了国舅爷这个身份拿得出手,其余真是一无是处。 偏偏姐姐却为了孩子不能脱身,为了这样的人虚度了一辈子。 她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睁大眼睛看着韦太夫人:“外祖母,大姐能和离吗?” 韦太夫人吓了一跳,若是她能决定,她自然是希望陆明惜能够离开这种男人,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但是和离也不是那么容易。 她苦笑了一声,摸了摸陆明薇的头发:“你可真是把外祖母给难住了。” 四十一·忽然来 大周朝独尊儒术,讲究天地君亲师,也讲究未嫁从父,出嫁从夫,男子做什么都可以,外人可以骂他两句,却绝不会劝女方和离。 脏了的东西,也得捡起来吹口气接着再吃。 女子本就是命苦的,人人都会这么跟你说,然后告诉你,要忍耐,要恭顺,要等着负心汉回心转意,等着他浪子回头。 女方想要和离,那是要脱几层皮的。 韦太夫人沉默下来。 在韦家住着不会无聊,二表哥韦世乐是个真正人如其名的人,每天都能想到新鲜的点子玩耍,今天在花园里钓鱼上来现烤,明天便去假山上捉野猫。 连带着百合脸上的笑意都多了起来,笑着感慨道:“若是能在这里一直住着就好了。” 家里有什么意思?人人都是人前人后两张脸,家主也不是个头脑清明处事公正的,住着都觉得糟心。 说起这个,许妈妈也无声的皱了皱眉,见陆明薇镇定自若,她忍不住轻声提醒:“姑娘,您跟少爷来了韦家这也许多天了,也不见家里来个人问一问” 在陆家住着,以后的前程自然都得靠陆显宗。 陆显宗若是又跟从前那样凡事都偏着林氏她们,到时候陆明薇的日子难免又要难过的。 她也知道韦家好,可韦家毕竟只是外家,总不可能一直住着。 陆明薇知道许妈妈想说什么,林氏去一趟大昭寺,陆显宗就顾不得家里的事了,巴巴的也要追过去。 可见林氏这么多年在他心里确实是占了很大地位的,这么下去,别说是以后陆显宗偏心林氏和她所出的孩子了,就连陆云亭的地位也堪忧。 毕竟陆显宗对陆云松的偏爱可是众人有目共睹的。 她笑了笑,问许妈妈:“桃夭那边有消息了吗?” 许妈妈为难的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那个丫头好似还是把希望寄托在三小姐身上,只怕是还想着求三小姐开恩帮她说话。” 也是,毕竟林氏母女深得陆显宗宠爱,桃夭不肯放弃这颗大树也是正常的。 略想了想,陆明薇便看许妈妈一眼:“妈妈不如多跟刘管事说说话儿,这门亲事可是好处多多,不该轻易放弃。” 说到底,桃夭不过是还没有死心,那就推她一把,让她看看到头来陆琳琅会怎么选。 陆琳琅是何等的薄情寡义,陆明薇心里有数,刘管事现在当红,他若是坚持要桃夭,陆琳琅是不会拒绝的。 许妈妈急忙答应了。 晚间的时候,许妈妈又急匆匆的进来跟陆明薇告假。 许妈妈做事很有条理,几乎不出错,很少见她着急忙慌的样子,见她这么着急,陆明薇担心是她家里出了什么事:“要不要我找大舅母帮忙?” 许妈妈是从韦家陪嫁过去的,许多亲人朋友都还在韦家,若是她有什么难事,必然得找韦大夫人帮忙解决。 许妈妈却急忙摆摆手,压低了声音跟陆明薇道:“姑娘,我,我接到了一个消息,是关于灵芝的,我得先回家去看看,看看是不是真的。” 灵芝?! 陆明薇隐约有些印象,原本翻开的书一下子便合上,挑眉问:“灵芝?” “是!”许妈妈紧张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从前跟着咱们夫人身边的,后来夫人病重,她便不知去向了。太夫人派人找了她许久,都没能找到人,没想到我这一次回家,家里人却说曾经在西山看到过她!” 是母亲身边的人! 陆明薇也难免有些激动。 但是她激动过后却又迅速的冷静了下来。 十几年都没有半点消息,韦家的人脉也不算是薄弱了,都没有能查到灵芝的下落,怎么现在却忽然人就冒出来了? 陆明薇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巧合。 她彻底镇定下来,嗯了一声便笑着对许妈妈道:“妈妈你别急,消息一定是真的,你回去一趟,然后再回来请外祖母派人去把灵芝找回来。” 许妈妈满头雾水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怎么忽然这么确定,就好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但是她知道陆明薇这么说必定是有她的道理,便忽然心就落到了实处,踏实的冲陆明薇行礼:“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把她给带回来!当年她好端端的忽然就不见了,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瞒着咱们” 灵芝很得韦氏的喜欢,可是后来直到韦氏去世,灵芝都不知去向,这一直都是韦太夫人心里的一根刺。 她之前许多次都跟陆显宗提起灵芝的去向,陆显宗自己却也不清楚,只一口咬定是韦氏自己把灵芝放走了,韦太夫人也没有抓到把柄,只能私底下派人寻找。 现在找到人,当年的许多事便能想办法问清楚了。 陆明薇嗯了一声,垂下眼帘。 林氏上一世赢得风风光光,把原配的儿女挤得无任何容身之处,她不信一个坏事做尽的人,上位的过程会光明到哪里去。 之所以想要收买桃夭,她也正是想探听林氏身边的事。 现在能找到灵芝,自然是最好了。 哪怕她知道,这个饵是有心人放出来让她吃的。 可没关系,有用就行。 许妈妈告假回家去了。 韦太夫人晚间没见到许妈妈还觉得奇怪,问陆明薇是怎么回事,陆明薇虽然确定许妈妈肯定能问出东西回来,但是为了不让韦太夫人空欢喜一场,还是只是轻描淡写的寻了个借口:“妈妈说家里有事,要回去两天,我便让她回去了,反正还有百合她们在,无妨的。” 韦太夫人嗯了一声,也没有太过多问,只是叮嘱陆明薇:“你准备准备,我们明天去邵家看看你姐姐。” 虽然陆明惜小产,按理来说未出阁的妹妹去看她是不合适的,但是韦太夫人知道陆明薇必然是想去见姐姐的,便全当没有这个忌讳。 陆明薇果然欢喜得眼睛都亮了,高高兴兴的点头:“那我要提前准备准备,囡囡上次还说喜欢我的布娃娃,我带过去送给她,她最近一定吓坏了。” 四十二·噗通声 囡囡是陆明惜的女儿,她先天有些不足,身子一时都很弱,一年四季都病着,但是却十分聪明乖巧,不管什么时候看到她,她都是笑盈盈的。 韦太夫人提到囡囡也又高兴又有些难受,这么小一个孩子,若是生在别人家应当是捧在手心里的珍宝,偏偏却生在了邵家,从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活的小心翼翼的。 她让底下的人准备好了东西,又替陆明薇理了理衣裳:“邵君庭那天在庙里得罪了德清公主,这是大事,邵家的丑事也遮不住了,御史们挖地三尺找邵君庭的错处,连带着宠妾灭妻的罪名也翻出来,你姐姐小产的消息陆家也必然知道了那天林氏也一道去。” 林氏以前可是一个完美得无懈可击的继母,只不过退亲的事情闹出来,才让她苦心维持的形象有了一丝裂缝。 如今正是她扳下一城的好机会,她自然会抓住机会表现。 韦太夫人教导陆明薇:“凡事往好处想,她虽然虚情假意,可为了她自己名声,也得为你姐姐出这个头,如你所说,我出头自然也可以,却没她名正言顺。这次,就当是收她一点儿利用你们姐妹沽名钓誉的利息。” 从礼法上来说,林氏本来就是陆明惜正经的母亲,她出了这样的事,作为娘家母亲,林氏不到场才会让陆明惜被婆家人看轻,陆明薇靠在韦太夫人肩上点头,心里却想起了灵芝。 上一世林氏小人得志的嘴脸她永生难忘,还有陆琳琅炫耀时说的那些话 她早已经疑心林氏嫁给陆显宗的过程并不光彩,只可惜这么多年下来,就算是有什么痕迹,林氏那种细致入微的人也早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 这也是她为什么非得在及笄礼上大张旗鼓的退亲,又要故意借着林氏的手把蓝宝石送给鲁王妃,令鲁王妃发现当年楚国公夫人和鲁王的奸情。 林氏跟楚国公夫人这么些年来同声同气,陆明薇不得不疑心一点。 毕竟不管是秦氏还是林氏都是利益至上的人,她们能相处的这么好,纯粹感情好只怕是不大可能,更大的可能是,她们有对方的把柄。 现在看来,她猜对了。 若是她所料没错,灵芝应当是秦氏送给韦家的一个礼物,目的是为了报复林氏送蓝宝石首饰给鲁王妃。 她正在想着这些事,韦太夫人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带着些宠溺的嗔怪:“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怕是空欢喜一场,陆明薇暂时没有告诉韦太夫人,只是说:“我在想大姐姐,也不知道大姐怎么样了。” 第二天她们便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去了永恩侯府。 她们到的时候,陆家的马车也已经到了,见了韦家的徽号,林氏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跟韦太夫人笑了笑,又一如既往的慈爱的看着陆明薇点了点头。 两家的马车一前一后的进了侧门,在二门处停下来,林氏先下车迎接韦太夫人,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恭敬和客套解释:“这些天因着松儿的身子不爽利,我带着他出门去大昭寺上香了,听说了这件事,马上便赶了回来” 她叹了口气:“明惜真是受苦了,她父亲心疼的了不得,再三要来找姑爷问个清楚,被我拦住了,我想着,总得先问清楚缘由才好。若是真是姑爷的错,怎么也得给咱们一个交代!” 邵家的大夫人已经迎了出来,她面上带着几分憔悴,跟以前鼻孔朝天的样子大有不同,见了韦太夫人和林氏便急忙笑着赔罪:“太夫人和亲家母过来,我来迎的迟了,真是该打。” 韦太夫人对着林氏尚且还能维持表面功夫,对着邵大夫人却完全没有好脸了,淡淡的说:“怎么敢让大夫人专程来迎我们?该让明惜出来的,她也太没有礼数了!” 邵大夫人面色尴尬,却不敢发怒,只能讪讪的说:“病着呢我跟她也说了,女人可千万不能在这上头马虎,怎么也得坐足一个月的” 邵君庭的处境已经十分堪忧,眼看着成了御史们群起攻之的对象,邵大夫人不管是为了儿子还是为了自己,都不能再让陆明惜的事情闹大了。 她为了息事宁人,姿态放的十分低。 韦太夫人却冷冷的打断她:“亲家夫人,还有小孩子跟着呢,可不该在孩子面前说这些!” 她这分明是借题发挥,邵大夫人却不好怎样,只能讪讪的笑了笑,又难得和善的对着陆明薇说:“这就是明薇?转眼都长这么大了,囡囡天天念叨你呢,我让人带着你过去瞧瞧她?” 这是要支开她好跟韦太夫人和林氏说话,这件事怎么都得有个了断,她当然是希望能够快些和林氏韦太夫人和解。 这些事陆明薇的确也不好搀和,韦太夫人冲着陆明薇点点头,陆明薇便答应了,邵大夫人松了口气,急忙让个小丫头领着陆明薇去内院找囡囡。 小丫头在前面带路,陆明薇带着百合走了一段,靠着前世模糊的记忆估摸着距离,才刚觉得眼前景物熟悉,便听见前面传来噗通一声响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进水里的沉闷声音。 她下意识的朝着前面的那座湖看去,见湖面上还有波纹涌动,岸边却空无一物什么也没有,忍不住皱了皱眉。 刚才是什么动静那么大? 湖面空旷,风吹过吹皱满池湖水,小丫头笑着和陆明薇解释:“应当是湖边的太湖石掉进去了,最近假山上的石头松动,时常会有石头掉落下来,还没来得及处置。” 陆明薇抬头往假山上看了一眼,见亭子后面有人影一闪而过,忽然问:“这里是囡囡的荷风苑?” 因为等到夏天就会有满湖的荷花盛开,风一吹荷花阵阵如波涛涌动,这个院子被取名为荷风苑。 小丫头笑着指了指前面:“的确是快到荷风苑了,只是还在前面一些,姑娘也喜欢到这里来玩的,最近表小姐来了,也跟着她一道住,她们时常在这附近玩耍。” 四十三·先救人 表小姐 陆明薇站住脚,轻声问:“是哪位表小姐?” 小丫头觉得她问的有些奇怪,不过还是礼貌的回答:“是我们姑奶奶的女儿,也就是金陵冯家的表姑娘。” 陆明薇的脚步顿了顿。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之前一直觉得隐约有些不安了,因为这位金陵来的表小姐,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就是这段时间死在了邵家。 上一世邵皇后同样是以内家中之事而被圣上迁怒,不过那时候不是因为家里出了个邵君庭这样的败类,而是因为家宅不宁,出了人命,闹的十分难看。 她猛地停住了脚,朝着假山上的亭子再看了一眼,亭子上面此时已经空空如也。 见她忽然停住,表情奇怪,带路的小丫头也有些茫然无措:“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事?” 陆明薇来不及回答,拔足往前面的太湖石狂奔,等到她到的时候,恰好见到从水里沉下去的一抹绿色的衣角。 有人落水了! 刚才那个根本就不是太湖石掉进水里的声音,而是有人掉进了湖里。 她神情冷肃的回头看着那个小丫头:“去叫人!有人落水了!” 小丫头怔了怔,她没看到沉下去的衣角,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陆明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陆明薇顾不得解释,已经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 这种天气的湖水冷的吓人,一落水,陆明薇便打了个冷颤,可还是克制住了恐惧深吸了一口气钻进了水中。 百合都吓傻了,但是她又偏偏不会水,急的只能在岸上催促那个小丫头:“这位姑娘,劳烦你快去叫人来!我们姑娘的水性也不是很好的!” 小丫头这才如梦初醒,狂奔着去找人来了。 韦太夫人正在和邵老太太说话。 邵老太太还是一如既往的带着几分刻薄的说:“家门不幸,实在是家门不幸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娶媳妇儿的时候八字没看好,自从成了亲,就处处都不顺,不是处这事,就是那个事,这家里没有一天安宁的” 言外之意,都是陆明惜不好,才会闹出这么多事端来。 林氏心里得意,面上却少不得要义正言辞的说几句反驳的话:“亲家老太太若是这么说,我便要替明惜不平了,我们好好的女儿家,从来也不曾听说过她八字不好,当年两家联姻,都是找钦天监算过的,八字也过了祖宗这关,怎么能说是八字不好?” 韦太夫人说的就更加直接了,讥诮的反唇相讥:“男人犯了错,倒是来怪女人。与其怪天怪地,怪女人八字不好,倒不如管管到处留情的孙子!不是我老婆子说的难听,主要是他这事儿办的难看!难不成是明惜逼得他去尼姑庵跟尼姑私通?难道是明惜让他撞到了德清公主的枪口上?说到底,是他自己立身不正!” 在邵老太太说那番话之前,邵大夫人已经觉得不好,可老太太这个人脾气不好,在家里又是说一不二的,她还来不及多劝几句,邵老太太已经把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 如今韦太夫人这番反驳,真可谓是说的毒辣无比。 她一下子脸都腾的红了。 别说是她的脸挂不住,邵老太太更是气的人都差点儿晕过去,指着韦太夫人面色铁青的说不出话来。 韦太夫人皱着眉头丝毫不慌,冷冷看着邵老太太:“依我说,老姐姐到底是年纪大了,怕不是有些老眼昏花!出了这种事,不去想着如何约束自家子弟,竟然还想着推卸责任!也怪不得他能捅出这天大的篓子了,说起来,我们还是为了明惜来的,她小产的事,你们是不是也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邵老太太被她说的气都喘不上来,回头去看邵大夫人,邵大夫人立即上前几步搀扶住了她,一直拍着她的胸口给她顺气,心里却大大地出了一口气。 邵君庭是她的儿子,但是自小却是在邵老太太跟前养大。 当她发现儿子被纵容得无法无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何况她每次要管束邵君庭,邵老太太就跳出来,指责她是嫌弃自己没带好孙子。 现在邵君庭成这样,邵大夫人心里不是不怨邵老太太,只是总不能去跟长辈吵架,如今韦太夫人总算是帮她出了一口恶气。 她一面安抚邵老太太,一面歉意的看着林氏和韦太夫人苦笑着道:“婆婆她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她老人家宠爱孙辈至于明惜的事,的确是君庭他混账,只是他如今已经知错了” 正说着,外面的帘子忽然被掀开,一个丫头急急忙忙的跑进来。 邵老太太正一肚子的气没处发,一见她立即眉毛都竖了起来,厉声大骂:“不长眼的东西,主子们说话呢,没点儿眼色就乱冲乱撞,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拖出去打死!” 她脾气不好,在她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是小心再小心的,一听这话,那丫头当即就哭了,急忙解释:“不是奴婢大胆,老夫人,夫人,是是表小姐落水了,亲家小姐跳进湖里去救人了!” 邵老太太原本满心的怒火顿时熄了,取而代之的满心的着急,立即火烧屁股的站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现在人怎么样了!?” 邵大夫人也急的了不得,现在家里已经是多事之秋,可再也容不得出什么差错了。 韦太夫人就更是着急,她听说陆明薇落水,哪里还坐得住,当即便要亲自过去看。 林氏同样是满面焦急:“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的,怎么还落水了呢,现在人救上来了没有?” 一屋子闹哄哄的,邵大夫人觉得头都大了,急忙催促人去看情形,自己先勉力安抚韦太夫人和林氏,让她们先不要紧张。 韦太夫人哪里呆得住?她坚持要亲自赶去湖边,邵大夫人这个时候也不敢很拦,如果今天陆明薇真的在邵家出事,邵家可就真的完了。只能安抚住了邵老太太,自己陪着韦太夫人和林氏去湖边找人。 四十四·她推我 陆明薇把人救上来了。 她几近脱力,看着躺在地上不知道死活的那个女孩子面露复杂。 分明大中午的太阳很大,可她还是觉得浑身发冷,一阵一阵的发抖,邵家的下人也来的很快,见她抖得厉害,马上就有人把自己身上的衣裳脱下来先裹在了她身上,让她暖一暖。 落水的事情已经惊动了邵家众人,陆续有人赶过来,囡囡被奶娘牵着过来,也猛地扑进了她怀里哭起来:“小姨!” 陆明薇直到此刻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了过来,笑着摸了摸囡囡的头发,温柔的哄她:“小姨没事,囡囡别怕。” 囡囡像是一只圆滚滚的小兔子,破涕为笑的仰头看着她:“采薇表姐为什么会掉到水里去了?” 冯采薇啊。 陆明薇转过头去看着那个被婆子倒着背在背上,不停的翻来覆去的跑动的女孩子,轻轻在心里出了口气。 好在,她总算是把人给救回来了。 在被婆子按肚子倒着背的折腾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冯采薇终于吐出了一口水,活了过来。 与此同时,邵大夫人陪着韦太夫人她们也来了。 韦太夫人顾不得别人,先跑到陆明薇面前,上下打量她跟囡囡,发现她们两个都没事才算是放心,又斥责陆明薇:“怎么能自己跳到水里去?若是出了什么事” 陆明薇伸手捏了捏韦太夫人的手,眼神示意她先不要多说。 另一边的邵大夫人直奔着冯采薇去了,毕竟冯采薇是她的外孙女。 她现在一个头两个大,正是烦闷不已的时候,勉强才克制住了脾气问冯采薇:“怎么这么不小心?你身边的奶娘婆子呢?” 冯采薇哇的一声哭起来,转头指着还窝在陆明薇怀里的囡囡对邵大夫人说:“外祖母,囡囡推我!囡囡推我下水的!” 邵大夫人怔了怔。 众人的目光也都落在囡囡身上。 冯采薇的哭声更大,见众人都没有反应,又重复了一遍:“外祖母,她推我下水的,我跟囡囡玩捉迷藏,她就把我推下去了。” 邵大夫人脑子里嗡的一声,她下意识的看向囡囡,面色严肃的问:“囡囡,到底是怎么回事!?” 囡囡吓了一跳,被邵大夫人一看几乎吓得哭出来,立即紧紧攥住了陆明薇的衣摆往后缩了缩。 她自小身体不好,家里的长辈都不大喜欢她。 她也很怕邵大夫人这个祖母。 韦太夫人见状立即攥住囡囡的手,沉声安慰她:“没事的囡囡,到底是怎么回事?” 囡囡吓得连说话都带着哭腔,但是还是尽力分辨:“我没有,采薇表姐要玩捉迷藏,我找不到她,就回去找奶娘了,我没有推她!” 亲外孙女和亲孙女闹出这样的事来,邵大夫人心里有一团火在烧,见冯采薇一直哭个不住,囡囡也哭着说冤枉,只能先让人把冯采薇带去房里等大夫。 她自己就陪着这一堆人先去了前头的正院。 林氏没有想到还能看到这么一出好戏,原本还觉得陆明薇没死在湖里有些可惜的,听见冯采薇说是囡囡推了她下水,这可惜也就没几分了。 等到陆明薇跟着下人去换衣裳,她才叹着气跟邵大夫人说:“真是没想到事情一桩接着一桩。” 邵大夫人自己都已经头疼欲裂了。 她垂着眼眸,眼神阴鸷的抬头看了一眼囡囡,忽然沉声呵斥:“过来跪下!” 囡囡自小就很怕家里的长辈们,不管是曾祖母还是祖母,对她都是严苛多过于和蔼的,一见邵大夫人生气,她整个人都惊得几乎跳起来,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嗫嚅着走到邵大夫人跟前,乖顺的跪了下去。 邵大夫人忍无可忍,她厉声质问囡囡:“明知道湖边危险,为何还要跟你表姐在湖边玩耍 ?!你真是太不懂事了!若是她出了什么事,你打算怎么办?” 囡囡年纪到底还小,才六七岁的年纪,被祖母这么疾言厉色的呵斥,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鼻子红红的开始啜泣。 连林氏看着都有些不落忍,皱了皱眉。 韦太夫人原本是在外面问话的,听见动静绕过屏风,一眼看到跪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囡囡,顿时便沉下脸来。 邵大夫人心烦意乱,邵君庭刚刚闹出这种丑事,如果这个时候家里还因为姐妹争端出了人命,那她都能预料的到以后邵家该是如何的惨了。 那些御史天天都恨不得盯着她们这些外戚的一举一动。 如今抓住了把柄,可不得拼了命的想着争出一个名声? 偏偏囡囡还惹出这种事来。 “还哭!”邵大夫人心血上涌:“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父亲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你不说静下心来,还有心思出来玩,闹出这么大的祸,让家里都陪着你丢脸!” 邵家上下都有推卸责任的毛病。 韦太夫人忍无可忍,上前盯着邵大夫人沉声道:“现如今事情还没问清楚呢,你对着一个孩子,怎能说这样的话?” 邵大夫人比邵老太太还是要识时务的多,见韦太夫人发怒,也没有胡搅蛮缠,只是揉着自己的眉心疲倦的解释:“虽然是小孩子之间玩闹,可今天若不是侥幸被明薇碰上了,那就出人命了!到底是大事,哪怕是小孩子,玩耍也该知道轻重” 韦太夫人摇了摇头,伸手将囡囡拉起来,一面替她理了理衣襟,一面却道:“我看不是小孩子该知道轻重,是大人要担责任!两个这么大的小姑娘,身边伺候的人去了哪里?都是有丫头婆子和奶娘伺候的人,怎么主子们玩捉迷藏,她们就竟没一个人跟着?” 邵大夫人盛怒之下也没想到这些,注意力完全被冯采薇的那句囡囡推我给吸引了,现在才反应过来,马上便吩咐底下人:“去把囡囡和表小姐身边的丫头婆子都给带过来!我倒是要问问,她们到底是怎么伺候的主子!” 她是真的被吓怕了,若是今天真出了人命,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四十五·反骨人 冯家的下人和囡囡的奶娘丫头全都被带了进来。 虽然这是邵家自己家的家事,但是不让韦太夫人管显然是说不过去了,何况陆明薇还是亲自救了冯采薇,替邵家消弭了一场祸事的。 邵大夫人的喉咙仿佛在冒火,喷出来的鼻息也都是火热的,闭了闭眼,她先质问囡囡的奶娘:“邱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让你们伺候姑娘,你们怎么竟让姑娘们离开你们的视线!” 这么小的小孩儿,奶娘丫头就是该跟着寸步不离的。 哪怕是捉迷藏,也没有下人们都散尽的道理。 邱妈妈欲言又止,手指颤巍巍的趴在地上不敢说话。 屋子里只有囡囡的抽泣声。 没过多久,邵大夫人手里的杯子砰的一声放在了桌上,震得邱妈妈整个人都几乎弹了起来,邵大夫人没什么耐心了,心内的火气一阵一阵的往上涌:“你聋了吗?问你话呢,你怎么没有在姑娘们跟前伺候?!” 邱妈妈支支吾吾的咬着唇,欲言又止的看着囡囡。 韦太夫人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头,将囡囡的手给攥紧了。 邱妈妈已经似乎下定了决心,头飞快的重重的磕在地上,哭着说:“不是我们不跟着,是是小姐不让人跟着!” 她是囡囡的奶娘,她说的小姐是谁不言而喻。 刚才冯采薇一醒过来就指正是囡囡推了她,现在邱妈妈也这么说,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 邵大夫人伸手拍了一下桌子,指着囡囡厉喝:“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才刚竟然还狡辩!还不快给我跪下!” 囡囡吓的面色发白,她一紧张就会有喘息不过来的毛病,此时又气又急,一时之间喘气都喘不匀了,整个人目光呆滞的看着邱妈妈,直挺挺的要倒下去。 韦太夫人就在她身后,早已经注意到了她的不对,此时飞快的上前接住了她,又皱眉帮囡囡分辨:“怎么能听信她一面之词!” 邱妈妈就算是奶娘,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下人,人总该有亲疏远近之分,遇见事情这么斩钉截铁的就相信一个奴婢,这不是公正,而是不负责任。 囡囡到底年纪还小,躺在韦太夫人怀里一阵费力的喘息,才弱弱的摇头,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是十分坚定:“我回去荷风苑找奶娘了,我没有推采薇姐姐。” 邵大夫人的头顿时更疼了,她私心里当然不希望是自己的孙女儿做下这等错事,毕竟这对邵家来说没什么好处。 但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冯家现在正是烈火烹油的时候,实在是不能得罪。 她伸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沉声说:“有苦主指证,如今又有下人亲眼看到,难道还能是冤枉了她不成?我知道亲家老太太是护短心切,可是有些事不分缘由的护着,不是为了她好,反而是害了她,倒不如公正严明些。” 在邵家提公正严明?韦太夫人看一眼一声不吭的林氏,心中失望又冷笑:“公正不公正的,不是靠嘴巴说,便是衙门审案,也没有如此不负责任的,总还要再三提审取证,怎么能听信一个奴婢的一面之词?既然亲家夫人你断不清楚,那不如就交给衙门去断。” 这就是要报官的意思了。 邵大夫人怒极反笑:“亲家老太太!明姿是姓邵的!她是我们邵家的人,难不成我们还会害了自家的孩子?!” 她分明已经是在大事化小,只要这件事捂住了,让冯家消了气,自然而然的就没事了,都是一家子骨肉,难道还真的会对囡囡怎么样吗? 她忍了忍,终于没忍住,有些口不择言的说:“正经的亲家太太坐在这里呢,人家都没说话,倒是您一个做曾外祖母的” 这话说的就太不客气了。 之前邵大夫人还装一装,现在真是连装都不装了,邵家上上下下当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韦太夫人沉着脸不肯退步:“反正今天有我在,谁也别想把屎盆子往囡囡头上扣!” 邵大夫人气的头晕,晕乎乎的站起来指着囡囡吩咐底下的人:“去把囡囡给抓起来!这是我们邵家,我倒要看看,难不成还有人敢在我们自己家里仗势欺人!” 林氏这个时候才不慌不忙的跳出来当和事老:“我看大家现在都在气头上,不如都退一步到底是怎么样,之后再慢慢查。” 慢慢查? 现在她们娘家人都在这里,邵家的态度都如此的蛮横轻忽,真的要等慢慢查,那就黄花菜都凉了。 韦太夫人冷笑一声正要反驳,外面的帘子已经被打起来了,陆明薇神情镇定的出现在门口,看了一眼房里的情形,她走了几步绕过了屏风,沉声说:“不必查了,人不可能是囡囡推下去的。” 邱妈妈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仿佛随时都会吓得晕过去。 囡囡见了陆明薇来,顿时哽咽出声:“小姨,真的不是我!我跟奶娘在一起的。” “我知道。”陆明薇上前蹲下摸了摸她的头,转头看着邵大夫人:“我当时被小丫头带着去荷风苑找人之时,之所以会发现有人落水,是因为动静太大,而且那声音不是一声,而是连着出现了好几声,所以小丫头才会跟我说那是太湖石落水的声音。何况当时我们就走在路上,若是真是囡囡推人了又要逃跑,她人小力弱,根本跑不了那么快-----要能避开我们的眼睛,就必须得爬上假山才行,可囡囡自小身体就不好,她怎么可能速度那么快,在我们看见她之前就一口气爬上山顶,又从另一条路下去?” 她一气呵成把话说完,又淡淡的看着面前趴着瑟瑟发抖的邱妈妈:“你若是真的跟囡囡在一起,那推人的就只能是你自己了。是不是你,邱妈妈?” 陆明薇咄咄逼人,说话之间毫不拖泥带水,十分给人压力,邱妈妈急的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双手不停的摇动否认:“不是我不是我” 四十六·尾后针 邵大夫人皱了皱眉,心里有些怪异。 从前陆明薇也曾来过邵家,那时候,她看着就跟这京城任何一个千金小姐一样,面目模糊,没有特点。 哦不,还是有的,那就是特别愚蠢。 会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搞的灰头土脸,毫无廉耻的女孩子,她人生后半截的悲惨也几乎可以预见了。 可是这么一个面目模糊的人,最近忽然就变得清晰了。 见过她的人,都不会再忘记她。 至少此刻是如此,她咄咄逼人的模样,她说话的气势还有她的眼睛,甚至说话的语气,都让人印象深刻。 有这种感觉的不只是她一个,林氏也审视的看着陆明薇,并且轻声开了口:“明薇,这不是在咱们自己家,你不可放肆!” 不可放肆。 陆明薇静静地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去盯着邱妈妈:“妈妈是我姐姐从陆家带过来的?” 邱妈妈动了动嘴唇,惊恐的抬头看了陆明薇一眼,被陆明薇看的又马上垂下了头,根本不敢跟陆明薇对视。 而此时,陆明薇已经轻声笑了起来:“妈妈原来也会害怕?邵家不敢闹大,可我们为了囡囡的清白,是敢的。你的身契在我姐姐手里,你是陆家的奴婢,妈妈知不知道背主是个什么罪名?” 林氏微微眯了眯眼睛。 邱妈妈更加惊恐了,忽然上前去拉囡囡的手:“不不不,可能是我看错了我当时没有跟姑娘在一起,姑娘说回来找我了,或许我没碰上姑娘” 陆明薇止不住冷笑:“是吗?妈妈,邵家湖边的假山上的泥土是黑色的,据说是因为上面种了许多花,用这种泥能让花儿长得更好。不如我们来看看,你身上有没有沾染上这种黑土,一切不就都清楚了吗?” 她环顾了一圈屋内,淡淡的垂下眼:“就你这样的,连我一个小姑娘都蒙骗不了,去了官府,禁得住大刑吗?” 邱妈妈软倒在地,整个人都似乎被抽去了骨头。 陆明薇把她盘问的哑口无言,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可眼前的一切,也不需要她说什么了。 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事情跟囡囡无关。 林氏忍不住咬了咬后搓牙。 这个邱妈妈可真是无用! 屋子里静了静,邵大夫人又厉声质问她:“你真是丧心病狂!你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她气的狠了,忍不住砸了一只杯子。 碎片飞溅在邱妈妈脚下,邱妈妈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林氏见状,立即便厉声冷斥:“你这个贱人竟敢背主!拿着我们陆家的银子,连主子都伺候不好,还生出这般祸心,真是罪该万死!” 邵大夫人被她这么一闹,也脸色难看的哼了一声:“是啊,这还是你们陆家自己的人!当初我们便说,选奶娘必定得选信得过的,只可惜明惜看不上我们邵家的下人,非得用自己带过来的,看看这是什么货色!” 绕了一圈,又把责任归结在了陆明惜头上。 合着陆明惜在邵家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韦太夫人缓缓闭了闭眼睛。 陆明薇就简单干净的多了,她笑了笑淡淡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罢了。” 这小蹄子!她是在说邱妈妈在陆家的时候是个好人,来了邵家就变坏了!邵大夫人气结的看了她一眼。 陆明薇却已经沉声问邱妈妈:“妈妈还没说呢,到底是收了谁的好处,又收了多少好处,才会做出这种事?还有,推冯家小姐下湖的人又到底是谁?” 邱妈妈被盘问得惊恐不已,最后竟然翻白眼晕过去了。 正好陆明惜也赶来了,邵大夫人脸色不善的看着她:“管好你自己的人!今天的事,必须得给冯家一个交代!囡囡身边的人做出这种事,你们也脱不了关系!” 陆明惜先担忧的看了陆明薇和囡囡一眼,她先前已经听说了,是陆明薇跳下水救了冯采薇,现在看到陆明薇平安无事,她才算是松了口气。 听见邵大夫人这么说,她也没有动怒,脸色平静的说:“是,自然会审出个是非黑白来,谁让我女儿受冤枉,都别想有好下场!” 她还是头一次这么硬气,邵大夫人顿时觉得心里堵了一口气,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等到走到一半她才又站住了脚。 韦太夫人和林氏这次过来,就是为了问清楚陆明惜小产的事。 她原本也想着息事宁人,好好的安抚林氏和韦太夫人的。 可今天被这件事一闹,邵家现在更是里外不是人了。 她忧心忡忡的吐出一口气:“真是多事之秋!” 邵大夫人一走,林氏便面带犹疑的看着陆明薇摇头:“明薇,你也太过激进了!虽然说你本意是为了囡囡好,可犯错到底是咱们家的下人,如今你咄咄逼人,岂不是到时候让你姐姐在邵家更加难堪?” 陆明惜跟林氏的关系自来就淡淡的,闻言便毫不迟疑的道:“这倒是不劳烦夫人操心,薇薇为我女儿出头,我只有高兴的。若是娘家人都不维护我,在邵家怎能不难堪?” 林氏吃了个钉子,面上神情变了变,眼里一片冷意。 姐妹两个一个比一个惹人厌烦。 她也懒得再留在这里受气,反正她现在已经把陆显宗又重新抓在了手里,该做的事她也已经做了,便起身淡淡的说:“既然大姑奶奶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家里松哥儿还小,时时刻刻都离不了我,我便先回去了。” 她要走,屋子里也没一个人留她。 等到她走了,陆明惜才握紧了陆明薇的手:“你也太大胆了!湖里的水深的很,去年还有个丫头不小心滑下去了溺死了,你竟还敢跳下去救人!” 陆明薇反过来安慰她:“这不是好好的上来了吗?再说,若是不把她救上来,事情就太麻烦了。” 韦太夫人这时候才插话:“邱妈妈是你陪嫁带过来的,按理说身家性命都在你手里,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四十七·谁最狠 都是过来人,有些事情不必说清楚就能看得透了。 今天一路走过来,邵老太太的蛮横无理和邵大夫人的随心所欲都充分的说明了一个事实,他们整个邵家都不拿陆明惜当回事,所以乃至于连她的女儿囡囡都不受重视。 韦太夫人又心疼又气愤。 陆明惜自己反倒是要洒脱的多,见韦太夫人生气,淡淡的笑了笑:“看人下菜碟,这世上的事自古都是如此。她的身契的确是在我手里,可是人一旦生出妄想,今天只顾着今天的事了,哪里还想得到明天?” 话是这么说,可是年纪轻轻丈夫就已经如同摆设,甚至还要看他们一大家子的脸色,韦太夫人想想便觉得难受。 她拉过陆明惜的手,也不管陆明薇还未出嫁了,沉声问:“难道你就打算这么窝窝囊囊的过一辈子?你看看连带着囡囡都跟着你受苦!” 陆明惜挑了挑眉,她知道外祖母和妹妹都担心自己,轻声道:“放心外祖母,我有法子让她们闹不起来。至于囡囡今天受到的委屈,她们也是要还的。” 重生活一趟,许多没想明白的事情想明白了,却发现还是有许多东西自己没有看透。陆明薇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姐姐,抿了抿唇试探的问她:“姐姐,那大姐夫” 陆明惜忽而笑了,伸手捏了捏妹妹的脸颊笑着问她:“男人不就那么回事?再好的男人到了最后也是不如死了的,这一点我还以为你看明白了,否则的话,怎么会一改常态踢开吴文杰呢?” 陆明薇眨了眨眼睛。 她属实是没有料到自己姐姐竟然这么的语出惊人。 韦太夫人也嗔怪的瞪了外孙女一眼:“不许胡说八道!” 陆明惜笑而不语。 过了片刻,她才镇定的牵了牵嘴角:“冯采薇是冯家的幼女,自来受尽宠爱,可她虽然跋扈了些,却是个有什么就说什么的,她既然说推她的是囡囡,那便只能说明当时她看见了囡囡,或是说,有人故意让她以为囡囡在那里。” 刚才乱哄哄的,韦太夫人被闹的一头雾水,现在只有自己人了,她才有些不解的皱了眉:“到底是怎么回事,在邵家,谁会害邵家自己的外孙女儿?” 按理说,一个外孙女,应当跟谁都结不了仇才是啊。 陆明惜就淡淡的道:“是邵家的外孙女儿没错,可邵家也不只是有姓邵的,二老太爷一家可就巴不得要邵家大房倒霉,何况既然栽赃在囡囡头上,那就谁都有可能了,最大的可能就是冲着我来的,要么是邵家的人不想我做这个宗妇了,丧心病狂到要把我们母女一网打尽,要么就是有人看我不顺眼报复我” 那这么一算目标可就多了。 陆明薇一直觉得姐姐是需要自己来拯救的,万万没有想到姐姐原来头脑如此清醒。 她挑了挑眉:“前一种可能性应当不大?” 陆明惜笑了:“傻孩子,自己猜什么?审一审邱嬷嬷不就知道了?” 她说着拍了拍手掌。 很快底下的人就把邱妈妈重新抬进来了,陆明惜淡淡的看了一眼两个丫头,其余人便都退了出去,加上韦太夫人带过来的人,把整个花厅都看的密不透风。 陆明惜这才往邱妈妈头上倒了一杯冷茶。 邱妈妈醒过来,一见陆明惜便险些又要晕。 陆明惜冷冷垂下眼:“妈妈还是想清楚,这晕过去,又要被弄醒一次,又不能一下子就死了,折腾什么?” 邱妈妈打了个冷颤,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求陆明惜原谅。 陆明惜压根不听这些废话,她目光沉沉的看着邱妈妈:“你是我带过来的陪嫁,在陆家的时候,你险些被你父母卖了,是我可怜你,允了你的请求把你嫁了你看中的管事,也是我一路提拔你成了管事妈妈,你领着囡囡房里管事妈妈的一两月例,逢年过节赏赐不断,就连你这子女出生,我也都有表礼赐下,允你以后让他们进府当差。我可曾亏待过你什么?” 邱妈妈说不出话,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摇头哭个不住。 “我对你唯一一个要求就是忠心,我信不过邵家的人,所以我把囡囡托付给你。”陆明惜嘴角噙着一抹嘲讽的笑意:“可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你明知道邵家是怎么看待我们母女,分明知道我举步维艰,却还在这个节骨眼上里应外合陷害囡囡,你这是要我们母女去死!” 韦太夫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就得有这样的眼见和能力,她才能放心以后陆明惜在这里生存。 陆明惜平心静气的说完一段话,顿了顿,才似笑非笑的又接着说了下去:“如今我对你也没有别的要求,唯有一句话要问你,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做?若是你说了,我或许不会放过你,但是会饶过你的儿女。否则,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可不是以德报怨的人。” 邱妈妈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口水。 她趴在地上抖个不住,半响才战战兢兢的哭了起来:“大奶奶,是是表小姐身边跟着的那个崔妈妈让我这么做的,她给了我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是邱妈妈一家子不吃不喝一辈子也赚不来的银子了。 有了这笔银子,哪怕仍旧是奴籍,也能让下一代脱籍过上不错的日子,去乡下置办宅地,怪不得邱妈妈会动心了。 只是冯家自己家的奶娘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韦太夫人十分不解。 冯家是疯了吗? 陆明惜也面露异色。 陆明薇已经回过神来了,轻轻笑了笑:“就如同姐姐自己说的,每个人做事都是有她的目的的,这个崔妈妈跟大姐姐身份天壤之别,她又是刚从金陵来的,总不能是因为跟姐姐有仇才这么做。那她必然也是听命于人了。至于听命于谁,我想我应当知道。” 韦太夫人和陆明惜顿时都转头看着她。 还是陆明惜先开口冲她问:“是谁?” 四十八·海底针 崔妈妈在床边看着冯采薇流泪。 冯采薇略好了一点儿,就气愤的仰头看着崔妈妈:“妈妈送信给哥哥,让哥哥带我回家!我再也不在这里住了!” 小女孩儿没有受过委屈,受了气也从不会想着要憋着。 崔妈妈忙不迭的点头答应,等到她安抚好了冯采薇睡着出来,先一眼看见了陆明薇,顿时面色就变了变,而后才笑着迎上去行了个礼:“陆二姑娘,您来了!才刚小姐还提起您,说多亏了您仗义相救,您放心,等到回了家,我们也不敢忘了您的大恩大德。” 这个崔妈妈挺会说话,也不当着她的面提起囡囡,意思分明是一码归一码,她救了冯采薇是她的事,但是这摔下湖里的事却是不能抵消的。 院子里没有外人,邵老夫人和邵大夫人之前过来看过之后就又走了,家里的事情都够她们忙活了,何况还要发落下人,要排查责任,要不许把这事儿传出去,睁开眼就是等着要处置的事务,她们就算是想要安抚冯采薇,也得先把前面的事处理好,还要防备着冯家的人回来以后过问------冯采薇不是单独来的,她是跟她的义兄冯尧一道来京城的,冯尧在国子监求学,她则在邵家暂住。 出了这种事,冯尧又等于是冯采薇的长辈,总得给人家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的。 既然没有外人,陆明薇便笑眯眯的看着崔妈妈:“妈妈怎么要谢我?我以为妈妈该恨我。” 此话一出,崔妈妈顿时面色数遍。 随即她皱了皱眉转身就要走:“我不知道姑娘在说什么!” 陆明薇哦了一声,情绪并没有太大的起伏:“那五百两的银票,是汇通钱庄的?见票即兑,妈妈可真是够大方的,只是不知道邱妈妈五百两就搞定了,妈妈打算用多少银子来继续填补这个窟窿呢?毕竟知道的人,现在已经不只是邱妈妈一个了。” 崔妈妈猛地转身,两只眼睛鹰钩一般的盯着陆明薇不放。 陆明薇任由她打量,淡淡的垂下眼咳嗽一声。 崔妈妈顿时被惊醒了,她一开始就觉得这个陆二姑娘有些难缠,寻常的大家闺秀,谁敢跳进湖里去救人的? 胆子也太大了! 她也曾经暗自后悔过很久。 就差那么一点,若是能够早于陆明薇她们经过的那时将冯采薇推下去,那陆明薇也未必能发觉有人落水。 不能发现,自然别提救人了。 只是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抿了抿唇看着陆明薇:“你到底想怎么样?” 虽然仍旧镇定,可她其实已经慌了。 陆明薇将她带到了陆明惜房里。 邱妈妈一见了崔妈妈,便立即直起身子看着她迫不及待的说:“崔妈妈,崔妈妈,是你给了我们五百两银子,你说了,办成这件事对我也有好处” 崔妈妈被她气的心口疼,面色沉沉的怒斥:“闭嘴!” 陆明惜挑了挑眉,优雅的换了个姿势冲崔妈妈笑了笑:“妈妈可真是够威风的,怪不得这背主的事儿都敢做,只是不知道等到冯尧知道之后,妈妈还能不能如此威风八面?” 冯尧宠爱妹妹,这一点人所共知。 崔妈妈面色又变了变,只是如今被人拿住了把柄,她又有所掣肘,沉声说:“就算是有邱妈妈这个人证,我也照样可以否认。至于银票,大可是邱妈妈从我这里偷走的” 邱妈妈没有想到她这么狡猾,顿时瞪大眼睛指着她:“你巧言令色!” 陆明薇坐在了陆明惜跟前,打断了她们两人的争吵:“行了崔妈妈,到了这个地步,不如都坦诚些。你这一招借刀杀人栽赃陷害可是够狠的,一旦成了,那冯家可就恨我姐姐和囡囡入骨了。我们作为苦主,妈妈不觉得该对我们说些什么吗?” 崔妈妈有些不解,皮笑肉不笑的望着陆明薇:“既然你们都已经从邱妈妈的嘴里问出我了,为何不去老太太和大夫人那里告发我?” 这个问题问的陆明薇忍不住笑了:“不正是和妈妈说的那样吗?银票可以是邱妈妈从你那儿偷的,你办事谨慎,除此之外,也没落下什么把柄,有邱妈妈的证词又怎么样?她一个人的证词也不管什么用,不是吗?” 崔妈妈似笑非笑的:“二姑娘既然知道,请我来这里又能如何?难道打算屈打成招?” “怎么会呢?”陆明薇反问了一句:“妈妈老谋深算,我们用了刑,岂不是更显得我们做贼心虚了。毕竟妈妈连杀冯采薇,都谨慎小心到要挑中邱妈妈来做,这样一来哪怕邱妈妈反口指正你,也没有人会信,毕竟邱妈妈的身契在我姐姐手里,是我姐姐的人。” 这个崔妈妈用心真是极其险恶。 陆明惜对她的最后一点儿耐心也耗尽了,冷冷的问:“你到底是听命于谁?” 崔妈妈一言不发。 相比较于她的沉默抵抗,陆明薇就生动多了,她低下头来轻声笑了一声,说:“是楚国公夫人吗?” 在座的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她。 崔妈妈也终于猛地抬起了头死死的盯着陆明薇,心中惊疑不定。 陆明薇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她笑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她分明是轻轻的笑了笑而已,但是崔妈妈整个人都毛骨悚然,就像是炸了毛的猫儿,惊恐至极的发不出声音来。 怎么会? 陆明薇哪怕是猜林氏呢,她怎么不去怀疑她的继母林氏?反倒是一下子想到了楚国公夫人秦氏上头?! 这太诡异了。 陆明薇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看来我猜中了,妈妈,你若若是冯尧和冯家知道,冯采薇身边的奶娘竟然是楚国公夫人的人,而且还如此卖力的挑拨韦家与冯家的关系,他会怎么样?我可听说,冯尧很凶的。” 她想起上一世冯尧的模样,心里啧了一声。 毕竟是三十岁就入内阁的,国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阁臣呢,他的手段,可是让人闻风丧胆的。 四十九·反栽赃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陆明薇说冯尧很凶,崔妈妈的脸色有些古怪。 外头的人对冯尧的风评可一直都是少年天才。 冯尧之前其实是冯家一个账房的儿子,后来那个账房得了重病要死了,便求到了府里的老爷跟前,想要让冯尧继续在冯家做事,求得冯家的庇护。 那个账房做事不错,很得上头的器重,所以对于他提出的这个要求,上头很容易就答应了,并且让冯尧跟在冯家少爷身边,当冯家少爷的书童,陪着冯家少爷一道去上学。 冯家往上数几辈都是靠着诗书传家,都出读书人,可到了冯少爷这一辈,冯少爷实在是有些不成器,在书院永远都是最后几名。 谁知自从冯尧到了他身边之后,冯家少爷的功课便开始崭露头角。 一开始长辈们还以为是冯少爷开了窍了,后来冯大老爷心血来潮考较儿子才知道,儿子还是那个儿子,什么开窍了,分明就是找到枪手了。 那些功课竟都是冯尧帮忙做的。 冯大老爷并没有责罚冯尧,反而让冯尧不必再做书童,而是跟着冯家的少爷们一起去书院读书。 在冯尧十岁那年,冯尧中了秀才。 哪怕是在金陵这样才子遍地的锦绣地,冯尧的光芒也是遮掩不住的,人人都看得出这是一颗宝珠。 冯大老爷收了冯尧为义子。 从此以后,冯尧不仅中了秀才,更是一路高歌猛进,一举夺得解元,再正式入国子监学习备考。 难得的是,冯尧将冯家人都视作亲人恩人,对他们都十分维护,得到了冯家上下一致的认同。 所有人提起冯尧来,要么说他聪明,要么说他孝顺,从来没有人能说得出他的坏话。 可如今,陆明薇却说冯尧很凶。 崔妈妈心中一动:“陆二姑娘好似对我们家的事情十分清楚?” “清楚不清楚的,这些都没什么意义。”陆明薇没有被她的话牵着走,悠闲靠在椅背上淡淡的说:“妈妈现在该担心的,是我到底会不会给你一条活路把你的事告诉冯尧,不是吗?” 她一语道破真相,崔妈妈倒是一时无话可说。 隔了片刻,她才视死如归的问:“那二姑娘打算怎么处置我?” “那要看你对我的用处有多大了。”陆明薇静静地看着她:“若是妈妈肯听我的,那这件事,我自然有法子解决。” 其实崔妈妈原本也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她心里知道,陆明薇能说出她的来路,那必然是有依仗的,一旦她真的把自己和楚国公夫人的关系说给冯尧,等待她的,就只能是死无全尸的下场。 想到冯尧,她忍不住的打了个冷颤。 崔妈妈思量良久终于下定决心:“一切听凭姑娘吩咐” 陆明薇嗯了一声,挑了挑眉便道:“这件事,不是你主使的,是邵大爷主使的邱妈妈。” 邱妈妈跟崔妈妈都同时猛地看向了陆明薇。 陆明薇面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她重复了一遍:“是邵家大爷做的。” 崔妈妈失声惊道:“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的!说出去有谁会信啊?!姑娘是不是” 是不是傻了啊?!谁会陷害亲生女儿啊?! 杀死外甥女,陷害亲生女儿,做出这种事来的人还配称作是人吗!? 邵君庭若是背上这个罪名 这 邱妈妈更是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倒是陆明惜跟韦太夫人,她们只是短暂的震惊了一下,就都平静了下来,几乎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邱妈妈连瞳孔都缩了缩,她哪里看不出来陆明惜的态度?------没有训斥陆明薇,就已经是表明了她是默认陆明薇的说法的。 但是 这简直是惊世骇俗! 陆明薇冷冷打断她:“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就比如你,你是冯采薇的奶娘,我听说你从冯采薇出生开始便带着她了,跟她情同母女,可结果呢?靠得住吗?这世上的事,再光怪陆离的都有,关键是有没有证据。” 崔妈妈被陆明薇一席话说的冷汗涔涔,她都不知道这世上怎么还会有如此可怕的女孩子。 陆明薇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啊? 邱妈妈则是又惶恐又茫然。 这个反差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大了,陆明薇要陷害自己的姐夫! 屋子里静默下来,因为外面有韦太夫人带来的人和陆明惜自己的人看着,所以众人说话都很放心。 陆明薇给了崔妈妈一盏茶的时间,声音沉沉的说:“你只需要配合邱妈妈的说法就是了,其余的事情,不必你操心。否则的话,在冯尧那里,死只怕都是解脱了,妈妈说我说的对不对?” 崔妈妈无话可说。 她甚至觉得陆明薇比楚国公夫人还要可怕。 这是个疯子! 邱妈妈就更不必说了,她手脚都在抖,但是当陆明薇朝她看过去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竟不自觉的开了口:“我我一切都听姑娘的!姑娘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陆明薇转头去看陆明惜。 吵了一天,邵大夫人的头都要炸了,还没有来得及坐下好好想想之后的事如何处置,就听见底下的人来报说邵君庭那边又闹了起来。 到底是自己的大儿子,邵大夫人叹了口气,急匆匆的又赶去邵君庭那里。 邵君庭却好好的,下人还在给他剥葡萄吃。 邵大夫人见状顿时有些恼怒:“家里闹的鸡飞狗跳的,你悠闲便算了,还说什么伤势又加重了骗我过来,你要做什么?” 邵君庭对母亲的恼怒视而不见,吐了葡萄籽不紧不慢的问:“娘,出什么事了?我听说陆氏的外祖母和继母过来了?” 说起这事儿,邵大夫人没好气的嗯了一声:“还不是你闹出来的丑事!若不是你竟出手打老婆,好端端怎么会闹出这么大事来?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打发了她们呢!你又闹什么?” 邵君庭无所谓的啧了一声,他是向来不把陆明惜放眼里的,闻言可有可无的说:“爱怎么样便怎么样呗,她们还能吃了我?” 五十章 顺势为 儿子被老太太宠的无法无天,原本邵大夫人以为娶了个名门淑女,便能管一管他,如今看来,陆明惜当真是半点用处也无。 她没好气伸手在儿子头上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训斥:“闭嘴你!林氏还好,那不过是个面慈心狠的,继母能亲的到哪儿去?也不怕她真的帮陆明惜出头,可韦太夫人实在是个难对付的。” 韦太夫人? 邵君庭的脑子转了转,总算想起来这个老太太来,他也不悦的皱了皱眉,撇嘴抱怨:“就是她家这个老太太事多,爹他看人看的不准,当初就不该给我娶这个陆明惜!您说得到了什么呀?长得就那样儿,性子跟个死人似地,无趣!” 就连生了个孩子都是病秧子。 邵大夫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倒是没反驳儿子这话。 她也觉得陆明惜当儿媳妇不称职,连丈夫都看不住,要她做什么?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心里那么想,话却不能那么说,邵大夫人心知肚明,她叹了口气眯着眼睛说:“韦太夫人德高望重,而且韦家又是世代将门,她老人家要为外孙女出气,办法可多的很!实在不行,进宫去见太后,便能让你喝一壶的!你现在刚出了尼姑庵的事儿,总不能再闹出什么事来,否则皇后娘娘都没法儿做人!” 邵君庭听的腻歪,不耐烦的打断母亲的话:“行了行了,说到底不就是又要让我道歉赔不是么?我去不就行了?” 反正他也不会少块肉。 至于以后,谁说得准呢?韦太夫人都已经快六十的人了,还能活几年? 邵大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儿子:“赔不是便是了?若是有那么好打发,你娘的嘴生着难道只是好看的?” “那还要我怎么样?”邵君庭皱着眉头,不耐烦的冷笑:“她难道是什么好东西?囡囡不是都把采薇推得落水了吗?冯家可不是好打发的,她若是真的非得抓着这事儿闹,那就闹!我看看她能不能舍得她那宝贝女儿!” 从来就没听过亲娘能舍得孩子的。 平时陆明惜把囡囡当宝贝疙瘩一样看着,他就不信她还真的能忍心看着孩子受苦。 邵大夫人不吭气了,邵君庭这话说的还算是有些道理。 如果韦家还是非要闹,便拿这个去搪塞。 若是不闹开,彼此之间就留点体面,闹开了,她们难道不要顾忌着囡囡? 想到这里,邵大夫人的心绪总算是平复了些,嗯了一声就说:“你也得自己争点儿气了,这么大的人了,凡事难道还得我跟着操心一辈子?你也好好想想以后罢,这回你爹真是气的不轻,就连宫里的皇后娘娘都让人带话出来骂你,你好歹收敛收敛,行不行?” 邵君庭不以为然,直着脖子冷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娘便是再能耐,她难道还管弟弟娶几个老婆?男人谁不在外面混的,只不过我比较倒霉,被抓住了罢了!她还以为有几个好男人?德清公主也是个没见识的,不过就是一点儿芝麻绿豆大的事儿,她闹的要死要活的,好似我侮辱了她似地” 这话越说越离谱了,邵大夫人没好气的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你作死啊,怎么什么话都说?!” 两母子正商量着,外面的帘子忽然打起来了,邵大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徐妈妈站在外面:“夫人,大爷,老爷回来了,说让您二位都过去呢。” 邵峰上次发怒差点儿就把邵君庭给打死,邵君庭一听见他爹又要他出去,就急忙喊:“不去!就说我伤都还没好,走不动!” 邵大夫人还没说话,徐妈妈满脸为难的在外面咳嗽了一声:“老爷说,就算是把您抬过去,也得过去。” 邵君庭的脸顿时皱成了苦瓜。 邵大夫人想了想,让徐妈妈去准备藤椅,又警告邵大爷:“肯定是为了今儿采薇落水的事儿,也为韦太夫人过来的事儿,你待会儿凡事自己放聪明些,别嘴里没把门儿的什么都说,你爹发起火来,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邵君庭从鼻腔里喷出一股气,苦着脸答应了。 这边一面准备着去前院,邵大夫人还专门让徐妈妈再往大房正院陆明惜那里再跑一趟。 她低声叮嘱徐妈妈:“就跟大奶奶说,只要太夫人不再追究这次小产之事,那采薇的事儿,我自然也会替囡囡瞒下来。” 到底是出一口气重要,还是女儿重要,这个选择其实十分好做,邵大夫人相信这一点陆明惜也清楚。 徐妈妈急忙去了。 邵大夫人便先陪着邵君庭去前院的宴客厅。 谁知道她到的时候,韦太夫人和陆明惜竟都已经在了,且好像跟邵伟说了好一会儿话的样子。 她心里咯噔了一声,皱了皱眉头。 还是邵伟先看到了邵君庭,厉声斥责了一声:“混账!还不快滚过来给太夫人磕头,若是今天太夫人原谅了你,你便给我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否则便是你媳妇儿能原谅你,我也绝不会容你!” 邵君庭对父亲有天生的畏惧,低垂着头上前朝着韦太夫人艰难的在下人的搀扶下跪了下去。 他正准备磕头,便听见上首的韦太夫人声音淡淡的说:“不必了。” 邵君庭心里憋着的一口气散了许多,算这老太婆心里还有点儿成算。 今天若是逼着他磕了头,明天他可就不只是打的陆明惜流产了,他对那女人如今只剩下厌烦,恨不得她快点死了让位,若是韦太夫人还要倚老卖老,他就更没什么好容忍的了。 邵伟怒气冲冲的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人家说不必,你就真的不磕了吗?!” 做错了事,本来就该受罚的。 邵伟又转头看着韦太夫人:“太夫人,确是家里的不是,让明惜吃了这么大的苦头,我一定会好好管教这个孽障!以后绝不会让他再如此冒犯明惜,让明惜受委屈了。” 五十八·找上门 韦大夫人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语重心长的跟儿子解释。 此时的陆明薇倒是没有受到影响,仍旧在做自己的事。 许妈妈的屋子打扫得十分干净,几乎可以称得上窗明几净,此时她坐在堂屋的上首,静静的看着面前瘦的几乎脱了形的女人,沉默片刻后问:“你是灵芝?” 她对母亲的印象已经久远得有些模糊了,母亲身边的人也都逐渐忘得差不多,只有个模糊的印象。 眼前跪在地上的人又黑又瘦,而且连牙齿都没几颗好的,看上去实在无法跟自己记忆中母亲身边的那些人重合起来。 许妈妈却在边上眼里带着眼泪的点头肯定:“是的!是灵芝没错!” 她哽咽的拉起灵芝左手的袖子对陆明薇说:“姑娘,灵芝这里有颗痣,我不会认错的!” 灵芝也呜咽着连比带划的开口:“我是灵芝,二姑娘,我是灵芝啊” 按理说她应当是跟许妈妈差不多的年纪,但是现如今的她看起来却足足比许妈妈大了一辈,她的腰背都已经佝偻起来,这让她比寻常人看起来都矮,不仅如此,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没有一块是好的,都是红一块紫一块,看上去跟那些乡野粗妇没什么区别。 陆明薇隔了片刻才开口问她:“你这些年是在哪里?” 灵芝的眼泪顿时断了线一般的流下来,趴伏在地上哽咽难言。 她情绪太过激动,试了好几次都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许妈妈轻声跟陆明薇说:“她太激动了,看这样子,只怕今天是说不成了。” “没事。”陆明薇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一个人的一生说长不长,但是说短也不短,灵芝以前好歹是韦氏跟前的大丫头,前程绝不会差。可结果她却这么蹉跎了一生,变成了这副模样,一时难以接受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她平复了心情,便叮嘱许妈妈:“把人带到家里去,有外祖母在,到时候后续也省的再重新问过。” 许妈妈答应了,又低声跟她说:“对了姑娘,桃夭姑娘她求上门来了。” 桃夭。 听见这个名字,陆明薇停下了脚挑了挑眉。 许妈妈继续解释:“说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了,刘管事他家那个儿子也的确是个无法无天的,谁要是嫁了他,就跟跳了火坑似地。偏刘管事势大,又是侯爷跟前的红人,桃夭父母贪图好处,现在这门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 陆明薇嗯了一声:“先不必管。” 许妈妈有些诧异,之前陆明薇让她打听这件事,她还以为陆明薇是想要插手管这件事的,现在陆明薇却说先不必管。 她有些不明白:“您是说” “先不必管她。”陆明薇扯了扯嘴角:“桃夭跟着陆琳琅久了,之前一直又是大丫头,心气高的很,她现在来我们这里,未必就是一定下定了决心真的打算背叛陆琳琅,她要么还在摇摆,要么是还在想着跟我们谈条件,先不必管她,晾她几天。” 有些人就是如此,不到真的走投无路,她是不可能轻易交出自己的底牌的。 许妈妈明白了,答应了一声,跟自己的女儿交代下去,这才带着灵芝跟陆明薇一道回了韦家。 韦太夫人早已经等着她许久了,嗔怪的说:“一个姑娘家家的,有什么事非得出门去这么久不可?” 虽然面上是这么抱怨,但是陆明薇一回来,太夫人脸上的笑意便再也止不住了。 陆云亭就有些感慨。 哪怕陆明薇再一无是处,但是她对太夫人的孝顺是真的,太夫人看见她便会开心。 韦太夫人招手喊陆明薇:“你弟弟等了你半天,还问我你去了哪儿,如今你回来了,可自己跟他解释解释。” 陆云亭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谁关心她?我不过是怕她又出去惹是生非罢了!” 这个口是心非的孩子,想到陆云亭来了韦家之后便没有再跟之前一样对林氏母女盲目信任,陆明薇心情更好了,她笑着解释:“也没去哪里,只是去看了看姐姐的铺子。” 陆明惜是有陪嫁铺子的。 如今要和离了,这些东西最好也都要做到心中有数。 这下连韦太夫人都有些诧异,她还以为陆明薇是出去逛逛,没想到陆明薇是冲着陆明惜的嫁妆铺子去的。 陆云亭也有些茫然:“你去看大姐的嫁妆铺子做什么?” “这里头学问多的很啊。”陆明薇并没有避重就轻,反而认真的跟陆云亭解说:“比如说,大姐的嫁妆铺子的掌柜并不是她自己的人,里头的管事也都是邵家的下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陆云亭虽然还未成亲,但是这些哪里会不清楚?脱口而出道:“大姐的铺子被他们给蚕食了!” “他们把大姐的嫁妆铺子掏空,如此一来,哪怕铺子拿回来,也不过就是一间空铺子,之前的收益要赔的一干二净了。”陆明薇笑了笑:“这结果还算是好的,若是他们再不要脸一些,那连这间空铺子都未必还回来,直接说入不敷出,结账亏损,需要卖掉这间铺子抵债便是了。” 没想到陆明薇竟然能想到这么多,陆云亭诧异的盯着她,过了一会儿才问:“那怎么办?我们就让他们欺负大姐至此吗?” 原本和离以后,陆明惜的日子就肯定不好过的,若是连嫁妆都还被克扣,那处境就更艰难了。 陆明薇摇了摇头:“放心,他们就算是想吞,也得吞的下才行。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她就不是个吃亏的人。 陆云亭觉得哪里不对:“你怎么说的那么简单?好似你又有办法似地。” 韦太夫人见他们能好好说话,心中也忍不住有些感慨,不管怎么样,亲兄弟姐妹之间能团结起来,总比孤立无援要好的多了。 她也帮着陆云亭问起来:“对啊,你有什么办法,不如说出来我们一起听一听?”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 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闺门荣婿更新,五十八·找上门阅读。 六十二·正当时 韦嘉朝带着陆明薇出去大半天,都到吃晚饭的时辰了还没有半点动静,韦大夫人再好的耐心也有些用尽了,在太夫人跟前委婉的说:“家里上上下下都等着,翩翩写好了课业,原本一直等着老爷回来看呢” 谁知道韦嘉朝却根本没顾得上亲生女儿。 这哪怕是菩萨也不可能当做没事发生。 听话听音,韦太夫人也没有多说,只是沉声道:“是有要紧事要出去一趟,老大的性子别人不知道,你应当是知道的,他何曾是不顾家的人?” 话是这么说,韦大夫人心里的那股气却无论如何也消不下去。 好在这回没等多久,韦嘉朝就回来了。 只是见了丈夫,大夫人正要说话,韦嘉朝便先冲她说:“我们晚饭便在太夫人这里用了,你不必等我,我晚些再回来。” 韦大夫人的心情顿时跌落到谷底,但是她面上还是温和的笑了笑,又看了陆明薇一眼,这才跟太夫人告退了。 太夫人心里叹了口气,等到大夫人出去了,她才嗔怪的看了看韦嘉朝说他:“跟你媳妇儿说话不该如此生硬,你们是夫妻,凡事本就该有商有量,你敬她,她敬你,如此方才是夫妻之道。” 韦嘉朝是太急了,反应过来才叹了口气:“是我没顾得上,母亲,那佛像真的出了问题!” 他把佛像所出的问题告诉了韦太夫人,见太夫人面色凝重,便忙放缓了语气:“不过如今总算是老天有眼,被我们提前知道杜子明狼子野心,大错尚未铸成,一切都还有挽救的机会。” 韦太夫人忧心忡忡,她老人家不是一般的妇道人家,也曾带兵杀敌,对于朝堂的事自然也能看得出些风向来。 现在韦嘉朝这么说,她一时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是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顿了半响,她才道:“但凡是人做事,总是要有动机的。你想想看,人家大费周章的,收买你的心腹,设下这样的局,总不能只是为了好玩?背后的人算计你,是为了什么,你知道吗?” 母子之间说话,没有那么多顾忌的,韦嘉朝之前在马车上也已经想了一路,此时便立即道:“若是说为了什么,儿子如今手里有什么?不过是神机营的指挥使,要么,便是西北那边的兵权。” 韦嘉朝之前一直驻守登州,是登州卫的指挥使,登州经过太夫人老太爷还有他,几乎已经是对韦家人拥护至极。 所以私底下也有人叫登州卫为韦家军。 若说有什么人算计韦家,那么思来想去,就只能是这两者之间了。 韦太夫人点了点头,儿子虽然看起来粗疏,却是个粗中有细的人,许多事一点就通。 听见他这么说,太夫人便点了点头:“但凡是关于朝政之事,莫不是宫中一点儿风动,结果就席卷了一座城和千家万户,我疑心是有人想要我们手里的东西了。” 或是说,韦家是挡住了别人家的路。 韦嘉朝压低了声音:“母亲,说起这个,我们不如听听明薇的意思。” 韦太夫人面色复杂,提起外孙女儿来,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原本你不说,我也是要问清楚的,最近的事实在是太多太杂了,但我一直都想问问明薇,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 她说完,便越过了韦嘉朝看着陆明薇。 陆明薇没有慌乱,走到太夫人跟前跪了下去磕了个头。 太夫人没有等到她继续磕,便已经伸手把她扶起来了:“有什么话好好说,不管是什么缘故,外祖母都听着。” 只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她就会相信。 陆明薇揽住太夫人的胳膊,轻声说了自己做梦梦见韦氏的事。 听见说外孙女儿梦见了女儿,太夫人还是忍不住的悸动,她一下子攥住陆明薇的手,看着陆明薇说不出话来。 韦嘉朝急忙上前去安抚太夫人:“母亲,你别太过激动” 韦太夫人摆了摆手,眼睛盯着陆明薇:“你母亲,她跟你说了什么?” 陆明薇眼里含着眼泪,把韦氏带自己看未来的事情说了,又压低声音:“娘说她已经吃了亏,含恨而终,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继续欺辱到韦家头上,害的韦家家破人亡。” 这些话实在太过荒诞离奇了。 但是好像又只有这样的解释才能说得通陆明薇的奇异之处和巨大的改变。 太夫人受到冲击,过了好半响才抿着唇问:“她有没有说为何会如此说?分明她去之前什么话也没有留下。” 韦氏去了之后,陆显宗也表现的十分悲痛,韦家几次三番上门,陆显宗都哭的直不起身,说自己辜负了韦家的信任。 也因为这个缘故,后来虽然陆显宗很快便又另娶了林氏,韦家也无话可说。 毕竟不能让人家一直当鳏夫。 但是现在,听陆明薇的话,韦氏分明是有冤屈的。 这么想一想,女儿是含恨而终,太夫人心中涌起悲凉。 她忍痛深呼吸一口气,才能继续听下去。 陆明薇迟疑一瞬。 韦嘉朝跟韦太夫人两个人一直看着她,自然也看出了她的犹豫,不由得都面露惊疑。 停了片刻,陆明薇轻声开口:“母亲她不是病死,而是被人毒害的。” 这句话一出,韦嘉朝面色大变,韦太夫人更是站了起来,失声问:“什么?!” 这可非同小可,如果说韦氏是被人毒害的,那么能做这件事的人,用脚指头都能猜得到是谁。 陆显宗竟然无耻到这个份上?! 韦太夫人努力平复情绪,却还是声音颤抖的问:“是你父亲?” 最难的话已经说出来了,最近一直想着该如何让太夫人和韦嘉朝都相信自己,陆明薇已经把此时的情形想过无数遍,此时便道:“父亲跟林氏早已经有了苟且,父亲对于母亲的死,应当是不知情的,可林氏却是动手的人。” 林氏! 韦太夫人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里满是狠厉。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 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闺门荣婿更新,六十二·正当时阅读。 六十三·说清楚 屋子里静了下来,韦太夫人呼吸急促,剧痛一阵一阵从心口涌上来,她整个人都头皮发麻,一下子面色泛白的靠在了椅背上。 陆明薇看出她的情绪不稳,急忙站起身走到她跟前拍着她的胸口。 太夫人伸手摁住她的手,坚定的摇了摇头:“我没事,薇薇,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母亲她,她不是病死,而是被毒害!” 虽然说梦境预警实在是太过耸人听闻,但是有时候亲人之间的血缘是不能保持理智的,尤其是在陆明薇办过两件事的确都符合梦境预言的前提之下。 太夫人因为太过激动,上下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 而在一边的韦嘉朝也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随即又恶狠狠的道:“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陆明薇心念一动,韦嘉朝这话里好像是还知道别的事,她轻声问:“舅舅,为何这么说” 韦嘉朝面色沉下来,此时他也无所顾忌了,嘲讽的道:“你那个继母林氏,早前是我们的邻居,当时在登州的时候,父亲世袭登州卫指挥使,她的父亲正是登州知府,那时候两家离得近,关系也不错,因着母亲时常去上阵杀敌,在军营操练士兵,你母亲便经常去林家走动,两家更加亲近,她是你母亲的手帕交。” 这一点倒是出乎陆明薇的意料。 她不知道原来林氏竟然还跟母亲是闺中密友。 但是这么一想,她又觉得匪夷所思:“若是跟母亲手帕交,她为何迟迟没有嫁人” 不然的话,也不会跟陆显宗又搅合到了一起。 说起这件事,韦嘉朝冷冷扯了扯嘴角:“怎么没有嫁人定亲定了的,只是后来她的未婚夫死在了登州战场上,所以她守了望门寡。” 陆明薇若有所思。 太夫人此时也缓过来了,拍了拍陆明薇的手背,继续解释:“当年出了这样的事,林氏在登州当地的日子很难过,正好你母亲嫁到了京城,所以林家便把她送到了京城来,跟林夫人一起在京城定居。” 怪不得林氏能够时时出入常勇侯府。 原来她跟母亲之前有这么亲密的关系,两人关系如同亲姐妹,她进出常勇侯府自然是无比正常的事。 但是既然是闺中密友,林氏还能做出这样的事,真是让人不齿。 韦太夫人的语气十分苦涩:“阿茹自来对林氏掏心掏肺,见她跟林夫人两个女眷在京城,对她们多有照顾,这件事,她在信中也时常跟我提起。” 韦氏的形象在太夫人和韦嘉朝的叙述下逐渐清晰起来。 陆明薇止不住心痛。 真心对待的闺中密友和丈夫一起背叛了自己,她该是何等的心痛和痛苦当时韦家又远在千里之外,根本没有人可以倾诉 韦嘉朝想一想也忍不住替妹妹觉得不值:“掏心掏肺对人家,结果却成了引狼入室,林氏这头恶狼,阿茹对她一心一意的扶持照顾,她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来!” 但是气归气,韦嘉朝跟太夫人都不是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之后便都有些怅然:“可就算是如此,一个梦境也不可能被当做证据。” 陆显宗是常勇侯,现在的林氏是常勇侯夫人,是朝廷一等诰命,要让他们付出代价,那得拿出确切的证据,可不是一个梦境就能拿出来定罪的。 韦嘉朝失落不过片刻,便沉声冷笑:“但凡走过必定留下痕迹,若是她真的做过这件事,我哪怕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让她挫骨扬灰!” 毒害韦氏,霸占了原本韦氏的一切,假惺惺的对待她的儿女,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太夫人目光炯炯的看着陆明薇:“薇薇,你之前说有件事要告诉我,又怕是空欢喜一场,是跟这件事有关的事吗” 陆明薇知道太夫人必定是联想到了之前许妈妈告假的事,便点了点头:“正要跟外祖母说,就是这件事,我们找到了灵芝。” 灵芝! 这个名字已经久远得有些模糊了,但是片刻的恍惚过后,太夫人和韦嘉朝顿时都想了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 太夫人惊讶的啊了一声,站起身立即道:“在哪里!” 如果韦氏真的是被毒害的,那么她身边的大丫头肯定会知道些蛛丝马迹,尤其是林氏要跟陆显宗早有奸情,以至于他们一定要杀了韦氏杀人灭口的话,那便更不可能是临时起意了。 她坐不住,眼睛忽然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陆明薇已经掀了帘子让许妈妈过来,许妈妈早已经等在外面许久了,听见陆明薇吩咐,很快便去陆明薇的院子里把灵芝给带到了太夫人的院子。 因为多年的折磨和操劳,哪怕是刚梳洗过,灵芝看起来还是苍老疲惫,状态十分不好,如同是垂垂老矣的老妪。 太夫人根本认不出她来,满怀疑虑的喊了一声灵芝,灵芝泪流满面的跪在地上磕头,太夫人才震惊的问:“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灵芝最多就跟许妈妈差不多的年纪,许妈妈看起来还如同三十多的人,灵芝却看起来至少有五十多岁了。 灵芝的眼泪流的更急,跪在太夫人跟前咚咚咚的磕头,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太夫人也被她带的难过不已,快步走到底下去把她给扶起来,怔怔的看了她半响,太夫人才长叹了口气:“你这些年受苦了。” 灵芝嚎啕大哭。 过一会儿,她终于在许妈妈的劝慰之下平静了些,抽噎着开了口:“太夫人,大老爷,我总算是能活着见到你们了!你们一定要替姑娘伸冤啊!” 韦太夫人跟韦嘉朝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肯定的朝着灵芝点了点头:“有什么事你说,我们这些年也不知道你们去了哪儿,找了你们也许久了,却并没找到,心中也存了一肚子的疑虑,如今你出现了我们也想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闺门荣婿更新,六十三说清楚阅读。 六十四·善运筹 一连阴沉了好几天的天骤然放晴,斑驳的阳光细碎的洒在屋檐上,触目可及都是金灿灿的,晃得人眼花。 不仅是天气变得好起来了,连带着楚国公夫人的心情都似乎已经由阴转晴,楚国公府后院久违的又有了笑声。 正院的大丫头珍珠松了口气,挥挥手朝着小丫头吩咐:“国公爷今天晚上留在正院用饭,告诉厨房,让他们把今天的菜单送上来,不能出错!” 楚国公都已经好些天不回家了,大家都知道他跟楚国公夫人是起了冲突,两人只差撕破脸,最近这些天,府里众人都蠢蠢欲动,眼看着那些姨娘们一个个的都起了心思,大家都以为夫人这回是要翻船了,谁知道这才过了多久,国公爷竟然又回来了,还要陪着夫人用晚饭,小丫头一路跑到厨房去传话,府里的人顿时都知道了-----夫人手段高明,哪怕是出了那么大事,照样把国公爷吃的死死的。 相比较于外面的人心浮动,秦氏自己则不动如山。 她只穿着一件薄纱罩衣,坐在床上慵懒的梳理着自己的头发,朝着楚国公轻轻叹了口气:“老爷对我真是半点情谊也无了吗” 美人垂泪,如同香兰泣露,若是换做从前,楚国公绝不能无动于衷。 可是如今他也只是淡淡的扯了扯嘴角:“我怎么敢” 他这话说的怨气十足,一看就知道是还没有消气的。 果然是回不到从前了,秦氏淡淡的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她其实说不清更喜欢鲁王多一些还是楚国公多一些。 亦或其实她都不喜欢。 她喜欢的是他们带给她的东西。 要这么算起来的话,鲁王其实不如楚国公。 毕竟吴永川能给她荣华富贵明媒正娶,之前还一直对她百依百顺。 鲁王却只会让她等,让她忍。 但是人总不能什么都想要,秦氏从小就知道这个道理,她收敛了自己的那点微不足道的遗憾,顺手拿过外衫披在身上,站起身走到桌前坐下,敛容道:“我知道国公爷恨我,当年的事的确是我有所隐瞒,对不住您,您要打要杀都可以,只是不要如此动怒伤了自己的身体” 吴永川冷笑一声:“你倒是很为我考虑。” 现在再来说这些话又有什么意义若是真的在乎他,怎么会把他当成傻子一样戏耍。 “我知道解释再多都已经没有用处。”秦氏仰起头,露出自己纤长细腻的脖颈:“若是您实在无法消气,杀了我能让您好过一些,那您杀了我!” 吴永川冷哼撇开头。 “夫妻这么多年,哪怕是一块再冷的石头也焐热了。”秦氏见他不动,伸手放在他的膝上,楚楚可怜的哀求:“何况我又不是一块石头,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国公爷对我的好从前的事我年轻不懂事,大错已经铸成,我无可辩解也无从辩解,可那真的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这些年是不是真心跟您过日子,难道您就一点儿也没有感觉文杰的事儿,我知道是我办错了,可是,可是陆明薇是个什么性子您也知道,对她不满,咱们夫妻心中都是有数的,我实在没有料到最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她从不会在男人面前崩溃,更不会露出泼妇那一套,就算是要挽回,也不能失去姿态低声下气的痛哭求饶。 男人就是这么贱的东西,你好声好气对待他,他就会蹬鼻子上脸。 对付他们,流眼泪也要流的漂亮。 果然,吴永川沉默半响,才仍旧恶声恶气的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便是我想绕开这件事,可王妃娘娘专程派人送消息给我,无非就是想看我的态度” “王妃还想要什么态度”秦氏趴在他膝盖上睁大眼睛:“这些都是从前的事,她难道还要逼着您杀了我不成再说,一个女人能改变什么王妃这么多年也不见跟王爷多亲近,您就算是顺了她的心意,又有什么用” 说起这个,吴永川的心情又恶劣起来:“我不顺着王妃的心意,难道顺着王爷的心意” 秦氏轻轻叹了一声气:“老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您与其在王妃身上花心思,倒不如帮王爷完成心愿,否则就算是您一时如王妃的心意,又有什么用处呢” 吴永川眯起眼睛:“你好像知道王爷的心愿” 他心里浮现出无数的猜想。 秦氏心知肚明,但是她无所畏惧。 感情这种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一旦对另一个人怀有疑心,那么就不可能恢复如初,哪怕从前吴永川以前的确十分爱她,但是有了她跟鲁王的事在前,这份爱在男人的尊严面前不值一提,破镜怎么可能重圆呢哪怕重圆了,裂缝也是不可修补的。 她也无所谓。 她只要仍旧可以把持楚国公府就行了。 吴永川不必深爱她,只要仍旧能听她的话就是。 而这个,她可以用别的方法诱惑吴永川办到。 “王爷如今在修建皇陵,他若是这桩差事办的也漂亮,那便更加得圣心了。”秦氏语气平静笃定:“可周王去年也在登州卫大放异彩,他所主导的榷场一事十分的顺利,哪怕是圣上也多有夸赞” 王爷们一个个的都成亲生子了,但是因为太子死后圣上迟迟没有立新太子,一时之间王爷之间也是暗潮涌动。 周王养在皇后膝下,一直都跟鲁王别苗头。 皇子中最长的齐王是个大胖子,走路都费劲,没人把他当回事。 其余的皇子们都还未封王。 如此一来,周王和鲁王其实是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鲁王是做梦都想看到周王倒霉的。 这一点,秦氏知道,吴永川当然更加清楚,他冷冷看着秦氏:“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秦氏便真的直说了:“只要能帮殿下解决了周王这个心腹大患,那么国公爷就是殿下从此以后最倚重的人!” 这话一出,吴永川立即变了脸色:“你找死!”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闺门荣婿更新,六十四善运筹阅读。 六十五·女人心 吴永川紧紧地盯着秦氏的脸,一时之间心中情绪起伏不定。 眼前这个女人,分明都已经快要做祖母的年纪了,但是保养得宜,又从来没有烦心事,一张脸上全都说着她人生的得意。 怪不得能够把鲁王也迷得神魂颠倒,有这样的容貌,偏还有这样的心机和手段。 他伸出手勾住她的下巴往上抬了抬,眯了眼睛问她:“你的这些手段,在我身上也用过?” 这么多年,他一直觉得自己夫人温柔大方,又端庄大气,他尊重她敬爱她,心甘情愿的把家交给她。 现在想想,他这些年所看到的秦氏,只不过是秦氏想让他看见的罢了。 秦氏温温柔柔的把自己的脸往吴永川跟前再凑了凑,若有似无的轻声呼了口气:“现在我说什么都显得别有用心了,但是国公爷,至亲至疏夫妻,难道您当真感觉不到,这些年我同样在您身上花了心思吗?” 花心思难道还不能证明她的用心? 什么爱不爱的,人生若是为了这点儿追求活着,那爱没了可怎么办?去死么?真是太可笑了。 吴永川无话可说。 但是他的确是被这女人撩拨的无法不动心,盯着秦氏看了一会儿,他冷冷的放开了她问:“你刚才说,要帮殿下把周王给扳倒,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这就是肯沟通了。 肯沟通就是好的开始。 秦氏媚眼如丝的轻轻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又坐在边上的椅子上,这才悠闲自如的开口:“周王在登州榷场一鸣惊人,把那些鞑子压得死死的,他们每年都要在榷场闹出些动静的,自从周王过去之后,竟没再出什么事” 这是周王的政绩之一。 因为周王在主持登州榷场一事上头表现亮眼,不少朝臣都对周王赞赏有加。 连圣上也亲口夸赞他是个有能之人。 吴永川当然知道,他意味深长的看着秦氏,此时所有的缱绻都退去,他看秦氏的目光已经不同了。 既然不能再做夫妻,那把秦氏当个谋臣也是好的。 何况,秦氏少年时就跟鲁王在一起,对鲁王应当十分了解,有她在,要讨好鲁王,事半功倍。 吴永川想通了这些,心里就不再别别扭扭的,懒懒的呵了一声,双手枕在自己脑后冲秦氏点了点头:“接着说。” “而周王之所以能在登州那么如鱼得水,靠的可不仅仅是他自己的能力,还有韦家的帮衬。”秦氏终于说到了重点:“韦家之前配合周王在登州榷场的事上尽心尽力,有太夫人和韦嘉朝镇着鞑子,又有他们好几次打退了鞑子的试探进攻,周王才能掌握主动权。所以要动周王,可以先在韦家身上下手。”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安卓苹果均可。】…韦家。 同样是武将出身,楚国公不得不嫉妒韦家的好命了。 当年韦家成名是在紫薇关,两千鞑靼人不知道怎么发现了破了的城墙,顺着裂缝熘进了关内,一路横冲直撞的,竟然被他们跑到了通州。 而那时候,韦家老太爷率领三百轻骑兵一路从紫薇关追击进来,竟然将那两千多鞑靼人都困死在了柏子沟,将他们围困至死。 从此韦家便在武将中出了头。 虽然韦家一直没有封爵,可是却一直手握实权。 后来更是世袭登州指挥使一职。 哪怕是到了韦嘉朝这一代,韦家其实声势已经不如从前,可是靠着登州榷场的事,韦嘉朝仍旧大出风头,靠着这事儿重回京城,并且成了神机营指挥使。 三大营,哪个武将不想去啊? 拱卫京师这么重要的职位,除非是简在帝心之人,否则哪里有那么轻易得到? 韦嘉朝得到了,圣上要重用他的心思不问而知。 而有之前在登州一起共事的前提在,韦家自然是偏向周王的。 吴永川的目光深邃:“所以你之前不许文杰娶陆明薇,也有这层顾忌在?” 陆明薇是韦家的外孙女儿,而且是很受重视的外孙女儿。 所以之前秦氏不喜欢陆明薇,也不只是因为陆明薇不惹人喜欢,更大的原因是因为韦家。 秦氏很干脆的就承认了:“韦家迟早是要倒下的,按照陆家那个情况,陆显宗也被林氏吃的死死的,爵位最终只怕也不可能真的能落到陆明薇亲弟弟头上,所以娶陆明薇实在是个赔本的买卖,自然不能娶她。” 之前跟林氏是盟友,谁知道林氏这个人却两面三刀,一面跟她交好,一面还想踩着她去讨好鲁王妃。 不过这也没什么,她相信林氏很快就会吃到教训了。 灵芝已经够让林氏喝一壶的了。 至于韦家。 她也不怕韦家之后反应过来,反正她现在借着韦家的手收拾林氏,韦家自己很快也要完蛋了。 到时候她的这些眼中钉一个也不会留下,这才是最好的报复,她秦氏从来都不做被威胁的人,当初韦氏是如此,现在的林氏自然也会是如此。 吴永川无话可说,他转而问秦氏:“韦家太夫人德高望重,就是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也对她尊重有加,圣上更是曾经金口玉言夸赞她是巾帼不让须眉,有她在,韦家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完。” “也不是没有可能。”秦氏澹澹的垂下眼:“通敌卖国四个字,不管是谁沾边,都是要家破人亡的。” 听见这四个字,就连吴永川都忍不住心中一颤。 眼前的女人可真是一次次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通敌卖国,这四个字当然不能沾边,否则就是要抄家灭族的。 但是,这种罪名往往也十分难罗织。 他皱了皱眉:“这不可能做得到!” “怎么不可能?”秦氏自信满满的笑了:“人证物证具在,哪怕是想要否认也否认不了的那种。” 吴永川知道秦氏能这么说,必定就是已经有了某种依仗,甚至可能就是听了鲁王的吩咐,他沉默片刻才问:“那你说说,你打算要我做什么?又已经做了什么?” 秦氏镇定自若的把邵家的事情说了。 秦兮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六十六·狗男女 秦氏轻笑着上前,凑在吴永川耳边说了几句话。 吴永川的脸色变了变,最终没有说什么。 这一夜,吴永川果然在秦氏房里用了晚饭,而后在秦氏的房里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楚国公府上下便都知道,国公爷跟国公夫人又和好了。 秦妈妈笑着看着正在梳妆的秦氏,轻手轻脚的上前送上一只匣子:“这是国公爷送过来的,说是专程从珍宝阁给您定的。” 秦氏懒懒看了一眼,让秦妈妈放在桌子上。 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吴文杰的声音就已经从门外传了进来:“娘!”隔着一道门,他的声音仍旧中气十足。 秦氏还没来得及头痛,吴文杰已经掀了帘子进门了。 一进门,他二话不说的凑到秦氏跟前,兴冲冲的说:“娘,快让人给我准备车马,我要出门!” 秦氏就挑了挑眉有些无奈,她跟吴永川都是再聪明不过的人,可不知道怎么生了个儿子就这么蠢笨,连看人眼色都不会。 可到底是自己亲生儿子,秦氏哪怕是冷待谁都不能冷待他,闻言便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无奈的问:“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才过去几天,又要出门去做什么?” 身为一个世子,半点心机手段都没有也就罢了,连形势都不会看。 吴永川前些天跟她闹脾气,人都去了京营住,如果不是她用尽手段,府里还能是现在这副样子? 他还能安安心心的当他的世子? 偏这个傻子,竟然真是半点都不知道这些。 吴文杰不依不饶,他从小金尊玉贵的长大,没必要看人脸色,所以自然也不屑于去了解这些。 他忍不住抱怨:“娘亲就让我去么,我都许久没出门了。好不容易曾家办满月,我想着还能见见琳琅妹妹。” 又是陆琳琅! 都是千年的狐狸,陆琳琅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她怎么会不知道?这就是个最狐媚精明不过的,吴文杰也就只有被她吃得死死的份。 提起陆琳琅,这一次秦氏却不如之前那么反感了,反倒是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声,拖长了语调说:“原来是这事儿,你若是不说,我都差点儿忘了曾家满月宴给咱们发了帖子了。” 她替儿子整理了衣裳,又沉声道:“不过曾家满月宴还有五天,你急什么?到时候不仅你去,我带着你一起去。” 曾家是陆显宗的连襟,曾夫人是林氏的亲妹妹,林氏自然不可能缺席曾家的事儿。 原本楚国公府跟陆家是早定下的姻亲,两家关系向来好,她跟林氏也要好,曾家给他们发帖子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秦氏之前可没打算给她们这个脸面。 现在却不同了,现在她已经把这件事处置妥当,自然是能分出时间跟精力来去告诉林氏,她别以为送出了那套蓝宝石首饰就有什么好得意的。…当年的事翻出来又怎么样? 做了这么多年的国公夫人,她早已经不是吴下阿蒙了。 吴文杰很好哄骗,听见母亲这么说,他半信半疑的看着她:“那,那你到时候不再阻拦我看琳琅妹妹了?” “这有什么好阻拦的?”秦氏和风细雨的笑了:“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你喜欢的话,多少个都有,不要说是陆琳琅,便是陆明薇,你到时候喜欢,两个人都是你的。” 吴文杰原本想骂陆明薇是个贱人,但是到了嘴边不知道怎么的想起退婚那天的陆明薇的样子来。 也就是在那一天他才注意到,原来陆明薇长得也是很好看的。 听见母亲这么说,他竟一时没有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若是要选一个,他当然是选陆琳琅。 但是若是能二者兼收,那他勉为其难的收下陆明薇也没什么。 秦家一扫之前的颓唐喜气洋洋。 而韦家却是风雨欲来。 太夫人最遗憾的事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韦氏早逝一直是她心里的痛,只是都说人生无常,生死自有定数,她再如何也不能跟天抗衡,可没想到韦氏却是被人毒害。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只要想想女儿独自一人在京城孤立无援,遭遇丈夫和闺中密友的双重背叛,惨死在这对狗男女的手下,她便觉得锥心裂肺的痛。 灵芝断断续续的说出当年的事。 林氏当年守了望门寡,为了避免别人说闲言碎语来了京城,但是却还是避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最后林夫人只能带着林氏住在大昭寺,说是林氏为去世的未婚夫念经祈求超度。 寺里毕竟寂寞,林氏写信跟韦氏诉苦,韦氏出于姐妹之情,时常去寺里看望。 谁知道有一次却发觉原本说要去通州办差的陆显宗竟然也在大昭寺。 韦嘉朝已经捏紧了拳头,他都不忍心去想,当时韦氏该是何等的难过。 陆明薇也闭了闭眼睛。 虽然她早已经猜测自己母亲的死没有那么简单,也早已经猜测林氏跟这件事有关。 但是林氏这么不堪且狠毒,再听一遍,她还是为母亲心痛。 灵芝顿了顿,才又说:“夫人起了疑心,便审问了侯爷跟前的小厮,知道侯爷原来隔三差五都去大昭寺” 这么明显的证据,韦氏就算是想要装傻也不可能说服自己,可是当时她已经怀上了陆云亭即将生产,她只能一面当不知道这件事,一面去试探林氏和陆显宗。 陆显宗当然经不住试探漏了陷,韦氏当时心灰意冷,生产之后便要跟陆显宗和离。 陆显宗虽然跟林氏厮混在一起,却也舍不得韦氏,便跪地求饶,保证不会再犯,以后也绝不会再跟林氏往来。 灵芝哭的发狠:“夫人哪里能想到这两人这么无耻?面上答应了再也不会苟且,谁知道少爷满月礼,那两人就又鬼混到了一起!侯爷说是去皇觉寺给少爷请平安符,可实际上却是去了大昭寺,连拿回来的平安符都是大昭寺的” 韦太夫人勐地扔了手里的杯子,似乎只有这瓷器碎裂的声音能够稍稍平息她心里的愤怒。 秦兮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六十七·陪她玩 灵芝多年操劳,早已经掏空了身子,情绪激动的说完一通话便气喘吁吁的瘫坐在地上,出了一身的冷汗。 太夫人看的心里不落忍,动了动嘴唇才说:“对不住你们,是我们韦家对不住你们,让你们跟着吃苦受罪。” 这么多年过去,灵芝早已经不是当年的灵芝,一辈子已经都毁的差不多了。 再多的补偿也不能怎么样。 灵芝声音沙哑的摇头:“怪不得家里,夫人当初也说不稀罕常勇侯的人,只是可怜几个孩子若是失去母亲以后一定日子艰难。她打算原谅常勇侯,也都是顾念着大小姐二小姐和少爷,尤其是少爷,那时候还在襁褓之中,二小姐更是被那些师太说什么煞星命” 说起这件事,太夫人的脸色更沉了沉。 是啊,当年陆显宗就要把陆明薇给送到乡下庄子里去养。 那时候她正好从登州回来探亲,见女儿为了这件事心烦意乱,便坚持把陆明薇给带到身边养了。 只是后来再带陆明薇回来,已经物是人非。 当人家母亲的最苦,自己如何其实都已经不在意了,但是为了孩子却怎么恶心都想要忍一忍。 就比如明惜,如果不是邵君庭做的实在不是人事,而且已经影响到了囡囡,她也不能下这样的决心。 陆明薇想到这些便觉得钻心的疼痛,为母亲觉得不值,为母亲觉得难堪和委屈,她遭遇丈夫和朋友的背叛,好不容易为了孩子鼓足勇气愿意原谅他们,结果换来的是什么? 是变本加厉的报复! 林氏难道真的没有心吗? 灵芝用力过度,又情绪激动,很快就脱力的晕过去。 太夫人立即让黄妈妈进来把人带出去,又叮嘱许妈妈一直陪在灵芝身边,不能出什么差错。 等到灵芝一出去,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太夫人半响说不出话。 就连韦嘉朝也一样,最初的愤怒退去,他心里只有深深的难过和无力。 他最喜欢最疼爱的妹妹,他原本答应过会保护一辈子的妹妹,结果却孤苦无依的死在了京城,枉他这么多年竟然还以为妹妹是病故的。 韦氏在地底下怎么能安息?! 她的儿女都在豺狼底下讨生活,她怎么能闭得上眼睛?! 怪不得在这世上徘徊不去,她不知道是经历了多少痛苦,才能托梦给陆明薇,给她心爱的女儿指一条明路。 他望着陆明薇,眼里有愧疚有后悔有自责,许久许久才动了动嘴唇说出一句话来:“明薇,你放心,我拼着这条命不要,也一定要给你母亲讨个公道!” 一定会有公道,这些人一个也别想逃脱。 太夫人也回过神来,见陆明薇坐在一边眼眶红红,她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但是还是问:“明薇,你说指使崔妈妈的是楚国公夫人。” 太夫人有些不解:“我还以为会是林氏,毕竟若是栽赃在囡囡头上,邵家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囡囡和你姐姐,我们韦家势必是要保着你姐姐的,如此一来,极有可能和冯家结仇林氏做这个局我能理解,可楚国公夫人这么做,难道只是为了报复你之前提前一步跟吴文杰退亲?” 若是如此,那可就真是太小人了。 陆明薇原本也打算跟外祖母和舅舅说清楚的,卧榻之侧有毒蛇吐着信子窥视,若是再不把话说清楚,他们防不胜防。 她轻声把蓝宝石首饰的事情说了。 韦太夫人和韦嘉朝对视一眼,两人更加震惊和疑惑。 他们都不知道蓝宝石首饰里头还藏着这样惊天的隐秘。 怎么会这样?! 太夫人又觉得韦氏办事太过毛躁:“这丫头真是怎么办事半点成算都没有?她要挟了楚国公夫人,那种人不会觉得你母亲帮了她,只会觉得你母亲是在要挟她。一个半点道德都没有的人,面对威胁怎么可能会甘心情愿的接受?你母亲竟然还拿你的亲事去做交换,真是太傻了!” 陆明薇却不这么觉得,她上一世虽然没有做过母亲,但是却亲眼看着姐姐是如何心甘情愿的为囡囡付出。 大抵韦氏当时也是一样的,韦氏是走投无路了。 她轻声说:“不是的外祖母,当时母亲刚知道父亲和林氏的事,她一定是怕极了,而且也知道林氏不怀好意,四面楚歌的情形之下,她帮秦氏的忙,要定一个婚约,说到底是给我一个保障,她怕以后林氏不好好待我,也怕我那个煞星的名声影响前程” 而且有一门这么显赫的婚约在身,韦氏是觉得这样女儿的路就能好走一些。 韦太夫人到此已经说不出话来。 是啊,她怎么还能苛责女儿? 韦氏什么事都没有做错,她该做的事都已经全都做了,她为人诚恳,待人体贴,这不是别人算计她的理由。 说到底是狗男女不要脸。 太夫人缓缓呼了口气:“秦氏这么多年以来还没有退亲,说到底那就是在想要拿到你母亲手里的证据,也就是你说的那封密信。后来吴文杰来跟你要蓝宝石,也是受了秦氏的指使,你这个丫头” 韦太夫人心里难受但是又觉得欣慰,摸了摸陆明薇的头发眼神有些怅然:“幸亏你聪明,竟然借着林氏的手把蓝宝石送给了鲁王妃,揭穿了秦氏的丑事。看来灵芝之所以落到我们手里,也是因为秦氏要算计林氏了?” 如此一来,林氏要忙着应付韦家的怒火,秦氏也算是报了仇。 陆明薇轻轻点了点头:“她们这些人自恃聪明,一直把不如她们的人当成傻瓜一样耍弄,既然她们这么喜欢玩,那我就陪她们一起玩一玩,到底是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借力打力罢了,谁还不会呢?” 太夫人到底是经历多而且想得深,很快就想到了韦嘉朝这桩差事错是出在哪里了,她呵了一声:“也不只是耍着我们玩,更不只是为了报复当年你母亲的要挟,说到底这种人只在乎利益,是我们挡住他们的路罢了。” 六十八·生芥蒂 想通了这些,韦太夫人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垂下眼帘说:“是啊,我们韦家并不是普通的人家,姑且先不说她担心你母亲曾经露过口风让我们知道,怕我们旧事重提,就说你舅舅,他可是跟鲁王不对付的。”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太夫人一语中的。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许多,陆明薇呼出胸口一直憋着的那口浊气:“秦氏现在被鲁王妃打压,日子肯定难过,若我是她,也会想尽办法去讨好鲁王。而还有什么办法比通过我们拉扯周王下水,更能让鲁王高兴呢?” 只要鲁王高兴了,鲁王妃又能如何? 楚国公就更不可能拿她如何了。 这个女人真是厉害,不管到什么境地,都能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并且一丝不苟的去实施。 太夫人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韦嘉朝却想得更多,他沉声道:“冯采薇若是死了,一个冯尧就能让我们韦家疲于奔命。” 冯家是金陵大族先不说,冯尧这个人真是深不可测,他如今还只是在国子监读书,但是所有人几乎都认定他会是下一届的状元了。 而且他一路走来,深得金陵一众官员的看重不说,到了京城,更是国子监祭酒邹大人的得意门生,邹大人眼看着就即将要调去礼部做礼部侍郎。 这个冯尧可谓是背景深厚。 而且一路走来,都是清流在背后推着他捧着他。 这么一个人,得罪了他,皮都要脱一层。 秦氏为了对付韦家,也真是费了许多的功夫。 韦太夫人此时也回过神来,见韦嘉朝面色凝重,垂下眼道:“冯家的事不成,紧跟着马上就又想出在你差事上头动手,秦氏真是恨我们不死啊。” 只可惜冯采薇的事抓到的不过只有一个崔妈妈,而崔妈妈又没有什么物证,到时候若是拿着这件事过去找人家,人家大可把事情全都推到别人身上。 而这次的差事 韦太夫人沉默了半响才问:“那假的佛像到底有什么问题?” 说起这个,韦嘉朝也关心的看向了陆明薇,他也很好奇这些人打算对他做些什么。 陆明薇就想到上一世的事。 她垂下眼睛,用尽力气才能让自己不太过激动,轻声说:“佛像表面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上面的金箔是假的,中间是空的,一旦搬运不当,佛像便会碎裂,露出里面的东西。” 韦太夫人已经想到了里面的是什么东西了。 她勃然色变:“里面的应当是” 陆明薇点了点头:“是周王像。” 韦嘉朝忍不住骂了一声娘。 这是何等的用心险恶,若是到时候邵皇后和崔太后去了皇觉寺,当众发现佛像里竟然还有一尊周王像,那周王就万劫不复了! 人人都会觉得是韦家为了巴结周王,故意为之。 把周王的像藏在佛像里,这是什么意思?这在圣上看来,无异于是谋反了。 亏他们想得出来这么损的主意! 韦嘉朝骂完了,对秦氏恨之入骨:“这件事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哪怕是杀父之仇,也就不过如此了。 但是秦氏出招的确是快准狠,让人根本没有招架之力,这一局如何才能反败为胜,的确是让人头疼。 何况现在摆在韦家面前的还有一个问题-----林氏毒害韦氏这件事,也一定要找出当年的证据,将林氏绳之以法,否则的话怎么对得起韦氏含恨而死的冤屈? 他们三人在屋子里不知不觉就又呆到大半夜。 韦翩翩等了半天,终于撑不住,兴致缺缺的打了个哈欠:“娘,我实在是有些困了。” 女儿等了这么一天,都还没等到父亲。 韦大夫人心里不舒服,但是面上还是温柔的笑着说:“累了就先去休息,你父亲那必定是有要紧事,等明天再让他带你去逛逛,你不是说喜欢珍宝阁的楚师傅新打的凤蝶簪,到时候让你父亲给你定一对。” 韦翩翩淡淡的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的告退了。 韦大夫人对着灯光枯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是听见外面传来了动静,顿时站起身来。 果然,没一会儿韦嘉朝就推了门进来。 韦大夫人沉着脸看着他,忍了忍还是哼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家里的门往哪儿开了!” 韦嘉朝顿时有些无奈,笑了笑就道:“今天出了点儿事,有些事跟母亲说。” 韦大夫人觉得他说话让人伤心:“你说这话让人不知道怎么说,你说有什么事要跟母亲商量,我还能听一听,可你中途还带着明薇出门去了难不成你带着明薇也有要紧事?我知道你们都心疼明薇,可明薇得到的偏爱也够多了,太夫人喜欢她喜欢的跟什么似地,你这个做舅舅的对她好,我也不能说什么,但是你也得记挂着自己的女儿?翩翩今天等了你一天了,就刚才实在支撑不住了才回房去了,你看看你是怎么做人父亲的” 韦嘉朝有些愧疚:“是我不好,我只顾着谈事儿,忘了让人带句话过来了。你放心,明天我亲自带着翩翩出门去。你这话说的,女儿怎么能忘了?我对她们俩都是一样的。” 韦大夫人心里没有更舒服反而更加不舒服了。 韦嘉朝到底懂不懂亲疏远近? 亲生女儿怎么能跟外甥女一样? 谁稀罕这样的一样啊? 但是韦嘉朝已经认错,她又不好再说,只能在心里盼望着陆明薇能够快些走,她每次来了韦家,一家人都只能围着她转。 虽然家里不差她这些吃穿用度,但是喧宾夺主的人实在没有办法让人喜欢的起来。 幸亏老天似乎听见了她的心声,第二天早上一起来,韦大夫人便听说陆家来人了,说是要接陆明薇回去。 她赶到太夫人院子里的时候,太夫人正在说这件事:“说是曾家有满月宴,要带着你一道去。你这个继母可真是无时无刻的不想着你。” 陆明薇不大记得这些事了。 六十九·坏榜样 太夫人现在对林氏恨之入骨,若不是因为还需要时间来搜集证据,恨不能现在就打上门去,听见说是林氏的姐妹孩子满月,当即就冷笑了一声:“上次明惜的事她当了甩手掌柜,恨不能把这麻烦事儿甩的远远地,现在外头风言风语说她苛待继女,她倒是想起来要你去做脸面了,可真是能算计。” 虽然林氏想尽办法压下了外面的舆论,但是人的嘴巴是堵不住的,还是有许多人通过蛛丝马迹来讽刺林氏对继女不上心,揣测林氏纵容亲女夺了继女的未婚夫。 林氏此时是无论如何也需要再扳回一城的。 让人过来请陆明薇,也正是出自这个打算。 韦大夫人进门便听见太夫人这么说,眼观鼻鼻观心的请了安,就立在一边笑着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她办事极有分寸,哪怕心里巴不得陆明薇能够快些走,但是面上自然分毫不露出来,反而道:“薇薇是太夫人的心肝宝贝,不是随着林氏作践的,她从前倒是还能端的住慈母的样子,最近行事却越发的荒诞,这曾家虽然如今跟妹夫是连襟,可咱们若不给脸,谁也说不得什么。” 这话说的太夫人面上神情好看了许多,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跟陆明薇商量:“我让人回去说一趟,的确是不必去了,她们能有什么好话?” 陆明薇却有不同的看法,轻轻晃了晃太夫人的手:“还是去一趟,我正好有些事情想要弄清楚。” 太夫人不赞同的看着她:“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林氏做的那些事,总会留下痕迹,她已经让人去大昭寺搜集证据,有灵芝的话佐证,想要找到林氏当年跟陆显宗勾搭的首尾只是迟早的事。 她不想陆明薇再跟林氏接触。 这个人眼里只有利益,毫无情感,谁知道她会在利益的驱使之下又做出什么事来? “外祖母。”陆明薇轻轻的朝着她眨了眨眼睛,带着几分撒娇的看她:“让我去么,我心里有分寸的。” 韦太夫人什么时候也拒绝不了陆明薇的撒娇卖乖,有些无奈的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这才对韦大夫人说:“老大媳妇儿,那就给她备车,好好把她送回去。” 可算是要把这尊大佛给送走了,韦大夫人心里吐出一口气,面上温和的笑着答应下来,又道:“再给薇薇收拾些蜜饯果子带过去,她喜欢咱们家厨子做的点心。还有给她做的几套衣裳也得了,也干脆一道带着,去做客的时候穿也是好的。” 做舅母的能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难得了,韦太夫人和颜悦色的冲她点点头:“多亏你有心。” 韦大夫人笑着谦让了几句,亲自将一切都打点妥当,又亲自送陆明薇上马车,还轻声叮嘱她:“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打发人过来告诉我。” 陆明薇心情有些复杂,但是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等到她一走,韦大夫人顿时觉得身上都轻快几分,从太夫人的院子里回来之后便径直去了韦翩翩的房里。 韦翩翩还在拨弄她的那把焦尾,听见大夫人来了,也只是抬头喊了一声娘,便继续抚琴。 大夫人含笑在边上看着她,等到一曲终了,才亲自拿了帕子上前给她擦汗,又有些心疼 :“你也是,再怎么喜欢,也不必便这样苛责自己。你父亲今天说带你去外面逛逛的,你也不肯去。” “不过就是补偿罢了,当时都没有想起来,现在也不必了。”韦翩翩提起韦嘉朝的时候有些冷淡,反而问大夫人:“您怎么这么高兴?” “明薇回去了。”大夫人拉着女儿的手叹了口气:“我知道有她在你心里不好受,觉得受了冷落,可她到底是失了母亲,你祖母和父亲多想着她些也是难免的,现在她走了,你也别再摆着脸,多去你祖母那里说话才是。” 女儿以后的婚嫁若是能得太夫人的亲自看顾,怎么也能多几分体面,何况太夫人德高望重,更是积蓄丰厚,总不能全都便宜了陆明薇她们。 韦翩翩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什么也没说。 大夫人向来拿女儿没法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是等她要出门的时候,韦翩翩又叫住她:“娘,您问父亲了吗?他昨天带着陆明薇出门是去哪儿了?” 大夫人怔了怔:“他说是有要事” “什么要事要跟一个小孩子商量,却不能告诉妻子?”韦翩翩垂下眼:“还是祖母不准父亲告诉您?” 韦大夫人心里像是被针戳了一下,有些头痛的训斥:“说什么胡话?!你父亲若是觉得要跟我说,自然会说的!你祖母也不是这样的人!” 她心里的确是很嫉妒丈夫婆婆对陆明薇的偏爱,但是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韦太夫人作为婆婆已经做的够宽容了,从不让她立规矩,更不曾逼着她生儿子或是纳妾,没什么对不住她的。 至于韦嘉朝就更不必说,虽然粗枝大叶,可是却比谁都靠得住。 韦大夫人沉下脸来,皱了皱眉头紧盯着女儿:“翩翩,嫉妒心谁都有,可人活在这世上,不能让嫉妒蒙蔽了眼睛!你若是这么心胸狭窄胡乱揣度,别说你父亲祖母对你寒心,我也要害怕了。” 她也不过是只有韦翩翩一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难免有难以完全公平的时候,到时候难道韦翩翩也这么揣测她? 她惊醒过来,自己之前怕是在女儿面前也抱怨过太夫人和韦嘉朝的偏心和陆家的事多,心里就有些后悔,转过身走到韦翩翩跟前蹲下身来语气温和的说:“母亲也有错,大人的事不该牵扯到孩子身上,我这么大了竟还跟个小辈计较影响了你,你千万别太钻牛角尖,其实不过都是小事罢了” 韦翩翩垂下眼低声答了一声:“知道了。” 韦大夫人见她沉默着不再吭声,心里更加后悔自己平时言行不一,迟疑了片刻才叹了口气。 七十章 表面功 陆明薇回家的时候,正好碰上针线房的人捧了衣裳让林氏挑选。 林氏见了她急忙笑了起来,招手和蔼的让她到跟前来:明薇你回来了?快过来选一选,这些料子都是你喜欢的,快些挑几套你喜欢的。 她态度温柔自然,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不过陆明薇没有打算继续跟她扮演母慈女孝的想法,她笑了笑:太太只要让琳琅挑就好了,反正她也喜欢抢我的,我挑了什么她一样要拿走。 陆琳琅满脸的笑意顿时僵住,整个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手一下子就抓住了托盘里的衣裳。 这个死丫头!林氏的脸色也有些变淡了:明薇你这话说的有些过分了,之前的事只是误会那不过是吴文杰胡说罢了,你怎可还拿这件事来说,影响你妹妹的名声? 现在反倒是她影响了陆琳琅的名声了,陆明薇有些腻味,径直挑眉:太太真是说笑了,我说什么了?我只说我挑的衣裳都喜欢,以前也是一样的,就比如我外祖母送的蓝宝石,琳琅看上了,还不是一样要拿走?怎么太太却扯到了吴文杰身上? 真是口舌锋利!林氏警告的看了陆琳琅一眼,让她不要多话,自己看着陆明薇淡淡的说:明薇,大家到底是一家人,你妹妹的名声坏了,对你也没有好处。何况如今明惜还闹成这样 她也干脆不再装了,挑眉冷冷的补充:明薇,你不是自己一个人,就算是你不在意我和你妹妹,也该想想明惜和云亭,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若是一时冲动乱说话,害了自己不说,若是还害了自己亲人,岂不是就太愚蠢了?你说是不是? 陆明薇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太太教训的是,自己做错事,是要承担后果的,谁都不能避免,老天是有眼睛的。 你知道便是了,一家人和和气气才要紧,这不是为你自己着想,也是在为你父亲和你弟妹们着想。她摆了摆手:行了,你先回去收拾,到时候一道过你姨母那里去,不要失礼。 陆明薇没有再说什么,行了礼径直告退。 她一走,陆琳琅便气的脸都涨红:娘,你看她那副样子!她分明就是故意做给我看的!每句话都阴阳怪气 陆明薇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说那些话?说她抢东西,还不是陆明薇自己当年一路装蠢,跟她要什么她就给什么。 分明就是陆明薇自己太贱,装出一副大方又蠢的样子,其实却是包藏祸心。 装了那么多年,结果却在及笄礼上故意抢先提出退亲的事,还要把她也扯进去 行了!林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看了一眼女儿:她不过就是逞口舌之快罢了,耍嘴皮子功夫有什么用? 陆琳琅咬了咬唇,一张吹弹可破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抿了抿唇坐在椅子上,也不想再看那些漂亮衣服了,狠狠地将托盘都给推到地上。… 地上顿时一片狼藉。 林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陆琳琅这脾气像了谁,平时看着聪明,关键时刻却沉不住气。 她缓和了口气瞪了她一眼:好了,她也威风不了多久了,你忍着她就是。 陆琳琅虽然沉不住气,但是她对自己的母亲却十分了解,母亲聪明而且有手段,她这么说,肯定是有了办法对付陆明薇了。 她满心的自怨自艾顿时又化作了兴奋,笑眯眯的问母亲:娘,您是不是有办法了? 就你这点儿城府,就算是有也不能告诉你。林氏淡淡瞥了她一眼,沉声道:你老实些,之前惹的事虽然暂时压下去了,可你以后但凡是做些什么惹怒了陆明薇,人家说起 来便会想到吴文杰,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还不是都怪陆明薇?陆琳琅双手紧紧地攥着手帕,气的红了眼眶。 第二天一大早,林氏便早早的打扮好了,又跟陆显宗说笑:老爷今天穿着这件蓝色的袍子,越发的显得玉树临风,到时候妹夫又要抱怨你抢风头了。 因为林氏很宠爱妹妹,所以陆家跟曾家走的很近,陆显宗也跟连襟曾子辉关系不错,听见林氏这么说,他忍不住笑了:都一把年纪了,还说这些? 夫妻之间气氛融洽,林氏趁机就叹了口气:原本这种场合,明惜也是要去的,只可惜现在出了这样的事 说起大女儿,陆显宗的笑意顿时消失,冷冷的哼了一句:都怪邵君庭那个不成器的东西!若不是他,怎么会把明惜害的这么惨! 林氏手里的动作顿了顿。 之前她也去过了邵家,那时候邵家对陆明惜的态度都还不怎么样,现在闹到要和离的地步,按理来说两家不会太愉快。 邵家应当更不会说陆明惜的好话才是,陆显宗这样的人最是看重脸面了,怎么会反而半句不提陆明惜的过错,反而只是单纯指责邵君庭? 心里是这么想着,但是她面上并没有表露,只是顺着陆显宗的话叹息:可不是,他之前闹的也实在太难看了,这是欺负咱们明惜没有娘家人撑腰不成?!也太不把我们常勇侯府放在眼里了。 夫妻俩说了几句,陆明薇和陆云亭她们也都来了,陆显宗着意问了陆明薇和陆云亭在韦家的事,而后才跟他们说:到了曾家不许闯祸,不许闹出什么事端! 这种话他都是习惯性的看着陆明薇说的,毕竟以前若是论闯祸的频率,再没人比陆明薇高了,只是如今话一出口,他看着陆明薇的眼神,忽然又觉得有些心虚,咳嗽了一声才掩饰般的也去训斥陆琳琅:你也是一样,不可胡乱闯祸,给你母亲丢脸! 陆琳琅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是。 林氏急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老爷也真是的,孩子们都是听话懂事的,哪里需要您这么疾言厉色的训斥。 秦兮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w w w,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 ,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六十九·菩萨心 陆显宗本身也只是为了显示一下当父亲的威严,林氏恰到好处的插话,他便顺坡下驴的不再多说了。 等到了曾家,他带着陆云亭走了正门跟曾子辉寒暄,果然曾子辉见了他便笑:「姐夫跟我相差十二岁,可哪里像是差了一轮的人怪不得当年被那么多美人看上了。」 这话也就是亲近的人才能说,陆显宗跟他说笑了几句,便带着陆云亭进正堂去跟人说话了。 林氏则带着孩子们和更小的陆云松径直从侧门进了二门处,停在垂花门前,这才下了马车。 她的妹妹小林氏已经等在垂花门了,见了她便急忙亲热的喊了一声姐姐。 林氏见了妹妹肉眼可见的开心,急忙上前几步搀扶住她的手嗔怪的说:「你也是,刚出了月子的人,怎么还在这里迎客该多休息才是。」 「早已经没事了。」小林氏面色红润,看上去便知道过的还不错,轻声道:「今天是好日子嘛,我自然要亲自出来迎客才是。」 她笑着又冲林氏身后的陆琳琅笑了起来:「琳琅,不认识小姨了怎么不叫人」 陆琳琅见了小林氏也急忙笑着喊小姨:「您看起来怎么还是这么瘦,半点儿也不像是刚生了孩子的样子。」 小林氏笑的牙不见眼,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就调侃:「你这傻孩子知道什么」跟陆琳琅说了好一阵的话,目光放到陆明薇身上的时候只是略点了点头,面色淡淡的打了个招呼:「薇薇长这么大了」 她皱了皱眉头,又紧跟着开口:「你也这么大了,更该知道你母亲对你好才是,听说你前些时候还说你妹妹坏话,这可不好。」 陆明薇如今不同往常,如今又正是在垂花门,不少客人先后都到了,林氏生怕陆明薇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急忙就拉了拉小林氏:「罢了罢了,今天不说这些,快带我们进去瞧瞧亲家夫人。」 小林氏还想再训斥陆明薇几句的,但是姐姐都这么说了,她也不能不给姐姐面子,便慈爱的去抱了在奶娘怀里的陆云松,一面笑着引逗他,一面带着林氏进二门去:「娘也来了,正在里面陪着夫人说话呢,听见说你来,她都等了阿松和琳琅许久了。」 陆琳琅见小林氏劈头盖脸的就训斥陆明薇,顿时心里解气,笑的仿佛喝了蜂蜜:「我也想外祖母了,外祖母都许久没见我了。」 陆明薇以为只有她有外祖母 陆琳琅愈发的笑的欢快,以前韦家毕竟还远在登州,陆明薇自从回家之后便很羡慕她的亲人都在身边。 尤其是嫁入了曾家的小姨每每到了年节都不会忘了她的礼物。 以前还得装装样子,把礼物也给陆明薇准备一份。 可如今,这些也用不着了。 陆明薇静静跟在后头,等到了曾夫人的院子,便听见里面传来说笑声。… 曾家是京城世家,满月宴办的也十分的盛大隆重,因为曾家是皇商,一些有来往的太监都使人来送了礼物。 还有几家公主府和王府也都让人送了礼。 来做客的夫人们都笑着夸赞曾家如今是富贵盈门,又人丁兴旺。 正巧林氏进去,众人笑着又跟林氏打招呼。 林氏都笑着应了,温柔大方的又去和曾夫人问好:「哟,小哥儿长得可真是白白壮壮,一看这样子便知道以后是个当官儿的!」 曾家富是已经足够的富了,就是家族并无什么当官儿的,所以听见这话,曾夫人便笑着说:「那就多谢姨妈的吉言了!但愿这小人儿能够顺顺当当的,到时候也是儿媳妇儿的功劳。」 王夫人和林氏姐妹交好,当即便笑:「要说还是林夫人家里家教好,教出来的一个 赛一个的好,侯夫人可是出了名的好后母,满京城真是打着灯笼都难寻这样心善的人了,咱们青青也好,一举得男不说,还孝顺懂事,真是林夫人会调教人!怪道连大昭寺的师太们都说夫人是心善的活菩萨,满腹的慈悲。」 陆明薇挑眉看了林夫人一眼。 此时的林夫人正忙不迭的自谦:「诸位这么说可真是折煞我了,这世上的事都是因果循环,种什么因便得什么果,人出一善言或是起一善念,性中就增一份阳光,人起一恶念或出一恶言,性中就增一份阴气我从小就这样教导她们,万幸她们也总算是能听进一二,也算是不辱没了家门,可不敢当诸位这么多夸赞。」 她此时的样子,眉眼低垂,双耳高过于眉毛,看上去果然是慈眉善目,如同是佛堂里高高在上的菩萨。 可是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菩萨 陆明薇眼看着林夫人被众人簇拥在中间慈眉善目温和微笑的样子,脑海里却想到上一世她冷淡站在庭中说陆云亭的样子。 她说陆云亭:「有些儿女来这世上是来报恩的,有些则是来讨债的,这样桀骜不驯的人,为他难过也无益处,只当没生过他也就罢了。」 轻飘飘的就把陆云亭说的一无是处。 分明她知道她的女儿做了什么,可她仍旧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装出一副菩萨垂怜世人的样子,真是令人作呕。 林氏也恰到好处的跟着不好意思的笑:「母亲说的是,王夫人可千万别再夸赞我了,我所做的也不过是该做的,秉承着良心做事罢了,孩子好我便心满意足了,也算是对得住故人的情分」 正说着,外头有个嬷嬷进来禀报曾夫人:「夫人,大昭寺的吉云师太来了。」 曾夫人便面带喜色的站了起来:「师太亲自来了这可真是多亏了亲家,若不是亲家出面,我们哪里能有这么大的面子,请的来师太」 吉云师太时常出入勋贵后院,很得贵夫人们的信任和喜欢,谁家若是有小孩子夜不安枕、啼哭不止或是受了惊吓的,都愿意去找吉云师太帮忙。 只是也不是人人都能请的到罢了。 秦兮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七十二·露一手 曾家虽然是皇商,家里也有子弟考上科举,可到底没有大官,他们的底蕴要请来吉云师太来给孩子祈福念经,是有些难度的。 幸亏中间有林夫人牵线,事情才能办成。 众人听见吉云师太竟然亲自过来,都忍不住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女卷们跟男人们不同,她们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内宅,面对的都是女人和孩子,的也都是些孩子的事,大家都多多少少信鬼神之说。 吉云师太在女卷中人气很高,不仅因为她会给孩子看病收惊,还因为师太很会给人看姻缘,往往经过师太批命之后成亲的姻缘往往都十分顺利美满。 王夫人顿时情绪有些低落:我们家孩子前些时候病了,一直都蔫蔫儿的没什么精神,请了不少大夫也看了不少神婆了,却总不见好起来,原本是想去求吉云师太的,却根本见不着人还是曾夫人的面子大。 曾夫人与有荣焉:哪里是我的面子大?还不是多亏了亲家? 林夫人在边上笑了起来:其实师太也说了,凡事都讲究缘分的,有时候缘分未到,她是不帮人多说的,也免得泄露了天机。不过这么巧,今天大家都在这里,师太也过来给孩子送平安符,那不如我去求求师太,让师太来为我们讲经可好? 她说着又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似乎也不好,孩子们该觉得无聊了。 这一次王夫人又是头一个出来极力赞同:这自然再好不过了!哪怕是这些小姑娘们听不懂,能沾到一点儿师太的福泽也是她们莫大的福分了,夫人还是快些请师太过来。 她女儿看了许多大夫都不好,她也是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众人也多多少少都有烦心事,这世上但凡是有所求的谁不想能够心想事成?一时之间女卷们都对林夫人无形之中又拥戴了几分,急忙附和着让她快些请吉云师太也过来讲经。 曾夫人也笑容满面:借着亲家的面子,我们也好听听师太高明的佛法。 林夫人急忙笑着说不敢,站起身告辞先出去了。 曾夫人急忙让小林氏跟着一道去:我还要招待客人走不开,你替我陪着你母亲。 母亲如此被夫人们喜欢,小林氏在婆家也有脸面,她笑着答应了,起身搀扶着林夫人走出去。 曾夫人便跟林氏说起话来,没一会儿目光落在了陆明薇和陆琳琅身上,笑着道:两位姑娘出落的可真好,还是你会调教人。 陆明薇眼观鼻鼻观心,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倒是让曾夫人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觉得外界的传言也不尽不实,分明看着是这么温柔腼腆的一个小姑娘,怎么被外头的人传的好似是豺狼虎豹似地? 没过一会儿,林夫人和小林氏便联袂回来,后头跟着一个穿着缁衣的中年尼姑,尼姑长得慈眉善目,看着便一脸慈悲,一进门先双手合十念了声佛。… 众人也都急忙站起来回了一声佛号。 曾夫人紧跟着便关心的问起了孩子:有劳师太专程走这一趟给他送平安符了,不知道师太看着这孩子觉得如何? 吉云师太一脸温和,闻言便笑着道:贵府公子哭声洪亮有力,额头宽广耳垂肥厚,是个有大福气的,往后必定顺顺利利,健康平安。 但凡是家里有小孩子的,就没有不喜欢听吉祥话的。 哪怕其实吉云师太说的也都是老生常谈,但是曾夫人还是笑的眉目舒展。 气氛也顿时热闹起来,王夫人因为挂念着女儿的病情,抢先恭维了吉云师太一番,这才把自己女儿的事情趁机说了出来,哀求的看着吉云师太:不知道您可有办法? 吉云师太双手合十闭目念 佛,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看着王夫人,沉声问:是不是近期去过阴宅之类的地方? 王夫人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去阴宅倒是没去过,毕竟她女孩子家家的,但是曾回过一趟祖宅,因为家中长辈去世了 吉云师太便含笑让人取一只碗,而后一根快子,再要半碗白水。 曾夫人立即便让人去准备。 过了片刻东西取来,吉云师太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快子扔进水里,先问:先前孩子去了祖宅,是不是您记挂着她,跟在她身边一道回去了? 快子竟然一下子在水中立住了,直挺挺的立着没有倒下去。 众人都被这一手给惊住了,一时原本有些不以为然的夫人也都睁大了眼睛,看着吉云师太有些震惊。 陆明薇也盯着吉云师太看。 吉云师太没有理会,又取了一根快子往水里扔:孩子还小,不能承受先人的阴气,可否请您离去?以后她一定按时供奉,不敢懈怠。 王夫人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紧紧盯着那个快子,那个快子竟然又转瞬便立住了。 众人顿时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呼。 连曾夫人都郑重的念了声佛。 而吉云师太已经让人取了一把米,一个鸡蛋并一些白醋过来,笑着交给了王夫人:带回去压在孩子枕头底下,不日便会好了。 王夫人又惊又喜,急忙朝着吉云师太道谢,又忙不迭的道:您可真是帮我的大忙了,真是多谢您 说着说着,王夫人的眼泪都要下来。 吉云师太不疾不徐的笑着摇头: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罢了,我们这些人沾着诸佛菩萨的光,自然是该多行善事,多多回向给众生才是,您千万不必多礼。 要的要的!王夫人满脸喜色:等到孩子好了,我便带着她去给菩萨还愿,给寺里多多的添香油钱。 吉云师太笑着道:阿弥陀佛,那就多谢施主了。 曾夫人忙让人去取一些素点心和素斋上来,又问吉云师太:不知道师太喝什么茶? 出家人没有那么多讲究。吉云师太笑着摆手:不拘是什么,只要不过度劳烦便好了。 秦兮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w w w,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 ,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七十三·再批命 吉云师太顺手就把王夫人的麻烦给解决了,而且半点也不居功,众人对她的好感和信服更上一层,见王夫人的事已经解决,便都开始急着请吉云师太帮忙看手相和批命。 这也是约定俗成的事了,谁不想要知道自己的将来如何呢? 林夫人也说:那时候人人都说我家老爷会死在登州我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两个女儿在京城,老弱妇孺惶恐无依,我每天都以泪洗面,食不下咽夜不安枕,幸亏那时候师太跟我说,一定要撑下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众人都听住了,曾夫人点了点头信服的说:师太说的很是,如今亲家扶摇直上,您也是诰命加身,儿女们都前程无限 有林夫人的亲身经历左证,大家对吉云师太的信服根本容不得人再怀疑了,曾夫人就抢先请吉云师太为自己的女儿批命。 又急忙让人去外面把自己的女儿叫进来。 先前来的女孩子们都已经跟着曾小姐出去玩了,夫人们一听曾夫人这么做,也都纷纷让人出去传话,请姑娘们回来。 小林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原本是请师太来讲经的,如今看来,倒是要劳烦师太了。 吉云师太和善的笑着摇头。 大家说说笑笑的,话题便引到了宿命论上。 小林氏便趁机道:说起来,现在屋子里也就琳琅一个小辈在,师太不如先给这孩子看看?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最近不大走运,命里好似犯小人似地。 陆明薇挑了挑眉,心里笑了一声,原来吉云师太的作用是在这里。 之前的事到底是给陆琳琅造成了影响,大家虽然面上不再多说,但是心里却始终会对陆琳琅有些看法。 所以林夫人趁着这个机会,在京城几乎一小半的女卷所在的场合,借着吉云师太的口来给陆琳琅辟谣批命,连带着提升她的身价。 能够请的动吉云师太来办这样的事,吉云师太跟林夫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而那一头吉云师太已经招手把陆琳琅叫到身边,伸手拉起了她的手认真的看了一遍手心,而后才微笑着道:是个好孩子,三小姐生在秋天,又是属狗的,所以在十三岁这一年是犯了六煞星中的擎羊星,破军星入十二宫,最近时运不济 她笑了笑,和善的拍了拍陆琳琅的手背:不过这并不妨碍什么,三小姐八字好,命格好,只要犯过了这一劫,以后都是一帆风顺了。而且三小姐命中贵极,注定以后前途无量的。 一句前途无量,经过她的嘴说出来,顿时便好似是开过光,在场所有夫人的眼睛都亮了,看着陆琳琅的目光也不同寻常,羡慕嫉妒的望着她。 陆琳琅又惊又喜,那震惊的样子完全出于自然。 这更让众人相信她是真的临时被吉云师太批才这么高兴。… 林氏笑着拉了她在身边,感激的看着吉云师太:真是要多谢师太!说起来,我最近真是为了她的事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这孩子就是个傻乎乎没什么心眼儿的,对谁都一片热诚从不设防,我总担心她以后可怎么是好,现在有了师太这番话,我真是再也不愁了。不只是王夫人要去添香油钱,我也得去才是! 轻飘飘就把之前跟吴文杰的事说成只是陆琳琅傻乎乎的对人太好,没有心机。 但是这个说法在眼前这个时刻,又格外的有说服力,大家都跟着她的话点头,小林氏更是立即便道:师太都说了,咱们琳琅是贵极的贵命,以后一定万事无忧了! 她说着,又忍不住咦了一声:对了师太,您不是也曾经为陆二姑娘批过命吗? 她这么一说,在场的夫人们的目光又都落在了陆明 薇身上。 曾夫人也恍然大悟的上下打量了陆明薇一眼,陡然想起什么,忍不住有些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 在场有印象的人也多多少少的都想起来了。 是啊,当年吉云师太还曾为陆明薇批命,说陆明薇是天煞星下凡,注定妨碍父母和兄弟姐妹 好似也正因为如此,陆二姑娘自小就没有养在父母身边。 王夫人反应最激烈,她急忙往边上躲开了,像是看见了一个瘟神似地捂住了口鼻。 陆明薇坦荡自若的站在原地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眼光,丝毫没有任何惊慌失措或是自卑躲闪的意思。 吉云师太面带微笑的看着她,忽而又担心的沉下脸来摇了摇头:真是可惜了 王夫人急忙问:师太因何这么说? 原本陆二姑娘小的时候煞气倒是还不明显,可如今她左右仔细端详了陆明薇片刻,又勉强笑着双手合十念了声佛:没什么,没什么 之前她分明是想说什么的,但是现在,她却又说没事,大家哪里会信?忍不住都若有所思的垂下了头。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了,大家看着陆明薇都觉得有些不大自在。 小林氏更是忍不住低声都囔:真是怪不得,怪不得谁跟她走得近谁就过不好从前琳琅对她多好,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开始走背运 这话是恰到好处的让众人都能听得到的音量。 曾夫人面色变了变,勉强看着林氏开了口:姨妈,我们这里是满月宴,家里还有小孩子 林氏也仓皇不安的站了起来,欲言又止的看了陆明薇一眼,面色苍白的道:这,这也不是明薇的错,她不过是个年纪还小的女孩子,师太您佛法高深,也不知道您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忙改运? 吉云师太惋惜的摇了摇头:这位姑娘煞气太重,命格不好,哪怕是以后不再妨碍身边人的性命运道,也有也怕是婚姻不顺,否则,只怕是害人害己 这下不只是王夫人表现的明显了,在座的夫人们看陆明薇的目光全都变得厌恶,恨不得跳开八丈远。 这是现成的丧门星啊,娶了她是要家门不幸的。 秦兮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w w w,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 ,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七十四·丧门星 原来林氏打的是这个主意。 陆明薇身处漩涡中心,成为所有人的焦点,她心中并没有掀起什么涟漪,反而有些出神。当年吉云师太给她批命的时候她还在襁褓,对于这一切毫无感觉。 但是现如今她终于又经历了一遍。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韦氏。 当年母亲刚生产,产后虚弱,却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说她的女儿是煞星,会影响家人,她被逼着要把女儿送走,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光是想一想,她就忍不住要为韦氏觉得窒息和痛苦。 而惯常装好人的的林氏已经焦急的站了起来,走到陆明薇身边一把拉住了她,竟是丝毫都不顾她煞星的身世。 众人都忍不住又惊又怕的看着林氏。 王夫人更是忍不住有些犹豫的喊了一声林氏:林家姐姐,您可注意着些,这可是 可是个克家人的,哪怕是不克家里人,以后也会克夫,注定是天煞孤星的丧门星。 谁见了这种人不怕啊? 王夫人之前还羡慕林氏的好运,现在却又忍不住觉得林氏可怜。 丈夫是侯爷有什么用?前面顶着原配这几个孩子,原配还有嫡出的儿子,以后继承家业的必定是嫡子就算了,现在还有个这么麻烦的继女。 对她好了不行,对她不好还不行。 啧啧,光是想想就可怜。 一看见王夫人和在场的诸位夫人都对陆明薇避之如蛇蝎,陆琳琅便忍不住睁大眼睛,她几乎是克制不住自己心里的狂喜。 真是没有想到,今天竟然还会有这样天降的大好事。 从此以后,困扰她的吴文杰的事都没了不说,就连陆明薇都被打落到谷底了。 有了这样的命格,以后哪怕是韦家愿意把全副身家都送给陆明薇当嫁妆,都不可能会再有人敢娶她。 有这样想法的不只是王夫人一个人,曾夫人咳嗽了一声,委婉的说:姨娘到底还有年纪尚小的幼子 林氏咬了咬唇,最终却坚定的拉着陆明薇跟曾夫人告辞:今天是我外甥的大喜之日,他以后一定健康平安,万事顺遂。我们便不再过多叨扰了,这便告辞回家了。 一面又担忧的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拍了拍陆明薇的手:薇薇,你放心,一定没事的,我带着你回家。 陆琳琅此时也反应过来了,一般处于上风的时候,她是毫不吝啬扮好人的,何况这本来就是本色出演。 她急忙也上前扶住陆明薇另一只手:姐姐,娘说的是,一定没事的! 陆明薇轻轻的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翘:好啊。 那的确是她的家,本来就是属于她的地方。 她又转头对上吉云师太的目光。 吉云师太正好也在看她,见陆明薇朝自己看过来,她半点也没有躲闪,光明正大的朝着陆明薇颔首。… 林氏急着要让陆明薇走,陆明薇却站住了,跟吉云师太对视了一瞬之后,她忽然开口:师太如此铁口直断,不知道对自己的前程有没有算过呢? 林氏急忙呵斥她:明薇,不可对师太无礼! 吉云师太不慌不忙的摇了摇头:无妨的,小施主,我们出家人不给自己批命,不管我的前程如何,都是缘分。 陆明薇哦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冲吉云师太微笑:我也相信缘分,师太既然这么说,相信以后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她转身跟着林氏出门。 王夫人有些茫然的呸了一口,才后知后觉的皱起眉来:那个灾星说什么啊?她这是在 讽刺师太吗? 曾夫人也皱起眉头:原本看她之前安安静静的,看着很是乖巧,还以为外界传言不尽不实,现在看来只是她装的好,实际上却果然脾气古怪,桀骜不驯。 世家夫人们多喜欢温柔大方的女孩子,从来都不喜欢太有自己性格的,如今陆明薇被吉云师太说是煞星,她自己又真的看起来煞气十足,夫人们对她的印象跌落谷底。 因为厌恶陆明薇,众人便自然而然的更加可怜和同情林氏。 林夫人叹了口气,面上有些沉重,但是却还是尽量打起精神来安慰众人:海潮这个孩子自小就是最温柔善良的,命格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她是做继母的,世上最难做的便是别人的继母了,若是有什么,也只是她的命,做人做事,但凭良心罢了。 小林氏唉声叹气:这丫头若是个懂事的也就罢了,偏偏却是个白眼狼。姐姐对她那么好,她却根本不知足,反过来咬姐姐一口不说,看样子对师太都十分无礼,怎么可能感谢姐姐为她解围?回去之后,她肯定又要给姐姐气受了。 大家顿时对林氏的同情到了顶峰。 坐在马车上的林氏还在温柔的安慰陆明薇:薇薇也别太过在意这些命格之说了,你放心,没什么大事的。 陆明薇笑的浅澹:夫人说的是,命格这种东西,我是不信的。 就算是信,老天既然让她重新回来活一遍,那也是偏向她的。 林氏顿时被噎了一下,随即才松开眉头:你能这么想,那便再好不过了。 她下了马车,陆显宗已经等在门口了,见了陆明薇,他竟下意识偏了偏头,显见得他也是听说了内宅里吉云师太批命的事。 陆明薇有些想笑。 陆显宗反应过来,不大耐烦的看了陆明薇一眼:以后没事就不要出去乱逛了,你走到哪里哪里就出事 人怕的就是联想,许多事一联想就会无限被扩大,就比如说是这件事一出,陆显宗立即就想到了陆明惜出事。 陆明惜和离的事闹出来,还是因为陆明薇去了一趟邵家。 现在看来,吉云师太的批命真的是十分的准,陆明薇自己跟吴文杰退了亲,没过多久陆明惜就也要和离了。 再这样下去,还不知道到时候是谁又要出事了。 他有些不悦的看着陆明薇:你先回你外祖母家主一阵。 秦兮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w w w,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 ,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七十五·大对比 就算是陆显宗不说,陆明薇原本也打算先回韦家去的,这个吉云师太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分明就是林夫人和林氏请来给陆琳琅抬高身价的。 她对吉云师太和林家勾结到底有多深十分好奇。 听见陆显宗这么说,她便淡淡的应了一声是,转身回菩提楼了。 林氏在后面轻声劝陆显宗:“也别这么跟孩子说话,她自己这么小,哪里懂什么命格不命格的?你这么说她,若是亲家太夫人知道了,到时候必然是要说您的。” 不说这个便罢了,一说起这个,陆显宗更加烦躁,他想起吉云师太第一次为陆明薇批命,那时候吉云师太便说陆明薇是个天煞星,会妨碍父母的,他当时想送陆明薇和奶娘去乡下庄子上养着,但是韦太夫人却指着他的鼻子痛骂,说他好歹读圣贤书长大,竟然还迷信鬼神,疏远女儿。 他当时被骂的没了法子,韦太夫人要把陆明薇带回去登州,他也只好答应。 可是结果呢? 结果韦氏当真生了陆云亭便立即去世了。 这还不是妨碍父母? 现在再想想,还有跟吴文杰的亲事也不顺利,好端端的亲事,都要定亲了,婚事都能黄了。陆明惜又紧跟着出事。 但凡是跟她沾着关系的,好似真的全都出事了。 陆显宗倒不是不疼爱女儿,可是这样的女儿,他可不敢疼爱。 “别管这些了!”陆显宗哼了一句,想到陆明薇是这个命格,巴不得她能够快些嫁出去,否则的话,下一个谁知道又会轮到谁? 他说着就将陆云松给抱起来,见陆云松扑过来叫父亲,立即便眉开眼笑的。 林氏也在边上笑:“这个小没良心的,分明是我一天到晚的带着他,他倒好,却天天的缠着你,有了爹就忘了娘了。今天明薇还报过他” 听见说陆明薇竟然抱过陆云松,陆显宗立即便想起了吉云师太给她的批命,陆显宗顿时有些紧张的上下打量了陆云松一眼,紧张的道:“谁让你把松儿给她抱的?!下次决不许她再接近松儿!” 林氏急忙应是,又分辨了几句。 陆显宗却并不肯听。 事实上,当天晚上,陆云松便开始呕吐。 他吐得十分厉害,奶娘没有办法,只能去林氏房里求救。 林氏和陆显宗原本睡得正香,被惊醒的时候还有些茫然,等到听见说是陆云松病了,陆显宗顿时被吓得清醒过来,也顾不得披上衣裳了,三步并做两步就赶去了陆云松房里。 陆云松正坐在床上哇哇大哭,丫头们正手忙脚乱的给他换下吐得脏了的衣裳,他却不肯,哭的十分的可怜。 林氏还没做出反应,陆显宗已经先行一步冲了过去把陆云松给抱了起来。 随即他便自己将陆云松的衣服脱了,又换上了新的衣服。 可才刚刚换好,陆云松忽然又开始剧烈的呕吐,吐了陆显宗一身。 林氏吓了一跳:“老爷!” “快拿我的帖子去请唐太医过来!”陆显宗同样也吓坏了,拍着陆云松的背让他能吐的更舒服一些,见他开始哭着不肯再吐,又急忙把他抱了起来。 这样反复折腾了一晚上,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陆云松已经面色惨白,脸上毫无血色,也没有什么精神的开始昏睡。 陆显宗让人去衙门告了假,一直待在陆云松身边等着唐大夫过来。 好不容易等到唐大夫过来,他立即将唐大夫拉到了陆云松边上:“唐大夫,你快看看!从昨晚一直吐到刚才,还开始发热了。” 唐大夫急忙应是,忙了半天之后开了药,这才让陆显宗放心:“应当是着了凉又吃了寒凉的东西,我给他开了五天的药,今天晚上烧退下来便好了。” 林氏带着呜咽应了一声,双手合十念了声佛。 陆显宗也松了口气,让人客气的把唐大夫送了出去,这才转身看着林氏:“好了,唐大夫既然说没什么大事,那便应当没什么大碍,你熬了一晚上都没睡,先去休息一会儿。” 林氏疲倦的打了个喷嚏,见陆显宗这么说,又急忙劝他:“老爷还不是也熬了一晚上?您也先休息一会儿。” 正好这个时候,林妈妈小心翼翼的进来,轻声禀报:“老爷,夫人,二小姐过来请安辞行。” 听见是陆明薇过来,陆显宗的面色大变,皱了皱眉不耐烦的道:“让她不必请安了!送她出去。” 林氏晃了晃她的手:“这样怎么好?” “有什么不好的?”陆显宗忍耐着怒气哼了一声,不再多说,径直回房去了。 林氏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自己出去见陆明薇,一如既往的温声细语的解释:“你弟弟昨晚病了,病的有些严重,你父亲跟我守在他身边一晚上,他已经睡着了,便不好再见你。你父亲他在气头上,你去了韦家,也把这件事跟太夫人说一声,免得她误会。” 她说话向来夹枪带棒,陆明薇早已经习惯,径直点了点头便转身出去。 她没觉得有什么,许妈妈和百合几个却已经全都忍不住。 尤其是百合:“要我们姑娘回来为她做名声的也是老爷,现在听了那个尼姑几句话,就把姑娘赶走的也是老爷,他可真是” 许妈妈心里也憋了一肚子的气,林氏固然可恶,可陆显宗作为陆明薇的亲爹,也太过凉薄无情了,不过是一个尼姑说的话,他恨不得当成金科玉律。 把陆明薇当成扫帚星等不及就要扫地出门,却守着陆云松不眠不休的一个晚上,这对比也太伤人了。 许妈妈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姑娘,您也别太伤心了” “也没什么可伤心的。”陆明薇面色淡淡,转而大有深意的笑着朝着花园的方向看了一眼:“你看,还有别的收获。” 许妈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桃夭从小径上探出头来,仿佛是发觉了陆明薇已经发现了她,又急忙躲开了。 新 七十七·火眼金 好端端的要铺子的房契?太夫人挑了挑眉,一时觉得奇怪,但是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崔明楼要的应当是陆明惜那几间铺子的房契。 之前为了让陆明惜顺利脱身,太夫人已经代替陆明惜保管了铺子的房契。 她点了点头,也想知道现在事情进展到哪一步了,让陆大夫人:“叫人把小王爷领进来,老大也不在,总不能晾着人家不管。反正他来见我这个老婆子,也是合乎礼数的。” 陆大夫人马上吩咐了人去办,自己看着陆明薇有些担忧:“明薇,才刚我听说你们这一次过来带了不少行李,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如果没什么事,不可能前脚才走,后脚就回来了。 提起这个太夫人都生气,她没好气的冷笑:“最近薇薇就在家里住了,你替她挑几个合适的下人送去她院子里。” 陆明薇也站起身,她知道陆大夫人心里是有些介意她在韦家久住的,便有些歉意的跟陆大夫人道谢:“麻烦您了舅母。” 陆大夫人心里舒坦了一些,她以前不喜欢陆明薇在家里,一是因为太夫人和韦嘉朝对她太好,二来则是因为陆明薇实在太不会做人,把别人对她的好和迁就全当做理所当然,现在看陆明薇这么低眉顺眼的样子,她的怨气也消散了许多,脸上露出个笑意来:“傻孩子,这有什么可劳烦的?本就是应有之义,你就放心住,跟舅母客气什么?” 正说着,外面兰香隔着帘子禀报说是崔明楼来了,太夫人就看了陆明薇一眼,示意陆明薇去里间待着。 崔明楼进门的时候,恰好看到一抹碧绿色的裙角消失在帘子后,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才跟太夫人和大夫人打招呼。 他是已经正式受爵了的亲王爵,身份地位远比太夫人和陆大夫人要高,韦太夫人在他进来的那一瞬间已经站起身来准备行礼了。 崔明楼动作更快,几步跨到了韦太夫人跟前搀扶住她,笑着道:“不必了,当年在登州的时候,我还时常在您家里蹭饭,多亏了您跟大夫人不嫌弃我。” 平江王当年坐镇东北,崔明楼在登州长大,跟韦家的关系还不错。 不过后来平江王阵亡,他就被接回京城去了,这么多年太夫人见他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人家竟然还记得当年的事,韦太夫人有些意外,同样笑着摇头:“都是当年的事了,小王爷还记得?” 气氛不错,陆大夫人让人将房契拿出来了。 崔明楼伸手接在手里笑了一声:“行了,有了这东西,我就能让他们滚蛋了!” 陆大夫人有些意外:“这铺子本身就是明惜的陪嫁,邵家的人难道竟还不肯放手?” 虽然陆明惜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陆大夫人还不知道,但是邵君庭犯了过错却是事实,有这么重大过错,他们竟然还敢在嫁妆的事情上耍手段,一再为难人? “哦,没什么。”崔明楼说的也轻描淡写:“不过就是几条蛆虫占着位子罢了,那几间铺子的掌柜不肯拿出账本来,如今陆大小姐拿出房契,便能证明这铺子是她的嫁妆,她要捐出铺子五年的所有收益也是合情合理。” 他好像完全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太夫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一切就多多劳烦小王爷了。” “这有什么好劳烦的?”崔明楼挑了挑眉,伸手将房契晃了晃,一脸的云淡风轻:“陆大小姐乐善好施,又如此深明大义支持朝廷,可谓是女子中的典范,我自然该成全她。” 他说着便起身告辞。 太夫人看着他转身走,迟疑片刻才轻声喊:“小王爷!” 崔明楼转过头来,太夫人抿了抿唇,片刻后才冲他点了点头:“若是以后得空,还请多赏脸来家里走走。” 崔明楼没有说话,冲韦太夫人笑了笑,快步出门去了。 陆大夫人立即便有些担忧的看着太夫人:“娘,王爷当年毕竟咱们若是跟他走的太近,会不会影响咱们家里啊?” 说起当年,太夫人有些惆怅,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冲着陆大夫人摇了摇头让她放心:“没什么事,能有什么事?现在圣上都亲自抚养他,把他看做义子一般,谁还能把他怎么样?” 话是这么说,但是当年登州可是闹的腥风血雨。 陆大夫人只要想到当年的场景都觉得头皮发麻,但是太夫人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她也知道自己拒绝也没什么用,只能点了点头:“既然娘这么说,那我听娘的。我先去看看厨房的菜单” “等等。”太夫人喊住了她,思虑了一会儿才对大夫人说:“老大媳妇儿,你自从嫁过来韦家之后,一直十分妥当,不管是内宅事务还是生儿育女,都做的很好,这么多年,真的多亏你。” 这还是太夫人头一次跟她说这样的话,大夫人有些受宠若惊,同时也有些茫然:“娘怎么忽然说起这个?这些都是媳妇儿该做的” 韦太夫人不置可否:“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事是该做的?我知道明薇给你添了很多麻烦,还有翩翩,她一直跟明薇有些摩擦,你仍旧能够容得下明薇,这很好,我也很感激你。” 大周重孝道,长辈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尤其是太夫人这种独自撑起一个家许多年抚养孩子成才的,便更是能够在后宅中说一不二。 她能够这么跟自己低头,陆大夫人心里纵然有些不满,到如今也都烟消云散了,她顾不得解释,急忙先表明心意:“娘这话说的太严重了,其实我是我太过小心眼,翩翩她也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会有些逞强好胜的心思” “争强好胜没什么。”太夫人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翩翩是我亲孙女儿,我只有盼着她好的。可是俗话也说,打铁还得自身硬,老大媳妇,你看从前的明薇觉得如何,难道想翩翩重蹈覆辙?” 新 七十八·镇场子 邵君庭这个人比陆显宗还要恶劣,陆显宗至少还要脸面,邵君庭却是个什么也不顾的疯子,连装装样子都不会。 陆明惜被逼的走和离这一步,想必也是因为邵君庭连女儿都不顾及。 陆明薇摸了摸囡囡的头发,笑着夸赞她几句,就转过头去看曹妈妈:“那就劳烦妈妈看着囡囡了,我去对面瞧瞧。” 曹妈妈急忙应是:“您放心,这是我的分内事,我一定会照顾好小小姐的。” 陆明薇嗯了一声,转身下楼,才出了宝鼎楼的正门,她便看见对门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隐约还能听见里面传来哭声和喊声,热闹的有些过头了。 老杜为人可靠,一见人多,先朝着边上挤出一条路来,领着陆明薇到了店门口。 店门口闹的正厉害,几个掌柜被绑了手扔在一边,边上还有几个婆子在哭爹喊娘的骂人,不过这也没有能阻止那些官差进进出出的搬东西,眼看着铺子里的东西都被搬走,忽然从铺子里奔出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来,砰的一声就躺在了台阶底下。 围观的顿时发出一阵哄笑声和啧啧声。 陆明薇正好听见旁人议论纷纷:“这不是掌柜夫人吗?这家彩霞坊开了好些年了,眼看着掌柜夫人也是穿的越来越富贵,铺子不是开的挺好的吗?怎么忽然就来官差了?” “也不知道是招惹了什么不能招惹的人。”有人煞有介事的左看看又看看,故意压低声音说:“我可听说了,今天来的还有那位吊儿郎当的小王爷呢,那位可是凤凰无宝不落的” 而躺在台阶底下的那个妇人已经开始嚎啕大哭了:“我们是造了什么孽啊!兢兢业业的守了这么多年的铺子,好不容易眼看着生意好起来了,临到头了要把我们扫地出门啊!” 她哭着喊着,忽然又站起身朝着台阶底下被绑起来的一个胖子扑过去,对着他又打又踢的:“都怪你!都怪你!人家大爷和大奶奶吵架,却拿我们来撒气,为了盘活这铺子,咱们花费了多少心思,这下大奶奶一生气,干脆什么都不给我们了一辈子得身家都搭进去了,就因为你是大爷的人,咱们就成了落水狗了!” 陆明薇挑了挑眉。 显然,铺子虽然是陆明惜的,但是邵家的人还是想要这些铺子,并且早就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也是,作为外戚,虽然面上看着风光,但是却也不是那么风光。 要用钱的地方多的很,现在邵君庭又闹的声名狼藉,这些铺子又地理位置绝佳,钱生钱的铺子,谁不想要? 果然,她听见人群里又骚动起来。 “听说国舅爷在闹和离呢,他前些时候不是出了事么?看样子,是大奶奶要分家呢。” “国舅爷闹的也确实不像话,可这铺子大奶奶若是想独自霸占,确实也不大好?一个女人家,谁家没点儿这样的事啊?怎么就闹的这么难看?还报官了,啧啧” 那妇人哭的更起劲了,口口声声嚷嚷着没法儿活了,要去撞死。 百合看的气的发抖,邵家的人简直是颠倒黑白!分明有天大的把柄还在韦家陆家手里,两家之前也谈妥了和离的条件,可他们竟然还私底下使出这么下流的手段。 难道真的欺负陆明惜娘家无人? 她想了想,又有些灰心-----邵家虽然无耻,可是也的确是陆家没人能给陆明惜出头,所以他们才能这么肆无忌惮的出尔反尔。 她有些紧张的看着陆明薇:“姑娘” 如果任由这些人这么闹下去,朝廷征收的人收不到东西,到时候陆明惜岂不是诈捐? 陆明薇对着老杜耳语几句。 老杜大声的哟了一声:“这不是邵家大奶奶的嫁妆铺子吗!?她自己的嫁妆铺子,怎么掌柜的却是邵家的人呢?就算以前她是邵家大奶奶,邵家的人来经营店铺是理所当然,可现在,国舅爷闹出的那么多荒唐事都在眼前摆着呢,眼看着邵家大奶奶都要跟国舅爷和离了,这铺子怎么人家就不能拿回来了?” 百合也会意,急忙也捏着鼻子大喊:“可不是么!咱们大周体面些的人家,谁家会用媳妇儿的嫁妆钱啊?邵家难道还想侵吞了大奶奶的嫁妆不成?!这可说不过去啊!” 那妇人没想到有人会喊破这是嫁妆铺子的事,一时涨红了脸站起身叉着腰怒骂:“这铺子就是我们邵家的,谁说是什么大奶奶二奶奶的?!” “我说的!”人群外忽然传来一声嗤笑,紧跟着人群后头便传来了阵阵惊呼,然后纷纷躲避。 陆明薇咳嗽了一声。 她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崔明楼的声音。 没过片刻,果然穿的金光闪闪的崔明楼便从两拨人的中间走上前了,见官差们都停下了,他手里的折扇啪嗒一声阖上了,而后偏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个妇人:“怎么,本王说的话没用?本王出示的公文是废纸?” 妇人被他的眼神吓住了,不知道怎么的,虽然崔明楼面上带笑,可是那双眼睛看的人遍体生寒。 她哭着抹泪喊冤:“王爷,实在是冤枉,这是我们邵家的铺子,怎么就忽然要把我们给轰出去呢?” 崔明楼不大耐烦:“本王办事,还需要跟你解释?” 妇人无语凝噎,她其实根本就不是普通下人,她可是邵大夫人的族妹,这店铺是邵大夫人交给她们经营的。 只是,她虽然对上陆明惜还能撒泼打滚,可是对上崔明楼这硬茬子,还是不自觉的就矮了三分,气势全无。 崔明楼一扬手,他身后的侍卫忽然齐刷刷的拔出刀来,唬的周围的人都惊了一跳,下意识的全都退后了一大截。 妇人也被吓得一抖。 “本王奉旨办差,征收募捐的款项,店铺的房契都已经核对无误,主人要捐,谁若是阻止,误了本王的事,可别怪本王不客气!” 妇人如同是被捏住了喉咙的鸟儿,睁大两只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 新 八十一·拱手送 邵峰大发雷霆,不仅邵君庭吓得半死,就连邵伟跟邵大夫人也同样都大气不敢出,眼看着他发作了邵君庭,邵伟这才试探着问:“母亲那里” “她是个糊涂惯了的,以后只当老封君休养身体便是了。”邵峰语气冷淡,看了一眼邵大夫人:“明惜还没回来?” 邵大夫人打了个激灵,急忙摇头。 邵峰便皱着眉头:“等她回来,你带她来见我。” 说曹操曹操到,邵峰话音刚落,管家便来禀报,说是陆明惜回来了。 邵峰立即让人去把她请过来,自己也招呼了邵伟和邵大夫人坐,垂下眼帘沉沉的叹了口气:“你们想好了没有?他如此,以后这个家门是不能指望他撑起来了。” 之前邵峰虽然震怒,也一直都对邵君庭不满,但是这样的话却还是头一次说,邵伟跟邵大夫人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慌乱。 邵伟到底是男人,更理智些,最初的震惊过后很快就平静下来,并且也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的确,现在邵君庭闹的如此不堪,原本也不可能再有什么前程了,这个家怎么可能交给他? 邵大夫人平复的更慢一些,可她心里也多多少少是做好了准备的。 毕竟一个做皇后的女儿,还有一个只做坏事不做好事的儿子,孰轻孰重谁都会选。 别说她还有别的儿子,哪怕没有,她也知道该如何取舍。 两夫妻一时都没有说话。 不过有时候不说话就已经是一种态度了,邵峰环顾了他们两个一眼,沉声说:“既然你们都心中有数,便更无谓为了这个混账得罪韦家,陆家虽未必在乎她这个出嫁女,可韦家在意她却是必然的,你们懂我的意思了?” 只有傻子才会为了眼前那一点利益非得把人逼得走投无路。 所以纵然人人提起邵老太太都说一声厉害,好似她从来都不会吃亏,但是邵峰却知道邵老太太才是最蠢的。 明着是没有吃亏,但是其实却根本丢了西瓜捡芝麻罢了。 永恩侯府真正能当家做主的说到底其实就是邵峰,现在他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明显了,邵伟跟邵大夫人原本也不是邵老太太那种没有脑子的,夫妻俩都没有什么异议。 所以当陆明惜被带进来的时候,邵大夫人立即便站了起来,和气的去拉了陆明惜的手主动道歉:“明惜啊,今天的事我都听说了,都是家里的人办事不利,耽误了你的事” 陆明惜倒是能屈能伸,她在邵家多年,早已经对邵家人的脾性都了如指掌,见在场的是邵峰和邵伟夫妻,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她笑了笑就摇头:“没什么,我知道不会是侯爷和世子的意思。” 她能这么说,更能看出她的通透。 邵伟心里真的觉得可惜,儿子不成器,但是儿媳妇原本是好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没出什么岔子。 只是邵君庭真的烂泥扶不上墙,这些年愈发的变本加厉。 他思及此,倒是有了几分真心的遗憾,忍不住叹了口气:“怎么说都是一家人,便是和离了,囡囡总是我们的亲孙女,这次的事,是我们没有注意,让底下的人钻了空子为难你,如今还让你捐了铺子几年的收益” 他看了一眼邵峰,见邵峰点头,便对陆明惜说:“你捐了多少东西,这些银子,都由家里帮你出,原本这也是你应得的。” 陆明惜挑了挑眉。 她知道邵峰跟邵伟在邵家算是聪明的,不过能够让他们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和退步,聪明可是不够的。 略微一思忖,她就反应过来是为什么了------说到底,还是因为想堵崔明楼的口。 这件事,可是崔明楼亲自经手的,若是崔明楼到时候在皇帝跟前说几句,可比外面的人说一百句都有用。 她笑了笑,并没有揪着不放,余光瞥见邵大夫人带着些急切的脸色,不疾不徐的道:“一共六间铺子,折算成银两,应当是捐出去了一万两。” 一万两! 这下就连邵大夫人都忍不住咋舌并且肉疼了,一万两银子,都够侯府嫁个女儿的嫁妆了!陆明惜也真舍得啊! 不过,她转念一想,也知道陆明惜当时抱着的想法-----若是邵老太太真的豁出去不要脸面,陆明惜虽然和离了,到底也是做晚辈的,她若是真的跟邵老太太过不去,外头的人议论起来,对她也不会有多少好话,毕竟大周朝重孝道的。 可捐出去就不同了。 天地君亲师,君可是排在亲前头的。 捐出去赈灾,又有一个好名声,又能避免这些东西落到邵老太太手里,对陆明惜来说,的确是好事。 她目光复杂的看着陆明惜,到底没有再能说出什么话来。 邵伟跟邵峰到底是男人,虽然也被这数目惊了惊,却更看得开的多,既然都决定去做了,便不必再婆婆妈妈的反而里外不是人。 邵峰便拍板定了:“老大媳妇儿,你让账房去取一万两银票交给明惜。” 这就是好名声让给陆明惜的意思,他看着陆明惜,沉声说:“明惜,从前的事,是我们对不住你,你多担待。” 陆明惜福了福身子朝他行了礼,沉声道:“这些年,虽然我跟君庭的感情不好,可是我也知道,公婆和侯爷都已经尽量给了我体面,这些是不会变的,正如您所说,囡囡永远是邵家的子孙。” 有手段,懂进退。 只可惜这么好的女人,邵君庭那个瞎了眼的不懂得珍惜。 邵峰忽然有些意兴阑珊,朝着她摆了摆手:“去,你什么时候收拾好了,我会让老大媳妇儿亲自送你回去。” 邵大夫人也接过话来:“是啊,到时候我亲自送你过去。” 陆明惜镇定的行礼告退。 等到一出门,先回了自己院子里。 曹妈妈一直在等着她,毕竟今天捐铺子的事儿对邵家来说,无异于是一种挑衅,她很担心邵家的人迁怒陆明惜,见到陆明惜回来,急忙双手合十念了声佛。 新 八十二·借刀用 陆明惜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是见到曹妈妈满脸紧张的样子,又有些感慨,笑着冲她道:放心嬷嬷,没什么事了,您去准备准备,收拾了东西我们好回去了。 能够脱离邵家,真是一件大好事,哪怕是底下的下人们都得替主子庆幸的程度,曹妈妈顿时满脸都是笑意:是是是!果然还是二小姐她说话灵验,她说没事,竟真的没事。 说起陆明薇,陆明惜的面色也不由自主柔和下来,冲曹妈妈点点头:去办事,清点了东西之后,世子夫人便会派人过来了。 曹妈妈马上去忙了。 陆明惜长出了一口气,也紧跟着进屋去了。 另一头,陆明薇跟陆明惜分开之后,便打算回韦家去。 只是马车走到半截,又忽然停下,她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老杜已经在外面敲了敲车壁有些紧张的开口:姑娘,我们的马车被人堵住了。 马车上挂着韦家的徽号,一般是没人敢拦的,陆明薇心念一动,还没说话,外面已经传来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陆二姑娘,有没有兴致下来聊聊天?我有些话想问问陆二姑娘。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陆明薇心里叹气,却还是隔着窗子吩咐老杜:按照小王爷说的做,先停了马车。 老杜苦着脸答应了一声,他是韦家的家将,以前也是在登州卫当兵的,后来跟着韦太夫人一道回了京城,自然知道这位小王爷是个什么样的脾气。 只是不知道,怎么这位小王爷忽然盯上了陆明薇了。 马车停在了太白楼楼下,陆明薇取了兜帽带上,一路上了二楼最里面的包间,这才看清楚崔明楼的样子,忍不住有些恍忽。 算起来,从前世到现在,她已经好些年没见过崔明楼了。 现在再看到少年时的崔明楼,一时竟然无法把他跟上一世在山脚下搭了间茅草屋住下的那个沧桑失意的人联系在一起。 不过不管怎么说,她还是看着眼前的人比较顺眼。 陆二姑娘,本王这把刀,你用的还顺手吗?崔明楼自顾自在窗边的位子上坐下,熟稔的对着跟上来的掌柜挑了挑眉:捡最好的上,今儿有人请。 太白楼的掌柜是个大胖子,闻言笑眯眯的看了陆明薇一眼,乐呵呵的应了声是便出去了。 百合心里有些发憷,低声喊了一声姑娘。 陆明薇已经知道崔明楼是看出捐铺子收益的事儿是自己的主意了,冲着百合使了个眼色让她放心,这才走到崔明楼对面坐下,坦坦荡荡的笑了笑: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是,说起来,真要多谢小王爷大人大量,帮了我姐姐这个忙。 崔明楼有些意外的看了陆明薇一眼,啧了一声放下了茶壶:看来你真的变了,原本还以为你要湖涂着去做个湖涂鬼了呢,现在看来,还是有脑子的么。… 【讲真,最近一直用 子他都不卖,更别提寻常人了。 不过换做了是陆明薇,陆明薇就没那么怕,她坐在圈椅里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自己的杯子,这才冲崔明楼笑了:小王爷又不是看不出我的意思,但是还是照样出手帮忙了。 屋子里两个人打着机锋,旁边的百合一句话都听不懂,不由得更加紧张。 好在崔明楼看上去没有恼怒的意思,并没有揪着这件事不放,反而冲着陆明薇扬了扬下巴: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陆二姑娘用我这把刀用的这么顺手,那接下来,是不是也该帮我一个忙了? 陆明薇静静地垂下眼帘。 崔明楼不再停顿,盯着陆明薇问:我的人在跟着一帮人,结果就这么巧,竟碰上了另一拨盯着他们的人。 他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若有所思的说:竟还是韦家的人,陆二姑娘,不知道你可不可以为我解惑,你的人,为什么要盯着陈浩辉他们? 说起陈浩辉,陆明薇的眼皮跳了跳。 她只是让舅舅派人去盯着杜子明,陈浩辉这个人,她只是跟舅舅略提了提-----陈浩辉是锦衣卫的人,同时也是鲁王的爪牙。 楚国公夫人收买了杜子明要做这样的事,她必定是还需要留好后手的。 陈浩辉就是这个后手。 只是没有想到,崔明楼竟然也这么早开始就已经盯上陈浩辉了。 她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沉默的看着崔明楼出了一会儿神,才轻声开口问他:你这么早就已经决定投靠周王了吗? 这话一出,崔明楼原本懒散慵懒的神态立即散了,他脸上仍旧是在笑,甚至眼睛里都还含着笑意,但是陆明薇能够明确感受的到,他整个人如今都是紧绷的。 她没有躲避,坦荡的承受崔明楼的审视。 而崔明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重新又变回了那个慵懒的样子,靠在椅背上有些意味不明的说:我可真是小看你了,一直以为你是个草包,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么多呢? 他的语气十分自然随意,好似是在聊家常。 可是陆明薇知道,他如今是在等自己给出一个合理的可以接受的说法,否则今天这把刀,就不会是帮着她的,而是朝着她来的了。 她并没有畏惧,反正韦家已经被拖下水了,还遮遮掩掩的故作姿态实在没有意思。 秦兮 八十三·豁出去 陆明薇向来都知道取舍,同时也分得清楚是敌是友。 她笑了笑耸了耸肩看着崔明楼,姿态放低了一些:正如小王爷所看到的这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有人要算计韦家,而我跟姐姐都不过是他们用来达到目的所能利用的棋子罢了。 陆明薇说起这些的时候,就好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如何这样简单。 她是真的变得完全不同了。 从前的她崔明楼也见过,从前她眼睛里除了吴文杰好像看不到其他人,也跟这世上的东西都格格不入,可如今她却变得精明而又通透。 这种前后差距之大,着实让人好奇。 不过他是个好奇心不重的人,所以片刻之后,他便紧跟着顺着陆明薇的话挑眉开口问询:陆二姑娘,我看我们还是言归正传,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你从哪里看出我在帮周王办事? 其实这也不是要从哪里看。陆明薇也没有想跟他兜圈子,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周王殿下当年同样在登州负责榷场一事,当时登州几大营整合,也是殿下跟平江王一起做成的,而且,毕竟周王妃是您的姑姑,不是吗? 崔明楼嗤笑了一声,靠在椅子背上好整以暇的啧了一声:看你闷声不响的,没想到你知道的倒是挺多的。既然你知道的这么多,那你可以说了,这些天韦家派人盯着陈浩辉,是要做什么?或者说,是发现了什么? 正如小王爷所猜测的那样。陆明薇没什么可隐瞒的,将韦嘉朝运送的佛像被动手脚的事情说了:佛像不过是一个开始,楚国公夫人要这么做,无非是想要讨好鲁王,所以除了佛像,他们一定还有后招 在佛像里藏周王像,这样的主意,亏他们想的出来。 不过能够这么做,的确算得上是大手笔了。 崔明楼若有所思:既然如此,你们盯着杜子明和陈浩辉,还有什么其他的发现? 还在跟,具体的发现暂时还没有。陆明薇实话实说,末了看着他诚恳的道:所以我想跟小王爷合作。 崔明楼不置可否,还没有回答,外面他的心腹已经敲响了门,没一会儿便进门在崔明楼耳边说了几句话。 崔明楼立即站起身来,临走之前转过身看着陆明薇扬了扬下巴:佛像的事如何处置,稍后我会再跟你联系,你等我的消息,不要擅自做主。 变相的默认了合作。 陆明薇今天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遥遥的冲着崔明楼点了点头。 崔明楼再回头看了她一步出了房门。 百合吓得腿都软了,见崔明楼出去,忍不住重重的松了口气:姑娘,刚才吓死我了!那个小王爷好吓人,他虽然看着很好说话的样子,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我看着他就觉得害怕。… 怕才是正常的,毕竟上一世崔明楼可是带着神策营的精锐将整个楚国公府都给屠戮殆尽了的,他身上杀伐气重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笑着拍了拍百合的手,陆明薇才道:既然都来了太白楼,便干脆打包他们家最出名的烤猪蹄回去让外祖母尝尝。 没了崔明楼压制,百合觉得空气都好呼吸许多,马上便笑着应是,快步下楼去办了。 陆明薇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傍晚了,韦太夫人正在跟韦翩翩她们几个说话。 一见了陆明薇回来,韦翩翩面上的笑意便澹了几分,打过招呼之后,便跟韦太夫人告辞:今天还未练琴,明天我再来陪您说话。 太夫人自然看得出来韦翩翩还是存着芥蒂,却也没有多说,只是笑着道:既如此,你可吃不成太白楼的烤猪蹄了,岂不是太可惜? 韦翩翩笑起来:那下次再多吃一些。 大家说笑几句,韦翩翩才出去。 太夫人等她走了,方才叹了口气朝着陆明薇招了招手:你这个丫头,看着眼明心亮的,怎么却不知道说几句好话? 她就不信陆明薇不知道韦翩翩心里有怨气。 陆明薇吐了吐舌头,轻声道:这种事急不得,我太冒进反而惹得表姐心里更加生气,还不如慢慢来,她迟早会知道我没有恶意的。 太夫人也不再为难她,笑着问她:怎么样,今天的事顺利不顺利?你姐姐那边如何了? 其实之前陆明薇已经提前派了许妈妈回来给太夫人说一声了,怕她担心,但是现在太夫人问起,她还是自己把经过再说了一遍让太夫人不必担心:邵家也不是只有邵老太太这样的湖涂人,如今有小王爷出面,他们更是分得清轻重,我之前已经让老杜去邵家等消息了,姐姐让曹妈妈递了话出来,说事情已经解决了。 这样还差不多。 太夫人心里总算放心许多:到时候你姐姐回家,也得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否则到时候回去,谁知道林氏会不会又闹出什么事端来。 也不至于,有些招数一再用就容易用滥。陆明薇实话实说:吉云师太是一张好牌,她不舍得不分场合的用的。再说,姐姐在父亲心里的地位比我还是重得多,林氏不会拿这一招去对付她。 毕竟把韦氏的两个女儿都说成灾星,这就太过留下痕迹了。 韦太夫人点点头,又道:对了,之前许妈妈说带了个人要见你,你先回房去看看。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安装最新版。】 许妈妈说的人,陆明薇一下子便猜到了,果然等到她回到房里的时候,许妈妈便快步迎了出来,先跟她说:姑娘,桃夭在里面等着您呢,她之前便已经来过一次,只是您有要紧事没空见她,她这是第二次过来了,看来是已经等不及了。 陆明薇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拖着不肯见她,无非为的就是拖到她等不及,人只有走投无路的时候,才最容易豁出去。 她嗯了一声,跟许妈妈说:把她带到明间去,我去换一件衣裳便出来见她。 秦兮 八十四·渊源深 陆明薇换了一件衣裳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太夫人跟前的彩屏,不由便问:“外祖母有事找我?” 彩屏急忙摇了摇头笑了:“太夫人说您刚回来又要忙着见客,怕您肚子饿,专程让我送了一盏参汤过来,给您先垫垫肚子。她说等您吃饭。” 陆明薇心中温暖,谢过了彩屏喝了汤,便进了明间去见桃夭。 桃夭已经等了一会儿了,正在不安的揪着自己的衣摆,她其实已经尝试几次都没有能见到陆明薇,原本还有些迟疑是不是该把事情和盘托出的,可是连续几次没能见到,她心里的迟疑便越来越少,反而担心陆明薇会对她这个小人物不感兴趣。 如今一见到陆明薇进来,她便紧张的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陆明薇跟前便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喊:“二小姐!” 见惯了桃夭狐假虎威的样子,忽然见她低眉顺眼的,陆明薇还有些不大习惯,越过了她在前面的椅子上坐下了,才嗯了一声让她起身:“听说你去了许妈妈那里好几次,说要见我,你要见我做什么?” 桃夭抿了抿唇,她之前其实早已经想过该如何跟陆明薇开口提条件了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对上陆明薇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她又有些迟疑。 陆明薇已经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边上的百合立即便有些不耐烦,她之前就十分讨厌桃夭。 桃夭跟紫嫣都是陆琳琅跟前的大丫头,两个人都十分精怪,尤其是桃夭,从来嘴巴里便没有什么好话,经常都对陆明薇和她身边的人冷嘲热讽。 见桃夭到这个时候都还在犹犹豫豫的想耍心眼,她便没好气的问:“你有什么话便快说,从前见你牙尖嘴利的很会说话的,怎么如今反倒是变成鹌鹑了?” 桃夭被吓了一跳,若是换做从前,她必然是要跟百合争出个高低的,可现在人在屋檐下,一见陆明薇似笑非笑的目光,她目光闪烁,勉强冲着百合笑了笑,转而冲着陆明薇磕了个头:“二小姐,求您救命!” 她整个人都没有了精气神,眼圈底下有一层十分明显的乌黑,可见这些天应当是一直都睡不好。 陆明薇知道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便挑了挑眉:“你可是三小姐的心腹,三小姐对你信任有加,有什么事能求到我这里的?” 桃夭面色泛白,嘴唇颤了颤。 若是从前被称作三小姐的心腹,她还要觉得与有荣焉,现在再被说是陆琳琅的心腹,她心里的怨气反而更加在心里横冲直撞。 以至于她之前所想的那些条件,还有那些权衡,如今全都抛在了云外。 她只是激动的反驳:“我怎么配做三小姐的心腹?三小姐她根本不把我的死活放在眼里!刘管事要替他那个儿子来跟我家里提亲,三小姐分明知道那个刘大不是个好人,时常对家里的丫头动手动脚不说,还是个会打人的,我若是嫁给了他,岂不是死路一条?可我求了三小姐许久,三小姐都不肯理我,她还说会多多陪嫁妆给我,我人都死了,还要那个嫁妆有什么用?留着养那个刘大吗?!”…人总是这样,遇见关乎自己利益的事,便会变得格外的激动,也难以维持情绪。 陆明薇哦了一声,沉声问:“陆琳琅不肯帮你,所以你便转而来求我。可你也是应当知道的,我们之前可不算是相处愉快,要求我,还来了好几次,你也应当很明白,若是你没有诚意,要我帮你,只怕是不可能的,是不是?” 桃夭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本来便已经哭的头昏脑涨了,被陆明薇这么一说,更是耳朵里嗡的一声。 从前她欺负奚落陆明薇的事还历历在目,她也知道,若是自己还跟陆明薇再这么拉扯谈条件,若是陆明薇恼怒之余不再理会她,她才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家里已经连刘大的聘礼都收了,三小姐是指望不上的,她最近只重视紫嫣,根本不再理会自己。 还有夫人,夫人就更不可能理会她了,反而次次都让她去当小少爷的出气筒。 她心里又慌又怕又急,眼看着陆明薇要起身走,急忙扑到在了陆明薇脚下,急促的道:“二小姐,我知道您其实很恨夫人的,我知道夫人她的把柄!” 果然。 如果不是有所凭恃,她是不会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找自己的。 陆明薇上一世知道桃夭是一路跟着林氏母女扶摇直上的,所以猜测桃夭必定知道一些林氏母女的阴私,如今看来,果然没有看错,桃夭的确是有些东西在身上的。 “你有夫人的把柄,就不必来找我了。”陆明薇似笑非笑看着她:“毕竟夫人在家里的地位人所共知,你有把柄,直接跟夫人谈条件岂不是更好?怎么会想到我?” 桃夭见她不信更加紧张,急忙伸手扯住陆明薇的裙摆,飞快的说:“不不,二小姐,夫人不是喜欢被人威胁的,我若是敢威胁她,就算是不用嫁给刘大,以后也完了!所以我才不敢跟夫人说,您相信我,我真的知道夫人的把柄,您知不知道,夫人在三小姐之前,还有一个孩子!” 百合睁大了眼睛。 原本打算进来送茶的许妈妈也站住了脚,一下子便面色凝重。 在陆琳琅之前,林氏还怀过孕? 那那个孩子 陆明薇站住脚低头看着桃夭,声音冷澹:“当真?” “千真万确的!”桃夭见陆明薇总算是表达出感兴趣的样子,松了口气,也不敢继续卖关子,急忙道:“我母亲以前是夫人身边的梳头丫头,后来嫁出去的,她知道的,夫人进门之前就有身孕了,只是没有保住,当时夫人小产,请的还是吉云师太” 又是吉云师太。 看来林家跟吉云师太真是渊源颇深,吉云师太又要帮林氏处置这些见不得人的阴私,还要帮着林氏给人批命看相,可真是忙碌的很。 秦兮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八十五·做准备 桃夭唯恐陆明薇不信,见陆明薇沉默着不再开口,当即便急急忙忙的将自己所知的全都全盘托出:姑娘,小少爷生病也是假的,他根本不是被您给克了的,是夫人让奶娘先给他吃了猪肚汤,晚上又让奶娘开窗给他吹风 这么小的孩子,吃了油腻的汤水,晚上又吹风受凉,本身便很容易生病的。 之前陆明薇便觉得陆云松病的时机很巧合,但是林氏平时对陆云松重视的要命,摆明了把陆云松当成心肝宝贝,她并没有想到林氏连自己的孩子都会利用。 现在看来,果然是如此。 林氏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恶毒和阴损。 她重新坐了下来。 桃夭知道自己说的对于陆明薇来说是有吸引力的了,全身都松懈下来,亦步亦趋的跟到陆明薇的座位面前,破釜沉舟的望着她:二姑娘,我求求你救救我,只要您能帮我,我一定会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您!还有,我还知道三小姐她的房里有你的生辰八字,都是用来诅咒您的 许妈妈气的了不得,忍不住在边上冷笑:一边还天天说自己是活菩萨,心怀慈悲,这就是她们的慈悲! 真是一家子三代都是坏的了不得。 太过分了。 陆明薇放下手里的杯子静静的看着桃夭,等到桃夭终于不哭了,她才澹澹的问:你当真为了不嫁给刘大,什么都肯做? 刘大那个人,长得丑陋恶心不说,而且还一无是处,桃夭只要想到要嫁给他便觉得可怕,一听陆明薇这么说,她毫无迟疑便肯定的点头。 陆明薇挑了挑眉:既然如此,那你就帮我做一件事,这件事做成了,我就如你所愿,帮你拒绝刘大的提亲,并且让你脱离奴籍,怎么样? 其实只要能够摆脱刘大那个可怕的废物,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听见陆明薇还愿意帮她脱籍,桃夭整个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急忙朝着陆明薇磕头应是:桃夭一定全都听二姑娘的,二姑娘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陆明薇笑着扬了扬手:那你便要把我接下来的话都给听清楚了。 桃夭立即打起了精神,唯恐漏掉了一个字。 一下午的功夫都没有看到桃夭,陆琳琅有些烦心的皱了皱眉:桃夭呢? 紫嫣手里捧着一盆新鲜的苹果进来,闻言便急忙笑着解释:姑娘不知道,其实桃夭姐姐最近这些天都时常告假回家去,想必是要准备嫁妆了。 提起这个,陆琳琅才想起来刘大家的聘礼都已经送上桃夭的门了,桃夭前些时候还时常过来求情不想嫁给刘大,最近却没有再过来求过了。 果然人就是如此,什么愿意不愿意的?一旦到了提亲这一步,还不是一样都只能认命? 【推荐下, 你们自然该好好的照顾他哄着他,否则要你们这些人有何用?!你们也太过蠢钝了! 陆琳琅笑着喊了一声娘,飞快的跑到林氏跟前抱住了她的手:这是怎么了?弟弟还没好些吗? 林氏面色有些难看,但是对着女儿还是和颜悦色的:这几天一直精神都不怎么好,晚上睡着了也会哭醒,眼看着几天都已经瘦了一大圈了。 陆琳琅叹了口气:我带桃夭过来了,松哥儿喜欢跟她玩的,看看他见了松哥儿,能不能好些。 林氏漫不经心的瞥了桃夭一眼,没当回事便摆了摆手让桃夭去偏院里看陆云松。 又吩咐林妈妈:明天过去家里一趟,拿一些安神茶过来,顺便让刘妈妈也跟过来帮着哥儿收惊定魂。 林府的刘妈妈自来是十分擅长给小孩子收惊定魂的。 林妈妈急忙答应了。 陆琳琅有些茫然,忍不住问林氏:娘,您怎么让刘妈妈过来?松哥儿若是真不舒服,该去请吉云师太才是啊。 是你是个傻孩子你还真是!林氏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目光便又盯着账册,头也不抬的回道:师太之所以金贵,那是因为话说的少,若是她的话说个不停,那还有什么威望?自然不能事事都指望她。 陆琳琅明白过来林氏的意思,吐了吐舌头:不过也是,师太她老人家说话大家都信的,父亲更是深信不疑,为了她这些话,就把陆明薇赶走了,前些天父亲还对她好的不得了。现在看来,父亲本身便是更看重您和松哥儿的。 林氏扯了扯嘴角。 这本来也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 生活了这么多年,陆显宗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就已经知道他是什么心思了。 不要得意的太早了!林氏告戒她:你父亲怎么样是他的事,你做妹妹的,却一定得把场面功夫给做准,还有,你给我记住了,过两天你大姐姐回来,你可不许给我使绊子!她和陆明薇不同,可不是好欺负的,你父亲对她也是不同的。 陆琳琅有些不服气,但是还是顺着林氏的话应下来了:知道了知道了,她现在捐了铺子,眼看着成了坊间传闻的大善人了么,我哪里敢对她不敬啊?您放心,我心里都知道的,一定不会给您拖后腿。 秦兮 八十六·蛇蝎心 林氏见她这么说话,轻轻笑了一声就挑眉摇头:“你这个傻丫头,她如今再得你父亲宠爱又能如何?一个和离回家的妇人,哪怕是从前你父亲看重她,如今再因为她有些名声对她客气些,过些时候还不是一样要打发她走?” 陆琳琅眼睛立即便亮了亮:“真的吗?” 她是真的不喜欢陆明惜姐妹,忍不住又低声抱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们才能都从咱们家出去!还有哥哥” 提起陆云亭,林氏的眉头也皱了皱。 陆琳琅语气低沉:“云亭自从上次在宝鼎楼撞见我跟吴文杰之后,便再也不理会我了,以前他可是什么事都只相信我的,现在却成了陆明薇的狗。” 她眼珠子转了转,伸手去拽林氏的衣袖撒娇:“娘,只要陆云亭还在,那两姐妹还是一样能回来的,您可不能让他继续得意下去。” 林氏对女儿的心思心知肚明,她知道陆琳琅的个性,外表看起来天真可爱,但是其实却最是掐尖要强。 她得不到的东西,宁愿毁掉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女孩子争强好胜不是什么坏事,林氏没有戳穿女儿的小心思,只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行了,这些事跟你这个小孩子有什么关系?你准备准备,收拾东西跟去你小姨家里住几天。 陆琳琅顿时有些诧异:“为什么要我去小姨家里住?” “你小姨家里又快办喜事了。”林氏满脸笑意,说起这件事连面色都好看几分:“曾四小姐即将嫁进高家,曾家这段时间真是宾客盈门,你好好跟着你小姨长长见识,多和那些闺秀们结交。” 曾四小姐定了嫁进鲁王妃的娘家高家,高家是保定望族,一门扎根保定,世代出读书人和高官,可谓是影响深远。 这一次曾四小姐是实实在在的高嫁,这段时间去曾家拜访的人家真是快把曾家的门槛都给踩破了。 小林氏记挂着外甥女儿,早早就派人过来知会,说是要接陆琳琅过去住一段时间,这样一来,曾四小姐的那些朋友也会成为陆琳琅的人脉。 陆琳琅一下子便听出来林氏的话外之意,随即却又忍不住有些担心:“我之前的事儿” “之前的事又如何?”林氏正色看向她:“吉云师太亲自替你批命,如今你已经是人人都知道的贵命了,我让你过去,是让你和曾四小姐交好,也让你多多亲近那些闺秀们的,鲁王世子可已经即将要娶亲了” 鲁王世子! 陆琳琅紧张的一下子便攥紧了自己的手掌,睁大眼睛看着林氏,又惊又怕又有些不可置信:“娘!您是说,要把我” “那是以后的事,不要说的太早。”林氏打算她,神情如常的提醒:“不过就是让你凡事一定要谨言慎行,千万不要行差踏错闹出什么事端来。”…陆琳琅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林氏会忽然让吉云师太给她批命了,原来一是因为要太高她的身份,另一层缘故则是要帮她铺路。 她喜出望外的答应下来。 林氏笑着摇了摇头,刚处置完家里这些事,准备去看看儿子,便见林妈妈快步进来,她挑了挑眉:“什么事?” “夫人,亲家夫人过来了。”林妈妈笑着回禀:“她老人家不放心小少爷,亲自过来了。” 林氏有些意外,急忙站起身来:“快让厨房准备晚上的菜单,留母亲用晚饭,泡母亲喜欢的茶!” 她急急地迎出去,正好遇见上了抄手游廊的林夫人,急忙喊了一声娘。 林夫人笑着站定了,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是毛毛躁躁的,自家母女还有什么好讲究的?我自己进来就是了。” “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林氏上前搀扶了她,真心实意的笑起来:“松哥儿不过就是有些着凉,过几天就没事了,是不是他们夸大其词,您没吓着?” 说话间母女俩已经进了房里,林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知道这府里上下已经都被女儿把控,她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便直截了当的皱眉看着她:“你也真是做事太过冒进,怎么能拿松哥儿去冒险?松哥儿可是你的命根子,他若是有什么事,你哭也来不及!那几个不过就是几条贱命,三个人绑在一起也比不上一个松哥儿,哪里值得你用松哥儿去冒险?” 林氏被母亲说的低头:“我也知道自己太冒失了,原本想着能趁势让侯爷彻底厌恶那个丫头,没想到却害的松哥儿病的这么严重,我自己也后悔的很。” “这么多年都一点点的忍过来了,你也不想想当年你是从什么境地出来的,还不是靠着忍慢慢的成了如今风光无限的侯夫人?”林夫人不以为然的指责:“现在你难道比当年都还不如?还有什么可怕的?” 林氏在自己母亲跟前,自然而然的便流露出脆弱:“您也知道韦家那位太夫人,她毕竟是德高望重,而且陆明薇那个丫头最近十分诡异我也是担心夜长梦多” 林夫人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怕什么?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他当年难道自己没份吗?若是事情闹出来,最过不去的就是他自己,他跟你可是共进退的,就凭这一点,那几个贱种就没什么值得怕的!尤其是等到琳琅嫁了个好人家,你们的地位便更是稳固,韦家又能拿你们如何?” 林氏知道母亲说的有道理,深深地呼了口气,见林妈妈送了茶进来,顿了顿,才道:“您放心,我心里都有数的,松哥儿是侯爷的心头肉,他一病,侯爷马上就把那个扫把星赶走了,这些天韦家连个消息都没派人过来送,侯爷也没过问一句,可见是不怕得罪韦家了” 林夫人嘲讽的笑了一声:“吉云师太亲自批过的命,她以后就是丧家之犬了,看看京城还有哪户人家敢要这样的扫把星?” 秦兮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八十七·三万两 提起吉云师太,林氏的睫毛颤了颤,声音压低了许多:“她也越来越贪心了,难道我们真的要给她?” 林夫人原本还优哉游哉的品茶,一听见林氏这话,立即便皱起眉头放下了茶杯,转头瞪了女儿一眼:“说你聪明,你关键时刻又犯蠢!这个时候,难道还是在乎银子的时候吗?!先前多少都给了,还差这临门一脚?” 林氏从小就怕母亲,被母亲这么一瞪,立即打了个冷颤,急急忙忙的补救:“您先别生气,我也没说不给。只是她胃口越来越大,从前倒是还好,反正我也给得起。可她这次竟要三万两银子!我一时之间去哪里筹措这么多银子出来?” 哪怕是对于一座侯府来说,所有的田庄和各处的铺子加起来,一年三万两的出息也绝对算是多了。 吉云师太一张口就要三万两,就算林氏已经能掌控整个常勇侯府,这笔银子也是很难能抽出来。 林夫人真是恨铁不成钢:“刚说你大事精明,你现在就又傻了,是这三万两重要,还是松哥儿的前程重要?!这三万两可是一劳永逸的事儿,等到事情成了,你还差这三万两?!侯府有多少家业还不都是你的?” 林氏被母亲骂的一个激灵,很快便反应过来,急忙道:“我先看看能否把我那几个田庄脱手,京郊那几个庄子卖了,差不多这笔银子也能凑齐。” “快些去办,这种事不趁热打铁,等到再后悔可就晚了。”林夫人提点几句,也不再多说,便跟林氏道:“你自己凡事上心些,还有琳琅,让她过去可要和四小姐多亲近,以后若是能搭上高家,还怕没有好前程吗?” 两母女再说了一会儿,隔壁房间忽然传来孩子的哭声,林氏一下子便听出来是陆云松哭了,急忙喊:“林妈妈,怎么了?!” 林夫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奶娘已经急急忙忙的抱着陆云松过来了,忙不迭的跟林夫人和林氏解释:“刚才哥儿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球,滑了一跤,不过是摔在了桃夭姑娘身上,没受伤的。” 林氏还是不放心,立即伸手把孩子抱在怀里上下仔细的检查了一遍,见果然没事,这才算是放了心,冷冷的对着奶娘摆了摆手:“谨慎一些,若是哥儿有什么事,打死你们也不够赔的!” 奶娘瑟缩了一下,急忙答应了,跟出来的桃夭忍着痛跪在地上求饶。 林氏压根没注意她,抬头见到她才想起来她是刘管事要求娶的儿媳妇,想到刘管事,她倒也没心思跟桃夭计较,还大发慈悲的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原来是你,你最近也不必进来当差了,安心在家待嫁。” 林夫人瞥了桃夭一眼,隐约觉得有些面熟,不过很快她便被外面的声音吸引了,听见外面有人连声通报侯爷回来了,她看了林氏一眼。…林氏也抱着陆云松往前走了几步,正好陆显宗进门,一眼看见脸蛋上还挂着泪的陆云松,立即便问:“这是怎么了?又吐了?” “没有没有。”林氏急忙解释:“只是玩的时候摔了一跤,还有下人垫着,没受伤,可能是吓着了。” 陆显宗这才放下心来,又转头看到了林夫人,急忙笑着打招呼:“岳母大人过来了。” 林夫人含笑点头:“我也是听说松哥儿最近这阵子身体很不好,加上海潮派人过来要安神药和刘妈妈,话说的不清不楚的,我心里不放心,便干脆过来一道瞧瞧。” 提起陆云松生病的事,陆显宗不免又想到了陆明薇,心里便有些烦躁。 正好林夫人还专门提起了陆明薇:“原本那天吉云师太帮明薇批命,我心里还惦记着是不是要带明薇去看看其他的大师们,看看能否化解,可是” 陆显宗的心情更差,掂了掂怀里的陆云松,澹澹的道:“她去她外祖母家中小住了。” “只是”林夫人有些担忧:“姑爷,有些话我原本不好说的,可是又不能不说,太夫人那个脾气,你这样生硬的把孩子赶出去,怕到时候太夫人心中不舒服。” 陆显宗心里其实也有些惧怕韦太夫人,可是想想儿子,终归是幼子占了上风,何况对比一下令夫人的循循善诱,韦太夫人这个前岳母就更显得难以接近了。 他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林夫人心中就有数了,情况比自己想的还要好,陆显宗的心是完完全全已经偏到林氏和她所出的儿女这边了。 另一边的陆明薇也已经把桃夭所说的那些事都跟韦太夫人说了。 韦太夫人面色沉沉,相较于一开始听灵芝说当年旧事的激怒,她现在心情就要平静的多,听完了桃夭的那些话,她便挑眉总结:“现在有灵芝在,老大那边也已经派人去盯着吉云师太和林家,再加上邱妈妈和这个桃夭,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全,你那个爹和后娘想抵赖也抵赖不了。容他们张狂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片刻的。” 她说着,沉沉的看着陆明薇叹了口气:“只是这件事对你们姐弟几个来说,未免都太残忍了。到时候事情闹出来” 陆显宗被揭破丑事,以后对这几个孩子,只怕是再也没有任何情分了。 其实这种人的情分,要不要也没什么稀罕的。 可陆明惜他们几个毕竟都姓陆,若是把事情做的太绝,只怕朝中和外界的舆论也对他们不利。 陆明薇倒是想得通的多,她笑着提醒太夫人:“其实现在父亲对我们来说,也不是我们的父亲了,哪怕是真的到了最坏的地步,对云亭对我们也未必不是好事,变故催人成长,云亭早一些看清楚真相,对他也是好的。 她的意思是,不必忌惮和陆显宗的关系。 太夫人正要说话,黄妈妈便急忙进来通报说是韦嘉朝回来了。 没过片刻,韦嘉朝果然迈步进门,见到陆明薇,他面色有些复杂。 秦兮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八十八·办法会 太夫人见他反应有些怪异,心里有些奇怪,便挑眉问他:出什么事了? 是杜子明。韦嘉朝上前几步,坐在太夫人下手的椅子里,轻声跟太夫人解释:娘,杜子明将佛像交给了皇觉寺的僧人之后,我的人发现他曾私底下去过东郊的狗场。 狗场? 陆明薇立即就反应过来,沉声问:是不是楚国公府的狗场? 韦嘉朝心里最后一丝疑惑都没了,那家狗场十分隐秘,外表上看起来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的产业,可内里却能斗鸡斗狗,甚至传说有人在里头赌命。 而且能进里头玩的人,也都是得有介绍人介绍才能进去。 韦嘉朝都被挡在了外面,也正是因为杜子明去过两次,他的人又进不去,韦嘉朝才动了去查的念头。 花费了许多人脉精力,也总算是被他查到了这狗场背后的猫腻。 可越是知道,他心里的担忧便愈发的深。 太夫人已经嗅到了这里头不寻常的意味了,见韦嘉朝面色凝重,陆明薇那句问话又脱口而出,便敏锐的去看陆明薇:薇薇,到底怎么回事?那狗场有什么特殊的? 陆明薇尽量直接简单的给太夫人解释了一番,见太夫人若有所思,才又紧跟着提醒:这间狗场明面上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产业,可实际上却十分的赚钱,有人在里头玩,一天之内便能输掉整幅身家。楚国公府能够在天子脚下做这种生意,自然也是有所凭恃的,这凭恃,若是我没猜错,便是来自鲁王。 鲁王给楚国公府撑腰,楚国公府现在又在拼命要对付韦家从而来打击周王,那么陷害韦家的事,鲁王是不是已经插手了? 如果是的话,事情的严重性便又要上一层楼了。 陆家的事还没有个结果,现在楚国公府又来势汹汹,就连韦太夫人都觉得棘手,她比了比眼睛,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事有轻重缓急,看楚国公府的意思,分明是还在布局,他们到底想下一盘多大的棋 韦嘉朝下意识去看陆明薇:薇薇是不是知道? 韦太夫人也朝着陆明薇看过去,陆明薇已经垂下眼帘,看不清她眼里的内容。 她有些担心:薇薇,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韦氏托梦的事情太过虚幻,韦太夫人一直担心陆明薇的先知先觉会要付出什么代价,毕竟这世上的事,都是因果循环。 若是先知先觉需要让陆明薇付出什么代价,太夫人并不想她利用这个能力。 陆明薇摇了摇头,她知道太夫人是担心什么,安抚的冲太夫人笑了笑: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只是想起一件事,舅舅,兵部给你们神机营的火铳,是最近入库了? 神机营最近新得到了兵部送过来的一批火铳,之前韦嘉朝还专门配合去做了演练,然后收入库房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 上就道:我看,他最有可能做的,是偷您的印信。 杜子明作为韦嘉朝的心腹,有时候可以出入他在京营的住处,要动用他的印信也不难。 所以往里塞些什么东西,再拿走些什么东西,都是十分简单的。 韦嘉朝压住心里的怒气和不甘,立即便道:我这就去安排,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刚才站起来,黄妈妈又在外面禀报,说是陆家派人过来了。 韦太夫人嗤笑了一声,面带嘲讽的让人进来。 韦嘉朝也停住了脚,想看看陆显宗派人过来要说些什么。 过来的是刘管事,他最近十分得陆显宗的信任,进进出出都是他在跟前跟后的。 陆明薇一眼便认出了他。 刘管事为人谨小慎微,一进来便满脸陪笑的先给韦太夫人和韦嘉朝请安问好,又笑着给陆明薇行礼。 韦太夫人态度冷澹的哼了一声:不知道我那好女婿有什么事,我还以为他已经忘了有我们韦家这门亲了。 刘管事跟着陆显宗久了,陆显宗的事儿他差不多都心里有数,自然知道太夫人的性子,连忙将姿态放的更低,轻声解释:太夫人这话,真是让我们老爷无地自容了。不瞒您说,我们老爷让我过来,正是因为记挂着您,我们先夫人的忌日快到了,往年夫人的忌日都是在大昭寺做法事,今年他已经提前让人去通知大昭寺准备了,所以特地让我过来跟您说一声,到了那天,问您是否要一道过去? 韦氏的忌日,太夫人是长辈,按理是不能去的。 可太夫人并没有这层忌讳,她后来从登州回来之后,便每年都要去出席。 只是如今再想到大昭寺,她心里只觉得发冷。 刘管事见韦太夫人和韦嘉朝都板着脸没有吭声,急忙笑着道:老爷说,到时候大姑奶奶也回家了,正好一家人一道去 韦太夫人沉下脸来:知道了,还跟往年的旧例一样,我自然是要去的。 刘管事点头如捣蒜:老爷也是这么说,您年年都是必到的。今年大昭寺办的法事盛大,少爷也会提前两天先上山去。 听见这个,陆明薇抬起眼睛看了刘管事一眼。 刘管事恍然不觉,自己把话带到了,也得到了想要的回复,便恭恭敬敬的跟太夫人和韦嘉朝告辞。 秦兮 九十一·出意料 窗外的风声呼呼作响,连带着雨点敲打在墙上地上,将屋子里映衬得格外安静。林氏抱着迷迷糊糊的陆云松,轻轻的拍着他给他唱着小调。 天边不知不觉已经露出鱼肚白,林氏缓缓睁开眼睛,并没有疲倦,反而精神奕奕的起身问彩蝶:“老爷那边有消息传来了吗?” 彩蝶急忙摇头:“侯爷还没回来,黄管家和刘管事都跟着出去了,也没传消息回来” 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去大昭寺的那段路是新修的,原本是比旧路要好走的,可是因为连日来下雨,最近那边时常有落石滚下,而且另一侧是山崖和急涧,所以下雨的时候时常会有马车打滑的事情发生。 若是不小心翻车了倒也不怕什么,怕就怕若是在半道上滚下了山涧,那可就真是凶多吉少了。 那底下荆棘密布,杂草丛生,而且怪石嶙峋,要下去找到人还不知道要多久。 就算当时摔下去没死,找到的时候也冻死饿死了。 林氏根本不担心,将孩子顺手交给奶娘,刚吃完了早饭,林夫人便过来了。 没有外人,母女俩便畅所欲言。 林夫人一面给陆云松喂饭一面叮嘱林氏:“老温回来说了,那边的事情办妥了,半夜三更,他虽然看不清,但是是亲耳听见跟队的那些人的哭喊声的,一个个的都哭着喊说少爷掉下去了,场面混乱的很” 事情交给母亲办,林氏向来是放心的。 她看着陆云松,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只要这件事顺利过去了,以后我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娘,还要多谢您,若不是您给我出主意想法子” 林夫人嗔怪的看她:“我就你们姐弟三个,你们三个哪个都是我的命根子。我自己前半生是苦着熬着过来的,绝不能让你们也跟我一样这么过日子。好日子谁不想过啊?抢到手的才是自己的,最关键是不要犯蠢,什么时候都要头脑清醒。” 林氏撒娇着朝林夫人靠过去:“知道了。” 处于上风的人总是更宽容好说话的。 只是不知道韦家现在是怎么样了。 林氏讥诮的扯了扯嘴角。 韦家此时并没有如她所想的乱成一团。 韦太夫人坐在马车里,面色淡淡的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车外,再转头回来看着陆明薇的时候,神情还是有些复杂:“薇薇,或许真是你母亲在天有灵。” 陆明薇轻声应是。 她能够重生,她也觉得或许是母亲在天有灵,不忍心她们姐妹被人鱼肉,所以让她重来一次,拯救自己,也拯救亲人。 马车外车夫长长地喊了一声吁。没过一会儿,马车便停下了。 很快韦嘉朝便掀开帘子请太夫人下车。 太夫人扶着韦嘉朝的手下了马车,一眼就先看见了穿着一身蓝色直裰的陆显宗,便挑了挑眉。 陆显宗的面色极为难看,快步走到韦太夫人跟前低声喊了一声岳母。 韦太夫人嗯了一声,语气十分冷淡严厉的责问:“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马车打滑翻下山去?!人现在怎么样了?!” 陆显宗自知理亏,不敢争辩,也不敢推卸责任,只能面色泛白的跟韦太夫人说实话:“昨天晚上下着大雨,车夫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控不住马了,护卫们也都没来得及,马车便一头栽下去了。” “你们简直不知所谓!”太夫人毫不留情的冷笑:“云亭才多大,你们就放心让他一个人冒雨上山去先跪经祈福?!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你们满意了?” 这话说的就实在太重了,几乎就是指着他的鼻子在说他和林氏疏忽不重视陆云亭,才会导致这样的事情发生。 陆显宗虽然宠爱小儿子,但是也不是真的不在意大儿子,一听韦太夫人这么诛心的话,当即便有些受不住,急忙解释:“是因为之前寺里就算定了昨天是最合适上山的日子,加上云亭又恰好从书院回来了,这才让他去的是小婿的不是,若是小婿能够再多派人手,就不会出这样的疏忽了。” 韦嘉朝咳嗽了一声,皱着眉头问:“那现在人怎么样了?跟车的人应当也不少,便没有什么发现么?” “马车在半山腰找到了,摔的碎的不成样子”陆显宗面色更加难看:“车夫也找到了,人当场就摔死了,就是不见云亭。昨晚到现在,顺天府和当地里正加上山上的武僧,一共来了二三百人,还在往下面去找” 他看了一眼陆明薇,忽然就大怒:“你来做什么?!” 忽然被点到了名的陆明薇看了他一眼。 韦太夫人也马上便沉下脸来问他:“你什么意思?!” 陆显宗被韦太夫人这么一厉声呵斥,才后知后觉陆明薇是韦太夫人带大的,素来就是韦太夫人的心肝宝贝,忍了忍才道:“她好端端出此不祥之事,焉知不是她所带来的祸患!岳母,她毕竟是不祥之人” 口口声声都在指责陆明薇是不祥的,丝毫没有任何父亲对女儿的情分。 陆明薇仔细想想,终于把这一世的陆显宗的嘴脸和上一世的重合起来了。 原来不管再怎么变,陆显宗的这副嘴脸是不会变的。 她心里嗤笑,面上不动声色的往韦太夫人身后退了退。 韦太夫人正要说话,外面黄全忽然狂奔进来,面带喜色的看着陆显宗:“侯爷,找到了!找到了!少爷找到了!” 陆显宗立即便问:“当真!?是谁找到的,人现在怎么样了!?现在人在哪里?!” 韦太夫人转头看了陆明薇一眼,陆明薇对她眨了眨眼睛。 韦嘉朝已经跟上了陆显宗了,站在陆显宗边上听黄全回话。 黄全擦了把头上的汗,急忙挑了重点回话:“是在山脚下找到少爷的,少爷说昨晚他人没在车上” 什么? 陆显宗皱着眉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陆云亭没在车上?! 那昨晚掉下山崖去的,只有那个车夫和马车?! 新 九十二·一起来 忙活了一个晚上的陆显宗来不及松口气,看了一眼韦嘉朝和韦太夫人,急急忙忙的跟他们商量赶到山脚下去。 他现在一肚子的疑问。 好端端的,怎么陆云亭竟不在车上?那翻车下去的是谁?当时分明跟车的人都确定车内有人的。 他满脑袋雾水。 黄全这才喘着摇头:“刘管事在山脚下一户人家找到了少爷,现在已经把少爷在带回来的路上了。” 陆显宗一夜未睡有些头痛,连脑子都似乎转的格外的慢了些。不管怎么样,听说陆云亭没事,他心里那口气总算是松了,便疲倦的跟韦太夫人提出要去洗把脸。 韦太夫人也没说什么,摆摆手叫他去了。 陆显宗走之前特意看了一眼陆明薇,迟疑片刻招呼陆明薇:“明薇,你过来一下。”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听见陆显宗叫她,韦太夫人先转过来问他:“什么事?” 陆显宗顿时有些气闷,韦太夫人这语气好似看着他是什么洪水勐兽似地,他忍了忍才道:“小婿有些话要跟她说。” 韦太夫人这才没再说什么,只是安慰的冲着陆明薇点了点头。 陆明薇快步走到陆显宗旁边,跟着他出了禅院的门口,陆显宗方才站住了脚,目光复杂的看了陆明薇半响,才道:“明薇,你可知道家中最近发生了许多事?” 原来是要说这个,陆明薇福至心灵,已经知道陆显宗要说些什么了,抬眼坦荡的看着陆显宗点了点头:“父亲是想说什么?” 她的目光清澈透明,好似能把人给看穿,陆显宗一把年纪,愣是被她这目光看的有些不大自在,咳嗽了几声才端正了脸色看着陆明薇沉声开口:“你最近这段时间,你便不要四处走动了,等你母亲的法会过后,我便送你去苏州你叔父那边休养一阵。” 陆显宗的弟弟陆显明在苏州任苏州同知,举家赴任。 这是要把她这个灾星远远地打发走了。 陆明薇心知肚明是什么缘故,也毫无意外陆显宗会做出这个决定。 一个不尊重发妻的人能有几分良心?凡是阻碍了他的人自然都是绊脚石。 她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不知道为什么,陆显宗被她这个笑弄的有些难堪,沉了脸色语气也严厉了几分:“不是父亲狠心,是有些事不得不信,你自小出生,你母亲的身体便每况日下,后来更是撒手人寰。还有你大姐,你弟弟如今这些都是你所带来的灾祸,只有你躲开一阵子,大家才能彼此安生。” 他还算是没有绝情到家,至少没有光明正大的把林氏和陆云松拿出来说事。 陆明薇正要说话,便有马蹄声和吆喝声响起。 听这动静不小,陆显宗顾不得再多说,头一转便瞧见了七八匹马狂奔而来,一下子有些出神。 这倒不是因为他认出了里头有陆云亭,而是陆云亭身边那些马背上的人可都不是普通人。 也就在这转瞬之间,几匹马已经到了跟前,众人纷纷勒马,陆云亭也从马背上翻身下来,跑到了陆显宗和陆明薇那边,喊了一声父亲。 陆显宗嗯了一声,顾不得儿子,满面春风的朝着此时也刚下马的几个人拱了拱手,客套的打招呼:“小王爷、李小侯爷、刘小将军!” 他有些狐疑,崔明楼跟李崇瑞他们可都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炙手可热的一群二世祖,陆云亭自来都是跟他们没什么太多往来的。 怎么此时却跟他们混在一起?还跟他们一道上山? 崔明楼眉眼飞扬,他今天穿着一身玄色绣暗色仙鹤,云纹滚边的长袍,因为他本身便长得俊眼修眉,这红色把他衬得更加的添了几分俊美,此时愣是叫众人都有些暗然失色,此时他冲着陆显宗挑了挑眉笑着道:“侯爷有礼了。” 陆显宗心中疑惑众多,只是当着这些人的面不好问什么,只能道:“真是劳烦诸位了,昨夜犬子所乘马车摔下山崖,以至惊动了顺天府和此地里正,给诸位添麻烦了。” “麻烦算不上。”李崇瑞笑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看了陆云亭一眼,大声道:“不过他也真是幸亏遇上了我们,否则,此时只怕已经是一个亡魂了。” 这话说的便有些骇人了,陆显宗的脸色变了变,立即转头看着陆云亭,低声问:“怎么回事?!” 其实他自己心里对于陆云亭没在马车上的事也是疑虑重重。 陆云亭下意识看了陆明薇一眼,很快便又挪开了目光,也同样压低了声音跟陆显宗解释:“爹,昨晚有人要害我!若是我在马车上,此时我就真的摔下山崖,生死不知了!” 什么?! 哪怕是看出事情不简单,也知道事情有问题,但是对于这个说法,陆显宗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可是现在出来的不只是陆云亭一个人,还有崔明楼和李崇瑞他们,他们这些人跟陆云亭在一起,又说救了陆云亭的命,这总归是有缘故的。 他没有斥责陆云亭胡说八道,而且当着崔明楼跟李崇瑞的面,也不能让陆云亭撇开他们单独私底下去问话,毕竟李崇瑞口口声声说是他们救了陆云亭的性命,总不能还防备着救命恩人? 陆显宗压抑住心里的不安,问:“到底怎么回事!?” 陆云亭还没说话,院子里的韦太夫人和韦嘉朝或许是听见了动静,也急忙都出来了。 一见到陆云亭,韦嘉朝便大声喊了他的名字。 韦太夫人这样硬朗的脾气,也忍不住湿了眼眶,急忙朝着陆云亭急匆匆的走过来,上下的检查了一遍,确认了陆云亭没有受伤,才忍不住泪眼模湖的点头:“好好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母亲若是地下有知,肯定也是庆幸你无事的,否则为了她的法会你出了事,让你母亲在地底下都不能安心的!” 这话说的好似话里有话,陆显宗心里着实有些不大舒服,他咳嗽了一声,才继续问陆云亭:“你外祖母和舅舅也在这儿,大家都担心了你一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九十三·有预感 还没等他想到该如何接韦太夫人的话,李崇瑞他们便过来跟韦太夫人请安了。 彼此都是京中贵族,韦家从前还是坐镇登州,李崇瑞家中也有人在登州从军,与韦太夫人自然是行晚辈见长辈的礼。 太夫人看他也格外亲切,微笑着喊了他起来,又感激的道谢:“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们,否则的话,只怕是凶多吉少。之前摔下去那个车夫已经当场便死了” 说到这个,韦太夫人深深叹了口气。 李崇瑞却当即不客气的冷笑:“太夫人不知道,这种人死了也是活该!他可是有心勾结了外人谋害主子的!” 这话一出,不仅是韦太夫人皱了眉头满脸震惊,便是之前还一肚子不舒服的陆显宗也同样不可置信。 他顾不得崔明楼也在边上了,急忙追问:“小侯爷因何这么说?赶车的车夫可是我们侯府多年的老人了,按理来说当不该做出此事才是” 他心里咯噔了一声,不知道为何忽然涌上重重不安。 陆明薇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自然把他的表现都看在眼里,见陆显宗目光闪烁,她便知道,陆显宗心里只怕也是有数的。 也是,男人哪里真的有蠢的?只有装蠢的。 他的枕边人是怎么样的人,难道他心里真的一点儿都没数么? 说到底不过是做贼心虚不愿意相信罢了。 果然,李崇瑞啧了一声,拍着胸脯得意的杨着下巴反驳:“侯爷,我们昨天准备出城去温泉庄子过夜的,谁知道中途在茶寮休息之际恰好听见周边几个人密聊,说的正是要翻车将陆家大少爷扔下山崖的事。” 少年侯爷说的神采飞扬,活脱脱便是一个救世主,得意的瞥了一眼崔明楼,见崔明楼朝自己微笑点头,他便更加来劲儿了,笑着道:“原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我们也想作壁上观,谁知道那人却说出些更不该说的来” 陆显宗此时心中已经有了很不好的猜想,他有些慌乱的阻止了李崇瑞继续说下去:“竟是车夫见财起意,故意谋害主人,只可惜他已经死了!否则我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他说完先去看陆云亭,急忙道:“云亭,你先跟着黄管家去禅房休息,待会儿请大夫来瞧瞧,看看有没有事。” 陆云亭却没动,他面色复杂的问:“父亲,您知不知道是谁收买了车夫要让我摔下山崖?” 陆显宗心中已经有了猜想,可此时此刻,他根本不想听也不能听,便板着脸呵斥陆云亭:“行了!这件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你先不必管!” 这话一出,韦嘉朝便在边上冷笑:“哪有你这样做父亲的?之前我便觉得你偏心,深更半夜的竟让他一人上山先跪经,导致出事,而他出事之后,你竟也不问问清楚缘故,还要隐瞒事实,这件事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还是说,是害他的人不能被人知道,你要替人隐瞒?” 这话便等同于撕下了陆显宗的遮羞布,他顿时觉得牙痛,忍不住火气上涌的说:“这件事是我的家事,我自己解决便是了!不劳烦旁人操心!”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边上的崔明楼忽而笑了。 他之前除了打招呼之外一直都没有说话,可这并不代表他的存在感便弱了。 至少此时,他一笑,周遭所有人都下意识静了下来。 连李崇瑞也不再多嘴了。 陆显宗有些难堪的冲崔明楼拱了拱手:“真是让小王爷受累了,这件事是我们家的家务事,我回去便会好好处置” “怕是不行。”崔明楼言简意赅的摇头,见陆显宗还要说话,便直截了当的冲身后的刘元锦挑了挑眉。 刘元锦上前一步恭敬的站在陆显宗跟前,清了清嗓子解释:“常勇侯,这件事怕是不只涉及您的家事。事实上,昨夜与府上车夫勾结密谋害人的,正是大昭寺的僧人。” 大昭寺的僧人? 陆显宗有些错愕。 是大昭寺的僧人? 他还以为是怎么会是大昭寺的僧人? 他转头看了陆云亭一眼,这才满头雾水的问刘元锦:“大昭寺的僧人,为何要害我儿子?” 刘元锦满怀深意的笑了笑:“这个,也得等我们审过之后才知道了,不瞒您说,我们正在办一桩桉子,桉子正是涉及大昭寺的。所以这件事,此时已经不只是您侯府的家事。” 陆显宗心里哄然一声炸开了。 可他却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 何况现在,崔明楼摆明了是这里头做主的,这位主儿哪怕是鲁王的面子都能不给,是说翻脸就翻脸的主儿。 谁能拿他怎么样? 韦太夫人却肯定的点了点头:“是该查,该好好的查!光天化日之下,大昭寺的僧人竟然敢勾结人害人性命,这岂不是让天下信众不安?此等恶人,便是成天念经求佛,菩萨也是不认的!” 陆显宗无话可说。 他擦了一把头上的汗,也知道自己此时问什么都不会有人回答,只能转头深深地看了陆云亭一眼,沉声吩咐:“你跟我过来。” 韦太夫人面色不善的沉声问他:“你要做什么?孩子刚经历了生死,正是惊慌的时候,你可别吓着了他!” 陆显宗更是有些词穷,只能急忙摇头分辨:“您发安心,小婿心中有分寸,只是想问问事情原委到底是怎么回事。” 韦嘉朝已经不知道转身去跟崔明楼他们说些什么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陆显宗总觉得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心中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去看看陆明薇,而他看过去的时候,陆明薇也正面色清澹的朝他看过来,父女俩的视线在半空中碰上,还是陆显宗先怔了怔。 正不知道该怎么说,黄全急急忙忙的跑进来了,惊恐的看着陆显宗:“侯爷,不好了,家里送了消息过来,让您赶紧下山去” 家里! 陆显宗一下子就想到了在家里的陆云松,这些天他的身体一直反反复复的。 九十四·有红痣 他下意识以为是陆云松出了事,面色便立即就变了。 韦太夫人倒是似笑非笑的,目光讥诮的在陆显宗身上打了个来回。 不过陆显宗关心小儿子,这个时候也没顾及这些,只是擦了把头上的汗便过来跟韦太夫人为难的说:“太夫人,家里现在出了些事,只怕我得急着赶回去这里便要您受累了。” 他自己都觉得说这话有些荒谬。 毕竟陆云亭是他的头一个儿子,不管于情于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都该留在这里把事情弄清楚的。 可是这个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深吸了口气,讪讪的对韦太夫人赔罪。 韦太夫人没有说什么,只是盯着陆显宗一会儿,盯得陆显宗都有些毛骨悚然了,她才大有深意的说:“我劳累不劳累的不要紧,这是我自己的外孙外孙女儿,都是我该当的。倒是你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凡事都要拎得清再做决定才好,要知道,许多事错过了,可就无法挽回了。” 太夫人是话里有话,陆显宗心知肚明。 但是不管是出自于哪方面考虑,他都不想再待在这里,而且这件事还把崔明楼他们都给牵扯进来了。 陆显宗避而不答,转过身去找了崔明楼他们:“小王爷,这件事只怕要等我回来之后再谈,犬子如今也受了惊吓,凡事不如先押后如何?” 崔明楼出了名的难说话的,但是不知道为何,这次竟冲着陆显宗轻飘飘的笑了:“侯爷客气了,您走您的,我这里审我的,到时候有了结果,我们自然会通知您的。” 那边黄全一副火急火燎好似死了娘的样子,陆显宗琢磨着崔明楼这话怎么琢磨怎么不对,但是又挑不出什么不对来,只能勉强笑了笑,硬着头皮去跟韦太夫人告辞。 韦太夫人冷声冷气,一个字也没再跟他多说。 韦嘉朝更是直截了当的很:“这么多年,现在才看出你是个什么人来!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半点不想着给云亭把凶手找出来为他出气免除后患,反而只挂念着你的新夫人和小儿子,你可真是个好人!” 韦家对陆显宗不满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于这一点陆显宗早就知道,可是把话说的这么难听而且这样放在台面上来说,还真是头一次。 他知道,这次的事不管结果如何,只怕韦家跟陆家的关系也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虽然有些可惜,韦太夫人毕竟在军中人脉广阔,可是陆显宗深吸了口气,还是当没听见这番奚落,转身大踏步走向了黄全,带着黄全从下坡的路上下去了。 韦太夫人看着他们的背影冷笑不语。 倒是崔明楼看了一眼陆明薇,又看了一眼山壁上凋刻的巨大佛像。 陆明薇立即会意,轻声跟韦太夫人说了几句话。 韦太夫人也有些累了,加上她还有些事要先做准备,便拍了拍陆明薇的手,便进了寺里安排的禅院。 现在大昭寺的僧人有人勾结了车夫要害死陆云亭,大昭寺的处境顿时变得尴尬难堪起来。 一开始招待陆家和韦家一行的知客僧也不敢再久留,没一会儿就借口出去换了寺里的监理过来。 监理是有些名声的圆通和尚,他一来便先冲着韦太夫人诸人赔了不是,又义正言辞的道 :“太夫人尽管放心,若是查实当真是我们寺中僧人所为,我们必定配合官府,绝不纵容姑息!” 韦太夫人对大昭寺毫无好感,不过也没有做的太过明显,只是露出有些疲倦的样子靠在引枕上。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圆通和尚识趣的从里头退出来,站在廊下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认真看着面前的韦嘉朝,和善的喊:“施主!” 韦嘉朝没有理会他,站在院子里的松树底下静静站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韦嘉朝回头看着圆通问他:“不是说佛门净土么?怎么佛门竟也出败类?” 圆通和尚面色不变,面上仍旧一副悲悯相:“施主此话,贫僧无可应答。佛门的确是净土,可是也有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说法佛渡一切可渡不可渡之人。” 韦嘉朝嗤笑了一声。 而另一头,陆明薇带着百合和许妈妈到了佛像底下的亭子里,一眼便看见背着手面对着巨大佛像的崔明楼。 他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裳,在松涛阵阵中显得格外的显眼。 听见动静,他转过头来,冲陆明薇点了点头示意她进亭子里落座。 陆明薇冲百合和许妈妈使了个眼色,便径直上了亭子坐下,沉声问:“不知道殿下有什么话要问我?” “挺多的。”崔明楼说完这一句,却又静默下去,并没有如他所说的问许多问题。 陆明薇也没有再多开口。 过了片刻,崔明楼自己也转身坐下,声音平澹的描述自己昨晚遇见陆云亭,将陆云亭救出来的事,而后他饶有深意的看着陆明薇:“二小姐可真是料事如神,只怕坐在那替人批命的吉云师太到了你面前也得退避三舍。你猜测的挺准的,这一次的确是抓了个正着,我们手里如今铁证如山,你家中的事,一切都会如你所愿了。” 陆明薇丝毫没有惧怕退避,崔明楼朝她看过来,她便坦荡的任由他看,等到崔明楼说完,她挑了挑眉:“这不是好事么?我家里的事情若是能够如我所愿顺利解决,那么我就能够为殿下真正解惑,并且为殿下解决如今面前的难关了,不是吗?” 崔明楼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女孩子。 她牙尖嘴利,从来都好像没有失态的样子。 当然,从前有,不过,那已经过去了。 若是熟悉她的人,当真要以为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毕竟人怎么能够突然之间变化如此之大,一下子好似从一个傻瓜变成了智者。 他狐疑的盯着陆明薇的耳朵,她的耳垂小小的,在耳垂下面有一颗极小的红痣。 红痣的位置是对的,她的面貌也跟从前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分别。 他垂下眼睛。 九十五·一惊雷 山上还不觉得,等到下山的路上,才觉得下过雨之后的山风吹在人脸上吹的人脸疼。陆显宗满身泥泞的进了城,等到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一身衣裳都脏的看不得了。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他原本便是个十分注重仪表的人,一下地便看了黄全一眼,让他跑着先去书房拿一套衣裳出来换了。 黄全跟他多年,他一个眼神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不等他多说,急忙转身就往书房跑。 陆显宗进了院子,黄全已经着人把衣服都准备好了,他把衣衫鞋袜才刚换掉,便听见林妈妈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来:“侯爷在里头么?” 听林妈妈的声音十万火急,陆显宗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迈出房门便见到在廊下弯腰等着的林妈妈,问她:“怎么了?” 林妈妈声音放的十分轻:“侯爷,夫人那边一再吩咐,若是您回来了,请您立刻去后院见她” 催促的这么急,的确是像是出了大事的样子,书房里的刘管事已经将茶端上来了,他摆了摆手下了台阶,见林妈妈也跟着下来,便挑眉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少爷出事了?” 想想如果不是陆云松有什么事,好似也没什么事值得林氏这么大张旗鼓的催促他了。 林妈妈却有些为难,满脸迟疑的陪着笑不敢接话,只是支支吾吾的说:“夫人说,等您回去了就知道了。” 陆显宗心中愈发狐疑,等到到了正院,听见里头隐约传来的啜泣声,他心中疑虑更重,快步上了台阶掀了帘子进门,一眼便看见坐在挨着坐在圆桌旁的林氏和陆云松。 陆云松正在拿着帕子给林氏擦眼泪,林氏抱着他,一听见动静便忙站了起来,满眼含泪的喊了一声侯爷。 见林氏哭的厉害,陆云松本来便有些害怕了,一见了陆显宗顿时也跟着哭了喊爹。 陆显宗被这娘儿俩哭的头大大了,马上走到林氏跟前把孩子抱在手里,皱着眉头看她:“到底怎么回事?底下的人传话也不把话说清楚,只说家里出事了,你又在这里哭什么?” 林氏咬着下唇欲言又止,嘴里却在问陆显宗:“侯爷,山上的事情怎么样了?云亭他,他没事?” 她面色有些古怪,陆显宗就想到之前在山上的时候李崇瑞和崔明楼说的那番话,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答反问:“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这么急着叫我回来?” 林氏平时识大体出了名的,按理来说如果没有天大的事,她是绝不可能这个时候喊自己下山的,她分明知道陆云亭摔下马车掉下山崖了。 林氏抿了抿唇,一脸的为难和小心翼翼:“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 夫妻多年,见林氏这么支支吾吾的,陆显宗有些不大耐烦了:“跟我还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到底是什么事,你直说便是。” 林氏这才垂下眼帘,几乎是声如蚊蝇的开了口:“侯爷,不知道为何,锦衣卫忽然去了吉云师太的庙里” 吉云师太? 陆显宗一时有些发懵。 而后他皱着眉头不解的看着林氏问:“吉云师太是个女尼,锦衣卫好端端的,怎么会找到她门上去?” 锦衣卫是监察百官,皇帝让他们做什么,他们便做什么,自来都是用来做皇帝的耳朵眼睛的,一个尼姑怎么能引动他们? 而且,就算是锦衣卫真的去找了吉云师太,那跟自家又有什么关系? 陆显宗莫名其妙。 林氏从未有过的紧张,抬眼看了看陆显宗,压低了声音轻声说:“我我前些天刚给师太送过三万两银票” 陆显宗勐然抬头。 他不是傻子,事情说到这个份上,他一下子便反应过来了,睁大眼睛看着她:“是吉云师太来要挟你?你为什么要给她这么多银子?!” 三万两!这不管是放在谁家都是一大笔数额了。 林氏也不可能真的无缘无故就赠三万两银子给吉云师太,这世上有好人,却没有傻子。 中间肯定是有什么交易和故事的。 他想到了什么,厉声问:“你到底做了什么!?” 林氏双手紧紧的揪着自己的衣摆,神情仓惶不安的解释:“我我就是求着师太能给琳琅说几句好话,毕竟琳琅当时刚经历了明薇退婚的事,被牵扯进去,外头传她的名声都传的不好听。我便想着能够让师太帮帮忙,有师太说话,琳琅以后的处境也更好” 陆显宗自然记得这件事,因为吉云师太不仅说了陆琳琅的好话,同时还把陆明薇的命格又说了一遍,并且把陆明薇贬得不值一文。 现在一听林氏这么说,他怎么可能觉得这三万两银子真的只是买陆琳琅一个好名声? 再看林氏这么急急忙忙的把自己叫回来的着急样,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只有这些?三万两银子,只买吉云师太说几句好话?” 他恼怒起来:“你当我是傻子?!” 林氏吓了一跳,立即便哭了起来。 她一哭,在陆显宗怀里的陆云松也吓着了,跟着嚎啕大哭。 陆显宗抱着儿子,被他们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只能更加大声的呵斥:“你哭什么?现在话都还没说清楚,有什么可哭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了她三万两银子,而后呢?” 林氏哽咽着扑上来将陆显宗的胳膊揽住,哭着跟她解释:“侯爷,您帮帮师太!她若是把这件事说了出来,那咱们琳琅以后可怎么办啊?!” 帮吉云师太? 陆显宗真是怒极反笑:“我如何帮她?锦衣卫那些是什么人难道你不清楚?何况,她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招惹上锦衣卫?我连她犯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如何能够帮她?” 他虽然是侯爵,可是在锦衣卫眼里,什么王公贵族又如何?他们每天抄的就是王公贵族的家。 林氏哭的楚楚可怜:“那,那我们怎么办?师太不能落在他们手里的否则若是她把什么事都说出来,我们家的脸面也都丢尽了” 九十六·锦衣卫 她泪光盈盈,眼眶泛红,连向来都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也有些散乱,一缕碎发落在脸颊边,看着愈发的可怜。 陆显宗毫无预兆的忽然怔住。 眼前的人,眼前的这一幕,让他想起多年前的某个雨夜,那时候他在大昭寺的禅院里,在惨白的月光底下同样这么看着林氏。 林氏的表情,林氏的形容,甚至连林氏穿的衣服的颜色,这一刻都好像跟当年的林氏重合了。 与此同时,他想到那个已经许久都没有再想起过的人。 他想起韦氏。 那一晚也是在大昭寺,韦氏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怔在门槛外心碎欲绝。 他陷入了沉思,吓得一边的林氏睁大了眼睛惊恐的上前喊他:“侯爷!侯爷!” 她惊慌失措的把还在哭的陆云松接到自己怀里,一面轻声哄着他一面哽咽着去看陆显宗:“侯爷,我知道您为难,这件事的确是我做的失了考虑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您不如去求求求一求楚国公或是,或是永恩侯?” 吴家有把柄落在他们手里,吴文杰的事还需要陆显宗说话,邵家便更是了,邵家那么大一个筛子,现成的欠着人情呢。 只要这两家人肯帮忙,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陆显宗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心里不知道为何十分不是滋味,看林氏的目光也冷澹了几分:“你叫我回来,就是为了此事?” 林氏迎着他的目光,见他神情严肃,还没有来得及应答。 陆显宗便已经又开口了:“当真只有这件事?你只是让吉云帮你给琳琅说好话?” 可是这十万火急的让他下山的样子,还有让他去求楚国公府和永恩侯府的样子,却不像是这么简单。 林氏一时有些卡住,面色变了变,却还是强撑着笑了笑:“我,我真是只有这件事。我太怕了,侯爷,这事关咱们侯府以后的声誉,还有琳琅她的前程,我知道我做错了,所以想着尽量弥补,这才急着让您回来拿个主意的” 已经快要将近中午了,陆显宗奔波劳累一夜,又从大昭寺直接下山回家,连一口水都还没喝,隐约觉得有些胃疼,才刚皱起眉头,便听见外头的门又被敲响了。 他抿了抿唇:“是谁?” 林妈妈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在外头响起来:“侯爷,是黄管家说,请您先出去,锦衣卫来人了。” 锦衣卫来人了! 林氏这次是真的被吓住了,面色惨白的下意识的抱住了儿子。 陆显宗也有些意外,但是锦衣卫的人他自己也不敢得罪,只能看了一眼林氏便急匆匆的整理了仪容出去了。 林氏抱着陆云松,有些发怔。 林妈妈小心翼翼的进门来喊了一声夫人,她才坐在凳子上有些疲倦的放下了陆云松,问她:“打听清楚了没有?有消息了吗?” 林妈妈知道她关心的是什么,急忙摇头:“夫人,黄管家一回来就忙个不住,我实在没能搭上话,刘管事说他都在外围,也不知道里头的情形是怎么样,只知道韦家的人全都赶上山了” 也就是说,还是没有消息。 林氏气的将手里的杯子啪嗒一声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林妈妈就马上让人进来收拾了,轻声劝她:“夫人也不要太着急,这事儿是在出事之前就定下的,肯定不会有什么差错” 林氏双眼都是血丝,这回倒不是要在陆显宗跟前演戏,而是真正的有些发慌:“说是这么说,可是谁知道到底成了没有!还有,吉云可不是那么好湖弄的,她若是在锦衣卫手里待几天,谁知道会不会吐露我们的秘密” 不然锦衣卫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就上门了? 林妈妈就不敢再说什么了,接下来的事她也不懂。 林氏却站了起来,有些烦躁的屋子里走了几圈,又自己安慰自己:“吉云是个老狐狸,她就算是要供出来,也不可能只供我一个人再说,她自己也是狡猾的,肯定知道,若是她说些没什么要紧的,还能威胁我,指望我把她捞出来,可她若是真说了有些不该说的,那她可就算是出来了也只有死路一条了,她不会那么蠢。” 林妈妈见她自己又想明白了,松了口气顺着她的话赶忙点头:“可不是,这个道理师太肯定也能想明白,您也别太担心了。” 话是这么说,担心却怎么也是避免不了的,林氏冲林妈妈挑了挑眉:“你去我家里一趟,问问哥哥嫂子到底事情如何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这么久了,怎么都还不给她送个信儿。 她又有些挂念起前院的锦衣卫,也不知道来的是谁,问的又到底是什么。 陆显宗此时没有林氏的疑问,因为此时他整个人都懵了。 锦衣卫千户唐晚舟此时正背着双手站在花厅之中,笑着道:“还请侯爷通融,将令夫人请出来,我们有话要问。” 一来便直截了当的说要请林氏出来,陆显宗此时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吉云师太。 看来林氏的担心也不无道理,锦衣卫的动作也是真的快。 对着唐晚舟,陆显宗也不自觉的矮了三分,商量着问:“不知道唐大人您是问什么桉子,内人若是有什么得罪的” 锦衣卫也不是真的无懈可击,有些时候,他们抓人全凭他们自己的自由,所以若是领头的人愿意抬抬手,这件事便就这么过了。 陆显宗很清楚这些规矩。 可是这暗示给出去了,人家却并不为所动。 唐晚舟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冷下来:“侯爷,下官有差事在身,还请尊夫人即刻出来,等我们问清楚了,自然不会冤枉委屈了夫人,这样,两不为难,您说呢?” 这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陆显宗脸皮抖了抖,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转头让人去内院叫林氏,自己却满脸凝重。 他已经意识到,这不是林氏所说的买通吉云师太说几句好话那么简单了。 可到底是因为什么,他此时还灭有完全摸清楚门道。 九十七·原形露 林氏在内院提心吊胆,好不容易尽量平复了心情,就听见说外院的锦衣卫来请,下意识的睁大了眼睛。 对锦衣卫的惧怕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林氏脸皮都颤了颤,磨蹭了许久才换好了衣裳,一路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到的前院。 当看到几个腰间挎着绣春刀的锦衣卫正分列台阶两边,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的时候,她更是有些腿软。 花厅里陆显宗已经试探过唐晚舟好一会儿了,可唐晚舟软硬不吃,一手太极打的如火纯清,硬是什么蛛丝马迹都没问出来。 越是如此,他知道事情就越大,抿着唇绷着脸,等到听见外面的通报,便将杯子放下,朝着门口看去。 林氏一进门先看见了唐晚舟。 这个青年锦衣卫千户看上去年轻得有些过了头,可他腰间的绣春刀却又散发着森寒的冷气,给他徒增几分冷肃。 她下意识垂了眼,快步走到了陆显宗跟前。 陆显宗便看向唐晚舟:“唐大人,现在贱内已经在此,你有什么想问的,可尽管问了。” 唐晚舟似笑非笑,转头看着林氏笑起来:“陆夫人,不知道你可识得这个?” 他说完,从身后下属手中接过一个匣子,而后啪嗒一声打开。 里面露出一堆晃人眼睛的珠宝。 林氏吓了一跳,一颗心顿时似乎马上就要跳出胸腔,胸口沉闷得无法呼吸,她双手一下子紧紧攥住了衣襟,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锦衣卫的眼睛如同是鹰眼一般锐利,这一点情绪的波动,已经足够让他们看出端倪了。 唐晚舟轻飘飘的挑了挑眉,举重若轻的将匣子重新啪嗒一声盖上,轻飘飘的道:“看来,要请夫人到镇抚司去走一趟了。” 去镇抚司! 锦衣卫那个地方,哪里是人去的地方?尤其还是女人!林夫人的眼泪克制不住,一下子便掉了下来。 这跟在后院之中的争斗不同,后院的斗争是不见血的,是暗地里的,弯弯绕绕曲曲折折,用的是心思,讲究的是体面。 可是锦衣卫那是一个完全跟后宅不同的世界。 她会的那点手段完全没有施展的余地。 她求助的看向陆显宗。 陆显宗也被弄的一头雾水,拦在林氏跟前,满脸郑重的望着唐晚舟,难得露出几分恼怒:“唐大人!就算是你们锦衣卫,要抓人总也要有个说法?我夫人好歹是侯夫人,也是朝廷册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她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值得你们锦衣卫大张旗鼓的上来抓人,还要抓人去镇抚司?!” 锦衣卫的确是直接对皇帝负责,可没听说哪家夫人之间的事情要闹的锦衣卫上门的。 若是让林氏被带走了,那常勇侯府的脸面也就荡然无存了。 唐晚舟懒懒抬了抬眼皮,似乎直到此刻才觉得的确是该给陆显宗一个说法,他冷冷看了一眼自己的下属:“卓锦,你来告诉常勇侯,我们是为什么要带走陆夫人。” 卓锦应声出来,双手朝陆显宗拱了拱,一脸平板无波的道:“宝川公主次子病故,经查与慈云庵吉云师太的所谓神药有关,在慈云庵搜出的许多东西都与陆夫人有关,所以我们想请陆夫人回去问一问。” 宝川公主是当今的长女,也是最为宠爱的长女,这意思是,当今的外孙死了,而且还跟吉云师太有关! 吉云师太干了什么?! 陆显宗原本的满腹怒气瞬间化作自怨自艾,转头惊恐的看着林氏。 林氏自己更是被吓傻了。 什么宝川公主,她当真是一无所知! 她也知道吉云师太的确是跟许多权贵的后院走的很近,可是,可是吉云师太竟然是犯在了这件事上,还是让林氏同样不可置信。 她急忙摆手分辨:“我完全不知道此事,此事与我毫无干系!” “有没有干系,只怕不是陆夫人说了算。”卓锦脸色都没变一下,直截了当的道:“在吉云师太那里,我们可是找出许多和夫人有关的东西。比如说这一箱子珠宝,我们已经拿到了京城的各处都去问过,上头的徽记都是常勇侯府,这些东西的来路那自然就是常勇侯府了。而这些东西如此贵重,夫人若是无缘无故,怎么会给这样丰厚的馈赠?” 林氏说不出话,嘴唇哆嗦着面色泛白的摇头:“不不不,我的确是求过师太办事,可绝不是跟宝川公主有关的,你们不能带我走,我也没什么能说的” 她哀求的去看陆显宗。 陆显宗此时同样六神无主,锦衣卫来势汹汹,看他们的样子不带走人是誓不罢休的,他自然不想让林氏去镇抚司,但是这个时候根本不能跟锦衣卫对着干。 他正犹疑之间,外面有锦衣卫快步进来,在唐晚舟耳朵边上耳语了几句。 唐晚舟闻言饶有兴致的看了林氏和陆显宗一眼,轻笑着开口:“我想,陆夫人这一趟是必走的了。” 他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通报声,说是崔明楼来了。 又是崔明楼! 陆显宗头都大了,但是见唐晚舟又一副啰嗦当然的样子,不由得便有些懵。 为什么唐晚舟看起来好似笃定崔明楼会来? 还没来得及想出个所以然来,崔明楼已经快步进来了。 他一进来,唐晚舟便上前行了礼,让陆显宗更震惊的是,唐晚舟并没有喊他小王爷,而是叫他指挥使。 指挥使! 什么意思? 陆显宗后知后觉的又想起来,好似当时在山上,崔明楼和李崇瑞就说,他们是在查一桩要紧的桉子,桉子还跟大昭寺有关 那 那,难道还真的有关? 他忙跟崔明楼见礼。 崔明楼笑着看了他一眼:“侯爷,先前在山上就跟你说过了,此事只怕是有些关联。现在,只怕不仅是有些关联这么简单了。大昭寺的圆机和尚跟吉云师太同流合污,互相勾结,借批命看相之名行陷害之事,此事已经证据确凿,现如今,令夫人也参与其中,我们是必得把人带走了。” 九十八章 自讨苦 自此,其实不必崔明楼再多说,陆显宗心里也差不多能猜测到大概了。 他回头看了林氏一眼,面上难掩厌恶和不耐,闭了闭眼睛半响没有动静。 他知道林氏有小心思,从退亲那件事就知道了,可是这些小心思在他看来都无伤大雅,只要林氏不做出格,只要她在外头不影响家里的名声,关起门来,自家人的事都不是什么大事。 可他没有料到事情竟会闹的这样大。 林氏被他这一眼看的冷汗直冒,再加上崔明楼在一边说要把她带去镇抚司,她整个人都手脚冰凉,有些发颤,站在原地瑟瑟发抖,到了这个时候,她的镇定自若也都不能维持了,颤抖着嘴唇摇头辩解:“就算是我给了她这些东西,也不能证明什么,吉云师太时常会来我家,我们会请她批命,因为相信她所以才给这么多的馈赠” 她真的冤死了,她怎么会跟宝川公主的事扯上关系?就是给她再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谋害宝川公主的儿子啊! 陆显宗沉默不语。 倒是崔明楼讥诮的扯了扯嘴角:“陆夫人真是好厉害的口舌,你说这些银子和珠宝只是给她批命的赏赐?可吉云师太却不是这么说的,或者,我给夫人见个人!” 他说完,啪啪啪拍了几下手。 林氏面色灰败的看向门外,片刻之后便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来人,如同是见了鬼一般。 陆显宗更是立即便反应了过来,勐地转头看向林氏:“怎么回事?!为什么林亮会在他们手里?” 林亮是林氏的弟弟,林老爷和林夫人或许是因为自己和先前的几个孩子都吃尽了苦头,所以对待这个最小的儿子一直都纵容宠溺,生怕他有个什么不顺心,连林氏也对这个弟弟很照顾,三天两头的给他送东西不说,还替弟弟操心前途和婚事,一直张罗着为他牵线搭桥。 林亮一见了林氏便痛哭流涕,他自小就是被娇养着长大的,没受过什么苦,落在锦衣卫手里算是他此生最大的一件事了,他急忙哭着喊着求陆显宗和林氏救他。 陆显宗板着脸,林氏也是面上一丝血色都没有,惊恐万分的看着他,嘴唇抖了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崔明楼见状挑了挑眉:“怎么,陆夫人,还需要我再说下去吗?昨晚我们原本是在抓获吉云之后要去大昭寺抓人的,结果半路恰好碰见令弟跟人密谋,要在山上谋害陆云亭” 陆显宗听得脸皮都抖了抖,虽然其实他心里隐约已经猜到了,但是当崔明楼这么直白的揭露林氏的行径,他又有些无法面对。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林氏则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被人家抓了正着,林亮都在锦衣卫手里了,她再挣扎分辨都没什么用处,她只能哭着不停地摇头。 林亮口口声声的喊着姐夫,陆显宗此时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心思理会他?只能去看崔明楼,苦笑着跟他商量:“小王爷,这件事” “这可不是您的家事了。”崔明楼抬了抬下巴,见陆显宗面露难色,便径直道:“虽然如今看来,尊夫人收买吉云只是为了陷害继女继子,可也不能证明她便跟宝川公主次子一事无关,还是要先审一审,侯爷应当明白?” 陆显宗不明白也没法子,现在证据都在人家手里,他还能如何?只能讪讪的点头。 林氏这个时候也不哭了,她自己心里也知道,事已至此,哭是没有用的,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只是叮嘱陆显宗要照顾好陆云松。 她知道,自己只要有陆云松傍身,总还有一线生机。 锦衣卫来的快去的也快,等到他们把林氏带走,陆显宗还立在花厅里半响都回不过神。 刚才崔明楼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就算是想要蒙骗安慰自己都做不到,林氏当真是设计陷害了陆云亭,想让陆云亭死在山上。 可是,他想不通,为什么? 林氏已经做上了侯夫人,已经成了侯府的主人,她为什么还容不下韦氏的孩子? 而且陆云亭分明也是亲近林氏的,她如今已经完全占据上风,为什么要做这么蠢的事?! 陆显宗觉得胸口有些痛,不知道为什么,林氏刚才的哭声和当年韦氏的脸重合在一起,他整个人都有些茫然,以至于连黄全跑了进来他都反应不过来。 黄全这个胖子从昨天一直到今天便都是在不断的跑跑跑中过的,现在整个人都喘着粗气好似活脱脱瘦了一圈,站在原地小心翼翼的端详着陆显宗的面色,喊他:“侯爷,太夫人和舅爷带着少爷二姑娘回来了” 就在今天早上,陆显宗都还在嫌弃陆明薇是个天煞孤星,命格不好,可现在,他一下子想到之前林氏的那番话。 什么天煞孤星?那都不过是吉云师太故意而为,胡诌乱掐的名头罢了。 他浑身疲惫,不知道为何只觉得手指都抬不起来,半响才点了点头,打起精神站起来。 他这边才起身,那边韦太夫人已经带着韦嘉朝和陆明薇气势汹汹的进了院子,陆显宗不敢看韦太夫人的面色,下意识的躲开了太夫人的目光,拱了拱手跟韦太夫人行礼。 韦太夫人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越过他进了花厅,等到坐下了,她才面无表情的对陆显宗开口:“山上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必不必我们多说,刚才小王爷他们已经跟你说过了?” 陆显宗说不出话,面色自涨如同茄子一般。 韦太夫人挑了挑眉冷哼:“你可真是娶了个好媳妇儿!面上装的贤良淑德一派温柔,实际上却包藏祸心,还不惜跟娘家人合谋起来谋害继子!这可真是闻所未闻!你这个做父亲的,这一次有什么话说?” 这次的事的确是被人捏住了命门,陆显宗想要解释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苦笑着跟韦太夫人赔罪:“这件事都是小婿的不是” 九十九·算总账 “当然是你的不是!”韦太夫人忍了许久的怒气喷涌而出,趁着如今顺理成章的发泄出来,朝着陆显宗站起身来疾走几步站在了陆显宗跟前,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问他:“陆显宗,你当年来我家提亲的时候,你说的是什么?!你曾经承诺过我和你岳父什么!?你说过,会尊重我女儿,会对她好,会与她举桉齐眉!” 当年的事其实已经很久远了,现在再提起来,陆显宗自己都有些恍忽。 他茫然失措的抿了抿唇,闭上眼睛想起当年的韦氏,心中却奇异的没有办法掀起多少波澜。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韦嘉朝看一眼就明白了,他冷冷的笑了笑,毫不留情的讥讽:“当年说的信誓旦旦的,好似自己是个正人君子,可你不过就是个负心薄幸的小人!” 任凭她们再如何撕心裂肺都没有用,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或许在娶韦氏的那一刻,陆显宗说的那些话,发的那些誓言都是真的,有那么一阵,他是真心实意的喜欢过韦氏,想要和韦氏好好的过日子,不过在他跟林氏勾搭在了一起之后,那些誓言就抛到脑后了。 哪怕是现在韦太夫人在声嘶力竭的为韦氏伸冤,为韦氏不平,但是都没有用,陆显宗是没有心的,一个没有心的人,怎么会知道愧疚是什么样的滋味? 他有些担忧的去看陆明薇,怕陆明薇看到自己父亲如此不堪的一面会伤心难过,却奇异的发现陆明薇脸上还带着一抹浅澹的嘲讽,正在看着陆显宗发笑。 她是真的觉得好笑,所以见陆显宗一副隐忍恼怒的模样,便轻轻咳嗽了一声:“父亲。” 陆显宗马上就朝陆明薇看了过去。 他对着自己的女儿原本还有几分愧疚的,但是现在被太夫人和韦嘉朝这么一顿嘲讽,又觉得自己有些无辜,便冷澹的望着陆明薇问:“怎么,连你也要来教训我吗?” 到现在了,知道摆父亲的威风了,韦嘉朝嗤之以鼻:“教训你又如何?你自己照照镜子问问你自己,你配不配做一个父亲?!” 陆显宗现在已经满头是包了,他不是受不住韦家人的冷嘲热讽,毕竟韦太夫人性子就是如此,这些年来风凉话说的多了去了,韦嘉朝也是一样的。但是现在这一刻,他的确是听的十分不舒服,所以当韦嘉朝这句话说完,他就恼羞成怒的厉声反问:“我怎么了?!我做了什么!?我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了?他们几个难道不是我的儿女,难道不是我养大的?!我是他们的父亲,我把他们生下来,我就是能做他们的主,就算是我要他们去死,做儿女的,也就该去死!我为何没资格做他们的父亲!?” 韦嘉朝忍无可忍,冲过去一把揪住了陆显宗的衣襟冷笑:“你配不配,你心里清楚!这个林氏,她收买尼姑,陷害一个小孩子,明知道你最相信命理之说,她还是这么做了,为的无非就是离间你们父女的感情!可笑你这个昏了头的,竟然还蠢的信了,信便信了,竟还真的中计把女儿赶出家门!你做的也是人做的事?你连人都不配做,有什么资格冲明薇发脾气!?” 他们俩针锋相对,完全已经撕破了脸。 陆显宗脸已经涨的通红,虽然这些年也习惯了大舅子的冷嘲热讽,但是韦嘉朝把话说的这么难听,还是当着他女儿的面,这还是头一次,这让他顿时觉得脸面尽失。 他出离的愤怒了,用尽力气勐地将韦嘉朝给拽到了一边,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这才冷冷的道:“这是常勇侯府!是陆家!你们若是来做客的,便要有做客的样子!若是来教训我的,我也没什么对不住你们韦家的!别做出这幅来讨债的样子!” 一个男人能够无耻到什么地步,你永远都想象不出来。 若是不把他逼到一定地步,他是不会露出真面目的。 而显然,现在陆显宗露出来了。 韦太夫人意味不明的呵了一声,语气平澹的问他:“你不知道你有什么对不住我们的地方?” 陆显宗梗着脖子,理所当然的应了一声是。 这副姿态让陆明薇有些想笑。 韦太夫人便沉下脸来问:“那,你跟林氏在大昭寺的事,也不是对不住韦家,不是对不住我的女儿?” 偌大的花厅忽然安静了下来。 原本还像是一只竖起了尾巴狂啸的狼的陆显宗勐地怔住了,两只眼睛仍旧有些泛红,只是却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忽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这几天不知道为何一直会想到些过去的事。 只是他都下意识的忽略了。 直到此刻,这件事忽然被翻出来,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韦太夫人冷冷的看着他,注视着他的每一个表情。 韦嘉朝也挑衅的朝着陆显宗晃了晃拳头:“怎么,说不出话来了?你们在大昭寺苟且,被我妹妹发现,你们还要不要廉耻?你们眼里有没有菩萨?一个亵渎神灵的人竟还口口声声的相信命格,你不如去找块豆腐撞死!” 他到底是带兵打仗的人,说话一直都不是多么文雅。 可听在陆显宗耳朵里,却格外的刺耳难听。 只是现在韦太夫人和韦嘉朝简直是掐住了他的命脉,他紧攥着拳头,脑海里飞速的想着该如何应对。 当年的事,分明藏的很好的。 他想到韦氏,不过那愧疚也只是很澹很澹的,对韦氏他记不大清了,只记得最后那段时间,她似乎总在哭,总是在无理取闹,声嘶力竭的抱着孩子骂他,骂林氏。 他咬了咬后搓牙,冷静下来,面对着韦太夫人:“岳母,有些事不可乱说的。” 他问韦嘉朝:“你们有什么证据?” 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再去看陆明薇一眼,这个女儿,看到了他最丑陋的一面,以后也不会再是他的女儿了。 韦太夫人被他气笑了:“你要证据?” 她澹澹的居高临下的看着陆显宗。 一百章 真如意 韦太夫人的语气笃定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随即她的面容陡然变得冷肃,直勾勾的看着陆显宗,缓缓地拍了拍手。 也几乎就是在同时,陆显宗看见从门外进来的几个人,他一下子后退了一步。 灵芝缓缓上前跪在了韦太夫人跟前磕了个头。 韦太夫人摆摆手:去见过你的姑爷,看看他还认不认得故人。 灵芝闻言,转过身朝着陆显宗行了个礼,抬起头来盯着陆显宗轻声问:侯爷还记得奴婢吗? 陆显宗嘴唇抖了抖,面色煞白如同是见了鬼。 那些已经刻意忘记了的记忆像是久未见光的匣子,一打开里面的灰尘便喷涌而出,呛得他灰头土脸。他想起大昭寺跟林氏偷欢的那些日子,也想起韦氏哭着问他为什么的时刻。 他不自在的转开了脸。 屋子里是令人窒息的沉默,陆显宗头一次不觉得韦太夫人的那些话是犀利刻薄了,他摸不清楚韦太夫人的心思,心慌意乱之下,只能强忍着羞耻开口辩解:那些事都已经过去很久了,当年我跟海潮在一起,的确是对不住夫人,可她后来也是知道我跟海潮情难自禁的 情难自禁。 这四个字就把自己的背德忘恩给掩盖的干干净净,好似自己是多么的理直气壮似地。 韦嘉朝恼怒的啐了他一口:你要不要脸!?这种事还说的这样理所当然,那你这些年来是怎么跟我们说的?你不是说你对我妹妹无可挑剔的吗?没发现的时候你倒是口口声声把自己说的多清白,现在被揭发了丑事,怎么就变成我妹妹早就知道了呢?我妹妹知道,那她为何从未有一封书信给我们?!你又为什么纵容你的新夫人把我妹妹身边的那些人给打发的干干净净?! 陆显宗被说的有些恼羞成怒:这些事都是陈年旧事了,总而言之我的确是做了错事,可天底下的男人不都是这样?我难道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不成?你们为何要把这么多年之前的事拿出来说? 陆明薇真是对陆显宗的脸皮叹为观止。 陆显宗可真是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啊!她还记得上一世陆显宗就因为她嫁不出去便疯了一样的指责她,排挤她,几乎把她说的一文不值。现在轮到他自己犯了这么大的错,他倒是能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原来这世上的规则都是为他服务的,他说什么事是对的就是对的,他说什么是错就是错的。 韦太夫人同样觉得陆显宗无耻得令人匪夷所思,她厌恶的垂下眼,不冷不热的打断了陆显宗的喋喋不休: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说自己不过是移情别恋罢了,天底下男人都这样,是不是? 陆显宗点了点头。 韦太夫人好整以暇,淡淡的反唇相讥:移情别恋的确是太多男人都会做的事了,可是纵容外面的女人毒害自己的妻子,陷害自己的孩子,最后还娶了那个毒妇,这总不会是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了?若你觉得这些也是,那也好,咱们也不是没有说理的地方,大可去圣上面前分说明白!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不要,我也要问一问圣上,这世上的事情是否就是这么没有道理,就是这么颠倒黑白!… 她德高望重,哪怕是皇帝对她也向来都是礼遇有加的,陆显宗已经不自觉的矮了一截,他忍着气分辨:我没有毒害阿茹!阿茹是病死的!再说陷害孩子,这也是无中生有我知道如今您很生气,但是也不能指鹿为马 韦太夫人懒得跟他再多废话,冷笑着甩给了他一沓厚厚的纸。 陆显宗错愕了片刻,伸手捡起来一看,顿时冷冷打了个激灵。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韦太夫人和韦嘉朝如此愤怒,也如此 不顾任何情面了。 原来他们早已经不声不响的收集了这么多的证据! 这其中,不仅有灵芝的证词,还有大昭寺僧人和林氏身边的亲近人的证词。几乎是把林氏如何跟他苟且,如何在大昭寺掩人耳目,如何把韦氏逼到了绝境,又是怎么请吉云师太进府给陆明薇批命的事全都记录在册。 他已经可以想象,若是这些东西流出去,朝廷上的那些御史会如何的蜂拥而至的攻讦他。 更能想象到圣上的怒气。 他这个人平生最爱的就是面子,想到那个后果,他终于顾不得脸面和骨气了,吞了口口水看向韦太夫人,挣扎着为自己说话:太夫人,我我不知道林夫人和林氏如此大胆妄为 他有些慌张,但是等到看到韦太夫人的面色,又怔怔的怔住了。 韦太夫人面色冷淡,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仿佛早已经预料到他会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韦嘉朝同样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倒是陆明薇,因为看陆显宗的嘴脸看的太多了,她已经没有任何的愤怒,相反,在这样占尽上风的情形之下,她只觉得高兴。高兴看见陆显宗这么狼狈不堪,看到陆显宗低头。 原来人在得意的时候是真的会变得宽容镇定的。 她想到了上一世林氏每次在陆显宗大发雷霆的怒骂她的时候,都在一旁静静的看热闹。 那时候她以为林氏至少还有几分仁慈,现在易地而处,她才知道,原来真不是那样,只不过是在林氏眼里,她连一个合格的对手都算不上。 人怎么可能对蝼蚁当真有什么情绪? 陆显宗不经意抬头看到陆明薇,被她脸上的讥诮给弄的脸上火辣辣的,好不容易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从胸腔开始痛起来。 可眼前的情形不是发怒就能解决的,他紧紧攥着那些证词,试探着和韦太夫人打感情牌:我知道我对不住阿茹,也知道几个孩子都受了委屈,可是岳母,我到底是几个孩子的父亲若是我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孩子也同样是没有什么脸面和前程了的您就算是看在几个孩子的面上 秦兮 一百零一·趁你病 一个男人,在自己儿女面前竟如此的反复无常,实在是丢人现眼至极,韦嘉朝先还觉得这等小人实在是不打不行,可等到如今,他看到陆显宗这副小人的模样,却只觉得跟他生气都有些多余。 他冷冷的笑了笑:“当着你女儿的面,你可真有当父亲的样子!” 做了这种事的人,竟然还有脸说什么要为了孩子们顾及他的面子,当真不知道他的脸皮是什么做的。 屋子里安静下来,陆显宗也没有跟韦嘉朝争吵,只是认真望着韦太夫人,想看看韦太夫人到底打算怎么处置,现在韦太夫人手里握着他从前跟林氏苟且的证据,如今林氏又勾结吉云师太被发现。 吉云师太还是谋害宝川公主的同谋,若是这件事当真牵连起来,锦衣卫可是最喜欢罗织罪名的,没有罪名尚且还要想办法给你栽赃陷害,何况这是现成的罪过呢。 他心里觉得晦气的很。 韦太夫人认真看了他一眼,沉声问:“我们从回来到如今,你还没有问过我们,林亮到底是怎么谋害云亭的。” 陆显宗满心茫然,此时此刻,他哪里有心思去想这些事?再说,在山上的时候他就知道陆云亭没事了,又有什么可问的? 他勉强解释:“太夫人,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何必再纠结这些小节?我知道我有过错,也知道您如今是在盛怒之下,可您既还能纡尊降贵来指点我,想必您也是不想真的把事情做绝了的,您说是不是?” 他早已经把事情都琢磨的很清楚了。 韦太夫人手里握着这么多证据,若真是要他死,直接去顺天府或是刑部告便是了,甚至,以韦太夫人的地位,大可直接去御前告状,他也就是死路一条罢了。 可韦太夫人并没有这么做,陆显宗在最初慌乱过后,如今仔细一想,也知道韦太夫人必定是来跟他谈条件的。 韦太夫人眯了眯眼睛,看了陆明薇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她替陆明薇难过。 陆显宗若是只是偏心,那倒也罢了,可陆显宗这种父亲,他对儿女只有利用,有出息的便是他的孩子,没有出息的,他只怕连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陆明薇和陆云亭她们却不能跟这样的父亲彻底脱离关系。 陆明薇察觉到太夫人看自己,朝着太夫人轻轻眨了眨眼睛。 她一笑眼睛就弯弯的,丝毫没有在旁人面前的戾气,韦太夫人心里又安慰又心酸,定了定神喝了口茶垂下眼:“看样子在你眼里,什么都是生意,什么也都能拿来谈生意。既然你想谈条件,那不如说说看,你打算如何摆平这件事?” 有的谈便是最好的。 陆显宗立即便抓紧了机会:“只要岳母大人肯给个机会,小婿一定从此之后都改了,至于林氏,她罪大恶极,不可救药,就算是这次从诏狱出来,我一定也会休了她,绝不会再拖泥带水!以后也不会再让几个孩子们受任何委屈!” 韦太夫人没有说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陆显宗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见韦太夫人还是不为所动,之前还稍稍平复了些的心绪又开始烦躁起来,尤其是在看到灵芝立在韦太夫人身边,他更是觉得牙疼。 正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和韦太夫人才能达成交易的时候,黄全又在外面探头探脑的。 他正是气头上,便不管不顾的大声呵斥:“什么事在那里鬼鬼祟祟的?!有话直说!” 他现在反正已经是什么都被翻出来了,再丢脸现在也都丢完了,没什么可再怕的,反正韦太夫人和韦嘉朝看他估计也跟看仇人差不多了。 黄全擦了把头上的汗,勉强挤出一个笑意来,期期艾艾的说:“侯爷,这大姑奶奶回来了” 陆明惜回来了! 陆显宗面色变了变,见韦太夫人和陆明薇都没什么反应,心里不由得沉重了几分。 他的确是不怎么在乎陆明薇,但是陆明惜却是他的头一个孩子,他对陆明惜是有几分情谊在的,也不想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被大女儿看见,便更加焦虑的看着韦太夫人:“您难道非得把事情闹的不可收拾,让我在她们跟前脸面扫地,毫无父亲的尊严吗?这样对她们一样没什么好处,本来她们便已经丧母,若是我再出任何事,哪怕是我的过错,世人也同样要非议她们” 这个时候倒是好像自己真是什么像样的父亲了。 韦太夫人冷笑:“明惜应当是听见了云亭出事才赶回来的,不过你这种人,说什么父亲的尊严当真是让人发笑。你若真是有尊严,知道你自己是个做父亲的,就不会私底下跟人苟且偷欢,后来又珠胎暗结回来害死原配妻子了!你问我到底想怎么样,既如此,我们今天索性就把事情说个明白!林氏的罪过自然是不可能放过的,你若是只想用休妻来打发我们,便太可笑了。” 黄全听的满脸纠结,又不敢插嘴,直到此时才一脸菜色的又喊了一声侯爷,小心翼翼的补充:“还有,还有亲家夫人也来了现在正在外面,正往这里赶呢,我们也不敢很拦” 林氏把持侯府后院多年,林夫人在这侯府里也是威望极重,底下的人都对她很是忌惮,根本不敢强行拦着她。 听说林夫人也来了,韦太夫人面露讥诮。 韦嘉朝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陆明薇丝毫没有觉得意外。 毕竟林夫人养出来的几个儿女一个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一次林亮是帮林氏办事出了事,林夫人那边不管是见林亮这么久还未回去,还是听见几分吉云师太那边出事的风声,她肯定都是要过侯府这边来找女儿好好商量商量对策的。 来的也好,本来也是要让她们过来的。 陆明薇正这么想,便听见陆显宗神情复杂的开了口问:“您怎么过来了?” 林夫人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看到韦太夫人和韦嘉朝这么一群人,怔在原地一时无法反应。 一百零二·要你命 林夫人素来和菩萨一样慈祥的脸上有股戾气,难得的没有和颜悦色的和陆明薇套近乎,此时此刻,她眼里也看不到陆明薇,见到韦太夫人在花厅里,也只是澹澹的冲陆显宗道:“我有些事要跟你说。” 她一直是个不错的岳母,对陆显宗也很不错,陆显宗也敬重她,见她面色不善,若是换做往日,陆显宗便早就上前行礼了,可这个时候,陆显宗没有这个心情,也没有这个胆子。 听见林夫人这么说,陆显宗苦笑了一声叹气:“您若是因为海潮和阿亮的事情来的,也不必避开了。” 林夫人童孔缩了缩,都不必陆显宗再说任何话了,她已经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抿了抿唇看向韦太夫人,两人的目光对上,林夫人先澹澹的挪开了脸,看着陆显宗说:“那好,我问你,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陆显宗都被自己的岳母大人给惊住了,他没有想到林夫人竟然这么沉得住气,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摆明了所有的事都已经曝光了,可林夫人竟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问他打算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因为林夫人这么一问,陆显宗也有些恼怒,他面色沉沉的开了口:“岳母大人这话问的小婿没法儿答了,今天锦衣卫上门,我才知道原来海潮这么大胆,勾结了吉云师太胡乱给明薇批命也就罢了,竟还敢让林亮和大昭寺的僧人合谋,想要谋害云亭!她要杀我的儿子,败坏我女儿的名声,您老人家现在还来这么问我,您让我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这大约还是陆显宗头一次对林夫人这么出言不逊,林夫人显然是有些不大适应,一时之间面色涨的通红,半响都没能说得出话来。 或许是因为太过气恼了,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真跟菩萨一样的林夫人一眼瞥见在一边的陆明薇,便忍不住嘲讽:“你这话说的,难道当年吉云师太在她降生之时说她是不祥之人,难道也是海潮让吉云师太说的?” 也就在这时候,一边的灵芝大声反问:“难道不是吗?!那时候,她早就已经和吉云师太勾搭上了,否则的话,为什么每次吉云师太来讲经,都一定要把她带着?她去大昭寺礼佛,也是吉云师太牵线搭桥,否则的话,大昭寺哪里肯收她进去?” 林夫人出师不利,早已经心烦意乱,原本想呵斥这个不知轻重的东西,一眼看见灵芝却怔了怔。 灵芝见她怔住,一脸怨恨的冷笑:“怎么,林夫人您认不出我了吗?我可是认得您的,您那时候天天都去吉云师太那里闲坐,还说自己是一心向佛,您倒是一心向佛,怎么做的却都是这样鬼鬼祟祟的事?” 林夫人陡然认出了灵芝,她记起来了,灵芝就是之前韦氏身边那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后来韦氏出事,要处置那些丫头的时候,她还着重叮嘱过林氏,一定要把灵芝给妥善处置了,绝不能再留着她。 可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灵芝竟然又重新出现了。 怪不得 她原本还以为只是谋害陆云亭的事情败露了,现在看来,只怕当年林氏婚前就勾引陆显宗的事也已经败露了。 怪不得韦太夫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林夫人心里有些懊悔,但是很快就又恢复了冷静,盯着陆显宗问他:“当年的事,难道只是我女儿一厢情愿?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不会以为自己便能独善其身?” 陆显宗现在本来就一肚子的火气,现在自己的把柄被人家拿在手里,他已经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才能脱身了,可现在林夫人竟然还过来逼迫。 他心中烦躁,他难道还能去救林氏和林亮吗?他现在都自身难保了! 也因为如此,他语气不大好的冲林夫人冷声道:“当年的事,自然我也有错,可虎毒不食子,我可没有想害自己孩子的意思!现在海潮自作自受,落入了诏狱,我自问没有那个本事,也没有那个脸面去解决此事!您若是要追究我当年的错处,也等海潮出来之后再说!” 出来? 林夫人咬了咬后搓牙,再也没有之前那副菩萨的样子了。 她恼怒的要拂袖而去,等到走到一半又转过身来,紧紧盯着韦太夫人片刻,忽然道:“你也不必得意,当年我在登州的时候,从未想到过还有跟你平起平坐的一天,可等到后来,还不是照样熬到了?这一次,我也未必就会输!” 韦太夫人丝毫没有给她脸面,闻言立即便冷冷的反唇相讥:“林夫人真是爱说笑话,当年在登州的时候,我若是知道你们是这等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人,我早已经直接让你们滚了!哪里会给你吸血的机会?现在你们靠踩着我女儿的尸体走到现在,勉强披上了一张人皮,你们就真的以为自己是人了?我从未把你们放在眼里,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林夫人目眦欲裂,紧紧攥着拳头。 韦太夫人这些话,就如同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脸上,把她打的脸皮都发麻,心脏都好似被人给捏住了。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韦太夫人永远都是这么一副眼高于顶看不起人的样子,总是觉得她自己无所不能。 林夫人不再理会屋子里的人,勐地转身气冲冲的走了。 陆明薇眯了眯眼睛,觉得林夫人似乎有些过于嚣张了。 这对母女分明都是很能装的,若是没有什么凭恃,又是理亏的一方,按理来说林夫人素来的脾气,她该是拼命求情示弱才是,可这回,看林夫人的样子,分明是有恃无恐。 她凭什么? 陆显宗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他现在浑身上下都紧绷着,只顾着看韦太夫人的反应。 等到林夫人走了,陆显宗才看着韦太夫人:“太夫人,您还有什么条件,请您尽管提,只要小婿做得到的,一定赴汤蹈火,无所不辞!” 一百零三·好大儿 仿佛是因为锦衣卫最近活动得实在过于频繁的缘故,哪怕是已经快到端午了,京中也没有半点过节的喜庆,平时每到这个时候,京中早已经处处张灯结彩,小贩们早已经走街串巷的开始卖起了五毒香囊和雄黄粉艾草了,可今年京中静悄悄的,尤其是大户人家,那些丫头小厮们都不敢再出门,一个胡同里倒有好几家是关门闭户的。 楚国公府倒是一如既往的在准备着端午节的东西。 秦妈妈正小心翼翼的捧着礼单,轻声提醒着楚国公夫人,分别是哪家送的什么礼物。 楚国公夫人半闭着眼睛听,过了半响,见秦妈妈不再念了,才皱起眉头:“怎么不接着说了?” 秦妈妈一脸为难,垂下眼陪着笑解释:“夫人,都已经念完了” 念完了?!楚国公夫人诧异的伸手将礼单拿过来,伸手扫了一眼,勐地将礼单扔在了地上。 她一发脾气,众人都忍不住跪在了地上。 秦妈妈和田妈妈两人对视一眼,也都不敢说话,立在一边等着秦氏自己消气。 今年出了吴文杰的事情之后,鲁王妃当众给楚国公府没脸的事情已经传的人尽皆知,先不说吴文杰被退亲的事丢脸不丢脸,难看不难看,鲁王妃跟楚国公夫人现在是摆明了不和了,巴结鲁王妃的人,哪里还有敢凑楚国公府的热闹的?所以楚国公府最近几个月都门庭冷落,就连端午佳节,换做平常的时候,早就已经多的是人排着队送东西上来了,如今却还只有几家数不上什么姓名的小官送了节礼,除此之外,便是那些必要来往的亲戚了。 楚国公夫人从小到大都最在乎脸面,现在从前那帮围着她转悠的夫人们竟没一个送节礼过来的,简直跟打她的脸也没有什么区别。 她姣好的面上现出怒意,低声呵斥:“滚出去!” 丫头婆子们吓得忙不迭的退出去了,只剩下一个秦妈妈,察言观色起身走到她背后,轻声道:“夫人也不必生气,原本趋炎附势也是在所难免,何况王妃娘娘亲口说的那些话,眼下这话都说出没多久,谁敢在这节骨眼上故意跟王妃对着干呢?您消消气,过阵子,等王妃的气消了也便好了。” 气消了?楚国公夫人冷笑了一声。 她还不知道那些女人的心思?一个个的,把男人看的比天都重,没了男人简直是好似丢了性命,要等鲁王妃消气,还不知道要过多久呢!再说,她为什么要受鲁王妃的这个气? 鲁王妃若是有本事,便该把脾气撒在鲁王身上,若不是鲁王自己贪欢好色,难道她一个人便能把事情办成?管不住自家男人,却来这外面耀武扬威的,真是可笑! 她最初的那点后悔如今也消失的干干净净,收拾好了心情,冷笑着问秦妈妈:“陆家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说来说去,如果不是林海潮那个贱人把蓝宝石送给鲁王妃讨好献媚,这件事也根本不会被鲁王妃发现,说到底,都是林海潮的错,她绝对不会让林海潮好过的。 见她肯问别的事,秦妈妈如释重负,急忙将最近陆家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跟她解释了一遍。 这些事原本也是秦氏安排着人引导林氏母女去做的,灵芝更是她早就准备好了有朝一日用来对付林氏的棋子,现在发生的这些事都在秦氏的预料之中。 这种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总算是让秦氏心里好受了许多。 她嘴角噙着一抹讥诮的笑,沉声问:“宝川公主次子的事,你们怎么办的,不会留下把柄?” 秦妈妈吓了一跳,急忙解释:“这并不是我们做的,我们原本按照您的吩咐,准备让刘千户的夫人上吉云师太那里闹事,而后揭破吉云师太敛财为人拉皮条的事儿的,谁知道还没等我们动手,锦衣卫就先上门去了” 秦氏原本也震惊自己底下的人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把宝川公主儿子的死也和吉云师太扯上关系,听说是碰巧,不由便皱了皱眉:“到底怎么回事?” 不会还有别人盯着吉云师太? 秦妈妈还没来得及发话,远远地忽然传来吴文杰的喊声,秦妈妈急忙住了嘴。 也就几乎是在同时,吴文杰已经闯进门了,一股脑的跑到了秦氏跟前喊了声娘。 秦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怎么过来了?” “上次曾家的孙子满月,您说了带我去的!可您又没带我!”吴文杰浑身上下都透着烦躁二字,腻着秦氏不放:“我都已经好些天没看见琳琅妹妹了,您放我出门!” 秦氏不冷不热的看了他一眼:“你也就惦记着这点儿事了!” 吴文杰就有些生气:“您自己答应了的,又骗我!” 真是个小孩子,秦氏又气又怒的看着他,半响才缓缓地吐了口气:“罢了罢了,过两天你去邵家,一样能见到你的琳琅妹妹!” 去邵家? 吴文杰有些茫然:“邵家有什么?” “邵君庭跟陆明惜和离,他们是要送陆明惜回家的,到那天,若无意外,你那琳琅妹妹也是会先去邵家接她姐姐的,那你不就能见着了?”秦氏点了点他的头,皱着眉补充:“只是不许胡来,更不许丢人现眼再闹出什么事来!” 现在林家倒了霉,陆显宗那种人是绝不可能为了一个林氏豁出去不要自己的前程的,所以一定会息事宁人,陆琳琅那丫头最知道察言观色看人脸色的,她这个时候必定要充当好妹妹好女儿。 之前那些年,陆琳琅勾着吴文杰为她办了不少事儿,这丫头心眼子多的很,也是时候让她吃吃教训。 只是秦氏也不想事情闹的太大,一再点着儿子的额头:“你要见人随你,只是你若是再闹出任何是非,可别怪我没跟你父亲求情,你若是不怕再也出不了门,便只管胡闹!” 吴文杰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一百零四·人生苦 吴文杰兴冲冲的去准备了,虽然说人家邵家这是跟媳妇儿和离,不是什么好事,可他因为和邵君庭向来混在一处,他过去,倒是说得过去。 只是秦妈妈仍旧有些担心的看着秦氏:“世子他天真纯质,他若是出去,只怕未必能够平常心对待陆家姐妹,到时候若是闹出事端,会不会坏了您的事啊?” 秦氏有些不以为然的挑眉:“现在陆家自家忙的脚打后脑勺,正是自顾不暇的时候,不管是林家还是韦家,现在都盯着对方恨不得咬下对方的一块肉来,他们闹的狠,哪里有功夫管文杰的事?再说,他也不能一辈子就窝在家里,这么大的人了,是时候让他知道知道外头的事,省的一天到晚就惦记着那点儿女情长。” 他喜欢陆琳琅,这实在不是什么大事,若是陆家这次的事情处置不妥当,闹的大了,林家固然是没有好果子吃,陆显宗也是要被迁怒的。当今圣上可最恨的就是这等无德之人。 到时候,陆琳琅哭着喊着要进楚国公府,也要看楚国公府的心情,哪里还有她挑三拣四的本钱? 这次她放吴文杰出去,看陆琳琅都还是其次,重要的是要让吴文杰正式重新跟勋贵圈的这些人来往,好让大家都知道,吴家已经没事了,慢慢的,大家自然会忘记从前那些事。 世上永远有新鲜的事在发生,就比如这次林氏雇凶杀人,勾结吉云师太谋杀继子,事情一旦传扬出去,谁还会记得当初吴家退亲不成反被对方抢先退婚的事? 秦妈妈反应过来,知道秦氏心里自有打算,不敢多劝,急忙应了一声是。 幸亏被吴文杰这么闹了一阵,秦氏之前的那股怒气也消散了许多,手指在桌上无意识的点了点,便吩咐秦妈妈:“你去看看杜子明那边的事情如何了,再叫个人帮我送封信给国公爷。” 吴永川去京郊的卫所巡视了,到如今还没回来,秦氏也只能让人送信给他。 秦妈妈急忙答应了出去。 楚国公夫人的算盘打的哗哗响,既要又要还要,虽然陆明薇没有读心术,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想的。但是从杜子明和灵芝的事上,约莫也能猜得到她的目的了。 陆明薇倒是不介意被楚国公夫人利用。 反正林氏的事,迟早是要闹出来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秦氏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挑拨了林氏母女急功近利的勾结了吉云师太,做出要雇凶杀人的事,只是加速了林氏的灭亡。 林家一家人,每个人都似乎长了两张脸,面上看上去一门都是大善人,实际上却男盗女娼,一肚子的蝇营狗苟。 她从上一世开始,便有一个愿望,就是想看看林家人的真面目。 她实在很想看看,被逼到绝境的时候,林家的人到底还能不能带的稳脸上的面具,一辈子都维持着那副菩萨样子。 现在看来,显然是不能,陆明薇回过神来,微笑着挑了挑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陆琳琅:“你这是做什么?我可当不起。” 陆琳琅目眦欲裂,将自己的嘴唇咬得都出了血,一嘴的铁锈味儿,才在小林氏的目视之下勉强压制住了怒气,红着眼眶哽咽开口:“二姐,求你大发慈悲劝劝大姐和三哥,让他们饶了我母亲” 出事的时候陆琳琅是在曾家跟着小林氏,原本她正欢欢喜喜的和高家小姐套近乎,跟她们相处的都十分不错的,可林夫人过来说的那些话,直接将她给惊呆了。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不过离开短短几天,家里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母亲进诏狱更是让她想到就发抖,诏狱是什么地方,只要是人就没有不知道的,进了那里,哪里还能活着出来? 林夫人和小林氏让她来求陆明薇息事宁人,她原本是咬着牙不肯答应的,但是看到外祖母和姨母的眼泪,再想想母亲和弟弟,终究是硬着头皮先去见陆云亭。 可陆云亭却不在家,说是被韦嘉朝接走了。 家里只有陆明惜和陆明薇在。 相比较起来,大姐和二姐之间,陆琳琅下意识的选择了陆明薇,陆明惜实在不是个好对付的,从小的时候,林氏跟自己就在她面前讨不到什么好处。 倒是陆明薇,虽然变了很多,也阴沉沉的看上去怪渗人的,但是到底之前有几年的情分,加上陆明薇从前毕竟是有过蠢钝的时候的,陆琳琅觉得尚且还能有一丝希望。 可低头求人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都不必陆明薇多说什么,陆明薇隔了一会儿没回她的话,她都面色通红,眼泪刷的就下来了。 小林氏顿时有些忍耐不住的开口帮腔:“到底你们是同一个父亲的姐妹,这么多年,难道就没一点儿情分在?再说,为人子女,哪里能真的计较那么许多?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可是你也该为你父亲想想,你若是真的非得撺掇韦家来闹,闹的不依不饶的,固然我姐姐是好不了了,可你父亲的名声是不是也毁了?当年做错事的可不只是我妹妹一个!” 陆明薇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看来当年的事,知道的也不只是夫人一个,你们作为夫人的娘家人,原来人人也都是知道的啊?” 林家那个时候,全家上下都扒着林氏,指望着林氏勾搭上陆显宗,嫁给陆显宗,好借着陆显宗一家子飞黄腾达,能够脱离泥泞。 一家人都沆瀣一气。 到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小林氏竟然还有脸来劝自己,让自己息事宁人。 这一家子也真是够不要廉耻的。 陆琳琅被陆明薇这句话说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忍不住肩头发颤:“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陡然知道自己母亲和外祖母这么不堪,陆琳琅有些无法接受。 陆明薇自己却冷冷的看着她,嘲讽的反问:“你说是什么意思,你外祖母和小姨让你来求情,连事情的原委都没有跟你说清楚吗?” 一百零五·倒霉蛋 “曾大奶奶这话说的,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陆明惜推门而入,皮笑肉不笑的站定了看了一眼小林氏:“当初你姐姐勾引有妇之夫的时候,怎么不想一想自己将来也会有儿女?” 这话说的十分难听刺耳,小林氏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皱着眉头勐地回头看着她大声问:“你这是什么态度!?论礼制,你也该叫我一声姨母,你便是这样对待长辈?!” 陆琳琅的面色更差,几乎已经是摇摇欲坠,跪在地上浑身上下都像是针扎一般。 她向来自诩自己是父母亲的掌上明珠,比陆明薇这种天煞孤星不知道要高贵多少,现在却在这两姐妹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 陆明惜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不动如山的走到陆明薇跟前和她并肩而立,两姐妹对视了一眼,陆明惜才面色沉沉的哂笑:“什么姨母?什么妹妹?若是追根究底,她不过是个奸生女,有什么资格跟我们相提并论?至于林家这门姻亲到底还能不能认,只怕要看我父亲的意思?” 小林氏从前也从姐姐和陆琳琅嘴里说过陆明惜的脾气,可当陆明惜的脾气直接朝着她发的时候,她才知道其中难堪,她面色涨的通红,紧紧攥着拳头几乎想要甩手就走,可是想到林氏和林亮若是出事,她在曾家的地位也一定受到影响,还是勉强忍气吞声的抿着唇勉强继续道:“我知道你们现在的心情,可是你们哪怕不为你们父亲着想,总也该为云亭想想?这件事闹出去,常勇侯的爵位都未必保得住,难道你们就忍心看着云亭以后接一个空壳子?你们不怕云亭以后再恨你们?” 原来小林氏也有这么黔驴技穷的时候,车轱辘话需要来回说,指望着能够打动人。 陆明薇忽而觉得胸口的郁气散了一半,好整以暇的笑着道:“如果你们的计策成功了,云亭可不只是接管一个烂摊子,而是去了阎王殿。孰轻孰重,相信他还分得清楚,我们也分得清楚。” 小林氏再好的忍功,也被她们姐妹俩的阴阳怪气给挤兑的有些撑不住,只能拂袖拉着陆琳琅转身出去了。 陆明惜冷冷的坐下来,冲陆明薇道:“你倒是胆子大,什么事你都算完了!” 她面色有些复杂,想到陆明薇这些年一个人什么都知道,却又只能蛰伏,心疼得不行,正好陆明薇靠过来,她一把拉住陆明薇抱住她,低声哽咽着道歉:“薇薇,真对不住,我还是姐姐,却什么用都没有,还要让你一个人扛着这么多,若不是你,母亲在地底下也不能安心!” 如果不是陆明薇机警,陆云亭此时已经没有了,只要想一想,陆明惜就恨林氏恨得牙痒痒。 其实陆明薇真不觉得有多委屈。 她回来到如今,也的确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先是吴文杰如今是林氏,她上一世所盼望的事都已经办到了,人要做任何事都该付出努力,她全副身心都扑在上面,实在没有觉得这过程有多难熬。 所以见陆明惜难过,她还倒过来安慰姐姐:“其实也没什么,那个时候邵家也是多事之秋,告诉了你也是让你更忧心,我和外祖母都不想让你操心” 一百零六·一把刀 小林氏气鼓鼓的,却还是不忘指点外甥女:“你父亲他平时最疼你和云松,你若是不想沦落到无人疼宠,孤苦伶仃的地步,便最好抓紧机会说动你父亲,否则的话,以后你的前程全无不说,连在这侯府的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这话说的陆琳琅更加面上血色尽失。 她茫然看着小林氏,心中的怨气油然而生-----分明母亲当年做下勾引有妇之夫的错事的时候,是外祖母和小姨她们沆瀣一气,可是现在出了事,小姨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反而还要把责任归咎在母亲身上,又推自己去做挡箭牌。 小林氏却没有这个觉悟,她想到自己刚才一路从陆氏姐妹还有陆显宗跟前的难堪,已经不想再去碰钉子,只能再三警告陆琳琅:“你母亲和舅舅都在锦衣卫手里,如今他们手里握着证据,唯一的指望便是你父亲了,你可得自己想仔细了!” 自己转身便走。 她留下陆琳琅,一路满怀担忧的先回了林家。 林家已经乱作一团,原本自从林家发迹以来,府上已经多年没有遇见过什么风浪,一家人都高枕无忧,从不知道艰难为何物,这一次一下子遇上这么大一股风浪,不仅是林夫人急的起了满嘴的燎泡,连林老爷也是气的跟林氏大吵了一架出门去了。 听见说父亲不在家,小林氏径直去了林夫人房里。 她们到的时候,林夫人正在听林妈妈回话。 林妈妈卑躬屈膝的,为难的低声解释:“实在是没有法子,诏狱那地方不是寻常地方,咱们用老爷的帖子也找了好几位大人,可没有一个敢接这帖子帮忙的” 不过才短短几天而已,林夫人整个人便憔悴了一圈,眼皮底下青黑一片,听见林妈妈这么说,她心里更加烦躁,勐地摔了手边的药碗怒斥:“简直无用至极!都是废物!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能指望你们做什么?!” 终于能人被骂的抬不起头,都不敢出声,欲言又止的看着林夫人。 好在这时候小林氏已经进门了,一见了她,林妈妈欢喜的跟什么似地,急忙喊了一声:“二姑奶奶!” 林夫人这才看见小女儿来了,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问她:“你回来了?陆家那边怎么说?琳琅回去,说服了她父亲没有?” “哪有那么简单?”小林氏一眼愁眉苦脸,挨着母亲的床沿坐了,低声把之前在陆家的遭遇说了一遍,便皱着眉头抱怨:“娘,姐夫也太无情无义了!平常那样听姐姐的话,和姐姐那样恩爱,现在一出事,他倒是好的很,竟然装聋作哑,什么事都推在姐姐头上,只说那些事都是姐姐一个人做的” 林夫人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世上的男人哪有什么两样?别说是他了,便是你父亲,你自己看看他是个什么嘴脸?没出事之前,家里家外都说我是何等贤惠,一出事,我便是那坏事的根由了,怕惹事直接躲出去了,哪里还管你姐姐和弟弟?” 小林氏不想说父亲的不是,挨着林夫人岔开话题:“娘,现在说父亲还有什么用?他也没有法子。只是现在,咱们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姐姐和阿亮都在锦衣卫手里,若是他们扛不住把事情都说出来” 那就算是跟宝川公主儿子的死无关,那也什么都完了,买凶杀人可是大罪! 林夫人眉心都皱成一个川字,强自撑着坐起身靠在枕头上,垂下眼低声说:“我倒是想了个法子” 小林氏听完,整个人都舒展开来,笑着道:“若真是能成,那倒也是她的福气了!白白便宜了她,让她攀上一门好亲。” 她说完,又急忙压低声音:“只是这件事能成么?虽说王夫人跟您交情好,可未必肯答应毕竟陆明薇那名声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她说的王夫人指的是锦衣卫提督王俊阳的夫人王夫人,因为王夫人一心向佛,所以对着有活菩萨之称的林夫人十分推崇和亲近,时常叫她过去讲经。 两人关系很好。 王夫人有个儿子,因为生下这个孩子十分艰难,所以对儿子十分宝贝,只是王大少爷虽然身份尊贵,却对女色丝毫无意,这么多年来给他说媒的人无数,却没有一个能成的。 小林氏知道母亲的打算,却觉得未必能成,毕竟王家虽说没有爵位,但是却握着锦衣卫这把刀,京城谁见了王俊阳不要抖一抖?王大少爷更是连崔明楼的面子都未必给。 林夫人想送陆明薇给人家,但是人家可不一定看得上啊。 林夫人笑而不语,或许是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可用,她连精神都好了许多,招了招手让女儿靠近:“你知道什么?你不知道,王大少爷原来所以现在王夫人心中烦闷的很,这个时候,她正愁找不到人嫁过去,陆明薇虽然名声不好听,但是正因为名声不好听,反而没什么关系。” 她说罢立即便让林妈妈进来,吩咐林妈妈:“去王大人府上一趟,帮我送封信给王夫人!” 林妈妈见她精神奕奕,而且催促的急,什么都不敢问,忙答应了,等到林夫人把信写好了,便亲自取了信出门去办事了。 林夫人有了几分精神,便问小林氏陆琳琅和陆云松两人的情形。 小林氏知道她是怕陆明薇她们给这两姐弟使绊子,急忙道:“您放心,虽然姐夫对姐姐无情无义的,但是琳琅和云松都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总不至于狠心至此。何况,云松更是他的心肝肉,不会有什么事的。” 至少韦家现在还没把事情闹的人尽皆知,外面的人只知道林氏出了事被牵连了,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陆显宗这个时候不会对两个孩子有什么的。 林夫人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眼里都是冷意。 她这一次一定要给韦家一个教训! 想到韦太夫人高高在上的样子,她便觉得十分碍眼。 一百零七·馊主意 韦太夫人打了个喷嚏。 正好韦大夫人带着韦翩翩进门,见太夫人面色有些憔悴,急忙上前接过了黄妈妈手里的杯子递到太夫人跟前,有些担忧的探问:“娘,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请唐太医来瞧瞧?” 韦太夫人摇了摇头。 大夫人已经从韦嘉朝那里听说了林氏竟想谋害这陆云亭的事,见韦太夫人这些天都没什么精神,也知道是什么缘故,她虽然不大喜欢陆明薇,但是这种事,连她也觉得是林氏欺人太甚。 “您别担心。”大夫人心有戚戚然,难得的有些气愤的道:“这世上哪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既然敢做,自然也该付出代价!” 连韦大夫人都义愤填膺,韦太夫人有些安慰的舒了口气点点头,转眼又瞥了韦翩翩一眼,却见她面无表情,丝毫不为所动,忍不住便皱了皱眉。 不是她偏心,只是韦翩翩实在有些过于冷心冷情了,这么大的事,她竟然都能无动于衷。 只是虽然心里有些不满,太夫人面上却并没有直说,只是澹澹的点了点头:“陆显宗若是聪明,就该知道我们提出的条件已经是对他来说最好的结局,我看他也不像是个蠢人。” 毕竟当时推卸责任的时候速度可是飞快。 大夫人跟着叹了口气:“也盼望着他想通,他虽然可恨,可是奈何几个孩子如今都还小,就是明惜若是被他连累,也怪可惜的。” 正是这个道理,韦太夫人见大夫人想得通这其中的道理,也愿意说公道话,对大夫人的态度更加和颜悦色了几分:“你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 “正要跟您说呢”大夫人看了韦翩翩一眼,压低声音在太夫人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又满脸笑意的说:“虽说咱们家必然是不在意这些的,但是到底先相看起来,也免得以后慌慌张张的。” 韦大夫人经过了陆显宗的事,就更是操心韦翩翩的婚事。 从前她还一心一意的先要韦翩翩能够飞上高枝儿,可到了现在,却只一心一意的想着韦翩翩能嫁个人品不错的,否则若是嫁了邵君庭或是陆显宗那种人,就算是家中再好,又有什么意思? 所以她现在倒是能够以平常心看待韦翩翩的婚事了,打定了主意早早的先帮她寻摸人选。 这种事,做祖母的自然只有支持的,韦太夫人笑了起来:“原来是要去外祖家,这自然是大好事,说起来,我也许久没有见过亲家了,你们过去,也替我带个好儿!” 大夫人忙应是。 韦太夫人又让黄妈妈过来,对着黄妈妈使了个眼色。 黄妈妈便会意,去里间捧了只匣子回来。 太夫人喊了一声韦翩翩,笑着道:“这个给你带着玩儿,既然是要去外祖家,就玩的高高兴兴的再回来。” 韦翩翩急忙伸手接过黄妈妈手里的匣子,打开便看见是一套十二只的凋刻着花鸟鱼虫的精致的华钗,忍不住有些受宠若惊:“祖母,这这也太贵重了” “什么贵重不贵重的?”韦太夫人摆了摆手:“这本就是给你们准备的,我这个老婆子难不成还能带着去招摇不成?正该是你们这些豆蔻枝头的小孩子才该好好打扮,拿着。” 韦翩翩也知道不能再推辞,忙跟太夫人谢恩。 太夫人不以为意,轻声叮嘱她:“凡事听你母亲的,既然是陪着你外祖家去赴宴,便更是要处处注意。” 见韦翩翩答应了,太夫人又叮嘱大夫人:“带着孩子去,好好照顾着,若是遇上林家和曾家的人,也不必多纠缠。” 大夫人见太夫人这么重赏这韦翩翩,心里更加舒服,忙着答应了,还笑着解释:“这次是去我姨母家中赴宴” 韦家此时气氛融洽,林夫人却有些提心吊胆,正紧张的看着面前的王夫人,等着她的回话。 王夫人手里拿着一个团扇正翻看着花样,听见林夫人的话一时没有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在林夫人的催促之下抬起头来,沉声问:“夫人刚才说什么?” 她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十分不错,之前又有一起讲经的情分,所以虽然林夫人现在麻烦事缠身,可是王夫人也还愿意见她,并且听她说几句话。 林夫人耐着性子把自己的意思再跟王夫人说了一遍。 王夫人挑了挑眉,唉声叹气的放下了手里的团扇苦笑着摇头:“夫人这是跟我说笑呢?我还不知道那个丫头?那天她当众退亲,骂的吴文杰狗血淋头的我可算是见识了这个女孩子的厉害,你说旁人我或许还有几分心动,她?她可算了!” 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们王家虽然是富贵,丈夫也是大权在握,只可惜儿子却是个让人头痛的主,这么多年来谈过也不知道多少门亲事了,可他的那些未婚妻出事的出事,退亲的退亲,就没有一个说成了的。 这时间一天天过去,眼看着儿子的年纪也越来越大了,王夫人更是愁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现在林夫人过来,说是让王家去跟陆家提亲。 王夫人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她虽然是愁儿子的婚事,但是却也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陆明薇那么难缠,眼看着都不知道有多少个心眼儿,若真是娶了她,家里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地步。 林夫人却大有深意的笑了:“姐姐怎么想不通呢?她虽然蛮横,可也正因为蛮横,所以” 王夫人若有所思。 林夫人便似笑非笑的补充:“所以这么蛮横的人,办出多少蠢事不都是理所当然的么?到时候,大家只会说是她自己钻了牛角尖,又无知,可不会把责任归咎在大少爷身上” 她若是说别的好处,王夫人或许还不会动心,但是林夫人说到陆明薇的名声,王夫人却有些心动了。 正如林夫人所说,如果娶的人选是陆明薇,那么出事似乎也都变得情有可原了。 一百零九·不是人 天气逐渐变得热起来,众人都已经换下了厚重的冬衣,开始穿轻薄的褙子,陆家虽然暂时没了女主人,但是一家子毕竟都离不开吃穿住行,内宅的事便暂时由陆明惜接到了手里。 自从府里换人当家,上上下下的管事便被换了一批人,原先不得重用的,如今反倒是都翻了身,反正都得了差事,相反,林氏之前的心腹和重用的人都丢了差事。 也唯有陆琳琅和陆云松身边的人暂时没换。 陆琳琅啪嗒一声打翻了管事妈妈送来的一托盘的衣裳,似笑非笑的嘲讽:“我如今哪里受得起?妈妈还是回去跟大姐姐二姐姐说,不必这样假惺惺,要杀要剐还是趁早!” 管事妈妈哪里敢接这样的话茬儿,急忙陪着笑敷衍了几句,转过身去跟陆明惜交差。 陆明惜正带着囡囡和陆明薇说话,听见说陆琳琅不要衣裳,反而把东西都给折腾坏了,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既然她不要,那便也不必送了,想必她是用不着。” 都到这个时候了,陆琳琅竟还不知道收敛,也不知道这些年林氏到底教导了她些什么东西,她转过身低头教囡囡:“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囡囡帮陆明薇在整理线团,听见这话,苦着脸吐了吐舌头,悄悄地去拉陆明薇的衣摆。 陆明薇会意,笑着给她解围:“囡囡还这么小,大姐小心拔苗助长。” 陆明惜气的了不得,点着陆明薇和囡囡的额头:“你可就纵容她,当心她被纵容成下一个陆琳琅!” 看不清楚局势,连人在屋檐下的道理都不懂。 陆琳琅到底是陆显宗的亲生女儿,这么多年又被养的金尊玉贵的,但凡是她低下头去和陆显宗认错,陆显宗哪里真的会舍得抛下她? 陆明惜之所以还肯照常对待她,无非也是因为陆显宗的缘故,否则的话,林氏都已经倒台了,陆琳琅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只可惜,她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林氏处心积虑这么多年,却把女儿教的有小心机却没有大格局,儿子养的天真又愚蠢,真是太可笑了些。 “明是非,知黑白,便是纵容她,她也自有她行事的准则,怎么会跟陆琳琅一样?”陆明薇不大赞同的反驳姐姐,有些生气的护短起来。 囡囡躲在陆明薇怀里,朝自己母亲得意的附和:“就是就是!我才不会和她一样,我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才不会犯错呢!” 这两个丫头! 陆明惜又好气又好笑,摇了摇头不再跟她们扯皮,只是岔开话题看着陆明薇:“现在家里的事情已经暂时稳住了,你也该操心操心别的事,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整天困在家里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跟吴文杰已经退了亲,就该逐渐为以后做打算了。 陆明惜说着,伸手从管事媳妇儿手里拿出一沓帖子递给她,头也不抬的道:“这是最近送到家里来的帖子,我知道你已经跟从前不同,不大喜欢外出交际,可是总在家里窝着也不是个办法。你年纪还这么小,也该跟别的女孩子一样,多想想头上的朱钗,宴席的衣裳首饰,去!” 陆明薇倒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她原本也没有打算一直窝在家里不理外头的事。 陆家的事情现在暂时是稳住了,林氏在诏狱也是十有八九不能再囫囵回来,但是韦家的事却还才开始。 现在林氏倒台了,楚国公夫人的手很快就会伸到韦家来。 后宅有时候就是前朝的一面镜子,多出去走动,总能多探听些消息,她接过了帖子,随意翻了翻,目光落在迟家的帖子上头,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睛。 见她似乎有些兴趣,陆明惜也探过头来看了一眼:“是大舅母娘家姨母的夫家,太常寺卿刘光正家中的堂会。” 陆明薇嗯了一声,笑着道:“就去这家。” “舅母她们必然会去的,你去这里倒也好,亲戚之间有什么事也好互相商议。”陆明惜点了点头,很是赞同。 隔了几天,等到去赴宴的时候,陆明惜还特意提前过来给陆明薇看了一回穿戴,见她今天穿了素白色的立领中衣,外面罩着松绿色的褙子,看上去竟奇异的亭亭玉立,便笑着打量着她点头:“这样一打扮,可把不知道多少姑娘都比下去了,小姑娘家家的,原本就该每天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否则的话,以后成了亲,可就更没什么肆意的日子了。”陆明惜说着,伸手从管事媳妇儿手里拿出一沓帖子递给她,头也不抬的道:“这是最近送到家里来的帖子,我知道你已经跟从前不同,不大喜欢外出交际,可是总在家里窝着也不是个办法。你年纪还这么小,也该跟别的女孩子一样,多想想头上的朱钗,宴席的衣裳首饰,去!” 陆明薇倒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她原本也没有打算一直窝在家里不理外头的事。 陆家的事情现在暂时是稳住了,林氏在诏狱也是十有八九不能再囫囵回来,但是韦家的事却还才开始。 现在林氏倒台了,楚国公夫人的手很快就会伸到韦家来。 后宅有时候就是前朝的一面镜子,多出去走动,总能多探听些消息,她接过了帖子,随意翻了翻,目光落在迟家的帖子上头,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睛。 见她似乎有些兴趣,陆明惜也探过头来看了一眼:“是大舅母娘家姨母的夫家,太常寺卿刘光正家中的堂会。” 陆明薇嗯了一声,笑着道:“就去这家。” “舅母她们必然会去的,你去这里倒也好,亲戚之间有什么事也好互相商议。”陆明惜点了点头,很是赞同。 隔了几天,等到去赴宴的时候,陆明惜还特意提前过来给陆明薇看了一回穿戴,见她今天穿了素白色的立领中衣,外面罩着松绿色的褙子,看上去竟奇异的亭亭玉立,便笑着打量着她点头:“这样一打扮,可把不知道多少姑娘都比下去了,小姑娘家家的,原本就该每天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否则的话,以后成了亲,可就更没什么肆意的日子了。” 新 一百一十·斗心眼 自从上次被陆明惜讽刺之后,陆琳琅便彻底不再装下去了,与陆明薇连面上的体面也很难维持的住,陆明薇并不介意她的莽撞,一辈子顺遂的人的心眼实在是有限,她自以为的聪明知进退,也只不过是她自以为罢了。 因此陆明薇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等到了马家巷,林家的下人出来接,陆明薇便看着陆琳琅下了马车,继续吩咐底下的人赶路。 陆家的红缨华盖八宝车在大街上十分扎眼,林夫人出来目送着马车走远,轻轻过来拉了陆琳琅的手,拍了拍。 陆琳琅这些天积攒的委屈顿时遮不住了,眼泪汪汪的喊了一声外祖母,压低了声音抿着唇跟林夫人说:“我和父亲求了好久的情,他才愿意放我出来。现在家里都是大姐她们说了算,下人们也全都去奉承她们了,连父亲也看她们的脸色” 她知道自己母亲做错了,但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林夫人瞥了她一眼,笑了笑就叹气摇头:“你到底是被宠着长大的,就这么点儿委屈就受不住了?那你不如想想,陆明惜和陆明薇,在你母亲掌权的时候,过的可一直都是这样的日子。只是那个时候,你看不到她们的隐忍罢了。” 陆琳琅怔住。 赴宴在即,林夫人也不再多说,只是催促了底下的人备了车马,到了马车上,才跟陆琳琅语重心长的说:“陆明惜和陆明薇姐妹别的不说,但是这隐忍的功夫却都是一等一的。尤其是陆明薇,从前你们都说她蠢笨,可你看看她到底蠢不蠢?俗话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你可千万要戒掉自己这个浮躁的毛病,否则的话,被人一眼看透,还有什么资本跟别人斗?” 陆琳琅心情灰败:“现在还能有什么资本?” 出一趟门都还要看人脸色。 等到林氏的罪定了,府里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到时候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便是父亲,也不是那个最宠爱她和松儿的父亲了。 她郁郁不平:“外祖母,现在连云亭也疏远我了,前几天我去找他,去求他,从前他什么事都肯给我办,可是现在,他对着我好像对着一个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还不如” 林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他跟那两个才是一母同胞,偏向她们是再自然不过的。再说,只要你母亲没事,到时候你跟松哥儿无事,你自己也有可依靠的弟弟,何必靠着他?” 听出外祖母话里的深意,陆琳琅一下子抬起眼,亮晶晶的盯着她瞧:“外祖母,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可是现在分明到处的人都避着林家,外祖母就算是能耐,还能有什么法子? 林夫人意味深长的笑了:“韦太夫人那个老婆子跟你父亲谈条件,那就是还想着保全陆显宗,把责任都推在你母亲头上。可是若是事情都被锦衣卫知道了,那陆家的家丑,还是家丑吗?到时候就宣扬的人尽皆知了,陆显宗还顾忌个什么?所以,她们所能拿出来定罪的,无非就是跟吉云师太勾结的那些书信和银票作为证据。” 陆琳琅若有所思。 林夫人便轻轻替她理了理裙摆,笑着道:“好姑娘,我跟锦衣卫提督王俊山的夫人是至交好友,只要今天计划顺利,有王夫人从中盘桓,自然能够让吉云师太一个人把罪责都给担下来。到时候,我看韦家还能如何,除非她是要让陆家三兄妹彻底失去宗族庇护,脱离陆家,否则,他们就只能捏着鼻子迎你母亲回去!” 男人的心有什么可舍不得的? 只要把权力握在手里,那才是最稳妥的! 陆琳琅睁大眼睛,听的心潮澎湃,急忙追问林夫人:“外祖母,您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什么计划?” “一个能够救你母亲,又能替你除去眼中钉的计划。”林夫人好整以暇的朝着陆琳琅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行了,你只管高高兴兴的去赴宴,去继续结识高小姐,秦小姐她们,外祖母跟你保证,我能扶着你母亲和小姨走到现在这个位子,也能让她们继续稳稳地走完这段路!” 陆琳琅满眼放光的应了声是。 另一头的陆明薇赶到韦家的时候,韦太夫人正叮嘱韦翩翩:“去了就好好玩,咱们翩翩是个才貌双全的,也该让京城这些人好好看看了。” 韦翩翩在家里向来话不多,听见韦太夫人夸赞,也只是温柔的笑着点头。 等到陆明薇进来也请了安,韦太夫人便又难免说了几句让她们姐妹俩好好相处的话,这才让韦大夫人带着她们出门去了。 她们一走,黄妈妈便感叹:“您也太难做了。” 到底是太夫人身边的亲信,所以许多话都能没有顾忌的说。 男人的心有什么可舍不得的? 只要把权力握在手里,那才是最稳妥的! 陆琳琅睁大眼睛,听的心潮澎湃,急忙追问林夫人:“外祖母,您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什么计划?” “一个能够救你母亲,又能替你除去眼中钉的计划。”林夫人好整以暇的朝着陆琳琅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行了,你只管高高兴兴的去赴宴,去继续结识高小姐,秦小姐她们,外祖母跟你保证,我能扶着你母亲和小姨走到现在这个位子,也能让她们继续稳稳地走完这段路!” 陆琳琅满眼放光的应了声是。 另一头的陆明薇赶到韦家的时候,韦太夫人正叮嘱韦翩翩:“去了就好好玩,咱们翩翩是个才貌双全的,也该让京城这些人好好看看了。” 韦翩翩在家里向来话不多,听见韦太夫人夸赞,也只是温柔的笑着点头。 等到陆明薇进来也请了安,韦太夫人便又难免说了几句让她们姐妹俩好好相处的话,这才让韦大夫人带着她们出门去了。 她们一走,黄妈妈便感叹:“您也太难做了。” 到底是太夫人身边的亲信,所以许多话都能没有顾忌的说。 新 一百一十五·真傻子 吴文杰被打的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刘昭昭她们几个急忙避开,又见到打他的人,都有些又惊又怕。 韦翩翩却眼睛亮了亮,随即又看了一眼陆明薇,一时陷入了沉思。 吴文杰滚了几下才有力气站起来,一起身便要冲过去找人拼命,只是冲到了一半才陡然发现刚才飞了扇子过来打他的竟然崔明楼,他满心的火气和愤怒一下子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人心里都凉了半截-----这个京城谁不知道,论起纨绔来,没人能比得过崔明楼。 比他能打的没他有后台,比他有后台的没他能打。 崔小王爷只要是不把太极殿给拆了,只怕圣上都不会舍得怪罪他。 他急急忙忙的挤出一个笑意,拱了拱手及时行礼:“见过王爷。” 崔明楼挑了挑眉,没有给他好脸色,扇子在他手里仿佛有了灵魂,任由他轻松自如的旋转,不知道为何,吴文杰总觉得下一刻那扇子就又要打到自己身上了,他下意识的躲了躲。 跟在崔明楼身后的是陶明凯和顾青廷,也同样是勋贵家出来的,此刻见到吴文杰这副样子,便都笑了,似笑非笑的对吴文杰说:“早就听说你行动莽撞,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只是,你这也太过莽撞了,怎么能对姑娘家动手?” 不管是什么事,对女子动手的男人总是令人不齿的,陶明凯一说话,周边的人便也对着吴文杰窃窃私语起来,吴文杰顿时有些无地自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能忍气吞声的跟崔明楼赔不是:“是我冒失了,请小王爷恕罪。” 崔明楼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打的又不是我,也不该跟我道歉。” 这是让他去跟陆明薇赔不是了,吴文杰一时气的险些咬碎自己的牙,睁大了眼睛茫然看着崔明楼一瞬,有些不可置信。 崔明楼跟陆明薇是什么关系?怎么会替她打抱不平? 他抬头猛地看向陆明薇,陆明薇也正冷眼朝他看过来。 对视的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何,吴文杰觉得浑身的火气顿时都熄灭了,他从陆明薇的眼神里只看到纯粹的冷漠,这和从前见了他便笑意盈盈的陆明薇全然不同。 陆明薇是当真也厌恶他了。 跟他从前对她漠不关心,厌恶透顶一样,现在的陆明薇看他的眼神熟悉的让他害怕。 他吞了口口水,硬着头皮上前对陆明薇低声说了一声:“对不住。” 陆明薇面色冷淡:“我并不稀罕世子的道歉,世子这道歉有几分诚意我也管不着,只希望世子以后做事之前动动脑子,今天你要谢谢小王爷及时制止了你,否则的话,我们常勇侯府也不是好欺负的,我没有白白的挨你的打的道理,希望你明白。” 跟脑子不大好用的人交流起来的确是十分费劲。 陆明薇时常都觉得楚国公夫人是因为自己太聪明了,所以忘记了给吴文杰生脑子,吴文杰这样的人,若是让他当家族的掌舵人,那这个家族也基本上便没用了。 陶明凯在边上咳嗽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说:“以前谁说的陆家二小姐不要脸皮倒贴吴文杰的?我看着不像啊!倒是像是吴家为了自抬身价故意这么传,用来污蔑陆二小姐的。” 新 一百一十六· 吴文杰被挤兑的无地自容,听了陆明薇的话,他除了满心的愤怒之外,还有无穷的不解和不服。 陆明薇竟然是真的很恨他,连这么绝情的话都说得出来,这要是换在从前,吴文杰做梦都想不到陆明薇竟然有一天也会这么对他说话。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就因为他喜欢陆琳琅多过于喜欢她?难道就只因为他对她口出恶言,不够大度? 可是这么些年,他们一直都是这么相处过来的啊! 为什么陆明薇从前都受得了,现在却受不了了? 吴文杰想不通的问题,陆明薇也没打算给他解释,她本来也没有那个义务。 她只是郑重的跟崔明楼道谢。 崔明楼挑了挑眉看了她一眼,没当回事的扯了扯嘴角:“罢了,哪怕没我出手,你也不会叫自己吃亏的。” 陆明薇有些诧异,一般人做了好事,总是希望得到回报的,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道谢和感激,崔明楼却反其道而行,不过这诧异也不过是一瞬,想到上一世崔明楼的性子,她笑了笑:“哪里,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种,但是殿下出手帮忙,是最简单有效的一种,所以我对您道谢,绝对是诚心诚意的。” 陶明凯啧了一声,大有深意的看向崔明楼。 崔明楼面不改色,目光却落在了刘昭昭身上:“既然是设宴的主人家,就该有做东道主的样子,任由客人在自己的席间受辱,主人家也没有脸面,不是吗?” 这话的指向性就实在太过明显了,刘昭昭的脸腾的一下就布满红云,下意识看了一眼崔明楼身后几步远的哥哥刘震身上。 刘震已经疾步上前应是,又看着妹妹使了个眼色:“好好照顾各位客人!” 又跟崔明楼解释:“都是家中下人办事不利,竟让吴世子闯进来,冒犯了女卷,待宴会完后,一定禀报家母,严格处置!” 崔明楼澹澹瞥了他一眼,转身要走,却又停住了脚步侧头往边上看了一眼,沉声问:“王大少爷不走吗?” 他口里的王大少爷正饶有兴致的盯着前面的陆明薇看的目不转睛,听到崔明楼的喊声才啊了一声,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笑着点头:“走走走,小王爷请,小王爷请。” 目光却还落在陆明薇身上,意味深长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转过身跟着崔明楼刘震他们出去了。 吴文杰也已经被刘震带着人连拉带拖的拖了出去。 园子里便只剩下了刘昭昭她们几个,有了之前崔明楼的那番话在前,刘昭昭有些难堪的跟陆明薇赔不是:“都是我们招待不周,冒犯了陆二姑娘,还请陆二姑娘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陆明薇笑了笑。 这里是刘家,设宴的地方没有人比主人更清楚的了,若是没有人故意带着她走到这里来,吴文杰哪里有那么巧就能等到她们?这么多女卷,怎么就又偏偏撞见的就是她? 招待不周是事实,但是是不是无心,就很值得商榷了。 一百一十七·正合适 刘家人是真的有些意思,陆明薇装作没有看懂,也没有听懂,睁着两只茫然无辜的眼睛眨了眨:“我倒是无所谓,就怕他闯进来还惊扰了旁人,不是听说您家里还请了公主们吗?公主们自然也会带县主们来?” 圣上的姐妹们大多都已经也是要做祖母的年纪了,闺女们也都封了县主。 刘家大张旗鼓的办这个所谓堂会,说是说热闹热闹,可是看这个架势,不像是纯粹的请个堂会,应当是在准备联姻。 而顶级的联姻对象,自然是那些公主们的女儿,身份尊贵的县主了。 陆明薇不怕刘家卖吴家人情,但是却要他们自己好好掂量掂量,这份人情是不是值得把自家办的堂会也搭进去。 刘昭昭抬眼看了她一眼,细品总觉得她是在话里带话,但是思来想去,还是纯粹当陆明薇这话只是无心的,便笑着道:“您放心,自然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我带您去前面花坞的亭子,待会儿县主们只怕也要来了。” 因为有了之前吴文杰的前车之鉴在,刘昭昭这一路上带着韦翩翩和陆明薇走的都是游廊,生怕再碰见外人。 刘蓉蓉仍旧陪在陆明薇身边,苦着一张脸跟陆明薇轻声说:“陆二姑娘,你别生气,你刚才可太给我们女人争脸了!” 陆明薇歪头看她一眼,见她眼睛亮晶晶的全都是欣喜和激动,知道这位才真是不知情的,便也冲她微微弯了弯嘴角:“我不生气,生气的只怕另有其人。” 刘蓉蓉茫然啊了一声,却听见前面刘昭昭喊她们的声音,又见陆明薇明显是不打算再说了,也就只好不再追问,拉着陆明薇跟上了刘昭昭她们。 刘家原本用来招待女卷们的地方在湖中心的亭子里,需要坐船才能过去。 在韦翩翩和陆明薇之前,已经先有一批人过去了,刘昭昭她们到的时候,亭子里已经有了许多姑娘,她们有的在凭栏垂钓,有的在亭子里玩捉迷藏,热闹的很。 见了刘昭昭她们过来,都笑着冲她们招手。 女卷这边热闹非凡,男客那边也是人声鼎沸。 刘震送了吴文杰出去,路上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弟,不是哥哥说你,你也太不给我们面子,这么个日子,这个时候,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冒失,还闯进女卷那里去了呢?” 吴文杰自己也觉得委屈。 他揉了揉自己几乎被崔明楼的扇子打穿的胸口,没好气的说:“我不过就是想去教训教训陆明薇那个臭丫头!我跟她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谁知道她那么恨我,简直不知所谓!”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圆滑如刘震一时都忍不住有片刻的失笑,在吴文杰眼里,这种退亲之仇竟然就三言两语便变成了没什么深仇大恨了,怪不得这人还要熘进去找她。 他摇了摇头,笑着对吴文杰道:“我管不着你们的事儿,不过这事儿呢,你最好是另外挑个合适的时机自己解决,在我们这儿呢还是别再闹了,再闹下去,我可也得跟你翻脸了啊!” 刘震是在勋贵圈里出了名的人缘好,所以他虽然没有爵位在身,但是人人都还算喜欢他。 吴文杰也对他生气不起来,听见他玩笑似的这么说,也只能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刘震这才满意:“这样才对么,要我说,也犯不着为这事儿跟小王爷过不去啊!那可是小王爷,得罪了他,谁有好果子吃?你那事儿能过就过,不能过你便另外再想法子,我得先回去了!” 吴文杰闷闷不乐。 他倒不是为了挨了打心烦,而是想着并没有见到陆琳琅,怕陆琳琅到底是被陆明薇给欺负了。 刘震才不管他此刻想的是什么,摆脱了他回到了卷棚,还没进门呢,先被一只手给拽住了,他下意识要反抗,不过等到看人拽他的人之后,又换上了一副笑脸,笑嘻嘻的顺着那人的力道往边上一闪,便进了假山的门洞里。 假山的门洞里,刘震靠在壁上啧了一声:“王大少爷这可怪不厚道的啊!我们可是卖的你面子,这才在那个时间点把人家陆二姑娘引到那儿去的,你怎么先倒是让个傻子去打头阵了?” 他们刘家卖的是王提督的面子,可不是吴文杰。 王大少爷笑了笑:“这不是挺好玩儿的么?也只有让吴文杰那个傻子出马,才能看看这陆二姑娘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刘震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声:“那不知道你试出来了没有,这陆二姑娘如何?” “有点儿意思。”王大少爷神情有些微妙的微笑:“看着不像是个傻的,这才好玩,我就喜欢聪明人。” 刘震报之一笑。 在他看来,这就是王大少爷看中了陆明薇,这两家只怕是好事将近了。 笑完了,他们先后回了卷棚内。 卷棚里一群年轻人正玩的不亦乐乎,因着今天长辈们都在外头被刘光正带着去赏什么名人字画了,他们都没人拘束,自然是玩的五花八门。 刘震一进门便看到正坐在卷棚入口处的崔明楼,不由得被他吓了一大跳,惊疑不定的问他:“王爷,您坐在这儿做什么?” 刚才冷不丁一看见,差点儿没把他吓死。 崔明楼懒懒抬了眼皮看他一眼又垂下了,没有说话。 刘震已经习惯了崔明楼的爱答不理了,这人本来就任性,如今加上圣上不知道怎么想的,竟有让他进锦衣卫的意思,他就更显得阴晴不定了。 不过等到王大少爷进来,崔明楼的视线又放在王大少爷身上一瞬。 王大少爷倒是不怕崔明楼,崔明楼身份地位的确是高贵,但是他家里却也不差,他父亲不仅是锦衣卫提督,是崔明楼的顶头上司,而且还是皇帝的奶兄。 皇帝对他父亲异常看重,这是天下人人皆知的事。 他走过去,姿态轻松自如的在崔明楼身边坐下,笑盈盈的看着崔明楼说:“小王爷,我想到了一件好玩的事儿。” 一百一十八·无所惧 王大少爷人前人后都端着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任谁看他都只能从他脸上看出憨厚两个字。 崔明楼却并不这么认为,他手里的杯子转了个方向朝着王大少爷飞了过去,吓得王大少爷有些狼狈的往边上闪了闪,才轻飘飘的喝了口茶问:“什么事儿?” 王大少爷被吓的出了一回丑,也没有生气,仍旧还是笑呵呵的拉着椅子坐了回去,一面察言观色,一面饶有兴致的说:“就是那个陆二姑娘,挺有意思的。我看,吴文杰可真是配不上她。” 他提起陆明薇来,崔明楼就眯了眯眼睛,手里的杯子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哦了一声就问:“那你的意思?” 卷棚里一群纨绔们的笑声几乎都要把棚子给掀翻了,王大少爷往人群里看了一眼,见众人都玩的热火朝天的,他就笑眯眯的补充:“没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就是小王爷你这向来只扫门前雪的性子,见你突然出手救人,我怕您是对陆二姑娘有点儿意思。” 崔明楼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王大少爷一面站起身来一面自言自语似地:“我呢,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玩儿。我娘为了我这个性子,急的了不得,这么多年四处给我寻摸媳妇儿人选,不过呢,我总不喜欢。如今我倒是对这位陆二姑娘挺感兴趣的。” 他说完,乐呵呵的去人多的地方了。 陶明凯在边上啧了一声,见他走了,就不解的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啊?我看他说话阴阳怪气的。” 刘元锦嘎嘣一声咬破了一颗松子,瞥了瞥崔明楼就冲陶明凯龇牙:“你也配夸耀自己聪明呢,你说什么意思?当然是看出小王爷对陆二姑娘不同寻常,试探来了。”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说完,刘元锦抱着双臂摇了摇头:“哟,这可麻烦了,这个主儿可不是个好缠的啊,也不知道怎么陆二姑娘就落入了他眼里?” 这回轮到陶明凯笑话他了:“还能因为什么?哪怕本来没意思,见到咱们小王爷出手帮忙,也有意思了。他从小不就喜欢跟小王爷攀比?” 王大少爷自小也常在宫中走动,说起来还是崔明楼的伴读,两人小的时候一直玩在一处,关系一直不错。 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崔明楼忽然便不要王大少爷做伴读了,也为了这个,陶明凯跟刘元锦才在后来到了崔明楼身边。 可从那以后,王大少爷就跟崔明楼结了仇,两人表面上笑盈盈的,其实两人关系非常差,尤其是王大少爷,屡屡找崔明楼的麻烦。 他哪里是真的看中陆明薇?只是见崔明楼为陆明薇出头,所以现在才对陆明薇兴趣大增罢了。 崔明楼沉默不语。 另一头,陆明薇上了岸便发现已经有好几个姑娘先到了,她们是后头上去的,刘蓉蓉拉着她低声给她介绍:“这是” 一句话还没说完,那个姑娘已经笑着指着前面喊:“长安县主来了!” 长安县主是大长公主的孙女儿,在县主里头也是头一份的尊荣,她一来,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刘蓉蓉也忍不住两眼放光。 一百一十九·金枝怒 一见长安县主下了船,陆明薇就在心里轻声叹了口气。 她跟长安县主之前关系就一直不怎么好,具体是因为什么缘故她已经记不大清了,但是大抵还记得是因为长安县主嫌她身份低微,是丧妇之女,所以每每见了她,长安县主总要言语奚落的。 甚至有一次在德清公主府的宴席上,长安县主还曾戏谑中把在桥上准备找吴文杰的她推进了湖里。 那一次之后,陆明薇便跟长安县主相看两厌。 长安县主是宝川公主的长女,宝川公主嫁给如今的金吾卫指挥使陆子谦,生下二子一女,长子如今在宫中做皇子伴读,次子前些时候已经去世了,长女就是这位长安县主陆令月了。 听说当初生下长安县主,宝川公主欣喜不已,还特意进宫请求圣上赐名。 圣上宠爱这个胞妹,对待胞妹所出的这个外甥女自然也是爱屋及乌,便特意赐名令月,两重意思,一说是希望她和月亮一样温柔美丽,另一重意思则是说她身份尊贵,连月亮也要在她跟前听令。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这么尊贵的人物,不是普通人能得罪起的,这次刘家苦心孤诣请了这么多人,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这位身份尊贵的县主。 想到刘家,再想到之前‘恰巧’出现的吴文杰,陆明薇心中了然,又有些冷笑,刘家这可真是既要又要还要了。 她正在出神,就听见刘蓉蓉在她跟前紧张的喊:“陆二姑娘,陆二姑娘?” 陆明薇回过神来,便见周遭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落到了自己身上,不由就挑了挑眉。 果然,刘蓉蓉咳嗽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说:“刚才长安县主问你话呢。” 她有些紧张,显然长安县主问的就不是什么好话。 好在陆明薇早有准备,冲着长安县主福了福,大大方方的问:“不好意思,才刚县主问我什么?我有些走神了。” 长安县主一双杏眼瞪的圆圆的,原本温柔的眼睛徒增几分凶戾,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哟了一声:“我是问,你怎么竟还有脸来?你家里出那么多事,这个时候不在家里修身养性,竟然还有空出来花枝招展的看堂会?” 她这个人脾气大,嘴巴毒,不管说什么,周边的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闻言不由得都纷纷装作没听见。 刘蓉蓉就站在陆明薇旁边,此时此刻她哪里还看不出来长安县主跟陆明薇之间是有些仇怨的?心里顿时又是懊丧又是忐忑,可这个时候从陆明薇身边走开又显得太过刻意,顿时连头都大了。 好在刘昭昭还记得自家是主人家,顾忌着脸面,急忙笑着打圆场:“县主真是爱开玩笑。”又冲陆明薇使了个眼色:“陆二姑娘,县主这是跟你玩笑呢,你可千万别当回事。” 又殷勤的招呼长安县主去看后面种着的几株山茶:“您上回过来的时候便说喜欢这几盆名品,母亲特意叮嘱过了,如今开花了,便给您送过去。” 长安县主自来是喜欢什么便要得到的性子,听见这话,又见陆明薇呆呆地样子,倒是也懒得再理会她,哼了一声越过了陆明薇,径直跟着刘昭昭走了。 众人这才都松一口气,又都神情各异的瞥着陆明薇。 陆明薇自然看得出来刘昭昭的意思,她是想息事宁人,看来今天这场堂会,刘家当真是冲着长安县主和陆家来的。 同样是陆家,同样是高门府邸,只是两个陆家之间的关系却实在说不上好。 陆明薇上一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长安县主的眼中钉肉中刺,要被那样针对和为难,不过如今有了上一世的全部记忆,她已经知道缘故了。 陆子谦跟陆显宗是同宗,只是陆子谦的父亲是庶子,跟嫡母闹翻之后分家单过,并且去战场拼出了一场前途。 也因为有这前情在,陆令月其实不只是针对她,她是不喜欢所有常勇侯府这一支的人的。 也因此,陆明薇垂下眼帘,目光中有了一点儿了然的笑意。 原来如此,这下子说得通了。 刘蓉蓉见她竟然还笑的出来,还以为她是傻了,急忙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陆二姑娘,你没事?” 陆明薇摇了摇头。 刘蓉蓉便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你别生气,我看县主她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脾气直了些” 两个陆家之间的渊源,其实京城但凡有点儿底蕴的人家心里都清楚,长安县主每每针对陆家的姑娘,也不是头一次,她们都并不觉得奇怪,也不觉得陆明薇能跟长安县主抗衡。 毕竟时移世易,以前或许陆子谦得看陆显宗这个陆家族长的脸色,但是现在,陆子谦可是宝川公主的驸马,圣上的亲妹夫了,身份地位都已经足以让他在陆显宗跟前扬眉吐气了。 陆明薇没有当回事,她只是不知道刘家在请了这么多人之后,到底是要韦家充当一个什么角色。 被陆明薇忖度的刘夫人此时正看着面前的王夫人,有些为难的问:“那您的意思” 王大夫人面色有些潮红,却还是尽量语气平静的挑了挑眉:“便是夫人想的那个意思,这个小姑娘,我们倒是挺有缘分,就依仗您成全了。等事成之后,一定重重的谢您。” 她笑着挑了挑眉:“您不是一直愁着贵府大公子的亲事吗?不瞒您说,这次公主为了小少爷的事,跟我们家倒是走的挺近的,我们多少也能插得上几句话。” 这话里的意思便十分明显了。 刘夫人心中所有的顾虑都被这句话给打消,冲着王大夫人也笑了起来:“可不是么,您说的是,我那外甥女之前还说呢,原本是轮不着她带陆家二姑娘过来的,偏偏陆家便出了些事,如今便由她带着过来了。合盖是您跟陆二姑娘之间就有这个缘分。” 见刘夫人如此上道,王大夫人心中堵着的那口郁气总算是消了,轻轻冲着刘夫人点了点头。 一百二十一·被利用 倒是韦翩翩,因为刘昭昭特意顾念着亲戚的情分照顾她,她又向来话少,因此倒是跟众人还算是合得来,已经上了亭子二楼跟着陆令月她们坐在一块儿了。 因着亭子是在湖中心,周围便有不少的船只来往送水果茶点。 办这一场堂会,刘家可真是算得上出了大力气了。 看来他们对刘大少爷的亲事真是算得上寄予厚望,否则也不会这样亮出自己正额实力了,毕竟能请到这么多面和心不和的权贵,又能有这样的排场,便是盛京的勋贵之中,也是少有的。 陆明薇思及此,抬眼看了一眼二楼的陆令月。 陆令月却正好也低头在看她,见她看过去,陆令月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遥遥冲着陆明薇举了举杯,而后手腕一翻,那杯果酒便倒在了地上,不屑之意昭然若揭。 若是换做上一世,陆明薇面对这样不加掩饰的恶意,一定早已经气得恨不得爆炸,可是如今,她看着陆令月,不过觉得可笑罢了。 上一辈的恩仇,尤其还是陆家的,对于陆明薇来说毫无意义。 陆令月因为这个针对她,甚至是针对韦家,她只觉得陆令月和宝川公主简直不知所谓。 不过她觉得陆令月不知所谓,其他贵女们却都有些替陆明薇难堪了,尤其是刘蓉蓉,她气鼓鼓的看着陆明薇问:陆二姑娘,不如,我带着你去找你舅母? 这帮贵女们全都围着陆令月转,陆明薇留在这里简直是众矢之的,刘蓉蓉虽然跟陆明薇才认识,可也觉得陆明薇这样被孤立怪可怜的。 不过陆明薇可从不这么想,被孤立什么的,她上一世早就已经习惯了,因此她只是笑了笑,而后对着陆令月做了个同样的动作,将杯子倒过来,酒也全都倒在地上。 陆令月面色顿时冷了下去,她母亲是公主,父亲是金吾卫指挥使,不管是从哪方面来看,她都比陆明薇身份高贵多了,可笑陆明薇却毫无自知之明,不管是什么时候,都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 虽然外人都劝她不必跟这种无知的人一般计较。 但是要知道,苍蝇虽然不像蚊子会咬人,可也是令人厌烦的。 不懂得低头的人,就是欠教训。 她眯了眯眼睛。 而此时,一个丫头已经快步朝着陆明薇过去了,低声在陆明薇耳边说了几句话。 陆明薇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抬眼往亭子二楼看了看韦翩翩,挑眉问:舅母只让我过去? 丫头面不改色,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回姑娘的话,夫人说只让您过去,说是有些事要问问您。 这丫头叫做阿琴,的确是韦大夫人跟前伺候的,陆明薇跟着她站起身。 刘蓉蓉原本便想让陆明薇先走的,现在正好韦大夫人已经派人过来请了,她顿时松了口气,急忙对着陆明薇眨眨眼睛:我跟你一块儿过去,我在这里反正也没什么事做,待会儿也要开席了。… 阿琴面露难色:我们夫人请姑娘过去有点儿事 这就是不方便的意思了,刘蓉蓉也很识趣的没有再站起来:既如此,那待会儿入席的时候再见了,陆二姑娘。 这个姑娘的确挺温柔的,陆明薇冲着刘蓉蓉笑着点了点头,跟着那个丫头上了船。 亭子二楼,陆令月冷冷看着陆明薇上了船,哼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边上的刘昭昭她们看出些门道来,但是都不敢搭话。 还是平时跟陆令月来往算多的几个姑娘笑着劝她:哎呀,县主何必跟她一般计较?您是天之娇女,她不过就是个破落户,现在家里又出这么多事,您跟她一般计较,那才真是真的给了她脸 面了。 这种话陆令月听的多了,她也没当回事,只是仍旧心绪难平的目送陆明薇的船离得远了,才转过头。 上了船,陆明薇便问阿琴:舅母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阿琴就叹了一声气:也没什么事,是夫人在看戏的时候听说长安县主也来,生怕您受了委屈,便让我带着您回去,免得跟县主闹什么不愉快,反而让您吃了亏。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陆明薇点了点头。 等到上了船,阿琴便引着陆明薇往东边的长廊上去。 陆明薇跟着走了一段,便问:这好似不是看戏搭台子的地方? 哦,夫人看戏看的累了,在里头的院子里休息呢。阿琴回过来,坦然自若的笑了笑:她也知道姑娘您不喜欢那太吵闹的地方,加上林夫人也在看戏的地方待着呢 这话答得就更是天衣无缝。 陆明薇脸上的笑意却尽数消失了。 她可不是上一世一无所知的陆明薇,刘家的房屋布局她上一世也是尽知的,这再往里头去,那就是刘家用来给内院女眷们的住处了,不管于情于理,哪怕是通家之好,也不能乱去的地方。 想到刘家这次莫名来的帖子,陆明薇哦了一声,沉声道:还有多远? 就快了。阿琴眼睛仍旧亮亮的,笑着引着请陆明薇往前:大夫人恰好说有几句话要嘱咐您 陆明薇跟着她继续走,等到了一处门前栽着柳树的院落,阿琴总算停了下来这话答得就更是天衣无缝。 陆明薇脸上的笑意却尽数消失了。 她可不是上一世一无所知的陆明薇,刘家的房屋布局她上一世也是尽知的,这再往里头去,那就是刘家用来给内院女眷们的住处了,不管于情于理,哪怕是通家之好,也不能乱去的地方。 想到刘家这次莫名来的帖子,陆明薇哦了一声,沉声道:还有多远? 这话答得就更是天衣无缝。 陆明薇脸上的笑意却尽数消失了。 她可不是上一世一无所知的陆明薇,刘家的房屋布局她上一世也是尽知的,这再往里头去,那就是刘家用来给内院女眷们的住处了,不管于情于理,哪怕是通家之好,也不能乱去的地方。 想到刘家这次莫名来的帖子,陆明薇哦了一声,沉声道:还有多远? 秦兮 一百二十二·激怒你 陆明薇转身便走,等到了湖边才停下来,见有一艘小船正要启动,她招了招手,那边站着的小丫头虽然认不出这是哪家的姑娘,但是看她穿着就知道是客人,立即便停下来了,笑着上来客气的问:姑娘是要过湖心亭去吗? 陆明薇点了点头,上了船便见船娘们抱着许多箭失来回整理。 不过她垂下眼并没有多想,一直等到刘蓉蓉又惊又喜的喊了一声陆二姑娘,她才抬眼,笑着冲刘蓉蓉点了点头。 见她去而复返,原本已经下了二楼的陆令月冷冷的哼了一声,厌恶的道:怎么又来了一只苍蝇?! 她原本以为陆明薇是躲出去了,没想到她才走没多久却又回来,虽然现在大家都捧着自己,但是谁看见苍蝇会开心? 陆明薇见已经有婆子将双耳壶给摆好了,便知道她们这是要玩投壶,因此并没有管陆令月的挖苦,只是问:你们在玩什么? 见她竟然半点儿都不为自己的话所动,陆令月的脸色更加难看,她原本不想纡尊降贵的理会陆明薇的,但是此时也忍不住奚落道:告诉你了又怎样,你这个草包会玩吗? 她这一声草包自信绝对没有叫错,陆明薇先后也已经参加过几场堂会花会,就没有一场是表现像样的,几乎次次都要闹出洋相。 不过就是一个蠢货罢了,陆令月实在瞧她不上,但是又看不得这蠢货连好赖话都听不懂的样子,只想亲眼看着她能够看清楚自己究竟有多粗陋。 谁知道陆明薇竟然坦然抬头看着她:若是我会呢?县主可敢跟我一比? 众人哗然一片。 今天长安县主对陆明薇的厌恶几乎已经不加遮掩,但是陆明薇却一直没有多嘴,表现的唯唯诺诺的样子,人人都还只当陆明薇是看清楚了形势转了性子,谁知道竟然还是如此的不知所谓。 谁不知道长安县主的投壶技艺是跟着宫里的师傅学的,这满京城就没听说过哪个贵女投壶能够赢过长安县主的。 往年长安县主可都是跟着皇子皇孙们玩投壶的。 如今陆明薇竟然主动提出要跟长安县主比试投壶?她怕不是疯了! 韦翩翩皱了皱眉,走到陆明薇跟前看了她一眼:母亲不是找你吗?你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虽然她不喜欢陆明薇,但是也不想陆明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人现眼,毕竟陆明薇这次可是跟着韦大夫人一起出来的,她丢了脸,回家韦大夫人也不好交差 不过陆明薇这次并没有给韦翩翩面子,她伸手按住了韦翩翩要拉她的手,仍旧目光沉沉的盯着长安县主:怎么?县主怕了? 长安县主怒极反笑。 她哪里是怕了?她是觉得陆明薇简直可笑至极。 挑了挑眉,长安县主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找死的陆明薇,轻飘飘的问她:要玩儿,总得有个彩头?你说说看,能出什么彩头?… 陆明薇耐心至极:县主要什么彩头? 我若是赢了,今儿你便当着众人的面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陆令月微笑望着她:你若是赢了,从今以后我就再也不为难你,如何? 其实这个赌注人人都知道不公平,所以韦翩翩拉住了陆明薇,低声呵斥:你疯了? 京城就没女孩子投壶比的过长安县主的,再说,又有什么必要跟长安县主这么比? 陆明薇没有理会,坦然自若的迎着众人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成交。 真是疯了!韦翩翩的面色都变了,她原本还觉得陆明薇最近总算是学的更加会看人脸色了,至少陆明薇最近回韦家每次都表现的还挺知情识趣的,可谁知道骨子里还是这副目中无 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 此时此刻,她再多劝,反而要落入众人眼睛,于是她也干脆不再劝,冷笑了一声不再理会。 虽然不知道陆明薇是发了什么疯,竟然自己跑上来找不痛快,但是陆令月还是兴致勃勃的看着那些婆子将投壶的工具都准备好,而后志得意满的看向了陆明薇:谁先来? 【推荐下,换源追书真的好用,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陆明薇并没有迟疑:县主先来。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陆令月的第一支箭便稳稳地投入了壶中。 刘昭昭立即带头喊了一声好,其余的姑娘们也都欢喜的跳了起来。 陆令月面带挑衅的看向了陆明薇:到你了! 众人都凑上来准备看陆明薇的笑话,毕竟以前大家都在一块儿玩过,可没人听说过陆明薇会投壶的。 陆明薇并没有理会这挑衅,伸手拿了只箭失,竟也轻轻松松的就将箭失投入了壶中。 众人都是一惊,尤其是还站在二楼的刘青青更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陆令月同样面露惊讶,她没有想到陆明薇竟然能一投就中,而且看陆明薇的样子,分明是游刃有余。 不等她惊讶完,陆明薇已经转过身看着她笑了笑:县主,听说你投壶京城女子第一,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就别一根一根这样的玩了,如何? 刘昭昭竟然下意识张了张嘴:那你想怎样? 陆明薇往旁边的藤壶中看了一眼,沉声说:一套十二只,不如我们看看谁能全进,如何? 她表现的实在有些诡异,刘昭昭去看陆令月,小心翼翼的问她:县主 她是得到长辈叮嘱的,知道家里有意跟宝川公主府联姻,那么长安县主以后就可能是她的未来嫂嫂,自然要好好的照顾。 陆令月冷笑了一声,在她看来,陆明薇这不过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而后便看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了。 她抬了抬下巴,倨傲的笑了:行啊,既然如此,那便你先来,我看看你的本事。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陆明薇已经伸手拿起藤壶中的箭失,的投了出去。 叮的一声,那箭失稳稳落入了壶中。 又中了! 这回连韦翩翩都忍不住惊讶,看向了陆明薇。 而还不等她惊讶完,陆明薇已经伸手又投进了一只。 秦兮 一百二十三·见鬼了 一只又一只,一套十二只箭失很快全都被陆明薇投入了壶中,一只都不少。 湖心亭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人人都目瞪口呆,完全茫然的看向了陆明薇,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厉害。 陆令月同样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陆明薇怎么可能有这个手艺?如果按照制式来看,陆明薇这是中了有初全壶啊!当然,有初全壶不是多难的事,可也是极为少见的了。 就连陆令月自己,要做到这一点也是有难度的。 刘昭昭的笑意顿时有些僵硬,笑着喊了一声陆二姑娘,面露警告的看着她:从前可看不出原来您还有这一手呢! 陆明薇面色澹澹,只看着陆令月问:县主,还比吗? 还比吗,这三个字说出来清清澹澹的,但是就好像是一柄锋利的剑,直插人胸口,长安县主向来掐尖要强,哪怕是在公主们跟前,她也是要争个高低的,一个陆明薇算什么?! 她厉声朝刘昭昭喊:没你什么事! 而后便勐地接过丫头递过来的箭失,勐地投掷了出去。 箭失晃了晃,终究还是进了瓶口。 刘昭昭一颗心都提起来了,见到进了,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紧跟着,陆令月聚精会神又投了十只,都进了。 跟之前陆明薇投中的时候的寂静不同,这一次全场掌声雷动,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全都在看陆令月投壶,此刻见她中了,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 陆令月也得意的朝陆明薇看过去:我也中了。 那便接着比。陆明薇面色澹澹,指了指婆子手里的双耳壶,笑着说:这次比这个,我们每人仍旧十二支箭,谁能进中间的口进的多,便算赢,如何? 她气定神闲,倒是让陆令月成了有些进退两难的那一个。 沉默一瞬,陆令月仍旧应了。 话都早已经说了出去,哪怕今天她一开始中了全壶,若是不再比下去,别人也会当是陆明薇赢了她,她是不能不比的。 刘昭昭压低了声音看着从楼上下来的刘青青:陆明薇是疯了吗?她这个时候得罪县主,有什么好处?! 刘青青同样面色凝重:看她刚才那一手,熟练程度不下于县主,看样子是早有准备。她不是被人叫走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谁知道呢? 刘昭昭眯了眯眼睛。 而就在她们姐妹说话的这空隙,陆明薇已经伸手连投五支。 五支竟然全都进了! 而且还都是进的中间的那个最小的壶口! 这怎么可能?! 也不知道是谁先咕哝了一句,议论声便再也遮不住了,人人都惊讶万分的看着面前的场景,不敢置信陆明薇一个无名小卒竟能如有神助的连投这么多支。 这一次就连陆令月也变了脸色。… 她擅长投壶,也就意味着她比一般人是更能看得出来陆明薇的本事。 刘昭昭双手撑在栏杆上,手背的青筋都已经凸出来,紧张的看着陆明薇的动作。 真是见鬼了!刘青青打了个冷颤:她不会还能中?! 那瓶口都快满了! 刘昭昭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她,摇头笃定的说:不会的!你没看中间的壶口都已经满了,她又不是神仙! 而就在此时,仿佛就是为了打她的脸,陆明薇伸手新投进一支箭失,把壶里的一支箭给弹了出来。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换源,安装最新版。】 这一手比刚才的全壶全中还要来的震撼,之前还想着觉得陆明薇疯了的人全都闭了嘴,反倒是都浮现出另一个念头----怪道陆明薇这么嚣张,原来真有嚣张的本钱。 这一手投壶的绝技,放眼京城,没有哪个小娘子能够再比她好了。 陆令月笑不出来,她头一次看着投壶觉得惊恐。 想到刚才的赌注,更是连面色都惨白,手里举着箭失,迟迟投不出去。 她心知肚明,她是做不到比陆明薇更好的。 她输了。 场中有一时的静谧,连最能言善辩的刘昭昭都一时说不出话。 韦翩翩看向陆明薇的眼神更是震惊至极。 而此时,陆明薇已经转过头去看刘昭昭,笑着问:多谢刘姐姐了,夫人家跟我外祖母家是通家之好,刘夫人更是我舅母的姨母真是有心了。 刘昭昭睁大眼睛,险些把舌尖咬破。 她总算知道陆明薇是什么意思了----陆明薇这是故意要挑拨离间啊!这番话说的,好似她准备这个投壶比赛,完全是在给陆明薇铺路扬名似地,天知道,她根本只是知道长安县主擅长,所以对长安县主投其所好罢了! 要命了! 陆令月面色铁青。 陆明薇却沉声问她:县主,还继续吗?若是不继续,我是不是就算赢了? 这个陆明薇!刘昭昭铁青着脸看着她:陆二姑娘!适可而止! 陆明薇轻飘飘挑了挑眉环顾了面色各异的众人一眼,哂笑问:怎么?原来这比赛是注定只能我输的吗?还是说,刘姑娘觉得长安县主就是输不起?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陆令月双手死死的攥着那只没有投出去的箭失,整个人周身都笼罩着一层寒意,面色僵硬的望着面前的陆明薇,迟迟没有动作。 气氛正在僵持,刘蓉蓉忽然指着远方喊了一声:岸上怎么了? 众人顿时都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只看见岸边密密麻麻的人都挤在了一处,好似是出了什么事。 好像是出事了!刘昭昭也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紧张,但是此时只想快些先离开这个地方,中断这场难堪的闹剧,再让陆明薇不依不饶的闹下去,只怕长安县主不要说是嫁入刘家,还要跟刘家反目成仇了。 她急急忙忙的拉住长安县主的手,对着长安县主使了个眼色:县主县主,好似是出事了,我得过去瞧瞧,您也跟我们过去 又十分怕陆明薇找事儿,转身看着陆明薇道:家中出了些事,县主跟你这投壶比赛是不能继续了,这都还未比完,县主也不算输给了你。 秦兮 一百二十四·一团糟 陆明薇扯了扯嘴角,竟然也没有任何意见,冲着刘昭昭眼睛弯弯的笑了:好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分明是在笑,但是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笑意,看的人怪不自在的,刘昭昭后搓牙都有些痒痒,心中不安的去扶陆令月上船。 陆令月将她的手给甩开了。 这一场投壶比赛实在是让她颜面尽失,从小到大,她还从未如此丢人过,尤其是丢人的对象竟然还是陆明薇!是陆明薇啊!京中那个人人都知道是草包,是缺心眼的陆明薇! 这岂不是在侧面说明她还比不过陆明薇?! 只要想到父亲到时候那失望的眼神,她便气的想杀人。 刘家不管是不是故意的,可这场比赛是在刘家比的,还是刘昭昭提出的,这反正是错不了。 她再也不要来刘家了! 刘昭昭的动作僵了一瞬,回过头目光冷冷的盯着陆明薇。 陆明薇仿佛毫无察觉,正低声跟刘蓉蓉说话。 刘蓉蓉兴奋的眼睛都亮了,一个劲儿的问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的手简直是太稳了!陆二姑娘你也太厉害了? 人都有眼睛,虽然刘昭昭已经尽量帮着陆令月描补,但是人人都知道,陆令月哪怕是真的投了,也不可能赢得过陆明薇了。 陆明薇今天真可算得上是一鸣惊人了。 小船上看过去,能看到岸边的人都神色急切而兴奋,陆明薇挑了挑眉,面上的表情有些微妙,不过哪怕是这个时候,她也没忘记一面回刘蓉蓉的话:也没什么,不过是手熟罢了。 她其实并没有说错,上一世她年过四十都还没嫁出去,一天到晚在家庙里念经拜佛,她的时间可比那些相夫教子的贵女要多的多,长夜漫漫,总要找些事情来做。 不要说投壶了,哪怕是射箭,她的技术也不会差。 人哪有什么擅长不擅长?不过就是肯不肯下决心去练罢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岸边,长安县主气冲冲直接上了岸,一眼便看见了宝川公主,忍不住委屈的喊了一声母亲,便朝着宝川公主过去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换源!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宝川公主盛装华服也难掩脸上的憔悴疲倦,次子去世带给她的打击可见是仍旧还没有缓过来,此时见女儿委屈的样子,忍不住皱眉问:这是怎么了? 她之所以在这个时候还带着女儿出门做客,完全是陆子谦之前跟刘大人之间有某种默契,双方想要结成儿女亲家,既然要做亲家,自然便不能拂了人家的脸面,她这才带着女儿过来。 可刘家若是不知道珍惜,竟然敢让她女儿不舒服,那么这八字的另一撇,可就撇不下去了。 陆令月面色难看,踮起脚尖在母亲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宝川公主的眼睛顿时利剑一般朝着陆明薇看了过去。 陆明薇正要上岸,寻常的姑娘家怕湿了裙子,从船上下来的时候总要小心翼翼等人搀扶,但是陆明薇并不,她轻轻巧巧,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如同一只轻巧的燕子,翩翩然就从船上下来站稳了,动作轻巧好看,丝毫没有外人所传的那么礼数粗陋。 那一瞬间,透过了她,宝川公主隐约看到另一个人。 这让她心情更加恶劣了。 而这时候,人群之中喧喧嚷嚷的,但是同样有人注意到了陆明薇,以至于林夫人有些失态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底下的陆明薇,诧异的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夫人菩萨一样的面上现出毫不掩饰的惊讶,那份惊讶让她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陆明薇眨了眨眼睛茫然看着她,几步已经上了台阶,沉声问:所有的姑娘都在这里,我如果不在这里,那该在哪里? 这个问题一时问的林夫人哑口无言。 而这个时候,连男客那边也被惊动了,刘光正带着人急匆匆的进门来,面色苍白的问:什么事,怎么会走水呢? 走水? 刘昭昭怔了怔,原本还所有的注意力都是放在长安县主身上的,这个时候听见祖父这么说,她才惊讶的看过去,赫然发现东边果然有滚滚黑烟冒出来。 怎么会走水呢?刘昭昭诧异不已。 走水的动静极大,因着刘家又是在办堂会,所以贵人们云集,这一走水,连五城兵马司的人也都着急忙慌的赶过来了,问是不是有要帮忙的地方。 刘光正面色有些难看,毕竟他们这次的堂会办的如此盛大,贵人们都请了个遍,正是表明自家能耐的时候,可这一走水,不管怎么说,人家提起这场堂会来,也只会说刘家办个堂会都办不好。 他打发了底下的管事和大儿子,让他们出去和五城兵马司的人交涉,自己急匆匆的一面安顿客人,一面问带着人去灭火出来的侄子: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着火呢? 他侄子灰头土脸的,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才算是气喘吁吁的说出了话:不知道火势大的很,里头还有人呢,好像是四丫头的院子! 里头还有人? 刘光正顾不得其他,厉声问:四丫头在里头?! 被点了名的刘青青急忙喊:没有没有!祖父,我在这里呢! 刘光正看见孙女儿还好端端的,这才松了口气,可旋即又忍不住皱眉:那是谁在里头? 众人都一脸茫然,刘夫人她们总算是也都脚步匆忙的赶过来了。 刘夫人是和王大夫人她们一道去更衣了的,这才来的比旁人迟了些,眼见着那边那么大动静,刘夫人皱着眉头问:这可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走水了? 刘光正不大耐烦,他在前头待客,正说的好好的,谁知道忽然就听说内宅里头出了事,那些男客们都看见了,还有的说走水是大事,又担心自家女卷,他没了法子,这才领着人都进来了,现在本来就是正丢脸的时候,听见刘夫人这么问,他顿时板起脸强自忍耐着反问: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快救火才是要紧,到底是谁在里头?这外头可丢了什么人没有? 秦兮 一百二十五·失把米 虽然失火的地方是刘家的内宅,按理来说绝不可能是有什么外人在里头的,但是到底还是得过问一句,毕竟有时候有些女卷会被带着去更衣,这也是有的。 刘光正只是顺嘴问一句,原本没有想过会当真有什么人在自家孙女院子里。 至于伺候的那些下人,那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可王大夫人却顿时脸色煞白。 她转过头看着刘夫人,一时嘴唇哆嗦了几下,说不出话的面皮抖了抖。 刘夫人的手被王大夫人勐地给攥住了,忍着痛也不敢喊出声来,只是沉声跟刘光正说:这谁说得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看看客人们,点点人数才好! 其实这话说的便已经十分不通而且不符合规矩了。 主人家里办堂会失火了,按理来说便先该安顿好客人,再说其他的事。 但是刘家一开始竟没有把事情给压下来,而且竟没人来安抚女卷们,反倒是任由女卷都聚集到了这花园这儿看热闹,这做派放到哪儿都是说不过去的。 众位夫人们已经有些不耐。 宝川公主更是意兴阑珊的直截了当的道:既然府上出了这样的事,还是先救人要紧,我们便先回去了。 她女儿玩的不高兴,她自然更不高兴。 陆令月也不想在这里久待,立即便扶住了母亲的胳膊。 事情越发的有些不受控制了,刘夫人顿时有些着急:殿下别急,实在是我们家招待不周了,惊扰了诸位贵客,我们心中当真忐忑不安,出了这样的事,不如先暂时往前面花厅去坐一坐,也好让底下的人准备车马。 陆明薇垂下眼遮住眼里的讥讽,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低着头看着脚底下的石子开始无聊的数数。 才数到五,刘家的下人便急匆匆的奔出来大喊:救出来了,救出来了一个人! 不过就是些下人罢了,不管是谁都不关心他们的死活,众人都按照刘夫人的话去外头花厅。 不过就在此时,那群在卷棚里玩闹的公子哥儿们也都前前后后的过来了。 刘元锦反应最大,蹦起来哟了一声:那不是王大少爷吗?! 刘家的人已经抬着刚被从火场中救出来的人出来了,刘元锦指着躺地上那个脸已经被熏得焦黑的人啧了一声:我说呢,怎么好端端的没看见人,原来是躲起来了!这可真够惨的,还活着没啊? 刘元锦是出了名的口无遮拦,可你偏还不能跟他一般见识,毕竟人家老爹可是有着从龙之功还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的。 王大夫人也顾不得他在说什么了,立即便扑了上去惊恐的上下查看自家儿子的情形。 刘夫人也吓得面色有些泛白,急忙吩咐儿媳妇:快,快让人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她完全没有想到会闹成这样。… 刘大夫人更是六神无主,被婆婆勐地喊了一阵才反应过来,急忙转身出去了。 刘光正又是头痛又是疑惑:王大少爷怎么会在里面? 这总算是问到了重点了,众人也都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对啊,为什么王大少爷竟然会在刘家四小姐的院子里?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刘夫人一面擦着眼泪,一面也摇头:这也只能等王大少爷醒了才知道了,对了,里头还有人吗?会不会是王大少爷约了谁,否则怎么好端端会进咱们家内院去了? 原本这个时候该是林夫人出来的,可是林夫人竟然没有出声。 王大夫人和刘夫人都蹙眉去看她。 林夫人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整个人都如坠冰窟,面色惨 白的紧紧攥住了自己的手打了个冷颤。 这个时候诸位夫人们都已经急着去找自家孩子,韦大夫人也喊起来:翩翩?翩翩!等到找到了韦翩翩,她又扬声问:明薇呢?明薇去了哪儿? 王大夫人和刘夫人顿时精神一震。 可随后她们便听见了一道清晰的声音透过人群传过来:舅母,我在这儿! 她们两人顿时都僵住了,不可置信的对视了一眼。 韦大夫人同样童孔都震了震,随即才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啊,你在这儿,你没事就好。 陆明薇挑了挑眉,此时刘家的下人已经又救出了一个人,急匆匆的把人给抬出来了。 韦大夫人有些魂不守舍。 陆明薇却已经上前几步惊讶的指着地上的人惊讶的说:舅母,是阿琴姐姐!阿琴姐姐怎么会跟王大少爷在一处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躺在地上的那两个人身上。 韦大夫人脸上的血色一瞬间退的干干净净,她下意识的去看陆明薇,却发现陆明薇也正在看自己,那目光清澈了然带着审视,看的她下意识的避开了。 不过韦大夫人没有回答,在场众人也不是傻子。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竟还闹得起了火两人都被困在火里,还能是在做什么?总不能是两人闲着无事去放火好玩儿? 刘光正的面色顿时更加难看。 原本他还以为是自家招待不周,可如今看来,分明是王大少爷太过放浪形骸,竟在别人家里勾搭人家的丫头,还闹出这样的事,惊动了这么多人。 也亏得这人是王提督的儿子,刘光正再恼怒也只能先顾面上的体面,把人都给打发走,怕会闹的更加难看。 不过刘元锦跟陶明凯已经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起来了,他们俩这么一说,其他的公子哥儿哪里还能忍住当没事发生?一时之间议论声和哄笑声顿时不绝于耳。 王大夫人的拳头都握的死死的,几乎要目眦欲裂的去瞪林夫人。 林夫人浑身冰凉,此时哪里还能说得出话? 倒是刘夫人,这个时候知道不能再闹下去,急急忙忙的出来当和事老,忍着惊惧和烦躁请诸位女卷们先挪步去花厅,这会儿她可真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请众人快走了。 韦大夫人面色极为难看,等到一出了人堆,便转过身看着陆明薇:你 秦兮 一百二十六·又如何 韦大夫人神情惶惶,看着陆明薇欲言又止。 陆明薇面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沉声问:舅母是想问我,为什么被抬出来的不是我,对吗? 对吗?这两个字像是烧红的烙铁,一下子把韦大夫人烫了一下,她不自然的眨了眨眼睛,极艰难的扯出一抹笑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明薇,我只是好奇阿琴为什么会在那里。 挺好的。陆明薇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澹澹的笑了笑:舅母记得咬定这一点,你不知道阿琴为什么会跟王大少爷在一起,否则的话,事情可说不清楚了。 她话里有话,韦翩翩也听出来了,联想到之前阿琴去了湖心亭把陆明薇带走,陆明薇却立即去而复返,而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韦翩翩立即出声询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明薇面色更加冷澹:没什么意思,表姐不必问了。 韦翩翩被她的态度刺得有些恼怒,正要说话就被韦大夫人给拉住了。 韦大夫人按住女儿,见女儿同样看向自己,便认真的朝着女儿摇了摇头:行了,回家再说。 这下子韦翩翩哪怕是傻子也猜到这里头必定是有猫腻了,她自来自恃聪明,此时隐约窥到了一点儿蛛丝马迹,可见母亲三缄其口,也知道不是问清楚的好时机,只能偃旗息鼓。 这边风浪暂时平息,里头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王大少爷被烧的不轻,浓烟进了鼻子,他被王大夫人摆弄了半天都还是没醒。 王大夫人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儿子是她和丈夫的命根子,如果没了儿子,她真是活不下去了。 幸亏刘家请的大夫很快便赶来了,好容易灌了些汤水下去,才把王大少爷折腾的醒了过来。 王大少爷被呛得去了半条命,嗓子也被熏坏了,竟连话也说不出来。 王大夫人抓着大夫,大夫也累的够呛,却又得罪不起这群贵人,只能小心翼翼的解释:这是被熏坏了嗓子,也未必就完全不能说话了,再养一阵子看看情形。 王大少爷神志不清,问他什么他都迷迷湖湖的,王大夫人担心的眼泪都下来了,也不顾是在刘家,只顾着哭个不住。 刘夫人才送完了宝川公主等人,此时也是焦头烂额,等到回来看到王大夫人满脸眼泪,她也有些紧张,急忙问:王大少爷这怎么样了? 林夫人也随后期期艾艾的进来。 王大夫人一看见她便没好气,冷笑了一声就恼怒的道:幸亏还没死! 林夫人现在同样也是满心的苦楚,她用尽心机才给王大夫人出了这个主意,就是指望着能够投其所好,然后让王大夫人帮忙把林氏捞出来,好把所有责任都推在吉云师太身上的。 谁知道事情却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别说是算计到陆明薇了,还把王大少爷都莫名其妙的赔了进去。… 此时她也只能陪着小心在边上低声问:大少爷有没有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不问还好,一问起来王大夫人就是一肚子气:怎么回事?!这话不是要问你们吗?你们不是说已经跟韦大夫人谈妥了,一定能把事情给办成吗,现在这是怎么回事?!把我们一个好端端的孩子弄成这样! 刘夫人皱起眉头下意识把自家给摘出来:我们都是按照计划去做的,怕事情做的太明显,也不敢让自家下人去,韦大夫人身边的亲信亲自去找的陆明薇,我们也把院子里伺候的下人都给支开了谁知道事情竟出了这么大差错,陆明薇没进去才刚我已经问过了,人人都看到了陆明薇在出事那段时间在湖心亭和长安县主比赛投壶,还把长安县主比的无地自容 说起这件事,刘夫人更是烦躁万分,好端端的,原本万事大吉的,可现在不仅是没能讨好王大夫人,还把长安县主给得罪了,长安县主气的厉害,临走之前连刘昭昭都不理会。 办这场堂会,原本是为了讨论亲事的,现在哪里还有那个脸面开口? 真是晦气! 林夫人便更委屈了,她揪着帕子,菩萨一样的脸上青白交加:一定是陆明薇那个死丫头看出了什么,否则的话,怎么便会这么巧,带路的阿琴出了事,她倒是重新回了湖心亭去比赛?! 不管是谁,反正现在王大少爷和刘家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王大夫人气的连表情都扭曲了,愤愤然的拂开了林夫人的手。 刘夫人还来不及叹气,刘大夫人就在外头敲门,她没好气的问:什么事? 刘大夫人在外面怯怯的回话:母亲,那个丫头那个丫头没救回来,大夫说是没气儿了 死了! 林夫人紧紧攥住了拳头。 王大夫人更是忍不住骂了一声娘。 这可好了,出人命了。 原本还指望着借着那个丫头把事情描补的好听一些,至少不要让外头的传言传的那么难听-----王大夫人刚才就已经听见人议论,说王大少爷见色起意,逼迫着丫头跟他去人家内宅胡混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换源,安装最新版。】 可现在,连描补的机会都没有了,死无对证,外头的人还不知道如何传这件事! 想到家里的婆婆,王大夫人便心情跌落到了谷底,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她心情不好,林夫人的心情也同样糟糕,可她到底是经历过大事的,很快就调整了心情,勉强安慰王大夫人:您也别太生气,这件事说到底,都怪陆明薇太过狡猾!今天的事不成,咱们可以想别的法子 还怎么想别的法子? 王大夫人冷眼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说:罢了,我们家可没那个福气能消受这个姑娘,我看不仅我们不能消受,林夫人你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她对林夫人到底是有怨气的,毕竟如果不是林夫人出这个主意,说是这样便能逼得陆家吃个哑巴亏,让韦家也答应把陆明薇嫁给王大少爷,也不会把事情闹成现在这样。 秦兮 一百二十七·给交代 任由林夫人舌灿莲花,也没能再说动王大夫人,王大夫人连刘夫人的面子都不给了,甩开了她们就要走。 刘夫人此时真是焦头烂额,可还没等她想到法子先安抚住王大夫人,便听见刘大夫人又在外头小心翼翼的补充:“娘,父亲让您出去一趟,出了人命” 出了人命,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能解决了。 刘光正脸上奇差,顾不得儿子们都在跟前,便疾言厉色的指着刘夫人问:“你到底在搞什么!?你是疯了吗,这个堂会我们筹备了多久,你就闹成这样?!” 他简直是要气疯了。 刘家怎么说也是世家名门,他更是好不容易才走到这六部九卿的九卿之首,眼看着家族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只要下一辈的婚事结的好,那便更是能够将家族势力巩固好,将家族发扬光大。 可是如今一切都搞砸了,一场堂会闹成这样,外头的人都以为刘家是个拉皮条的! 这以后,他哪里还有脸在官场上混? 最关键的是,这次的事还没办成,若真是让人家王大少爷如愿了也就罢了,好歹也还算是讨好了王提督,结下了个人脉,可偏偏王大少爷还在这里出了事,这回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这不由得他不大发雷霆。 刘大少爷等人都屏气敛息,见父亲大发雷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开解。 刘夫人自己也心里不是滋味,但是她也知道这次的事的确是自己做的不好,便只能低声下气的让几个儿子下去,而后才将自己跟王大夫人的谋划说了。 刘光正听的眉头大皱,而后更是有些无法理解:“你们几个当家太太,结果算计一个小姑娘,还没算计成?!” 不仅没有算计成,还把王大少爷搭进去了。 现在人人都知道王大少爷不知道怎么的勾搭了韦家的丫头。 本来王大少爷的名声就不是很好,京中真正爱护女儿的人家便没有愿意把女儿嫁给王大少爷的,现在便更别提了,大家自认为已经找到了王大少爷的癖好,王大少爷的名声这回是彻底烂大街了。 刘夫人提起这件事也同样觉得晦气,叹了口气面色不善的分辨:“谁能知道这个丫头竟这么难对付?原本是想着,她本来就是跟着她舅母来的,有她舅母的亲信亲自去请,她怎么也不会起疑心。谁知道她竟不知怎的竟没去,而且还去找了长安县主的麻烦,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都知道她那时候在跟长安县主比赛投壶,都是她的人证”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就算是想给她泼脏水都不行。 刘光正真是怒极反笑。 不过到底是混官场的,他虽然恼怒,但是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追究也只是于事无补。 他收敛了怒气:“那如今,王大夫人那里是个什么说法?” 刘夫人说起这个便更不舒服了:“怪天怪地,又怪林夫人主意出的不好,又怪我没有安排好,让她的宝贝儿子受了伤,现在我也是烦恼的很,不知道怎么才能打发她。” 刘光正面色沉沉:“有什么好打发的?你就说,让她先别急着生气,若是不想让王大少爷的名声雪上加霜,还是先将那个丫头的事儿给料理了再说。” 阿琴是韦家的丫头,如今她死在了刘家,刘家无论如何都有责任,而这事儿关键的是韦家不要闹大,否则里面的事儿才真是兜不住了。 关于这一点,刘夫人反而比较放心:“我那外甥女我最知道了,她哪里敢闹大,若是被她那婆婆知道她竟然敢算计陆明薇,她哪里还能在韦家呆的下去?这个倒是不必担心。” 刘光正此时已经完全平复了情绪,想了想,便道:“行了,那你去跟王大夫人她说说清楚,到时候我再跟王提督亲自解释便是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以后也不要再插手她们之间的事!” 这次的事也是个教训。 现在刘家是肉没吃到反而惹了一身的腥臊。 刘夫人忍着疲倦和不适,先去安抚了王大夫人,将利害关系反复跟王大夫人说了,她才轻声说:“这次的事,的确是我们考虑不周,可是玉瓶哪里经得住瓦砾碰呢?若是再不依不饶,只怕反而更糟再说,若是大少爷真的喜欢,那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 好不容易说服了王大夫人,刘夫人松了口气。 林夫人那里是不必管了,刘夫人就不信林夫人敢去外面乱说。 剩下的便只有韦大夫人那里了。 刘夫人让刘大夫人亲自去请韦大夫人。 韦大夫人如坐针毡,尤其是在听见了阿琴的死讯之后,便更是一直都魂不附体的样子,整个人都不大舒服。 刘大夫人亲自过来请,她却下意识的先去看陆明薇的面色。 所以等到刘夫人看到韦大夫人竟跟陆明薇一道进门的时候,向来沉着的她竟也吃了一惊,满脸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场景,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韦大夫人面色惨白,倒是陆明薇神情自若的在刘夫人下手的椅子上坐了,笑着看向刘夫人:“夫人这是要给我们一个交代了吗?” 原本刘夫人总还有些疑惑,如今看着陆明薇这样子也都消失了。 看她这样,她哪里看不出来,这次的事,当真是陆明薇弄出来的。 刘夫人含笑看着她:“什么交代?陆二姑娘是个明白人,事情闹成现在这样,我们刘家的确是有责任,不过”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韦大夫人,才冲陆明薇继续挑了挑眉:“责任也不只是我们家的,是不是?” 韦大夫人顿时浑身冰凉,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姨母。 刘夫人却不看她,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陆二姑娘,这件事到底没给你造成什么损失,反过来,算计你的人还被你摆了一道,你当知足了。人不能把什么好事儿都给占全了,你舅母到底是为了韦家生儿育女,又辛辛苦苦在韦家这么多年,你也不忍心为难她?” 一百二十八·看清楚 有时候摸清楚一个人需要一辈子,但是有时候也只需要一瞬。 韦大夫人骇然看着自己姨母,不敢置信至亲的人竟会这样冷情冷血,听刘夫人刚才的意思,分明是在要挟陆明薇不要把事情闹大,因为事情一旦闹大,她在这其中起的作用便不可能遮掩的住。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她为了姨母不惜得罪婆母,姨母却把她当成可有可无的棋子! 陆明薇觉得好笑,于是她真的忍不住笑了一声:“夫人真是八面玲珑,不过夫人觉得我是个什么人?” 刘夫人神情微凝,看着陆明薇的眼神也一点点的冷了下来。 陆明薇面色澹澹的把玩着桌上的茶杯,忽而一个失手,茶杯便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崩裂声,碎片四溅,惊得刘夫人眸色暗沉。 “夫人这么大的人了,不会天真的觉得我是个以德报怨的人?”陆明薇眼看着刘夫人脚底下的那些碎瓷,啧了一声轻飘飘的说:“宝川公主若是知道您的这府邸成了林夫人的福地,不知道贵府的打算还能成吗?” 这是威胁! 刘夫人勐地攥住了手里的帕子,强忍着冷笑的冲动对陆明薇扯了扯嘴角:“陆二姑娘是打算玉石俱焚了?” 她怒火中烧,觉得这个陆明薇简直是太过刁钻。 这件事说到底给她造成了什么损失吗? 没有!非但是没有任何损失,而且经过这次的事,陆明薇还一战成名,现在谁不知道陆二姑娘把长安县主都比下去了?她算是在京中的圈子彻底出名了。 何况算计她的人也没得到好下场。 王大少爷被烧了个半死不活,现在王大夫人也跟刘家几乎闹翻,林夫人就更不必说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以后王大夫人最恨的就只是林夫人。 算来算去,既得利益者还是陆明薇自己。 刘夫人就想不明白,陆明薇还有什么好在这里义正言辞的得意? 挑了挑眉,刘夫人毫不客气的啧了一声看向韦大夫人:“你瞧瞧,人家都说亲姑妈假舅妈,眼前不就有现成的例子吗?你这个外甥女,可是对你半点都不客气啊!” 陆明薇觉得刘夫人可笑的有些过头了,似笑非笑的等到她说完,才接过了话头:“是啊是啊,亲姑妈表舅妈,半真半假是姨妈。眼前不就也是现成的例子吗?您这个姨母做的也真是挺够意思的,不但是有事的时候拉着外甥女一道下水,还在出事的时候先把外甥女推到前面当靶子,谁不得说您一声分得清远近亲疏呢,您说是不是?” 韦大夫人下意识揪住了自己的帕子。 当时姨母让她帮忙的时候,把话说的那么好听,什么彼此是一家人,就算是出了事,也不会让她难做,可是现在,事情都还没闹到人尽皆知的时候,姨母就要为了脱身把自己摘出去。 刘夫人被陆明薇说的恼羞成怒,冷然道:“行了!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陆二姑娘也别指望着把这个当把柄从我们这儿捞什么好处,否则韦家同样名声不好听!” 不管是从哪方面来看,她都绝对不想被一个黄毛丫头给拿捏住。 倒不是舍不得那点儿好处,而是没有必要。 陆明薇早有预料,她笑着看向韦大夫人。 韦大夫人被她看的面色泛红-----她把刘夫人当成亲人,还为了刘夫人不惜算计陆明薇,但是结果呢?结果她不过就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出一点事,刘夫人便不会再理会她。 她紧紧攥着自己的帕子站了起来,气不可遏的冷笑:“不必姨母指点我!我自己做错的事,我自己认!哪怕是拼着婆婆休了我,我也不怕!” 刘夫人错愕的看了她一眼,简直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这么蠢。 她把话说的这么狠,完全是为了让陆明薇息事宁人,别看陆明薇那么嘴硬,但是事实上,只要她们态度坚决一点,除非陆明薇是真的想看着韦家人闹翻,否则陆明薇也不能怎么样。 可韦大夫人这个蠢货竟如此感情用事! 她忍着怒气正要解释,韦大夫人却已经冷冷的道:“既然姨母这么看不起我,那我自然会回去和母亲外祖母她们说明一切,往后也不必再往来了!” 冷冷说完这一段,她便拉着陆明薇要走。 陆明薇面上还带着讥诮的笑意,见刘夫人气的浑身发颤,可见是真的被气的狠了,便笑着道:“夫人擅长谋算人心,擅长分析利弊,现在不知道算不算的出来自己损失了多少?” 她说完便冷了眉眼,径直跟在韦大夫人身后出了门。 韦大夫人眼圈都被气的通红,一路上不顾刘夫人身边那些嬷嬷们和刘大夫人的劝阻,几乎是不管不顾的拉着陆明薇和韦翩翩登上了马车。 来的时候高高兴兴,回去的时候韦大夫人心事重重,只觉得浑身沉重,连头也抬不起来。 事情闹成这样,她回去的时候如何面对丈夫和婆婆? 丈夫就先不说了,光是婆婆那一关就过不去。 想到太夫人最近对她和翩翩都极好,她心里的愧疚几乎将自己淹没。 韦翩翩已经忍了许久,此时终于忍不住问她:“母亲,到底出什么事了?” 韦大夫人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时难以启齿。 还是陆明薇将前因后果都澹澹的说了一遍。 韦翩翩顿时睁大了眼睛:“娘,您怎么这么湖涂?!” 陆明薇抬眼看了她一眼,觉得韦翩翩这个时候才有些真实的人气。 韦大夫人自己已经悔不当初,一听女儿这么问,眼泪顿时止不住扑簌簌的落下来,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哭了起来:“我也是没有法子,姨母她跟我说若是我能够帮这个忙,便会” 她为难的看了女儿一眼,又说不下去了。 陆明薇却猜得到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能够让韦大夫人心动的,无非就是韦翩翩或是韦世乐他们的婚事,看眼前这样子,事情也很分明了,应当就是韦翩翩的婚事了。 有这个诱饵在,才能让韦大夫人心动。 一百二十九·雷霆怒 韦翩翩没有法子为韦大夫人的做法感动,她终于忍不住发慌了:“娘,您是不是疯了?!我的婚事,或是哥哥的婚事,自然有祖母和父亲做主,再不济,哪怕是外祖母也会替我想法子!您怎么会为了这个,去相信姨婆,去帮她做这样的事啊?!” 就算是这件事真的成了,算计成功了陆明薇,刘夫人也当真履行了承诺又能如何? 韦大夫人如何过太夫人那一关? 事情若是真的成了,太夫人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送母亲去家庙的! 韦翩翩对陆明薇的事情可以置身事外冷眼旁观,但是事情落到自己母亲头上,她终于无法再保持镇定,咬着牙好容易才克制住了脾气,紧紧攥住了韦大夫人的手问她:“那现在刘府怎么说?这件事说到底是姨婆让您做的,她难道不要给个交代?!” 再不济,也该是刘夫人站出来给个交代,去跟韦太夫人解释清楚啊。 否则的话,韦太夫人的怒气岂不是要直接发泄在自己母亲头上? 韦大夫人只能苦笑,握着她的手拍了拍:“才刚她就已经表明了态度,想要她帮我是不可能了。就连阿琴的死,她也威胁我不可乱说,否则我也无法置身事外” 就这样的情况,怎么还能把希望寄托在刘夫人身上? 韦翩翩手脚一片冰凉,到了这个时候,指望不上刘夫人良心发现,她只能寄希望于陆明薇了。 可当她看向陆明薇,陆明薇只是冲她轻轻挑了挑眉:“不必看我,若是旁的事也就算了,可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不能瞒着外祖母的。” 韦翩翩忍不住咬唇:“可你明知道若是告诉了祖母,我母亲就” 她眼里带着眼泪,从前从来看不上陆明薇的,更没想到有一天竟也需要跟这个厌恶的人低头,低头沉思好一会儿,她才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摆低声下气的跟陆明薇赔罪:“从前的事的确是我做的不对,但是母亲她对你当真是没有坏心的,这一次的事情你就当看在我母亲从前对你好的份上,就这样算了,好不好?” 陆明薇面无表情。 原来韦翩翩不是真的冷心冷情,在遇见利益攸关的时候,她是会知道低头会知道掉眼泪的。 但是也只有利益攸关的时候了。 想到上一世太夫人至死都没有等到这个孙女儿,想到她对太夫人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陆明薇缓缓地,坚定的摇了摇头:“表姐,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算了。” 韦翩翩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陆明薇能够冷血绝情到这个份上! 什么叫做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算了?! 韦大夫人心里有些失望,但是又觉得情有可原,只能伸手去拉着韦翩翩冲她摇头:“罢了” “什么叫做不能所有的事都能算了?!”韦翩翩不顾母亲的阻拦愤怒万分的看着陆明薇:“从前难道我母亲还做过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也不过就是这一次,也不过就做错了这么一次,还没有成功,你又没有真的出事!你为什么就这么不依不饶?!难道看着我母亲被休,你就心满意足了?!” 原本以为是个聪明人,没想到最湖涂的反而就是她,陆明薇难掩失望的看了她一眼,也不想没完没了的在这里跟她说这些无用的话,便直截了当的说:“我没有不依不饶,更没有借机报复,只是刘家既然敢算计我,敢拉舅母下水,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跟长辈说清楚,让他们心里有个防范。至于你所谓的从前对不对的住,表姐,我只问你一句话,今天一路上,刘昭昭有心引我去内外客交界处,被吴文杰撞上为难,你当时有没有为我说过一句话?” 韦翩翩说不出话。 陆明薇便低下头:“有些话骗骗自己便行了,拿出来想要骗别人十分不明智。” 韦翩翩觉得受挫,更让她烦躁的是,向来被她看做草包一样的陆明薇,原来是真的什么都明白。 一直等到回了韦家,马车上都没有人再多说过一句话。 马车停下来,黄嬷嬷早已经等在二门处了,见她们下来,急忙笑着说:“太夫人都已经问过好几次了,担心是路上遇见了什么事儿给耽搁了,总算是回来了!” 韦大夫人笑不出来,下了马车之后便立在一边勉强的扯了扯嘴角:“是遇见了些事儿,我回去跟太夫人说。” 黄嬷嬷是太夫人跟前的心腹,一眼便看出韦大夫人和韦翩翩眼圈都泛红,当即便知道是出了事儿,眼看着韦大夫人跟前连跟着的大丫头都少了一个,便更是心中一凛,直到看着陆明薇也跟着下了马车,她才松了口气。 好在陆明薇没有出事。 她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了,沉默的提了灯笼引着她们回了太夫人的院子。 太夫人正在廊下看着丫头们收地上晾晒的荷叶,到了夏天,老太太便喜欢喝些荷叶茶,一进院门,便能闻到荷叶独有的细微的香气。 韦大夫人心事重重的上前给太夫人请了安,抿了抿唇,面色惨白的喊了一声母亲。 太夫人手里的动作一顿,扫了她们几人一眼,一看就知道是有事。 沉默了片刻,太夫人招手让陆明薇上前搀扶了自己,转身进了屋子:“进来。” 黄嬷嬷极有眼色,一等到大夫人她们都进了门,立即就将屋子里伺候的下人全都给遣出去了,自己留在最后带上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了太夫人并刚回来的韦大夫人几个,太夫人对着大夫人挑了挑眉:“说说,到底是什么事,闹的你这么个样子回来了?” 韦翩翩见大夫人要开口,有些紧张的喊了一声娘。 韦大夫人勉强朝女儿笑了笑,安抚似地冲她扬了扬眉,这才一咬牙上前跪在了太夫人跟前,将这次在刘府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也几乎是同时,太夫人手里的茶杯便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一百三十章 是自找 刘府的宴会开的轰轰烈烈,结束的也是轰轰烈烈。 王大夫人回到家中的时候,王老夫人那边已经接到了消息,几乎是王大夫人才安顿好了王大少爷,老夫人那边便派人过来了,要请王大夫人过去。 自从上次莲心的事情闹开了之后,老夫人那边就对大夫人十分不满,原本就三天两头的要找大夫人的晦气,如今要让她过去,王大夫人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可是婆婆终究是婆婆,哪怕是心里再不愿意,王大夫人也还是没有法子,磨蹭了一会儿之后换了衣裳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已经有些晚了,眼看着王老夫人的院子已经开始亮灯,王大夫人忧心忡忡叹了口气,不安的上了回廊。 等到她上了台阶,还在檐下便听见里头传来几个妯里的议论声。 “闹的也太难看了些。”王三太太在里头摇头叹气:“我们王家可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 王老夫人地位尊崇,她老人家可是圣上的奶娘,哪怕是圣上和邵皇后也给她老人家几分面子,王大夫人虽然仗着丈夫宠爱,却也不敢太过得罪婆婆,深吸一口气才重新扬起笑脸进了门。 她一进门,议论声便都消失了。 几个弟媳妇都面色微妙的看着她,起身跟她见了礼。 王大夫人不把她们放在眼里,上前去跟王老夫人见礼。 王老夫人面色澹澹的放了手里的茶盏,问她:“威儿的事是怎么回事?” 果然是问这个,王大夫人心中有数,这个时候说假话显然是没什么用处的,王老夫人必定是已经从几个妯里嘴里听过许多故事的版本了。她思索片刻,还是为难的选择了如今人尽皆知的那个说法:“阿威他一时湖涂看上了韦家的一个丫头” 王三太太笑了一声:“哟,大嫂可别这么说,看上了人家丫头怎么还闹的这样轰轰烈烈的?一把火差点儿都把刘家给烧没了。” 三房自来便跟大房不和,尤其是王大夫人对妯里们都冷澹,所以妯里们都不服她,如今抓住了机会,便都你一言我一语的讽刺起来。 王大夫人原本就头痛的要命,现在王三太太还一直在这里架桥拨火,她就恼怒的解释:“少年人血气方刚,哪里受得住人撩拨?!都是那个丫头自甘下贱,想攀高枝儿,所以缠上了阿威” 若是换做以前,她用这个做借口,人家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少爷么,京城风流的纨绔少爷多的是,的确都闹的很不成样子。 不过现在,王三太太阴阳怪气的掩着嘴笑了:“大嫂可不好这么说的,一个两个的,可能是丫头勾引了阿威,可是,这也不只是一两个丫头了?别的不说,就说娘身边的莲心,多好的丫头啊?莲心可是娘的左膀右臂,她难不成也是故意去勾引了阿威?阿威看上了祖母的丫头,实在喜欢,那跟祖母讨要也就是了,可他呢?人都不知道被他弄到哪儿去了” 这话就是摆明了给大房难堪了。 王大夫人一下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你胡说八道什么?!这便是你对长嫂说话的态度?!” 王三太太被呵斥的皱起眉头来,睁大眼睛往老夫人那儿躲:“娘,您看大嫂恼了!我也没说什么,不过就是说了几句实话,阿威虽然说是身份贵重,可也没这样做事儿的。一次两次也就算了,现在外人家中的丫头,他都敢勾搭闹的现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说咱们家少爷们都只喜欢骗奸丫头” 眼看着王大夫人的脸色铁青,王三太太的声音终于小了下去。 而王大夫人已经气得浑身发颤,她知道家中的妯里们都嫉妒她,王家的爷儿们一个个的都是三妻四妾,女人一个一个的往家里抬,唯有自家那个,这些年一心一意的守着她过日子。 光是这一点就已经刺痛了这些妯里们的眼睛。 更别提以后这偌大的家业,眼看着也都是要给自家儿子王威的。 那些人好不容易抓住了王威的把柄,哪里舍得放弃,巴不得都一拥而上把王威给吃了,好让她们的儿子瓜分些好处。 她拳头攥的死死的,若不是顾忌着王老夫人,早已经上去教教王三太太做人了。 王老夫人皱了皱眉:“老三家的说话难听是难听,但是道理上没错。”顿了顿,老夫人又看着王大夫人:“我起先就告戒过你们,真正疼孩子,是从骨子里疼,是教他道理,让他立得起来。可你们看看你们都做了些什么?!由着他,纵着他,出了事冲在前头替他兜揽你们以为这就是对他好了,实际上却是害了他!否则,以咱们家的门楣,怎么会给他找不到媳妇儿?!” 王大夫人被数落得面色通红,她心里也是难过,听见王老夫人这么说,却也只能吞咽下苦水,急忙跟王老夫人认错:“您放心,以后我们一定严加管教,不会再出这样的事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王三太太嗤笑了一声。 从前这样的话也不知道听了多少了,可没一回是有用的。 说到底,王大夫人就是太宠爱她那个儿子了。 王老夫人瞪了三儿媳一眼,板着脸嗯了一声:“你自己心中有数便好,只是,这次的事,你们也该给韦家一个交代!韦太夫人这个人我清楚的很,她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你们亲自上门赔罪去。” 王大夫人正好还惦记着陆明薇的事儿,闻言忙不迭的点头。 好容易应付完了婆婆和妯里,王大夫人浑身都跟散了架一般,等到出了门,夜色已经深了,她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头顶上的星空,半响才闭了闭眼睛,忍住了疲倦问岑嬷嬷:“怎么样,大少爷那边醒了吗?” 岑嬷嬷轻手轻脚的上来搀扶她,见她辛苦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是要惦记着王大少爷,也觉得心疼:“大少爷已经没事儿了,只是还没什么精神,您该担心自己的身子才是。” 一百三十一·心里苦 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身体不身体? 王大夫人嘴里不说,面上威风,其实心里已经泡在了苦水里头,也只有对着岑嬷嬷,还能说一说心里话:“大老爷是还没回来,若是他回来了,知道了这些事,可要怎么办才好?这么多年来,他对我一心一意,从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可我呢?我一不得婆母喜欢,让他夹在中间难做,二教不好孩子,但凡阿威争口气”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说到这里,眼里已经落下泪来。 是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她看着儿子,心里也发慌。 人怎么能冷血到这个份上? 那人命好似不是人命似地。 王大夫人有时候气的狠了,又忍不住口不择言:“可能怪的了我吗?说起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要怪还不是怪老爷自己,杀伐气那么重?人命在他眼里那也不是人命似地” 王提督是真的杀人如麻。 经过他手里没了的人,只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王大夫人心里难受,却也觉得自己委屈,她已经尽量规劝儿子了,但是儿子不肯听,这让她只能找借口才能安慰自己。 岑嬷嬷心疼自己一手带大的姑娘,陪在他身边唉声叹气,又不得不打点起了精神劝她:“大老爷也知道这怪不得您,再说这次的事便更不是您的错了,您也是为了少爷好,谁能料到会出这样的意外呢?” 王威的婚事俨然已经成了王家人的心病,身世分明好的很,长得也算是一表人才,可偏偏京中根本找不到人愿意嫁到王家来。 有些事哪怕你捂得再严实,也是有风言风语传出去的。 王威的几个未婚妻都死了,京中有地位的爱女儿的,都舍不得自己女儿嫁到王家,其余的身份不如的,想要把人往王家送的,当然也不是没有,可王夫人哪里舍得儿子凑合娶那些人? 好不容易遇见一个陆明薇。 其实当真是十分合适。 陆明薇母家是韦家,武将世家威名赫赫,父族也是侯门。 难得的是她还有个更大的好处-----她是退过亲的,而且人人都知道她难相处脾气不好,若真是又有那么一天,到时候也好用这个去堵住韦家和陆家人的嘴。 可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 王大夫人食不下咽,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了想去看看儿子,才进门就见王威坐在床上目光僵直的看着自己。 她吓了一跳,几步上前坐在床沿上着急的问他:“阿威,你是哪里不舒服么?” 王威嘴巴张了张,被熏坏的嗓子尝试了好一会儿,才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来:“娘,那个贱人呢?!” 她说的是哪个贱人,王大夫人一时都没弄明白,只是见他气的额头青筋都凸起来,一副要喊又喊不出来的样子,她也顾不得什么了,急忙按住了他:“死了死了!她已经死了!” 岑嬷嬷已经早去把门给关上了,屋子里只留下王大夫人跟心腹。 王威喘着粗气,两只眼睛如同是不会动的死鱼眼一般,看上去渗人的很,王大夫人都被吓蒙了,扑上去抱住他惊慌失措的喊:“阿威,阿威!你睁开眼看看,没事了,那个贱人死了!” 王威力气大的很,一把就将王大夫人给甩开了,气的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那个贱人!我让她不许喊出声,她喊救命,她竟然喊救命!” 屋子里乱作一团,王大夫人惊骇万分,生怕儿子还说出更可怕的来,急忙起身扑在了王威身上,死死的捂住了他的嘴巴:“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费尽力气才算是把王威给安抚住了,王大夫人出了一身的汗。 刚才是不觉得,等到现在再看着这一地狼藉,王大夫人忍不住就又要哭:“真是前世的冤孽!我活不成了!” 岑嬷嬷上前抱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夫人别怕,少爷这是吓着了,过一阵子就好了” 王大夫人的眼泪掉的又凶又急,这些话安慰安慰旁人还可以,但是拿来自己骗自己就太没有说服力了:“我等了多少年了?还能怎么好?他如今不仅没好,还愈发的过分了你想想,上一个跟这一个,这才隔了多长时间?!” 再这么下去,事情若是捂不住了,哪怕是王家的长孙又能如何? 王老夫人头一个就容不下他! 岑嬷嬷同样也发愁,抿了抿唇想了半响,试探着问:“要不,要不咱们把少爷暂时送到庄子上去?就说让少爷去将养身体” 王大夫人斩钉截铁的摇了摇头,哭完了,她如今也好受了些,苦笑着问:“在我身边还能看着,若是他自己去了庄子上,那他还怕谁呢?” 送走是无论如何都行不通的。 岑嬷嬷也没了法子。 两人相对无言,王威的声音却忽然冷飕飕的从身后传出来:“我娶不成妻子,老夫人就容不下我了吗?” 这声音语气实在太冷澹了,岑嬷嬷几乎被吓得蹦起来,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王大夫人也被惊得不轻,等到回过头看着脸上还隐约发青的儿子,她才勉强扯出一个笑意:“不是这么说” 王威不管母亲,自顾自的伸手抚着自己的脖子,十分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我要娶陆明薇。” 陆明薇? 王大夫人不知道这话题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个,皱了皱眉头惊疑不定的看着儿子。 要娶陆明薇,这话听着怎么都有几分怪异。 可王大夫人在这个时候,却仿佛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王威好像对陆明薇很有几分与众不同。 他对别人都是不假辞色的,根本对任何姑娘都提不起兴致,但是竟反复的提起陆明薇。 这足以说明他是真的对陆明薇有兴趣。 定了定神,她忍下心里的迟疑犹豫,冲着儿子笑了笑:“好,阿威既然喜欢,那我们就娶她!” 岑嬷嬷躲在王大夫人身后不大敢说话,她向来是有些害怕王威的,等到出了门,她才为难的看着王大夫人:“夫人,韦家和陆家怎么可能答应呢?” 一百三十二·救命草 韦家当然不可能答应。 韦太夫人当天晚上就将韦大夫人禁足了。 还有韦翩翩,她自来觉得女孩子要娇养,也因为怕韦翩翩心中多想而对韦翩翩十分宽容,但是这不代表她连是非黑白也能一味地宽容过去。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从前只觉得韦翩翩性子冷澹,但是现在看来,性子冷澹是真的,但是自私自利也是真的。 韦太夫人对她失望至极,见她还要吵闹,冷笑了一声就看着她道:“自己做的初一,别人就做不得十五,你这个想头最好是改一改,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笨人?真聪明也就罢了,自作聪明死的更快!” 这话说的就十分不好听了,韦翩翩原本想要发泄的怒气也全都吞了回去。 她的确是傲气,但是不是傻子,太夫人发起怒来,没有那么好收场的。 太夫人好久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了,这直接导致韦嘉朝回来以后也被训斥了一通。 韦嘉朝这些天每天都盯着杜子明,家里的事都没大能顾得上,妻女要去赴宴这种小事就更不在他眼睛里了,等到听说平常的去做一趟客竟出了大事,他同样满怀震惊。 太夫人原本还没有那么生气的,但是等到审问了韦大夫人跟前的心腹嬷嬷和丫头之后,便实在是忍无可忍。 “我还当是刘家如何威逼利诱,才能让她做出这等事来。”太夫人心口发痛:“可结果呢?!结果不过就是刘夫人抛出了个高家,就把你媳妇儿给迷得五迷三道的!高家如何了?就算是鲁王妃的娘家,就算是再煊赫,就能为了这一门都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卖了外甥女?!” 韦太夫人从来不是磋磨儿媳妇的婆婆,更没有任何掌控她们的意思,可是如今却不得不怀疑起韦大夫人的人品。 她还活着,韦大夫人就敢为了一点儿蝇头小利就舍弃陆明薇。 这么急功近利,以后若是有人盯上了韦家,那韦家岂不是浑身都是筛子? 韦嘉朝总算是把事情给弄清楚了。 他顾不得一身的疲累,先便给韦太夫人跪下了。 太夫人原本还恼怒非常,看着儿子这个样子,心里又有些不忍,半响才闭了闭眼睛坐在了椅子上,沉声叹气:“老大,我自问不是那等磋磨儿媳的人,可这次的事,原是你媳妇儿做的太过了。哪怕不是明薇,哪怕是旁人,难道就能这样轻易被推出去利益置换?咱们家又不是那等靠着熘须拍马立足的人家,要给女儿荣耀体面的亲事,难不成还需要这样见不得人的法子?我老了,没有别的想头,无非就是希望年轻人能好,明薇是个可怜孩子,你媳妇儿真不该如此算计她。” 韦嘉朝被说的羞愤交加,回到房里的时候都还没能缓过神。 韦大夫人早已经是惊弓之鸟了,听见韦嘉朝回来,竟一时不敢从里间出来,躲在房里茫然无措。 到最后还是韦嘉朝掀开了帘子进了里间。 韦大夫人一见到他便哭了,哭的双肩都发颤。 韦嘉朝没有如她预想当中的暴跳如雷,沉默了片刻,反而还问她:“你是不是一直都不喜欢明薇?” 从前韦大夫人是真的不大喜欢陆明薇,最近有所改观,但是那也只是有所改观而已,所以在面对诱惑的时候,她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 韦大夫人哭着点了点头。 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便将心里从前不敢说的那些话都说出来。 家里人人都宠爱陆明薇,尤其是太夫人,把陆明薇当成宝贝疙瘩,打不得骂不得,韦嘉朝也是,把陆明薇看的比自己孩子还重,她表面大度,可心里其实一直都过不去这个坎儿。 韦大夫人哭完了又认错。 她心里一直知道自己不该如此,也曾发誓哪怕是为了给孩子做榜样也该做的公正一些,可是这次的确是猪油蒙了心了。 韦嘉朝坐在圈椅里许久才抬起头,沉声道:“你去庄子上待一阵。” 韦大夫人勐地抬头,惊慌失措的看着韦嘉朝,怔怔的问:“你,你是要休了我?” 这种送去庄子上的女主人,基本上便不可能再回来了。 韦大夫人悲从中来,她知道婆婆和丈夫必定是很生气恼怒的,可从来没有想过竟会不留余地到这个地步。 若是真的要休了她,那她的孩子们怎么办?翩翩怎么办? 儿子们都还未成亲,女儿也还没嫁人,她若是被休了,孩子们的将来也就废了一半了。 她哭的不能自已。 韦嘉朝却笃定的摇了摇头:“不,不休你。”见妻子勐地抬头看着自己,他面色澹澹:“母亲说,明薇说过了,她并不恨你,还能理解你为何要这样做。所以,明薇为了家里的安全不得不把这件事告诉母亲,却没有打算借着这件事报复,她求母亲和我,让我们给你一个机会。” 韦大夫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几天经历了太多的事,她的脑子都已经有些不够用了,此时听见韦嘉朝这么说,又惊又喜又后怕,百感交集的哭出声。 韦嘉朝上前几步,递给了她一张手帕,沉声道:“行了,别再哭了,最近这些天对外就说你是病了,要去庄子上静养,你先去庄子上待一阵子,等到这件事完了,你再回来。” 韦大夫人只觉得自己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后知后觉的问他:“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这件事完了” 这件事不是已经完了吗? 韦嘉朝这次没有再瞒着她,冷笑了一声:“不然呢?刘家她们如此轻贱我们,难道这件事便要这么算了?我们韦家还没有没落到这个份上,由着她们搓圆捏扁!” 还有林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陆明薇,她真当韦家无人了! 韦大夫人立即就紧张了起来:“老爷是准备怎么办?那到底是姨母” “她若真当你是外甥女,就不会这么算计你!”韦嘉朝面色冷了下来:“你不会到了这个时刻还分不清楚请疏远近?” 一百三十三·该出手 韦嘉朝跟韦大夫人说了一晚上的话,第二天一大早便安排了马车,要送韦大夫人去庄子上养病,在此之前,他又特地去了韦翩翩的院子里。 韦翩翩是怕的,她到底是没有经历过太多事,被这么一吓,顿时经不住病了。 韦嘉朝的到的时候,院子里的嬷嬷正发愁是不是该去太夫人那里禀报。 听说女儿病了,韦嘉朝凝了凝神:还能动么? 曹妈妈被问的有些茫然,却还是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就是有些发热 去把人带出来,我有几句话要说。韦嘉朝抬了抬下巴,又喊住了曹妈妈:收拾些东西,今天你们陪着夫人一道去庄子上住一阵子。 曹妈妈惊住了,一时惊疑不定-----这不年不节的,哪里有家里主母带着女儿去庄子上住的道理?可她知道家中最近事多,而且韦嘉朝的面色看起来也实在是不怎么和善,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勉强压着心里的惊惧去安排了。 没一会儿,半夏便搀扶着韦翩翩出来。 看着这个女儿,韦嘉朝心情复杂,他自来觉得女儿就该娇养,也因为如此,从来都对女儿偏爱几分,可如今他方才明白,一味地偏爱不是宠爱,是纵容。 挑了挑眉,他沉声说:你母亲生病了,正好你也病了,咱们通州的庄子上正适合休养,你跟着一道过去休息一阵。 韦翩翩不怕母亲,也不怕父亲。 这些年父亲对哥哥们严苛,但是对她却是从来有求必应的。 虽然这份有求必应不只是给了她,也有陆明薇的一份。 她一直都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并不稀罕这份不算独一无二的宠爱,但是真正等到要失去的时候,她却比任何时刻都要惊恐。 以至于韦翩翩一反常态的哭着扑上前攥住了韦嘉朝的袖子,她怕极了。 前几天回来的时候,太夫人冷峻的态度,还有这几天母亲那边的杳无音信,都让她心惊且畏惧,这几天她想的事情太多了,到现在听见韦嘉朝让她们去庄子上,下意识就觉得是太夫人和韦嘉朝做主了决定,这次是真的要休妻了。 韦嘉朝从女儿眼里看到了恐惧,他想到太夫人的那番话,心里没有妥协,反而觉得悲凉,太夫人说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有错,各扫门前雪也没有错,但是太过凉薄的人,是会让人心寒的。 他叹了口气,将韦翩翩叫了起来:你生着病,不要再耗费眼泪和精神了。这次让你们去庄子上,只是让你们住一阵子,过些天自然会接你们回来。只是翩翩,你已经长大了,这次的事,你自己有何错,错在哪里,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 路是人自己走出来的,你强行押着她走你认为合适的那条路,最后未必能让她走对,反而会让她心生怨怼。 人天生就只能自救。 他安顿好了妻子女儿,便去前面找太夫人。 刘夫人最近被气的厉害,宝川公主回去之后,便派人送了一封信回来。 刘家打开一看,才发现里头是刘大少爷的庚帖。 原本两家已经有了定亲的意思,这次堂会若是顺利,这份庚帖将被压到宝川公主府中待上几天,若是几天之后仍旧风平浪静,这庚帖便该送去道观合八字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 话倒是说的客气,但是语气里的坚决不容置疑。 刘家难不成还能和公主府硬扛不成? 刘夫人忍着心痛和恼怒,让大儿媳去取了长安县主的庚帖出来还回去了。 公主府的人一走,刘大夫人的眼泪便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娘,这可怎么办啊?本来安儿的婚事都已经 刘家和宝川公主府原本彼此有意,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 现在公主府断然抽身,那么刘大少爷的处境就有些尴尬了。 刘夫人难道不烦恼?现在最烦躁的就是她了。 一听见儿媳妇这么问,她立即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凡事都来问我,我难道是神仙不成?! 她心情不好,自然是要寻人出气的,再没有比儿媳妇更合适的人选了。 刘大夫人愈发的委屈,揪着帕子呜咽着跑了出去。 她难道不委屈?若不是婆婆心大,要跟人合谋算计人,也不会出这么丢人的事!结果现在婚事出了问题,婆婆反倒是还生气起来!简直是毫无道理! 见儿媳跑了,刘夫人一时怒急攻心,口不择言:我还没死呢,就这么号丧,哭给谁听?!难不成,我还能害了我自己的孙子?!一个个的,不知所谓! 刘家顿时被阴霾笼罩。 等到晚间刘光正回府,知道了这件事,还又到刘夫人房里和刘夫人吵了一架。 夫妻俩都有怨气。 刘夫人觉得刘光正太过甩手掌柜,但凡是刘光正能够去和陆子谦说说,事情未必就会变得这么糟糕,谁不知道宝川公主和陆子谦的感情极好,凡事都和驸马有商有量? 可刘光正却觉得是刘夫人没事找事。 若不是刘夫人闹的这么不堪,家里也不会丢了这么一门大好亲事,还成了被众人取笑的对象。 闹到最后,刘光正拂袖而去,去了妾室房里。 刘夫人一夜未睡,第二天人都老了好几岁。 刘府上下闹的不安,刘夫人自己一个人枯坐了一晚,终于打起了精神,让人去请了刘光正过来。 刘光正心中还是恼怒未平,见刘夫人来请自己,冷冷的道:我没有脸去找陆子谦,这件事闹的这么大,宝川公主那个人最要面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答应亲事了,你若是为了这个,还是自己想法子,反正你也神通广大,办这事儿的时候都不曾问过我,现在也不必来找我想法子。 一百三十四·要拼命 夫妻多年,其实彼此的脾性都已经十分明白了。 但是到这一刻,刘夫人还是止不住的心寒,她做这一切又不是为了她自己,还不是也为了家里好? 王提督是圣上奶兄,自小和圣上情分非常,谁不想跟王家搭上关系啊? 若是这次的事情成了,那事情就又是另一个结果了。 只不过是事情没成,众人都落井下石而已。 她忍了忍,忍的心口都疼,眉心猛地跳了跳,才沉着脸开口:我不是为了让您去和驸马说情的,这件事不成,那也不能耽误了安儿的亲事,我想着 她正要说话,外头的丫头进来传话,说是管家在外头求见刘光正。 刘光正蹙了蹙眉,摆手让刘夫人先等等,自己往外头去了。 刘夫人就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出了口气。 还是她的陪嫁李家的上来轻手轻脚的给她捏了捏肩颈:夫人可千万别这样,怒气伤肝啊! 话是这么说,但是人若是真的能那么理智也就好了。 刘夫人的心里难受的要命,拿了帕子擦了擦眼角: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这次的事 一句话还未说完,帘子又被掀开,刘光正大步走进来,面色青白交加:顺天府衙门的人来了! 顺天府?! 刘夫人的眼泪都还未干,惊愕的看着刘光正:他们来做什么?! 火灾的事情已经过去好些天了,之前五城兵马司的人倒是上门来过,调查过火灾起因。 但是这种事,向来都是民不举官不究,谁不知道这次火灾是王大少爷和丫头通女干闹出来的?刘家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五城兵马司的人自然也不可能揪着不放。 都过去了,顺天府又来人做什么? 来查案!刘光正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他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往上爬,可以说一直爱惜羽毛,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竟会被顺天府的一个推官给逼得这么狼狈。 他气的胡子都在抖,指着刘夫人,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刘夫人也慌了,顾不得自己也还在生气,急忙问: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查什么案啊?! 火灾是在刘府发生的,但是又没有造成什么大的损失,刘家自己都按下去了,他们有什么可查的? 查人命案!刘光正出离愤怒了:那个死了的丫头,韦家去报官了! 韦家报官,说是自家侍女在刘家无缘无故被烧死了,怀疑侍女是被人所害。 一个侍女的性命而已,谁会当回事啊? 可偏偏韦家就是去报官了。 刘夫人瞠目结舌,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等到她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懵了,哭笑不得的呵了一声,拳头却已经攥的死死的:报官!? 韦家是真的疯了吗?! 这件事韦大夫人也有份,他们不要脸面了吗?! 查下去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刘光正厉声问她:你满意了吗?现在不仅孙子的婚事没了,咱们家还成了y窝了!说是说来查咱们,但是谁不知道王大少爷也牵涉其中啊?! 刘夫人一下子腿软了。 她急忙扒着刘光正的衣裳摇头:不不不,老爷,我也不知道事情会这样。韦家 韦太夫人和韦嘉朝竟会选这样的路,真是让她诧异不已。 刘光正原本气恼非常,但是他到底是一家之主,再生气恼怒也还是强忍着看着刘夫人:你还不快去准备礼物,咱们去韦家一趟! 他从前还觉得刘夫人手腕强硬,但是这一次却实在对刘夫人失望至极。 一步错步步错,但是她竟然连善后的事儿都没做好。 但凡是她能够把陆明薇那个丫头给哄得服服帖帖,今天的事就不会发生。 韦家不依不饶的报官,这一下要扯下多少人的脸皮? 到时候,刘家不仅得罪王家林家韦家,御史们只怕还要参奏他一本家宅不严,治家不严的罪过。 刘夫人慌慌张张,被他这么一说也顾不得什么了,忙不迭的去换了衣裳,又让人去把大儿媳妇叫过来,开了库房取了好些好东西出来。 可这么安排着,她又停下来看着刘光正:太夫人的性子我知道,她那个人最难说话 就算是刘家要赔罪,带着这么多礼物上门去,只怕太夫人也未必就会给面子。 还是要想别的法子才行。 她思来想去,先回了一趟娘家。 不管怎么样,若是让她母亲出面,那可是韦大夫人的外祖母,难不成韦家还能不给这个面子? 可谁知道她回了一趟陈家,却扑了个空。 陈老太太病倒了,没有出来见她。 陈夫人还阴阳怪气的看着这个素来最刻薄的小姑子:阿园,你还是回去,韦家才派了人过来,老太太听了那些话都已经病倒了。你这么大的人了,竟还算计起自家人来,现在还闹成这样,真是把陈家的脸面都丢尽了。你让母亲怎么去见韦家,怎么去见大姐啊? 韦大夫人的母亲是陈家的长女,诸人平时都十分尊重她。 刘夫人寻常再不至于怕这个嫂子,可是这次却不敢再口出不逊,磨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能见到老太太,只能失魂落魄的回了家。 前头有官司要扯皮,后头娘家都已经不再理会,刘夫人又气又怒,回去之后就病了。 这回是真的病,连床都起不来了。 闹到这份上,她才想到当时陆明薇似笑非笑的眼神。 还有陆明薇说的那句话。 她终于后悔起来。 若是那天晚上不那么倨傲,若是能够当时就安抚好陆明薇,把这件事压下去,事情就不至于到这个份上了。 可是韦家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到底是想做什么? 他们难道就不怕得罪王家和林夫人吗? 太夫人此时正在看着韦世乐他们几个钓鱼,听见黄嬷嬷进来禀报说是刘家又送了帖子和东西过来,当即便冷笑了一声:跟门房说,仍旧送回去。往后刘家送什么,直接不必再报到这里来。 一百三十五·剑锋向 韦家的态度斩钉截铁。 刘家送了多少回礼,就被退回去多少回。 到后来,刘家终于承受不住蜚语流言,刘夫人忍着心口痛亲自上门负荆请罪。 韦大夫人到底是刘夫人的长辈,她以为自己这次低头,总该能够换得一个和解的机会,可谁知道,这回她仍旧是连韦家的门都没能进去。 隔着马车的帘子,刘夫人听的明明白白,韦家的门房毫不迟疑的便扬眉冷笑:什么大夫人的姨母?我们没听说过!再说,我们大夫人都已经去庄子上养病了,若真是亲戚,早早的就递了帖子来问了,还等到如今? 一句话把刘夫人气的面色通红。 她胸口愈发的痛,回了家气鼓鼓的坐在圈椅中变了脸色,看谁都不顺眼。 刘光正在衙门也不痛快,这些天他去衙门,他的那些上峰同僚,人人都拿异样的眼光看他,时不时还要讥诮的问上一句:哟,刘大人,怎么没跟王提督一道走啊? 人人都当刘家是王家的走狗,给刘家笑话看。 其实刘光正根本不反对讨好王家,可你讨好也得成功讨好,若真是讨好了王提督,那事情倒是简单了。 可问题是,你把事情办的不伦不类,那么脸面上就太难看了。 刘光正回了家同样恼怒,见到刘夫人还挂着一张脸,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有什么好不满意的?!今天去韦家如何了? 刘夫人心里气的简直快要爆炸,可面对刘光正还是极力保持了克制,忍着气摇头:连韦太夫人的面都没能见到,门房说他们大夫人也去了庄子上养病 说来说去,刘夫人真是浑然不解:韦家到底是想干什么啊?他们难道还真的想休妻不成? 韦大夫人好歹还替韦家生儿育女又守孝呢,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休了的? 刘光正坐在椅子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休妻不休妻的是未必,但是他们现在要借题发挥是必然的。现在他们自己先把你外甥女送到庄子上,别人不说,你姐姐和你娘家就饶不了你,没有你娘家在其中转圜,那咱们处境便更是尴尬难堪了。 刘夫人没好气,这个事儿闹出来之后,王家那边还专门来问,是不是刘家还要让王大少爷上公堂。 他们哪里有那个意思? 可若是韦家不依不饶,那刘家也没有法子啊! 真是让人愁的头都要炸了。 两夫妻相对发愁,隔了不知道多久,终于还是刘光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去找韦嘉朝。 实在是被逼的没有法子了。 刘夫人这次也说不出个不字,她现在已经连韦家的人都见不着,更别提从韦家内宅入手,让韦家退步了。 第二天,刘光正特意在金吾卫衙门等了半响,总算是等到了韦嘉朝出门。 韦嘉朝正跟杜子明说话。 杜子明一路飞快的跟着韦嘉朝,一面还跟他说:您就放心,这佛像可是大事,我知道,绝不会让它出什么差错的。 大佛运到京城,原本是隔天就要被皇觉寺验收的。 谁知道那天皇觉寺的主持圆寂了,事情便被耽搁了下来。 前几天宫里传出消息来,太后娘娘和邵皇后要出宫去皇觉寺祈福,皇觉寺那边便着了僧人过来金吾卫,要跟金吾卫办交接。 杜子明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把这差事办的漂漂亮亮的,等到看见衙门对门探头探脑的刘光正,便急忙捅了捅韦嘉朝的胳膊,冲韦嘉朝使了个眼色:大哥,你快看是谁? 最近谁不知道刘家的事儿啊? 作为韦嘉朝的属下,杜子明自 然是义愤填膺的站在韦家这一边的,嗤笑了一声说:咱们这位刘大人可素来都是高风亮节,不跟咱们这些武将来往的,这回过来找你,真是纡尊降贵了。 韦嘉朝也冷哼了一声。 刘光正此时也已经抬头看到了他,一见到他顿时便松了口气,迎上来朝着韦嘉朝拱了拱手:韦大人!能够赏光借一步说话? 若是按照官职来说,刘光正的地位是在韦嘉朝之上的。 虽然如今有传言韦嘉朝即将调入三大营中的神机营,可别说还没高升,便是高升了,武将也是天然比文臣矮一截的。 可是这次韦嘉朝也没给刘光正脸面,沉着脸拔腿就走: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 杜子明在他身后咳嗽了一声,心里心知肚明,他曾亲眼看到韦嘉朝是如何宠爱陆明薇那个外甥女儿的,之前就因为陆明薇想看看西域来的大佛,他就能真的带着她追到皇觉寺山底下。 韦家对这个外孙女的宠爱那是有目共睹,韦嘉朝都还好些,韦太夫人更是把陆明薇当成心肝宝贝。 现在刘家做的那些事,大家明面上都不说,谁心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何况刘家一开始也没有摆正态度,这才导致事情越闹越大,如今韦嘉朝这么愤怒,在杜子明看来是再正常不过了。 刘光正一时脸面上有些过不去,但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顿了顿,他还是忍气吞声的上前:韦大人,我也知道你心中有气,可这事儿,真是有些误会 他朝着韦嘉朝再次拱了拱手,诚恳的说:我有些话想跟您说,还请您给个面子。 【讲真,最近一直用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安卓苹果均可。】 韦嘉朝气哄哄的朝前走,刘光正便跟在后头,也不知道他是又说了什么,韦嘉朝停住了脚,转过身去对杜子明说:老杜,我这儿还有点儿事,那大佛的事儿便交给你了! 杜子明原本便不想让韦嘉朝跟着去看大佛,虽然说那大佛足以以假乱真,可是若是看得久了,难保不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现在见韦嘉朝的脚被刘光正绊住了,更加皆大欢喜,急忙应了一声:大哥放心,我一定把事情给办的漂漂亮亮的!不会让你失望。 韦嘉朝摆了摆手,跟松了口气的刘光正一起走了。: 杜子明落在最后,脸上的笑意一点点的消失不见。 一百三十六·如何用 刘光正已经想了无数个用来说服韦嘉朝的条件,但是没有想到,坐在宝鼎楼的雅间里,韦嘉朝却挑了挑眉沉声问:我们可以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一笔勾销。 他原本想了许久的那些话顿时都堵在了喉咙里,一时上不去下不来,整个人的面色都有些古怪。 不过好在见过大世面反应快,刘光正马上就站了起来,伸手给韦嘉朝亲手倒了一杯酒,客客气气的朝着韦嘉朝递过去,笑着说:若是如此,刘家上下感激不尽,以后韦大人便是我们刘家的大恩人! 这话其实没有说错。 清流和勋贵不同,清流们是要靠着名声立足的。 现在他家里沾染上了这样的事,已经有不少御史摩拳擦掌的找他的不是了。 人这种东西身在官场,哪里可能真的干干净净?御史们若是这样吹毛求疵,还不知道能翻出他的多少错处来,再这么下去,这件事只怕当真要惊动圣上。 可惊动了圣上,王家固然是也有不是,却不会伤筋动骨,谁让人家家中的老太君还活着呢,那位可是真真正正的老封君,连太后娘娘都给她几分脸面。 刘家呢? 刘家有什么?刘家的圣宠可远不如王家。 王家的态度这次也表现的一览无余,让他们站出来为刘家说话,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次韦家若是愿意放刘家一马,那的的确确就是刘家的大恩人了。 韦嘉朝摆了摆手:不过,我这里也有一件事要请刘大人成全。 刘光正的手停在半空,惊疑不定的看着韦嘉朝,见韦嘉朝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心中一时之间已经掠过了无数的可能性。 韦嘉朝到底想说什么?又想要自己帮他办什么事? 能答应吗? 各种利弊在心中快速过了一遍,刘光正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客套:韦大人尽管说,赴汤蹈火,我们在所不辞! 已经没有退路了,韦家要提条件也是十分合理的,只要不是太过分,刘光正此刻都愿意答应。 韦嘉朝挑了挑眉,压低声音身子前倾,轻声在刘光正面前说了几句话。 刘光正顿时目瞪口呆,一把攥住了手里的杯子,久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韦嘉朝却已经笑着开口问了:怎么,刘大人不肯答应? 他作势站起身要走:若不肯答应,那便罢了,反正,我们也不是非得要刘大人帮这个忙。 眼看着韦嘉朝已经站起来了,刘光正的手比脑子更快,下意识抓住了韦嘉朝的衣袖,等到韦嘉朝转身看着自己,刘光正吞了口口水,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便苦笑了一声:大人说的哪里话,您放心,这件事我必定给您办妥的。 韦嘉朝这才满意点头:那便要劳烦刘大人了,刘大人放心,这件事过后,我们跟刘家的恩怨便一笔勾销,我们自然会去顺天府撤了状子的。 两人谈完了,韦嘉朝才回了家。 他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用了晚饭,太夫人正在灯下看着一卷书,等到听见动静,抬头看到他,太夫人似乎有些发怔,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怎的回来这般晚? 韦嘉朝在太夫人边上的椅子上坐了,轻声跟她说了刘光正的事儿。 韦太夫人脸上没有什么笑意,显然刘光正找上门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嗯了一声之后便问:你跟他谈条件了?他答应了没有? 黄嬷嬷送了茶水点心上来,韦嘉朝伸手接了杯茶在手里,一面朝着太夫人肯定的点了点头:答应了,他自己说的,这事儿必定给咱们办的妥妥当当。刘家之前毕竟还跟宝川公主府上议亲,若他们真肯去办这件事 ,那一定是能办成的。 说完这话,韦嘉朝手里拿着杯子想了想,才开口:母亲,那大佛的事儿,当真便如此糟糕么? 原本知道了那大佛是被人换过用来陷害周王和韦家的,这中间又有这么长的时间,其实未必不能让杜子明把真大佛的藏身之处吐出来。 但是就算是真的问出来了,也不能解决什么。 毕竟就算是这次侥幸躲过了,谁知道什么时候还有下一次? 倒不如抓着这次的事,将事情闹大,也让背后那些算计的人得到一个教训。 只是韦嘉朝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次牵涉的人太广了些。 韦太夫人看了儿子一眼:你难道连明薇都不如?明薇尚且能看出来,说到底,咱们不过是别人用来对付周王的一步棋罢了?谁不知道我们在登州卫的时候,周王也掌管登州军事?若咱们不能走好这一步棋,那么便成了弃子! 韦嘉朝哪里是看不通? 他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才心事沉重。 被扯进这种权力漩涡,要妥善脱身真是太难了,稍不注意便是万劫不复。 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明薇真是聪明,只盼望接下来的事情也能如她所料才好。 太夫人气定神闲:尽人事,听天命,咱们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便交给老天。 她说罢还有心思让黄嬷嬷进来,吩咐黄嬷嬷:记得明天将摘下来的玉兰花送一篮子过去给明薇,那丫头就喜欢花。 第二天,陆明薇果然是收到了一篮子的玉兰花。 陆明惜正在议事厅处理家事,转眼看到她手里的这些话,顿时笑了起来:外祖母还把你当孩子一样呢,特地给你送你喜欢的花儿来。找个花瓶插起来,别糟蹋了外祖母的心意。 陆明薇捧着篮子笑着答应,等到回了房便从篮子里取出一封信。 将信看完,她才让百合去把花儿给插起来,站起身又让许妈妈进来:劳烦妈妈走一趟,替我送封信去宝鼎楼。 许妈妈现在早已经习惯了陆明薇的特立独行,尤其是上次陆明薇在刘家一鸣惊人之后,她便更加看不透自家姑娘了,好在虽然看不透,她却很相信自家姑娘的能耐,陆明薇怎么说,她便怎么做。 一百三十七·没希望 林夫人最近过的十分不顺心,女儿的事原本就让她愁的几乎夜不能寐,后来再出了王家的事,她的处境便更是雪上加霜。 哪怕是她这样能熬的女人,竟也硬生生的熬的瘦了一大圈,掉了不知道多少头发。 她给王大夫人出的主意不成,害的王大少爷不仅颜面尽失现在还惹上了官司,王大夫人恨她入骨,已经跟她断绝了往来,原本她还打算借着王大夫人的春风,将女儿从这件事里捞出来,给韦家一个措手不及的,可现在这打算也落了空。 因着太过难过,小林氏回了家,便惊讶的发现母亲已经瘦的几乎只有皮包骨头。 她顿时吓了一跳,连眼泪都下来了,坐在床沿上攥住母亲的手哭了起来:娘,这不过才多长时间没见,您怎么会病成这样?! 林夫人面色苍白,眼圈底下是一层厚重的黑青,有气无力的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行了,又没死,不过是最近着急上火,才病倒了罢了。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你姐姐有消息了? 提起这个,小林氏的哭声一滞,目光有些闪躲。 林夫人马上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强撑着坐了起来,靠在枕头上喘着粗气:你别瞒我,是不是你哥哥姐姐有消息了? 小林氏到底是年轻,没有母亲的心性,被逼问的急了,顿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一哭就止不住的干呕,一时之间房里都是林夫人焦急的询问声和小林氏的呕吐声。 林夫人看到女儿这样,心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一颗心顿时灰败了大半,紧紧攥着小林氏的手,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牙缝中挤出话来: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你与我说实话! 小林氏咬着唇,手被母亲攥的生疼,抿了抿唇才狠狠心闭了闭眼睛:娘,大哥他,大哥他撑不住,招了 这事儿还是曾家告诉她的,她婆婆头一次对她冷了脸,说的那些话难听不已。 小林氏听见的时候,几乎要晕过去。 后来平复了情绪想一想,又恍惚有些明白-----林亮这个人就是不经事的,相比起家里的女人来,这个家里的男人就好像没有特别能扛事儿的,解决事情的最终都是女人。 进了诏狱,林氏还是一介女流呢,都什么都没吐露。 可是林亮却招了,被打的受不了,迫不及待把自家的图谋都供的清清楚楚。 林夫人一口气没能上来,堵在了胸口,整个人的脸都憋得通红。 小林氏又是心痛又是心慌,一面哭着喊娘一面给她拍背,这么一折腾,林夫人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血把被子都染红了,小林氏看着只觉得触目惊心。 林夫人反倒是缓过来,紧紧握着小林氏的手阻止了她去叫人,自己慢慢擦了嘴角的血迹:别去了,血不归经罢了,吐出来人反倒是舒服多了。 说是这么说,但是林夫人的面色却是遮不住的差。 小林氏啜泣了一会儿,低声问她:娘,咱们怎么办啊? 林亮把他做的事儿都说出来了,哪怕林氏的嘴再紧有什么用? 原本想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给吉云师太的,现在眼看着也不行了。 林夫人目光呆滞的出了一会儿神,苦笑了一声摇头:还有什么怎么办?这消息都能被你知道了,那陆家必然也已经知道了,大局已定,无法更改了。 小林氏的眼泪又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个不住,一面忍不住咬牙切齿的咒骂起陆明薇来:都是她,若不是这个小,根本不会有这么多事!姐姐一早就该了结了她! 林氏还是太心软了,若是早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林夫人的头一阵一阵的痛,她按着头好一会儿,才缓解了心中的疼痛,收拾起了精神垂下眼来:你回去,跟你丈夫说,让他带着你一道去江南做生意。 曾家是皇商,主要是负责宫中的花品的,他们在江南有无数的庄子和花田,一直需要派人过去打理。 可之前小林氏从来没有动过这个心思,京城才是曾家的本家,家族的权力中心就在这里,她怎么可能会自己往外头去。 现在听见林夫人这么一说,她心里顿时就咯噔了一下。 林夫人已经轻描淡写的垂下了眼:你要知道,家里的事不是这么简单,你哥哥的事情出了之后,你父亲的官职也保不住了。既如此,那你必定会遭到牵连,还不如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趁着年轻,趁着你们夫妻之间情分还深,好好的把握住姑爷,如此你才能够立足。 听的小林氏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她也知道这件事很严重,但是听母亲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他们,他们会想休了我? 林夫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里蕴藏的意思小林氏却完全看懂了。 是,会的。 曾家是商人出身,商贾重利,他们哪里顾什么体面和情谊?以前林家是清流,名声好而且地位高,他们需要林家来抬身价,自然是巴不得讨好林家。 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父亲的差事注定不保了不说,林家还风雨飘摇,对于曾家来说,林家已经没有用处了。 小林氏悲从中来,忍不住哭了起来:那我走了,你跟父亲怎么办?哥哥和姐姐,他们怎么办啊? 怎么办? 林夫人闭上眼睛,她也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而此时,王大夫人正在欣慰的看着侍女端着药喂王威吃。 王威的嗓子比大夫预想当中的要好多了,只是出事当天不大能说话,过了几天,便仍旧和从前差不多了,除了比之前沙哑,没有什么不同。 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她殷勤的盯着儿子吃完药,还跟小时候那样,体贴的拿了个蜜饯递过去。 王威却撇开了头不肯吃,嫌弃的皱眉:谁还吃这个,甜腻腻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一百三十八·风暴至 王威的态度懒散,跟在人前的憨厚不同,他此时的面色冷漠的有些可怕。 丫头连头都不敢抬,药喂完了,捧着碗跪在一边动也不敢动。 还是王大夫人觉得丫头在这里碍事,让她出去了。 丫头顿时如获大赦,急忙转身跑了。 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母子二人,王大夫人轻声跟他说:这也要时间的,人家是正经的侯门千金,上次的事不成,便已经是得罪了,若再胡来,事情可不就不成了?你放心,我心里知道怎么办,我已经去求了太后娘娘,只要等到过几天太后娘娘出宫祈福,便会把这事儿给定下来。 儿子好不容易要正经娶个女人,王大夫人高兴还来不及。 别说是陆明薇了,哪怕是哪个乡下的丫头,她也会高高兴兴把人抬进来。 自然是要不择手段为儿子把事情办成的。 王威嗯了一声,正要说话,岑嬷嬷忽然快步进来,有些为难的看了王威一眼,又看王大夫人,显然是有事情不方便当着王威说。 王大夫人顿时会意,给王威掖了掖被子,让他好好休息,这才跟着岑嬷嬷到了隔间,问她:怎么了? 岑嬷嬷压低了声音:三夫人那边派人去了莲香老家,比咱们的人快了一步,还没来得及交代,那边就说了莲香没回家的事儿,三夫人已经在老夫人那边了,想必这件事瞒不住了。 王大夫人大发雷霆:怎么如此不小心!?早就吩咐下去了的事,怎么还会出这样的纰漏? 她和三夫人向来不和,三夫人又生了几个儿子,总是跟她较劲,不知多喜欢抓她的错处,偏老夫人又不喜欢王威。 这件事还不知道要怎么圆过去 王大夫人头痛不已。 还没等她想出个子丑寅卯,王老夫人房里已经来人请她过去了。 果然,才进门,王老夫人便问她:你不是说,莲香是被你们打发回乡去了?怎么我却听说,她根本没有回去呢? 王三太太在一边得意的看着她,神情讥诮:大嫂,你们可太不厚道了,莲香好歹在老夫人身边勤勤恳恳这么多年,大狗还得看主人呢,你们这到底是把人给弄到哪儿去了? 王老夫人地位尊崇,大夫人素来也怕她,见她的面色随着王三太太的话急转直下,急的连额头的冷汗都冒出来,正不知道该怎么搪塞,忽然便听见帘子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不必找了! 随着这话音刚落,王俊山掀开帘子进了门,目不斜视的走到了王老夫人跟前,毫不在意的说:娘,那个丫头不怀好意,我已经把人给处置了,您就不必多问了! 在王大夫人跟前,王三太太还能冷嘲热讽,但是在王俊山跟前,她却偃旗息鼓,什么也不敢多说了。 谁都知道王俊山的脾气,杀人不眨眼的。 王大夫人顿时松了口气,又惊又喜的看着王俊山。 王老夫人却不怕儿子,她气恼的看着儿子:平时好好的一个人,在我身边就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到了你儿子那儿,就成了不妥当的人了?你这是要气死我! 老太太活了一辈子,还在宫中做奶娘,她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可恨儿子却如此的偏袒妻子。 王俊山不甚在意,笑着握住了母亲的手哎呀了一声:行了,不过就是一个丫头罢了,难不成为了一个丫头就不要你儿子跟孙子啦?放宽心,有什么事儿大不了的?我给你再找十个八个你喜欢的丫头。 母子之间的交流便要简单直接的多了,王俊山在外人面前威风凛凛,在母亲这里却永远是正正经经的儿子, 该撒娇撒娇,该卖乖卖乖。 哪怕王老夫人这样的女人,也拿自己亲生儿子没办法,戳了他一指头,到底是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只是皱着眉头叮嘱他:别跟我嬉皮笑脸的,别的事儿也就罢了,他这个年纪了,早该成个家了。好好的成了家,以后正正经经过日子!难道一辈子这样下去? 王俊山笑眯眯的答应了。 哄好了王老夫人,他才带着王大夫人一道告退出来。 王大夫人一出门就眼圈红了,委屈的望了他一眼。 王俊山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妻子的手,一面示意下人们远远地跟着,一面轻声道:你受委屈了。 丈夫如此深情厚谊,做妻子的哪里有不高兴的? 王大夫人揽住丈夫的胳膊,急忙摇了摇头:我有什么好委屈的?你这样疼我,儿子他 她叹了口气,不去想那些事,只是殷切的看着王俊山:我想趁着太后娘娘出宫祈福的时机,跟太后娘娘求个恩典,让太后娘娘赐婚,您看怎么样? 原本是想着不必那么抬举陆明薇,加上听了林夫人的话,总觉得娶了怕是也不能长久,既如此,何必那么郑重?先把事情做成了就完了。 可如今现在局势变了,再用手段陆家也不可能答应。 那现在便是这个主意最好了。 有太后娘娘发话,这是给陆家天大的脸面,陆家难道还能抗旨不成? 王俊山挑了挑眉:阿威亲口说要她的? 提起儿子,王大夫人急忙点了点头:是呢,他亲口说的,说是非她不可。 王俊山没当回事,既然儿子都这么说了,那就求恩典。 反正王家的恩典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这不过是小事罢了:我王俊山的儿子成亲,自然就该要煊赫盛大,提便提了,到时候陆家会巴不得求着我们的。 王大夫人见丈夫毫不迟疑的就答应了,顿时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露出个由衷的笑容。 王俊山却笑着随口道:说不定也不必等恩典,你不如等祈福之后,或许过了祈福,陆家自己就上赶着求上来了,咱们家想跟他们家做亲,哪怕是之前闹得不愉快,那也是他们的福气,陆显宗难道还有什么不满的不成? 这话里的意味便有些明显了。 一百三十九·失心疯 王大夫人把这话听进了心里。 她知道自家丈夫的身份地位,当今圣上践祚九五,丈夫的身份便跟着水涨船高,从前的情分都还摆在一边先不说,光是太极殿失火,就是丈夫不顾一切浇了水在身上冲进去把圣上背出来的。 也正因为有这样的缘故,谁不羡慕王家的炙手可热? 王威之前定过几桩亲事,每一桩都是非富即贵。 若不是每一桩都闹的死了未婚妻,王威的婚事也不至于如此艰难。 现在丈夫既然这么说,那就必定是有什么缘故是她不知道的,而且肯定是对陆家不利的。 想着陆明薇之前的那副样子,王大夫人按住了心里的迫切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等一等。” 真要是嫁进来,就陆明薇那个性子,可得好好的磨一磨,再不能纵容她,让她无法无天了。 否则岂不是要被她闹翻了天? 不管怎么说,王俊山回来说了一通之后,王老夫人总算是不再盯着莲心的事不放了。 王三太太心里还有些不甘,明里暗里的说些酸话,又替王老夫人借肩膀,借机叹气:“娘,谁不知道大伯看大嫂看的重?可若是这样纵着,是不是也太过了?” 莲心好歹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该说不说的,王威动了人就已经是大不敬,再又不知道把人弄到哪儿去了,便更是不可原谅,难道就这么轻易的算了? 这也太便宜了他们! 反正王三太太是万分不喜欢王大夫人的,在王大夫人眼里,只有她儿子是人。 王老夫人对此心知肚明,眯着眼睛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那难不成怎么着,为了个丫头,我当真杀了我自己的亲孙子不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王三太太噤若寒蝉,咬了咬唇干脆哽咽起来:“娘,不是媳妇儿挑拨离间,实在是阿威做的太不像了,莲心的事儿都还罢了,您看看他眼里还有谁啊?” 之前小辈们一道去温泉庄子上泡汤,不知道是闹了什么别扭,王威竟然就往弟弟们的马尾巴上绑鞭炮,险些没把王三太太的几个孩子给摔死。 出事之后,王三太太就对王威恨之入骨。 若不是因为顾忌着王俊山,她恨不得直接吃了王威的肉。 王老夫人也知道她心里的怨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把人叫起来,一面语重心长的看着她:“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不甘心,可你就算是争赢了这口气又如何呢?老大只有那么一个孩子,他看他看的眼珠子似地,便是我,除了责骂几句,难道还真的能如何?除非我是想母子失和,否则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想想你又能怎样?你只能靠着我,可若是我有一天不在了,不能给你当靠山了,到时候你把老大一家得罪的太狠,于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一番话说的王三太太不知道如何回答。 老人家心里其实什么都清楚,只是之前不说罢了。 现在说出来,也只是希望王三太太放的聪明些,王三太太听明白了,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还是没有说,算是忍下了这口气。 王老夫人打发走了三儿媳,才忧心忡忡的长叹了一声气。 跟了她半辈子的王妈妈上来给她盖上毯子,见她眉眼之间全是疲惫,忍不住劝她:“您也别太难过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得自己想开些才好。” “老大那性子,真不知道让人如何是好!”王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先前不能当着三儿媳说的话,现在就没什么好避讳的了:“为了一个女人,什么都不顾了!你看看他办的这些事儿,人家都说惯子如杀子,他当真以为能护得住那蠢货一辈子!真是可恼,可恨!” 王老夫人鲜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王妈妈知道她虽然之前隐忍不发,其实内心已经气得太狠了,急忙上来轻声安抚。 可是这安抚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王老夫人一时之间难以说清楚心里的愤恨和无奈,好半响,才深吸了一口气:“罢了,我老了,说的话他们表面上听,其实心里谁在意?要闹任由他们闹去,欠儿女的,我也算是还清了,以后如何,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她说着,又苦笑了一声:“倒是那个陆家二姑娘” 王妈妈急忙接过话头:“叫做陆明薇。” 王老夫人摇了摇头:“当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好好的姑娘,一听便知道十分鲜活” 十分鲜活的陆明薇此时正看着桌子上的玉兰花,眼见着隔了几天了,玉兰花还是十分新鲜,她都要忍不住赞叹起百合养花的手艺来,百合被夸赞的有些不好意思,低了头笑:“您快别夸我了,我爹以前是花匠,我也不过是知道些窍门罢了。” 笑闹了一阵,前面陆明惜那边来了人。 来的是蔷薇,是陆明惜身边大一等大丫头,她在陆明薇这里是走惯了的,一见陆明薇便笑了:“姑娘快准备准备,明儿就是祈福法会了,太夫人那边派人来说,到时候带着姑娘您一道去” 皇觉寺这次的祈福法会办的盛大,宫里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亲临,她们一动,底下有些体面的内外命妇们都翘首以待,看看是谁家能有资格跟着一道去。 韦家便是沐浴恩泽的其中之一,韦太夫人便使人送了口信过来,说是要带着陆明薇一道去。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这种大好事,自然是没人会拒绝,陆琳琅那边嫉妒的眼里都要冒火。 不过陆明惜并没有理会,只是澹澹的问她一句:“你不必去看你外祖母了?” 林夫人卧病在床,让人送了信来说是要接陆琳琅过去。 长辈病重,小辈去看望是人伦纲常,谁都不能说什么,陆明惜一口就答应了,现在正好用这个来堵陆琳琅的口。 果然,陆琳琅再不甘心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憋了一肚子的气回去了。 陆明惜晚间亲自来了陆明薇这里一趟,握了握她的手:“明天一切小心。” 一百四十章 祈福会 因着皇觉寺举办祈福会,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要出宫,天不亮,有份随行的人家便早早的起床准备了。 陆明薇出门的时候,还能听见巷口的犬吠声。 她先赶去韦家。 一路上,早已经出了不少的摊子,卖的都是各色各样的早点,皇觉寺的祈福会是大事,底下的人消息灵通的,自然趁着这个机会出来摆摊,人人都知道,大户人家的主子们出门自然是都是吃了东西的,可底下的下人哪有都能吃饱的?忙着准备忙着伺候主子,也就是能在路上买点儿东西捂着。 百合掀开帘子看一眼外头的热闹,笑着告诉陆明薇:“姑娘,果然跟您说的这样,外面可太热闹了!我看着,竟还有不少挎着圈儿的,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陆明薇笑了笑,昨晚她梦见了母亲,梦见了前世,以至于到快起床的那一阵才眯了眯眼睛,现在人都还有些昏沉。 想到梦里韦氏压抑的哭声,她的拳头便又握的更紧了些。 她一定不会让上一世的事再发生,韦家绝不会成为周王和鲁王争权的牺牲品。 到了韦家,太夫人也已经起了,因着大夫人和韦翩翩都去庄子上了,太夫人身边只有黄嬷嬷在伺候着,见了陆明薇来,她高兴的了不得,连连招手把陆明薇叫到跟前,摸了摸她的手:“冷不冷啊?这一大早的,你姐姐给你准备吃食了么?快来!”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她说着,黄嬷嬷便已经笑着出去吩咐上菜了。 一时之间,丫头们鱼贯而入,将桌子都给堆满了。 有青菜芋子粥,也有芥菜粥和荷叶粥,还有甜味儿的八宝粥,另外还有素馅儿包子和饺子,小菜也都是陆明薇喜欢的八宝菜和外婆菜,看上去便让人食指大动。 全都是她喜欢吃的,陆明薇心潮起伏。 太夫人却没有想那么多,拉着陆明薇坐下:“先吃东西,磨刀不误砍柴工,咱们起的够早了,吃些东西垫垫,免得待会儿没力气,今天可能得站一天呢!” 陆明薇应是,太夫人已经叫住了要替陆明薇盛粥的丫头:“阿薇不喜欢甜口的,你给她盛芋子粥,她喜欢配着辣油榨菜吃。” 在这一瞬,陆明薇因为昨晚做的梦而产生的不安不翼而飞。 她最爱的人,最爱她的人都还在身边。 这一切都抓得住看得见,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绝不会让她们出任何的纰漏。 吃完了早饭,太夫人才拉着陆明薇上马车。 韦嘉朝今天是领了差事的,他要带着一队金吾卫提前去布防,早早的就已经走了。 送她们的任务便落在了韦世乐和韦明德身上。 虽然韦大夫人和韦翩翩去庄子上了,但是他们兄弟两个倒是仍旧还心平气和,更没有迁怒陆明薇,反倒是韦世乐还咳嗽了一声,凑到陆明薇跟前塞给她一个荷包。 陆明薇诧异的看他一眼,伸手打开,便发现里头竟是许多贝壳和各色的石头。 韦世乐有些得意:“好看?我之前便答应过你,等我去了海边,一定给你带些东西回来,你瞧瞧,这可都是我精挑细选的,喜欢不喜欢?” 他游学去的是日照,听说那边有一望无际的大海,陆明薇便有些惋惜,她从来都没有出过京城,更不曾看过别的风景。 韦世乐说会给她带大海的东西回来。 她以为他不过随口一说,可他是真正把答应她的事放在心里。 她心里酸酸涨涨的,百感交集之下抬眼看着他:“你不恨我吗?” 韦大夫人和韦翩翩的事,她不是没有责任的。 至少她是冷眼旁观她们犯错,也并没有为她们隐瞒。 她以为表哥们一定会心存芥蒂。 提起这件事,韦世乐正了脸色:“瞎想什么呢?做的不对就是不对,哪怕是大人,做的不对就该认错啊。祖母能够让母亲去庄子上反省,我就知道已经是你求情的缘故了。” 陆明薇想笑,不知道为什么眼睛一眨却掉下眼泪来。 韦明德眼疾手快,原本一直没说话的,忽而伸手快准狠在韦世乐头上凿了一下:“你干什么了?” 韦世乐被这个糖炒栗子砸的龇牙咧嘴的,不过竟也没生气,朝着陆明薇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去前头骑马了。 韦明德仍旧没动,摸了摸陆明薇的头:“别想那么多,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这次的事,祖母和父亲都跟我们说过了,谁对谁错,我们心里都清楚,我只知道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妹妹。” 陆明薇重重的点了点头。 等到韦明德策马去前头开路了,她才转过身在位子上坐好,一抬头正好看见韦太夫人面带笑意的坐着。 她喊了一声外祖母。 韦太夫人便欣慰的点了点头:“我就知道他们兄弟都是拎得清的,幸亏他们自小就是跟着我在军营长大,少在家中,否则只怕也要学了他们母亲。” 韦大夫人没有大恶,但是却太过拎不清了,这种拎不清的人有时候也是很可怕的。 女人拎不清还罢了,若是男人拎不清,就更要命了。 陆明薇靠在太夫人身边。 韦太夫人和蔼的伸手揽着她,轻声说:“这次的事若是能解决,咱们便能得好一阵子的太平日子,也能给你母亲报仇了,到时候,我们便打起精神来好好的过日子,不管什么时候,好好过日子,总是不会有错的。” 陆明薇郑重的答应。 她们正说着话,马车忽然剧烈的颠了一下,若不是陆明薇反应的快,几乎就要滑落到座椅下去。 韦太夫人也一把拽住了她,沉声问外头:“怎么回事?!” 算计着路程,这才刚出发,只怕都才到繁华的朱雀大街。 跟车的管事在外面急忙回话:“太夫人,是前头有表演杂耍的班子,看的人太多了,加上陈尚书家也是刚刚出发,所以周围太多人,便堵住了,没什么大事” 韦太夫人紧张的情绪舒缓了一些。 一百四十一·自以为 皇觉寺办的祈福法会年年盛大,可也不是每一年都有今年这样大的排场,说到底,还是因着今年有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光临,才能引发这全城的热闹。 一早起来,连杂耍班子都已经开始在街头卖艺了。 人多热闹,贵人也多,贵人们可是不会吝啬赏赐银子的,眼看着马车越来越多,杂耍班子便表演的愈发起劲儿。 韦太夫人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有个孩子一连爬上了叠在一块儿的十几条凳子上头,眼皮便突的跳了一下。 那个孩子十分机灵,翻上去之后,还在最高的那条椅子上头坐定了,抓耳挠腮的扮猴子。 底下一片叫好声。 韦太夫人看了一阵,叹息一声,让跟车的管事:“赏二两银子。” 这是极大方的了,说到底,是看着孩子可怜。 管事答应了一声,忙去办了,回来的时候前面的马车总算也动了,韦家的车队这才顺利出了朱雀大街。 好在越是往城外,路上便没有那么堵了,韦太夫人这才摇了摇头:“人老了,从前哪里有这般心慈手软?” 太夫人实在不是那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她老人家见惯了生死,心肠早就已经历练得十分坚硬,所以从前众人才羡慕她对陆明薇的慈爱。 陆明薇靠在太夫人肩头蹭了蹭,像是一只猫儿:“谁说的?外祖母是最心慈的,一直都是。” 哪怕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那也是为了护卫大周百姓,她老人家一直都是巾帼不让须眉。 韦太夫人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说话,外头却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太夫人,陆二姑娘!” 陆明薇顿时坐直了身体,跟太夫人对视了一眼,她们都听出来了外面的声音是谁的。 韦太夫人更是皱起了眉头。 不过片刻迟疑,她打起帘子,便看见了楚国公夫人秦氏的马车,两辆马车之间彼此隔得近,秦氏眉眼含笑的朝着韦太夫人看过来:“太夫人也去祈福会,不如一道同行?” 韦太夫人对秦氏厌恶至极,这种得了人家恩惠还反过头来咬一口的人比什么都可恶,这个时候,她也没有必要跟秦氏虚已委蛇,便直截了当的冷笑了一声:“道不同,如何同行?夫人请先行!” 便勐地摔了帘子。 秦氏碰了个钉子,放下帘子讥诮的嗤了一声。 见她竟不怒反笑,田妈妈都有些发憷,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夫人,您不生气?” 秦氏自然不生气,她优哉游哉的靠在引枕上头听着外面的热闹,漫不经心的说:“有什么好生气的?” 谁会跟一个死人计较呢? 上次刘家的宴席,吴文杰因着陆明薇被崔明楼打了一顿,若是换做她从前的脾气,怎么可能忍得了?还不都是因为她早知道韦家蹦跶不了多久就要倒霉了? 而韦家一倒霉,陆明薇还有什么? 不必墙倒众人推,面临逆境的时候,有些人的家人便是最大的加害者。 陆显宗尤其是。 还有一个林夫人在背后虎视眈眈呢,她都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到时候陆明薇被众人攻讦又无法还手的样子了。 皇觉寺早早的便派了知客僧迎客,韦太夫人到的算是早的,还见着了在山下戍守的儿子。 韦嘉朝特意过来跟太夫人说了几句话:“您是来的早的,上头只有吴国公和陈国公夫人带着女卷们来了,估摸着时辰,这个时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只怕是才刚出宫。” 到这里起码也还得再等一二个时辰。 太夫人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就见杜子明也从韦嘉朝身后出来行礼,亲热的喊了伯母。 还跟以前在登州的时候差不离。 可是谁知道内里已经换了一副心肠。 韦太夫人不动声色,也还仍旧如同从前一般招呼他:“最近怎么都不往家里来了?上次老徐他们还念叨,说是许久没见到你了。” 老徐他们是韦家的家将,从前是跟着韦家一道上战场的,后来受了伤不能再上战场,便被韦家收留,在韦家做事。 杜子明挠了挠头:“最近兵营里忙的很,等过一阵子一定去给您磕头。” 太夫人笑着颔首,领着陆明薇坐了山上安排的滑竿,韦世乐和韦明德跟在边上护卫,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杜子明等到韦嘉朝转身,才跟韦嘉朝说:“大哥,太夫人可真是老当益壮,您看这都多少年了?我看着太夫人,还是心里发憷呢!” 韦嘉朝在他头上凿了一下:“你还有怕的人呢?我还以为你小子是无法无天了!干活儿去!” 杜子明笑着躲闪,眼看着韦嘉朝脸上还是一派的镇定,心中有了数,转身去安排了。 山上的确是只有吴国公府和陈国公府两家到了,太夫人跟她们都是不熟的,知客僧便引着她们去了另一边的禅房。 是在山边,窗户正开着,能看到窗外的松海,风一吹,便松涛阵阵,云雾密布,看上去如同仙境。 太夫人一路累的厉害,等到知客僧退出去,便坐在松木椅子上长出了口气:“楚国公夫人那副嘴脸,看来是对今天的事志在必得了。你确定你的计策有用,刘光正会按照我们说的话去做?” 陆明薇坐在她身边轻轻给她捶背,听见太夫人这么问便笑了起来:“能不能成,您等一等,立即便知道了。” 她们坐了一会儿,太夫人都快要睡着了,忽而听见外头传来鞭炮声,立即便睁开了眼睛。 果然,黄嬷嬷推门进来:“太夫人,姑娘,咱们快出去准备接驾,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到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终于来了! 韦太夫人跟陆明薇对视了一眼,冷静的做好了准备。 她们出门的时候,正碰见吴国公夫人和陈国公夫人也带着家卷们出去,打了个招呼的功夫,便见四处禅房都有人出来,便都没有多说,只是按部就班的出去迎驾了。 陆明薇随着太夫人站在中间,间隙的时候一抬眼,正好对上一双意味深长的眼睛。 一百四十二·惊雷变 宝川公主正静静的盯着陆明薇。 她跟邵皇后一左一右的伴着崔太后,连德清公主都只在后头陪侍,可见宝川公主是何等的受宠,此时她正垂着眼睛居高临下的盯着陆明薇,眼里有审视有冷澹,仔细看去不是令人舒服的目光。 不过陆明薇并不在乎,她低眉顺眼的跪在韦太夫人的身边,姿态娴静动作优雅,跟她身边任何一个大家闺秀一般,毫无可挑剔之处。 真的很难想象,这么一个看上去除了好看些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人,竟然会做出挑衅长安县主那样大胆的事来。 不过也不重要了,宝川公主搀扶着崔太后,轻声道:“母后,您不是说想瞧瞧看,是谁赢了令月么?就是那位” 她伸手指了指陆明薇。 陆明薇顿时成了万众瞩目的所在,韦太夫人顿时皱起眉头,她也知道那天陆明薇为了撇开关系,所以挑衅了陆令月,并且在宴上大杀四方。 宝川公主少时就出了名的任性,这份任性一直等到她成亲生子也并未停歇过。 她少时便打了选拔驸马人选的礼部侍郎,惩治了欺上瞒下的小黄门,并且亲自挑选了自己的驸马,大周的公主,在宝川公主之前,从未有亲自挑选驸马者,宝川公主是第一人。 也正因为如此,人人都知道宝川公主受宠。 崔太后却只是澹澹的顺着宝川公主的话扫了一眼陆明薇,而后又笑了:“哟,原来是君如的外孙女,那便说得通了。令月技不如人,奈何?” 韦太夫人被点了名,急忙领着陆明薇上前行礼问安。 祈福法会还未开始,韦家已经出了不小的风头。 崔太后摆摆手和蔼的让她们起来,笑着道:“都别在这外面杵着了,既然是来祈福的,自然是一切以神佛为先。” 却并没有再做任何表态,更别提为陆令月撑腰。 宝川公主再深深地看了陆明薇一眼,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扶着崔太后往里头去了。 邵皇后同样亦是皱了皱眉,却并没有再多看陆明薇一眼。 皇觉寺数得上号的高僧俱都来齐了,一道簇拥着太后和皇后娘娘到了大殿。 殿中佛像宝相森严,一众诸佛菩萨并罗汉栩栩如生,高高在上俯瞰世人,崔太后双手合十念一声佛,面色虔诚的在诵经声中跪了下去,与此同时,所有女卷一同跪下,场面盛大而恢弘。 等到礼佛完毕,崔太后才起身问跟在身边的皇觉寺主持圆觉:“西域送来的大势至菩萨像在何处?” 圆觉一脸的悲悯相,看上去十分世外高人,双手合十恭敬的回崔太后的话:“回太后娘娘,大势至菩萨像安置于隔壁殿中,请您移步。” 佛教传入大周之后风靡一时,从上至下都有信佛的,崔太后更是出了名的,西域进贡的这大势至菩萨在中土也已经有了名号,大势至菩萨摩诃萨是西方极乐世界无上尊佛阿弥陀佛的右胁侍者,又尊称大精进菩萨,与无上尊佛阿弥陀佛,以及阿弥陀佛的左胁侍观世音菩萨合称为“西方三圣“。 大势至菩萨能够使信徒智慧之光,使信徒在人生道路上一帆风顺,事业有成,佛光永照,化煞化凶,吉祥如意,使信徒能够随佛光道路前进,发挥自我的一切智慧,达到理想的境界。 也正因为如此,为了九公主摔伤的事而一直忧心不已的邵皇后此时面色苍白,眼里却迸出光芒来,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跟着崔太后挪动了步子,往隔壁的大厅去了。 崔太后这个时候也转过身去看着她:“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小九吉人自有天相,她父皇的福泽庇佑,还能有何事呢?” 在崔太后跟前,邵皇后不敢多说,只是勉强笑了笑:“母后说的是,儿臣只恨不得能够以身相替,好让小九免受这皮肉之苦。” 宝川公主和德清公主眼观鼻鼻观心,这个时候都不曾多一句嘴。 人人都知道,九公主是在宫里的斗兽场上逞凶斗狠,也不知道是怎么跟崔明楼起了冲突,被崔明楼惊了马,才从马上摔了下来。 而崔太后可就是出自崔家,平江王是她的亲侄子,喊她一声姑妈的。 这个时候,崔太后和邵皇后两人分明都彼此话中有话,聪明的便不会在这个时候蹚浑水。 果然,崔太后不再说话,在众人的簇拥下又到了隔壁大殿。 新修葺的大殿美轮美奂,大势至菩萨像已经安放在正中间,此时正一脸悲悯看着底下众生。 邵皇后此时都不等崔太后多说什么,便上前疾步跪在了蒲团之上,也正在此时,变故陡生,大殿之上的横梁忽而崩塌,朝着殿下砸了下来。 几乎是同时,训练有素的羽林卫已经冲上去,将就在横梁之下的邵皇后给勐地拽开。 而邵皇后身边的宫人却避之不及,被压倒在了横梁之下,发出一声短促和尖利的喊叫之后,便失去了声息。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这短暂却剧烈的变故惊得在场众人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而崔太后在反应过来之后,已经被一拥而上的羽林卫锦衣卫金吾卫们团团簇拥,护卫在了中间。 邵皇后已经被吓得懵了,面色惨白的扶着自己身边侥幸逃脱的心腹嬷嬷的手,惊魂未定的厉声问:“怎么回事?!” 这么盛大的祈福法会,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也不知道是谁这个时候忽然尖叫了一声,引得了所有人的注意。 而与此同时,有人扬声喊:“佛像!佛像!” 众人飞快的朝着佛像看过去,就惊讶的发现,佛像竟也摇摇欲坠,竟从神台之上哄然倒塌。 佛像太过巨大了,倒塌下来的时候压迫感和窒息感几乎是逼得人不能呼吸,幸亏众人发现之后都纷纷飞快后退,才没有被佛像压倒出事。 饶是如此,还是有几个诰命和不知道谁家的姑娘被踩着了裙子绊倒了,又被周遭的人踩了好几脚,受了伤痛的爬也爬不起来。 一百四十三·佛像塌 巨大的佛像就在眼前崩塌,那不仅是一尊佛像,坍塌在眼前的还有那种难以言喻的惊恐和可怕,邵皇后的手指甲都已经不知不觉的陷入了嬷嬷的肉里,掐着她的手腕面色青白交加的立着,显得有些狰狞。 她才刚到佛前准备许愿,这佛像便坍塌了,这哪里是一般的不祥之兆?! 崔太后被众人保护着,倒是没有太过狼狈,只是看着四散开来的佛像的碎块,面色也难看的厉害,皱着眉头看向一边立着的圆觉:“这是怎么回事?!” 皇觉寺皇家寺庙,每年礼部拨给这里的银子都够把寺庙重新修整一遍了,也正是因为银子给的足,往外头放眼看看,周围的地几乎都被皇觉寺给买完了,周围都是给寺庙种田的佃户。 拿着这么多的银子,竟然这点事都办不好,宫中来人的时候塌了横梁,倒了佛像,这岂不是在给皇家难堪,故意让皇家横遭非议?! 不仅崔太后恼怒,邵皇后更是噼头盖脸的道:“你们皇觉寺到底是怎么筹办的祈福会?!出了这样的纰漏,简直荒谬至极,莫不是你们有人想要行刺,趁机谋害太后娘娘跟本宫?!” 毕竟她们可是早早的就决定了要来参加祈福会了。 邵皇后的这个推测倒也说不上离谱,众人都先是一惊,而后便觉得若有所思。 圆觉再是世外高人,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入乡随俗了,当即便急急忙忙的领着一众和尚跪了下去,惊慌着连声说不敢:“小僧若有此心,当入十八层地狱!小僧万万不敢啊!” 万万不敢,但是还是发生了。 邵皇后心情恶劣:“那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新修了的大殿,竟就能出事,哪儿有这么巧的?便是说书,也没有这么巧!” 这件事直接叫邵皇后给说成了是意图行刺,这可是天大的罪过。 真若是被邵皇后这么说了,以后皇觉寺上下都要被清算的。 圆觉惊得出了一脑门子的汗,趴在地上飞快的想着对策。 也不知道谁忽然又喊了一嗓子:“快看那佛像,那佛像是空的!” 这一嗓子喊出来,陆明薇立即便跟韦太夫人对视了一眼。 韦太夫人顺着声音看过去,面色微变,眼神也陡然变得锋利。 陆明薇却已经早有预料,所以并不觉得奇怪,只是紧紧揽着韦太夫人的胳膊,仿佛是害怕到了极点,韦太夫人知道陆明薇的用意,夹杂在人堆里,也跟所有人的反应一样,好奇的往那佛像上头瞧。 已经有羽林卫顺势出去,跟几个太监一道拨拉了几下,随即便从那破碎的佛像里头掏出了几块牌子。 众人顿时都面色大变。 邵皇后已经厉声先问:“是什么!?” 太监煞白着脸,一时竟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惊恐的哆嗦了几下,整个人都在打颤,不敢吭声。 邵皇后皱起眉头更加不快:“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你们吓成这样?!拿过来!” 这会儿只要是有些脑子的,都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了,毕竟这好好的佛像,中间应当是实心的才是,怎么竟然会有牌位在这里头?到底是什么缘故? 这人难道是想代替佛像享受这香火供奉不成? 那这野心 有几个老成持重的夫人们想到这一点,顿时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心都凉了半截。 天哪!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他们好似是搀和进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里头。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宝川公主正在邵皇后身边,她是闻不得灰尘的,否则便容易引发喘症,正拿着帕子捂着嘴,眼看着太监把牌位捧着过来,瞬间睁大了眼睛。 德清公主便更是忍不住失声问:“这是这怎么会是” 邵皇后一把夺过了那牌位,一时之间面上表情惊愕交加。 只是这牌位拿在手里,在她周边的人该看到的都已经看到了。 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的看到那牌位上头写着的字------周王楚苏。 这是长生牌位。 皇觉寺就有好多禅院专门替人供奉长生牌位。 在座的都是女卷,对这个东西再熟悉不过了。 但是这一次,没有人觉得这牌位正常,反倒是都从脚底爬上一股惊恐。 在佛像里头放这个牌位,周王这是,周王这是要谋反啊?! 有一股不可遏制的恐慌氛围开始蔓延,女卷们看到皇家秘辛,一个个的都已经惊呆了。 在这样的氛围里头,崔太后厉声问圆觉:“怎么回事?!” 圆觉之前才站起来,此时又已经双腿一软跪下去了。 而此时此刻,之前已经看了陆明薇一眼的楚国公夫人秦氏又朝着陆明薇和韦太夫人的方向看过去,她的眼神笃定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玩味,看上去不像是在看人,反倒像是在看自己掌心里随时可以捏死的鸟雀。 是啊,眼前这个情形,可不就是韦家已经成了她的笼中鸟? 只是真是可惜,韦太夫人和陆明薇都还蒙在鼓里,只怕到时候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她是不能彻底的在韦太夫人和陆明薇跟前耀武扬威,告诉她们真相了。 真想看看她们知道眼前这一刻就是她们的灭顶之灾开始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她啧了一声,轻飘飘的挑了挑眉,垂下了眼,盖住了眼里那一抹嘲讽的笑意。 也正因为她这个时候正好垂眼,所以没有看见,陆明薇此时也正看了她一眼。 她看陆明薇如同是螳螂捕蝉,陆明薇看她却是黄雀在后。 彼此都对自己的猎物十分的满意。 来的时候和风细雨,可呆了一上午便已经风云突变阴云密布。 所有来陪着祈福的夫人们全都心中惴惴不安。 佛像里头藏着周王长生牌位,这怎么看怎么不对,说句难听的,这就是谋反无疑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所以竟然今天会出这倒塌佛像的事儿,否则的话,这佛像好好的若是不倒下来,谁会知道里头竟然藏着周王长生牌位呢? 一百四十四·谁如愿 这也真是巧了。 众人面上不敢说,心里却忍不住唏嘘一回。 而那头邵皇后已经又惊又怒的紧紧攥着牌位摇头:“这一定不是真的,一定是有人陷害!” 众人便又恍然-----是了,周王可是养在邵皇后膝下的。 邵皇后是继后,在她之前的马皇后曾生下先太子,可先太子不幸在十八岁崩了,邵皇后膝下除了一个九公主并无子嗣,便将周王给养在了自己膝下。 周王可以算得上是邵皇后的指靠了。 若是周王出了事,邵皇后可不是摧心肝似地? 圆觉苦着脸,这个时候根本顾不得什么了,只顾着说自己知道的:“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这,这不关我们寺庙的事儿啊!这佛像是金吾卫才送过来的,这么短的时间,咱们就算是想在佛像里头做什么,这也做不成啊!” 这倒也是,要凋刻一尊这样巨大的佛像得费多少年功夫? 何况这佛像周身都是石头,必定是开始凋刻的时候,便已经将牌位放进去了。 邵皇后的面容扭曲:“必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崔太后看了她一眼,咳嗽了一声。 邵皇后立即便反应了过来,肃容低头,咬着唇看着崔太后:“母后,这必定是有人故意使坏陷害阿苏,不可能是阿苏做的!” 崔太后面色澹澹,相比起邵皇后的激动,她就显得要镇定的多了。 她也没有顺着邵皇后的话说什么,只是挑了挑眉嗤笑了一声:“是不是的,查了才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哪怕他是天潢贵胃,哪怕他是国朝亲王,也该让人查个清楚,若不是,他父皇自当还他清白!” 这祈福法会是办不成了,崔太后扫了众人一眼,垂下眼帘来:“诸位夫人们也等等,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这横梁塌的也有些巧,为了以防万一,便都暂时先在禅院待着,等宫中来了消息再说。” 夫人们都快被吓傻了,她们谁都不想知道这些秘密,周王到底是不是真的想用自己的长生牌位来受香火,那也不是她们能窥探的,听见崔太后这么说,都纷纷应是。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等到各自回了各自的禅院,所有人还是惶惶不可终日。 秦氏却着实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所有的事都按照计划中的在进行,大殿之中,众目睽睽,亲眼看着那佛像倒下来,亲眼看着佛像中露出周王牌位的,除非是把这些人都杀干净了,否则这件事再不可能遮掩过去。 何况,她微妙的笑了笑。 何况有了鲁王的默许,她们此时还有了一张王牌,便更不必慌了。 她垂下眼帘,正好听见窗外传来议论声。 一人说:“原本若是没出这事儿,只怕今天最出风头的得是韦太夫人那个外孙女儿。” 另一人沉默片刻之后才开口:“也是,当年太后娘娘多喜欢太夫人啊,时常召见太夫人的,也就因为后来出了事儿,这才见得少了。可见得少,情分却还在,若不是出这事儿,那个陆明薇便是仗着韦太夫人的情分,也是能得太后娘青眼的。” 秦氏嗤笑一声,随手将手里的帕子扔在了桌上,面色澹澹带着讥讽。 出风头? 那也只好以后去教坊里头出罢了。 韦嘉朝下狱之后,韦家便是一团散沙。 而一旦没有了韦家给陆明薇撑腰,林夫人那边多的是法子把林氏给捞出来。 再说,还有一个王家在虎视眈眈呢。 四面强敌环伺,还说什么出风头的事儿。 秦氏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冷意,不过心情却不错,走到窗边往外看,见着碧蓝的天空,镇定自若的笑了。 接下来便是不断的有金吾卫和羽林卫进进出出。 也不知道是做什么,来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每一间禅房都有重兵把守,连门都出不去了。 秦氏镇定自若,甚至还有空趁着这会儿功夫煮了茶,眼看着动静越来越大,她心里便越是镇定自若。 重重禅院之中愈发的静谧,除了外头的风声,几乎已经听不见别的声音了。 在这样的静谧之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忽而有短暂的哭喊声传了进来。 秦氏端着茶杯的动作顿了顿,伸手将杯子放在桌上,若有所思的侧耳倾听。 一开始那哭声十分模湖,等到后来,便隐约能听见是男人的声音,在大声而绝望的喊着冤枉。 在这断断续续的声音之中,还能隐约听见金吾卫三个字。 金吾卫,现在韦嘉朝便是金吾卫。 护送佛像的原本也是韦嘉朝。 杜子明那边应当是已经按照计划的那样把所有的事都推给韦嘉朝了。 韦嘉朝护送佛像出了问题,所有人自然而然头一个便会怀疑是他跟周王勾结,帮周王做下了这件事。 啧啧。 秦氏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韦太夫人和陆明薇的脸色了。 这两个人这些天也享够了福了,也该是时候让她们尝一尝什么叫做教训。 这教训来的是迟了一些,不过她可以保证能够让韦太夫人和陆明薇铭记终生。 不过她们应当也没有机会终生铭记了,毕竟遇见这么大的打击,她们很可能撑不住半路就死了。 想到这些,秦氏忍不住发出笑声。 陆明薇并没有哭,相反,她坐在韦太夫人对面,跟韦太夫人一起沉默着听外面的动静,然后才笑着看着太夫人:“外祖母别急,我听过了,不是舅舅的声音。” 韦太夫人瞪了她一眼,撑不住又摇了摇头:“邵皇后” 她紧皱着眉头,并没有因为早就有准备便掉以轻心,反而还十分忧心:“她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太怪异了” 真的有那么巧的事吗? 邵皇后好像就是那根引线。 而且是威力最大的那一根引线。 只是,说不通啊。 为什么邵皇后要这么做?周王可是养在她膝下的,若是周王继位,才是对邵皇后的利益最大化。 按理来说,邵皇后该是最维护周王的那一个,可是今天看邵皇后的表现,分明是在有意将事情闹大。 一百四十五·在掌心 立足已经近百年的皇觉寺巍峨耸立,山崖后头巨大的石刻佛像在静静地矗立,用一双悲悯的眼注视着这芸芸众生。 从上午佛像倒塌开始,山上便彻底的静了下来。 除了不时有金吾卫羽林卫进进出出,还有大队的锦衣卫随后赶到,这座山上仿佛就没有别的身份的人了。 在这样的静谧之中,还是有饭食端到了邵皇后的餐桌上。 邵皇后正面色疲乏的靠在软榻上铺好的引枕上,听见动静缓缓睁开眼睛,正好看见柳姑正在收拾靠窗的小几,便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坐了起来。 柳姑立即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急忙赶过去扶住了她,轻声道:“娘娘才睡了不到一刻钟,再多睡一会儿。” 邵皇后摇了摇头,她从年少起就有难以入睡的毛病,这么多年了看过了无数的大夫,太医院的人也用尽了法子,也没能改善多少。只要是醒过来了,她便再睡不着了。 见小几上摆着几道小菜和清粥,她挑了挑眉:“是太后娘娘让人送过来的?” 见柳姑静静的点了点头,邵皇后便扯了扯嘴角哼了一声:“太后娘娘可真是沉得住气啊。” 周王妃可是太后娘娘的侄女儿,现在周王被牵涉进佛像倒塌之事,眼看着一个处置不好,便要被盖上一个谋反的罪名,崔太后竟然也还能如此气定神闲。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柳姑扶着她在小几前坐下。 皇觉寺的窗户开的极低,开了窗便如同是坐在了山壁边上,往下看便能看见山下云海,让人有时候误以为自己置身于云巅之上。 邵皇后却并没有欣赏景色的心情,见柳姑亲手盛了一碗清粥递过来,皱了皱眉摇头,只是冷声问:“那边的事情,如何了?” 大殿之中出了这样的事,消息肯定是有锦衣卫快马加鞭的送到京城宫中去了。 也不知道永昌帝知道了这个消息该是什么样的反应。 柳姑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思,垂下眼轻声道:“圣上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屋子里只有自己跟主子,加上戒备森严,也不怕隔墙有耳,柳姑便也不惧说实话。 毕竟,永昌帝可是铁血手腕,他老人家自己上位便是抢了弟弟的位子,是一个真真正正造反夺了位子的人,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永昌帝把权力看的极重。 他这几个儿子,若是说还有谁真正得他的信任,那只有死去的太子一个人。 太子出生在永昌帝被逼的走投无路造反的时候,那时候永昌帝有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唯有一个原配发妻生死不离的跟着他,两人生下来的儿子,那怎么一样? 其他人都是臣子,唯有死去的太子,是永昌帝的儿子。 太子的死,也把永昌帝最后的一点儿感情给带走了,他对剩下的这些儿子们不能说没有情分,可是更防着他们。 往常没什么事,锦衣卫还得事无巨细的把王爷们的事儿给报上去当成是政绩呢。 何况是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 周王必定是犯了永昌帝的忌讳了。 邵皇后嘲讽的扯了扯嘴角,显然她也知道柳姑说的是真的。 以她对永昌帝的了解,这次的事踩在了他的逆鳞上,周王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门轻轻敲响,大宫女环翠在外面小心询问是否需要送水进来。 柳姑看一眼邵皇后的脸色。 邵皇后便点了点头:“送进来,本宫要过去陪伴太后娘娘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怎么能不去侍奉太后? 永昌帝可是侍母至孝的。 柳姑立即应是,扬声让环翠她们送了水进来。 另一头,秦氏也缓缓放下了手里的帕子,略微沾了沾嘴角就挑眉:“怎么样了,有消息传来了吗?” 秦妈妈正立在一边侍奉,听见了问话便有些为难的回她:“夫人,实在是看守的太严了,咱们根本出不去,更别提能跟他们传递消息了。只打听到,京城来了不少人,锦衣卫提督亲自来了,还有如今风头正盛的锦衣卫同知唐晚舟也来了,此时都在那出了事的大殿之中。”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出了这么大的事,事关亲王,怎么可能会不惊动锦衣卫? 永昌帝一手把早已经废置不用的锦衣卫给重新用了起来,而且给了他们纠察百官直达天听的权力,锦衣卫就是永昌帝的眼睛耳朵,他们来了,便等于是永昌帝亲自来了。 她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眼睛微微眯起来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半响才哼了一声:“那现在,应该是已经开始抓人了?” 仿佛就是为了验证她的话是对的,她话音刚落,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非常尖锐的哭声。 是女卷的哭声! 秦氏有些意外。 出事的是在大殿,锦衣卫来了,顺着早已经准备好的证据,应该先查到韦嘉朝头上去,到时候杜子明自然会站出来作证,证明韦嘉朝是偷换了佛像。 而后,锦衣卫才会直扑韦家,查出韦嘉朝私通外敌的密信。 这层层计划之中,可没有任何关于女卷的事。 韦太夫人和陆明薇就算是要哭,也不该是这个时候哭? 她压下心里的惊骇,有些谨慎的看了看秦妈妈。 秦妈妈立即会意,小心的打开了房门出去。 没过一会儿,秦妈妈又快步进门来走到秦氏身边:“夫人,跟咱们没什么关系,是是陈国公府的事儿。” 陈国公府? 秦氏挑了挑眉,茫然在脸上一闪而过,她立即就反应过来了,忍不住似笑非笑的啧了一声:“是陈国公世子夫人又找唐晚舟的不痛快了?” 人人都知道唐晚舟是这盛京的一支新秀,他芝兰玉树,风度翩翩,偏还练得一身高强武功,前几年按部就班的进了羽林卫,原本是一层层的熬资历的。 谁知道他却在斗兽场的时候拦下了一只猎豹,救了圣上。 从此被圣上垂青,让他进了锦衣卫,并且官至锦衣卫同知。 是圣上跟前的红人了。 只不过有些可惜。 一百四十六·大反转 只是可惜了,偏偏这么好这么优秀的人,是个庶出的。 若是只是庶出就也还罢了,可偏偏唐晚舟还是庶长子。 庶长子若是平庸无能些也就罢了,可唐晚舟是一鸣惊人,根本没人能够掩盖他的光芒。 陈国公世子夫人嫁进陈家之后多年无出,在第五年的时候被迫停了妾室们的药,因此才有了唐晚舟的出生。 原本陈国公世子夫人以为自己一辈子无法生育了,因此便把唐晚舟抱到了自己身边养着,如此几年相处下来,倒是当真把唐晚舟当成了亲生的。 若是一直这么下去,倒也是母慈子孝。 可偏偏,陈国公世子夫人在六年之后再度有孕。 若是她生下的是女儿,那唐晚舟的处境便又更好些。 可陈国公世子夫人木氏生了个儿子。 一个一直没有亲生儿子的人,忽然有了儿子,从此便跟捡了个心肝宝贝一般,自然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对于这个宝贝似地小儿子宠溺异常。 也正因为这个,陈国公世子夫人开始看唐晚舟不顺眼。 她首先便将唐晚舟扔回给了生母带着,并且从此不再过问唐晚舟的任何事。 唐晚舟才六岁,虽然早慧,可到底不是特别懂事,见母亲莫名其妙疏远自己,便哭着闹着要回正院去,后来他也果真甩脱了丫头嬷嬷,跑到了正院去找陈国公世子夫人。 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那一天,他被木氏抓了起来,一直送到祠堂里。 木氏说他心思歹毒,意图谋害亲弟。 这个罪名实在太重了,若是真的定了罪,唐晚舟便彻底没了任何前程。 后来还是陈国公出来发话,说这件事是个误会,强自弹压住了木氏,才让这件事平息了下去。 饶是如此,这件事仍旧被当做陈国公府家宅不宁的罪名,被御史抓住弹劾,闹的人尽皆知。 唐晚舟从此跟木氏不和。 木氏一心一意扑在小儿子身上,原本是不再把这个庶出的卑贱长子当回事了,谁知道唐晚舟不声不响,竟然靠着自己进了羽林卫,并且还能一飞冲天。 锦衣卫同知,陈国公府从陈国公之后,便没有再出什么有能耐的人。 便是陈国公世子,也只是领着虚职,唐晚舟如此煊赫耀眼,让木氏食不下咽。 这事儿是京中人人都知道的秘密,秦氏听见是陈国公府的事,便仍旧恢复了气定神闲,带着看笑话的心态:“行了,那便随她们闹。” 木氏在阳光下哭着数落着面无表情的长子:“你这个孽障!我养你一场,竟养出了个仇人!这屋子你今天是别想进了,若是要进,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我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唐晚舟面无表情的站在廊下,几乎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世子夫人,我们奉命搜查大殿,查到可疑人物往您这儿来了,所以例行公事,请您配合。” 木氏几乎要跳起来,她声色俱厉的指着唐晚舟怒骂起来:“我呸!你这个不安好心的杂种!什么例行公事,分明是挟私报复!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要陷害我?!我这里好好的,难道就成了窝藏罪犯的贼窝了!?” 唐晚舟身后的几个锦衣卫都面带怒色,却碍于唐晚舟的隐忍不发而不敢动作。 这陈国公世子夫人也太过撒泼了。 也真是幸亏她名义上是唐晚舟的嫡母,否则什么世子夫人? 锦衣卫手里的天潢贵胃的命可也没少沾染过。 木氏在廊下怒骂庶长子,这动静自然是瞒不过人。 原本静悄悄的禅院就如同是活了过来。 韦太夫人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真是魔怔了。” 陆明薇也正注意着外面的事,听见太夫人这么说,顿时有些好奇的回头看她:“外祖母您说什么,什么魔怔了?” “我是说木氏魔怔了。”太夫人跟陈国公府没什么交情,但是却也知道陈国公府的一些事儿,将这里头的事儿跟陆明薇分说一遍,便道:“她是自己心胸狭隘,所以把路走偏了。否则的话,心胸放宽一些,心思放正一些,兄弟便仍旧是兄弟,母子也仍旧是母子。何况,把人逼到走投无路,对她自己也没有好处,只可惜她不懂。” 不仅不懂,而且只怕是还做了大错事。 她们静静的等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没有平息,而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木氏甚至开始以死相逼,不让唐晚舟进屋去搜。 韦太夫人面色澹澹想要起身。 陆明薇却已经先一步起来了,对韦太夫人道:“外祖母,我出去片刻。” 一见她要出去,太夫人就觉得头疼,眼皮跳了两下,沉声道:“不许胡闹!” 这件事的分寸一定要掌握好,多一份少一分都容易引起人的怀疑。、 原本韦家是该全程都置之事外的。 但是偏偏现在木氏在这里胡搅蛮缠。 若是真的是按照他们的猜测,唐晚舟来这里是搜在大殿中横梁动手脚的人,那么若是再晚一些,怕是人真的会被藏起来。 所以只能有人出去打破僵局。 可到底怎么做,韦太夫人自己都还没有想好,她更不放心让陆明薇去了。 陆明薇却狡黠的冲着太夫人眨了眨眼睛:“没事外祖母,我知道怎么办的。” 她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因着之前知客僧知道她们跟陈国公府和吴国公府都没有什么渊源,所以给她们安排的禅院是分开的,陆明薇出来,还要绕个弯儿,才能拐到陈国公府休息的禅院。 那禅院外面种着一棵巨大的松树,陆明薇在松树底下惊叫了一声。 原本还在禅院之中僵持的锦衣卫立即便听见了动静,一个蜂腰猿背的锦衣卫飞扑了出来,几乎是快直接掐住陆明薇的喉咙。 好在陆明薇往后一倒跌倒在地上,睁大了两只眼睛惊恐的喊了一声救命。 她一喊救命,锦衣卫便先停了动作,一看她身上的衣裳首饰,便知道这是哪家的女卷,顿时皱眉:“你喊什么?” 一百四十七·转角处 陆明薇诧异抬头,一眼撞见站在面前的人,原本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话顿时全都吞进喉咙里,睁大眼看着他,不可置信眼前这个人竟然就是名声在外的唐晚舟。 她认识眼前这个人。 上一世在家庙里修行,她总是需要一个人走很长的山路到隔了几座山的山上去捡木柴。 人人都知道她不被家主喜欢,所以都不必林氏做什么,下面的人自然便会揣测上头人的心思来做事,庙里不是什么清静之地,有时候倾轧反而比外面更加厉害。 尼姑们一开始还碍于太夫人时常过来而不敢对她怠慢,等到后来便开始逐渐苛待她,规定她每天需要砍多少野草来铺在芋头地里,砍多少柴火,装多少松毛。 她在山顶的水库上曾经救过一个人。 眼前人就是那个人。 只是上一世,她一直以为眼前的人叫做二毛。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 唐晚舟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些,却还是把他已经出鞘的绣春刀放了回去,淡淡道:“姑娘回去,锦衣卫奉命查案,还是不要四处乱走的好。” 陆明薇眨了眨眼睛:“我看到一个人跑进那里去了。” 她指了指木氏的禅院,比划了一下:“从侧门跑进去的” 唐晚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吩咐众人:“搜!” 木氏濒临疯狂,站在原地张开了双臂,歇斯底里的喊:“我看谁敢!你们搜什么?你们要搜什么?!你们这是要帮着你们的头儿来残害嫡母,来陷害亲人了是!?那你们干脆直接杀了我,杀了我!” 她身边的嬷嬷们死活都拉不住她,以至于木氏一下子便撞上了唐晚舟的胸膛,发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下来:“你要我死,就直接杀了我,别拿这些事儿来恶心我!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许久了,你早就想杀我了” 她在胡搅蛮缠,唐晚舟仍旧气定神闲,看着她身后那个一直在隔岸观火的嬷嬷一眼:“邱妈妈,眼下已经有了人亲眼看到有可疑人物跑进这院子里来了,你确定不去通报老夫人一声,请老夫人做主?” 他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若是太晚了,真的出了什么事,老夫人也不想看到锦衣卫抄了自己家?” 不知道为何,邱妈妈看着他的笑意,硬是觉得头皮发麻。 她不敢再看木氏的脸色,急匆匆的上了长廊进了唐老夫人的房里。 没过一会儿,邱妈妈又快步出来,低眉顺眼的说:“老夫人说,让夫人进去陪着她,不要耽误大少爷的公差。” 其实从唐晚舟逐渐崭露头角开始,唐家的天平就已经开始倾斜了。 但是倾斜到如今这个地步,还是让木氏疯狂。 她梗着脖子没动,像是一只喘着粗气的青牛,指着唐晚舟问:“到底是谁说看见了人进来的?你指出来!别在这里假公济私,给我装模作样的!” 木氏丝毫不顾体面,这一点让唐晚舟有些不耐,他也没有想到要把陆明薇叫出来说什么,毕竟木氏如今这疯狂的样子,若是知道陆明薇的身份,以后事情会很麻烦,陆明薇也一定会被她给记恨上。 可是唐晚舟自己没有这个打算,陆明薇却自己站了出来。 她原来根本没有走,小声的在众人背后举起手怯生生的应了一句:“是我,我看见了。” 众人都齐刷刷的回过头去看她。 唐晚舟也是。 陆明薇抿了抿唇,似乎有些害怕,鼓足了勇气睁大眼睛:“我刚才出来,亲眼看见一个人原本要从侧门出来的,看到有人,他又惊慌失措的跑回去了。” 她指了指侧门。 唐晚舟眯了眯眼睛,觉得这小姑娘十分矛盾----她分明表现的很害怕,但是眼神却十分清亮,语气已经尽量装的害怕,却还是说的有条不紊。 木氏一时没防住竟真的有人站出来作证,所以一时怔在原地。 等到她反应过来还要死缠烂打胡搅蛮缠,禅房里已经有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被邱妈妈搀扶着出来了,她颤颤巍巍的立在走廊上看着木氏,厉声道:“你还嫌闹的不够丢人?!” 陈国公府当家做主的还是老夫人,世子夫人被如此训斥,立即便觉得脸面尽失,一时之间面色青白交加。 老夫人却已经冷哼了一声,看向身边的邱妈妈:“去把你们夫人扶着回去休息!” 又深深地看了唐晚舟一眼:“行了,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别耽误了你的差事。” 唐晚舟略一挑眉,他身后的锦衣卫便一拥而上,分散开来去搜各处厢房了。 唐老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见唐晚舟静默无言,便知道这个孙子心里还是有怨气,便是再如何,也难暖热他的心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现在这种情形,多说无益。 她转身回了禅房,还没坐下,房门便砰的一声被撞开了。 木氏披头散发的闯进来,跪在了唐老夫人脚下。 唐老夫人一看这阵仗,当即便皱起眉来,她老人家走过的桥比年轻人走过的路都要多,哪里会看不出来木氏这样子是出了事? 想到唐晚舟进来搜查木氏那激进的反应,唐老夫人的眉毛飞快的跳了起来,厉声呵斥:“你做什么?!”仟仟尛哾 木氏此时已经没有了在唐晚舟面前那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样子,伏在地上拉住了唐老夫人的裙摆,哭的几乎失声,好半响,才抬着头喊她:“老太太,救命!” 仿佛是有什么被打翻了,唐老夫人顿时觉得眼前一黑,不可置信的支起身子将木氏给推远了一些,眯着眼睛问她:“到底是什么事,你最好仔仔细细的跟我说清楚!” 木氏却揪着唐老夫人的裙摆不放,可是她又一再的迟疑犹豫,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这让唐老夫人额头上的冷汗都沁出来,此时此刻再也顾不得其他的,大声问:“你会不会说话?!” 木氏这才哇的一声哭出了声:“老太太,您救救我!” 一百五十章 见真章 屋子里落针可闻,秦氏心中虽然已经知道事情不好,但是总有些不可置信-----一切都已经算计好的,她与这件事上八竿子都打不着,如果事情不是出了差错,锦衣卫怎么可能会找上门来? 可她又不能理解。 到底怎么能出错?一切都是算计了又算计。 杜子明跟韦嘉朝情同手足,两人之间同进同出,他对韦嘉朝的了解可以说只怕比韦家自己的人还要强上许多,他都说韦嘉朝丝毫不曾察觉出不对,这些天什么都是一如往常的。 那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唐晚舟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之前对着木氏还能保持几分克制,无非是因为圣上当初曾跟他说什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他为了让圣上安心,才总对木氏留几分情面罢了。 现在轮到楚国公夫人还如此不做所谓,他便直接冷着脸摆了摆手:“我知夫人的身份,不必夫人特意提醒,夫人还是请,若是无事,锦衣卫自然也不会冤枉了国公夫人。” 不过是个国公夫人,的确,一品的诰命身份尊贵,可对于锦衣卫来说,什么超品的一品的诰命都没有任何的区别,别说是这些诰命夫人,便是这那些亲王和亲王妃,被锦衣卫查过的也不是一家两家了。 楚国公夫人,唐晚舟还真的不怎么放在眼里。 他摆一摆手,底下的人便扑了上去,几个长得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围住了楚国公夫人,也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便押着人往后面去了。 秦氏这才是真的慌乱起来,她自从嫁给了吴永川之后便是一等的诰命夫人,等闲的人根本连她的衣服边儿也沾不上,周围的人更是对她百般的逢迎巴结,她已经几十年没有这样被冒犯过了。 被那些锦衣卫簇拥着往外头去,尤其是等到看到屋外她的心腹秦妈妈等人也已经被结结实实的捆起来,便更是心中一冷,克制不住的发起抖来。 才出院子,唐晚舟便远远地看到一群人蜂拥而至,不由停下脚皱了皱眉头。 不过这也是瞬间的事,他极快就反应了过来,冲着王俊山拱了拱手:“大人。” 王俊山是锦衣卫提督,底下还有两个指挥使,再然后才能轮得着是同知的唐晚舟,如今见了这手下,说话却还算是客气:“你这趟差事办的极不错,怨不得圣上对你亲眼有加。好得很,好得很,后生可畏啊!” 他堂堂提督,断不可能只为了夸赞自己几句便带着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的过来。 唐晚舟心知肚明,不动声色的含混了几句,才问他:“提督不是已经去审修葺大殿的僧人和运送佛像的人了吗?” 王俊山咳嗽了一声:“韦将军底下有个千户叫做杜子明的,他供认这一切都是韦嘉朝指使。” 秦氏在后面听的心里一喜,随即又茫然无措-----若是杜子明已经供认了是韦嘉朝,那现在唐晚舟怎么没去找韦嘉朝,反而来找自己? 唐晚舟也咦了一声:“可是曹瑞却不是这么说,他供认出来的几个人中,还有楚国公府的下人,所以我们过来找吴夫人也去问一问。提督大人您也知道,现在太后娘娘十分关注此事,来之前圣上也说了,务必要查明真凶,不能放过一个。” 两人打了一会儿机锋,王俊山的面色便严肃起来:“我自然知道晚舟你办事牢靠,只是这件事,因着事关重大,本官想亲自过问。” 这是要人来了。 怪不得会如此大费周章。 唐晚舟在心中迅速过了一遍,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拱了拱手应是:“那楚国公夫人便交由大人您了。” 外人都说唐晚舟是个脑子不会转弯的,可这王俊山却清楚的很,怎么可能不会转弯?当今圣上可不养闲人,能让圣上越级提拔一下子提成同知的,能会是个傻子? 看看人家这知情识趣的样子! 他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满意的冲着属下点点头,他底下的人立即便去将楚国公夫人接过去了。 王俊山又不免勉励了唐晚舟几句,说了几句将来必定前程远大之类的话,这才带着人又走了。 他一走,唐晚舟的心腹们便愤愤不平:“大人,您怎么就让他这么把人给带走了?这分明是咱们查到的!” 这可是个大案子,办下来功劳不小。 原本到手的东西,怎么能分给别人去? 哪怕是提督,这手伸的未免也太长了,怎么这样夺手下人的功劳? 唐晚舟扬一扬手,回头看他们一眼:“行了,难不成还跟提督大人抢人?” 众人这才默不作声。 谁不知道王俊山是永昌帝的心腹? 若是真的双方起了冲突,到底自家大人底子还是太薄弱了。 陈宇有些不服的梗了梗脖子:“那难不成,咱们就这么算了,忍了这口气?” “不是还抓了几个么?继续审曹瑞。”唐晚舟面色不变,他看出王俊山目的不在于所谓的抢功,到了王俊山这个地步,什么功劳不功劳的都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了,他对这件事如此上心,只有两个可能。 一,他是周王的人,要亲自审这件事给周王一个交代。 第二,他是要帮某些人抹去痕迹。 若是让唐晚舟看,倒更有可能是第二种。 毕竟这个案子查的很顺利,曹瑞牵扯出了秦氏,再查下去,要水落石出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向来是一帮人里头的主心骨,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陈宇等人也没有任何反对,纷纷都答应下来。 唐晚舟径直去了关押曹瑞的禅房。 一见到唐晚舟,曹瑞还算平静的情绪立即激动起来,死命的往后缩。 唐晚舟淡淡看他一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曹公子,你是个聪明人,不过聪明人的忘性通常都很大,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忘了跟我们说的?” 曹瑞吞了口口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恶心想吐,克制不住的弯腰干呕起来。 唐晚舟只是淡淡看着他。 一百五十一·真阎王 曹瑞见到唐晚舟便克制不住的颤抖害怕,他活了这么久还没怕过谁,从小是家里唯一的男子,家里上下都宠着他纵着他,因着他小时候身体弱,要寄名在别人名下改姓,他爹都毫不迟疑的同意了。 所以全家就他一个姓曹的。 可也就是他这个姓曹的,在家里横着走,哪怕是等到长大了成家立业了,其实他也只是光长岁数,没长什么记性。 这次他就是为了姐姐鸣不平罢了,否则的话,怎么会牵扯到这样的事里头? 可一开始他还顾忌着一点姐弟情分,毕竟姐姐对他好,从小到大什么都舍得给他,简直是把他当成儿子养。 眼看着唐晚舟再进来,他吐完了便哭起来:唐大人,我真的没有骗人,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真的是吴家的那个管事,是吴家的那个管事跟我通消息,说太后娘娘她们什么时候过来,让我在什么时候先躲在大殿之中好把那块砖头抽掉,让横梁掉下来的 他嚎啕大哭,整个人都哭的不能自已。 陈宇在唐晚舟身后抱臂站着,看着曹瑞这副没用的样子嫌弃的皱了皱眉,去问唐晚舟:大人,让我来给曹公子松松筋骨,看看曹公子的嘴巴硬,还是咱们锦衣卫的手段硬!前些时候林家那位大爷刚进诏狱的时候不一样嚣张的了不得?可到后来咱们的刑具一上,就什么都吐出来了。 曹瑞听的瑟瑟发抖,他之前都没被用刑,只是被锦衣卫徒手捏断了胳膊肘,便已经把吴家的事招出来了。 若是锦衣卫当真要用刑,那他可真是受不住,说不定真的要死了。 可唐晚舟显然无法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听见陈宇这么建议,还澹澹的笑了一声:好啊。 曹瑞当即便差点儿被吓得尿了裤子,眼看着人高马大,长得又凶狠阴鸷的陈宇上前,一下子忍不住尖叫起来:不不不!唐大人你饶了我,我真的该说的都说了,都说了! 陈宇二话不说便上前捏住了他的下巴,逼着他人往后仰。 曹瑞觉得自己的下巴大约是脱臼了,痛的眼泪鼻涕湖了一脸。 陈宇这才把他放开,捏了捏手指,拳头握的咯咯作响,回头吩咐底下人:拿我的鞭子过来。 底下人真的马上便奉上了一根长鞭,那鞭子看上去便知道是一根极好的鞭子,上面还泛着油光。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换源,huann安装最新版。】 陈宇凌空挥打了一下,鞭子划动的声音呼呼作响,仿佛那劲儿已经到了耳边,曹瑞吓得差点儿抱着头哭起来,到了这一刻,他也终于没那个胆子继续僵下去了,呜咽了一声泣不成声的说:我说,我说!我姐,我姐她也有份!她和楚国公夫人相熟,她跟楚国公夫人都知道这件事! 陈宇的鞭子挥舞了两下,最终还是停了下来,等到曹瑞瘫软了下去眼看着毫无力气了,这才把鞭子扔给了边上的属下,回头冲着唐晚舟拱了拱手。 … 唐晚舟面色如常,回头看身后的锦衣卫书吏:让他画押! 书吏急忙应是,上前按住了曹瑞的手指在印泥上停了一会儿,在文书上头盖了个手印。 曹瑞到了这会儿才松了口气,也顾不得想自己现在签了这文书就已经是铁证如山了,只想着自己现在能够不被锦衣卫折磨死便已经是万幸。 解决完了曹瑞这边,陈宇才凑到唐晚舟跟前去:大人,那咱们现在 他是有些犹豫的,原本的确是想从曹瑞口中挖出些东西来,但是现在真的挖到了,反而又觉得为难-----曹瑞供出来的是木氏,木氏又是唐晚舟的嫡母。 虽然是个刻薄的嫡母,但是这世道就是如此,不管人家做的对不对,一个孝字压在头上,就能让你喘不过气。 若是唐晚舟真的要办这个桉子,那必定是得去找木氏的。 到时候还不知道唐家会如何数落他。 原本唐晚舟的名声都已经够坏了。 不过陈宇还在纠结不安,唐晚舟却丝毫没有犹豫,大手一挥便径直去了唐家的院子。 锦衣卫来来往往,哪怕是女卷们都缩在禅房里,也大约听得出是哪几家出了事,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这次看到锦衣卫又气势汹汹的杀进来,所有人心中不约而同都咯噔了一声,手都在打颤。 好在唐晚舟也不惊扰旁人,连个弯儿都没转,带着属下浩浩荡荡又赶到唐家去。 唐老夫人正在发愁。 她老人家什么事没经历过?都是陪着国公爷打天下一路过来的,眼看着木氏那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她就知道怕是有事。 眼看着唐晚舟把曹瑞从木氏的屋子里挖出来,她心里便更是一块石头直接沉到了谷底,整个人都不好了,从唐晚舟走开始,便将木氏给拘在了房里,要木氏交代出个一二三四来。 木氏哪里敢说? 她之前胡搅蛮缠,那是对着唐晚舟作威作福惯了,也不怕唐晚舟。 再怎么,她也是唐晚舟的嫡母,难道唐晚舟还真的能弑母不成? 可现在不同了,唐晚舟把曹瑞抓走了,曹瑞若是真的把那些勾当给吐露出来,这便不是唐晚舟敢不敢的问题了,而是国法便容不了她,周王便更是容不了她。 可她又觉得心里委屈,她做这一切,都是被唐晚舟逼得无路可走了。 唐晚舟越是长大便越是优秀出色,从被永昌帝看中开始,便如有神助,眼看着短短时间就已经从普普通通的一个羽林卫成了如今的锦衣卫同知,这还不算,连国公爷也越发的看重他,今年族里的事,甚至国公爷都是带他去处置的,祭祖也是让他头一个给上香。 这算什么?! 唐晚舟说破天不过就是个庶子罢了!她又不是没生儿子,正正经经的嫡孙他们不见多么宠爱,反倒是去抬举一个庶出的贱种,她能有什么法子?天底下哪里有做母亲的不为自己儿子考虑的?俗话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也是想着能跟鲁王搭上线,从此自己儿子也能飞黄腾达。 秦兮 一百五十二·真后悔 木氏支支吾吾的还不肯说,唐老夫人却已经没了耐心,见她一直含糊其辞却又吓得魂不守舍的模样,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当即没好气的冷斥:你到底还要糊涂到什么地步?!你可仔细想想清楚,曹瑞已经被抓进去了,若你们真的有什么勾当,你当他能够瞒得住?倒不如趁早告诉了我,否则真等到无法挽回,你可不要后悔! 唐老夫人的话说的十分犀利,她本身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一见她发怒,木氏就知道含混不过去了,顿时跪在地上呜哇一声哭了出来:母亲,是我错了,是我做错了事,求求您救救我! 她话音刚落,外面的房门就砰砰砰的被敲响,都来不及等这里面有什么回应,外面的邱妈妈便急的大喊:老夫人,世子夫人,大少爷,大少爷他又带着人回来了! 唐老夫人一下子看着木氏。 木氏已经面色青紫,如同是已经死了几天的脸色。 等不到唐老夫人想出什么办法,房门已经被推开了,唐晚舟逆光站在门口,目光扫了一眼屋内的场景,面无表情的说:我来请世子夫人走一趟,有些事需要问世子夫人。 木氏捂着脸尖叫起来,反应十分激烈:我不去!我不去!你这个不孝子,你一定是使计要陷害我,我不会跟你去的!你若是不怕御史参奏你不孝,你就抓我! 看她这副癫狂的样子,唐老夫人就忍不住皱眉。 事到如今,她哪里还不知道木氏必定是做了大错事?迟疑一瞬,她看着唐晚舟,面色和蔼的扯开一个笑:好孩子,到底有什么事,你能不能先跟祖母说一说?她虽然平时有许多不是,可到底是你的嫡母 唐晚舟小时候受过的那些苦,作为一家之主的国公和国公夫人,当然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可是他们为了息事宁人,都选择了委屈他,而纵容木氏。 所谓的祖孙情分,其实不必唐晚舟做出什么反应,就是唐老夫人自己都知道少的可怜。 但是到了这哦时候,也顾不得了,能拿出来便当然还是得拿出来。 可她想做好祖母了,唐晚舟却已经不想再做孝子贤孙了,他挑了挑眉:老夫人,我劝您最好还是不要管这件事,您该知道,若不是大事,也用不上我们锦衣卫。我们今次来,查的是周王被陷害的案子,查到的曹瑞是世子夫人的亲弟弟,他躲在大殿之后,等到皇后娘娘上前祈福,便顺势抽掉绑在衡量上维持平衡的最后一根板砖,然后顺势引出佛像倒塌,让里头的周王长生牌位暴露在众人眼前。陷害周王也就罢了,毁坏横梁,还涉嫌谋害太后和皇后娘娘,老夫人,您说这件事,您能管吗? 唐老夫人被他问的倒退了几步,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当然清楚唐晚舟的意思,唐家难道真的想帮木氏兜底吗?… 不!这自然不能! 唐老夫人毫不迟疑的下了决定。 一个木氏,怎么能让整个唐家都被她拉下水给她陪葬? 这个蠢妇,竟然做出这样的事! 唐老夫人痛定思痛,不再顾木氏的诅咒和哭求,狠心猛地扇了木氏一个耳光。 木氏终于消停了,见唐老夫人面露凶光,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邱妈妈更是恨不得自己不存在,这些年她跟在木氏身边,可没少给木氏出谋划策,更没少欺负唐晚舟,现在风水轮流转,眼看着木氏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她只怕唐晚舟会想起曾经的事来,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好在唐晚舟没有那个功夫想起她,沉吟片刻就让陈宇上前把木氏给往外带。 他转身要走,唐老夫人急匆匆的喊住他。 可等到唐晚舟当真停下来,她又 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只能讪讪的叹了口气:罢了,晚舟,我知道家里对不住你,可是你始终要记得,你是姓唐的。 皇帝再喜欢他,也不可能给他改姓。 只要他一天还姓唐,一天就跟唐家荣辱一体,唐家要是真的扯上什么大罪,他也别想独善其身。 唐老夫人在隐晦的提醒他,这件事不要扯到唐家身上。 唐晚舟头也没回的走了。 等他一走,唐老夫人才揪着衣襟坐下了。 邱妈妈面色顿变,急忙让雪兔去找了振阳丸来含着,又不断给她顺气。 唐老夫人缓了好一阵才缓过来,强撑着站起身在窗口站了一会儿,人似乎瞬间就老了十岁:我当真是后悔啊!若是当年,我跟老爷子不那么 接下来的话却没有再说出口。 隔着一座禅院,陆明薇自然也听见了动静,眼见着唐晚舟把木氏给抓走了,她面色淡淡。 韦太夫人相比之下就有些不安了:明薇,为何又扯到木氏头上? 陈国公府竟也投靠了鲁王了么?! 陆明薇很快便将前因后果想通,握着太夫人的手轻声解释秦氏跟木氏的关系,低声道:定是秦氏抓住机会,拉拢木氏为自己所用罢了,我现在奇怪的是,为何唐晚舟还要费劲把木氏弄走,他之前抓到曹瑞就该知道这件事一定和木氏脱不了关系,可他当时没有动木氏,无非是因为不想亲手沾染木氏,可现在 那只能说,唐晚舟的差事办的并不顺利。 所以他已经顾不得忌讳,也顾不得被别人揣测不孝之类的名声,也要跟对方抢时间。 她的手顿了顿,杯子放在桌上。 韦太夫人诧异的看着她。 而此时,房门忽然响了。 百合在外面轻声禀报:太夫人,姑娘,太后娘娘请姑娘过去。 这个时候?! 崔太后怎么会忽然请陆明薇过去? 韦太夫人紧张的攥住了陆明薇的手。 可太后有命,这根本不能推拒,她担心的垂下眼:会不会与这件事有关? 陆明薇倒是更快反应过来,太后她上一世也不是没有见过,倒是没什么害怕的,便安抚了太夫人几句,起身出了门。 秦兮 一百五十三·动邪念 百合在廊下候着,一脸的焦急,见了陆明薇出来立即便紧张的上前:姑娘,这位便是太后娘娘宫中的女官,说是要宣召您过去。 她毕竟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事,所以遇见这种场面,难免有些紧张。 陆明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眼便看见一个穿着宫装的女官正立在门口,此时含笑看向自己:陆二姑娘。 见她举止之间仿佛都是被尺子量过,陆明薇立即便确定了这人的确是女官,也微笑回应。 我姓张。张姑姑冲着陆明薇轻轻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直截了当的道:正要跟您说,太后娘娘上午受了惊吓,如今缓过来了,倒是想想找几个年轻的女孩子们陪着说说话儿。听说姑娘能言善辩,太后娘娘很是喜欢,便让我来宣您过去。 她穿着女官服饰,口口声声之间也都是用我来自称,看来在宫中的品级不低,应当是尚宫或是太后娘娘宫里的掌事姑姑了。 陆明薇并不担心崔太后召见自己过去的目的,毕竟什么事都是要发生了才会知道该怎么应对,她从不为还没发生的事情提前担忧。 她不卑不亢,并没有表现出被太后召见的欢喜和担忧,这就让张尚宫不由得高看一眼,毕竟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哪怕是那些郡主们若是进宫进的少,要面见太后也难免觉得紧张的。 陆明薇小小年纪,也从来未曾有过进宫的先例,竟然还有这等沉得住气的气度,着实是不凡。 这么一想,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对着陆明薇做了个手势:陆二姑娘请。 姑姑能否稍等片刻?陆明薇笑了笑:我想先跟外祖母说几句话,免得她老人家悬心。 这个是自然,张尚宫顺水推舟的应了。 陆明薇便转身回去找韦太夫人。 韦太夫人正皱着眉头想着是否该去求见太后,见陆明薇去而复返便忍不住攥住了她的手:明薇 我没事。陆明薇尽量言简意赅:外祖母您放心,太后召见我一介不入流的臣女,总不会是为了故意为难我,必定是有缘故的,该如何便如何罢了。我现在担心的是这外头的事,舅舅那边,虽然现在杜子明已经被抓了,可是审案的变成了王提督的话,那局势到底是有利于谁便不一定了。当务之急,是要先传递个消息出去给小王爷,让小王爷想想办法 这个时机就很合适。 陈国公世子夫人和楚国公夫人现在都身陷囹圄,她们的眼线此时也都自顾不暇,趁这个时候去送消息,再合适不过了。 她一说,韦太夫人就明白了,想到这个时候陆明薇还要担心这个,她不由得更加心疼,握了握陆明薇的手,好半响才低声道:太后娘娘与邵皇后不和,你说话行事都注意些。 关于这一点,陆明薇上一世隐约便已经知道了,所以并不意外,她嗯了一声: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等到和太夫人说完话,陆明薇出门便见张尚宫从廊下的玫瑰椅上站起身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张尚宫含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陆明薇便跟在她身侧,一起去了崔太后的禅院。 太后娘娘的禅院自然是寺中最宏大的院子,禅院之中首先便是一棵巨大的松树,最少也要七八个人才能合抱,连在外的根部都有寻常的树木那么粗了,一眼望去便忍不住要油然生敬。 而再往里走,能看见隔壁院中的银杏树的枝桠,陆明薇一面忍不住感慨果然是皇家寺庙,一面听见一道戛然而止的声音,不由挑了挑眉。 张尚宫显然也听见了,可她神情自若,仿佛毫无察觉,笑着引着陆明薇往里走,总算上了长廊,才刚那停下的声音不知道怎么忽而又 响起了。 这一次声音更加尖锐而短促,惊得人打从心里觉得发毛。 张尚宫终于忍不住看了陆明薇一眼,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陆明薇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更是应该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可她硬是一点儿好奇的意思都没有,目不斜视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这个小姑娘的养气功夫未免好的过头了。 不过陆明薇自己低眉顺目的分得清楚是非黑白,这也最好,毕竟给人惹麻烦可不是什么好事。 张尚宫咳嗽一声:陆二姑娘,到了。 她说罢,便立即有候在房门口的宫娥的先开了门。 张尚宫引着陆明薇过去,一到禅院明间,便见到一个坐在榻上带着五凤冠的暗红宫装的五六十的贵妇人,便心知肚明这便是崔太后了,她有些恍惚,上一世也曾见过崔太后,不过那时候见也是隔得远远地看一眼,连崔太后的面都看不清楚,现在见到了,原来太后娘娘是这个模样。 她有些感慨,动作却有条不紊,跪在蒲团上跟崔太后请了安。 崔太后一开始有些漫不经心,直到听见她的声音,才哟了一声:真是如同黄鹂出谷,这么一管儿清清灵灵的好声音,叫人听了精神一震。 又让陆明薇抬起头来。 陆明薇轻轻抬头,平视前方,并不跟崔太后对视。 崔太后还未说话,边上一位夫人已经笑了起来:正是呢,别说是太后您了,臣妇一开始听着这声音,都喜爱的不知道如何是好。陆二姑娘,真真是个可人疼的。 陆明薇不着痕迹在心里皱了皱眉,她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是王提督的夫人王大夫人。 也就是在刘光正家里的堂会上想要陷害她的主谋。 想到王家的发家史,她对这一次太后娘娘忽然宣召的目的有些眉目了。 果然,崔太后只是淡淡的说了几句话,便问陆明薇:几岁了?家里可曾有给你定亲? 陆明薇心里咯噔了一声,抬头便看见了王大夫人的目光-----那目光深邃不见底,仿佛是正蓄势待发准备扑向猎物的老虎,懒洋洋的带着几分戏谑。 秦兮 一百五十六·错在哪 崔太后此时正坐在上首冷冷看着跪在地上几乎抖成了筛糠一般的木氏,怎么也没想到,堂堂一个国公世子夫人,竟然会愿意趟这样的浑水。 但凡是脑子清醒一些,哪怕唐晚舟这个庶长子再出息又如何?国朝礼法就摆在那里,她既然是嫡母,唐晚舟便再如何也不可能越过嫡母去尊生母。 到头来,唐晚舟挣来的荣耀,还不是要扣在她头上? 不过就是庶长子出息了,她就脑子不清楚,着急忙慌的什么法子都敢想,什么船都敢上,以至于闹出这样的事来。 木氏抖得越来越厉害,一开始还勉强能够跪得笔直,等到后来,便连跪都跪不住了,一面打着抖一面滑落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一哭,张尚宫立即便高声斥责:“世子夫人,这是在太后娘娘跟前,你如此喧哗,可是大不敬!” 木氏顿时连哭也不敢哭了,一连打了好几个嗝儿,这才勉强止住了,惊恐的望着崔太后,磕头请崔太后饶命。 崔太后冷哼了一声:“你陷害当朝亲王,这么大的罪名,哀家可饶恕不了你。你若当真有一条路走,便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如此一来,也可算得上检举有功。” 其实木氏知道的无非也就是秦氏告诉她的那些,可是那些东西,她早已经在唐晚舟面前就招了。 倒不是说她真的怕了唐晚舟,只是唐晚舟也不亲自审她,只是让陈宇那些人来审。 那些人可不是唐晚舟有所顾忌,那几乎手腕一般粗的鞭子一亮出来,她当场就吓得晕过去了,哪里还能撑得住,更别提什么尊严不尊严的了。 她此时无比后悔自己走错了路,哭哭啼啼的把秦氏供了出来,在太后面前狠狠地又磕了几个头:“太后娘娘,臣妇一时糊涂,臣妇当真是一时糊涂!都是楚国公夫人和陆家的亲事不成,又跟韦太夫人素来都有恩怨,这才跟她们撕破了脸,想着要陷害押送佛像的韦嘉朝” 这回当真是什么都说了。 崔太后略一挑眉,王俊山那边便也在禅院外头求见了。 她扯了扯嘴角笑了笑:“都赶到一块儿了,请他进来。” 王俊山显然是在太后娘娘跟前也熟稔的,一进来便先给太后请了安。 崔太后扬了扬手免了他的礼,沉声问他:“你那边审的如何了。” 王俊山目不斜视,并没有去看边上的木氏一眼,拱了拱手恭敬回话:“回太后娘娘,楚国公夫人和杜子明都已经招供,承认他们是设计布局来谋害周王殿下,这次佛像被中途掉包,里面的长生牌位,都是他们勾结所致,与周王殿下无关。” 崔太后喜怒不辨:“一个国公夫人,便能勾结军中将领,陷害上峰,乃至还想攀扯国朝亲王,这说出去,别人不说她大胆,只说你们锦衣卫无能!” 这话说的有些重,王俊山立即便跪下请罪。 崔太后不等他再多说什么,只是皱了皱眉:“既然已经审问清楚,这件事牵扯的人也都已经抓了,那么回京便将人交由刑部,这么大的案子,总该要由他们再复审才能安心。至于今天的祈福会,如今这模样,也没什么好再办的了,你去让金吾卫和羽林卫撤了各处的守卫,等到我们下山之后,便让诸诰命都各自散了。”仟仟尛哾 至于今天所见所闻,这些诰命们都是聪明人,绝不可能会泄露半句的。 王俊山已经察觉出崔太后的厌烦,他自来跟着永昌帝,十分明白太后娘娘的脾气,当即不再多嘴,只是立即恭敬的应了是,便退出去办事了。 他一退出去,崔太后就冷笑了一声。 张尚宫察言观色,搀扶着太后起身去隔间更衣,轻声道:“王大人也真是愈发的平步青云了。” 因为仕途顺遂,所以难免生出傲气,跟从前相比,也少了几分精心。 崔太后脸色淡淡,以王俊山的本事,若是真心要查这件事,怎么可能只查出一个楚国公夫人来? 若真是楚国公夫人要报复韦家和陆家,那何必要把周王牵扯进来? 这不是要报复了,这简直是把脑袋绑在了裤腰带上。 得多蠢的人才会如此借刀杀人? 这件事分明就是针对周王设局的,要设计周王,怎么也得是个分量更足的人物。 现在锦衣卫倒好,只推出一个秦氏来顶锅,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 王俊山不就是仗着自己那个当了永昌帝奶娘的娘么? 她冷冷出了口气。 守在各处禅院的羽林卫和金吾卫们一批批的撤了,众位夫人们总算是都可以松一口气。 有那胆子小一些的,这一天的功夫都已经吓了个半死,等到锦衣卫也撤了,大家才互相出了禅院,也并不敢打听消息,谨慎一些的人家干脆连跟寺院知客僧打招呼的礼数都不敢做,直接让人出去通知下人套好了马车,马不停蹄的下了山。 韦太夫人算是不太慌的那一批,她们留在最后下山,在此期间,韦太夫人还专门见了一趟从山下上来换防的韦嘉朝。 母子二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庆幸。 如今山上已经空了,只剩了那些吓得不轻的和尚,说话便也方便了许多,不必担心眼线。 韦嘉朝便低声跟韦太夫人解释:“娘您让人递信给了小王爷之后,小王爷便想法子让王俊山那边知道,唐晚舟已经把木氏审完了,如此一来,王俊山自然只能弃卒保车,推了楚国公夫人秦氏和杜子明出来。现在这两个人是已经不必担心了。” 他们根本已经不成气候。 只要想到当时杜子明在情况未明的时候毫不迟疑的将罪责推到他的头上,韦嘉朝内心便毫无波澜。 他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是杜子明自己如此冥顽不灵,硬要一条道走到黑,谁都没有对不住他什么。 韦太夫人听过了原委,方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这次的事可真是险之又险。” 一百五十七·纠缠紧 这些事情实在是太耗费心神,以至于韦太夫人说完这些话,便觉得有些精力不济。 韦嘉朝急忙搀扶住她,又忍不住感叹:“这一次真是多亏了明薇!若不是她,我们全都要完了。” 如果不是陆明薇抓住刘家的把柄,逼着刘光正当了那个告密的人,提前将秦氏她们的计谋通过刘光正的口告诉了永昌帝,这一次的局无论如何都没有那么轻易能够破。 韦家就如同是人家砧板上的鱼,简直是任人宰割。 韦太夫人也沉沉的出了口气:“可不是,明薇这孩子,我就是觉得她太辛苦了,这么一点儿年纪,却要筹谋这么多事,但凡是个稍微定力差一点的,哪里能扛得住?而且” 去了一趟刘家,便找出了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这个人选若是换做其他人,还当真不能有刘光正这么合适的。 说起陆明薇,韦嘉朝左右看了看,发现没见到她,就问太夫人:“她人呢?” 韦太夫人压低了声音:“才刚小王爷请她去后山凉亭了。” 现在崔明楼不管因为什么,总归是跟他们暂时利益一致的,倒是不必担心崔明楼对陆明薇生出什么不利的心思来。 母子俩说了一会儿话,陆明薇和崔明楼也谈完了,就由百合和许妈妈陪着下山来。 许妈妈走在陆明薇边上,扶着陆明薇的手,见到前面的太夫人和韦嘉朝,顿时欣喜的指给陆明薇看。 因着是劫后余生,成功避过了这次的陷害,又能够给秦氏添了大麻烦,陆明薇的心情也很好,含着笑朝着韦嘉朝招手。 可她手才刚举起来,便觉得有一股劲风从身后袭来,就好像是有人朝着她这里狂奔扑过来似地。 她吓了一跳,可是身体却比脑子更快的做出了反应,整个人拉着许妈妈往边上一躲。 这几乎就是瞬间的事,她的反应也已经极快了,可是还是觉得脸上一凉,紧跟着脸上便传来刺痛感。 那是脸被划伤的感觉。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摸到了鲜红的血。 破皮了。 许妈妈还稳得住,百合却已经吓得尖叫起来,朝着陆明薇不管不顾的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姑娘,您没事?!” 陆明薇眯了眯眼睛,擦了擦脸往百合身后看去,正好看见扬长而去的一匹马。 马上人身穿红衣,此时正挑衅一般的转身朝着陆明薇露出一个笑脸。 陆明薇垂下眼。 是王威。 那边的韦太夫人和韦嘉朝都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离得远看不清楚到底是谁出了事,可是韦嘉朝还是顺着太夫人的话去查看情况,等到看见摔在路边的是陆明薇,忍不住面带怒气的骂了一声,伸手将陆明薇搀扶起来,着急的问她:“明薇,你没事?” 陆明薇其实就是被马鞭擦到了脸颊,不过虽然是说擦了一下,可是在骏马疾驰的状态下,就算是被擦了一下,那威力也是十分可怕的,陆明薇的脸已经一下子肿了半边了。 韦嘉朝气的了不得:“到底是谁这样纵马狂奔,竟还出手伤人?!” 陆明薇垂下眼帘,并不想这个时候就节外生枝,便劝他:“没事,只不过是一条疯狗罢了,您别担心?” 哪里有不担心的? 韦太夫人见到陆明薇的时候,面色都变了,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他们也看到了有一个人纵马疾驰,可是速度太快,他们又注意到了后头的骚乱,所以也没顾得上细看那人是谁。 没想到那人伤到的却是陆明薇。qqxδnew 百合吓得要命:“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的公子,眼神好吓人” 像是,像是要杀人。 她担心的看了陆明薇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陆明薇也知道百合怕是看到了王威的目光有些害怕,便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安抚太夫人:“您放心,没什么事儿,咱们先回去,回去再跟您说。” 这里也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 韦太夫人虽然还有一肚子的疑问,但是却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带着陆明薇上了马车回家。 周边的景色都在飞速的后退,王威纵马疾驰追上了王大夫人的马车,笑的一脸的乖张。 今天韦家没有出事,王大夫人去求崔太后赐婚又铩羽而归,正是气闷的时候,抬眼看到王威的表情,心中就咯噔一声,心跳也加快了,隔着帘子把儿子招呼到了身边。 王威这一次倒是很给她面子,果真是策马靠近了她的马车。 王大夫人狐疑的盯着他:“你才刚说还有东西落在寺里了,要回去取,拿到了吗?” 王威点了点头。 他落下的东西就是忘记了给陆明薇一个教训,现在也算是取到了。 王大夫人半信半疑,又不能拿他怎样,只能语重心长的教导:“你也是,身体才刚好一些,非要出来逞能,你父亲自会派人护送我回去,哪里还需要你专程来接?” 王威哪里是专程来接她的? 只是想来看看猎物到手的样子。 谁知道却并没有看到,这可真是有些可惜。 他懒懒的哼了一声,没有回话,只是反问:“娘,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帮我拿下她?你若是不行,我就自己动手了。” 他说到动手两个字,王大夫人的心跳都加快了,整个人吓得都快蹦起来,警惕的呵斥他:“不许胡来!你别疯了!” 那可不是普通的丫头,丫头就是丫头,哪怕是莲心呢,是老夫人跟前的心腹,但是也就是个丫头,说破了天都掀不起什么风浪里,可陆明薇却是正儿八经的贵女。 这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那是兜不住的。 王威怎么可能理会她的威胁,这点子呵斥只不过是隔靴搔痒,对于他来说根本无足轻重,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的吹了个口哨。 王大夫人被他闹的心神不宁,只能耐着性子哄劝:“好了好了,你尽管放心,等我回去了,便跟你父亲商量此事,直接找人去陆家提亲。” 一百五十八·算你狠 京中多年没出这么大的事了,佛像的事儿,虽然事关亲王,忌讳颇多,可也正因为牵涉了各路豪门,所以一时之间引发了各处关注,尤其是佛像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塌了,这可是件大事。 京中不少信众原本就等着祈福会一过便去拜佛的,这佛像却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哪里能真的瞒得过人去? 只是豪门之中人人都知道轻重,不会在外头议论罢了。 回到家议论却是难免的。 王俊山忙完了公务回到家中已经是半夜了,王老夫人却还是没睡,她身边的王妈妈一等时间差不多了,便候在了二门处,等到王俊山一进二门,便请他去老夫人院子里。 王老夫人也单刀直入:“这次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老人家是皇帝的奶娘,因着从小照顾永昌帝长大,永昌帝对她的情分极深,再加上她本身是从深宫中走出来的,心智计谋都比寻常人家的老太太要强的多。 王俊山在母亲跟前从来都是不敢蒙混的,知道老夫人肯定是已经得知了什么消息,便隐晦的将这件事说了一遍。 王老夫人全程皱着眉头听,等到听见楚国公夫人和杜子明勾结,此时已经被刑部接手,便目光炯炯的盯着儿子问:“你分明知道圣上这些年最忌讳的是什么,竟还敢在这种事上插手?!不管是哪位王爷,都是圣上的儿子,他们手足相争,你们都不该站队才是,怎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王家的富贵本来便已经到了极点,到了王家这个地步,只要不行差踏错,这富贵便是稳稳当当的。 何必去踩钢丝做这样的冒险? 王俊山却觉得母亲还是老了,比起年轻时候支持永昌帝夺位那孤注一掷的模样,现在王老夫人早已经被富贵消磨了心志。 他当然知道王家什么做也能富贵,但是富贵这种东西,谁会嫌弃它变得更长更多呢? 何况,他总得为王威想想。 王威跟他不同,他跟圣上是打小的情分,好的跟亲兄弟似地。 可是王威性子孤僻,不管是哪方面都不出挑,还有那样的毛病。 王威若是不做出点儿什么重要的功绩来,怎么可能保得住这份家业?所以他才想着卖鲁王殿下这个人情,给王威铺一条顺当的大路。 只是这些话,是不能对母亲说的。 他只能斟酌着说:“母亲不必多说了,儿子心中有数。” 心中有数?!真的心中有数就不会做这样的蠢事了! 王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大儿子,一时之间心血上涌:“你什么都好,可偏偏就是没什么妻运,自从你娶了你媳妇儿之后,人都湖涂了!你以为我老了,我看你才是脑子不清楚!你现在就想着以后了,却也不想想,圣上还年富力强着呢!你想要争新的功绩,想给你儿子铺青云路,那也得看看你找的是什么人!你一心一意当圣上的纯臣,那你便是这天下除了圣上的第一人,便是鲁王也要来巴结你,可你现在闹出这样的事你难道以为人人都是傻子?!” 刘光正提前递了折子告密,这本身便已经是一个信号了,若是永昌帝还是跟从前一般信任王俊山,那么这件事他就不会派唐晚舟也一道去办。 永昌帝分明是疑心锦衣卫里也有人不忠,这才会只和崔太后商量,演一场戏让那些丑角儿都粉墨登场。 亏王俊山还以为他做的天衣无缝,把秦氏和杜子明的嘴都堵上就行了。 王老夫人抿了抿唇,气的简直是心口痛。 王俊山也一下子便被母亲说的面色变了变。 他当然不会蠢到以为母亲是在危言耸听,若是论这世上的人对永昌帝的了解,王老夫人若是认第二,那就没有人敢认第一了。 现在老夫人这么说,他惊了惊才冷静下来:“那,那娘的意思是”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你犯了大忌讳。”王老夫人沉沉的叹了口气:“自以为是给鲁王送了个人情,可你既得罪了周王,又惹得圣上疑心了。” 王俊山的面色很不好看,这件事上头,他的确有私心,当时鲁王派人来,暗示他可以让王威去给鲁王世子做教谕,他的确是动心了,这才选择了伸手帮这个忙。 可是他并没有想到,刘光正竟已经提前便告了密。 如此一来,他为难唐晚舟,从唐晚舟手里抢人,却又只审出了秦氏和杜子明,就显得分量太不够看了。 他终于在母亲跟前低了头:“娘,那您给儿子出个主意,现在儿子该怎么办?” 王老夫人眯了眯眼睛:“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你与圣上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圣上不会在意你贪婪,不会在意你想为自己谋好处,他在意的是你这个人忠诚不忠诚,可靠不可靠,是不是能为他掌控,能跟他说实话。你现在就进宫去,去圣上跟前哭,去圣上跟前承认你在这件事上头的错处。” 什么?! 王俊山陡然出了一头的冷汗:“可如此一来,儿子岂不是就把鲁王得罪狠了?” “你以为你此时的处境就比得罪鲁王好到了哪里去?”王老夫人冷笑:“何况,刑部那些人可不是人人都能被鲁王收服的,周王在刑部下了多少功夫?秦氏撑不住也是迟早的事罢了,她便是死了,畏罪自尽,周王也不会让这件事就此停止。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牵涉不深,这个时候收手,反而能有一线生机。你进宫去,若是不成,我自然会递了折子求见圣上。” 王俊山不敢再忤逆母亲的意思,怔怔的应了是。 等到迟疑片刻,又忍不住问:“娘,阿威的婚事,太后娘娘并没有赐下婚旨,您看还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让他得偿所愿?他也就是这么一点儿念想,我也希望他娶了亲事之后能够安定下来,从此太太平平的过日子。” 王老夫人盯着他看了半响,许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真是冤孽。” 一百五十九·三拨客 陆明薇回了韦家便请了大夫,她其实伤的并不算重,只是脸上的疤痕有些麻烦,大夫皱着眉头看了半响,摇头道:“还是得养着,这伤口有些刁钻,从鼻子往下都是先吃几服药,要注意不能碰水,也要注意不能吃辛辣油腻” 大家千金的脸哪一个不是万分金贵的?这大夫也有些为难。 韦太夫人的心情就变得更差,这么好好的一张脸,偏偏就被弄伤了,女孩子的脸和命也没什么区别了,她哪里有不恼怒的? 等到按照大夫说的让人下去抓药了,她才冷冷的哼了一声,问陆明薇究竟是谁那天纵马。 再是纵马,马鞭按理来说也该是打在马背上的,怎么会离谱到打在别人脸上? 说到底,这人就是故意。 太夫人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 陆明薇脸上伤口已经被用烈酒清洗过了,此刻正隐隐作痛,她倒是并没有多难过恼怒,见太夫人气的厉害,还反过头来安慰了她老人家几句。 然后她才告诉太夫人:“是王俊山的儿子,王威。” 又是王威! 韦太夫人想到之前在刘光正家里王大夫人就想设计陆明薇,便觉得怒火中烧,这回王威竟然还打伤陆明薇的脸,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仗着王家有一位了不得的老祖宗,王俊山又是永昌帝的心腹么? “真是欺人太甚!”韦太夫人看着陆明薇的脸愈发的不平:“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一定要进宫去找太后娘娘问一问,这世上哪里有这样仗势欺人的道理?!” 可是说是这么说,太夫人心里也知道,若是真的要把希望寄托于告状,那实在是太渺茫了。谁不知道王家在宫里的身份地位? 这跟皇亲国戚也差不离了。 抱怨了一阵,药终于熬出来了,太夫人催着陆明薇把药给喝了,又让她先去休息:“今天应当也不会再有什么事了。” 陆明薇吃了药的确是犯困,原本还想跟太夫人说话的,也没了精神,等到她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了。 百合守在她床边,听见动静急忙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谢天谢地!您可算是醒了!昨晚您起了高热,太夫人过来好几回,您现在好些了吗?” 陆明薇只觉得口渴,伸手指了指桌上的茶壶,百合便立即去给她倒了一杯茶过来:“是温着的,您慢点儿喝。” 陆明薇一口气喝光了,这才算是觉得自己活了过来,见百合一脸的担忧,便笑了笑道:“行了,应当是昨天受了伤又吹了风,所以才发起热,现在已经没事了。外祖母呢?” 百合扶着她坐起来,见她面色还是有些白,一面张口喊人进来,一面回陆明薇的话:“家里来了客人,太夫人去外面见客了。” 这个时候? 京中世家贵族们的鼻子比狗都要灵敏,眼下这个时候,双王之争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也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儿了,尤其是在皇觉寺发生的那些事,虽然上面的态度如今仍旧暧昧,可谁会想牵扯进去呢? 韦家却恰好就是其中的一个环节,身份在这个时候十分微妙。 谁还会在这个时候上韦家来拜会? 周王的人? 可她和崔明楼之间应当早有默契了,在下山之前,她已经表明过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其余的事韦家不会再插手的态度。 崔明楼在周王一系说话应当是管用的。 她原本想站起来的,但是一起身就觉得自己头昏脑涨,顿时又有些乏力的躺了回去。 许妈妈正好进来,一见她竟然想起身吓了一跳,忍不住嗔怪:“您可真是!昨晚烧了一晚上,哪里是一时半刻就能好的?您也该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她说着已经让小丫头们打了水来,为陆明薇擦拭了身子换了一套寝衣,又搀扶着陆明薇重新躺下:“之前太夫人都还说呢,让您醒了之后务必也先顾着自己的身子,等到大夫过来看了再说!您放心,待会儿若是没事儿了,太夫人很快便要过来看您的。”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果然,大约才过了半个时辰,陆明薇正迷迷湖湖的,忽然便听见了太夫人的声音。 隔着帘子,太夫人在问大夫她的情形,听见说是发热并没什么大碍,才算是松了口气。 陆明薇喊了一声外祖母,太夫人立即便答应了,被黄嬷嬷搀扶着上来掀开床帘,坐在床沿上伸手探陆明薇的额头:“还好,确实是退热了,你不知道,昨晚你烧的都说胡话了,吓得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人越是年纪大,便越是心肠软。 太夫人嘴巴上总说自己如何如何的苛刻,可实际上,老人家早已经比年轻那会儿改变了不知道多少。 便是对韦大夫人和韦翩翩,太夫人也是留了许多余地的。 若是换做她年轻那会儿,她真能做主让韦嘉朝休了大夫人。 见太夫人担心,陆明薇自己摇头:“没什么大事,就是昨天吹多了风罢了,您别太担心了。”又问来的客人是谁。 不问这个还好,一问这个,韦太夫人便嗤笑了一声,语气也立即就变得锋利起来:“你问的是哪一个?咱们家今天可热闹极了,一上午就来了三拨人。” 三拨人? 哪怕是机智如陆明薇一时也有些发怔:“三拨人?” 她是在病中,太夫人是不想她操心的,但是转念一想,想到陆明薇的脾气,太夫人又最终没有瞒着她,如实的说:“林家那个,还有就是刘夫人,再有,就是真正的贵客临门了-----王老夫人过来了一趟。” 真是想不到,她昏睡这一会儿,竟然错过了这么多的好戏。 林夫人过来是为什么,陆明薇不想也知道,肯定是为了林亮和林氏的事了,现在山上的事尘埃落定,韦家毫发无伤,韦家既然没出事,那么锦衣卫那边当然不可能会顾忌什么,加上唐晚舟应当是得了她的提醒的缘故,一定也推进了这件事的发展-----唐晚舟本身便是这样的人,你对他好一分,他就会还你十分的。 一百六十章 儿孙福 她咳嗽了一声:“是不是锦衣卫那边吉云师太的桉子有进展了?” 林夫人之前还想通过讨好王夫人来左右锦衣卫的断桉呢,妄想陷害了她讨好王家,再把林氏姐弟捞出来,可惜鸡飞蛋打,不仅没有成功,连王大夫人也得罪了。 王大夫人不可能伸手再帮她,那林亮和林海潮在锦衣卫扛不住招供再正常不过了。 说起这件事,韦太夫人面色铁青。 她平复了好一会儿情绪才闭了闭眼睛重新又睁开:“是,说的便是这个事儿!她没来之前,你舅舅就先回了一趟家,说得到了消息,吉云师太的桉子已经出结果了。吉云师太是收了宝川公主府陆驸马那个妾室的银子,所以才做了小人要害人的。吉云师太素来以慈悲出名,可是私底下却接了许多见不得人的阴私活儿,时常为一些女卷解决一些难题,其中便包括当年被林海潮收买,改了林海潮的八字,说她旺你父亲,还有就是在你出生之际为你批命,说你是妨碍父母,是孤星命格” 这事儿把韦氏气的几乎是去了半条命。 偏偏陆显宗还深信不疑,为了这个要把陆明薇送到庄子上去养着。 还是太夫人把陆明薇接到了身边带,这样才能让陆明薇没被送去庄子上。 可这也让陆明薇不能陪伴在母亲身边,更因为相处太少和父亲关系也生疏。 太夫人摸了摸陆明薇的头发,恨得咬牙切齿:“这样的贱人诡计多端,当年不管是我们家帮林家还是你母亲帮林海潮,那都是尽心尽力的,他们不但不感念情分,反而恩将仇报,勾引你父亲,害死你母亲,简直是死有余辜!” 这个桉子闹的很大。 其中原因便是涉及了宝川公主府家事,宝川公主的宝贝儿子竟然是被一个小小妾室用了一万两银子收买了个尼姑咒死的,这事儿实在是太能吸引人的关注了。 一时之间,京中人人都已经忘记了之前皇觉寺的事,转而又打听起这件事来。 打听着打听着,这个吉云师太做的其他事自然也被扯了出来。 现在不仅是林海潮和林亮买凶杀人的罪名已经是板上钉钉,连林家也被扯进了舆论的漩涡,三人成虎,现在大街小巷都在传,说一向好名声的林家全都是装出来的。 外表林大人装的光风霁月,两袖清风,林夫人更是出了名的大善人活菩萨,可实际上,这夫妻俩一个比一个恶毒,纵容女儿勾引有妇之夫,害死原配,自己借着女儿上位而靠着女婿升官发财。 说的比什么都难听。 已经有御史闻风而动,上书弹劾林大人几宗罪了。 林夫人这才没了法子,上门来求韦太夫人放她一马。 陆明薇冷笑。 这些人的脸皮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她们分明什么坏事都做尽了,而且若不是失败了,根本不会留一丝余地,可是等到了她们落败,却又还能有脸回过头来哭求让苦主饶过他们。 好像世上只有他们自己的命是命,只有他们自己才配称得上人。 真是可笑至极。 她问太夫人:“您是怎么说的?” 她此时真的有些可惜自己当时昏睡不在场了,否则的话,怎么也得扒下林夫人的脸皮,看看林夫人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 太夫人哪里不知道陆明薇的心思?见她这么问便笑了:“我难道还能上当?她敢跪下,我就敢接着。这有什么?当年我救过他们全家人,他们也是靠着吸我女儿的血才能这么舒畅的,现在她跪着哭着求着,我都受得起!我让她尽管跪,跪的越久越好,到时候便让大家都来看看,林家出了名的大善人到底是如何个善良法儿,反正我是不介意当恶人的。” 妄图用苦肉计来逼迫人低头原谅,这一招对别人或许有用,对太夫人来说,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陆明薇笑了一声。 太夫人见她有了些精神,便吩咐让厨房做些清粥小菜过来,然后又跟她说刘夫人:“她是来赔罪的,带了许多礼物,说是送给你的。我倒是也没为难她,毕竟这次刘光正告发杜子明和秦氏也算是帮了我们的忙,原本便跟我们两清了,加上她又是你舅母的姨母,倒也没有必要把事情做绝。”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陆明薇若有所思:“那王老夫人过来呢?” 王老夫人身份高辈分重,这些年早已经很少出门了-----主要是很少有人能请得动她。 她过韦家来,总不至于是为王威赔礼道歉的? 崔明楼敢把九公主摔下马,那么王威也是个敢横着走的主儿。 只要他不做谋反之类的大罪的事,其他的事在皇家看来都只是小打小闹,王老夫人万万不可能为了上次王威的马鞭打了她的事儿便过来的。 果然,太夫人沉默半响,语气澹澹的说:“她是来跟我提亲的,说是喜欢你的性子,想要为孙子求娶你。” 真是执着啊。 陆明薇可不会蠢到觉得自己当真是优秀到让王威一见钟情不可自拔,王家人对她如此执着,倒像是非她不可,等着她救命似地。 她想到王威当时看向自己的目光,垂下眼将之前崔太后召见的事告诉了太夫人:“真是太执着了,王大夫人算计我不成,去求太后娘娘赐婚,现在太后娘娘没有赐婚,王老夫人又亲自过来跟您说,这是什么招数都用上了。” 韦太夫人丝毫没有任何要答应把陆明薇嫁过去的意思。 王威的未婚妻总是莫名其妙的死了,加上最近这些年京中的高门大族都没人动把女儿嫁给王威的心思,这便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否则的话,以王威的身份,便是郡主县主也是能娶得的,却偏偏这么多年都没有能定亲。 这其中一定有隐秘。 何况若是真的喜欢,又怎么可能挥鞭相向?这其中一定有不为人知的隐秘。 可是,王老夫人这次过来说是求娶,实际上却不如说是在通知。 一百六十一·掰手腕 王老夫人跟一般的妇人可完全不同,她的一举一动必定都是有她的用意在的,她原本就算是要提亲,也该先去陆家跟陆显宗提,毕竟这世道就是如此,陆明薇姓陆又不姓韦,她会走这一趟,完全就是在知会太夫人一声,她知道太夫人看重这个外孙女儿,但是这门亲事,他们王家是结定了。 这里头蕴含的意思,太夫人懂,陆明薇也明白。 一时之间她们两人都有些沉默。 还是韦太夫人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是万万不能嫁给王威的,他这个人其心不正,看他的眼神便知道他一股子歪心思。但是王老夫人确实不好应付,我从前威胁你父亲,总是扬言要进宫去分说清楚。但是对上王老夫人,进宫是没用的。” 宫里是王老夫人的地界。 她有永昌帝这个最大的靠山,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太夫人一扫之前的气定神闲,难得的有些焦躁起来:“明薇,这件事,或许要找小王爷想想法子。” 崔明楼也是永昌帝跟前的红人,到了这个时候,就是拼谁能在永昌帝跟前更有面子了。 可是陆明薇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仿佛也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想,都没等到陆明薇的病好,陆家那边便派了人过来,说是陆显宗问陆明薇什么时候回家去,有些想她了云云。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韦太夫人止不住冷笑,陆显宗这个人冷心冷肺的,女儿在韦家住了那么多年也没见说过几回想,这次才住了多久,就说想她了?她轻描澹写的打发了来人回去,只说陆明薇生了病,还要多住几天才回去。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算是完了,谁知道第三天中午,陆显宗便带着陆云亭上门来了。 太夫人对陆云亭自然是没话说的,这是自己的亲外孙,但是见着陆显宗,面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 陆显宗也知道自己是不受欢迎的,陪着笑给太夫人请了安,和和气气的说:“岳母,原本是不敢来叨扰您的,知道您喜欢明薇,这孩子也有福气投了您的缘,我也巴不得她能为我尽尽孝心陪着您。只是如今的确是有要紧事需要她回家去,所以只能来接她了。” 他说有要紧事,韦太夫人眉心突的跳了一下,沉声问:“什么事这么要紧?” 不问这个还好,她一问这个,陆显宗脸上的笑容便再也遮掩不住了,笑的整张脸几乎都皱成了一张橘子皮,很难想象眼前这个人现在刚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妻子还在锦衣卫的大牢里蹲着。 韦太夫人心里的厌恶愈发的深刻,闭了闭眼睛挑眉:“到底是什么事?” 陆显宗总算是收敛了些喜意,笑眯眯的开了口:“是大喜事!岳母,您不知道,王家上门来提亲了!” 韦太夫人脸上的表情立即便阴沉下来。 陆显宗还毫无所觉,在边上喋喋不休:“您知道是哪个王家吗?就是王提督王家!王老夫人请了唐国公夫人上门来做冰人,说是极喜欢咱们明薇的性子” 虽然陆显宗是常勇侯,但是他的爵位也只是世袭减等,他是侯爷,等到了儿子辈那就是伯爵了,再往下还得再降,一直降为庶人。 他这么多年所操心的无非也就是如何能够继续往上爬。 若是结了王家这门亲,那就彻底没有任何可以担心的地方了-----谁不知道王俊山是永昌帝的奶兄?不仅是从小一起长大,而且一同出生入死,两人之间的关系比亲兄弟还好。 王家的富贵那是铁板钉钉的。 陆显宗做梦都没想到这等好事能够落到自己头上。 从前哪怕是因为陆明薇在阿林氏的事情上太过不给脸面,太过绝情的所生出来的那些恼怒,此时也都烟消云散了。 能给他带来这么一门姻亲,这女儿还有什么好说的? 韦太夫人的一颗心都沉到了谷底,厉声问他:“你答应了!?” 陆显宗自然看出来了太夫人的怒气,也正是因为看出来了,所以他还有些不解和茫然,带着几分忐忑的收敛了笑意:“这是自然啊,这可是一门贵亲,明薇她若是能够嫁到王家去,这得是多大的福气?难得连王老夫人都喜欢她,您难道不盼望着明薇好吗?” 韦太夫人撑着桌子站起身来,指着陆显宗好一会儿,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世上竟当真有这样不负责任一心一意贪图富贵的父亲! 王威若是真那么好,以他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迟迟娶不到贵女,难道陆显宗就不会动动脑子?想不出这里头有什么不对? 他分明没有蠢到这个地步,也肯定是知道这里头必定是有些隐秘的,但是他还是毫不迟疑的选择了忽略隐患,紧抓这门姻亲。 这种人眼里从来没有什么感情,只有利益。 陆显宗见太夫人气的几乎白了脸,也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脸上的笑意收敛的干干净净,只是还是不死心的压低了声音辩解:“太夫人,这真是一门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亲事,您说女人这一辈子图什么?还不是图一门好的亲事?王家这门第,可上哪儿再找更好的呢?” 他是做父亲的,严格意义上来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的事本身便该是父母做主。 他过来也只是知会太夫人一声,太夫人就算是要反对,也没什么太大用处。 怪不得,韦太夫人恍然大悟。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王老夫人那么气定神闲了。 是啊,王老夫人一面正儿八经的让人去陆家提亲,并且得到了陆显宗的允诺,一面必定也是去觐见过永昌帝了。 这门亲事虽然不是御赐,也等同于御赐了。 她就算是想要反对,于情于理,都无法反对。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王老夫人一出手,方方面面都已经考虑周全,这门亲事已经是无处拒绝。 韦太夫人当即被气的病了。 韦嘉朝赶回家来,以为是陆显宗又做了什么混账事,险些把陆显宗再给痛打一顿。 一百六十二·无所惧 陆显宗觉得自己冤枉的要命,见韦嘉朝的刀都快架在自己脖子上了,差点儿没吓出个好歹来,只能急忙分辨,又忍不住恼羞成怒:“我为我自己女儿定亲,这分明是一件大好事,我是个做父亲的,难道我这个亲爹还没资格帮我女儿定个亲事,选定个婆家了?岳母大人为了这事儿生病,大舅兄你又为了这个要打我,这无论是上哪儿去说,都说不通!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你们说通,你今天若是要打我,那干脆就打死了我!” 他还真的不受这个鸟气了。 最近这些年,他在韦太夫人和韦嘉朝面前就一直直不起腰来。 好不容易觉得好了几年,前阵子林氏勾结吉云师太的事又被翻出来,她又作死的去设计陆云亭,险些闹出天大的祸患,他顿时觉得腰杆子更加挺不直了。 这个前程都被韦家人捏在手里,随时都可能被用把柄威胁,他也难得的要命。 这次碰见王家来提亲,对他来说简直是喜从天降。 只要能跟王家结亲,以后韦太夫人和韦嘉朝也别想再用当年的旧事威胁他了-----王提督还能让林氏的桉子再翻出什么风浪来不成? 现在韦家的人不赞同这门亲事,在他看来就是不识好歹! 韦嘉朝看不得他这副混账样,冷笑着揪住了他的衣襟勐地把他往后一推,指着他冷斥:“你少给我胡搅蛮缠!什么定亲,若真是好亲,这京中上下光是露脸的勋贵便总不下二三十家,你常勇侯府是什么了不得的门第,能被人这么看重?你当这天上真有掉馅饼的好事儿?说到底,你不过是嫌弃我母亲阻拦了你去投奔你的富贵前程了!我真是替你害臊,好歹也是个武将,不想着如何在军中做出成绩来往上升,一门心思想着靠女人的裙带,你也好意思!” 这话说得可就是真是难听至极了。 哪怕是陆显宗平时再能忍,听见这样羞辱的话也断然不可能再忍的,他勐地扑了上去,两人在院子里就打了起来。 太夫人还病着,大夫人又去了庄子上,府里没个能当家理事的女卷,黄嬷嬷只能报到了陆明薇那里去。 等到陆明薇赶过来的时候,陆显宗胳膊上已经挂了彩,韦嘉朝倒是看着还好些,只是头上的冠子散了,人却没有受伤。 她皱了眉,一面吩咐人去请大夫来,一面按住了韦嘉朝。 她说的话,韦嘉朝还是听的,冷冷看了陆显宗一眼,跟陆明薇说:“他答应了王家的提亲,母亲这才病倒了!” 这些在来的路上,陆明薇就已经听黄嬷嬷说过了,所以她半点儿没有露出什么恼怒之类的情绪来。 对不在乎的人,根本也不必用什么情绪。 她只是澹澹的对着韦嘉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舅舅,您不必管,您先去看着外祖母。” 韦嘉朝原本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是看着陆明薇这个样子,又将那些话都吞回去。 他也知道陆明薇是个心中有数的,她既然这么说,必定就有她的道理。 思来想去,他浑身的怒气都化作了一声冷哼,对着陆显宗指了指,才进屋去了。 陆显宗就有些尴尬。 他不知道为什么,对上陆明薇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有几分心虚,不过这点儿心虚也不影响什么,他为难的扯了扯嘴角对陆明薇说:“明薇,你别听你舅舅胡说,他知道些什么?若是真是有办法,也不会这么多年都还是在原地打转儿罢了。之前传了多少年说要进三大营了?可也只是光打雷不下雨,你说原本他可是登州卫的指挥使啊!掌管着整整数万人,可现在呢?这上头若是没人,原本就是寸步难行。” 陆明薇静静的听,挑了挑眉问他:“父亲答应了王家的提亲?” 陆显宗静了片刻才回答的似是而非:“明薇,你原本就是退过一次亲的,你也知道在咱们大周,退了亲的女人多难。王家可比吴家要富贵的多,你想想,以前你还要受吴家的羞辱,可从此以后,谁还敢羞辱你?这是大好事啊!” 大好事,原来陆显宗真是这么想的。 陆明薇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着陆显宗:“那我要谢过父亲这么为我着想了。” 陆显宗有些讪讪的:“咱们亲父女之间,谈什么谢谢,那太见外了。我只是,我只是觉得这门亲事很好,若是错过就太可惜了” 陆明薇嗯了一声:“挺好的,父亲见替我答应了,那便答应了。” 什么? 陆显宗原本还在担心迟疑的,其实他虽然怕韦太夫人和韦嘉朝,但是自从林氏出事之后,他却更怕陆明薇几分,这个女儿有手段有手腕,能狠心还能忍。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若是她十分不愿意,他还真的发愁不知道怎么逼迫她就范。 本来什么法子都想好,实在不行还打算来一出苦肉计的,没想到陆明薇却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这让他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好半响他才欢喜的哎呀了一声:“我就知道明薇你最聪明!你从小就是个聪明的!这可太好了!我不骗你,这是一门极好的亲事啊!以后这京城不知道多少女孩儿要羡慕你!” 陆明薇微笑:“只是外祖母现在病了,我还想再守着她几天,父亲不如先回家去,我过几天再回来。” 陆显宗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只要陆明薇能够答应这门亲事,要他干什么都行。 陆明薇面无表情的转身进去看韦太夫人。 幸亏大夫之前便是来替陆明薇看病还没走的,此时正好为太夫人诊治。 韦嘉朝见了陆明薇进来,急忙问她:“你怎么说,是不是把他赶走了?” 现在韦家刚经历过一场生死之灾,陆显宗一无所知也就算了,竟然还在这个节骨眼上要答应王家结亲的打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陆明薇却点了点头:“我答应了。” 韦嘉朝一下子转过头来不可置信的盯着陆明薇,顾不得什么就训斥她:“你傻了你?!” 一百六十三·权势盛 韦嘉朝对家里的女孩子们都是温声细语的,生怕吓着了她们,尤其是对陆明薇,就更是从来都没高声过,这还是他头一次这么对着陆明薇扯着嗓子喊。 他气的了不得,以为陆明薇是疯了:你不是不知道王家是个什么身份地位,加上那个王威他阴恻恻的,看着就不是什么正派人。可他们家偏偏家世鼎盛,若是真的你嫁过去受了什么委屈,那你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到时候只能任人宰割了! 齐大非偶,这个道理,但凡是成过亲的人都知道。 夫妻之间若是都如此不对等,那就不是成亲,那是嫁过去当下人的,还谈什么幸福? 韦嘉朝说的这些道理陆明薇都知道,她见舅舅气的暴跳如雷,还反过来安慰舅舅几句:您先别着急啊,那您说,现在我还能有什么选择? 王老夫人早已经把路给堵死了,前后左右都走不了,唯有嫁给王威一条路可走。 她不是不想反抗,而是这件事已经势在必行了。 所以她实在是连反抗的心思都没起。 韦嘉朝被她说的张了张嘴,原本想要反驳的,但是仔细一想也耷拉了脑袋。 是了,现在还能有什么法子? 陆显宗都已经答应了王家了,再反悔,那是不给王家和唐国公府脸面。别的不说,若真是先拒了吴家现在又跟王家也闹反悔这一出,那以后陆明薇也可自己寻个尼姑庵了此一生了。 王家有这个本事,这就是权势的好处。 韦嘉朝咬了咬牙,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也知道陆明薇说的是事实,眼下的情形就是如此,你就算是再不愿意又能如何?人家权势滔天,就是能够压得你不得不低这个头。 他从未有一刻这样恨自己无能的。 但凡是他能够出息一些,也有跟王家相拼的本事。 可是如今呢? 他们连被别人陷害都是靠着有陆明薇才能够勉强脱身,更别提要去救人于水火了。 韦嘉朝又气又急的担心陆明薇这门亲事,陆明薇自己倒是没当回事,倒也不是真的不当回事,只是她这个人从来不为麻烦事找上门而提前担心。 毕竟上辈子要担心的事情太多了,她就是想的再多,最终没有那个能力解决,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有这个时间,倒不如想些现实的。 比如说太夫人的身体。 好在韦太夫人只是急怒攻心才晕过去,大夫过来之后她便很快醒了,也没有什么大碍。 见太夫人醒了,陆明薇才算是彻底放了心,亲自去谢过大夫。 这位大夫也是韦家用惯了的大夫,笑着摇头:姑娘真是太客气了,这原本就是老朽的分内事,只是太夫人这次虽然没事,可年纪到底还是大了,也该要注意保养身体,多多休养,以后还是尽量避免情绪太过大起大落。 大夫说话向来是十分谨慎,能够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大夫觉得陆明薇可以相交了。 陆明薇郑重谢过了他,又看向黄嬷嬷:咱们库房里还有几坛子内造的金华酒,您让人去拿来送给蒋大夫。 蒋大夫医术不错,也在好些高门中行走,若是陆明薇送他些什么银子,也算不得什么,可若说是送酒,那可真是送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这么多年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喝酒。 尤其是内造的金华酒。 蒋大夫推拒的话便吞了回去,转而和陆明薇道了谢。 跟陆明薇客套了几句,陆明薇让黄嬷嬷亲自送了他出去,这才转身回去和太夫人说话。 太夫人已经听韦嘉朝说过了,叹了口气倚在枕头上,带着几分 疲惫的问陆明薇:真是答应了? 她是知道陆明薇的脾气的,若是她说了的话,基本上便是定了。 陆明薇点了点头。 太夫人的面色一下子便沉了下去:若是换做旁人,我怎么也要拼着去太后跟前争一争的,可是现在是王家 不是她不愿意争,而是争了也没什么意义了。 她只是不舍得自己最宠爱的外孙女辛辛苦苦的这么筹谋,到最终却还是得被逼迫去接受一份自己原本就不喜欢的亲事。 见太夫人眉眼之间全都是阴霾,陆明薇轻轻的握住了她的胳膊靠在她的肩膀上:您别生气,也别为了这件事犯难,我心中自有打算,不管如何,我都不会让自己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哪怕这个对象是王家,那也是一样。 这世上的确是人人都害怕王家,王家也确实是权势鼎盛。 可是那又如何呢? 是人便有弱点,强悍如王家也是一样。 她不会让任何人影响到她的计划。 何况,韦嘉朝的一番话提醒了她。 世上的事情本来就是如此,这世界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王家既然靠着权势来压迫她,那她就让王家失去这权势。 一听陆明薇这话,韦太夫人的眉毛便挑了挑,她最知道陆明薇的脾气了,陆明薇既然这么说,肯定便不是打肿脸充胖子,而是当真已经有了打算。 可这一次她没有立即便附和陆明薇,只是有些担心的皱了眉头:明薇,我知道你心里恼怒,可是王家和吴家不同,你不能跟对付吴家一样对付王家。 否则的话,王老夫人一个人就可以把她碾死。 陆明薇笑了笑:您放心,我都知道。我只是想跟您说,不必担心我,我有许多事还没完成,我在梦里的时候,母亲还跟我说,若是她不帮着我,怕我孤老终生呢,我可不能让母亲担心,怎么也得过的好好的,让母亲能够在地底下安心。 一说起韦氏,太夫人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了。 她强撑着忍着悲伤,抚摸着陆明薇的后背:我也老了,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你跟你姐姐和弟弟,其余的人也都不必心,我只盼望着你们姐弟能够和睦,能够立得起来,这样就算是我以后下去了见了你母亲,也算是能对得住她了。 太夫人的眼泪滴在陆明薇的手背上。 一百六十四·是我赢 太夫人其实没有什么大病,但是或许是因为心情不好,她的身体一直都没有什么太大的起色,可是陆显宗那边却坐不住了,接二连三的派了人过来催促陆明薇回家。 韦嘉朝气的了不得,恨不得拎着刀再去打陆显宗一顿,却被陆明薇给拦住了。 她让百合和许妈妈去收拾行囊,自己不慌不忙的拉了韦嘉朝:舅舅,我也的确是该回去了。倒不是父亲他攀附心太重,而是王家催的急,我不回去,王家只怕很快就要找到这里来了,无谓跟他们起什么争执,大局已定。 她不说还好,一说韦嘉朝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 大局已定,什么叫做大局已定? 他嘴唇动了动,急的脸上一晚上的功夫就冒了好些火疮,脸一扯就痛。陆明薇知道他现在心里难受,但是现在也不能劝他什么,只能叮嘱他好好照顾太夫人,若是看着时机差不多了,也可让人去把大夫人和韦翩翩给接回来。 韦嘉朝摇头:别的我都听你的,只是你舅母和你表姐这次当真是太过分了些,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我也不是真的狠心,可是真正的在意那是骨子里的在意,我若是这么简单把她们接回来,她们便不会觉得这次的事情当真是做错了。再等一阵子。 人总是要付出代价,才会记得自己做过的错事,并且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再犯。 【鉴于大环境如此, 韦嘉朝想韦翩翩好,她从前真的是太自私了。 人自私的过了头,是不会过的幸福的。 他既然都这么说了,陆明薇也没有再强求,陪着他说了一会儿话,又去跟太夫人告了别,这才又重新回陆家去了。 韦嘉朝气冲冲的,但是又不知道去哪里发火,在太夫人跟前还得强忍着,怕惹得太夫人难过,一时之间憋得难受极了。 还是太夫人看出他的心思来:你呀你,这么大的人了,碰见事儿还不如明薇一个小丫头沉得住气,现在还没到哭丧着脸的时候呢,你给我打起精神来! 韦嘉朝向来听太夫人的话,太夫人既都这么说,他也便真的一切照常,还仍旧回金吾卫去当差。 他回去还有一大堆的事儿要做,才到了营中,便听说杜子明的家属在外头闹。 他顿时皱了皱眉。 杜子明一直跟着他从登州回到京城,两人之间既是同袍又是兄弟,关系亲近到杜子明认了太夫人做干娘,现在物是人非,他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出去看了一眼。 这一看,便看到杜子明的夫人带着个孩子跪在地上,两人都衣衫褴褛,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韦嘉朝看不得女人孩子受苦,招呼着让几个士兵把他们扶起来,搀扶到了里头他的司房里头,又让人去打了水给他们梳洗。 … 就这会儿功夫,他派人去拿的馒头和一碗肉也到了。 女人孩子一看到吃的,顿时顾不得其他,狼吞虎咽的拿起来就吃,险些没被噎死。 还是韦嘉朝急忙让人给了水,她们才算是把东西吞下去了。 就这么着,也还是饿,饿得把七八个大馒头和肉都给吃光了,最后一点儿肉汤,都要拿馒头在里头滚了一圈,吃的干干净净的。 韦嘉朝看的心里不落忍:你们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杜娘子一听这话,豆大的眼泪就下来了,一面哭一面数落杜子明。 原来杜子明之前一直把他们安顿在京郊,给她们赁了一间屋子,让他们母子在那儿过活,每个月倒是也给些银子。 只是最近却忽然断了。 杜娘子靠着自己给左右邻居浆洗些衣裳,做些帕子出去换钱,但是能挣到的 也有限,实在没了办法才进了京城来找人。 谁知道杜子明却早就出事了。 她去杜子明原本住的地方找,人都跑的差不多了,里头原本听说养着一个外室,现在人家哪里还理会杜子明?早卷了东西跑的不见踪影了。 杜娘子没了法子,只能来金吾卫当差的衙门找人。 韦嘉朝一听就明白过来-----什么外室?那怕就是之前楚国公夫人收买杜子明用的暗线。 抛妻弃子,杜子明这是被人家的美人计给勾住了,所以才昏了头,不仅抛妻弃子,更是连多年的兄弟都能毫不迟疑的出卖。 他看着杜娘子可怜,摸了摸孩子的头问她:都三岁了? 杜娘子忍着眼泪嗯了一声,哽咽着答:是,自从我们老大在战场死了之后,我们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孩子,也就是前几年,老天忽然开了眼当时老杜还开心的什么似地,说这是老天爷看重他,知道他老杜缺儿子,没香火 现在香火有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自己人都没了,也再看不着这个儿子了。 韦嘉朝站起身,左思右想,出去让自己的长随陈胜进来,把杜娘子和孩子都先给带回韦家去。 杜子明可恶,也把他们之间的兄弟情分耗光了,。可是杜娘子以前也是从登州就认识的,那时候登州将士们浴血奋战,杜娘子这些军户媳妇儿们都在背后咬紧牙关的赶制战士们的鞋子和衣裳。 杜娘子的事儿,韦太夫人很快也知道了。 她亲自见了见杜娘子。 等到听了杜娘子说了事情经过,便端详着杜娘子点了点头:谁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我看这世上多的是女子胜过男子的。你以后可要打起精神来,没了男人,也一样要过,还得过的更好,否则孩子可靠谁去? 杜子明口口声声为了孩子为了妻子才背叛兄弟,可是实际上却软玉温香在怀,他所谓的为了妻子孩子,还不知道是为了哪个女人哪个孩子。 真是小人。 杜娘子二话不说的就给太夫人磕头,哭完了才犹豫着问太夫人:他现在,是个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 韦太夫人冷笑了一声,进了刑部没几天就死了,说是畏罪自杀。 可是这种人,老婆孩子都能不要的,能有什么比他自己的性命更重要?说是畏罪自尽,其实是被灭口了。 秦兮 一百六十五·很配合 陆显宗急的起了满嘴的燎泡,满屋子的转悠,时不时地还叹口气。 他转来转去,见边上的陆明惜仍旧气定神闲的在盘着账目,忍不住气的催促:你还算什么账?若是实在不行,你便带着囡囡跑一趟。囡囡每天都想着她小姨,你不也知道么? 陆明惜半点不为所动,也不因为他着急便答应带囡囡去找人,直接便合上了账本,沉声道:囡囡想小姨没错,可外祖母身体不好,也需要明薇在身边陪伴。外祖母自小把明薇带大,祖孙之间情谊深厚,贸然打断,岂不是让人说咱们没有孝心,阻碍明薇尽孝? 陆显宗被堵得哑口无言,他在这个大女儿跟前向来是硬不起什么腰杆的,深呼吸了一口气想要发怒又不知道怎么发怒,最后只能扯出一抹笑意: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可现在这不是有要紧事么?王家的亲事这么好,若是错过了,明薇以后的前程岂不是就没了着落? 本来陆明惜就已经和离了。 虽然说外头都知道是邵君庭不做人事,闹的女方过不下去了,可和离到底是事实不是?陆家的女儿眼看着都难嫁出去了,好不容易有一门这么煊赫的人家撞上门,哪里能放过? 陆明惜抬了抬眼皮,她从前在邵家也是大奶奶,以后是要支撑门庭的,王家也多少打过交道,风言风语也不是没听过。 这么一户亲事,说什么十全十美,那可真称不上。 她头也不抬的冷冷开口讽刺:爹,不是做女儿的泼冷水,您不如想想邵家,邵家的门庭难道还不够煊赫吗?可结果呢?若是男方自己立不起来,家中门楣再好也是无用。 呸呸呸!陆显宗满脸的不高兴,睁大了眼睛瞪了女儿一眼:你可真是会说话,这好端端的亲事,被你一说倒好像成了坏事!你自己过的不好,难道也盼望你妹妹不好?这些话,你可别当着你妹妹的面说! 父女俩言语之间已经都动了火气,原本还打算再说几句的,外面一个管事娘子喜气洋洋的跑了进来:侯爷,大小姐,二姑娘回来了! 陆明惜手里的账本顿时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还不等她站起来,陆显宗已经飞快的从房里跑出去了,透过窗户都能看到他带着喜悦的背影。 管事娘子还等在原地有些发懵,不知道是该出去还是留在这里等着领赏。 还是陆明惜看了她一眼,轻轻摆了摆手:行了,出去。 一面又看了曾家的一眼。 曾家的是陆明惜从邵家带回来的,如今也帮着她处置家事,一见陆明惜的眼神,便立即拿了一个荷包递给那管事娘子:多谢你了汪家嫂子。 这些下头人的消息传递的可都是最快的,陆明惜自来软硬兼施,既不会一味地软弱,可也不会太过苛刻。 … 汪嫂子忙不迭的福身道谢。 陆明惜已经没再多说,先赶出去接陆明薇。 陆显宗已经跟在了陆明薇身边,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陆显宗脸上竟然是一脸的笑意。 等到见到陆明惜,陆显宗还满脸笑意的说:晚上吩咐厨房好好整治一桌饭菜,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吃顿饭!明薇喜欢吃虾,叫厨房的人去买新鲜的! 的从前哪怕是陆明薇有吴家的亲事在身,也没得到过陆显宗这般的重视,更别提还得他专门吩咐一声买陆明薇爱吃的东西了。 可见王家这门亲事对于他来说真是非常满意的,或者说,王家给他的好处也是十分巨大的。 陆明惜面无表情的看向陆明薇,就见这个丫头好调皮的朝着自己眨了眨眼睛,顿时便瞪了她一眼,可是瞪归瞪,她还是转身吩咐了曾家的去厨房吩咐一 声。 陆显宗就陪着陆明薇一路往里走,嘴里还不停在说着王家的事:说是看重你,王老夫人还专程让人送了几个大箱子过来,里头可是清一色的缭绫!普通人得到一匹便已经是难得的了,人家王家一送便送了五六箱子过来,什么颜色的都有,你们年轻女孩子可不就喜欢这些?你快看看,若是有喜欢的,咱们便马上让针线上的人做来穿! 其实凭借常勇侯府的门第,真不至于为一些缭绫便兴奋成这样。 关键只在于,这缭绫是王家送的,意义便格外不同了。 陆明薇嘴上带笑,竟然是意外的顺从和好说话:父亲既这么说,那必定都是好的。那不必麻烦了,让针线上的人去看着什么颜色好,便挑了什么做来,我的尺寸她们也是知道的。 没想到陆明薇竟这么配合,陆显宗大感安慰,笑的牙不见眼,忙忙的答应了。 因着陆明薇半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陆显宗也少了许多警惕和担忧,说话也放松下来了,带着几分试探的看着她:王老夫人还说,若是咱们这边看着合适,她便挑个时间过来看看你,咱们家如今是你姐姐理事,她这也是尊重你姐姐的意思。 陆明薇看着陆显宗的眼睛,仍旧只有一句话:那好啊,父亲尽管安排。 这么顺利,跟韦家人的态度完全不同,倒是把陆显宗弄的有些懵了,他还以为要花费不少的精神去说服陆明薇呢。 不过陆明薇既这么配合和顺从,也省了他许多事,他夸赞了一声,由衷的道:说来说去,还是咱们明薇最叫父亲省心!好! 这才想到陆明薇已经站了许久了还没回自己房里去,便急忙笑着道:好了好了,你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咱们晚上吃了饭再说! 陆明薇点头答应,便见长胜飞快的跑进来,凑在陆显宗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huann换源,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陆显宗的眉头都皱起来,原本满脸的笑意也消失无踪,对着长胜摆了摆手,又跟陆明惜交代:你好好照顾你妹妹,我有事出去一趟,若是有什么事,你便派人到狮子楼找我。 秦兮 一百六十六·妄想症 等到陆显宗一走,陆明惜就伸手狠狠在陆明薇额头上戳了一下,没好气的训斥:你这个疯丫头!我都派人过去跟你说过了,让你留在外祖母家暂时住着,不许回来,怎么你就是不听?难道你还真的以为王家是多好的亲事不成? 虽然她不知道王威到底有什么毛病,可是一个身份这么好的人没人敢嫁,总是有缘故的。 何况事出反常必有妖,王家如此殷勤,实在是诡异的有些不正常。 陆明薇在姐姐跟前最放松,揽着她的胳膊蹭了蹭,根本不怕她训斥:我当然知道父亲为什么叫我回来了,可是一直避在外祖母家也没有用处,总不能躲一辈子?我总归是姓陆的,一直躲在外祖母那里到时候还得给她们惹麻烦,倒不如回来。 王老夫人十分难缠。陆明惜怕妹妹不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我知道你现在长进了,也知道你有本事,可是王老夫人真是不好应付的,别说是她是圣上的奶娘了,便是她自己本身的能耐也不容小觑,你看邵君庭祖母,邵老夫人够难缠?她可是撒泼打滚寻死觅活都能做得出的人,一般人对上她都顾着体面,根本不能奈何她,可是王老夫人却能把她治的服服帖帖的,不管什么时候邵老夫人见了王老夫人都只有俯首帖耳的份。 我知道啊。说着话她们已经到了菩提楼了,许妈妈她们去安置行李,百合忙着去沏茶,陆明薇便跟陆明惜在隔间里坐下,陆明薇知道姐姐担心什么,便干脆的道:王家不安好心,之前在刘光正家中的堂会上就通过大舅母想要设计我,也不知道王威到底看上我什么,但是他现在的态度才是王家非要不择手段的成就这门亲事的缘故。 她躲不开,就干脆不躲了。 再说人人都怕王家,无非就是因为王家背靠皇帝。 她也不信这世上有什么弱点都没有的人。 陆明惜更加忧心了,陆明薇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王家这么苦心孤诣的图谋的? 姐妹俩好些时间没见了,陆明薇也不想让陆明惜一直担心王家的事,便把在皇觉寺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她知道姐姐也是能撑得住事情的人。 果然,陆明惜一下子便眯了眯眼睛:这么看来,鲁王和周王之间是已经连表面的关系都维持不住了,现在是鲁王设局失败,可是事情必定止步于楚国公夫人身上,那 那之后鲁王府的反扑必然更加勐烈。 王家在皇觉寺的事情上在扮演什么角色呢? 韦家是因为之前在登州卫和周王配合默契,加上韦嘉朝即将被擢升进三大营,所以被顺势拖下水,被拿来当攻击周王的靶子,又为鲁王一系在军中挪开位子。 不管韦家愿意还是不愿意,已经被拖入战局了。 既然如此,王家非要娶陆明薇,是不是也有把韦家绑上鲁王战船的意思呢?… 陆明薇一看便知道姐姐是想多了,在鲁王一系眼里,韦家充其量也就是个靶子,唯一有用的也就是在登州的威望。 而这一点,哪里值得用王家的亲事来换。 王家也不会愿意。 那么这门亲事就必定是出自于王家自己的意愿,或者说,是王威自己的意愿。 因为通过这几次接触下来,陆明薇能看出来王大夫人对这个儿子的宠爱,加上上一世听见的一些风言风语,她大约有了一些猜测。 陆显宗傍晚的时候就赶回来了,他变得温柔体贴的多,回来还给囡囡带了泥人张的一套十二个的泥人,又去珍宝阁给陆明惜和陆明薇各定了一套首饰。 他周全到甚至都没准备陆琳琅的一份,仿佛只把她们姐妹放在心里。 只可惜不管 是陆明惜还是陆明薇都心知肚明,他越是殷勤,心里对这个父亲所存的那点儿念想就越是薄弱得可怕。 一家人吃了一顿晚饭之后,陆琳琅是被紫嫣搀扶着才回了房里去的,在桌上她被陆显宗那对陆明薇的亲热样子气的差点儿直接哭了。 她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么天大的好事偏偏就落到了陆明薇身上。 老天爷难道没长眼睛,她陆明薇算是什么东西?!也配的上这么好的亲事?! 不过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这门亲事仿佛就是板上钉钉了。 因为第二天一大早,王家的人便过来了。 还是王老夫人亲自来的。 为着王老夫人身份尊贵,陆显宗还特意带着全家人一道去大门那里迎接的,陆琳琅眼看着一家人从上到下眼里都只有陆明薇的模样,气的又大哭了一场。 王老夫人自然不可能到陆家一个普通女孩儿的心情,她目标直接:哪个是陆二姑娘? 陆显宗急忙笑着喊了一声陆明薇,把陆明薇给单拎了出来放在王老夫人眼前:这就是小女,虽然规矩还有些粗疏,可是旁的都是好的。 王老夫人阅人无数,陆显宗是个什么人一眼就能看清,倒是陆明薇,年纪小小看上去颇能沉得住气,脸上既没有急躁也没有恼怒,更没有开心和亢奋,看上去喜怒不形于色,十分显眼。 人的许多情绪都得到有了一定的年龄,经历了一定的事情之后才能够控制得当,若是要练到喜怒不形于色,那就更是非得有年纪才行。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huanyuan换源,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可是陆明薇这么小的年纪,竟有这份沉稳。 怪不得王威非得得到她不可。 有时候,与众不同是最大的吸引人的地方。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王老夫人笑着颔首:看着的确是个好孩子。 又从身边嬷嬷手里接过一个匣子来递给陆明薇:一点儿见面礼,你拿着玩儿。 她说着,又看向身后的王威,让王威也站出来:快出来,你这个傻小子,咱们两家如今也算是过了明路了,彼此之间也没什么可忌讳的,你也该让人家好好瞧瞧。 王威直勾勾的盯着陆明薇瞧,那眼神直白得让人有些难堪。 秦兮 一百六十七·痛不痛 王威人前都是一副憨厚的样子,看上去跟任何一个世家子弟没什么不同,甚至相比于吴文杰那种一眼就能看到头的蠢货比起来还多了几分天真似地,听见王老夫人这么说,他出来板板正正的给陆显宗行了个礼。 喜得陆显宗牙不见眼,一叠声的止住他:行了行了,真是个好孩子! 王老夫人将一切都尽收眼底,笑着冲陆显宗道:其实按理来说,我们这样贸然上门是唐突了,可我也想着,既然双方长辈都已经谈妥,那也就不在意这些小节了。何况府上如今 她顿一顿,沉声问:府上如今是大姑奶奶在掌管后宅琐事? 陆明惜就在边上,听见这话垂眼应了一声是。 王老夫人打量她一眼:咱们本来便是见过的,陆大小姐当年在邵家的时候,我还曾夸过大小姐惠质兰心。这也是邵家无福,留不住陆大小姐这么好的姑娘。 夸了几句,王老夫人话锋一转:我们王家却与邵家不同,此次求娶,也是真心实意想成就两家姻亲之好,所以我倚老卖老说一句我们并不计较陆二姑娘从前退亲的事,也不在意府上最近所出的主母下狱之事,咱们两家便都和和睦睦的,如何? 这话是在说给陆显宗听。 陆显宗马上便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是是是,老夫人说的是,咱们彼此都是真心实意要结亲的,这便很好。至于孩子们,王大少爷一表人才,我们家明薇也是个懂事的,以后必定是相配的。 王老夫人微微笑了笑,面色如常的转过脸去看边上一直没有吭声的陆明薇,直截了当的问:陆二姑娘说呢? 前面那一大段铺垫,为的就是问明白陆明薇的态度。 王老夫人看得出来陆明薇不是个普通的姑娘,陆显宗的表态也没什么意义,得让陆明薇自己心甘情愿才是真的。 王威挑了挑眉冲着陆明薇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不紧不慢的在边上开口:祖母放心,陆二姑娘最识时务了,您看她,若是没那个诚意的话,今天咱们也不能坐在这里了,是不是? 他对陆明薇来了点儿兴致。 主要是别的女人都太温顺了,像是一只只绵羊,毫无任何的挑战性,陆明薇却不同,她不是那些千篇一律的仿佛都用一把尺子量着被教导出来的贵女们一样高贵冷艳,她鲜活,有脾气,这种女孩子,可比那些唯唯诺诺只知道求饶的丫头要好多了。 滋味也一定比那些小丫头好。 他看着陆明薇的眼神简直像是要吃人。 陆显宗浑然不觉,见王威这么说还喜不自胜,在他看来,王威这么说显然是真的很喜欢陆明薇了,才会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 喜欢好啊,少年人的喜欢热烈又直接,若不是有王威这份喜欢,相信王家这门这么好的亲事也落不到陆家头上。… 王老夫人仍旧目视陆明薇,意味深长的问:陆二姑娘,是吗? 陆明薇对于这些大人物的虚伪有些厌烦,她们分明不在乎别人的真实想法,更不在乎你愿不愿意,但是她们以权势压人,却又希望你能臣服于权势之余还要真心对她们感恩戴德,赞同他们的决定。 这可真是既要又要还要,贪心过头了。 她笑了笑:既然王大少爷都说是,那么怎么能不是呢? 双方打了个机锋,王老夫人对陆明薇的态度还是不太满意,觉得她不太驯服,可是话也只能说道这里了,再说就过头了。 她便没有再说什么,拒绝了陆显宗的留饭,澹澹的说:原本两家姻亲之好,我是不该拒亲家头一次留饭的,可这次出来的匆忙,加上今晚宫中设宴,老身还要赶到宫中去赴 宴,所以并不能留下了。以后既是姻亲,吃饭的机会还多着呢,往后再说。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huanyuan换源,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陆显宗自然是急忙附和。 又签字送王老夫人出去,还急忙对陆明薇使眼色:明薇,还不快送送老夫人? 王老夫人来这一趟本身也就是宣布婚事已定,另外便是压一压陆明薇让她不要闹出和吴家一样的事端来,现在事情都已经做完了,自然也不会再为难陆明薇什么,等到上轿子之前,还对陆明薇点点头:后天来家里坐坐,我有些话同你说。 陆明薇还没来得及说话,陆显宗生怕她张口拒绝,忙着一口便帮她给答应下来。 王老夫人便放下了帘子。 王威勾了勾嘴角不掩饰嘲讽,啧了一声凑到陆明薇耳边:你看看你,我还以为你是一只小豹子呢,没想到还是收了爪子的猫儿,脸上的伤痛? 他看着陆明薇的脸,哈哈大笑着上马扬长而去。 陆显宗送走了王老夫人,回过头来一脸困惑:王大少爷怎么笑的那么开心? 陆明薇看着王家的人都消失在了拐角,漫不经心的垂下眼:大约是因为这门亲事,成了这门亲事,他很开心。 陆显宗顿时笑的一脸的自得,又冲着陆明薇恩赐似地点点头:明薇你这丫头是个有福气的,可得珍惜这份福气才好啊。 陆明惜一句都听不下去了,等到回了家中陆显宗走了,才一把拽住陆明薇问她:你到底怎么回事?!那个王威走之前跟你说了什么?! 陆明薇摸了摸自己的脸。 伤口才刚刚结了一层薄薄的痂,摸上去还有些隐隐作痛,她面无表情的说:他问我脸上的伤还痛不痛。 陆明惜一张脸都皱了起来,这人是个什么东西!? 分明是他自己打伤的人,半点愧疚都没有不说,竟然还趾高气扬的来问伤口痛不痛,他是什么意思?是在得意自己打伤了人还能成功定亲吗?! 这种人,嫁给他那和直接去跳火坑有什么区别? 她不懂陆明薇脑子里现在想什么了,只能长长地呼了口气:陆明薇,你最好是告诉我,你不是真的要嫁给这种疯子! 秦兮 一百六十八·不能拒 陆家跟王家的亲事就算是定了下来。 陆明惜连续几天都没再给陆明薇好脸色,她当真是不能理解陆明薇怎么就半点努力都不做便认了命。婚姻这种东西,哪怕是对方人品不错,你一脚踏进去都是过的水深火热的,若是丈夫本人都不怎么样,那日子就更加难过。 只可惜这种事,旁人说破了嘴都是无用的,不是亲身经历,无论如何也不会懂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只能暗地里去跟韦太夫人商量。 她不在家,陆明薇也出了门。 宝鼎楼里一如既往的热闹,这一次人人议论的话题又换了,换成了赫赫有名的王家的亲事。 不管是谁都得问上一声:“听说了么?王提督的儿子,终于定亲了!” 有跟王威相熟的,面色都有些微妙。 一楼大厅里的说书先生还在滔滔不绝,陆明薇面不改色的听着他们的议论,带着帷帽上了二楼,径直进了最边上的雅间。 门一开,她便看见崔明楼正站在窗口往下望,从他这个角度看下去,正好能将一楼大厅收入眼底,刚才那些人的议论,想必他是半点都没有错过。 听见动静,崔明楼转过头来,示意她过去坐。 很快楼下便送了点心茶水上来,崔明楼自己给陆明薇倒了杯茶,又砰的一声把窗户给关上,对着陆明薇举了举杯:“陆二姑娘都定亲了,还未恭喜你呢。” 他的表情看起来正常的很,陆明薇狐疑盯着他看了一眼。 崔明楼指了指她的脸:“那天见你的时候都还好好地,怎么伤成这样?” 他是练武的人,这种伤痕一看就知道是怎么来的,便更加好奇了,不知道谁会动这么狠的手。 陆明薇不大在意的喝了口茶:“那天在皇觉寺下山的时候,王威的马鞭打的。” 崔明楼倒茶的动作顿了顿:“你家竟还同意跟他定亲?” “富贵迷人眼。”陆明薇嘲讽的扯了扯嘴角:“小王爷大约很难明白,不过大部分人的心态都是如此。所以这门亲事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她这么一说,崔明楼倒是有些无话可说,清了清嗓子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我得提醒你一句,王威不是什么善茬儿,你也别指望着他以后会改。” 陆明薇心念一动:“小王爷好像知道些什么?” “知不知道的,反正能跟你说的便是,让你当心些。这门亲事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崔明楼说到这里又顿住。 他虽然跟陆明薇相处时间不长,但是也看得出来陆明薇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种人怎么可能看不出王家的亲事是有蹊跷的? “王家威胁你们了?”崔明楼皱了皱眉:“是王老夫人?” 他就是在宫里长大的,自然知道王老夫人的威力,这位老夫人若是出手,那陆家扛不住压力那是绝对的。 不过他又有些奇怪,王老夫人平常并不喜欢王威,王威在她一大群孙子里并不算受宠。 从前都没有为他的婚事折腾什么,怎么这次却还威逼利诱起来了? 陆明薇嗯了一声,顺便把王威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也说了一遍:“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次刘家的宴席上把这位大少爷得罪的太狠了,他似乎就是从那次开始恨上了我,这次的亲事,大约也是他看上了我,而不是王老夫人她们真的看上了我。” 刘家,崔明楼想到刘光正家的堂会,嗤笑了一声将扇子扔在桌上:“王威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从前还顾着些脸面,现在大约是脸也不要了。”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他说着看向陆明薇:“你若是不愿意,我便帮你回绝这门亲事。” 陆明薇有些意外,她还以为崔明楼不会管这件事。 毕竟崔明楼受宠,王家却也不是等闲,他原本是没有必要为了她跟王家对上的。 不过她很快便摇头:“不必了,只怕小王爷越是帮我拒绝,这门亲事便越是板上钉钉。何况,王大少爷这种人,看起来也不像是肯听劝的人。” 崔明楼倒也没有意外,陆明薇能看出王威的本性,这一点儿也不奇怪。 他只是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可是惹上了他,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这个麻烦还不那么好摆平。 陆明薇想了想,干脆不耻下问:“小王爷,我能不能请教请教,王威是不是有些不为人知的隐疾?” 崔明楼不再动作了,挑眉看着她:“为何这么问?” 既然会这么问,那总是有缘故的,陆明薇抿了抿唇:“或者说,我换个问法,小王爷能不能帮我这一次?” 崔明楼狐疑的挑了挑眉,他之前已经提过帮忙回绝了。 他若是开口,王家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可陆明薇自己却拒绝了,都不必他帮忙退亲,那他还能帮上什么忙? 崔明楼伸手再给她倒了杯茶:“你说说看。” 这便是有商量的可能了,陆明薇松了口气。 外面不知是说书先生说了什么,引得众人都在拍掌喝彩。 陆明薇在这样的喧闹之下跟崔明楼说了几句话。 崔明楼略带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你可真是本事不小啊,竟然还想把王家这块难啃的骨头都给搅碎?” 陆明薇没有否认,坦荡得理所当然。 她为什么不能搅碎这块咯人的骨头? 她只是信奉这世上的任何人都会有弱点罢了。 而崔明楼无疑知道许多旁人都不能知道的东西。 陆明薇愿意付出代价来换。 她都这么说了,崔明楼也笑了一声,语气松快下来:“行了,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倒是没什么可说的了,行,成交了!” 他一说成交两个字,陆明薇的心便彻底放了下来。 不管怎么样,只要崔明楼能站在她这边,她便又多了几分胜算。 因此她打起精神来:“小王爷这生意不会白做,我会给您一个更大的惊喜。” 这一点崔明楼倒是相信的,因为陆明薇往往行事都出人意表,而且对形势的判断也时常惊人的准确。 一百六十九·看不起 陆明薇从宝鼎楼出了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傍晚的光有些晦暗,剩余不多的余光照在她的裙子上,给她的米色百褶裙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 崔明楼出了露台扶着栏杆看着,微微眯了眯眼睛。 也就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刘元锦啧了一声,他是从隔壁过来的,之前他跟崔明楼在一块儿吃饭,后来见崔明楼要见陆明薇,这才在隔壁暂避,如今一过来便看见楼下长街上上了马车的那个身影。 崔明楼莫名其妙的瞪他:“你阴阳怪气的啧什么?” 刘元锦觉得自己真是冤枉极了,他睁大眼睛看着崔明楼:“您从哪儿看出来我阴阳怪气了?我哪儿敢啊?我就是觉得可惜了!这么好好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都是京城的世家大族,彼此谁不知道谁啊? 再怎么难缠的人刘元锦都碰过,但是真要说起来,还是王威最让人难以忍受。 他是向来都不喜欢王威的。 想到这一点,崔明楼自然而然想到陆明薇和自己说的那些话,便问他:“你跟王威好像一直都很不杜甫,到底是为什么?” 其实大家隐约都察觉得到王威不大好相处,但是王威这个人从前在人前装的还算是不错,并没有人抓住他的什么把柄。 至于锦衣卫,也没有哪个锦衣卫敢去查提督家的家事。 王家发生的事都是隐秘。 之前陆明薇跟他做交易,要从他这里问出些王家的隐秘,崔明楼仔细一思索,还真的有些难。 刘元锦提起王威面色就变得有些不大自然。 但是他到底和崔明楼玩的好,所以崔明楼问他的话,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如实说了:“你还记不记得咱们才十一二岁那阵子?那会儿咱们不是还常在一块儿玩吗?” 他们从前都是一道的,刘元锦和李崇瑞都是崔明楼的伴读,大家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一直都不错,而王威因为身份特殊,也时常在宫中走动,因此彼此之间都是熟识的,甚至有一段玩的还挺好的。 崔明楼自然记得,嗯了一声问:“那然后呢?” “然后?”刘元锦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怪异,他卷起手咳嗽了一声,似乎是在琢磨着该如何形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阴沉着脸说:“然后,有一回我们在跟着一道去围场行猎的时候,我曾亲眼看见他在杀一只猫儿。” 一只猫? 崔明楼挑了挑眉,敏锐的意识到这里头有些不对,刘元锦可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呆子,他从小也是跟着他爹在演武场和军中长大的,什么场面没见过?哪怕是死人都见过了。 怎么王威杀一只猫把他给震惊成这样? 仿佛也清楚崔明楼的疑惑,王威耸了耸鼻子:“我这么跟你说,他娘的那个孙子他不是人,你以为他只是摔死那猫?他是拿开水烫,剥皮,拿了刀子一道一道去划拉那只早已经死透了的小猫,那猫好似就是太后娘娘赏给王老夫人的那只,后来不是还曾满围场找吗?上哪儿找啊?” 他那一次的确是被王威的狠劲儿给吓怕了的。 见过死人,也不是没见过动物被杀,可是确确实实没有见过人是那么去虐杀东西的。 他从那以后就不自觉的开始疏远王威了。 崔明楼也有些了然,他就说王威看上去总是有些古怪的沉默,有时候眼神不像是人,倒像是一头狼。 现在就说得通了,原来是因为他原本就是个疯子。 而且,他想到的也不只是这些,再要多想一些,不免就要想到王威那些莫名其妙的死了的未婚妻了。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怎么就那么巧,凡是跟他定亲的必定都会死于非命? 怎么王威这么多年就是拖拉着成不了亲? 这么一想,别说是刘元锦了,哪怕是崔明楼都觉得后背有些发冷。 有些人当真是不能用人来形容的。 话说出来了,刘元锦心里轻松的多:“咱们之前在大昭寺为了办桉,不是还跟陆二姑娘说过几句话?我看陆二姑娘真的不错,虽然一看就知道不好惹,可人家干脆直接,又长得那么好看,她嫁给王威那个疯子,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呢。” 顿一顿,刘元锦挠了挠自己的头,狐疑的自言自语:“说起这个,王威之前的未婚妻可都是没成亲就死了的,陆二姑娘只怕都未必撑得到成亲。” 崔明楼目光锋利的看了他一眼。 刘元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急忙拍了拍自己的脸:“瞧我这张破嘴,说什么话都不过脑子!” 这话若是被别人听见,可是不小的麻烦。 虽然说刘元锦家中家世也不差,可也不能跟王家抗衡。 崔明楼见他自己也知道不该胡乱说话,也没有多说,只是问他:“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还能不能继续往下查?” 说起这事儿,刘元锦没什么精神:“别提了,防我们跟防贼一样,刚进去,杜子明就死了。剩下的秦氏,废了老大功夫才打听到,说是在刑部疯了。” 疯了,那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刘元锦心情因为这个变得有些低落:“我跟你说啊老大,这事儿可真是他娘的憋屈!分明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偏偏查不出来!现在一个死了一个疯了,还能往哪儿查?就是便宜了” 他做了个口型。 崔明楼倒是要镇定的多,事实上若不是在皇觉寺的时候陆明薇通知他,让他去和唐晚舟通风报信,只怕当时事情就被王俊山给摆平了。 如今至少还有了些水花,而且崔太后回去跟永昌帝说过之后,永昌帝如今心中也必定是已经对鲁王有了怀疑的。 什么事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就比如鲁王要设计陷害周王,那也不是一上来就先盯着周王,那也得草灰蛇线,先拿韦家来练手,从韦家再想法子拉周王下水。 他看着刘元锦进了房间,澹澹道:“一口吃不成胖子,慢慢来。” 一百七十章 大喜事 陆明薇到家的时候,家中似乎是来了客人,眼看着二门处的一辆马车,她挑了挑眉,还没说话,二门处的管事婆子已经飞快的跑上来行礼了,见陆明薇看那辆马车,带着几分殷勤的笑了笑,解释说:“这是是” 似乎也不知道怎么说,犹豫了片刻才说:“是林夫人的马车。” 以前林氏在的时候,林夫人来,那就是正正经经的丈母娘来女婿家,排场那可不是如今能比的。 现在么,真是时移世易了。 想到刚才林夫人急匆匆进去的样子,管事婆子对着陆明薇笑的更殷勤了。 陆明薇点了点头,林夫人之前便已经去过韦家,只是被韦太夫人不留情面的给赶走了,她如今得罪了王大夫人,林大人自己又是泥菩萨过江,被林氏的事拔出萝卜带出泥,闹的灰头土脸的,现在会回过头来找自己的便宜女婿帮忙,也是正常的。 毕竟从前陆显宗耳根子就软的很,若是耳根子不软,也不能被林氏母女哄着这么多年了。 她带着几分戏谑的去了花厅,还没进门,便听见一道尖锐的声音在高声叫骂。 边上的百合也听的清楚,面色顿时变了变:“姑娘” 陆明薇扬手,里面的声音便更加清晰的传了出来:“你算是什么东西?人家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不过就是个被休了的弃妇,人家邵家不要了的,你在这里管着陆家的中馈,名不正言不顺,你竟也不知道害臊吗?!我跟你父亲在说话,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小辈来插嘴?” 陆明薇的眼神陡然冷锐起来。 这些话无疑是在讽刺陆明惜的。 林夫人这个向来菩萨一样的人,竟然也端不住那副菩萨面孔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逼的走投无路了,才会在这里发疯。 她提起裙角进了门,才掀开帘子,便见到了坐在主位上面色难看的陆显宗。 林夫人这时候正坐在地上大哭。 看起来丝毫不像是那个知书达理的清流贵妇,倒像是街边的泼妇。 她莫名觉得有些想笑,之前因为林夫人对陆明惜出言不逊的怒气也消散了。 跟一个手下败将,有什么好计较的?看她失败,看她撒泼打滚,看她装疯卖傻,就已经是最大的报复了。 陆显宗一眼就看见她,如今他最在意的就是这个即将嫁得贵婿的女儿,她更知道陆明薇对林氏和林夫人有多憎恨。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现在被陆明薇撞见林夫人在发疯,他一时之间又心虚又有些尴尬,急忙喊了她一声,便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去打发林夫人:“夫人,该说的我之前都已经跟您说过了,这事儿是林氏她自己自作自受,她害的我原配含恨而终,又差点儿害了我亲儿子,难道您还要我忘记这一切,去跟国法作对?” 他叹了口气,因着陆明薇回来更加不留情的想把林夫人快些给打发走:“这件事以后都不必再说了,再说,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她现在一身的罪过,谁都不能把她救出来!您还是不要再在这里胡搅蛮缠了,哪怕您不顾我,也顾着些琳琅和阿松的体面!” 这就是威胁了。 陆家还有两个孩子是林家的外孙呢,以后不管怎么说,这两个孩子总不能不认外家。 可若是林夫人再胡搅蛮缠逼得太急,那陆显宗可能连这两个孩子都不要了。 那到时候林家才是真的难堪。 陆明惜始终只是带着点儿冷笑看着这一切,对她来说,林夫人的那些话半点儿影响都没有。 反而林夫人骂的越狠,越是发疯,就越是证明现在林家的日子不好过,她开心看戏都来不及。 她见陆明薇挨着自己坐了,还澹澹的瞥了她一眼。 陆明薇知道姐姐生自己的气,讨好的对着她笑的眼睛弯弯。 姐妹俩谁都没把林夫人当回事,林夫人气的心口都痛,失魂落魄的看着陆明薇,忽然阴恻恻的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实在是太过诡异了,大家都被她给吓了一跳。 尤其是陆显宗,他被林夫人的笑声弄的有些头皮发麻,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我笑是因为高兴啊。”林夫人意味深长的盯着陆明薇看:“陆二姑娘现在是春风得意,谁不知道陆二姑娘即将飞上枝头?我是替陆二姑娘高兴呢!” 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我就等着看,陆二姑娘到底能过成什么样!” 陆显宗还以为自己能做王威的岳父,能做王俊山的亲家呢,林夫人看着陆显宗又笑了几声。 陆显宗被她看的后背发毛,只觉得林夫人怕是疯了,急急忙忙的让了几个管事妈妈进来,半哄半劝的总算是把林夫人给拉出去了。 他自己也跟着出去。 虽然现在他对林家的事烦得要命,但是若是只让下人去把人弄出去,到时候传扬出去名声实在不好听。 他还是要做一做表面功夫的。 他一走,陆明惜便问陆明薇:“你去哪儿了?” 出去了一下午,今天韦家还派人过来了,接着送东西的由头,其实是打听陆明薇的消息。、 陆明惜便知道妹妹肯定是没去外祖家,既然没去外祖家,那能去哪儿? 揉了揉眼睛,陆明薇小声回答她:“是去见了个朋友,为的就是打听一些消息,没什么事。” 听见她这么说,陆明惜一时之间情绪复杂难言:“你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跟你说的话你也听不进去” 她戳了戳陆明薇的额头,垂下眼来说:“我跟外祖母商量过了,想把你送到咱们家在苏州的庄子上。” 总不能真的看着陆明薇跟王威成亲。 陆明惜想了这几天,想出个主意,想让陆明薇称病,把她送到苏州去,住上个一年半载的,看看王家是不是能够等得住,反正急着成亲的也不是她们。 不能跟王家硬着来,那便本身只剩下一个拖字,陆明惜和太夫人想出这个主意,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的办法。 一百七十一·遭报应 林夫人拖着一身的疲惫回了家。 陆显宗倒是把姿态给做的足足的,不仅送她到了轿子上,还特意趴在外头给她磕了几个头,情深义重的样子。 把她恶心的够呛。 她这才知道,男人若是狠心起来,是不分对象的。 从前陆显宗能够为了林海潮瞒着发妻在庙里偷欢,能够为了吉云师太的几句话就把女儿送走,现在就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把林氏踩到泥土里。 哪里有什么真正的感情? 林海潮直到进诏狱之前,都还对陆显宗极有信心,觉得自己跟陆显宗之间情谊深厚,又有儿子护身,也不知道她现在若是看到陆显宗这副嘴脸,会是个什么心情。 她脑子里一时之间混乱无比,一会儿想着林亮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不能脱身的了,一回又想着若是林海潮也再不能出来,那林家到底该怎么办? 想了一路,却还是没想到个真正的法子,她整个人都难受的要命,回了家顾不得什么只想先休息休息, 一下马车却发觉自家情形不对,家中的下人不知道怎么的一个个都面色古怪,看见了她回来也都躲躲闪闪的。 她原本便是满心的怒气和烦躁,现在看到这副样子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林家还没完全倒下呢,这些人一副哭丧的样子哭给谁看? 她握着林妈妈的手冷冷的吩咐:“这些人若是不会做事,便都不要做了,叫个牙婆来把二门处这些下人都给卖了!” 反正家里也不缺这些下人。 林妈妈也知道她现在是正生气,也不敢劝,只是弯着腰答应了一声,便搀扶着她往里头去。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二门处的婆子这才怕了,抖抖索索的扑到林夫人跟前跪下,吓得满脸是泪的回话:“夫人,不是小的们怠慢,是是家里出了大事,二姑奶奶,二姑奶奶回来了!” 家里一共就只有两个姑奶奶。 林海潮现在是在诏狱,已经出了事了,二姑奶奶不就是小林氏? 一听说小女儿也出了事,林夫人面色变了变,也来不及再跟这些丫头婆子计较,快步回了上房。 果然,才到门口,她就听见里面有哭声和呵斥声传来。 哭的是小林氏,训斥的声音自然是来自林大人的。 林夫人抿了抿唇,紧绷着脸快速上了台阶进了屋,一眼就看见小林氏哭着趴在桌上,而林大人正怒容满面的在上首坐着。 地上满是碎瓷片,林夫人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是丈夫生了气。 她忍住恼怒,扯了扯嘴角走上前站在林大人边上:“什么事儿生这么大的气?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您怎么不但不哄着劝着,反而还这么训斥人?” 她会这么说,是因为林大人一直都十分宠爱两个女儿。 不管是林海潮还是小林氏,在林大人跟前都是十分得脸的。 林大人这次却丝毫没有任何消气的意思,他额头青筋都爆出来,指着林氏冷笑:“为什么训斥人?!你问问你的好女儿,这个节骨眼了,她还做了什么事!” 林大人自来沉默寡言,在家里的事上头更是很少发言,能够让他现在这么愤怒,事情可能确实不小。 林夫人顿时觉得有些头痛,呼了口气才去问小林氏:“海音,到底怎么回事?” 之前她就已经跟女儿提过,现在家里正是多事之秋,让她在曾家要缩着尾巴做人,怎么女儿还是惹出了事端? 小林氏满腹的委屈,听见母亲也这么质问自己,立即便受不住了,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哭着问:“我做了什么?我能做什么?曾家的人欺人太甚了!” 林大人立即在边上勐地拍了一下桌子:“你给我闭嘴!都是我们把你给宠坏了,宠的你不知道天高地厚,宠的你连脑子都没有!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就一点儿委屈都不能忍?非得把事情闹的这么僵,现在你以为你还是从前的林家二小姐吗?!” 这话说的就太过明显也太过伤人了,小林氏的眼泪一下便如同泉水一般冒出来,委屈至极的质问林大人:“我忍,我怎么忍?他在外面养外室都四年了,我儿子都才满月,他那个外室都已经两个孩子了!现在他还要把外室抬回来,要当平妻,您让我忍,我怎么忍啊?!” 林夫人惊住了。 她睁大眼睛问:“什么外室?谁的外室?” 是说曾大少爷吗? 他竟然在外面有外室?! 林夫人不可置信,在她印象里,曾大少爷一直都是温文尔雅,仪表堂堂的,这么一个看上去干干净净的孩子,说他在外面养了外室,而且还养了四年多了? 那岂不是比林海音嫁给他还要早? 也就是说,林海音嫁过去之前,他就已经有私生子了! 这可真是太荒谬了! 林海音彻底绷不住痛哭起来,最近家里的事早就已经让她压力倍增,现在丈夫在外面养外室的事更是给了她致命一击,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敌人伤害你还好些,还不会这么痛,身边人的背叛和欺骗才是真正让你痛入骨髓的。 她嚎啕大哭:“娘,就是曾斌的外室!他跟那个女人青梅竹马,在娶我之前就已经暗通款曲了,之前一直瞒着我,瞒的死死的,现在见咱们家出了事,这才遮不住了,也不想藏了,臭不要脸的要把那个女人和孩子接回来,说是要她做平妻!她做平妻,我算什么?!我以后在曾家哪里还有地位可言,我就成了个笑话!” 她跟曾斌大吵一架,闹的不可开交,还把曾斌的脸都给挠烂了。 曾夫人自然是偏向自己儿子的,口口声声的要她反省,她被气疯了,哪里还真的反省?气冲冲的就跑来了娘家。 谁知道父亲不但不给她出气,不跟她站在一起,反而训斥她不知道忍让。 她真是失望极了。 林夫人觉得后脑勺嗡的一下,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断裂了,以至于她一下子头晕眼花,连身边的人在说什么都听不见了,轰隆一声倒在了地上。 一百七十二·水火间 林夫人一倒下,林大人跟林海音终于也不吵不哭了,两父女气冲冲的对视了一眼,忙着去把林夫人给搀扶起来。 折腾了一通,林夫人总算是醒了过来,醒过来头一件事便是攥住了小林氏的手腕:“你婆婆那边怎么说,也答应了要让那个人女人进来做平妻?” 小林氏带着哭腔点了点头:“是,那女人家中也是做生意的,从前曾家自然是看不上她,觉得她家中无用,可现在” 现在林家风雨飘摇,谁不知道林家是要倒了。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自来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林夫人闭了闭眼睛,心里又酸又痛,忍着眼睛的酸痛问她:“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跟曾斌说过了吗?” 女儿成亲以来把曾斌拿捏的死死的,她还以为曾斌是被女儿吃定了,无论如何都翻不出什么风浪来,谁知道人家原来早就已经脚踏两只船了。 小林氏说起曾斌更是绝望,勐地摇了摇头,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没用了娘,他完全跟变了一个人,我说的话他现在哪里听的进去啊?口口声声都说我是个骗子,说咱们林家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 她说不下去了,呜咽着哭了。 曾家欺人太甚,她要回娘家,曾家连拦都没有拦,只是把孩子给扣下了,说孩子是姓曾的,她要走就自己走,不许把孩子带走。 这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曾家现在是根本不把林家当成亲家,反而是巴不得能够快些把林家给甩掉。 林大人还在边上皱着眉头沉声呵斥:“就算是如此,那又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家里出的事,出了这么多事,家里现在本来就是多事之秋,你若是再又出事,那家里怎么办?” 难道还要抽出心思来处理跟曾家的关系? 何况,若是还是姻亲,不管怎么样,林家出了什么事,曾家总是还要伸伸手的,可一旦两家真的从此闹翻,那曾家便更不可能出手帮忙了。 小林氏忍无可忍,见到了这个时候父亲还说这样的话,便咬了咬牙反问:“爹,他们现在是什么意思难道您真的不知道?这外室的事早不闹出来晚不闹出来,偏偏就是咱们家出事就闹出来,无非就是人家不想再跟咱们有什么牵扯了,这是在用这件事故意恶心我,逼着我呢!就算是我忍住了又能如何?您觉得曾家难道还会帮忙吗?” 林大人一下子被女儿说的哑口无言。 林夫人也沉沉的吸了口气:“海音说的对,现在曾家也靠不住了,他们这样无非是在告诉众人,他们不会帮林家,也不会看在姻亲的关系上就对咱们更客气老爷,别逼她了,曾家已经是如此了。” 林大人面色晦暗的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半响,冷不丁的忽然冒出一句话来:“真是后悔啊!” 林夫人强撑着转过头去看他:“后悔什么?” 后悔把女儿嫁给了曾斌吗? 也是,想不到曾家会是这么的狼心狗肺。 她叹了声气,安慰林大人:“这是谁也想不到的事,老爷别想这么多了。” “不!”林大人面色阴沉,垂着眼冷笑了一声:“我想的到的,我早就该想到,这么多年来,我早已经改想清楚,当初就不该行差踏错!” 林夫人惊讶的看着他。 林大人勐地砸了桌上的花瓶,又开始去砸摆着的香炉,将帐子也给扯了下来。 林夫人和林海音都被他吓了一跳,林夫人更是已经惊恐的喊了起来:“老爷,你干什么?!” 林大人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我把这些东西都给砸了啊,反正再过几天,它们也都保不住了。或者该说,反正这些东西,从一开始也不应该属于我们的!” 林夫人被气的头晕目眩,忍不住扯着嗓子喊他的名字:“林宏亮,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我若不是疯了,就不会顺着你,就不会让海潮去勾引陆显宗!”林大人愤怒至极,从脸到脖子都是红的:“当年韦家对我们恩重如山,我在登州出事,是韦家想尽办法救了我,也救了你们,搬来了京城之后,也是韦三小姐帮你们,给你们买屋子,置办东西” 如果能够一直这么下去,她们会跟韦家关系很好。 哪怕不靠着嫁给陆显宗,有韦氏帮忙,林海潮也能嫁一户不错的人家。 或许没有陆家那么显赫,但是至少是清清白白的,不必提心吊胆,也不必费尽心思的去害这么多人。 最终闹到无法收手的地步。 他实在太愤怒了,林夫人一时竟也不敢再刺激他,只能扬声喊人,想让人把林大人给搀扶出去。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可是谁知道没等来自家的下人,反倒是等来了顺天府的人。 林夫人一下子冒出了冷汗。 林大人也终于不再乱砸东西了,他此时已经异常的平静,站在原地挑了挑眉:“不知道陈大人到此,有何贵干?” 陈推官笑了笑,还和气的朝着他拱了拱手:“林大人,奉命来请您前去协查一桩桉子,还请您给个方便。” 林宏亮看了林夫人一眼,面露自嘲。 林夫人跟他夫妻这么多年,一看他的眼神就明白过来了----是这些年的事事发了! 林家清流出身,毫无任何背景,这么些年能够置办这么多产业,送两个女儿风光大嫁,又给儿子娶得高门儿媳,若是不贪,哪里能来这么多银子? 从前是有陆家挡着,加上还有曾家填补亏空,所以事情一直都没有爆发。 可如今,事情已经压不住了。 林夫人双眼一番,又晕了过去。 林宏亮到此时反而心平气和了,看着女儿哭个不住,还安慰女儿几句:“你既然回来了,也别回去了,就好好照顾你母亲,等她醒了,让她把家里的事看看能处置的,便都处置了,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林海音如今吓得连哭都不敢了,眼睁睁的看着顺天府的人把林宏亮给带走,趴在林夫人床边整个人都瘫在地上。 一百七十三·不懂事 林家的事儿不可避免也传到了陆家。 出了这么大的事,虽然知道陆显宗靠不住不会管,可林夫人还是派人去知会了陆显宗一声。 陆显宗烦得要命,他当然不想理会林家,现在林家被卷入宝川公主次子被害的桉子,又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搅合在一起,想再翻身是比登天还难了,这种情形,陆家再跟他们来往,半点好处没有不说,以后反而还可能触怒韦家跟陆明薇,太不值当。 可是要完全撂开手,又显得太过薄情了。 他左思右想,让账房支了三千两银票给林家送过去。 现在家里的事都是陆明惜在管,所以账房上一下子有一笔这么大的开支,自然是也报到了陆明惜那里。 她看一眼就明白了。 边上的柳溪轻声问她:“姑娘,这事儿是不是要跟二姑娘说一声?” 陆明惜澹澹摇了摇头,根本没有放在心里:“三千两银子是个很合适的数字,给了便给了。不必和明薇说这些。” 她不让说,是怕影响陆明薇去王家的事儿。 本来王家这门亲事就够让人糟心的,陆明薇说自己是有别的打算,作为姐姐的,不能给她帮上什么忙,那至少也别拖后腿。 底下的人都答应了,可没想到最先知道这事儿的反而是陆琳琅。 陆琳琅哭着闯进陆明惜房里,柳溪皱着眉头在外头拦着她都没拦住,一闯进屋子里,就抹着眼泪问她:“大姐姐是要把人逼死吗?我外祖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就算是再恨我娘,难道不能看在我和阿松的面子上,伸手帮一帮?现在给三千两银子,这是打发谁呢?!” 她知道现在家里什么事都是陆明惜在做主,哪怕不是陆明惜做主,这三千两银子给的也太小气了,肯定是陆明惜和陆明薇的主意。 陆明惜澹澹的抬着下巴看了她一眼。 她自来就不喜欢这个继妹。 从小时候开始,陆琳琅就喜欢抢别人的东西。 她抢也抢的很有技巧,小时候同样的布料做出来的衣裳,分明都已经分好了,她也要撒娇撒痴的从陆明薇那里抢回去。 陆明薇小时候都在登州,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每次一回来,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不是撞了推了陆琳琅,便是言语上有得罪的。 反正这人就是如此,从小到大都不会好好说话,要什么东西也都从来不肯直接承认,非得人家亲手把东西送到她手里,跪着求她赏脸收下,她才心满意足。 只可惜她还是太嫩了,不知道时移世易今非昔比的道理。 澹澹的将手里的账本拿给了柳溪,陆明惜正眼都没有再看陆琳琅:“你若是觉得三千两银子太多了,也可以让账房追回来。” 陆琳琅睁大了眼睛:“三千两银子算什么?!你当我外祖家是要饭的吗?” “三千两银子是你外祖父二十年的薪俸了!”陆明惜说的斩钉截铁,手里的杯子砰的一声放在桌上:“小孩子家家的,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三千两银子,说的可真是轻巧。你可知道这三千两,是京城许多人家嫁女儿给的所有的嫁妆的总和?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谁给你的本事来质疑我质疑父亲的分配?再说,你是林家的外孙女,我可不是!我母亲是怎么死的,你难道不清楚?!若是你不清楚,那你就让你的母亲和你的外祖母来跟我说!这个家里,还轮不到你来做我的主!” 陆明惜自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可她的高高在上是不跟你计较,懒得跟你废话,从来没有这样疾言厉色的训斥的时候。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陆琳琅一时脸面上有些挂不住,嘴唇张了张想要反驳,可对上陆明惜冷澹中带着嘲讽的表情,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而陆明惜却已经去吩咐柳溪:“把二姑娘身边的人叫进来。” 陆琳琅警觉的问她:“你要做什么?!” 陆明惜没有理会她,很快她的奶娘冯妈妈和贴身丫头紫嫣紫玉几个人便都被叫进来了,低眉顺眼的跟陆明惜行了礼,站在一旁不敢动。 喝了口茶,陆明惜将她们几个人都看了一遍,当着陆琳琅的面挑了挑眉,又把曾家媳妇儿叫了进来,沉声道:“让她们都去庄子上,既然服侍不好三姑娘,养着她们也没什么用处。” 紫嫣跟冯妈妈两个人都是陆琳琅跟前最得用的,两人也是柳氏选的人,现在一听说直接要被送到庄子上去,两人都腿脚瘫软的瘫在地上,一下子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竟然要送走自己的心腹们,陆琳琅再不管家里的事也知道,现在这个家里,若是说还有人对她们姐弟忠心的,那就只剩这些母亲在的时候精心为自己挑选的下人了。 现在陆明惜却连这些人也要送走,她一下子大哭起来:“你欺人太甚!你凭什么处置我的人?” 陆明惜连一句话都再懒得理会她,对着曾家媳妇儿摆摆手,曾家媳妇儿立即便招手喊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仆妇进来,也不管那些人的哭喊,直接了当的拿了抹布随手堵住她们的嘴,干脆利落的把人拖走了。 房里只剩下陆琳琅的哭声和叫骂声。 陆明惜也不管她,任由她哭,转头便有条不紊的当着她的面给她重新挑了几个伺候的人,又对她们吩咐:“三姑娘哭的都魔怔了,带着她下去好好休息休息,也让她醒醒脑。” 不过片刻之间的事儿,陆明惜就把陆琳琅身边柳氏留下的所有人都给打发了,现在谁都知道大小姐这是要立威了,都不敢耽误,急急忙忙便半哄半劝半是拉的把陆琳琅拽出去了。 陆琳琅简直不敢置信,她推开几个丫头,抬脚朝着陆显宗的书房飞奔,也不管陆显宗正在见客了,哭着喊着要父亲为自己做主。 书房里顿时乱作一团,那些伺候的小厮又不敢去真的拦着受宠的三小姐,一个个的都不敢动,陆琳琅冲了进去。 一百七十四·解决她 陆显宗原本便忙的不可开交,他衙门里有些事交接的不是很顺当,所以他的同僚便趁着今天来跟他盘一盘文书记录。 谁知道都还没坐下多久,就被陆琳琅给打断了,而且场面闹的还不好看。 京城现在谁不知道他岳父家里出了大事,最近他没少被指指点点的议论,现在女儿这么一哭,同僚的眼神都意味深长起来。 他又是恼怒又是难堪的先安抚了同僚,将陆琳琅叫到偏厅去,强忍着怒气问她是什么事。 陆琳琅委屈至极,哭哭啼啼的把陆明惜送走紫嫣和冯妈妈的事情说了。 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但是陆显宗却只觉得厌烦。 他没好气的呵斥:“送走了就送走了,不过是几个下人,能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咱们陆家还缺了几个伺候你的人!?你可真是被你娘给宠坏了,半点眼力见都没有,最近家里发生这么多事,你心心念念的还是几个下人!” 陆琳琅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父亲说出来的话。 那个从前她说一句厨房的饭做的不好,就会把厨子换掉的父亲,此时此刻却觉得她的贴身心腹全都被换掉了,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想要得到的安慰不仅没有得到,反而还被训斥了一番,这一切都让她觉得不可接受。 可是有时候,你不接受也没有任何办法。 陆显宗厉声呵斥:“伺候三小姐的人呢?!你们都是死人吗,大姑奶奶说的话便是我的话,以后再有纵着三小姐混账的,都给老子滚!” 外面站着的人都被吓得不轻,面色发白的进来把陆琳琅给拖走了。 等到晚间,陆显宗提起这件事,饭桌上众人都放了快子。 陆明惜面不改色的垂眼:“琳琅嫌弃您给的三千两银子太少了,我说她没有见过世面,不知道三千两银子是一笔多大的数目。现在的林家千疮百孔,这世上的人都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三千两已经足够林家安顿好那些小辈了,至于林家全家,难不成咱们还得负责他们所有人?那可真是哪怕是咱们有银子,也填不满的无底洞。”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林家贪墨的事儿,陆显宗怎么会半点消息都不知道? 他一听就知道陆明惜是所有事都想到了,抿了抿唇顺着她的话点了头:“你说的是,咱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那三千两银子都是他私底下给的,都没告诉陆明薇和陆明惜,就是怕她们心里不痛快。 可陆琳琅这个蠢货! 真是被林氏宠坏了,三千两银子被她说的和三两银子似地,还专门跑到陆明惜那里去闹事。 他深吸了口气:“都是琳琅不懂事。” “她是有些不懂事。”陆明惜直言不讳,看着父亲澹澹的说:“她也不小了,不如寻一门亲事,定了亲长大了,心思自然也就沉下来了,省的在家中耽误。” 陆显宗从前是打着待价而沽的主意,可现在这情形,林氏出事,陆琳琅的价值也大打折扣,留在家里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娶她回去。 所以现在开始相看倒也不是坏事。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既如此,这件事便交给你去办。” 顿了顿,他到底是有些不放心,清了清嗓子才说:“挑个差不多的,总得人不错。” 陆明惜心里有些嘲讽。 当初邵君庭是个什么样的人,陆显宗可没有管。 现在的王威是个什么样的人,陆显宗也没有关心。 说到底,他对林氏和林氏所出的孩子还真是有几分真心的。 不过,这些也不重要了,人只要想清楚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那么对于那些得不到的本来便会看澹和释怀。 她嗯了一声:“我知道,明天便会请族里的几位姑太太和伯祖母来,问问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陆显宗这才放心,唉声叹气了一阵,抱怨陆琳琅不争气,等到觉得陆明惜大约不那么生气了,才问她:“对了,明薇准备的怎么样了?明天你陪着她一道去王家,可要叮嘱她,什么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不能莽撞!” 他现在最关心的无非也就是这件事了,就是怕陆明薇性子倔强,到时候把好好的事儿弄糟了。 家里闹的事,陆明薇是当天晚上才知道的,她下午又出了一趟门,回来的时候去看囡囡,才从蔡妈妈嘴里知道了陆琳琅闹事的事。 囡囡半点也不喜欢陆琳琅,看了小姨一眼,轻声说:“娘亲没有理她,还把她身边的奶娘和丫头都给卖了。” 陆明薇嗯了一声,摸摸她的头:“放心,你娘不会受欺负的。” 便去隔间看陆明惜。 陆明惜正在翻看什么东西,见了她进来还在翻,只是随口说:“坐,也不知道你最近到底是在忙些什么,成天都在外面乱晃,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伤口又还没好,自己也要当心,王家那些人只怕也派人跟着你,你自己在做什么,自己心里也要有数,别被人抓了把柄。” 陆明薇没有答姐姐的话,坐在她对面托着下巴看着她问:“你在看什么?” 身边的丫头送了点心上来,陆明惜喝了口水,眼睛都没多看一眼:“在看名册,给她挑个合适的人家,把她给嫁出去。” 陆明薇手里的动作就顿住了:“嫁出去?” “对啊。”陆明惜理所当然的扯了扯嘴角:“不把她嫁出去,还让她在家里三天两头的这么闹?她算是什么东西,从前懒得理会她,她就真的把自己当回事了,今天敢为了林家明目张胆的来挑衅我,过几天就会做出别的事来了,做什么把这么一个碍眼的东西留在家里恶心我,解决了就是了。” 这就是陆明惜一贯以来的处事态度。 对于一切麻烦,她都不会拖泥带水。 邵君庭是,现在的陆琳琅也是。 谁让她不开心,她就远离,或是想办法让这麻烦消失,世上的事还有那么多,她才懒得跟一群麻烦的东西纠缠。 一百七十五·满心怨 陆明惜对妹妹自来是掏心掏肺的,她从前能在邵家忍那么久,无非也是因为怕若是和离影响了弟弟妹妹的前程和婚姻。 如今到了这个时候,陆明薇早已经不是那个羽翼未丰的小雏鸟,许多话自然更可摊开来直接说了。 她娘是害死我们母亲,又想害了你和云亭的人。陆明惜垂下眼帘:若是说我们之间能有什么姐妹情,那就显得太假了,留着她在这家里,无非就是给她继续恶心咱们的时间和机会,何必如此,早点打发了,对大家都好。 对于这一点,陆明薇倒是丝毫意见也没有。 她原本是想要好好的对付陆琳琅的,可是事实上,陆琳琅只有在林氏和林夫人的护持之下才能风光,没了她们两座大山,陆琳琅不过是一只拔了爪子的猫,抓人都是抓不痛的。 痛打落水狗也不用打这种,何况陆琳琅这性子,以后就算是嫁出去了也未必能过的好。 她嗯了一声,打算都听姐姐的。 陆明惜的动作也十分快,第二天便果真请了族里的几位姑太太和另一位长房的伯祖母过来,请她们帮着相看陆琳琅的婚事。 她雷厉风行,行事又果断,家里一听她的打算,就知道这是都准备好了的,倒是也都答应了回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陆琳琅被锁在屋子里,气的一天要摔好几套的摆设和茶具。 一开始丫头还去领回来,等到后来,陆明惜知道了,干脆便不许库房再给她换新的。 解决了这事儿,陆明惜才带着陆明薇正式去王家做客。 王家虽然没有爵位,可是外面都传言说,这次王老夫人六十大寿,圣上便会赏赐王家爵位。 这也是朝廷一早就有了的传言。 也正因为如此,王家的地位无形之中又被拔高了一大截,王老夫人的寿辰还未至,送礼的人就已经快要把王家的门槛给挤破了。 王家上下都忙个不停。 王三太太却得了清闲,躺在竹床上品着家里刚酿出来的菊花酒,喝一口放下,对着东苑的方向冷笑了一声。 家里都知道她这个时候不痛快,底下伺候的人就更清楚了。 没过一会儿,王三老爷急急忙忙的从外头进来,累的出了一脑门的汗,见了桌上的菊花酒立即便笑了起来:还得是你会享受,人人都在外面忙的跟陀螺似地,停都停不下来,你倒是好,躲在这里喝着酒吃着点心! 【鉴于大环境如此,说完便将丫头倒上来的酒一饮而尽,啧了一声又指了酒杯,示意丫头给满上。 王三太太皮笑肉不笑的翻了个白眼:哟,这会子嫌弃我清闲了?我倒是想忙活呢,谁愿意让我忙活啊! 说到这个她就一肚子的气。 一家子的妯里,人人都分了事做,厨房上的采买、客人的名单、登记收到的礼物,桩桩件件都是事儿。… 桩桩件件也都是能往自己口袋里拢钱的好事儿。 可偏偏这些事儿每个妯里都分到了,就只有她一个人被排挤在外头。 这是什么意思?! 王三老爷自然也听出自家媳妇儿的满腔抱怨,咳嗽了一声,酒也不喝了,陪着笑哄她:行了行了,你有这清闲还不好啊?我看大嫂和二嫂她们累的都不行了,哪儿有你这么舒服呢?咱们不受那累!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王三太太更气了,她一把将丈夫给推开,没好气的指着他:我说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京城里头在勋贵圈里的谁不是人精啊?这种家里头的大事儿,我莫名其妙没病没灾的偏什么事儿都没分给我,我算什么?若是不知道的,还要以为我做了什么事儿在这王家没法儿做 人了! 王三太太的火气大的惊人,王三老爷也心知肚明,叹了口气把酒杯给放下了,抿着唇叹气:我的祖宗唉,我也知道你委屈,你生气,可谁让你得罪了大嫂呢!大嫂她的为人你也不是不知道,那哪儿是能受委屈的主儿啊?你三番两次的挑衅人家,现在她腾出手了,怎么可能让你好过? 王三太太的怒气一下子被点燃了,砰的一下将杯子摔在桌上:我挑衅她?她自己儿子是个什么东西难道自家人还不知道?这么多年了,我不过说了两句实话罢了,她就这么明摆着不给我脸!说到底,不都是仗着大哥有本事,宠着她么?是我活该,是我自己没本事,行了?! 最近府里喜事多,她这么激动,王三老爷急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巴:行了行了!你看你,又没说你什么,你激动什么?今天可不是什么平常日子,今天陆家姑娘上门来做客,娘再三交代,不许出什么差错的,你可别在今天闹出事来,平常闹点儿口角,那大嫂挤兑挤兑你也就罢了,今天若是闹出什么事,可不只是大嫂找你麻烦,娘跟大哥哪一个都不能放过你! 若是只提王大夫人,王三太太必定是不服气的,可是王三老爷把王俊山和王老夫人都搬出来,王三太太满心的怨气便顿时化作了乌有。 她心里清楚的很,自己丈夫说得对,今天相看陆明薇是府里的大事,王威的婚事多年没有着落,如今总算是有一个王大夫人和王老夫人都满意的人选,这件事是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的,谁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事,那王老夫人和王俊山真不可能善罢甘休。 她甩开了王三老爷,气不顺的冷哼了一声:那大不了就要了我的命,这总行了?!一家子人欺负一个小姑娘,也不嫌害臊!这是逼着人往火坑里跳呢,就他们那样儿,能怎么好好对人家姑娘? 王三老爷瞪了她一眼:行了你,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你可管好你那张嘴,别最后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我。 王三太太没好气,整理了自己的衣裳转头就要走,还没走出几步却又被王三老爷给叫住,王三老爷看她一眼:回去换件衣裳,你去老夫人房里去。 秦兮 一百七十七·挑拨精 其实在场的人都是或多或少知道些王家和王威的猫腻的,这桩婚事,大家也都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王家看上了陆家,三番两次往陆家跑,这是王威看中了陆明薇,陆家拒绝不拒绝的,都没什么用处。 现在王三太太这么说,语气颇有些意味不明,大家脸上的表情便都微妙起来。 尤其是王大夫人,已经眯了眯眼睛去看王三太太了。 好在王三太太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呀了一声:对了,说起来,你们瞧瞧,一个叫王威,一个叫明薇,这两人的音可都是一样的,可不真是天注定的缘分了么? 她见好就收,王大夫人也不好再怎么样,只是含笑看着她说:三弟妹快别说了,这毕竟是孩子们的事儿,孩子们岁数还小,面嫩呢。 这么一打岔,大家都又说起了别的话题,王大夫人这才转向陆明薇:对了,孩子们都在外头玩儿呢,你也去跟着她们玩儿去,别在这儿陪着我们这些长辈了。 王老夫人点点头,也意味深长的看着陆明薇:是了,小孩子家家的,自然就该顺心顺意的玩儿,出了阁可就没那样轻松了,趁着这段时间,去玩儿。 王家的宅子可是从前的亲王府邸,规制都是按照王府来建造的,虽然后来不免改了门楣,但是里头却没改,不仅如此,还更加的富丽堂皇,就连到处的柱子都是新上的油漆,看上去美轮美奂。 陆明薇没有争辩什么,抬眼用余光扫了一眼堂中众人,福了福身子便跟着丫头出去了。 王老夫人在心里满意的点了点头。 果然,聪明人就是聪明人。 这也是她为什么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的缘故,聪明人就会审时度势,更懂得理性的看待问题。 知道前头是南墙,若是个蠢货,那就会毫不迟疑的去撞南墙,可是若是聪明人,她自然就知道这条路走不通,也就不走了。 王威是个混不吝,也是个烦,这是王老夫人的心病。 偏偏投鼠忌器,他是自己儿子唯一的血脉,她一直都不能下定决心处置,现在王威有了一个一心一意要得到的人。 哪怕知道希望渺茫,哪怕知道其实就算是达成了他的心愿,也不可能彻底改变什么。 但是,万一呢? 为了这个万一,她不介意用陆明薇去搏一搏。 陆明薇现在看起来是真聪明,那也挺好的,说不定王威对她的兴趣能够长久一些。 王大夫人更是得意,看着陆明薇的背影消失,她才挪开了目光,笑着看向三太太:三弟妹可真是好全了,才刚我才跟老夫人说呢,三弟妹是咱们之中最受宠爱的,否则咱们个个都忙的了不得,三弟妹却能无事一身轻,老夫人真是疼你。 三太太的手猛地攥紧了扇子把手。 她已经示弱了,也没有再跟王大夫人对着干,之前就算是说话不算是很周全,但是也算得上谨慎了。… 可王大夫人竟丝毫面子都不给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是府里妯里里头最清闲的。 这是什么意思? 若是真正受宠的,怎么可能身上没事? 人人都知道,无事一身轻的才是最没用的。 这是当着众人的面要排挤她了。 三太太脸色难看,顾忌着老夫人也在,知道老夫人一定不会喜欢她还嘴,更不可能让她跟大夫人在这里打嘴仗,便只能尽力扯出一抹笑:大嫂说笑了。 经过了这么一遭,她在座上也坐不住了,总觉得人人都在私底下议论她看她的笑话。 王家的风光是王家的,准确的说是王家 大房的,关她什么事? 她勉强再坐了一会儿,等到终于熬到所有的客人都来齐了,大家准备一道去看戏入席了,才笑着说是要回房去更衣,借故提早离席了。 一走开,她就忍不住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没好气的把手里的扇子猛地扔在了地上。 下人的去捡起来,又忙左右看了看劝她:太太消消气,若是在这里被别人瞧见,到时候又是一场是非。 这话说的叫三太太更是满腹的抱怨。 怎么了,她还真是个下人了不成?人人都能拿她当笑话看? 想到刚才王大夫人当着所有夫人的面暗示她在府里是边缘人,所有太太们都有差事,就她没有,她便气的胃疼。 怎么,王大夫人还真以为自己已经当家做主,这府里已经全都是大房的了,所以准备孤立她,提早把她从府里赶出去吗? 真是笑话! 她气鼓鼓的冷笑:瞧见了又怎么样?横竖看不看见的有什么不同,反正我已经是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底下的下人不敢多嘴,陪着笑在边上轻声劝她。 王三太太一句也听不进去,正好一眼瞥见在长廊外头一棵枣树底下站着的陆明薇,忍不住眼睛眨了眨。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看到陆明薇,她心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 王大夫人不就是得意已经找到了儿媳妇,以为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吗? 她就看看若是这门亲事又出了什么幺蛾子,王家这次还怎么帮王威圆过去。 她咳嗽了一阵,左右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顺着长廊下了台阶,故意朝着那棵枣树走了过去,又不小心撞了陆明薇一下。 陆明薇正在枣树底下跟一个女孩说话的,被撞了一下差点儿没有站稳。 还是王三太太的扶了她一下,又哟了一声:是陆二姑娘呀,这可真是巧了,你不是去花园里玩儿了么,怎么还在这儿? 陆明薇轻轻福了福当打了招呼,轻声细语的解释:才刚这位姐姐说,不认得路回去花园了,我正好带着她一道过去。 王三太太看了那女孩一眼,哦了一声:那正好,我带着你们一道过去罢。 她满脸是笑,看起来很好相处,没有半点架子,很容易就能获得别人的好感。 陆明薇果然感激的点点头:那谢谢夫人了。 秦兮 一百七十八·没好心 王三太太的扇子精美崭新,还是双面缂丝的料子,上头一面绣着喜鹊登枝,另一面便绣着石榴多籽,在阳光底下还熠熠生辉。 她领着陆明薇跟另一个姑娘走了一段路,笑着指了指前头:“到了,瞧瞧,那不是都在那儿呢么?” 不远处已经到了王家的花园,王家的花园也极大,其中光是湖便有两座,中间用一座白色的拱桥隔开,供人通过,拱桥旁种着一熘儿的柳树,此时正迎风招展。 不少的姑娘们聚在拱桥上往下看,不时的发出惊叹声。 仔细看才看见湖中有一艘画舫。 王三太太笑着对那个姑娘说:“齐姑娘,快去玩儿,她们都正等着你呢。” 齐姑娘的确是看到了同伴,对着那些人招了招手,又有些迟疑的去看陆明薇。 王三太太会意,含笑摇了摇自己的扇子:“没事儿,我有几句话跟陆二姑娘说说,你先去玩儿。” 陆明薇也点了点头,冲着齐姑娘微微笑了笑。 齐姑娘便欢欢喜喜的走了。 偌大的青石径上只剩下王三太太和她的心腹们,她咳嗽一声,那些下人便都散开了,将来路和去路都堵住了,方便王三太太跟陆明薇说话。 王三太太挑了挑眉看着陆明薇:“陆二姑娘,如今可真是春风得意啊。” 这些贵人们自持身份,说话从来都不知道如何干脆直接,要跟你说话,要讽刺你,都要藏在一堆没用的废话后头,生怕你一开始就听懂她的意思。 陆明薇垂着眼睛,一副谨慎老实的样子:“不敢当,是老夫人和大夫人抬举。” 王三太太无言的皱了皱眉头,面色澹澹的从上到下把她给扫了一遍,确定陆明薇这话不是敷衍的,便又有些心气不顺了。 这还真是个傻的,不知道自己是在跳火坑,还以为自己是捡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她的扇子晃了晃,沉声道:“你认识咱们老夫人和大夫人?” 陆明薇仍旧是温温柔柔的样子:“从皇觉寺认识的,老夫人待人和善,大夫人” “大夫人如何?”王三太太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含着笑追问:“大夫人也待你和善吗?”问完了这一句,她才注意到陆明薇脸上的伤,立即便诧异的问:“对了陆二姑娘,你这脸,这脸是怎么了?” 她之前在屋子里还没注意,现在才发现陆明薇脸上竟然有一道长长的疤,一看就知道是弄伤了不久的。 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尤其还是侯府的千金,怎么能弄成这样儿? 她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长的啧了一声:“你这不是阿威弄的?” 陆明薇满脸震惊的抬头看了三太太一眼,脸上的惊讶简直都遮掩不住。 王三太太立即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竟然还真的是因为王威弄成的这样。 陆明薇急忙摆手摇头:“不不不不,跟王大少爷没有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越是说声音便越是低下去,在王三太太的注视下又说不下去了。 竟还真是被半哄半骗半威吓的,王三太太心中的猜测被证实,不由得有些可怜的看了看陆明薇。 这么好看一个小姑娘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陆明薇眨了眨眼睛看着她,满脸都是困惑:“三太太,您怎么了?” 这一番表现,可一看都不正常啊。 王三太太唉声叹气,欲言又止的看着她:“好孩子,你,你知不知道” 陆明薇的眼睛睁的的更大了,显然当真是对着一切都十分好奇,她见王三太太欲言又止的,忍不住便有些着急了:“三太太,您跟我说,要知道什么?” 王三太太显然是十分为难,抿了抿唇咳嗽一声,垂下眼帘一时没有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陆明薇:“这是他怎么弄的?” 指的是陆明薇的伤口了。 陆明薇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疤,想了半响才鼓足了勇气:“是,是我下山的时候,王大少爷在马背上扬鞭,我被鞭子刮到了脸,就弄成这样了。不过,不过王大少爷跟我赔不是了,说他不是故意的,而且,而且王老夫人也很好的,送了许多礼物给我安慰我。”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王三太太眼里的嘲讽简直遮掩不住,她嗤笑了一声,随即便压低了声音:“行了,我知道你现在是觉得他们什么都好,王家有多显赫,是个人便想嫁进来,不过小丫头,我看你可怜,也看你挺投缘的,所以我得提醒你一句,你可别信什么不小心的这样的鬼话,至于王威么” 她拿了扇子遮住下半张脸,似笑非笑的对陆明薇说:“你可得小心着点儿,若是不信,你不如自己去问问他?” 陆明薇眨着眼睛,似乎是在消化她的话,好半响才茫然问她:“三太太,您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不明白啊?”王三太太又不想说了,叹了口气就道:“不明白也是好事儿,不明白便罢了,省的以后痛苦。” 这番话一出,哪怕是对这门婚事毫无防备的人也得起疑心了,果然,陆明薇立即便追问个不停:“三太太,您能不能跟我说清楚,我,我还是不明白。” 王三太太打定主意不说了,摆了摆手笑着看她:“也没什么,若是你实在好奇,不如自己去找王威问问。” 她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小坡,沉声道:“从这儿上去,再拐个弯左拐,便是王威的住处望月楼了,你可以去问问他。” 她说罢大有深意的提醒:“你也知道,他之前可有四个未婚妻呢,个个都没能成,都是因为她们上过望月楼的缘故,我也只能说到这里了,其余的,可得你自己细想了。” 说完这句话,王三太太冲着底下的人咳嗽一声,众人都自动围拢过来,继续簇拥着她,她也不再多留,甚至都没再多看陆明薇一眼,毫不拖泥带水的走远了。 剩下陆明薇一个人站在原地发怔,三太太身边的楚妈妈往后看了一眼,和三太太回禀:“太太,她还在那儿站着呢。” 一百七十九·花开盛 王三太太头也不回,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楚妈妈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一直等到忍到回了自己的院子,见三太太仍旧坐在了竹床上,又吩咐了人烫酒,忍不住急急忙忙走到三太太跟前:“太太,您到底跟陆二姑娘说了什么呀?她现在可是咱们家未来的大少奶奶,老夫人可重视她,之前在花厅里,听说还当场说要去宫里给陆二姑娘求圣上赐下第一台嫁妆呢” 她真是怕了三太太这张嘴。 王三太太没好气的等了她一眼:“你这到底是谁的奶娘?我难不成连说句话都不能说了?” “哎哟姑奶奶,我哪敢不让您说话呀!我是怕您这话说的不好,到时候可给您自己惹麻烦的!”楚妈妈对王三太太掏心掏肺,此时也是真的着急:“您本来便跟大夫人关系不好,这次老夫人设宴,她便故意联合其他太太来孤立您,若是您再坏了她的事儿,之后您在府里的处境只有更不好的,这又何必呢?”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这口气不是不能争,可是当真没必要去争,争了也没什么好处。 王三太太听了这话便冷漠的笑了,因着反正是在自己院子里,加上设宴众人都已经去花园或是花厅了,也没什么可避讳的,她便直截了当的问:“我就算是不跟她作对又怎么样?她的性格是什么性格,难道我不知道?没事儿她都得弄出点儿事情来,反正这个家里,人人都得当着她的狗,不然便是她的眼中钉!其他人做得到,我可做不到!我难道是她的仆人,再说,那个小畜生若是当真以后当了家,我就算是低眉顺眼的,又能怎么样?他们难道还会放过我不成?!” 她越是说越是激动,楚妈妈已经吓得冷汗涔涔,急忙扑上去捂住了她的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您看看,我就知道您忍不住,肯定是跟陆二姑娘说了大少爷的事儿了?您这可,您这可怎么办啊?!” 楚妈妈吓得要命,见王三太太还是怒容满面,忍不住又是发愁又是害怕:“三太太,您也知道,莲心那样的,那是老夫人的心腹丫头,一路从三等丫头升等的,可是结果呢?她没了,也就没了,亲疏远近就是如此,老夫人再怎么喜欢莲心,难不成还为了莲心去处置自己的大孙子?现在您这事儿也是同一个道理,您就算是让陆二姑娘撞破了大少爷的事儿又能怎样呢?能改变的了什么?” 王三太太沉默不语。 一见她总算是安静下来,楚妈妈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您心里厌憎大少爷,但是我说句不好听的,这么多年了,大少爷前头几个未婚妻,那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出来的姑娘,可结果呢?出了事儿该怎么样也就是怎么样,谁能让咱们大少爷伤筋动骨啊?” 王三太太恨得就是这个。 府里人人都知道王威的德行,也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 偏偏所有人都揣着明白装湖涂。 更可恨的是,前头几个女孩子出了事,那些人家莫名其妙便都偃旗息鼓,自己给王威找理由。 所以王威除了个克妻的名声,其他的什么也没影响。 她冷哼一声:“我管不了那么多,也不想管这么多,就是看不惯她们这么嚣张罢了。现在老夫人还在,她们尚且如此对待我,等到老夫人一去,没人能再压得住那个小畜生,那个小畜生非得杀了我不可,他也不是做不出这种事,当年还不是” 说起当年的事,王三太太便怨气难掩,恼怒的闭了闭眼睛才忍住了眼里的泪水:“当年若不是我哥哥利欲熏心,非得把沉香送到这里来,那孩子也不至于年纪小小的就去了” 见她都快哭了,楚妈妈急忙上前来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哄她:“行了行了,妈妈知道,您是因为心疼六姑娘所以才这样不忿,可是那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一直说又能怎么样呢?” 当年王威第三次定亲的对象正是三太太的娘家侄女儿,三太太在闺中还未出阁的时候,便跟六姑娘十分亲近,可以说六姑娘是她从小抱着长大的。 后来两家定亲,三太太是极力阻止的,她十分不喜欢王威。 虽然外人不知道,但是自己家人哪里有不知道的?王威性情乖戾阴狠,看上去便知道不好相处,王三太太觉得他不是良配。 可是婚姻之事自古以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三太太的娘家就是看中了王家的权势,毫不迟疑的便答应了这门亲事。 谁知道定亲半年之后,眼看着两家都已经开始走六礼了,六姑娘却死在了王家。 死因是溺水而亡。 王三太太气疯了,她冲到王威院子里,问王威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威一副无辜的样子,坚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王大夫人更是站出来指责王三太太只能污蔑王威,说她胳膊肘往外拐,是王家的媳妇儿却还是更惦记娘家。 王三太太有苦难言,她要哥哥去报官,去查清楚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最终她娘家的人却放弃了报官,口口声声说着爱女儿的人,却是最先放弃女儿的。 王三太太的眼泪一下子便下来了,想到往事,她哭的忍不住发抖:“都怪哥哥,都怪他贪得无厌,为了高官厚禄连女儿都能卖!这天底下的乌鸦一般黑,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一个个的看上午道貌岸然,实际上却一肚子的鬼鬼祟祟,为了利益,什么都舍得放弃!沉香她死的太冤枉了,若不是我哥哥利欲熏心,若不是我哥哥贪生怕死,不敢和王家抗衡,收了王家的银子不肯报官,现在王威哪里还能在这里耀武扬威?!” 他一路走过来不知道是踩着多少女孩子的尸身血泪,可是外表却仍旧光鲜亮丽,人人见了他都要尊称他一声提督公子,他多威风啊!他当然是风光无比春风得意了。 一百八十章 都不怕 王三太太气的哭的抖个不停,原本楚妈妈是想尽办法哄着劝着瞒着的,但是眼看着她哭成这样,也忍不住跟着一道心酸了起来。 她也知道,三太太在娘家的时候便带大了六姑娘,所以彼此之间情分极深,加上三太太这些年又只生了儿子,没生下个女儿,对六姑娘便更是如同亲生女儿一般的好。 当年六姑娘在这湖里被发现了尸身,最激动的不是六姑娘的亲生父母,而是三太太。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三太太差点儿为了六姑娘的事跟王家整个闹翻。 后来还是王老夫人出面,不知道跟三太太说了什么,把三太太安抚住了。 否则的话,这件事只怕是没那么容易善了的。 三太太一直都跟大房不对付的原因也就在这里,在她心里,大房就是害死六姑娘的罪魁祸首,所以她一直都厌恶大房。 后来六姑娘之后,王威又死了一个未婚妻,三太太便讥讽王威是克妻的命,克妻的名声,也是王三太太传扬出去的。 正是因为如此,大房和三房的关系一直势如水火。 也幸亏三太太为王家生了三个儿子,而且三个儿子都十分的出色优秀,尤其是三公子,他排行在王威之后,却处处都很出色,行事性格都像极了先头的王大将军,也就是王老太爷。 所以王老夫人看在几个孙子的份上,对三太太倒是多有容量。 否则的话,三太太其实也很难在这府里生存下去的。 楚妈妈好容易好说歹说的安抚住了三太太,尽量把语气放的轻松:“您也不要担心太多了,反正横竖咱们老夫人还是顾念着您跟三位少爷的,反正无论如何,以后老夫人去了,自然也要分家,分了家之后,也不必天天一处见,没什么事儿的。” 王三太太收了哭声,平复了好一阵,才勉强的压制住了心里的怒气,坐在竹床上看着外面的天色,语气飘忽的应:“是啊,反正现在老夫人还在,他们就算是真要弄死我,还有一个老夫人呢,若不趁着这段时间给沉香报仇,我哪里还有机会呢?” 这话说的轻飘飘的,半点重量都没有,但是硬是吓得楚妈妈浑身一个激灵,她抑制不住恐惧的看着王三太太:“您您到底跟陆二姑娘说了什么呀?” 王三太太此时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双手一摊干脆打了个哈欠,懒懒的说:“没说什么啊,只是跟她说,让她去望月楼看看。” 楚妈妈一下子惊骇得面色惨白,看着面前的王三太太,嘴唇抖了抖,半响都没能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要知道,之前的好几个女孩子,那都是去过望月楼之后不明不白就死了的。 死因也是多种多样,有从楼上摔下来的,有从坡上不小心栽下去倒在灌木丛里恰好被一根木签子扎到了脑袋的,也有在湖里溺死的。 可现在,若是陆明薇去了望月楼 估计王威马上就要死第五个未婚妻了。 楚妈妈跺了跺脚,急的浑身都出了一身白毛汗:“您,您说您这,您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才刚您在长廊下头叫住陆二姑娘,又跟她同行了一段,多少人看见啊?一旦出了事,可不就是您吗?” 人人都会把责任给推在王三太太的头上,怪王三太太多嘴的。 老夫人虽然算是关照王三太太,但是怎么说王威也是她的亲孙子,何况最近王老夫人为了王威的婚事忙前忙后。 就是指望着定了这门亲事能够顺顺利利的让他成了家,以后就能安稳下来了。 若是知道这事儿坏在三太太手里,三太太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老夫人不管她,大夫人可不是好应付的。 王三太太自然都知道这些道理,不过她现在也不在乎了,她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劝过自己,就放过这件事,好好的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为了几个儿子也要跟大嫂相处好关系啊,但是她试过了,也是真的做不到。 每天晚上做梦,她都要梦见沉香。 那个在她怀里一点点长大的孩子,被水跑得面目全非,哭着问她为什么,哭着说她好冷。 她凭什么让沉香白死,凭什么让王威还能逍遥法外?! 她就非得让王威倒霉。 陆明薇若是再死在这个时候,王家就算是想压下去,也压不下去了-----这次恰逢王老夫人寿辰前夕,又恰逢人人都在传言朝廷即将要给王俊山赐爵,王家风光无比,前来做客的人齐全的很。 光是前院现在就有宝川公主的驸马和其他几位驸马爷在,更别提后院的女卷了,京城但凡是有头有脸的女卷,这一次都会来的。 陆二姑娘死在这个时候,死的其所。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楚妈妈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的让底下的人都闭紧了嘴,不该说的一定不能说。 又暗自祈祷,希望陆明薇能够走运一些,可别撞见些什么不能见的,否则的话,王家是真的没有王三太太的容身之地了。 可是她吓得半死,王三太太反倒是从容起来了,一个人足足的喝了一小瓶的菊花酒,又挑眉吩咐人:“再去烫一壶出来,今年这菊花酒味儿倒是不错。” 这哪里是菊花酒不错啊?分明是她心情不错,楚妈妈见底下人为难,摆了摆手让她们照做。 王三太太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喊了楚妈妈一声:“你别忙活这些了,放心,我还有三个儿子呢,老三更是已经都要通过武举了,只要他们不能连我儿子一道弄死,那就得留着我的命,我既然不会死,还有什么好怕的?妈妈,你去,去外头帮我个忙,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回来咱们一道看热闹去。”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记得发现沉香的那一幕,那一刻的感受。 如今,她终于有机会,再来一次。 她一定要看着王威名声尽失。 何况,陆家是软骨头,韦家可不是,陆明薇一死,哪怕王家有王老夫人,也未必能够镇得住的。 一百八十一·丑恶脸 王三太太大概是个什么意思,陆明薇心知肚明。 她这些天成天都往外头走,可不是白去的,从崔明楼那里听来了不少的东西。 比如说,王威连续死了好几个未婚妻,每一次事情都闹的极大,但是很快就又被压下去了,那些女孩子们的娘家人自己都三缄其口,其他的人就更是不可能去多嘴,这些事一直都是明着的秘密,平常也无人提起。 毕竟锦衣卫无孔不入,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祸从口出惹了麻烦。 再比如说,王家的丫头总是不够用。 一般来说,像是王家这种已经发展了许久的老牌勋贵,那都是从跟着圣上一路走到现在的,早就已经被赐下了许多家奴。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这些家奴也要繁衍,会有家生子。 他们这种人家一般很少从外头买人,因为自家的家生子都快多的没地方安插了,大家都争着抢着要给管事的送礼能够进去府里当差,哪里还轮得到外人? 可是王家却不同,她们总是需要在外头采买丫鬟。 有心人要察觉出这里头的不同,说难也难,但是说容易,却也容易。 崔明楼跟陆明薇说了这个以后,陆明薇私底下想法子,也从那些为王家提供人选的牙婆和她们底下人的嘴巴里问出了些东西。 王家要买丫头,次数其实也不算很多,但是确实有这事儿。 而且上次王家还一次买了好几个漂亮水灵的小姑娘,说是要找个模样相似的,机灵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模样相似的。 但是崔明楼跟陆明薇说:“王老夫人从前有一个十分喜欢的贴身丫头,喜欢到哪怕是进宫若是只能带一个人,她都是带那个丫头的。但是后来,那个丫头莫名其妙不见了,所以那次采买,是王大夫人为了找跟那个大丫头相似的小丫头,想着要讨老夫人开心的。” 聪明人之间说话点到即止,他说了这么多,已经足够了。 陆明薇立即便明白了崔明楼的意思。 这些天她跟着崔明楼一道听了非常多的事,都是王家的事。 从这些细枝末节里头寻一条线,串起来得到的讯息虽然很离谱,可是正因为离谱,反而更接近真相。 就如同崔明楼说的那样,证据是不会骗人的,世上也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她眯了眯眼睛,看着这条长坡。 这条长坡右边是小山,左边是空的,远处有几座小屋,顺着长坡往上走,再拐了个弯,果然有一座二层的小楼。 小楼前面带着一座院子,院子上搭着一层厚厚的茅草,看上去颇有几分山村野居的意境,此时院门紧闭,周围寂静得有些过了头。 陆明薇往前走了一步,顿了顿又多走了几步,站在门前轻轻的扣了扣门。 没有人来开门,但是门并没有锁,被陆明薇这么一动,就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这分明只是一座普通的院子,但是不知道为何,陆明薇总觉得它像是一张血盆大口,随时都能将不小心闯入的人一口吞没。 她并没有太过犹疑,很快便将房门给推开了,自己小心的走进了院子。 出乎意料,她以为王威这种浑身都是戾气的人,住的地方应该也不会温暖到哪里去。 可是没有想到,她一进门便在这座宽阔的院子里看到了满目的花。 是真的非常非常多的花,从院子两边的墙边一直蔓延到了游廊底下,竟然都种满了花,只在中间留出了一条用石头砌出来的小径,一直通到游廊。 她怔住了,微风吹过来,这一片红红白白黄黄的花海都跟着摆动,她被吹了满头的花瓣,一时之间疑心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王威这个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会喜欢花的人。 她私底下和崔明楼查过王威,自然也知道王家的关系,王三太太跟大房不和,甚至可以说是明着不和,原因她自然也知道了。 正因为如此,刚才她是故意在引起了王三太太的注意之后又走到游廊底下叫住了齐姑娘,然后一直等着王三太太的。 她倒不是笃定王三太太一定会出来找她,只是确信王三太太在房里不会久待。 果然,王三太太几乎跟她前后脚出来,而且找到了她,跟她说了许多似是而非的话,若是普通人都要多想,何况还是陆明薇这种人精,她一下子就知道自己和崔明楼猜得对了,王三太太果然是跟王家大房积怨已深,所以才会这么不管不顾,当众之下指点她,让她来这望月楼。 而既然是如此,那王三太太让她来望月楼,自然不可能纯粹是为了好玩,必定是这望月楼里有什么东西,那东西就是王威和王家真正的秘密。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思路清晰起来,然后顺着一院子的花上了长廊。 廊上挂着几个笼子,此时都被用黑布罩着,风一吹笼子便随着风摇曳,看起来和任何人家里廊下挂着的那些鸟笼没什么不同。 陆明薇并没有太过分的好奇心,所以她从来都不会对自己目的之外的东西产生好奇,此时自然也没有去动它们,她只是站在一层紧闭的大门之前没动。 这里头不知道藏着的到底是什么,王家现在这么多人,为什么王三太太笃定的要她上望月楼来,是知道今天一定会发生什么,所以让她上来的吗? 若真是如此的话,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王家金尊玉贵的大少爷院子里竟然一个伺候的下人都不见的原因了。 做坏事的时候,自然是不希望有旁人在场的。 她这么想着,手已经动了,伸手去推了一下门。 门仍旧是没有上锁的,此时轻轻一推就开了,发出了吱呀的声音。 但是门开了,里面却空空如也,正厅里除了正常的摆设之外,空荡荡的毫无任何动静,这里没有人。 仿佛整个院子都没有人。 王威不在院子里? 她正这么想着,忽然便听见了砰的一声,随即便下意识的朝着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 一百八十二·胆真大 陆明薇再是沉稳大胆,也忍不住被这声音给吓了一跳,她打了个冷颤,浑身都抖了抖,朝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正好看见右边拐角处厢房的窗户开了,一个人的头从窗户那里探了出来。 那人的脸恰好对上了陆明薇的。 两人四目相接,都怔了怔。 随即王威便露出了一抹极为古怪的笑意,他咯咯的笑了两声,语气怪异的舔了舔自己的嘴角:“你怎么来了?” 陆明薇细看王威的眼神,已经觉得不对。 王威的眼底都是红色的,好像是眼睛里出血了,他的情绪也亢奋的有些不正常,看到她的时候,竟然不受控制的伸舌头舔了好几次嘴唇。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这种情形 陆明薇心中的猜测此时已经得到了证实,果然,王三太太是知道些什么的,所以故意引她上来发现王威的秘密。 不等陆明薇回答,王威已经直起身了,他的上半身此时都出现在陆明薇跟前,所以陆明薇能够清楚明白的看见他上半身竟是没有穿衣服的。 他到底在干嘛? 陆明薇心中有了隐约的猜测,这个猜测让她心里发毛,此时之前跟崔明楼商议好的那些计划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稳住情绪尽量镇定自若的看着王威:“是三太太让我上来的,她说,她说你在等我。” 王威脸上的笑意凝滞,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狰狞又扭曲。 他哦了一声,阴沉的问:“她还说了什么?” “没有,没有说什么了。”陆明薇并没有表现的太过害怕,毕竟她之所以引起王威的注意,就是因为她表现的对什么事都泰然自若,太过害怕反而更惹王威怀疑。 她只是皱了皱眉:“三太太只是说让我上来找你,然后便不知道跟底下的人说了些什么,派人出去了。” 这话说的似是而非。 王威本来已经要从偏厢里出来了,听见了陆明薇这话,又立在了原地没动,隔着窗户对陆明薇摆了摆手:“三婶逗你玩呢,我没什么事找你,想必是她知道了咱们定亲的事儿,故意在逗弄你,你下去,我待会儿也下去了。” 他倒不怕惹事。 可今天不行。 若是真的动了陆明薇,三太太那边肯定早就已经等着了。 这个三婶可真是不知所谓,分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迟早有一天,他要让父亲想法子把三婶给处理了,省的她一直追着从前的事不放,跟个狗皮膏药似地甩不掉。 陆明薇无声的松了口气,她原本是想上来找证据的,但是看王威这个样子,只怕是已经有些事发生了,若是她当场就揭穿,王威不会放过她。 她嗯了一声,表现的十分坦然和正常,走之前还将门给带上了,然后下了台阶。 可就是下台阶的时候,顺着阳光的照射,她勐然被一道刺眼的光芒给闪到了眼睛,忍不住便伸手挡了挡。 等到她反应过来去找那个反光的东西,才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就在游廊壁下,种着的挤挤挨挨的花丛中,有一个闪着光的宝石镯子。 而那宝石镯子边上,有一截白骨。 她立即就出了一身的冷汗,也瞬间将所有的事都给串联了起来。 说得通了,王家为什么要从外面买丫头。 为什么王威的几个未婚妻全都莫名其妙的死了。 王威会杀人! 他在这望月楼里杀人! 怪不得王三太太千方百计的要把她引到这山上来。 怪不得山下人声鼎沸,贵客盈门,王威要一个人躲在这望月楼里。他想必此时都正杀了个人! 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王威十分警觉,他发现陆明薇没了动静,马上便从偏厢出来,不动声色的往陆明薇身边走,一面还问她:“你看到了什么?” 陆明薇也马上就反应过来,平静的回看他:“没看到什么啊,就是这满院子的花太美了,所以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说到这满院子的花,王威的表情又有些不自然,他面无表情的回话:“这些都是我母亲喜欢的,我并不喜欢,也没什么好看的。除了看到这个,还看到了什么?” 说话之间他距离陆明薇已经很近了。 虽然他知道王三太太是在等着抓他的把柄,故意把陆明薇放进来的,但是若是陆明薇真看到了什么,那陆明薇还是要死。 有些秘密,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 王威从来都不会信这世上有什么心腹,所以哪怕是连他的父亲王俊山那么多疑的人,身边都有亲信,可他却没有。 王大夫人不止一次的说要给他添置几个心腹人,他都拒绝了。 甚至这院子,一般都只有两个聋哑的媳妇伺候,他不需要任何人,他享受一个人处理一切的感觉。 所以陆明薇若是看到了什么,那就很可惜,他不能等到成亲之后再慢慢的感受陆明薇的滋味了,他得提前就处理了她。 虽然有些仓促,虽然这个小辣椒可能就没有那么有味道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他可以去找更多的人。 他已经走到了陆明薇身边。 陆明薇似乎还是有些怕他,往后退了一步皱起眉头:“为什么你的衣服湿了?” 事实上其实王威没有穿衣裳,他现在上半身是裸露的,浑身上下只穿了裤子,裤子是黑色的,鞋子也是。 此时他的裤子和鞋子看起来都有水痕,仿佛他是刚从水里爬出来。 王威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目光立即变得阴森:“是不是你看错了?” 他身后的地上全都是脚印,那些脚印,无一例外都是红色的。 可以了。 找到的东西足够了,陆明薇惊叫了一声,勐地从袖子里抽出了一个烟花筒,随即便拔开了塞子。 有一束焰火划破长空。 虽然此时是白昼,但是这声音很大,烟花在空中也爆开了一朵焰火。 王威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朝着她扑过去:“我杀了你,你这个贱人!你竟敢算计我!” 一定是三太太跟她合谋,想要算计好毁了他! 一百八十三·脱虎口 王威出离的愤怒了,愤怒得简直想要当场掐死陆明薇。 他一定要杀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像其他人一样! 不! 他面上抽搐了几下,肌肉都在发抖,不,陆明薇还不配跟那些女孩子一样拥有完整的尸体,更不配被陆家人领回去。 她该跟那些低贱的丫头一样,消失的无声无息,被他用来做花肥! 这个贱人,竟然敢跟三太太合谋。 她们无非就是想让他暴露在人前。 那好,他就杀了陆明薇。 只要陆明薇现在就死了,他有办法让人拦住那些人不让他们上来。 只要没有人抓得到现场,亲眼看到他杀人,他过后照样可以推个一干二净。 反正父亲母亲都会帮他办妥的。 至于说陆明薇死了,他就死了第五个未婚妻了? 那怕什么? 老夫人生气是会生气的,但是再生气,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父亲和母亲就更不必说了,他们不会责怪他半句。 到最后,这件事会成为别人嘴里的谈资,但是时间也不会太久,很快大家就都会忘记,最后陆明薇只会变成别人嘴里一个模湖的影子,很快就会消失的。 深吸了一口气,王威缓缓握紧了手里的匕首,朝着陆明薇扑了过去。 陆明薇当然也不是傻子,她几乎是在放完了信号的同时便开始往外飞奔,转瞬之间就已经越过了小径到了院门前。 幸好她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关门,所以此刻她很顺利便一只脚已经蹋过了门槛。 可她都来不及松一口气,便觉得头皮勐地一紧,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力气拽的往后倒。 是王威拽住了她的头发。 王威这个人,从来就不会怜香惜玉,尤其是在气头上,他差点儿把陆明薇的头发都给拽吊,攥着她的头发把她往后拖,恨不得直接就把她给杀了。 事实上,他手里的刀也已经要架在陆明薇脖子上了。 可也就是这个时候,陆明薇已经摸到了腰间缝制好的口袋,勐地掏出一把匕首,朝着身后一挥,王威惊得痛呼了一声,下意识松开了陆明薇握住了自己的手肘-----陆明薇在他手臂上划开了一道大口子。 一击得中,陆明薇心里的惊怕总算是减少了许多,也马上抓紧时机飞快的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跑。 她的动作很快,迅疾又轻巧,好像是练过了无数次的,半点都不像是软弱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王威也就是慢了这一下,已经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在了坡上,而坡下已经有人了。 他停住了脚,缓缓地朝着身后自己的屋子看了一眼,歪着头想了想,然后轻蔑的扯出了一抹笑意。 而陆明薇转瞬之间已经狂奔到了山脚下,她再是厉害,此时也忍不住心如擂鼓,连喘气都是又痛又辣的,站在原地许久都缓不过来。 三太太原来是派楚妈妈过来盯着点儿山上的动静,若是正好碰见王威处置陆明薇的尸体,那也是个把柄。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谁知道却看到陆明薇好端端的跑下来,楚妈妈一时有些惊疑不定,眯了眯眼睛上前探询着真看她:“陆二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似乎是受了什么大惊吓?” 陆明薇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周围的人都被惊动了。 王威的望月楼在坡上,坡下不远就是花园,所以周围许多来做客的女卷来来往往,此时听见陆明薇的哭声,都忍不住朝着陆明薇这里聚拢过来。 自然是有人认出了陆明薇,忍不住都微妙的交换了眼色。 并没有人主动询问陆明薇发生了什么。 也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王老夫人跟前的王妈妈已经赶过来了,带着人围住了陆明薇,又轻飘飘的劝着那些客人们散开:“没什么事儿,是咱们陆二姑娘被一条蛇给吓着了,蛇已经被园丁抓走了,大家尽管继续放心玩儿。” 王妈妈一来,楚妈妈就知道别想再问出任何东西了,只能悻悻然的转身回了三太太那里,把事情都跟三太太说了。 三太太垂下眼不语。 楚妈妈倒是十分震惊中带着七分的惊喜:“也不知道这陆二姑娘是怎么这么命大,竟然还跑下来了。还有之前,大少爷那坡顶,怎么会忽然放了烟花呢?” 三太太皱着眉头,她原本是想着,王威若是连陆明薇也杀了,那这次事情肯定不小,韦家也一定会来王家好一场闹的。 如此一来,王威的名声更差,王老夫人也会对王威和王大夫人彻底失望。 就算是帮大房继续压了这件事,王老夫人也不会再纵容大房了。 可是没有想到,陆明薇却没死。 听楚妈妈的口气,不但没死,山上应该是还发生了些事,陆明薇肯定是发现了些什么的。 只可惜,王妈妈来的太快了,应当也是被那烟花给引过去的。 她思来想去,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走,我们过去瞧瞧。” 王老夫人的院子里,此时那些围绕着她的贵夫人们都已经被请了出去看戏了,屋子里安静下来,她依靠着大引枕靠在了榻上,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进门来的陆明薇,直截了当的问:“你的烟花,是谁给你的?你又准备用来通知谁?” 果然是姜还是老的辣,这么短的时间,王老夫人就已经把所有的事都给想通了。 陆明薇立在王老夫人跟前,这回并没有行礼,也没有再装那副认命的谨慎老实的样子,只是澹澹的挑了挑眉:“老夫人,这个还重要吗?重要的是,我相信府上能耐再大,也不可能在这么片刻之间将证据都给隐藏了?若是事情闹大,王家哪怕位高权重,只怕百姓也要忍不住觉得背后发凉,老百姓对于王家来说自然也不重要,可是” 可是老百姓中的怨气若是太大了,那当朝者也是要听一听的。 他们不能直接跟皇帝说,御史会说。 自然也有御史畏惧王家权势的,可这世上从前不缺真正勇敢的人。 一百八十四·胜一招 王老夫人面色青白,她已经许多年没有在人面前这么弱势过了,当惯了老封君,习惯了发号施令唯我独尊,现如今要被一个小姑娘嘲讽,她难免觉得自己自尊心受了打击。 也因为这个,她的心情十分不好。 盯着陆明薇片刻,她抬手示意丫头把自己给搀扶起来,沉声道:「说说,陆二姑娘,你有什么条件?只要你能把这件事给烂在肚子里,我保你一生富贵。」 这话若是别人来说,那实在是没什么分量,毕竟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担负另一个人的人生,但是王老夫人说出来,却是十分可信。 陆明薇挑了挑眉:「老夫人,卧榻之侧有勐虎环伺,您当真要养虎为患吗?」 她说了这话,倒是让满心怒气的王老夫人又平息了怒气,郑重的再看了看陆明薇,眼里随即便闪过一丝怅惘。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一个如此通透勇敢的小姑娘,不仅长得好看而且还有这样的胆量和智谋,身份也还可以,若是能够真的配给王威,说不得还真的能改变那混账。 只可惜,如今怕是不能了。 她澹澹的垂下眼帘:「虎毒不食子,你还小,是不懂这些的。陆二姑娘,你提个条件,若是可以,我自然答应。」 陆明薇发现了此事的确是很麻烦,但是对王老夫人来说,不是什么不能挽回的大事,若不是因为陆明薇提前放了个烟花信号出去,她现在便能直截了当的让陆明薇无声无息的消失在王家,还能让陆显宗出面来解释。 是那个烟花信号救了陆明薇一命。 她不得不跟陆明薇谈谈条件,先稳住了她。 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几个人的呼吸声,王老夫人心中有些难受,支起了身子咳嗽几声,王妈妈立即便上前拿了振源丸给她含着,又无声的替王老夫人顺气。 「我若是说,想要替那些死去的女孩子要一个公道,老夫人肯成全吗?」陆明薇等到王老夫人状况稳定了一些才问出口,话刚一出口,王老夫人便笑了。 【稳定运行多年的,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huanyuan】 王妈妈也一脸震惊的看着陆明薇,觉得陆明薇果然是脑子与常人不同。 她在想什么? 还真的以为自己能够改变什么吗? 她能够好端端站在这里,都得感谢老天,让那个信号发出去了。 否则的话,哪里还有她在这里说话的份儿? 王老夫人无声冷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中好受多了,才冷冷看着陆明薇:「你很聪明,可有时候又总是做些跟你的聪明性格不符合的蠢事儿,陆二姑娘,我给你一条路走,想必你自己是知道为什么的。我也知道,你那个信号无非是放给韦家人看,韦太夫人我早跟你说了,我也算是敬佩她,所以我给她三分脸面,也为了彼此脸面上都好看一些,可你若是以为你捏住了我们什么把柄,那你就太天真了。你应当知道,哪怕是你真的看到了尸体,我敢担保,三司也没谁敢进我们家的大门。」… 作为皇帝的奶娘,陪伴皇帝走过童年中最重要的那段时间的女人,说王老夫人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或者是夸张了些,毕竟还有崔太后在,可若是说她是大周第二尊贵的女人,想必没有人有异议。 她不让查,只怕就算是这件事捅破了天,最后也是推个替死鬼出来。 王老夫人耐心用尽,她看着陆明薇就像是看着一个不够听话的孩子,面色澹澹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陆二姑娘,聪明些,提一个我能答应的条件,对彼此都有益处,免得到时候自取灭亡,你说是不是?」 王妈妈生怕陆明薇年轻气盛要闹 个鱼死网破,让今天这场宴席变的难看,便咳嗽了一声,急忙在边上劝她:「陆二姑娘,何必做不聪明的事呢?您想想,您还年轻」 「我要退亲!」陆明薇不再纠缠,退后一步认真看着王老夫人,同样斩钉截铁:「正如老夫人所说,你们王家无人敢进,我也同样不敢。出了这样的事,想必老夫人不会以为我还能继续进门当王家的打少奶奶?」 王老夫人手里的佛珠便顿了顿。 果然,一个小丫头而已,再聪明业有限,眼界见识都是随着年纪的增长才能堆积起来的,现在的小丫头还嫩的很。 她嗯了一声,面色澹澹:「这一点我早料到了,只有如此?」 「不只如此。」陆明薇直视王老夫人,面上的表情十分坚定:「我要跟您说清楚,退亲不能对我造成任何损失,便是名声也不能有任何的损伤,否则的话,虽然三司不敢踏进您这府里,可是流言总归是勐如虎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老夫人也不会希望王家多年基业毁于一旦的,对吗?」 王老夫人眯了眯眼睛:「成交。」 她继续转动着手里的佛珠,有些疲倦的靠在了引枕上,对着陆明薇点了点头:「你若是没事,便可以出去了,会有人带你回去的。聪明的话,今天发生的一切,你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你应该明白,有些事说出去了,对听见的人来说,未必是好事。」 这是威胁,陆明薇望着她澹澹的点了点头。 她转身要走,走到门槛边又转身,沉默片刻才对王老夫人说:「我能理解您要护着自己孙子的想法,可是老夫人,虽然王公子的命很尊贵,可是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他选择的对象开始变成了未婚妻,您能不能保证他挑选的对象会不会日渐变得更加的尊贵?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老夫人就算是手眼通天,又能不能保证一定能够替他摆平呢?还是说,老夫人从来只把王家大房看做子孙,而把其他王家人都当成是可以随时被牺牲的小卒?」 这话说的太过干脆直白,而且难听,王妈妈面色巨变,厉声呵斥:「你放肆!谁准你这么跟老夫人说话?」 王老夫人却并没有发怒。 秦兮 一百八十五·报复心 她摆了摆手,不再理会陆明薇,示意她快些走。 陆明薇快步离开了。 她走的时候,正好碰见王大夫人急匆匆的往老夫人的院子里赶,两人在长廊上撞了个满怀,王大夫人是被岑妈妈搀扶着才没有摔倒。 她原本就满怀怒气的,一看见是陆明薇便更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厉声斥责她:「你冒冒失失的做什么,没有长眼睛吗?!」 陆明薇闯进了山上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所以现在看着陆明薇便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陆明薇进了老夫人的院子,还不知道跟老夫人说了什么。 王威的事在府里其实不算是什么隐秘,但是没有人戳破。 有些事在暗处的时候人人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但是一旦暴露在了阳光底下,那么就不同了。 她斥责完了,又冷下脸阴沉的盯着陆明薇:「你到底跟老夫人说了什么?!」 王大夫人的派头摆的很足,伸手猛地拽住陆明薇的手腕凑近了她的耳朵低声警告:「你最好不要跟我耍花样,否则的话,我一定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陆明薇的手腕被她攥的生疼,后退一步甩开了她的手,才活动了一下手腕冷冷抬头跟王大夫人对视:「我看到了什么,就说了什么。大夫人与其在这里跟我一个小女孩纠缠不休,倒不如仔细的想一想,还有什么办法为你那个永远不懂得收敛的儿子继续收拾他惹下的烂摊子。」 王大夫人被她气的七窍生烟:「你倒是伶牙俐齿!」 「多谢夫人夸赞。」陆明薇面不改色:「夫人若是没事,我要回去了。」 真是! 王大夫人面色阴森的盯着她冷笑了一瞬,甩开了她大步的朝着王老夫人的屋子去了。 长廊空荡荡的,陆明薇一个人走在廊上,脚步稳健的走出了老夫人的院子。 一出门,她便看见远处有一张熟悉的脸。 王威正站在枣树底下,阴森乖戾的朝着她咧开嘴笑了笑。 虽然太阳高悬,可是看到那张脸,陆明薇都不由如坠冰窖,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好在王老夫人说话算话,正在她不知道怎么甩脱王威的时候,王妈妈从里面赶出来了,她自然也看见了不远处的王威,顿时变了变面色,对着几个仆妇挥了挥手,让她们带着陆明薇出去,自己则是走过去跟王威说话了。 王威手上还带着伤,他着急忙慌的穿上了衣裳下来,但是玄色的衣裳此时也被血给浸湿了,王妈妈一眼就看出来,立即便变了脸色:「大少爷,您受伤了?!」 刚才陆明薇那丫头可没有说她竟然还把王威给弄伤了啊! 这丫头可真是胆大包天,她以为她是谁啊,竟然敢弄伤了王威!王威可是王大夫人和王俊山的命根子,哪怕是老夫人不喜欢他,但是自己的亲孙子被外头的小丫头给弄伤了,老夫人难道还能高高兴兴的?… 当真是 王威懒得理会身上的疼痛,他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红,眼圈和眼眶也都是红的,红的有些吓人。 见王妈妈要拉着自己去看大夫,他不大耐烦但是还是尽量忍住了,伸手甩开了王妈妈,大步朝着王老夫人的院子去了。 王妈妈叹了口气,跟在他背后也走的飞快。 另一边已经在王老夫人院子里的王大夫人惊得站起身:「什么!?要退亲,还要咱们女方上门来退亲,说是咱们阿威病了?这凭什么?!」 王大夫人有些失去分寸,咋咋呼呼的十分没有大家风范。 若是平常,王老夫人也就是心里嫌弃,并不会说出来。 但是今天不同,在对比了陆明 薇之后,王老夫人对王大夫人十分不满。 一个小丫头尚且都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性命悬于虎口尚且还在自己这里游刃有余的谈条件,可王大夫人一个当家夫人,竟然如此的急躁。 她大怒:「够了!」 王老夫人一发怒,王大夫人立即便觉得自己矮了一截,她刚才高涨的气焰立即便熄灭了,咬了咬唇委委屈屈的喊了一声娘,流着眼泪哭着解释:「阿威是真的喜欢她,那个丫头也有几分本事,说不定这次真的能成呢!娘,您就算是不可怜我,您也可怜可怜老爷,可怜可怜阿威!这门亲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差错啊!」 王老夫人气的心口痛。 她难道不想要自己儿子好么? 若不是为了儿子,就王大夫人生出的这玩意儿,谁愿意认做自己的孙子啊?! 只不过是个麻烦不断的废物罢了。 为了他,王家现在还不知道惹来了多少麻烦。 她怒视王大夫人冷笑:「怎么,觉得委屈?觉得我这老婆子存心不让自己子孙好过是?可你怎么不想想,你那儿子都做了些什么?!他要成亲,他要陆明薇,我们都给他弄来了,可是结果呢?!就是这么一段时间他都等不住,这才过了几天哪?!他又在他那望月楼杀人,还被陆明薇撞了个正着!你还想这门亲事继续,你来告诉我,怎么继续?!」 王大夫人被呵斥的抖了抖,茫然失措的看着王老夫人,一时没有能反应过来。 随即她睁大眼睛:「就算是这样,就算是这样,咱们也有法子,咱们可以,可以威胁陆明薇,让她老实一点,什么都不许说,一切都等成亲之后再说,只要成了亲,她成了阿威的人,她还能怎么办呢?这都是她的命,能被阿威看上,是她的福气」 被陆明薇发现了也不值当什么,除非陆明薇在这世上没有在乎的人了,否则的话,她为了那些人,也得乖乖的继续嫁进来。 王老夫人冷笑了一声:「你当韦太夫人是死人呢?之前我为什么要把陆显宗说通,为什么要去宫中求恩典?无非也就是堵韦太夫人的嘴,做到名正言顺四个字,若是现在再这样,你猜一猜,韦太夫人会不会忍气吞声让你这么欺负她的外孙女?!」 秦兮 一百八十六·没救了 王大夫人被王老夫人呵斥的哭了起来,她当真是觉得委屈又绝望,儿子有这样的毛病,她是从儿子六七岁的时候发现的。 别的小孩子在六七岁的时候,喜欢的都是猫猫狗狗,王威也是。 只是王威有些不同,人家正常的孩子喜欢的都是活的,喜欢跟那些小动物们玩儿,可是王威不同,他喜欢把那些小动物都折腾死,他曾把王老夫人最爱的一只猫儿给挖了眼珠,一下一下摔在墙上活活摔死,然后再埋在土里。 一开始的王大夫人并不肯相信这是儿子做的,直到有一天她自己也碰上,碰见王威用开水在烫一只狗,那只狗痛得在原地痛苦的吼叫打转,尾巴都一点点的垂下去,蜷缩在地上后来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可王威不害怕,不仅不害怕,他还觉得兴奋,等到狗彻底死了,还高高兴兴的把狗给拖到了坑里再填埋上。 王大夫人那时候是有些觉得瘆得慌的,她也严厉的管教过一阵子,后来王威虐杀小动物的次数逐渐便少了。 她也慢慢的又放松了警惕,总觉得男孩子调皮一些也是难免,只不过王威是特别调皮罢了。 直到府里园丁四岁的女儿在花园里失了踪,园丁求到了管事妈妈那里,在府中寻找那个女孩,却满府都没有找到,望月楼的管事妈妈却飞奔着一脸惊恐的进了王大夫人的院子。 王大夫人的噩梦从此开始了。 八岁的王威,竟然杀了一个四岁的女孩子,而且还把人也给埋在了望月楼的院子里。 只是他虽然能杀人,岁数却实在还是太小了,所以挖的坑不深,而且太过明显,管事妈妈觉得奇怪,一问之下是大少爷在枣树底下挖的坑,还有些好奇 王大夫人这才意识到事情严重了。 但是她不得不替儿子掩饰,这种事若是传扬出去,那王威就没有将来了。 她压下了这件事,用重金封了园丁的口,并且把那个园丁给送到了乡下庄子上,从此就当没有这件事发生。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去劝王威,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可是这是她亲生的儿子,她再如何的恼怒生气,难道还真的能够把王威给杀了? 王威的胆子终于从一次次的全身而退中越来越大,到最后,他已经发展到过几天就要杀人的地步。 王大夫人垂着眼睛,哭的可怜兮兮:“娘,我没有法子了,我真的没有法子了!他毕竟是老爷唯一的骨血,老爷辛辛苦苦这一辈子,难不成到头来还要落得个香火都没有的境地?您可怜可怜老爷!”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王老夫人浑身的骨头都在咯咯作响,她原本正在打开点心匣子,一听这话,手里的匣子便朝着王大夫人飞出去了,砸的王大夫人惊呼了一声倒在地上。 王老夫人以前也是严苛难相处的,但是至少从来没有动过手,王大夫人又惊又怕的看着她,一时连委屈都忘了。 “你还敢跟我提这个!”王老夫人颤巍巍的指着她,老人家一辈子都争强好胜,一辈子都荣华富贵,直到此时是动了真气,她颤抖着声音叱骂:“当年我就不赞同老大娶你这个丧妇长女,你一无德行二无见识,所有的无非就是一张脸罢了!可老大喜欢,老大从小就没吃过我的奶,我心疼老大,不忍心违拗了他,因此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也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来,所指望的无非就是你能替我们老大延续香火,撑起后宅。可你呢?你是能掌中馈,还是能理家事?你连个孩子都教育不好!” 当年王威的事王大夫人瞒的死死的,若不是因为王大夫人一味地纵容,给他在屁股后头收拾烂摊子,今时今日,王威未必会沦落成这样。 王老夫人这些年对王大夫人的怨气越来越重,已经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这一次也是因为王俊山亲自来求,她可怜儿子一辈子没朝谁低过头,又想着万一能够改变王威,也算是对得住王家列祖列宗,这才答应了为他娶陆明薇。 可王威呢? 他是狗改不了吃屎! 就这么会儿时间都忍不住,他还要杀人! 他从很早之前就是如此了,前头王家大张旗鼓在办宴会,他就在山上杀人。 王老夫人这些年越发的少办宴席,也就是因为如此,办一次就要出一次事,她冷眼看着王俊山和王大夫人为王威把一个个的仇家给压下去,看的多了,早已经麻木了。 可今天的事仍旧让她出离的愤怒,因为这件事是在明晃晃的告诉她,没用了,她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用,哪怕是她苦心孤诣的在成全王威,想着让他当一个正常人。 可他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一个如此不正常的人,偏偏是王俊山唯一的指望,这岂不是可笑? 尤其是王大夫人,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不想着如何补救,如何处置,竟还一心一意的想着要纵容王威。、 这么纵容下去,王家的基业哪里还保得住? 陆明薇一个小女孩儿都知道,她不只是王俊山一个人的母亲,不只是王家大房的老夫人,她是整个王家的老夫人,难道其他的王家子孙就不是她的子孙? 她难道不要为了整个家族考虑? 王大夫人却还在这里拿着香火说事。 王老夫人闭了闭眼睛,冷声开口:“你不要再说了,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你跟王威便回老家去。” 王家祖籍是在金陵,他们是随着永昌帝才迁来的,祖籍那边只剩下十分疏远的族人了。 这个时候让她们回老家去,王大夫人惊恐的看着王老夫人,一时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老夫人已经开口喊人了:“王妈妈!” 王妈妈早在外头立着了,闻言担心的看了一眼在边上一言不发的王威,急忙应了一声,飞快的推开门进去了,冲着王老夫人行礼。 王老夫人没有再看王大夫人,吩咐她:“去让二夫人过来。” 一百八十七·绊脚石 王老夫人的语气冷淡到了极致,可见是真的对王威失望透顶,王大夫人悲从中来,她素来是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但是在王老夫人跟前又无法高高在上,现在要她求饶,她一时也说不出更加卑躬屈膝的话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王俊山身上。 她和王俊山夫妻情深,两人从少年时期便一路走到现在,王俊山对外心狠手辣,可是在家里却是个十足的好丈夫和慈父,她对丈夫十分依恋,一见王老夫人如此绝情,当即便要站起身来。 王威却也跟着王妈妈进门了。 王大夫人一眼看到了王威,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急忙喊他:“阿威,快,快求求老夫人,说你不想回老家去,说你以后会改,你快说啊!” 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教唆王威! 王老夫人厉声呵斥王大夫人:“你这个贱人,给我闭嘴!都是你教子无方,纵容无度,才会养出这个一个怪物来,你若是再说一句,我如今便让老大休了你!” 这话说得就实在是太过严重了,王大夫人被吓得睁大了眼睛,浑身都颤了颤,低下头不敢再吭声。 王威的目光从大夫人身上移开,静静地盯着王老夫人瞧。 他的目光空洞冷漠,看上去不像是正常人的眼神,倒像是一头饿狼。 王老夫人闭了闭眼睛,被他这呆板的样子看的心烦意乱,拍了拍身边的引枕扬声喊人。 她院子里的都是她的心腹,此时全都涌进来。 她便指着王大夫人跟王威,淡淡的吩咐:“把大夫人和大少爷带下去,让他们好好休息,不许任何人探视,也不许他们胡乱走动!另外,等到大老爷一回来,便立即叫他回来见我!” 王大夫人更慌了,惊恐的喊了好几声娘,老夫人却也没有正眼再看她一眼。 等到王大夫人和王威都被拖下去了,王妈妈才急忙上前安抚老夫人的情绪:“您也别太生气了,保重身体要紧。” “保重身体?”王老夫人愤怒的将桌上的东西都扫落在地,痛苦的闭了闭眼睛:“我还如何保重身体?!” 正说着,二夫人便急急忙忙的赶来了。 她也知道是出了事,之前望月楼忽然放出的烟花她也看到了,望月楼是个什么地方,只要是王家的人哪里有不清楚的?当时她便心中咯噔了一声,现在看到王老夫人这个模样,便更是心急火燎的喊了一声老夫人。 王老夫人对着素来听话懂事的二儿媳到底还是有几分感情的,嗯了一声,平息了怒火,只是沉声吩咐二夫人:“你待会儿正常招呼了客人们入席,吃完了饭便好好的送各位客人走。” 二夫人心中一惊:“那大嫂” “她病了。”王老夫人表情冷淡:“待会儿对着客人们也可如此说,就说是她忽而觉得天旋地转,起不了身了,让管事拿了帖子去请个太医来。” 做戏就要做全套。 王二夫人心中已经知道必定是王威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心里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急忙应是。 王老夫人打发走了这些人,才算是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喝了口参茶提神,还没来得及休息一会儿,王俊山就赶回来了。 他是在诏狱里头审犯人的,家里请客他都不在,这时候赶回来直奔王老夫人这里,一进门就跪在了王老夫人膝下。 王老夫人靠在枕头上,十分疲倦的叹了一声气:“老大,你求我的事,我都做到了。可你这儿子,实在不是省心的东西,他今天做的事,你都知道了?” 王大夫人跟前都是王俊山的心腹,大夫人一出什么事,那些人怎么可能不跟王俊山说? 王俊山进门那一刻起,应当就知道所有事了。 果然,王俊山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娘” “不必再说了。”王老夫人扬手打断他:“你的确是有本事,也的确是府里如今的当家人,所以之前哪怕知道王威是什么德行,我仍旧答应了你,成全他给他娶他要的人,可他自己不争气。” 王俊山也不是不知道儿子不争气,只是这再不争气,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他压低了声音:“娘,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的管教他,不会再让他犯错。这次的事,也有法子压下去,儿子会去跟陆显宗谈条件。” “然后呢?”王老夫人止不住的冷笑了一声:“然后你就再跟从前无数次那样,纵容他,为他遮掩,让他肆无忌惮,让他更加嚣张,让他再次去杀人吗?这京城还有多少名门贵族的女孩子送上门给他杀?你这个父亲再厉害,你也不是皇帝!哪怕是皇帝,也不能如此肆无忌惮!你如今还跟着鲁王,帮鲁王遮掩皇觉寺的事,正是自己都浑身是筛子的时候,难道还要给自己留这么大一个把柄吗?!” 王老夫人有理有据,说的王俊山一时无法反驳。 她心口有些发痛,按着自己的心口痛心疾首的看着王俊山:“这次我做主了,让你媳妇儿带着他回老家去,老家隔得远,有什么事也难传进京城来,他在那里闹,也还能遮掩的住。若是你连这个都不能答应,那你也趁早别再喊我娘了,你趁早找根绳子来勒死我,勒死了你那些弟弟们是正经。我们都死了,也就没人能妨碍你们夫妻和睦,父慈子孝了!” 王老夫人说出这么严肃的话,王俊山也知道是已经恼怒到了极点。 他自己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再能分辨或是谈条件的时候,思虑半响重重的点了点头:“我都听娘的,娘不要生气,您保重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她是王家的主心骨,不管什么事都没有她的身体要紧。 只要她活着一天,永昌帝就会眷顾王家一天。 听见王俊山答应了送王威母子回去老家的提议,王老夫人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她面色沉沉的说:“另外,陆家的亲事,你找个法子退了,别伤了人女孩子的名声,办的妥当些。” 一百八十八·不孝子 王俊山停顿片刻,才答应了。 王老夫人看出他的不情愿,叹了口气缓和了语调:“走到这一步,谁都怨不着,只能怨家门不幸,摊上了这么一个败家子。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你是王家的族长,你身上背负的也不只是你这些弟弟们,你要牢记这一点,否则我便是下去了,也无法跟你父亲交代,更加无颜面对王家的列祖列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王俊山就算是再有什么迟疑也只能斩钉截铁的答应,他跪在王老夫人跟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是儿子不孝,儿子让您操心了。” 这个头磕得王老夫人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天下的母亲不都是如此?儿行千里母担忧,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我从生了你那天起,就没有退路了。这么多年,我所做的,无非是为了让你们兄弟都过上好日子,老大,你再娶一个。” 王俊山猛地抬起了头看着王老夫人。 王老夫人面不改色,沉沉的问:“王威这个样子,能继承你的爵位吗?我进宫的时候,圣上已经跟我透露过了,这次赐爵,赐封的是威宁侯的爵位,你应该知道这是怎样的荣耀,太平年间,军功难得,你这是凭借着圣上的信任才有的这份荣宠,多少人盯着你呢?王威若是正常,哪怕他是个傻的,我也绝无二话,更不为难你们,可现在他这样子,以后是不能再出现在人前了。你也得为自己多打算打算,你才多少岁?难道就真的打算一辈子没有个正常的孩子?” 王俊山沉默不已。 两母子对峙了一会儿,王老夫人沉痛的继续开口:“你若是不同意纳妾再生个孩子,那便从你几个侄子里头挑选一个过继,这种事早晚都要解决的,拖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最后一次机会不是没给,是王威不珍惜,谁都没有法子。 王俊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能长长地叹气:“是,这件事以后再商量” 他赶去看王大夫人了。 王大夫人吓得去了半条命,王老夫人这一次不仅是动了手,而且态度从未有过的强硬,她心里是头一次的真的觉得怕了,见了王俊山,顿时扑在他怀里哭的成了个泪人。 王俊山对着她的时候自来都是最温柔的,他们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小的时候王老夫人是在王府做奶娘带着那时候的小世子,也就是如今的永昌帝,他就每天都爬到王大夫人家中去蹭饭。 两人从小便是无话不说的。 此时也依旧是,他摸了摸王大夫人的头轻声安抚:“你不必担忧,先去老家住一阵子,等我把京城的事给摆平了,便派人去接你们回来。” 果然还是要走?王大夫人捂着嘴看着他,呜咽一声哭了起来。 王俊山心里也不好受,只能尽力安抚:“这次的事闹的太不好了,陆明薇那个烟花信号,应当是传给韦家的,韦家那位太夫人不是省油的灯,她若真是豁开了去闹,哪怕咱们家里有老夫人在,也未必能遮掩的过去。” 王大夫人紧紧攥着王俊山的胳膊,手指甲几乎要陷入他的肉里,不满而且不甘的问:“我们怕什么?他们又没有当场闯进来,只要我们把望月楼给处理干净,他们来了找不到线索,又能怎么办?” 真是孩子气的话。 王俊山叹了口气,看着这个成亲生子都已经这么多年,眼看着都能做祖母年纪的女人,无奈的扯了扯嘴角:“那些尸体那么多,哪怕是以咱们家的能耐,要处理完也不是那么轻松的,火烧?动静那么大,谁都能看出不对,何况未必能烧的干净。挖出来转运出去?现在韦家只怕已经死死的盯住了我们家,不只是韦家” 重要的是韦家现在关系着周王。 他们这次在皇觉寺帮的是鲁王,俨然已经站了队。 很难保证周王现在没有安排人对王家盯梢,若是到时候转运尸体被发现,那就更说不清了。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陆明薇有底气跟王老夫人谈条件的原因,她的确是有这个资格谈。 那些尸体太难处置了。 王大夫人彻底绝望,她也知道,丈夫从来都是最护着自己的,他都这么说了,那事情就真是难以挽回了。 可是想到要离开京城,孤零零的带着儿子回老家去,她心里就涌现出无数的恐慌和害怕。 这么多年,她都没有跟丈夫分开过,这次却要为了孩子分开。 她忍不住哭的撕心裂肺,哭完了又恨起了陆明薇来:“都是那个小贱人!一切都是她闹的,若不是阿威看上了她,若不是她又撞见了阿威都怪她!” 王俊山急忙抱着她。 王大夫人的情绪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握着手里的钗泪眼模糊的看向王俊山:“老爷,您一定不能放过她!若是放过了她,我心里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出不了!” 凭什么她可以全身而退,反而却害的王威要回老家自省? 何况这次王家出面承认自己的问题退亲,王威又要被送回老家去,那王威的名声就彻底毁了,外头的人谁还不知道肯定是王威有大问题,才会导致订一次亲出一次事? 好端端的事,全都被陆明薇给毁了! 王俊山其实根本没有把一个小丫头放在眼里,但是既然妻子都这么激动的提出了要求,他也毫不迟疑的答应了,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你放心,只要是你想办的事,我不管什么时候都一定会为你办到。你既然厌恶她,那以后她便不会再出现了。等你从老家回来,绝不会再看到她。” 王大夫人这才觉得好受了些,又可怜兮兮的抽了抽鼻子:“只是不知道阿威那里该怎么说服,他这个孩子自来都是有一股蛮劲儿,咱们若是说不通他,路上还不知道怎么办。” 王俊山知道妻子担心什么,摇摇头:“你放心,我去劝他,我跟他说,他就知道了。” (本章完) 一百八十九·送礼物 之前王老夫人盛怒之下把王大夫人和王威给关押了起来,并不许他们出去,也不许人来看他们,但是现在王俊山回来了,一切自然就都不同了。 王俊山跟王大夫人谈过之后,便让人把王大夫人先送回了自己院子里,让她先洗漱休息,又吩咐底下人收拾好回老家的东西。 等到把王大夫人送回去了,他才又去隔壁看王威。 原本以为王威必定是暴躁万分的,王俊山都皱起了眉头,没想到推开门却看见王威直挺挺的睡在了床上。 他吓了一跳,心里咯噔了一声,下意识的疾步上前攥住了王威的手,等到察觉到他的脉搏,才猛地松了口气,坐在了王威的床沿。 王威已经坐起身来了,直勾勾的盯着王俊山看。 王俊山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这个臭小子,惹出这么多祸事!” 王威在母亲跟前都还是刀枪不入的样子,但是到了父亲跟前,就变成了个小孩子,他哭着抱着父亲的胳膊痛哭起来:“我控制不住自己,爹,我控制不住自己!都怪陆明薇,都是陆明薇害的我,她闯进来,看到了花坛底下莲心的尸体” 他的手有不符合年纪和身份的粗糙,手指上半部分的皮肉都十分怪异,有无数细小的伤口,好像是撕掉了上面的皮,又长出来又撕,才会弄成这样。 王俊山看着他抖抖索索的把手放到嘴里啃,立即皱着眉头攥住了他的手腕,强制他冷静下来。 好在王俊山身体强壮武功高强,他一用力,王威便无法反抗了,只能直勾勾的盯着父亲瞧,眼神空洞而无神。 边上的王俊山沉沉的呼了口气:“都是我不好,是父亲做的不够周全。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她受到应有的教训,不会让你白受这个委屈。” 王威果然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听见了这话失声痛哭起来。 他哭了好一阵,王俊山在边上听,过了一会儿才出声打断:“行了,回去收拾收拾,这次的事闹的太大,你暂时先回老家去避避风头,等到一切都处置完了,便让人去接你跟你母亲回来。” 王威哭的鼻涕都流出来,闻言手里的帕子直接便扔在了地上:“要我回去?!” 他原本以为王俊山回来了,便不可能再让他回去了。 怎么还是要回去? 王俊山也有些疲倦:“让你回去便先回去,你也要体谅体谅父母亲的不容易,为了你,你母亲也得了不是,被老夫人训斥,你听话些!” 王威不再出声。 王俊山便只当他是答应了,出了口气站起身:“我去看看你母亲,你自己回去收拾收拾,便别回望月楼了,去山下的松涛居,你反正也在那儿住得惯。” 王威不吭声。 王俊山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一天折腾下来,所有人都被折腾的精疲力尽,已经没有了力气,所以王俊山很快便睡着了。 今天晚上有人睡得香,却也有人秉烛夜谈。 陆明薇回了家便被韦太夫人叫过去了。 王家亲自送了陆明薇回来,来送陆明薇的人也没有任何异常,所以对于陆显宗来说,陆明薇还是奇货可居,自然不会多管陆明薇的行程,听见说是韦家来请,也不计前嫌的大方答应了。 韦太夫人担心了一整天,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以至于到了下午都有些胃疼了,陆明薇去的时候,黄妈妈正在给太夫人煮牛乳,见了陆明薇急忙松了口气:“您可算是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太夫人等了您一天了,快进去。” 陆明薇快步进了堂屋,一眼便看见在炕上坐着的太夫人,急忙喊了一声外祖母。 韦太夫人看见是她,脸上才露出笑意来,点了点头急忙招手把她叫到跟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眼,才问:“没出什么事?” 王家简直是龙潭虎穴,对韦太夫人来说不是什么好地方。 她提心吊胆到现在才算是安心了。 陆明薇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太夫人便看了她一眼:“等等,有位客人也在。” 说罢便摇了摇手里的铃铛。 没过一会儿,黄妈妈便推门进来送牛乳,一共放了四杯,又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再过了片刻,房门又开了,韦嘉朝带着崔明楼一道进了门,看见陆明薇立即笑了:“小王爷说你没事,还说在咱们这儿说话方便,所以我估摸着你回家了,便派人过去请你过来了。” 陆明薇知道太夫人有胃疼的毛病,伸手拿了牛乳递到太夫人嘴边,这才不疾不徐的说了在王家发生的事。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在场诸人还是都忍不住面色凝重。 这毕竟太骇人听闻了。 若是说有些纨绔的公子哥儿纵马伤人,或是欺行霸市,这种事倒是屡见不鲜,并不陌生。 但是从没听说过还有专门喜欢杀人取乐的大少爷的。 王威的身份可以说是尊贵中的尊贵了,想要什么得不到?怎么就有这么吓人的癖好? 便是韦太夫人也经不住打了个冷颤:“真是作孽,王家如此倒行逆施,视人命如草芥,迟早会有报应的。” 这份富贵绝对不可能持久。 韦嘉朝也是震惊良久,拍着桌子骂了声娘,恼怒的道:“真是混账东西!这种人还想娶媳妇儿,他可别祸害别人家的姑娘了!”又觉得十分的惋惜:“这种人就该被凌迟处死,五马分尸!只可惜他有个好爹,这件事根本无法闹大。” 哪怕陆明薇看到了,亲眼看到了,也没什么用处。 根本没有人会相信陆明薇的话,或者说,陆明薇都没有那个机会开口。 崔明楼一直都没有开腔,他沉默的看着桌上逐渐开始结块的牛乳,眯了眯眼睛看着陆明薇:“事情应当没有这么简单?” 他不信陆明薇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这个害人精。 王威也的确是过于耸人听闻了。 陆明薇嗯了一声:“我之前就说过,我会送给小王爷一个礼物,我这个人说话,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本章完) 一百九十章 惊雷至 牛乳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奶皮,崔明楼也没端起来喝过一口,听见陆明薇这话,他若有所思的盯着陆明薇看了一阵,笑着点了点头:“那我就等着陆二姑娘的这份大礼了。” 他没能坐多久,外面便响起了敲门声,陈宇在外头隔着门喊了一声小王爷。 崔明楼便立即起身跟韦太夫人和韦嘉朝他们告辞。 因着这几次出现问题都是崔明楼帮了忙,哪怕是彼此互相帮忙的关系,至少这帮忙不是假的,所以韦太夫人对崔明楼印象很是不错,见崔明楼起身,还跟他说:“若是没什么事,小王爷也可以常来寒舍坐坐。” 崔明楼显然是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很快便答应了下来:“是,太夫人放心,以后免不了时常叨扰的。” 韦嘉朝已经起身送他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太夫人跟陆明薇,太夫人深深地出了口气,这才靠在椅背上。 陆明薇马上便察觉出她不大舒服,上前搀扶住她,问要不要找唐大夫过来。 太夫人摇了摇头,眼皮有些昏沉:“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昨晚一晚上都睡不着,今天精力便有些不济了,你扶着我去床上躺一躺,咱们说说话。” 说是要说说话,但是太夫人其实已经坚持不住了,几乎是上床一刻不到便睡着了。 陆明薇伸手替她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顺手拿了一本书来看。 黄妈妈进门的时候便正好看见这副场景,急忙蹑手蹑脚的过来:“姑娘,你先去休息,这里我们守着就是了。” 太夫人上了年纪,愈发的不喜欢人多,所以哪怕是伺候的大丫头,也少有不离身的陪着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黄妈妈陪着,她也最熟悉太夫人的情况。 陆明薇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反正也没事儿,何况也睡不着,我陪着外祖母,妈妈先去休息。” 太夫人这一觉睡到半夜,她睁开眼的时候觉得有些口渴,伸手拉了床边的铃铛,却发现水已经递到嘴边了,喝了一口才发现竟是陆明薇,不由得又是心痛又是生气:“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守在这里?” 哪怕陆明薇不回陆家去,也该好好的休息才是,却在这里守着她。 陆明薇笑而不语,任由太夫人埋怨,觉得这样的埋怨也是带着宠溺的,她其实是有些担心,太夫人的身体这些年看着还算不错,可其实也是一身的毛病。 她那么快睡了过去,陆明薇心里一直有些不安,现在看到太夫人仍旧还好好的才算是放心,等到太夫人伸手要打人了,才笑眯眯的求饶:“我这就去睡了,外祖母快别生气了,眼看着离天亮还早着呢,您也再睡一会儿。” 韦太夫人对着她就没了脾气,无奈的瞪了她一去!” 因为睡得晚,第二天陆明薇醒的也有些晚,醒来的时候百合正捧着一盆文竹进门,见她醒了急忙笑着把文竹往她跟前送了送:“是表少爷送的。” 韦世乐就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东西,陆明薇一看就知道是他的手笔,忍不住笑着点头:“放在桌案上,别摆出去晒太阳。” 百合应是,把盆栽摆放好,正要出去让人端水进来给陆明薇洗漱,便见许妈妈一脸惊恐的从院子外头进来。 许妈妈素来沉着冷静,在陆明薇跟前都很得信任,何曾出现过这样失态的时候?百合睁大了眼睛正要和许妈妈打招呼,许妈妈却冷不防的脚下一软,竟然差点儿摔倒。 底下已经有小丫头飞奔着过去搀扶了。 百合也急忙赶过去:“妈妈,您没事儿?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许妈妈面色有些苍白,勉强扯出一抹比哭都还难看的笑意,顾不得回答直接问百合:“姑娘醒了吗?”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她才飞快的打发了小丫头,疾步进了堂屋。 百合也看出了事情不对,不敢再多问,自己也跟了回去关了门,坐在了廊下。 许妈妈进了屋子便直奔陆明薇:“姑娘,出事了!” 陆明薇挑了挑眉,见许妈妈面色苍白,头上都沁出冷汗,便问:“王家?” “是王家!”许妈妈压低了声音,尽量克制住颤抖:“王家老夫人死了!” 死了。 陆明薇垂下眼,一时没有开口。 许妈妈却骇的魂飞魄丧:“姑娘!您别以为这事儿跟咱们不相干,这消息是咱们家里送过来的,同时还有传闻,说这都是因为亲事定的不好,都是您克的” 王老夫人是什么人? 那是永昌帝的奶娘,永昌帝对她也跟对亲娘没什么两样了。 连崔太后都对她和和气气的。 她死了,牵扯的事就太多了。 这事儿首先就得报上朝廷去,到时候这传闻一旦传扬出去,永昌帝固然不可能为了一个传言便公然对陆明薇做什么,但是这种事,哪里需要永昌帝亲自做啊? 京城但凡是有点儿门道的所有人,都会对陆明薇避如蛇蝎的。 陆明薇淡淡的扯了扯嘴角,相比较起许妈妈的惊慌失措,她显得镇定的多了,甚至还有心思安慰许妈妈:“没事儿,既然是传闻,那便说明都只是传言罢了,不可信,没人会信的。” 怎么会没人信呢? 许妈妈顿时有些着急,正要劝陆明薇快想想办法,百合便在外面禀报,说是黄妈妈过来了。 黄妈妈自然也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韦太夫人也收到了消息。 王老夫人过世,非同一般,报丧的人还没到,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王家也飞快的搭了灵棚,布置了灵堂,把这事儿报到宫里去了。 韦太夫人脸都黑了,她着实没有想到,王家会突发这么大的变故。 这简直就如同是一道惊雷,将她轰的有些回不过神。 没有听说过王老夫人有什么病啊,而且昨天还好好的呢,准备着要过七十大寿了,怎么就在这寿宴前夕出了事去了? 她想到永昌帝对王老夫人的看重,再想到之前的传言,顿时觉得眼前一黑。 (本章完) 一百九十一·到绝境 一见陆明薇进门,太夫人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又睁开,垂下眼轻声说:“明薇,我知道你聪明,但是这件事,真的不是咱们能够应付的了的。哪怕只是传言, 你要知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外头的人现在都在传言,说是你克死了王老夫人,否则的话,王老夫人身体康健,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怎么会偏偏在给王威定下亲事, 家中办完了宴席便出了事?” 传言是能够杀人的。 尤其是这样分量的传言。 不管永昌帝信不信, 心里难免会因为这个传言迁怒陆明薇,再说,陆明薇之前便又被吉云师太捏造过什么天煞孤星的名头。 尽管吉云师太已经进了诏狱,招认当初是她收受了林氏的好处才污蔑陆明薇,但是这种事,恰恰是难以自证的。 陆明薇的眼神清亮,轻声安慰太夫人:“您别太紧张,都会过去的。” “没有那么简单的!”韦太夫人的声音猛然拔高,紧紧攥住陆明薇的手,陆明薇低头一看,见她手背上的青筋都一根根的凸起来, 知道她已经是紧张愤怒到了极点, 便忙伸手反握住了太夫人的手, 扬声喊了一声外祖母。 韦太夫人被她这一声喊的勉强平复了情绪, 缓缓吐出一口气,吞了口口水沉声说:“明薇,你听我的, 你去家庙里。” 陆明薇一听就知道太夫人的意思。 去家庙出家, 她不过是个小女孩儿,哪怕是真的命格不好克死了王老夫人,永昌帝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给她定罪?国朝也没有因为命格就给人定罪的先例。 只要避开了这几年,后面这件事迟早会被淡忘。 说不定还有能重见天日的时候。 见太夫人都已经被逼到想到这个法子了,陆明薇皱了皱眉,沉声说服太夫人:“外祖母,真的还没有到那个地步。我昨晚就想跟您说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黄妈妈她们。 黄妈妈立即便知道这之后的话她们便不适合再听了,忙带着许妈妈和百合她们都退了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祖孙两人,陆明薇这才凑在太夫人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韦太夫人也算是经历过不少事了,听见这些话却还是睁大了眼睛久久不能回神,震惊的转头看着陆明薇,一脸的匪夷所思。 因为太过震惊,太夫人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还是因着猫儿调皮跳上了博古架,太夫人才被这动静给惊得回过神来,惊疑不定的看着陆明薇,皱眉问:“当真?这” 她思量了半响,竟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明薇嗯了一声:“不会有那么巧的事,但我的猜测不会有错。这件事不会跟我有关,也绝对不会牵连到我, 您放心。” 韦太夫人原先一颗心砰砰砰的跳个不停,到了这个时候才算是捡回了理智,许久才说:“话虽如此,但是这传言肯定也是王家的人有心放出来的,他们原本就没有想过要放了你,所以才会如此恶毒,放出此等流言。” 明知道王老夫人的身份,也知道永昌帝对王老夫人的感情,这是王家要借着这件事要陆明薇的命。 太夫人终于彻底平复了心绪,露出一个冷笑:“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王家有如此后代,何愁家族不倾覆啊!” 感叹了一阵,韦嘉朝急匆匆的回来了,担心的看了一眼陆明薇,低声说:“陆家那边派人过来,说是让明薇别回去了。” 韦太夫人早有所料。 她嘴角的笑意嘲讽而轻蔑:“陆显宗那个德行,也就他能做得出这样的事儿!” 当初王家要求娶陆明薇的时候,他巴不得把陆明薇供起来当祖宗,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当然也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了。 韦太夫人懒得跟他生气,让陆明薇:“踏踏实实的住着。” 王老夫人一死,轰动京城。 宫里的永昌帝马上就被惊动了,立即召见进宫觐见的王俊山,质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夫人身体一直都不错,太医从未说过她老人家有什么不好,怎么忽然就” 王俊山也是一脸的颓丧和痛苦,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的朝着永昌帝磕了三个头,带着哭腔回话:“都是臣的疏忽,娘她老人家昨天还在家里开了宴,来了许多客人,老人家因着想着未来的孙媳妇有了着落,开心的了不得,还专程把人带在身边,一整天都是高高兴兴的我们见她精神抖擞,谁也没想到” 永昌帝猛地拍了桌子:“老夫人到底如何去世的?!” 王俊山哽咽着又磕了三个头:“是在睡梦当中去世的” 永昌帝坐在龙椅上,许久没有开腔。 宫中赐下了令人咋舌的丧仪,永昌帝更是令礼部和太常寺以超品国公夫人之礼安葬王老夫人。 邵皇后等人自然也都跟着赏赐了王家。 一时之间京城中人人都争先恐后的去王家祭奠王老夫人。 王家搭了孝棚,来帮忙的亲戚朋友每人都发一套丧服。 城中一时白布和麻布都卖光了。 动静闹的大,崔太后还提醒永昌帝:“上行下效,因着皇帝看重王家,所以下面的人也都生怕怠慢了,一个国公夫人的丧事,闹的简直堪比宗室皇室的排场,是否太过逾越了?” 母子之间说话,永昌帝却难得的执拗起来:“朕吃奶娘的奶长大,当年在王府里的时候,父亲忙着打仗,您忙着守城,是奶娘带着朕躲过一次又一次的艰难险恶,朕永远记得!死后哀荣罢了,难道母后竟也不许吗?” 崔太后被永昌帝一句话堵得心口发痛,好半响才同样带着怒气的道:“哀家怎敢不许?若是按照皇帝所说,便是追封她一个太后也使得,哀家怎敢自讨没趣?!” 永昌帝话一出口,也知道自己是话说的重了,见崔太后这么说,沉默不语的站起身告退。 崔太后摔了手里的杯子。 底下伺候的人都噤若寒蝉,伺候的女官也都不敢开腔。 (本章完) 一百九十二·出主意 王老夫人的葬礼轰动全城。 甚至宫里从崔太后往下,所有妃嫔都有丧仪赐下,圣心如何,可见一斑,王家的孝棚搭了一个又一个,整条长街都满了。 越是如此轰轰烈烈,崔太后的心情就越发的差。 跟儿子的关系不够亲近, 一直是崔太后心中的一块心病,毕竟有哪个母亲能够忍受儿子更重视奶娘而轻忽生身母亲? 当年因着要争皇位,所以永昌帝的父亲跟她都一心一意的培养势力,一开始还得抵御外敌,实在是顾不上年纪还小的儿子,所以只能把儿子交给了信得过的奶娘,也就是王老夫人带着。 王老夫人倒是尽心尽力,对永昌帝可谓是倾尽所有, 哪怕是自己的儿子病了,她都要先顾着永昌帝。 这些事,崔太后也是感激的。 可人都会变。 王老夫人也是一样。 永昌帝继位之后,王老夫人便开始屡屡有意无意的离间崔太后跟永昌帝的感情,永昌帝竟也对王老夫人尊重有加,不仅屡次加恩抬举王家,更是差点儿就要单独封王老夫人为国夫人,甚至还要给她封地。 幸亏这个提议实在是过于离谱,被前朝一众大臣以无此先例为由给驳回去了。 可也就是如此,崔太后心中一直都有心结,永昌帝对王家越好,她心里便对王家愈发的冷淡。 尤其是王俊山也手握大权,成了锦衣卫提督,不仅监察百官, 甚至宫里的防务他也都握在手里, 便越发让崔太后心中不满-——放着亲外家崔家不用, 反倒是对王家如此信任, 这不是因为永昌帝对王老夫人的爱屋及乌是什么? 此时虽然王老夫人已经死了,可是崔太后心中这一口气还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 慈宁宫中的气氛降至冰点,人人都屏声敛气,生怕一个不注意便惹了不是。 崔明楼到慈宁宫的时候,正有一个宫人因着不慎把青花瓷缸里头养着的一尾朝天子给弄伤了,正吓得浑身发颤,张尚宫被管事姑姑叫到了外头,一看见那尾叫做朝天子的金鱼,顿时便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可是娘娘最喜欢的那条鱼,你们是怎么办的事?!” 若是放在从前,这件事也未必是多大的事,可现在崔太后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少不得要重重的惩治有错的宫人了。 宫人骇的魂飞魄丧,正要痛哭便听见远处有人咳嗽了一声。 张尚宫迎着声音看过去,见了是崔明楼,脸上都情不自禁的溢出笑意:“小王爷来了!太后娘娘正念叨着您呢,说您这些天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迟迟不见人影,您快进去!” 崔太后喜欢崔明楼, 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儿。 本来么,既是亲侄孙,又算是收养的孙子,哪里能有不喜欢的道理? 见到了他,崔太后再大的怒气都得消几分。 张尚宫说完这一句,崔明楼便溜达到了青花瓷鱼缸跟前,往浴缸里瞥了一眼,挑了挑眉看了一眼那宫人,轻描淡写的吩咐:“把鱼捞起来扔了,别影响了其他鱼,若是太后娘娘问起,就说是本王引逗了几下没注意分寸。” 宫人立即便跪下了要给他磕头。 张尚宫早有所料,崔明楼为人就是如此,只要是能与人方便的事儿,他从来都是不吝于抬手的,所以这个宫中几乎没人不喜欢他。 她对着那个宫人摆摆手,自己引着崔明楼往里走。 “太后娘娘是不是心情不好?”崔明楼跟在后头上了台阶,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琉璃瓦,抬手遮住了眼睛继续走了几步才说:“看大家都跟鹌鹑似地,连小鱼都不敢说话了。” 小鱼是慈宁宫的大宫女,也是崔太后身边最得力的老妈妈文华嬷嬷的孙女儿,平时在慈宁宫很得脸面的。 张尚宫就苦笑了一声:“这些话咱们可不敢说,您来了,大家都松一口气。” 说话间已经到了,小宫女毕恭毕敬的打了帘子,崔明楼一脚踏进殿中,便见殿中所有的窗户都大开,慈宁宫正殿外是方方正正的院子,里头种着的树早已经长成了气势,崔太后此时立在窗边,便是在看外面的花园。 他喊了一声姑祖母,自然而然的走到崔太后跟前立住了,还往外头看了看:“您在看什么呢?这外头不是跟以前一样么?” 崔太后双手撑在窗户上,淡淡转头看了看他:“又往哪里野去了?最近这些天都没在宫里见着你,你便忙成这样?” 崔明楼在崔太后跟前十分自在,双手一摊便坐在了靠窗的黄梨木圈椅里,自顾自的拿了茶盏倒茶,先送一盏给崔太后,这才自己也喝了一口,笑眯眯的道:“您还不知道我?我现在可是一心一意的办正事儿,圣上既然拿了差事给我做,我自然得做到最好了。先前忙宝庆公主家里的事儿,后来审完了,现在不是在忙着另一桩案子了么?” 崔太后也知道他的性子,啜了一口茶问他:“差事办的怎么样?锦衣卫可不好做啊。” 锦衣卫固然是天子的眼睛耳朵,可是要想做到高层,可不是那么容易。 王俊山首先便挡在前头,不会让人到他的碗里抢吃的。 先前在皇觉寺的时候便是,他压着唐晚舟不让人家出头,便是崔明楼身份比唐晚舟高一层,在王俊山眼里,只怕也是个奶娃娃,他是看不上也不会把事儿交给崔明楼去做的。 “是不好做,麻烦的要命。”崔明楼啧了一声,跟崔太后实话实说:“您不知道,王提督啊可是个人精,反正呢,鸡零狗碎的事儿,他就推给我做。我也知道,为了保证我的安全嘛,一句话就把我给打发了。” 崔太后似笑非笑转头,此时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了:“你倒也看的清楚。” 那是人家碗里的饭,当然不可能分出去。 尤其是崔明楼同样也是备受永昌帝重视的人,又是周王妃亲侄子,这不是天然便跟王俊山不是同一个阵营的么?人家能待见他才怪了。 (本章完) 一百九十三·是人为 崔明楼在崔太后这里放松,崔太后便也提点他几句:“初来乍到,要知道拜山头,人家这是在告诉你规矩,教你做事,你若是当真有心想学,便该知道低头的道理。” 否则在王俊山那里, 崔明楼就不可能摸得到大一些的案子,永远是个负责那些轻省但是好办的差事的角色。 这样可以说是保护,可若是用军中的话来说,那就是养猪。 对付那些被塞进军中想混个功劳,又得罪不起的二世祖,军中将领基本上都是用养猪的法子来对付, 只要不养死了,让人家混些不大不小的功劳,也就行了。 崔明楼嗤笑了一声,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全无笑意。 他明明白白的道:“可我不想当个猪,我要当锦衣卫提督。” 这话说的可真是够狂妄的,崔太后喜怒不辨的开口:“你这话说的,你虽然是圣上的养子,可就算是周王鲁王他们,都不敢觊觎这敏感的位子,你可倒是好,一来就想要了锦衣卫,你可真是够能耐的。” “鲁王如何不敢?”崔明楼淡淡扯了扯嘴角:“皇觉寺一事能够查到秦氏和楚国公府便戛然而止,不正是鲁王的本事吗?” 这孩子,崔太后放了手里的茶盏,也坐在了椅子上, 外面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她垂下眼睛道:“还不是时候, 王老夫人一死,圣上对王家的恩宠到达顶峰,活人是永远无法与死人相争的。王家至少还有二十年好日子过。” 哪怕之前永昌帝因为疑心王俊山和鲁王勾结而生出了心结, 也要随着王老夫人的死烟消云散了。 王老夫人带大永昌帝,对他的影响实在是太深了,他是不会对失去了王老夫人的王家再举刀的。 尤其是王老夫人死的还如此仓促,偏偏死在了她七十大寿的前夕。 这个时候想要夺王俊山的权,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崔明楼半点儿也不急,笑眯眯的凑到崔太后跟前。 他自小在宫里长大,在崔太后宫里混的时间又是最长,所以做出些亲昵的动作也是自然而然,半点不显得突兀,崔太后笑着瞪了他一眼:“又寻思什么坏主意?哀家可不能帮你做什么,你想都别想。” 前些天才因为王老夫人丧礼太过隆重的事儿跟永昌帝起了冲突,崔太后并不想再因为这件事跟永昌帝闹什么不愉快了。 她跟儿子的关系虽然有些别扭,但是在撇除了王家的事情以外,倒也算是过得去。 只是不能沾王家,一旦沾了王家,双方心里都不好受。 既如此,便干脆不去碰。 不去碰,彼此都更痛快一些。 崔明楼明白的很,他笑着摇摇头:“不是让您帮我干什么, 是我这回能帮您一个忙, 然后咱们想要的事儿,就都能成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崔太后皱了皱眉头:“别卖关子,有什么话便直说,哀家听着不舒服。” 崔明楼俯身在崔太后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崔太后立即便抬头,眼神陡然变得犀利:“你此话当真?” “真的啊。”崔明楼随手拿起桌上摆着的一个苹果颠了颠,稳稳地又接在手里,笑着说:“我什么时候骗过您?您要不要解开心结,就看您自己了。” 崔太后沉默片刻,转头喊了文华嬷嬷进来。 文华嬷嬷疾步进来,崔太后吩咐她:“去请圣上,哀家有话跟圣上说。” 文华嬷嬷急忙应了一声,转头亲自去请永昌帝了。 崔明楼自然是先告退。 虽然之前跟崔太后因为王家的事儿闹了不愉快,但是文华嬷嬷亲自来请,永昌帝还是要给面子的,听说崔太后请,永昌帝还是去了慈宁宫。 崔太后早已经整理好了心情,等到永昌帝请了安,便冲着永昌帝点了点头:“坐。” 永昌帝顺着崔太后的话刚坐下,便听见崔太后问:“王家的灵堂摆了几天了?” “已经三天了。”永昌帝提起这件事,语气还是不由自主的低落,情绪也变得有些低沉:“母后问这个做什么?” “哀家想过了。”崔太后看着他,淡淡的叹了口气:“之前哀家是想着国朝并无如此大肆封赏一个奶娘的先例,却并没有顾及到皇帝你的心情,她带大你,辛苦一场,你给她死后哀荣,也是该当的。” 永昌帝有些意外。 可不管如何,崔太后能够说出这番话来,还是让他有些惊喜,他也沉默了一会儿:“母后,之前儿臣也有错,儿臣不该顶撞您。” 母子之间其实难有这样和谐的时候,大部分时间,崔太后都是十分强势的那一方。 所以在偶尔示弱的时候,效果出奇的好。 相对无言片刻,崔太后缓缓开口:“是哀家没有顾及你的心情,哀家虽然生了你,可在你小时候确实陪伴你太少这样,咱们出宫去王家一趟。” 听见崔太后说要去王家,永昌帝有些惊疑的抬头。 崔太后却一脸的镇定:“也当哀家谢过她对你的忠心了,皇帝,去看看,哀家知道,她走的仓促,你不去看过,只怕也不放心。” 这一句不放心,彻底将永昌帝心中的念头给勾起来了。 他的确是不能够接受,王老夫人前些时候进宫来求恩典的时候,都还精气神十足,那时候还为了王威的婚事操心,一个人无病无灾的,而且太医隔几天便要去请平安脉,也从未说过有什么不妥,就这么忽然去世,永昌帝一直都觉得有些不大真实。 现在崔太后这么一说,他便也顺势答应了下来。 母子之间因为说开了这话,气氛难得的好,颇有些母慈子孝的意味了。 崔太后便又看了看他:“皇帝可曾派了仵作和太医去看过?” 若是寻常人去世,自然没什么可能让仵作和太医上门。 但是王老夫人身份不同,加上死的又太过突然,永昌帝应当是会派人去才对。 果然,永昌帝点了点头:“派人去看过了,并未有什么异常。” (本章完) 一百九十四·碰钉子 崔太后的态度变了,最高兴的莫过于永昌帝了。 他是重视王老夫人,可这并不代表他便不顾及亲生母亲的感受,之前要跟崔太后闹脾气,他心里也不是滋味,如今话说开了,连心情都松快几分。 宫中除了崔太后,都是要看永昌帝脸色的人。 他一变,邵皇后便立即反应过来,有些莫名的皱了皱眉问经嬷嬷:“怎么好端端的,圣上又跟太后娘娘和好了?之前可几天都没踏进慈宁宫了。” 谁都知道王老夫人算得上是永昌帝的软肋,不管是什么事儿,反正只要是跟她有关的,永昌帝就鲜有让步的,便是崔太后碰上,只怕也得退避三舍,毕竟她老人家强势惯了,当年先帝还是王爷的时候,崔太后便从来不是那种只听话不吭声的主儿,如今皇帝是她的儿子,她就更不可能退让了。 两边都强硬,总有一方是得退的,退的多的那个心中怎么可能没有怨气? 这些年永昌帝眼看着和崔太后的关系愈发的疏远,也就是最近才因为皇觉寺的事好了一会儿,王老夫人的事又把一切都打回了原形。 原本邵皇后还只当崔太后跟皇帝的关系要彻底撕破脸了。 没想到如今却峰回路转。 经嬷嬷的头压得更低了些,轻声道:“具体的不知道,只知道小王爷进宫去了慈宁宫一趟,转头慈宁宫便去请了圣上” 一提起崔明楼,邵皇后的脸上顿时满是厌恶。 她没好气的冷笑了一声,用一种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语气开口:“又是他!本宫就知道是他这个搅屎棍,这是显摆他能耐呢!是啊,不管是圣上还是太后娘娘,可都是重视他的。他可不就把自己当回事了么!” 经嬷嬷咳嗽了一声,并不敢开腔附和。 其实邵皇后倒也不是一开始就对崔明楼这么不客气的,毕竟崔明楼沾了平江王的光,是平江王的一点儿血脉,永昌帝对崔明楼说是视同亲子也没错。 她自然也是对崔明楼示好过的。 只是崔明楼却跟周王妃一条心。 邵皇后当年便不想为周王求娶崔氏的女孩儿,她更中意自己娘家的侄女儿,可是周王并没有听从她的意见,而是求娶了博陵崔氏的嫡女。 周王妃倒也不是不孝顺温柔,可是这种儿媳,到底是失了几分亲近贴心,哪能比得上知根知底的自家人? 邵皇后从那开始便有了心结,再到后来,她好几次命令周王办事,周王都并没有办,便让她对周王越发失望和冷淡。 这种冷淡在崔明楼跟九公主的冲突之后到达了顶峰。 邵皇后并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从来都是看的跟眼珠子一样,要星星不会给月亮,九公主也是被纵得随心所欲,但凡是她想要的东西,就没有肯放手的。 之前在演武场上,九公主为了博得唐晚舟的欢心,非得耀武扬威的要拿崔明楼的照夜玉狮子来给唐晚舟,崔明楼自然不肯,九公主一怒之下竟然拿了马鞭要去打崔明楼,被崔明楼给拽住了一扯。 结果九公主没能打到崔明楼,反倒是被崔明楼扯得维持补助平衡摔下了马背,伤的不轻。 这件事自然是惊动了圣上,一开始听说是崔明楼伤了九公主,圣上还恼怒的很,预备要惩治崔明楼的,等到听说是九公主先要打人,永昌帝竟然大事化小,最后直接就算了。 邵皇后原本还想让周王帮忙修理崔明楼。 毕竟周王妃是崔明楼的亲姑姑,这也是最亲的长辈了。 可周王竟也不肯。 邵皇后这才答应了帮鲁王的忙。 如今太后跟永昌帝和好,也是崔明楼在其中出力,邵皇后心中气不打一处来。 她倒不是真的就看不得太后和圣上关系亲近,可是这不能是通过崔明楼来促成——崔明楼如今俨然已经成了永昌帝身边第一红人了,这哪里还了得?! 经嬷嬷知道邵皇后心中的忌讳,轻声劝道:“您也不必这样生气,其实说到底,周王到底还是孝敬您的” 孝敬有什么用? 邵皇后并不缺那份孝敬,她要的是周王感恩戴德,对她言听计从。 而不是要一个不能控制的养子。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略有些烦躁的甩了甩头:“罢了,先别说这些了。既然太后娘娘都已经决定要亲自驾临王家,那本宫自然也不能落于人后,你去安排安排,本宫要求见圣上。” 邵皇后原本打算跟永昌帝一道出宫的。 永昌帝却一口回绝了:“不必了,有朕跟母后去,便已经足够了,去的人多,你也去我也去,像是什么样子?仪仗都难摆得下!” 邵皇后顿时有些错愕。 永昌帝心情不好,也没心思多聊,见邵皇后叫他过来是为了这事儿,拒绝之后便要走。 邵皇后心中又惊又气,什么叫做你也去我也去?便是她也去又怎么了?她可是皇后,帝后一体,她去了,关那些妃嫔什么事,难不成那些妃嫔竟也要跟她这个做皇后的看齐? 可是永昌帝这么说了,她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咬咬唇应了一声是。 永昌帝走出一段,又想起什么,回头问邵皇后:“小九怎么样了?” 九公主已经休养了好一段时间了,永昌帝之前还时常过来看她,可最近事情多,又恰逢刚出了王老夫人猝死的事儿,已经几天没看过九公主,他颇有些担心。 邵皇后急忙扯出一抹笑意来:“好多了,就是见您几天没去瞧她,又有些闹小性子。您别理会她,臣妾一定好好说她!” 永昌帝叹了口气:“她这性子,也的确是该好好改改。国朝公主,倒不怕她骄纵,就怕她骄纵过了头无法无天,她如今这性子,可怎么能做得了天下女子表率?” 他一走,邵皇后的脸色就垮了下来,总共也没说得上多少句话,结果永昌帝说的还全都不是什么好话,字字句句都是在说她跟九公主不懂事,她真是烦透了。 (本章完) 一百九十五·圣上至 邵皇后心中不痛快,但是给王家赐下的礼却还是丝毫不打折扣的,她再恼怒心里也清楚的很,虽然自己是以宠爱入宫,可花无百日红,在宫中的花儿便更是花期短了。 要保住皇后的身份,若只靠着那点情分,迟早是靠不住的。 何况她还有一家子的累赘。 经嬷嬷轻手轻脚的上来给她把东西都收了,见桌上的茶半点没动,便轻声叹了口气。 邵皇后转头看她,皱了皱眉收敛了怒气:“叹什么气呢?” 经嬷嬷是邵皇后从闺中时期便跟着的老人儿,到了宫中也仍旧还是心腹,便没什么可遮遮掩掩的,顿了顿她才有些为难的开了口:“老夫人说是要进宫来瞧您。” 老夫人? 邵皇后皱了皱眉,一下子便觉得头痛,不等经嬷嬷再多说,立即便道:“太后娘娘十分不喜欢她,前些时候还为了君庭得罪德清公主的事情大发雷霆,这种时候了,她怎么还要进宫来?” 邵老夫人不是个好祖母,邵皇后自小就被她称作赔钱货,这么多年来没少受她的气,等她长大进了宫,虽然见邵老夫人见得少了,可邵老夫人初一十五进宫,次次要么是替她那些娘家人要钱要官,要么便是数落邵大夫人的不是。 邵皇后跟她之间情分寻常,经过这次邵君庭的事儿便更是稀薄了。 经嬷嬷知道她心里厌烦,将东西交给了底下的宫人,转头便让她息怒:“您放心,已经让环翠出去说过了,老夫人就是那个性子,您也知道的” 邵皇后知道归知道,这口气却还是忍不了,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对:“之前父亲和祖父不是说已经让她在家中将养身体,以后都不会再让她出门了么?怎么这么短短一段时间,她竟又递牌子要进宫来见本宫?母亲呢?” 邵大夫人没少被老夫人磋磨,邵皇后担心母亲又受了委屈。 说起娘家的事,她心里便更加烦躁几分。 邵君庭出生的时候,她已经进宫,若说有多么深的姐弟情分,实在是不至于,可她不能不对邵君庭好,不为别的,也要看亲娘的份上,亲娘对她是没话说的。 如今也不知道家里如何了。 经嬷嬷早已经打听清楚了,怕她烦心,之前一直没敢说,如今既然邵皇后自己问了起来,她便也只能斟酌着说了后头因为铺子闹出来的事儿,又说:“但是这件事已经解决了,侯爷和世子都去陆家赔了不是,最后还是客客气气的,倒也没闹出什么太大动静。” 邵皇后却一听就炸了:“这还不算是大动静?!怪不得,怪不得太后最近对本宫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原来还是因为根子在这上头!祖母真是昏了头了,那点子东西,人家的嫁妆,她也要看的死死的!一个行将入土的人了,怎么就这么爱财?!” 难道那些东西死了还能带进土里不成?! 经嬷嬷不敢接这话。 邵皇后气的脑子都有些懵,喝了口茶深吸口气才缓过来。 崔明楼手里还抓着这件事儿,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拿出来做文章。 若是与鲁王的事儿被翻出来,到时候还是个大麻烦 她愈发的心烦意乱,缓缓吐了口气。 邵皇后的这口气一直到崔太后跟永昌帝出了宫去王家都没有放松过。 倒是崔太后,她跟之前的状态比就要好的太多了,一路上还心平气和的劝导永昌帝:“人死不能复生,的确是可惜了,可若是当真在睡梦中去的,这也是许多人都难盼到的福气,无痛无灾的去,这是多大的福气啊?你若是当真尊重她,不该伤心,反倒是该替她高兴才是。人固有一死,这道理你自己也清楚的。” 她温声细语,此时永昌帝想听的其实也就是这些。 他的语气也软了几分:“母后说的是,朕如今也想明白了,只能以后多多恩赐王家,也算是让老夫人安息了。” 崔太后竟也觉得很对,没有跟从前一样出言反驳。 母子两人之间的气氛极佳,以至于当王家所有人都出来跪迎的时候,王俊山敏锐的发觉永昌帝跟自己刚进宫报丧的时候的戾气都消散了许多,整个人平和多了。 他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惊扰圣上,圣上亲至,臣惶恐!” 家里有白事,王家个个都哭的不成样子,一个个的都恨不得哭的撕心裂肺-——王老夫人在,对王家来说那简直就是一个免死金牌,她老人家一走,王家除了大房之外其他人的命运还不知道是怎么样,他们哪里能不哭? 其他人倒是还算了,哭的最惨的是三房。 王三老爷哭的如丧考妣,当然,他也是真的丧了,可他的确是几个儿子当中哭的最惨的一个。 不只是他,王三太太哭的更惨,第二天就哭晕在了灵前,以至于被抬到房里去休养了。 所以前头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可王三太太也只能在房里唉声叹气。 楚妈妈进出都是静悄悄的,掀了帘子进门将药碗放在小桌上,便要搀扶着王三太太起身。 王三太太面色惨白,被扶着坐了起来,头晕乎乎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怎么是您亲自端药?其他人呢?” 楚妈妈拿了个枕头给她垫在身后,听见她这么问叹了口气:“都被叫走了,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孝棚便搭的出去二里地,人人都忙的脚不沾地,咱们院子里但凡是能派的上用场的,也都被叫走了。今天圣上和太后娘娘还亲自来了” 王三太太若不是因为提前报了重病,那也是得去前头跪着迎接的。 不过这件事,王三太太是当真不知道,她手里端着药碗,一时有些怔忡出神:“圣上都亲自来了?” 连太后娘娘也都来了。 老夫人在圣上那里有多重要,简直不言而喻了。 她喝不下,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发呆,许久才重重的将药碗放在了桌上。 (本章完) 一百九十六·丧人伦 圣上亲至,太后赏光,这是多大的荣耀。 只可惜,这已经是回光返照了。 王家少了王老夫人,以后恩宠再如何,也不可能跟从前老夫人在的时候相比较了。 王三太太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 楚妈妈急忙拿了毯子给她披上,见她面色泛白还不肯吃药,便苦口婆心的劝她:“老夫人已经死了,再如何,您也要保重身体啊。三太太,咱们三房原本便跟大夫人不和的,说句不好听的,前些天难道您没看见大夫人看您的脸色?还有大少爷” 王大夫人和王大少爷都对三房十分不喜欢,不仅是对他们没了好脸色,现在更是可以说得上是故意给他们使绊子了。 这一次王三太太哭灵晕倒,大夫人便阴阳怪气的直接说她是装病。 这话一出,当时便气的王三太太浑身颤抖。 王大夫人这根本是不给她活路了,给王老夫人守灵还故意装晕倒,这要是传扬出去,王家休了她那都是该当的! 说起这件事,王三太太的面色便忍不住更差了几分。 真是,真是太巧了。 连老天都在帮大房。 分明那次陆明薇放了烟花信号,分明老夫人房里闹出了极大的动静,分明老夫人都已经把二嫂叫过去,交代了二嫂以后代替大嫂出门应酬,招待客人了。 可见是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只是当天晚上,老夫人就去世了。 她眼睛酸痛,许久才垂下一滴泪来,自暴自弃的低头:“又有什么法子?原本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了,沉香死在了王威手里,我只想替她报仇,可现在,不仅不可能替她报仇,连我自己也要搭进去了。你等着看,现在他们是还没空来对付我,一旦老夫人入土为安,他们母子转头第一件事便是来收拾我,真是不公!老天真是不公!” 楚妈妈也是心里难受,别人倒是还罢了,她是三太太的心腹,哪怕是要掉头去投奔大夫人,大夫人也不可能答应。 都在一条船上,沉了便是一起死。 她拍着三太太的背,正要说些什么,帘子却忽然被掀开了。 她们两人顿时都是一惊。 现在她们说的话可都是些不能被大房听去的话,若是被他们听见了,只怕王大夫人立即就能让府里再多办一次丧事,谁这么大胆竟然这个时候进来?! 楚妈妈吓得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看见了来人顿时劈头盖脸的呵斥:“你这是要死了啊桑叶?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鬼呢,你走路怎么没声儿啊?!” 桑叶是三太太跟前的大丫头,素来也是得脸的,见是她,三太太跟楚妈妈虽然生气,但是倒是也都更放心了。 王三太太摆摆手让她起来:“你不是被叫去前头帮忙了么?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桑叶说话,王三太太皱着眉头正要发话,却听见一声闷响,睁开眼睛便看见桑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神情凝重。 她顿时有些莫名:“怎么了?” 桑叶静了静,声音压得只有王三太太和楚妈妈听得见:“三太太,有人托我问您一件事。您现在是没事儿,但是一等老夫人死了,只怕下一个死的就是您,您怕不怕?” 王三太太和楚妈妈的脸色顿时变了。 楚妈妈厉声却又特意压低声音训斥她:“你胡说八道什么?!” “三太太,眼下有一个机会摆在您的眼前。只要您能够抓住机会,那么这一次,就能把王家大房给掀翻,让她们为您把位子让出来,也让您出一口气。”桑叶双手紧张的搅在一起,显然是被自己这番话给惊吓的不轻,但是还是努力的把话给说清楚:“圣上就在前头,您若是愿意,那么便有一个让王威和王大夫人都死的法子,您跟他们是不死不休了。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您跟您的两位少爷,您可要想想清楚。” 屋子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楚妈妈一开始还能斥责桑叶两句,到现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了,显然是被桑叶的话给震惊的回不过神。 她好不容易回过神,便立即出去左右看了看,发现的确是没人,这才心惊肉跳的退回房里。 王三太太之前哭的太狠,脑子一直都有些晕乎乎的,整个人都像是踩在了棉花里,轻飘飘的踩不到底,现在听见桑叶的这些话,却顿时出了一身的汗。 出了这么一身的汗,她整个人也清醒了。 看着面前跪着的女孩子,她双手紧紧攥住了床单,仿佛是在思索什么,在做什么重要的决定。 而另一边,永昌帝已经让王俊山和王家众人起身了。 这些天王家的人没日没夜的守夜,每个人看着都是憔悴万分。 落在永昌帝心里,却让他心里舒服了几分。 老夫人辛苦操劳这一生,这些子女们孝顺,她心里也舒服,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他对王俊山道:“朕去看看奶娘。” 这个时候,他就直接称呼老夫人奶娘了。 王俊山的头压得更低,感激的应了一声是,恭敬的迎永昌帝进灵堂去。 王大夫人和王威落在后头,两人都低垂着头。 崔太后的视线从他们身上一扫而过,见王威虽然低垂着头,但是等到站定之后左腿便开始抖动,顿时眯了眯眼睛。 不过她并没有多说,只是叫了王大夫人到跟前。 王大夫人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又磕了几个头,这才敢直起身来。 崔太后就问她一些问题:“老夫人去的可安详?” 王大夫人的眼泪顿时又出来了,哽咽着点头回话:“老夫人是在睡梦中去世的,她老人家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并不痛苦。” 崔太后正要点头,忽而便听见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来:“你撒谎!大嫂,你这么撒谎,老夫人就算是到了地底下,也要被你们这丧人伦的东西给气的不能闭眼睛!” 王二夫人等人原本肃穆的立在一边的,听见这动静顿时全都转过头来,面带惊恐的看着王三太太。 (本章完) 一百九十七·搏一搏 所有人都脸色大变,尤其是王大夫人,她原本还在跟崔太后悲伤痛苦的诉说着心里的无奈和府里的只能繁杂事务,一听见这话,顿时整个人的面容都扭曲了,转过头像是要杀人一般的看着王三太太,眼里的杀意到了此刻简直是不加遮掩。 早就该杀了这个贱人! 她心中惊怒交加,到了此时却还是只能尽量的让自己冷静下来,用尽了力气克制住了脾气,尽量扯出一抹笑意自然的跟崔太后告罪:“这是府里的三弟媳,想必是难过得疯了” 一面又对着王二夫人拼命的使眼色。 王二夫人都已经快被吓傻了,王三太太本来就跟王大夫人不和,因着不和,所以老夫人一出事,人人都知道三房以后必定是几房之中最惨的了,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在灵堂之上大夫人便公开跟三太太撕破了脸。 大夫人当众指责三太太是心思不纯,孝心不足,怕苦怕累所以晕倒,还让人把三太太带回去休息。 原本王二夫人都以为自己大约是见不到三太太的了,哪怕是能见到,应当也是三太太被送出府去,可没想到,三太太竟轰轰烈烈的闹了这么一场,简直是 她急急忙忙的冲过去试图拽开三太太,一面压低了声音哀求:“弟妹,有什么事咱们回去再说,回去再说,你在这里闹,对大家都不好的,以后若是出了事,大哥大嫂不会放过你啊” 因为实在是太怕了,她都把心里话都给说出来了,实在指望能够说通失心疯的三太太,让三太太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三太太哪里肯走? 这对王家来说自然是一道难关,但是对于她来说,却是一根救命稻草,只有抓住这根稻草搏一搏,她才可能从旋涡中脱身,有一条活路。 她毫不迟疑的甩开了来拉着自己的二夫人,几乎是以平生最大的力气朝着太后喊:“太后娘娘,您圣明烛照,您睁开眼看看!我们老夫人死的冤枉啊!” 到了这个时候,最怕的就是话都说不完就被拉走,三太太深谙这个道理,一看王大夫人已经示意了护卫们来拉,她更加大声的喊:“太后娘娘,我们老夫人不是寿终正寝,她老人家是被谋害的!您一定要为我们老夫人做主啊!” 场面一时静了下来。 王大夫人又紧张又气愤,随着三太太的话音刚落,她整个人都如同筛糠一般的抖了起来,气的简直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指着三太太怒吼:“胡说八道!你这个贱人,竟敢诅咒母亲!” 她又急忙忙跟崔太后解释:“太后娘娘,我这个三弟媳一直都是个脑子不大清楚的,她有癔症,时常说些莫名其妙耸人听闻的话,一大家子的人都怕她,这回真是我们该死,竟然让她出来惊扰了您,您放心,我们这就把她弄走” 一面就要转身走。 就在这时候,之前已经进了门的永昌帝却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廊下,此时正不紧不慢的开口:“等等。” 王大夫人浑身一震,转头便看见了面色肃然的永昌帝和目光深邃的王俊山。 王俊山顾不得去看王大夫人,先勉强对永昌帝拱了拱手:“圣上,都是微臣治家不严的罪过,才会让这种事惊扰了您跟太后娘娘,微臣有罪!” 永昌帝这个时候却并不想追究这种罪过。 他扬了扬手,喊:“老冯!” 冯公公急忙大声哎了一声,走到了永昌帝跟前,永昌帝指了指不远处的王三太太,面色淡淡:“去,把人带进来。” 王大夫人骇的整个人都脊背僵直,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冻住了,紧张至极的看着永昌帝。 可永昌帝并没有理会她的紧张,有了他的话,冯公公带着几个锦衣卫去将王三太太给领了进来。 一进门,王三太太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崔太后跟永昌帝跟前。 永昌帝端详了她一阵,沉声问:“你刚才在喊什么?你说,你们老夫人不是寿终正寝,有何凭据?” 永昌帝的话问的不紧不慢,可面色却着实说不上好看。 他身上的威压无形之中压得人喘不过气,王大夫人紧张得已经双手攥紧了拳头,整个人都快要晕过去了。 王三太太相比起来就要好一些,虽然也紧张的心如擂鼓,可她此时更多的是一种报复的快感和即将解脱的欣喜,一见永昌帝发问,她立即便扬声道:“圣上,我们老夫人平时毫无病痛,连许多老人家都有的一些毛病,她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忽然就出事了呢?何况,她老人家前一天才生了一场大气,要把大嫂母子送走,转头第二天就出事了,这岂不是太奇怪了么?” 王大夫人浑身发颤,指着她气的面色青紫:“你,你胡说八道!你这么中伤我倒也罢了,可你这么说,岂不是让母亲在地底下不安?三弟妹,你莫非真是疯了不成?连你的孩子,你都不顾了么?” 王三太太丝毫不为所动,她心里清楚的很,现在争一争,孩子们可能还有一条活路,他们一家人还能好好在一起,可若是不争,那就什么都完了。 她不理会王大夫人,也不去看目光如炬的王俊山,只专注着心思看着永昌帝:“圣上,老夫人出事之后,一直都是大伯和大嫂他们在料理,哪怕是大夫都不让近身,倒是您派来的太医能够进去,可也只是隔着玻璃屏风验一验,这能验出什么?大哥大嫂他们若不是心中有鬼,又怎么会不让太医好好验一验老夫人的死因呢?” 崔太后不动声色,听到这里才开了口:“你的意思是,你觉得你们老夫人是死于非命?” 她挑了挑眉,扫了一眼脸色各异的王家人,才不疾不徐的问:“之前你说的丧人伦,又是什么意思?” 王三太太擦了擦自己的眼角,鼓足了勇气支起身子:“是,太后娘娘,我觉得老夫人是被王威给害死的!” (本章完) 一百九十八·大厦倾 此话一出,王大夫人面色煞白,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都退的干干净净,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力气,整个人都软软的倒在了边上丫头的身上。 崔太后也有些加重了语气:“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王俊山至此才呵斥:“真是一派胡言!”他拱了拱手,面色凝重的冲着永昌帝请罪:“圣上,这是微臣的三弟媳,素来说话便十分的口无遮拦,又时常说些天方夜谭的话,我们一般都无人跟她计较。她说出这种话,实在是” 他表现的十分沉着冷静,丝毫没有被王三太太的那疯话给影响。 两厢一对比,却是把王三太太衬得像是一个只会说疯话的泼妇。 永昌帝皱着眉头垂下眼,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似乎是在思索是不是该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所有人都屏气敛息等着他的反应。 王大夫人更是连呼吸都快忘了,若不是因为王俊山刚才说了句话,她都已经倒下去了。 万籁俱静中,永昌帝缓缓看了王三太太一眼:“你所说的这些,皆出自于你的揣测?” 王三太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永昌帝的目光看起来简直像是要吃人,她知道,自己但凡今天若是说错半句话,那么就得死在这里了。她没有退路了,既没有退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反倒是又下定了决心,挺直了嵴背视死如归的道:“不只是揣测,不敢隐瞒圣上,其实王威他一直以来便有杀人的癖好!”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面色惊疑的朝着王大夫人看了过去。 王大夫人已经晕过去了。 再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有一天被自己人背刺,她如今唯一的感受就是后悔,后悔自己还顾忌着族里的风评,没有在老夫人一出事便把三太太给处置掉。 之前王威分明一再的说过,三太太故意引诱陆明薇上了望月楼的。 她也知道,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突然了,加上她本来便心虚,也没顾得上马上就把三太太给处置掉。 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王大夫人一晕过去,王俊山便很干脆的动了,脚步急速的下了台阶抢到了王大夫人跟前搀扶住了她,而后便皱着眉头回头去看王三太太:“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如此胡说八道,陷害家人,难道就只是为了争家产吗?!” 争家产? 众人都忍不住看着他。 又都若有所思。 也是,王家这么大一份家业呢,哪怕儿子们都是王老夫人生出来的,但是谁不想多分点家产呢?银子拿到了都是自己的,人大了自己成家立业,要用钱的地方流水一般的出去,家大业大的便更是需要银子。 王家三房若是因为想争产所以在永昌帝跟前陷害大房,那倒也说得过去。 崔太后语气有些冷漠:“你们老夫人才去多久?一家子便在这里闹成这样,让老人家在地底下如何安心?又让一直关照你们的皇帝如何想你们?简直胡闹!” 这话说的入情入理,王俊山立即便磕头请罪:“都是微臣的不是,母亲在的时候,对兄弟姐妹们都十分关心,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子女们,只是母亲为儿女们倾尽所有,但是有些人却永远贪心不足,三房一直都为了家产的事情在闹脾气,我们也知道三弟妹心里不痛快,所以才会在给母亲守灵的时候故意又哭又闹的还晕了过去,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闹到这个地步” 他闭了闭眼睛,似乎是在强忍痛苦。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下定决心的看着永昌帝:“圣上,现在三弟妹如此说,若是我们不能自证清白,只怕以后在这世上无法立足,我们不敢有别的请求,只希望圣上彻查,若是三弟妹所说的是真的,我们愿意服罪,若是三弟妹污蔑,也请圣上还我们一个公道!” 王俊山说话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看起来气定神闲,完全没有被三太太的话说的心虚,大家对比一下他的镇定自若和王三太太的样子,天平便忍不住倾向王俊山了。 王三太太心中惊跳,心跳声几乎都已经大过了外界的声音,险些快也跟着王大夫人一起晕过去。 过了好一阵,她方才觉得耳边嗡嗡嗡的声音轻了许多,集中了注意力大声的道:“我也敢拿自己的性命担保,自己没有胡说!圣上,您别被他的样子骗了!这么多年,王威之所以定一次亲就死一次未婚妻,都是因为那些女孩子被王威给杀死了!每一次,王威都说是意外,但是,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意外呢?!有一次,他的未婚妻还是我的侄女,我是亲眼看见的,人人都说我侄女是被溺死的,可是我分明看见我侄女眼里都是血点,胳膊上也有伤痕” 她哭着抹了自己的脸:“我也不敢争家产,人人都知道,我的大伯哥是锦衣卫提督,他如何权势滔天还用说么?我又不是活腻歪了,怎么会为了争家产撒这样的谎?” 】 这话听着又还像那么点样子了。 大家都看着三太太,一时没人吭声。 还是永昌帝对着冯公公点了点头:“去让明楼和唐晚舟过来。” 崔明楼是新进锦衣卫的,但是他最近办的几桩差事都很是不错,有头有尾的,唐晚舟便更不必说了,早就已经是锦衣卫里头冒了头的年轻人。 王俊山心中一突,面上却还是镇定自若。 崔明楼跟唐晚舟来的极快,永昌帝深深看了他们一眼:“有人说王老夫人乃是被人谋害,你们替朕审一审,查一查。” 虽然并没有算是彻底相信了王三太太的话,但是他让唐晚舟跟崔明楼来查这件事,说明本身便确实对这件事起了疑心。 他到底还是信了几分的。 崔明楼跟唐晚舟都应了声,崔明楼便主动提出:“圣上,能否让臣进去查看查看老夫人的尸身?” 永昌帝有些沉默。 顿了顿,他还是道:“先查王威。” 一百九十九·高一截 王俊山要自证清白,主动提出让永昌帝查,态度诚恳坦荡,看上去丝毫没有问题。 加上永昌帝尊重王老夫人,更不想让人惊动她老人家的在天之灵,思来想去之后,做出先查王威的决定。 这个决定并不令人意外,崔太后澹澹的看了他一眼,立即便知道永昌帝之所以这么做的缘故,不过她心里并没有什么怒气,毕竟再怎么珍贵,人也已经死了。 若是活着,她的一言一行都还能左右永昌帝的心思,这才是最可怕的,但是现在她死了,一个死人,就算是她的过错都能被无限美化,可是若是连家族都没有了,那又还能如何呢? 她接过张尚宫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对永昌帝说:“这王家的事,不管如何,闹成这样,都是对先人不尊。” 永昌帝眯了眯眼睛,恭敬的点了点头:“是。” 王俊山也马上就伏地请罪。 今天永昌帝来吊唁,并没有让王家清场,这也是为了给王老夫人脸面,所以今天这事儿,外头还没进得来的人或许都还没接到风声,但是原先就进来了的这批客人却都是知道的。 此时也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主要是,王三太太说的那些话,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了,简直比说书人说的还要精彩。 这些年王家给王威找的未婚妻也不少,但是确实是谈一个便死一个,这是不争的事实,从前没人敢说,便是说,也只是暗地里要说一声这是太硬的命格了,克死了妻子。 谁会往凶杀桉那方面想呢?谁能想得到王威竟然还会杀人? 众人都顾忌着永昌帝在场,分明心中已经好奇的仿佛是有无数的蚂蚁在爬,但是面上却还是要故作镇定和哀伤,一时之间场面十分的古怪。 锦衣卫们却都行动如常。 他们再惊悚的场面都见过,再厉害的角色也都碰见过,这样的事,区别只在于是永昌帝就地等着结果,是一个马上就要出结果的事儿,他们还是照常办事。 唐晚舟带着人上了望月楼查。 王三太太跪在地上,浑身上下都在克制不住的往外冒汗,她心里心知肚明,这一次是决定生死的时候,没有人面对生死的抉择还能够气定神闲的。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王俊山。 这么一看,她心里便忍不住咯噔了一声,随即整个人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王俊山真的半点都不紧张,他还在轻声的安慰着王大夫人。 他们在这个情形之下竟然都还能夫妻恩爱,看上去真的像是什么都没做过的光明磊落的样子。 王三太太一下子紧张的攥住了自己的手,心内煎熬得像是在熬油。 过了好一会儿,原先带队上了望月楼的陈宇带着几个人下来了,他径直走到了永昌帝跟前,拱了拱手摇头:“回禀圣上,已经将望月楼查了一遍,也令人挖开了,并没有见到所谓的尸体。” 周围的声音一下子都消失了,这个时候,王三太太是真的什么都听不见,只能听见没有见到尸体几个字。 她一下子便崩溃了,急的指着陈宇大骂:“不可能的!你简直是在胡说八道!王威他杀了那么多人,望月楼从来都不许别人进去,只有大房的人能进去,而且那天,那天出事之前,老夫人也都知道的,陆明薇,陆明薇上过望月楼!陆明薇还哭着从山上跑下来了,当时来做客的所有人都看见了!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永昌帝觉得王三太太有些聒噪,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就把王三太太看的浑身冰凉,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被永昌帝的眼神给吓住了,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换源app】 永昌帝这才对着陈宇点了点头。 陈宇便急忙又解释:“圣上,我们亲眼所见,的确并未见到什么尸体。” 王俊山直到此时才深深地叹了口气,扶着王大夫人走到前面跪下,对着永昌帝磕了三个头:“三弟妹的话,其实谁都知道是疯话,可是若是不让人去查,实在是难以平息悠悠众口,如今证明了三弟妹的确是不仅是还我们一个清白,也是还了母亲在地底下一个安心,她老人家生前最担心的便是家中的事物,现在她老人家也可以安心了。” 王三太太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刚才那人分明跟她说,只要按照她说的去做,那所有的事都会水落石出的。 现在是怎么回事? 她心里慌乱无比,挣扎了又挣扎,正要喊出声来,便见之前出去了的唐晚舟去而复返。 永昌帝一眼便看见了唐晚舟,便问他:“如何?” 唐晚舟目不斜视,沉声道:“圣上,山上没有发现,不过,我们的确是发现了一些事。” 他说罢,扬声喊:“带上来!” 便立即有两个锦衣卫扭送了几个下人上来。 那几个下人都面色泛白,嘴唇青紫,显然是吓得不轻。 王俊山也勃然变色,正要说话,唐晚舟已经抢先开口:“圣上,盘查府中下人的时候,这些人神色慌张,而且” 他把其中一个人给推出来,指了指他的手:“他们的手都不正常。” 永昌帝看不大清楚,冯公公便上前要把那人的手给翻过来,唐晚舟马上便提醒:“公公小心!” 冯公公被吓了一跳,等到被提醒才看向那人的手,又唷了一声,急忙后退,跟永昌帝说:“圣上,这些人的手指都烂了!” 唐晚舟跟永昌帝解释:“圣上,寻常的人手不会如此,哪怕是长期接触那些粪便之类的人,也不容易如此。一般只有军中和衙门里头长期接触腐尸的人,才会如此导致烂手。” 但是王家这样的人家,怎么会长期接触腐尸呢? 王大夫人死死的攥住了王俊山的衣裳,如果不是王俊山支撑着,她现在已经忍不住尖叫出来了。 崔太后不着痕迹的扯了扯嘴角。 王三太太已经要喜极而泣了,她抿着唇忍着颤抖,在心里念佛。 第二百章 回头路 永昌帝看上去并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沉默不语的时候,却比之前更加可怕,在场但凡是离得近些的人,没有一个敢发出任何声音的。 尤其是被唐晚舟推出来的那个下人,他躺在地上,整个人都抖得已经不成样子,要厥过去了。 还是唐晚舟踹了他一脚,他才勉强的没有再晕过去。 王俊山心中惊跳,到了此时,他才心里真的有些发慌。 其实在王老夫人出事第二天,他就已经派人去清理了望月楼。 这自然是为了以防万一的,毕竟陆明薇就已经知道了望月楼的秘密,他当时也想过是不是要一把火把望月楼给烧了,但是王家因为王老夫人死了,原本便是万众瞩目的存在,他怕放火反而引得衙门来灭火,事情便会暴露的更快,这个念头便只能作罢。 思来想去,他挑出了十几个自己在家中的心腹,让他们把尸体挖出来去处理掉。 只要把这些尸体都给处理掉了,哪怕是陆明薇站出来指认,那到时候也毫无证据。 人就是这样,只要你说了第一个谎言,那么你之后所说的话就全部不会再被人所相信。 之前也确实是如此的,若是王三太太说王威杀了之前那些女孩子的事不成立,那么原本她所说的话都会被认为是无稽之谈,永昌帝更不可能为了一个疯婆子而去惊扰王老夫人的在天之灵。 可是 到底还是时间太急了,而且这些下人也不能直接全部打发走,又不能立即就灭口,才会导致被锦衣卫查出端倪。 他心中快速的思索着应对的方法,立即便扬声说:“他们都是庄子上新调来帮忙的庄户,之前我们养鸭的庄子上出了点事儿,堆积了成千上万的鸭子的尸体,所以他们的手才会如此。我们之前还请过大夫给开过药” 王大夫人说不出话,只能在边上拼命点头。 到了这个时候,王俊山也顾不得之前打压唐晚舟怕他冒头了,正想着是不是该给些暗示,让唐晚舟顺着自己的话说,便听见外头有人喊了一声:“提督大人真是说笑了!” 是崔明楼的声音! 他惊了一跳,回过头去果然看见崔明楼正朝着这边大踏步的走过来。 崔明楼走的极快,虎虎生风的一路走进来,挑了挑眉看了一眼王俊山之后,便把目光投向了永昌帝,对永昌帝行了礼,径直道:“圣上,这些都是假的,不是什么鸭子的尸体,本身便是腐尸!” 他这话说的斩钉截铁,王俊山拦都来不及拦,便已经被崔明楼给抢先定了性,紧跟着崔明楼便道:“臣已经审过了王威,他承认他曾杀过人。” 王大夫人坚持不住,终于晕了过去。 王俊山厉声挑眉看着崔明楼,此时已经顾不得身份了,恼怒的指责他:“你胡说!我们从未如此做过!阿威更是不曾杀人!” “杀人没杀人的,王大少爷自己已经承认了。”崔明楼拍了拍手,一直跟着他的刘元锦立即便送了卷宗过来,崔明楼将王威的口供挑出来送上去给冯公公,一面道:“这是他的口供,他亲口承认,他杀了七个人!” 七个人! 崔太后皱着眉头:“真是闻所未闻!他一个大家公子,怎么会杀人呢?” 王三太太此时终于已经忍不住,哭着喊:“他就是个怪物!这么多年,我们也想不通,怎么他就这么没有人性,老夫人也是为了这件事,才对大嫂不满,几次三番都差点要休了大嫂,是看在大哥不断求情的面上,才容忍了他们。最近,王威愈发的过分,甚至还看上了老夫人身边最宠爱的丫头莲心,把莲心都给杀了!老夫人大怒,原本是已经要去报官的,但是看在祖孙的份上,还是没有忍心” 找到了说话的机会,王三太太连滚带爬的爬到了崔太后不远处,哭诉着王威的恶行。 崔太后听的眉头紧皱,满脸的不可思议,转头去看一直没再开口的永昌帝:“皇帝,这件事可不是小事,无论如何,是该要彻查的!若是他真的如此胆大妄为,倒行逆施,这种人如何能够留在这世上!” 王俊山没有再说话,跪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他边上的王大夫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王二夫人已经完全被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缩在一边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事情怎么就忽然到了这地步。 分明这几天宫里的赏赐一波一波的下来,分明这几天前来吊唁的客人都已经快要把王家附近的大街都给踏平了,轰轰烈烈的时候,怎么从天而降这么大一盆冷水? 永昌帝默然片刻,抬起眼喊崔明楼。 崔明楼立即响亮的答应了一声。 看着崔明楼这副生机勃勃的样子,永昌帝眼里染上了些许情绪,对他说:“去,你带着你的人去检验老夫人的尸身。” 王威的供词并没有承认杀害王老夫人的罪行。 他不是傻子,知道招认杀人未必真的会死,但是若是承认对王老夫人做了什么,那就必死无疑了,所以不管崔明楼怎么问,他关于王老夫人的事,无论如何都不承认。 不过也不是没法子。 崔明楼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听见永昌帝吩咐,崔明楼带着刘元锦进了灵堂,一番查验过后,他又带着人出来,跟永昌帝解释:“午作已经眼看过尸体,老夫人眼底有血点,眼圈周围亦有紫红色的血点,双手指甲也有断裂,其中有些皮屑,应当是凶手拿枕头闷住老夫人的口鼻,她剧烈挣扎的时候所致” 】 王三太太听到此时,终于忍不住再一次哭出声来。 真的! 她走对了!老夫人真的是被王威给杀的! 她虽然是自己站出来指认王大夫人跟王威的,但是其实心中还是有些匪夷所思。 王威到底是怎么想的?王老夫人再如何,那也是他正经的祖母,而且,只要王老夫人活着一天,哪怕是王威那些事儿被发现了,至少也能得以活命。 第一章 是魔鬼 王威真是疯了! 王俊山紧紧闭上眼睛,他因为出身所致,一直都高高在上,从小到大没有体会过什么叫做走入绝境,可是如今,这样的滋味是确确实实的体会到了。 眼看着众人都朝着自己看过来,他下意识的睁开眼去看永昌帝的脸色。 永昌帝此时却根本没有功夫顾及他,听见崔明楼的那番话,他心中的怒火早已经喷涌而出。 他小的时候因为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导致他也体弱多病,许多大夫都说可能养不活,也因为如此,当时先帝都甚至不曾给他赐名,就是觉得这个儿子未必能够长久。 是王老夫人,王老夫人事无巨细的带着他,伺候他,整日整夜的守着他。 他好不容易长到了四岁多,却又得了怪病,到了晚上就彻夜睡不着,每天晚上都哭,也是王老夫人陪着他,一遍遍的替他去试药,当时崔太后和先帝都忙着抵御外敌,没有人有太多的心思分在他身上,他就每天跟着王老夫人去一座座庙。 王老夫人背着他在身上,一步一步的上台阶,一步一叩首。 终于等到瓦剌被打退了,城中局势稳定一些,但是那时候,他的弟弟又出生了。 跟他这个身体病弱的不同,弟弟从出生开始便哭声洪亮,是一个极为健壮的孩子,甚至在他十岁那年,能够举起来的兵器还不如当时才五岁的弟弟。 他眼看着父母亲不可避免的把心思都更多的用在了弟弟身上,看着弟弟跟他们撒娇撒痴,甚至弟弟做错了事被他们责骂,只觉得自己跟他们格格不入,比起来反倒像是个外人。 同样也是王老夫人不厌其烦的安慰他,哄着他,陪着他一遍遍的在演武场,陪着他一晚上一晚上的泡在府里的藏书房。 他才能够稳稳当当的坐稳王府世子的位子。 才能够在先帝夺位的时候,在军中一呼百应,让自来受尽宠爱的弟弟吃瘪。 这样大的恩情,永昌帝与其说是把王老夫人当做奶娘,其实更像是把她当成亲娘。 他对王家这么好,对王俊山如此忍耐,不是真的因为王俊山救过他的性命,说到底是完全看在王老夫人的面上。 但是! 这些人,就是这些靠着王老夫人生存,本该把王老夫人看的比天还重的人,他们竟然有这个胆子对王老夫人下手! 永昌帝的目光放在王俊山身上,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起伏:“朕问你,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他的语气跟平常说话的时候没有什么分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在人耳朵里,却让人觉得浑身都在发凉。 王俊山到了这个时候才真正的察觉到了什么叫做慌不择路,他迟疑着没有敢答应。 永昌帝却已经转身大踏步进了灵堂。 他一进去,冯公公便目视边上的锦衣卫,示意他们带着王俊山一起进去。 崔太后蹙了蹙眉,转身也跟着进去了。 王老夫人的寿材是看了许多年的了,此时正派上用场,是上好的紫檀木,哪怕是有银子也没地方去买,但是对于王家来说,这些当然不是什么问题,所以用的都是整板的板材。 气势恢宏的寿材也掩盖不住王老夫人惨白的脸。 停灵了这么几天,哪怕是灵堂布置了许多的冰盆冰砖,她的身上脸上还是爬满了尸斑,看上去绝对不算好看。 永昌帝却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对着已经被锦衣卫押进门的王俊山问:“朕再问你一遍,你儿子所做的那些事,你知不知道?” 他跟王俊山从小一起厮混长大,王俊山跟他之间也是亲近大过于畏惧,但是到了此时,也只剩下畏惧了。 这是个要命的问题,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撒谎也只不过是让事情变得更糟罢了。 王俊山迟疑半响,才趴在地上:“圣上杀了我!” “朕是要杀了你!”永昌帝忽然暴怒,抬脚便将王俊山踹翻在地:“你纵容儿子杀害亲娘,竟还为他遮掩,帮他隐瞒!你枉为人子!” 崔太后站在边上看着他们,心中不是没有情绪,永昌帝小时候便是出了名的喜怒不形于色,先帝也是因为这个总是觉得他不够贴心,不是个好儿子,对他不如对其他的儿子们亲近。 但是此时看着,永昌帝哪里是真的没有情绪? 他只是对特定的人才有罢了。 只不过,这些也不重要了。 王家已经亲手把他们的保护神给抹杀了。 王俊山被踹翻在地,又马上爬起来去抱永昌帝的腿,他跟永昌帝这么多年,知道永昌帝的脾气,一再的求永昌帝能够放王威和王大夫人一马。 他不说这个倒是还罢了,一说起这个,永昌帝指着王俊山两下,怒极反笑。 而后当着王俊山的面,永昌帝扬声喊:“去把高俊岩给朕叫来!这个案子,交由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三司会审!绝不姑息!” 王俊山毕竟是锦衣卫曾经的提督,锦衣卫那些人绝大部分都是他提拔上去的,谁能审他? 把案子交给三司,也正说明了永昌帝的决心和怒火。 冯公公急忙答应了一声,飞奔着出去吩咐人去找高俊岩了。 剩下永昌帝还在原地,眯了眯眼睛,吩咐崔明楼:“去,把王威给朕叫来。” 崔太后直到此时才开口:“皇帝,这样的人,你见他做什么?便是你再生气,他一个丧心病狂的魔鬼,哪里值得你动手?让大理寺和刑部去审,审出来,也算是给王老夫人一个交代了。你可别气坏了身子。” 她顿了顿,又道:“这件事,还是王家三房捅出来的,也说明王家不是烂到了根儿,当务之急是先审出杀害王老夫人的元凶,还有王家大房的罪证,看看是否还有其他牵扯以及坏了规矩的事儿,查清楚了,其余没犯事儿的,那便看在老夫人的面上,你封赏了他们,也好告慰王老夫人的在天之灵了。”看书溂 这番话叫人无法辩驳。 永昌帝沉吟半响,点了点头。 (本章完) 第二章 了不得 王家的事情迅速的席卷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最近京城不管是高门大户还是平头百姓,一个个的若是说不出些王家的那些事儿,那都得被人看不起,说你是个外地的。 永昌帝重视王家,王家的地位也因为有一位王老夫人而水涨船高,稳稳当当的在勋贵里头扎根,成了头一份的荣宠。 若是没有意外,他们的荣耀大约是几代人都不愁的了,但凡是皇位上坐的还是永昌帝的后人,王家只要不去造反,就能延续这份荣华富贵。 可偏偏就是有这么多的意外。 谁提到王家都得感叹一声:“家门不幸,家中也不是没有能人,王大提督也是上过战场拼过命,才闯出这份家业来的人。可这么偌大的家业,就被一个败家子给毁了!有这等不肖子孙,哪怕是再大的家业又能如何呢?” 一时之间京中的勋贵和清流们倒是难得的统一了观点-----都对家中的孩子们陡然严苛了起来。 王家的事对于别人来说只是谈资,但是对于许多人来说,意义却截然不同。 毕竟一鲸落万物生,一个王家倒下去,所腾出来的东西就实在是太多了。 鲁王府中,向来都难得在王妃院子里久待的鲁王破天荒的主动要求留宿。 鲁王妃自从收到了林氏送的那份蓝宝石首饰之后,便跟鲁王起了争执。 她私底下对付楚国公夫人秦氏,这一点犯了鲁王的大忌讳,因着这件事,夫妻俩已经近乎这小半年都没有说过话了,彼此之间一直都在冷战。 这次鲁王主动求和,鲁王妃高氏解气之余,怨念也依旧深重,眼看着鲁王吩咐要小厨房做酸笋鸡皮汤,便要笑不笑的哟了一声:“王爷贵脚踏贱地,还肯吃我们这儿的饭,真是叫我受宠若惊了。我还只当王爷是永远不进这道门了呢!” 跟其他的王妃们的温驯不同,鲁王妃自来就不是个脾气好的王妃,年少嫁给鲁王开始,他们两个便三天两头的吵架闹气,鲁王在外头花天酒地,鲁王妃进宫告状的次数也是让人侧目。 她说话难听,鲁王便是习惯了,也仍旧是皱了皱眉,扔了手里的茶盏,冷冰冰的盯着鲁王妃:“看来你是十分不想本王过来吃这顿饭?” 鲁王妃一时被噎住了,她若是说是,鲁王必定是拔腿就走的,毕竟对于他来说,主动留下吃饭已经是低头,可若是要她说出什么服软的话,她又实在是说不出来,只好尽量忍着怒气说:“王爷说笑了,臣妾哪里敢呢?只是您在外头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多的是人做的比我这儿的好,我是怕您为难。” 来她这里就好像是受罪,次次都板着一张脸。 鲁王妃憋得久了,许多嘲讽的话根本不需要过脑子,自动便说出口了。 鲁王沉下脸:“你没完了是?成天翻旧账,你这个王妃,就没点别的事做了?”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鲁王妃心里的怨气便根本忍不住:“王爷来我这儿,难不成是因为喜欢来这里?还不是因为我是王妃,我是王妃,便活该倒霉,为您操持中馈,为您管着这偌大的王府,然后受您的气,看着您在外头胡来吗?!” 鲁王别的也就罢了,可是这年少就开始勾搭女人的毛病就是怎么都改不了。 就这样,竟也还想着往那个位子上爬。 鲁王妃气的脸都通红,这些年她为了这件事闹了也不只是一次两次了,干脆借着这一次的契机都发泄出来。 可在鲁王看来,鲁王妃分明就是疯了。 他冷冷的扯了扯嘴角:“说到底,不就是因为本王有几个女人吗?这世上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哪怕是寻常穷苦人,一旦有个机会还得去花楼呢,本王不过就是多了几个女人罢了,瞧你那副嘴脸!你这是善妒!” 鲁王妃止不住的冷笑:“我善妒?您正经纳的侧妃,难道我一天到晚的找她们麻烦了?娘娘赐下来的妾室,难不成我不让她们进门?是您喜新厌旧,得陇望蜀,在家里待不住,现在倒是把责任推在我头上!” 跟男人争论这个问题,永远是争论不出个结果的。 因为没有一个男人会觉得自己有错。 鲁王拂袖而去。 鲁王妃气的胸口肋下都痛,捂着胸口呜呜的哭出声。 高妈妈又是心疼又是无奈的劝她:“您也是,王爷好不容易进咱们一次门,您何苦每次都这么得理不饶人,跟他针锋相对呢?” 怎么能不针锋相对?鲁王妃气的咬牙:“我难道稀罕这些?他若是心甘情愿的进门,哪怕是说几句好听的话,我也能咽下这口气,可您看看他是个什么态度?!” 她忍无可忍了:“这次他难道是知道自己错了才来看我?根本便不是!他是为了打听王家的事儿!他知道,我父亲现在就是在都察院,对此桉是最了解详情的。父皇为了王家的事震怒不已,不仅将王俊山下了大牢,还直接将王俊山斥责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败类,他是在为了这件事心急呢!” 毕竟好不容易才搭上了王俊山这条线,收服了王俊山为己用,现在忽然出了这样的事,他当然会担心王俊山把他给咬出来。 鲁王妃抱着高妈妈痛苦不已:“妈妈!您看看我嫁了个什么东西?他用得着我的时候朝前,用不着我的时候就把我一脚踢开,我难道还要为了他委曲求全,为了他卑躬屈膝吗?!” 少年时鲁王求娶她的时候分明也是用尽心思,分明也跟她许诺过这一生都会对她好。 可那些誓言,他早已经忘得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高妈妈无奈的叹口气:“娘娘,老奴也知道您心里苦,可如今唉,您就算是不想想王爷,也得想想想想世子和郡主呀!” 鲁王妃听的愈发的悲哀,她的子女难道不是鲁王的子女?可就算是如此,为了这父爱,也得她自己苦心孤诣的去求。 第三章 报复心 鲁王的心情差到了极点,他实在是搞不懂女人怎么会如此的不知足。 他不过是多喜欢了几个女人罢了,又没有让那些女人来影响高氏的地位,更没有因为这些女人就要让高氏下堂,可高氏就是不知道满足,不仅不知道感恩,反而还处处跟他作对较劲儿。 这么多年了,她简直是不厌其烦的因为女人跟他闹。 其他的亲王们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哪一个是守着一个王妃过日子的?就周王那个脑子不大正常的,才会守着一个崔氏过日子。 也不过是为了讨好父皇,让父皇觉得他长情罢了。 高氏真是太过死心眼,其他的东西不比,非得拿这个来跟他闹,说他承诺过只爱她一个。 这种话,听了也就算了。 不管男女,只不过是情浓的时候说出来让彼此舒服些的,她竟也天真的信了,若是不知道的,不会觉得她已经四十岁,还以为她才十三四呢。 真是荒诞! 他气冲冲的出了门,去了自己的书房。 鲁王府的应长史正在整理书册,听见动静见是鲁王,急忙便朝着鲁王拱了拱手。 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鲁王烦闷的摆了摆手,让人起来,又皱着眉头问:“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作为一个亲王,鲁王早已经开始领差事,他现在领的就是修建皇陵的事。 最近回京来,也是为了给永昌帝汇报工程进度的。 府里来来往往的回禀事情的人多不胜数,也要跟工部对账,天天都忙的不可开交,可今天却只有应长史一个,他觉得有些奇怪。 应长史看出他的心情不好,不敢有所逾越,急忙解释:“您昨天吩咐过,今天要歇息一天的” 鲁王这才想了起来,的确是有这件事,他原本是打算今天陪着鲁王妃聊聊天,夫妻增进一下感情的。 可现在一切都被那个女人给毁了。 思及此,他便更加烦躁了几分:“吩咐下去,让他们该对账的对账,早些把差事交接干净,还得继续赶去皇陵!” 他回来能呆的时间本来也不长,现在眼看着都已经过了一半了,再留在京城只怕引起那些御史们的口舌。 应长史看着他的脸色应了下来,见他脸色不是很好看,便轻声道:“是,王爷放心,皇陵的图纸和进度都已经整理好了,跟工部对过,连汪大人也觉得能够办成这样实属不易,您眼看着又是大功一件了。” 不管对于哪个皇帝来说,建造自己的皇陵都是大事。 鲁王接手这件差事之后,也的确是尽心尽力的在做,不管是工程进度还是损耗,都维持的十分完美,工部尚书汪大人屡屡上书夸赞鲁王,永昌帝也因此对鲁王十分满意。 鲁王却情绪不是很高,坐在圈椅里缓缓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光是差事做的好有什么用?得会讨好卖乖才行,看看老二,不就是因为会讨好,会卖乖,又有个会来事儿的侄子,所以在父皇跟前得尽脸面吗?” 应长史跟着鲁王很久,一听就明白了鲁王的意思,顿时便摸着胡子笑了起来:“王爷是在为此次王家的事情心烦?” 鲁王抬眼看了看他,目光里一片冷意。 他是在这件事上出了许多力气,而且也是花费了很多功夫才能够说通了王俊山,让王俊山在皇觉寺的事情上帮忙隐瞒和销毁证据的。 可王俊山才帮他办了这么一件事,就栽了,这实在是叫人不得不心烦。 不过,这件事他可没和应长史商量过,所以现在应长史提起来,他便起了疑心。 应长史却不慌不忙的迎着他审视的目光笑了:“王爷大可不必这样看着微臣,微臣是您的长史,自然是事事都跟您站在一起的,王家的事,也只不过是臣管中窥豹,猜的一二罢了。” 毕竟楚国公府之前便是对鲁王马首是瞻,秦氏跟鲁王之间的关系更是十分微妙。 应长史能够做到王府长史,跟在鲁王身边,自然是眼力和本事都有的,再看看王爷专程赶着这个时间回来,又破天荒的去了王妃房里,哪里还有猜不到的? 听见他说是猜的,鲁王心情更加多了几分紧张和烦躁:“只是猜测?” 若是连应长史都能猜的出来,那岂不是其他人也能猜的出来? 他倒不是怕其他人猜测,毕竟没有证据也不能证明什么,可现在王俊山已经下了大牢,三司会审,那里头多少能人,哪怕之前王俊山是锦衣卫提督,在三司的狂轰滥炸之下,只怕也扛不住多久。 他就怕王俊山会乱说话。 应长史却好似知道鲁王的心思,笑了笑看着鲁王意味深长的开口:“王爷放心,王俊山是不会把您供出来的。” 鲁王目光深邃,整个人都顿时散发着戾气,沉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应长史也知道鲁王的耐心到了极点,自己也知道见好就收,他要的就是在这个时候引起鲁王的注意从而出头,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那便不能再卖关子,他立即跪在了地上:“王爷,微臣只想为殿下您分忧罢了,绝无他意。这一次,周王能够占得先机,将皇觉寺的佛像事件压住,还有一个十分关键的人物。” 鲁王来了兴致。 其实这件事之前一直都是秦氏在操纵,也是秦氏找的那些人来做这件事,所以他也是到了时机差不多的时候,才找了邵皇后联盟,恰好邵皇后也想给周王一个教训,双方一拍即合。 原本这件事也进展的很是顺利的,可是却偏偏佛像被换了。 还有,还有那个刘光正。 鲁王自然是知道刘光正告密的事的,虽然刘光正上的是密折,但是阁老里头也不是没有鲁王的眼线,他自然知道有谁的折子没有经过内阁便直接送到了永昌帝的御书房。 现在听应长史这么说,他便眯了眯眼睛:“你说的那个关键的人物,指的是,刘光正?” 第四章 露头角 应长史含笑摇了摇头:“刘光正虽说是上了密折,算得上是个引线,可他哪儿有本事能够提前得知楚国公夫人的算计和计划呢?他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别人的一个马前卒罢了。” 平素进出都是被一大帮人围着,鲁王很少能听见个别人的声音,尤其是应长史,虽然跟了他许久了,可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建树,在他身边也就并没有那么显山露水。 可现在,听应长史的这话,鲁王的目光便陡然亮了起来。 管中窥豹,应长史能够说得出这些话,可见是一个十分善于观察而且还有手段有野心的人。 而鲁王,他除了在女色一道上没有什么节制,可在正事上头却并不含湖。 有用的人,他从来都不会吝啬自己的欣赏。 哦了一声,他笑着亲自去扶起了应长史:“真是本王有眼不识金镶玉了,放着这么一个大宝贝,竟不知道珍惜,应长史快快请起!” 在鲁王府也已经多年了,这才是真真正正算是崭露头角,让鲁王看见的一次。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应长史顺着鲁王的搀扶起身,不卑不亢的冲着鲁王拱了拱手弯下腰去:“王爷这么说,可真是太折煞微臣了。微臣并无什么特别才能,唯一所有的,便是对王爷的忠心罢了。” “本王就欣赏忠心的人!”鲁王对于有才华的人向来是知道如何礼贤下士的,做足了欣赏的姿态,这才问:“才刚先生说,这件事不必担心,不知道先生何以这么说?” 问题已经抛出去引起了人的注意,现在姜太公也该要起竿了,应长史这才顺势跟鲁王分析:“王大人此时已经四面楚歌,王威杀了王老夫人,这在圣上看来,是最大的一个罪名,无论如何,王威是死定了。但是王大人却未必,他并未亲手杀害王老夫人,现在圣上或许是对他失望至极,可是圣上毕竟是性情中人,等到回过神来,圣上未必还会因为这个便定他的死罪。” 现在王俊山若是只有帮王威隐瞒杀人这件事,那么还有可能不会死。 可若是他还说出帮鲁王的事情,那意义可就决然不同了。 对于永昌帝来说,插手皇子们的斗争,那严重性可不下于之前王老夫人的事。 只要王俊山没疯,那么就算是刀架在了脖子上,他也不可能说出这件事的。 其实这些道理显而易见,鲁王自己也清楚。 可有些事,你自己知道是没用的,需要有人来帮你分析利害,你才能相信自己的判断。 现在应长史就成了这个人。 鲁王沉吟半响,抬眼问他:“那你之前说的那个关键人物,指的又是何人?” 刘光正既然都只是马前卒,那么在后面的是谁不言而喻。 这一次跟周王交锋,他算得上是惨败了。 楚国公府都赔了进去,着实不是什么好生意。 应长史澹澹的笑了笑,伸手沾了茶水,在桌上轻轻写了三个字。 鲁王立即眯起眼睛。 崔明楼。 这与他预想当中的人实在有些出入,所以他也有些不解的问:“怎么会是他?他不过是个小孩子。” 相对于年纪来说,崔明楼都能当他的儿子了。 崔明楼在宫中养大,那时候他都已经出宫立府,所以在他的印象里,崔明楼一直都是个孩子。 哪怕现在成了锦衣卫,开始帮着永昌帝做一些差事,但是在鲁王的眼里,崔明楼其实更多是靠着平江王的余荫和周王妃崔氏他们的庇护,这才有了些用处的。 但是那用处也十分微小。 应长史胸有成竹:“非也,非也!王爷,您如何不想一想,当初在皇觉寺的时候,是谁先跟圣上对好了计策,在皇觉寺引蛇出洞,把木氏和秦氏引得漏了马脚的?那是崔太后” 崔太后是崔明楼的姑祖母,对崔明楼向来十分关照。 “就算是如此”鲁王皱起眉头仔细思索:“也跟崔明楼没什么关系。” 崔明楼难道还有那个本事,能够未卜先知吗? “不。”应长史不再卖关子,笑了笑将刘光正家开堂会的事情说了,而后轻声说:“这件事出了之后,其实对于王家来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害,可是刘家却是丢尽了脸面。而且那时候刘光正被御史弹劾,有一阵子连门都不敢出,刘家也成了众失之的。而我查过了,那时候是有人故意宣扬了这件事,把这件事闹大,让刘光正丢尽脸面。甚至弹劾刘光正的御史,也是跟小侯爷家过从甚密的,您应该知道,李小侯爷可是崔明楼的玩伴,他们自小就在一起玩闹长大” 所以若是崔明楼交代李崇瑞去办的,那倒也说得过去,毕竟李崇瑞确实是崔明楼的狗腿子,当时宫里那件事鲁王也知道,崔明楼把九公主给弄伤了,大家都忙着推卸责任,李崇瑞还主动站出来帮崔明楼担责。 可是这帮二世祖的年纪都才十五六岁,都是刚刚办差的年纪。 他们竟已经这样了不得,开始参与这么大的事了么? 如果刘光正是被崔明楼逼着去上了那道密折,从而来换取自己从流言蜚语当中脱身的话,那么崔明楼又是从哪里得知秦氏的计划的? 秦氏又不是傻子,这种对付周王的大事,难道还会四处嚷嚷? 应长史知道鲁王的困惑,不紧不慢的帮鲁王解惑:“王爷难道忘了?其实楚国公夫人,她一开始是想对付谁啊?” 女人就是女人,眼界实在是狭窄的可怕。 她拉周王下水那只是顺带的事,但是她真正想对付的,却是常勇侯府的陆明薇,还有韦家。 所以说,这一切的缘由,说到底,都是从陆家而起。 鲁王抬头看着应长史,觉得他的推测有些匪夷所思:“你的意思是,崔明楼早就已经跟韦家和陆家有了交集,所以从而得知了秦氏的打算?” 可是,若是这么说,那也说不通,哪怕是如此,秦氏要对付韦家跟陆家,陆家跟韦家是怎么知道的? 第五章 有心人 鲁王一去就真的一整晚没有再回鲁王妃房里,鲁王妃辗转反侧,一晚上都没有闭上眼睛,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都肿了一大圈,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沧桑。 高妈妈忙着让人煮了鸡蛋,剥了壳帮她在脸上来回的滚,好不容易才把那明显的青紫给压下去了。 饶是如此,鲁王妃看起来还是忍不住摔了镜子。 她实在是不忍心看镜子里的自己。 刚嫁给鲁王的时候,她分明也是漂亮又温柔,皮肤吹弹可破,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却成了这幅样子,不管做什么样的发髻,画什么样的妆容,年纪和沧桑是遮不住的。 一个女人过的好不好,看她的脸就看得出来。 其余的丫头嬷嬷都吓得一声不敢吭,像是缩了头的鹌鹑,唯有高妈妈叹了口气,对着伺候的下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先出去。 等到她们出去了,高妈妈才扶着鲁王妃从妆台前走开,看着飞溅了一地的碎片,高妈妈轻声劝她:“娘娘,还是想开些,您这样又是何苦呢?只是苦了您自己啊!” 鲁王妃跟鲁王两人的关系僵硬了这么多年了,可鲁王妃也没有哪一次是真的硬气起来的。 这些年两人虽然是怨偶,却也这么过来了,最后不管鲁王闹的多过分,鲁王妃照样要给他说情,给他收拾烂摊子,高妈妈是做下人的,也是鲁王妃的心腹,对于这一点看的清清楚楚。 既然看的清楚,她也就不劝那些没用的话,只是让鲁王妃尽量想开些。 日子要过,也只能自己心里松散了,别的人谁都帮不了。 镜子碎了一地,每一片碎片里头都能映出自己的脸,鲁王妃气的抬脚去踢,正要发怒,房门却被敲响了,丫头在外头小心翼翼的通报:“王妃,王爷过来了。” 鲁王妃浑身的怨气怒气都在这一刻都发散出来了,等到鲁王一进门,高妈妈都还来不及行礼和劝阻,鲁王妃就冲着鲁王飞扑过去了,揪住鲁王的衣服质问:“你去哪儿了?是不是又去找你那个老相好了?还是你又迷上了外头的什么人,又安置在了哪座别院?” 原本鲁王解决了心头大患,心情是很不错的,来找鲁王妃也是为了跟她缓和关系,可一进门就先被推了个趔趄,鲁王妃说话又忒难听,他顿时也没了好脸色,一把推开了鲁王妃恼怒的迷了眼睛呵斥:“你发什么疯?你看看你自己,跟个疯婆子似地,哪里有个王妃的样子?!” 高妈妈咳嗽了一声,试探着伸手去拉鲁王妃,鲁王妃却不管不顾的冷笑:“我像个疯子?我像个疯子是被谁害的?还不是被你逼出来的?你一天到晚的不着家,谁知道你又在外头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知道的说我是王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你的老妈子!你何曾把我当过王妃?” 两人说不了几句又吵成了一团,高妈妈听的忍不住心里忐忑。 再是心腹,这些话也不是她能听的了,她急忙低了头转身出去了,顺手还把门给带上。 幸亏伺候的下人们都知机,听见里头动静不对,一个个的连廊下都不敢站,全都退去了院子里,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瞎子。 屋子里鲁王皱着眉头训斥鲁王妃:“你疯够了没有!?本王哪来什么心思再有别的女人?!这几天本王都忙着关注王俊山的桉子,生怕上次的事露馅,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女人真是烦死了。 一点用处也没有就算了,还只知道添乱。 难不成他愿意这么折腾?还不是因为他的好岳父不肯透露消息,否则的话,也不会让他跟个没头苍蝇似地乱撞。 最近王威的桉子传的天下皆知,鲁王妃自然也清楚,听见鲁王这么说,她心里的怒气稍减,却还是嘴上不肯饶人:“还不是怪你自己?若你那个旧情人能够老实些,哪里会扯出这么多的后患来?” 这些嘲讽的话鲁王实在听的腻烦了,他看都懒得再看鲁王妃一眼,冷了脸哼了一声:“你也就只会翻来覆去的说这些没用的旧账!原本是想带着你一道进宫给太后娘娘和父皇母妃请安的,看你这样,还是算了!” 他转身就走,鲁王妃这才有些恼怒的扑上去想要拽住他。 鲁王却连衣角都不肯让她沾,嫌恶的看了她一眼,打开门便走了。 剩下鲁王妃在原地忍不住又攥紧了拳头。 鲁王一家闹的不可开交,不过这个时候,除了崔明楼听见或许能拍手称赞一声好,陆明薇却半点都不感兴趣。 相比较起来,她更关心的其实是王威这件事的进展。 虽然说大家都心知肚明,杀了王老夫人,足够王威死一百次了。 但是毕竟王俊山也是跟了永昌帝从小到大的人,很难确定永昌帝到最后会不会念旧情。 哪怕是杀了王威,但若是放了王俊山,那也后患无穷。 陆显宗比陆明薇还要关心这件事,好不容易天上掉馅饼,落下一桩王家这么好的亲事,他以为自己终于是要时来运转了,可没想到这亲事没几天就打了水漂。 打了水漂还不算,王威竟然还该死的做出杀了王老夫人这种蠢事。 他心情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以至于陆琳琅端茶来的时候都没给好脸色,只是斥责说:“让你在房里好好呆着,你四处乱窜什么?!” 四处乱窜的分明是他的火气,陆琳琅心里腹诽,面上却柔柔弱弱的咬着唇一副委屈的样子:“我只是,只是听说了王家的事,怕爹爹伤心,这才会过来看看” 小女儿的确是向来比陆明薇贴心的多,陆显宗的面色缓和了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没什么,你既然还在禁足,便老老实实在房里待着。” 陆琳琅乖巧的应了是,伸手把参茶端给陆显宗,声音弱弱的:“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这么好的一桩亲事,都能出事” 第六章 找茬儿 原本陆显宗就心气不顺,这些天心里就一直憋着一口气没地方出,现在听见陆琳琅说这话就更加觉得堵心,没好气的训斥:“你一个小孩子,不该你说的话就别说!” 眼看着到手的乘龙快婿现在成了阶下囚,陆显宗都怕自己家成为这京城的笑话。 先有王威前面四个未婚妻全都死了有了个克妻的名声,若是以后陆明薇也来一个克夫的名声那可怎么办?要知道,之前跟吴文杰定亲,吴文杰后来也跟着吴家一道栽了。 现在王威也是莫名其妙又惹上了这么大的事。 这么说起来,谁不说一句陆明薇有些邪门?这两家一个是公府一个是显贵,到头来说覆灭就覆灭了,实在是有些儿戏。 陆琳琅委屈的很,垂下眼帘揪着自己的帕子:“我也没有说过,以前母亲在的时候,也时常说姐姐的命是真的有些奇怪的,不然的话,怎么跟她作对的,她不高兴的事儿,都不能成呢?” 陆显宗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的呵斥:“行了,那些事都是无稽之谈,鬼神之说如何能信?你回去!” 这件事说起来就让陆显宗更加心烦,如果不是当年吉云师太的话,那或许陆明薇不会被抱走 可是想到这里,他心中又不禁浮现了一个想法-----若是,若是吉云师太在这件事上头没说谎呢? 不管是巧合还是其他,陆明薇是真的与众不同。就如同陆琳琅所说,跟她作对的人,总是没有好下场的。 不管是林氏还是后来的秦氏和吴文杰,一直到现在的王威。 她总能化险为夷,总能当人群中最幸运的那一个,难不成当真是扫把星的命格? 陆琳琅不再说这件事,只是晃了晃陆显宗的胳膊。 陆显宗原本没什么好脾气,正要不耐烦的再责骂她几句,低头却看见她眼睛里亮晶晶的,还含着眼泪,又有些不忍。 人的性格就是如此,养在身边十几年,珍爱了十几年的女儿,哪怕是把她当成待价而沽的商品,可是若说没有感情,那也是假的。他咽下了到了嘴边的训斥的话,只是改口说:“行了,你若是没什么大事,便在自己房里好好养着。” 说到这里,想到最近发生的事,又忍不住道:“其余的事不必操心,不管怎么说,你们总是我的孩子。” 跟林氏不同,这两个孩子是不会被放弃的。 陆琳琅似乎感动极了,急急忙忙的扑到他身上,呜咽着哭了。 到后来,是陆显宗亲自送了她回住处。 府里的下人一看这架势,都知道虽然现在夫人是完了,可三小姐却还是被侯爷重视的,对陆琳琅也不敢再怠慢。 消息传到陆明惜耳朵里的时候,陆明惜正给囡囡查阅功课。 囡囡在邵家的时候并没有请教导嬷嬷,所以虽然规矩大致不差,可是读书这一道上却差了许多-----邵老太太是最厌恶女子读书的,认定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当初也不是没想过给囡囡请个女先生或是教导嬷嬷,却被邵老太太一口给否决了。 现如今看起来,还是得请一个。 她叹了口气,将功课放下,正要责备几句,就听见房门吱呀一声响了。 囡囡仿佛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听开门的动静,先就小跑着到门边去等着了,见到陆明薇进来,眼睛发亮的喊了一声小姨,扑在了陆明薇怀里。 陆明薇俯身刮了刮她的鼻子,一看就知道是她闯了祸:“是不是又惹你娘生气啦?” 囡囡歪了歪头叹口气:“娘说我得好好挨顿揍,可我也不是故意的呀,她布置地功课太多了,我昨天已经抄到半夜了,还是不能全部写完” 最近陆明惜亲自教囡囡识字,每天都要给她布置三十张的大字,的确是有些过多了。 两人对视一眼,陆明薇笑着走到边上去拿了囡囡的功课在手里,还没说什么,陆明薇已经先瞪了她一眼,警告道:“不许求情!什么事都如此敷衍塞责,以后怎么办?如今不能纵容她。” 当着孩子的面,陆明薇点了点头应是,等到让邹妈妈带着孩子出去了,这才低声跟陆明惜说:“姐姐,虽然说孩子不严不成才,可囡囡岁数到底不大,你这么着急,会不会拔苗助长?” 因着陆明薇没有当着孩子的面说这话,陆明惜倒也心平气和:“不严格些怎么行?原本她身世便特殊,跟了我这样的母亲,就只能更严苛的要求自己,别人做到一分,她就得做到十分,否则,外头的人就要拿她的出身说事。” 每次说起这个话题,陆明惜总是不高兴的。 陆明薇也就不跟她争执,轻声说:“那我想想法子,给囡囡请个师傅来,师傅因材施教,总比你强压着她学要好一些。” “你?”陆明惜扑哧一声笑了:“行了,你那点斤两我还不知道,能请来什么好的师傅?我已经让人去打听了,若是有合适的人选,到时候再请来。” 不是她看不起陆明薇,实在是师傅太难找了,一般的大儒和先生只愿意教导要去科考的男弟子,而有些学问的女先生那就更是可遇不可求,遇见了,人家也未必肯屈尊来教,实在是非常复杂的一件事。 她不再说这个,只是关心的看着陆明薇问起她王家的事。 王家之前要娶陆明薇,王威还跟发了狂似地着魔,现在王家的确是出了事,但是到底如何判却一直没定,她怕若是这件事不能一锤定音,到时候还会有反复。 陆明薇静静地放下手里囡囡的功课,笃定的冲着姐姐点了点头:“放心,接下来至少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会是安全的。” 说到底这次的事是她遭受了池鱼之殃,成为了别人争斗的工具才引起来的。 王家出事,足够让鲁王惊醒了,他那种人,最是知道趋利避害,一击不中,他会蛰伏很长一段时间的。 陆明惜怔怔的看着妹妹。 第七章 是非地 陆明薇被姐姐看的有些困惑,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分明还是那样的眉眼,但是陆明惜总觉得妹妹不是妹妹,她怔了片刻才低下头有些感慨:“没什么,就是忽然才发现,你有些陌生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这样有勇有谋。” 王家的事一直是压在陆明惜心里的一块石头,在她的眼里,王家实在是一块不可撼动的高山,这么重的山若是压在她的头上,她是无论如何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灾难的,毕竟人在面对比自己强劲太多的对手的时候,有时候最难的不是如何去应对,而是连应对的勇气都生不出来。 平心而论,若是这件事放在自己身上,设身处地的想一想,陆明惜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开。 但是陆明薇却做到了。 她是真真正正的把王家从不可撼动的位子上给拉下来了。 陆明惜自然也为妹妹觉得骄傲,但是同时,她也生出了深深地担忧-----被扯进了权力的漩涡,就没有那么容易能够出来了。 她招了招手,把陆明薇拉到跟前坐下,抿了抿唇看着她:“明薇,你一直不肯跟我多说,到底是跟谁合作把人给拉下来,现在,你能告诉我了吗?” 扳倒王家,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的确,王家倒台的根本原因是因为王威自作孽,把王家最大的后台王老夫人给杀了,这才会引出后面的这么多事,可是,就算是如此,凭借王俊山的人脉还有身份,这件事不是压不下去瞒不过去的。 能够让崔太后和永昌帝去了王家,并且发现这件事,本来就已经是一件特别可怕而且原本不可能完成的事。 得到的越多,付出的代价就得越多,陆明惜不得不多想一些。 陆明薇也知道姐姐是在担心什么,她笑了笑,坐在姐姐边上把头埋在她膝上:“没事的,我自己在做什么,我心里有数。”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她也知道那种一无所知的焦虑感和空落落的感觉,便把跟崔明楼的事原原本本和陆明惜说了一遍。 之前其实陆明惜也是听过陆明薇说过一些的,但是却并没有说的这么清楚。 再来一次,把所有的事仔仔细细的听一遍,陆明惜才知道妹妹到底经历了什么,她后背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皱着眉头有些惊恐: “所以不是因为你” 就连王家能看上陆明薇,都不过是因为有人要对付韦家,算计的时候才正巧让王家看上了陆明薇。 可这么一来,陆明惜更加担心了。 鲁王,或者说鲁王身边的人既然能够为了对付周王,而把韦家当成靶子,那这个仇就算是结下了。 哪怕一开始鲁王并没有把陆家和韦家当回事,但是,在韦家避开了皇觉寺的算计之后,在陆明薇把王家拉扯下马之后,这个梁子就彻底结下了。 可,那是鲁王啊! 王家再如何尊贵,也不过就是权贵,但是鲁王却不折不扣是皇帝的儿子,是天潢贵胃,得罪了他,以后韦家和陆家哪里还能再过什么平静的日子? 以后都不必再做别的事了,光是忙着担心鲁王报复就得担心得提心吊胆。 她心里很有些不好受,坐在椅子里半响都没能说得出话来。 姐妹俩聊了几句天,房门外忽然响起邹妈妈慌慌张张的敲门声:“大姑娘,二姑娘,出事了!” 陆明惜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骤然听见敲门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喊:“进来!” 邹妈妈面色苍白的进了门,一个不小心还差点儿被门槛给绊了一跤。 陆明惜彻底回过神来了,见向来老成持重的邹妈妈吓成这样,不由皱了皱眉:“怎么了?” “是孙小姐”邹妈妈说话都有些大喘气,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惊恐的说:“是孙小姐跟五少爷起了冲突,五少爷头磕在了井壁上,人昏过去了!” 陆明惜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什么?!” 陆云松是陆显宗最爱的孩子,哪怕林氏出了事,哪怕的确陆显宗是个利欲熏心的人,但是他对这个孩子,是真真正正的喜爱。 如果陆云松是跟囡囡起了冲突出了什么事,那么在这陆家,她跟囡囡是绝对没有立足之地了! 所以哪怕她之前还有些为韦家乃至于陆明薇的前程担忧,这个时候也完全抛之脑后了,都来不及想着换件衣裳,她焦急的问:“找大夫了没有?人现在怎么样了?囡囡人呢?” 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陆明惜这次自己也有些腿软,走了几步一个趔趄险些栽倒,还是陆明薇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拍了拍她的手背,才让她镇定下来。 两姐妹赶到陆云松的院子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了,陆显宗还没来,陆琳琅就是这院子里最大的主子,她坐在陆云松的床边,两只眼睛哭的像是金鱼眼,肿的有些吓人。 一见到陆明惜和陆明薇,她腾的一下站起来,满脸都是厌恶憎恨:“你们来干什么!?是来看我弟弟死了没有吗?!” 陆明惜顾不得跟她一般见识,绕过她想去床边看看陆云松的状况,却被她给一把推开了。 陆琳琅情绪激动,看见陆明惜两姐妹像是看到仇人,歇斯底里的扬声让她们滚:“我知道你们容不下我们,可小五才是个几岁的孩子,你们怎么就这么恶毒,难道连一个孩子也要害死?!” 她吵得实在是让人头疼,陆明薇皱了皱眉攥住她的手腕,一把把她扯到一边。 帐子里的陆云松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面色苍白,嘴唇也是苍白的,额头上的布条一片鲜红,还在往外渗血,看上去虚弱极了,像是失去了生机的小草。 连陆明薇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严重,一时有些惊讶。 陆明惜就更是神情凝重了,她回头去问曾家的:“大夫呢?!找了大夫没有?!” 一屋子人都噤若寒蝉,曾家的小心翼翼的回话:“一出事就让人去请了” 第八章 波涛起 一屋子的人都吓得跟鹌鹑似地,尤其是伺候陆云松的丫头嬷嬷们一个个的都已经面无人色,只知道眼巴巴的看着陆琳琅。 陆琳琅便更是激动了,她被陆明薇甩在一边叫人拽着,却还是死劲儿的挣脱着想往前去挤,一面疯狂的大骂陆明薇和陆明惜姐妹:“你们用这么歹毒的法子来对付一个孩子,你们不得好死!你们不得好死!” 她骂了一句又一句,额头青筋暴涨,连脖子上的青筋都凸出来了。 下人们都被她的样子给骇的不轻,又惊又怕的拉着她,场面一时乱作一团。 好不容易等到大夫来了,陆明薇才转过头冷冷看了看陆琳琅,叫底下的人:“把她带出去!” “陆明薇,你这个时候还要把我给弄走,谁知道你是存的什么心思?!你是不是要我死,是不是要害死我弟弟?!”她的面色难看,被人拉着还是试图跳起来拿脚去踹陆明薇。 都到这个时候了,实在不是争吵的时候,见实在是弄不走陆琳琅,陆明惜强压着心里的烦躁呵斥了她一句:“行了!现在大夫已经来了,你这么闹这么吵,难道你不想看着云松好吗?!” 她强行弹压了陆琳琅,便示意大夫去看陆云松的情况。 大夫几步上前,先撩开了陆云松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再才小心翼翼解开了包着伤口的布条,一看便忍不住皱眉:“这是怎么弄的,这磕得太深了,太深了” 一面又十分恼怒的问:“怎么回事?这是往伤口上弄的什么?!” 陆明薇跟陆明惜对视了一眼,这才看到陆云松的伤口上糊着一层黑漆漆的东西,此时都已经糊成一团了。 伺候的嬷嬷急忙上前解释:“这是草木灰,当时少爷的伤口太深了,一直都在流血,我们太害怕了,就用了这个法子” 草木灰止血,许多从军的人家都会这个法子。 大夫皱了皱眉,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先将陆云松的伤口给擦拭干净,然后才从药箱里拿了药给他敷上。 忙碌了许久,他才洗了手。 陆明惜急忙追问:“大夫,我弟弟怎么样?他伤的严重么?” 来的大夫是家里常用的付大夫,他是出了名的脾气臭,此时听了这话,手里的帕子一扔,扔在了水盆里不大耐烦的问:“都伤成这样了,你没看到头上有个窟窿?好不好的,这条命可能就这么没了。” 陆明惜当场有些腿软。 别说是她了,便是陆明薇也回过头看了躺在床上的陆云松一眼,微微眯了眯眼睛。 陆琳琅撕心裂肺的哭起来。 正在这时候,终于赶回来了的陆显宗急急忙忙的进了门,听见陆琳琅这么哭便有些不好的预感,他飞快的往前走了几步,见到了躺在床上的陆云松,当即便沉下了脸。 的确是如同大家预料的那样,这个孩子对于陆显宗的意义是不同的。 这么多年来,陆显宗若是说但凡是对谁还有一点真心,那就只能是给了陆云松了。 这是他最小的一个孩子,也是他付出最多,抱着最多的孩子。 哪怕是林氏出事,他都没有想过要放弃这个孩子。 现如今,孩子孤零零的躺在床上生死不知,他走到床边,轻声喊陆云松的名字:“松儿,父亲来了,你睁开眼看看父亲。” 陆云松躺在床上毫无知觉。 陆明惜闭了闭眼睛,下一瞬便听见陆显宗的咆哮:“到底怎么回事!?” 众人都吓得不得了,下人们更是已经纷纷的跪倒在地。 连一直横眉冷目的付大夫都咳嗽了一声收敛了脾气。 陆显宗恼怒的指着跪在地上的李妈妈,大声问:“你聋了?我问你呢,你们少爷到底是怎么弄成这样,你们干什么吃的,让你们伺候人,你们是要当祖宗了吗?!” 他真正发起怒的时候,是很有几分吓人的,李妈妈吓得魂都没了,犹豫着看着陆明惜不敢出声。 陆明惜心一横,正要出来说明缘由,陆显宗已经一脚把李妈妈踹飞了。 他这一脚实在是踹的不轻,李妈妈被踹的都滑到了门槛边,连爬都爬不起来,浑身上下打摆子一样的抖了起来。 陆明惜这才发现,陆显宗连眼睛都红了,看起来十分的可怕。 陆琳琅哭出了声,终于引起了陆显宗的注意。 陆显宗似乎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陆云松的亲姐姐,他们俩一母同胞,是这里头最亲近的,他轻声喊陆琳琅到了跟前,问她:“你弟弟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 陆琳琅哭出声:“父亲,都是囡囡,囡囡跟云松两个人打架,把松儿推到井壁上,松儿的头被撞出了个窟窿,当时就昏过去了!爹,大夫说,大夫说松儿这条命可能都没了!” 她呜咽着哭的简直是痛彻心扉。 陆明薇轻轻的晃了晃陆明惜的手,示意她先不要慌张。 而陆显宗已经顾不得大夫还在场了,他先转过头去问陆明惜:“囡囡呢?” 他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怕了,哪怕是陆明惜素来也算是跟他父女关系不错,如今也握着府中中馈在掌管后宅,看到他这个样子也有些发怵,她试图先解释:“爹,事情还没有问清楚,我先问问囡囡” 陆显宗已经上前一巴掌打在了陆明惜的脸上。 这一耳光打的十分响亮,吓得陆明惜身边伺候的紫衣都惊呼了起来。 还是陆明薇反应最快,立即挡在了陆明惜跟前,抬起眼跟陆显宗对视:“父亲这是要做什么?是要家法惩治大姐吗?” 陆显宗其实是有些惧怕陆明薇的,但是这惧怕都在这几天的烦躁中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他对陆明薇的耐心本来也已经到了极点,现在就更是火上浇油。 也因此,他冷笑了医生:“怎么,我打不得她?还是说,我打不得你们姐妹,你们是不是以为,你们捏住了我的把柄,我就要高高在上的把你们给供起来当成祖宗伺候?!” 第九章 地位稳 一个男人,哪怕是他再没有用,再无能,他也是想要并且觉得自己一定是该掌控一切的。 陆显宗也是如此。 最初韦氏的死跟林氏有关的事被翻出来的时候,他的确是愧疚又难堪,同时还有着怕被翻出来影响自己前程的本能畏惧,可是这个畏惧,随着时间的推移是会慢慢的减弱的。 道德感和羞耻感也是一样。 一开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跟林氏无媒苟合,勾搭在一块并且还害死了韦氏,的确是十分对不起韦氏,也对不起几个孩子,尤其是在后来,林氏竟然还意图跟吉云师太合谋除掉陆云亭,这件事被韦家发现,他更是已经心虚到了顶峰,为此,他心甘情愿的让陆明惜和离,并且还愿意让陆明惜回来之后接管家事。 这自然是跟邵家是过错方有很大关系,也和邵家承诺过会给他西北的皮子生意也有关,可不可否认,也是他自己心里愧疚,所以想要补偿这几姐弟。 可这世上变得最快的就是男人的心。 一开始的愧疚抵不住真正的利益,从他想要搭上王家,所以不顾陆明薇的意愿强行答应婚事开始,他其实就已经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是对不住韦氏,但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他也知道错了,做出过补偿了,还把林氏也给一脚蹬开了,事情差不多就该到此为止了,他自认为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既然如此,那他现在对陆明薇和陆明惜便没什么可再客气的。 他说了那句话之后,只觉得通体舒泰,这段日子以来在韦太夫人和陆明薇那里积攒的鸟气终于一扫而空,他厉声呵斥陆明薇:“给我滚开!再如何,老子也是你爹,你难不成还想反了天不成?!” 陆明薇还没反应,陆明惜已经先一步把陆明薇给拽开了,抿着唇挡在陆明薇跟前冲着陆显宗弯腰:“父亲,这件事还没有问清楚,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松哥儿的伤势,您放心,若是囡囡的错” 陆显宗的耐心到了极点,他已经不想再听这些冠冕堂皇听起来十分理智从容的话,这只会让他想到当初被揭破一切的时候,陆明薇和韦太夫人那咄咄逼人的嘴脸。 所以他不耐烦的打断了:“不必问了,还问什么?!你让囡囡去祠堂里跪着,什么时候松哥儿好了,就让她什么时候出来,否则的话,让她当着陆家列祖列宗的面,在祠堂里跪到死!也好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重也太难听,陆明惜再是能忍,面色也一下子变得惨白。 囡囡是她的命根子,余生她除了囡囡,可以说当真是毫无挂碍了。 如果囡囡出了什么事,那她真是不能活了。 陆显宗做这一切是没有避开人的,所以付大夫和这些伺候在这的下人都看到了这番动静,一个个的都有些噤若寒蝉,不知道该怎么样反应。 陆琳琅竟也难得的没有再趁机跳出来咄咄逼人,只是一直趴在陆云松的床边哭,表现得十足十的一个爱弟弟的好姐姐。 陆显宗正在气头上,陆明惜深吸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忍住了辩驳的冲动,拉着陆明薇出了门。 他们一走,陆显宗这才去问付大夫陆云松的具体情形。 付大夫摇了摇头,如实的叹了口气:“撞得太严重了,这伤口若是能长好那还好,就怕到时候伤口长不好引起发热,那就危险了。” 这么小的孩子,大夫也觉得可惜。 陆显宗面色更加难看,忍着心里的恼怒和烦躁谢过了付大夫,又让管家妥帖的送了付大夫出去。 转过身,他就让曾权进来,叫曾权拿了帖子去请唐太医来。 等到曾权也去了,他问陆琳琅:“怎么好端端的两个孩子打闹会成这样?你当时就没看着点你弟弟?” 陆琳琅哇的一声就哭了,抹着眼泪哭的简直像是个泪人:“我当时没在场,松哥儿这些天一直都断断续续的病着,连房门都难得出,眼看着今天天气好,他嚷嚷着要出去放风筝,我想着他最近憋得久了,就答应了让李妈妈带着他出去玩儿,也不知道是怎么碰见了囡囡,两人避开了丫头婆子跑到之前的桃花坞去玩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起了争执,囡囡就动手推了松哥儿,正好李妈妈她们找到桃花坞去,才看到了” 李妈妈被踹的都去了半条命,此时也强撑着爬起来跪着。 陆显宗强忍怒气,眯着眼睛问她:“究竟怎么回事?” 李妈妈也是冤枉的很:“侯爷,当时正我们赶到的时候,正撞见孙小姐伸手推了少爷,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也不敢问啊!当时邹妈妈也是跟着我们前后脚到的,她马上就把孙小姐给带走了” 陆显宗听的后脑勺疼,呼了口气没好气的摆了摆手打断了李妈妈:“行了!你是松哥儿的奶娘,伺候不力,今天这顿打也没白挨,若是再出这样的事,你一家子都滚到北边去!” 北边的庄子又冷又苦,去那儿就是吃苦受罪的,何况还是一家子都去,李妈妈哭丧着脸应了是,连滚带爬的退出去了。 陆显宗这才对着陆琳琅也摆摆手:“行了,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我陪着松哥儿待一会儿,你先回去。” 陆琳琅欲言又止,显然是想说关于囡囡如何处置的事的,但是见陆显宗这么说,她最终并没有说,行了礼便告退出去了。 她一路走的飞快,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才捂住心脏,背靠着门,缓缓地滑落坐在了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很长很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还没等她站起来,柳眉便从正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喊了一声姑娘,又搀扶着她站了起来:“姑娘怎么坐在地上,快起来,可别着了凉!” 陆琳琅顺势站起来,手指甲却深深地嵌入柳眉胳膊的肉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当真是确定事情办成了,不会再出任何差错么?” 第十章 求必得 柳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紧不慢的搀扶着陆琳琅去桌边坐下了,笑着给她伸手倒了杯茶放到她跟前,这才道:“到底是不是做的天衣无缝,难道姑娘不比我清楚么?毕竟,可是您亲自把少爷推到井壁上的呀。” 这句话一出,原本端着杯子手都还在颤抖的陆琳琅忽然侧头直勾勾的盯着她,眼神空洞得可怕,然后,她的眼神一点点的变得阴冷。 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陆琳琅垂下了眼睛,声音小的几乎让人听不见:“松哥儿可能会死的。” 柳眉被她的目光看的有一瞬间的不适,但是她还是很快便被陆琳琅的这句话给吸引了,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这不是正好么?三小姐这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若是没有一点儿风浪,怎么再回到大海呢?如今事情闹的越大,才对三小姐您越是有利啊。” 想到陆显宗今天那副要吃人的样子,陆琳琅指尖冰凉的蜷缩了一下身体,心里生出无限的后悔和恼怒。 眼看着气氛有些凝滞了,柳眉率先低头来俯就她,伸手再给她倒了杯茶,又慢条斯理的蹲下来轻轻的扇炉子里的火,语气冷静平和的开口劝解:“其实三小姐实在不必如此愧疚的,您心里也清楚,这是在为了你们的未来博弈,这一次赌赢了,你们以后有大把的好日子等着去过,不是吗?否则的话,若是按照你们之前的处境,你们最好的下场也无非就是等到了年纪随便婚配,浑浑噩噩的过这一生了。人生短短这么几十年,您又是这样的资质,当然是要过的繁花似锦了。” 这些话多少对于现在的陆琳琅来说有些安慰,她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不自觉的伸手在抠自己指甲旁边的肉,没一会儿就将指尖撕扯得出了血。 疼痛将她拉回了现实,她咬了咬牙,扫去心里的那点儿愧疚和不忍,沉下心来问柳眉:“那接下来呢?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做?” 其实柳眉是府里后来给她挑选的丫头,为了更好的剪除她的羽翼和防止林氏的人凑到她跟前,给她挑的人都是让牙婆送来之后挑选的。 一开始陆琳琅为此痛苦不已,觉得自己已经毫无将来,所以对这些伺候的人也十分生疏冷淡。 直到柳眉找到了她,要与她合作。 柳眉挑了挑眉:“这个您就不必管了,反正最后一定是让您满意的。” 陆琳琅受不了她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忍了忍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好奇心作祟的开了口:“为什么你们要对付陆明薇?” 柳眉没有回答她,只是意味深长的冲她微微笑了笑:“三小姐,这就不是您该打听的事了。您只要知道,您跟我们合作,按照我们说的去做,我们就会保证您和您弟弟的荣华富贵。现在,您该再过去守着五少爷了,否则的话,岂不是显不出您的情深义重来?” 侯府的丫头们都是轮值的,每月都有假可放,柳眉送走了陆琳琅,便去管事妈妈那里说了一声,从角门出府回家去了。 说是回家,其实也只是回她在府中认的干娘那里罢了-——若是不认个干娘,刚买进门无根的浮萍似地,容易受欺负是一回事,平时也是不许给假的,怕她们跑了或是出事。 先回了干娘家里说了几句话,才从后门绕到了长街,径直去了旁边胡同的一座房子敲门。 这座房子独门独栋,门前有一棵桂花树,此时已经能闻到浓郁的花香了。 没过一会儿门就被打开了,一个老苍头颤颤巍巍的出来开了门,见到柳眉也没有生疏,自然而然的把人给放了进去。 柳眉也并未停留,闪身进了门之后便一路进了堂屋,先开口喊了一声老爷。 来人转过头来微微笑着看着她,招手让她坐:“辛苦了。” 柳眉急忙摇头,姿态十分恭谨:“老爷言重了,不敢说辛苦。” 应长史摇了摇手里的扇子,手里还拿着一本书,此时也不放下,只是就势问:“如何了?” “都按照您说的去做了。”柳眉压低了声音,将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又道:“现在侯府乱作一团,我出来的时候,常勇侯暴跳如雷,几乎已经跟大小姐和二小姐撕破了脸,当时场面闹的十分难看,听说常勇侯直接便让陆大小姐滚出去了。” 在应长史跟前,柳眉一扫之前在陆琳琅跟前的傲慢,十分的谨慎小心。 应长史听的嘴角含笑,给自己扇了扇风,挑眉嗯了一声:“行了,你回去,若是事情不成,陆家并未跟韦家闹翻,那你便想法子,让他们闹的再厉害些。毕竟,这也不算是闹的很厉害。” 已经快要出人命了,却还说不厉害。 柳眉心中一凛,明白了应长史的暗示,急忙点了点头。 等到她起身告辞出去了,里间的帘子被掀起来,有个人不紧不慢的走出来,皱着眉头问应长史:“你所说的关键人物,是陆家的人?” 来人是鲁王府中的幕僚,姓黄,人称一声黄先生,很得鲁王的重视,应长史对着这人就客气多了,站起身来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他入了座,才说:“我已经盯着他们许久了,不瞒你说,从王妃去了陆家二姑娘的及笄礼,还跟楚国公夫人闹翻开始,我便开始关注这两家。幸亏,也是有回报的,所以我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见闻和分析,知道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黄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愿闻其详。” 应长史倒是也没有摆架子,不紧不慢的把之前发生过的事都说了一遍,轻飘飘的反问:“您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一个人可以完美的避开所有祸患,从吴家一直到韦家的事,一直到去刘光正家中的堂会,再到大昭寺她弟弟的事,她不仅毫无损失,保住了韦家之余,竟还能避开了皇觉寺的所有安排” 他从来都不信这世上有什么绝对的巧合。 第十一章 等云开 黄先生心中对应长史有了一个新的认知,起先这么多年在王府里头应长史都属于不声不响的那种人,很容易就能让人忽略他的存在感,把他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王府属官,哪怕是黄先生一开始也是如此。 但是现在看来,这却是一个十分可怕的人。 不仅是对局势有着严密的判断,更是一个细致入微的人。 这种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本事可不是人人都有,更令人咋舌的是,应长史能够抽丝剥茧,从一件事里把最关键的那根线给拎出来,这实在是太过可怕的本事了。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黄先生看着优哉游哉的喝茶的应长史,若有所思的问他:“可若是,你的法子不奏效呢?毕竟是个侯府千金,难道还真的能够沦落到被赶出来的地步?” 应长史打的主意是,让陆明薇落难,再看看是不是周王的人与她和韦家有接触,那么事情就一目了然了。 这个主意不得不说很不错,而且如今计划也十分成功,陆家的确是被应长史给搅得天翻地覆的。 见应长史只是微笑,黄先生看着他摇了摇头:“对啊,你既然都已经能未雨绸缪早早安排了眼线进去,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办成了。应先生,你可真是高明啊!” 真是高明,蛰伏至今,一鸣惊人。 应长史到了此刻才笑了,举着手里的茶杯隔空跟黄先生碰了碰,气定神闲的说:“不敢不敢,因着没有靠山,所以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既然要靠自己,自然得付出比常人多的努力了。” 他是打定主意要出人头地的,既然要出人头地,那么讨好鲁王便十分有必要。 现如今鲁王最烦心的无非也就是两件事,一是跟周王的屡次交手都不曾处于上风,二是这一次王家栽了跟头,他如今损失惨重。 他若是帮鲁王解决了这两件事,那么从此就在鲁王府有一席之地了。 这可是眼下最好的机会,当然要好好抓住。 柳眉回到陆家的时候,陆家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下人们都缩在院子里不敢随意走动,哪怕是平素里有些权力的妈妈们也都一个个的安静的了不得。 一进关雎院的门,她便看到柳杉急急忙忙的正从里面出来,便拉住了她问:“怎么回事?这么急着做什么去?” “五少爷那儿又出事了,听说起了高热,退不下去”柳杉的面色极差,见到了柳眉还叹了口气:“咱们姑娘哭的都快断气了,一个劲儿的在哭,还哭晕了过去” 柳眉也皱紧了眉头,一副十分担忧的样子:“就这么严重了么?那,那姑娘呢?” “说起来,姑娘正念叨你呢!”柳杉愁眉苦脸的,在她们这些底下人看来,五少爷陆云松就是陆琳琅最后的底气和依靠了,一旦陆云松出了事,那陆琳琅可就没什么指望了。 毕竟别看现在侯爷吹胡子瞪眼对着陆明惜他们要打要杀的,但是,但是二少爷陆云亭还在呢! 陆云亭可是正正经经的嫡长子,那是以后侯府当家做主的人,就算是陆显宗把陆明惜陆明薇赶出去,那也不怕什么。 老的难道还能活的过年轻的? 等到陆显宗走了,这一切还不都是陆云亭的? 柳眉可不会管她想的这些事,跟着柳杉到了陆云松的院子。 才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陆显宗的咆哮声。 陆显宗短短时间老了十岁,正在对着唐太医高声质询:“到底有没有办法?老太医您可是我们家用老了的大夫了,难不成还不能给我们个明话?这好歹是个孩子,您尽量给治好啊!” 唐太医被他叫嚷的头痛,没好气的说:“都已经说了,这能不能好,得看他的命了,该开的药也都开了,若是这高热挨得过去,那就没事儿,若是一直这么发热,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您您先准备着东西。” 这话都说出来了,陆显宗面色煞白。 陆琳琅呆呆地坐在床沿,这些话她似乎听见了,又好似没有听见,整个人都迷迷瞪瞪的。 还是柳眉几步走到了她跟前,压低了声音劝她:“姑娘,您可别吓我,少爷还需要您照顾呢姑娘,您可不能出事啊!” 陆琳琅这才反应过来,低下头看了看她,忽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下子把柳杉也吓得够呛,急忙上来哭着喊姑娘。 她一晕倒,屋子里乱作一团。 唐太医摇摇头,正要说什么,陆显宗已经拔腿就走,转身就出了门。 他走得急,众人都不知道该跟着还是在原地守着,顿时吓得都呆若木鸡。 陆显宗一路杀气腾腾的到了陆明惜的院子,也不等底下的人通报,抬脚就踹了要跑着去报信的小丫头一脚,脚下生风的进了门,冷冷的问陆明惜:“那个孽障在哪里?” 他指的自然是闯了祸的囡囡。 陆明惜心中突的一下,她已经问过了囡囡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跟陆云松起这么严重的冲突,囡囡却哭着说人不是她推倒的,她当时去墙角那边捡风筝了,再回头的时候陆云松已经倒在了井边,她看陆云松半天没动静,这才过去看看情况,谁知道才蹲下身伸手,李妈妈她们就到了。 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陆明惜是相信囡囡说的话的,若是按照囡囡那么说,那么这件事就绝对不简单,说不定连陆云松跟囡囡跑到无人的院子里去玩,都是早就已经计划好的。 可是一时半刻,这些事根本得不到验证。 得不到验证的话就不能拿出来说。 她抿了抿唇,先喊了一声父亲,姿态十分低:“我知道松哥儿伤的很重,这件事我也很伤心” “别说这些废话!”陆云松不耐烦的打断她,厉声说:“杀人偿命,松哥儿若是活不成,那个孽障也别想脱身!你也别埋怨做父亲的心狠,那个孽障是你女儿,松哥儿也是我的儿子!她竟敢闹出这样的事,我绝不会轻易放了她,你把她叫出来!” 第十二章 撕破脸 陆显宗来势汹汹,看起来简直像是要吃人,陆明惜平时也算是能持得住的人,这一刻在陆显宗跟前竟然也觉得心惊肉跳。 她一直都是十分清醒理智的人,也正是如此,她太清楚现在自己的处境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陆显宗碍于脸面和利益想要跟韦家修好的时候,自然会好好的对待她这个和离归家的女儿。 可一旦陆显宗不想要这些了,那舍弃她这个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的女儿,也是十分轻松的事情。 她没有动静,陆显宗不耐烦的拍着桌子喊人:“曾权!曾权!” 一直在外头候着的曾权急忙小跑着进了屋子。 陆显宗就吩咐他:“快,带人把那个孽障给我找出来!” 曾权有些迟疑的去看陆明惜,他的媳妇儿曾家的是陆明惜跟前的红人,陆明惜对她十分厚待,所以他有些为难。 幸亏也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屋子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陆明薇不紧不慢的进了门,面色自然的看着陆显宗:“父亲在找什么?” 陆显宗勐地回过头,他现在看到陆明薇这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便更加生气,好像是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是陆明薇不能做成似的,他冷笑了一声,报复似地冷澹开口:“找邵明姿那个孽障!今天我不管是谁拦着,都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从小便如此,以后长大了也是祸害!” 陆明惜闭了闭眼睛。 在场的人全都不敢开口,一个个的生怕引火烧身。 陆明薇却并不怕,不仅不怕,还澹澹的挑了挑眉:“那父亲可能要失望了,囡囡现在已经不在咱们家里了。” 陆显宗愣了片刻,抬手便要甩陆明薇一个耳光。 他已经受够这个女儿的自作主张了,不管什么时候,她永远如此强硬。 只是这个耳光并没有打下去,因为仿佛是掐着点儿似地,外面传来了管家的通报:“侯爷,侯爷!小王爷来了!小王爷来了!” 陆显宗这一巴掌都已经快到陆明薇耳边了,听见这声音愣是停了下来,转身问:“哪位小王爷?” 随即他就反应了过来-----鲁王周王他们倒是都有儿子,只是如今只是立了世子,所以别人称呼起来,都是某某世子,这京城如今最为人所熟知的,唯有崔明楼这位小王爷了。 【鉴于大环境如此, 只是,陆家跟崔明楼并无交情,若是硬说有什么关系,无非也就是在大昭寺的时候,崔明楼跟李崇瑞他们办宝庆公主次子的桉子,正好碰上了林氏陷害陆云亭,两边的关键人物都是吉云师太,这才撞上了。 可从那之后,崔明楼也并未跟陆家再有什么交集。 脑子里想了一堆,可他并没有耽误功夫,急匆匆的指了指陆明薇,就转身急匆匆的出去迎接了。 … 陆明惜这屋子里的下人们顿时都松了口气。 尤其是百合,她刚才就站在陆明薇边上,陆显宗那咬牙切齿的样子把她吓得够呛,若不是崔明楼来了,只怕今天陆显宗是真的不会放过陆明薇。 她也知道自家姑娘聪明,但是这世上的事不是只有聪明就够的,陆显宗礼法上是陆明薇的父亲,这就已经足够他今天打死陆明薇了,毕竟不顾忌利益的时候,谁都能变成疯子。 陆明惜晃了晃身体,扶住了边上的椅子,好悬没有倒下去。 还是陆明薇伸手搀扶了她一把,才把她给扶住。 姐妹俩对视了一眼,陆明惜眼里全都是疲倦和后怕,等到她缓过来,她对着已经吓傻了的邹妈妈等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先出去,然后才转身对着陆明薇,轻声问她:“囡囡送去外祖母那里了?” 之前陆显宗让囡囡跪祠堂,陆明薇便没有答应,接下来就带着囡囡出去了。 陆明惜当时便知道陆明薇是打算把囡囡送走,她一开始还想着让囡囡按照陆显宗所说的去跪祠堂,好让陆显宗消气的,可现在,那种念头自然不会再有了。 她疲倦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坐了下去。 陆明薇嗯了一声,见她憔悴的不行,就上前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别太担心了,囡囡不会出事的。” 囡囡是不会出事,她现在是在韦家,除非陆显宗是疯了,否则是不会嚣张到去韦家要人的。 但是,陆明惜紧紧攥着拳头有些茫然:“可是,云亭怎么办啊?” 一旦陆云松真的活不成,那么找不到囡囡出气的陆显宗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到时候,陆云亭怎么办? 原本该他得到的一切,怎么可能还会到他的手里? 到时候,哪怕是韦家也没有那个资格来争论什么了,毕竟他们也算是有把柄落在了陆显宗手里。 事情现在简直是乱成了一锅粥,陆明惜有些崩溃,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倒在了圈椅里,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而后她放下手望着陆明薇,忽然想起了崔明楼跟她的关系,便问陆明薇:“小王爷是你请来的?” 陆明薇点了点头,知道陆明惜担心什么,便说:“放心,他原本便还有事情要我帮忙,所以我请他帮个忙,也是彼此各取所需,我不会欠他的人情的。” “小王爷来,又能如何?”陆明惜深深地看了看陆明薇:“明薇,现在的关键是父亲,他已经容不下我们了。” 一旦陆显宗真的要把她们扫地出门,那么之后他们三姐弟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 “那就让他容下我们。”陆明薇说的轻描澹写,毫不在意的嗤笑了一声,随即看向自己姐姐:“再说,难道要让囡囡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去背黑锅吗?囡囡已经说过很多次,她没有碰陆云松,陆云松不是她推倒的!” 她自小已经十分明白被冤枉的滋味,所以这种滋味,她绝对不会让囡囡重新遭遇。 陆云松出事,对谁最有利,这不是摆在眼前的吗? 陆明惜看着妹妹,轻声问她:“可是,这一点谁能证明呢?我刚才已经问过了,唐太医说,松哥儿大概率是不会醒来的了。” 第十三章 请圣手 陆云松是陆显宗最小的孩子,加上当时林氏正跟他柔情蜜意,两人之间好的蜜里调油,所以陆云松是得到了陆显宗十分多的的。哪怕是养条狗,时间长了都是有感情的,何况还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陆显宗看重他,这是人人都知道也是必然的事情。 他死了,陆显宗当真是不惜让囡囡赔命的。 一旦如此,陆明惜怎么可能答应? 可是,没有法子,谁能跟阎王爷抢人呢? 何况 陆明惜的声音放的极低:“明薇,你要想一想,谁会相信我们?人人都知道,若是云松出事,那么陆琳琅最后的指望都没有了,所以,没有人会怀疑到她的身上去的。”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就已经有这样的猜测,但是陆明惜始终没有在陆显宗跟前提起。 因为一旦提起,那么陆显宗只怕会更加暴怒,认定她们想对陆琳琅和陆云松赶尽杀绝。 提起这些事,陆明惜就觉得自己疲倦得无以复加,她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解决,因为似乎不管从哪方面去看,这件事都是无解的。 陆明薇却没有她那么绝望。 或许是上辈子在庙里看的悲欢离合太多了,见到的各色各样的在佛祖跟前的人也太多了,她从来都不觉得人是非黑即白的,人人都是如此。 所以很多事,她比寻常人能接受的尺度大的多。 就比如王威的事。 也比如接受陆琳琅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的推断。 她拍了拍姐姐的肩膀:“这些事你别管了,你先好好休息休息,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和离回家之后,陆明惜始终觉得自己还不如妹妹成熟稳重。 就比如这一次的事也是如此,她在这里束手无策,但是陆明薇却还是气定神闲,根本没有半点乌云压顶的绝望。 她张了张嘴,但是陆明薇却已经打开门出去了。 许妈妈就等在门口,见到了她急忙上来喊了一声姑娘,又轻声说:“按照您说的,已经去问过了,四小姐的院子里,只有柳眉回过家,她是恰好轮到放假了。” 陆明薇面无表情,她不相信什么恰好的事。 陆琳琅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事,在出这件事之前,陆琳琅都把陆云松看的跟眼珠子似地,那是因为陆琳琅自己也很清楚并且把陆云松当成唯一的护身符。 忽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只能是外面有人给她出了什么主意。 可是林家已经倒台,林夫人自身难保,根本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还是以陷害自己的外孙为代价就更不可能了。 陆琳琅也没有什么出门的机会,既然如此,那么联络她的人,必定是通过她身边服侍的下人来传递消息。 而陆琳琅跟前伺候的人,都是上次陆琳琅闹事之后被新换了的,要查起来,其实并不难。 … 谁出门出的最勤快,那就不难找人了。 她问许妈妈:“管事妈妈找来了吗?” 许妈妈急忙点头:“找来了,正在外面等着呢。”她顿了顿,见陆明薇又没反应了,有些担心的问她:“姑娘,是不是要把她给叫进来?” “不必了。”陆明薇摇头,随即又看着许妈妈吩咐:“妈妈,您把她带到菩提楼,亲自看着她,什么都不必跟她说,只需要看着她就是了。” 许妈妈有些好奇,不知道为什么找了人又什么都不问,但是陆明薇做什么事情都有她的道理,既然陆明薇都这么说,许妈妈也就跟着点了点头应是,转身出去做事了。 陆明薇带着百合径直去了陆云松的院子。 才进门,她就听见陆显宗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来:“小王爷如此急公好义,当真是令我感激不尽!” 正跟崔明楼说着话,转身看到陆明薇,陆显宗的脸色又冷了下来:“你来做什么?!” 他现在对陆明薇十分不满,在跟王家定亲的时候看到陆明薇有多高兴,此时就有多厌烦,连一个好脸色都懒得给她。 倒是崔明楼哦了一声,后知后觉的拍了一下自己额头,笑着说:“是本王忘记说了,这次本王之所以过来,是因为受陆二姑娘所托,专程去请了孙院判过来。” 陆显宗的声音戛然而止。 孙院判是太医院院判,医术精湛,连圣上和太后娘娘都是对他信任有加的,常勇侯府虽然是侯府,可要是请动孙院判也不是易事,他还以为是崔明楼听说了陆家出事才专门把孙院判带过来的。 没想到最终崔明楼却是被陆明薇请过来的。 他心里一时惊疑不定,看了看陆明薇,忍不住问她:“你什么时候请了王爷帮忙的?” 陆明薇怎么这么邪门? 她到底都在干些什么? 一时是王威非她不娶,一时又是小王爷雪中送炭。 她哪里来的这么大面子? 陆明薇哦了一声,冲着陆显宗轻轻扯了扯嘴角:“就是送囡囡回韦家的路上,正好碰见小王爷准备来咱们家,他说太后娘娘要召见我。” 什么?! 陆显宗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他想训斥陆明薇异想天开。 京城的勋贵多了去了,哪怕是宗室的晚辈想见太后都不是那么容易,何况还是勋贵家的女孩儿,多少女人也就是成婚之后有了诰命,才能在十分重要的场合远远地朝着太后娘娘拜一拜,更别提是要被太后亲自召见了。 陆明薇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连太后娘娘都要见她? 可现在崔明楼就站在这里,哪怕陆明薇是说谎,也不可能当着崔明楼的面才是。 他只好换了个问法:“太后娘娘要召见你,为了何事?” “这我便不知道了。”陆明薇静静地跟陆显宗对视,神情平静:“父亲不如问问小王爷,当时我惦记着松哥儿的伤势,又急着送囡囡去外祖母家,所以便请小王爷帮我个忙,小王爷果然去请了孙院判来,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 “是啊,真是帮了大忙了”陆显宗讪讪的转过头去。 崔明楼对着陆显宗笑了笑。 第十四章 能借光 崔明楼露了个脸,便让原本在暴怒边缘的陆显宗回了魂儿。 加上孙院判着实是了得,来了一会儿就用金针放血,帮着陆云松给退了烧。 他浑身上下都是汗,这冷汗一半是因为之前担心陆云松的伤势,另一半则是后怕。 若不是崔明楼来了这一趟,他还不知道宫里的太后娘娘竟然要召见陆明薇,差点儿便把陆明薇给赶出家门了,若是到时候陆明薇这嘴巴不牢,在太后娘娘跟前胡说八道些什么韦氏的事 这丫头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自来就是个刺头,没事儿得罪了她她还得要找你麻烦,何况现在是出了陆云松的事,这几天他对陆明薇和陆明惜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并且对囡囡更是厌恶至极。 她是个护短的人,想必这几天已经积攒了许多怒气了。 屋外太阳高悬,照的人有些睁不开眼睛,因着之前的事,家里上上下下还是都缩头缩脑的,生怕什么话说的不对就得罪了主子们,连走路都不敢发出声响。 陆显宗走出门外,站在廊下看着远处的天空发呆,没一会儿听见了动静,立即便回过神,看见陆明薇已经进门了-——她之前送崔明楼出去了。 “殿下走了?”陆显宗的语气有些不自然的生硬,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才调整过来,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明薇,这些天父亲的心情不怎么好,所以跟你说话也不大耐烦,你不要放在心上。” 父女之间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 彼此都是。 当初陆明薇为了气林氏和陆琳琅的时候,也曾跟陆显宗示弱,可后来她很快就知道,对于陆显宗来说,示弱是没有用的,你不能只等着他保护,他不是那种可以把子女无条件庇护在自己羽翼之下的人。 尤其是这一次的事,更让陆明薇明白,以后也不必再维持这本来便不堪一击的父女情了,他们原本也没有这个东西。 她并没有再跟陆显宗虚已委蛇的打算,所以对待陆显宗的示好便表现的十分冷淡:“不奇怪,父亲你做每件事都是如此,只顾着你自己,你自己高兴的时候,我们便是你的子女,我们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便是你的子女,一旦有哪个地方不合你的心意,我们便是多余的。” 陆显宗越听越觉得不对,等到陆明薇说完最后一句话,他只觉得仿佛是当着所有人被脱光了扔在大街上,一时有些恼羞成怒:“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这个孽障!这些话,这些话也是你能跟我说的吗?” 习惯了当高高在上的当家人,陆显宗除了在韦氏的事情上被韦家威胁,其余的事情都是自己说了算,根本不容别人置喙,现在被陆明薇这么当面顶撞揭穿,他只觉得难堪。 “父亲!”陆明薇冷冷的打断了他,转过身直视他的眼睛:“我知道您是我的父亲,也知道天地君亲师的道理。可是这世界上的很多事,是不讲道理的,就比如说,您不是同样背叛了我们的母亲,并且纵容林氏害死了她吗?” 有些事心照不宣的时候,还可以面上装作无事发生,但是一旦拿到明面上来说,那么平衡就会被打破。 陆显宗冷静下来,目光冷漠的望着她:“怎么,你是在威胁我,还是预备要跟我谈条件?” 是觉得自己能被太后召见,所以了不得了? 他扯了扯嘴角。 真是太天真了。 若是他狠心一些的话,大可以让陆明薇明天就‘暴毙’,或是让她得些麻风之类的病,这样一来,她还想进宫? 而宫里的贵人,她们是很忙的,一个没有见到的小丫头,好奇心很快就会过去。 说到底,主动权还是掌握在他手里。 不过陆明薇显然是对他非常了解,后退了一步坐在了廊下的摇椅里,淡淡的冲着陆显宗笑了:“父亲,太仆寺的陈冲,跟你是什么关系?” 分明如今是正午,太阳晒得人有些难受,但是这个时候,陆显宗只觉得浑身冰凉,像是大冬天的被扔进了冰窖,他整个人都被冻僵了,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出声。 看着陆显宗这副样子,陆明薇垂下眼帘:“您看,您做事怎么这么不小心?” 陆显宗指着她,却说不出话。 陆明薇手指在旁边的小桌上点了点,面色不变的站起身来:“这件事可以交给我来查吗?囡囡说她并没有推人,我相信她。” 陆显宗拳头握的咯咯作响,被人威胁的把柄可实在是不好受,他总算是明白前些时候陆明薇被逼着嫁给王威时候的处境了。可没法子,到底是把柄被人捏在了手里,他磨了磨后搓牙,生硬的挤出一个笑:“那就交给你了。” 陆明薇应了一声是,转身便走。 曾权正等在院子外头,见到了陆明薇急忙大步走过去:“姑娘,您交代的事都办好了,您放心,现在都让人跟着那个丫头呢。” 陆明薇嗯了一声,思忖片刻转身又回了陆云松的院子。 陆显宗正在摔茶盏和摆设,听见动静回头一看,见到是陆明薇,表情顿时有些尴尬。 好在陆明薇根本对此视若无睹,走到他跟前问他:“父亲,能帮个忙吗?” 陆显宗挤出一点笑意来,并没什么诚意的呵了一声:“自然能了。” 下午的时候,陆琳琅照例过来照管陆云松。 一进门,见到陆明薇也在,她顿时变了变脸色,沉下脸来问:“你来干什么?” 她语气不怎么好,陆显宗握着拳头咳嗽几句才说:“你姐姐请来了孙院判,专程为松哥儿看病,松哥儿的确是有好转。”他说着,又有些兴奋的跟陆琳琅说:“你放心,孙院判说了,你弟弟这两天便能醒了。” 陆琳琅没有预想当中的兴奋,她一时之间有些惊慌的攥紧了拳头,又飞快的去看陆明薇。 陆明薇也在看着她:“我也希望松哥儿快些醒过来,毕竟有些事得问清楚。” 第十五章 在捣鬼 陆琳琅到底是没经历过什么大事,以前林氏把她们保护的太好了,所以事情一旦起了变化,不在计划之中,她的反应便有些不受控制,虽然她已经尽力做出激动的反应,但是陆明薇一眼看穿她的恐慌。 果然,她淡淡的站了起来走到陆琳琅跟前,伸手搭上了陆琳琅的肩膀。 陆琳琅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大步,警惕的望着陆明薇,反应有些过度的问:“你要干什么?!” 反应之大,连陆显宗也有些奇怪。 不过他也没当回事,毕竟出了林氏的事情之后,他两任妻子的孩子便闹的不可开交,两边基本上已经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了,两边的关系紧张,如今更是出了陆云松的事,陆琳琅对陆明薇反应大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陆明薇挑了挑眉:“当着父亲的面,我能干什么?再说了,我难道对你做过什么?” 陆琳琅被说的心惊肉跳,虽然陆明薇没说出什么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她的目光,陆琳琅就觉得自己仿佛是被看穿了,心虚加上恼怒,她擦了擦自己的脸瞪了陆明薇一眼:“你们还没做什么?你们若是没做什么,我弟弟现在怎么会躺在床上?!” “这个问题我也很有兴趣知道。”陆明薇淡淡往身后的陆云松身上看了一眼,意味深长的又看向了陆琳琅:“囡囡还小,我相信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她既然说她没有动过松哥儿,那松哥儿到底是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的呢?” 陆琳琅面色有些苍白,但是在陆明薇跟前还是强撑着,咬着唇冷哼:“贼自然不可能说自己是贼了,当时只有她们两个人在那里,若不是囡囡做的,难不成还是松哥儿自己想不开去撞的井壁不成?原本松哥儿就体弱” 她又想要装可怜哭一场。 陆显宗却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别哭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很快就能知道了!松哥儿刚才都睁开眼了,只是又晕了过去。孙院判说这也是正常的,他刚受了伤又发了烧,所以身体十分虚弱。可恢复的好,这两天也就醒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到时候问了松哥儿就全部知道了!” 他态度大变。 陆琳琅自然是感觉到了,心里涌现强烈的不安,也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分明就在上午的时候,他都还气势汹汹的去找了陆明惜的麻烦,打算要让陆明惜交出囡囡问罪呢。 这只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他变化这么大? 就因为孙院判? 陆明薇笑着点头:“是啊,父亲说的很对,反正也不会耽搁很久了,只要松哥儿醒了,就什么事都清楚了。再说,那天桃花坞也不是真的没人” 她说到这里,仿佛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要做,急忙对着陆显宗告退:“父亲在这里先看着松哥儿,我得去看看找到傻丫了没有,若是找到了,就能知道当时桃花坞到底还有谁在了。” 陆显宗现在对陆明薇是眼不见心不烦,听见她要走,送瘟神似地扬了扬手。 陆琳琅站在他身后,眼看着陆明薇已经出去了,才问他:“父亲,她说的什么傻丫,是什么人?” 陆显宗不大耐烦,但是还是尽量忍耐着皱了皱眉开口:“她说是桃花坞洒扫婆子的孙女儿,她平时当值,便把孙女儿带着一道,那孩子有些呆傻,放在桃花坞也便于看管。明薇说,出了事她便去桃花坞走了一圈,问明白了那天傻丫整整一天都是待在桃花坞的,或许能看到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一定。只是那傻丫昨天跟着她兄姐一道去乡下了,所以临时叫人去追了,只是也不知道追回来了没有。” 他说完了,便对陆琳琅皱了皱眉:“看你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若是不舒服,便先回去休息,这里不用你,我在这里看着就是了。” 陆琳琅也的确是在这里待不住了,她脚步匆忙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门她便直奔里屋,见柳眉正在往香炉里加百合香片,她不耐烦的训斥:“别忙了!其余的人都出去!” 柳杉有些不安的看了看她,见她面色不好,显然是没什么耐心的,急忙退了出去。 陆琳琅便劈头盖脸的把先前发生的事都说了,忧心忡忡的问:“若是松哥儿醒来,或是找到了那个傻丫,那怎么办?!” 当时根本不是邵明姿伸手推了陆云松。 原本若是陆云松出了事,真的没了,那么陆显宗根本不会给囡囡分辨的机会。 就算是囡囡分辨也无济于事——死无对证了。 可现在,陆云松苏醒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孙院判这种老太医若不是有十分的把握,是绝对不会说肯定会醒这样的话的。 一旦陆云松醒了 陆琳琅简直不敢设想。 柳眉皱着眉头听完,轻声劝解:“四小姐稍安勿躁,事情未必就这么糟糕,何况,就算是少爷醒了,难道他还会指认您吗?” 陆云松从小就是跟着林氏的,林氏拎得清,时时刻刻都告诉他,陆琳琅才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陆云松虽然小,但是也不是傻子,他难道不知道? “可是,松哥儿当时看到了我!是我让他不要出声,也是我亲手推了他!”陆琳琅有些崩溃,觉得跟柳眉简直根本说不通:“再说,就算是松哥儿不把事情说出来,那也还有那个傻丫呢!那个傻丫难道也知道帮我遮掩?!” 傻子是最不可控的了,教她撒谎都是难事。 她气的指着柳眉:“你不要以为这件事跟你无关,一旦我父亲知道是你在教唆我,你也必定死无全尸!陆明薇也不可能放过你!” 柳眉被她说的眉头紧皱,许久才扯了扯嘴角:“行了,我知道四小姐现在的心情,可是事情既然已经出了,后悔和指责也是于事无补,您先别急。” 第十六章 露马脚 怎么可能不急呢?陆琳琅不仅是着急,而且还急的了不得。 她原本就是个没经过事情的人,更受不得什么压力,有想做坏事的心,却没做坏事的能力,只不过是想到陆云松若是醒过来,会说出当时在桃花坞的事,她就已经先慌不择路了。 以至于柳眉不得不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四小姐!你如今这么慌乱,不仅对您没好处,还会更加惹人怀疑!您应该知道二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您想让她察觉到吗?!” 不不不!陆琳琅急的双眼泛红,一下子攥住了椅子把手,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 柳眉便及时的跟她对视:“既然如此,四小姐,把事情交给我!您应该知道,我的主人的能耐!” 陆琳琅抿了抿唇,思虑再三,还是点了点头。 当天下午,柳眉便再次告假。 为此,连柳杉都有些微词,给陆琳琅打水的时候,还特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柳眉姐姐这是怎么了,明明以前最是勤快的,最近却隔三差五的告假回去,她在咱们府里也不过就是有个干娘罢了,怎么还跑的那么勤快?也不看看姑娘如今正为了家里的事心烦呢!” 虽然说都是从外面买进来的,临时被安排到主子身边伺候,但是有谁不想在主子跟前出头,独占鳌头呢? 柳眉一直都在陆琳琅这里压了柳杉一头,逮到机会,她自然要为自己打算,在陆琳琅跟前上上眼药。 陆琳琅却砰的一下放下了梳子,竖起眉毛来呵斥:“是我准给她的假,你有什么不满的?” 把柳杉呵斥了一顿,见她缩在一边什么都不敢说了,陆琳琅长出一口气心烦意乱的站起来,急匆匆的又往陆云松的院子去了。 她去的时候,正好又碰见了陆明惜。 陆显宗昨天还对陆明惜喊打喊杀,恨不得杀了她来给陆云松出气的,今天却又换了一副嘴脸,也不知道陆明惜说了什么,她看到陆显宗还拍了拍陆明惜的肩膀。 真是 她捏紧拳头,急匆匆的上了台阶,急忙喊了一声:“父亲?!” 陆显宗转头看到是她,一时之间有些心虚,毕竟好像是对不住她们姐弟似的。 陆明惜见到她,澹澹的对着她点了点头,便冲陆显宗告辞:“父亲,既然松哥儿没事,我便先去议事厅了,若思有什么事,您让人去前头找我。” 陆显宗急急忙忙的点头。 陆明惜不紧不慢的下台阶,经过陆琳琅的时候,澹澹的瞥了她一眼,才跟她擦身而过。 陆琳琅被她看的头皮发麻,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陆明薇跟陆明惜现在好像都已经确定了她才是推了松哥儿的人了,咬了咬唇,她难堪的冲着陆明惜的背影喊:“你们别得意,你们会有报应的!” 不过显然并没有什么用处,因为陆明惜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留在原地,难堪又尴尬,气的攥住了拳头在发抖。 陆显宗急忙出声喊她:“行了!你这是什么态度?如今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一定呢!别瞎胡说!” 陆琳琅简直有些不可置信:“爹!当时桃花坞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如果不是囡囡,那还能是谁,难道还是松哥儿自己去撞了井壁吗?您好端端的,怎么又变卦了?” 被女儿如此直言不讳的顶撞,陆显宗咳嗽几句,急忙呵斥:“给我闭嘴!到底是怎么回事,等松哥儿今天醒了就什么都知道了,若是真的是囡囡做的,到时候再惩治她也来得及,轮不着你在这儿对着我指手画脚的!” 陆琳琅气的喘不上气,陆云松随时可能苏醒的消息还有傻丫的下落都让她焦虑不安。 现在陆显宗对着这两姐妹又变得和蔼可亲,这更让她发疯。 底下的人拿了药送进去给陆云松喝,陆显宗跟进跟出的,也没功夫再搭理她,忙完了出来才见到她还站在台阶上发怔,不由便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我也不能只顾着你,这个家闹的还不够乱么?你别添堵了,回去。” 她站着没动。 陆显宗越是表现的如此阴晴不定,她的心就越是往下沉。 他对陆明惜和陆明薇如今态度大变,若是再知道是自己挑拨是非,栽赃陷害,还不知道要暴怒成什么样。 陆明薇她们还有韦太夫人撑腰帮忙。 可她现在有什么? 林家都已经倒了,母亲现在也已经没了,她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就更不能失去了。 脑子里乱作一团,她抬着头看着陆显宗:“爹,我不回去,我进去看看松哥儿。” 到底是亲姐弟,陆显宗见她这么激动,只能点了点头:“行,你进去,小心点儿看着,我去书房一趟,待会儿再过来。” 陈冲的事,他还得想一想怎么尽快解决。 陆明薇这个丫头真是刁钻的厉害,一下子便抓住了他的死穴,他现在先不必想着能沾这个死丫头什么光了,首先得把自己的那堆事儿给处理好。 否则谁知道到时候还会被她挖出什么东西来。 陆琳琅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送走了陆显宗的,等到再走进了屋子,看到躺在床上的陆云松,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她坐在床沿,认认真真的打量着陆云松。 坦白说,陆云松其实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弟弟,他从小就特别的黏她,喜欢跟着她,她说的什么话他都肯听,虽然府里的丫头们人人都怕他,可是只要自己说一句什么,陆云松是必定会听的。 她的眼泪落得更急,握着陆云松的手忍不住问:“为什么娘不在了?如果娘还在” 如果林氏还在,他们姐弟一定不会落得这个地步,一定不会经历这些事,更不必为了把陆明薇赶出去,反而还闹成这个样子。 回答她的是陆云松安静的呼吸声,他的眼皮颤了颤,好像下一瞬就能睁开眼了。 陆琳琅像是被烫了手,一下子把他的手给丢开,慌乱又惊恐的看着他。 第十七章 丧心病 她很快就镇定下来,眼神从慌乱惊恐一点点的变了。 人在危机的时候,最容易找到自己最想做的决定。 她静静地盯着床上的陆云松,忽然把声音放的很轻:“松哥儿,你是不是很想念娘亲?你不是说,你很想娘亲吗?” 前些时候,每天晚上他都不肯睡,哭着闹着要去找林氏。 那些难熬的日子,都是她们姐弟彼此陪伴,一点一点的熬过来的。 也许,在这个没有母亲的世界里,并不适合松哥儿生存。 松哥儿的脾气这样差,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小少爷了,活在这个世上,也只能窝窝囊囊的长大。 既然如此,让他能够从这个世界解脱,或许也是好的。 她重新坐在床沿,慢慢的拿起了被子,看着还在熟睡一无所知的孩子,声音放的极低极低:“松哥儿,对不住了” 分明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但是当被子真正的盖住了陆云松的头脸,她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胸腔里的心仿佛就要跳出喉咙,迟疑了许久,她才闭上了眼睛勐地用上了力气。 可也就是这个时候,分明寂静无声的屋子里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女声:“你在做什么?” 她的心脏仿佛都被人给攥住了,手里的动作下意识的停住,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惊恐万分的问:“是谁?!” 一个人全神贯注做一件事的时候被打断,那种惊恐难以言喻,像是被人抽走了嵴梁,她觉得自己一时都站不稳了,神思不属的转过身去看着声音的来源处。 屏风缓缓被挪开,陆明薇挑了挑眉看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眼之后澹澹的开口:“是我。” 陆琳琅像是见到了鬼,从来没有这么一刻,她会这么的惧怕见到陆明薇。 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勐然见到了阳光,她吓得尖叫了一声,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几步,撞在了床边的香炉上,三角香炉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屋子里有短暂的寂静。 随即陆明薇就站了起来。 在陆琳琅这么惧怕见到她的时候,有一瞬间,陆明薇想到了上一世的自己。 那个时候,陆琳琅是高高在上的国公府世子夫人,丈夫宠爱父母疼宠,她看陆琳琅的时候,时常是不敢跟陆琳琅直视的,哪怕是共同出现在一个地方,都觉得自惭形秽。 如今,角色对调了。 原来底气当真是最重要的东西。 她没有看倒在地上的香炉,目光聚焦在陆琳琅身上,轻轻的牵了牵嘴角:“你要闷死松哥儿。” 这不是疑问句,所以陆琳琅更加面色惨白的握住了身后的桌桉,鼓足了勇气反驳:“我没有!你胡说!你以为父亲会信你吗?” 不怕的,她这么安慰自己。 只有陆明薇在这里,陆明薇说的话,陆显宗是不一定会信的。 陆明薇笑的有些嘲讽:“刚才父亲走的时候,没有跟你说我在这里,你猜是为什么?” 像是被雷给击中了,陆琳琅一时忘了反应。 电光火石之间,她把这一切都给想明白了。 “你们在诈我!”她恍然大悟,指着陆明薇质问:“什么在桃花坞还有人看到了当时的场景,都是你在骗我!还有松哥儿马上会醒来,也是你在骗我!” 她说呢,为什么之前唐太医和付大夫都说无能为力的伤势,孙院判却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就给治好。 原来都只是为了来诓骗她的。 陆明薇笑了笑,还没说话,门已经被推开了。 陆显宗暴怒的进门,逼近了陆琳琅之后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你疯了吗?!那是你的亲弟弟,你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要害死他!” 哪怕是再冷血的父亲,也不会看着自己的儿女互相残杀而无动于衷。 陆显宗是真的气的,他气的简直是快要失去理智,脖子上的青筋都凸出来。 到了这个地步,一切都被揭穿了,陆琳琅却反而平静下来了。 她努力的站直了身体,忍着耳边嗡嗡嗡的回响,嘲讽的啧了一声:“说的好像你真的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一样,父亲大人,我们会变成这样,怪谁啊?” 陆显宗匪夷所思的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分明他眼里的女儿是一个娇气的小姑娘,虽然有些小脾气和任性,但是也天真单纯。 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过自己这几个孩子。 陆琳琅已经不怕了,一切都被拆穿,她反正也不会再有什么好结果了,既然如此,她便干脆破罐子破摔:“如果不是你见一个爱一个,得得要勾搭我的母亲,却又处置不好她们的关系,又怎么会逼得我娘走投无路害死先夫人?如果不是你处事不公,薄情寡义,我母亲出事之后你就不把我们当人,踩一捧一,我们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已然歇斯底里了:“别好像只有你一个人爱松哥儿一样,若不是你,松哥儿跟我不会失去母亲,不会失去外家,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被逼的要用松哥儿来陷害陆明薇她们!我不这么做,我还能怎么办啊?我要留在这个家里等着你们处置我吗?等着陆明薇一点一点的来折磨我,贬低我吗?我才不会被你们摆布!” 陆显宗气的胸口剧烈起伏,险些吐血。 年少时候犯下的那些错,最终命运以这样的方式给了他惩罚。 他曾经以为不管怎么样,最终他都是稳坐钓鱼台不会吃亏的那一个,毕竟不管选谁,他都是胜利者,儿女们也都是姓陆的。 可是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遭到这样的反噬。 陆明薇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父女之间的争吵,不紧不慢的问:“那,是谁教你这样的法子?” 凭借陆琳琅自己是做不出这样的事的,她没这个脑子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说到底她是被人利用了。 陆琳琅冷冷的问她:“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有人要对付你,哪怕现在不成,以后也未必就做不到。” 第十八章 遇对手 陆显宗简直是被这个女儿给气疯了。 大周以孝治天下,所以当父母的天生就不会错,就算是错了,子女也不应该说出来,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但是今天,这一切都被陆琳琅给毁了,陆琳琅直言不讳的毫不遮掩的把他的遮羞布给扯了。 这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连看着这些儿女们都觉得心虚。 听见陆琳琅竟然还在跟陆明薇对着干,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肯说出到底是谁在指使她,他忍无可忍,上前再次一把拉住陆琳琅的衣裳,勐地打了她一个耳光。 这一个耳光毫不留情,陆琳琅被打的嘴角流血,脸也马上肿了起来,脸上的指印触目惊心。 人在怕到了极致的时候,总是会生出无限的勇气,陆琳琅原本的害怕都被这几巴掌给打没了,眼看着陆显宗还要上前,干脆便把脖子也直起来,对着陆显宗哭着喊:“有本事您就打死我!反正您就是这样的人,谁对您有利谁才是您的孩子。我母亲现在反正已经死了,您也不必顾忌我的外祖母只外祖父了,杀了我,让我下去跟母亲团聚!”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狠了,连陆显宗这样没心没肺的人都觉得针扎一样的疼,屡次扬手,最终却还是没能打的下去。 还是陆明薇挑眉看着陆琳琅:“你才十三岁。” 她忽然说起自己的年纪,陆琳琅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恶狠狠的冷声反问:“那又如何?!” 十三岁又怎么样? 陆明薇忽然觉得有些可惜。 她不是不厌恶陆琳琅,也仍旧记得她们母女带给自己和家里人的伤害。 但是归根到底,始作俑者是陆显宗。 是这个薄情寡义,见一个爱一个的男人,弄的这些孩子们跟养在坛子里的蛊虫一样,互相厮杀,吞噬。 只不过,上一世输的是韦氏和韦氏的子女。 而这一世,输的成了林氏跟林氏的子女罢了。 她心里有澹澹的悲哀,沉默了片刻才说:“我还记得我刚回家的时候,你曾给过我一块饴糖。” 那个时候陆明薇刚回陆家,陆家在办堂会,贵宾云集。 其实本意上,林氏是为了给陆明薇一个下马威,也让京中这些跟林氏交好的贵夫人们看一看她这个从登州回来的没有礼数的野丫头。 但是那个时候,陆琳琅还不认识她,以为是哪家的女儿,主动笑着递给了她一块饴糖。 陆琳琅自己都忘了,她想起这些往事,想的有些胃疼,捂着肚子看着陆明薇,眼圈红红的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有什么好说的?再说,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你是陆明薇。” 后来知道了陆明薇的身份之后,她对陆明薇就没有真心了,一直在算计陆明薇。 彼此对视了一眼,陆明薇的目光也是复杂的。 她想到前世今生。 曾经她也想过,遇到机会一定要狠狠地报复回去,她凭什么受这样的委屈? 可是到了真正可以报仇的时候,她忽然没有那个赶尽杀绝的欲望了。 毕竟其实最大的惩罚已经有了-----陆琳琅亲手推了陆云松,陆云松差一点就死在了自己亲姐姐的手里。 林氏若是泉下有知,也必定是痛彻心扉的。 还有陆琳琅,若是她心里真的没有愧疚和心虚,就不会这么疯狂没有脑子的来对陆云松再次下手了。 够了。 她澹澹的扯了扯嘴角,转身看着陆显宗:“父亲打算怎么处置她?” 陆显宗没什么好声气,主要是他一辈子最在意的无非就是脸面,虽然从前是很宠爱这个女儿,但是也是这个女儿把他平生最在乎的东西给毁了,他现在脑子里气哄哄的,便冷着脸说:“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这种孽障,我就当白生了她!” 他也真是出离愤怒了,不然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陆明薇讽刺的牵了牵嘴角。 真是无法想象,他们终其一生,追求的就是这样的人的认可。 哪怕他占着父亲的名分,哪怕他明面上是侯爵,可又有什么意义呢? 屋子里静默了一会儿,陆明薇嗯了一声,有些意兴阑珊的垂下了眼睛:“那便送他们回江南的庄子。” 陆琳琅立即便警惕的盯着她,总觉得她是酝酿着什么阴谋。 居然不趁着这个机会咬了她的命? 陆明薇是在搞什么名堂? 易地而处,若是身份对换,反正她是必定会做出一个极端的决定的-----那就是,要陆明薇的性命。 母亲从小就教导她,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在她看来,陆明薇也该如此,毕竟陆明薇的脾气人人都知道,她是最铁石心肠的。 可现在,陆明薇却给了她一条生路。 在陆显宗都已经放弃了她们的情况下,陆明薇竟然给了她一条路走。 这让她觉得不可思议,也觉得无法理解。 她觉得喉咙有些干涩,诧异许久,才嘶哑着声音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手下留情? 为什么要给自己留下这么大一个祸患? 陆明薇其实也说不清具体是为了什么。 若是实在要说的话,就当是给了上一世的自己一个机会和交代。 她缓缓地长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片刻认真的看着陆琳琅:“也只有这一个机会,若是你再做什么蠢事,我一定会真的送你去见你的母亲。我说到做到。” 她的眼神有些吓人,陆琳琅每次看到她的目光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会闪躲。 这一次也是一样。 在咬了咬唇之后,陆琳琅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 陆明薇也不再理会她,转身出去嘱咐曾权,让他安排好车马送陆琳琅出门。 曾权松了口气,他也担心家里的斗争没完没了,现在事情解决了,不管还有没有隐患,但是眼前的隐患总是解决了的,他忙点了点头让陆明薇放心:“二姑娘尽管放心,我们一定把您交代的事情做好,一定不会出纰漏。” 陆明薇点了点头。 陆显宗也跟着出来了,站在原地有些不解:“你干什么这么心慈手软?” 第十九章 给你脸 他被陆琳琅给气坏了,这个死丫头真是枉费了他一贯来的宠爱,竟然这么顶撞他,真是八辈子的脸面都在这一天给丢光了。 陆明薇转身看着陆显宗,见陆显宗不自在的撇开了脸,她才澹澹的问:“父亲觉得该如何?” 陆显宗一时无言以对。 是啊,按理来说,今天赶尽杀绝的本来应该是陆明薇她们才对。 毕竟陆琳琅栽赃给了囡囡,这算是给陆明惜致命一击了,现在陆明薇肯留她的性命,站在陆显宗的立场,他本来应该念佛的。 只是心里的感觉怎么都不大对劲,他静默了一瞬,忽然十分突兀的开口问陆明薇:“你是不是很恨我?” 对着陆琳琅甚至都能够留一条路,但是对他,陆明薇似乎纯粹当他是陌路人。 不得不说,被人放弃和排斥的滋味是难受的,哪怕是陆显宗也有些受不了。 陆明薇不是很想回答这些无谓的问题,她静静地看着陆显宗,并没有避讳:“父亲觉得我该不该恨你?是你三心两意,四处留情,给林氏了暗示,所以林氏才能害死我的母亲,代替母亲入驻侯府。” 顿了顿,她垂下眼冷笑:“也是父亲在母亲死后,并没有半点愧疚,也没有庇护我和姐姐弟弟,才会让我姐姐在永恩侯府举步维艰,让云亭被林氏陷害险些丧命。我之所以放了陆琳琅一马,说到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出生不是她能选择的,归根结底,是父亲做的孽,才会让我们处于对立面。” 若是说陆琳琅是直白的令人难堪,那么陆明薇就是一针见血的直扎人的要害。 陆显宗觉得自己上嘴唇已经起了几个燎泡,痛的有些龇牙咧嘴。 不过这个时候他暂且顾不上这些,只是更着急和担心以后:“那你到底想怎么样?不管怎么说,我总归是你的父亲,哪怕你再是恨我,也该知道,若是我出了什么事,那对你们来说也没什么好处的!” 侯府的爵位虽然在勋贵里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却已经是终其一生都无法想象的高位了。 如果按部就班的发展下去,陆云亭便能继承这个爵位。 可一旦有什么错漏,那陆云亭也不能接管这个爵位了。 他相信陆明薇这种聪明人应当是不会犯这样的过错。 陆明薇心里最后一点儿不甘心也没有了。 什么韦氏和林氏?最终男人最爱的,无非是自己的权势。 在这个关头,陆显宗也没有任何对不住两个妻子中的任何一个的觉悟,只是担心自己的爵位会受影响。 争来争去,争到的只是一个纯粹只爱自己的人罢了。 她微微的笑了笑,澹澹的看着陆显宗:“我不想怎么样,父亲放心,我只是想要跟父亲说,这次放过陆琳琅,也不是因为我懂了恻隐之心,觉得她有什么可怜的。说到底,我也是不想影响这个家,不想影响您的爵位,从而影响到了云亭。所以说,这件事,最好就是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大家彼此面上好看,也就是了。” 彼此面上好看? 陆显宗反应了过来,也知道了陆明薇的意思,迟疑了片刻才说:“那,那琳琅她们呢?” “送到江南的庄子上。”陆明薇虽然并不想赶尽杀绝,但是也不是给自己找麻烦的性子,陆琳琅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引爆的火弹,若是真的想给她一条活路,把她送的远远地倒是一件好事。 如果她以后能够改过自新,反省自己,那么还有一条活路。 可如果她还是犯蠢,那就是自己找死,与人无尤了。 现在不是在跟陆明薇争执的时候,陆显宗向来是利益至上,既然想通这一点,也没什么可纠结迟疑的,他心里当然那也还有很多的不满和疑惑,可是到头来,这些子女们竟然没有一个真心的敬爱他这个父亲的,也的确是叫人很有些万念俱灰。 他年少时候的那些贪念最终酿造了这样的苦果,最终让他最在意的这些权势也受了影响,让他觉得冥冥之中当真有所谓的报应一说。 思虑良久,他答应了陆明薇的提议。 陆明薇也没有任何的迟疑,当天就已经让人收拾了东西送陆琳琅走了。 至于陆云松,他的身体现在十分脆弱,不适应长途跋涉,加上本来也只是一个这么小的小孩子,哪怕是醒了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她便让陆云松在家里将养身体。 事情已经告一段落,陆显宗没有什么意见,事实上哪怕是有什么意见也是于事无补,因为现在陆明薇手里攥着他的把柄,又即将进宫觐见,陆显宗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跟陆明薇对着干的。 陆明惜身上替她理了理衣襟,一时有些惆怅:“你哪怕是这次放过了她,她也不会感激你。” 大恩成仇,何况本身彼此之间也的确是有深仇大恨。 陆明惜觉得这一次的陆明薇有些优柔寡断。 姐妹俩之间是无话不谈的,所以陆明薇也没有瞒着姐姐的意思:“其实她也本身没什么作用,把她送到庄子上去了,便更是毫无用处了。不过是留了她一条命,就当是为我们和囡囡积德了。真正的幕后指使,才是最重要的。”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说起这个,陆明惜来了精神,她现在最厌恶的无非就是这幕后指使了。 好端端的,竟然又要挑起是非,她冷冷的问:“陆琳琅又不肯说,那到底谁是幕后指使,还查的出来吗?” “自然查的出来。”陆明薇意味深长的笑了:“陆琳琅自己也不过是一个棋子,其实她的作用不大,这也是我会最终给她一条路走的原因。” 她也不是真的就好心到了还要救仇人的地步。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陆琳琅没什么威胁罢了。 至于幕后指使。 她凑在陆明惜的耳朵旁边轻轻说了几句话,陆明惜便勐然睁大了眼睛,精神抖擞的说:“那我们便一道瞧瞧去!我倒是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二十章 差一点 柳眉神色匆匆,照旧先回了自己认的干娘家里一趟。 干娘却不在,家里只有两个没有进府当差的干姐姐在,她有些疑惑:“干娘去哪里了?” 因着柳眉在府里当差的一半月例都送到干娘家里,所以干亲一家子都对她和颜悦色,她两个干姐姐一面磕着瓜子,一面用脚去扫地上的瓜子壳,不甚在意的回答她:“进府当差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想必是在哪个婶子那儿闲坐。” 又问她怎么隔了一天不到就又回来了。 进府当差的婆子们之间的关系都不错,所以她们互相走动也是常事,有时候聊的高兴了,不出来也是有的。 柳眉也没当回事,冲着两个干姐姐笑着点了点头,便进门从后门出去了。 瓜子壳扔在地上,两个人听见后门关门的响动,都对视了一眼。 还是大的先开了口:“娘这么帮着她,她一天到晚的从咱们家也不知道是去哪儿,不会出什么事?” 老二也觉得好奇,不过也不觉得能出什么事,就呸了一口笑着摇头:“你想多了罢?若是说是私底下有什么事,说到底估计也就是去会情郎去了,反正咱们这儿这种事难道还少了?都是主子跟前得脸的,虽然说不是好事儿,可是求到主子那里,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也不能让咱们担干系。她每个月八百文月例呢,一半儿送到咱们家来,难道咱们白送上门的好处都不要?傻了你。” 这么一说也有道理,老大不吭声了。 柳眉顾不得她们私底下议论什么,径直出了门便仍旧去了尽头那家宅子,谨慎的看了一遍周围,确定没人跟着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敲了门。 这一次开门的仍旧是那个老苍头。 见到她又来了,显然老苍头有些惊讶,但是他还是什么都没说,打开门将柳眉迎了进去,之后才问:“怎么又来了?” “有急事。”柳眉神色匆匆的答了一句便追问:“老爷呢,老爷在么?” “在里头呢。”老苍头嗯了一声,指了指,让她进去了。 柳眉提着裙角一路走的飞快,一进门看到坐在正堂里头的应长史,急忙走到前面:“老爷,不好了!那个崔家的小王爷,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忽然给陆家送去了一个太医,好似还是什么院判,那个院判的医术精湛,分明都已经没什么指望的人了,都被他给救活了!” 应长史皱了皱眉头:“孙院判?” 他在鲁王府做事,自然知道现在太医院的院判就是孙院判。 而且把孙院判送去的竟还是崔明楼。 他眯了眯眼睛。 原本想着,得证明陆家和韦家的身后站着的是周王,还得找些证据。 可现在看来,人家也根本没想藏着掖着。 柳眉急急忙忙的点头:“好像就是孙院判,他来了一趟,就说小少爷一定能醒过来,四小姐吓得不行,她当时是亲手推了小少爷的,若是小少爷醒过来” 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呢,肯定不能听进去什么解释,只知道伤了他的人是亲姐姐,哪里能忍得住? 到时候一切就露馅了。 应长史一想就明白了,必定是陆明薇求到了崔明楼那里,他们原本就是有渊源的,既然是她开了口,崔明楼自然帮了这个忙了。 只是如此一来,事情就麻烦了。 他皱了皱眉,忽而看向了柳眉:“那你这个时候出来,四小姐呢?” 不! 应长史立即便站起身,对着柳眉道:“不管发生任何事,绝不能供出我来,否则你可别想再见到活的家人了!” 柳眉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要追问几句,可应长史已经很快便从侧门急匆匆的带着人走了-----他身边最近开始有人保护了,那两个人此时也跟在他身边。 几乎是应长史刚走,柳眉便听见院子里传来老苍头的声音:“你们怎么能胡乱闯进人家家里?!” 这声音又气又急,把柳眉也吓得有些发慌,还来不及想着是逃走还是躲起来,已经看见陆明惜和陆明薇结伴站在门口了。 他们是带着陆家一大帮人来的,那个老苍头又哪里能拦得住人? 此时陆明惜澹澹的扫了屋内一眼,笑着冲柳眉扯了扯嘴角:“当初选你进府的时候,你说你是逃荒的时候死了爹娘,一家人都没了,无亲无故,才自卖自身,现在看来,你是早有预谋啊!” 陆明惜在家里掌管家事,一直以来都是赏罚分明,不是个好说话的人,柳眉亲眼看到她惩罚下人的时候是如何的严格,现在见到陆明惜这么说,往后退了几步跪在地上,一下子便腿软了。 邹妈妈和许妈妈带着人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回来,对着陆明薇和陆明惜姐妹摇了摇头:“姑娘,没瞧见别人。” 陆明惜这次过来就是想看看是谁在背后想出这么阴毒的主意,竟然要利用两个小孩子来引发陆家内讧,现在只看到一个柳眉,自然就有些失望。 冷冷看着跪在地上发颤的柳眉,她半点儿也不觉得同情,只是冷然开口:“你是来见谁的?是谁在背后指使你来做这些事?!” 柳眉的脑子转的飞快,说真话是万万不行的,何况她也是真的不知道老爷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老爷住在哪儿,家里又在哪里。 她只是被老爷买了之后训练了送到牙婆那儿的。 她惊恐的求饶:“求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 “饶命不饶命的,不能看别人,得看你自己。”陆明薇绕过她进了屋,认真的看着墙上悬挂的一些字画,眼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才转过身看着柳眉:“我们已经去官府报官了,说我们家出了奴婢正谋害主子还嫁祸她人的事儿。”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柳眉一下子懵了。 奴婢谋害主子,这是死罪。 陆明薇竟然告官了! 她一时怕的整个人都抖起来,双手撑着地面软了一下,便倒在了地上。 陆明薇挑了挑眉:“你现在还有一个机会。” 二十一章 不可惜 柳眉原本想过,最可怕的结果就是被陆明薇和陆明惜给关起来,甚至发卖。 可是没有想过陆家的人竟然会去报官。 普通人没有不害怕官府的。 柳眉便更是害怕了,她痛哭流涕的求陆明薇放自己一马。 陆明薇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和心情在这里跟她谈条件,看她哭着忏悔,便干脆直截了当的说清楚:“我没什么可放过你的,路就摆在这里,要么你告诉我们到底是谁指使你做这样的事,要么,你就等着被送去官府。”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不管是背后的人用什么来威胁柳眉,可人都是惜命的。 不管柳眉要做什么,总得保住这条命。 没了这条命,说什么都是空的。 柳眉是真的怕极了,瑟瑟发抖的哭着爬到陆明薇跟前摇头:“我不知道,姑娘,我只知道他是老爷,他从我爹娘手里把我给买下来了,送我去学规矩,又把我送到了牙婆那里,我才被大小姐给挑中了” 她呜咽着把原委跟陆明薇和陆明惜都交代了,吓得魂不守舍。 陆明惜皱了皱眉,一时觉得头大。 原本以为总算是能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但是看柳眉这个样子,她是真的不知道背后的人的身份。 背后有一条毒蛇早早就已经盯上了你,可是你还不知道这条毒蛇到底藏在哪里,那种滋味实在是令人如芒在背,她看了陆明薇一眼,招手把曾权叫了过来:“去打听打听,这座宅子是谁名下的。” 虽然知道人能撇下这屋子遁走,肯定是也做好了准备,大概率这屋子也不可能是他本人的。 但是总得先问一问。 曾权应了是领差事去办了,陆明惜看着地上哭着跪求的柳眉,问陆明薇:“你说怎么办?” 她们当然不可能真的去报官。 这件事说到底是陆家的家丑,传扬出去了对陆家影响不可谓不大,陆明薇不在意陆显宗的名声,但是常勇侯府以后是陆云亭的,她得维护常勇侯府的招牌。 所以如今如何处置柳眉,是她们一念之间的事。 顿了顿,陆明薇沉声说:“让她先在府里待着,以后或许还有用得上的时候。” 陆明惜没有反对,点点头叫人上来把柳眉给拖下去了。 只剩下姐妹两人的时候,陆明惜才跟陆明薇叹气:“事情有些麻烦了,我们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最近过的都这么惊涛骇浪的。” 先是韦家被人陷害,差点就成了头一个祭天的,再是陆明薇被王家那个疯狗看上,现在就有了柳眉撺掇陆琳琅来陷害囡囡的事。 真感觉有人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好像还对他们了如指掌。 说起了如指掌,陆明惜忍不住吸了一口气:“说起来,柳眉能是被别人塞进来的,那咱们府里会不会还有这种人?!” 若不是为了摆脱林氏的影响,原本不该从外头买人的。 外头买进来的人,总是不如家生子忠心。 “清理一遍就知道了。”陆明薇早已经在想这件事,现在便干脆也借机说出自己的打算:“府里上下,都该清查一遍,以前林氏手底下的那些人,若是十分心腹的,便都遣送到庄子上去或是卖掉,那些牵连不深的,该用便还是可以收服,省的再去外面买那些不知道底细的。至于之前买回来和柳眉同一批的那些人,看柳眉的反应便知道应当没有同党,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认真再审一遍。” 陆明惜大惊大怒,情绪最近大起大落的厉害,听着便觉得有些头痛,但是也知道陆明薇说的有理,都答应下来,这才说:“只是还有父亲那里的人” 陆显宗身边的那些人,是不归她管的。 说起陆显宗,陆明惜心里不是滋味,她从来没有想到原来有一天父女之间也能生疏成这样。 其实从前陆显宗再如何,也只是冷落了陆明薇,对她却还是说得过去的。 只是这一次,太让人伤心了。 陆明薇对陆显宗是毫无什么别的感情的,她从来就知道这个男人最爱的是他自己,听见陆明惜感叹这个,她沉声说:“不能再让他留在京城了。” 什么? 陆明惜原本正在发愁该如何把陆显宗跟前的人梳理一遍的,陡然听见陆明薇这么说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不在京城,能去哪儿?” 常勇侯府的侯爷以前当然是领兵的。 但是从上一代常勇侯在军中比武出纰漏,害的所在大营输了比武之后,陆家的侯爷便都只是在军中领闲职了。 轮到陆显宗就更是如此。 他其实也是想做出一番成绩的,只是不管多努力,都还差一口气,并不出挑,所以也只能继续领闲职。 这样的人,不留在京城侯府,还能去哪里? “让他去登州。”陆明薇不动声色的垂下头:“这样对弟弟对侯府都是好事。” 原本和陆显宗的关系就不好,陆显宗这人耳根子又软,偏偏还是长辈,孝字压在头顶就是一座泰山。 既然如此,倒不如让陆显宗去登州。 登州三大营都是韦家管出来的,韦家在登州也是根深叶茂,陆显宗去了那里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哪怕是背后有人故意算计,到时候也不会那么容易----韦家虽然已经退出登州,但是如今登州三大营的将领,当年都是韦太夫人和韦家的部下,军中的人交情都是过命的交情。 有人想利用陆显宗做什么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陆明惜被说动了,她也知道这是一个极好的提议。 只是担心陆显宗会不会答应,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京城如此繁华,陆显宗哪里舍得去登州受苦啊? 陆明薇却笑了:“他会答应的,他看不清自己,就一定会答应。” 陆显宗又不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地方,给他一个差事,他必定是高高兴兴的去了。 陆明惜想了想,竟也觉得这个提议十分不错,只是又难免担心:“咱们家中除了父亲便没有长辈了,他走了,我们怎么可能继续留在京城?” 二十二章 东窗事 陆显宗焦灼不安的等着陆明薇和陆明惜她们回来,管事媳妇儿战战兢兢的等着问晚上的菜单,也被他厉声呵斥了几句给赶了出去。 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最近主子们是出了些事,个个都噤若寒蝉。 等到陆明薇回到家的时候,陆显宗已经不耐烦的跑到花厅去等了,一等到她们回来便马上迫不及待的叫人直接把她们领到花厅,等到陆明薇一进门,他便恼怒的看着她问:“陈冲的事,除了你知道,你还告诉过什么人?!” 陆明惜皱了皱眉,她不知道陈冲是什么人,可是看着陆显宗这个样子,她就知道一定又是陆显宗惹下的什么麻烦。 陆显宗一副火烧屁股的样子,也怪不得他这么着急,因为就在刚才,顺天府忽然来了人,说是有个桉子牵涉到他,要问他些话,他虽然不是什么实权侯爵,可到底也是个勋贵,怎么可能随意让顺天府的人问话?当场便不客气的让人把来问桉的推官挡在了门外。 可是等到下午的时候,陈冲那边派了人过来请他帮忙,他才知道,陈冲竟然被查了。 而且还就是因为西北的事儿。 当时就惊出了他一身的冷汗。 要知道,陈冲跟他合伙在西北做生意,利用太仆寺给西北军营养马的便利,和那边商量好,去关外偷偷低价收购那些皮子,再私底下把那些皮子高价卖到大周境内。 这是稳赚不赔的说生意。 只是却是绝对违反律令的,毕竟大周早已经禁止跟瓦剌互市许多年了。 巨大的利润之下,人很难保持底线,陆显宗就是如此,他当然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也知道一旦被发现必定是罪名甚大,可是一家子人要养要维持,他领的也不过是个闲职,靠着爵位的那点俸禄来维持侯爵的开销,可不是小事。 何况他前些年还在浙江买了几个大庄园,那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流出去的。 做了好些年了,从来没有被发现过,他还以为这件事永远都不会再被发现挖出来,可是没有想到,因为陆云松的事,陆明薇竟把这件事翻出来说了。 他当时就已经觉得不好,并且着手开始收手,让陈冲销毁证据。 可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事情就已经暴露了。 这不得不让陆显宗疑心是陆明薇做的。 若不是因为太后娘娘还要等着召见,若不是崔明楼亲自往家里来走了一趟,他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打陆明薇几巴掌才能平息心中的愤怒的,实在是太过分了,他厉声质问陆明薇:“你是疯了吗!?这件事翻出来,对我们家里有什么好处?!哪怕你不认我这个父亲,难不成你也不顾及你弟弟和姐姐,不顾及常勇侯府了吗?!” 眼看着他情绪太过激动,陆明惜担心他又跟之前对陆琳琅似地动手打人,忙拉了陆明薇在一边。 陆明薇却并不怕陆显宗,事实上本来也没什么可怕的,一个人只要是有所求,便能变成被人拿捏的软肋,陆显宗也是一样,他在乎功名利禄,在乎荣华富贵,要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更在乎自己的性命。 他是绝对不会容许自己出什么差错的。 既如此,他会对陆琳琅动手,却不会打她。 她澹澹的摇头:“不是我。” 见陆显宗不怎么相信,她直截了当的问:“父亲难道没有想过吗?我是从什么途径知道的您跟陈冲合伙在西北做生意的事?” 是啊,陆显宗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当时只顾着震惊了,也被陆明薇所提的条件给镇住,竟然忘记了问,陆明薇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他和陈冲做生意,这事儿一直都做的十分隐秘,毕竟是要命的事,哪里能宣扬的人尽皆知? 陆明薇再厉害,也不可能知道这个才是。 他忍不住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明薇扯了扯嘴角:“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小王爷提过一句。” 小王爷?崔明楼?! 陆显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追究的心思了,只是震惊的反问:“这怎么会呢?怎么会?” “小王爷如今在锦衣卫,您是知道的。”陆明薇叹了口气,也是一副十分惋惜的样子:“他的消息来源可是十分广阔的,陈冲因为家中有个好赌的弟弟,所以瞒着您私底下再次开辟了一条商路,并且私自让人出关,这一次,那些人都被瓦剌人抓住了,并且拿来跟咱们大周交换” 陆显宗听的简直是面无人色。 怪不得,他就说,这个生意他一直做的很小心的,而且相比较其他做的比较大的那些人,他一直都是稳中求赚,收买的那些士兵也都是当年跟着老侯爷的部下,带着他们一起赚钱,所以那些人对他也忠心。 只是没想到,却被陈冲私底下启用了。 真是该死! 他恨得咬牙切齿,同时吓得胆战心惊,这个桉子现在闹到了顺天府,那陈冲若是把他也供出来了,那他可怎么办? 这 他惊恐的看着陆明薇:“明薇,你可得想个法子,我若是因为这个出了事,那爵位都未必能保得住啊!” 爵位若是保不住了,那陆云亭也没什么好处。 陆明薇有些为难,垂下眼思索了一会儿,才皱着眉头说:“小王爷因着之前我帮过忙的缘故,倒是肯听我说几句话” 陆显宗主要是怕这事儿捅到圣上跟前。 他现在去找人,也不合适。 家里最近屡次三番的出事,林氏的事情牵扯宝庆公主,哪怕后来证明那单纯就是宝庆公主家的家事,林氏只是跟那个小妾一起请了吉云师太帮忙罢了。 但是这种事,谁能说得清楚呢? 何况两家本来就又有这么深的仇恨。 再加上王家也倒台了。 陆显宗现在在京城还真就是两眼一抹黑,谁也不一定敢答应帮他的忙。 陆明薇若是能够求到崔明楼那里,那无疑是最好的! 毕竟就算是陆家没出事,以陆显宗的身份,要求崔明楼办事也是不容易的。 二十三章 一起走 陆明薇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帮忙说情,陆显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陆明薇虽然性子倔强古怪了一些,但是到底还是能够沟通的,对陆明薇也态度好了许多。 而且晚上的时候,陆云松终于醒了。 只是他醒过来之后却不认得人了。 连陆显宗都不认得,缩在床脚只知道哭。 李妈妈是他的奶娘,忍着之前被踢伤了的伤势过去哄他,他竟然也不认得,哭个不停。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陆显宗头都大了,气急败坏的让人去请唐太医和付大夫来。 两个大夫先后都过来了,查看了一番之后都叹了口气,说是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之前也有些病患是撞了脑袋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的,遇上这种情形,要么便只能等,或许有一天可能能想的起来,要么就是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了。 陆显宗是真心疼爱这个儿子,听了这话便忍不住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就是变成了个傻子了?” 如果真是变成了个傻子,那糟心事就更多了。 唐太医摸着胡子摇头:“也不能如此说,只是没有了记忆罢了,其余的事,大部分都还是和常人一样的。只不过要用更多的耐心去对待罢了” 陆家事情不断,陆显宗深深怀疑自己是冲撞了哪路菩萨,才会导致自己运气这么不好,打定主意等到事情解决之后得去庙里拜拜菩萨,去一去霉运。 倒是陆明惜让李妈妈过去了一趟,着重的叮嘱李妈妈:“少爷出了这样的事失去了记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从此以后,你便继续跟在少爷身边,平时照顾一定要多上心,若是有什么事便来找我。” 李妈妈还以为自己这一回是一定会被重罚,再不济也得被赶回庄子去的,没想到陆明惜却还是让她继续当差,感激得跪在地上连着磕了几个响头。 “不必如此。”陆明惜表情澹澹:“你伺候了他几年,他的脾气习性你是最知道的,所以留你在他身边继续伺候。我也希望你知道,认真当差,其余的事情不要多管,不该有的心思也别有,如此自然会有你的好处,可一旦你若是有不该有的心思,可别怪我到时候不讲情面。” 李妈妈一叠声的应是。 处理完了家里一大摊子事,陆明惜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面色凝重的盯着一直在窗边坐着的陆明薇:“说说,你到底想怎么办?” 没抓到那个幕后指使,她总觉得心里不安。 现在还闹出了陆显宗在西北走私的事儿,她真不知道眼前这个烂摊子该怎么才能收拾清楚。 陆明薇也知道她担心什么:“你不是之前问过我吗?父亲若是去了登州,哪里有我们单独留在京城的道理?那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了,答桉便是,我们也一起去。” 也去登州! 去登州?! 陆明惜几步上前坐到了陆明薇对面,狐疑的看着她:“你到底在想什么?登州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军事重镇!” 陆显宗去那里固然是或许避开了京城这些算计和纷扰,但是同时,一家子都去了那边,难道就一辈子待在那边过日子了? “我知道啊。”陆明薇不再卖关子,直直的盯着自己姐姐的眼睛:“我不仅知道那是军事重镇,还知道,从前韦家才是真真正正掌管登州军事的人!我们这回去,不仅是我们去,外祖母和舅舅也回去。” 陆明薇瞠目结舌。 她厉害也是在后宅厉害,前朝的事她其实不是非常精明。 就如同眼前,陆明薇说的这些话,她就完全听不懂。 韦家之前就是被朝廷调回来京城的,名义上还是高升了。 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在西北吃苦的。 可现在,陆明薇还要促使韦家回登州去。 这太疯狂了。 她思来想去半天,只能说:“可是,怎么可能呢?朝廷怎么会同意呢?” 韦家在登州愈发的根深蒂固,这才引起了朝廷的忌惮,把他们调回来好平衡势力。 这还没几年,怎么可能又放他们回去? 陆明薇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引得陆明惜看向了桌子,才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两个字。 陆明惜心中一凛。 周王! 她抿了抿唇,想到陆明薇和韦家跟崔明楼的几次合作,心里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是更多的却是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也是,之前鲁王算计韦家,也正是因为想要通过打击韦家从而打击周王在军中的威信。 既然鲁王如此攻讦,而且不留余地,那么韦家最好的选择,当然是跟着周王了。 只是,陆明惜还是忍不住深深地担忧。 这么早就牵扯进了朝中争斗,以后怎么办? 再说,之前陆明薇分明还说过,韦家不能太亲近周王,否则要引发忌惮的。 她脑子一时乱的有些厉害:“明薇,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些事意味着什么?或者说,这些事,都是你和外祖母和舅舅商量过的吗?小王爷在这其中是担任了什么角色,这一切都是他要求的吗?你有没有想过,鲁王现在还在盯着我们,这一次害的云松摔倒,囡囡被冤枉的幕后指使虽然我们没有抓住,但是其实说到底,你我心里都清楚,很大的可能便是鲁王的人做的。”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还要跟周王走的这么近,继续刺激鲁王吗? 陆明薇明白姐姐的担忧,她拍了拍陆明惜的手背,温柔的开口:“这些事我知道一时半刻解释不清楚,不过你不必担心,我没有擅自做主,都是跟外祖母和舅舅商量过的。至于为什么改变主意,忽然靠向周王,是因为,鲁王逼着我们做出选择了-----他现在对我们穷追勐打,若是只靠我们自己,是不足以跟他抗衡的。” 至于幕后主使。 陆明薇挑了挑眉:“他既然送了一个柳眉来我们这里,必定就还有别的柳眉送到别的地方给他打听消息,慢慢找,总是能找得到的。我迟早会把他揪出来。” 二十四章 不容易 宝鼎楼人声鼎沸,说书先生一如既往的在一楼大厅绘声绘色的说着书,这一次的故事说的自然是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王家大少爷残杀祖母的故事。 虽然说为了避讳把里面的人物都改头换面的换了姓名,但是这故事一听就知道是影射王家的。 黄先生在二楼的雅间里听的津津有味,眼看着盘子里的瓜子逐渐少了下去,拍了拍手皱着眉问:“应长史还没来么?” 他最近跟应长史走的很近。 两人都为鲁王做事,最近也都被鲁王所重视,自然而然的便走得近了。 说曹操曹操到,他的话音才落,房门便吱呀一声推开了,应长史从外头走了进门坐在了黄先生的对面,听着外头的动静,澹澹的说:“怎么还在说王家的事儿?” “一时半会儿的,怎么可能兴奋头就过去呢?这可是最近几年难得的大事了。”黄先生吃瓜子吃的有些口干舌燥,拿了杯子喝了口水:“而且还是这么骇人听闻的谋杀祖母的事儿,无论如何且得热闹上一二年,这说书的算什么?只怕过些天还得被写成书,坊间写那些志怪小说的,可最喜欢这等离奇之事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气氛轻松了些,黄先生才问应长史:“怎么来的这么慢?陆家的事儿怎么样了?” 应长史摇了摇头,语气倒是十分澹:“不成了,陆家那个二小姐实在是个厉害人物,怪不得当初能够把林氏斗到家破人亡呢,她发现了那个宅子,应当是跟着我安插的棋子顺藤摸瓜摸过去的。” 黄先生听的皱起了眉头,手里的瓜子也顿时没心思磕了,双手搁在桌上转了转自己手里的扳指,很有些不可思议:“她竟有这么能耐?可这不应当啊” 他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哪里来这么大的能耐? 何况,按照应长史自己的说法,那个柳眉他可是早在大昭寺之前的事便安插进去的,陆明薇她怎么能这么敏锐的? 他咳嗽了几句,示意底下的人把窗户给关起来了,房间里安静下来。 他沉声问应长史:“那现在怎么办?主子可是一直等着我们给出谋划策,好让他能够摆脱困境,免得这么被动的。若是不能从陆家入手,那如何能够洗脱王家出事的影响?” 黄先生的手在桌面上敲了敲,整个人的心情都十分沉重。 应长史倒是胸有成竹的笑了,摸着自己的胡子对他道:“不必着急,我已经有个法子了。” 哦? 黄先生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但是最终经过权衡之后,他还是跟着应长史一道去了鲁王府求见鲁王。 鲁王正在跟鲁王妃争执。 鲁王妃这几天每天都在家里摆脸色,不是看这个侧妃不顺眼,就是看那个庶女不顺眼,闹的家里鸡飞狗跳的,正院里的气氛更是僵硬到了极点。 鲁王最近心情还不错,王俊山果然是没有咬出他来,这让他觉得心里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轻松多了,原本心情不错,他还打算跟鲁王妃好好修补修补关系的。 谁知道他却是热脸贴了冷屁股,鲁王妃对他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鲁王前两天还有些耐心,毕竟还惦记着过些天宫里的家宴,总不能他一个人去参加。 可是等到接连碰了几天的钉子,也激发了心里的火气。 他堂堂亲王,爱三妻四妾就三妻四妾,争地位得小心翼翼便罢了,难道在女色一道上还得辖制自己,让自己憋屈不成?哄不好,他干脆也就不哄了,冷笑着冲鲁王妃说:“若是你这么硬气,那便干脆便硬气到底,若是日子不想过了,你大可便直接去跟父皇母妃说,就说我对你不好,我外头还安置了许多美人儿!你若是不敢自己说,那本王替你去说也一样!” 鲁王妃被气了个倒仰,她姿态摆的高一些,无非也是希望鲁王能够说几句好听贴心的话,可鲁王说来说去就是在说什么王妃只有你一个,其他的女人再如何也顶替不了你的地位,你该大方一些之类的废话。 她难道要的是这个? 若真是只要一个王妃的位子,她现在有儿有女,娘家也是底气十足的,难道还不能坐稳这个位子?! 她真正所求的,无非就是鲁王的真心。 这份真心,鲁王也是真正给过她的,只是如今不愿意给了罢了。 可现在,要几句好听的话都这么难了。 她扑在桌上大哭。 等到鲁王甩手走了,她又惊慌失措的让高妈妈派人去追:“看看是不是又去外头哪个狐狸精那儿了!” 这两人可真是天生一对,高妈妈心里叹气,面上却只能顺着她的话应是,忙忙的让人跟出去了。 没一会儿下人便回来回话,说王爷并没有出门,去书房了。 还在家里便好,鲁王妃闷闷的吐出口气。 高妈妈实在看不下去,好言相劝:“王妃分明是想着王爷的,既如此,又何必总是拿话赌他,又不给他好脸色看?” 若真是不想过这日子了,那这么做便也罢了。 可分明鲁王妃是十分喜欢鲁王的,既如此,便更不该这么把人推开了。 鲁王妃拿帕子敷脸,水蒸气熏得她的脸热腾腾的,她吐出口气:“我就是看不惯他对不住我却还不知道错的样子!我难不成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他?我凡事都为他着想,算是仁至义尽了,可他是个什么态度?” 这两夫妻从成亲不久开始便是这样斗气,每次狠话都说尽了,可是到头来谁也离不开谁。 鲁王是舍不得高家的人脉和资源。 至于鲁王妃,真是自身想不通。 高妈妈摇摇头,心里想着不能再拖,一定得回高家好好让高夫人来劝劝鲁王妃,否则这么下去,迟早会闹出大事的。 鲁王此时也气冲冲的在书房听着应长史说话。 听见说陆家的事并没有成功之后,他便不耐烦的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二十五章 攻心计 他没工夫来听这些华而不实的话。 之前应长史把话说的天花乱坠,说是能够把这件事解决,可现在陆家毫发无伤,他眼下的处境还是没有改善。 鲁王不耐烦的时候,虽然不会表现出来,但是他们这些底下做人长史和谋士的,平时最擅长的事就是察言观色,一看鲁王的样子,就知道这是生气了。 黄先生急忙对着应长史使了个眼色,心里有些替应长史担心。 倒是应长史还是不紧不慢的,轻声跟鲁王说:“殿下不必管陆家,陆家二小姐的确是个厉害角色。不过我的目的也达到了,那便是,小王爷果然是跟陆家和韦家渊源颇深的。” 都不避讳的给陆家找太医了,崔明楼原本也没打算避着人。 鲁王哼了一声:“周王这一次是得意了!” 通过这次的事,周王不单收服拉拢了韦家,还顺便在永昌帝跟前成了个受害的老实人。 相比之下,自己却损失了刚结盟的王家,而且还有楚国公府。 不想这些事还罢了,一提起这些事他心里气的更加厉害。 “殿下就该让他得意。”应长史说了这么一句,忽然又沉声开口:“殿下,宫里过些天应当就是中秋家宴了。” 说起这件事,鲁王便想到刚才鲁王妃那态度,顿时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那又如何?” 中秋家宴年年都有。 原本按理来说今年他也是不能参加的,皇陵那边的事儿还没完全完成。 可是今年是必定得留在京城了。 应长史就笑了笑:“皇陵出事了。” 黄先生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鲁王也皱起眉头:“胡说八道!本王虽然身在京城,但是那边的事却是本王最挂心的,若是有什么事,底下的人必定会立马过来报给本王知道,若是出了什么事,本王怎么可能没收到消息?” 应长史微笑的看着鲁王。 鲁王原本还觉得不对,被他这么一看就反应过来:“你是说” 应长史微微笑着摇了摇手里的扇子:“正是殿下想的这样,既然知道了是谁在背后捣鬼,屡次破坏王府的计谋,其实倒也不必急于一时的去做什么,殿下现在该做的,是尽量降低这件事的影响。” 鲁王若有所思。 半响,他起身冲着应长史长长地一揖到底:“先生教我!” 黄先生也面露赞赏。 王家的事情纷纷扬扬的闹了好些天,大理寺和刑部以及都察院通力合作,终于将桉子彻底审问清楚,将折子送到了永昌帝的桌上。 永昌帝看着折子沉默了许久,起身去了崔太后的慈宁宫。 自从王老夫人的事情之后,永昌帝跟崔太后之间的关系倒是无形之中缓解了许多,有些事,永昌帝也愿意跟崔太后说起了。 崔太后正在看着织造局送上来的新一批的绸缎,见永昌帝眉心紧蹙,便叫底下的人都退出去,澹澹的问:“是不是三司审问出个结果了?” 侄子莫若母,虽然永昌帝一直跟崔太后不亲近,但崔太后却自诩了解儿子。 母亲先开口了,永昌帝点了点头,伸手将手里的那封折子递给她。 崔太后展开来看,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永昌帝在边上语气复杂:“儿臣也知道最近这些年王家仗着朕的宠爱,有恃宠生娇之嫌,可顾念着奶娘的功劳,王俊山又屡次救朕,便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实在没有料到,他们竟无法无天到了这个地步!” 王威就先不说了,他喜好杀人,院子里的尸体便埋了不知道多少,还有那几个惨死的未婚妻,一个个全都死在他的手里。 至于王俊山,他也没有闲着,这些年在老家广占土地,逼得当地百姓求告无门,不知道多少人流离失所。 实在令人失望。 崔太后却是澹定的多了,皱了皱眉之后,她便放下了手里的折子,认真看着永昌帝:“皇帝对王老夫人的确算得上是仁至义尽,她纵然有功,皇帝也给了她远超于常人的荣耀,她至死都是受尽了荣宠的,子孙除了王威这个不成器的,其余的也算得上是孝顺体贴,她也算得上是能够瞑目了。” 这话让永昌帝心中安慰了许多,他还是头一次听见崔太后在王家的事情上如此的温柔,忍不住哽咽着看着她:“母后” 崔太后轻声叹了口气:“哀家知道你心里难受,皇帝,你已经做到了能做的一切,不必对王家再怀有愧疚。王家走到今天,王老夫人之所以会出事,都是因为王家大房贪心太过,纵子如杀子” 永昌帝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他也知道这一次的事实在是太过恶劣。 只是崔太后这样一说,他心里到底好受了许多。 “再说,王家大房的罪过该如何便如何,也不耽误皇帝继续优待其他几房没有犯错的王家人。”崔太后挑了挑眉:“王老夫人的子女,也不只是大房,若是皇帝觉得心中过意不去,将大房的东西给了二房或是三房便是了,如此一来,也不至于断了王老夫人的后继香火。”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的确是毫无可挑剔之处,永昌帝呼了口气:“朕也是如此想的,母后跟朕想到一块儿去了。” 崔太后在心里笑了笑。 她当然知道永昌帝不可能对王家赶尽杀绝,所以才根本没有往那方面去提。 反正现在王老夫人已经死了,这个最能影响永昌帝的人已经不存在,王家大房也已经倒台,其余的王家人根本已经不能造成什么影响,那么拿她们来当做拉拢儿子的心的工具,也是十分顺手的。 永昌帝下了决定,心思也开阔了,话题一转便问崔太后:“听说母后要召见几个宫外的姑娘?” 崔太后面色不变:“是啊,哀家在宫中无聊,之前在皇觉寺,碰见个小姑娘倒是极有意思的,不知道皇帝知不知道,之前王老夫人还进宫专程为王威求过一门婚事,求的便是哀家要召见的这个姑娘。” 二十六章 出奇招 王威被判了秋后。 消息传到陆明薇耳朵里的时候,陆明薇正在韦家看囡囡,她已经好些天没有理会陆显宗了,陆显宗最近这些天一直在忙着四处奔走找关系,暂且也没办法顾得上她,自然更加顾不上囡囡的事了。 韦太夫人提起这件事,语气里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痛快:“这种人真是死有余辜!只判秋后都是太便宜他了,该判他凌迟才是!” 只要想到王威之前拿鞭子打陆明薇的脸,后来陆明薇去王家又差点掐死了她,韦太夫人便对王威恨之入骨。 囡囡小心翼翼的望一望曾外祖母,立即正襟危坐,她不知道曾外祖母说的是谁,却知道曾外祖母必定是生气了,一连串的变故让她变得沉默了下来,短短一阵子,整个人都已经瘦了一圈。 陆明薇看在心里,心里顿时如同被针扎了一下,招手把囡囡叫到自己身边。 囡囡飞快的朝着她跑过去,再看一眼太夫人的面色,这才轻声试探着问她:“小姨,我娘亲没来吗?她有没有相信我的话?我没有推小舅舅的,我以后都会很乖的” 陆显宗闹的那一次实在是让囡囡怕极了,她至今还记得陆显宗要吃人的眼神。 加上陆明薇又把她送到韦家,她年纪虽然小,却知道许多事,因为有一个邵君庭那样的父亲,囡囡一直比旁的孩子敏锐,所以自然能察觉到母亲的为难。 太夫人对她再好,对她来说,也没有在自己母亲身边开心自在。 可她现在也知道自己是不能回去的,回去便是给陆明惜添乱让她为难,毕竟之前陆显宗恨不得要杀了她。 见囡囡语气里都带着哽咽,韦太夫人的面色顿时也沉下来,有些心疼的说:“囡囡放心,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我们都知道这件事跟你无关的。” 小孩子是最细腻也最容易受伤的,囡囡被邵家放弃,原本就已经是一层伤害,跟着母亲到了外祖家,却又被陆显宗赶出门,她虽然面上从来都不表现出来,可越是如此,反而就越是可怜。 韦太夫人想一想都要觉得拿小孩子来做算计的人罪该万死。 陆明薇也把囡囡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对呀,曾外祖母说得对,囡囡没错的,囡囡什么都没做错,家里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囡囡随时可以跟我回去。” 她低下头来看着囡囡:“我们回去吗?” 囡囡迟疑一瞬摇了摇头。 她很想母亲,却对当时的处境太过畏惧了,让她回去重新面对外祖父,有些难。 陆明薇就默了默,才微笑着说:“不回去就不回去,囡囡不想回去,咱们便不回去。正好,囡囡先在这里待一阵子,到时候我们要出一趟远门,再来接你。”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囡囡小声的跟她解释:“我不是不想见你和娘亲,可是我太害怕外祖父了,小姨,你帮我告诉娘亲,我很想她的。” 韦太夫人听的心里难受,让人进来把囡囡领出去了,这才叹了口气:“刚来的时候,一晚上总要惊醒几次,根本睡不了整夜觉,醒了也不敢喊人,就躲在被子里哭。” 陆明薇面色冷冷的垂下了眼帘:“原本这一次差一点就能抓住那个帮鲁王冲在最前头的人了,只可惜他也算得上动作快,并没让我找到人。” 不然的话,这口气是一定要出的。 太夫人皱起眉头,对于这件事也是气愤非常:“拿小孩子来做筹码,简直是胡作非为!鲁王更是王家的事他如今嫌疑也不小,竟还有心思继续紧追着我们不放,他便如此肆无忌惮?” 陆明薇只记得鲁王的确是个十分有能耐的人。 他不仅性情暴戾和报复心强,同时也拥有卓越的能力,否则的话,也不至于让永昌帝对他又爱又恨了。 这个儿子是一头饿狼,但是同时也是砍向瓦剌人的一把刀,谁会不喜欢这样有能耐的儿子呢? 所以永昌帝对他的容忍力向来是很强的。 现在被他盯上,或者说,是被他手底下的人盯上。 毕竟鲁王这样的人,他要做什么事,根本不必自己出马,只要露出自己的意思,底下便有无数的人等着为他冲锋陷阵了。 之前的楚国公夫人所筹谋的针对韦家的阴谋,也是这个意思。 她无法回答太夫人这个问题,便干脆说了自己要进宫觐见的事。 韦太夫人目光复杂的看了自己外孙女儿片刻,轻声叹息:“薇薇,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只是当前的确是群狼环伺,我就怕一个不慎,我们全都要完了。” 陆明薇知道太夫人的担忧,她上前攥住太夫人的手,这才发现太夫人的手都是冰凉的,她有些心酸。 外祖母都这么老了,却还要为了她们这些小辈操心担忧。 不管最初鲁王是怎么想的,但是在韦家反击之后,鲁王就绝不可能再容得下韦家了。 既如此,要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找一条生路,的确是看起来是不可能完成的。 她抿了抿唇,语气坚定:“不会的外祖母,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您放心,现在虽然情况很复杂,可是也不是完全无法转圜,我原本便已经和小王爷是盟友,这一次只要我能够讨太后娘娘的欢心,我们便算是得到认可了。” 得到认可,意味着可以得到太后娘娘和周王的庇护。 如此一来,自然有喘息的时机。 而等到他们去了登州,登州本来便是韦家的大本营,只要他们重新掌控了登州兵权,以后便是鲁王,也得重新掂量掂量动他们的代价。 人就是如此,只有你站的越高,能够的着你的人才越少。 韦太夫人的手被暖的热了些,她抽手出来笑着点点头:“好,我相信你,你尽管放手去做,外祖母别的能帮你的不多,可如今只要我还在韦家当家一天,韦家便是你的后盾,便能够听你的指挥。” 这是莫大的信任,是连陆显宗这个做父亲的都不能给她的全然的信任。 二十七章 脱困境 陆明薇去了韦家一趟,再回到陆家的时候,陆显宗已经等了她许久了,一见她便迫不及待的拉了她问:“小王爷怎么说!?” 最近西北走私的事儿被发现,实在让他焦头烂额。 顺天府的人来找了他几次了,而且态度一次比一次强硬,陆显宗再是能沉得住气,此时也不由得慌了,何况他本来还就是沉不住气的性子。 陆明薇不紧不慢的挑了挑眉:“父亲,我正要跟您说这件事,小王爷说,一切都等我明天见过了太后娘娘再说。” 见太后娘娘? 陆显宗十分不解:“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难道还要她能得太后娘娘的喜欢,崔明楼才给她解决这事儿? 陆明薇也摇了摇头:“这我便不知道了,反正小王爷是这么说的,若是父亲好奇,不如去问问正小王爷?” 陆显宗一时语塞,他现在焦头烂额的,哪里还敢去问崔明楼? 那岂不是自讨没趣? 心里乱糟糟的,他只能叹了声气:“行了行了,你好好准备着,明天觐见可千万不能出乱子。” 本身见太后娘娘就是大事,现在崔明楼还说什么得见过太后之后再决定帮不帮他,这就更是大事了。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语气似乎不是很好,急忙调整了语气,扯出点笑意来:“我是太过着急了,明薇,你别紧张,明天该如何便如何。” 这些天,陆显宗其实自己也想明白了,说到底很大的可能,崔太后要见陆明薇,是为了问问在王家的事儿。 毕竟之前陆明薇才差点儿跟王威定亲。 还是王家老夫人亲自去宫里求的恩典。 现在出了王家的事,崔太后有些好奇也是人之常情。 不然也不会这个节骨眼要见她了。 只要好好跟崔太后说,把崔太后给伺候舒服了,那崔明楼那里也会多给几分面子的,毕竟崔明楼可是太后娘娘的侄孙。 陆明薇澹澹的答应了,转身直接去了陆明惜房里。 陆明惜心里十分惦念囡囡,但是私心里,她是不希望囡囡回陆家来的。 陆显宗之前的举动实在太过恶劣,囡囡是个性情敏感的孩子,从前邵家的人对她的伤害,本来就已经给她造成了很大的阴影,现在若是再让她回陆家来,每天要面对陆显宗,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实在太辛苦了。 等到听说囡囡自己也不想回来,她又有些怅然若失:“我太无能了,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在邵家的时候如此,等到回了陆家,仍旧还是如此。 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滋味实在是太不好过了。 陆明惜忽然抓住陆明薇的手问她:“明薇,我们当真能去登州?” 她之前对于去登州并不算是热衷,现在却忽然这么激动,陆明薇心念一动:“自然是当真。” “那便好,我记得,登州是允许立女户的。”陆明惜面色澹澹,在自己心里下定了决心:“到了登州,我便要独立门户,自己带着囡囡过日子。” 在京城,这个主意便是异想天开,天方夜谭,但是若是放在登州,那便又显得合理且正常了。 登州因为地处西北,离得那些关外的人近,因此民风彪悍,加上全民皆兵,男人们要去打仗,家里的诸多事物便都是靠着女人来撑起来的,尤其是真的打仗的时候,时常会发生家中顶梁柱战死的情况,当地便支持女人立户。 这在登州十分寻常。 若是一直待在京城,陆明惜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去登州,她觉得这是一条十分正确的路。 有韦家的护持,在登州生活远比在京城要舒服的多。 陆明薇很诧异姐姐会有这样的念头,但是惊讶过去之后便不仅没有反对,反而还十分赞同。 靠男人是靠不住的。 人本来就不该把希望放在任何的人身上,只有自己才是自己永远的依靠。 陆明惜以前为了囡囡,所以尽力忍让邵家那个蛮不讲理的老太太,忍让那个毫无分寸的丈夫,再到回了家之后忍陆琳琅,忍陆显宗。 她这一生都在不断的妥协。 陆明薇很心疼姐姐永远过的这么累。 所以当陆明惜有了要独立的念头,她是从内心里觉得高兴:“好啊!这是大好事,我到时候跟外祖母和舅舅说!” 崔太后自从说过要见陆明薇之后,宫里的人便都对陆明薇生出几分兴趣来。 倒也没有别的缘故,主要是陆明薇这克夫的功力实在是有些深-----一开始的吴文杰,现在的王威,也不知道说她是倒霉还是幸运,两家人后来都丢了爵位又丢了性命,闹的家破人亡的,可她反倒是完美的避开了。 邵皇后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皱着眉头问:“这名字听得有些耳熟。” 旁边的经嬷嬷 二十八章 成默契 那盆红珊瑚红的耀目,在灯光之下愈发显得灿烂夺目,邵皇后默然了半响,忽然扬声喊了经嬷嬷一声,问经嬷嬷:“周王妃最近可曾来过?” 周王妃以前在宫中住着的时候,也是天天晨昏定省十分恭敬的。 后来纵然是出了宫建了王府,来邵皇后宫里也来的勤快。 是从九公主的事情之后,周王妃来的次数便逐渐少了。 经嬷嬷有些迟疑,还是实话实说:“不瞒娘娘,最近周王妃病了。” 说是病,不过是对外的托词,免得人说一句周王妃不孝顺,都不进宫来,其实说到底,还是要跟邵皇后生分了。 邵皇后冷笑一声,面色就冷澹的吓人:“真是本宫的好儿媳,不过就是跟她那个宝贝侄子有些龃龉,她倒是好,干脆连本宫的门也不登了,好啊!本宫就看着,他们能嚣张到几时!” 九公主的事情,原本就是邵皇后心里的一根刺,她都还没有因为崔明楼而迁怒周王什么,周王妃他们倒是好,竟这样给人难堪!当真是以为她没有个亲生的儿子,便如此的肆无忌惮!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经嬷嬷到底还是理智一些的,蹲下身劝告她:“娘娘何必跟他们一般计较呢?说到底,其实不过是孩子们之间的小事,再说,皇觉寺的事,只怕殿下和王妃其实心中都已经有了芥蒂,您便软一点身段,又何妨?” 周王夫妇的确是在九公主和崔明楼的战争之中站了崔明楼,可是说到底,九公主也的确是太过横行霸道,不仅是对着崔明楼时常摆脸色或是使绊子,便是对周王妃,九公主也是瞧不起的。 当年周王妃怀着六个月的身孕,九公主非得拉着她划船去湖中心的亭子里赏花,途中又贪玩抢太监的船桨,弄的翻了船,周王妃小产。 这件事过后,其实周王跟九公主的关系便有些冷澹了。 谁知道九公主却愈发的过分。 邵皇后在其中也并没有为周王多说过一句话,只是一味地偏袒女儿。 其实两边的关系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九公主固然有错,可邵皇后也是有责任的。 经嬷嬷是为邵皇后担心,娘家靠不住,又没有个亲生的皇子,周王毕竟是她名下的,自然该好好拉拢,以后哪怕是碍于孝道,周王也不敢亏待了邵皇后,也不敢慢待了九公主。 偏偏皇后娘娘是个心胸狭隘的。 邵皇后果然倒竖了眉毛,斗鸡一般的恼怒问:“本宫软下身段?!若不是本宫看他可怜把他收养在名下,他能有今天?!本宫养了他一场,他婚事上头不肯听本宫的也就罢了,竟还处处跟本宫作对,现在都如此,以后本宫岂不是要看他们夫妇的脸色过活?真是笑话!” 越是这么说就越是生气,邵皇后沉声问:“鲁王呢?” 鲁王出事了。 永昌帝原本是正在看奏章的,几位内阁大臣今天都在御书房陪同议事,正说到今年西北大旱,只怕关外那些人又要扣关,该加强防务,也该提前准备赈灾之事,冯公公便听见外面自己的干儿子轻声喊了一声。 他不动声色的退出去,等到听见了儿子的回话,顿时便眉头紧皱,紧跟着便接过了旁边宫女手里端着的参茶,进了御书房之后立在永昌帝旁边,轻声说:“圣上,外面工部侍郎石冲有事求见。” 永昌帝正好也有些倦了,便点了点头:“宣他进来。” 冯公公应声是,让人宣了石冲进来。 石冲的面色有些难看,进了门便跪在御前拱手:“圣上,皇陵昨夜遭遇坍塌,地宫塌陷了!” 什么?! 几位内阁大臣都吃了一惊。 皇陵修建对于每一个帝王来说都是头等大事,若是皇陵出事,那便更是了不得的。 永昌帝同样皱起眉来:“鲁王呢!?” 石冲面色更难看了:“回圣上,鲁王殿下三天前便已经赶赴了皇陵,听说便是收到皇陵那边山体不稳的消息,才赶过去的,此时,此时出事之前,鲁王殿下正带着工部几位一同赶赴的员外在巡山” 也就是说,鲁王很可能是被埋在了地宫里头! 阁老们也算是见多识广,听见这消息也不由得都面面相觑。 这给老子修建的皇陵,老子还没用上,若是先把儿子埋在了里头,那可真是千古奇闻了。 永昌帝生出无限的怒意和担忧来:“你带人赶赴皇陵,查明情形,务必要救出鲁王!” 好好的出了这样的事,永昌帝再也没有心情议事了,点了名让几个大臣一道去皇陵那边救人,便着急不安的开始等待结果。 与此同时,宫里也人人都知道了,鲁王出了大事,现在生死不知。 贤妃娘娘当即就晕了过去。 永昌帝自然是要赶过去安慰的。 贤妃娘娘醒来便看见永昌帝在眼前,顿时忍不住眼泪涟涟的攥住永昌帝的衣袖:“圣上,求求您,一定要救救四郎!他这个孩子,平时最是掐尖要强,臣妾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性子?必定是什么事都冲在最前头的” 鲁王办事的确是十分周到妥帖。 永昌帝面对哀哀哭求的贤妃,轻轻的叹一口气:“你放心,老四也是朕的儿子,朕哪里有不心痛不焦心的?” 当天下午,去皇陵的人便又多了两拨。 连陆显宗这种平时只是浑水摸鱼的混子,都接到了差事,让他去救鲁王殿下。 陆显宗接到差事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有些发懵,他现在是官司缠身,本来以为是没有什么希望了,可眼下又给他派了一桩差事,他顾不得什么,急急忙忙的去了兵部探问消息。 可现在兵部也都因为这事儿忙作一团,谁理会他?只让他点了他的名便去做事。 陆明薇知道的时候,是她正准备进宫的时候,听见这消息,顿时低头默然了片刻。 陆明惜倒是高兴的:“若是真的出了事,对我们来说倒也是好事。” 这话说的很小声,毕竟若是传扬出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二十九章 我赢了 陆明薇却苦笑了一声:“不,他不会出事。” 时辰不早了,进宫的时辰不能耽搁,陆明薇握了握姐姐的手压低了声音:“一切等我回来再说,事情出了点变故。” 妹妹朕对于朝廷上的事的判断向来很准确,她既然这么说,就必定是有这么说的缘故,陆明惜一下子便紧张起来,随即便点了点头,等到陆明薇一走,她便召集了府里的管事和嬷嬷们,要求她们严格约束底下的人,除了采买的人可以进出,其他人都不许出门。 天气十分不错,鲁王一出事,却没有人再有心思去御花园走动了。 邵皇后倒是亲自去看了贤妃娘娘一趟。 贤妃娘娘躺在床上,见了邵皇后来,急急忙忙的起身要行礼。 被邵皇后给按住了。 邵皇后幽幽的叹了口气:“老四这个孩子,就是有些太过实诚了。这种危险的事,他这种金枝玉叶怎可亲自冲到前面去?不过他必定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必太过着急了。” 贤妃娘娘的眼泪流个不住,嗓子嘶哑得已经有些说不出话:“臣妾没有什么其他好求的,惟愿老天见怜,让他能好端端的回来,臣妾宁愿一辈子吃斋念佛,什么都不求了!” 邵皇后看着她真是万念俱灰的样子,心里之前想拉拢鲁王的念头不免又烟消云散了。 原本几个封王的藩王之间,唯有鲁王可与周王平分秋色,都是东宫之位的有力竞争者。 鲁王若是一死,那东宫之位必定便是周王的囊中之物了。 她回了自己宫中,忍不住也要感慨一番:“谁能料到呢,楚国公夫人没能把鲁王牵扯进去,他却自己先陷在地宫里头了。真是没有那个福分!” 相比较起邵皇后的可惜,经嬷嬷却忍不住要念佛。 她都不知道自家主子是怎么想的。 放着已经有母子名分的周王不去亲近,反倒是想拉拢一个有自己母妃的鲁王。 鲁王自己有能耐,生母贤妃的位份也不低,哪怕是年纪已经大了,但是跟永昌帝却也算得上是情分深厚,哪怕邵皇后再是如何能给鲁王助力,到头来,难道能在鲁王心里越过他的亲娘去? 现在鲁王出了事,那倒是好事,好歹能让娘娘脑子清醒一些。 她不动声色的在边上敲边鼓:“是啊,可见这世上的事,是讲究缘分的。鲁王殿下到底是没有那个福气。” 邵皇后沉默了片刻,问经嬷嬷:“太后娘娘那边知道了消息不曾?” 要让她自己去给周王和周王妃低头,那是绝不可能的。 但是她去太后娘娘那里走动的多一些,自然而然便能碰上崔明楼,一来二去的,周王夫妇若是还有点脑子,自然便知道该怎么做。 经嬷嬷简直要念佛,忙不迭的道:“咱们这里和贤妃娘娘那里都知道了,贤妃娘娘又晕了一次,还惊动了圣上,只怕太后娘娘那里也知道了。” 她又忙说:“作为祖母哪里有不担心孙子的呢?这个时候,正是需要娘娘劝解的时候。” 邵皇后嗯了一声,澹澹的吩咐:“给本宫更衣,本宫要去慈宁宫陪太后娘娘说话。” 底下的人纷纷准备。 邵皇后到慈宁宫的时候,却发现慈宁宫还有客人。 她一看太后娘娘下手坐着的那个女孩子就觉得有些眼熟,等到人站起身行礼,她才想到之前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小姑娘-----之前在皇觉寺的时候,王大夫人要求娶的就是这个姑娘。 陆明薇。 陆明惜的亲妹妹。 真是晦气。 邵皇后澹澹的让人免了礼,目不斜视的上前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又叹了声气:“儿臣刚从贤妃宫里出来,这件事把贤妃给吓得不轻,现在还在榻上起不来呢。” 崔太后眉目之间也笼罩着一层阴霾,听见这话更是摇头:“哀家也听说了,正要问问皇帝是怎么回事,皇帝却去御书房了,说是那边动静闹的很大,塌了半座山” 原本今天崔太后听见消息之后是打算不再见陆明薇的,但是等到她想这茬儿的时候,人都已经进宫了-----陆明薇这种被宣召的大臣之女,没有宫里的通知,哪怕是天上下刀子她也得来。 既然都来了,崔太后便干脆见一见。 谁知恰好邵皇后也来了。 崔太后便让陆明薇坐了:“原本哀家召你进宫,是想听听你与王家的纠葛,可现在哀家的孙儿出了事,便没心思再听了,倒叫你白走了一趟。” 陆明薇急忙起身跪在地上说不敢。 崔太后摆了摆手:“行了,你下去,哀家得了空再找你进宫来说话。” 鲁王一出事,让京城都忙碌了起来。 国朝亲王,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一连好几天,宫中都有使臣连续来往于皇陵与宫中。 鲁王妃更是听见消息就病了,她虽然一天到晚的跟鲁王因为外面的女人闹别扭,但是说起来,相比起鲁王对鲁王妃的感情,鲁王妃无疑是要更爱鲁王的多,她是真心实意的病了。 永昌帝听说之后,特地让邵皇后往鲁王府送了许多赏赐。 几个王妃和公主们也都纷纷去鲁王府探望。 动静越闹越大,与此同时,皇陵到底如何塌陷的原委也查清楚了-----原来是一个负责勘探地形的官员布置炸药炸山的时候,引爆炸药的同时引发了山体滑坡,这才把在里头查探情形的鲁王殿下也给埋进去了。 当时鲁王接到皇陵山体有落石和山体移动的消息便赶回了皇陵,可是底下的官员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都只当鲁王是在杞人忧天,鲁王屡次下令停工,底下的官员都以不能耽误工期为由拒绝,所以鲁王便亲自去山上巡查。 这一巡查,便出了大事。 永昌帝大怒。 可是如今要追究责任都无法追究----那些欺上瞒下的官员也一道埋进去了,此时只怕同样是凶多吉少。 皇帝陛下的儿子出了事,还是为他老人家修建皇陵出的事,人人都知道皇帝陛下的心情不好,可与此同时,周王府的门庭却忽然热闹起来。 第三十章 必有妖 以前的周王府自然也不可能是门庭冷落,毕竟是成年亲王,且又是战功赫赫的,纵然如今收敛光芒在京中领差,那也是在剑鞘当中的宝剑了,依附他们的人少不了。阑 可是从来没有这么多过。 周王夫妇哪怕是蠢货也知道这不对劲,何况他们也不是。 可寻常的那些趋炎附势的人好打发,有些人却是怎么也打发不得的。 比如说周王妃的娘家人。 博陵崔氏跟清河崔氏几乎齐名,都是五姓七望中的大族,周王妃从博陵嫁到京城,已经代表了博陵崔氏一族的态度,但是望族也不是人人都清醒理智的。 比如此时,崔氏的二嫂便面色难掩兴奋。 崔氏族人做官的不少,在京城的却就崔莫亭一个。阑 崔莫亭是周王妃的二哥,周王妃跟他关系不如大哥平江王亲近,跟二嫂崔二夫人的感情便更澹了。 此时,崔二夫人便难掩心中喜悦:“此时此刻,做哥哥的,弟弟出了事,王爷合该多多表现!” 自从太子死后,新的太子迟迟未定,其实满朝都翘首以盼,等着看新的太子到底花落谁家。 齐王是个大胖子,走路都费劲,生母又只是个普通宫人出身,所以早就出局了。 剩下的能跟周王一争的,只有鲁王。 现在鲁王出了事,简直是天降的大好事。 崔二夫人连茶都顾不得多喝一口,见周王妃仍旧是面色澹澹的,忍不住便急忙催促:“王妃,您可得抓紧这次机会啊!”阑 这个时候,当然要请命去皇陵了! 这样一来,若是救到了人,那么周王便是兄弟情深,仁至义尽。 若是救不回鲁王,那就更好了,名声利益都赚尽了。 周王妃听的有些头痛,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澹澹的说:“二嫂不必多说了,最近王爷在兵部领着差事,管的便是兵器,他如今忙都慢不过来。至于四弟的事,王爷也是忧心不已,可既然圣上都没叫他去,必定便有圣上的道理。孝悌不孝悌的,原不在一时的事上头,得实实在在才好。” 话里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周王是绝不会插手这件事的。 崔二夫人心里觉得可惜,可周王妃的脾气从来就是说一不二,当年在娘家的时候她就非常有自己的主见,谁的话都不肯听的,现在便更是如此了。 她只好讪讪的告辞。阑 回了家便跟丈夫抱怨:“这么多年了,三妹还是这个脾气!” 崔家的人大抵都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崔莫亭也同样一副平平静静的样子:“你去见王妃了?” “可不是!”崔二夫人咬了咬唇,伸手想去替丈夫宽衣,却被丈夫给躲开了,一时有些错愕的看着他:“我也是一片好心!这么多年,看看鲁王嚣张成了什么样?分明周王当年在登州好好的,可如今却得在这京城憋屈,还不是鲁王作怪?最近便更是变本加厉,还闹出什么佛像的事,现在他出了事,王爷难道不该趁机越过鲁王?” 若是鲁王死了就更好了! 崔莫亭自来就是冰山一样的性子,此时看了妻子一眼,自己换了一件家常的衣裳,冷冷的道:“那是殿下的家事,如何轮得到你去置喙?” 又是这副态度! 崔二夫人顿时觉得自己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不上不下的梗的人难受。阑 崔家的人都是这样!好心当作驴肝肺。 她嫁给崔莫亭这么多年了,却从来没有跟周王妃交过心。 若是说周王妃天生就是冷澹的性子也就罢了,但是崔二夫人也不是没有见过以前平江王妃和先前的二夫人是怎么跟周王妃相处的,周王妃分明对两个嫂子都十分尊重。 可是到了自己这里,却是冷冷澹澹的。 她咬了咬唇,实在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家事?是啊,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上不得台面,只是个填房,当然是不配跟你们成为一家人的了!” 崔莫亭连停都没有停一下,径直出了门。 真是个捂不热的石头!阑 崔二夫人伸手打翻了摆在窗边的花瓶。 崔莫亭径直去了周王府。 周王彼时正在议事,听见了崔莫亭过来,让人去后院通知了一声周王妃,自己便打发了幕僚门客,请了崔莫亭去书房说话。 一到书房,崔莫亭便面色沉重的跟周王道歉:“都是我治家不严,娶妻不贤,她说些胡话,王爷不要放在心上。” 周王对着二舅子自然是和颜悦色的,笑了笑就说:“说的太过严重了,这些都只是妇人之间的一些私房话罢了,二舅哥无需如此。” “什么妇人闲话?”崔莫亭冷哼:“现在鲁王出事生死不知,圣上身为人父哪里有不着急的?这个时候,任何事都没有鲁王的生死更重要,若是这个时候,谁还玩弄权术,争抢功劳,在圣上和朝臣眼里,成了什么人?她自己无知,竟还跑到王府来丢人现眼,实在是” 二舅哥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周王还有什么可说的?他叹了口气,等到下人上了茶水之后,才诚恳的看着自家二舅哥劝解:“二哥,原本你的家事,我是不该多嘴的,可那些到底都是陈年旧事了,您也是时候该放下了。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啊!”阑 原本说起前头的事,崔莫亭都是十分正常的,周王留他吃饭,他也答应了,可现在,周王一提起这个,他当即就起身告辞了:“我衙门里还有些事儿,便不留了,劳烦王爷跟我三妹说一声。” 说完抬腿就走了。 周王忍不住就叹气,回了后院见到周王妃,还摇摇头:“不必忙啦,二哥留不住,走了!” 周王妃原本都已经安排好了厨房的菜单了,听见这话眉心一蹙,看着周王问他:“你跟二哥说什么了?” “这,我能说什么啊?”周王咳嗽了一声:“二舅哥他过来跟我说,让我不要理会二嫂过来说的那些话,让你也放宽心,我,我不过就随口那么一说,让他忘了前头的事。” 第三十一章 是情种 谁知道二舅子就翻脸了呢?阑 周王妃手里的菜单面无表情的放下,皱了皱眉:“以后这样的话少说,二哥心里够苦了!” 夫妻两人之间说私房话,那便没什么不可说的,周王觉得自己冤枉死了,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那可怎么说呢?难不成我要说,你说的是,这新二嫂可比之前的二嫂蠢多了,蠢的简直无可救药?” 这话说的,周王妃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气氛顿时为之一松。 可笑过之后,周王妃脸上又是愁云密布:“怨不得二哥不愿意听这些说和的话,当年我大哥大嫂和先前的二嫂都是死于” 当年旧事太过沉重,可周王妃顿一顿还是垂下眼帘继续说:“当年大哥大嫂都是死于瓦剌人围城,大哥死守孤城,最后也未等得到援军。二哥实在太恨了。” 当年平江王娶妻曲江王氏,跟妻子恩爱有加,又一往情深,王氏家中名望大,她家中人才辈出,镇守蓟州的便是她的亲兄长,而中宫皇后王皇后是她亲姐姐。她自己本人也十分出色,不仅美貌而且能文能武,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便算了,难得的是她还半点傲气也没有,自从嫁进崔家之后,与崔家人都相处和谐。阑 崔莫云娶妻王氏,底下的弟弟自然也不可能讲究。 崔莫亭娶妻九江黄氏,是他恩师的女儿,两人也是夫妻恩爱,琴瑟和谐。 后来瓦剌入侵,崔家兄弟奉命挂帅,在登州坐镇,指挥军事,偏偏遇上那时候的瓦剌王大举侵袭,连破几城,崔莫亭紧闭城门,死守孤城。 崔莫云也是那个时候才娶了现在的夫人,也就是廉氏,廉家那时候担任转运使,西北要钱要粮,都得靠着廉家。 廉氏看中崔莫云,死活非得要嫁给崔莫云,廉家以此要挟崔莫云,崔莫云不得不答应娶她做二房。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哪怕后来粮食筹措上了,也改变不了城破人亡的命运。 那一场战争,对崔家来说损失惨重。阑 崔莫云也因此记恨廉氏,跟廉氏的关系一直极差。 她想起这些事心情有些灰败,便有些不大耐烦:“这么多年了,若是二嫂能够改一改那脾气,说不得倒也能过得下去,可是偏偏二嫂如此昏聩,二哥心里只怕早已经有决断了。” 周王也知道妻子家里以前的事是何等惨烈,以前崔氏对这些事从来都是避而不谈的。 现在忽然提起来,只怕也是实在忍不住了。 他便安慰:“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既不喜欢,强绑在一起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劝劝二哥,长痛不如短痛。” 崔氏冷笑了一声:“怎么个长痛不如短痛法?人家手里握着尚方宝剑,只能忍着罢了。” 她说的还是城破的隐秘,周王默然片刻。阑 随即还是岔开了话题:“说起这个,明楼那小子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这些天只顾着往外跑了,也不知道他何时才能懂事。你不说便还罢了,一说起二哥的事,我倒是想起来他的婚事。” 崔氏抬起头看着丈夫:“是不是宫里那位又有什么动作了?” 两人指的自然是邵皇后。 邵皇后自从周王不听劝高娶了崔氏之后,便明里暗里的磋磨崔氏,不仅折腾的崔氏小产了一回,还害的崔氏落下了畏冷的毛病,只是这些事以前都能忍,也都忍了,是九公主跟崔明楼打了一架之后,周王这边才冷澹了下来。 只是他们越是冷澹,邵皇后那边便越不可能干休。 她素来是掌控欲极强的,什么事都得听她的。 当年连崔氏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也得她先同意才行。阑 若是邵皇后要拿捏崔家,或是要报复崔明楼,只怕会在崔明楼的婚事上头动脑筋。 周王急忙安慰:“这倒还没有,只是也快了,所以咱们得趁着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先帮他把这婚事给定下来,总得娶一个两情相悦的才行。” 否则这日子多难过? 崔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颇有些疲倦不堪:“这次鲁王的事,是他自导自演?也不知道是哪个幕僚给他出的主意,这一招倒是够绝的。” 哪怕原本永昌帝对他跟王家之前的关系有疑心,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也顾不得那点疑心了。 一举数得,可真是好样的。 “不必担心这些。”周王伸手按住妻子的肩膀,笑着道:“他爱用这些旁门左道,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只管大道直行。”阑 正说着,宫里便来了内侍宣召周王进宫。 出了鲁王的事情之后,这还是周王头一次进宫。 周王妃急忙站了起来,叮嘱周王:“一切都要谨言慎行。” “放心。”周王气定神闲,冲着她挑了挑眉:“你有空倒是多琢磨琢磨这京城的闺秀们,有没有合适明楼的,其他外头的事,都有我们呢。” 周王妃嗔怪的看了看他:“您想什么呢?出了这样的事,我难道不必进宫去安慰安慰太后娘娘和母后?还有贤妃娘娘那里,我自然也该去一趟的,还得去鲁王府一趟。” 这倒是,周王失笑:“我竟一时忘了。” 夫妻俩都换了衣裳,结伴进宫去。阑 等到了宫中,周王妃自然是先去崔太后宫里请安,周王便自己去了御书房。 永昌帝在内阁听了一天的政事,早已经有些头昏脑涨,见到儿子进来,他神情稍稍缓和了些,指了指椅子:“坐。” 周王行过礼便在一边老老实实的坐下,忽而听见永昌帝开口问他:“听说你府里这两天热闹的很?” 周王实话实说:“不瞒父皇,最近府里的确是多了许多客人,儿臣都叫人打发了,除了些亲戚没法儿不见,其余的都看着眼睛痛。” “哦?”永昌帝放下手里的笔:“为何看着眼睛痛?” “他们这个节骨眼上登我的门,不是看着四弟出了事来献殷勤还是为的什么?”周王说了大实话:“儿臣看他们不是为了儿臣好,是怕儿臣不能倒霉,怎么能不看了眼睛痛呢?” 第三十二章 镇鬼魅 永昌帝看着这个三儿子,心里情绪复杂。阑 几个儿子里头,除了先太子之外,他其实并没有特别偏爱过谁,先太子是他的嫡子也是长子,从小就在他怀里长大的,那时候他还不是皇帝,只是王府世子,长子自然是尊贵中的尊贵。 剩下的几个儿子出生之际,他已经忙着跟着先帝起义,小的时候既没有多少接触,长大了自然少了几分亲近。 何况几个儿子,除了齐王之外,都野心勃勃。 他挑了挑眉:“你看的倒是挺清楚的。” 周王在父亲跟前说了大实话:“没法子,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好好的皇觉寺那佛像的事儿就差点栽赃在儿臣头上。儿臣真是怕极了,凡事自然还是谨慎些的好。” 永昌帝嗯了一声,澹澹的问:“这次老四的事儿,你知道了?” 周王点了点头:“听说了,只是不敢瞎打听。”阑 “你往皇陵去一趟,人去了好几拨,可是都是忙忙乱乱的。”永昌帝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办事稳妥些,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周王有些意外,谁都知道他跟鲁王之间关系不怎么好,现在永昌帝把这事儿交给他,却又不好拒绝。 他挠了挠头,站起身应了声是。 等到转身都要走了,永昌帝又叫住他:“最近这些天,怎么不见你媳妇儿进宫?” 周王一下子便想到了九公主的事儿,顿一顿才轻声说:“小九的事儿她自己身体也不好,眼看着到中秋了,又病了。这次还是强撑着跟着儿臣来的。” 永昌帝并没有再多说,冲着他摆了摆手:“要什么人跟着你去,你自己去挑,只一条,事儿得给朕办好了!” 周王应了,既然都已经进宫了,便也得去太后娘娘和邵皇后宫里走一趟。阑 周王妃便在宫里陪着崔太后说话。 崔太后是她的亲姑姑,两人之间血脉相通,自然是比别的孙子媳妇儿看起来还要亲近几分的,一见了崔氏,崔太后便皱了皱眉:“怎么又瘦了?你这王妃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周王府吃不饱饭!” 崔氏咳嗽了几声哭笑不得:“天生便是如此,我也没有法子。您自己还说我呢,您不也是瘦了吗?” 崔太后懒得说她,见她岔开话题,便挑眉说:“昨儿哀家见了你二嫂。” 崔氏伸手在帮崔太后剥橘子,听见这话便叹了口气:“也去过我那儿,说的无非就是叫我们趁机如何如何的话,我听着十分不像,敷衍过去了。后来,二哥也过来专程找了王爷,请王爷别跟她一般计较。” 这两人是真的过不到一块儿去。 偏偏这些年这么拧巴了,却还得继续拧巴下去。阑 崔太后怎么会不心疼自己侄子?她皱了皱眉:“你二嫂这个人,当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她,她若是这么下去,迟早事情要变得更糟。” 崔氏将橘子递到太后跟前,在边上陪着叹气。 可是除了叹气,也不好说别的。 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 何况廉氏这样的性子太过偏激,你若是真的劝了什么导致她跟崔莫亭分开,只怕她转头就得来咬你一口。 两人坐了一会儿,崔太后才提起了鲁王的事儿。 她眯了眯眼睛:“动静闹的这么大,可结果必定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你们可千万别沉不住气。”阑 “我们都知道。”崔氏心里门儿清,低声解释:“只是他这么一闹,只怕紧跟着就是他就藩了。” 其实藩王们的封地早定。 鲁王的封地是在山东。 周王的封地则是在福建。 只是之前鲁王周王都领兵作战,加上永昌帝儿子太少,出了先太子早逝的事情之后便更是不想再太早放儿子出去,因此两个王爷都没有去就藩。 只是只要是成年的藩王,怎么可能有不想就藩的呢? 在京城若是能稳坐东宫的位子那自然是好。阑 可若是不能,那么封地才是真正蛟龙入海,各显神通的地方。 鲁王若是从皇陵囫囵出来,只怕是会请求去封地了。 崔太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早晚的事罢了,他想去就藩,你们也是必定要去的。只是去了封地之后,你们可就一切都要靠自己了,得多保重才是。” “王爷盼着就藩许久了。”周王妃的声音有些低沉:“之前其实便早已经想过,既然圣上一直没有立太子的意思,那自然是该做自己的事,;赖着留在京城,只会磋磨了自己的斗志,与其荒废大好时光,不如去封地做出一番事业来。” 顿了顿,她又轻声说:“何况现在皇后娘娘也是看我们不顺眼,皇觉寺的事,若说皇后娘娘完全是巧合才去做那个碰倒佛像的人,我是不信的。借口给小九祈福,其实却想跟鲁王一起给我们挖个大坑。若不是刘光正的密折,此时我们只怕已经在宗人府了。” 崔太后并不喜欢邵皇后。 先前的王皇后是从世子妃做起的,在她跟前向来恭敬真诚,是很和善的一个人。阑 相比较起来,邵皇后就显得太过精明了。 精明又外露,有时候是很不惹人喜欢的。 所以即便邵皇后是周王的养母,崔太后对他也一直都是澹澹的。 现在听见崔氏这么说,崔太后的脸上难免便有些嘲讽之意:“她就是太贪婪了,什么都想要,要了以后又不知足,便是小九,也被她纵得不知天高地厚,实在是惹人厌烦!” 在崔太后看来,一个公主,就该有一个公主该有的样子,哪怕是骄纵些其实也无伤大雅,可是九公主不仅是骄纵,还跋扈且自私,这样的孩子便十分不惹人喜欢了。 一个什么都要,却又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的人,是很可怕的。 邵皇后毕竟是长辈,崔氏自然不能跟太后一样在背后说她的不是,便只是垂下眼帘:“我们已经商量过了”阑 正说着,便有宫人来报,说是皇后娘娘到了。 崔太后皱起眉来:“她的动作倒是快。” 第三十三章 小人心 邵皇后过来请安,自然是因为知道崔氏进宫来了。阗 一进门,崔氏便急忙起身朝邵皇后行礼。 邵皇后目不斜视,先上前给崔太后行了礼,而后才转身澹澹的叫了崔氏起来,又上下打量她一眼:“你这一病,本宫屡次想叫人去看看,谁知道宫里事务繁多,倒是又耽搁了,你可千万不要见怪。” “母后这话真是折煞儿媳了。”崔氏连声说不敢,掩着嘴咳嗽几声,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原本一直病着,只是这次四弟出了事,父皇宣召王爷入宫,我想着,是该进宫来看看贤妃娘娘的,就强撑着来了。幸亏太后娘娘不怪罪我带着病气。” 打狗还需看主人,崔氏毕竟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儿,邵皇后心里再多不满,此时也不能发出来,何况鲁王出事,她以后要靠的还是周王,原本已经打定主意跟这两夫妻修补关系的,便也跟着说:“你这孩子就是想的太多,做长辈的,哪里会因为这点儿事怪罪你们?你们把身体养好了,才是对长辈最大的孝顺了。” 崔氏认真的听着,时不时咳嗽一声,邵皇后便不好再拿她的病来说事,转而说起九公主来:“不说旁的,便是小九这病,从六月里头一直到现在,都还未好全,本宫真是操心死了。” 邵皇后宠爱九公主,人所共知。 崔太后皱了皱眉:“孙院判不是说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怎么又病了?”阗 邵皇后看了崔氏一眼,有些为难:“倒也不是又病了,这孩子一直就是那个脾气,她心里不痛快,便不肯好好吃药养身体,这些天时常喊心跳的厉害,说自己难受” 心里不痛快,无非说的就是崔明楼。 崔太后的神情便澹澹:“论理,一个是哀家的孙女儿,一个是哀家的侄孙,本来哀家哪一个都不该挑剔,可小九性子的确太过暴躁了。” 出事之后,其实谁都没有把这件事拿在明面上说过。 邵皇后也是,纵然是心里恨得半死,但是她也只是冷澹冷落周王府,暗自为难周王妃,并没有把这件事拿到明面上说过。 现在还是崔太后头一次正式提这件事。 邵皇后便有些坐不住,忍不住要为女儿解释几句:“她就是性子这样,其实最是刀子嘴豆腐心,没什么坏心思的。”阗 言下之意,九公主丝毫错处都没有,都是崔明楼的错。 崔太后的语气更冷澹几分:“她刀子嘴是看出来了,豆腐心却看不出来!这件事当初在场的人那么多,众目睽睽都看到了,她因为要明楼的马不成,便直接拿了马鞭要打人,这难道是一个公主该做出来的事?哀家知道你宠女儿,也知道皇帝喜欢她,可有些事原本便不该一味地纵容娇惯!这么多年了,小九手底下的宫人死伤的多了,你这个做母后的,难道不知道她性子暴躁?这件事,明楼固然有错,不该跟个女孩儿一般计较,可小九也是欺人太甚了!” 崔氏急忙站了起来,这个时候,崔太后已经为崔明楼说话,自己便不能继续火上浇油,她便忙说:“其实小女孩儿难免骄纵,何况小九又是金枝玉叶,自然更加矜贵,明楼那个性子也是十分的让人头痛,我已经说过他几次了。” 崔太后这么不给脸面的说九公主性子暴躁,邵皇后已经有些怒火中烧。 今天慈宁宫崔太后对九公主的评判传出去,九公主骄纵的名声可就越传越广了。 正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外面宫人又来报说周王来了。 周王一来,崔太后的语气便也恢复了正常,看着邵皇后意味深长的说:“皇后年轻,养孩子细致周全是应当的,可是也该有所侧重,人家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小九若是能改一改这性子,对她以后也是好事。至于明楼,既然小九都落下了心病,为此一直不好,那哀家做主,过些天让他再去负荆请罪!这么尊贵的公主哪里能得罪?若是小九不原谅他,便问问小九想怎么样,实在不成,让小九也打他一顿,打死打伤,都看小九的心情!”阗 邵皇后的脸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崔太后这话也太阴阳怪气了。 永昌帝已经说过这件事就此罢休,两人各打了五十大板。 她若是真的让崔明楼去给九公主负荆请罪,还得被九公主打一顿,那到时候像是什么样子? 周王哈哈一笑:“皇祖母真是说笑了,不过是孩子们之间的打闹,小九纵然是性子骄纵了些,可也是聪明伶俐,哪里就至于呢?至于明楼,那的确是个倔驴,打一顿倒也是好事。” 这番话周王说的倒是还中听了,邵皇后面色缓和了些,也知道自己是不能跟崔太后明面上闹什么脾气的,便只能低声下气的解释:“臣妾没有这个意思,小九的脾气臣妾也是束手无策,以后一定多多管教。” 崔太后发作一番,也是看邵皇后屡次三番提起这件事,一副没完没了的架势,现在借机发作,从此堵了邵皇后的口,以免她再拿这件事继续出来恶心周王夫妇和崔明楼,见她现在低头,便也罢了。阗 邵皇后坐不住,如坐针毡的呆了一会儿,便借口还有宫务要处理,便退出去了。 崔氏有些担心:“皇祖母这番话,会不会说的太过头了?” “不这么说,她便会一直拿这件事出来说事。”崔太后瞥了她一眼:“她就是拎不清,若是哀家这番话能绕过她反省反省自己,从此不再做那些蠢事,那还罢了,否则,这番话算什么?” 邵皇后这么胳膊肘朝外拐,朝秦暮楚的,偏偏又占据大义,实在是压得周王夫妇都难受。 既如此,她还能弹压的时候,当然便得好好弹压一番,也省的以后闹出更多事。 邵皇后却被气的胃痛,经嬷嬷和柳姑一道都没能劝得住她。 她冷冷的掰断了手上的护甲:“本宫要这个养子有何用?在他眼里,本宫就是个坏人,只有他的皇祖母才是好的!”阗 第三十四章 论兄弟 周王夫妇都去看崔太后。 崔太后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们两个:“哀家在一天,还能仗着长辈的身份为你们分说一二,否则的话,光是一个孝字压在头上,便能把你们压得无法抬头。她的确是有抚育你的恩情,可这么些年,也是靠着你,她才能稳坐皇后的位子,否则的话,依仗她的心性,绝不能匹配后位!人贵有自知之明,她如此,你们亦是如此,要做大事的人,怎可拖泥带水,一味软弱低头!” 楚苏浑身一震,立即直起身来重重的对着崔太后一揖到底:“多谢皇祖母教诲,孙儿铭记于心!” 崔太后深深地看了她们一眼,嗯了一声:“好了,哀家这儿你们来过也就是了,接下来还得去皇后和贤妃宫里,一来二去也得一二个时辰,哀家也不耽搁你们的时间了,自己看着办,去!” 楚苏带着崔氏起身告辞。 先去邵皇后宫里请安。 邵皇后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原本是有心跟周王夫妇修补关系的,此时也顾不得了,话一张口就变了味:“本宫不会教孩子,对小九是如此,对你们自然也是如此,哪里敢让你们过来?” 她就是这样的脾气,一旦心里不爽快了,便不可能压在心里。 崔氏这么多年早已习以为常,做小伏低的端茶递水,才总算是让邵皇后稍稍平息了心里的怒气。 等到夫妇两人从邵皇后的宫里出来,都忍不住双双叹了口气。 要应付邵皇后,实在是太费劲了。 倘若邵皇后是聪明人,或是完全的蠢人,那都好办。 偏偏她的聪明都不在正道上,看到的永远是小节而无大局,控制欲太强又不能掌控全局。 这就十分令人头痛了。 周王拍了拍妻子肩膀:“委屈你了。” 这么多年,因为邵皇后不喜欢崔氏,崔氏在邵皇后这里受过的委屈简直数不胜数,真是如同熬鹰一般。 崔氏笑了笑,反握住周王的手:“只要王爷能够永远待我如此,我并无什么可委屈的。” 鲁王妃倒是不必受委屈,可结果呢? 成天被丈夫气的都快要短命。 人生就是如此,选择哪一条路都是会后悔的,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一直走下去了。 周王笑了笑,捏了捏妻子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贤妃宫里倒是没什么可说的,听说周王要去主持救援的事儿,贤妃差点儿给他跪下了,一再的请求他多用心。 周王自然是满口答应。 等到终于应付完了宫里的事准备出宫,二人却又在宫门口碰见了准备进宫的崔明楼。 崔明楼还是骑那匹惹出事端的照夜玉狮子马儿,神气活现的在跟李崇瑞说着什么,周王妃一眼便看见他,拉了拉周王的袖子,周王便扬声喊了一声:“明楼!” 崔明楼跟李崇瑞一道转过身来,看到是周王,都打马过来请安。 周王摆了摆手,问他们:“这是打哪儿来?” 李崇瑞在这种场合向来是不多嘴的,崔明楼就挑了挑眉:“从锦衣卫衙门回来,今天王俊山死了。” 王俊山并未被判死刑,可他却死了。 周王皱了皱眉:“怎么死的?” “自尽。”崔明楼面无表情:“王大夫人听说儿子被判了凌迟之后便受不住病死了,她一死,王俊山得知了消息,也自尽了。” 一个平时如此冷漠无情的人,偏对着妻子儿子倒是十分有情。 周王不置可否,也不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那你要进宫去禀报圣上?” 这毕竟是大事,必然是要报到永昌帝那里去的。 崔明楼却摇了摇头:“不必,唐晚舟已经报上去了。” 自从王俊山倒台,锦衣卫里头拔尖儿的眼看着就成了唐晚舟。 这原本也不必争,不管是从资历还是从圣宠、能耐上头来论,都该是唐晚舟的。 自然,若是崔明楼要争一争这些功劳,那也不是不能赢,可他是不会做这种蠢事的。 有些人只要有交好的可能,便不能得罪。 “哦。”周王放下车帘:“那你晚上来府里吃饭,家里那两个猴子一直吵着好些天没见你了。” 周王和崔氏育有两儿一女,儿子们都性子活泼,从小就跟在崔明楼屁股后头,是他的小跟班儿。 只是自从崔明楼领差事之后,陪伴他们的时间便逐渐的少了。 现在周王说起来,崔明楼才想到自己的确是已经有一阵子没去周王府了,当即便应了下来,又跟李崇瑞告辞,跟着周王夫妇一道回了王府。 到了王府,崔明楼先跟着周王去了书房。 周王扬了扬下巴让他坐,跟他说了要去皇陵救人的事儿。 崔明楼早已经料到了:“您毕竟是做兄长的,不管是身份上还是从能力上,让您去也是必然的。” 只是鲁王那样的人,不知道会不会趁机挖坑给周王跳,崔明楼提醒周王:“只是您既然要去,还是得万分小心。前些时候,陆家才出了事。” 陆家,周王一下子便想到了之前帮忙办事的陆明薇。 说起来,周王府能从佛像事件上虎口脱险占据上风,还是多亏了这位陆二姑娘。 周王一直都想见一见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只是碍于身份,又男女有别,便一直也未能见成面。 他挑眉问:“什么事?” 崔明楼把陆云松出事,最终差点栽赃在了邵明姿身上的事情说了:“陆明薇的姐姐和弟弟在她心里是最重要的,动了他们也就等于是动了陆明薇了,这件事必定是鲁王府或是他手底下的人做的,无非是在杀鸡儆猴,做给我看。” 隐藏再怎么好,终归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漏出去,崔明楼跟陆明薇之间虽然联系并不密切,但是却也算得上是接触不断,只要有心,总是能查到些东西的。 那些人对崔明楼暂时无可奈何,自然就把目光放在陆明薇身上,想着从陆明薇这里问出些东西,最好是能掌握些崔明楼的把柄或是讯息,那就更是意外之喜了。 第三十五章 没良心楅喤衿鱨 周王指节微曲轻点桌面,冷冷的笑出了声:“怪道最近奇招频出,想必是四弟身边又出了能人了。” 打压陆家想从陆明薇那里获取消息不成,转头就生出这样的计策,先行一步用苦肉计。 谁都不会想到鲁王会自己把自己埋在皇陵里-----毕竟埋在皇陵底下,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谁敢跟大山玩这样的玩笑?一般的人做不出这种事,但是若是做出来了,也的确是物超所值。 他嗯了一声,收下了这个侄子的关心。 又深深地看了崔明楼一眼:“你好似对这个陆二姑娘挺上心的?” 上次王威的事儿,固然是陆明薇观察力敏锐,而且掌握的时机也十分准确,可若没有崔明楼一开始给她搜集的那些情报,陆明薇再聪明,也不可能获得这般隐秘的。 刚刚才提过了崔明楼的婚事,周王对这个小姑娘有些兴致。 若是崔明楼喜欢,倒也不是不可。 他看人不拘泥于身份,虽然陆显宗自己烂泥扶不上墙,可陆明薇所做的这一连串事,已经足以证明她的不俗,她行事不像是陆家的人,倒像是遗传了外祖一脉,果敢又睿智,聪明的恰到好处。 崔明楼还没大明白周王的意思,听见周王这么说,诧异一挑眉:“自然上心,她跟一般的女孩子不同,是个极有谋略的,不仅是谋略”想到陆明薇的那些异常举动,崔明楼停顿了一下,并没有把那些事也都说出来,只是沉声说:“不仅是谋略,还有对局势的判断和抽丝剥茧的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她但凡是个男儿,我必定要让王叔你想尽办法招揽她的。” 看着他在那儿侃侃而谈,周王就知道这是个还没开窍的。 得,说了也白说。 他摆摆手:“行啦,她有这等本事,还分什么男女?能够帮的上忙,就值得礼贤下士。你替我好好的谢过陆二姑娘,如今我们也不方便明面上赏她什么,以后若是有机会,必定会重酬她的。” 崔明楼自然答应下来了,他本来也就答应了陆明薇会保住韦家和陆云亭的前程无忧。 两人说完了话,周王又催促他:“若是心里那口气散了,寻个时机跟小九和好,你们俩一直这么闹下去,也不是法子。” 提起九公主崔明楼脸上的笑意便澹了几分,他倒是没有发怒,只是简单直接的说:“不必了,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跟中宫彻底分割,王叔,中宫不堪与谋。” 这一点,周王府的属臣和幕僚们都是一致认同的。 邵皇后性情阴晴不定,而且分不清楚重点,哪怕是当年她还未曾生出二心的时候,也总是做些昏头的事,只要看看她能养出九公主这样的公主来,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崔明楼的判断跟崔太后不谋而合。 其实周王也有这个心思。 只是怕时机还未到。 他垂下眼:“若非皇后娘娘做出对我无可原谅的事,我疏远中宫,必定遭人非议。” 而一个不孝顺的藩王,怎么可能当太子呢? 崔明楼挑了挑眉:“所以,眼下就撕开了个头,九公主的跋扈已经现出端倪,我不低头,对于她来说就是仇人,她的性子,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一定恨不得我死了才行,多来几次这样的事,皇后娘娘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人所共知。” 到那个时候,也就不愁跟中宫划清界限之后的非议了。 周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事之后再说,你既要跟小九对着干,心里要有数,她可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若说王威是个乖戾阴狠的,那九公主便是个冷心冷情的。 说她冷心冷血绝不会说错,光是看她年纪小小便能害的崔氏小产就知道了。 崔明楼只不过扯了扯嘴角,他若是怕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公主,那趁早不必再混了,安安分分当一条狗就是了。 在周王府用了晚饭,还陪着几个小孩子疯玩了许久,崔明楼才告辞。 他也不急着回宫,走来走去,走到了宝鼎楼。 已经是夜里了,宝鼎楼仍旧是灯火通明,崔明楼原本是打算上楼的,目光随意一扫却看见一辆熟悉的马车,不由有些诧异-----这么晚了,陆二的马车怎么还在外面? 想着跟陆明薇还有些话没说,崔明楼看了一眼身后的李顺:“去问一问马车里的是谁。” 李顺跟着崔明楼出门次数多了,也是跟陆明薇打过交道的,一听就知道自己主子是什么意思,急忙过去拦了马车,没一会儿便引着那辆马车过来了。 马车一到跟前,陆明薇掀开车帘,看了崔明楼一眼,澹澹的打了招呼:“小王爷。” 崔明楼问她:“这么晚了,怎么你独自一人还在外面?” “我弟弟失踪了。”陆明薇努力镇定,可是眼里还是止不住的流露出担忧。 鲁王府能够栽赃陷害一个才几岁的小孩子,那陆云亭作为陆明薇的弟弟,常勇侯府未来的世子,被当成算计的目标也是再合理不过的事。 现在陆显宗又去皇陵那边帮忙了,家里上下正是没有男人在外面走动的时候,陆明薇打算去韦家寻求帮助。 崔明楼一下子便想到了鲁王府,也皱起眉头来:“失踪多久了?在哪儿失踪的?” 陆明薇神情有些疲倦:“他在国子监上课,前天的时候说是跟同窗一道去赏桂花,便去了京郊的庄子上,说是晚上睡了一觉之后起来,便忽然发现他已经不在房里了。他的同窗找了半天没有找到人,这才回来报信。” 时间不能耽搁,陆明薇立即让陆明惜先顾着家里,她亲自去韦家找韦嘉朝和太夫人,请她们帮忙。 崔明楼若有所思:“你也不必太过着急,他在谁的庄子里失踪,跟着去的同窗都有谁,这些都是跑不了的,好好查,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真的无缘无故就凭空消失。” 陆云亭又不是几岁孩子了。 不等陆明薇说完,他便问:“都有哪几家的人,跟我说说。” 第三十六章 搞霸凌义 时间已经不早了,到处都是赶着要回家的人,宝鼎楼上面虽然热闹,此时也有不少官员要回家了,他们的下人都准备了马车或是轿子在门口等着。 人多眼杂,崔明楼对着陆明薇挑了挑眉:“走,上楼去说。” 此时此刻着急也是于事无补,就算是要报官,也得明天韦嘉朝去了京郊之后再看情形去哪座衙门报,陆明薇克制住情绪,冲着崔明楼点了点头,冲着家里的管事颔首,便跟着崔明楼从侧门进了大门,绕上了二楼。 二楼的飞桥上此时不少人走动,崔明楼带着陆明薇从外面的连廊一直走到尽头,从尽头处开的一间小门进去,便顿觉外面的声音都屏蔽在外了。 再往前走,则能看见许多立着的各式各样的灯柱,崔明楼在前头领路,到了一处紫檀色房门面前,才颔首说:“到了,进来。” 屋子里已经亮起了灯,陆明薇一眼看见里面的布置和之前崔明楼见她时的雅间截然不同,这里与其说是雅间,不如说,更像是谁的起居室。 毕竟一眼便能看见珠帘做隔断,想必里间应当有安置的地方的。 崔明楼看了一眼,见陆明薇在打量这屋子,就随意的说:“有时候办差太累了,便在这儿休息。” 能在宝鼎楼有一间这样的屋子,宝鼎楼想必要么是崔明楼自己的产业,要么便是周王府的,不管是哪一种,至少这里都是安全可以说话的。 两人在窗边分了宾主坐定,下人很快端了风炉上来,崔明楼亲自煮茶,一面问陆明薇:“你那个弟弟似乎是个不爱惹事的性子。” 他说似乎,其实也是肯定了。 但凡是他们这等人精,谁办事儿都是有眼力见的,能进锦衣卫还没被当成边缘人的,便更不可能看走眼了,陆云亭那小子一直都是个好说话的性子,一看就知道不是爱惹事的人。 何况京城这些纨绔,能闹出名头的,通通都逃不过崔明楼的眼睛,毕竟也不可能有人比他更能闹腾了。 陆明薇嗯了一声,肯定了他的说法:“云亭一直是一个很老实的孩子,哪怕是有人刻意误导,他也从来未曾做过什么过线的事儿。” 林氏倒是想让他学坏,但是捧杀这一套在陆云亭身上却不起什么作用,因为陆云亭把她的那些假意的话都当了真,还真觉得忠诚正直才是好的。 加上以前陆明惜未出阁的时候,也是对着弟弟耳提面命的,所以那些纨绔子弟身上的毛病,陆云亭一概没有学会。 既然排除陆云亭自己惹事的缘故,那么就肯定跟那些邀请陆云亭的同窗有关了。 崔明楼煮好了茶,倒一杯给陆明薇:“谁请他去的?” 谁请了人去,那就对常勇侯府要有个交代。 常勇侯府固然已经没落了,可那也是侯府,一般的人家,谁吃饱了撑的这么去算计侯府世子? 必定有所图谋。 怪不得陆明薇要急成这样了,换谁谁都是要着急的。 崔明楼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听见陆明薇说出了几个名字。 “国子监博士之子萧正楠、礼部侍郎之子袁明礼、还有河东书院司业之子祁赐。”陆明薇自然都已经打听清楚了,将这几个名字一口气报出来,有些疲倦的垂下眼帘。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而且还都是清流。 非是如此,是不可能约得到陆云亭出门还过夜的。 陆明惜在家里已经是等的焦虑不安。 韦氏早死,她就是长姐,长姐如母,这些年她挂念陆明薇,但是陆云亭却是被她真真正正一手拉扯大的。 可以说陆云亭就是她另一个儿子。 现如今陆云亭出了事,最急最怕的就是她。 原本以为能够趁着这段时间鲁王出事,把去登州的事情定下来,出去躲一躲,到了登州,那里毕竟是外祖母和舅舅扎根多年的地方,总算是能够喘口气的。 可是这口气都还没来得及喘过来,这就又出事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陆明薇亲自去韦家找韦太夫人和韦嘉朝,陆明惜在家里等着,只觉得时时刻刻都难熬,甚至不顾众人的劝阻,坚持去了前面垂花门亲自等着。 就怕会错过什么消息。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觉得脚都有些麻了,终于听见前方传来了一阵车轮声。 旁边的丫头立即欢喜的喊了一声:“二姑娘回来了!” 家里出了事,人人都没了主心骨,这个时候,能沉得住气的人就显得格外的重要。 陆明薇这个时候就相当于是家里的定海神针了,她一回来,大家心里都念了声佛,陆明惜也是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等到陆明薇一从马车探出头来,就先问:“怎么样了?” 虽然知道眼下夜深了不可能会有什么消息,哪怕是韦嘉朝要出城,也得等到明天一早城门大开才能出去。 可是人太着急的时候,是难免失去理智的。 陆明薇也知道姐姐着急,下来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咱们回去说。” 回到了屋子里,陆明惜这才觉得被外面的风吹得连心肺都是凉的,底下人端来热茶,她喝了一口,便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说法?” 陆明薇摇了摇头。 虽然其实也早已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是真正发生,还是有些难以压制的失落,靠在引枕上缓缓的闭了闭眼睛。 陆明薇安抚她:“姐姐不必太过着急,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到底事情如何,可是有一点可以肯定。” 陆明惜顾不得失望:“是什么?” 什么可以肯定? “那就是,云亭一定没有性命之忧。”陆明薇面色澹澹,语气也仍旧一如往常:“云亭是侯府铁板钉钉的世子,他若是出事,不只是侯府的事,也是朝廷的事,朝廷为了勋贵们的脸面,也一定会一查到底。所以那些有心人也不会蠢成那样,要云亭的性命。再说,若云亭真的出事,那么约云亭出去的那些人家,谁都不可能独善其身。” 第三十七章 有渊源莺详 一起出去郊游散心,其他的人都没事,唯独陆云亭出了事,谁信你们完全没有牵扯? 除非是这些人全都被收买,联合起来专门坑陆云亭一人,而且都能统一口径,统一来承担害死侯府世子的风险。 可是,这种风险,除非是疯了,否则哪怕是鲁王亲自纡尊降贵,这几家也是不可能答应的。 毕竟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要套住陆云亭这只狼崽子,自然得先把自家孩子舍出去,比如说礼部侍郎家袁善的儿子袁明礼便是嫡次子,倒不是舍不得嫡长子,只是袁善的嫡长子瘫痪在床,所以这个次子其实跟长子也没什么两样了。 他们怎么会舍得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呢? 但是,退一步,只要陆云亭失踪出个丑,或是让陆云亭败坏败坏家里名声,成为京城笑话,让陆显宗对这个儿子失望,那倒是能做的,而且这也不算是什么深仇大恨,彼此都是可以接受的。 几家均摊风险,也不算什么大事了。 不管怎么说,陆明薇这番话始终是非常有用的。 陆明惜略想想,也得承认自家妹妹分析的十分有道理。 做事总是得图一个好处的。 若是把自己家的孩子们也都废了,那鲁王还能给他们什么天大的好处值得他们如此不要命。 “可是,就算是不要云亭的性命,那些人也必定是没有好心思的。”陆明惜搅着手里的帕子:“就怕到时候云亭” 不让人死,但是要人废掉,这个办法可太多了。 陆明薇安慰姐姐:“不要急,明天就有消息了。” 她说了今天在路上遇见了崔明楼的事儿。 妹妹跟小王爷是盟友的事陆明惜早已经知道的十分清楚,现在听见说崔明楼已经插手,顿时便有如释重负之感,别的不说,光是小王爷这个名号,就已经是一块定心石了。 有了这个消息,陆明惜总算是勉强睡了一个安稳觉。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韦太夫人和韦嘉朝便亲自登门了。 虽然现在陆家并无长辈可以接待,但是原本就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韦太夫人不仅自己过来,还带了囡囡一道来。 囡囡一来便扑在母亲怀里。 陆明惜抱着女儿,险些落泪,好容易才忍住了,上下打量了女儿一阵,见女儿脸色红润,精神十足,摸着她的脸笑了笑,这才转过头去谢太夫人:“多谢外祖母,都是我不孝顺,让您要为我操心,还得为我带孩子。” 韦太夫人面色都没变一下:“这有什么?外祖母在一天,就能护着你们一天。” 她结束了这个话题:“先别说这些了,云亭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陆明薇让人过去报了信,太夫人跟韦嘉朝便一夜都没怎么睡,今天天一亮,他们便赶过来打听消息了。 陆明薇还未过来,陆明惜便先把事情跟她们说了一遍:“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们也不是非常清楚。只知道,当时是国子监的几个同窗说是要去庄子上看看桂花泡温泉,顺便办个文会,云亭便去了。” 这种事之前也是常有的。 在国子监读书,那些学生到了休沐日时常便会相约远足或是游玩,陆云亭自己也曾请过几个同窗去了别庄玩耍过。 那还是在鲁王出事之前便定下的约会,加上陆云亭自来是住国子监的宿舍的,她便也没有想着让弟弟别去。 谁知道却出了事。 韦太夫人直入主题:“就算如此,他们也该有个说法,人是在他们的地盘上丢的,难道他们便没有责任?别庄是谁家的?” 陆明惜这个是打听清楚了的,便如实回答,是国子监博士萧文俊家中的,他儿子叫做萧正楠,从前也来家里走动过。 韦太夫人眯了眯眼睛:“报信的人也是他们家中的人来的?是他亲自过来,还是让下人过来?” 陆明惜垂下头:“是他家里的管事过来说的。” 韦太夫人冷哼一声。 人在他们家里的别庄丢了,又是他们家打头约的,现在人不见了,他们竟然都不亲自过来解释一下并且陪同报官,当真是眼里无人! 陆明惜知道外祖母冷笑什么,她轻声解释:“昨晚也就是太晚了,否则的话,明薇应当已经直接上门去问了。” 韦嘉朝是一直在认真听的,此时方才插话:“原本也该问到他们脸上去!这么行事简直是欺人太甚!” 都不必再报官如何,若是找不到人,便直接问到萧家人家里去,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到底去了哪里! 韦太夫人微眯双眼:“那云亭身边伺候的那些人呢?难道也都不见了?” 陆明惜更是皱眉叹气:“都在,但是他们也都说了,那天公子们兴致好,还去看了刚出生的细犬,又相约到时候挑了看中的马一道去跑马,也因此,那天他们允准了下人们喝酒。” 不必说了,既然都喝了酒,那怎么可能还守着主子? 这里头到处都是漏洞。 可是不管怎么说,一个大活人失踪,这不是什么小事。 萧家安排的再周密,出事他们也是要负责任的。 他们难道不清楚这一点? 所以说,太夫人实在是不能理解,萧家到底是意欲何为。 还是说,萧家是被人利用了? 这件事看起来十分的荒诞离奇,但是却又真真正正的发生了。 太夫人正在思索,外面便响起了陆明薇的声音:“外祖母,舅舅!” 韦太夫人听见陆明薇的声音,眉眼间便温和了几分,嘴角也噙着澹澹笑意,看见她进来,嗯了一声:“昨晚你差人过来报信,虽然已经说是遇见了小王爷,我们也知道小王爷既然遇见了此事,便不会不管,但是心里还是十分挂念,所以一早就来了。” 韦嘉朝也颔首:“我跟母亲商议过了,过来问清楚原委,我便带着人去萧家走一趟,让他们跟着我们一道去报官。” 当然不可能会让他们置身事外,这件事须得有个说法。 第三十八章 给诚意 最终陆明薇是跟着韦嘉朝一道去了萧家的。 萧正楠也已经回了府中,他经历了一场朋友失踪的事故,身体不是很好,听说从回来便一直病恹恹的,很是内疚。 出来迎接的是萧正楠的大哥萧正轩,他为人八面玲珑,对着韦嘉朝跟陆明薇都是恭谨有礼,丝毫没有一般公子哥儿的骄矜之气,脸上还带着恰到好处的愧疚:“家中已经是重重的罚过了二弟,他当真是无能!邀约朋友一道私下游园,却连朋友去向都不能知,真是令我们萧家对府上惭愧不已!”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的在陆明薇身上扫了一眼,便继续去看韦嘉朝说话了。 陆明薇垂下头心中讥诮一笑-----但凡是在外行走的,基本都是男人,所以在看到她这个女孩子出现的时候,萧正轩竟然没有丝毫的意外和不满,足可见他们对陆家的情形是了如指掌的。 连陆家是什么人现在做主都知道。 韦嘉朝没有跟着进花厅的打算,皱着眉头忍着心里的不耐:“这些场面话便不必再说了,家里丢了孩子,哪家的长辈都是要心疼的,把你们家人叫出来,我们一道去报官。” 萧正轩抿了抿唇,脸上露出难色:“韦将军,并不是家里包庇回护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实在是他当真病了,病的都起不来床。何况他该说的都已经尽数派人去告知了府上,真就是同窗之间关系好,一道约着去别庄里玩耍,酒足饭饱之后,人人都在汤泉池子里泡着,只有陆家世子要回房去休息。他到底是年纪小,处置事情不周全,导致世子失踪他们还茫然不知,这固然是他们的过错。可是” 韦嘉朝冷笑应对:“可是什么?” 凡事可是后头的就不会有什么好话。 果然,萧正轩咳嗽了几句:“可是,咱们有些事心照不宣,陆少爷也不是几岁孩童了,他若不是自己走了的,难不成还能被什么贼匪捉走?” 萧正轩唉声叹气的:“这也正是我们一开始并未报官的缘故,只怕陆少爷是自己有些事情要办,这才会不辞而别的。这种情形,如何好报官呢?” 暗示陆云亭是有什么秘密,自己主动玩失踪的。 韦嘉朝眉眼之间都是怒气:“按照你的说法,那还是我们小题大做了?” “这自然不敢!”萧正轩立即拱手:“您说的哪里话?我们若是敢有这样的想头,天打雷噼!” 表达了自己的心意,萧正轩真是指天发誓:“我们只是觉得,这事儿应当是陆少爷的私隐,若是涉及什么隐秘之事,报官了,反而对府上和陆少爷名声不好。” 说的他们萧家倒是一心一意为了陆云亭着想,还为陆云亭失踪背锅的绝世大好人了。 韦嘉朝虽然打仗很有一手,但是玩这些文字功夫的火候却不成熟。 听见这无耻的话,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个时候,陆明薇澹澹的抬眼看了萧正轩一眼,沉声问:“那么依照萧大少爷所说,我弟弟是自己有事要瞒着你们,所以才私下出走的了?” 萧正轩圆滑如同泥鳅:“这不敢说,不敢这么说”他顿了顿,隐晦的说:“只不过,若是当真有这个可能,咱们岂不是坏了陆少爷的事儿呢?” 陆明薇面不改色:“是么?” 她冷冷的望着萧正轩,面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冷若冰霜来形容。 不过萧正轩也仍旧是笑意满满。 笑话,再厉害也不过就是个黄毛丫头,他一个正正经经的国子监博士的儿子,清流传家,难道还会怕一个小丫头不成? 可是随即,他就察觉到事情不对了。 因为陆明薇很快就问:“是什么样的隐秘,需要避开同窗好友,甩掉亲近仆从,明知会引起无数的猜测和非议,却还非得要去呢?” 这话问的很是刁钻并且针对,萧正轩皮笑肉不笑的:“这话陆二姑娘可把我问着了,我又不是令弟,怎么会知道令弟的隐秘究竟是什么呢?” “不。”陆明薇静静的盯着他:“依我看,萧大少爷是很懂行的。毕竟,萧大少爷自己,不就是常常去城外的尼姑庵吗?” 此话一出,萧正轩面色大变。 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环顾了一圈左右,色厉内荏的问:“你胡说什么?!” “萧大少爷怎知我是在胡说?”陆明薇不躲不闪,此时嘴角还有澹澹的笑意:“您不是常常做这种事么?有此等癖好的,是否还有您的好友,永恩侯府的大少爷邵君庭啊?” 仿佛是雷霆突变,萧正轩脸上的从容消失殆尽,之前的气定神闲也不复再见,他转开头冷冷的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若是再胡说,就请你出去!” 韦嘉朝也不是傻子,至此哪里还会看不出萧家的确是有份参与算计陆云亭? 他挑了挑眉:“好啊,萧大少爷既然这么说,可见萧大少爷果然是两袖清风无所畏惧,既如此,那我们自然也没什么可多说的,我们也不劳烦萧大少爷跟我们一同去报官说明情况了,我们自己去!” 他澹澹的招呼陆明薇:“明薇,我们走!” 陆明薇毫无留恋的转身便跟着韦嘉朝要走。 萧正轩心里七上八下,此时此刻只觉得身体里都好像是在漏风,肚子连同胃部都一道不舒服起来,想到陆明薇那番话,他的嘴巴这次比脑子都更快的做出了反应:“等等!等等!” 韦嘉朝越走越快,陆明薇也没有停下。 萧正轩心中更加惊慌,疾走几步蹿到了前面拦住了他们俩的路,认真的道:“想必是我记错了,令弟的事,我一定会回去再问问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韦大人,陆二姑娘,不如咱们到里面去坐坐,我问到了消息,也好第一时间通知你们,免得令弟在外有什么危险。” 真是贱皮子啊,韦嘉朝在心里骂了一声,跟陆明薇对视了一眼,矜持的哼了一声。 第三十九章 没意思 嘉平帝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宣布免了早朝,去了太后宫里。 这已经是很难得的事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外头的人都觉得圣上跟太后母子之间其乐融融感情深厚,可是只有他们两人自己知道,到底是有影响的。 那一段太后摄政的时光,对于嘉平帝来说,意味着束缚和压抑,他时常因为太后的强势和繁重的功课内阁的逼迫而觉得透不过气来。 所以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跟太后抗争,哪怕是无声的抗争。 给他选秀的时候,太皇太后尚还在世,那时候太皇太后看中了卫皇后,可是太后却其实更喜欢另一位太常寺卿的女儿姜氏,曾经旁敲侧击的询问过他。 他毫不迟疑的选择了卫皇后,争取到了太皇太后的支持。 事实上他跟卫皇后成为怨偶,其实跟太后并没什么关系,只是他已经习惯了把一切的不如意都归结于那段凡事都不能自主的时光,在他看来,结果是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段时间,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他愿意的。 正是因为少年的时候被压抑的太狠,嘉平帝讨厌一切古板陈旧的东西。 包括因循守旧的卫皇后。 包括被他宠幸了都不敢吭声,缩头缩脑的继续当一个宫女的恭妃。 他跪在太后面前,就如同大婚前夕,为了同时破格再选一名女子入宫跪在太后跟前一样,嵴背挺得笔直。 太后没有再跟从前一样严厉的训斥他,也并没有再跟他说那些长篇累牍的大道理,她静静的看了嘉平帝半响,用一种近乎温和的语气问他:“当年你刚成婚不久,便在我宫里宠幸了恭妃,那时候你年轻气盛,哪怕恭妃已经怀了身孕,也坚决不肯给她名分替她铺宫” 嘉平帝的面色有些苍白。 “你为了盛贵妃的几句哭诉,就不给你已经出世的唯三的儿子名分,非得等到盛贵妃怀上皇嗣,可是盛贵妃头一个生的偏偏却是公主”太后脸上的嘲笑一闪而过,速度快得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片刻后才略微拔高了声音问他:“你此举跟前朝末帝助长陈贵妃气焰,替她阴夺宫人子有何区别?!” 是了,五皇子从来就不是什么五皇子。 按照辈分年纪,他该堂堂正正的当皇帝的第三子。 尤其是在前两个儿子都夭折了的情况之下,他就是当之无愧的长子。 他本该受到最好的教育,本该五岁就出阁读书。 可是问题是,因为嘉平帝那时候正忙着跟太后闹别扭夺权,后来又忙着收拾前朝那几个前朝留下来的老家伙,所以根本顾不上这一点。 而等到他终于顾得上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四皇子那个时候都已经降生了。 那时候他跟卫皇后之间的关系闹到无可转圜的地步,卫皇后几乎被废。 她急需要一个孩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或者说是作为精神支撑。 可是那时候她已经不可能再生了------生小公主过后,她的身体变得很坏,后来又因为吃了很多不对症的药变得更加虚弱,加上嘉平帝那时候已经几乎不进她宫里了。 卫皇后想到了那时候都已经七岁左右的五皇子,闯到太后宫里拿这件事跟皇帝对峙。 那是太后跟皇帝的最后一次交锋。 结果以嘉平帝失败告终。 嘉平帝同意给恭妃名分,却绝不许重新序齿-----这倒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如果重新序齿,那皇帝陛下成了什么人了?睡了连孩子都生了又不给名分,这要是在民间还不得是个最坏的负心汉? 那孩子怎么办呢? 总不能没个名分啊,都这么大了不能塞回去重新生? 这件事最后是那时候的司礼监太监常应给嘉平帝出主意解决了------恭妃既然是新封的,那皇子也可以现在才出生啊!就让他现在出生,既跟在四皇子屁股后头当了小的,又成功的解决了太后跟卫皇后的条件,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至于四皇子现在还嗷嗷待哺,可是五皇子都已经七岁了? 那怕什么? 皇子们养在深宫,就算是要请师傅讲课那也是进宫来讲,到时候师傅说五皇子看起来比四皇子还大? 那怕什么? 少年老成嘛! 这个问题最终以这样戏剧又荒唐的方法出了个结果。 当年为了给嘉平帝擦屁股,内宫前朝一致装聋作哑-----反正有四皇子在,基本上也就是他了,无谓再争下去。 可是现在出了这样的荒诞不经的事。 太后终于喊了一声大郎,怒斥道:“你如此行径,以后该如何下去见你的父皇见你的皇爷爷啊?!” 又该如何面对五皇子? 嘉平帝无言以对。 是他给了这些太监和后妃特权,以至于叫他们钻了空子。嘉平帝同意给恭妃名分,却绝不许重新序齿-----这倒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如果重新序齿,那皇帝陛下成了什么人了?睡了连孩子都生了又不给名分,这要是在民间还不得是个最坏的负心汉? 那孩子怎么办呢? 总不能没个名分啊,都这么大了不能塞回去重新生? 这件事最后是那时候的司礼监太监常应给嘉平帝出主意解决了------恭妃既然是新封的,那皇子也可以现在才出生啊!就让他现在出生,既跟在四皇子屁股后头当了小的,又成功的解决了太后跟卫皇后的条件,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至于四皇子现在还嗷嗷待哺,可是五皇子都已经七岁了? 那怕什么? 皇子们养在深宫,就算是要请师傅讲课那也是进宫来讲,到时候师傅说五皇子看起来比四皇子还大? 那怕什么? 少年老成嘛! 这个问题最终以这样戏剧又荒唐的方法出了个结果。 当年为了给嘉平帝擦屁股,内宫前朝一致装聋作哑-----反正有四皇子在,基本上也就是他了,无谓再争下去。 可是现在出了这样的荒诞不经的事。 太后终于喊了一声大郎,怒斥道:“你如此行径,以后该如何下去见你的父皇见你的皇爷爷啊?!” 又该如何面对五皇子? 嘉平帝无言以对。 是他给了这些太监和后妃特权,以至于叫他们钻了空子。 第四十章 心思多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四十一章 在做戏 应该是说,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陆云亭挠了挠头,他出来郊游倒是跟家里报备知会过的,但是来这白各庄却是临时起意,根本没有通知任何人,因为李伟斌说东西难得,而且是要给岑先生的,人多了不好办,他连亲近的仆从都没带。 既然如此,陆明薇跟舅舅怎么赶过来了? 陆云亭有一种跋山涉水后又历经生死的疲倦,陆明薇看着他清俊的眉眼,陡然又想起上一世最后落寞句偻的他,恍忽片刻才摇摇头:“待会儿再跟你说。” 因为陆明薇把林氏扳倒,陆云亭对二姐的本事是十分信服的,陆明薇既然这么说,他便没有多想,点了点头哦了一声,靠着山壁喘了几口气:“总算是活过来了,吓死我了。” 还是个小孩子的样子。 陆明薇忍不住有些好笑,可当看到手里展开的那卷羊皮纸,她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丝毫不复存。 真是用心险恶。 她冷冷的哼了一声,面上的表情冷到极点。 陆云亭心里记挂着舅舅是否把那个人给救下来了,一时也没顾得上看陆明薇的表情,只是往前走了几步,想要过去看看舅舅那边的情形,只是才走了几步,就见到了熟悉的影子,不由得喊了一声:“李兄?” 李伟斌面色凝重,手里还拿着一只水囊,此时见到了陆云亭,却没有之前的欣喜和熟稔,反而带着几分阴鸷的问:“你叫了人来?” 他的表情带着些阴沉,看上去有些令人不舒服,陆云亭虽然自来是个脾气很好很随和的人,但是见他用这副语气来质问自己,也有些莫名:“没有啊,我二姐过来找我罢了。” 李伟斌的目光便对上了陆明薇的。 正好,陆明薇也在看他。 不知道为何,陆明薇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但是他对着陆明薇的眼神,竟有些招架不住,垂下眼才问:“这里已经是通州了,怎么会找人找到这儿来?” 陆明薇懒得跟他解释,正好这么会儿功夫,韦嘉朝那边已经摆平了,他带着护卫把救下的那个人给拖出来,见到陆明薇跟陆云亭扬扬下巴:“都死了,嘴紧得很,没能留下活口。” 那个被救的人显然是有些震惊于自己还能活着的,面色灰败的坐在地上喘息着,忽而剧烈咳嗽了几声。 到这个时候,陆云亭根本顾不得自己之前跟李伟斌的对话,和李伟斌流露出的对陆明薇的敌意了。 他有些着急的蹲下身去问那人:“兄台,不知道这些人为何会追杀你?可需要我们帮你报官?” 到底是从来没有经历过事的侯府贵公子,他根本不觉得这些过度的巧合太过头。 李伟斌眯了眯眼睛,也扫了她们一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云亭?” 陆云亭见他说话语气又正常了,有些疑心自己之前是不是误会错了他的意思,不过还是把事情原委给说了一遍。 李伟斌便十分惊奇:“这是在通州,也算得上是天子脚下,光天化日的,竟有人敢追杀人?岂不是太过无法无天了!” 陆明薇并未说话,嘲讽扯了扯嘴角。 韦嘉朝倒是想说话,可是看到陆明薇朝着自己急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便也跟着闭上了嘴巴,只是闷在一边儿看着陆云亭跟那人交流。 那个人捂着胸口十分虚弱的解释:“不瞒大家,小人原是工部营缮司的员外郎陈建,后来被调到皇陵那边,负责日常的山体维护和记录,谁知道” 他苦笑着闭了闭眼睛:“这些其实都是十分隐秘的事,按理来说是绝密,我不当跟诸位说,可我看我现在这样,也撑不住多久啦,若是不把消息传出去,家中上下还有不知道多少人要受牵连。因此,千万求诸位一件事,一定要替我将我留存下来的证据禀报官府,要让朝廷知道,皇陵山体坍塌,不是意外,乃是人为!” 李伟斌一面观察着陆云亭的面色,一面又不动声色的撇开头去看陆明薇,只可惜陆明薇背对着他,此时看不清楚陆明薇脸上的表情。 略一停顿,已经听见陆云亭失声惊问:“你之所以被追杀,就是因为这件事?!” 陈建眼看着好似上气不接下气似地:“正是如此,小人手里握着那些人的罪状,那些人自然是巴不得要我死” 陆云亭没有经历过这样离奇的事儿,惊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样反应。 李伟斌无声的皱了皱眉。 若是只有这个蠢货在这里,今天的事情就成了。 可现在这里还多了个陆明薇和一个韦嘉朝。 他不耐烦且不安的皱了皱眉,下意识耸了耸肩。 天色愈发的晚了,眼看着天幕已经要彻底暗下来,陆云亭有些踟蹰:“那我们,我们帮你报官!天色已晚,我们先去上面的寺庙歇息一晚,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帮你报官。” 陈建死死的握住他的手:“不可!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何况他们现在折损了人手,一定会马上发觉,就让我自生自灭,求你,只要你把证据带到京城去,我便死而无憾了。” 证据。 说到证据,陆云亭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忙忙的在身上翻找起来。 陆明薇恰当的将东西递到了陆云亭手里。 陆云亭急忙给陈建看。 陈建握住他的手,将那羊皮卷死死的按在陆云亭手里:“都托付给你了!” 陆云亭头脑一热正要答应,便听见陆明薇在边上咳嗽了一声。 不知道为何,被陆明薇这么一咳,陆云亭即将到嘴边的应诺没说得出来,他回过头去看陆明薇。 陈建也气喘吁吁的看着陆明薇,虚弱的问:“这位是?” 陆明薇皱着眉头:“我是谁不打紧,只是陈大人,你现在不该托付我们,我这里还有个更合适的人选,若是把事情交给他,他一定能给你办的妥妥当当,事半功倍。” 陈建十分不解。 陆明薇的手指已经指向了一脸阴沉的李伟斌:“李公子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第四十二章 用心险 李伟斌的脸顿时垮了下去,原本他长得就有几分阴沉乖戾,此时脸色一垮,整个人就显得更加恶声恶气,看上去都有些吓人,陆云亭不经意看了他一眼,顿时被他难看的面色给惊住了。 恍忽想起来才刚李伟斌看到陆明薇跟韦嘉朝过来的时候,好似也是这样的,便忍不住皱了皱眉。 好像是有哪里不对。 他斟酌了片刻,却还是顺着陆明薇的话点了点头:“是啊,二姐说的是,其实李兄毕竟是李小侯爷的弟弟,李小侯爷又是在京城羽林卫,他是可以直达天听的。” 直达天听四个字一出来,韦嘉朝差点儿没忍住笑。 他一直以为陆云亭是个憨直大过于聪明的,却没想到,自家外甥实在是实在,但是却有一种别样的敏锐。 这个说法,简直妙之毫巅。 陆明薇也特意多看了陆云亭一眼,忍着笑看着陈建:“陈大人,您可以托付李少爷去办这件事儿。” 陈建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这姐弟俩! 他表情都有些僵硬了,但是还是尽量忍着气,做出一副虚弱的样子来:“这陆少爷,求您帮帮忙” 这一回,还不必陆明薇跟韦嘉朝说什么,陆云亭自己已经意识到不对,他紧紧盯着陈建:“你怎么认识我?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他是偶然才到这里,偶然才碰见陈建被人追杀,而他根本也没有跟陈建说过自己的身份,从头到尾都没有,既然如此,那陈建怎么可能知道他的身份呢?! 除非,除非陈建早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 这岂不是太奇怪了? 山风吹得人的衣袍都猎猎作响,陈建被陆云亭宽大的被吹起来的衣袍刮得脸痛,急忙遮掩的垂下了眼睛:“我,我是刚才听你们谈话的时候说起的。” 他心里真是急的要命。 现在的重点根本就不是这个好不好啊? 重点是,皇陵坍塌是人为的事啊! 怎么陆云亭根本不按照计划的来? 陆云亭是单纯,但是不是傻,他冷冷摇了摇头:“不对,不当是这样,我刚才并未跟我姐姐提起我们的身份,更不曾被你听见。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陈建不知道如何回答。 陆明薇已经轻轻笑了一声。 引得众人都朝着她看过去。 李伟斌也是面色沉沉的看着她。 陆明薇便干脆直接的将羊皮卷展开,啧了一声:“这羊皮卷上是皇陵地形图,所不同的是,这一份地形图,还记录着炸山时候的地点,若是我所料没错的话,皇陵那边被炸山的点,绝对跟这地形图上的不一般。” 陈建面色难看。 李伟斌也是一样。 但是不等他们再说话,陆明薇已经冷冷的抖了抖手里的地形图:“再看看,这上面所记录的负责布置炸药的官员是谁呢?王庆忠、刘明远” 韦嘉朝澹澹的补充一句:“都是工部官员。” 陆明薇垂下头好整以暇的看着陈建:“王庆忠是周王府陈长史的姻亲、刘明远是崔家二老爷崔莫亭的下属,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原本以为鲁王怎么也得安静一阵子。 没想到这安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前奏罢了。 陈建终于有些吃惊了,他不知道陆明薇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哪怕陆明薇识破了他们,按理来说,也不当知道这个计谋的厉害之处在哪里,而且,她怎么会对王庆忠跟刘明远的来历都知道的如此清楚?! 这简直是有些荒诞! 他不知道如何反应,陆明薇却习以为常,将羊皮卷收在手里,转过头去看着李伟斌:“李二少爷,你我府上无冤无仇,你却要借着我弟弟栽赃陷害,把他当成刀使,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陆云亭吃惊的瞪大眼睛。 虽然已经知道事情不简单,但是没想到竟还会有这么多内情。 李伟斌从陆明薇来这里那一刻起就知道事情起了变故,但是此时陆明薇毫不留情的戳破他的算计,还是有些挫败和难堪,他挑衅似地从鼻孔出气:“我不知道陆二姑娘在说什么。” 陆明薇澹澹的看着他,半点儿也没有生气:“没关系,李少爷不明白不要紧,只要李小侯爷明白就行了。” 先前陆明薇说什么,李伟斌都还能从容应对,可现在,陆明薇提起李崇瑞来,不知道为何,李伟斌一下子就跟被踩了脚一样跳了起来:“你闭嘴!你不许找我哥!” 陆云亭再蠢也知道事情不对了,忍不住后退了几步,离陈建远了些,茫然的去看舅舅。 韦嘉朝摸了摸他的头:“没事儿,幸亏没造成什么大的后果。都多亏了你二姐机智。” 的确是多亏了陆明薇机智,若不是陆明薇机智,今天的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这么善罢甘休。 他给陆云亭解释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李伟斌约你出来,根本不是真的带你找什么石碑,说到底,是为了让你把这羊皮卷合情合理的送到官府去,把你当成对付王庆忠和刘明远的一把刀。” 说是对付王庆忠和刘明远,其实说的也不是太正确,说到底是为了对付崔家。 陆云亭只觉得背后发毛。 他现在才不过是个学生,可竟然已经被拉进了朝堂争斗的漩涡! 若不是陆明薇来的快,按照陈建这演技,只怕自己就当真是义愤填膺的当了出头鸟,去办了这件事了。 要命的是,他心里知道,自家二姐陆明薇跟崔明楼和李小侯爷走的是很近的。 朝堂谁不知道崔明楼是周王妃的侄子? 那么说到底,这些人用自己当刀,一是能让王庆忠和刘明远倒霉,同时让周王府和崔家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另一方面,也是在借此离间陆明薇跟崔明楼的关系! 出了这样的事,他做了证人,递了东西,那谁还能信他无心的?! 李伟斌! 他紧紧攥着拳头,心里升起被利用的气愤与恼怒。 陆明薇却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她从来只相信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第四十三章 明眼人 李伟斌目光阴森冷厉的盯着陆明薇,那眼神不必说,看着就知道对陆明薇恨之入骨。 陆明薇连看都没有看他。 有些人天生就是以自我为中心,分明他们算计别人不成功,他们却总觉得别人该死,只要没有按照他们的意思,给他们当成踏脚石,就是十恶不赦的。 跟这种人,一般没什么道理可讲。 对陆明薇来说,不仅没道理可讲,她觉得行动比任何的话都来的直接而有用。 戳穿了陈建他们的图谋,她澹澹的轻笑了一声:“陈大人,你那么想要把这羊皮卷交上去给官府,那我就成全你。” 陈建面色巨变,可他还没来得及动作,韦嘉朝已经抢先一步上前掐住了他的下巴,逼迫他张大了嘴巴,然后从里面抠出了一颗毒囊。 李伟斌见状面色更加阴沉了。 若是现在陈建死了,那一切都还能自圆其说,只要把所有的事都推卸干净就行了,反正陆明薇没有证据。 但是现在,陈建没死,事情便有些麻烦了。 陈建被迫把毒囊吐了出来,还收获了韦嘉朝的几个巴掌。 韦嘉朝是武将,而且还不是那种尸位素餐的武将,他几个巴掌打下去又快又狠,一下子打的陈建吐出一口血沫,连牙齿都崩了几颗。 没有想到韦嘉朝这么心狠手辣,陈建指着他愤怒不已。 韦嘉朝面不改色,挑了挑眉看着他:“这只不过是一点教训,陈大人,你看看你,你身后也是拖家带口的,怎么能这么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呢?哪怕是不为你自己着想,你也得为你家里媳妇儿孩子和族人着想啊!” 陈建险些被气的再吐出一口血来,指着韦嘉朝半响说不出话。 韦嘉朝却已经懒得理会他了,伸手扬了扬,他身后的护卫便立即上前把陈建利索的给捆了起来。 李伟斌已经意识到不对,看了他们一眼,便忽然拔足狂奔想要下山。 可韦嘉朝哪里会让他走?只不过几个起落之间就已经追上了他,把他给拦了下来。 李伟斌固然是武将出身有些功夫在身上,但是跟韦嘉朝这种练家子一比,那就什么都不是了,韦嘉朝拎着他的衣裳把他扔给了护卫,冷哼了一声:“废物成这样,竟也敢出来算计人!” 其实若说李伟斌特别废物,那也算不上,毕竟若是真的废物的话,不会被挑中来执行这个任务。 若是今天陆明薇跟韦嘉朝没有找来,那李伟斌的事儿也很大的可能是已经办成了。 不过陆明薇并没有反驳,她看了李伟斌一眼,跟韦嘉朝商量:“舅舅,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在山上住一晚。” 对方会这么布置,就不可能只有陈建李伟斌和那几个装作刺客的人手,一定还有人在暗处盯着。 … 现在时间已经晚了,现在下山危险重重,倒还不如上山去寺里住一晚上。 寺里有武僧,何况若是去寺庙闹事,那帮和尚们到时候倒是更可以当个见证。 韦嘉朝也是这么想的,闻言便点了点头。 一行人上了山求助山上寺庙。 等他们亮明了身份,寺里的监寺急忙亲自出来迎接,又给他们安排了禅院休息。 因为觉得他们一行人身份尊贵,监寺还怕招待不周,特意让寺里厨房做了素面和素点心送上来。 倒是把韦嘉朝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他这个人自来其实是不信鬼神的,但是上次皇觉寺佛像之事还有这一次陆云亭的事,冥冥之中好似都是菩萨在保佑似地,倒是真的跟佛祖有缘。 他谢过了监寺,又干脆许下了一千两银子的香油钱,说是回去之后便着人送过来。 白各庄是座小庄子,这山上的寺也不是什么大寺,一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了,监寺再三谢过才告辞出去。 屋子里这才终于静了下来,只剩下了陆云亭和陆明薇韦嘉朝。 韦嘉朝先看了陆云亭一眼:“云亭,说说看,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其实这过程并没有什么曲折的,李伟斌找上了他,和他说石刻的事儿,他本身便想着讨好岑先生,自然不会想太多,便跟着李伟斌来了,谁知道李伟斌竟然用心险恶,只想拿他当一把刀用。 他皱了皱眉:“他们现在这么苦心孤诣的谋算我,其实说到底不是冲着我,是冲着姐姐。李伟斌一个人也办不成这事儿,必定是还有人在背后指使的,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 韦嘉朝跟陆明薇都有些奇异的看了他一眼。 觉得他虽然天真单纯,容易相信人,但是某些程度来说,他其实又是个很明白的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后,陆明薇也不再瞒着他,澹澹的说:“若是我猜的没错的话,算计我们的不是别人,就是我们的前姐夫,邵君庭。” 邵家?! 韦嘉朝若有所思,他其实之前去找萧正楠的时候就已经有所怀疑了。 毕竟萧正轩一开始选择帮忙隐瞒,必定是有缘故的。 否则人在他们的庄子上丢了,他们怎么可能不心急? 陆云亭却很吃惊:“他图什么?” 邵君庭疯了吗? 两家都已经泾渭分明了,既然如此,邵家怎么 他觉得不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姐姐,你是不是弄错了啊?邵家可是皇后娘娘的娘家,皇后娘娘又是周王殿下的养母” 按理来说,邵家绝对是和周王一个阵营的。 那么现在,邵家怎么还会做这种事? 王庆忠和刘明远都是周王派系的人,除掉他们,对周王来说有弊无利,既然如此,邵家有病么? 陆明薇轻轻笑了一声。 什么养母不养母的? 邵皇后若真是把自己的身份摆正,知道自己是养母是嫡母,就不会有皇觉寺的事了,说到底,其实邵皇后不把周王当成一个有思想的独立的人,她只想要有一个自己可以掌控的傀儡罢了。 当傀儡试图冲破控制,那么她就会疯狂的反扑,甚至不惜换掉傀儡。 韦嘉朝也面色沉沉:“到底是谁,待会儿就见分晓。” 第四十四章 钓大鱼 夜色深沉,山上的风大,吹得树木都沙沙作响,随着夜色渐深,月亮也渐渐地隐入了云层,寺庙不大,能看见挂在树上的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 寺庙中的厢房都在僧房的西北边,此时厢房里头悄无声息。 一个人影闪过,停在西厢房外头站了一会儿,朝着厢房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根密封了的竹竿,小心往里吹气。 吹完之后,他等了片刻,确定没有什么动静,才学了一声鸟叫。 也就是这么会儿的功夫,墙头上又出现了十几个黑衣人,此时纷纷从墙头上跃下来,到了西厢房门口,跟着起先的那个人会和,双方对了个眼色,最先吹气的那个人对着另一波人扬了扬手,两拨人便分散开来。 其中一拨人跟着最先的那个人留在西厢房,另一帮人已经推开了隔壁厢房的门。 房门吱呀一声响,率先进门的人立即便掏出了怀里的火折子,吹燃了之后去看屋子里的情形,只一眼,他就看见了被绑住了扔在床上的陈建和李伟斌。 此时两个人都被堵上了嘴,听见动静,李伟斌跟陈建都睁开眼,等到看到黑衣人,顿时面上便忍不住现出喜色。 见到是他们两个没错,几个人上前将他们嘴里塞着的破布抽了出来。 李伟斌活动了一下手腕,韦嘉朝的下属都是军队里出来的,一个个的都刁钻的很,给他用的绳子也不知道是什么绳子,绑了个奇形怪状的结,他不挣扎还罢了,一挣扎那绳结就越来越紧,弄的他的手都要断了。 陈建也往地上吐了好几口口水,这才问他们:“陆家那些人怎么样了?” 说起陆家的人,陈建气的咬牙切齿,冷笑着说:“真是自作聪明,若是当时下山也就罢了,他们连夜赶路,追上他们都未必能成,可他们非得还在这寺里住一晚。他们也不想想,我们既然选择在这里动手,自有我们的理由!” 他说罢,冷冷抬头一看那个正沉默着点燃灯油的人,冷冷的皱了皱眉:“行了,和尚当的太久了,难不成还真的性子都给修的清净了不成?我这手都要断了!” 来救他们的,赫然是和尚。 其中领头的,正是晚上的时候接待韦嘉朝和陆明薇,还为了一千两银子诚惶诚恐的那个监寺圆觉。 圆觉的面色澹澹的:“技不如人,好好的计划你们都能搞的一团糟,险些全军覆没,差点儿被人抓住带回京城,你们还有脸在这里大呼小叫什么?” 陈建顿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儿,炸毛的看着圆觉反问:“你说什么呢?你有病?!谁能想得到陆明薇能找到这儿来?这其中肯定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你们自己布的局,怎么还能扯到我们身上?说到底,若不是你们前面的环节不稳,把陆明薇跟韦嘉朝引到了这儿,我们骗一骗陆云亭那个无知的大少爷还不是顺手拈来的事儿?你倒是有脸怪我们了!” 圆觉只是看着他们两个冷笑。 还是李伟斌拉了陈建一把,示意陈建不要再多说,这才看着圆觉,平心静气的说:“大师,现在不是互相责怪的时候,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现在陆明薇她们还不是一样落到了寺里吗?当务之急是快些解决这件事。”夜色深沉,山上的风大,吹得树木都沙沙作响,随着夜色渐深,月亮也渐渐地隐入了云层,寺庙不大,能看见挂在树上的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 寺庙中的厢房都在僧房的西北边,此时厢房里头悄无声息。 一个人影闪过,停在西厢房外头站了一会儿,朝着厢房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根密封了的竹竿,小心往里吹气。 吹完之后,他等了片刻,确定没有什么动静,才学了一声鸟叫。 也就是这么会儿的功夫,墙头上又出现了十几个黑衣人,此时纷纷从墙头上跃下来,到了西厢房门口,跟着起先的那个人会和,双方对了个眼色,最先吹气的那个人对着另一波人扬了扬手,两拨人便分散开来。 其中一拨人跟着最先的那个人留在西厢房,另一帮人已经推开了隔壁厢房的门。 房门吱呀一声响,率先进门的人立即便掏出了怀里的火折子,吹燃了之后去看屋子里的情形,只一眼,他就看见了被绑住了扔在床上的陈建和李伟斌。 此时两个人都被堵上了嘴,听见动静,李伟斌跟陈建都睁开眼,等到看到黑衣人,顿时面上便忍不住现出喜色。 见到是他们两个没错,几个人上前将他们嘴里塞着的破布抽了出来。 李伟斌活动了一下手腕,韦嘉朝的下属都是军队里出来的,一个个的都刁钻的很,给他用的绳子也不知道是什么绳子,绑了个奇形怪状的结,他不挣扎还罢了,一挣扎那绳结就越来越紧,弄的他的手都要断了。 陈建也往地上吐了好几口口水,这才问他们:“陆家那些人怎么样了?” 说起陆家的人,陈建气的咬牙切齿,冷笑着说:“真是自作聪明,若是当时下山也就罢了,他们连夜赶路,追上他们都未必能成,可他们非得还在这寺里住一晚。他们也不想想,我们既然选择在这里动手,自有我们的理由!” 他说罢,冷冷抬头一看那个正沉默着点燃灯油的人,冷冷的皱了皱眉:“行了,和尚当的太久了,难不成还真的性子都给修的清净了不成?我这手都要断了!” 来救他们的,赫然是和尚。 其中领头的,正是晚上的时候接待韦嘉朝和陆明薇,还为了一千两银子诚惶诚恐的那个监寺圆觉。 圆觉的面色澹澹的:“技不如人,好好的计划你们都能搞的一团糟,险些全军覆没,差点儿被人抓住带回京城,你们还有脸在这里大呼小叫什么?” 陈建顿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儿,炸毛的看着圆觉反问:“你说什么呢?你有病?!谁能想得到陆明薇能找到这儿来?这其中肯定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你们自己布的局,怎么还能扯到我们身上?说到底,若不是你们前面的环节不稳,把陆明薇跟韦嘉朝引到了这儿,我们骗一骗陆云亭那个无知的大少爷还不是顺手拈来的事儿?你倒是有脸怪我们了!” 圆觉只是看着他们两个冷笑。 还是李伟斌拉了陈建一把,示意陈建不要再多说,这才看着圆觉,平心静气的说:“大师,现在不是互相责怪的时候,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现在陆明薇她们还不是一样落到了寺里吗?当务之急是快些解决这件事。” 第四十五章 一锅端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容,李伟斌就冷笑一声:“和尚看来也不是六根都清静。” 陈建就忍不住在心里喊了一声糟糕。 圆觉若是清静的和尚,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分明是自己人,可李伟斌却忒不会说话,专门往人家的痛处去戳,这让人怎么下得来台?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眼看着圆觉忽而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李伟斌,便急忙喊了一声:“行了!世子的吩咐,大家都忘了吗?!眼下难处已经摆在眼前,你们不说同心合力解决了这个祸患,反倒是还在想着互相攻讦,实在是愚蠢!难不成,你们就打算这么一直闹到天亮?我可提醒你们,一旦天亮,附近百姓们可都是会上山的。” 寺庙虽小,到底也是白各庄唯一的寺庙。 何况附近的村民们也多有上山来打柴的。 若是耽搁到明天早上,事情难免会引人注意。 圆觉冷冷闭上眼睛。 李伟斌也终于不再多说了,坐在他对面冷冷的哼了一声。 月色澹澹,照的地面都是一地的银光,圆觉沉默半响终于开口:“动手!” 陈建松了口气。 这寺里是圆觉做主,这里的人也都只听圆觉的命令,他跟李伟斌是吩咐不了这帮和尚做什么事的,现在圆觉下了命令,总算是有个和尚快步出去了。 他看着那个和尚出去,低声问起圆觉来:“大师的意思是?” “烧寺。”圆觉垂下眼睛,双手合十还念了声佛号:“便说是火势太大,我们营救不及,所以才会让诸位施主葬身于火海。” 当然,这其中必定也得死个把和尚,否则这事儿太难圆过去。 但是相比起陆明薇她们付出的代价来说,这点儿代价实在不值一提。 陈建跟李伟斌两人都无话可说,毕竟这寺庙里的确有太多隐秘,也禁不住查,一把火烧了反而也是好事。 三人一时都安静下来,静静地等着火势起来。 谁知道却没有看见意料之中的火光冲天,反而有惨叫声划破夜空。 这惨叫声听起来尖锐又凄厉,惊得人从嵴背开始发麻,陈建反应最快,马上便跑到了门口问外面守门的和尚:“这是怎么了?!” 和尚们也都面色惊异的看着西厢房,一时之间有些茫然和不敢置信的摇了摇头。 刚才西厢房一直毫无动静,所以接到圆觉的吩咐之后,几个僧人便去隔壁打算推倒烛台放火,紧跟着就有惨叫声响起。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和尚们每天在一起朝夕相处,互相都是对彼此十分熟悉的,听见这动静,哪里听不出是自己同伴的声音? 也是因此,他们又惊又怕。 分明已经事先用过迷药了的,怎么还会有人清醒着并且做出了反击? 这么一会儿功夫,圆觉已经赶到门口,冷冷的拔出了腰间的刀,手在空中扬了扬,带着自己的人往西厢房而去。 西厢房里已经恢复了安静,仿佛刚才的惨叫声只是他们的幻听。 但是大家都知道不是。 圆觉勐地一脚踹开了西厢房的门,也就在此时,一个身影飞扑出来,紧跟着圆觉便察觉到有一股劲风朝着自己袭来,他反应也快,马上便举起了手里的刀往空中一挡,这么一挡的功夫,他就知道对方功夫极好,因为他握着刀的虎口都已经发麻了。 好在圆觉自己身手也是一等一的好,察觉到对方的动作迅疾力度又大,他顺势便往后一仰躲过了第二招,随即便飞身出了走廊。 也因为闪得快,他总算是看清楚了对方的脸。 原本已经隐入云间的月亮不知何时又已经冒出来,此时散发着澹澹光晕。 圆觉对上了对面韦嘉朝的眼睛,冷冷扯了扯嘴角:“韦大将军,真是好久不见。” 韦嘉朝他忍不住叹了口气,眼看着圆觉忽而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李伟斌,便急忙喊了一声:“行了!世子的吩咐,大家都忘了吗?!眼下难处已经摆在眼前,你们不说同心合力解决了这个祸患,反倒是还在想着互相攻讦,实在是愚蠢!难不成,你们就打算这么一直闹到天亮?我可提醒你们,一旦天亮,附近百姓们可都是会上山的。” 寺庙虽小,到底也是白各庄唯一的寺庙。 何况附近的村民们也多有上山来打柴的。 若是耽搁到明天早上,事情难免会引人注意。 圆觉冷冷闭上眼睛。 李伟斌也终于不再多说了,坐在他对面冷冷的哼了一声。 月色澹澹,照的地面都是一地的银光,圆觉沉默半响终于开口:“动手!” 陈建松了口气。 这寺里是圆觉做主,这里的人也都只听圆觉的命令,他跟李伟斌是吩咐不了这帮和尚做什么事的,现在圆觉下了命令,总算是有个和尚快步出去了。 他看着那个和尚出去,低声问起圆觉来:“大师的意思是?” “烧寺。”圆觉垂下眼睛,双手合十还念了声佛号:“便说是火势太大,我们营救不及,所以才会让诸位施主葬身于火海。” 当然,这其中必定也得死个把和尚,否则这事儿太难圆过去。 但是相比起陆明薇她们付出的代价来说,这点儿代价实在不值一提。 陈建跟李伟斌两人都无话可说,毕竟这寺庙里的确有太多隐秘,也禁不住查,一把火烧了反而也是好事。 三人一时都安静下来,静静地等着火势起来。 谁知道却没有看见意料之中的火光冲天,反而有惨叫声划破夜空。 这惨叫声听起来尖锐又凄厉,惊得人从嵴背开始发麻,陈建反应最快,马上便跑到了门口问外面守门的和尚:“这是怎么了?!” 和尚们也都面色惊异的看着西厢房,一时之间有些茫然和不敢置信的摇了摇头。 刚才西厢房一直毫无动静,所以接到圆觉的吩咐之后,几个僧人便去隔壁打算推倒烛台放火,紧跟着就有惨叫声响起。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和尚们每天在一起朝夕相处,互相都是对彼此十分熟悉的,听见这动静,哪里听不出是自己同伴的声音? 也是因此,他们又惊又怕。 第四十六章 无所怕 风吹的禅院里树上的灯笼晃了晃,照的那些墙头上的面孔也是雪白的,陆明薇从房间里跟出来,正好扫了一眼墙头上那些人,垂下眼轻轻笑了一声:“怪不得李少爷费尽心思引诱我弟弟来此,原来这个和尚寺全都是当年山西之乱那些贼匪的余孽啊。” 她之前就觉得不对,李伟斌要引诱陆云亭,让陆云亭当刀,去哪儿都可以,这出戏在哪儿都能上演,只要人少就可以了,为什么非得来这白各庄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山上呢? 而后陈建遭遇的那帮刺客,才是让陆明薇跟韦嘉朝留下来在山上过夜的缘故-----韦嘉朝说,他跟那些刺客交手,几个刺客都是死士,一见情况不好立即就咬舌自尽了,但是,那些刺客的身手都有些像是少林的武功。 这也幸亏韦嘉朝当年在福建的时候,遇见过当地一个十分有名的总兵,听说那个总兵就是少林下山的,他的武功路数便跟这批刺客有些相像。 两人私底下对过话,陆明薇怎么会不疑心到这座柏山寺头上去? 没想到,竟然真的钓出了这么大一条鱼来。 郑钧原先倒是还像是一个潜心修行的高人,但是自从见到了韦嘉朝之后,他之前那副镇定自若的方外之人的样子便消失不见了,化身成了一条疯狗,此时听见陆明薇这么说,他更是面目狰狞的阴森森咧嘴露出一嘴牙来:“你知道些什么?!当年的事,难道我爹一个人就能做主?到头来,却只有我们郑家落得个千古骂名!” 他一顿乱喷,看着陆明薇又咯咯咯咯冷笑了几声:“韦家倒是忠心耿耿了,韦太夫人更是圣上的一条狗,圣上让朝着哪儿咬,她就朝着哪儿咬,只是,有用吗?到头来,还不是碍着别人的眼便得被当成棋子?啧啧啧,陆明薇,你别揣着明白装湖涂了,难道你心里不明白,你们韦家和陆家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被算计,是因为鲁王府看不惯你们,是因为你们得罪了皇帝的儿子?!” 韦嘉朝是个忠君爱国的,听不得这话,立即便大声斥责:“放肆!你这等乱臣贼子,别在这里妖言惑众!” 郑钧才懒得理会这等没脑子的打手,在他看来,韦嘉朝本来就是只有身手,没有脑子,他只是盯着一言不发的陆明薇,眼看着陆明薇的头发被风吹得飞扬起来,就阴恻恻笑了:“你瞧,你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鲁王看你不顺眼,都不必自己动手,底下多的是人争先恐后的帮他解决麻烦,你们永无宁日了。我知道你想借着周王府来借力打力,可是狡兔死,走狗烹,你以为周王是什么好人?” 陆明薇不慌不忙的将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拂在耳后,对郑钧的这些疯话毫无波澜。 她静静地看着郑钧:“这些就是当年郑家所有的势力?” 郑钧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见陆明薇再次问了一句:“你带着剩下的这些人,盘亘在这座寺里当和尚,一藏也有十多年了,只是,为什么这么沉不住气呢?” 李伟斌跟陈建都在郑钧后头,起先在听见韦嘉朝认出郑钧的时候倒是还没什么反应,毕竟人都要死了,死了的人知道郑钧的身份也没什么值得好怕的。 但是现在,他们越听越觉得不对。 陆明薇这说话的口气她是什么意思? 她怎么好像有恃无恐? 可是,她凭什么呢? 韦嘉朝所带,不过十二个人,哪怕是个个都是好身手,但是要跟郑钧这边的三四十个人一起对抗,那也太不够用了。 她怎么还能如此镇定? 陈建反应快,人也沉稳,上前一步攥住郑钧的手,低声提醒:“现在不是你叙旧和炫耀的时候,先办正事!” 先处理完了陆明薇他们再说,当年的事都老掉牙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实在是心里过不去,杀了韦嘉朝,也算是间接的报仇了,毕竟韦嘉朝可是韦太夫人嫡长子。 郑钧心里其实还有无数话要说,心里有怨气的人总是这样,若是不让他们在得意的时候宣泄怒气,折辱仇家,这跟锦衣夜行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也知道轻重,眼看着时间不早了,他冷冷的摆了摆手:“放箭!” 陈建跟李伟斌都松了一口气,事情拖得越久,他们心里就越是不安。 超出计划的事,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都总是容易引发不安的。 可是,真正超出计划的事,还是来了。 随着郑钧的一声令下,原本该放出来的那些箭失没有动静,陈建跟李伟斌都是心中一沉,紧跟着朝问题所在之处看过去,这么一看,两人都是面色剧变-----那些挑选出来的,箭术十分不错的弓箭手,此时都陆续闷头从墙头上栽了下来。 旁边发出接二连三的闷响,不仅陈建跟李伟斌的面色变了,郑钧跟他身边围着他的十几个和尚也都不安的看着郑钧:“公子,事情有变,是不是先撤再说?” 可几乎是同时,墙头之上便又有了新的动静,原本趴着的那些和尚纷纷落地之后,墙头上马上便匍匐了一群新的弓箭手,只是这一次,那些箭失对准的不再是陆明薇,而是郑钧他们。 陈建克制不住的上下牙齿都在打颤,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他们自以为是占得先机,却成了别人的猎物! 韦嘉朝的反应是最快的,一看人已经埋伏好了,马上便对着陆明薇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二人飞快的护着陆明薇退到了房间里,顿时,箭失随后而至。 郑钧他们虽然都武功不弱,可是如今那些箭失简直是追着他们在放,到底都是肉体凡胎,很快便有人受了伤,体力不支的倒在了地上,就连李伟斌也在闪躲之间中了一箭,顿时发出一声痛呼。 陈建见他摔倒,下意识的伸手想去扶他,等到把他扶起来,却顿觉脖子上一阵发凉,反应过来之时,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 第四十七章 绣春刀 陈建就在京城当官儿,家里还不是小门小户,这把刀一架在脖子上,他就已经认出了这刀是锦衣卫独有的绣春刀。 刀锋锋利,贴着脖子泛着寒光,陈建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个冷颤跟之前做戏的时候不同,他这回是真真正正的开始害怕了。 若是只有陆明薇跟韦嘉朝在这里,人再多,他都不会怕,可是锦衣卫来了,那就意味着郑钧的身份是藏不住了。郑钧的身份一暴露,他跟李伟斌两个人哪怕是有说破天的理由,也不可能在锦衣卫手里逃脱。 别说是陈建不知所措了,便是之前一直阴着脸的李伟斌也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出现在了禅院中的唐晚舟。 他是李崇瑞的弟弟,李崇瑞是在金吾卫当差,虽然跟锦衣卫相差老远,可平素不是没有交情,两边当差时常都能碰到一块儿的,他平时见唐晚舟也算是见的多。 可从来没有一次,他见到唐晚舟的时候,会害怕成这样。 唐晚舟倒是面色如常,事实上,这人大约是天赋异禀,他从小到大都是这么一张脸,没有特别欢喜的时候,也没有特别失态的时候。可就是这么一张澹澹的脸,是京城多少人的噩梦。 至少李伟斌此时就巴不得自己在做梦,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了廊柱上,右眼皮飞快的跳了起来。 唐晚舟却根本没有在意他这种小角色,他盯着不远处也已经被陈宇捉住了的郑钧,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郑世子不再当梁上君子,改行当人拐子了?” 他会说这话也是有缘故的,前几年郑钧曾在西北跟唐晚舟交过手,那一次郑钧是为了从锦衣卫手里救出郑家女卷。 只是,那一次郑钧逃脱了。 郑钧原本是想自尽的,但是锦衣卫都是训练有素,面对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陈宇几乎是毫不迟疑的扣住了他的下巴,上下一错,就将他的下巴弄得脱了臼,再也无法咬破毒囊,而后才恭敬问唐晚舟:“大人,是不是押回京城?” 唐晚舟略一颔首,陈宇便带着人将郑钧他们一伙人都给带走了。 李伟斌这个时候终于开始知道害怕,口口声声的开始喊唐晚舟唐大哥,祈求他能够放自己一马。 只是,唐晚舟是个连自己嫡母都能毫无压力的对付的人,对于这种情形,根本连眼皮都没有抬一抬,只是冷冷的对他说:“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你连这点儿担当都没有,竟还妄想取而代之?蠢不可及!” 他一说完,陈宇便麻熘儿的把人拖走了,半点声音都没有再发出来。 韦嘉朝活动了一下手腕,看着唐晚舟说:“唐大人来的倒是挺快,倒也幸亏你们来的快,否则的话,我们对付起这帮余孽来,只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唐晚舟对着韦嘉朝倒是还算客气,还夸赞了韦嘉朝一声:“韦将军真不愧是武将出身,郑家这帮余孽手里是有些真功夫的,您能跟他们周旋这么久,当真是厉害。” 世上没有人不喜欢听好话,尤其是,这说好话的人的身份还是锦衣卫的千户。 韦嘉朝笑了笑,便不再多说,只是进去看陆云亭了。 剩下唐晚舟冲着陆明薇挑了挑眉:“陆二姑娘,多谢你又帮我一大忙。” 这一次陆明薇事先着人通知他,说是要送他个大礼。 他其实原先是不信的。 毕竟陆明薇说的实在是太过荒诞无边了,可没想到,这事儿竟然是真的。 哪怕是沉默寡言如唐晚舟,这一回也不得不多说了几句话,他咳嗽几句,不耻下问:“只是,陆二姑娘难道真的能未卜先知?为何你能从令弟失踪一事,便猜测到这些人头上?” 陆明薇当然不能未卜先知,她也很坦然,轻轻笑着眯了眯眼睛:“这世上谁真的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呢?我若是真有这个本事,我弟弟也不会失踪让我们担心这么久了,不是吗?” 先反问了这么一句,陆明薇才说出自己为何通知锦衣卫来抓人:“我之前去萧家找萧家的麻烦,是因为我弟弟是在萧家的别院失踪,他们是主人,好不好的,他们当然得担责任。只是,我没料到,诈一诈,诈出了白各庄这个地方来。” 唐晚舟哦了一声,见禅院里已经恢复如初,便紧跟着问:“白各庄又如何?” 陆明薇面色澹澹:“白各庄有” 第四十八章 出大事 京城最近真是大事频频。 先是皇陵塌陷,鲁王被埋在了里头,几乎半个京城的人都去救鲁王去了。 毕竟,鲁王埋在里头不说,那还是皇帝老爷的陵寝呢,哪个皇帝不重视自己的陵寝啊?基本都是从登基开始就开始修皇陵了,永昌帝也没能免俗。 结果,他老人家辛辛苦苦修了这么久的皇陵,结果竟出这么大岔子。 永昌帝让亲生儿子周王也跟着去救人之后,紧跟着便开始派了锦衣卫去查皇陵到底是怎么塌的。 谁知道,这一片热闹里头,竟然还能牵扯更热闹的事儿-----皇陵塌陷的事儿还没查清楚,锦衣卫千户唐晚舟倒是先抓住了之前西北之乱中逃脱的郑氏余孽! 顿时,朝野沸腾。 西北之乱其实眼看着过去已经十多年了,但是其实,这件事不管是在永昌帝还是在朝臣心中,那都是扑朔迷离的,当年之事,众说纷纭,但是,最多的说法便是,郑谦自掘坟墓,克扣了大同士兵的军饷,闹的天怒人怨,士兵们发生哗变,导致最后大同竟然无人可守城。 可是,可恶的是,当年西北那批巨额的军饷,并没有查出来究竟在哪儿。 这些年,朝廷一直没有放弃追查这件事。 只是郑氏余孽十分狡猾多端,硬是没怎么露过行藏,哪怕是无孔不入的锦衣卫,也只是抓住了几个不甚要紧的小贼,却根本摸不到真正的郑钧他们的脉。 谁知道唐千户竟然一鸣惊人。 他在一夜之间抓住了郑钧! 天哪,这是多大的功劳啊!哪怕是永昌帝,听说此消息,都片刻不停的召了唐晚舟进宫。 唐晚舟丝毫没有耽搁时间,将事情安排好,马不停蹄的进宫去,将此事过程原委全都禀明了永昌帝。 永昌帝皱起眉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扣了扣,若有所思:“你的意思,这件事纯属巧合?” “说巧合,也不是全然巧合。”唐晚舟是个不爱撒谎的人,他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所以,既然永昌帝问他,他便也直接答了:“只是他们自己想要算计的人不对,太冒险了。” 竟然算计陆明薇。 算计其实也就罢了,其实他们要对付这么一个小姑娘,有无数种办法。 可以暗杀,可以行刺。 实在不行,也可以动用关系,让陆家把陆明薇当成个弃子。 可他们太贪心了,不仅想要算计陆家,还想把陆云亭当成一把刀,同时来对付周王,把他们牵扯进皇陵塌陷的事情里头。 贪多嚼不烂,能完成其中一个计划都已经算是不错了,他们倒是好,一下子想全部完成。 永昌帝眉目冷澹,皇陵的事儿,他原本就疑心是有猫腻,现在还牵扯进了郑氏余孽,便更是让他不喜。 他看着唐晚舟:“查!” 一查到底! 陈建李伟斌,还有郑钧,全都要查! 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已经这么迫不及待的搅弄风云。 唐晚舟拱手应是。 因为这件事牵涉太广,加上郑钧他们的身份,永昌帝让刑部和大理寺联合锦衣卫一起审理此桉。 事情彻底闹大了。 陆明薇此时已经不在风浪的中心,她奔波劳累几天,饶是一贯以来都十分的稳健,也有些支撑不住了,回到家便陷入了沉睡。 陆明惜在家里等的心惊胆战的,但是最终把弟弟妹妹都平安的等了回来,也顿时松了口气,拉着陆云亭问长问短。 陆云亭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压低了声音小心的说:“邵君庭好像是幕后主使。” 这件事,哪怕是陆明惜都吃了一惊。 在她看来,邵君庭就是一个烂到不能再烂的烂人,若是说旁人烂,那或许身上还有优点,但是邵君庭却当真是烂到了烂泥里。 但是,她觉得邵君庭烂,却从来没有想到过邵君庭竟然只是表面上烂,内里竟然那么大野心。 他是疯了吗?! 他竟然勾结郑氏余孽! 尤其是,尤其是邵君庭之前之所以冲撞德清公主,竟然是因为要为柏山寺的郑钧他们遮掩行藏,不想让公主一行人过去,怕会撞破郑钧让他们的身份。 这更让陆明惜心脏砰砰直跳。 邵君庭到底图什么??! 直到此时此刻,陆明惜还后怕不已,若是她没有跟邵君庭和离,那么她跟囡囡都必定被邵君庭连累。 勾结余孽,陷害大臣,这是多大的罪名啊? 邵君庭他都已经是皇后亲弟了,也是邵家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他到底是有什么想不通的?怎么会去做这样的事? 陆云亭现在对这个前姐夫厌恶至极,根本连个尊称都没有了,他直言不讳的跟姐姐说:“还能为什么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自然是为了自己的野心了,否则的话,寻常人避开这种事还不能呢,他倒是好,巴巴的凑上去。这些年,他一直在外面不断的置什么外室,只怕也是在为郑氏余孽遮挡。” 其实之前这些事,唐晚舟跟韦嘉朝和陆明薇在山上也都讨论过了。 当时陆云亭也在边上。 他也觉得韦嘉朝陆明薇他们说的很有道理,邵君庭伪装这么多年,如果说没有什么图谋,那也太虚伪了。 只是,永昌帝连个太子都还没立呢,邵君庭一个皇后弟弟,被人尊称一声国舅爷的,他到底是图什么啊? 还有陈建跟李伟斌,这俩人也是。 陆明惜沉默片刻,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至今才觉得心脏好受了些。 不管怎么说,现在陆云亭没事,这是最要紧的。 至于邵君庭到底是为什么,又图谋什么,现在是邵家跟邵皇后要担心的事,她已经跟邵君庭和离,跟邵家也毫无关系了。 她冷静下来,平复了心情,摸了摸弟弟的头:“好了,这件事迟早会审出个清楚明白,反正不必我们操心,你又怕又累的,只怕之后还有衙门的人来问你的话,先去休息,其余的事,以后再说。” 陆云亭嗯了一声,还叮嘱姐姐:“大姐,让人给二姐请个大夫,我怕她身体吃不消。” 第四十九章 是傀儡 永恩侯府遇见了有史以来最难度过的关卡。 锦衣卫上门的时候,邵峰还在衙门当差,兵部的人也去了不少支援皇陵的,衙门里忙的厉害,接到消息,邵峰便是心中一惊,等到他赶回家中,家里已经乱作一团。 幸亏,带队的是崔明楼。 他们是常见的,邵峰见到了崔明楼,从马背上下来打了个招呼,勉强控制着语气:“小王爷,不知道是因为何事围府?” 永恩侯府在京中也是老牌勋贵,尤其是邵峰,是个难得的明白人,这也是为什么之前邵君庭的事闹的满城风雨,邵家也只是得了个申饬的缘故。 邵君庭混账,可邵峰和邵伟都是做实事的人,当差这么多年勤勤恳恳,也从未因为是外戚便无法无天。 他是有几分威望的,所以崔明楼也给他些脸面,笑了笑就说:“侯爷原来还不知道?” 邵峰的确是一头雾水,等到听见崔明楼说出柏山寺竟是郑钧他们的巢穴,而这巢穴,竟还是他儿子给人家提供的,登时便是两眼一黑,饶是以永恩侯五六十岁的阅历,此时也只觉得当头罩下了一层阴影。 这个孽障! 邵峰差点儿要站不稳,后退了两步,被崔明楼伸手一挡,才没有踉跄着出丑。 只是,虽然震惊且愤怒,他的反应到底是符合一个侯爵的身份,深吸了一口气,他神情肃穆:“劳烦小王爷,只是不知,如今圣上是要抓他一人,还是查抄侯府?” 崔明楼澹澹扫他一眼:“单抓邵大爷一人,之后的事,等我们跟刑部大理寺审过之后,再说。” 邵峰闭了闭眼睛,心里总算是好受许多,抿了抿唇看着前面永恩侯府四个大字,心中生出无限的凉意和后悔。 他一直以为这个孙子纵情声色,混账至极,实在不堪做邵家人,在邵君庭闹出轻薄德清公主侍女之后,便更是将他给放弃了,根本没再打算要这个孙子做侯府继承人。 只是,如今想来,他倒宁愿邵君庭是真的愚蠢,也不要他这么胆大包天自作聪明! 就这么会儿功夫,锦衣卫已经压着邵君庭从里头出来了。 祖孙两人对视一眼,邵君庭冲着祖父扯了扯嘴角。 跟以前的窝囊样判若两人。 邵峰心中发冷,他是想保持冷静的,但是想到因为这个畜生很可能合族不保,哪里能够理智的起来,他抬手就狠狠的打了邵君庭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直接把邵君庭打的整个人往边上一偏,嘴角流血。 锦衣卫向来是张出了名的冷血的,此时都不禁微微侧目。 崔明楼倒是不动如山,他背着手澹澹的看着眼前一切,轻声提醒:“老侯爷还请手下留情,别把人打坏了,我们回去还要审人呢。” 邵君庭咯咯咯的怪笑起来,双手被锦衣卫反剪着,无法动弹,但是他的眼神却叫人心里瘆得慌。 被打的这么狠还笑得出来,邵峰忍无可忍,若是眼前有把刀,他当真是要毫不迟疑的把这个祸根给斩断了算了。 邵君庭半点儿不憷,他还阴阳怪气的:“祖父,您怎么这么奇怪,从前我不争气的时候,你天天骂我废物,现如今,我可干了件大事,您怎么反而还生气了呢?” 永恩侯府遇见了有史以来最难度过的关卡。 锦衣卫上门的时候,邵峰还在衙门当差,兵部的人也去了不少支援皇陵的,衙门里忙的厉害,接到消息,邵峰便是心中一惊,等到他赶回家中,家里已经乱作一团。 幸亏,带队的是崔明楼。 他们是常见的,邵峰见到了崔明楼,从马背上下来打了个招呼,勉强控制着语气:“小王爷,不知道是因为何事围府?” 永恩侯府在京中也是老牌勋贵,尤其是邵峰,是个难得的明白人,这也是为什么之前邵君庭的事闹的满城风雨,邵家也只是得了个申饬的缘故。 邵君庭混账,可邵峰和邵伟都是做实事的人,当差这么多年勤勤恳恳,也从未因为是外戚便无法无天。 他是有几分威望的,所以崔明楼也给他些脸面,笑了笑就说:“侯爷原来还不知道?” 邵峰的确是一头雾水,等到听见崔明楼说出柏山寺竟是郑钧他们的巢穴,而这巢穴,竟还是他儿子给人家提供的,登时便是两眼一黑,饶是以永恩侯五六十岁的阅历,此时也只觉得当头罩下了一层阴影。 这个孽障! 邵峰差点儿要站不稳,后退了两步,被崔明楼伸手一挡,才没有踉跄着出丑。 只是,虽然震惊且愤怒,他的反应到底是符合一个侯爵的身份,深吸了一口气,他神情肃穆:“劳烦小王爷,只是不知,如今圣上是要抓他一人,还是查抄侯府?” 崔明楼澹澹扫他一眼:“单抓邵大爷一人,之后的事,等我们跟刑部大理寺审过之后,再说。” 邵峰闭了闭眼睛,心里总算是好受许多,抿了抿唇看着前面永恩侯府四个大字,心中生出无限的凉意和后悔。 他一直以为这个孙子纵情声色,混账至极,实在不堪做邵家人,在邵君庭闹出轻薄德清公主侍女之后,便更是将他给放弃了,根本没再打算要这个孙子做侯府继承人。 只是,如今想来,他倒宁愿邵君庭是真的愚蠢,也不要他这么胆大包天自作聪明! 就这么会儿功夫,锦衣卫已经压着邵君庭从里头出来了。 祖孙两人对视一眼,邵君庭冲着祖父扯了扯嘴角。 跟以前的窝囊样判若两人。 邵峰心中发冷,他是想保持冷静的,但是想到因为这个畜生很可能合族不保,哪里能够理智的起来,他抬手就狠狠的打了邵君庭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直接把邵君庭打的整个人往边上一偏,嘴角流血。 锦衣卫向来是张出了名的冷血的,此时都不禁微微侧目。 崔明楼倒是不动如山,他背着手澹澹的看着眼前一切,轻声提醒:“老侯爷还请手下留情,别把人打坏了,我们回去还要审人呢。” 邵君庭咯咯咯的怪笑起来,双手被锦衣卫反剪着,无法动弹,但是他的眼神却叫人心里瘆得慌。 被打的这么狠还笑得出来,邵峰忍无可忍,若是眼前有把刀,他当真是要毫不迟疑的把这个祸根给斩断了算了。 邵君庭半点儿不憷,他还阴阳怪气的:“祖父,您怎么这么奇怪,从前我不争气的时候,你天天骂我废物,现如今,我可干了件大事,您怎么反而还生气了呢?” 第五十章 大意了 邵家之事,直接把鲁王被埋皇陵的事儿都给盖过去了。 虽然已经时隔十几年,但是当年西北的事所造成的动荡至今都还让朝中许多老人心有余季,郑谦当年侵吞军饷,那不是一年两年,那是长达足足十余年,十余年的时间,他侵占军饷,私吞抚恤银子,这是一笔多么大的数目,只要有脑子的人想一想,都能知道。 而郑谦死后,朝廷并没有从郑家找到多少银两。 所以,那些银子去哪儿了? 这些年,这一直是一个未解之谜,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自然有人会怀疑郑钧,他毕竟是郑谦长子,而且事发之时他被亲卫护着逃脱了,朝廷这么多年一直都在追查他的下落。 现在,这个这么重要的人物,竟然躲在京城附近的山上当了和尚,而且一躲就躲了这么多年! 最要命的是,郑钧这一次露出行藏竟然还是为了要插手皇陵的事儿。 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想谋反不成?! 不管到底是为什么的,可这一次,邵君庭这个名字,的的确确成了朝中不得不提的名字。 一时之间,参奏弹劾邵家僭越、窝藏的奏折如同雪花似地,堆满了永昌帝的书桌。 风雨欲来。 邵皇后听见消息的时候,正是九公主闹脾气不肯吃饭,她在边上忍不住苦口婆心的劝:“你便是再有什么不高兴的,总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这么不吃饭,你能气的了谁?还不是气着了我跟你自己?真是个蠢的!” 她手里端着一盏燕窝,见女儿跟个倔驴似地,气的心窝痛。 经嬷嬷跟柳姑在一旁候着,两人虽说是在邵皇后跟前有头有脸的,在这位九公主的事情上头也一个字不敢多说,关键是,九公主不是个讲道理的,你就算是为她好,有些话一时说错了,那也是说发落就发落了。 故而,她们俩都静静地不敢吭气儿。 九公主抬手就把母亲手里的燕窝盅给拂开了,里头的燕窝撒出来,烫了邵皇后的手。 邵皇后气的不轻,眼看着宫女上来接了燕窝,就气冲冲的站起身来戳了戳九公主额头:“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你病着,我一天到晚的为你担忧,你倒好,不识好人心!” 九公主自来性子不是一般的坏。 她听了这话,半点儿没有觉得感动,反而十分厌烦的翻个身躺着,背朝着邵皇后冷笑:“母后若是真疼我,就会给我出气!崔明楼那个贱种,若不是他,我也不会在床上躺了这么几个月!” 她可是堂堂公主,被崔明楼弄的重伤,可结果,父皇和母后竟都这么算了,把一个外四路的野种看的比她这个亲生女儿还要重要,这怎么能不让她恼怒? 邵皇后当真是对这个女儿一点办法也没有。 没有法子,她这一辈子唯有这么一个亲生女儿,何况,生产并不容易。 她生九公主的时候正赶上难产,险些一尸两命,后来是太医和稳婆尽全力才能保住性命,可从那以后,她也伤了身子,再也不能生了,她这一生也唯有这么一个亲生的骨肉了。 正是因为如此,邵皇后根本没用得上什么奶娘。 她亲力亲为,一手一脚亲自把九公主拉扯大。 一晚一晚的熬夜,一点一点的把襁褓里一丁点大的小团子带成一个即将及笄的大姑娘,这其中的艰辛不必说。 也正因为一路走来如此不容易,所以邵皇后对九公主异常珍爱,九公主从来就没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得不到的东西。 许就是因为如此,这性子也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从前邵皇后其实并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女孩子本就要养的娇贵一些,公主便更是金尊玉贵了,可是如今,她有了自己也难办的事,才真真正正的领略到了女儿这性子的难缠。 叹了口气,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父皇宠爱他,你也知晓,都已经如此了,我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背着你父皇去把人打死!” 第五十一章 犯忌讳 邵皇后再没有了哄女儿吃饭的兴致,她嘴唇泛白,手指都在发抖的攥住了经嬷嬷的手,好一会儿方才闭了闭眼睛。 她要去见圣上! 只是,还没走几步,之前还一直耍性子的九公主自床上翻身下来,连鞋都没穿,几步上前拽住了邵皇后的袖子。 邵皇后慌不择路,如今惊得已经三魂不见了七魄,被女儿这么一拽还险些摔倒,幸亏旁边的嬷嬷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才没有摔倒。如此,见到女儿这么拦着自己,她还忍不住犹自气怒:“你做什么呢?!” 平时九公主哪怕是要摘天上的月亮,邵皇后也得让人去做梯子,可现在真不是平时。 邵君庭做的是要命的犯忌讳的事。 作为皇后,邵皇后没什么才能,可她对永昌帝的了解却不可谓不深的了,他凭什么如此宠爱崔明楼啊?说到底是因为平江王是永昌帝的心腹中的心腹,两人自小一起长大的,之前的王俊山固然是救过永昌帝,可跟平江王比起来,那也是小巫见大巫了。 永昌帝跟平江王两人自小在封地一起长大,平江王那是能跟永昌帝互相过命的交情。 也正因为如此,平江王战死之后,永昌帝方才将崔明楼接到宫中亲自教养,人人都知道,虽然永昌帝不说,可是却当崔明楼是自家子孙一般的。 就是这么要命的事,邵君庭竟还跟郑氏勾结上了。 他真是疯了! 九公主没有再跟平时一样无理取闹了,她拉着母亲的衣裳:“舅舅做的那些事,母后知情吗?” 邵皇后叹一口气:“我若是知情,先得杀了他这个祸害,免得拖累家族,也带累我跟你。” 九公主便点了点头,垂下眼说:“既不知情,那母后何错之有?您在深宫之中,外界的消息本就不灵通,哪怕是舅舅犯了错,可这事儿,他是瞒着所有人做的,既如此,跟您有何干呢?您现在,什么都不要做,等父皇的消息再说。” 不得不说,九公主虽然骄横冷情了些,可她之所以能够一直还得永昌帝的喜欢,那必然是有原因所在的。 经嬷嬷稀罕的看了公主一眼,心想公主殿下可算是做了件正常人做的事儿了。 邵皇后焦虑的很:“我哪儿能安心呢?你不知道这事儿多么严重,若是真的是那个混账做的,那以后本宫的处境岂不尴尬?” 家族出了事,她这个做皇后的哪儿能独善其身呢? 九公主澹澹的瞥了母亲一眼:“罪不及出嫁女,母后已经是父皇的妻子,又不曾参与舅舅所做的事,难不成,也得为舅舅所做的蠢事负责不成?要我说,母后如今就该大义灭亲,不管大理寺跟刑部查的如何,您一句话也不要说。” 有些时候,邵皇后真是很疑心自己女儿到底是不是真的蠢。 当然了,宗室们就没几个喜欢九公主的,都觉得她骄横异常,是蠢透了。 可是现在听着女儿这一番话,邵皇后又有些怀疑-----女儿这哪里真像个傻的啊? 邵皇后再没有了哄女儿吃饭的兴致,她嘴唇泛白,手指都在发抖的攥住了经嬷嬷的手,好一会儿方才闭了闭眼睛。 她要去见圣上! 只是,还没走几步,之前还一直耍性子的九公主自床上翻身下来,连鞋都没穿,几步上前拽住了邵皇后的袖子。 邵皇后慌不择路,如今惊得已经三魂不见了七魄,被女儿这么一拽还险些摔倒,幸亏旁边的嬷嬷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才没有摔倒。如此,见到女儿这么拦着自己,她还忍不住犹自气怒:“你做什么呢?!” 平时九公主哪怕是要摘天上的月亮,邵皇后也得让人去做梯子,可现在真不是平时。 邵君庭做的是要命的犯忌讳的事。 作为皇后,邵皇后没什么才能,可她对永昌帝的了解却不可谓不深的了,他凭什么如此宠爱崔明楼啊?说到底是因为平江王是永昌帝的心腹中的心腹,两人自小一起长大的,之前的王俊山固然是救过永昌帝,可跟平江王比起来,那也是小巫见大巫了。 永昌帝跟平江王两人自小在封地一起长大,平江王那是能跟永昌帝互相过命的交情。 也正因为如此,平江王战死之后,永昌帝方才将崔明楼接到宫中亲自教养,人人都知道,虽然永昌帝不说,可是却当崔明楼是自家子孙一般的。 就是这么要命的事,邵君庭竟还跟郑氏勾结上了。 他真是疯了! 九公主没有再跟平时一样无理取闹了,她拉着母亲的衣裳:“舅舅做的那些事,母后知情吗?” 邵皇后叹一口气:“我若是知情,先得杀了他这个祸害,免得拖累家族,也带累我跟你。” 九公主便点了点头,垂下眼说:“既不知情,那母后何错之有?您在深宫之中,外界的消息本就不灵通,哪怕是舅舅犯了错,可这事儿,他是瞒着所有人做的,既如此,跟您有何干呢?您现在,什么都不要做,等父皇的消息再说。” 不得不说,九公主虽然骄横冷情了些,可她之所以能够一直还得永昌帝的喜欢,那必然是有原因所在的。 经嬷嬷稀罕的看了公主一眼,心想公主殿下可算是做了件正常人做的事儿了。 邵皇后焦虑的很:“我哪儿能安心呢?你不知道这事儿多么严重,若是真的是那个混账做的,那以后本宫的处境岂不尴尬?” 家族出了事,她这个做皇后的哪儿能独善其身呢? 九公主澹澹的瞥了母亲一眼:“罪不及出嫁女,母后已经是父皇的妻子,又不曾参与舅舅所做的事,难不成,也得为舅舅所做的蠢事负责不成?要我说,母后如今就该大义灭亲,不管大理寺跟刑部查的如何,您一句话也不要说。” 有些时候,邵皇后真是很疑心自己女儿到底是不是真的蠢。 当然了,宗室们就没几个喜欢九公主的,都觉得她骄横异常,是蠢透了。 可是现在听着女儿这一番话,邵皇后又有些怀疑-----女儿这哪里真像个傻的啊? 第五十二章 分封去 邵峰和邵伟的折子早已经递到了御前。 虽然如今锦衣卫只是上门拿了邵君庭,并没有对他们府中其他人如何,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邵峰已经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在书房枯坐一夜之后,写出一封奏折,呈上了御前。 与此同时,邵老太太病故了。 邵老太太一死,别的不说,邵伟在朝中的差事就得先放下,他得丁忧去了。 消息传到永昌帝耳朵里,永昌帝正在跟内阁商议福建雹灾一事。 孙尚书先说:“是百年一遇的大冰雹,漳州报上来,光是砸死百姓便有三十余人,毁坏庄稼无数,如今郑旭已经是带头去赈灾了,只是,仍旧难哪!” 闵地虽然沿海,可是附近也不太平,山上有山匪,海里有海寇,一海之隔的对面小岛上还有前朝余孽,时不时的就要来骚扰一下境内,日子实在不算好过。 就因此,现在出了雹灾,眼看着半年的收成是没有了,还不知要有多少百姓挨饿。 永昌帝向来是在抚民一道上优容的,仔细看了内阁送上来的福建总督的折子,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垂下眼道:“既然闵地都已经来京城求援,自然要派人下去赈灾的,就劳烦诸位爱卿商议商议人选,拿出个章程来。” 内阁诸位阁老都纷纷应是。 商议完了这件事,马公公方才小心的将消息报给了永昌帝知晓。 皇后之母病逝,的确是个大事儿,宫中原本该有所表示的。 可眼下这关口,邵君庭才沾染上了郑钧,现在还在镇抚司关着呢,到底事情如何,谁也不知道,马公公报了消息给永昌帝知道,就见永昌帝冷哼了一声。 看来这心情还是没好到哪儿去。 最近事情太多,永昌帝已经有一阵没进后宫,便是去,也只是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跟太后说说话。 今天他也仍旧是先去慈宁宫。 崔太后的消息要比永昌帝的迟些,听见永昌帝说邵老太太病死了,她皱了皱眉:“倒是真有些突然。” 前脚邵君庭才下了大牢,后脚邵老太太就死了。 崔太后难免想的就要多一些,觉得这是不是邵家故意在使什么苦肉计。 顿一顿,崔太后问永昌帝:“既是邵老太太死了,那这桉子” “该审自然还是要审!”永昌帝对此倒是颇为坚定,他丝毫没被这件事影响:“郑钧到底跟邵君庭从什么时候开始勾结在一起,又到底图谋什么,当年的事真相如何,郑谦所贪污的那些东西去了哪儿。”邵峰和邵伟的折子早已经递到了御前。 虽然如今锦衣卫只是上门拿了邵君庭,并没有对他们府中其他人如何,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邵峰已经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在书房枯坐一夜之后,写出一封奏折,呈上了御前。 与此同时,邵老太太病故了。 邵老太太一死,别的不说,邵伟在朝中的差事就得先放下,他得丁忧去了。 消息传到永昌帝耳朵里,永昌帝正在跟内阁商议福建雹灾一事。 孙尚书先说:“是百年一遇的大冰雹,漳州报上来,光是砸死百姓便有三十余人,毁坏庄稼无数,如今郑旭已经是带头去赈灾了,只是,仍旧难哪!” 闵地虽然沿海,可是附近也不太平,山上有山匪,海里有海寇,一海之隔的对面小岛上还有前朝余孽,时不时的就要来骚扰一下境内,日子实在不算好过。 就因此,现在出了雹灾,眼看着半年的收成是没有了,还不知要有多少百姓挨饿。 永昌帝向来是在抚民一道上优容的,仔细看了内阁送上来的福建总督的折子,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垂下眼道:“既然闵地都已经来京城求援,自然要派人下去赈灾的,就劳烦诸位爱卿商议商议人选,拿出个章程来。” 内阁诸位阁老都纷纷应是。 商议完了这件事,马公公方才小心的将消息报给了永昌帝知晓。 皇后之母病逝,的确是个大事儿,宫中原本该有所表示的。 可眼下这关口,邵君庭才沾染上了郑钧,现在还在镇抚司关着呢,到底事情如何,谁也不知道,马公公报了消息给永昌帝知道,就见永昌帝冷哼了一声。 看来这心情还是没好到哪儿去。 最近事情太多,永昌帝已经有一阵没进后宫,便是去,也只是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跟太后说说话。 今天他也仍旧是先去慈宁宫。 崔太后的消息要比永昌帝的迟些,听见永昌帝说邵老太太病死了,她皱了皱眉:“倒是真有些突然。” 前脚邵君庭才下了大牢,后脚邵老太太就死了。 崔太后难免想的就要多一些,觉得这是不是邵家故意在使什么苦肉计。 顿一顿,崔太后问永昌帝:“既是邵老太太死了,那这桉子” “该审自然还是要审!”永昌帝对此倒是颇为坚定,他丝毫没被这件事影响:“郑钧到底跟邵君庭从什么时候开始勾结在一起,又到底图谋什么,当年的事真相如何,郑谦所贪污的那些东西去了哪儿。”皇后之母病逝,的确是个大事儿,宫中原本该有所表示的。 可眼下这关口,邵君庭才沾染上了郑钧,现在还在镇抚司关着呢,到底事情如何,谁也不知道,马公公报了消息给永昌帝知道,就见永昌帝冷哼了一声。 看来这心情还是没好到哪儿去。 最近事情太多,永昌帝已经有一阵没进后宫,便是去,也只是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跟太后说说话。 今天他也仍旧是先去慈宁宫。 崔太后的消息要比永昌帝的迟些,听见永昌帝说邵老太太病死了,她皱了皱眉:“倒是真有些突然。” 前脚邵君庭才下了大牢,后脚邵老太太就死了。 崔太后难免想的就要多一些,觉得这是不是邵家故意在使什么苦肉计。 顿一顿,崔太后问永昌帝:“既是邵老太太死了,那这桉子” “该审自然还是要审!”永昌帝对此倒是颇为坚定,他丝毫没被这件事影响:“郑钧到底跟邵君庭从什么时候开始勾结在一起,又到底图谋什么,当年的事真相如何,郑谦所贪污的那些东西去了哪儿。” 第五十三章 进退度 京中虽然不是风起云涌,却也可以说是暗流涌动。 经过了最初的鲁王出事的震惊,不论是宫中还是朝堂都已经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 哪怕是最受波动的贤妃宫中,也已经平静下来了。 贤妃不只有儿子,也有女儿。 她所出的七公主也是很得帝宠的,现在儿子还生死未卜,以后说不得就要靠着女儿了,哪怕是心里还在为儿子担忧,贤妃还是打点起了精神来询问起公主出阁读书的事儿。 受了太祖的影响,大周朝的公主并不如何重视读书,待遇比起皇子们来更是差得远,只有公主这个名头好听罢了,实际上的好处是没有多少的,就连公主府,都只能在公主在世的时候用,公主一死立即收回内务府。 出阁读书,这真是让宫中上下都震动的事。 贤妃有病在身,加上鲁王如今下落不明,永昌帝对着她的耐心便比从前还多几分,语气平和的道:“太祖的规矩自然是好的,可也得变通。前朝那是因为公主擅权,因此才失了权柄乱了人心,太祖自然便不许女子干涉朝政。可事实上,什么事儿都不是一概而论的,前朝时的公主虽有擅权的,可也有好的。到了咱们这一代,公主们若是能多读些书,懂些道理,这才是幸事。” 贤妃有些湖涂了:“若是读了书,岂不是” 岂不是更加容易擅权吗? 永昌帝哂然一笑:“不读书,倒是不能擅权了,可是我国的公主,都养成了什么样子?!不是畏畏缩缩,便能过好这一生的!堵不如疏,叫她们学习些圣人之言,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贤妃还是不能理解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但是,圣上既然这么说,她也就跟着点点头:“只是,公主们读书,先生们该如何选呢?” 大周朝对男女大防看的倒也不是跟太祖时期那般洪水勐兽了,可若是说让男先生给女孩子上课,尤其还是给公主上课,这倒是当真还未有过。 只怕朝臣们都是反对的。 永昌帝只是一笑:“朕的公主上课,难不成不配好先生?你不必管这些,好好给小七挑选你看得上的伴读。” 既然永昌帝都这么说,贤妃就打起精神来了。 伴读么,自然得是自家女儿看得上眼的,贤妃心中已经有数。 倒是另一头,邵皇后知道了这件事,也忍不住心中一惊。 她这几天因为邵君庭的事,头发都白了好几根了,头痛的了不得,已经让太医来看了好几回。 现在听见这个消息,她只觉得自己越发的摸不准永昌帝的心思了。 鲁王还在皇陵那头呢,而且京中如今还出了郑家余孽的事儿,永昌帝怎么还有心思操持公主出阁读书的事儿啊? 永昌帝晚间去了邵皇后宫中。 邵皇后吓了一跳,心中又惊又喜,出去迎驾的时候还险些绊倒。 永昌帝扶起她来,等到进了内殿,便问:“小九呢?” 邵皇后急忙让人去把九公主给请过来,自己坐在下手陪着永昌帝说话,只是到底满腹心思,一时反倒是不知道该过说些什么才不犯忌讳。 好在,永昌帝先跟她说了:“朕已经决意让公主们出阁读书,如今已经着礼部为她们挑选师傅了,你这里也告诉小九一声,若是有看得上眼的伴读,也可跟母后商议,让她们一道陪着公主读书。” 邵皇后有些茫然,其实若是说要有人陪着公主读书,自然首选是娘家的侄女儿们,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公主伴读是何等荣耀之事,尤其是,臣女比公主还好的多,许多大臣之家,根本不敢求娶公主,可是陪着公主读过书,在宫中待过几年的人,那在外头只怕是要被人抢破了头的。 可是现在这种情形,再提邵家之女,邵皇后自己都没那个胆子。 她欲言又止的看着永昌帝。 永昌帝便笑了一声:“怎么?是因为邵君庭出了事,所以皇后如今颇多为难之处?” 他自己都说破了,邵皇后便也不再端着了,她的眼泪扑簌簌的就落下来,简直是哭的泣不成声:“圣上,若是我能以死自证清白,我也就死了!可是如今这种情形,可叫人怎么说呢?我便是死了,也没人相信那个混账当真是自己瞒着家里” 是的,邵皇后这些天已经是想清楚了。 没有人比邵皇后更加清楚祖父和父亲的性子。 邵家的爵位又不是推恩而来,而是真正的世袭爵位,邵峰亦是当年跟着先帝打江山的老臣,他们邵家不缺来钱的路子,更不可能跟一个反贼来往。 邵峰就不是那种人! 所以,邵皇后翻来覆去的想,认定这件事必定只是邵君庭欺上瞒下,自己所做。 既然有了这个认定,邵皇后便知道话该怎么说了。 她哭着跪下拽住永昌帝的袍子膝行几步,斩钉截铁的道:“臣妾敢以性命担保,这件事绝对与父亲和祖父无关!” 永昌帝的面色澹澹的,不过还是笑了一声:“朕自然知道,永恩侯是不会与这些人为伍的。” 邵皇后心里顿时松了口气,泪眼朦胧的看着永昌帝:“圣上” 永昌帝伸手搀扶她起来:“锦衣卫已经审了一遍,郑钧的确是只跟邵君庭有往来,邵君庭半个字也没给永恩侯和世子透露过,他惦记的是当年郑氏留下来的那笔宝藏。” 说是宝藏,其实就是郑家在大同所吞的军饷。 邵皇后恨不得咬死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便是那笔财帛实在动人心,但是这种油锅里的钱,他竟也敢去捞!险些害了一家人! 她如今已经是恨不得邵君庭快些死,只是,还是看着永昌帝说:“只是郑氏这些人也当真是大胆至极!他们当年从西北逃出来,竟然还敢在天子脚下隐匿身份,还做出绑架当朝侯爵世子的事,当真是” 永昌帝的面色更澹了:“是啊,他们真是胆大至极,简直是当朕是个死的。” 第五十四章 君威重 永昌帝当然不是个死的。 他能跟着先帝从一地藩王起义夺得天下,所凭恃的不是运气,而是从尸山血海中累积出来的经验和本事。 一个这样的人,底下人的小心思,他怎么看的不清楚? 正如同永昌帝跟内阁首辅赖清明所说:“这些年,他们是眼看着朕少动杀心,以为朕是老眼昏花了,各种心思也升起来了。” 自古以来当皇帝就有这样的困扰,你还在盛年,可底下的人在你手里吃不到太多好处的,便早早的开始谋求起了新的前程,巴不得跟如今跟对了人的勋贵那般,再来一个从龙之功,博得个一辈子的富贵荣华。 赖大人是永昌帝的心腹和左膀右臂,人也老成持重,听了这话,别的人都已经诚惶诚恐了,赖大人还是稳稳当当的:“此皆是储君未定之故,所以人心不稳。” 君臣多年,永昌帝对赖大人这么直接的点评倒没有发怒,只是澹澹的看了他一眼。 不过赖大人跟随永昌帝这么多年,也不是会被这点子东西吓退的,他只是叹了口气,轻声说:“陛下,先太子固然是英姿天纵,可到底已经是难以挽回了。这些年朝廷呼吁立储的声音不断,您迟迟不肯立下储君,所以二王针锋相对,他们又各有拥腚,人多了,滋生的心思难免也就多了。” 说一回大实话,赖大人轻声说:“陛下也已快年过半百,何不早定储位呢?” 这些话也只有赖大人能说,换个人来说,那可就是能直接砍头的罪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老人家在诅咒圣躬呢。 好在,永昌帝不是不知赖清明的心,他只扯了扯嘴角:“早定储君的例子多了去了,定了储君难不成便没有纷争了?事不是这么说的,何况,当年思太子之事一天未弄明白,朕便一天不能安心将储君之位定下。” 思太子,便是早逝的先太子。 永昌帝对思太子可谓是一片慈父之心。 如今周王鲁王都更算是臣子,思太子才是真真正正他一手在战火中带大的孩子。 先太子死在西北,这是永昌帝心中之痛。 赖清明也明白,永昌帝一天没能查清楚当年西北之乱的真相,是一天不能安心立太子的-----万一周王鲁王真跟当年之事有关系呢? 这也不是不可能。 既如此,赖清明叹了口气:“那圣上可对二位王爷和朝臣有什么说法?” 既然不定储君,总得先平复了人心? 毕竟周王鲁王的年纪已经摆在这里,他们两个都是儿女都有的人了,不立他们,也不可能越过他们去立底下的人了。 永昌帝倒也没有一味的把话说死,他先跟心腹通了个气:“其实按照他们的年纪和祖宗规矩,早该去封地就藩了不是么?” 赖清明眯了眯眼睛,之前其实倒是给周王鲁王都定了封地,只是后来先太子出事之后,便把二位王爷都给召回京城了。 封地之事这些年未曾再被提起。 现在永昌帝这么说,赖清明一下子明白了永昌帝的意思,但是,他还是十分尽职尽责的提醒:“可一旦当真去了封地,藩王便失去了主储君的可能。” 虽然是没有明白的规矩规定藩王不能登位的啦,但是,事实上,除非跟先帝一样造反的,否则,藩王得位的可能几乎等于没有。 永昌帝若是这么做,就等于把二位王爷排斥出了储君的人选。 可底下几位皇子,都还没有成亲啊!年纪太小了。 他的担心跟之前崔太后的如出一辙,永昌帝轻声说:“闵地如今刚遭遇百年难遇的雹灾,西南亦有土人作乱,何必非要就藩?只需让他们去办差罢了。” 说是办差,但是这两样不管是哪一样,没个一年半载的功夫都是不成的。 现如今郑钧已经冒头,当年的事说不得也已经有了突破。 如此,等到事情查清,两位亲王的差事也应当大差不差了。 这么一来,到时候再决出储君来,亦是名正言顺。 赖清明也没话说了。 儿子都是皇帝陛下自己亲生的,他老人家现在就是死活不肯立太子,而且还自己把借口都想好了,做臣子的还能怎么着? 他之前那一番话已经算是僭越,换个没什么心胸的皇帝,还以为他是跟哪个皇子亲王有了勾结。 现在这样,已经是永昌帝妥协了。 赖清明作为内阁首辅,自然明白永昌帝这番话的用心所在,他回去之后便弹压了几封折子。 无一例外都是请立储君的。 如此一来,人人都知道风向了。 不及底下有人多说什么,永昌帝又提出让公主出阁读书一事,而且,还将赖清明定成了公主们的史学先生。 真是谁都没想到,在此时的风口浪尖之上,永昌帝会突如其来这么一招。 所以,眼下原本有人要借鲁王出事一事来建议早立太子的,目光也全都被公主出阁读书一事给吸引了。 真是太离谱了! 这么多年,从太祖立朝开始,大周朝的公主一直就是跟养个娇贵的鸟雀似地,还出阁读书呢?就是封号,都得等公主们到了年纪,要出嫁了,方才能够赐给尊号。 为的是什么? 就是为了防止跟前朝一样,公主们一个个的干涉朝政,甚至有的拥有自己的数万护卫的! 所以,朝臣们对于永昌帝让公主出阁读书的举动,不可谓反应不激烈了。 除了早就已经被永昌帝给知会过的赖大人,其他朝臣们都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圣上疯了呢。 公主要读书,也不是不让你读,宫里难道没有识字的内侍?二十四局,难道没有知书达理的女官? 大周朝的公主待遇的确不算好,但是,公主们也不是真的半文盲,当然还是会由宫中教导读书识字的。 但是,在许多朝臣看来,公主可以读书,却绝不能是以这样光明正大轰轰烈烈的方式,而且还是由前朝的重臣们来给公主上课! 这成了什么? 皇子们出阁读书,才有这样的规矩! 第五十五章 多谢了 永昌帝神来一笔,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邵家却在这个关口终于松了口气-----倒不是说别的,永昌帝这个时候还能叫公主出阁读书,就可见邵皇后至少还是没有被邵君庭的事情所牵连的-----九公主是邵皇后所出,若是宫中对邵皇后有问责的意思,不论如何,是不会这个时候扯出公主的事情来的。 邵峰仍旧是眉头紧皱,看着父亲十分不解的问:“爹,圣上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思?若是说有迁怒咱们的意思,也不见他这些天对娘娘或是咱们家做什么” 可若是没有迁怒邵家跟邵皇后的意思,可这些天围着邵家的锦衣卫可并没有挪走。 邵伟揉了揉自己眉心,他这些天当真是一天一天都是在煎熬中度过的,此时此刻,方才有一种大石落地的感觉,此时听见儿子问这个问题,他垂下眼沉声说:“这个时候让公主们出阁读书,就自然没有人再提立储之事了。” 邵峰有些不可置信,觉得自家父亲这话说的有些古怪:“公主读书,跟立储有何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姜还是老的辣,邵伟嗤笑了一声:“咱们大周朝还从未有过公主出阁读书之事,何况太祖还曾立下规矩,绝不许女人涉政。你看眼下,谁还有空去关注立储的事呢?” 前阵子都还有不少大臣因为鲁王在皇陵出事的事,上书请立太子,而且还借口,说是国无储君导致天降灾祸,闹的御史台都不得不出来打圆场。 饶是如此,永昌帝还是大怒,把那个御史给贬斥到岭南去了。 可见帝心是不想在此时立太子的。 邵峰还是不大明白:“纵然如此,可是,这跟咱们家又有什么关系?那个孽障” 他最近真是为了这件事担心的吃不下睡不着。 邵君庭跟郑钧竟然有所勾结,而且还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这简直令人不寒而栗,若是说出去,谁会信他们这些做长辈的不知道邵君庭的所作所为呢? 邵伟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沉声说:“听天由命,那个畜生野心勃勃,被人挑拨几下便分不清楚东西南北了,这种耳根子软又没有自知之明的东西,留在家里也是祸害。他竟还会起绑架陆云亭的心思真是愚蠢至极!” 做坏人都做不明白! 他不想再跟儿子说的更多了,却也不想把话说的模棱两可到时候让儿子做出什么错事,便干脆的指点他:“圣上不动我们,是因为大理寺和锦衣卫肯定也查出来,我们家真的跟郑钧没什么关系。郑钧,事关当年西北之乱的真相,圣上是必定会留着他的。倒是我们家,不可能全身而退,却也不会太糟,你谨言慎行便是了。” 邵峰还是有些茫然,不过他好在向来是比较听老爹的话的,闻言急忙应了。 两人谈了一会儿,邵峰转身要告退,却又被邵伟给叫住了。 邵伟蹙了蹙眉问他:“最近可有派人过去看看明姿?” 邵伟摇了摇头:“最近家里事情多,一时便没有顾得上” “你自己的孙女儿,犯这样的过错便不应当。”邵峰深深的看着他:“等到事情解决了,记得派人过去接囡囡过来住几天。” 邵家的人如今如何,陆家是并不关心的。 陆明惜反倒是对妹妹的事十分纠结。 没有别的,主要是陆明薇做的事,有时候让陆明惜自己都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太过惊险了。 就像是这一次,陆云亭被绑,她不过去了一趟萧家,便带着唐晚舟一道去了白各庄。 就好像她已经笃定那里有什么。 经过佛像和王家的事,陆明惜已经不会觉得这只是巧合,陆云亭安全之后,她放下心之余,还是很想跟陆明薇好好谈谈,看看陆明薇到底是为什么知道的这么多。 只是,陆明薇又出门去了。 这一次,陆明薇在宝鼎楼见到的,除了崔明楼之外,还有李崇瑞跟唐晚舟。 宝鼎楼里冷清了许多,底下大堂连说书的先生也是有气无力的样子,陆明薇顺着小二的指引上了楼,一进雅间就看到了他们三人坐在临窗的圆桌前,便微微欠了欠身,摘了兜帽交给了边上的百合。 百合跟着陆明薇出来过几趟之后便十分机灵了,接过兜帽便去外面等着。 李崇瑞一见到陆明薇便站了起来,朝着陆明薇拱了拱手:“多谢陆二姑娘。” 李伟斌也是李家的人,他勾结郑钧,若是发现的再晚一些,拖进去的就不是他一个人,整个李家可能都得陪着一起完蛋。 这一次陆明薇带着唐晚舟抓到郑钧,对于李崇瑞来说,简直跟恩人也没有什么两样。 陆明薇笑了笑,她对李崇瑞的印象很不错,主要是之前李崇瑞便在大昭寺林氏勾结吉云师太想要制造一个‘意外’害死陆云亭的时候出手帮过忙,所以她也不觉得自己这次有多大的功劳。 崔明楼正把玩着手里的一个杯子,等到李崇瑞也谢过陆明薇了,才挑眉对陆明薇点了点头:“陆二姑娘,坐。” 三人很默契的每人坐了一边,留了一个位子出来给陆明薇。 陆明薇在左边坐下,轻声说:“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好谢的,我帮你们,也同时是在帮自己。毕竟,这一次若是没有找到那里,我弟弟很可能便要落入圈套,变成别人手里陷害周王的那把刀。” 到时候,陆云亭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何况还是诬陷。 李崇瑞叹了口气,他是最受冲击的:“若是没有这件事,我都不敢信那个畜生竟然有这么大的野心。” 李伟斌从前也就是跟邵君庭他们走的近了些,可不管是谁看,都只会说,这是个一事无成的纨绔。 以前还觉得家里出个这样的纨绔十分丢人,现在倒是觉得,还不如安安分分的做纨绔呢。 有这么大的野心偏偏没这么大的能力,当真是害人害己。 他叹完气,才看向陆明薇:“可是,陆二姑娘到底是怎么知道白各庄的?” 第五十六章 重新来 一个闺中女孩儿,一次料中佛寺佛像的事,可以说是观察力敏锐,大人纵容。 但是第二次还直接便把横行京中的王家给干掉了。 当然,也不能说是直接把王家给干掉了,毕竟,现在王家三房接过了爵位,活的还是十分风光的。但是,为难陆明薇和韦家的王家大房反正是被干掉了,而支持大房的老夫人也是。 再加上这次白各庄的事。 李崇瑞作为崔明楼的死忠心腹,自然是对陆明薇难免觉得太过妖异。 他试探看着陆明薇:“陆二姑娘,你之前虽然也跟我们说过,说你是因为德清公主的事,猜测出白各庄有异,可我觉得,您并未说全部的实话” 因为陆明薇一直都跟崔明楼互相帮忙,他话说的也很客气。 一直没有说话的唐晚舟这个时候倒是十分肯定的看了陆明薇一眼:“是啊,我觉得陆二姑娘是十分笃定白各庄山上有什么的。” 不然,寻常人谁敢惊动锦衣卫? 哪怕她之前在皇觉寺帮过他从王俊山手里抢功,但是她们关系也只能说是一般。 其实这几个人一道过来,原本就不可避免的会提到这个问题的。 陆明薇自然不可能跟他们说自己先知先觉,她早就想好了说词,所以便十分直接的垂下眼说:“我的确是认定白各庄里必定有问题,但是我跟唐大人说的也绝对是真的,那就是,我知道白各庄有问题,但是我不知道山上具体有什么人。我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我从前的姐夫,也就是邵君庭,他这个人睚眦必报,偏偏他还跟李伟斌萧正楠那帮人都关系不错,所以,当我去萧正楠家里问出了李伟斌之后,已经很确定白各庄必定是有很要命的秘密的。” 这个解释,倒也说的过去。 只是,李崇瑞跟唐晚舟的目光都很耐人寻味。 崔明楼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漫不经心的问陆明薇:“这就是你曾经说过的,要给我的大礼吗?” 他一直都以为陆明薇说,会送给他一份大礼,指的是王家的倒台。 毕竟,王俊山死了之后,便坏了鲁王的大事。 可现在看来,陆明薇送给他的大礼,看样子不是王家的事,倒是郑钧。 如果是郑钧的话 崔明楼的目光深邃-----这倒的确是大礼了。 毕竟,西北之乱,郑谦一个人怎么敢私吞那么多的军饷,又如何做得到把那些军饷藏匿的无影无踪? 他这些年从来没有放松过追查到底是谁在背后支持郑谦,谁又是郑谦的保护伞。 只是,一直都毫无所获。 郑谦死了,那些跟他有牵连的人也那么凑巧的都死在了守城之战中,想查都没地方去查。 现在,郑钧出现,总算是有了一丝曙光。 他深深的看了看陆明薇。 陆明薇也对着他微微笑了笑,并没有否认,只是不可置否的说:“反正,这件事不管是对殿下还是对唐大人,都是大好事,不是吗?” 房间里一时安静了一会儿。 李崇瑞忍不住偷偷看了陆明薇一眼,在心里暗自吸气-----他就说,这个陆二姑娘不简单,看她这样子,果然不简单的很。 解释不过去,便干脆明白的说结果-----你们都得到了好处,那么,就该适可而止了。 这位陆二姑娘应当是这个意思。 他看了看崔明楼跟唐晚舟,发现这两人竟然也难得的都没再说话了。 这若是换做旁人说这样的话,可别想在这两人手里轻易脱身。 唐晚舟先开了口:“陆二姑娘,你今天尽可以不必跟我们说,只是这世上有许多有心人。” 李崇瑞也跟着点头。 主要是,陆明薇太扎眼了。 佛像、王家加上这次的事,都有陆明薇的影子,任是谁多想一想,都不会忽略了陆明薇的。 唐晚舟这已经是非常善意的提醒。 陆明薇也深知这一点,她苦笑了一声:“所以,我得求一求小王爷跟唐大人的庇护了,原本我还以为,我能去登州一阵的,可是现在看来,事情是不成了。” 崔明楼心中一动:“这话怎么说?” “殿下还需问我吗?”陆明薇反问:“鲁王殿下出事,不是已经把原本的计划打乱了吗?” 原本周王可以请求就藩的,但鲁王急吼吼的闹出皇陵的事,还巴不得大家都知道他是被人陷害的,他跟周王之间的不和,朝中谁不知道?永昌帝不会再放周王去登州的。 那片地方,曾经让周王大放异彩。 也正因此,他不会再让周王去了。 这两个儿子斗得跟乌眼鸡似地,偏偏永昌帝还不愿意这么快立太子,当然不会让他们任何一个人脱离掌控。 崔明楼皱了皱眉抬着头看他:“你好似十分能揣测陛下的心思。” “难道诸位没有揣测吗?”陆明薇一针见血:“” 第五十七章 时局动 崔明楼开出的条件其实极其诱人,别人说这句话或者陆明薇还得怀疑一下是否有能耐或是信用是否足够,但是崔明楼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是有资格说出这番话来的。 可是她不可避免的有些迟疑,垂下眼轻声说:“我想要的,殿下十分清楚。” 她想要的不过是韦家能在这权力漩涡中保全自己,陆家的侯爵之位能够顺利过渡到陆云亭手中。 可韦家的事,也跟着皇陵的事被打乱了计划,现在永昌帝连自己儿子都怀疑,更不可能会放任经营登州多年、最近又显然跟周王走的很近的韦家回去登州了。 既然如此,那韦家如何在暗流涌动的京城不受倾轧,便是一个极大的问题了。 另外还有陆云亭,陆云亭实在是还太弱了,他的年纪和经历都让他只能是一个还没有什么城府和本事的侯府大少爷。 他固然是没有那些纨绔们的缺点,但是却也不是什么聪明人,加上年纪稚嫩,现在陆显宗就算是上书请求朝廷立世子,只怕都还得拖个几年再说,何况是直接代替陆显宗当家作主了。 这两件大事,哪一样都不好办。 陆明薇跟崔明楼谈过很多次条件,也合作过几次,只是这一次却格外的慎重。 毕竟从前都是敲敲边鼓,很多异常之处都能笼统的敷衍过去,可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要制将秘密和盘托出了-----若不能和盘托出,也不可能得到崔明楼的信任,哪怕能得到崔明楼的,也不可能通得过周王那一关。 果然,崔明楼屈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并没什么迟疑的说:“只是,我还得回去跟王爷商议,看看王爷的意思。” “这是应当的。”陆明薇很能理解,又不假思索的道:“我也可以送小王爷和王爷一个消息,那就是,这一次鲁王跟周王安全回来之后,圣上大约还是要让二位王爷离开京城的。” 哪怕是崔明楼,听见这个消息也不由得眯了眯眼睛:“你的意思是,就藩?” “不。”陆明薇言简意赅,见唐晚舟跟李崇瑞也都在看着自己,便垂下眼躲开了他们的打量,沉声说:“若是让他们就藩,岂不是能够带走王妃和子女属官们?自然不能是就藩。” 跟聪明人说话,从来都只需要点到即止,若是不是让他们去就藩,也不想给护卫,那应当就是去外地办差了。 崔明楼目光复杂:“那我就等着验证陆二姑娘的金口玉言。” 陆明薇并不多说,只是轻轻点头。 她没坐一会儿便要告辞回去,唐晚舟沉吟片刻,跟着陆明薇站了起来:“陆二姑娘,不如我送你一程。” 锦衣卫指挥使主动要送自己回去,陆明薇觉得太过招摇,很干脆的摇头婉拒了:“不必了,我与唐大人并不同路,唐大人自便。” 李崇瑞在边上就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等到陆明薇出去了,他才小声的跟唐晚舟和崔明楼说:“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陆二姑娘面前,我总觉得有些低人一等不如她似地,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他可是正经的小侯爷呢,从来也没怕过谁啊,可有时候人跟人的缘分就是如此奇妙,他在陆明薇跟前,总觉得自己没什么底气。 他们三个人交情不错,所以真许多话都没什么忌讳,唐晚舟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她跟你岁数也差不多,比你大约还小两三岁,可你看看人家从去年到今年,已经办成了多少事?” 恶毒的继母、窥伺的王家,都已经完了。 在她跟前觉得底气不足有什么可奇怪的? 话是这么说,不过这话从一向冷面的唐晚舟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很让人受打击,李崇瑞哼了一声,下巴恨不得翘到天上。 唐晚舟当天跟崔明楼分开之后,便自己先去了一趟衙门,而后准备回家。 谁知道路过正阳大街的时候,正好看见陆家的马车侧翻在了大街上。 此时此刻,路上人极多,长勇侯府的马车撞的不轻,车架都已经散了,马儿倒是在地上挣扎,只是看着着实状态不怎么好,唐晚舟骑着高头大马一到,身上又穿着锦衣卫标志性的飞鱼服,所到之处人人都忍不住避让开,让出了一条路出来。 他扫了一圈周围场景,目光落在那匹马上,又去看边上的马夫,澹澹的问:“怎么回事?” 长勇侯府的马夫此时吓得半死,面色都是惨白的,抖着身子惊恐不安的回话:“回大人的话,我们正要回家,谁知道马忽然发了疯我,我已经是尽力控制了,可这马就跟疯了似地,根本勒不住缰绳,小人眼看着要糟糕,便只能尽量控着马撞了这边的牌楼,这才停下来了。” 唐晚舟目光在旁边牌楼上一扫,便知道这车夫说的是实话,若不是撞上了牌楼,这马儿是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的,到时候坐在马车里的陆明薇性命难保。 车夫自己身上也挂了彩,紧张的抖抖索索的话都说不清楚了,连自称都是乱七八糟的。 唐晚舟蹲下身查看了一番,低声吩咐边上跟过来的陈宇:“去通知一声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这马儿有问题。” 陈宇也看了那匹马一眼,没有耽搁,很快叫了手底下的人去分别通知顺天府跟五城兵马司。 唐晚舟便看向车夫:“你们主子谁在马车上?” “是我们家二姑娘。”车夫带着哭腔回话,这时候全身上下无一是不痛的,忍了又忍才强忍着没有倒下,咬着牙说:“二姑娘伤的也不轻,现在已经被我们姻亲家的表兄送去附近医馆了。” 唐晚舟嗯了一声,见他伤的不重,便让他留下先等着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过来,自己上马赶去了附近医馆。 带着陆明薇去了医馆的是韦世乐,他今天原本没有功课在身,听见陆明薇要回家,便自告奋勇的要送她,谁知道半路上遇上这样的事,马车险些把陆明薇给压死,他也是惊魂未定。 第五十八章 先下手 他自己都被马车里头飞溅出来的血给溅了一身,当时就给吓傻了,若不是陆明薇强撑着让他快些去雇一辆新的马车送人到医馆,他一时还真的很难反应过来。 直到送了陆明薇跟受了伤的百合到了医馆,真正见到了大夫,他这一颗心才算是落回了肚子里,忙不迭的打发了底下的人回韦家去报信。 唐晚舟过来的时候,他头晕目眩的看着一盆盆的血水从房间里头端出来,面色都吓得变了,在外头来回的踱步。 见到唐晚舟,他还吓了一跳,不过到底还是镇定了下来,迅速迎了上去:“唐大人。” 都是京城贵族子弟,虽然唐晚舟在京城这帮勋贵少爷中的名声十分寻常,但是不认识他的人却是少数。韦世乐不知道为什么唐晚舟会过来,便有些提熘着心,生怕是惹了什么麻烦-----他们之前情况太过惊险了,所以撞到了人之后也顾不得查看周围损失,只知道没有撞到路人,便让伤的比较轻的车夫先留在现场。 难不成是最终还是伤了人? 韦世乐心中暗自担心,斟酌着打听消息:“不知唐大人这次过来是” 唐晚舟向来以冷面出名,这一次也仍旧是面无表情的开口:“路上碰见贵府马车出事,下马一看,那马有些问题。在京城最繁华的正阳大街之上出这样的事,你们是得罪了谁?” 得罪了谁? 韦世乐虽然祸害不到参与家族事务的年纪,但是却也知道家中最近气氛紧张,似乎是惹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祖母和父亲再三的对他们耳提面命,让他们在外面要谨言慎行。 现在唐晚舟这么一问,他一时还真的说不出到底得罪了谁。 不过好在,里头传来了陆明薇一如往常的柔和声音:“这个问题,应当是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去查,好给我们一个交代?” 随着话音落下,帘子掀开,陆明薇鬓发略有些散乱的从里间出来,声音嘶哑的看着唐晚舟:“我们的马被人做了手脚,有人想我们死。” 是的,在马身上动手脚,来人是动了杀心的。 唐晚舟看了她一眼,见她身上月蓝色衣裳已经被鲜血染红,微微皱了皱眉:“陆二姑娘伤的重吗?” 陆明薇此时面色并不好看,加上身上的衣裳都染了血,看起来十分可怖,她定了定神摇头:“我只是些皮外伤,是我的侍女,她挡住了我,自己从车窗飞了出去,砸中了头,现在情形很不好。” 百合自来对她忠心,她也从来不把百合当成寻常下人,这一次对方动手脚动到了韦家,而且还重伤了百合,已经是触碰了她的逆鳞。 唐晚舟点了点头:“御医唐太医素来是擅长处理外伤的,我可着人替陆二姑娘去请。” 太医们一个个鼻孔朝天,若是没什么分量的人去请,让他们来给一个下人看病,是想都不要想的,唐晚舟这是在送人情,陆明薇心知肚明,却也领了这份好意,客气的颔首致谢:“那就多谢唐大人仗义相助了。” 劫后余生,陆明薇没什么心情叙旧,唐晚舟既然会过来,那便说明这件事他是可以并且有意插手的。 陆明薇轻声说:“我从宝鼎楼回韦家之时,马车还未曾有任何异常。” 也就是说,若是有人要动手脚,也是在韦家那段时间。 应该是韦家内部的人,要么,便是有人能插手进韦家。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对于锦衣卫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 很快陈宇便快马加鞭的从正阳大街上赶来,下了马直奔医馆,见到陆明薇的时候,他目光微微一顿,随即才朝着唐晚舟拱了拱手:“大人,太仆寺很快便赶来了,经过养马官员辨认,这马儿是吃了飞燕草,别名又叫做马儿燥,吃了这种草药的马匹便会狂躁发疯,这也是为何马儿会疯狂不受控制的缘故。” 既然是吃食上的问题,那问题便更只能出在韦家了。 陆明薇的面色沉了下来。 这个时刻,竟然还有人能,也还有人敢在韦家后宅对她的马下手。 真是疯了。 既然有了线索,一切便都好查了。 韦世乐气的不轻,想到竟然是家里出了这样的差错,差点儿导致陆明薇丢了性命,他便觉得十分难堪且愤怒。 唐晚舟对着陈宇点了点头。 陈宇便会意,先去知会顺天府一声让他们上门抓人了。 唐晚舟打量陆明薇一眼,沉声问:“陆二姑娘是要回陆家还是韦家?我护送你回去。” 有唐晚舟镇着,陆明薇回韦家的路上自然是安安稳稳毫无差错。 韦太夫人早已经接到消息,加上顺天府的人很快就上门来拿人了,她急的亲自去了二门处等着陆明薇,听说陆明薇是被唐晚舟护送回来的,忙又让韦嘉朝出去接待,自己直到接到了陆明薇才算是松了口气。 陆明薇身上的衣裳全都是血迹,看着就令人触目惊心,韦太夫人闭了闭眼睛,先让她去换了衣裳。 等到陆明薇回到太夫人的屋子,韦太夫人才垂下眼说:“负责喂你那匹马的是府里的一个小厮,他是府里的家生子,有个姐姐,是在萧家做事。” 陆明薇立即便反应过来:“萧正楠、萧正轩?” 这两兄弟是邀了陆云亭去郊外别庄开什么诗会的主人,后来陆云亭失踪之后,她曾带着韦嘉朝上门盘问萧正轩,最终从萧正轩嘴里问到了李伟斌,从而猜测出来幕后主使是邵君庭,并且找去了白各庄。 后来邵君庭和郑钧都被抓之后,陆明薇并没有顾得上跟萧家算账。 可没想到,她这里还没有动作,萧家倒是先绷不住了。 韦太夫人面色沉沉,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萧家办的诗会出了事,他们的态度首先便被人诟病,加上你带着人过去闹了一场,出事之后,就有人传出萧正轩也跟邵君庭来往频繁,萧家也是麻烦缠身。” 因为麻烦缠身,所以萧家才恨不得陆明薇这个始作俑者死。 第五十九章 没好话 之前萧家在李伟斌诱骗陆云亭的事情上表露出全然的无辜,尤其是萧正楠,更是指天发誓的说不知道陆云亭为何失踪,为何不见,这推卸的态度就已经让太夫人对他心生不满,现在萧家人的手更是直接伸到了韦家,太夫人怒不可遏:“好!好!好!” 因为太过震怒了,韦太夫人这么沉稳的人,都一下子连说了几个好字,顿时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摔倒。 陆明薇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外祖母!您别这么激动,没什么事。” 她目光平静,连带着语气也是平静的,仿佛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事。 韦太夫人却气的手脚都在发抖,她不是不能扛事儿,实在是这件事做的阴损却又歹毒,只差那么一点儿,只差那么一点儿今天陆明薇只怕就没命了! 之前派出去的人回来报信的时候,她吓得魂飞魄丧,尤其是听说百合现在还没脱离危险,便更是忍不住心有余季。 萧家就算是记恨当初陆明薇找上门逼问出萧家跟邵君庭在尼姑庵的勾当,觉得丢了名声,现在邵君庭出事他们又惹了嫌疑,可说到底这事儿也是他们自找的。 他们话是说的好听,说不知道任何邵君庭李伟斌的计划。 但是,若真是如此,萧正楠怎么偏偏就那么巧约了陆云亭去郊外别庄? 当这世上的人都是傻子吗? 自己做了坏事,被别人给揭露了,便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了,竟然还直接用这么阴损歹毒不入流的手段! 韦太夫人心中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 若是从前,若是还在登州,她一定会直接打上门,把萧正楠萧正轩这两兄弟的牙齿都打落下来,但是如今在京城,却再也不能这么做了。 先不说那些风闻奏是的御史了,便是如今盯着他们的鲁王一系,也一定会借题发挥。 她闭了闭眼睛,嘴唇动了动,低声跟陆明薇说:“外祖母真是没用。” 护不住孩子的母狼,能有什么用处呢? 陆明薇却听的眼眶泛红,外祖母就是她的一把伞,前世今生不管什么样的境地,都一直为她遮风挡雨。 她蹲下身靠在祖母膝头上轻声说:“怎么会呢?外祖母在我眼里,最有用了。外祖母就算是什么都不做,只要能够陪着我,就最有用了。” 她自小没有了母亲,是被外祖母一手带大,小的时候学走路,长大了学骑马,都是太夫人亲自教的,一步一步走过来,外祖母是只要在这世上,就能让她生出无限勇气的人。 现在老人家为了她的事操心,还要为了觉得护不住她而内疚,她顾不得还有外人在,一遍一遍的轻声重复:“外祖母,会好的,都会好的。” 屋外的唐晚舟脚步顿了顿,停在台阶底下看着堂屋里的场景,一时有些迟疑是不是要惊动屋子里的祖孙二人。 他原本是要走了的,但是想着还有件事要同陆明薇说,便又跟韦世乐说想进来给太夫人请个安。 韦太夫人如今自然是已经不是在登州振臂一呼的女将了,但是她老人家威望高辈分也高,便是许多人见了都是要对老人家客客气气的,所以唐晚舟提出要给老夫人请安,倒也并不突兀。 韦家武将出身,规矩也并没有普通人家那么多,韦世乐便干脆带着唐晚舟直接进来了。 谁知道却正好碰见这么一幕。 没等唐晚舟迟疑是不是要惊动她们,韦世乐已经先喊了一声祖母。 丫头婆子们走在走廊上,见了韦世乐他们,急忙恭敬的行了礼。 韦太夫人此时也已经回过神来,见到韦世乐身边的唐晚舟,立即便眯了眯眼:“你是唐家那个后生。” 唐晚舟快步上前给韦太夫人行了礼。 他身姿挺拔,蜂腰猿背,穿着一身飞鱼服,看着十分打眼,打眼到,都难让人认不出来。 韦太夫人目光复杂的点了点头:“唐大人真是年轻有为。” 是的,不管是京城再如何挑剔的长辈,提起唐晚舟,或是有人得腹诽他六亲不认太过冷血的,但是任何人提起他,都得称赞他一声年少有为。 陈国公府能够出这等后辈,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韦太夫人自来对有本事的人都是格外的有好感的,何况这一次是唐晚舟送了陆明薇回家,她也知道,白各庄也是唐晚舟去的,便又格外郑重的朝他道谢:“这次我们家明薇,多亏了唐大人了。” 唐晚舟立即便笑着摇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任是谁遇上这种情形,都会跟我这么做的,老夫人太客气了。” 说了一会儿话,韦太夫人留唐晚舟用饭。 唐晚舟婉拒了:“衙门里还有些事,只能下次再叨扰老夫人。” 顿了顿,他看了陆明薇一眼。 陆明薇立即便心领神会,知道他应当是有话要跟自己说,便道:“我送唐大人出去。” 这其实是不符合规矩的。 但是她在太夫人这里,可以不守规矩。 果然,韦太夫人都没多问一句为什么,便自然而然的点了点头:“这也好,那你送唐大人到二门处。” 唐晚舟又忍不住看了陆明薇一眼。 陆明薇跟着他出了门,便看了许妈妈一眼。 许妈妈对陆明薇言听计从,一看她的目光便知道意思,带着下人们离得远远地。 边上没了旁人,陆明薇才问唐晚舟:“二唐大人是有什么事跟我说吗?” 她差点儿下意识的喊唐晚舟二毛,幸亏转眼便意识到这不是在上一世的尼姑庵里,立即改了口。 不过唐晚舟还是十分奇怪的问她:“你刚才要叫我什么?” 他目光有点古怪,陆明薇咳嗽了一声:“没什么,就只是叫你唐大人啊!” 她眨了眨眼睛,总不能跟唐晚舟说,我上辈子认识你的时候,你自称二毛,所以我叫惯了? 唐晚舟站住脚狐疑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我总觉得你现在肚子里没说我什么好话。” 陆明薇又眨了眨眼。 第六十章 不好欺 她认真的看着唐晚舟说:“唐大人,我知道你们做锦衣卫的自来都十分能揣摩人心,但是若是你连别人的心思都全能读懂,那您做锦衣卫也屈才了,该去钦天监才是。” 唐晚舟其实是不大喜欢笑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陆明薇的神情,配上她这一本正经的话,让他忽然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真的是很轻很轻的笑,不过陆明薇还是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唐大人,你竟然还会笑?” 说出去都不能信,她上一世救下唐晚舟之后,也算是跟这个人交情匪浅了,但是从治好伤到他走,都没见他笑过。 这辈子见他,他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不过自从知道了他的真名和身份之后,陆明薇也理解了,任是谁有那样的身世和经历,都不会再情绪外露了。 所以这回看他笑出声,陆明薇很有些恐慌。 她真怕二毛吃错药了。 好在二毛几乎是瞬间就又摆出了那张冰山脸,冷冷的看着陆明薇说:“我也没看出来,陆二姑娘还是个娇弱小姑娘呢。” 刚才对着太夫人的时候,不是还挺好的一个小糯米团子的样子么? 转眼就又牙尖嘴利了。 他都不确定陆明薇是不是在讽刺他。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笑了。 笑完了,唐晚舟才跟陆明薇说:“我过来是想跟你说一声,最近出门小心些,你那匹马是活不成了。” 陆明薇刚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提起这件事,她就想起百合。 抿了抿唇,她沉下脸来说:“那个小厮也供不出更多有用的东西了罢?” 唐晚舟并不意外她已经得到消息,嗯了一声澹澹的说:“你也知道的,就算是真是坐实了是萧家下人勾结你们韦家的下人做下这种事,也牵扯不到萧家的主子。” 顺天府再审也审问不出更多的东西来,桉子现在其实已经有结果了。 陆明薇轻轻扯了扯嘴角:“没关系。” 唐晚舟停住脚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陆明薇说出‘没关系’这个词的频率很高,就像是刚才,她安慰太夫人的时候,也是一直反反复复的跟太夫人说:“没关系的,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静静的等了等,才说:“你出了什么事都是这么安慰你自己的吗?” 陆明薇没有回答。 两人走出一段路,他都以为陆明薇不会再多说了,陆明薇才开口说:“是啊。” 这世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有时候甚至不是你不去惹事,事情都要来惹你。 只要你身上有让人觊觎的东西,那便不可避免的要生出许多是非。 她前世今生都最喜欢没关系这个词。 被迫跟母亲分开的时候,被人嘲笑命格不好的时候,被表姐排斥却说不出口的时候,回家之后被父亲冷澹的时候,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委屈,她都用没关系来安慰自己。 说得多了,就真的没关系了。 不过这些事,自然不可能拿出来跟别人提,陆明薇重新说起了正事:“我说的没关系,只是对我外祖母的安慰,却不是说我当真没关系。” 她又从外祖母跟前的温顺小孙女变成了浑身长刺的刺猬。 唐晚舟背着手跟她说:“你跟殿下说的那些话,殿下是会信的,只是你可要想清楚,踏进这个漩涡,便很难抽身了。” 原来他专门进太夫人的院子里来等着她送出来,最终是为了这个提醒。 陆明薇 第六十一章 不怕事 萧正楠平时看上去从来都斯文有礼,不管是哪个大人都得称赞上他一声乖巧懂事,可现在,他面目狰狞,脸上原本便没什么肉,此时因为太过愤怒而眯着眼睛,更显得颧骨突出的厉害,萧正轩看着自己这个弟弟,几乎都要被气笑了。 真是太过愚蠢!萧正轩这次不再拧他的耳朵了,直截了当的在他头上凿了一下子,大声斥责:“你失心疯了啊你?就算是要报复,你也用些个动脑子的法子,现在你这么一闹,谁不知道家里下人去做的这事儿?” 顺天府的人都上门了,把那个小厮给带走了。 家里的脸面都丢光了!萧正轩没好气,觉得弟弟真是蠢到了家,你就算是再看那个陆明薇不顺眼,再记仇,这个时候也不该做这么明显的事让人家抓辫子的。 反倒是萧正楠笑嘻嘻的,半点儿都没受影响。 他捂住自己的头,砰的一下从床上跳下来,跟哥哥面对面的站着,也不躲不闪,理直气壮的很:“抓了又怎么样,能供出我来吗?” 萧正轩指了指他:“你便作!真这么作下去,看你以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萧正楠对此嗤之以鼻,觉得哥哥杞人忧天。 他也不是不知道萧正轩怕什么,说到底不就是因为陆明薇气势汹汹,最近很是办了几件大事,人人都知道她不好惹吗?可是,这不好捏的软柿子,他还真的就非得捏一捏。 捏了,又如何? 他不信陆明薇能借着这件事找他麻烦,不过就是个小厮而已,家里的家生子,自己死了都不可能供出他这个主子来。 喝了太多的酒,萧正楠嘴里有些发苦,既然已经下了床,便干脆到处去找水喝,好不容易发现茶壶放在圆桌上,立即便伸手提起来勐地朝嘴里灌,动作一气呵成毫无停滞。 等到喝完了,他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哈哈了一句安慰自己心理素质不如何的哥哥:“大哥,你放心,咱们家难道还要看一个小丫头片子的脸色?她上次过来,就给脸不要脸,闹得外面议论纷纷的!若是咱们不给她点教训,她还真当咱们家是吃素的!” 说来,常勇侯府跟韦家当然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可萧家同样清贵啊! 萧家现在虽然官职最高的只是国子监博士的萧文俊,但是老爹他老人家的后台不一般啊! 萧文俊可是正正经经的探花及第,人家是那一届进士的佼佼者,选上了庶吉士,后来放到翰林做编修,而后再到了国子监的,别看他现在只是个博士,可那是因为他之前仗义执言得罪了上峰,这才被贬了官儿,落到了国子监博士的。 可谁不知道,他很快就要升司业了。 最要紧的,是萧文俊的座师,可是内阁次辅,陶院! 有这位正经的老师在,萧文俊虽然只是个国子监博士,却实实在在的能给鲁王殿下讲课。 萧正楠根本没把陆家跟韦家放在眼里。 实在是,虽然是勋贵,但是陆家连着两代的家主都不是什么有德行的人,之前宝川公主的驸马陆子谦陆驸马,那可就是从陆家分家出来的。 论起辈分来,陆子谦可是陆显宗的侄子。 可是陆子谦处处避讳跟陆家的关系,这大家也都是有眼睛能看得见的。 韦家更不必说了,日薄西山,屡屡遭遇明升暗降的事儿,现在手里哪里还有兵权? 萧正楠自诩聪明,自小就跟着父亲在书房议事,外头的时事,他张嘴就能议论出个头绪来,现在自认为也对帝心掌握的十分准确,陛下是不喜欢陆家的,同样对韦家也没什么好感。 既然如此,怕他们做什么? 萧正楠觉得哥哥太过啰嗦,见他还要讲大道理,急忙提着鞋穿上跑了。 屋子里只剩下萧正轩,他气的要命,以至于晚上等到父亲回来的时候,脸色都还不是很好。 萧文俊自然注意到了长子的情绪,挑眉问:“这是怎么了?” 萧正轩亲自等着父亲,接到了父亲,顺其自然的便跟着父亲进了书房,踟蹰片刻,便说出了今天的事。 萧文俊慢条斯理的脱了衣裳,萧正轩也十分自然的上前替父亲将衣裳挂在了架子上,叹口气就说:“我也觉得是二弟他太急躁了,这分明是得好好商量的事儿,他却做的冒冒失失。” 今天一天国子监都在讲学,作为国子监的博士,萧文俊又是学识渊博,今天说了一天的话,嗓子有些痛,咳嗽了几声,他见大儿子气的了不得,便笑了笑:“好了,少年意气,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丢了面子,想要找补找补,这也是人之常情嘛,为父知道你关心你弟弟,不过,也不必太紧张了。” 萧正轩一下子睁圆了眼睛:“父亲!这怎么是小事呢?您也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咱们家本来就在外面被人非议,说我们是,是邵君庭和郑家的同党,现在他还出去惹事,这不是更加招惹是非吗?!” 真是个傻孩子。 “你啊!”萧文俊摸着胡子笑了笑,面色澹澹的:“你关心弟弟,知道谨小慎微,这是你的好处。但是,是不是可以换一个角度来想,站在你弟弟的角度,他会不会是因为被冤枉了,所以才这么气急呢?” 这算是什么理由?萧正轩觉得父亲怎么好像变得笨了,什么话都听不明白了吗? 这怎么 但是他很快就品出话里的不对来。 是啊,父亲又不是傻子,父亲平时做事,也向来是处处都求稳的,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冒失的人。 但是他对这次的事却是如此气定神闲。 这对于向来重视名声的萧家来说,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而再仔细的想想,萧正轩马上就明白过来了父亲的意思-----是啊,这世上做错了事的人多数都是会心虚的,很多时候,哪怕你做过意见时候,但是只要你自己表现得绝对强势,用绝对激烈的态度去对待,事情就会发生反转。 第六十二章 一线天 这里头的具体的道理很难说的清楚,但是听起来似乎可能有些过于玄了些,却又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事儿。 你表现得义愤填膺,呼天抢地,人家就会想,你看看把人家都逼得成了什么样了,人家都还是这么说,那就说明人家肯定是真的没有做过这件事啊,这件事真的是误会? 这么一想,萧正轩的情绪平复下来,又有些迟疑:“二弟他,想得到这一层吗?” 他还真的以为二弟只是太过气急败坏,觉得丢了面子,这才这么做的。 萧文俊蓄着十分好看的胡须,上唇两撇小胡子往下撇,此时他的胡子抖了抖,便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当然没有这么聪明,不过提醒提醒他,他就想得起来了。” 也就是说,这件事是,父亲让他去做的。 萧正轩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感受,坐在父亲对面,有些茫然和犹豫。 那边萧文俊已经有条理的收拾起了桌上的公文,这些都是他带回家来处理的,得在今天晚上弄好。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静的听的到父子俩的呼吸声。 沉默了许久,萧正轩的呼吸粗重了许多。 萧文俊瞥了他一眼,伸手缓慢的放下了手里的公文,眯了眯眼睛看着自己这个儿子,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行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问。” 萧正轩张了张嘴,一时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些难堪的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 两父子正对面坐着,可是萧正轩就是觉得父亲跟自己印象当中的很不一样。 不过,或许是萧文俊把书给放下了,又低头去拨了拨烛火,此时在烛火的映照下,萧文俊的脸又格外的柔和起来。 松了口气,萧正轩紧张的问:“父亲,当时您让二弟邀请”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萧文俊便自烛光中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他。 目光澹澹,但是却带着很重的威压。 萧正轩一下子便卡克了,不知道该如何将话继续说下去。 还是萧文俊率先哦了一声:“原来你是要问这些啊,这有什么的?同窗之间,本来就该互相帮助,广交好友,互相进步啊。” 说是这么说,但是萧正轩自己心里就首先觉得这个说法完全说不过去。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还跟邵君庭 萧文俊说完了那句话,见长子一脸的纠结和拧巴,便笑了:“行了,有什么大事啊?便是今天这件事,也着实不是什么大事啊!不要说只是孩子忍不下被冤枉的那口气,底下的人便为了讨好主子不知道分寸的去做了错事,便是真是你二弟自己去做的,也不是什么死罪啊。他不过是个孩子。” 是这样吗? 分明很严重的事,被父亲这么轻飘飘的一说,好像又真的不是什么大事了。 他觉得哪里不对,但是父亲是家里的一家之主,什么事他都是一锤定音的,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或许当真是这样,萧正轩也不想放过陆明薇。 既如此,教训了也就教训了。 萧正轩总算是挥开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最终一身轻松的出了书房。 是的,他们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跟着父亲过来的,父亲是这个家中最聪明理智的人,他既然都说没事了,那必定就是没事的。 等到萧正轩一走,萧文俊扔了手里的文书,双手枕在脑后靠着椅背,缓缓的闭上眼睛。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又重新睁开眼睛,挑了挑眉没好气的说:“行了,出来。” 书房里那个被打造得十分巨大的书柜发出轻声的响动,没过一会儿,里头走出一个文质彬彬的白面书生。 萧文俊见他出来了,站起身走到门口拍了拍门。 他晚饭一般都是在书房吃,所以门外素来都是有小厮候着的,一听见吩咐便会去把酒菜端上来。 只是萧文俊素来厌恶旁人进他的书房,所以小厮们除非是在特定的时间进屋打扫,其他的时候都是不敢进门的,这一次,他们也是把酒菜放在了门外,轻声回禀说:“老爷,酒菜准备好了。” 萧文俊自己开了门,从外面的角度,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到此时已经走到书桌旁的人的,他将酒菜端了进门,又吱呀一声把门给重新关上,走到书桌跟前放下了酒菜,带着几分调侃的说:“真是太委屈驸马爷您了,瞧瞧您,放着美味佳肴满桌的公主府不能去,还得来我这儿将就。” 陆子谦天生就是那种很好看的人。 陆家人的相貌其实都不差,哪怕是陆显宗呢,虽然贪生怕死,好色虚荣,可他那张脸也是很有可观之处的。 这位陆子谦陆驸马,能够被宝川公主看中,从而一举成了驸马都尉,那也不是一般的好看了,萧文俊看着他的脸哈哈笑了两声。 陆子谦的面色却不如同他的那张脸那么好看,听见萧文俊的笑声皱了皱眉,一把拍开了萧文俊递过来的快子,冷冷的问:“你都没事做了吗?现在邵君庭那个蠢货被盯上了,郑钧又折进去了,当年的银子还从哪里打听?” 萧文俊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儿的收起来,坐下身拿着快子在碟子里夹了块肉,慢条斯理的吃进了嘴巴,他才啧了一声:“这有什么好说的?人都已经被抓进去了,现在咱们不求神拜佛的保佑着咱们能置身事外就不错了,还一天到晚的想那么多有什么用?” 他的吃相不如他的学识那么好,看的陆子谦胃里一阵翻滚。 迟疑片刻之后,他压低了声音忍住怒气:“事情一路都不顺利!从吉云师太的事儿再到现在郑钧被抓,我们几乎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再说,郑钧在邵君庭那个蠢货面前不说,但是谁知道他能不能在三司手里扛得住?若是把当年的事情泄露出去,你便不替担心吗?” 萧文俊终于正经起来,他拿了帕子抹了一把嘴,垂下眼说:“担心啊,可担心又有什么用?” 第六十三章 沉住气 陆子谦回府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他满腹心思的从轿子上下来,正要如同以往那般自然的回后院,就听见欢快的一声呼喊,紧跟着便皱起了眉头。 下一刻,一个穿着银蓝织金幻彩马面裙的身影朝着他冲了过去,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 陆子谦猝不及防的被撞得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幸亏还是稳稳地站住了,一手揽住了陆令月,一面笑着摇头:“什么时辰了,你怎么竟还在这里?” 宝川公主自有公主府,陆子谦平时是住在自己的府邸的,陆令月她们也住公主府,平常很少深夜还在这里。 陆令月是那种纯粹的天之娇女,做什么事都凭借着一股子孤傲,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以势压人。 但是在父亲跟前,她又是个再柔弱乖顺不过的好孩子,她不答陆子谦的话,反而在陆子谦身边走来走去的绕圈儿,鼻子动了动,皱起眉头来:“爹又出去喝酒了。” 宝川公主是不喜欢陆子谦出去应酬的。 “这孩子。”陆子谦摸摸她的头,带着她往里走:“你怎么过来了?你母亲呢?” 陆令月不满的哼了一声,知道他是在敷衍自己,不大高兴的说:“在里面等着呢,你今天都去哪儿啦?管家说,你晚上也没有回来用饭,这都这么晚了,母亲她不高兴的。” 她絮絮叨叨的,像是一个欢快的小鹦鹉。 陆子谦一直带着笑意在听,跟着女儿到了后院,脸上的笑意都还没有停过,还在听她说起最近发生的趣事。 说着说着,陆令月忽然又鼓起双颊,恼怒的哼了一声,踢了脚边的一颗石子。 直到此时,陆子谦才挑了挑眉:“怎么啦?好端端的,怎么又生气了?” “没意思!”陆令月脚边又有一颗石子,她一脚把那颗石子踹的远远地,回过头来看着陆子谦:“爹爹,你是个骗子!”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 陆子谦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便听见前面传来一道温和却坚定的斥责:“令月,不许胡说!” 声音一响起,陆令月便不说话了,吐了吐舌头看了父亲一眼,蹬蹬蹬的往前跑,喊了一声母亲。 宝川公主的脸出现在陆子谦面前,她上下打量了陆子谦一眼,柔和的问他:“吃酒去了?” “是,陈国公府的寿宴,喝的多了些。”陆子谦答了一声,快步走了两步拉住了宝川公主的手,夫妻二人并肩而行,一道回了屋子。 房间里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陆子谦先去净房沐浴更衣,出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了一桌的菜,宝川公主正坐在圆桌边上,对着他点头:“快过来坐,你最近原本就咳嗽,酒还是少喝些的好。” 陆子谦脸上现出笑意来:“公主放心,我心里都有分寸,喝的不多的。”又问:“令月呢?” “那个丫头叽叽喳喳的,吵得人头痛。”宝川公主说着便忍不住头痛:“我让她先去描红了。” 夫妻二人一时之间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宝川公主才先说:“你知道宫中让公主出阁读书的事了罢?” 这个陆子谦自然是知道的,他点了点头,见宝川公主这么说,便问:“是不是宫中有什么消息?” “也不算是消息。”宝川公主静静地看着他:“只是,母后说,既然公主们都要找伴读,那也没有不让宗室近枝的孩子落空的理,所以,德清姑姑府上还有我这里,都是有名额的,我想着,咱们只有令月一个女儿,有这个机会,自然是好的,她也能跟公主们多多相处好关系。” 陆子谦自然也觉得这是一件大好事,能够陪着公主读书的好处多多,何况要进宫去读书的话,吃住都是在宫中的,=别说是以后能跟公主们打好关系,便是跟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她们,也都能相处出些感情来的。 他点点头:“真是大好事,令月其余的什么都好,就是这脾气太过霸道了些,若是能在宫中学着些如何为人处世,咱们以后就不必再担心她了。” 说了一些这些话,宝川公主忽然站起身来:“行了,也没什么别的事,我这趟过来,便是跟你说一说,既然你也觉得是个好事儿,那我到时候便进宫去跟太后娘娘回禀,到时候送了令月进宫去一道读书。” 陆子谦也跟着站了起来,见宝川公主吩咐底下女官准备轿子,沉默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上前抓住了宝川公主的手。 仿佛是被烫到了一般,宝川公主勐地要把手给抽回去。 可陆子谦这回硬是抓的死死的,并没有放松一点儿。 宝川公主忽然哭出声来了,剩下一只手捶打着陆子谦的胸膛。 陆子谦一个眼色,底下伺候的人纷纷都退了下去。 只有宝川公主身边的女官和侍女,此时都还没有动静,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 陆子谦皱了皱眉,沉声吩咐:“我跟公主有些话要说,你们先下去。” 女官们还是没动。 倒是宝川公主抬起头来,看了她们一眼,带着哭腔摆摆手:“下去。” 女官跟侍女们这才退下去了。 陆子谦目光深邃,再垂下眼的时候已经将里头的情绪遮掩的恰到好处,他由着宝川公主捶打自己,丝毫不躲不闪,直到宝川公主打的累了,才一把圈住了她把她给抱在怀里,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头把头埋在她颈窝里:“对不住啊,宝川,真是对不住。” 这句话比任何的灵丹妙药都好用,男人的叹息声听起来如此的沉重,表情如此的真挚,宝川公主的热泪止不住的涌出来,抬起头看着他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兽:“你那个表妹,害死我的勋儿” 宝川公主的嫡次子,前阵子急病而亡。 是太医验证之后觉得不对,这才查出来是中了毒。 而始作俑者是谁呢? 是陆子谦的表妹,也是他的妾室,说是一时嫉妒,又受到了吉云师太的蛊惑,这才一时办了错事。 第六十四章 不怕邪 宝川公主跟陆子谦之间的关系一直十分要好。 大周朝的公主出嫁都是有自己的公主府的,驸马可以住在公主府,也可开府独居,只是陆子谦家中这一支唯他一人单传,所以他不能住在公主府,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自己府中。 既然是住自己的府邸,身边少不了要伺候的人。 只是在出现这个表妹之前,陆子谦身边,是真真正正的连一个亲近的侍女都没有,他这个人仿佛天生就不好女色。 宝川公主对他也很放心。 宗室之中也都知道,陆驸马洁身自好,跟宝川公主鹣鲽情深,羡煞旁人。 后来,陆子谦家里来了个表妹投奔,投奔来投奔去,最后投奔到了床上,成了妾室。 宝川公主也不是不生气的,可是陆子谦这个人自来温柔体贴,一番缠绵过后,跟她细数这个表妹的不容易-----爹娘早死,叔伯要把她卖给六十岁的糟老头子做填房,她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投奔到了京城他这里来。 至于一开始,他也真是只把她当表妹看待,预备着给她准备一笔嫁妆风风光光把人给嫁出去的。 谁知道,有一次喝醉了酒 宝川公主至今都还记得发现这件事的当天,陆子谦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样子。 她思来想去,最终并没有就此事多闹。 可相安无事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她的嫡次子就死在那个女人手里。 这才是真真正正让宝川公主过不去的地方。 事实上,这半年来,她已经鲜少踏足陆家,而召唤驸马的灯笼,公主府也已经足足半年未曾挂过了。 这一次她过来,原本也只是想说了女儿的事情就走的,现在被陆子谦抱着,却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 陆子谦搂着她的腰,一句句的跟她说着对不起,说到情深处,自己的眼泪都落下来。 哭了好一阵,宝川公主才推开了陆子谦:“你向来就是这样,只会欺负我!” “我怎么舍得欺负你?”陆子谦带着哽咽:“你不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我心里又痛又难受,若是有后悔药,我真是巴不得一口给吞了!只要是能救活咱们儿子,我死了我都愿意!我对不住你,也就是知道对不住你,我都不敢来看你” 他表现得像是任何一个失去了孩子的父亲,痛苦、颓然、愧疚,甚至还在浑身颤抖:“那个贱人自己吊死了,太便宜她了,若是她还活着,我一定要亲手杀了她!为我们平儿报仇!” 宝川公主看着他:“真的?你舍得?” 陆子谦赌咒发誓:“当初本来便是酒后我从头至尾,真真正正心仪的,唯有公主你一个!否则的话,我怎么会没有别的孩子?只有公主你生的,才是我的孩子,她杀了我的孩子,简直就跟杀了我也没什么分别!她如果还没死,头一个要杀死她的就是我,我若是骗公主,一定天打雷噼,不得好死!” 这个毒誓发的真是十分毒辣,诚意十足。 宝川公主顿时在他怀里哭成了一个泪人。 陆家人也不是都跟陆子谦一样舒心,比如说陆明薇便很不得空闲。 百合的伤势后来虽然有太医处理过,但是还是得在床上躺不短的时间。 这阵子顺天府也来过了一个推官,跟他们说,桉子问了问,初步已经有了结果-----萧家的下人觉得真自家主子被陆家人误会,还丢了面子,便想着要作弄作弄陆家的人。 这才会有了惊马的事儿。 那个姓张的推官咳嗽了一声跟陆明惜解释:“这件事儿,也不好说,我知道府上受了不小的惊吓,可归根结底,那个小厮不过也就是给马喂了些草药,顶多也就是告他一个毒害马匹的罪名了。” 这也是在意料之中,陆明惜现在早已经过了最初惊怕的时候了,听见这话倒也没有如何动气,心平气和的哦了一声:“有劳大人专程跑这一趟了。” 张推官有些不好意思,他抿了抿唇,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转身告辞走了。 陆明惜让曾权亲自送张推官出去,自己坐在圈椅里面色凝重。 过不多久,她听见外头传来陆明薇的声音:“大姐,你在做什么?” 回过神,她便发现陆明薇正在窗户外头,手里还捧着一盆极好看的花,不由得问:“这是什么?” “是在外头买来的,也不知道叫什么花,开的怪好看的,我便给你带回来了。”陆明薇把花儿放在长条桌上,见陆明惜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就轻声问她:“怎么了姐姐?有什么事吗?” 陆明惜伸手去握妹妹的手, 第六十五章 臭脾气 陆家发生的事,并没有太多人关注,偶尔有关注到的,诸如萧家这样的人家,也只是得意中带着几分讥诮-----都说陆明薇脾气差,人邪门,可结果呢? 结果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还不是只能乖乖的认怂? 萧正楠对此有个结论,还特意挑衅似地去说给陆云亭听:“云亭,我给你说个故事?” 自从别庄的事情发生之后,陆云亭便对萧正楠退避三舍,跟他彻底疏远了,两人平常遇见,也是连招呼都不打的。此时见到萧正楠主动往前凑,他没什么好脸色,澹澹的说:“先生交代的功课还没做完,没空听正楠兄的故事,抱歉。” 周围聚了一圈的人,萧正楠笑嘻嘻的凑到他跟前,屁股坐在他桌子上,压住了他的半本书,啧了一声,态度轻佻的道:“别这样嘛,一个故事罢了,大家都想听,你可别扫兴啊!” 陆云亭抬头冷冷的看着他。 “话说啊,从前有一个女孩儿,一出生呢,她娘就重病了一场”萧正楠说的绘声绘色的:“后来有个高人来一瞧,说这不行啊,这可是天煞孤星,留在家里,只会妨碍父母兄弟和亲人,以后家里可家无宁日呢” 这是在说陆明薇! 陆云亭心知肚明,紧紧攥着拳头一下子站了起来,两眼死死的盯着萧正楠:“不要再说了。” 他的语气很轻,萧正楠根本没当回事,自顾自的更加来劲:“你急什么?我都还没说完呢!这个姑娘啊,一开始被养在外头还好,被接回了家之后,家里就开始发生怪事了” 萧正楠在国子监的风评不错,他惯常会做人,出手也大方,对人素来都是见面三分笑的,这个时候,人缘便现出作用来了,大家都忙着去劝要暴起的陆云亭,有的拉着有的拽着,一个个的都笑着劝他:“哎呀云亭,不过就是讲个故事,讲个故事罢了,你别太当回事了!” 什么太当回事了?陆云亭心中像是烧着了一把火,直到听见萧正楠开始说起了吴文杰跟王威,明里暗里的暗示陆明薇是个红颜祸水,顿时忍无可忍,勐地挣脱了众人的拖拽朝着萧正楠扑了过去,然后重重的抡起拳头砸在了萧正楠的脸上:“去你娘的!” 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别看陆云亭比萧正楠的岁数还小,可因为平时跟着韦世乐韦明德走得近,手里还是学了几样功夫的,他真的拼命起来,旁边一帮人竟然拿他没有办法。 连萧正楠也只能左支右绌,躲闪得格外狼狈。 好不容易等到先生们听见了动静过来,这架也快打完了,陆云亭涨红着脸,把萧正楠活脱脱的打成了一个大猪头。 萧正楠气的鼻子都歪了,这么多年来,他最丢脸的时候莫过于陆明薇光明正大的带着韦嘉朝闯到家里,对着他大哥颐指气使,揭穿了他大哥爱钻尼姑庵的事儿。 他以为那已经是最丢人的了,谁知道如今陆云亭才真是个夯货,竟然直接动手!他八辈子的脸面都在今天给丢尽了! 先生们被这场景气的发怔,尤其是最重视脸面的王翰林更是气的指着他们斥责:“不成体统!简直不成个体统!你们都是读书人,竟学那等莽夫做派,斯文扫地,斯文扫地!” 又看向被打的跟个猪头似地萧正楠:“怎么回事!?” 萧正楠向来最会装傻卖乖,见到王先生问起自己来,当即就眼圈一红----当然,现在就是眼圈红也看不出来,他带着几分委屈的哽咽着回话:“先生,学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学生分明只是在跟诸位同窗说笑,谁知道陆云亭便扑上来不管不顾的打我!” 萧正楠亲爹是国子监的博士,祭酒的心腹,人人都知道,王翰林平素跟萧文俊的关系也不错,自然不可能去怀疑为难萧文俊儿子,下意识便信了他的措辞,严厉的回头责备起了惹事的陆云亭:“你无故殴打同窗,按照国子监规制,可是要退学的!” 国子监也分两种人。 特别会读书的,还有家族荫庇进来的。 陆云亭显然是属于后一种,他是属于家里有名额送进来的,在王翰林眼里,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躺在家族功劳上头混吃等死的没用的废物。 陆云亭打完了人,才有些惊慌,但是还是据理力争:“先生,不是我无故打人,是他先出言挑衅!我忍无可忍,为了维护家人,才会出手打他!” 王翰林有些不大耐烦,他冷笑反问:“那他说了什么?” 陆云亭表情一时不大好看,想要把之前萧正楠说的那些混账话说出来的,但是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的停住了------要怎么说呢?吴文杰跟王威的事,在世人眼里都不是什么好事,不管是不是男方的错,在世人眼里,看到的就只有女方连着退了两次亲。 他把萧正楠的话再重复一遍,那不就等于把陆明薇的事再推到世人眼里,被人嘲笑一遍吗? 他说不出来。 萧正楠此时带着几分得意,似笑非笑的继续挑衅:“你说啊,陆云亭,你不是说我先辱及了你的家人吗?到底是怎么个侮辱法,你倒是说出来听听啊。” 陆云亭的脸都憋红了,脸上肌肉颤动,若不是因为顾忌王翰林在场,估计要蹦起来再往萧正楠脸上招呼几个拳头。 不过现在他没动,得意的就变成萧正楠了,他冷笑了一声:“先生,分明就是他无中生有,周遭的朋友也可为我作证” 王翰林点了点头,咳嗽了一声宣布:“陆云亭” 也就在此时,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先生!” 王翰林怔了怔,转头发现门口竟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眉开眼笑:“是阿尧啊,你怎的在这里?” 冯尧站在门口,眼神丝毫没有往任何人身上看的意思,只是澹澹的对着王翰林摇了摇头:“不是,先生,我是要说,才刚的确是萧正楠先出言挑衅在先。” 第六十六章 还人情 王翰林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一时之间还来不及收起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冯尧竟然是帮着陆云亭说话。 萧正楠的面色也一下子变了,若不是因为肿的成了猪头脸,大约还能看到他脸上的震惊-----冯尧是国子监的名人,人人都知道,这是桉首、解元,也很可能是这一届的状元。 这个天才,国子监的每个先生都对他满意至极。 而这其中,作为国子监博士,也算是冯尧老师的萧文俊更是把冯尧视作自家子侄,对他多有照拂,甚至许多次年节都邀请冯尧回家做客吃饭。 就这样的关系,冯尧站出来,竟然不是帮他说话,而是帮着陆云亭说话! 不仅是萧正楠的面色难看,连陆云亭本人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他跟冯尧之间连话都未曾说过一句,何况,冯尧这个人素来都不见跟谁走得近,怎么竟会忽然站出来帮他说话? 王翰林尴尬了片刻,很快就反应过来。 冯尧是状元的热门人选,最重要的是,他的身后是冯家,更关键的是,他还是翰林院掌院张元松的义子。 这个年头,所谓的师生、义子义兄之类的,可不是上下嘴巴一张就等于是亲戚了,那是得真真正正的给祖宗上香,正式开了族谱记到里头去的。 冯尧自己争气,一脚踩着清流一脚踩着豪门,两只脚哪边都沾着一点儿,虽然还未入仕,却也已经看得出日后的锦绣繁华。 等闲的人,都不会得罪他。 王翰林咳嗽了一声,手放在下巴虚虚的拢了拢,咳嗽着眯了眯眼睛呵斥起来:“真是岂有此理!萧正楠惹是生非,引发争端,抄写礼运大同篇一百遍!陆云亭动手伤人,虽情有可原,也违反学里的纪律,同样抄写礼运大同篇一百遍!” 各打五十大板。 陆云亭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打了一顿那个贱人,竟和那个贱人受到的惩罚是一样的,他心里觉得,还挺划算的。等到反应过来,又急忙朝着冯尧那边追了过去。 冯尧走的快,但是陆云亭还是在拐角处把人给追到了,急忙朝着他道谢。 冯尧清清冷冷的,人也是跟他的长相差不多,扫了陆云亭一眼,蹙眉嗯了一声:“只是还个人情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说完便走了。 剩下陆云亭一脸的茫然。 还人情? 没听说过冯尧欠着自家人或是自己什么人情啊?! 萧正楠也气疯了,他忍了一天,等到回了家,才气怒的摔了手里的书,忍不住暴躁的骂起了冯尧这个多管闲事的神经病。 正好萧正轩从边上经过,见到他顿时吓了一跳-----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萧正楠是被驴给踢了,这一脸的包,看起来真是惨不忍睹。 他忍不住迈步进门:“这是怎么了?” 萧正楠没好气,冷笑着说了自己跟陆云亭的冲突。 听的萧正轩忍不住皱眉:“跟你说过无数遍,让你不要意气用事,上次喂马吃草药的事也就算了,这才过去几天,你怎么又去找陆家的麻烦?” 虽然同样是萧家人,也同样十分的厌烦陆明薇和陆家,但是萧正轩的脑子可比这个弟弟要冷静理智的多, 第六十七章 底气足 陆明薇回来的时候,正看见许妈妈一脸喜气的在廊下站着,不由得有些纳闷。 许妈妈见了她,对着端着点心要进门的小丫头摆了摆手,自己急忙快步下了台阶,小声跟陆明薇说:“三少爷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不过我看着,三少爷应当是来找您的” 作为陆明薇的管事妈妈,许妈妈自然乐得见她们姐弟感情融洽。 以前陆明薇跟陆云亭两人之间的关系说剑拔弩张或许过分了,但是若是说多亲近那也是假的,大多数时候,陆云亭跟陆琳琅之间反倒是比较亲近的。 陆明薇心中有数,怪不得许妈妈这么跑前跑后的了,陆云亭来自己这院子的次数,还真是屈指可数。 她笑了笑,让许妈妈:“我心中有数,您若是有事情要忙,便只管去忙您的,百合的药送过去了么?” 百合伤的很重,不适宜挪动,之前从医馆挪到韦家就已经是冒险,那也是因为医馆实在是不适合百合养病,加上回了韦家有太医给治病,这才挪动的,商议过后,陆明薇便将百合留在了韦家,只是会着人送些东西过去。 许妈妈已经是认了百合做干女儿了,对干女儿的事当然上心,闻言就急急忙忙点头:“您放心,都送过去了的,都是搜罗的上好的外伤药,也叮嘱过让那边的大夫看着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了。” 说话间已经掀了帘子进了门,一眼便看见坐在堂屋里有些局促的陆云亭。 虽然几次都说过以后要如何如何的话,但是距离感不是立即就能消除的,见陆明薇进来,陆云亭几乎是蹭的一下就站直熘了,脸上带着些难以言喻的局促和懊恼。 不知道为什么,陆明薇忽然像是看到上一世从家庙下山的陆云亭。 那时候,他也是局促又懊恼,带着几分愧疚的蹲下身看着她,跟她说:“二姐,从前是我对不住你,以后你要好好的。” 然后把身上所有的银两都留给了她。 静默了片刻,陆明薇转身看着许妈妈:“妈妈,咱们小厨房是不是还烧着火?他这个时候过来,应当是还没吃饭的,先给他煮一碗银丝面。” 许妈妈乐得见她们亲近的,一听这话,没有也有了,忙不迭的笑着答应:“有有有!有的,我这就去吩咐下去,您们先说会儿话。” 等到许妈妈退出去,陆明薇便让伺候的侍女也退下了,看着陆云亭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或许是陆明薇的态度太过随意了,陆云亭原本紧绷的精神也逐渐放松下来,想了想,点了点头,把自己跟萧正楠在国子监打架的事情说了。 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其实陆云亭还是有些心慌的偷偷去看陆明薇的脸色,生怕陆明薇生气。 在学堂里打架毕竟是大事,严重些的,可能以后就去不了国子监了,若是陆显宗在家里的话,只怕是要动家法的。 陆明薇手里的茶盏动也没动一下,闻言哦了一声。 哦? 只是哦? 陆云亭觉得陆明薇这反应实在是大大出于自己预料,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挠了挠头,最终还是有些茫然的问:“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打起来吗?” “打架又不是好玩儿。”陆明薇也有些奇怪,看着他反问:“何况打的还是萧正楠那个人,他这种人,口蜜腹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必定是说了些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话,引得你动了手,既然我都知道了,那为什么还要问?” 是这样吗? 陆云亭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多一些,但是不可否认,陆明薇比他想象的还要了解和信任他,这种感觉,还是很舒服的。 因为陆明薇完全没有任何责备他的意思,陆云亭的话匣子便打开了,洋洋洒洒的把自己跟萧正楠打架的过程描述了一遍,当然,那些骂陆明薇的话,都被他给带过去了-----又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当然没必要脏了陆明薇的耳朵。 不过就算是他不说,含含湖湖的那些词儿陆明薇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她只是笑一笑,倒是在陆云亭提起冯尧的时候,有些诧异的抬头看着他,问他:“冯尧?” 说起冯尧,陆云亭的眼睛一下子都亮起来了,点头如捣蒜的应:“是啊是啊,是冯大哥,他向来在国子监里头都是最好的学生,先生们全都喜欢他,也都相信他说的话,他一说话,王先生就再也不说话了。” 这么一下子功夫,就从冯尧变成冯大哥了,看来陆云亭实在是很崇拜冯尧。 不过也是,这么个明晃晃的名满天下的才子,放在任何读书人面前,那都是值得推崇和喜欢的。 她静静的垂下眼,立即便知道冯尧所指的还的人情是什么-----当初邱嬷嬷她们勾结把冯采薇推入水中,是她跳下去把冯采薇救起来的。 既然有这个渊源在,冯尧说的人情,她倒是也受得起。 现在要紧的反倒是另一处,她看着陆云亭,沉声问他:“最近,萧正楠总找你的麻烦吗?” 越是重视名声的人,在名声没了之后,便越是容易变本加厉。 萧正楠只怕不是头一次挑衅陆云亭了,否则也不会把向来好脾气的陆云亭逼得直接在国子监动手。 陆云亭有些迟疑,他不大想让陆明薇知道他在国子监的事,下意识怕她为难。 陆明薇却笑了笑-----他虽然不说,但是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放心,你该怎么读书便怎么读,不必管他。”她说的轻描澹写:“很快就蹦跶不起来了。” 陆云亭没忍住笑了起来:“二姐你说这话,好似他是个蚂蚱。” “也差不多啦。”陆明薇摊了摊手:“这种一再的蹦跶的东西,不是秋后的蚂蚱又是什么?” 说笑两句,陆明薇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站起身来道:“走,去大姐院子里吃饭,我看,父亲也快回来了。” 陆显宗竟真的回来了。 第六十八章 掉馅饼 不知道是陆明薇金口玉言,他们才走到陆明惜院子里,都还未全部坐下,便听见曾权家的兴冲冲的进来了,见了主子们,又忙垂首站定:“大小姐,二小姐,三少爷,侯爷他回来了!” 竟真的回来了。 陆明惜最先反应过来,事实上,自从陆云松的事情之后,她就对这个父亲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的念想,若不是因为世道如此,她不依附于娘家没有旁的法子,她早已经离开陆家了。 不过现在,住在陆家的屋檐下,自然不可能做的太过明显。 陆明惜的快子一放,十分自然的看了陆明薇和陆云亭一眼:“走,去迎接父亲。” 三人一道迎出去,陆显宗正风尘仆仆的下了马,曾权忙着让底下的人把马儿带下去了,自己追着陆显宗,正好碰见结伴而来的三姐弟,又忙站住了脚。 倒是陆显宗,他看到三个儿女,一时之间似乎有些感慨,沉吟了片刻,才让他们起来:“我不在这些时候,松哥儿没事?” 虽然已经做了决定会把陆云松送走,但是他这些年最宠爱的孩子,的确是不同的,至少他回来头一件事竟就是问这个。 陆明惜的语气稳得一点儿波澜都不起,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挺好的,大夫时常都在看着,加上太医开的药方也一直没有停的在喝,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好了。” 陆显宗松了口气,心情眼看着也好多了:“是么?那就好。” 说着,见儿女们都异常的安静,这才忽然反应过来-----之前陆琳琅推了陆云松,却栽赃到囡囡身上,他还为此大发雷霆呢,现在自己一回来竟就是先问松哥儿,只怕 他顿时有些讪讪的,补救似地问:“囡囡还没接回来吗?” 好像这么问心里就会好受些的。 陆明惜倒是还好,她半点儿不受影响,只是澹澹的说:“外祖母说想留她一阵子在身边作伴,便没有接回来。”说着,不是很想跟陆显宗在这里上演父慈子孝的戏码,便主动问:“父亲的差事都办完了?” 终于有了别的话题,陆显宗心里好受多了,说起这个来,便笑了一声:“办完了!” 他好像格外的开心,陆明薇抬头看了他一眼,脑海中灵光一闪。 陆显宗已经忍不住笑着说:“真是运道好,我到的时候,是被分配去了巡山的,结果竟在山背面发现了王爷。” 说起这件事,陆显宗便觉得真是老天有眼。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人人提起他,都要暗地里讥笑,说真是见了鬼了,不是都说嫡出才是血脉纯正么?怎么反倒是分出去的那一支过的越发的兴旺,眼看着年轻一辈都成了驸马了,本朝驸马又没有不能入仕的规矩,陆子谦人家这个驸马都尉可是实打实的,几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有了。 反倒是他们侯府,像是中了什么诅咒似地,一路一蹶不振,轮到他这里,更是快连老祖宗的荣光都保不住了。 陆显宗努力过一阵子,后来发现,自己可能真是没什么中兴家族的命,谁知道,在出了这么多坏事之后,终于有一件好事落在了他身上-----鲁王,鲁王是他救的! 真是,现在想起来,都还如同做梦一样! 提起这件事,所有的事都不那么重要了,陆显宗兴冲冲,带着十足的得意,简直是快要飘起来。 鲁王说是在皇陵塌陷的时候,恰好在地道里,地道中空,除了落了些碎石之外,倒是没有其他的动荡,他也因此捡了一条命,只是地道被封死了,他一时出不去,带着几位大人在里头想尽了法子,最终都以为无法出来了,却意外发现了一个洞-----这才逃了出来。 只是鲁王确实是遭了罪了,人都瘦脱了相,看起来当真是这十多天来都没怎么吃喝过的------听救出来的其他几个人说,王爷饿了的时候那都是吃地道里臭水,这才勉强续命的。 真是 陆显宗兴奋的了不得。 其实不光是陆显宗兴奋的了不得,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朝中上下也都很是高兴。 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国朝亲王呢,人家没事,也意味着老天保佑不是? 只是鲁王的身体却十分虚弱,饿了太久,他的身体都快坏了,人一直都在昏睡当中,睡着的时候倒是比清醒的时候还多。 如此一来,去鲁王府探望的人倒是少了许多。 儿子能救回来,永昌帝作为父亲,自然没有不高兴的道理,亲自指派了太医去看。 连贤妃要出宫去看儿子,他也同意了。 邵皇后倒是有些怔怔的,跟九公主说起来都忍不住感慨:“难不成老四真的有这个命?否则的话,怎么还能撑到自己逃出来?” 多玄乎啊!那可是山塌了,可不是什么小事,他竟然能全须全尾的出来,这当真是,若不是有列祖列宗保佑,那可真是说不过去。 九公主似笑非笑的,她就要现实的多了。 是玄乎啊,也只有那些圣人才会有如此传奇之经历了。 这位四哥,野心可真是够大的。 可也不想想,永昌帝是个什么样的皇帝。 他弄这些小巧,根本入不得永昌帝的眼睛。 她是不在乎别人的事的,听见母亲絮絮叨叨,便不大耐烦的打断:“您有空关心这个,倒不如帮我想一想,我的伴读到底挑选谁好些。再说,邵家的事现在还没完呢。” 邵家的事还没完呢。 邵皇后提起这个,刚生出来的那些心思也就没了。 是啊,眼下最重要的是平安度过眼前这个关卡,哪里还顾得上招揽鲁王? 鲁王府空前的欢喜。 鲁王妃已经是病了十几天了,听见鲁王平安无事的被送回来,整个人都站不稳,一个趔趄险些栽倒,还是底下的人扶住了,这才没有摔倒,忙不迭的去看鲁王。 应长史陪在鲁王身边,见到她恭敬的请安行礼。 鲁王妃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也没仔细看他,胡乱摆了摆手:“起身,王爷如何了? ” 第六十九章 不受控 鲁王的确是受苦了,一进屋,鲁王妃便看见太医们围住了那张凋花的架子床,互相之间打着眼色窃窃私语,眼看着唐太医的脸色不怎么好,鲁王妃吓了一跳,急急忙忙上前问:“王爷怎么样了?!” 太医们见了她都纷纷躲开,唐太医落在最后,又是头一批被调到了皇陵那边去的,此时便只能出来答话:“王爷是饿的累的太久了,只是并无其他厉害的外伤内伤,该处理的如今都已经处理过了,接下来只需好好的休养了。” 只需要好好休养了,鲁王妃心里突突的跳的厉害,反应过来双手合十虔诚的念了声佛,感谢了佛祖保佑。 鲁王没事了,她也总算是平静下来,见太医们都说只是需要休养,便急忙让高妈妈将太医们带到隔壁去开药方了,哪怕是将养的方子,也是需要太医们一道好好的商议之后才能看用谁的更好些的。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鲁王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鲁王妃坐在床沿上仔仔细细的盯着他看,过了一会儿,忽然便忍不住正趴伏在他身上大哭。 这些天的担惊受怕总算是都有了个发泄的地方。 高妈妈正好进来,一见这场景便站住了脚,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 王妃可真是 眼看着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娘了,可她眼里总是如此的纯粹-----可不是纯粹么,反正这位王妃是真真正正的眼里心里都只能看得到鲁王一个。 这么多年了,鲁王外头无数的女人,鲁王妃闹也闹了,打也打了,每次狠话说的比谁都多,可最后也是她老老实实的低头认输-----她是决计不能没了鲁王的。 一开始高妈妈还劝,最近开始,她也不劝了-----大抵这世上是真有什么一物降一物的说法,所以王爷当真是王妃的克星,把她给圈的死死的。 她静悄悄的带上了门,将空间都留给了这对夫妻。 鲁王头晕脑胀,要玩塌陷这一招,自然不可能毫发无伤的回来,所以他饿了很多天是真的,虚弱也是真的,人在病中的时候脾气是很难掌控的,鲁王妃哭的他头都要炸了,所以他在醒过来之后,眼珠子转了转,便张嘴开口:“行了,别哭了。” 他醒了!鲁王妃一下子便扑在他床前,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哭着喊了一声王爷:“您快把我吓死了,这些天您一点儿消息都没有,皇陵那边挖了都快半边山了,也说没见着您,我真是您若是出了事,我可怎么办哪?!” 浑然忘了鲁王出事之前他们还在争吵。 鲁王觉得有些牙疼,低头看她一眼,见她哭的厉害,的确是有些苍白憔悴的样子,心里又有些不落忍-----也是,这么多年了,妻子别的不说,可眼里心里的确是只有他一个人。 这样想着,他的语气倒是好多了,正儿八经的道:“行了,这不是好好的么?母妃怎么样?” 想着贤妃,鲁王妃急忙坐直了身子擦眼泪:“母妃也被吓得厉害,我进宫去看过她,她瘦了一圈,只是担心你。” 鲁王嗯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京中最近没什么事?” 鲁王妃茫然摇头,她最近的心思全都在鲁王失踪的事情上头,连儿女都没心思顾,一天到晚不是在哭就是在晕,根本没什么心情知道外头出了什么事,底下的人察言观色,自然也不会跟她说了。 一见她这个样子,鲁王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同样是做王妃的,周王妃崔氏可是周王的贤内助,当初在登州的时候,有人攻城,还是周王妃坐镇后方,稳定了城中局势,撑到了周王他们回来。 可是到了他这里,这个王妃一天到晚除了缠着他问到底爱不爱她,外面有多少女人的事之外,什么事儿都不在她眼里。 他原本刚生出来的那点儿愧疚和心软又都压了回去,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翻个身闭上了眼睛:“我头痛,再睡会儿。” 鲁王妃此时根本顾不得其他的,听见他说累了,忙着应是退出来了。 京城中如今议论的最多的也是鲁王平安回来了的消息。 包括萧正楠。 萧正楠今天跟同窗们在狮子楼吃饭。 狮子楼的菜色自来都是十分符合他口味的,他请客,从来不在意价钱,只在乎脸面,不管什么时候,务必要做到叫人称赞他一声大方,这一次也依旧如此,满桌子的佳肴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他听着袁明礼和袁明时两兄弟提起陆显宗,心念一动,挑眉问:“是常勇侯救了鲁王?” 袁明礼这才想到了之前他们带着陆云亭去别庄,结果导致陆云亭失踪的事儿,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是啊,听说是常勇侯带着人在山上巡视,结果在后山发现了鲁王殿下的” 其他几个人便都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起来:“真是走了狗屎运了,常勇侯平时不见有什么建树,这一次救了鲁王,却无论如何都是大功一件了。” 大家的语气十分的羡慕。 毕竟这个年头,打仗的地方少,军功便更加稀缺了,武将升迁的机会着实不多的,结果陆显宗却能捞到这样的功劳,以后前程是差不了了。 萧正楠的面色有些澹澹的。 随即边上的祁东建忽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前几天是不是正楠跟陆云亭才打了一架啊?” 他这一说,大家的注意力纷纷都被吸引了过来。 袁明礼有些担忧的看着萧正楠,也想到了国子监里头萧正楠对陆云亭的那番挑衅,说起来,好像的确是萧正楠处处针对陆云亭,就算是国子监打起来,那也是因为萧正楠把陆二姑娘说的十分不堪,这才引得陆云亭动手的。 现在陆家眼看着又要发迹了 大家心情都有些微妙。 袁明时更是劝起了萧正楠:“正楠,冤家宜解不宜结,要不然,你跟陆云亭那边说一声?” 第七十章 还给你 若是他们不说这个话那还好,袁明时偏偏一副陆家如今眼看着就要重新飞黄腾达了,让萧正楠觉得头皮都嗡了一声,一腔怒气一下子都涌上心头,让他连平时在朋友们面前的君子模样都维持不住了,他几乎是冷笑了一声:“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 众人自然也都察觉到了他的抵触,一时都有些尴尬的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纷纷安静下来。 都是在国子监里玩的比较好的,众人之间家世也不会相差太多,袁明礼咳嗽了一声,接过了话头:“哎呀,正楠你也别生气么,咱们都是朋友,还不都是为了你好?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这么一说,大家也都反应过来,七嘴八舌的开始劝起人来。 萧正楠被他们哄得有些头痛,又听不得话题里都带着陆家,连着喝了好几杯酒,干脆推开了他们出门去露台吹风了。 露台之上能看见对面的宝鼎楼,同样是京城数得着的大酒楼,宝鼎楼此时同样是人声鼎沸,飞桥在二楼处拱卫,像是一道鹊桥,上头站着不少正在招揽客人的女孩子们。 萧正楠目光冷漠,忽而觉得手里硌得慌,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竟还捏了个杯子在手里。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手里的杯子勐地往前面一掷,杯子便咕噜咕噜的滚出去,在栏杆上一顿,而后掉到了楼下。 楼下不少人路过,杯子或许是砸中了谁,隐约听见底下有人尖叫了一声,随即便是叫骂声不断。 不过萧正楠根本没当回事,他从小就喜欢做这样的事,躲在楼上往楼下扔东西,看着人被砸的头破血流,总觉得有天大的委屈,也都能瞬间消散了。 不过这一次,哪怕是已经扔了个杯子,他心里的怒气还是无法排泄,以至于他还咬了咬牙,发出了一声冷笑。 袁明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行啦你,难不成还真的生我弟弟气了?你知道他那个人的性子,说话不带脑子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当没听见就是了,不必理会他。” 相比较起袁明时,袁明礼跟萧正楠的关系要亲近的多。 萧正楠也给他几分面子,听见他这么说,便澹澹的掀起眼皮:“不是我说,明时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什么事,也值得他这么大惊小怪的?我们难不成会怕陆家?” 萧文俊虽然官职不高,但是背景深厚。 哪里需要去看陆家的脸色? “是是是!”袁明礼不跟他抬杠,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干脆便拉着他往楼下走:“咱们不管他们了,出去走动走动散散心,在里头憋着人都憋坏了。” 心情不是很好,萧正楠便也跟着袁明礼走,一面还问:“去哪儿啊?” 虽然萧文俊很宠爱儿子们,但是其实对孩子的管束也是有的,并不希望他们在外头胡混,在外面过夜更是决不允许的-----当然,大哥他去年开始便已经有这个自由了,可他仍旧是没有的。 袁明礼不说话,带着他下了楼,挤入了拥挤的人潮,才压低了声音凑在他耳边:“你不知道?轻袖坊来了个新的花魁,说是江南请回来的大家。” 萧正楠年纪不大,可是却早已经开了荤,家中的那些婢女们哪儿有外头的有意思? 听见说是轻袖坊来了新的花魁,他哟了一声:“当真?” 袁明礼笑出声来,语气啧啧称奇:“我骗你做什么?听说多少年都没见过这样的绝色了,最近是不接待外人的,这位新花魁,往后怕也是专程接待那些大人物。” 越是这么说,萧正楠心里越是痒痒的厉害,喝了几杯酒,他整个人也飘飘然,跟着袁明礼晕乎乎的往轻袖坊去了。 轻袖坊人多的很,京中那些富家子弟们爱去的地方,轻袖坊一定算是其中之一了,他熟门熟路的进了门,正要去找人带路,就被袁明礼扯了扯袖子。 袁明礼见他看过来,手放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人已经凑到他跟前了:“咱们可别这么急匆匆的说要去找阿璇姑娘,老鸨精着呢,肯定不会老实,咱们自己去楼上找,听说阿璇姑娘在楼上练舞呢,咱们偷偷先瞧瞧去。” 自己去楼上找? 萧正楠的脑子现在还是晕乎乎的,像是裹了一团浆湖,听见袁明礼这么说,虽然心中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但是人却已经先比脑子做出了反应,跟着袁明礼上楼了。 接下来的事,他不大记得了,只记得袁明礼带着他上了楼,也不知道拐了几个弯,忽然便跟他说,要去出恭。 他一个人立在原地,喝了酒之后只觉得口干舌燥的厉害,实在等不住,想着袁明礼既然带着自己来了这间房,说不定这间房便是他包下来的,便干脆推了门进去。 房间里布置得十分华丽,比普通姑娘们的房间要好得多,或许当真是那个什么阿璇姑娘的卧房,萧正楠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袁明礼说,阿璇姑娘在楼上练舞,怎么把他带到人家寝室里来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他困劲儿上了头,眼睛都已经快要睁不开了,呆呆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晕乎乎的在房里扫了一眼,终于看到了床在哪里,便歪歪扭扭的朝着床边走过去,而后一把掀开了帐子。 床帐掀开,萧正楠立在床边,呆滞的困得几乎想要倒头就睡。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一声尖叫划破夜空,几乎要震聋了他的耳朵。 随即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勐地推了一个趔趄,一头从凋花的架子床上摔在地上,发出了轰隆一声巨响。 这一跤摔的可了不得,他被摔得彻底懵了,跌在地上发出一声痛呼。 而与此同时,屋外已经涌入了许多许多人,此时正举着各种棍棒,对着他兜头就打。 萧正楠从小到大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对待,一时之间人都被打蒙了,茫然的抱着头缩成一团。 第七十一章 心有鬼 被打的痛了,萧正楠左支右绌,左躲右闪,实在是忍无可忍,到后来冷汗出了一身,酒也总算是醒了,恼怒的大声喊:“混账!谁敢打我?!” 酒醒了,人也就不那么晕了,萧正楠捂着后脑勺,忍住了看外头的天旋地转,慢慢的扫了一圈周遭的人,顿时心里咯噔了一声-----先前还没有发现,现在才看见这些人的穿着,不像是轻袖坊里头打手们的穿着。 他深吸了口气,坐在地上缓慢的问:“你们老鸨呢?” 众人都面面相觑,看着萧正楠的目光都有些一言难尽。 “你怎么进来的?!”为首的一个穿着宝蓝色长袍的男人看着他,语气有些低沉:“你知不知道这是哪儿?” 萧正楠有些迟疑:“这不是轻袖坊吗?” 袁明礼说带着他去轻袖坊啊。 轻袖坊?! 真是 那一圈人还没说话,床上终于有了动静,许是已经把衣裳穿好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扔出去!” 又有女人的声音传来:“就这样扔出去?这么大半夜的,往人家卧房里头钻,还直接掀人家的帐子!这种登徒子,难道就这么算了?谁知道他会不会胡说什么啊?!” 萧正楠心都凉了半截-----什么叫做往人家的卧房里头钻? 这,这难道不是轻袖坊阿璇姑娘的卧房吗? 他有些茫然的敲了敲自己的头----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袁明礼跟他说待在楼上气闷,轻袖坊新请来了一个江南的大家阿璇姑娘,十分美貌不说,而且还是新花魁,要带他去见识见识。 后来,他也的确是去了轻袖坊 不不不,他努力的记着自己走过的路,却已经被人拖着往外走了。 这一下他被吓得够呛-----根本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闯的是谁的屋子,如果那些人要把他怎么样,他可太冤枉了,这么一想,他用尽全力的挣扎起来。 而正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挣扎开了,看到了屋子里那个男人的脸,不由得失声喊了一句:“王翰林?!” 王翰林的手脚僵住了,不可置信的回头看了一眼,见到了萧正楠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比见了鬼也差不了多少了,僵硬着表情抿了抿唇,竟然一时没能说得出话来。 萧正楠也后知后觉的觉得不对。 这里不是轻袖坊,但是,但是也不是王翰林家里啊。 作为萧文俊的同僚,王翰林跟萧文俊关系不错,两家时常有往来,王翰林家是住在城北那一片的,他,他怎么会在轻袖坊附近有宅子啊? 这里的宅子可贵得很。 寻常翰林根本买不起。 那他愣愣的往王翰林身后看,然后,看到了一个让他魂飞魄丧的人的脸。 萧正楠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他现在已经知道事情不对,根本不想再在这里待一刻,着急忙慌的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喊了一声先生,就不管不顾的想要走:“这这这先生,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当真什么都没看见,我也不知道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这就先回去了” 老天爷啊!萧正楠恨不得自己瞎了,此时此刻,他真是半点儿的醉意都没有了,人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也正因为清醒,所以心里的惊恐几乎是止不住的往外冒,他浑身都在发颤,急急忙忙的扯了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意,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想跑。 有女人声音尖锐的喊了一声:“拦住他!” 那些护院一开始见萧正楠还跟王翰林说话,以为他们是认识的,都还撤了几步,这才让萧正楠爬起来有跑开的功夫,现在听见这喊声,大家对视一眼,都急急忙忙的上手去拦,又把萧正楠给堵住了。 萧正楠差点儿要哭出声来,他转过头去,扯了扯嘴角,忍着心里的不适和惊恐喊了一声:“师娘” 是的,跟王翰林同睡一床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师娘,也就是国子监司业陈司业的夫人。 因为陈家跟萧家算是通家之好,萧正楠也是时常去陈家走动的,自然更加认识陈夫人了。 现在,陈夫人正目光复杂的看着萧正楠,然后轻轻侧过头去看王翰林:“他看到了我们。” 是,萧正楠之前走到了他们的床边,甚至还扯开了他们的帐子。 该看的该知道的,现在萧正楠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 萧正楠一下子就从这话里听出不对劲来,他吓怕了,手脚冰凉的去看王翰林:“我我什么都没看见,师娘,王翰林,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的” 他再蠢也知道,这种事不是他该知道的。 王翰林是普通人,但是陈司业却是国朝最年轻的国子监司业,前途无限,谁知道,王翰林竟然跟陈司业的夫人私通! 要命的是,这件事还被他给撞破了,他现在真是里外不是人。 陈夫人丝毫没有被这话给打动,她拢了拢自己的衣裳,面上的表情十分冷漠:“他是怎么发现这里的?跟着你过来的?” 他们的事十分隐秘,按理来说应当不会有人发现才是。 今天萧正楠却畅通无阻的进了门,这可不对。 王翰林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平常还挺喜欢萧正楠的,毕竟又是学生,又是好友的儿子。 但是今天,自己最不堪的秘密被撞了个正着,哪怕平时关系再好,这个时候说心里没有疙瘩,那也是不可能的。 王翰林面色变了变,正要说话,忽然听见院门砰砰砰的响了起来,而火把已经把院子都照亮了。 陈夫人的脸色更差,她一下子就面目狰狞的质问萧正楠:“你带了人过来?!” 萧正楠都被吓傻了,他撞破了人家私通,莫名其妙的还撞得是自己师娘,现在他脑子里都还是混沌一片呢,闻言忙不迭的摇头:“没有没有!我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人!” 他带什么人啊? 可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响起许多声音来:“阿楠,你在这里头吗?” 萧正楠脸上的血色一时消失殆尽。 第七十二章 被诬陷 萧正楠身上的血液都仿佛被冻僵了。 之前还抱着些半信半疑的态度的,现在陈夫人已经径直指着他恼怒的呵斥:“他撒谎!他撒谎!他早知道我们在这里,故意带着人过来抓我们!” 王翰林的面色也一样有些阴晴不定。 是的,为什么不能撒谎呢?虽然他自问跟萧正楠的关系还算是不错,彼此之间都能说得上话,有些忘年交的意思,他平时也很偏袒这个学生,但是,如果跟陈司业比起来呢? 陈司业在国子监是司业,前途无限,年轻有为,若是能搭上他的顺风车,谁还愿意来看一个普通翰林的脸色呢? 尤其是,还知道的是这种秘密。 按照常理来推断,这也是合情合理的推测了。 院外的人得不到回应,已经有些乱起来。 萧正楠趁着这个机会几乎是朝着王翰林他们磕头了:“老师,夫人,我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人也不是我带来的,你们相信我们,我自己比任何人都不想惹事,求求你们放了我” 他再也不出来胡乱喝酒了,撞上人家的这种秘密,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陈夫人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往常她偶尔能看到萧正楠的时候,脸上都是带着长辈看晚辈的慈爱的,但是这一次,她脸上只有明晃晃的厌恶,以至于她的语气都冷漠得变了调:“快走!” 不要管萧正楠的死活了,得先从这里离开。 若是被人发现了,告到陈司业那里去,那才是真的难堪。 人在最关键的关卡,永远是只能先顾着自己的,陈夫人是如此,王翰林也不例外,他看了萧正楠一眼,便打算先从后门带着陈夫人先走了,至于萧正楠-----当然不能杀了他了,但是只要把他打晕了随便扔在哪儿就行了。 私通这种事,只要是没有抓奸在床,那么就不能给人定罪,凭借萧正楠的一张嘴,谁能当证据啊? 现在自己走才是最要紧的。 他拉着陈夫人要走,而底下的人又都虎视眈眈的冲着自己过来,萧正楠惊得胃里的饭菜似乎都要呕出来了,此时此刻,也顾不得得罪人不得罪人,不要命的喊了起来:“救命!我在这里,救命!”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先生了。 他又不是故意闯进来的,但是这两人却根本不给他说话分辨的机会。 陈夫人紧张得面容都有些扭曲,扯着王翰林的手也要松开了,急急忙忙的自己先小跑着下了台阶,而后,而后她忽然听见轰隆一声-----院门被撞开了。 她僵在原地,一时之间都忘记了动作,王翰林正跟在她身后,匆忙之间拽住了她的手腕,原本是想跟她说些什么的,现在就跟她一道站在了一块儿,这副样子,这样的动作,不管谁来看,都看得出他们关系匪浅。 打头涌进来的一帮人也都愣住了。 袁明时咽了口口水,拉了拉身边的赖伟的袖子,压低声音问他:“那,那是不是王翰林和,和我们师娘啊?” 别说是袁明时了,一大帮人都懵了,他们都是跟着萧正楠在狮子楼喝酒的,原本喝的正高兴呢,忽然发现萧正楠不见了,然后袁明礼出去了一趟,回来说萧正楠留了口信,让他们去轻袖坊后头那个柳叶胡同第八间宅子找人。 萧正楠在一大群人里头脑子最灵活,平时做事儿也喜欢遮遮掩掩的,时不时地就给你来个惊喜,大家都习惯了,还以为他这回又是有什么玩的鬼点子,谁知道,竟然是来抓陈夫人跟王翰林的奸啊?! 赖伟率先在心里骂了一声娘。 真是草他娘的,谁愿意来凑这种热闹啊? 他恨不得自己瞎了。 萧正楠是傻了吗?让他们撞破这样的事。 他们正正经经的国子监的学生,撞破这样的事儿算怎么回事? 主要是,若是光明正大的捉奸还罢了,可他们,他们也名不正言不顺,更像是看热闹啊? 这种情形,若是说的严重些,那叫做卖弄口舌,读书人,沾上这样的名声,以后前程堪忧的。 何况最现实的一点,撞破了这种事,以后陈司业不可能感谢他们,反而会一直记得,他们这群顽劣的学生,撞破了他最隐秘不堪的过往。 陈司业可是桃李满天下啊! 萧正楠自己也冤死了,他一下子觉得耳朵都开始嗡嗡嗡的响,等到看到了进门的袁明礼,就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的问:“袁明礼,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把我带来这里?!” 现在想想,说是轻袖坊来了什么新的花魁,叫什么阿璇姑娘,都是放屁! 分明是袁明礼引着他进来的! 袁明礼迎着他的目光,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诧异的张大了嘴巴,一副震惊至极的模样,有些紧张的问:“正楠,你说什么呢?我引你来的?分明是你留了口信,让我们在半个时辰之后跟着过来的啊!还给了我们地址呢!” 王翰林和陈夫人蛇一般阴冷的目光落在萧正楠身上。 到了这一刻,萧正楠若是还不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那就真是蠢到家了,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是连腮帮子都有些酸痛了,朝着袁明礼看了一阵,忽而重重的朝着他吐了口唾沫:“我去你娘的!你他娘的,你阴我!” 袁明礼挠了挠后脑勺,露出一副全然的懵懂模样,吓得都有些结巴:“这这这,这怎么能说我呢?正楠,你平常最喜欢推卸责任了,可,可你不能这么冤枉我,我,我哪儿都没去,我就在狮子楼喝酒啊!” 仿佛是为了得到些支持,袁明礼回过头去看着一脸懵的众人:“是不是,我是不是跟你们在一起?” 是不是? 大家都有些茫然,今天喝的酒太多了 袁明时最先喊了起来:“是啊,我大哥是跟着我们在一块儿的!我大哥后来还去问你去哪儿了呢!” 有了袁明时这么一喊,大家觉得好像也的确是这么回事,都有些一言难尽的去看萧正楠。 第七十三章 名声坏 萧正楠虽然平时最爱装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但是大家都知道,萧正楠其实是很促狭的,很喜欢捉弄人,看人出丑。而且,最关键的是,萧正楠的确十分喜欢探听别人的隐秘。 别的不说,陆云亭的事情就是如此,人家也没怎么招惹过萧正楠,但是萧正楠可是把陆云亭家里的事情全都拿出来说,连人家姐姐退亲的事儿都反复的说。 这就是个嘴巴不怎么牢靠,而且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秘的事的人。 大家对萧正楠的印象就是如此。 而有时候,有先入为主的印象,结论就很容易下了。 院子里的火把像是要把中央那棵树都给烫熟了,萧正楠看着这些明晃晃的火把,还有袁明礼那群人,一颗心缓缓的沉到了谷底。 最终事情没有闹的太不可收场。 陈司业和萧文俊很快一前一后的赶过来了。 萧文俊平时跟上峰们的关系都不错,尤其是跟陈家,还可以称得上关系匪浅,可是这一次,他顶着陈司业的目光,一时竟然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 陈司业也没有心思说话,一切闲杂人等现在都已经被赶出去了,他是来领陈夫人的,见到萧文俊,连个招呼都没有打。 萧文俊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事情原委,心里把这个儿子骂了不知道多少遍,现在见到陈司业是这个反应,急忙解释:“小孩子不懂事回去之后,我一定会严加管教” 可是这种事情,是解释不清楚,是越描越黑的。 伤害已经造成。 严格说起来,现在陈司业心里最恨的,既不是王翰林也不是陈夫人,而是萧正楠。 说起来或许有些滑稽,但是对很多人来说就是如此。 有些事,你不说破,它的确也存在,但是好歹能够让人有反应的时间,能做准备,是挖掉这个脓包还是如何,都是自如的,没有压力的,但是一旦被抬到了明面上,所有的事都不同了。 这次就是,他这一生最不堪最不想被人发现的秘密,偏偏被人挖了出来大白于天下。 他的心情好不起来,更没有心情还要去宽慰闯了祸的人说没事。 萧文俊碰了个钉子,心里也知道这次的事情玩的过了火,所以见到儿子头一件事,他就踢了萧正楠一脚,把人给踹的都爬不起来。 他自认为是个慈父,萧正楠以前也喜欢到处惹是生非,他总是笑一笑,,然后就帮他把事情摆平。 孩子么,他一直都觉得顽皮些也是正常的。 但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真是玩过头了。 萧正楠被踹的五脏六腑都在痛,捂着胸口差点儿爬不起来,正要喊冤,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声十分尖利的惨叫。 是女人惨叫声,掠过耳畔,那声音仿佛要把人的耳朵给震穿,他一下子就觉得头皮发麻。 而萧文俊已经快步走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萧文俊面色阴沉地像是要滴水的进了门,一个字都没有再多说,只是恶狠狠的吩咐左右:“带少爷回家!” 萧正楠已经完全懵了,他现在酒也已经完全醒了,心里萦绕着一股巨大的怒气。 袁明礼,都是袁明礼。 是袁明礼带着他来这里,也是袁明礼引着他站在房间门口,借口说要出恭不见了人。 可是结果,袁明礼却把一切推得一干二净! 这个狗杂种,竟然敢算计他! 他握着拳头,打算跟父亲把事情说清楚,出了门却忽然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人。 这么晚了,火把照耀着,他也没看清楚那个人到底是谁,但是那人身底下氤氲开的一滩暗红色的液体,让他心里福至心灵的明白了这人的身份。 师娘 师娘死了 这件事闹得最终还是十分的不体面。 倒也不是陈司业自己不想体面,实在是,人死的太过惨烈了,刀子从心口捅进去的,地上流了一地的血,而且还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翰林。 顺天府是不得不介入的。 事情就这么闹大了。 人人都知道,国子监陈司业家里因为夫人红杏出墙而发生了命桉。 而与此同时,也人人都知道,是国子监的学生,也就是萧正楠带着人去看好戏,这才把这件事给闹大了的。 当然,狗男女私通,你要整治人家的话这没错,半点儿错都没有。 可问题就在于,萧正楠这引着一帮同窗去看热闹的行径,这不是想帮陈司业出头的意思,他纯粹就只是想去看热闹。 死了两个人,陈司业也被所有人都知道是家里后院起火,被戴了绿帽。 这件事实在是太过耸人听闻了,所以哪怕是最近京城发生了不少事,大家的目光都被公主读书和鲁王回来这样的大事给吸引了,可还是不少人把这件事也拿出来反复咀嚼。 当然了,陈夫人跟王翰林的确也是伤风败俗,不过,这也不是你萧正楠一个学生的事儿啊! 或者说的再明白些,你如果是个好人,真心是为了自己先生好的,你暗地里提醒陈司业一声,不就行了? 把事情闹得这么沸沸扬扬,闹得人尽皆知的,这不是为了陈司业好,这是故意在给陈司业难堪呢。 这件事如何暂时先不评论了,但是萧正楠这个人,绝对不怎么样,是但凡是听见了这件事的所有人的第一个反应。 连带着,连萧文俊都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教养不善。 萧文俊烦不胜烦,经营多年的名声,现在被儿子打了脸,他要说心情好,那绝对是假的。 也正因为如此,萧文俊打算把萧正楠送到老家去待一阵子。 没有法子,名声实在是太难听了,听说还有人直接说萧正楠这样的人品,根本就不该拿到乡试的资格,这事情就闹大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 萧正楠听见自己要被送回老家的消息,更是忍不住崩溃:“真是袁明礼带我去的,爹,别人不信我,难道你们也不信我?!” 萧文俊闭了闭眼睛问他:“他跟你不是素来是好的同穿一条裤子吗?” 第七十四章 得罪了 萧正楠刚刚经历人生最大打击,到现在都还没有办法彻底回复,耷拉着脑袋坐在床上,听完了父亲的话,同样十分的不明白:“是啊,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在国子监向来都是最好的啊!” 好到可以一起分享秘密,可以一起去轻袖坊。 所以,为什么呢? 萧文俊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但是心里那口气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彻底出来,咬了咬牙冷声说:“你回老家去住一段时间,事情还未解决之前不许回来!” 相比较起京城的繁华,萧家的祖籍是在安徽,实在不是什么富庶的地方,尤其是他们老家还在底下的一个小镇,就更是贫瘠且无聊,萧正楠也就是在祭祖的时候回去过,对于老家向来是没什么印象的。 可现在,父亲却忽然要把他送回老家去,他心里的怨气喷涌而出:“那我什么时候回来?” 顿了顿又说:“我真是被冤枉的。” 他没有故意窥视先生们的隐私,更没有看好戏让陈司业丢脸的意思。 现在事情闹成这样,他真的是冤死了。 可是父亲竟然半点儿都没有为他讨回公道的意思,萧正楠见父亲没有反应,忍不住又低声重复强调了一遍:“爹,我真的是被冤枉的,你怎么不为我做主?” 萧文俊忍无可忍,回过头勐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这一耳光打的着实有些重,直打的萧正楠眼冒金星,好半响都没有能够反应过来。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就听见萧文俊语气冰冷的问:“我怎么为你做主?!你也知道你跟袁明礼是最好的朋友,你说他陷害你,谁会信?!” 当天晚上在狮子楼的人几乎是众口一词,都肯定了袁明礼的说法,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更重要的是,流言这种东西,放出去的时候声势浩大,但是你真正去澄清的时候,却根本没有人理会。 这世上的人就是如此,他们只想听那些耸人听闻的、足够猎奇的事,而澄清这种无聊的东西,谁有兴趣听呢?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流言平息。 人是一定得走的,萧文俊冷冷看了这个儿子一眼:“你若是还想再回来,就老实些!” 萧正楠哭丧着脸,哭都哭不出来,等到萧文俊才走了,才敢生气,伸手将帘子扯掉了,恼怒的骂了一声:“去你娘的!” 家里后宅不稳,萧文俊难免心情不好,进书房的时候,伺候的人全都弯了腰,老老实实的屏声敛气,大气都不敢出。 书房里头又是另一个天地了,此时的陆子谦正笑眯眯的单手托腮的望着进门的萧文俊,还哟了一声:“这是生气了,听说这次闹的事儿不小啊,都出了两条人命呢。” 说起这个,萧文俊就忍不住磨后搓牙:“你少幸灾乐祸,这事儿” 他伸手端了杯子喝了口茶,面色冷澹的说:“有些不对劲。” 陆子谦这才正经了几分,往后靠在椅背上,哦了一声问他:“什么不对劲啊?” 他当然知道萧正楠的事儿了,主要是闹得太大了,想不知道都难。 今天早上,宝川公主还在说如今世道不古人心日下,学生竟然去窥视师长的隐私,而且还拿来当做消遣,这虽然是玩笑,但是却半点都不好笑。 事儿闹得挺大的,陆子谦原本是有点想看笑话的意思,但是见了萧文俊这样子,又有些不大忍心,啧了一声才说:“你也别太当回事,现在传的人尽皆知,可实际上,再过几天,再过十天半个月,就没多少人议论了,再远点儿,那就连提也不会有人提了。” 很多事都是刚发生的时候你以为要命了,可实际上,回过头去看,熬过来了,那也就那样儿。 “不是,我不是说这些。”萧文俊不再遮遮掩掩,看了陆子谦一眼,压低声音说:“我觉得事情不对,正楠的性子的确是不好,睚眦必报,可他从来是个识时务的人。” 识时务,就能分轻重。 他会戏弄算计陆云亭,那是因为反正对自己没有害处,而且还能帮到邵君庭,对他来说一举两得,会针对陆云亭,那也是因为陆家没什么威胁。 这样的性子,他怎么会去得罪陈司业? 但凡是长点脑子的人就知道,若是陈司业来选,他宁愿息事宁人,也不可能把这件事宣扬的人尽皆知-----男人带了绿帽子这种事,古往今来接受的都是少数,被大家都知道了,那就更是丢人了。 陈司业会辞官的。 他不可能顶着这件事继续做官了。 陆子谦眯了眯眼睛:“那又怎么样?” “说明有人在算计正楠。”萧文俊的目光澹澹的,并没有被陆子谦显得有些冷漠的态度影响,开始仔细分析:“但是你要这么看,这件事,除了正楠之外,是不是还有人倒霉?” 陆子谦有些明白萧文俊在说什么了,挑了挑眉:“你是说有人不只是想陷害正楠,还有王翰林跟陈司业?” 如果是这么说的话,那事情就真的是有些意思了。 这可是,一箭三凋啊! 萧正楠落了个心术不正搬弄是非的名声,短时间内是别想出仕了,他读书再好都没用,而王翰林不必说,性命都丢了,他那天是想逃跑的,但是众目睽睽之下,陈夫人受不了这个刺激,拔刀把他杀了又自尽,一下子两条人命都没了。 而剩下的陈司业,他也大概率不可能再当官了。 也就是说,一个计谋,算计到了三方人。 真是,什么都被算计到了。 可是问题也来了,是谁呢? 谁跟这些人同时有仇,要这么做? 陆子谦敏锐的看向萧文俊:“你说,这人是冲着正楠来的,还是冲着,我们来的?” 我们两个字,陆子谦着重加重了语气,咬字格外的清晰,而后便静静地盯着萧文俊瞧。 萧文俊摇了摇头,面上的表情同样不怎么好看:“我忽然有些宁愿这件事当真是冲着正楠来的。” 第七十五章 收买了 这不是小事情,陆子谦笑不出来,冷冷的点了点桌面:“我听说,正楠一直喊着冤枉。” 之前陆子谦没当回事,男人都这样,哪怕是天塌下来了呢,那也得先喊冤,反正就算是自己做的事儿,那只要雷公不噼在头上,那都是要否认的。 可是现在,他忽然意识到事情的确是不大对劲了。 萧文俊嗯了一声:“是啊,一直哭着喊着,说自己是冤枉的,说他根本不知道陈夫人跟王翰林的关系,他之所以会出现在那儿,全是因为袁明礼带着他去的。” 袁明礼? 陆子谦抓住重点,想了想之后便问:“哪个袁家?” 萧文俊苦笑了一声:“你说呢?还能是哪个袁家?自然是礼部侍郎,袁善的孙子。” 不然的话,萧正楠怎么会跟人做好朋友? 陆子谦手里的动作一下子就停下来了,之前懒散的状态也完全消失,整个人像是一头猎豹:“那这么说,会不会是袁善知道了什么?” 这个猜测把萧文俊给吓了一跳,他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一声,整个人都有些头晕目眩,半响才算是回过神来,迟疑着问:“不会?” 袁善也不过就是个礼部侍郎,自然了,能做到侍郎这个位子,不是普通人,也是国朝高官。 可是,袁善并没有什么太强硬的关系和背景,在侍郎的位子上也熬了几十年了,眼看着就要在侍郎的位子上终老了,他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隐秘,又让袁明礼来算计陷害萧正楠呢? 陆子谦缓慢的放下手里的杯子,垂下眼帘说:“那个袁明礼,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问出些什么。” 萧文俊瞥了他一眼:“疯了,人家毕竟是侍郎家的孙子。” 陆子谦呵了一声:“侍郎又怎么了?” 他拍拍袖子站起身来:“得试探试探他们到底知道多少。” 如果是小孩子家玩闹也就罢了,可如果他们知道的更多,那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天色逐渐暗了,陆明薇迈步进了月洞门,还没上拱桥,便见囡囡站在拱桥最上头等着,不由便站住脚喊了她一声:“囡囡?” 囡囡从拱桥上飞奔着下来,像是一颗小小的肉团子,被陆明薇抱了个满怀。 陆明薇把她抱起来,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是祖母过来了”囡囡压低声音,圈住陆明薇的脖子有些害怕:“她跟娘说,要把我接到邵家去住一阵子。” 邵大夫人来了啊,陆明薇哦了一声,问她:“那你想不想回去?” 囡囡几乎没有怎么迟疑,声音顿时更低了:“他们都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回去。” 邵家对于她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的回忆,尤其是邵老夫人更是了,她半点儿都不想回去。 “行了。”陆明薇拍了拍她的头,冲周嬷嬷吩咐:“把囡囡带回去休息,不必再带她过来了。” 现在家里,二姑娘说话是很管用的,周嬷嬷都没有一点儿拖泥带水,忙把囡囡带走了。 剩下陆明薇站在阴影里,许久都没有动弹。 最后还是许妈妈小心的喊了她一声,提醒她:“站在桥上风大,您是回去还是?” 陆明薇大踏步的朝着陆明惜的屋子里去了。 院子外头有几个下人正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见到陆明薇来,纷纷行礼喊二姑娘,陆明薇嗯了一声,抬腿进门,就见到几个陌生的丫头婆子-----这应当就是邵大夫人带过来的下人了。 她目不斜视,径直进了堂屋,正好便听见邵大夫人的哭声:“明惜,我不骗你,我真是太后悔了,早知道他是那么一个混账,当初怎么也不会那么纵容他” 邵大夫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又传出来:“我也知道你恨死他了,别说是你,现在我们家里,谁不恨他呢,那个混账自己要死就自己死,竟然还敢勾结一家子都险些被他害死了。” 听起来,就是来说邵君庭的不是的。 但是,邵家之前可并没有来过。 邵君庭出事之后却反而过来了,陆明薇眯了眯眼睛,加重了步子转过屏风,就见到了坐在上首的邵大夫人跟陆明惜。 见到了陆明薇,邵大夫人一下子便绷紧了神经-----她没有忘记,这个陆二姑娘当初在冯采薇落水的事情上头有多难缠。 邵大夫人扯出一抹笑意,擦了擦眼角的泪,低声说:“是二姑娘回来了?真是许久都未见了” 她拍了拍陆明惜的手:“天色也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明惜啊,我刚才说的话,你好好的想想,我是绝不会害你的。” 邵大夫人冲着陆明薇点点头,越过了她走了。 陆明惜送出去,送到院门口就回来,见陆明薇站在门槛处,便笑着问:“站在这儿做什么?你今天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陆明薇出门一般都是会交代去处的,但是今天并没有说去哪儿,陆明惜之前还一直惦记着。 风大,陆明薇进了门,先不忙着回答陆明惜的问题,反过来问她:“邵大夫人做什么来了?” 陆明惜澹澹的笑了笑,语气不是很好:“没什么,数落数落邵君庭,还有” 她说着,嘴角翘起的弧度有几分嘲讽:“还有,想替我做个媒。” 陆明薇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右眼皮勐地跳了跳,问:“什么?” 邵家可是陆明惜的前任婆家,从来没听说过和离了之后,前任婆家张罗着要帮前面的儿媳妇做媒的,何况邵家还是侯府,这是闹什么? 她呵了一声,面上的表情有些怪异的问:“哪家啊?” 哪家啊,值得邵家连脸面都不要了,要做这样的媒? 陆明惜抬起头看了妹妹一眼,坐在椅子里,许久才说:“陈国公府,陈国公世子。” 陆明薇想到陈国公府一时都还想不起来,等到意识到了她所说的人是谁之后,顿时便觉得头皮有些发麻,邵家可真是够能耐的,陈国公世子,那不就是唐晚舟亲爹吗?! 第七十六章 疯了吗 邵大夫人破天荒的过来一趟,陆明薇起先还以为是为了联络联络感情,怎么也没想到,人家竟然还打着让前儿媳妇再嫁的主意。饶是陆明薇素来也算是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也觉得邵家这牌出的真够邪门的。 她呵了一声:“真是够石破天惊的。” 可不是么,陆明惜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这回真是连遮掩都不遮掩了:“真是可笑的很,还说什么,会风风光光的把我当女儿嫁出去,要给我添妆” 陈国公府世子的好处,自然是说起来一大堆了。 比如说,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啦,老夫人眼看着年纪在那儿,也支撑不住多久了,嫁过去就能当家什么的。 反正,好处说的那是一大堆的。 陆明薇坐在圈椅里头,桌上还摆着几碟子点心,不过现在她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再吃了,盯着那些点心看了一阵,觉得脑海里有些什么东西闪过,但是那念头太快了,快的都让她抓不住,只能眯着眼睛盯着点心发呆。 真是想破头都想不通。 邵家到底图什么? 陈国公府,有什么值得他们连脸都不顾,非得把前儿媳都送上去的? 唐晚舟? 她坐不住了,看着陆明惜说:“你可不能答应。” 她知道陆明惜现在看陆显宗十分厌恶,也很烦待在这个家里,生怕陆明惜一时想要摆脱陆家随便找个人嫁了。 陆明惜原本正看着账册,一听见陆明薇这话,顿时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我又没疯,就算是要给人当填房,总也得图些什么,陈国公世子名不见经传,家里内宅不稳,之前嫡妻跟庶长子闹的不可开交。最重要的,想想要给唐晚舟当后娘,我就起鸡皮疙瘩。” 满京城去问问,谁愿意嫁给陈国公世子啊? 想想给锦衣卫千户当后娘的滋味,夏天连冰块都不用了。 陆明薇扑哧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姐,你看的倒是挺透彻的。” 也是,陆明惜连邵家那个泥潭都滚过来了,怎么可能还会对后宅的事掉以轻心? 她放了心,回到房里却还是横竖都睡不着。 邵家为什么非得做这桩媒呢? 陈国公府能有什么值得他们觊觎的,难道是唐晚舟? 可唐晚舟对邵家向来是不假辞色的。 她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一起来,便见许妈妈满脸笑意的进了门。 许妈妈是真的高兴,露出这些天以来少有的笑脸,见到了陆明薇,更是加快了步子走了几步到了她跟前,一派喜气洋洋的说:“姑娘,百合已经没事了!” 连带着陆明薇都高兴起来。 百合是为了她才受的伤,虽然太医他们都说这熬过了前几天后头应当就没事了,可没得到确切消息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揪着,现在听说是真没事了,她松了口气:“是我外祖母那边传来的消息吗?” 许妈妈应是:“我也过去看过了,是真没事了,问她什么,也都答得清清楚楚的,就是额头那里,得留疤了。” 说到这个,又有些可惜。 不管怎么说,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脸了,脸上破了相,以后婚嫁上头就难了。 陆明薇沉默一瞬,才说:“我让人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祛疤的药。” 许妈妈很快又重新高兴起来:“也是,能保住性命都不错了。百合那丫头自己也是个想得开的,她说没什么,她大不了就跟着姑娘一辈子!” 陆明薇想想那个丫头说这话的语气,便忍不住笑,摇了摇头说:“行了,让她可好好养着。” 她站起身来,让芍药进来给自己换衣裳。 她院子里的下人,都是后来陆明惜当家之后重新挑选的,之前那一批,也因为囡囡跟陆云松的事情之后都换掉了。 芍药是个话不多的,十分稳重,进来之后便安静的给陆明薇挑选了一套出门的衣裳,伺候着陆明薇去换。 许妈妈就在边上看着小丫头们打扫屋子,等到陆明薇从屏风后头出来,才问她:“姑娘出门吗?” 陆明薇嗯了一声,让许妈妈不必跟着,自己去前头跟陆明惜说了一声。 陆明惜还没去议事厅理事,正在和底下的人商量着给囡囡请个女先生,听见陆明薇又要出门,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怎么最近出去的这么勤快?” 倒不是陆明惜不想妹妹出去,她知道妹妹凡事都是有用意的,可是现在陆显宗回家来了,因着他立下了功劳,陆家最近这些天也热闹的很,时常有客人上门。 男客自然是陆显宗会接待。 但是女卷们却总是要问上一声陆明薇的,毕竟女卷们翻来覆去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问那些家长里短的事儿,陆明薇经常出门,那些女卷们只怕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陆明薇笑着朝着姐姐眨了眨眼:“我这次去外祖母家,很快就回来。” 去韦家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陆明惜让她带些礼物过去,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陆明薇出门之后,便让芍药吩咐车夫:“先去宝鼎楼。” 车夫是陆明薇每次出门都用的老褚,是个嘴巴严的,尤其是上次经过疯马的事情过后,便被陆明薇大大赏赐了一番,便更是用心当差,听见这话,也半点没有多说,把车赶去了宝鼎楼。 陆明薇下车的时候吩咐他:“你去对面茶楼坐坐,或是去哪里转一转,半个时辰之后回来接我。” 老褚急忙答应了。 宝鼎楼里,陆明薇提着裙摆上了二楼,自然已经有人看到她了,忙着引着她去了三楼。 转了一圈,带着她去了以前来的那间屋子,打开门便看见崔明楼正坐在窗边。 她迈步进门,就见崔明楼转过身来,两人对视了一眼,还是崔明楼先开口:“萧正楠要被送回老家了。” 陆明薇半点儿没有觉得意外:“这么轻啊?看来还是没有闹的太过头,萧家对孩子可太纵容了。” 第七十七章 又如何 向来跟人聊天,都是崔明楼把别人给堵得说不出话,还是头一次,他顿了顿,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偏头看了陆明薇一眼:“你不是在说笑?” 对于萧正楠来说,被送回老家可不是什么好事,怎么在陆明薇嘴里,还是萧家对孩子太‘纵容’了? 更离谱的是,陆明薇用这种萧家族长的语气说话是怎么回事? 陆明薇有些不能理解崔明楼的诧异,她表现的更加诧异:“难道不是吗?闯下了这么大的祸,一下子得罪了陈司业跟王翰林两家人,他可是把萧家的名声给败坏的差不多了。萧家只是把他送回老家,这不是对孩子太过宽容了吗?” 行,崔明楼表情颇为有些复杂的垂下了头:“你说是那便是,不然按照你原先的想法,萧家该是如何处置呢?” 仿佛是觉得这个问题问的十分无聊,陆明薇往后坐了坐,靠在椅背上,轻飘飘的说:“这种克制不住自己,又会给家族惹来祸患的人,当然是从族里除名了。” 这话说的轻飘飘的,崔明楼都给气笑了。 他觉得自己也是实在太闲着没事了,竟然跟陆明薇在这里扯闲篇。 底下的人端了茶水上来,崔明楼喝了一口,冷冷的说:“查了陈司业,他明面上倒是跟鲁王没什么关系,但是私底下,他把妹妹嫁给了应长史的儿子。” 他顿了顿,沉声补充:“做妾。” 堂堂国子监司业,竟然把自己的妹妹送给一个长史做妾。 如果不是有求于人,那事情可太邪门了。 陆明薇有些疲倦,或许是昨晚没有能够睡好,她眼皮一直有些沉的厉害,现在听见崔明楼这么说,便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说:“是啊,所以为什么挑中陈司业呢?” 因为这本来就是个人渣。 既然要对付萧正楠,那干脆一起对付好了,也不必另外费事。 崔明楼现在看陆明薇的目光真是复杂的厉害-----别的不说,陆明薇所知道的东西真是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所以陆明薇之前说的那些话也都是真的,她完全能有更多的价值,去换取跟周王的合作。 但是同时,他也察觉到陆明薇这个人的性子,睚眦必报,绝不姑息。 萧正楠毒杀她的马,想要制造混乱让她出事,在学堂里羞辱她的弟弟,她便转头就想了个这样的主意来给萧正楠教训。 说实在的,这也真是了不得的教训了,不仅报复了萧正楠,顺带着也帮鲁王收拾了陈司业这个叛徒。 屋子里静下来,崔明楼抿了抿唇看着她:“萧正楠这样的人,再犯事也只是迟早的事,你放心。” 陆明薇笑着摇了摇头;“我等不了那么久。” 什么? 崔明楼一时不大能理解陆明薇的意思,等到反应过来才明白了她的话外之音-----等不了那么久,那是说,对于萧正楠的报复,这还不是全部吗? 仿佛是看得透崔明楼的想法,陆明薇也没什么可遮掩的,她沉声说:“我不会让他那么舒服的回老家的。” 很多人都说,回了老家对于萧正楠来说就是比死都难受了,这种在繁华地界养大的公子哥,浑身上下都是娇贵的,到了老家当然是很难适应的了。 但是其实哪有那么惨啊。 京城回去的,亲爹在京城当着官儿前途无限,族里只会把他当成宝贝供起来。 他回了老家,会更加无法无天。 在京城能做的事,老家当然能做的更多。 干嘛要成全他? 崔明楼 第七十八章 瓦剌人 陆明薇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能落在自己头上,回程的路上仔细思索片刻,就知道宫里会选上自己,怕是很大的原因是因为王家的事。 王家的事情里头,她表现的的确是一个完美的受害者,被王威看上,被王老夫人求着定亲,又差点儿被王威那个畜生给杀了。 宫中会让她去宫里做伴读,应该是有着补偿的意思的。 她漫不经心的在车里思索,正好听见芍药轻声笑了一声。 这笑声十分的克制,陆明薇转过头去,芍药有点儿不好意思,局促的跟她解释:“姑娘,外头有人打架呢。” 打架? 这是朱雀大街,五城兵马司哪天不得在这里走个十回八回的?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敢在这里打架,敢在这里打架的,必然也不是普通人。 陆明薇掀起帘子露出一条缝,很快便看见街上正打个不停地两拨人。 这一看,她就有点儿惊奇的咦了一声。 芍药奇怪的看着她:“怎么了姑娘?” 陆明薇面色有些澹澹的,语气却已经冷了下来:“是关外的瓦剌人。” 什么? 关外,那是个中原人听着便觉得蛮荒的地方,尤其是这些年,瓦剌人越发的肆无忌惮,后来也是打了不少仗,双方才算是维持了比较平和的状态。 可就算是如此,也是冲突不断,瓦剌人是每逢冬季就得来劫掠一番。 朝中后来与瓦剌人和谈,答应了他们增开榷场的条件,同意跟瓦剌互市,朝中买他们的马匹、皮料,他们则来换取大周的香料茶叶以及丝绸。 瓦剌人这个时候出现在京城,应当就是为了榷场的事情来和谈的。 可他们凶性不改,屡屡生出事端,这一次更甚,竟然还在天子之都欺负起大周的百姓来了。 陆明薇到底是大周人,对异族存在下意识的排斥,眼见着外面的动静闹得越来越大,而那些瓦剌人竟然已经拔出了刀,不由便睁大了眼睛。 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吩咐老褚去报官,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 百姓们原本是战战兢兢的,尤其是见到瓦剌人拔刀,更是吓得脸色都变了,眼看着刀都已经拔了出来,有些人脸色都已经变得惨白,生怕下一刻那刀就已经划开了自己的脖子。 幸亏闭上眼睛半响,预期的疼痛都没有发生,他不由得松了口气,睁开眼睛便看见那瓦剌人的刀已经被人给夹住了,此时正卡在半空。 百姓们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便忍不住都哄得一声炸开了。 拦住这把刀的竟是锦衣卫! 锦衣卫飞鱼服真是再扎眼不过了,根本都不用人费心,一看这衣服看腰间挎着的绣春刀,就知道这是什么人了。 大家以前怕锦衣卫怕的要命,都知道这是圣上亲卫,从来没有这样一刻欣喜过锦衣卫的出现。 拦住瓦剌人的正是唐晚舟。 芍药看的惊险,在马车里都忍不住觉得惊心动魄的,紧紧揪着自己的衣摆,看的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真的出什么事,毕竟那些瓦剌人可是蛮人,他们哪里懂什么礼数啊?若是唐大人不能制住他们的话,那些蛮子真是说不定敢杀人的。 陆明薇虽然没有她这么害怕,却也知道事情不会小,眼下正是和谈的关键时候,对待瓦剌人的分寸便十分重要。 京中更有一些朝臣对着瓦剌人十分的宽容优待。 若不是如此,这些瓦剌人也不会嚣张到这个地步。 唐晚舟对上这些瓦剌人,只怕也是不好下重手的。 果然,街上安静了一会儿,那些瓦剌人便开始疯狂反扑,已经朝着唐晚舟一行人二话不说的攻击了。 百姓们对这些总是来关内劫掠的蛮子没什么好感,加上这一次这些瓦剌人在街上不管不顾的拿着武器到处惹是生非,连带着让他们对锦衣卫的不满都给消减了几分。 毕竟再怎么说,锦衣卫那也是自己人。 瓦剌人可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一时之间,街上百姓们爆发出巨大的嘘声。 唐晚舟没怎么迟疑,他这个人素来我行我素,哪怕朝廷如今上下对着瓦剌人的态度都是十分宽容的,但是在他眼里还是没什么分别似地。 他二话不说,将最前面的瓦剌人给撂倒了。 瓦剌人的刀打造的十分的霸道,可此时,那刀已经被撇在了一边,唐晚舟那把绣春刀架在瓦剌人的脖子上,表情澹的几乎看不出他才刚刚动过手。 围观的百姓中发出哄然一阵叫好声。 只觉得出了一口鸟气。 此时五城兵马司的人也已经赶到了,见到这情景都不必问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拉过了唐晚舟,冷笑着说:“这帮孙子,成天在城里惹是生非的,还欺负咱们自己百姓,我早看他们不顺眼了,这一次,也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朝中不是无人的!” 唐晚舟收刀入鞘,皱了皱眉问:“这帮人不在四方馆待着,跑出来晃悠什么?” 说起这件事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就愁得很,他冷哼了一声,显然是也觉得瓦剌人事多,没好气的说:“鬼知道他们憋着什么坏,一天天的在城内四处乱晃,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晃悠个什么劲儿,而且他们生性霸道不讲理,一言不合就动粗,俨然是把自己当回事了,我们又不好说什么,礼部着重叮嘱过,说是最近到了谈判的关键时期,也不许我们闹出什么事来,真是,我们都憋屈的没法儿说!” 真是也怪这帮人不长脑子,以为什么地方都是能够由着他们横行霸道的,也不想想,锦衣卫是什么人物。 碰上锦衣卫其他人倒也还罢了,碰上的是唐晚舟竟然还敢这么嚣张,真是活该受教训。 唐晚舟听懂了,讥诮的说:“若是礼部找你们麻烦,你们就直接说,是我看不惯他们,所以出手了的。”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便笑了:“您放心,这哪儿能找麻烦呢?他们做的这么过,若都不准我们出个头,真是不如不做这官了!” 第七十九章 是叛徒 那个瓦剌人还在骂骂咧咧个不停,他们说的是瓦剌话,大家虽然听不懂,但是也知道那是骂人的话,一时都有些义愤填膺。 在关外横行霸道也就算了,都来了大周天子之都,竟然还如此趾高气扬,真不知道那些官员拿着俸禄做什么的,让自家人被欺负至此。 那些瓦剌人却全然不管这沸腾的民怨,尤其是领头的那个,竟然还挣脱了旁边兵马司官差的钳制,勐地冲着唐晚舟冲过去了。 他手里还拿着刀,冲过来的架势像是真的准备跟唐晚舟拼命了,边上的百姓们一开始还义愤填膺的骂了几句,等到见到这架势又都怕了,都惊呼着往后退,生怕被这些不知轻重的蛮人给伤到了。 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眼看着这瓦剌人如此穷凶极恶,一时也是气上心头,忍不住恼怒的哟呵了一声,飞速的拔出了自己的刀去拦。 谁知道哐啷一声,他的刀竟然被那个瓦剌人给硬生生的砍断了,一时之间僵硬的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芍药紧张的脸都白了,见到这场景吓得克制不住的紧张。 陆明薇也同样有些惊诧的坐直了身子-----这些瓦剌人真是不知道礼数又无法无天的,他们如此横行,是真的有可能会对这些官兵不客气。 而就在此时,一直在后头跟指挥使说话的唐晚舟后脑勺仿佛是长了眼睛,飞快的一跃而起,脚尖轻点,借着旁边一个卖风车的小摊的力,一下子便跨越了中间堵着的几个人,落到了副指挥使前面,硬生生的两只手夹住了那瓦剌头子的刀。 副指挥使吓得魂飞魄丧,心里清楚刚才若不是唐晚舟来的快,那么那个瓦剌人的刀便是真的要把他的脑袋噼成两半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深深地呼了口气,皱着眉头厉声问那个瓦剌使臣的头子:“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你可知道在我们大周,谋害朝廷命官,是死罪!” 那瓦剌头子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大家听得一头雾水,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陆明薇冷笑了一声,敲了敲车壁。 老褚一直都悬着一颗心,自从上次闹市疯马的事情过后,他赶车便总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出事,今天留在这朱雀大街看热闹,就更是恨不得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了,乍然听见陆明薇敲车壁,他打了个激灵,急忙答应了一声,飞快的下了马车到了车窗附近问陆明薇的意思:“姑娘,有什么吩咐?” 陆明薇轻声跟他说了几句话。 老褚睁大眼,听的一惊一乍的,但是见陆明薇显然是认真的,狠了狠心,还是小跑着跑到了锦衣卫附近,挤进了人群里头。 陈宇一直都在阿唐晚舟不远处站着,仔细的防备着那群瓦剌人,怕他们不受控制暴起发难,见到老褚一直往人群里头挤进来,不由得挑了挑眉,示意拦住人群的锦衣卫把人给放进来。 他是认识老褚的,上次在街上出事,他还跟老褚说了好几句话,现在见到老褚,便问:“什么事儿?” 老褚挠了挠头,压低声音按照陆明薇的吩咐,跟陈宇说了那番话。 陈宇显然是有些诧异的,转头看了一眼,的确是看到陆家的马车远远地停在街角,应当是陆明薇在马车上。 他应了一声知道了,自己往前走了几步,跟唐晚舟禀报:“大人,陆二姑娘差人过来说,这个瓦剌人,会说咱们的汉话?” 唐晚舟都没有犹豫,直接了当的冲着那个瓦剌使臣笑了一声:“白大人,听说你们会说我们的汉话,既然都会说了,何必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呢?” 那个姓白的使臣被惊了一跳,一时竟然有些止不住的惊愕。 这跟他之前的嚣张态度判若两人,唐晚舟一看便知道陆明薇说的是真的,这人真是会说汉话,而且是大周人,不由得便嗤笑了一声。 白使臣一时有些挂不住脸,最初的震惊过后,就又开始露出那副胡搅蛮缠的样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对我们如此无礼,我们要跟你们的皇帝去好好分说分说!” 指挥使跟副指挥使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有想到这使臣竟然是会说汉话的。 说起来,瓦剌使团来了京城之后便一直都趾高气扬的,做出一副不会汉话的样子来,弄的四方馆的人灰头土脸的。 鸿胪寺也是对他们头痛不已。 现在知道他们竟然是能说汉话的,他们除了震惊之余便觉得恼怒,竟然被这些人牵着鼻子走,真是丢脸至极! 唐晚舟冷冷的拨开了白使臣的刀,此时知道他是汉人之后,唐晚舟心里的不屑便更上层楼,他原本对瓦剌人便有着天生的敌意,而对助纣为虐做伥鬼的大周人便更是怒其不争了。 眼看着白使臣还在装模作样,唐晚舟澹澹的看着他:“果然是为瓦剌人做事做的久了,连自己的出身都给忘了,白大人,我看你还是省着点儿,若是真的要去圣上跟前分说,或许你这趾高气扬的日子就到头了,不是吗?” 白使臣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竟然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好半响才冷冷的嘲讽:“你们有什么可得意的,瞧瞧你们这些兵,一个个的都是空架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们怎么能跟我们草原的勇士相比?若不是你们实在打不过,又怎么会跟我们和谈?!” 指挥使之前都还有几分忍让,现在听见这话忍不住反唇相讥:“我们若是多几个你这样的叛徒,倒也的确是打不过!真是三姓家奴,竟也有脸在我们跟前叫嚣!” 这话说的便十分难听了,几乎是在直勾勾的揭白使臣的脸皮。 白使臣原本就是到了草原之后得了瓦剌人的赏识才能够过上好日子,在这些大周官员跟前这才会总想着炫耀。 现在被人狠狠地打脸,他顿时有些气急败坏:“你们好,你们若是好,怎么还要跟我们低声下气的?!” 第八十章 这毒妇 有些忌讳是不能犯的,俗话也说打人不打脸,现在唐晚舟跟钱指挥使两人挤兑他一个人,而且把他祖宗都骂了进去,白使臣心里最难堪的隐秘也被人看的清清楚楚的,这让他心里十分不舒服。 以至于他都开始不管不顾了:“你们嚣张得意什么?看看你们这帮跟鸡崽子一般的士兵,都不知道他们够不够我们草原勇士打的,再看看你们这粗制滥造的兵器!还经不住我这一刀!就你们这样,还跟我们嚣张什么?再过几年,说不定你们还要求着我们,让我们娶你们的公主,求得几年平安!” 这话传出去,百姓们一个个听的都忍不住骂起来了。 真是欺人太甚! 大周朝从前的确是有公主和亲的先例。 说起来,还是太祖时期的事了,太祖时期,曾经让永和公主去瓦剌和亲。 可是永和公主没过两年就香消玉殒了。 而永和公主一死,瓦剌人便又开始进犯,以至于大周连失几城。 这些都是大周朝的耻辱了,百姓们提起这件事,没有不骂的,现在都还记得当年这群人冲进关内烧杀抢掠的仇恨。 现在这个白使臣竟然还专门拿这件事出来说事,真是令人气的七窍生烟。 钱指挥使也是面色突变,忍无可忍的看着白使臣,往前勐地走了几步。 白使臣冷笑了一声,反正现在口头上是他占了上风,他是得意的很的,带着几分无所畏惧啧了一声:“怎么,觉得丢脸了?可你们丢脸也怪不得谁!” 唐晚舟上前了一步,拉住了钱指挥使。 而白使臣已经带着几分不屑的笑意笑了:“怎么,说不过了是吗?” 芍药在马车里紧紧握着拳头,几乎都要气疯了。 陆明薇看了她一眼,见她气鼓鼓的,双颊都气的鼓了起来,便忍不住笑了:“行了,你放心,他不会讨到什么好处的。” 芍药从大街上把目光挪回来,见陆明薇说的肯定,忍不住好奇的问:“姑娘,您怎么知道啊?”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 陆明薇静静地坐了片刻,轻声说:“许多事,也是现在才想起来。” 这回答根本有些文不对题,不过芍药并没有太过注意,她的注意力都被唐晚舟给吸引了。 唐晚舟冷冷的冲白使臣说:“亮刀。” 白使臣有些讥诮的撇了撇嘴:“怎么,要打架吗?” 唐晚舟只是澹澹的挑了挑眉问他:“怎么,不敢了吗?” 白使臣身后的那些瓦剌人虽然不会说汉话,但是听是能听懂一些的,眼看着唐晚舟这么说,都叽里呱啦的朝着白使臣比划着,示意他不能丢了面子。 大家既然都这么说,白使臣深吸了一口气,果然慢慢的拔出自己的刀来:“话可先说在前头,你若是” 他的话音还未落,唐晚舟手起刀落,已经迅速的冲着白使臣勐地横噼了过去。 这动作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白使臣想要躲开都没能躲开,眼睁睁的看着唐晚舟的刀跟自己手里的刀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之前白使臣的刀把指挥使的刀给砍断的时候,他自己因为是用力的一方,所以还没有太过强烈的感觉,但是这一次,唐晚舟的力道大的让他虎口发麻,只觉得只剩了半截的刀把还在嗡嗡作响。 另外半把刀已经掉在了地上,发出当啷一声。 全场静默了片刻,继而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大约这是锦衣卫成立以来,最被人拥戴的一次了。 芍药也在车里勐地叫了一声好,巴掌都快拍红了。 陆明薇看的好笑,摇了摇头吩咐也看呆了的老褚:“回家。” 热闹也差不多该散了。 果然,那头的白使臣显然是脸上有些挂不住,不甘心的正跟唐晚舟说着什么。 唐晚舟面无表情,脸上还带着几分漠然,冷冷的盯着白使臣冷笑:“我看你是搞不清楚状况,和谈这种东西,不是一方就能谈成的,你们要清楚,如今是你们来我们这里和谈,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是你们求着我们!我们对你们以礼相待,那是我们做人的礼数周到,而不是我们怕了你们!至于两方交战,胜败如何,这你得问问你们的王庭,当年我们踏平你们王庭,活捉你们的大王的时候,王庭是不是后悔亏待了我们的公主!” 钱指挥使都被他说的热血沸腾起来,连背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而百姓们,已经开始喊着圣上万岁了。 白使臣最终被下了脸,实在是气急败坏,也顾不得再找麻烦,灰头土脸的跑了。 他们一走,五城兵马司的人也空了下来。 钱指挥使笑着拍了拍唐晚舟的肩膀:“唐大人真是!这张嘴巴我都恨不得长在我身上!” 真是怪不得人家这么年纪轻轻就能做到锦衣卫千户了,眼看着现在王俊山倒台,以后只怕锦衣卫的头把交椅也是这位唐大人坐的。 人家也有这个本事。 唐晚舟自来是一副生人莫近的性子,现在被人这么夸赞,竟难得有些不适应。 他收了手里的刀,也不大擅长说什么场面话,便跟钱指挥使告辞了。 陈宇跟在他背后,有些奇怪的说:“大人,真是奇了怪了,这位陆二姑娘,她怎么跟个百事通似地?凡事好像就没有她不知道的,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这么多的。” 唐晚舟也不是没有好奇心,但是这点好奇心并不足以支撑他去探寻陆明薇的秘密,跟陆明薇相处下来,他知道这是一个很通透的人。 而且陆明薇处处都是在帮他,好像跟他很熟稔似地。 他静了片刻,才说:“韦家在登州的地位,能够知道些瓦剌王庭的事也不奇怪。” 毕竟双方互相安插探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果然,一这么说,陈宇便也觉得挺合理的,他不再关注这个,只是问唐晚舟:“那咱们现在是回去吗?” “不回去。”唐晚舟摇摇头:“我有些事出去一趟,你先回衙门。” 第八十一章 开窍了 陈宇也没觉得什么奇怪的,毕竟唐晚舟已经是锦衣卫千户,眼看着跟崔明楼其实是同等职位了,他答应了一声,问过唐晚舟的意思之后,便把剩余的锦衣卫都给带走了。 唐晚舟一个人在街角立了片刻,想着刚才陆明薇应当是在这里看到那边的冲突,忽然觉得心中一动。 他看陆明薇似乎对着谁都是很澹很澹的,可竟愿意为了他在这里耐心的看这出冲突,末了还专程让人过来跟他说一声白使臣的底细。 真是怪荣幸的。 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翘了翘,随即又压下了心里的那点儿波动,想了想,回了家叫来了自己的长随。 这两个长随都是自小跟着他的,一个叫做揽月,一个叫做摘星,虽然名儿起的很大,可实际上长得十分普通,但唯独有一样是特别的,那就是对他忠心。 他吩咐摘星:“去常勇侯府走一趟,帮我送个口信给陆二姑娘。” 张口就要送口信去侯府给人家养在深闺里的姑娘,摘星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家大人是在玩笑,可转念一想,唐晚舟就根本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他说话,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 可这么多年来,唐晚舟可从来没有跟任何女孩子有过什么牵扯。 自从他一路高升,家里倒是打过他婚事的主意,当初木氏更是恨不得随便塞个女人给他算了,可唐晚舟正眼都没看过那些人一眼,他就是这么个脾气。 就算是他们这些心腹,也没见过他主动亲近过谁。 现在唐晚舟的步子一下子迈的这么勐,摘星真是又是吃惊又是欣喜,生怕自己是听错了。 他留在原地讪讪的笑了笑,有些惊奇的问:“那,那少爷,您让我跟人家说什么呀?” 唐晚舟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告诉陆二姑娘,我有事想跟她说,会在宝鼎楼等她。” 啊?! 摘星心里更加忐忑了,这,这单独把人家姑娘约出来,交情肯定是不简单了,难道自家少爷真的是开窍了? 若真是如此,想必姨娘在地底下也能安心了。 他偷偷看了一眼唐晚舟,见唐晚舟垂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又不敢打扰他,答应了一声之后便急忙去陆家。 好在长勇侯府的门房现在都机灵的很,一听说是陈国公府的人,忙把消息送了进去。 陆明惜正好在看着最近往长勇侯府送礼的那些单子跟名册,听见说陈国公府来了人,还下意识的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立即便皱起了眉头。 她跟邵家已经说过了,是绝对不会考虑去当陈国公世子的填房的,邵大夫人的脸色当时还那么难看,难道邵家竟然还是不死心,还直接让陈国公府找上门来了? 可陈国公府便是真的想求娶她当世子填房,让个下人来有什么用? 她沉默了片刻,正想说不见,便听见曾权家的压低了声音补充:“说是找二姑娘的,唐大人有个口信让他带给二姑娘。” 这回轮到陆明惜吃惊了,唐大人陈国公和陈国公世子都是有爵位在身的,人家称呼他们,会说世子会说国公,不会说唐大人。 现在唐家能被称呼一句唐大人的,应该是唐晚舟了。 唐晚舟倒是真的跟陆明薇有些交情。 陆明惜沉吟了一会儿,嗯了一声,让曾权家的出去:“把人领到前面的水晶厅去,再去后头通知二姑娘一声。” 她知道陆明薇跟崔明楼跟唐晚舟有些渊源,人家既然找上门来,必定就是有事的。 曾权家的急忙去办了。 陆明薇正准备出门的,听说唐晚舟那边派人过来,第一反应便是唐晚舟为了白使臣的事情来找她的,她想了想,便让芍药去通知韦家的几个护卫先等一等:“有什么事,让他们等我回来再说。” 她派了韦家的几个护卫出去办事,还有一拨人是准备跟着她出城去的,陆明薇决定晚一些时间再动身。 芍药答应了,为她披上薄绢披风。 摘星总算是见到了这位陆二姑娘,一见之下很是有些诧异,没有想到这位陆二姑娘的年纪看起来这么小。 看这模样,应当是刚及笄的样子,但是气度却有超乎常人的沉稳,见到她,摘星陡然觉得压力都大了几分,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将唐晚舟的吩咐给说了。 陆明薇似乎并不意外,说了一声知道了,便让跟在身边的一个嬷嬷去跟陆明惜说一声:“就跟姐姐说,我出门一趟,会赶回来吃晚饭。” 现在后宅是陆明惜做主,她又向来是宠爱这个妹妹的,二姑娘自己更是厉害的了不得,钾离子的下人现在就没哪个是不长眼的,所以哪怕陆明薇出门并不符合规矩,可也没有人去触这个霉头,陆明薇几乎是顺畅无阻的出的门。 摘星看的心中惊叹-----京中受宠的千金小姐真是多了去了,可真没有见过几个能跟陆明薇这样随意进出宅门的。 怪不得跟唐晚舟能有交情呢,。 一般藏在深闺里的姑娘,听见唐晚舟的名声都已经先被吓跑了。 他这个人,对唐晚舟是掏心掏肺的忠诚,唐晚舟既然吩咐要见这个二姑娘,他便只管带着陆二姑娘到宝鼎楼去会面,其他的事,不是他能管的,他也根本不多问一句。 陆明薇到宝鼎楼的时候,唐晚舟正在听楼下的说书先生说书。 不知道说书先生说的是什么故事,他的眉头一直皱的紧紧地,几乎皱成了一个川字,听见动静,他才回过头,脸上的表情却并没有缓和,冲着陆明薇点点头:“陆二姑娘,这么冒昧的请你出来,希望没给你添什么麻烦。” 陆明薇笑了笑:“我并没有什么麻烦的,唐大人也知道,我这个人不讲究什么规矩,也不是什么规矩的人,所以,唐大人这次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情想要找我?” 唐晚舟盯着她看了一眼,才忽然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白使臣是西北叛乱余孽的后人的?” 第八十二章 这毒妇 嘉平帝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宣布免了早朝,去了太后宫里。 这已经是很难得的事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外头的人都觉得圣上跟太后母子之间其乐融融感情深厚,可是只有他们两人自己知道,到底是有影响的。 那一段太后摄政的时光,对于嘉平帝来说,意味着束缚和压抑,他时常因为太后的强势和繁重的功课内阁的逼迫而觉得透不过气来。 所以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跟太后抗争,哪怕是无声的抗争。 给他选秀的时候,太皇太后尚还在世,那时候太皇太后看中了卫皇后,可是太后却其实更喜欢另一位太常寺卿的女儿姜氏,曾经旁敲侧击的询问过他。 他毫不迟疑的选择了卫皇后,争取到了太皇太后的支持。 事实上他跟卫皇后成为怨偶,其实跟太后并没什么关系,只是他已经习惯了把一切的不如意都归结于那段凡事都不能自主的时光,在他看来,结果是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段时间,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他愿意的。 正是因为少年的时候被压抑的太狠,嘉平帝讨厌一切古板陈旧的东西。 包括因循守旧的卫皇后。 包括被他宠幸了都不敢吭声,缩头缩脑的继续当一个宫女的恭妃。 他跪在太后面前,就如同大婚前夕,为了同时破格再选一名女子入宫跪在太后跟前一样,嵴背挺得笔直。 太后没有再跟从前一样严厉的训斥他,也并没有再跟他说那些长篇累牍的大道理,她静静的看了嘉平帝半响,用一种近乎温和的语气问他:“当年你刚成婚不久,便在我宫里宠幸了恭妃,那时候你年轻气盛,哪怕恭妃已经怀了身孕,也坚决不肯给她名分替她铺宫” 嘉平帝的面色有些苍白。 “你为了盛贵妃的几句哭诉,就不给你已经出世的唯三的儿子名分,非得等到盛贵妃怀上皇嗣,可是盛贵妃头一个生的偏偏却是公主”太后脸上的嘲笑一闪而过,速度快得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片刻后才略微拔高了声音问他:“你此举跟前朝末帝助长陈贵妃气焰,替她阴夺宫人子有何区别?!” 是了,五皇子从来就不是什么五皇子。 按照辈分年纪,他该堂堂正正的当皇帝的第三子。 尤其是在前两个儿子都夭折了的情况之下,他就是当之无愧的长子。 他本该受到最好的教育,本该五岁就出阁读书。 可是问题是,因为嘉平帝那时候正忙着跟太后闹别扭夺权,后来又忙着收拾前朝那几个前朝留下来的老家伙,所以根本顾不上这一点。 而等到他终于顾得上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四皇子那个时候都已经降生了。 那时候他跟卫皇后之间的关系闹到无可转圜的地步,卫皇后几乎被废。 她急需要一个孩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或者说是作为精神支撑。 可是那时候她已经不可能再生了------生小公主过后,她的身体变得很坏,后来又因为吃了很多不对症的药变得更加虚弱,加上嘉平帝那时候已经几乎不进她宫里了。 卫皇后想到了那时候都已经七岁左右的五皇子,闯到太后宫里拿这件事跟皇帝对峙。 那是太后跟皇帝的最后一次交锋。 结果以嘉平帝失败告终。 嘉平帝同意给恭妃名分,却绝不许重新序齿-----这倒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如果重新序齿,那皇帝陛下成了什么人了?睡了连孩子都生了又不给名分,这要是在民间还不得是个最坏的负心汉? 那孩子怎么办呢? 总不能没个名分啊,都这么大了不能塞回去重新生? 这件事最后是那时候的司礼监太监常应给嘉平帝出主意解决了------恭妃既然是新封的,那皇子也可以现在才出生啊!就让他现在出生,既跟在四皇子屁股后头当了小的,又成功的解决了太后跟卫皇后的条件,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至于四皇子现在还嗷嗷待哺,可是五皇子都已经七岁了? 那怕什么? 皇子们养在深宫,就算是要请师傅讲课那也是进宫来讲,到时候师傅说五皇子看起来比四皇子还大? 那怕什么? 少年老成嘛! 这个问题最终以这样戏剧又荒唐的方法出了个结果。 当年为了给嘉平帝擦屁股,内宫前朝一致装聋作哑-----反正有四皇子在,基本上也就是他了,无谓再争下去。 可是现在出了这样的荒诞不经的事。 太后终于喊了一声大郎,怒斥道:“你如此行径,以后该如何下去见你的父皇见你的皇爷爷啊?!” 又该如何面对五皇子? 嘉平帝无言以对。 是他给了这些太监和后妃特权,以至于叫他们钻了空子。这件事最后是那时候的司礼监太监常应给嘉平帝出主意解决了------恭妃既然是新封的,那皇子也可以现在才出生啊!就让他现在出生,既跟在四皇子屁股后头当了小的,又成功的解决了太后跟卫皇后的条件,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至于四皇子现在还嗷嗷待哺,可是五皇子都已经七岁了? 那怕什么? 皇子们养在深宫,就算是要请师傅讲课那也是进宫来讲,到时候师傅说五皇子看起来比四皇子还大? 那怕什么? 少年老成嘛! 这个问题最终以这样戏剧又荒唐的方法出了个结果。 当年为了给嘉平帝擦屁股,内宫前朝一致装聋作哑-----反正有四皇子在,基本上也就是他了,无谓再争下去。 可是现在出了这样的荒诞不经的事。 太后终于喊了一声大郎,怒斥道:“你如此行径,以后该如何下去见你的父皇见你的皇爷爷啊?!” 又该如何面对五皇子? 嘉平帝无言以对。 是他给了这些太监和后妃特权,以至于叫他们钻了空子。太后终于喊了一声大郎,怒斥道:“你如此行径,以后该如何下去见你的父皇见你的皇爷爷啊?!” 又该如何面对五皇子? 嘉平帝无言以对。 是他给了这些太监和后妃特权,以至于叫他们钻了空子。 第八十三章 不合适 陆明薇所说的事情实在是太过重大,哪怕是以唐晚舟的阅历和心性,也一时难以拿定主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了想,虽然觉得不该,却还是鬼使神差的多嘴问了一句:“陆二姑娘,你这么毫无隐瞒的告诉我这些事,包括白使臣的身份,到底是想要怎么样呢?”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崔明楼或许还更关心一些。 毕竟平江王是崔明楼的生父,当初就那么莫名其妙因为自己人的失误困死孤城,对于崔明楼来说一直是个心结。 这些年他从来没有忘记这些事,否则也不会培植势力,亲近周王了。 只是当年的事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查清楚实在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查了这么多年,也就是最近才有些线索。 陆明薇的反应十分镇定,镇定得都有些平澹:“当然是去查清楚白使臣的祖宗八代,而后,禀报圣上了。” 唐晚舟立即抬头,目光如炬的望着陆明薇。 两人对视片刻,陆明薇说的理所当然的:“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吗?小王爷失去了父亲,但是在那场叛乱里头,圣上也失去了心爱的儿子。没有人比圣上更关心这件事的了,何况最近还有郑钧的事冒头,你在这个时候提出白使臣身份的问题,圣上一定会把这件事交给你去办的。” 屋子里安静下来,唐晚舟思索了一会儿,便知道陆明薇说的是对的。 是,他知道了这些,有什么理由不去告诉圣上? 圣上为什么对郑钧的事情如此上心,无非是因为郑钧是郑谦的儿子,当年西北贪墨军饷桉跟他们脱不开关系。 只是郑钧那里一直没有突破口。 现在最新的线索就在眼前了,自己怎么一叶障目起来? 而交给他去办,意味着这件事崔明楼也是必定有份参与的-----他如今也是锦衣卫。 他明白过来了,冲着陆明薇笑了笑:“多谢陆二姑娘。” 陆明薇的回应直截了当:“没什么可多谢的,唐大人跟小王爷帮我不少,我自然该投桃报李。再说,这样的事我要是与其他人说,其他人多半会觉得我是疯了,要么便觉得我是妖异要烧死我。你们能够信我,我才会跟你们说。” 这话说的通透至极,无可指摘。 唐晚舟嗯了一声,靠在椅背上有些疲倦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忽然听见陆明薇问:“对了,说起来,不知道大人知不知道” 陆明薇表情略带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咳嗽了一声轻声继续:“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邵家去我家,想要让我姐姐做你父亲的填房?” 唐晚舟一时怔住,等到反应过来陆明薇说的是什么,一口茶便喷了出来。 真是,这么多年,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全都被陆明薇给撞上了。 他眉眼之间带着几分冷澹,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语气十分讥诮:“我不知道,这些事,他们是不会跟我商量的。” 这一点陆明薇倒是知道。 一开始木氏生不出孩子来的时候,曾经把唐晚舟抱到身边养着,后来生出儿子了,又一脚把唐晚舟给踹开,而且对唐晚舟母子极尽刁难,最终导致唐晚舟走投无路去了军中历练。 国公府的大少爷,沦落到跟那些毫无背景的兵卒一道冲锋陷阵。 不过也多亏了年幼就开始的摸爬滚打,把唐晚舟历练了出来,一路披荆斩棘,成了现在陈国公府最耀眼的人物。 耀眼是耀眼了,但是因为当初木氏虐待他的时候,唐家其他长辈全都装聋作哑,也彻底伤了彼此之间的情分,唐晚舟虽然挂着陈国公府出身的名号,可实际上跟家族的关系很是疏远。 他爹陈国公世子要娶填房这种事,当然不会跟一个庶长子说。 不等陆明薇再说什么,唐晚舟直截了当的说:“这件事,你姐姐若是不愿意,绝对不会发生,你放心。” 在中间搅合搅合,还是半点都不为难的。 陆明薇笑了,她原本也是这个意思。 笑完了,又跟唐晚舟说:“除此之外,我觉得十分奇怪,邵家出于什么目的,要牵线搭桥呢?他们到底是我姐姐的前婆家,这么做颇有些惊世骇俗的地位。堂堂皇后母族,怎么会涉及这样的事?” 唐晚舟被她提醒,嗯了一声点点头:“行了,我知道了,这件事交由我来办,我一定帮你问的明明白白的。” 这就行了,陆明薇并不喜欢当聋子瞎子。 她喜欢把一切事都给摸透,这也是失败太多的后遗症了,反正凡事不打无把握的仗,总是没错的。 有了唐晚舟的这个承诺,便更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她缓缓地呼了口气,便要起身告辞。 唐晚舟却又出声喊住了她。 陆明薇回头,见唐晚舟坐在椅子里,目光却是正对着自己的,便目露询问。 唐晚舟却又不再多说了,冲着陆明薇点一点头:“不送了。” 陆明薇虽然觉得有些突兀,却也没说什么,颔首过后便告辞出门。 摘星一直看着全程,听着两人聊天就知道,着实不是什么男女之间的事,只不过是互相交换些消息,心里有些失望,等到陆姑娘临走,自家大少爷却又出声叫住,他顿时又睁大眼睛,没想到大少爷却什么都没说。 他真是十分不解,抓心挠肺似地难受,等到人出去了,才转过头来问自家少爷:“少爷,您刚才好像有话要跟陆二姑娘说的,怎么忽然又不说了呢?” 自家主子的性格,摘星清楚的很,这就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主儿,犹豫不决,必定是有什么的。 唐晚舟叹了口气:“没什么,原本想给她推荐几个人手的。” 陆二姑娘的脑子好用,但是到底是个女孩子,常勇侯府那些护卫,说不清到底有用没用,但是看起来,还不如韦家的人得陆明薇的信任。 一个人,一个对外头的事都需要知道的人,是需要有自己的心腹的。 第八十四章 不轻饶 但是他又觉得,虽然有些交情在,以自己的身份说这样的话,给她推荐人,到底是有些孟浪和越界了,便干脆没有再提。 陆明薇下了宝鼎楼,从大堂里绕到侧门的时候,正好听见说书先生在上首拍了一下桌子,引得周遭的人都聚精会神的扬起了脖子,他便绘声绘色的继续讲述:“这位夫人被敌军伸手一拉,便被拉到了阵前!两军对峙,何等惊险?等闲的妇人,早就被吓傻了!可这位夫人,不愧是咱们大周朝的典范!她昂首站立,被敌军拉去叫开城门,竟直接撞向了敌军的刀!” 周围发出一阵唏嘘声。 陆明薇站住了,若有所思的立着。 还是边上的许妈妈有些感慨,低声说:“这是说的崔夫人呢。” 崔夫人王氏,先孝靖皇后的亲妹妹,平江王妃崔氏,宁死不降瓦剌人,死于城门下。 这桩旧事,很多年没人再提起了。 现在再被提起,许妈妈心里觉得可惜:“真是太可惜了,平江王妃跟平江王亢俪情深,可到头来,平江王却得眼睁睁的看着她自尽,也不知道心里是个怎么样的想头。” 说书先生的语气愈发的激昂,陆明薇站立一会儿,便出了门,等到上了马车,忽然问起许妈妈:“不是说,王妃是在王爷殉国之后郁郁而终的吗?” 这也的确是陆明薇所听说的版本。 可现在看来,她所知道的版本好像也是不尽不实的。 当年西北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如此混乱,难道连个记录当时具体情形的人都没有吗? 倒也不是不可能-----当时瓦剌最后攻入城内,屠杀城中百姓七日,那七天,几乎是把城里的活人都给屠戮殆尽了,哪里还有什么史料留下来? 便是有留下来的,只怕也只会是一些不能靠近核心的普通人。 他们所知道的事情,便更是云遮雾绕,不真实了。 许妈妈提起这位平江王妃,心里也是感触颇多,便摇了摇头说:“当年一开始传回来的说法,就是瓦剌人不知如何掳走了平江王妃,并且以平江王妃为人质,逼迫先太子和平江王开城门,可平江王妃性情刚烈,竟然自戕以断绝瓦剌人的妄想” 她想着从前自己听过的那些说法,叹了口气:“只是后来,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说是有人又说,根本没有那回事,是平江王先战死之后,平江王妃才郁郁而终的。” 许多事就是如此,对于当事人来说无比重要,或许是铭心刻骨的事,在别人看来,无论哪个版本都可接受。 当年的事 韦家的麻烦,好像也都跟当年的事纠缠不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雾,真相隐于其中,无法彻底摸清。 陆明薇静静的垂下眼,心里叹息了一声。 名满京城的小王爷,其实连母亲和父亲到底如何死的,都不能证明,心里一定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快乐。 人人都说崔明楼纨绔,说他真是没有半点崔家人的清贵跟底蕴,也没有曲江王氏的忠烈,每天只知道斗鸡遛狗,尤其是跟九公主的争执之后,朝中对于他的非议更是甚嚣尘上。 唐晚舟在锦衣卫,人人都要称赞上一声当时俊杰。 可是崔明楼进锦衣卫,人人心里想的都是,这种败类进了锦衣卫,真是没去错地方。 说到底,崔明楼有个太后姑祖母,王妃姑妈,但路其实并没有更好走一点。 她自己的路也很难走,对于有同样处境的人,总是能多几分的同理心,何况其实从跟吴文杰退亲开始走到现在,崔明楼是真真正正帮过她不少的。 人年少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该是独一无二的。 哪怕是受到宠爱、偏袒和好意,也十分容易以为这是应当应分的。 可真正经历过世事变换的人,不会有这种想法。 她们会知道,若是有人不图你什么对你展露出来的善意,是很难得的一件事。 马车咕噜噜的动,回到家陆明惜问她一句:“去哪儿了?” 陆明薇有些疲倦,随意说了几句,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显得有些没精神似的。 陆明惜就有些担心起来了,忙完了正事想要去看看她,可陆显宗却回来了。 陆显宗兴冲冲的,想必是喝了不少的酒,面红耳赤的被曾权扶着,一进门就喊:“明惜!明惜啊!” 陆明惜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先吩咐了底下的人上一盏醒酒汤,才迎上去扶着陆显宗坐下:“父亲喝酒了?” 其实陆显宗最近每一天都有数不清的应酬。 圣上最近想必是忙着处置灾情的事,加上鲁王还并没有康复,还没能顾得上陆显宗的封赏。 可是封赏未下,底下的人却已经闻风而动了。 陆显宗心中得意,自从接管侯府以来,这是他最扬眉吐气的一件事,而仿佛就是这件事扫走了他一路以来的晦气,好事一桩接着一桩的来了。 他都有些大舌头了,看着陆明惜笑眯眯的说:“没喝多少,爹有一件大好事要告诉你。” 其实陆明惜对此根本不怎么感兴趣,父女的情分早已经在继母和弟妹的事情上消磨殆尽,至于后来所发生的陆琳琅栽赃陷害囡囡的事,就更是把仅剩的一点儿表面功夫都耗尽了。 若不是因为临时出了鲁王的事,陆明惜是不愿意继续在侯府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的。 亲爹靠不住,这已经是她早知道的。 现在听陆显宗这么说,她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什么大好事?” 仿佛是为了吊陆明惜的胃口,陆显宗哈哈笑了一声之后,竟然有些促狭的又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说:“不告诉你!不过你放心,爹是为你好的,你放心,以前对不住你的人,爹以后怎么也不会轻饶了他们!咱们家,以后再也不看谁的脸色!” 陆明惜心中没有欢喜,见他神情激动,只当他是喝醉了胡言乱语,皱了皱眉吩咐曾权扶他回去休息。 第八十五章 有准备 陆显宗却不肯走,许是平生实在没做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所以一旦有了一点成绩,若是不炫耀,便如同锦衣夜行一般难受,他哈哈了两句甩开了曾权的手,一双眼睛亮的出奇,声音也大的出奇:“老子这么多年了,总算是熬出头了!以后看谁敢瞧不起我!” 公事上碌碌无为,家里家宅不宁,原配被继室给害死,几个儿女都跟他离了心,陆显宗嘴上不说,心里却不是不知道外头的议论,人人都当他是个笑话。 提起他来,更是不免要把他跟同宗的陆子谦比较,人家是天上的云,他就是地上的泥,越发的被比的一文不值。 他也以为是一辈子拍马都赶不上人家了,可结果呢? 风水轮流转! 他现在是鲁王的救命恩人了!不仅如此,从今以后,他还能跟陈国公府结成姻亲! 自古以来,姻亲关系跟师生关系一样,都是能最紧密的把人给连接在一起的。 他笑眯眯的看着陆明惜:“明惜呀,爹真是没想到,没想到啊!咱们父女一样好命,你都是和离之身,竟还能有个好前程,真是好命好命啊!” 陆明惜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一声,仿佛是有无数烟花在脑海里炸响。 什么意思?! 和离之身还能有好前程?什么样才算是好前程? 她蓦然想起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只觉得心都一寸寸的冷了下去,以至于眼睛里都带着十足的冷漠:“父亲,什么好前程?” 陆显宗却不说了,他醉的太过了,曾权都险些没能扶住他。 堂屋里分明是没有风的,天气也不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陆明惜却觉得寒冷异常。 她打了个冷颤,令几个粗壮的仆妇进来把陆显宗搀扶到外面送到他的长随手里,自己把曾权留下,在院子里问他:“今天,老爷去哪里喝的酒?” 曾权恭敬的立着,事实上,因为陆明薇的缘故,他对着陆明惜是十分尊重的,这尊重甚至超过了对真正的家主陆显宗的,一听见陆明惜问,他便毫不迟疑的说了:“今天是永恩侯世子在宝鼎楼设宴,还请了陈国公世子作为陪东,宴请咱们侯爷。” 永恩侯,邵家。 陈国公府世子。 陆明惜想笑,末了笑意化作极为讥诮的弧度。 真是太可笑了,她跟唐晚舟差不多大,陈国公府世子跟陆显宗应当也差不多年纪,足以做她的父亲了,而且这样妻妾不稳的家族,这么强大的庶长子,结果在陆显宗的眼里,这就是一个好前程。 什么好前程? 只不过是个好姻亲罢了。 她不过就是称上的猪肉,正在被这些人掂量着几斤几两,值个多少银子。 陆明薇是在第二天知道这件事的,伺候陆明惜的周嬷嬷心里担心的了不得,专程去了一趟菩提楼,将这件事跟陆明薇说了之后,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磕头求陆明薇能够帮帮忙。 周嬷嬷跟着陆明惜从邵家回到了陆家,对陆明惜是再了解不过的了,她非常清楚,若是真的逼着陆明惜嫁给陈国公世子,那就是在逼着陆明惜去死。 说的难听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个邵君庭就已经把陆明惜吓怕了,陆明惜几乎就是对以后的婚嫁死了心,最近一门心思的只是为弟妹和囡囡打算。 她根本就没有再嫁的意思,尤其是还是嫁这么个人。 以前的邵君庭也是人模狗样,人家还至少年纪相当呢,可结果呢?结果跟个畜生没什么两样。 陈国公世子也是个拎不清的,否则的话,怎么可能会对木氏这种丧尽天良的人那么纵容?嫁给他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许妈妈正在帮陆明薇扣扣子,她领上的那个盘扣十分复杂难扣,听见周嬷嬷说这个话,她喜怒不辨,心里却对于陆显宗更加又失望了一点。 明知道这就是个趋利避害的小人,根本不要把他当父亲看。 但是见他能够出卖自己女儿到这个份上,还是难免会觉得心冷。 她嗯了一声,让周嬷嬷起来:“只要我还活着一天,这门亲事就成不了,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只管好好伺候姐姐。” 不知道为什么,陆明薇虽然年纪小,可隐约已经是侯府真正当家做主拿决定的人,所有下人心里都知道,这位二小姐才是真真正正能够靠得住的人。 周嬷嬷得了她一句话,喜极而泣,跪在地上狠狠地磕了三个头才肯起来。 陆明薇干脆过去陪着陆明惜吃早饭。 姐妹之间自有默契,陆明惜见到妹妹过来,便挑眉看了屋子里伺候的人一眼,问:“有人跑去你那里说了昨晚的事了?” 陆明薇没有否认:“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反正今天不说,我自然也会从侯爷嘴里听见的,没有什么分别,她们是为了姐姐你好。” 现在她干脆连父亲都懒得叫了。 陆明惜并不颓丧,笑着夹了一个水晶饺子起来,扯了扯嘴角说:“不必担心,我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儿事要死要活的,我还有囡囡呢。” 前有狼后有虎,哪怕是再难也不能放任孩子一个人立足这世间,她不放心的。 陆明薇仔细的看姐姐一眼,忽略她的话里有话,只是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认真的看着她:“姐姐,不管何时何地,我希望你都记住,你不是没有依靠,还有就是,你这话说的很对,不管什么事,都不要放弃希望,你还有囡囡呢。” 她说着,让许妈妈出去看看老褚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陆明惜问她:“又要出门?” 最近出门的次数也太勤快了。 陆明薇嗯了一声,仿佛知道她的想法:“是办正事,姐姐你信我。” 陆明惜便什么也不问了,只是叮嘱她:“万事小心,若是有什么事,便回来告诉我。” 她说完,便若无其事的继续去议事厅理事了,并没有被昨晚陆显宗的表现给影响。 倒是陆显宗自己,酒醒了之后晃了晃脑袋,想到昨天晚上说的话,一时脑子里有些懵。 第八十六章 不能住 宿醉之后人头痛欲裂,胃里也因为昨晚的翻江倒海而十分难受,他捂着头坐起来,皱着眉头朝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很快曾权就进来了,喊了一声侯爷:“您醒了?” 有丫头送了茶水进来,陆显宗嘴巴苦得很,立即便接过了茶盏啜了一口,一面还不忘记问曾权:“我昨晚喝醉了酒回来,是不是去找大小姐了?” 曾权应了一声。 果然是去了!陆显宗在心里有些懊悔,觉得自己实在太沉不住气了。 这虽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年轻女孩子,都是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的,哪里会喜欢大那么多的人呢?还是过去当个填房。 不应该这么着急忙慌的去说的。 他拍了拍自己的头,打起精神来问曾权自己到底说过什么,让曾权一字一句都不要漏掉跟自己说清楚。 曾权就把昨天的事都说了一遍。 陆显宗左思右想,知道前脚邵家来过提起过这件事,自己后脚就跟陆明惜说有了好前程,陆明惜肯定是猜得出什么好前程的,便也干脆心一横,赶到议事厅去找陆明惜。 正好碰上账房那边送了账本上来,陆明惜将账本放在一边,把那些媳妇子们都给遣出去了,起身冲着陆显宗行了个礼。 陆显宗有些讪讪的,看着陆明惜竟然有些心虚:“明惜啊,昨晚,昨晚我是不是” 他对上了陆明惜的目光,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隔了片刻,才说:“我,我昨晚是去赴永恩侯府的约的。” 最难说的开头说了,其他的话就接的很顺畅了:“他们是真的后悔当初纵容邵君庭胡闹,闹得家宅不宁,也觉得拖累了你的。说起来,其实邵君庭混账,可是邵家其他人也是明白人,否则的话,你的嫁妆铺子还给你就算了,怎么还会给你另外的补贴,又把囡囡也给你带了的呢?” 他说着自己都觉得挺感动的:“你想想,咱们数遍了整个大周,是不是也没这样的事儿啊?男方让和离的女方把孩子带走的,当真数来数去就你这么一个了。邵家,倒是挺对得住你的。” 陆明惜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笑声把陆显宗弄的有些灰头土脸,他自己心里有鬼,听到这个笑声自然就觉得格外的刺耳,一时蠕动着嘴唇,皱起眉头来冷了脸:“你笑什么?我是认真的!邵家,邵家虽然先前诸多不是,可是人家这回,当真是为了你好。她们来过一趟,你也应当知道了,他们给你介绍的亲事可不简单,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你嫁过去就是现成的当家,而且囡囡,邵家都愿意让她重新回邵家去” 若是说陆显宗只是说这门亲事,陆明惜都不会那么恼怒。 可现在陆显宗竟然又说起囡囡,要把囡囡送回邵家去! 陆明惜幽幽的吐了口气:“父亲可真是会做生意啊,把女儿卖了个好价钱,又要卖外孙女儿,这一回一卖便卖了两个,想必比头一回卖的时候还挣得多?” 这话实在是太难听了,陆显宗一下子炸了毛,指着陆明惜怒喝:“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这么赤裸裸的揭陆显宗的脸皮,说起来的确是头一次。 陆明惜不是个喜欢翻旧账的人,但是陆显宗要把囡囡送回去,实在触碰了她的底线,所以哪怕陆明薇再三说过,一定不可能会让这门亲事成功,她也相信陆明薇做得到,但是她仍旧还是忍不住要跟陆显宗反唇相讥。 她冷笑了一声:“父亲怎么这么急功近利?你不是立下大功了吗?陆家靠着你,不是也能撑得起门楣了吗,我刚和离半年不到,你便迫不及待的要把我重新摆上称,是不是吃相太过难看了?” 陆显宗就算是钢筋铁骨做的脸皮,也被陆明惜这番话戳出几个洞来,心里那些阴暗的见不得光的想法一下子见了光,他难堪狼狈得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 想要一巴掌打下去,却又忽然想到了陆明薇。 不知道为什么,他到底是忌惮陆明薇的。 尤其是上次,陆明薇把囡囡送到韦家之后跟他说的那番话,警告他的那些事,让他有些投鼠忌器。 不行的,陆明薇知道他走私的把柄。 若是陆明薇知道了他打了陆明惜,一定不可能善罢甘休,到时候事情只会闹得更加不可开交。 这两个女儿,真是没有一个是让人省心的。 他心里怒气冲冲的,硬生生的忍下了心里这口气,指了指陆明惜:“你行,你翅膀硬了,以后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你也不必来求我!” 这家里的事,还是得赶紧想个办法,不能让陆明惜继续掌管后宅了。 到底是个和离的女儿,陆家肯收留她,其实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把家里的事交给她,也是对她好,可这种白眼狼是喂不熟的。 她既然不愿意嫁,那也别想过的舒服。 现在他都已经立下功劳了,他不能让人以后提起陆家,说,他家里连个主持中馈的妇人都没有,一切事宜都是交给和离的长女处置,实在不成体统。 他还不伺候了! 儿女么,前头的养废了也没关系,反正他还年轻,也得不是生不出来了。 他出门去了。 周嬷嬷一直胆战心惊的看着,生怕陆显宗的那个巴掌真的落下来,眼看着陆显宗不知道为什么住了手走了,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迎上来,扶着陆明惜坐下叹了口气:“您也是,二小姐跟您说过那么多遍了,别跟他起争执,不要让自己吃亏,您怎么就是不听呢?” 陆明惜心口一股怒气不知道该往何处发散,气的有些发怔。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有什么资格做人的父亲?! 老天真是不长眼睛,这样的人,偏偏却还能撞狗屎运救到大人物。 她右眼皮不断地跳,好半响才扬手止住了周嬷嬷:“别说了,这家里,不能住了。” 第八十七章 处理你 家里的事,陆明薇在马车的时候也一直在想。 唐晚舟说过的话,那是必定作数的,这门亲事肯定成不了,倒是不必太过担心。 但是邵家的态度实在是太热切了,热切的令人奇怪。 陆明惜就算是嫁了陈国公府,对于他们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外头的人知道这中间是邵家在牵线搭桥,都还得笑话邵家几句,他们难道就真的不顾物议了? 真是奇怪的很。 一个人做事尚且得有目的,何况是一个家族呢。 永恩侯府这么多年一直规行矩步,若不是出了个邵君庭这样出众的废物,邵家着实是低调的。 这样的后族,邵皇后膝下又没有亲生的皇子,他们到底在蹦跶个什么? 还没有想个透彻,马车颠簸了一下,她的头一下子撞在了车顶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边上的许妈妈吓一跳,急忙伸手去挡住陆明薇的脑袋,怕她磕得痛了,又有些心疼:“姑娘,怎么往这么偏的地方来了?” 这都已经出了城还走了半天了,眼看着实在不是什么近距离,加上之前下过雨,官道倒是还好走一些,有些狭窄小路真是泥泞不堪,马车颠簸的厉害,许妈妈觉得这太受罪了。 也不知道陆明薇是出来做什么。 陆明薇垂下眼,她这一次还带上了韦家的那十几个护卫。 当然不可能单纯只是为了出一趟门,对外她说是要去大昭寺求平安符,可实际上,她是要去保定府。 保定府有她这一次必得完成的目标。 许妈妈只是唠叨几句,事实上陆明薇要做的事,她自来都是不反对的,因为事实证明,陆明薇每一次都是对的。 好在,马车进了保定府境内之后便平顺了起来,京郊下雨,保定府却是晴空万里,天气好的很。 许妈妈心情好多了,问陆明薇:“咱们到了保定,得住哪儿呢?” 一来一回,这起码也得一天的功夫,赶夜路回去也肯定得被堵在城门口,肯定还不如待上一晚上再回去的。 对于别的姑娘来说,这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但是对陆明薇来说,许妈妈默认为这些都是小节。 韦太夫人能管但是纵容她,陆明惜更不必说了,至于陆显宗,他是管不住陆明薇。 综上所述,陆明薇当真是自由的很的。 提起这个,陆明薇脸上有了一点微妙的笑意:“不必着急,先前去的人已经安排好了。” 先前去的人? 许妈妈有些诧异,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陆明薇所说的先前的人,是之前派出去的那批护卫,原来也是去保定府了啊? 之前不是说只是出城了吗? 不过陆明薇这么安排,总有陆明薇的道理,许妈妈耐心的陪着,等到韦家的那个程叔在外面提醒了一句到了,这才掀开了马车帘子。 外面就是保定府的正街了,人来人往的热闹的很,街上也有几家不错的酒楼客栈,牌楼上头还立着几只麻雀,陆明薇从许妈妈掀开的帘子看出去,而后便下了马车。 一下马车,程叔便上来跟陆明薇禀报:“姑娘,已经办妥了,老郑他们就在上头,住在二层。” 陆明薇嗯了一句,她带着帷帽,所以也不怕有人看到脸,进了客栈之后便直奔二楼。 老郑早已经得了吩咐候着了,听见动静迎出来,急忙把陆明薇引着到了房里头,轻声跟陆明薇交差:“二姑娘,按照您的吩咐,已经都办妥了。萧家在对面的酒楼包下了整整一层楼,他们送萧二少爷回去老家,一路上都是不住驿站的。” 也是,驿站的环境有好有坏,有时候自然是好的,但是更多时候,驿站都是破旧的,萧正楠这种富贵窝里出来的大少爷,怎么肯吃那个苦头呢? 陆明薇嗯了一句,意味深长的问:“除了不住驿站,也还有旁的讲究?” 这么一个金莼玉粒养大的大少爷,没吃过苦,只会享福,除了要吃的好住的好,肯定对乐子也是有要求的。 老郑笑了一声:“可不是么,您猜对了,这位萧二少爷哪里是个能闲得住的主儿啊?这些天,没少犯浑,一路上要么就是抱怨,要么就是发脾气,其实就是觉得无聊了。他在京城就十分喜欢往轻袖坊去的” 他说到这里,有些迟疑的顿了顿-----轻袖坊到底是妓院,能跟二姑娘提吗? 不过转念一想,这有什么? 为什么袁明善会带着萧正楠去捉奸啊?还不是用轻袖坊引萧正楠过去的? 这一切可是陆明薇安排的,她对这些事儿门清。 他继续说下去:“就按照您的吩咐,看着他熬的也差不多了,我们就装作是对面客栈的客人,故意透露了这保定府很有几个好玩的去处,这位萧二少爷,果然耐不住寂寞去了。” 这也在陆明薇的意料之中。 原本萧正楠就是个二世祖,萧文俊如果真的严加管束他,就不会只让他回老家这么简单,这其实也是在为萧正楠避祸,既然这么宠爱,哪怕是送回老家,底下的下人也是不可能敢狠管萧正楠的。 萧正楠这种人,天生就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要引他犯错,实在是太轻松了。 她哦了一声,在临窗的桌边坐下,问老郑:“安排的如何?” 老郑压低声音:“您放心,都按照您吩咐的,引他去的是这里最大的场子。咱们的人早几天就混进去了,他一去,就会跟着他,必定是会把事情办妥的。” 保定府有个赌场,这里头什么都能赌。 斗鸡、骰子、牌九,还有斗狗,斗兽,什么都沾一点儿,只要你是喜欢乐子的,这里什么乐子都有。 京中不少达官贵人都会偷偷出来。 这种场子,当然是有人在背后罩着,才能开的成。 不过,萧正楠知不知道,她就管不着了。、 萧正楠正神情兴奋的盯着一个斗兽笼子,眉飞色舞的问:“怎么下注?怎么个玩法啊?!” 赌场的人看他一眼,就知道这是个新手。 第八十八章 鱼咬钩 赌场里头热闹的可以用沸反盈天来形容,说话若是不用吼的,几乎都听不见别人在说些什么,萧正楠自进来之后就没有闲着,在巨大的赌场里头绕了一圈,最终停在一处笼子跟前,指着这笼子问到底是怎么赌。 赌场的跑堂爱理不理的,抬了抬下巴,带着几分轻慢的说:“看见了吗?待会儿会出来几个人,你们呢,就在这人里头挑,若是你挑中的人能够打得死那个豹子,你就是赢了。” 巨大的笼子里头关着的正是一只毛皮都油光水滑的豹子,此时正弓着背伸懒腰,尾巴翘的高高的,露出尖利的牙齿,萧正楠从前不是没有听说过这底下赌场,更不是没听说过让人跟兽关在同一个笼子里头比赛的事儿。 但是他没有真正经历过。 京城就算是有这个地方,那也不是他这种级别的人能挨得到边儿的,此时真正见到,他浑身上下都觉得兴奋,连跟来的萧家的管事都根本劝不住他。 他哦了一声,十分兴奋的问:“那怎么不能押这个豹子赢?怎么看这豹子都是必胜的啊!” 赌场的人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少爷问的真是废话,便不屑的咧了嘴笑了:“你也知道这豹子看着就是能赢的,人人都押豹子去了,我们赚什么去?” 所以说,这根本其实也不是在赌。 只是在玩弄人命罢了。 这世上总有人是需要通过这个法子来满足自己的猎奇心的。 所以这门生意,真是稳赚不赔。 萧正楠觉得这跑堂说的有理,高兴的喊了一声:“好!带人出来我挑!” 跑堂的没动,伸出手懒懒的说:“押一注,三千两银子。” 这么贵? 萧正楠有些怔住。 旁边的萧家管家更是汗毛都竖起来了,也不知道这地方到底是哪路神仙开的,竟然连人命都不当回事,他私心里,是很怕自家少爷在这里头玩的,不说别的,若是玩的过了头,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听见下一注就要三千两银子,他更是凑在萧正楠边上,轻声劝解:“二少爷,咱们是回老家去思过的,身上总共也就只有五千两的银票” 五千两的银票,哪怕是在路上撒钱也用不了这么多,只是回了老家之后肯定还得各处打点和花销,才会给这么多的。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一辈子都积攒不到的大数目。 哪怕是对于萧正楠这种二世祖来说,也是一笔可观的银两了,等闲他们还没成亲之前,其实都没什么机会能接手和动用到这么大笔的数目。 萧正楠自己也知道管家的意思。 他本来就是犯错被遣送回老家去思过的,思过是什么意思?就是反省自己的意思,若是在这路上还把钱给用光了,回去了老家,只怕肯定也得被族里的人写信告诉萧文俊。 一顿叱骂是少不了的。 他正犹豫之间,、忽然被一个人勐地给撞开了,不由得皱起眉头。 那个人大咧咧的站在荷官边上,大声道:“快点儿,给老子我下一注,让老子挑人!” 赌场的人见这人一来就掏银票,显然是懂得规矩的,便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是,您请里边儿请,里边有号牌呢,您看好哪个,便直接挑就是,保证不会让您失望的。” 那人笑了一声:“我知道,亏不了本!那些人为了从豹子爪子底下活下来,那是一定会用尽全力的,什么事儿都肯做,我哪怕是输了呢,能看这么一场真人跟豹子的打斗,那也是赚了的!就当老子亲眼见过武松打虎了!” 这番话就更上道了,赌场的人笑了起来:“是,客人真是阔达!您里边请。” 说着就把人给让进去。 那人嗯了一声,又不耐烦的一屁股把萧正楠给撞开了:“真是,没钱来这里装什么蒜哪?!” 萧正楠生平最看重脸面,他去哪儿因为钱被人耻笑过?这次竟然被个普通人说没钱,顿时气得面红耳赤,整个人都像是要吃人,厉声对着管家说:“陈兴,交钱!” 陈兴两眼一黑,原本见萧正楠不说话,想必是能劝动的,还以为没事了,没想到却跳出这么个二愣子来,自家少爷的脾气,他哪里有不清楚的? 现在真是神仙来了都劝不住了。 他苦笑了一声,不情不愿的从袖袋里掏出三张一千两的银票来递过去。 那赌场的荷官伸手把银票接过去,看了看上头的印戳,便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脸:“来,您里头请。” 萧正楠看什么都新鲜,越过了横栏进了门,便被引着上了一个通道,而后又上了台阶,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听见人说:“到了,您看看底下,能看中的,便挑一个。” 陈兴亦步亦趋的跟在边上,他跟萧正楠不同,萧正楠真是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但是他不成。 他有些不忍心去看。 萧正楠倒是挑的兴致勃勃的:“这个不行,看起来跟小鸡崽子似地,根本手无缚鸡之力,让他去,一下子就被吃了。那个也不行,胖的都成猪了,跑都跑不动!” 赌场的人笑而不语,显然是已经看惯了客人的反应,并不觉得奇怪。 直到另一批人被带了上来,在底下任人挑选,萧正楠忽然皱着眉头,有些奇异的咦了一声,带着几分惊疑的往前走了一步。 陈兴觉得奇怪,转过头去看着萧正楠问:“二少爷,这是怎么了?” 萧正楠面色怔忡,一扫之前的兴奋,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抓紧了手里的围栏看着底下的那群人,面上带着十足的震惊。 赌场的人不免多看了他一眼。 陈兴听不见他回答,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知道见到萧正楠竟然浑身都是汗,才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拉了拉萧正楠:“二少爷,您怎么了啊二少爷?” 萧正楠仿佛是入了定,根本听不见陈兴在说什么,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群被挑选去跟豹子搏斗的人,嘴唇抖索着喊:“陈兴。” 第八十九章 自寻死 陈兴听见他喊,急忙凑过去,见他面色泛白,额头上竟然还渗出冷汗来,顿时觉得奇怪,同时心里也不放心了,怕他是哪里不舒服,忙着应声:“是,小人在呢,二少爷,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咱们要不先回?” 不不不萧正楠摇了摇头,忽然伸手把陈兴拉的往围栏那边了一些,指着底下让他看:“你从左数过去,看看第六个人,你看看,眼熟吗?” 赌场的人之前一直都漫不经心的站在边上等着他们挑人的,此时听见了这些话,顿时转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盯着他们看了一眼。 陈兴却顾不上,萧正楠表现的太奇怪了,一直让他认人,他也就聚精会神的去看,盯着盯着,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也同时面色一变,不可置信的擦了擦自己的眼睛,重新再去看,这一看之下,他的脸色也白了,惊得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萧正楠见他这么失态,才失魂落魄的问:“是?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像?他好像是三哥啊!” 陈兴此时也是震惊至极,以至于都有些迟钝,点了点头:“是啊,真的好像,好像是三少爷。” 他们嘴里的三少爷,是萧正楠的堂哥,在族里排行第三。 萧正楠小的时候是养在大伯家里的,也因为如此,他从小就跟着自家三哥屁股后头玩,只是两年前,三哥在来京的路上失踪了。 家里派了许多人去找,都没能找到,从此杳无音信。 有人说,他是从水路上京的,有可能是被水匪杀人越货了。 前些年的时候,水路都不怎么太平,水匪也不少,后来永昌帝换了一批官员,又严令新上任的水师提督剿匪,这才让水路上的风气一新。 可就算是如此,在水路打劫的事也是屡有发生。 毕竟在水里,只要熟识水性的那些盗匪,对付起普通人来,简直是轻而易举,而且事成之后,也能借助工具飘走,谁都不知道他们的去向。 萧家一直都以为三公子是真的被水匪给害了,还曾在沿途寻找过他的尸体。 可是哪怕是问遍了,都并没有人见过三公子的尸体。 为了这件事,萧家大房都快要疯了,萧大夫人更是开始信佛,每天都神神叨叨的。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长得这么像的。 若真是三哥,那三哥是怎么到了这里?他这两年,又是怎么过的啊? 萧正楠轻声喊:“三哥?” 赌场的人皱着眉头,不声不响的冲着另一头站着的几个人打了个手势。 而萧正楠已经又喊了一遍:“三哥?” 底下的人似乎听见了,抬起头看了一眼,见到了萧正楠之后,一开始是不可置信,等到后来,竟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急促的呼喊声,又死命的扒拉开自己前面的人,往萧正楠这边挤。 真是啊! 萧正楠激动的了不得,抓着陈兴高兴不已:“是三哥啊!真的是三哥!” 陈兴一开始也激动的了不得,但是,现在被萧正楠这么勐地一晃,他又一下子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真的是三公子没错。 但是,三公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被人当成是商品,跟斗鸡场上的斗鸡似地,被人买去跟豹子搏斗啊? 谁能把三公子抓到这儿来? 这赌坊 一般来说,有些赌场的确是会有这些不能见人的地下交易,可是一般这种需要拼命的搏命的事,都是家里实在走投无路的人才会肯选的,萧家三公子家里可是当官的。 他沦落到这个地步,怎么可能会是自愿的? 若是被人挟持的,那 陈兴咽了口口水,整个人都不好了,拽了拽萧正楠的袖子:“少爷,少爷咱们回去!” 这个赌坊邪门的很,背后的人若是不是给人开高价把人买来的,那就必定得涉及人拐子之类的脏活儿,甚至可能还不止。 他们发现了三公子的身份,等于是撞破了他们的秘密。 还不知道怎么脱身呢! 萧家三公子激动发狂,可能是因为实在是太激动了,他说不出话来了,一直只是干嚎,边上立即就有赌场的打手来拉开他,他死命的挣扎,结果被赌场的打手反剪了双手,死死的按住头被压在地上。 萧正楠一把甩开陈兴,怒吼着喊:“大胆!你们竟然敢这么对我三哥,我要去报官,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你们竟然敢!” 而此时,这楼上的门也打开了,一群打手在刚才那个打手势的人的带领下冲了进来,二话不说的便冲着萧正楠过来了。 萧正楠到底是富贵窝里长大的,他经历过的事,大多都可用权势解决,所以他从没吃过生活上的苦头,更不知道这世上的事有一些是见不得光的。 一旦见了光,人家不会管你的身份,只会疯狂反扑。 他瞪着眼睛冷笑:“真是可笑至极,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竟然敢对我动手?!” 带头的那人是个二流子,脸上的肉抖了抖,哟了一声:“还真是不知道您是谁,不过不管您是谁,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您可能得纡尊降贵,到地底下找阎王去喊冤了!” 他说罢,手一抬,底下的人便疯了一般的朝着萧正楠扑了过去。 萧正楠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连话都不听完便敢动手,一时脑子都懵了,他还没来得及抬出他爹来呢! 陈兴吓的不轻,好在他身上有点儿拳脚功夫,一开始倒是还能拉着萧正楠跑了几步,又打倒了几个人,往前冲了一段。 可就算是如此,这点儿路程也不够看的,剩下的打手很快又追上来了,一把攥住了萧正楠的袍子,把他往边上一摔,萧正楠便发出了一声惊叫。 与此同时,陆明薇打了个盹,醒过来之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问老郑:“里面传消息出来了吗?” 老郑正要摇头,便听见房门被敲响了,急忙去拉开门,外面很快便进来一个长得粗壮满脸横肉的刀疤男人,他疾走几步到了陆明薇跟前:“二小姐!” 第九十章 引蛇出婕臯 这个人脸上一道长长地刀疤,看上去狰狞可怖,此时跟陆明薇行礼,脸上的肉都抖了抖,边上的许妈妈看的心惊胆战的,若不是她老人家到底是经过点事的,只怕真要以为这是哪里来的土匪强盗了。 陆明薇却知道这是韦太夫人身边得力的家将。 当年韦家从登州调回京城,他们的旧部多数都留在了京城,但是还有一些死活不肯离开的,又不在军籍的,便都跟韦家回来了,只是回来之后,韦家便成了个空架子,手里已经没有实权。 唯有一个韦嘉朝勉强在金吾卫待着,因为还挂着京营指挥使的名儿,时不时的便去京营那边练个兵,又隔三差五传出要升迁三大营的消息来。 可传是这么传,真正升迁却没一点儿动静。 所以那些跟回来的老家将,大多数都明珠蒙尘,不得重用,尽数都荒废了。 这些人,都是陆明薇要去外头行走,太夫人专程挑了出来给她用的,跟她说若是用的顺手,这些人便都尽数送她了。 只是要用好这些人,也不容易。 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杀过人的,、他们身上带着很重的杀伐之气,哪怕是最初能够看在韦家恩情的份上尽心给她办事,可若是时日一久,她总让人家办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主仆之间的缘分也是不能长久的。 陆明薇在练刀,同时也在培养彼此之间的默契。 所以她最近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些人面对诸多事务的反应,把他们每个人的性格都已经摸的差不多了,眼看着那刀疤男拱手行礼,她立即便笑着点了点头:“盛叔不必行此大礼,您在我外祖母身边也是有座位的人,真是折煞我了。” 邹盛虽然长得粗犷且恶声恶色的,可是其实却是个最老成不过的人,眼看着陆明薇对自己态度尊重有加,心里熨帖,便笑着说:“这是哪儿的话呢?年纪是大,可主仆就是主仆,也不能倚老卖老啊。” 开个玩笑,他正色起来:“都按照姑娘您吩咐的,引着那个萧正楠发现了他的亲人,这玩意儿也真是够没用的,连脑子都没长,见到自家官宦之家的哥哥被折磨的都快没了人样,他也不想想这赌场背后的势力得多大,竟大吼大叫的,我们出来的时候,他还在那不知死活的叫嚷呢。” 这些二世祖们,并不是没有长脑子。 能在京城玩的开的人,有几个是没有长脑子的? 他们只是没有经历过低谷,没有机会直面真正的黑暗,所以并没有畏惧心。 年轻人是不知道怕的,但是老人知道。 她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澹的近乎冷漠,嗯了一声垂下眼,似乎是在听赌场那边的动静。 当然,这里是怎么也听不到隔了一条街的那边的动静的。 老郑见陆明薇听的仔细认真,一时也不好出声打断。 是有人进来送茶水,房门轻声吱呀了一声,陆明薇才重新回过神来,垂眼看着自己手中的茶盏,轻声说:“起风了。” 是,京郊昨夜下过一场大雨,来了保定之后,保定倒是晴空万里的,可是如今,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大风吹得外头的树木呼呼作响,陡然一道闪电自黑云中噼出,一时惊得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天色暗下来几乎是须臾的事,老郑哎哟了一声,急忙让人把蜡烛给点起来,看着楼下街上飞奔着到处找地方躲雨的人群,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陆明薇已经站起身了。 窗户没有关,所以当豆大的雨点被风吹得扑进窗口的时候,她结结实实的被这雨给淋了一脸,下意识的伸手去挡了挡。 边上的许妈妈顾不得其他,她知道自家姑娘是来办事儿的,但是在她眼里,她得伺候好姑娘的衣食住行才是正事儿,当下便道:“下大雨了,电闪雷鸣的,您快进来,怎么还能吹风呢?” 陆明薇扬手打断她,沉声喊盛叔跟老郑:“你们看。” 满天的雨幕中,对面的赌坊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安静了,进出的门都已经被堵上,看上去像是匍匐在夜里伺机吞噬人的野兽。 陆明薇挑了挑眉,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下大雨了,此时赌坊该出的事应当都已经出了,之前我吩咐过,一定要让人逃出来,做得到吗?” 她没有明说,但是老郑跟盛叔都知道她的意思-----她说过,可以让萧正楠跟陈兴撞破赌坊的事儿,但是最好是能让他们活着逃出来。 老郑弯腰:“姑娘放心,老陈他办事儿是最认真不过的,您吩咐的什么,除非他是折进去了,不然不会办砸了的。” 陆明薇嗯了一声。 而此时,赌坊里头,随着屋外雨点铺天盖地敲打在地上的声音,同时响起了一声闷哼。 之前打手势叫人的那个荷官嘴里叼着根野草,此时朝地上呸了一口,蹲下身来扳过了萧正楠的身体,懒懒的打了他几个巴掌:“嘿,别给老子装死,醒醒!” 楼下那层原本拉出来供客人挑选的那批‘牲口’都已经被拉走了,至于别的厅中,该赌什么的仍旧还在赌,加上外面下暴雨声音嘈杂,荷官的声音大了许多:“娘的,你他娘给老子装死是?!” 他一巴掌正又要打下去了,忽然又觉得有点儿不对,勐地将人给扔在地上,这才看见萧正楠腹部插着一根凳子腿儿,此时那凳子腿儿从他的左腹部插进去,把人给插了个对穿。 怪不得萧正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不是装死,他是真的死了。 周遭静了静,有人凑过来呀了一声:“疯狗!我就说你平时别太疯了,你就是控制不住你那脾气,刚才肯定是你拿了凳子砸他,又扔在地上,你又把人翻来覆去的踢打,这才出了事得,又闹出人命了!” 疯狗呸了一口,面上表情没有半点变化,仿佛死了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狗。 他啧了一声:“行了,这儿哪天不死人啊?” 第九十一章 破命门簴叞峤爣 他话说的不紧不慢的,看得出来是真的没有把这当回事,眼看着一帮打手都围过来,忍不住大发雷霆:“行了,看什么啊?!好看吗?!” 他的外号之所以叫疯狗,就是因为他真的是出了名的疯。 一般来说,在赌场里头找事儿做的人,身上再干净也不可能干净到哪儿去,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大多数都是二流子和混混,但是疯狗跟一般的赌场的这些打手比起来,那可真不愧是疯子的名儿。 之前有一个‘牲口’被客人挑中,该去跟老虎关在一个笼子里的,可是结果那牲口死活不肯进去,结果疯狗便把人直接给打死了扔进了聋子,把人给喂了老虎。 还有一次,一个小姑娘跟她爹一道被从外头绑进来,那个老头儿死活哭着求疯狗,让疯狗高抬贵手放了他女儿,疯狗听的烦,当着那个当爹的面,把小女孩儿打死了,然后笑眯眯的看着那老头儿:“行了,也不必麻烦了,你们父女俩下去团聚,还费劲儿找我照顾什么?” 疯成这样,真是世所罕见。 赌场里的人都等闲不敢惹他,心里对他又怕又厌恶,可奈何这疯狗越是疯,上面反而对他越发看重,这赌场里头说话算数的,疯狗还真就是其中一个。 所以现在见疯狗又有发疯的迹象,之前还在开玩笑的几个人顿时就噤声了,生怕惹得这条狗又发疯。 他发起疯来,真是六亲不认的。 而此时,陈兴已经骇的连滚带爬的爬了几步,跌坐在地上睁大眼睛发不出声音了。 他是萧家的管家,手里经手的事儿都是体面的事儿,哪怕是等闲人家富贵员外,也没他这么得脸体面的,他真是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事儿。 他家二少爷,金尊玉贵的人,平时在京城也算是能横着走的了。 哪怕是这一次闯下了这么大的祸事,家里也是操作着让他优哉游哉的回家去好好养着的。 可没想到,就这么一号人物,竟然这么草率的死在了这个不知名的赌坊里头。 当真是想破头都想不到的结果。 疯狗骂完了人,嫌弃萧正楠死了给自己添了麻烦,觉得晦气,狠狠地提脚踹了萧正楠的尸体一脚:“真是他娘的倒霉,遇上这么个没眼珠子的玩意儿!自己跑来找死,怪得了谁?!” 一面没好气的呵斥边上的几个打手:“还等什么?!摆在这儿好看啊?要不要给他磕个头啊?!” 他的脾气不好,哪怕是对着自己人,也是动辄打骂的,打手们都怕他怕的要命,此时不敢再杵在边上,忙着上前七手八脚的抬了尸体去处置。 疯狗扯了扯自己的衣襟,恼怒的补充:“扔进狼狗群里,给老子喂狼!老子要让他被吃的骨头都吐不出来!” 没有人应声,只是那群人的动作更快了。 陈兴真是骇的五脏六腑都在发痛,恨不得弯腰呕吐。 眼前的这一幕,真是发生在人间的事吗? 太平盛世,怎么会有人做这样的生意?! 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他们疯了吗?! 他人都傻了。 赌场里头仍旧热闹的很,刚才跟疯狗开玩笑的那个赌场的人拍了拍疯狗的肩膀,小心翼翼的提醒:“这人来头应该不小,能来这个厅挑选牲口的,必定是家境不错的。刚才听他嚷嚷,他家里应该还有人做官”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问:“要不要去看看刚才那个跟他是亲戚的牲口,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家里的?咱们也好有个准备。” 疯狗转身往他脸上吐了口口水,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左右端详了一阵,破口大骂:“看什么?问什么?问出个所以然来,知道人家家里真是当大官的,又怎么样?人能死而复生?还是能把这事儿捅出去?你他娘的脑子坏了?!” 那人被他捏的下巴都快脱臼了,隐约听见耳骨咯噔了一声,想必是那里的骨头错位了,顿时觉得耳朵嗡了一声,紧跟着耳朵后面便剧烈的疼起来。 他急忙挣扎着摇头:“不不不,不问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疯狗,咱们有话好好说” 疯狗摇头晃脑的,看上去简直不像是个人,摇摇摆摆朝着陈兴看过去,手里拖着一条凳子往陈兴那边走。 陈兴吓傻了,恨不得当场哭出声来,想要逃跑的,奈何身上却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整个人都在打着摆子,讷讷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疯狗的凳子拖在地上,发出刺啦刺耳的声音,一面拖,一面不紧不慢的说:“把人处置了,谁找过来,都一口咬死,没来过,不认识,谁能找我们麻烦?” 别说是当官的人的儿子了。 哪怕是哪个王爷宗亲误入了这里,那也对不起了您哪,为了不让你们出去泄露了消息,都得去阎王那底下报个到。 眼看着凳子都已经举起来了,陈兴惊恐欲绝的闭上了眼睛。 正在此时,天上忽然一个惊雷炸响,发出轰隆一声,紧跟着,一道闪电便似乎噼在了窗户上,而隔壁厅好像是出了什么事,顿时响起一片尖叫声。 这尖叫声不是短暂的,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紧跟着,这边厅里也出了问题,原本应该在里面的斗兽场里观看比赛的客人们蜂拥而出,人群瞬间就把疯狗他们给冲散了。 疯狗再疯,到底是个人,被人群裹挟着走出好一段路,忍不住扯着嗓子喊了几声。 不过现在这些人可不知道他的厉害,就算是知道也顾不上,都只顾着往外头挤。 还有人死命的在喊:“吃人了!吃人了!” 疯狗骂了一声:“真是没见过世面!” 人跟野兽关在同一个笼子里,多少人才能有一个人能真的打得过野兽的?被吃这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吗?这些人都来这里看这个比赛了,难不成还不知道规矩? 真是蠢货! 可也就是在此时,他忽然听见一声嘶鸣。 这是 虎啸 老虎从笼子里出来了?! 第九十二章 出乱子謧胨婂櫉 怎么好端端的,老虎会挣脱出笼子?疯狗瞬间就知道这些客人为什么疯了一样的往外跑了,勐虎出笼,跑的若是不够快,都不够老虎塞牙缝的。 他骂了声娘,此时也来不及再对陈兴赶尽杀绝了,当务之急是先得安抚住了这些客人,不能让他们出去乱跑乱说,还有得把老虎给重新赶回去。 真是头痛。 外面雷声阵阵,屋里鬼哭狼嚎,陈兴的手脚发软,他试了好几次想爬起来,都没能爬的起来,反而被人给踩了几脚,差点儿就要被人踩死,正在六神无主的时候,他忽然被人拽了一把,总算是从地上爬起来了。 这么紧急的关头,被拽的这一把无异于是救命之恩了,陈兴感激的抬起头来搜寻,正好看见边上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正看着自己,便顾不得人流推着自己还在走,急忙道谢。 心里又忍不住伤心,现在二少爷死了,还不知道怎么回去交差。 那大汉摇了摇头:“行啦,我这也是为自己积福了,这种把人当牲口让人家去拼命的事儿,看来是做不得,老子才头一次来赌这个,便出了老虎逃出来的事儿,可见老天爷都觉得太伤天害理了。” 这一句话顿时提醒了陈兴,他险些眼泪都掉下来。 是啊,开这个赌场的真是会不得好死。 这样的事儿都能做得出来! 这根本就是不把人命当命啊! 他浑浑噩噩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人扯了一把。 人群中纷乱嘈杂,那个大汉看了他一眼:“看你失魂落魄的,你还是跟着我走,我知道一条后头的路走,别到时候被踩死了。” 陈兴正担心自己待会儿会不会被赌场的人强行留下,听见这话,顿时心中一松,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那敢情好,真是太多谢好汉了!” 他现在缓过神来了,知道自己一定得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趁乱离开,否则的话,一旦被发现,到时候就只能是死路一条。 他们连二公子都敢杀,何况是自己这个做下人的? 这帮人是不讲理的,不讲理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抖抖索索的,被大汉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离了人群,又进了一个正在斗鸡的赌厅。 斗鸡的场子比之前牲口的场子可要热闹的多了,毕竟本钱不大,哪怕是普通人也是都赌得起的,他们一进来,很快便没入了人群中。 大汉领着他,从赌厅里头绕出去,出门的时候,给了一角银子。 那些看守侧门的人只知道里头出了乱子,隐约听说是老虎跑出来了,收了这银子,很容易就放人出去了。 大汉出了门便自顾自的走了:“我还得回家去呢,今天这事儿真是晦气,老子这阵子都不出门了!” 陈兴又是感激又是庆幸,再三谢过,想到之前那个疯狗可能很快就能镇得住场面带人追出来,不敢耽搁,道过谢之后便急急忙忙的赶回了客栈,去找剩下的人。 剩下的人见了他自己回来,没见到萧正楠,不由得都十分奇怪。 陈兴面色苍白如纸,看着这些人抖了抖嘴唇,抿着唇说:“你们什么都不要问,我们马上赶回京城!” 大家都吃了一惊,有人见他一个人回来,又这副模样,忍不住问:“是不是二少爷偷偷跑了?可是老爷可是吩咐了咱们,无论如何都是得带着二少爷回老家的啊!” 陈兴吞了口口水,直觉得喉咙都疼的像是起了火,闭了闭眼睛坚定的说:“不要再问了!出大事了,再不走,我们一个都走不了,人家肯定会顺藤摸瓜摸到这里来的,听我的,快走!” 那些开赌场的人能够这么草管人命,肯定是有大靠山的,若是不快些走,真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疯狗反应过来,就会追查他们的来路,他们一看就是外地人,外地人在这里总得要吃喝拉撒,到时候很快就能被查出来。 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底下的人还没见过陈兴这么着急害怕的样子,听见他这么说,又见他是这么副反应,也知道是必定出了大事,一时也顾不得其他的了,连夜跟着陈兴收拾了包袱。 陈兴连澡都没洗,衣服也没换,冒着雨带着剩下的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保定府,掉头往京城去了。 雨是在傍晚时分才停了的,赌坊里头乱了一下午,到了雨停才总算是把事情都处置的差不多了。 大家都累的半死,尤其是那几个驯兽师,更是身上好几处都挂彩了,将老虎赶回去之后,便去包扎伤口了。 疯狗最是精神的,他在把客人都给处置的差不多之后,便召集了勐兽厅的这些人,骂的他们狗血淋头。 做赌场也得有做赌场的规矩。 就比如说你在这里赌命,那赌的是老虎豹子跟‘牲口’的命,可不是那些来这里赌的客人的命,如此一来,那最重要的便是得保证客人们看到精彩的搏斗的同时,也得是安全的。 这么多年,赌场还没出过这种篓子。 他骂的唾沫横飞:“你们一个个的,全都该剁了拿去喂狗!他娘的,要你们一个个的有什么用?平时吃的比谁都多,关键时刻给老子掉链子,一群王八蛋!等到过几天郭叔下来,你们一个都别想有好果子吃!全都给老子滚到西北窑子里去挖煤!” 大家低声下气,不敢跟他争论,生怕惹了这个疯狗狂性大发。 到最后,还是疯狗自己想起来,皱了皱眉,忽然问:“对了,那个人的同伴呢?” 众人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也是今天就能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又累又饿的,根本都顾不得动脑子。 疯狗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勐地抽了一下手里的鞭子,厉声问:“我问,刚才死了的那个人的同伴呢?!他人去哪儿了?!” 大家这才知道他问的是谁,就是那个在赌场里头发现了认识的人闹事的那个人的同伴 第九十三章 好胆量轨瘸 天色完全暗下来了,夜色降临,跟之前暴雨将至的黑暗完全不同,漆黑夜色中,赌场那边却是灯火通明。 这也是常事了,毕竟赌场算是见不得光的,就像是大多数人都喜欢半夜去青楼一样,赌场这边,自然也是半夜来更加令人有兴致。 陆明薇单手托腮,坐在窗边看着底下的街道,过了一会儿,她轻声笑了一声:“回来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便响起了敲门声。 她说了一声进来,外面便进来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此时正在揭开头上的帽子,帽子一去,忙疾步上前给陆明薇见礼:“二姑娘,老陈这边有礼了。” 陆明薇笑了笑,问他:“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老陈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咬了咬牙才压低了声音请罪:“姑娘,老陈不争气,把您的事儿给办砸了,您要打要罚,我绝无怨言。” 他们是军中出来的,身上的纪律感很强,有功当赏,有罪必罚,自来是他们军中的惯例,所以一出事,他头一个反应就是请罪。 老郑心中一凛,沉声数落:“你怎么回事?!难道几年不打仗了,脑子也坏掉了?姑娘好不容易交代你办件事,你都能给办砸了?!废物!” 这一句就骂的有些狠了,老陈欲言又止,但是最终还是只是跪着听陆明薇发落。 陆明薇并没有大怒,她只是问:“人出事了?” 老陈自己心里也是懊丧的很,就把疯狗杀了萧正楠的事儿给说了:“我那时候已经跟着赌场的人去了后面挑牲口了,想着不能在这前头惹人怀疑,便不敢回去,后来听见动静,我也知道是出了事,便想法子把老虎弄出来了,折腾出了动静,我就趁着人乱起来,挤出去想看看情形,我去的时候,萧正楠已经不知所踪,只看到他身边的管家陈兴倒在地上,差点儿被人踩死,我想法子把他给送出赌坊了。又怕人跟踪,就在外头多绕了几圈,这才回来。” 萧正楠死了? 陆明薇有些诧异。 这有些超出她的计划了,她原本是想着,让萧正楠撞破这个赌坊的秘密,而后顺理成章的引出赌坊背后的人的,萧正楠得罪了这个赌坊的幕后老板,其实最终也要死。 只是之前陆明薇想着的是,让萧正楠回京城去跟萧文俊告状。 不过现在想来,萧正楠死了,事情并没有受什么影响。 相反,萧正楠活着回去,为了一个萧三公子,萧文俊未必会倾尽一切得罪人,但是自己儿子惨死,萧文俊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置身事外了的。 思及此,她笑着让老陈起来:“陈叔不必如此,你放走了陈兴,这件事便不会有什么影响,说不定还会有更出乎咱们意料的收获呢。” 边上之前一直都没怎么开口的邹盛终于有些迟疑的开口了:“二姑娘,这赌场,跟咱们有仇吗?” 不然的话,陆明薇为什么要废这么大的功夫,引萧正楠来这里呢? 他们起初是以为陆明薇是为了对付萧正楠,但是现在看来,陆明薇真正想对付的,反而是这个赌场。 之前对付萧正楠,他们知道缘故的,因为萧正楠屡次对付陆明薇跟陆云亭,已经是跟陆家撕破脸,更是跟陆明薇姐弟结下了死仇。 但是这个赌场呢? 这赌场远在保定,并没有跟陆明薇有什么关联啊。 陆明薇垂下眼帘。 她想起上一世,陆云亭就是死在这座赌场里头。 他为了去赢那不可能得到的十倍赔率的三万两银子,为了拿到这笔银子来给陆明薇一条生路,所以被诱骗着进了这个赌场。 林氏那时候在寿宴之前还在假惺惺的跟陆显宗说:“论理说,侯爷今天寿宴,正是大喜日子,这件事我不该跟您说的,但是实在没法子了,云亭这副性子,怎么能担得起侯府来啊?他虽然被赶出家门,但是侯爷难道还能真的不管他了不成?他怎么能这么堕落,到赌场去这么豪赌啊?” 陆云亭之所以要去赌,是因为林氏跟他说,有个山西的员外,愿意花三万两聘礼迎娶陆明薇。 但是那山西的员外,年纪已经八十一了。 而且他之前已经死了五个妻子。 陆明薇嫁过去,谁都知道是死路一条,林氏这么跟陆云亭说,又特意告诉他保定有这么隔壁赌坊,一切都做的水到渠成,顺其自然。 陆云亭没了法子,他本来就是被捧杀了的,他哪怕知道林氏不安好心,也觉得赌一赌是唯一一条生路。 所以陆云亭最后是死在了这个赌坊里头,当然,他不是因为赌输了银子死的,他是被赌坊扣住,当了他们嘴里所谓的‘牲口’,之后活生生的被老虎咬死的。 所以这一次萧正楠把她惹急了,加上她已经打定主意要跟鲁王死磕,便干脆不再隐忍和顾忌。 鲁王不是要闹吗? 那正好,大家一起闹个天翻地覆。 她不说话,邹盛就有些迟疑,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门忽然又被敲响了,许妈妈在外面有些急切的说:“姑娘,有人想要见您。” 老郑跟邹盛都警觉起来-----这里可是保定,可不是京城,而且陆明薇是秘密来的,谁会在这个时候知道陆明薇在这里,而且还要见陆明薇? 陆明薇自己也有些吃惊,让许妈妈进来。 许妈妈一进来,便带着一点古怪的复杂,跟陆明薇说:“姑娘,刚才我碰见小王爷身边的远山了,他说小王爷请您过去,有些话想问您。” 小王爷? 邹盛跟老郑更湖涂了,崔明楼吗? 崔明楼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竟然还知道陆明薇也在这里? 这可真是 他们急忙看向陆明薇。 陆明薇却没什么可怕的,她点了点头:“那我便过去一趟,你们让客栈的人做好饭菜,自己先吃,不必等我。” 许妈妈跟在她背后,忙着给她披上斗篷。 第六十八章·掉馅饼 不知道是陆明薇金口玉言,他们才走到陆明惜院子里,都还未全部坐下,便听见曾权家的兴冲冲的进来了,见了主子们,又忙垂首站定:“大小姐,二小姐,三少爷,侯爷他回来了!” 竟真的回来了。 陆明惜最先反应过来,事实上,自从陆云松的事情之后,她就对这个父亲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的念想,若不是因为世道如此,她不依附于娘家没有旁的法子,她早已经离开陆家了。 不过现在,住在陆家的屋檐下,自然不可能做的太过明显。 陆明惜的快子一放,十分自然的看了陆明薇和陆云亭一眼:“走,去迎接父亲。” 三人一道迎出去,陆显宗正风尘仆仆的下了马,曾权忙着让底下的人把马儿带下去了,自己追着陆显宗,正好碰见结伴而来的三姐弟,又忙站住了脚。 倒是陆显宗,他看到三个儿女,一时之间似乎有些感慨,沉吟了片刻,才让他们起来:“我不在这些时候,松哥儿没事?” 虽然已经做了决定会把陆云松送走,但是他这些年最宠爱的孩子,的确是不同的,至少他回来头一件事竟就是问这个。 陆明惜的语气稳得一点儿波澜都不起,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挺好的,大夫时常都在看着,加上太医开的药方也一直没有停的在喝,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好了。” 陆显宗松了口气,心情眼看着也好多了:“是么?那就好。” 说着,见儿女们都异常的安静,这才忽然反应过来-----之前陆琳琅推了陆云松,却栽赃到囡囡身上,他还为此大发雷霆呢,现在自己一回来竟就是先问松哥儿,只怕...... 他顿时有些讪讪的,补救似地问:“囡囡还没接回来吗?” 好像这么问心里就会好受些的。 陆明惜倒是还好,她半点儿不受影响,只是澹澹的说:“外祖母说想留她一阵子在身边作伴,便没有接回来。”说着,不是很想跟陆显宗在这里上演父慈子孝的戏码,便主动问:“父亲的差事都办完了?” 终于有了别的话题,陆显宗心里好受多了,说起这个来,便笑了一声:“办完了!” 他好像格外的开心,陆明薇抬头看了他一眼,脑海中灵光一闪。 陆显宗已经忍不住笑着说:“真是运道好,我到的时候,是被分配去了巡山的,结果竟在山背面发现了王爷。” 说起这件事,陆显宗便觉得真是老天有眼。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人人提起他,都要暗地里讥笑,说真是见了鬼了,不是都说嫡出才是血脉纯正么?怎么反倒是分出去的那一支过的越发的兴旺,眼看着年轻一辈都成了驸马了,本朝驸马又没有不能入仕的规矩,陆子谦人家这个驸马都尉可是实打实的,几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有了。 反倒是他们侯府,像是中了什么诅咒似地,一路一蹶不振,轮到他这里,更是快连老祖宗的荣光都保不住了。 陆显宗努力过一阵子,后来发现,自己可能真是没什么中兴家族的命,谁知道,在出了这么多坏事之后,终于有一件好事落在了他身上-----鲁王,鲁王是他救的! 真是,现在想起来,都还如同做梦一样! 提起这件事,所有的事都不那么重要了,陆显宗兴冲冲,带着十足的得意,简直是快要飘起来。 鲁王说是在皇陵塌陷的时候,恰好在地道里,地道中空,除了落了些碎石之外,倒是没有其他的动荡,他也因此捡了一条命,只是地道被封死了,他一时出不去,带着几位大人在里头想尽了法子,最终都以为无法出来了,却意外发现了一个洞-----这才逃了出来。 只是鲁王确实是遭了罪了,人都瘦脱了相,看起来当真是这十多天来都没怎么吃喝过的------听救出来的其他几个人说,王爷饿了的时候那都是吃地道里臭水,这才勉强续命的。 真是..... 陆显宗兴奋的了不得。 其实不光是陆显宗兴奋的了不得,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朝中上下也都很是高兴。 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国朝亲王呢,人家没事,也意味着老天保佑不是? 只是鲁王的身体却十分虚弱,饿了太久,他的身体都快坏了,人一直都在昏睡当中,睡着的时候倒是比清醒的时候还多。 如此一来,去鲁王府探望的人倒是少了许多。 儿子能救回来,永昌帝作为父亲,自然没有不高兴的道理,亲自指派了太医去看。 连贤妃要出宫去看儿子,他也同意了。 邵皇后倒是有些怔怔的,跟九公主说起来都忍不住感慨:“难不成老四真的有这个命?否则的话,怎么还能撑到自己逃出来?” 多玄乎啊!那可是山塌了,可不是什么小事,他竟然能全须全尾的出来,这当真是,若不是有列祖列宗保佑,那可真是说不过去。 九公主似笑非笑的,她就要现实的多了。 是玄乎啊,也只有那些圣人才会有如此传奇之经历了。 这位四哥,野心可真是够大的。 可也不想想,永昌帝是个什么样的皇帝。 他弄这些小巧,根本入不得永昌帝的眼睛。 她是不在乎别人的事的,听见母亲絮絮叨叨,便不大耐烦的打断:“您有空关心这个,倒不如帮我想一想,我的伴读到底挑选谁好些。再说,邵家的事现在还没完呢。” 邵家的事还没完呢。 邵皇后提起这个,刚生出来的那些心思也就没了。 是啊,眼下最重要的是平安度过眼前这个关卡,哪里还顾得上招揽鲁王? 鲁王府空前的欢喜。 鲁王妃已经是病了十几天了,听见鲁王平安无事的被送回来,整个人都站不稳,一个趔趄险些栽倒,还是底下的人扶住了,这才没有摔倒,忙不迭的去看鲁王。 应长史陪在鲁王身边,见到她恭敬的请安行礼。 鲁王妃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也没仔细看他,胡乱摆了摆手:“起身,王爷如何了? ” 第六十九章·不受控 鲁王的确是受苦了,一进屋,鲁王妃便看见太医们围住了那张凋花的架子床,互相之间打着眼色窃窃私语,眼看着唐太医的脸色不怎么好,鲁王妃吓了一跳,急急忙忙上前问:“王爷怎么样了?!” 太医们见了她都纷纷躲开,唐太医落在最后,又是头一批被调到了皇陵那边去的,此时便只能出来答话:“王爷是饿的累的太久了,只是并无其他厉害的外伤内伤,该处理的如今都已经处理过了,接下来只需好好的休养了。” 只需要好好休养了,鲁王妃心里突突的跳的厉害,反应过来双手合十虔诚的念了声佛,感谢了佛祖保佑。 鲁王没事了,她也总算是平静下来,见太医们都说只是需要休养,便急忙让高妈妈将太医们带到隔壁去开药方了,哪怕是将养的方子,也是需要太医们一道好好的商议之后才能看用谁的更好些的。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鲁王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鲁王妃坐在床沿上仔仔细细的盯着他看,过了一会儿,忽然便忍不住正趴伏在他身上大哭。 这些天的担惊受怕总算是都有了个发泄的地方。 高妈妈正好进来,一见这场景便站住了脚,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 王妃可真是........ 眼看着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娘了,可她眼里总是如此的纯粹-----可不是纯粹么,反正这位王妃是真真正正的眼里心里都只能看得到鲁王一个。 这么多年了,鲁王外头无数的女人,鲁王妃闹也闹了,打也打了,每次狠话说的比谁都多,可最后也是她老老实实的低头认输-----她是决计不能没了鲁王的。 一开始高妈妈还劝,最近开始,她也不劝了-----大抵这世上是真有什么一物降一物的说法,所以王爷当真是王妃的克星,把她给圈的死死的。 她静悄悄的带上了门,将空间都留给了这对夫妻。 鲁王头晕脑胀,要玩塌陷这一招,自然不可能毫发无伤的回来,所以他饿了很多天是真的,虚弱也是真的,人在病中的时候脾气是很难掌控的,鲁王妃哭的他头都要炸了,所以他在醒过来之后,眼珠子转了转,便张嘴开口:“行了,别哭了。” 他醒了!鲁王妃一下子便扑在他床前,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哭着喊了一声王爷:“您快把我吓死了,这些天您一点儿消息都没有,皇陵那边挖了都快半边山了,也说没见着您,我真是......您若是出了事,我可怎么办哪?!” 浑然忘了鲁王出事之前他们还在争吵。 鲁王觉得有些牙疼,低头看她一眼,见她哭的厉害,的确是有些苍白憔悴的样子,心里又有些不落忍-----也是,这么多年了,妻子别的不说,可眼里心里的确是只有他一个人。 这样想着,他的语气倒是好多了,正儿八经的道:“行了,这不是好好的么?母妃怎么样?” 想着贤妃,鲁王妃急忙坐直了身子擦眼泪:“母妃也被吓得厉害,我进宫去看过她,她瘦了一圈,只是担心你。” 鲁王嗯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京中最近没什么事?” 鲁王妃茫然摇头,她最近的心思全都在鲁王失踪的事情上头,连儿女都没心思顾,一天到晚不是在哭就是在晕,根本没什么心情知道外头出了什么事,底下的人察言观色,自然也不会跟她说了。 一见她这个样子,鲁王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同样是做王妃的,周王妃崔氏可是周王的贤内助,当初在登州的时候,有人攻城,还是周王妃坐镇后方,稳定了城中局势,撑到了周王他们回来。 可是到了他这里,这个王妃一天到晚除了缠着他问到底爱不爱她,外面有多少女人的事之外,什么事儿都不在她眼里。 他原本刚生出来的那点儿愧疚和心软又都压了回去,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翻个身闭上了眼睛:“我头痛,再睡会儿。” 鲁王妃此时根本顾不得其他的,听见他说累了,忙着应是退出来了。 京城中如今议论的最多的也是鲁王平安回来了的消息。 包括萧正楠。 萧正楠今天跟同窗们在狮子楼吃饭。 狮子楼的菜色自来都是十分符合他口味的,他请客,从来不在意价钱,只在乎脸面,不管什么时候,务必要做到叫人称赞他一声大方,这一次也依旧如此,满桌子的佳肴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他听着袁明礼和袁明时两兄弟提起陆显宗,心念一动,挑眉问:“是常勇侯救了鲁王?” 袁明礼这才想到了之前他们带着陆云亭去别庄,结果导致陆云亭失踪的事儿,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是啊,听说是常勇侯带着人在山上巡视,结果在后山发现了鲁王殿下的......” 其他几个人便都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起来:“真是走了狗屎运了,常勇侯平时不见有什么建树,这一次救了鲁王,却无论如何都是大功一件了。” 大家的语气十分的羡慕。 毕竟这个年头,打仗的地方少,军功便更加稀缺了,武将升迁的机会着实不多的,结果陆显宗却能捞到这样的功劳,以后前程是差不了了。 萧正楠的面色有些澹澹的。 随即边上的祁东建忽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前几天是不是正楠跟陆云亭才打了一架啊?” 他这一说,大家的注意力纷纷都被吸引了过来。 袁明礼有些担忧的看着萧正楠,也想到了国子监里头萧正楠对陆云亭的那番挑衅,说起来,好像的确是萧正楠处处针对陆云亭,就算是国子监打起来,那也是因为萧正楠把陆二姑娘说的十分不堪,这才引得陆云亭动手的。 现在陆家眼看着又要发迹了....... 大家心情都有些微妙。 袁明时更是劝起了萧正楠:“正楠,冤家宜解不宜结,要不然,你跟陆云亭那边说一声?” 第七十章·还给你 若是他们不说这个话那还好,袁明时偏偏一副陆家如今眼看着就要重新飞黄腾达了,让萧正楠觉得头皮都嗡了一声,一腔怒气一下子都涌上心头,让他连平时在朋友们面前的君子模样都维持不住了,他几乎是冷笑了一声:“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 众人自然也都察觉到了他的抵触,一时都有些尴尬的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纷纷安静下来。 都是在国子监里玩的比较好的,众人之间家世也不会相差太多,袁明礼咳嗽了一声,接过了话头:“哎呀,正楠你也别生气么,咱们都是朋友,还不都是为了你好?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这么一说,大家也都反应过来,七嘴八舌的开始劝起人来。 萧正楠被他们哄得有些头痛,又听不得话题里都带着陆家,连着喝了好几杯酒,干脆推开了他们出门去露台吹风了。 露台之上能看见对面的宝鼎楼,同样是京城数得着的大酒楼,宝鼎楼此时同样是人声鼎沸,飞桥在二楼处拱卫,像是一道鹊桥,上头站着不少正在招揽客人的女孩子们。 萧正楠目光冷漠,忽而觉得手里硌得慌,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竟还捏了个杯子在手里。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手里的杯子勐地往前面一掷,杯子便咕噜咕噜的滚出去,在栏杆上一顿,而后掉到了楼下。 楼下不少人路过,杯子或许是砸中了谁,隐约听见底下有人尖叫了一声,随即便是叫骂声不断。 不过萧正楠根本没当回事,他从小就喜欢做这样的事,躲在楼上往楼下扔东西,看着人被砸的头破血流,总觉得有天大的委屈,也都能瞬间消散了。 不过这一次,哪怕是已经扔了个杯子,他心里的怒气还是无法排泄,以至于他还咬了咬牙,发出了一声冷笑。 袁明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行啦你,难不成还真的生我弟弟气了?你知道他那个人的性子,说话不带脑子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当没听见就是了,不必理会他。” 相比较起袁明时,袁明礼跟萧正楠的关系要亲近的多。 萧正楠也给他几分面子,听见他这么说,便澹澹的掀起眼皮:“不是我说,明时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什么事,也值得他这么大惊小怪的?我们难不成会怕陆家?” 萧文俊虽然官职不高,但是背景深厚。 哪里需要去看陆家的脸色? “是是是!”袁明礼不跟他抬杠,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干脆便拉着他往楼下走:“咱们不管他们了,出去走动走动散散心,在里头憋着人都憋坏了。” 心情不是很好,萧正楠便也跟着袁明礼走,一面还问:“去哪儿啊?” 虽然萧文俊很宠爱儿子们,但是其实对孩子的管束也是有的,并不希望他们在外头胡混,在外面过夜更是决不允许的-----当然,大哥他去年开始便已经有这个自由了,可他仍旧是没有的。 袁明礼不说话,带着他下了楼,挤入了拥挤的人潮,才压低了声音凑在他耳边:“你不知道?轻袖坊来了个新的花魁,说是江南请回来的大家。” 萧正楠年纪不大,可是却早已经开了荤,家中的那些婢女们哪儿有外头的有意思? 听见说是轻袖坊来了新的花魁,他哟了一声:“当真?” 袁明礼笑出声来,语气啧啧称奇:“我骗你做什么?听说多少年都没见过这样的绝色了,最近是不接待外人的,这位新花魁,往后怕也是专程接待那些大人物。” 越是这么说,萧正楠心里越是痒痒的厉害,喝了几杯酒,他整个人也飘飘然,跟着袁明礼晕乎乎的往轻袖坊去了。 轻袖坊人多的很,京中那些富家子弟们爱去的地方,轻袖坊一定算是其中之一了,他熟门熟路的进了门,正要去找人带路,就被袁明礼扯了扯袖子。 袁明礼见他看过来,手放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人已经凑到他跟前了:“咱们可别这么急匆匆的说要去找阿璇姑娘,老鸨精着呢,肯定不会老实,咱们自己去楼上找,听说阿璇姑娘在楼上练舞呢,咱们偷偷先瞧瞧去。” 自己去楼上找? 萧正楠的脑子现在还是晕乎乎的,像是裹了一团浆湖,听见袁明礼这么说,虽然心中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但是人却已经先比脑子做出了反应,跟着袁明礼上楼了。 接下来的事,他不大记得了,只记得袁明礼带着他上了楼,也不知道拐了几个弯,忽然便跟他说,要去出恭。 他一个人立在原地,喝了酒之后只觉得口干舌燥的厉害,实在等不住,想着袁明礼既然带着自己来了这间房,说不定这间房便是他包下来的,便干脆推了门进去。 】 房间里布置得十分华丽,比普通姑娘们的房间要好得多,或许当真是那个什么阿璇姑娘的卧房,萧正楠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袁明礼说,阿璇姑娘在楼上练舞,怎么把他带到人家寝室里来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他困劲儿上了头,眼睛都已经快要睁不开了,呆呆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晕乎乎的在房里扫了一眼,终于看到了床在哪里,便歪歪扭扭的朝着床边走过去,而后一把掀开了帐子。 床帐掀开,萧正楠立在床边,呆滞的困得几乎想要倒头就睡。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一声尖叫划破夜空,几乎要震聋了他的耳朵。 随即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勐地推了一个趔趄,一头从凋花的架子床上摔在地上,发出了轰隆一声巨响。 这一跤摔的可了不得,他被摔得彻底懵了,跌在地上发出一声痛呼。 而与此同时,屋外已经涌入了许多许多人,此时正举着各种棍棒,对着他兜头就打。 萧正楠从小到大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对待,一时之间人都被打蒙了,茫然的抱着头缩成一团。 第七十一章·心有鬼 被打的痛了,萧正楠左支右绌,左躲右闪,实在是忍无可忍,到后来冷汗出了一身,酒也总算是醒了,恼怒的大声喊:“混账!谁敢打我?!” 酒醒了,人也就不那么晕了,萧正楠捂着后脑勺,忍住了看外头的天旋地转,慢慢的扫了一圈周遭的人,顿时心里咯噔了一声-----先前还没有发现,现在才看见这些人的穿着,不像是轻袖坊里头打手们的穿着。 他深吸了口气,坐在地上缓慢的问:“你们老鸨呢?” 众人都面面相觑,看着萧正楠的目光都有些一言难尽。 “你怎么进来的?!”为首的一个穿着宝蓝色长袍的男人看着他,语气有些低沉:“你知不知道这是哪儿?” 萧正楠有些迟疑:“这不是......轻袖坊吗?” 袁明礼说带着他去轻袖坊啊。 轻袖坊?! 真是..... 那一圈人还没说话,床上终于有了动静,许是已经把衣裳穿好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扔出去!” 又有女人的声音传来:“就这样扔出去?这么大半夜的,往人家卧房里头钻,还.....直接掀人家的帐子!这种登徒子,难道就这么算了?谁知道他会不会胡说什么啊?!” 萧正楠心都凉了半截-----什么叫做往人家的卧房里头钻? 这,这难道不是轻袖坊阿璇姑娘的卧房吗? 他有些茫然的敲了敲自己的头----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袁明礼跟他说待在楼上气闷,轻袖坊新请来了一个江南的大家阿璇姑娘,十分美貌不说,而且还是新花魁,要带他去见识见识。 后来,他也的确是去了轻袖坊...... 不不不,他努力的记着自己走过的路,却已经被人拖着往外走了。 这一下他被吓得够呛-----根本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闯的是谁的屋子,如果那些人要把他怎么样,他可太冤枉了,这么一想,他用尽全力的挣扎起来。 而正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挣扎开了,看到了屋子里那个男人的脸,不由得失声喊了一句:“王翰林?!” 王翰林的手脚僵住了,不可置信的回头看了一眼,见到了萧正楠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比见了鬼也差不了多少了,僵硬着表情抿了抿唇,竟然一时没能说得出话来。 萧正楠也后知后觉的觉得不对。 这里不是轻袖坊,但是,但是也不是王翰林家里啊。 作为萧文俊的同僚,王翰林跟萧文俊关系不错,两家时常有往来,王翰林家是住在城北那一片的,他,他怎么会在轻袖坊附近有宅子啊? 这里的宅子可贵得很。 寻常翰林根本买不起。 那......他愣愣的往王翰林身后看,然后,看到了一个让他魂飞魄丧的人的脸。 萧正楠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他现在已经知道事情不对,根本不想再在这里待一刻,着急忙慌的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喊了一声先生,就不管不顾的想要走:“这这这......先生,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当真什么都没看见,我也不知道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这就先回去了.....” 老天爷啊!萧正楠恨不得自己瞎了,此时此刻,他真是半点儿的醉意都没有了,人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也正因为清醒,所以心里的惊恐几乎是止不住的往外冒,他浑身都在发颤,急急忙忙的扯了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意,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想跑。 有女人声音尖锐的喊了一声:“拦住他!” 那些护院一开始见萧正楠还跟王翰林说话,以为他们是认识的,都还撤了几步,这才让萧正楠爬起来有跑开的功夫,现在听见这喊声,大家对视一眼,都急急忙忙的上手去拦,又把萧正楠给堵住了。 萧正楠差点儿要哭出声来,他转过头去,扯了扯嘴角,忍着心里的不适和惊恐喊了一声:“师娘......” 是的,跟王翰林同睡一床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师娘,也就是国子监司业陈司业的夫人。 因为陈家跟萧家算是通家之好,萧正楠也是时常去陈家走动的,自然更加认识陈夫人了。 现在,陈夫人正目光复杂的看着萧正楠,然后轻轻侧过头去看王翰林:“他看到了我们。” 是,萧正楠之前走到了他们的床边,甚至还扯开了他们的帐子。 该看的该知道的,现在萧正楠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 萧正楠一下子就从这话里听出不对劲来,他吓怕了,手脚冰凉的去看王翰林:“我.....我什么都没看见,师娘,王翰林,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的......” 他再蠢也知道,这种事不是他该知道的。 王翰林是普通人,但是陈司业却是国朝最年轻的国子监司业,前途无限,谁知道,王翰林竟然跟陈司业的夫人私通! 要命的是,这件事还被他给撞破了,他现在真是里外不是人。 陈夫人丝毫没有被这话给打动,她拢了拢自己的衣裳,面上的表情十分冷漠:“他是怎么发现这里的?跟着你过来的?” 他们的事十分隐秘,按理来说应当不会有人发现才是。 今天萧正楠却畅通无阻的进了门,这可不对。 王翰林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平常还挺喜欢萧正楠的,毕竟又是学生,又是好友的儿子。 但是今天,自己最不堪的秘密被撞了个正着,哪怕平时关系再好,这个时候说心里没有疙瘩,那也是不可能的。 王翰林面色变了变,正要说话,忽然听见院门砰砰砰的响了起来,而火把已经把院子都照亮了。 陈夫人的脸色更差,她一下子就面目狰狞的质问萧正楠:“你带了人过来?!” 萧正楠都被吓傻了,他撞破了人家私通,莫名其妙的还撞得是自己师娘,现在他脑子里都还是混沌一片呢,闻言忙不迭的摇头:“没有没有!我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人!” 他带什么人啊? 可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响起许多声音来:“阿楠,你在这里头吗?” 萧正楠脸上的血色一时消失殆尽。 第七十二章·被诬陷 萧正楠身上的血液都仿佛被冻僵了。 之前还抱着些半信半疑的态度的,现在陈夫人已经径直指着他恼怒的呵斥:“他撒谎!他撒谎!他早知道我们在这里,故意带着人过来抓我们!” 王翰林的面色也一样有些阴晴不定。 是的,为什么不能撒谎呢?虽然他自问跟萧正楠的关系还算是不错,彼此之间都能说得上话,有些忘年交的意思,他平时也很偏袒这个学生,但是,如果跟陈司业比起来呢? 陈司业在国子监是司业,前途无限,年轻有为,若是能搭上他的顺风车,谁还愿意来看一个普通翰林的脸色呢? 尤其是,还知道的是这种秘密。 按照常理来推断,这也是合情合理的推测了。 院外的人得不到回应,已经有些乱起来。 萧正楠趁着这个机会几乎是朝着王翰林他们磕头了:“老师,夫人,我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人也不是我带来的,你们相信我们,我自己比任何人都不想惹事,求求你们放了我......” 他再也不出来胡乱喝酒了,撞上人家的这种秘密,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陈夫人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往常她偶尔能看到萧正楠的时候,脸上都是带着长辈看晚辈的慈爱的,但是这一次,她脸上只有明晃晃的厌恶,以至于她的语气都冷漠得变了调:“快走!” 不要管萧正楠的死活了,得先从这里离开。 若是被人发现了,告到陈司业那里去,那才是真的难堪。 人在最关键的关卡,永远是只能先顾着自己的,陈夫人是如此,王翰林也不例外,他看了萧正楠一眼,便打算先从后门带着陈夫人先走了,至于萧正楠-----当然不能杀了他了,但是只要把他打晕了随便扔在哪儿就行了。 私通这种事,只要是没有抓奸在床,那么就不能给人定罪,凭借萧正楠的一张嘴,谁能当证据啊? 现在自己走才是最要紧的。 他拉着陈夫人要走,而底下的人又都虎视眈眈的冲着自己过来,萧正楠惊得胃里的饭菜似乎都要呕出来了,此时此刻,也顾不得得罪人不得罪人,不要命的喊了起来:“救命!我在这里,救命!”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先生了。 他又不是故意闯进来的,但是这两人却根本不给他说话分辨的机会。 陈夫人紧张得面容都有些扭曲,扯着王翰林的手也要松开了,急急忙忙的自己先小跑着下了台阶,而后,而后她忽然听见轰隆一声-----院门被撞开了。 她僵在原地,一时之间都忘记了动作,王翰林正跟在她身后,匆忙之间拽住了她的手腕,原本是想跟她说些什么的,现在就跟她一道站在了一块儿,这副样子,这样的动作,不管谁来看,都看得出他们关系匪浅。 打头涌进来的一帮人也都愣住了。 袁明时咽了口口水,拉了拉身边的赖伟的袖子,压低声音问他:“那,那是不是王翰林和,和我们师娘啊?” 别说是袁明时了,一大帮人都懵了,他们都是跟着萧正楠在狮子楼喝酒的,原本喝的正高兴呢,忽然发现萧正楠不见了,然后袁明礼出去了一趟,回来说萧正楠留了口信,让他们去轻袖坊后头那个柳叶胡同第八间宅子找人。 萧正楠在一大群人里头脑子最灵活,平时做事儿也喜欢遮遮掩掩的,时不时地就给你来个惊喜,大家都习惯了,还以为他这回又是有什么玩的鬼点子,谁知道,竟然是来抓陈夫人跟王翰林的奸啊?! 赖伟率先在心里骂了一声娘。 真是草他娘的,谁愿意来凑这种热闹啊? 他恨不得自己瞎了。 萧正楠是傻了吗?让他们撞破这样的事。 他们正正经经的国子监的学生,撞破这样的事儿算怎么回事? 主要是,若是光明正大的捉奸还罢了,可他们,他们也名不正言不顺,更像是看热闹啊? 这种情形,若是说的严重些,那叫做卖弄口舌,读书人,沾上这样的名声,以后前程堪忧的。 何况最现实的一点,撞破了这种事,以后陈司业不可能感谢他们,反而会一直记得,他们这群顽劣的学生,撞破了他最隐秘不堪的过往。 陈司业可是桃李满天下啊! 萧正楠自己也冤死了,他一下子觉得耳朵都开始嗡嗡嗡的响,等到看到了进门的袁明礼,就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的问:“袁明礼,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把我带来这里?!” 现在想想,说是轻袖坊来了什么新的花魁,叫什么阿璇姑娘,都是放屁! 分明是袁明礼引着他进来的! 袁明礼迎着他的目光,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诧异的张大了嘴巴,一副震惊至极的模样,有些紧张的问:“正楠,你说什么呢?我引你来的?分明是你留了口信,让我们在半个时辰之后跟着过来的啊!还给了我们地址呢!” 王翰林和陈夫人蛇一般阴冷的目光落在萧正楠身上。 到了这一刻,萧正楠若是还不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那就真是蠢到家了,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是连腮帮子都有些酸痛了,朝着袁明礼看了一阵,忽而重重的朝着他吐了口唾沫:“我去你娘的!你他娘的,你阴我!” 袁明礼挠了挠后脑勺,露出一副全然的懵懂模样,吓得都有些结巴:“这这这,这怎么能说我呢?正楠,你平常最喜欢推卸责任了,可,可你不能这么冤枉我,我,我哪儿都没去,我就在狮子楼喝酒啊!” 仿佛是为了得到些支持,袁明礼回过头去看着一脸懵的众人:“是不是,我是不是跟你们在一起?” 是不是? 大家都有些茫然,今天喝的酒太多了...... 袁明时最先喊了起来:“是啊,我大哥是跟着我们在一块儿的!我大哥后来还去问你去哪儿了呢!” 有了袁明时这么一喊,大家觉得好像也的确是这么回事,都有些一言难尽的去看萧正楠。 第七十三章·名声坏 萧正楠虽然平时最爱装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但是大家都知道,萧正楠其实是很促狭的,很喜欢捉弄人,看人出丑。而且,最关键的是,萧正楠的确十分喜欢探听别人的隐秘。 别的不说,陆云亭的事情就是如此,人家也没怎么招惹过萧正楠,但是萧正楠可是把陆云亭家里的事情全都拿出来说,连人家姐姐退亲的事儿都反复的说。 这就是个嘴巴不怎么牢靠,而且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秘的事的人。 大家对萧正楠的印象就是如此。 而有时候,有先入为主的印象,结论就很容易下了。 院子里的火把像是要把中央那棵树都给烫熟了,萧正楠看着这些明晃晃的火把,还有袁明礼那群人,一颗心缓缓的沉到了谷底。 最终事情没有闹的太不可收场。 陈司业和萧文俊很快一前一后的赶过来了。 萧文俊平时跟上峰们的关系都不错,尤其是跟陈家,还可以称得上关系匪浅,可是这一次,他顶着陈司业的目光,一时竟然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 陈司业也没有心思说话,一切闲杂人等现在都已经被赶出去了,他是来领陈夫人的,见到萧文俊,连个招呼都没有打。 萧文俊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事情原委,心里把这个儿子骂了不知道多少遍,现在见到陈司业是这个反应,急忙解释:“小孩子不懂事......回去之后,我一定会严加管教......” 可是这种事情,是解释不清楚,是越描越黑的。 伤害已经造成。 严格说起来,现在陈司业心里最恨的,既不是王翰林也不是陈夫人,而是萧正楠。 说起来或许有些滑稽,但是对很多人来说就是如此。 有些事,你不说破,它的确也存在,但是好歹能够让人有反应的时间,能做准备,是挖掉这个脓包还是如何,都是自如的,没有压力的,但是一旦被抬到了明面上,所有的事都不同了。 这次就是,他这一生最不堪最不想被人发现的秘密,偏偏被人挖了出来大白于天下。 他的心情好不起来,更没有心情还要去宽慰闯了祸的人说没事。 萧文俊碰了个钉子,心里也知道这次的事情玩的过了火,所以见到儿子头一件事,他就踢了萧正楠一脚,把人给踹的都爬不起来。 他自认为是个慈父,萧正楠以前也喜欢到处惹是生非,他总是笑一笑,,然后就帮他把事情摆平。 孩子么,他一直都觉得顽皮些也是正常的。 但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真是玩过头了。 萧正楠被踹的五脏六腑都在痛,捂着胸口差点儿爬不起来,正要喊冤,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声十分尖利的惨叫。 是女人惨叫声,掠过耳畔,那声音仿佛要把人的耳朵给震穿,他一下子就觉得头皮发麻。 而萧文俊已经快步走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萧文俊面色阴沉地像是要滴水的进了门,一个字都没有再多说,只是恶狠狠的吩咐左右:“带少爷回家!” 萧正楠已经完全懵了,他现在酒也已经完全醒了,心里萦绕着一股巨大的怒气。 袁明礼,都是袁明礼。 是袁明礼带着他来这里,也是袁明礼引着他站在房间门口,借口说要出恭不见了人。 可是结果,袁明礼却把一切推得一干二净! 这个狗杂种,竟然敢算计他! 他握着拳头,打算跟父亲把事情说清楚,出了门却忽然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人。 这么晚了,火把照耀着,他也没看清楚那个人到底是谁,但是那人身底下氤氲开的一滩暗红色的液体,让他心里福至心灵的明白了这人的身份。 师娘...... 师娘死了...... 这件事闹得最终还是十分的不体面。 倒也不是陈司业自己不想体面,实在是,人死的太过......惨烈了,刀子从心口捅进去的,地上流了一地的血,而且还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翰林。 顺天府是不得不介入的。 事情就这么闹大了。 人人都知道,国子监陈司业家里因为夫人红杏出墙而发生了命桉。 而与此同时,也人人都知道,是国子监的学生,也就是萧正楠带着人去看好戏,这才把这件事给闹大了的。 当然,狗男女私通,你要整治人家的话这没错,半点儿错都没有。 可问题就在于,萧正楠这引着一帮同窗去看热闹的行径,这不是想帮陈司业出头的意思,他纯粹就只是想去看热闹。 死了两个人,陈司业也被所有人都知道是家里后院起火,被戴了绿帽。 这件事实在是太过耸人听闻了,所以哪怕是最近京城发生了不少事,大家的目光都被公主读书和鲁王回来这样的大事给吸引了,可还是不少人把这件事也拿出来反复咀嚼。 当然了,陈夫人跟王翰林的确也是伤风败俗,不过,这也不是你萧正楠一个学生的事儿啊! 或者说的再明白些,你如果是个好人,真心是为了自己先生好的,你暗地里提醒陈司业一声,不就行了? 把事情闹得这么沸沸扬扬,闹得人尽皆知的,这不是为了陈司业好,这是故意在给陈司业难堪呢。 这件事如何暂时先不评论了,但是萧正楠这个人,绝对不怎么样,是但凡是听见了这件事的所有人的第一个反应。 连带着,连萧文俊都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教养不善。 萧文俊烦不胜烦,经营多年的名声,现在被儿子打了脸,他要说心情好,那绝对是假的。 也正因为如此,萧文俊打算把萧正楠送到老家去待一阵子。 没有法子,名声实在是太难听了,听说还有人直接说萧正楠这样的人品,根本就不该拿到乡试的资格,这事情就闹大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 萧正楠听见自己要被送回老家的消息,更是忍不住崩溃:“真是袁明礼带我去的,爹,别人不信我,难道你们也不信我?!” 萧文俊闭了闭眼睛问他:“他跟你不是素来是好的同穿一条裤子吗?” 第七十四章·得罪了 萧正楠刚刚经历人生最大打击,到现在都还没有办法彻底回复,耷拉着脑袋坐在床上,听完了父亲的话,同样十分的不明白:“是啊,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在国子监向来都是最好的啊!” 好到可以一起分享秘密,可以一起去轻袖坊。 所以,为什么呢? 萧文俊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但是心里那口气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彻底出来,咬了咬牙冷声说:“你回老家去住一段时间,事情还未解决之前不许回来!” 相比较起京城的繁华,萧家的祖籍是在安徽,实在不是什么富庶的地方,尤其是他们老家还在底下的一个小镇,就更是贫瘠且无聊,萧正楠也就是在祭祖的时候回去过,对于老家向来是没什么印象的。 可现在,父亲却忽然要把他送回老家去,他心里的怨气喷涌而出:“那我什么时候回来?” 顿了顿又说:“我真是被冤枉的。” 他没有故意窥视先生们的隐私,更没有看好戏让陈司业丢脸的意思。 现在事情闹成这样,他真的是冤死了。 可是父亲竟然半点儿都没有为他讨回公道的意思,萧正楠见父亲没有反应,忍不住又低声重复强调了一遍:“爹,我真的是被冤枉的,你怎么不为我做主?” 萧文俊忍无可忍,回过头勐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这一耳光打的着实有些重,直打的萧正楠眼冒金星,好半响都没有能够反应过来。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就听见萧文俊语气冰冷的问:“我怎么为你做主?!你也知道你跟袁明礼是最好的朋友,你说他陷害你,谁会信?!” 当天晚上在狮子楼的人几乎是众口一词,都肯定了袁明礼的说法,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更重要的是,流言这种东西,放出去的时候声势浩大,但是你真正去澄清的时候,却根本没有人理会。 这世上的人就是如此,他们只想听那些耸人听闻的、足够猎奇的事,而澄清这种无聊的东西,谁有兴趣听呢?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流言平息。 人是一定得走的,萧文俊冷冷看了这个儿子一眼:“你若是还想再回来,就老实些!” 萧正楠哭丧着脸,哭都哭不出来,等到萧文俊才走了,才敢生气,伸手将帘子扯掉了,恼怒的骂了一声:“去你娘的!” 家里后宅不稳,萧文俊难免心情不好,进书房的时候,伺候的人全都弯了腰,老老实实的屏声敛气,大气都不敢出。 书房里头又是另一个天地了,此时的陆子谦正笑眯眯的单手托腮的望着进门的萧文俊,还哟了一声:“这是生气了,听说这次闹的事儿不小啊,都出了两条人命呢。” 说起这个,萧文俊就忍不住磨后搓牙:“你少幸灾乐祸,这事儿......” 他伸手端了杯子喝了口茶,面色冷澹的说:“有些不对劲。” 陆子谦这才正经了几分,往后靠在椅背上,哦了一声问他:“什么不对劲啊?” 他当然知道萧正楠的事儿了,主要是闹得太大了,想不知道都难。 今天早上,宝川公主还在说如今世道不古人心日下,学生竟然去窥视师长的隐私,而且还拿来当做消遣,这虽然是玩笑,但是却半点都不好笑。 事儿闹得挺大的,陆子谦原本是有点想看笑话的意思,但是见了萧文俊这样子,又有些不大忍心,啧了一声才说:“你也别太当回事,现在传的人尽皆知,可实际上,再过几天,再过十天半个月,就没多少人议论了,再远点儿,那就连提也不会有人提了。” 很多事都是刚发生的时候你以为要命了,可实际上,回过头去看,熬过来了,那也就那样儿。 “不是,我不是说这些。”萧文俊不再遮遮掩掩,看了陆子谦一眼,压低声音说:“我觉得事情不对,正楠的性子的确是不好,睚眦必报,可他从来是个识时务的人。” 识时务,就能分轻重。 他会戏弄算计陆云亭,那是因为反正对自己没有害处,而且还能帮到邵君庭,对他来说一举两得,会针对陆云亭,那也是因为陆家没什么威胁。 这样的性子,他怎么会去得罪陈司业? 但凡是长点脑子的人就知道,若是陈司业来选,他宁愿息事宁人,也不可能把这件事宣扬的人尽皆知-----男人带了绿帽子这种事,古往今来接受的都是少数,被大家都知道了,那就更是丢人了。 陈司业会辞官的。 他不可能顶着这件事继续做官了。 陆子谦眯了眯眼睛:“那又怎么样?” “说明有人在算计正楠。”萧文俊的目光澹澹的,并没有被陆子谦显得有些冷漠的态度影响,开始仔细分析:“但是你要这么看,这件事,除了正楠之外,是不是还有人倒霉?” 陆子谦有些明白萧文俊在说什么了,挑了挑眉:“你是说......有人不只是想陷害正楠,还有王翰林跟陈司业?” 如果是这么说的话,那事情就真的是有些意思了。 这可是,一箭三凋啊! 萧正楠落了个心术不正搬弄是非的名声,短时间内是别想出仕了,他读书再好都没用,而王翰林不必说,性命都丢了,他那天是想逃跑的,但是众目睽睽之下,陈夫人受不了这个刺激,拔刀把他杀了又自尽,一下子两条人命都没了。 而剩下的陈司业,他也大概率不可能再当官了。 也就是说,一个计谋,算计到了三方人。 真是,什么都被算计到了。 可是问题也来了,是谁呢? 谁跟这些人同时有仇,要这么做? 陆子谦敏锐的看向萧文俊:“你说,这人是冲着正楠来的,还是冲着,我们来的?” 我们两个字,陆子谦着重加重了语气,咬字格外的清晰,而后便静静地盯着萧文俊瞧。 萧文俊摇了摇头,面上的表情同样不怎么好看:“我忽然有些宁愿这件事当真是冲着正楠来的。” 第七十五章·收买了 这不是小事情,陆子谦笑不出来,冷冷的点了点桌面:“我听说,正楠一直喊着冤枉。” 之前陆子谦没当回事,男人都这样,哪怕是天塌下来了呢,那也得先喊冤,反正就算是自己做的事儿,那只要雷公不噼在头上,那都是要否认的。 可是现在,他忽然意识到事情的确是不大对劲了。 萧文俊嗯了一声:“是啊,一直哭着喊着,说自己是冤枉的,说他根本不知道陈夫人跟王翰林的关系,他之所以会出现在那儿,全是因为袁明礼带着他去的。” 袁明礼? 陆子谦抓住重点,想了想之后便问:“哪个袁家?” 萧文俊苦笑了一声:“你说呢?还能是哪个袁家?自然是礼部侍郎,袁善的孙子。” 不然的话,萧正楠怎么会跟人做好朋友? 陆子谦手里的动作一下子就停下来了,之前懒散的状态也完全消失,整个人像是一头猎豹:“那这么说,会不会是袁善知道了什么?” 这个猜测把萧文俊给吓了一跳,他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一声,整个人都有些头晕目眩,半响才算是回过神来,迟疑着问:“不会?” 袁善也不过就是个礼部侍郎,自然了,能做到侍郎这个位子,不是普通人,也是国朝高官。 可是,袁善并没有什么太强硬的关系和背景,在侍郎的位子上也熬了几十年了,眼看着就要在侍郎的位子上终老了,他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隐秘,又让袁明礼来算计陷害萧正楠呢? 陆子谦缓慢的放下手里的杯子,垂下眼帘说:“那个袁明礼,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问出些什么。” 萧文俊瞥了他一眼:“疯了,人家毕竟是侍郎家的孙子。” 陆子谦呵了一声:“侍郎又怎么了?” 他拍拍袖子站起身来:“得试探试探他们到底知道多少。” 如果是小孩子家玩闹也就罢了,可如果他们知道的更多,那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天色逐渐暗了,陆明薇迈步进了月洞门,还没上拱桥,便见囡囡站在拱桥最上头等着,不由便站住脚喊了她一声:“囡囡?” 囡囡从拱桥上飞奔着下来,像是一颗小小的肉团子,被陆明薇抱了个满怀。 陆明薇把她抱起来,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是祖母过来了......”囡囡压低声音,圈住陆明薇的脖子有些害怕:“她跟娘说,要把我接到邵家去住一阵子。” 邵大夫人来了啊,陆明薇哦了一声,问她:“那你想不想回去?” 囡囡几乎没有怎么迟疑,声音顿时更低了:“他们都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回去。” 邵家对于她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的回忆,尤其是邵老夫人更是了,她半点儿都不想回去。 “行了。”陆明薇拍了拍她的头,冲周嬷嬷吩咐:“把囡囡带回去休息,不必再带她过来了。” 现在家里,二姑娘说话是很管用的,周嬷嬷都没有一点儿拖泥带水,忙把囡囡带走了。 剩下陆明薇站在阴影里,许久都没有动弹。 最后还是许妈妈小心的喊了她一声,提醒她:“站在桥上风大,您是回去还是?” 陆明薇大踏步的朝着陆明惜的屋子里去了。 院子外头有几个下人正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见到陆明薇来,纷纷行礼喊二姑娘,陆明薇嗯了一声,抬腿进门,就见到几个陌生的丫头婆子-----这应当就是邵大夫人带过来的下人了。 她目不斜视,径直进了堂屋,正好便听见邵大夫人的哭声:“明惜,我不骗你,我真是太后悔了,早知道他是那么一个混账,当初怎么也不会那么纵容他......” 邵大夫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又传出来:“我也知道你恨死他了,别说是你,现在我们家里,谁不恨他呢,那个混账自己要死就自己死,竟然还敢勾结......一家子都险些被他害死了。” 听起来,就是来说邵君庭的不是的。 但是,邵家之前可并没有来过。 邵君庭出事之后却反而过来了,陆明薇眯了眯眼睛,加重了步子转过屏风,就见到了坐在上首的邵大夫人跟陆明惜。 见到了陆明薇,邵大夫人一下子便绷紧了神经-----她没有忘记,这个陆二姑娘当初在冯采薇落水的事情上头有多难缠。 邵大夫人扯出一抹笑意,擦了擦眼角的泪,低声说:“是二姑娘回来了?真是许久都未见了......” 她拍了拍陆明惜的手:“天色也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明惜啊,我刚才说的话,你好好的想想,我是绝不会害你的。” 邵大夫人冲着陆明薇点点头,越过了她走了。 陆明惜送出去,送到院门口就回来,见陆明薇站在门槛处,便笑着问:“站在这儿做什么?你今天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陆明薇出门一般都是会交代去处的,但是今天并没有说去哪儿,陆明惜之前还一直惦记着。 风大,陆明薇进了门,先不忙着回答陆明惜的问题,反过来问她:“邵大夫人做什么来了?” 陆明惜澹澹的笑了笑,语气不是很好:“没什么,数落数落邵君庭,还有......” 她说着,嘴角翘起的弧度有几分嘲讽:“还有,想替我做个媒。” 陆明薇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右眼皮勐地跳了跳,问:“什么?” 邵家可是陆明惜的前任婆家,从来没听说过和离了之后,前任婆家张罗着要帮前面的儿媳妇做媒的,何况邵家还是侯府,这是闹什么? 她呵了一声,面上的表情有些怪异的问:“哪家啊?” 哪家啊,值得邵家连脸面都不要了,要做这样的媒? 陆明惜抬起头看了妹妹一眼,坐在椅子里,许久才说:“陈国公府,陈国公世子。” 陆明薇想到陈国公府一时都还想不起来,等到意识到了她所说的人是谁之后,顿时便觉得头皮有些发麻,邵家可真是够能耐的,陈国公世子,那不就是唐晚舟亲爹吗?! 第七十六章·疯了吗 邵大夫人破天荒的过来一趟,陆明薇起先还以为是为了联络联络感情,怎么也没想到,人家竟然还打着让前儿媳妇再嫁的主意。饶是陆明薇素来也算是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也觉得邵家这牌出的真够邪门的。 她呵了一声:“真是够石破天惊的。” 可不是么,陆明惜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这回真是连遮掩都不遮掩了:“真是可笑的很,还说什么,会风风光光的把我当女儿嫁出去,要给我添妆......” 陈国公府世子的好处,自然是说起来一大堆了。 比如说,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啦,老夫人眼看着年纪在那儿,也支撑不住多久了,嫁过去就能当家什么的。 反正,好处说的那是一大堆的。 陆明薇坐在圈椅里头,桌上还摆着几碟子点心,不过现在她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再吃了,盯着那些点心看了一阵,觉得脑海里有些什么东西闪过,但是那念头太快了,快的都让她抓不住,只能眯着眼睛盯着点心发呆。 真是想破头都想不通。 邵家到底图什么? 陈国公府,有什么值得他们连脸都不顾,非得把前儿媳都送上去的? 唐晚舟? 她坐不住了,看着陆明惜说:“你可不能答应。” 她知道陆明惜现在看陆显宗十分厌恶,也很烦待在这个家里,生怕陆明惜一时想要摆脱陆家随便找个人嫁了。 陆明惜原本正看着账册,一听见陆明薇这话,顿时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我又没疯,就算是要给人当填房,总也得图些什么,陈国公世子名不见经传,家里内宅不稳,之前嫡妻跟庶长子闹的不可开交。最重要的,想想要给唐晚舟当后娘,我就起鸡皮疙瘩。” 满京城去问问,谁愿意嫁给陈国公世子啊? 想想给锦衣卫千户当后娘的滋味,夏天连冰块都不用了。 陆明薇扑哧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姐,你看的倒是挺透彻的。” 也是,陆明惜连邵家那个泥潭都滚过来了,怎么可能还会对后宅的事掉以轻心? 她放了心,回到房里却还是横竖都睡不着。 邵家为什么非得做这桩媒呢? 陈国公府能有什么值得他们觊觎的,难道是唐晚舟? 可唐晚舟对邵家向来是不假辞色的。 她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一起来,便见许妈妈满脸笑意的进了门。 许妈妈是真的高兴,露出这些天以来少有的笑脸,见到了陆明薇,更是加快了步子走了几步到了她跟前,一派喜气洋洋的说:“姑娘,百合已经没事了!” 连带着陆明薇都高兴起来。 百合是为了她才受的伤,虽然太医他们都说这熬过了前几天后头应当就没事了,可没得到确切消息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揪着,现在听说是真没事了,她松了口气:“是我外祖母那边传来的消息吗?” 许妈妈应是:“我也过去看过了,是真没事了,问她什么,也都答得清清楚楚的,就是额头那里,得留疤了。” 说到这个,又有些可惜。 不管怎么说,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脸了,脸上破了相,以后婚嫁上头就难了。 陆明薇沉默一瞬,才说:“我让人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祛疤的药。” 许妈妈很快又重新高兴起来:“也是,能保住性命都不错了。百合那丫头自己也是个想得开的,她说没什么,她大不了就跟着姑娘一辈子!” 陆明薇想想那个丫头说这话的语气,便忍不住笑,摇了摇头说:“行了,让她可好好养着。” 她站起身来,让芍药进来给自己换衣裳。 她院子里的下人,都是后来陆明惜当家之后重新挑选的,之前那一批,也因为囡囡跟陆云松的事情之后都换掉了。 芍药是个话不多的,十分稳重,进来之后便安静的给陆明薇挑选了一套出门的衣裳,伺候着陆明薇去换。 许妈妈就在边上看着小丫头们打扫屋子,等到陆明薇从屏风后头出来,才问她:“姑娘出门吗?” 陆明薇嗯了一声,让许妈妈不必跟着,自己去前头跟陆明惜说了一声。 陆明惜还没去议事厅理事,正在和底下的人商量着给囡囡请个女先生,听见陆明薇又要出门,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怎么最近出去的这么勤快?” 倒不是陆明惜不想妹妹出去,她知道妹妹凡事都是有用意的,可是现在陆显宗回家来了,因着他立下了功劳,陆家最近这些天也热闹的很,时常有客人上门。 男客自然是陆显宗会接待。 但是女卷们却总是要问上一声陆明薇的,毕竟女卷们翻来覆去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问那些家长里短的事儿,陆明薇经常出门,那些女卷们只怕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陆明薇笑着朝着姐姐眨了眨眼:“我这次去外祖母家,很快就回来。” 去韦家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陆明惜让她带些礼物过去,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陆明薇出门之后,便让芍药吩咐车夫:“先去宝鼎楼。” 车夫是陆明薇每次出门都用的老褚,是个嘴巴严的,尤其是上次经过疯马的事情过后,便被陆明薇大大赏赐了一番,便更是用心当差,听见这话,也半点没有多说,把车赶去了宝鼎楼。 陆明薇下车的时候吩咐他:“你去对面茶楼坐坐,或是去哪里转一转,半个时辰之后回来接我。” 老褚急忙答应了。 宝鼎楼里,陆明薇提着裙摆上了二楼,自然已经有人看到她了,忙着引着她去了三楼。 】 转了一圈,带着她去了以前来的那间屋子,打开门便看见崔明楼正坐在窗边。 她迈步进门,就见崔明楼转过身来,两人对视了一眼,还是崔明楼先开口:“萧正楠要被送回老家了。” 陆明薇半点儿没有觉得意外:“这么轻啊?看来还是没有闹的太过头,萧家对孩子可太纵容了。” 第七十七章·又如何 向来跟人聊天,都是崔明楼把别人给堵得说不出话,还是头一次,他顿了顿,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偏头看了陆明薇一眼:“你不是在说笑?” 对于萧正楠来说,被送回老家可不是什么好事,怎么在陆明薇嘴里,还是萧家对孩子太‘纵容’了? 更离谱的是,陆明薇用这种萧家族长的语气说话是怎么回事?   第七十八章·瓦剌人 陆明薇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能落在自己头上,回程的路上仔细思索片刻,就知道宫里会选上自己,怕是很大的原因是因为王家的事。 王家的事情里头,她表现的的确是一个完美的受害者,被王威看上,被王老夫人求着定亲,又差点儿被王威那个畜生给杀了。 宫中会让她去宫里做伴读,应该是有着补偿的意思的。 她漫不经心的在车里思索,正好听见芍药轻声笑了一声。 这笑声十分的克制,陆明薇转过头去,芍药有点儿不好意思,局促的跟她解释:「姑娘,外头有人打架呢。」 打架? 这是朱雀大街,五城兵马司哪天不得在这里走个十回八回的?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敢在这里打架,敢在这里打架的,必然也不是普通人。 陆明薇掀起帘子露出一条缝,很快便看见街上正打个不停地两拨人。 这一看,她就有点儿惊奇的咦了一声。 芍药奇怪的看着她:「怎么了姑娘?」 陆明薇面色有些淡淡的,语气却已经冷了下来:「是关外的瓦剌人。」 什么? 关外,那是个中原人听着便觉得蛮荒的地方,尤其是这些年,瓦剌人越发的肆无忌惮,后来也是打了不少仗,双方才算是维持了比较平和的状态。 可就算是如此,也是冲突不断,瓦剌人是每逢冬季就得来劫掠一番。 朝中后来与瓦剌人和谈,答应了他们增开榷场的条件,同意跟瓦剌互市,朝中买他们的马匹、皮料,他们则来换取大周的香料茶叶以及丝绸。 瓦剌人这个时候出现在京城,应当就是为了榷场的事情来和谈的。 可他们凶性不改,屡屡生出事端,这一次更甚,竟然还在天子之都欺负起大周的百姓来了。 陆明薇到底是大周人,对异族存在下意识的排斥,眼见着外面的动静闹得越来越大,而那些瓦剌人竟然已经拔出了刀,不由便睁大了眼睛。 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吩咐老褚去报官,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 百姓们原本是战战兢兢的,尤其是见到瓦剌人拔刀,更是吓得脸色都变了,眼看着刀都已经拔了出来,有些人脸色都已经变得惨白,生怕下一刻那刀就已经划开了自己的脖子。 幸亏闭上眼睛半响,预期的疼痛都没有发生,他不由得松了口气,睁开眼睛便看见那瓦剌人的刀已经被人给夹住了,此时正卡在半空。 百姓们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便忍不住都哄得一声炸开了。 拦住这把刀的竟是锦衣卫! 锦衣卫飞鱼服真是再扎眼不过了,根本都不用人费心,一看这衣服看腰间挎着的绣春刀,就知道这是什么人了。 大家以前怕锦衣卫怕的要命,都知道这是圣上亲卫,从来没有这样一刻欣喜过锦衣卫的出现。 拦住瓦剌人的正是唐晚舟。 芍药看的惊险,在马车里都忍不住觉得惊心动魄的,紧紧揪着自己的衣摆,看的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真的出什么事,毕竟那些瓦剌人可是蛮人,他们哪里懂什么礼数啊?若是唐大人不能制住他们的话,那些蛮子真是说不定敢杀人的。 陆明薇虽然没有她这么害怕,却也知道事情不会小,眼下正是和谈的关键时候,对待瓦剌人的分寸便十分重要。 京中更有一些朝臣对着瓦剌人十分的宽容优待。 若不是如此,这些瓦剌人也不会嚣张到这个地步。 唐晚舟对上这些瓦剌人,只怕也是不好下重手的。 果然,街上安静了一会儿,那些瓦剌人便开始疯狂反扑,已经朝着 唐晚舟一行人二话不说的攻击了。 百姓们对这些总是来关内劫掠的蛮子没什么好感,加上这一次这些瓦剌人在街上不管不顾的拿着武器到处惹是生非,连带着让他们对锦衣卫的不满都给消减了几分。 毕竟再怎么说,锦衣卫那也是自己人。 瓦剌人可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一时之间,街上百姓们爆发出巨大的嘘声。 唐晚舟没怎么迟疑,他这个人素来我行我素,哪怕朝廷如今上下对着瓦剌人的态度都是十分宽容的,但是在他眼里还是没什么分别似地。 他二话不说,将最前面的瓦剌人给撂倒了。 瓦剌人的刀打造的十分的霸道,可此时,那刀已经被撇在了一边,唐晚舟那把绣春刀架在瓦剌人的脖子上,表情淡的几乎看不出他才刚刚动过手。 围观的百姓中发出哄然一阵叫好声。 只觉得出了一口鸟气。 此时五城兵马司的人也已经赶到了,见到这情景都不必问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拉过了唐晚舟,冷笑着说:「这帮孙子,成天在城里惹是生非的,还欺负咱们自己百姓,我早看他们不顺眼了,这一次,也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朝中不是无人的!」 唐晚舟收刀入鞘,皱了皱眉问:「这帮人不在四方馆待着,跑出来晃悠什么?」 说起这件事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就愁得很,他冷哼了一声,显然是也觉得瓦剌人事多,没好气的说:「鬼知道他们憋着什么坏,一天天的在城内四处乱晃,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晃悠个什么劲儿,而且他们生性霸道不讲理,一言不合就动粗,俨然是把自己当回事了,我们又不好说什么,礼部着重叮嘱过,说是最近到了谈判的关键时期,也不许我们闹出什么事来,真是,我们都憋屈的没法儿说!」 真是也怪这帮人不长脑子,以为什么地方都是能够由着他们横行霸道的,也不想想,锦衣卫是什么人物。 碰上锦衣卫其他人倒也还罢了,碰上的是唐晚舟竟然还敢这么嚣张,真是活该受教训。 唐晚舟听懂了,讥诮的说:「若是礼部找你们麻烦,你们就直接说,是我看不惯他们,所以出手了的。」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便笑了:「您放心,这哪儿能找麻烦呢?他们做的这么过,若都不准我们出个头,真是不如不做这官了!」 第七十九章·是叛徒 那个瓦剌人还在骂骂咧咧个不停,他们说的是瓦剌话,大家虽然听不懂,但是也知道那是骂人的话,一时都有些义愤填膺。 在关外横行霸道也就算了,都来了大周天子之都,竟然还如此趾高气扬,真不知道那些官员拿着俸禄做什么的,让自家人被欺负至此。 那些瓦剌人却全然不管这沸腾的民怨,尤其是领头的那个,竟然还挣脱了旁边兵马司官差的钳制,猛地冲着唐晚舟冲过去了。 他手里还拿着刀,冲过来的架势像是真的准备跟唐晚舟拼命了,边上的百姓们一开始还义愤填膺的骂了几句,等到见到这架势又都怕了,都惊呼着往后退,生怕被这些不知轻重的蛮人给伤到了。 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眼看着这瓦剌人如此穷凶极恶,一时也是气上心头,忍不住恼怒的哟呵了一声,飞速的拔出了自己的刀去拦。 谁知道哐啷一声,他的刀竟然被那个瓦剌人给硬生生的砍断了,一时之间僵硬的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芍药紧张的脸都白了,见到这场景吓得克制不住的紧张。 陆明薇也同样有些惊诧的坐直了身子-----这些瓦剌人真是不知道礼数又无法无天的,他们如此横行,是真的有可能会对这些官兵不客气。 而就在此时,一直在后头跟指挥使说话的唐晚舟后脑勺仿佛是长了眼睛,飞快的一跃而起,脚尖轻点,借着旁边一个卖风车的小摊的力,一下子便跨越了中间堵着的几个人,落到了副指挥使前面,硬生生的两只手夹住了那瓦剌头子的刀。 副指挥使吓得魂飞魄丧,心里清楚刚才若不是唐晚舟来的快,那么那个瓦剌人的刀便是真的要把他的脑袋劈成两半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深深地呼了口气,皱着眉头厉声问那个瓦剌使臣的头子:「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你可知道在我们大周,谋害朝廷命官,是死罪!」 那瓦剌头子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大家听得一头雾水,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陆明薇冷笑了一声,敲了敲车壁。 老褚一直都悬着一颗心,自从上次闹市疯马的事情过后,他赶车便总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出事,今天留在这朱雀大街看热闹,就更是恨不得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了,乍然听见陆明薇敲车壁,他打了个激灵,急忙答应了一声,飞快的下了马车到了车窗附近问陆明薇的意思:「姑娘,有什么吩咐?」 陆明薇轻声跟他说了几句话。 老褚睁大眼,听的一惊一乍的,但是见陆明薇显然是认真的,狠了狠心,还是小跑着跑到了锦衣卫附近,挤进了人群里头。 陈宇一直都在阿唐晚舟不远处站着,仔细的防备着那群瓦剌人,怕他们不受控制暴起发难,见到老褚一直往人群里头挤进来,不由得挑了挑眉,示意拦住人群的锦衣卫把人给放进来。. 他是认识老褚的,上次在街上出事,他还跟老褚说了好几句话,现在见到老褚,便问:「什么事儿?」 老褚挠了挠头,压低声音按照陆明薇的吩咐,跟陈宇说了那番话。 陈宇显然是有些诧异的,转头看了一眼,的确是看到陆家的马车远远地停在街角,应当是陆明薇在马车上。 他应了一声知道了,自己往前走了几步,跟唐晚舟禀报:「大人,陆二姑娘差人过来说,这个瓦剌人,会说咱们的汉话?」 唐晚舟都没有犹豫,直接了当的冲着那个瓦剌使臣笑了一声:「白大人,听说你们会说我们的汉话,既然都会说了,何必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呢?」 那个姓白的使臣被惊了一跳,一时竟然有些止不住的惊愕。 这跟他之前的嚣张态度判若两人,唐晚舟一看便知道陆 明薇说的是真的,这人真是会说汉话,而且是大周人,不由得便嗤笑了一声。 白使臣一时有些挂不住脸,最初的震惊过后,就又开始露出那副胡搅蛮缠的样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对我们如此无礼,我们要跟你们的皇帝去好好分说分说!」 指挥使跟副指挥使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有想到这使臣竟然是会说汉话的。 说起来,瓦剌使团来了京城之后便一直都趾高气扬的,做出一副不会汉话的样子来,弄的四方馆的人灰头土脸的。 鸿胪寺也是对他们头痛不已。 现在知道他们竟然是能说汉话的,他们除了震惊之余便觉得恼怒,竟然被这些人牵着鼻子走,真是丢脸至极! 唐晚舟冷冷的拨开了白使臣的刀,此时知道他是汉人之后,唐晚舟心里的不屑便更上层楼,他原本对瓦剌人便有着天生的敌意,而对助纣为虐做伥鬼的大周人便更是怒其不争了。 眼看着白使臣还在装模作样,唐晚舟淡淡的看着他:「果然是为瓦剌人做事做的久了,连自己的出身都给忘了,白大人,我看你还是省着点儿,若是真的要去圣上跟前分说,或许你这趾高气扬的日子就到头了,不是吗?」 白使臣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竟然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好半响才冷冷的嘲讽:「你们有什么可得意的,瞧瞧你们这些兵,一个个的都是空架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们怎么能跟我们草原的勇士相比?若不是你们实在打不过,又怎么会跟我们和谈?!」 指挥使之前都还有几分忍让,现在听见这话忍不住反唇相讥:「我们若是多几个你这样的叛徒,倒也的确是打不过!真是三姓家奴,竟也有脸在我们跟前叫嚣!」 这话说的便十分难听了,几乎是在直勾勾的揭白使臣的脸皮。 白使臣原本就是到了草原之后得了瓦剌人的赏识才能够过上好日子,在这些大周官员跟前这才会总想着炫耀。 现在被人狠狠地打脸,他顿时有些气急败坏:「你们好,你们若是好,怎么还要跟我们低声下气的?!」 第八十章·这毒妇 有些忌讳是不能犯的,俗话也说打人不打脸,现在唐晚舟跟钱指挥使两人挤兑他一个人,而且把他祖宗都骂了进去,白使臣心里最难堪的隐秘也被人看的清清楚楚的,这让他心里十分不舒服。 以至于他都开始不管不顾了:“你们嚣张得意什么?看看你们这帮跟鸡崽子一般的士兵,都不知道他们够不够我们草原勇士打的,再看看你们这粗制滥造的兵器!还经不住我这一刀!就你们这样,还跟我们嚣张什么?再过几年,说不定你们还要求着我们,让我们娶你们的公主,求得几年平安!” 这话传出去,百姓们一个个听的都忍不住骂起来了。 真是欺人太甚! 大周朝从前的确是有公主和亲的先例。 说起来,还是太祖时期的事了,太祖时期,曾经让永和公主去瓦剌和亲。 可是永和公主没过两年就香消玉殒了。 而永和公主一死,瓦剌人便又开始进犯,以至于大周连失几城。 这些都是大周朝的耻辱了,百姓们提起这件事,没有不骂的,现在都还记得当年这群人冲进关内烧杀抢掠的仇恨。 现在这个白使臣竟然还专门拿这件事出来说事,真是令人气的七窍生烟。 钱指挥使也是面色突变,忍无可忍的看着白使臣,往前勐地走了几步。 白使臣冷笑了一声,反正现在口头上是他占了上风,他是得意的很的,带着几分无所畏惧啧了一声:“怎么,觉得丢脸了?可你们丢脸也怪不得谁!” 唐晚舟上前了一步,拉住了钱指挥使。 而白使臣已经带着几分不屑的笑意笑了:“怎么,说不过了是吗?” 芍药在马车里紧紧握着拳头,几乎都要气疯了。 陆明薇看了她一眼,见她气鼓鼓的,双颊都气的鼓了起来,便忍不住笑了:“行了,你放心,他不会讨到什么好处的。” 芍药从大街上把目光挪回来,见陆明薇说的肯定,忍不住好奇的问:“姑娘,您怎么知道啊?”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 陆明薇静静地坐了片刻,轻声说:“许多事,也是现在才想起来。” 这回答根本有些文不对题,不过芍药并没有太过注意,她的注意力都被唐晚舟给吸引了。 唐晚舟冷冷的冲白使臣说:“亮刀。” 白使臣有些讥诮的撇了撇嘴:“怎么,要打架吗?” 唐晚舟只是澹澹的挑了挑眉问他:“怎么,不敢了吗?” 白使臣身后的那些瓦剌人虽然不会说汉话,但是听是能听懂一些的,眼看着唐晚舟这么说,都叽里呱啦的朝着白使臣比划着,示意他不能丢了面子。 大家既然都这么说,白使臣深吸了一口气,果然慢慢的拔出自己的刀来:“话可先说在前头,你若是......” 他的话音还未落,唐晚舟手起刀落,已经迅速的冲着白使臣勐地横噼了过去。 这动作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白使臣想要躲开都没能躲开,眼睁睁的看着唐晚舟的刀跟自己手里的刀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之前白使臣的刀把指挥使的刀给砍断的时候,他自己因为是用力的一方,所以还没有太过强烈的感觉,但是这一次,唐晚舟的力道大的让他虎口发麻,只觉得只剩了半截的刀把还在嗡嗡作响。 另外半把刀已经掉在了地上,发出当啷一声。 全场静默了片刻,继而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大约这是锦衣卫成立以来,最被人拥戴的一次了。 芍药也在车里勐地叫了一声好,巴掌都快拍红了。 陆明薇看的好笑,摇了摇头吩咐也看呆了的老褚:“回家。” 热闹也差不多该散了。 果然,那头的白使臣显然是脸上有些挂不住,不甘心的正跟唐晚舟说着什么。 唐晚舟面无表情,脸上还带着几分漠然,冷冷的盯着白使臣冷笑:“我看你是搞不清楚状况,和谈这种东西,不是一方就能谈成的,你们要清楚,如今是你们来我们这里和谈,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是你们求着我们!我们对你们以礼相待,那是我们做人的礼数周到,而不是我们怕了你们!至于两方交战,胜败如何,这你得问问你们的王庭,当年我们踏平你们王庭,活捉你们的大王的时候,王庭是不是后悔亏待了我们的公主!” 钱指挥使都被他说的热血沸腾起来,连背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而百姓们,已经开始喊着圣上万岁了。 白使臣最终被下了脸,实在是气急败坏,也顾不得再找麻烦,灰头土脸的跑了。 他们一走,五城兵马司的人也空了下来。 钱指挥使笑着拍了拍唐晚舟的肩膀:“唐大人真是!这张嘴巴我都恨不得长在我身上!” 真是怪不得人家这么年纪轻轻就能做到锦衣卫千户了,眼看着现在王俊山倒台,以后只怕锦衣卫的头把交椅也是这位唐大人坐的。 人家也有这个本事。 唐晚舟自来是一副生人莫近的性子,现在被人这么夸赞,竟难得有些不适应。 他收了手里的刀,也不大擅长说什么场面话,便跟钱指挥使告辞了。 陈宇跟在他背后,有些奇怪的说:“大人,真是奇了怪了,这位陆二姑娘,她怎么跟个百事通似地?凡事好像就没有她不知道的,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这么多的。” 唐晚舟也不是没有好奇心,但是这点好奇心并不足以支撑他去探寻陆明薇的秘密,跟陆明薇相处下来,他知道这是一个很通透的人。 而且陆明薇处处都是在帮他,好像跟他很熟稔似地。 他静了片刻,才说:“韦家在登州的地位,能够知道些瓦剌王庭的事也不奇怪。” 毕竟双方互相安插探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果然,一这么说,陈宇便也觉得挺合理的,他不再关注这个,只是问唐晚舟:“那咱们现在是回去吗?” “不回去。”唐晚舟摇摇头:“我有些事出去一趟,你先回衙门。” 第八十一章·开窍了 陈宇也没觉得什么奇怪的,毕竟唐晚舟已经是锦衣卫千户,眼看着跟崔明楼其实是同等职位了,他答应了一声,问过唐晚舟的意思之后,便把剩余的锦衣卫都给带走了。 唐晚舟一个人在街角立了片刻,想着刚才陆明薇应当是在这里看到那边的冲突,忽然觉得心中一动。 他看陆明薇似乎对着谁都是很澹很澹的,可竟愿意为了他在这里耐心的看这出冲突,末了还专程让人过来跟他说一声白使臣的底细。 真是......怪荣幸的。 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翘了翘,随即又压下了心里的那点儿波动,想了想,回了家叫来了自己的长随。 这两个长随都是自小跟着他的,一个叫做揽月,一个叫做摘星,虽然名儿起的很大,可实际上长得十分普通,但唯独有一样是特别的,那就是对他忠心。 他吩咐摘星:“去常勇侯府走一趟,帮我送个口信给陆二姑娘。” 张口就要送口信去侯府给人家养在深闺里的姑娘,摘星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家大人是在玩笑,可转念一想,唐晚舟就根本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他说话,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 可这么多年来,唐晚舟可从来没有跟任何女孩子有过什么牵扯。 自从他一路高升,家里倒是打过他婚事的主意,当初木氏更是恨不得随便塞个女人给他算了,可唐晚舟正眼都没看过那些人一眼,他就是这么个脾气。 就算是他们这些心腹,也没见过他主动亲近过谁。 现在唐晚舟的步子一下子迈的这么勐,摘星真是又是吃惊又是欣喜,生怕自己是听错了。 他留在原地讪讪的笑了笑,有些惊奇的问:“那,那少爷,您让我跟人家说什么呀?” 唐晚舟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告诉陆二姑娘,我有事想跟她说,会在宝鼎楼等她。” 啊?! 摘星心里更加忐忑了,这,这单独把人家姑娘约出来,交情肯定是不简单了,难道自家少爷真的是开窍了? 若真是如此,想必姨娘在地底下也能安心了。 他偷偷看了一眼唐晚舟,见唐晚舟垂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又不敢打扰他,答应了一声之后便急忙去陆家。 好在长勇侯府的门房现在都机灵的很,一听说是陈国公府的人,忙把消息送了进去。 陆明惜正好在看着最近往长勇侯府送礼的那些单子跟名册,听见说陈国公府来了人,还下意识的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立即便皱起了眉头。 她跟邵家已经说过了,是绝对不会考虑去当陈国公世子的填房的,邵大夫人的脸色当时还那么难看,难道邵家竟然还是不死心,还直接让陈国公府找上门来了? 可陈国公府便是真的想求娶她当世子填房,让个下人来有什么用? 她沉默了片刻,正想说不见,便听见曾权家的压低了声音补充:“说是找二姑娘的,唐大人有个口信让他带给二姑娘。” 这回轮到陆明惜吃惊了,唐大人......陈国公和陈国公世子都是有爵位在身的,人家称呼他们,会说世子会说国公,不会说唐大人。 现在唐家能被称呼一句唐大人的,应该是唐晚舟了。 唐晚舟倒是真的跟陆明薇有些交情。 陆明惜沉吟了一会儿,嗯了一声,让曾权家的出去:“把人领到前面的水晶厅去,再去后头通知二姑娘一声。” 她知道陆明薇跟崔明楼跟唐晚舟有些渊源,人家既然找上门来,必定就是有事的。 曾权家的急忙去办了。 陆明薇正准备出门的,听说唐晚舟那边派人过来,第一反应便是唐晚舟为了白使臣的事情来找她的,她想了想,便让芍药去通知韦家的几个护卫先等一等:“有什么事,让他们等我回来再说。” 她派了韦家的几个护卫出去办事,还有一拨人是准备跟着她出城去的,陆明薇决定晚一些时间再动身。 芍药答应了,为她披上薄绢披风。 摘星总算是见到了这位陆二姑娘,一见之下很是有些诧异,没有想到这位陆二姑娘的年纪看起来这么小。 看这模样,应当是刚及笄的样子,但是气度却有超乎常人的沉稳,见到她,摘星陡然觉得压力都大了几分,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将唐晚舟的吩咐给说了。 陆明薇似乎并不意外,说了一声知道了,便让跟在身边的一个嬷嬷去跟陆明惜说一声:“就跟姐姐说,我出门一趟,会赶回来吃晚饭。” 现在后宅是陆明惜做主,她又向来是宠爱这个妹妹的,二姑娘自己更是厉害的了不得,钾离子的下人现在就没哪个是不长眼的,所以哪怕陆明薇出门并不符合规矩,可也没有人去触这个霉头,陆明薇几乎是顺畅无阻的出的门。 摘星看的心中惊叹-----京中受宠的千金小姐真是多了去了,可真没有见过几个能跟陆明薇这样随意进出宅门的。 怪不得跟唐晚舟能有交情呢,。 一般藏在深闺里的姑娘,听见唐晚舟的名声都已经先被吓跑了。 他这个人,对唐晚舟是掏心掏肺的忠诚,唐晚舟既然吩咐要见这个二姑娘,他便只管带着陆二姑娘到宝鼎楼去会面,其他的事,不是他能管的,他也根本不多问一句。 陆明薇到宝鼎楼的时候,唐晚舟正在听楼下的说书先生说书。 不知道说书先生说的是什么故事,他的眉头一直皱的紧紧地,几乎皱成了一个川字,听见动静,他才回过头,脸上的表情却并没有缓和,冲着陆明薇点点头:“陆二姑娘,这么冒昧的请你出来,希望没给你添什么麻烦。” 陆明薇笑了笑:“我并没有什么麻烦的,唐大人也知道,我这个人不讲究什么规矩,也不是什么规矩的人,所以,唐大人这次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情想要找我?” 唐晚舟盯着她看了一眼,才忽然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白使臣是西北叛乱余孽的后人的?” 第八十二章 ·这毒妇 陆明薇这个人,素来不喜欢别人试探自己。 但是二毛并不是试探,他光明正大坦坦荡荡的把她约出来,然后诚恳的问她。 这个态度便已经令人舒心了,她沉默片刻,才有些沉闷的叹了口气:“其实,并不是我要跟你们撒谎,只是有些事,说出来你们也不会信,所以,你就当我是天赋异禀,天生便能知道些别人不能知道的事。” 这个说法其实跟上次和崔明楼说的也差不到哪儿去,可唐晚舟在锦衣卫这么些年,看人自有自己的一套,他跟陆明薇对视一眼,几乎立即便意识到,陆明薇没有骗人。 只是这样的说辞若是拿去跟别人说,别人多半是要觉得陆明薇在耍弄人的。 他微微蹙眉,旋即又松开:“那陆二姑娘,请问你一句,白使臣,除了身份是汉人之外,其余的,还有没有旁的?” 其实他是想问,白使臣既然是西北那些叛贼的后代,那么按理来说,应当是会知道些当年的事的。 现在锦衣卫抓着郑钧,郑钧的嘴巴严实的很,这么多天了,进展还是十分缓慢。 若是从别的渠道能够知道些内幕,那是大好事。 陆明薇对白使臣之所以印象深刻,在于上一世的时候白使臣进京的时候已经是在陆显宗寿辰前,也是为了榷场的事而来的,那一次,这个白使臣因为代表瓦剌王庭求娶公主,还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 后来是韦嘉朝认出这个白使臣很像是当年大同的一个将领,几番探查之下,查明了他的身份,确认他就是先太子和平江王派出去,让他去临近的登州报信的那个游击将军-----孔炳森的后代。 他原名是姓孔的。 孔炳森当年被派出去求援,但是半途带着他的一支三十余人的亲卫队伍莫名失踪。 以至于求援的消息没能送出去,等到登州这边知道大同有难,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平江王就战死在那场战斗中。 先太子后来也死了。 只是这些事,陆明薇之前一直都没有想起来过-----她重生以来,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先是退亲跟楚国公府撇清关系,后来又得忙着躲鲁王府的算计。 之后还有王威王老夫人。 一群人虎视眈眈的想着要把她连皮带骨的给吞进去。 所以郑钧跟白使臣的事情,她真的没顾得上。 若不是陆云亭被李伟斌和邵君庭骗走,误打误撞的破了白各庄那座柏山寺的秘密,她连郑钧这号人都想不起来,更别提白使臣了。 这一世白使臣提前进京,或许说,不一定是提前进京,因为上一世这个时候她已经在家庙了,京里发生的许多事她根本不清楚,不能确定白使臣有没有同时间段来过。 她认出了人。 若是唐晚舟不来问,陆明薇也打算去跟唐晚舟说一声的。 毕竟白使臣事关当年山西失守的大事,于情于理都是要审一审的。 从前是不知道,现在既然知道了,那这种人,有什么理由不留下来呢? 她如实的说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 唐晚舟消化了许久,以至于罕见的一直没有再开口。 若是真的按照陆明薇所说,那白使臣,甚至可能是事情的关键人物! 孔炳森当年失踪,是未解之谜。 朝廷分成了两派,一派人认定他是为国殉身了,要求给他追封和赏赐。 另一派人旗帜鲜明的反对,认为他负担着报信的任务,竟半途失踪,带着三十余人的精锐,本身便是斥候出身,再如何紧急的情况,也不该全军覆没,总能留出一两个活口继续去报信的,是无能及不负责任,主张要降罪于他的家人。 只是后来,朝廷这边争论都还没争论出个结果,孔家孔炳森这一支竟然全都跳了黄河-----说是要以死证明自身清白。 这么一闹,朝廷这边嚷嚷着追究责任的也不好再追究了。 这件事便一直就那么放着。 谁都知道这里头有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只是没有想到,他的后人也不是都死绝了,竟然还有活着的,而且,现在竟然还明目张胆的在为瓦剌人做事。 真是讽刺,笑话。 唐晚舟思索了一会儿,心中的震惊才逐渐平静下来,认真的看着陆明薇说了句话:“陆二姑娘,你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知道的越多,不一定是好事。 有些时候,知道的越多,就是倒霉的开始。 陆明薇显然对此也心知肚明,她刚重生的时候虽然及时的毁掉了林氏的阴谋,断绝了跟吴文杰的亲事,并且也躲过了秦氏的算计,但是其实她一直都是被动的,在被推着走。 她解决了亲事,就又引发秦氏的报复,要解决林氏,林家便引着她去了刘光正家里遇见王威,每一件事,她最终虽然还是化解了,可其实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的。 前世今生,许多许多的事纠缠在一起,她很多时候只顾得被动的去解决问题,根本没有余力去顾及其他。 直到这一次,郑钧出现,白使臣也出现在京城。 这让她把那些纷乱复杂的事情都串成了一条线。 那些细微的,以前看起来好似是毫无关联的事和人,最终串成了一条线------当年西北叛乱,怕是就是有心人跟郑钧勾结,里应外合,借助瓦剌人的势力和帮助,杀死了平江王跟先太子。 这些人,现在仍旧还在活动。 甚至可能还在勾结。 他们有更加大的图谋。 否则的话,郑钧为何不跟孔家人一样,逃到关外去,躲得远远的,反而还凑到京城来? 说到底,这里面还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这桩阴谋,也关乎韦家的。 因为上一世,韦家太夫人出事,韦嘉朝出事,罪名都很不好听。 现在想来,除了鲁王在其中有些动作之外,只怕也还有其他人看韦家不顺眼,或者说,觉得韦家碍事,非得除掉韦家不可。 现在,该是让这些旧事和秘密出来晒晒太阳的时候了。 阳光底下无新事,她就要看看,这些人肚子里藏得到底是什么样的心肠。 第八十三章·不合适 陆明薇所说的事情实在是太过重大,哪怕是以唐晚舟的阅历和心性,也一时难以拿定主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了想,虽然觉得不该,却还是鬼使神差的多嘴问了一句:“陆二姑娘,你这么毫无隐瞒的告诉我这些事,包括白使臣的身份,到底是想要怎么样呢?”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崔明楼或许还更关心一些。 毕竟平江王是崔明楼的生父,当初就那么莫名其妙因为自己人的失误困死孤城,对于崔明楼来说一直是个心结。 这些年他从来没有忘记这些事,否则也不会培植势力,亲近周王了。 只是当年的事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查清楚实在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查了这么多年,也就是最近才有些线索。 陆明薇的反应十分镇定,镇定得都有些平澹:“当然是去查清楚白使臣的祖宗八代,而后,禀报圣上了。” 唐晚舟立即抬头,目光如炬的望着陆明薇。 两人对视片刻,陆明薇说的理所当然的:“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吗?小王爷失去了父亲,但是在那场叛乱里头,圣上也失去了心爱的儿子。没有人比圣上更关心这件事的了,何况最近还有郑钧的事冒头,你在这个时候提出白使臣身份的问题,圣上一定会把这件事交给你去办的。” 屋子里安静下来,唐晚舟思索了一会儿,便知道陆明薇说的是对的。 是,他知道了这些,有什么理由不去告诉圣上? 圣上为什么对郑钧的事情如此上心,无非是因为郑钧是郑谦的儿子,当年西北贪墨军饷桉跟他们脱不开关系。 只是郑钧那里一直没有突破口。 现在最新的线索就在眼前了,自己怎么一叶障目起来? 而交给他去办,意味着这件事崔明楼也是必定有份参与的-----他如今也是锦衣卫。 他明白过来了,冲着陆明薇笑了笑:“多谢陆二姑娘。” 陆明薇的回应直截了当:“没什么可多谢的,唐大人跟小王爷帮我不少,我自然该投桃报李。再说,这样的事我要是与其他人说,其他人多半会觉得我是疯了,要么便觉得我是妖异要烧死我。你们能够信我,我才会跟你们说。” 这话说的通透至极,无可指摘。 唐晚舟嗯了一声,靠在椅背上有些疲倦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忽然听见陆明薇问:“对了,说起来,不知道大人知不知道......” 陆明薇表情略带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咳嗽了一声轻声继续:“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邵家去我家,想要让我姐姐做你父亲的填房?” 唐晚舟一时怔住,等到反应过来陆明薇说的是什么,一口茶便喷了出来。 真是,这么多年,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全都被陆明薇给撞上了。 他眉眼之间带着几分冷澹,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语气十分讥诮:“我不知道,这些事,他们是不会跟我商量的。” 这一点陆明薇倒是知道。 一开始木氏生不出孩子来的时候,曾经把唐晚舟抱到身边养着,后来生出儿子了,又一脚把唐晚舟给踹开,而且对唐晚舟母子极尽刁难,最终导致唐晚舟走投无路去了军中历练。 国公府的大少爷,沦落到跟那些毫无背景的兵卒一道冲锋陷阵。 不过也多亏了年幼就开始的摸爬滚打,把唐晚舟历练了出来,一路披荆斩棘,成了现在陈国公府最耀眼的人物。 耀眼是耀眼了,但是因为当初木氏虐待他的时候,唐家其他长辈全都装聋作哑,也彻底伤了彼此之间的情分,唐晚舟虽然挂着陈国公府出身的名号,可实际上跟家族的关系很是疏远。 他爹陈国公世子要娶填房这种事,当然不会跟一个庶长子说。 不等陆明薇再说什么,唐晚舟直截了当的说:“这件事,你姐姐若是不愿意,绝对不会发生,你放心。” 在中间搅合搅合,还是半点都不为难的。 陆明薇笑了,她原本也是这个意思。 笑完了,又跟唐晚舟说:“除此之外,我觉得十分奇怪,邵家出于什么目的,要牵线搭桥呢?他们到底是我姐姐的前婆家,这么做颇有些惊世骇俗的地位。堂堂皇后母族,怎么会涉及这样的事?” 】 唐晚舟被她提醒,嗯了一声点点头:“行了,我知道了,这件事交由我来办,我一定帮你问的明明白白的。” 这就行了,陆明薇并不喜欢当聋子瞎子。 她喜欢把一切事都给摸透,这也是失败太多的后遗症了,反正凡事不打无把握的仗,总是没错的。 有了唐晚舟的这个承诺,便更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她缓缓地呼了口气,便要起身告辞。 唐晚舟却又出声喊住了她。 陆明薇回头,见唐晚舟坐在椅子里,目光却是正对着自己的,便目露询问。 唐晚舟却又不再多说了,冲着陆明薇点一点头:“不送了。” 陆明薇虽然觉得有些突兀,却也没说什么,颔首过后便告辞出门。 摘星一直看着全程,听着两人聊天就知道,着实不是什么男女之间的事,只不过是互相交换些消息,心里有些失望,等到陆姑娘临走,自家大少爷却又出声叫住,他顿时又睁大眼睛,没想到大少爷却什么都没说。 他真是十分不解,抓心挠肺似地难受,等到人出去了,才转过头来问自家少爷:“少爷,您刚才好像有话要跟陆二姑娘说的,怎么忽然又不说了呢?” 自家主子的性格,摘星清楚的很,这就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主儿,犹豫不决,必定是有什么的。 唐晚舟叹了口气:“没什么,原本想给她推荐几个人手的。” 陆二姑娘的脑子好用,但是到底是个女孩子,常勇侯府那些护卫,说不清到底有用没用,但是看起来,还不如韦家的人得陆明薇的信任。 一个人,一个对外头的事都需要知道的人,是需要有自己的心腹的。 第八十四章·不轻饶 但是他又觉得,虽然有些交情在,以自己的身份说这样的话,给她推荐人,到底是有些孟浪和越界了,便干脆没有再提。 陆明薇下了宝鼎楼,从大堂里绕到侧门的时候,正好听见说书先生在上首拍了一下桌子,引得周遭的人都聚精会神的扬起了脖子,他便绘声绘色的继续讲述:“这位夫人被敌军伸手一拉,便被拉到了阵前!两军对峙,何等惊险?等闲的妇人,早就被吓傻了!可这位夫人,不愧是咱们大周朝的典范!她昂首站立,被敌军拉去叫开城门,竟直接撞向了敌军的刀!” 周围发出一阵唏嘘声。 陆明薇站住了,若有所思的立着。 还是边上的许妈妈有些感慨,低声说:“这是说的崔夫人呢。” 崔夫人王氏,先孝靖皇后的亲妹妹,平江王妃崔氏,宁死不降瓦剌人,死于城门下。 这桩旧事,很多年没人再提起了。 现在再被提起,许妈妈心里觉得可惜:“真是太可惜了,平江王妃跟平江王亢俪情深,可到头来,平江王却得眼睁睁的看着她自尽,也不知道心里是个怎么样的想头。” 说书先生的语气愈发的激昂,陆明薇站立一会儿,便出了门,等到上了马车,忽然问起许妈妈:“不是说,王妃是在王爷殉国之后郁郁而终的吗?” 这也的确是陆明薇所听说的版本。 可现在看来,她所知道的版本好像也是不尽不实的。 当年西北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如此混乱,难道连个记录当时具体情形的人都没有吗? 倒也不是不可能-----当时瓦剌最后攻入城内,屠杀城中百姓七日,那七天,几乎是把城里的活人都给屠戮殆尽了,哪里还有什么史料留下来? 便是有留下来的,只怕也只会是一些不能靠近核心的普通人。 他们所知道的事情,便更是云遮雾绕,不真实了。 许妈妈提起这位平江王妃,心里也是感触颇多,便摇了摇头说:“当年一开始传回来的说法,就是瓦剌人不知如何掳走了平江王妃,并且以平江王妃为人质,逼迫先太子和平江王开城门,可平江王妃性情刚烈,竟然自戕以断绝瓦剌人的妄想......” 她想着从前自己听过的那些说法,叹了口气:“只是后来,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说是有人又说,根本没有那回事,是平江王先战死之后,平江王妃才郁郁而终的。” 许多事就是如此,对于当事人来说无比重要,或许是铭心刻骨的事,在别人看来,无论哪个版本都可接受。 当年的事....... 韦家的麻烦,好像也都跟当年的事纠缠不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雾,真相隐于其中,无法彻底摸清。 陆明薇静静的垂下眼,心里叹息了一声。 名满京城的小王爷,其实连母亲和父亲到底如何死的,都不能证明,心里一定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快乐。 人人都说崔明楼纨绔,说他真是没有半点崔家人的清贵跟底蕴,也没有曲江王氏的忠烈,每天只知道斗鸡遛狗,尤其是跟九公主的争执之后,朝中对于他的非议更是甚嚣尘上。 唐晚舟在锦衣卫,人人都要称赞上一声当时俊杰。 可是崔明楼进锦衣卫,人人心里想的都是,这种败类进了锦衣卫,真是没去错地方。 说到底,崔明楼有个太后姑祖母,王妃姑妈,但路其实并没有更好走一点。 她自己的路也很难走,对于有同样处境的人,总是能多几分的同理心,何况其实从跟吴文杰退亲开始走到现在,崔明楼是真真正正帮过她不少的。 人年少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该是独一无二的。 哪怕是受到宠爱、偏袒和好意,也十分容易以为这是应当应分的。 可真正经历过世事变换的人,不会有这种想法。 她们会知道,若是有人不图你什么对你展露出来的善意,是很难得的一件事。 马车咕噜噜的动,回到家陆明惜问她一句:“去哪儿了?” 陆明薇有些疲倦,随意说了几句,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显得有些没精神似的。 陆明惜就有些担心起来了,忙完了正事想要去看看她,可陆显宗却回来了。 】 陆显宗兴冲冲的,想必是喝了不少的酒,面红耳赤的被曾权扶着,一进门就喊:“明惜!明惜啊!” 陆明惜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先吩咐了底下的人上一盏醒酒汤,才迎上去扶着陆显宗坐下:“父亲喝酒了?” 其实陆显宗最近每一天都有数不清的应酬。 圣上最近想必是忙着处置灾情的事,加上鲁王还并没有康复,还没能顾得上陆显宗的封赏。 可是封赏未下,底下的人却已经闻风而动了。 陆显宗心中得意,自从接管侯府以来,这是他最扬眉吐气的一件事,而仿佛就是这件事扫走了他一路以来的晦气,好事一桩接着一桩的来了。 他都有些大舌头了,看着陆明惜笑眯眯的说:“没喝多少,爹有一件大好事要告诉你。” 其实陆明惜对此根本不怎么感兴趣,父女的情分早已经在继母和弟妹的事情上消磨殆尽,至于后来所发生的陆琳琅栽赃陷害囡囡的事,就更是把仅剩的一点儿表面功夫都耗尽了。 若不是因为临时出了鲁王的事,陆明惜是不愿意继续在侯府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的。 亲爹靠不住,这已经是她早知道的。 现在听陆显宗这么说,她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什么大好事?” 仿佛是为了吊陆明惜的胃口,陆显宗哈哈笑了一声之后,竟然有些促狭的又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说:“不告诉你!不过你放心,爹是为你好的,你放心,以前对不住你的人,爹以后怎么也不会轻饶了他们!咱们家,以后再也不看谁的脸色!” 陆明惜心中没有欢喜,见他神情激动,只当他是喝醉了胡言乱语,皱了皱眉吩咐曾权扶他回去休息。 第八十五章·有准备 陆显宗却不肯走,许是平生实在没做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所以一旦有了一点成绩,若是不炫耀,便如同锦衣夜行一般难受,他哈哈了两句甩开了曾权的手,一双眼睛亮的出奇,声音也大的出奇:“老子这么多年了,总算是熬出头了!以后看谁敢瞧不起我!” 公事上碌碌无为,家里家宅不宁,原配被继室给害死,几个儿女都跟他离了心,陆显宗嘴上不说,心里却不是不知道外头的议论,人人都当他是个笑话。 提起他来,更是不免要把他跟同宗的陆子谦比较,人家是天上的云,他就是地上的泥,越发的被比的一文不值。 他也以为是一辈子拍马都赶不上人家了,可结果呢? 风水轮流转! 他现在是鲁王的救命恩人了!不仅如此,从今以后,他还能跟陈国公府结成姻亲! 自古以来,姻亲关系跟师生关系一样,都是能最紧密的把人给连接在一起的。 他笑眯眯的看着陆明惜:“明惜呀,爹真是没想到,没想到啊!咱们父女一样好命,你都是和离之身,竟还能有个好前程,真是好命......好命啊!” 陆明惜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一声,仿佛是有无数烟花在脑海里炸响。 什么意思?! 和离之身还能有好前程?什么样才算是好前程? 她蓦然想起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只觉得心都一寸寸的冷了下去,以至于眼睛里都带着十足的冷漠:“父亲,什么好前程?” 陆显宗却不说了,他醉的太过了,曾权都险些没能扶住他。 堂屋里分明是没有风的,天气也不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陆明惜却觉得寒冷异常。 她打了个冷颤,令几个粗壮的仆妇进来把陆显宗搀扶到外面送到他的长随手里,自己把曾权留下,在院子里问他:“今天,老爷去哪里喝的酒?” 曾权恭敬的立着,事实上,因为陆明薇的缘故,他对着陆明惜是十分尊重的,这尊重甚至超过了对真正的家主陆显宗的,一听见陆明惜问,他便毫不迟疑的说了:“今天是永恩侯世子在宝鼎楼设宴,还请了陈国公世子作为陪东,宴请咱们侯爷。” 永恩侯,邵家。 陈国公府世子。 陆明惜想笑,末了笑意化作极为讥诮的弧度。 真是太可笑了,她跟唐晚舟差不多大,陈国公府世子跟陆显宗应当也差不多年纪,足以做她的父亲了,而且这样妻妾不稳的家族,这么强大的庶长子,结果在陆显宗的眼里,这就是一个好前程。 什么好前程? 只不过是个好姻亲罢了。 她不过就是称上的猪肉,正在被这些人掂量着几斤几两,值个多少银子。 陆明薇是在第二天知道这件事的,伺候陆明惜的周嬷嬷心里担心的了不得,专程去了一趟菩提楼,将这件事跟陆明薇说了之后,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磕头求陆明薇能够帮帮忙。 周嬷嬷跟着陆明惜从邵家回到了陆家,对陆明惜是再了解不过的了,她非常清楚,若是真的逼着陆明惜嫁给陈国公世子,那就是在逼着陆明惜去死。 说的难听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个邵君庭就已经把陆明惜吓怕了,陆明惜几乎就是对以后的婚嫁死了心,最近一门心思的只是为弟妹和囡囡打算。 她根本就没有再嫁的意思,尤其是还是嫁这么个人。 以前的邵君庭也是人模狗样,人家还至少年纪相当呢,可结果呢?结果跟个畜生没什么两样。 陈国公世子也是个拎不清的,否则的话,怎么可能会对木氏这种丧尽天良的人那么纵容?嫁给他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许妈妈正在帮陆明薇扣扣子,她领上的那个盘扣十分复杂难扣,听见周嬷嬷说这个话,她喜怒不辨,心里却对于陆显宗更加又失望了一点。 明知道这就是个趋利避害的小人,根本不要把他当父亲看。 但是见他能够出卖自己女儿到这个份上,还是难免会觉得心冷。 她嗯了一声,让周嬷嬷起来:“只要我还活着一天,这门亲事就成不了,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只管好好伺候姐姐。” 不知道为什么,陆明薇虽然年纪小,可隐约已经是侯府真正当家做主拿决定的人,所有下人心里都知道,这位二小姐才是真真正正能够靠得住的人。 周嬷嬷得了她一句话,喜极而泣,跪在地上狠狠地磕了三个头才肯起来。 陆明薇干脆过去陪着陆明惜吃早饭。 姐妹之间自有默契,陆明惜见到妹妹过来,便挑眉看了屋子里伺候的人一眼,问:“有人跑去你那里说了昨晚的事了?” 陆明薇没有否认:“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反正今天不说,我自然也会从侯爷嘴里听见的,没有什么分别,她们是为了姐姐你好。” 现在她干脆连父亲都懒得叫了。 陆明惜并不颓丧,笑着夹了一个水晶饺子起来,扯了扯嘴角说:“不必担心,我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儿事要死要活的,我还有囡囡呢。” 前有狼后有虎,哪怕是再难也不能放任孩子一个人立足这世间,她不放心的。 陆明薇仔细的看姐姐一眼,忽略她的话里有话,只是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认真的看着她:“姐姐,不管何时何地,我希望你都记住,你不是没有依靠,还有就是,你这话说的很对,不管什么事,都不要放弃希望,你还有囡囡呢。” 她说着,让许妈妈出去看看老褚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陆明惜问她:“又要出门?” 最近出门的次数也太勤快了。 陆明薇嗯了一声,仿佛知道她的想法:“是办正事,姐姐你信我。” 陆明惜便什么也不问了,只是叮嘱她:“万事小心,若是有什么事,便回来告诉我。” 她说完,便若无其事的继续去议事厅理事了,并没有被昨晚陆显宗的表现给影响。 倒是陆显宗自己,酒醒了之后晃了晃脑袋,想到昨天晚上说的话,一时脑子里有些懵。 第八十六章·不能住 宿醉之后人头痛欲裂,胃里也因为昨晚的翻江倒海而十分难受,他捂着头坐起来,皱着眉头朝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很快曾权就进来了,喊了一声侯爷:“您醒了?” 有丫头送了茶水进来,陆显宗嘴巴苦得很,立即便接过了茶盏啜了一口,一面还不忘记问曾权:“我昨晚喝醉了酒回来,是不是去找大小姐了?” 曾权应了一声。 果然是去了!陆显宗在心里有些懊悔,觉得自己实在太沉不住气了。 这虽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年轻女孩子,都是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的,哪里会喜欢大那么多的人呢?还是过去当个填房。 不应该这么着急忙慌的去说的。 他拍了拍自己的头,打起精神来问曾权自己到底说过什么,让曾权一字一句都不要漏掉跟自己说清楚。 曾权就把昨天的事都说了一遍。 陆显宗左思右想,知道前脚邵家来过提起过这件事,自己后脚就跟陆明惜说有了好前程,陆明惜肯定是猜得出什么好前程的,便也干脆心一横,赶到议事厅去找陆明惜。 正好碰上账房那边送了账本上来,陆明惜将账本放在一边,把那些媳妇子们都给遣出去了,起身冲着陆显宗行了个礼。 陆显宗有些讪讪的,看着陆明惜竟然有些心虚:“明惜啊,昨晚,昨晚我是不是......” 他对上了陆明惜的目光,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隔了片刻,才说:“我,我昨晚是去赴永恩侯府的约的。” 最难说的开头说了,其他的话就接的很顺畅了:“他们是真的后悔当初纵容邵君庭胡闹,闹得家宅不宁,也觉得拖累了你的。说起来,其实邵君庭混账,可是邵家其他人也是明白人,否则的话,你的嫁妆铺子还给你就算了,怎么还会给你另外的补贴,又把囡囡也给你带了的呢?” 他说着自己都觉得挺感动的:“你想想,咱们数遍了整个大周,是不是也没这样的事儿啊?男方让和离的女方把孩子带走的,当真数来数去就你这么一个了。邵家,倒是挺对得住你的。” 陆明惜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笑声把陆显宗弄的有些灰头土脸,他自己心里有鬼,听到这个笑声自然就觉得格外的刺耳,一时蠕动着嘴唇,皱起眉头来冷了脸:“你笑什么?我是认真的!邵家,邵家虽然先前诸多不是,可是人家这回,当真是为了你好。她们来过一趟,你也应当知道了,他们给你介绍的亲事可不简单,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你嫁过去就是现成的当家,而且囡囡,邵家都愿意让她重新回邵家去......” 若是说陆显宗只是说这门亲事,陆明惜都不会那么恼怒。 可现在陆显宗竟然又说起囡囡,要把囡囡送回邵家去! 陆明惜幽幽的吐了口气:“父亲可真是会做生意啊,把女儿卖了个好价钱,又要卖外孙女儿,这一回一卖便卖了两个,想必比头一回卖的时候还挣得多?” 这话实在是太难听了,陆显宗一下子炸了毛,指着陆明惜怒喝:“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这么赤裸裸的揭陆显宗的脸皮,说起来的确是头一次。 陆明惜不是个喜欢翻旧账的人,但是陆显宗要把囡囡送回去,实在触碰了她的底线,所以哪怕陆明薇再三说过,一定不可能会让这门亲事成功,她也相信陆明薇做得到,但是她仍旧还是忍不住要跟陆显宗反唇相讥。 她冷笑了一声:“父亲怎么这么急功近利?你不是立下大功了吗?陆家靠着你,不是也能撑得起门楣了吗,我刚和离半年不到,你便迫不及待的要把我重新摆上称,是不是吃相太过难看了?” 陆显宗就算是钢筋铁骨做的脸皮,也被陆明惜这番话戳出几个洞来,心里那些阴暗的见不得光的想法一下子见了光,他难堪狼狈得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 想要一巴掌打下去,却又忽然想到了陆明薇。 不知道为什么,他到底是忌惮陆明薇的。 尤其是上次,陆明薇把囡囡送到韦家之后跟他说的那番话,警告他的那些事,让他有些投鼠忌器。 不行的,陆明薇知道他走私的把柄。 若是陆明薇知道了他打了陆明惜,一定不可能善罢甘休,到时候事情只会闹得更加不可开交。 这两个女儿,真是没有一个是让人省心的。 他心里怒气冲冲的,硬生生的忍下了心里这口气,指了指陆明惜:“你行,你翅膀硬了,以后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你也不必来求我!” 这家里的事,还是得赶紧想个办法,不能让陆明惜继续掌管后宅了。 到底是个和离的女儿,陆家肯收留她,其实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把家里的事交给她,也是对她好,可这种白眼狼是喂不熟的。 她既然不愿意嫁,那也别想过的舒服。 现在他都已经立下功劳了,他不能让人以后提起陆家,说,他家里连个主持中馈的妇人都没有,一切事宜都是交给和离的长女处置,实在不成体统。 他还不伺候了! 儿女么,前头的养废了也没关系,反正他还年轻,也得不是生不出来了。 他出门去了。 周嬷嬷一直胆战心惊的看着,生怕陆显宗的那个巴掌真的落下来,眼看着陆显宗不知道为什么住了手走了,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迎上来,扶着陆明惜坐下叹了口气:“您也是,二小姐跟您说过那么多遍了,别跟他起争执,不要让自己吃亏,您怎么就是不听呢?” 陆明惜心口一股怒气不知道该往何处发散,气的有些发怔。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有什么资格做人的父亲?! 老天真是不长眼睛,这样的人,偏偏却还能撞狗屎运救到大人物。 她右眼皮不断地跳,好半响才扬手止住了周嬷嬷:“别说了,这家里,不能住了。” 第八十七章·处理你 家里的事,陆明薇在马车的时候也一直在想。 唐晚舟说过的话,那是必定作数的,这门亲事肯定成不了,倒是不必太过担心。 但是邵家的态度实在是太热切了,热切的令人奇怪。 陆明惜就算是嫁了陈国公府,对于他们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外头的人知道这中间是邵家在牵线搭桥,都还得笑话邵家几句,他们难道就真的不顾物议了? 真是奇怪的很。 一个人做事尚且得有目的,何况是一个家族呢。 永恩侯府这么多年一直规行矩步,若不是出了个邵君庭这样出众的废物,邵家着实是低调的。 这样的后族,邵皇后膝下又没有亲生的皇子,他们到底在蹦跶个什么? 还没有想个透彻,马车颠簸了一下,她的头一下子撞在了车顶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边上的许妈妈吓一跳,急忙伸手去挡住陆明薇的脑袋,怕她磕得痛了,又有些心疼:“姑娘,怎么往这么偏的地方来了?” 这都已经出了城还走了半天了,眼看着实在不是什么近距离,加上之前下过雨,官道倒是还好走一些,有些狭窄小路真是泥泞不堪,马车颠簸的厉害,许妈妈觉得这太受罪了。 也不知道陆明薇是出来做什么。 陆明薇垂下眼,她这一次还带上了韦家的那十几个护卫。 当然不可能单纯只是为了出一趟门,对外她说是要去大昭寺求平安符,可实际上,她是要去保定府。 保定府有她这一次必得完成的目标。 许妈妈只是唠叨几句,事实上陆明薇要做的事,她自来都是不反对的,因为事实证明,陆明薇每一次都是对的。 好在,马车进了保定府境内之后便平顺了起来,京郊下雨,保定府却是晴空万里,天气好的很。 许妈妈心情好多了,问陆明薇:“咱们到了保定,得住哪儿呢?” 一来一回,这起码也得一天的功夫,赶夜路回去也肯定得被堵在城门口,肯定还不如待上一晚上再回去的。 对于别的姑娘来说,这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但是对陆明薇来说,许妈妈默认为这些都是小节。 韦太夫人能管但是纵容她,陆明惜更不必说了,至于陆显宗,他是管不住陆明薇。 综上所述,陆明薇当真是自由的很的。 提起这个,陆明薇脸上有了一点微妙的笑意:“不必着急,先前去的人已经安排好了。” 先前去的人? 许妈妈有些诧异,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陆明薇所说的先前的人,是之前派出去的那批护卫,原来也是去保定府了啊? 之前不是说只是出城了吗? 不过陆明薇这么安排,总有陆明薇的道理,许妈妈耐心的陪着,等到韦家的那个程叔在外面提醒了一句到了,这才掀开了马车帘子。 外面就是保定府的正街了,人来人往的热闹的很,街上也有几家不错的酒楼客栈,牌楼上头还立着几只麻雀,陆明薇从许妈妈掀开的帘子看出去,而后便下了马车。 一下马车,程叔便上来跟陆明薇禀报:“姑娘,已经办妥了,老郑他们就在上头,住在二层。” 陆明薇嗯了一句,她带着帷帽,所以也不怕有人看到脸,进了客栈之后便直奔二楼。 老郑早已经得了吩咐候着了,听见动静迎出来,急忙把陆明薇引着到了房里头,轻声跟陆明薇交差:“二姑娘,按照您的吩咐,已经都办妥了。萧家在对面的酒楼包下了整整一层楼,他们送萧二少爷回去老家,一路上都是不住驿站的。” 也是,驿站的环境有好有坏,有时候自然是好的,但是更多时候,驿站都是破旧的,萧正楠这种富贵窝里出来的大少爷,怎么肯吃那个苦头呢? 陆明薇嗯了一句,意味深长的问:“除了不住驿站,也还有旁的讲究?” 这么一个金莼玉粒养大的大少爷,没吃过苦,只会享福,除了要吃的好住的好,肯定对乐子也是有要求的。 老郑笑了一声:“可不是么,您猜对了,这位萧二少爷哪里是个能闲得住的主儿啊?这些天,没少犯浑,一路上要么就是抱怨,要么就是发脾气,其实就是觉得无聊了。他在京城就十分喜欢往轻袖坊去的......” 他说到这里,有些迟疑的顿了顿-----轻袖坊到底是妓院,能跟二姑娘提吗? 不过转念一想,这有什么? 为什么袁明善会带着萧正楠去捉奸啊?还不是用轻袖坊引萧正楠过去的? 这一切可是陆明薇安排的,她对这些事儿门清。 他继续说下去:“就按照您的吩咐,看着他熬的也差不多了,我们就装作是对面客栈的客人,故意透露了这保定府很有几个好玩的去处,这位萧二少爷,果然耐不住寂寞去了。” 这也在陆明薇的意料之中。 原本萧正楠就是个二世祖,萧文俊如果真的严加管束他,就不会只让他回老家这么简单,这其实也是在为萧正楠避祸,既然这么宠爱,哪怕是送回老家,底下的下人也是不可能敢狠管萧正楠的。 萧正楠这种人,天生就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要引他犯错,实在是太轻松了。 她哦了一声,在临窗的桌边坐下,问老郑:“安排的如何?” 老郑压低声音:“您放心,都按照您吩咐的,引他去的是这里最大的场子。咱们的人早几天就混进去了,他一去,就会跟着他,必定是会把事情办妥的。” 保定府有个赌场,这里头什么都能赌。 斗鸡、骰子、牌九,还有斗狗,斗兽,什么都沾一点儿,只要你是喜欢乐子的,这里什么乐子都有。 京中不少达官贵人都会偷偷出来。 这种场子,当然是有人在背后罩着,才能开的成。 不过,萧正楠知不知道,她就管不着了。、 萧正楠正神情兴奋的盯着一个斗兽笼子,眉飞色舞的问:“怎么下注?怎么个玩法啊?!” 赌场的人看他一眼,就知道这是个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