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品公子》 第1章 知否? 知否。 知否? 应是绿肥红瘦! 春雨过后,院角的一树梨花洁白如雪,梨树杈丫上那三尺白绫反倒没了那么显眼。 “唉!” “这三尺白绫,你倒是藏的好!” 一声叹息,精精壮壮的黝黑中年汉子看一眼倚树而坐、悠悠醒转的骨瘦如柴的年轻人,转身走到院门口,面朝院外坐门槛上抬头眯眼看即将西落的太阳。 南北牧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一树梨花白,然后便是梨树上悬挂的三尺白绫。 “啊……” 脑海里的记忆一片混乱,头痛欲裂的南北牧抱着脑袋一声惨叫。 中年汉子扭头看一眼,淡然说了一句。 “死不了,你如果真敢死,就不会在上吊之前摔碎那个破碗来吸引我的注意力。” “这是哪里?”南北牧强忍着痛疼问道。 中年汉子再次回头,怀疑地上坐着的公子是不是刚刚被吊傻了?心里有些后悔刚刚故意没有第一时间把公子给放下来。 这要是真把公子给弄出个好歹,可咋办? 心里这么想着,他还是嘟囔着回了一句:“京口郊外江南村,南朝东安侯之曾孙、东海郡郡守之孙、北府军先锋官之子,南北牧的府邸。” “唉,一代不如一代啊!” 汉子再次唉叹一声,坐直了身子继续在那里眯眼晒太阳。 南北牧的脑袋不停的阵痛,强忍着痛,张嘴深呼吸,慢慢的痛疼有所缓解,脑海里乱成一团麻花的各种记忆也稍稍有些理顺。 这里, 不是华夏上下五千年文明历史中的南北朝,而是一个没有在史籍上留下丁点文字记载的南朝。 本来坐在门槛上眯眼晒太阳的汉子,猛的察觉到身后有人盯着自己看,如芒在背,立马回头,院子里并没有其他人。 汉子有些疑惑的看一眼仍然闭眼靠着树干坐那里的南北牧,摇摇头起身往外走,嘴里叨叨着:“奇了怪了,老子的直觉什么时候出问题了?” “黑塔,去哪里?”南北牧在院子里喊。 “不去弄个野物回来,晚上只有西北风喝。” 黑塔昂首阔步,南北牧追到院门口的时候,黑塔已经走出去很远,腰间别着的柴刀在阳光下有些晃眼。 “就这么一把破柴刀,能弄一头什么野物回来?也不知道他以往是怎么猎到野物回来的。” 南北牧回头往院子里走,到灶屋的水缸里勺一大勺凉水咕咚咚喝着,凉凉的井水刺激食道,能缓解脑袋的疼痛。 喝着水,心里想着这都是什么狗血遭遇? 祖上是侯爷,大小也是个世子,竟然混到这个地步? 这位南北牧,不学无术,怎么都不会想到在北府兵营做先锋官的父亲,年纪轻轻的便战死在战场。 南朝的律法,赐封的爵位,子孙后代是要考取功名才能继封的。 这是南朝的开国圣上对那些异性王世子的鞭策、也是对各地册封异性王的警醒。 老子可以论功行赏册封你,若是你的后代子孙不争气,老子的子孙同样可以废了他们。 父亲战死一年多,南北牧不但没有考取到任何功名,反而把祖上传下来的产业能输的都给输了个底朝天。 “公子,我回来了。” “公子,你怎么这么喝水啊?” “快放下,你身子骨弱,经不起这么凉的生水。” 身子还没有完全长开的少女,臂弯里挽着一个竹篮进院,看到站在水缸边用水勺喝水的南北牧,忙着跑过去抢南北牧手里的水勺。 水勺没有抢到,南北牧从水勺上边瞟过来的目光却是把她给惊到。 如刀般锋利的眼神,惊的少女生生缩回伸出去的小手,不由的后退几步。 这种眼神,少女曾经只见过一次。 那次是公子被好几个壮年围着打,黑塔便是用这种眼神硬生生逼退那几个壮实后生。 公子的眼神,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如同实质般锐利? “司晨,回来了,竹篮里装的什么?” 锋锐的眼神收敛,南北牧秒变邻家小哥哥,放下水勺,伸手摸摸司晨的头顶,拿过司晨臂弯里的竹篮子。 两根只有一端稍大的拇指粗的青黄瓜,一小把青菜。 被南北牧这么随意一模,司晨刚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从嘴角到耳根的红润。 “公子,我下午跟着牛婶在菜地里撒柴灰灭虫,牛婶给的菜。” “牛婶也是大方,这菜要是拿到城里去卖,不得卖上两个铜板?” 这几年,南朝和北方的燕国在边境线上的拉锯战一直没有停歇过,加上今年刚过去的雨季洪水泛滥,物价水涨船高。 水缸边上有木盆,南北牧拎了到院子里,搬一把椅子坐下来准备择菜。 “公子,使不得,我来。” 司晨满脸紧张,伸手去拎地上的竹篮和木盆,南北牧轻轻把她的手推开。 “公子,是不是司晨做错了什么?公子是不是觉得司晨吃的太多了?” 司晨差点要哭出来:“公子,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以后每餐只吃半碗稀饭……” 南北牧还没有完全适应南朝,当然,他也没有想过要完全去适应这里所有的规矩。 南北牧的不适应,却是让司晨手足无措。 一年前,南北牧在去城里的大路旁救回饿晕在那里的司晨。 清醒过来的司晨,想不起曾经的过往,读过几年官学的南北牧,给她取名为司晨。 南北牧,俨然成了司晨的一切,若不是身子还没有长开,很有可能已经以身相许。 南北牧倒是有些人性,好赌的他,输光祖上留下来的绝大部分家产,却是没有把司晨也给输掉。 要说南北牧的母亲,南北牧父亲前年战死沙场没多久,集忧成病,追随而去。 一年来,南北牧的起居生活,都是司晨在服侍打理。 南北牧坐那里择菜的举动,司晨不得不胡思乱想。 公子抢了她的活,这不是变着法子想赶她走? “司晨,你去熬粥,我把菜择好,等下你来做。” 司晨张大小嘴,足足看了南北牧好一会,才选择相信南北牧真不是要赶她走,而是有可能是脑子出了问题。 黑塔终是没有猎到什么野物回来。 三碗碎米熬的粥,一小碗水煮青菜,黑塔一口便吸溜完一碗更多的是水的碎米粥,倚靠在梨树上削制一把木矛。 “公子,再过几天便是交官税的日子,若是交不上,是要被拉去充军的。” 黑塔埋头看似削的认真,眼神却是一直在往感觉和以往有些不一样的公子身上瞟。 司晨搬了把椅子从梨树杈上取白布,刚刚听黑塔说了,她才晓得公子下午又上吊了,今日里公子上吊之后竟然不再收取这三尺白绫,可得赶紧收好,免得公子以后再行此等傻事。 当下听到黑塔说的,脑袋凑近了说道:“黑塔,少说两句,公子听的烦了,跑去村口投塘……你这些天多去猎些野物拿去城里卖了,我也去城里大户人家做些零活,总是能有办法的。” “唉!” “以为野物这么好猎?” 黑塔说着把柴刀递给司晨便出了院子,估摸着又是去村口张屠户家蹭两口浑酒喝。 …… 小院后头的草坡上,不甚炎热的晌午,躺在上头倒是暖和。 南北牧来到这处京口城郊外的江南村已有五、六个日子,除了去过一趟城里之外哪都没去,一直闷在村子里看书。 南北牧祖上出过侯爵,也出过猛将,曾经的府上各类书籍繁多,南北牧什么都给败了,这些个书籍倒是留下来了,全被黑塔弄来了江南村的这处破庭院里。 至于其它的事情,不是南北牧不想做,他也很想和别人一样酿酒、饲养阉割过的猪、做肥皂……最终打造出一个经济王国。 问题是,他现在实在是没办法去做——口袋里没有几个铜板。 前些日子,司晨和黑塔好不容易存了几十个铜板准备去购买农作物种子,被上一个“南北牧”从司晨那里悄悄摸走,去城里赌坊赌了个精光。 南北牧先前去一趟城里,是想着找那些以往和南家有些交情的大户人家借一些,各家家主不是闭门不见,便是拿扫帚往外面打。 南北牧的这个“前辈”,老早把能借到钱的人家都借了个遍,光借不还,南北牧再想找他们借,比登天还难。 黑塔去山里猎杀野物,也是越来越难,村后的山里,可是有大虫和野狼的,黑塔身手再好,也不敢过于深入山林。 外围的野物,能猎的,这些年也被十里八村的给猎的差不多了。 “难啊!” 南北牧叹息一声,嘴里叨着一根草茎来回搅动,实在不行,只能去城里耍一些“骗人”的勾当,怎么的,也得把过两天得上交的官税筹到才行。 闲来无事的时候,南北牧大概算了一下,家里十五亩薄田,需纳田税500余文,再加上农具税、曲税等,怎么的也得上缴600多文。 “咕咕咕……” 司晨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只母鸡,用草绳绑了一只鸡爪子,草绳另一头绑在梨树上,正“咕咕咕”的围着梨树乱蹿。 南北牧能听到司晨和黑塔在院子里对话。 “黑塔,若是交不起官税,真的拉去充军啊?” “南朝国法。” 黑塔拎着缺口的柴刀又要上山,出了院门口便看到嘴里叨着一根草茎悠闲而归的南北牧。 “回去。”南北牧说一句。 黑塔却是哼一声,继续走。 “酿西皮,公子叫你,都敢不搭理,没了王法是不?” 已然走出去不少距离的黑塔,硬是没有办法再挪动脚步。 黑塔的祖上,是南家世奴,到黑塔这一代,至今未娶。 几年前跟着南北牧的父亲一起投身北府军,一场恶战,黑塔舍身相救,仍是没有救下南北牧的父亲,只背着南北牧父亲的尸首回了营地。 带着南北牧父亲的尸首和遗物回到南家之后,本意想着好生照顾公子为官或为将,无奈公子是废物,不止没有为官为将的想法,更是在南母过世之后的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把南家偌大的产业输的只剩一处破院子加十几亩贫瘠的田地。 黑塔对南北牧这个小主子的敬畏心理也是日益淡薄,内心里有了些瞧不起。 但是南朝法令仍在,黑塔无法消除世奴的身份,也是不敢造次。 “公子!” 黑塔转身,恭敬低头喊一声,跟着公子进院。 “司晨,这几天你和黑塔赚的铜钱,身上还有多少?” “公子,不能!” 司晨本来高高翘着小翘臀在那里用石块木板给小母鸡搭窝,听到南北牧说的,立马起身面对北牧,小手紧紧捂住腰间打着补丁的钱袋子。 “公子,这些个铜板是要存下来交官税的,不能动。” “司晨,我们的官税得交600多文,你留着这一百多个铜板也没有用,不如给我当个本钱?” “不……”司晨的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 “给我!”南北牧差点就要直接动手开抢。 “司晨,给公子,若是充军,这点钱留着也没用。我等下去一趟山里,这次往林深处走走,若是运气好,弄回来一头野猪,拿去城里卖了,官税也就够了。”黑塔黑着一张脸,扭头朝着南北牧问道:“公子,还有事吗?” “黑塔,林子深处可有大虫。”司晨说道。 “有便有,被拉去充军,还不如喂了大虫!” 司晨这会已经把一小布袋子铜钱给了南北牧,南北牧转身便走,临了还弄走了司晨收好的三尺白绫。 “黑塔,跟上。” “跟你去赌场?打死我也不去。” “这次,不赌!” 南北牧走的不慢,司晨连忙抽走黑塔腰间的柴刀,推着他出院子。 “公子说了不赌,赶紧跟上,一定要护好公子。” 第2章 公子不赌,只骗 要说公子不赌,黑塔是不信的,如同司晨说的,他不能不跟来护公子周全。 公子不是个好公子,黑塔却是离不开公子。 身为家奴,南北牧一旦身死,黑塔会被划入兵户。 兵户,世代都是军伍的户籍。 南朝募兵,一是用钱或是其它的利益来招募兵士,其它的,便是兵户。 祖上是兵、子孙后代还是兵。 兵户的社会地位极其低下,别说没有办法和南北牧父亲那种有着功名和爵位的武将相比,甚至于远远不如大家族的家奴。 兵户,今日生,不知道哪日死,三日冻,两日饿。 家奴,好歹还有个安稳日子,若是主家有德,给些田地改做佃户,也是个奔头。 黑塔有些瞧不起南北牧,却是不会让歹人伤害到南北牧。 这是南朝国法。 南北牧一路无语,黑塔更是不喜公子,两人隔着几丈远,一前一后进城。 …… 京口城的怡红楼,今日里来了一位熟客。 南家衰败之前,南北牧曾是怡红楼的常客,祖业输光之后,却是很少再见到南北牧跨进怡红楼的门。 南北牧今日里这一出现,有熟悉的姑娘以为南北牧这是又在哪里搞到了银子,忙忙的迎了上来。 殊不知, 南北牧这次竟不是来找姑娘的,在一楼厅里摆了一棋盘,便开始在那里向着众人做揖。 “各位姐姐,还有来楼里玩乐的各位爷们,喝酒品曲也是有腻的时候,不如让小弟来给各位找点乐子。” 三尺白绫展开,上书不大不小一排字,这么工整的毛笔字,还是南北牧买象棋的时候找杂货店老板给写的。 “你赢,得铜钱五十文,我赢,收铜钱十文。” 这是要摆棋局啊? 南北牧曾经好歹也是东安侯府的世子,又是怡红楼常客,底下看场子的龟公没有直接上去往外撵,忙着寻到鸨母问询该如何处理这么个事情。 “算了,他这也是能给客人找些乐子,随他,当是交个朋友。”鸨母说道。 南北牧这么一折腾,还真是引来不少左拥右抱的客人从房间里走出来看热闹,也有不少认得南北牧的。 “南公子,你这是穷疯了,跑这里来骗这么几文铜钱?” “你赢了便要铜钱,你若是输了,只怕是拍拍屁股便走了?” “哈哈,许兄所言极是,怎么看,底下这位南公子都不像是能拿出五十文的主。” …… 看热闹的多,下场的没有一个。 “各位爷们,莫要取笑在下,南氏棋局一出,童叟无欺。” “好一个南氏棋局,我来会会你。” 这会进来一个精壮汉子,头顶大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能见之处也是干干净净没有丁点胡须。 有人开局,便有人看。 不一会,棋盘四周便围了不少人,更是有看棋者比之下棋者还要激动,就差直接上手移动棋子。 精壮汉子先输一局,给南北牧十文,接下来一局是南北牧输,五十文铜钱恭敬递上。 “输赢太小,不过瘾,不下了,你们来” 精壮汉子不再继续,起身便离开怡红楼,有人倒是有些跃跃欲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再看一眼三尺白绫上的数字,摇摇头没了兴趣。 能进怡红楼又会下棋的,不是大户人家便是官家子弟,这10文50文的,实在是降低了身份。 南北牧笑了笑,在数字后头都添了一个0,500文铜钱,已然是半两纹银。 “南公子,若你输了,可是给的起这么多铜钱?” “当然!”南北牧身上实在是没了多少铜钱,只能是嘴上答应,两世为人的心理素质,倒是无人能在他脸上看出些端倪。 倚在二楼看热闹的荷花姑娘,曾是南北牧经常光顾的,这会从楼上丢下一方手绢,笑道:“若是南公子给不出那500铜钱,我出便是,事后南公子可得留下来做荷花的龟公。” 这拿钱打脸的事情,换做旁人能翻脸,南北牧却是抬头看着荷花姑娘笑:“多谢荷花姐姐!” “好一声姐姐,听着舒爽。” 荷花瞧不起这位纨绔公子,却是实打实的在他身上赚过不少,这会也抹不开脸来让南北牧更加难堪。 打脸归打脸,荷花姑娘这一挑,顿时挑起了众多看客的取乐心理,有公子爷笑嘻嘻的便入了局。 …… “荷花姑娘,南公子以往在你屋里也下棋吗?” “偶尔玩玩,并不精。” “那今儿是怎么了?已然换了六人,每人和他对弈数局,愣是没有一人能赢他一局。” “应该是那残局的威力,只要深研残局数日,略有天赋者便能立于不败之地。”一位身穿血色罗裙的女子说道。 “雪琴姐姐,莫不是也要下去试试?” 血色罗裙女子摇摇头:“这等残局,彰显不了功力。” “这好办。” 荷花姑娘身体倚上栏杆又开了口:“南公子,雪琴姐姐要与你对弈?却是不能摆残局,如何?” 南北牧看了看面前,桌面上凌乱着几两碎银,还有几百文铜钱。 都说见好就收,南北牧更是晓得吊足了胃口再来撒网的道理。 “荷花姐姐,雪琴姐姐能赏这个脸,是弟弟的荣幸。但是今日怕是不成,家里头还有些事情急着回去处理,过几日再来,一定满足大伙的兴致。” 南北牧说走便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大布袋,不管是银子还是铜钱,一股脑全给收了,一手棋盘,一手大布袋,说两句言谢,大步便走出了怡红楼。 “荷花妹妹,你这房里的常客甚是好玩,若是再来,让姐姐来会会他。” “雪琴姐姐莫不是看上了这等纨绔公子爷?” 雪琴不再搭话,浅浅一笑进了自家屋子,雪琴这一笑,笑醉了底下众客,怡红楼的头牌,往日里都是难得一见,今日里竟是当众一笑。 能见雪琴一笑,南北牧那残局,输便输了,无非是些散碎银子而已。 第3章 瘦猴和小胡子 南北牧走出怡红楼之后,并没有走远,拐过一个街口,便见到脸上光溜没了一根胡须的黑塔在那里等着。 看着有几分像张飞却没了胡须的黑塔,南北牧无来由的有些想笑。 先前为了让黑塔剃去那一脸的胡须,可是使尽了法子,最后不得不搬出那位已然战死一年多的父亲名号出来才逼着黑塔就范。 南北牧笑,黑塔有些火,说话语气很冲:“公子,你说肯定能赚到的铜钱呢?” 拿出三两碎银子和几个铜钱放进口袋里,大布袋连同棋盘一股脑全给塞黑塔怀里。 “布袋子里有纸条,按照纸上写的几样东西都购买一些,剩下些钱,你买些酒水回去,看你多日未曾痛饮,馋了?” 黑塔扯开布袋看看,语气里便有了些惊讶:“公子,这么多?怡红楼的姑娘赏你的?” “你倒是去让她们赏你试试。” “公子这是要去哪?” “赌坊,你买好东西之后去城门口等我。” 看着大步流星走往赌坊方向的南北牧,黑塔叹息一声之后摇摇头:公子还是那个公子,有了钱便去赌,只怕是又得全给输光,酒水不买也罢,留些铜钱过两日交官税。 南朝律令不禁赌,谁都可以当街摆摊设赌,各地赌坊兴起,稍大一些的赌坊,背后都有一位金陵城里的达官贵人,甚至于皇亲国戚。 京口城里便有这么一处赌坊。 南北牧现在要去的地,正是这处“三岔口”赌坊。 要想找瘦猴,不得不来这里。 瘦猴,瘦的像只猴,年纪不大,却是懂的不少“奇淫巧技”,识的不少京口城里的门路,办事也是靠谱,只有一样,和以往的南北牧一般好赌。 赌到最后,连父母过世之前给他留的一床棉被都给卖了,于是便成了京口城里的一泼皮无赖,尽做一些下三滥的勾当。 一年前, 两人在赌坊相认、相熟、“相知”,若不是那时还有些家底的南北牧拿出二两纹银给他赎身,已然被赌坊断掉他两条“猴腿”。 也是因为此,瘦猴再浑,也不会在南北牧这里犯浑。 站在三岔口赌坊的大门前,南北牧看着气派的赌坊大楼,想着自己的“前辈”如此好赌,怎么就没有想过自个开一个赌坊? 这可是日进斗金的门路。 若是当时的南北牧真有那等想法,看在他父亲的份上,这京口城外的北府兵还是有不少将领愿意为他坐台的。 “滚,下次没钱再敢来混茶水喝,断你一条猴腿。” 赌坊打手的吆喝声打断了南北牧的思绪,矮矮瘦瘦一年轻小伙被几个打手推出赌坊,跌跌撞撞冲着南北牧撞来。 “谁这么不开眼啊?挡你侯大爷的路……” 瘦猴姓侯,被南北牧拦住去路,开口便骂,待抬头看清是南北牧,脸上顿时乐开了花:“牧歌,来赌的?猴子给你开路。” 南北牧伸手拽住瘦猴的脖颈:“赌什么赌?你是不是连饭都吃不起了?” “嘿嘿。”瘦猴低下脑袋扭动几下脖颈,以往屡试不爽的招数,这次却是没有挣脱开南北牧的手掌。 “牧歌,松手,松手,脖子快要被领子勒断。” 南北牧这才松开手掌,顺手给了瘦猴后脑勺一巴掌:“走,领你去吃些东西,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得帮着我做些事,赌坊里那点爱好,怕是要暂时弃下。” 瘦猴两只手不停的来回揉搓脖颈和后脑勺:“牧歌,哪学来的这巧劲?” 见南北牧尽顾着往前走没理他,忙忙的紧走几步跟上:“牧歌,猴子我其实老早也想清楚了,我们这些赌徒之所以好赌,是因为往日里无事、内心里更是没了梦想和希望,若是牧歌真能给我些事情做,断不会再去赌。” 南北牧不知道瘦猴咋会的这些文绉绉的词句,他瘦猴不赌,却是不信的。 “牧歌。”瘦猴又紧追几步,凑首过来神神秘秘的说道:“牧歌,其实我有着不少赌资,只是不敢动。” “放哪呢?” “藏家里床底的那个破罐子里,要不要随我回家看看?” “你那连床棉被都没有的破屋子,连老鼠都不肯光顾,你随便丢哪个角落里也没人会去惦记。”南北牧见瘦猴那副贼眉贼眼的样子,伸手又想打,瘦猴已有所防备,跳跃着逃远。 “先去吃些东西,待会再去你那屋里,还有些事情要交代给你。” 南北牧领着瘦猴来到一家包子铺,这里的豆腐脑是南北牧和瘦猴以往最喜欢吃的。 对面,便是京口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临江楼。 瘦猴今日粒米未进,一进铺里,拣了几个包子埋头只顾着吃,全然不知道窗口坐着的一位女仆打扮的年轻女子不停的往这边瞄。 “小姐,刚刚我包裹不见的时候,便是那边那个矮子撞的我。”女仆探身过去,和坐在对面那位商客装扮的小胡子说道。 小胡子扭头看一眼南北牧这边,佯装气怒:“叫柳爷。” “柳爷,我去会会他。” 柳爷“唉”了一身,没有来得及阻止住女仆的去势,刚侧过身去看,女仆的手掌已然搭上瘦猴的肩膀。 从女仆注意这边开始,南北牧已然发现这一对有些奇怪的主仆,待发觉小胡子是女扮男装之后,更是觉着有趣。 当下也不吭声,就那么看着女仆的手掌搭上瘦猴的肩膀,瘦猴一个顺溜躲过,手里拿着包子蹿出老远。 “小贼,把包裹还我。”女仆快步追着瘦猴围着桌子撵。 “什么包裹?你这女娃好生可恶,我这大好名声被你给毁了,你倒是要给我一个交待。” …… 两人身法上不相上下,女仆着急,不顾形象边追边破口大骂,瘦猴却是不急不躁,逗着女仆四处穿蹿,偶尔停下来吃上两口。 女仆一开口叫小贼,南北牧已然明了,瘦猴先前说的赌资,怕不是偷的主仆二人的。 细看主仆二人的装扮,小胡子穿的是临时购买的商客衣裳,不甚合身,腰间的玉佩看着不似俗物,瘦猴刚刚也说过,有了赌资却不敢使用,估计也是在包裹里找到可以看出主仆二人来头不小的物件。 这样的人,得罪一个,不如多交一个朋友,女仆说的包裹,无论如何都得还给人家。 当然, 南北牧不会傻乎乎的主动去承认是瘦猴给偷的。 第4章 采购 南北牧任由瘦猴和女仆围着桌子乱蹿,起身走到小胡子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小胡子对于南北牧这种唐突的举动,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出声相斥。 “看你这个装扮,应是南来北往的商客?可是看上了对面的临江楼?” 小胡子一听,眉头皱的更紧,刚刚她是亲眼看着南北牧和瘦猴走进来的,这才多久一会时间,便被他看出了自己的想法? 难道是对面临江楼的老板发现了什么端倪,派过来试探的? “不用紧张,我和对面的临江楼没有半点关系,只是看你坐这里一直盯着对面看,偶尔还会在面前的白纸上记上一笔,应是在记对面的食客人数?” 小胡子心里如同起了波涛骇浪,纵是她平常多在外行走,心理素质胜出其她女子不少,脸上也是起了些许红润。 “你用来计数的白纸可不便宜,平常商客俱用竹签计数,哪有像你一般如此奢侈的?你必定不是平常商客?” “公子想干嘛?”小胡子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南北牧心里更是乐了,南朝民间社会风气开放,不似史载古代那般讲究辈分,看重称呼,除了主仆,与他人之间都不用尊称。 一声公子,透露出小胡子非普通民间商户出身,很有可能是出身于讲究些门第的士族。 “刚刚听你的女仆说,你们丢弃了包裹,在下不才,在这京口城里却是有些门路,倒是有法子帮你拿回包裹。” “不欺我?”小胡子稳定下有些燥乱的情绪,语气好了不少。 “定不欺你!是什么样的包裹?” “很普通的蓝布包裹,里头装着些细软和换洗衣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包裹里还有一把短剑。若是公子可以帮我拿回包裹,短剑还我即可,里头的细软尽数奉上,以当谢答公子。” “若是寻到,怎么找你?” “这个……”小胡子吞吞吐吐的有些为难的样子。 “柳爷,他和那小贼显然是一伙的,莫要上了他的当。” 女仆放弃继续和瘦猴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担心她家小姐上当,这会喘着粗气小跑过来。 “阿律,莫要乱说,这位公子是要帮咱们寻那丢失的包裹。” “柳爷莫轻信这等小贼,瞧他这一身穿着打扮,哪里当的起柳爷称一声公子?我瞧他和那小贼定是联手来骗柳爷。” “骗我作甚?” “这?!” 柳爷不理阿律,看向南北牧说话:“公子,下人没有规矩,对公子出言不逊,还请公子莫要见怪。” 南北牧却是挺喜阿律护主心切又心直口快的样子,笑了笑:“不怪,倒是柳爷还没告诉我如何找你?” “找什么找?”阿律板着一张脸看着南北牧:“我们身上的钱财都被那贼人给偷了,还能去哪里?也只能在这里赖着不走。” 两人占着一张临窗的桌子,桌上只有一个放包子的盘子,连一碗豆腐脑都没有,南北牧先前还以为是两人不饿。 掏出一两碎银放桌上:“先拿着用,我什么时候寻到那包裹,还是来这里找两位,到时候还我银子便是。” 南北牧抬头看看太阳已经西斜,不能耽搁过久,唤了瘦猴一起离开。 “这位公子倒是有趣。”柳爷伸手拿过银锭在手里把玩。 “哪来的有趣,分明是偷了我们包裹,心里过意不去,这才假惺惺的借银相帮,柳爷若是不信,等他找到包裹再来狮子大开口的时候,便是有了证据。” 阿律气鼓鼓的往椅子上一坐,张嘴招呼包子铺老板娘:“来两碗豆腐脑,再来两个大肉包。” 南北牧和柳爷的谈话,瘦猴先前同样有听到,这会一手一个包子跟在南北牧身边走出包子铺:“牧歌,真要还给那主仆二人?” “你也看出那主子的佯装来了?” “我是谁?自然是能看出来的,那主子的身份定然不俗。只是这京口城里,我哪家没有去摸过?却是从未见过这主仆两人。” “带我去看看包裹先。” 阴暗的巷子,两边都是一排低矮的破房子,瘦猴家的门板也是破的,瘦猴平时进出的时候,是懒的卸下门板,直接从破洞里出入。 现如今南北牧来了,走在前面的瘦猴忙不迭的取下门板,南北牧不用弯腰往里钻。 外间一张桌腿底下垫着碎瓦片的破桌子,瘦猴跑进里间抱出一堆东西随手丢桌子上,从里面捡出一把短剑,“叮”一声拔出里头的利剑,朝着破桌子一剑挥下,一处桌角应声而断。 剑鞘上,金灿烂一条九爪龙,南北牧伸手抚摸,不是后来雕琢上去的。 “瘦猴,民间的东西能用九爪龙?” 瘦猴摇摇头,手指指天:“难道是?” “不一定,也许是她家祖上传下来的,不管是哪样,都得拿去还给人家。” “我不去。”瘦猴连连后退:“那女仆的身法刁钻难缠,若不是我瘦,不得被她撵出二两油来?” “这会知道怕了?以后莫再乱出手了。” 南北牧嘴里这么说,心里并不以为然,瘦猴若不是这样的见多识广的泼皮,南北牧也不会来找他。 “好了,你不想去,我去还便是。” “甚好,甚好。”瘦猴这才复又走回桌子边上,没有凳子,两人均只好站着。 南北牧掏出一张纸片给瘦猴。 “哪来的纸张?还有这字……”瘦猴接过去边看边问。 “以往家中多有存货,司晨跟黑塔搬去江南村不少,那字,对付着看,上头写的东西可都认得?” “茴香、蘹香、柴桂、月桂叶……这都是西域商队才有的东西,我们南朝平民极少使用,牧哥买这么多东西是要作甚?” “能买齐不?” “京口城里南来北往的商队甚多,应是能买齐的。” 南北牧把剩下的二两银子和不多的铜板全给了瘦猴,约定明日或是过两日来城里找他取货。 所有东西一股脑扫到蓝布上面,简单打成包裹拎在手里,去包子铺找那主仆二人。 第5章 一锭银 南北牧拿了包裹到包子铺,柳爷主仆两人仍然坐在临窗的座位上盯着对面的临江楼看。 从进入包子铺开始,女仆阿律的双眼便一直盯着南北牧手里的包裹看,随后探头看一眼南北牧的身后,嘴里嘟囔着:“那小贼竟是没来。” “两位,检查一下。”南北牧伸手要去解开放在桌子上的包裹。 柳爷连忙伸手压住,双手一番摸索,快速从包裹的口子处抽出短剑放入怀里:“剩下那些,公子拿走。” “柳爷……”阿律气的直跺脚。 南北牧一脸淡然不说话,朝着柳爷伸出手掌勾动着手指。 “小贼,想干嘛?大胆……”阿律以为南北牧要拿柳爷调遣,起身便抓向南北牧的手掌。 手掌一个翻动躲开阿律随意的一抓,南北牧笑道:“柳爷,刚刚给你的银锭还没有花?还给我便可,至于包裹里这些物件,不该我的不要。” 阿律再次抓向南北牧手掌的纤纤玉手硬是停在半空,脸上写满了惊讶:难道先前真的错怪了这位公子? 柳爷有些得意的看向阿律,伸手到包裹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南北牧:“公子,刚刚那银子已然拿给老板娘给换散,这个给你,多出的权当利息,如何?” 南北牧刚刚给的是一锭一两的碎银,柳爷给的这一锭,足足的马蹄银,可有五十两。 “这利息,可不是一般的高,也好,我近来确实差钱花。” 探头伸出窗外,看看两边无人,店内也不是饭点,除了灶间忙碌的夫妻两人,再没有外人。 “柳爷,近来物价上涨,临江楼的生意确实比往年难做些,不过京口城里南来北往的商队众多,却还是能赚钱的,有把握让老板转让给你?” “公子这是有主意?” 南北牧抛了抛手里的银锭,说道:“柳爷非常人,心里应是早就有了手段,我纯属多嘴。倒是有一件事情和柳爷商量,柳爷得了临江楼,我这里有几个好菜品,若是柳爷有那想法,到时可以细谈。” 柳爷点点头说道:“甚好,我平时也喜欢钻研新的菜品,区区临江楼,不用三天,便能拿下,届时欢迎公子前来详谈。” 南北牧这才把银锭放入口袋,悠然离开。 “倒是妙人,若是真有所说的新菜品,也是值得一交。” “柳爷,你这双目含春,怕不是动了那些个小心思?” 柳爷左右一看,端正了神色:“莫要忘了正事。” “哦!” 阿律连忙转头看向对面,轻声数着刚刚走进临江楼的一波食客人数,提笔在纸上写上时辰和人数。 口袋里有了银两,南北牧的心思便开始活络起来。 时下的天气,不冷不热,正好是酿酒的好时节,买了粮回去,加上制曲的时间,一个月便能酿出那纯正的米酒。 相比于往年,今年开春之后米价有所上涨,五十两银子,却也是足足可以购买近百石糙米。 南北牧根据两世的记忆大概换算了一下,百石糙米,便是9000多公斤。 若是全给买了,官府明天便会派人往江南村查实是否有民间私兵存在。 南北牧考不上功名,没了爵位,那是不得在府内养私兵的。 日头即将落山,南北牧加快了脚步,在集市给司晨买了一根木制发簪和各类蔬菜种子,赶去城门口找黑塔进城来扛米,以南北牧如今的身板,能扛半石回江南村已然有些困难。 出了城,黑塔肩膀上搭着南北牧给的大布袋站在路边,和他站在一起聊天的魁梧汉子,南北牧也是认得,村口的张屠户,他那大水牛拉的牛车也在。 “公子,出城的时候遇上张老弟,我们可以坐牛车回村,省的不少脚力。” “张大哥,能否再帮老弟一个忙?”南北牧走上去抚摸着大水牛的牛背。 “你说。”张屠户的声音响亮,听着比黑塔那破锣一般的哑音爽朗许多。 “再进城一趟,帮我拉些货物回村,运费自然不能少你。” “南公子,不要说运费不运费的,走,进城。” 牛车进城,是要给守门官交一个铜板的,南北牧自然是抢着给交了。 “南公子,你大小曾经是个世子,一声张大哥,我还真是有些应承不下,唤一声老张便是。” 张屠户看来小时也是念过几句书,说话做事进退有度,南北牧也没有客气:“老张,去城里的米坊。” “公子,去米坊作甚?”跟在南北牧后头走着的黑塔问道。 “去米坊,自是去买米。” “公子今儿赢了钱?” 南北牧嘿嘿应了一声,抬眼没看到牛车上有酒坛,遂问道:“黑塔,让你买的酒呢?” “担心你把钱给输光,留了几百文钱交官税。” “你倒是会考虑。” 黑塔从战场抢了南北牧父亲的尸首回到北府兵营地的时候,重伤不醒,昏睡了三天三夜,差点去掉一条性命。 在南北牧这里,黑塔绝对是可以托付性命的家奴,只是先前的南北牧不争气,让黑塔有了些瞧不起,以后总是会让他重新信服少主。 “你去酒坊,拣好的酒水敞开了买,我和老张先去米坊买米,回头接你。” 公子开口要好酒,喜酒的黑塔自是高兴,拐过一个路口去了城里的“小仙酒坊”。 南朝允许民间买卖酒水,每年所交的官税里,便有曲税一项,只是自行酿酒的酒坊,另外还得多交官税。 四个大麻袋,装的全是可以酿酒的糙米,还有一个小布袋,装的是洁白的好米,堪堪装上牛车,黑塔抱着两坛子“百香酿”一路小跑过来。 南朝的水酒,都是采用“坏饭法”酿制,酒色白而微甜,度数不高,黑塔一个人能喝十来斤而不醉。 百里香已经是民间可以买到的酒中极品,黑塔抱着两坛子酒水走过去撞着张屠户魁梧的身躯:“晚上去公子院里喝酒。” 张屠户也是想,这等一坛二十斤需花上两百文钱才能买到的百香酿平日里可是舍不得买来喝的。 但是南北牧没有开口,他便不好随便答应,南北牧爬上牛车说道:“老张,听黑塔的,晚上一起喝点。” “好呢!” 张屠户手中竹枝甩了甩,牛车吱吱呀呀的出了城门。 “公子,回去可得好好喝几大碗?”黑塔语气里有了些欢喜。 好酒之人,有酒就是娘。 “嗯,尽管敞开了喝便是,只是这酒不够劲,过段时间,给你尝尝什么才是真正的酒水。” “公子,这酒还不够劲?这可是京口城最大的酒坊、小仙酒坊最好的酒,这一小坛水酒可得花两百个铜板。” “走!” 南北牧估计司晨在家里等的慌,没有和黑塔探讨酒精度数这些高深的理论知识,催着张屠户加快了速度。 第6章 醉话 司晨把熬好的一小锅杂粮粥放在院子里的桌子上凉着,搬一把小凳子坐到门口,两眼一直盯着从城里回来的方向看。 远远的听到黑塔和张屠户爽朗聊天的声音,司晨的脸上泛现惊喜,要跑去迎接他们,跑出去两步又返回,回屋用瓷碗把煮的一个荷包蛋装上,留点蛋汤煮青菜。 张屠户把牛车赶到院门口,和黑塔一人扛着两袋子大米进院,南北牧抱着两坛酒水和一小袋子好米跟在后头。 三人进院的时候,司晨端着一小碗青菜从灶屋里出来,看到南北牧抱着的酒坛,还有张屠户和黑塔扛着的米袋,小嘴张了又张。 “司晨,过来坐下。” 南北牧放下酒坛和米袋,顺手提起门口的小凳子放梨树下,唤司晨过去坐。 司晨犹犹豫豫的走过去,坐下之前小声的问了一句:“公子,这是干嘛?” 为了劳作的时候方便,司晨的一头秀发简单的盘在头顶,面对着南北牧坐在小凳子上,双腿并拢。 绕到司晨身后,南北牧从怀里掏出木制发簪,轻轻的插在她头顶的发髻中。 “嗯,不错,挺好看的,黑塔,把酒坛开了。” “好呢!” “司晨,快去拿碗筷。” 南北牧叫了几声,没有听到司晨的应答,回过头去看,司晨手里拿着木簪站那里看着木簪发愣,眼角有水珠反射月光。 “公子,这是给我买的?” “嗯,本来想买一个玉的,手里头暂时还有些紧张,下次银两够了,一定给你买。” “不用,真的,公子,我很喜欢这木簪,不要再乱花钱给我买玉的,公子有钱的话……” “司晨,我饿了,去拿碗筷。”南北牧抚摸着肚子说道。 司晨本想说有钱的话存下来多置办些田地,听到南北牧说饿,连忙把发簪重新插上,小跑着去灶屋拿碗筷,心里想着以后一定要对公子更好,第一次赢钱就给我买发簪! 至于为什么知道公子赢钱了? 没赢钱,公子怎么会有钱? 张屠户看着那一碗小小的青菜,还有司晨红着脸拿出来的一根小黄瓜,脸色五彩变幻。 没有办法,张屠户只好借口要先把牛车赶回家,拿过来好几斤肥肉带皮油渣。 就着几斤油渣,三个人一碗接着一碗的喝。 南北牧喝着这酒水,纯粹也只是想借酒发泄这些天压抑在心里的郁闷,要说这酒,和上辈子喝的的水酒差不多,但是没有水酒那股子香甜的味道,喝起来寡然无味。 “好酒,自从北府兵营回来,从没有这么爽过。” 黑塔打着酒嗝朝天狂吼,惹的村里的几条土狗跟着一阵乱吠。 “这酒还是不够劲,等过些天,给你们尝尝什么才是真正的酒水。”南北牧说道。 南北牧再次提到百香酿不够劲,黑塔往张屠户这边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我家公子前几天在梨树上吊,这脑子……”黑塔摸了摸他自个的脑袋,摇摇头。 南北牧在一旁听了,哭笑不得。 司晨和往常一样不上桌一起吃饭,南北牧怎么说她都没用,一个人把盛米的小木桶拿出来,用家里仅剩的一个瓷碗把桶里所剩不多的小麦等杂粮给装了,再小心翼翼的把米袋里的大米装进木桶里。 战战兢兢的样子,生怕弄丢一粒洁白的大米。 米桶放回屋里,出来看到南北牧放在桌子上的油纸包,拆开了,看到是好几样种子,惊喜的分开来,把油纸裁了,一样一样的分开包了。 “司晨,明天我和黑塔一起去山里,你在家里用清水把那些种子给泡起来,等我们回来去地里播种。” “公子,你要去山里作甚?山里有大虫,还有野狼,公子不能去。”司晨听公子说要跟着黑塔一道去山里,顿时不答应。 “放心,不是去狩猎,不会往山深处跑。对了,黑塔,你以往都是拎着一把破柴刀或者赤手空拳的去山里,是怎么猎到野鸡那些野物的?” “山里可以用的武器多的很,石头、木刺、竹竿,什么都可以。” “你不是跟随我那先锋官父亲入过军伍拜为奴将吗?怎么都没有弄一把趁手的兵器回来?” 南北牧的记忆,还是有一些如同一脑袋浆糊,想多了头痛,还不如直接开口问。 黑塔和端个碗站在梨树底下吃饭的司晨相互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里的担心。 公子以往好赌,最起码还算是个正常人,这要是脑袋真出了问题,以后可咋办? 看在一坛水酒的份上,黑塔还是非常认真的回答。 “我虽是奴将,也一样是家奴,只有出战的时候才能佩戴武器,一下战场,兵器就得上交。” “哦!” 南北牧想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没有家主的允许,家奴是不允许佩戴武器的,连上桌吃饭,都是需要家主允许的。 “如果我同意给你配兵器,喜欢什么样趁手的兵器?” “公子,没有办法给黑塔配兵器的,我们没那么多钱。”司晨说道。 战乱多年,铜铁价格高涨,一把好点的菜刀都得几百个铜板,更不要说什么趁手的兵器。 “黑塔,你尽管说,我也好心里有数,这世道,总得配一件趁手的兵器防身才行。” 黑塔本就好武,知道南北牧没有那个能力,但是有那个同意给他配兵器的心意,他已经很开心。 “要说兵器,当然是重兵器比较适合我,要是能弄两把五六十斤重的开山斧,别说区区毛贼山匪,哪怕来一个小队的军伍,我也不放在眼里。”黑塔一说到兵器,满眼都是兴奋的光彩。 司晨在那边噗呲笑了:“黑塔,两把斧头加一起,那不得上百斤?不得花公子近百两银子?” 南北牧在心里咋舌。 一百多斤,拿来当兵器耍,这臂力,何其惊人? 曾经常用的狙击步枪,一般也就五、六公斤重。 黑塔见南北牧不说话,还以为也是被近百两的银子给吓到,垂眉压低声音说道:“公子,实在不行,一把斧头也行,也不用那么重,十几斤的也能使。” “按你说的,两把斧头,一把重五十斤。” “真的?不欺我?” “自然是真的。” “若是欺我,如何?” “以世子的身份陪你入军伍!” “可不得哄人!” “不哄人!” 黑塔好武,志在军伍,随公子以世子家奴的身份入军拜将,是为奴将,远不是兵户所能比的。 兵户,那可是贱籍,还不如家奴。 黑塔是真的开心,哪怕南北牧给的可能只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承诺,那也是家主对家奴的应允。 开心到极致,黑塔端起酒坛一阵猛灌。 几斤油渣当下酒菜,三个人硬是喝掉二十多斤水酒。 三人喝到半夜,张屠户说天不亮就得出去杀猪,剩下一点酒水未喝,走了。 张屠夫一走,南北牧也是喝了些酒,终是问出藏在心里许久的那个问题。 “黑塔,我父亲到底是怎么战死的?我父亲战死,你也差点回不来,当时在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黑塔低头不语,一脸的回忆,眼里凶光一闪,重新打开刚刚已然封好的酒坛封口一顿猛灌,起身便走。 “公子,我先睡了。” “站住!” 黑塔已然走到屋门口,听到南北牧说的,仍是往里走。 “酿西皮,又犯倔是不?”南北牧也站了起来。 已然走进屋里的黑塔,硬是没有办法再挪动脚步。 “算了!” 南北牧徒然坐下,他的记忆里,黑塔的性子崛起来像一头牛。 他不肯说,那便是父亲战死的时候有交待过他不可说,或者是发生过黑塔觉得现在还不能说的事情,既然如此,南北牧就算逼死他,他还是不会说。 “公子,你以前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司晨轻声说道。 “以前是以前,他对我也算是有救命之恩,若是有父仇,总是得报。” “公子?”司晨的眼里再次浮现浓浓的担忧,公子这是说的什么? “哦,没什么,酒喝多了说醉话。” 等南北牧把杂粮粥喝完,司晨过来默默的收拾起碗筷,去灶屋里烧热水清洗。 南北牧跑村头挑两桶井水回来,穿个大裤衩在梨树底下哗啦啦一顿冲洗,神清气爽。 “哎呀,公子,司晨已经在烧热水,你这身子骨,要是着凉了可咋办?” 说归说,司晨还是整理好一套换洗衣服,背对着南北牧把衣服放在院里的凳子上,逃似的跑回灶屋。 十九岁的身体,即使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 平时缺少运动,营养又不均衡导致的瘦弱而已。 好好调理,再加上适当的训练,哪怕是南朝军中,南北牧也有信心成为佼佼者。 第7章 这才几秒? 一夜宁静。 村里的公鸡刚报晓,南北牧光着膀子在梨树底下开始运气吆喝,身子骨不行,拳脚展不开,一套从小开始接受特训的格斗拳法只能尽量耍的标准些,根本耍不出该有的凶狠。 “公子,你这是什么拳法?”黑塔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 “想学?” 黑塔在那里认真看,从来没有见识过的拳法,乍一看,不咋的,一细看,这要是公子的拳脚能展开,用到实战中,招招都是取敌性命。 无论怎么回想,都想不到公子是从何处学到的这套拳法,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公子祖上传下来的,从来不见公子的父亲用来实战过。 “公子,着实是想学!” “现在拳脚耍不开,很多招式我也得重新从头练,一时半会也教不了你,以后教你。” “公子可不能忘了。” “不能!” 这会,司晨拎着一把小小的锄头和一个芥蓝球进院,看到光着膀子在那里慢悠悠耍拳的南北牧,连忙背过身子,眼里的担心比之昨晚更甚。 大早上的还有些冷,光着个膀子在那里耍什么嘛?公子该不会真的是脑袋吊出了毛病? 南北牧连忙穿上衣衫。 “司晨,借的锄头?” “嗯,牛婶家里借的,她家这两天用不着,只是锄头前面缺了一角,用起来费劲些。” 南北牧拿过来在手里掂了掂,挺趁手的。 几趟拳打下来,发鬓有汗的南北牧打来一木盆水,把大半个脑袋闷入水里,冒出好大一串水泡泡之后,才从水里抬起头来,大口喘气。 “这才几秒?” 端着一小碗芥兰球炒油渣走出灶屋的司晨听到公子嘴里又冒出听不懂的新词,想问,终是摇摇头返身进灶屋给公子装白米粥。 南北牧和黑塔一起坐那里就着芥兰球油渣喝粥,司晨端着个很大的破碗坐在灶屋门口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吃粥,碗里一点油印子都没有。 “这女娃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肯上桌一块吃饭?” 南北牧放下粥碗,端起菜碗走过去,蹲下来就势往司晨碗里一倒,再用筷子一扒拉,大半碗油渣和芥蓝球全到了司晨的破碗里。 “公子……”司晨如同被蜜蜂给蛰了,想挪开自个的破碗,又怕公子把菜扒拉到地上,半蹲半坐,脸上着急,双手端着破碗却是不敢挪动分毫。 “全给吃了,否则,治你一个浪费主家粮食之罪。” “公子……” “昨晚和老张有说好,他今天会把猪肚、猪大肠这些东西留在他家屋里,你等下去拿来,按猪肉的三成价格给张嫂铜板。”南北牧说着丢给司晨小钱袋。 司晨一听又急了,倒是把公子刚刚扒拉菜的事情给忘了,一手拿着破碗跟筷子,一手拿着钱袋子走近南北牧说道:“公子,昨晚上我便想说来着,那些个东西都腥臭的很,哪值的了猪肉的三成价格?” “司晨,以后,你只管花钱,赚钱的事情,交给公子。” 人情来往,张屠户昨天不止帮忙给拉回来这么多东西,临了还拿来甚多油渣下酒,南北牧岂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猪肉的三成价向张屠户购买那些内脏,旁人确实无法理解,对南北牧来说,反而是有大赚的。 大米熬的粥很香,南北牧和黑塔都是连喝了好几碗。 南北牧用手背抹了抹嘴,拎起锄头往外走;“黑塔,背上竹篓跟上来。” 黑塔进灶屋又抓了一把昨晚上剩下的油渣,腰里别了缺个口子的柴刀,背上角落里破烂的背篓,大步跟上南北牧。 “公子,这是要去作甚?进山采药吗?山里能采到的成材草药都被十里八乡的药农给采光了,公子若是不怕,我倒是可以领公子去山深处找找。” 黑塔说一会话,便往嘴里丢一个嘎嘣脆的带皮油渣。 “不采药,挖草,这边的草地上便有,只是不多。” 南北牧弯腰从地上扯起一株高一尺多、多分枝、表面有多数紫红色小斑点、叶片披针形的小草递给黑塔。 “这种草,你在哪里见的最多?带我去。” “柳叶蓼?这种草在山坡后边的阴凉处多的很,跟我来。” 南北牧随着黑塔在山里林间转悠一个上午,不但采摘了一背篓的柳叶蓼,还挖了不少的蘘荷根茎和花苞。 黑塔实在是搞不懂公子挖这么多奇怪的东西回去要做什么,公子不说,他也懒得问,用柴刀削了两根木刺,偶尔走远些抛投木刺狩猎,也是弄到一只大野鸡。 …… 院门口放着一个簸箕,里头装着不少猪肝和猪大肠等猪内脏,南朝养猪不懂阉割,猪肉有着一股子腥味,这些个内脏更是腥臭的很。 黑塔背着竹篓经过的时候,用手捂着嘴忙忙跑过,南北牧却是兴奋的蹲下去用手拨动:“不错,挺好,很新鲜。” 司晨用布片蒙着鼻孔走近来:“公子,张嫂没有收钱,说那些玩意都卖不了钱,平时都是那些揭不开锅的穷苦人家讨要回去吃的,公子若是想要,她家当家的以后每天都带回来便是。” “嗯,等老张下午迟些时候从城里回来,我再去找他说,司晨,多弄些柴灰过来。” “马上!” 司晨弄来一大筐柴灰,黑塔也跟了过来,俱都以为南北牧是要去帮村里谁家到菜地里撒柴灰杀虫,殊不知南北牧拎起簸箕里的猪肚和猪大肠、猪小肠在一旁翻洗清爽之后一股脑丢进柴灰里。 司晨有心想帮忙,硬是不知道从何下手,只好进灶屋准备中午饭。 “我去翻地。” 黑塔实在是不想留在院子里忍受那股子腥臭的味道,扛着锄头去公子的十几亩田地里翻地。 第8章 黑塔干仗 “南公子,刺史府今儿上午来了人,哎呀,这都些甚?如此的腥臭?” 村里的张姓里正肩膀上扛着一把锄头,下田翻地的档口顺便过来跟南北牧说事情,被院门口还没得及清理掉的污浊给熏的不敢走近。 “张二叔,刺史府来人?可是有说和我相关的事情?” “南公子,可莫这般称呼,称一声里正便可。来人却是提了,南公子搬至江南村之后,今年还是第一次上交官税,必须先去刺史府里找功曹谷大人将田亩和人口登记在册才能上交官税。我这想着万一耽搁了南公子交官税的时间可不好,特意过来与你南公子说一声。” “如此,多谢里正特意跑这么一趟,进屋坐会?” “不了。”里正摆了摆手:“趁着现在还不热,去田里翻些地。” 明天便是交官税的时间,南北牧想着刺史府既然特意来说过,不如让黑塔下午进城一趟? 登记田地亩数之后提先把官税给交了,再顺便去瘦猴那里把东西给拿回来。 午饭,司晨用田边扯来的野菜炒了几个油渣,黑塔弄的野鸡没来得及炖。 南北牧给了黑塔二两碎银子,让他进城交官税,多出的银子去铁匠铺买把菜刀和锄头回来,还能剩下些铜板的话,给瘦猴一些开销。 “公子,你为甚不自己去城里?你去,我留家里翻地,昨日里买回来的种子也该播下去了。”黑塔说道。 司晨被南北牧早上那么一弄,终是搬了把凳子坐到桌子边一起吃饭。 “对啊,公子,按你说的,黄瓜种子都用清水给泡起来了,下午再不播下去,会不会全给泡烂掉?” “播种的事情,我来弄。” “你来弄?”黑塔和司晨同时喷饭,司晨梗着个嗓子好半天才顺过气来。 “对,我来弄,你们弄不好的。” “我弄不好?”黑塔双眼瞪的像牛眼,好似受到了什么奇耻大辱似的气鼓鼓说道:“行,你来弄便你来弄,好好的黄瓜种子用水这般泡烂,我倒要看看公子能种出什么不一样的黄瓜来。” “公子……” 司晨也想着再劝说一二,被南北牧夹一块油渣塞进嘴里。 “吃饭。” 司晨还是有些不放心南北牧,生怕他累出一个好歹来,吃过饭,硬是要扛着锄头和他一起下地。 司晨在前面用锄头敲碎黑塔先前翻过来的土疙瘩,南北牧跟在后边专心清理泥土里的草根、石头等杂物。 司晨偶尔停下来,拄锄站在那里回头看,看到南北牧蹲那里不急不躁劳作的认真劲,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 公子不会真的被吊成了半傻子? 时不时会有村里人扛着锄头等农具从地埂上经过,看到这一幕,皆会放慢脚步看一会。 “南公子,你蹲那里是在作甚呢?地里拣这么干净是能增加产量还是以后结出来的黄瓜会大些?” …… 南北牧没有办法和他们解释,黄瓜是弱根系植物,想要产量高,对土壤的要求是很高的,必须疏松透气、保水保肥。 “南公子不去赌坊,跑地里来捡土疙瘩里的草根和石子,该不会是脑子坏了?” “前段时间经常能听到他在那破院子里寻死觅活的哭喊声,估计是真成半傻子了。” “唉……南家祖上也是积了不少功德的,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不孝子孙?” “……” “公子,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得跟司晨说,不要藏着掖着,我和黑塔会帮着你一起想办法。”司晨不无担心。 这几天见南北牧变的有些不同寻常,经常傻里傻气的拿着不少书本跑去屋子后边的草地上发呆,时不时还会说些谁都听不懂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止黑塔,司晨也有些担心。 看来有机会得去一趟城里才行,请个好郎中来给公子瞧瞧病。 土疙瘩都处理好了,南北牧让司晨一个人播种,他自己扛着锄头到田地的边上去挖水沟。 司晨弄了根小木棍蹲在地里,按照南北牧交待的,拣干净杂物之后弄碎土块再用木棍扒拉出一个个的播种坑。 旁边的两个大木桶里,是黑塔先前拎来的井水,司晨往坑里放种子之前,都会先浇上些许清水。 司晨看着在那里弯腰费力挖沟的南北牧,甚是不解,好好的田地,浪费这么多用来挖那么宽的沟? …… 精耕细作,眼看太阳西斜,才把黄瓜和四季豆、豆角等蔬菜种子全给种下。 黑塔去了一下下午还没有回来,南北牧生怕他犯倔脾气出了什么差错,找司晨要了钱袋子,想着要去城里找黑塔。 “南公子……” 身材甚是高大、脸上全是络腮胡的张屠户一路嚷嚷着往南北牧院子这边跑。 “老张,什么事情这么慌张?” “南公子,那个……黑塔,在刺史府衙门口和官差干仗了。” “真是出事了!” 南北牧撒腿就跑,司晨在后边猛追,南北牧慢下速度等她追上来,问道:“你跟来要作甚?” “我担心,和公子一起进城。”司晨跑的气喘吁吁。 “那你在后边慢点跑,我先赶过去,可莫弄出性命才好。” “南公子,我家里有骡子,架了车子送你们过去,黑塔平时可不赖,帮过村里太多人,万万不能被刺史府的衙役拿住下了狱。” 张屠户的瘦骡子,拖着后头两个车轱辘上头几块破板子,跑起来不比南北牧快的了多少。 南北牧倒是省了不少力,坐车板上有了空闲可以仔细考虑考虑黑塔为什么会和刺史府的衙役在大街上干仗?干仗? 第9章 就凭你,也能中举? 明天便是交官税的日子。 徐州北境被燕国占领,徐州改治江南京口,刺史牧放之武将出身,统领北府兵镇守南朝京都金陵城的东北边境,京口府的治理,平时都是长史孙泰操持。 自打东安侯南家只剩南北牧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之后,孙泰一直在盯着南家祖上积下来的产业。 以往因为北府兵不少将士的照拂,孙泰不敢乱来,后来因为南北牧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那些曾经与南北牧父亲交好的将士也只能叹息一声南家祖上祖坟风水不好,渐渐的不再与南北牧来往。 “今儿要是再不来登记田地,明日交不上官税,南家最后那点产业,也算是要归到本官手里。” 孙泰这几天一直都是官服在身,在府衙兴奋的处理杂务,只待南北牧到期交不起那几两官税,便能使人去收了他郊外那处院子和十几亩田地。 到时再想办法把院子周边那几十亩或荒或不荒的田地和草地一圈,也算得上是一处产业,日后总是可以养活哪个不争气的孙家子孙。 这会,有衙役进来禀报。 “大人,南家家奴黑塔求见。” “牧家家奴?他来干嘛?” “说是他家公子要他过来登记田地,上缴官税。” “南北牧那个赌鬼也能交清今年的官税?”孙泰一下子泄了气,白白兴奋好几天。 “这等事,让功曹老谷去办了便是。” 孙泰一脸铁青往内院走,转念一想,不对劲,南北牧前几天才在赌坊输光家里所有铜板,听说为此还闹着要上吊来着。 这才几天的时间,他能有办法弄到那么多铜板? 城里那几户曾经和南家走的近的大户人家,可是早就跟他们打过招呼不给南北牧借钱的。 “去,让他进来见我。” …… 话说南北牧和司晨坐着张屠夫的骡车往城里赶,到了刺史府衙所在的街口,远远的便看到黑塔手里攥着那把破柴刀,脸红耳赤的和一帮子衙役在府衙外边对峙。 府衙大门里外趴着好几个衙役,黑塔应该是从府衙内一路打出来的。 “黑塔。” 司晨远远的开始叫唤,黑塔听了,抬起头来,一脸的焦急:“司晨,你陪着公子来凑什么热闹?赶紧和公子一道回去,此事,是我黑塔一个人犯倔生的事,和公子没有关系。” 南北牧听了,这黑塔还挺仗义,这会想着不把事情往自己这个做公子的身上推。 黑塔这么想,孙泰可不答应,带着两个衙役便跑了上来。 “南公子,你这家奴可是没了法度,竟敢叫嚷着要了我这狗官的狗命,口出狂言,侮辱朝廷命官,请问南公子,该当何罪?” “孙大人先莫着急,待我问明家奴再议。” 南北牧跳下马车走向黑塔。 南北牧的这个举动,司晨慌了神,黑塔黑着脸,孙泰傻了眼。 按照常理,南北牧这个大字不识几个、往常连看到别人干仗都要绕着走的主,这会应该已经六神无主跪在地上求饶,还能做到这么泰然自若? “黑塔,且说来给公子听听,所为何事要与衙役干仗?” “公子,此事,和你无关,速速离去,莫要让人伤到。” “你这家奴,实在是该死,公子怎么问你,怎么答便是,何须多言其它?” 南北牧这边说话,脚下不停,一路走到那些衙役跟前,推开衙役继续往前走,有衙役朝着他举起了手中的棍杖。 南北牧停下来直面举起棍杖的衙役,脸上神情不变:“你这小小衙役,莫非敢打本世子爷不成?” 那些个衙役,并非军伍出身,只觉着南北牧眼神里全是杀意,后背生津,竟是举着棍杖站那里不敢再动。 “你个家奴,公子让你来缴官税,你怎的在这里和一众衙役干仗?还拿着这把破刀作甚?” 黑塔觉着公子今日里和往常完全不一样,眼神里的严厉,由不得他抗拒,不由的垂下手里的柴刀。 “公子,小的确实是来缴官税的,可是……可是那狗官硬给我们登记在册四十多亩田地,需要上缴官税近三贯铜板,公子没给我这么多银两。”黑塔从怀里拿出一份地簙说道。 南北牧接过地簙仔细看过,心里大喜,脸上神情仍是不变:“哦,你这该死家奴,不是在北府兵营还有不少过命的兄弟?北府兵营如今便驻扎在城外,身上银子不够,你去找他们借来便是,为何又在这里闹事?” “公子,小的没有闹事,是长史大人说我白白浪费他的时间,二话不说便要让那些衙役拿我入狱。” 南北牧算是明白过来,孙泰这是拐着弯的想夺自己所剩不多的那一点点祖业。 父亲在的时候,这厮可没有少来府上巴结。 老子没有重生过来的话,管不着,老子现在过来了,不得迟早玩死你这狼心狗肺的玩意? “我说你这家奴,是不曾听清楚还是咋的?长史大人代理刺史府衙一切事务,不就是给民办事的?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便拿你入狱?孙大人,是与不是?” “是什么是?你如今是一介无功名无爵位的草民,竟然也胆敢蔑视本官,插手本官的公事?”孙泰扬手便要衙役动手。 “孙大人,本公子无爵位,这可是你说的?” “是又怎样?” 孙泰不知南北牧今日为何性情大变,南北牧无任何功名,他是知道的,无功名,又怎能继承爵位? 他不知道的是,南北牧前些日子一直闷在江南村里看书,南朝律令,那可是背了个滚瓜烂熟。 “孙大人,一年之前,先父为国御敌战死沙场,按南朝法度,本公子三年之内可以继封爵位。若本公子在今年秋季的乡试中举,便是有了功名,你一介小小长史,为何敢说本公子乃一介没有爵位的草民?” “哈哈,南北牧,莫要笑死本官,凭你,也能中举?” “我且问你,本公子所言,是也不是?” 南北牧神情仍是不变,语气中却是多了几分严厉,由不得孙泰狡辩,只得承认:“是,按南朝法度……” “既然按照律法,本公子如今仍是东安侯世子,为何说本公子乃是一介草民?区区刺史府长史,胆敢驾驭于南朝国法之上,你好大的胆子。” “我……”孙泰一时语塞,红着一张老脸开始支支吾吾:“黑塔侮辱本官……斗打衙役,可是事实?” “东安侯府世子的家奴不曾违法乱纪,为何要将他捉拿下狱?” “那是他在污蔑本官。” “哦,是吗?”南北牧嘴角噙笑:“既然你们两人各自都有道理,本公子这就去城外北府兵营请刺史大人牧放之将军前来主持公道。” 南北牧的父亲曾是北府兵的猛将,在北府兵有着不少过命的兄弟,这要是真闹到北府兵营,哪怕南北牧如今名声扫地,此事恐怕也是难以善了。 孙泰顿时怕了:“南公子,本官先前是有些冲动,此事不再追究,你的家奴带回去好生教导。” 孙泰这是开始服软,又不能抹了自个的面子,南北牧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 “好,既然孙大人如此宽宏大量,在此谢过。” 挥手让黑塔跟上,坐上张屠户的马车便要出城。 孙泰却是不让他走:“南公子,莫不是忘了,你的两贯多铜钱的官税可是还没有缴足?” “孙大人,你刚刚可是当众亲口说过,此事不再追究,我等皆都亲口听到,孙大人身为刺史府长史,莫不是也要反悔不成?” “你……” “孙大人,再会!” 第10章 公子不是君子 马车出城。 黑塔和张屠户并肩坐在最前边,忍不住大喊:“过瘾,哈哈,公子,今天实在是过瘾。” 南北牧在马车上捡到一小节骨头,丢过去砸在黑塔后脑勺。 “过瘾个逑,能用几句话摆平的事情,硬要耍刀子?” 黑塔不再吭声,司晨紧紧抓住马车板子问南北牧:“公子,过瘾个逑是什么意思?” 南北牧无语。 黑塔这会好似想起什么来了,扭转身子过来说道:“公子,刚进城那会遇见北府兵营的老秦出来采购,听他悄悄和我说,东部沿海地区闹海匪,圣上着牧放之大人领北府兵前去剿匪,估计就是这个月底会出兵。” “北边边境线上的战事一触即发,这么紧张的时候圣上着北府兵去剿匪?” 南北牧的这个问题,黑塔没有办法回答上来,遂又提了另外一件事情:“去瘦猴那里取货的时候,听他说临江楼已然换了老板,正在重新装门头。” “速度还挺快。”南北牧嘀咕一句。 到了村口张屠户家里,南北牧按照猪肉三成的价格给了那些猪杂的钱,张屠户怎么说都不肯接。 “老张,以后这些东西我都要,越多越好,到时我都按照这个价格给你,至于你用什么价格去帮我收购,我不管,如何?” “可是……” “收着,你也是知道的,我家公子最近有些不对劲,他给你,你便收着。”黑塔说道。 张屠户掂了掂手里的几十个铜板,爽朗一笑,说道:“行,我收了便是。” “老张,记住了,等我需要猪杂的时候,自会提前让司晨过来通知你。” 张屠户看着走远的南北牧等人,总觉着南北牧好似有了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猪内脏用蘘荷根茎和花苞腌制了一个下午,南北牧捏出一段猪大肠放鼻子底下嗅了嗅,腥臭的味道已经很淡。 司晨把南北牧在那里陶醉的嗅闻猪大肠的一幕看在眼里,轻轻叹息一声走进灶屋,准备弄晚饭。 “司晨,你把饭煮上,那个野菜炒油渣已是吃的腻烦,晚上莫要再弄,等下我来露一手。” “露一手?”司晨有些莫名其妙的回头看着南北牧。 “我来炒菜的意思。” “不可,绝对不行。”司晨转身又走近南北牧,小脑袋摇的像拨浪鼓:“君子远庖厨,公子怎能进灶屋炒菜?别人不说公子闲话,会朝司晨吐吐沫的。” “你家公子不是君子,这个世道,还是做小人来的痛快。谁若是敢朝你吐吐沫,让黑塔用他那碗口般的拳头干他。” 司晨还想劝说一二,被黑塔朝灶屋方向推:“听公子的,你把饭煮好,随公子煮什么菜,我们便吃什么。” 司晨拉着黑塔一起走到灶屋门口,见南北牧仍然在那里翻动那些猪内脏,悄声说道:“黑塔,明天我进城去请郎中,你在家多看着点公子。” “请郎中作甚?你生病了?” “公子。”司晨指指院里的南北牧说道:“公子的病情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我觉着还好啊,公子确实有些不对劲,但是挺好的啊,公子这样,才有奔头。” 司晨放开黑塔走进灶屋,嘴里的话不断:“我宁可公子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公子现在这样,我害怕。” “你啊。” 黑塔摇摇头,准备过去和公子聊聊,张屠户抱着一个大酒坛走进院门。 “南公子,黑塔,你们的酒昨晚上喝的差不多了,我这酒虽然要差一些,也是凑合着能喝的。” 乡下人讲究一个你来我往,南北牧刚刚给了几十个铜板,张屠户收是收下了,却忘不了要还些礼过来。 “公子?”黑塔看向南北牧。 “老张都已经搬来了,收着。老张,等下有好的吃,一起吃了再回去。” 张屠户放下酒坛走近过去,试探性的嗅了嗅,又伸手捏起一截猪大肠用力嗅了嗅,疑惑的问道:“南公子,这水里使的是什么?怎的一点腥臭味都没了?” “等下你吃了再告诉你,黑塔,过来帮忙。” 南北牧进灶屋,让司晨把好久不用的碾制药粉的石头罐槽找出来,拿出从瘦猴那里拿回来的布袋子,抓了一把花椒放里面。 “黑塔,碾碎了。” …… “公子,这味道好冲鼻子。” “拿块布条遮住口鼻,以后少不了经常碾,习惯了便好。” 黑塔坐在那里用力碾,碾完花椒碾柴桂,司晨找出来不少竹筒之类的东西分类装好,实在没有东西装了,扯出已经有些起毛的黄麻纸包好。 反正公子也不读书写字,放那里受了潮便是浪费了,不如用来裹这些粉末。 南北牧用新买来的菜刀在桌子上慢慢的切着猪肝猪大肠等物,力求每一片都是一般大小厚薄。 刚开始的时候有些生疏,当双手能完全配合记忆的时候,刀的速度越来越快。 张屠户自始至终都是站在南北牧旁边盯着看,当菜刀的速度越来越快,“叮叮哒哒”的声音密集响起,张屠户那一对本就如同牛眼的大眼瞪的如同灯笼一般圆滚。 黑塔先是不解声音是从何处传来,当看清之后,起身丢下手里的碾杖就往南北牧这边跑,惹的司晨在后边不停的唠叨:“黑塔,你这该打啊,瞧瞧这地上全都是你弄倒的粉末。” 南北牧已经完全沉侵在曾经一刀扎出数个对穿洞的记忆里,手上的刀速越来越快,直到这一副身板实在有些撑不住才停下来大喘气,全身已然湿透。 “公子,你怎么了?快,把汗搽拭干净,可不敢再冻着。” 司晨拿来布巾给南北牧搽拭汗水,黑塔和张屠户对视一眼,同时伸手去拿桌上的菜刀,终是黑塔手速略快,回味着刚刚看公子耍刀时的韵味,手里的菜刀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张屠户左右看看,到灶屋门口拿了那把缺着一个口子的柴刀,拎起整个猪肚站在黑塔对面“叮叮哒哒”的切的也是极快。 两人动手,一堆猪内脏,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被切成了大小一致的薄片。 “哈哈……” “哈哈,老子如今这刀法,往后看那姓陈的老屠户还敢不敢取笑于我。” 黑塔和张屠户同时停刀,看着对方狂笑不止。 南北牧换过一身衣服,不顾司晨的再三阻拦,拿了那些粉末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在一起,让司晨端着一碗切好的猪杂跟着一起走进灶屋。 张屠户有心跟着进去,想了想还是作罢,刀法,南北牧当众玩,可以明着学,这厨艺,人家没有让你去瞧,自己可不能不知好歹。 “咳咳……” 司晨捂着鼻子跑出来,拿起黑塔刚刚用来遮挡口鼻的布条扎在鼻子上又进了灶屋。 …… “开饭!” “黑塔,倒酒!” 南北牧和司晨各自端着两个菜盘子走出灶屋。 第11章 文人才子 “香!” “怎么还会麻舌头?” “麻了,却是过瘾!” “公子,明天我来掌勺,你在边上教我,可好?” …… 黑塔指了指当空明月:“明月当空。” 又指了指一树梨花:“美景当前。” 再指了指司晨,喉结涌动几下,什么都没有说,咕隆一口一大碗水酒:“美酒佳肴,人生足矣。” “黑塔,你从哪整的这些个酸溜溜的玩意?”南北牧还真有些被黑塔的这一段骚给惊艳到。 “公子,你说这些是酸溜溜的东西?老爷生前喝酒的时候可没有少念,夫人听了可是佩服的很呢。我这在一旁听的多了,倒是也记住一些。” 南朝不但尚武,且崇文,南家世代东安侯,南北牧的父亲能做的一手好诗词,也是正常。 司晨见南北牧不吭声,以为他又在因为父亲的战死而伤心,或是因为自己不懂的做那好诗词而有些不好意思,忙阻止黑塔继续往下说。 一番痛饮,张屠户抱来的,加上昨晚上剩下的,喝的是滴酒不剩。 黑塔摇晃着身子往屋里走,嘴里不停的叨叨:“公子,答应过给我配兵器,答应过教我拳,答应过更好的酒水,今儿又答应日日有佳肴,可不能不认。” 酒的度数不高,架不住量多,南北牧也是摇晃着进屋,倒头便睡。 迷糊中,觉着有人给他搽拭着身子。 …… 前半夜还有月亮,后半夜的春风吹下丝丝缕缕贵如油的春雨,院里一地的洁白梨花。 南北牧走出屋子,司晨已然在打扫地上的残花,黑塔早先从山里背出来不少石块铺砌在院里,虽是菱角分明、凹凸不平,却也是不再泥泞。 黑塔今儿起的比昨天早,抄起院里两头尖的木板和新买的锄头便往院外走,竟是没有和昨日一般跟在公子后头练拳。 司晨扫过院子,把几枝竹枝绑起来的扫把放角落里,看着黑塔光着脚丫子踩入院外的泥地里:“黑塔,一大早急匆匆的是要去作甚?” “你们昨日里刚翻的地刚播的种,半夜雨水,这要是不去把水给排了,不得全给泡烂在地里?” “不怕,公子昨日翻地的时候想过法子,昨夜的细雨,甚好。” “公子懂个甚?” 黑塔弯下身子把裤腿往上撸了撸,毅然走向菜地方向。 菜地里,中间高,四周地势稍低,尺许宽的水沟把水引入了旁边的荒田里。 黑塔绕着菜地走一圈,看着没有多少积水的水沟,笑了笑自语:“公子上吊,到底是傻了还是开窍了?” 回了院,司晨手里拿着一个不知道从谁家讨要来的萝卜随后进来。 “菜地四周的水沟,真是公子挖出来的?” 司晨点点头。 “怎能挖的这般好?” 司晨摇摇头说道:“公子说了,以后我们的四十几亩田地都会挖出如此的水沟,你要是想问,去问公子便是。” 南北牧仍在梨树底下有板有眼的练拳,黑塔走过去跟在后边依葫芦画瓢,没一会差点自个把自个给绊地上。 这会,司晨的萝卜堪堪切好,黑塔进灶屋抓了几片昨晚上切好的猪杂放嘴里。 公子卤的这玩意,不用炒也是一样的好吃。 司晨昨晚上把以前剩下的一些小麦等杂粮碾成粉,早上用猪大肠煸出来的油水烙了几张大饼,南北牧洗了些蘘荷花瓣卷里面生吃。 黑塔学公子的样,有滋有味吃了好几张。 “公子,你前几天上吊之后,是不是被鬼附身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你都是懂一些。” 黑塔随口开了句玩笑,司晨在边上听了,却是记在了心里。 南北牧用些芭蕉叶分开把切好的猪肚、猪大肠和猪肝等猪杂包好,又带上一竹罐“十三香”,准备走路去城里。 蹲在那里洗碗的司晨连忙说道:“公子,进城?让黑塔随你一道,昨日里的事情,刺史府的衙役若是再来寻公子麻烦,没有黑塔在一旁护着,可不好。” “不用,京口城里,有哪里是公子不能去的?黑塔,今日看样子是个大晴天,你在家里帮着司晨一道把昨日扯回来的那些柳叶蓼洗干净晾晒起来。” 南北牧拒绝黑塔同行,用那三尺白绫扎成包裹背着一堆杂乱,独自一人往京口城里赶。 这离着城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看着一个矮矮瘦瘦的人影往这边飞速跑。 “牧歌,你可算来了,昨日里听说你和黑塔在刺史府门口和那些衙役干仗,我赶到之后你们已然离去,想去江南村找你来着,城门关了,只能今儿一大早出城。” 瘦猴跑近来,围着南北牧左右看:“牧歌,没有伤到哪里?” 南北牧伸手给瘦猴后脑勺一巴掌:“走,随我进城,给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佳肴。” 瘦猴不停的搓弄着后脑勺跟在南北牧身后:“牧歌,往后能不能不要再这般打猴子?也不知道你这从哪里学来的巧劲,痛的很。” “你没事多练练,不要让我再打到。” …… 柳爷和阿律在临江楼对面的包子铺蹲守一整天,阿律偶尔跑进临江楼看一看每一桌的消费情况,柳爷当晚便拿着早已拟好的协议走进刺史府。 第二天, 临江楼挂出“暂停营业一天”的牌匾。 临江楼的事情交给连夜从金陵城赶来的大铛头,柳爷带着阿律出城,走进了白鹤山顶的白鹤书院。 白鹤书院院长鹤文,曾任南朝太常寺少卿,一生着书立说无数,为人也是刚正不阿,负有盛名,官野皆尊称一声鹤老。 柳爷带着阿律轻车熟路进了鹤老的书舍:“鹤老,答应我的字,可有写好。” 鹤老消瘦的高个子,站在那里写字,身子也是挺的笔直:“你这丫头交待的事情,我能不写吗?来瞧瞧,满不满意?” “好字,鹤老的字与往年相比,又多了一分飘逸,难不成是要成仙?”柳爷站在边上看鹤老写字,阿律却是站在门口不进去。 “丫头,这字,要是不要?” “嘿嘿,要,鹤老正当壮年,宝刀未老,绝对不会这么快仙去,定能活成京口城里最老的妖怪。” 鹤老摇摇头,实在是拿这位忘年交好友的爱女没有办法,认真写字。 柳爷也不再捣乱,安静在一旁看着,待鹤老落下最后一笔搁下毛笔,这才唤门口的阿律把画像拿进来。 两张画像,正是昨日在包子铺遇到的南北牧和瘦猴。 “鹤老,可曾相识?” 鹤老盯着瘦猴的画像看了看,摇摇头之后再看向南北牧。 “青青,你问他作甚?”鹤老看一眼之后,不再多看,好似多看一眼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鹤老认得?” “京口有谁会不认得?京口城里最有名的纨绔公子南北牧,便是他。” “鹤老说的,可是战死沙场之后被奴将拼命背回尸首的东安侯南将军之子南北牧?” “除了他,还能有谁?” “昨日一见,好似与传言有所出入。”柳爷盯着南北牧的画像,若有所思。 “你见过他?” 柳爷便将昨日丢包裹的事情和鹤老说了,鹤老也是有些称奇,若是传言不虚,南北牧必定不会如此这般拒绝柳爷给的重金答谢。 “鹤老,明日临江楼开业,我想广邀京口读书人做诗词,胜者免单。” “你这丫头,肚子里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主意,拿京口学子给你临江楼造势?” “鹤老!”柳爷挽着鹤老手臂不停撒娇:“您就帮帮我呗。” “我怎么帮你?难不成让我去给你做那得罪人的评委?” 柳爷见鹤老松口,连忙寻来宣纸铺好:“不用鹤老做那得罪人的事情,只要您帮我出和一道题目便可,题目,是一幅画。” 一个时辰之后,柳爷和阿律走出白鹤书院,阿律手中,多了一副画卷。。 第12章 画中画 临江楼新挂的牌匾,仍然是“临江楼”的金字招牌,只是底下多了一个书写者的名字:鹤文。 瘦猴远远的便看清了牌匾上的名字:“牧歌,白鹤书院的鹤老亲笔书写的牌匾,这临江楼的新任东家不简单啊。” 白鹤书院,京口城里最大的书院,南北牧当初在官学跟着老师学过几年之后,南北牧的父亲找到鹤老,愿意花万金帮白鹤书院新建教舍,只求鹤老能收南北牧入学书院,被鹤老拒绝。 “侯爷,他即便入了白鹤书院跟那些夫子学十年,也是做不出什么深意文章来,何必费了你的钱财,败了书院的名声?” 鹤老当初指着南北牧如此说话,南北牧到现在仍是记忆犹新。 倒不是怀恨在心,而是觉着老学究真挺讲究,不畏权贵,更是不贪钱财,一心一意要为南朝培养出更多的文人才子。 临江楼开业。 柳爷接手临江楼之后,并没有做出很大的变动,只是换了一块牌匾,因为白鹤书院鹤老的金字招牌,京口城里众多文人才子对临江楼今日开业一事甚是期待。 倒是好利了对面的包子铺。 一大早,便有人聚集在包子铺吃早点,讨论对面的临江楼今日开业,鹤老会出一个什么样的题目? “瘦猴,包子铺今日里怎么这么多人?” “临江楼早已放出风声,鹤老亲笔给临江楼里出的题目,食客若是能就题写出诗词,胜出者免单。” 南北牧多看了包子铺那些读书人穿扮的食客几眼,笑道:“怕不是单纯为了免单,皆是奔那京口第一才子的名声而来。” “其实来了又能怎样?最终的胜者还不是白鹤书院的三大才子之一?” 南北牧摇摇头不再言语,大步走向临江楼,沽名钓誉的事情,南北牧未曾想过,他今日的主要对手,是临江楼的新任东家,女扮男装的柳爷。 阿律这会正在一楼大堂搽拭桌椅,见到南北牧和瘦猴,忙忙的上来拦住:“两位,临江楼开业,巳时才开门迎客。” “我找柳爷。” 南北牧左右看看,听到楼上有人说话,一扭身躲过阿律,抬脚便往楼上走。 阿律欲上去阻拦,瘦猴一个蹿身上去拔下阿律头顶的发簪,退几步到了门口。 “贼子,还我,那是小……柳爷送我的发簪,若是有失……” “哦,既然如此这般珍贵,你倒是来抢啊。” …… 南北牧快步上楼,柳爷站在窗前看江景,一旁和她说话的,赫然便是白鹤书院院长鹤老。 南北牧对于鹤老,打心底里尊敬,连忙弯腰作揖:“拜见鹤老。” 鹤老先是以为书院里哪位学子找来有事,仔细看了,认出是南家的纨绔废物南北牧,随手摆摆,皱起眉头看向柳爷。 柳爷正欲开口,底下街道上传来嘈杂的吵闹声和起哄声,偶有阿律的娇喝声。 “这……” 柳爷第一个走向临街的窗口,鹤老绕着远离南北牧也走了过去。 街上,瘦猴手里头挥舞着一个发簪四处逃窜,阿律拎着一根擀面杖在后头追,包子铺那些等着临江楼开业的读书人跑出铺子来拍手起哄。 “像个什么样子?” 鹤老见到南北牧之后本就有些不爽的脸上更是一脸铁青,也不和柳爷招呼,衣袖一甩便要离开。 柳爷瞪几眼南北牧,南北牧舔着脸嘿嘿笑笑,抬起手来指着已然下楼的鹤老:“还不去送送?” “鹤老,下人不懂规矩,鹤老大人大量,莫要和他们一般计较。” “青青,不要拿话来激我。”鹤老步子不停,柳爷跟下楼的时候,他已然走到门口:“二楼的题,若是有什么惊喜之作,记得拿来书院给我瞧瞧。” “晓得的,鹤老慢走。” 待送走鹤老,柳爷这才板着脸唤阿律回来。 “柳爷,是那贼子拿了我发簪,我才追的。” “你这脑袋里装的是浆糊?”柳爷手指点在阿律额头:“他这是逗你,你怎能如此容易上当?以后若是被哪家花心男子给骗了,得了失心疯,我可不会同情。” “柳爷……” “瘦猴见过柳爷,牧歌是不是在楼上?” “你家牧歌有言,让你陪阿律一道把桌椅搽拭干净。” “真的?柳爷可不能骗我。” 柳爷给了瘦猴一个背影,阿律给瘦猴手里塞一块大抹布:“我抹柜台,桌椅全是你的。” 南北牧站在二楼临街的一堵墙壁前,上头挂着一幅画,画里临江楼的临江窗边站着一位消瘦老头,江那边,战马嘶吼,两军冲杀,其中有一位奴将装扮的汉子用布带在背上捆着一个身穿战甲之人,双手开山斧舞的是虎虎生风。 只是画中距离甚远,看不清画中人的容貌。 “父亲?” “黑塔?” “鹤老出的题?这是什么意思?鹤老在题中重现父亲战死的战场,到底想说什么?” …… 南北牧站在画前默念,他的记忆里,父亲曾是白鹤书院的普通学子,并不曾磕拜鹤老为恩师,除此之外,父亲和鹤老再无什么深交,鹤老以父亲战死来出题,背后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窗口这个消瘦的老头背影,是画的鹤老自己? 这画,让南北牧对于父亲的死,又多了几分疑惑。 “南公子,看到这幅画,可有什么感触?”柳爷悄息无声的走到了南北牧的身旁。 “不曾。” 南北牧得自以往那个纨绔子弟的记忆,对于南朝皇族和众文臣武将之间的利害关系,并无丁点有用的记忆,南北牧现在只想多赚些铜板,不曾想过陷身任何的权力相争之中。 “我不曾有过任何的军伍生活,哪来的什么感触?倒是柳爷,怎么识的我姓南?” “都说京口东安侯南家,子孙南北牧乃南朝第一纨绔子弟,不到一年便败光祖上几代辛苦攒下来的祖业,今日见你如此谨慎,难道曾经的传言都是谣言?” 南北牧心中只想骂酿,这位柳爷历练不多,心事却是极其缜密,要想赚她的钱,少不了多些折腾。 “南公子,过来坐。” 柳爷笑脸引着南北牧坐到临窗的桌旁,重新拿过杯子给南北牧倒上茶汤,同时解释道:“前日我去白鹤书院找鹤老,交谈中说到你的容貌,鹤老便知道是你。” “鹤老对你的观感,可不怎么好。”柳爷端起茶杯饮茶,好似老朋友一般与南北牧聊天。 “哪是不怎么好?怕不是贬的我一文不值?鹤老可有和你说起他拒万金不收我这个学生的往事?” “有,你脸皮还是真厚,竟是能在我面前这般的自黑。” “祖业尽失,若是脸皮再不厚点,以后如何存活于世?”南北牧解下背上的包裹放桌子上,伸手拍了拍:“我是来与你谈生意的。” “新菜品?” 柳爷确真是喜厨艺,忙不迭的摊开包裹,当看到三尺白绫上的“你输,给100文,你赢,得500文”的字迹,讪讪一笑,取过一个芭蕉叶摊开。 “这是甚?” 柳爷拣起一片猪肚看了看,嗅了嗅说道:“像极了猪肚,却是没有猪肚的那股腥臭味,到底是何物?” 说完又放入嘴里咀嚼,眼中有了异彩:“猪肚,真是猪肚?怎么能把腥臭味去的这般干净?” “自有办法,东厨现在可有火,我去炒一盘给你先尝尝。” “有火,我带你去。” 第13章 占股 南北牧跟着柳爷一起去东厨,不一会,东厨方向便飘出来有些呛鼻又异常让人起食欲的香辣味。 “难道是牧歌先前说的佳肴?” 瘦猴丢下抹布要去东厨,被阿律抢先一步拦住:“别想偷懒,就你那位牧歌,能做出这等好闻的菜肴?想骗谁呢?干活!” 瘦猴嘴里嘟囔几声却是不敢骂出声音,心有不甘的重新拿起抹布四处搽拭。 柳爷这会端着一盘蘘荷花瓣爆炒猪肝从东厨走出来,嘴里咀嚼个不停。 “阿律,过来尝尝,妙是不妙?” 瘦猴先一步过去接过盘子,一爪子抓起一大把塞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柳爷做的?还是牧歌做的?” “你家牧歌!”柳爷回答。 “香,真香,好吃,真好吃,瘦猴我什么样的美味佳肴不曾吃过?都比不过这……怎么还有一些麻舌头?这是什么来着?” 阿律看向柳爷:“真有这般好吃?” “你尝尝!” 瘦猴捏起一片猪肝递给阿律,被阿律翻起白眼一巴掌给打开,自个挑瘦猴没有碰过的地方捏起一块放嘴里。 “这个……给我。” 阿律嘴里的蘘荷花瓣还没有吞下,一把抢过盘子,也不再嫌弃瘦猴脏,拿来一双筷子一个劲往嘴里扒拉。 “不用这么急躁,南公子还在里头炒别的,阿律,去后院叫上那几位在准备菜品的铛头和伙计来前面开饭。” 一顿饭,全是南北牧做的几样爆炒,瘦猴生生吃下三大碗米饭,还在那里叫嚷着胃口太小,吃的不过瘾。 临江楼的几个伙计有认得南北牧的,这会在那不停的盯着他看,以为眼花看错了人,南公子什么时候会的一手这么精湛的厨艺? 南北牧和柳爷在二楼临江对饮。 酒过三巡,柳爷开口:“买你的秘方和十三香的方子,开个价。” “不卖!”南北牧摇头。 “南公子这是何意?” “菜品的原材料和十三香由我来提供,我再负责教会你的大铛头炒制这些菜肴,条件便是我要占临江楼的股份。” “股份?”柳爷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南北牧和鹤老所说的那个南北牧有些不同。 “就是和你合伙经营临江楼的意思,临江楼的具体经营,我都不会插手,我以成本价给临江楼提供菜品原料和十三香,每个季度我要按20%的额度分红。” “20%?南公子,容我不客气说,你是不是穷疯了?” “柳爷莫急。”南北牧一点都不生气,边饮边说:“除了这些,以后,我会每旬都给临江楼提供一道新菜,是任何一个食客都不曾吃过的新菜。” 柳爷先前还觉着南北牧有些不同,这一听,莫不是这位传说中的纨绔公子从哪里得一秘方,跑临江楼忽悠钱财来了? “一旬一道?一个月可是有三道?南公子,是不是有些大话过头了?”柳爷眉头紧锁。 “不信?你且随便说一样菜,我现在便去东厨给你炒煮一个新菜品出来。” 柳爷仍是半信半疑,想到来京口时家里父亲的嘱咐,还有南北牧前日里帮着取回包裹,放着数千两银票的答谢不取,这次,不如再试上一试? “东厨有豆腐,我且等着。” “等我一盏茶汤的时间。” 南北牧不会放弃这么一个机会,柳爷明显不是常人,一天就能把偌大一个临江楼拿到手里,南北牧估摸着,南朝不倒,临江楼便不会倒。 若是真能占了这股份,便是傍上了摇钱树。 南北牧一进东厨,几个还没有放下碗筷的铛头齐齐跟着进去,东厨里不停的传出惊呼声。 “豆腐,还能这么做?” “这是什么?麻,且香。” “别抢,大伙都分一点。” …… 现成的十三香,南北牧端着一盘简易版麻婆豆腐上楼,柳爷伸长脖子嗅,夹一块入口,闭眼品尝了许久。 “一旬一道,真能?” “能!” “20%多了,10%,如何?” “成,立字据。” 南北牧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折好的纸张,上面早已写好契约。 为了方便那些学子等下做题,桌上备有笔墨,南北牧提笔在协议的空白处填上10%的字眼。 “南公子,我是不是一不小心着了你的道?”柳爷看着南公子在底下空白处一笔一划的写着名字,总觉得有自己不曾想到的地方,莫不是被这位碗筷公子给下了套? “柳爷,很快,你便会为今天的决定而庆幸不已。” 南北牧写下名字,把纸张推给柳爷,柳爷低头看,脸上笑开了花:“南公子,这字?” “嘿,能认得便可,字写的好,又当不了饭吃,而且,我这毛笔字不行,硬笔字可不差。” “硬笔字?”柳爷抬头看南北牧,见南北牧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提笔写下“柳青青”三字。 “柳青青?可是真名。”南北牧拿过一份纸张。 “你试上一试,不就知道?”柳爷笑的很是舒爽,好似终于可以将南北牧一把是让她很开心的一件事情。 “试,便试了。” 南北牧猛的起身,朝着楼梯口大喊:“柳青青,你找死。” “小……柳爷,大胆贼子……” 阿律第一个从楼梯跑上来,瘦猴随后便到,南北牧抓起桌上的酒杯仰头喝下,哈哈大笑着走向楼梯口。 柳爷如同被谁给蒙头打了一棍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头都不回说道:“南公子,莫要忘了教会那些铛头再走。” “这是自然记得的。” 巳时开业。 南北牧一直在东厨教那些铛头做菜,临江楼的柜台边上临时加了几块写菜单的木板。 冷卤猪肚、冷卤猪肝……爆炒猪大肠……临江麻豆腐…… 那些进来的读书人看到这些牌子,都嚷嚷着临江楼怎么让人吃起猪内脏来了? 也有觉着新奇的,尝试着点上一样,这菜一出锅,整个临江楼都是菜的香味,点这几样的食客是越来越多,不到一个时辰,南北牧带来的原料亦销售一空。 柳爷不得不亲自下场解释,新菜上市,准备的原材料不多,想吃却没有吃到的,送百香酿一小壶,这才算是平息了混乱。 “各位,若是想吃那几样新菜,明日早些来,这菜的原料制作困难,一日里做不出多少。” 柳爷还真是经商的奇才,不用南北牧向她传授“饥饿营销”,自个已然参悟。 柳爷临江而坐,南北牧笑呵呵的坐她对面:“柳爷,10%的股份给的不亏?” 柳爷侧身看向窗外,并没有理睬南北牧,南北牧问道:“是不是在担心原材料不足的事情?” “不是。” 柳爷回首指了指挂着那副“江边战场”画中画的墙壁。 “自个去那边看看。” 第14章 独领残兵千骑回 画的边上,是众多读书人根据画面所做的诗词,数十份纸张,贴满了大半个墙壁。 有借诗词谴责北方燕国挑起多年战乱的,也有歌颂南朝众军将领不畏生死的,更有个别读书人在词中暗讽画中奴将不多杀敌却想着救回主子。 多数诗词,全文都是一股子文酸味,丝毫对不上画中战场的激烈和南朝将士以少战多仍然慷慨激昂的士气。 更是没有一人站在画中老者的角度去揣测老者心中所想。 “这不是挺好的嘛?柳爷苦恼甚?”南北牧大概看过,复又坐回座位上,端起酒杯浅饮。 “挺好?” 柳爷无奈一笑:“北府兵十万精锐,多是京口子弟,你瞧瞧那上边做的都是些什么文章?近百读书人,无病呻-吟者众,无一人写出壮我山河的豪迈,偶有一篇颂扬南朝将士,也是一股子文酸味,更有甚者,竟然在诗词中贬骂视死如归的奴将。读书人亦如此,何人还能驱逐外敌……” 柳爷越说声音越大,南北牧连忙摆手劝道:“低调……低调,做生意,和气生财啊。” 南北牧这边话音未落,那头已有学子站起来说话:“东家,你把我等文章贬的如此一文不值,难不成你还能做出更好的文章不成?还是舍不得这先前承诺的一顿饭钱?” 更有认出南北牧的,语气更是激烈:“东家,你与这般纨绔在一起议论诗词贬低我等学子,可是过分了些?” “你?” 柳爷挺身站立,细嫩的双手竟是握成了拳头,一脸怒容,南北牧看了,觉着如果此时再给柳爷披上战甲,应是有几分飒爽英姿的。 只是柳爷为何如此激动,南北牧却是很不解,难不成柳爷的家人也曾战死沙场不成? “罢了……” 柳爷终是松开拳头,散去一脸的怒容,向众多学子作揖说道:“是我唐突,众才子今日所作文章,等白鹤书院三大才子到了,我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 “三位学长今日怕是来不成了。”有白鹤书院的学子说道。 “为何?” “昨晚有马车连夜接三位学长出了书院,据说是去了庐州府。” 柳爷嘴里嘟囔一声“又被姐姐给抢了先”,一双杏眼瞪向南北牧:“早上若不是南公子,鹤老断然不会不告诉我三大才子的去向。” 南北牧嘿嘿一笑,起身欲走。 柳爷一把扯住南北牧衣袖,低声细语:“南公子,这种情况,帮我出个主意。” “我能有什么主意?” “莫要忘了你的股份,今日这个事情若是不帮我解决,临江楼我可以去别处重开的。” 南北牧见柳爷说的认真,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等事来,无奈重新坐下。 “可有主意?”柳爷移动椅子,坐到了南北牧身侧。 “事已至此,还能怎的?矮子里面拔将军,挑一个还过得去的免单。” “你以为有这么简单?那种文章若是从临江楼传扬出去,岂不是败了临江楼的金字招牌?那上面可是有鹤老的签章。” 南北牧实在是哭笑不得:“那还能咋办?谁让你找鹤老出这种刁钻题的?你们不怕,读书人能不怕吗?你们想要豪迈激昂,他们敢吗?” 柳爷脑袋低了低,声音更为微弱:“我要是知道咋办,还需要将你强行留下?” 南北牧侧过身子,视线越过柳爷看向墙壁上的画,看着画中酷似黑塔舍身救主的情景,心里也是憋着一股子劲。 确实不能被那些酸臭文章玷污了父亲的盛名。 “罢了,我且试着作,万万不能传出是我作的。” “你作?”柳爷言语中有些不信,双眼却是满满的期待。 桌边现成的纸笔,南北牧略略思索,让柳爷摊开双手撑桌上遮掩一二,抬笔写下一文,起身便走。 “柳爷,瘦猴虽是泼皮,本性并不坏,先让他在临江楼里做些杂务,至于那些菜品的原料,以后每日巳时之前必定送到。” 柳爷一直低头盯着桌面看,南北牧也不顾她是否听到,大步下楼,与瘦猴招呼一声,便离开了临江楼。 “从军行:百战沙场碎铁衣,城南已合数重围。突营射杀呼延将,独领残兵千骑归。” 柳爷嘴里轻声念着,脸上神情越来越凝重,重新取纸抄写一遍,很是认真的把南北牧写的原稿折好收好,再将自己抄写的拿去贴在墙壁上。 “各位才子,刚刚有才子悄悄塞我七言一首,各位可以看看。今日的作题,不评胜者,每一桌俱送百香酿一壶。” 柳爷说完,匆匆下楼。 众多读书人围聚到画前,个个嘴里都在轻声念叨,随之便是羞愧不已,尤其是先前站起来说柳爷不是的那两位,撕下自己所做文章,悄然而去。 “阿律,速速备车。”柳爷一下楼,便找到了在柜台那里和瘦猴拌嘴的阿律。 “柳爷,这么匆忙是要去哪里?” “回金陵。” “马上。” 阿律驾车,赶到金陵城的时候,月亮已经挂中天。 中郎将府, 阿律跳下马车敲开门,柳爷直往内院走,内院书房还亮着灯火。 “父亲,父亲……” 柳爷推门而入,宽额红脸、须眼惊人的高大中郎将柳青州正坐于桌前细看兵书,闻言抬头,眼里有了愠怒:“打扮成了什么鬼?若是敢在外面胡来,瞧我不折了你的腿。” “父亲,先莫急着骂我,看看这个。” 柳爷拿出贴身收藏好的纸张递给柳青州,柳青州见柳爷说的认真,放下兵书接过纸张展开。 先是眉头紧锁,复又脸色如常,嘴里轻声念叨,猛的拍案而起:“好一个百战沙场碎铁衣……独领残兵千骑归,何人所做?” 柳爷一字一句的说道:“南北牧。” “南北牧?”柳青州复又拿起纸张反复看,嘴里问道:“京口东安侯南将军之子,南北牧?他做的此诗?难道这些年的传言真是有假?” “传言不可信,南公子不止心有伟略,更有商才,女儿,”说到这里,柳爷脸上有了些不自然:“女儿的临江楼,被他占去一成。” 柳爷伸手要去拿桌上的纸张,被柳青州伸手压住:“此稿留在我这里,南将军战死沙场之事,事到如今都没有一个确凿的说法,南公子能纨绔这么多年,败光祖上家业也在所不惜,必定有他的道理,此事,万万不可外传。” “那么?”柳爷脸上甚是得意:“临江楼那边,女儿是不是可以过去继续打理?” “青青,文孝王已着人多次来府上寻父亲提及你和世子司马轩的亲事……” “文孝王又能咋的?” 进来的,是柳爷的母亲司马菱,身着丝绢袍裙,应是准备入睡时听到柳爷刚才的呼喊声才寻来书房。 “你不也是刚刚被圣上封为将军侯?二品中领军,异姓侯爷爵位,曾经的驸马爷,如今的圣上姐夫,女儿要嫁个自己喜欢的男儿都不成?” “母亲。”柳爷福礼之后一脸的笑容:“父亲拜了侯爷?” “唉,圣上登基不久,烽烟四起,正是用人之际,圣上也是……” “怎么的?我弟弟登基,封你为侯,难道还能有它心不成?”司马菱抚摸着柳爷的头顶说道:“青青,你若是不喜,谁都可以不嫁,你父亲为南朝考虑太多,母亲顾不得其它,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容不得他人欺负。” “母亲待我真好。” “唉!” 柳青州轻叹一声,司马菱的目光却是看在桌面的纸张上:“青青,刚刚好似听你和你父亲在议论南将军,何事?” “夫人,你先看看这个。” 司马菱接过柳青州递过来的纸张,粗粗一看便问道:“青青,南将军的后人所做?” 柳爷点点头,司马菱折起纸张往衣袖里一拢,扭身便要往外走:“南将军有如此后人,我得连夜进宫给弟弟看看,若是有此人为先锋官,不怕北府兵灭不了那些东部海匪。” “夫人,此事万万不可。”柳青州连忙出言阻止。 “为何?” “夫人,再仔细想想!”有些事情,柳青州也不便明言。 “唉,我那弟弟尚且年幼,南将军嘱咐他儿子如此做,必定也是有所道理,此事,我便不再多管。不过,青青的婚事,你以后也不能多作干涉。” “听夫人的便是。” “父亲,母亲,我这就连夜回京口,临江楼昨日初开业,离不得人。” 柳爷扭身便要走,司马菱连忙拉住:“青青,为了躲开那文孝王世子,乔装打扮去了京口,辛苦女儿了,不过,切记不能做了什么巧取豪夺之事,那是有辱你父亲的一辈子清名的。” 柳爷自然是晓得母亲在说什么,笑道:“母亲放心,临江楼原来的东家是笑着从刺史府离开的。” “这就好。” “青青。”柳青州走上来上下打量一番之后说道:“你这装扮,还是差了些火候,这次过去,可找鹤老帮你再改动一二。鹤老曾经陪你外公微服私巡,这方面应是有所心得的。” 柳爷再次福礼,转身离开。 司马菱依傍在柳青州身旁说道:“青青这么急,难道真是为了临江楼不成?” “南将军之后若是真如青青所言,倒也般配。唉,当年若不是南将军拼死相救,我早就已经马革裹尸,如今南家家道中落,我却不能鼎力相助,可悲啊!” 柳青州说着这话,七尺男儿眼角竟是有泪,司马菱抬起衣角帮他搽拭。 “老爷莫要激动,南家公子能承受得了世人这么多年的冤枉唾骂,必定不是常人所能比的。” “但愿如此,南将军在天之灵也能安息。” “老爷,夜深了,是不是该睡了?” “该睡了!” 第15章 世上无鬼神 南北牧从临江楼出来,赶往城中屠宰市场找到张屠户。 张屠户的摊位上还有不多的肉、骨,正靠着摊位坐在矮凳上瞌睡。 南北牧走过去抬脚在他小腿上踹一脚喊道:“老张,晚上不好好睡,跑这里瞌睡来着?” 张屠户迷糊着睁开眼:“谁这么厌烦?南公子,今儿怎么跑市场来了?也不嫌腥臭?” “猪内脏可还有?” “我这还有一点猪大肠,其余的已然被人讨要去,我去到处问问。” 张屠户四处问了一圈,拿回来不少切割过的猪肝、猪肚等物,扎了洞,用棕叶子全给串上。 “南公子,今日里剩下的都在这了,天气不热,应是不会坏的。” 南北牧在那翻动着看,说道:“没坏,好着呢,多重?” “什么重不重的?拿去便是。” “不可。” 南北牧拎起来掂了掂,大概估了一下重量,摸出一两碎银丢给张屠户:“今日的算五十文,多出的记着便是,明日巳时左右黑塔会来这里拿货。” “南公子……” “老张莫要再说,我和你在这件事情上面是生意来往,互不相欠。” 张屠户攥紧手心里的碎银,有些难为情的说道:“如此一来,那些穷苦人家却是再也尝不到荤腥。” “这好办。” 南北牧心里默默赞许,说道:“你明天一早把别家的猪内脏都收了之后,若是有人来讨要,给他便是,黑塔巳时过来,按你先前收的重量和你结账。” “南公子岂不是要吃亏?” “南家祖上有训,生意人,可以抢别人的财路,切切不可断人家生路。老张,还有一件事情,等会回村的时候,能不能再帮我带些东西回去?” “当然是能的。”张屠户瞄了一眼摊桌上的肉骨说道:“大概还得一个时辰才能卖完。” “行,到时来小仙酒坊找我。” 南北牧说一声“走了”,大步流星而去。 张屠户轻声嘀咕道:“南公子如今不赌,却是开始好酒,倒是好利了同样好酒的黑塔。” 一众认识南北牧的,围聚到张屠户的摊前议论,最后无不说一声:“南北牧此子,如今倒是有了几分他父亲生时的风度。” 南北牧自是不晓得众人的议论,空着两手一路闲逛到了小仙酒坊。 小仙酒坊的东家莫小仙,男儿身却取了个女儿名,见到南北牧进店,连忙迎了上来:“南公子,可是要买酒?” “不,我要买锦罗绸缎。” “南公子莫要耍我,本店是酒坊,不曾做过绫罗绸缎的生意。” “那你还问我是否来买酒?” “这?”莫小仙男儿身,却如同女儿般娇美,这会,张着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本公子和你玩笑呢。” 南北牧指着店里最好的百香酿说道:“这个,五坛。” 又指着店里最差的浑酒说道:“这个,十坛。” 浑酒一坛五十斤,这十坛便是500斤,莫小仙本欲闭合的小嘴再次张大。 百香酿五坛100斤,买回去喝,还有个道理,500斤浑酒,南公子难不成也是买回去喝? “南公子,家里莫不是近日要办什么酒宴?” “不曾,怎么,怕本公子给不起银两?”南北牧掏出五两碎银放桌上:“余下的记个账,以后黑塔或是屠户老张过来买酒,直接划账便是。” “要的,要的。”莫小仙连忙拿过毛笔账簿给一笔一笔记上。 “记得多准备些棕绳,等下老张的牛车来拉,少不了用棕绳固定。” 不待莫小仙回话,南北牧已然走出店铺,他还得去一趟铁匠铺,想要的东西若是没有,还得向李铁匠订制。 也许是运气好,在李铁匠那里买到两个三尺多直径的大铁锅,南北牧两手往上一撑,用头顶着两个大铁锅往小仙酒坊慢慢走,路上遇见认得的,莫不是摇头叹息:“都说南公子不赌,却是傻了。” 张屠户的牛车已经赶到小仙酒坊门口,莫小仙的伙计正帮着张屠户一起往牛车上装酒坛。 “南公子,弄这么大两个黑乎乎的铁锅回去作甚?” “本来是想买铝锅来着,买不到。”南北牧在张屠户的帮助下把大铁锅翻过来放马车上。 “铝锅又是甚?” “啊……不是甚。” “不是甚又是甚?算了,南公子,你买这么多浑酒回去又要作甚?” “老张,你什么时候变的像个婆娘一般啰嗦?” “走了!” 张屠户第一次被人说成婆娘一般,手上竹枝一甩,赶着牛车朝城门口方向去,南北牧和莫小仙告辞一声,追上张屠户,问江南村里有没有好的木匠。 “黑塔不就会一手好木活?南公子不知?” 黑塔会木活,南北牧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若是黑塔真会,赶情是最好的。 牛车赶到院门口,天色尚早,黑塔见公子买了甚多好酒又买浑酒,虽是不解,还是开心的帮着张屠户一起把酒坛全部搬进屋里。 “老张,今日里事情甚多,不留你一起喝酒。” “南公子客气,以后若是要运甚东西,招呼一声便是。” “公子,喝水。” 张屠户刚一离开,司晨便端着一个瓷碗跑过来,笑嘻嘻的让南北牧喝水,碗里的水,黑糊糊的像是添了碳灰,南北牧放在鼻子底下闻闻:“司晨,这是甚水?黑乎乎的莫不是要毒害你家公子不成?” 司晨顿时有了些委屈:“公子,这可是我上午特意去青山僧院求来的灵符,公子快快喝下。” “灵符?” 南北牧脸上有了怒容:“莫不是以为本公子被鬼附身了不成?花了多少银两?” “公子,我……花了十两。” “十两?” 南北牧气的心里打颤,好不容易从柳爷那里弄来五十两银子,几天下来都没有花掉十两,这败家婆娘,几张破符纸花出去十两。 “公子。”黑塔把司晨拉到背后:“司晨去青山僧院求灵符,是我的主意。” 司晨又从黑塔腋下钻了出来:“公子,黑塔其实是阻止我去的,是我一个人硬要去的。” “你啊!”南北牧转念一想,司晨这也是在担心自己,平时舍不得花钱买一个玉质发簪的司晨,这会却是舍得花十两银子给公子求几张灵符,不由的转怒为笑:“一个人跑那么远,若是路上遇到什么歹人,谁知道去哪救你?” “公子,赶紧喝了,青山道院的灵符很是灵验的。” 南朝民众的迷信那是根深蒂固的传统,众多僧院都有南朝封赐的肥沃田地,南北牧一时半会也不可能让他们把观念转过来。 但是, 自己身边的这些人,必须让他们明白,世上无鬼神这一说。 第16章 灵符十两银 南北牧耐住性子说道:“司晨,这个世上是没有什么鬼神的,莫要再去信那些邪恶之说。” “公子若不是被鬼附身,难道是真给吊坏了脑子?” 司晨心里委屈,第一次这么和南北牧说话,说完之后,转身拉过来黑塔:“黑塔,你和公子说说,青山僧院的灵符真的很灵,我今日里便亲眼见过僧院的僧人能张嘴吐火,让公子赶紧把灵符水喝下,耽搁太久,会不灵验的。” “我才不劝公子。”黑塔挣脱司晨,拎了锄头要出去翻地。 “黑塔,你也不信鬼神之说?”南北牧问道。 “信者有,不信者无,若是世间真有鬼,战场上死在我开山斧底的何止百人,那我还不得天天被鬼缠身?” “说的好。”南北牧第一次觉着黑塔这么可爱,告诉他先等等之后转向司晨:“司晨,是不是觉得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是鬼神作祟?” “公子,难不成还有别的原因?” “你等等,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不可思议,见识过之后,莫要再和我提什么灵符之类的事情。” 南北牧拿过黑塔手里的锄头走进屋里,黑塔和司晨还在犯愣的时候,南北牧手心里捧着一张纸出来,纸上全是有些泛白的泥灰。 “司晨,把这些泥灰倒入那一碗符水里边,不一会,符水便会变成冰水。” “公子莫要耍我,如今虽然还不是炎热的三伏天,河水却也是不再冰冷,现在更是在这太阳底下,灵符水怎么可能变成冰水?” “你试试便知,若是真成了冰水,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你提什么鬼神之类的说法。” 南北牧把手心里的纸张放到司晨左手心里,指着她右手的瓷碗说道:“倒。” “可是公子,这一张符纸值一两银子。” “倒!” 南北牧的声音严厉起来,司晨瘪着嘴,还是把纸里的硝石粉倒入了符水里,委屈的泪水流到下巴,一滴滴的滴在碗里。 南北牧也不去管她,招呼黑塔去灶屋里拿一段木炭出来,趴在院子的泥墙上写写画画。 “公子,你这画的什么?” “看的懂不?” “能看懂一些,这个有什么用?” “看到那边的两个大铁锅没有,大铁锅是架在这个玩意上下两头的,你量好尺寸,照着我画的做这么一个两头都没有底的‘木桶’,若是有什么看不明白的,问我。” 黑塔围着南北牧画的图画看,偶尔问上几句,好不容易在心里对公子画的东西有了个大概的形象,拿了柴刀准备去山上砍树。 “公子,快来!” 司晨在那里大声叫唤,黑塔连忙跑了过去,南北牧嘿嘿笑着走过去:“是不是冰了?” “嗯,好冷。”司晨把瓷碗放桌上说道:“黑塔,你摸摸看,真的成了冰水。” 黑塔把手往里一伸,如同被蛇咬般迅速抽了出来,一脸的惊讶:“公子,为何会这样?太阳这么大,这水怎么会变的这般冰冷?” “司晨,现在可是信了?”南北牧没有理睬黑塔,拿过桌子上的瓷碗把水给泼了。 “这种水有毒,不能喝,记住,不能跟任何人说起这个事情。还有,司晨,你求回来的那些符纸都丢灶火里给烧了,以后不要再去做这种败光银子的傻事。” 黑塔和司晨两人都没有说话,南北牧推了黑塔一把:“走,上山砍树。” 南北牧和黑塔已然走出院门,南北牧才听到司晨在院子里自言自语的声音:“公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黑塔也别过头来问:“公子,怎么做到的?” “这种神奇的手段,本公子知道的还有不少,你和司晨以后要学会慢慢适应。走,快点,这太阳眼看要西斜。” 南北牧不说,黑塔也没得法子,只能是陪着南北牧进山砍伐不少合适的树木,抢在夜色降临前把树木扛回院子里。 司晨在灶屋里做晚饭,也许是因为浪费了十两银子,一直有些闷闷不乐,南北牧变着法子开导,才让司晨不再去多想银子的事情,跟着南北牧一起腌制那些猪内脏。 司晨刚开始仍然拿着布条遮住鼻子,后来见南北牧一点作呕的样子都没有,也尝试着把布条给取了,慢慢的便适应过来。 黑塔在那里用柴刀给树木去皮,再根据尺寸砍断木头,砍出来之后还得泡水两天,然后还需要晾晒一段时间。 三人一直在月亮下忙到深夜。 司晨是越忙越开心,司晨不怕苦也不怕累,只怕公子再变成纨绔废物。 现在公子不去赌也不再去青楼浪费钱,好像也不是鬼附身,司晨真的觉着生活有了希望。 第二天,南北牧让黑塔去临江楼送切好的猪内脏和十三香,临了给黑塔不少铜板和银子,让他买回来一整套木工工具。 南北牧和司晨哪都没有去,把昨日里已经洗干净晾去水分的柳蓼草切碎,用簸箕装了继续放在太阳底下晒。 黑塔是走路回来的,背着一个木匠专用背箱和竹篓,手里拎着两大串的猪内脏,行色匆匆间却是神清气爽。 自北府兵营回来之后,黑塔一直都是陪着南北牧懵懵懂懂恍恍惚惚的过日子,最近才终于有了些奔头,黑塔的精气神也提起来了,做什么事情都觉着全身都是劲。 “公子。” 离着院子还有不少路,黑塔已经开始叫嚷,南北牧这会正在把刚刚和司晨一道采摘回来的银丹草切碎晾晒,头也未抬答应道:“作甚?” “我出城的时候遇见瘦猴去坊市采买,他跟我说,临江楼的柳爷过了中午才从金陵城回来,跟他打听过你现在的详细情况,瘦猴给搪塞过去了。” “你没有见到柳爷?” “没有,去送菜料的时候,也是瘦猴领着我把东西给了大铛头,我按你说的,这两日的东西收了临江楼二两银子。” 黑塔说着放下木工箱和手里的东西,掏出小钱袋给南北牧:“剩下的银子和铜板。” “交给司晨,这个家,以后由司晨管钱。” 司晨喜滋滋的接过,跑屋里拿出纸笔墨,在那里一样一样的跟黑塔对账。 “司晨,用得着对这么细?”黑塔有些不悦。 “公子说了,亲兄弟明算账,这账上的事情,一点粗心不得,否则,是很难聚起第一桶金的。” “司晨,你这说的是什么词?我怎么听着一个都不懂?” “今日里陪公子做活,随同公子学的,你想学的话,以后也可以多问公子。” “我才不学,有吃的没有?饿着呢。” “有,火灶上给热着呢。” 司晨起身去灶屋端出来一大瓷碗饭外加一盘子爆炒猪大肠,又端出来一大碗百香酿。 “黑塔,你几日前和公子进城,怎么花掉这么多钱?足足二两多银子。” “你说的是公子上吊之后,我第一次陪公子进城那次?这个你得问公子啊,他让我去药店买药材,那个……公子,叫什么来着?” 黑塔看向南北牧,南北牧随口说道:“麝香。” “对,麝香,我花了那么多银子,才买回来一小包,估摸着还不到一两重。” 司晨坐在那里一笔一划的记着账,在“灵符十两银”一行底下写了几个小字:司晨用,日后还。 司晨竟是写的一手好字。 “这麝香还真是贵,公子买这么多麝香有何用?” 司晨拿着纸笔墨进屋的时候,偏着脑袋在想。 第17章 文无第一 柳爷回到京口,唤来瘦猴问过南北牧的情况,瘦猴精的很,转来绕去的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一晚上都在路上奔波,柳爷也没了精力和瘦猴周旋,交待大铛头之后回屋睡到日落时分。 “阿律,什么时辰了?巳时过去没有?” “小姐,莫不是睡昏了头?我们刚回到京口的时候已然是午后,如今已近酉时。” “什么?” 柳爷抬头看看窗外的天色,便要往外跑,嘴里埋怨道:“怎么不早些提醒我?南公子是不是已经出城?” “小姐,你准备这样子出去?” 柳爷这才低头看,脸色一红复又回到屋里,关起门来开始装扮。 “小姐,我问过瘦猴,南公子今日未进城,是他的家奴黑塔来的临江楼。倒是鹤老那边,特意差人来问开业当天有没有小姐看的上眼的诗词?大铛头也不敢自作主张,答复来人说小姐在睡觉,睡醒了再差人送去白鹤书院。” “南公子没来临江楼?他在那江南村的破院子里能有什么事情要忙?” “奴婢不知。” 阿律本想逗笑一下柳爷,见柳爷脸上没有笑意,忍住了。 “罢了,把那份我抄写好的诗词带上,我们这就去白鹤书院见鹤老。” “小姐不饿?” “路上随便买些吃的。” 两人赶到白鹤书院,书院外一辆马车刚刚离去,书院里热闹非凡,一大群学子簇拥着三位年轻学子往里走, 注意到柳爷和阿律,大多学子的视线越过柳爷,投在后面容貌出众的阿律身上。 “登徒浪子。” 柳爷在心里骂一声,加快了脚步,直接去的鹤老书舍。 “鹤老。” “丫头来了,可是有了看上眼的好诗词?” “鹤老,你给看看。” 鹤老接过柳爷递过去的纸张,第一眼便看出是柳爷重新抄写的,柳爷的字迹,瞒不过鹤老的眼。 “你抄写过一遍?” “鹤老,你先看。” “百战沙场碎铁衣,城南已合数重围。突营射杀呼延将,独领残兵千骑归。” 鹤老念了一遍,又一字一字的复念好几遍,抬眼说道:“呼延,应是北边燕国之前的赵国匈奴姓,此诗的作者为了不给自己带上一顶妄议朝政的帽子,应是写了我们南朝南迁金陵城之前和赵国之间的战事。丫头,那人呢?” “谁?” 鹤老扬了扬手中的纸张:“人在哪里?” 柳爷差点脱口而出南北牧的名字,想起父亲昨晚上交待的,连忙稳住:“不知道,那人趁乱把纸张放在我桌上,刚开始我觉着写的字不好而未在意,待看过诗文之后再去寻找,已然找不到是谁作的这诗。” “还有此等事情?” 鹤老捋须再次念了一遍:“若天下读书人都能有此驱除外敌的信念,何愁江山不复?可惜啊,不能与真人相见。” “鹤老。”柳爷生怕露出什么马脚,不想再在诗词上面多说什么,转而问道:“外面是怎么回事?好生热闹。” “哦,那是书院的王玲、朱逖和桓承天,刚从庐州府回来,在那边甚得那位不知进取的宁郡主的礼遇,你看到的,应是学院里的学子在迎接他们三人。” 柳爷不由的想起那些学子刚刚看向阿律的眼神,故意指了指鹤老手中的纸张问道:“鹤老以为,做此诗者,可否与书院三大才子相比?” 鹤老小心将纸张收起,说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读书人何须一定比个高低。” 柳爷好胜的小性子却是上来了,有些不服的说道:“我看未必,书院三大才子绑在一块也不一定有人家一分气魄。” “哦?书院学子可曾有得罪过丫头你?” 柳爷脸色一僵,不好意思再多说,鹤老悠然说道:“若是可以,我也很想看看此人日后真要见了三大才子,会是一个什么情景,可惜啊,不知道他是谁?” 柳爷脸色再次一僵,直在心里骂老狐狸。 柳爷和阿律在书院里与鹤老一起吃的晚饭,鹤老提出找三大才子来作陪,柳爷连连摆手拒绝 天黑之后离开,柳爷的男儿身又多了几分男儿样,若是不知道的,还真是不能那么容易发现。 有了马夫赶车,柳爷和阿律一起坐于马车之内。 “阿律,刚刚听鹤老说起,书院三大才子此行庐州府,甚得礼遇,看来宁姐姐对书院三大才子的观感甚好。” 阿律自幼是柳爷的婢女,甚是清楚柳爷和她所说的宁姐姐关系甚好却又喜相互争个高下,当下也不说话,免的又被柳爷埋怨。 与此同时, 刺史府衙隔壁的长史孙泰府上,有暗丁统领正在向孙泰汇报。 孙泰脸上神情惊疑不定:“你是说,南北牧交官税的钱,是在怡红楼赚的?他去怡红楼不花钱,还能赚钱?确认过没有?” “孙大人,此事千真万确,小的有一朋友,当时便在怡红楼。南北牧是在怡红楼摆了象棋残局,邀那些正在怡红楼玩乐的好赌的公子爷对局,赢得好几两碎银。” 孙泰这才恍然大悟,脸上有了些笑容,来回走动几步,终是下了决心:“给我查一查,京口城里象棋下的厉害的有哪几人?若是在别处有懂得象棋的厉害人愿意出手帮忙,也可以请过来。” “孙大人,您这是要对付姓南的?” “此子狂妄,不让他尝些苦头,不知道阎王爷有几只眼。” “小的这就去四处打听。” 暗丁统领离去,孙泰拳头握的紧,垂眼阴笑:“我盯上的东西,几时不曾得手过?” …… 南北牧并不知道鹤老对自己产生了兴趣,也不知道孙泰在暗处算计。 他这个时候正带着黑塔在灶屋里砌筑“洞灶”。 按照大铁锅的尺寸,用石头堆砌起灶来,再用黏土和水,在洞灶的里外都给糊弄上,把大铁锅往上一架,刚好。 “大功告成,黑塔,公子真正赚钱的大杀器,只等你的那个两头无底的木桶做成,便是有了东风。” 司晨进来左右看看,问道:“公子,这是要喂猪?弄这个煮猪食呢?” “养猪?如今还没有大规模养殖的条件,以后再说。” 司晨拣起一段木炭,在墙壁上写下“大规模养殖”几个字,乐道:“黑塔,司晨又在公子这里学到一个新词。” 黑塔无语,看看弯月已然西斜,打水到院外随便一冲,回屋换衣睡觉。 南北牧却是一时半会睡不着,就着星光和月色出院看院前院后可以开垦过来种植的田地和可以转过来的官田。 刺史府长史孙泰白白送了他二十多亩田地,总是得利用起来才好。 第18章 只收四成 王玲、朱逖和桓承天,京口城外白鹤书院三大才子,都在备考今年的乡试。 南朝制度,士族可以推举贤才,民间寒门子弟也可以通过考试入学,入了这一道门槛,便是学子,皆能参加乡试,有才者可中举。 乡试中举,来年入京春试,合格者为贡士。 南北牧便是通过士族推举入的官学,三年前,十六岁成年之后参加乡试,未曾中举,今年又有三年一次的乡试。 三大才子对于今年中举是有十足把握的,余人紧张备考的时候,他们四处游山玩水,好不惬意。 宁郡主从庐州府安排马车前来相请三位前去参与各地才子的聚会,三人欣然前往。 各地才子齐聚一堂,好一番百花争艳又有些惺惺相惜的场景。 宁郡主自始至终没有多说什么,每一位才子,她都是以礼相待,并且嘱咐下人一定要把每一位才子的临场发挥都给抄写下来好好珍存。 尤其是京口城白鹤书院三大才子,宁郡主不但亲自安排马车相接,第二日又安排马车相送。 回到白鹤书院学子舍,三大才子仍然在议论宁郡主的以礼相待。 “王兄,朱兄,宁郡主不曾安排马车接送别地才子,为何偏偏要接送我等三人?”桓承天问道。 朱逖心有所想,并没有回应,王玲脸上一乐,说道:“依我看,莫不是宁郡主相上了我等其中一个?” “要说相上,只能是朱兄。”桓承天看向朱逖说道:“以我所知,朱兄曾经与宁郡主有过一面之缘。” “哦?” 王玲脸色一正,语气里有了些许失望:“朱兄,真有此事?弟弟我怎么不曾听说?” 朱逖的思索被打断,一脸严肃的说道:“莫要拿此等事情打趣,宁郡主胸有大志,曾经放出豪言:不复北境,此生不嫁。” “朱兄。”王玲仍然是一脸正色:“闻你此言,可是不曾对宁郡主动情?若是如此,可莫怪弟弟我夺人所好?” “王兄,听说金陵城尚书令府的公子王玄早就对郡主有意?王公子可是王兄的堂兄?”恒承天问道。 “是我二哥,先前只是开个玩笑,不得当真。”王玲连忙收回刚刚的玩笑话。 朱逖好像无心谈论此事,一直扭过头去看向窗外。 “朱兄,这窗外可有美人儿?”桓承天凑过头来跟着朱逖一起看向窗外。 “我是在想一事。” “何事?” “刚刚听学院羊雪松提起,临江楼开业当天,京口城近百学子,皆败在一位未曾露面的神秘人手上。” “朱兄可有问,那人做的是甚文章?”本来百无聊赖的坐在那里看书的王玲一下子来了兴趣。 “当时没有多想,不曾相问。” “也许是沽名钓誉之辈从哪里抄来之作,亦或只是偶然心血来潮之作,否则,既然败了众人,如何又不肯露脸?” “朱兄,王兄,明日无事,是否可以同行?”桓承天问道。 “正有此意。”朱逖说道。 “既然两位有这雅兴,陪你们走一趟便是。” …… 三大才子在学子舍谈论的时候,宁郡主的手上正拿着一首抄写下来的七言细看,初时默念,待看过全文,猛的起身,口中念念有声,念过几遍,走到窗前推开虚掩的窗户,背手看天上的星月,脸上神情越来越凝重。 “可有打听到是何人所作?” 书房门口,站立着一位劲装男子,闻言答道:“不曾,据说是有学子悄悄把纸张放在柳小姐的桌上,待柳小姐看过诗文之后,已然找不到是何人所做。” “可有看过原稿?” “小的未曾看过,柳小姐贴在墙上的诗文,也是她重新抄写一份贴上去的。” 宁郡主思索片刻,问道:“我哥哥可有消息?” “益州刺史卢明知异动,圣上旨意,王爷已领兵去庐州府西境。” “去,哥哥领军外出这段时间,泸州府的防备切切不可松懈。” “郡主放心!” 劲装男子悄然隐身,没有任何的声息。 宁郡主口中念叨:“昨日的才子聚会,甚是无聊,不曾想青青却是在京口发现了宝贝,看来少不了得走一趟京口才行。” …… 与往常一般,天色微亮,南北牧练拳,黑塔跟在后边一招一式的学,几日练下来,黑塔已是学的有板有眼,不再自己把自己给绊倒。 几路拳打下来,两人都是有了些微汗,司晨在灶屋里喊准备吃饭,两人都停下来打水洗脸。 “公子,你这拳可有个什么叫法?” “叫法?我们以前都叫做特战拳。” 黑塔以为公子又在说胡话逗自己,很是配合的哈哈一笑,说道:“特战拳可是厉害,越练,越觉着它的变化多端和杀伤力惊人,若是近战,赤手空拳也能瞬间让敌人失去战力。” 南北牧不得不承认黑塔是个习武天才,短短几日,便自行参悟出特战拳的奥妙。 一想到这个,南北牧便是有些懊恼。 这副身体的基础实在是太差,锻炼、劳作多日,仍然只能一招一式的出拳,根本没有办法打出应有的杀意。 继续这样下去,黑塔这个徒弟很快就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心里懊恼,南北牧再次把整个脑袋闷到水里,憋到呛了一大口水才忙忙抬起头来。 冷卤的猪肚片配白米粥,南北牧硬逼着自己喝了三大碗白米粥,多吃一点,总是能多长些肉出来的。 吃过早饭,带着黑塔一起丈量院子前面左右那些本来由村里佃户向官府承租的官田的时候,南北牧还在不停的往外打饱嗝。 “公子,这些田地以后真的成了公子的私田?”黑塔拿了一堆小木桩和锄头跟在南北牧后边打桩。 南北牧和张里正在前头用一根长约成人一步的竹竿丈量面积,听到黑塔问的,佯装生气:“你这该死的家奴,前日里长史孙大人亲口说的公子我有四十多亩的祖业田地,孙大人亲自登记的土薄刚才都给里正验过,你何来的这么多疑问?” 黑塔有些委屈,但是粗来粗往惯了,也不和公子急,哈哈一笑说道:“黑塔是为了公子高兴。” “自然是高兴。” 张里正在竹板上记着竹竿丈量的数据,在一旁还大概画出了方位,听到南北牧和黑塔主仆两个的对话,不停的叹息。 “南公子,这些田地如今成了私产,村里的两户佃农日后生活可是更加难了。” “里正说的可是那边的牛嫂和李石匠?” “正是。”张里正回头看一眼或蹲或站在远处观望这边的牛嫂和李石匠,又是几声叹息:“牛嫂家的汉子几年前为了几两碎银入了北府兵,不到半年,兵营只差人送回来五两官银和一身破烂衣服,日后没了田亩,一家三口还怎么活啊? “至于李石匠,平日里做些石匠活,也有些私产田亩,倒是饿不死,只是他家也是上有老下有小,日后少了十多亩官田,生活必定也会差些。” 南北牧直起身子,招手让李石匠和牛嫂过来,问道:“以往你们要向官府交几成?” 牛嫂因为失了田产,有些生气,李石匠连忙答道:“以往是四成,如今听闻是因为多地备战,今年开始提到五成。” “这些田亩,以后仍然由你们耕种,只用给我交三成,如何?” “是真?”牛嫂抢先问道。 “真!不过,你们必须按照我说的方式来耕种。” “成!” 牛嫂脸上一下子有了喜色,跑过去抢了南北牧手里头的竹竿:“南公子,你累了,我来丈量,里正大人,你瞧这边以前是田埂,可不能算入田地亩数里。” 张里正脸上也有了喜色,开始和牛嫂在那里争论着是量一竿还是半竿,到了后边往竹板上登记的时候,写的,总是牛嫂说的数字。。 第19章 挖坑 丈量完田亩,南北牧让黑塔领着牛嫂和李石匠按照教给他的方法重新翻地,自己用竹篓背了司晨切好以后按类分开用芭蕉叶包好的猪杂去城里。 南北牧之所以要自己跑这一趟,是为了收购一种南朝称之为“蜂卢”的亚腰葫芦,这种葫芦高三寸左右,上小下大,中间犹如蜂腰,煞是好看。 南朝民间用来储存药粉或药水,士族挑选那些品相好的当饰品,价格并不是很贵,难的是,很难大批量收购到,而南北牧需要的,是越多越好。 几日的锻炼,南北牧的体力有所增长,背着十几斤重的东西徒步到城里,用了也就一刻钟的时间,并没有出现虚累的情况。 阿律坐在柜台里,一脸的不畅快,瘦猴在边上耍着宝逗阿律,看上去效果并不好,见到南北牧进门,瘦猴连忙迎上去接过竹篓往东厨送。 “阿律,这是哪家不开眼的公子爷惹您老生气了?”南北牧凑近去,双手支在柜台上盯着黑着张脸坐那里发呆的阿律看。 阿律并没有体味出南北牧语气中的调侃,指了指二楼:“柳爷今天已经赔出去好几坛金陵城的‘醉香’。” 赔? 柳爷也好赌? 南北牧大步上楼,柳爷仍然坐在临窗的位置上,面前的桌面上摆放着长条纸张,手里拿着毛笔在那里苦思冥想,临街窗边有一桌坐着三位年轻学子,桌子上和地上摆放着好几坛醉香。 金陵城醉仙坊的醉香,那可是真正的酒中贵族,一小坛酒只有5斤,卖一两银,还只有金陵城的醉仙坊能买到,其它州府都是没有分坊的。 三个学子正就着几样小菜在那里品酒,不断的啧啧有声:“要说喝酒,还是要喝这醉香,喝过之后,说话都带着香气。” 说着话,三人偶尔会侧过头去看一眼仍然坐在那里苦思冥想的柳爷,顺嘴催促一声:“东家,新的上联怎么还没有写出来呢?莫不是输怕了,故意拖延?” 在柳爷对面坐下,看了一眼没有一个字的纸条,南北牧笑着问道:“柳爷,这是又给自己挖了个坑?” “挖什么坑?说的什么胡话?”柳爷没有好心情。 “玩对联?”南北牧见柳爷是动了真怒,收起笑容。 “京口来酒楼饮酒的本地闲人太少,为了聚集人气,我在门口挂了一副上联,承诺能对出下联的,送醉香一坛。哪个晓的,白鹤书院三大才子今天会一大早跑来临江楼?我连出了八个上联,都被他们轻易对出下联。” 南北牧并不认得白鹤书院这两年才传出盛名的三大才子,转头看一眼,看向柳爷的时候脸上又有了笑容:“柳爷,你这是不是吝啬了一点?区区几坛醉香,你柳爷还赔不起?” 柳爷柳眉笃起,轻声埋怨道:“你这是坐着不知腰痛,这是赔酒的事吗?这是临江楼的面子。” “临江楼不就是一个卖菜卖酒的酒楼吗?和读书人争什么面子?你这是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甚?” 柳爷不解其意,问了一句,又摇摇头说道:“罢了,你不懂其中的道理,对了,南公子今日里怎么亲自来跑一趟?” “哦,我是进城来收购蜂卢的。” “蜂卢?是不是那种很小的葫芦?你要这个东西干嘛?” “有大用,不只是要一点点,而是要很多,等下到城里四处去看看,也许运气好,能收到一些,再通过那些店家发布消息。只是这样一来,那些手里头有些存货的都知道有人在收购那玩意,估计价格上会吃些亏。” 柳爷听到南北牧说要大量收购蜂卢,心里一动。 曾经的中郎将,如今的中领军柳青州,一心扑在卫戍京城的安危上,商业上面是毫无建树,柳爷想自己轻易收购到大量的蜂卢,有些困难。 架不住柳爷有一个好义姐,庐州府武凌亲王司马曦的女儿,司马宁郡主。 司马曦过世之后,庐州府的军务和政务交给有着进士功名的儿子司马谆,而祖业全部交给女儿司马宁打理。 司马宁说不上是庐州首富,总是能排上前列的。 别说区区蜂卢,就是让她把全庐州的所有大小葫芦都给你买来,应该也算不上是什么难事。 想到这些,柳爷心里便有了想法。 “蜂卢如今的价格倒是不贵,民间用的,应是只需一文一个,至于那些士族拿来把玩的品相好的,应是也不会超过百文,南公子即便要收购数千个,哪怕价格再上涨一倍,也不过几两银子的事情。问题是,今年的葫芦刚播种,去年的葫芦已然所剩无几,一时半会怕是难以收购到许多。” 南北牧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脸上便有了难色:“这倒是有些难了。” “南公子若是可以帮我一个忙,我倒是可以考虑帮着收购来几千个蜂卢。” 南北牧不用多想,也知道柳爷想要自己帮忙解决的,必定是那边不断看着这边讽笑不已的三大才子。 区区白鹤书院三大才子,弄一个上联对付他们,倒是不难。 只是这样一来,柳爷必定又会对自己多几分疑心,若是不答应柳爷,所需要的大量蜂卢,南北牧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上哪去采购来所需要的数量。 “东家,行是不行?” 坐在那里品酒的三大才子,除了朱逖一直看着窗外发呆,王玲和桓承天又开始催促柳爷。 “若是不行,让你的婢女上来舞一段,今日之事便就此作罢,这些剩下的醉香,也可以还给你。” 柳爷回头怒瞪:“送出去的酒,便不会再有往回收的道理。” “那你倒是快些!” “离巳时营业还有着几个时辰呢,急什么急?刚刚便不该未营业迎客的。” 柳爷再和南北牧说话,语气便柔了不少:“南公子,成不?” 南北牧自知今日若是不答应柳爷,蜂卢收购不到所需数量不说,只怕是柳爷也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 “这个数。”南北牧伸出三根手指。 “三千个?” “不,十万个,这是第一笔订单,若是成了,以后还会增加,无论是哪种蜂卢,一律按照一文钱一个给价,如何?” “这……” 柳爷也有了难色,十万个,宁郡主多折腾些时日,应是能收上来的,若是日后还要增加,这就有些困难了,免不得要往别处收购,路途远了,自然就多了个车马费的成本在里边。 一文一个,会不会亏的有些大? 思虑良久,柳爷摇摇头:“先前十万个,倒是能勉强做到,后面若是再增加,一文一个,亏的有些多。” “行,后面若是再增加,给两文一个,如何?” 柳爷当即点头应允,把面前的纸条往南北牧面前推,被南北牧伸手给压住。 “且慢,我们先把契约签下。” “你?!” 柳爷一脸怒容,也是无计可施,不得不在纸条上写下契约条款,签上柳青青之名再推给南北牧。 南北牧仔细看过,慎之又慎的折好放入袖袋,搬过椅子坐柳爷边上。 “我说,你记住,等下我离开之后再写给他们。” 第20章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南北牧回头看看那三个才子,此时并没有注意这边,凑近柳爷说道:“谁言有道有法有禅欺己误人?” “什么?” 柳爷一时没有听明白,南北牧不得不再说一遍,待柳爷在那里默念几遍之后起身便走。 解决了蜂卢的事情,南北牧顿时一身轻松,上阿律这里取了一两碎银,背着竹篓离开。 至于瘦猴,在临江楼过的很是滋润,没事就往坐在柜台那里的阿律面前凑,总是被阿律用酒斗之物赶去干活。 三十来斤猪杂,焯水卤过之后还有近二十斤,加上一罐子十三香,南北牧都是收纹银一两。 不到一百文的成本,南北牧说是成本价给临江楼,其实已然翻了十倍。 临江楼也不亏,二两冷卤猪肚,要卖二十多文,算下来,临江楼也是赚了个翻倍,柳爷的着眼点也并不是拿这些猪杂要赚多少钱,而是它能给临江楼带来生意。 临江楼有一绝,那就是猪杂吃出羊、牛肉都不能有的美味,豆腐吃出酸甜辣麻等多味,那些南来北往的商客,到了京口,都会来临江楼点上一盘爆炒一盘冷卤外加一盘临江麻豆腐。 临江楼的生意,虽然算不上食客爆满,一日辛苦下来,还是能有些盈利的。 南北牧走出临江楼,回头看一眼鹤老写的金字招牌,悠悠说道:“可惜啊,占着这么好的位置和人脉,每日里也就那么几两碎银的盈利,还要被那妞拿来败在那些读书人身上。” “得想个法子才行!” 总是能想出法子来的,南北牧暂时不急这个,背着竹篓往陶瓷品店里买了一个有半人高的大瓷坛子,再去张屠户那里拿今日剩下的猪杂。 张屠户拎起几串猪杂要往竹篓里的瓷坛里放,南北牧连忙一把抢过来:“可不能污了这瓷坛,有大用。” 张屠户笑了笑,并不以为然,又从肉摊上拿起一块用棕叶子串着的五花肉给南北牧:“黑塔喜欢吃肥瘦相间的。” “如此,谢了。” 和张屠户这种豪爽人打交道,南北牧不会扭捏着去客气,拎了便走。 徒步而回,却是有些累。 今日里剩下的猪杂比往日要多些,四十多斤总是有的,两手拎着,再加上背上的竹篓和瓷坛,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到江南村。 黑塔仍然领着牛嫂和李石匠在翻地,李石匠的两个儿子也举着锄头在帮忙,牛嫂家的两个娃娃跟在后边挑拣土里的草根、石头等物。 见南北牧一副弯腰累着的样子,黑塔迅速丢下锄头跑过来接过南北牧手里头的猪杂等物。 “公子,你怎的不坐张哥的牛车回来?这么多东西,小心累出个好歹来,背上背的甚?” 黑塔也开始关心起自己来,南北牧心里头高兴,招呼李石匠和牛嫂:“中午饭都来家里吃。” “这……”李石匠有些犹豫,牛嫂平日里和司晨走的近,以往也没有少给司晨拿吃的蔬菜,当下一口应下:“南公子,昨日司晨给了我一小碗冷卤,中午可不能少了那样。” “放心,少不了。李叔,一定要来,找你有些事情要商量商量。” “好,好,南公子,以后叫我老李便是,担不起李叔这一称呼。” “行,老李,把你家兰婆婆也一块叫过来。” 黑塔陪同南北牧一起回,司晨在院子里听到了南北牧在田间说的话,又拎着已然淘好米的铁饭锅往屋里走。 “公子,十来个人,这饭锅怕是煮不下那么多。” “能煮多少算多少,老张给了一斤多五花肉,等下都给炒了,大伙多喝几杯便是。” 南北牧有心弄出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遗憾的是酱油等事物都还没有整出来,巧妇也是难为无米之炊。 “公子。”司晨拎着铁锅又走了出来:“若是天天这么造,家里的米也经不起几天造的。” 南北牧看着司晨笑:“不错,学以致用,这个造字用在这里很是恰当。” “公子……” “去,公子等下和老李他们有事情要商量。” “哦!” 司晨这才嘟囔着端着重新淘好米的饭锅往灶屋里走:“公子还是没有明白节俭起家的道理。” “公子。”黑塔放下手中的猪杂等物,又帮着南北牧把背上的竹篓慢慢放下来,嘴里劝说道:“公子既然把家里的财权交给了司晨,有些事情,是不是得听从司晨的?” “你胆子大了是不?” 南北牧伸手要打黑塔后脑勺,黑塔梗着脖子硬受一巴掌,黑塔没甚反应,南北牧不停的甩动着手掌,觉着痛的直抽抽。 黑塔的身手,可能没有瘦猴那般敏捷,这一身的肉腱子,实在是南北牧所不能比的。 “公子,没事?要不要我给你拿冷水敷一下?”司晨看到,两眼瞪向黑塔:“你就不知道躲开去?” “想躲,躲不了,也不知道公子这是在哪里练出来的身手。” “不碍事,缓一缓便好。” …… 司晨埋怨归埋怨,还是想着法儿做了一大桌子菜,牛嫂一家三口都来了,李石匠却是只有他一个人过来。 “南公子,那个,家里老婆已然煮好饭菜,不吃了浪费。”李石匠一进院子,看到桌子上一大桌子的菜,连忙讪笑着解释。 李石匠没有张屠户那般的豪爽,南北牧也没有多去说什么,招呼着大伙一起入座。 李石匠看到百香酿,也是两眼放光,却是不如张屠户那般能敞开了喝,喝下两碗之后不再肯喝,起身去灶屋里添饭。 南北牧本来以为怎么着也能喝下去几斤,见李石匠放了酒碗,当下也不再多喝,说道:“老李,你会雕琢不?在那种蜂卢上边刻画雕字,能做到不?” “蜂卢?”李石匠好似也读过几年私塾,深知饭不言的道理,忙忙的放下饭碗才说话:“南公子说的,可是那种很小的葫芦?听闻大户人家的公子爷喜欢物色到那些样子好看的当饰品,南公子可是物色到了好件?” 南北牧看看脸上有些不喜的司晨和黑塔,觉着这老李不是话不多,而是不会说话,也难怪张屠户比他要混的好。 “能不能雕?” “雕,倒是能雕,就是慢些,若是有画有字,一天下来雕不了两三个。” “两三个?确实是慢了些。” “公子,我也能雕的,以前跟着祖上学过木头上雕花,后来学的开山斧,也是一通百通的事情。”黑塔说道。 “你另外要忙的事情很多。” “南公子,我两个儿子都能雕,年轻人比我速度要快,一天雕的认真的话,三个人雕十几个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酬金怎么算?” “在外面做活,一天三十到四十文,我们父子三人,南公子给一百文,如何?” 南北牧快速做了盘算,说道:“有画有字的,雕好一个蜂卢十五文,必须按照我给的图案雕好,若是雕坏一个,赔偿三文,如何?” 李石匠脑子转的快,当即应允,饭后又按照南北牧的要求订下契约,只等柳爷那边的蜂卢到货,便能开始雕刻。 常年雕琢的原因,李石匠签下契约的字,写的有了几分龙飞凤舞的韵味,这让南北牧放心不少。 第21章 少不了日日受那皮肉之苦 柳爷初听南北牧的对联,并不觉着有甚深奥的,待一字一字写出来,却是怎么也没有办法对出意境、平仄一致的下联。 唤来瘦猴拿去贴在大门上,三大才子跟着去看,初看也是不以为意,待细细品味,搜肠刮肚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合适的对联来。 一番讨论之后,倒是写出几个下联,都没了上联那个意境,三大才子最终也不得不承认对不出来,拿来纸笔抄写下来之后才离开。 柳爷惦记着南北牧交待的事情,当即给宁郡主写信,让阿律独自跑一趟庐州府,把信函当面交给宁郡主。 宁郡主收到阿律送来的信函,有心留下阿律一道去京口,路上可以顺便聊聊临江楼开业那天的事情,阿律借口临江楼忙不过来,交了信函之后当即返回京口。 “主子聪明,这婢女也是有心机。” 宁郡主笑骂一声,打开了柳爷亲笔所书信函。 信函的前面,无非是跟宁郡主叙那相思之苦,邀请宁郡主去京口玩耍。 后头写的才是正文。 “宁姐姐,妹妹有一事相求。 “这边有友人需要大量的蜂卢,妹妹能力有限,收购不了多少,宁姐姐手里乾坤,区区蜂卢,还不是小菜一碟? “前期需要十万个,十万个,对于宁姐姐来说,不费吹灰之力是不? “后续的需求量,待宁姐姐过来之后再祥谈。” 宁郡主反复看了几遍,折起信函收好,无奈自语:“我这妹妹第一次乔装打扮出外经商,也是第一次向我这个姐姐开口,总是得帮她的。” “乔管家!” “来了,郡主有何吩咐?” 矮矮胖胖的乔管家,如同笑面陀佛一般出现在门口。 “蜂卢知道不?” “知道,小的屋里还珍藏着不少品相上佳的,郡主是不是也想珍藏几个?小的这就去全部拿来给郡主过眼。” “回来!” 待乔管家肥胖的身体再次出现在门口,宁郡主继续说道:“蜂卢,不管品相好坏,庐州府各地的蜂卢,我都要了,越多越好,若是收不到十万个,哪怕去隔壁相邻州府,也是要收齐的。” 乔管家见多了这位郡主的奇思妙想,并没有惊讶,只是问道:“郡主,若是收齐了,送往哪里?” “徐州府治下京口城,临江楼,柳爷。记住,收一批送一批,要快,不能耽搁了那边的事情。” “小的心中有数,这就去办。” 乔管家离去,宁郡主又拿出袖口里藏着的纸张展开,念道:“百战沙场碎铁衣……独领残兵千骑归,青青,姐姐却是真要来京口城一趟的,届时,可不要再把如此妙人藏起来不让姐姐相见才是。” …… 三大才子回到白鹤书院,朱逖直接去了鹤老的书舍,二话不说,提笔在纸上写下“谁言有道有法有禅欺己误人?”一联。 “谁人所做?” “临江楼东家柳爷。” “不像。” “学生也不知是谁,告退。” 鹤老看了又看,还是决定去一趟临江楼。 鹤老到临江楼的时候,正是下午没有食客的时间,阿律不在,瘦猴坐在柜台后边打瞌睡。 站在门口看了柳爷亲笔所写的上联一会,走进店里,看一眼仰头躺靠在椅子上打着呼噜瞌睡的瘦猴,说一声“没有规矩”,直接去了二楼。 柳爷仍然坐在二楼临江的窗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着窗外的江水发呆。 “丫头!” 鹤老轻声叫唤一声,柳爷惊的猛回头,看到是鹤老,起身要去唤楼下的瘦猴煮茶汤。 “丫头,坐,我是来找你有事。” “鹤老!”柳爷见鹤老神情严肃,站在那里不敢坐:“青青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柳爷平时在鹤老面前耍小性子,鹤老若是真生气,柳爷还是有些惧怕的,小时候调皮,柳青州和司马菱舍不得打,鹤老的戒尺打在身上可是痛的很。 “谁言有道有法有禅欺己误人?何人所做?” 柳爷本想说是自己所做,自知瞒不过鹤老,改口说道:“还是那日作诗之人。” “可曾见着那人?” 柳爷摇头,鹤老瞪眼相视,柳爷不敢正视,扭过头去看窗外。 “唉,罢了,你不想说,便不说,若是有缘,总是能相见的。丫头,听说你这里有几样很特别的菜肴,我来尝尝。” “鹤老且坐,青青亲手去做。” 临江楼经典的几样小菜,加上一壶“醉香”,柳爷陪着鹤老且聊且饮。 “丫头,这些年你一直留在金陵城家中,未曾出来走动,不曾想,竟是做的了这么好吃的几样菜肴。” “鹤老,这些菜品,都不是青青所想。” “哦?那是何人?如此美味的菜肴,他为何又要教给你来开办这酒楼?” “告诉你,你也不一定会信。” “且说来听听。” 柳爷放下筷子,看着鹤老一字一句说道:“南,北,牧!” “南北牧?那个纨绔废物南北牧?不可能,他若是有这个天赋,又怎会败光祖上的产业?” “是不?我都说了鹤老不会相信,偏偏要我说。” 柳爷心中轻叹,南北牧的纨绔形象,在京口人的心目中已经打下深深的烙印,不说鹤老不信,若不是亲眼所见,自己也不一定会信。 “也许是他祖上何人传下来的手艺,他教给你这个,可有收你酬金?” “不曾!”柳爷再次在心中轻叹。 “不曾?这就奇怪了,他先是不取你的那些贵重谢礼,这次教你这般手艺,又是不取分文,到底为何?” “或许,他有了变化,今夕不同往日!” 鹤老起身走到贴着画中画的墙壁前,嘴里轻声念叨:“百战沙场碎铁衣……想当初,东安侯南将军是何等的猛将?若是南北牧真能有这般巨大的变化,本院倒是愿意帮上一帮,哪怕中个举人,也不算埋没了他祖上的一世英名!” “鹤老所言,可是算数?” 鹤老认真想了想,有了决心:“算数,下次你遇见他,让他来白鹤书院找我,他愿学,我便教,他若是真能吃的那个苦头,秋试中举,应是不难。” 柳爷连连凑了上去:“鹤老,难不成要给他开小灶?那可是少不了日日里受那皮肉之苦。” 鹤老当初在金陵城是怎么对他那些学生的,柳爷可是晓得,不禁开始替南北牧胆寒。 “他能受得了那般苦才行!” 鹤老指了指桌上的几样小菜,说道:“人生百味,有法有道有禅,如此大彻大悟之人,我却是不能一见,一大遗憾啊!” “走了,不必送!” 走下楼,看到瘦猴仍然仰着脑袋在那里打鼾,免不了又得骂一声。 “没有规矩!” 第22章 帮我一个忙 柳蓼草都已经晒干,南北牧让司晨煮了一锅白米饭,特意交待水要放的多,煮熟之后司晨揭开盖子说道:“公子,这都快成稀饭了。” “这般,甚好。” 白米饭摊在簸箕上放凉,碾碎的柳蓼草粉末均匀的撒在白米饭上,再三搅拌之后再摊开,盖上稻草,放到屋里阴凉处静置。 “公子,这是作甚?好好的白米饭这么放着,岂不是糟蹋了?” “过几日,你便晓得。” “公子,木工做好了,你来看看成与不成?” 黑塔在院子里喊,南北牧和司晨一同出去看,无底也无盖、一边还开着一个小洞的大“木桶”,一头稍大一些。 灶屋的洞灶上架着洗干净的铁锅,南北牧让黑塔搬来一坛五十斤的浑酒倒入铁锅里,铁锅上架好“木桶”,木桶里放上一块竹筒劈开做成的酒槽,酒槽从洞口伸出来,木桶上头再架上另外一个铁锅。 “黑塔,给顶上的铁锅里倒上水,需一直注意水温,若是水热了,便要重新换上冷水。” “司晨,烧火!” 黑塔和司晨到了现在,都不明白南北牧到底是要做什么,南北牧怎么说,他们便怎么做。 火,烧的不是很旺。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木桶洞口伸出来的酒槽开始往下滴落酒水,慢慢的越滴越快,最终形成了一条水线,正正的流入底下放着的瓷坛里。 南北牧拿来一个小碗接了些酒水递给黑塔:“喝一点尝尝。” 黑塔闻了闻,如同百香酿一般,比那些浑酒多了些冲鼻子的酒味,一口喝下,好似不会喝酒的第一次喝酒一般,呛的厉害。 “公子,这酒,怎的这般厉害?比那百香酿,也是要好上不少,至于金陵城的醉香,我却是不曾喝过。” “公子,”司晨抬起一张被柴火灰抹黑的脸蛋问道:“公子是不是要拿这些酒水去当百香酿卖?六十文的成本,可以卖一百多文,公子,岂不是要发财了?” “这算的了什么好酒?这酒,公子另有它用。至于卖酒,必须是比那醉香好上不少的酒水,公子才好意思拿出去卖。” “公子又吹牛逗司晨玩。”司晨故意翘了翘嘴,坐那里认真烧火,既不能太旺,也不能熄灭。 “牧歌,牧歌……” 是瘦猴,从城里跑过来的,跑了一身的臭汗,走进灶屋水缸边勺起一勺冷水猛喝,也不顾胸前的衣服被淋了个透湿。 “牧歌,你们这是在干嘛?这圆圆的木桶里边装的是何物?” “莫管!” 南北牧拉着瘦猴到院子里:“跑的这么急,甚事?” “柳爷说,一万蜂卢下午便能到城门口,问你是不是现在过去城门口等着?” “黑塔,司晨,你们留在家里把剩下的浑酒全给蒸馏了,我去城里。” 南北牧催着瘦猴走,走到院门口又返回,再三提醒黑塔莫要贪酒,小心喝醉,若是回来的时候浑酒没有全部蒸馏,便给他黑塔好看。 “司晨,公子说的蒸馏,还有好看,都是甚词?”黑塔问道。 “蒸馏,应该就是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至于那好看,是不是在夸你好看?” “我好看吗?” “还行!” 南北牧跟着瘦猴一起跑到城门口,柳爷和阿律已然在等着,南北牧让瘦猴去城里找张屠户借牛车,自己在城门口陪着柳爷和阿律一起等着。 “南公子,没有车辆接货?要不要我给你安排一辆马车?” “谢过柳爷。”南北牧这会显的彬彬有礼,他也不曾想到柳爷能如此迅速给收购来一万蜂卢,这下不会耽搁了自己的事情。 “一万蜂卢,也就几百斤,那一辆牛车够了,不用再麻烦柳爷。” 柳爷走近南北牧,作势要踢他一脚,想到阿律在旁边看着,硬是忍了下来,语气里却有些不善:“这会跟我装斯文?那会借势压人,硬要我拿十万蜂卢换你一副上联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装了?” “嘿嘿,柳爷可莫忘了,前期十万个,后期需要多少,可是我说了算。” 柳爷实在是无法再忍,抬脚便往南北牧屁股上踢去,南北牧能躲开的,却是没有躲,伸手一把抄住踢过来的腿脚:“柳爷这腿,却是细了些,看着不像是个男儿身。” 柳爷顿时又怒又羞,看看阿律,又看看不远处的城门官和过往路人,直往回收脚,嘴里更是着急:“快点放开,放开,再不放开,我……” 南北牧一个劲的傻笑着摇头:“柳爷想要我放开?也不是不可以,得帮我一个忙。” “放开再说。” “不放!”南北牧摇头的幅度特别大。 “行,我答应你,快放开。” 南北牧这才放开柳爷的腿,笑在那里不动,硬挺着承受柳爷的一顿拳打脚踢。 “柳爷,发泄过了?那么,应该说说我的事情了!” “你……” …… “青青!” “宁姐姐!” 柳爷一把甩开拉扯着自己衣袖的南北牧,跑向一位纵马而来的少女。 少女下马之后,盯着柳爷看了半晌,直笑的直不起腰来。 “宁姐姐,人多眼杂。”柳爷没了面子,也没有忘记提醒一下宁郡主。 “哦!”宁郡主好不容易止住笑,直起身子看向南北牧说道:“那是何人?刚刚我却是看到他和我的青青弟弟甚是亲密啊。” “宁姐姐莫乱说,你怎么骑马来的?一车的蜂卢呢?” “这不是想你想的紧吗?蜂卢在后边不远,不多时便能到,太热,去你的临江楼再说。” “也好!” 柳爷和宁郡主并肩而行,经过南北牧的时候说道:“南公子,阿律陪你在这里等着,阿律认得宁姐姐的人,你们在这里交接便是。” 南北牧见柳爷要回城,跟上去说道:“柳爷,可莫忘了刚刚的答应。” “谁曾答应过你?宁姐姐,我们走。” 宁郡主倒是想再听听,柳爷硬拽着她往城里走。 南北牧笑嘻嘻的走向阿律,阿律连忙伸出一只手掌阻止:“不要靠近我。” “柳爷男儿身,我才这般,你是女儿身,还能也这般捉弄你不成?” “我不管,反正不许你靠近我一丈之内。” 南北牧本来是想问问阿律,觉着瘦猴这人咋样,阿律这般拒人于千里,南北牧也没了兴致,走开去,躲到阴凉地方坐着乘凉。 第23章 六神水 一车蜂卢,是乔管家亲自压车送过来的。 见了阿律,自是认得,当知道是南北牧要的蜂卢,以为是宁郡主认得的哪家世子爷,不敢怠慢,和南北牧见过礼之后招呼伙计帮着把蜂卢搬到牛车上。 “阿律姑娘,麻烦告诉郡主一声,小的这就回了庐州,剩下的蜂卢,不日便可送到。” “乔大哥,不进城歇歇?” “郡主另有安排,不敢耽搁,走了。” 宁姐姐? 郡主? 庐州府那位武凌亲王的妹妹司马宁,宁郡主? 南北牧终是在记忆里翻出了和这名字有所对应的人。 那么临江楼里的那位柳爷,难不成是金陵城里的柳家人? 和阿律告别,南北牧不会赶牛车,瘦猴赶着牛车把南北牧送到江南村院门口,又帮着南北牧一起把几大箱蜂卢全部抬到院子里,才赶着牛车回京口把车还给张屠户。 至于黑塔,因为忍不住多喝了几碗,醉趴在柴火堆里呼呼大睡,司晨一个人在那里又是烧火又是换水,忙了个一身乌漆墨黑加一身臭汗。 南北牧暂时没有空去理睬黑塔,坐到灶屋灶边烧火,让司晨去找李石匠过来。 李石匠听说到了不少蜂卢,来的很快,他带着两个儿子到了一会,司晨才拎着一篮子糕点回来。 “公子,兰婆婆做的糕点,好吃的很,你也尝尝。” 司晨换下南北牧的活,南北牧这才带着李石匠三人把那些木箱子都打开,箱子四周都放了稻草隔着,那位矮矮胖胖的乔管家做事确实很走心。 三箱蜂卢,有几十个不能用的次品,四个人又挑选出来六百多个品像特别好的,其余的都堆放在木箱里。 南北牧拿来纸笔,写下“六神水”三个字,下边再以小不少字体写上“九州六神馆”。 “若是按照你们擅长的字体,在蜂卢上边雕刻这八个字,一日,一人能刻多少?” 李石匠拿过一个蜂卢比划一番,估摸着说道:“慢则两百五六,快则三百左右。” “嗯!”南北牧算了一下,说道:“这些品像不好的,都这么雕,五个一文,如何?” “好!” 李石匠说做便做,带着两个儿子拿出工具,在院子里便忙开了。 南北牧在一旁仔细看了,李石匠不曾说假,他家大儿子雕刻的速度是最快的,一个时辰下来,能雕刻出五十多个。 天色暗下来,十坛浑酒全部蒸馏好,李石匠已然领了今日的劳酬回去,黑塔才悠悠醒来。 “公子!” 黑塔见灶上的家伙什都已经撤掉,跑到院里看着正往屋里捡拾蜂卢的南北牧和司晨,语气里有了些紧张。 “愣那里干嘛?把这些蜂卢都弄到屋里的木箱子里去,司晨,我们休息一会。” 说是休息,南北牧并没有闲着。 十坛浑酒,蒸馏出两百多斤度数高了不少的酒水,从陶、瓷器店买回来的大瓷坛里装了五十斤,南北牧放了不少麝香进去,还有银丹草等药材。 其它的用几个浑酒坛子装了,南北牧同样放入些许药材,只是少放一样麝香。 每一个坛子都用封泥封的严严实实。 “黑塔,知道我会怎么惩罚你不?” 黑塔心里紧张,嘴上却是倔强:“公子尽管罚,黑塔不会有二话。” “好!这几个酒坛,轮流抱着晃动,不到月亮西斜,不要睡觉。” “公子,今日已近中旬,待月亮西斜之时,已然是半夜了。”黑塔忙着提醒南北牧。 “嗯?” “黑塔这便开始。” 五十斤酒水,加上坛子本身的重量,黑塔再是力大,也架不住不停的这么抱着摇晃。 偏偏南北牧也不去睡,司晨在那里腌制猪杂,他便拿了书坐在屋门口就着微弱的灯火看书。 司晨忙的活轻松,不停的找黑塔说话。 “黑塔,公子最近好像更是喜欢看书,还好当初从城里大院搬过来的时候,你把那些书和纸笔墨带过来不少。” “那些书和纸笔都是老爷曾经十分珍惜之物,我自然不会丢下。”黑塔抱着大瓷坛在那里摇晃,说话的时候直喘气。 南北牧听了,心里一沉,黑塔对他老爷的感情,可是比上一个纨绔废物对他父亲的感情还要深厚。 司晨不停的说,说的都是公子的好,黑塔偶尔答上几句,多是对老爷的思念。 南北牧看完一本书,起身往屋里走:“黑塔,进屋睡,以后不要再犯。” “公子先睡,老爷定下的规矩,不论是家奴还是部下将士,挨罚,皆不能半途而废,那样便没了规矩。” “随你!” 第二日, 南北牧和往常一样,鸡鸣便醒,到了院里,看到黑塔抱着酒坛,靠着梨树坐地上打着呼噜睡。 逐一检查酒坛的封泥,并无破损,黑塔做事倒是细致。 院子里如今堆满杂物,无法再在院中练拳,南北牧只能去了院后的坡顶,寻一开阔处练。 还没开始呢,黑塔抱着个大酒坛追了上来。 “昨晚上没睡好!不再睡一会?” “公子,练武一道,若是不练,慢慢的便会生疏,开始了,就得坚持。” 南北牧以前只觉得黑塔倔,不曾想还挺有毅力和原则,也不多言,在坡顶开始一招一式的练,黑塔放了酒坛,跟在后头练的也是有板有眼。 …… 宁郡主跟着柳爷一路走到临江楼,视线便被门口贴着的半副对联给吸引住。 “谁言有道有法有禅欺己误人?青青,这又是何人所做?” “又是?姐姐,你来之前莫不是听说了什么?” “多日不见,青青学的心思巧了,来之前,已然听说过那首《从军行》。” 柳爷抬首看着抬脚上楼的宁郡主背影,心里苦笑,不管是哪里的才子,都逃不过宁姐姐布下的探子。 “青青,真是不知作者是何人?” “宁姐姐,青青什么时候在你面前说过谎话?” “这可就多了,想几年前,演苦肉计骗我跟大公主求情,让柳叔放你去庐州府玩……”宁郡主边说边笑,若不是楼上有食客,她这会应该已经笑趴在桌子上。 “宁姐姐……” “过去的事情,不说也罢。城门口那个南北牧又是怎么回事?” “京口东安侯南家,宁姐姐不知道?” 宁郡主皱眉,垂首略略思索片刻说道:“莫不是那位一年前战死沙场的东安侯南将军?南北牧是南将军之子?” “宁姐姐志在经商,除此之外,笼络在周围替你打理诸多生意的尽是才子,对于南北牧这种不见经传的公子爷,宁姐姐不认的,也是常理。” 宁郡主的心思却是不在这上面,问道:“南公子既然是东安侯世子,为何那般打扮?” “唉,宁姐姐有所不知啊!” 当下, 南北牧的事情,柳爷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宁郡主见,宁郡主听后又问道:“怕不止这么多?” 柳爷无奈一笑:“还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住宁姐姐你啊,临江楼的几样新菜,便是南公子提供的菜单,还有我求姐姐帮忙收购的那些蜂卢,也是南公子要的,至于他要去做什么,青青真是不知。” “有意思,传言中的纨绔废物是假,卧薪尝胆才是真,既然会不到作诗的才子,去会会这等妙人,也是好的。” “宁姐姐不用去,每日巳时之前他都会派人来给临江楼送菜品,明日,他或许会自己来临江楼。” “如此甚好,我便在这里等着他。” 柳爷却是在想,南北牧今日好似说过有事要让自己帮忙。 又是何事? 第24章 拒绝 南北牧一大早便背着二十多斤卤好的猪杂到了临江楼。 昨日找柳爷帮忙的事情没有谈好,今日不得不亲自跑这一趟。 临江楼里,还只有瘦猴和阿律在忙着到处搽拭。 瘦猴的视线总往阿律身上瞟,把竹篓给瘦猴的时候,南北牧拍拍他肩膀:“瘦猴,加油!” “牧歌,人家即使是婢女,也是有身份的人,昨日在城门口,郡主家的管家,对她也是客客气气,我又算的了什么?” 门第观念,南北牧是没有的。 “有机会,公子替你想想办法。” 上的二楼,江风入窗,杂着一股子清新的味道,坐到窗前的南北牧不由的使劲吸了吸鼻子。 阿律送上来一壶茶水。 自从南北牧的菜品在临江楼爆卖之后,阿律对南北牧的态度好了不少。 随意聊几句,楼梯上便响起了脚步声。 “南公子,柳爷到了,我便不打搅公子。” 柳爷是和宁郡主一起来的,柳爷生的瘦小,有的是那种古典气质美,一身苹果肌羡煞旁人。 宁郡主截然不同,处处丰满又是凹凸有致,肤色没有柳爷白皙,却也是光洁如玉。 柳爷在楼下见瘦猴拿着一个竹篓从东厨出来,知道是南北牧坐到了楼上,拔腿便往楼上跑,跑出几步,脸一红,复又返身跟在宁郡主身后慢慢走。 “青青,莫不是看上了楼上之人?” “宁姐姐……再来取笑青青,可是不理你的。” “呦,瞧瞧你,女儿身的娇柔可爱都出来了,还说不是。” 柳爷脸上益发的红润,宁郡主也不再继续取笑,大步往楼上走。 南北牧已然起身,见到两人上楼,见礼之后唤了一声:“见过宁郡主。” 宁郡主脸上有了兴趣,瞟一眼后头跟着的柳爷之后问道:“你又是从何得知我是宁郡主?” “简单!”南北牧拉开椅子让宁郡主坐,口中的解释也没有停下:“昨日城门口,柳爷称你宁姐姐,阿律喊郡主,南朝的天下,宁郡主,可是只有一人。” 宁郡主没有就此打住刨根问底的意思,问道:“南公子,门口的对联,可是你作的?” 南北牧正要否认,柳爷拍了一下桌子说道:“对了,南公子,昨日在城门口曾说有事要我帮忙,何事?” 宁郡主脸上全是笑容,扭头看向窗外,并没有逮着南北牧继续问。 南北牧心中却是有了肯定,他刚刚若是直接否认,宁郡主也不敢确认,柳爷这个做法,硬是给了宁郡主明晃晃的答案。 柳爷的心思,在宁郡主面前,藏不住的。 如此一来,南北牧干脆的也不再让柳爷帮忙去找鹤老,转移目标:“柳爷,我是想着请你帮忙求宁郡主一件事。” “求我?” 宁郡主这会收回目光,投在一脸邻居男孩般阳光灿烂笑容的南北牧身上:“昨日见到我之前,南公子应是不知我会来京口的,这事,你是临时起意?” “郡主英明!” “少捧我的马屁,说,什么事?” 柳爷这会应该是回过味来了,正垂首在那里懊恼,南北牧伸手过去在她眼前晃了晃,拿出一副很认真的态度说道:“我想给郡主和柳爷画一副画。” “给我和宁姐姐画画?”柳爷惊诧。 宁郡主眯眼看了南北牧半晌,语气平静:“不止如此?” “郡主和柳爷的画像,我是要拿来刻在那些蜂卢上边的。” 宁郡主顿时柳眉倒竖,语气里有了些怒意:“南公子,你好大的胆子,想拿我郡主之名给你赚那个铜板?” “宁郡主若是不同意,我另找她人便是,何须动怒?” 宁郡主脸上全是怒意,南北牧一脸的平静,两人就那样眼对眼盯着对方看,直到柳爷伸手扭着两个人的脑袋一左一右偏过。 “好好的,你们怎么就斗起来了?” 宁郡主终是收起脸上怒容,说道:“南公子,画像给你可以,听说你用几样菜品占去临江楼的一成股份,我的画像,值几成?” “你要占股?”南北牧倒是没有想到宁郡主会玩这一招。 “用到你画像的收成,半成,如何?”南北牧说道。 “若是我负责源源不断的给你提供蜂卢呢?” “一成!” “好,成交,我们不妨也学你和青青的,签订一个那甚君子契约?” “成。” 南北牧让柳爷执笔,写下两份契约,当下一笔一划的在空白处写下“南北牧”三个字,柳爷看了看,和先前写《行军令》时相比,却是好看不少。 郡主签了,南北牧又写下两份契约和柳爷签了,郡主一看,也是一成,脸色顿时难看:“为何青青也是一成?” “我乐意!” 郡主伸手欲打,心想不能丢了自己商业鬼才的面子,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他好看。 “最多再过十日,乔管家便会押送第二批蜂卢过来,届时让他给我们画了画像,与那些蜂卢一起给你。” 南北牧没有回应,看向了柳爷:“柳爷,能不能请鹤老出手为两位作画?” 郡主两手一拍:“你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提到鹤老,柳爷想起一事,当下说道:“南公子,鹤老前两日来过临江楼,提到了你父亲,鹤老的意思是,同意你进白鹤书院做他学生,若是吃得了鹤老亲传学子那般的苦,今年的乡试,中个举人,应是没有问题。” 南北牧想着,当下养活一家三口都是个问题,哪有那时间去白鹤书院被鹤老给管住? 再说了,哪怕是中了举,得了东安侯的爵位,南朝圣上也不会重新封赐田地家产,何不抓紧时间多赚些银两再说? 纯粹的商人,在南朝的地位虽然不高,但南北牧却是深知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 离乡试也还有小半年,届时真要是有了些家底,再静下心来读它个天昏地暗,不一定比受那鹤老的戒尺要差。 前生从小接受的特训文武兼备,甚是杂乱,南北牧脑海里的各种理论知识更是杂乱,却也甚是丰富,多花时间理一理,再加上上个纨绔公子多少学到的那些南朝学识,认真读书两个月,中个举人,应是能做到。 南北牧便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柳爷转叙的鹤老的想法。 “南公子不再想想?这可是关系到南家的声望和南公子的爵位。”柳爷再三劝说。 “此事,我早已有了决定。” “若是如此,找鹤老作画的事情,便不会好办。” 南北牧看向郡主,郡主摇摇头:“这个,你不要看我,我与你一般志在经商,也是鹤老眼中不思进取的一员。” “那便不去求他,瘦猴,上来。” 他人不知,南北牧却是清楚,瘦猴祖上,曾是县府画师,瘦猴从小作画,虽然不得神韵,贵在逼真。 郡主和柳爷怀着半信半疑的心思,还是让瘦猴给自己做了画像。 按照南北牧所想,郡主手拿蜂卢往手心里滴下水滴,柳爷在一旁一脸陶醉的眯眼看向郡主,颤动着鼻翼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 第25章 九州六神馆 拿了甚是满意的画像,南北牧很是高兴,下楼在阿律这里拿了一两碎银,背了竹篓离开。 郡主从临街的窗口往下看,南北牧背着竹篓在对面的包子铺买包子,和包子铺的小媳妇聊的火热。 “真是个妙人!” “你还说,被他这么一弄,到时候搞的人尽皆知,我这女儿身怕是变不回来了。” “怎么,做本郡主的如意郎君,不成吗?”宁郡主学着画中柳爷一脸陶醉加深情的样子看向柳爷。 “若不是为了一成的分红,才不会让他画如此难堪之画。” …… 南北牧在张屠户那里拿了猪杂,匆匆往江南村赶。 每月月圆之夜,京口城里都会有一场盛会,几百个品相好的蜂卢,总得赶在盛会之前雕刻出几十个才行。 李石匠带着两个儿子已然开始在院中刻字,黑塔仍然抱着他的大瓷坛在那里来回晃,堆放在一起的坛子有一个已经打开封泥,味道虽是不浓郁,院子里还是有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司晨正在重新给开了封的酒坛封上封泥,看到南北牧回来,连忙帮着打水让公子洗脸。 “公子,听你的,用那些蜂卢瓶子装了些六神水,村里户户人家都有一瓶,效果甚好,牛婶家里大娃昨晚上被蚊虫叮咬处,涂抹过之后不再那么瘙痒。” “可有说过给她们的优惠?” “说过,月中十五,城里九州六神馆出售,十文一瓶,开业当天,凡是村里人带生人过去购买的,一瓶给予一文的回馈。” 司晨搓了布巾递给南北牧,不无兴奋的说道:“公子,你这一招甚是妙啊,牛嫂试过效果之后,一大早拿着六神水去了隔壁村。” 能不好吗? 南北牧记得刚开始兴朋友圈的时候,那效果,也是杠杠的。 “老李,来看看这个。” 瘦猴的画作,老李拿在手里认真看,右手手指不停的在上面来回绕。 看了许久,才开始在蜂卢上尝试着雕刻。 “南公子,画中两人,可是有情人?真是美啊,只怕老头我这手中的刻刀刻不出他们两人之间的爱意。” “无妨,只要逼真到让他人能认出画上两人的容貌即可,我要的是雕刻的速度,越快越好。” 李石匠父子三人开始着手雕刻品相好的蜂卢,除了画像,还有“玄清玉液”四个大字和“九州六神馆”五个小字。 其它蜂卢的雕刻,暂时成了黑塔的任务。 司晨除了负责几个人的饮食,还会每天都细致的在账簿上记上各种帐目。 “公子,六神水,只卖十文一瓶,我特意算过,摊算下来,并没有多少可赚的。” “有的赚,即可。” 六神水,南北牧没有想过要赚多少,其目的是要把“九州六神馆”塑造成金字招牌。 黑塔要雕刻,往临江楼送菜品的活计便落到了南北牧头上。 宁郡主好像是准备在临江楼常住下去,一点要回庐州府的意思都没有。 郡主在临江楼常住的消息传的很快,附近各地才子都往京口跑,都要来看看临江楼里到底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把美艳天下的宁郡主给吸引住了。 郡主给临江楼带来生意的同时,也是给柳爷带来了麻烦,已然成了各地众多才子的假想情敌。 宁郡主每天都是一大早和柳爷一道在临江楼等着南北牧来送菜品,仍然那般的喜欢取笑人。 “南公子,这两日见你每天都要去对面的包子铺买两个包子吃,可是看上了人家小媳妇?” “郡主,对面的包子可是好吃,你也可以去尝尝,尝过今日,明儿便是想吃都买不到。” 南北牧留下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之后离开,郡主和柳爷不以为然,今日里还做的好好的,明儿怎么就没有了? 难不成包子铺的老板要离开京口城不成? 柳爷特意打发阿律去问了,阿律回来说,包子铺不做了,好像是要做什么六神水的生意。 六神水? “现在这些经商之人,也是想一出是一出,好好的包子铺不做,做这些不曾听说过的花里胡哨的玩意。” “也许是包子铺赚不了几个钱。”阿律猜测道,“这临江街道两边的铺面,租金可是不便宜。” 包子铺的老板娘没有撒谎,当天下午,包子铺便用粗布拦住了门窗,只听到里边砰砰啪啪响个不停。 …… 今日, 便是“六神馆”开业的日子。 古香古色的装修风格,简简单单的木制牌匾,牌匾上的字,是雕刻上去的。 “九州六神馆”。 郡主和柳爷一大早坐在临江楼二楼,今日没有临江而坐,而是坐到了临街的窗口。 “青青,六神水,到底是何物?为何天色刚亮,对面的店门未开,门口已然排出这么长的队伍?” “我也不知,宁姐姐在庐州府也不曾听说?” 宁郡主摇摇头,探头出去看,好看的双眼里全是好奇:“你说开业便开业,也没有个甚讲究,青青,你瞧那店铺门头,就那么一块店门牌匾,两个像样的对联什么的都没有,什么九州六神馆,让人摸不着头脑。” “那不是黑塔吗?”柳爷突然起身往窗外探。 黑塔和李石匠父子三人各自背着一个背篓,里面装的全是蜂卢,跟着的还有包子铺原来的老板和老板娘,司晨也在。 “青青认得他?” “嗯,南公子的家奴,曾经来临江楼送过几次菜品。” “南公子,难道对面的九州六神馆是他置办的?倒是藏的深啊。” 柳爷起身便往楼梯走:“阿律,南公子今日可有送菜品过来?” “柳爷,菜品已然送来,是黑塔刚刚送过来的。” 柳爷复又坐回窗口:“真是奇怪,若是南公子置办,为何开业之日都不见他?若不是,他的家奴又为何会出现?他们背的,不就是宁姐姐你给南公子采购的蜂卢?” “稍安勿躁,等下便知他到底在耍什么名堂。” 两人坐在窗口,百无聊赖的等了多时,除了门口的队伍在黑塔等人的引导下慢慢往店内移动,再也没有看到对面的九州六神馆还有其它的什么动静 偶尔会有人手里头拿着两个用木塞塞住瓶口的蜂卢出来,开心之余又摇摇头,“遗憾啊,这么好的六神水,只能购买两瓶。” 第26章 砸坛 月中十五,是九州六神馆开业的日子。 南北牧一如既往的起了个大早,黑塔亦然,两人在院后的坡顶练了半个时辰的拳,天色这才大亮。 司晨已然做好早饭,李石匠父子三人也到了,南北牧这才和黑塔一道停下锻炼回院里。 简单的冷卤配白米粥。 “公子,今日你真的不去城里?”司晨今日里一早起来淡淡装扮过,发簪上是公子给买的木簪。 “不去,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可是……” “没信心是不?”南北牧悠然一笑,鼓励道:“司晨,这九州六神馆的生意,是迟早都会交给你的,你现在可不能给我打退堂鼓,自信点。” 司晨深深呼吸几口,挺直了身板,脸色一正:“公子放心,司晨绝对不会给公子丢脸。” 黑塔和李石匠父子三个都背着一竹篓蜂卢,司晨背着菜品与一叠竹片片进城,在城门口包子铺的老板、老板娘汇合。 包子铺的老板娘如今成了京口九州六神馆的掌柜,潘掌柜。 黑塔等人还未到城门口,便遇到出城来迎的潘掌柜夫妇两个,远远的便扯着嗓子嚷:“各位,快,店门口都排成了长队。” 司晨终是松了口气,先前还担心刚开业生意不好,回去不好能跟公子交待。 纵是潘掌柜夫妇两个特意出城提醒,黑塔他们还是没有想到人数之众,已然从店门口一路排到了街口,江南村那些先前得过一瓶的村民自发的在维持秩序。 “东家,怎么办?”潘掌柜这会没了主意,刚刚出城去迎司晨他们那会都没有这么多人,以往开包子铺,什么时候遇过这阵仗? “不怕,公子给过我主意。” 认得司晨的村民,大老远便和司晨打招呼,六神水的神奇,加上他们不辞辛苦的到处宣传,才有了今天的阵仗,等会回村,少不了有数十上百文的酬金。 “一人限购两瓶,排队进店。” 有黑塔和李石匠等人维持秩序,司晨在门口收钱登记,潘掌柜夫妇两人在里面发货,速度并不慢,长长的队伍很快便没了几人。 司晨看看人数所剩不多的队伍,喊了黑塔一声。 黑塔扭身便进了九州六神馆。 很快,一声瓷坛摔碎的声音从店里传了出来。 “黑塔,你这不长眼的,好好的一坛六神水就这么被你给糟蹋了。” “掌柜的,我……” “行了,出去忙你的,不叫你不要再进来。” …… 一股很特别的药香味从九州六神馆飘散出去,先前围拢过来看热闹这会准备离开的人又聚拢了过来。 “这什么味啊?真好闻。” “不知道,不止好闻,好像还挺提神的。” …… “各位,这味,便是本馆六神水的味道,不但好闻,还提神,对蚊虫叮咬也有奇效,还能喝,一般的头痛发热,喝一口便有奇效。” 司晨趁机起身宣传,有不相信提出怀疑的,司晨当场拿出一瓶,让那些被刚蚊虫叮咬过的涂抹叮咬处试试。 要说南朝,文化休闲活动贫乏,民间难得遇见能凑上热闹的时候,纵是那些读书人,精神生活同样不丰富,哪里有热闹,总是能很快聚集起人来,哪怕花上几文钱来看个热闹也是可以的。 闻着六神水的特殊香味,现场验证过六神水的奇效,加上先前不少人排成长队购买所形成的效应,队伍的人数慢慢的不减反增,不到午时,三千多瓶六神水一售而空。 九州六神馆门口贴出一张很大的告示:明日开始,本馆每天辰时开门迎客,每日售六神水两百瓶,先到先得。 …… 这一幕,对面临江楼二楼的郡主和柳爷都真真的看在眼里。 “青青,对面门口排队的人数已然不多,你不想法子帮你的如意郎君一把?” “阿律!” 柳爷准备让阿律带上店里的伙计轮流去排队购买两瓶,阿律蹭蹭蹭跑上来,未曾说话,又被柳爷挥手屏退。 “妙啊,竟是想到砸坛引客这一招。”郡主双手支在窗台上,在那里啧啧称奇。 “那也是六神水确实神奇,这味道,好闻,阿律。” 阿律刚走下楼梯,又被叫上二楼。 “阿律,赶紧过去排队买两瓶那个六神水,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物,如此的好闻。” “柳爷,好呢。” 柳爷这一弄,店里不少食客也觉着确实好闻,相互讨论着喝过酒也去买上两瓶送给谁家哪位姑娘。 柳爷和郡主这等着呢,眼看着对面的九州六神馆大门紧闭,阿律仍然没有把六神水拿来。 “阿律!” 阿律蹭蹭蹭再次跑上楼:“柳爷,怎么了?” “先前让你买的六神水呢?” “啊?我……” “忘了?” 阿律老实点头:“这两日实在是太忙,一回头便给忘了。” “行了,我看你是被底下那只瘦猴给迷了心。” “我现在马上去。” “都关门了,买个甚?行了,去忙。” 阿律有些委屈的转身下楼,嘴里有些不服气:“谁会想到这么早关门?这才什么时辰?” “青青,南公子此人,妙啊。” “宁姐姐还要夸奖他?这么紧俏之物,竟然没有先给我们送来几瓶。” “青青,你是真没有看出来吗?”郡主指着那些手里头拿着蜂卢在看的食客说道:“瓶子上可是没有雕刻上我们的画像。” 柳爷闻言眯眼仔细看,还真没有,心念一动:“难道还有其它更好的不成?” “六神水,只怕是他的一道开胃菜而已,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柳爷把身子探出窗口伸长鼻子闻了闻:“味道竟是还在,如此神奇之物,若只是开胃菜,后边的好戏,可是期待的很。” “你这里不是有他的人,何不打发他去问个明白?” “瘦猴!” 不多时,瘦猴便一路追上正一起回村的黑塔和司晨等人。 瘦猴速度快,不到半个时辰,便跑了个来回,上楼之后仍然是喘息平稳。 “柳爷,牧歌只和我说,他今晚会去怡红楼。” “这个纨绔废物……” 柳爷顿时暴怒,郡主连忙斥退瘦猴,拉了柳爷坐好。 “青青,据闻京口怡红楼每月的月圆之夜都会有盛会,是与不是?” “听闻过,每月十五,怡红楼的头牌雪琴姑娘会露面出题,哪位才子文章做的好,便能与她对饮畅谈到凌晨。” “这位雪琴姑娘到底有何异于常人的魅力?” 郡主自问魅力也非常人能及,心中对这位雪琴姑娘便起了些好胜之心,也有了些好奇。 “还能怎样?不就是使尽手段迎合男人那一套?那位纨绔废物不也被她迷住了?” 郡主心里有所猜测,也不和柳爷明说,只是说道:“晚上,要不要也去凑个热闹?” “你怎么去?” 柳爷有意无意的瞟了瞟郡主某些过于丰满的部位。 “要你管,我自有办法,去,还是不去?” “去!” 柳爷也来了劲头:“倒是要去看看那个纨绔废物想玩什么花样。” 第27章 月圆盛会 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 京口梨花夹杂在柳絮中飘满城的景致已然过去,丝毫不影响那些富贵家公子和官家子弟参加怡红楼“月圆之夜”盛会的兴奋心情。 若是能在盛会上拔得头筹,不止可以与怡红楼头牌雪琴姑娘秉烛夜谈,还能传为一段佳话。 更进一步,能得雪琴姑娘欢心的话,再多使些银两,却是能得到雪琴姑娘的侍寝,这是京口众多男人夜夜所梦之事。 柳爷早早的收拾妥帖,站在侧院等郡主和阿律。 郡主和阿律是同时从阿律房间出来的,只见郡主眉头画粗、脸色蜡黄,一身浅粉色的素锦百褶裙,简单的发髻盘在头顶。 “柳爷,是郡主的意思。”阿律有些怕柳爷骂,稍稍落后郡主一些。 “青青,这身装扮如何?” “宁姐姐,你白日里说的自有办法,便是以婢女的身份随我入怡红楼?进怡红楼取乐的公子,还有带上婢女的?” “嘿嘿,敢为天下先。” 郡主上前拉着柳爷的手便要出院,阿律连忙上前提醒:“郡主,您现在是婢女,是不可拉着柳爷的手并肩而行的。” “懂的。” 郡主连忙放开柳爷的手,后退几个身位,柳爷有些为难的说道:“可千万莫给鹤老晓的,若是让他知道郡主给我做婢女,还不用他的一尺长戒尺打红的我手心?” 阿律掩嘴而笑,从侧门入临江楼帮忙,郡主在后边催促道:“柳爷,还不走,迟了,只怕是没得好位置。” 一声柳爷,叫的可是真真的。 天色这才刚刚黑下来,怡红楼已然张灯结彩,郡主和柳爷来的早,在二楼抢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廊间小桌椅,一壶醉香,几样小菜,花去纹银无两。 有了柳爷的允许,郡主这位婢女也是能同坐共饮,只是柳爷不点怡红楼的姑娘,带着婢女一起喝花酒,那些公子爷无不好奇,总得多看几眼,也有认出是柳爷的,少不了过来借着打招呼取笑一番。 “你说你,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柳爷有了埋怨。 “哪里烤坏了,回去帮你揉揉,兴许还能长大几分。” “你又是取笑我。” 若是在自家院里,又是少不了一番打闹,这是怡红楼,柳爷也只能低声埋怨一句,端起酒杯浅饮一口。 “这怡红楼当真是好赚钱,这样的醉香,临江楼卖二两,这边要三两,还有这下酒菜,比临江楼不知贵了多少,早知如此,何必辛苦去取那临江楼,不如直接取了这怡红楼?” “柳爷,各大州府的怡红楼,怕是郡主也是没有办法轻易取的。” 柳爷迅即想到家中父母交待的言多必失,不再多言,以防失言,郡主更是不再笑闹,双眼一直盯在怡红楼门口,偶尔浅饮一口。 郡主和柳爷是奔南北牧来的,还有一人,也是奔南北牧来的,便是刺史府的长史孙泰。 他比郡主她们来的更早,身边除了跟着几位大户人家的家主,还有从庐州府请来的象棋大师白九步。 白九步,也不知是真名,亦或是同行对他在象棋方面的造诣的肯定,据传,很少有人能在他手里走过九步。 柳爷和郡主一到,孙泰先是一惊,柳爷父亲如今升任中领军,可是朝中二品大将,南朝虽不禁官员入怡红楼,但是人家看你孙泰不爽,参你一本,也是不好。 准备离去的时候,转念一想,你女儿都是女扮男装进了怡红楼,我还怕你参我不成,也就大方坐下,和同桌人且饮且聊。 “白老,那纨绔废物这些日里更是得了不少银两,如此的盛会,必定会来,可是能成?” “孙大人,你这可是忘了我的名号?既然是纨绔废物,我还能让他在我手底下走过几步?” “只是那日,他可是生生的在这怡红楼里用残局赢去不少银两,白老可不能轻视。” “孙大人放心。”谢姓大户家主谢万金一脸不屑:“若那纨绔废物能赢得了白老,那得何等智商?还能败光祖上家业不成?” 另一大户家主王多宝也是说道:“那日我也在,他自始至终都是玩的残局,后来荷花姑娘与雪琴姑娘想与他对弈,找个借口便走了,想来必定是从哪儿学来的几样残局而已。今日白老亲自出手,我倒是会小赌怡情的。” 还有其余大户家主俱都表示南北牧今晚若是敢迎战,少不了和他赌上一赌,再让他败光江南村剩下的那等祖业。 “我听说他身边的婢女可是容貌出众,各位不如让给我,如何?”白九步哈哈一笑,在心里已经把南北牧拿捏的死死。 楼上热闹,楼下大厅更是热闹,或站或坐,个个都有姑娘作陪,少不了饮酒作乐,偶尔念诗一首,附庸风雅。 楼阁间已然有不少怡红楼的姑娘在弄曲浅唱、翩跹起舞,俱是在肚兜之上披着能隐隐透视的薄衫。 想来找乐子的那些个臭男人,莫不开始兴致高涨,三两银子一坛的醉香,也是不够喝的。 柳爷侧首不愿意多看,嘴里叨咕着:“今夜可是被污了眼。” 郡主大方欣赏,嘻嘻笑着轻声道:“你是羡慕人家有料。” 柳爷恨的牙齿痒痒,偏偏又是没有办法也去取笑郡主几句。 今日的主角雪琴姑娘,这会在房里与白鹤书院三大才子对饮。 朱逖好酒,尽闷头一杯接一杯灌那醉香,恒承天与王玲两人陪着雪琴姑娘小酌。 “王公子,恒公子,这位朋友便是与两位公子齐名的朱逖公子?”雪琴姑娘手上端着小小的玉杯,红唇轻启,如画眉轻啼。 朱逖这才端杯说道:“在下正是朱逖,平日里不善与生人相叙,若是引雪琴姑娘不喜……” “朱公子言重,小女子能得三大才子同聚,是小女子的福分,岂敢不喜?小女子愿为朱公子弹奏一曲,但愿日后相见不再是生人。” 瑶琴一曲,淳和淡雅,又清亮绵远,意趣高雅。 琴声一起,外面的姑娘便停了弄曲浅唱,只剩下曼妙的舞姿。 “不曾想,今日竟然能在盛会还未开始之时聆听到雪琴姑娘的琴曲。” “如高山,如流水,潺潺铮铮,妙哉,妙哉!” …… 曲罢,雪琴姑娘端杯相邀:“朱公子,可还是生人?” 朱逖脸上有笑,却是僵硬,举杯喝下:“熟!” “你这公子,可真是木头。”雪琴姑娘伸出手指在朱逖肩膀上轻轻一点,复又倒酒相邀王、恒两公子。 “雪琴姑娘,朱公子确实不喜与生人相叙,尤其是女子,更是不善,却是好酒,只要有酒,他便可以相坐,不理他,雪琴姑娘不如和我等说说今夜的题目?” 雪琴姑娘嫣然一笑:“王公子,恒公子,今夜可不能再和往常一般夺了外边众多读书人的雅兴,小女子已经连续三个月的盛会都是相陪两位公子,两位公子今夜可否不再出手?” “使得,使得!” “好说,好说。” 三大才子此次前来,并非为了再夺那虚名,却是奔临江楼神秘人而来。 那等才子,临江楼两次出手,今夜的盛会,应是还会出手? 第28章 倒是出个价 亥时, 雪琴姑娘在荷花姑娘等人相陪之下,从房中款款而出。 面露桃花,妩媚撩人,有着大家闺秀般的精致跟华丽,在楼台上福礼。 “各位爷,小女子今夜的题目,是一幅画。” 荷花姑娘当众展开,是一副乡间山水画,画中有篱笆草屋几间,女子与孩童正在院中嬉闹。 “青青,这位雪琴姑娘好似已然厌烦了这般的风尘岁月,不如你去花上几万两银子,再得一小妾?” 柳爷并不怒,两眼看向门口,压低声音说道:“宁姐姐,南公子为何还不现身?” “可是想了?” 郡主伸手想去给柳爷捞痒,手刚伸出去,忙又缩回,说道:“莫急,南公子应是有他自己的安排。” “来这等地方喝花酒,还能有甚安排?” 柳爷似是想早些见着南北牧,又好似盼着他不会出现。 孙泰一桌,白九步等人的视线一直不曾离开过雪琴姑娘,从上至下,肆无忌惮,只有孙泰,与柳爷一般,一直在关注着门口的动静。 “终是来了!”孙泰轻呼一声,好似了了一桩心事。 南北牧一身粗布衣袍,手里拎了一个大布包,后头跟着的司晨背着一个大包裹,干干净净的衣着,干干净净的皮肤,简单的发髻上插着一根木制发簪。 这等简单的装扮,却是掩藏不了干干净净的美。 白九步此时也抬眼看向门口,并没有在孙泰的指引下去看南北牧,而是越过他看向后边的司晨,脸上甚是邪异:“如此美人儿,竟然做了那等纨绔废物的婢女,可惜。” “白老,等下若是能赢了那废物,不就是?”孙泰手腕一收,拳头紧了紧。 “哈哈,孙大人所言极是,这就去会会他。” 不待白九步起身,南北牧在厅里大声喊了:“雪琴姐姐,上次因为家中急事,没有和你尽情对弈一番,今夜这般良辰美景,可否乐一乐?” 荷花姑娘把画作往旁边姑娘手中一推,柳眉这就竖了起来:“南公子,莫不是想来作乱不成?今日是什么日子?” “荷花姐姐,亥时未过,头名未出,让我先陪雪琴姐姐对弈几盘,不是更给盛会增添趣味?” 雪琴姑娘脸上一乐,都说南家出了一个纨绔公子,这是没钱了也要想法子来凑个热闹? 只是不知道他身后的婢女背的又是什么? 倒是貌美如花。 上次确实说过要与他对弈一盘,今日里不如遂了他的愿? 雪琴姑娘正准备开口,那边的白九步已然起身往楼下走:“南公子,雪琴姑娘何许人?你不曾夺得头名,岂能随意在雪琴姑娘这里取乐?不如让我来教教你该如何下棋!” 南北牧抬头看,看到白九步,又看到了柳爷和婢女装扮的郡主,也看到了孙泰。 这是搅局的来了。 三岁入特训基地,象棋、围棋等广开思路、排兵布阵的项目,也是特训课程,下棋,南北牧不担心会输。 只是这么一来,先前的计划少不了起些波澜。 若是不接招,今日的计划亦是宣告破产。 不得不接。 “柳爷,庐州府白九步竟然来了这里,刚刚与他一起说个不停的又是何人?难道是和南公子有什么过节不成?” “徐州刺史府长史孙泰,我得临江楼,便是他从中周旋。” 柳爷从瘦猴那里听说过孙泰前些日子要拿黑塔下狱的事情,当下便说给郡主听。 “如此之人,是如何当上南朝命官的?” 郡主眼神里瞬间便有了杀意,起身要呵斥白九步,柳爷连忙给拉住,郡主的身份尊贵,若是被人拿她以柳爷婢女的身份来这等烟花之地的事情做文章,少不了给庐州府的武凌亲王和金陵城二品中领将柳青州带来麻烦。 郡主刚才也是一时气急,被柳爷一拉,顿时回过味来,复又坐下,脸上刹那间恢复了游戏世间的笑容:“柳爷,刚刚不是很在意底下那位如意郎君吗?这会嘴里不再有酸味?” “莫要再取笑我,且看看。” 白九州已然下楼,指了指南北牧怀里的大布包说道:“里面装的象棋?庐州府白九步便是我,可曾听说过?” 南北牧以前对象棋这一道根本没那兴趣,哪里曾听说过什么庐州府白九步? 摇摇头,脸上神情不变:“杀一盘象棋而已,谁管你姓白还是姓黑?说,怎么杀?” 长史带来的人要对弈,怡红楼的龟公连忙搬来桌凳居中放在楼梯口。 看着从包裹里拿出象棋摆上的南北牧,白九步纵是老狐狸,脸上此时也是黑一色紫一色,纵横象棋界这么多年,何从被一个纨绔公子这么当面怂过? “杀不杀?” 南北牧摆好象棋,又招呼一声还在那里调节情绪的白九步,白九步觉着胸口堵着一口闷气,不断深呼吸之后才缓过来。 “南公子,听说你前几日用残局在这怡红楼里大杀四方,今日可是也玩点注?” “玩注?”南北牧有意无意间抬头看向楼上的柳爷:“怎么玩?” 白九步抬手指向南北牧身边的司晨说道:“赌她,你若是输给我,她便不再是你的婢女,而是我白九步的小姬。” 南北牧本来在四处游看的眼神猛然间收聚,如同实质般的锐利眼神直直的盯住白九步:“替人出头,我不怪你,想动我身边的女人,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白九步猛的打了一个寒颤,惊愣间连忙稳了稳心神,心里骂自己今日里怎么会被这么一个纨绔废物给吓到? “不敢?”白九步强行稳住心神。 南北牧伸脚把桌旁的凳子往司晨面前挪了挪,按着司晨坐下,说道:“司晨,是我妹妹,我从来没有把她当成婢女看待过,东安侯世子的义妹,你倒是出个价?” 白九步再有名,也是一介白身,南北牧抬出东安侯世子的身份,他心里顿时没了底,抬头看向二楼。 孙泰往里缩了缩身子,朝着几位大户家主呶呶嘴,谢万金起身说道:“白老,你若是身上银两不足,我可以代你出十两银子。” 南北牧摇摇头。 白九步并不缺少银两,他要的是楼上孙泰的一个态度,谢万金出来表态,白九步心里顿时有了底气:“十两不够?一锭!” 南北牧和白九步的斗赌,已然引起众人的兴趣,白九步出一锭银子买南北牧一个婢女,场上少不了夸张的欷吁,一个婢女,纵是南北牧喜她,若是放在往常,也就十数两碎银的事情。 南北牧仍然摇头。 “一百两。” “一百五十两!” …… “你真以为你家婢女是个金元宝?我已出银两百两,你还摇头,那你倒是给个明价,多少?” 司晨刚开始听南北牧说是妹妹,心里乐开花,后来又听南北牧让白九步出价,如同坠入冰窟,这会见南北牧不断摇头,又有了心思:公子是不是又有了什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鬼点子? 郡主扭身靠近栏杆,手肘支在栏杆上,正看着下面不断摇头的南北牧出神。 “柳爷,那位婢女在南公子心中的地位,可是不低啊,你这以后却是要嫁过去的,少不了和她争宠的。” “我可不曾说过要嫁给他。”柳爷把脑袋凑近郡主,学着郡主的语气低声说道:“宁姐姐,要不,你嫁与他如何?如此,南公子也算是有了身份,宁姐姐你呢,更是有了商业上的帮手,也不用再像以前一般劳累。” “我倒是想啊!”郡主一点神色变化都没有:“只怕是某些人舍不得?” 插科打诨、笑骂如常,甚至于无端生事、胡搅蛮缠,柳爷是无论如何都斗不过从小经商的郡主的。 第29章 莫怪我心狠 南北牧再次盯住对面的白九步,按他的本意,是要和白九步赌命的。 南北牧先前想着白九步只是替人出头,败了他便是,偏偏要来动司晨的主意,南北牧深知一个团队凝聚力的重要性,怎么可能让白九步当众羞辱司晨? “南公子,一个婢女而已,用得着这么认真吗?”谢万金的身子又探出了栏杆。 “谢家主,我乃东安侯世子,我的义妹,又岂是你这等铜臭生意人可以相比的?若是再敢出言不逊,莫要怪我心狠。” 若在平时,南北牧也不会这么逞一时口快,此时,柳爷不是在上边吗?柳爷边上的婢女,那沉甸甸的丰满,除了郡主还能是谁? 有她们两位在,小小长史孙泰,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父亲战死,南北牧纨绔这么多年,如今的京口,谁都以为可以踩上这个纨绔公子一脚,南北牧若是再不表现出一点东安侯世子该有的硬朗,只会让身边人彻底寒心,让那些本来还想对南家施以援手的人彻底放弃。 “公子!” 司晨仍然背着硕大的包裹,轻声唤了一句公子,脸上全是担忧,生怕公子逞强闯下大祸。 罢了,暂且饶他一命。 南北牧如同变脸,刚刚还是黑着一张脸,即刻换上一张大笑脸。 “本世子的义妹,自然不同,黄金百两。” “成!” 白九步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输,南北牧一出价,他立马掏出一叠银票,挑出几张拍在桌上:“五十两黄金加五百两纹银。” 南北牧瞄一眼坐在那里有些不开心的司晨,抬手要去动字,却是被白九步抢了先。 白九步抢子先行,三步之后,南北牧已然看出他稳打稳扎的走法,当下处处狠招,逼着白九步不停的和自己换子,最后凭借着多出的两个“卒”直逼老窝。 “南公子……” 白九步准备弃子认输,南北牧脸上的笑容在他眼里无限放大,桌子上的银票已然到了他手里。 “司晨,拿着,过两日去城里给你买曾答应过你的玉簪。” 司晨连忙接过银票小心收好。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经历了冰火两重天的滋味,心里对面前的公子越发喜欢的紧。 “再来!”白九步脸色铁青。 “没空!”南北牧甩下在那里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白九步,抬步往二楼走几步,翘首朝着楼阁中的雪琴姑娘说道:“雪琴姐姐,可否杀一盘?” 雪琴姑娘的声音此时又如珠入玉盘:“南公子棋艺高超,小女子还真是有了这个好胜之心,南公子,请入楼阁。” 南北牧在前,司晨匆匆收起桌上的象棋喘气跟上,一同踏入三楼挑出来的楼阁中。 四面薄纱,隐隐绰绰,并不隔音。 “雪琴姐姐,可否也来点小注?” “哦?”雪琴姑娘掩嘴轻声笑:“如何个小注法?” “若是我赢,还请雪琴姑娘当众为我弹奏一曲,若是我输,送雪琴姐姐一份大礼。” “你的大礼,如果我不喜呢?” “雪琴姐姐要如何?” 雪琴姑娘瞟一眼旁边的荷花:“给荷花妹妹当贴身龟公,如何?” “你……” 司晨未入过青楼,总是听说过的,一听要公子当贴身龟公,自是有了怒意。 “司晨,莫急。” 南北牧脸上笑容依旧:“能做荷花姐姐的贴身龟公,却是本公子赚了,甚好。” 当下摆开棋局,在众多看客的围观下开始对弈。 雪琴姑娘的走法,也是稳打稳扎不急进,几步下来,南北牧心中已然能赢她,只是不想赢,故意走出几步臭棋。 雪琴姑娘岂有看不出南北牧故意让棋的道理? 把手中棋子轻轻放下:“南公子,真这么期待做荷花妹妹的贴身龟公?” “那要看看雪琴姐姐对我的礼物是否喜欢。” 司晨先前已趁着两人下棋的档口把背后的包裹放下,当下拿出来一瓶“玄清玉液”交到南北牧手中。 荷花姑娘顿时笑了:“南公子,我还以为是何物,原来是那九州六神馆的六神水,看来你这贴身龟公这次是跑不掉了。” 荷花姑娘也从袖袋中拿出一瓶六神水在手中把玩,顿时引来满堂哄笑。 “南公子,莫不是特意来逗笑的?六神水是难得,九州六神馆一日只卖百瓶,却也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珍稀之物。” “听闻南公子以往是荷花姑娘的常客,莫不是真想做荷花姑娘的贴身龟公?” “哈哈,龟公可是上不得姑娘床的,敢偷偷摸摸为之,那是要被阉割的。” …… “宁姐姐,听听,那谢和脏男人都说的什么脏话?那个南公子,当真是可恶,难不成真是看上了那个叫什么荷花的?” “柳爷,你这是关心则乱,仔细看南公子手中的瓶子。” 南北牧手中的瓶子,又岂是六神水的蜂卢瓶子所能比的,不但下大上小中间小蛮腰、个头异常匀称,瓶身上还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火辣美人儿郡主和敢叫天下美人低头的男装柳爷。 “雪琴姐姐,你且先拿去仔细看看。” 雪琴姑娘依言接过,首先注意到的,便是瓶身上的雕画,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这上面的美人,好生面熟,容我想想。” 雪琴姑娘垂首细想,猛的抬头,心中想到的名字脱口而出:“可是宁郡主。” “该死!” 雪琴姑娘立马起身朝着庐州府方向福礼:“宁郡主,小女子失言,还请郡主某日听说之后莫要责罚小女子。” “雪琴姐姐所言非虚,瓶上所雕美人儿,正是庐州府武凌亲王的妹妹,宁郡主,可是美艳无比?” 南北牧知道郡主便在二楼坐着呢,稍稍低头投去微微一笑,抬头看向对面的雪琴姑娘。 雪琴姑娘再次仔细端详,又有些不愿意相信:“真是宁郡主?” “如假包换!” …… “南公子,这个,你可不能胡说,若是有假,那可得杀头的。”二楼有认得南北牧的公子爷,好心出言提醒。 “不会有假。”南北牧一脸正色说道。 “真是宁郡主?瓶子里到底装的甚珍贵之物,实在是好奇。” “莫不是哪里寻来的纯浆玉液?” …… 众多议论声中,楼阁中众姑娘都凑在一起仔细端详雪琴姑娘手中的瓶子。 “雪琴姐姐,郡主身边的男儿,好似临江楼的新东家,柳爷。”荷花姑娘说道。 “临江楼的新东家?这瓶上的雕画可是一对情侣,难道?” 雪琴姑娘看向南北牧,南北牧点点头说道:“旁边的人,正是柳爷不错。” 二楼, 宁郡主一脸微笑看着对面的柳爷,柳爷整个脑袋都藏着臂弯里,一脸羞容。 有先前已然认出柳爷的,即刻起身看向柳爷这边:“柳爷,可都是真事?” 柳爷恨不得立马逃之夭夭,偏偏有宁郡主在,她自问是逃不掉的,只能是趴在桌子上装醉。 宁郡主起身大声说道:“瓶身上所雕画之人,正是郡主与我家主子柳爷。” 还真是! 在座男人,除了羡慕嫉妒柳爷,剩下的全是好奇,瓶中所装到底是何珍贵之物? 竟然把郡主的画像雕刻在瓶身上。 男人好奇,女子更是期待,几百双眼睛都在盯着雪琴姑娘伸向木塞的双手。 第30章 玄清玉液 雪琴姑娘纤纤玉指,扭住木塞轻轻左右晃动,好一会才把木塞拔出。 “好香!” “不止香,我好像闻到了万花齐盛开的美景。” “这味儿,六神水是万万不能比的。” “好像还能醒酒,不行,我得再喝一杯。” …… 众人皆都沉浸在“玄清玉液”独特的香味里,随着雪琴姑娘手指的轻轻颤动,怡红楼里的香味越来越浓郁。 “雪琴姐姐,滴一滴在手指上涂在额头两侧试试。” 南北牧轻声提醒,雪琴姑娘依言照做,闭上双眼仔细体味,待睁开双眼之后感叹道:“真是神奇,昨夜不曾睡好,先前还有些精神状态不佳,这会竟是神清气爽。” “雪琴姐姐,不止可以用,若是有个什么头痛发热,也可以饮上一滴,却是不敢多饮,饮多了,怕是会流鼻血。” 荷花姑娘立马凑近雪琴姑娘:“姐姐,妹妹前日里有些脑热,可否给妹妹饮下一滴?” 雪琴姑娘小心滴下一滴在荷花姑娘手心里,荷花姑娘当众伸出舌头舔吸,引得底下一帮臭男人一阵的躁动。 “南公子?这是哪里得来的纯浆?这味道,竟是可以胜过那醉香的。” 雪琴姑娘有些咋舌:“妹妹,可真?” “姐姐若是不信,可以试试!” 雪琴姑娘又是小心滴出一滴在手心,舔吸之后立马用木塞塞紧瓶口,在其她姑娘期待的眼神里小心的贴身收好。 “荷花姐姐,瓶中之物,是宁郡主遍访各地隐居名士,经过多年才寻的全部药材,用心酿制而成的玄清玉液,荷花姐姐若是喜欢,也是可以相送一瓶的,只能一瓶,不能多送。” “甚好,甚好,姐姐喜欢的紧。” 司晨再次拿出一瓶递给荷花姑娘,雪琴姑娘的视线落在司晨面前的大包裹上:“南公子,包裹里装的全是?” 南北牧对其她姑娘的期待眼神故意视而不见,起身朝着四周作揖,大声说道:“玄清玉液,不止香味弥久不消,更能驱赶蚊虫、提神醒脑开窍,还能治疗一般的头痛脑热,甚是神奇,此等神物,自然是不可多得。” “南公子,还有吗?本公子愿意出高价给兰花姑娘求购一瓶。” “南公子……” …… 女人好胜,如此神奇之物,雪琴姑娘有了还好说,荷花姑娘也是有了,自己自然不能低她一头。 旁边那些个被这些姑娘撩拨的猴急猴急的那些个臭男人,总是有几个把持不住愿意为她们花钱的。 这,也是男人的一种好胜。 “有,不多,还剩下二十瓶,十两银子一瓶,若是出的起这个银子的,先到先得。” 司晨当即拎着包裹走出楼阁,有舍得给姑娘花钱的,迎上来给司晨银子。 也有姑娘手中存银足够的,自己买一瓶送给自己。 也有在那里冥思苦想做文章解题的读书人,偷偷买下一瓶,若是能得第一,拿去送给雪琴姑娘,也许可以得到她的芳心,侍寝一夜,那可是值的。 不能得第一,拿回去送给看上的哪家姑娘,可是稀有之物。 南北牧作别雪琴姑娘,悠闲移步柳爷和郡主所在,故意撇开坐在那里咬牙切齿暗自跺脚的柳爷不理,快速的朝着郡主一礼,轻声说道:“见过郡主。” “怎么知道我是郡主?” 南北牧的视线大胆的落在郡主的丰满上:“郡主的标志性物件,一眼便知。” “你个脏男人。” 不待郡主出声,柳爷低声娇骂一声,伸脚便踩在南北牧的脚背上用力揉踩。 南北牧故意不去躲开,有时候免不得让女人借机发泄发泄。 “柳爷,你对我的好,我是记得的。” 南北牧从袖袋里摸出两瓶玄清玉液,轻轻放在柳爷手上。 “嘿嘿,算你有良心。” “我的呢?” 郡主手掌藏在桌子底下伸向南北牧,南北牧又摸出两瓶。 柳爷当即拔出木塞,仰头就是一口:“那个荷花没有说假,这味道,真是盖过醉香不少。” “嘿!” 南北牧有心阻拦,没有来的及,只好任她喝下,反正等下出丑的不是自己。 宁郡主没有这个冲动,掩在手心里拔出木塞,鼻子凑上去闻了闻,心满意足的塞好木塞放入袖袋。 “公子!” 司晨背来的玄清玉液出售一空,也是寻来这里:“公子,有不少人留下地址预定送货,也有人过几日去九州六神馆自取的。” “甚好!” “南公子,今日的这个情况,你再多带些来,那些好斗富的公子爷,也是能买下的。”郡主说道。 “如此神物,岂能说买到便能买到?若是那般容易买到,又怎能卖如此高价?” 南北牧一言,本就善于经商的郡主立马醒悟,心里大呼“真鬼”。 外边这般吵闹,仍在雪琴姑娘屋内的三大才子是能听到的。 南北牧下棋赢白九步五十两黄金加五百两纹银,后来又输与雪琴姑娘,再趁机出售“玄清玉液”,他们都是知道的。 “王兄,朱兄,那玄清玉液到底是何物?竟有这般神奇?”恒承天站在窗口,透过窗帘看外边。 “呵呵,怕是雪琴姑娘配合他骗些银子罢了,这般纨绔,能造出什么神奇?”王玲讽笑。 “雪琴姑娘为何要配合他?” “这?” “他先前可是说过,那是宁郡主花费数年时间精心酿制而成。” “你相信宁郡主会和一个纨绔走这么近?” “我去买一瓶回来试试便知。” 朱逖悄然出屋,很快便拿着一瓶玄清玉液进屋。 “还好,抢到一瓶。” 当即拔了木塞,浓郁的香味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不是说能喝吗?我先来一口。” 恒承天一把抢过去就是一大口,还想多喝的时候又被王玲抢走,王玲一大口之后晃了晃,有些不好意思的把瓶子还给朱逖:“朱兄,抱歉,没了。” “真好喝,我再去买几瓶。”恒承天便要往外走。 “莫去,已经没了。” 朱逖倒是没什么,拿着瓶子在那里左看右看之后放在鼻子底下闻。 王玲和恒承天却是懊恼不已,没有早一步出去多买几瓶。 至于十两银子一瓶,对于家财万贯的他们来说,只是一些散碎银子罢了。 第31章 使绊子 南北牧引起的躁动终于平静下来,不少奔着雪琴姑娘而来的读书人,有继续绞尽脑汁想文章的,也有通过其她姑娘把做好的文章递去楼阁给雪琴姑娘的。 “南公子,你不试试?”宁郡主开始使坏。 “试什么试?经商之人,何必在意那么些虚名?”柳爷狠声说道。 “这次,我站在柳爷这边,此等虚名当不了银子,何必去费那个神?”南北牧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偶尔看向孙泰和白九步所在的方向。 “南公子,虚名确实不重要,可是那雪琴姑娘,功夫应是了得,你不想着?” “宁姐姐……” 宁郡主自小四处行走,性情之开放,柳爷是没有办法相比的,这话还没有说出口,一想南北牧还在边上站着呢,脸色立马红透。 南北牧又岂是郡主三言两语能使的了坏的,当下往宁郡主那边移了移身子,探头过去,一副很是好奇的样子低声说道:“雪琴姐姐的功夫是不是了得,郡主何曾知道?郡主可是待字闺中,又是怎么懂得的‘了得’二字之深意?莫不是曾经有过那深入探讨的机会?” 郡主傲人的丰满开始剧烈起伏,如果不是在怡红楼,她是能伸手掐紫南北牧手臂的。 “公子。”年纪尚小的司晨有些不喜公子这般口无遮挡。 “不说了,不说了。” 南北牧站直身子,视线又是投向对面的白九步。 郡主发现了这一点,又起了玩心:“南公子,可是有想法?” “竟然狂妄到要动我身边的女人,总得给他些教训才是。” “南公子想怎样?”郡主本性更是好玩,若不然,也不至于以郡主的身份抛头露面、四处经商。 “柳爷能否帮我?”南北牧说这话的时候,仍然直晃晃的盯着对面的白九步看。 “南公子,且说。” 南北牧弯下身子,在柳爷耳边轻语几句,柳爷说一声“你好狡诈”,起身离开。 “那我呢?” “郡主无事的话,跟在我身边看热闹便是。” 几人当下起身离开,南北牧带着宁郡主和司晨到了临江楼,打发瘦猴去江南村找黑塔过来。 南北牧几人离开许久,有人进了怡红楼找到孙泰耳语几句之后离开。 “孙大人,有事?”白九步问道。 “唉,金陵城里的大人物,虽说管不到本官,还是不便怠慢,以免生出无谓的事端,你们玩着,我且先行。” “孙大人!” 白九步追上孙泰,脸上有些惶恐:“孙大人,我意马上回庐州府。” “可有急事?” “南北牧先前盯着我看的眼神,孙大人可有注意到?” “白老可是担心那纨绔废物会给你使绊子?” 白九步跟着孙泰一起朝怡红楼外边走,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怎的,这心里总是发慌,再有是南北牧看向我的眼神,让人想想都心寒。” “呵呵,纨绔废物而已,不过是借了祖上的福荫,不知道怎么的认识了宁郡主,白老不用这么担心的。再说了,你不刚刚才输给他甚多金银?” 白九步停下来想想,还是觉着有些胆寒,又快步追上去:“孙大人……” “白老,既然你一意要回,我即刻派暗丁送你回庐州府。” “多谢孙大人!” 孙泰唤出暗中跟在身边保护自己的暗丁头目,领了一行数个暗丁跟着白九步的马车连夜赶回庐州府。 孙泰回到府上,柳爷已经在厅堂之上等候多时。 “柳小姐,可是有急事要找本官?” “孙大人,本小姐之所以能得到临江楼,可是有劳孙大人从中周旋,前几日回金陵城,父亲特意交待我要记得孙大人的好,今晚正好有空,给孙大人送来临江楼的几样佳肴,望孙大人不要嫌弃。” “哪里,哪里,临江楼开业之后,一直想着过去捧个场,实在是太忙抽不出时间来。” 场面的谎话张口就来,柳爷也不在意这些,反正南北牧给她的任务,只要从白九步身边引走孙泰即可。 那边, 白九步在几个暗丁的陪同下坐马车连夜离城,需赶在子时之前出城,子时一到,兵家重地京口便会关闭城门,没得北府兵的腰牌或者凭条是没有办法进出的。 一行人行至城外,拐上京口、庐州府和金陵城的三岔路口,路中间一排站着四人,俱都布巾蒙面。 这里离北府兵营已然很远,大半夜遇见拦路抢劫的,很是正常。 马车一停,白九步立马掀帘而出,一看是四个人,不禁长吁一口气,返身回到马车内。 随性行暗丁,可是有九人。 孙泰招募在身边保护自己的暗丁,自然都是硬茬,九对四,白九步觉着不会有问题。 问题偏偏就是有的。 斥喝声、打斗声此起彼伏,并没有持续多久,马车外面除了马匹偶尔的响鼻,再无任何动静。 “可有打退匪徒?” 白九步一边问话一边弯腰掀起车帘往外钻,头刚伸出去,被人用大麻袋兜头蒙住,后脑勺被重重敲一下,直挺挺的昏迷过去。 “脱光之后给绑车上,身上值钱的物件全给搜了。” 南北牧尖着嗓子说完,见宁郡主仍然站在原地不动,拉了便走:“还不走?想看他被脱光的样子?” “呸!” 郡主啐一口,骂道:“皱皮的老头子,有甚好看的?我是在想孙泰的那些个暗丁,如此不堪一击,若是遇见燕国细作,真能护那狗官的安全?” “即是狗官,担心他作甚?” “狗官身边的暗丁如此,不是狗官呢?岂不是也是如此?” 南北牧瞧瞧离打人的地远了,扯下脸上的布条,深呼吸几口才说道:“你见过哪个两袖清风的长史给自己招募暗丁的?燕国细作会去对付一个长史?孙泰之所以招募暗丁,应是为了对付我这样的劣民。” “狗官!” 郡主也是扯下布条,边走边不停的深呼吸,胸前上下的剧烈颤动,南北牧想不看都做不到,郡主不由的又是一句脏话:“你也不是什么好人,脏的很。” 南北牧默不作声,只是加快了脚步,司晨先前没有跟来,一个人走路回江南村,南北牧担心司晨在路上遇到什么歹人。 折回京口去江南村的道路,黑塔和瘦猴才追上来,黑塔挥着手里的几张银票:“公子,银票总计三百两,还有不多的零碎银子。” “这老不死的还真是有钱,拿回去给司晨管着。” 城门关了,郡主出来的时候身着便装,也没有携带什么信物,只好跟着南北牧他们一道去江南村。 第32章 天涯若比邻 离江南村不到三里地,追上在路边一步三回头慢慢晃悠着往江南村走的司晨。 听到南北牧等人的动静,返身便跑了过去,围着南北牧不停的上上下下看,一再确认南北牧没有伤,这才放下心来。 “司晨,给你!” 黑塔把银票和一些散碎银两交给司晨,司晨接过去看过,默默一算,跟南北牧报账:“公子,总的全部算起来,我们有了五十两黄金,纹银一千五百多两,算是有钱人了。” 郡主差点把舌头给咬到,总共才两千多两纹银,也算是有钱人了? 一行人从走近江南村村口开始,心照不宣静默下来。 村里人睡的早,村里更是安静,村里人也容易醒,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南北牧院子里大半夜来了一位大胸美女的事情,明日便会传去隔壁村。 黑塔和瘦猴打水洗一把脸,进屋睡觉,瘦猴今晚免不了要受黑塔呼噜声的折磨。 司晨给南北牧端来洗脸水,又给郡主准备新的布巾,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独自一人进了她的“闺房”。 南北牧洗净手脸,和郡主相视一笑之后往屋外走,郡主想问的问题肯定很多,在院里吵着他们睡觉,不如去院后的坡顶看明月。 南北牧一屁股坐地上,郡主看看四处那些像极牛屎粪黑乎乎的东西,皱皱眉头站那里。 “你这表面上游戏人间,骨子里还是有些矫情。” 南北牧脱下外面的粗布袍子垫在草地上,郡主这才笑呵呵的坐下:“若是青青,你可舍得她坐草地里受寒?” 南北牧嘿嘿笑一声:“郡主知道我已经看出柳爷的女儿身?” “若不是看出她的女儿身,你会送她两瓶玄清玉液?” “大意了!” 南北牧拿了一根棍子在地上写写画画,郡主脑袋凑过来,也就是脸蛋挨着脸蛋。 “画的什么?” “江南村的田地分布,如今手里有了些钱,总是得置办些田地,以后搞实验室、办工厂、建学校,少不的要许多的地。” 郡主垂首看了许久,看不出个所以然,也听不明白南北牧到底在说什么,想着无非就是为了赚钱。 “你真的准备从商?” “目前的想法是这样的。” “还是得有些功名伴身,一介白丁,哪怕你是京口首富,甚至于徐州首富,也是得不到朝廷庇护的。” 南北牧哑然一笑:“能得到朝廷庇护,又能怎样?东安侯的爵位,只怕是不止一两人已然盯了许久,我若是真的中举,取得那功名,会不会步我父亲后尘?” 南北牧回头看着静谧的自家院子说道:“我现在两手空空,太多的想法没有,只要能护身边人一个周全,便是满足。” 郡主也只能望月兴叹,莫说败光祖业的南北牧,即使她哥哥,庐州府武凌亲王司马淳,也只是能在庐州府护一方平安,又岂能管到余人的生死? 偏头看着南北牧,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想问我前几年为什么要败光祖业是不是?” “嗯!” “你可以认为我是在用那种方式保护自己和身边人。”这是南北牧能想到的最好的解释。 “那你如今为何又要做出改变?”郡主脑袋搁在弯曲的膝盖上,两眼反着月光看向南北牧。 “因为有些人太贪,连那么一个破院子都不能容,更是容不得我身边的家奴和婢女。” “说的可是长史孙泰要拿黑塔下狱一事?可要我出手帮你?” “不用!” 南北牧没有一丝犹豫:“我们的合作,还是简单一些好。” “是吗?” 郡主坐直身子说道:“那么青青呢?你让她今晚去引开孙泰,可是不简单的。” “她与你不同。” “有何不同?” 南北牧第一次觉着脑子有些不好使,整个脑袋都大了,郡主聪明,又有一股子不搞明白不罢休的女人特质,真是有些不好对付。 “呵呵,莫不是因为你对青青有了其它的想法?” 南北牧只觉着郡主投过来的眼神火辣辣的,不由的干咳几句。 “南公子,我可是提醒你,若是真有想法,可得抓紧,金陵城里惦记青青的异姓世子和亲王世子,甚至于那些个皇家王子,加在一起可不止两三个。” “两情相悦的事情,可是逼不得。” “南公子莫不是脑子有些不正常?父母媒约,也是很难抗拒的。” 南北牧再次干咳,这是第三次被郡主说的哑然,到了这一步,再来和她解释说自己对柳爷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怕是无力。 郡主翘首赏月,南北牧低头画画,远处的山间小路上突然出现快速移动的火把,近了江南村,聚在一起不再往前移动。 “我哥来了。” 郡主慢慢起身,拾起地上的粗布衣袍抖了抖还给南北牧,又从袖袋里掏出折好的纸张递给南北牧。 “穿上,不要冻了身体,你那个玄清玉液的甚股份,我也是说着玩儿的,不要也罢。” “那我的蜂卢呢?” “答应你的,自然能做到。” 郡主大步离开,南北牧正要长吁一口气的时候,郡主复又返回。 “南公子既然有那么好的文采,能否赠我一首词?当然,七言、五言的同样可以。” 我! 南北牧心中的草原上顿时跑过万匹野马。 日防夜防,防不住胸大的郡主。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脑海里记住的诗词有哪首能应此情此景的,只好略略改动之后念了出来,也就顾不上什么韵脚了。 城阙辅南朝,风烟望北境。 与君离别意,同是从商客。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郡主不似柳爷,一遍已记住,离去的时候,自言自语中有些了尴尬:“哪有逼人送别时作诗的,能做到这样,也是难为他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却是当真喜欢,回去自当写下来挂在书房。” “公子,那些,应该是庐州府武凌军中的骑兵。”黑塔和瘦猴沿着山坡爬了上来,黑塔边走边说。 “何以见得?” “整个南朝的军伍,遇村不进的,除了当初老爷在北府兵中的先锋营,剩下的,便只有庐州府的武凌军。” 总是有一天得会会郡主的哥哥,南北牧这么想着,看着都是光着膀子的黑塔和瘦猴:“你们两个怎么醒了?” 黑塔脸上满是想念:“军伍数年,已是习惯,远处传来战马奔跑的声音,自然会醒。” 瘦猴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搓后脑勺:“我一直没有睡着。” “走,瘦猴,你同我睡。” “牧歌,使不得,等会真是困了,也是能睡着的。” 第33章 中庸之道 武凌王司马淳,生的并不高大,没有柳青州那股子不怒自威的威严,性情甚是内敛。 郡主骑马,和他并肩前行。 “妹妹,这次是不是玩过了一点?京口北境随时起战祸,你若是有个什么意外,哥哥怎么办?” “哥哥,南家世子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能用?” “还不知!” 兄妹两个继续前行,郡主转移了话题:“益州刺史卢明知异动,可是有进犯之意?” “他哪里真有那个胆?圣上登基,下旨让他屯兵西境,他这是担心圣上逼他往西攻西蜀,故意动动兵马,告诉圣上不要逼他太甚。” “哥哥,着你去布防,真是圣上的旨意?” 武凌王扭头西看:“很难说,父亲曾言,不问朝政,只求庐州安定。” “中庸之道!”郡主低声咕囔一句。 “妹妹,东边的海匪日前已经登陆会稽,北境燕国也是蠢蠢欲动,西境并不安宁,哥哥能守庐州一方平安,已然尽力了。” 郡主听闻,想起一事,问道:“哥哥,据说圣上欲调遣北府兵往东剿匪?” “圣上旨意已改,着文孝王世子司马轩任会稽郡尉,领兵剿匪。” 说起司马轩,郡主又想起京口城里的妹妹柳青青,她心里念念的是南北牧,南北牧念她吗? 若念,南北牧是否能从众多世子、王子之中脱颖而出,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驾!” 到了官道,武凌王纵马奔腾,郡主连忙娇喝一声,马鞭连甩,追上前面的哥哥。 …… 柳爷没有在孙府久坐,客气说了几句废话,便起身告辞,阿律赶了马车在府外等着。 柳爷上车,阿律赶着马车离去甚远,才和车内的柳爷说话。 “柳爷,白九步在孙泰属下暗丁的护送下离城。” “南公子真是算的准。” 阿律没有搭腔,问了别的:“柳爷,今晚还要去白鹤书院?” “今晚怡红楼的事情,得去和鹤老说清楚,若是他从别处得知,不得又来临江楼兴师问罪?再有,南公子拒绝了鹤老的好意,总是得去好生解释一番的。” “也就柳爷把南公子当宝贝。” “不可胡言……阿律,快停住,有没有布条之类的东西?”柳爷在车内焦急。 阿律连忙把马车停下,掀帘进入车内,惊吓可是不小,柳爷捂着鼻子坐那里,手指缝里全是鲜血。 “柳爷,可是流鼻血了?快,用手指紧紧捏住鼻腔,我给你找布条。” 布条找不着,阿律不得不从衣袖上扯下一截,再撕下两小片揉成一团,让柳爷给塞鼻孔里。 “柳爷,好好的怎么会流鼻血?” 柳爷探头从马车窗口吐出一大口鼻血,口齿有些不清晰:“估计是那个玄清玉液多喝了些。” “玄清玉液?怡红楼在哪里新进的酒水?好喝吗?怎么这般凶猛?还流鼻血?是不是给男人那个的?我说柳爷……” “好了,快去赶车,等下回来晚了,明早又该起不来了。” 阿律赶车不比老把式差,赶到白鹤书院的时候,捂着鼻子的恒承天和王玲也是刚回书院不久,急急的进了学舍,而朱逖却是独自一人去了鹤老的书舍。 “鹤老,想会之人不曾出现!” 朱逖进了书舍,也不问鹤老是否在,张嘴便说,鹤老举着一盏油脂灯从一个书架后边转出来,不停的抽动着鼻子嗅。 “什么味道?” 朱逖拿出袖袋里的玄清玉液已然不剩一滴的蜂卢瓶子给鹤老:“闻之提神,喝下一滴,能治头痛脑热。” 鹤老先是拔开木塞用力嗅,又举起瓶子来,等了半天也没有一滴玄清玉液滴下来。 “鹤老,看瓶子上的雕画。”朱逖提醒。 鹤老把瓶子凑近油灯,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宁郡主?” “柳爷?” 朱逖点点头没有说话,鹤老猛的把蜂卢瓶子塞向门口:“乱了,全都乱了,成何体统?” 朱逖眼捷手快,弯腰伸手一抄,即将飞出门外的蜂卢被他抄在手里。 “此物,谁卖的?”鹤老气的手指打颤。 “南家世子南北牧。” “南北牧?纨绔,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我……” “鹤老!” 外头传来柳爷叫唤的声音,朱逖连忙礼了礼,和鹤老告辞,在书舍门口和柳爷碰了个对面,看到柳爷鼻孔里塞着碎布条,摇摇头叹道:“又是一个贪杯的。” 鹤老正气着呢,看到鼻孔里塞着碎布条的柳爷,更是来气:“你这男儿身可不要忘了自己的小姐身份,大晚上跑去和谁打架了?” “哦!”柳爷抽掉鼻孔里的碎布条说道:“鹤老,我没有去打架,是喝这个喝多了一点。” 柳爷手里出现一瓶玄清玉液,鹤老的眼神越来越犀利,咬紧的腮帮子明晃晃的告诉柳爷,他正在强忍怒火。 “麻烦!”柳爷自知是瓶身上的雕画惹怒了鹤老,转身要走:“鹤老,青青想起还有事情要处理。” “回来!” 鹤老的怒火中烧,柳爷可是见识过的,若真这么跑了,鹤老能连夜追去临江楼,柳爷可不想去触这个霉头,老实站住。 “这个雕画,谁的主意?” “那个,” 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是南北牧,好不容易在鹤老这里有个好印象,柳爷垂首说道:“是郡主宁姐姐的主意,她前几日来临江楼找我,见我一副男儿身打扮,硬拖着我找画师画的。” “如何又到了这么个破葫芦上头?” “这破葫芦是宁姐姐从庐州府收购来的,她和南北牧一起经商呢。” “什么?” 鹤老急的在书舍里直转悠:“南北牧此子好不容易有些变化,遇上宁郡主这么一个贪玩的主,是要被带坏的。” 柳爷垂首而立,瞟到鹤老走到了那边的墙根处,小声嘀咕道:“也就是你能这么说宁姐姐。” “嘀咕什么?” “我说鹤老说的对,不能让宁姐姐带坏了南公子。” 鹤老好不容易让呼吸平稳下来,走过去拿过柳爷手里的玄清玉液。 “还有没有?” 柳爷刚准备说有,一想不对,连忙摇头:“十两纹银一瓶,珍贵的很呢,南公子只给了我一瓶。” “玩物丧志,没收!” 鹤老大大方方收入袖袋,一点都不脸红,这才问到南北牧的事情:“可有和南北牧说过让他来书院之事?什么时候进书院?离乡试没有几个月了,再不抓紧,难矣。” “嗯!”柳爷点点头,又摇摇头。 “到底是说了,还是给忘了?” “说了,可是……南公子不愿意来。” “什么?” 鹤老再次暴怒,估计一辈子的暴脾气都用在了今天晚上。 “孺子不可教也!” “鹤老……” “走,走,赶紧走,我不想再见到你们,一个一个的,都是不可雕的朽木。” “鹤老……” 鹤老从书架上抽出一块戒尺,柳爷连忙一路小跑出了书院,阿律的马车在书院外边等着。 “这下可好,怡红楼的事情还没有和鹤老解释,再传他耳里,只怕是会杀去金陵城找我父母,如何是好?” 回京口,阿律拿出北府兵统领镇北将军牧放之的亲笔批文进城。 柳爷心里想着怡红楼的事情,一路上都不曾说话,回临江楼之后也是直接进屋关了房门不出。 阿律知道,柳爷今晚心情不好。 柳爷离开之后,鹤老拿出那个蜂卢瓶子,一边嚷着“世风日下”,一边拔开木塞闻,又尝试着滴一点到嘴里。 “怎么这般好喝?刚刚忘记问这个是南北牧酿制的还是宁郡主酿制的了。” 忍不住又倒了一大口到嘴里,再想喝的时候,发现已然只剩瓶口一滴,小心翼翼的用舌头舔进嘴里。 当晚, 鹤老书舍的油脂灯一直亮到天亮。 第34章 晚上不冻着 江南村开始轰轰烈烈的田地制改革。 凡属有私产田亩的村里人,皆抢着在张里正的见证下和南北牧签订租田协议。 村里人平时辛苦劳作一年,一亩田能产稻谷一石左右,折合下来不到300文,南北牧向他们租田,每年给铜板400个,也可以折成稻谷一石半。 不用耕种劳作,也能得到比以往更多的收益,不得抢着把田亩租给南北牧。 整个江南村的私产田亩,全被南北牧租到了手里,从坡顶俯瞰,私产田亩中隔着一块又一块官田,好比打了补丁一般。 “要想搞规模,还是得想办法把那些官田都弄到手里才行。” 想归想,南北牧也知道目前还没有那个实力,慢慢来呗,毕竟自己还很年轻。 “公子,公子在哪里?” 司晨刚背着个竹篓从京口城里回来,院子里进进出出的寻找公子。 “这呢?” 南北牧站在坡顶答应,司晨放下竹篓就往坡顶跑。 “司晨,跑这么大一身汗,急什么?”南北牧把手中用的芭蕉叶扇子递给司晨。 司晨没有接,而是喘着气说话:“公子,那个……六神水一百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全卖完了,等下,我喘不过气来。” 大口呼吸,喘匀些继续说:“玄清玉液,预定的人数……等下,我大致算算,总是在千人以上。” “好事啊!”南北牧想着酿酒的进度是不是应该加快了? “公子,能不能加大每天的供应量?我们不是还有好几千瓶的存货?” “不用。” 会有加大供应量的时候,但不是现在,总得让那些闻着腥味就往上冲的阿猫阿狗先尝些甜头。 南北牧已经连着数天没有去临江楼送菜品和十三香,每次都是司晨或者黑塔送过去的,柳爷每日里一大早坐在二楼窗口等着,看到黑塔背了竹篓往临江楼里走就来气。 “黑塔,你家公子呢?整日里不见人?” “柳爷,公子忙呢!” “忙什么忙?有这般忙吗?来临江楼送个菜品的时间都没有?” “确实是没有的,柳爷,我也不能久耽搁,告辞。” 黑塔在阿律这里拿了银两,告辞一声便跑。 “柳爷,今日早上怎么这般生气?又是谁惹你了?”阿律关切问道。 “还能是谁?那个南公子呗,我在鹤老那里给他挡刀,她倒好,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也是,这种人,不地道。”阿律啐一口说道:“当初说好一旬一个新菜的,这都快一个月了,也不见他所说的新菜品,柳爷,我们是不是被他给骗了?” “阿律,套马车。” “柳爷要去哪?” “江南村。” “江南村?是去找南公子对质吗?是该找他了,不行就把临江楼的股份给还回来。” 阿律去侧院套马车,瘦猴在前边听到柳爷和阿律说的,找个借口出了临江楼,直奔江南村而去。 江南村, 如今是水田成块,各块之间纵横着能通牛车的大道,大道边上是排水引水的水沟,刚翻的田,到处都是浑浊的水汪汪一片。 山脚底下,曾经都是杂草丛生的荒地,如今是泥墙垒的一排排房子,不少房子上边还矗着一物,会冒烟。 偶尔能看到村里女子抬着摊满大米饭的簸箕出来搁房子外边的架子上晾着,个个都是开心的,有会曲的,都会张嘴唱上几句。 “是不是走错道了?这里不是江南村吗?” 瘦猴东张西望的走在水田之间的大道上,如同入了大观园,不知身在何处。 “瘦猴,一大早跑来这边作甚?临江楼没事做?” 冷不丁几声吼,顿时吓了瘦猴一跳,循声望去,南北牧领着一帮村民在已然播种过稻谷的水田上边搭建低矮的毛竹架子。 “牧歌,你怎么跑水田里去了?要不要我下来帮忙?” “不用,在路上等我。” 南北牧从水田出来之后,穿上放在路边的木制拖鞋,也不管手上有泥,一把拢过瘦猴的肩膀:“说,是不是被阿律给赶出来的?” 瘦猴怎么使劲都挣脱不出南北牧的胳膊肘,只好放弃抵抗,唉声求饶道:“牧歌,先放开我,你这手上的劲怎的又大了几分?” 待南北牧放手,瘦猴才揉着脖颈追上南北牧说话:“牧歌,你们这是干嘛呢?” “嘿,这个时节的气温,白天还行,晚上还是太冷,不利于谷种出苗,又没有薄膜之类的物件覆盖,只好想了这么个蠢办法。” 瘦猴晃了半天脑袋也没有搞明白南北牧说的是什么意思,正要问呢,南北牧已然大步走向稍高地势处挖出来的水塘里清洗身上的淤泥。 “牧歌……” “你到底是来作甚的?瞧你刚刚的样子,应该是急急忙忙跑过来的?” “瞧我,把正事给忘了,柳爷和阿律正坐马车往这边赶呢,说你答应一旬一个新菜品的事情是在骗她们。” “艹,忘记这一茬了。” 抬头看看山脚下的几排房子,前边的大牌子上,有写着“酒”的,也有写着“醋”的。 问题是,这都还没有酿制出来呢。 没那么些佐料,这新菜品,弄个什么好呢? “瘦猴,跟我来!” 村里头还有一处老池塘,虽然是官家公产,摸些田螺总是可以的。 “牧歌,摸这些东西做什么?螺肉从小开始吃起,可算不了什么新鲜菜品。” “等到吃的时候你再来和我这般说。本来这田螺摸回去是要用清水喂养几天的,好在池塘里的水清着呢,不用喂养也不会难吃。” 足足摸了一大木桶,两个人才上岸,南北牧穿上木拖鞋,手里拎了木桶,瘦猴一手拎着一只鞋,光着脚走在后边。 “在那呢,柳爷,南公子在那边,我这就去拦了他,可不能再让他给跑了。” 柳爷和阿律与瘦猴刚刚一般游走在水田间四处张望,阿律眼尖,看到南北牧和瘦猴,提起裙摆往这边跑。 “柳爷,正准备给临江楼弄个新菜品,来院里一起。”南北牧招呼一声,大步往院里走。 阿律要去拦,被一身是泥的瘦猴拎着两只泥鞋截住。 “你个叛徒,让开,回去再和你一般计较。” “阿律,你看那边风景多好,走,我带你到处去转转。” 瘦猴丢下鞋子,两只泥脚随意踩进去,满手是泥拉了阿律的手。 “你要死啊,脏兮兮的,柳爷……” 柳爷已然跟着南北牧进了那处破院子,只留给阿律一个稍纵即逝的背影。 “哼!” 阿律跺一脚,任由瘦猴牵着手到处指点江山。 “瞧见那些上头覆盖着树枝杂草的低矮木棚没有,我跟你说,那可是好东西,能让那些刚播下去的谷种晚上不冻着,出苗会齐整很多。” 南北牧若是在,听了瘦猴这般解释,也不能不佩服瘦猴的表达能力比他强。 第35章 下九流 一盘爆炒嗦螺。 红色的蘘荷花瓣,黑色的豆豉,配上十三香用猪油爆炒,说的上色香味俱全。 瘦猴拿了筷子不知道该从何下手,柳爷和阿律同样。 “牧歌,这不是我们刚捡的田螺吗?壳也可以吃?” 南北牧拣了一个放嘴里,舌头顶住用力一吸,田螺壳便吐了出来,别说,还挺香,只是少了一点点辣味。 “用嘴吸!” 眼神扫过柳爷红润的嘴唇,一旁的阿律骂一声“脏男人”,也拣了一个田螺放嘴里,用力吸了许久,吐出一个仍然没有吸出螺肉的田螺。 “这怎么吃?不过,味道还挺好,香香麻麻的。” “等你吃到里头的螺肉,味道会更好。” 整整一个上午,南北牧都在院子里教柳爷三人嘬嗦螺,第一个学会的竟然是柳爷,一个接一个嘬的有滋有味。 直到司晨从对面山脚下的房子里跑过来叫南北牧过去吃午饭,柳爷三人才有些意犹未尽的起身,不再要求南北牧接着爆炒嗦螺。 “柳爷,你看。” 阿律指着山脚下的一栋房子说道,这栋房子占地面积要比别的房子大不少,门旁还立着一块很大的牌子,上面写着“伙房”两个字。 “怎么了?” “那些刚刚在田地间做活的村里人都进了司晨说的伙房,是和他们一起吃吗?” 南北牧听了,搂着瘦猴的脖子说道:“阿律没猜错,我们所有人都是在伙房里吃午饭,柳爷若是不适应的话,先回,我明天一早过去教临江楼的铛头。” 阿律站在那里扯柳爷的衣袖子,和一帮子村里人坐一桌吃饭,柳爷也有些别扭,当下约好嗦螺所需的田螺由临江楼自行采购,带着阿律一道离开。 “瘦猴,你不走?”阿律走的时候让瘦猴一起走。 瘦猴也想和阿律一起赶马车回去,脖子上的胳膊肘没有办法挣脱,只能苦笑道:“我和牧歌还有不少事情要商量,吃过午饭再回去。” “随你便!” 阿律看着是有些生气,扭头便走,瘦猴开始哀求:“牧歌,能不能让我走?” “瘦猴,做舔狗是收获不了女人的芳心的,再说我还要介绍你和老李、张里正他们认识,以后少不了经常和他们在一起共事。” 瘦猴沮丧着一张脸,他听不懂舔狗是什么意思,大致能听出南北牧话里的意思,若是能获得阿律的芳心,有什么不能做的? 有心要反驳,一听南北牧还有正事,正了正脸色说道:“牧歌,脖子痛。” “天天盯着阿律身上那几两肉,你这身上的功夫可是泄了劲,再这么不争气,牧歌我总有一天是会抛下你的。” “牧歌,阿律身上怎么可能只有几两肉?” 见南北牧不吭声,连忙跟他保证:“牧歌,猴子再怎么混,也明白不能拖牧歌后腿的道理,身上功夫是一天都没有落下的,只是牧歌的进步确实是快了些。” “进来!” 南北牧伸手掀开门口的布帘,长条桌子长条凳,村里的青壮年和能出来干活的女子基本上都在,见到南北牧和瘦猴进去,也没人多加注意,仍然相互说笑着吃他们的饭。 从木架上的竹篓里拿了筷子和木碗,让瘦猴也拿了跟上来。 “司晨,给瘦猴打个饭菜,算在我的账上。” 瘦猴是第一次见这般的场面,眼里全是好奇,扒了扒盖在米饭上面的菜,里头竟然有牛肉。 “牧歌,你们平时都吃这么好?杀牛吃肉,会下狱的。” “谁杀了?隔壁村的老牛摔死了,送给我们吃的,吃不吃?不吃给我。” “吃,我吃。” 瘦猴如同护犊子一般把木碗往远离南北牧的方向挪了挪。 “真香,可惜了柳爷和阿律,没有这般口福。” 南北牧之所以让瘦猴跟来见见这热火朝天的场面,也是为了刺激一下这位有着一技之长的“好友”,让他留在临江楼,是为了学酒楼的经营之道,学着和各阶层人士打交道,不是让他去当舔狗泡妞的。 自身硬了,阿律自会欣赏。 …… 柳爷担心鹤老去金陵城找柳青州告状,鹤老还真就去了金陵城找柳青州,不过不是为了柳爷的事情,而是为了南北牧的事情。 “青州,南将军家的那个公子爷,我是尽力了。” 也许是拿郡主和柳爷的画像雕刻在蜂卢瓶上这件事情所引起的怒火还没有全部发泄,亦或是因为南北牧竟然拒绝进白鹤书院,鹤老的语气是冷漠的。 白鹤书院是何等学府?他鹤老又是何等的身份? 竟然就这么被一个纨绔公子爷给拒绝了。 鹤老心里,肯定是窝着火的。 柳青州很清楚老师的秉性,煮了茶水招呼鹤老入座。 “老师,若真是朽木不可雕,那便算了。” “唉!”鹤老叹息一声,端起茶来饮一口。 “要说南将军,虽说曾与我同在白鹤书院入学,他与老师却是并无深交。唉,只是南家祖上皆为南朝栋梁,南将军更是为了御敌而战死沙场,如今南家一根独苗,我等却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毫无建树而无能为力。” 鹤老端起茶杯又放下,放下又端起来,再次一声叹息之后说道:“青州,你也不要拿话来激老师,南朝为官为将者,南将军这个学生,老师实打实的佩服。南北牧此子,老师也是想过办法的。” “是何办法?” “让他入白鹤书院,只要受的了之中苦头,秋天会试,以末名之资中个举,应是不难。” 柳青州懂的鹤老所说的不难,总是会耍些手段的,也不点破,问道:“难道南公子不同意?” “莫说同意,连个照面都不曾。” “此子愚昧,怎能如此愚昧?老师,其中是不是有所误会?” “误会?” 鹤老从袋里摸出玄清玉液的瓶子,一把拍在几上,拍的手生痛。 “自己看。” “玄清玉液?” 柳青州也是拔了木塞嗅半天,这才来细看瓶身。 “宁郡主?” “可不是!” “青青怎的这般不自重?她是扮了男儿身,倒是不怕,却是败坏了郡主的名声啊。” “郡主的名声?”鹤老伸手把瓶子拿回:“若不是郡主贪玩,青青和南北牧此子也不至于被她带坏成这般不知轻重。” “老师,这话,可不敢这般说。” “那要如何说?一介女流,四处抛头露面的经商,武凌亲王的那点名声都被她给败坏了。青州,我又要说说你了,青青这般去京口,可是你同意的?” 柳青州不得不点点头,默不作声。 “你啊,难不成想让青青也学那郡主,做一个下九流?你这二品将军侯可是要败了柳家祖上的名声?” 鹤老相骂,柳青州只能默默的受着,解释了,会骂的更狠。 …… 鹤老好不容易才停了说教,忧声说道:“想当年,南将军的先锋营是何等的精锐,燕国将士无不谈之色变,唉!” “老师,可是还有办法可想?” 鹤老不知道南北牧所作文章,柳青州知道,他虽是不解南北牧为何会拒绝入学白鹤书院,心里总是觉着这其中或许有所误会,还是想让鹤老再想些办法。些办法。 第36章 全当是笑话 鹤老也是无计可施。 “不如,招募他入你的中军,现在入军伍,大小还是个世子,总是能做个军侯的,若能在军中立下军功,岂不是可以继封东安侯的爵位?” “怕他不从。” 鹤老与柳青州相对无言。 “老爷,可是在书房?” 司马菱如同男儿一般大步跨进书房,看到鹤老在,连忙收脚屈膝福礼:“见过鹤老。” “长公主见我不用如此多礼,多次说过的。”鹤老话虽如此说,脸上还是有了些笑容。 “鹤老是青州老师,这礼,可是免不得的。” “夫人,找我可是有事?” “司马轩明日要往会稽赴任,今日特来与青青话别。” “哦,人呢?”柳青州起身欲先告辞鹤老去前厅。 “被我打发回去了。” “夫人,这……人家大小也是亲王府世子,纵是不愿,也是不能随便怠慢的。” “那又怎样?我还是长公主呢,既然青青不喜,那便是不喜,又能如何?” 南北牧之事还没有个主意,这边又是纠缠不休的儿女情,柳青州觉着有些头大。 “青州,不如刺激一下南北牧?”鹤老好似有了主意。 “老师,不妨明说。” “青青此间一直与南北牧有所交往,我看他们两个在一起也甚是投缘,不如让南北牧明了青青的女儿身。” 一说到女儿,司马菱便有了紧张:“又如何?” “若是南北牧有意,青州与长公主可以考虑以文招亲,既可以刺激南北牧进取,亦能为青青物色到好男儿。” 柳青州垂首沉思不语,司马菱却是不同意:“鹤老,此事不可,青青的婚姻大事岂是儿戏?” “夫人,老师所言,也不失是个法子,既可以替青青物色到好男儿,也可以让那些个不学无术的世子和王子们断了念想。” 司马菱见柳青州和鹤老都是这个意见,衣袖一甩,转身离开前丢下一句话:“与青青商量过之后再说,青青不同意,谁说都无用。” 柳青州有些尴尬的看向鹤老:“老师……” 鹤老大手一挥:“长公主的脾性,老师是知道的,这个事情,也不能操之过急,待问过青青之后再定。” “南公子那边?” “唉,我丢了我这张老脸不要,亲自去和他说上一说。” “如此,学生代南将军谢过老师。” “行了,莫在我这里装腔作势,回了。” “老师这就要回京口?不留在府上饮过醉香再走?” 鹤老不由的又摸出袖袋里的蜂卢,感叹道:“自从那晚多饮了些玄清玉液,再来饮这醉香,却是无味了。老师这次来金陵,谁人都不曾告知,在你府上多耽搁,若是让外人知道,少不了又是些应酬。” “也好,学生这就送老师出城。” 送别鹤老回府,司马菱迎到府门口。 “老爷,真有心招那南北牧为婿?” “此事,还是听夫人你的,待问过青青再定。” 柳青州与司马菱一同往内院走,柳青州好似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两手一拍:“来人。” “侯爷,可是有吩咐?”有侍卫统领跑过来。 “派人去京口,多买些玄清玉液回来。” 统领不解玄清玉液是何物,柳青州少不了解释一番,统领忙忙领命而去。 “老爷,可是鹤老告诉你的玄清玉液?” “老师给我看了个瓶子,瓶中的香味仍然有所残留,闻着倒是香,买回来给夫人沐浴之后用。可老师刚刚说喝过那玄清玉液之后,再喝醉香都是无味,我却是不信的。” “世上怎会这等神奇之物?” 司马菱也是不信,全当是笑话。 …… 司马轩被司马菱以柳青青不在府里为理由拒绝入府,司马轩客气告辞司马菱之后在金陵城里纵马而回,掀翻好几处货摊。 金陵城中无急报上呈朝廷是不允许纵马飞奔的,也就是孝文亲王府上世子司马轩,父子手中都有兵权,孝文王又是当今圣上的皇叔,才敢这般嚣张。 “公子,王公子已在府上等了多时。”府前侍卫远远的迎上来牵马。 王玄,尚书令王温之子。 王玄此时正在司马轩的别苑书屋里端详墙上的一幅画,正是鹤老为柳爷临江楼所作之“画中画”的翻版。。 “王兄,来的可真是时候,弟心中郁闷,陪弟弟喝几杯。”司马轩抱着一坛子醉香走进书屋。 “司马兄可知此画是谁所作?”王玄比司马轩大上几个月,尊司马轩是亲王世子,也是以兄相称。 “京口鹤老。” “百战沙场碎铁衣……独领残兵千骑归,鹤老一生崇文,竟也能作出此等慷慨文章。” “此文却不是鹤老所作。” 司马轩递予王玄酒盅,将鹤老以画为临江楼出题,神秘人作文的事情与王玄说了。 “临江楼?京口那个临江楼?新东家可是称为柳爷?” 司马轩摇摇头说道:“这个,弟弟可就不甚了解,这画和诗,也是白鹤书院才子朱逖托人送来的。王兄可是认得那个什么柳爷?” 王玄从袖袋中摸出一瓶玄清玉液,语气甚是凶怒:“司马兄,看瓶身上的雕画。” 司马轩低头仔细看,有些不相信的抬头看一眼王玄,又垂首看,问道:“可是宁郡主?” “正是郡主,据说那个柳姓东家于月圆盛会之时在怡红楼也是亲口承认雕画的正是他和郡主。” 司马轩拔开木塞闻了闻,发现是空的,瓶子官给王玄。 “王大人亲至庐州府提亲被郡主当面拒绝,为了就是临江楼一个柳爷?” “亲口承认的事情,可是做不得架,若是有假,郡主是不会放过他的。” 司马轩举盅相邀:“王兄,弟弟也是郁闷啊,已然多日未见青青一面。” “柳小姐不见?” “据长公主所言,青青次次都是不在府里。” “可有言去了何处?” 司马轩取坛倒酒,叹声说道:“或是不肯见。” 王玄一掌拍在桌面:“我堂堂尚书令府的公子,来年春闱可是要夺魁的,司马兄更是亲王世子,军中佼佼者,又比那柳爷之辈差在哪里?” 司马轩闷头喝酒不做声,王玄探首说道:“司马兄,可否一同前往京口?” “圣上规定到任之日已近,不敢再有耽搁。” 王玄并不勉强,拿过酒坛倒酒:“那我便独自一人去会会那个柳爷,今日借司马兄的酒,给司马兄践行,司马兄必会旗开得胜,长会稽文军的威风。” “借王兄吉言。” 两人心中皆有挂记,也不多饮,王玄离开亲王府之后,坐了马车奔京口城而去。 第37章 真妙 破晓,天际还镶着几颗残星。 南北牧已然背着竹篓走在进城的路上,担心临江楼采购不到足够的田螺,黑塔拎着两大桶田螺跟在后边。 司晨背着的大包裹里全是蜂卢瓶子,往日里只有她和黑塔,今日多了公子,司晨异常活跃,听到青蛙叫也要学着叫唤几声。 柳爷早早的便已趴在临街窗口等着,远远的看到南北牧几人,探出身子,双手拢在嘴边喊:“南公子,铛头出外采购,先上来坐一会。” 临江楼外边挂了牌子:今日新菜,临江嗦螺。 倒是会做生意,南北牧笑了笑,取下背上竹篓给迎上来的瘦猴,大步上楼,柳爷已然移步临江的窗口。 “南公子,过来喝点热茶。” 柳爷煮的茶,南北牧是不喜欢喝的,什么玩意都往里面放,不如喝点醉香来的实惠。 南北牧要喝酒,桌上便有,倒了碗中茶水,再倒入醉香,柳爷也不介意,笃眉看着外边雾蒙蒙的江面说道:“南公子,村里人的私田,可是都租种给了你?” “是的,我借先父的名义往北府兵营找了刺史大人牧放之将军,他倒是大义,给了我批文,刺史府的功曹谷大人当天便去村里找里正登记在册。” 柳爷刚刚还有笃起的眉头放松不少,端起茶碗相饮,问题却是不断:“隔中那些未曾翻地的田亩可都是官田?” “全是官田,今年的官税已交,官田皆都登记到佃户上报户部,更改不易,也不能再去麻烦牧将军。” “可以找宁姐姐帮忙的。” “如今有那私田,是足够的,来年再说。” “也好!” 柳爷说过这些,不知再说些什么,心里想着南公子怎的如此木讷,不能找些话头吗? “柳爷。” “嗯?”柳爷眼中便有了笑意,南公子也是喜欢和自己叙聊的。 “除了这临江楼,柳爷可曾想过其它门道?” 柳爷顿时有了为难神色,怎么解释呢? 总不能说自己跑京口来接手临江楼,除了替柳家笼络门客,主要是为了躲避金陵城的那些个世子王子? “算我不曾问过。”柳爷既然为难,南北牧不会那么一根筋总问。 这会,南北牧听到底下传来铛头和阿律说话的声音,起身往楼下走:“柳爷,我先去教铛头做菜,稍后再来陪柳爷品茶。” “品茶还是算了,你等下把炒好的嗦螺拿上来,我们一道喝点。” “甚好。” 铛头一见南北牧来教菜,甚是开心,跟在南北牧身后一道走进东厨,嘴里叨叨个不停。 柳爷又坐到了临街的窗口,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想着要不要把自己是女儿身的事情告诉给南北牧知道。 “他怎么来了京口?” 柳爷以为是看花了眼,探头出去细看,确实是金陵城里尚书令王温之子王玄,跟在身边的是白鹤书院三大才子。 转念一想,不妙,这位王玄公子岂不是奔“柳爷”来的? 王玄中意宁郡主的事情,金陵城皆知,这般急急而来,必是看了玄清玉液瓶身上的雕画,来找柳爷生事的。 如何是好? “道曰无情无欲无妄长生不死。” 王玄在临江楼门口看一眼“?谁言有道有法有禅欺己误人”的上联,笑着说着下联走进临江楼。 “王兄,妙,对的真妙。”恒承天追在王玄身后。 王玲挤到恒承天前边,说道:“可不是,我二哥何许人?那可是来年春闱要夺魁的。” 王玲的父亲和王温是已然出了四代的堂兄弟,王玄在家中排行第二,王玲也跟着喊二哥。 南朝信奉天师道,王温和王玄父子两个皆是信徒,王玄说的这般下联,与上联相比,却是落了下乘。 柳爷在二楼听了,心里更为南北牧叹息,有如此文采和心胸,却是要经商,对入学考取功名竟然毫无想法。 “几位公子可是要饮酒?”阿律一见王玄,担心王玄还记得自己这个婢女,连忙取出面纱遮脸。 “掌柜的今日里怎的面纱遮脸了?”恒承天觉着奇怪,问了一句。 王玄却是不在意这些,抬眼看向二楼:“你家东家可是在二楼?” “朱公子,王公子,恒公子,可是带了朋友过来?来二楼,今日临江楼出新菜品,等会让几位尝个鲜。”柳爷在二楼说话,又坐到了临江的窗口。 王玄听到柳爷的声音愣了愣,这般好听的声音竟是男儿?只是好像似曾在哪里听过,有些耳熟。 四人上楼,阿律扭身去了东厨,南北牧正在灶火旁拎着大铁锅翻炒,冲鼻的是一股麻香味。 “掌柜的,你怎么来东厨?”铛头瞪眼问道。 “让一边去,南公子,和你有话说。” “等我炒好这一锅,付铛头,记住了,火势一定要大,火候要掌控好,过了,吸不出来,不够,入不了味。” 南北牧边炒边教,大菜勺一个翻转,半锅炒制好的嗦螺已然到了旁边的盘子里,这才把大铁锅往边上的架子上一放,端着盘子边吃边问:“阿律,什么事?” “金陵城里的王玄来了临江楼。” “王玄?是不是那位尚书令王温的儿子?”南北牧直接用手指捏着嗦螺往嘴里送,一会一个,快的很。 “来便来了,柳爷要我给他炒一盘嗦螺下酒不成?” “哎呀,不是!” 阿律抢过南北牧手里的盘子递给在那里从大铁锅里捏嗦螺学着吸的铛头手里,拉了南北牧往一旁去。 “南公子,王玄可是让他父亲去庐州府向郡主提过亲的。” “哦?郡主不曾答应?” 阿律一跺脚:“郡主若是答应了,王玄今日便不会特意跑这一趟,南公子,柳爷和郡主之间的事情,可是你给挑起来的,今日无论如何,你都得帮柳爷一把。” 南北牧算是明白过来了,王玄是宁郡主的仰慕者,追求宁郡主不成,却看到了玄清玉液瓶身上的雕画,柳爷看向郡主时那含情脉脉的眼神,肯定让王玄怒火中烧,这是来找柳爷茬子来了。 柳爷的女儿身肯定是不能让王玄知道的,那么,又有什么办法消除王玄的醋意? 亦或,让王玄知难而退? 一个临江楼的东家,想让一个尚书令府的公子爷知难而退,只怕有些困难。 第38章 可有这般壮志? 铛头学南北牧的,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捏着嗦螺往嘴里送,嘴里折腾半天,吐出来的仍然是有肉的田螺。 “付铛头,实在吸不出来可以用这个。” 昨日让黑塔削制了不少的小竹签子,南北牧全用大竹筒给装来了,拿了一根,戳进去把田螺肉挑出来吃。 “南公子……”阿律在边上有些焦急。 “哦,阿律,你也来学着吃,这道下酒菜味道不错,要推广却是不易,我们自己总得先学会如何吃。” “南公子!”阿律焦急的握紧拳头直跺脚。 “不就是尚书令家里的公子爷?不急,等下想办法帮你家柳爷给解决了便是。柳爷也是的,好好的跟郡主眉来眼去的干嘛?人家郡主能是临江楼一个东家可以惦记的?” “我……你……” 阿律一把夺过铛头手里的盘子,吼一句:“看什么看?还不去炒你的嗦螺?” 铛头估计也是习惯了阿律的脾性,笑呵呵的拿了另外一个大铁锅架灶上。 南北牧本意是激一下阿律,使她露一些有关柳爷身世的口风出来。 先前南北牧估计柳爷是金陵城柳青州家的千金小姐,这不是还没有落实确凿的证据嘛? 拿了一个干净盘子从大铁锅里把剩下的嗦螺给装上,两个盘子里都放上几根竹签之后给阿律。 “端上去。” “端给谁?” “柳爷和另外那几位爷啊,你不上去听听他们说了些什么,我怎么帮你家柳爷想办法?” “哦!” 阿律端着两个盘子走几步又返回来:“你怎么不上楼?” “我一个纨绔,上去讨人嫌?赶紧去,去晚了,你家柳爷被人家丢进江里喂鱼。” 阿律这才端着两盘嗦螺蹭蹭蹭一路小跑出东厨。 不一会, 听到阿律在楼上扯着嗓门喊:“瘦猴,醉香四坛。” 一人一坛,还真能喝。 南北牧笑笑,端着一小碗嗦螺边吃边看铛头爆炒。 “南公子,南公子。” “怎么了?打起来了?还是柳爷被丢江里喂鱼了?” “行了,我没空和你闲聊,过来这边。”女人喜欢说悄悄话,又拉着南北牧往角落里走,凑近耳朵轻言细语。 “那个王二……” “王二?” “哎呀,楼上不是有两个王公子吗?王玄在家排行老二,叫他王二公子不是容易分辨吗?你听我说完呀。” 阿律一跺脚,又把南北牧往她面前拉了拉,嘴唇快要挨上南北牧的耳朵尖子。 “王二公子先前对出了你的上联,柳爷送了一坛醉香,现在提出要和柳爷比填词,输的喝下一坛醉香不许停。” “他们没有提郡主的事情。” “没有。”阿律摇摇头。 “又是一个酸臭书呆子,来都来了,干嘛不直接说出来比比手腕?玩这么些酸臭游戏,难怪郡主不喜他。” “南公子,你嘀嘀咕咕的说甚酸臭?赶紧想想办法啊,柳爷一介女……一介商客,怎么可能比的过志在春闱夺魁的王二公子?” “容我想想!” 直接出面去帮柳爷,肯定不成,南北牧现在还不曾想过惹上一群喜欢沾名钓誉的读书人整天找上门来斗诗词。 抄一首给阿律偷偷的递给柳爷? 人家若是不服输,仍要继续呢? 总是让阿律这么跑上跑下也不是个事儿。 瞟一眼付铛头,正沉浸在爆炒嗦螺的细节里,东厨暂时也没有其他人,让阿律靠近些。 “阿律,我给你一首词的上厥,你去偷偷告诉柳爷,让那几位爷对下厥,对上了,算他们赢,对不上,那就老老实实吸他们的嗦螺。” “南公子,这可不是开玩笑,你都写出了上厥,人家添个下厥,会难?” “你好好记住便是。” 南北牧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的慢慢跟阿律说。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 南北牧说完,阿律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看着他,左右摇晃脑袋:“记不住。” “去拿纸笔。” 阿律拿来纸笔,两人蹲在角落里,南北牧把毛笔当硬笔用,在纸上写出一个个不容易辨认的小字,折好交给阿律,这才起身去尝铛头刚炒好的啰嗦。 “南公子,刚刚跟阿律在那边干嘛呢?又是咬耳朵又是写写画画的。” “想跟我讨要六神水,跟我在讨价还价呢。” 铛头也是感慨道:“要说九州六神馆的六神水,可是真神,前日里顺子去排队抢到一瓶,晚间身上涂点,整个晚上都没有一个蚊虫近他的身。可惜了,一大早要出去采购,没得时间上对面去排队。” “这容易,哪天方便,我让黑塔来送菜品和十三香,让他给你捎两瓶便是。” “南公子,可不是糊我?” “不糊你。”南北牧吸了半天,吐出嘴里的田螺:“不成,太老了,后头收汁太慢,煮过头了,重新来过。” 铛头默默的把铁锅里炒好的嗦螺倒掉,重新切蘘荷花瓣爆炒嗦螺。 阿律仍然脸带面纱,走进东厨给南北牧一两碎银:“南公子,肯定能成?” “给柳爷了?” “嗯,刚刚借上楼给他们送茶汤的机会偷偷塞柳爷手里的。” 南北牧和柳爷说话的当口,柳爷也走进东厨,满脸笑容,南北牧一看这阵势,知道王二的事情已然摆平,背了竹篓准备离开。 柳爷跟在南北牧身边一同往临江楼外边走。 “南公子,可有词牌名?” “你看着给写一个,王二一点办法都没有?” “王二?”柳爷转念便想到南北牧的意思,笑道:“倒是给他取的好名,王二刚刚在纸上写了不少,只是在那唉声叹气的全给撕碎了。” 南北牧笑而不语,那样的高度,那种大气磅礴、旷达豪迈的意境,岂是王玄之流可以作出的文章? “南公子,词的上厥意境壮美,气势恢宏,按照填词的习惯,下厥应当展露雄伟的抱负和壮志,我也尝试着填写过下厥,无路如何都写不出那样的气势。这词,可真是南公子所作?” 南北牧停住脚,悠悠说道:“柳爷是觉着我没得这般的胸襟和抱负不成?” “这……南公子若是真有这般气吞山河之志,为何选择经商而不去考取功名?” 南北牧觉着有些鸡与鸭讲,甩甩头不去和柳爷解释,走近一步说道:“你能想到我做不出这般文章,上面那四位爷同样不会相信你能做出如此气吞山河之词,再教你一个‘破阵子’词牌的上厥,只说一遍,可要记好。”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南北牧轻声言语一遍,大步走向张屠户所在的屠宰场,留下柳爷一个人在那里傻站着生气。 第39章 还有一半呢? 柳爷生气南北牧不把话说清楚便走,生气归生气,南北牧只说了一遍的上厥,柳爷可是不敢忘,在那里连连默念数次,一再确认已然记着,才返身走进临江楼。 “柳爷。” 阿律迎了上来:“楼上的王二公子嚷嚷着要见你,叫你作出下厥让他也见识见识,现在南公子走了,如何是好?” 看来又让南公子给说中了,人家根本不信我一介商客能作出那般文章,柳爷心中对南公子的喜欢更甚。 “不慌,柳爷自有办法。” 心里有底,面上便是不慌,柳爷抱了一坛醉香上楼。 “几位公子,可有作出满意的下厥?” 王玲见柳爷上楼,起身挥着柳爷刚写的上厥说道:“柳爷,可否写出下厥给我等见识见识?” “怎的?几位公子这是不信我柳爷能作出这般文章?” “是,我等不敢信。” 恒承天扯着嗓子有些激动:“此等雄阔豪放、气势磅礴之文章,岂是你一介商客所能作的?你若是真有此等才情,岂能甘心委屈于临江楼作一东家?” “几位公子莫急。” 柳爷顺手把一坛醉香放四人所坐的桌子上,淡然说道:“不是我不愿作,而是作了,却是失去了填词的乐趣,这上厥,我可是要作为临江楼的镇楼之宝来招引读书人照顾临江楼生意的,王公子,你说是也不是?” 柳爷看向王玄,王玄无言以对,仍然站立于一旁的王玲说道:“若是这样,又如何让我等信你?” “信不信随你啊,反正我的上厥写给你等四人看了,能不能作出下厥,那是几位才子的事情。” 柳爷故意把“才子”两个字咬的很重,回头笑意盈盈的走回窗口的位置坐下,南公子有才,却是肯定想不到我会这般对付几位才子? “柳爷,刚刚我是真真切切看到楼下掌柜有给过你纸张,可还是那个神秘人帮你作的文章?” 柳爷一惊,扭头去看,是朱逖,三大才子之间平时话最少的一位,不知是唬人,还是真真看到阿律给自己纸条的一幕。 “柳爷,你不想失了乐趣也是可以的,若是你能当下再当我等几人的面作出一首上厥,我等便能信你。”朱逖并没有如同王、恒二人一般较真。 “成,尔等听着。” 柳爷拍桌而起,心中好似有了一股指点江山沉浮之势,言语间更是有沙场杀敌的大将风度。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词牌,破阵子,几位才子慢慢想。” 王玲、恒承天一人拿过一节纸张,提笔便要作词,默想那么一刻,弃笔叹道:“无词。” 王玄看向朱逖,朱逖赞道:“披肝沥胆、忠一不二、勇往直前的将军形象描绘的酣畅淋漓,可叹啊,我等才子只能作文,却是写不出这般杀敌报国的激荡情怀。” 王玄垂首不语,心里竟是有了些委屈,想自己从师苦读十余载,竟然作不出一个商客所能作出的文章,也难怪郡主心中只有他一人。 “王兄莫要多想。” 朱逖虽身为才子,心中却更是向往军伍,若不是家长不许,他早已投身沙场,深知不少学子无法率性而为的苦楚,当下劝说道:“泱泱南朝,少不了叫敌国寒胆的将军,也缺不了能让民众安居乐业的文臣,王玄兄不必太在意。” 王玄终是抬起头来,长吁一口气说道:“司马世子亦已领兵,他若在,这词,应是能填的。” 亦又起身朝着柳爷拱手道:“今日,算是我输,却是不会放弃,定有郡主喜我之日。” 王玄今日来临江楼所为何事,在座的都心知肚明,柳爷也不会去做那落井下石之事,拱拱手回礼:“今日,四位才子的醉香,管够。” 一直在注意着楼上动静的阿律,手中酒勺在柜台上打的“啪啪啪”响:“又是管够,临江楼几时才能赚钱?对面九州六神馆一日的利润能顶临江楼一月。” “瘦猴!” “在呢,阿律,可有吩咐?”瘦猴从东厨跑出来。 “自从去过一趟江南村,你是不是遇见鬼了?一天到晚见不到你人。” “我这……在东厨帮忙切菜呢。” “莫不是想学付铛头的手艺?你这样不务正业之徒,付铛头能教?” “嘿嘿,阿律叫我来,可是有甚吩咐?” “没有,滚蛋。” “好呢!” 阿律气的在那里将酒勺打的柜台更响。 王玄四人并没有在临江楼贪酒,柳爷刚刚抱上去的醉香未开坛,王玄便提议出城踏青,另外三人欣然同意,下楼之后,故意滞后几步的朱逖悄然畧下三两纹银在柜台上。 阿律连忙收了,笑脸相送到门口:“几位公子,欢迎再来。” 几人在城外江边游玩半天,王玄直接回金陵城,三大才子赶回白鹤书院。 朱逖未和王、恒二人同道去学舍,转道去了鹤老的书舍。 朱逖还是那般不多言语,唤一声老师,走到桌前提笔写字,鹤老挺身站在边上轻声念。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好一个北国风光……欲与天公试比高,北边的燕国,占去南朝多少城邦?与天公试比高又如何?收复北国,又是多少南朝将士的心声啊?” 鹤老感叹一番之后,见朱逖执笔不动,催促道:“赶紧写啊。” “没了!” “没了?这明明只是有一半,还有一半呢?被你吃了?还是不曾记住?” 朱逖有些委屈,却是不敢辩解,只是说道:“只有这一半,还有一半,不知。” “这又是何人所作?” “柳爷说是他作的,我看不像,估计又是那个神秘人所作。” 柳爷所作,鹤老肯定是不信的,嘴里念叨着“神秘人”,在书舍里来回走动,意图续写下厥,良久,不得不摇头放弃。 “老师,还有一半。” “还有一半什么?”鹤老手里的戒尺差点便要打到朱逖脑袋上。 朱逖匆忙提笔写字,鹤老念着念着,又是呆了:“难不成又只有一半?” “只有一半。” 朱逖生怕鹤老手中的戒尺打过来,放下毛笔匆匆离开,鹤老仍然呆站在原处。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这个不愿露面的神秘人,到底是何许人?难道是曾经护送先帝南下建都金陵城的老臣?还是哪位已经退隐山田的大将?” 鹤老在书舍里唉声叹气苦想一个下午,也不曾想出到底是哪位,想来想去,又想到为了抵御燕国南下而马革裹尸的南将军。 “唉,既然答应过青州,这一趟总是免不了。” 遂唤来一名学子,让他进城到临江楼告诉柳爷,鹤老明日一早去临江楼会南北牧,交待柳爷无论如何要让南北牧在临江楼等着。 第40章 皆是公子奴将 南北牧赶到屠宰场的时候,黑塔正在帮着张屠户分发那些猪内脏,见到南北牧,唤一声“公子”,又埋头用屠刀切开一个猪肚分给几个穷苦人家,也不似以前一般觉着腥臭了。 “潘掌柜那边的事情忙完了?”南北牧问道。 “早忙完了,东西一到,便被抢购一空,司晨先回去忙伙房的事情,公子早间和我说要带我去铁匠铺,我可记着呢。” “记着便记着,为甚还要特意提醒?公子会故意忘记给你打造兵器一事?” 黑塔嘿嘿直笑,张屠户有些羡慕的说道:“有南公子罩着便是好,还能去挑选合手的兵器。” “老张,你的屠刀不合手?那便等等你卖完这些肉,一块去铁匠铺,给你也挑一把趁手的家伙什。” “使不得,使不得,如今的兵器,无论是铁器还是青铜器,珍贵着呢,不能浪费南公子的钱。” 说完,割了些瘦肉卖给人家,又在那感叹道:“想当年,我爷爷曾经也是骁勇善战的飞骑尉,到了我,却是成了屠户。” “老张,你爷爷当年用的是何兵器?” “黑铁双锏,各重四十有余,遗憾的是,爷爷战死,军伍中人只送回来破烂的战甲,连个尸首都未曾见到。” “可有练过?”南北牧问道。 “小时练过,亡父曾有志追随爷爷入军伍,无奈一次跌于马下伤及腿骨,便从小练我,欲让我了他心愿做那让敌军闻之惧怕的猛将,谁曾想,我却是成了日日杀猪宰羊的屠户。” “可想要黑铁双锏?” 张屠户抬头看南北牧的时候,双眼里有那么刹那间的精光,只是那么一刹那,复又低头剔骨。 “南公子莫要耍我,黑铁双锏异常难造,我有时无聊,也去铁匠铺看过,莫说那般沉重的黑铁双锏,轻若十斤的小臂长单锏都未曾见过。” 南北牧徐徐说道:“老张若是真想,今日便一起去金陵城,总是能找到的。” “当真?那般战场兵器,如今可是要有身份士族才能私自拥有的。”张屠户猛的抬头。 “哈哈,都说老张你性情爽朗,不曾想也有这般扭捏之时,我当下大小还是东安侯世子,置办几样兵器,还是无人可说的。” “好!陈哥,今日的鲜肉猪骨,送你。” 旁边挥刀斩肉极快一老头,听了头都不抬:“放那里便是,等会自会帮你叫卖完,所得铜板,明日悉数给你。” 张屠户也没有多推辞,再拜托陈哥明日一早帮着收购各家的猪内脏,便赶着牛车与南北牧、黑塔一起到临江楼找瘦猴。 瘦猴一听南北牧这是要带着张屠户和黑塔去金陵城,是想着要一起跟着去的,南北牧让他赶着张屠户的牛车送猪内脏去江南村,司晨少不了要他帮忙,下次有机会再带他一块过去,瘦猴无奈,也只能应允。 “南公子,要去金陵城?”柳爷从二楼的窗口探出头来。 “是!” “侧院有马车,让阿律帮你套了。” “甚好,甚好,省了不少脚力。” 黑塔与张屠户一起赶车,南北牧一个人坐在马车里甚是无聊,也钻出马车跟两人挤在一起,三人一路聊的甚欢,中午路经客栈的时候打了个尖,继续赶往金陵城。 “南公子,可懂的骑马?”张屠户忽的问道。 南北牧有些不解,张屠户继而解释道:“南公子,你这般帮我,我这心里总是有些过意不去,家里那头骡子,比一般骡子要壮,性子却较别的骡子温和,若是南公子不嫌弃,拿去当当坐骑倒是合适。” “老张,把我当何许人了?君子一世,岂能跺人所爱?” “公子,你以往不是和司晨说过,公子不是君子吗?如今怎又成了君子?”黑塔甩了一鞭子,让马再走快一些。 “南公子,你只需告诉我,可否懂得骑马?” 南北牧想乐,不要说一般的马,性子再烈的马,曾经都制服过,既然是性情温和的骡子,怎能不懂的骑? 当下指着两匹拉车的马匹说道:“看到没有,柳爷的马车,都是乌孙马拉车,我堂堂世子,若是要坐骑,岂能差过乌孙马?” “是我唐突,南公子,抱歉。” 黑塔用肩膀撞一下张屠户,说道:“公子装逼呢,莫理他。” “南公子可曾想过入军伍?” 张屠户今日的问题好像特别多,不知是否因为南北牧答应赠送他黑铁双锏,让他又萌发曾经年轻时的未酬壮志。 南北牧没有即刻回答张屠户,南朝谁做圣上,南朝和燕国最终谁得天下,他并没有什么想法,从南北牧的角度来说,都是炎黄子孙,只是不知咋的多了一个史籍不曾记载过南朝时期而已。 既然都是炎黄子孙,谁得天下,有何不同? 转念想到父亲的战死,北府兵至今未给一个确切的说法,黑塔也是缄口不提,其中肯定是有甚阴谋的。 南北牧能一直这样守住如今的这份安定? 若不是现在还有一个世子的身份,黑塔先前可能已经被孙泰捉拿下狱。 “公子?”黑塔见南北牧出神,唤一声,眼神里是有些期待的。 “军伍之事,我还不曾认真考虑过,以后再说。” 南北牧此言,黑塔眼神中的神采顿时黯淡下来,手中鞭子甩在空中“啪啪”作响。 “南公子,某日若是入军伍,还请带我随行,届时我与黑塔皆是南公子的奴将。” “张屠户,这可不能乱说,奴将在战场上,可是要拿性命护公子周全的。”黑塔连忙说道。 “我知,南朝军中一切我都懂,纵是奴将,大小也是将领,亡父的心愿,一直是我的心病,能跟随南公子沙场御敌,我是愿意的。” “老张,你这心思,我记着便是。”南北牧也不曾想过张屠户还有这般心思,当下还真是给记在心中。 “吁……” 黑塔突然勒住缰绳停住了马车,指着远处的草坡说道:“公子,快看那边。” 满腹心事的南北牧翘首去看 —— 第41章 这可如何是好? 一匹瘦马, 毛色杂乱的瘦马,正在山坡上吃草,悠闲间偶尔抬头四处看看,显的很是警觉。 “公子,好像是老爷的陆离。”黑塔跳下马车站在路边张望。 南北牧跟着跳下,望过去的时候,坡上的瘦马也有所察觉,抬头来看。 “公子,真是陆离。” “南公子,要不要想个法子牵回江南村去?”张屠户也来了路边。 “只怕是难,当年我随同老爷北上刺探消息,回营路上发现刚出生不久的陆离,老爷给抱回了营地,长大后便成了老爷的座下战马。别看它毛色杂乱,可也是烈马,连我都不能近身。” 对面的陆离好似认出了黑塔,往这边慢慢走了几步,又站住,仰头嘶鸣几声之后转身跑进了林子。 “走,既然陆离选择了自由,任它去。” 南北牧当先上了马车,三人继续挤在一块赶车西行,黑塔一路上都在讲陆离的事情。 “陆离应是不同品种的战马交配之后生育的品种,毛色虽杂,看上去不显山露水,爆发力与速度却是了得。因为毛色杂乱,老爷给它取名陆离。 “牧放之将军后来也是看上了陆离,有心向老爷索取,差点被陆离甩下马背,这才不得不作罢。 “最后那场激战,我背着老爷的尸首杀出重围,陆离却是不见了踪影,不曾想,今日却是在此地见到。 “那么俊郎的战马,刚刚看了,已然瘦成皮包骨头。” 若真是那等良马,即便父亲战死,陆离也会把他的尸首驼回营地,黑塔找到了父亲的尸首,却是不见陆离,南北牧心中的疑惑更甚,他晓得黑塔不会回答父亲战死沙场的任何问题,并没有问出心中的疑问。 …… 鹤老派去临江楼的学子趁着最后一缕阳光回了书院,直接去的书舍。 鹤老仍然在那里填词,地上是一地揉成团的纸团。 “可有和柳爷说清楚?” “说了,可是……” 鹤老抬头,眼里便有了严厉:“可是?南北牧不同意见我?还是柳爷不肯去找南北牧?” “柳爷说,南公子上午赶车去了金陵城,明日一早,肯定是回不了京口。” “去了金陵城?可有说为何要去?” “不曾说,柳爷只说是和他的家奴,还有江南村里的张姓屠户一起赶车去的,马车,还是柳爷借给他的。” “和一个屠户一起去的?” 鹤老两手一折,硬生生把手中的毛笔折成了两段:“气煞我了,此三人去金陵城,若不是为了画舫上那些个娇娆女子,还能为甚?” “老师,那毛笔……” 鹤老这才看向手中的两截笔杆,制笔大师亲手所制宣笔,如今成了两截笔杆静静的躺在手心里,心中更是怒火。 “去跟朱逖说,让他和王玲、恒承天明日一早便去临江楼,无论如何要等到南北牧回京口,绑,也要把南北牧给我绑来书院。” “老师,这样,岂不是要坏了书院三大才子的名声?” “滚!” “是!” 学子不懂老师今日为何要为一个纨绔公子动这么大的肝火,只能匆匆跑去学舍找朱逖三人。 …… 两匹乌孙马拉着一辆马车在金陵城往京口的官道上疾驰。 赶车的,正是略显瘦弱、一身粗布衣袍的南北牧,黑塔和张屠户却是坐在马车里。 当南北牧提出自己来赶车,让黑塔和张屠户坐车里去的时候,两人刚开始是怎么都不同意也不敢的,直到南北牧跟他们说道:“你们就不想在马车里试试兵器是否趁手?” “如此,小的斗胆。”黑塔率先钻入马车。 张屠户犹豫片刻,也跟着进了马车,南北牧手中的马鞭甩的是在空气中“噼里啪啦”炸响,乌孙马此等良马拉车,南北牧赶的是一个率性和痛快。 “张哥,瞧瞧我的开山斧,又沉又锋利,若是再上战场,定叫北燕胡人吓破那个小胆。” 黑塔说着,手中开山斧扬手便挥,本是想试试开山斧的力道,对面坐着的张屠户从小练锏,却是成了习惯,手中铁锏横架向黑塔挥来的开山斧,兵器撞击的尖锐之音传出去好远。 “哈哈,还是我的黑铁双锏来的结实好用,瞧瞧,被你的开山斧一斩,无丁点斩印。” “再来!” …… “铛……” “当……” 金属撞击的声音铮锵有声。 张屠户爽朗的笑声,黑塔沙哑的鸭公嗓子,吵的前面赶车的南北牧不得不扯下衣带塞住耳朵。 “你们两个悠着点,马车是柳叶刀的,别给碎啰,阿律可不好说话。” 这么沉重的兵器对杀,又岂能不弄坏马车? 当两人觉着有些累,停下手中兵器的时候,发现马车已然四处裂缝,车尾居中的主座更是被剁了个稀碎。 “公子,公子……” 黑塔连忙放下手中兵器掀帘钻出马车,见公子无反应,伸手去拍打肩膀,公子才从耳中抽出一截衣带。 “公子,这下坏了,不知要赔多少银子。” 张屠户也钻出马车,脸上有了很少出现过的紧张神情,先前购买黑铁双锏,南公子给垫付了100两银子的银票,现如今又得赔马车,张屠户只怕是宰猪屠羊一辈子,也存不了如此多银两。 “柳爷这马车,马,是乌孙好马,马车,更是了不得的好东西,否则,谁家马车能有这般速度?” “公子,可是要急死我,到底要赔多少钱?”黑塔急道。 “嗯,我给算算。”南北牧故意仰头默算片刻,说道:“200两,总是要的。” “这般昂贵?” “你也不想想?光你那两把斧子,便花了公子60两纹银,这么好一马车,200两算少的了。” 张屠户和黑塔面面相觑,这可如何是好? 买兵器的银两,还能慢慢赚的还给南公子,马车却是柳爷的,阿律可不是那般好相处的,这可如何是好? 南北牧见两人急,也不给他们出主意,随他们在那抓耳挠腮,一路吹着口哨抢在夜色降临之前进了京口城。 第42章 好似也少一根发簪 马车刚拐进临江楼所在道上,远远的便看到白鹤书院的三大才子站在临江楼门口,柳爷也在。 “搞什么?” 南北牧将马车赶到侧院门口才停住,刚一跳下马车,便看到柳爷和三大才子跑过来,后头还跟着阿律和瘦猴。 “还真是奔我来的?难不成偷偷帮柳爷填词的事情被他们给发现了?” “柳爷。”南北牧笑呵呵的迎了上去。 “南公子,鹤老要见你。” 柳爷不停的朝着南北牧使眼色,南北牧觉着奇怪,见就见呗,能有什么?鹤老又不会吃人,何必这般不停的眨眼? 三大才子此时已然围了上来,恒承天说道:“南公子,鹤老有言,你若是不去,绑,也是得绑你过去的。” 南北牧看一眼只有朱逖身上还算有些腱子肉的三大才子,有些哑然,要绑我,是不是也得派几个有些斤两的学子过来? “砰!” 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张屠户的黑铁双锏和黑塔的两把大开山斧从马车上丢到了地上,这一声巨响,引来道上不少人的注目。 “南公子,你这是作甚?” “南公子,可是鹤老让我等来绑你的,你可不能任由他们胡来。” 王玲和恒承天有些惊慌的后腿几步,只有朱逖一人还是平静的看向南北牧,南北牧倒是对朱逖有了几分好感。 “既是鹤老让我去见,自当要去,三位不必如此。” “当真?”恒承天问道。 “当真,只是焦急赶路,路上粒米未进,腹中颇感饥饿,可否先进临江楼吃些东西?” …… “啊……柳爷,你快来看,这些……这些蛮人,怎能这般?” 阿律在马车边上尖声叫嚷,又爬上马车,不一会便从窗口探出头来:“南公子,你可知道这马车的珍贵?” 柳爷走过去掀开车帘,踮脚探头看看里面,出来之后笑道:“这般大惊小怪的作甚?哪日回去,叫府上的工匠修缮好即可。” 黑塔抱着他的双斧,张屠户抱着黑铁双锏,两人并排站在那里,连大气都不敢出,平日里的英雄气概,也是被些许碎银给灭了。 阿律再次从窗口探出头来:“柳爷,总是这般慷慨,我们何时才能存下几个铜钱?” “行了,把车赶回侧院,临江楼正是忙碌,少不得你这个掌柜的。南公子,进楼,我让铛头给你炒两个下酒菜。” “下酒菜就不必了,弄个临江麻豆腐,几碗米饭即可,可不能让朱公子几人等的着急。” 南北牧几人往临江楼走,张屠户和黑塔对视一眼,黑塔嚷道:“公子,我和张哥先回。” 南北牧知晓他们两个是害怕阿律等下再拿他们两个所犯之事吵骂,点头应允,瘦猴也跟着黑塔和张屠户走向城门口。 两大碗米饭,南北牧并没有耽搁多久,柳爷不顾朱逖等人的阻拦,一意同行,朱逖仨人实在拗不过,只好由她。 南北牧正欲登上白鹤书院的马车,看见瘦猴返回,耸拉着个脑袋走路,一副很是不悦的样子。 “瘦猴。” “牧歌!” 南北牧听瘦猴语气里有些委屈,笑道:“你委屈什么?牧歌给你量身定制的兵器,兵器铺的工匠说至少得数日才能赶制出来。” “牧歌,此话可是真?数日才能赶制出来的兵器,是甚厉害的兵器?” “过些时日带你去金陵城见过便知,好好在临江楼呆着,不要给我四处耍泼。” “牧歌放心,猴子这些日子本分着呢。” “南公子,再不走便有些晚了。”恒承天在车上催促。 南北牧见车内甚挤,一屁股挤着坐到车夫边上,柳爷掀帘见到,钻出来也要坐这里,最终把车夫给赶进了马车,车内王玲和恒承天甚是窝火。 怎么就跟车夫挤进了一个马车?这要是传将出去,白鹤书院三大才子的脸面往哪搁啊? 柳爷见南北牧熟练赶车,亦是有些出奇,眨巴着双眼看了好一会南北牧赶车的甩脱样子,倒是想起一事。 “南公子,金陵城可是好玩?” “以往曾经去过多次,也就那样,现在是个什么样,不知。” “不知?你们昨晚不是在金陵城住的店?” “哪有那个时间,你那两匹乌孙马累的好惨,赶到金陵城也是到了半夜,找到马场喂过马,又去兵器铺砸门。大半夜的砸门,若不是上百辆纹银的大单,那掌柜的是要扭送我们去见官的。” “那你们买过兵器之后,后来就没有去看看秦淮画舫上面的绝色女子?”柳爷问这话的时候,脸色有些红润,两眼不敢看南北牧,一直盯着前方。 “烟花之地,能有什么绝色女子?再说了,给瘦猴定制的兵器,与兵器铺的工匠说解多时,他才明白,后来与黑塔、老张在马车上小睡一会便往回赶。” 柳爷听到南北牧说烟花之地无绝色女子的时候,脸上的红润更甚,好一会才恢复神色。 “花那些银两给家奴和屠户购买那般贵重的兵器,又是为何?可是值得?” “我曾经也是爱枪……爱兵器之人,自是明白对于黑塔这样的好武之人,趁手的好兵器意味着什么,赚来的银两,若是不花在身边人的身上,赚来又有何意义?” 柳爷两眼一瞪,直愣愣的瞪向南北牧:“依南公子之意,司晨头上新添的玉质发簪,也是你所送?” “嘿,司晨那个傻女,若是我不拉着她去买,她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浪费那些个银两的……” 南北牧说着说着觉着有些不对劲,扭头去看,柳爷两眼圆瞪,贝齿紧咬嘴唇,可是有些怒了,连忙闭嘴,手上鞭子一甩,加快了马车的速度。 柳爷晃了晃脑袋,摸了摸头顶的发冠,说道:“我好似也少一根那般好的玉质发簪。” 南北牧实在是害怕柳爷再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连忙应道:“我知道京口那里有的买,哪日去帮柳爷买一个便是。” “哪日?就明日,明日你送菜品过来之后,便带我前去。” “成!” 第43章 万般皆下品 马车到白鹤书院,鹤老已经在大门口等着,身后跟着书院的两位夫子。 朱逖三人连忙上前给三位夫子见礼,南北牧和柳爷也少不了跟着俯身抱拳见礼。 鹤老大老远看到南北牧和柳爷坐在前头赶车,现又看到车夫跟在朱逖三人身后钻出马车,怒吼一声:“给我绑了!” 拂袖而去。 绑了?绑谁?自然是绑南北牧。 跟在鹤老身后的两位夫子,皆是书院的护院,闲时也教教学子强身健体,手里头拿了麻绳便奔南北牧而来。 南北牧是有办法对付的,即使对付不了,也是可以跑的,自问真要跑起来,凭白鹤山上的密林,白鹤书院众多夫子和学子全来追寻,也不一定能追到。 问题是,南北牧不敢出手对付,也不敢跑。 白鹤书院是何地? 一介毫无建树的异姓侯世子,真要是得罪了白鹤书院,便是与天下全体读书人为敌,一人一口唾沫也是能淹死南北牧的。 柳爷见了,也只能干着急,眼睁睁看着两位夫子把南北牧给五花大绑,抬进书院走向鹤老的书舍。 让南北牧稍稍好受的是,书院学子皆在讲堂里大声朗诵,并没有其他人来注意这边所发生的一切。 否则,岂不是糗大了? “夫子,今日学院为何晚间还需朗诵?”朱逖问抬着南北牧的两位夫子。 “今日不知是为何,鹤老让书院上下众人从早到晚一直都在朗诵,诵毕《大学》诵《中庸》,除却进食时辰,其余时辰皆在大声朗诵。” 这不就是故意做给南北牧看的吗? 鹤老是要让他明白,泱泱学子,皆在努力,为何你南北牧不能勤奋? 鹤老也是用尽苦心啊! 若真留在白鹤书院入学,南北牧无论如何都是不愿意的。 两位夫子将南北牧如同棍子一般靠着墙壁立着,柳爷心痛,想走过去帮着支撑点,被鹤老手中的戒尺“啪”一声打在手背上。 “都出去。” 两位夫子,三大才子,连同柳爷一起,惧被鹤老赶出书舍,木制的大门“吱吱呀呀”被从里关闭。 “鹤老,这样子对我,可是有损您老一贯以来的正派作风啊。” 南北牧想移动一下身子,又怕直挺挺的摔倒,只好用肩膀顶着墙壁稍稍挪动一下,站的能舒坦一点。 “鹤老……” 鹤老连个白眼都没有给南北牧,从案牍上随便抽出一本书,翻开封面,开始夫子教学经典的摇头晃脑:“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南北牧算是看明白了,鹤老这是要与他比拼毅力,他不想学,鹤老便往里硬灌,最终看谁熬的过谁。 “鹤老,就算是熬鹰,那也不是这么五花大绑的熬啊!” 南北牧故意说些南朝不曾有的东西,以便引起鹤老的注意力,谁知鹤老根本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不急不躁,就那么摇头晃脑的朗诵着《论语》。 忍无可忍,区区《论语》,南北牧在江南村破院子后边的草坡上适应这个世界的时候早已背了个滚瓜烂熟。 当下张嘴即来。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 南北牧两眼一闭,语速比鹤老快了不知道多少倍,一直朗诵到鹤老不再发出声音。 “鹤老,这个,我都能背,能不能先给我松绑?” “南北牧,”鹤老终是舍得了开口:“可还记得你父亲曾经愿出万金求我让你入白鹤书院的事情?” 南北牧不曾开口,鹤老自顾自接着往下说:“当初我为何不同意?那是为了考验你啊,谁曾想,你不但没有因为我的瞧不起而奋起读书,反而是变本加厉,直到今天败光你南家祖上的基业,你啊你,以后怎么好意思面对南家的列祖列宗? “说起来,也是我的过错,孔夫子曾说,有教无类,我却是没有做到啊。 “唉,谁能想到,南将军……唉,不提也罢。 “不说有教无类,柳青州你应是见过的?如今的中领将,不止是我的得意门生之一,曾经更是救过我的性命,而南将军,却是在战场救过青州的。 “青州虽是不和我明说,但我还是能懂的,他是希望我想办法把你引到正道上来的。 “南北牧啊南北牧,你说我若是不把你给绑在这里,你能静下心来听我讲这些道理吗? “南北牧,我可是问你,这些道理,你可都能听懂?” 人都被你这么五花大绑,不想听懂,那也得懂啊。 南北牧匆忙回答:“懂,鹤老,我都懂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你说什么?”鹤老猛的几个大步冲到南北牧面前,面对面,那一双细长的睡凤眼已经贴近南北牧的鼻尖。 南朝读书人哪曾有听说过这么两句话? 南北牧猛然间惊觉,却是迟了,只能以几不可闻的声音继续说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好一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且等我记下再说。” 鹤老返身到案牍前,提笔写下这几句话,举起纸张来看了又看:“哈哈,南家祖上有德啊,再如何纨绔的子孙也是可以转性的,南公子,你这不是都明白了吗?来,我给你松绑,你今晚就不用回去了,直接去学舍找一间还空着的,我派人去江南村把你平时用得着的物什都给你搬来。” 南北牧连连摇头,鹤老停下走向南北牧的脚步:“摇头作甚?” “鹤老,我是不会留在白鹤书院的。” “你……” 鹤老反手便从案牍上抽来戒尺,朝着南北牧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抽打,南北牧生怕摔倒,只能硬生生挨着。 许是打累了,鹤老终是垂下手中的戒尺,喘气问道:“学不学?” “学,但是不在白鹤书院学。” “你……那你就给老夫这么站着学。” 鹤老复又坐回案牍旁,再次开始摇头晃头的朗诵,这次朗诵的,是《春秋》。 南北牧也是记得一些的,只是背诵这条路走不通,南北牧便也不再去浪费那个精力,两眼一闭,将鹤老抑扬顿挫的朗诵声当成了催眠曲。 昨晚未曾睡好,不一会,南北牧便靠着墙壁站立在那里响起轻微的呼噜声。 鹤老一阵朗诵,听不到南北牧任何的动静,扭头看,戒尺猛的拍在案牍面:“气死我了,真是朽木不可雕啊。” 刚有些迷糊的南北牧被惊醒:“鹤老,您行行好,把我当成一块朽木给放了。” “别说一块朽木,即便是烂泥,我今儿也要把你给糊上墙。” 鹤老继续他的朗诵,只是这次却是搬过椅子面对着南北牧坐下,只要南北牧双眼一闭,戒尺必定打下。 第44章 别无他法 柳爷一直坐在书舍门口等着,听着里头的动静直到半夜,实在坚持不住眯眼睡了过去。 “砰!” 柳爷一个激灵被惊醒,然后便听到书舍里传来鹤老气怒到极点的声音:“气死我了,活活气死我了。” 书舍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鹤老手持戒尺手舞足蹈从里头冲出来,仰头站在星空下不停的深呼吸。 柳爷连忙跨过门槛,南北牧仍然被五花大绑,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正打着呼噜睡的香。 “鹤老,今晚是不是先教到这里?东天即将发亮。” “出去!” 鹤老再次把柳爷赶出书舍,复又把木门吱呀关上,端起案牍上的茶杯直往南北牧脸上泼,终是把熟睡的南北牧给弄醒。 看着迷迷糊糊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南北牧,鹤老尽量平息怒火,以尽可能平静的语调说道:“南北牧,你先前答应学,只是不在白鹤书院学,好好解释一下。” 鹤老本想要熬鹰,却是被南北牧这头鹰给熬傻了。 南北牧听出鹤老话里有些认输的意思,这下彻底清醒过来,扬声说道:“鹤老,我实在是想学的,有些功名伴身,总是好的,鹤老对我的苦心,我也是懂的。但是鹤老也知道,以我父亲之能,有了功名,同样不明不白的死在沙场上,我如今祖业尽失,若是未有丁点实力,即便得了那功名,还不是要步父亲的后尘?” 鹤老终是听出南北牧话里有话,胸中的怒意平息不少,伸手给南北牧松了绑,待他起来活动筋骨之后才问道:“南公子,能否详细说说?” “鹤老可以给我布置功课,我自行回去按照鹤老布置的功课读书,每隔十天来一趟白鹤书院,届时鹤老可以检查我的学业成果,若是不满意,再罚我不迟。” 鹤老也是第一次遇见这般出类的学生,右手戒尺有节奏的抽打着左手心,思索许久问道:“南公子,一定要如此?” “别无它法。” “也罢,你回去之后熟读《论语》,十天之后来白鹤书院,我可是要出题的,能否做到?” “能!” “走。” “鹤老,那我可真就走了。” “走便走,还让我送你不成?回来,若是下回来书院能做到对答如流,是可以改称老师的。” “老师,学生告退!” 南北牧开门而去,鹤老往椅背上一靠,很快便沉沉入睡,熬了一个晚上,终于是熬到南北牧愿意学了,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对得起南将军的铮铮铁骨。 柳爷还在门口坐着睡呢,南北牧返身轻轻掩上木门,蹲下身子准备背着柳爷离开。 “啊……你要作甚?” 柳爷这是醒了,毕竟是南朝,总是有些男女授受不亲,南北牧连忙起身,也不回头看柳爷,直往书院大门方向走。 “南公子,你刚刚是想要背我走回去吗?”柳爷语气里满是懊恼,刚刚好好的为何要惊醒? 南北牧答非所问:“柳爷,你那里有书吗?” “怎么,答应鹤老入学了?” “不曾,鹤老答应我自行在家里读书,你也是去过我那个破院子的,所存书籍有限啊,别说以往历朝历代的书籍,便是南朝律法,都是不全的。” “这好办,过几日我给你送一些去江南村便是。” “如此,多谢柳爷。” 南北牧大步在前走,柳爷紧紧跟上,偶尔跟不上,小跑几步也要追上,略显疲惫的脸上,竟是有了些许春意。 天色未亮,孤男寡女的,南北牧不觉着有甚,柳爷却是男女暗下幽会的心思。 南北牧送柳爷进城再回村,回到江南村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远远的看到黑塔在院子后边的坡顶耍弄着两把开山斧,如同黑塔自己所说一般,还真是舞了个水泄不通。 司晨刚把两碗白米粥端到院中的桌子上,抬眼看到一脸憔悴的南北牧进院,连忙迎上来关切的问道:“公子可是累了?司晨打水给公子洗脸,有白米粥和烙饼,公子吃了再睡。” 黑塔在坡顶也是早已知道公子回来,这会拎着两把大斧子进院:“公子,鹤老能放你回来?” “他是不想放的,实在是熬不过公子这头老鹰啊。” 黑塔不得不走近司晨:“公子说的又是何意?” “大概意思便是鹤老没有斗过我们公子,公子若是真留在书院,那还是我们的公子吗?” 黑塔连连称是:“好像是这么回事,公子能带着我们赚钱,已是很难得。” 前世公子的纨绔,看来已然深入黑塔和司晨的心底,南北牧再怎么努力,也不是能轻易扭转过来的。 司晨急于去城里,中午还要忙伙房的事情,背上大包裹,抓了两张烙饼便走,黑塔咕噜咕噜喝下一大碗白米粥,背上竹篓,一手拎了一把斧子,另一手也抓了两张烙饼往外追司晨。 “黑塔,让司晨给你两瓶六神水,拿去送给临江楼的付铛头,记住了。” “公子,黑塔肯定能记住。” 南北牧也确实是饿了,吃了好几碗白米粥,外头田地里忙活的村民已然开始在田间高歌,对面山脚下的房子也开始往外冒炊烟。 此时,再去后头的坡顶耍拳,肯定会引来一大帮子人看热闹,干脆把院门给关上,躲屋里睡觉。 这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 睡醒, 黑塔在院里就着昏暗的油脂灯光线雕刻六神水的蜂卢瓶子,司晨在那儿卤制猪大肠, “公子醒了,见你睡的踏实,一直没有叫你,饭还是热的,我马上给公子炒菜。” 司晨从灶屋里拎来烧热水的铁锅,帮着南北牧兑出一盆温水,拿了布巾给南北牧,这才去灶屋里炒菜。 洗过脸,蹲黑塔边上看他用一把刻字的小尖刀在蜂卢瓶身上刻字,刻的很是小心翼翼,生怕刻坏了瓶身浪费蜂卢瓶子。 南北牧找来那把破柴刀,尝试着用柴刀在瓶身上刻“六神水”三个字,硬是被他给刻成了,只是难看了一些。 黑塔的双斧搁在屋子门口,南北牧过去提起一把在手里掂了掂,还成,能使动,一屁股坐在堂屋的门槛上,竟是用斧头在蜂卢瓶身上雕字。 “哎呦!” 南北牧痛哼一声,一直在静心雕字的黑塔才注意到这边,发现南北牧刚放下右手里的斧子,举起左手的食指放进嘴里用力嘬。 这是出血了。 “公子,你不会是在用我的斧子雕字?” “嘿,对我来说,这斧子还是重了些,黑塔,你可以试试。” 黑塔这才拿着几个蜂卢起身走过来,司晨也从灶屋里跑出来,手里头还拿着炒菜的铁勺,神情甚是担忧:“公子,刚刚是你吗?啊,伤到手了?黑塔,你怎么也不照顾着公子些?” 黑塔脸上皮肤本身黝黝黑,这会更黑,公子自己把自己手指给削了,让我怎照顾? “司晨,没事,一点血印子而已。” 司晨蹲下来看,确认没有什么大碍,才肯拿了铁勺回灶屋继续炒菜。 “公子!” 黑塔立马凑公子跟前,拿过公子手上的蜂卢左右看:“公子,还真是可以,这字虽然丑了些,那是公子的字本身便是丑的,不如我来试试?只是会浪费些蜂卢。” “浪费些蜂卢不要紧,多用斧头练习这些使用巧劲的活,久而久之,斧头在手里才能做到出神入化,如同臂使。” “我试试!” 黑塔拎起斧子,开始在瓶身上雕字,眼看要成,力气一时大了些,整个蜂卢碎成两半,差点伤到手。 “莫急,黑塔,若是练成,上了战场,总是对得起‘南家奴将’四个字。” “公子真有入军伍的想法?” “先练出那个身手再说。” 第45章 岔子 司晨端了一个大碗出来。 “公子,张哥晚饭前送来的鱼,我晚间用蘘荷根一起放锅里煮的鱼汤,起锅的时候撒了些十三香。” 闻着挺香,南北牧尝了一口汤,并没有很浓的鱼腥味,胃口大开,吃了个肚皮撑圆。 黑塔身边的地上已经散着不少废掉的蜂卢瓶子,司晨在一旁很是心痛的提醒:“黑塔,慢点,不要急,这蜂卢也是要钱的,不能浪费太多啊。” “司晨,陪我出去走走。” 南北牧不想司晨在那里过多影响黑塔,随意找了个理由让司晨离开。 司晨一听南北牧要出去走走,立马起身跟了上来:“公子,夜间还是有些凉,要不要加件衣袍?” “司晨,你当公子我还是个娃娃不成?” “嘿嘿,司晨习惯了,以往你若是在赌场赌了几天之后回来,是不懂的冷暖饥饿的。” 南北牧不好意思解释,以往那样,是因为在赌坊输多了,心里多少也是烦闷的,哪还有那般心思去管要不要加衣袍? 只是烦闷归烦闷,过几日,定是又会去赌坊的。 “公子,看那些秧田,这两日都出了苗,最多再过一旬,便能让村里农户开始插秧了。” “公子,蒸煮放凉的米饭,按照你先前交待的足量掺入那些柳叶蓼干碎末,有不少都已经成功培育出酵菌,许多泛黑的都丢了,只留下上面那些纯白的菌母,现在开始第二次培育。” …… 司晨陪着南北牧慢慢走,一路走,一路向公子汇报这两日的成果,话里都是南北牧教她的新词,用的很是溜。 若不是以往从来没有听起司晨说过什么稀奇的词语,也没有见她做过什么古怪的事情,南北牧真有些怀疑司晨也是和自己一般从未来重生过来的。 “公子,现在有些问题急需解决。” “是不是玄清玉液瓶子雕画和天气日渐炎热的事情?” 司晨一直规规矩矩的跟在南北牧身后,落后一个身位,这会嘿嘿一笑,往前凑了凑:“公子真乃神人,这也能猜到,瓶子雕画的事情,我让李木匠给别处的工匠传话了,明日一早日便会有工匠过来接活。 “气候炎热,那些猪内脏没有办法留存过夜,是不是可以在村里多找两人,教会她们卤制,这样才能来得及当天卤制好送去临江楼。” 南北牧本来是想用硝石冷冻的,想想工艺并没有那么容易解决,暂且按照司晨的提议来。 南北牧跟司晨转了一大圈,听到黑塔在院里扯着他的鸭公嗓大声喊:“公子,司晨,快来看,成了。” 南北牧加快回院的步速,司晨一步不拉的紧紧跟上。 黑塔正举着一个蜂卢瓶子就着星光在那里仰头端详,嘴里不停的呵呵笑:“成了,真成了,只是比以往雕刻的丑了些许。” “丑了,便不成。”南北牧拿过蜂卢瓶子搁油脂灯下细看:“不成,继续练,不能比以往雕的字丑,这些细节不在意,生意慢慢的便会失去主顾。” “公子,真这样,会损失很多蜂卢的。”司晨有些担忧蜂卢的数量不多。 宁郡主的那位胖乎乎的乔管家送来一万蜂卢之后便没了下文,一万蜂卢去掉有些破烂的,再加上雕刻时破坏的,眼看着已然所剩不多。 “这个,莫管,只管练便是,这么些蜂卢,公子还是供的起的。” 黑塔在那里练,南北牧也拎了一把斧子坐一旁练,体魄,不是个月便能练出来的,南北牧也只好从细微处入手。 练的,是巧劲。 司晨想张口提醒公子,蜂卢的量,也是有限的,见公子和黑塔练的兴起,只好强行忍住,默默的把先前弄坏的蜂卢拢成一堆收进灶屋,可以用来生火。 司晨准备进屋睡觉,跨过门槛又回头:“公子,柳爷今天一早特意来柳州六神馆找我,让我提醒提醒你莫要忘了曾经的许诺,公子,你许诺柳爷什么了?” “没什么,快去睡,明日还得早起。” “不说便不说,我不用想,也能知道肯定是和那个大胸郡主有关。” 黑塔低头幸灾乐祸笑,南北牧差点抓狂:我和郡主之间也没有什么故事啊! …… 南北牧的破院子靠近山坡,前面是水田,晚上睡觉,是能听到水田里青蛙叫的,青蛙静寂的时候,又能听到后面山坡上春笋拔节的声音。 刚开始,南北牧还有些不适应,时日一久,倒是睡的越来越香,尤其是晚上如果再下些滴滴答答的小雨,闻着如同催眠曲的三重奏,更是容易入眠。 昨夜,便下过一场小雨。 凌晨醒来,神清气爽。 南北牧在坡顶上耍拳,黑塔跟着耍一趟,接着开始舞他的双斧。 今日里的双斧,与昨日相比,又多了一些流畅和严密,估摸着十来个弓箭手齐射,应是射不进双斧舞出的圈子里。 天色微亮,司晨在院里喊吃饭。 黑塔与司晨今日都不去京口,司晨与李石匠约好一早去见那些外村来的工匠,而黑塔,南北牧给他的任务,这几天在院里埋头苦练斧头刻字。 吃过早饭,南北牧背了一竹篓的菜品,手里头还拎了一个装着不少蜂卢瓶子的大包裹,徒步去京口城里。 其实司晨不提醒,南北牧也是心里有数的,按理,乔管家应该前几天送来第二批蜂卢的,直到如今都没有消息,肯定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今日去京口,除了陪着柳爷去买发簪,少不了催促柳爷派人去庐州府找郡主问问。 第46章 当断则断 庐州府, 施水河畔。 虽不是南朝都城,因为武凌王父子两人先后多年皆在封地庐州府推行轻赋税、稳民心、重军事的制度,繁荣直逼史载之苏杭盛景。 更是九省通衢、地处四方通商要道,远比金陵城更为繁华。 武凌王府, 郡主书房。 武凌王执白子,郡主执黑子,两人正在棋盘上推演天下大势,乔管家匆匆进府,一路匆匆走向郡主书房。 “郡主,事情进展的不是很顺利,京口那边……” 郡主搁下手中棋子,起身往外走:“出去说。” “妹妹,你要经商赚银子,我不拦你,莫要过界。”武凌王眯眼看向走进阳光里的郡主背影。 郡主未回头,扬声说道:“哥哥,父亲生前把祖业交给我,自有父亲的道理,哥哥只管爱民练兵。” 郡主随乔管家走出府门,街道上停着好几辆马车,郡主拿手摸了摸上边的麻袋,问道:“怎的只有这么些?” “有人在跟我们抢,庐州府各县这几日能收购到这些,已是尽力。” “京口周边呢?” “刚得到传讯,不到一万,加上这里的,合计不到四万,离京口柳小姐那边要求的十万,还差着不少。” 郡主一拳头捶在麻袋上,能听到里边蜂卢碎裂的声音。 “有没有查出是谁这般大胆,敢在庐州境内出手与我抢购蜂卢?” 乔管家左右看看无人,这才凑近郡主说道:“有迹象表明是会稽那位,还没有查到确凿证据。” 宁郡主猛的眼露凶光,南北牧此时若在,定能察觉到郡主的野心。 “这几车蜂卢,我领人送去京口,你给我盯死庐州府被抢购走的那一批,另外,抓紧安排人去周边州府收购。” “郡主这般做,要不要知会王爷一声?” “哥哥那里,我自会和他商量,办事的时候若是手上有了证据,当断则断,绝不能让那一批蜂卢轻易出得了庐州府地界。” “小的明白!” 乔管家迅速离开,矮矮胖胖的身子,速度却是极快,很快便消失在街道上的人来人往之中。 郡主返身入府。 “哥哥。” 武凌王已然收拾起棋子棋盘,挺身站立在墙前端详郡主书写的《江南村相送》,悠然问道:“可是遇到甚棘手的事情?” “会稽那一位,好似要插手庐州府的商业。” “手伸的倒是够长,即是商业,妹妹看着办。” 武凌王站那里默念:“城阙辅南朝,风烟望北境。 与君离别意,同是从商客。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可是京口那位纨绔世子相赠?” 宁郡主老实点头,武凌王微笑离去:“莫要被情丝乱了方寸。” “哥哥不需担忧,妹妹自有分寸。” 武凌王远去,郡主略略收拾,放下随意盘在头顶的发髻,完全成了一副邻家小妹的形象。 “来人!” “郡主!” 曾经在书房门口出现过的那一位劲装汉子无声无息出现,仍旧是一身劲装,与黑塔一般留着一头短发。 “挑选些干练的,随我一道押车去京口。” “立马!” 一行十数人,四辆马车,郡主骑马与劲装汉子居中,余人纵马前后奔走,沿官道赶往京口。 …… 南北牧到临江楼,柳爷在二楼窗口看见,下楼到门口来迎。 “南公子,手里怎还拎了个大包裹?” “司晨和黑塔今日无空,这些个事情便全部压到我头上。” 瘦猴过来接了竹篓,又从阿律那里拿了一两碎银给南北牧。 阿律嘴里牢骚:“吃饭喝酒不给钱,每日的菜品钱却是从来不曾落下。” “阿律,柳爷要和我一道去买发簪,你和瘦猴要不要一起去逛坊市?”南北牧一脸笑呵呵。 阿律却是不答,看向柳爷,柳爷也笑道:“想去便去,看我作甚?” “大铛头,前面注意着点儿,我与瘦猴巳时之前必定回来。” 南北牧悄悄塞给瘦猴一锭十两银,瘦猴连忙接过放进袖袋:“牧歌……” “别在我这里煽情。阿律,我与柳爷还要去对面的九州六神馆,你与瘦猴先去四处逛着。” 阿律去侧院收拾身上袍裙,瘦猴在侧院门口美滋滋的等着。 “南公子,你这义弟可是相中了我这临江楼掌柜的?瘦猴是你认的义弟,阿律却是婢女,若你今后有了功名得了爵位,少不了会被人闲话的。” “阿律能不能相中瘦猴还不曾确定呢,不去担忧那些现在还是莫须有的事情。柳爷,你看看那边排队的,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南北牧刚刚进临江楼的时候还没有几人的九州六神馆门口,只这么一会,已是排出了长队。 “南公子,怎的不对劲?你这九州六神馆每日生意都是这般好的。” “不对劲!” 南北牧拎着大包裹往店里走,一路走,一路偷摸着记住那些排队主顾的面容。 “南公子,今日怎的亲自过来送货?”潘掌柜一见南北牧,连忙从店里迎出来。 “司晨无空,我正好来京口有事。” 潘掌柜接过包裹放柜子上,她家老公开始准备按照一人两瓶的规定出售六神水。 潘掌柜拿出账簿坐柜台后边,如果有新主顾是老主顾介绍过来的,一个铜板的提成同样是有的。 “南公子,你看这些排队的主顾,每日只售两百瓶,实在是少了些,是不是可以多售些?” 南北牧看一眼外面排队的众人,大声说道:“每日两百瓶,是能做到的最大的量,再加,便没了六神水的效果。” 潘掌柜抬眼看看,排队众人还都在门口没有进来,起身探过来:“南公子,这样的价格,效果稍稍打些折扣也是可以的。” 南北牧脸色一板:“下不为例!” 潘掌柜顿时意识到说错了话做错事,连忙垂首说道:“小的该死,该死!” “好好盯着,不要让人重新排了队多买,另外二十瓶玄清玉液,必须亲自送到预购人的手上,绝对不能假手他人。” 潘掌柜连连点头表示明白,南北牧这才和柳爷一同离开。 离开甚远之后,柳爷低声问道:“南公子,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那些排队的主顾,着装都差不多,不曾发现?” 柳爷回首遥看几眼,有些不好意思:“还真未曾注意这些。” “郡主那边可有消息?” “昨日来人送过消息,宁姐姐正在压货来京口的路上,让我等无需着急。” 宁郡主亲自压货过来,南北牧自昨晚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去。 第47章 帮是不帮 南北牧和柳爷去的是首饰坊。 京口坊市是京口城最热闹的地方,两国战乱多年,从北边过来的流民大都聚集于京口, 如今两国停战,京口更是成了两国贸易往来的聚集地。 一身农家平民装扮的南北牧,身边是一副经商客打扮的柳爷,两个大男人专往首饰坊里钻,惹来不少侧目和议论。 南北牧很是尴尬,莫不是被旁人当成了基友? “柳爷,是不是找找瘦猴和阿律?跟他们在一起好些。” 柳爷并不以为意,尽顾着在那里挑选喜欢的物件:“南公子,我觉着这个不错,就是做工有些粗糙,算了,再往前面看看。” 南北牧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目不斜视跟在柳爷身后,柳爷在前头挑选,他跟在后头负责支付银两,折腾半天,总算是逛完了整个首饰坊。 柳爷眼光不低,挑选半天,只选了两样玉质发簪、一样男子发冠,还有一条西域出产的腰带。 双手就那么捧着在怀里,很是开心的样子,嘴里滔滔不绝,走到人少处,伸手把发冠戴在南北牧的头顶。 “矮身些,我够不着。” 拉着南北牧往下蹲了蹲身子,这才踮起脚尖把发簪给插好,余下一根插入自己头顶的发冠中间,又把腰带围在南北牧腰间扣上,退后一步上下端详。 “嗯,本女……本爷的眼光甚好,这么一装扮,顿时有了几分读书才子的气宇轩昂。” 南北牧最不喜的,便是这些个饰品,以往有任务,除了不得不佩戴之物,身上不会再多出一点无用之物。 柳爷这般开心,南北牧也不忍败了她的兴,只能委婉一点说道:“男儿身,还是干净利落一些来的畅快。” “那你取下来还给我,我这就拿去丢入那江水中。” “嘿嘿,甚好,这般装扮甚好,舍不得丢的。” “走!” 两人离开坊市回临江楼,没有再沿着临江的街道走,一路晃悠,不觉间已然到了贡院门口,拐过一个街口,便是有着不少客栈的文昌宫。 文昌宫是路名。 文昌宫两旁,有不少客栈,三年一次的乡试,各地考生提前赶到的,大部分都会选择入住文昌宫的客栈。 这边离着贡院近,考试当天不到天亮就要入考场,住在文昌宫方便,几步路便能到贡院门口。 乡试还有小半年,文昌宫已然四处都是成群在一起探讨的各地学子。 “徐州各地学子竟是有这么多的?比金陵城的考生都要多。”柳爷惊叹。 南北牧也有些惊讶:“记得我三年前参加乡试之时,是不曾有这么多考生的,离着开考还有小半年,届时只会更多。” 柳爷指了指北方:“我估计,三年前,南朝与燕国战乱,徐州北境被燕国占领,这才改治京口。被燕国占领的府、县考生无法南下京口参加老实,考生自然少。 “当下两国停战期间,徐州北境多数学子仍然南下参加南朝乡试,考生自然多了起来,他们生怕再生战乱,不得不提前数月过来。” 南北牧看着那些历尽千辛提前小半年赶来京口备考的北境学子,如此燕国,留不住莘莘学子,南朝若是不内斗,应是能胜的。 “南公子,那边似有人在生事?” 前边,又是一家客栈,三层楼,大牌匾,规模不算小。 客栈前边聚了不少学子在纷纷议论。 好玩的柳爷当即拉着南北牧挤开众多学子钻进去,见着一位面带病容、形同枯槁的白袍学子背着一箱笼在客栈外边朝着客栈内不停的作揖。 “南公子,他这是怎的了?看上去像似病了,为何不进去住客栈?” 南北牧轻轻的从柳爷手中抽着手掌,柳爷脸色一红,故意把注意力放在客栈外边的学子身上,一副对刚刚拉着南北牧手掌一事毫无察觉的样子。 “看着这情形,应是身上没了银两,被客栈掌柜给赶了出来。” “怎么能这般对待不远千里迢迢来赶考的学子,我去说理说理。” “别去!”南北牧阻止了柳爷。 “两位有所不知啊!” 边上有清楚整个事情来龙去脉的学子听到柳爷要替那学子仗义出手,凑上来议论。 “唉,要说江兄,也是时运不济。” 南北牧和柳爷听过几位学子的议论,总算是弄明白了情况。 江文通,曾是南朝徐州底下县衙县令之子。 南燕两国战乱,其父因为抗燕而战死,弱冠之年的江文通,为了完成父亲“死,也是南朝鬼”的遗愿,变卖所有家产南下京口参加乡试。 不曾想,刚到京口便大病一场,如今病情有所好转,却是花光了所有盘缠。 “即是如此,客栈便更加不能赶人走了。”柳爷说的大义凌然。 “这位公子爷有所不知啊,江兄来京口已然三月有余,欠下客栈住店和饭钱也是一月有余,我们这些同乡学子能资助的也已尽力。” “是啊,不止如此,后来的学子听说客栈住有久病学子,都不愿意来此住店,客栈掌柜肯让江兄住这么久,已然不错。” …… 此时, 江文通已放弃相求客栈掌柜,稳了稳背后的箱笼,跟四周众人作揖。 “各位,是否有京口本地需要请工的?小生什么都能做,只求有个吃住。” “江兄,若这样,无暇读书,今年的乡试,怕是不能中举。”有学子劝道。 “考取功名事大,却是不能饿死街头,留下这条薄命,才能图其它。”江文通说道。 “街口的酒楼倒是请工,只是江兄这般身体,人家却是不敢请的。” …… “南公子,临江楼也是不能请有病之人作伙计,你快想想法子。”柳爷扯了扯南北牧的衣袖。 南北牧笑着说话,声音很大::“柳爷,你何时见过一个纨绔公子有那好心肠的?他欠下一月有余的住店钱和饭钱,只字不提给客栈掌柜还债一事,如此学子,不帮也罢。” “……” 柳爷无言以对。 旁人的攻击却是此起彼伏。 “江兄已然如此,此人竟还能如此幸灾乐祸?” “你不认的他?南北牧,京口有名的纨绔子弟。” “哦!原来是他!” …… “这位可是南公子?南公子所言极是。”江文通面对南北牧,并没有因为南北牧所言而激动、辩解。 “先前欠下客栈诸多银两,实乃小生染病,不得已而为之,如今病体大好,以后若是能赚到钱,肯定是要还的。” “南公子,你帮是不帮?”柳爷猛然大声说话。 南北牧硬是给惊了一惊,心底其实也挺喜江文通的人品,又见柳爷如此,心里便有了想法。 第48章 人才 柳爷横眉怒对, 江文通对南北牧的喝骂不卑不吭,南北牧心中便有了想法。 “柳爷,帮他,倒是可以,他若是能递拜帖,称你一声恩师,我便帮他。” “你……” 柳爷气的牙齿打颤,旁人不知,柳爷自己明白,还未出闺的女子,怎能在外收一个弱冠之年的男子为学生? 南北牧知柳爷肯定不能认,拿眼斜瞟江文通,倒是要看看你这般读圣贤书的学子会如何选择? “江兄,你面前的这位柳爷可是临江楼的东家,拜认商客为恩师,你可要想好。” 与江文通相熟的,免不了好意提醒一句。 江文通朝南北牧和柳爷作揖,一脸坦诚的问道:“敢问两位公子,是何人愿意帮我?” 柳爷脸上狡黠,立马指向南北牧。 江文通也是迅速,朝着南北牧便跪拜在地:“恩师,日后有了方便时机,学生再递上拜帖,三跪九叩,给恩师敬上茶汤。” “嘿,我先前说的,可是让你拜柳爷为恩师?” “恩师,即是恩师愿意帮我,我自是拜恩师为恩师,又岂能拜他人为恩师?” 柳爷在一旁听了江文通这听起来挺饶舌的话,顿时拍手称快:“南公子,人家都跪下了,你还要这般为难人家?” …… “江兄,你这又是何苦呢?” “江兄,那可是南公子,不到两年便在赌场败光所有祖业,你怎可拜他做恩师?” 南朝,递交拜帖拜了恩师,便如同认了父辈,那可是一辈子的恩师。 如今见江文通跪拜南北牧为恩师,自是有众多学子忍不住出来劝说。 “京口三个月,小生自然也有所听过南公子之事,南公子虽是败了祖业,却仍是世子,我跪拜东安侯世子为恩师,并未失了南朝读书人的名声。” 柳爷伸手推了一把南北牧:“南公子,还要端着。” 南公子终是收起一脸笑容,语气正经:“成,既然你硬要拜本公子为恩师,本公子什么都玩过,却是不曾玩过恩师学子的游戏,起来,准备好了去江南村找我。” 南北牧丢给仍然跪在地上的江文通几十个铜板,与柳爷一道转身离开。 “谢恩师!” 江文通大声示谢,跪在那里一枚枚拣起地上的铜钱。 “唉,江兄啊江兄,今年不能中举,三年之后仍然有机会,认了此等纨绔做恩师,你算是到头了。” “江兄,好自为之。” …… 围观众人皆慢慢散去,江文通捡拾起地上的铜钱,脸色如常,一言不发走向不远处专做读书人生意的坊市。 即是拜师,没有足够的铜钱购买别的,穿着总是不能随便的。 柳爷跟着南北牧慢慢前行,双手如同一些老掌柜一般拢在胸前,脸上笑容却是灿烂的。 “南公子,恭喜,收了这般好一学生,应是能给南家带来荣耀的。” “人品与能力俱佳,心性不知怎样?若是因为今日之事对你我有了怨恨,却是万万不能真心待的。” “要不要我再去试上一试?” “不必,总是会来江南村找我,到时便知一二。” 南北牧与柳爷到临江楼,把头冠、发簪和腰带之物取下给柳爷。 “虽是甚多喜欢,却是不能戴去屠宰场收购猪杂的,怕不是会给那些屠户给笑死。” 柳爷这会并没有多说什么,接过来说道:“也好,等宁姐姐到了,我与她一起去江南村找你,到时再给你带过去。” 这会, 瘦猴和阿律也回到临江楼,南北牧见阿律手腕上多了一个材质透明的腕阑,朝着瘦猴悄悄的竖了竖大拇指,背着竹篓大步流星而去。 张屠户这次不止收了不少猪杂,还收了些羊杂和几样牛杂。 “南公子,已然快要立夏,可以屠宰山羊,想着与猪杂都是一样可以卤制的,便一起给收了,还有这点牛杂,并非屠宰的耕牛,尽可放心。” “老张,羊杂和牛杂却不是猪杂的价钱,上次给的铜板该不够了?” 张屠户仍然用棕叶把众多内脏串成几串,没有接南北牧递过来的银两。 “南公子,我也不说这般做是为了报答你帮忙了我心愿的恩情,银子,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再收的。” “家里夫人可曾知道?也是同意?” “她不似一般女子,知道我心里有想法,并不管我。” 张屠户是爽朗人,心里的主意也是拿的准之人,南北牧便不和他多推让,接过诸多内脏。 “老张,若是有什么困难,开口。” “会的,南公子,听闻你在文昌宫收了学子做学生?” 南北牧无语:“这等消息,倒是传的快。” “屠宰场人来人往的多,消息自然会灵通些,收的那个学生姓江?倒是个高人。南公子,可有发现今日的屠宰场没有往常那般腥臭?” 南北牧用鼻子嗅了嗅,腥臭味确实淡去不少。 “屠宰场的那边,隔出一块屠宰间,从乡下赶来的猪、羊之类的都在那一块地方集中屠宰,清洗内脏之类的也是在那一块。 “周边挖出水沟,用石头砌筑了排污水的沟槽,污水都排入污池里,上头盖了木板,我们这些屠户轮流清洗。 “屠宰场不再那么腥臭,那些大户人家里的家丁也愿意来这边走动,生意自是好了不少。” 南北牧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张屠户为什么要特意提起这个事情。 “可是江文通给你们想的办法?” “正是,他还帮我们制定屠宰场十三条规则,杜绝价格不明和短称宰客的事情发生。南公子,如今这边的生意,比坊市那边菜坊的生意可是旺了不少。” 还真是个人才。 南北牧想起一事,既然屠宰场消息灵通,倒是可以让张屠户帮忙。 张屠户听了,欣然应允,答应明日一早便去九州六神馆看个究竟。 南北牧心中更是多了几分得意,拎了几串内脏,哼着小调离开屠宰场。 只是如此这般,南朝却是会少去一位良臣。 第49章 岂有此理 南北牧在文昌宫收学生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京口。 京口只要是有人聚堆的地方,便会有人拿出这个事情来说笑。 无不笑话南北牧的同时,也是替江文通惋惜的。 白鹤书院的学子,自然也能很快知道这种有关读书人名声的事情。 白鹤书院三大才子的学舍,聚满了诸多不满的学子。 “三位学长,南北牧此举实在是有辱读书人,可不能不管啊。” “是啊,三位学长,若是任由南北牧一直这么胡作非为,京口学子,会被天下读书人所耻笑的。” “岂有此理,竟然用几十枚铜板强逼读书人跪拜恩师,纵是得了东安侯之爵位,也不能这般侮辱读书人,何况他还不是东安侯。” …… 恒承天看向朱逖和王玲:“朱兄,王兄,是否去江南村找他理论理论?” 朱逖不言,王玲拍案而起:“去,现在便去,我倒要看看,在我等面前,他是否还有那个丢出几十个铜板侮辱读书人的胆量。” “朱兄,你呢?” “倒也是想去江南村走一趟的。” “那还等何时?走!” 王玲率先往外走,围聚在一起的书院众学子匆忙让出道,恒承天和朱逖随后。 书院三大才子是有特权的,和护院的夫子招呼一声,坐了学院的马车奔江南村而去。 不少书院学子一合计,天色尚早,江南村反正也不远,相伴徒步而行。 南北牧并不曾想过自己在文昌宫收个学生,会惹来这么大的是非。 他刚拎了那些猪杂羊杂牛杂回到江南村,司晨老远迎过来分着拎了几串内脏。 “公子,来的九个工匠,有木匠、石匠、瓦匠和铁匠,我都给留下了。” “留下好,江南村以后总是能用到他们的。” “公子,他们都能雕字,木匠和石匠还能雕画,这样一来,我们剩下的蜂卢却是不够了。” “蜂卢不日便能送到,不用担心,这两天让他们好好练练手艺,工艺上绝对不能打马虎眼。” “这是自然,公子,若是以后数量够了,是否可以增加些销量?” “这个事情你不用管,我自有安排。” 南北牧并不想过多卷入各地州府官人和商客的诸多利益之中,如今看来,有些事情,并不是你绕着走便能避开的。 事情没有明了之前,南北牧并不想司晨他们过多参与。 若是司晨知道南北牧心里的计划,那是会害怕的。 黑塔仍然坐在门槛上用他的大斧头埋头往蜂卢上边刻字,边上散落着一地刻烂的。 司晨放了手中拎着的猪杂等物,又要埋怨几句,被南北牧一把拉住:“莫作声。” 一地散落的蜂卢边上,整齐排列着几个蜂卢瓶子,应是刻好的,南北牧和司晨进院,黑塔都不曾抬头,全身心沉入在雕刻成功的顿悟之中。 “司晨,走,不要打搅黑塔。” 司晨见南北牧说的谨慎,连忙收住所有能引出动静的动作,跟在南北牧身后蹑手蹑脚走出院子。 司晨要去伙房忙碌,南北牧闲来无事,跑到菜地里帮着牛嫂等人清除杂草。 “南公子,今日闲呢?” “南公子今日怎的不去京口城里吃潘掌柜的包子?” “南公子莫不是吃的腻烦了?” …… 三个女人一台戏,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当下更是有了南北牧这个传说中纨绔实际里人畜无欺的公子爷,更是免不了要闹上一闹。 南北牧脸上挂不住,起身拍拍衣袍上沾着的草屑,大步走向远处山脚下那一栋栋低矮房子。 少不了引来几个村里嫂嫂蹲在那里看着南北牧背影的窃窃笑语。 “恩师,恩师在哪?” “可有人识得小生恩师?” “小生恩师便是东安侯世子,可有人认得?” …… 江文通不便直呼恩师其名,只能这般在田间大道上边走边喊。 南北牧远远的看到,尽在心里乐,不止是个人才,还是个憨货。 “江文通,瞎喊什么喊?” 听到南北牧的声音,在那里四处张望的江文通这才凝神看向正从菜地里钻出来的恩师。 一身破旧衣服如今换了一身崭新洁白的粗布学子白袍,脚底一双千层底布鞋,头顶发冠上插着木制发簪。 本是蜡黄的脸色也好似精神不少,有了几分读书人该有的精气神。 “恩师!” 江文通唤一声恩师,稳了稳后边背着的箱笼,撩起袍摆便要下跪,南北牧吼了一嗓子:“跪什么跪?老师我不好那个,你若是真心待老师,乡试中个举让我乐上一乐。” 江文通本来已经曲起的双膝立马站的笔直:“恩师不让跪,文通便不跪,恩师,江南村为何这般?与别处尽是不同。” “以后叫老师。” 南北牧没有回答江文通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认我当老师,不悔?” “不悔!”江文通回答的干脆:“即是跪拜恩师,岂有反悔?” “说实话!” “老师的九州六神馆,学生去过多次,虽无铜板购买六神水,却也是打听过六神水的神奇之处,且不论老师学识,凭这份廉价出售如此神奇药水的功德,便是能让学生心甘情愿跪拜认师的。” “可真?” 本来走在前头的南北牧猛的回头,双眼直盯江文通,江文通无来由的冷颤,木木的点头。 “随我来。” 带江文通到伙房,让司晨做一碗手干鲜面给江文通先垫垫肚子。 司晨做的手擀面,加上爆炒猪杂放汤上,那可真是一绝,面还未到,香味扑鼻,江文通坐在那里直伸长脖子嗅。 司晨端过来之时,江文通连忙起身双手接过,嘴里感谢:“谢过师叔!” “什么?” 南北牧替江文通作了回答:“我今日在文昌宫刚认的学生,你是我妹妹,他唤你为师叔,可以。” 司晨脸上惊喜,连忙又转身去大铁锅里勺来一大勺爆炒猪肝:“不要急,慢慢吃,锅里还有。” “晚生大病初愈,只能吃下这些。” 南北牧坐在门口看外边田地里劳作的村里人,这会扭头问道:“文通,你是如何看出师叔是我妹妹的?” 江文通连忙搁下手中筷子,挺直腰板回答:“老师于月圆之夜在怡红楼轻松败退白九步的事情已然传开,有当晚去过怡红楼的学长回去之后和众人描述过师叔的容貌,学生这才认出师叔。” 司晨瞄一眼江文通的认真样,忍不住说道:“文通?以后莫要这般拘谨,公子很好相处的。” “是,师叔!” 南北牧本欲再问江文通得的是什么病,不忍让他总是吃的好好的又搁下筷子,忍住等会再问。 换了舒服些的坐姿,抬眼望去,便看到曾经和柳爷一起赶过的那架白鹤书院的马车已然奔到成片的水田边上。 第50章 强词夺理 马车上坐的,正是白鹤书院三大才子。 车到水田边,田间纵横交错的宽大道路,赶车的车夫惊了惊,连忙喝住马匹停了马车。 “为何这般急停?” 恒承天第一个钻出马车,看到眼前连成片的水田,也是诧异不已,忘了后边跟着钻出来的王玲和朱逖,差点被王玲推下车去。 “朱兄,王兄,可是弟弟看花了眼?水田为何可以这般连成片?还如何分辩得了田界?田间修出这般大道,又是为何要这般浪费良田来修大道?” 恒承天满腹疑问,朱逖和王玲同样,只能摇摇头,和先前江文通一般东张西望。 “三位才子前来江南村,可是有事找我?” 南北牧不知他们过来找自己所为何事,躲,肯定是躲不开的,不如主动现身,沿着田间大道迎过去。 朱逖正要施礼,恒承天已然迎着过来的南北牧跨出几步,朗声说道:“南公子可是在文昌宫收的学生?” 这是代表京口学子兴师问罪来了? “正是,本公子的学生江文通,今日才在文昌宫跪拜本公子为恩师。” 恒承天本想以三大才子的名头先行压一压南北牧,不曾想南北牧不卑不亢没有半点示弱之意,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去与南北牧理论。 “听闻南公子掷下数十枚铜板,强逼北境学子江文通拜师,可有此事?”王玲走上来和恒承天并肩而立。 “即是老师,给予学生几十个铜板,有何奇怪的?莫不是你们三大才子要给本公子颁奖不成?” “南公子少在这里张冠李戴,不才所问,南公子是否强逼江文通公子跪拜认师?” “不曾!” “南公子!”王玲开始卓卓逼人:“若是有侮辱读书人的行为还不知悔改,不才定会联合天下读书人笔诛口伐。” 恒承天也厉声说道:“南公子,若不是你强逼,江公子为何要拜你这未有任何功名之……之公子爷为恩师?” 恒承天本想说纨绔子弟,转念一想不能让南北牧抓住读书人话语中的诟病,硬生生逼回去没有说出来。 “因为,”南北牧好整以暇,“因为本公子是东安侯世子。” “你……强词夺理,”恒承天再也无法容忍,“我等特意问过,江文通是北境学子中的佼佼者,虽说大病一场耽误了学业,又岂会拜认你为恩师?” “因为,本公子乃东安侯世子。” 恒承天和王玲暴怒,又是无法可想,俱都回头看向朱逖。 朱逖上前来礼了一礼:“南公子,若是江文通主动拜师,自是无妨,若真是南公子强逼,天下读书人可是不齿,千万莫要败了东安侯南将军的名声。” 南北牧对朱逖甚有好感,回礼之后说道:“本公子再如何纨绔,也是不会做那强逼之事,朱公子……” 南北牧正待相邀朱逖三人四处走走,破院方向传来破锣般的大吼声。 “何人说的公子强词夺理?又是何人说的公子强逼他人拜师?且说来给我手中斧子听听。” 原来是司晨刚刚远远跟着南北牧,听出朱逖三人是来兴师问罪的,连忙回院叫来黑塔。 黑塔耳尖,听到王玲和恒承天所言,挥舞着手中斧子大步走来。 黑塔的大吼声,引起田地里干活的村民的注意,俱以为是有外人来找南北牧的岔子,各自举着农具迅速围过来。 恒承天和王玲顿时惊恐,立马回头朝马车跑。 “朱兄,还愣着干嘛!等着挨打呢?” “朱兄,他们这是想造反啊,速速回书院告知老师。” 朱逖奔着跟上去:“莫要乱说,造反一事可不是小事。” 黑塔追过南北牧,欲继续追赶,被南北牧叫住:“不要追了,那可是白鹤书院三大才子。” “啊?” 黑塔原地停住不动:“公子,先前着急,不曾细看,是不是又闯下了大祸?” “公子如今亦是鹤老的学生,老师不会让他们胡来的。” “还好,还好!” 黑塔也知道得罪天下读书人的后果,若是朝廷有老学究在圣上面前参一本,圣上发怒,问斩事小,连坐才是罪大。 “老师,莫不是白鹤书院的三大才子?” 江文通这才姗姗来迟,见南北牧盯着他嘴角看,连忙伸手搽去嘴角残留,垂首说道:“学生刚刚完全沉浸于师叔所做手擀面的美味之中,竟是不知外边发生了此等事情。” 南北牧伸手给了江文通额头一个弹指崩,江文通不敢在恩师面前大呼小叫,拿手捂住额头,痛的直咧嘴。 “无事,已到午饭时辰,大伙,开饭。” 南北牧与众村民皆到伙房进餐。 村民个个都是劳作回来,撸袖子的撸袖子,卷裤腿的卷裤腿,满头汗水随处挥洒,江文通挺身站立在南北牧身边,眉头皱了又皱。 江文通可以帮屠宰场出主意,毕竟是读书人,传统的阶层意识仍是有的,恩师是不是过于不在意自己身份了? “站着干嘛?坐啊,刚刚可是有吃饱?要不要……”司晨端了个大木碗过来。 江文通连忙弯腰作揖:“师叔,饱了,很饱,我出去……出去到处走走。” 端了木碗坐到南北牧身边,司晨看着慌张跑出伙房的江文通说道:“公子,如此这般,对江公子来说是不是有些残忍?” “习惯了便好。” …… 三大才子坐马车迅速离开江南村,半路上遇见书院其他学子,也没有个好脸色,直奔书院。 鹤老正在书舍考虑几日之后给南北牧出什么题,闻见外边嘈杂,拿了案牍上的尺长戒尺便出了书舍。 三大才子,除了朱逖,身后跟着十数学子,皆是跪拜于地。 “求老师主持公道。” 鹤老眉头紧锁,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王玲和恒承天几眼,最终看向朱逖:“有人欺负白鹤书院学子?” “不曾!”朱逖老实回答。 “老师,是南北牧。”恒承天说道。 王玲抢过话头说道:“南北牧强逼北境学子跪拜认师,我等前去理论,差点被他的家奴用斧子砍伤。” 鹤老再次看向朱逖:“可真?” “不曾证实,只是听闻传言。” “朱兄!”恒承天顿时急躁起来:“整个京口城都是这般传的,能有错?南北牧的家奴手持斧子朝着我等奔来,你也是亲眼所见。” “我说的实话!”朱逖一脸平静,垂首说道。 “胡闹!” 鹤老怒道:“南北牧如今也是老师的学生,亦是尔等的师弟,你们如此胡闹,岂不是要败了书院的名声?” “老师?” “老师收了南北牧这个学生?” …… “老师曾经与南北牧有过十日之约,若是他能回答老师出题,老师便收他为学生,眼看这十日之约,却是已然只剩七天。 “都回讲堂做文章,题目……战事仁政,各堂夫子检查过之后,才能离开讲堂。” 王玲与恒承天自问窝火,其他学子更甚。 “王兄,不用在意,老师与南北牧的十日之约,南北牧定是答不出题的。” “届时,我等再来问他,肚里无丁点墨水,为何还要那般强逼学子拜师。” 第51章 容我几日 柳爷是和郡主一起来的江南村。 不到辰时,两人已然距离江南村不远。 柳爷要坐马车,郡主却是要骑马,取笑柳爷连个马都不会骑,柳爷激怒,让阿律牵来一匹拉车的乌孙马骑着与郡主并马前行。 “宁姐姐,骑着马,沉甸甸的这么上下晃,你不累吗?” 柳爷说什么,郡主心里敞亮,故意瞄一眼柳爷本就平坦却为男儿身还用布带紧紧缠住的胸口说道:“羡慕吗?” 牙齿咬的咯吱响,柳爷一心决定不再和郡主说一句话,却是忍不住,没一会即主动找郡主说话。 “宁姐姐,你上次来过江南村?可得做好不认得的准备。” “水田开始插秧?地里菜苗都长出来了?” 郡主不以为然,柳爷这会还真是忍住没有说,等着一会看郡主的好戏。 郡主没有让柳爷失望,看到整片整片的水田中间是纵横交错的宽敞大道,大道上足够两匹马并排而行,郡主的惊讶不亚于柳爷第一次所见之时。 “青青,南公子的神来之笔?” “村里的私田,如今全到了南公子名下,按年向村里人缴纳佃粮,看见中间那些没有连成一片的水田没有?那些都是官田。” “为何不把那些官田也租了?水田中间又为何要浪费良田修这么宽敞的大道?” “哈哈,这个你自己去问南公子,还以为你这个商业鬼才能想到,哈哈,驾!” 柳爷纵马跑向南北牧的破院,能让郡主吃瘪,柳爷打心眼里开心,尽管是南公子让郡主吃的瘪,她也是开心的。 郡主驱马缓缓而行,她自问也是个名副其实的鬼才,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南北牧这到底是在作甚,还有山底下那一排各个门前挂着不同牌匾的小房子,更是稀奇。 破院里的一幕,让郡主更是无法接受。 家奴黑塔, 婢女司晨, 家主南公子, 还有一个读书人打扮的瘦弱、脸色蜡黄的年轻人,四个人坐在一张小桌子边上同吃一盘菜,看到郡主在院门口下马,也无人上前来帮忙牵马,南北牧只是抬眼看了看:“郡主,一路辛苦,可有吃过?” 柳爷手里拿了一个蜂卢在梨树底下把玩,并没有见着她的乌孙马,郡主忍无可忍,一嗓子吼道:“马厩在哪里?” “宁姐姐,村里哪来的马厩?随它们去后边的草坡上吃草。”见到郡主再次吃瘪,柳爷心里更是痛快。 “南北牧,那些蜂卢是不是不想要?” “嘿嘿,郡主莫急。” 南北牧这才放下手中碗筷,牵了郡主的马匹去院子后边的草坡边上绑在树桩上。 “郡主,若是未吃过,自己去灶屋锅里盛粥。公子,我去京口送货,碗筷回来再洗。” 司晨撂下碗筷,背了竹篓,拎着粗布包裹徒步远去。 “公子,我先同老李等人去田里插秧,待蜂卢到了,再回来雕字。” 黑塔拿了院里的一把竹笋壳,大步走出院子,破锣般的声音在外边吼:“上工了。” 郡主仿若成了透明人一般,气的牙齿打颤,目光便投向仍然坐在桌边慢慢喝粥的读书人身上,怎么的也是个读书人,不至于这般不知礼仪? 郡主等着呢,喉咙发痒一般连连干咳数声,读书人仍然如同老僧入定般坐的笔直,端着瓷碗在那里一口一口慢慢的喝粥。 “我……” 郡主只好走近在那里数着那些蜂卢空瓶子玩耍的柳爷:“青青,你能忍?” “习惯了便好,黑塔和司晨以往不是这般不讲礼仪的,肯定是跟着外边那位公子爷学的。” 柳爷被郡主打断数数的节奏,在那里三八三九的不记得刚刚到底数到哪了,不得不重新数过。 “给我等着,我不信治不了你。” 走出院子要寻找南北牧理论一个清楚,田间的一幕幕,却是让郡主顿时凤眼圆瞪,已然完全忘记刚刚所受到的冷待。 秧田里,几个村里女子有说有笑的在扯秧,一捆捆的用竹笋壳扎了,送秧的是黑塔赶着的一辆牛车,牛车边上跟着两个人,一捆捆的秧苗抛入水田里。 每一块连成片的水田里,都有几个村里人并排插秧,一排排插好的秧苗,如同将士列阵一般直成行竖成列。 “可惜,成片成片的水田,却是没有自动插秧机。”南北牧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郡主身边。 “南公子说甚?” “哦,郡主不饿?柳爷在吃呢。” 郡主回头看,柳爷端着一碗粥坐在读书人对面喝,偶尔夹一筷子冷卤放读书人碗里,读书人每次都是连连放下碗筷表示感谢。 “哪来的憨子?”郡主也觉着好玩。 “柳爷,莫要这般耍我学生,得罪了读书人,鹤老会让你头痛。” 鹤老是柳爷的克星,柳爷顿时老实,端着粥碗起身走去梨树下边喝。 “南公子,你的学生?”郡主觉着这个读书人愣是有趣。 “是的,北边来的,江文通。” “不觉得憨了些?” “待乡试中举,郡主便不会再如此说。” “中举?他真能?” “我的学生,肯定能。” 南北牧往对面山脚下走,郡主回头看看仍然坐的笔直在那里喝粥的江文通,终是放弃也去喝两碗粥的想法,追上南北牧。 “南公子,和你说点正事。 “这次押送过来的蜂卢,不到四万,离你需要的九万,差着很远。” 南北牧驻足不前,皱眉问道:“有人从中作梗?” “庐州府和京口这边,都有人在抢购蜂卢,到底是何人,未曾证实。” 继续往前走,仍然皱紧眉头:“动作怎的这般快速?是奔郡主去的?还是奔我南家东安侯的爵位来的?” “我的人正在调查,应该很快便能传来消息,南公子这边可有什么发现?” “有人在悄悄的囤积六神水。” “囤积六神水?可有查出是哪家?” “有所发现,郡主放心,这边的事情,我自有办法处理。” 两人边聊边走,已然走到搭建不少小房子的山脚下,南北牧领着郡主一间间慢慢看。 “这一间,是曲母培育间,边上这一间,是酒窖的出入口……” “等等,什么是曲母?”郡主跟着南北牧走到第二间屋子的门口,又退回第一间。 “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是用来酿造胜过醉香的酒水的一种神奇的物资。” “进去看看。” 郡主伸手去推门,才发现门是从外边锁起来的,南北牧走去第二间屋子推开门说道:“曲母的培育要求相当严格,有专人负责的,那钥匙,连我都没有,来这边看看。” 门后,是一条往下的阶梯,沿着阶梯往下走,极其宽阔一处地窖,有瓦匠和石匠带领村里人在用石块砌筑墙体。 见到南北牧,俱都停下手中活计唤一声“南公子”。 郡主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走出来的时候,还是只弄明白偌大一地窖是用来存酒的。 曲母培育间、酒窖、酒水蒸馏间、铁匠铺…… 南北牧对郡主没有丝毫的隐藏,每一间都对郡主敞开,能解释清楚的,南北牧也是尽量解释。 “南公子装纨绔多年,竟是舍得败光祖业,难不成是为了潜心在江南村钻研这些稀奇玩意?” 南北牧有口难辨,只能默认,笑道:“郡主,这些稀奇玩意将来可是能赚得万贯家财的,有没有兴趣投资?” “投资?” “郡主给我钱,我赚的钱给郡主分红。” 郡主拿眼斜视南北牧:“南公子,这么急着找护身符?” “什么都瞒不了郡主。” “南公子,这不是小事,容我几日,如何?” 郡主先前能主动提出帮南北牧源源不断提供蜂卢,已然承认南北牧的潜力,如今再看到江南村的变化和南北牧创造出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南北牧的坦诚相邀,郡主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但这件事情确实非同小可,稍有差池,朝廷甚至有可能会以斩妖除魔的名义来处置南北牧。 这, 也是南北牧急着拉郡主入伙的原因。 一位手中握有兵权的亲王,南北牧这个不曾有任何功名的纨绔世子爷和人家相比。 天上地下。 第52章 神仙打架 郡主不能当场拍板,南北牧也不能勉强,陪着郡主在那里看众多村民有条不紊的忙碌。 “南公子,先前你那家奴和学生待我如同透明,是故意为之?” 南北牧不曾想过郡主记仇这么厉害,苦笑道:“郡主,不可说。” “不可说?自有人会说!” 江文通拿了一根竹竿在水田边上丈量着什么,郡主笑嘻嘻走了过去:“嘿,憨子,南公子的学生?” “小生江文通,见过郡主。”江文通连忙放下手里的竹竿行礼。 “哦,知道我是郡主?那刚刚见我为何不见礼?说!记着你可是读书人,不要说谎话亵渎曾经的夫子。” “我……” 江文通结结巴巴半天,终是抬起手来指向正跟在黑塔的牛车后边抛秧苗玩的柳爷。 “哼!” 郡主哼一声,便要去找柳爷的麻烦,远处传来马车疾驰的声音,村口扬起阵阵尘雾。 “先饶过你!” 郡主走向村口,南北牧跟柳爷也已发现动静,忙忙的跟在郡主身后。 劲装汉子率人赶来四辆马车,最后面还有瘦猴赶了第五辆马车。 “郡主。” 劲装汉子见到郡主,连忙下马跑上来:“三万六千多蜂卢,悉数送到。” “看到那边那处破院子没有?送到那边,卸车之后即刻返回庐州,听从乔管家的差遣。” “是!” 劲装汉子没有多问一句,率先骑马跑向破院方向,路遇黑塔赶的牛车,黑塔连忙赶着牛车到一旁让开。 两人都是偏头看向对方,眼中是那种遇到劲敌的欣赏,也有一种遇到同类的欣喜,都是军伍出身的好武之人。 瘦猴赶马车送来的,是柳爷传讯母亲司马菱大公主帮忙购买之后派人送到临江楼的书籍。 南北牧钻入马车里看过。 南朝太常寺和博士府编写的史书、国家典籍、天文历法和祭祀法典等书籍;南朝之前历朝历代的史记、科考所用书籍; 还有南朝自开朝以来历次会试和各地乡试考题…… 有竹简,也有普通纸张简装版,另有少量成卷的帛书。 南北牧能想到的书,有;南北牧想不到的书籍,也有不少。 这可是帮了南北牧一个大忙。 尤其是历次会试和各地乡试的考题,有了这个,南北牧对于中举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劲装汉子率人往院里搬运装着蜂卢的大木框,场地有限,南北牧插不上手,跟郡主和柳爷一起在外头等劲装汉子率人赶着马车离开才走进院里。 拆开一个大木框,扒开周边包裹着的稻草等物件之后清点出一千多蜂卢,挑出近一百不能拿来当六神水瓶子的蜂卢。 南北牧看着一地的不合格蜂卢,面露难色:“郡主,还有下一批吗?” “很急?” “六神水价格低廉,是用来打响九州六神馆这块金字招牌的,现在有人暗中出手要对付九州六神馆,我要让他再无翻身之日,而想做到这一点,需要大量蜂卢。” 郡主垂首思考,最终仍然没有做出定夺:“明日天黑之前给南公子确凿的答复。” 南北牧在心里把上一个纨绔世子骂了个狗血淋头,若不是他败光所有祖业,如今也不至于处处受到牵制。 若是郡主收到武凌亲王的来信之后选择放弃南北牧,南北牧是没有那个实力放手一搏的。 “南公子,要不要我……”柳爷见南北牧脸色有些难看,想着是不是回金陵城找父亲和母亲出面帮忙。 南北牧不是没有想过。 柳爷的身份,他已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大公主的身份地位确实不比亲王低,架不住人家武凌亲王有实权和重兵在握,柳青州手里的中军,虎头兵符可是在圣上手里。 “郡主,明日午后,临江楼见。” “好,把我的马牵来。” 郡主的马和柳爷的乌孙马都在院后的草坡上,柳爷跟着南北牧一道去牵马。 “南公子,可否有把握?” “很难,郡主那边……” “回京口之后,我再帮你去和宁姐姐说说。” “如此,多谢!” “不必,记得到时多给我些分红才是。”柳爷笑道。 “少不了柳爷的。” 两匹马牵到院门口,郡主好似对柳爷的乌孙马产生了兴趣,上来用手磨砂着马背,猛的一把从柳爷手中夺过缰绳,纵身上了马背,缰绳一抖,乌孙马直奔出去。 “宁姐姐……” 柳爷气急,要去骑郡主骑来的骏马,已然远去的郡主噘嘴一声口哨,骏马猛的挣脱柳爷手中的缰绳追着那匹乌孙马而去,差点扯柳爷一个狗啃泥。 “宁姐姐……我……” “哈哈,让你再联手南公子如此戏弄我?哈哈,自个坐马车回来。” “郡主这记仇的个性不比你弱,来,帮我一起把马车上的书本搬院里,早些回京口找郡主报仇。” 柳爷在郡主那里吃这么大一个瘪,腮帮子咬的紧,也是无可奈何,只能跟着南北牧和瘦猴一道把马车上的书籍搬进院里,一本本搁在大木框上边晾晒。 “南公子与鹤老的十日之约还有三日,南公子可是有准备好?”柳爷有所担心,同时也是没话找话,散去心中的郁闷。 南北牧手里捧着一摞书往院里走,下巴点了点手里的书本说道:“这不等着柳爷的书送来吗?” “前几日不曾看过书?” “哪有那个闲时,江南村这么大一摊子事情要忙,我可不是铁打的,瞧见我那位便宜学生没有?不得不丢弃他的箱笼,日日里在田地间摸爬滚打。” “南公子,你这样是不行的。” 柳爷脸上全是担忧:“白鹤书院三大才子可是放出话来,若南公子回答不上来鹤老的题目,少不了跟南公子好好论论凭甚当江文通的恩师。” “凭什么?” 南北牧一脸轻松回答:“凭我是东安侯世子。” “你?” 柳爷语结,好一会才狠狠的吐一口吐沫:“南公子与那胸大的郡主一般不识好人心。” 南北牧听到柳爷竟然当着瘦猴和自己的面说出郡主胸大这样的话,看来是真急了,收了脸上的玩笑:“柳爷放心,我也知道读书人不可得罪,鹤老的学识,更是让天下读书人羡慕,我不会不知好歹的。” “知道便好!” 柳爷语气终是柔和些,搁下最后一捆书本,推了推本欲问问南北牧兵器之事的瘦猴一把:“回。” 南北牧挥了挥手:“去。” 第53章 何去何从 农忙季节是要加餐的,这是南北牧曾经所知道的传统。 南朝好似没有这个说法,南北牧还是决定好好犒劳一下江南村这些朴素、勤劳肯干的村民,司晨去城里送货,背回来的除了各种羊杂猪杂,还顾了一辆牛车拖回来不少百香酿和羊肉。 江南村的酒坊如今还不能酿酒,全部都是从京口城各酒坊里采购各种浑酒回来蒸馏成高度酒用于酿制六神水和玄清玉液。 黑塔和张屠户一直心心念念的比醉香还要好喝不少的美酒,南北牧也不曾开始教人酿制,因为曲母刚培育出来,酒曲数量不多。 粮食也是有限,郡主没有答应入伙之前,南北牧是不敢放开手脚大肆采购粮食的。 牛嫂和兰婆一直在伙房帮司晨,做的好几个菜,又有酒,村里众人聚到一起之后便是敞开了肚皮吃喝,嘴里说的最多的,都是念着南北牧的好。 各种“鸡汤”灌的少,淳朴的村里人就是那么的简单。 南北牧给他们带来的好生活,他们都实实在在的记在心里。 黑塔拎的酒坛与南北牧对饮,司晨午后很忙,不喝酒。 江文通也不喝酒,南北牧往江文通面前撂下一个大酒坛:“喝多喝少不管,却是得喝,读书人不能喝酒,又如何能做出好文章?” “公子,江公子大病初愈……”司晨想劝。 “死不了,喝!” 江文通的病,南北牧闲聊的时候特意问过,风寒加水土不服,加上找的郎中也只有平常本事,硬是拖了近一个月才好转。 用南北牧的话来说,便是底子太差,这不吃那不喝,没的营养,身体能好? 恩师如父,江文通只能倒上一小碗百香酿浅酌。 怎么喝,南北牧不管,要的,是让江文通学着率性豪放起来,即使是个人才,总是那么本本分分的,到了官场仍是要被欺负的。 “黑塔,郡主带来的那个短发劲装汉子,可也是军伍出身?” 南北牧先前注意到那位汉子沾地无声,任何一个动作都是行云流水,绝对是一个已然将所学所练融入血液中的登峰造极之辈。 “我与他擦肩而过,一身劲气内敛却又处处有所防范,应是从战场上的血海里闯出来的高手。” “若是对上,可有把握?” 黑塔没了以往的豪情万丈:“难说。” 司晨左右前后看看,凑近南北牧问道:“公子莫不是与郡主起了冲突?” 南北牧用筷子敲司晨头顶一下:“胡思乱想,公子是想了解一下军伍中人的身手。” 江文通确实不胜酒力,一小碗百香酿,已然让他脸色泛红,南北牧连忙夺了他拿去本欲继续倒酒的酒坛。 “少喝些,慢慢来,午前送来一马车的书籍,吃过饭随我一同回屋收拾。” “老师,学生可是能开始读书了?” 江文通在江南村几日,每日里都是要看书的,南北牧看出他已经把箱笼里所携带的四书五经等科考教材背的滚瓜烂熟之后,不允许他再碰那些书籍。 江文通闲来无事,倒是为村里做了不少好事。 先前拿个竹竿在水田间丈量,便是南北牧让他想办法丈量出村里水田最高处比村口的小河要高出多少。 南北牧自是有不少办法去丈量出所要的数据,之所以让江文通去做这个,便是要他把所有的潜力都挖掘出来。 京口屠宰场的事情,说明江文通的脑袋里除了那些四书五经、策问、诗赋等科考内容,还装着不少的奇思妙想。 “读书肯定是要读的,老师也要读,却不是以往那种从早读到晚,老师好不容易有了如今这不多的产业,该帮忙的地方,你这做学生的少不得帮忙。” 江文通脑袋垂下,嘴里嘟囔一句:“那我还有时间读书吗?” “学会顶嘴了是不?”南北牧举起筷子便要打。 江文通立马挺直身子抬起头来:“学生知错。” “知道错了便可,赶紧吃,等会随我回屋。” 司晨在一旁悄悄问黑塔:“公子对江公子为何要这般严厉?” “老爷曾经说过十年寒窗,公子高看江公子,才会这般严厉。” “江公子确实值得公子高看。” 司晨笑着夹了好几块羊肉放江文通碗里,江文通少不了又是慌忙放下碗筷表示感谢。 “郡主说的没错,你便是个憨货。”南北牧有些哭笑不得。 …… 司晨下午在酒坊蒸馏,黑塔把抛秧的事情交给村民,领着老李等工匠往雕刻间搬运过去几箱蜂卢,十数人整个下午都在雕刻间里不曾出来过。 南北牧与江文通在院里收书。 本是杂乱的储物间,早先已经清理出来做书房,黑塔按照南北牧的绘图做出好几个书架靠墙而立,书房中间是很大的案牍,足够南北牧和江文通对坐读书写字。 “文通,可否想过放弃科考,留在江南村助老师经商?” 南北牧与江文通面对而坐,中间的案牍上摆放着南朝历年来各地乡试的题目汇总。 江文通这是第一次见南北牧这样一本正经的与他促膝而谈,听了南北牧的问题,垂首不言语。 “但说无妨,老师不会怪你。” “好!” 江文通抬头,目不斜视,一字一句坦言道:“老师,学生意在科考。” “继续说!” 江文通再次垂首,好似要理清思路,好一会才重新抬头与南北牧说话。 “学生明白,如今南朝内耗、世道恶臭,民间虽不抱怨,却是日益见长。 “学生虽不是天纵之才,却也不想将几十年光阴荒废在了经商聚财和这般山水田园之中。 “先父曾经以文弱之躯聚一县之力阻燕寇数万大军数月,我做不到先父那般以死明志,但体内这一腔热血,总是要洒在南朝的百世基业上。 “成败功过,自有春秋。 “勿论死后史载寥寥一笔,亦或浓墨重彩,学生却是有那兼济天下之志。 “老师,可否?” 南北牧不想与江文通深究寒门学子皆有之理想,不论世道恶臭,只论以死明志是否值得。 “老师且问你,若有一日,南朝亡,又待如何?” 本来一腔热血慷慨激昂的江文通,猛的如坠冰窟,语气中都带着寒意:“老师这是何意?” “你先前也有说过,如今南朝内耗、世道恶臭,又为何不能亡?” 江文通眼里竟是泛出泪花:“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先父乃文弱书生,皆能以死御敌、马革裹尸,南朝岂会灭亡?” 南北牧早已准备在案牍上的竹条,这会猛的抽打在江文通的手背上:“醒醒,历朝历代多少年?南朝才几年?曾比南朝强大无数的朝代亦能亡,为何南朝不能亡?” 无言应对的江文通呆若木鸡。 这些寒门学子的心目中,乡试中举、会试中贡士,继而入朝为官,为朝廷效犬马之力,便是他们奋斗的终极目标。 有几个读书人曾有想过南朝亦会灭亡? 南朝若亡,该何去何从? 第54章 甜、香、糯 南朝是否会亡? 南北牧没有过多的逼着江文通去思考王朝迭代,扯过题目集看了看,把历年乡试的两个问题综合在一起。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论士族引领中庸与民间之明哲保身。” “可是老师检查?” “老师不会检查,你作出文章,可以拿去文昌宫找同乡学子理论,若是不会,便拿了题目去白鹤书院找三大才子讨教,在三大才子面前自认不如,不算丢脸?” “学生谨遵老师教诲。” 江文通认真作文章,南北牧也在书房里待了整个下午。 江文通偶尔会抬眼观察一会老师,发现老师读书简直是不可理喻。 也不见他认真做题,而是拿了那个题库在旁边的空白处做标记,又用白纸把题目分门别类规整到一块,这才开始去书架上找书。 找到和题目相对应的书,会将书文摘抄在题目下方,抄抄写写的同时免不了在一旁注释。 这般反复抄写反复注解,眼看一道题目的最佳注解便呈现到了纸上。 若是发现太常寺和博士府所编写的书籍有相互歧义之处,他也不会去找书解决,而是另外用纸张记录下来。 江文通很是不解,老师发现这些歧义,为何不翻书注解,而是要抄写在一旁? 后来才知道,这些歧义,便是老师给他留的题目。 江文通每日作文章,题目皆是南北牧发现的某一个歧义。 南北牧也不强求江文通自己去作答,告诉他可以去寻求任何人的帮助,即便是去白鹤书院找三大才子争辩个脸红耳赤,南北牧也不觉得江文通是在丢他这个老师的脸面,反而会在江文通气馁之时不停鼓励。 以至于京口学子口中盛传南北牧误人子弟,本是北境学子中的佼佼者,如今却是成了好斗之徒。 偏偏是这样一位好斗之徒,成了京口城里众多学子头痛的源头。 江文通越斗越勇,不出三月,已然斗遍京口学子无对手,连白鹤书院三大才子见了江文通,也会想办法绕着走。 …… 按下江文通的事情暂且不表。 论士族引领中庸与民间之明哲保身,江文通在书房里做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文章。 翌日,天色微亮。 江文通找出多日不背的箱笼,穿上司晨买来的崭新的学子服,手里拿了昨日所做文章,拣过两张烙饼,徒步出了江南村。 与黑塔一起在坡顶练拳的南北牧,只是扭头看了一眼,便不再多加关注。 南北牧今日有更为重要之事要做,那便是去临江楼等郡主的消息。 “成了,成了,南公子,成了!” 牛嫂在田间道上跑的风风火火,嗓门也是极其响亮,后头跟着的兰婆婆年纪大了,跑的时候双手左右摆动,看上去好似在扭着跑。 “南公子……”牛嫂跑的有些喘:“成了!” “出酒了?” “出了,甜、香、黏……” 南北牧不待牛嫂说完,已然从坡顶冲下去,冲过才跑到半道的兰婆婆,兰婆婆气喘吁吁的停下,复又转身跟着南北牧往酒坊方向跑。 酒坊角落里摆放着一个大瓷缸,上头覆盖着稻草。 小心翼翼的把那些稻草拿去,缸里是大半坛晶莹剔透的酒酿,米粒仍能看出颗粒感,拿过旁边的木勺勺出一些吃下。 口感柔软,味道温和而甘醇,有着淡淡的酒香。 曾经喜欢用来煮黑芝麻小汤圆的甜酒,终是酿造成功。 复又将稻草覆盖严实,交待已然跑到的兰婆婆和牛嫂:“接下来不要再去动。” “公子,可是好喝?”黑塔双眼紧紧盯着木勺里还剩着的半勺子酒酿。 “拿去尝尝,可不要再来惦记,如今这气温,再快也得半个月才能酿造出比醉香更好的酒水。” “晓得,晓得,公子尽可放心,谁若是胆敢随意来酒坊走动,看黑塔不绑他去池塘里泡一日。” 司晨也想尝尝味道,不好意思跟黑塔抢那一点,回头背了竹篓拿上两张烙饼去城里送货。 “一起去。” 即已酿出酒来,郡主那边的事情更加不能再耽搁,南北牧决定立即去临江楼找郡主,若是郡主不行,便只能另想办法。 公子同行,司晨是开心的。 南北牧背了竹篓,不止猪杂,还有不多的羊杂。 司晨背着包裹走路也是蹦跳的,与公子细细说着这些日子城里、村里所发生的一些趣事。 南北牧有这般开朗的司晨相伴,心情也是舒畅不少,赶到临江楼,却是没有见着郡主,只有柳爷坐在二楼临街窗口处,看到南北牧出现在街口,探头出来扬手招呼。 “南公子可是来找宁姐姐的?她昨日已经西返庐州府。” 南北牧听了,把背上的竹篓交给瘦猴便往二楼跑。 “郡主为何那般急着要回庐州府?” “我也不知,南公子莫急,先坐!” 待南北牧坐下,柳爷给他斟茶:“日前听你说了,试着用开水泡这茶叶,初饮甚苦,回味竟是无穷。” “柳爷,说说郡主何时返回庐州府的?” “昨日我坐马车回临江楼,宁姐姐业已骑马离去,只是把乌孙马交给阿律,不曾说过为何要回。本想着人去江南村与你说的,但是宁姐姐从不失信于人,她说过今日天黑前与你相约临江楼,天黑之前是肯定会到的。” “既如此,便只能等待。” 柳爷见南北牧焦急,有心宽慰南北牧:“南公子不用过于焦急,郡主自小被庐州商客赞誉为鬼才,不会看不出南公子的潜力。” 南北牧不言语,柳爷眼珠子一转溜,下楼拿来纸笔摆于桌上:“南公子,即有空闲,不如来玩填词?” “无趣!” 南北牧下楼:“又是一旬,我去东厨教付铛头一样新菜。” 付铛头听从南北牧的,找来浑酒,放入十三香把鸡肉掩制之后切成细丁,很快,一盘没有辣子的宫爆鸡丁端到柳爷面前。 柳爷自是吃了个畅快,一盘总是不够的,让南北牧再去多炒两盘。 “这是什么味?闻着不像爆炒猪杂,更不像麻豆腐,也不似临江嗦螺。” 放荡不拘的笑声,掷地有声的嗓门,好听又爽朗,瘦猴连忙迎上去接过骏马缰绳,阿律也从柜台后边迎出来:“郡主,是南公子在教付铛头新菜品,临江鸡丁。” “呵呵,南公子确实妙,样样菜品都要在前面加上临江二字,这是在帮青青塑造临江楼的金字招牌。” “宁姐姐,可算是来了,有人可是等的焦急。”柳爷在楼上说话。 郡主随手在阿律脸上捏一把,大笑上楼。 阿律本就泼辣,却是不敢在郡主面前耍狠,哪怕甩个脸色,也是不敢的。 第55章 有事,必相助 南北牧在东厨已然听到郡主爽朗的笑声。 既然笑的这么痛快,定不会有拒绝南北牧之心,心稳了,手上的活计便是更加顺手,重炒一盘鸡丁,比之刚刚的更有火候。 端着盘子轻快跑上二楼。 “郡主,尝尝!” 郡主筷子夹了蘘荷花瓣入嘴,又是一筷子鸡丁,便是整个盘子拢在面前,塞的腮帮子鼓起。 南北牧已是不急,搬一把椅子过来,品茶看外面的江景。 柳爷看看已然脸色如常的南北牧,脸上有了笑容,凑头过去与郡主耳语几句,郡主连连点头。 南北牧回头见柳爷笑的邪,忙道:“柳爷,莫要使坏。” 郡主放下盘子笑的花枝招展:“青青与我说,若想我投资入伙你的九州六神馆,填一首应景的词来。” 南北牧不能像郡主一般作弄柳爷,只得老实跟郡主告饶:“郡主,填词岂能相逼?逼出来的词,还能有那个韵味?” 郡主咽下嘴中鸡丁,不再那么焦急,趴在那里仔细挑着盘里切的很细的蘘荷花瓣慢慢品尝,并不接受南北牧的说法:“南公子,今日若是不能填出这应景的词来,我们便明日再来详谈。” 南北牧在心里恨的柳爷牙齿痒痒,却是也明白,郡主还真是可以做出这般事情来的,不得不再次绞尽脑汁回忆脑海中的记忆。 执笔作词:行香子江南村 绿树绕着村庄,春水溢满池塘,沐浴着东风,带着豪兴我信步而行。小院很小,却收尽春光。桃花正红,李花雪白,菜花金黄。 远远一带围墙,隐约有几间茅草屋。青色的旗帜在风中飞扬,小桥矗立在溪水旁。偶然乘着游兴,走过东面的山冈。莺儿鸣啼,燕儿飞舞,蝶儿匆忙,一派大好春光。 柳爷侧身看过,脸上略显失落,郡主拿过去默默念了,看一眼面露失望的柳爷,说道:“南公子,本郡主以女儿身开口讨要词作,竟是赠我‘一派大好春光’,可是无趣。” 南北牧心中敞亮,郡主这是在为柳爷说话,也不点破,只是笑道:“江南村一派大好春光,如今却是尽握郡主手中。” “唉!” 若是南北牧已然看出柳爷女儿身,便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郡主身为旁观者,也只能轻叹一声。 “南公子,我昨日回庐州,又是连夜返回,这一路可是累死两匹骏马,自是知道南公子着急,先前讨词,全是一时兴起。” “郡主有心。” “有心的,却不是我。” 郡主已然说到这个份上,也不便再挑明,填词一事,算是过去。 “昨夜与哥哥商量,哥哥有言,南将军何许人?铮铮铁骨战燕国,落一个马革裹尸,如今南将军之子要经商,能帮则帮。” “承蒙武凌亲王器重南家,有机会必定当面言谢。” “黄金百两,白银千两,金万贯,九州六神馆颇多生意往来,俱可借庐州府武凌亲王之名义。” 柳爷一听,大手笔,九州六神馆有了武凌亲王这句话,南朝再无人敢来巧取豪夺。 南北牧却是脸色如常:“条件?” “若有事,必相助。” “一介纨绔子弟,却蒙郡主和亲王如此看重,若有事,必当鼎力相助。” “南公子痛快!” 郡主取下腰间玉佩伸出窗口挥动几下:“南公子,所承诺之金银,三日之内送达,下一批蜂卢,十日之内必定送达江南村。” “可有查到对方消息?” “世子司马轩,如今任职会稽郡尉,正领军在东部沿海剿匪。” “司马轩?文孝亲王司马道之子?我与他素未谋面,更是无怨,为何要这般针对我?” 郡主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说起这事,却是殃及池鱼,司马轩针对的,是我和哥哥,至于其中缘由,不说也罢。” 郡主不说,若是细想,无外乎圣上年幼,皇权旁落,两大亲王内斗。个中是非曲直,南北牧却不知情。 即是奔武凌亲王来的,南北牧便不必担忧,自有能人在前头顶着。 南北牧与郡主、柳爷赏临江景,饮茶闲聊,前来临江楼饮酒的食客渐渐多起来,南北牧估摸着时辰不早,欲去屠宰场找张屠户,刚欲起身,便听到临街那边的窗外传来呼喊声。 “蒙兄,白鹤书院可是有热闹看,联诀而行?” 临窗而坐的一位壮硕学子探出头去:“白鹤书院是何种地方?我们京口学子心中的圣地,怎能有热闹看?” “不曾骗你,听说是北边来的一位江姓学子拿了文章去学院找三大才子请教,不知为甚,三大才子之王公子与恒公子,跟那江姓学子竟是在学院里大打出手。” “真有此事?” “走了,你且在此喝着。” 楼下叫喊的学子估计是匆忙走了,姓蒙的学子当即叫伙计结账,也是匆匆而去。 “他们嘴中的江姓学子,可是南公子的学生江文通?”柳爷问道。 南北牧脸色如常:“估计是他,天色未亮便背了他的箱笼出村,不曾说过要去哪里,估摸着正是去了白鹤学院。” “又是这个憨货。”郡主顿时来了兴致:“却是要去凑凑这个热闹的。” “南公子是否同行?” “不去,前几日与屠宰场老张有约,这就过去。” “南公子,可是因为惧怕鹤老,而弃学生被打于不顾?”郡主朗声说道。 这一大声,顿时引来楼上食客关注,议论着原来白鹤书院被打的江姓学子,便是这位南家纨绔公子的学生江文通,都说江文通要废在这位纨绔手里,如此看来,已然废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南北牧丢下一众议论食客,扬长而去。 “宁姐姐,可是还去?” “去,倒要看看南公子会把那憨货教成甚憨样?” 郡主策马奔行一日一夜,也不再提骑马之事,跟着柳爷一起老实坐车,在车里一路睡到白鹤书院,被柳爷强行叫醒拖下马车。 第56章 春风时节 春风时节,陌上花已开。 白鹤书院坐落于白鹤山上,叶绿花开,本是学子读书好时节。 今日里, 众学子却是围聚在一起,郡主口中的憨货坐于箱笼之上,眼角泛青、嘴角带血。 居中和他对峙的,正是三大才子之二,王玲与恒承天,朱逖却与众多学子一道围聚在边上看热闹。 王玲伸手扯下发簪,一头零乱发丝披散,脸上神情哀其不争:“江文通,我与承天好意劝你,你竟出手相殴,岂是读书人所为?” “劝,便是劝,为何又要如此那般辱骂我恩师?你等辱我恩师,岂能容你?” 恒承天左手捂着红肿的腮帮子,右手在那指指点点:“南北牧那纨绔,何须我等辱他?京口城里,有谁不知他这个废物?” 江文通猛的起身:“若再这般辱我恩师,莫怪我有渎读书人礼节。本以为白鹤书院是京口读书人之圣地,不曾想,却是无一人肯作出文章来解恩师之题,白鹤书院三大才子实乃虚名。” 江文通这一番话,顿时引来白鹤书院众学子的谴责,王玲愤怒说道:“子系中山狼,何不以溺自照面?” 江文通复又坐下,嘴里说道:“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非人哉。” 恒承天估计是被打了牙齿,在那痛的龇牙咧嘴,如此这般也不肯闲着:“尔无颜,吾奈尔何?” …… 阿律不知从哪里搬来两把椅子,郡主和柳爷立于椅上,伸长脖子看向围观学子中间。 听着江文通在那里与书院才子这般拌嘴,相视无语,郡主学着他们的样子文绉绉说道:“其言甚善,余不得赞一词。” “宁姐姐,先前听你说那便是个憨货,如今看来,还真是,哪有跑书院来舌战群雄的?莫不是不怕群殴?” “南公子曾言劳其筋骨,我等在此看戏便好,却是不知南公子给那憨货出的甚题?” “郡主,这却是好办。” 阿律又搬来一个凳子,站上去,双手拢在嘴边:“江公子,你恩师给你出的甚题?为何书院三大才子不愿作题?” 阿律这一嗓子,在场众学子皆都转头来看,最终目光皆停留在郡主身上。 “江文通见过郡主。” 江文通第一个起身见礼,白鹤书院三大才子也是迅即见礼,其余学子一听是郡主,慌忙行礼,无一拉下。 “不需如此多礼,江公子,究竟是何题?”郡主也不在乎诸多学子上下偷看胸前丰满的视线,仍然挺胸站立于椅子之上。 王玲不待江文通言语,抢先表述先前所发生之事。 “郡主,南北牧何曾出题?本是南北牧使他来斗嘴的,我等好言想劝江公子不要与那等不学无术之徒同流合污,不曾想,他却是出手殴打我等。” 郡主眉头皱皱,好看的双眼看向王玲:“王公子,南公子如今仍是东安侯世子,却是不能随意出言侮辱的。” 王玲不曾想郡主会如此相帮南北牧,连忙垂首作揖:“却是小生错了。” 郡主正欲再问,闻见鹤老学舍方向传来吵闹声。 “鹤老,本教尊尔,尔却不尊,岂能以民间与士族相提并论?明哲保身又岂可与中庸之道相对应?” “王教授,南朝士族,谁人不是来于民间?士族领中庸,又有几人能坚持,几人不是明哲保身?” “你……一派胡言乱语。” …… “那不是京口官学王教授?怎的与鹤老相争执?” “听他们所言,好似因为江文通先前所说题目而争。” “鹤老与王教授也不能相答?” “不似不能答,而是因为意见不和起了争执。” 郡主却是笑了:“既是起了争执,便是不能作答。鹤老,庐州府司马宁见过鹤老。” 本就与那王教授从书舍一路争执的脸红耳赤的鹤老,见到和柳爷、阿律一道站立于凳椅上的郡主满脸嬉笑,更是暴怒,大袖一甩:“王教授自便,不送!” 王教授也不返身去与扬长而去的鹤老告辞,而是大步走向大门口的马车:“鹤老,莫要顽固不化,明日,定与京口城里众夫子、山长前来书院讨教。” 鹤老走到书舍门口停步,转身之后脸色铁青,指着场上众学子说道:“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论士族引领中庸与民间之明哲保身。天黑之前作文章交给各自所拜夫子,若完不成,一个月不许离院。” 众多学子面面相觑,咬牙瞪向江文通,却也无可奈可,老实回讲堂作文章。 三大才子与郡主辞别,同样去了讲堂。 郡主从椅子上跃下,走近江文通:“憨货,不痛?” 江文通咧了一下嘴角,说道:“答郡主,小生江文通,不曾有名憨货。” “哈哈,好,江公子,柳爷的马车在门口,可要送你回江南村?” 江文通却是席地而坐,纸张摊于箱笼盖上,执笔欲写字:“郡主,柳爷,多谢两位好意,刚刚与三大才子争论,后又听鹤老与王教授之言,有所得。” “便是个憨货!” 郡主笑骂一句,待阿律把凳椅还回去,也不再去理江文通,与柳爷一起坐马车回京口。 “青青,可有想法?” “南公子脑中那些奇思妙想,我又怎能想到?” 郡主掀起窗帘,看着一路春景说道:“南公子也是自问不能教江文通这般歧义,便想了这么个法子,让江文通来白鹤书院请教三大才子与鹤老。江文通本就是同乡学子中之佼佼者,如此一来,还真有可能在乡试中举。” 柳爷却是不言语,也是侧首去看窗外风景。 南公子若是也能中举,便是东安侯,可还会中意二品中领将的女儿柳青青? 想到这里,柳爷回首看郡主,目光有意无意间扫过郡主那沉甸甸的丰满,郡主有心取笑,看出柳爷的心事,不忍,便装作不知,继续往外看风景。 “青青,若是南公子也在,又可让他填词。” “他那填的甚词?不填也罢。” “哈哈,难不成须以诗词表相思才能入青青的眼?若是真有意,何不与他表明身份?是否意中人,一试便知。” “谈不上有意,容我再想想!” 第57章 城东谢万金 南北牧不去白鹤书院相帮江文通,是要让这个便宜学生的脸皮不断的锤炼,不说城墙那般厚,黑塔的斧背那般,总是得有的。 至于找书院三大才子吵架,正所谓越辩越明,思维才能通达。 张屠夫摊子上的猪肉已然卖光,正与邻摊的陈老头在比试刀法,一条五花肉,“叮叮当当”那么一会,便成了一片片大小厚薄一致的肉片,老陈头最终不得不弃刀认输。 “老张!”南北牧远远的喊一声。 见到南北牧,张屠户迅疾弯腰从摊子下拖出一个破旧竹篮。 “南公子,走,坐我的牛车一起回村。” “甚好!” 张屠夫赶车,南北牧背着竹篓扶着竹篮坐后边。 “南公子,竹篮里有一个羊腿,等会南公子拿回去让司晨给炖了。” 南北牧往竹篮里一看,真就有一个用芭蕉叶包裹着的羊腿,实乃无奈:“老张,这可都是平常人家舍不得吃的,你总是这般给我留着,每日里岂不是还得亏银子?莫不要气到家里夫人才好。” “嘿,不会,南公子尽可放心便是。” “那好,你晚上领着家里夫人一起来院里喝酒。” “成!” 南北牧不解的是,张屠夫老婆娶回家里已有三载,却是不曾有个一儿半女,他不说,南北牧也不便去问。 “南公子,前些日子交待我的事情,我去仔细看过几日,也拐弯问过那些来卖肉的大户人家的家丁,每日天微亮便抢在前头排队购买六神水的,皆是谢家家丁。” “谢家?城东谢万金?” “京口算得上大户人家的,姓谢的只有他一个。” 谢万金,孙泰请来白九步对付南北牧的时候,他也在;据南北牧所知,京口的“万金当铺”,便是谢家家产,南家祖业,有不少被南北牧当给了万金当铺。 那价格,可不就是半送? …… 谢家府上。 今日来了两位客人,刺史府长史孙泰与尚书令府上二公子王玄。 “承蒙王公子厚爱,与孙大人一道莅临寒舍,蓬荜生辉啊,孙大人,王公子,请入座。” 孙泰与王玄礼让一番之后大大方方坐主座,王玄与谢万金居下。 “谢老板,王公子找本官陪他一道前来,是有事要和你商量。” 谢万金连忙正面王玄:“不知王公子有何吩咐?” “谢老板可是要对付南家公子南北牧?”王玄直言不讳。 谢万金看向孙泰,孙泰抚须不言语,谢万金说话模棱两可,也不直言:“王公子可是有事吩咐在下?” “谢老板既然要收拾南北牧,不如将那临江楼柳爷一块给收拾?” 三生有幸遇见你,纵使悲凉也是情。 只是这王玄对郡主,不知是情,还是色? 亦或是不服? 不服堂堂尚书令府上公子,竟是不胜区区临江楼柳爷? 孙泰却是知道柳爷真实身份的,并不与王玄明说,理由还很充足:柳爷再三告诫他,不得告诉任何人。 王玄这么急于对付柳爷,正中孙泰之意。 谢万金亦听说过王玄因为柳爷与庐州府宁郡主之画像而找上临江楼斗词的事情,只是不曾想过王玄会如此痛恨一介商客。 助孙泰夺取南北牧余下产业的同时,顺带帮着王玄夺了柳爷的临江楼,谢万金是无所谓的。 只是,这报酬自然要高一些。 谢万金不言语,王玄便以为他有些为难,说道:“谢老板,若是能夺了临江楼,我不取分毫,全归谢老板所有,另,本公子愿推荐谢老板府上公子入学白鹤书院。” 这可是谢家祖坟冒了青烟。 谢万金曾经托多人前往白鹤书院向鹤老推荐,皆被鹤老拿戒尺赶出书院。 如今尚书令的公子上门推荐,鹤老总得卖个面子? 谢万金心里乐,嘴上仍然不露底:“王公子可是有了主意?” 孙泰在心里骂一声老狐狸,仍然抚须看戏。 “谢老板,京口临江楼和怡红楼,是京口读书人常去之地,怡红楼不用说,依仗的是那妖艳女子与醉香,临江楼,却是因那新品菜肴与醉香。” 王玄心里早已有所谋划,与谢万金细细道来。 “且不说临江楼里出自南北牧之手的新菜品,单论那醉香,却是从金陵城醉仙坊采购之后运来京口。 “谢老板,若是我能让醉仙坊的醉香只卖与你的江东楼,不卖临江楼,可成?” 谢万金脸上的喜悦再也无法隐藏。 醉仙坊的醉香,京口以往只卖给一家,便是那怡红楼。 柳爷取临江楼之后,要饮醉香,在京口便多了临江楼这一个去处。 这也是临江楼抢去江东楼众多主顾的原因。 谢万金曾经多次往金陵城拜访醉仙坊东家,皆无法拜见到本人。 王玄若是真能断了临江楼的醉香,醉仙坊又同意给江东楼供应,谢万金自然有办法让临江楼无法经营下去。 “可成?”王玄又问一句。 “成!” 谢万金喜笑颜开:“若是真能购的那醉香,在下便是舍去几年收成,也会把那临江楼给夺喽。” “既如此,本公子这就返回金陵城见那醉仙坊的东家。” 王玄起身离开,谢万金随同孙泰一直送到大门口,看着王玄登上马车拐过街口不见,这才返身回府。 “谢老板,可是想好了,真要对付临江楼柳爷?”孙泰好似随口这么一问。 “孙大人,可是有何不妥?” “即是尚书令之子要对付他,能有何不妥?本官只是提醒你一句不可轻视而已,可要知道,柳爷当初能轻松拿下临江楼,应是有些背景的。” 谢万金哈哈一笑:“背景再硬,能硬过孙大人您与王公子联手?” 孙泰心里再骂一声奸商,话题转移到南北牧身上:“九州六神馆的玄清玉液与六神水,可有垄断货源?” “孙大人放心,从六神水出售的第二天开始,每日两百瓶,至少三分之二入了我谢家的作坊,只是那配方,却是无从入手。” “可有派人去江南村想想办法。” “多次去过,真正的配方,只有南北牧手里才有,无从下手。” 孙泰有些担心:“这样可不行,纵使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收购,也才五千多瓶,不够。” “孙大人。” 谢万金凑近孙泰耳语,良久,孙泰才笑着点头。 “这法子,倒是可行。还有玄清玉液呢?那才是真正的摇钱树。” 谢万金一脸无奈:“玄清玉液,每日出售二十瓶,还需预购,找了众多家主帮忙,也只能控制住一半的货量。” 谢万金见孙泰脸色有些难看,连忙说道:“孙大人不必过于担心,我的人多次找过江南村的村民了解过,玄清玉液的酿造极其困难,加上瓶身画作的雕琢,一日出售二十瓶,已然达到极致。” 孙泰起身往外走,谢万金连忙起身相送。 “谢老板,事成之后,我只要南家在江南村的祖业,至于南北牧弄的甚九州六神馆,还有那如花似玉的婢女,任由你谢老板处置。” “孙大人慢走。” 孙泰离府,谢万金之子谢元凯从里院出来。 “父亲,孙大人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夺取南家那剩下不多的一点点祖业?” “风水。” “风水?” “南家祖上是从江南村走出来的,传言南家祖上年幼之时有天师路过江南村,盯着南家祖上那处小院看了许久,离开时放言此院必出侯爷。” “不对啊,若是真有那般风水,为何到了南北牧这一代,却是出了这么一个败光祖业的废物?” 谢万金返身入府,告诫谢元凯:“风水能立,也能破,有些东西不是谁都能守住的。我们谢家只求财,不要多管闲事。” 入府之后,谢万金唤来多名家丁交待一番。 当日, 江南村来了好几个走亲戚的外村人。 第58章 之乎者也 南北牧坐张屠户的牛车回到江南村,发现黑塔坐在酒坊门口拎着他的大斧子刻字。 “黑塔,把酒坊当家了?” “嘿嘿,公子回来了,里头可是能喝到比醉香还要香醇的酒水的希望,岂能有失?” “成,那可得守好喽,除了司晨和牛嫂、兰婆婆三人,他人谁都不能靠近。” “公子放心,这酒啊,便是黑塔的命,谁敢来捣乱,我便跟谁急。” 南北牧到伙房等地转悠一圈,没有找到司晨,复又来问黑塔。 “司晨呢?” “村里好几家都来了亲戚,她与牛嫂一起去看看情况。” “哦,好好刻字。” 南北牧拎了羊腿回院,那些水田,还有不少没有插好秧苗,在水田里弯腰劳作的村里人,见到南北牧,都直起腰来招呼。 江文通还没有回来,南北牧把羊腿挂灶屋的房梁上,进书房尝试着以时务策做题。 一笔一划,南北牧的毛笔字有不少进步。 论述刚要展开,司晨从外边进院。 “公子,司晨回来了。” 司晨的声音与雪琴姑娘一般好听,却是更加干净,如同晨间的露水滴落于叶间,让人倍觉润爽。 “来书房。” “公子,京口那些人急了,今日村里来了不少外村人,皆是拐弯抹角想打听六神水和玄清玉液的。” “可有演好?” 司晨眯眼笑:“牛嫂和兰婆婆可真不是盖的,故意聚了村里不少人在村口的大树底下聊天,该说的都说了。” “多让牛嫂和兰婆婆注意盯着些,若是有人鬼鬼祟祟的想接近酒坊等地,多留个心眼。” “司晨晓得的,公子也开始作文章呢?” 司晨凑过来要看南北牧作的文章,被南北牧折了纸张不给看。 “你又不能参加科举,有甚好看?” “公子小气,司晨去伙房。” “灶屋里有羊腿,老张送的,晚上老张和他夫人会来屋里吃饭。” 司晨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便走出书房,出了门口又后退几步:“公子,村里人皆说听公子称夫人觉着别扭,不如直呼其名或是娘子。” “娘子?” “欸!” 司晨软软甜甜答应一声,溜的挺快。 “这丫头,竟是学会开玩笑,潜移默化啊。” 在书房里作出半篇文章,听到院里有动静,那走路也是有板有眼的声音,不用看,便能知是江文通回来了。 “老师,可是在书房?” “进来!” 江文通仍然背着箱笼,脸上明显清洗过,只是眼角的淤青没有办法掩盖。 “学生如此面容,却是不尊,请老师惩罚。” “罚什么罚?” 南北牧从书架上拿来六神水,倒一点在手心里揉热之后敷在他的眼角处轻揉。 “老师给你涂些药,你哭甚?” “自小跌打损伤,皆是学生自己处置。” “你娘不管你?” “娘,生学生之时难产。” “抱歉,老师不知……” “无妨,学生从未见过娘亲,只是老师如此帮我涂药,却是让学生甚是想念严厉的父亲。” 南北牧倒了些六神水在江文通手心里,让他自己继续揉,同时说道:“既然想念,便用功中个举人,来人春闱再中进士,你父亲若是地下有知,必定夸你。” “学生谨遵……” “以后与老师说话,少些讲究,多与司晨学学。” “学生是读书人,在老师面前,却是不能失了礼仪。” “嘿,你觉着怎么舒服怎么来,今日去与那书院三大才子争论,可有收获?” 江文通叹息一声:“并不是三大才子,朱公子未曾言一语,王公子和恒公子,也是……” 说到这里,江文通立马闭嘴不再言语,南北牧笑的欢快:“也是骂老师的多?” “学生不敢言。” “你不言,老师也能想到他们骂出来肯定不是什么好听的言语,你可有将所作文章念给他们听?” “不曾,学生所作,怎敢在白鹤书院众多学子面前献丑?” 南北牧手中竹条“啪”一声抽打在桌上,江文通立马起身。 “坐下!” 南北牧故作生气:“你好大的胆子,可以拿老师出题去书院向三大才子请教,引他们来骂老师,你作的文章,不去书院当众念诵?却是怕出丑?” “学生知错,学生今日听鹤老所言,似有所得,午后便重作文章,明日再去白鹤书院念诵。” “这便对了,一字一句慢慢念诵,不许少念一句,纵是鹤老出来骂你,也要以理相争。” 江文通吞吞吐吐说道:“老师,若是书院夫子不让我进书院,如何?”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又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若是有夫子不让你进去,你便在门口骂那夫子无德无识无礼,不能以善者为师。” 江文通轻轻揉着眼角:“老师,真若那般,会不会再被打?” “怕了?若是怕了,多与黑塔学,让他教你半招,书院那些学子自是不敢再打。” “那样,岂不是……” 南北牧手中的竹条忍不住再次抽在桌上:“岂不是败了斯文是不是?书院学子群殴你,不是更败了斯文?与那等斯文败类,莫不是还要讲究斯文礼仪?朝中大臣,又有几人只是文弱书生?” “学生懂了!” “走,去伙房吃饭,饭后,领我讲讲如何丈量山坡比村口小河高出多少。” 南北牧起身便走,江文通连忙放下箱笼追上去。 “老师,这几日我一直在水田间丈量,若是有人帮忙一起丈量,学生是有方法丈量出实际地形且绘制到纸上的。” “甚好,下午找司晨安排人帮你。” “老师……” …… 说到这些要动脑子的有意思的新鲜玩意,江文通顿时来了精神,什么繁文缛节都被他抛去了九天之外,追在南北牧身边喋喋不休。 南北牧心中暗叹:明明是个可以载入史册的实干家,偏偏要去学甚读书人的礼仪,硬要捧着“知乎者也”日夜背诵。 南朝,不止江文通一人如此。 第59章 便是缘分 黑塔本欲端了大木碗去酒坊外边吃饭,瞄到江文通眼角的淤青,抬脚跨坐在江文通身边。 “江公子,谁打的你?黑塔帮你跺去他手指。” 江文通立马放下碗筷,连连摇头:“不敢,不敢。” “哦,既如此,黑塔便不再多管,江公子照顾好自己。” 黑塔不想与江文通一般扭捏,起身要走。 江文通终是鼓起勇气,起身说道:“黑塔,能不能教我半招防身?” “半招?” 黑塔看看南北牧,嘿嘿一笑:“又是公子误你,想学也成,午后来酒坊找我。” “午后,我要作文章。” “那便晚间,只是晚间喝了酒,手上力道总是会大些,到时莫要喊痛。” 黑塔已然走出伙房,江文通还在那站着说话:“我不怕痛。” 饭后,司晨给江文通派来一个瓦匠,一个时辰之后,一张以寸为单位的“地形图”到了南北牧手里。 “老师,可还有其它事情要做?” 解决问题,是有成就感的。 南朝任何人闻所未闻的地形详图,自江文通手里诞生,江文通心里万丈豪情,读书人的谦虚,却是使他不形于表。 他未曾想过,当他以后绘制出南朝第一份真正的“军事地图”时,会引起多大的震动。 “引水。” “引水?” “干旱季节,水田是不是需要灌溉?届时村里的池塘都干了,都是村里人从河里挑水灌溉农田。 “我会让人在高处修池塘,你想办法把村口河里的河水引入池塘,待到干旱,可以从池塘引水灌溉农田。” 江文通整张脸因为兴奋而扭曲:“老师,这是要让河水从低处往高处走?有一种水车,确实可以把河水引入河边的农田灌溉。只是这里高度相差这么多,距离也远,我得想想。” “想,莫要忘了作文章。” 江文通成了江南村最忙碌之人。 作出文章,便拿了柴刀和竹竿,从村口走到最高处的水田间,又沿着村口河道往上游走,直到太阳西落,才带着一身疲倦回来。 张屠户也带着家里娘子来了。 见了张屠户娘子,南北牧才明白司晨刚刚听说张屠户家里娘子也要来吃饭之时为何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那娘子,容貌还算姣好,却是脸色苍白、嘴唇带紫,身子也是瘦成皮包骨,难怪以往到过几次张屠户家的院里,却是从未见过那娘子。 “张夫人……” “南公子,小女子不敢当此称呼。”那娘子福了礼,倒是不慌不忙:“南公子称小女子秦氏便可。” “好,入座,老张送的羊腿,暖身。” “南公子,我家娘子只能吃些清谈,沾不得荤腥,容易咳嗽,天气寒了,也是容易咳嗽。若不是现在气候暖和,晚上是万万不敢出来的。” 南北牧估计秦氏得的寒症,不便总盯着人家小娘子看,只好问张屠户。 “可曾有去瞧过郎中?” “看过,有说体虚的,有说体寒的,也有说中邪的,治来治去,也是好一阵坏一阵,她便烦了,不再肯去。” “秦氏,是否从小如此?” 秦氏缓缓说道:“后来得的。数年前,北方战乱,逃荒来南方,遭遇洪水,家里人都没了,只有小女子大病痊愈活了下来,却是留下这么个病患。” 南北牧只是懂一些急救和常用的中医偏方子,也是不敢下药,这要是万一错了,可是会闹出人命的。 “老张,对症下药,我也是不敢,但是用艾草煮水泡脚,应是可以的,一日一泡,坚持下来之后若是有用,我再试试给你一个偏方。” 张屠户看向秦氏问道:“试试?” “试试。” “我明日便去山里采摘。” 张屠户对秦氏是好的,期间一直在忙上忙下的照料秦氏,秦氏有些过意不去,张屠户爽朗笑道:“娘子不必拘谨,南公子不似他人,待人温厚,无妨。” 张屠户喝酒少,便成了只有南北牧与黑塔就着羊肉大喝,晚间无事,南北牧也不去管着江文通,江文通自顾自的慢慢喝,也是喝下去不少。 黑塔喝过酒来了兴致,走到院中使出一拳:“江公子,公子教的特战拳皆是杀招,不便教你,教你一些军伍强身健体又简单易学的防身术,好生看着。” 黑塔练过一路,再练,江文通立马过去跟在后边一招一式的学,倒是学的不慢,尤其是那些插鼻撩阴之类的阴招,练过几次便能上手。 秦氏看着黑塔教江文通防身术,甚是专注,见一时兴起的张屠户也起身要教江文通几招,笑道:“南公子身边众人不似别处,看去皆是多年好友般融洽。” “人生在世,短暂不过数十年,能走到一起,便是缘分。” “来江南村之前,曾在大户人家家中做过短工,却不是这般融洽,三六九等那是万万不可逾越的。” “既是缘分,何须分出个三六九等,在我这里,没有主子和家奴,只有朋友和敌人。” 秦氏认真说道:“南公子,老张可是朋友?” “当然。” “小女子也不知道还能陪伴老张几年,能有南公子这般朋友,小女子真心高兴,南公子,小女子敬一杯。” 秦氏待司晨找来一个不到半两的小杯倒满酒水,举杯要喝,张屠户见了,忙着过来夺过:“娘子这是作甚?南公子,我代娘子喝下。” 南北牧见着张屠夫与秦氏之间的恩爱,倒是起了无论如何都要找来好郎中治好秦氏的想法,只是治好寒病之后的秦氏,是否还可以生育? 立夏还得好几天,入夜,天气渐凉,张屠夫生怕秦氏着凉,早早的带着张氏辞别众人而回。 司晨泪眼婆娑:“公子,张氏真可怜,司晨当初若不是遇到公子,如今不知可否还活在世上。” “司晨,不曾发生的事情,何须多想?” “司晨却是多想了,该死!” 伸手搽去眼里泪花,司晨打一盆水去灶屋。 “公子今日累了?司晨去烧些热水给公子泡脚。” 第60章 是个人才 坡顶练拳耍斧,如今又多了一人,江文通。 一个人在那里对着一棵大树一招一式慢慢练着黑塔和张屠户昨晚上所教防身术。 “黑塔,今日有空,给文通造一个木头人,让他有个对打的对手。” “公子,莫不是有心让江公子以后做那兵部尚书?”黑塔忍不住玩笑一句。 南北牧半认真半玩笑:“那得看他能否吃得了军伍之苦。” 三人练一阵回院吃早餐,突然开始狂风大作,夹带着磅礴大雨,刚刚显亮的天色再度暗了下去。 大雨一直未停,喝了白米粥,南北牧背了竹篓、举着油纸伞进城送货。 “老师,等等我!” 江文通一身蓑衣斗笠,因为箱笼的缘故,背后的蓑衣没有办法贴紧后背,刚出院子,鞋子和裤脚已然湿透。 南北牧看看他的鞋子:“今日也要去?这么大雨,回头不要着寒才好。” 江文通把裤脚撸上去,脱了两只布鞋拎手上:“老师不也一样要冒雨进城?” 南北牧无语,与江文通一起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泥泞不堪的路上,想着等谢万金的事情了了,想办法给江南村的道路硬化上才好。 两人在城外的路口分手。 南北牧朝着江文通的背影喊道:“既然豁出去了,便不要再守着读书人的那点清高。” “老师,学生会记在心里的。” 江文通一手拎着鞋子,一手拉住蓑衣下摆,偶尔风大些,停住脚步待大风过去才继续往前走。 “是个人才!” 南北牧笑了笑,继续撑着油纸伞往城里赶,未到城门口,有马车迎面冲来,连忙站到路边让开马车。 “小心驾车,不要冲撞了行人。” 车内有人出声呵斥车夫,南北牧听出是京口官学王教授的声音,曾经在官学读书的时候,南北牧可没有少受这位官居七品的芝麻官教授的责罚。 想起昨日江文通回村之后说的鹤老与王教授之间起的争执,今日的白鹤书院,只怕是有好戏看。 入了城,狂风仍旧,只是暴雨已然骤停。 给临江楼的菜品交给瘦猴,南北牧没有去二楼找郡主和柳爷,拎了包裹去对面的九州六神馆。 “南公子,今日还这般冒雨来送?”潘掌柜和她家男人连忙迎出门来。 “说好的事情不能失信,只是每日里只能酿造出这么些,少不了每日晨间都要跑一趟。” 南北牧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忘记和先前冒雨也要来排在前面的那些谢家家丁笑着招呼。 潘掌柜自从上次被南北牧呵斥过之后,再也不敢乱提不靠谱的建议,应和着接过南北牧手中的包裹走进店内。 南北牧正待再多说几句,好让那些家丁一旁听了之后回去告诉谢万金,宽宽这位谢家家主的心,一位全身湿透的壮实年轻人从街口大步走来。 抬头看九州六神馆的牌头,朝着店里的潘掌柜夫妇朗声问道:“这里可是九州六神馆?” 南北牧觉着年轻人的面相似曾在哪里见过,也是朗声说道:“牌匾上写着呢,可有事?” “你是?” “南北牧。” 年轻人双膝一弯,便要下跪,南北牧连忙用力一把托住:“可是从金陵城来?” “……” 不待年轻人说话,南北牧扯住他往临江楼走:“随我来,有话等下说。” 人到临江楼门口,郡主和柳爷定是在楼上窗口看到这一幕,蹭蹭蹭往楼下跑,看到南北牧扯着那年轻人欲上楼,又忙着返身上楼。 “瘦猴,上来!” 刚上二楼,南北牧一松手,年轻人又要下跪,南北牧严斥一声:“坐下,先说说兵器的事情。” 全身湿透的年轻人不肯坐,站那里从背上取下包裹置于桌上展开,包裹里是一套可以六箭齐发的臂弩。 箭矢,却是有七只。 年轻人拿起其中一只,众人才发现箭矢上缠绕着丝线,拉出一小段丝线说道:“牛筋泡制而成,缠绕了天蚕丝,长十丈,足以承受两石力。这一只装在最边上,有单独发射的机銙。” “瘦猴,可喜欢?”南北牧问道。 “牧歌,这……这便是你在金陵城兵器铺给我定制的兵器?” 瘦猴两眼放光。 有了这个,本就能飞檐走壁的瘦猴无异于如虎添翼。 “戴上试试。” 南北牧帮着瘦猴撸起宽大的衣袖,臂弩戴上去正合适,七根箭矢装上,年轻人耐心告诉瘦猴操作的方法。 “瘦猴,平时不要显露出来,这样兵器,据我所知,连北府兵都还不曾拥有。” 瘦猴连忙放下衣袖掩盖好:“牧歌放心,猴子懂的轻重。” 得到称心兵器之后,瘦猴欢喜,告辞一声便下楼去帮着伙计忙活。 瘦猴一走,年轻人又要下跪,楼上此时只有郡主和柳爷,南北牧也懒得再去阻止,只是问道:“你这又是何意?” “跪求高人收我为徒。” “你父亲让你来的?” “父亲曾与高人签下保密契约,兵器昨日制作成功,便让我连夜骑马赶来京口城交差,父亲有言,若是高人点头,我可以自行决定是否跪拜高人为师。” “如此说来,你这一路已然想好要拜我为师?” 年轻人慎重点头:“军中弓弩,南朝有,燕国亦有,但是这般精密之臂弩,我跟随父亲打造各式兵器十多年,自问无法悟透其中原理。” 南北牧未言语,年轻人磕拜在地:“小的张铁九,磕请高人收我为徒。” “张铁九,你可要想好,我并不是铁匠。” “高人不是铁匠,小的是,高人心中有神书,便由小的动手打造神兵神器。” 南北牧见张铁九一身湿透,头发上至今仍在滴水,说道:“起来,自行去城里购买换洗衣服,然后到城门口等我一起回江南村。” 张铁九抬头四处看,郡主随手倒了一杯酒水递给他。 “师父,请饮酒!” 南北牧也不知道铁匠这一行磕拜师父的规矩,接过来便喝下,张铁九再次磕拜,这才起身匆匆离开。 “南公子,前几日刚收北境学子为学生,今日又收铁匠为徒,莫不是真有那反天的想法?”郡主笑言。 “郡主莫要笑话我,我可不曾想过他会不远百里,连夜赶来京口拜师。” 郡主往南北牧身边凑了凑:“南公子,那般臂弩,可否在军伍中配置?” “武凌军?” 郡主笑而不语,南北牧摇摇头:“金陵城兵器铺拿出工坊里所有珍贵铁石和丝线,也只够制作一把,想在军伍中配置,目前不可行。” “明白了!” 郡主收起笑容,“哪怕翻遍整个庐州府,也是要帮哥哥配备一个什的小队。” 南北牧与郡主、柳爷闲聊一会,估摸着张铁九应该已经去了城门口,告辞欲走。 柳爷想到一事,问道:“京口官学王教授的马车一早从楼下经过,车上好似还有其他夫子,应是去白鹤书院,南公子可曾遇上?” “城外遇到的,此时该到了白鹤书院。” 郡主问道:“南公子那个憨货学生呢?今日会不会也去白鹤书院?” “与我一起冒雨出来,此时应该也已到了白鹤书院。” “青青?”郡主看向柳爷。 “宁姐姐,雨后天晴,不如去城外踏青?” “南公子,同行?” “郡主,柳爷,铁九还在城门口等我,江南村诸多事情要忙碌,这就出城回江南村。” “南公子不担心自己的憨货学生今日被打的更惨?”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哈哈,那等憨货不怕打。” 南北牧大笑而去,郡主恨的牙痒痒:“青青,瞧瞧你家情郎那副欠抽的样子。” “宁姐姐,莫要乱说。” “青青,总这么隔着窗纸不点破,你就不怕姐姐抢了先手?” “不怕,总是有个先来后到,有宁姐姐做小,青青也是开心的。” “你……” “阿律,套车!” 柳爷终是在郡主这里赢得一把,心情很是舒畅,上了马车之后嘴里还在哼着小曲。 第61章 痴儿 白鹤山到京口城的大道上,雨后的午时并没有什么人行走,唯有马车驶过时车轮辘辘的声音,两匹油光水滑的乌孙马在阿律扬起马鞭来回挥舞的时候跑的很是欢快。 赶车的阿律却是不欢快,听到柳爷和郡主在车里闲聊,嘴里叨叨叨不停。 “不就是学子打架?好几个群殴一个,使的还全是阴招,有什么好看的?” “白鹤书院也真是抠门,连个午饭都不留我们吃。” …… 郡主坐在车里捂着嘴笑,柳爷剜一眼说道:“宁姐姐,阿律便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 “我不是在笑阿律,青青不觉得那个憨货更是好笑?” “我却是觉着他可怜,一个人被十来个学子围殴,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还要硬往上冲,也不知道南公子究竟是如何教的学生。” “有些东西不是靠教的,而是与生带来,试问白鹤书院上百学子,有几人能做到如那憨货一般豁出读书人的尊严不要,也要跟他人把问题辩论明白的?” 柳爷撩帘看向窗外,幽幽说道:“南公子好像也是这般不讲表面得失,却总能达到目的。” 郡主隐隐的有些明白南北牧为甚要这般折腾江文通。 南朝文臣武将,并不是没有忠臣,只是那些忠臣过于愚忠,而那些奸臣,却无一不是狡诈之人,愚忠之人,又如何与那奸诈之辈相斗? 南北牧看中的,是江文通的能力,却是不想他也与那些被奸臣陷害的忠臣一般在南朝的官场上昙花一现。 “宁姐姐,明日便是南公子与鹤老的十日之约,他能过的了鹤老这一关吗?” “担心你的情郎?以鹤老今日与王教授带去那些夫子差点大打出手的激烈场面,只怕明日鹤老无暇理睬南公子。” “……” …… 南北牧从张屠户那里拿了猪杂出城,张铁九已然在城门口等着,牵着一匹形体俊美的枣骝马,马背上托着一个包裹。 “老师!”张铁九帮着南北牧把竹篓固定在马背上。 “先前把马留在城外?” “先前大雨,骑马进城溅起水花会脏了行人,花了十几个铜板,请城门官照看一会。” “甚好!” 南北牧喜的便是这般注重细节之人。 南北牧前边走,张铁九牵着马跟在后头,到了江南村见到那般规整的水田,少不了又是一番惊叹。 田间劳作的村民、酒坊门口拎着一把大斧头削砍大木头的黑塔、酒坊外边晾晒大米饭的牛嫂等人,都没有引起张铁九的注意力,引起他的注意力的,是铁匠铺里传来的“叮叮当当”的声音。 “如何?”南北牧问道。 “力道并不是很均匀,但是挥舞每一锤的节奏感很强,是一位老铁匠,技艺稍差了些。” “去,马匹交给我。” 张铁九把缰绳递给南北牧,取过马背上的包裹,拔腿便往铁匠铺里跑。 “呵呵,还真是个痴儿。司晨,猪杂到了。” 司晨从伙房出来接猪杂,看到南北牧牵着的枣骝马甚是漂亮,不由的伸手去抚摸:“公子,买的?如今这世道,不得一锭银子?” 南北牧伸手指指铁匠铺方向:“仔细听。” 司晨听了好一会,听不出什么来,正待再问,铁匠铺方向传来铁匠异常夸张的声音:“这是什么捶打法?若是我来,怎么的也得再锤上几十锤。” “公子,来了新人?” “公子收的徒弟,张铁九。” 南北牧牵着马往院子方向走,司晨忍不住跟上:“公子,你还会打铁?” “不会打铁便不能收铁匠做徒弟了?不去伙房,还跟着我作甚?” “哦!” 司晨停下脚步想了许久,也没有想明白,为何一个铁匠会拜公子为师? 各忙各的,便是一日。 江文通今日回的比昨日要晚了不少时辰,回到院里的时候,司晨已然把晚饭做好,只等他回来开饭。 脸上的伤比昨日还要严重,心情却是比昨日要好,一路走着一路大声朗诵。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 “……” 司晨到院门口相迎,惊道:“江公子,怎的这般?” 南北牧几人也去院门口看,头发凌乱、鼻子周边皆是血迹、身上的学子服更是破败不堪。 司晨见了心痛不已,上去拿过江文通背上的箱笼和蓑衣、斗笠等物:“江公子,不痛吗?咦,江公子身上穿的学子服可不是早上那一身。” “白鹤书院朱逖公子早间见我衣服湿透,借我穿的,被王玲等人群殴的时候扯坏,晚间缝补清洗之后才能还他。” 司晨扯了扯已然断掉半截的衣袖:“这,不好补。” “司晨,我自有办法,读书人之间的事情,我能处理。” 南北牧欣然:“洗洗,马上开饭。” 只有黑塔走开去哼了一鼻子:“被人家打成这般凄惨,出去不要说是我教的徒弟。” 江文通在那边学南北牧的将整个脑袋闷在水盆里,抬头之后说道:“黑塔,十多个群殴我一人,我也没有吃亏,恒承天被我撸掉不少头发,王玲被我打掉一颗牙齿,嚷嚷着要报官,朱逖公子劝他莫要掉了三大才子的脸面,这才作罢。” 司晨端了菜盘出来,听到江文通说道,忍不住问道:“江公子,为何每日打架,你又为何每日都是只打王玲和恒承天两位公子?” “公子教的,被群殴打不过的时候,挑对方为头的打。” “公子又乱教。” 司晨无奈笑笑,进灶屋去给众人端饭。 张铁九一直在旁边饶有兴趣的看着几人这般打闹聊天,甚是好奇。 一个是家奴,一个是婢女,还有一个亦是老师的学生,为甚与别家不同? 江文通这会已然清洗过脸上脏渍,南北牧唤他过来:“文通,这位是你的师弟,张铁九。” “张公子……” “师兄,叫我铁九即可。” “师兄?” “江公子,铁九是铁匠,公子的徒弟。”司晨端了米饭出来,替张铁九解释。 “哦!老师还会打铁?” 南北牧懒得总是因为这个问题而浪费口水解释,端了瓷碗。 “吃饭!” 第62章 你好坏 入夜, 南北牧与江文通相对而坐。 “白鹤书院今日还让你进去?” “学生在路上遇到京口官学王教授的马车,他认出我是昨日在白鹤书院舌战群生的北境学子,便停车捎我一程,我是跟着王教授一起蒙混进去的。” “明日再去?” “明日是老师与鹤老的十日之约,学生肯定要去。” 南北牧提笔在纸上写下几句:“这是新的题目,好好作文章,明日再去找三大才子论论。” 江文通不再多言,开始提笔作文章,偶尔不解之处,也不去问南北牧,而是在书架上找来书籍翻看。 南北牧的祖屋已然住不下,黑塔干脆搬去酒坊,张铁九住进铁匠铺。 早间, 村里的公鸡报晓,南北牧爬上坡顶的时候,江文通已经在对着大树一招一式苦练防身术。 南北牧在边上看了看,皆是阴招,摇摇头,指着不远处一个木桩说道:“文通,练那个。” 成人大腿粗一木桩,上边插着不少短小木杆,江文通走过去对着木桩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老师,这个怎么练?” “看好了!” 南北牧双手翻飞,在短小木杆之间穿插,若是后人看了,必定能想到宗师叶问。 “咏春,用的是巧劲,若是科举中士,也是文臣,若能练出三成功力,已是够用。” 后边赶来的黑塔和张铁九见了,也想跟着学,模仿一遍之后不得不放弃,两人都是外家子,走的是大开大合,这般细腻的拳法,打着有些别扭。 早饭,司晨做了一大锅鱼汤,按照南北牧教的贴了一圈贴饼。 南北牧与江文通要去白鹤书院,与司晨一道出村,在三岔路口分手,往白鹤山走一会,后边驶来马车。 赶车的阿律见了前边的南北牧,扭头朝后边车里喊:“柳爷,是南公子。” 柳爷与郡主居中坐,南北牧和江文通一左一右,大眼瞪小眼,一路无语,听着外边辕座上赶车的阿律碎碎的念叨到白鹤书院。 大门口下车,护院见是郡主等人,并没有阻扰,只是好意提醒一句:“鹤老暴怒,切不可过于喧闹。” 院内,白鹤书院众学子皆席地而坐,无一人出声,只有鹤老的咆哮和王教授等人的声嘶力竭。 “吾欲静言于汝等……” “鹤老即言天下士族与庶民皆南朝子民,自然能相提并论,既如此,鹤老为何不与庶族同座?同食?同行?” “……” …… 郡主:“南公子,鹤老与王教授的争执好似已然变味。” “宁姐姐,鹤老与王教授他们可是争执了整整一个晚上?” 南北牧任郡主与柳爷在那里小声讨论,笑而不语,大步走近鹤老书舍,朗声说道:“老师,学生南北牧前来拜见老师。” “滚……”鹤老的咆哮声再次传遍整个书院。 “学生这便滚。” “回来。” 书舍里的声音静寂一会,鹤老再次爆声问道:“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论士族引领中庸与民间之明哲保身,何解?” “老师,此题并非学生所想,而是以往历次会试之题综合出来,学生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滚!”鹤老的愤怒即将压制不住。 南北牧不敢再出声,默默后退。 “回去背诵《春秋》,十日之后不能错一字。” “老师……” “滚!” 鹤老何许人,自南北牧出现,爆喝三声“滚”,可见暴怒到即将不能遏制的地步。 留下江文通陪同白鹤书院众学子席地而坐,南北牧与郡主、柳爷一道迅速离开。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南北牧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的美景,心情还是很畅快的。 南北牧开心,郡主便有了想法:“南公子出的那题,是否故意让憨货学生拿去找白鹤书院三大才子理论的?” 南北牧丝毫没有要有所隐瞒的意思:“如果老实坐下来与鹤老理论《论语》、《春秋》,江南村的活计便不必再管。” “所以,南公子便出这么一道有所歧义的题目,让学生故意去白鹤书院捣乱?” “嘿,这般题目,我书房里的纸张上写的可不止一百。鹤老和王教授他们只是钻进了牛角尖而已,中庸之道,意指目标不偏离、中正、平和、有一技之长,又岂是明哲保身所能相提并论?以鹤老和王教授的学识,若不是两人都是老学究,都想说服对方,岂会不懂?” “士族与民间呢?” “能坚持中庸之道且挑选时机者,自然能从民间脱颖而出成为士族。” 郡主脑袋搁在柳爷肩膀上,嘻嘻笑着说道:“南公子,你好坏!” 爽朗的音线,偏偏要说的那般甜甜糯糯,南公子听了立马一个冷颤,连忙钻出马车挤阿律边上看她赶车。 郡主与柳爷双双掀起门帘,依靠着左右门框而坐。 “南公子,鹤老可是有言,《春秋》近两万字,却是不那么容易一字不差背诵下来的。” 阿律赶车过于温柔,南北牧一把夺过来马鞭,甩在空中“啪啪”炸响,听到柳爷说的,头未回:“没有那个时间来背诵的。” “故技重施?鹤老却是不会再这般容易被南公子所蒙蔽的。” “十日,算算时间应是够了,届时自有办法对付鹤老。” 柳爷还待再说,郡主伸手拍拍她肩膀,手指压住嘴唇:“嘘!” 柳爷不解,便见郡主抬起头看向远处丛林之间,猛的嘬嘴长啸,有着白色双翅的怪鸟迅即飞来。 脚趾间取出一截小竹筒,郡主抽出纸条看过之后,将纸条折成三角形,欲装入竹筒之时问了一句:“南公子,对方抢购的蜂卢业已找到,正在运送来京口的路上,要不要抢夺下来或是销毁?” “暂且不动。” 郡主复又抽出纸条,重新折成方形塞入竹筒,放飞怪鸟之后说道:“南公子,那些蜂卢运来京口,明摆着是奔南公子的六神水和玄清玉液而来。” “随他们来,我自有办法对付。” 南北牧说的自信,郡主便不再多言。 “郡主,那种形状如同女人小蛮腰一般好看、大概能装一斤酒水的葫芦有没有货?” “有,要多少?” “越多越好!” 郡主没有半点犹豫:“回到京口,便着人去庐州府操办此事。” 路口在前方不远,南北牧喝住拉车的马匹,纵身下车,没有再与郡主和柳爷一道去京口。 他急于回江南村,对方的蜂卢即将到达京口,雕画蜂卢瓶子的事情必须抓紧。 第63章 仙酿 竹摇清影罩幽窗, 气候宜人。 郡主与柳爷不急着回城,干脆弃了马车徒步而行,一路游山玩水,追着蝴蝶、蜻蜓跑,城门出现在视野里之时,先一步回临江楼的阿律又赶着马车出城来迎。 “吁!” 停住马车的阿律,纵身一跃便到了柳爷面前。 “柳爷,醉仙坊的醉香今日仍然未送来。” 按理,醉仙坊昨日一早便应该送醉香来临江楼,如今却是已然过去两日,仍未送来,醉仙坊必定有了突发情况。 “柳爷,若是今日再不送来,临江楼明日便没了醉香,没了醉香,单靠百香酿,只怕是撑不住临江楼的金字招牌。” 柳爷抬眼看向金陵城方向:“到底有何突发情况?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先回城,想办法去怡红楼问问他家的醉香可有送到。”郡主率先上车。 阿律最后一个登上辕座,手里甩动着马鞭,路经城门口,郡主拿了腰牌在车窗外边晃动,城门官不敢阻拦。 瘦猴在临江楼门口翘首以盼,老远迎着马车跑过来:“阿律,我去问过,怡红楼的醉香昨日一早便已然送到。” “什么?” 不待阿律回答,柳爷掀开车帘探出头来,阿律连忙喝住马车。 “柳爷,怡红楼的醉香昨日便已然送到,另外,城东谢家的江东楼,从昨日开始向食客供应醉香。” “阿律,赶车,去金陵。” 柳爷重新爬上马车,回头看已然下车的郡主,郡主抬头看看当空的太阳,抬步往临江楼里走。 “青青,我等下去江南村找南公子,可行?” “阿律,赶车。” 柳爷神情着急,没有再去与郡主笑闹。 临江楼若是在她手里宣告停业,这张脸,无处可搁,更是会被郡主拿来次次说笑。 郡主却是不急,让东厨铛头爆炒一份嗦螺,两碟凉卤,酒,肯定是要喝醉香的,比醉香差的,郡主可是觉着无味。 酒喝数杯,有短发劲装汉子匆匆上楼,呼吸稍许急促,郡主有些诧异,推了推桌上的酒坛:“喝了再说,仗剑竟也有喘气之时。” 劲装汉子也不多说,拎了酒坛直接喝,坛里总是还有两三斤的,咕隆下肚,竟是不曾换气,酒坛放下,呼吸已然平稳。 “进城了?” “回郡主,数车蜂卢,不下三万,悉数进城,皆都入了城东谢家大院。” 郡主手中使力,掌中酒杯即将爆裂之时想到这是临江楼,慌忙松手。 “好一个谢家,家主谢万金当初也是在怡红楼的,这么清楚的听到南公子说那玄清玉液可是我郡主的配方,竟是也敢来动。” 劲装汉子嘴唇微动,旁人不闻声音,郡主已然听到:“会稽郡尉,足够谢家动心,谁不想攀龙附凤成为大家族之中的翘楚?” “去,告诉乔管家,庐州府那些暗地里抢购蜂卢的商贾,灭。再有,秘密收购那些可装一斤酒水的葫芦,要快,收购一批往京口送一批。” “郡主,灭?” “算了,给他们留个生路,几家为头的商贾,却是不能留的。” “小的明白。” 劲装汉子离开之前嘴唇再次微动:“郡主,金陵城传来消息,醉仙坊停止给临江楼供应醉香之前,尚书令府上的二公子王玄曾经独自一人去过醉仙坊。” 郡主没有心情再去让楼下的瘦猴拿醉香。 司马轩出手情有可原,毕竟是野心勃勃的文孝亲王世子。 王玄却是何意? 区区尚书令之子,也要来趟这浑水? 身在庐山,却是不知庐山真面目,郡主竟是没有想到王玄正是因为她,才趟进这浑水的。 吃了些菜,郡主便匆匆下楼,去侧院的马厩牵了马,出城奔向江南村。 司马轩和王玄,郡主还不会向南北牧透底。 这些事情凑在一起的严重性,却是要跟南北牧提个醒的。 纵马而行,不到一刻钟,江南村成片的水田出现在视野里。 成片的水田里,看不到一个人,骑马慢慢行走一段路,山脚下的一排泥木小房子出现,小房子前面是排成长队的队伍。 “排这么长的队伍?南公子又做了什么稀奇的物件?” 骏马绑在路边树上,郡主慢慢走过去站到队尾,看到酒坊门口摆着一个很大的瓷坛,司晨在用酒勺给排队的村民勺酒,黑塔蹲在酒坛边上,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酒坛。 南北牧站在酒坛边上大声说话:“这个瓷坛里的酒水,实在是难以酿造,所以一人只能分到一碗。” “南公子,以后还会继续酿造?酿造出来之后,我们可以出银子买不?”有村民问道。 “可以,只是价格有些昂贵。” “南公子,醉仙坊的醉香五斤一两银,你这个再怎么昂贵,总归不会贵过醉香?” 南北牧呵呵笑之:“一斤,一两银。” …… 短暂的静默之后,便有村民大声笑道:“南公子,可不能拿我们村里人耍呢。” “耍甚?” 黑塔猛的站起来:“等你们喝过这酒,再来这般说话。” 这会,已有村民分到一碗,尝试着饮一口。 然后, 在一百多村民的关注下,那村民一口饮下碗里酒水便往酒坛上扑,伸长手去意欲直接用碗勺酒,被黑塔一把架住。 “黑塔,南公子,再给一小碗,只要一小碗,这不是酒,这是仙家才能有的仙酿。” “你倒是会想,黑塔我刚刚才饮那么一小口便被司晨给赶出来,你一口饮下一碗,还想要?可知公子为了酿造这点酒水,花去多少心血?” “黑塔!” 南北牧喝住黑塔,示意司晨再给他勺上一碗。 司晨却是不舍,勺子抖来抖去,只给他勺了一小碗,也是满足,小心翼翼的端着酒碗往伙房方向走。 “又是这般神奇?” 郡主有心上前也勺上一碗尝尝,众多村民面前,实在是抹不开那个脸,只好悄悄后退,骑上骏马之后纵马去了南北牧的破院子。 这般纵马,南公子总是能发现? 那般好酒,不给我留一些? 南北牧早已发现进村的郡主,只是想看看郡主能不能抹下士族的尊严过来与村民共饮。 三六九等之间的鸿沟,并不是那么好跨越的。 郡主和柳爷能善待南北牧身边的黑塔等人,已然难得。 默默的拿过藏于酒坊门后边的大葫芦,南北牧走入伙房端了两份卤菜,摇晃着手中的葫芦走向对面山脚的破院。 第64章 与君共勉 梨花已然凋谢,枝头簇拥着淡淡绿意。 梨树底下,小木桌旁,郡主慎之又慎的拔开葫芦木塞,鼻尖翕动,双眼微眯。 “真香!” “南公子,比之醉香,确实更是香醇,真比那醉香还要好喝?” 南北牧伸手从盘子里捏起一片冷卤肚片,抬眼欣赏郡主因为纵马疾奔而有些红润的娇美面容,说道:“郡主何不尝尝?” 徐徐举起葫芦,小嘴微张,轻轻一口,含在嘴里甚久,待双眼有些迷离,才缓缓吞下。 南北牧嘴中咀嚼肚片,说话便有些含糊:“郡主,可还满意?” “此酒,真是南公子所酿?可从未听说过东安侯祖上还有这酿酒秘法。” “郡主可曾听说过京口东安侯会酿造那六神水?” 郡主又是缓缓一口酒水下喉,说道:“不曾!” “爷爷曾经救治过一位隐士高人,高人离去之前,留给南家一本神书,不说行行都有所涉及,单论平常多见之事物,皆有不少秘法。 “父亲喜武,不喜钻研,爷爷生前将此神书传于我,如今,倒是有所悟。” “如此神书……” 郡主欲言又止,南北牧抢先道:“待我于脑海中记下神书内容,爷爷已将书籍烧毁。” “可惜了!” 小口小口的缓缓喝,也经不起喝的频率快,郡主已然小半葫芦酒水下肚,脸色更是红润。 “南公子,如此佳酿,可有名?” “九州醉。” 南北牧从郡主手中拿过葫芦,仰首便是一大口:“有此酒,九州皆醉,所以,郡主少喝。” “九州醉,好名,今日,本郡主便来尝尝那醉的滋味。” 手中葫芦,郡主不再放下,免得又被对面的南北牧拿去一口喝掉不少。郡主不饿,两盘冷卤,全是南北牧用手捏着吃。 郡主一口接一口,不一会,葫芦已然开始见底,晃了晃手中葫芦,说话开始有些吞吐:“南……南公子,再来一葫芦。” “酒,真是没了,郡主若是醉了,我便送你去床上睡。” “放肆……谁……谁的床,能……能……” 一头栽在桌上,手中葫芦眼看便要掉落,被南北牧一把抄住,都说古人能喝,没有能醉人的酒而已。 “纵使郡主,喝醉了,也是要睡觉的,司晨那床,可不能让你睡,免的伤了你那点士族的小心思。” 反正四下无人,烂醉如泥的郡主,南北牧横抱入怀,进屋轻轻放在自己床上,被子托在胸腹部。 也是与黑塔一般,拎了斧子在院里雕刻蜂卢,偶尔抬头看向里屋方向,笑道:“但愿醒酒之后不要拿男女授受不亲这一套来向我进行说教。” 蜂卢不曾雕画出几个,黑塔来唤。 “公子,京口陶瓷商的大瓷坛送到,是否全部入酒窖?公子,郡主呢?” 南北牧让黑塔先去酒窖,进屋看看郡主仍然酣睡,出屋把大门给掩上,去酒窖排列瓷坛。 郡主缓缓醒来,已是申时过半,睁眼不知身在何处,唤一声“南公子”,并无回应,这才起身打量。 “这般屋子,这木床……” 郡主抬起薄被一角:“南公子的身上的味道。” “该死,脏男人,竟然把本郡主搁于脏男人床上酣睡。” 郡主口中嗔骂,跳下床来,复又开始打量屋中布设,除了简单的木床衣柜,再无它物。 “脏是脏了些,却也是个简单男子,如同哥哥一般不喜外物。” 伸手推开一扇小木门。 旧案牍,两张新制木椅,四壁书架,除却书籍,便是纸笔墨,别无他物。 满屋书香中有着熟悉的药香味,便是那“玄清玉液”的味道。 “书屋?倒是个沉思静悟、安顿心灵之所在。” 郡主踏步而入,从门口的书架开始慢慢移步屋子中间的案牍旁,《春秋》边上是整齐的几叠纸张。 字迹工整好看的,不用想,也知是江文通所作文章。 郡主拾起一张字体难看却是一笔一划书写的长条纸张,上边是几道相互歧义的题目,四周密密麻麻的小字注解,郡主看之头痛。 “南公子却是为鹤老与京口那些老学究准备了能争吵数年之题,当今是妙,这是?” 轻轻一翻,《春秋》里边夹着纸张。 我梦扬州,便想到扬州梦我。第一是隋堤绿柳,不堪烟锁。潮打三更瓜步月,雨荒十里红桥火。更红鲜冷淡不成圆,樱桃颗。 何日向,江村躲;何日上,江楼卧。有诗人某某,酒人个个。花径不无新点缀,沙鸥颇有闲功课。将白头供作折腰人,将毋左。 “我梦扬州……” “扬州,南将军却是在扬州战死,南公子是在梦扬州,还是在梦南将军?” “隋堤绿柳……只是这隋堤,却是何处?” 郡主不知觉间已然趴伏于案牍,低声呤诵间柳眉微笃。 “何日向,江村躲;何日上,江楼卧。” “江村……必定意指江南村。” “……将白头供作折腰人,将毋左。” “只是这后边一句,却是多了些愤激,竟是有了些归隐之念,少了些南朝青年该有的浩然正气。” …… 提笔,轻轻划去后边一句,旁边写上:突营射杀呼延将,独领残兵千骑归。 与君共勉。 凑上去轻轻吹动,待墨水干透,小心夹回《春秋》之中。 书房中的静谧,让郡主忘却了先前在脏男人床上酣睡许久的尴尬,于书架间来回走动,翻动着看过或是未曾看过之书籍。 光阴,驹过隙。 郡主自书架一角寻到厚厚一叠用麻绳装订的空白纸张,刚刚翻过一页,扉页上些着几行小字。 “南赡部州之人贪淫乐祸,多杀多争,如来令观音菩萨去东土觅一人,来西天取经,以普渡众生。” “……” 再待往下细看,闻见院外南北牧与江文通交谈甚欢,匆忙放回,打开书房外边侧门,昂首走出。 “南公子,书房,甚是整洁。” “郡主……” 南北牧本欲问郡主何时醒来,被郡主一瞪,已然明了,转而说道:“文通,去书房总结今日之所得,晚间再给你出题。” “学生这便去作。” 江文通入书房,返身关上门,郡主思及先前坐于南北牧床上抱着薄被猛嗅之情景,有些不好意思抬头去看南北牧。 “南公子怎能那般无礼,本郡主仍是闺中……” 南北牧担心的,正是郡主醒来如此这般问罪,慌忙问道:“郡主今日前来江南村,可是有事?” 殊不知, 郡主心中顿时轻松,那般事情,怎好再去计较? 不说屋里有一个江文通,即便与南公子单独辩论,郡主也是紧张。 第65章 意欲何为? 南北牧手里捂住芭蕉叶,当下摊开于桌上,里头包着几个青绿色的糕点。 “野菜切碎,加入面粉、米粉搅拌,上蒸笼蒸熟,还是热的,郡主尝尝。” 郡主撕下一片芭蕉叶子包着一个,郡主的吃相可不像柳爷那般一小口一小口的细嚼慢咽,一口便是一小半。 “放了野菜,很是清香……加了饴糖?” “甚甜!” 觉着好吃,郡主忍不住连吃三个,这才强行忍住不再伸手去拿。 “郡主,不吃了?” 郡主捏了捏自己脸上的肉:“若是能与青青一般吃不胖,倒是还想再吃。” 古代女子同样大多追求苗条的古典美。 以胖为美,也是体型圆润、恰到好处的胖,该丰满的地方丰满,但是不该丰满、该有曲线的地方并不胖。 郡主想起特意来江南村跑一趟的正事,说道:“南公子,三万多蜂卢已然入城。” “是否城东谢家?” “南公子已然有所察觉?” 南北牧去堂屋拎来斧头,坐大门门槛上一边雕画蜂卢一边与郡主聊天。 “谢家四处找人到九州六神馆排队购买六神水,粗略估计,从江南村出去的六神水,有绝大多数都控制在了谢万金手里。” 郡主垂首心算一会说道:“那也没有多少啊,谢家进这么多蜂卢,难不成也有了六神水的秘方?” “不可能的,六神水的秘方,没这么快泄露出去。” “那又是……南公子是否有了应对之法?” 南北牧点点头,郡主会心一笑:“看来是我杞人忧天。” “南公子,还有一事。 “金陵城醉仙坊昨日开始不再给临江楼供应醉香,据我的人传来消息,尚书令之子王玄曾经孤身去过醉仙坊。” 郡主说到王玄,南北牧便想到了曾经在临江楼作上联难住王玄与三大才子之事。 “郡主,王玄可是对你有意?” 郡主顿时凤眼圆瞪,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语气里便有了些不痛快:“南公子又何必翻我那些丑事?” 本来认真雕画的南北牧,抬眼看向郡主笑道:“郡主却是误会我了,柳爷与郡主的亲密雕画,王玄必定是已然看到,这才想着法子要对付柳爷。” 恍然大悟的郡主,心里觉着好气,刚刚为何偏偏那般容易便有了些怒意? “要说这事,始作俑者却是南公子,青青估摸着难以应付,南公子可是得帮上一帮。” “郡主的情郎,何需我出手相帮?郡主往金陵城去一趟,醉仙坊还敢继续停了临江楼的醉香不成?” “我若真这般做,只怕青青不高兴。” 郡主思虑是否把柳爷的真实身份告诉南北牧,再帮着挑破两人中间的那层窗户纸,想着柳爷也许不喜自己这般做,只得作罢。 “南公子,此事,青青终是会来找你相帮的。” “柳爷可是去了金陵城?” “今日晚间应该能入城,估摸着青青斗不过王玄。” “既如此,我定是会相帮的,郡主不必担心,区区王玄与醉香楼,不在话下。” 南北牧说的凌然,郡主不由的想到书屋里《春秋》夹着的纸张,上边所写“有诗人某某,酒人个个……将毋左”可真是这位意气风发之公子所写? “郡主?” 郡主许久不出声,南北牧看她眼神涣散,忍不住叫一声。 “南公子,如来又是何人?” 南北牧手上力道稍大,好端端碎掉一个蜂卢。 “郡主刚在书房里翻看了我的手稿?” “手稿又是何物?” 若是一样一样解释,不得口干舌燥? 南北牧随手重新捡起一个蜂卢雕画,信口说道:“如来,我梦里的一位大人物,可是了得,手心里一座五指山,任你妖魔鬼怪,入了五指山,莫想再有法子逃出生天。” “南公子,不是耍笑于本郡主?” “不曾!” 南北牧觉着这个解释挺好,以后若是再有人因为一些无法接受的新鲜事物来问,便说是梦境里看到。 “昨日做梦,梦里便有如来此人,醒来却是还记得梦中所发生之故事,一早起来提笔默写下来。” “郡主可是觉着有些意思?” 郡主回想片刻,终是摇摇头:“看过几句,只是觉着好奇,才这么一问。” “哦!” 南北牧也是无聊时打发时间,这里没有以前那般丰富多彩的娱乐,空闲时候,不就只能抄抄写写? 很多东西,在这里,是没有办法写下来的,一旦被外人所发现,定会以为是妖物下了凡间。 许多的故事,却是可以当成梦境,那是可以当故事记下来的。 也许,还能拿去书坊卖上些银两。 南北牧本以为郡主会喜欢,毕竟南朝还不曾有这么些奇志怪谈,这会见郡主并没有多问的意思,便也不好意思多加介绍。 与南北牧闲聊一会,郡主没有留在江南村用晚饭。 柳爷和阿律去了金陵城,临江楼里眼看没了醉香供应,无人压阵,郡主还是有些担心临江楼出乱子,既然自己在京口,总得帮着义妹。 郡主一走,江文通探头探脑从书房中走出来。 “老师,郡主已离开?” “如此害怕郡主?” “学生倒是不怕,只是郡主好玩笑,学生脸上有些挂不住。” 江文通蹲地上看着南北牧雕画蜂卢,犹犹豫豫一会,终是开口问道:“老师,可是写了甚奇志怪谈?” “偷听人讲话,可不是读书人该做的。” “学生也不想听的,架不住郡主嗓门大。” “呵呵,懂得了狡辩,这几日白鹤书院没有白去。老师确实在写那奇志怪谈,想看?” 江文通拿眼去观察南北牧脸上神情,犹豫着是不是可以老实回答老师的这个问题。 “若是中举,会给你看。” “学生进屋作文章。” 南北牧说到做到,江文通是知道的,老师说了中举才能看,便只能中了举再问。 入夜, 黑塔和张铁九如今已是异性兄弟,张铁九倒也是性情中人,并没有因为黑塔是家奴而有所贬低,能跟黑塔尿到一个壶里,便主动提出要和给他结拜。 黑塔更是性情中人,你都不看低我,我还端着不成? 两人一人一碗百香酿,找南北牧见证,划破手指往酒里滴落几滴鲜血,交换之后举碗拜月,昂起脖子一饮而尽。 “大哥!” “二弟!” 黑塔为兄,两人这便结成了异性兄弟。 南北牧想着张铁九回去之后怎么跟他父亲交待? 南北牧却是多想了,南朝崇文尚武贬商,工匠的地位也是不高,这也是为何司晨稍稍提高些待遇,周边各村的工匠一窝蜂全来了。 黑塔与张铁九相携而去,南北牧在院里跟坐那里替江文通缝补布鞋的司晨闲聊一会,走进书房看书。 江文通正在那里认真作文章,南北牧翻开《春秋》,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条粗粗的黑线画过“将白头供作折腰人,将毋左”,边上写着他在临江楼所作诗句“突营射杀呼延将,独领残兵千骑归”,后边是“与君共勉”四个字。 南朝女子的字,大多灵动、秀丽、清新飘逸,郡主的字却是纵横挥洒、随意布势。 左盘右蹙如惊电,状同楚汉相攻战。 偶尔念乡,回忆许久才写全的《满江红·思家》,不曾想却是郡主所误会。 与君共勉,意欲何为? 第66章 甚好 郡主重返江南村的时候,已是两日之后。 与郡主同来的,还有如同霜打的柳爷。 正好是酒坊出酒,郡主探头探脑的朝着酒坊方向嗅,酒坊这边人多嘴杂,南北牧提溜着两个大葫芦走向破院方向。 “阿律,速速返回,临江楼需要人手帮忙。” 柳爷让阿律先行赶车返城,与郡主一道跟上南北牧。 “柳爷,临江楼为何这般忙碌,需要阿律急着返回?”南北牧问道。 “南公子有所不知,临江楼两日前已然断了醉香,慕名新菜品而来的食客,多是不缺银两的,喝不到醉香,少不了要和他们解释一番。” 郡主疾走几步,与南北牧并肩而行,问道:“南公子,可是有想到办法?” “办法肯定是有的,柳爷,尝尝。” 柳爷不曾见过上百村民排队领酒的盛况,拔开木塞,边行边喝,一口灌下,接着是满脸通红,口中酒水全部喷出。 “这……这是酒?南朝何时有了如此香醇之佳酿?好过醉香甚多!” 郡主嘻嘻笑道:“南公子所酿。” “南公子?” 柳爷复又饮下一口,这次不敢那般猛灌,只是饮下一小口。 “南公子,此等佳酿产量如何?若是能在临江楼出售,却是不用再担心有食客要喝那醉香。” “这个,九州醉的销售方式,我还在考虑之中,肯定是少不了临江楼一份的,只是……这个……” 三人已然走进院里,南北牧拿来三个小酒杯倒满酒,笑意融融的看向柳爷:“柳爷,只是临江楼的这个股份,是不是往上提提?” “南公子,与青青计较这个股份?那些葫芦?”郡主两手互搓,手关节嘎吱响。 南北牧惹不起郡主,欲做出让步之时,柳爷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声音爽朗:“若是南公子真能解决临江楼目前的困境,临江楼的股份,你我各一半。” “甚好,甚好!” 南北牧没有耽搁,当即起身从书房拿来纸笔,一笔一划写下契约,与柳爷签下占股契约。 郡主有些不满:“南公子,你不止脏,更是喜欢乘人之危。” “嘿嘿,有钱不要,天打雷劈。” 南北牧小心翼翼的折好契约收好,这才重新给三人面前的酒杯倒满酒水。 郡主连喝三杯,这才消去替柳爷觉着不平的委屈,拿起桌上的酒葫芦左右端详:“南公子,为何要用葫芦盛酒?学醉仙坊的醉香,用那青瓷坛不是更妙?” “需要的量太大,民间一时半会找不到这般大规模的瓷窑,另,成本过高,且易碎、不便运输,日后再考虑。” “既如此,我会让乔管家这两日先行运送一批过来,不能耽搁南公子与青青的大事。” 三人闲聊一会,郡主意欲回城,柳爷也是挂记临江楼之事,南北牧只好找张铁九牵来他的枣骝马,让柳爷与郡主同行回城。 南北牧大笑道:“若是王玄见了,只怕又要起妖风。” 柳爷脸红,郡主却是扯住缰绳回头怒瞪南北牧:“以后,若是再提那谁,定与你急。” “东家,东家……” 郡主与柳爷还未纵马离开,村口方向有人疾奔而来,正是九州六神馆的潘掌柜,一路跑着来找司晨。 “何事?”南北牧大声应答。 “南公子……那个……” “莫急,把气喘匀再说。” 潘掌柜双手撑住膝盖,弯腰在那里大口喘气。 司晨与黑塔也是听到潘掌柜的呼喊声,一路小跑过来。 “南公子,东家,城东六神馆今日开始出售六神水,一样的蜂卢瓶子,一样的六神水,只售九个铜板一瓶,且不限量,要多少有多少。” “东家,快想想办法,照此下去,九州六神馆只怕不会再有顾客。” 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瓶六神水,南北牧接过来拔开木塞放鼻子底下闻了闻,笑而不语。 司晨看向南北牧,南北牧轻轻点头,司晨微微一笑,说道:“潘掌柜,只管回去按照往常一般的方式经营九州六神馆。” “东家?” “去,答应过的酬劳,不会少。” 潘掌柜看看司晨,又看看南北牧,幽叹一声:“既如此,我这就回城。” 还扯着缰绳未曾驱马离开的郡主问道:“南公子,可否要我与青青相帮?” “小小的谢家,不必劳烦两位。” “好!” 郡主猛扯缰绳,枣骝马撒开蹄子疾跑。 “青青,抱紧了!” …… 司晨刚刚微笑着安抚潘掌柜,心里其实无底:“公子,可有把握?” “公子,不如让我和铁九打上门去,问问那谢万金,为何要盗售六神水?”黑塔扯着鸭公嗓子嚷嚷。 “就你能打?” 南北牧瞪一眼黑塔:“去把铁九找来,还有牛嫂和兰婆婆。” 公子生气,黑塔不敢再多言,拔腿便往铁匠铺方向跑。 破院里,南北牧将众人召集在一起。 明日的安排,细细道出,司晨等人听过,惊诧之余频频点头。 待众人离开,司晨不走,小声问道:“公子,若是真如此,六神水的利润真就没了几个铜板。” “六神水,公子当初便未曾想过要赚钱,这是我们让利于民、塑造九州六神馆金字招牌的根基。” “若是谢家再降,如何?” “谢家无法再降,谢家的六神水,是用本公子的六神水按照一定比例添加浑酒酿造,若是再降,只能多添那浑酒,真如此,六神水便成了真正的酒水。” “公子……” 司晨仍然有些不放心,南北牧伸手撸着她的头顶往外走。 “司晨,公子何时做过没有把握之事?” “公子是说一个月之前,还是最近?” “哈哈,玩笑话说的越来越溜,甚好,甚好!” —— 第67章 有辱斯文 江文通回村,已经黄昏。 今日却是并未挂彩,只是头发有些凌乱,司晨与黑塔也是啧啧称奇。 “老师,学生今日便是用老师所教拳法让王玲和恒承天近不了身,可是痛快,哈哈。” 江文通这些天磨炼下来,性情爽朗不少,进院之后朗声说话,拿了水勺直接从水缸里勺那井水狂饮。 饭后,南北牧与江文通仍然一起走进书房看书作文章。 院里的司晨、黑塔与张铁九,聚在一起聊明日之事,猛的听到南北牧的怒斥声:“明日若是不肯去,你江文通便是背弃师门。” “老师,此等有辱读书人斯文之事,学生万死也不会做。” “万死也不做,可真?” “万死不做!” “你若不做,九州六神馆便只能停业,江南村诸多产业成了无米之炊,读书人的斯文,是否能养活江南村诸人?” “学生……” “你若不做,谢万金那等阴险狡诈之辈便能横行无忌,你口口声声要入朝为官,一扫南朝歪风,光凭你那读书人的斯文,能让那等阴险小人服你?” “学生……” “做,还是不做?” “……” 南北牧的声音再次提高:“做,还是不做?” “做!” 院里诸人竟是听到江文通在书房里小声哭泣。 司晨摇摇头:“公子却是逼江公子逼的太急!” “若是不急,中举之后也是待宰的无能之辈。”黑塔的鸭公嗓并没有压低声音。 “你小声一点!” 司晨斥一句,收拾碗筷洗碗。 黑塔与张铁九觉着无趣,一路笑谈而去,很快,铁匠铺便传来“叮叮当当”很有节奏感的敲打声—— —— 谢万金今日起的甚早。 昨日可是日进斗金,谢万金只觉得全身好似又焕发了青春活力,想着今晚上是否约上多宝兄去怡红楼听听曲儿? 京口,如今的醉香只供怡红楼和他谢万金的江东楼,江东楼的生意日益红火,单论醉香,一坛,便是一两银的利润。 这几日晚间,总会有家丁来汇报临江楼的情况。 生意一日不如一日的临江楼,用不了多久,也只能关门大吉。 临江楼关门,自家儿子若是真能入白鹤书院读书,再笨,也架不住周围都是天才是不?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谢万金是晓得的。 如若儿子能在秋试中举,便是有了功名,谢家也算是入了士族。 谢万金早早起来用早膳。 瘦弱干练的管家匆匆而来,躬身行礼。 “老爷,醉香刚到百坛,接下来三日,应是够了。” “昨日六神水的售卖如何?” “回老爷,昨日刚开始出售,城中知道的人甚少,只卖出五百多瓶。” 谢万金心里迅速计算。 九州六神馆买来一瓶六神水,十文。 一瓶六神水兑浑酒,能兑出五瓶,加上两文一个的蜂卢瓶子,满打满算,兑出一瓶假六神水,成本五文足够。 九文一瓶卖出,扣除七七八八的费用,还是有的赚的。 至于能赚多少,谢万金并不在乎。 两条腿走路。 谢万金入士族的希望,可不全是压在王玄这个尚书令之子身上。 而且,不是还有玄清玉液吗? 九州六神馆买来的玄清玉液,一瓶兑成两瓶,效果仍是挺好,一辆银子一瓶,这可是翻倍的赚。 “好好想个办法,姓南的六神水和玄清玉液,我们必须得全部垄断,只有这样,我们六神馆的生意,才能长久。” “老爷放心,我们这边便宜一文无限量供货,他那边的生意自然会差,小的随便找些人过去买来便是。” “去!” 谢万金陪着夫人一道吃过早餐,剔牙之后又是一番装扮,这才背着双手、踱着方步去江东楼。 管家见了,立马从六神馆跑过来。 “老爷,刚刚开始营业半个时辰,已然卖出百瓶六神水。” “嗯!” 谢万金仍然背着双手往二楼走:“准备准备,下午开始出售玄清玉液,一瓶一两银子,每日出售五十瓶。” “小的这就去办。” 江风穿窗,甚是惬意。 谢万金看着对面六神馆进进出出的顾客,这可都是银子啊。 乐着,乐着,便觉着有些不对劲起来。 六神馆里本来进进去去的那些顾客,忽的只进不出,不多久,六神馆已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管家……” “管家!” …… “老爷……老爷,有人闹事啊!” 管家慌慌张张从街对面过来往楼上跑,上了二楼,差些摔一跤。 “慌甚?” “老爷。” 管家连连喘匀呼吸,着急说道:“有人拿了昨日从六神馆买去的六神水来闹事,说我们的六神水是假的,不但驱蚊没有效果,更是没有那股子让人舒爽的香味,别说拿来当酒水喝。” “废话!” 谢万金怒道:“便宜了一个铜板,效果当然会差些。” “我过去也是这般和顾客说?”管家觉着老爷以往可不是这般做生意的。 为免管家出错,谢万金稍加解释:“六神水,即便一日卖出千瓶,能赚几个铜板?” 管家欲下楼去拿算筹,谢万金喝住:“我让你算了吗?” 管家眼珠子咕溜溜转,小声说道:“老爷这般,只是为了搅乱六神水的市场?” “去,再降价一分。” “小的明白。” …… 江文通、黑塔、张铁九,还有牛嫂和兰婆婆,此时刚进城,赶往江东楼方向。 江文通拖拖拉拉的故意走在后头:“黑塔,今日一定要做砸人家店铺的野蛮之事?” “公子即是如此交待,自然是要做的,若不是怕我等说不出个理来吃了亏,公子也是不会逼着江公子跟着一起来的。” “可是……” “哎呀,既然江公子疲累,铁九背你便是。” 张铁九双手拦腰一抱,猛的使力,身着学子袍的江文通便被他扛在了肩上。 “铁九,你这是作甚?快快放小生下来,这般当众辱我等读书人,是会引起众怒的。” “甚怒?铁九听不懂,江公子若是再乱动,铁九这一双铁掌打在股上,却是痛的很。” “你……” 江文通恨的牙齿打颤,却是不敢再乱动,老实趴在张铁九肩膀上。 “咦,六神馆怎么被围了?” 走在前头的牛嫂和兰婆婆停下脚步,黑塔走近几步仔细听:“好像有瘦猴的说话声。” 张铁九放下扛过来的江文通,江文通也是忘了刚刚的有失礼仪,看到六神馆乱糟糟的样子,乐了:“这不是已然有人在砸店了?用不着我等再出手,小生还得去白鹤书院。” 返身走出几步的江文通,被张铁九一把拽了回来。 黑塔说道:“江公子,稍安勿躁,瘦猴若是失败,还是得江公子上去说。” “让牛嫂去。” “你这江公子好有意思,若是要我牛嫂砸店吵架,那肯定是能成的,让我去说那些酸腐文,斗大的字,牛嫂我认不得几个。” “……” 无语的江文通,被黑塔盯住,没有半点偷偷溜走的希望。 第68章 还有希望 江文通几人蹲在路边看着,只希望六神馆能被砸烂。 这一幕,并没有出现。 瘦猴摇着头从店里出来。 “瘦猴。” 黑塔招手,瘦猴一路小跑到了几人跟前。 “瘦猴,你刚刚在六神馆作甚?” “什么破六神馆,卖的尽是些假东西,我是来砸场子的。” “为何又没砸?” “砸不了,人家掌柜的明说了,价格便宜,效果自然是会差一些,若是想买好的,便多花钱去九州六神馆排队买,反正配方也是一样。掌柜的又说了,一瓶再降价一文,一瓶只卖八文。” 江文通和黑塔等人听了,心里是能想明白怎么一回事的。 两个铜板,可以买上一斤青菜,加之不用排队,效果虽是差些,也是能治个蚊虫叮咬的。 黑塔等人俱都看向江文通。 事到如今,也只能由大才子江文通出战了。 江文通磨磨蹭蹭的仍是不愿意前去。 张铁九指着六神馆说道:“江公子可是也听到他们说了,配方一样,配方能是一样吗?师父有言,他们的六神水全是用浑酒勾兑出来的,能一样吗?若是这些假的六神水喝死人,江公子是不是会因为今日所为背下些阴债?” 江文通牙齿紧咬,垂首思索片刻,猛的抬头:“去便去了,斯文值的了几文?” 大步走近六神馆门口,箱笼往地上一放,江文通一屁股坐上边,扯着嗓子说话。 “话说,北边扬州有贫贱夫妻,舍不得多花那几个铜板,贪便宜买回假种子,人家收获稻谷之时,他家水田里仍然里绿油油一片。 “没了一年的收成,这一对贫贱夫妻会如何?” …… “会如何,你倒是快说啊。” “对啊,你是读书人?哪位夫子教你的,讲故事要学会卖关子?” 有人当街讲故事,有那闲工夫的行人,皆都驻足听,其中便有从六神馆买了六神水出来,或是准备去六神馆买六神水的。 “没了一年收成,必定只有死路一条。”江文通接着说。 “贫贱夫妻啊,手里头铜板所剩无几。 “女子,跑去药铺买回了毒药。 “那男人呢?好酒,拿剩下的铜板去酒坊买了些酒水。 “两人吃下毒药,却是未死。 “为何? “女子为了贪便宜,买的又是假药。 “两人一想,既如此,那便不死了,不如喝些酒水庆祝一番。 “这酒啊,只是喝下那么几口,夫妻两个却是双双毙命。 “这又是为何? “假酒啊,是要人命的。” 江文通从袖袋里摸出一瓶“六神水”高高举起:“这,便是从那六神馆买来的六神水,各位,假的啊,若是真喝下,只怕是命都没了。” “这位公子,六神馆掌柜的可是说了,他们的六神水和九州六神馆是一样的配方,还便宜两个铜板呢。”有行人说道。 “便宜几个铜板倒是无所谓,主要是这边不用排队,随时都能买到,假不假的,能治个甚蚊虫叮咬即可,我又不喝,死不了。” …… “各位,我可是刚从九州六神馆过来。” 江文通一下子从袖袋里拿出十来瓶真正的六神水。 “九州六神馆的东家,最近终于找到酿制六神水的新方法,每日不限量供货,一瓶六文。” “可真?”有人问道。 “千真万确。” 江文通拔出木塞说道:“大伙仔细看,木塞上面有九州六神四个字的,才是真品,莫要再去买那假货。” “六文能买到真正的六神水,那又何必再去买那假的?让一让,让一让,我得去九州六神馆,可不能似上次一般,去迟了买不到。” “与我一起。” “一起。” …… 人去楼空,说的便是此时的情形。 刚刚还是门庭若市,这会却是门可罗雀。 “你这读书人,怎么做出这般有辱斯文之事?无凭无据的,为何要说我六神馆卖的是假货?” 谢万金的管家带着一帮家丁冲着江文通奔来。 江文通缓缓起身,背了箱笼返身离开:“打架,小生却是不怕的。” 黑塔与张铁九分左右越过江文通,一人铁锤一人开山斧,双双一声大吼,无人再敢走近。 管家急急的跑进江东楼。 “老爷,如何是好?” “为何如此慌张?再降价,他卖六文,我们卖五文,不,卖三文。” “老爷,不说五文,卖六文,我们就要亏银子。” “一瓶兑十瓶。” “老爷,先前已然试过,不说十瓶,只是兑八瓶,六神水便成了浑酒,如同小仙坊二十文一大坛的浑酒一般。” 谢万金怒了:“那你说,如何是好?难不成那么多蜂卢和六神水、浑酒全部砸手里?” 管家有苦难言,若是有法子,我还急急跑来见你? 谢万金笃眉来回走动,停下来问道:“九州六神馆真能无限量的供应六神水?” “应是不能,不说其它,蜂卢便是有限。” “去,带上人一起去,有多少买多少,全给我买来,那些想买的,那边买不到,还不得来我这里买?” 管家匆匆离开,挑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伙计,赶着马车去九州六神馆。 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马车,仍然是空的。 “老爷,不能买。”管家这一顿上上下下跑,也是够累。 “好好的为何不能买?没有给足你银两吗?” “南北牧此子亲自坐镇九州六神馆,每售出一瓶,便会在瓶底盖上戳印。” “我们也制一个模样相仿的戳印不就成了?” “不能制!” 谢万金一酒杯砸过去:“不能一句话说完?” “老爷,那戳印,是庐州府司马宁郡主的印章。” 谢万金如被雷劈,两眼无神,嘴里喃喃自语:“谢家,算是彻底没了成士族的希望。” 三万多蜂卢,加上勾兑出来的六神水和玄清玉液,损失倒是不多,也就是几百两银子,对于谢万金偌大的产业来说,九牛一毛。 只是,会稽的那位世子爷,他眼里值得重视的大户人家里边,只怕是再也不会有京口谢家。 “不,谢家还有希望。” “管家,你速速赶去金陵城,接下来,你只有一件事情要做,那便是,尽量从醉仙坊多购买一些醉香回来,醉仙坊每日没有售出的醉香,全要。王玄公子交待的这个事情,可不能再有疏忽。” “老爷,那可少不了银两。” “万两银票,若是不够,老爷再想办法。” “小的这就套车。”—— —— 第69章 九州醉 临江楼,食客不多,都是匆匆过客慕名来尝个鲜。 没了醉香,那些个不缺钱的主顾回头来照顾生意的一日比一日少。 柳爷每日都是愁容满面。 郡主却是痛快。 南北牧刚从江南村带来两葫芦好酒,两人你一杯我一杯,饮的甚是痛快。 “郡主,你这戳印还真是管用,谢万金胆子再肥,也是没有仿制郡主戳印的贼胆。” 郡主好看的凤眼睕南北牧一白眼,说道:“南公子莫不是也要给本郡主股份?” “郡主既然看不上我这点家当,莫要再取笑于我。” “瞧你这小气劲。” 郡主手中杯子递给柳爷:“整日里愁眉苦脸的,好似家中怨妇,喝,还是不喝?” 柳爷举杯喝下,放下杯子又是一脸的愁容:“铛头要酬金,伙计同样少不了月钱,火炭、官税……哪一样,都少不了钱啊。” 南北牧从袖袋里掏出几张银票搁桌上:“柳爷若是缺钱,再卖些股份给我便是。” 柳爷回头便是一瞪眼:“本少爷是差钱的主吗?缺的,是一个能盈利的临江楼,京口位置最佳之酒楼,若是不能盈利,传出去,我这张脸往哪搁?” 郡主自顾自在那里倒酒喝,偶尔忍不住会插一嘴:“青青的脸又不会丢,丢的,是柳爷的脸。” “宁姐姐,竟是还来取笑于我。” 柳爷干脆扭头看向窗外,不再理睬南北牧与郡主。 南北牧和郡主也没有安抚柳爷,两人继续脑袋挨着脑袋,一杯接一杯,有说有笑。 “南公子,明日便是要去鹤老面前背诵《春秋》的时间,可是有背下?” “不曾背诵过,嘿,老师那里,总是有办法能应付的。” “莫要让鹤老再失望才是,能让鹤老看重,还是值得吃些苦头的。” “唉!” 南北牧心想,这是吃不吃苦头的事情吗?这是有没有时间的问题。 本以为来了这边,仗着超前的思维能力和二十多年的特训,应是能轻松累积一番产业的。 现实却是很残酷的。 古人之中,多的是思维敏捷之人。 这边刚刚有些好的势头,便会有人来给你使绊子,抢着赚你的银子。 如若不是有郡主相助,南北牧想赚到第一桶金,都不是个容易的事。 “牧歌,牧歌……” 瘦猴匆匆上楼,见到郡主,连忙施礼唤一声郡主。 南北牧问道:“可有发现?” “谢家的大管家去了金陵城,今日从金陵城运回来近千瓶醉香。据说,那大管家这些天一直在金陵城醉仙坊守着,醉香坊每日不曾卖完之醉香,都被他买下用马车送往江东楼。” 阿律在楼下喊,瘦猴匆匆说完便一路跑着下楼。 “宁姐姐,南公子,谢家这是要死扛我临江楼的意思啊。”柳爷脸上更是忧愁。 “谢万金,他这不是死扛,是作死的节奏。”南北牧狠声说道。 “莫说谢万金作死,南公子如若再不出手,我柳爷第一个死。” “再给我两日。” “南公子,我可是等着。”柳爷柔声说道。 南北牧坏坏的一笑:“柳爷明明是男儿身,这声音,却是比郡主还要好听。” “找死!” 郡主和柳爷同时拿起桌上筷子要敲打南北牧,底下传来江文通的叫喊声。 “老师,酒水来了!” 三人同时探头下去看,张铁九的枣骝马拉着木轱辘马车,黑塔赶马,江文通当中坐在马车上,双手左右护着四个大竹筐,竹筐里,满满的都是酒葫芦。 “南公子,你那憨货学生,好似灵泛多了。”郡主笑着跟底下的江文通挥手。 江文通连忙起身给郡主施礼。 “哈哈,还是那般憨熊。” “郡主,可否帮我?”南北牧说道。 “帮你?往哪?” “京口官学。” “京口官学,全都是老学究,教不出甚才子,不去。” 郡主往那一坐,一副你不求我,我还真就不去的样子。 “郡主!” 南北牧拎起桌上酒葫芦说道:“郡主,若是想以后每日都能痛饮这九州醉,却是不能不去的。” “南公子,可是要拿这九州醉来威胁我?” 南北牧拎了酒葫芦往楼下走:“郡主不来,官学之事,我耍耍无赖,应该也能成,郡主若来,日后每日供应十葫芦九州醉。” “青青,同行?” 柳爷摇摇头:“没那个心情!” “唉,你那情郎全是坏心眼,姐姐我又是不得不去啊。” 柳爷没心情理睬郡主,郡主自讨无趣,讪讪下楼,看到南北牧上了马车,伸出手指指着马车诧异道:“坐这马车?” 南北牧弯腰拉住郡主手指用力往车上一拽,郡主不得不顺势跳上马车。 “黑塔,走!” “驾!” 张铁九的枣骝马,也是好马,不急不缓,避开两旁行人,居中行走。 郡主也是无奈,见到南北牧在车板上垫了芭蕉叶,苦兮兮坐下,心里却是将南北牧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京口官学,近三百学子。 马车到官学门口,护院的要查看行牒,郡主手里举着腰牌,官学护院连忙躬身行礼致歉,之后匆匆推开官学大门。 马车停在讲堂外,南北牧拎了两个酒葫芦直奔王教授书舍。 扯了嗓门喊:“王教授,王教授!” “正是学子默诵时,何人在官学喧哗?” 王教授手持戒尺踱步而出,一见是南北牧,脸上神色更是难看。 南北牧于官学就读多年,乡试时交的却是白卷,当年,这不止是让南家丢脸,官学更是没了面子。 “南北牧,何事如此喧哗?莫不是教你的礼义廉耻,全给忘了?” “晚生南北牧见过教授。” 南北牧一手拎着一个酒葫芦,弯腰给王教授行礼, “得,你南公子可是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说,何事?” “晚生是陪郡主来的,司马宁郡主仰慕京口官学王教授所教学子皆是能人,特送来九州醉三百余瓶,官学夫子皆有两瓶,学子一瓶。” 王教授何曾听说过“九州醉”?想着也是和百香酿差不多的酒水,本想呵斥,一想南北牧说是陪郡主一起来的,语气便柔和许多。 “转告郡主,官学学子不许在学中饮酒。” 王教授返身回书舍,南北牧笑着跟上去:“教授,不曾听说过九州醉?何不尝尝?也耽误不了多少时辰。” 王教授坐于案牍后边,随手拿起案牍上边的竹简,抬眼看看南北牧手中酒葫芦:“这便是九州醉?” 南北牧放下一个葫芦在案牍上边,顺手拔下手中酒葫芦之木塞,晃荡几下之后举到王教授面前。 王教授好似闻到和以往所尝酒水均不一样的香味,翕动着鼻翼用力嗅:“这是九州醉的香味?” “教授,尝一口。” 王教授伸长脖子闻了又闻,接过来浅浅喝一口,酒到嘴里,咕隆一口便下了喉,双眼是圆瞪的,神情亦是十分夸张的惊讶。 “南北牧,九州醉,何人所酿?” 南北牧微笑着用手指指着自己,王教授摇摇头,似有些不信:“南家祖上还传了你酿酒的秘法不成?” 南北牧仍然笑而不语。 王教授举起酒葫芦便是一大口,啧啧称奇:“如此佳酿,九州醉倒是好名,只是这葫芦上边的字,却是雕刻的生硬了一些。” “葫芦,是村里工匠所雕画,各工匠手艺参差不齐,晚生也是无奈。不过,待手里头有了足够银两,会找瓷窑购买那青瓷坛盛酒。” 王教授举着酒葫芦左右看看,仰脖子喝一口,提笔在纸上作画。 第70章 良臣 寥寥数笔, 粗犷酿酒师形象的粗布袍老头便跃然纸上,老头捧着酒坛仰头豪饮,旁边是字体豪放的“九州醉”三个大字。 “嗯,还差了两句诗文,南北牧,等我写好诗文再给你,以后的青瓷酒瓶便用这个做瓶身,如何?” 南北牧挪过画来端详一阵,捉过笔来开始写字。 “昨日酿酒到深夜,实在疲累,倚靠着酒坊墙子入了梦,梦里,曾有高人教我两句,教授看看如何?” 王教授走过去轻轻念:“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人生得意……” “妙啊,大妙!” “人生短促、日月如梭……既要及时行乐,也要趁着在世如梭几十年而建功立业。” “哈哈,妙!” 王教授提笔在画上重新用狂草写下两句,嘴里连连赞叹。 南北牧待王教授重新写过,挪移过来,再次捉笔,划去九州醉三字中“九州”二字,独留一个斗大的“醉”字,九州边上重新用小字写上九州二字。 往下,再用小楷一笔一划写下“九州六神馆”五字,最下边添上“42度”三字。 王教授没有去问“42度”是何意,让南北牧举起画纸,他自己不停后退,站远了左右上下端详。 “甚好,甚好。” “如此瓶身,必能配上九州醉此上等佳酿。” “南北牧,待我再好好揣摩揣摩,尽快画好给你。” 南北牧本来是想找鹤老来作的,不曾想王教授喝过之后却是雅兴大发,自行做主给画了这般瓶身。 南北牧觉着也是挺好的。 王教授虽然在南朝学子之中的威望比不上鹤老,却也是京口学子口中的泰斗。 画,更是好画。 画, 王教授是越看越喜,画中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更是让他不停默默朗诵。 念一句,喝上一口九州醉,越饮,越是觉着自己的人生也是豪迈,不知不觉间,竟是已然喝下大半葫芦。 王教授走路开始有些晃,南北牧准备扶他去内室,外面不知何时喧闹起来。 南北牧匆忙去门口看。 江文通站在马车上发酒,黑塔吼着跑来跑去,让官学众学子排队领酒。 “南北牧,外边何事喧哗?”王教授趴在案牍上问道。 “教授,众学子领九州醉呢。” “领!” 王教授已然有些迷糊,趴在那里咕囔着:“领……” “苦读这么多年,难得……有这般佳酿。” “醉……便醉了……” 南北牧试着唤一声:“教授!” 没有反应,走过去看,真是醉了,趴在案牍上睡的香。 拿过王教授搁架上的夫子服轻轻盖在他身上,塞好酒葫芦木塞,走出书舍之时,反手轻轻掩上木门。 近三百学子,一人一酒葫芦,悉数发放完毕,官学,四处皆是相伴而饮的学子。 黑塔抱了竹筐,跟随江文通一道去给官学众夫子送酒。 郡主站立于马车边上四处张望,见到南北牧过来,嘻嘻一笑:“王教授呢?” “醉了,睡的正香。” 郡主抬起手来四处指指:“今日,京口官学算是彻底醉了。” “九州醉,九州佳酿,九州皆醉,这,可不是吹的。” “江文通刚刚分酒之时特意提醒,九州醉,在京口,只有九州六神馆、临江楼与怡红楼可以喝到,可是奔谢家江东楼去的?” “谢家?江东楼?” 南北牧轻声一笑:“让我出招,他谢万金还不够格。” “南公子莫不是奔金陵城醉仙坊去的?” “醉仙坊,倒算得上是个劲敌,既然他们选择王玄,那我便帮着郡主捏灭他们的威风。” 郡主如同男儿身,抬手搭于南北牧肩上,笑道:“南公子可不是帮我,帮的是青青。” “如今谁人不知柳爷与郡主的关系?他们对付柳爷的临江楼,难不成不是抹了郡主的面子?” “南公子倒是看的透彻。” …… 两人笑聊,江文通与黑塔也是一路笑谈而来,郡主搭着南北牧肩膀跃上马车,仍然坐于芭蕉叶上。 马车奔出官学,门外护院也是倚靠着门柱坐于门墩上喝酒。 郡主往后坐,看着眯眼坐于门墩上饮酒之护院,叹道:“南公子,官学如今却是如同无人之境,莫要出事才好。” “官学重地,何人敢来?” 赶车的黑塔回头问道:“公子,接下来去哪里?” 南北牧探一眼竹筐,九州醉剩下还有不少,说道:“去怡红楼。” “公子,这才申时,便去怡红楼?” “想甚呢?好好赶车!郡主,可还要与柳爷一道同去?” 南北牧说到怡红楼,郡主想到当日被南北牧当枪使的情形,以后若再去怡红楼,也不会再同南北牧一道,在离临江楼不远的路口便要下车。 郡主下车,江文通也要跟着下车,被南北牧一把拉住。 “老师,怡红楼,学生不去。” “老师何时询问过你要不要去?你不去,谁来替老师拎酒?” “黑塔拎,他力气大着呢。” “黑塔不成,说话如同公鸭叫,莫要吓着怡红楼那些窈窕淑女才是。” “老师,学生仍是童子,不去。” 南北牧伸手敲在江文通头顶:“你个憨货,老师可有说过让你去怡红楼破你的童子身?” “那去作甚?” “聊诗作词,听曲,赏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连怡红楼都未曾去过,怎能算是君子?” 黑塔手中马鞭“啪嗒”一声甩出,马车朝着怡红楼方向缓行。 江文通很不情愿的坐在马车上,左右双手仍是护着竹筐,嘴里轻声念叨:“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窈窕淑女,意指贤良美好之女子,又岂是老师嘴中的烟花女子所能比?” “老师又是误我!” 南北牧忍不住又要伸出手指给江文通一个脑壳崩,伸到半中又缩回。 “文通,此时乱世,乱世英雄,又岂能被过多的世俗条框缚住手脚?” “老师,学生未曾想过学那魏武帝一般做甚乱世英雄,只想做朝中良臣,助当今圣上治理天下。” 南北牧语气逐渐严厉起来:“可是要做晁错那般谋国不谋身的良臣?可是也想冤死于斩首台上?” 江文通抬头看一眼南北牧,迅速垂首眯眼,不再多言。 不知是因为南北牧的严厉,还是因为南北牧所说。 江文通,并不想做那冤死的晁错, 第71章 只有一日 怡红楼。 南北牧口中的那些窈窕淑女三三两两的聚在临街窗口,看着外边街上人来人往,偶尔出声调戏一下匆匆路过的学子。 “那边马车上坐着的是不是南北牧公子啊?” “看着像,南公子九州六神馆的生意不是异常火爆?怎的还是坐这般破旧马车?” “估计也是赚不了几个钱?” “上次去那边预订玄清玉液,听店里潘掌柜说的,确实赚不了几个钱,那些六神水基本上是成本价出售,只有每日二十瓶的玄清玉液,一瓶能赚上百来个铜板,一个月下来,也是没有几两碎银好赚的。” “成本为何如此昂贵?” “若是不用那般昂贵的原料,怎能酿造出这般珍贵的玄清玉液?” 有女子拿出一瓶玄清玉液在手中把玩,那些个还没有预定到玄清玉液的女子迅速往楼下跑。 “既是南公子经过,少不了再预订些玄清玉液。” “快,不要又让南公子给溜了。” …… 黑塔把马车赶到怡红楼停下,见着十数个穿着各异的女子从怡红楼里迎着马车跑过来,七尺男儿顿时有些慌了,匆忙跑向已然下车的南北牧身后,和江文通一道站在一起。 “南公子,可有些时日未来了,楼上荷花姐姐与雪琴姐姐可是想的很呢。” “瞧给你浪的,荷花姐姐和雪琴姐姐想的很,你不想呢?” “小女子当然也是想的很啊!” “……” …… 南北牧与众多怡红楼女子笑骂成一片,黑塔不想听,走过去搬起车上竹筐等着公子一道进去。 江文通扭过身去用手扣马车板板上的木宵,嘴里叨叨个不停:“老师误我,有辱斯文……” 众多女子笑闹一番之后,围上去抢着挽了南北牧手臂往楼里走:“姐妹们身上可是都还没有玄清玉液呢,南公子是否可以与潘掌柜说说,先行给众姐妹们预订上?” “文通!” 南北牧唤江文通,江文通仍然低着头在那里扣木宵,南北牧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文通,过来。” “老师,学生来了。” “给众姐姐登记上,回头告诉司晨,明日早上送去潘掌柜那的玄清玉液,先卖给姐姐们。” “老师,这样会坏了九州六神馆的规矩。” “老师的规矩,便是规矩。” 江文通还要说话,一众姐姐围了上去,半拉半推将江文通拉入楼里,有姐姐仍要拉他去房里,这憨货,死死的拽住楼梯护栏不放手。 “薄荷妹妹,放手,莫要吓了先生失去童子身。” 荷花姑娘在楼上笑,南北牧抬头看,雪琴姑娘也在,跨步要往楼上走,却是被鸨母和龟公给拦住。 “南公子,上次好好的月圆盛会被你搅乱,今日又是来作甚?” “嘿嘿,妈妈,本公子这次来,不会捣乱,只是这些时日苦研象棋数日,技痒,来找雪琴姐姐再战。” 这边说话,手里动作不停,袖袋里掏出几两碎银放鸨母手上,临了不忘轻轻抚摸鸨母手掌几下。 “呵呵。”鸨母顿时眉开眼笑:“呵呵,南公子既然只是为了下棋,雪琴,不妨陪南公子杀几局?” “南公子,今日可不能再下那废棋。” “不敢,不敢。” 雪琴姑娘移步往楼阁走,南北牧嘿嘿笑着跟上。 “公子!” 黑塔唤一声公子,待公子回头,手里的竹筐往公子怀里塞:“公子,黑塔去外边看着马车。” “你也是个憨货。” 南北牧骂一句,还是捧着数十斤重的竹筐爬上楼阁。 雪琴姑娘看着南北牧怀中竹筐好奇:“南公子,这次又带来什么稀奇玩意?” “上等的佳酿!” “上等佳酿?又是庐州府宁郡主遍访各地隐居名士所得秘方酿造而成?” 雪琴姑娘说着便要伸手去取框中酒葫芦,被南北牧伸手拦住:“可不是现在喝,等会若是谁输了棋,罚酒一杯,可成?” “南公子,你这是变相的让雪琴姑娘陪你酒呢,底下妈妈肯定是会加钱的。” “本公子这次来,身上不差钱的。” 南公子说着话,已然在棋盘上布好棋子,也不谦让,伸手便是炮居中。 “南公子却是一点都不懂的林香惜玉。” 南北牧不答,这次是奔着凭实力赢棋来的,所有精力都在棋局里,雪琴姑娘平日里也是好棋,几步走将下来,也是潜心钻研棋势而忘了身外事。 一旁观战的荷花姑娘等女子,看久了便有些犯困,嚷嚷着要去房里睡上一觉的时候,雪琴姑娘弃子认输。 “雪琴姐姐,之前所言,可不能反悔。” 南北牧拎过酒葫芦拔去木塞,轻轻晃动几下之后递给雪琴姑娘。 “怎的这般香郁?” “这是酒水?闻着好似香过楼里醉香。” 本来有些犯困的荷花姑娘等女子,围聚到了雪琴姑娘的身后,俱都伸长脖子闻那香味。 雪琴姑娘同样陶醉于浓郁的酒香,眯眼浅浅尝上一口,任何话都不说,捂着酒葫芦起身便往屋里走。 “雪琴姐姐,可是好喝?”荷花姑娘等人在后边问。 “荷花姐姐,若是想知此等佳酿何味,可与我对弈一局,输了,便能喝。” “好!” 不到六步,荷花姑娘已然被南北牧将死,笑着伸手向南北牧要酒。 怡红楼里十数个好酒的姑娘,个个与南北牧对弈一局之后,拿了九州醉便在楼阁中搭伴饮酒,平日里能饮一坛醉香,今日里一葫芦九州醉未曾饮完,已有姑娘躺卧于楼阁地板上响起了呼噜。 “南公子这可是造孽啊,姑娘们都醉了,晚间来了公子爷,如何是好?”鸨母扬着手绢,一路小跑上来。 “妈妈也是可以的,妈妈的身段与容貌也是一等一的。” “南公子莫要笑话,这可真是如何是好?” “莫急,妈妈何不先尝上一口?” 鸨母让那龟公收去众姑娘手中酒葫芦,不让她们再饮,听到南北牧所言,已然有所明白南北牧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反正也是生意,拿过葫芦饮上一口。 毕竟是鸨母,甚觉好喝,仍是强忍着继续饮酒的冲动,脸色不改。 “南公子,今日前来,不应只是为了给众姑娘送酒?” “可是好喝?怡红楼的醉香,却是比不过这九州醉的。” 鸨母有心否定,却是真说不出那个话,屏退那些姑娘与龟公之后坐于南北牧对面,举起酒葫芦浅尝即止。 “本公子这次可是带着十足诚意来的,九州醉的产量并不是很大,只供应九州六神馆与临江楼,还有便是这怡红楼,妈妈若是不感兴趣,本公子绝不勉强。” 喝了九州醉,鸨母脸上已然略有红润,不敢再喝,拿了木塞塞好瓶口,叹道:“京口有了九州醉,只怕是再无醉香,事情过大,我也是做不得那个主,容我时间去找上面贵人。” “只有一日的时辰,后日,便是九州六神馆九州醉正式开始销售之日,过了那个时辰,妈妈再来找我,也是不卖的。” 南北牧不再和鸨母商议,下楼之后拎起坐在楼梯上发呆的江文通。 “可是都登记妥当?” “老师放心,只是学生身上可是紫的。” “哈哈,文通真是深得众姐姐的喜欢。” “老师,不要说给黑塔知道。” “不说,哈哈,不说的。” —— 第72章 火爆 南北牧之所以选择后日正式开始销售九州醉,是因为明日,他与鹤老之间还有一个十日之约。 至于如何对付鹤老,便是九州醉。 同样是南北牧与江文通、黑塔,同样的马车,同样的四个大竹筐,三人一大早到了白鹤书院。 鹤老上次被南北牧弄的很没面子,今日可是做好了周全的准备,书院两个护院夫子拿了麻绳守在鹤老书舍外边,若是南北牧做不到一字不差背诵出《春秋》,绑,也是会将南北牧绑在白鹤书院读书。 南北牧拎着两个酒葫芦走进书舍。 “老师,比醉香还要香醇之九州醉,尝一口?” 鹤老不予理睬,手中戒尺一下又一下敲在自己手掌心,南北牧匆忙将手中酒葫芦放在案牍上,退后几步准备背诵之时,复又上前几步拔开酒葫芦木塞,这才挺身站立开始背诵。 酒香溢出,鹤老闻了闻,见南北牧背诵流利,忍不住拿过来喝上一口。 然后, 便没了然后。 素来以坚守读书人礼义廉耻而着称的鹤老,一口接一口,大半瓶九州醉下喉,脑袋重重磕在案牍上,呼噜声一阵大过一阵。 白鹤书院,比京口官学好不到哪去,南北牧从书舍中走出来,已然有不少学子走路开始东倒西歪。 “南公子!” 迎上来的,是朱逖:“南公子,九州醉可否还有?” “朱公子需要?” “家父好酒,如此佳酿,若能送家父几葫芦,定是会欢喜的。” “文通,可还有?” “老师,还有不少。” 江文通搬了整个竹筐过来,里头剩了十数瓶,南北牧拎了两瓶在手里:“朱公子,竹筐里的全归你,代我向令尊问声好。” “南公子,文通兄刚刚说过,一葫芦一两银呢,我回学舍取银子。” 南北牧一把扯住,拎了竹筐往朱逖脚边一丢:“本公子学生文通,前些时日里甚得朱公子照顾,九州醉,无足挂齿。” “南公子……” “黑塔,走!” …… 一路上,黑塔有些不舍,十多瓶九州醉,便是十多两银子,公子说送,便给送了。 “朱公子不似王、恒两人,如若可以做上朋友,岂是十几瓶九州醉所能买到的?”南北牧说道。 黑塔从未见过交朋友还需拿钱买的,既然公子这般说了,应是不会错的,手里马鞭甩动,驱车回江南村。 此时的江南村, 无人知道“九州醉”已然名满京口城。 昨日,京口官学学子酒醒,葫芦中还有剩的,少不了拿去跟家里父兄、亦或酒肉朋友分享。 如此佳酿,听父兄亦或朋友夸赞,他们脸上也是有光:官学总是没有白上的,如此佳酿,你们可曾有喝过? 得知九州六神馆有售,临江楼亦有,有钱人家不曾细问,呼朋唤友往两处赶。 前头王家,预定到玄清玉液两瓶,好生了不得,九州醉,可是不能再被他家抢了先。 …… 九州六神馆差点被踩破门槛,来一人,潘掌柜少不了便要解释一番,实在是有些口干舌燥。 “九州醉,后日才有的出售,各位,辛苦后日再来。” “后日再来,可是有货?” “是否如同玄清玉液一般,一日只售二十瓶?” 潘掌柜解释烦了,干脆在门口挂了牌子告示:九州醉,后日辰时开始出售九州醉,一人限购两瓶。 “潘掌柜,既然后日才有出售,我们已然来了,不如也学那玄清玉液一般,登记预订?” 潘掌柜一想,敢情好,不但减轻后日排队的压力,还能到东家那里表现一番。 九州六神馆,南北牧上行会登记时,东家写的是司晨。 刚开始,身子未曾长开的丫头做东家,潘掌柜多少有些不服,多日相处下来,司晨行事之手段、心思之缜密,早已让潘掌柜着实佩服。 当日戌时打烊,已然预定近两百瓶。 翌日,送货的司晨未到,预定九州醉的队伍已然排出长队。 与此同时, 昨日晚间,不少去怡红楼喝花酒的富贵官人与那些公子爷,有不少在常去照顾生意的姑娘处喝到些许剩下的九州醉。 却是不多,皆是姑娘喝剩些。 有那些好酒之客,少不了找鸨母讨要九州醉。 鸨母只好耐心解释,后日才能有,解释的不耐烦了,自个房间门口也是挂出一牌子:怡红楼后天供应九州醉,若是急着想喝,去九州六神馆,或是临江楼亦可。 不少好酒成瘾的,当晚便去了临江楼,临江楼外,挂着同样的牌子:临江楼后天供应九州醉,若是急着想喝,去九州六神馆,或是怡红楼亦可。 来回这么折腾,更是觉着九州醉的珍贵。 第二日, 天色微亮,便有人在九州六神馆外边排起了长队。 这日,黑塔赶车回到江南村。 远远的,看见司晨领着牛嫂等人在酒坊外边分装九州醉。 两个酒葫芦一起,装进用麻绳编制的网兜之中,上边挂着竹牌,司晨在竹牌上登记姓名和号子。 见到南北牧回来,伸手摸摸脸颊,有些难为情:“公子,写的可还好?” 司晨的字,是江南村所有人之中最好看的,比江文通的还要好看。 字写的多了,脸上沾了墨汁,南北牧伸手过去搽拭干净,连连夸赞:“好,甚好,比文通的字要好。” 不知是因为公子的搽拭,还是公子的夸赞,司晨满脸通红,垂首说道:“昨日与今日早间预定出去的九州醉,三百多瓶,今日打烊之后,估摸着潘掌柜还能送来数百瓶的订单。” “公子,光京口一城便是如此火爆,若按公子所说,以后还要卖往金陵城、庐州府等地,可是有量?” “届时,酒窖中有了原酒,是可以勾兑的,量再大,公子也是有办法的。” 公子平日里奇思妙想多了,司晨早已习惯,并不多问,领着牛嫂等人继续分装。 南北牧高兴,决定去书房好好背诵一下《春秋》,今日是蒙混过去了,防不住的,是鹤老杀一个回马枪,坐了马车追来江南村。 南北牧背诵《春秋》,江文通背了工具箱,准备去核对一遍早几日与村里工匠一起丈量的数据,如若数据无误,午后既可以开始作图。 过几日,黑塔有了空闲,多花些精力与时间,应是可以按图做出水车的。 离开院子之前,江文通站在书房外边扯着嗓子问:“老师,九州通既然这般火爆,为何又要往怡红楼送酒,好似求着售给怡红楼一般?” “只有这样做,九州醉才能有今日之火爆。” “哦!” 江文通似懂非懂,背了工具箱往院外走,健步如飞,早已没了刚来江南村病秧子的模样。 背诵完《春秋》,已然是午间,南北牧端了一大碗饭菜蹲在水田间的大道边上吃,双眼一直盯着村口方向。 “也该要来了,若是不来,免不了会多些折腾。” 南北牧在等怡红楼的人。 一大碗饭菜,细嚼慢吞,扒拉干净最后一颗米粒,起身拍拍屁股准备去伙房的时候,村口方向扬起尘雾。 “终是来了!” 南北牧快步走到酒坊外边,唤黑塔搬来特制躺椅,手里拎了酒葫芦,一摇一晃间甚是惬意。 第73章 公子有言 摇晃间,便听到马车到了水田间,有人扯了嗓子喊:“此地可是江南村,南北牧南公子可在?怡红楼妈妈来见。” 南北牧一听只有鸨母,咕咚一口酒,眯起双眼装睡,江文通大步流星迎上去,司晨撸了一把额前头发,蹲南北牧边上嘀咕几句之后小步跟上。 “来人可是找小生的老师?” 鸨母刚从马车里钻出来,与江文通相识,先是诧异的抬头四处看看成片的水田,这才朝着江文通礼了礼。 “江公子,南公子可在村里?” “这位……夫人……” 江文通憋了半天,也没有憋出妈妈这个称呼:“夫人,老师喝醉了酒正在酣睡呢,东家马上到。” 江文通估计不曾这么当面撒过谎,说话有些吞吐,司晨远远的说道:“妈妈,公子中午九州醉多饮了两杯,这会刚睡着,妈妈可是为了九州醉而来?” “这位是南公子婢女司晨?曾经在怡红楼见过你。” 鸨母故意咬重婢女的发音,司晨并不以为然,福一礼说道:“小女子正是司晨。” 江文通忙说道:“夫人,司晨也是九州六神馆的东家,大小事情均是司晨在处理。” 鸨母已然想通南北牧的意思,自己鸨母这个身份能谈的生意,还只够格与九州六神馆的东家司晨相谈。 “南公子,这次过来,带来的,是京口、金陵和庐州三地的生意,可否一见?”鸨母说话的声音大了不少。 “妈妈。”司晨神色不变,“公子确实醉酒熟睡,且,公子有过交待,只与妈妈谈京口怡红楼的生意,京口怡红楼的生意,司晨却是也可以谈。若妈妈一定要与公子谈,请伙房休息,待公子醒酒之后再谈。” 鸨母有心就此离开,上头却有交待,不得不耐住性子说道:“司晨,京口、金陵与庐州三地怡红楼目前均是采用醉香,若京口怡红楼弃用醉香,醉仙坊必定会停供另外两地怡红楼,这个事情,不知道南公子可有考虑?” “妈妈,公子有言,只与妈妈商谈京口之事。” “既如此,便罢了,有请司晨转告南公子,雪琴姑娘可是日日想他呢。” “妈妈慢走!” 司晨与江文通俱不挽留,目送鸨母上车,南北牧有些咬字含糊不清的声音传来:“妈妈,午间多饮了几杯,便不出来相送妈妈了……妈妈当初不驱赶本公子的恩情,记住呢,司晨,送妈妈九州醉十瓶。” 江文通这次倒是反应迅速,转身便往酒坊跑,鸨母又从马车里钻出来,四处张望,并没有看到南北牧,只看到拎了几个网兜跑回来的江文通。 “妈妈,十瓶九州醉,公子的心意,还请妈妈笑纳。” “收了。” 已然再次登上马车的鸨母,在车里说了一声,赶车的龟公连忙接过网兜送入马车内。 目送马车离开,江文通有些不解,“司晨,老师为何要这般做?” “一起去问公子。” 南北牧正以最舒服的姿势在躺椅上躺着,不待两人开口询问,说道:“你们可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鸨母,只是京口怡红楼的妈妈而已,她也就是来探探路的,做不得主,何必和她浪费口舌?” “老师,没了京口怡红楼的生意,岂不是会乱了老师的计划?” “好酒不怕巷子深,怡红楼,迟早会找上门来的。” 司晨问道:“公子,如若仍是鸨母过来谈,如何?” “那便仍是你这位东家去谈,只谈京口怡红楼,不谈别的。” “公子,没有丁点让步的可能?” “醉仙坊以前为什么那般强势?想不卖给谁,便不卖给谁,除了上头有人,主要还是醉香酒好。我们的九州醉,比之醉香,是不是更好?九州六神馆的后头,是不是也有郡主?司晨,在生意场上,你必须掌握主动权,一切,按照九州六神馆的规矩来办。” “公子,司晨明白,司晨去酒窖。” “老师,学生去书房制图。” 都走了,剩下南北牧一个人在那里躺着摇着,偶尔朝着酒坊里边喊上一句。 “牛嫂,后边的尾酒莫要放太多,酒淡了,香味也没了,便不再是九州醉。” “兰婆婆,火不要烧太旺,过旺,酒糟粘了锅,酒里有了烧锅的味道,一锅酒水便是废了。” “……” 翌日, 南北牧一早便到了临江楼。 黑塔赶着枣骝马拉的马车,张铁九赶了张屠户的骡车,一车又一车九州醉,马不停蹄的往京口城里送。 刚到辰时,临江楼里已然座无虚席。 诸多好酒的富贵官人和公子爷,九州六神馆预定两瓶舍不得喝,召朋唤友来临江楼喝一个畅快。 东厨还出不了菜,不要紧,抓紧切几盘冷卤即可。 临江楼生意之火爆,柳爷这个东家也不得不亲自上阵招呼,南北牧和郡主,没了座位,不得不跑去江边四处溜达。 “南公子,为何不给怡红楼供酒?” 郡主一身浅蓝色收腰罗裙,身披天青色的翠水薄烟纱,灵活的眼眸此时慧黠地眨着,走在前头,一溜一蹦。 “郡主好快的消息,不是我不供,而是人家瞧不起九州六神馆背后的小小郡主。” 郡主稍一琢磨,便想通了南北牧言语里的意思,悠悠叹道:“南公子野心大啊!” “郡主,怡红楼的鸨母可是有派人前往金陵?” “不曾,应是在等,等你的九州醉今日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怡红楼,靠着后头有人,赚些歪财,勉强还成;要说从商,还是差了些。” …… 两人沿着江边一路慢慢溜达,不觉间,已然走出很远,欲往回走,拐角处传来呵斥声。 “身藏利器,欲何为?” “郡主,我家主子欲见京口东安侯世子爷南公子,可否……” 郡主脸色一冷:“过来说话。” “郡主,他身藏利器。” “仗剑,无妨,让他过来。” 过来的,是身着灰色衣袍的中年女子,清瘦体型并不高,竟和仗剑一般,也是一头凌乱短发。 “小的见过郡主,见过东安侯世子爷。” 郡主脸色冷若冰霜,语气不善:“你家主子到了京口?速度却是不慢。” “主子昨日间尝过九州醉,实乃仙酿,连夜快马加鞭赶来京口,为的,只是与南公子一见。” “战事已了?” “还请郡主不要为难小的。” 郡主冷冷道:“去那边等着。” “小的告退。” 第74章 可曾是朋友? 黑子女子走远去,郡主脸色缓和下来。 “南公子,可是认得此人?” 南北牧老实摇头:“从未见过。” “文孝亲王府上世子司马轩之贴身侍卫,外人只知她‘黑鬼’的名号,知之甚少。” 南北牧听了,皱紧眉头:“黑鬼?她口中刚刚所说主子,必定是司马轩,他不是正在会稽领兵剿匪吗?怎的跑来京口找我?却是为何?” “也许,是为了城东谢家之事。” “谢家?” 事已至此,郡主不得不将蜂卢之事告诉南北牧。 “谢家酿造那些六神水对付你的九州六神馆,便是司马轩在后头使劲,三万多蜂卢,全是司马轩帮着采购。” “找我算账?” “应是不敢,京口城外北府兵,文孝亲王也是管不到。见不?若是不见,我可以帮你打发他。” 南北牧心中疑惑甚深。 黑鬼刚刚故意提到九州醉,不会是为了城东谢家那般简单。 “见一见,知己知彼。” 郡主盯了南北牧看,好似要看透南北牧内心真实所想。 “南公子,司马轩,可与我不同,不是那般好相处之人。” “郡主是可以放心的,本公子,并不是喜新厌旧之人。” “仗剑,跟着南公子。” “是!” 不一会,黑鬼从暗中现身,领了南北牧一起走,“南公子,这边请。” 去的方向,却是怡红楼方向。 怡红楼,仍然如同往常一般,众多姑娘在二楼窗口逗笑,楼下龟公在堂间穿行打扫。 鸨母在门口侯着。 “南公子,随我来。” 南北牧再去看黑鬼,已然没了身影。 随同鸨母进去,穿过前堂,推开后边小门,怡红楼后另有一番天地。 亭台楼阁玲珑精致。 回廊幽静。 佳木茏葱,奇花争艳。 亭中,翩翩公子挺身而立。 墨色的缎子衣袍,头顶是羊脂玉簪。 鸨母屈身说道:“公子,南公子来了。” “百战沙场碎铁衣,城南已合数重围。突营射杀呼延将,独领残兵千骑归。” 诵毕,亭中公子猛的转身,锐利的眼神盯在南北牧脸上:“此诗,可是南公子所作?” 南北牧一脸坦然,说道:“不曾听过。” “南公子去临江楼可是勤快的,此诗,便是从临江楼流传出来的,南公子不曾听过?” “不曾!” 南北牧没有一丝要解释的样子,问道:“请我来,莫不是要探讨诗词?却是不才,未有那般雅兴。” “哈哈,是在下唐突,南公子,九州醉,能否同饮?” 亭间石桌,几碟干果,两葫芦九州醉。 “在下却也是好酒之人,如此,却之不恭。” 南北牧大步走入亭中,欣然入座,亭外鸨母,悄然而去。 “南公子,在下司马轩,也是这怡红楼的幕后东家,本欲昨日来京口与南公子相谈,实是被耽误了行程,望南公子莫要见怪。” 司马轩并没有提及其父文孝亲王,南北牧更是不会去主动问,端了桌上玉杯说道:“司马公子,这酒,可还行?” “比之醉香,好了不止数倍。” 两人对饮,司马轩复又拎了酒葫芦倒满,说道:“喝过九州醉,再喝其它,甚是无味了。南公子,此次来,是想与南公子聊聊独家销售六神水、玄清玉液与九州醉之事。” “司马公子能否详细说说?” “除了京口,南朝诸多州府,皆由我司马轩负责九州六神馆诸多产品的销售,按量按价与南公子结账。” 司马轩倒是狠,找到谢家在暗处斗不过南北牧,他这一来,便想一举拿下整个九州六神馆。 “司马公子,我并不傻。” “南公子不听听我出的价格?” “听了也无用,九州六神馆诸多产品,产量目前只够供应京口。” 司马轩端了酒杯缓缓晃动,一口饮下之后说道:“所有,皆按目前零售价格计价,如何?” “若是为怡红楼购买九州醉而来,我便坐下来与司马公子详谈,如若不是,本公子却是忙碌,这就告辞。” “南公子可否知道我的身份?不再考虑考虑?” “文孝亲王府上世子爷,司马轩,应是阁下?” 南北牧道出他的身份,司马轩便有了些怒意:“南公子,莫不是真以为庐州府的武凌亲王能护你周全。” “司马公子,在商言商,先父马革裹尸,曾是铮铮铁骨,我更是希望站着为人。” 司马轩沉默良久,终是轻叹一声,说道:“既如此,来谈谈怡红楼采购九州醉之事。” “请说!” “京口,金陵,庐州,杭州等地怡红楼,皆向南公子购买九州醉,两瓶一两银,如何?” “一瓶一两银,统一价,概不还价。” 司马轩脸上寒意越发浓郁:“我司马轩这个朋友,南公子却是瞧不上?” “还是那句话,在商言商。” “怡红楼向醉仙坊购买醉香,可有便宜?” “九州醉比之醉香,可是好过不少?” “既如此,九州醉,又为何要降价卖与怡红楼?” 司马轩无法反驳,只是问了一句:“若是庐州郡主这般,南公子可也是一瓶一两银?” 司马轩此话一出,南北牧已然在心底深处给司马轩烙上生意场上无能之辈的烙印。 “若是郡主,不要银子也是可以的。” “这又是为何?”司马轩说话的声音,顿时高了八分。 “郡主是我朋友。” “南公子刚刚不是有言在先,在商言商?” “郡主与我,先是朋友,再来言商;司马公子与我,可曾是朋友?” 司马轩腮帮子紧了紧,却是没了脾气,南北牧油盐不进,说是在商言商,实是毫无章法可言。 习惯于仗势逼人的世子爷,遇上南北牧这样的主,却是毫无应对之策。 偏偏,又不得不向南北牧购买九州醉,不说醉香,即便宫中佳酿,也是比不过九州醉的。 若是怡红楼没有九州醉,还是怡红楼吗? 销金窟岂能喝不到南朝最好的酒水? “既如此,怡红楼以一两银子一瓶的价格向南公子购买九州醉,我这就让人过来与南公子拟签契约。” 南北牧起身,笑道:“既然生意已然谈好,便不再打扰司马公子,拟签契约之事,派人去九州六神馆找司晨即可。” 不待司马轩说话,南北牧已然大步离开,在外侯着的鸨母,听到院里传出酒杯碎裂的声音,顾不上相送南北牧,匆匆跑进院里。 司马轩厉声问道:“司晨,又是何人?” “回公子,司晨,九州六神馆的东家,也是南公子的婢女。” “什么?” 司马轩彻底爆发,手上用力,捏碎了另一个酒杯,“竟是一个婢女。” 鸨母此刻有些胆战心惊。 面前的世子爷,表面看去风度翩翩公子爷,实是带兵打仗凶猛,对待下人更是凶恶。 “别杵着了,速速去九州六神馆找他的婢女司晨签订购酒契约。” “公子,可有南公子谈妥价格?” “滚!” 司马轩拎了桌上酒葫芦要砸,又有些不舍,看鸨母匍匐在地却是不敢离开,终是收了收暴怒。 “去,一切按照九州六神馆的规矩来。” “小的,这就去办。” 第75章 万贯家财 前日, 南北牧往京口官学送九州醉之时,谢府管家押送数百坛醉香回京口。 江东楼对面的六神馆,如今成了江东楼的酒库,专门用来堆放醉香。 老爷谢万金从江东楼窗口探头看对面六神馆进进出出搬运醉香的伙计,喜笑颜开。 如今的京口府,要想喝醉香,只有怡红楼和他的江东楼。 昨日,他已经将醉香的售价提高至与怡红楼一般,三两银一坛。 能喝醉香的,本就不是差银子的主,谢万金又从金陵城请来说书瞎子和弹曲女子,生意更是火爆。 再说,封坛的酒水不易坏,一坛多赚一两银,哪怕每日少卖一些,也是划算的。 都是醉香,为何不能与怡红楼一般价格? “老爷。” 管家上楼,恭敬屈身施礼。 “这次金陵之行,辛苦莫管家了,这几日送来的醉香,总是有万坛?” “回老爷,第一批送回来千坛,皆是一两银一坛,后边的,醉仙坊掌柜给的是九百文一坛的价格,老爷给的银票,小的买回来醉香万坛有多。” “好,甚好!” 谢万金不由的大笑,“辛苦多日,好好回府去休息休息,晚间准你去怡红楼听曲,一概开销,账房支取。” “谢过老爷。” 管家欣喜离去,乐滋滋的想着多日不见,怡红楼的青竹姑娘是不是长的更是白净? …… 怡红楼,青竹姑娘的房间。 青竹姑娘抚琴清唱,谢府莫管家瘦弱而又白净的脸上荡漾着笑意,一杯接着一杯饮那醉香。 “青竹姑娘,见你脸色红润,眼角春意浓浓,可是遇着喜事?” 青竹姑娘便搁了琴,贴坐上来举着杯子喂管家:“还不是您来了,青竹高兴。” “可真?” 伸手在青竹脸上揉捏一把,笑道:“放心,今晚少不了喝你三坛醉香。” “唉!”青竹脸上喜意莫名消退,叹一声。 “可有心事?” “午间,其她姐姐都喝了九州醉,妈妈偏偏让我去九州六神馆给她预定那甚玄清玉液,却是一口都不曾喝到,也是只能给莫管家喝这般醉香。” “九州醉,又是何物?” 青竹姑娘脸上顿时又有了神采,“要说那九州醉,可比这醉香还要香醇,莫管家,您手段通天,可是能帮青竹喝到?” “比这醉香还要香醇?青竹姑娘莫要逗我,谁不知这醉香,是南朝民间最为上等的佳酿?” “青竹早知莫管家却是不信的!” 青竹款款起身,脱去肚兜外薄纱,起舞弄清影。 谢府管家真是不信南朝民间还有比醉香还要香醇的酒水,却是默默把“九州醉”这个名字记下。 消魂销金窟, 莫管家一夜未归。 早间回府,路经临江路,九州六神馆外边已然排出长队。 “甚小一瓶六神水,日日早间这般排队,又是何必?” 宿醉未退,管家摇晃几下脑袋,无奈笑言几句之后离去。 城东谢府, 莫管家刚刚踏入院门,便听到谢万金在院里大声呵斥。 “说,昨日为何不在官学?” “……” “说是不说?” 随之传来的,是瓷碗碎裂的声音,还有谢万金夫人柔声劝说的声音。 莫管家听见,公子这是又从官学逃学,被夫子告到老爷这里,匆忙收回已然踏过院门的左脚。 不料谢万金那个不爱读书的公子爷却是眼尖。 “莫管家,找我父亲可是有事?” 莫管家心里苦,你这孙子,挨训便挨训,眼神还那么尖? “莫管家,刚从怡红楼回来?”谢万金话里却是有了些许笑意。 “老爷,小的刚回。” “还是找的青竹姑娘,可有喝到青竹姑娘的九州醉?” “咳……” 谢万金夫人拉了儿子要去屋里,她那儿子偏偏听的有滋有味,哪怕等下会被谢万金斥骂,也不肯离开。 “九州醉?老爷,小的不曾喝到,只是听青竹姑娘提起过,老爷又是如何得知?” 谢万金又是黑着脸瞪向他儿子:“还不是这不争气的废物,京口官学人人皆有九州醉,偏偏他要逃学,回去之后只能闻闻人家酒葫芦里的酒香,大清早跑回来问我要喝九州醉。” “公子可知哪里有买?小的这就去帮公子买来。” 谢万金说道:“不用去了,已然派人去打听过,明日才出售,一斤酒,售价一两银子。” “一斤酒,售价一两银子?” 莫管家惊讶:“算来,已是醉香售价之五倍,哪怕真是那琼浆玉液,也不能值这般售价。” 谢万金从袖袋里掏出一锭十两银丢儿子面前:“拿去,明日不给老子带回来几瓶九州醉,莫怪老子敲断你双腿。” “父亲放心。” 捡了地上银锭,迈开瘦弱的双腿往院外跑,谢万金夫人匆匆忙忙追上去。 “儿啊,等等为娘。” 谢万金挥手:“莫管家,去忙。” “小的告退!” 这日,江东楼的生意差了不少。 莫管家四处打听,打听到临江楼明日不限量供应九州醉,不带出临江楼即可。 众多好酒的富贵人家今日即去了临江楼,喝不到九州醉,先去混个脸熟,明日也好求人家掌柜的加个尖。 莫管家连忙回府上向谢万金汇报这个事情。 谢万金也是真的慌了。 前几日的六神水和玄清玉液还好说,几百两银子而已。 这次的醉香,可是上万瓶,足足万两白银。 万两白银,便是黄金千两,铜钱万贯。 万贯家财, 万贯家财皆换了醉香,谢万金府上也是剩不了多少现银和银票。 本想一举垄断整个京口府的醉香,这下可好,弄不好全砸手里。 “老爷,怎么办?”莫管家问道。 “怎么办?怎么办?我知道怎么办?” “老爷,是不是可以降价出售?” “降价出售?” “大促销,按原价二两银子一坛出售。” “行,去办。” 江东楼挂出醉香大促销的告示,殊不知,这样一来,反而更是显的九州醉的好。 九州醉,一人只售两瓶,你倒好,大促销。 没人喝了? 九州醉正式出售当天,江东楼彻底没了生意。 据说临江楼居中摆着很大一个瓷坛,满满一坛九州醉,浓郁的酒香,整条街都能闻到。 “老爷,我们是不是也学他们当初出售六神水时的手段,在门外的街上摔几坛醉香?” 谢万金更是生气:“摔了有用?莫不是醉香的酒香味能盖过九州醉?” 莫管家唯唯诺诺不敢搭话。 “一两银一坛,不,五百文一坛,全卖。” “老爷,那可是五千两白银的亏损。” “难不成莫管家有更好的主意?” “小的这就去办。” 莫管家匆匆下楼,还没有到一楼,复又返身上楼。 “老爷,老爷,王公子。”莫管家语气中全是惊喜。 谢万金慌乱中已然失了方寸:“哪个王公子?” “金陵城尚书令王大人府上……” “哎呀,王公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谢万金匆匆下楼。 第76章 风中凌乱 王玄在金陵城得到醉仙坊传去的消息,京口江东楼这几日一下子购买上万坛醉香,特意赶来京口看看,临江楼是否已经无法经营下去。 看到的,并不是他想看到的。 进城之后见过了临江楼的宾客满座,让车夫速速赶车来江东楼。 门可罗雀,岂是冷清二字可以描述? “谢老板,可是让我失望啊,上万坛醉香,也不能给你招来生意?” 谢万金连连作揖:“王公子有所不知啊,京口九州六神馆今日出售九州醉,一人限售两瓶,临江楼却是无限量提供,小的已然将醉香售价降到五百文……” “九州醉?” 王玄打断谢万金的话,说道:“难不成比醉香还要好喝?” “王公子,小的也是不曾喝过,只是听说,比醉香还要香醇数倍。” “比醉香还要香醇?笑话,即便是宫中用南泠泉水所酿御酒,也比醉香好不了几分,民间岂会有如此上等的佳酿?” 王玄不信,谢万金也不敢再多言。 “去,安排伙计买来尝尝。” 一旁的莫管家连忙安排好几个伙计去九州六神馆排队购买,足足一个时辰,才买来几葫芦九州醉。 早已等得不耐烦的王玄,拔了木塞便往嘴里灌。 与王教授等人初喝时一般,未曾下喉,一口酒水全部呛出。 “甚东西?这么烈,偏偏又这般香醇。” 有了前车之鉴,王玄不敢再那般猛灌,慢慢品。 “王公子,是否比醉香要好?” 王玄连连点头,问道:“九州六神馆,可是京口东安侯世子南北牧所创办?九州醉,也是他所酿?” 谢万金略略思索,说道:“明里,是南北牧所创,背后,应是庐州府司马宁郡主,据南北牧自己所言,六神水、玄清玉液与九州醉的秘方,均是郡主所提供。” “司马宁郡主?” 王玄嘴里念叨,好一会才抬头说道:“即是如此,少不了去会会那传说中的纨绔南北牧,他又是何德何能,竟是让郡主对他另眼相看。” “王公子!”谢万金欲言又止。 “谢老板尽管明言。” “王公子,江东楼这边,小的还有上万坛醉香……” “见到南北牧,自是会让他给你江东楼供应九州醉,有了九州醉,还愁没有生意不成?” “王公子恩情,小的万死不辞。” 王玄摆摆手,出楼上了马车,直奔临江楼。 临江楼实在嘈杂,王玄让车夫进去找南北牧,南北牧不在,柳爷见是王玄的车夫,倒是跟着一起出来。 “王公子,南公子此刻并不在临江楼,可以去对面九州六神馆寻找。” 王玄不想搭理柳爷,在马车里对车夫说道:“去问问。” 车夫回来的很快,仍是摇摇头:“公子,只有东家司晨在,店里众人皆不知南北牧去了哪里,只知不久前刚去的江边游玩。” “偌大一个活人,还会没了不成?先回江东楼,让谢老板着人去找。” 王玄回了江东楼,谢万金遣出府上好几个家丁四处奔走,寻找南北牧。 又是一阵焦急的等待,终于有家丁返回。 “王公子,老爷。” “可有南北牧的消息?” “小的在怡红楼外边与南公子相遇,但是,我将王公子和老爷想让他来江东楼相见的事情告诉他之后……” 谢万金又是急了,吼吼道:“说重点。” “南公子说当下正是忙碌之时,却是没空。” 王玄板着脸问道:“南北牧真是这般说的?可有又听错?” 伙计坚定摇头:“听的很是清楚。” “世子身份即将被剥夺的纨绔公子,竟敢公然拒绝本公子相邀? “你,亲自去见他。” 王玄让车夫再去跑一趟,不信南北牧会拒绝尚书令府上公子爷。 —— 南北牧刚出怡红楼,便与谢府家丁相遇,谢府家丁如实告之王玄公子在临江楼相等。 无非是奔九州醉而来,南北牧随口一句“却是忙碌,无空”打发,往临江楼而去。 “南公子,金陵城尚书令之子王公子可是在四处寻你。” 郡主于暗处走出,南北牧逗笑道:“不如郡主陪我一道前去?能看到郡主前去,想必那王玄公子连找我问罪之事也会忘却?” 郡主自讨无趣,只好作罢,问起司马轩约南北牧相见,所为何事? “郡主,怡红楼背后的东家,是司马轩,可是不知?” 郡主摇摇头说道:“各地怡红楼,背后东家并不是全是一家,文孝亲王掌控着几家怡红楼,也是情理之中。” “金陵、京口、庐州和杭州四地怡红楼,背后皆是文孝亲王所掌控。” 郡主脸上浮现一抹狠色:“庐州府怡红楼,却是该查一查了。” “莫要拉我下水才好。” “南公子莫不是害怕那凶残猛将司马轩?” “凶残?猛将?” 南北牧问道:“郡主这又是从何说起?刚才与他相见,明明是谈吐风雅之翩翩公子。” “文孝亲王创建会稽军,便是以凶残而着称,司马轩更甚,所领会稽军先锋营,更是毫无人性,敌军不论战还是降,皆死。” 乱世用重典,或者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会稽军这般做法,南北牧倒是能理解。 “难怪圣上要着司马轩领会稽军前去剿匪,倒也是物尽其用。” 郡主好似对剿匪之事并无兴趣,只是问道:“司马轩见你,仅是为了九州醉?” “两个目的,其一,自然是为了九州六神馆,他想独家垄断九州六神馆所有产品的销售。” “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南公子定是未曾答应?” “当然,本公子何许人?” 南北牧有些习惯性的往后甩甩脑袋,如今却是发髻加发簪,这一甩,甩了个寂寞,郡主更是一脸懵逼的看着他。 “嘿嘿!” 南北穆嘿嘿一笑来掩盖尴尬,说道:“为了打击他的那份狂妄,本公子让他派人与司晨协谈之后签订有关怡红楼购买九州醉的契约。” “其二呢?” “当然是想和我做朋友。” “南公子是如何回答?” 南北牧故意盯着郡主看:“郡主为何有些紧张?” “你?” 郡主作势要打,街上人多眼杂,又不得不作罢。 “本公子告诉他,只与他在商言商,至于生意场上的朋友,本公子只认郡主。” 郡主脸上便有了欢喜:“可真?” “真!” “等下回去,定要将南公子之话告诉青青。” 南北牧顿时头大,岂不是又要向柳爷一番解释? “南公子!” 有马车迎来,前面车夫扯着嗓子喊,南北牧不相认,郡主觉着眼熟。 王玄的车夫跃下车辕座,正欲说话,认出一旁的郡主,忙忙施礼,礼毕,才与南北牧说话,语气里却是有些傲慢。 “南公子,我家公子请南公子往江东楼相见。” “你家公子又是何人?” 车夫明显一愣,这不是打脸吗?问题是,刚才确实不曾跟南北牧介绍过,不得不老实回答:“我家公子,乃尚书令之子,王玄王公子。” “哦!” “南公子,请上车。” “没空,你家公子若想见我,可来临江楼找我。” 南北牧侧身让过马车,与郡主一起扬长而去。 风中凌乱的,是拉车的两匹骏马与那趾高气扬的车夫。 第77章 莫要脏了眼 时至午时,临江楼益发繁忙。 南北牧与郡主相视苦笑,回头又看看对面的九州六神馆,仍旧是排了长队。 “南公子,瞧你干的好事,本郡主可是堂堂郡主,如今却是没了落脚之处。” 南北牧也只能苦笑,两人再次沿着江边往城外走。 “南公子,可是约好与王玄在临江楼相见?还要再走?” “临江楼如今那般杂乱,王玄公子何许人?会来?真要来了,让他等着便是。” 郡主嫣然一笑,说道:“南公子今日却是得罪了金陵城两大状元,一文一武,司马轩与王玄,可是来年春闱公认的文武状元。” “与郡主为敌者,皆是我南北牧之敌。” “南公子却是长了一张好嘴。” 南北牧却是长叹一声,说道:“郡主有所不知,曾经,我发誓不参与官场的尔虞我诈,唉,若要明哲保身,却是实力不足,又岂能独善其身?” “南公子可是在感叹曾经败光祖业之事?” 南北牧抬头远眺滔滔江水,眼里是看破世间红尘的深邃,徐徐说道:“岂止这些?” 郡主以为南北牧这是在思念南将军,并没有出声打搅,只是与南北牧并肩而立,同样的远眺那奔流不息的江水。 “郡主,会摸鱼不?” “摸鱼?未曾摸过,南公子可是会?” “走,去城郊找那水流不甚湍急的溪河。” 郡主跟在南北牧身后出城,沿江往西,拐过一个山包之后便有一条丈宽溪河于山中流出,汇入江中。 两人沿着溪河往上游走,不过数里,河道宽敞、水流平缓且不深,南北牧欣然道:“郡主,便是这里。” 粗布衣袍脱下,再去解里边单衣,郡主猛的背过身子去:“南公子……” “哈哈,郡主不是曾在怡红楼放出狂言?已非闺中姑娘,也是尝过那般舒爽的,今日为何又这般扭捏?” “你……你胡说,我 何时又说过这话?明明是你南公子……” “啊……” “你个斯文败类!” 南北牧却是连底下绔裤也一并脱下,身上只剩胯部裈裤一条,纵身一跃入了水中。 水并不深,刚好没胸,南北牧偶尔下潜,双脚在水面一个划水,整个人便沉入水中不见。 曾经的纨绔公子,南北牧身无一技之长,却是在江边长大,似那白里浪条,能踩水过江。 不一会,脑袋探出水面的南北牧便是一声大喊:“郡主,接着。” 郡主只见河中飞来一物,连忙扭身让开,再仔细看,竟是尺长的河鱼在草地上蹦跳。 “郡主,那边有棕树,采棕叶穿过鱼鳃即可。” 郡主依言采来棕叶,却是不知道该从何下水,干脆搬来大石块将河鱼围在中间,免得又蹦跳入河里。 河里鱼多,南北牧捕鱼更是了得,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已然丢上来十数条或大或小各种河鱼。 又在河岸边浅滩上翻动石块,用衣袍腰带绑了几十个鲜嫩肥美的大螃蟹,串成一串拎在手里。 郡主看着光溜溜的南北牧从水中爬出,笑话一句“怎的这般瘦弱”,红着脸扭过身子去不好意思再看。 棕叶串着两串河鱼,南北牧拎了。 郡主拎着用南北牧腰带绑成一串的几十个大螃蟹,有心要笑话没了腰带衣袍如同水桶般肥大的南北牧,却又担心被螃蟹夹了衣裙,只好小心翼翼的慢慢走着,不让螃蟹靠近衣裙。 一位是世子爷,一位是郡主。 如同衣不蔽体、蓬头垢面的渔民一般在田里河边戏耍着往城里走。 即将入城,却是遇见两马车迎面驶来。 “南公子,是鹤老与王教授的马车。” 郡主远远的认出,忙忙的往路旁让,垂首侧脸,生怕被车中鹤老等人认出。 却是未曾注意到前边走着的南北牧,面对马车挺身站立,朗声说道:“学生南北牧见过老师。” 车中鹤老自然掀帘来看,看到南北牧宽衣解带、手里拎着河鱼与鞋子赤脚走路的样子,便要下车来怒斥一番。 前面王教授却是看到了站在路边垂首侧脸不敢言语的郡主,也是大声说道:“郡主为何这般模样?” 鹤老那边一听,再一看郡主与南北牧的模样,坐在车里捶胸顿足:“朽木不可雕也,纨绔,废物,气煞老夫,气煞老夫啊!走,走,莫要让这般废物脏了眼。” “学生恭送老师。” 郡主见南北牧在那边躬身相送,怒气便涌上了头顶,也不再顾得上被螃蟹夹住衣裙,甩起一串螃蟹便打。 “好你个南北牧,故意而为之是不是?这下可好,本郡主岂不是要成了学子心目中的笑话?” 这一顿乱打,却是被好几只螃蟹夹住了裙摆,有心掰了,又生怕被夹手,只得跟南北牧求饶。 “哈哈,不用担心,慢点走,到了临江楼,那螃蟹总是能松开蟹钳的。” 南北牧走的趾高气扬,路人皆都投来关注的目光,郡主生怕再惹来更多看热闹的,一路小跑追上前边南北牧。 也不停下,被螃蟹夹住裙摆的右腿不敢过高抬起,如同孩童学那马跑,前后左右腿,匆匆进了城,一路跑进临江楼侧院,呼了仗剑现身,这才扒拉下裙摆上的螃蟹。 南北牧逢人便打招呼,手里提了两串河鱼,布鞋已然趿拉在脚上,如同凯旋而归的将军一般大刺刺走向临江楼。 此时已过未时,临江楼食客终是不再那般爆满,郡主卷了南北牧的腰带在手中,一下又一下敲打着手掌心。 “郡主……” 南北牧有些心慌,侧过身子欲从郡主身边溜进去,目光却是看向临江楼里柳爷,投去求援的眼神。 “今日便是圣上亲至,也救不了你这斯文败类。” 郡主手中腰带照着南北牧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打,南北牧手中两串河鱼已然丢进 楼里,双手抱头鼠蹿。 “郡主,可不能再打了,再打,打坏了本公子,谁来给你做那鲜美的鱼杂羹?谁来给你做那香辣蟹?” 郡主也是打累了,双手撑着两腿弯腰在那里喘着粗气,待气匀了,手中腰带丢给手上被打的伤痕累累的南北牧。 “速去东厨,本郡主却是饿的慌。” “如若你这婆娘不是郡主,看本公子如何治你。” “你……” 郡主待要脱鞋再打,南北牧已然闪身进了东厨。 第78章 此子,必除 南北牧弄了一个河鲜宴,配上九州醉,郡主和柳爷吃了个肚子滚圆脸色透红。 “南公子,鹤老过来拿走十葫芦九州醉,唤上官学王教授去白鹤书院品酒,你与宁姐姐回城的路上可有遇见?” “遇见了。” 南北牧正欲坦白与鹤老相遇时所发生之事,郡主在那边捏紧拳头朝南北牧比划。 “他们的马车太快,不曾说上话。” 郡主给了南北牧一个嘴型:算你识相。 “柳爷,金陵城的那个王二公子午间可曾来过?” 南北牧虽然算死王玄不会来临江楼找自己,还是随口这么问了一嘴。 “早间曾经来过一趟,让车夫进来寻你,你不在,后来便再也不曾来过。” “那便是未曾来过。” —— 车夫回到江东楼,将南北牧的原话告诉王玄,王玄听过之后确实没有去临江楼找南北牧,而是一脸怒意去了刺史府。 孙泰此时正在刺史府正襟危坐处理公务,一听金陵城王玄前来拜见,连忙出府堂相迎。 “孙大人,最近很忙?” 孙泰明白王玄这是在拐着弯说他不帮着谢万金盯着点临江楼。 临江楼的东家是谁? 你王玄不清楚,我孙泰还不清楚吗? 你王玄背靠大树好乘凉,我孙泰不行啊,人家父亲可是二品将军、异姓侯爷,在圣上面前随便参我一本,还不把我给整死? 当下打着哈哈说道:“王公子,最近确实忙碌,各地春耕开始,春耕影响到夏收收成,京口的粮食收成,可是直接影响到北府兵营的粮草供应啊。” 孙泰拉出北府兵来扯大旗,王玄我懒得去跟他计较。 王玄这次来,是另有目的 “南北牧搞出那个九州醉,孙大人可是知道?” 孙泰已然猜测到王玄此次来的目的,故作不知的摇摇头:“最近一直窝在这刺史府里忙碌,九州醉又是何物?” “九州六神馆所酿酒水,且问你,南北牧可有上缴自酿酒水出售的官税!” 要说九州醉,孙泰自然是喝过的,他也早想过好好治治南北牧,却是一直寻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 “王公子,南北牧此子不但官税足额上缴,还有刺史大人牧放之将军亲笔签发的行文,想治他,不容易。” “孙大人这边,难道就没了其它的丁点办法?” “没有!” 孙泰朗声说道:“王公子,南北牧现在仍然是东安侯世子爷,不好动啊。” 王玄未言语,孙泰靠近过去轻声说道:“南北牧此子确实让人头痛,王公子如若返回金陵,是可以请令尊尚书令王大人出手参他一本的。” “孙大人,该如何做?” 孙泰凑近王玄说了半天,王玄听了,觉着可行,立马出府,准备抓紧时间返回金陵城。 王玄急于回金陵,没有再去城东找谢万金,直接出城,刚出城门,后边传来吆喝声。 “战事紧急,路人让开,驾……” 车夫连忙赶马车到路旁相让,王玄掀起窗帘去看,后头一行三马疾奔而来,为首的,正是好哥们司马轩。 “司马兄,可是急着回会稽?” “吁……” 司马轩一见是王玄,连忙驻马,脸上神情焦急:“王兄,此前也是在京口?早知王兄也在,倒是不至于一个人无聊一上午。” 王玄正欲再说什么,司马轩马鞭一甩,战马疾奔而去,声音远远的传来:“王兄,战事紧急,待弟弟端了那伙海匪的老窝,再……” “司马兄,保重!” 王玄半个身子从窗口探出,朝着已然远去的司马轩大喊。 待扬尘不再,司马轩一行三马已然看不到踪迹,王玄这才放下帘子:“本公子何日才能与司马兄一般纵马奔驰战场杀敌?” 却是忘了自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郎,也是忘了其父王温与文孝亲王司马道一文一武,于当今圣上面前并不对付。 “公子,可是要行了,公子坐好了。” 前面车夫甩着马鞭,驱赶着马车赶往金陵城,已然是申时,晚间少不了在路上住上一宿,明日到金陵,估计也是晚间。 公子为何这般急着返回金陵? 车夫摇摇脑袋,不再去多想公子的事情,马鞭甩在空气中“啪啪”响。 会暨沿海战事确实紧急。 司马轩先前上任郡尉,马不停蹄率领会暨军先锋营连夜出击。 海匪本就人数不多,大多是攻入陆地之后临时拉入伙的无业游民,皆是些乌合之众,司马轩的先锋营贯彻一贯以来“不招降”的铁血凶残之策,一家有海匪,全家问斩,不出三日,便将海匪赶回海里。 不曾想到的是,海匪中间有天师道真人孙之恩,曾经在会稽沿海一带广为布道,信徒众多,司马轩刚率先锋营返回杭州大本营,海匪即重新上岸,大肆攻占沿海县城。 三吴之地承平日久,各地郡县兵户久不习战,见了海匪即望风而逃,短短几日,海匪已然攻占临海、永嘉和东阳等县。 文孝亲王所酝酿之大事正是关键时候,司马轩若是让会稽出战乱,继而威胁到金陵,必定成为朝中众多一心辅助当今圣上之老臣的众矢之的。 会稽来人见到司马轩之时,司马轩正伏案给他父亲文孝亲王书写信函。 “父王: “今有京口东安侯世子南北牧酿造九州醉,其香醇胜醉香数倍。 “儿,本欲将南北牧收归麾下,此子,却似与庐州府司马宁郡主相交甚深,当面拒之。 “此子,若是不除,武凌王岂不是如虎添翼? “九州醉,必定能给武凌军提供源源不断之军饷。 “……” 写到此处,来人禀报紧急军情,司马轩不得不匆匆写下“盼父王明察,早做定夺。”之后搁笔,派人快马送往金陵城文孝亲王府。 司马轩派出去的人,比王玄快一刻钟出城,却是快了半日到金陵城。 文孝亲王司马温收到司马轩亲笔书函,一直到第二日上早朝,未曾出府,也不接见任何来访。 京口东安侯南将军战死,当时在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直未有定论,背着南将军尸首回来的奴将黑塔,也是绝口不提当时之战况,这个时候出手对付南将军之子南北牧,稍有不慎,必定引来众多老臣口诛笔伐,尤其是京口北府兵将领的不满。 南北牧此子,必除,却不能操之过急。 第79章 一世英名 翌日, 天极宫, 南朝早朝。 文武百官肃然站立,鎏金龙柱,殿宇辉煌…… “圣上,会稽沿海再遭海匪,沿海诸城皆已失守,圣上,此事不能再拖,如若杭州、吴兴、宜兴等地再失,金陵城亦将遭受海匪之乱。” 上前面奏之臣,正是尚书令王温。 殿前龙椅上,坐着的,便是南朝当今圣上司马宗,刚过志学之年,听了王温所奏,想对王温说什么,却是什么都没说,垂眼看向殿右首位的文孝亲王司马道。 “王叔,会稽郡尉司马轩可有传来军情?” 司马道并不高大,瘦弱矮小,三角眼里深邃如同星空,当下往殿中一步,不答圣上所问,反而问向王温,“王大人所奏军情,不知是何人所报?” 王温身为三朝元老,以忠良着称,正是他的全力支持,当今圣上才能在志学之年顺利登基。 也不回应司马道,仍然面向殿前圣上奏道:“圣上,会稽郡府来报,几日前海匪登岸,驻扎于杭州的会稽军先锋营却是不见领将,致使先锋营将士迟迟未曾出击海匪,还请圣上明鉴。” “圣上!” 司马道也不再与王温多言,面朝圣上:“海匪作乱,吾儿率先锋营出征剿匪,不到三日业已剿匪数万,余众退回海中,吾儿业已完成圣命。昨日夜间,在回金陵向圣上复命的路上,得报海匪再次出海作乱,已于昨晚连夜赶回会稽剿匪。” “甚好,甚好。” 司马宗脸上大有庆幸之神情,“郡尉司马轩即已出兵剿匪,此事便是无妨,诸位重臣,可是还有事要奏?” “圣上!” 司马道并没有归列,奏道:“京口东安侯南将军战死北境,按理,东安侯一家应得圣上御赐嘉奖,却因南将军战死之事一直未曾有一个确凿的说法,东安侯世子南北牧至今隐居于江南村而未有建功立业之机,臣斗胆奏请圣上恩准南北牧入北府兵营接任南将军先锋官之职。” 司马道此言一出,王温却是没有再和往常一般总是要和司马道斗上几嘴。 反而是殿右中领将柳青州站了出来,奏道:“圣上,南北牧至今未考取任何功名,身无爵位,若是恩准他一入军营即接任先锋官一职,北府兵将士必定不服。” 司马道欲出言呵斥,一想柳青州如今却是二品中领将,军中威信甚高,其女柳青青更是司马轩的意中人,语气中怒意收敛不少。 “圣上,南将军祖上历代忠心耿耿,南将军更是战死沙场,何不开南朝先河,圣上颁旨赐封南北牧继东安侯爵位,如此,便无人再敢不服。” “司马道将军!” 南将军对柳青州可是有救命之恩,司马道此奏,摆明是要让毫无军伍经验的南北牧去战场赴死,柳青州平时再如何明哲保身,此时也不容他不站出来替南北牧明言。 “司马道将军,如若赐封南北牧东安侯爵位,按南朝律法,异姓王侯无需入军伍为将,圣上若是再强封南北牧为北府兵先锋官,是否有背南朝律法?” “你……” 司马道收到司马轩亲笔信函之后,府中苦思一夜,才有奏请南北牧入军伍为将之策。 南北牧,曾经的纨绔公子,如今虽是从商有道,却也是毫无功名,给他一个爵位,外加五品先锋官之将位,他还不得感恩戴德? 未曾想到,半路杀出柳青州这么一个异姓王爷,军中甚有威信的柳青州相阻,司马道一时半会也是无计可施。 已然入列的王温,心眼儿却是活了。 王温祖上世代忠良,王温更是南朝三代良臣,却是老来得子,甚是宠溺。 王玄昨日晚间回府,大放厥词,若是不让南北牧死,郡主随了南北牧,他王玄这一辈子都不会跨入乡试考场一步。 为了此事,王温一夜未睡,顶着两个黑眼圈上的早朝。 东安侯南家满门忠烈,欲害南将军之子南北牧,王温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王玄却是以不参加乡试为要挟,王温更为头痛。 先前司马道奏请恩赐南北牧先锋官之职,王温与柳青州一般想到这是司马道借刀杀人之计。 他不清楚司马道为何要这般,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司马道之计若成,南北牧必死无疑,王温也算是解了心头之痛。 不曾想,柳青州这个时候跳将出来阻扰,眼看司马道为难,不由的横移一步,奏道:“圣上……” 司马宗亦知东安侯满门忠烈,不知该如何拒绝司马道之时,柳青州站了出来,光一个柳青州,是拦不住司马道的,此计不成,明日,他又会另生一计。 一见王温站出来,司马宗立马来了精神,笑道:“相父,快,但说无妨。” 司马道一见王温站出来,心中已然放弃今日所奏,少不得来日再想办法。 柳青州亦然,悄悄入列,想着回去之后须尽快联系北府兵劲将牧放之将军与庐州府武凌亲王,可不能再让南北牧被司马道所害。 若如此,南将军地下有灵,是不会瞑目的。 “圣上,司马道将军所奏之事,柳将军既然有异议,圣上不如让南北牧自己来做这个选择?” 司马道与柳青州已然听出王温话中有话,柳青州正要出列谏言,圣上已然开口:“相父,快讲,如何个选择法?” “圣上可以按照司马道将军之言,赐封南北牧东安侯之爵位,至于是否入军伍为先锋官,可让南北牧自行选择。” 这话,司马道急了,柳青州也急了。 司马道急在南北牧不同意入军伍,岂不是白给一个东安侯爵位? 柳青州急在南北牧尚且年轻,很容易被五品先锋官所诱而选择入伍为将,岂不是中了司马道借刀杀人之计? “圣上!” 柳青州先一步出列谏言:“圣上,此事甚大,南北牧未至弱冠,五品先锋官,岂非儿戏?” 司马道也是谏言:“圣上,岂有赐封东安侯爵位又不替圣上分忧的道理?” 司马宗满脸纠结,刚刚还只是两方干仗,此时却是三足鼎立,如何是好? “圣上!” 王温继续说道:“即已赐封南北牧东安侯爵位,任其空饷,却是不能的,如若南北牧不愿入伍为将,圣上可封他江南村里正一职。” 司马宗大喜,不待司马道与柳青州多言,立马应允。 “此事,按相父所言,相父,着兵部与吏部同办,退朝!” 满朝文武退朝。 王温不愿直面柳青州怒火中烧的眼神,故意拖延,柳青州却是不肯放过他,一直跟在他左右,司马道本也有意与王温说几句,见柳青州不肯离开,双袖一甩,大步离开天极殿。 待出了天极殿,柳青州一把扯住王温衣袖。 “王大人,此事,若是不给一个解释,本将军从此不再认你王大人满门忠良。” 王温知道此事一出,名声必定有损,为了王玄此子,却又不得不为。 当下用力甩袖,言道:“东安侯世代忠烈,岂能败在南北牧这一代?南北牧乃纨绔公子爷,南朝世人皆知。他若是入了军伍为将,也算是保全了东安侯这个英名,如若不肯,也能有个爵位伴身,更是能做个里正,不至于败光祖业之后再饿死街头。” 王温说的大义凛然,甩袖而去,柳青州竟是无言应答。 王温已然行去甚远,柳青州才在后边追着大喊。 “南北牧若是在军中遭人陷害,王大人一世英名,便是毁于一旦,望王大人多思。” 王温听了,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第80章 乱世出枭雄 金陵前往京口的官道上,一众精锐兵骑护着两架马车在疾驰。 兵部尚书恒赟和户部尚书秦厚的孙女秦双双却是坐在一辆马车上,让另外一辆马车空着。 秦双双未及桃李年华,肌肤比不上郡主和柳爷,却也是柔嫩至吹弹可破,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 “恒爷爷,这个南北牧到底是什么人?圣上竟然让您和我爷爷一起远赴京口给他颁口谕赐封爵位。” “据传,此子不学无术,乃一纨绔子弟,短短一年多,便败光了祖上的积业。” “如此公子爷,圣上为何要如此厚待?” 恒赟掀开马车窗口丝帘前后看看,复又放下丝帘,声音小了不少:“圣上年幼,赐封南北牧爵位,却是文孝亲王奏请。” 秦双双略微思索,杏目圆瞪,直呼文孝亲王其名:“司马道可是另有它奏?” 恒赟捋须微笑,对秦双双的表现甚是满意:“出了赐封南北牧爵位,圣上另有口谕。” 圣上口谕,既然未曾告知秦双双,她便不好多问,心里却是有了想法:“我算是明白爷爷为什么会突然生病了。” “你爷爷啊,本不想蹚这趟浑水,这才故意不断找理由拖延至今,不曾想,把你给拖下了水。此行,南北牧此子,只怕是不好对付啊。” 秦双双略略皱眉,虽然不知道圣上口谕到底是何内容,也是已然明白过来自己这次争强好胜,圣上来府上看望装病的爷爷之时,自荐代爷爷跑京口这一趟,却是栽入了坑里。 “嘿,见识短浅的纨绔公子 爷而已,我与司马爷爷联手,岂会对付不了?”秦双双自我安慰。 恒赟摇摇头说道:“若是人家接了旨意,领了东安侯的爵位,却是以南朝律令为由,拒不接受圣上其它赏赐,如何?” “这……即是纨绔子弟,岂会有拒圣上口谕赏赐而不遵的胆量?” “我却是担心啊,此子是因为他父亲无故战死,故意装傻。” “故意装傻,不至于败光祖上所有祖业?” 恒赟轻叹一声,不再多言。 此去赐封,圣上连一个圣旨都没有颁,南北牧得了爵位,再找着各种理由不接其它的赏赐,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也是奈何不了人家。 拖去金陵问斩? 还是私底下悄悄处决? 无论怎样,司马道的一招投石问路,无疑是溃败,届时,自己这把老骨头,再搭上秦厚那把老骨头,是否还能顺利告老还乡? —— 九州醉已然占据京口整个高档酒水市场。 南来北往的商客,不少人已然嗅出其中巨大的商机,往九州六神找东家司晨商议,能否低价大量购买? 司晨的答复,皆都一样:无论多大量,皆需排队预订,一瓶一两银,绝无二价。 至于你大量购买之后是喝还是拿来卖,又能卖出一个什么价钱,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临江楼也是卖一两银一瓶,怡红楼却是二两银一瓶,便是人家的本事。 九州六神馆每日里都是日进斗金,南北牧的原始财富迅速累积。 江南村酒坊已然扩大十倍规模,村中女子全成了酒坊学徒,每日里跟着牛嫂和兰婆婆踩曲、装坛发酵、蒸馏、装瓶。 每日都会装一坛原酒,皆都密封之后搬入酒窖。 南北牧此时正与郡主站于高处看向村外溪流。 村口溪流往上游走,地势高了,有水渠从岸边直流高处池塘,河水入渠,便是用水车。 江文通在岸边指手画脚,黑塔领了村中工匠在水中安装水车,听的烦了,取了水轮叶片一阵泼水,浇了岸边的江文通一个全身湿透。 郡主见了,大声笑道:“南公子的学生,仍是憨货。” “憨是憨,却是已然有了中举之姿。” “南公子这般自信?” “即使我不中,他,却是必中。” 郡主笑了笑,不再言他,指着山下江南村说道:“南公子,江南村水田超百顷,私田不到三成,明年是否考虑租下全部官田?” “那得看今年乡试是否中举,若是未得功名,失了爵位,却是不能租赁甚多官田的,也只能花银两购买私田。只是,私田,又如何与那肥沃官田相比?” “本郡主却是可以帮你的。” “以武凌亲王的名义?京口可不是武凌亲王之辖地。” 郡主一双有神大眼直晃晃盯着南北牧看:“南公子若是有意,何不去庐州府创建九州六神馆?庐州府,南公子想要多少田地,都是有的。” 司马轩的橄榄枝,南北牧未曾考虑。 武凌亲王的橄榄枝,南北牧暂时也不想考虑。 南北牧现如今的实力,如若去了庐州府,便是武凌亲王府上门客,这并不是南北牧想要的。 指着山脚下的破院子,南北牧缓缓说道:“郡主,那里,便是南家祖屋,我却是无能,失了祖业,却不能再失了祖屋。” 郡主岂会不懂南北牧的意思,不再勉强,继续去看正在水中忙碌的黑塔等人。 “郡主,铁九应是已能独立打造臂弩,如若有了足够精铁,即可替武凌军打造臂弩。” “南公子,莫不是刚刚拒绝了我,这会给我一个甜枣?” “郡主若是不想,也可帮我采购些精铁,乡试如能中举,我这些学生、徒弟与家奴、婢女,人手一把。” “南公子倒是有野心,放心,精铁不日送到,武凌军组建一什臂弩近卫军,余下精铁,皆都归你。” 南北牧心知肚明,笑道:“郡主于公,不占本公子丁点便宜。” “……” 郡主正欲再言,村口奔来战马两匹,一人骑马而来,又牵了一马,待到了成片水田边上,从腰间摸了腰牌在太阳底下晃动。 “南公子,哥哥急召我回庐州府,应是军中有急事,召我回去坐镇庐州府,不能久留,再会!” “郡主保重,我在此静待佳音!” “走了!” 郡主身段甚为丰满,却是矫健,身速极快,应是从小练有身法,眨眼间,已然到了山下。 南北牧看着在水田间奔跑的郡主,嘴中囔囔。 “南朝众王,皆有野心,乱世出枭雄,当今圣上却是无能啊,只是不知,圣上父皇亲征之时,为何突然病故于军中?” 第81章 只是性子泼辣些 郡主快马加鞭,于第三日早间到达庐州府。 院里,是一地的精铁。 武凌亲王司马淳正在询问乔管家为何要把武凌军库存的所有精铁悉数运来府里。 “哥哥!” 已然换上“戎装”的郡主,圆领束腰劲装,头裹幞头,足蹬西域乌皮靴,下马之后直奔府内。 “妹妹,你来告诉哥哥,为何要将所有库存精铁运来府里?” “为了给哥哥组建一个什的近战精锐侍卫。” 武凌亲王有些不解:“哥哥在武凌军中之侍卫,装备武器不说全天下最好的,南朝总是数一数二的,还能如何?” “哥哥莫要心急,过些时日,待妹妹把设备运将回来,哥哥自然会满意。” 郡主清点过之后,问一旁等待的乔管家:“兽筋与天蚕丝,可有备足?” “已然在送往京口的路上。” “好,你也即刻出发,务必亲自押送至江南村。” “小的这就出发。” 待乔管家着人将精铁装车出发,司马淳拉着郡主往内院走。 “南公子这次遇上了大麻烦,他怎么得罪的司马道与王温这两位朝中文武大臣?” 郡主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其中缘由,将王玄因画像对付柳青青、司马轩对付南公子不成之后又意图招纳南公子入麾下之事全和司马淳说了。 “九州醉?南公子竟以一葫芦酒水掀起这么大的动静?” 郡主从腰间解下九州醉的酒葫芦递予司马淳,司马淳接过,闻了闻,确实挺香,尝试着喝一口。 个中滋味,自是赞叹不已。 “如此佳酿,产量如何?如能似醉仙坊一般日产数千上万斤,必能让醉香再无市场。” “不能,南公子偏居一隅,又无功名傍身,处处受到钳制。回来之前,有与南公子提及来庐州府创办九州六神馆一事,被他婉言相拒。” 司马淳悠悠叹道:“即使南公子答应来庐州府,只怕也是难以做到了。” 郡主眉头紧皱:“这又是为何?” “金陵城有几位大人要对南北牧动手。” 郡主猜测道:“文孝亲王?” “不止,还有尚书令王温好似也参与其中!” “……” 司马淳将柳青州传来的消息一一道来。 “南北牧此次是陷入了一个大泥塘,若是选择入北府兵拜将,定是凶多吉少啊,如若选择做江南村里正……” 郡主转身就往外跑。 “妹妹……” “哥哥,无论如何,妹妹也是要赶去京口阻止南公子入军营的。” …… 司马淳一路追出亲王府:“妹妹,那些精铁,也是运给南公子?南公子可是会铁艺?” 郡主却是已然纵马远去。 “如何是好?” 司马淳思虑再三,着军中虎贲尉领精锐三百,便装快马赶往京口,无论如何,都要护郡主周全。 柳青州给司马淳传信之时,亦派人往京口给北府兵牧放之传信。 传信之人到达京口,北府兵业已前往吴郡、义兴驻防。 柳青州得知此事,苦于中军正是扩军、训军关头,无法亲自前往京口,只得再次派人前往京口传信给鹤老。 这一来二去的,却是耽误了时辰。 传信人未到京口,恒赟与秦双双已到京口城外,两人并未进城去刺史府,而是在城外找人问到江南村方向,直接去的江南村。 一行十数骑,外加马车两辆,疾奔于田间土路,少不了颠婆,秦双双与恒赟甚觉苦恼之时,马车猛的停止不前。 “何事?为何停下?”恒赟喝问。 “恒大人,前面有人于路中阻拦。”众骑领将上来汇报。 秦双双顿时来了精神:“恒爷爷,莫不是有人拦车鸣冤?我且去看看!” 恒赟摇头:“哪来的这么多冤屈?” 也跟着秦双双一起钻出马车。 车前,泥泞的土路上,居中站立的,是读书人打扮的瘦弱年轻人,前日下过些雨水,泥泞路上生怕弄脏布鞋,脱了拎在手里。 秦双双不待读书人说话,大声笑道:“却是憨货,既然不穿鞋,为何又要拎着?真是大胆,竟是敢来阻拦车马。” 恒赟钻出马车,有侍卫上前问道:“何人?为何居中拦车?” 读书人不卑不亢,作揖施礼,朗声说道:“小生江文通,江南村南北牧学生,你问为何要居中拦车,可有看到前边泥泞中缓慢行走的年迈路人?” “此为城郊各村进城大道,自是有人行走,与你居中拦车有甚关系?” “道路泥泞,诸位车马疾奔,泥水溅起,必定会溅路上行人一身泥水,小生不忍路人受到那般委屈,只好在此拦车。” 侍卫又要呵斥:“大道……” 恒赟忙忙阻拦:“传令下去,车马缓行,万万不可再脏了路人。” “多谢大人!” 江文通俯身谢过大礼之后才侧身到路边相让。 秦双双跟着恒赟一起返回马车入座。 秦双双说道:“这憨货,莫不是未曾见过朝廷命官,不知拦车重罪?” “却是认出本官大概官位的,否则,答谢时也不会行此大礼。” “既如此,谁给他的那个胆量?” “双双,他刚刚可是说的江文通?” 秦双双略一回想,说道:“正是江文通,好似还说了是南北牧的学生。” 说到此处,秦双双脸上全是猜疑:“南北牧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爷吗?为何还能收到读书人做学生?” 恒赟闭眼在那里摇头晃脑:“呵呵,却是有趣,江文通,这个名字倒是有些意思,以文通达,倒是记住了,待乡试留个意。” “恒爷爷,认南北牧那般公子爷为老师者,又如何能得您这大司马如此这般重视?” “如今的读书人,能保持这般清澈本心,遇不平能挺身而出据理力争者,不多了。” “切,不就是一个憨货而已?” 恒赟笑而不语,却是默默的将江文通这个名字记下。 江文通见车马远去,这才重新赤脚踩进泥泞中前行。 脑海里回想刚刚的一幕。 老者,必定是三品以上朝廷命官,腰间佩玉便能看出。 旁边的少女,虽不及郡主般美貌,却也是不差,总是好过老师口中怡红楼那些窈窕淑女不少。 只是性子泼辣了一些。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江文通一直跟在南北牧身边,耳濡目染,总是能学会用脑分析所遇人和事的。 转念一想,却是想到日前郡主突然离开一事。 “郡主突然离开,难道与今日这几人有关?” “车中大臣是去江南村找的老师?” 这般想着,江文通脚下速度陡然加快,莫是坏事才好。 第82章 爵位 马车继续往前行驶,车夫不敢再甩了马鞭催促,任由马车缓缓前行。 “吁……” 行不到数里,马车再次突然停下。 “又是谁在拦车呢?” 秦双双这次没有等外边的侍卫来报告情况,直接掀了车帘往外钻。 钻出半个身子,又退了回来,站在那里直揉双眼。 “双双,眼里进来了沙子?” “不是,恒爷爷,你快出来看看,我是不是眼花了?” 马车前边,已是江南村地界。 村口,是一丈多高的门牌楼,牌楼上,“江南村”三个字足有马头大。 从牌楼开始,丈宽道路上铺筑了尺高浆土,延伸出去不到百丈,应是刚开始铺筑。 “恒大人,村里好像在铺路,村口被拦了,马车进不去。”领将过来汇报。 “走路过去!” 秦双双抬脚要跨过拦路的木头往路面浆土上踩,后头追过来的江文通连忙上去扯住。 “小心,未曾压实,会陷下去,若是里面的生石灰没有烧熟,烫坏你了可不得了。” “里面掺了石灰?” “是的,一份石灰加两份河沙和黏土,再用杨桃藤汁拌匀,制备成灰浆之后用来铺路。” 秦双双听了之后颇感好奇,蹲下来仔细看,看不出来什么端倪,见着恒赟在数个侍卫的前后护卫下从一侧小路走远,撇下江文通不理,去追恒赟。 远远的看到黑塔等人在给一人合抱的大木桩中间打孔。 恒赟疑问道:“这又是作甚?” 后边跟着的秦双双也是不解,回头朝着最后头跟着的江文通喊:“憨货,过来!” 江文通小跑过去之时,脸上神情甚是不满:“我不憨的,为何郡主叫我憨货,你也这般叫我?” “噗呲”笑出声,秦双双伸手拉了他衣袖往前拖,“说说,他们那是在作甚?” “制作滚筒木桩啊,做好之后,一边一人拉着从浆土上滚过,用来压实这些灰浆土的。” 恒赟视线投在江文通脸上,“这些,都是你想的?” “正是晚生所想,不想不成,老师逼我呢,不想,便要被老师赶去白鹤书院找朱公子等才子争论、干仗!” 恒赟上下打量江文通,问道:“你这年纪,应是秋天乡试学子?” “是!” “老师是南北牧?” 江文通仍是老实回答:“是!” “这不是胡闹?乡试只有半年,不让你好好读书,尽折腾?” “乡试不急,老师说了,我是能中举的。” “南北牧说的?” 恒赟甩袖往村里走:“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公子!” 司晨跑进院里,“公子,村口来了不少官兵,为首的老者似是朝中大官。” “大官?” 南北牧却是想不到为何会有朝中大官来江南村,速速理了理发簪,出院相迎。 一路迎出里许。 帛丝中衣,外披帛丝衣袍,腰间珩铛佩环,身后侍卫皆是战袍在身,里衣皆为棉布。 起码是三品以上朝廷命官。 侍卫领将瞧见南北牧腰间所佩世子组玉,高声问道:“可是东安侯世子南北牧?” “正是!” 恒赟因为江文通之事憋着一肚子气,只是正事需先办,正了正冠帽、丝袍与腰间玉佩,正色说道:“圣上口谕,东安侯世子南北牧接旨意。” 南北牧听是圣上口谕,便不下跪,领了在场江文通与司晨躬身接旨。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敕曰……” 敕曰? 南北牧与江文通同时抬眼去看恒赟,圣上这是要赐封? 南北牧心想最近做的,除了得罪司马轩与王玄,剩下的只有大肆赚取银子一事。 圣上这是看上了我的九州醉? 莫不是要赐封我为“御赐酿酒师”?专为朝廷酿酒? 若真如此,便是扯淡,老子这一辈子算是毁了。 “朕初登基,欲大治天下,奖掖文武贤才,方能定国安邦,国民无忧。” “念及东安侯满门忠烈,南将军更是战死沙场,其子南北牧仍是偏居一隅,无建功立业之机,朕责己,赐封南北牧享东安侯之爵位。” “制曰:可。” 江文通懂了,司晨也是懂了。 南北牧却是没懂。 圣上赐封,他懂,不懂的,是圣上为何要这般赐封? 南北牧自问没有做出什么能让圣上打破先例赐封毫无功名世子继爵位之事。 能解释此事的,只能是,圣上这道赐封口谕的后边,还会有一道甚至于几道让南北牧头痛的口谕。 圣上初登基,不至于惦记着要让远在偏远江南村的南北牧头痛。 那么,会是谁呢? 司马轩的父亲,文孝亲王司马道? 亦或王玄的父亲,尚书令王温? 南北牧能想出来曾经得罪过的,只有这两个人能让圣上派人来给自己颁口谕。 恒赟宣读完圣上口谕,见南北牧仍然屈身在那里没有动静,心中一叹:此子定是想到此事并不简单,也是玲珑通达之人,可惜了,得罪的是文孝亲王和尚书令,如若不然,本官倒是也能试着保一保。 旁边侯着的秦双双,并无这么多心理活动,朝着南北牧说道:“还不谢恩?” 南北牧连忙说道:“圣上隆恩,东安侯南北牧谢恩。” 恒赟从领将手中接过东安侯佩绶递予南北牧,南北牧慎重接过,小心挂在腰带。 “下官恒赟,朝中大司马,参见东安侯。” 东安侯,虽是爵位,并无实权,入朝却是享一品礼遇。 大司马,即兵部尚书,二品官员,在南北牧面前自称下官,并不为过。 南北牧也不讲究,朗声说道:“恒大人,本侯府邸却是破旧,可要入院叙叙?” 秦双双在一旁小声嘀咕:“还真是一个不学无术之纨绔,恒爷爷称他一声侯爷,便开始翘了尾巴?” 南北摆手请恒赟同行,并没有去理睬后头的小丫头秦双双。 江文通与秦双双一起跟上,司晨悄悄摸摸不跟上去,返身去了酒坊。 院里, 绿意盎然的梨树下,仍是那一张破旧的小木桌,几张残缺不全的椅凳,别无他物。 秦双双眉头紧锁,四处看看,应是找不到可以安稳落座的椅凳,埋怨道:“东安侯真是败光了祖上积业不成?未有一张能坐的凳子?” 南北牧未言语,江文通拎了一张稍大些的椅子放秦双双后边。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这位娘子,请坐!” “怎么哪里都有你?” 秦双双被江文通借古人言呵斥一顿,脸上有些挂不住,又无话可驳,只能老实坐下。 恒赟对江文通的表现甚为赞许,抚须笑道:“侯爷,你这学生可是真才子,万万不可耽误。” “谬赞,恒大人谬赞。” 恒赟正待为江文通不能专心苦读圣贤书一事跟南北牧好好论一论,南北牧已然抢先转移话题。 “恒大人,圣上可是另有密旨?” “圣上确实另有谕旨。” 江文通与秦双双欲起身离开,恒赟摆摆手:“不必,你们也能听。” “侯爷,圣上挂念侯爷无建功立业之机会,特封侯爷为五品先锋官,不日,即可往北府兵中拜将。” 南北牧算是全明白了。 司马道亦或王温,这是拿五品将位来引自己入伍拜将,再想办法在战场上借刀杀人。 届时,南北牧便与他父亲一般下场。 “侯爷,可是有决定,下官也好回金陵向圣上复命。”恒赟催促道。 南北牧悠悠说道:“恒大人,圣上是否还另有谕旨?” —————— 第83章 给老夫滚出来 南北牧明了一切,不答反问。 “恒大人,圣上可是还另有旨意?” 恒赟郁结。 究竟是谁放出去的谣言? 谣传南北牧此子不学无术,只是败家废物一个? 谣言,全是谣言! 如若真是不学无术,还能这般未卜先知不成? “侯爷,圣上体谅你未有建功之机,特允你无功无禄能拜将,你不谢恩不算,还要旨意?”秦双双一脸不耻,好似南北牧不去军中拜将,便是无能之辈。 南北牧依旧不理,只是看向恒赟。 江文通不喜欢把气憋在心里头,当下跟秦双双说道:“这位娘子,君子不怕官位不高,只怕品德低下;不以俸禄不多为羞,只以知识贫乏为耻。” “憨货,能不能闭嘴?” “不能,我是老师学生,你出言贬我老师,我不能不出言相护。” “你……我……” 秦双双气的起身拿脚在那里猛踢梨树。 “侯爷!”恒赟叹息一声。 “侯爷,圣上确实另有谕旨,不过,只怕侯爷嫌弃。” “即是圣上谕旨,本侯又岂能嫌弃?还请恒大人明说。” “圣上有言,侯爷如若不愿去北府兵拜将,江南村里正,可是合适?” 真是天下雨,有人送伞,南北牧现在最想做的,便是这江南村里正。 做了这里正,又有东安侯这爵位傍身,加上司马宁郡主的支持,便能在这江南村建一个小世界。 南北牧当即起身,转身进书房找出柳爷相赠的发冠戴上,理顺衣袍,整理好腰间佩绶,这才重新出屋躬身谢圣上恩赐。 南北牧放弃五品先锋官,选择无品的里正一职,秦双双顾不上南北牧东安侯的身份,说话之时指手画脚。 “你这纨绔公子爷,圣上赐你五品先锋官你不做,偏偏要窝在这穷山僻壤做甚里正,你这脑袋里装的浆糊?你……” “……” 本是淑女,不顾形象,指手又跺脚,江文通正欲说她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被秦双双怒瞪一眼,“你这憨货,给我闭嘴。” 恒赟脸上实在挂不住,也顾不上再和南北牧讨论江文通的事情,朝着南北牧礼了一礼。 “侯爷,下官告辞,里正一事,刺史府自会来人交接。” 秦双双岂能不知,如若这样回去,莫说司马道,尚书令王温那里,恒赟与她爷爷秦厚便无法交差。 “侯爷……” 恒赟明白秦双双再怎么说,都不可能说服南北牧,沉了沉脸色,“双双,与我一道回金陵复旨。” “恒爷爷……” “走!” “恒大人慢走,本侯不送。”南北牧送出院门,不再远送。 司晨正从酒坊方向走来,手里头拎了几葫芦九州醉,后头跟着的牛嫂和兰婆婆端了不少食盒,里头全是冷卤和爆炒。 行到恒赟不远处,司晨福了一礼:“大人,这些都是江南村的特产,是否带到路上品尝?” 恒赟看一眼几个酒葫芦和牛嫂与兰婆婆手里的食盒,想着这穷山僻壤能有什么好东西? 也是不好拒绝一片心意,招呼侍卫领将接过来两葫芦酒水,言谢之后往村口方向走着。 司晨手里头还有两葫芦,快走几步追上秦双双,“这位姐姐,是不是也拿两葫芦?” 秦双双一肚子苦水和火气,随口说一身“恒爷爷有了即可”,扬长而去。 “公子,那位姐姐好像是生气了。” “嘿,不是我惹的,人家是在生文通的气。” “老师,我没有惹她,倒是她口口声声总是说我憨货。” “你不就是一个憨货?” 江文通欲辩解,最终还是放弃,“老师说学生是憨货,学生肯定是憨货。” 牛嫂和兰婆婆手里头仍然拎了好几个食盒,南北牧招呼着她们进院,“放梨树底下的桌子上便可,他们嫌弃,我们吃。” 两葫芦九州醉,司晨不喝,南北牧和江文通一人一葫芦。 “老师,学生与您,这一顿便是二两多银子,是否有违君子节俭?” “不喝?” 南北牧伸手便要去拿他面前的酒葫芦,江文通倒是反应快,一把拿过来直接对着酒葫芦口对口饮酒,临了不忘往里头吐上一点口水。 南北牧手中筷子往南北牧头上一敲,“哪学的这般小动作?” “黑塔教我的,他们入军伍,吃东西没别人快的,便只能用这么一招。” 司晨听了直乐,“江公子可是读书人,岂能与黑塔那般粗人相比?” …… 三人好酒佳肴,其乐融融。 此时, 京口城外岔路口,三拨人却是汇到了一起。 从庐州府快马加鞭赶来的郡主,接到柳青州书信之后急匆匆乘坐马车而来的鹤老,与急着赶回金陵城复旨的恒赟和秦双双。 齐聚于一起。 “鹤老,前边有两辆马车,还有数骑精锐侍卫。”车夫回头朝车厢里喊。 “居中停!” “鹤老,可是居中停?” “对,居中停,拦住他们。” 鹤老不用钻出马车看,也知道是去江南村给南北牧颁旨的恒赟。 恒赟军伍出身,旁人惧他,敢当面斥问圣上的鹤老不惧。 恒赟的马车再次猛的停住,秦双双更是火大。 “又是哪个不开眼的拦路?” 不待侍卫来报,钻出马车便往前边冲,冲到鹤老马车前边,指着车夫直接开骂。 “认不得马车,难道连两旁的精锐亲卫都不认得吗?耽搁了大司马回金陵复旨,你担待的起吗?” “谁家女娃这般暴躁?” 鹤老掀帘而出,脸色铁青,秦双双见是鹤老,连忙福礼,“小女秦双双见过鹤老。” 鹤老无暇睬她,冷冷说道:“大司马是?老东西,给老夫滚出来。” 恒赟先前一听是鹤老的声音,心中直翻苦水。 鹤老一身正气,为人处世刚正不阿,南朝谁人不知? 居中停车拦住去路,很明显,是奔南北牧来的。 鹤老指名道姓这般骂,恒赟躲无可躲,只得下车。 “鹤老!” “老东西,还真是你。你良心被狗吃了?南家满门忠烈,为何要与司马道之流联手相害?” “鹤老……” “给我闭嘴!” 鹤老越说越激动,“想说圣命不敢违是不是?为何吏部尚书秦厚懂的装病?你不会?” “鹤老……” 秦双双过来欲帮着恒赟解释,被鹤老一瞪,“我还没有说你呢,你一姑娘家,不好好在金陵城里绣花,来这江南村凑什么热闹?” 秦双双也是怒了,顾不得其它,大声说道:“鹤老,我与恒爷爷来颁旨怎么了?圣上敕封南北牧五品先锋官,这是南北牧多好的建功立业的机会?是他愚昧,偏偏要做那里正。” “你懂个屁,愚昧!” 鹤老激动之下,爆出了粗口,猛的回过味来,看向恒赟问道:“南北牧做的江南村里正?” 恒赟点点头,“鹤老,这下可以让开路了?我这急着回金陵城面圣。” “早说嘛,南北牧此子这次倒是不笨,哈哈,毕竟是老夫学生嘛,岂有愚昧的道理?” 鹤老哈哈笑着登车,“靠一边,让路。” “前面可是鹤老,截住他们,可不能让他们这般离开!” 好听的清朗女声,不是别人,正是郡主,纵马而来,远远的看到鹤老和恒赟等人,大呼鹤老截住恒赟。 恒赟这刚刚与鹤老说好,又来一个难缠的亲王郡主,一个脑袋两个大。 第84章 你教?不如我来! “鹤老,这般祸害忠良之后的乱臣贼子,岂能容他?” 鹤老马车移到路旁,一身戎装的郡主驻马于路中央,再次堵住恒赟和秦双双去路。 侍卫领将一见郡主手持马鞭腰挂长剑,匆忙领人成一圈护着恒赟与秦双双。 “你说谁乱臣贼子?” 秦双双双手叉腰,很有泼妇气质,“有本事你去金陵城骂那司马道。” “若本郡主当时也在上朝,必定打他一个半身不遂,且不去说他,你等颁旨让南北牧去战场上送死,便一样也是乱臣贼子。” 秦双双猛的跺脚,扯着嗓子吼:“南北牧要入军伍,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难道不是?” 鹤老从马车窗口探出头来,“郡主,南北牧选的是留在江南村作里正。” “啊?” 郡主也确实是能放能收能屈能伸,当下在马背上抱拳致歉:“恒大人,多有得罪,得罪,恒大人肯定大人大量不记小人过,是不?” 恒赟郁闷的什么话都不想说,钻进马车大声下令:“回金陵城。” 甚是郁闷的恒赟,随手取过马车内的酒葫芦,拔了塞子咕咚就是一口。 “噗……” 一口喷出,差点喷秦双双一身。 “我……这是酒水?南朝何时有了这般佳酿?” 恒赟又是一大口,这次慢慢吞下喉,一副很是享受的样子,刚刚的郁闷一扫而光,“哈哈,好酒啊,往年沙场杀敌之时,出战前若是能有这般好酒壮我南朝好男儿……嘿,不说也罢。” 秦双双在那里嘀咕:“一葫芦酒水便能壮我南朝军伍士气?真有这般好喝?” 伸手要去拿另外一壶九州醉,被曾经在军伍中炼出好身手的恒赟抢先拿过。 “刚刚人家好心送你,你不要,为何又要来抢我的酒水?” 秦双双瘪了瘪嘴,说道:“恒爷爷,你能忍心看着双双吞口水?” “忍心!” “恒爷爷……” 刚刚还似泼妇一般的秦双双,这会黏着恒赟开始撒娇,恒赟把两个酒葫芦都护的好好的,一副你今儿就是打滚撒泼都没用的样子。 “恒爷爷,你今儿若是不给我喝,回了金陵城,我便去找我爷爷告你,告你老来不尊,到了京口便往那怡红楼……” “成,丫头,你不要得寸进尺,去找个东西过来,匀你半葫芦。” 秦双双掀了窗口丝帘往外看,看到领将马背上挂着的酒葫芦,喝道:“那个谁?把你的酒葫芦给本小姐一用。” 领将伸手取了酒葫芦,有些为难的说道:“秦小姐,这酒,我已然喝过一大半。” “把剩下的全喝了。” 领将有些不知所措的朝马车里张望,恒赟说道:“喝,不治你罪。” “嘿嘿!” 领将这才嘿嘿笑着把葫芦里酒水饮尽,最后一滴也要滴入嘴中,这才把酒葫芦递给秦双双。 “德性!” 秦双双骂一声,酒葫芦递给恒赟,恒赟不接:“自己拿好。” “还怕我抢了不成?” 说归说,秦双双也只能老实拿了酒葫芦蹲恒赟身前,接住恒赟倒过来的九州醉。 秦双双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恒赟也不拦着,随她喝,半葫芦酒水,喝了不到一半,身子一歪,那般歪着身子躺椅子上睡了个迷糊。 “哎呀,可不能浪费。” 恒赟匆忙拿过秦双双仍然攥在手里的酒葫芦,想了想,还是掀开丝帘从窗口递出去,窗外是侍卫领将骑马随行。。 “拿去喝。” “恒大人,可是九州醉?” 恒赟未答话,领将连忙伸手接过,“谢恒大人赏酒。” “回去再喝。” “末将明白!” 小心翼翼的塞好木塞,重新绑在马背上,开始纵马前后巡逻。 恒赟的马车离开,郡主连忙下马给鹤老行礼,鹤老曾经的官位不高,却是忠贞不二、无贪无欲,在南朝声望甚高,郡主见了恒赟可以不下马,见了鹤老,她做不到不下马见礼。 哪怕鹤老对她未曾说过一句好听的。 “这次,才算有些郡主的样子,回书院。” 鹤老丢下这么一句话,让车夫驱车返回白鹤书院。 “鹤老,都到了这里,不去江南村看看您那位高徒?” 郡主这般说,鹤老想到先前两次被南北牧戏耍而不曾好好出题考他,顿时来气,“老夫高徒遍天下,不曾有过南北牧这般高徒。” “不去,本郡主去,正是午饭时刻,江南村的酒菜,可是香着呢。” 郡主眼看时辰不早,生怕赶慢了只能吃些剩菜残羹,别人作不出那般,也不敢做,南北牧却是敢的,不由的马鞭甩的疯狂,纵马疾奔。 村口即近,看到门牌楼下横着的木头,郡主也未曾在意,哪怕踩坏了后边甚东西,自有南北牧安排人来修补。 “驾……” 座下骏马纵身跃过拦路木头,前蹄着地,路面异常松软,纵是武凌军中战马,也是蹄下一软,冲出一段距离之后,前蹄跪地,差点摔倒。 然后, 正在院中饮酒的南北牧等人,便听到郡主那爽朗嗓门所爆发出来的最大音量。 “南北牧,你这弄的什么破路?给我滚过来……” “老师……” “公子……” 司晨和江文通同时 看向南北牧,南北牧起身便往村口方向跑,“还愣着作甚,快。” 郡主还能那般吼,肯定是不曾摔着,怕的是灰浆土里的石灰万一还有未曾烧熟的,烧坏了郡主,那可是大事。 还好, 南北牧跑过那些成片水田,拐一个弯,便看到黑塔和铁九已然帮着郡主把战马牵出浆土。 郡主站在一旁,腿脚处并无沾染灰浆土,提到嗓子眼的那口气终是放下,转身便跑。 郡主眼尖,已然看到南北牧几人,拔出剑来追的飞快。 “南北牧,给我站住,伤了我的战马,一声不吭便跑?” “郡主,这可怪不了我,路上横搁着那般大一根木头,你却是硬要往前冲……” “你还有理了是不?给我站住,否则,等我抓到你,手中剑绝不饶你。” 南北牧还真就站住了,转身直面郡主,郡主一个收势不住,差点和他撞一个满怀。 “郡主,真不能怪我,那路上铺的灰浆土,是学生文通想出来的主意,要打要杀,郡主要找他啊。” “江文通?” 郡主回首去看江文通,“是你这个憨货修的这破路?” “郡主,我……” 郡主扬了手中长剑要往江文通那边走,走出几步又放下,长剑入鞘,说道:“算了,谁让你是憨货,我跟一个憨货较的哪门子劲?” 复又回身看南北牧,“南公子,可有吃的?” 至于九州醉,郡主不用问,也知道南北牧少不了她。 “有,郡主,你和公子先去院里吃着,司晨再去给郡主爆炒一个临江嗦螺。” 司晨抢先回答,匆匆往伙房走,郡主随同南北牧一道走向他的破院子,赞叹道:“南公子,你那义妹不错,不如让给我教她从商?” “你教?不如我来。” 郡主也是随口这么一说,并未着真,回头看到江文通没有跟过来,跑去看着黑塔等人填补刚刚被战马弄乱的灰浆土,嫣然一笑,骂了一句:“还真是个憨货。” 南北牧看着一身戎装的郡主满头满脑全是汗,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 “郡主,你这般打扮,骑着战马赶来,可是担心我上了司马道那厮的当?” “早知道你南公子如此聪慧,何必这般急着赶过来,这肚子,可真是饿。若不是仗剑牵了战马给我途中换马,那马,可是真要累死的。” “仗剑也有来?人呢?” 南北牧回头四处张望,郡主已然大步走入院里。 “南公子,不用找了,仗剑不想现身,我都找不见。” 第85陆离 九州醉,还有司晨刚炒好的临江嗦螺,郡主总算是从刚刚差点摔一个狗啃泥的不堪中调整过来。 南北牧刚刚与江文通已然喝了个痛快,这会并不陪着郡主喝,拿了郡主的佩剑在院里耍着玩。 左一下,右一下,看似无章法,却是有守有攻。 郡主半天不曾听到南北牧出声,搁下酒葫芦去看。 看了几眼,便不再挪眼。 南公子这耍的是什么剑法? 毫无章法可循,却是攻守有序,动作衔接之间破绽不少,看上去有些生疏,但也是耍的有板有眼。 南北牧刚开始确实有些生疏。 手脚上的动作总是跟不上脑海中的记忆,慢慢的几趟动作下来,身上有了些汗渍,干脆脱去外边衣袍丢开,“噌”的一个起手式,越舞,越是趁手,最后竟是舞了个水泄不通。 郡主这边看着,渐渐的有些眼花缭乱。 “南家祖上可是文官,南公子这是从哪学来的剑法?看着甚是了得,难不成也是他爷爷救起的那个神奇老头所教?” 一趟剑术舞下来,南北牧有些吃不消,全身湿透有些喘气。 “这身板,还是不行啊!” “南公子可是想锤炼你这幅身子?确实也该锤炼锤炼,有些过于单瘦无力,可要知道,一力降十会。” “铮”一声, 长剑入鞘,南北牧叹道:“想炼,却是不曾有法。” “南公子若是有意锤炼,本郡主倒是能试试,哥哥武凌军中应是有那般功法的。” 古时炼身练力,甚多秘法未传于后人,南北牧当然懂得,这般秘法,应是不会轻易传人,也未放在心上,到水缸里打来冷水洗脸搽拭身上汗渍。 “南公子,你倒真是当我不存在?当着我面,这般全身上下搽拭,是不是有辱你们读书人斯文?” “本公子不是读书人,更不是甚君子,郡主也不是甚闺中淑女,不如这般随意,不是更好?” 郡主不称南北牧侯爷,南北牧也不以侯爷自居。 “总是有理,随你,反正本郡主也不在意那些个名声。” “……” 两人聊的甚欢,村口方向猛的传来嘈杂的声音。 “嘶……” “小心!” “谁这般缺德?” “嘶……” 应是人仰马翻。 “似是哥哥武凌军中将士,我去看看。” 郡主慌乱中急急出院往村口方向跑,南北牧拎了她的长剑在后边跟着跑。 村口近百丈已然铺好的灰浆土,如今已是一片狼藉。 好几匹战马刚从路面爬起来,被身着战甲的将士牵出土坑,门牌楼外,是近三百全副精良装备的骑兵。 为首虎贲尉远远的看到往村口跑来的郡主,连忙下马,“虎贲尉韩虎,参见郡主。” “韩将军,你这可是小河里翻船,丢人啊!” “郡主,末将不曾想到这样的土路上会突然出现这么一段土坑,待返回军中,末将必定请将军罚下。” 三百精锐,被人家村民弄的一段土浆路掀翻几个,这要是传出去,会被笑掉大牙,武凌军的名声也算是要臭上好一阵。 “罢了,哥哥可是担心我的安危,着你过来护我周全?” 韩虎如实回答,郡主说道:“事情已然结束,即刻返回军中复命。” “末将遵命。” 韩虎下令整队后撤,特意命令出村之后再埋锅造饭,还未整队开拔,后边有将士赶了马车过来。 “公子!” 黑塔迅速走近南北牧,指着三百精锐后边追上来的马车,示意南北牧去看。 南北牧已然注意到。 马车拖着的,是一个临时制作的木制牢笼,里边关着的,并不是囚犯,而是一匹瘦马。 看着眼熟,黑塔过来示意,南北牧才想到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陆离”。 父亲南将军养大的战马,陆离。 父亲生前座下战马,南北牧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韩虎把它带走。 “韩将军,可是急着赶路,还未用饭?” 韩虎欲整军离开,听到南北牧朗声说话走过来,看一眼南北牧腰间佩绶,匆忙下马屈身行礼,“末将韩虎,参见侯爷。” “不必拘礼,韩将军,村里设有伙房,不如进村用过餐之后再走?” “不可。侯爷,司马淳将军有铁令,武凌军所到之处,绝不许打搅当地百姓。” 南北牧看向郡主,郡主好似未曾看见,也未曾听见,昂首往远处张望。 武凌军之军纪,还真是严明。 既如此,南北牧也只能明说,大步走向后边的马车。 “韩将军,此马,可是山中捉来?” “回侯爷,离京口城不到十里,此马正在路边坡上吃草,末将见此马甚是不凡,虽然瘦弱,全身肌肉却是生长发育匀称结实,且胸前三台骨欲起,耳如撇竹,眼如鸟目,甚是喜欢,便着人留在那边想法子套住,不曾想,来的却是挺快。” “韩将军。”负责套马的什长上前来报告,“此马也是神奇,我等上去套它,它不跑,只盯着我等身上战袍看,套了它,却是不让人骑。” “甚好,回庐州府之后献给将军,以将军之威,定能降服它。” “韩将军!” 南北牧上前举手抚摸着马背,跟韩虎说道:“韩将军,此马,能否让与本侯爷?” “这……” 韩虎有些为难,战乱年代,战马难得,好的战马更是难寻,司马淳将军心心念着寻一匹不同寻常的战马,已有多年。 “韩将军,东安侯既然相中此马,让与侯爷便是,哥哥那边,我自会去解释。” “侯爷,既如此,您便试试,若是不能降服,那便是与侯爷无缘,末将还是要拉去庐州府献与司马淳将军的。” “好!” 南北牧纵身上了马车,站在木笼外边不停抚摸着陆离,口中轻声喃喃说道。 “真正的好马,一生不侍二主,想当初,楚霸王项羽何等英雄,座下乌雅马也是不凡,却是在项羽死之后,便投河自尽。 “但是, “你可知道,曾经骑着你驰骋沙场、杀敌无数的南将军,已然战死沙场。 “若是你愿意,我答应你,总有那么一天,我会与你并肩作战,绝不会埋没了你陆离的威名。” 南北牧看到陆离的眼里,竟然流下了两行马泪,摆手示意什长过来打开木笼锁链,亲自动手松开捆绑在木笼上的缰绳。 “咴……” 瘦马纵身跃出木笼,一声长嘶,奔腾而去,很快便跑出了众人视野。 “侯爷……” 韩将军有心埋怨几句,架不住南北牧的侯爷身份,郡主又是有言在先,只好下令众将士出发。 “咴……” 陆离去而复返,速度 极快,跑到南北牧跟前,却是说停便停,低下头颅不停的蹭着南北牧裤腿。 韩虎眼中全是羡慕,道一声“恭喜侯爷”,纵马而去。 “公子,神了,可是神了,陆……” 黑塔见南北牧不停的在那里眨眼,连忙改口:“此马一看便不是凡马,竟然这般容易被公子降服。” “以后叫老子侯爷。” 南北牧纵身上马,直接跨过路中横木,踩入灰浆土中,陆离蹄下也是一软,却并未前冲,也未摔倒,扭着身子在灰浆土中走出几个小碎步,再次扬蹄飞奔而去。 第86章 万万不敢 纵马疾行,郡主的战马跟着来凑近乎,差点被陆离撂一蹄子,远远的不敢再靠近。 立马山头。 山下江南村一览无遗。 两山之间江南村,处于河流湾地,人口不多,上百顷水田却甚是肥沃。 曾经,南北牧也偶尔做梦,可曾未梦见有朝一日会做“村长”。 曾几何时,在南北牧所有的记忆里,侯爷,那是富有和权力的象征。 有侯爷这般爵位,意味着几进几出大宅院,意味着家财万贯,意味着身边侍卫高手如云。 如今自己已然成了侯爷,身边相伴的,是战马陆离。 当然,山底下还有一处茅草屋。 望远了,便是南朝重镇京口城。 漕运重镇,交通咽喉。 这里,有来自吴地的丝绸,有来自荆州之地的木材和桐油,也有来自中原豫州等地的五谷杂粮…… 盐城的盐、西域的风情特产…… 南朝聚京口,北燕聚广陵。 隔江相望的两座城邦,曾是一家人,如今却是分属南朝北燕两个敌对国国,战时战火纷飞,停战之后又会迅速成为繁荣城邦。 继续往北望,能看到雾蒙蒙的长江,再往北,却是再也看不到南将军战死沙场的广陵。 收回目光,在心里默默的规划整个江南村接下来的发展方向。 南北牧若是和他人说什么规划、发展方向之类的词眼,少不了再度成为他人眼中的傻子。 “南公子,有了这般战马,可是在后悔未曾入北府兵拜将?” 郡主跑上山头,纵是自小练有身法的郡主,这般追着陆离跑上山来,也是有些气喘。 南北牧知郡主这是玩笑,指着山下村口门牌楼方向说道:“两山相夹,若是在村口建一座坚固城墙,屯兵数千,能否躲过外边南朝北燕之战乱?” “南公子好想法,不如我明日便你给派来三千武凌军驻守江南村?”郡主戏言。 “哈哈,岂非戏言?”南北牧好一派意气风发的样子,“生如蝼蚁,当立鸿浩之志,命如纸薄,却应有不屈之心,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 郡主脸上开始有些不自然,问道:“若是乾坤已定,又如何?” “那我便与你 ,扭转这乾坤!” 郡主脸上神情顿时有些变幻不定,“南公子可是认真的?” 这可是要起兵造反的言论,纵是见着司马道之流也不会下马的司马宁郡主,亦是不敢这般肆言。 “戏言!纯属戏言!” “南公子以后莫要再这般吓人。南公子的祖屋却是该修缮修缮,如今可是侯爷,总不能再住这般破烂的侯爷府。” “那又如何?” 南北牧身上气势陡然奔放豪宕,朗声念诵。 “三月春寒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 “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话锋一转,有了些气吞山河之势:“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好好的七言歌行,硬被南北牧改成了四不像。 郡主神情有些呆滞,站在那里不停的默诵“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俨然有些魔怔。 “不曾想过,南公子竟是有这般雄才伟略、壮志雄心,本郡主以往可是小看了南公子。” “哈哈,戏言,仍是戏言。” “南公子不想说,便罢了,昨夜一夜不曾入睡,借南公子破床小憩。” 郡主往山下走,南北牧仍然不动,张口说道:“郡主,能否称一声侯爷。” “是,侯爷!” 郡主的声音远远飘来:“也是爱慕虚荣。” 南北牧大声说道:“虚荣是个好东西,它能让人奋发图强。” 山头上站一会,觉着有些冷,风大,心里头该想的,也都已然想到,是该下山了。 …… 不日, 刺史府长史孙泰亲自到江南村给南北牧授里正一职。 孙泰是不想去的,前段时间还在惦记着南北牧仅存的那一点点祖业,这不是主动送去给人家打脸吗? 可是,他不能不去啊。 南北牧现在大小是个侯爷,里正一职还是圣上御赐,要是朝中哪位大臣看他孙泰不顺眼,参他一个蔑视圣上,他头上这颗脑袋弄不好就得搬家。 孙泰到江南村的时候,南北牧正站在村口看江文通指挥黑塔等人修路。 “文通。” 南北牧喊一声,江文通赤着脚往南北牧面前跑。 干活之时,江南村的村民都是不穿鞋的,一来二去的,江文通同样习惯了赤脚,偶尔会被小石头顶到脚板心,或是被刺刺入,也不再似刚开始时候那般鬼哭狼嚎。 “老师。可有吩咐?” “老师问你,你这路面压的这么平,下雨天,路面的水怎么排出去?泄水不畅,这种路面被雨水泡多了,不一样成了泥路?” “排水?” 江文通心想,老师咋不早说?学生这都领着黑塔他们压实两百多丈了,这不是为难学生? 问题是,还要排水吗? 南朝哪条路,下雨天不是污水横流? “不懂?” 南北牧本就是故意不一开始便告诉他的,有些事情,特意要让江文通长点心。 外敌虎视眈眈、内里各种势力错综复杂,如此南朝,朝中做官冒冒失失的容易丢掉小命。 “学生不懂,还请老师赐教。” “你个憨货!” 南北牧伸手便是一巴掌打在后脑勺,痛的江文通眼泪泱泱,硬是憋着不痛吼出来。 “中间稍高,水不就往两边流了,再用石块在路两边砌筑排水沟渠通到村外溪河。” “学生明白了,学生还有一事不明,为什么不直接在路面铺石板?” 南北牧伸手又想打,江文通学巧了,早早的跑出去几丈远。 “小小江南村,哪来甚多石板?去外边采购了运回来?你真当老师家财万贯?” “学生知错了。” 江文通跑去让黑塔等人扒掉路面重新来过,黑塔一把举起他来,若不是发现公子在不远处盯着,差点丢他到路旁水田里。 江文通也不怒,嘿嘿笑道:“黑塔,天下大事,必作于细……” “滚!” 黑塔放下江文通之后,一锄头挖去一大块已然压实的路面,“过来全给挖了重新铺。” 孙泰便是这个时候来的,特意骑马来的,看到南北牧,匆忙下马,远远的便在那边屈身见礼。 “下官刺史府长史孙泰,参见东安侯。” 给曾经的一个纨绔废物屈身施礼,孙泰这口气硬是顺不下去,得亏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顺不下去也能硬憋着。 脸上神情复杂,如同打翻了七彩染料。 南北牧心中好笑,脸上神情不变。 “孙大人,可要入本侯府府邸叙叙?” “回侯爷,下官公务繁忙,便不去府上叨扰侯爷。”随后催促身后功曹佐官:“快点。” 九品官服,里正上任文书。 南北牧双手接过,笑道:“孙大人,本侯初上任,你这刺史府长史,竟是没有一点表示?” 还有当众要表示的? 孙泰这也是第一次遇上,面露难色:“侯爷,下官来的匆忙……” “哦,既然如此,本侯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孙泰是一刻钟都不想再待下去,总觉着面前这个曾经的纨绔废物看到自己的时候两眼放光,屠户捡到一头大肥羊时,眼里也是那种光芒。 “侯爷,下官……” “怎么?不肯吗?还是瞧不起本侯这个刚得到圣上赏赐的小小侯爷?” “不敢!” 孙泰连忙再次屈身:“下官不敢,万万不敢。” “不敢,便好!” “文通,过来!” “来了,老师可是有吩咐?” 江文通这次不敢再过于靠近南北牧,离着一丈远。 第87章 一串数字 江文通离着南北牧一丈远。 “老师可有吩咐?” “去把纸笔墨拿来,叫上原来的张里正,还有司晨和牛嫂,陪着孙大人一起把村里田地重新丈量一遍。” 孙泰一听,只觉着两眼发黑,村里水田上百顷,除此,还有更多旱地,这要是全部重新丈量一遍,不得数天? 岂止是纨绔废物,还是一个要人命的魔王。 “侯爷,江南村田地,上年收缴官税之时,府里衙役才来村里会同张里正丈量过,是不是过两年再说?” “孙大人,这可不成,黑塔上次因为田地亩数的问题和刺史府衙役起了冲突,孙大人可是亲眼所见。由此可见啊,这江南村田地的亩数,却是不准的。本侯承蒙圣上赏识,赐封里正一职,职责之内,不得马虎,不得马虎啊。” “侯爷,我来测步,谁若是再敢在江南村田地亩数上动手脚,看我怎么给手中开山斧喂喂血。” 黑塔手持两把硕大开山斧,一摇一晃便走到了孙泰面前,朝着孙泰鼻孔喘气。 “侯爷,下官实在是公务繁忙,能否留下两位佐官在此?” “怎么?孙大人是觉着江南村之事不是徐州刺史府职内之事?若真如此,本侯倒是要上京城面见圣上,好好与圣上理论理论。” 孙泰脸上已然滴落豆大汗滴,南北牧毫无功名却被圣上御赐东安侯爵位,其中种种可能,孙泰当下是一头雾水。 南北牧万一真能在圣上面前说上话,咋办? “侯爷,此事,还有一个法子。”张里正已然随同江文通赶到。 “张……” 孙泰欲叫张里正,转念一想,改了口:“老张,还有甚法子,快说。” “侯爷,孙大人,江南村需缴纳官税之私田与缴租之官田,实际的亩数,大多村里人心中都记着呢,多问几个,取中间值,可否?” 孙泰现在只想快一点离开江南村,连连应道:“甚好,此法甚好,侯爷,如何?” “牛嫂,过来。” 南北牧叫过牛嫂一问,牛嫂多贼? 所报亩数不到刺史府在案亩数一半。 “老李,过来。” 石匠老李是实在人,所报亩数多过牛嫂不少,却也比年前丈量所得亩数少去不少。 “孙大人,按照两位所报亩数取中间值,如何?” 若是真按这个亩数登记在册,江南村今年的租子,还有来年所需上缴之官税,可是要少去一半。 孙泰有些犹豫,南北牧吼一声:“文通,黑塔,司晨,量地。” “侯爷,侯爷。”孙泰急急阻止:“我想起来了,上年丈量之时,可能是登记有误,是这个数,确实是这个数。” “那好。” 南北牧看一眼江文通手里纸笔墨,说道:“文通,写文书与地簙,让孙大人与随来两位佐官签字画押,再盖上官印。” “学生这就写。” “孙大人,本侯还有事,告辞。” “侯爷忙,侯爷,告辞。” 孙泰一听南北牧要走,匆忙屈身行礼告辞,恨不得把脑袋屈到地面上。 司晨跟着南北牧一起走,笑嘻嘻的问道:“侯爷是如何知道江南村田地亩数有误?” “我不知道啊!” “那侯爷……” “江南村究竟有多少田地,孙泰身为刺史府长史,他又怎会来计较?江南村究竟有几顷田地,在孙泰眼里,只是一串数字而已。” “侯爷却是为江南村村民省去不少官税与租子。” “不是为他们,而是为本侯。” 司晨有些大喘气:“侯爷……难不成要租下村里所有田地?” “区区江南村,便把你激动成这般模样?若是本侯哪日得了整个京口城,你不得接不上呼吸?” “侯爷若真能做到那般,司晨接不上呼吸也是可以的。” 不待南北牧接话,司晨已然跑向酒坊方向,“侯爷,怡红楼的订单日益增多,酒坊的产量快要供应不上,牛嫂和兰婆婆这些时日忙的可是焦头烂额。” 怡红楼购买九州醉的订单为何这般每日激增,南北牧心中雪亮。 九州六神馆,目前只有京口一家,而司马轩名下怡红楼,却是有京口、金陵和庐州、杭州四地。 金陵、庐州和杭州三地怡红楼,十有八九不止在怡红楼内出售给客人九州醉,另有多处名下商铺也在售卖九州醉。 南北牧故意而为之。 九州六神馆,迟早会开去其它州府,各地怡红楼如今的做法,岂不是在给九州醉做推广? “只是各地九州六神馆的开办,却是不易,是不是去找郡主商量商量?” 南北牧这两日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如今,郡主这棵大树,算是靠上了,各地九州六神馆的开办,是否也与郡主联手? 南北牧的本意,是另找他人联手。 武凌亲王与郡主,祖上于庐州府耕耘这么多年,并不缺少银子,若是还能另找他人联手,三足鼎立,与司马道等人相斗,胜算肯定是大了不少。 南北牧随意走动,路经铁匠铺,张铁九正打着赤膊在抡锤捶打,见到南北牧,铁块丢入水中淬火,放下手中大锤走出来。 “师父!” “嗯,郡主所要之臂弩,可有打造成功?” “已然成功打造出一把,不比父亲带我一起给瘦猴打造的那一把差。郡主着人运来的精铁等物,我清点过,给武凌亲王身边侍卫十把,还能多打五把。” “五把?” 南北牧默想,郡主一把,柳爷一把,司晨一把,只剩两把,实在是太少。 战乱年代,精铁这玩意,实实在在的难求。 如今有了爵位伴身,可以有侍卫,甚至于私兵的,南北牧要求的很高,要练兵,那就必须是精锐。 既然是精锐,武器装备少不了。 精铁, 精铁! 南北牧离开铁匠铺的时候,嘴里一直在嘀咕着“精铁”两字。 明日,少不了跑一趟京口。 无论是精铁,还是九州六神馆去外地的开办,在江南村,总是没有法子可想的。 南北牧在江南村为精铁诸事头痛之时,殊不知,因为他酿造出九州醉,已然在金陵城掀起悍然大波。 第88章 会会他 醉仙坊东家,说起来,和白鹤书院恒承天颇有渊源。 恒承天,是南郡侯恒氏旁系子弟,醉仙坊的东家温斯年,是如今南郡侯恒安夫人的娘家人。 “父亲,今日产醉香三千多坛,只售出六百多坛,加上前几日存下来的,库里已然存了上万坛醉香,再这般下去,库里可是存放不下。” 温斯年在自家大宅后院用一根小茅草茎逗玩着酒坛里两只昆虫,见到焦急万分叫嚷着进院的儿子温季,招招手。 “来看看为父昨日傍晚在城外草地里捉来的两只小虫,放到一个坛里竟是会斗,斗的还挺凶。” 温季凑过去看,酒坛里,寸许长两只节支虫,一只黄色,一只黑褐色,正在温斯年手中茅草茎的逗引下斗的兴起。 “父亲,醉仙坊眼看就要关门大吉,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玩虫子?我去找王玄那厮聊聊,他先前让我们停供醉香给京口临江楼,是否给醉仙坊带来了什么劲敌?” “回来!” 温斯年叫住温季,徐徐说道:“河冰结合,非一日之寒;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为父酿造出醉香之后,多年未曾思进取,被后来者居上,也是在情理之中。” “父亲……” “嘿,肤黄之虫,每次出击之时皆犹豫,终是败了。” 温季再探头去看,只见黄色虫子折断一足,躲在一旁不敢再进攻。 温季总觉得父亲今天说话怪怪的。 “父亲……” “这般好玩的虫子,你给取个名字。” 温季心不在此,看一眼黄色虫子被折断的肢足,随口说道:“如同蛐蟮一般恶心,蛐蛐甚好。” “蛐蛐?” 温斯年笑了:“蛐蛐,此名不错,待闲时,约上司马道等几人去城外多捉些蛐蛐回来,倒是多了些玩趣。” 温斯年捏了黄色蛐蛐,弃之于院中树下,用一个小玉碟装了些许掺入清水的醉香放入酒坛里喂黑色蛐蛐。 “父亲,司马轩名下怡红楼,已然不再购买醉仙坊的醉香,为何还要去巴结他父亲司马道?” 温斯年盯一眼温季,有些哀其不争之意:“温家,可是只有醉香?” “父亲,温家产业纵是极多,却是皆不如醉香一般银子来的快,若是没了醉仙坊,温家可是少了一棵摇钱树。” “急甚?急,能否解决困局……” “老爷。” 醉仙坊掌柜驼背李匆匆进院,看到温季,连忙又唤一声:“公子也在。” “可有调查到?”温斯年问道。 “派去京口之人才返金陵,据他说,九州醉,确实出自京口九州六神馆。” “可还有其它?” 温斯年见着酒坛里黑色蛐蛐已然醉睡,拿个麻绳兜盖上,示意驼背李继续说。 “九州六神馆,东家是一个叫‘司晨’的及笄之年小女子,真正的东家,应是京口东安侯南北牧,背后,可能得到了庐州府武凌亲王的扶持。” “南北牧?”温季诧异道,“圣上刚刚赐予爵位的南北牧,那不就是一个纨绔废物吗?” 温斯年又盯一眼温季,语气有些不善:“圣上能赐予爵位之人,能是纨绔废物?你又是从何听说南北牧只是一个纨绔废物?” 温季有些不服气,说道:“认得南北牧此子的,皆是这般说的。若不是司马道和王温两个傻帽在圣上面前力荐,圣上能让恒二爷去京口传口谕赐封南北牧爵位?” 恒赟也是恒氏旁系,是恒承天的二爷,温季按照辈分,也称一声二爷。 “你啊,为何不向你姐姐多多学习?”温斯年叹息一声。 温季仍是不服,嘴上倒是谦虚:“还请父亲赐教。” “赐教,赐教你个王八羔子。” 温斯年举起手中茅草茎要打,叹一声,又放下,说道:“司马道之奸,会无缘无故力荐南北牧?为父先前以为司马道与南家深有源源,如今看来,却是因为庐州府武凌亲王的缘故,司马道这是要对南北牧下死手啊。” “司马道要对南北牧下死手,便能看出南北牧不是纨绔废物?”温季仍然在纠结。 “为父……” 温斯年从一旁抄起一根木棍欲打,温季倒是老实,躬身站在那里不动,嘴里却是说道:“父亲确实未曾与儿子说明白。” “唉!” 温斯年手中木棍最终还是没有打下去,仰头吐出几口浊气之后说道:“南北牧若真是个废物,司马道何必这般大动干戈去动他?必定是南北牧此子有甚过人之处,司马道与武凌亲王司马淳又是老对头,定是不想司马淳得了南北牧的辅助之后如虎添翼,这才要对南北牧下死手。” 温斯年说完,也不再去理睬站在那里发呆的温季,扭身问驼背李:“还有甚?” “南北牧未接圣上赐封五品先锋官之赏赐,反而接了江南村九品里正一职。” “江南村里正?” 温斯年抚须赞道:“此子城府极深啊,待闲时,去江南村走一趟。” “老爷,还有一事。” “哦?也是与南北牧有关?” “正是!” 驼背李递上一张图画,说道:“九州六神馆出产六神水与玄清玉液之前,曾经在铁匠铺购买过这般东西,另,京口小仙坊之浊酒,大半皆是售卖给南北牧。” 温斯年拿了图画左右看几眼,疑惑道:“这,不就是大铁锅?我们蒸熟醪糒,也是要用到的。” “醉仙坊眼下无人,小的这就回。” “去!” 驼背李离去,温季皱眉问道:“南北牧买那么多浊酒作甚?” “肯定是酿造六神水的原料,具体的,过些时日,你与为父一同去江南村,也许能有所发现。” “京口郊外山野小村,我去作甚?要去,父亲自个去,孩儿要去找王玄,他前几日又作的一篇好文章,约我一同去找金陵城中官学夫子请教。” “也罢,若是真去请教夫子,为父便不再让你去江南村。” “当然是去请教夫子,父亲,这几日我便与王玄一同住宿在官学,莫要四处找我。” 温季说完,匆匆而去,也不进屋拿些换洗衣袍。 “唉,为父念你幼年丧母,却是过于溺爱了,倒是你姐,却是成了恒安身边的好帮手。” 温斯年双手拢于背后,踱着方步走出大宅,大宅外整条街,大半商铺都属于温家,见到温斯年缓缓而行,皆都恭敬唤一声“东家”。 温斯年缓缓走出大宅的时候,当今圣上司马宗却是在清凉宫唉声叹气。 旁边跟着的,是自小在司马宗身边一同长大的陪读洪古,还有太傅李语堂。 “圣上,为何这般哀叹?”洪古问道。 “日前恒赟从江南村带回九州醉,葫芦已然空空,再使人去问,那恒赟,竟是说只带回来两葫芦,他与秦双双分饮一葫芦,已然没了,恒赟那老东西,定是不舍。” 李语堂匆忙上前说道;“圣上,大司马不似他人,不会欺瞒于圣上。” 司马宗一说到九州醉,洪古嘴里唾液便开始泛滥,圣上喝之前,他可是先喝过一口试毒的。 “圣上,是否让小的去一趟江南村,给圣上带一马车回来?” 司马宗登基之后,一直未给这位伴读赐官,仍是在司马宗跟前相伴,好比是半个太监。 李语堂说道:“圣上,其实不用去江南村,城里怡红楼便有……咳……圣上,臣该死……” 李语堂好心提议,竟是一不小心当着圣上说出为老不尊的话来,圣上却是与他两人之间无过多讲究,并没有放在心上。 “怡红楼?洪古,不如我们也去怡红楼……” “不可,万万不可……” 提议是李语堂说的,司马宗一说要去怡红楼,又是他跳出来阻拦。 “圣上,以圣上之尊,确实不便去那般烟花之地,还是由小的去一趟江南村。”洪古也是劝阻。 司马宗闭眼良久,再度睁开,脸上已然没了刚才的嬉闹:“也好,南北牧此子,朕也是甚为好奇,你去会会他,甚好。” 转又看向太傅李语堂说道:“洪古不在这些时日,宫里暗卫,老师暂且接手。” “小的这就出发。” “微臣领旨。” 第89章 茶是茶,汤是汤 南北牧一大早便到了临江楼,今日,又是临江楼出新菜品的日子。 每旬一道新菜,已然成了临江楼不成文的规矩。 熟悉临江楼的老顾客,也多了一个习惯,每旬出新菜的当天,早早来到临江楼占座。 新菜,当天原料都不会很充足,去的迟了,恐怕是吃不到的。 南北牧搜肠刮肚,终是在踏进临江楼的时候,想到一道新菜:水煮临江鱼。 刀法,已小成。 鱼,从城外渔民处采购,剔除鱼骨,每一片,都是那般大小厚薄,放入十三香和蘘荷等料腌制。 各种能从西域商客处买到的香料入热油炒香,加热水烧开,底下是豆芽,上边是鱼片,烹煮至变色之后淋上热油。 那股子麻辣香味,直冲早早在临江楼里等待的食客嗅觉,皆是大呼今日又是能狠狠过一把瘾。 南北牧端了一大盆水煮临江鱼往二楼,郡主与柳爷早已翘首以盼,待南北牧手中瓷盆放下,筷子夹了鱼片便往嘴里送,烫了个跳手跳脚。 “侯爷,为何不提先告知一声?”郡主气怒。 “嘿,本侯特意这般做的,看到你们被烫,那些等着的食客,等会必定不会再被烫着,免得找柳爷麻烦。” “有本郡主在,谁敢?” 柳爷用汤勺从一旁壶中给郡主勺上一小碗已然温凉的茶汤,劝道:“宁姐姐,以和为贵,和气生财嘛。” “青青尽是惯着。” 吃过苦头,两人不敢再那般急躁,夹了鱼片都得先放入碗中凉上一会再吃。 南北牧看看旁边几张桌子皆无食客,说道:“郡主,四地怡红楼,这些时日可是赚大了。” 柳爷插嘴说道:“可不?每日上千葫芦九州醉,一葫芦卖三两银子,便是有二两银子的利润,上千葫芦,可是数千两银子啊。” “不止!” 南北牧掰着指头说道:“今日,他们采购的数量,已然有两千多瓶,若不是江南村酒坊产量有限,只会更多。” “侯爷说这些,又是何意?”郡主停下筷子,问道。 “九州六神馆,郡主能否安排在各地开设分馆?利润,给你三成。” 郡主摇头:“此事,不可行。” “为何?” “祖上有训,不可干涉朝政,不可夺他人州府,庐州府,才是根本。来京口参与侯爷之事,已然在哥哥面前立下承诺,不会因九州六神馆之事影响到庐州府。” 南北牧稍有些失望,叹道:“如此说来,只能另想它法。” 郡主见南北牧失望,终是作出决定:“庐州府,倒是可以。” “甚好,有了郡主在庐州府开设分馆的经验,本侯再另开分馆,便是有了经验。” “今日,我便返回庐州,待和哥哥商量好,有了商铺,自会有人来京口联系侯爷。” “如此,甚好!” 三人边吃边饮,甚是欢快。 一盆水煮临江鱼,三人吃了个只剩汤油,柳爷给三人都勺上一碗茶汤。 “侯爷,九州六神馆接下来可是还会有让人叹为观止的新品?” 南北牧看着碗里的茶汤说道:“山上的茶叶,马上可以采摘,新品,应是不久便能看到。” 郡主一听又要出新品,故作难过的说道:“侯爷,我当初不提占股之事,是不是有些亏了?” 南北牧笑道:“郡主若真想,现在也是能给你占股的。” 南北牧这是实话。 武凌亲王只给银子不占股,说白了,除了不想占南北牧便宜之外,也是为了关键时候好甩手。 “侯爷,有些事情,本郡主也是无能为力,能到庐州府开设分馆,已然尽力。” “郡主之恩,我自是领情,郡主放心,本侯并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郡主不再吭声,而是抬头看向窗外大江。 柳爷已然端着汤碗晃动看了许久,还是想不明白这茶汤能做出什么新品? “侯爷,你说的新品,莫不是这茶汤?” “茶是茶,汤是汤,用不了一个月,必有新品供应,郡主和柳爷若是在宫中有门道,那般新品,却是足以供应宫内。” “侯爷要做宫中生意?”郡主和柳爷同时问道。 “也不可行?”南北牧反问。 郡主解释道:“宫中的生意,一直都是金陵城温家占多,要想与宫中做生意,少不了和温家打交道,可是,侯爷先前可是已然得罪温家。” “得罪温家?本侯何时得罪了温家?” 柳爷小声说道:“金陵城醉仙坊,是温家产业,因为侯爷的九州醉,醉仙坊估计快要关店歇业,你说,是不是得罪了温家?” “不然。” 南北牧摇头说道:“在商言商,温家既然能做到这个地步,断然不会因为区区一个醉仙坊而断了九州六神馆这条财路。” “还是想试试?”郡主问道。 “我算是想明白了,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既然身不由己,为何不想办法往高处走?若是做了宫中的生意,九州六神馆这块牌子,便是成了镀金的金字招牌。” “侯爷可是要想清楚,宫中好赚钱,却也容易招来妒忌和诽谤,一有不慎,便是杀头之罪。” “我不赚这个钱,不是一样有人开始惦记项上人头?既如此,何不敞开了做大?” 郡主看向柳爷。 这个事情,郡主因为祖训,不好插手,但是郡主知道,柳爷母亲,可是如今圣上姐姐,真的不能再真的大公主。 柳爷却是有些为难。 其母亲是大公主没错,问题是,其父亲是柳青州。 柳爷女扮男装来京口接管临江楼,已然触碰到柳青州的底线,若不是大公主力挺,再加上南北牧的事情,柳爷已然被柳青州派人捉回金陵城。 此时,若是柳爷再去提要和宫内做生意之事,柳青州断然不会答应此事。 南北牧看出郡主和柳爷皆有些为难,大口饮下茶汤,笑道:“此事不急,江南村如今各种产量皆有限,暂时是无法供应宫内的,待产量足够,再想办法。” 柳爷看到南北牧起身,有些失落:“侯爷,这就要走?” “今日,是与老师的十日之约,不能让老师久等。” “你已经有了爵位伴身,为何还要去鹤老那里如此折腾?”郡主问道。 “爵位是爵位,学识是学识,老师数十年学识,是本侯一辈子都学不完的,多去听听老师的人生智慧,总是有用的。” 南北牧大步下楼,陆离在城外等着,南北牧心中有事,策马慢行。 南北牧离去,郡主看向柳爷:“青青,可是担心柳将军不会同意?” 柳爷点点头,脸上失落神情甚浓:“却是帮不上南北牧。” “我等的难处,南北牧应是能明白,放心,他定能想到办法,说起来,南北牧好似又比往日多了些让人费解的地方。” “并无,只是,他心中所想之事,比以往要多了,也是少了些稚嫩与单纯。” “不愧是心中所挂念之人,青青对他,可是贴心的很。” “青青难过,宁姐姐却是还来取笑于青青。” “哈哈!” 郡主大笑,引来不少食客的目光,连忙掩嘴看向窗外,不再取笑于柳爷。 第90章 齐家治国,平天下 南北牧在白鹤学院门前下马,任陆离自行进入林中,与门口护院夫子招呼之后进入书院。 白鹤书院今日是鹤老亲讲,鹤老盘腿坐于台上,讲的是天下大势。 “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 “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 “……” 书院数百学子在讲堂外空地上席地而坐,南北牧看到江文通盘腿坐在最后边,听的两眼有神,走过去悄悄坐下。 江文通一见是南北牧,便要起身施礼,被南北牧按住肩膀坐下。 鹤老亲讲,从齐家到治国,再到天下大势,侃侃而谈,南北牧听了,倒是听出不少新意,听的也是专心。 先前已然注意到南北牧进来的鹤老,看到南北牧与江文通坐在一起,两人皆是听的认真,脸上难得露出些许笑容。 鹤老一直讲到午时才起身回书舍。 期间,南北牧起身活动过两次,有些惊讶鹤老这么大一把年纪,竟然能盘腿坐这么久,只是回书舍的时候,走路有些慢悠悠的。 南北牧走进书舍,发现鹤老扶着墙壁站在那里龇牙咧嘴。 “老师,中途不能休息一会吗?或者,搬个椅子坐台上啊。” “为人师表,岂能……哎呦,麻……” 久坐麻腿,南北牧也没有办法,准备在鹤老书舍里转悠转悠,这么多书架,总是能发现谢宝贝顺手抄走的。 “去,拿了案牍上的膳牌,去伙房打两份饭菜过来,去晚了,那些犊子能给你留两条水煮青菜,算好的。” 案牍上找到一块木牌子,上面写着“院长”两字,底下画着一副碗筷。 “堂堂院长,吃饭都要抢?” 见鹤老麻的龇牙咧嘴还要反驳,南北牧匆忙说道:“学生知道,为人师表嘛,这就去给老师打饭。” 拿了膳牌走出书舍,江文通正端了一大碗饭蹲一大石头上边吃,满满一碗饭,上边堆尖都是菜。 “文通,吃的不错啊!” 江文通连忙起身,嘿嘿笑道:“有个别学子偷懒,我帮他们做文章应付夫子,他们给我买饭吃。” 这样的学子,哪里都会有,鹤老再无欲则刚,总是有些关系户是甩不掉的。 “老师,去打饭?我帮你!” 江文通将手中的大饭碗往南北牧手中一塞,拿了鹤老的膳牌去了伙房。 “文通,两份!” 江文通回来的速度极快,一手端了一个大饭碗,满满当当的堆很高。 南北牧端着这么两大碗饭菜进书舍,已然坐到案牍边上的鹤老,两眼瞪的滚圆。 “南北牧,吃的,也不用这般往死里压?这一碗,我三天也吃不了。” “嘿嘿,吃不了给学生吃,学生现在正长身体,饭量大。” 鹤老随手从案牍下边拎上来一酒葫芦,正是九州醉,倒也大方,备了两个酒盅。 “鹤老,柳爷供给你的?” “可不是柳爷还能有谁?想要等你这个学生送,猴年马月啰。” “是学生疏忽,明日,学生让江文通背一竹篓过来。” 鹤老没有在这件事情上面继续纠结下去,而是问道:“南北牧,先前,是我为了让你有功名伴身而逼着你学,如今,你已然有了爵位伴身,怎么自个主动跑来学了?” “老师,以往,学生也是想学的,不是条件不允许吗?以后,学生仍然要学,老师几十年的人生智慧,岂是学生三年五载能学完的?” 南北牧这马屁,拍到了鹤老点子上,笑呵呵的找来喝茶汤的茶碗分出一半饭菜,剩下的往南北牧推到南北牧面前。 “俭节则昌,淫佚则亡,不能剩下一粒米饭。” 南北牧心里咒骂江文通无数遍,却是不能不老老实实把饭菜吃了个一粒不剩。 “九州醉,可有用瓷瓶装酒的打算?” “以后若是有了更好的,是会考虑用瓷瓶的。” 鹤老咪上一口,悠悠说道:“若是用这个瓷瓶的话,少不了画上纹饰,如金陵城醉香的圆肚酒坛上边所画,当初便是老师的杰作,可是火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 南北牧岂会不明白鹤老的意思,读书人清高,鹤老亦然,多少还是希望有人慕名来求字画的。 鹤老这般说,是等着南北牧主动相求呢。 “老师,那个画啊,官学王教授已然帮学生画好,只等着找到瓷窑之后便能出画。” “什么?” 鹤老惊急之后,察觉到失态,饮下一口九州醉干咳几声掩盖尴尬。 “王教授虽然学识不及老师,字画还是过的去的,如此甚好。” 南北牧不敢当面笑,只能在心里偷着乐。 吃过饭菜,鹤老没有留南北牧,也没有出题考南北牧,南北牧摸着圆滚滚的肚皮走出白鹤书院。 撑饱了肚皮,无法骑马,只能与陆离相伴而行。 第91章 如何赢得? 洪古和李语堂交接好暗卫的工作之后,牵马出了金陵城,一路疾奔往京口。 宫中陪读,太子继位之后,又是暗卫统领,算起来,自从六岁入宫,已有十个年头未出金陵城。 一路上,有关南北牧的消息如同雪片一般涌向洪古。 圣上纵使无能,也是圣上,不说别的,有暗中监察朝廷命官之职的暗卫,只有圣上身边几人知道,却在南朝各州各府皆有。 洪古替圣上办事,又是暗卫统领,自是能调动各地暗卫。 待京口城门出现在视野,洪古对南北牧的了解,已然不比柳爷少。 “难得出京,总是要去一趟怡红楼才对得起这匹宫中骏马。” 洪古俯身抚摸几下马头,纵身下马,跟城门官打听到京口怡红楼所在,进城之后便牵马前往。 鸨母眼尖,见洪古脸生,一身的绸缎面料,加上所牵骏马更是不凡,立马上前招呼,让龟公牵马去马厩,领了洪古往楼上走。 “公子,可是有相熟的?” 洪古脸生,鸨母并不明言,该问的,同样也是要问。 “听说雪琴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此来,便是为了一睹欢颜。” “雪琴啊?” 鸨母神情可是有些为难:“雪琴姑娘轻易不迎客,我也是做不了她的主的。” 洪古掏了百两银票一张塞鸨母手里:“一晚,酒水另算!” 纹银百两,金陵城画舫头牌也只有这般价格? 鸨母忙忙收下,口里唤着“雪琴,出来迎公子呢”,领着洪古进了雪琴姑娘的屋子。 酒菜一桌,各式点心糕点拜的满满。 洪古宫中什么没有吃过? 尽喝那九州醉。 “公子,可是听曲?”雪琴姑娘柔声问道。 洪古抽动着鼻翼不停的嗅,赞道:“姑娘身上可是玄清玉液的香味?” “公子厉害,真是九州六神馆的玄清玉液,公子喝的,也是九州六神馆出产之佳酿。” 洪古仰脖子又是一杯,说道:“九州醉,倒是喝过,各地都有,只是这玄清玉液,却是无从购买。” 雪琴姑娘淡淡一笑,这些时日,来怡红楼的各地客商,都少不了要问有关九州六神馆的各种事情。 怡红楼里的姑娘每日里都要跟这些客商聊上一聊有关南北牧九州六神馆的事情,早已有些腻烦,偏偏又不能不聊。 “公子在外地购买九州醉,也是从怡红楼勾买?” 洪古也是知道金陵城怡红楼可以买到九州醉,点点头,不言语。 “六神水与玄清玉液,确实只有京口九州六神馆才能买到,而九州醉,各地怡红楼都是有卖的。” “依姑娘所言,可是怡红楼签下了九州醉的独家销售权?” 雪琴姑娘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忍,叹一声说道:“为何你们外地客商过来,都要问九州醉的独家销售?小女子只是怡红楼里的姑娘,又如何能知道九州醉独家销售权的事情?” 洪古来怡红楼,一是为了看看李语堂嘴里的销金窟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二是为了能敞开了喝那九州醉。 最后,才是为了打听一些有关怡红楼售卖九州醉的情况。 雪琴姑娘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洪古并不意外,只是听着曲儿畅饮。 这边畅饮九州醉听着曲,外边突然吵闹起来。 “老夫特意奔着雪琴姑娘来的,她有客?是谁啊?我且来看看!”游戏人间的语气。 “公子,真有客,不能……” “公子个逑?老夫比你还老,也叫公子?” 雪琴姑娘屋子的门被人从外推开,一头白发随意披散的温斯年捧着一个小酒坛站在门口。 “温老爷子。” “洪古?” 温斯年一见是洪古,大刺刺往桌旁一坐,拿过桌上九州醉直接喝。 “温古,你不在宫里陪圣上,跑京口来作甚?还跑这怡红楼里来耍姑娘?” 坐在那里好好弹琴的雪琴姑娘,“锃锃锃”几个破音。 敢情今天来的都是宫里的人物? 刚刚自己还那般与他说话? 连忙稳了稳心,小心弹曲。 鸨母见两人是认识的,悄悄退身出来,随手把门给掩上,驱散从屋门口探出脑袋来看热闹的其她姑娘。 “温老爷子,你不也来了京口?怎么,嫌自家的醉香喝了不过瘾?” 洪古知道今天晚上还想从怡红楼这些鸨母姑娘口中打探一些有关九州醉的事情,是不要再想。 干脆敞开了喝酒,趁了温斯年不备,一把抢过他面前的酒坛。 里面究竟是何物? 守的像个什么宝贝一般。 “洪古,可不能伤了它,它可是帮着我赢了司马道那老匹夫的,你若是伤它,哪怕捅到圣上面前,我也是要与你争个高低的。” 洪古从坛口取下一截缠绕着的茅草茎,拿去捅里边的黑色小虫子。 “这是什么玩意啊?黑黑的,有足,还有翅膀,不会飞出来吗?” “蛐蛐,会飞,却是飞不了多远,蹦来蹦去的,蹭不准这般小的坛口。” 洪古用茅草茎逗着里边的蛐蛐在里头四处跑,觉着甚是有意思,也不去顾温斯年那张嘴角已然拉下半寸的肥脸。 “这玩意,还能帮你赢司马道?” 温斯年伸手要去抢酒坛,被洪古轻松躲开,只好说道:“温古,你把它还给我,我便告诉你是如何赢的司马道。” 洪古又用茅草茎戳几下,这才把酒坛往温斯年面前推。 “不就是一条臭虫?有什么好稀奇的?” 温斯年生怕洪古刚才有伤到蛐蛐,拿了茅草茎逗它,确认无事才松口气。 不屑的说道:“你一莽夫,懂甚稀奇?就这蛐蛐,前日晚间,帮我从司马道手中赢得纹银千两。” 雪琴姑娘手指抖了抖,又破了几个音,温斯年脸一板:“好好弹你的曲。” “姑娘,莫怕,他手无缚鸡之力。”洪古复又看向温斯年:“如何赢得?” “看到它的前肢没有?是不是像两把大刀?两只这样的蛐蛐放到一个坛里,用这茅草茎一逗,是会打架的。哈哈,司马道那老匹夫,跑城外捉来十只蛐蛐,都被我的黑狐给干趴下。” “还有如此神奇之处?” 温古又要去拿酒坛,温斯年这次早有准备,一把抱怀里,抱的紧紧的。 …… 南北牧这两天有些焦头烂额。 江南村的商客一下子多了起来。 看到什么都觉着新鲜,到处要走走看看摸一模,尤其是江文通和黑塌装在河里的大水车,不少人恨不得爬上去看个究竟。 南北牧没有办法,只好让司晨派人专门负责招待,免得他们到处乱走,弄坏村里的东西不好,摔出一个好歹来,也不好。 绝大多数商客,都是奔着生意去的。 有想大量购买九州醉和六神水、玄清玉液的,也有来找南北牧谈独家销售权的。 南北牧苦口婆心,每日都要反复解释。 欲购买九州醉,去九州六神馆预定,欲购买六神水和玄清玉液的,去九州六神馆排队。 想谈独家销售权的,先交万两黄金当保证金。 生意,一个都不曾谈成,江南村的小草野花,却是被踩死不少,伙房也是从早忙到晚。 送走最后一批客商,南北牧看着太阳已然西落,松了一口气,今日,总算是忙过来了。 明日呢? 司晨也是累的够呛。 “侯爷,这样下去,不成啊,江南村赚钱再快,也经不起被这般折腾。” 南北牧抬头四处张望,最终看向村口方向。 “黑塔,去,给村口的门牌楼装上木栅栏。” “侯爷,这是要作甚?” “从明日开始,进村的客商,需要购买门票,一人,需缴纳纹银一两,掏不出那般纹银的,不许进。” 司晨乐了。 “侯爷,好主意,只是,他们进来之后的吃喝呢?” “喝,只有百香酿,百文一斤,至于伙房的菜价,你看着定。” “好呢,我这就去安排人明日到村口把守。” 第92章 土匪恶霸 洪古和温斯年在怡红楼喝了个酩酊大醉,最后趴在雪琴姑娘屋里的桌子上睡一宿。 如若被南北牧知道有人花百两银票就是为了能趴别个桌子上睡一宿,不得骂两人都是无能的蠢猪? 怡红楼鸨母倒还算地道,一大早给两位送来早餐,雪琴姑娘也是服侍两位洗漱之后用膳。 洪古抓了一张饼大口吃,看了看坐在那里小口喝着滚烫白米粥的温斯年,问道:“温老爷子,等下准备去哪里?” “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洪古语气里便有些不满:“为何总是这般跟着我?” “何时跟着你了?” 温斯年终于从他那一碗滚烫白米粥上抬起头来,“洪古,你是去江南村,对不对?去江南村找南北通牧,也是我这次来京口的目的地,纵使你不去,我一个人也是会去的。” “要去,使得,可是不能泄露我是圣上身边伴读的身份。” “我又不傻,还能把圣上扯出来不成?” 白米粥凉了些许,温斯年端起来喝,喝两口问道:“洪古,为何圣上不赐你一官半职的?” 洪古抬眼去看淑女状坐一旁的雪琴姑娘,雪琴姑娘连忙说道:“小女子虽是烟花女子,也是懂得什么不该说的。” 洪古这才回头来看温斯年,“温老爷子,当今圣上但凡能赐我一个还拿的出手的一官半职,何必留我在身边烦人?” “洪古,倒是说的大实话,不如来我府上帮我对付民间三帮四派,每年的收成,总是比你做一个小小伴读要多上不少。” “洪古也想,只是宫中闲散惯了,受不了那般辛苦。” 温斯年也只是放出示好的信号,便不再多言,吃过早餐,搁下一锭银子,抱了酒坛便走。 “谢两位公子赏赐。” 雪琴姑娘送两位出屋,并没有多送,以免引来诸多猜测。 温斯年坐马车,洪古骑马并行,洪古在窗外问:“温老爷子,此去江南村,可是奔那九州醉独家销售权去的?” “老夫本是志在必得,不曾想到怡红楼遇上你这只拦路虎,却是多了些麻烦。” “各凭本事。” “行啊……” 温斯年话未说完,洪古两腿一夹、手上马鞭猛甩,座下骏马一声长嘶,很快便甩下温斯年甚远。 温斯年并不在意,舒服坐着,跟前边赶车的驼背李说道:“莫急,若是谁先去,谁便能签下那独家销售权,早已没有我们什么事。” “老爷,小的懂得,嘿,这大早上的,前边竟是有小姑娘背着竹篓在行走,看样子,应是一早便已到京口城中赶了一个来回。” 温斯年掀帘探头去看,司晨这会也是侧脸过来看,看到探出半个脑袋的温斯年,微笑示意之后继续背着一竹篓猪杂羊杂往前快步走。 司晨的画像,温斯年来京口之前已然看过,不由的多看了几眼,惊诧之余立马让驼背李停下。 身子有些肥胖的温斯年,匆匆下车,迎着司晨走几步,抱拳问道:“可是九州六神馆的东家,司晨小姐?” 司晨稍稍皱皱眉头,这个胖胖的小老头不一般,竟是能在路上认出自己来,前几日众多商客,却是无一人能认出她便是九州六神馆东家,皆以为她是江南村伙房的铛头。 “小女子正是司晨,恕小女子眼拙,不能认出老人家身份。” “哈哈,老夫温斯年,熟悉的皆称呼一声温老爷子,司东家也这般称呼便是。” “温老爷子,唤我司晨便是,温老爷子可是金陵城醉仙坊东家?” “哈哈,想不到老夫的名号竟是传到了京口,司晨可是要回江南村?一道?” 司晨也不客气,背了一竹篓东西,能有马车坐也是轻松不少,跟着温斯年一起爬上马车。 驼背李先是屏住呼吸,待司晨钻入马车之后,才匆匆掏出丝巾绑住嘴巴鼻子。 温斯年也是屏住呼吸,探头去看竹篓里到底是装着何物。 “司晨,听说东安侯每个月都会给临江楼炒出几样新菜,竹篓里的猪杂等物也是拿来做菜?” “温老爷子,猪杂甚是腥臭,不习惯的闻久了会呕吐,有没有丝巾之物,可以用来塞住鼻子。” “实在是有些腥臭。” 温斯年掏了丝巾绑住鼻孔,与司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老爷,前边聚了不少人。”驼背李在外边喊,把马车停下。 司晨也听到了前边的吵闹声,背了竹篓说道:“已然到了村口,温老爷子,我下车让他们给马车让路。” 黑塔和江文通带了几个村民在村口门牌楼底下收银子。 大部分客商明知自己没有那个实力与九州六神馆合作,纯粹是来江南村游玩。 还有不少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商客,听说了江南村各种好玩,还有好酒好菜招待,特意从城里过来玩山游水的。 成群,兴致勃勃的一大早从城里跑到江南村,结果被村民拦住要收银子,吵闹着不答应。 尤其是前几日来村里玩过的,大声吵闹着问昨日不收银子,为何今日突然要收银子? “江南村乃南朝国土,你等在村口拦着收银子,和土匪恶霸有何区别?” “村里里正呢?让里正出来说话。” “对,让里正出来,不然,我们便去刺史府找长史孙大人讨个说法。” “……” …… 江文通居中立于门牌楼底下,很是正义凌然的样子大声说道:“伪欺不可长,空虚不可久……” “读书人,莫要欺负我们大字不识一箩筐,只问你,为何前几日人人能进村?今日却是不行?” “前几日不止可以进村,吃喝都是在村里,不管,我们要见里正……” …… “滚……” 黑塔一斧子劈在拦路大木头上,生生劈下来一大截。 “什么玩意?老子的地盘,收你一两银子算是侯爷给了你们面子,若是按照老子的意思,一人十两都不为过。 “吃的喝的,哪一样比临江楼差? “谁若是再这般胡搅蛮缠,老子手中斧头不认人。” 生死线上走过几回,黑塔身上煞气颇重,如今更是手中斧头闪耀着晃眼的阳光,一把拎着靠近木栅栏东扯西扯的两个年轻后生往后一丢,逼着众多闹事者不断后退。 “老爷,那人,应该便是南将军的奴将黑塔。” 驼背李扭头与钻出马车的温斯年说话,刚刚下车的司晨回头说道:“没错,他便是黑塔。” “黑塔,收钱归收钱,不要吓着人才好。” “司晨,坐马车回来的?”黑塔抬头去看马车上的温斯年和驼背李。 “让马车进来。” 司晨又面对拦在路上众人,说道:“江南村近两百户,老少六百多人,也是需要吃喝花销的。前几日进村的客商,吃喝暂且不论,踩死菜蔬无数,踩坏田埂亦是数条。 “有人落水,我们需要救他,有人悄悄摸摸往酒坊酒窖铁匠铺跑,我们需要提防。 “长此以往,江南村的百姓该如何生产?” 先前被黑塔那般吓唬,司晨又是一番通情达理,有银子的主,不好一起再僵着,掏钱进村,没有银子的,相继散去。 有认得司晨的,靠前来问道:“司东家,家里六口人,四个劳动力,能否迁来江南村?” “这……” 司晨看向江文通。 江文通说道:“若要迁来江南村,需先进江南村做工半年,具体的,明日可以去京口城里九州六神馆询问。” 聚在村口众人散去,温斯年步行过来,问道:“几位,可有看到一位骑马的年轻人进村?” 江文通答道:“老先生,有的,先前交过纹银一两,已然进村。” “司晨,我与你一同进村。”回头又跟驼背李说道:“记得给银子。” “老爷,小的晓得。” 第93章 能否给个理由? 温斯年跟在背着竹篓的司晨身后一道往村里走。 踩在平坦的灰浆土路面,甚是新奇,如同小孩一般来回跑一段,又蹲下去看路边石头砌筑的排水沟。 “司晨,你们这是谁想出来的法子?即便是金陵外城,也不曾有这般宽敞、平坦的大道……司晨?” 起身去找,司晨已然背着半人高竹篓走出去数百丈,背了几十斤重的东西,仍然是健步如飞。 “江南村,不一般啊,个个精气神饱满,事事都是在用心做。” 温斯年也不着急,边看边走。 远远的看到仍然骑在马上的洪古,一路小跑过去。 “洪古,看甚看的这么认真?啊……这些水田……” “不是!” 洪古指着对面的山坡说道:“看那边。” 数十个村中女子,应是年轻女子,清一色纯白粗布衣裙,一人背上一个小竹篓,在一片茶树林里摘茶叶。 “走,去看看!” 温斯年直奔那片茶林而去,洪古也是下马,牵了马跟在温斯年身后。 “天顶哪哩落雨仔呀弹呀雷啰公伊呀” “溪仔底哪哩无水仔呀 鱼啰这个乱呀撞啰啊” …… 两人还没有走近茶林,嘹亮、清透好听的女声便飘了过来,是两人从来没有听过的歌曲。 两人刚一走近那片茶林,就引来了女子喝问的声音。 “哪里来的登徒浪子?乱闯江南村女儿五峰茶山?” “没错,快,抓了去见黑塔,让他两人试试黑塔手中斧子的厉害!” 下马步行的洪古,还有肥胖的温斯年,真以为此地不允许男子靠近,转身便往山下跑。 “哈哈,两位客商,莫要跑了,我等是与两位开玩笑的。” “哈哈……” 正在采摘秋茶的女子,哄笑声便响遍了整个江南村。 醒过神来的温斯年与洪古两人,才知道自己被人家捉弄了。 温斯年并无想法,仍然笑嘻嘻的转身往茶林走,洪古却是已然满脸通红。 堂堂南朝暗卫统领,圣上身边带刀侍卫,今日却是被一群偏远山野的采茶女子给吓住了。 传出去,真够丢人的。 “各位妹妹,为何都是你等年轻女子在此采摘茶叶?这等山野粗茶,即使拿去金陵城卖与那些富贵人家,也就百来个铜板一斤,尔等又为何如此开心?这茶林,为何又要叫女儿五峰茶林?” “喂,老人家,我等皆可以叫你爷爷,为何要叫我等妹妹?” “对哦,老人家,你一来便是甚多问题,让我等如何作答?” 温斯年素来喜游戏人间,如今却是被几个村姑折腾,也是不怒,仍然在笑:“好,是老人家我有错在先,各位姐姐,请问,这茶林,为何要叫女儿五峰茶林?” “这个,你要去问我们里正大人才行。” “那么,又为何采摘茶叶的均是年轻女子?” “这个,你也要去问我们里正大人才行……” “……” 采茶女子又开始扯着嗓子唱“乱呀撞啰啊”,温斯年无奈,只好与洪古一道下山,走到南家祖屋前,与从破院子里出来的南北牧正面相遇。 温斯年见过南北牧的画像,当下抱拳问道:“可是东安侯?” 南北牧仔细打量眼前两人,并不相识,抱拳回礼:“在下正是南北牧,两位可是来江南村游玩?” “老夫温斯年,人称温老爷子,这位……” 洪古抢着说道:“在下洪金,金陵城商人。” 南北牧略一沉凝,说道:“温老爷子,莫不是金陵城醉仙坊东家?” 温斯年肥胖的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哈哈,正是老夫,能被东安侯惦记着老夫,深感荣幸,荣幸啊,哈哈。” 温斯年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去看洪古,你小子,取什么名字不好,偏偏要编一个“洪金”,何不叫“洪古今”? 岂不是更加响亮? 南北牧又看向洪古,笑了笑说道:“洪兄。” 洪古连忙施礼:“不敢,万万不敢,侯爷称我一声洪金便是。” “两位,大老远从金陵城跑来这般山野,可是奔九州醉来的?”南北牧问道。 “正是!” 温斯年也不藏着掖着,说道:“谈九州醉之前,老夫有一事不明,欲先请教侯爷。” “但说无妨。” 温斯年抬手指着旁边山上的茶林说道:“为何叫女儿五峰茶林?有为何都是年轻女子在采摘茶叶?” 洪古在一旁嘀咕:“你这问的可是一件事情?” “可是那些采茶女子说的女儿五峰茶林?” “难不成不是?” “两位,进来,洪金,你的马匹。任它去便是!” 南北牧转身走进院里,温斯年与洪古相视一眼,跟着进院。 南北牧从灶屋里拎来一壶正好刚刚烧开的开水,又端来三个大瓷碗。 梨树下边的木桌上有木盒,打开了,里边是大小一致、翠绿匀整的茶叶。 捏了一小撮放入瓷碗,倒入大半碗开水,眼看着茶叶随着开水翻滚,慢慢舒展开来,皆是微扁似矛单芽。 温斯年与洪古双双低头仔细端详碗中茶水,汤色嫩绿明亮,有一股浓郁的清香直冲鼻孔。 “茶林叫五峰茶林,至于女儿二字,当是那些采茶女故意添加。两位,尝尝!” 温斯年与洪古皆有些犯蒙:“如此饮下?不用再煮?” “若是再煮,便没了这般清香。” 温斯年与洪古看着茶水中片片立起的绿色茶叶,好奇之下端了瓷碗吹冷之后小口喝下。 口感甘醇鲜爽,更是回味无穷。 “侯爷,能饮此茶,即使与侯爷做不成这生意,这一趟,也是值了。” 温斯年如此说,洪古也是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南北牧拿起桌上木盒说道:“此盒,装茶二两,两位,觉着这一盒茶叶,能卖多少?” 洪古又端起瓷碗喝一小口,闭眼回味一番之后说道:“此茶甚好,南朝却是无人如此喝茶,若要推广,却是费力,茶叶也是成了陈茶,依我看,二两茶叶,百文。” 温斯年眼里全是笑意,洪古这一说,无疑是在南北牧心中打下洪古不善商的烙印。 温斯年笑,南北牧看向他:“温老爷子,说说看。” “此茶,无需推广,只需老夫回京之后以茶会友,不日,便能在京中掀起一股品茶论道之高雅。” “何价?”南北牧如同见到腐肉的秃鹫,追问到底。 “一盒,一两银!” “哈哈!” 南北牧起身笑道:“两位,与前几日进村客商并无二样,村中自有游客集散处,若想继续游玩,去那边找人带路。” 洪古懵逼,温斯年肥胖脸上的黄豆眼也是陡然瞪大:“侯爷,能否给个理由?” “呵呵,本侯义妹司晨,刚饮此茶,便出价二两银一盒,两位,可是连本侯义妹都不如啊。” 第94章 有一事相问 “两位,可是连本侯义妹都不如啊!” 南北牧畧下这么两句话,出了院子往对面山脚走。 如今的酿酒坊、炒茶坊、酒窖和铁匠铺等工坊,外边垒了院墙围城一个大院子,严防死守外边跑江南村来偷艺之人。 南北牧要去看看张铁九的臂弩究竟做的如何。 司晨如今是名声在外,万一有人想跟她来硬的,有个臂弩防身,总是会好些。 洪古与温斯年在院里大眼瞪小眼。 尤其是温斯年,本以为这一趟亲自出马,是十拿九稳之事。 他不曾想过,自己会被东安侯这个小后生当面教训,竟是说连他义妹也就是他曾经的婢女都不如。 “温老爷子,你怎么不往高里报?人家义妹报的二两银子,你为何不报三两?” “你……” 温斯年也是有气急而怒的时候,肥胖的脸上没了笑容:“你这匹夫,老夫如何会知道司晨报的是二两银子?再说,你刚刚报的又是何价?百文,也只有你说的出口。” 洪古却是不怒,说道:“对啊,我乃一介匹夫,您可是温老爷子,金陵城里众多达官贵人,谁的钱你不曾赚过?不能跟我一介匹夫相比啊。” 说完了,往院外走,留下洪古独自一人在院里喝茶生闷气。 温斯年不同常人,什么皆可以游戏人间,却是不能被人指着鼻子说他经商不行。 他可是南朝商业鬼才,比庐州府的经商鬼才司马宁郡主高了好几个阶段。 洪古来江南村的主要目的,是遵圣意会会他南北牧,至于能否跟九州六神馆做成生意,纯粹只是跟温老爷子斗斗气。 洪古看到走进工坊院的南北牧背影,一路小跑过去,被坐在门口雕画的李石匠给拦住。 “老先生,我进去找侯爷。” “找谁,都不行。”李石匠起身把门给关上,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坐那里继续雕他的蜂卢。 “那我在这里等着侯爷,可行?” “随你。” 李石匠专心雕画,洪古蹲在一旁认真看。 “老先生,你这上边雕的可是庐州府司马宁郡主?” “不知道,侯爷让我怎么雕,便怎么雕。” 洪古拿了地上已然雕好的蜂卢仔细看,确认女子是郡主,又上下左右打量边上的柳爷。 “奇怪,看着这么脸熟,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谁,到底是在何处何时见过此人?” 洪古蹲那里想了许久,还是想不出来上边的柳爷是谁,见李石匠雕的认真,偷偷摸摸的把蜂卢塞袖袋里。 后边传来开门的“吱呀”声,洪古连忙回头看,南北牧站在门口往他袖袋看。 “嘿嘿……这个……” 洪古甚是尴尬,伸手进袖袋要把蜂卢掏出来。 “收着,老李的手艺确实日益精进,如此精美蜂卢,亦是不错的藏品。” “侯爷!”洪古亦步亦趋跟在南北牧身边走。 “可是有事?” “侯爷,有一事相问。” “且说来听听。” “金陵有友,祖上开创事业,甚是了得,不曾想其父早年仙逝,友人尚且幼小,府中众人各有心思,眼看祖上积业便要败在友人手中,侯爷。可否能提点一二?” “洪金所说友人,莫不是便是本侯?” 洪古苦笑连连,“友人亦是听闻侯爷置之绝地而后生的壮举,才让我来向侯爷请教一二。” “壮举?” 南北牧上下打量洪古片刻,脸上便有了笑容。 “洪金,可是为你家主子相问?” 洪古大惊,问道:“侯爷何出此言?” “你所说之经商友人,金陵城中并不曾听说过有这般经商之人,那么,你那友人祖上必定是为官者。 “看你右手虎口生茧,应是常用兵器之人,是侍卫? “一介侍卫,却能让南朝几大富强之一的温斯年都要礼让几分,你主子的祖上,肯定不是一般朝廷命官? “金陵城中……” 洪古惊出一身冷汗,生怕南北牧再这么分析下去,真就分析到了当今圣上头上。 连忙打岔:“侯爷,可是能指点一二?” “哈哈!” 南北牧笑的甚是欢快,“任何底气,皆来源于经济实力。” 洪古想了许久,也抓不住南北牧所言重点,只好再次问道:“侯爷,可否明言?” “无论你家主子究竟是何人,若想控制住府里众人,手里必须得有财权,抓不到财权,便只能另想办法提升经济实力,有了钱,还有什么买不到的?” 洪古犹豫再三,说道:“侯爷此言,还是得经商?” “纵是当今圣上,手里没有财权,养不了军伍精锐,无钱无兵,可是会有人听从他的?无钱无兵,又如何去力战北燕?” 洪古细细一想,如今的南朝,还真是南北牧所说的无钱无兵。 各地王侯拥兵自重,各地官税,到朝中银库,已然十不剩一,更不要说圣上的宫中内库。 洪古见四下无人关注这边,面对南北牧屈身便礼。 “侯爷,可否将金陵城开办九州六神馆一事交由在下经办?” 南北牧摇摇头:“你,脑中无经商之道,本侯是要赚钱的,可不是拿着银子陪你玩的。” 洪古再次苦笑。 温斯年并没有说错,他便是一介其父,从小在司马宗身边陪读,却是喜好耍刀舞枪,最终成了李语堂半个徒弟。 如若让他经商,真不如让他去军伍中驻守边境。 “侯爷,可否给在下几天时间,在下即刻返京,友人应是会亲来江南村与侯爷相谈,或是另派足够与侯爷商谈合作之人前来,可否?” 南北牧在心中揣摩洪古的主子究竟是何人? 若真是那皇亲国戚,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联手的。 “洪金,九州六神馆,是不会给任何人独家经营权的,至于你朋友,他能签下多少产品,要看他有多少实力,还有,要看他来的有多快!” 洪古看一眼南北牧的祖屋方向,有些忐忑的问道:“侯爷这般说,意味着也不会跟温斯年那老家伙签订独家契约?” “当然!” “在下告辞。” 洪古噘嘴一声口哨,本在院后山坡上与张铁九的枣骝马一起跟着陆离厮混的骏马扬蹄飞奔而来。 “侯爷,后会有期!” 洪古纵马离去,温斯年听到动静,从院里溜达出来,看到洪古纵马离村,有些疑惑的嘀咕道:“这匹夫,又是玩的哪一出?这般走了?” 南北牧进了院子,说话的时候头都不回。 “温老爷子,午饭可是在江南村吃?在江南村吃的话,去伙房找司晨登记,不然,等会可是没有饭吃的。” “老夫稍等一会便去找司晨登记。” 温斯年独自一人在院里饮茶甚久,好像是做好了跟南北牧死磕的准备,这会追着南北牧进入院里。 “侯爷,晚上江南村可是有地方住宿?” “没有,江南村还未曾有客栈。” “侯爷,通融通融,只要能睡,随便哪里都成。” 本欲去书房的南北牧,听到这话,停住了脚步。 “伙房,可成?” 温斯年喉结连连涌动,想说几句好听话让南北牧给个其它的什么地方,哪怕到哪户村民家中借住也好。 见南北牧仍在看着他,终是咬牙做了决定。 “成,老夫晚上便与驼背李一起在伙房。” 第95章 独家销售 温斯年真就铁了心要赖在江南村与南北牧死磕。 中午, 温斯年与驼背李一道在伙房用餐,纵使与众多村民挤在一起,也只是刚开始皱了皱眉头,其后一直与村民高声说笑。 南北牧记得曾经的教官有说过。 一个人成功,除了努力与勤奋,还得能受气。 能赚钱的,更是有几个不能受气? 温斯年这样的,放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度,也是能积累起财富来的。 中饭吃过,他哪里都不去,跟在那些采茶的村姑旁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想着从那些采茶女口中问到些五峰迎春茶的机密。 晚上, 村里人皆都回家吃饭,进村游玩的其他人也已离开,伙房不开火,温斯年脸皮也是够厚,领着驼背李一直蹲在南北牧祖屋的院门口不离开。 “行了,你这老头也是真能折腾的,进来,一块喝点。” 南北牧一叫,温斯年立马起身,用脚踢了踢仍然蹲那里没动的驼背李:“快,进院吃饭。” “老爷,我脚麻了。” “我扶你!” 桌上,摆放着两葫芦九州醉。 江文通执葫给在座众人都倒上一小碗,只有司晨没有喝。 温斯年生怕喝了便没了,端了酒碗喝的时候,皆是小小的喝上一口便放下。 “温老爷子可是不胜酒量?若是不能喝,是可以不喝的,我们不会勉强。” 南北牧说完,一口喝下碗里酒水,江文通连忙又给倒上。 “能喝,老夫能喝的。” 司晨见两葫芦九州醉业已倒光,起身去屋里有拎来两葫芦。 温斯年顿时两眼放光。 哪是什么喝光了便没,这是可以敞开来喝的节奏,端了酒碗,仰起脖子一口闷光,欲继续倒酒之时,南北牧直接拎了一葫芦到他面前。 “既然同饮,敞开了喝便是。” …… 酒水喝了不少,江文通已然开始有些脸红,起身要说话,被南北牧一把压在凳子上起不来。 “甚事?” “老师,早间有别村村民过来相问,能否迁来江南村?” “你是如何答的?” “学生告诉他,欲来江南村,先得进村做工半年,行,才能全家迁来。具体的,我让他明日去京口城九州六神馆相问。” 南北牧颇为满意。 “这事,按文通说的来办即可,无论哪里人,皆都必须先来村里做工半年,搬来之后,由村里统一划出地方给他们建房子。” …… 南北牧与众人相聊,温斯年根本插不上嘴,只好一个人坐在一旁默默饮酒,驼背李不饮酒,匆匆扒拉一碗米饭之后去伙房,温斯年睡觉的床铺还没有收拾好。 “侯爷。” 黑塔见江文通的事情说好,连忙说道:“村中后生,不少找到我,希望能跟着我学些武艺,以后若是江南村有事,也能出来拼一拼。” 京口城,与对岸广隆城,素来是南朝和北燕之间战乱之前沿,城郊江南村,偶尔也会被波及。 南北牧听了,眼中一亮。 “黑塔,教,挑选出那些有天赋的,你领着成立一个江南村侍卫队,本侯既然有了爵位,自是可以拥有私兵。” 一直在一旁听着不曾插嘴的温斯年,这会忍不住说道:“侯爷,想 拥有私兵,先得有那般武器装备他们,江南村可是有精铁青铜打造足够多的兵器?” 南北牧这些日子一直在为这个事情烦恼,当下叹息道:“战乱多年,往哪去找精铁与青铜?” “侯爷,精铁与黄铜,多了不敢乱夸海口,若是只装备千人左右的侍卫队,老夫倒是能帮侯爷运来江南村。” 不用说,温斯年这是想拿精铁和青铜来购买九州六神馆产品的独家销售权。 南北牧笑而不语,等下温斯年继续往下说。 “侯爷,千人侍卫队装备所需精铁和青铜,换九州醉与五峰迎春茶的独家销售权。” 南北牧毫不犹豫,说道:“二选一,我可以答应,温老爷子,晚上在伙房好好考虑考虑。” 温斯年并没有迟疑,直接选了茶叶。 “为何?”南北牧问道。 “九州醉,产量总是有天花板的,茶叶不同,除了江南村,侯爷还可以着人去附近村庄收购。” 南北牧心中雪亮,温斯年之所以选择五峰迎春茶,放弃九州醉,是不想与金陵城等地的怡红楼发生冲突。 温斯年不说,他也懒得去挑破,端了酒碗喝一口,问道:“温老爷子,今日整整一天,可有想到卖多少银子一盒?” “二两银子,一盒茶叶。” 温斯年这会主动抬高价格,是因为在江南村整整一天,都是在计算若是按照二两银子的价格进货,还能赚多少。 南北牧摇摇头,“温老爷子,三两银子一盒,概不还价。” “侯爷,是不是过高了一些,三两银子一盒,折合下来,可是近三十两银子一斤茶叶。先前洪金说的其实没有错,这玩意,若是想在南朝风靡起来,并不容易。” “本侯自有办法 解决在这些问题。” “若是侯爷真有办法,三两银子便三两银子,若是亏了,权当交侯爷这个朋友。” “哈哈!” 南北牧趁着酒劲大笑:“若是亏了,温老爷子头上那顶‘南朝经商鬼才’的帽子也不用再戴下去。” 温斯年最终与司晨签订茶叶独家销售权契约,也不再留江南村里睡伙房,让驼背李赶车,连夜去了京口城里。 第96章 一旬 温斯年与驼背李连夜进城,计划明日去九州六神馆看个究竟。 南北牧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让九州六神馆名震南朝,总是有其过人之处。 驼背李给温斯年拎来一壶刚烧开的开水,南北牧送了温斯年一盒子五峰迎春,驼背李学着南北牧的,从客栈掌柜的那里取来两个大瓷碗泡茶。 “以后泡茶,不用大瓷碗,从瓷杯。” “瓷杯?” 房间桌上便有小酒杯,驼背李拿起来左右看,疑惑道:“这个,怎么泡?” “比这个大不少,南北牧给了我图纸,等回到金陵城,你拿去找瓷器铺莫瘸子,让他按照图纸跟各地瓷窑下单。” “小的晓得。” 驼背李泡好茶水,又给温斯年打来泡脚水。 “老爷,为何又匆匆离开江南村赶来京口,老爷下午不是说过准备在江南村住上些时日吗?” “南北牧既然答应三两一盒的价格给我们五峰迎春的独家销售权,没有再留在江南村耍无赖的必要。” “老爷,三两银子一盒,真是有些贵了,这东西,成本比我们的醉香还要低,我们真的还能有赚?南北牧既然说过有法子,老爷为何不直接问他是什么法子?” 温斯年抬起脚来要去踢他,差点一脚踩空弄翻泡脚水。 “驼背李,你这些年是不是安逸日子过惯了,脑子有些不灵泛?堂堂南朝经商鬼才,去跟一个后生请教经商之道,你让老爷我这脸往哪隔?” “老爷曾经可是说过,脸皮要厚,赚到钱才是根本。” “滚!” 温斯年抓起桌上酒杯要丢驼背李,还未丢出去,又缩手回来放下:“摔破了,还得赔钱。回金陵城之后,我们先想办法试试,嗯,一盒卖个五两银子,如何?不成的花,再来京口取经,他南北牧不是留下了京口城自己销售?到时来看看他是如何弄的,便可。” “老爷英明。” 驼背李拍一掌马屁之后,在那里自言自语:“这南北牧也是怪了,先前一年多败光祖上基业,这才多久,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要说九州六神馆,他南北牧是怎么想出那些个畅销产品的?” “你问我?我问谁去?” 主仆两人一夜再也无语,都在想这个问题。 温斯年与驼背李进京口之时,会稽郡会稽军军营,司马轩手中酒杯摔碎在地上,一身灰色长袍的鬼手笔直站在一旁,对司马轩摔碎在地上的酒杯视而不见。 “鬼手,你说,父亲是不是脑子不够用了?我去书信,是要他想法子对付南北牧,他可好,跑圣上面前给南北牧求了东安侯的爵位。这下可好,南北牧有了爵位伴身,再想动他,哪还有以往那般容易?” “将军,王爷先前之想法,也是可行的,只是不曾想到,南北牧竟然会放弃五品先锋官一职,留在江南村那个偏野山村做那小小的九品里正。” “南北牧若是真有那个入军伍拜将的胆量,早在他父亲战死之时便已入北府兵拜将,他父亲那会在北府兵声望极高,军中将领还不会照顾他一二不成?他为何又要在这个时候入军伍?” 鬼手脸色变了变,劝道:“将军,王爷估计也是一时情急之下考虑不周。” 司马轩的暴脾气发泄过后,冷静了不少。 “唉,当时如果不是这边军情紧急,定会返回一趟金陵城,让父亲随便参南北牧一个罪名,再发函刺史府,孙泰必定将南北牧捉拿下狱,不是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王爷也许是想到,南北牧毕竟也是东安侯世子,这么随便处置,却是有些……” “将军,末将有事禀报。”军中有人在外边禀报。 “进来!” 随着司马轩一声进来,鬼手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暗影中,如若她从来不曾在房中出现过一般。 “将军,海匪孙之恩,借天师道之名义,在沿海各地广收门徒,借地跟我们周旋。我们追到一处,他们便逃往他处,按下葫芦浮起瓢。先锋营斥候四处打探,想提前摸到他的踪迹,却是遭天师道门徒出卖,惨遭孙之恩派军刺杀多人。” 本就因为南北牧之事在头痛不已的司马轩,狠狠的一掌拍在案牍上。 “下令,凡属以天师道名义给海匪提供帮助之人,伍户同坐。一户有犯,周边伍户同坐,斩立决。” “将军……”副将意图劝阻。 “嗯,怎么?” “将军,若是真如此做,必定民怨沸腾,只怕沿海会反。” “反了,岂不是更好?父亲便能让会暨军全军出动,掩杀所有反民。” “将军……” “怎么,你要违抗军令不成?” “末将不敢,末将这便去安排。” 副将转身欲离去,司马轩喝道:“站住。” “一旬,若是仍不能将海匪赶回海中老窝,亦或剿杀全部海匪,提头来见我。” 副将顿时后背生寒,司马轩治军甚严,也是甚凶残,他说一旬,便只有一旬。 “末将遵命。” 副将匆忙离去,不一会,军中便吹响整军开拔的号角。 第97章 南朝奇人 金陵城,尚书令府上。 王温正伏案阅览书信。 王怀,王温的大儿子,从小跟随王温习文,同时亦习武,所拜师父,正是当今圣上之太傅李语堂。 十六岁中举,十七岁殿试状元,能文能武的王怀,朝中上下皆认为此子日后必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偏偏,王怀志不在朝中为官,志在周游天下。 殿试状元郎,在圣上还未钦点为官之前,一个人偷偷溜出京城,不知去向。 今日,王温是第一次收到王怀的书函。 父亲大人膝下: 岁月蹉跎,儿离开父亲身边二十五载有余,甚是想念,欲常遣书信与父亲,战乱绵连,不辨遣信。 去年至此,蜀地之乱业已平复,与南朝金陵诸地通商者众,才知父亲已是南朝尚书令。 偶遇昔日故友,得以书信于父亲。 蜀地民众苦难,蜀军更是不愿离乡背井参与南朝北燕之战,谯子安建西蜀,实不得已而为之。 圣上欲取蜀地,须安荆州,再图蜀地。 蜀地之基业,乃百姓安居复业、发展农业。 圣上安荆州,再行革取蜀地士族,田宅皆可归还蜀地民众,令安居复业,然后可役调,得其欢心。 过属,卿佳否? 方涉道远地,忧悴,力不具。 怀谨禀! ———— 王温阅完全文,再阅。 “吾儿,大才啊,为何却是不愿留朝为官?可知父亲母亲甚为挂念?汝可知,汝已有二弟王玄……唉,为父又如何给儿回信?” 王温感慨良久,抬头看向仍在房中等待的侍卫。 “送信者,可曾留下只言片语?” “回大人,不曾,只说必须由大人亲启,便匆匆离去。” “可曾记下样貌?” “大人,小的该死,只曾记住那人黑巾蒙面,乱发披肩,不曾挽发髻……” “行了,下去。” 王温扶额兴叹:吾儿这是仍然不想为父知他行踪啊。 “大人!” 府中长史急急而来:“大人,会暨郡内史王凝急信。” “王凝?” 王温接过来信,匆匆阅知。 王凝来信,大概意思便是郡尉司马轩纵使先锋营属众乱斩无辜,一户有人暗通海匪,伍户连坐。 府内长史见王温唉声连叹,忙问道;“大人,会稽郡可是有事?” “拿去看。” 长史看过书信,谏道:“大人,司马轩这可是要逼民反,若是在圣上面前就此事参他一本……” “又如何?司马轩也是为了剿匪和退匪,乱世重典,并无过错啊。” 王温心中却是将儿子王玄骂了个狗血喷头。 若不是王玄以功名相威胁,他王温也不至于在朝堂之上伙同司马道暗害南北牧。 如今,暗害南北牧不成,他王温与司马道联手之事却已成事实,此时,又如何去圣上面前参司马道父子两人一本? 里外都不是人啊。 王温思虑再三,问道:“王凝,可也是天师道徒?” “王凝乃天师道信徒,不止他信,还鼓吹身边诸人一同迷信天师道。” “着书一封,告诫王凝,若是再那般迷信天师道,滚回琅琊老家去。” “小的这就去办。” 长史匆匆离去,王温的目光,再次落在王怀书信上边,喃喃道:“儿啊,南朝内乱在即,盼儿速回,替父分忧。” …… 南朝宫中,清凉宫。 太傅李语堂匆匆跑入,宫中内卫与宦官一见是李语堂,皆不敢阻拦。 “圣上,圣上……” “慌张什么?李太傅,快来看,文孝亲王早间送来这么一个酒坛,里头装着这么一只虫子,他说这虫子叫蛐蛐,两只蛐蛐放入一个坛里,还懂得搏杀对方。” 李语堂探头过去瞄一眼,挺身立于一旁不再多看。 “这般匆忙来找朕,可是有急事?” “圣上,司马轩在会暨沿海诸县实行连坐罪……” “连坐?” 司马宗本来捧在手中的酒坛怦然落地,里头蛐蛐蹦入石桌下不见踪影。 “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坐罪,只有尚书令等一品以上大臣才能颁令,他,五品郡尉先锋官,谁给他的胆子?” “圣上……三思……” 李语堂用眼瞟向石桌底下:“圣上,那可是文孝亲王相赠的蛐蛐。” “那有怎样……该死,跑哪里去了?” 李语堂连忙俯身帮着去找,好不容易在一处缝隙里找到,重新找来一个酒坛放入。 “王温那边,可是已然得信?” “会稽郡内史王凝,五百里急信进京,业已送入尚书令府里,尚书令如何处置此事,暂无消息。” “既如此,王温应是已赶来宫中面圣,莫不是连他也成了文孝亲王身边的……” “圣上,当心隔墙有耳。” “朕,愧对列祖列宗。” 司马宗欲要再次摔碎手中酒坛,最终还是轻轻搁置于石桌之上。 “圣上……”李语堂躬身说话。 “罢了,你也不要再这般苦口婆心的模样。” 司马宗让李语堂平身,说道:“想劝朕,莫要冲动,实力不够,暂时委屈,是不是?以后不用再劝,朕,心中有数。” 俯首逗玩一会蛐蛐,司马宗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洪古呢?还不曾回京?” “圣上……” 李语堂话未出口,外头有人高呼:“圣上,小的前来复旨。” 正是司马宗刚刚问到之洪古,一手一葫芦九州醉,大步进来,见到李语堂也在,将九州醉塞他怀里,屈身给司马宗行礼。 “行了,早与你两人说过,只我三人之时,无需多礼。此去京口,可是见过东安侯南北牧?” “圣上,先喝酒。” 洪古对清凉宫甚为熟悉,自行去拿来玉质酒盅,另有太监随后跟着端来糕点数盘。 洪古倒了酒,李语堂与洪古都不坐,司马宗怒道:“朕说过,无需拘礼,为何不坐?” “圣上……”李语堂想说些君臣有别之类的道理。 洪古却是一屁股坐下,又拉了拉李语堂:“太傅大人,坐。” 司马宗这才端了酒盅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又嗅,闭眼一口喝下,很是享受的样子。 享受过后,复又问道:“可是见着东安侯?” “圣上,小的在江南村与东安侯面谈多时,后又去京口问实诸多事之后,这才匆匆返回金陵。” “东安侯可有谏言?不,可有指点你那友人一二?” 洪古神秘兮兮的说道:“圣上,小的这里还有甚是珍贵的稀奇玩意,待圣上尝过之后,小的再来慢慢恭禀圣上。” 这会,有太监提来一壶滚开的开水和三个大瓷碗。 洪古从袖袋掏出一个木盒,打开了,是淡淡清香味,捏上一小撮盒中茶叶放入碗里,冲上滚开的开水。 “圣上,快看,待茶叶在碗中冲上三滚,便会条条竖立于水中,再看那叶芽,根根均是单芽……” “洪古,这也是东安侯那九州六神馆所产之物?”司马宗看着清亮的茶水,闻着水汽中淡淡的清香,甚是舒畅。 “圣上猜的没错,五峰迎春茶,正是江南村新出茶叶,每一片茶叶,皆由村中待字闺中之女子于阳光下玉手采摘,再由村中炒茶大师亲手炒制。” 李语堂俯身吹几口冷气,再轻轻喝上一小口。 “如何?”司马宗与洪古同时看向李语堂。 “先苦,再甜,齿间留香,回味无穷,甚好,甚好!” 司马宗一口酒水一口糕点,偶尔饮上一口茶水,不停大赞。 “东安侯,实乃吾南朝奇人。” 第98章 摆驾将军侯府 几盅九州醉下肚,洪古这才向圣上禀报与南北牧面谈之事。 “圣上,小的按照去京口之前您交待的相问东安侯,他却是凭此猜测出小的定是金陵城中官老爷府上侍卫。” “什么?” 司马宗有些急了:“可是猜出了你的身份?” “倒是不曾猜测到,谅他再厉害,也不能想到当今圣上会着人去江南村找他一介九品里正。” “圣上,为何如此担心东安侯猜出洪古身份?”李语堂问道。 “东安侯此人,实乃奇才,摸清情况之前,不能让他知道朕在调查他。” “圣上,东安侯说了一点。”洪古说道。 “快说!”司马宗很是期待。 “纵是当今圣上,手里没有财权,养不了军伍精锐,无钱无兵,可是会有人听从他的?无钱无兵,又如何去力战北燕?” 司马宗满是颓废,连喝三盅,说道:“这个道理,朕也懂,当今银库空虚,朕之内库,除了父皇留给朕之暗卫,再也承担不了更多的消耗。” “东安侯又说了,若是抓不住财权,也可以另谋发展,手中有了银子,大事必定可成。” “另谋发展?” 洪古拿起桌上九州醉与五峰迎春茶木盒晃了晃。 “圣上,若是能从东安侯手上得到九州六神馆诸多产品之独家销售权,必定能日进斗金。” “可与东安侯谈过此事?” 洪古面色一紧,有些尴尬地说道:“圣上,小的没有经商之才,东安侯说了,若是想谈,找个能谈之人去与他谈。” 亦或是为了表示没与南北牧谈成此事,真不是他无能,洪古紧接着说道:“圣上,司马轩曾经也去找过东安侯相谈九州醉独家销售权,东安侯未曾答应。” “司马轩?” “正是,他曾经擅自离开会稽军军营前往京口,这才让海匪有二度登陆之机。” 司马宗眼中便有了杀意,“王温前几日在朝堂之上面奏司马轩之事,竟是事实。” 李语堂与洪古皆不言语,圣上即使知道此事属实,也是无可奈何。 “李太傅,朝中谁人可以前去江南村与东安侯商谈独家销售权之事?” “圣上……” 李语堂有些吞吐:“朝中诸臣,谁能在瞒着司马道父子的情况下去江南村与东安侯商谈经商之事?微臣实在是想不到。” “你若是想不到,朕,只能着你去江南村。” “圣上,开恩啊!” 李语堂慌忙屈身站立,面露难色:“圣上着我去经商,不如派我去北府兵营驻守长江?” “圣上,小的却是有一个人选,只是……”洪古说道。 “只是什么?吞吞吐吐的,快快说来,究竟是谁?” 洪古起身站立,屈身说道:“圣上,此人,便是大公主,将军侯柳青州柳大人的夫人。” “皇姐?” 司马宗摆手示意李语堂与洪古坐下说话,思索片刻之后说道:“皇姐,为人胆大心细,柳侯即使严禁府中诸人经商,皇姐却是总能让将军侯府上下过的殷实,着她去江南村,倒是一个合适人选。 “只是,柳青州却是不开窍,严禁府中诸人从商,可如何是好?” …… “多日不见皇姐,甚是担忧,来人,摆驾将军侯府。” 司马宗并没有遮遮掩掩的微服去将军侯府上见司马菱,而是大张旗鼓,宫中侍卫开道,领了洪古一同前往。 柳青州正与司马菱在府中痛饮。 “哈哈,夫人,司马道那老匹夫,竟是联手王温,欲害南北牧,不曾想,却是被南北牧捡了个大便宜。如今的南北牧,可是堂堂东安侯,夫人,可是还入得了你的法眼?” “老爷尽是说笑!” 司马菱豪爽饮下酒盅之中九州醉,悠悠说道:“女儿孝顺,如此佳酿,竟是源源不断往家里送。” “哪是女儿孝顺?”柳青州眯眼喝酒。 “哦?难不成还是您这将军侯爷有本事?侯爷可是能给侯爷夫人弄来这般佳酿顿顿豪饮?” “夫人误会!” 柳青州笑道:“不是我有本事,也不是女儿孝顺,却是女儿那意中人南北牧有心啊。” 司马菱再次豪饮一酒盅,笑道:“老爷,南北牧此举,可也是对青青有心?” “唉,南北牧能忍纨绔之大辱,也能不受五品大将之诱惑,定有锦绣前程,青青,可是能般配?” “你这匹夫!” 司马菱手中酒盅往桌上一拍:“青青又如何?将军侯与大公主之女,琴棋书画,哪样不行?如今更懂经商,能做东安侯夫人,也能做东安侯帮手,有何不般配之处?” 柳青州见司马菱气怒,嘿嘿笑道:“夫人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司马菱发现柳青州乃是一副应付神情,欲要怒骂,门外侍卫慌张入内。 “侯爷,大公主,圣上驾到。” “圣上驾到?” 柳青州慌张起身往外走,司马菱随后跟上。 “老爷,你慌什么?当今圣上再尊贵,那也是我弟弟!” 第99章 不得与士族为伍 “参见圣上,圣上……” 柳青州急急忙忙出府,司马宗已然下轿,见到柳青州又要来这一套繁文缛节,手一挥,绕过柳青州走进府里。 司马菱此时刚走出内院,见了司马宗,连忙福礼。 “圣上……” “皇姐,一家人,莫见外。” 司马宗上去牵了司马菱手掌,直接往内院走,洪古示意柳青州也跟进去之后,手抱佩刀,挺身站立于内院门口,如同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 柳青州与司马菱同时回头瞟一眼笔直站在门口不动的洪古,心中凛然,圣上这次过来,是有何大事要商量? 如此谨慎! 柳青州退身到内院门口唤侍卫:“来人,加强巡逻……” “侯爷!” 洪古连忙阻止:“侯爷,外松内紧,府上侍卫一切如常,莫要被外人看出端倪。” “明白!” 柳青州挥手屏退府内侍卫,紧走几步跟上司马宗和司马菱。 司马宗在前面故意走的很慢,等着柳青州跟上来之后,指着除却几棵树木和几处石桌石凳之外再无它物的内院,脸上一副很是痛惜的表情。 “皇姐,是朕对不起你,朕,愧对父皇,朕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竟然落魄到如今这地步。” “圣上,微臣……” 柳青州一听,圣上这是在拐着弯骂我没有给大公主过上富足生活啊,心里一急,差点下跪,被司马凌扯着衣领拉起来并肩而立。 “圣上,臣姐这日子,虽然不如其他王爷夫人那般富足,却也是殷实,臣姐很是感谢父皇,在位之时赐婚女儿下嫁青州,如今又有了青青这个宝贝女儿,臣姐,很是幸福满足。” “哦?” 这会已然到了院中石桌旁,看到桌上九州醉,司马宗拿了便喝。 “柳将军,皇姐,你们这小日子确实殷实,比朕过的好啊,朕想喝这九州醉,都买不到,难怪皇姐刚刚说很是幸福满足。” “微臣该死,微臣……” 柳青州欲解释,司马宗指了指凳子:“坐下来说。” “谢圣上赐座。” 柳青州谢恩,司马菱却是一屁股坐下,问道:“圣上,一来府上,既是贬骂又是捧的,还搞的这般神秘,究竟是何事?” “皇姐,朕有一事相求。” “圣上,这可是要折杀臣姐?朕有何旨意,来一道口谕即可啊,何须特意跑这一趟?” “多日不见,甚是想念皇姐,趁机来看看。” …… 柳青州再次谢恩,司马宗和司马菱也免不了互说几句好听的。 “皇姐,可是听说过南北牧?”司马宗终是说到了主题。 “南北牧?圣上说的,可是圣上刚刚赐封不久的京口东安侯南北牧?” “朕说的,正是东安侯,皇姐可是熟悉?” 司马菱看一眼坐在那里坐的端正、闭嘴不语的柳青州,说道:“谈不上熟悉,只是听说过,曾经是南朝最有名的纨绔公子,前不久在京口城里开办九州六神馆之后,确实不知为何,又成了南朝名人,最会赚钱的名人。” “皇姐,能否帮朕跑一趟京口江南村?” 江南村? 司马菱与柳青州两人算是明白了一二。 圣上这是想私下与南北牧接触,他自己去,肯定是不行,身边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去办这个事情,不知怎么的便想到了还有司马凌这么一个皇姐合适去江南村找南北牧? “圣上,听说南北牧接了圣上旨意在江南村做九品里正,圣上让臣姐去江南村,可是有事要私下与南北牧相商?” 司马宗顿时笑容满脸;“皇姐懂朕,朕,正是此意。” “所为何事?” 司马宗往司马凌那边凑了凑身子,压低声音:“皇姐,朕的意思,是想皇姐替朕去江南村与南北牧商谈独家销售权。” “圣上,可是要经商?” 司马凌话未出口,一旁正襟危坐的柳青州蹭的起身,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圣上,经商之道,地位卑微,卑之曰市井,贱之曰市侩,不得与士大夫伍……” “行了!” 司马宗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柳将军,你说的大义凛然,可知当今南朝,除了你柳青州这个侯爷,有哪个士大夫没有参与经商?” “士,不能……” “给朕闭嘴。” 司马宗实在是忍无可忍,脸色黑了下来:“士节不可不勉励,商贾重财轻义……你想说这些,是不是?这般虚名,日日挂在嘴边,可是对国对民有利? “朕,为天下理财,不为争利,有何不可? “若是能让南朝万民富足,天下皆商,又能如何?” 柳青州屈下了身子,越屈,越低,心中仍是不服气,却是无言应答。 “柳青州,朕问你,娼妓可是士族所能为?” 柳青州回答的很是干脆:“不能!” “既如此,金陵、庐州府等多地怡红楼,背后东家皆是文孝亲王世子司马轩,柳青州,可有办法让司马轩伏法?” 柳青州这会再也支撑不住双膝,腹地而跪:“微臣该死,不能替圣上分忧。” “既如此,皇姐替朕经商之事,汝,莫要再管。皇姐,可否?” “圣上……” 司马凌垂首看向跪在地上的柳青州:“老爷,可否?” “圣上……”柳青州仍然伏地而跪。 “起来说话。” “微臣不敢,圣上,若是夫人非经商不可,微臣求圣上赐予夫人一道密旨。” “起来说话。” 柳青州仍然伏地不起,说道:“微臣府上生活惨淡,圣上惋惜夫人,特许夫人经商,日后若是有朝中大臣提及,圣上也只是惋惜自家皇姐,一切,皆是微臣与夫人所为。” “柳将军……”司马宗起身去扶柳青州。 柳青州跪地不动,语气坚定:“圣上若是不许,微臣长跪不起。” “罢了,朕,这便赐下密旨。” “圣上稍等。” 柳青州一溜地起来,去了书房里拿来纸笔墨,站那里给司马宗磨墨,待司马宗写下密旨,签下司马宗之名,再盖了私章,这才小心翼翼的收好去了书房。 “夫人,经商之道我不懂,你与圣上商量即可。” “圣上,刚刚可是将臣姐夫君吓的不轻。” “皇姐,朕也是无计可施啊,如今银库空虚,各地王侯拥兵自重,朕这个国君,一无银子二无兵马,无计可施啊。” “圣上,与东安侯做生意,便能赚来国富?便能充盈银库?” “东安侯,不简单啊,这般人物,能成为朋友,为何不争取?” “圣上是想东安侯一心忠于南朝?” “若是不愿效忠与朕,也是不能反朕?” 司马菱沉思片刻,起身往书房走去:“还请圣上稍等片刻。” “夫人,可是要拿此诗画?” 柳青州拿了两卷卷轴走出书房,摊开一卷在石桌之上。 司马宗俯首细看。 “百战沙场碎铁衣,城南已合数重围。突营射杀呼延将,独领残兵千骑归。 此诗,可是柳将军所作?” 柳青州连忙摆手:“非微臣所作,微臣胸中那点笔墨,岂能作出这般视死如归之作?” “圣上,此诗,正是东安侯南北牧所作。”司马菱说道。 “东安侯?” 司马宗不由的再次默念,揣测道:“东安侯此诗,表面上描写的,是本朝迁都金陵之前与前赵之间的战事,其实,应是借诗缅怀他父亲南将军,字里行间,对南将军战死沙场之事,甚是不满啊。” “圣上,微臣斗胆进言。”柳青州说道。 “柳将军,但说无妨。” “圣上,若图东安侯效忠南朝,南将军之死,却是要有个说法的。” “此事,朕也有想过,奈何北府兵如今是铁板一块,他们不说,朕,也是无可奈何。” “圣上,真是铁板一块,还是被某些将领拿来当铁板应付圣上,圣上明察。” 司马宗再次拎了桌上九州醉独饮,良久,叹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朕之跟班,也该出去独自闯闯了。” 说完,司马宗拎了桌上所剩不多之九州醉往外走,司马凌笑道:“圣上,稍等。” 一会,背了一个大竹筐出来,筐里,皆是九州醉。 “洪古,进来背上竹筐,回宫。” “好呢!” 第100章 五峰迎春 圣上摆驾回宫。 李语堂仍在清凉宫相等,见到洪古与司马宗同回,拿出暗卫统领之令牌,欲交与洪古。 司马宗说道:“李太傅,且先拿着。” “圣上,可是要让小的陪大公主一道去江南村?” 洪古先前去一趟,怡红楼听曲、江南村赏采茶姑、更是尝遍临江楼美食,甚是舒爽。 “朕,确实要你送皇姐去江南村,一路护她周全。” “小的领旨。”洪古甚是开心。 “去了,便暂时留在京口,不用再回来。” “圣上?” “洪古,着你入北府兵拜将先锋官,南将军生前之先锋营至今未曾恢复建制,你入北府兵,召集先锋营旧部重组先锋营。” “圣上,小的……” “暗卫统领洪古,还不接旨?” 洪古瞬间跪伏在地:“臣,接旨。” “起来。” 司马宗背手而立,远眺京口方向,声音竟是有些沙哑。 “洪古,北府兵善战,更是是将士一心,此行独自一人入北府兵,可要小心,莫要丢了性命。” “臣,谢圣上挂念。” “朕,欲查找南将军战死沙场之真相,洪古,拜托!” 洪古再次跪伏在地:“臣,诚惶诚恐,誓死不渝。” “起来。” 司马宗取下左手玉扳指递予洪古:“北府兵,有直属天下调遣之暗卫,这枚玉扳指,便是令牌。平日里藏好,关键时刻,也许能救你一命。” “谢圣上之恩德。” “去!” 又过几日, 司马菱出金陵城,并无马车,她与侍卫均是骑马,洪古,亦纵马跟在队伍之中。 ……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江南村年前并没有播种麦子,如今却也是这般的繁忙景象,众人皆很劳累,却是个个精神饱满,处处都能闻见山歌声。 黑塔领着十数后生,人人扛着两根大木头跑的飞快。 江南村侍卫队,黑塔已然挑选出近百后生,照南北牧所说,男女不拒,村里的重力活,被侍卫队众人给包了园儿。 司晨一大早带着村民送货到京口城回来,于村口遇见沿溪河边跑步的南北牧。 “侯爷,今日早间,又有三十多个外村工匠到潘掌柜处登记,明日一早,便会带了工具来江南村。” “工匠舍屋舍可是足够?” “村里瓦匠领人日夜加建,也是跟不上速度,昨日已然安排两人一间。” 南北牧要去拿司晨背上的竹篓过来,司晨双手扯着竹篓底部不松手。 “侯爷,郡主等会过来取臂弩,柳爷可能也会过来。” 司晨不松手,南北牧只好放弃,笑了笑说道:“司晨,你每日这般从早忙到晚,可是劳累?” “不累,侯爷不是常说,树挪死、人挪活?” 这? 还真是敢用,这话用到这里,南北牧偏偏还就说不出有什么不妥。 “侯爷,自从外村不断有工匠和劳力进村做工,工坊院的规模再三扩大。各产品的产量亦是日益增多,酒窖里已然存满原浆,库房里,也是存放了上万瓶六神水与玄清玉液。” 南北牧昂首看向金陵城方向,说道:“那个洪金,他家主子可是来,还是不来?” “侯爷,为何偏偏要等他?” “圣上。”南北牧凑近司晨耳边轻声说道。 “圣上?” 司晨一声咋呼,回味过来之后迅速双手捂住小嘴,扭头左右看,四下无人,这才松下一口气。 “侯爷如何知道的?” “那个洪金,原名洪古,是圣上还是太子之时的身边陪读,也是当今圣上身边之带刀侍卫。我拿了他的画像去找郡主,郡主一眼便认出他来。” 司晨问道:“侯爷,若是洪金再不来,库房可是已然无处可存放。” “放心,再等三日,他若是仍然不来,本侯自有办法。” “老师!”江文通从村里一路狂跑过来。 “何事?” “工匠舍的山泉水沐浴系统完工,老师是否要去看看?” “去,走!” 这可是江南村第一套沐浴系统,江文通转身跑的快,南北牧匆匆跟上,司晨背了竹筐跟不上,在后边喘气笑道:“江公子,这般焦急,可是急着去白鹤书院?” “鹤老今日亲讲,去晚了,可就听不到了。” 江文通说着话,脚下速度更快,南北牧倒是能跟上。 “文通,如若焦急,老师自己去工匠舍便是。” “老师曾经教过学生,做事,必须做一件成一件,沐浴系统不过关,学生哪都不去。” 工匠舍,距离工坊院不远,一排排的二层泥木结构,青瓦屋顶,比南北牧的侯爷府可是大气许多。 “老师,你看。” 江文通指着工匠舍后边山坡上一处石砌大池子说道:“那里,便是老师教我的储水池,从山上引的山泉水。 “老师再看,那些连成一条线的竹子,便是从储水池往工匠舍沐浴房引水的竹管……” “嗯,甚好,可是有一事,若是到了冬天,山泉水冷,如何沐浴?” 江文通笑了,好似早就想到南北牧有这么一问。 “老师,储水池旁边有烧水房,届时往储水池中添加热水即可。” 现有的条件下,也只能做到这般。 “文通,挺好,速速去白鹤书院。” “学生告辞。” 江文通如今也是睡在工匠舍,进屋背了箱笼,跑的极快,也许连他自己都已然忘记,刚来江南村之时那副病恹恹的样子。 郡主与柳爷是骑马出的京口城。 本是很早便能出城的,柳爷在屋里磨磨蹭蹭许久,出来时竟是一身新装,头顶插着跟南北牧在坊市一起买来的发簪。 郡主细看之下,这小娘子,竟是描了眉红了唇。 郡主盯着看,柳爷脸上有些挂不住,瞪眼道:“看什么看?再看,我撕了它。” 柳爷目光故意看在郡主丰满之处,郡主却是一脸嬉笑,特意挺了挺:“你倒是来撕啊。” “你说你,明明是男儿身,却要这般打扮,你心中如意郎君看了,不得作呕?”郡主鄙视。 “真会作呕?” “若是你看到哪个男子如此打扮,会不会呕吐?” “等我!” 柳爷复又返身进了房里,洗去脸上所有装扮,这才一脸干净的重新走出来。 “青青,何不干脆以女儿身相见?” “不可!” 柳爷顿时急了:“若是以女儿身相见,先前以男儿身所做那些荒唐事,必定引来他的反感。” 郡主抬头看看已上三竿的太阳,纵身上马:“快走,再不去,可是赶不上江南村的午膳。” 两人骑马出城,发现城中众多商铺楼顶都在安装牌匾。 “宁姐姐,这些,不会又是侯爷弄的什么新鲜玩意?” “也只有他能这般折腾,昨日闲来无事,四处闲逛,听到九州六神馆潘掌柜正与隔壁布匹店掌柜的商量,九州六神馆在布匹店屋顶装牌匾,每月给铜钱百文。” “宁姐姐,我为何觉着侯爷仍然是原先那个纨绔,仍然是在花钱做那般不可理喻之事。” “走,去了江南村,便能知道,他又有了什么新玩意。” 出了城,路旁每隔百丈立着一根大木杆,上边飘着彩旗。 郡主与柳爷勒住马匹缓行,抬头去看。 “五峰迎春茶,与京中贤士同饮,您,值得拥有!” “窈窕淑女,五峰迎春,天下学子心中挚爱。” 底下一行小字:九州六神馆。 “窈窕淑女,五峰迎春,天下学子心中挚爱。” 柳爷唰的一马鞭抽在座下乌孙马臀上,纵马飞奔。 郡主在后边追着笑:“青青,那般登徒浪子,为何这般急着去见?” 第101章 东安侯之言 金陵城门口。 司马菱一出城门,便飞身上马,恨不得即刻出现在京口城外。 柳青青,这个宝贝女儿,多日不见,甚是挂念。 翌日,日上三竿,已到岔路口。 司马菱驻马不前,看着前边官道两旁的彩旗直皱眉头。 “洪古,前边彩旗何物?” 不待洪古回应,侍卫统领策马上前。 “夫人,容小的先进城打探一番,莫不是东边海匪入了城?” “哈哈,不用!” 洪古已然看清彩旗之上数字,大笑道:“彩旗上所言五峰迎春茶,是江南村今年新出茶叶。想不到东安侯竟是用这种法子来推广江南村茶叶。” “进城!” 司马菱已然急不可耐,纵马飞奔进城,城门官一看她腰间是大公主佩绶,不敢阻拦,一旁挺身站立,目送十数骑进城。 临江楼, 瘦猴肩上搭了一块白色布巾在门口迎客,见到十数人纵马而来,先是一惊,再细看,最前边的是一位女子,与柳爷样貌甚是相像。 稳了稳心绪,侧身旁立,朗声问道:“众位尊客,可是用膳?” 司马菱下马,缰绳甩给瘦猴,直往里闯。 “柳爷,柳爷……” 趴在前台扒拉算筹的阿律,听到这声音甚是熟悉,抬眼去看,立马起身往外走。 司马菱悄然摇摇头,问道:“掌柜的,你家东家柳爷可在?” “回……尊客,东家稍前与郡主一道骑马去了江南村。” “江南村?” “正是,郡主要去村里取货,柳爷同行。” 司马菱片刻不留,转身出店,拿过瘦猴手中缰绳,上马便往城外跑。 “去江南村。” 瘦猴扭头去看阿律,阿律给他嘴型警告:“不要多问。” 洪古在前领路,十数骑紧赶慢赶到江南村口,也是没有追上郡主与柳爷。 村口门牌楼,仍是木栅栏挡路。 值守村民拦下众人。 “各位尊贵的客人,欲进江南村,一人一两银!” 这几句话,还是司晨教他们说的。 “放肆,将军侯夫人,当朝大公主驾临江南村,尔等也敢拦路?” 两位村民你看我,我看你,讨论一番,也是不清楚到底是村里侯爷大,还是大公主大,仍是拦住村口不放行。 “大公主!” 洪古连忙解释:“大公主,江南村为了不被蜂拥而至的外村人耽误本村生产,东安侯无奈出此下策,小的上次与温老爷子同来,也是出了银子的。” “可是,” 司马菱脸色甚是难看:“可是,没有那么多银子。” 洪古驱马往司马菱身前走几步,低声说道:“圣上这次也没有给小的银子,圣上不是给了大公主万两银票进货?” “那个,怎么能动?” “不动,便进不了村!” 司马菱无奈,只得从袖袋里掏出一张二十两纹银的银票递给其中一村民。 “十二人,找八两纹银。” 两位村民左看右看,商量一番,才确认确实也是有二十两的银票的,从门牌楼下拿出一个大布袋,数了八粒碎银给司马菱。 司马菱探头瞟见大布袋里之前已有上百两银子,脸上全是羡慕。 “难怪东安侯不屑那五品先锋官,在这里,真正的日进斗金,何必去北府兵受那等操练之苦、生死之虑?” 两位村民听了,其中一人笑道:“这位尊贵的客人,可是错了,这点银子,不足挂齿啊,前几日村里伙房还提供九州醉之时,一日,收了五百多两银子。” 司马菱心中大骂柳青州不开窍,堂堂将军侯,府上至今没有几样像样器具。 这些事情,只是不曾告诉过女儿柳青青,柳青青到京口经营临江楼,夫妇两个可是咬牙给了数千两银票。 那些,便是柳府所有家当。 “偏远山村而已,为何总有诸多不缺银子的来浪费银子?” 进了江南村,司马菱仍然在唠叨。 “大公主,京口,乃南朝与北燕之通商口岸,南来北往的商客众多,皆是不差银子的主。江南村不收银子还好,这一收银子,名气反而更甚,不少商客路径京口,若是不急,少不了好奇心作祟,来游玩一番。” “洪古,你怎知道这么多?” “东安侯之言,小的仅是转述而已。” “夫人,江南村可是不一般,这,到底是江南村,还是江南府?” 转过一个弯口,眼前景象豁然开朗,走在前头开路的侍卫统领驻马,回头朗声叫喊司马菱。 司马菱策马紧走几步。 溪河静静流淌。 溪河边,诸多工匠与村民正在搬运石头砌筑河堤,已然砌筑好的河堤,堤上,是数尺宽卵石路。 溪河这边,山脚下,工坊院、工匠舍…… 布置的整齐划一。 溪河那边,是上百顷水田。 如今,连成片的上百顷水田之间,是干净、平坦的宽敞大道。 南北牧当上这个江南村里正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将村里所有水田皆连成片。 “夫人,看那边!” 侍卫统领指着溪河上游方向,凝神看去,树木遮掩间,能看到河水中矗立着数丈高的大水车。 可以看到,众多来江南村游玩的商客,正在大水车下边的溪河中玩水戏耍。 “夫人,看那边!” 有侍卫又指着对边的山坡方向喊道,司马菱有些应接不暇。 洪古看到那处山坡上的茶林,再次解释:“大公主,那里,便是出产五峰迎春茶之茶林,采茶女子,均是村中未出阁之年轻女子。 “真好看!” 有侍卫赞叹,见司马菱拿眼扫他,连忙改口道:“夫人,小的是说,她们的歌声真好听。” 洪古不由想到当初与温老爷子被那些采茶女子戏耍之事,有些哑然失笑。 第102章 你可是疯了? 南北牧今日之心情,很美! 金陵城温老爷子刚刚着人传来消息,十车精铁与黄铜、兽筋、天蚕丝等物料,不日送到。 “不知为何,金陵城里,诸多士大夫与学子四处询问可有五峰迎春茶购买。 “侯爷,五峰迎春茶如今可有量产? “老夫迫切心情,唯侯爷所能懂。” 南北牧畧下温老爷子的书信,大声呼喊司晨。 司晨正在院里将卤好的猪杂、羊杂等物装盒,等会即要派人送往临江楼。 天气日渐炎热,这些食材,只能当天食用。 听到南北牧的呼喊,司晨放下手中活计,双手在身上搽拭干净,急急忙忙跑向书房,与探头而出的南北牧撞了个头对头。 “侯爷,何事?” “五峰迎春茶,有了多少?” “附近村庄茶林的茶叶都已然摘过一轮,炒制好的茶叶,大概近两千斤左右。” “不到两千斤,还是少的一点,抓紧时间采摘第二轮。” 司晨有些为难的说道:“侯爷,一芽一叶,产量确实有限。” “有名号的高档茶叶,不能退而求其次,必须精益求精,至于后边的再采摘下来的,可以制成茶砖……这个到时候再教你。” “哦!” 司晨收拾好猪杂等物交给往临江楼送原料的村民,嘴里念叨着“精益求精”、“茶砖”等词眼走出院子,刚走到院门口又转回来。 “侯爷,好像是郡主和柳爷。” 确是郡主与柳爷,两人正在争着要玩工坊院门口的秋千,争了个脸红耳赤,看到南北牧与司晨一起走来,柳爷有些不好意思的放开秋千,郡主一屁股坐上去来回轻松摇荡。 “郡主,柳爷,进来,臂弩早已制好。” 工坊院里,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酒坊, 牛嫂与兰婆婆各带十数个村里女子,蒸煮米饭发酵、蒸馏高度白酒…… 忙的不亦乐乎。 蜂卢坊, 皆是能雕字刻画的工匠,黑塔与李石匠领头。 铁匠铺里, 数个风箱鼓鼓生风,张铁九等人光着赤膊在那里挥汗如雨,手中大铁锤很有节奏的敲打在猩红的铁块上。 柳爷见到光着膀子的张铁九等人,匆忙别过头去。 郡主却是嘿嘿笑。 “青青,快看,张铁九,侯爷的徒弟,那体魄,比我哥哥武凌军中将士还要强健。” “宁姐姐……” 南北牧见郡主故意逗笑柳爷,无奈摇摇头,打开仓库大门。 “臂弩都在这里边,进来。” 专门设置的铁器仓库,除了臂弩,还有大刀、长枪、开山斧、强弓和盾牌等众多兵器。 郡主在各种兵器间走动,惊叹道:“侯爷,你这是准备组建一支军队吗?” “按照南朝律法,异姓侯这个爵位,府内私兵可以养一曲,若是要武装一曲,还差着远呢。” “刚刚进村的时候,我与青青可是有看到正在溪河边操练的江南村侍卫,侯爷可是欲养精兵?” “兵不精,与平民无异!” 郡主缓步走到一排臂弩跟前,拿起一把相比瘦猴那一把更为精致的臂弩,叹道:“侯爷,希望我哥哥部下武凌军永远不会与侯爷为敌。” “皆为南朝臣民,又为何要为敌?” “但愿!” 南北牧伸手拿过一把臂弩,示意柳爷伸出右手,很是专注的替她戴上。 “柳爷,这臂弩,与司晨装戴的臂弩一般,是特制的,比常用的臂弩少了两根利箭,但是重量轻上一半,试试看,能不能使动?” 司晨尝试着抬起右手,臂弩瞄准一根立柱,按下机扩,一根锐利的箭矢擦着立柱飞过,钉入对边墙壁上,入泥数寸。 南北牧走过去用力拔出箭矢,回来重新帮柳爷装上。 “还行,速度与力量比常用的稍差,但是足够让常人致命。” “侯爷,谢谢!” 柳爷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扭捏,南北牧一愣,立马转身走向正在那里不停挑选的郡主。 “侯爷,我的臂弩呢?找了半天,也未曾找见还有特制的。” “郡主与柳爷不同,应是使得动这些常用臂弩,试试看!” 南北牧随手拿起一把递给郡主,郡主一个人弄了半天才戴好,翘着嘴说道:“偏心,也不知道帮我一帮。” “郡主曾经不是说过,男女授受不亲?本侯可是不敢再落实一个亵渎郡主之罪?” “你……” 郡主抬手便是一弩箭,箭矢离着南北牧身体一尺远,射入他身后立柱中。 “你可是疯了?” “哈哈!” 郡主大步过去,铆足劲拔出柱上箭矢,说道:“侯爷放心,本郡主从小跟随父亲骑马射箭,不说百步穿杨,百步之外射中靶心,还是能做到的。” “疯子!” 南北牧不想自己一不小心挂在这么一个疯婆娘手里,指着一排臂弩说道:“这里还有十把,郡主,你的马车什么时候过来运货?” 郡主意识到刚刚做的确实有些过分,走过去用肩膀撞着南北牧。 “嘿,生气了?” “一个大老爷们,能生甚气?给你的臂弩都在这里,其它的,郡主要是看的上的,自己挑。” 郡主看着毅然走向仓库门口的南北牧,大声说道:“别不承认,你是真生气了,我跟你赔礼道歉,还不成吗?” 郡主还真就屈身施礼。 柳爷过去扯了扯郡主衣袖:“宁姐姐,侯爷已经走了。” “切,一点都不爷们,我这箭法,还真能误射他不成?” 再次在仓库里四处溜达,郡主决定这次能拉走多少便拉走多少。 谁让他这般容易生气来着? 第103章 免死金牌 南北牧刚刚着实被郡主惊出一身冷汗。 那般近的距离,郡主若是诚心想射他,他自问没有丝毫躲避过去的可能性。 上下打量一下自己,想着也是得想办法弄一套软甲之类的护甲穿着才行。 死过一次的南北牧,可不觉着自己还有机会再玩一次穿越重生的游戏。 “那不是洪古吗?” 一行人,正骑马缓行,往对面的侯爷府行去。 “洪金!” “洪金……” 南北牧连着叫唤几声,洪古这才回头来看,他自个也许都已然忘记曾经在这里告诉过南北牧,他叫洪金。 “侯爷……” 洪古连忙下马,远远的施礼。 司马凌亦是领着众侍卫下马,南北牧快步走过去,看出司马凌与柳爷极其相像,不由的多看几眼。 司马凌本就是不拘小节之人,大方迎上南北牧投过来的目光,微微笑着:“侯爷,我这脸上,可是有花?” “实乃唐突,本侯却是无意唐突了夫人,罪过!” 南北牧匆忙谢罪,引来司马凌一阵哈哈大笑:“皆说东安侯南北牧乃南朝第一纨绔,刚刚有那么一瞬间,我还真就差点信了。” “侯爷,这位是大公主阁下,将军侯柳大人府上夫人。” “参见大公主!” 怎么说,司马菱也是皇亲国戚,南北牧这个异姓侯却是得见礼的。 “大公主,去府上谈?” 司马凌四处张望,并没有看到柳爷的身影,又不便直接相问,只好跟着南北牧一起走向他的破院子,众多侍卫将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南北牧动手给司马凌与洪古泡上两杯五峰迎春茶。 洪古看着手里精致的瓷茶杯,甚是惊讶,问道:“侯爷,这茶,不是用大瓷碗喝的?” “当时没有这般精致茶杯,只能用大瓷碗给你与温老爷子泡茶,大公主,尝尝!” 司马凌喝下一口,眯了眯眼,端起来再饮一口,问道:“侯爷,这,便是你将旗帜插满官道两旁推广的五峰迎春茶?” “可还好喝?” “甚好,清香怡人,沁人心脾,习惯了,应是每日都想喝上两杯。” “若是吃的油腻,更是想喝。” 三人相饮,南北牧给添水。 “洪金,大公主,便是你上次所说之好友?” 不待洪古回答,南北牧又问向司马凌:“大公主,应该不是?” 司马凌好似有些不善于说谎话,脸色微红:“侯爷,并不是,洪金好友,另有其人,但是来与侯爷谈经商的,却是大公主我。” “能请动大公主不远百里来这偏野之地谈买卖,洪金的好友,必定不是一般人。” “侯爷说笑,交朋友,我只看品德,不论身份。侯爷,还是说说独家销售权的事情。” 司马凌端起手中茶杯,说道:“比如这五峰迎春茶,如何谈?” “五峰迎春茶,大公主却是已经然谈不到销售权,本侯已然与温老爷子签下契约。” 司马凌看向洪古,洪古顿时急了,问道:“侯爷,其它呢?” “其它,不曾谈过,本侯对洪金背后之好友甚是好奇,一直在等你们过来。” “这便好,这便好!”洪古算是落下心中石块。 “侯爷,那我们先来谈谈九州醉?” “大公主,在商言商,本侯从不做亏本买卖。比如,这五峰迎春茶,温老爷子为了得到独家销售权,十车精铁与青铜,不日即到。” 司马凌脸露笑容:“侯爷,据我所知,金陵、庐州、杭州三地,怡红楼已然开始大肆售卖九州醉。怡红楼背后的东家,侯爷想必已然知道,侯爷可是有把握亲自上场与他掰掰手腕?” “哈哈,大公主却是小瞧了本侯,勿论区区司马轩,便是他父亲司马道那老匹夫,本侯亦未放在眼里。” 司马凌再次抬眼去扫量南北牧,南北牧亦然,大方回视,嘴角微扬,这神情,是告诉司马菱,刚刚,只是说了无足轻重一句话而已。 “也罢!” 司马凌终是败下阵来,袖袋里掏出一道令牌,慎之又慎。 南北牧匆忙接过,紫铜打造,上边一个“免”字,字面上缠绕着金龙,反面是“司马宗”三个字。 “当今圣上的免死金牌?洪金的好友,可着实是好大手笔。” 但是这免死金牌并无多大用处。 不说圣上想要你死,随便安你一个大逆不道之谋反罪,想杀你,一句话的事情。 单说文孝亲王司马道, 若非徐州京口隶属北府兵牧放之将军辖管,他也能先斩后奏,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便可。 毕竟, 如今圣上,并无兵权。 单论一个柳青州手里头那点中军,远远不是北府兵、会稽军和武凌军的对手。 同时, 南北牧也能想到,北府兵里必定有司马道安插的人,否则,他将南北牧弄入北府兵,也是没有办法对付。 南朝各地王侯拥兵自重,各股势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任何一个王侯,皆有可能某日被侍卫发现死在床上。 纵是当今圣上之先皇,亦是不明不白猝死于北府兵营。 “谢圣上恩典!” 南北牧抱拳遥遥相谢圣上,小心收好,说道:“可是还有?” “侯爷……” “大公主,来之前,应是从各种渠道了解过的。司马轩想要独家销售权,本侯未曾答应;温老爷子亲自前来赖在江南村不走,也只是用精铁与青铜换到五峰迎春茶。大公主若是想用一枚免死金牌换取九州六神馆之主打产品九州醉,却是差着些意思。” “世人皆说东安侯南北牧乃纨绔废物,依本公主看来,他们,才是真正的废物。” 司马凌又从袖袋中掏出一卷小小卷轴递给南北牧。 展开了,上面是司马宗亲笔所书一道密旨,大意就是东安侯南北牧无论做什么,五年之内,皆不用上缴任何官税。 南北牧这次特意走进书房找出一个木盒收好,小心收藏好。 “大公主,九州醉,临江楼与怡红楼,无论购买量有多大,皆是一两银子一葫芦……” “侯爷……” 司马凌是真急了,她未曾有办法如同司马轩的怡红楼一般卖出高价,也不似温老爷子一般有着遍布南朝诸地的经商门道,你给我一两银子一葫芦,我上哪赚钱去? “大公主莫急,独家销售权,总是要给些优惠的。本侯已经跟京口城里瓷器铺订购瓷瓶,不日可到。届时,九州六神馆、临江楼与怡红楼,皆一瓶卖二两银子,大公主不愁没有利润。” 司马凌大致算过,不说别的,单论金陵城里那些达官贵人,每月总是能售出数千瓶的。 一瓶只算一两银子的毛利,这利润,也是可观。 “侯爷,六神水与那玄清玉液?” “一样,半价给你。” “好!” 司马凌终是松了一口气,当今圣上御赐经商,这第一步,算是成功迈出。 第104章 保重 南北牧与司马菱当场签订契约,司马菱掏出万两银票,其中千两、百两银票甚多,不乏数十两一张的银票。 “当今圣上,着实有些惨,区区万两银票也需如此拼凑?” 南北牧心中感叹,越发觉着提升实力的紧迫性。 “侯爷,待各种准备工作妥当,自会有人前来江南村接运货物。” “好……” 南北牧话未落音,外头传来郡主的声音。 “侯爷,可是还在生气?” 郡主的声音,爽朗似男子,远远的便开始嚎,走近了,又听到她咋呼道:“哪里来的甚多不开眼的?不认识本郡主吗?” “郡主,进来!” 郡主身后,跟着低头不敢去看司马凌的柳爷。 柳爷看到院外侍卫,已然知道是父亲或者母亲来了江南村,她不知道父亲亦或母亲是过来找南北牧商谈销售权的,心里以为是来捉自个回金陵城的,垂首在院门口不愿意进来。 “青青。” 郡主拉了柳爷手腕往院里走:“有宁姐姐在,倒要看看有谁能欺负你?” 南北牧故意问道:“大公主,可是认识柳爷?” 司马凌见柳爷那副扭扭捏捏的样子,心想自己这女儿必定是有所误会,笑道:“侯爷,都是金陵城里的,总是认识的。柳爷,府上父母亲让我给你捎个话,好生在京口经营你的临江楼,可不要被别家人给比下去。” 司马凌最后这话,是看着郡主说的,郡主跟柳爷并肩站立,故意挺了挺。 “大公主,这不已经给比了下去?” 柳爷气急:“宁姐姐,不要闹!” “比这个,郡主何不去与怡红楼中那般丰满女子相比?侯爷,你说,可是这个理?” 南北牧左右难做,找了个由头,“郡主,马车可有赶到?” “早到了,东西都拉走了……” “师父,师父,可是不好了,仓库中的……” 李铁九慌张跑来,到了院门口,被外边侍卫拦住,左右一个冲突,生生将院门口左右侍卫掀翻在地,轻松进了院子。 余下侍卫冲将进来,被脸色铁青的司马菱挥手赶出去。 “师父……” 看到郡主也在,指着她说道:“师父,仓库中之兵器,皆被郡主的人悉数拉走。” “全给拉走了?一件不留?”南北牧吞着口水看向郡主。 “哼,你不是要跟本郡主置气吗?以后,你倒是再置气一个试试。” “师父,我看着他们把臂弩装上马车之后,便进了铁匠铺忙活,没再管他们,谁曾想,当我再去看,一仓库兵器,全没了。” “没了,便没了,那般兵器,权当是给你们铁匠铺练手的,十车精铁与青铜不日即到,届时,给本侯打造些像样的。” “徒儿明白。” 张铁九也是直爽,二话不说转身便要走。 “回来,冲撞了大公主贴身侍卫,这就要走?大公主,本侯手底下皆是粗人,不讲规矩,能否看在本侯面上,饶他这一次?” 张铁九立马挺直了腰板,板正说道;“小的实乃惶急,无意冲撞了大公主阁下,请大公主罚下!” “行了,本公主惊羡你这身手还来不及,为何要罚你?去!” “谢过大公主阁下!” 张铁九转身出院,走出院门口之时,昂首给了门口侍卫一个白眼。 “哦,南北牧,原来都是一些练手的玩意,我说你怎的这般大方,随我挑选。” 大公主放过张铁九,郡主却是不干了,说话之时,已然开始撸衣袖,这是要动粗。 “江南村出品,再差,也比你哥哥武凌军中那些个兵器要好上不少。大公主,时辰不早,请移步伙房用膳。” 众人走出院门,侍卫统领躬身不敢动:“夫人……” “待回府,定让老爷找军中统将操练尔等。” 司马菱这算是放过了侍卫守护不力之责,众侍卫皆直起身子谢恩。 司马凌也不管女儿在边上看着,轻身追上南北牧,柔声说道:“侯爷,九州醉,伙房可是管够?” “大公主,还是不要这般说话,难受。” “我……” 司马凌这也是彻底丢了老脸,干咳几声,昂首跟着南北牧走往伙房,目不斜视,心中那点苦,只有她自己懂。 “侯爷……” 郡主慢慢行走在最后,扬声喊南北牧,南北牧与洪金有说有笑,并不理她。 “南北牧,本郡主着实有事与你说,若是再不理,本郡主可是会放箭。” 南北牧这才嘿嘿笑着转身等着郡主。 “侯爷,可是真与本郡主置气?” “不是与郡主置气,只是郡主刚射那会,想起往事,甚有感慨,郡主莫不是真以为本侯是那般小气之人?” “搬光你的仓库,也不置气?” 南北牧笑道:“那些,本是送给武凌亲王之见面礼,这下好了,不用本侯再辛苦找车队。” “你……” 郡主实是难堪,双手搓揉脸部掩饰一番,说道:“十车精铁与青铜,可是金陵城温老爷子所赠?” “郡主可是有所发现?” “那倒不是,十车铁器,温老爷子皆是从庐州府仓库调运。哥哥昨日来信问我,却是不知那些铁器是侯爷所要,少不得回去告知哥哥一声,莫要生了误会才好。” “温老爷子全从庐州府调运过来,定是想到本侯与郡主之间的关系,才这般做的,若是从别地调运过来,少不了四处解释一番。” 郡主抬眼看看太阳,噘嘴一声口哨,所骑战马从河间奔来,一身湿透。 “这厮,定是与你那陆离去了河中。” 郡主也不顾干湿,纵身跃上马背。 “侯爷,此去,却是不知何时才能再与侯爷畅饮,保重!” “郡主,保重!” 南北牧目送郡主纵马转过山口。 柳爷,司马宁郡主,因为她们两人的看重与全力相帮,南北牧才能在短短两个月之内达到今日之实力。 置气? 肯定会,却是绝无可能这般轻易与郡主置气。 思索再三,这才阔步走向伙房。 第105章 我来了 南北牧与柳爷一道送司马菱到京口城外三岔路口。 “大公主,不在京口城里留宿一晚?” 南北牧这话,是拐着弯替柳爷问道,司马菱看向柳爷,眼神里满是溺爱,终是摇摇头。 “不了,既然已然与侯爷签下契约,这便赶回金陵准备一切,耽搁不得。” 眼见岔路口将近,洪古于马背上朝着司马菱施礼。 “小的有事,便不再护送大公主回金陵,大公主,保重!” “洪金,保重!” 洪古又与南北牧抱拳一礼:“侯爷,这就别过,但愿能再有相见之日。” 南北牧没有去问洪古因为何事离开,只是道一声:“保重!” “驾!” 洪古纵马离去,南北牧没问,司马菱亦未多做解释。 “侯爷,有一事不明,可否赐教?” “大公主尽管问。” “先前圣上特让大司马恒赟亲至江南村给侯爷颁口谕,本公主也是略知一二,侯爷为何不入军伍拜将,却要选择留在江南村做那九品里正?” 南北牧并未回答,抱拳一礼,说道:“大公主,千里送君,终有一别,本侯送到此,便不再往前相送,静待佳音。” “也好,正与柳爷有事商量,就此别过。” 南北牧掉转马头离去。 “你们,去前边等我,我与柳爷有事相商。” “是!” 众侍卫纷纷离开,柳爷悠悠唤一声:“母亲!” “你啊,未有长进,仍是比那大胸郡主克制的死死的。” “母亲,我与宁姐姐,那都是闹着玩儿,何曾较过真?” 司马菱轻叹一声,“你啊,随了你父亲,只要不踩你的底线,什么皆可不予计较。南北牧,对你可还好?” “母亲……” “好,好了,我便不再过问你此事。经营临江楼,可是辛苦?” 柳爷倒是来了兴致。 “母亲,临江楼如今生意可是火爆,南北牧教给临江楼大铛头不少新菜品,加上九州醉的影响,经常需要排队才能入店用餐。” “南北牧,南北牧,你倒是挂在嘴头说的很溜。” 柳爷这次却是不再扭捏,撸起右手衣袖:“母亲,给你看个好东西。” 按着机括,利箭射向路旁不远处挂着彩旗的木杆,却是擦着木杆飞过,落入官道外边水田里。 柳爷纵身下马,站那里开始脱鞋。 “青青,莫不是要去水田里寻那箭矢?” “是的,精铁难求,这箭矢没有预备多的,失一支,便少一支。” 柳爷赤脚踩进水田里,在箭矢大致掉落的位置搜寻,终是找回箭矢,水里洗干净之后重新装回臂弩。 “母亲,这臂弩,是南北牧为女儿特制,并不笨重,威力却是甚大。” 司马菱干脆下马,拽了柳爷右手,盯着她手臂上的臂弩问道:“郡主运走兵器里,是否也有此物?” “当然,南北牧先前所用铁器,皆是武凌亲王供应,南北牧为了回报,给武凌军打造了不少兵器。” “先前闯入院内之人,可是南北牧手下铁匠?” “嗯,那人叫张铁九,南北牧之徒弟,却是打的一手好兵器。” 司马菱抬头看向江南村方向,叹道:“江南村,可真是不一般。” 柳爷指着官道两旁水田说道:“江南村的侯爷里正南北牧,更是不一般啊。有时候,真有些对他不解,这两旁水田,尽数是他祖上之积业,却是被他悉数败光。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故意去这般做?” …… 母女俩牵着马匹朝着京口城方向边聊边走,直到已然看到京口城门,司马菱才停住。 “青青,一个人在外,照顾好自己。” “母亲,女儿明白的。” “为娘如今是奉圣旨经商,耽搁不得,回了。” 柳爷目送司马菱策马远去,直到不见身影,这才转身牵马入城。 这边, 南北牧并未急着返回江南村。 就地坐在江南村与白鹤书院的分叉路口,晒着太阳等江文通一道回江南村。 听着蛙叫,看着道旁一望无际的水田,甚是感慨。 这一大片水田,绝大部分都是祖上积业,如今,却是成了城东谢家谢万金的产业。 曾经的南北牧,赌性来了,每去谢万金的当铺一次,能当掉数十亩水田。 京口多年战乱,水田价格便宜。 一亩好水田,也就两贯钱左右,即二两银子的样子。 数十亩水田当给谢万金,最多给个三成,有时甚直于只给一成,而且给的还是买卖契约,并非当票。 这点银子,不够南北牧赌上半日。 上千顷水田,便是五万多亩水田,京口城里上百间商铺,十多处宅院。 如今,大半成了谢万金的产业。 其余的,京口各大户人家与三岔口赌场,皆有分到。 “该还的,总是得还的。” “祖业,是他不争气给败光的,期间,却也不乏巧取豪夺。” “既然我来了,却是不会让你们这般遂愿。” “……” 南北牧如同疯癫,坐在那里自言自语。 “老师,可是身体有恙?为何学生叫你多遍,都不予理睬?” 一身白色学子服,背了箱笼的江文通,伸手去摸南北牧额头。 “去去去,老师哪来的身体有恙?” “那又为何不理学生?” “在此晒着太阳等你太久,老师心情不好!” “学生该死,让老师久等……” 南北牧起身拍拍腚上泥土,取过江文通背上箱笼绑在陆离马背鞍上,照着马臀便是一巴掌。 “自个回去,我还有事!” “咴……” 陆离长嘶之后扬蹄便跑,一晃眼,没了踪影。 “老师,要带学生去哪?” “随我来便是!” “老师,今日鹤老亲讲,讲的是周礼中的《春官宗伯》。” 说到白鹤书院,江文通立马来了精神,一路上说个不停。 讲鹤老的亲讲,讲他与王玲、恒承天之间的争论,讲书院众学子之间一些有趣的事情。 “文通,白鹤书院众夫子可是不再往外赶你?” 江文通笑道:“老师的五峰迎春茶,他们可是喜爱的紧,不会再赶我的。” “这便好,待九州六神馆正式出售五峰迎春茶,他们更是舍不得再赶你。” 两人一路往东,路径白鹤山脚,继续往东南方向走。 “文通,一个来回,总得走上两三个时辰,待回到江南村,估计已是晚上,可行?” 江文通特意一路小跑超出南北牧不少,回头大声说道:“老师,快些跑,这样,才能不让司晨他们等的饭菜都冷了。” 江文通跑,南北牧便跟着一路跑,两人竟是越跑越快,直到听到一阵童稚歌声,才减慢速度慢慢走。 第106章 真是侯爷? 华山畿,君既为侬死,独活为谁施? 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 清亮好听的女童声,偶尔响起几声“嘀……”的哨声。 继续往前走走,男女两个孩童在山坡上放牛,女童唱着当地民谣,男童手捧一只黑色的泥塑牛吹着。 “小娃,手里拿的,可是泥兽哨?” 男童见南北牧问,甚是骄傲,捧着泥牛又是一声“哞……”。 “泥兽哨,我爷爷雕好之后烧出来的,你们要是喜欢,可以去找我爷爷买的,二十个铜板一个,一百个铜板可以买六个。” 男童还详细告诉南北牧如何去他家。 “老师,可是要买那个?” “先去看看!” 村头,便是男童家。 男童爷爷正在门口大树底下揉泥,向阳处,晒了不少已然制膜成功的各种泥塑,只等通哨、烧制。 “老人家,可是有泥兽哨出售?” 老人家手里活计不停,瞄几眼南北牧与江文通。 “不是本村人?买这东西,可是要来村里参加庙会?” “早先听说华平山村庙会热闹,今年却是要来看看的。只是购买泥兽哨,并不是为了庙会?” “不是为了庙会?” 老人家这会放下已然揉制妥当之泥土,拿了边上泥塑开始通哨。 “不是为了庙会,你们买去作甚?” “老人家,五十枚铜钱买一个泥兽哨,如何?” 老人家摇摇头:“两位贵客,莫不是闲着的有钱人家,来华平山村寻老头乐子?” “老人家,我是诚心诚意来跟你做买卖的。” 南北牧找来一张凳子坐下,掏出一锭马蹄足银放在泥土旁。 老人家见南北牧说的认真,也放下手里活计,蹲下来听南北牧说。 “老人家,村里有多少人懂得做这个?” “要说会做,绝大多数人都是会做的。只是这几年一直在做的,也就我们几个老人。” “这又是为何?” “唉!” 老人眼里全是怀念:“以往,太平盛世,城里有甚盛会,有钱人家的孩子都要买上几个生肖泥兽哨挂在脖子上,没事拿出来吹一会。 “如今,战乱多年,那还有甚子盛会哪? “也就是我们村每年一度的庙会,还能卖出去一些。 “我们这些老人啊,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每年里,都会抽出这么两个月来做上几百个,庙会开始前,会有商客来村里采购。 “庙会嘛,总是不能少了这么个热闹。” “老人家,我要一个确凿的数字,若是让村里会做的全来做,一个月,究竟可以做多少?” 老人家偏了头去思索许久,说道:“村里的锅灶,大部分俱还保存完好,若是村里人全部动员起来,一个月下来,应是可以出成品三万来个。” “老人家,辛苦你,帮我把村里所有的存货都收集过来,我出五十枚铜板一个的价格收购。另外,还请帮我把村里里正叫过来,告诉他,京口东安侯有请。” “东安猴?” 老人家好像不是太明白,估计以为南北牧叫这么一个名字,起身拍打身上泥土,同时说道:“这位贵客,平时,也就是那些商贾零售,才是二十枚铜钱一个,他们跟我们收购,五到十个铜钱一个。村里的存货,俱都是去年卖剩的,你全收,给五枚铜钱一个即可。” “老人家,我既然出五十枚铜钱一个,自然是有我的道理,你只要帮我去办便是。” 南北牧复又拿起泥土旁边银锭放老人家手里。 “老人家,这一锭银子,便是你帮我忙的酬劳,快去快回,我们便坐在这大树底下等你。” 老人家从未见过这么大一锭银子,刚刚见南北牧拿出来丢在泥土旁边,还以为是假的,这会咬了又咬,是真的。 “贵客稍等,老头马上去找里正过来。” 老人家慌忙离开,南北牧能听到他边跑边嘀咕:“这是村里谁家祖坟冒了青烟?” “老师,为何要这般提价购买?”江文通与那老人家一般,甚是不解。 “不提价,村里那些后生便不会卯足劲干,老师急着要大量的泥兽哨。” 江文通仍是不懂,却也不再多问。 总有一天,会懂的。 村里里正来的极快,一路跌跌撞撞的跑,还离着很远,伏地而跪。 “下官不知侯爷驾到,怠慢了侯爷,还请侯爷治罪。” “本侯不声不响来的,你又何罪之有?起来,南朝百官不兴跪拜。” “下官谢侯爷不罪!” 年老的里正,这才颤颤巍巍爬起来。 后面追过来的村里人,见到这一幕,俱都有些不信。 “那后生,真是一位侯爷?” “闭嘴,小心砍了你脑袋。” “……” 最先见到的老人家,这会也是有些慌神,刚刚与侯爷说话,可是有些不尊。 “诸位,莫要慌张,本侯这次来村里,只是为了买卖而来。” “侯爷,老六说的,可是真?”里正走的离南北牧近了,垂首说话。 “真!” 南北牧走上去拉住里正双手,说道:“华平山村能至今保持一年一度的庙会,你这位里正,功劳是很大的。本侯自是知道的,所以,本侯想做生意,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你们这华平山村。” “谢侯爷褒奖。”里正又要屈身行礼。 南北牧硬扶着不让他屈下身去:“本侯说过,是来谈买卖的,无需多礼。” “侯爷……真是来谈买卖的?” “正是!” 南北牧踩上凳子,面对众人,大声说道:“诸位,我说,你们听。” 众村民大气不敢喘,仔细听着。 “从明日开始算起,本侯派人十日来一次,每次运走一万泥兽哨。 “价格,五十文一个。” “……” 底下开始乱起来,南北牧好一顿解释,才让他们相信确实是这个价格。 “有一点,尔等务必记住。 “每隔十日,本侯会派人来收一次,每次一万个泥兽哨,一个不能少。 “若是有少,让尔等赔偿事小,里正,只怕是有性命之忧。 “如若有多,本侯也不多收,你们可以自行处置。 “若成,各位这便与本侯签下契约,本侯留下百两银票做订金,十日后来取货。” 村里人来的越来越多,一番热闹讨论之后,一致决定签订这份契约。 近三百会烧制泥兽哨的村民,还有里正,与南北牧签下这么一份让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百的契约。 契约一签订,南北牧婉拒里正再三挽留,与江文通匆忙原路返回。 “文通,可是已然识的华平山村之路?” “学生识的。” “十日后,与黑塔一起领人过来取货,若是货足,无事,如若不足,少不了让黑塔吓唬吓唬他们,以后,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少的。” “学生明白。” 第107章 好消息 南北牧与江文通回到江南村,太阳已西落。 南北牧特意绕到张屠户家,叫上张屠户一道去院里喝酒。 张屠户欣然应允。 “侯爷,小的可是要好生感谢您,内人每日里艾草煮水泡脚,畏冷的毛病,已然好了不少。” “那,也只能控制病情,怕是无法去根。” “侯爷,可有办法想?” “难啊,毕竟本侯并非神医,老张却是可以放心,病情既然有所缓和,总是有一天能遇上那般神医的。” “小的也相信,内人甚是善良,会有好报。” …… 司晨已然煮好饭菜在等着,黑塔与张铁九蹲在一起,拿了木棍在泥墙上画着什么。 黑塔见了张屠户,甚是开心,又去酒坊多拎来两壶九州醉。 喝过酒,江文通仍然跟着黑塔一起操练军中强身术,南北牧叫住欲回的张屠户,将下午与江文通一起去华平山村的事情与他详细说了。 “侯爷,那玩意,怎能值这么多银子?现在,也没有人去买那玩意耍闹。” “老张,暂且不说这些,有一事,本侯需要你帮忙。” “侯爷尽管吩咐!” “明日去了屠宰场,想办法拐着弯把本侯今日去华平山村高价采购泥兽哨的事情给宣扬出去。” “高价收购泥兽哨的事情,也要宣扬?” 南北牧一脸坏笑:“并不是逢人便讲,城东谢家府上家丁,你认得不少,若是见着他们过来买肉,说那么几句。记住,要让他们觉着你是无意之中泄露出去的。” “侯爷放心,做这种事情,我明白的。” 待张屠户离开,司晨看着一脸坏笑的南北牧问道:“侯爷,是否又要整人?” “本侯早说过自己不是君子,当然,这次也不是为了整人,只是为了拿回本侯曾经拥有的东西而已。” 江文通已然操练完毕,跑院子外边冲洗过后走进书房写今日听鹤老亲讲之心得。 “文通!”南北牧推门而入。 “老师!” 江文通又要起身,南北牧连连摆手:“行了,坐着别动。” “文通,你给好好算算,一个月三万个,若是卖200文一个,是多少银子?” “老师,真能卖这么高价钱?” “让你算,你算便是。” “哦!” 江文通拿了算筹一顿扒拉,“老师,6000两银子。” “才6000两?可是少了些,不行,得想个法子给卖500文一个才行。” “老师,难道天下人皆都是疯子不成?” “嘿,这个题目不错,论天下人皆为疯子,嗯,便是这个题目了,你明日去白鹤书院,要与那些学子相争论的,便是这个题目。” “老师,若是有学子问学生这个题目的来龙去脉……” “你照实说,不就成了?” 南北牧伸手揉揉肩膀,“今日可是着实够累的,老师去找铁九舒舒经络,你在这里好好想想明天该如何才能不让那些学子论倒你。” “哦!” …… 城东谢府。 谢万金最近日子过的一直很压抑。 万贯铜钱买回来的醉香,至今仍然储存在仓库里。 江东楼的生意,如今已然门可罗雀。 谢万金这会刚用过早餐,听到院里乌鸦叫,气不打一处来,抄了门口扫把蹦跳着往树上打,乌鸦不曾打着,打下来一地的石榴花。 “父亲。” 谢元凯衣衫不整进院,看到举着个扫把在那里蹦跳着往树上打的谢万金,也是走过去抬头往树上看。 “父亲,树上可是有金元宝?” “什么金元宝?这一树的石榴花,什么不好引来,偏偏引来一只乌鸦叫个不停,老子今天欲把这些花全给灭了。” 谢元凯抬头看了一会,甚是无聊,走过去坐石凳子上边,伸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父亲,没银子花了。” “没银子花了?” 谢万金扭头看,这才注意到谢元凯衣衫不整的样子,挥动着手中扫把追着便打。 “老头,大早上的你打我干嘛?我身上真是没有银子花了,否则,我会一大早跑来找你触这个霉头?” 谢万凯围着石榴树转着圈跑,谢万金在后边追的是气喘吁吁。 “我打死你这个不争气的不孝子,没银子花了是不是……” 谢万金实在追不上谢万凯,杵着扫把在那里稍息,待气喘匀了,走过去把内院门给栓死。 “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谢元凯一见老头这是来真的,慌忙往屋里跑。 “母亲,快救儿子,儿子要被老头给活活打死了……” “老爷,这又是为甚啊?” 谢元凯母亲正在里屋扑粉,这会露着一张一边白净一边麻黄的脸孔出来,把谢元凯护在身后。 “老爷,一大早的又追着凯儿打,瞧你这给打的,头发衣服都乱成了这副样子。” 谢万金一把丢开扫把,坐石凳上边捂住胸口深呼吸。 “你自己问问那个逆子,他这副样子是怎么弄的?” “凯儿,不是你父亲打的?” 谢元凯见危险已经解除,手指拨着额前几缕长发披向后边,“母亲,我是回来讨银子的,那老头,先是拿石榴花出气,不解恨,又拿儿子来出气。” “凯儿,你跟为娘好好说说,为何这幅打扮?可是外面被人欺负了?” “你四处去打听打听,这京口城里,有谁会欺负你家宝贝儿子?谁不是逮着他混银子花?”谢万金越说越气,忍不住咳几声,连连拍打胸口。 “老爷,没事?” “没事,死不了。” 谢元凯母亲还是有些不放心儿子的事情,扯着谢元凯衣袖不放。 “凯儿,与为娘说说,一大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要这般的衣衫不整?” “昨日里与同学在怡红楼耍了一个晚上,早上起的晚,身上又没了银子,这才急匆匆回来,拿了银子好去官学上夫子的课。” “听听……你听听……” 谢万金再次干咳不止,谢万凯却是拉住要去安抚谢万金的母亲:“母亲,快给我银子,若是去官学晚了,耽误了课程,儿子会被夫子责罚的。” “唉!” 他母亲叹叹气,从袖袋里拿出一张银票。 “凯儿,家里商铺最近也是有些不景气,莫要再那般大手大脚……” “知道了!” 谢万凯跑去打开院门往外冲,“父亲,母亲,儿子去官学了。” “咳咳咳咳……” “老爷,是不是昨晚受了风寒?” “夫人不用担心……” “老爷,老爷,有个好消息。” 管家急匆匆跑进来,谢万金夫人连忙捂脸进了里屋。 第108章 圣上密令? 谢万金瞟一眼仍然身着丝裙的夫人那肥硕背影,暗自叹息,脾气便全部撒在管家身上。 “大清早的慌里慌张的作甚?一点长进也没有。” 管家刚刚在大门口看到公子疯跑出去,以为老爷是因为公子而生气,也不在意,凑上去说话。 “老爷,府里马丁早间去屠宰场购买猪肉和羊肉,无意间打听到一个大好消息。” “马丁?你那小姘头的远房亲戚?就他那尖嘴猴腮的样子,能打听到什么大好消息?” 管家又往前凑了凑,“老爷,南北牧昨日去了华平山村,很晚才回的江南村。” “南北牧?” 谢元凯的不孝,夫人之肥硕,皆被谢万金抛之脑后。 “可有打听到,南北牧去那等穷山僻壤作甚?” “老爷,可还记得曾经风行一时的泥兽哨?” 谢万金还真是记得。 “怎能不记得?曾经,每逢佳节盛会,凡属家里头有些银子的,那些稚童,差不多人手一个,老爷我曾经也靠经营这个赚下了不少银子的,难道?” 管家连连点头。 “屠宰场的屠户,有人是江南村的,马丁听到他跟旁边屠户聊天,说他昨晚在外喝酒,回村时打村口经过,听到南北牧与他学生边聊边走。两人好似都是刚从华平山村回来,听的断断续续的,好像提到了泥兽哨。” “泥兽哨?” 这会,刚赶跑的乌鸦再次飞到石榴树上啼叫,谢万金抄了扫把又是一顿打。 “带上马丁,你们马上去一趟华平山村,一定要摸清楚南北牧到底是去那边作甚,摸清情况之后,不要轻举妄动,回来商量过之后再定。” “小的明白,这便出发。” 谢万金心情顿时好了不少,意欲去里屋,想到夫人刚刚那一张半白半黄的胖脸,唉叹一声出了院子。 …… 南北牧一早进了城。 刺史府, 长史孙泰正在盯着案牍上摆放着的一份户部官文生闷气。 “减免东安侯五年官税,凭甚?” “江南村之水田、旱地与林地,如今皆入了南北牧之手,五年官税,那可不是个小数目。” “他南北牧何德何能?” “……” “孙大人!” 南北牧昂首阔步走进府衙,府前衙役慌不迭的跟在后边。 “孙大人,侯爷他……” “去,去!” 孙泰随手把官文收进袖袋,有些不耐烦的挥手屏退衙役,这才笑脸相迎。 “下官参见侯爷。” “老熟人了,以后不用如此,随意点。” 南北牧拍了拍孙泰肩膀,走过去往官椅上一坐,双腿搁上案牍。 “孙大人,自从北燕侵占江北扬州开始至今,京口城便再无举报过甚盛会,本侯身为京口东安侯,甚是不安啊。” 孙泰心中五味杂陈。 曾经的南朝第一纨绔世子,如今有了爵位,这是要来拿我这刺史府长史出气? 孙泰心中暗暗决定,真要是拿我出气,少不了给你这东安侯一点颜色瞧瞧。 莫不是以为赚了些许银子,便是这京口城里最靓? 南北牧见孙泰不出声,也懒得去琢磨这傻蛋的心理活动。 开门见山, “孙大人,本侯前不久收到圣上密令,南朝与北燕,今年,肯定是不会开战的。正是因为如此,本侯特意省吃俭用,拿出千两白银来举办京口猜灯谜品茶盛会。” “啊?” 孙泰这思维一下子没跟上来,啊了一声之后不知道该说什么。 “孙大人不说话,是不是代表应允本侯此事?那好,就这样,盛会时间定在下月上旬,具体事宜,本侯学生江文通,不日即来与孙大人详谈。” 也不等孙泰有何回应,南北牧在府堂之上左右看看,大步流星而去。 “我……” 孙泰这才算是回过味来。 开办猜灯谜品茶盛会? 他南北牧出千两白银? 真是纨绔本性不改,这才赚几个银子?便想着花钱给自己扬名? 圣上密令? 南朝与北燕今年绝不会开战? 不行,这个事情必须立马报给牧大人知道。 孙泰捉笔写下书信,着人加急送往北府兵军营。 南北牧离开刺史府之后去了临江楼,跟瘦猴交待几句之后爬上二楼。 柳爷仍然是一早坐在二楼看江景。 “柳爷。” 柳爷的出神被南北牧所打断,回首淡然一笑,拎起桌上茶壶给南北牧倒茶。 茶壶,是瓷器铺昨日刚送过来的。 南北牧不止在瓷器铺订购了不少瓷杯,还有不少茶壶,样品全部送来了临江楼。 “侯爷,今日怎么不在江南村忙你那一堆事情?来城里有事?” “找孙泰聊点事情。” “孙泰?刺史府长史孙泰?” 南北牧端起茶杯喝茶,喝过一口,再饮,摇摇头说道:“柳爷,这茶,水太多,茶叶太少,冲泡的时辰亦是过长,味,全给败了。” “我又不好茶!”柳爷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江上。 “柳爷,稍等,给你尝点新玩意。” 柳爷好像心情有些不佳,并未回应南北牧,南北牧也未在意,一路小跑下楼。 不到半个时辰,南北牧端上来一盘柳爷不曾相识的菜肴。 “柳爷,尝尝,情绪不好之时,这玩意,不止开胃,还能让人开心愉快起来。” 柳爷接过南北牧递过来的长筷,盘中菜肴粘连在一起,费了好大劲才夹起来一块。 “柳爷,慢点,小心烫。” 柳爷还未吃呢,东厨大铛头蹭蹭蹭跑上来。 “侯爷,可是做了新菜?小的刚刚有事出去一趟,侯爷为何不让其他铛头在一旁学习?” “去去去!” 南北牧和柳爷平时在店里铛头伙计面前随意惯了,大铛头闻着香,拿了筷子便要夹,被南北牧一巴掌打开。 “这道菜,是本侯的私家菜,谁都不会教,想吃,看本侯哪天心情好。” “侯爷……” “嗯?” 南北牧目光投去,大铛头一个激灵,连忙告退。 “侯爷,柳爷,小的多有冒犯……小的告退……” 一路退到楼梯口,跑着下楼,只觉得后背生津,一身冷汗。 “侯爷,为何要这般?”柳爷举着筷子问道。 “我刚刚已然跟东厨那些铛头讲过,这道菜,是我与你之间的私房菜,他不该再上来如此这般,没有一点尊敬你这个东家的意思。” “他跟随我父亲多年,自是随意惯了。” “无论如何,在外人面前,也必须讲个原则。柳爷,不说他了,尝尝。” 柳爷这才将一直夹着的菜肴送进嘴里,咬开了,里头仍然稍稍有些烫,张着嘴不停哈气,待凉了,才嚼烂吞下。 “侯爷,这又是何物?香、糯、甜、脆……好几种口味汇聚到一起。” “用的是圆山药,沾了些面粉入油,炸至表面金黄酥脆,再用饴糖与蔗糖熬制糖浆拌制而成,好吃不?” “好吃!” 柳爷估计是真饿了,整整一盘,吃了个精光。 “柳爷,今日来找你,还真是有事相商。” “侯爷何时与我这般客气了?” “嘿,是这样。” 南北牧凑近柳爷,轻声说了。 “侯爷,又有大动作?” “能做到不?” “能!” 柳爷吃过拔丝山药,脸上终是有了些笑容:“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 第109章 你们无耻 南北牧与柳爷说妥之后,又是独自一人去了小仙酒坊。 小仙酒坊莫小仙,坐在门口悠闲的嗑着西瓜子。 九州醉,对醉香之影响甚大,对百香酿这些定价完全不在一个档位的酒水,反而并无多大影响。 “侯爷?!” 小仙酒坊里的便宜浊酒,如今大部分都供应给了江南村酒坊,对南北牧这位财神爷,莫小仙平日里还是会关注一二的。 “侯爷,您可是许久不曾来过小店了,今日过来,可是有事?” “莫东家,接下来一个月的百香酿,本侯悉数全要。” “侯爷?” 莫小仙却是面露难色:“侯爷,店里浊酒,侯爷全要,却是无妨,百香酿,若是全卖给了侯爷,本店小本买卖,还是要靠那些老主顾来照顾一二的。” “莫东家这是担心本侯控制了百香酿的货源,京口酒鬼再也喝不到百香酿这般既便宜又能下口的好酒?” “侯爷莫怪!” “无妨,本侯并未想过要控制百香酿的源头,听我与你细说。 “小仙酒坊,接下来一个月尽最大限度酿造百香酿,有多少,本侯要多少。 “当然,小仙酒坊之零售,本侯不会过问,但是,不能再卖予那些意图大量采购百香酿的商客。 “莫东家,如何?” 莫小仙笑起来比一般女子还要好看。 “侯爷,若是这样,有何不可?侯爷这不是给小的送银子来的?” “那好,签订契约!” “这,还要签订契约?” “……” …… 未至午时, 马丁赶着马车回到谢府,管家刚下马车,便大声叫着“老爷”往里跑。 谢万金巡视一圈城内商铺回府,正在府内等着管家回来汇报华平山村的情况。 “老爷。” “可有打听到?” “打听到了。” 管家缓缓气,“南北牧确实是去华平山村购买泥兽哨。” “老爷,猜猜他出的什么价钱?” “少废话,快说!” 管家被凶,并不懊恼,仍然一脸笑容:“老爷,南北牧出五十文一个的价格向华平山村收购泥兽哨,华平山村今日里,所有人都在到处挖土拌泥。” “五十文一个,他莫不是疯了?” “老爷,小的觉着,南北牧应是担心华平山村的村民积极性不高,这才提高价格,意味着南北牧急需短时间之内大量采购泥兽哨。” “会不会又是在布局害我?” “老爷,南北牧百两银子的订金都付了,那可是真金白银,不至于拿出真金白银来给我们布局?” “……” “父亲,老头,给我银子!” 谢元凯再次咋咋呼呼跑进院子,站在院门口不敢往里走。 “父亲,给我银子,不要多了,千两银票便可。” “你这个逆子!” 谢万金四处找扫把,“真当为父是金库?你母亲刚给你银票,又来要银子,老子……老子今天揍死你得了。” 找不到扫把,找到一根木棍,拎了便要追上去打。 “父亲,先听儿子把话说完。” “你个逆子,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老爷。” 管家上前拉住谢万金,劝道“老爷,听公子说完再打也不迟。” 谢万金沉着张脸坐下,“有什么要说的?快说!” “父亲,儿子这次要银子,是为了赚更多的银子。” “赚银子?”谢万金一脸的不相信。 管家连忙问道:“公子,准备经营什么?” 谢元凯摇头:“不可说!” “老子打死你这个逆子……” “老爷!”管家再次拉住谢万金。 谢元凯迅疾跑到门口,一只脚踏进内院,一只脚在外院。 “父亲,我要是说了,你可不能抢我的生意。” “说不说?”谢万金这次可是真想打了。 “说,我说还不成吗?” 谢元凯很是委屈的样子。 “父亲,我要银子,是为了经营华平山村的泥兽哨。” “泥兽哨?”谢万金与管家同时瞪眼看向谢元凯。 “怎么?我不能做生意吗?” “凯儿,过来,与为父好好说说。” 谢元凯以为谢万金又是要打他,站在门口直摇头。 “公子,老爷这次不会打你,看,我把木头都给丢了。” 谢元凯这才很是警惕的走入院里坐下。 “凯儿,快说说,你是如何想起要去经营泥兽哨的?” “我也是听官学一个师兄说的。”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到底是怎么说的?”谢万金有些急了。 “他今天上午去了一趟白鹤书院,看到江文通在那里与白鹤书院众多学子争论‘世人皆疯’这个题目。” 谢万金实在是急了,吼道:“什么疯不疯的?你倒是说重点。还有什么江文通,他谁啊?” 管家在一旁解释:“老爷,江文通是北境来南朝赶考的学子,如今是南北牧的学生。” “哦!” 谢元凯继续说:“他听江文通说的,南北牧昨晚上信誓旦旦的跟他的学生和家奴们说,要把华平山村的泥兽哨卖500文一个,所以,江文通才觉着世人皆疯。” “一个500文?” 谢万金和管家,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本来只卖20文一个的泥兽哨,他南北牧到底哪来的信心,要卖500文一个? “南北牧真是出的五十文一个的价格向那些村名收购?” “老爷,此事,千真万确,我问过好几人,都是这般说的。” “你带上马丁再过去一趟,我们出六十文一个。” 谢元凯顿时急了:“父亲,你说话不算数,抢我的生意。” “去去去,回官学读书去,今年再不中举,看我如何收拾你。” “我去找母亲!”谢元凯要往里屋跑。 “你母亲去坊市了,去那边找她。” “啊……无耻,你们……无耻。”谢元凯怒冲凉离去。 谢元凯怒气冲冲离开谢府,猫在谢府外边的瘦猴也匆匆赶往临江楼。 院里, 谢万金让谢元凯赶紧带上马丁去华平山村。 “老爷,就算我们现在去用更高的价格订下来,南北牧会不会再次提价?还有,我们手里头银子不多。” 谢万金这两年步子跨的大,京口城里赚钱的很多行业,他都有所涉及。 正因为如此,现银,都压在生意上。 加上刚刚结束上千顷水田旱地的春耕,还有购买醉香花掉的万两白银,手里头一时半会确实拿不出多少银子来。 “南北牧跟他们约好怎么取货?” “十日一取。” “十日一取?既然如此,你和马丁过几日再去,抓紧时间多凑一些现银和银票。” “老爷……” 是马丁,叫着老爷,贼眉鼠眼的从院门口那里探出头来四处张望。 “瞎看什么?有事进来说。”管家见马丁那副样子,也没有一个好语气。 “老爷!” 马丁一路弯腰溜进来,“老爷,外边有人说要向老爷购买醉香。” 管家惊道:“购买醉香?” 谢万金勉强沉住气:“有没有说他是谁!” 第110章 可恨至极 莫管家惊讶,谢万金也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如今,谁都知道京口城里的高档酒市场全被九州醉给占领,谁会跑来收购醉香? “老爷,他自称柳爷。” “柳爷?” 莫管家眼里震惊神情更浓:“老爷,他要买醉香干嘛?” “去,让他进来。” 马丁忙忙去前门给柳爷开门。 “老爷,柳爷这是什么意思?他那临江楼,不是可以敞开了喝九州醉吗?为何还有向我们购买醉香?” “等他来了便能知道。” …… 南北牧离开临江楼之后,柳爷一直在临江楼等瘦猴回来。 瘦猴一路跟着马丁的马车到华平山村,再跟着返回京口城,在谢府外边猫到谢元凯气冲冲离去,才赶回临江楼通知柳爷。 柳爷叫上阿律一起。 马丁再次打开大门,柳爷笑了,此事,十有八九成了。 谢万金弄了一个炭炉在桌上煮茶汤,一副很是悠闲的样子,莫管家垂首立于谢万金身后,眼眉微垂。 “哎呀,柳爷,初次莅临寒舍,有失远迎,还望柳爷能见谅。” 谢万金说这话,并未起身邀座,仍然在拨弄着锅里茶汤。 柳爷从袖袋里掏出一盒五峰迎春茶搁桌上,笑道:“谢老板,如今喝茶,还用得着这般熬煮?” 谢万金瞟一眼如今在京口人尽皆知之五峰迎春茶,悠然说道:“柳爷有所不知,在下有一个喜好,便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不能忘本啊。” 柳爷居下座,仍然是一脸笑容。 “谢老板,若是要说不能忘本,在下可是记得,这处三进宅院,当初可是谢老板以当押的名义从当今东安侯手里弄来的?如今东安侯有了银子,是否还能收回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 “哈哈!” 谢万金反以为荣,“所以嘛,在下也是因为喜欢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当初才会花大价钱从侯爷手里购的这处大宅院。” 瞟一眼后边站着的莫管家,谢万金指了指锅里茶汤:“老莫,给柳爷上茶。” “谢老板,茶,免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喝那个。” 柳爷指指五峰迎春茶,继续说道:“这次来,是来与谢老板谈一笔生意。” “柳爷,请说!” “听说谢老板曾经从金陵城醉仙坊采购回来上万坛醉香,在下,收了!” “柳爷,从何处得了这个消息?在下纵是真采购了上万坛醉香回来,必是有所用处,又如何会卖予柳爷?” “哦?” 柳爷起身便走,“那么,这一趟,便是白来了,阿律,走。” “柳爷,何必如此焦急?买卖不在仁义在嘛,坐下来喝口茶啊。” “临江楼实在是忙碌,谢老板,告辞!” 谢万金见柳爷真要走,可是急了,连忙起身,“柳爷,出个价。” 柳爷侧首问道:“可有?” “有,万坛。” 柳爷伸出两根手指。 “二两?”谢万金又喜又惊。 “两百文一坛。” “两百文……”惊喜没了,剩下的,全是气怒:“柳爷,拿我玩呢?” “两百文一坛,谢老板若是想好了,来临江楼找我,只等你一日。明日,阿律便会去金陵城找温老爷子收购醉仙坊所有存货,也是两百文一坛。” “阿律,走!” 醉仙坊众多存货无处可售,谢万金是知道的。 他曾经去金陵城找过驼背李,提出醉仙坊能不能以半价回购他的醉香,驼背李带他去仓库看过,全是售不出去的醉香。 这会,柳爷与阿律已然走到院门口,丝毫没有要停留的意思。 “柳爷,都是商客,再加点。” “哦?” 阿律转身,语气极其不友好:“谢老板,现在讲商客情谊?曾经与人联手整我家柳爷的,是你谢老板?” “这个……阿律掌柜说笑了,我怎么会做那般缺德之事?” “这个数。”柳爷伸出三根指头,“成,带我去验货,立马给银票,不成,谢老板可是辜负了在下一片好心。” 谢万金一咬牙。 “成,即刻去验货。” 一万多坛醉香,柳爷支付三千多两银票,让阿律找来马车,全部拉回临江楼仓库与侧院。 谢万金与莫管家回到府里,三千两银票全部交给莫管家。 “现在立马与马丁一道去华平山村,六十文一个,有多少买多少,当日烧制好,当日拉回来。” “老爷,若是那些村民不愿意,如何?” “继续加价啊……等一下,待我先去刺史府找过孙泰大人再说。” 谢万金匆匆赶往刺史府。 刺史府里,孙泰刚刚收到衙役从北府兵营带回来的牧放之回信。 “汝,却是消息灵通。 “此事,本将军亦是知悉不久。 “圣上与北燕互派使者,欲商谈互通往来、鼓励民间通商之策。 “此事,若成,南朝与北燕,必能迎来前所未有之盛况。 “东安侯南北牧,若是真有心为民,于京口城里举办猜灯谜品茶盛会,刺史府,自当多予支持。” 南北牧也许自己都不曾想到,随口一说,竟是全给中了。 孙泰放下急函,双手不停揉搓左右太阳穴,头痛啊。 谁能想到? 南北牧竟是在朝中有如此消息灵通之渠道?莫不是此子搭上了朝中哪位大臣? “大人,城东谢万金求见。” 谢万金? 来的正是时候,南北牧要花银子买名声,本官却是可以趁机多赚些银子。 “孙大人,在下有事相问。”谢万金急急走入府内,施礼之后直奔主题。 “谢老板,无需拘礼,何事?” “京口城里,近日可是有何大事要发生?” “谢老板,为何如此问?” 谢万金考虑再三,决定与孙泰说实话。 “孙大人,南北牧昨日去了华平山村,以百文一个的价格向村民购买泥兽哨。” 孙泰顿时捉急:“这厮,动作竟是如此快速,这是有备而来啊。” “孙大人,可是发生了在下所不知道之事?” 孙泰拿起案牍上书涵递过去:“自己看。” 看罢牧放之的整篇回函,谢万金立马与孙泰告辞。 “谢老板,如此匆忙,可是要去华平山村?” “正是,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抢在南北牧前面收购足量泥兽哨。” “谢老板莫急,与本官商议一番,如何?” 谢万金抬手拍打额头,重新入座,神情有些尴尬:“却是让孙大人见笑了。” “谢老板,你我之间不讲这些。你与我,好好谈谈,如何才能从南北牧手里抢些赚头?” “先不说别的,泥兽哨,必须抢的先机,只要我们先去华平山村提价收购足量,便是银子。” 孙泰连连点头:“除却泥兽哨,还有酒水。如此盛会,南朝已然多年未曾举办,京口城这次全力支持南北牧举办,正值南朝北燕互通往来之机,必定……” “唉!” 谢万金急的不停拍打自己大腿:“可恨,可恨至极。” “谢老板,为何如此?本官可是有说错什么?” “不……不!” 谢万金连连解释,将柳爷刚以三千多两银票买走自己上万坛醉香的事情告诉孙泰。 “糊涂啊,当真糊涂,柳爷与那南北牧,本就是朋友,若不是有足够的利润,柳爷会来送银子与你?” “情急之下,未曾多虑,实在是可恨。” “罢了!” 孙泰阻止谢万金一个劲在那里自责,“当今之际,是想想如何从别处采购来酒水、果脯等物,另有,江东楼,是否也应该做些新菜出来?” “是,孙大人所言极是,在下这便安排下人去小仙坊采购百香酿,再亲自去一趟金陵城,找王玄公子领我去醉仙坊收购来所有的存货。” 谢万金起身欲要告辞离去,孙泰连连摆手示意谢万金莫急。 “谢老板,本官给你这般消息,将来的赚头,是否?” 孙泰无需明言,谢万金也能懂。 这是想分红啊! 第110章 可恨至极 莫管家惊讶,谢万金也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如今,谁都知道京口城里的高档酒市场全被九州醉给占领,谁会跑来收购醉香? “老爷,他自称柳爷。” “柳爷?” 莫管家眼里震惊神情更浓:“老爷,他要买醉香干嘛?” “去,让他进来。” 马丁忙忙去前门给柳爷开门。 “老爷,柳爷这是什么意思?他那临江楼,不是可以敞开了喝九州醉吗?为何还有向我们购买醉香?” “等他来了便能知道。” …… 南北牧离开临江楼之后,柳爷一直在临江楼等瘦猴回来。 瘦猴一路跟着马丁的马车到华平山村,再跟着返回京口城,在谢府外边猫到谢元凯气冲冲离去,才赶回临江楼通知柳爷。 柳爷叫上阿律一起。 马丁再次打开大门,柳爷笑了,此事,十有八九成了。 谢万金弄了一个炭炉在桌上煮茶汤,一副很是悠闲的样子,莫管家垂首立于谢万金身后,眼眉微垂。 “哎呀,柳爷,初次莅临寒舍,有失远迎,还望柳爷能见谅。” 谢万金说这话,并未起身邀座,仍然在拨弄着锅里茶汤。 柳爷从袖袋里掏出一盒五峰迎春茶搁桌上,笑道:“谢老板,如今喝茶,还用得着这般熬煮?” 谢万金瞟一眼如今在京口人尽皆知之五峰迎春茶,悠然说道:“柳爷有所不知,在下有一个喜好,便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不能忘本啊。” 柳爷居下座,仍然是一脸笑容。 “谢老板,若是要说不能忘本,在下可是记得,这处三进宅院,当初可是谢老板以当押的名义从当今东安侯手里弄来的?如今东安侯有了银子,是否还能收回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 “哈哈!” 谢万金反以为荣,“所以嘛,在下也是因为喜欢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当初才会花大价钱从侯爷手里购的这处大宅院。” 瞟一眼后边站着的莫管家,谢万金指了指锅里茶汤:“老莫,给柳爷上茶。” “谢老板,茶,免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喝那个。” 柳爷指指五峰迎春茶,继续说道:“这次来,是来与谢老板谈一笔生意。” “柳爷,请说!” “听说谢老板曾经从金陵城醉仙坊采购回来上万坛醉香,在下,收了!” “柳爷,从何处得了这个消息?在下纵是真采购了上万坛醉香回来,必是有所用处,又如何会卖予柳爷?” “哦?” 柳爷起身便走,“那么,这一趟,便是白来了,阿律,走。” “柳爷,何必如此焦急?买卖不在仁义在嘛,坐下来喝口茶啊。” “临江楼实在是忙碌,谢老板,告辞!” 谢万金见柳爷真要走,可是急了,连忙起身,“柳爷,出个价。” 柳爷侧首问道:“可有?” “有,万坛。” 柳爷伸出两根手指。 “二两?”谢万金又喜又惊。 “两百文一坛。” “两百文……”惊喜没了,剩下的,全是气怒:“柳爷,拿我玩呢?” “两百文一坛,谢老板若是想好了,来临江楼找我,只等你一日。明日,阿律便会去金陵城找温老爷子收购醉仙坊所有存货,也是两百文一坛。” “阿律,走!” 醉仙坊众多存货无处可售,谢万金是知道的。 他曾经去金陵城找过驼背李,提出醉仙坊能不能以半价回购他的醉香,驼背李带他去仓库看过,全是售不出去的醉香。 这会,柳爷与阿律已然走到院门口,丝毫没有要停留的意思。 “柳爷,都是商客,再加点。” “哦?” 阿律转身,语气极其不友好:“谢老板,现在讲商客情谊?曾经与人联手整我家柳爷的,是你谢老板?” “这个……阿律掌柜说笑了,我怎么会做那般缺德之事?” “这个数。”柳爷伸出三根指头,“成,带我去验货,立马给银票,不成,谢老板可是辜负了在下一片好心。” 谢万金一咬牙。 “成,即刻去验货。” 一万多坛醉香,柳爷支付三千多两银票,让阿律找来马车,全部拉回临江楼仓库与侧院。 谢万金与莫管家回到府里,三千两银票全部交给莫管家。 “现在立马与马丁一道去华平山村,六十文一个,有多少买多少,当日烧制好,当日拉回来。” “老爷,若是那些村民不愿意,如何?” “继续加价啊……等一下,待我先去刺史府找过孙泰大人再说。” 谢万金匆匆赶往刺史府。 刺史府里,孙泰刚刚收到衙役从北府兵营带回来的牧放之回信。 “汝,却是消息灵通。 “此事,本将军亦是知悉不久。 “圣上与北燕互派使者,欲商谈互通往来、鼓励民间通商之策。 “此事,若成,南朝与北燕,必能迎来前所未有之盛况。 “东安侯南北牧,若是真有心为民,于京口城里举办猜灯谜品茶盛会,刺史府,自当多予支持。” 南北牧也许自己都不曾想到,随口一说,竟是全给中了。 孙泰放下急函,双手不停揉搓左右太阳穴,头痛啊。 谁能想到? 南北牧竟是在朝中有如此消息灵通之渠道?莫不是此子搭上了朝中哪位大臣? “大人,城东谢万金求见。” 谢万金? 来的正是时候,南北牧要花银子买名声,本官却是可以趁机多赚些银子。 “孙大人,在下有事相问。”谢万金急急走入府内,施礼之后直奔主题。 “谢老板,无需拘礼,何事?” “京口城里,近日可是有何大事要发生?” “谢老板,为何如此问?” 谢万金考虑再三,决定与孙泰说实话。 “孙大人,南北牧昨日去了华平山村,以百文一个的价格向村民购买泥兽哨。” 孙泰顿时捉急:“这厮,动作竟是如此快速,这是有备而来啊。” “孙大人,可是发生了在下所不知道之事?” 孙泰拿起案牍上书涵递过去:“自己看。” 看罢牧放之的整篇回函,谢万金立马与孙泰告辞。 “谢老板,如此匆忙,可是要去华平山村?” “正是,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抢在南北牧前面收购足量泥兽哨。” “谢老板莫急,与本官商议一番,如何?” 谢万金抬手拍打额头,重新入座,神情有些尴尬:“却是让孙大人见笑了。” “谢老板,你我之间不讲这些。你与我,好好谈谈,如何才能从南北牧手里抢些赚头?” “先不说别的,泥兽哨,必须抢的先机,只要我们先去华平山村提价收购足量,便是银子。” 孙泰连连点头:“除却泥兽哨,还有酒水。如此盛会,南朝已然多年未曾举办,京口城这次全力支持南北牧举办,正值南朝北燕互通往来之机,必定……” “唉!” 谢万金急的不停拍打自己大腿:“可恨,可恨至极。” “谢老板,为何如此?本官可是有说错什么?” “不……不!” 谢万金连连解释,将柳爷刚以三千多两银票买走自己上万坛醉香的事情告诉孙泰。 “糊涂啊,当真糊涂,柳爷与那南北牧,本就是朋友,若不是有足够的利润,柳爷会来送银子与你?” “情急之下,未曾多虑,实在是可恨。” “罢了!” 孙泰阻止谢万金一个劲在那里自责,“当今之际,是想想如何从别处采购来酒水、果脯等物,另有,江东楼,是否也应该做些新菜出来?” “是,孙大人所言极是,在下这便安排下人去小仙坊采购百香酿,再亲自去一趟金陵城,找王玄公子领我去醉仙坊收购来所有的存货。” 谢万金起身欲要告辞离去,孙泰连连摆手示意谢万金莫急。 “谢老板,本官给你这般消息,将来的赚头,是否?” 孙泰无需明言,谢万金也能懂。 这是想分红啊! 第111章 父亲,给我银子 谢万金一脸为难神色。 “孙大人有所不知,在下现银全部投在各种生意上,纵是提先知悉互通往来与盛会的消息,只怕也是投不了多少银子,赚不了多少。” 孙泰心中直骂老狐狸,脸上神色不改,“谢老板,本官手中银票万两,不多,三成,如何?” “孙大人……” “怎么?谢老板这是要拒绝本官?” “不敢!” 谢万金立马起身致歉,之后说道:“孙大人,若是能即刻给在下银票,却是可以立马派人去华平山村抢购泥兽哨。” 孙泰心中直骂,起身领了谢万金去自己府上,万两银票,当即交到谢万金手里。 “孙大人,事情紧急,在下便不再耽搁,这便告辞。” “好!” 谢万金回府,吩咐莫管家即刻带了马丁去华平山村。 “从今日起,你们两个便住在了村里,他们烧制好一个,你们便收一个,六十文不愿意,那便七十文……一百文一个,也是可以的。” 待莫管家和马丁离去,谢万金领了府里两个家丁直奔小仙坊。 莫小仙听过谢万金欲包圆儿全部百香酿之后,心中亦是奇怪,为何这两天全跑来要包圆儿百香酿? 却也是只能摇头:“谢老板,实在抱歉,本店将来一个月出产所有百香酿,均已被东安侯所订购。” “莫东家,不能匀一些予我?” 莫小仙仍是摇头:“本店与东安侯签下契约在先,却是无法反悔啊。” 谢万金自是清楚莫小仙之为人,便不在小仙坊多耽搁,坐了马车急急出城赶往金陵城。 谢万金求见,王玄倒是见了。 谢万金说要收购醉仙坊所有库存醉香来对付临江楼柳爷,王玄未有多想,领了谢万金直奔醉仙坊。 醉仙坊掌柜驼背李接待的两位。 “王公子,谢老板,实在是不好意思,本店醉香,上十万坛存货,已然全部被客商买走。” “什么?”谢万金傻眼。 这一路上,谢万金猜测京口城的消息不会这么快传来金陵城,还想着尽量压低价格从醉仙坊买走所有存货。 未曾想过,又是扑了个空。 王玄也是紧皱眉头,说道:“谢老板,走,直接去找温老爷子。” “王公子!” 驼背李劝道:“王公子即使去找东家,也是无用,上十万坛醉香,已然被人悉数拖走。” “李掌柜,可知是何人购走?” “不知,只知道是个年轻壮实汉子,戴了一顶黑色大帽子,还有面具,未曾说起过他是何人。” 谢万金再问道:“壮实汉子?可否是南北牧身边家奴黑塔?” 驼背李摇头:“南北牧?可是京口东安侯?他的家奴,在下倒是真有见过,并不是他。” “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谢万金心中苦恼,王玄亦然,几次三番在柳爷与南北牧这里吃瘪,这次本以为有了机会,结果又是这样,也不再理睬谢万金与驼背李,独自离开。 谢万金连忙追上去告罪,王玄挥挥手,也不回头。 “谢老板,好自为之!” “唉!” 谢万金亦是无计可施,只能叫了家丁,赶了马车回京口。 这还没有回到京口城呢,遇上坐马车迎面而来的莫管家与马丁。 “老爷。” “上来说。” 莫管家与谢万金坐到一架马车上。 “老爷,泥兽哨收购不到多少啊。” “为何?难道南北牧出了更高的价格?” 莫管家垂首说道:“南北牧,曾与村里会烧制泥兽哨之村民悉数签订过契约,还有里正作保。我们刚开始去村里之时,倒是有几户村民把泥兽哨卖给了我们。 “结果,第二天,南北牧的家奴黑塔,便以违反契约为由绑了村里里正与那几户村民。 “直到那些村民吐出在我们这里所赚取的所有银子之后,才给他们松绑。 “村里再无人肯出售泥兽哨给我们。” 谢万金拳头握的紧紧的,手背上全是青筋。 “可恶,实在可恶……” “老爷,听说小仙坊的百香酿,也全被南北牧包了圆儿,醉仙坊醉香,可有采购到?” 谢万金终是一拳头打在马车上,之后又颓然窝在椅子上:“没了,什么都没了。” “老爷,能不能去杭州、庐州等地想办法购买一些酒水?” “没用,既然已经有人抢先下手买走醉仙坊所有存酒,杭州和庐州等地更不用说。再说,庐州府本是司马宁郡主的地盘,有她在,我拿什么去跟南北牧竞争?” 莫管家猜测道:“老爷,会不会也是南北牧买走了醉仙坊所有存酒?” 谢万金无奈笑道:“不管是谁,我们都无计可施,不过,应该不会是南北牧。若是他,那般大张旗鼓购买泥兽哨与百香酿,去了醉仙坊,没必要搞的这么神神秘秘的。” 主仆两人彻底无话可说。 眼看京口城出现,谢万金叹息道:“这都好说,大不了失去这次赚取银子的好机会,只是孙泰那边,却是难了。” “老爷,我们没有夺得先机,赚不到银子,孙泰还能强来不成?” “你是不懂孙泰此人,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如今兔子没了,他能轻易罢休?” 回到府前,谢万金走下马车之前,掏了孙泰的万两银票给莫管家。 “去一趟刺史府,将这万两银票,还有你这里的三千两银票,都交给孙泰。” “老爷,你不自己去跟孙泰解释几句?” “说我这次去金陵城,染上风寒,不便去见他。” 谢万金当下无任何心思去与孙泰周旋,多给三千两银票,孙泰再贪,也不至于再来赶尽杀绝。 刚走进府里,与正从内院跑出来的谢元凯撞在一起。 “父亲,给我银子!” “你……你这个逆子……” 谢万金本就窝着一肚子火,这会遇上谢元凯又跑来讨要银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只觉得头晕目眩,差点摔倒。 “老爷,你这是怎的了?可是生病?” 夫人先前跟着谢元凯一起走出内院,见到这一幕,匆忙上来扶着谢万金,眼神里全是担忧。 “被这逆子给气的,去,让他赶紧滚,滚的越远越好。” “父亲……” “老爷,凯儿这次讨要银子,是想做生意赚银子。” “做生意,他会甚?平时大手大脚往外花银子还不够?还要拿银子去亏?” “父亲,我这次肯定能赚银子。”谢元凯很是委屈。 “你赚银子?你……”谢万金又开始四处寻找木棍之类的物件。 “父亲,我找到了泥兽哨的 货源。” “甚?”谢万金一把揪住谢元凯衣领。 “父亲,透不过气,松手,快松手。” 待谢元凯与谢万金说清楚,谢万金二话不说,拉了谢元凯便往外边跑。 “老爷,又是怎的了?” “我去追他们……” 他是要去追莫管家与马丁。 第111章 父亲,给我银子 谢万金一脸为难神色。 “孙大人有所不知,在下现银全部投在各种生意上,纵是提先知悉互通往来与盛会的消息,只怕也是投不了多少银子,赚不了多少。” 孙泰心中直骂老狐狸,脸上神色不改,“谢老板,本官手中银票万两,不多,三成,如何?” “孙大人……” “怎么?谢老板这是要拒绝本官?” “不敢!” 谢万金立马起身致歉,之后说道:“孙大人,若是能即刻给在下银票,却是可以立马派人去华平山村抢购泥兽哨。” 孙泰心中直骂,起身领了谢万金去自己府上,万两银票,当即交到谢万金手里。 “孙大人,事情紧急,在下便不再耽搁,这便告辞。” “好!” 谢万金回府,吩咐莫管家即刻带了马丁去华平山村。 “从今日起,你们两个便住在了村里,他们烧制好一个,你们便收一个,六十文不愿意,那便七十文……一百文一个,也是可以的。” 待莫管家和马丁离去,谢万金领了府里两个家丁直奔小仙坊。 莫小仙听过谢万金欲包圆儿全部百香酿之后,心中亦是奇怪,为何这两天全跑来要包圆儿百香酿? 却也是只能摇头:“谢老板,实在抱歉,本店将来一个月出产所有百香酿,均已被东安侯所订购。” “莫东家,不能匀一些予我?” 莫小仙仍是摇头:“本店与东安侯签下契约在先,却是无法反悔啊。” 谢万金自是清楚莫小仙之为人,便不在小仙坊多耽搁,坐了马车急急出城赶往金陵城。 谢万金求见,王玄倒是见了。 谢万金说要收购醉仙坊所有库存醉香来对付临江楼柳爷,王玄未有多想,领了谢万金直奔醉仙坊。 醉仙坊掌柜驼背李接待的两位。 “王公子,谢老板,实在是不好意思,本店醉香,上十万坛存货,已然全部被客商买走。” “什么?”谢万金傻眼。 这一路上,谢万金猜测京口城的消息不会这么快传来金陵城,还想着尽量压低价格从醉仙坊买走所有存货。 未曾想过,又是扑了个空。 王玄也是紧皱眉头,说道:“谢老板,走,直接去找温老爷子。” “王公子!” 驼背李劝道:“王公子即使去找东家,也是无用,上十万坛醉香,已然被人悉数拖走。” “李掌柜,可知是何人购走?” “不知,只知道是个年轻壮实汉子,戴了一顶黑色大帽子,还有面具,未曾说起过他是何人。” 谢万金再问道:“壮实汉子?可否是南北牧身边家奴黑塔?” 驼背李摇头:“南北牧?可是京口东安侯?他的家奴,在下倒是真有见过,并不是他。” “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谢万金心中苦恼,王玄亦然,几次三番在柳爷与南北牧这里吃瘪,这次本以为有了机会,结果又是这样,也不再理睬谢万金与驼背李,独自离开。 谢万金连忙追上去告罪,王玄挥挥手,也不回头。 “谢老板,好自为之!” “唉!” 谢万金亦是无计可施,只能叫了家丁,赶了马车回京口。 这还没有回到京口城呢,遇上坐马车迎面而来的莫管家与马丁。 “老爷。” “上来说。” 莫管家与谢万金坐到一架马车上。 “老爷,泥兽哨收购不到多少啊。” “为何?难道南北牧出了更高的价格?” 莫管家垂首说道:“南北牧,曾与村里会烧制泥兽哨之村民悉数签订过契约,还有里正作保。我们刚开始去村里之时,倒是有几户村民把泥兽哨卖给了我们。 “结果,第二天,南北牧的家奴黑塔,便以违反契约为由绑了村里里正与那几户村民。 “直到那些村民吐出在我们这里所赚取的所有银子之后,才给他们松绑。 “村里再无人肯出售泥兽哨给我们。” 谢万金拳头握的紧紧的,手背上全是青筋。 “可恶,实在可恶……” “老爷,听说小仙坊的百香酿,也全被南北牧包了圆儿,醉仙坊醉香,可有采购到?” 谢万金终是一拳头打在马车上,之后又颓然窝在椅子上:“没了,什么都没了。” “老爷,能不能去杭州、庐州等地想办法购买一些酒水?” “没用,既然已经有人抢先下手买走醉仙坊所有存酒,杭州和庐州等地更不用说。再说,庐州府本是司马宁郡主的地盘,有她在,我拿什么去跟南北牧竞争?” 莫管家猜测道:“老爷,会不会也是南北牧买走了醉仙坊所有存酒?” 谢万金无奈笑道:“不管是谁,我们都无计可施,不过,应该不会是南北牧。若是他,那般大张旗鼓购买泥兽哨与百香酿,去了醉仙坊,没必要搞的这么神神秘秘的。” 主仆两人彻底无话可说。 眼看京口城出现,谢万金叹息道:“这都好说,大不了失去这次赚取银子的好机会,只是孙泰那边,却是难了。” “老爷,我们没有夺得先机,赚不到银子,孙泰还能强来不成?” “你是不懂孙泰此人,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如今兔子没了,他能轻易罢休?” 回到府前,谢万金走下马车之前,掏了孙泰的万两银票给莫管家。 “去一趟刺史府,将这万两银票,还有你这里的三千两银票,都交给孙泰。” “老爷,你不自己去跟孙泰解释几句?” “说我这次去金陵城,染上风寒,不便去见他。” 谢万金当下无任何心思去与孙泰周旋,多给三千两银票,孙泰再贪,也不至于再来赶尽杀绝。 刚走进府里,与正从内院跑出来的谢元凯撞在一起。 “父亲,给我银子!” “你……你这个逆子……” 谢万金本就窝着一肚子火,这会遇上谢元凯又跑来讨要银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只觉得头晕目眩,差点摔倒。 “老爷,你这是怎的了?可是生病?” 夫人先前跟着谢元凯一起走出内院,见到这一幕,匆忙上来扶着谢万金,眼神里全是担忧。 “被这逆子给气的,去,让他赶紧滚,滚的越远越好。” “父亲……” “老爷,凯儿这次讨要银子,是想做生意赚银子。” “做生意,他会甚?平时大手大脚往外花银子还不够?还要拿银子去亏?” “父亲,我这次肯定能赚银子。”谢元凯很是委屈。 “你赚银子?你……”谢万金又开始四处寻找木棍之类的物件。 “父亲,我找到了泥兽哨的 货源。” “甚?”谢万金一把揪住谢元凯衣领。 “父亲,透不过气,松手,快松手。” 待谢元凯与谢万金说清楚,谢万金二话不说,拉了谢元凯便往外边跑。 “老爷,又是怎的了?” “我去追他们……” 他是要去追莫管家与马丁。 第112章 见银子,给醉香 南北牧的破侯府。 南北牧、司晨、江文通,还有黑塔和张铁九都在。 院子里,是一箱又一箱刚烧制好不久的泥兽哨,旁边,堆着好几堆柴火灰。 “弄的时候注意点,不要把东西给弄坏了。” 说话的,是南北牧,他一手拿一个泥兽哨在一堆柴火灰里揉搓。 “侯爷,为何要这般做?”司晨问道。 张铁九猜测道:“师父,是不是为了让这些东西看上去旧一些?” “对,这种给泥塑做旧的办法,是最低端的办法,但是应对谢万金等人,应是够了。” 三千多个泥兽哨,全被做旧,有个别的,南北牧特意给弄断一根牛角或者鸟爪子之类的。 又过一日, 装着泥兽哨的箱子,分批拉出江南村,司马菱派来接货的伙计被抓了壮丁。 …… 谢万金的马车跑的够快,也得亏是莫管家要想想怎么去和孙泰周旋,故意让马丁慢慢赶车。 眼看马丁赶着马车就要转上刺史府所在街道之时,谢万金终是追上。 在谢元凯的带领下,两辆马车来到城郊一处破旧农舍外,应是已经被原主人弃住多年的农舍。 三千多个泥兽哨,一番讨价还价,谢万金最终以200文一个的价格买下,且和对方约好,若是再从哪里寻到这般旧泥兽哨,再与谢万金联系。 “老爷,这下可好,不说卖500文一个,即使只卖300文一个,也是有赚的。” 谢万金也是松了一口气,说道:“不曾想到,战祸之前的那些商客,竟然还有人存着以前没来得及卖出去的存货。” “父亲,这次,我可是也有功劳的,到时赚了银子,可得给我也分点红。” “哈哈,分,一定分。” “公子,此事,可是万万不能向外声张,如若被南北牧知悉,200文一个,只怕是买不到了。”莫管家连连嘱咐。 “明了,本公子自然明了,父亲,一旦有了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回家来通知父亲。” “好呢,凯儿这次可是功劳不小,哈哈。” …… 已到月末,没有几日,猜灯谜品茶盛会即将开办。 温老爷子、司马宁郡主等人通过各种渠道替南北牧宣传,南来北往的商客都汇聚到了京口城里,还有附近各城手里头有些银子的老少爷们,喜热闹的,都想着法子来京口城一趟。 南朝已然多年未曾举办过如此盛会,不得好好宣泄一番? 眼见京口城里陌生面孔越来越多,临江楼也是日日宾客爆满,谢万金与莫管家看着仓库里不到两万个泥兽哨,每日里都是没有一个好脸色。 一万多个泥兽哨,哪怕一个赚300文,也只有区区五千多两银子的利润。 谢万金一早起来便在府里唉叹不已。 “不值啊,真不值啊,为了区区五千多两银子,折腾成这样。” “老爷,临江楼因为有九州醉与百香酿两种不同档次的酒水不限量供应,三班伙计十二个时辰轮流转,日夜不打烊,说它日进斗金,并不为过。” “为何?这到底是为何?为何我们就没得办法弄到酒水?” 莫管家好似突然想起一事来,说道:“老爷,有件事情,很是奇怪。” “何事?” “醉仙坊那十万多坛醉香,究竟是何人购走?直到如今,也不见有醉香在京口城里出现过,难道那人都是买回去喝的?” “此事,确实有些奇怪。” “……” 谢万金用早餐,莫管家在一旁陪着,两人聊的,无非都是些羡慕南北牧与柳爷之类的话语。 “老爷……” 又是鬼鬼祟祟的马丁,莫管家跑过去踢一脚,让他进来说话。 “老爷,小的刚才去屠宰场买肉,发现南北牧独自一人鬼鬼祟祟的进了一处破旧宅子,小的想办法摸了进去,宅子里堆放的,全是醉香。小的摸到窗户底下,听到南北牧在里头跟人说话,说什么二两银子买一坛。” “哪里?”谢万金与莫管家同时发问。 莫管家接着催促道:“快说。” “算了,带我们一起去。” “快点。” 谢万金与莫管家在马丁的带领下,来到城南一处应是已然多年无人居住的宅院外边。 马丁上前敲门,良久,才有一位老人来开门。 “你们找谁啊?” “老人家,在下城东谢府谢万金。” “老头我并非京口本地人,实在是不认得城东谢府之人,还望三位能谅解。” 老人说着便要关门,马丁这会倒是机灵,上前用力推开门,三人鱼贯而入,只看到满院子堆的全是一坛坛醉香。 “你们,你们可不能这般,赶紧出去。” “老人家,据我所知,此处宅院,应是失踪多年的许家祖上所有,你并非许家人,这可是抢占他人私产啊。” “你们莫要故意……” “老五,你去忙。” 里屋走出一位精壮汉子,戴着帽子与面具,谢万金想起驼背李曾经说过的话,仔细多看了几眼,并未有曾熟悉的感觉。 老五跑去关了大门,进入里屋未再出来。 “三位,是奔这一院子醉香来的?” 谢万金礼了一礼:“情急之下,多有唐突。” “明人不说暗话,出价。” “出价之前,在下有一事要问个究竟。” “问。” “阁下是否已经将醉香卖与南北牧?” “我不知道南北牧是何人,见银子,给醉香。” “阁下……” 面具人语气严厉起来:“若不想出价,请便,我既然能提前知道两国不开战的消息而赶在你们所有人前面购走所有醉香,对付三位,自是不在话下。” “二两银一坛。” “哈哈,先前来的那位公子爷,给的也是二两银一坛,既如此,我又为何要卖与你?” “阁下先前可是说过,见银子,给醉香,再这般,可是想就地起价?” 面具人盯着谢万金足足看了半柱香的时间。 “谢府谢万金是?成,见银子,给醉香,以后若是再见面,也好说话。” “好!” 谢万金转身便走,莫管家与马丁随后跟上。 第112章 见银子,给醉香 南北牧的破侯府。 南北牧、司晨、江文通,还有黑塔和张铁九都在。 院子里,是一箱又一箱刚烧制好不久的泥兽哨,旁边,堆着好几堆柴火灰。 “弄的时候注意点,不要把东西给弄坏了。” 说话的,是南北牧,他一手拿一个泥兽哨在一堆柴火灰里揉搓。 “侯爷,为何要这般做?”司晨问道。 张铁九猜测道:“师父,是不是为了让这些东西看上去旧一些?” “对,这种给泥塑做旧的办法,是最低端的办法,但是应对谢万金等人,应是够了。” 三千多个泥兽哨,全被做旧,有个别的,南北牧特意给弄断一根牛角或者鸟爪子之类的。 又过一日, 装着泥兽哨的箱子,分批拉出江南村,司马菱派来接货的伙计被抓了壮丁。 …… 谢万金的马车跑的够快,也得亏是莫管家要想想怎么去和孙泰周旋,故意让马丁慢慢赶车。 眼看马丁赶着马车就要转上刺史府所在街道之时,谢万金终是追上。 在谢元凯的带领下,两辆马车来到城郊一处破旧农舍外,应是已经被原主人弃住多年的农舍。 三千多个泥兽哨,一番讨价还价,谢万金最终以200文一个的价格买下,且和对方约好,若是再从哪里寻到这般旧泥兽哨,再与谢万金联系。 “老爷,这下可好,不说卖500文一个,即使只卖300文一个,也是有赚的。” 谢万金也是松了一口气,说道:“不曾想到,战祸之前的那些商客,竟然还有人存着以前没来得及卖出去的存货。” “父亲,这次,我可是也有功劳的,到时赚了银子,可得给我也分点红。” “哈哈,分,一定分。” “公子,此事,可是万万不能向外声张,如若被南北牧知悉,200文一个,只怕是买不到了。”莫管家连连嘱咐。 “明了,本公子自然明了,父亲,一旦有了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回家来通知父亲。” “好呢,凯儿这次可是功劳不小,哈哈。” …… 已到月末,没有几日,猜灯谜品茶盛会即将开办。 温老爷子、司马宁郡主等人通过各种渠道替南北牧宣传,南来北往的商客都汇聚到了京口城里,还有附近各城手里头有些银子的老少爷们,喜热闹的,都想着法子来京口城一趟。 南朝已然多年未曾举办过如此盛会,不得好好宣泄一番? 眼见京口城里陌生面孔越来越多,临江楼也是日日宾客爆满,谢万金与莫管家看着仓库里不到两万个泥兽哨,每日里都是没有一个好脸色。 一万多个泥兽哨,哪怕一个赚300文,也只有区区五千多两银子的利润。 谢万金一早起来便在府里唉叹不已。 “不值啊,真不值啊,为了区区五千多两银子,折腾成这样。” “老爷,临江楼因为有九州醉与百香酿两种不同档次的酒水不限量供应,三班伙计十二个时辰轮流转,日夜不打烊,说它日进斗金,并不为过。” “为何?这到底是为何?为何我们就没得办法弄到酒水?” 莫管家好似突然想起一事来,说道:“老爷,有件事情,很是奇怪。” “何事?” “醉仙坊那十万多坛醉香,究竟是何人购走?直到如今,也不见有醉香在京口城里出现过,难道那人都是买回去喝的?” “此事,确实有些奇怪。” “……” 谢万金用早餐,莫管家在一旁陪着,两人聊的,无非都是些羡慕南北牧与柳爷之类的话语。 “老爷……” 又是鬼鬼祟祟的马丁,莫管家跑过去踢一脚,让他进来说话。 “老爷,小的刚才去屠宰场买肉,发现南北牧独自一人鬼鬼祟祟的进了一处破旧宅子,小的想办法摸了进去,宅子里堆放的,全是醉香。小的摸到窗户底下,听到南北牧在里头跟人说话,说什么二两银子买一坛。” “哪里?”谢万金与莫管家同时发问。 莫管家接着催促道:“快说。” “算了,带我们一起去。” “快点。” 谢万金与莫管家在马丁的带领下,来到城南一处应是已然多年无人居住的宅院外边。 马丁上前敲门,良久,才有一位老人来开门。 “你们找谁啊?” “老人家,在下城东谢府谢万金。” “老头我并非京口本地人,实在是不认得城东谢府之人,还望三位能谅解。” 老人说着便要关门,马丁这会倒是机灵,上前用力推开门,三人鱼贯而入,只看到满院子堆的全是一坛坛醉香。 “你们,你们可不能这般,赶紧出去。” “老人家,据我所知,此处宅院,应是失踪多年的许家祖上所有,你并非许家人,这可是抢占他人私产啊。” “你们莫要故意……” “老五,你去忙。” 里屋走出一位精壮汉子,戴着帽子与面具,谢万金想起驼背李曾经说过的话,仔细多看了几眼,并未有曾熟悉的感觉。 老五跑去关了大门,进入里屋未再出来。 “三位,是奔这一院子醉香来的?” 谢万金礼了一礼:“情急之下,多有唐突。” “明人不说暗话,出价。” “出价之前,在下有一事要问个究竟。” “问。” “阁下是否已经将醉香卖与南北牧?” “我不知道南北牧是何人,见银子,给醉香。” “阁下……” 面具人语气严厉起来:“若不想出价,请便,我既然能提前知道两国不开战的消息而赶在你们所有人前面购走所有醉香,对付三位,自是不在话下。” “二两银一坛。” “哈哈,先前来的那位公子爷,给的也是二两银一坛,既如此,我又为何要卖与你?” “阁下先前可是说过,见银子,给醉香,再这般,可是想就地起价?” 面具人盯着谢万金足足看了半柱香的时间。 “谢府谢万金是?成,见银子,给醉香,以后若是再见面,也好说话。” “好!” 谢万金转身便走,莫管家与马丁随后跟上。 第113章 价高者得之 江南村,到处都是醉心的绿。 温老爷子昂头眯眼看着还不是那么刺眼的阳光,使劲翕动鼻子,仿若这空气里有处子的味道。 南北牧笑眼看着工坊院外边排队停着的十多辆马车,黑塔和张铁九领了侍卫队从马车上往工坊院仓库里搬运精铁等物。 本来说好是十车的,庐州府几个仓库一凑,还多出来三车乱七八糟的东西,温老爷子爽快,一股脑全给运来了江南村。 “温老爷子,此次相帮,本侯实在是感激不尽,感激不尽的。” 温老爷子自是明了,南北牧所说,并不是多出三车精铁之事,看着阳光惊天一个喷嚏,笑道:“侯爷,为何到了江南村,觉着这阳光亦是灿烂不少。” “温老爷子此次来江南村,难不成只觉得这阳光灿烂,那边,小娘子可是漂亮?” 茶林里,村里“采茶姑”撅着翘臀在那里除草、追肥。 温老爷子脑海中迅速出现曾经与洪古一道从茶林往山脚逃的狼狈一幕,眼神里便有了些不自然,连忙垂眼看着眼前的水田,顾左右而言他。 “侯爷,不止阳光灿烂,这水田之中绿油油的禾苗,也是比别处长的粗壮些。” “这个,你还真是给说中了,来看。” 南北牧蹲下身子,指着已然进入分蘖时期的禾苗,决定与温老爷子好好说道说道。 “温老爷子,看这禾苗之间的间距,还有禾苗入泥深度,那都是有考究的。 “栽插密度过大,或栽插过深,都会影响到禾苗的生长。 “若是施撒有机肥未曾完全腐化、亦或田间土壤肥性不足,皆有可能造成根系生长不好从而形成僵苗,导致生长缓慢或植株不长……” 温老爷子听到这些,整颗脑袋都大了,起身嚷嚷道:“侯爷,莫再说了,甚有机肥、僵苗的,老夫听了也是不懂的。” 这会, 从工坊院方向跑来一个精壮年轻汉子,谢万金如若在此,应是能发现这身影很是熟悉。 “老爷,精铁之物已悉数卸车,小的准备领车队返回庐州府。” “去!” “何掌柜,这次多有麻烦,九州醉一箱,五峰迎春茶十盒相送。” 司晨招呼人往一辆马车上装运九州醉与五峰迎春茶。 何掌柜远远的给司晨施礼:“司晨东家,客气。” “侯爷,小的告辞。” 十数辆马车,相继出发离开江南村。 “温老爷子手下干将如云啊,何掌柜、驼背李,皆不错。” “侯爷,朋友归朋友,老夫手下之人,可不得给我哄来这江南村给你做村民。” “嘿嘿,不会,不会。” …… 瘦猴来江南村的时候,并未骑马,飞奔的双腿,仿若踩了风火轮一般迅疾。 “牧歌。” 看一眼旁边温斯年,不再多说。 “何事?说,温老爷子不是外人。” 瘦猴想起醉仙坊曾经停供临江楼醉香,还是有些不痛快,站那里不说话。 “哈哈,侯爷,事情已了,老夫也要带着那些茶叶回金陵城了。京口城此次猜灯谜品茶盛会,应是能在南朝北燕掀起一股品茶之风,我得回去好好想想,如何才能卖出一个更高的价格。” “既如此,本侯便不再挽留。” 南北牧朝着酒坊方向招手:“司晨,给温老爷子的车队搬十箱九州醉。” “哈哈,侯爷痛快,痛快啊!” 侯爷痛快,温老爷子笑的可是更痛快。 十箱九州醉,那便是100葫芦九州醉,不说平时难以买到,金陵城100葫芦九州醉,已然值当200多两白银。 “侯爷,曾经可是祸害过柳爷的,为何还要这般待他?” “瘦猴,你要记住,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共同的利益。你来找我,可是有了谢万金的消息?” “哦,对!” 瘦猴从袖袋里拿出纸张来小心展开,上面写着:“现有水田千倾,价高者得之,城东谢府谢万金。” “价高者得之?” 南北牧拿了纸张叠好收起,噘嘴一声口哨唤来陆离。 “司晨,我去京口城里会会那谢万金,午饭,无需等我。” 陆离在前边跑,瘦猴在后边追,陆离回首看,本马今日算是栽了一跟头,竟然被一人类给追着跑,蹄下便不由的加快了速度,瘦猴跑的直喘气,也是无法再撵上。 城东谢府。 谢万金正襟危坐于堂上,已然大半天。 昨日从许家多年不住的祖屋回府,谢万金一直在想着如何才能多凑些银两去找面具人多买些醉香。 京口盛会将近,怡红楼九州醉已经涨价到五两银子一葫芦,醉香一坛五斤,不说多了,一坛五两银子不算贵? 一坛赚三两银,一万坛便是三万两。 十万坛? 三十万两,那可不是个小数目。 城里商铺? 谢万金脑子被驴踢,也不会选择在此时出售商铺,盛会在即,城里的商铺,那可是摇钱树。 不止不能出售商铺,还得加大力度铺货。 这些,可都是需要银子的事情。 城南王家、城北莫家…… 谢万金昨晚皆去拜访过,一听要借钱,俱都打着哈哈笑。 你谢万金知道四处凑银子铺货,我们傻呢?自己不铺货,把银子借给你谢万金? 思虑再三,谢万金只好传出话去,出售水田千倾,价高者得之,皆是当初从南北牧手里低价收来的。 “老爷。” 莫管家入堂来,脸色亦是不见一点喜悦。 “老莫,还是无人来问过?” “不曾有人。老爷,手里但凡有些银子的,都在想着法子四处找货源囤货,怕是无人能拿出甚多银子来购置水田。” “再等半天,若是天黑之前仍是无人来购买水田,去三岔口赌场。” 莫管家有些慌,劝道:“老爷,那可是利滚利的银子,万一有个不测,一时半会还不起那个银子,他们可都是只认银子不认人的主。” 谢万金亦是叹息连连。 “老莫,老爷也是不想的,可是,难不成要让老爷我眼睁睁看着白花花的影子赚不到?” 莫管家还待再劝,谢万金挥手说道:“行了,这不是还有大半天吗?你去忙,天黑之后再说。” “是,老爷。” “老爷。” 又是马丁,这次却是从府外冲进来的,“老爷,南北牧,南北牧……” “谢老板,本侯来,是为了祖上那些水田而来。” 南北牧跟在马丁后边入府,一把扯开拦在门口说话的马丁,大步跨入堂上。 第113章 价高者得之 江南村,到处都是醉心的绿。 温老爷子昂头眯眼看着还不是那么刺眼的阳光,使劲翕动鼻子,仿若这空气里有处子的味道。 南北牧笑眼看着工坊院外边排队停着的十多辆马车,黑塔和张铁九领了侍卫队从马车上往工坊院仓库里搬运精铁等物。 本来说好是十车的,庐州府几个仓库一凑,还多出来三车乱七八糟的东西,温老爷子爽快,一股脑全给运来了江南村。 “温老爷子,此次相帮,本侯实在是感激不尽,感激不尽的。” 温老爷子自是明了,南北牧所说,并不是多出三车精铁之事,看着阳光惊天一个喷嚏,笑道:“侯爷,为何到了江南村,觉着这阳光亦是灿烂不少。” “温老爷子此次来江南村,难不成只觉得这阳光灿烂,那边,小娘子可是漂亮?” 茶林里,村里“采茶姑”撅着翘臀在那里除草、追肥。 温老爷子脑海中迅速出现曾经与洪古一道从茶林往山脚逃的狼狈一幕,眼神里便有了些不自然,连忙垂眼看着眼前的水田,顾左右而言他。 “侯爷,不止阳光灿烂,这水田之中绿油油的禾苗,也是比别处长的粗壮些。” “这个,你还真是给说中了,来看。” 南北牧蹲下身子,指着已然进入分蘖时期的禾苗,决定与温老爷子好好说道说道。 “温老爷子,看这禾苗之间的间距,还有禾苗入泥深度,那都是有考究的。 “栽插密度过大,或栽插过深,都会影响到禾苗的生长。 “若是施撒有机肥未曾完全腐化、亦或田间土壤肥性不足,皆有可能造成根系生长不好从而形成僵苗,导致生长缓慢或植株不长……” 温老爷子听到这些,整颗脑袋都大了,起身嚷嚷道:“侯爷,莫再说了,甚有机肥、僵苗的,老夫听了也是不懂的。” 这会, 从工坊院方向跑来一个精壮年轻汉子,谢万金如若在此,应是能发现这身影很是熟悉。 “老爷,精铁之物已悉数卸车,小的准备领车队返回庐州府。” “去!” “何掌柜,这次多有麻烦,九州醉一箱,五峰迎春茶十盒相送。” 司晨招呼人往一辆马车上装运九州醉与五峰迎春茶。 何掌柜远远的给司晨施礼:“司晨东家,客气。” “侯爷,小的告辞。” 十数辆马车,相继出发离开江南村。 “温老爷子手下干将如云啊,何掌柜、驼背李,皆不错。” “侯爷,朋友归朋友,老夫手下之人,可不得给我哄来这江南村给你做村民。” “嘿嘿,不会,不会。” …… 瘦猴来江南村的时候,并未骑马,飞奔的双腿,仿若踩了风火轮一般迅疾。 “牧歌。” 看一眼旁边温斯年,不再多说。 “何事?说,温老爷子不是外人。” 瘦猴想起醉仙坊曾经停供临江楼醉香,还是有些不痛快,站那里不说话。 “哈哈,侯爷,事情已了,老夫也要带着那些茶叶回金陵城了。京口城此次猜灯谜品茶盛会,应是能在南朝北燕掀起一股品茶之风,我得回去好好想想,如何才能卖出一个更高的价格。” “既如此,本侯便不再挽留。” 南北牧朝着酒坊方向招手:“司晨,给温老爷子的车队搬十箱九州醉。” “哈哈,侯爷痛快,痛快啊!” 侯爷痛快,温老爷子笑的可是更痛快。 十箱九州醉,那便是100葫芦九州醉,不说平时难以买到,金陵城100葫芦九州醉,已然值当200多两白银。 “侯爷,曾经可是祸害过柳爷的,为何还要这般待他?” “瘦猴,你要记住,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共同的利益。你来找我,可是有了谢万金的消息?” “哦,对!” 瘦猴从袖袋里拿出纸张来小心展开,上面写着:“现有水田千倾,价高者得之,城东谢府谢万金。” “价高者得之?” 南北牧拿了纸张叠好收起,噘嘴一声口哨唤来陆离。 “司晨,我去京口城里会会那谢万金,午饭,无需等我。” 陆离在前边跑,瘦猴在后边追,陆离回首看,本马今日算是栽了一跟头,竟然被一人类给追着跑,蹄下便不由的加快了速度,瘦猴跑的直喘气,也是无法再撵上。 城东谢府。 谢万金正襟危坐于堂上,已然大半天。 昨日从许家多年不住的祖屋回府,谢万金一直在想着如何才能多凑些银两去找面具人多买些醉香。 京口盛会将近,怡红楼九州醉已经涨价到五两银子一葫芦,醉香一坛五斤,不说多了,一坛五两银子不算贵? 一坛赚三两银,一万坛便是三万两。 十万坛? 三十万两,那可不是个小数目。 城里商铺? 谢万金脑子被驴踢,也不会选择在此时出售商铺,盛会在即,城里的商铺,那可是摇钱树。 不止不能出售商铺,还得加大力度铺货。 这些,可都是需要银子的事情。 城南王家、城北莫家…… 谢万金昨晚皆去拜访过,一听要借钱,俱都打着哈哈笑。 你谢万金知道四处凑银子铺货,我们傻呢?自己不铺货,把银子借给你谢万金? 思虑再三,谢万金只好传出话去,出售水田千倾,价高者得之,皆是当初从南北牧手里低价收来的。 “老爷。” 莫管家入堂来,脸色亦是不见一点喜悦。 “老莫,还是无人来问过?” “不曾有人。老爷,手里但凡有些银子的,都在想着法子四处找货源囤货,怕是无人能拿出甚多银子来购置水田。” “再等半天,若是天黑之前仍是无人来购买水田,去三岔口赌场。” 莫管家有些慌,劝道:“老爷,那可是利滚利的银子,万一有个不测,一时半会还不起那个银子,他们可都是只认银子不认人的主。” 谢万金亦是叹息连连。 “老莫,老爷也是不想的,可是,难不成要让老爷我眼睁睁看着白花花的影子赚不到?” 莫管家还待再劝,谢万金挥手说道:“行了,这不是还有大半天吗?你去忙,天黑之后再说。” “是,老爷。” “老爷。” 又是马丁,这次却是从府外冲进来的,“老爷,南北牧,南北牧……” “谢老板,本侯来,是为了祖上那些水田而来。” 南北牧跟在马丁后边入府,一把扯开拦在门口说话的马丁,大步跨入堂上。 第114章 心底似有情 南北牧大步入堂。 “老莫,快去上茶啊,看到本侯,也不知道看茶?” “府上总管,只知道傻愣愣的站着不动,我说谢老板,府上这些下人,你该骂还是得骂,一点规矩都没有。” “老爷?”莫管家看向上座谢万金。 “去,我陪侯爷说说话。” “是,老爷。” “侯爷,请坐。” 南北牧也不坐,抬脚踩在椅子上,弯腰看向谢万金,说话大刺刺:“谢老板,这些虚的,就不用麻烦了。一句话,千倾水田,当初你多少银子从我这里买走的,现在,我多少银子买回来。” “侯爷,今时,可是不同往日。” “愿闻其详。” “往日,南朝与北燕之间,战事一触即发,京口城外水田,自是值不得几个银子。今时,南朝北燕互通往来,京口水田本就紧缺,岂能再以往日价格论?” 南北牧好似未曾听到谢万金所说,掰着手指说道:“千倾水田,本侯是分69次卖给你的,不,当时说的是作当押当给你,后来母亲看过凭单之后,才发现你写的是卖。 “69次,本侯这心里都记着呢,总计三万九千多两银子,给你凑一个整,四万两银子。谢老板若是答应,即刻立下契约去刺史府登记造册,不答应,本侯立马转身出府。” 谢万金心底迅即算过,千倾水田,有良田,也有贫瘠之地,市场价,大概是九万两银子左右。 四万两卖给南北牧,换成醉香,也就赚六万两,减了水田市场价亏损五万两,谢万金其实也就赚1万两左右。 “侯爷,四万两,可着实少了些,再添点。” “谢老板,今日,本侯便不与你说暗话,这四万两银子,是本侯四处凑来准备拿去购买醉香的,若不是千倾水田皆是本侯祖业,本侯何必来凑这个热闹?四万两银子拿去购买醉香,此次盛会的利润,可比你这些水田来的干净利落。” 谢万金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一句话:“侯爷,再添点。” 南北牧从袖袋里掏出一叠银票来数了又数。 “谢老板,四万九千六百两银票,成,还是不成?” 谢万金不说话,南北牧转身便走。 “侯爷,成交。” “妥!” 谢万金与南北牧去刺史府造册之时,谢万金是兴奋的。 近五万两银票,买了醉香,再减去在水田上的亏损,至少能有三万多两银子的赚头。 孙泰却是恨的牙齿发痒。 千倾水田,那得是多少官税啊? 如今入了南北牧之手,免官税五年,意味着他孙泰得少贪多少? 造过册,从刺史府出来。 南北牧拉了谢万金的手到一旁低声说道:“谢老板,你能将祖上水田卖还给本侯,本侯还是很感激的,本侯知道何处可以买到醉香,如今本侯手中再无银两,走,带你去买来。” 谢万金挣脱南北牧,表示谢意之后说道:“多谢侯爷关照,这些银子,在下另有它用,侯爷,再会。” 谢万金上了马车便催着马丁加快速度。 你南北牧手里头再无银子购买醉香,怎么着,也想学那贪婪的孙泰不成? 领我去买醉香,与我分红? 谢万金回府带了这两日从当铺回笼的三万多两银子,凑齐了八万两银子去找面具男。 面具男并不在,在的,是当日开门的老头。 老头并未客气,指着院里醉香说道:“昨日卖了不少,还有五万多坛,要多少?” 谢万金看着一个晚上便少去一半的醉香,暗道好险,若是真等到晚上去三岔口赌场借到钱再过来,只怕是剩不下几坛。 “八万两银票,四万坛。” 谢府上下家丁,来回好几趟,才将四万坛醉香运至江东楼仓库,当晚便在楼外挂出不限量供应醉香的牌子。 临江楼实在过于拥挤,不少好酒之人听闻江东楼供应醉香这个消息,选择来江东楼暂且对付一下也罢。 江东楼,总算是不再冷清至极,多少有了些食客。 “老爷,照这般下去,待下个月上旬盛会一过,四万坛醉香便会销售一空。” “是啊,酒楼酒楼,还是少不了酒水啊。” 刺史府外, 谢万金离开之后, 南北牧左右来回看过好几遍水田册子,眼里是带着泪花的:母亲,孩儿先前不孝,今日,总算是拿回来部分祖业,您若是地下有知,安心去。 …… 半夜凌晨, 十多辆马车从京口西城门鱼贯而入,直奔临江楼。 临江楼柳爷与南北牧一道在楼外等着,引着带队的驼背李上二楼休息。 瘦猴与阿律一道领着楼里伙计往仓库与侧院搬运醉香。 “侯爷,温老爷此次与侯爷联手,侯爷之布局,一环套一环,卑下佩服,万分佩服。” “李掌柜,入座,十多万坛醉香,待悉数搬运完毕,估计城里公鸡已然打鸣。今夜,本侯与你彻夜饮酒畅谈,明日,本侯再引你四处走走,帮本侯看看盛会之准备可否有漏洞。” 驼背李并不入座,而是作揖行礼之后说道:“卑下愧对侯爷,却是不能在京口城里过夜。搬运醉香,自有伙计负责,卑下这便返回金陵,五峰迎春茶要往各地铺货,温老爷那边可是等的着急。” “哦?” 转念一想,也对,驼背李与温老爷子可是有了几十年交情,岂会三言两语能让他留下来的? 也只好与驼背李携手一道下楼。 “李掌柜,何时若有闲,多来京口江南村走动走动,本侯亲自作陪,哪怕是北燕扬州,亦是去得。” 驼背李却是扬州人氏,自从两国起战事开始至今,已然多年未曾回去祭奠过祖上。 “侯爷心意,卑下谨记于心,侯爷,卑下告退。” “一路顺利!” 南北牧一直目送驼背李所坐马车没了踪影,这才返身走上二楼。 “侯爷,对驼背李的态度,可是有些过了。” “嘿嘿,本侯若想继续壮大实力,少不了能人相助。” “哦?” 柳爷抬眸看向南北牧,柔柔说道:“侯爷是否不觉着我也是能相助之能人?可是不曾对我这般温柔。” “你不同。” “有何不同?” “你,柳爷,可是本侯朋友,既是朋友,又岂能再耍那般心眼?” 柳爷却是乐了,呵呵笑着起身往楼下走。 “侯爷,且在楼上候着,这几日未少在侧院做那私房菜拔丝山药,待我做来尝尝,可是还成?” 南北牧确实当柳爷是朋友。 只是, 她这女子扮男儿身,心底似是有情,南北牧想想便头痛。 第114章 心底似有情 南北牧大步入堂。 “老莫,快去上茶啊,看到本侯,也不知道看茶?” “府上总管,只知道傻愣愣的站着不动,我说谢老板,府上这些下人,你该骂还是得骂,一点规矩都没有。” “老爷?”莫管家看向上座谢万金。 “去,我陪侯爷说说话。” “是,老爷。” “侯爷,请坐。” 南北牧也不坐,抬脚踩在椅子上,弯腰看向谢万金,说话大刺刺:“谢老板,这些虚的,就不用麻烦了。一句话,千倾水田,当初你多少银子从我这里买走的,现在,我多少银子买回来。” “侯爷,今时,可是不同往日。” “愿闻其详。” “往日,南朝与北燕之间,战事一触即发,京口城外水田,自是值不得几个银子。今时,南朝北燕互通往来,京口水田本就紧缺,岂能再以往日价格论?” 南北牧好似未曾听到谢万金所说,掰着手指说道:“千倾水田,本侯是分69次卖给你的,不,当时说的是作当押当给你,后来母亲看过凭单之后,才发现你写的是卖。 “69次,本侯这心里都记着呢,总计三万九千多两银子,给你凑一个整,四万两银子。谢老板若是答应,即刻立下契约去刺史府登记造册,不答应,本侯立马转身出府。” 谢万金心底迅即算过,千倾水田,有良田,也有贫瘠之地,市场价,大概是九万两银子左右。 四万两卖给南北牧,换成醉香,也就赚六万两,减了水田市场价亏损五万两,谢万金其实也就赚1万两左右。 “侯爷,四万两,可着实少了些,再添点。” “谢老板,今日,本侯便不与你说暗话,这四万两银子,是本侯四处凑来准备拿去购买醉香的,若不是千倾水田皆是本侯祖业,本侯何必来凑这个热闹?四万两银子拿去购买醉香,此次盛会的利润,可比你这些水田来的干净利落。” 谢万金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一句话:“侯爷,再添点。” 南北牧从袖袋里掏出一叠银票来数了又数。 “谢老板,四万九千六百两银票,成,还是不成?” 谢万金不说话,南北牧转身便走。 “侯爷,成交。” “妥!” 谢万金与南北牧去刺史府造册之时,谢万金是兴奋的。 近五万两银票,买了醉香,再减去在水田上的亏损,至少能有三万多两银子的赚头。 孙泰却是恨的牙齿发痒。 千倾水田,那得是多少官税啊? 如今入了南北牧之手,免官税五年,意味着他孙泰得少贪多少? 造过册,从刺史府出来。 南北牧拉了谢万金的手到一旁低声说道:“谢老板,你能将祖上水田卖还给本侯,本侯还是很感激的,本侯知道何处可以买到醉香,如今本侯手中再无银两,走,带你去买来。” 谢万金挣脱南北牧,表示谢意之后说道:“多谢侯爷关照,这些银子,在下另有它用,侯爷,再会。” 谢万金上了马车便催着马丁加快速度。 你南北牧手里头再无银子购买醉香,怎么着,也想学那贪婪的孙泰不成? 领我去买醉香,与我分红? 谢万金回府带了这两日从当铺回笼的三万多两银子,凑齐了八万两银子去找面具男。 面具男并不在,在的,是当日开门的老头。 老头并未客气,指着院里醉香说道:“昨日卖了不少,还有五万多坛,要多少?” 谢万金看着一个晚上便少去一半的醉香,暗道好险,若是真等到晚上去三岔口赌场借到钱再过来,只怕是剩不下几坛。 “八万两银票,四万坛。” 谢府上下家丁,来回好几趟,才将四万坛醉香运至江东楼仓库,当晚便在楼外挂出不限量供应醉香的牌子。 临江楼实在过于拥挤,不少好酒之人听闻江东楼供应醉香这个消息,选择来江东楼暂且对付一下也罢。 江东楼,总算是不再冷清至极,多少有了些食客。 “老爷,照这般下去,待下个月上旬盛会一过,四万坛醉香便会销售一空。” “是啊,酒楼酒楼,还是少不了酒水啊。” 刺史府外, 谢万金离开之后, 南北牧左右来回看过好几遍水田册子,眼里是带着泪花的:母亲,孩儿先前不孝,今日,总算是拿回来部分祖业,您若是地下有知,安心去。 …… 半夜凌晨, 十多辆马车从京口西城门鱼贯而入,直奔临江楼。 临江楼柳爷与南北牧一道在楼外等着,引着带队的驼背李上二楼休息。 瘦猴与阿律一道领着楼里伙计往仓库与侧院搬运醉香。 “侯爷,温老爷此次与侯爷联手,侯爷之布局,一环套一环,卑下佩服,万分佩服。” “李掌柜,入座,十多万坛醉香,待悉数搬运完毕,估计城里公鸡已然打鸣。今夜,本侯与你彻夜饮酒畅谈,明日,本侯再引你四处走走,帮本侯看看盛会之准备可否有漏洞。” 驼背李并不入座,而是作揖行礼之后说道:“卑下愧对侯爷,却是不能在京口城里过夜。搬运醉香,自有伙计负责,卑下这便返回金陵,五峰迎春茶要往各地铺货,温老爷那边可是等的着急。” “哦?” 转念一想,也对,驼背李与温老爷子可是有了几十年交情,岂会三言两语能让他留下来的? 也只好与驼背李携手一道下楼。 “李掌柜,何时若有闲,多来京口江南村走动走动,本侯亲自作陪,哪怕是北燕扬州,亦是去得。” 驼背李却是扬州人氏,自从两国起战事开始至今,已然多年未曾回去祭奠过祖上。 “侯爷心意,卑下谨记于心,侯爷,卑下告退。” “一路顺利!” 南北牧一直目送驼背李所坐马车没了踪影,这才返身走上二楼。 “侯爷,对驼背李的态度,可是有些过了。” “嘿嘿,本侯若想继续壮大实力,少不了能人相助。” “哦?” 柳爷抬眸看向南北牧,柔柔说道:“侯爷是否不觉着我也是能相助之能人?可是不曾对我这般温柔。” “你不同。” “有何不同?” “你,柳爷,可是本侯朋友,既是朋友,又岂能再耍那般心眼?” 柳爷却是乐了,呵呵笑着起身往楼下走。 “侯爷,且在楼上候着,这几日未少在侧院做那私房菜拔丝山药,待我做来尝尝,可是还成?” 南北牧确实当柳爷是朋友。 只是, 她这女子扮男儿身,心底似是有情,南北牧想想便头痛。 第115章 约斗 翌日, 临江楼挂出牌子:二两银子一坛,不限量供应醉香。 九州六神馆亦是挂出牌子:醉香,一两银子一坛,每人每日限购两坛。 京口城里掀起悍然大波。 九州醉,怡红楼已然涨价到五两一葫芦。 临江楼,仍是二两银子一葫芦,九州六神馆,亦是一两银子一葫芦。 醉香,江东楼昨日开始供应,五两银子一坛。 临江楼,二两银子一坛。 九州六神馆呢? 仍是金陵城醉仙坊以往价格,一两银子一坛。 九州六神馆,俨然成了价格公道、童叟无欺的金字招牌。 南北牧却是无心去管京口城里诸多事情。 他现在手里不差银子。 醉香,是以每坛600文向温老爷子购买的,以每坛二两银子的价格卖给谢万金、王多宝等京口大户人家八万多坛,净赚十多万两银子。 另有, 泥朔哨,以200文一个的价格卖予谢万金一万多个,也是赚了好几千两。 除去花销四万多两银子向谢万金购买水田,南北牧手里头还有数万两银票。 在京口城,已然算的上是大户人家。 千倾水田,其中那些良田,自然是继续种植水稻。 那般贫瘠之地,南北牧让黑塔组织村民全给填平夯实,工坊院需要扩大规模,仓库,更是需要扩大。 南北牧与黑塔领头,后边跟着近百年轻后生,一路跑向三岔口附近需要挑水灌溉的稻田。 那些青黄相间的禾苗已然全部拔除,黑塔昨日带领侍卫队清除了所有淤泥,今日挑来黄土填上,再用夯锤夯实。 江南村至三岔口近十里,每人都是背着一大筐黄土,喊着号子跑的整整齐齐。 南北牧跑的有些虚了,黑塔干脆将南北牧背后的大竹筐拿过来抱着跑。 后边背一个,前边抱一个,黑塔仍是轻松。 “侯爷,这个法子好,即背来了黄土,还锻炼了身子。” “这叫负重越野,跑多了,以后急行军之时,才能跑的起速度,行军打仗,有时候,兵速则贵。” 黑塔有些不解,侯爷什么时候看的兵书?老爷曾经的几本兵书都带去了北府兵营,可是没有传给侯爷。 “黑塔,让你派人去会稽郡探听海匪消息情况的,有没有音讯?” 黑塔抬头看向东南边的会稽郡方向,摇头说道:“还没有,若是未出意外,应该很快便能有消息传过来。” “派出去的人员,可是靠谱?” “应是没问题,都是在北府兵营做过斥候的,瘦猴曾经也专门训练过他们。侯爷,为何要去打探海匪的消息?不是司马轩的先锋营在那边剿匪吗?侯爷这是准备帮司马轩?” 南北牧没有跟黑塔明说,只是说道:“等有了海匪的音讯再说。” 南北牧潜意识里的想法,无论是官兵还是私兵,要想真正成长,总是得多加实战才行。 会暨郡的海匪,着实是最佳实战对象。 会稽军大本营在杭州,沿海剿匪的,只有司马轩的先锋营,先锋营兵力有限,南北牧过去就有机可乘,才能浑水摸鱼。 而沿海作乱的那些海匪,大多是借天师道之名义聚到一起的乌合之众,这种敌人,是新兵练兵之最佳对象。 有所牺牲的风险小,还能打出信心。 一队人,刚到三岔口,正好遇见从京口城里过来之司晨。 “侯爷。”司晨好似有事要说。 “黑塔,先带着他们过去忙。” 南北牧一身是汉,弯腰直喘气,司晨抬了衣袖帮他搽拭脸上汗水。 “侯爷,你这身板,可是要悠着点。黑塔壮的像头牛一般,侯爷可不要跟着黑塔一起给练坏了。” “没事,我有分寸,有事要和我说?” “瘦猴跟我说,他这些天一直在注意城里谢、王等大户人家的动向,昨日夜间,这几户人家的家主全部聚到了江东楼。” “他没有想办法去听着点?” “爬屋顶听着呢,不过,没和我说,等下他会跟阿律告假,来这边跟侯爷当面说。” “成,你去忙。” “好呢!” 司晨又是背着一竹篓东西,背习惯了也不累,双手握住竹篓肩带,竟是一蹦一跳的,偶尔还回头来看着南北牧笑。 既然瘦猴会来,南北牧干脆找了个石块坐在路边等着。 瘦猴来的时候,太阳已然升起老高。 这货戴了一顶斗笠遮挡太阳,肩头木棍上挑着一只大野兔。 敢情这货,偷懒跑去撵野兔了。 脱去鞋子踩在河水里,从臂弩上抽了弩箭处置野兔。 “瘦猴,你这是准备直接在这里架上篝火烤野兔?” “嘿嘿,牧歌,我带着十三香呢。” “吃货!” 南北牧也下水帮忙。 “牧哥,谢万金等人确是疯了,每人都是上万坛醉香,谢万金更是购买了四万坛,成本价可是2两银子一坛,如今是一个铜板都赚不到。” “不让他们亏银子,我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瘦猴这会已然去除野兔内脏,用肩上的木棍削皮洗净之后穿了,开始四处找枯枝来河滩上生火。 “牧歌,他们准备在盛会上对付你?” “对付我?” 南北牧笑了笑,正愁着没有办法对付他们,他们主动出手,只要想法子应付,倒是免了再去布局。 “对付你,却不是用银子,而是用才子。” “才子?” “白鹤书院三大才子,谢万金与王多宝提出,他们每人凑些银子,请三大才子出手,在盛会上约你斗文。” “斗文?” “是啊,牧歌,这个事情可不好办,谁不知道白鹤书院三大才子文采出众?你之文采,弟弟我还是清楚的。” 南北牧看着瘦猴用打火石打着火,坐边上慢慢转动挂在两个大石头上边的木棍。 瘦猴所说,南北牧不屑一顾。 “斗个屁文斗,本侯要的是盛会聚起来的人气为九州六神馆与五峰迎春茶造势,本侯看中的是银子,他们想找谁斗找谁去,本侯不吃这一套。” “牧歌。” “嗯?” “如今,南朝与北燕暂停边境战火,互通往来,本就崇文之南朝,和平年代只会更甚。白鹤学院三大才子约斗,牧歌若是不出来接着,你这盛会主办者的身份,下一届,只怕是得换人。” 盛会主办者, 南北牧不在乎这名,却是在乎其中之便利。 今年第一届,接下来每年会举办一届。 每一届举办时间、主题内容与相关的众多规则,都是举办者才有权与刺史府商定的。 “牧歌,不论主办者之身份,你现在可是鹤老学生,亦是江文通这个北境学子的老师,不应三大才子之约斗,只怕是会被天下学子所唾骂。” 南北牧默默的缓缓摇转着木棍,想着如何对付他们的法子。 瘦猴往兔肉上边均匀泼洒十三香,并不去打搅南北牧。 南北牧 默然不语之时,便是在思考。 这一点,瘦猴已然摸的很清楚。 第115章 约斗 翌日, 临江楼挂出牌子:二两银子一坛,不限量供应醉香。 九州六神馆亦是挂出牌子:醉香,一两银子一坛,每人每日限购两坛。 京口城里掀起悍然大波。 九州醉,怡红楼已然涨价到五两一葫芦。 临江楼,仍是二两银子一葫芦,九州六神馆,亦是一两银子一葫芦。 醉香,江东楼昨日开始供应,五两银子一坛。 临江楼,二两银子一坛。 九州六神馆呢? 仍是金陵城醉仙坊以往价格,一两银子一坛。 九州六神馆,俨然成了价格公道、童叟无欺的金字招牌。 南北牧却是无心去管京口城里诸多事情。 他现在手里不差银子。 醉香,是以每坛600文向温老爷子购买的,以每坛二两银子的价格卖给谢万金、王多宝等京口大户人家八万多坛,净赚十多万两银子。 另有, 泥朔哨,以200文一个的价格卖予谢万金一万多个,也是赚了好几千两。 除去花销四万多两银子向谢万金购买水田,南北牧手里头还有数万两银票。 在京口城,已然算的上是大户人家。 千倾水田,其中那些良田,自然是继续种植水稻。 那般贫瘠之地,南北牧让黑塔组织村民全给填平夯实,工坊院需要扩大规模,仓库,更是需要扩大。 南北牧与黑塔领头,后边跟着近百年轻后生,一路跑向三岔口附近需要挑水灌溉的稻田。 那些青黄相间的禾苗已然全部拔除,黑塔昨日带领侍卫队清除了所有淤泥,今日挑来黄土填上,再用夯锤夯实。 江南村至三岔口近十里,每人都是背着一大筐黄土,喊着号子跑的整整齐齐。 南北牧跑的有些虚了,黑塔干脆将南北牧背后的大竹筐拿过来抱着跑。 后边背一个,前边抱一个,黑塔仍是轻松。 “侯爷,这个法子好,即背来了黄土,还锻炼了身子。” “这叫负重越野,跑多了,以后急行军之时,才能跑的起速度,行军打仗,有时候,兵速则贵。” 黑塔有些不解,侯爷什么时候看的兵书?老爷曾经的几本兵书都带去了北府兵营,可是没有传给侯爷。 “黑塔,让你派人去会稽郡探听海匪消息情况的,有没有音讯?” 黑塔抬头看向东南边的会稽郡方向,摇头说道:“还没有,若是未出意外,应该很快便能有消息传过来。” “派出去的人员,可是靠谱?” “应是没问题,都是在北府兵营做过斥候的,瘦猴曾经也专门训练过他们。侯爷,为何要去打探海匪的消息?不是司马轩的先锋营在那边剿匪吗?侯爷这是准备帮司马轩?” 南北牧没有跟黑塔明说,只是说道:“等有了海匪的音讯再说。” 南北牧潜意识里的想法,无论是官兵还是私兵,要想真正成长,总是得多加实战才行。 会暨郡的海匪,着实是最佳实战对象。 会稽军大本营在杭州,沿海剿匪的,只有司马轩的先锋营,先锋营兵力有限,南北牧过去就有机可乘,才能浑水摸鱼。 而沿海作乱的那些海匪,大多是借天师道之名义聚到一起的乌合之众,这种敌人,是新兵练兵之最佳对象。 有所牺牲的风险小,还能打出信心。 一队人,刚到三岔口,正好遇见从京口城里过来之司晨。 “侯爷。”司晨好似有事要说。 “黑塔,先带着他们过去忙。” 南北牧一身是汉,弯腰直喘气,司晨抬了衣袖帮他搽拭脸上汗水。 “侯爷,你这身板,可是要悠着点。黑塔壮的像头牛一般,侯爷可不要跟着黑塔一起给练坏了。” “没事,我有分寸,有事要和我说?” “瘦猴跟我说,他这些天一直在注意城里谢、王等大户人家的动向,昨日夜间,这几户人家的家主全部聚到了江东楼。” “他没有想办法去听着点?” “爬屋顶听着呢,不过,没和我说,等下他会跟阿律告假,来这边跟侯爷当面说。” “成,你去忙。” “好呢!” 司晨又是背着一竹篓东西,背习惯了也不累,双手握住竹篓肩带,竟是一蹦一跳的,偶尔还回头来看着南北牧笑。 既然瘦猴会来,南北牧干脆找了个石块坐在路边等着。 瘦猴来的时候,太阳已然升起老高。 这货戴了一顶斗笠遮挡太阳,肩头木棍上挑着一只大野兔。 敢情这货,偷懒跑去撵野兔了。 脱去鞋子踩在河水里,从臂弩上抽了弩箭处置野兔。 “瘦猴,你这是准备直接在这里架上篝火烤野兔?” “嘿嘿,牧歌,我带着十三香呢。” “吃货!” 南北牧也下水帮忙。 “牧哥,谢万金等人确是疯了,每人都是上万坛醉香,谢万金更是购买了四万坛,成本价可是2两银子一坛,如今是一个铜板都赚不到。” “不让他们亏银子,我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瘦猴这会已然去除野兔内脏,用肩上的木棍削皮洗净之后穿了,开始四处找枯枝来河滩上生火。 “牧歌,他们准备在盛会上对付你?” “对付我?” 南北牧笑了笑,正愁着没有办法对付他们,他们主动出手,只要想法子应付,倒是免了再去布局。 “对付你,却不是用银子,而是用才子。” “才子?” “白鹤书院三大才子,谢万金与王多宝提出,他们每人凑些银子,请三大才子出手,在盛会上约你斗文。” “斗文?” “是啊,牧歌,这个事情可不好办,谁不知道白鹤书院三大才子文采出众?你之文采,弟弟我还是清楚的。” 南北牧看着瘦猴用打火石打着火,坐边上慢慢转动挂在两个大石头上边的木棍。 瘦猴所说,南北牧不屑一顾。 “斗个屁文斗,本侯要的是盛会聚起来的人气为九州六神馆与五峰迎春茶造势,本侯看中的是银子,他们想找谁斗找谁去,本侯不吃这一套。” “牧歌。” “嗯?” “如今,南朝与北燕暂停边境战火,互通往来,本就崇文之南朝,和平年代只会更甚。白鹤学院三大才子约斗,牧歌若是不出来接着,你这盛会主办者的身份,下一届,只怕是得换人。” 盛会主办者, 南北牧不在乎这名,却是在乎其中之便利。 今年第一届,接下来每年会举办一届。 每一届举办时间、主题内容与相关的众多规则,都是举办者才有权与刺史府商定的。 “牧歌,不论主办者之身份,你现在可是鹤老学生,亦是江文通这个北境学子的老师,不应三大才子之约斗,只怕是会被天下学子所唾骂。” 南北牧默默的缓缓摇转着木棍,想着如何对付他们的法子。 瘦猴往兔肉上边均匀泼洒十三香,并不去打搅南北牧。 南北牧 默然不语之时,便是在思考。 这一点,瘦猴已然摸的很清楚。 第116章 黑首 南北牧与瘦猴赤脚坐河滩上啃着野兔烤肉。 不远处, 黑塔领着一帮侍卫在那里喊着号子夯地。 “驾……” 有战马从官道转至去江南村的土路上,速度极快。 “咻……” 是黑塔吹响树叶哨的声音,正在纵马疾奔之人连忙扯着缰绳拉住马匹驻足,纵身下马。 遥遥大声说道:“黑首,李小白有要事禀报!” 黑塔早已看到南北牧与瘦猴在那边河滩上烤野兔吃,当下指了指那个方向。 “去侯爷那边。” 瘦猴听到黑塔与那人之间的对话,甚是好奇:“牧歌,为何称呼黑塔为黑首?” “应该是黑塔定下的称呼,侍卫队的事情,他偶尔会来问我,但是具体的,都是他在管。” “哦!” 骑马回来的侍卫队成员先黑塔一步走到河滩,挺身大声说道:“江南村侍卫连斥候排排长李小白参见侯爷,参见瘦猴哥!” 南北牧摆摆手,扯下一大块兔肉给李小白,李小白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啃。 瘦猴却是兴致勃勃。 “李小白,为何称呼黑塔为黑首?” “嘿,黑首,便是我们侍卫连首领的意思。” 李小白估计是急于赶路,肚子饿,连着骨头一起啃,咯吱咯吱的。 “你们侍卫连如今多少人?” “若是连同黑首算上,九十九人,我们的全称是江南村侍卫连,黑首任连长。下辖三个排,斥候排,重甲排,轻甲排。” 瘦猴在那里皱眉想,黑塔也到了,想去夺瘦猴手里兔肉,没有得逞,瘦猴扯下一个腿给他。 “黑塔,这连啊排啊之类的,何人给你出了主意?” 黑塔指指南北牧:“侯爷!” 瘦猴摇摇头,说一声“从未曾听说过”,不再多言。 “李排长,说。” “黑首,东部匪患,这次有些严重啊。” 黑塔与李小白一般连骨头都给啃了,听到东部匪患严重,连个眉头都没皱。 李小白接着说。 “海匪上陆作乱,前统领孙泰被司马轩斩首,现任统领孙之恩,自封天师道将军,利用天师道信徒之迷信,四处游荡作战。 “司马轩派出去寻找海匪踪迹之斥候,不但未建寸功,反而大多被海匪所杀。 “司马轩推行连坐制,不曾想,不但没有将海匪击退,反而使得各地众多天师道信徒加入海匪。 “会籍郡内史王凝全家上下,悉数被海匪趁司马轩全军赴新安迎击海匪之际杀害于会稽郡首府山阴城。 “临海、永嘉两郡,已然落入海匪之手。 “若不是牧放之将军派出部下北府兵两位尉将驻守于吴郡与义兴一带,孙之恩已然挥师北进。” 海匪祸乱之严重,出乎黑塔意料,南北牧也是不曾想到。 “侯爷。”黑塔没了主意,看向南北牧。 “李小白,驻守杭州府之会稽军大部,可有调动迹象?” “回侯爷,不曾发现会稽军大部有异动迹象。” 南北牧摆摆手:“与你们黑首一般,说话随意些。” 不待李小白回话,继续问道:“可有斥候仍在会稽郡诸地盯着?” “我这次带去三人,一人在杭州府盯着会稽军动静,一人在山阴城盯着司马轩先锋营之动静,还有一人,扮成商客进了临海。” 南北牧将手里剩余兔肉全部递给李小白,令道:“带领你的整个斥候排,速往会稽郡诸地,收集三地情报,一有风吹草动,迅速回报。” “得令!” 李小白扯了一片树叶当哨子,很有节奏的吹响几声,便看到远处本在夯地的二十多个年轻后生放下手中工具,齐齐口哨连连,二十多匹战马从林中奔出。 二十多位斥候随同李小白纵马离去。 瘦猴看着行动迅疾的二十多位斥候,啧啧称奇。 “黑塔,你是从哪里找到的这么多能人?” “都是曾经入过北府兵军伍一段时间的,一年多之前,南朝与北燕停战,他们才从北府兵营返回。” “全是江南村后生?” “附近村庄也有,凡是被选入侍卫连的,全家人都可以入江南村户籍。” “那些战马呢?又是从何处得到这么多战马?” “这个?” 黑塔看向南北牧说道:“得问侯爷。” “是司马宁郡主送的,郡主上次拉走我们一仓库兵器,心里过意不去,跑他哥哥的武凌军营耍赖皮,为我们讨要过来五十匹战马。” 黑塔咧嘴笑道:“何曾有什么于心不忍?郡主听说我们组建了侍卫连,估计早已有心帮我们送来战马。” 南北牧弯腰从河滩上捡起一手卵石砸过去,黑塔躲过几个,仍是被砸中一个,捂着痛处往夯地处跑。 “侯爷……” 瘦猴刚刚见了斥候排之威势,心里热血沸腾,这才是热血男儿该去之地。 “瘦猴,暂且在京口城好生待着,这边,更加需要你。本侯能答应你,本侯未来之军伍,总是会有你尽情发挥的一席之地。” 瘦猴一听南北牧说京口城需要自己,也不再勉强,扯下一截兔肉给南北牧,穿了鞋子跑回京口城。 京口城, 江东楼, 谢万金让谢元凯出面,请白鹤书院三大才子前来一聚。 三大才子本意清高,瞧不起谢万金等商客之流,却是谢元凯来请,又正值京口盛会在即,三大才子还是一早坐马车前往江东楼赴约。 京口城大户人家,选的是谢万金与王多宝为代表,于江东楼宴请三大才子。 谢万金一早便着人煮好茶汤等着。 各式糕点、醉香摆了一桌。 恒承天和王玲左右登下马车,与谢万金和王多宝一番虚情假意的奉承。 朱狄最后下车,不善言辞的他,并未与谢万金等人虚伪奉承,直接跟随恒承天与王玲上了二楼。 “三位才子,先饮茶汤?” 朱狄不言语,恒承天与王玲相视而笑,说道:“谢老板,白鹤书院三大才子联诀而来,却是连一壶五峰迎春茶也不舍?” 谢万金慌神,连忙唤来莫掌柜:“速回府,内院有五峰迎春茶一盒,速速取来,要快。” “行了,谢老板之心意,我等心领。” 恒承天从袖袋里掏出比五峰迎春茶木盒更小之玉盒。 “五峰迎春茶之珍品,拿去。” “有愧,小的实在是有愧,老莫,速速取开水。” “记住,一定要去白鹤山腰处打清泉水烧开来泡,否则,便是浪费了这般好茶。”王玲提醒道。 “老莫,速速派人去白鹤山打清泉水来烧。” “小的这便去办。” 朱狄却是不以为意,伸手拎了桌上醉香,开坛即饮。 恒承天连忙拦住:“朱兄,喝惯了九州醉,这般醉香,也能有味?” 朱狄拨开恒承天手掌,拎起酒坛给面前酒杯倒满。 “味,着实是差了些,却也是有酒味的,能饮。” 恒承天脸上便有了些怒意:“谢老板,可是连那九州醉也未有?” 谢万金与王多宝不敢入座,汗水直流,身为江东楼东家,谢万金更是屈身致歉。 “三位才子,小的该死,准备不周,怠慢了三位。” “若不是谢元凯公子说尔等有关南北牧的事情与我等相商,你这江东楼,不来也罢。” “三位才子稍候,小的这就去九州六神馆购买九州醉。” 王玲喝住准备离开的谢万金:“算了,马车上还有两葫芦,去拿来便是。” “是,是,小的这就去拿。” 莫管家忙于安排前往白鹤山挑清泉水之事,王多宝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面对三位才子,抢先下楼去马车上拿九州醉。 谢万金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直在那里哆嗦。 茶,未曾有准备。 酒,不满意。 茶酒上来之前,他谢万金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第116章 黑首 南北牧与瘦猴赤脚坐河滩上啃着野兔烤肉。 不远处, 黑塔领着一帮侍卫在那里喊着号子夯地。 “驾……” 有战马从官道转至去江南村的土路上,速度极快。 “咻……” 是黑塔吹响树叶哨的声音,正在纵马疾奔之人连忙扯着缰绳拉住马匹驻足,纵身下马。 遥遥大声说道:“黑首,李小白有要事禀报!” 黑塔早已看到南北牧与瘦猴在那边河滩上烤野兔吃,当下指了指那个方向。 “去侯爷那边。” 瘦猴听到黑塔与那人之间的对话,甚是好奇:“牧歌,为何称呼黑塔为黑首?” “应该是黑塔定下的称呼,侍卫队的事情,他偶尔会来问我,但是具体的,都是他在管。” “哦!” 骑马回来的侍卫队成员先黑塔一步走到河滩,挺身大声说道:“江南村侍卫连斥候排排长李小白参见侯爷,参见瘦猴哥!” 南北牧摆摆手,扯下一大块兔肉给李小白,李小白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啃。 瘦猴却是兴致勃勃。 “李小白,为何称呼黑塔为黑首?” “嘿,黑首,便是我们侍卫连首领的意思。” 李小白估计是急于赶路,肚子饿,连着骨头一起啃,咯吱咯吱的。 “你们侍卫连如今多少人?” “若是连同黑首算上,九十九人,我们的全称是江南村侍卫连,黑首任连长。下辖三个排,斥候排,重甲排,轻甲排。” 瘦猴在那里皱眉想,黑塔也到了,想去夺瘦猴手里兔肉,没有得逞,瘦猴扯下一个腿给他。 “黑塔,这连啊排啊之类的,何人给你出了主意?” 黑塔指指南北牧:“侯爷!” 瘦猴摇摇头,说一声“从未曾听说过”,不再多言。 “李排长,说。” “黑首,东部匪患,这次有些严重啊。” 黑塔与李小白一般连骨头都给啃了,听到东部匪患严重,连个眉头都没皱。 李小白接着说。 “海匪上陆作乱,前统领孙泰被司马轩斩首,现任统领孙之恩,自封天师道将军,利用天师道信徒之迷信,四处游荡作战。 “司马轩派出去寻找海匪踪迹之斥候,不但未建寸功,反而大多被海匪所杀。 “司马轩推行连坐制,不曾想,不但没有将海匪击退,反而使得各地众多天师道信徒加入海匪。 “会籍郡内史王凝全家上下,悉数被海匪趁司马轩全军赴新安迎击海匪之际杀害于会稽郡首府山阴城。 “临海、永嘉两郡,已然落入海匪之手。 “若不是牧放之将军派出部下北府兵两位尉将驻守于吴郡与义兴一带,孙之恩已然挥师北进。” 海匪祸乱之严重,出乎黑塔意料,南北牧也是不曾想到。 “侯爷。”黑塔没了主意,看向南北牧。 “李小白,驻守杭州府之会稽军大部,可有调动迹象?” “回侯爷,不曾发现会稽军大部有异动迹象。” 南北牧摆摆手:“与你们黑首一般,说话随意些。” 不待李小白回话,继续问道:“可有斥候仍在会稽郡诸地盯着?” “我这次带去三人,一人在杭州府盯着会稽军动静,一人在山阴城盯着司马轩先锋营之动静,还有一人,扮成商客进了临海。” 南北牧将手里剩余兔肉全部递给李小白,令道:“带领你的整个斥候排,速往会稽郡诸地,收集三地情报,一有风吹草动,迅速回报。” “得令!” 李小白扯了一片树叶当哨子,很有节奏的吹响几声,便看到远处本在夯地的二十多个年轻后生放下手中工具,齐齐口哨连连,二十多匹战马从林中奔出。 二十多位斥候随同李小白纵马离去。 瘦猴看着行动迅疾的二十多位斥候,啧啧称奇。 “黑塔,你是从哪里找到的这么多能人?” “都是曾经入过北府兵军伍一段时间的,一年多之前,南朝与北燕停战,他们才从北府兵营返回。” “全是江南村后生?” “附近村庄也有,凡是被选入侍卫连的,全家人都可以入江南村户籍。” “那些战马呢?又是从何处得到这么多战马?” “这个?” 黑塔看向南北牧说道:“得问侯爷。” “是司马宁郡主送的,郡主上次拉走我们一仓库兵器,心里过意不去,跑他哥哥的武凌军营耍赖皮,为我们讨要过来五十匹战马。” 黑塔咧嘴笑道:“何曾有什么于心不忍?郡主听说我们组建了侍卫连,估计早已有心帮我们送来战马。” 南北牧弯腰从河滩上捡起一手卵石砸过去,黑塔躲过几个,仍是被砸中一个,捂着痛处往夯地处跑。 “侯爷……” 瘦猴刚刚见了斥候排之威势,心里热血沸腾,这才是热血男儿该去之地。 “瘦猴,暂且在京口城好生待着,这边,更加需要你。本侯能答应你,本侯未来之军伍,总是会有你尽情发挥的一席之地。” 瘦猴一听南北牧说京口城需要自己,也不再勉强,扯下一截兔肉给南北牧,穿了鞋子跑回京口城。 京口城, 江东楼, 谢万金让谢元凯出面,请白鹤书院三大才子前来一聚。 三大才子本意清高,瞧不起谢万金等商客之流,却是谢元凯来请,又正值京口盛会在即,三大才子还是一早坐马车前往江东楼赴约。 京口城大户人家,选的是谢万金与王多宝为代表,于江东楼宴请三大才子。 谢万金一早便着人煮好茶汤等着。 各式糕点、醉香摆了一桌。 恒承天和王玲左右登下马车,与谢万金和王多宝一番虚情假意的奉承。 朱狄最后下车,不善言辞的他,并未与谢万金等人虚伪奉承,直接跟随恒承天与王玲上了二楼。 “三位才子,先饮茶汤?” 朱狄不言语,恒承天与王玲相视而笑,说道:“谢老板,白鹤书院三大才子联诀而来,却是连一壶五峰迎春茶也不舍?” 谢万金慌神,连忙唤来莫掌柜:“速回府,内院有五峰迎春茶一盒,速速取来,要快。” “行了,谢老板之心意,我等心领。” 恒承天从袖袋里掏出比五峰迎春茶木盒更小之玉盒。 “五峰迎春茶之珍品,拿去。” “有愧,小的实在是有愧,老莫,速速取开水。” “记住,一定要去白鹤山腰处打清泉水烧开来泡,否则,便是浪费了这般好茶。”王玲提醒道。 “老莫,速速派人去白鹤山打清泉水来烧。” “小的这便去办。” 朱狄却是不以为意,伸手拎了桌上醉香,开坛即饮。 恒承天连忙拦住:“朱兄,喝惯了九州醉,这般醉香,也能有味?” 朱狄拨开恒承天手掌,拎起酒坛给面前酒杯倒满。 “味,着实是差了些,却也是有酒味的,能饮。” 恒承天脸上便有了些怒意:“谢老板,可是连那九州醉也未有?” 谢万金与王多宝不敢入座,汗水直流,身为江东楼东家,谢万金更是屈身致歉。 “三位才子,小的该死,准备不周,怠慢了三位。” “若不是谢元凯公子说尔等有关南北牧的事情与我等相商,你这江东楼,不来也罢。” “三位才子稍候,小的这就去九州六神馆购买九州醉。” 王玲喝住准备离开的谢万金:“算了,马车上还有两葫芦,去拿来便是。” “是,是,小的这就去拿。” 莫管家忙于安排前往白鹤山挑清泉水之事,王多宝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面对三位才子,抢先下楼去马车上拿九州醉。 谢万金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直在那里哆嗦。 茶,未曾有准备。 酒,不满意。 茶酒上来之前,他谢万金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第117章 越俎代庖 谢万金不说,王玲和恒承天却是等的不耐烦。 恒承天说道:“谢老板,把我等请过来,只是为了这般干坐?” 王玲倒是一脸笑意:“谢老板,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来听听,来,坐下来说。” 谢万金讪讪的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王多宝正好这会拿了两葫芦九州醉上楼,谢万金连忙接了过来给三位才子斟酒。 “三位才子,听闻南北牧学生江文通的风头,最近可是凌驾于三位之上。” 王玲与恒承天好名,也不至于被谢万金这般一说便往坑里跳。 王玲:“江文通公子是从北境历经苦难回南朝来参加乡试之学子,其本便是北境学子中之佼佼者,谢老板难不成对这一点有何意见不成?” 谢万金连连点头。 “王公子说的对,在下可不敢对北境学子有何意见,只是……只是这南北牧做的可是过分了些,他那些家奴婢女,四处逢人便说,白鹤书院三大才子连他家侯爷的学生都应付不了,也好意思……” “也好意思什么?” “也好意思……”谢万金好似鼓足了勇气说道:“也好意思称自己是白鹤书院三大才子?” 恒承天一下将酒杯重重搁在桌上,王玲虽是没有暴怒,脸上神情也是极其难看。 朱狄不同,仍然端了酒杯坐那里悠闲饮酒。 “三位才子,在下听了之后,也是极其愤怒的,这才特意请三位才子过来相商。” 王玲语气不善:“相商甚?” “不瞒三位才子,在下最近也是屡被南北牧所陷害,这一口恶气憋在心里,不吐不快啊。” “谢老板,究竟有何想法,明说,不要在这里与我等兜他酿的圈子。”恒承天性子最为爆躁,愤怒之下,说话便会爆粗口。 “是这样。” 谢万金终是挪开椅子坐了下来。 “三位才子,若是能在几日之后的盛会上让南北牧出丑,在下愿意奉上白银千两,每人千两。” 能让南北牧出丑,王玲与恒承天自然是很愿意的,早在南北牧收江文通为学生之时,两人便想尽法子要找南北牧论道论道。 遗憾的是,南北牧却是成了鹤老学生,两人也就没了找南北牧麻烦的由头。 后来,南北牧更是成了京口东安侯,有了爵位,两人更是没有办法再去找南北牧麻烦。 “谢老板,南北牧如今可是京口东安侯,有些事情,不能不有所顾忌。”王玲说道。 “顾忌,自然是该有的。” 谢万金见王玲与恒承天开始心动,不再与刚才一般拘束。 “三位才子,此次盛会,猜灯谜品茶盛会,一听,便是文人相聚之盛会。” 恒承天还没有反应过来,王玲已然有了想法:“谢老板,你的意思,是文斗?” “不错,文斗。南北牧既然是这次文人盛会之举办人,怎能是大字不识一箩筐之粗人?三位才子若是在盛会上当众向他约斗,他是应,还是不应?” 恒承天总算是回过了神来,大笑道:“哈哈,谢老板,好主意。届时,他如若不应,那便是承认他是个粗人,那般人,又怎能做盛会之举办人?又怎能当北境学子之老师?” 王玲接着往下说:“如若应了,我等便让他知道知道,何为才子。” “朱兄。” 恒承天看向朱狄问道:“朱兄,可成?” 朱狄坐的端端正正的在那里喝酒,听到恒承天相问,摇摇头。 “朱兄,为何?” “两位弟弟也是知道,做哥哥的并不喜好与人约斗,两位弟弟如若要斗,哥哥在一旁压阵便是。” “好,那便如此约定。届时,我与王兄各自好生准备一番,上场与那南北牧约斗。南北牧若是找了帮手,朱兄,可不能再那般相让。” “成!” 朱狄也是爽快答应, “好,来人,上歌舞。” 江东楼,之前为了彻底大败临江楼,从金陵画舫请来不少恢复自由身又失宠之女子,今日算是派上用场。 能恢复自由身的,皆是身有过人之处的,各有各的手段,服侍的三大才子全身舒泰。 当然,朱狄只要有人相陪饮酒便可。 临了,三大才子离开之时,谢万金恭送到楼下,屈身施礼。 “三位,先前所承诺之银两,已然搁置于马车之内,小小心意,望笑纳。” 白鹤书院三大才子,家境都不差,但毕竟是在外求学,也是顶不住千两白银的诱惑。 心中赞叹谢万金这厮会做事,面上推辞一番之后登上马车回白鹤书院。 “朱兄,王兄。” 恒承天拿了十张百两银票放在鼻子底下不停嗅,一股子兴奋劲全在脸上。 “两位哥哥,这银子,准备怎么花?” 王玲脸上浮现你懂的神色,两人一起问朱狄:“晚上,朱兄可否一起?” 朱狄小心把银票收入袖袋,脸上难得的有了些许笑意。 “我只喝酒,不去。” “朱兄,你这可是有失我们读书人之情趣。” “两位弟弟去,我不去,我的情趣,全在酒上。” “千两银票,你上哪去买这么多九州醉?” 马车此时正好到了岔路口,朱狄让车夫停车,下车之后跟王玲与恒承天告别。 “两位弟弟,我去一趟江南村,还请两位弟弟回去帮忙与夫子告个假,今日,我回去也许会迟一些。” “朱兄,可是要去江南村找那南北牧理论理论?我与你同去。” 王玲说着便要下车,朱狄连忙阻止。 “并不是去找南北牧理论,如今袋里有了足够银票,去找他谈谈九州醉之事。平日里,一葫芦两葫芦的,喝的实在是有些不够畅快。” 恒承天也在马车上拉住王玲:“王兄,让朱兄去,朱兄若是无酒,心里头烧的慌。” “哥哥去了。” 朱狄徒步而行,速度也是极快,很快,便看到数十人各自背着一个大竹筐列队跑来。 南北牧同样背着一个大竹筐跑在前边,比前些日子相见之时壮实不少,与身边的黑塔与身后众后生相比,却仍然差了不少,跑起来有些大喘气。 “不才朱狄,见过侯爷。” 朱逖是白鹤书院才子,也是未曾中举之学子,见到南北牧这位东安侯,屈身礼还是免不了。 “朱公子,无需多礼,本侯不讲究那些。” 黑塔抱了南北牧身后大竹筐,领了其他侍卫跑向夯土处。 南北牧用衣袖搽拭着脸上汗水,问朱狄特意来一趟江南村,所为何事? 朱狄本就不善言辞,又是作揖礼了一礼,说道:“侯爷,不才这次来,是为了九州醉而来。” “九州醉,那可不便宜。” “不才当下有足够银子。” 朱狄袖袋中千两银票,恭敬递给南北牧。 “朱公子,本侯有一事相问。” “侯爷,请问。” “依朱公子之见,本侯学生,江文通,中举能有几成把握?” 朱狄面露难色,又不善说假,也就直说了。 “江公子才思敏捷,所学甚广,又得到侯爷这般……这般因材施教,众多学识,确实强过白鹤书院不少学子,只是……” “朱公子,但说无妨。” “只是,多而杂,甚至于偶尔会自相矛盾,江公子,差了一位有识之夫子的系统性教导。” 朱狄所言,南北牧也有所察觉。 江文通学到了南北牧之广之杂,却未曾学会南北牧鬼畜般的逻辑。 “朱公子,你来当这个有识之夫子,如何?” “不敢!” 朱狄连忙屈礼,说道:“不才只是学子,何曾有资格教导侯爷的学生?” “若是我硬要你来教导呢?” 南北牧扬了扬手中的千两银票,正色说道:“朱公子,若是肯教,不用银子,江文通每次去白鹤书院,本侯皆会让他背上一竹篓九州醉送予朱公子。” “若是不肯,本侯同样不会收这银票,只是那九州醉,也是不会相送的。” 朱狄略略思索,并没有死守传统,接过南北牧递过来的银票,说道:“侯爷,既如此,不才斗胆越俎代庖,代侯爷教导一番江公子。” “谢了,朱公子,回书院等着便是,明日,江文通必定背去一竹篓九州醉。” 第117章 越俎代庖 谢万金不说,王玲和恒承天却是等的不耐烦。 恒承天说道:“谢老板,把我等请过来,只是为了这般干坐?” 王玲倒是一脸笑意:“谢老板,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来听听,来,坐下来说。” 谢万金讪讪的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王多宝正好这会拿了两葫芦九州醉上楼,谢万金连忙接了过来给三位才子斟酒。 “三位才子,听闻南北牧学生江文通的风头,最近可是凌驾于三位之上。” 王玲与恒承天好名,也不至于被谢万金这般一说便往坑里跳。 王玲:“江文通公子是从北境历经苦难回南朝来参加乡试之学子,其本便是北境学子中之佼佼者,谢老板难不成对这一点有何意见不成?” 谢万金连连点头。 “王公子说的对,在下可不敢对北境学子有何意见,只是……只是这南北牧做的可是过分了些,他那些家奴婢女,四处逢人便说,白鹤书院三大才子连他家侯爷的学生都应付不了,也好意思……” “也好意思什么?” “也好意思……”谢万金好似鼓足了勇气说道:“也好意思称自己是白鹤书院三大才子?” 恒承天一下将酒杯重重搁在桌上,王玲虽是没有暴怒,脸上神情也是极其难看。 朱狄不同,仍然端了酒杯坐那里悠闲饮酒。 “三位才子,在下听了之后,也是极其愤怒的,这才特意请三位才子过来相商。” 王玲语气不善:“相商甚?” “不瞒三位才子,在下最近也是屡被南北牧所陷害,这一口恶气憋在心里,不吐不快啊。” “谢老板,究竟有何想法,明说,不要在这里与我等兜他酿的圈子。”恒承天性子最为爆躁,愤怒之下,说话便会爆粗口。 “是这样。” 谢万金终是挪开椅子坐了下来。 “三位才子,若是能在几日之后的盛会上让南北牧出丑,在下愿意奉上白银千两,每人千两。” 能让南北牧出丑,王玲与恒承天自然是很愿意的,早在南北牧收江文通为学生之时,两人便想尽法子要找南北牧论道论道。 遗憾的是,南北牧却是成了鹤老学生,两人也就没了找南北牧麻烦的由头。 后来,南北牧更是成了京口东安侯,有了爵位,两人更是没有办法再去找南北牧麻烦。 “谢老板,南北牧如今可是京口东安侯,有些事情,不能不有所顾忌。”王玲说道。 “顾忌,自然是该有的。” 谢万金见王玲与恒承天开始心动,不再与刚才一般拘束。 “三位才子,此次盛会,猜灯谜品茶盛会,一听,便是文人相聚之盛会。” 恒承天还没有反应过来,王玲已然有了想法:“谢老板,你的意思,是文斗?” “不错,文斗。南北牧既然是这次文人盛会之举办人,怎能是大字不识一箩筐之粗人?三位才子若是在盛会上当众向他约斗,他是应,还是不应?” 恒承天总算是回过了神来,大笑道:“哈哈,谢老板,好主意。届时,他如若不应,那便是承认他是个粗人,那般人,又怎能做盛会之举办人?又怎能当北境学子之老师?” 王玲接着往下说:“如若应了,我等便让他知道知道,何为才子。” “朱兄。” 恒承天看向朱狄问道:“朱兄,可成?” 朱狄坐的端端正正的在那里喝酒,听到恒承天相问,摇摇头。 “朱兄,为何?” “两位弟弟也是知道,做哥哥的并不喜好与人约斗,两位弟弟如若要斗,哥哥在一旁压阵便是。” “好,那便如此约定。届时,我与王兄各自好生准备一番,上场与那南北牧约斗。南北牧若是找了帮手,朱兄,可不能再那般相让。” “成!” 朱狄也是爽快答应, “好,来人,上歌舞。” 江东楼,之前为了彻底大败临江楼,从金陵画舫请来不少恢复自由身又失宠之女子,今日算是派上用场。 能恢复自由身的,皆是身有过人之处的,各有各的手段,服侍的三大才子全身舒泰。 当然,朱狄只要有人相陪饮酒便可。 临了,三大才子离开之时,谢万金恭送到楼下,屈身施礼。 “三位,先前所承诺之银两,已然搁置于马车之内,小小心意,望笑纳。” 白鹤书院三大才子,家境都不差,但毕竟是在外求学,也是顶不住千两白银的诱惑。 心中赞叹谢万金这厮会做事,面上推辞一番之后登上马车回白鹤书院。 “朱兄,王兄。” 恒承天拿了十张百两银票放在鼻子底下不停嗅,一股子兴奋劲全在脸上。 “两位哥哥,这银子,准备怎么花?” 王玲脸上浮现你懂的神色,两人一起问朱狄:“晚上,朱兄可否一起?” 朱狄小心把银票收入袖袋,脸上难得的有了些许笑意。 “我只喝酒,不去。” “朱兄,你这可是有失我们读书人之情趣。” “两位弟弟去,我不去,我的情趣,全在酒上。” “千两银票,你上哪去买这么多九州醉?” 马车此时正好到了岔路口,朱狄让车夫停车,下车之后跟王玲与恒承天告别。 “两位弟弟,我去一趟江南村,还请两位弟弟回去帮忙与夫子告个假,今日,我回去也许会迟一些。” “朱兄,可是要去江南村找那南北牧理论理论?我与你同去。” 王玲说着便要下车,朱狄连忙阻止。 “并不是去找南北牧理论,如今袋里有了足够银票,去找他谈谈九州醉之事。平日里,一葫芦两葫芦的,喝的实在是有些不够畅快。” 恒承天也在马车上拉住王玲:“王兄,让朱兄去,朱兄若是无酒,心里头烧的慌。” “哥哥去了。” 朱狄徒步而行,速度也是极快,很快,便看到数十人各自背着一个大竹筐列队跑来。 南北牧同样背着一个大竹筐跑在前边,比前些日子相见之时壮实不少,与身边的黑塔与身后众后生相比,却仍然差了不少,跑起来有些大喘气。 “不才朱狄,见过侯爷。” 朱逖是白鹤书院才子,也是未曾中举之学子,见到南北牧这位东安侯,屈身礼还是免不了。 “朱公子,无需多礼,本侯不讲究那些。” 黑塔抱了南北牧身后大竹筐,领了其他侍卫跑向夯土处。 南北牧用衣袖搽拭着脸上汗水,问朱狄特意来一趟江南村,所为何事? 朱狄本就不善言辞,又是作揖礼了一礼,说道:“侯爷,不才这次来,是为了九州醉而来。” “九州醉,那可不便宜。” “不才当下有足够银子。” 朱狄袖袋中千两银票,恭敬递给南北牧。 “朱公子,本侯有一事相问。” “侯爷,请问。” “依朱公子之见,本侯学生,江文通,中举能有几成把握?” 朱狄面露难色,又不善说假,也就直说了。 “江公子才思敏捷,所学甚广,又得到侯爷这般……这般因材施教,众多学识,确实强过白鹤书院不少学子,只是……” “朱公子,但说无妨。” “只是,多而杂,甚至于偶尔会自相矛盾,江公子,差了一位有识之夫子的系统性教导。” 朱狄所言,南北牧也有所察觉。 江文通学到了南北牧之广之杂,却未曾学会南北牧鬼畜般的逻辑。 “朱公子,你来当这个有识之夫子,如何?” “不敢!” 朱狄连忙屈礼,说道:“不才只是学子,何曾有资格教导侯爷的学生?” “若是我硬要你来教导呢?” 南北牧扬了扬手中的千两银票,正色说道:“朱公子,若是肯教,不用银子,江文通每次去白鹤书院,本侯皆会让他背上一竹篓九州醉送予朱公子。” “若是不肯,本侯同样不会收这银票,只是那九州醉,也是不会相送的。” 朱狄略略思索,并没有死守传统,接过南北牧递过来的银票,说道:“侯爷,既如此,不才斗胆越俎代庖,代侯爷教导一番江公子。” “谢了,朱公子,回书院等着便是,明日,江文通必定背去一竹篓九州醉。” 第118章 海匪猖獗 李小白只去了几日,便独自一人纵马返回江南村。 南北牧与张铁九一道在铁匠铺钻研一种兵器。 纸上,画着一根两端都连着一物的粗铁链。 拇指粗的铁链,长约一丈,一端是一个环扣,一端连着一根手臂粗木棒,木棒四周密密麻麻全是铁钉。 “铁九,这个,叫狼牙棒。”南北牧指着四周全是铁钉的两尺长木棒。 “看上去有些像以前的铜殳。” “随便怎么叫,看到这个环扣没有,是用来扣在手腕上的。” 张铁九拿起来左右看。 “师父,这环扣,是为了防止兵器掉落的?”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平时,铁链缠绕在手臂上,手持狼牙棒作战。远击之时,可以将狼牙棒投出击敌,因有铁链相连,投出击敌之后亦可收回。” “师父,这玩意,是不是重了 些?” “这还重?若是黑塔用,这木棒,只怕是得换成大铁棒?” “我且试试,锻造出来之后,给重甲排试试便知。” 李小白便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黑塔跟着一起回。 “侯爷,东边,有动静了。” “不急,坐下来慢慢说。” 南北牧示意李小白坐铁匠铺门口,又问了一句:“可有吃饭?” “急,不曾吃过早饭。” “记住,吃饱了,才有力气作战,这都过了午时,你竟是连早饭都不曾吃过,若是路上遇敌袭,可有一战之力?” 李小白慌张中便要起身,南北牧伸手压住。 “铁九,去伙房弄些吃的来。” “好呢。” 南北牧这才搬来凳子坐李小白边上,“李小白,说。” “杭州府会稽军,开始向会稽郡方向集军,司马轩之先锋营,已出山阴城,移向临海、永嘉两地。” “会稽军集结?莫不是圣上有了旨意?” 黑塔听闻南北牧所言,却是有了疑惑:“侯爷,司马轩不敌,圣上下旨会稽军压上,不是很正常之事?” “不正常。” 南北牧垂首不言语,拿了一根小木棍在地上作图。 “你们且来看,这里是临海、永嘉与会稽东南县城之地,孙之恩暂据。 “往西,高山险阻,身为海盗,不可为。 “往南,是闽越之地。 “往北,有会稽军与北府兵屯兵杭州府与吴郡诸地。 “当今圣上无需派出会稽大军,只需司马轩的先锋营与之周旋,海匪迟早东回大海。” 张铁九拿了几张烙饼过来给李小白,听到南北牧说的,也是来了兴趣。 “师父,当今圣上,也许根本不曾想到这些,觉着海匪猖獗,出重兵灭之才是根本。” “不!” 南北牧又在北边圈出一个北燕国,说道:“当下南朝,西有荆州不稳,东有海匪猖獗,圣上主动派出使者互访北燕,力求北境安稳,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圣上并非外边所传那般无能。” “那么?难道是司马道与司马兄父子两的主意?” “有可能。” 南北牧伸脚搽去地面图画,继续问李小白:“孙之恩可有动作?” “临海与永嘉两地海匪并无动静,但是,有船队沿海北上。” “沿海北上?” “对,往京口赶的路上,我特意去吴兴绕了一圈,吴兴兵户溃散,县府被流民所占据。” 南北牧又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 “吴兴,会稽军与北府兵之间的真空地带,孙之恩,难道是在打吴兴的主意?” “侯爷,这,简单。” 黑塔善武好战,当下起身说道:“侯爷,区区海匪,不足为惧,我带重甲排与轻甲排前去吴兴埋下伏兵,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未曾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却是侍卫连寡不敌众,该如何?” “这……那便跟他们拼了。” 南北牧起身给了黑塔一脚,怒道:“你能拼,侍卫连之将士,个个都拼的起吗?拼完了,又该如何?” 黑塔无言以对。 “战,便要胜,岂能让属下将士以性命相拼?铁九,去,把司晨叫来。” 不用张铁九去叫,司晨在酒坊听到南北牧发怒,已然奔跑而来。 “侯爷,可是黑塔这厮惹你发怒,待司晨好好教他。” “不用想着帮他开脱,正好,找你有事。” “侯爷,何事?” 南北牧再次用脚涂抹掉地上所写所画,说道:“明日,便是猜灯谜品茶盛会,如若让你独自应对,可行?” “侯爷,只是盛会,司晨可以一试。白鹤书院三大才子,明日却是要与侯爷约斗的。” “这简单,司晨,跟我来。” 留下黑塔等人在铁匠铺相谈,南北牧领着司晨去了书房。 “司晨,明日,文通与你同行,三大才子若是真来当众约斗,让文通前去应付即可。” “侯爷,江公子对三大才子,可是能成?” “不急,稍等。” 南北牧取了笔墨纸,司晨研磨,南北牧提笔写下《斗茶歌》一篇。 年年春自东南来,江南先暖冰微开。 溪边奇茗冠天下,武夷仙人从古栽。 …… 北牧将期献天子,林下雄豪先斗美。 鼎磨云外首山铜,瓶携江上中泠水。 …… 森然万象中,焉知无茶星? 商山丈人休茹芝,首阳先生休采薇。 金陵酒价减百万,益州药市无光辉。 不如仙山一啜好,泠然便欲乘风飞。 君莫羡花间女郎只斗草, 赢得珠玑满斗归。 洋洋洒洒数十言,司晨看了数遍,才将之记下。 “待文通回来,将此歌给他,他之记性,应是两三遍便能记住,明日盛会,你与他携手,应付不难。” “侯爷……” 南北牧与以往鼓励司晨时一般伸手抚摸一把司晨头顶。 “司晨,胆子大些,以你与文通之聪慧与才思,世上,何难之有?” “侯爷,司晨不是担心这个,司晨是担心,侯爷真要与黑塔一道去吴兴?” “你都听到了?” “听过几言,侯爷,能不能不去?” 南北牧也不想去,奈何时不待人。 他人不知,南北牧却是明白,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南北牧只是不想待到那时,自己连保护身边人的能力都不曾拥有。 第118章 海匪猖獗 李小白只去了几日,便独自一人纵马返回江南村。 南北牧与张铁九一道在铁匠铺钻研一种兵器。 纸上,画着一根两端都连着一物的粗铁链。 拇指粗的铁链,长约一丈,一端是一个环扣,一端连着一根手臂粗木棒,木棒四周密密麻麻全是铁钉。 “铁九,这个,叫狼牙棒。”南北牧指着四周全是铁钉的两尺长木棒。 “看上去有些像以前的铜殳。” “随便怎么叫,看到这个环扣没有,是用来扣在手腕上的。” 张铁九拿起来左右看。 “师父,这环扣,是为了防止兵器掉落的?”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平时,铁链缠绕在手臂上,手持狼牙棒作战。远击之时,可以将狼牙棒投出击敌,因有铁链相连,投出击敌之后亦可收回。” “师父,这玩意,是不是重了 些?” “这还重?若是黑塔用,这木棒,只怕是得换成大铁棒?” “我且试试,锻造出来之后,给重甲排试试便知。” 李小白便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黑塔跟着一起回。 “侯爷,东边,有动静了。” “不急,坐下来慢慢说。” 南北牧示意李小白坐铁匠铺门口,又问了一句:“可有吃饭?” “急,不曾吃过早饭。” “记住,吃饱了,才有力气作战,这都过了午时,你竟是连早饭都不曾吃过,若是路上遇敌袭,可有一战之力?” 李小白慌张中便要起身,南北牧伸手压住。 “铁九,去伙房弄些吃的来。” “好呢。” 南北牧这才搬来凳子坐李小白边上,“李小白,说。” “杭州府会稽军,开始向会稽郡方向集军,司马轩之先锋营,已出山阴城,移向临海、永嘉两地。” “会稽军集结?莫不是圣上有了旨意?” 黑塔听闻南北牧所言,却是有了疑惑:“侯爷,司马轩不敌,圣上下旨会稽军压上,不是很正常之事?” “不正常。” 南北牧垂首不言语,拿了一根小木棍在地上作图。 “你们且来看,这里是临海、永嘉与会稽东南县城之地,孙之恩暂据。 “往西,高山险阻,身为海盗,不可为。 “往南,是闽越之地。 “往北,有会稽军与北府兵屯兵杭州府与吴郡诸地。 “当今圣上无需派出会稽大军,只需司马轩的先锋营与之周旋,海匪迟早东回大海。” 张铁九拿了几张烙饼过来给李小白,听到南北牧说的,也是来了兴趣。 “师父,当今圣上,也许根本不曾想到这些,觉着海匪猖獗,出重兵灭之才是根本。” “不!” 南北牧又在北边圈出一个北燕国,说道:“当下南朝,西有荆州不稳,东有海匪猖獗,圣上主动派出使者互访北燕,力求北境安稳,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圣上并非外边所传那般无能。” “那么?难道是司马道与司马兄父子两的主意?” “有可能。” 南北牧伸脚搽去地面图画,继续问李小白:“孙之恩可有动作?” “临海与永嘉两地海匪并无动静,但是,有船队沿海北上。” “沿海北上?” “对,往京口赶的路上,我特意去吴兴绕了一圈,吴兴兵户溃散,县府被流民所占据。” 南北牧又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 “吴兴,会稽军与北府兵之间的真空地带,孙之恩,难道是在打吴兴的主意?” “侯爷,这,简单。” 黑塔善武好战,当下起身说道:“侯爷,区区海匪,不足为惧,我带重甲排与轻甲排前去吴兴埋下伏兵,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未曾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却是侍卫连寡不敌众,该如何?” “这……那便跟他们拼了。” 南北牧起身给了黑塔一脚,怒道:“你能拼,侍卫连之将士,个个都拼的起吗?拼完了,又该如何?” 黑塔无言以对。 “战,便要胜,岂能让属下将士以性命相拼?铁九,去,把司晨叫来。” 不用张铁九去叫,司晨在酒坊听到南北牧发怒,已然奔跑而来。 “侯爷,可是黑塔这厮惹你发怒,待司晨好好教他。” “不用想着帮他开脱,正好,找你有事。” “侯爷,何事?” 南北牧再次用脚涂抹掉地上所写所画,说道:“明日,便是猜灯谜品茶盛会,如若让你独自应对,可行?” “侯爷,只是盛会,司晨可以一试。白鹤书院三大才子,明日却是要与侯爷约斗的。” “这简单,司晨,跟我来。” 留下黑塔等人在铁匠铺相谈,南北牧领着司晨去了书房。 “司晨,明日,文通与你同行,三大才子若是真来当众约斗,让文通前去应付即可。” “侯爷,江公子对三大才子,可是能成?” “不急,稍等。” 南北牧取了笔墨纸,司晨研磨,南北牧提笔写下《斗茶歌》一篇。 年年春自东南来,江南先暖冰微开。 溪边奇茗冠天下,武夷仙人从古栽。 …… 北牧将期献天子,林下雄豪先斗美。 鼎磨云外首山铜,瓶携江上中泠水。 …… 森然万象中,焉知无茶星? 商山丈人休茹芝,首阳先生休采薇。 金陵酒价减百万,益州药市无光辉。 不如仙山一啜好,泠然便欲乘风飞。 君莫羡花间女郎只斗草, 赢得珠玑满斗归。 洋洋洒洒数十言,司晨看了数遍,才将之记下。 “待文通回来,将此歌给他,他之记性,应是两三遍便能记住,明日盛会,你与他携手,应付不难。” “侯爷……” 南北牧与以往鼓励司晨时一般伸手抚摸一把司晨头顶。 “司晨,胆子大些,以你与文通之聪慧与才思,世上,何难之有?” “侯爷,司晨不是担心这个,司晨是担心,侯爷真要与黑塔一道去吴兴?” “你都听到了?” “听过几言,侯爷,能不能不去?” 南北牧也不想去,奈何时不待人。 他人不知,南北牧却是明白,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南北牧只是不想待到那时,自己连保护身边人的能力都不曾拥有。 第119章 也是 张铁九称之为“流星狼牙”的兵器还未曾打造出来,重甲排三十三人,兵器不全,手中没有兵器的,只能扛着两头削尖的大木棍。 轻甲排的,亦无战甲,手里头还是好过轻甲排不少的,人手一挺长枪。 赶往吴兴迎战海匪,南北牧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却又不得不去做。 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封建社会,若想让自己和身边人都活的性命有保障,自己的实力,不能不够强,手里头不能没有足以让对手胆怯之军伍。 “黑塔,有一点,你必须记住,我们是去练兵的,不是去逞强的,切勿去跟海匪拼命。” “侯爷放心,黑塔有一个优点,便是绝对服从命令。” “好,出发!” “侯爷,黑首,郡主此时应该已经到了三岔口,带来好多战马。” 李小白从村口方向跑过来。 侍卫连准备开拔,南北牧要求一切按照作战状态进行,该撒出去的斥候一个不能少。 斥候排,如今都在会稽郡一带,李小白只好把自己给撒出去。 郡主的马队一到三岔口,李小白的消息传了回来。 “出发,列队前往村口迎接郡主。” 郡主既然带来了不少战马,侍卫连也许可以装备成骑兵连。 又是五十匹战马。 尘雾飞扬,郡主一马当先冲过村口门牌楼,看到整齐列队相迎的侍卫连,脸上笑的很灿烂。 “侯爷!” 身着戎装,郡主看上去很是飒爽,合身的战甲,更是显出她的丰满。 “侯爷,你这是要出战?” 南北牧点点头:“对外宣称是野外操练。” 郡主岂能不懂,并不多问,指着门牌楼外说道:“五十匹战马,满意?” 南北牧看向郡主后边五十骑兵,两眼放光。 不是为了战马,而是五十骑兵身上的装备。 郡主发现南北牧的目光投在马上的骑兵身上,而不是他们所牵引的战马身上,看一眼南北牧后边重甲排将士肩膀上扛着的两头尖大木棍,即刻明了。 “全体,下马!” 郡主命令五十骑兵全体下马,放下兵器之后脱去一身战甲。 “侯爷,随便挑!” “黑塔,挑!” 重新装备之后的侍卫连,座下战马俊郎威武,还真有那么一回事。 “郡主,有一事相求!” “说。” “明日,便是猜灯谜品茶盛会的第一天,司晨若是震不住场子,帮一把。” 郡主抬眼去看站在侍卫连后边的司晨,司晨也在往这边看。 “司晨,明日,跟着我混。” 司晨在那边频频点头:“郡主,司晨一切听你的。” 南北牧记忆中皆是单打独斗,这次出征,肩上扛着九十九条性命,颇有压力的同时,也挺热血。 近七十骑兵,整齐列队。 全场鸦雀无声,只有战马偶尔的响鼻声。 不由的举起右手朝前用力一挥,喝到:“出发,驾!” “驾!” “驾……” “……” 夕阳下,余晖中,拉的长长的影子,威喝声响彻整个江南村上空。 郡主看着一去不回首的南北牧,嘴里喃喃:“侯爷,平安回来,我可是把希望全压在了你身上。” …… 辰时, 京口城里,猜灯谜品茶盛会正式开始。 猜灯谜是晚上。 辰时开始的,是斗茶。 既是品茶盛会,自然是少不得茶。 如今的南朝,泡茶喝,还只有江南村的五峰迎春茶。 各地商客,皆带来了当地茶树生叶碎末,于刺史府指定空地上摆台架鼎、釜煮茶。 茶煮好之时,茶沫沉下,汤华浮上,亮如冬天的积雪,鲜似春日的百花。 有客经过,欲饮,以匏瓢舀茶汤到碗中给游客饮用。 觉着好的,自有食客会出银子购买。 江南村五峰迎春茶,于九州六神馆门口架了台子, 江南村的采茶女,今日,便成了茶艺女子。 棉麻茶服,上襦下裙,对襟、盘扣、开衩……让人耳目一新,又焕发着青烟淡墨、超凡脱俗的气质。 司晨立于台上。 双环望仙髻,内穿襦裆、外罩无袖短袄、下着长裙,身材娇小的她,显的很是清新脱俗。 “诸位,五峰迎春茶,皆有江南村采茶处子迎着朝阳于晨露中采摘。 “一芽一叶,采摘、炒制、储存与泡茶时皆不能有所耗损。” 司晨说着,用小木勺于木盒中勺起一小勺茶叶置于茶壶中,接过身后茶艺女子递过来之水壶,壶中开水从高处冲入茶壶之中。 茶叶在茶壶在翻滚、散开,一叶一芽,根根竖起。 站在台前的食客,看的是啧啧称奇。 盖上盖子,静置片刻,司晨手中茶壶低斟,斟于数个茶杯之中。 “诸位,请品茶。” 有曾经饮过五峰迎春茶的,端起茶杯送入鼻前眯眼闻茶香,待茶温适宜入口时再慢慢啜入少许茶汤,又是眯眼一阵回味。 “司东家,这茶,何水泡制?为何与平时所饮不同,茶味更是香醇,回味更是甘甜。” 司晨浅浅一笑,说道:“江南村尾山头清泉水,净化之后烧开。” “何谓净化?” “这个……诸位若是好奇,可去江南村观之,只是……” “懂,一人一两银。” “见笑,见笑!” 司晨笑之,开始泡制第二壶。 郡主与江文通坐在九州六神馆里看着店门口的这一幕,皆为司晨这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娇小女子而骄傲。 “憨货,司晨的表现可是极佳,晚上猜灯谜会,可是看你的了。” 江文通有心辩解一声自己不叫憨货,想了想,硬是忍住。 “郡主大可放心,不一定能给老师争脸,丢脸,总是不至于的。” 郡主拿眼去瞅江文通,说道:“憨货,长进不少啊,骨子里的自信多了不少。” “身为七尺男儿,岂能不相信自己?若是连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又想何人能相信自己?” “侯爷教你的?” 江文通脸上有些尴尬,低下头去,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是的,老师教的。” “哈哈。” 郡主忍不住伸手推一把江文通,笑的很是畅快:“你这个憨货,学会据他人之言为己用了?” “其实……” 江文通说话声音越来越低:“其实,晚上的《采茶歌》也是老师教我的。” “那个,憨货不用不好意思,三大才子既然是奔你老师来的,《采茶歌》自然要有他来作。” “那么……” “憨货,想问晚上要不要说实话是不是?” 江文通点点头。 郡主欲要敲打一下他脑袋,手伸到一半又缩回:“真是个憨货,侯爷不出面,便是还不想让外人知道他会作诗词,你若是说了实话,岂不是卖了你老师?” 江文通回味一番郡主所说,好半天吐出一句。 “也是!” 第119章 也是 张铁九称之为“流星狼牙”的兵器还未曾打造出来,重甲排三十三人,兵器不全,手中没有兵器的,只能扛着两头削尖的大木棍。 轻甲排的,亦无战甲,手里头还是好过轻甲排不少的,人手一挺长枪。 赶往吴兴迎战海匪,南北牧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却又不得不去做。 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封建社会,若想让自己和身边人都活的性命有保障,自己的实力,不能不够强,手里头不能没有足以让对手胆怯之军伍。 “黑塔,有一点,你必须记住,我们是去练兵的,不是去逞强的,切勿去跟海匪拼命。” “侯爷放心,黑塔有一个优点,便是绝对服从命令。” “好,出发!” “侯爷,黑首,郡主此时应该已经到了三岔口,带来好多战马。” 李小白从村口方向跑过来。 侍卫连准备开拔,南北牧要求一切按照作战状态进行,该撒出去的斥候一个不能少。 斥候排,如今都在会稽郡一带,李小白只好把自己给撒出去。 郡主的马队一到三岔口,李小白的消息传了回来。 “出发,列队前往村口迎接郡主。” 郡主既然带来了不少战马,侍卫连也许可以装备成骑兵连。 又是五十匹战马。 尘雾飞扬,郡主一马当先冲过村口门牌楼,看到整齐列队相迎的侍卫连,脸上笑的很灿烂。 “侯爷!” 身着戎装,郡主看上去很是飒爽,合身的战甲,更是显出她的丰满。 “侯爷,你这是要出战?” 南北牧点点头:“对外宣称是野外操练。” 郡主岂能不懂,并不多问,指着门牌楼外说道:“五十匹战马,满意?” 南北牧看向郡主后边五十骑兵,两眼放光。 不是为了战马,而是五十骑兵身上的装备。 郡主发现南北牧的目光投在马上的骑兵身上,而不是他们所牵引的战马身上,看一眼南北牧后边重甲排将士肩膀上扛着的两头尖大木棍,即刻明了。 “全体,下马!” 郡主命令五十骑兵全体下马,放下兵器之后脱去一身战甲。 “侯爷,随便挑!” “黑塔,挑!” 重新装备之后的侍卫连,座下战马俊郎威武,还真有那么一回事。 “郡主,有一事相求!” “说。” “明日,便是猜灯谜品茶盛会的第一天,司晨若是震不住场子,帮一把。” 郡主抬眼去看站在侍卫连后边的司晨,司晨也在往这边看。 “司晨,明日,跟着我混。” 司晨在那边频频点头:“郡主,司晨一切听你的。” 南北牧记忆中皆是单打独斗,这次出征,肩上扛着九十九条性命,颇有压力的同时,也挺热血。 近七十骑兵,整齐列队。 全场鸦雀无声,只有战马偶尔的响鼻声。 不由的举起右手朝前用力一挥,喝到:“出发,驾!” “驾!” “驾……” “……” 夕阳下,余晖中,拉的长长的影子,威喝声响彻整个江南村上空。 郡主看着一去不回首的南北牧,嘴里喃喃:“侯爷,平安回来,我可是把希望全压在了你身上。” …… 辰时, 京口城里,猜灯谜品茶盛会正式开始。 猜灯谜是晚上。 辰时开始的,是斗茶。 既是品茶盛会,自然是少不得茶。 如今的南朝,泡茶喝,还只有江南村的五峰迎春茶。 各地商客,皆带来了当地茶树生叶碎末,于刺史府指定空地上摆台架鼎、釜煮茶。 茶煮好之时,茶沫沉下,汤华浮上,亮如冬天的积雪,鲜似春日的百花。 有客经过,欲饮,以匏瓢舀茶汤到碗中给游客饮用。 觉着好的,自有食客会出银子购买。 江南村五峰迎春茶,于九州六神馆门口架了台子, 江南村的采茶女,今日,便成了茶艺女子。 棉麻茶服,上襦下裙,对襟、盘扣、开衩……让人耳目一新,又焕发着青烟淡墨、超凡脱俗的气质。 司晨立于台上。 双环望仙髻,内穿襦裆、外罩无袖短袄、下着长裙,身材娇小的她,显的很是清新脱俗。 “诸位,五峰迎春茶,皆有江南村采茶处子迎着朝阳于晨露中采摘。 “一芽一叶,采摘、炒制、储存与泡茶时皆不能有所耗损。” 司晨说着,用小木勺于木盒中勺起一小勺茶叶置于茶壶中,接过身后茶艺女子递过来之水壶,壶中开水从高处冲入茶壶之中。 茶叶在茶壶在翻滚、散开,一叶一芽,根根竖起。 站在台前的食客,看的是啧啧称奇。 盖上盖子,静置片刻,司晨手中茶壶低斟,斟于数个茶杯之中。 “诸位,请品茶。” 有曾经饮过五峰迎春茶的,端起茶杯送入鼻前眯眼闻茶香,待茶温适宜入口时再慢慢啜入少许茶汤,又是眯眼一阵回味。 “司东家,这茶,何水泡制?为何与平时所饮不同,茶味更是香醇,回味更是甘甜。” 司晨浅浅一笑,说道:“江南村尾山头清泉水,净化之后烧开。” “何谓净化?” “这个……诸位若是好奇,可去江南村观之,只是……” “懂,一人一两银。” “见笑,见笑!” 司晨笑之,开始泡制第二壶。 郡主与江文通坐在九州六神馆里看着店门口的这一幕,皆为司晨这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娇小女子而骄傲。 “憨货,司晨的表现可是极佳,晚上猜灯谜会,可是看你的了。” 江文通有心辩解一声自己不叫憨货,想了想,硬是忍住。 “郡主大可放心,不一定能给老师争脸,丢脸,总是不至于的。” 郡主拿眼去瞅江文通,说道:“憨货,长进不少啊,骨子里的自信多了不少。” “身为七尺男儿,岂能不相信自己?若是连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又想何人能相信自己?” “侯爷教你的?” 江文通脸上有些尴尬,低下头去,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是的,老师教的。” “哈哈。” 郡主忍不住伸手推一把江文通,笑的很是畅快:“你这个憨货,学会据他人之言为己用了?” “其实……” 江文通说话声音越来越低:“其实,晚上的《采茶歌》也是老师教我的。” “那个,憨货不用不好意思,三大才子既然是奔你老师来的,《采茶歌》自然要有他来作。” “那么……” “憨货,想问晚上要不要说实话是不是?” 江文通点点头。 郡主欲要敲打一下他脑袋,手伸到一半又缩回:“真是个憨货,侯爷不出面,便是还不想让外人知道他会作诗词,你若是说了实话,岂不是卖了你老师?” 江文通回味一番郡主所说,好半天吐出一句。 “也是!” 第120章 初战 东部海匪,各部将士成分复杂。 即有迷信天师道的信徒,也有各地因为司马轩的“连坐制”而不得不随匪作乱之人,还有反对南朝朝廷的当地士族。 司马轩剿匪,即有轻敌之心,亦有希望南朝各地越乱越好的心理作祟。 当初给副将的一旬早已过去,海匪不但未见剿灭,反而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势。 吴兴, 郡守早已借口身染恶疾北回家乡义兴养病。 郡守一跑,城里兵户溃散,士族携带资产北逃,只留下那些无处可逃的穷苦人家。 孙之恩并非无一用之辈。 他很清楚手下海匪大多是乌合之众,战斗力差,打不过南朝北府兵等精锐大军,便在逃跑上边下足了功夫。 历时数年,在海岛上打造楼船千余膄。 祸乱东部诸城之时,打不过,他便跑,跑到海边再乘船离去。 日后,待陆上天师道信徒传信,告知司马轩部下精锐已然离去,再行返回继续作乱。 此次北上吴兴,孙之恩亲自率军三千余众,驾船数十艘,做好了进城抢掠一番之后便离去的准备。 不曾想,吴兴城里并无一兵一卒,也无士族,仅余数千穷苦百姓。 孙之恩率部在城里搜刮多日,一无所得,便开始拿那些穷苦百姓出气。 老弱残,一律坑杀。 年轻女子,放纵部下将士强抢。 只留下年轻男子强行编入部众,负责守城、运输等即苦又累之活。 南北牧率领侍卫连到达吴兴城外杼山,得讯的斥候排诸将士已然在杼山脚下等待。 已然摸清城内情况的李小白上来汇报。 “侯爷,城内官兵早已远逃,如今城内驻扎海匪三千,守城的,皆是被强行编入海匪的穷苦百姓。” 在来吴兴路上,南北牧已然从李小白等斥候这里了解孙之恩大兴海船的思路。 “他们的船呢?” “东去十里,頔塘码头。孙之恩应是了解吴兴的,北上数十艘船舶,均是小船。” “东去十里?” 南北牧抬头看看已然西斜的太阳。 “李小白,令人前去摸清数十艘船舶的驻守情况,余下将士,埋锅造饭,睡觉。” 各部皆有老兵将领,南北牧将令一下,各部埋锅造饭之后就地睡觉休整。 入夜,今夜无月,只有星光。 李小白返回驻地。 “侯爷,黑首,海匪多进城,驻守頔塘码头的,只有一队将士。海匪北上吴兴,未遇任何兵户抵御,防守很是松懈。” 南北牧早已想妥出战之策。 “黑首,令重甲排埋伏于吴兴前往頔塘码头必经之地,若有海匪从吴兴前去驰援頔塘码头,无需杀敌,却是要弄出大声势来。” “明白!” 黑首领了侍卫连所有旗帜,前往南北牧早已交待清楚的伏地埋伏。 “李小白。” “属下在。” “领斥候排,趁夜靠近頔塘码头,同样,无需杀敌,仅需放火烧毁大部分船舶。” “遵令!” 李小白携带侍卫连所有燃油,借星光赶往頔塘码头。 南北牧亲领轻甲排,借夜色摸到了吴兴城外。 孙之恩领了将领在吴兴郡府衙作乐。 城内被抢来的年轻女子被逼无奈,陪了海匪众多将领饮酒作乐。 城头守军突然敲响城头示警锣鼓。 “何人敲响锣鼓?”孙之恩从温柔乡里惊醒。 “孙将军,好像是城头守军。” “快去探实,是否有敌军攻城。” “这大晚上的,能有敌军来攻城?” “快去,若是真有北府兵来攻,能跑多快跑多快,本将可不想死在这吴兴。” 有尉将匆匆离去,刚出府门,便遇到前来报讯的城头守军将领。 进了府。 城头守将慌忙报告:“孙将军,东边……” “东边怎的了?既然不是敌军攻城,慌张什么?” “东边,頔塘码头方向,突然火光大盛,好似……好似我们的船舶着了火。” “什么?” 孙之恩的酒劲彻底清醒,拿了佩剑匆匆出府。 “孙将军,该如何?”副将上前请示。 “先上城头。” 东边数里,火光大盛,烧红了半边天。 “孙将军,真是頔塘码头方向,数十艘船舶,只怕是全给烧完了。” 孙之恩却是逐渐冷静下来:“敌军为何要烧船,却不来攻城?” “孙将军,会不会是北府兵精锐前来攻打吴兴,他们之所以烧船,是为了断我等后路。” 孙之恩一拍脑袋,大呼完蛋。 “快,组织所有部众出城前往頔塘码头。” “这城,该如何?” “交给那些刚入军伍之将士驻守。” 刚入海匪之将士,便是城中穷苦后生。 近三千海匪,在孙之恩各部将领的率领下,举着火把匆匆赶往頔塘码头。 “咻咻”数声, 数支响箭,猛然冲天而起。 峡谷山头,响起震天锣鼓声,四处竖起南朝军伍旗帜,巨大的石头,从山头砸下。 “快跑,有南朝伏兵。” “跑,跑过这个峡谷,前边是平原,南朝无法再布伏兵。” “……” 近三千海匪,真被那稀稀落落巨石砸死的并不多,被海匪将领座下战马踏死者众,被夺路而逃之马背上将领斩杀的,更多。 黑首率领重甲排众将士,敲响锣鼓,从山头一路追击而下。 震天的锣鼓声,致使海匪溃不成军,一路慌乱逃往頔塘码头方向。 逃不过一里,数十名身着海匪战甲之将士从頔塘码头方向迎头跑上来。 “孙将军,孙将军,不好了,我们的船……我们的船被烧毁一大半,还能入水行使的,十不剩三。” “什么?” 十不剩三,意味着只有数百将士能乘船从水路逃离。 本就已经溃不成军的海匪开始丢盔弃甲,只看谁能先跑到頔塘码头。 前来报讯的頔塘码头数十名驻军,悄悄脱去海匪战甲,加入已然追击而来的重甲排将士之中。 喊杀声,更盛。 轻甲排将士,偶尔抬起手臂射出一支弩箭,射杀跑在最后边的海匪。 三千海匪北上攻打吴兴,轻易取之。 却是在南北牧一百人兵不血刃的追击下落荒而逃,最终乘船从水路逃跑者,不到千人,余下海匪四散而逃,不知去向。 第120章 初战 东部海匪,各部将士成分复杂。 即有迷信天师道的信徒,也有各地因为司马轩的“连坐制”而不得不随匪作乱之人,还有反对南朝朝廷的当地士族。 司马轩剿匪,即有轻敌之心,亦有希望南朝各地越乱越好的心理作祟。 当初给副将的一旬早已过去,海匪不但未见剿灭,反而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势。 吴兴, 郡守早已借口身染恶疾北回家乡义兴养病。 郡守一跑,城里兵户溃散,士族携带资产北逃,只留下那些无处可逃的穷苦人家。 孙之恩并非无一用之辈。 他很清楚手下海匪大多是乌合之众,战斗力差,打不过南朝北府兵等精锐大军,便在逃跑上边下足了功夫。 历时数年,在海岛上打造楼船千余膄。 祸乱东部诸城之时,打不过,他便跑,跑到海边再乘船离去。 日后,待陆上天师道信徒传信,告知司马轩部下精锐已然离去,再行返回继续作乱。 此次北上吴兴,孙之恩亲自率军三千余众,驾船数十艘,做好了进城抢掠一番之后便离去的准备。 不曾想,吴兴城里并无一兵一卒,也无士族,仅余数千穷苦百姓。 孙之恩率部在城里搜刮多日,一无所得,便开始拿那些穷苦百姓出气。 老弱残,一律坑杀。 年轻女子,放纵部下将士强抢。 只留下年轻男子强行编入部众,负责守城、运输等即苦又累之活。 南北牧率领侍卫连到达吴兴城外杼山,得讯的斥候排诸将士已然在杼山脚下等待。 已然摸清城内情况的李小白上来汇报。 “侯爷,城内官兵早已远逃,如今城内驻扎海匪三千,守城的,皆是被强行编入海匪的穷苦百姓。” 在来吴兴路上,南北牧已然从李小白等斥候这里了解孙之恩大兴海船的思路。 “他们的船呢?” “东去十里,頔塘码头。孙之恩应是了解吴兴的,北上数十艘船舶,均是小船。” “东去十里?” 南北牧抬头看看已然西斜的太阳。 “李小白,令人前去摸清数十艘船舶的驻守情况,余下将士,埋锅造饭,睡觉。” 各部皆有老兵将领,南北牧将令一下,各部埋锅造饭之后就地睡觉休整。 入夜,今夜无月,只有星光。 李小白返回驻地。 “侯爷,黑首,海匪多进城,驻守頔塘码头的,只有一队将士。海匪北上吴兴,未遇任何兵户抵御,防守很是松懈。” 南北牧早已想妥出战之策。 “黑首,令重甲排埋伏于吴兴前往頔塘码头必经之地,若有海匪从吴兴前去驰援頔塘码头,无需杀敌,却是要弄出大声势来。” “明白!” 黑首领了侍卫连所有旗帜,前往南北牧早已交待清楚的伏地埋伏。 “李小白。” “属下在。” “领斥候排,趁夜靠近頔塘码头,同样,无需杀敌,仅需放火烧毁大部分船舶。” “遵令!” 李小白携带侍卫连所有燃油,借星光赶往頔塘码头。 南北牧亲领轻甲排,借夜色摸到了吴兴城外。 孙之恩领了将领在吴兴郡府衙作乐。 城内被抢来的年轻女子被逼无奈,陪了海匪众多将领饮酒作乐。 城头守军突然敲响城头示警锣鼓。 “何人敲响锣鼓?”孙之恩从温柔乡里惊醒。 “孙将军,好像是城头守军。” “快去探实,是否有敌军攻城。” “这大晚上的,能有敌军来攻城?” “快去,若是真有北府兵来攻,能跑多快跑多快,本将可不想死在这吴兴。” 有尉将匆匆离去,刚出府门,便遇到前来报讯的城头守军将领。 进了府。 城头守将慌忙报告:“孙将军,东边……” “东边怎的了?既然不是敌军攻城,慌张什么?” “东边,頔塘码头方向,突然火光大盛,好似……好似我们的船舶着了火。” “什么?” 孙之恩的酒劲彻底清醒,拿了佩剑匆匆出府。 “孙将军,该如何?”副将上前请示。 “先上城头。” 东边数里,火光大盛,烧红了半边天。 “孙将军,真是頔塘码头方向,数十艘船舶,只怕是全给烧完了。” 孙之恩却是逐渐冷静下来:“敌军为何要烧船,却不来攻城?” “孙将军,会不会是北府兵精锐前来攻打吴兴,他们之所以烧船,是为了断我等后路。” 孙之恩一拍脑袋,大呼完蛋。 “快,组织所有部众出城前往頔塘码头。” “这城,该如何?” “交给那些刚入军伍之将士驻守。” 刚入海匪之将士,便是城中穷苦后生。 近三千海匪,在孙之恩各部将领的率领下,举着火把匆匆赶往頔塘码头。 “咻咻”数声, 数支响箭,猛然冲天而起。 峡谷山头,响起震天锣鼓声,四处竖起南朝军伍旗帜,巨大的石头,从山头砸下。 “快跑,有南朝伏兵。” “跑,跑过这个峡谷,前边是平原,南朝无法再布伏兵。” “……” 近三千海匪,真被那稀稀落落巨石砸死的并不多,被海匪将领座下战马踏死者众,被夺路而逃之马背上将领斩杀的,更多。 黑首率领重甲排众将士,敲响锣鼓,从山头一路追击而下。 震天的锣鼓声,致使海匪溃不成军,一路慌乱逃往頔塘码头方向。 逃不过一里,数十名身着海匪战甲之将士从頔塘码头方向迎头跑上来。 “孙将军,孙将军,不好了,我们的船……我们的船被烧毁一大半,还能入水行使的,十不剩三。” “什么?” 十不剩三,意味着只有数百将士能乘船从水路逃离。 本就已经溃不成军的海匪开始丢盔弃甲,只看谁能先跑到頔塘码头。 前来报讯的頔塘码头数十名驻军,悄悄脱去海匪战甲,加入已然追击而来的重甲排将士之中。 喊杀声,更盛。 轻甲排将士,偶尔抬起手臂射出一支弩箭,射杀跑在最后边的海匪。 三千海匪北上攻打吴兴,轻易取之。 却是在南北牧一百人兵不血刃的追击下落荒而逃,最终乘船从水路逃跑者,不到千人,余下海匪四散而逃,不知去向。 第121章 多做实事 孙之恩领着海匪刚离开,南北牧便领着轻甲排将士入了城。 那些驻守城头的将士,本就是被孙之恩强行编入海匪的城里穷苦人家后生,南北牧在城下一番喊话,便让他们主动打开了城门。 “将军,你们是北府兵,还是会稽军?” 驻守将士中有曾经入过会稽军的,盯着南北牧等人身上战甲上下看,不是会稽军战甲,也不像是北府兵的。 “我们所穿战甲,是庐州府武凌军的,至于我们的身份,等下会跟你们说。你们先统计一下人数报上来,我看看能不能先安排你们吃顿饱饭。” 这些人的身份,南北牧早已知道,孙之恩的海匪,不可能把搜刮来的粮饷足额供应给这些人吃。 一听南北牧说能吃上一顿饱饭,这些人很自觉的在各自统领的率领下列成方阵报数。 足足三百多人,足以组建一个营。 “统领带队,在城里四处搜刮吃的,就地埋锅造饭,见到城中百姓,带上一起。” “将军。”有统领站出来说道:“这样做,以后会不会被官府的人找麻烦?” “有本侯在,谁敢找麻烦?” “您,是侯爷?” “京口东安侯南北牧,便是我。诸位,既然吴兴郡官府从上至下悉数溃逃,那么,吴兴郡城中所有,皆是诸位百姓所有,去,能吃到都给本侯找来。” 三百多人一窝蜂四散而去。 黑塔与李小白率领重甲排与斥候排赶到,南北牧已然着人在城头架起大锅煮吃的。 黑塔看到城墙下堆着不少粮食,并未有何惊讶,蹲那里与南北牧汇报伏击海匪的情况。 李小白却是有些担忧。 “侯爷,这些粮食,皆是海匪逃走之前从城中士族家中搜刮所得?” “不是!” 南北牧回答的很干脆:“本侯在城中不曾见过一个士族,也不曾见过一个官府之人,本侯见的,只有这些从海匪手中夺来的战利品。” 指着仍然在四处搜刮有用之物往城墙下搬运的城中百姓说道:“还有这些俘虏。” “侯爷……” “本侯已然有决定,尔等,无需多言,遵令行事。” “是!” 李小白虽然有些担忧,却也说不出来南北牧到底有没有做错,干脆也懒得去想,派出斥候往城外散,以免被北府兵或者会稽军当成海匪给围在城中。 黑塔蹲在那里用一块棉布搽拭他的开山斧,时不时与南北牧聊上几句。 “侯爷,海匪丢盔弃甲,不少战甲与兵器甚好,要不要全给收集起来?” “当然要!” “好。”黑塔起身就走。 “蹲下!” “侯爷,不是让我率人去收集?” “吃过饭,好好睡觉,明日卯时,一起出发。” “哦!” 黑塔继续搽拭自个的开山斧,南北牧四处转悠一圈,收集起来的物资还是有不少的好东西。 “你们中间有木匠没有?”南北牧拉住一个统领问道。 “侯爷!” 那统领一个标致的行礼之后说道:“侯爷,应是有的,我问问。” 南北牧见着他的行礼有些像北府兵军礼。 “你入过北府兵?” “回侯爷,是的,在北府兵营当过一年多的骑兵。” “那你认识先锋营南将军吗?” 摇摇头,说道:“不是一个军的, 先锋营在我们北府兵,名气非常大,只是,可惜啊,南将军被敌人围住,寡不敌众,最终战死,唉,先锋营后来一直再也没有重新组建起来。” “对于南将军,还知道一些其它的什么不?” 仍然是摇头。 “都是道听途说,嘿,北府兵一年多,并没有见过先锋营的将士。” “那行,去问问看有没有木匠。” “是!” 走出几步,南北牧又回过去问道:“你叫什么?卢子墨,扬州人。” “扬州人?” “扬州被北燕占领之后,随同北府兵南下,后来得知家人全部死于战乱,退伍之后,就来吴兴郡找我姑父,结果姑父早已去了别的地方,我就一直留在这边给大户人家做短工。” “行,去。” 南北牧回到黑塔身边,有心想再问问黑塔,想想他肯定也不会说,找了一块空地坐下,在地上画着北府兵、会稽军与海匪之间的军力部署情况。 所有人吃过饭,除了值守城头的将士在城头上巡逻,其余人皆都就地睡觉休整。 卢子墨领了三个人过来,一个木匠,另外两个懂一些木匠活。 “卢子墨,着你率一什军士将城中那些勉强还能用的马车皆拖来此地。” “是!” 卢子墨领命离去,南北牧交待三位木匠在原处等着,如有军士拖了马车过来,尽量想办法修缮。 四周都插着火把,三位木匠就着火把的照耀,忙碌了大半夜,终是修缮好十多辆马车。 卯时一到,天色未曾放亮,九十九位侍卫连将士,三百多“海匪”,再加上一百多吴兴郡百姓。 一百多吴兴郡百姓,多是年轻女子。 近六百人列阵于城门口,南北牧站在并不高大的城墙之上。 “诸位,本人,京口东安侯南北牧,北府兵曾经的先锋营南将军是本侯先父。 “如今,吴兴郡已然成为一座废城,诸位已无定居之所。 “愿意的,跟随本侯去京口城外江南村入户,不愿意的,本侯并不强求。” 南北牧指着堆积在城门口的粮食、废旧铁器等物说道:“愿意跟随本侯走的,立马动手装车,往京口进发。” 三百多海匪,一百多吴兴百姓,不愿意跟随南北牧去江南村的,不足百人。 余下的,装了满满十来辆马车的物资,在黑塔重甲营的带领下,北上京口城。 南北牧领了轻甲营,着卢子墨领一百“海匪”跟随,沿着孙之恩昨晚逃跑的路线一路往东捡拾海匪丢弃的战甲与兵器等物。 一路捡拾到頔塘码头,不止捡拾到数车物资,还收了数十匹战马。 “侯爷,这次收获颇丰啊。”李小白骑马与南北牧并行。 “运气好啊,遇上这么一处北府兵与会稽军皆未在意之吴兴郡,孙之恩却是在北府兵与会稽军之间腹地火中取栗,这才有我们这次以少胜多之大胜。” “要我说,这次之所以能取胜,皆是因为侯爷用兵如有神助。” “李小白,以后,不能如此吹捧,多做实事。” 南北牧拽紧缰绳调头,通知卢子墨,再往前行十公里,进了山区,便停下埋锅造饭。 第121章 多做实事 孙之恩领着海匪刚离开,南北牧便领着轻甲排将士入了城。 那些驻守城头的将士,本就是被孙之恩强行编入海匪的城里穷苦人家后生,南北牧在城下一番喊话,便让他们主动打开了城门。 “将军,你们是北府兵,还是会稽军?” 驻守将士中有曾经入过会稽军的,盯着南北牧等人身上战甲上下看,不是会稽军战甲,也不像是北府兵的。 “我们所穿战甲,是庐州府武凌军的,至于我们的身份,等下会跟你们说。你们先统计一下人数报上来,我看看能不能先安排你们吃顿饱饭。” 这些人的身份,南北牧早已知道,孙之恩的海匪,不可能把搜刮来的粮饷足额供应给这些人吃。 一听南北牧说能吃上一顿饱饭,这些人很自觉的在各自统领的率领下列成方阵报数。 足足三百多人,足以组建一个营。 “统领带队,在城里四处搜刮吃的,就地埋锅造饭,见到城中百姓,带上一起。” “将军。”有统领站出来说道:“这样做,以后会不会被官府的人找麻烦?” “有本侯在,谁敢找麻烦?” “您,是侯爷?” “京口东安侯南北牧,便是我。诸位,既然吴兴郡官府从上至下悉数溃逃,那么,吴兴郡城中所有,皆是诸位百姓所有,去,能吃到都给本侯找来。” 三百多人一窝蜂四散而去。 黑塔与李小白率领重甲排与斥候排赶到,南北牧已然着人在城头架起大锅煮吃的。 黑塔看到城墙下堆着不少粮食,并未有何惊讶,蹲那里与南北牧汇报伏击海匪的情况。 李小白却是有些担忧。 “侯爷,这些粮食,皆是海匪逃走之前从城中士族家中搜刮所得?” “不是!” 南北牧回答的很干脆:“本侯在城中不曾见过一个士族,也不曾见过一个官府之人,本侯见的,只有这些从海匪手中夺来的战利品。” 指着仍然在四处搜刮有用之物往城墙下搬运的城中百姓说道:“还有这些俘虏。” “侯爷……” “本侯已然有决定,尔等,无需多言,遵令行事。” “是!” 李小白虽然有些担忧,却也说不出来南北牧到底有没有做错,干脆也懒得去想,派出斥候往城外散,以免被北府兵或者会稽军当成海匪给围在城中。 黑塔蹲在那里用一块棉布搽拭他的开山斧,时不时与南北牧聊上几句。 “侯爷,海匪丢盔弃甲,不少战甲与兵器甚好,要不要全给收集起来?” “当然要!” “好。”黑塔起身就走。 “蹲下!” “侯爷,不是让我率人去收集?” “吃过饭,好好睡觉,明日卯时,一起出发。” “哦!” 黑塔继续搽拭自个的开山斧,南北牧四处转悠一圈,收集起来的物资还是有不少的好东西。 “你们中间有木匠没有?”南北牧拉住一个统领问道。 “侯爷!” 那统领一个标致的行礼之后说道:“侯爷,应是有的,我问问。” 南北牧见着他的行礼有些像北府兵军礼。 “你入过北府兵?” “回侯爷,是的,在北府兵营当过一年多的骑兵。” “那你认识先锋营南将军吗?” 摇摇头,说道:“不是一个军的, 先锋营在我们北府兵,名气非常大,只是,可惜啊,南将军被敌人围住,寡不敌众,最终战死,唉,先锋营后来一直再也没有重新组建起来。” “对于南将军,还知道一些其它的什么不?” 仍然是摇头。 “都是道听途说,嘿,北府兵一年多,并没有见过先锋营的将士。” “那行,去问问看有没有木匠。” “是!” 走出几步,南北牧又回过去问道:“你叫什么?卢子墨,扬州人。” “扬州人?” “扬州被北燕占领之后,随同北府兵南下,后来得知家人全部死于战乱,退伍之后,就来吴兴郡找我姑父,结果姑父早已去了别的地方,我就一直留在这边给大户人家做短工。” “行,去。” 南北牧回到黑塔身边,有心想再问问黑塔,想想他肯定也不会说,找了一块空地坐下,在地上画着北府兵、会稽军与海匪之间的军力部署情况。 所有人吃过饭,除了值守城头的将士在城头上巡逻,其余人皆都就地睡觉休整。 卢子墨领了三个人过来,一个木匠,另外两个懂一些木匠活。 “卢子墨,着你率一什军士将城中那些勉强还能用的马车皆拖来此地。” “是!” 卢子墨领命离去,南北牧交待三位木匠在原处等着,如有军士拖了马车过来,尽量想办法修缮。 四周都插着火把,三位木匠就着火把的照耀,忙碌了大半夜,终是修缮好十多辆马车。 卯时一到,天色未曾放亮,九十九位侍卫连将士,三百多“海匪”,再加上一百多吴兴郡百姓。 一百多吴兴郡百姓,多是年轻女子。 近六百人列阵于城门口,南北牧站在并不高大的城墙之上。 “诸位,本人,京口东安侯南北牧,北府兵曾经的先锋营南将军是本侯先父。 “如今,吴兴郡已然成为一座废城,诸位已无定居之所。 “愿意的,跟随本侯去京口城外江南村入户,不愿意的,本侯并不强求。” 南北牧指着堆积在城门口的粮食、废旧铁器等物说道:“愿意跟随本侯走的,立马动手装车,往京口进发。” 三百多海匪,一百多吴兴百姓,不愿意跟随南北牧去江南村的,不足百人。 余下的,装了满满十来辆马车的物资,在黑塔重甲营的带领下,北上京口城。 南北牧领了轻甲营,着卢子墨领一百“海匪”跟随,沿着孙之恩昨晚逃跑的路线一路往东捡拾海匪丢弃的战甲与兵器等物。 一路捡拾到頔塘码头,不止捡拾到数车物资,还收了数十匹战马。 “侯爷,这次收获颇丰啊。”李小白骑马与南北牧并行。 “运气好啊,遇上这么一处北府兵与会稽军皆未在意之吴兴郡,孙之恩却是在北府兵与会稽军之间腹地火中取栗,这才有我们这次以少胜多之大胜。” “要我说,这次之所以能取胜,皆是因为侯爷用兵如有神助。” “李小白,以后,不能如此吹捧,多做实事。” 南北牧拽紧缰绳调头,通知卢子墨,再往前行十公里,进了山区,便停下埋锅造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