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宰传说》 第一章 真实之眼 百丈高峰,半隐云雾间,山巅悬崖处,一大一小两间茅草屋简洁朴素,如山中两株奇松,静静屹立。 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身形跃动,似湖面上矫健的白鹤,一招一式,灵动轻盈。 少年拳起腿落间,草木翻动,风飒飒,气流涌动,一拳轰出,霎时,数丈外的一株小树轰然炸裂,碎屑飘飞,定睛一看,竟只余一个粗糙不平的树桩。 八月的天,烈阳尚且毒辣,修炼尚且入门的少年,出了满头的汗,这时气息微喘,停止了每日的拳法练习。 少年即风北渊,抬手抹了一把脸,咧嘴露出灿烂一笑。 “呵呵,多日不见,北渊这拳脚倒是越发利落了。” 就在这时,一声饱含打趣的轻笑响起,随之,一人自天际负手踏云而来。 来者一袭白色长袍,仙风道骨,潇洒非常,看起来三十多岁,是个瘦削的俊秀大叔。 见到来人,风北渊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灿烂,孺慕地喊了一声:“师叔!” 风北渊的师叔风云天是个温和而风趣的修士,修为高,人却半点架子都没有,一直是风北渊钦佩的人物之一。 “为何还未开始修炼?”风云天摸了摸风北渊的脑袋,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不变,眉头却是微皱,神情间似有不满。 不及风北渊开口,一旁,最大的那一间茅草屋之中走出来一个灰袍老者,捋着花白胡须道:“北渊,你师叔难得来一次,你且去山下买些你师叔喜爱的吃喝来。” “是,师父!” 接过师父元淳隔空抛来的钱袋子,风北渊转身就往山下跑。 远远地,风北渊还能听到师父元淳与师叔风云天的交谈声。 “师弟,你要隐居在这偏僻的小苍山没什么,可好好一个修炼奇才,却被你养成了一个废物。” “师兄,修炼一途,并不急于一时,北渊还小。” “师弟是想说来日方长么,或者……” 隐约听到两人的交谈声,风北渊摸了摸后脑勺,心中有些好奇,脚下却是飞奔不停。 风云天与元淳虽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师兄弟,两人的性格却是大不相同。风云天乐于入世,供职门派,斩妖除魔。元淳却是乐于带着徒弟隐居荒野高山,粗茶淡饭,不问世事。 这一对个性迥异的师兄弟,感情却是极好,几乎每隔半月便会聚首一次。 风云天在小苍山待了半日,便离开了。 也不知是不是风北渊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一次师叔前来小苍山,自己师父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翌日一早,天还未大亮,风北渊便被师父元淳自温暖的被窝之中挖了出来。 元淳道:“为师昨天想了一夜,觉得你师叔所说不无道理。所以,从今日开始,你便开始修炼吧,不过修炼一道,徐徐图之,洗髓煅体,筑基为先。水善利万物,水中筑基最佳。你且去旁边的大苍山瀑布下,按照此心法,打坐十天。” 说着,元淳便一指点在风北渊的额头,白光闪烁,将一段煅体的心法口诀传给了风北渊,复又拿出一粒白光包裹的丹丸,与一个装有干粮的布袋,一并递给徒弟,道:“这是洗髓丹,乃是你师叔特意自八荒派带来,你且吃了。然后,便去煅体吧。” 自幼跟着师父隐居山林的风北渊,与寻常少年相比,本身的性格偏向沉静,但看到眼前的洗髓丹,又听了师父终于允许他修炼的话,顿时眼前一亮,两眼一弯,露出大咧咧的憨厚笑容,显然很是高兴。 风北渊一把捧过洗髓丹,便迫不及待地吞进了肚腹中,又在脑中过了一遍师父传予自己的基础煅体法诀,当即朝师父告辞,道:“师父,徒儿不孝,暂别十日,十日后归来,再来孝顺师父!” 元淳胡须一翘,抬手敲了敲徒弟的额头,好笑道:“又不是生离死别,你且去好好筑基,待你十日后归来,师父便教你正式地修炼。” “好!那师父你等我!” 说罢,风北渊便像一阵风一般,愉悦地跑远了。 元淳站在原地,神色复杂,一瞬间很想将自己那傻徒弟唤回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一个修炼奇才,合该走上修炼的道路。 八荒派的洗髓丹很快生效,风北渊才跑到大苍山的山脚,体内便升起一股火辣辣的烧灼感,虽然难受,但那疼痛尚在可忍耐的范围内。 风北渊抹了抹脑门,一瞬便抹下些微淡黑色汗迹来,随之,一股淡淡的臭味扩散开来。 如若不是风北渊素来爱整洁,他都快怀疑自己是有十天半月没洗澡了。 与此同时,风北渊总觉得自己的步伐变轻了不少,就像是身体内不必要的杂质与废物一瞬间被抛去了许多,自然身轻如燕。 感受到洗髓丹带来的好处,对修炼充满了向往的风北渊加快脚步,赶在自己全身被黑色杂质覆盖之前,坐到了大苍山半山腰的瀑布之下,默念口诀,开始洗髓煅体。 十日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当瀑布下积年成型的月牙状潭水半数被染黑,风北渊缓缓睁开了双眼。 风北渊睁眼一瞬,天地在他眼中变色,风似静止,水似断流,而在远处,一只飞奔而过的野兔,速度骤然放慢如龟爬。 便在野兔变乌龟的一刹那,透过野兔那光滑油亮的皮毛,风北渊竟然清晰地看到了野兔皮毛下的骨架、内脏与血管。 在风北渊看来,眼前那如龟爬的哪里是野兔,分明是一只不明生物,白森森的骨架包裹着血肉脏腑,没有皮,没有毛,却有呼吸,有心跳,造型奇特,看着瘆人。 风北渊眨了眨眼睛,眼前种种异象顿时消失,一切恢复如常。 “看来我这‘真实之眼’依旧时灵时不灵。”风北渊叹了一口气,颇为惋惜地呢喃道。 风北渊天生一双真实之眼,能轻易透过皮相看穿人的五脏六腑,其师父曾言,若是修炼得当,可看穿一切虚假幻阵、看透任意伪装。但这真实之眼却也不是万能的,能看透的不过是人与物表面上的伪装罢了,却看不透人心,更看不穿心魔。 但风北渊发现,偶尔,他透过真实之眼看人或物时,对方的速度会在他的眼中放慢好几倍。试想,若是风北渊走上修炼的道路,他日与人对战,这真实之眼该是多么有用的宝贝! 可惜,这样的好宝贝,却是时灵时不灵。 第二章 生离死别 风北渊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暗自惋惜了一阵,旋即,自水潭之中,缓缓站了起来。 “咔,咔。” 风北渊起身的一瞬,周身的骨骼清脆响动,其身体表面之上,顿时脱落了一层裹着恶臭的泥垢。 那泥垢落水即化,霎时,月牙状的潭水更黑了。 风北渊站在瀑布下,冲洗了一阵,方才往旁边的小苍山跑。 或许是因为十日洗髓锻体、筑基功成的缘故,风北渊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素质好了不少,皮肤白皙光滑了一些,五感更加灵敏,奔跑间,神清气爽,更觉足下生风,速度也提升了不少。 半道上,风北渊摘了一些饱满欲滴的桃子,打算孝敬自己的师父。 “咔嚓!” 眼前白光一闪,剧烈响动,将风北渊吓了一跳。 风北渊刚跑到小苍山的山脚,天际闪现出一道刺目电光,天雷翻滚,隐而不发,烈阳迅速隐去,夜幕低垂,风雨欲来。 风北渊脚步一顿,看了看天色,脚步加快,跑到半山腰的时候,终于发觉了一丝异常。 今日的小苍山,太过安静,竟无半点虫鸣鸟叫。 五感灵敏了不少的风北渊,甚至从风中嗅到了一丝浅淡的血腥味。 霎时,风北渊心中咯噔一跳,手中捧着的桃子差点滚落。 “或许是一些不长眼的宵小,听了附近村落间流传的传说,跑到山上滋事。以师父的本事,对付这些不长眼的东西,该是轻而易举。”风北渊抱紧桃子,强自镇定道。 小苍山百里外,散布着不少凡人村落,村民们或多或少曾被凶残的山匪与低级的妖魔祸害过,在被祸害时,不少村民得过风北渊的师父元淳的帮助,久而久之,便有人传,小苍山上住着神仙,山有灵宝,吃了可升仙。 因为这传闻,不时便有一些宵小与妖魔跑来小苍山,或挖宝,或寻事。 可无论寻事的是谁,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元淳从不杀人,也鲜少伤人,那,这风中的血腥味又是因何而来? 事情经不起推敲。 终究,风北渊的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 而人越是慌乱,越是想要抓住一个可以救命的物什。 风北渊眼睛一扫,自一旁的灌木丛中捡了一根手臂粗的木棍,紧紧握在手中,心中稍定,快步往山巅靠近。 越靠近山巅,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浓郁,风北渊的心跳很快,心中不祥的预感更甚。 当风北渊双脚踏上山巅,预感成真。 “师父!” 映入眼帘的一幕,叫风北渊吓得一抖,桃子落地,失声惊呼。 在风北渊眼中好厉害的师父元淳,竟被一个戴着绘有狰狞恶鬼相面具的人一只手死死扼住脖子,甚至,右手与右脚呈不正常的弯曲状态,整个人动弹不得,气若游丝。 呼呼的山风,将风北渊吹醒,他的眼眶瞬间便红了。 “师父!” “啪嗒。” 元淳身上的长袍完全被鲜血浸透,风一吹,便滴下一长串的血水来。 听到风北渊的喊声,元淳满是痛苦的脸,表情停顿,艰难地偏了偏脑袋,看了风北渊半响,近乎一字一句地呵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呵呵。” 扼住元淳脖子的人,呵呵一笑,空着的手猛地一晃,霎时一柄幽绿尖刺刺进元淳的肩膀中。 面具男将带毒的尖刺在元淳的肩膀中狠狠转圈,复又拔出,再刺入,反复数次,似乐在其中。 “啊!”元淳终于失声痛呼。 施虐之人轻笑道:“今日,你师徒二人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师父!” 眼前的一幕,叫风北渊再也忍受不了,提着木棍,便大喊着冲了上去。 那戴着面具之人站着未动,其背后却冒出一道妖兽虚影,尾巴一扇,木棍粉碎,紧接着,风北渊便如断线的风筝,口喷鲜血,倒飞了出去。 “砰!” 一声巨响,风北渊的身躯重重砸在茅草屋的墙壁上,顿时,房屋倒塌,茅草纷飞。 风北渊自茅草中挣扎着爬起半个身子,鲜血滴进眼中,却也顾不得擦去,还待挣扎,却见那戴着面具之人扔下他的师父元淳,一闪身便出现在他的眼前。 眼前之人,面容被恶鬼面具遮住,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那眼睛冷酷残忍,毫无人性,垂首望来,如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那人一脚踩在风北渊的肩膀,啪的一声,便将挣扎许久的风北渊一脚踩进了地面三寸之内。 “咔嚓!” 与此同时,狂风大作,天雷终于落下,闪电击在风北渊的脚边,冒起一簇火花,不待火花扩散,豆大雨滴噼里啪啦砸落地面,火花顿时熄灭,一如风北渊的力气。 顷刻间,雨势变大,如瓢泼,呼啦啦地,泼了风北渊满脸。 风北渊浑身泡在风雨中,身处泥泞,而他的神智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全身剧痛,犹如整个人快要散架肢解,若不是硬撑着一口气,他早就晕死过去了。 而视线本该越渐模糊的风北渊,却觉得自己的双眼看到的东西越来越清晰。 恶鬼面具在风北渊的眼中,一寸寸剥离,隐在面具之后的恶鬼容颜逐渐清晰起来。 就在戴着恶鬼面具之人抬起右手,欲要一掌拍向风北渊天灵盖之时,元淳拖着废了一半的身躯,洒下一路血水,终于扑了过来。 “这是我唯一的徒弟,你就饶了他吧,师……” 元淳趴在地上,左手死死抓着戴着恶鬼面具之人的脚踝,苦苦哀求,一张嘴,便想唤出一直以来对此人的称呼。 戴着面具之人的动作一瞬僵硬,旋即,抬袖一扫,便将风北渊拍晕了。 他却不知道,风北渊失去意识之前,眼神巨变,充满了不可置信。 正好看到风北渊那眼神变化的元淳,刹那间露出神经质的大笑。 真实之眼能看穿一个人的表皮,要看穿一个面具,轻而易举。 “哈哈……哈哈……” 当初,以“财不露白”为理由,作为唯一的知情人,元淳曾嘱咐风北渊千万不要随意泄露自身的秘密。所以,眼前这戴着恶鬼面具的人,根本不知道风北渊天生长了一双真实之眼,更不知道,风北渊的双眼一旦染血,其真实之眼的效用便会最大程度地加强。 “师弟,你可真是叫我刮目相看,临死前居然还笑得出来。” 说着,刚刚拍晕了风北渊的人,抬手揭下了自己脸上覆盖的恶鬼面具。 刹那,一张温和带笑的俊秀容颜露了出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风北渊尊敬的师叔,风云天。 元淳见到风云天的脸,并不意外,他早就知道要杀自己的是谁,但他没有想到,素来斩草不留根的风云天,居然会愿意放过他的徒弟。 若是风云天真有心要杀了风北渊,便不会只是拍晕那么简单了。 “师兄,你到底有何阴谋?北渊还是个孩子,不如你放了他?总归,他也不知道戴着面具的人到底是谁。” 元淳已是强弩之末,本该话都说不清楚,却因为回光返照,竟吐字清晰,将最后的话说了出来。 风云天挑了挑眉,微微一笑,道:“是吗?呵呵。师弟你已是将死之人,便不要再管活人的事了。对了,师弟,最后,我有一个秘密想与你说。” 风云天朝元淳勾了勾手指,笑得无害。 元淳元丹尽碎,元神破灭,必死无疑,根本没有逃命的机会,见状,只犹豫了一瞬,便将耳朵凑了过去。 “师弟,其实,当初那个女人……” 风云天露出叹息的表情,眼里带笑地将他所谓的秘密说了出来。 元淳的表情几经变化,不敢置信,恍然大悟,屈辱,愤怒抓狂,最终定格为又笑又哭,几欲癫狂。 “所以,这就是你当初建议将北渊取为‘风’姓的原因……呵呵……” 最终,元淳竟是被风云天刺激得死不瞑目,而他留在狂风暴雨之中的那一道轻笑,分不清是自嘲居多还是苦笑居多。 第三章 恨不能杀 “师父!” 一声惊叫,风北渊自连连噩梦之中醒来。 风北渊的眼神有片刻的迷茫,清醒之后,便是无边的痛恨,他的双手死死攥紧,身上的被子转眼便被指缝里漏出的鲜血浸润了一个角。 这时,房门被推开,风云天满怀慈爱地走了进来,见到风北渊终于醒了过来,当即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风云天道:“北渊,还好你醒了,若你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师叔真不知道如何向你九泉之下的师父交代。” 听到风云天的声音,风北渊瞳孔紧缩,豁然抬头,身子也自床榻上强撑了起来。 风北渊死死盯着风云天那张带着关切与怜惜的脸,风云天以为自己这个师侄睡魔障了,见状,神色更显怜爱,一手背在身后,叹气一声,一手慈爱地抚摸风北渊的额头,眼中闪过伤痛。 风云天道:“我知你很难过,师弟的死,我也接受不了。我亦知,比起让我出手,你更想亲自报仇。但为今之计,是你将身体养好,他日修炼有成,方能报仇。” 风北渊一双眼睛血丝满布,仇恨满眼,痛恨得快要滴出血来,盯着风云天那张伪善的脸不放。 “怎么了吗?”风云天皱了皱眉,抚摸风北渊额头的动作不自觉放慢。 “师……” 未尽的话戛然而止。 关键时刻,风北渊的真实之眼再次发挥了作用,透过眼前这具伪善的身躯,风北渊瞧见了风云天背在背后的那只手,那只手,手指之间正玩似的捏着一枚短小的幽绿尖刺。 风北渊毫不怀疑,若是他将质问的话说出来,下一秒,那枚小小的尖刺便会结束了他的性命。 虽不知风云天到底打着什么主意,非要留下他的性命,但眼前这一关,却是必须迈过,否则,不谈报仇,便是他,也会顷刻毙命。 心念电转,再开口,风北渊嚎啕大哭,扑进风云天的怀抱中,做崩溃的模样,大哭道:“师叔,师父被戴着面具的坏人杀死了,我一定要为师父报仇!” 小小少年,久居山野,就算有几分聪明,又哪里玩得过风云天这只虚伪的老狐狸,然而,风北渊这刻哭得太狠,风云天便当他是痛恨杀人凶手到极致,方才崩溃大哭,与全身颤抖,以及先前种种异状,都是因为突逢大变,受了刺激,所以难免有点迁怒他人,甚至愤世。 风云天刚这样想,便听死死抓着他衣服埋头不起的风北渊,凄凄怨怨说了一句,道:“师叔,你与我师父是师兄弟,缘何不救他?” 风云天的眼中闪过不屑的嗤笑,嘴上却是慈爱的安抚与道歉,叹气道:“都是师叔不好,师叔来迟了。不过,师叔必定找出那天杀的凶手,与你一道为师弟报仇!” 风云天将人好生安慰了一番,又亲自为风北渊疗伤喂药,期间并未瞧出什么破绽,这才收了杀心,转身推门,将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叫了进来,转而对那青年吩咐道:“湖儿,这是为师常与你说起的北渊,你元师叔没了,自此,北渊便会在这八荒派安家,你需将他当亲弟弟一般疼爱。” 被称作“湖儿”的青年,是风云天的徒弟,孟湖。 孟湖自小便被八荒派长老之一的风云天收做徒弟,不是因为其天资高,而是因为他是个弃婴,恰好被风云天捡到罢了。他对风云天有天生的依赖和崇敬,更有扭曲的占有欲,他恨不得风云天的视线与关心无时无刻不在自己的身上,此时他见自己敬爱的师父竟然对个陌生的小崽子露出慈爱与心痛的目光,当即便很不爽,但当着师父风云天的面,他却没有发作,只是背着师父的时候,狠狠瞪了一眼风北渊。 风北渊正沉浸在失去师父的痛苦之中,苦于自己明知仇人是谁却偏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正是心中难受之际,骤然遭了孟湖那一瞪眼,心中难免生了厌恶,扭过头,只看自己破皮流血的双手,根本不愿意搭理孟湖。 孟湖见状,心中对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崽子更痛恨了几分。 风云天似对两人之间的风起云涌半点不知,只对孟湖继续吩咐道:“再过十几日便是八荒派十年一次的收徒大典,湖儿你且带着北渊去参加,多加照看,不要叫北渊被人欺负了。” 孟湖咬着牙,明明眼中喷着恶毒的光,面上却乖巧道:“是,师父。” 风云天满意点头,又对风北渊道:“你是我师弟的徒弟,我不好收你为徒,不过在这八荒派之中还有许多人值得做你师父,你便在收徒大典上好生看看,看上了哪个长辈,便与我说,师叔会尽全力帮你。” 在外域凡人眼中,挤破了头都不一定被八荒派看上的收徒大典,到了风云天口中,便成了风北渊看上哪个便能选哪个做师父。 如此特殊的待遇,以及风云天如此笃定风北渊能通过一系列测试的态度,叫孟湖不爽地再次瞪了风北渊一眼。 风北渊却是咬着嘴唇,流泪到:“北渊只要师父一人,此生不会再认其他人做师父。师叔不收我为徒是对的,至于别人,更不该做我师父。” “你小子!”孟湖不满,差点冲上去一拳打在风北渊脑袋上。 在孟湖看来,风北渊这叫不识抬举。 风云天皱了皱眉,却没有生气,只道:“北渊,来日方长,你不要意气用事。修炼一途,怎么能够没有师父在旁帮衬和指导?” 说罢,风云天摇头叹息,似觉得风北渊小孩心性,无奈且宠溺地笑了笑,便离开了。 风云天一走,孟湖懒得再装,冷哼一声,便也离开了。 空旷的小屋之中,刹那只剩下风北渊一个人。 刚刚还眼泪不止的风北渊,一瞬面无表情,只余一双布满仇恨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再度攥紧的拳头。 “总有一天,我要你风云天血债血偿!” 在心中说下誓言的风北渊,有了一个决定,他要留在这八荒派,留在风云天身边,他要修炼,他要获取力量,杀了风云天为师父元淳报仇! 第四章 脚踏实地 十几天的时间,眨眼便过。 八荒派十年一度的收徒大典,办得十分热闹,前来膜拜与参加测试考验的凡人少年很多,也有一些想要碰碰运气的青年,甚至老年。 八荒派位于通玄大陆外域,虽在人修界当中的实力排名只能算三流,但在这资源稀缺且势力繁杂又弱小居多的外域,却也算是领头人物。 因而外域之中的凡人们,无不想成为八荒派的一员。 通玄大陆,向来以武为尊,以踏入修炼大门为荣。 凡人与修者,一个如蝼蚁,一个如天神。谁都想一步踏入修炼的大门,自此手摘星辰,脚踏蛟龙,移山倒海,翻云覆雨,更为重要的是,脱凡涅槃,超脱生死,与天同寿。若为修者之最,天地尽在我手,我便是圣,我便是神! 风北渊也想成为一名修者,且他自懂事起,便听到师父元淳说他的资质不错,是天生的修炼奇才,可不知为何,本身便为修者的师父元淳却迟迟不肯带领风北渊踏入修炼一途。 如今,站在八荒派所在的山门之前,修炼一途近在眼前,自己的师父却已不在,风北渊心中感伤,默默红了眼睛。 孟湖却在一旁阴鹜道:“收起你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若是叫旁人看到了,还以为我师父亏待了你。你且记着,我师父是八荒派五大长老之一,地位尊崇,虽菩萨心肠,却也事物繁忙,并不能时时照顾你,你也不小了,凡事要靠自己。譬如你要替你那死鬼师父报仇,譬如你要通过八荒派的收徒大典测试,都要靠你自己,别指望我师父,更别指望我。” 孟湖这一些话语,俨然是将风云天曾经吩咐的“多加照看”抛到了脑后。 “呵,你好自为之吧。” 炫耀够了优越感,孟湖转身就走,路上遇着有相熟的师兄弟问一句:“那小孩是谁,是风长老新收的徒弟么?” 孟湖拿鼻孔哼气,毫不犹豫地冷淡回道:“就他也配?不过一个看着我师父地位高,便跑来装可怜卖力讨好的可耻小人罢了。” 旁边有身着内门弟子服饰的人闻言,立刻上前,腆着脸,讨好道:“既是这般讨人厌的家伙,那依孟师兄所见,应该如何处理?” 孟湖阴狠一笑,挑眉道:“能怎么处理?像这样妄想一步登天而不自量力之辈,自然应该好好教教他什么叫做脚踏实地。” “这人可不享有什么特权。” 留下意有所指的一句,孟湖转身就走。 留在原地的几个内门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旋即顿悟,大步走上前,团团围住风北渊,一些人抓手,一些人抓腿,凶恶道:“听到孟师兄刚刚的话了么?你得脚踏实地。” 说着,这些内门弟子便半托半拽地将风北渊强拉着,自高越千丈的八荒派前山丢了下去。 风北渊双眼大瞪,脑中一片空白,恍惚间,只觉地狱的大门就在自己的眼前,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他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自高空猛然坠落的强大失力感,让他嘴巴大张,却一点声音都喊不出来。 就在风北渊以为自己就要死掉,悲愤地双眼赤红之时,半空之中突来一道道并不轻柔的力道托举,他疾坠的身形总算稳住,改为缓慢地下浮,下浮至能看清脚下隔了十数米的漫长石阶为止。 风北渊自左右飞出托举力道的方向望去,入目所见,是一个个站在漫长石阶之上的白衣修者,这些修者大概是这场收徒大典的护卫之类,主要职责便是减少凡人的死伤以及维护秩序。 这些人随手打出一道或轻或重的力道,用以托举风北渊的身躯,保证他不会一路疾坠、一命呜呼,这些人的眼中含着的神色不一,有轻蔑,有怜悯,有漠然,更多的是暗含趣味,大概是将半空中飘飘停停的风北渊当做了一颗随意抛来抛去可供人玩耍的球。 风北渊到嘴的感谢,顷刻如沾寒冰,然后被风一吹,咔嚓碎裂成渣。 这时,风北渊隐隐听到高高的头顶上传来一声自鸣得意的大笑。 “哈,我就说这样抛下去搞不死人,哈哈,反正,我们已经这样做过很多次了,守山的护卫们晓得如何处理。” 将头顶传来的大笑一字不落地听完,风北渊的双眼涌上羞愤,转而把心一横,双拳用力,身躯猛地一扭,竟自半空自己强行坠到了地面,然后,顺着石阶轰的一声滚了十数丈,方才险险抠住石阶边缘,止住了身形。 “哈!” 周围顿时传来不少嗤笑,众护卫眼看着浑身是血,脸肿得像馒头一样的风北渊一瘸一拐地慢慢往山底下挪。 风北渊已经明白,没有力量,自己便什么都不是! 要报仇,要自尊,唯有修炼,唯有变强! 而他风北渊,在没有实力之前,要忍,但他却也不允许自己成为他人眼中的笑话,宁愿站着生,也不跪着死!他便是用爬的,也会再度爬上这登天梯! 八荒派山门前的石阶有上万阶,被人称作登天梯,是对入门弟子心性与身体素质的一大考验。 自八荒派创派以来,这大多数时候仅是用来彰显门派威仪的登天梯,从无一个凡人能自山脚下的第一梯一步步登上位于山顶的第一万零八梯。 虽早就从师父的口中听过想要单凭凡人躯壳登上八荒派的一万零八梯,无异于登天之难,但这时,风北渊却因仇恨与羞辱,越趋坚毅,坚定了要爬上一万零八梯的决心。 风北渊又一步一挪地往山下走了大半个时辰,这时,天际传来破风声,却是风云天拉着脸上有个巴掌印的孟湖从天而降。 风云天一出现,便拉着浑身狼狈青肿的风北渊好好看了看,又是心痛地为他擦拭灰尘与血迹,又是喂药疗伤,温柔,怜惜,仿佛他依旧是风北渊以往心中的那个温和好师叔一般。 “这次是你孟师兄行事不妥,未能好好照看你,也是师叔疏忽了,北渊,师叔这便带你重新回到登天梯最顶端,以你的身份,并不需要自山脚一步步努力。” “我是什么身份呢?被你杀了师父,被你师徒当做乐子的身份么?”风北渊心中冷嘲,恨得牙痒。 他的双眼流进了过多的鲜血,抬眼看风云天时,只能看到他那温柔表象底下缓缓跳动的心脏与白森森骨骼,还有那些几乎动也不动的脏腑与经脉。 风北渊恶心得想吐,痛恨得要失控,最终却忍了,扯起一边嘴角,缓缓地一字一句道:“师叔,北渊要脚踏实地,靠自己的双手与双脚,一步步登顶!” 孟湖捂着半边脸,恶狠狠地瞪着风北渊,张嘴便想说些什么,却被风云天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后者顷刻嘴唇颤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风云天深深地看了一眼风北渊,沉默许久,微笑道:“也好,这对磨练你的心性有好处。” 说着,风云天便一扬袖,将风北渊送至了山脚之下。 风北渊的身形早已不见,风云天却仍旧伫立在原地,眼中有一抹深邃的光芒一闪而过,孟湖听到自己的师父近乎呢喃地说了一句:“他到底是姓风。” 孟湖想问自家师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最终却还是不敢,只得将今日自己被师父打的一巴掌牢牢记在了风北渊的头上。46 第五章 根骨测验 八荒派前八座山,以玄妙阵势排列,中间拱卫第九座山,取九九归一之说,纳周遭玄气,众星拱月,正是八荒派的主峰,通天峰。 通天峰前一万零八梯,号为登天梯,乃是前来参加八荒派收徒大典的凡人们,最终的考验。 登天梯,登天梯,宛若登天之难,在八荒派的历史上,从无一人可登顶,今日,风北渊却想挑战不可破的传说。 通天峰前,早已人山人海,多的是慕名前来围观盛事的,更多的是想要一入山门得道修炼的。 当风北渊的身形突然出现在通天峰的山脚,瞬间惊起一小片的惊呼。 “啊!这人怎么回事?怎么凭空出现?莫不是仙人?” “废话,若他真是仙人,又怎会一身狼狈的出现?再说了,这世上,根本再无仙人。依我看,这人八成是八荒派中谁的亲戚,妄想走捷径,一早便借了其他方法达到通天峰顶峰,但八荒派执法的前辈们看不过去这偷奸耍滑的路数,所以特意将他自山顶踢下,好叫他自山脚从头开始。” “这么说来,八荒派的收徒大典果然不愧清正公平之名,我这次来对了。” 在盛大的收徒大典面前,风北渊这一只从天而降的小小蝴蝶,根本扇不起多大的风浪,话题一下子便被带到其他点上。 风北渊微微垂眼,用手背缓缓擦去眼底流出的鲜血。 他虽才十四岁,却连遭巨变与羞辱,一颗心早变得沉静许多,周围的闲言碎语,根本激不起他内心的半点波澜。 他人要放屁,难道我还非要张嘴品评一句香还是臭么? 风北渊想起师父曾说过为他取名“风北渊”的由来。 北渊有鱼,遇风化鹏,一跃三千丈,翻云化龙,一步升天。 此生能不能一步升天,风北渊不知,他只知,眼前有个所谓的登天梯,正在等他攀登。 风北渊站在人山人海之中,双拳紧握,眼现坚毅。 若他连一条登天梯都不能征服,那要向隐藏极深的风云天报仇,便只是空谈。 便在风北渊沉思间,周遭骤然一静,却是主持收徒大典的主事之人,御剑而下,降落在人群之中。 青衣主事道:“八荒派收徒大典,即刻开始,闲杂人等,速速退离三十丈外,欲要入门修炼者,请上前一步,排队等待,我等将先测验尔等根骨。” 青衣主事说话时,暗含真气外放,听在人的耳朵中嗡嗡直响,声音直达脑海深处,震得人心生畏惧,下意识便想跪伏。 围观盛事者,立刻后退,而想要入门修炼者,则大多像是一只只乖巧的鹌鹑,小步往前挪,乖乖排队。 风北渊有心登上登天梯最顶端,心中正默默考量行事方案,根本没空关注周遭动静,听到声响,也不过是随波逐流,缓步上前,排在了长长队伍的中后方。 那青衣主事视线扫视,恰好望见一张沉静的俊秀面孔,见那一身狼狈的少年心思沉静,眼现坚毅,走路亦是不慌不忙,不禁挑眉,侧首与旁边之人,认真言道:“我看此子不差,若是资质不错,说不得便是我等后生了。” 闻声者,点头不置可否,却也不由多看了混在一堆鹌鹑之中的风北渊几眼。 通天峰的山脚,护卫把守,秩序井然,队伍宛若长龙,却也是循序渐进,未出什么差乱,只是不时有身负修为之人被人捂嘴叉出,扔去围观群众的行列。 八荒派的收徒大典有一个规矩,那便是只要身负修为,习有修炼功法,便不得参加。这也是八荒派的掌门为了保证新入门的弟子根基纯粹,不生二心。 自天明至日落,天渐黄昏之时,终于轮到风北渊。 风北渊跨步上前,便见前方三位年长修者,或一脸慈祥,或一脸漠视,或一脸微笑,站做一排,眼睛要睁不睁,直直朝他望来。 站在中间的那一位慈祥修者,手捧一颗半透明圆球,对风北渊道:“你且将双手覆在测试晶球之上,平心静气,勿要暇思,双眼望着手下晶球。” “嗯。” 风北渊点头,依言覆上双手,微敛双目。 就在风北渊的双手覆上测试晶球之时,天地仿佛一静,风北渊感到双眼一疼,旋即,一股清凉骤然自全身上下涌出,异状消失。 而在异状消失之前,风北渊似梦非梦,竟见到自己的体内似有一颗球形的虚影正缓缓旋转。 待他回神,测验已经结束,手捧测试晶球的老者,一脸赞叹,频频点头道:“不错不错,你这根骨可堪上品,且观你一身早已洗髓锻体,对修炼一途,应该更易入门,第一关,你通过了,且到旁边候着吧。” 测试晶球只是简单的测试物件,仅能分辨一个人的根骨是上中下其中的哪一品罢了,至于上品之间有无优劣之分,这测试晶球却是测不出来的。 风北渊对于测试的结果并不意外,在旁边一小童的指引下,排到了另外一个队伍之中。 同样是排队等候,排在风北渊这一队的人,神色间却是多了几分骄傲与喜色。 八荒派收徒,根骨至少得是中品,而排在风北渊这一队的数百人,根骨要么是中品要么是上品,都有参加此后测验并成为八荒派弟子的可能。 手捧测试晶球的老者,已经开始为其他排队的鹌鹑测试资质。 直到月明星稀,入夜之时,八荒派的收徒大典的第一关测验方才结束。 最终,通过第一关根骨测试者一共有八百八十一人。 收徒大典开始之时出现的青衣主事,再次出现,高声道:“诸位没能通过第一关与围观盛事者,可以离开了,明日天明,我派将开始剩余的测试,彼时,闲杂人等,无权观看,违者,可不要怪我派不客气了。至于通过第一关测验者,就地休息,明日天明,方才是测验真正的开始。” 说罢,青衣主事与其余的测试主持者,御剑飞离,唯剩下上百肃穆护卫站立。 无关者与落选者,不敢逗留,便在护卫们的虎目瞪视下,呼啦啦跑了。 待无关者与落选者尽数离开,剩余的全是如风北渊这样的通过第一关测验之人,在护卫们闭目养神谁也不搭理的状况下,多数人连小声讲话都不敢,或茫然站立原地,或倒地眼皮颤抖地强逼自己睡觉,或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少数人小声地嘀咕。 “早就听闻八荒派选徒的方式比较清奇,摸球,打架,爬山,打架前还放人一夜休困,倒是人性化。” 八荒派的三关选徒测试本与许多门派选徒的方式,不尽相同,到了这一位嘴里,却偏生讲出了另外一种滑稽的味道。 闻言,不少人都被逗笑了。 风北渊也忍不住偏头看了那说话的红衣少年一眼,见这人一双眼灵光熠熠,明眸皓齿,说话虽逗趣却周身气质不俗,便猜出这人多半也不简单,便再无关注,原地盘腿坐下,开始默念十多日前师父传授给自己的锻体心法口诀。 简短的口诀,是元淳留给徒弟唯一的东西……46 第六章 简单粗暴 月移星坠,天际渐放曙光。 风北渊缓缓睁开双眼,吐出一口白气,默念一夜锻体口诀的他,看起来神采奕奕,与周遭疲惫紧张的少年们相比,有很大的区别。 这时,红衣少年笑眯眯地跳了过来,自来熟地将一只白皙温暖的手掌按在风北渊的肩膀上。 这红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昨夜说话逗趣的那一位。 红衣少年道:“嘿,你好呀,我是李曦,来自山野村落,我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山野村落? 风北渊将人上下打量几眼,见这人生得细皮嫩肉,白皙娇弱,根本不信他的随口谎言。 风北渊虽冷淡地不理人,那李曦却也没有放弃,笑眯眯的神色不变,更凑近了几分,压低声音道:“我早就瞧出你不凡,不论是你从天而降的独特出场方式,还是一路的沉着平静,都是那么的与众不同。虽然你这人比较闷,但我觉得你长得不错,根骨也不差,所以我们交个朋友吧。老实告诉你,我李曦也不平凡,将来定是做大事的人!怎么样,咱们要不要来一个强强联手,打遍天下无敌手?” 风北渊:“……” 风北渊觉得自己遇到了神经病,肩膀一抖,将这人过分温暖的手掌抖开,顺便退开好几步,坚决不搭理这人。 李曦脸上的笑容一僵,吃惊地看着自己被抖落的手,他似乎不相信在这世上居然还有人嫌弃自己的纡尊降贵。 眼角瞥到李曦那一系列的表情变化,风北渊连日来的苦闷仇恨心情蓦地一松,嘴角一动,差点露出一丝笑容来。 就在这时,“铛”的一声悠远钟鸣,青衣主事等人再度御剑而来。 开口说话的依旧是那位青衣主事,比起昨日,这位主事的笑容又亲近了几分,高声言道:“既然大家的精神都还不错,那么,便直接开始第二关测验吧。我不论你们是组队也好是单打独斗也罢,在日暮前,只要还能靠着双腿站立并握有一粒洗髓草种子的人,便算是通过了第二关。” 八荒派收徒大典的第二关测验,很是简单粗暴,谁靠拳头与智谋站到了最后,谁便是获胜者,至于通过考验的过程是怎样的,八荒派的高层们显然并不关心。 第一关根骨测验,已将可供修炼的人才选了出来,那么第二关,便是考评综合能力了。 说着,便见那青衣主事随手一挥,道道细碎光辉一闪而过,旋即,消失不见。 等待测验的众人猜测这些光辉便是洗髓草的种子,待要去抢,却是来不及了。 青衣主事道:“友情提示,洗髓草的种子一共有两百粒,换言之,最终能够成功通过第二关测验者,最多两百人,各位好自为之,珍惜机会。” 青衣主事话落,在场的弟子备选们顷刻发出各种哀嚎,更多人则是迫不及待地率先扑了出去,准备四处找种子,准确的说是抢种子。 八百八十一位备选弟子,二百粒洗髓草种子。 僧多粥少,要想握有一粒洗髓草的种子,势必要淘汰剩余的超过四分之三的人数,选徒大典的残酷淘汰机制,初见端倪。 风北渊刚要踏脚往自己先前观察到的方位去抢种子,却听离他不远处的红衣少年李曦,张嘴无遮拦道:“哈!八荒派好有新意,纯打架,变成了抢种子顺便打架,这新意不错,幸好不是抢的洗髓草,否则,此处多少小小少年会忍不住张嘴将抢到的东西一口吞下去。如果是这样,八荒派的收徒大典,便要变成吃草大会了。” 青衣主事嘴角一阵抽搐,差点忍不住唤人将之捂嘴叉出去。 洗髓草功效奇特,它的种子神奇之处也不俗,传闻洗髓草种子入土即没,日暮时分便会扎根萌芽,若是待这洗髓草的种子扎根萌芽,那便是长成草了,根本不是种子,所以,风北渊等人,必须在日暮之前将种子自泥土之中挖出来。 风北渊未曾耽搁,率先便往自己先前看好的一处奔去,身后那李曦却如牛皮糖一般,就跟认定了他一样,寸步不离。 在与李曦合作打退了五个小团体之后,风北渊对李曦的态度有了些微改变。 “我叫风北渊。” 听到风北渊主动报上名号,李曦高兴得一咧嘴,不等他更近一步套近乎,却听风北渊继续道:“合作可以,交朋友免谈,我不相信你。” 李曦:“……” 风北渊并不理会李曦此时此刻的复杂心情,自小敬爱的师叔尚能翻脸杀人,一个才见过一面却诡异热情的人,他能轻易相信么? 尚未修炼的备选弟子们,之间的争斗还真像是李曦先前所言,不能称之为比斗,只能称之为打架。 风北渊虽跟着师父学了一点不用耗费真气的简单拳脚,却也双拳难敌四手,期间又与李曦合作了好几次,距离日暮还有一个时辰左右的时候,风北渊终于抢到了一粒洗髓草的种子。 握有种子,却并不是绝对的安全,一些不想继续大海捞针的人,则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握有种子之人。 风北渊在一拳轰碎一块大石之后,顺利震慑了大半备选者,很是清静了一段时间。 当距离日暮还有一刻钟之时,风北渊见李曦犹如一只花蝴蝶一样,依旧穿梭在众多备选弟子之间,略微皱眉,来到李曦身边,问道:“你还没找到洗髓草的种子吗,用不用我帮你?” 风北渊此话,叫李曦受宠若惊,当即大笑摇头道:“我运气比较好,刚才那位青衣主事洒种子的时候,其中一粒种子刚好落在我的手心。我此时与人争抢,不过是觉得打群架比较有意思罢了。” 风北渊:“……” 他觉得,他就不该搭理这个过分跳脱的红衣少年。 “铛!” 清越而悠远的钟鸣,终于再度响起,八荒派收徒大典的第二关测验结束。 青衣主事派人清点人数,很快,测试的结果便出来了,通过第二关测验之人共有一百七十九人。 青衣主事冲周围的护卫点了点头,吩咐道:“半个时辰内,将所有落败者送离通天峰。至于获胜的一百七十九人,首先,恭喜你们,每人可得一粒补气回血的药丹,服下之后,小作休息,第三关测验将于一个时辰后开始。” 有胆大的少年,举手问道:“不知主事所说的第三关测验,考验的内容是什么?” “登天梯!”青衣主事微微一笑,高深莫测道。46 第七章 登天梯 “登天梯”三字一出,周遭响起一大片果然如此的赞叹与哀嚎声。 看着这些少年个个表情丰富,青衣主事一乐,难得多说了几句,道:“所谓的第三关,不过是天赐机缘,考验尔等耐性与心性罢了。若是连前面一百梯都迈不上,那不论前面两关成绩如何,直接淘汰出局。若是能迈上三百梯,堪为我派杂役弟子,若是能迈上一千梯,堪为我派外门弟子,若是能迈上两千五百梯,堪为我派内门弟子,若是再往上,呵呵……” 剩下的,青衣主事没有再说,只是叹息了一声,接着道:“自登天梯存在以来,从无一人可单纯依靠凡人之力登顶,在八荒派的史上,于选徒大典最后一关,登得最高者,登了七千八百梯,而这位便是我派成就最高的前前前前代掌门。诸位好生努力吧。” 青衣主事说罢,御剑悬浮半空,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开始观看起胜出第二关的一百七十九人如何表现。 风北渊握了握拳,眼中闪过一抹坚定的神色,旋即,不再耽搁,将补气回血的药丹服下,盘腿坐下,消化吸收。 李曦一直在关注风北渊,见状,咧嘴笑了一下,将手中药丹往半空一抛,吊儿郎当地吃了,紧挨着风北渊盘腿坐下。 圆月悬空,白云掩掩,本该是星光微亮的夜空,却被通天峰下左右两排长长的灯笼,照亮了整个夜色,一时,恍若白昼。 时间一到,青衣主事一击掌,放开声音,做最后的提醒,道:“攀登登天梯,没有时间限制,但有四个条件。一,必须一步一挪不得借助任何外力。二,不得寻衅滋事,打架斗殴。三,在同一阶梯停留的时间不得超过三天。四,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凡是自上一梯退下者,视为失败。以上四条,违反其中的任何一条,即刻出局。而在阶梯旁,会有护卫随时供应必要的吃喝,诸位,开始吧。” 随着青衣主事一声令下,昨日还如鹌鹑的少年们,纷纷上前,迫不及待地开始攀登登天梯。 风北渊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却比昨日多了几分坚定,他也不管身旁的李曦会做何动作,双眼紧盯眼前的登天梯,缓缓踏出了第一步。 当脚落在登天梯之上,一股重力压迫顿时袭来,犹如在腿上绑了数十斤的铅袋,风北渊身形一踉跄,差点跪倒。而在一旁,跪趴在地,自第一阶滚落之人,有好几个。 这几人,无疑失了继续测试的资格。 “不!我不接受!” “这不公平!” “我只是一时不察,一不小心……” 在第一阶便落败者,震惊而不甘心,还欲分辨几句,却被旁边候着的护卫毫不留情地上前提走。 规矩就是规矩,哪有什么公平而言?管你接受不接受,管你小心还是不小心,这一步,一旦踏出,便再不能回头。 风北渊默念锻体口诀,心中抱着必要登顶的决心,眼显坚毅,顿感身形一轻,腿上重力消失大半。 再观其他人,只要心思不是太软弱之辈,均稳稳跨上了第二梯,更有天赋异禀者,竟在登天梯上健步如飞,如在平地奔跑,半点不受影响,却是那李曦终于耐不住少年心性,一下子跑远了。 风北渊依旧循着自己的节奏,一步一踏,虽不如李曦健步如飞那般叫人震惊侧目,却也收获了好几道诧异的打量目光。 青衣主事呢喃道:“此子倒是当真好心性,登天梯竟叫他走出了闲庭散步的味道。” 也有护卫小声嘀咕道:“我怎么觉得他是来走着玩的?” 自天明到日中,自日中到日暮,黄昏远离,夜色笼罩。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风北渊日夜不停,满头大汗,却顾不上擦去,继续维持着自己缓缓前进的步子。 到了第三天,风北渊成功登上三百梯,入夜,风北渊暂停脚步,休困了一夜,翌日天明,继续攀登。 到第四天,风北渊成功登上五百梯,第十天,风北渊登上第九百九十九梯。 此刻,还在攀登登天梯的备选弟子们剩余的人数早已不足百。 风北渊远远瞧见领先众人一大截的李曦,看起来依旧游刃有余,便未再关注。 日月星移,时间缓缓流逝。 当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自己已登上两千五百梯,可为内门弟子之时,风北渊脚步不停,只是喘了口气,继续前进。 在第三千梯的位置,风北渊看到了好整以暇微笑站立的李曦。 李曦道:“再往上,需突破身体的极限,短时间内,对身体有害,我不打算再爬了,朋友你走,我看着你爬。” 风北渊看了李曦一眼,他早已累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便只点了点头,义无反顾地继续往前踏。 越是往上,初登梯时带来的重力压迫感越是强烈。 不知何时,风北渊早成了唯一一个还在攀登登天梯之人。 好几次,他差点失去意识,却在各种自虐的手段下,稳稳抱住最后一丝清明,不停地在心底告知自己:“往前踏,不后退,要登顶!” 春去秋来,一年的时间转眼便过。 “铛!” 久违的钟鸣在耳边响起,已登梯麻木了的风北渊,尚未反应过来,双腿依旧在维持着攀登的动作,直到李曦自一旁跳出,搂着他的肩膀大笑恭喜,他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登顶! 一万零一梯便在身后,曾经的高不可攀,现在成了垂目可望。 风北渊一回首,纵眼一看,只见层层云遮雾绕,石阶隐隐,宛若长龙,而在那长龙之上,似乎还留着他步伐缓慢一步一登的身影。 “啧。” 青衣主事自远处大步踏来,看到风北渊近乎皮包骨头的模样,似叹似赞地啧了一声,露出一笑道:“恭喜你,创了八荒派的新记录,成为史上第一个登上登天梯之顶的弟子!” 说罢,青衣主事又道:“你这朋友对你倒是真情意,这近一年以来,每日都会前来此处等着你,似乎早就判定你能登顶一般。” 闻言,风北渊愣了愣。 凡人肉眼有限,看不穿云雾,与风北渊同时参加考验之人,早判定风北渊死在了登天梯的某一个角落,谁也没有想到他能登顶,除了李曦。 风北渊花费一年时间,成功登上登天梯之顶的消息,很快在八荒派内外门传开。 众人讨论不一,佩服者有之,鄙视者有之,赞叹者亦有之,却没有几个人将风北渊能登上登天梯之顶当做一回事,至少不认为这便能成为传说。 “若是给我一年,我也能登顶!我只是不想要在明知自己登顶无望的情况下,死赖在石阶上不动不退。” “便是因为这风北渊迟迟不愿意放弃,白白害我等多等了一年才能正式入门。” “嘿,我当年怎么便没有想到,走走停停,累了就休困,反正没有时间限制,要不,废个一年半载来攀登,这成为史上登顶第一人的,便是我了!” 嫉妒,排挤,各种言语散布,风北渊却闻而未当一回事。 自己为报师仇尚能握拳蛰伏,攀个登天梯多攀了一点时间,又算什么? 如何登顶的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第八章 通玄大陆 随着风北渊的顺利登顶,持续了一年多的第三关测验终于落下帷幕。 最终,成为杂役弟子的有四十人,成为外门弟子的有三十八人,成为内门弟子的有二十三人。 选徒大典落幕,风北渊的修炼之路却是刚刚开始。 不同于共用好些个师父的杂役弟子与外门弟子,二十三个内门弟子都可分到专门的一个师父名下,享受更多资源。 而越是在登天梯表现出众者,越是引人争抢。 这之中,却有两个拒绝拜师的怪胎。 风北渊道:“我早有师父,不可能再投他人。” 同时看上风北渊的三人相互对视,其中一人问道:“你既有师父,为何前来我八荒派参加选徒大典?” 若不是看风北渊身上除了洗髓锻体之外,并无半点修为,他早就被人叉出去扔掉了。 风北渊道:“我尚且来不及跟随师父修炼,师父便惨亡贼人手中,我来八荒派,便是想要变强,报仇。” 先前发出疑问的那人,对风北渊的心性和耐性着实喜欢,又听了青衣主事在他耳边的几句赞美之词,便有些不想放弃,因而继续道:“修炼一途,岁月漫长,一路行来,怎可无师?你师父既然已死,你再认一个师父,也是无妨。” 风北渊却是坚定地摇头,一字一句道:“师父,师父,亦师亦父,如此重要的身份,应当是独一无二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认他人做师父。” 当下,几位欣赏风北渊的人都有些无奈,又有些觉得风北渊不识抬举。 这时,风云天遥遥踏云而来。 “风长老!” 在一片恭敬问候声中,风云天缓步踏至风北渊的面前,叹息道:“北渊,师弟已死,你何苦如此执着?但,你既下定决心,师叔亦不勉强你,你此后便跟着师叔一块儿修炼吧。” 听了风云天此言,众人这才晓得,花费一年时间用龟爬的速度登顶破了纪录的风云人物,竟然是风云天的师侄,一时,众人望向他的目光,又多了些其他的意味。 八荒派中五大长老,风云天隐隐为五大长老之首,作为他的师侄,还是很有些讨好的必要的。 当下,大殿中便有不少人怜惜夸赞,道:“风长老的这位师侄,当真纯真孝顺有血性,是个好孩子。” 风北渊拒绝拜师之时,便就这样风轻云淡地解决了。 而另外一个拒绝拜师的怪胎,便是表现优异的李曦了。 面对众人询问,李曦直言道:“我是离家出走,外出体验生活的。身为人子,不经家中爹亲娘亲的同意而离家出走,已是不该。我若是再背着我那可怜的爹亲娘亲随意认了一个师父,那我爹亲娘亲必定打死我。” 众人:“……” 就在众人很想替李曦的爹娘打他一顿的时候,掌门座前童子领命而来,称不用拜师,此后,李曦便跟着掌门修炼。 众人:“……”这又是什么来历? 风北渊作为风云天的师侄,享受特权,不用拜师,这个,大家可以理解。但这据说是离家出走的李曦,又有何缘故能得常年闭关的掌门特意带在身边指导? 一时,关于李曦身份为何的猜测,众说纷纭。 八荒派中因为风北渊与李曦这两人的拒绝拜师,很是掀起了一番讨论,年轻的弟子们议论纷纷,便是年长的主事乃至护法等掌权者,亦暗自关注。 风北渊却在风云天的指导下,平心静气地开始了修炼。 风北渊所在的世界,名为通玄大陆,乃是中世界。 在通玄大陆,天地蕴含可供修炼的玄气,修玄为真,凡人可成修士,夺天地造化,登天为神。 而想要成神,必须破碎虚空,打破天道限制,前往更高的位面。然而,前往大世界的通道早被封闭,通玄大陆之上,已千万年无人可飞升成神。 饶是如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修士,依旧是凡人们人人羡慕向往的对象,纵使不能成神,得道长生,超脱轮回,造化神通,依旧是大部分人的追求。 更何况,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等级分明,若无修为傍身,只能沦为其他族类的口粮。 在通玄大陆,地域辽阔,万族林立。 在人族的地域,世界两分,凡人所居的叫凡人界,修者所居的叫修玄界,而在修玄界中,又有多达上万的种族,如人族,妖族,魔族,鬼族,乃至最是神秘且鲜有出现的神族后裔等,分别占领一隅,形成界中界。 先前,风北渊师徒二人居住的小苍山便位于修玄界的最外围。 修玄界中的人修界,居民多为踏入修炼之路的人族修者。 而在人修界中,没有王国,只有派门与家族,一切靠实力说话。 人修界地域三分,由外至内,分别为外域,中域,万界。 外域,乃人修界的最外围,为凡人界与修玄界接壤过渡处,分布众多小门派小势力。 中域,则为众多二流与三流门派势力汇聚处。 万界,则是人修界与妖界、魔界和鬼界等众多界中界接壤处,广纳万族,故称万界。万界,亦是人修界顶尖势力汇聚之所,是通玄大陆的中间区域,也是万族风暴的核心。 “他日报了仇,或许,我可前往传闻之中的中域与万界看一看。” 风北渊呢喃一句,收回了遐思,开始翻看风云天所给的八荒派基础入门功法。 修炼要入门,第一步便是感应天地玄气。 而天地玄气又叫真气,是每一个修者修炼的根本。 随着口诀默念,风北渊缓缓闭上双眼。 风北渊闭眼一刹,顿觉天地一静,四周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而随着风北渊依照口诀念上三遍,四周气流终起变化,风北渊的全身亦隐隐发烫,旋即,便见面前白芒一闪,星星点点的细碎光辉如夜空星辰,耀目出现。 风北渊知道,这便是天地玄气! 只是能够感应玄气,却是不够的,下一步,还需将玄气引入体内,游遍全身,方为修者的真正入门。. 第九章 炼体境 风北渊闭目所见的世界,夜凉如水,星辉灿烂,元气光点如有生命,上下窜动,叫人一望心生渴望,欲要将之纳入体内,消化吸收。 风北渊默念引气口诀,打坐三天三夜,眼前所见景象终于逐渐发生变化。 便见漫天闪光星辰骤然大亮,整片夜空仿若白昼,而漫天元气如冬日飘雪,细碎落下,一点一滴融入风北渊周遭,再随其呼吸吐纳进入风北渊体内。 元气入体一刹,风北渊顿感心神一漾,如冬日照暖阳,如夏日饮冰水,如春秋逢和风,只觉周身舒畅,道不尽的安逸痛快。 再睁眼,风北渊闭眼时所见的世界与眼前所见的世界,合为一体。 只要凝神细看,便能瞧见天地间点滴元气正汇入风北渊的身体中。 风北渊眼中掠过一抹喜意,转瞬却是收敛心神,吞了一颗凝元丹,手势变换,口诀默念的速度更快。 灵丹妙药,按照优劣,分天地玄黄四阶,而每一阶别又分上中下三品。 凝元丹的品级虽只是黄阶下品,却是每一个刚刚踏入修炼道路的修者必服的丹丸,可缓解元气初入体不能凝聚的尴尬。 元气入体,却并不是一开始就能被人随意掌控,未掌握法诀之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入体元气如一盘散沙四处盲目流散而不得妙用。 服用了凝元丹的风北渊,只感体内元气如被透明的丝线千丝万缕地牵连,诸多元气渐渐凝聚一处,化出层层灵韵白烟,在他的体内蒸腾,从内到外开始改善他的体质,使其更适合修炼。 在通玄大陆,修炼等级按照高低,境界十分,每一境界又分三期,初期,中期,后期。 其中,炼体境、神通境、元丹境,乃是修者入门最为关键的前三境。 自风北渊可引气入体开始,他便是一个炼体境初期的修者了。 炼体境,引气炼体,修丹田气海,开经脉,脱胎换骨。 又是十几日的修炼,风北渊隐隐觉得体内气流涌动,十数日积累的元气如过境狂风,一路疾驰,最后停于脐下三寸处。 又是三日不眠不休的修炼,风北渊终于修出丹田气海,气海一出,顿时吸纳风北渊体内凝聚成型的元气,经炼化,化元气为真气,一缕缕储存气海之中。 风北渊闭目一阵内视,发现气海中的真气有一个拳头那么大,仿若如水荡在湖底,又像丝丝云烟凝聚随时可千变万化。 “呼。” 风北渊缓缓睁眼,吐出一口长长的白气,这些都是长久滞留在他体内不被吸收也未被转化为真气的元气。 风北渊如今的修为,只能储存拳头大的一团真气。 “吱呀!” 突然,房门被一下子推开,许多时日不见的孟湖大踏步走来,当看见风北渊眼神清明,不由露出一丝可惜。 孟湖之所以大力推门,本是抱着或许可让内中之人走火入魔的心思。 风北渊见了孟湖,方才晓得什么叫做幼稚不分年龄。孟湖一个快二十的人了,却因为心思狭隘一心想要独占风云天的宠爱,而无所不用其极,当真是叫人可气又可笑。 眼中透着讥嘲,风北渊皱眉道:“孟师兄总是这般大大咧咧,手下没有轻重,难怪师叔说你还需磨练。” “你个兔崽子,找死!” 闻言,孟湖大怒,冲上去便要一掌拍向风北渊。 风北渊侧身滚地,狼狈一躲,嘴上却是不慌不忙,在孟湖再度出手前,慢悠悠道:“孟师兄你真确定你敢打死我?且不说我死了,师叔定不饶你,就算我只是伤了一点油皮,待我向师叔告状,你便又要挨巴掌了,呵呵。” “混蛋!” 孟湖再度打出去的一掌与缓缓起身的风北渊错身而过,拍在一旁的桌案上,桌案咔嚓碎裂。 孟湖咬牙切齿,恨不能吞食风北渊的血肉,尖利道:“不愧是没爹没娘的荒山野种,专干背后告状之事。” “呵。” 风北渊不怒反笑,讥道:“我听说孟师兄你也不过是一个江河之中飘荡的弃婴,有何资格笑话我?更何况,若是能活,告状算什么?” “你!” 孟湖拿手指指着风北渊半天,却是气急找不到话来反驳,怒了半天,却是不敢再下手,转身就走。 风北渊在背后高声道:“孟师兄且记得,你若下次拍门再这般凶猛,我可是要告诉师叔的。” 待孟湖的背影彻底消失,风北渊讥讽冷笑,转而收了神色,去找风云天,请教如何更快地开辟经脉。 见到风云天之时,风北渊并未如他对孟湖所言的那般背后告状。 孟湖虽然性格可恶,行事惹人厌恶,但风北渊却并不想做一个同这人一般讨厌的小人,他先前那一番说辞,不过故意震慑那幼稚的孟湖罢了。 经过风云天详尽的指导,风北渊又历了数天,终于气贯全身,开辟了体内第一条经脉,脱胎换骨。 经脉开辟,修炼事半功倍,再不用风北渊默念口诀费心将入体元气转化为真气。 天地元气古而有之,虽能叫修者纳入体内洗髓锻体,却并不能被修者直接使用,修者需得修假为真,将元气转化为真气,方才能够操纵使用。而元气经由经脉入体,便能自动转为真气,再入丹田气海,游遍全身,达成一个小周天,周而复始,如流水不腐,生机不绝。 风北渊握了握拳头,转而一拳击出。 风北渊的拳头之上自带了一层薄薄劲风,一拳轰的一声落在墙壁上,留下半个拳头深的小坑。 炼体境初期,只是单纯的强身健体,可运用的真气有限,撑死了不过力大如牛。 如风云天那般阶别的修者,一袖子扇过来,成千上万的炼体境初期眨眼便能成飞灰。 想了想此刻的自己与风云天的差距,风北渊不敢懈怠,再度日夜不停地修炼起来。 作为一位慈爱的好师叔,风云天自然表现出一幅时刻关心风北渊的模样,见风北渊日夜不休,一味修炼,他自然要上门关心关心,顺便纠正教导。 当风云天一脚踏进风北渊的房门,风北渊微微一笑,暗道:“鱼,终于上钩了。”46 第十章 逆神三篇 “北渊,师叔知晓你勤奋,一心想要变强想要报仇,但你这般日夜不休的修炼,最终只会因为过早地挖空了己身造成根基不稳,须知物极必反,修炼一道,张弛有序,方能长久。” 风云天端着一副悲悯慈爱的模样,苦口婆心地劝说。 风北渊惭愧地低头,低声应道:“师叔教训得是,可是,我……” 说着一顿,风北渊咬唇将眼神望向摆放在一旁的基本最低等级的功法,接着道:“这些功法,不过是最寻常的修炼法门。都说修炼一途,入门功法最是重要,我若是照着这些最低等级的功法修炼,我得修道何年何月,方才能够报仇?” 功法秘籍,由高到低,划为天地玄黄四阶,每一阶别又分上中下三品。 八荒派在外域,势力数一数二,放眼整个修玄界,却不过三流,能拿得出手的功法,其品级自然不是太高,便是内门弟子修炼的入门功法,也不过是玄阶下品。 玄阶下品,虽不是最低等级,却也算不得高级。 闻言,风云天眼睛微眯,沉吟片刻,竟是温和一笑,看着风北渊道:“倒是师叔疏忽了,你有上进心是好事,这些入门功法的确太低级,你是我的师侄,走的路,自然要与众不同。” 风北渊一心想要变强,自然想在起跑线上比他人先跑一步,可惜师父元淳并未留给他任何有用的功法秘籍,而八荒派统一发放的入门功法等级又太低。因而,风北渊不得不将主意打在风云天的身上。 作为一个关爱师侄的好师叔,见师侄为了一本破烂功法,没日没夜地修炼,势必要关心一二,关心的途中,生出恻隐之心,给一两本更高级的功法,是再理所当然不过。 虽然,风云天本人并无恻隐之心这样的玩意儿,但为了他一直以来刻意表现出的好师叔模样,自然要忍着肉痛流点血。 风北渊努力止住报复的快感,一双眼睛暗含几分期待,眼巴巴地望向风云天。 风云天微微一笑,摸了摸风北渊的脑门,然后,一指点在后者的额头上。 风云天道:“师叔传你一部功法,名为‘逆神三篇’,但这是本残卷,有上中下三篇,师叔目前只有上篇‘五行诀’,你便先练着,待时机成熟,或许可以寻到中篇与下篇。” 话落,随之大量的符文映入风北渊的脑海,胀痛过后,清流淌过,五行五色在风北渊脑中一一闪过。 风北渊没料到,风云天出手如此阔绰,而这所谓的“逆神三篇”,一听便很不一般。 “师叔,不知这‘逆神三篇’,是什么品级的功法?” “无品无阶。” 风云天见自己说出“无品无阶”四个字后,风北渊依旧很镇静,不由赞赏地点头。心道,元淳一死,北渊的性格倒是沉静了不少,这样的心性于修炼一道更加适合,若是早知如此,自己是不是应该早点将元淳杀了? 风北渊丝毫不知风云天此时在想些什么,只道:“所谓无品无阶,要么是等级太低,无可品评之处。要么便是此功法太超脱凡俗,无人可品评。而我相信,师叔所传,必是绝佳!” 风云天听得哈哈一笑,颔首道:“不错,师叔予你的,自然是这世间最好的,虽现在只有上篇,但当师叔获得中篇和下篇,再传于你,相信,这世间……” 风云天似乎很是高兴,差点便将自己的野望说了出来,好在他自己及时发觉,打住了。 风北渊表现乖巧,并不询问风云天没有说出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见状,风云天更是满意。 风云天想了想,还是隐晦地提了几句,以便更好地激励自己这个乖巧的师侄。 “这逆神三篇,乃久远前一位神秘大能所创,唯有特定之人方能修炼,而只要将全部三篇修完,逆天,逆神,也是轻而易举。” 特定之人,逆天,逆神? 风北渊差点嗤笑出声,他今日方知,他这位“好”师叔,居然是个爱幻想的天真派。 面上,风北渊却是难掩兴奋地不住点头,一脸“新世界的大门就在我的眼前”的痴傻模样。 就在风云天打算再好好地培养培养自己与师侄感情的时候,风北渊突然问道:“师叔,为何我姓风,难不成我父亲也姓风?” 风云天眼中闪过一抹不悦与不屑,但那情绪消失得太快,风北渊并未发现。 只听风云天道:“师叔并未见过你父亲,想来他也并不一定就姓风。而你之所以姓风,不过机缘巧合,且这也证明了我与你有缘,说不得八百年前是一家。” “是吗?” 风北渊状似懵懂地点头,心中却是半点不起波澜。 风云天这回答明显敷衍,风北渊却也没有再问,他不过是以为自己与风云天有何关系,所以对方才迟迟不杀自己。至于风云天的话的真假,风北渊并不打算理会,若是今日孟湖在这儿,定要因风云天的话嫉妒得眼珠子发红,风北渊却是恶心得要吐,若说是缘,那也是让人厌恶至极的孽缘! 风云天简单交代几句,又将一卷记录了他修炼心得的玉简递给风北渊,然后便离开了。 风北渊小作休息,便开始盘腿坐下,消化先前吸收到的“五行诀”。 逆神三篇能否逆天,逆神,风北渊不知,但风云天传给他的五行诀,的确博大精深。 五行诀,乃是依托木火土金水五行相生相克之法,演变而成。 五行汇聚阴阳,阴阳调和,方生万物。 在修者心中,五行一直是万物之始,也是天地之基。 当风北渊闭目一刹,顿觉眼前数不尽的星光耀目闪现,白光元气之中,又诞生出青红黄黑蓝五种半透明颜色,稍时,金灿灿的奇异字符凭空出现并缓慢地旋转起来。 “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 “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 最是简单的口诀,配合五行五色,特殊的玄妙字符,顿时组合成了最奇异的景象。 便见风北渊的眼前,五色各自化成一团,初时循环共生,稍后又相互厮杀吞噬。 随着五行五色光团周而复始地循环共生、厮杀吞噬,风北渊的丹田气海之中的拳头大小的真气不住变形旋转,周遭玄气大量汹涌,径直往盘腿而坐的风北渊而去。 第十一章 小试身手 春去秋来,转眼,一年过去。 一年中,风北渊虽不至于日夜不休地修炼,却也鲜少出门,偶尔出门,却总会被人以各种目光包围,这些目光并不算多友好。 通天峰的前山,有一个偌大的广场,可容纳数千人同时修炼。 此时,前山广场之中,不少内外门弟子,正在推掌挥剑,修炼功法。 广场的另外一头,相对安静的地方,几个内门弟子围在孟湖身边,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许久未曾露面的风北渊。 一年的时间,足够孟湖发现其师父风云天竟然将五行诀传给了风北渊。 孟湖曾经多次向风云天请求修习五行诀,后者却总是摇头拒绝,直言只有特定之人方才能够修炼五行诀。而风北渊的出现,便让危机感愈见加深的孟湖,清晰地认识到,风北渊在其师父风云天眼中是特别的,至少,他便是风云天心中的那所谓的特定之人,再加上风北渊也姓风,这该死的巧合,让孟湖觉得,他自己方才是一个外人。 随着孟湖对风北渊的烟雾越见加深,围在他身边的几个狗腿,便以说风北渊的坏话为每日笑谈。 狗腿一,蔑视轻笑道:“要我说,那风北渊,不过是一个哗众取宠的缩头乌龟罢了。若是给我一年半载,我也能登天梯之顶。” 狗腿二道:“可不就是缩头乌龟,如今他也算是入门有一年了,门派内的大比小比,他却一次都没有参加,我看他也不过是一个白占着大好资源,却不上进的家伙罢了。” 狗腿三,眼睛一转,张口要说,却被远处飞来一颗石子打歪了嘴巴,当即痛得一跳脚,转头大骂:“是哪个兔崽子?!你爷爷我……风北渊?” 众人没想到,许久未曾露面的风北渊竟然出现了,而这出手飞出石子的人,正是风北渊。 广场之中本来还挺热闹,这时听得有人大吼“风北渊”三字,不由一阵安静。 以凡人之躯,耗费一年登上登天梯之顶,大殿之中拒绝拜师,两件事情加起来,足以风北渊在八荒派小有名气。 风北渊信步走来,对孟湖一扯嘴,皮笑肉不笑道:“孟师兄,多日不见,我却不知,你还是这般没有长进,每日不修炼,却喜欢和一些不入流的货色混在一起。你这般行为,可真叫我师叔失望啊。” 孟湖大怒,指着风北渊鼻子大骂:“风北渊,我好歹是你师兄,你对我却半点恭敬都无,更口出恶言,你可真不愧是一个两面三刀的人物,在我师父面前,乖巧听话,在我面前,却牙尖嘴利。” 风北渊半点不露,呵呵一笑,道:“孟师兄,你看看你,你有哪一点值得我乖巧恭敬?” “风北渊,你这是以下犯上,你找死!” 孟湖还未发话,他身旁的几个狗腿却忍不住了,几人一拥而上,打算好好教训风北渊。 风北渊定睛一看,眸色加深。 巧了,正像忠犬一样迫不及待地冲上来的几个人,正是当初将他自登天梯之顶如抛玩物一般随意抛出的那几个人。 “呼!” 一只拳头破空,划出一道长长声响,径直往风北渊的鼻子打去。 风北渊却是不慌不忙,脑袋微微一偏,一掌击出,一簇火焰腾地冒出,一下子便撞上对方还没来得及撤走的拳头之上。 “啊!” 出拳之人,发出惨叫,抱着燃烧的手臂,急忙念口诀灭火。 旁边几人同时冲上,地面却是突然一阵摇晃,旋即,数道石人拔地而起,强壮胳膊一抡,一下子便将冲上来的几人抡出数丈。 不等倒飞出去的众人起身再攻,四周突来带刺木藤,“唰唰唰”将人捆紧,吊在半空。 广场之上,众多弟子都看傻了。 孟湖也呆了,在他的认知之中,风北渊不过是一个两面三刀的可耻小人,他却不知这个小人还有这般出手凌厉的一面,且这变化多端的手段,俨然是将五行诀修习得极好! “嘶!” “这风北渊修的是什么功法?我怎么瞧着,他好像能控制天地五行呢?” “听说风长老有一门独家绝学,名为‘五行诀’,难不成这风北渊修的便是‘五行诀’?” 并不理会周遭的骚动,风北渊跨步至孟湖的身边,低声道:“孟师兄,你瞧,这便是你心心念念想要修习的‘五行诀’。运用起来,还是挺厉害的,只可惜,你并不是师叔认定的特定之人,所以,你修习不了。” 怜悯地看一眼面部扭曲的孟湖,风北渊转身就走。 他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孟湖,不过是想给风云天找点麻烦罢了,顺便告诉众人,他风北渊,虽弱小,却并不是好欺负的。 随着风北渊离开,火焰熄灭,石人退去,木藤消失,失了面子的几人骂骂咧咧,嘴里喊着一定要风北渊好看,双脚却牢牢钉在原地。他们这些人,资质平庸,于修炼一途,修为并不比风北渊高深多少,所掌握的功法也很低级,几乎可以算是三脚猫修者,否则也不会每日围着孟湖打转,给人当狗。 风北渊今日一出手,很好地震慑了这几只狗腿,至少很长一段时间,这几个人嘴里都很干净。 “哈哈,我说兄弟,你这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吓死人呢。” 李曦自一旁跳出来,热情地把上风北渊的肩膀。 风北渊侧头瞥了李曦一眼,并不搭话,但那眼神很明显是在说:“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不过是随便活动一下筋骨。” 李曦嘴角一抽,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觉得自己这位好友是个精分,在风云天面前乖巧恭敬,在孟湖面前极尽挑衅之能事,在外人面前八风不动,在他的面前则像是行走的冰山。 “兄弟你可真不愧我给你取的‘万年冰山’的名号。只是,你这是终于打算自你那破屋子出来了?好歹你也是登上登天梯之顶之人,这些日子如此沉静,其他人都快忘记你的传说了。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合作,一起叱咤风云?” 风北渊翻了个白眼,加快脚步,打算远离李曦。 这便是风北渊纵使不讨厌李曦,却也并不打算对他多做理会的原因,在他看来,李曦这人……貌似脑子不怎么好使,太爱幻想。. 第十二章 初见 最终,风北渊还是没能逃脱李曦的魔掌,这跳脱的小子,非要拉着风北渊在八荒派好好逛一逛,美其名曰让风北渊增加曝光率好叫更多的同门认识他,同时也叫风北渊多多了解自己所在的门派。 李曦如他万年不变的红衣一般,热情过火,一路叽叽喳喳,漫天飘雪也阻挡不了他的热情。 风北渊对增加曝光率没有什么兴趣,却也没有拒绝李曦,风云天有一句说得对,修炼一途,张弛有道,他并不能一味地修炼,适当的时候也该休息休息,顺便了解一下八荒派,也是好的。 李曦对八荒派的五大长老都有哪一些,并不感兴趣,他有兴趣的是说服风北渊与自己合作,以便他二人能够早日成为八荒派的风云人物。 “说到八荒派的十大弟子辈风云人物,你那白痴师兄孟湖算一个,毕竟,风长老的名声太盛。然后,便是最具风头的三个人。” 至于其余六大风云弟子,便被李曦直接无视了。 李曦道:“风头最劲且常年不衰的,有三个。排在第三位的,便是八荒派这一代年轻弟子之中的大师兄,宋枫桥。宋大师兄,天资出众,修为高深,乃是掌门贺青山的亲传弟子,平素严厉古板,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在弟子之中十分有威信。排在第二的,便是掌门贺青山的独女,小师姐贺飞鸢,这位飞鸢师姐,刁蛮任性,飞扬跋扈,你若遇着她,记得跑远点。” “嗯。” 李曦说了一大堆,最后只得了风北渊一个可有可无不走心的“嗯”字,李曦气了一个倒仰,瞪眼半响,干脆不说排在第一位的弟子辈风云人物到底是谁。 奈何风北渊根本就是缺乏好奇心,李曦不说,他便不问。 “嘿,我说兄弟,你这个性子可不好,将来怎么找老婆?我跟你说……” 李曦要说的话,卡在了嗓子眼,眼睛瞪大,半响没有说出话来。 风北渊顺着李曦的视线望过去,便见远远一道如墨泼染的身影,在皑皑白雪之中如飞天之仙,竟未御剑,凭空飞行,越飞越近,那人身披狐裘,黑衣劲装,从天而降,环顾睥睨,端得是唇红齿白,风流俊俏,一身风华,不可方物。 李曦小声道:“这便是我要为你介绍的第一人了,楼长老的弟弟,照月公子。照月公子号称男女通杀,简直迷死人不要命了。” 说着,李曦已经迫不及待地摇着尾巴跑了上去,嘴里直呼:“照月公子,好巧!您这飞天入地的神通,好叫人羡慕,可怜我等却连御剑飞行都还未学会。要不,您教教我吧?” 风北渊:“……” 这般狗腿丢脸的货,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认识的。 楼照月掩唇一笑,桃花眼微眯,不远不近地道:“是小李子呀。” 风北渊本来想要转身就走,却被李曦当成了筏子。 李曦冲过来,一把将风北渊抓住,拉到楼照月的面前,腆着脸道:“照月公子,你瞧,这便是我与你说起过的,我的好兄弟风北渊。北渊和我都是刚刚踏入神通境初期,还未开始御剑飞行,便要劳烦照月公子发发善心,指教指教了!” 楼照月倒是好脾气,等李曦将话说完了,方才抬腿一脚将人踢开。 他虽将李曦一脚踢开了,却偏偏伸手拉住了风北渊的手腕。 一股寒梅淡香飘来,风北渊怔住。 楼照月颔首道:“北渊师弟好。” 眼前之人明眸皓齿,面若女子般姣好,一双桃花眼带着笑意,眼底却是深邃如幽潭,叫人一望如坠漩涡,根本瞧不清他的真实情绪。 风北渊在他面前,犹如没穿衣服一般,一对上对方的眼睛,风北渊便觉得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在一刹那被揭开。 楼照月却是未作停留,颔首打了一个招呼,便含笑离开了。 等楼照月的身影完全消失,风北渊方才发觉自己竟因太紧张,忘记了呼吸,而在手腕处,一股带着冰雪的冰凉感久久不散。 也不知为何,他对这位照月公子,很是忌惮,仿佛天生有一种这是敌人之感。 但直觉这玩意儿,风北渊并不当真,他当初认定了风云天是一个宽容和蔼的好师叔,结果呢? 所以,直觉是什么,根本靠不住。但有一点,这位照月公子绝对不简单。 李曦屁颠颠地跑过来,并未注意到风北渊的反常,只夸张地叹气道:“照月公子还是这样冷酷无情,白瞎了一张姣好的俊美面庞。” 嘴里这样说着,李曦的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俨然是一副:“这是我的男神,够酷吧”的花痴模样。 “这便是弟子辈的第一人,他真是弟子么?”回神的风北渊发出疑问。 不怪风北渊生疑,抛却御剑飞行,至少得是通玄境修者,方能脚踏虚空,飞天入地。 便是当初主持选徒大典的青衣主事都只能御剑飞行,怎么一个弟子辈的却如此厉害? 听到风北渊的问话,早就沦为楼照月粉丝的李曦,神秘一笑,得瑟道:“悄悄告诉你,照月公子可不是人,他是天上的星星下凡。任何常理,在他身上都是行不通的!照月公子可是通玄境高手,比许多主事都要高深!” 比门派主事的修为更高深的弟子?那还真是一个厉害人物啊! 风北渊压下心中的疑惑,告别聒噪的李曦,转身往后山行去。 楼照月的出现,叫他突然生出一股争强的心。 同为弟子,人家是可飞天入地的通玄境,而他不过是一个还未开始御剑飞行的神通境…… 神通境与通玄境,中间可差着整整三个阶别呢! 炼体境,神通境,元丹境,打基础的三个境界之后,方才是通玄境。 心知自己与他人的差距,风北渊却未气馁,反而更添变强的决心。 若是身边尽是如孟湖和他的几个狗腿那般的牛皮草包,还真是容易麻痹自己。 风北渊想要变强的心越发急切,双拳紧握,脚步加快,最后完全就是用跑的。 第十三章 半个师父 僻静的后山,因为黄昏渐近而风雪越大的缘故,寂静一片,并无他人。 这倒是便宜了风北渊。 环顾一圈,他对眼前的僻静之所很是满意,当即决定,这后山一隅,便是他今后长期修炼之所了。 真气外放,需要宽阔的场所,风北渊却不愿意与他人挤在一堆一起压广场,那这偏僻而空旷的后山,便成了他绝佳的修炼场所。 “便从以气运剑开始吧。” 说着,风北渊便默念五行诀当中的一段口诀,以树枝化木剑,开始摆弄起来。 风北渊经过一年的苦修,修为稳定在神通境初期。 气生万物,神通初成,方才是真正的修者。 放眼修玄界,炼体境修者多如牛毛,在强者眼中如蝼蚁,而唯有踏入神通境,掌握天地神通,方才是真正踏上修炼的路途。 神通境初期,修者气海之中储存的真气更多,再辅以功法秘籍,便能达到真气外放的地步,进而气化神通,以气运剑,御剑飞行。 或许是因为木剑乃风北渊以五行诀的口诀锻造而成,木剑对风北渊有天生的亲近之感,所以一开始的以气运剑十分顺利,入夜时分,他已能操纵木剑飞舞盘旋,虽距离御剑斗法还差一截,却也算是不小的进步。 而在御剑斗法之前,风北渊打算尝试御剑飞行。 可惜,想要御剑飞行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一次次的尝试,却均已失败告终。 “砰。” 又是一声闷响,风北渊自摇摇晃晃的木剑之上摔了下来,背部一下子撞在一旁的歪脖子槐树之上。 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风北渊脸上也有不少擦痕,却半点没气馁,两指一并,道一声“起”,便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尝试。 当天际启明星闪烁,太阳的光辉遥遥出现,一天一夜的时间即将过去,已尝试了三天的风北渊,依旧没有成功。 就在风北渊又一次撞上槐树树干,手掌撑着槐树,打算起身再试的时候,他突然感到手掌下的槐树发出了轻微的晃动。 与此同时,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自风北渊的头顶懒懒响起。 “北渊师弟,你真努力,可你却本末倒置,行差踏错了。” 楼照月一边说着,一边自槐树树冠之上翻身而下。 风北渊吓了一跳,他根本没有发现,这颗歪脖子槐树之上还藏着一个照月公子。 很快,风北渊便回过神来,旋即,一低头,立刻虚心请教:“不知楼师兄有何指教?若得师兄一二真言,北渊感激不尽!” 楼照月眼睛微眯,有些吃惊,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缓缓地转动,将风北渊从头到脚打量了几眼。 楼照月笑道:“我还以为北渊师弟是个苦大仇深的类型,该是不苟言笑才对,却没有想到你竟也会识时务。” 楼照月这话说得极不客气,风北渊却未动怒,若是楼照月当真肯教他,那便算他赚了,为此受点言语上的讽刺却也不算什么。 “还请楼师兄指教。”风北渊诚恳地再次低头。 “好吧。”楼照月噗嗤一笑,道,“我在这睡了三天,便听了你三天的聒噪,可把我的耳朵累坏了。为了我以后的清静,我便教教你吧。” 说罢,不等风北渊反应,楼照月出手如闪电,两指一点,压着风北渊的额头迫使对方半跪,又一脚将风北渊手中木剑踢开。 些微晨光之下的楼照月,随心所欲,潇洒不羁,很能勾起人的好感。 楼照月道:“我既答应教你,便算是你半个师父了,你跪一跪我也是应该。至于你这小木剑嘛,太儿戏,还是用我的吧。” 说着,楼照月扯嘴一笑,凭空祭出一柄缀着绿丝绦的墨剑,递给风北渊。 风北渊从未见过如楼照月这般唯我独尊又雷厉风行的类型,一时有些发愣,回神之时,自己已是半跪之资,而楼照月手中的墨剑都快抵着自己的鼻子了。 风北渊有些哭笑不得,起身道:“楼师兄,我已经有了师父,并不会再认师父。” 楼照月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瞪大,风华俊美的脸蛋儿之上露出“你是不是傻啊”的鄙视表情。 楼照月道:“都说了是半师,谁乐意当你一个区区人族的师父?” “区区人族?” 风北渊的表情略微怪异,不怪他的定力低,实在是这位照月公子说话太古怪。 楼照月似丝毫未曾发觉自己说了什么,又将手中墨剑朝风北渊递去了几分。 楼照月道:“这是我最近缴获的一件战利品,便送给你了。你且用着,你半师父我,什么时候得空,再替你寻一件更好的。” 风北渊:“……” 今日,他算是见识到了比李曦还更要叫他无语的人了。半师父是什么鬼?但无论如何,楼照月肯教他,便是极好的。 比起风北渊的正牌师父元淳,楼照月这个半师父,要严厉许多,且许多言论都有些反道统。 楼照月道:“道法自然,都是放屁。一味顺应天意,最终只会沦为天道的傀儡。你是要做一个一板一眼的庸碌之辈,还是要成为一个逆天逆地的独一无二的传说?” “楼师兄,我才刚刚踏入修炼的大门,谈何传说?” “闭嘴。修炼之人,首先要有雄心,其次要有一颗反天道逆流而上的心。天地无常,芸芸众生皆在天道掌控之中,如此,按部就班,成就能高到哪里去?譬如你这御剑飞行与飞剑斗法,所抱持的本心便是大错特错。真气为修者所用,该是修者的附庸,你怎能一味顺着真气的感觉走?你要做的,应该是将真气当成自己的武器,如臂使,指哪儿打哪儿,做真气的主宰。” 楼照月的话,让风北渊一瞬愣住,须臾便如醍醐灌顶。 楼照月的话虽反道统,却不无道理。 譬如剑与人,剑是杀器,人持之,若一味被剑掌控,那便是剑的傀儡,迟早迷失自我,而只有人掌控剑,方能所向披靡。 修炼一道与人,亦如是。是人在修炼,而不是修炼掌控人。 一瞬的明了,让风北渊心境上豁然开朗,手中墨剑抛出,飞身而上,一下子入了云霄,竟然可以御剑飞行了! 第十四章 大秘密 “噗”的一声,穿透云层,风北渊的身影越拔越高,足踏飞剑,一飞便是十数里,从未有过的畅快感席卷心头。 低头一览众山小,极目而眺数千里,一股豪气油然而生。 就在这时,风北渊双眼有些发痒,再定睛,入目所见,唯剩下星光点点的天地元气,万里长空一片空寂,真实之眼看穿一切的加持突然冒了出来。 眼前的世界,来回切换,一会儿是天地只剩闪烁不停的元气,一会儿是如常画面,由于两个画面切换的时间太快且太频繁,不多时,风北渊便头晕眼花,站立不稳。 心知这样下去不妙,风北渊赶忙稳住心神,御剑飞下。 对于修为尚浅的风北渊来说,真实之眼这个时灵时不灵的宝贝,有的时候带来的可不是绝对的好处,譬如现在,他要是再这么飞下去,迟早得坠落下来。 楼照月眯了眯眼,在他看来,风北渊的悟性不错,经他三言两语的点拨,顷刻开窍,只是这定性太差,前一秒还飞得不错,下一秒竟然便踉踉跄跄跟喝醉了一般。 “北渊师弟,你这是气空力竭了么,着实丢人。” 嘴里毫不留情的说着,楼照月却还是上前一步接住了风北渊踉跄飞下的身影。 “多谢师兄。”落地之时,真实之眼的效用缓缓退去,眼前的世界终于恢复如常,风北渊平静地道谢。 就在这时,阵阵微风起,带来淡淡寒梅香萦绕鼻尖,风北渊下意识抬头,一抬眼便对上一双微微含笑的桃花眼,紧接着,入目便是一张风华无双的盛世美颜。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饶是同为男子,风北渊也不由看呆。 记得李曦曾言楼照月是天上的星星下凡,这一刻,风北渊却觉得,眼前之人,可比天上的星星更好看。 当发觉自己竟然看一个男人看入神了,风北渊脸上一阵发烫。 许是对自己入迷发呆甚至脸红的人太多,见了风北渊的表现,楼照月半点没惊讶,毫不留情地将人一把丢开。 楼照月道:“御剑飞行,你已掌握,剩下的,便是日常练习。现在,便教你飞剑斗法吧。” 楼照月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既然决定做风北渊的半师,便打算送佛送到西。 “我便教你直到你步入神通境中期为止吧。” 说着,楼照月抬手将一旁的墨剑招了过来,口念八荒派基础御剑口诀,手把手地演示。 在楼照月的手中,墨剑如飞星,快如闪电,又变化多端,须臾上天入地,须臾万剑齐出,风云涌动,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有了楼照月的帮忙与指教,风北渊的修炼进展喜人,仅花费了一天半,便能勉强飞剑穿梭,距离操剑斗法也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 说不上楼照月这个半师是称职还是不称职,风北渊修炼之时,他在,风北渊不修炼的时候,他也在,原因无他,后山这一株歪脖子槐树简直是楼照月的第二个窝,风北渊总能见着他窝在上边闭目养神,间或,楼照月养神的空当也会指点风北渊几句。 到了第七天,风北渊已能操作飞剑击穿千步之外的大石。到了第九天,正在操作墨剑与木剑相互厮杀的风北渊,身躯突然一震,旋即,双眼一痒,一瞬,天地之间再度只剩下星光点点的泼天元气。 与此同时,元气汹涌,尽朝风北渊而来。 经脉鼓动,气海翻腾,大量元气自动转化为真气,冲击风北渊的全身,这一刹,风北渊晋级了。 便在风北渊成功晋级为神通境中期之时,风北渊的识海之中竟起惊人变化。 沉寂许久的金色符文,竟然再度凭空出现。 “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 “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 金色符文缓缓变化,在半空之中变化出五行诀的两句口诀。 一个缩小版的风北渊出现在自己的识海之中,便见化为实体的两句口诀转瞬消散,金色符文再度变幻,竟自动组成了一页泛黄书页,转瞬没入缩小版的风北渊的脑中。 随之,前所未见的信息涌来,竟是逆神三篇的前言简介。 逆神三篇,分上中下三篇,分别为五行诀、天地诀与逆神诀,五行诀重在御使,天地诀重在召唤,而逆神诀重在创造。 御使什么,召唤什么,创造什么,这一篇简单的前言却并未详细介绍。 待风北渊消化了前言,新的篇章在他的脑海之中再度自动浮现,却是关于五行诀的更详尽的介绍与修炼法门。 五行诀修到极致,可开辟十三条经脉,修炼的速度是常人的数倍,纳天地五行,融日月阴阳,无中生有,御使五行,操纵自然,移山倒海与翻云覆雨不过抬眼睥睨间。 脑中突然浮现的这些内容,是当初风云天传授风北渊五行诀之时未传授的东西。也不知是当初风云天刻意藏私,还是这东西当真是自动浮现而便连风云天也无这样的机缘得见。 风北渊缓缓睁眼,心中疑惑且震惊。 单从这逆神三篇的前言便可看出,当初创造这一功法秘籍之人是有多么的狂妄,而一个可以创造出不世功法的狂妄之人往往有其狂妄的本钱,单是上篇五行诀便如此强悍且神奇,不知那中篇与下篇又将是何等的逆天? 心中对完整的逆神三篇充满了向往与期待,风北渊却并未迷失本心,对他而言,眼下最重要的是伺机报仇。 “北渊师弟的悟性真好,看来,你我之间的半个师徒情,也该结束了。” 就在风北渊遐思之时,楼照月从槐树之上跃了下来,嘴里含笑,说出的话却没有多少温情。 “全赖师兄教导有方,师……” 风北渊感谢的话说到一半,一抬眼,却是吓得差点惊叫。 冷汗滴下,脚步后退,左右脚互绊,风北渊差点摔倒。 关键时刻,楼照月出手,拉住了风北渊。 许是因为刚刚晋级为神通境中期的缘故,风北渊的真实之眼居然再度冒了出来。 风北渊轻易便看透了眼前之人的表皮,一下子便看到了楼照月表皮之下的五脏六腑…… 风北渊发现,楼照月的心脏居然迟迟没有跳动! 第十五章 门派任务 哪个活人的心脏不跳动? 眼前所见,叫风北渊不敢置信,惊诧地揉了揉眼,再定睛一看,依旧发现楼照月的心脏完全没有跳动,甚至,其血管之中的血液居然静如死水半点没有流动,而拉住自己的双手一片冰冷毫无温度,细观之下,风北渊发现事实不止如此,与他零距离接触的楼照月居然半点呼吸都没有。 莫不是师兄是个男鬼? 刚这样想的风北渊,真实之眼的效用缓缓退去,映在风北渊眼中的表皮下的五脏六腑看不到了,看到的反而是衣服下的…… 映入眼帘的,是更加叫人震惊而不敢直视的一幕。 风北渊表情呆滞,眼睛颤抖闭上,似不敢看,整个人就跟傻了一般。 丝毫不知自己在风北渊面前就如没穿衣服一般的楼照月,微微一笑,表情嫌弃,将人推开,顺带一脚将之踩在地上,悠然道:“北渊师弟,你这是摔傻了么?如此脆弱,怎么当我半个徒弟?虽然,从今日开始,你我半个师徒已经缘尽。” “师……”姐! 风北渊怎么也没有想到,楼照月居然是女的!准确的说,楼照月很有可能是个女鬼!若不是鬼,为何没有呼吸和心跳? 随着真实之眼的效用自动消散,风北渊发现,楼照月的心跳和呼吸又回来了。 风北渊的表情微妙,在楼照月的脚底下挣扎了许久,亦未能脱离对方的魔脚。 若楼照月是个男子,将他一脚踩在地上,他多半会有一丝羞愤,可是,已经知道了对方其实是女扮男装的风北渊,这会儿便只剩下一丝诡异的害羞了。 想到对方待自己有恩,又是自己的半个师父,风北渊便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纵使楼照月当真是女鬼又如何?活人也可如魔鬼,譬如他那“好”师叔风云天。纵使楼照月是女鬼,却是个指教他修炼却不图回报的好鬼。 许是觉得风北渊害羞脸红的模样十分有趣,楼照月忍不住弯下腰拿手指戳了戳风北渊的后脑勺。 待风北渊将脑袋偏转望过来的时候,偏偏迎上的是楼照月若无其事一片古井无波的眼神。 也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风北渊低头咬唇道:“师兄当真无情,好歹也当过我的半个师父,却是将我说丢就丢,说踩就踩,似一点也未将我放在心上一般。” 楼照月:“……” 迟迟没有得到楼照月的回应,风北渊暗道自己说话太重,叫对方生气了,缓缓抬头,却发现对方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 楼照月用事实告知风北渊,她对风北渊还当真是说丢就丢。 风北渊简直欲哭无泪,他的本意本来是想感谢楼照月的,却发现对方根本不屑于他的感谢,慢慢爬起来,将楼照月赠予的墨剑收好,风北渊到底还是呢喃了一句:“多谢师姐。” 接下来的日子,风北渊努力修炼,巩固境界,鲜少去后山,就算到了后山,却再未遇到过楼照月。 偶尔在半路上遇着楼照月,对方却当他是个陌生人,心情好的时候对他点点头,心情不好的时候根本看也不看他一眼。 那一段半师半徒的时光,似乎是梦,从未真实发生过一般。 然而风北渊时刻带在身边的墨剑,却时刻提醒着风北渊,那是真实发生过的。 又是半月时光过去,八荒派向新入门的弟子下达了强制性的门派任务。 八荒派作为修玄界外域之中数一数二的派门,自有一套维系自己门面与传承的法门。 作为修道正派,八荒派的日常除了扩大门派、招收弟子以及扩大影响力外,斩妖除魔卫道占了很大一部分。 而作为新入门的弟子,无不经历一次强制性的门派任务,那便是下山斩妖除魔。 一是为了增强新入门弟子的归属感,二是为了让新入门的弟子树立良好的三观,三是磨练新入门的弟子的心性并顺便检验新弟子的修炼成果。 而在这一强制性门派任务中表现最好的一些弟子,也会得到派门奖励。 风云天是这样说的:“妖魔俱是邪佞,残暴卑鄙,滥杀无辜,作为修炼之人,我等有责任将之斩除,还世人海晏河清。” 风北渊面上称是,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他见到的妖魔有限,人也有限,但就他所知所见,最邪佞最残暴最卑鄙最滥杀的,分明是风云天本人,更别说,他的这位师叔自个儿还偷偷养着一条杀人妖物。 八荒派对新弟子们参加的第一次门派任务很重视,掌门与五位长老全到齐了。 掠过其余四位长老,风北渊的目光在第五位长老楼江楚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李曦不知何时蹿到了风北渊身后,见了好友的目光,当即介绍道:“那便是照月公子的哥哥,楼江楚楼长老。” 楼江楚长了一张笑脸,风度翩翩,温润如玉。 风北渊没瞧出来楼江楚与楼照月的面貌有何相似,却瞧着这两人眼神大致相同,都是眼神深邃,面上带笑,眼底却无甚笑意的类型。 楼江楚明显也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在掌门贺青山拉着另外四位长老站在高台上做动员之时,他却兀自飞下了高台,跑到自己的弟弟楼照月身边。 风北渊不知的是,就在他观察楼江楚两兄弟之时,楼江楚也在观察他。 楼江楚以半面扇子遮住自己翘起的嘴角,眼神深邃,道:“我怎么觉得那边那个小子,时常拿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你?你该不会是对人家做了什么始乱终弃的事情吧?” 楼照月头也没抬,把玩自己的一缕头发,皮笑肉不笑道:“我若要弃谁,该是一剑杀了,怎么可能留着对方的性命?” 楼江楚嘴角的笑意加深,摇了摇手中绘有江山水墨的雪白画扇,道:“我怎么瞧着那小子手中捏着的墨剑很熟悉呢?” “哥哥,你很闲么?” 这一次,楼照月终于给了身边聒噪之人一个眼神。 不过是再平淡不过的一个眼神,楼江楚却瞬间滴下冷汗,赶忙低头,道:“不敢。” 始终注意着楼照月两人的风北渊,微微皱眉,他总觉得那两个名义上的兄弟,相处之时的气氛很诡异。 不等风北渊继续怀疑下去,却见楼照月遥遥抬眼,似笑非笑地望了过来,还对自己眨了一下眼睛。 风北渊的耳根一下子发红,再想不起其他了。 第十六章 守株待兔 新人弟子的修为有限,大部分是炼体境,小部分是神通境,俱是修者的最底层。真要动真格的,给妖魔塞牙缝都不够。 所以,八荒派的新人弟子参加的第一次门派任务并不是单独行动,反而是十人一组外加一个修为稍高且经验丰富的内门师兄或师姐带队,总共十一人一个团队一起行动。 风北渊的运气不佳,被分到的带队师兄居然是孟湖。 “呵。” 孟湖磨了磨牙,冷笑一声,给了风北渊一个“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的眼神。 风北渊回以微笑,仿佛半点没有察觉到孟湖眼中的恶意。 见状,孟湖气得差点一个倒仰。 这便是他最厌恶风北渊的一点,仿佛他在对方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根本不值一提。 在玻璃心的孟师兄的带领下,风北渊等十个新人弟子抽中了斩除风妖的任务。 风妖是最低等级的妖物,换算成人修,平均修为乃神通境后期,单个作战的能力并不强,但速度奇快,且喜欢群居,往往组队行动。 而风妖有一个比较新奇的爱好,那便是掠夺幼童与怀孕的女子,以便将幼儿通过秘法炼制成风傀,做提线木偶,操纵驱使。 经过数天跋涉,风北渊等人乘坐八荒派豢养的飞兽,来到了一小波风妖盘旋的山谷。 山谷周围百里,分布数个小村庄,时有幼童与怀孕女子失踪,有村民机缘巧合求到八荒派,负责分发任务的主事大手一挥,便将铲除风妖的任务加到了这一次的新人弟子试炼之中。 新人弟子的试炼,分成大大小小几百个任务,每一个团队抽中的任务都不一样。 距离山谷尚有一段路程,众人便已降落。 孟湖将风妖的简介与任务的要求以卷轴的形式,分发给风北渊等人,旋即压着声音道:“我不管你们能不能完成任务,七天后,在这儿集合,七天之后太阳彻底落下的那一刻,飞兽起飞,若是来晚了,那便自个儿走路回去。” 有弟子小声发问,道:“风妖俱是集体行动,我们修为低浅,怎么可能是这些风妖的对手?孟师兄你难道不打算和我们一起行动吗?” 风北渊皱眉,没说话。 孟华的意思何止是他本人不跟着一块儿行动,这人根本就是要十个新人弟子分散开来单独行动。 新人弟子的第一个门派任务,便是八荒派弟子踏入修者江湖的第一步,生死有命,若是没本事活,那也怨不得谁。便是风北渊等十个新人弟子全死掉,作为带队师兄的孟湖也不用担半点责任。 孟湖嗤笑了一声,看白痴一样,傲慢地扫视了一圈,最后眼睛钉在风北渊的脸上,一字一顿阴冷道:“修玄界弱肉强食,若没本事没胆量独自斩妖除魔,还不如趁早自我了断。” 孟湖的阴冷话语,叫现场一阵死寂,好几个弟子下意识颤抖。 风北渊不为所动,修长手指抚了抚墨剑剑柄之上系着的略丝绦,迎着孟湖的视线,笑问道:“孟师兄若是不与我等行动,又拿什么判断我等是否完成任务,最终,回到派门,又是以何评定我等成绩?” 他人还在畏惧修玄世界的残酷,风北渊却已经在想如何评定成绩。 孟湖冷冷道:“怎么评分,我可不管。要不,风师弟你把风妖的脑袋拧下来,或者你将风妖的整个尸首拖回来。我想,如果你能拖回来一二只风妖的尸身,派门一定会给你一分两分的。” “好了,别怪做师兄的不提醒你们,时间不多,师弟师妹们可得好好把握。” 说罢,孟湖便两眼一闭,靠着一旁的石壁,闭目养神了。 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再次表明了其绝对不会插手帮忙的态度。 有弟子气得牙痒,却都不敢打扰背景强大却又不近人情的孟湖。 有人认命地单独行动,有人悄悄地组队,风北渊却是打算独自行动。 “这也算是一场历练了。若是连小小风妖都杀不了,我如何去杀风云天?” 心中呢喃,风北渊足下真气汇聚,悄无声息地快速向山谷中心靠拢。 山谷的中心有一个澄澈的湖泊,夜色下,月光一照,犹如玉璧。 此时,玉璧一样的湖泊中,五只面目模糊犹如一团长条状云朵做的风妖正在沐浴嬉戏。 不远处,跪坐了一排表情呆滞眼神麻木的幼童与怀孕的女子,或手端茶水点心,或手提灯笼火把,或手捧衣袍,俨然被风妖炼制成了听话的傀儡。 风北渊已在湖泊外三十步远的泥土之中埋了三天,身躯全在泥土之中,只余眼睛以及眼睛往上的部位留在泥土之上,透过遮挡的枯叶观察湖泊之中的风妖以及湖泊旁的风傀。 风北渊是在风妖出现之前将自己埋在泥土之中,当天风北渊发现湖泊旁有行动缓慢而面无表情的幼童往湖泊之中添加灵气环绕的灵花花瓣,便猜测多半是有风妖要在这儿享受放松,便趁风傀离开的片刻功夫,赶忙以五行诀挖了个坑将自己埋了进去。 皇天不负有心人,风北渊这一番守株待兔很有成效,等了三天,终于等来了五只风妖与十多个失去自我意识的风傀。 一开始,风北渊并未贸然行动。 他发现,风妖果然是热爱群居与集体行动的类型,即便是沐浴,也是至少三只一起。 为此,很有自知之明的风北渊,决定静待时机。 到了风北渊埋伏的第五天,距离任务期限结束还有两天,整座山谷终于热闹了起来。 为了完成任务的另外九个新人弟子,各展其能,使尽了手段,或设陷阱暗杀,或直接提剑冲杀,不多时便将整个山谷闹翻了天。 这一天,前往湖泊沐浴的风妖有四只,而埋伏在四周的八荒派弟子,除了风北渊,有五人。 当夜色渐深,四只风妖挥退在旁伺候的风傀,倚在湖畔昏昏欲睡之际,埋伏已久的五人立刻行动,以最快的速度,最刁钻的角度,全力冲了出去。 第十七章 诛妖 “该死!” “砰!” 冲出来的五人与湖泊之中的四只风妖很快打了起来。 真气与妖力相互击撞,气波四散,湖水哗啦啦起伏翻滚。 山谷之中潜藏着的老鸦“呱呱”叫着,扑腾翅膀飞走。 一开始,昏昏欲睡的风妖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奈何对方站着种族优势,又默契十足,受了点小伤,却很快扭转了局势。 八荒派的五个新人弟子却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拼着两败俱伤的架势,诛杀了两只风妖,新人弟子当中也有两个阵亡,一个重伤落跑。 剩下的两个新人弟子比较点背,想跑没跑掉,两只风妖分出一只去追落跑的人,另外一只风妖则专心致志地反杀剩余的两个弟子。 很快,还能站着的便只剩一只受了轻伤的风妖与一个跑也跑不动的新人弟子。 “该死的人修,我要将你炼制成风傀!” 说话的同时,风妖模糊的五官一阵扭曲,长条状的身躯之中蓦地长出十根尖细爪子,轰的一声,破风袭向新人弟子的头颅。 千钧一发之际,大地震动,一条手臂破土而出,猛地抓住风妖的脚踝。 风妖一愣,不待转身,却突然被一旁树木树干之中骤然伸出的两条胳膊一下子勒住了脖子。 “啊!” 风妖发出一声尖细惨叫,转眼便被风北渊将脖子给拧了下来。 树干之中的两条胳膊无声消失,一道身影破土而出,正是埋伏许久的风北渊。 风北渊一手拎着手中风妖的脑袋,一手按着腰间墨剑剑柄,眼神深邃,望向瘫在地上已经看傻了的新人弟子,道:“这位同门,需要我扶你起来么?” “嘀嗒。” 风妖墨绿色的血液成串珠滴落地面,那吓傻了的新人弟子终于被惊醒,手脚并用爬起来,哆嗦着干笑:“真是多谢了,不用不用,我能起来。” 湖泊旁,两人对视许久,谁都没有再说话,气氛一时尴尬。 最后,那侥幸存活的新人弟子一拍脑门,赶忙弯腰告退。 风北渊却喊住了那人,将地上的另外两只风妖的尸身抛向对方,道:“这两只风妖,是你与你同伴豁命杀掉,你拿走。” 对方似没有想到风北渊居然如此大方,愣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转身看了风北渊一眼,抱住其中一只风妖的尸身,认真道:“这位兄弟救了我的性命,这风妖,便你我平分一人一只吧。在下方桐,不知兄弟如何称呼?” “风北渊。” “原来是风师兄,救命之恩,言谢太浅,若得机会,他日方桐必定涌泉相报!” “嗯。” 风北渊可有可无地点头,并未将对方的话放在心上。他救人不过举手之劳,顺手为之,并不是要图什么回报。 方桐走后,风北渊将另外一只风妖的脑袋也拧下来之后却并未离开,反而是继续挖坑将自己埋进去,继续等待。 很快,湖泊旁再度喧闹起来,却是先前追杀离开的风妖带着另外两只风妖一块儿回来了。 “啊!” “是谁?谁杀了我的姐妹!” 三只风妖看到地上的两只无头风妖尸身,很快尖叫起来,暴怒中,风刃激射,成片树木倒下。 就在三只风妖暴怒失控之时,地面再度震动,轰隆隆的响动让三只风妖如惊弓之鸟,畏惧又狂躁。 “怎么回事?!” “是有大妖么?” “砰砰砰!” 三只风妖惊诧间,周遭突然爆射出一根根尖锐木刺,呈铺天盖地之势攻向风妖们。 “滋……” 风妖尖细的指爪齐出,指尖剐过木刺,激起道道刺耳声。 木刺与爪影翻飞中,其中两只风妖大叫着朝树林深处冲去。 就在这时,留在原地的风妖突然感到足下一紧,似被铁臂箍住。 这位风妖亦是一位狠角色,竟半点犹豫也没有便抬起一道风刃朝自己脚下砍去。 风北渊及时撤手,在风刃触及自己手臂之前,弹飞而出。 “找死!” 风妖大骂,眨眼间已至风北渊的面前,尚不待风北渊拔出腰间的佩剑,风妖的十根手指便已洞穿他的胸口! “哈……” 不待风妖得意大笑,却见面前的风北渊竟化成了一抔泥土,哗啦坠地,而他腰间的佩剑则是化成一道青烟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冲入树林之中的两只风妖不费吹灰之力杀掉了另外一个风北渊,只是被杀掉的风北渊转眼便化成了一截枯树枝。 联手的两只风妖愣在当场,尚且留在湖泊旁的风妖也是再度傻眼。 “扑哧!” 便在此时,几簇火焰凭空出现,转瞬绽放。 饶是风妖们速度奇快,却也避不开铺天的火焰。 火焰并不能一瞬击杀风妖,却能阻挡风妖的视线与行动。 首先遭殃的是单独一只站在湖泊旁的那一位。 到死,这位风妖都不知道为何突然水中会蹿出一道身影,一剑便将自己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咕咚。” 在火焰扑哧扑哧的燃烧声的映衬下,无头风妖坠入水中的声响可以忽略不计。 当另外两只风妖终于突破火焰包围,冲到湖泊旁之时,便见了自己的同伴躺倒在地,浑身颤抖。 “你怎么样?” 一只风妖暗自戒备以防他人暗袭,另外一只风妖则弯腰去扶躺倒在地的同伴。 哪想,这同伴抬手就捅了这好心扶妖的风妖一剑。 心脏骤然离体,风妖倒地,死不瞑目。 “硕果仅存”的那一只风妖惊惧回头,却被脚边突然蹿出来的一只火焰手臂给抓住了脚踝,然后这风妖便见眼前捅死自己同伴的风妖,身形一阵扭曲,转眼竟变成了一个冷峻人修! 这人修不是别人,正是隐匿许久布局一番的风北渊。 暗自埋伏的这几天,足够风北渊做许多事,譬如化出金木水火土五行分身,依靠五行生万物融于自然的特性小心隐藏,再用五行相生之法,相互配合布计。 环环相扣,何愁杀不死小小风妖? 此刻,风北渊提着墨剑,缓步踏出。 风妖气得牙痒,怒火滔天,竟是硬气地劈断了自己的一足,大叫着朝提着剑的风北渊冲了过去。 “该死的人修,我要杀了你!” 就在风妖尖细的指甲即将触及风北渊颈项的一刻,一道半透明身影从天而降,一屁股坐在风妖的头顶。 “砰!” 风妖应声倒地,还不待爬起,便见面前数道真气剑刃齐齐砍来。 “啊!” 惨叫过后,三道身影汇聚成一道,风妖脑袋滚地。 第十八章 护短 风北渊将到手的五颗风妖脑袋用绳子绑住,系在腰上,又吞服了一颗回气药丹,之后再未停留,转身离开了一片狼籍的湖泊和小树林。 约定的时间很快过去,当孟湖瞧见风北渊腰上挂着的那一串脑袋,心头一跳,脸上的表情瞬间便扭曲了。 细数之下,风北渊系在腰上的风妖脑袋居然有八个之多,这便是说山谷之中残害人命的风妖,有大半都是他一人解决的。 而比起十几只风妖被全歼,孟湖这一队人马亦是损失惨重,除了作壁上观的孟湖毫发无损外,轻伤者有二,重伤者三人,五人身死。 初次见血的新人弟子们,几乎人人颤抖,尚未从生死历险之中放松下来,骤然见了风北渊远高于众人的战绩,除了羡慕更多的是畏惧与崇敬,更何况比起颤抖的众人,同样是初次见血的风北渊表现得要沉静和镇定许多。 孟湖咬了咬口槽牙,似真似假地道:“风师弟倒是好本事,想必师父会高兴的。” 说着,孟湖一声招呼不答,便率先跃上了一旁等候多时的飞兽,其余弟子见状,不敢耽搁,赶忙手脚并用也往飞兽背上爬。 风北渊走在最后,刚要抬脚,孟湖却操纵着飞兽一飞冲天,甩了风北渊满脸尘土与羽毛。 “风师弟本事大,想必是看不上这飞兽的,你便自个儿用双脚走回通天峰吧。” 远远地,孟湖阴鹜的话幽幽传来。 被甩在原地的风北渊眯了眯眼,缓缓抬头,心中怒气,却未大骂。 疯癫狭隘如孟湖,干得出不顾脸面之事,他风北渊却不是那种泼妇骂街的类型。 是男人,便用拳头说话! 他相信,只要不断变强,总有一天,那孟湖在面对他时,只能瑟瑟发抖,再不敢作妖。而到了那时,他还会在乎一个只能耍些不入流小手段的孟湖吗? 最终,风北渊并未用双脚走回去。 好运被分到与楼照月一队的李曦,半道上死皮赖脸磨着楼照月带队绕路来到了风北渊执行门派任务的山谷旁。 李曦自飞兽上一跃而下,嬉皮笑脸地跑到风北渊身旁,楼住对方的肩膀,嬉笑道:“兄弟就知那孟湖定要为难你,像他那种心胸狭隘之人,最会的便是耍些不入流的小手段,所以,兄弟我来了,咱们一道用脚走回去,也算是沿途浏览通玄大陆大好河山了。” 李曦极为聪明,猜想风北渊多半会被为难,任务重要,在任务上,孟湖使不了什么手段,那多半便会在飞兽代步这一点上下功夫了。这不,正巧被他猜着了,所以,他才厚脸磨着楼照月掉转飞兽走山谷这一遭,不过,他可没胆也没那信心叫楼照月也将风北渊一并唤上飞兽。 同是内门弟子风云人物,楼照月与孟湖抬头不见低头见,李曦认为,照月公子闲来无事,应该不会出手帮忙损了孟湖的面子。 见到李曦从天而降,风北渊怔愣了一下,心中微暖。点头第一次朝李曦露出了笑意,道:“那便沿途赏景吧。” “你居然对我笑了!” 李曦夸张大叫,以往,风北渊不是没有对他笑过,不过那些笑容,要么嘲讽居多要么取笑居多。 就在这时,楼照月居然御使着飞兽飞低到了风北渊两人身侧。 “怎么回事,你的领队呢?” 风北渊没想到楼照月居然主动搭话,当即忍不住笑着咧开了嘴,也不隐瞒,道:“孟湖师兄似有急事,不待我跨上飞兽,便自个儿飞走了,说是叫我用双脚走回去。” 楼照月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一张若玉风雅无双的俊脸上露出个“你怎么这般没用”的嫌弃表情。 一看到楼照月的表情变化,风北渊心下立刻一喜。以他所了解,楼照月大多时候根本就是目下无尘,鲜少有人能入他的眼,而若是当他露出嫌弃的表情,那么下一秒,他便会出手帮人了。 果然,楼照月二话不说,一把拉住风北渊的胳膊,在众人的吃惊注视下,竟然带着风北渊飞身入了九天。 楼照月道:“既要看风景,自然是要站得高。” 说着,楼照月便带着风北渊御空飞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李曦以及飞兽上的新人弟子们:“……” 带队师兄好似忘了我们呀! 丝毫不知楼照月带队的新人弟子们心中的哀嚎,一路上,风北渊都有点心猿意马,沿途掠过的山山水水根本未曾入眼,心中那种不可名状的雀跃与兴奋持续膨胀,许多话想要说出口,到了张嘴一刻,却有不知道说什么好。 与之相比,楼照月看起来却是有点生气。 不多时,两人便飞上了通天峰,回到了八荒派。 楼照月将风北渊甩下半空,对周遭一脸被雷劈的众多师弟师妹视而不见,只对风北渊道:“你修为这样弱,性格这样软,被人随意欺负,可真丢你师父的脸。” “师父”二字说得尤其重,说罢,楼照月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被甩下半空差点摔个嘴啃泥的风北渊简直哭笑不得,他敢打赌,楼照月口中的“师父”二字定不是指他的正牌师父元淳,而是指教了一段不长不短时日的半师。 而一直装作不认识他的楼照月,为何突然要高调带他飞行,还对他讲这许多话? 风北渊的眼神逐渐变得幽深。 看起来冷傲如夜月,高不可攀的楼照月,其实心思柔软,待特定之人外冷内热,对他这个半徒,很是护短。 多日以来,因楼照月的半点不搭理而略显失落的内心在这一刻突然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填满了。 风北渊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他也曾想过,凡事避让锋芒,卧薪报仇。但现在,既然他的半师看不下去他的窝囊表象,那他便改一改策略又何妨? 一味的低调,固然给人深不可测的表象,但若是修为有限年龄也有限,还一副故作高深的模样,那就不是深不可测了,而是窝囊懦弱,这锋芒嘛,是时候该露一露了! 第十九章 露锋芒 有了楼照月一飞千里的御空飞行,风北渊自然赶在孟湖等人之前回到了派门,当孟湖御使着飞兽嘴角挂笑飞回通天峰,瞧见早就上交了任务成果好整以暇等在山门入口前的风北渊,差点没气得从飞兽之上一头栽下来。 孟湖暴躁地自飞兽之上一跃而下,疾行几步,冲到风北渊面前,一手抓住风北渊的衣襟,低声喝问:“你怎么可能在这里?你是拿了我师父什么好宝贝么,你这混蛋!” 孟湖怀疑风云天悄悄赐了风北渊什么了不得的飞行宝贝。 风北渊挑起一边嘴角,明明是个笑弧度,脸上却半点笑意都无,一巴掌将孟湖的手指拍开,又拍了拍略有褶皱的衣襟。 风北渊道:“孟湖师兄,说话便说话,何必动手动脚?你如此行径,可叫我容易误会你是想生事。” “你!” 孟湖都要气愣了。 在人前,风北渊与他相处,从来都会维持住表面上的那一套,看似有礼,处处避让,似乎保持风度不跟他一般见识。谁曾想,今日这风北渊不知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然也敢在他面前展露锋芒,公然与他叫板! “孟湖师兄,须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与我相比,不过是占了年岁上的优势,不过早修炼了几年罢了。再待几年,你还敢与我叫嚣么?” 说罢,风北渊不再理会孟湖难看的脸色,转身便走。 因为新人弟子门派任务交接之日正在当日,当时,山门前来来往往的弟子不少,许多人都瞧见了楼照月携着风北渊一路飞来,也瞧见了风北渊与孟湖公然呛声。 一时之间,关于新人弟子风北渊与风云人物照月公子交情不浅,以及与风云人物孟湖交恶,两条截然不同的消息,不胫而走。 更别说,隔日便传出孟湖走路时不小心挡了照月公子的道,被后者拿剑鞘揍成了猪头。 许多人自然而然有所联想,认为照月公子是在为风北渊出气。 一时,关于风北渊与两位风云人物的纠缠,广为流传,不少人都在传,风北渊必定是下一代弟子辈风云人物之中的领军人物。 只是,也有人心有疑问。 “孟湖的师父,不就是风北渊的师叔吗?这两人这般交恶,难不成是有什么隐情?该不会是和风长老传授了风北渊五行诀所致?” 风云天的五行诀在八荒派是一大传说,而身为他的徒弟,孟湖却半点不会,反而是后来居上的风北渊曾有展露五行玄奥之力,这便由不得人们不多想了。 听了这般传闻,孟湖气得砸烂了不少花花草草,又提着长剑堵住了风北渊的去路,非要与风北渊打斗一场。 风北渊倒也没有以自己修炼入门的时间尚短为由拒绝。 孟湖倒也硬气,竟然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在神通境中期,与风北渊公平比斗。 其结果不说也罢,一个心有怒焰恨不得生啖对方血与肉,一个心有血仇抱负铁了心要露一露锋芒,两人相遇,谁也不让,最终若不是派门内管事出手,这两人非打个两败俱伤谁也爬不起来为止。 这下子,风北渊与孟湖两人虽未分胜负,但两人交恶不和的传言,是真的坐实了。 便连有事外出刚刚回到派门的风云天都听说了。 风云天面上挂着万年不变的宽和笑容,眼神之中却有几丝难以叫人忽略的忧愁。 风云天眉头微皱,叹息道:“北渊,你孟师兄许多时候行事比较冲动,看起来似乎很难相处,但其实他骨子里并不坏。不过是还没有长大的孩子,若他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多担待,师叔更乐意看你二人亲如兄弟,好好相处。” 在风云天的面前,风北渊乖巧依旧,闻言半点不含糊地点头,口里称是,说出的话却颇为耐人寻味,道:“师叔所言极是,我当然也愿意与孟师兄亲如兄弟,只要孟师兄乐意便好。” 言下之意,便是只要孟湖不找事。但心胸狭隘,阴鹜偏激,妄想独占风云天宠爱的孟湖,当真是个能容人不找事的类型么? 听了这话,风云天本该生气或叹息,但他眼中却有一抹扭曲的笑意闪过。 他似看见了风北渊与孟湖较劲的真实缘由,难不成这两个孩子都在争宠? 风云天心中冷漠一笑,面上却是一片和蔼,摸了摸风北渊的额头,意有所指道:“北渊,你是我唯一的师侄,师叔定不会亏待你。” 风北渊脸上露出舒心又兴奋的笑容,连连点头,但心中却是一片嘲笑。 我是你唯一的师侄,那孟湖便不是唯一的徒弟么?还是说,在你风云天眼中,所谓唯一,便是哪个看起来更有用哪个看起来更有前途,才能当得起这唯一? 这时,风云天话锋一转,又道:“但那楼照月,却不是简单人物,你不该与他走得太近。” 风北渊表情微愣,似有不解。 一向是个好师叔模样的风云天,自然乐意解惑,却也不愿意多说,只道:“在这八荒派,有的人身披画皮,表面上看起来似乎高雅风流,引人崇拜向往,实则心狠手辣,根本不是凡人,留在这八荒派也是别有居心。譬如那楼氏兄弟,尤其有着‘照月公子’之称的楼照月,你要小心,最好敬而远之,不要深入交往。” 风云天这一番解释,堪称推心置腹,俨然是将风北渊当做了亲近的后辈,怕他吃亏。 风北渊头微垂,眼中风云变幻,很想借此机会叫风云天指点迷津,多说一些楼照月之事,最终却忍住了。 一个腹黑魔鬼所说的话,能有几分是真? 在风北渊心中,纵使对他护短且有半师情谊的楼照月当真披着画皮,却也要比裹挟狐妖杀害其师父的“好”师叔可亲可近一万倍! “师叔教诲,北渊定当谨记。” 嘴里这样说着的风北渊,心中却正在盘算着,自己定要更加努力修炼,方能离那冷傲风华的楼照月更近一步。 第二十章 残剑冢 新人弟子的第一场生死试炼,强制性的门派任务已结束了五日,任务奖励姗姗来迟。 这一次,完成门派任务的每一小队之中成绩最佳者,除了被奖励一册黄阶下品功法之外,还会被赐一面巴掌大的木牌,这木牌看起来平淡无奇,双面各刻一字,一曰“残”,一曰“剑”,乃是进入传说之中的残剑冢的通行令牌。 这便是这场新人试炼的最大奖励,只要成为每一个队伍的获胜者,便能夺得进入残剑冢的资格。 所谓残剑冢,乃是八荒派历代掌门寿数将尽陨落之前的最终徘徊地。 预感到自己死期的历代八荒派掌门,会在生命即将终止的前一刻,抱着自己的佩剑进入残剑冢,了却残生。 人死了,剑却留下了。 然而,佩剑有灵,主人一死,灵韵顿失,或自行了断,或失了剑灵,便称残剑。 残剑冢之中,自然不可能全是残剑,也有一些保存完好保有剑灵的剑。而残剑冢之中,也不全是历代八荒派掌门的佩剑,亦有许多战利品,史上也有行事略清奇的八荒派掌门,将自己寻得的天材地宝一股脑塞进残剑冢之中。 传闻,残剑冢之中,刀剑万千,不止有剑灵,亦有剑诀,更有不世传承。 在此之前,风北渊等新人弟子根本不知道八荒派还有这等传承秘境。 残剑冢的消息一经传开,落败者呼嚎扼腕,胜出者喜不自胜。 临出发前,风云天找到风北渊,嘱咐道:“残剑冢之中,剑气交织,吹毛断发,危险重重,却也机遇重重。残剑冢的深处,生有一种奇异的石头,名唤五行石,非金非石,可以铸剑,而以五行石铸造的利剑,暗含五行之力,合天地自然,无论是佩戴修行还是御使斩妖除魔,都大有裨益。如果可以,北渊你倒是可以拼上一拼,或许能够寻得一两块五行石。” 说罢,风云天便一指点在风北渊的额头,将五行石的形貌特征以画面的方式传给了风北渊。 风北渊晓得风云天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刻意隐瞒误导,晓得五行石之说多半是真,当即也是起了妖将之找到并带出的心思,颔首道:“师叔所言,北渊谨记,定会努力,不辜负师叔一片心意。” 被风云天拉着一道来为风北渊送行的孟湖,则是暗自咬了咬牙,眼中略有一丝扭曲的笑意。 当初,进入残剑冢之时,孟湖也曾特意去寻五行石,却差点拼掉半条性命,最终,无功而返。他便不信了,这风北渊便能比他好运! 门派任务的获胜者有数百人,统一由大师兄宋枫桥领着,穿越通天峰的右侧两峰,方才来到一处断壁悬崖。 宋枫桥带头自飞兽之上跃下,一指不远处一望望不到底的悬崖,对众人道:“这便是残剑冢的入口了。你们需得从悬崖之上跳下去,于半空之中掷出通行令牌,残剑冢的入口自然会出现。而待十日期满,残剑冢入口再度打开,出口便在悬崖之上。诸位师弟师妹们,请吧。” 宋枫桥平铺直叙的话,立刻引来议论纷纷。 “要从悬崖之上跳下去?这不是要我们送死吗?” “大师兄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不少新人弟子忍不住双腿打颤,往后倒退。 对于这些新人的表现,宋枫桥仅是皱了皱眉,便不再理会。 几步走到一脸骄傲的小师妹面前,宋枫桥的冷硬态度立刻变化,脸上挂着忧心又怜爱的表情,对这位小师妹道:“师妹,残剑冢之中多罡风剑流,你可得小心,也须防着其余有不正心思的师弟师妹们。还有,残剑冢之中还有不少天生怪物,性暴爱战,你也得小心。此外……” 作风一板一眼的严厉大师兄,突然化身啰嗦多话的管家婆,如此反常的一面,当即引得不少人侧目望了过去。 当所有人瞧清楚宋枫桥是在对谁说话之时,当即露出一脸了然的表情。 宋枫桥的面前,站着一个明艳动人的绿衣裙姑娘,面貌精致小巧,妆容明艳,穿着亦不同于其余弟子,满脸娇嗔,双眼明亮。 这便是八荒派掌门贺青山的独女,贺飞鸢。 传闻贺飞鸢刁蛮任性,飞扬跋扈,却很得大师兄宋枫桥的喜爱,贺飞鸢的娘亲早亡,父亲整日不是忙于修炼便是忙于门派事物,所以,贺青山唯一的徒弟宋枫桥便就成了贺飞鸢的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角色,又当爹又当娘。 对于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师妹,宋枫桥自然要偏爱几分。 而贺飞鸢踏入修炼之路的时间尚浅,又机缘巧合地错过了上一回残剑冢开启的时间,这便跑来这儿赶这一次的残剑冢开启。 身为掌门独女,贺飞鸢自然有些特权。 对此,就算有人心中不爽,却也不会当面说什么,除非是不想再在八荒派待下去了。 风北渊仅是看了那传闻之中的贺飞鸢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风北渊却不知道,在他收回视线之时,贺飞鸢刚好望过来,还惊咦了一声。 “好了,现在开始吧。记住期限是十日,各自把握机缘。” 宋枫桥又嘱咐了小师妹几句,这便大手一挥,指挥众多师弟师妹们……跳崖。 “真没想到,我李曦有生之年居然得主动跳崖。哈哈!” 身旁传来大笑,却是李曦,戏谑地说罢,李曦冲风北渊眨了眨眼,转瞬便毫不犹豫地转身一跃往深不见底的深渊跳了下去。 “啊!” 霎时,悬崖峭壁旁惊呼声响作一片。 而有能力夺得小队魁首之人,又怎么可能一味畏死? 当即,便有不少弟子深吸一口气跳了出去。 风北渊也不再耽搁,往前一跃而下。 急速地坠落,叫人一瞬失重。 风北渊却是不慌不忙地将怀中木牌扔了出去。 木牌出现的一刹那,白光闪烁,半空中半透明光圈骤然出现,光圈吞没木牌的一瞬,几条半透明丝线射出,转眼缠住风北渊周身。 白光一闪,半空中风北渊的身影瞬间消失。 第二十一章 猎物 再定睛时,风北渊已经出现在残剑冢之内。 睁眼一瞬,周遭环境尽收眼底。 乌云蔽日,黄沙黑土,低矮灌丛,近处无山,一片空旷,视野的尽头,却是高山密林,群山高耸入云,林深成片,望不到底,也看不真实。 眼前这片世界,荒凉而神秘,四周静谧,竟无半点虫鸣鸟叫。 这残剑冢,俨然是另外一个世界。 随着风北渊的身形坠地,巴掌大的木牌凭空出现,漂浮半空,旋即被风北渊收入怀中。 这可是十日后残剑冢再度开启之时的通行令牌,丢不得。 “呼!” 骤然,平地吹起狂风,呼啸盘旋成龙卷的暴风轰然出现,毫不停留地朝着风北渊狂卷而来。 电光火石间,风北渊默念五行诀口诀。 霎时,泥土翻滚,沙石成兵。 一排排五官粗糙而模糊的沙石巨人,张开双臂挡在风北渊的面前。 趁着狂风与沙石巨人激撞的空当,风北渊及时抽身,以最快的速度抛出墨剑,御剑飞离。 几乎就在风北渊身形飞离的同时,沙石巨人轰然爆裂,狂风爆发。 风北渊险之又险地躲过一劫,然而,属于残剑冢的历劫还只是刚刚开始。 狂风猛烈,四处都是龙卷,还有惊雷跃动盘旋,数不清的狂风,密密麻麻的惊雷,一旦沾身,必是尸骨无存。但古怪的是,无论是狂风还是惊雷,都只限定在特殊的区域,任狂风惊雷大作,远处的高山密林却是静寂一片,宛如在另外一个世界,半点波澜不起。 风北渊只在半空停顿了一瞬,旋即,半点迟疑都没有,便朝着看起来安静一片的高山密林飞了过去。 有的时候,越是安静的地方越危险。而在致命危机面前,逃避杀机而选择潜在的危险,也不过是现在死还是可能之后死的区别罢了。 “呵!” 风北渊发出一声冷笑,双拳一握,口诀默念,墨剑加速,转眼间带着风北渊的身影一头扎进幽谧的高山密林之中。 与其现在死,风北渊宁愿选择未知,纵使再危险,却总有活下来的机会。 风声雷声转瞬停止,风北渊自巨大的嘈杂环境中突然面临一片静谧,双耳有短暂的失聪。 待五感恢复,入目所见,俱是高大树木以及陡峭山峰,奇怪的是,除了风北渊自己的脚步声与呼吸声,他依旧听不到半点其他的声音。 “沙沙沙……” 在这样的静谧环境之中走了大半个时辰,四周浓密的树枝树叶擦过风北渊的双腿留下一路沙沙声。 风北渊一路行来,眼睛根本没有停下,而此时,他的双眼之中有献血淌过。 风北渊的双眼自然没有受伤,但他需要用鲜血刺激自己的一双真实之眼。 在未知的危险之中行走,不能没有一点保障。 “嘭!” 突然,风北渊的右侧几步远的位置,突然坠下来一道黑影,落地溅起灰尘与枯叶。 风北渊脚步一顿,无什么表情的往重物坠落的位置缓步走去。 刚踏出去三步,风北渊身形僵住,选集,便被无形无色的的丝线倒掉起来。 风北渊头朝下脚朝上,血流涌上脑袋,一阵难受。 在他的视线中,无数白色丝线将他像蚕茧一般层层包裹,而在白色丝线的另外一头,幽绿毒液一滴滴顺着丝线缓缓向着风北渊流去。 便在这时,一团黑影自天而降,倒吊着出现在风北渊的面前。 这是一只长着尖牙大嘴的巨型蜘蛛,粗壮八条腿棍各自带着幽绿毒刃。 眼见猎物受困,巨型蜘蛛无声狞笑,六条腿高举,毒刃直朝风北渊刺去。 危机时刻,风北渊竟然挣脱了丝线,一刀砍出,“噗”的一声,便将巨型蜘蛛的脑袋切了下来。 无头蜘蛛轰然倒地,无数丝线坠地,毒液飞溅。 与此同时,先前还隐身着的蜘蛛与淬毒蛛丝通通显出原形。 在外人看来,那蜘蛛与蛛丝便向凭空出现一般。 旁人看不到隐形的蜘蛛与蛛丝,睁着真实之眼的风北渊却能看到。所以,在蛛丝来袭的那一刻,风北渊早就暗自做了手脚,否则,他也不可能及时脱身,更不可能趁着巨型蜘蛛得意忘形的时刻一举将之击杀。 拿出块白布仔细擦干净墨剑,风北渊却并未急着离开,反而是靠在一旁的树干上,半垂双目,似闭目养神,又似特意在等人。 “啪啪啪!” 一阵击掌声响起,一行三人自一旁隐蔽的树木之后缓缓走了出来,准确的说,这三人是踩在三具提线木偶的身上走了出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八荒派掌门贺青山的女儿以及她的两个跟班。 三人所踩的木偶,乃是高级法宝,以千年古木所制,配合相应法诀,便能融于自然,隐藏身形。 三人机缘巧合跟了风北渊一路,虽没瞧清楚隐形的巨型蜘蛛是如何出手的,但对风北渊前后淡定表现与出色击杀却是有目共睹。 贺飞鸢带头自木偶之上跳下来,弯眼明媚一笑,精致五官在太阳光下,几乎闪花人的眼。 贺飞鸢偏头笑道:“这位师弟可真是好手段,修为虽低,胆略与智谋却不浅,手段也狠辣,可真适合在这危机四伏的残剑冢之中存活下来。” 说话的同时,贺飞鸢脸上笑容更加明媚,眸光流转,视线一瞬不移地放在风北渊的身上。 贺飞鸢十分自信自己的容貌,许多时候,她也并不介意利用一二,可是今日,她却遇到了冰山。 那黑衣小子竟然半点没有脸红!甚至,风北渊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贺飞鸢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候,她在风北渊的眼中,不过一具会移动的白骨罢了。 一具白骨能魅惑到哪里去? 见贺飞鸢对自己的美貌无动于衷,向来骄傲跋扈的贺飞鸢气结不已。 先前在残剑冢之外,她便发现风北渊对她半点反应都没有。旁人见了她,无不有意无意多看几眼,可这人却好,无所谓地看一眼,旋即立刻偏头无视。 这叫贺飞鸢如何接受得了? 第二十二章 救与不救 说来也是缘分。 正因为无意中瞧见风北渊对自己的美貌全无反应,贺飞鸢方才在进入残剑冢瞧见风北渊之时,特意多留意了几眼。 见风北渊一路淡定行事,贺飞鸢心生好奇,干脆带人跟着,却不想正好瞧见了风北渊击杀巨型蜘蛛。 蜘蛛隐身,贺飞鸢三人本是瞧不见的,所以,在贺飞鸢三人眼中,前一秒风北渊莫名倒悬半空,下一秒地面便凭空出现了一只被斩了脑袋的巨型蜘蛛,这一幕幕不可谓不诡异。 但无论如何,风北渊杀了一头浑身是毒的巨型蜘蛛是事实,且那利落的身姿加上未动用半点真气却能诛杀妖物的手段,叫人不由高看几分。 贺飞鸢等了许久,却未见风北渊主动搭话,当即有些不爽,眉头紧皱,怒气横生。 紧跟在贺飞鸢身后的一男一女,当即跳出来,指着风北渊喝骂:“师姐在与你说话,你为何不答?莫不是不知礼仪教化?” 风北渊掀起眼皮,看了眼前这不请自来的三人一眼,依旧不答话,似是完全将面前三人当成了空气。 贺飞鸢三人何时受过如此忽视? 当即,三人都是大怒。 但眼角瞥到地上那无头蜘蛛,贺飞鸢勉强压下了怒气,只当面前之人是个木讷的愣头青。 贺飞鸢道:“也许你不认识我,我是贺飞鸢,是你师姐,乃掌门独女。你叫什么名字?” 风北渊可不是真的愣头青,不识趣也得有个度,真的激怒了贺飞鸢等人,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于是,风北渊终于开口了,平平淡淡地吐出三个字:“风北渊。” “哦?你就是风北渊!便是那个徒步登上登天梯之顶的新弟子?” 贺飞鸢细眉高挑,双眸再次绽放光彩。 显然,贺飞鸢对风北渊有些兴趣。 对于贺飞鸢这种类似于废话一般的问句,风北渊的回答是再次不搭理。 这一次,贺飞鸢却没有动怒。她已经认定风北渊是一个木讷寡言的类型,若不是木讷,谁会花个一年半载攀登石梯?若不是木讷,谁会对她这样的明媚女子视若无睹? 怒气没有,好奇心却不减。 向来骄傲跋扈的贺飞鸢,可不懂得什么叫做含蓄,当即便问:“你为何不敢看我?” 不敢? 闻言,风北渊面上闪过古怪,不过那古怪之色却很快消失,并未叫对面的三人看清。 风北渊抬手摸了摸鼻子,以遮住嘴角的冷笑。 这贺飞鸢的思维也许异于常人,也不知道她是从何处看出自己不敢的。 “师姐说笑了。”风北渊将右眼之中的鲜血擦去,缓缓抬眼,表情不变地说道。 天知道,风北渊这话只是在称述事实,偏生贺飞鸢却认为风北渊是在害羞,当即便看对方更顺眼了。 “我这次是奔着五行石去的,派中许多师弟师妹的目的想必也是如此,所以,你不如跟着我,帮我的忙。你帮我取得五行石,我帮你物色一柄好剑。” 风北渊吃了一惊。 他可没有想到,原来这所谓的五行石,竟然人尽皆知,先前观风云天的言辞,他还以为这东西是什么鲜为人知的秘宝呢。 对五行石,风北渊有些兴趣,却没有兴趣帮助其他人取得。 抛了抛手中墨剑,风北渊毫不犹豫地拒绝道:“我已经有了好剑,并不需要再寻一柄。此外,那五行石,风某也有兴趣,你我是竞争关系,我又岂会帮助你?” 风北渊这话说得极不客气,直将对面的贺飞鸢三人说愣了。 如此不识趣的人,竟然会有? 直到风北渊的身形已经消失,贺飞鸢方才反应过来,当即怒得一脚踹飞了一株大树。 “辞别”了贺飞鸢三人,风北渊方才想起,这一次残剑冢之行还有一大目的,该是寻一柄趁手的兵器,这该是所有进入残剑冢的弟子梦灭以求之事,但风北渊并未说谎,好的兵器他已经有了,并没有兴趣再寻一件。只是那五行石,倒是可以拼一拼。 人人争夺的好东西,又极为适合修炼五行诀的自己,既然进了这残剑冢,那他势必要见上一见。 才起了这样的心思,却见远方黑鸦飞天,“呱呱”叫声盘旋,羽毛四散。 风北渊握紧了手中墨剑,一跃踩上一旁一株大树的树干,几个跳跃,便朝黑鸦盘旋处飞了过去。 地面上与树枝上或躺或站有七八个弟子,死伤了大半,而周边,红眼的黑鸦,三头两尾的虎豹,人身蛇尾的怪物,密密麻麻将中间的弟子包围。 风北渊的出现,并未惊动任何人和妖物。 眼见一群妖物齐齐朝着场中苦苦支撑的几个弟子冲了过去,风北渊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出手了。 俱是同门,眼看对方受死,风北渊实在做不来。 风北渊不过神通境中期,仅能简单御使飞剑,五行诀又颇为耗费真气,一时并未占到什么好处,在击杀了大片妖物之后,身上挂彩,差点便被一头变异妖豹撕裂了脖颈。 “啊!” 身侧惨叫声起,却是几个重伤在身的弟子被妖物扑倒,眼看便要毙命。 这时,贺飞鸢与她的两个跟班竟然追了上来。 眼见面前如此惨状,血污满地,那贺飞鸢似乎被吓傻了,脸色苍白,冲着风北渊喊了一声:“你还不跑?” “师姐,这些都是八荒派的弟子……” 请人救人的话尚未说完,贺飞鸢身侧的两人居然携着贺飞鸢一起跑了。 “师姐!飞鸢师姐!啊!” 有弟子朝贺飞鸢大声呼喊,贺飞鸢的身形停了一瞬,转眼却跑得更快,再眨眼人已经没影了,那大声呼喊的弟子也被妖物一口吞进了肚中。 可能这弟子到死也不明白,为何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陌生师弟愿意出手帮忙,那声名在外的小师姐却转身就跑。 不多时,还活着的便只剩下风北渊和另外两个浑身血迹的男弟子。 三人各自对看一眼,眼中都有一丝苦笑。 或许,今日真要折在这里了! 第二十三章 师兄 染血的树林深处,妖物环绕,黑鸦盘旋,同门的尸首近在眼前,幸存的三人背靠背,紧握手中刀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周围的妖物们却是好整以暇,不时张大嘴嘶吼,不时挥舞两下利爪,似在逗弄必死的猎物。 “砰,砰,砰。” 风北渊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是怎样的,但身后两位师兄弟的心跳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心跳声如雷,一下下地敲击在他的耳畔。 汗水自风北渊的额头滴下,划过眼角。 风北渊并不想死,他还未报仇,还未见识过通玄大陆的所有,还只是个刚刚踏入修炼的初学者,他绝对不想死。 可是,现在,似乎死神就在自己的头顶高悬了。 “吼!” 周遭环绕的妖物似乎终于玩够了,各自嘶吼一声,身躯前倾,做出了准备随时俯冲啄食猎物的动作。 “还不知师兄您叫什么名字?” “谢谢师兄您救我们!” 身后两个弟子一个声音颤抖,一个语带哭音,居然主动搭话了。 生死关头,还知道感恩,这样的人,远比贺飞鸢那种徒有长相却贪生怕死之辈要叫人有好感。 “风北渊。” “您就是风北渊?!” 身后两人同时惊呼,惊呼声中有羡慕也有向往。 对于风北渊,八荒派之中与他同期的新人弟子,有大半是羡慕他的,羡慕他有个做长老的师叔,同时,也对他登上登天梯之顶的壮举颇为赞叹。 “我们都是同辈,不用如此客气。现在,还是想想怎么脱身吧。” 就在三人说话间,在人身蛇尾的那一头妖物的带领下,数十妖物齐齐涌了上来。 “噗!” 皮肉被割破的声音瞬间响起,风北渊却没有那个闲工夫去关注到底是同伴的肉被割了还是妖物的肉被割了。 敌众我寡,敌强我弱,要脱困堪称登天之难,但却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所谓擒贼先擒王,若是一举击杀这些妖物的头领,那么他们三人想要脱困也要容易许多。 风北渊经过一番观察,早就明了,那看起来颇为瘦小却眼神阴鹜的人身蛇尾男妖便是这群妖物的头领。 作为头领,那蛇尾人身的妖物却毫不讲究,很快便下场与自己的属下一块儿厮杀。 风北渊心有定计,默念口诀,化出金木水火土五行分身,且战且退,很快,便退至了那人身蛇尾的妖物面前。 人身蛇尾的妖物露出狞笑,抬起了自己的尾巴,尾巴尖闪着墨绿毒光,如利箭“咻”的一声刺向风北渊的后背。 此时,风北渊的五行分身早已被击溃,在场站着的也就他这一个本尊了而已。 “滋!” 毒液沾身,衣衫先坏,腐蚀声刺耳响起。 同一时间,风北渊似闻到了血肉腐烂的味道。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飞剑自天破空急速射来,直击人身蛇尾的妖物后脑勺! “砰!” 毫无防备的妖物,脑袋当场被洞穿,滚出数丈,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而风北渊就地一滚,险险避开了妖物飞离时狠甩的尾巴。 因那妖物头领的倒地,场面一度死寂,剩下的妖物似一时傻眼,忘记了其余动作,趁着这机会,风北渊急忙招呼两位同门趁着妖物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跑路。 “快走!” 招呼人快走,风北渊本人却跑到了最后,这倒不是他在生死关头还有谦让的精神,他不过是想要将洞穿妖物脑袋的墨剑取回来罢了。 手指握上墨剑剑柄的一刻,风北渊突生不好的预感,低头一看,却见被墨剑洞穿了脑袋的人身蛇尾妖物的体内竟然正在产生疯狂异变,一个崭新的妖物竟然即将破壳! 风北渊心头一跳,赶忙拔剑便走。 可惜,那破壳而出的崭新妖物却是迅如奔雷,转眼便跑到了风北渊的面前,一尾巴将人扇倒在地。 先跑一步的另外两个同门倒是颇有义气,见状竟然折了回来,不过一个照面便被重生的妖物两尾巴扇晕了。 风北渊挣扎爬起来,却正好赶上那人身蛇尾的妖物回头杀来。 妖物双手之中竟现双刀,“铿”的一声轰鸣,便朝风北渊狠狠劈来。 “砰!” 风北渊举剑一挡,墨剑却碎做了两截。 风北渊一阵肉痛,心头怒气,手拍地面,泥土飞溅,无数木藤自四周汹涌而来,齐齐射向挥舞双刀的妖物。 周遭其他妖物想要帮忙,却被骤然而起的成片火焰困住了脚步。 三番施展五行诀,召唤五行,几乎将风北渊的所有真气耗尽。 风北渊踉跄起身,一伸手想要拖着那两个讲义气的同门一起逃命。 却在这时,那被木藤困住双刀与蛇尾的妖物竟然再出新招,一张嘴,竟然吐出一个同样是人身蛇尾的新化身来。 这简直就是作弊,还没完没了了! 心中再是愤怒,再是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是真的快要在劫难逃了。 一方是无限化出分身的蛇尾妖物,一方是两晕一气竭的难兄难弟。 高悬头顶的死神似乎终于不耐地挥下了他的镰刀。 风北渊以为这便是结束了…… 然而,一阵熟悉入骨的淡淡寒梅香突然飘溢鼻尖。 一只素洁皓腕骤然自风北渊的身后探出,轰然一掌,便将那刚刚被吐出的妖物一掌拍飞。 风北渊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入目所见,乃是一个头戴黑色斗笠,遮盖了面容,身着黑衣劲装的颀长身影。 “师兄……” 艰难地唤出两个字,风北渊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一双略带凉意的手臂,堪堪将人接住。 风吹起斗笠纱帘的一角,露出一点微勾的唇角。 远处,杀出木藤与火海正要呼啦啦冲上来的妖物们,纷纷惊骇颤抖,转身就跑,活跟身后有吃妖的魔鬼在追。 然而,这些妖物却并没有跑多远。 刚跑出去三丈远,这些妖物突然个个瞪大眼定在原地,便连那扑腾着翅膀的黑鸦也骤然停止了飞行,凝固在了半空。 转瞬,“砰砰砰”数十道声响接连响起,那些被凝固了身形的妖物一个个通通爆裂成渣,便连那在风北渊眼中可无限化出分身的不死妖物头领,也死在了诡异爆裂中。 第二十四章 混元珠 面前似有无尽深渊,而深渊之中,一双双闪着凶残绿光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转身要跑,却有庞然妖物从天而降,张大血口,一嘴咬来。 关键时刻,一道颀长身影一闪而过。 “师姐!” 风北渊尖叫着醒来,一睁眼,却对上了一双略带探究的眼睛。 风北渊一下子便彻底惊醒了,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手脚并用爬起来,抱拳行大礼。 “多谢师姐……兄,多谢师兄救命之恩!” “什么姐?” 风北渊怎么也没有想到,关键时刻,竟然会是楼照月救了他!而楼照月,此时此刻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残剑冢之中。他刚刚清醒,脑子还不怎么好使,一不小心便喊漏了嘴。而此刻,楼照月清清淡淡的一声疑问,叫风北渊顷刻汗如雨下。 他可不敢说我已经知道你是女子了! 谁知道楼照月男扮女装是因为单纯觉得有趣,还是为了便利行事,若是此时揭破,别说同门师兄弟做不成了,便是性命可能都保不住。 而风北渊宁愿死在妖物血口之中,也不愿意死在一个曾经做了自己半师又救了自己一命的楼照月手中。 “没有什么姐,我被口水呛住了……师兄,您怎会在此?” “呵。” 楼照月一双深邃眼眸似笑非笑,轻笑一声,对风北渊生硬的转移技巧未作点评,竟顺着风北渊的话说了下去。 “此处有我需要的东西,所以,我是偷偷跑来的,你可要为我保密,否则,掌门可不否饶我。” 残剑冢是八荒派立派传承的一大禁地,历来只允许优秀的新人弟子入冢寻剑,其他人,无论身份为何,都不得擅自进入。 像是楼照月这种门中风云人物,又是上一代弟子,早该入过残剑冢才是。 显然,她这一次是私自入冢。 风北渊郑重点头,保证道:“我死也不会告诉其他人。” 说着,风北渊突然想起来自己晕倒之前的两位同伴,当即一激动,挡在楼照明身前,准确地说,是挡在楼照月的脸前,不让她暴露。 “不知先前与我一同的两位同门,现在在什么地方?若是他们就在附近,师兄你还是将脸遮上吧。” “呵呵。” 楼照月好笑地将挡在自己面前的风北渊推开,道:“那两人被我扔在了安全的地方,并不在此。” 听到这,风北渊便知,楼照月不只救了他,还顺手将另外两位同门也救了。 果然,楼照月只是看起来人冷,但其实,心却很暖,至少不会放任同门被杀。 风北渊正这样想着的时候,楼照月抛出一物。 风北渊及时接住,却是他先前断做两截的墨剑。 楼照月道:“修者,剑在人在,剑亡……人不亡,你且将这剑埋了,也算全了你与这剑主从一场。” 风北渊怔愣了半响,他不知楼照月说这话是故意耍他还是真这样觉得,但对这墨剑,他却是有真感情的,这墨剑是他踏入修炼之后入手的第一件兵器,更何况还是半师楼照月所赠,对他自是意义非凡,却不想,轻易便折在了这常年无人烟的残剑冢之中。 想来还是自己本事不够,修为太低,否则这剑岂会如此轻易折断? 心中汹涌,风北渊握紧了手中断剑,当真找了一块空地,动手挖了一个坑,将之埋掉。 楼照月嘴角抽了抽,她可没有想到,自己不过随口一句玩笑,风北渊竟然当真了。 自己这偶然认下的半徒,果然够蠢! 不过嘛,这半途身上的秘密可不小。 鸦翅一般的睫毛轻轻扇动,楼照月缓步走向风北渊,一手放在躬身填土的对方的肩膀上。 楼照月靠近风北渊的耳畔,幽幽道:“北渊师弟,你身上似乎也有一个坑,坑里埋了东西,你知道吗?” 楼照月突然靠近,还说了这么一席话,将风北渊吓了一跳。 “师兄这是何意?” “你方才昏迷之时,身上有异彩流淌,我一时好奇,便用了一些秘法,然后,便瞧见了……你的心脏深处埋了一颗珠子哦。” 起初,风北渊还以为楼照月是在说笑,可随着楼照月越说越详细,他便晓得,她应该说的是真的了。 但是埋在心脏深处的珠子,这是怎么回事? 瞧见风北渊一脸既震惊又茫然不似作伪的表情,楼照月眼中兴味更浓,伸手将依旧半躬着的风北渊拉了起来,颇感兴趣道:“我也算是见识不浅了,曾机缘巧合见过一个奇宝榜单,那榜单上有一物,与你心口处的珠子长得可真像。你想知道,那是什么么?” “还请师兄赐教!” 风北渊也不矫情,任谁心口埋了东西,都想一探究竟。 楼照月倒是没卖关子,直言道:“若我没有看错,你心口埋的,乃是十大无品法宝榜单之上,排名第八的混元珠。” “十大无品法宝榜单?混元珠?” 显然,楼照月嘴里说的东西,风北渊一个都不知道。 楼照月挑了挑眉,微微一笑,道:“谁能想到,天下人修疯抢追捧的混元珠,竟然就在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傻小子身上。也罢,好歹我做过你半师,便再教教你好了。” 天下至宝,或天生地养,或鬼斧神工大能炼制,虽都奇妙神异,却也有优劣之分,各种法宝榜单排名应运而生。 法宝与功法秘籍相同,大多以天地玄黄四阶并上中下三品划分,然而,其中还有一个品级,那便是无品,或品质太低无品可评,或高深莫测无品堪评。 不知何时,通玄大陆传出十大无品法宝榜单,这榜单之上的十大奇宝,无不高深莫测,引人不畏生死疯抢。 至宝天生,各有神通,故无品。 传说十大无品法宝,大多诞生于混沌未开天地未形万物未生之时,有缘人方能得之。 其中排名第八的混元珠,水火不侵,金刚不坏,自成小世界,助人修行,事半功倍,更能开辟空间,形成领域。 关于混元珠的三十一字批文,不知从何时何人开始流传,但从来没有谁真正拥有过混元珠,就算侥幸占有,却也未曾有谁将它的妙用发挥到极致。 第二十五章 五行石 偌大一个通玄大陆,万界万族,人人趋之若鹜的混元珠,竟会在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傻小子身上。 这样的阴错阳差,想来便可笑。最可笑的是,听了她说这么多,这傻小子的眼中除了震惊和诧异之外,半点贪婪和狂喜都没有。这叫那些为之抢破了脑袋、使尽了手段之人,如何想? 楼照月有些好奇混元珠与风北渊之间的渊源,但她却也并没有多问。人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秘密,譬如她自己。更何况,她看得出来,风北渊根本就是什么也不知道,问了多半也是白问。 楼照月不问,风北渊却有问题。 “这混元珠如此神奇,师兄您不想要吗?” 风北渊这话听来不像是试探,倒像是单纯的有疑问,所以想要问上一问。 楼照月不以为意地一笑,挑唇道:“奇宝讲究机缘,你与它有缘,所以它埋在你的心口,我与它没缘,又何必强求?更何况,我可不喜欢心口埋一颗灰不溜秋的珠子。” 楼照月这话,完全就是在扯淡,半点都不认真,但莫名地,风北渊觉得,对方是真的对这人人争抢的混元珠半点觊觎心都没有,要么是不感兴趣,要么便是看不上。 至于是哪种,风北渊还真不好判断。 楼照月的话,就跟她的人一样,像月夜下的层层迷雾一般,虚无缥缈,似真似假,叫人看不透,也猜不透。 最恼火的是,楼照月本人待他,也像迷雾一般与人若即若离,说什么,做什么,似乎全看她本人的心情,心情好的时候对你笑一笑,心情不好的时候将人当空气,半点不搭理。 譬如现在,楼照月的唇角明明是个心情愉悦的笑模样,但偏偏,她的眼底深处却是波澜不惊,深邃眸色一如汪洋大海,怎么都看不透。 思及此,风北渊的心头不由涌上一股淡淡的失落。 似乎天下万物与众生,都不在楼照月的眼中罢了。而风北渊猜测,楼照月待他之所以有几分不同,不过是一时兴起,寻个消遣罢了。 当然,风北渊还没有那么脆弱。风北渊也不是多愁善感的类型,他只不过,是对眼前之人有些着迷罢了。 一着迷,便想亲近,一亲近,却发现难以亲近。 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多情的时候,也最喜欢这种神秘又危险的美丽女子。 楼照月可不知道风北渊正在想些什么。 看了看天色,楼照月眼睛微眯,微笑道:“日落黄昏,正是行动的时刻。我打算去找五行石的爹,你要一起去么?” 五行石的爹?那是什么鬼? 风北渊嘴角抽搐了一下,点头道:“那我便去找他爹的儿子吧。” 两人相视呵呵一笑,一闪身跃上一旁大树,由楼照月携着风北渊御空飞行。 楼照月似对残剑冢十分熟悉,带着风北渊,如逛自己家的后花园一般,一路穿行捷径,才飞了小半个时辰,便已来到了距离目的地之外三百多丈的位置。 楼照月道:“五行石的爹,五感最远可达三百丈,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先在此潜伏。” 说着,楼照月笑眯眯地看着风北渊。 风北渊也知机,当即便问:“不知北渊可以为师兄做什么?” 闻言,楼照月立刻笑弯了眼睛,桃花眸子似有星星闪过。 风北渊看花了眼,一回神,一颗黑色的沉重石子被塞到了他的手心。 黑色圆石入手,立刻叫风北渊的呼吸一滞,全身冰寒,体内真气似一瞬被冻结,继而脑中生出幻象。 直到楼照月伸手拍了风北渊一下,他方才恢复原状。 楼照月道:“你往前走,三百多丈外,便是五行石聚集处,彼时,你便将这黑石捏碎。不过,我得提醒你,最好是在无人之时捏碎,否则,你若被人杀了或被追杀,可不要怪我。” 楼照月说的有些无情,偏生风北渊却半点不觉生气,只觉得对方既能这样细心地嘱咐,便是真的关心自己。 大概这世上,除了已故的师父元淳以及大大咧咧的李曦之外,楼照月便是最关心自己的人了。 “我一定办好。” 说罢,风北渊握好黑石,转身跃上树枝,几个跳跃,消失在天边。 风北渊却不知道,楼照月早在黑石上加了阵法,若风北渊当真出事,她便会受到感应,而第一时间出现在风北渊的身边。 风北渊的修为不高,毅力却不小,几乎无甚停歇,终于在翌日天明前来到了目的地,而这时,同样来到这地方的,还有贺飞鸢等十一人。 李曦也赫然在列。 “兄弟!” 李曦一见到风北渊,便高兴地扑了过去。 剩下的人,则大多拿戒备和揣度的眼神,打量风北渊。 显然,这些人都是为着五行石而来,有想拿五行石铸剑的,也有想拿五行石炼制法器的,还有的人纯粹是意外得知五行石的存在所以特地跑来夺宝的。 无论目的为何,众人都有相同的决心,那便是绝对不要便宜了其他人。 贺飞鸢见到风北渊时,有些高兴又有些尴尬,毕竟,当初她转身就跑,实在不讲同门情义。 风北渊并不知道贺飞鸢的纠结,与李曦聊了几句,他便把目光盯在了眼前的祭坛。 只见前方,有一座废弃的简陋祭坛,祭坛之上的圆台盘腿坐着一具灰白枯骨,而在枯骨的四周,淡红的干涸纹路围绕一圈,外围刻着一句话:“五行之石,相赠有缘人。” 不知为何,风北渊总觉得,那看起来毫无生机的灰白枯骨,似乎带着一丝古怪与阴冷。 顺着风北渊的视线,李曦看了那灰白枯骨一眼,转而朝风北渊道:“这白骨该是八荒派的某位前代掌门的遗骸,不知坐化了多少年月,本身修为四散,散出五行之力,久而久之便生出了五行石。而这五行石铸剑炼法器倒是其次,最为重要的是,或许五行石之内暗含这位前代掌门的传承,或许功法秘籍,或许修为。” 风北渊瞳孔一缩,他现在晓得,为什么贺飞鸢等人会对这五行石如此执着了。 第二十六章 启阵 废弃祭坛前,因为李曦的揭秘,现场气氛骤然紧绷。 然而,这还不算完。 只听李曦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开口道:“真实情况是,那五行石不过是障眼法,真正的宝贝在那具枯骨坐下的蒲团之中,蒲团之中有一物,据传乃是这位不知前了多少代的先掌门毕生所修遗留下的最大宝藏。” “所以,这真正的宝贝在枯骨的屁股底下。” 李曦似觉得自己说得不够直白,赶紧又补充了一句。 咻咻咻! 霎时,在场其余人望向李曦的目光要么带着杀气,要么带着狂喜。 显然,也有不少人是和风北渊相同,起初并不晓得其中半点隐秘。 作为掌门独女,贺飞鸢自然是知情的,而她的真正目标,便是那蒲团之中的神秘传承。 风北渊面上没有什么变化,眼睛只在蒲团之上看了一眼,旋即皱眉。 此处闲杂人等太多,他实在不好往眼睛里抹血。 总归,他还是修炼未到家,否则,若是真实之眼收放自如,便也不会什么也看不到了。 瞧见风北渊的视线所及之处,贺飞鸢顿时不爽,狠狠瞪视李曦,她先前对风北渊的那点愧疚已经悉数消失。 见周围众人,乃至自己的两个跟班都对那蒲团之中的宝贝心生贪念,贺飞鸢柳眉一竖,昂着下巴,狠声警告,道:“你们难道都要与我抢?这可是先代掌门的遗物,理应由我这个现任掌门独女接收才是!你们若是敢乱来,大师兄与我爹可不会饶过你们。劝你们拿几块五行石便离开。” “呵。” 其他人大多敢怒不敢言,唯有李曦,极为不客气,当即冷笑一声,回呛道:“小师姐,你也说了,你是现任掌门独女,又不是这位可怜的先代掌门的独女。凭什么,这位先代掌门的遗物,便该由你接收了?莫不是,你要改认一个新爹吗?” “你!放肆!我……” 贺飞鸢大怒,俏脸飞霞,却是怒霞,当即拔剑,就要冲上去捅了李曦。一旁的其他弟子,却也三三两两开始出声。 “李曦说得对,师姐你实在没有必要如此动怒。先代掌门遗物,有能者得之。” “师姐你本来就是违规进入残剑冢,再要与我等争抢,便有失风度了。” “说这么多废话干嘛?先代掌门有言,‘五行之石,有缘者得之’,想来,五行石如此,那蒲团之中的宝贝也当如此。既然拼的是机缘,师姐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向来高高在上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的贺飞鸢,何时受过这样的刺激,当即被气了个倒仰,要不是被身后两人劝住,她早就冲出去与人群战了。 最终,在场十二人商议,各自献出几滴血,滴到祭坛前的符文刻印之上,用以唤醒阵法,催动五行石现身。 虽说,在蒲团内的宝贝的光辉映照下,五行石似乎已经微不足道,但那废弃祭坛十分古怪,若是有生命之物靠近,无不顷刻化成飞灰,除非滴血激活阵法,符文催动,五行石现身,围绕在祭坛之外的无形杀人阵方才会自动解除。 这些隐秘,在场之人,除了李曦与贺飞鸢之外,还有几人知道,贺飞鸢等人干脆便无隐瞒,将之说了出来。毕竟,要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单独行事,根本不可能,还不如合力先破了那诡异的无形杀人阵。 风北渊的手指微动,缓缓摩挲手中的黑色石头,初见枯骨之时的古怪阴冷感越来越强烈。联想李曦所说的蒲团宝贝,越想越觉得眼前这枯骨别有居心。 试问,哪个死去的先代掌门会在自己死后设置无形杀人阵?能够进入残剑冢之人,只有夺得通行令牌的八荒派之人。那么这位先代掌门,又为何要防备乃至设阵诛杀本门弟子? 难不成,只是不想自己的骸骨被破坏? 而楼照月吩咐他,在五行石聚集处将黑石捏碎。那这所谓的五行石聚集之处,难不成是指祭坛之上,灰白枯骨之前? 便在风北渊沉思间,贺飞鸢等人已经开始缓步向祭坛走去。 李曦见风北渊纹丝不动,以为他在发呆,赶忙拉着他一块儿往祭坛走去。 十二人来到祭坛之外两步的位置。 地面上灰尘铺垫,隐隐露出几道刻印。 贺飞鸢挥袖一扇,地面上的刻印顷刻露出全貌,与祭坛之上围绕枯骨的符文刻印一模一样,且祭坛外的刻印与祭坛之内的刻印遥相呼应,很容易便让人猜测到,若想催动祭坛内的符文,必先搞定祭坛之外的符文。 有略通符文阵法的弟子,沉吟片刻,开口道:“这是个引发阵,需先将鲜血滴入地面的符文之中。” 众人早在此处研究了许久,虽不至于研究透彻,却一致分析得出,祭坛内刻印的阵法需要鲜血激活。 修者的鲜血,蕴含一个修者的五行之力与真气精粹,用以开启阵法,效果最佳。 当然,用己身的鲜血开启阵法,便利的同时,也存在相当大的危险,若是被反噬,受伤非轻。 见几个弟子面露犹疑,贺飞鸢不屑地冷哼,推开挡在一边的其他弟子,率先伸手,小刀一划,便滴了两滴鲜血至地面的符文之上。 符文顿时绽放异彩。 见状,其余弟子不再迟疑,也纷纷效仿,挥刀割手。 风北渊与李曦两人,也纷纷将鲜血滴入了地面刻印之中。 待十二人鲜血滴入地面刻印,一道轰隆声紧随响起。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面前白雾腾起,还未达到遮挡人视线的程度却转眼又消散了。 “哗!” 如水波荡漾的一声响动,众人循声望去,便见面前一层半透明的纱幕一样的东西蓦地荡开,旋即,面前废弃祭坛骤然一变,竟然变成了一座华丽而大气的大殿。 大殿空旷,唯有一石椅端放高位,高位之上,坐着一道身穿道袍的枯骨。 众人置身于大殿之中,四周静寂无声,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与呼吸声。 第二十七章 枯骨复活 “奇怪,蒲团去哪儿了?” 在场之人,几乎所有人的心神都在那据传藏有传承至宝的蒲团之上。 这时,偌大一个大殿,却半个蒲团的影子都没有。 枯骨身下,唯有一座高大的石椅。 “莫不是这石椅便是蒲团所化?”有人暗自嘀咕。 闻言,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射向枯骨座下的石椅。 就在众人蠢蠢欲动之际,大殿之中,再起变化,竟然凭空出现不少漂浮的石头。 那石头几乎都是手掌大小,形状不规则,却都闪烁着耀目的五色光芒,石内隐隐散发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 但凡修者,夺天地造化,吸纳天地元气,体内诞生真气的同时,也有五行之力源源不断地涌出,而不少修者都有所偏重,五行有其属相。 譬如风北渊,五行偏水,尤其是在修习了五行诀之后,每每出手,便会察觉,自己对水元素的掌握,要比其他四元素要好上许多。 此时,漂浮半空的五行石,隐隐散发的五行之力,叫众人想要忽视都难,而随着五行石的出现,众人只觉神清气爽,浑身都是自在安逸,更有一种飘飘欲仙即将得道之感。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往前踏了一步,伸出手想要去取半空之中漂浮着的五行石。 就在风北渊的手指即将碰到半空之中的五行石之时,“砰”的一声,瞬间将他惊醒。 风北渊脸色有点黑,他根本不记得刚才自己在做什么,入目一看,却发现手心空空的。 黑石! 风北渊赶紧四处查找,终于在脚边找回了坠落到地面的黑色石头。 “还好,没丢。” 将黑石重新握进手心,风北渊方才得空观察起四周的环境来。 只见李曦与贺飞鸢等人,一个个的表情呆滞,眼神却是诡异地如痴如醉,视线紧锁半空之中的五行石,还个个都将手指覆盖在五行石之上。 风北渊总觉得这情况有点不对,可无论他怎样拍打或喊叫,李曦等人就是回不了神。 见李曦等人对外界完全没有反应,风北渊咬破手指,抹了一点血到自己的右眼。 左眼闭上的一刹那,风北渊眼前的世界,顷刻变得不同。 只见大殿之中,以高位之上的那具枯骨作为起点,道道黑气四散盘旋,这些黑气汇聚成线,操作着半空之中的五行石,而那所谓的五行石,哪里是什么石头,竟然全是由染血的虫子聚集幻化而成。 这些虫子蜷缩在李曦等人的手心之下,不停地吸食着李曦等人身上的精血。 更甚至,风北渊瞧见,贺飞鸢等人体内的丹田气海阵阵波荡,本源真气源源不绝地流失,经脉亦在缓缓地枯竭。 李曦的情况稍好一些,他身上似有护身的宝贝,流失的仅是表皮的精血。 照此下去,被控制了心神的众人非得被吸成干尸不可。 与之相对的,大殿之中蔓延四周的黑气越来越活跃。 风北渊猛地将视线转向高位之上的枯骨。 先前还一副毫无生机模样的灰白枯骨,竟然缓缓流转五色光芒,枯骨隐隐发黑,而在枯骨之内,五脏六腑竟然缓缓凝聚,除了没有心跳之外,这看起来还真的像一个活着的人。 眼前的一幕幕,怎么看怎么不像正派所为。 很显然,风北渊等人都被眼前的枯骨骗了,准确的说,是被传闻之中的五行石与蒲团宝贝给骗了,又或者说,是被那不知姓名的某位先代掌门给骗了。 大殿之中,便只剩下风北渊一个能跑能跳能思维的正常人了。 殿中黑气似终于反应过来,要格杀了风北渊这个异数。 无数黑气迅速往风北渊的方向激射而来。 黑气在半道变身为利剑,无数剑锋呼啸,转眼已至风北渊的眼前。 风北渊砰的一声,一掌拍在地面,地下暗河为他所用,散出点点水元,被风北渊聚集成球,轰然击出。 庞大水球与无数剑锋相撞,刹那四散开来。 剑锋为之一阻。 风北渊足下御使真气,快步如风,身形飘坠如柳絮,急急朝暂时未有黑气的大殿一角擦去。 与此同时,风北渊急速将手中黑石捏碎。 黑石被捏碎的同时,一股浓郁如墨汁一般的黑气迅速蹿出。 风北渊吓了一跳,他差点条件反射地攻击手中黑气。 便见黑石碎裂成渣,浓郁黑气齐出,更兼赤电黑雷,霹雳降落间,数百气团凝聚而成的异兽怒吼,从天而降,一下子便将大殿之中原本盘踞着的黑气给吓得一阵颤抖,匍匐哆嗦。 此时此刻,风北渊终于明白,为何楼照月要他在无人之时再捏碎这一颗黑石了,原来这黑石被捏碎后,动静如此大,且如此邪性。 若是贺飞鸢等人此刻清醒,定要认为他是个妖人或是个魔修,不对他喊打喊杀那才奇了怪了。 见大殿之中原本的黑气被降服,风北渊心头一松,视线一扫,瞳孔却是紧缩,只见先前安坐在石椅之上的那具诡异枯骨居然不见了! 就在这时,风北渊背后汗毛直竖,一滴冷汗顺着额头滴下。 风北渊连头都来不及回,便赶紧反手挥出一道真气。 可惜,风北渊这点修为,根本不是对手的一合之将。 一交手,顿感泰山压顶,风北渊的手臂咔嚓一声,人如断线风筝飞了出去。 半空之中,风北渊清晰地看见,在他原先站立之处,飘着一个负手而立的枯骨。 那枯骨之内,五脏六腑俱全,心跳缓缓跳动,血液缓缓流动。 风北渊睁开左眼,便见那根本不是什么枯骨,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面带阴冷的中年修士! “小子古怪,不过倒是一个好的容器,正适合本座栖身夺舍。” 那中年修士似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一开口,声音嘶哑粗粝,很是刺耳。 风北渊心头咯噔一跳,心跳如雷,脑子却飞速转了起来。 做人容器,他自然不干!而这胆敢觊觎他躯壳之人,他一定要叫他知道,什么叫做蝼蚁再弱小也不容小觑! 第二十八章 原来是魔族 “砰!” 风北渊重重摔落在地,背面狠狠撞上大殿坚硬的墙壁。 中年修士眨眼出现在风北渊的面前,一伸手便拍向风北渊的天灵盖。 关键时刻,风北渊右手一捞,竟然穿过大殿的墙壁,抓来一截树枝,狠狠刺向中年修士的手掌心。 “咦?” 中年修士惊咦一声,却是半点不在意,下压的一掌攻势不减。 哪想,那树枝之上骤起冰霜,尖锐冰刺眨眼出现,一下子便刺破了中年修士的手掌。 与此同时,寒气扑腾,竟然瞬间冻结了中年修士的整条手臂。 “啪嗒!” 黑血滴落地面,绽放出花朵的同时,风北渊一跃而起,挥树枝如剑,剑中五色光芒闪烁,旋即,五道光团齐齐射出,一下子便在中年修士的面前炸裂。 风北渊长腿一扫,砰的一声,竟然一下子便将中年修士被冻结的右臂踢断了! “啊!” 中年修士发出愤怒的痛吼,身躯往前一步,却见漫天火焰起,沙石巨人现身,冰霜扑地,木藤翻滚,半空将金色巨掌。 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招,闪电般齐出,饶是深不可测如中年修士,亦一时受创,喷血倒退。 想他生时叱咤风云,哪里受过如此屈辱? “小子!我要你死!” 愤怒大吼夹带风雷,刚刚动用了五行之力,真气消耗大半的风北渊,躲闪不及,眼看便要毙命对方掌下。 “要死的是你。” 一声冷喝传来,却是楼照月踏空而来,一指点出,百兽汹涌,齐齐朝远处中年修士袭去。 大殿之中,黑气翻涌,无论是黑石之中冒出的黑气,还是大殿之中原本自带的黑气,同一时间如臣下朝拜君王,俱向楼照月涌来。 “一个死后魂息堕入魔道的软弱东西,也该杀我半徒?简直放肆!” 楼照月袖手一翻,黑气凝聚成一条黑龙,黑龙嘶吼,巨口一张,竟是一口便将那面露仓惶的中年修士吞入腹中。 眼前的一幕发生太快,差点杀了自己的中年修士眨眼便被楼照月召唤的黑龙给吞了,风北渊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楼照月挥手一扇,殿中犹现痴迷神智未复的李曦等人顷刻闭眼倒地。 “你无事吧?” 将半靠在墙壁之上的风北渊一把提起来,楼照月指尖夹着一枚赤红丹丸,问话同时,将之塞入了风北渊的口中。 待风北渊将丹丸吞了道谢之后,楼照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怎么不担心我杀你灭口?给你什么东西你知道么,不知道你就吃?” “师兄自然不会害我。”风北渊认真道。 纵使这位“师兄”浑身透着神秘和危险,还貌似是个魔修。 这时,黑龙“噗”的一声将腹中的中年修士吐了出来。 若不是有楼照月的命令,这中年修士早就魂飞魄散了。 被黑龙吐出来的中年修士,一半维持人的模样一半却是黑漆漆的枯骨模样,看起来诡异骇人非常,却是气息奄奄,随时都要嗝屁的模样。 但这中年修士其实早就死了。 楼照月抬手一招,黑龙乖乖蜷缩身体,让楼照月安坐。 坐下来之后,楼照月方才缓缓开口,对那中年修士道:“齐晨,八荒派第三十五代掌门,据说当年为护外域苍生,与中域一妖王大战,身受重伤,最后坐化。却不想,生前清名身后负。你死后,居然以魂息入魔道,设下这吞元嗜血转生阵法,现在转生成功的你,不过是个半人半鬼的不复初心的堕落者罢了。” “呵。” 齐晨发出冷笑,一双眼睛含着无尽怨毒与讽刺,直直盯向即使坐着也仿佛高高在上俯视人间的楼照月。 吞元嗜血转生阵法,需吸纳九百九十九个人的精血与本源真气,方才能够生效,到今日,刚好是阵法大成,他的复活之日,却不想一复活便面临死期。这要筹谋数甲子的他,如何甘心?! “若是能生,谁想死?而只有当死亡来临的那一刻,我才晓得,所有名声都是狗屁!人们记得住的只有自己,谁记得我这个为天下苍生付出的大恩人?人死了就什么也没了,我大道未成,毕生都在领域境初期徘徊,这叫我怎么甘心?!所以,我要生,入魔又如何?!夺舍之后,披着他人的皮,谁知道我是谁?我还能够创造传说!” “倒是你,哈哈!一个纯血的魔族,居然来指责我堕落?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难道魔族不是天生堕落嗜杀吗?” 齐晨话锋一转,突然指着楼照月哈哈大笑。 风北渊眼睛猛抬,转眼望向楼照月。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他这位师姐,根本不是什么魔修也不是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的女鬼,原来她是一个魔族。 魔族生而黑暗嗜杀,是这大陆之上,最可怕的种族,乃是许多凡人眼中的噩梦和死神。 楼照月挑眉轻笑,勾唇道:“我可不是在指责你,我只是看不起你罢了。谁告诉你魔族天生堕落了?只有懦弱者方才屈服心魔,堕落变心。我们魔族,不过是一开始便遵从本心罢了。不过,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只要乖乖交出我需要的东西,我便叫你好好地痛快地死。” 说着,三道黑气蹿出,将面目狰狞几欲做最后反抗的齐晨一把提起,三肢大张,困锁在半空。 “该死的魔族!要杀要剐你便来,我死也不会叫你如愿!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不会给!” 齐晨俨然是强弩之末,明明是砧板上的鱼肉,却因心魔入体,人性扭曲,说话做事毫无理智可言。 在齐晨看来,楼照月毁了他的重生夺舍之路,那么,他怎么可能要对付好过? 丝毫不理会齐晨的嚎叫,楼照月纤纤玉指撑着下巴,慵懒地转头望向一旁的风北渊,她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后者眼中的震惊,自然而然地吩咐道:“北渊师弟,你且去你那先代掌门面前,叫他交出八荒禁窟的钥匙。” 风北渊点了点头,当真走到了齐晨的面前。 第二十九章 情不自禁 往齐晨被黑气捆在半空,几乎动弹不得,见到风北渊一步步走来,齐晨条件反射地将头往后仰,目眦欲裂地转动眼珠上下打量风北渊,当发现风北渊是个货真价实的人之后,眼睛一亮,大叫道:“你是个人!何苦跟着个魔为祸人间,你快救我脱困,我会叫这一代的掌门收你为入室弟子,你的前途将不可限量!我们一起杀了这魔族,你也好扬名立万!” 齐晨的话听来极具诱惑,却是痴人说梦,更何况…… 风北渊皱眉,语声带着戾气,一字一句道:“你要杀师兄?那我便先杀了你!” 齐晨:“……” 一愣之后,齐晨嘶吼大叫:“你一个人族,竟然与魔族妖孽厮混?如此荒唐,竟也是我八荒派的子弟!你就不怕被逐出门派么?” “我入八荒派本来就是别有居心,被逐出门派也没有什么。”风北渊不以为意地开口道。 若是有朝一日他能杀了风云天,失了长老的八荒派不杀他便是轻的了,与之对比,只是被逐出门派又算得了什么? 若是齐晨知道风北渊心中所想,估计得气炸。 “不知所谓的小子!你迟早要万劫不复!现在迷途知返未为晚也……” 为了自己的小命,齐晨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却被风北渊抬手阻止了。 风北渊道:“第三十五代先掌门您便不用白费心机了,也不用拖延时间,便将八荒禁窟的钥匙交出来吧,若是你不交,后果不会是你想要看到的。” “你敢威胁我?!我……啊!” 齐晨嚣张的话还未吐完,便被风北渊抬手一挥,一截树枝狠狠插进了齐晨的腹部。 齐晨痛得高呼。 倒不是他不耐疼,实在是风北渊手段够狠,又无师自通,将树枝插进齐晨腹部的同时,竟然顺手打了一道真气进入对方的体内。 顺着开裂的血口,真气窜入,瞬间便在齐晨体内横冲直撞。 触不及防间,齐晨痛得脸色煞白,冷汗直流,待要运气抵抗,却被远处的楼照月抬手挥了几道黑气,霎时,齐晨满面黑气缠绕,浑身抽搐,如漏气的气球,再难凝聚真气。 见识了楼照月一系列的手段,风北渊不由吃惊。 齐晨自曝自己有领域境初期的修为,而楼照月却能轻而易举吊打齐晨,她的实力怎么也不该是只有表面表现的那般。 压下心中的惊诧,风北渊再度开口,道:“先掌门,东西迟早要交,区别只在于你是少受罪还是多受罪。” 说着,风北渊拔出插在齐晨身上的树枝,噗噗噗,连续而快速地又往齐晨身上刺了好几下。 齐晨体内作乱的真气,瞬间威力翻倍,由横冲直撞变成了排山倒海。 “啊!” 齐晨顿时发出惨嚎。 风北渊可没有想到八荒派的第三十五代如此没胆,一点疼痛都受不了,如此软弱的性子,难怪会在面临死亡之时接受不了,继而死后堕落成魔修。 而软弱怕疼,实在是太好掌控了。 风北渊眼睛一眯,再睁眼时,露出冰冷不屑的表情,伸出三根手指道:“时间宝贵,我便不多废话了。我数三声,三声到了,若是先掌门您还不愿意交出钥匙,那么便只有死路一条了,而您的死法必然会是千刀万剐。不过,您死了也没有什么关系,我照月师兄自有办法对你做搜魂,彼时,要得到钥匙也是轻而易举。” 说罢,风北渊不给齐晨思考的时间,直接数道:“一。” 齐晨眉头一跳,张嘴大叫:“你……” 风北渊不为所动,张嘴数道:“二,三。” 风北渊根本不给齐晨谈条件的机会,一下子便数到了三。 “不!不要杀我!不就是钥匙吗?我交!” 大叫着的齐晨,涕泪满面,形象全无,全身急剧扭动,怕死怕死到了极致,说话都带着颤音。 “快解开对我的束缚,我将钥匙拿出来!” 面对齐晨的请求,楼照月微微一笑,动手解了齐晨的些微束缚,不仅放他落地,更让他可以少量动用体内真气。 一得些微自由,齐晨便手脚并用地爬到楼照月的面前,默念口诀,祭出一把漆黑的玄铁钥匙,那钥匙有八个小角,长得十分奇特。 齐晨双手捧着钥匙,小心奉上,因他脑袋低垂,谁也看不清他此刻面上的表情。 楼照月的唇角无声勾起,手一挥,收了钥匙,招呼风北渊一起离开。 便在风北渊刚刚踏出一步而楼照月刚刚转身露出背后空门之时,齐晨骤然抬头,满面狰狞,一手探出,竟是五指化成白骨,迅速袭向楼照月的后心。 “师兄!” 风北渊大吼,急速冲向前,眼看齐晨的手指即将触及楼照月的后背,楼照月却是头也不回,微微一笑间,背后的齐晨骤然爆裂。 漫天碎片飘洒中,几道黑气幽幽飘出,旋即便与盘旋一旁的黑龙一起消散无形。 风北渊看了看依旧倒在地上昏睡的李曦等人以及变成粉末的五行石,疾行几步,追上了楼照月。 便在两人踏出大殿十几步之后,两人身后的大殿顷刻化作尘土,转眼,废弃而荒凉的祭坛再度出现,只是多了十一道昏迷的身影,少了隐形的阵法与一具盘坐的枯骨。 “师兄,你到底是谁?” 跟着楼照月走了小片刻,沉思许久的风北渊终究没有忍住,嘴巴一张便问了出来。 楼照月脚步一顿,终于转过身来,掀着眼皮桃花眸子带笑,别有深意地反问:“你认为我是谁?” “许是和我一样,都不是真心来做八荒派弟子的。”风北渊自己是为了寻找机会杀了风云天报仇,而楼照月多半便是为了那八荒禁窟。 话出口时,风北渊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如此直白。 楼照月也是一愣,睨了风北渊一眼,转而似笑非笑道:“你说这话,倒不怕我杀你灭口么?” 风北渊沉默半响,摇头苦笑,道:“许是情不自禁。师兄待我极好,教我修炼,又救我性命,如此大恩大德,师兄纵使要杀我,我也该洗干净了脖子,乖乖送上才是。” 第三十章 月照影 默风北渊话落,便是久久的沉静。 “情不自禁?” 楼照月沉默了一瞬,方才似笑非笑地呢喃了一句,转而疑问出口。 “情不自禁地找死么?” 她可不是什么善人,若是风北渊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且自此再也不在她的面前晃荡,那么,或许她会看在一场半师半徒的缘分上,饶了对方一命。 却不想,风北渊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偏要问她是谁,问完了还不算,竟然还说自己乐意洗干净脖子叫人杀。 楼照月定定地看了风北渊一眼,眼波流转,深邃如月夜下的悬崖深渊,风北渊瞧不清楼照月眸底的神色,却凭直觉晓得,那一刻,楼照月似动了杀机。 长久的沉默再次在两人之间蔓延,便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又像是黎明前的黑夜。 气氛静寂得可怕。 但出乎意料地,风北渊竟然没觉得害怕。尽管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随手便能将一个领域境初期的入魔高手杀得飞灰湮灭恐怖魔族。 “你不怕我杀了你?” 终于,楼照月再度开口了,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语调,声音却低沉了不少。 “怕。”风北渊半点犹豫都没有地回答。 若是能活,谁想死啊?像齐晨一般怕死的修者,大有人在。但怕归怕,却并不是所有人都在死亡面前卑躬屈膝的。 “既然怕死,那你还问?” “我的命是师姐救的,若是被师姐收回,乃是天经地义。” 楼照月挑了挑眉,不再刻意压低音调,恢复了本来的清越微冷音调,笑道:“怎么,现在不特意唤我‘师兄’了?” 楼照月的声音实在好听,就像是冬日潺潺流过的小溪,虽冷冽却也清晰透彻,叫人闻之心神荡漾。 风北渊诚恳道:“我不想对师姐有任何的隐瞒。我也知师姐男扮女装隐于此,必定是有所谋划的。若是师姐有何处需要我效力的,北渊万死不辞!” 好话谁都喜欢听。 楼照月微微一笑,特意露出的一点杀意顿时消散无形,手指划过身前飘飞的青丝,随口道:“我倒是好奇,你是如何得知我是女子的?” 闻言,一直以来表现镇定八风不动的风北渊,顷刻便红了面颊,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半响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风北渊的这番变脸,叫楼照月觉得甚是有趣,却也大度地没有追问,只道:“看在你这般可爱的份上,我便不杀了。” 说着,楼照月手腕一翻,竟将一柄漆黑长剑递至风北渊的面前。 楼照月道:“此乃太易剑,算是这残剑冢之中最好的一柄剑了,乃是当年八荒派某位掌门机缘巧合所得,却因自身能力不足,炼化此剑之时,被剑灵反噬,丢了性命。如今,那剑灵早已飞灰,但此剑却保留灵气与戾气,乃是一柄上佳好剑。配你也算勉强。收了吧。” 风北渊一愣,他是越发看不懂他的这位师姐了。明明前一秒还在对他释放杀气,言辞冷淡,下一秒,居然便随手赠出宝剑。 心头发愣,却不影响风北渊双手捧过长剑。 长剑入手,顿觉冰凉如水,五感清明,更奇妙的是,长剑出鞘的一刹那,风北渊竟然感觉这剑与自己所练的功法隐隐呼应,尤其是长剑出鞘之时,他丹田之中的本源真气竟然兴奋地纷纷跳跃起来。 风北渊欣喜之余,不由更加感激楼照月,却也愈加疑惑,如此好剑,缘何要赠他? “不知师姐为何将此剑赠予我?” “我在收买你,也算是封你的口了。”楼照月一本正经地道。 “是吗?” 风北渊闻言失笑,紧绷了多年的面庞,竟然露出一丝愉悦而纯粹的笑容来。 谈笑风生间随意绞杀领域境的神秘魔族,竟然也愿意费心收买他?若是如此,那可真是一大笑话了。 那么,楼照月为何突然赠剑?是随手而为吗?若真是随手而为,为何不像以往相赠墨剑一般,随手赠一柄,却偏偏要赠一柄与他所习的五行诀息息相关的无双好剑。 楼照月修为高深,慧眼识珠,一眼便能瞧出风北渊所习的五行诀五行偏水。 一番联想,风北渊越想越觉得楼照月相赠的这别致礼物乃是花费了真心。 “铿”的一声将剑入鞘,风北渊朝楼照月行了一个大礼,郑重道:“北渊何德何能,竟能入得了师姐青眼!教导之恩,救命之恩,赠剑之恩,实在叫我无以为报。若是他日北渊大仇得报,那这条性命便是师姐你一人的了,您让我做什么便做什么,便是叫我自己杀了自己,我也绝无二话。” 到了这时,风北渊方才显出几分少年人的冲动与血性来,虽是一时情热冲动下的言语,却是一诺千金。 风北渊想,大概是因为这世上与他有交集的人太少,而对他好又不求回报还活着的人,太少了…… “何必那么认真,我不过是看你有趣,比较喜欢你罢了。” 楼照月摆摆手,不甚在意道。 说罢,楼照月伸手拍了拍风北渊的肩膀,像是安慰又像是随手为之。 楼照月并没有去问风北渊口中的大仇是指什么,魔族是最推崇弱肉强食的种族,奉行自己的仇自己报,所以,又不是帮忙报仇,问了也白问。 此刻,楼照月纡尊降贵地伸手拍拍少年人族的肩,也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风北渊这一天却像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得寸进尺了,见到楼照月脸上的笑意蔓延至了眼底,便不由大着胆子,提出了今天的第二个僭越的疑问。 “想必‘楼照月’并不是师姐的真名吧?不知师姐真名唤什么?” 这下,换作楼照月吃惊了。 她可没想到。这人族小子如此胆大包天,明明晓得她是个危险难测的魔族,却还敢一而再再而三地问这些隐私。 然而,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楼照月并没有打算隐瞒。 “我名‘月照影’,北渊弟弟你可记好了。” 第三十一章 物归原主 左月照影…… 心中呢喃了一遍,风北渊握紧了手中的太易剑,重重点头,左手握拳敲了敲自己的心口,郑重道:“记住了。” 月照影是第一次见着有人听了她的名字没有恐惧或谄媚,也没有忌惮或愤恨。 心中觉得稀奇,月照影便不由笑眼微弯多看了风北渊几眼。 风北渊被月照影看得头皮一紧,不知为何便突然觉得面皮一热,再张口,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我……我们,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此间动静,迟早会被掌门察觉,彼时若是撞上前来查探的人,便不妙了。” 月照影托着下巴,微笑点头,眸子中光芒一闪,骤然出手,手背敲中风北渊的后颈,后者顿时软倒。 失去意识之前,风北渊听到月照影状似认真道:“我突然想起,你与贺飞鸢等人应该都躺在祭坛才是。还有,这剑嘛,我先帮你收着。” 待风北渊再度恢复意识,已是三天之后。 风北渊清醒之时,周围人声嘈杂,却还是在残剑冢内的残破祭坛前。 李曦一手扶着风北渊的肩膀,见后者醒了,立刻惊喜大叫:“北渊,你可醒了!担心死我了!” 边上也有其他弟子陆续醒来,而叫风北渊意外的是,八荒派掌门贺青山与风云天以及楼江楚竟然都在场。 贺飞鸢正倚在贺青山身边撒娇诉委屈,道:“爹,那阵法也不知是谁设下的,竟然自带幻术,女儿一触及半空之中的五行石,便什么也不记得的,那五行石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还有那枯骨也不晓得跑哪儿去了。” “飞鸢。” 贺青山止住贺飞鸢的话,道:“那是先代掌门的遗骨,不得言语无状。这里由我和两位长老查探,你便带着你的师弟师妹们到别处寻找机缘吧。” “爹,可是那五行石,还有那蒲团……” “飞鸢!且带着你师弟师妹到别处寻找机缘。” 贺青山显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对于自己的独女,也未有多少耐心,便连呵斥的话都是重复的,懒得费心找理由一般。 风北渊缓缓收回自己的视线,他对贺青山父女两的谈话不感兴趣,只是好奇为何贺青山等人会突然出现在残剑冢之中。 视线一一扫过远处的风云天与楼江楚,前者对风北渊投来安抚的温和笑容,而后者则是嘴角挂笑兀自摇扇谁也没看。 一旁的李曦,似看出风北渊的疑惑,当即凑到风北渊的耳边,小声道:“贺飞鸢身上有传音法宝,她一醒,便通知了她的掌门爹。而掌门和风长老等人嘛,自然有不靠通行令牌便进出这里的法门。” 希望月照影已经顺利离开残剑冢了。 压下心底的担忧,风北渊说出了长久以来一直想说的话,打量李曦道:“我总觉得,你知道得太多了。” 李曦哈哈一笑,大力拍打风北渊的肩膀,对风北渊目光并不回避,只压低声音得瑟道:“兄弟,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风北渊默默扭头,心道,有的人靠谱不过三秒,大概说的就是李曦这种类型的了。 这时,贺飞鸢领着众师弟师妹不甘不愿地走了过来,生硬地对风北渊与李曦两人招呼道:“走吧,不要滞留此地打扰我爹与长老们,我们且去找找看。” 找什么不言而喻,众人都是为了寻找合适的佩剑而来,无缘无故昏迷了三天却什么也没有得到,想来便憋屈。 一行十二人理念不同,迟早是要分头行动的。 却不想,尚未分别前,竟半道杀出一只巨大的红眼黑兔。 那兔子竟长了两条蛇尾,赤红眼珠大如铜铃,整个身形状如小山。 “这竟然是头妖兽!” “残剑冢之中怎么会有妖兽?” “我怎么瞧见这妖兽的背上背着一柄长剑?!” 黑兔的出现,瞬间引起兵荒马乱,刚刚才遭了一劫的贺飞鸢等人,大多反应过度,先是惊呼,转而便是持刀持剑大叫着冲了上去。 妖兔看起来壮硕可怖,但意外地并不耐打,不多时便被众人围着砍了好几刀。 这时,风北渊终于瞧清楚妖兔背上背的,竟然是他的太易剑! 可太易剑不是被月照影暂时收走了吗?怎么会在一只拦路跳出来的妖兔身上?难道! 想到某个可能,风北渊悚然一惊,当即推开抱臂看热闹一般站在他前面的李曦,一举冲上去,也不管其他人是怎么想的,洒土成兵,化出五行分身,分别拦住围杀妖兔的众人。 “风北渊,你干什么?!你……” 砍杀妖兔冲在最前面的贺飞鸢,当即暴怒大叫,刚要大骂,却骤然撞上了风北渊的一双眼睛。 此时,风北渊双眼暴虐带血丝,竟如看待杀父仇人一般看着她。 贺飞鸢吓了一跳,脚步后退间,左脚踩右脚,差点摔倒。 这时,意外的一幕却发生了。 只见那妖兔竟然缓缓俯身,摆出臣服的架势,口吐人言道:“小子不错,竟然乐意帮助孤身一兔的你兔爷爷我,那我背上的这柄旷世无双弑神剑,便赠予你吧。” 众人:“……” 不待众人反应,风北渊已嘴角抽搐地将妖兔背上的太易剑解了下来。 见烫手的山芋终于物归原主,那妖兔一甩长毛,大吼一声:“你兔爷爷去也!” 然后,便化作一道黑色旋风,转瞬消失在众人眼前。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风北渊的背影也有些僵硬。 起初,风北渊以为那妖兔可能是月照影所化,所以身背太易剑,可是现在看来,那根本就是月照影随手抓来的一只低级妖兽,且是一只脑袋貌似有坑的妖兽。 认为妖兔脑袋有坑的,不止风北渊一个。而众人以为,一个脑袋有坑的妖兔随手赠出的剑,能好到哪里去。更何况,还有那样一个一听就很傻的名字。 这必定不是一柄好剑。 抱着这样的想法,先前被风北渊阻拦的贺飞鸢等人,火气一下子便下去了,一时都拿看傻子的目光看向风北渊。 第三十二章 太易剑 半道跳出来的赤眼黑兔,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如果不是留下了一柄漆黑长剑,贺飞鸢等人估计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李曦捂嘴闷笑,蹭到风北渊的面前,抓着对方的肩膀,好奇地打量风北渊手中漆黑的长剑,打趣道:“北渊,你快将你这旷世无双弑神剑拔出来,让我好好瞻仰瞻仰。” 李曦说这话,是抱着开玩笑的心思,其他人却没有那么善良。 “哼。” 远处,一旁杀了半天兔子却什么收获也没有的人或眼露鄙视,或不屑冷哼。 贺飞鸢更是冷笑出声道:“弑神剑?我看是砍瓜切菜的剑,还差不多。一只兔子给出的东西,能厉害到哪儿去?” 风北渊对周遭鄙视与嘲笑恍若未觉,一手将太易剑剑身之上粘着的兔毛扔开,一手按上剑柄,只对李曦道:“你若要看,便看吧。” 几乎就在风北渊话落的同时,唰的一声,太易剑出鞘。 “呵……” 众人的冷笑刚刚开头,便已结束。 太易剑出鞘的一刹那,如水光芒荡漾千丈,地面“咔”的一声迅速冻结。 以手持太易剑的风北渊为中心,四周百里之地尽数冰封。 站得较近的李曦,瞬间冻成冰棍,其余离得稍远的贺飞鸢等人,浑身上下亦迅速结霜。 还好众人都有修为傍身,赶紧默念口诀运转真气,否则非得当场冻死几人不可。 经了这番见识,以贺飞鸢为首的众人,无不面露贪婪觊觎,有的更甚至暗自握紧了佩剑,真气流窜,双目紧盯着太易剑不放。 李曦打了个冷颤,抖了好几下,方才将身上冰霜抖落,他倒是半点不觊觎,只是十分羡慕,把着风北渊的肩膀,称赞道:“这剑就算不可弑神,也是无双了,北渊你竟有此机缘,不愧是我的兄弟,哈哈。” 便是风北渊,也不由为太易剑带来的异象所震惊。 而许是太易剑太久没有出世,又或者因为修习五行诀的风北渊五行偏水元素的缘故,这太易剑对风北渊十分亲近,剑身一旋转,竟如邀宠的幼儿一般,围着风北渊转了好几圈,认主之意,表现得不要太明显。 但除此之外,风北渊却也感受到了太易剑周遭缠绕的无形暴虐气息。 风北渊想,这大概便是月照影曾经说过的残留在太易剑之中的少许戾气。 若是风北渊道心足够坚定,这点戾气并不算什么。 “北渊,你打算给这柄神剑取什么名字?” 贺飞鸢咬牙切齿,在众人虎视眈眈的注目下,李曦居然拉着风北渊旁若无人的闲聊起来了。 李曦话问出口的时候,已为风北渊想了好几个名字,无不霸气绝伦,哪知道…… 风北渊开口道:“太易剑。” 李曦闻言差点摔倒,忍不住拿怀疑的目光望向风北渊,问道:“你该不会是因为这剑来得太容易,所以取名''太易''吧?” 其他想要冲上来的人,听了李曦这话,差点集体左脚踩右脚。 风北渊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曦,似笑非笑道:“这剑的确来得容易。” 说罢,风北渊收剑入鞘,周遭异象顿消。 贺飞鸢眉头微蹙,眼波流转间,眉头舒展,竟然露出一道甜美的笑容,快步来到风北渊的身边,温声道:“北渊师弟,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见者有份''?这剑可是众人合力沙退妖兔所得,该是众人都有一份。你不如先将这剑交出来,由我爹定夺这剑的归属。” 风北渊怎么也没有想到,看起来骄傲非常的贺飞鸢,居然如此……不要脸。 “北渊师弟,你……” 见风北渊无动于衷,贺飞鸢咬唇暗骂,张嘴还待下一剂猛药,却被风北渊抬手打断了。 风北渊手里提着太易剑,嘴角挂着三分讽笑,缓缓扫视贺飞鸢等人。 他一双眼睛漆黑如墨,深邃如渊,看人的时候如蛰伏已久的猛兽盯上猎物,叫人不寒而栗。 便是贺飞鸢,也不由一阵瑟缩。 便在这时,风北渊幽幽开口,道:“告诉大家一个事实,这太易剑原本就是我家家传宝贝,早年被我绑在一只黑兔背上,遗失多年,如今算是物归原主了。” 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见者有份”。 说罢,风北渊将视线转向李曦,后者嘴角一阵抽搐,然后笑哈哈道:“真是恭喜北渊了,咱们得庆祝庆祝。” “你骗鬼呢?!”贺飞鸢终于忍耐不了,大叫起来。 “风北渊,将剑交出来!” 有人甚至直接吼出了自己的心声。 风北渊冷冷一笑,高声道:“不服?不服来战!” “风北渊,你不要太嚣张!” 有三三两两的弟子相互对视,旋即大吼一声冲了上去。 “嘭!” 太易出鞘,下一秒,众人只见流光一闪,霎时,几声闷响混成一道,冲上来的几人瞬间被剑气撞飞。 不待几人爬起来,风北渊双足发力,人如利箭,眨眼冲了上去,旋即,一掌打出,真气外放,数道掌影齐出,紧接着,剑已划出。 几人的头发被削断一大截,冷汗齐刷刷直下,利剑横在面前,差一点点,便要一命呜呼。 手下留情的风北渊,朝几人皮笑肉不笑,做最后的警告,道:“自己没有保命的本事,却觊觎他人的宝贝,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身死道消。” 几人吓得一抖,差点自个儿把脖子送到风北渊的剑锋下。 “下一次,我不会再留手。还有谁不服?” 前一句是对一照面便落败吓破胆的几人说,后一句则是在问心有不甘的贺飞鸢等人。 贺飞鸢一咬牙,攥着手中佩剑,往前跨了一步。 李曦却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摆出一副夸张的表情,指着蠢蠢欲动的贺飞鸢道:“小师姐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要以大欺小?且不说你修为比北渊的高,便说你比北渊早修炼了不知多少年,又比北渊年长了好几岁,如此,你好意思出手么?” “你!” 贺飞鸢被李曦说得面红耳赤,“你”了半天都没说出个下文。 第三十三章 家传宝贝 一  贺飞鸢正被李曦几句话堵得下不来台,这时却听风北渊在旁认真纠正道:“好友此言差矣,纵使这位贺师姐的确比我早修炼许多年,但其实,我们的修为都是一样的,大家都是神通境中期,便也不存在谁欺负谁的问题了。” 说罢,风北渊丝毫不理会贺飞鸢气得几欲晕倒的难看脸色,直接问道:“怎么样,贺师姐要打么?” “师姐”二字何其刺耳,明明自己是师姐,却与一个后来居上的野小子一样的修为,这叫贺飞鸢如何忍受得了? 贺飞鸢当即再不迟疑,挥剑便上。 “住手!” 就在风北渊手上真气凝聚,欲要挥剑的那一刻,半空中突来一声大喝,转而,三道身影从天而降。 一股轻柔力道将冲上来的贺飞鸢一下子推开,不等贺飞鸢倒地便被她的掌门爹一手扶住。 而出手阻止的风云天,毫不避讳地皱眉站在了风北渊的面前,背对风北渊,面对贺飞鸢,温和笑容消失,严肃道:“这是怎么回事?若是北渊有哪里做得不对,自有我这做师叔的教导,什么时候轮到飞鸢你以大欺小了?” 不知道的人,定要以为风云天偏心袒护自己的师侄。 贺飞鸢脸色难看,她家掌门爹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贺青山认为风云天小题大做,却也深知自家女儿的心性,便赶在贺飞鸢出口得罪人之前,率先说道:“云天,这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不用太过在意。” 说罢,贺青山迅速转移话题,环顾四周,视线在风北渊未出鞘的太易剑剑身上顿了两秒,旋即转向李曦,问道:“曦儿,你且说说这都是怎么回事?还有先前一阵骚乱,空气温度骤降,又是怎么回事?” 李曦也是个聪明的,听了这话便晓得贺青山三人定是被先前太易剑出鞘时带起的异象所吸引,方才出现。 有个女儿贪婪不要脸若斯,谁知道当爹的品格能高尚到哪里去? 眼睛一转,话已出口。 李曦道:“不瞒掌门,实在是误会一场。北渊有个家传的宝贝,便是这太易剑,此番残剑冢历险,危险频发,为护大家安全,北渊便将这太易剑拿了出来。哪晓得场中有些人看上了人家的宝贝,所以想要硬抢。” 李曦这话明显是在扯淡。 熟知风北渊身世与来历的风云天,眯了眯眼,什么都没说。 而一听到“太易剑”三字便霍地瞪大了眼睛的贺青山,一张嘴便想说什么,却被风云天出声打断了。 风云天道:“原是如此,我道太易剑哪去了,原来是被妹妹传给了北渊。北渊,你可得将我风家的家传宝贝收好了,正好配合我传于你的五行诀,定能如虎添翼,于你有大益。” 风北渊一直觉得他这位“好”师叔是个演戏的人才,这一回,倒又叫他见识了一回对方的信口胡说。 话说到这个地步,贺青山再不好说什么,只能皮笑肉不笑道:“原来北渊不止是云天你的师侄,竟还是你的亲外甥。” 风云天笑得云淡风轻,点头道:“早年未修道之时的家事,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待风云天领着风北渊与李曦离开,贺飞鸢极为不甘地咬唇,小声道:“爹,风长老明明在说谎,你干嘛不揭穿他?那太易剑凭什么要被一个野小子拿着?” 贺青山瞪了自家不懂事的女儿一眼,待走到僻静处,方才开口道:“就算风云天所言是假,我难道还能当众揭穿他不成?八荒派许多事,还得靠风云天撑门面,为了一柄太易剑得罪他,太不值。那太易剑虽好,却也是注重持剑人的机缘。那风北渊恰恰修炼了五行诀,这传说诞生于天地水元精粹之中的太易剑,合该是他的。” 瞥了眼远处说悄悄话的贺家父女,悠哉站在远处的楼江楚摇了摇扇子,扇面遮住了他嘴角挂着的不屑笑容。 他家主子赠出的东西,哪里是随便哪个谁就能随意争抢的? 待李曦乖觉地告辞离开,风云天方才认真问起风北渊,道:“北渊,你且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风北渊沉默许久,最终说道:“其实是我帮了照月师兄一个小忙,照月师兄一高兴,便随手赠了我太易剑。” 风北渊这话不算假,风云天一听,当即却变了脸色,急忙道:“既是如此,那你还是寻个机会将这太易剑还给他。这太易剑可不是寻常礼物,不能收。” 风北渊面露为难,犹豫道:“可师叔你不是已经当众说了这是我风家的家传宝贝吗?” 风云天:“……” 不待风云天再说其他,风北渊又摆出小心翼翼的表情,好奇问道:“师叔,难不成我母亲真是你妹妹?” 这一次,风云天却是连停顿都没有,微微一笑便道:“怎么可能?师叔可不知你父母是谁,且我也没有什么妹妹。好了,既然这太易剑已是家传宝贝了,那你便好好收着。只是,自此切勿再与楼氏兄弟再起什么纠缠。” 风北渊低头掩住眼中的神色,恭敬道:“我知道了。师叔,我对这太易剑还不甚熟悉,我去后山练练剑。” “去吧。” 请示了风云天之后,风北渊抱着剑,欢欢喜喜地便往后山走去。 他的这欢喜,倒不是在伪装。 方才,一阵淡淡寒梅香飘来,他便知道,月照影定在附近。 果然,风北渊刚刚来到后山,虚空中便踏来一道披着月光的身影。 月照影嘴角带笑,缓步踏来。 自从晓得月照影是女子之后,风北渊便莫名地有点不敢直视她,但又矛盾地十分想直视。 譬如现在。 风北渊下意识屏住呼吸,努力定住自己的目光不偏移,解释道:“我方才并不是故意要暴露这太易剑的来历,只是我那师叔,我……” “不用解释。” 月照影摇了摇手指,对风北渊勾了勾指尖,道:“不是要练剑么?来,半师教你。” 第三十四章 解封 一  月照影是个好师父,足够严厉也足够厉害,三两句话便能点到关窍。 而风北渊也算是好徒弟,认真且听话,努力刻苦,流血流汗都不怕。 太易剑因失了剑灵,剑中灵气与戾气无主,智商堪忧,遇着风北渊这个修习了亲近天下自然的五行诀的人,自是如破壳的小鸡见着母鸡,直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血亲。 如此,风北渊要掌握太易剑,自是轻而易举。 风北渊不知道的是,除此之外,月照影在赠出太易剑之时,早将这剑炼化了一阵,否则,一柄灵剑总不至于如此傻气,一来便认主。 风北渊跟着月照影练剑三天,受益匪浅,已有与太易剑融为一体之感。 人剑合一之感,说来奇妙,叫风北渊本人都不怎么敢相信。 以往,师父元淳尚且在世之时,他也曾下山听人说书,听说书人讲,除非是武侠宗师,否则练不成人剑合一。 月照影闻言嗤笑,一语点破道:“那是在凡间,可你以为你还是凡人么?单以修为论,一百个武侠宗师也没有一个神通境初期的修者厉害。” 说罢,月照影也不由称赞一句,道:“不过你的悟性与资质倒是绝佳,算是我见过的比较优质的了,否则,也不可能如此轻易掌控太易剑,这灵剑合该是你的。” 风北渊表现得十分谦虚,躬身道:“全赖师姐教导有方。” 月照影睨了风北渊一眼,要笑不笑道:“你那师叔也功不可没,他传授于你的五行诀倒是好东西。” 以她的聪明,自然能瞧出风北渊对风云天这个名义上的师叔有所顾忌甚至是仇恨,否则,像是修炼,这般的要紧事情,放着风云天这个师叔在旁不请教,为何要请教她一个陌生人? 联想至风北渊先前曾说过的血仇,月照影不禁产生联想,暗道,或许那风云天便是风北渊要报仇的对象。 小小年纪,潜伏仇人身边,小心谨慎,恭敬乖巧,伺机报仇,不可谓不可怜。 一时,月照影不禁对风北渊产生了一丝同情与怜惜。 风北渊并不知道月照影此时在想些什么,只道:“五行诀脱胎于天地五行,的确精妙,修习之后,再修其他功法或剑法,总觉得多了几分无师自通的畅快。师姐若有兴趣,不如与我一道修习?” 月照影想都没想,便摆手道:“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都要一并分享的,我自幼修习的功法特殊,可不能掺杂其他功法。” 说罢,月照影突然从盘坐的槐树上一跃而下,手指轻抬风北渊的下巴,在对方面红耳赤的注视下,缓缓开口道:“师姐突然想起一事,你心口还留着一颗被封印的混元珠。师姐今日有空,不若,便为你解封吧。” 说着,月照影不给风北渊开口的机会,一指点出。 光华骤起,黑光笼罩。 刹那间,风北渊只觉鲜血被冻结,经脉凝固,全身动弹不得之际,月照影并指为刀,竟是一刀滑向风北渊的心口。 见状,风北渊本该害怕,却出奇地十分平静,且完全没有想要反抗的心思。 月照影不由稀奇地“咦”了一声,轻笑间,风北渊心口被划开,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出现在风北渊的眼前。 混元珠,正如十大无品法宝榜单之中所记录的那样,色如混沌,且灰且黑,内中似有无数气旋盘旋涌动,久望头晕,吸人神魂。 风北渊不过注视了几秒钟,便觉得气血虚乏,摇摇欲坠。 “起!” 便在这时,一声清喝响起。 风北渊眼前骤然被一阵遮天黑幕笼罩,阴冷气息入骨。 再定睛,却是身处另外一个空间。 四周俱是空茫茫,什么东西都没有,有的只是风北渊与月照影两人,以及一颗被各种符文压制封印的混元珠。 月照影道:“这是我的领域空间,在此处施为,外界方才没有打扰。” 闻言,风北渊顿时心安,同时心生羡慕。 修者踏入领域境中期,便能开辟自己的领域空间,在这领域之内,修者便是自己的王,是领域的主宰,一切尽在掌握,自是安全,也十分霸气。 月照影的能为却不止如此。 风北渊并不知道月照影修为几何,但他敢肯定,她的修为绝不止领域境中期。 便见月照影手捏法诀,口吐黑雾,几丝金**气被她信手拈来,旋即,混元珠出体,悬空。 月照影的瞳孔一瞬间泛红。 随着月照影瞳色变幻,整片领域轰隆巨响,黑雷电闪,天际似有未知魔唱兽吼。 混元珠外紧紧缠绕的符文刻印,骤然间如复活了一般,竟腾起丝丝白雾,白雾化作形态各异的飞禽走兽,嘶吼间,齐齐扑向月照影。 风北渊看得心惊胆跳,急忙高呼:“师姐小心!” 月照影却是沉着以应,毫不变色,不过一挥袖,霎时,飞禽走兽飞灰。 而下一秒,月照影祭出了她的杀招,大喝一声,手上现刃,光芒一闪,便朝混元珠劈去。 危急关头,混元珠之内“滋滋”巨响,火焰腾出。 火焰撞上刀光,“砰”的一声巨响。 转眼,月照影身形闪动,一手揽着风北渊的腰,一手虚握着混元珠,飞出了破碎的虚空。 落地的刹那,月照影便将风北渊松开了,转而笑眯眯地将手中解封的混元珠递给风北渊,并嘱咐道:“异宝现世,异象将起,不过被我方才创造的领域空间所阻,这异象将会延迟片刻方才出现。此间不能久留,你先离开,我设法引开其他人的注意力。” 风北渊握着手中的混元珠,只觉一颗心滚烫,道:“师姐待我恩重如山,北渊不知如何回报。” “那就不回报好了。”月照影似笑非笑地开了句玩笑,转而将风北渊推开。 风北渊不好拂了月照影的好意,赶紧带着混元珠离开。 而他刚离开不久,后山便起万丈霞光,整个八荒派乃至周遭数千里均起震动。 无数身影往八荒派的后山赶来。 第三十五章 珠中世界 一  八荒派突起的异象,很是热闹了几天,修玄大陆外域众多门派与势力堪称倾巢出动,都想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贺掌门,异宝天生,见者有份,你可不能吝啬,我等远道而来,怎么都该让我等见识见识,否则,难不成我等还要空手而归不可?” “是啊,贺掌门,何必如此小气,你这八荒派出了异宝,正该拿出来炫耀一番才对,怎能躲躲藏藏的呢?” “贺掌门,你……” 众多势力的领头人物,将贺青山围住,你一语我一言,话里话外全是有关八荒派的异宝。 贺青山气得吐血,却还得端好自己大派掌门的架子,为维护自己的形象,不能随便出手,只能费力与众人周旋。 幸而是在外域,而八荒派在外域又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派,否则,贺青山与他的八荒派早被众多势力门派一哄而上撕碎了。 异宝动人心,尤其动修者的心。 修者一身修为是依仗,异宝却是最引人的财富,异宝在手,身份地位高人一等自是不用多说,与人拼杀以及保命,那就更不用多说了。 一时间,因为突降的霞光万丈,八荒派站在了外域的风口浪尖,无数贪婪和觊觎的目光汇聚此处。 此外,被月照影控制的一些妖兽与魔物,更是三天两头往八荒派跑,从不伤人,却极尽扰人之能事,搅得八荒派天翻地覆,上至掌门与五大长老,下至普通杂役弟子,每一个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那闲工夫去探究所谓的异宝到底是什么。 相比较于贺青山的焦头烂额,风北渊堪称春风得意,事事顺利。 混元珠顺利解封,便连他的真实之眼竟然也变得操控自如。 “难道是因为这混元珠被解封的缘故?难不成这两者还有什么牵扯不成?” 风北渊暗自思索,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为了引导风向,月照影这几日极忙,根本没时间指导风北渊继续修习。 而八荒派的后山因为那一场天降异象的变故,更是每日人满为患,再不复当初的清幽僻静。 这也算是有失有得了。 失落之余,风北渊修炼更加刻苦。 转眼,半年时间一划而过,风北渊顺利修至神通境后期。 而最终,有关八荒派出了个神秘异宝却人人不得见的事情,不了了之。 贺青山气得一面大力整顿门派,一面派出徒弟宋枫桥等人四处扬名扩大影响。 外域周遭门派有心夺宝却没有那个实力,最终只能无功而返。 再说风北渊,自从修为升至神通境后期,气海翻腾,顿起变化。 神通境后期,气海两分,呈黑白二色太极两仪之相,丹田之中可储存的真气较之神通境中期多了数倍不止。 到了这样的阶别,修者的寿命较普通人多增加两百年寿命,与人斗法,飞剑杀人,展露神通,算是修者小有所成,在小的修炼门派算是可出师的阶段。 而到了神通境后期,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便是,因丹田气海之中可储存的本源真气更多,可供修习功法维持术法施展的后背力量也就越强。 风北渊又多习了几本与人斗法的功法,同时,体内经脉终于打通了三条,虽距离十三条经脉全开,尚有很大一段距离,这却也算是很大的进步了。 便是风云天,也不由发出称赞,道:“待北渊你将五行诀修习通透,十三条经脉全开,定能成为这外域数一数二的人物。” 风北渊口中称是,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他自然要练至十三条经脉全开,但他的目标却不是小小的外域,他的路,还能走得更远! 月夜下,风北渊站在悬崖峭壁边,一手持剑,一手推掌,一心两用,一手使着剑法,一手运转掌法。 “喝!” 一声猛喝,剑出,掌出。 刹那,风声停止,旋即,半空之中,“砰砰砰”连续炸响,周遭尘土飞扬,数道剑影并掌影齐出,一下子便将眼前飘飞的树叶摧残成渣。 与此同时,悬崖对面的高峰一角崩落,石块碎裂坠落。 “呼。” 风北渊呼出一口气,缓缓收剑收掌。 这时,远远传来一阵“啪啪”的击掌声,许久未曾露面的月照影,从天而降,缓步而来的同时,微笑开口道:“很好,气海两分,这是踏入神通境后期了,看来,你距离丹成,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师姐!” 久别重逢,风北渊很激动,一直绷着的俊脸瞬间添了欣喜的笑容。 月照影眨眼便至风北渊的面前,手指指着下巴,手肘枕在风北渊的肩膀上,偏头问道:“你那混元珠呢?” 风北渊呼吸一滞,只觉满身都是寒梅幽香,好不容易稳定了心神,半点没有防备地将混元珠摸了出来。 月照影接过风北渊递出的混元珠,道:“你竟然还未与这珠子缔约,如此,若是被人抢了怎么办?” 说着,月照影也不多说,一指点在风北渊的心口,引了对方两滴心血,口念魔族咒法,将那心血溶于混元珠之内。 随着风北渊的心血溶于混元珠之中,风北渊立刻感受到了自己与混元珠之间的玄妙联系。 “多谢师姐!” 月照影勾唇道:“往后,除非你死,否则这混元珠再不能成为他人之物。” 说罢,月照影便将混元珠递还给了风北渊,并教训道:“至宝在手,却不会用,完全便是浪费。这珠内空间自成领域,于修炼大有裨益,你且好好琢磨,尝试进入珠内空间修炼。” 风北渊受教点头,赶忙接过混元珠,手捧宝珠,盘腿坐下,而月照影便在一旁施了障眼法,敛目护法。 月照影不知道的是,在此之前,风北渊已经尝试了无数次,想要探究混元珠的奥秘,只可惜,在他的身边,除了月照影,风北渊根本找不到第二个有见识也有能力指导自己的人,这才浪费了混元珠这颗至宝。 此时,在月照影的帮助下,与混元珠缔了血约的风北渊,顿时头脑开窍,盘腿坐了不到片刻功夫,便福至心灵,于刹那间,身形一闪,消失天地间,出现在混元珠内的世界! 第三十六章 元丹初成 来不及欣喜,风北渊眨眼已出现在混元珠内的世界之中。 周遭雾气蒙蒙,唯有风北渊盘坐的这一方几丈宽的位置方才有光亮。 而混元珠,正静静悬浮在风北渊的头顶。 同一时间,更多关于混元珠的相关信息自动涌入风北渊的脑海之中。 天地鸿蒙未开之时,混沌之气汇聚,日积月累,自成一珠,便是混元珠,因混元珠脱出五行,水火不侵,金刚不坏。又因其诞生自鸿蒙,得天独厚,自成带空间,内中世界脱离于大世界,不在天道之内,形成独特的领域。 而珠中世界,时间流速缓慢,内中十天相当于外界一天。如此,在珠中世界修炼,自然要比常人快了许多。 此外,十大无品法宝榜单竟然自动出现在风北渊的面前,榜单上的奇宝一一闪过,刻印在风北渊的脑中。 风北渊极为震惊,紧紧握紧了自己的双拳。 旋即,深深一个呼吸,稳住心神,不再多想。 奇宝动人,但前提是,得有命享。 他有幸,心藏混元珠,便该好好利用。 有这混元珠在手,他相信,要报仇,要变强,不过是抬手间!不过,前提是,自己得上进! 风北渊逐渐收敛心神,开始修炼。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转眼,一年时间过去。 风北渊缓缓睁开了紧闭的双眼,随之而来的是整个空间的震动。 风北渊浑身一震,旋即,两道气流自他体内猛地蹿出。 半空之中,顿现互相撕扯绞杀的阴阳二气。 整个空间震动得更为剧烈。 见状,风北渊不忧反喜。 阴阳二气交融,五行汇聚,元丹初成,修出真身! 此乃踏入元丹境必经的道路! 风北渊抬手一挥,将手中太易剑插在一旁,旋即,双手手势变幻,吸纳半空之中的阴阳二气。 脱身于风北渊体内的阴阳二气,瞬间便被吸引,汇聚风北渊的手中,首尾相连,相互交融。 那一刻,风北渊突然醍醐灌顶,竟同运五行诀心法,霎时,纳五行之力溶于阴阳二气之中。 但珠中世界,五行之力有限,若要在此刻融合阴阳,成丹,显然不够! 刹那间,心思拟定,风北渊大喝一声,沟通混元珠,转眼,珠中世界破碎,而风北渊本人的身影出现在外界。 还是那个悬崖,还是那个人。 珠中一年,外界不过一月有余 月照影正闭目养神,闻听动静,第一时间戒备睁眼,却见风北渊的身影再度出现,且竟然已面临晋级的最紧要关头。 月照影为之心喜之余,不由更加戒备几分,一向慵懒的神色少见的慎重,就怕有不长眼的在这紧要关头前来打扰。 修者晋级,非同小可,若是被人打扰,轻则重伤晋级失败,重则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此时此刻,风北渊全神贯注,五行诀再催,顿时,天地一变,更多元气源源不断涌向盘腿而坐的风北渊。 与此同时,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如江潮之中的浪花点点,渐渐自汹涌的无尽元气之中自动脱力,按照风北渊默念的五行诀口诀的运行轨迹,一点一滴融入风北渊的体内。 磅礴元气竟有经脉吸纳入体,提供晋级所需的庞大真气。而星星点点的五行之力,则经由五行诀口诀的转化,刹那变为温润潺潺如小溪半的五色流光,转瞬没入风北渊的丹田气海之中。 在元气与五行之力不住的浇灌之下,风北渊的身躯逐渐半透明化,在他的体内,三条经脉荧光闪闪,若隐若现,甚至,在这三条经脉之外,更有光影重重,似有其他经脉分支蠢蠢欲动,即将诞生。 风北渊并不知晓此时自己身上经脉的变化,此刻,他全副心神都在融合五行之力与阴阳二气之上。 体内经脉运转,入体元气自动转化为本源真气,填补不断破碎重生的丹田气海。 一次次的破而后立,无数次的极致锤炼,终见成效。 在风北渊的丹田气海第一千零八次再度成型之际,风北渊体内锤炼千余次的阴阳二气终于融入丹田气海之中自动汇成的太极两仪之中,一黑一白两条鱼儿骤然跃出气海,融五行之力,一跃龙门,风云变幻,脱胎换骨,坑坑洼洼的豆粒般大小的元丹初见雏形。 风北渊再接再厉,手势变换,猛喝一声,人跃至半空,再纳方圆百里元气。 天地震动,雷鸣电闪。 修者修道,逆天而为,天道不允,每逢大的晋级,必将天罚,已阻修者前进的步法。 眼看半空之中双眼微闭的风北渊,身形摇晃,月照影一面谨慎为之护法,一面信手一掏,扔出大把的精粹灵石。 灵石悬空,尽消五行,化出数十道灵气,一拥而上,缠绕风北渊周身。 风北渊的身形顿时稳住,同一时间,天地元气汹涌的动作一滞,风北渊周身一静,旋即,吞纳元气的动作更剧。 “咔嚓!” 天降雷电,咔嚓劈落。 距离此处不远的八荒派通天峰,顿时产生小片的骚动。 修者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不远处有人正在晋级,而有经验的修者则知道,这般动静,该是元丹初成修者方才踏入元丹境初期的雷劫。 在八荒派,元丹境在弟子当中算是厉害的,在弟子以上的阶别却是不够看的。 于是,察觉到此间动静,大部分人该干嘛继续干嘛,而少部分弟子则三三两两相邀,一起往劫雷劈落处赶来。 悬崖峭壁旁,很快聚集上百个看热闹的弟子。 有弟子惊呼:“这不是刚入门三年不到的风北渊师弟么?他竟然快要进入元丹境了!” “不愧是得风长老单独教导的,堪称新一代的风云人物。” “天啊,居然是与我等同期入门的北渊师兄,他竟然要进入元丹境了!要知道,便连早入门许久的飞鸢小师姐如今也尚未踏入元丹境……” 这些弟子赶来之际,月照影早用了障眼法隐藏身形,除非有人打扰到风北渊晋级,否则她不会随意现身,否则,还不知现在得引起多大的骚动。 第三十七章 晋级之后 “咔嚓!” 骚乱中,最后一道劫雷应声劈下。 骤然睁眼的风北渊,抬眼一瞬,手起剑落,竟将劈落劫雷一剑劈碎。 如此凶残的应劫方式,众人简直闻所未闻,许多尚未晋级至元丹境的弟子,更是自此产生了一种背离大多数修者的念头,劫雷就是用来对抗的而不是硬生生地承受。 就在这时,天空中光芒大盛,五彩霞光一闪而过,身披光华的风北渊,缓缓降落,其周身气势灼人,压得一些刚刚踏入修炼一道的弟子头都抬不起来。 这便是进入元丹境初期的威能吧! 众人心中惊骇又羡慕。 而众人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风北渊,五条经脉全开,整个人的修炼速度又进了一大截! 风北渊自半空降落,随着一个呼吸,踏出三步之时,全身气势收敛,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平静,但众人却总觉得他那一张不苟言笑的俊脸不怒自威,看起来有些可怕。 众人哪里晓得,风北渊这是眼看因为众人的到来,月照影不便现身,所以心生不爽罢了。 “真是恭喜风师兄了!” “恭喜风师弟,晋级元丹境!” “风师兄……” 风北渊朝围上来的一些师兄姐弟们点头致意,道声多谢,旋即并不多留,转身御剑就走。 有人忍不住发出感慨:“风师弟真是年少英才,更难得的,心性平稳,不骄不躁。” 远处,恨得差点咬碎自己一口牙的孟湖,眼现阴霾,暗恨道:“好你个风北渊,哗众取宠,总有一日,我要叫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厉害!” 风北渊丝毫不知自己又被小心眼的孟湖惦记上了。 风北渊一路疾飞,先是来到以往常做修炼之所的僻静后山,可惜,此时,这后山热闹非凡,除了一波接一波练功和寻找机缘的本门弟子之外,并无月照影的身影。 看来师姐在见到我成功晋级的那一刻,便已离开了。 风北渊心中些微怅然,并不晓得如何去寻月照影,更何况,刻意去寻找,无疑会暴露他与月照影交好的事实,这要叫其他人知晓了,对他们二人而言都不好。 “也罢,便先回去,见见我的好师叔吧。” 心中做了决定,风北渊转道风云天所在的风云峰别院。 风云天负手而立,身前一柄长剑无人操控,却飞梭穿越,快如闪电,转瞬千柄剑影齐发,如天降流星暴雨,转眼飞下,一瞬噼里啪啦齐响,一侧山峰消散无形。 风北渊暗叹,幸好偏峰无人居住,否则,风云天这一招不知要杀了多少人。 见到风北渊的身影,风云天微微一笑,挥袖收剑,而一侧偏峰却从无到有,竟然重新汇聚峰峦,恢复如初。 风北渊鼓掌赞叹,道:“师叔神通无双,真是叫北渊大开眼界了。” 风云天脸上的笑容更加开怀,招手将风北渊唤到近前,细细观察,转而露出欣慰笑容道:“北渊资质果真绝佳,不过月余,竟跨越神通境后期,一举踏入元丹境初期。修炼速度如斯,便是放在中域,也可为人称道。” 风北渊连忙道:“师叔谬赞,北渊的能为,距离为师父报仇还差很大一段距离,实在不敢过早骄傲。” 风云天笑容未收,叹息一声,问道:“不知关于当初的凶手,北渊都有什么印象?” 风云天这话,看似问得随意,似突然想起随口一问,但一个善于伪装自己情绪又表里不一的人,他的一句问话真能似表面上的那么简单么? 风北渊不敢露出破绽,脸上露出仇恨深刻的表情,双眼通红道:“当初,我尚未踏入修炼的大门,本身只是一个凡人,根本不记得太多的东西,只隐隐约约看见杀师父的,除了有一个戴着恶鬼面具的妖人以外,还有一头长尾巴的妖兽。” 风云天些微颔首,又是长长的一叹,道:“以往,师叔为了不引起你悲伤的回忆,未曾多问。如今听你这么一说,以我的判断,杀了师弟的,应该是个可以御使妖兽的魔修。” 说到这里,风云天眼睛一眯,似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言道:“说到御使妖兽的魔修,外域之中,最出名的便是白云城陆家。下月十五,是陆家家主八百大寿,我派也将派出代表祝寿,若你有兴趣,便去白云城走一遭,兴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风北渊并不知道风云天此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直觉对方并不是随口一说,指不定是对方将有什么非同一般的动作。 “既然如此,那我便走这一趟。” 心中思虑未曾显露面上,面上一片和谐的两人又一起聊了许久,方才散去。 刚一出风云峰别院,风北渊便撞上了迎面疾步而来的孟湖。 “呵,孟师兄,你好啊。” 面对风北渊的皮笑肉不笑,孟湖的反应直白多了,直接恶狠狠地瞪了风北渊一眼,然后甩下一句:“风北渊,等着瞧,不过是小小的元丹境初期,你可别嚣张,再过几日,我也定会踏入元丹境!” 说罢,孟湖半点不停留,转身就往别院走去。 风北渊露出哂笑,猜测对方多半是去请教他的师尊如何更快速地晋级。 风北渊本以为如此幼稚的人,大概就孟湖这一个,却不想,他还没走出多远,又路遇一个人,却是许久不见的贺飞鸢。 贺飞鸢明媚的小脸含着嫌弃的冷笑,叉腰放话道:“风北渊你别嚣张,本姑奶奶一直循序渐进,压制元功,所以这才迟迟没有晋级元丹境,不过既然你一个后来居上的都已踏入元丹境初期,那我也踏入好了。” 说着,这位姑奶奶竟然当着风北渊的面,掏出一个玉瓶,拔开瓶塞,开始吞丹,然后……这姑奶奶当真晋级了。 对此,风北渊简直无话可说,贺飞鸢任性如斯,她爹都不管,他便更不用管了。 于是,在贺飞鸢晋级的动静引起更多人注意之前,风北渊转身就走。 第三十八章 白云城 眼见风北渊对自己的挑衅无动于衷甚至转身就走,晋级之后尚未来得及巩固道心与修为的贺飞鸢,怒火翻腾,龇牙咧嘴,差点气得吐血。 “风北渊,小心姑奶奶给你小鞋穿!” 远远听到贺飞鸢幼稚的大吼,风北渊摇头失笑,骤然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必要跟这样心智不成熟的小姑娘一般见识,权当对方无聊找乐子好了。 风北渊以为,这就结束了,却没想到,自己的晋级引发的后续,远远未结束。 同样是许久未见的李曦,三日后跳了出来,一出现便哈哈大笑,把着风北渊的肩膀,得意道:“我可听说了,好兄弟你踏入了元丹境初期,所以,我想,我也不能落后,便未再压制本身修为,所以,我也踏入元丹境初期了,哈哈。” 风北渊:“……” 如果不是确认李曦这个二傻子纯粹是凑趣没事找事,风北渊非得将对方当成挑衅找事的人打一顿。 李曦却不晓得风北渊心中所想,依旧笑得十分爽朗开怀,看得风北渊再度生出了手痒的感觉。 五日后,受风北渊晋级的刺激最深的孟湖,同样踏入了元丹境初期。 听说孟湖这一回之所以能顺利而迅速地踏入元丹境,乃是得益于风云天喂他吃了一样奇宝。 闻听消息的风北渊,简直哭笑不得,他可没有想到,因为自己的这一次晋级,竟然还带起了一股冲击元丹境的潮流。 同时,风北渊也意识到,元丹境原来真的不算什么事,竟然都是说踏入就踏入,似半点难度都没有。 抱着这样的想法,风北渊更觉得修炼一事博大精深,自己不该小看,由此,修炼更加努力,都快赶上修炼狂了。 他却不知道,八荒派中许多弟子早已哭成泪人,背后大骂风北渊等人是妖孽。 这时,风云天曾经提起过的白云城陆家家主八百大寿宴请四方的消息终于传开。 作为自诩外域正道翘楚的八荒派,自然不会对此太过看重,却也不好拂了对方的面子,毕竟,同为外域数大势力之一。 最终,贺青山派出大弟子宋枫桥、女儿贺飞鸢以及风北渊和李曦、孟湖等精英弟子十名,代为前往白云城。 八荒派此番阵仗不算太郑重,却也不算太轻忽。 出行十人均是弟子辈人物,领头的自然便是大师兄宋枫桥。 宋枫桥此人极为严肃,为人持重,修为且高,带领一对精英弟子同行,众人倒是心服,便连心高气傲最不能容人的孟湖,也甘愿走在宋枫桥之后。 而此番出行,倒叫风北渊发现一件不是秘密的秘密,眼高于顶的孟湖竟然暗恋贺飞鸢。 “呵。” 风北渊忍不住轻笑一声,他还以为诸如孟湖这般心高气傲之人,当不会喜爱他人,应是自恋才对。 一行十人驾驭飞兽,一路飞驰,不消数日,便赶至白云城外围。 白云城乃陆家世代所居之所,规模极大,规矩也多,凡外来修者均不可在空飞行或驭飞兽,否则便会被陆家视为进犯仇人,一律格杀。 风北渊等人距离白云城城门尚有一段距离,便放飞了飞兽,步行前进。 城外周遭,一如风北渊等人这般于城外弃了飞兽飞剑从天而降者,数不胜数。 贺飞鸢惊咦了一声,小声道:“想不到这白云城陆家,竟然有这般大的面子,前来贺寿之人还不少。” 修者之间,向来等级森严,门派划分,势力盘根错节,理念与修道路数均不同,很难同心,更何况,陆家世代专研修魔,乃是外域最大的魔修家族,又驾驭伤人妖兽,怎么想都该人人得而诛之才对。却不想,这陆家家主八百大寿,竟还能引来八方来贺。 宋枫桥解释道:“陆家虽为御使妖兽的魔修,却鲜少做下太过伤天害理之事,不过是行事稍显急躁与暴虐,所以,树敌并不算多。” 贺飞鸢似懂非懂的点头,她却不晓得自家大师兄有一句话没说,那便是“井水不犯河水”。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修者乱世,哪有真正的正邪之分?只要这人不犯到自己的地界,只要不侵犯到自身的利益与性命,那便犯不着真正的交恶。 这便是八荒派掌门贺青山之所以会派出大弟子与女儿等人前来白云城的最大原因,不交恶也不交好,八荒派与白云城陆家便维护着表面上的平衡就好。 陆家堪称白云城的无冕之王,家主八百大寿大宴四方,白云城自是城门大开。 偌大一个白云城,几乎全是修者,道修魔修都有,甚至还有不少妖族与魔族行走其间。有个魔修大能坐镇的白云城,在容人气度方面十分不拘一格。 如此多的各个种族修者齐聚,却奇异地并无多少人生事,城中贩物商店与拍卖场数之不尽,热闹程度丝毫不亚于凡间皇朝都城。 异于八荒派通天峰的热闹与繁华,却并不能吸引多少修者的心。 风北渊等人进入白云城之后,未作停留,径直前往陆府,递上请帖。 作为白云城最大的势力,陆府建在白云城深处靠山而立,最为高大,如鹤傲立鸡群,放眼白云城,说有多显眼便有多显眼。 “原来是八荒派高徒,快请进!” 一见请帖,陆府门口倨傲的迎客管事,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在周围议论声中,绽放灿烂笑脸,躬身行大礼,转身亲自将风北渊一行引入内府设宴大厅。 身后,风北渊犹能听到不少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陆家主倒是好大的面子,竟然连八荒派的人都能请来,真不愧是白云城之主。” “陆家主面子确实大,但,这八荒派也着实不将人放在眼中,这前来贺寿之人,竟然全是些毛都没长齐的年轻弟子。” “也不尽然,那领头的可是八荒派掌门贺青山的大徒弟与独女,这般阵容,也算是很给面子了。就是不知那其余弟子,又都是何身份……” 留心听了几句,却什么重要信息也没有听到,风北渊即刻收敛了心神。 第三十九章 稀罕宝贝 风北渊总觉得风云天这一回特意点出让他为陆家主贺寿一事不简单,可惜,他现在什么信息也未掌握,如此,只能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看一步了。 “呵。” 风北渊无声的自嘲一笑。 若是让他从几个闲杂人等的口中无意间听说了那人的真实谋划,那人便也不会是披着魔鬼画皮的风云天了。 随着人声日渐嘈杂,风北渊等人被小管事领着,来到设宴的大厅。 凭着八荒派的势力与名声,所就坐的位置自然是上佳,可惜只来了弟子却没来长辈,所以一个都没有混上主桌。 此时,陆家设宴的大厅与小院,早已坐满,还有些地位较低的贺寿者则被安排在偏厅,或者干脆连位置都没有。 贺飞鸢环顾一圈,见外域的势力竟然来了七七八八,不由撇嘴嘀咕:“这陆家家主倒是好大的面子。” 宋枫桥生怕他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师妹惹恼了此间主人,赶忙说些自己外出游历时的见闻,分散贺飞鸢的注意力。 同坐一旁的孟湖,更是化身话唠暖男,对贺飞鸢分外体贴,也分外黏糊。 李曦看得频频撇嘴,惹得坐在对面的贺飞鸢飞了好几个不满的瞪视,连带着挨着李曦坐着的风北渊也遭了不少白眼。 待众人闲谈了小半天,入夜时分,作为大寿的主人,陆家家主陆傲方才踏着鬼脸黑云姗姗来迟。 陆傲一身金丝裹边华丽黑袍,白须白发,面带笑容,一双眼如鹰隼,缓缓扫视一圈,当场许多修者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所有宾客或快或慢,起身相迎,许多宾客更是下意识做埋首弯腰屈服状。 见状,陆傲的眼中闪过倨傲,微微一笑,抬手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挥袖扇退足下鬼脸黑云,转身率先落座主位,然后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诸位不用多礼,快请坐。” 众人连忙或道谢或祝寿,场面一时十分热闹而和谐。 紧跟着陆傲落座的面白阴郁男子,抬手击掌,顷刻,侍女鱼贯而入,摆放佳肴美酒,又有早已恭候多时的身着轻纱的舞姬飞天而入,伴着丝竹管弦舞动起来。 霎时,仙乐飘飘,美人如云。 陆傲是个好享受的,待客也算大方,还很体贴。 随桌伺候的美人,除了女子,竟然还有男子。 有作风豪放的女魔修,半点不推拒,竟当众左拥右抱,与伺候的美貌男修调笑。 自诩正道名门者,自然看不下去,心头鄙视,眼露鄙夷,嘴上却未曾多说。 谁都知道,陆傲其人尽管时常带笑,但其实脾气很不好,绝不容许有人下他面子,也不匀任何人在自己面前太过放肆。 据传陆傲本来有四个儿子,现在却只剩下一个最小的儿子,前面三个儿子不是自然老死也不是被仇家杀掉,反而是被陆傲自己给杀了,而他杀三个儿子的原因很简单,据说是因为那三个儿子或多或少惹他不开心,且在他面前太过随意和放肆。 儿子都能杀,对其他人还会手软么? 故而,现下,纵使心有隔阂与成见的正派道修,也不会在陆傲的寿宴上多说不敬或扫兴的话。 相反,在这样的场合,众人更乐意或真心或假意地在陆傲身前排队,排队敬献礼物,便连八荒派也备了礼物。 真正不愿意给面子的人,根本就没来。 一时,陆傲面前都快人山人海了。 风北渊一面与李曦随口闲聊,一面留心观察陆傲与陆府之中的其他人。 风北渊自认自己观察得隐秘,却不想,自己早被身旁用来做挡箭牌的好友看穿了。 李曦悄声传音道:“兄弟,你今天可够反常的,是有什么图谋吧?先说好了,若是危险的事或好玩的事,可一定要叫上我。” 传音入密乃是通玄境高手方才具备的能力,而修者境界十分,炼体境、神通境、元丹境、通玄境、领域境、涅槃境、天地境、圣人境、化神境、真神境,李曦如今方才踏入元丹境初期而已,却偏偏能够以神识传音,如此不正常的事,换个人绝对要直呼李曦是妖怪。 但风北渊素来知道他这位好友神秘非常也底蕴深厚,当即见怪不怪地点了点头。 李曦既然知晓了风北渊“别有居心”,更是卖力充当挡箭牌。 可惜,风北渊看来看去,始终没有瞧出什么异常的事来。 或许,时候未到。 压下心中的那点烦躁,风北渊叹气一声,与李曦碰了碰杯盏,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一场宴席,如风北渊这般吃得心不在焉者比比皆是,却无一人率先起身告辞。 陆傲身份特殊,又性子古怪且嗜杀,堪称喜怒无常,谁也不敢随意捋起胡须。 这场面和心不合的宴席,除非陆傲开口说散,否则还真没有谁敢提前告辞。 “今日乃老夫八百大寿,承蒙诸位赏光,愿莅临寒舍,实在叫我这粗陋之地蓬荜生辉,老夫实在欢喜。正巧,老夫前些日子得了一稀罕宝贝,便与诸位共赏吧。” 寿宴举行到一半,看起来心情不错的陆傲笑呵呵开口。 说着,陆傲朝坐在身旁的小儿子陆延示意,后者立刻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对身后随侍的管家吩咐了几句。 李曦冲风北渊传音道:“这面白的阴郁帅叔叔,便是陆傲硕果仅存的小儿子陆延。” 闻言,风北渊不由多看了陆延几眼,而他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好奇一个会因为前面三个儿子太过随意和放肆就将儿子杀掉的毒父,为何偏偏会留下这个最小的儿子。 很快,风北渊便知道是为了什么。 管家快步离去,一炷香的时间去而复还,手捧精致木盒。 陆延一手接过,口念法诀,木盒咔哒一声应声打开,霎时,整座陆府光华大盛,魔气冲天,淡淡幽香四溢。 见之,目眩,闻之,气乱,不少人竟生心魔入体之兆,也有例外,譬如非人种族的修者和魔修,则个个面露兴奋,眼睛通红,似难以自已。 第四十章 九魔鞭 “狗屁的稀罕宝贝!” “陆傲狗贼!” “该死……” 木盒打开,异象频发的一瞬,众人无不面色难看,内心暗骂。 无论是什么东西,光是小露一光一味便引得众人道心失守,众人大骂陆傲有病不厚道之余,赶紧默念心法口诀,努力平静心神。 而不待众人瞧清楚木盒内装着的是什么,陆延已双手捧递木盒,恭敬递至父亲陆傲身前,口称“家主”。 陆延面对自己的父亲之时,眼里只有麻木,脸上的恭敬也像是画上去的一般,整个人如同泥塑木偶,根本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由此,还真不是一个会在自己父亲面前随意或放肆的人。 同样多看了陆延几眼的李曦似有些同情,低声道:“真是人间至悲。” 旁人不知李曦在说什么,风北渊却晓得,李曦大概是想说如此这般单薄的父亲亲情,有还不如无。 陆傲丝毫不知自己在他人心中早已刻上了“渣爹”的名号,只缓缓起身,接过陆延手中的木盒,然后一把扔到半空之中,哈哈一笑道:“诸位有福了,此乃魔族公主月照影当年陨落前,贴身武器九魔鞭。” “什么?!” “怎么可能?!” “我一定是在做梦!” 众人霎时惊呼,喘着粗气,伸长了脖子,仪态全无,都顾不上心中暗骂了,纷纷瞪大眼死死凝望悬空的长鞭。 而风北渊瞳孔剧烈一缩,差点控制不住蹦起来。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陆家家主的寿宴之上听闻月照影的名字,而他更没有想到,月照影竟然会在魔族公主,他最没有想到的,是陆傲竟然说月照影陨落了…… 听他在放屁! 风北渊内心疯狂大吼,双眼不由自主布满血丝,方才压制下去的那点躁动心魔,瞬间而出,差点叫他激动得走火入魔。 好不容易强自冷静,风北渊的脑海之中却又不期然想起当初真实之眼突然出现,叫他窥破月照影女扮男装的那一回。 没有心跳没有脉搏,血液不流,浑身冰冷……如此种种,难不成她真的早已…… 剩下的,风北渊拒绝去想。 一双手差点被自己握碎,鲜血顺着指尖流淌,风北渊的面上紧绷到了极致。 好在此刻众人皆被半空之中漂浮的九魔鞭所吸引,所以根本无谁注意到风北渊的异常。 再无人骂陆傲拿出来的是“狗屁的稀罕宝贝”,所有人都眼露觊觎与贪婪。 那可是魔族公主月照影之物! 得之或可得天下! 九魔鞭在手,别说外域,便是中域,乃至万界,都能闯一闯,叱咤风云,指日可待! 无数人刚刚压下的心魔,再度迭起,便是坚毅严肃如宋枫桥,也不禁面露畅想与希冀。 此时,半空之中,漆黑长鞭如沉睡魔龙,静静悬浮,虽静寂却无人胆敢小觑,无数魔气缭绕长鞭,淡淡幽香渐变为无上魔威,压得人忍不住跪伏颤抖,有修为低的更是七窍流血差点魂飞魄散。 然而,这还是在九魔鞭无主自封的状态下,若是全数解封,那该是何种绝世威能? 陆傲似半点没见着面前众人的丑态,淡淡一笑,挥袖将半空之中漂浮着的九魔鞭重新归入木盒。 木盒“啪嗒”一声,重新合上,种种魔威顷刻顿消。 符文封印层层叠叠,锁住陆傲手中木盒。 陆傲脸上的笑容堪称和蔼,慈祥地问身旁小儿子,道:“延儿,你如何看?” 八百年都遇不到几次的亲热称呼,却没叫陆延变色,依旧表情麻木且恭敬地回道:“家主,今日月圆,或许此物会破封而出。” 闻言,见到木盒关闭差点扑上来的众人,差点不管不顾一拥而上。 不待有人蠢蠢欲动,陆傲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给众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陆傲道:“魔族公主的东西,你们也敢要,有命享么?” 众人瞬间清醒,无不后怕,但后怕之余,贪婪觊觎的心思却是无论如何也消停不了。 有修为高深,身份可与陆傲平起平坐的魔修,皱眉起身,冷哼问道:“我等没命享,难不成你陆傲便有命享吗?” 陆傲脾气不好,有人冒犯就杀,但那也分对象,面对与自己身份相当且修为相当的人,他还是挺能忍耐的。 “我陆傲福薄且惜命,徐宗主你说呢?” 将问题抛还给对方,陆傲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手指在木盒之上来回地抚摸,眼中露出既崇拜又向往的表情,道:“魔族公主,那是何等人物?当年意外陨落,整个魔族差点大乱,我陆傲身为魔修,自认也算半个魔族,所以,自家公主的遗物,我又岂会贪心占有?陆某要做的,不过是每日三炷香顶礼膜拜,然后,将之送还魔族万魔宫。” 陆傲此言一出,众人恶心得差点集体吐出来,信陆傲才有鬼了。 与旁人不同,风北渊却生出了一股杀念,他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刚刚九魔鞭的诱惑还未完全去除,一看见陆傲的动作、一听到陆傲的言论,他便想将对方的脖子拧下来当球踢。 在场亦有魔族,闻言却是霍地起身,似真似假道:“既是我族公主的遗物,便该由我等保留,我等会护卫九魔鞭,送至九魔鞭,还请陆家主……” 几个天真的魔族话还没说完,便被陆傲与他的儿子陆延抬手毫不迟疑地联手杀掉了。 杀掉了几个魔族,陆傲脸上表情不变,继续道:“万魔宫远在万界,距此万万里之遥,我相信,一时半会儿,万魔宫根本不会知道自家公主的遗物居然流落至咱们这小小的外域。如此,不如咱们多多瞻仰瞻仰,然后再归还此物吧。” 陆傲这话说得忒无耻,却也暗示意味十足。 小小陆府,顷刻间落针可闻,只余众人难耐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还有咚咚咚的如雷心跳一波接一波。 贪念、杀念似化作实质,牢牢笼罩在陆府的上空。 一片血腥杀戮,似乎即将拉开帷幕! 第四十一章 蠢蠢欲动 修者聚集的城镇,永远没有夜深人静之说。 而今夜的白云城,似乎注定要发生一些不平常的事情。 夜空之中,流云灰黑,棉絮似的层层叠叠,云雾缭绕之中,圆月半隐,缓缓升上夜空正中央,有人注意到那圆月竟有丝丝血色缠绕,不祥而隐晦,叫人心生恐惧,忍不住浑身颤抖。 白云城中的普通百姓,霎时吓得浑身哆嗦,便是一些修者也吓得面无人色,有人迟疑呢喃:“怕是陆家那一位今夜要大开杀戒了吧?但今天,不是他的寿辰吗?” 谁乐意在寿辰大开杀戒? 不知道正常人有没有这个爱好,总归陆家陆傲,似乎是有这个爱好的。 与旁人不同,能被陆傲邀请或者说能有资格在陆府寿宴上吃一杯水酒的人,没有一个是普通人,要么是名师的高徒,要么是名门的精英,要么是一方巨擘外域翘楚,这样的人眼见夜空血月,第一反应不是颤栗,而是兴奋。 更别说,陆傲手中还有九魔鞭! 陆府之外见识到异象之人也在躁动不已,他们虽不知陆府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那并不妨碍他们就此产生联想,而联想到有异宝现世者不在少数,只是所有人都没有胆子一探究竟罢了。 可若是九魔鞭现世的消息漏泄,这陆府之外的宾客有一个算一个,定会全部蜂拥而上。 陆府外诸人浮想联翩,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进陆府,好好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竟引得陆府内杀气如浪潮翻涌,而魔氛赫赫,俨然魔族大能亲临一般。 幸好陆傲积威甚重又素有杀名,否则,这会儿府外之人再冲进来,局面将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此时,陆府内诸人蓄势待发,一个个都像是捕食猎物的猛虎,随时准备出动。 陆傲倨傲地一笑,意有所指似自言自语,幽幽道:“万界遥不可及,万魔宫更是高不可攀,估计是不会有那闲工夫纡尊降贵关注小小外域一隅。” 陆傲词话一出,场中宾客兴奋得眼睛都红了。不少人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频频点头。 万界距外域万万座山万万条河不止,万魔宫又是魔族至高无上的皇权所在,怎么可能会关注一个犄角旮旯的小小地方,所以,这九魔鞭出现在外域的消息,很有可能根本传不到万魔宫,而更为重要的是,九魔鞭现在乃被封印的状态,除了引人心魔的魔气诱惑之外,半点杀伤力都无,相当于无主状态,人人都可得! 一想到这里,众人再度蠢蠢欲动起来,更有不少人开始手按武器暗自准备随时要杀了身旁之人。 今日,这陆府,谁也不愿意离开,更不愿意让他人离开,谁知道这离开之人会不会泄露消息,也没有谁知道离开之人会否会搬来强援共谋宝贝。 陆傲开口又道:“如今这九魔鞭无主自封,除了浑身散发的魔压厉害点之外,还真算不得什么。只是,但凡靠近九魔鞭者,无论是道修还是魔修,无论是人是妖是魔,均易走火入魔。便是我陆傲,亦不敢拿手直接触摸,否则,非得失去理智,沦为只知杀戮的野兽不可。” 听了陆傲这话,蠢蠢欲动之人相互对视,眼睛深处都有顾虑与畏惧闪现。 九魔鞭虽好,却不是谁都有能力拥有的。便连魔族公主月照影当初为了炼制九魔鞭,都差点魂飞魄散。 想到九魔鞭的厉害与危险,众人不得不强自冷静。 而这时,陆傲又开口了,只道:“九魔鞭乃无主奇宝,我陆傲虽有缘得知,却不敢随意占有。所以,老夫决定,明日入夜时分,咱们在座所有人公平竞争,谁有能力谁有机缘,那这九魔鞭便是谁的。所以,诸位今日便在陆府住下吧。” 陆傲此言一出,满场轰动,心有算计的在座诸人也不急着立刻算计抢夺了,总归夜还长,重头戏在明天。 却依旧有不少人牢牢惦记着先前陆延所说,今日月圆,或许九魔鞭会自动解封!但谁知道陆傲父子两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风北渊低头掩住嘴角冷笑。 若是这些宾客都在陆府住下,那么今夜势必会一片混乱。 风北渊想象了一下可能出现的场面,嘴角挂着的冷笑更甚。 明明是抢夺他人之物,这些人居然个个理直气壮。 风北渊暗自握拳,心中自语道:“既然是师姐的东西,那我便该为师姐抢回来才是。”至于其他心生觊觎之人,无论是谁,通通该死! 心中如是想的风北渊,根本没考虑以他的武力值要如何从成名数百年的陆傲手中虎口夺食。 也不知陆傲是故意耍人还是什么,竟跟没事人一般,一拍手,竟然唤来美人舞姬,继续欢乐摆宴。 寿宴接近尾声之时,陆傲的视线突然转向风北渊等人所在一桌。 陆傲道:“日前听闻八荒派出了奇宝,引来八方觊觎,不知那奇宝到底是什么?” 陆傲有此一问,作为八荒派此番来贺的领头人,宋枫桥眉头一皱,站了起来。 朝陆傲一拱手,宋枫桥严肃道:“不瞒陆家主,八荒派诞生奇宝之说,只不过旁人以讹传讹,无中生有,如此荒谬言论,实在不值一提。要说奇宝,陆家主此番祭出的九魔鞭,方才是真正的奇宝。” 短短数语,宋枫桥的态度端得是不卑不亢,进退得当,且三言两语将话岔开,众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在陆傲以及陆傲手中捧着的木盒上。 “呵。” 陆傲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随意地挥了挥手,俨然将宋枫桥当成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狗,欢喜的时候逗一逗,不欢喜的时候半句话都懒得搭理。 宋枫桥眼中闪过屈辱,却也没有发作,皮笑肉不笑地再度坐下。 而随着宋枫桥这一坐下,方才正好被他挡住的风北渊,顿时露出了一张冷峻的正脸。 刚要收回视线的陆延,霎时混身僵硬,全身如遭雷击,表情有一瞬的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