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歌》 第一章 掌管封仙册 天元六年,九重天与魔界展开大战,一时间天柱折、地维绝、四极废、九州裂,天倾西北、地陷东南、洪水泛滥、流火蔓延,六界生灵涂炭。 玄帝后人平定战乱,立下奇功,但仙界也因此遭受重创,遂令重列仙班。 至此,玄帝后人之名响彻天下,据闻玄帝后人乃一位翩翩公子,仪表俊俏非凡,其名曰赦。 昆仑山终日大雪茫茫,似是与天相接,实则望而无际。一女子着一身锦绣华服负手而立,大红色的裙摆应在雪地上格外妖娆,似是游移的牡丹,头上顶着的金步摇随风微微颤动。 “主子,我看他是不会来了。”白衣女子紧了紧身上披着的狐裘,哈着气道。 红色的薄纱乘着风飘荡在半空中,微微遮掩住女子的面庞。 “他,不敢不来,今时今日却也由不得他了。今日是我夏离大喜的日子,彩霞映天,连整个九重天都得给我面子,更何况我的夫君呢。” 天色渐晚,风更大了起来,卷起地上的雪花贴在身上令人打起寒颤。 稚殊生了堆火,凑在火边取暖,她撩了撩自己的白衣生怕被火燃到,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稚殊,你如若怕冷便先回。” “我陪主子一起等便是,主子一袭锦绣喜服都不觉寒冷,我身披狐裘更不敢说冷了。” 须臾风更大了些,卷起雪花洋洋洒洒,一道光束闪现,忽而一个身着玄色锦衣的男子踏着雪信步而来,不急不慢,缓缓而行。 稚殊猛然站起提高音量道:“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不得无礼。”夏离挥了一下衣袖望着男子道:“赦上仙许久未见,更俊俏了些。” “夏离大人如此称呼在下愧不敢当,在下只是区区一个修道者,还未能名列仙班,何谈上仙呢。” 夏离挑起唇角笑了笑:“你让我从天明等到天暗,你还有何不敢呢。过了今天,你便是我的夫君了,我说你是上仙你就是上仙,我说你不仅位列仙班,还可位于九重天之巅。” “他日一句戏言未曾想大人当了真,我…。”赦望着一袭红衣的夏离不由得嘴角抽搐。 “戏言?赦公子不妨看看这天下间谁敢与我说戏言?你怕不是忘了这登仙的机遇是何人赐给你的?你怕不是真的以为自己修行绝伦足以俯视六界?你的师兄,炎帝后人,北冥弟子,白帝坐下二子,青帝坐下的弟子,谁人不想在天魔之乱中一出风头名震九州?谁不想掌管封仙册?可为何偏偏是你公子赦?你虽拜在玄帝门下,资质却也并不出众,玄帝后人不过是我赐给你的一个名头,我助你至此,你该知道我的一字一句都并非戏言。” “大人恩德赦从不敢忘,只怕身份卑微配不上大人…。” 夏离一挥衣袖,手中凭空多出两个酒杯道:“饮下这杯合欢酒,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 夏离的神色间带着些许笑意,却又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赦抬起的手略微颤抖,却终究还是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即是如此,大人可否恢复我前世的记忆,以便提升功力,早日完成封仙大业。” “也罢,今日你我已结为夫妻,前尘往事也不再瞒你。”夏离一挥衣袖,凭空出现一个莲花座椅。 “主子…”稚殊刚想开口阻拦,却被夏离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夫君只需坐在这莲花榻上,你想知道的一切便可浮现眼前。” 公子赦略微欠了欠身,义无反顾的盘坐在莲花之上…… 第二章 九头蛇相柳 远古涿鹿之战后,黄、炎二帝联手大败蚩尤,取得胜利。若干年后,黄帝的后裔颛顼接管部落,自此理四时五行之气,教化万民,四方皆平,前来归服。 炎帝后裔共工氏不满颛顼统治,遂起兵造反。 两伙人马厮杀得昏天黑地,死伤惨重。 颛顼的部众越杀越勇,泰逢一马当先。 和山多苍玉,有吉神,名泰逢。好居萯山之阳,出入有光。此神动天地气,其灵爽能兴风雨。 泰逢人身虎尾,怒目圆睁,驾万道霞光由和山赶至。 雨师计蒙,龙头人身,挟暴风骤雨,雷霆万钧由光山赶至。 长着两个脑袋的骄虫率领众蜂由平逢山赶至。 而共工的部众则士气低落,得力大将浮游拖着残躯,眼看胜利无望,悲愤自杀。 而另一个大臣九头蛇相柳,也是九个蛇头被削去三个,奄奄一息。 共工部众惨败。 计蒙看准空隙,一个惊天雷将九头蛇相柳劈入凡间… 男子努力睁开眼睛,慢慢恢复知觉,只闻到浊气熏天。 他坐起身,发现自己在一个破败的祠堂中,大殿供着一尊看不清相貌的神像,四周残尸遍地,活着的人也面目发青,瘦骨嶙峋,有气无力地呻吟。 “你醒了?”女子虽穿着粗布衣裳,却面容清灵,双瞳剪水。 “你是何人?这是何地?” “莫怕,这里是平阳。我叫文律,在这儿治病救人,你就是我救回来的。” “平阳?这里是凡界。”男子打了个冷颤忙问道:“现在帝君是何人?” “怕是睡糊涂了?当然是帝禹啊!” “多谢律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男子言罢起身便走。 “哎…我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呢?” “无姓,名相柳。”相柳一溜烟跑出了祠堂。 只剩文律撇了撇嘴直嘀咕,说无以为报,便真的啥都不报的就跑了,真是个怪人。 相柳经过多番打听才弄清,如今的帝禹原来是颛顼的六世孙。 果然败了,眼看着帝位拱手让人,还传了这么多代,相柳气得暗叹一声。 随即想起计蒙,这个掌管风雨的老东西,竟敢拿雷把我劈到轮回之中,在轮回眼中晃荡了这么长的时间,现在法力尽失,可如何是好! 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相柳觉得腹中空空,好想吃两座大山果腹。 相柳看了看远处的高山,正所谓望山跑死马,没等这肉体凡身的走到先饿死了。 街边一片破败,净是尸体和乞丐,万般无奈之下,相柳想起了之前救他的姑娘,叫什么来着?…文…文律! 相柳冲进祠堂,发现文律果然在此处煎药熬粥… “律姑娘……” “你怎么回来了?” “我…讨碗粥喝。”相柳挠了挠头。 文律偷偷翻了个白眼:“我这里不养闲人,你的伤既然好了,便不再留你。” “不是闲人!”相柳灵光一闪:“我可以帮律姑娘治病救人。” 文律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人长得倒是细皮嫩肉,尤其这对儿小虎牙尖尖的甚是可爱,可怎么看也不像个靠谱的… “呐,那儿有个病人,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行医?”文律指了指墙角处。 相柳走至瘫在稻草之上,面色铁青,气若游丝的病人身前,刚想装模作样的查看一番,怎曾想好死不死的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喷出的唾液溅到病人脸上,只见那患病之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烂,那人不停抽搐,嗓子里发出痛苦的声音,转眼间化成了一滩血水… “我……”相柳回身正望见目瞪口呆的文律,文律察觉到相柳的目光也去看他,四目相对,甚是尴尬。 “那个…我不喝粥了。” 第三章 怒触不周山 “你…你觉得现在还是喝粥的问题么?”文律颤抖着咽了咽口水:“你是魔界的人?” “不…我不是。”相柳手足无措地解释道:“我是神…神族。” 相柳的声音越说越小,自己都没了底气。 “啊哈?你看你自己都不信!” “我真的是神族,退而求其次也是妖族,跟他们魔界可是一点也沾不上边,只是我现在没有法力了。” “那…那刚才那人…。”文律仍旧心有余悸。 相柳偷偷用脚蹭干净地上的血水道:“奥…我是看他太痛苦了,让他早登极乐,律姑娘莫怕,我的真身是蛇,所以唾液有毒,你放心,我不会再随便打喷嚏了!” “你可知这城中为何尸横遍野?” “为何?” “皆因神族大乱,水神共工怒触不周山,导致洪水倾泻,民不聊生。近年来魔界更是趁乱散播贪嗔痴恶念与疾病,为祸人间。” “魔界的事我不与你争论,我只问你水神共工倾泻洪水,导致民不聊生,是何人大放厥词!” “一代代传留下来,都如此说,我太祖奶奶告诉我祖奶奶,祖奶奶告诉奶奶,奶奶又告诉…” “一派胡言!那为何此时不见中原大地洪水滔天?” “就是我们现在的帝君禹治理了洪水啊!”文律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难道…难道他…真的撞了不周山? 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 这不周山是人界到达天界的唯一路径,亦是天地间的支柱。不周山的山顶崩塌,便会日月星辰移位,河川变流,人界必定洪水滔天。 他当真要生灵涂炭,不管不顾,至死方休么? 相柳摇了摇头暗自想着,我跟随他历经天阁变转,日月轮回,他绝非这样的人。只可惜我被天雷劈入轮回之眼,未能看见最后结果。 “也罢也罢,不与你这小女子论长短。”相柳转而去给自己盛了一碗粥,肚子实在是太饿了。 “你不是说自己是蛇?你喝粥干嘛?我听闻城西死人堆里鼠类众多,你何不去那里饱餐一顿?” 相柳一头黑线…… 转眼间,一大锅的稀粥已经被喝了个精光,相柳却仍然意犹未尽。 文律筋了筋鼻子,叹道:“啧啧啧,还说自己是蛇,我看八成是只猪。” “不是蜘蛛,是蛇!”相柳一脸认真辩解着。 “那你变条蛇我看看。” “我没有法力了,变不成。” “那你就是猪。” “是蛇!” “蛇不喝粥!” 二人正吵得不可开交,面红耳赤,忽而祠堂外面黑云压城,狂风卷着黄沙呼啸而来… 文律慌忙起身关上祠堂的门,又将几块木头抵在门上,十分惶恐。 “嘘!魔界的人来了。” “正好,容我去会会这魔界的人,听了我的名号保管他们吓折了腰!” “休说大话!魔界的人凶得很!怎么会怕一只猪呢!” “说了不是蜘蛛,是蛇!” 二人又争论起来,狂风大作,忽而祠堂的大门被撞翻,文律与相柳被气流撞击到墙上,又弹到地上。 “我倒要看看,是何人…咳咳…何人如此大胆!敢…咳咳…敢伤我相柳!”相柳挣扎着爬起来,只觉浑身疼痛,不停咳嗽。 狂风中站着一个青面獠牙的凶兽,周身散着黑雾,厚重的甲壳上坑坑洼洼长着瘤子,体态庞大,七窍流脓,臭气熏天。 文律看清这凶兽的相貌,赶忙爬起来躲在相柳身后,管他是蛇还是猪,如今也只能指望他了。 那凶兽张着血盆大口猛扑过来,刺鼻的气味差点给相柳直接熏晕过去。 相柳眼疾手快,撑住凶兽的大嘴,但是他没有法力傍身,只靠蛮力恐怕撑不多时。 “喂!别一上来就开打啊!我乃水神共工座下大臣,凶神相柳是也,叫你们主子重黎来与我说!”相柳只能施展嘴遁了。 凶兽哪听得懂他这番言论,回身一个扫尾,便把相柳摔翻在地,随即又是一个猛扑… 相柳随手抓起散落在一旁的木头,抵住凶兽的獠牙,一时间慌乱不已… “打喷嚏啊!吐口水啊!吐它!”文律在一旁焦灼的大喊着,心想,哎呀,这么笨,果然是只猪! 相柳何尝不知自己的唾液含有剧毒,别说区区魔界的一头凶兽,就是一座城池也能让它寸谷不生。 但是…堂堂一个凶神,竟落得用吐口水这种招数去对付敌人,传出去还让他如何在六界抬起头来。 算了算了,保命要紧! 相柳捶了一下自己的胃,把刚才喝的粥混着唾液全吐了出来…直喷到凶兽脸上… 一声震天动地的嘶吼直穿耳膜… 凶兽挣扎着跑出祠堂,带着狂风黄沙逃命去了…… “这个怎么没化掉?” “此乃魔界凶兽,怎会同凡人一般脆弱。” 相柳瘫在地上喘着粗气,此时此刻,他更饿了…… 第四章 真乃神人也 文律找了些剩余的干粮给相柳果腹,自己则什么也没吃。 “我救你一命,你如今又救了我一命,我们两不相欠。” “可。”相柳不知道什么欠不欠的,只管吃东西。 夜幕降临,祠堂没了门,冷风嗖嗖。 相柳望着睡着的文律,不禁觉得这人间的姑娘伶牙俐齿,倒有几分可爱。 文律睡梦中瑟瑟发抖,相柳见此赶忙脱下外罩的长衫盖在她身上… 翌日一早,相柳刚刚醒来,就看到文律在一旁一脸谄媚的笑… “你…你意欲何为?”相柳下意识看了一下自己的衣物。 文律递过去一个不知名的作物道:“你尝尝这个。” “这是何物?”相柳一边问着,一边早就塞到嘴里咀嚼了,在汁液触碰到舌头的瞬间筋起鼻子,皱起眉头,一副想吐的神情:“这…好酸!” “吐在这里。”文律连忙把一个石头做的容器摆在相柳面前。 这草又酸又涩又恶心,相柳只觉得胆汁都要吐出来了,不禁愁眉苦脸地望着一脸笑容的文律:“你…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文律捧着石碗跑了出去,相柳也好奇地跟在身后。 只见文律路过每户人家都小心翼翼地将石碗中的液体倾洒出来一些,还敲开门,洒在病中之人的床榻边…… 就这样洒了一条街,须臾之间,只见路面上浮现出大大小小的黑红色小甲虫,这虫子通体发亮,额前带着两个利勾。 从每家每户的门缝中也陆陆续续爬出这种虫子。 虫子们犹如身临沸水,不停翻滚挣扎,片刻化成白烟。 行将就木之人起死回生,病入膏肓之人终得痊愈。 家家户户拿出粮食硬塞到文律手中,跪拜着道:“姑娘真乃神人也!姑娘真乃神人也!” 文律捧着摞起来比她还高的食物,连连摆手道:“区区小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何足挂齿!” 相柳咬着后槽牙,举手之劳?我差点就把胆汁吐出来了! 待众人散去,文律才凑过来,拿胳膊肘怼了怼相柳:“还傻站着?快来帮忙呀!” “姑娘乃是神人,搬运区区几摞粮食举手之劳。” “你这厮好生小气!” “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相柳不情不愿的把粮食搬回祠堂,幸得文律一双巧手,不多时一桌丰盛的饭菜已经摆好了。 相柳看直了双眼,不禁叹道:“姑娘果真乃神人也!”随即风卷残云般的把食物摄入腹中。 吃饱肚子后,相柳思量再三,最终还是犹豫着开口道:“你…你今天早上给我吃的草还有么?要不…明天再吐点儿?” “那就得去另一条街了。你这是行善积德啊相柳兄。” 相柳赶紧附和着:“对,行善积德。” 要是让别人知道他凶神相柳如今靠着呕吐混饭吃,那真是丢脸丢到奶奶家了。 相处时日一多,文律与相柳互生情愫,文律日日耐心教相柳识人间的字与人间礼法… 相柳问的最多的话便是: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又是什么? 这日午后,相柳正趁着阳光伏案写字,文律情不自禁俯身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一下,这一吻如同春风吹拂了碧波,吹起了涟漪,相柳回身望她,傻笑着:“这是什么?” “这是吻。”文律眉目浅笑,红了脸颊。 可好景不长,一日清晨,文律外出拾些草药,只相柳一人留在祠堂。忽而狂风大作,黑色的雾气弥漫,一瞬黑光冲进祠堂里。 雾气中伫立着一个异常高大雄伟的身影,那人身材挺拔,气宇轩昂,不怒自威,身着黑色鳞甲,背后一对巨大的黑色翅膀,随着黑雾散去,翅膀也隐匿起来,地上只留了零星几根羽毛。 “魔皇重黎,好久不见,你怎么还是掉毛呀。” 相柳看见老熟人不免调侃起来。 “本座听闻相柳君用吐口水之术击退我魔界凶兽,不知修炼得是何功法?” 这回轮到相柳无言以对了… 相柳岔开话题以缓解尴尬:“我被计蒙那老家伙打入轮回之眼,徘徊许久方才流落人间,一觉醒来全都物是人非,好在你还是你,魔界之人就是活得长久。敢问重黎殿下,水神共工流落何处?” 相柳只知战败,还不知共工下落如何… “相柳君有所不知,共工并未卷入轮回之眼,而是当场被逼撞山而亡,想来也无需太过悲痛,神族宿命皆有定数,渡劫而亡也不在少数。” “凭甚那颛顼老儿寿终正寝…另者,为何说是被逼?” 重黎挑了挑眉毛,知道这相柳上套了,便一副惋惜的表情道:“当时你已受重伤被劈入轮回之眼,浮游则是眼看胜利无望,悲愤自尽,身后喊打喊杀声,劝降声一片,没有回头路啊!” 是自己护主不利,相柳只觉周身发热,气血上涌。 “可有一点…。”重黎欲言又止。 “说!” “如今禹稳坐帝位,怕是共工在天之灵…也无法瞑目啊。” 是啊,就连相柳自己也咽不下这口气啊!相柳从牙缝里挤出:“我与他轩辕氏不共戴天。” 重黎一挥手凭空飞来一瓶丹药… “服下此丹方可解除轮回之眼的封印,重获法力。” 相柳伸手接过… “届时本座定会助相柳君一臂之力。” 重黎展开翅膀,一瞬黑光闪过,已是不见踪影… 相柳服下丹药,全身脉络相通,真身不停幻化成型,最终与人体重叠。紫气升腾,萦绕在整个屋子里,时不时传来毒蛇吐信的声音与凄厉的嘶吼声。残暴与杀戮此刻重回相柳体内。 脑海里当年的战斗如同重演一般,身临其境,历历在目。共工部众死伤惨烈,让人不忍直视。 终于,相柳恢复人的相貌,他知道自己的真身有多恐怖,不想吓着文律。 相柳决心对付帝禹,首领惨败,身为大臣岂能苟活?相柳已视死如归。只是大战必会伤及无辜,他已顾不得那些不堪一击的凡人,唯一不忍心的是文律落于此难。他必须找一个地方把她保护起来。 正巧文律从门外进来:“你看我今天带回什么啦!” 文律望见相柳一脸严肃,眸子如同利剑般凌厉,试探着问道:“发生何事了?” “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 “冥界。” 第五章 酆都幽冥界 酆都城内一旦接近子时,便成了死城,除了月光和风,恍若一切都不复存在。 相柳紧紧握住文律的手,在城门下方一挥衣袖,黑紫色的光芒瞬间幻化出一条通向墙里的路来。 “你恢复法术了?”文律生平第一次看人家用法术,新奇得紧。 相柳只点了点头,文律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她只觉得如今的相柳同往常不一样,严肃正经了许多,眼神中还有一丝凶狠。 走过通道,豁然开朗,幽冥界的上空无比空旷,似是人间深夜的星空,不同的是还泛着淡淡的极光。 “这里是冥界?也太美了。这上空真美啊!为什么人们要怕死呢?”文律仰着头,叹为观止。 “幽冥界主宰人间生死,评判善恶,接引六道轮回,可不是给鬼魂住的地方。” “那鬼魂住何地?人死以后往何处去?” “评判一生功过后,该轮回的走望乡台奈何桥,十恶不赦的押送到血池炼狱。” “原来真的有…有永世不得超生?” 相柳没有回答,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忽而一阵暗香飘来,文律情不自禁循着香味儿去了,只见极光下生长着红色如火的花朵,表面泛着淡淡的光芒… 成千上万、不计其数的花朵连成一片,如同置身海洋一般望不见尽头,它们生长着、绽放着,在人生的终点处等待着一个个茫然的魂魄。 “这花真美啊!”文律只觉得自己来到幽冥界后词穷了。这美不胜收的火红花海,令她不知不觉张大了嘴。 “此花何名?”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甚是可惜,好好一朵花,却代表永生不见。” 走过花海只见远处一座雕梁画栋的阁楼,阁楼延伸出的台子上站着几个人时哭时笑,好不疯癫。 “这阁楼真美啊!相柳兄,你看那台子上甚是热闹,莫不是在跳巫舞,不如我们也去瞧瞧?”文律说着就抬腿往那边走去… 却不曾想被相柳紧紧揪住衣领:“那是望乡台,魂魄在那里最后一次回望人间。” 相柳拖着文律走过桥边,桥上只见人去,不见人往,可他们却不走桥,而是绕到另一边去。 这时一个苍哑的声音缓缓传来:“不管世上何雄名,死后都往鬼门关。关外生人犹歌舞,关内魂过黄泉路。尘归尘,土归土。奈何桥,路遥迢,一步三里任逍遥。” 这声音让人好不舒服,文律打了一个寒颤,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相柳察觉到文律的不安,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义无反顾向前走去。 “生不过,世上之一遭也;死不过,物化之一瞬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尽则人死,死穷则再生,不过如此,了却凡间事,看破红尘苦啊!”那声音又传来了… 可相柳却未曾理会。 “嘿!你这厮没有听到老身讲话么?”不知何时,一个白净可人的少女挡在相柳二人身前,她穿着粗布麻衣,显得老气横秋,手里还攥着一个大勺。 “闪开。”相柳神色冷峻,泛着寒光。 “你这后生如何与老身这般无礼,去往桥上走!绕路不可行!” “我是要去见冥王大人。” “呦呵!冥王大人日理万机,岂是你此等无名之辈想见就见的?” “我再说最后一次,闪开。”相柳的掌间升腾起黑紫色的雾气… “你…”拿着大勺的少女似乎还想争执,却被远处连跑带颠赶来的少年打断了。 少年穿着黑色锦衣,美玉束腰,面带笑容:“原是相柳君驾到,有失远迎,还望相柳君海涵,莫要动怒,新来的孟婆不懂事,不懂事。” 少年转脸面向孟婆,瞬间换了一副责怪的神情:“孟阿七,你上回熬的孟婆汤少放了两味药,搞得投胎到人间的孩童一降生便会言语,我费了多大劲才给你摆平!你又惹是生非!你不看看这是谁,相柳君的年龄做你太祖爷爷还富余三代,敢称其为后生,你真是……。” 文律见那孟阿七低着头被一顿数落还不敢吭声,觉得甚是可怜,便劝道:“罢了罢了,她也不知道来者是相柳君呐。” 孟阿七听了这话抬起头来,向文律投去感激的目光。 “既然相柳君的朋友开口了,此事便罢了,如若再犯定不轻饶。”少年瞪了孟阿七一眼,转身又笑着对相柳道:“我亲自摆渡送相柳君去见冥王大人。” 相柳微点了点头:“有劳神荼君。” 文律暗自在心里嘀咕着:原来这个少年叫神荼,这名字,怎得这般熟悉,啊!想起来了!原是家家户户都在门上画的消灾免祸、趋吉避凶的门神啊!只是这相貌实在相去甚远,门上画的都是凶神恶煞,满脸胡须,可如今看来还是很俊俏的嘛。 “发什么呆呢?”相柳的声音把文律唤回了神,原来思考间已经走到了河畔,神荼已经站在小船上,等着相柳、文律二人。 立在河畔,河面波光粼粼,倒映着万千星辉… 文律张着嘴感叹道:“这河……” “真美啊!”相柳抢答了,还不忘用挖苦嫌弃的眼神斜睨了文律一眼。 “神荼君,此河叫做什么河?”文律才不管相柳什么眼神。 “花开彼岸本无岸,魂落忘川犹在川。忘川河是也。”神荼笑着道:“姑娘上船来行上片刻,便不会觉得它美了。” 相柳神态小心地扶着文律踏上小船,不禁惹来神荼诧异的眼神,暴虐成性的凶神相柳何时也有这柔情的一面了!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神荼自我安慰着。 转眼间,小船已行至忘川河的中央处,一时腥风大作,河水变成了血黄色,河面虫蛇遍布,鬼魂的尖啸声无比凄厉。 相柳立在船上,气定神闲,不见神色变化。 突然一副白骨枯手感受到了活人的气味,扑上来紧紧抓住文律的脚踝,企图将文律拖入忘川河中。文律吓得惊呼一声。 “找死。”相柳眉毛微动,手指伸出利刃般的指甲,一阵紫黑色的光芒闪过,白骨枯手已经碎成粉末…忽而听见一声来自蛇的狂啸声与吐信声响彻忘川河畔,声音恢弘,忘川河上所有妖物听了这声音都畏畏缩缩地逃回河底,河面重新恢复平静。 文律听得真切,这声音是从相柳身体里发出来的,文律不禁暗自感叹:啊~原来真的是蛇呀… 第六章 冥王大人篇 过了忘川河,便是通往大殿的长廊,长廊两侧伫立着若干张牙舞爪、面目可怕的石像,石像手里都攥着火把… “啧啧啧,冥界着实富有,这些火把想来要费不少柴。”文律又开始杞人忧天了。 神荼笑了笑,觉得这姑娘甚是有趣可爱,解释道:“此乃鲛人油引燃,可万年不熄。” “万年不熄?”文律的眼睛放了光:“神荼君可否送与我一盏,我定当祖祖辈辈传留下去。” “咳咳。”相柳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以提醒文律少说废话。 神荼倒是乐意搭茬儿:“鲛人油我是没法做主,不过鲛人珠我倒是可以送姑娘几颗。” “神荼君甚是慷慨,甚是慷慨。”文律笑得合不拢嘴,鲛人油这般神奇,想必那鲛人珠也是极好的东西,这趟不白来,不白来。 大殿高不见棚顶,气势宏伟磅礴,四周皆是火把,将大殿照得通亮。 一位男子长发束起头戴玉冠,身穿黑色荷叶边翻领宽袖长袍,上绣金丝银线,双足着靴,正襟危坐。 “拜见冥王大人。”相柳双手交叠至于额前,微微俯身。 “相柳君无需多礼。请这边坐。”冥王示意相柳及文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相柳抬眼瞧那冥王,却发现已不是旧相识,只能在心里叹着物是人非啊,连冥王都换届了。 “我听那桥头的孟阿七说,冥王大人日理万机,想必甚是操劳,看那黑眼圈都比常人重上几分。” “不得无礼。”相柳使了一个眼色。 “无妨。”冥王话是这么说,可脸色越发不好看,黑眼圈更重了。 “冥王大人身份尊贵,要是被哪个不开眼的人误会是食铁兽成了精就不好了,我倒是愿意为大人煎一副草药缓解疲劳,只要大人拿鲛人油换取便可……。” “律儿!”相柳低声喝止住了她。 “这位姑娘是何人?”冥王似笑非笑,笑也笑不出来。 “我的友人,名唤文律。冥王大人见笑了。” “相柳君今日来我冥界有何贵干?” “我与那帝禹必有一战,所以恳请冥王大人收留文律一些时日,还望大人应允。” “你要把我留在这儿?怎的之前不与我说?”文律站起身来:“我不同意!” “你们积怨已久,总要有个了断。”冥王站起身,他的身材高挑,只是有些瘦弱,面容白皙清冷,还略微有点黑眼圈。 冥王想了想接着道:“只是你们开战,我这又要忙起来了!你不知当年共工怒触不周山,洪水泛滥,那时我还只是枉死城的判官,那可真是忙得没日没夜,枉死城人满为患啊。” “连冥王大人都觉得是水神共工的过失么?” “你们的事我保持中立,这丫头也可安顿在我冥界,只是莫要伤及无辜。” “尽量。”相柳抱了抱拳,转身就要走。 文律从后面拉住他:“你又要去和别人打架?” 相柳点了点头。 “不去行么?” 相柳摇了摇头。 “我和你一起去?” “不可。” 文律不知为何相柳突然变成了这般模样,但是她知道他这一去,怕是没有归期。 “那你答应我,你要回来。”文律将脖子上挂着的护身符拿下来递给相柳:“祠堂里求的护身符你带着…” “罢了,你平日里拜的那尊神像还没我的道行高。”相柳将那护身符挂回文律的脖子上,紧紧握住她的手,双眼望着她的面容,久久不舍得移开目光。 终于,他还是放开了手:“等我回来接你。”言罢,拂袖而去。 文律哭着想要跟去,却被相柳施了定身术,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第七章 大梦山海篇 城郊海边,海浪滔天,风起云涌,飞沙走石。禹虽是凡界帝王,但却是神族后裔,实力不可小觑。 禹手持开天斧,身着太虚神甲。这太虚神甲大有来历,相传,当年盘古始祖开天辟地之时,一斧裂天地,清气升为天,浊气坠而成地,在清浊之间则是玄黄一片。 天地虽裂,但盘古始祖却发现巨斧竟被一物所缠,神斧不仅无法将其毁坏,更被缠于其中,无法拔出。 这物薄如纱,颜色宛若霓虹,沉降人间数百年,后经得炼化,遂成太虚神甲,这神甲是万物不侵,是世间唯一能防御开天斧的神器。 相柳立在半空之中,黑色长发散开随风飘动,赤裸上身,肌肉雄壮清晰可见,青筋暴起。通体呈紫黑色,双眼泛着血红精光,声音摄人胆魄:“你我恩怨,今日必有一死。” “你炎帝一族休要执迷不悟!” 相柳大喝一声,幻化出真身,九条通天巨蛇紫面獠牙,张着深渊巨口,引来雷霆万钧,刹时,黑云遮日,狂风骤雨。 大禹手握开天斧飞身而上,巨蛇咬在太虚神甲之上,不能伤帝禹半分,倒是开天斧劈下,所带气流将巨蛇推至数米之外。 巨蛇吃痛盘旋于垢海之上,这垢海相通六界,其下镇压着数万妖邪,如若挣脱封印。那必是天下大乱。 帝禹妄想速战速决,自乱阵脚,巨蛇喷射毒液,帝禹裸露在外的脸颊瞬时被灼烧露出森森白骨。 帝禹暴怒,开天斧迎着巨蛇的头颅劈下来,巨蛇不慌不忙,一只蛇卷住开天斧,剩余几只长着血盆大口缠住帝禹的身体,眼看就要一口下去… 忽而电闪雷鸣,刺伤巨蛇的眼睛,帝禹趁机挣脱束缚… 天边巨龙盘旋,飞降至帝禹身边,幻化出一位身着银装的翩翩公子,此乃应龙是也。 夸父与蚩尤同为炎帝后裔,远古战乱,应龙先杀蚩尤,后杀夸父立下大功,被封为河川之神,号曰顺天佑畿辅时应龙神。 相柳望见应龙更加悲愤,想我炎帝后裔,蚩尤夸父死于应龙之手,战神刑天被黄帝削去头颅,水神共工撞山而亡,我炎帝一族死伤惨重,此仇不共戴天,不将你二人碎尸万段,难解我心头之恨。 巨蛇呼啸而去,因仇恨而变得暴虐,卷起垢海万浪直冲帝禹飞去,应龙见势幻化成龙,以水挡水,两个旋转的滔天水柱相撞,破碎成巨浪,涌入城内… 应龙飞舞着与巨蛇缠斗,帝禹看准时机劈下开天斧,砍断一个蛇头。 巨蛇痛呼,鲜血喷涌,其血腥臭,混入水中流向城内,整个皇城百年之内必成泽国,寸谷不生。 相柳在共工与颛顼一战中本就身负重伤,又被轮回之眼封印,虽是旧伤痊愈,封印也已解开,但法力却大不如前。 此时黑光乍现,魔皇重黎展开巨大的翅膀赶至,一声长啸,魔界凶兽从地下浮出… 应龙与帝禹对付凶兽虽是不在话下,怎奈何凶兽奇多,难以招架,重黎捻诀施法黑色雾气将应龙二人团团围住。 忽而天降异兽,一声大吼,魔界凶兽竟然无一再敢进攻。 邽山有兽焉,其状如牛,猬毛,名曰穷奇,音如獆狗,是食人。 穷奇外貌像虎又像牛,长有一双翅膀,身上生长着刺猬似的毛发,喜欢吃人。 而如今,穷奇却听从帝禹的命令,凶兽退散,应龙与帝禹开始反击。 “废物!”魔皇重黎一挥衣袖,黑雾中走出一头巨猛凶兽。 其状如狐,而九尾、九首、虎爪,名曰蠪侄,其音如婴儿,是食人。 蠪侄与穷奇势均力敌,斗得不可开交。 是以三神二兽一魔大战七天七夜,斗转星移,应龙缠住重黎,施以水雾将其禁锢,又施法以水建台。天降诸神将相柳封于水台之中,引天雷劈之。 将相柳劈至一魂,奄奄一息,命不久矣,众神退散,帝禹则示意应龙放开魔皇道:“重黎殿下,这本是我神族恩怨,想必魔界不便插手。” 魔皇重黎眼看大势已去,只得长叹一声,召回蠪侄,黑光闪过,不见踪影。 帝禹抬起开天斧,正欲了断相柳… 突然雀鸣声震天动地,远处万丈霞光,九重天之上火光连天,黑云散去,赤鸟着火焰从天边飞来,其翅恍若以盖千里,其羽灼灼金光,忽而化成一红衣女子,长发束起,双目丹凤,睥睨万物。 应龙化身为公子,双手交叠于额前,不敢正视女子面容,俯身道:“应龙拜见夏离大人。” 帝禹也慌忙俯身:“臣禹参见陵光神武大帝。” 夏离一挥衣袖,红光卷起水台下的一缕残魂,收入衣袖道:“这抹魂魄就交予我。” “这是相柳之魂,此等凶神无恶不作。”应龙唯唯诺诺,欲言又止:“夏离大人恐怕……” “我自有分寸。”夏离幻化一道红光,转眼消失不见…… 第八章 喜鹊精妺喜 公子赦缓缓睁开双眼,他感觉自己仿若重新经历了一世之久,实则昆仑山只过了半柱香的时间。 原是夏离救下相柳的残魂,悉心救治,以九天玄冰塑造真身才使他转世为公子赦。玄冰铸就仙骨后,相貌也大有不同,夏离将其送到玄帝座下潜心修炼,这之后的事公子赦已经都知道了。 “黄帝轩辕氏,后人姬姓,夏离大人既然知道我前世与黄帝一族深仇大恨,为何今世还让我认姬凌云为师兄。”公子赦只觉心中翻涌着仇恨的怒火。 “我就是想告诉夫君,冤冤相报何时了 。更何况复仇并不只有打打杀杀这一条路,战乱说到底不就是帝位之争。” “敢问夏离大人,我何时能够恢复凶神之法力?” “你是我的夫君,直唤我夏离便好,不该如此生疏。” “夏…夏离。”这个名字唤出口,公子赦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了几拍。 “你已恢复前世记忆,法力会慢慢回到你的体内,但是九头蛇的真身早已与你无关,这世上再无九头蛇相柳。你如今的真身是万年不化的九天玄冰。” “这是为何?” “相柳法力再高只是一介凶神,更有人称之为妖神,这样的人怎可名正言顺荣登大统?” “我从无僭越之想。” “你公子赦现在乃是玄帝后人,是拯救六界于水火的上仙。只管拿好封仙册,完成自己的任务便可。其余我自有打算,你无需过问。另你是相柳转世这件事,天地六界,除了你我二人与稚殊外,再无他人知晓,你也万万不要提起。” 公子赦略微俯身行礼,随即一挥衣袖,下界而去… 公子赦想去冥界打探一下文律的下落,他心急如焚的想见到她。可忽而想起夏离的告诫,他必须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才行啊,不能引起冥界的怀疑。 人间景象大不相同,公子赦正在街头巷尾闲逛之时,忽而一位弱冠少年,打扮得道人模样,神秘兮兮地抓住他道:“本道见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个贵人相,容本道来给你算一卦可好?” 公子赦觉得有趣,便与他到僻静处坐下:“道长可懂卦象?” “那是自然,你姓甚名谁?生辰八字如何?” 公子赦思考了片刻,想着自己传承炎帝一脉,炎帝神农氏,后人以姜为姓便道:“在下姜赦。生辰八字想必道长一算便知。” 公子赦知道这道士八成是来骗钱的,有心逗他一番。 “哎呀呀,哎呀呀。”少年装模作样的掐指算道:“大事不妙啊。公子是否刚刚成婚?” 公子赦心下一愣,难不成这个道士有点本事。遂应道:“是。” “此妻乃是火命,公子你是水命,自古水火不相容,想必你二人感情甚是不和。” 少年见公子赦愁眉紧锁,心下大喜,八成是算对了,随即接着道:“汝妻四季表夏季,八卦为离卦,离为火。公子你为坎卦,坎为水,是以公子如若愿意付与本道一朋贝币,本道便能帮你破解哎呀,公子别走啊,没带贝币,玉佩也可啊。” 公子赦恍然想到什么,回身问道:“我且问你,如今是何朝代?何人称帝?” “夏朝,国君履癸。” 公子赦皱眉,自己历经苦难,凡界仍旧是夏朝当道,这夏朝气数该尽了:“夏朝已是多少年?” “四百六十六年。” 公子赦还想问些什么,却被一个妇人跑来扰乱:“伊道长啊,大事不好了,你昨天赶走的妖怪又回来了,你快去看看!” 伊挚听闻忙跟着妇人一路跑去,公子赦也想见识一下究竟是何方妖怪,也跟了去。 三人闯进一个茅草屋里,正看到一美丽女子伸长了舌头要去吃床榻上的男人。 伊挚大喝一声:“呔!你这小妖,上次本道放你一条生路,你死不悔改,今天就收了你!” 女子回身望见三人,收了舌头就想从窗户逃跑。 伊挚自是不会放过,捻诀施法捻了半天诀也没施上法,公子赦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尴尬 公子赦只得默默并拢中指与食指,在衣袖中偷偷运作法术,只见那女子本来已逃至窗外,如今却又被弹了回来 倒是给伊挚吓了一跳,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伊挚从袖中掏出黄符贴在女子脸上,女子翻了个白眼儿伸手一把扯掉:“我说你这道士好生无赖,我的修行远在你之上,不与你计较便是,你还不依不饶。” “哎呀呀,大胆狂徒!口出狂言!” 女子一个瞬移差点贴到伊挚脸上,紧紧掐住伊挚的脖子将其提起 伊挚毫无还手之力,女子随即将他放下道:“看,本姑娘想要你的命不费吹灰之力。我并无害人之心,只是这男子体内有一毒虫,如若不及时逼出,命不久矣。” 女子走回床榻边双手交叠施起法来,妇人想上前阻止,被公子赦拦住。 片刻只见男人面容痛苦,脸色发青,一条极长的黑虫子从男人嘴里爬出来,那虫正欲逃走,女子眼疾手快一把捉住送入口中,满意地咀嚼着 “哎呀呀吃吃了。”伊挚着实想吐。 不多时,床上的男子起身,只觉通体舒畅,病情痊愈。 夫妇二人谢过了女子,那女子骄傲地拍了拍手想要离开。 公子赦却拦住其去路道:“姑娘借一步说话。” 公子赦拉着女子走至院外,伊挚也跟了过来。 “敢问姑娘姓甚名谁?” “无姓,一只喜鹊精是也,名唤妺喜。” “妺喜姑娘心怀天下,治病救人,如若一生陷于妖途太过可惜,妺喜姑娘可想修成正道?” “哎呀呀!本道也是修行之人啊!难不成公子有何秘法传授?” “我看如今百姓生活犹如深陷水火,不如改朝换代立下功勋,尔等以为如何?” “哎呀呀!”伊挚转头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这可是要处以极刑的大罪!虽说如今的帝君履癸暴虐成性,百姓怨声载道,可终究气数未尽。” “那我们不妨以一己之力,尽了他的气数。” 伊挚皱着眉头,在心里暗想着,这个公子生就贵人命相,难不成脑子有何不治之症,竟说出如此荒唐的话。 妺喜异常兴奋道:“公子有何计策说来听听?” 第九章 与文律重逢 有施妺喜,眉目清兮。妆霓彩衣,袅娜飞兮。晶莹雨露,人之怜兮。 夏朝君主履癸发动大军攻打有施氏,有施兵败求和,献出他们的牛羊、马匹、美女,妺喜混迹于其中。 众美女被送入后宫,履癸斜躺在巨大的床榻上,身旁均摆着美食与美酒,履癸已是半醉之间,这一抬眼望去,唯有妺喜清新脱俗,犹如天仙下凡。 履癸看直了双眼,起身晃荡着朝妺喜扑去:“有施氏居然有此等美人,甚妙哉。汝何名讳?” “小女妺喜拜见大王,世人皆传大王英勇乃神人之资,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美人随孤饮酒如何?”履癸身着锦衣,气宇轩昂,拉着妺喜走至床榻前,此时妺喜才看到床榻上一滩血迹,一个宫人模样的少女身插匕首而亡,妺喜不动声色随履癸躺在床榻上调笑着:“不知这个贱婢如何得罪了大王?” “怎么?连美人都想斥责孤残暴?”履癸变了脸色。 “并非如此,妺喜觉得能得大王亲手刺死,是此等贱民几世修来的福气。” 履癸听了这话仰头大笑,一把脱下妺喜的纱衣,妺喜娇笑着命令众人:“你们还不退下!” 待众人退出寝宫,妺喜一挥衣袖,蓝色的光芒萦绕住履癸,他便像迷了心智一般自己躺在床上淫笑不止。 妺喜脱身坐在床榻边自顾自饮酒,这招幻术便是让履癸身临其境,以为自己在行鱼水之乐。 她推开寝宫的窗子,俯视整个王宫,不禁感叹这人间有些繁华,比仙界更甚啊。 既然姜赦公子让我进宫来只管享乐,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幽冥界,黄泉路奈何桥边,文律百无聊赖地搅着汤锅:“人间数百年已过,好歹因我治好了冥王大人的黑眼圈有功,得以从那阴阳簿上勾去姓名,免入轮回。可阿七你说,相柳君何时才来接我?” “会来的,会来的,你日日守在这儿,相柳君若想轮回转世,必得过这奈何桥,你且好生等着。”孟阿七有文律日日来帮忙,倒也乐得轻巧。 “你们冥界这膳食实在酸涩难吃,想我人间山花烂漫,美味犹多。” “律儿,我今五百一十五岁整,着实年幼,还未去过人间,你可否把那人间说给我听?” 文律听了默默咽了口水,假笑着附和道:“着实年幼、着实年幼。” “孟阿七!你前些时日是否将一生魂放归轮回,如今他肉身还在人间昏睡,魂魄却已转世投胎,你说说如何是好!”神荼怒气冲冲地走过来,猛一拍案,吓得文律手中的孟婆汤都洒出半碗。 “前…前些时日鬼多,可能是我疏忽也未可知。”阿七一脸谄媚的笑容望着神荼。 “孟阿七!一份差事做了五百余年还这般糊涂,我看不如教给律儿司这奈何桥都比你井井有条。” 文律先是点点头一脸满意,可随后却发觉这话并不像夸奖的意思。 “神荼君英明神武,想必不会与我一般见识,冥王那里还请神荼君莫要禀告。” “如果你所有过失我都一一禀告,怕是冥王大人都得被你气背过了气去!” “阿七知道神荼君情深义重,此事此事该如何是好?” 文律想了想,开口道:“选一合适魂魄,饮下孟婆汤,抹了前尘记忆,不让其归于轮回,而是引去人间附那肉身即可。那人魂魄离体、大病初愈,就是失忆了也说得通。” “妙哉!这法子甚是可行,想不到律儿在我身边学习熬汤数百年,略有长进啊!”孟阿七拍了拍文律的肩膀,笑得合不拢嘴。 神荼君伸手弹了一下孟阿七的额头:“你呀!真是” 神荼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身后有人唤道:“神荼君。” 神荼回身看清来人,拱手道:“赦上仙,今日怎得空来我冥界。” 神荼心里嘀咕着,这公子赦现在乃是大红人,神魔一战中出尽了风头,此次来我幽冥界意欲何为? 公子赦一眼便看到了拿着大勺站在一旁的文律,他焦急地想唤她的名字,却突然想起夏离的告诫:“律绿水青山啊你们幽冥界。” 文律心想着,哪来的绿水青山?这上仙怕不是神魔之战把脑子打傻了? 倒是孟阿七站在一旁挪不开步子,紧紧盯着面前一袭白衣,长发如墨,面如冠玉,眼容星辰的上仙,这男子简直美得像一幅水墨画啊:“我只以为这世间神荼君尤为俊美,想不到今日得见上仙,竟竟”孟阿七本想说的是竟比神荼君还俊美上三分,可是望着神荼君威胁的眼神,只得生生咽回去改口道:“竟俊美得不可方物。” “我今日前来是为人间一事,我在人间新收一小徒名为伊挚,近日经常带他历练,偶遇一户人家的公子久病不愈,昏睡不醒数月,察其身体却无所伤,掐指一算才知是误入了地府,遂来寻这一抹生魂。” 孟阿七脸色一白,这美男子原是找茬来的。 神荼拱手道:“上仙有所不知,这抹生魂因我办事疏忽,放入轮回之中,正想寻一合适魂魄予以补救。” 公子赦闻言心中一乐,还有此等好事,遂道:“无事,无事,人间那边我去应付,只是需要一位略懂医术和法术的人照看肉身,这可” “我去!我去!我去即可!”文律巴不得跳着脚地要去,这幽冥界初来乍到是觉得异常美丽,可待了数百年之久,天天跟着孟阿七熬汤,简直心力憔悴,再者回到人间还可以凭一己之力寻找相柳啊!万一他没入轮回,自己在这奈何桥边岂不是傻等。可冥王大人念着当时与相柳的承诺。硬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她回人间,这回有了上仙庇佑,想必冥王大人断不会拒绝。 “赦上仙,我冥府上下随上仙挑选,唯独这位律姑娘不可。” “为何?” “因我冥府与一旧友约定在先,还望上仙见谅。” 公子赦心下觉得感动,不忍再多言。 文律却不依不饶道:“我去人间还能寻一寻相柳,这奈何桥就由阿七帮我守着,神荼君若是不同意,我便自己去禀告冥王大人,就说阿七弄丢一生魂,我得赶去人间救治其肉身。” “万万不可啊。”孟阿七望了文律一眼,又一脸哀求的望向神荼。 神荼百般思量,最终长叹一口气道:“好。只得守口如瓶,先瞒着冥王大人,待此事了断,律姑娘需得速速赶回冥界!” “甚好,甚好。”文律拍着手答应着。 第十章 上仙与鬼差 “仙子姓甚名谁?”回去的路上,公子赦紧盯着文律,不舍得移开目光,只觉得数百年不见,这姑娘越发可爱。 “姓文名律,唤我律儿便可。也不是什么仙子,勉强算得上冥界一个熬汤的鬼差!” “在冥府许多时日可好?” “可好,我还把冥王大人的黑眼圈治好了。” “律儿着实能耐。” “嘿嘿。随手而为之。”文律傻笑着,一路跟着公子赦来到人间。 原来丢失魂魄的男子乃生于一大户人家,此家主遍寻道士名医来诊治其子的昏睡之症。只可惜他不知,就算他的儿子再次醒来其实也并非他的儿子了。 公子赦将文律安顿在自己所住的偏房。借着烛火,望着文律,这姑娘着一身冥界鬼差穿的黑色锦衣,腰束玉带,发间点缀着几颗鲛人珠,想必是神荼送给她的。 文律被公子赦盯得心里发毛,开口问道:“上仙不休息么?” “我睡在地上便可。”公子赦一挥衣袖,地上便多了一床被褥,他要守在她的床边,他不想再离开她了。 “让上仙睡在地上,可是折煞我也。” “无妨。”公子赦躺在地上。 文律嘴上那么说,可是一翻身就睡着了。 月明星稀,本是无比寂静。只听“扑通”一声,文律从床上翻滚下来,皱了皱眉头竟然又是睡着了…… 公子赦将文律拉到自己身边,给她盖上被子,这姑娘睡相还是那么难看。 他轻轻拥着她躺着,仿若她是来之不易的奇珍异宝。 文律的发香撩拨着公子赦的心弦,公子赦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感觉心跳得像打鼓一般。叹了一口气,暗道:想我也是苦修而成的上仙,怎会有…有这般…奇怪的感觉…还是快快入睡才好… “啊!!”翌日一早,文律一脚踢翻了公子赦:“你堂堂上仙,竟连鬼差也不放过!妄想对我图谋不轨!” 公子赦在睡梦中被一脚踢醒着实委屈,可看着文律一脸的娇羞愤怒又觉得好笑:“你怕是要讲些道理,你睡在榻上,我睡在地上,你自己跑到我怀里,我还要怪你毁了我堂堂上仙的清誉!” 文律回头看了看,自己果然是在地上,自知理亏,愤然起身。 “等一下。”公子赦唤住她:“换一身衣服,一会儿要去见过家主,你这一身冥界打扮,怕不是要吓死人家。” 文律一转身,白色光芒闪过,身上瞬时换了一套寻常女子的装扮,长发顺下,盘着好看的发髻,零星点缀着几颗流光溢彩的鲛人珠,额前缀着花钿。 “这样总可以了?” 公子赦本来看文律都看直了眼,听她这么问只道:“凑合。” “如此上仙眼光甚差,连冥王大人都说我是冥界一枝花呢!” “冥王大人如是说,想必冥界只有你和孟阿七两位女子,而那孟阿七脑子倒是憨着的。” 文律翻了个白眼:“我们冥界之人素不爱与你们天界之人计较,差距甚大。” “在人间你可直唤我姜赦。”言罢公子赦带着文律走出了房门。 一出门正撞到伊挚,这伊挚自从那天与公子赦结识,公子赦吐露要尽了夏朝的气数,伊挚嗤之以鼻,公子赦遂将飞行之术传授于他,伊挚当场跪地:“真乃遇见仙人也!” 伊挚拜到公子赦门下修习了不少术法,公子赦也在历练中发现,伊挚乃是天选之人,他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对于占卜卦象天分极高。 伊挚看着文律,一时觉得惊讶:“哎呀呀,师父你房里怎么还有一位女子!” “这位姑娘名唤文律,是我昨晚刚从冥府请来……” 公子赦话未说完,只见伊挚听到冥府二字已是变了脸色:“鬼…鬼啊!哎呀呀。”然后开始满身翻找起符咒来。 “你这厮!本姑娘是鬼差,不是女鬼!”文律十分不满,这师徒俩大早上就惹人生气! “哎呀呀,不是女鬼,就好。”伊挚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转而对公子赦道:“师父,我们去见家主。” 家主已是在儿子的房中守着,看着躺在床上昏睡的儿子老泪纵横。 公子赦三人走至房内,先是见过家主,随后走至病榻旁边。 文律抬手,银光若隐若现,从病人的头部绕到脚踝… “是以如何?”伊挚问道。 “你这句话没说哎呀呀。” “哎呀呀。” “这公子昏睡数月余,不过我亦有良方,准保七日之内医好公子。” 家主听闻喜极而泣,跪下道:“如若姑娘医好我儿,老朽愿将一半家产赠予之。” 文律扶起他,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在这里妨碍我治病。” 家主听了这话,赶紧退出房外准备膳食去了。 见家主走了,文律才面色凝重的说道:“你们看,他的大腿已经发黑淤青,倘若七日之内未将魂魄附体,此人必死。然其阳寿未尽,我们必得七日之内解决此事。” “想那神荼君定会寻到,我等守好肉身即可。” “那个哎呀呀你过来。”文律一指伊挚:“你负责每天为其擦拭身体,翻身,帮其锻炼,促进血液流动,以免肉身坏死。” “我都做了,你做甚?”伊挚故意不再说自己的口头禅。 “本姑娘好不容易从冥府出来,当然要好好逛逛这人间。你若有怨言,我只好放出我冥府十万女鬼来……” “可别,可别。我十分愿意。”伊挚赶紧答应着。 公子赦望着文律,唇角不自觉的上扬… 文律在街上逛着,公子赦只得在后面跟着,想他堂堂上仙,竟然沦为一个跟班儿的!不过也罢,催吐的草不也是吃的很开心嘛。 公子赦宠溺的笑着摇了摇头。 “仙君在笑什么?”文律突然回过头来走在他身边,小小的个子只到公子赦的胸膛,公子赦不安分的手下意识动了动,唉,好想抱抱她啊… “在人间直接唤我姜赦就好了,无需顾及礼数。”公子赦的言行举止还是端着上仙的高姿态。 “现在不就你我二人,不用怕旁人听见。敢问仙君仙龄几许啊?” “四百余岁。”公子赦转世至今也就四百余年,样貌看起来只如同人间十七八岁的少年。 “啊,那比我还小上几岁呢。想那孟阿七五百余岁还觉自己年幼,仙君比她还小 ,如此年纪就位居上仙,未来可期啊!以后若有何不懂,尽管问阿姐便是!” 呵……阿姐……公子赦翻了个白眼儿。 “仙君这是何物?这树上如何绑了许多红绸?” 公子赦望了一眼道:“这是此地的姻缘树,需把心悦之人的名字写在红绸上,再绑到树上方能长长久久,听本地人说灵验的紧。” 文律听了两眼放光,赶忙扯着公子赦的衣袖道:“仙君,你可有红绸?” 公子赦望着文律嫩如葱白的小手直扯着自己的衣袖,只觉心神荡漾,一挥手,掌间便多了一块红绸。 文律铺平红绸,抬起食指略施法术,一笔一画的在红绸上写下“相柳”二字。 “这相柳是何人?”公子赦明知故问着。 “是我的如意郎君。”文律低下头涨红了脸颊,嘴角带着笑。 公子赦心里喜不自胜,强忍着笑意,只见唇角几经抽搐还是上扬起来… “你如何那般高兴?”文律看着公子赦,这上仙傻笑不停,指不定有点啥毛病。 “啊…今日天气甚好!甚好!” 一直逛到晚上,公子赦才提着大包小裹的回到住处,当然这些全是文律的东西。 伊挚一直在门口等着:“师父,你们可回来了,来了一位男子说要见你,等了许久了!” 公子赦点了点头便和文律进屋去了,伊挚望着公子赦提着东西的背影直叹气:自己也和师父相处了许多时日了!怎么师父一样东西也没给自己买过!果然徒弟再亲不如女人亲!亏得还是仙人呢!女人果真可怕! 公子赦一推开门,便见到神荼一脸悠闲的坐在桌旁饮茶,他穿着黑色锦袍,上缀红色暗花,配有红色玛瑙束腰。 “神荼君!你来啦!一日不见便思念我了?”文律惊喜地扑上去扯住神荼的手臂。 公子赦看着文律的手搭在神荼的胳膊上,恨不得把神荼那只胳膊砍下来,却仍旧隐忍着道:“神荼君怎有空来人间?” “律姑娘可是我冥府的贵客,我必当每日一见确保其安然无恙!” 公子赦气的眉毛一动,听这话的意思是每天都要来了。 神荼转而笑着对文律道:“律儿,在人间玩的可欢喜?” “欢喜!甚是欢喜!” 神荼从怀中取出一个精美的锦盒递与文律:“看看我带了什么来?” “鲛人油!”文律打开锦盒,惊喜不已,一把抱住神荼… 幸得公子赦眼疾手快,差点抱上的时候一把拉开:“说话就说话动…动什么手啊。” 神荼拍了拍文律的头起身道:“不早了,我先回冥府了。告辞。” “魂魄寻得如何了?” “此魂年龄、家世、学识都不能与本体相去甚远,虽是抹去记忆,但举止太过怪异也是不好的。” “律姑娘说肉身只可再保七日。今日一过,只余六日了。” “多谢赦上仙提醒,我和阿七必竭尽全力。”神荼说完后,一挥衣袖便离去了。 第11章 酒池可泛舟 夏朝王宫内歌舞升平,妺喜尽享锦衣玉食,纸醉金迷。 妺喜好饮酒,履癸遂命人打造一个巨大的酒池。酒池之大可容宫人在其中泛舟,池里尽是上等美酒。 履癸拥着妺喜躺在小舟之上,荡漾在酒池中,随手便能舀上来美酒品尝。 妺喜望着酒池空旷,甚感无趣,便道:“大王,不如叫那些歌姬、舞姬也下来一起玩嘛。” “好,美人吩咐何人敢不从?都给孤下来!” “等等,大王,让这些人直接进到池里来怕是要脏了美酒。不如命她们脱光衣物?” “美人说的极是!来人扒光她们的衣服扔下池来!” 一行侍卫冲进来粗鲁的撕扯着宫人的衣物,一时惨叫声求饶声一片。 布料在撕扯间发出声响,这声音此起彼伏… “大王,这劣等布匹撕扯的声音都这般好听,想必那上等绸缎撕裂的声音更加清灵动听。” 履癸听到妺喜这样说,赶忙命令道:“来人!将国库中所有上等锦缎都拿来,撕予美人听。” “大王~”妺喜娇羞地伏在履癸结实的胸膛上。 “只要美人开心,哪怕是这江山孤也可拱手相让。” 脱光衣物的宫人与侍卫混杂着跳入酒池。 “今日与众人共享乐,尽兴的痛饮一场,这是大王对你们的恩赐。”妺喜脸颊泛着红晕,已是醉酒了。 宫人的身体在雕梁画栋的宫殿里,在荡漾着美酒的波涛上,仿若一幅人间仙境仕女图。 建造的酒池中可以行舟,堆起的酒糟足有十里长,池中之酒可供牛饮者三千人。 妺喜眯着醉意朦胧的双眼,望着这一番奢靡景象,恍若觉得人间更盛仙界。 数千人在池中饮酒作乐从白日高照直到夜半三更。 喝多的男子扯着一丝不挂的宫人苟合,场面好不奢靡淫乱。 妺喜戏耍疲倦,便被履癸抱回寝宫,更衣之时,妺喜抢过君王才能佩戴的冕旒带至自己头上道:“大王看妺喜带这冕旒如何?” “甚是好看,美人若觉得欢喜,孤封你为王后,与孤共坐龙椅如何?” 夏朝有大臣名曰关龙逄,此人正直爱民,且十分忠义,官居宰相。 这日他正想向履癸禀报国事,遂赶至王宫,望到酒池之上浮尸近百,心下诧异。细问才知这些人原是醉酒过度溺死于池中。 关龙逄连连叹气摇头,追到履癸寝宫以死进谏,谁知寝宫大门敞开,只见妺喜身着帝袍,头戴冕旒,正端坐在床榻之前,履癸在一旁抱着她正欲…… “你这妖妃!胆大包天,竟敢头戴冕旒,这是死罪啊!大王!请大王降罪!”关龙逄跪拜在地。 “孤以为是何人在此大吼大叫犹如疯狗,扰了孤的雅兴,原来是你啊。”履癸安抚了身边的妺喜,起身道:“天下是孤的天下,冕旒亦是孤的冕旒,若是爱妃喜欢,将它踏于脚下也可。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老东西来斥责孤如何做王?” “大王,苛政伤民,大兴奢靡之风,建酒池、筑倾宫、饰瑶台,百姓亦是怨声载道!如今妖妃当道!更是迷惑了大王啊!” “趁孤还没痛下杀心前,滚出孤的寝宫。”履癸神色冷冽,全然不见醉态。 妺喜坐在床边望着履癸魁梧高大的背影,他站在她身前,为了保护她而周身泛着寒意。 关龙逄仍旧跪在地上:“古代的君王,讲究仁义,爱民节财,因此国家久安长治。如今大王如此挥霍财物,杀人无度,若没有改变,上天会降下灾祸,那时悔之晚矣啊大王!” “孤念在你两朝宰相,为我大夏立下汗马功劳,故饶你不死!若再妖言惑众,纵是天神下凡也救不了你!”履癸大喝一声:“来人!将关龙逄带下去!” 关龙逄被侍卫驾着胳膊赶了出去…寝宫内一片寂静… “美人莫怕。” “妺喜不怕,妺喜知道有大王在。” 履癸走过来拥住妺喜,妺喜却伸手抚在履癸的额头施了幻术…履癸又是躺在床上自己淫笑… 妺喜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只觉怅然若失。 翌日一早,妺喜叫醒了履癸,让其去上朝。 却没想到履癸穿戴好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今日美人与孤一起临朝,孤一刻也不想同美人分开!” 妺喜感觉到他的手掌宽厚有力,握着她的力度却小心翼翼。 也感觉到他的手无比粗糙,那是长年累月手握兵器才磨砺出来的。 她面前的是气宇轩昂,叱咤天下的君王,所谓君王,天下之主也。妺喜知道他能文能武,弓马娴熟、骁勇善战,知道他征战沙场、百步穿杨、杀人如麻。 他见惯了白骨露野、马革裹尸,更枕戈待旦,以血洗血。 他见过烽火燎原,也见过盛世繁华。 可她,名义上是战败部落的俘虏,实际上是毁他山河的妖女。何德何能与他共享天下? 履癸牵着妺喜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大殿…… “大王!你怎可让这妖物步入朝政之地!”关龙逄上前制止道:“臣有一物,乃得道高僧所赠,能辨之阴阳,是不是妖一试便知!” 关龙逄遂掏出一块镀金法器,朝着妺喜的心脏处扑去… 那法器在即将接触到妺喜之时突放异光,光束把妺喜重击至墙上,妺喜只觉胸口剧痛难忍,喷出一口鲜血。 大殿中一下沸腾起来,众人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履癸慌忙抱起妺喜,神色慌张:“美人莫怕。孤马上命人来医好你。” 妺喜望着履癸的神色,这个见惯了腥风血雨的天下之主,从未有一刻如此慌乱过。 “大王,妺喜无事。”妺喜暗自调息,自知不会伤及性命,只是要连日卧床休养罢了。 履癸站起身,放缓了步子,走向关龙逄。 “关龙逄!你妖言惑众!以下犯上!死罪难逃!”履癸一字一句,眼泛杀意。 “大王可看清楚!这法器还未接触到妖物之前便将其击飞,如若是凡人是万分伤害不得的啊大王!” 手起刀落,关龙逄的人头滚在妺喜身旁,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鲜血汇集到剑尖处,滴滴落下。 履癸手持利剑,一字一顿无比郑重的说道:“从今日起,立有施氏妺喜为我大夏朝的王后,孤唯一的王后,若再敢有人非议王后是妖,格杀勿论。” 履癸语气平缓,却让人脊背发寒。 第12章 商国君主汤 自入夜以来,公子赦一直仰头望着夜空出神,伊挚也望着夜空道:“师父,今日的卦象不太平呀。” 忽而一道亮光从天边闪过,落在西南方向 “确实不太平。因为我们等的人终于来了。” “我们等的?何人?” 公子赦忽然神秘的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翌日一早,文律一起床,便发现公子赦与伊挚师徒俩不见了,病榻上的公子只能由文律来照顾,文律暗自生气,等他们回来要他们好看! 公子赦与伊挚一直往西南方向走着,直走到晌午时分,天气闷热,伊挚已是满头大汗,而公子赦依然是十分清爽。 “师父,我们为什么不能用飞的?” “万一飞过了怎么办?”公子赦看到前方不远处一位老人家正在设棚施粥,遂笑着道:“从今日起,你在此地为行人占卜问卦三日。” 公子赦说完这句话便一挥衣袖施法离开了只剩伊挚愣在原地,猜测师父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公子赦刚刚回到住处,就看到文律双手叉腰气鼓鼓地站在门口。 未等文律发作,公子赦赶紧掏出怀里藏着的吃食递给文律。 “这还差不多。”文律接过吃的转身高兴地笑了。 “律儿可会熬粥?” “这你算问对人了,本姑娘厨艺甚是了得!想那孟阿七熬汤熬了几百年却无甚长进,但凡是我亲手熬的孟婆汤,香飘十里,小鬼儿都得排起长队。” “我能否有幸品尝一番律儿的厨艺?” “看你前日为我买许多东西的份儿上!等着!我给你做饭去!” 公子赦望着文律欢脱的背影,唇角浮起笑容,可随即亦是皱起了双眉,他想娶面前的女子为妻,可是他却早已是别人的夫君了。 香喷喷的饭菜摆了一桌,恍若回到了二人一起在祠堂里的时光。 一朝离别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每当夜幕降临,公子赦总会捧起一卷竹简,在烛光下望着文律道:“我读书给你听可好?” 文律趴在桌上,烛光映着她白皙的小脸儿,她忽然喃喃道:“仙君,你可听过相柳?他原是一条蛇来着。” “未曾听过。” “怎会?神荼君说从盘古大帝开天辟地以来,他便存在,连冥王大人都要尊称他一声相柳君,仙君怎会一点都不知?” “可能我年岁尚小,这些过去的事并不甚解。” “那仙君的真身是何物?” “万年不化的九天玄冰。” “那是不是仙君只能活一万年?一万年后便化掉了?” “额……”公子赦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丫头的脑回路怎的总和常人不一样。 “也罢,也罢。一万年已是够久了。想我空活四百余年,甚感疲累。凡人都想求长生,可他们不知轮回亦是好事。” 文律说着话,神色竟然闪过一抹忧伤,公子赦的心刺痛了一下,他还以为这丫头真的没心没肺呢。 “律儿可是想入轮回?” “不曾想。轮回便要喝那孟婆汤,喝了汤便什么都不再记得了。仙君可知,我每天都会努力想着相柳君的样貌,可是不管我怎样努力,他的样貌都在我的记忆里渐渐模糊起来。” “那便不如忘了,或许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他说过会来接我。”文律眼角带着泪痕,趴在自己的臂弯里缓缓睡着了… 公子赦将她抱到床榻上,望着她的容颜,久久不舍离开。 忽而公子赦的手腕泛起了红光,一条红线若隐若现,随即熄了光芒消失不见了。 那是大婚之日在昆仑山顶,夏离亲手系在他手腕上的,她说,仙途万年,愿君长恋。 三日后,伊挚坐在桌旁,面色明显晒黑了几分,文律望着他捂着嘴偷笑。 “你这女鬼!要笑便笑!偷偷摸摸更令人心烦!” “哈哈哈哈哈。”文律不再约束自己,大笑起来。 公子赦望着开心的文律,自己也觉得心中喜悦,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连师父你也笑我!”伊挚张开嘴,黝黑的肤色突显着牙齿更白了:“师父要我接连占卜三日,是为何意?” “可有行人找你占卜问卦?” “有啊!开始零星几人,因我算得奇准而后问卦的人排起长队,竟然还有人让我算算他家丢的猪往何处去了!你说说!” “那到底是往何处去了?”文律一脸认真地追问着。 伊挚一脸无奈,这鬼差怎么总是搞不清重点。 “粥棚的老伯可来问卦了?”公子赦问道。 “来了。他原是夏朝方国商国的君主,名唤成汤,因不忍夏朝百姓置身水火,遂打扮成农民模样设棚施粥。” “你觉此人如何?” “宽厚爱民,仁政勤俭。他命中星宿护体,乃是玄鸟降世。”伊挚想起来什么似的赶忙说道:“啊!师父曾说过我们等的人来了,可就是这位成汤?” 公子赦点了点头,还未开口,就被来人打断… 成汤风尘仆仆,双手作揖道:“我一路至此,只为寻这位伊道长啊!” “寻我?” “我想拜请伊道长去我商国做宰相。” 伊挚瞪大了双眼望向公子赦,公子赦微笑着默默点了点头。 成汤见伊挚犹豫,怕他是不愿意,继续游说道:“我商国正缺一位雄才伟略的宰相辅佐啊。通过与伊道长交谈,得知道长不仅问卦奇准,更精通治世之道,如若伊道长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愿跪拜于此。” 说着成汤掀起衣摆就要下跪,被伊挚一把拦住道:“君王折煞我也。夏朝履癸昏庸无道,杀人无度,置百姓生死于不顾,天怒民愤。我自然是愿意辅佐君王成就商国。” 成汤感激涕零,在门外等着伊挚收拾行囊跟他而去。 伊挚站在公子赦面前,极其郑重地跪拜于地:“伊挚此生定不负师父恩泽。” 第13章 宗布神大羿 仅剩一日,便是七日大限。眼看病榻上的公子气息微弱,公子赦与文律不得已回到幽冥。 孟阿七面前正站着一个年轻的魂魄,她看了一眼魂魄,拿出阴阳簿,一挥手,那上面便浮现出此魂生前的所有功过。 “这个如何?”神荼在一旁询问着。 “决定了!就是你了!”孟阿七打了一个响指,露出了笑容。天知道这六天她是怎么度过的。 “赦上仙,律儿,你们来的正巧,我与阿七刚选定魂魄,就由你们带去人间。”神荼看见来人微微俯身道。 “律儿!几日不见!你可是胖了些!”孟阿七看见文律甚是惊喜。 文律翻了个白眼儿道:“你可是更憨了些!” 公子赦将那抹魂魄收入一个玉葫芦中:“救人要紧,我们先告辞。” 公子赦与文律出了幽冥界,穿过一片阴阳交接的树林,忽而公子赦停住了脚步,神色凝重。 “怎么了?”文律看见公子赦的神情也觉得不安。 “有动静。”公子赦察觉到风吹草动,地波微颤,有一群人正向这边奔跑,听着脚步的重量和奔跑的速度,不像是人,应是凶兽一类。 “快跑!”公子赦握住文律的手慌忙奔跑起来,可又突然停住…… 他发现树林四周亮起了一双双幽绿色的眼睛,有成百上千,还有很多正从地下缓缓浮出。 “食魂兽!”公子赦悄悄把玉葫芦递给了文律:“收好!一会儿我会保护你,你看准时机便跑出去,如若鸡鸣之前未能把魂魄附体,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野兽缓缓逼近,头上长着锋利坚硬的犄角,身上的皮肉厚重似是罩了一层铠甲,獠牙滴着粘液,绿色的眼睛充斥着贪婪和凶恶。 文律下意识往公子赦身后躲了躲,那一刻她有一些恍惚,恍然是在祠堂里,魔界凶兽来袭,她也是这样躲在相柳身后。 野兽一呼而上,数量众多,公子赦要护着文律,所以束手束脚。 公子赦捻诀施法,一柄发着光的宝剑腾空而起,幻化成万千宝剑的虚影,公子赦食指与中指并拢操控着剑气。 突然有野兽钻了空子,近身扑了上来,公子赦召回宝剑,剑在他手中不停旋转,飞舞而去削掉了野兽的头颅。 公子赦在半空中侧身一转,白衣随着风飘舞,剑气如虹,闪电一般的直掠长空,银白的月色在剑身上流淌着,发出悠长的剑鸣。 凶兽嗅到魂魄气息皆向文律攻去,公子赦右手结印,数万玄冰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 然而奈何野兽数量众多,踩着同伴的尸体飞跃至文律身边,公子赦慌忙闪身而过,一把推开文律,而他的背部却已是被野兽的利爪抓出血洞… “仙君!”文律吓白了脸,扶住摇摇欲坠的公子赦。 眼看着野兽又要扑上来,公子赦挣扎着运作法术,数万剑气将文律保护起来,任何野兽不得近她毫分。 可公子赦终将坚持不住,剑插在地上,他扶着剑柄勉强支撑起身体。 数万野兽即将扑上去把他撕扯成碎片,它们张着血盆大口,猛扑上来,却被一道红光击飞,公子赦手腕上的红线闪了又闪… 忽而夜空之中霞光映起,雀鸣九霄,一道红光飞来,降至公子赦身边… 文律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霞光万道,简直比幽冥界的八百里花海和夜幕星辰更胜一筹。定睛一看,那红光原是一位红衣女子,她立在公子赦身边,容貌惊为天人,眼容天下,气势凛然。 “夏…夏离。”公子赦呢喃着出声:“救…救她。”说完便昏迷过去,不省人事了。 夏离双手结印,飞升至半空中,衣袖一挥,红色光芒分成几股演化出各种形态,犹如巨龙,犹如凤凰,犹如麒麟,嘶吼着、呼啸着、周身带着熊熊烈火,野兽只沾了一点火星便瞬间灰飞烟灭。 一时间,哀号声,痛呼声,低吼声不绝于耳,野兽四散逃窜,融入地下… 夏离一只手揽起公子赦,红光一闪随即消失不见了…… 只剩文律没反应过来似的愣在原地:“这…这也…太酷了。” 文律抓紧时间赶回人间,在鸡鸣之前将玉葫芦里的魂魄附于肉身。 家主担忧地询问着:“我儿…我儿可…。” 话未说完,就见病榻上的公子缓缓睁开了眼眸…… 家主一下子跪在地上:“姑娘真乃神医济世,老朽愿信守承诺奉上一半家产。” “快快请起。我不要你的钱财。只是令郎…令郎虽然醒来,可身体因久病初愈,昏睡数月,会忘记往事。” “无妨无妨,只要我儿还在,老朽就算从牙牙学语开始教起也心甘情愿啊!” 文律拜别了家主,赶回幽冥界,因她心中还惦记着公子赦。 一入冥府,文律便抓着神荼讲了事情发生的经过,最后还加了一句道:“救他走的红衣女子是何人?不会伤害他!” “那是夏离大人,六界中能让数万神出鬼没的食魂兽顷刻间灰飞烟灭的便只有她。” “夏离大人?” “是的,夏离大人号曰陵光神武大帝,是赦上仙的仙侣。” “仙侣?他们成婚了?” 神荼点了点头。 文律追问着:“那夏离大人与冥王大人相比,谁更厉害?” 神荼暗自笑了笑,委婉地说道:“夏离大人乃是六界第一人。” “她为何这般厉害?” 神荼正欲答话,却被嘈杂的声音打断。 只见宗布神正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食人恶鬼往冥府深处去…那恶鬼奇高,每迈出一步,那步子落地的声音如同地震一般。 “我说宗布神君,可否小心些,差点把我熬汤的锅都震碎了。”孟阿七抱怨着。 宗布神目不斜视,押着恶鬼离去了… 这位宗布神可不是一般的鬼差,冥王座下有四大鬼帝,分别是神荼、郁垒、土伯、宗布神。 听闻那土伯长相甚是凶恶,他虎头牛身,长着三只眼睛,晃着一对利角,手上拿着九条绳子,隆背血手。 只是土伯看守着枉死城,并不曾在冥府见过。 至于郁垒,是神荼君的亲弟弟,想来神荼君俊美,弟弟也应该过得去。只可惜郁垒未曾在冥府出现过。 最后一位,便是这宗布神了,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可就是天天板着一张脸。 文律撇了撇嘴道:“每次宗布神从这经过,我都觉得脊背发寒。” “说起这位宗布神,律儿你在人间时应该听说过。” “宗布神也是人间来的?” 神荼点了点头:“大羿射日你可听过?” 文律思量片刻惊喜的道:“听过!听过!我虽生在禹帝时期,但是听闻在尧帝时期,天上突现十个太阳,土地干涸、民不聊生,是大羿拿着神弓射下九日,还杀了六头为祸人间的凶兽,为民除害。” “嗯嗯,听的还挺详细,说的就是他。” “果真有此事?” “果真!” “大羿死后来幽冥界成了宗布神?” “嗯嗯!” 神荼起身要忙自己的事去了,却被文律一把抓住:“那姮娥仙子也真的是他娘子?” “是。” “那为何姮娥封仙居于月宫,大羿只得在幽冥界…” “嘿~你这丫头,我幽冥如何?哪不比他天界?” “我是说…为何他娘子封仙,他却封神?” “生前封仙,死后封神。这里的故事我改日再与你讲,我现在必须要去人间拘魂了。”神荼逃似的跑出了冥界,文律那丫头真是问起来就没完,就差给她编一本冥界人物简史了。 第14章 陵光神君篇 陵光殿中稚殊正跑前跑后的忙碌着,大殿神威肃静,深处的床榻上躺着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的公子。 夏离深呼一口气,收了法术,望着床上那人。 “这样下去不知主子要损耗多少修为啊?主子帮他转世已经耗费千年修为,神魔大战中亦是主子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不然什么神族仙界,什么九州四海八荒、全都灰飞烟灭,主子却把这功劳全推到公子赦一人头上,怕是他命薄担不起这因果。” 稚殊望着夏离憔悴的相貌,既心疼又愤怒,她已是五天五夜未曾合眼了,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 “可他是我的夫君。”夏离望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线,这红线与公子赦手腕上那条是相连的,她能感他所感,他心悦那个冥界女子,她亦是知道。 稚殊跪在地上,无比愤慨道:“请主子恕稚殊无礼,稚殊跟随主子数千年,实在看不出这公子赦何德何能配得上做主子的夫君。” 夏离神色清灵,想世人提起她的名讳无不俯首称臣。那魔界抢了绝世神器,统帅魔、妖二族,妄想一统六界。闹得六界飞沙走石,昏天黑地,百年来无一宁日。 她本是不想管的,她既非人、非仙、亦非神,超脱六界,不入轮回。 这六界中的恩怨纷争,她并不愿意插手。 盛世长歌也好,生灵涂炭也罢,皆是因果,与她无尤。 但怎奈何,那个少年跑来找她,少年意气,怒气冲冲地指责她:“天下一片混沌,杀伐无数,血洗人间,遍地残尸。眼看那神族灰飞烟灭,仙族魄消魂散,人族身首异处,冥族数鬼永不超生,你却在你这世外桃源好不惬意!” 彼时,就在这陵光殿,院落中朱槿花开得正盛,一朵朵赤红的花仿若盛着华光。 她就坐在这些花朵旁,一袭红衣,不染纤尘。 “你可知为何天下大乱,亦无人来寻我?”夏离起身,走近少年,四百年过去了,这少年长大了,恍然间想起把他送入玄帝门下修炼之时,他还只是孩童。 “因为世人怕你!可我不怕你!你将我送到玄帝门下苦心修习,为的是拯救苍生,如今怎可弃苍生于不顾!” “苍生?”夏离忍不住冷笑一声,少年不知这苍生当年是如何对待她的,孱弱濒死时,他们是苍生,太平盛世毫无威胁时,他们便想铲除异己,甚至比魔界更加残忍嗜血。 但是这一切她并不想说给少年听。 她赐给了他此次的转世新生,只愿他这一世秉承初心,安康欢喜,长乐无忧。 夏离抹去眸色中的哀伤,转而浅笑着道:“苍生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我本是昆仑山一块万年玄冰,经你点化方修成人身,年幼时你又将我送去玄帝门下,我的生死可与你有关?” “你这厮赖上我了不成?” “我的生死与你有关,苍生的生死与我有关,你若助我平息战乱,我愿娶你为妻。” 啧啧啧,夏离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暗道:这小子,要我帮他平息战乱名震九州,才肯娶我为妻?仿若娶我为妻是对我莫大的奖赏,是对他无比勉强的一件事。怎么算都是亏本的买卖。 这要是换了别人,夏离定是一掌下去要他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但对面的不是别人。 他穿着玄帝门下靛色的长衫,手握着利剑,一脸诚挚地望着她。 夏离一拍桌板,爽快地说道:“好!公子赦,我夏离定赴此约!” 一旁站着的稚殊吓掉了手中的花蜜,什么情况? 只采了一罐花蜜的功夫,主子就这么把她自己嫁出去了? 还是一介毛头少年无名之辈。而且还自带嫁妆? 嫁妆之丰厚令人咂舌!虽说这厮是相柳转世,但就算是相柳活到今日也着实配不上自家的夏离大人。 人间一片虚无破败,房屋楼阁夷为平地,王宫皇城一片废墟,万亩良田化成血池。犹如荒废数年的死城。 空气中散着血腥的味道,还有黄烟与灰尘,浑浑噩噩。 忽而天边万丈霞光,雀鸣之声犹如救世歌谣,从九霄直传人间。 夏离立在半空之中,公子赦站在其身旁。 十万天兵天将、冥府十万阴兵、凡界数万万将士皆手拄兵器、单膝跪地声震九州:“臣等拜见陵光神武大帝。” 公子赦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他只知道她超然六界,修为极高,但万万想不到是这般六界唯我独尊,尔等皆俯首称臣的地位。 魔皇重黎得知此事,千里传音:“陵光神君,难不成你忘了当年六界苍生如何待你?你又如何立下再不踏入六界一步的誓言了吗?” “今时不同往日,我夫君叫我来打架,岂能不打?不是折了我夫君的颜面?” 稚殊的惊呼声,将夏离的思绪从回忆里唤了回来 “主子,你看公子他” 夏离望见公子赦面色发白,额前冷汗津津,浑身颤抖 “这食魂兽不可小觑,若是遇见魂魄必吞之,就算是仙人被其掏去心脏,也难逃一死,不得超生。”夏离施法抱起公子赦道:“他被食魂兽伤及背部,与心脏仅差毫厘,甚是严重,他本体寒,我的真气无法救他,需到那昆仑山去。” “主子,昆仑山无比严寒,对你是莫大的损伤,稚殊不懂主子为何一而再的救他。” 夏离没给稚殊继续游说的机会,一转身红光一闪消失不见了 昆仑虚终日大雪茫茫,寂静无声,与他们成婚之时无甚差别。 夏离将怀中之人放在山洞中的冰床之上,捻诀施法,红色的光芒穿过冰床变成蓝色缓缓渗入公子赦的体内。 “属下参见夏离大人。” 夏离默默收起法术,转身望着来人,那人白色锦衣,外罩蓝色长袍。一头白发被一枝木簪绾至头顶,相貌却无比俊秀,一双丹凤眼甚是邪魅,大笑时才能露出两侧对称的犬齿。 “原是郁垒君,你怎知我在此地?” “我奇药阁中有千里眼,专望夏离大人。”郁垒嬉笑着。 夏离斜睨了一眼,那眼神犹如利剑般令人生寒。 郁垒马上正了神色道:“原是听闻夏离大人的夫君被那食魂兽所伤,赶来帮忙,但是刚刚出门之际,我奇药阁炼制出一个新品,我为其取名为无梦丹。” “是以如何?想郁垒君的奇药阁百年来只炼制出了久眠丸、六味呈阳丹、薄荷寒凉片、去痛养生剂,诸如此类、不胜枚举。皆是无用的东西。我倒是劝郁垒君一句,不如去冥府投奔了你兄长去。” “想不到夏离大人还是很关注我们奇药阁的嘛,承蒙大人夸奖,这无梦丹乃是断情绝爱的良药,我觉得” 夏离一甩衣袖,愤然逼近郁垒:“你此话何意?” “想那冥府的律姑娘我也有所耳闻,恕郁垒不懂夏离大人为何嫁予心有所属的夫君。” 夏离一掌挥去,郁垒身退数步,口溢鲜血 “主子!主子快来!”不知何时稚殊也赶至昆仑山,在洞口焦灼地叫着。 “我嫁予何人,不劳郁垒君指点。”夏离一挥衣袖而去。 郁垒见夏离走远,遂快步走到公子赦身旁,将一红色丹药塞入其口中 夏离赶至洞外,看见稚殊在雪地里坐着,并无甚大碍。 稚殊委委屈屈地望向夏离:“主子,我无事,只是崴脚了。” 痴心半片,薄情三两,菡萏四朵,曼陀罗香薰半盏,相思泪五寸,川乌一株,以天山冰雪化之为水,以一勺孟婆汤为引,熬制成丹,方为无梦。 食用者方觉大梦三生,失情绝爱,至此无梦无思。 第15章 奇药阁阁主 “阿离,这药太苦了,我想喝糖水。” “好。” “阿离,这药太烫了,你帮我吹吹。” “好。” “阿离,这药太…太…没什么事,我就是想吃蜜糕了。” “好。” “阿离………” “好。”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说什么都好。” 稚殊在一旁直翻白眼,差点儿眼珠子都翻过去了! 这公子赦从昆仑山回来,大病初愈暂居陵光殿修养,看这架势是无梦丹起作用了? 稚殊暗暗夸赞了一番郁垒,没想到他奇药阁有生之年还真能派上点用场。 只是公子赦撒娇撒得也太过分了。 自己就是块万年玄冰,药太烫了一挥手不就变凉了?还要人吹一吹? 难不成是无梦丹的副作用?奇药阁果然不靠谱。 稚殊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夏离手端着药碗,十指如葱白一般细嫩,正一勺一勺地喂公子赦吃药。 公子赦紧紧盯着夏离的脸… “你在看什么?” “看阿离生得好看,为夫自然心中欢喜。” 夏离喂药的手一顿,这人怎么大病一场,性情也跟着变了? “我听闻你与那冥府的律姑娘交好。你这次受伤也是为了救她,你与她在一起时可也觉得欢喜?” “自然也是欢喜的,虽律儿没有阿离这般美,但是性子甚是有趣。” 夏离不动声色地放下药碗,缓步走出寝殿,一手揪住立在一旁的稚殊来到庭院里。 “说!你和郁垒干了什么好事?” “啊?主子…我俩…素来不和,我…” “还要我问第二次?” 稚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主子这可全都是那郁垒君出的馊主意!让我在外面呼救引你出来,他好趁机喂公子赦吃下无梦丹!我就说这法子不可行的!他奇药阁炼不出什么好东西!果然如此!” 夏离绕过稚殊,红光一闪,已是去了奇药阁。 昆仑山脚下,一个破旧的招牌,上面写着“奇药阁”三个烫金大字。 奇药阁阁主便是那郁垒。 他本是冥府的鬼差,却在几百年前奋不顾身来此处开了个药铺。 冥王大人一开始还来光顾过几次,买了几颗久眠丸。 自从服下奇药阁的久眠丸,头也不痛了,腰也不酸了,觉也不睡了,冥王大人整整半年之久没有睡觉。 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挂在脸上,再难去掉。 从此,奇药阁的名声就算在六界当中打响了。 当然,郁垒不仅仅坑害别人,就连自己也不放过,他的一头白发就是因为拿自己试药而得,那药叫什么永葆青春五毒散… 连他的兄长神荼都连连摇头:啧啧啧,简直丧心病狂,惨无鬼道。 东海龙王的宝贝小女儿成婚后久久不孕,吃了奇药阁的阴阳调和膏,顺利长出胡子来了。 西河城的土地公和土地婆育有一子,哪里都好只可惜个子奇矮,吃了奇药阁的开窍长高无敌丸,头脑聪明了,个子也高了,只是高如巨人,再也住不下土地庙了,闹的亲人难以团圆,骨肉分离。 隔壁小山丘的山神娘娘总是眼花,视物模糊,服用了奇药阁的明目养血滋补人参片后,山神娘娘的眼睛再也不花了,彻底看不见了。 山神娘娘不依不饶,整日以泪洗面,还说要告上九重天去。最后还是夏离大人拿出珍藏的深海冰片治好了山神娘娘的眼睛。帮郁垒解决了此事。郁垒逃过一劫,自然感激涕零,愿听夏离大人号令,自称属下。 郁垒体恤其兄长总是夜间拘魂甚是辛苦,遂炼制了六味呈阳丹送予兄长。 吓得神荼君连连道谢,过后日思夜想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个弟弟。 夏离一把推开奇药阁的大门,只听那扇年久失修的大门吱呀一声惨叫。 屋里倒也宽敞,摆着一个巨大的炼丹炉,以及各种瓶瓶罐罐,还有奇花异草,怪异蛇虫。 郁垒正躺在木椅上闭目休息,听到声音一下惊得坐起身来… “原是夏离大人,属下拜见夏离大人,此次来我奇药阁可是求什么药?”说是拜见,郁垒坐在木椅上根本没动地方。 “无梦丹的解药。” “什么无梦丹?” “休要与我打浑!”夏离的掌间真气运作,已是团起了一个火球… “奥~你要是这么问我就想起来了!这无梦丹夏离大人不是拒绝了,又要解药做什么?” “稚殊已经全招了。” “夏离大人,是属下一时糊涂!无梦丹没有解药!你烧了我这奇药阁!是杀是剐悉听尊便。”郁垒倒是坦白,像蹦豆子似的说出一串来。 稚殊与郁垒的同盟战线就这样土崩瓦解了,果然二人互不信任,毫无默契可言。 “你为何要串通稚殊,喂公子赦吃那无梦丹?” “夏离大人委身下嫁,那小子还不知好歹,心里装着别人,属下实在看不过去!” “你若把这等无用心思也放在炼药上,你奇药阁也不至于像今日这般声名狼藉,破败萧条。” “世人皆不懂我奇药阁的大格局。” “当真没有解药?”夏离冷哼一声。 “当真。” “好!那就现在开始炼制无梦丹的解药,否则你和你那冥府的兄长我都不会放过!” 第16章 一吻天荒篇 “夏离大人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我奇药阁悬壶济世,开得都是良方,又非毒药,哪来的解药一说?” “悬壶?济世?”夏离皱起眉头,眯起眼睛:“怕是悬的一壶开水。” “而且,公子赦服下此药,并非没有感情,只是无法辨别什么才是真正的情爱罢了。夏离大人尽可利用这个机会,让他爱上你啊!” “我永远不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夏离一把扯住郁垒的衣领:“就算没有解药,你也要给我想出别的法子来!” 当夏离回到陵光殿时,正看到公子赦与稚殊在庭院里比赛单脚站立,公子赦已然颤颤巍巍,十分费力。稚殊则是一脸云淡风轻。 “憨货!你可知她真身是只白鹤?你与她比单脚站立岂有胜算?”夏离皱了皱眉头,怎么服下无梦丹后,脑子也变得憨了。 公子赦听了这话,立马放下脚来,冲着稚殊叫道:“啊!你骗我!这局不算!下一局我们比吃冰块儿如何?” “夫君活泼得紧,想来是痊愈了。”夏离望着公子赦,觉得虽然脑子缺了一根弦,心智有点憨,还是有点可爱的。 “哎呀…为夫突然觉得头痛欲裂!头痛欲裂!”公子赦捂着脑袋走回寝殿了。 稚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悄声问道:“主子,可取到解药了?” 夏离摇了摇头。 “主子,其实…其实公子赦这样可爱多了,不如…不如就算了。” 夏离狠瞪了稚殊一眼,向寝殿走去。 公子赦躺在床榻上,拍了拍身边的空地道:“阿离今日可愿意与我同床?前几日推却说是怕碰到我的伤口,如今我已经大好了!” “不愿意。” “为何?我是你的夫君呐!” “你可知同床会发生何事?” “睡觉啊?” “如何睡?” “闭…闭眼睛睡。”公子赦被夏离的眼神吓了一跳,睡觉还能怎么睡?难不成站着睡?他是冰块来着,又不是野马成精。 夏离望着面前规规矩矩仰躺在床榻上的少年,朱红齿白,面如冠玉。 夏离几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觉得面部发热,暗骂了一声:这该死的郁垒。 “阿离?”公子赦唤着,声音故意软糯糯的。 夏离扑在公子赦身上,红色的衣摆在空中画了一个优美的弧度。一只手撑起自己的身体,从上俯视着公子赦。 公子赦瞪大了双眼,直望着这双美丽清冷的眸子失了神,头脑里只剩:世间怎会有如此貌美绝尘的人儿,而且还是我媳妇儿! 夏离的身体越俯越低,鼻尖蹭了鼻尖,却迟迟不肯吻上他的唇。 终于,公子赦伸手揽住夏离的腰,轻轻将她拽进自己怀里,吻上她的唇…… 夏离瞬间睁大了双眼,却只看见公子赦长而翘的睫毛。 这是什么感觉?心快要从胸腔里跳了出来,唇上软软的,初时微凉,而后又温温热热。这便是吻?缠绵悱恻,无限缱绻,又像星星点点的火焰,撩拨着心弦和每一寸感知。 他的怀抱令人留恋,散着莫名的体香。 那香味儿令人沉迷,令人冲动,令人不计后果,令人义无反顾。 她慢慢闭上眼睛,与他拥吻着,牵上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二人手腕上的红线熠熠生辉… 微风从敞开的大门吹进来,吹动了挂在门口的风铃,吹颤了大殿桌子下的流苏,吹拂了寝殿里的纱帐。 忽而,夏离推开公子赦,坐起身来。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她并不想趁人之危。 “怎么了?阿离?” 夏离起身走出大殿,朱红色的裙摆覆在地上煞是好看,像是游移的牡丹。 她站在云霄之巅,万丈之下是城池高山,海晏河清。 那一刻,她恍然明白: 世间两番寒暑,数月芳菲,万顷韶华,凤箫声动,玉壶光转,都不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公子赦跟了出来,从后面轻轻抱住夏离,将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阿离,小心风凉。” “我在这世间近万年,从未有一刻如此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长生不再是一件极其枯燥的事。” 公子赦轻笑:“仙途万年,为夫陪你。” 夏离忽而觉得眼角湿润,但她不明白那是何物,因何如此。 她只知道,哪怕这路的尽头是万劫不复,粉身碎骨,她也甘之如饴。 第17章 剜肉救所爱 陵光殿的周边散着晚霞,流光溢彩,宛若彩虹的尽头。 绵绵云海上是大殿的红漆柱子,上面雕刻着飞舞的朱雀图腾。 大门上方挂着一串风铃,随着微风发出清脆的声响。 夏离坐在桌旁,望着公子赦和稚殊一起忙着采蜜的身影。 她最重要的两个人此刻都在她的身旁。 “阿离,你看我采集了多少蜜!够做很多蜜糕了!”公子赦气喘吁吁,跑来与夏离邀功。 “夫君,你的伤已经痊愈了,可以下界去了。” “怎么?阿离厌烦我了?” 夏离微微笑了一下:“此次下界我跟随夫君一起去。” “此话当真?”公子赦的眼睛放了光。 夏离点了点头,稚殊听闻这话赶紧跑了过来:“主子,你当真也要去那人间?” “如何?去不得么?” “去得!去得!只是主子身份尊贵,需得带着我伺候着。” “平日里也没见你怎么伺候着。”公子赦在一旁不满意的嘀咕。他可不想和自己媳妇在一起还带着个累赘。 “我会身着常服,用锁灵簪绾住头发,锁住灵力,不会太过引人注目的。”夏离凑到稚殊耳边小声说道:“公子赦现在这副憨样,我实在不放心他自己下界啊!” “主子就带着我!我保证听话!你把我一人留在陵光殿,我是十分的孤独,十分的可怜,十分的……” “好。”夏离无奈地抚了抚额角。 “谢谢主子!”稚殊兴奋地跳起来:“早听闻那人间无比热闹,想去甚久!” ……………………… 凡界·夏朝470年·夏朝王宫 自从大夏王后妺喜被法器所伤后,便烙下了一个病根,整日里心痛难忍,卧病在床。 履癸不再顾及朝政,日夜守在床边。 “大王!皇榜被揭下来了,一云游道士号称能治好王后娘娘的病!” “快!快请来!”履癸的脸色因长久未眠显得消沉憔悴。 那道士被请来后,绕着寝殿走了一圈,妺喜抬眼去看他,她本是心虚害怕,怕道士识出她妖物的身份,可这一看,她心下释然。 哪里是什么道士,真身不过是一只白狐。 那道士装模作样地拉起妺喜的手,看了又看。 “我的病道长可能医治?”妺喜抬眸望着他。 “自然能医!只是…只是需要一味药引。” “是何药引?不论是何物孤都可以寻来!” “胸口肉。心爱之人的胸口肉。以型补型方能痊愈。” “如若此味药引入药,能治好王后的病,孤会信守承诺,按皇榜上所言封你为国师,可如若治不好,你难逃一死。”履癸声若洪钟,命令道:“来人!拿碗来!” 宫人端着碗等在身旁,谁也不知道大王意欲何为。 履癸抽出短刃:“倘若世间唯有一人能救王后,那此人非孤莫属。” 言罢,履癸手握短刃向胸口戳去。 “大王!不要!”妺喜起身想拦,却为时已晚。 侍奉在周围的所有宫人都侧过头去,不敢去看。 履癸用短刃在胸口处的皮肉上生生割出了深可见骨的“口”字形,鲜血随着刀痕不断浸出。 妺喜起身纤手抚上履癸结实有力的臂膀:“大王乃是天下之主,身体贵重,为了我不值得如此…” “你是孤的王后,是孤此生所爱,胜过天下河山。”履癸额前冷汗津津,双眉怒皱,手上握着短刃用力铲进肉里,大喝一声,剜出一块鲜血淋淋的胸口肉。 那肉躺在碗里,还可见其边缘处微微卷缩,神经跳动。 “来人啊!快替大王止血上药!”妺喜大声唤着。 妺喜望着一地鲜血,忽觉眼眶湿润,她抬手拭去,看见手指上沾染着水痕。 这便是眼泪了。 妺喜觉得心中犹如丝丝缕缕的暖流萦绕,又隐隐作痛。 道士望着泪流满面,满目茫然的妺喜,若有所思的笑了笑。 第18章 原是情爱啊 服用道士开的奇方后,妺喜竟然真的开始逐渐好转,恢复了往日的气色。 可道士仍旧每天都来看望妺喜。 这一日,道士按时前来,妺喜令宫人都退下,坐起身道:“敢问道长在何处修行?” “神山道观,不足为外人道。”道士捻着胡须,一副故作高深的表情。 “神山道观?我看是深山老林还差不多。” “王后这是何意?” “你当我真的看不出你是一只狐妖?” “我就从来没说过王后娘娘是一只喜鹊精这种不中听的荒谬之言啊。” “你到王宫里来究竟有何意图?” “自然是救你,我看到皇榜后心生怜惜,想着慈悲为怀便来了,当然也是顺便混个国师当当。” “你现在离开王宫,我会让大王赐你价值连城的珍稀宝物。可你如果执意留在王宫中,唯有一死。”妺喜目露凶光。 道士哈哈大笑,笑声清脆爽朗,一转身蓝色光芒一闪,只见那道士化身为一位细皮嫩肉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蓝色眼眸,宛若无垠星空,眉宇间满是摄魂夺魄,撩倒众生的魅惑。 一身水蓝色长袍,长发如瀑,周身气质犹如仙人一般。 最重要的是,原来他一直在封锁自己的灵力,如今解了这封锁,妺喜感受到对方强大的灵力,少说也有千年修为,而自己的修为仅仅两百年。 关键真身更加不占优势,人家是狐狸,自己是喜鹊………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在下灵狐九夭。”九夭绕起唇角:“你不必害怕,我只是来玩儿的,体验生活。” “那你何苦要当那国师?” “怎么?只允许你们鸟族祸国殃民,我狐族既聪慧又美丽,怎就不可为?而且我看那大王龙精虎猛的,一定好吃极了。”九夭说着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有我在你休想伤害大王。我一定禀告大王你是狐妖!让大王把你这只自恋的狐狸赶出去!” “呦呵,小家雀儿好大的口气!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你尽管禀告大王去,以我的修为让你现原形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知道大王看见他的美人原来是只灰头土脸的小家雀儿会怎么想?” “我不是家雀儿!我是喜鹊!” “差不多,差不多!”九夭又变回道士模样。 “你当真不会伤害大王?” “你现在这么关心他?据我所知,你来王宫的目的不就是让夏朝快点灭亡嘛,夏朝都灭亡了他还能有活路?你良心发现了?被感动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妺喜觉得心里愧疚,这狐狸倒是什么都清楚。 “实话告诉你,胸口肉为引可以医你病是真,唯有心爱之人的胸口肉才行是我信口胡诌的。”九夭露出个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你……” 没等妺喜发怒,九夭便转身走了,只留下一句:“动怒可不利于养伤啊!” 妺喜正望着窗外出神,她知道夏朝气数将尽是定数,谁也无法扭转。 不知何时,履癸已经走至身边,妺喜才回过神来…… “大王…”妺喜正欲行礼,却被履癸一把拉进怀里。 “大王的伤可好些了?”妺喜轻轻抚上履癸的胸膛。 “看到美人儿好了,孤便好了。” “大王答应我,以后莫再为我以身犯险。” “孤只能应许你,绝不再让你置身险地。” 妺喜抬起头,水汪汪的眸子望向履癸,面前的男子身姿挺拔,胸膛横阔,一身杀气却满目柔情。 妺喜踮起脚,将整个身体都依附在履癸怀里,朱唇吻上他的嘴唇。 履癸顺势打横抱起妺喜,轻轻放在床上,妺喜主动褪去纱衣,这次她没有施展幻术…… 妺喜和履癸都没有发现,他们二人的手腕上不知何时被何人悄悄系上了两根红线。 窗子的缝隙处涌进来微风,风吹床帐微微飘动。 帐内春色旖旎,她的纤手握在他宽厚的掌间,香肩半露,肤若凝脂,锦缎被褥从她的肌肤上滑下去,滑落在二人腰间。 她的身体带着清香,柔若无骨与他硬朗的身躯融为一体。似是要化掉一般,香汗淋漓。 她的双眼雾气氤氲,不停缠绕着,交织着…此刻,唯有柔情蜜意。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沧海万顷唯系一江潮。 妺喜从还是一只羽翼未丰的小喜鹊的时候,就憧憬着人间烟火。 她想着这世间定是良辰美景,花朝月夕。 可今时今日她方才明白, 世间百花千山万里云河, 最动人的, 原是情爱。 第19章 灵狐九夭篇 公子赦、夏离和稚殊一行人刚到人间,正赶上大夏新任国师出行,那阵仗颇有几分威严。 只见国师穿着锦袍,跨坐在骏马之上,神态悠然,好不气派。 夏离看见那国师的相貌微微皱了皱眉头,伸出食指与中指并拢,在眼前划过,红色的光芒一闪,夏离随即看清那人的真身,不禁露出笑容。 “这哪里是国师!分明是一只狐狸!狐狸骑马倒是有意思。”稚殊在一旁嘀咕着。 “我看这王宫里赶上动物城了。”公子赦附和着。 “不过这只狐狸灵力太低,本仙子根本看不上眼。” 夏离纠正道:“他不是灵力低,而是故意封锁着。这是老朋友了,怎么变换了样貌你就认不出来了?” “老朋友?说起狐狸我可就只认识一个。”稚殊思索着忽而睁大了眼睛道:“九夭?他是九夭?” “正是他。” “他不好好在山里保媒拉纤,牵线搭桥,跑王宫里做甚?”稚殊咂咂嘴:“啧啧,还变化成这般模样。” “这狐狸你们认识?” 夏离微笑着:“灵狐九夭,两千年道行,却只有一个爱好,就是发红线。他还有一座姻缘祠,香火鼎盛,有求必应。” 稚殊捡起一个小石子,用力一弹,那石子撞到九夭身上,九夭皱着眉头望过来,想看看是哪里来的刁民! 一眼便看到了做着鬼脸的稚殊,奥~原来不是刁民,是只刁鹤啊。 九夭翻身而下,吩咐随从去前面阴凉处等着,自己则是面带笑容阔步走来。 “陵光神君……” 夏离摆了摆手:“在人间可直唤我夏离。” “夏…夏离。”这个名字直接唤出来,让九夭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随即转了话头道:“想必这位就是夏离的夫君了?久仰赦上仙大名。” “叫我姜赦就好。” “我还以为我隐藏的够好,没想到还是被你们认出来了。” “你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稚殊调侃着。 九夭呲了呲牙:“你这小鹤,小心哪天我给你褪毛烤来吃了!” 正巧这时,一个妇人飞身扑过来,一把抱住公子赦,就要亲上来。 公子赦回身一掌:“你这妇人好生不知廉耻!我可是一正经人!” 那妇人见公子赦有些功力,气急败坏亮出獠牙,又是飞扑而来。 公子赦伸出一掌,与那妇人掌心相对,却被对方内力所伤后退几步才站稳。 夏离见势,只一伸手,那妇人便不受控制地飞过来,脖颈处刚好卡在夏离的手掌中。 夏离手上施力,妇人毫无还手之力,忽见一黑影从妇人身上挣脱出来,一溜烟儿跑了…见此,夏离缓缓松开了手,妇人昏倒在地上。 九夭拍了拍身边的公子赦:“你还好?好歹是位上仙,怎如此不顶事?” “无碍,无碍,说起上仙一称不过是吃了自家媳妇的软饭,不足道也。” 稚殊听了这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想那公子赦修行四百余年,就算恢复了相柳的记忆,能够逐渐恢复凶神相柳的法力,可是其一他不过是相柳的一抹残魂,躯体所能承的法力着实有限。 其二相柳无穷神力本是来自于九头蛇真身,可公子赦的真身早已是玄冰了,所以恢复的法力着实尔尔。 其三,公子赦被食魂兽所伤,虽已痊愈还是影响了部分法力。 几个丫头跑过来,扶起妇人唤道:“夫人!夫人!” 夫人缓缓醒转,望着周围的人群,一脸茫然:“我怎么…怎么在这儿。” “夫人,你终于好了!” “好了?我怎么了?” “你……”几个丫头羞红了脸,根本说不出口。 她们抬眼看到夏离,遂纷纷跪至夏离脚边:“谢谢姑娘大恩大德,救了我家夫人!我们刚刚在远处看得真切!就是你把我家夫人掐昏,然后她醒来便好了!” 嗯??这话听起来讹人是怎的?敢情刚才她家夫人发疯时,这些丫头都站在远处看戏来着? “起来。”夏离伸手将她们扶起。 “还请姑娘一定要到府上去彻底查看一番,夫人最近中邪吓人的厉害!若是夫人回去再犯病我们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丫头们紧紧扯着夏离的衣袖,目光恳切。 夏离想着刚才那抹逃窜出来的黑影,或许去查看一番会有所收获,便点头答应了。 去往府上的路途中,丫头们才七嘴八舌的告诉夏离,原来那妇人是赵府的夫人。 公子赦与稚殊跟在夏离身后,走着走着发觉怎么好像多点什么,一转身才发现九夭也一路跟着呢。 “你回你的王宫去!跟着我们做甚!”稚殊毫不客气。 “我好奇!好奇得紧!没准儿能帮上什么忙呢!” “不需要你……”稚殊说了一半看到夏离制止般的摇了摇头,遂气鼓鼓的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不再理睬九夭。 其实她与九夭之间结下梁子已经并非一朝一夕了。 记得数百年前,昆仑山寒冷,稚殊便弄了件狐裘穿。 那狐裘毛色上等,纯白无暇,极其柔软,尤其是在阳光下,皮毛更是流光溢彩。 稚殊宝贝这件狐裘宝贝得紧! 可偏偏穿这件狐裘出门的时候,遇上了九夭。 九夭一眼便认出那是自家狐族,怎奈何早已香消玉损。 “我可怜的小狐狐,你竟然被此等蛇蝎心肠的歹毒之人做成衣服了!痛煞我也!痛煞我也啊!”九夭立马老泪纵横,欲伸手去脱稚殊的狐裘。 稚殊赶忙躲开,怒道:“你这色狐狸!光天化日敢扒本仙子的衣服!” “你穿着我狐族的尸体,整日被亡狐的怨念所包裹,你不觉得害怕嘛!” 稚殊本来没觉得,他这一说,倒是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死都死了,给我穿穿怎么了?”稚殊仍旧嘴硬。 九夭上前施法定住稚殊,只一挥手,稚殊身上的狐裘就已经到了九夭手里。 九夭摸着狐裘,满目怜惜道:“我的小狐狐,我这就回去安葬了你。” 奈何修为不如人,稚殊干瞪着眼睛,火气冲到了脑瓜顶,却仍旧是动弹不得。 “别挣扎了!半柱香的功夫自然就解开了。”九夭转身离开,边走还边嘀咕:“你这小鹤,总有一天我要拔光你的毛,做成鹤毛掸子!” 于是,九夭和稚殊之间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时隔不久,稚殊便又弄了一件纯白色的狐裘,只不过碍于怕再碰见九夭被收走,只能偷偷穿着了。 第20章 追查此妖魂 前脚刚迈进赵府,就见赵老爷拿着棒子冲过来了:“你这淫妇还敢回来!看我不” “老爷,我是英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夫人慌忙躲着,一脸惊恐,怎么她一醒来什么都不一样了。 丫头们也都跑上去阻拦着:“老爷,夫人醒了啊!老爷!是这位姑娘救了夫人。” 老爷年近花甲,气喘吁吁,停下脚步望着夫人道:“果真好了?” 夫人倒是风韵犹存,梨花带雨的哽咽着:“到底到底发生何事了?” 老爷把众人让进屋里,才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是我家的恩人,我也就不瞒了。我与夫人成婚数年之久,一直恩爱。可七日之前,夫人就像中了邪一般要与我与我。” 老爷涨红了脸,关乎男人的面子问题,着实不太好开口:“我们一直相敬如宾,实不相瞒,早在两年以前我就对那事儿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哪个事儿?”公子赦与稚殊听得一脸认真,问的也是异口同声,满眼恳切。 九夭一副嫌弃的表情,皱了皱眉头:“当真见识短浅,改天传授于你们便是。” “夫人突然如此要求,我不从,她便晚上跑到家丁的房里去扒男人的衣服,真是家门不幸啊!”赵老爷以手掩面,愁眉不展。 丫头们也在一旁补充:“夫人夫人还在光天化日之下脱自己的衣服,还跑到大街上去非礼男人。我们阻拦她,她便打我们,凶神恶煞的,根本不是平日里的夫人。” 赵夫人脸色惨白,一屁股坐在地上,险些昏厥过去:“这是我做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如何能做出如此恬不知耻的事来!我以后没脸见人了!我死了算了!” 就在这边赵夫人要死要活的时候,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人,家丁跟在后面拦都拦不住,那人一进屋便跪在地上:“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女儿。我听别人说就是你在街上治好了赵夫人。” 夏离扶起那老妪,细声问着:“你别急,仔细说来。” 老妪擦干了眼泪道:“我那女儿至今还未出阁,平日里听话乖巧,就在刚刚不知怎么了,非要非要脱光衣服出去上街!还好邻居告诉我,赵府夫人也犯此怪病,是一位姑娘在街上将其医好,我便寻来了。” “难不成那黑影逃跑后,跑去你家了?”公子赦站起身道:“事不宜迟,我们快去!” 一行人赶至老妪家之时,发现那姑娘只穿了一件红肚兜站在门口向田里的男子挥手呢。 田里的男人既不敢过来,又实在想看,一个个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 “哎哟!我的女儿哎!你让为娘我还怎么活呀!”老妪赶紧脱下外衣给女儿披上。 公子赦一直闭着眼睛,嘴里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九夭却是嘴角含笑,看得饶有兴致。 少女转过身子,望见了夏离,瞬间变了脸色 夏离捻诀施法,一束红光将少女困住:“想跑?这回可是跑不掉了!” 夏离想施法将那黑影从少女体内逼出,却发现那黑影虚无缥缈,根本没办法触碰。 遂皱着眉头收了法术。 只见少女身子一软,黑影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怎么了?为何放了它?”九夭急切地问着。 夏离先是对老妪说道:“你先带女儿回房里,着凉就不好了。” 看到老妪离开,夏离才解释道:“这抹妖魂是盖了冥府烙印的,还需鬼差拿着锁魂链才能把它拘走。是以我们得走一趟冥府了。” “既是魂魄,何以能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它定是偷走了冥府的什么法器。”夏离望着稚殊道:“你留在这儿,如若那妖魂再来作祟,也好能应付。莫要再让无辜女子蒙羞!” 公子赦、夏离与九夭三人飞至酆都城,踏入幽冥界。 一入幽冥结界,三人便自动恢复了真实样貌。所有封锁灵力的法术在这里全都失效了。 九夭望着万里星空感慨着:“上次来这幽冥界还是神荼君向我求了一根红线。” “他求红线做什么?”公子赦问着。 “说是用来穿鲛人珠的。” “你还千里迢迢的给他送过来?” “当然了,千里姻缘一线牵嘛。再说他去我那姻缘祠求线的时候,正赶上兴旺之际,红线供不应求,我才答应过些时日给他送来。” “想必姻缘祠的生意是极好的!” “那当然了。夏离大人还去我那儿” “嗯哼!”夏离故意清了清嗓子:“九夭你是不是话太多了点。” 公子赦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平日里是空空如也的,可有时会忽然有红线闪起光芒,难道这就是九夭那姻缘祠求来的? 说话间,已然过了忘川,行至奈何桥。 神荼望见来人吓了一跳,恭敬行礼道:“夏离大人,赦上仙,九夭君,不知今日是何日子,三位贵人都莅临我冥府了?真是蓬荜生辉。” “神荼君客气了。”九夭拱了拱手,以作还礼。 听见神荼唤了夏离大人,文律和孟阿七也赶忙冲了过来 “您便是传说中的夏离大人?”孟阿七傻呆呆地望着夏离:“确是如律儿所讲的那样。” 孟阿七的目光根本没在夏离身上停留多大一会儿,马上便被九夭吸引了过去。 心里暗自嘀咕着:灵狐九夭真不愧是六界第一美男子,这般令人神魂颠倒的样貌,简直看一百遍也看不够! 孟阿七傻笑着擦了擦口水。 文律行了礼道:“多谢夏离大人救命之恩。” “无需记挂于心。”夏离偷瞄了一眼公子赦,发现其正四处望着,目光并没有落在文律身上。 文律又转而对公子赦道:“不知赦上仙的伤可痊愈了?” 公子赦望着文律,神色间没有丝毫情愫可言,只是客气的笑着:“已经好了,劳烦律姑娘还牵挂着。” “不知三位前来所谓何事?”神荼总感觉心里惴惴不安。 “你冥府有一魂魄逃至人间为非作歹,那妖魂身上有冥府烙印,想必是登记在册的,怎么你们没有发觉么?” 夏离话音刚落,只见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默默的望向了孟阿七。 孟阿七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一副既委屈又心虚的表情道:“我我去查一查可能不是我的过失也未可知啊” 孟阿七走到汤锅旁边,一挥手那阴阳簿便浮现于空中,孟阿七翻来翻去反复核对,终于开口道:“那魂魄生前乃一女子,名曰素儿,因死于非命发配于枉死城。” 第21章 寡宿之命格 “说详细点。”神荼皱着眉头,只觉得脑瓜仁儿都疼。 “李氏素儿,命格中伤官旺,又逢忌神,孤辰寡宿之命,命带凶相,九岁成婚,其夫天花而死。十三岁再嫁,新婚当夜其夫暴毙而亡。十六岁改嫁,婚期前夕,其夫天降大祸,锒铛入狱。十八岁嫁予鳏夫,鳏夫年近古稀,丧失能力,婚二年而长病不起。遂改嫁于当地颇有名望的大财之家,婚当夜突发大火,房梁屋阁百年基业,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其村视其为天煞孤星,妖邪转世,纵火烧之。年仅二十,终死于非命,一世处子。” “这是个克夫的命啊,克得也太邪乎了。幸亏没去我那姻缘祠求过红线,不然非砸了我的招牌不可。”九夭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长舒了一口气。 “求求过。”孟阿七又看了一眼阴阳簿接着道:“就是求了姻缘祠的红线嫁给了鳏夫。” 九夭那表情就像咽了一只死苍蝇,又有些尴尬,咳嗽了两声道:“你看看,之前的那些男人非死即入狱,就我牵的这个是自然分开的。” 夏离不予理睬,而是正色道:“那我大概能理解她的所作所为了,她大抵是想做一次真正的新娘。还有一点不明,去枉死城必然要过奈何桥,过奈何桥定然要饮孟婆汤,可怎的这素儿仍旧记得前尘往事?” 众人皆望向孟阿七 九夭为报刚才孟阿七揭短之仇,遂张口便道:“你那孟婆汤是不是兑水了?” 孟阿七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却没的反驳,心里暗自想着:这狐狸生得如此美丽,可嘴却是毒恶的! 文律可不似孟阿七那般憨,她是万般机灵,怎会吃这种口头上的亏,直接顶回去道:“兑没兑水九夭君尝一碗便知。” 公子赦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文律这姑娘果然有趣的很,见了她总是欢喜的,可不知为何心里却觉得与她疏远。 “此魂被我打出宿主体外仍能在阳光下活动,想必是有法器傍身,不然也逃不出这幽冥结界。” “难道果真丢了?”孟阿七扯着衣角,嘀嘀咕咕。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齐刷刷的望向孟阿七,神荼几乎是被气到吐血:“丢了什么?” “阴阳簿登记的钤印。”孟阿七唯唯诺诺,委屈至极:“前几天找不到了。” “你怎么不把你熬汤的大勺丢了?” “也也不是没丢过” “你很骄傲么?”神荼皱着眉头,一脸难以置信:“你如何不把脑子丢了?” “神荼君,现在不是追究阿七责任的时候,你就是不训斥她,她也是愧疚的。”文律柔声细语地劝慰着。 孟阿七在一旁把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一般,心想着,这些年来犯得大大小小的错一箩筐,哪次神荼发脾气都是律儿帮她压下来的,律儿真是个好人呐! “贵府的劳作氛围甚是和谐啊。”九夭在一旁挖苦着:“现在就别吵了,快回人间拘魂去。万一那妖魂真的得逞了,让哪个姑娘失了身,那姑娘再想不开自尽来冥府告状,闹到冥王大人那里去,你们就都没好果子吃了。” 公子赦赶紧补充道:“那妖魂着实凶得很!动不动就扒人衣裳!” “怎么赦上仙被扒了?”文律一脸调皮地笑着。 公子赦顿时红了脸庞,直红到了耳朵根:“没没有,幸好我反应快。” 夏离望着公子赦和文律,心里盘算着郁垒君的无梦丹到底在公子赦体内起了什么作用呢,除了变憨了些,看文律的眼神不再含情脉脉了,还有其他么? 记得之前公子赦说过夏离生得好看,他看了心中也欢喜。可他也说文律有趣,看着也是欢喜的。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感觉才是真正的情爱。 “事不宜迟,我们快出发。”神荼将锁魂链别在腰间,想了想又道:“赦上仙,正如你所见,我冥府确实人手不够,捉襟见肘,还望赦上仙能在那封仙册上为我冥界物色几位神差。” 公子赦望了一眼夏离,只见夏离点了点头,公子赦方才应许道:“神荼君所言极是,自是应该如此的。” 这一切细小动作都被文律看在眼里,文律在心中暗道:想不到赦上仙还是个怕媳妇儿的,还要看媳妇的眼色行事。想相柳也是如此的,对我十分顺应。 公子赦、夏离、九夭和神荼一行人赶回人间,时值深夜,整条街荒无人烟,无比黑暗。 神荼一身黑色锦衣,上缀红色暗纹,腰间束玉带。 修长的手指在眼前划过,屏气凝神搜寻妖魂的气息,过了许久才道:“这妖魂几日竟然学会了驱使钤印,如今掩盖了自己的踪迹。” “那如何是好?我们总不能挨家挨户去翻。”公子赦可不想去翻,他怕那妖魂再非礼他。 九夭眼睛一转,便有一计浮上心头:“我们可以引诱她啊,说到底她不就是一世处子死得冤枉,想要个男人嘛。找个男子在这儿搔首弄姿不就得了。” “话糙理不糙,九夭君说得极有道理,如此计策定是需要一位绝色男子,想必有六界第一美男之称的九夭君应是当仁不让了。”神荼望着九夭,唇角绕起坏笑。 九夭立马变回道士模样道:“看我穿的这一身便知我是国师,怎可做这种伤风败俗之事,再者此妖魂见过我,怕是不会上钩。” “也见过我!”公子赦在一旁见缝插针。 九夭接着道:“依我看神荼君是不二人选,一来相貌俊秀,二来有拘魂的本事。” 神荼君脸上的坏笑随即转为苦笑,果然论狡猾谁都比不过狐狸。 公子赦拉着夏离躲在一边的巷子里,九夭躲在另一边的巷子里。 只见神荼在月色下扭扭捏捏,恨不得仰天长叹,这年月连鬼差都不好干了。 终于,神荼君缓缓解开锦袍的扣子,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 公子赦伸手从后面捂住夏离的眼睛,轻轻把她拥在怀里。 夏离的唇角抑制不住的弯起来 第22章 你娶了我吧 暗夜下的长街没来由的刮起阴风,地上的灰尘打着旋儿的扑过来…… 一个身影缓缓走近,原来是个婀娜多姿的女子,长发简单绾起,步履轻盈。 那女子走至神荼身边,双目含情:“哥哥这么晚了还在此处沐浴月光?” 公子赦想笑,又怕妖魂发现,死死咬着嘴唇… 只见神荼无比僵硬,手足无措,虽说对面的是一缕妖魂,可是它寄宿的身体可是实实在在的活生生的女子啊… 女人,神荼君可没碰过……没这样碰过…… 那女子一下搂住神荼的脖子,将胸脯紧紧贴在神荼身上,呵气如兰:“不如妾身来陪你。” 那柔软的触感和香气令神荼周身犹如过电一般,但好在还没被女色冲昏头脑… 神荼一手牢牢固住女子的腰身,一手抄出腰间的锁魂链,一下套在女子的脖子上:“你这妖孽胆敢为祸人间,还不快快出来随我回冥府受罚!” 见神荼君已经动手,九夭便从远处的夜色中走出来,一脸扫兴道:“这么好的戏也不多唱一会儿!” “难道我还得唱到生个娃再抓她么?”神荼君翻了个白眼儿,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赶上姻缘祠这阵子是淡季,九夭得空出来逍遥快活!冥府忙到一锅粥,他神荼可是要务缠身。 女子见这空当,回身打了神荼腹部一掌,趁机逃出锁魂链…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体有金光,覆映吾身。包罗天地,养育群生。万神朝礼,驭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亡形。急急如律令!”神荼一手抚锁魂链,只见那链子通体散出金光,瞬时锋利如同利剑,一手甩出去正鞭打在女子身上…… 只听一声惨叫,黑影从女子身上脱离出来,躺在地上… 仔细看它,竟然模糊间依稀能辨出相貌… 神荼上前欲收了这缕妖魂,只听那魂魄声音清灵:“我只不过是想如同寻常女子那般嫁一个如意郎君,为何你们都不放过我?” 言罢,妖魂亮出钤印,突现的光芒闪了神荼的眼睛,妖魂再次趁机逃脱。 如意郎君? 公子赦猛然觉得心中一痛,下意识捂住胸口,那疼痛犹如一根银针,瞬间刺入心脏…… 公子赦在心中暗想:文律曾说过,我是她的如意郎君。不,她说的是相柳才是她的如意郎君。可我已经不再是相柳了,这一世我是公子赦,是夏离的夫君,可我的心为何这样痛? 夏离察觉到身后不对劲,转头过来看见公子赦痛苦的表情,焦急的询问着:“怎么了?伤口复发了么?” 公子赦摇了摇头,忽见一抹金光闪过,公子赦慌忙把夏离拽进怀里,紧紧护着,他忘了夏离法力高深莫测,护着他还差不多…… 那金光是神荼君的锁魂链,神荼已经再次甩出链子:“你的命由天定!命不由你,我便不能由你!” “既是如此,我倒想问问天的命由谁定!”女子手握钤印,生生接住神荼的锁魂链…… 锁魂链打到钤印上,瞬时火花四溅,锁魂链的力度之大,电光火石之间,只见那钤印被生生打入妖魂体内…… 钤印入魂,本该魂飞魄散,可怎奈何她本寡宿之命格,就连冥府阴阳簿的钤印也被她克住,竟然与她融为一体…… “完了…”神荼一脸哀怨,收起锁魂链,望着妖魂。 妖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黑影慢慢清晰,先是身体,再是轮廓,最后是五官,已经活生生化成人了… 妖魂原是一位女子,穿着粗布衣裳,样貌也算是清秀… “你可是李素儿?”神荼愁眉紧锁。 “正是小女。”李素儿看见自己身体的变化喜不自胜:“我现在可以回人间了?” “这…这是哪里啊?”之前被李素儿附体的女子醒了过来。 九夭赶忙上前,伸手在其眼前晃了一下,那女子便又昏了过去。 “我先把她送回去,这女子是哪家的?”九夭望向李素儿。 “穿过这条街的第三家阁楼。” 九夭抱起女子,一阵蓝色光芒闪过,消失在街角…… 公子赦和夏离也走了出来…… “跟我回冥府。”神荼铁青着脸拉起李素儿的胳膊。 “我现在已经是人了!干嘛还要跟你走?” “你并非人,你与钤印融合成为了灵。” “是灵又如何?” “意味着你要千年万年的待在冥府,担起钤印的责任,永世不得踏入轮回。” 李素儿吓了一跳,沉思了片刻又释然的说道:“不轮回也罢,反正我这命也嫁不出去!让我留在冥府也可,你娶了我,我便跟你回去!” 李素儿心中窃喜:自己这个傻子怎么早没想到,既然是克夫之命,不如便嫁给鬼差呀!鬼差再死还能死哪去?再说面前的这位鬼差,细皮嫩肉,风流俊秀,身手不凡,帅气神武,嗯嗯,满意的很! 神荼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公子赦与夏离对望了一眼,随即动作整齐的用充满怜惜的目光望向神荼。 那目光好似在说:为了冥府的千秋大业,你就委屈一下。 第23章 招冥府公差 “李姑娘稍安勿躁。”神荼气得直咬后槽牙,当个冥府公差还把自己搭进去了不成? 要不然干脆也像弟弟郁垒那般弃公粮从商,做个生意……哎!等等!还有个弟弟呀! 神荼立马面带笑容商量着:“李姑娘,在下不才,有个弟弟名唤郁垒,自幼聪颖过人,不论才貌皆是胜过我,以前也是冥府的公差,如今在昆仑山山脚下开了个药铺,生意也是极好的!如若姑娘不嫌弃,我这个做兄长的今日就拍板儿把你们的婚事定下来!如何?” “你弟弟不就是那个卖假药的!”九夭好死不死的正巧回来了。 神荼怒目望着九夭,恨不得也在六界中盘个店铺,专卖狐裘! 即使没有九夭这一搅和,李素儿也是万分不会同意的。 其一她日后要在冥府当差,与那昆仑山相距甚远,异地恋可是不行的! 其二,她又没见过那郁垒君,万一长得不如这个兄长,自己岂不是吃了大亏! “不行,就得你娶我!”李素儿不依不饶。 听了这话,九夭算是清楚明白事情的始末了,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刻着字的竹签递给李素儿道:“姑娘真是好眼光!神荼君是个可遇不可求的夫婿啊!这上面是我姻缘祠的方位,改日你来求取红线,定保你把这鬼差拴得死死的!” “你个狐狸!做生意做到我头上来了?我一定叫我弟弟送个长生丸给你!”神荼君的手蠢蠢欲动,他想干脆来硬的,用锁魂链把李素儿绑回去算了。 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今后大家都在冥府共事,有了这一段,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呀。 再者她跑出来都是那孟阿七的疏忽,还指望着到时候冥王大人面前她给圆个谎儿,来硬的她肯定就不能帮忙了。 这个孟阿七!得亏是个女的!若是男子,非让她娶了这李素儿不可! 神荼想通后,委婉地劝着:“李姑娘,在下承蒙厚爱,不胜惶恐。可惜在下已经心有所属,实在不能另娶,不然你先去冥府看看,万一有合适的……” 夏离打断了神荼的话,接着道:“李素儿,你去冥府当差,我许你人、冥、妖三界中比武招亲,你的夫君可随你直接入仙籍,如何?” “夏离大人可真是大方,从‘灵’修炼至‘仙’可要修习数百年呢。不过也是,你的夫君区区四百余年修为不也位列上仙嘛。”九夭不满意的撇撇嘴,心有怨言! 想他九夭虽是两千年道行,可说到底不还是妖嘛! 果真修炼修得好,不如娶妻娶的好。谁不知道那神魔大战立下奇功只是个幌子! 神荼心下一慌,觉得周身发凉,九夭怎敢说出如此大胆的话来,神荼小心翼翼的偷瞄着夏离的神情。 夏离绕起唇角,声音凛然:“封仙册由公子赦掌管,本想着九夭君道行颇深,又长司姻缘积德行善,天界正巧空缺一位姻缘仙,如今看来……” “如今看来夏离大人甚是明智!小的愿以夏离大人马首是瞻!赦上仙英明神武,神魔大战中拯救六界生灵,位列上仙实至名归呀!”九夭一脸笑容。 “如此,甚好。”夏离一挥衣袖,转身走到李素儿面前。 李素儿只觉面前的女子虽然面带笑容,身着常服,可周身气场令人不敢直视。 “李素儿,劝你思量清楚,此等好事不会再有下次。” “我同意,我这就和你们回冥府去。” “那便有劳神荼君带她回去,你们冥府的事情自己内部解决。” “多谢夏离大人,赦上仙一路帮衬,感激不尽。”神荼行了礼,顺便瞪了九夭一眼,带着李素儿转身走了。 翌日一早,夏离与公子赦去接稚殊,告诉她事情已经解决了。 稚殊一下子跳了起来:“解决了?我还没参与,你们就连夜解决了。” “反正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公子赦故意调侃着。 “那也比你这封了心智的强!”稚殊一生气便口无遮拦。 夏离及时咳嗽了一声。 公子赦本想追问稚殊的话是何意思,可听到夏离咳嗽,注意力一转移便忘了:“阿离,快坐下,我去给你倒点水喝。” 稚殊自知失言,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 冥府,冥王殿。 文律、孟阿七、神荼和李素儿跪成一排。 冥王大人端坐在椅子上:“李氏素儿,你是如何从我冥府黄泉路奈何桥逃跑的?” “凡界商国与邻国交战,死伤战士奇多,奈何桥人满为患,孟婆忙的焦头烂额,我才趁机偷了挂在她腰间的钤印,出了冥府。”李素儿一脸严肃的答话。 其实,那天奈何桥空无一鬼,只有李素儿而已。那孟阿七盖完烙印后,随手揣在袖兜里,盛汤之时不小心掉进锅中还未发觉,李素儿眼疾手快,趁孟阿七转身之际窃取了钤印。 “那为何饮了孟婆汤,还记得前尘往事?” “额…小女…小女从小练就一身本领,水能存于喉咙处而不下咽,须臾再吐出来。”李素儿一本正经的胡诌八扯。 其实,是趁孟阿七转身的功夫倒回锅里了…… 冥王大人一伸手,手里便多了一碗汤:“你来施展一下此等绝技,让在场诸位开开眼界!” 李素儿端着汤,皱着眉头去偷瞄着神荼。 忽然,一声巨响,冥王大人拍案而起:“你们当我是那孟阿七?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你们的所作所为,一桩桩一件件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我只是不予追究罢了!” 神荼慌忙叩拜道:“是属下管教不利,还请冥王大人责罚。” “神荼、孟阿七、李素儿罚枉死城苦力五年!即刻动身!” “谢冥王大人恩典。”三人均是俯首叩拜。 出了冥王殿,文律才敢问出口:“神荼君,冥王大人为何不罚我?” “都罚了,冥府的活儿谁干呀?” 文律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点了点头。 不过冥府人手确实短缺,实在应该扩招公差…… 第24章 鸣条之战篇 夏朝大王履癸荒淫无度,屠杀百姓,暴虐无道,激起民愤,群起而伐之。 商国君主成汤提出: 夙兴夜寐,以致职明。 轻赋薄敛,以宽民氓。 布德施惠,以振穷困。 吊死问疾,以养孤孀。 百姓亲附,政令流行?。 成汤的勤政薄敛、体恤民情等举措深得民心,威望高涨。 商国乘机先征服邻近的夏属葛国,保障商都南亳的安全。 由宰相伊挚出谋划策,采取分别翦除夏朝羽翼的策略,各个击破了位于夏、商之间的豕韦、顾国、昆吾等夏朝属国,使夏王履癸孤立无援。 接着,商汤又率战车七十乘、敢死士兵六千人攻夏王都。 履癸只好仓促率王师与商军战于鸣条。 那天电闪雷鸣,骤雨疾风。 大雨迷了眼,巨雷惊了心。 萦绕在耳边的是厮杀的吼叫声,牛角号声,然后是数万战马奔腾的铁蹄声,泥沙漫天,震天动地。 鲜血混着雨水没入土地,铁骑像是突卷而来平地乍起的飓风,如同山崩地裂,箭雨铺天盖地。 战鼓声越来越急,铁骑越来越近,只见那些狰狞扭曲杀气腾腾的脸,和他们早已杀红了的眼。 只听见列列战马的喘息声,将士肢体被斩断的凄厉惨叫声。 将士趴在马背上,紧紧抓着缰绳,长矛钉到圆盾上的声音急促沉闷,震得虎口发麻。 手起刀落,人头掉到战马脚下,瞬间便被践踏的面目全非。 每个人的身上,脸上,甚至眼睛里都是红腥腥的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身后是追随着的数万死士,身前是箭雨如麻,脚下的土地流淌着还在冒热气的鲜血。 将士们的断肢残臂裹着泥土在战马的铁蹄下血肉模糊。 一切幻想支离破碎,都化为破灭的灰烬。 这一战厮杀惨烈,触目惊心,史称鸣条之战。 大雨停了,履癸最终逃至王宫大殿,大殿外是黑压压的敌军,重兵把守,插翅难逃。 妺喜从内殿里走出来,望见履癸浑身是血,她上前想捂住他的伤口,可却发现他的身体已经是千疮百孔,回天乏术。 这时,她恍然想起,纵使他是天下之主,可也是要历经生老病死的凡人。 “孤不是命人送你出城了?你为何还在这儿!快走!快走啊!”履癸努力睁开眼睛,望着面前泪流满面的可人儿。 “大王不知,在我入宫之前曾遇到一位公子,他是位上仙,他说,只要我毁了大王的江山,便可位列仙班。” 履癸听了这话,挣扎着露出笑容:“美人莫怕,若真是如此,美人应早说才是,只要美人高兴,孤…什么都愿意。” “可我现在才明白,我不想要什么位列仙班,我只想和你在人间历经数十寒暑,做平常夫妻。是我害了你,其实我是…” “孤早就知道,美人是喜鹊变的。孤不论美人是人还是妖,都绝不负你。” 妺喜起身,取下悬在墙壁上的火把,点燃了四周的木桌与帘帐……… 随后拿起案上的两只酒杯,坐在履癸身边:“我听人家说,在人间,饮了合欢酒,就会白头偕老,地久天长。” 履癸接过酒杯,怜惜地望着面前的人儿。 “夫君,我们饮了这杯酒。”妺喜仰头一饮而尽,满目柔情的凑近吻了履癸的唇。 昔有笙歌夜弦之高楼, 上有倾城倾国之含羞。 与此同销万古之多愁。 曾是浣花溪边风折柳, 曾是沁水河边浪飘游。 曾在槐树枝头欢叫秋, 曾在王宫城里舞长袖。 她说,她于人间走这一遭,万分值得。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妺喜知道履癸一生杀伐无数,罪孽深重,死后魂魄进入幽冥也是永锁炼狱,不得超生。 遂将自己的内丹精元取出放入履癸体内,这样他的魂魄方可不入幽冥,而落妖道。 她的两百年修为毁于一旦,即将魂飞魄散,不复存在。 妺喜望着自己逐渐透明的身体,悠悠唱着: 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 惟愿取,思情美满,地久天长。 至此,妺喜魂飞魄散,消融六界。 履癸身亡,谥号曰桀。 封仙册所载:伊挚灭夏立商,功不可没,位列仙籍,号曰商元圣君。念及凡界百废待兴,遂令伊挚留在人间继续辅佐商朝。 第25章 众鬼煞造反 自从凡间鸣条之战后,冥界可算是炸开了锅。忙得怨声载道,手忙脚乱。 子夜时分,树林深处,黑影重重,鬼魂身上锁着铁链,带着脚铐,飘在路上。 有的缺了半边脑袋,牙齿暴露在外,有的没了胳膊和手脚,有的没了半边身子,露出森森白骨,鲜血淋漓…… 身死之人个个带着戾气,被宗布神接引去那枉死城。 可谁知半路上,这些杀伐无数、罪孽深重的凶魂竟然集体造反。 帮助他们的是落入妖道的履癸,履癸本是凡界君王,曾是天下之主,命格强硬,一生浴血征战,满身横肉。就算身死到了冥界也是鬼煞,是入不得轮回的。 如今既成了鬼煞,体内又有妺喜的两百年道行,堕入妖道,更是一时难以对付。 在履癸的带领下,他们偷袭了宗布神大羿,扬言要揭了垢海的封印,放出其下镇压的数万妖魔,让六界永无宁日。 垢海从盘古大帝开天辟地以来,便成了深海下的炼狱,六界中所有罪大恶极之徒都囚禁在这里,创世众神下了封印。 这封印千万年之久不曾动摇,直到神魔之战中,魔皇重黎偷走天界宝物曾毁坏封印的一角,至此,那下面的恶魂们便蠢蠢欲动了。 宗布神受了重伤,挣扎着回到冥府。 冥王大惊,先是安顿好宗布神,替他疗伤,随后才说道:“那履癸虽成了鬼煞,又落入妖道,有几分厉害。但是不见得会将你伤成如此啊。” “禀告冥王大人,他是用神器偷袭了属下,才造成属下……”宗布神话未说完,又咳出一口鲜血。 “什么神器如此厉害?” “盘古大帝的开天神斧。” 冥王心下大骇,这神斧本是夏朝第一位君王帝禹的武器,想不到一直在夏朝流传下去,竟然传到履癸这不孝子孙的手里! “依你看,这履癸可有本事揭开垢海封印?” “凭他一己之力,绝无可能。但如若联合魔皇重黎,妖王陆吾,一切可就未可知了。” 冥王迫不得已,拜请夏离大人前来镇压鬼煞,解决此事。 夏离本不想管,公子赦却心存内疚:“想那妺喜原是我指派进宫的,没想到竟与那夏朝大王产生情意,酿成大错,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要怪也该怪九夭那狐狸,扯红线扯到王宫里了,多管闲事!”稚殊一提到九夭气就不打一处来。 “也罢,我本发誓再不踏入六界,可既然众生有难,便不能袖手旁观。已然出手管了第一次,就要善始善终。” 夏离带着稚殊与公子赦来到冥界,却看到冥府结界外站着一位白衣女子,白色的纱衣一尘不染,上面缀着粉色暗花,女子相貌典雅脱俗,不似凡人。 那女子看到夏离后慌忙俯身:“小仙拜见陵光神君。” 夏离的态度并不如平常待人那般温和,声音冰冷:“姮娥仙子今日怎得空来这冥府?” “我…我听闻他…受伤了,不知严重否?”姮娥面露焦急,又有些欲言又止。 “进去一望便知。” “我进不去冥府的结界。” “那便无可奈何了。”夏离没有任何要帮她的样子,便要进入结界。 “陵光神君,还请帮我转交给他一瓶丹药,医伤有奇效,也算我尽了一片心思。” “一瓶丹药就能令仙子心安理得了?那我是万万不敢转送的。”言罢踏进了冥府。 稚殊紧跟着夏离进入冥府,公子赦在最后,他看到姮娥满目哀伤,凄楚可怜,不禁心生同情:“不如…我帮仙子带给宗布神。” “如此甚好,有劳上仙。”姮娥如释重负般的将丹药交到公子赦手里。 公子赦微微颔首,进入冥府,心里疑惑这宗布神和姮娥仙子有何渊源。 公子赦行至奈何桥,方见文律一人在那儿坐着,百无聊赖。 文律一眼便望到公子赦,向他招手:“夏离大人先一步进去了,仙君怎么才来?” “方才在结界处遇见了天界姮娥仙子,遂耽搁了一会儿。” 文律眼睛里闪出光芒:“可是那广寒宫的姮娥仙子?” “正是。” “她来干嘛?”文律跑过来拉住公子赦的胳膊,将他拉到奈何桥旁的桌子边:“来,仙君,坐,别客气,喝汤不?” “不喝,不喝。”公子赦连连摆手,只觉这丫头甚是八卦。 “说说姮娥仙子为何来我冥府?”文律露出一口小白牙。 “说是有人受伤了,来送丹药的。想必冥府受伤的只有宗布神一人。”公子赦望着文律灵动可爱的双眼挪不开目光。 “正是,仙君可知宗布神的来由?” “自是知道的。大羿射九日、灭妖兽,而救众生,死后入冥府封为宗布神,《神记》上有所记载。” “那仙君可知姮娥仙子本是宗布神的媳妇?”文律紧盯着公子赦神情的变化,看到公子赦听到这话后显然一愣,她便得意满足了,仿佛逮到了独家大新闻。 “这个…我还真不知…我比律姑娘的仙龄还小上些许,之前又一直在玄帝坐下清心苦修,实在没听闻过这些闲事。” “无妨,无妨,我也是听神荼君讲的。”文律笑着,一双杏眼弯成了半圆:“还有仙君莫要再唤我律姑娘了,见外的很,我们也算是熟人了,就像之前在凡界那样唤我律儿便可。” 公子赦也不知为何自己忽然对文律感到生疏,既然文律已然这样说了,只好应着:“律儿,那既然他二人本是仙侣,怎的姮娥仙子进不来冥府结界呢?” “这我倒不知,神荼君还没讲到这里。”文律边说边搅着汤锅,一个分神手背蹭到了汤锅的边缘,下意识痛呼了一声:“哎哟!” “律儿小心!”公子赦慌忙起身拉住文律的手,凑到眼前去看是否受伤:“痛么?” 文律笑着抽回自己的小手,笑着道:“无事,无事。” “律儿!”只见神荼慢慢走近,看到公子赦后微俯了俯身:“赦上仙也在此。” “嗯,与夏离大人一起来看望宗布神。” 文律看到神荼,更是高兴:“神荼君今日怎得空,从那枉死城溜回来了?” “我是从凡界来。”神荼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大包裹递给文律:“履癸余孽这事儿闹的,凡界也不太平,所以我奉旨去拘鬼,想着很久未见你,便给你带了些人间的小玩意儿和点心。” “神荼君待我最好了。”文律拽着神荼的衣袖晃啊晃:“对了,阿七怎么样?还有素儿。” 神荼双眉紧皱说道:“别提了。枉死城的城主可是那相貌凶神恶煞、三只眼睛、虎头牛身、隆背血手的土伯啊!” “这个我知道,冥王大人座下有四大鬼帝,分别是你和你弟弟郁垒、土伯、宗布神,土伯主司枉死城,宗布神主司枉死城最深处的血池炼狱。虽然宗布神总是不苟言笑,可也算气宇轩昂。只是这土伯君着实可怖,他把阿七怎么了?”文律有点担忧。 “你这话说的不准确。应该是他被孟阿七怎么了。”神荼瞪着眼睛,撇着嘴道:“土伯君都要被阿七气得长第四只眼睛了。” “哈哈哈哈。”文律笑得爽朗,差点笑出眼泪来,还拍了神荼君几下。 “土伯君说这几日就上奏冥王大人,要冥王大人快快把孟阿七调回奈何桥。” “也好,也好。这样我就有伴儿了!不然甚是乏味。” 神荼正巧瞟到文律的手指发红,赶忙拉起文律的手道:“又被烫到了?怎的被那孟阿七传染了?笨手笨脚的。” “不碍事的。”文律想抽回自己的手,怎奈何却被神荼死死拽住…… 神荼从怀里掏出一小瓶冰粉,正想为文律涂抹到患处,只见文律‘腾’的一下用力把手抽回去:“你这药可是从你弟弟那奇药阁开回来的?” 神荼这才反应过来,温柔的笑起来:“律儿莫怕,这是人间药铺开来的,和郁垒毫无关系。” 听了这话,文律才放心的乖乖坐下…… 公子赦看着神荼为文律上药,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一股无名怒火正在燃烧,快要把自己烧着了,快要抑制不住的爆发而出了…… 他觉得诧异,自己因何如此气愤,恨不得把神荼那手爪子剁下来…… “这点小伤不上药也无妨。”公子赦实在忍不住,上前将二人分开。 神荼和文律皆是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他:“赦上仙这是……?” 公子赦也觉得自己着实不知所谓,行为诡异,遂笑着掩饰道:“我得赶紧去看望宗布神了,告辞。” 言罢,慌忙溜之大吉…… 第26章 夏离战重黎 一步入垢海结界,便闻到腥风血雨的味道,令人作呕。 海边皆是黄沙滚滚,伴着飓风黑压压地砸在身上,犹如天降暴雨,令人睁不开眼睛。 满目皆是昏暗,看不清垢海的边界,连天都是昏暗的,令人不知是何时辰。 乌云像是盘旋着的巨龙,缓慢游移着,磅礴的身躯压制着垢海下的凶灵。 垢海之上黑气升腾,数万妖邪在此处挣扎嚎叫咒骂。 六界中所有恶贯满盈、罪孽深重的妖魔鬼煞全都禁锢于此。 罪恶、贪婪、欲望、嫉妒、愤怒在垢海中结成一股巨大的怨气,使方圆千里寸草不生。鸟木虫蛇,所有生灵皆不敢从此处经过。 夏离盘坐在岸边,黄沙之中去望她的神色,仍旧镇定自若。 风吹起她的长发,发丝如绢般飞舞着,一袭红色锦衣在昏暗的飞沙走石中格外显眼。 她纤手如玉,拇指掐着中指捻诀,分别放在自己的膝头… 一双凤目微微睁开,对着数万可怖妖邪,眉宇间满是漠视。 “内观其心,心无其心; 外观其形,形无其形; 远观其物,物无其物; 三者既悟,唯见於空。 观空亦空,空无所空; 所空既无,无无亦无; 无无既无,湛然常寂。 寂无所寂,欲岂能生; 欲既不生,即是真静。” 一字一句从夏离微张的朱唇中说出,声音很轻,却周身泛起金光,金光笼罩于垢海之上,海下妖邪皆凄厉惨叫。 垢海突然海浪翻涌,打着巨大的漩涡,又翻起一股巨浪腾空而起,只见履癸手持开天神斧,站立在半空之中。 夏离不动声色站起身来,就知道他会隐匿于此,他藏在浅海处,而那深海之下便是封印着的被铁锁穿进魂魄禁锢着的妖邪。 履癸身后,站着数不清的鬼煞,黑影重重,皆满面愤怒,目眦欲裂。 “公子赦何在!”履癸的声音嘶哑又阴森。 “我名唤夏离,公子赦是我的夫君。”夏离双手交叠于腹部,步履缓慢而端庄。 “若非公子赦命妺喜潜入大夏王朝,妺喜也不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仇怨!我要与他决一死战!” “我夫君的过失,皆算在我夏离身上。” “你回去!我履癸并不想将仇恨牵连于一个女子。” “无需谦让,我们既分胜负,也决生死。” “好大的口气!”履癸手握开天神斧俯冲下来,夏离结印,周身金光。 “天地自然 ,秽炁分散 洞中玄虚 ,晃朗太元 八方威神 ,使我自然 灵宝符命 ,普告九天 乾罗答那 ,洞罡太玄 斩妖缚邪 ,杀鬼万千。” 夏离一伸手,凭空出现千万把虚幻的利剑,她悬空转身,红袍在天地中美得像一幅画,黄沙从她身边掠过,却不能伤她一分一毫。 履癸身型魁梧,额头青筋暴起,粗壮的胳膊抡起神斧向夏离的头部劈去… 只见神斧劈到金光之上,迸射出火花,履癸瞬间被弹出数米之外。 夏离闪身扑进一群恶鬼之中,剑光如闪电,引天地之雷霆。 一步杀百鬼,翩跹影惊鸿。 恶鬼只见红光从眼前闪过,反应过来时自己已是灰飞烟灭了。 垢海如土掩白骨,恶风卷地吹黄沙。 恶鬼的惨叫声、挣扎声不绝于耳,须臾之间,数万鬼群皆在夏离手中化为乌有。 履癸没想到面前的女子如此猛烈凶残,心里暗怪自己轻敌,转身想跑… 夏离一个闪身已是站在履癸面前,夏离抬起一双凤目望着他,瞳孔中泛着若有若无的红色光芒。 履癸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她的眼中如同容下了百层炼狱,千年冰雪,万里荒漠,孤寂、凛冽,睥睨万物,只望一眼便叫人心惊胆寒。 夏离的声音冰冷,似是下判决一般:“我说过,既分胜负,也决生死。” 夏离抬手扼住履癸的脖颈,耳边却突然听见利物划破空气的声音,夏离放开履癸,闪身后退… 只见一柄匕首直飞过来…… 夏离顺着掷匕首的方向望去,只见魔皇重黎展开巨大的黑色翅膀正飞过来,身旁还跟着妖王陆吾。 陆吾身着黄斑铠甲,上缀铜星,长发束起,丰神俊朗,他真身乃是一头九尾猛虎,本是昆仑山的山神,因误食天界的兔儿仙犯了天条,被贬下界。 陆吾哪忍得此等委屈,遂反叛神界,沦为妖道。 “哟,陵光神君,好巧!”陆吾笑着道:“我们哥俩儿在远处往这边儿瞅着,就看这履癸磨磨叽叽,缠斗不休,还想着怎么如此的不行事儿!原来是遇到陵光神君了。” 额……还是一头东北虎?! “你二人是在神魔之战后贼心不死,妄图卷土重来?” “今时不同往日。”重黎开口道:“你陵光神君自是神武非凡,但是垢海下囚禁的可是从盘古大帝开天辟地起就存在的妖邪与凶灵,假若他们重新现世,纵使十个陵光神君也难逃一死,届时必定生灵涂炭。” “神魔之战是我们疏忽大意了,本以为你会遵守约定不管六界之事,没料到你非得来参和一下子。”陆吾望着夏离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这次不会了。破除垢海封印之日,便是我妖、魔二族统领天下之时。” “生灵涂炭便是你们想看到的结果?你们有什么权利决定天下万物的生死?你可知统领天下需慈悲为怀,积德行善?”夏离虽是质问,却语气平缓,不见喜怒。 “神族说众生平等,一切皆是天道,可为何诛我妖魔,烈火焚烧?难道你要我所有仇怨一笔勾销?现在你与我说积德行善,我善给谁看?”重黎的眼睛里充满怒火。 重黎压低声音,接着道:“你别忘了万年前他们是如何待你的!难道你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仇恨么?”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回头是岸?我早已没有归途可盼。不是魔死,便是神灭。”重黎剑眉星目,气宇轩昂,身着黑色鳞甲,神色中满是决绝。 “有我在,便由不得你。”夏离仍旧波澜不惊。 “善恶是非皆由神定,世间哪还有十恶不赦?我今日便警告你一句,倘若这世间再无妖魔,便是你夏离死无葬身之地之时,你是异类,他们不会留你!” 重黎展开巨大的翅膀,一伸手凭空出现一把神剑,剑光凛冽,穿透了层层乌云。 剑身通体泛着金光,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 剑柄一面书农耕畜养之术,一面书四海一统之策。 “轩辕剑?”夏离心下大惊,上一次他还只是窃取了天界的小宝物,便掀起巨大风浪。如今轩辕剑在手,更是不好对付。 轩辕剑乃是上古神器,一直留存于黄帝一族轩辕氏手中,可如今怎会在重黎那里? 他们的手里已经有了开天神斧与轩辕剑,如若真的凑齐上古神器,揭开垢海封印并非难事。 履癸手握神斧,重黎手持轩辕剑,陆吾现出真身,将夏离团团围住。 陆吾真身乃是一头凶恶的黄斑猛虎,身型之大能容下九十九头凡界老虎,他张开血盆巨口,向天大吼,那吼声气吞山河,若是道行低的人在旁,定会瞬间穿透耳膜,七窍流血而死。 陆吾大吼着扑向夏离,夏离捻诀结印,金光护体,重黎与履癸由两边分别飞扑而至,挥起神器用力一击,那金光裂开缝隙…… 夏离自知抵挡不住,遂向后退去,飞至半空,运作真气…… 瞬时,雀鸣声四起,霞落九霄,只见从夏离体内幻化出一只燃着火焰的巨龙,气势滔天,凌空而至。 其后紧随一只周身红光的凤凰破风而来,火焰撩燃空气的声音滋滋作响。 最后是一只金甲麒麟亮出利爪,张开深渊巨口便喷出火焰,顿时火光冲天,飓风卷着黄沙,黄沙燃着连天的火焰… 夏离熔岩为甲,挥焰成袍。 翻手烈火燎原,覆手雷霆万钧。 陆吾狂啸着奔来,却被巨龙拦截,陆吾咬住巨龙的身躯,却也被巨龙喷出的火焰燃了尾巴…… 履癸虽有开天斧傍身,但修为不深,被火麒麟扑倒在地… 重黎本就法力高强,又有远古神器轩辕剑加持,看准时机挥剑砍向火麒麟的巨爪…… 只听火麒麟一声嚎叫退回夏离体内,夏离喷出一口鲜血… “万丈雷霆,皆随我令。 九天诸神,皆听我命。 陵光现世,真火刹起。” 夏离的话音一落,火龙周身的火焰更加猛烈,被燃到尾巴的陆吾险些烧到全身,赶忙扑到垢海中。 轩辕剑被烈火缠住,开天斧被烈火燃到高温变红,履癸的修为太浅,只烫得皮开肉绽,遂拿着神斧落入垢海之中… 重黎周身显出黑色雾气,湮灭火焰,瞳孔变成骇人的红色,手持轩辕剑飞扑至夏离身前… 火凤凰甩出凤尾,燃带着火焰想要拦住重黎,只见火焰在触碰到重黎身边的黑色雾气时全被浸灭了,化成缕缕白烟… 凤凰与重黎缠斗在一起,重黎手持轩辕剑,剑光与凤凰发出的光芒相撞,凤凰被击出数步之远。 夏离凌空翻转,却被重黎拽住胳膊,眼看着轩辕剑就要落在夏离的脖颈处,重黎却有一丝迟疑… 夏离抓住时机反身一掌击至重黎胸前,重黎后退数步,喷出一口鲜血…… 夏离自知今日定是不会取胜,遂转身飞出垢海结界…… 只剩重黎望着她的背影愣神…… 第27章 上古神器篇 夏离刚一回到冥府,稚殊便赶忙跑过来扶住夏离:“主子,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太顺利?你受伤了?” 公子赦连忙上前扶住另一边:“阿离,你受伤了?” 夏离摆了摆手,望着公子赦温柔的笑了一下:“小伤,不碍事,别担心。” 文律望着这笑容怔住了神,她笑起来可真好看啊,若是时常多笑笑就好了。 孟阿七也已经从枉死城调了回来,边搅着汤锅,边盯着公子赦看,只要有美男子在,便能吸引住孟阿七的全部注意力。 宗布神的伤已经有所恢复,他起身恭敬的向夏离行礼道:“有劳陵光神君。” “嗯,随我一起去见冥王大人,再做打算。” 众人说着就要走,孟阿七也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 “你去干嘛?”神荼猛一回身,孟阿七没来得及收住脚步,正好撞在他的胸口。 “我也去听听。”孟阿七委屈地揉着额头。 “你听不懂,乖,熬汤。在这儿守着。”神荼说完转身就走了,只剩孟阿七对着他的背影做鬼脸。 夏离、公子赦、稚殊、神荼、文律,以及宗布神大羿一行人前往冥王大殿。 冥王大人见夏离面色不好,也猜到了些许,开口道:“盘古大帝的开天神斧,乃是上古神器,威力无边,实在是难以对付。” “开天斧确是神器,但履癸修为太浅,只能发挥出神斧的三层威力,不足为惧。宗布神受伤是因为履癸突然偷袭,再加上掉以轻心所致。不然凭宗布神的射日弓,一定可以击退履癸余孽。” “是属下失职。”宗布神起身请罪。 夏离挥了一下衣袖,示意不予追究:“当务之急是要去找上古神器,如若妖魔二族先我们一步找到,那便无人再能降住他们。凑齐上古神器方能破解垢海封印,到那时可真是六界归一,重新排序了。你们不知,那轩辕剑已经落入魔皇重黎的手中。” 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神荼率先开口:“轩辕剑乃是黄帝一族世代相传的神器,当年因禹有开天斧,便把这轩辕剑传给了门下弟子,如今应是黄帝后人姬凌云掌管,怎会落到重黎手里?” “这上古神器都有哪些呀?他们已经占取两样了!”文律疑惑地发问。 公子赦在《神记》中看到过,便解释道:“分别是盘古大帝的开天斧,伏羲大帝的伏羲琴,女娲族的补天石,太昊玉皇大帝的封天印,因为丢失于崆峒山,又称为崆峒印,炎帝一族的神农鼎,黄帝一族的轩辕剑,宗布神手中的射日弓。一共七件神器。” “主子,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稚殊问着。 夏离想了想,开口道:“我们势必要找到这些神器,方能与之抗衡,再者垢海封印已经破损一角,我们需要女娲石以及女娲后人的力量重新封印。” “那我们该去哪里找?” “先去黄帝一族,轩辕剑已失,想必他们定是遭遇不测了。”夏离端坐着,神态间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要去!”文律自告奋勇:“虽然我修为尚浅,但是我遍识天下草药,精通医术!不信你们问冥王大人,冥王大人自从吃了奇药阁开的久眠丸,就再也睡不着觉了,顶着两个奇大的黑眼圈,还是我给调理好的!” 文律的话一出口,冥王大人和神荼都甚是尴尬,悄悄以手掩面… 公子赦强忍着笑意:“也好,有律儿跟着,会安心许多。” 夏离和稚殊不约而同地望向公子赦,看着他满目欣喜,夏离突然觉得自己心中有一块柔软的地方微微空了一下。 而稚殊则是十分气愤地瞪了公子赦一眼,也顺道连带着瞪了文律一眼。 “也罢,宗布神还要司血池炼狱,神荼也要去凡界拘魂,皆是离不开的。便派文律去助你们一臂之力!”冥王大人开口做了决定。 文律却不甚满意,这话说的好像冥府就她一个大闲人似的。 神荼君别有深意的望了文律一眼,随即拱手面向夏离道:“律儿乃是一旧时友人托付于冥府,还请陵光神君定要保证其安全,不然我们也不好向友人交待。” 没等夏离回答,稚殊先冷哼一声道:“神荼君这话说的真是好笑,路途艰险,我们主子还得时刻照顾她不成?你们冥府派不出人手直说便是,何苦派一个拖后腿的?” “无妨,我可以保护律儿!”公子赦压根儿没听懂稚殊话里话外的意思。 “你保护好你自己!”稚殊的白眼儿要翻到天上去了。 文律听到神荼又提起了相柳,只觉得心中满腔热情似是突然被泼了一桶冰水,寒凉彻骨,满是疼痛。 “我会保证每个人的安全。”夏离起身,只留下一句:“三日后启程。” 稚殊也起身要跟着夏离大人离开,用余光撇了公子赦一眼,发现其还像没事人一般稳稳当当的坐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稚殊扯起公子赦道:“赦上仙,你不用去看看夏离大人的伤势么?” 公子赦仿佛刚反应过来似的,赶忙跑去追夏离…… 稚殊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跟在后面慢慢走着,心里暗想:我就算有朝一日病入膏肓,也绝不吃那郁垒君开的药。副作用着实骇人且持久。 宗布神、神荼和文律也起身,恭敬行礼道:“属下先行告退。” 宗布神赶回了枉死城,神荼与文律并肩走着…… 神荼发现文律不太高兴,便停住脚步… “怎么了?”文律也停下,回身看着神荼。 “律儿,把手伸出来。”神荼俊秀的面庞上带着温暖的笑意,连眼睛都溢着温柔的光芒。 文律不明所以地伸出白皙的胳膊:“何事?” 神荼将一根红色的绳子系在文律的手腕上,红线上还串着几颗熠熠发光的鲛人珠,甚是好看。 文律露出惊喜的神色,笑着道:“好漂亮!多谢神荼君!神荼君总是能让我开心。” 神荼垂着的手腕上本来空无一物,随着红线系在文律手上的一刹那,神荼手腕上也忽然闪起了红光,一条红线若隐若现,随即隐匿不见了。 “这一路你莫要贪玩儿,一定紧紧跟随住夏离大人。切记!”神荼满是担忧,恨不得自己也能跟着一起去,可是奈何自己还有要务在身。 “知道!知道!我又不是那孟阿七!我机灵得很!”文律满心欢喜地打量着鲛人珠手串,根本不在意神荼的絮絮叨叨。 “你呀!”神荼无奈地抬手揉了揉文律的头发。 另一边,公子赦追上夏离,柔声道:“阿离,你可感觉好了些?” 言罢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这药疗伤有奇效,你快服下。” 夏离一眼便认出那是当日姮娥仙子带来的丹药,遂开口道:“这不是姮娥仙子的丹药?如何在夫君这儿?” “那日阿离拒绝了她,我看她满目凄楚,甚是可怜,便答应帮她转交于宗布神。可宗布神压根不收,我只能自己先保管着。”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稚殊抢着说。 第28章 夏离之真身 魔界·玄都城 履癸和陆吾都深受重伤,勉强用真气疗伤,却恢复甚微,陆吾拍案道:“我活了这数千年!竟然让一个女子收拾了!她就好像一只母老虎!” 履癸也附和着:“是啊!这个陵光神君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的存在比盘古大帝还要早,无人知晓她是何时开始出现的。在天地一片混沌时期她便存在。”重黎缓缓说着。 “创世诸神或是渡劫轮回,或是为了苍生献身,或是因战而死,为何唯独她不死不灭?她的法力从何而来?” “她超然六界,免入轮回,不在五行之中,不老不死不灭,乃是九天神雀。” 听了重黎的话,履癸和陆吾二人都愣住了,不敢相信世上还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存在,缓过来后才开口问道:“那这么说,我们是没办法对付她了?” 重黎摇了摇头:“也不是,她一切力量都来源于身上的三根雀翎,这三根雀翎分别代表遨天镇海之真龙、涅盘永生之凤凰、烈焰祥瑞之麒麟。这三根雀翎如若损一根,则修为减半,损二根,则泯为凡灵,损三根,则…灰飞烟灭。” “你说的这三根雀翎,我们今日已经见识到了!着实厉害!” “远不止你们见识到的这些。真龙可幻化出狻猊、睚眦。凤凰可幻化出青鸾、金翅大鹏、鹓雏。麒麟可幻化出麝鹿、巨尾雄狮。夏离真身其翅可绵延数千里,遮天蔽日,其尾流光溢彩霞光万道。她可引雷霆万钧之势,引九天燎原之烈火。” 陆吾吓傻了眼,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那今日为何不以此对付咱们,若是如此,咱们几个不早就灰飞烟灭了?” “因为万年以前,天下太平,各族各界皆不允许她的存在。以神、仙、人三族为首,力图将她驱逐。他们是不会允许有如此强大力量的异类存在于世,这会威胁到他们的权势,让其夜不能寐,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妖族和魔族何尝不是被如此对待!那些冠冕堂皇的伪君子绝不会容忍这种可能随时爆发的,存在巨大隐患的异类,不能容忍威胁到自己地位的异类。”陆吾气得攥紧拳头,捶着桌子。 “可是,既然她法力无比高深,为何还会被那些人所左右。”履癸望着自己受了重伤的手,疑惑不解。 “她是自愿的,自愿在自己身上钉下三根诛神钉,以牵制住三根雀翎的巨大力量,所以失去了我先前说的那些强大法力,如今只能召唤三根雀翎的本体,而本体则无法再幻化。” “魔皇殿下的意思是说…她现在已然如此强大,竟还是被封印后的力量。”履癸感到惶恐,他突然能理解六界之人因何而恐惧她了。 “这不是傻么!”陆吾气得直跳脚,猛拍桌子道:“要是我有此等本事,必掀他个天翻地覆、地覆天翻!” “她说,若众生得以心安,她愿刺于自身三根诛神钉以封印雀翎之力,永世不再踏入六界。” 诛神钉,一根便可使上仙身死形亡,两根足以使神族魂飞魄散,三根诛神钉,就算是创世之神也难逃灰飞烟灭。 若是其他族类更是挫骨扬灰。 三根诛神钉,根根是削骨剔肉剥皮之痛。 “嘶…”陆吾与履癸两个铁骨铮铮的汉子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周身寒意。 “这还不算,那些人还想趁她虚弱之时,违背约定,直接钉下七根诛神钉…虽然她不死不灭,可七根诛神钉足以令她失去所有法力。幸好被良人所救,免此一劫。后来他们怕夏离报复,遂尊其陵光神武大帝,六界至尊。” “救她的是何人?”陆吾追问着。 重黎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凶神相柳。” 陆吾拍案而起:“怪不得数百年前众神封印相柳之时,帝禹与应龙还企图将其挫骨扬灰,听说正是这陵光神君赶来救了他!我还琢磨,这陵光神君可够能管闲事的。” “说话就说话,总拍什么桌子。”重黎已经被一惊一乍的陆吾吓了好几跳了。 “魔皇殿下怎如此清楚夏离的事情。”履癸随口问了一句。 只见重黎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在陆吾并没注意到重黎的异样,而是拍着他的肩膀道:“重黎他活得久嘛,他可是见证过共工与颛顼大战的人!自然知道的多!再者重黎与那相柳交情颇深,相柳大战帝禹、应龙之时,还是重黎帮了他。” “夏离救下相柳后送去哪了?如果没个交待,六界也不会善罢甘休啊。” 重黎答道:“据说相柳真身九头蛇正封印在垢海之下。” 陆吾言归正传的问道:“那我们到底该如何对付夏离?” “先找上古神器,再寻机会断其雀翎。” “如何断其雀翎?” “雀翎只有她自愿削去才可,别无他法。” “那就是毫无办法,她又不傻…”陆吾想到什么似的,马上改口道:“不对,我们还是有希望的,她就是傻…都能自愿受那诛神钉!” “她说公子赦是她的夫君!我与那公子赦深仇大恨!必先杀之而后快!”履癸直咬牙根。 “公子赦完全是凭着夏离才位居上仙,实则没什么本事。也不知夏离看上那小子啥了!” 陆吾突然眯起眼睛接着说道:“你说这公子赦究竟什么来历?若是他重伤而亡,夏离会不会舍一根雀翎来救他?” 履癸眼睛泛出精光:“这办法甚是可行!” 第29章 世人皆负我 临行前一日,夏离在冥府专门准备的寝殿里休息,公子赦却不知跑去了哪里,只剩稚殊在一旁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指头,欲言又止 “有话便说。” 稚殊也是实在憋不住,开口道:“主子,你真打算带着文律那个拖油瓶?” “她精通医术,修炼的也都是些疗伤的法术。”夏离盘坐在床榻上,闭着眼睛,长翘的睫毛在此刻显得更加清晰。 “我是怕她与赦上仙一路相处,渐生情愫。” “难道你不知我一直在寻找无梦丹的破解之法么?”夏离的神色看不出任何情绪。 “可如果破解了,他一定铁了心的跟着文律而去!” “世人皆有选择的权力,他也不例外。” “我就是不懂,公子赦他何德何能,竟然得到主子的垂青。他不过就是相柳君的一抹残魂,连记忆都承载得不完整。就算是相柳君又如何?他也不值得主子这般付出。” 夏离望着稚殊,没有作声,她只觉得这小丫头越发伶牙俐齿了。 稚殊嘟着嘴,继续说道:“数百年前,主子在应龙手下救出相柳君的最后一抹残魂,舍了两千年修为帮其恢复真身,你怕世人纠缠,遂将其封印在垢海之下,又将其善魂引出转世附于万年玄冰之上。若不是耗损太多修为,履癸那等小人就算拿着七件神器也伤不得主子一分一毫。主子把相柳君的善魂转世成了公子赦,不就是为了可以留在身边么?” 稚殊望着面前朝夕相处的女子,她不曾看懂过她的情绪,也不曾了解她的过去。 稚殊不明白自己的夏离大人位居九天之巅,却为何总是对相柳有一丝执念。 她不懂她的主子为何那样毅然决然的救下相柳,心甘情愿的舍掉千年修为为其重塑真身。 相柳伤的太重了,夏离为了聚集他的三魂七魄,整整七七四十九天未曾合眼,守着泛着荧荧火光的长明灯。 夏离在这个世上活得太久了,什么都见过,也未曾真正见过。什么都明白,却也有些无法明白。 “我并非是为了把他留在身边。”夏离终于缓缓开口:“相柳乃是凶神,身上杀孽太重,世人皆不容他。我只不过想让他的善魂在世间积德行善,早悟兰因。” 夏离一路扶持公子赦,帮他赢得神魔之战,帮他拿到掌管封仙册的权利,是为他能名正言顺的,光明正大的存在于六界,赢得世人的尊重。更希望他有朝一日,得以荣登帝位。 夏离微微闭着眼,眼前似乎是相柳的音容笑貌,那日天降暴雨,第三根诛神钉钉入她体内之时,她甚至发不出任何声音,地上满是鲜血,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疼痛。 她这一生高高在上,从未有一刻这般狼狈过。 诛神钉刺进骨头里,她能听见骨头破裂的声音,她的身体早已血肉模糊,疼痛扩散至四肢百骸,疼到肝肠寸断 像是沾满了盐的匕首,猛然刺进伤口深处,匕首又突然生出倒刺,勾住周围的红森森的血肉、每一根神经、每一寸皮肤,然后再将匕首一点一点缓慢拔出,尽情感受皮肉被撕裂的痛楚,在她的身上留下一处处血窟窿 大雨落地生花,渐渐起了水雾,她苍白的手似是裸露在外的森森白骨,她努力抓着地面,妄想爬出这诛神台…… 大雨如注,打在身上竟隐隐作痛,连眼睛都难以睁开… 她的手刚刚触及到石阶的边缘,却一下被突现的金光弹回,他们在四周加了封印,原来不过是一场骗局。 他们反悔了,他们觉得三根诛神钉远远不够,他们企图至她于死地。 夏离在大雨中似乎是失去了知觉,她心若死灰。 她并未做过恶事,却因为是异类便要被诛杀,六界之大,竟然无一人想让她活着。 忽而,在蒙蒙的水雾深处,紫色的光芒闪过,他手持利剑,身着锦衣,迎着大雨,缓缓走近……… 剑光闪动,如惊虹掣电,还未看清他出手,便已破了封印… 那是她第一次遇见他……… “主子?”稚殊唤了一声闭目不语的夏离,主子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 夏离缓缓睁开眼,将思绪从回忆中转移回来… 稚殊望见夏离的眼中竟然泛起了星星点点的泪光…… 第30章 出发前夕篇 另一头奈何桥边,因为人手不足,李素儿也被调了回来…… 孟阿七正兴冲冲的打探着:“你们前日到底商量了什么?” 文律望着孟阿七,只觉得为人憨傻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天塌下来仿若都与她无关一般。 “商量了我要去跟着夏离大人干一件大事情!”文律故意把表情做的很夸张。 “那我的夫君不去?”李素儿赶忙紧紧拽住神荼的胳膊。 神荼拼死抵抗:“大家都在一起当差,有话要讲清楚,我可不是你夫君!” “男未婚,女未嫁的,凑成一对儿算了。我看你就挺好的!”李素儿媚眼如丝。 “我看你不太好。”神荼挣开李素儿的手,躲她八丈远。 “你若愿意,我们今天就成婚,当夜就洞房!” “我不愿意。”神荼转而望向孟阿七:“你还在那儿笑?!都是你惹出来的麻烦!你去和她洞房!” “好呀,好呀,洞房是什么?素儿,我很是愿意!” 李素儿上下打量着孟阿七,白了她一眼:“你啊,没有那个功能!” 言罢,李素儿便扭着身子走了,转而去调戏神荼手下的阴兵阴将。 正巧这时公子赦走过来,李素儿望见公子赦刚想扑上去,可随即想起夏离大人,后怕似的咽了咽口水,绕着公子赦走开了。 “仙君,夏离大人可好些了?”文律关切地问着。 “已经痊愈了。” “赦上仙,你可懂什么是洞房?”孟阿七口无遮拦,张嘴就来。 “你们冥府之人素来就讨论这些事么?”公子赦一头黑线。 神荼赶忙解释:“我们冥府可都是正派之人!赦上仙莫听阿七胡说八道!” “怎么是我胡说了?明明是素儿说的成婚以后就洞房,难不成赦上仙和夏离大人成婚后没洞房么?” 此话一出口,只见神荼、文律、孟阿七三双眼睛皆齐刷刷地望向公子赦,直望得公子赦面红耳赤。 “我先走了,你们慢聊。” “仙君刚来就要走啊?” 孟阿七扯着嗓子,对着公子赦的背影喊道:“我们冥府风气素来彪悍,还请上仙莫怪!” 公子赦走到夏离的寝殿,探头望着,只见稚殊坐在桌旁转着茶碗解闷 “稚殊,你出去一下,我有话要与阿离讲。” “有话你说便是。”稚殊抬头望了公子赦一眼,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你在这里我不好说。” “偷偷摸摸准没好事!”稚殊不依不饶的,就不动弹。 公子赦望着夏离,一脸委屈的求助 最后还是夏离开口:“稚殊,你先退下。” 稚殊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出去了,路过公子赦身边的时候还故意哼了一声。 “夫君,何事?”夏离只有在面对公子赦之时,眉眼间才有难得的浅笑。 公子赦突然俯身吻上夏离的唇,随即紧紧拥住她。 自从夏离与公子赦成婚以来,六界中人茶余饭后没少非议,都在感慨什么样的男子才敢娶夏离为妻,更不敢想象亲密的举动了。 公子赦只感觉到女人的唇甚是柔软,冰冰凉凉,吻上便不舍得松开 许久,公子赦才慢慢放开夏离,他望着夏离的眼睛,似乎永远看不穿她的心。 “你嫁予我,可觉得欢喜?” 夏离望着公子赦的面庞,忽然想起稚殊说过的话,她把相柳的善魂转世成公子赦究竟是不是为了放在身边 可是,公子赦不是相柳,与他并不相同,服了无梦丹以后,便更是不同了。 这大抵也是夏离为何宁愿公子赦心系他人,也要破解无梦丹的原因。 “夫君今日怎么如此奇怪?” “为何我们成婚许久,却不洞房?” 夏离微微怔住片刻,一会儿不见,这是从哪学来的? “要务在身,夫君早些歇息。”夏离起身捏了捏公子赦的脸颊,送他回到隔壁的寝殿。 第31章 正式启程篇 翌日一早,夏离、公子赦、稚殊、文律一行人整装待发,神荼和孟阿七一直送到冥府结界处,仍旧是依依不舍 “素儿呢?怎么不见素儿来?”文律东张西望地寻找着。 “她不一定在哪勾搭哪个鬼差呢。”孟阿七拽着文律的衣袖道:“律儿,定要早些回来,我会很想你的。” 文律望着楚楚可怜的孟阿七,心里难过,细细想来她们相伴已是四百余年,确是没有久别过,早已情同姐妹。 文律打量着自己,想找个能送给孟阿七的物件,找了半天只有手腕上带着的红线串的鲛人珠手串了,遂想摘下来送给孟阿七 神荼一眼便看出文律的意图,说时迟那时快的上前握住文律的手,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我送给你的东西,定要好生保管,送给别人我会生气的。” 话虽如此说,可神荼的语气仍旧是温软的,生怕哪个字说重了真的吓到她。 文律笑了笑,只好转而对孟阿七说道:“阿七,我身边有夏离大人,你无需担心。你身边有神荼君照顾,我也是不担心的。只是我不在的时日,你要多用些心思,切莫再犯错了。” 孟阿七望着神荼君傻笑了一下,心想着,虽然在自己犯错的时候,这人偶尔凶了点,但却也都是他代自己受过,此人刀子嘴豆腐心是也。 公子赦看着神荼和文律你侬我侬,还说悄悄话的样子,只觉心中烦闷焦躁,遂转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好啦,该走了,你们冥府之人着实拖拉。”稚殊心里对冥府有着成见,语气也颇为不耐烦。 众人自然也听得出来,只是碍于夏离大人,谁也不敢得罪她便是了。 夏离、公子赦、稚殊、文律一行四人走出酆都城,打算飞至黄帝一族所在的有熊城。 刚要运作法术,却见面前蓝色光芒一闪,一位身着白色锦衣,外罩蓝色长袍的翩翩公子出现在眼前,一双妖媚的狐狸眼泛着精光:“各位,真巧啊,我今日掐指一算说能遇见贵人,这不一出门遇见夏离大人了。” “九夭君的姻缘祠离酆都城可谓是十万八千里,怎的一出门就到了?”稚殊阴阳怪气地揶揄着。 九夭也不恼,只是赔笑:“你这小鹤!就是调皮!调皮得可爱!” “有事说事!没事儿走人!”稚殊看着这个死对头就不爽。 “不知各位是要去哪里呀?” “去黄帝一族所在的有熊城。”文律好心应着话。 稚殊本不想告诉九夭的,见文律嘴快抢先说了出来,遂不满意地瞟了她一眼。 九夭一眼便看见文律手腕上系着的是自家红绳,饶有兴致的笑了笑,转而却又一本正经的对着夏离道:“夏离大人,关于妖魔二族的事我也略有耳闻。你带上我,只赚不亏啊,我一定能帮上忙的,不论怎么说我的法力也是比那小鹤要强上很多的!” “你大放厥词你!”稚殊气道:“你别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本仙子不知道,你那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不就是我家主子答应让你位列仙班,只是迟迟还未写上那封仙册嘛,你不过是着急想立下功劳,早日登仙!” “想立功也是好事,有利于天下苍生的皆是好事。”夏离点了点头:“你便留下,此事结束后,我必兑现承诺,许你仙籍。” 九夭拱了拱手:“谢过夏离大人,夏离大人的英明果断,对苍生的大仁大爱着实令我深感钦佩。” “得了你。”稚殊不停撇嘴,这一路上,除了自家主子,全是她不得意的人,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第32章 活尸虫之毒 有熊城内具茨山山脚下,逍遥观中死气沉沉,不见人迹。 稚殊一拍九夭道:“你快闻闻人都哪去了?” “你这刁鹤!我乃是九尾狐妖,又不是犬妖!”九夭说完还是下意识紧着鼻子闻了闻。 “这边。”九夭走在前头带路,看来狐狸的鼻子也是十分灵敏的! 大殿一片肃穆,四周供奉着神像,摆着香案,只是香火已经燃尽了,却没有人更换。 “小心!”一个黑影突然从高处掉到地上,夏离慌忙拉住走在最前面的九夭。 五人定睛一看,才发现地上的物件原是一只断臂。 “啊!”稚殊惊呼着,吓了一跳。 文律倒是没什么表示,毕竟在冥府当差四百余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五人下意识抬头望去,想看看这只断臂是从哪里掉下来的,这一抬头,差点吓掉了稚殊半个魂儿。 九夭一伸手捂住稚殊的眼睛,叹道:“唉,吃素的果然都不太行。” 稚殊实在是害怕了,竟然忘记了打开九夭的手。 大殿有三四层阁楼那么高,一眼望去,房梁盘根错节,整个上空昏暗、高大、又阴森,令人倍感压抑。 房梁上挂着手腕粗的麻绳,麻绳上吊着人的尸体,大概有二三十具尸体,隐隐约约的晃动着,身上全都穿着黄帝一族门下的长衫。 二三十个人集体死在房梁上,还保持着上吊的姿势,每具尸体都面色铁青,伸着舌头,细细微微的一起晃动着那场面既渗人又诡异,饶是身经百战的文律也起了层鸡皮疙瘩。 九夭掏出来一个火折子,向上空抛去,那死人脸在火光中瞬间清晰,虽然只有一刹那,但是那扭曲狰狞的面容也着实让人胆战心惊。 “这妖魔二族也太狠了点。”公子赦低着头,绝对不想再抬头看第二眼。 “早知道把那神荼君带来好了,他专管这些事儿。”九夭觉得追悔莫及,却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接着道:“律姑娘,这儿死了这么多人,你们冥府不知道么?” “这些人阳寿未尽,魂魄也未曾离体,而是被封印在尸体中,所以冥界不知。” 夏离飞身而上,裙摆因为旋转而飘舞起来,夏离悬置半空,双手捻诀,红色的光芒溢出,挂在房梁上的粗麻绳瞬间全部断掉,红色光芒承载着尸体缓缓落在地上。 夏离也随之飞降落地,施法解下牢牢缠住尸体脖颈的绳子 “主子,你这是?”稚殊恨不得躲开八丈远,总之离这些丑陋的东西越远越好。 “他们都是黄帝后人门下的弟子,死后也该体面。”夏离一语带过。 “啊!主子,好多虫子!”稚殊指着地上,惊恐的大叫,下意识弹跳起来挂在离她最近的人身上。 九夭嫌弃的想把她从自己身上抠下来,但是徒劳无功只能暗暗告诫自己下次一定不要站在稚殊身边。 只见尸体源源不断地爬出细小的黑虫,那虫子通体油亮,拖着软塌塌的尾巴,无数只细脚,行动飞快,模样太过恶心。 “快跑!是活尸虫!”文律最先反应过来,也最先拔腿就跑。 稚殊还挂在九夭身上,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拍打着九夭喊道:“快跑啊!你这傻狐狸还看热闹!” 夏离双手结印,先将尸体移到别处,随即一只火龙从双手间幻化而出,只奔着那些虫子而去,瞬间将无数黑虫全部吞噬掉,一股烧焦的味道飘散在空气里。 然而只听‘啪嗒’一声,从房梁上落下一只漏网之虫,正掉在稚殊衣服里。 “啊~!”这一声惨叫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整个大殿都抖三抖,那虫子没入稚殊身体里不见了,稚殊吓得昏了过去。 九夭顺势抱住昏倒的稚殊,一副无辜的表情望着夏离,似乎在说:我可什么也没干,是她自己昏过去的。 “快将她绑起来!”文律焦灼地喊着:“这是活尸虫!她已经中毒了!” 九夭横抱着稚殊,笑着道:“中什么毒呀,只是被虫子咬了一口罢了,律姑娘太小题大做了。” 文律气的一言不发,等着稚殊到时醒来吓死九夭才好! “接着走。”九夭在前方领路,穿过一个长廊,长廊上雕刻着壁画,壁画的内容大概就是黄帝一族的功勋事迹。 在长廊尽头的一扇门里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九夭示意其他人莫要上前,他则是走到门的正前方,抬腿一脚踹开了大门。 只听‘咣当’一声,大门应声落地,激起无数灰尘 房间里无数穿着长袍的人,正面无表情的站立着,面色如纸一般苍白,两个眼睛没有丝毫神采,像笼罩了一层白雾一般看不见瞳孔。 这些人浑身僵硬,嗅到生人的气息,皆缓缓转过头来,气氛足够安静,甚至听到了他们转头时骨骼‘咯咯’作响的声音。 他们伸着僵硬的手,露出獠牙便要扑过来,九夭轻轻放下稚殊,撸起袖子刚要大显身手,只见夏离一挥衣袖,门口便泛起一道金光屏障,那些活死人挣扎着,互相拥挤着,却无论如何也出不来。 九夭看了夏离一眼,悻然的放下了袖子。 公子赦一脸惊恐:“难不成这魔族屠了黄帝后人满门?” “这些人没有死。只是中了魔族的活尸虫。”文律觉得沾沾自喜,她遍读六界中的所有医书,果然派上了用场,叫这些人不相信她,这回证据就摆在眼前了! “活尸虫?”公子赦重复了一遍:“就是刚才我们见到的那些黑色虫子?” “这种虫子进入人体后,会与人融为一体,控制人的神智,让其被活尸虫操控,变成活着的行尸走肉。”文律解释道:“中了这种毒的人就会如此,全身僵硬,面色苍白浮肿,性格暴戾、生长獠牙、喜食生人。” “那要如何破解?”九夭不客气的问着,总觉得文律不一气儿说完,是故意在这儿卖关子,以报刚才自己不相信她的仇。 九夭问完,还未等文律回答,他便跑到稚殊面前,掏出自己的红绳子一圈一圈一圈又一圈的将稚殊绑好,心想着:当务之急是先控制住她才好,这小鹤素来与我不对付,一会儿醒来势必是要先吃我。 先前那些人上吊用的粗麻绳,也随着虫子被夏离大人的火龙烧光了,手头再没有别的绳子,只好委屈自家的红线了。 第33章 巫山之神女 “想要破解活尸虫之毒,只有去巫山寻找瑶姬仙草。”文律徐徐说道:“又称为灵芝。” “瑶姬?”公子赦思索着,这名字好像在哪本书里看到过。 “炎帝之女,名曰瑶姬,未嫁而死,葬于巫山之阳,精魂依草,实为灵芝。”文律帮助公子赦回忆着。 公子赦醍醐灌顶一般连连点头:“是的,炎帝之女巫山神女瑶姬。” 九夭望了一眼昏睡着的稚殊道:“她这样我们怎么去?” “当然是背着了。”文律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对策,对着九夭道:“我和夏离大人都是女子,此等力气活肯定要你们来做,赦仙君已经成婚了,要避嫌,不方便背着其他女子,你说谁来合适?” 九夭唇角抽搐着,这还用看?可不就剩自己了。 九夭将稚殊背在身后,跟着众人出了大殿,向巫山飞去 巫山峻岭犹如破云而出,一半隐匿人间,一半似是连通仙境。 巫岭迢峣天际重重,桃花傍水暗香茸茸。 绿水弯折,绕着群山绵延而去,直至视野尽头,流水细声荡漾在两岸之中,飘来荡去,宛诉低愁。 朝云暮雨长思忧,水东流。晚烟收。 山外残阳,回照动帘钩。 今宿巫山月正好,花未落,酒新篘。 星河灿烂漫如斗,只娇羞,捧金瓯。 笙歌萦扇君记否?不过一江水半缕愁。 众人落于巫山之巅时已是傍晚,漫天星辰隐隐约约,影影绰绰。 九夭觉得后脊梁凉嗖嗖的,心里一慌,赶忙把稚殊放在地上,只见稚殊已经醒了,正张着大嘴,呲着獠牙,意欲咬人。 稚殊没意识到自己被绑着,刚一抬腿,就狠狠摔了下去,脸先着地。这一摔可就起不来了,像翻壳的乌龟 夏离赶忙将稚殊扶起来,可稚殊早已经丧失神智,张着嘴想要咬夏离的胳膊 夏离抬起食指在稚殊额前一点,稚殊便又昏睡过去。 “我可不背她了,这也太吓人了,我九夭空活两千年还未曾娶亲,可不想就这么被她吃了。” “修仙路上总是艰苦的。”夏离只说了这一句,九夭便乖乖的重新将稚殊背起来了 公子赦四周巡视了一圈,只发现这巫山空空荡荡,渺无人烟:“巫山如此大,我们去哪找灵芝呢?” “天色还不够暗,待到夜深人静之时,灵芝便会发出幽幽光芒,在夜幕下一望便知。”医书上记载的东西文律可是张口就来。 “那我们现在呢?”九夭又将稚殊轻轻放在地上,这小鹤吃素还这么沉,果然‘吃素之人皆单薄’这话是不可信的,想那牛马一类皆是食素的,却个个膘肥体壮! “一直在赶路,想必都累了,就在此处休息片刻。”夏离说完便走到山头去望着只剩一丝丝光亮的残阳,和越来越清晰的满天星辰。 往日里,她看着星河都是居高临下的,今日仰头去望,却别有一番滋味。 她曾无数次的想过,这星河下的人间该是什么样的? 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贪嗔痴念,怨憎会,求不得 万物轮转,皆是因果。 “哎呀!”文律低声呼叫:“有一只小兔子!” 说时迟那时快,那时没有文律的手快,只见白光一闪,那兔子便一命呜呼了。 文律望着九夭道:“九夭君,我的厨艺堪称冥府一绝,此处就咱们两个食肉的,你若是能去折些桃花枝来,我定保九夭君可美餐一顿。” “好说好说。”九夭早就垂涎欲滴,哪有当狐狸不惦记兔子的道理,赶忙起身折树枝去,两个人因为一顿兔肉达成和解,也算这兔子此生做的贡献了。 公子赦望着九夭的背影,好心提醒着:“夏离大人一挥手便是源源不息的火焰,何苦折木生火?” “仙君有所不知,这桃花木烤出来的兔肉,有一股淡淡的桃花香,且小火慢烤,方能皮脆肉嫩。” 待九夭抱着一捆桃花木赶回来时,发现兔子早已经被文律拔毛剥皮,开膛破肚收拾干净,就等着生火了。 “呀!真是没想到律姑娘还有此等身手。那个今日之事是我小人之心了,没有听信律姑娘的劝告,还望姑娘莫怪。”九夭赶紧拉拢文律,心想着有文律在这一路上就不愁吃喝了。 文律小手一挥豪爽道:“我文律向来不是记仇之人!我在这兔儿肚子里还放了点随身带着的降火去燥的草药,咱们这也算是药膳了。” “极好极好!”九夭摩拳擦掌的在一旁等着。 “律儿的厨艺,我也是品尝过的,普通菜肴经了她手都变得十分美味。”公子赦盯着慢火烤制的兔肉,直想尝一口。 过了片刻,兔子通体被烤得油光铮亮,滋滋作响,香气四溢 九夭和文律也顾不得烫了,直接上手开始大快朵颐 “幸亏那小鹤是睡着的,不然看咱们如此吃肉,定要被气疯了!又要说什么众生平等的破道理。他们说这话时就不摸摸良心?敢问青青小草难道不是众生之一么,食素者吃它就有道理可言了?欺负小草不会讲话?还是不会修炼成精?” 九夭边吃边停不下来的抱怨,他是不明白为何要吃素,难道烤着的肉它不香么?! 再者说来,那小鹤还穿狐裘呢,虽然是捡了已死的狐狸,但那也是残忍的,死了的狐狸也该入土为安,不该穿在身上。 九夭边想边望了稚殊一眼,随即又转回目光来望着一地兔毛道:“这兔毛可否都送予我?” “给你,都给你,这有什么稀罕的。”文律吃的满嘴是油。 公子赦一直可怜巴巴的在一旁望着,他不吃素,可是夏离大人吃素,他便不好在她面前吃肉 夏离一眼便看穿了公子赦的小心思,只留下一句:“我去河边走走。”便从山巅飞下。 在沉沉夜幕下,星辰与长河之间,高山峻岭在侧,夏离一袭红衣随风飘舞,煞是好看。 公子赦顾不得欣赏,赶忙伸手朝着兔子肉去了 第34章 设法取灵芝 临近子时,夜幕厚重,崇山峻岭之间一片寂静,只听得见小虫振翅,风过树叶,河水流淌的声音。 文律起身四处望着,突然望见远处的一座山崖边闪闪发着跳跃似的光芒:“快看!就在那儿!” 众人皆站起身,九夭十分自觉的背起稚殊,向远处的山崖飞去 崖边野草萋萋,发着光芒的灵芝零星散落在各处。 公子赦看准一个伸手去抓,却转而消失不见了。 其实对于黄帝后人他仍旧是心怀芥蒂的,只是念于皆是苍生,心怀善念才尽力帮忙。 九夭也在一旁施法,蓝色的光芒围绕着灵芝,灵芝却眨眼间消失不见了。 夏离并拢食指与中指捻诀,红色光芒竟然穿透灵芝而过…… 众人只能望着漫山跳跃的灵芝束手无策。 “是何人…嗝…妄想窃我灵芝?”一个带着三分醉意的女子凭空出现,她一身纱裙,伶俐貌美。 “你是谁?”文律警惕地问着。 “我乃…乃什么来着?”女子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手里握着酒葫芦伸着食指道:“我乃巫山神女瑶姬!” 瑶姬本就身子柔软,醉了几分更是摇摇欲坠,站都站不稳。 “你不是死了么?”公子赦吓了一跳。 “满口…满口胡言!尔等何人?”瑶姬的声音可是颇有气势,一双眼睛故作凶狠。 “她现在是灵。”夏离解释着,随即走到瑶姬面前道:“我是陵光殿之主夏离,今日特来求一朵灵芝救人。” “夏离?”瑶姬重复着这个名字,突然脑海里灵光一现笑着道:“我知道你!你是玄穹之主!因犯了神规被罚三根诛神钉,我说的可是你?” “我没有做错任何事,诛神钉是我自愿封印灵力,以让众生安心!”夏离直盯着瑶姬的眼睛,字句清晰。 “对…当年伏羲神帝和昊天大帝发现了你的存在全都惊讶不已。” 瑶姬抬起手又灌下一口酒,接着道:“上古之时,本来神、仙二界势均力敌,得以平分秋色。妖界,魔界皆力量单薄,不足为惧。人界便更不用说了,本来就是神界女娲一族所创造的。神族后土娘娘因不忍看万物生灵死无去处,遂下界开辟冥界,冥界向来只管生死,与世无争。” “可你不同!”瑶姬指着夏离大笑起来:“本来六界格局已是平分秋色,相安无事,可是他们发现了你的存在。你的力量居然强大到足以掀起轩然大波,覆灭六界。” 瑶姬突然收敛了笑容,凑近夏离耳边道:“他们害怕你。” 夏离望着面前摇摇晃晃的瑶姬,不知道这个炎帝之女为何又提起陈年往事,只当她是喝多了。 “我是来求灵芝的。”夏离看她八成是忘了自己先前的话。 “做什么用?”瑶姬望了一眼同行的几个人,目光停留在九夭背后的稚殊身上。 “中了活尸虫的毒?”瑶姬蹲下身随手摘了一小朵灵芝,奇怪的是灵芝这回没有消失,而是乖乖的落在瑶姬手里。 瑶姬走到稚殊面前,捏开她的嘴将灵芝塞进去,又将剩的半葫芦酒一股脑灌进去…… 九夭忙退了两步:“瑶姬姑娘,这是干嘛?” “一会儿醒来她就痊愈了。”瑶姬一脸不屑,转身晃着空葫芦,自言自语:“我的酒又空了…” “瑶姬姑娘请留步,我们实在是还有其他人要救,可否赠予一些灵芝带回?”公子赦慌忙唤住瑶姬。 “何人要救?” “黄帝后人的……” 夏离本想拦住公子赦,可公子赦嘴快已经说出口了。 果然还没等公子赦说完,瑶姬便冷冷地甩下一句:“不救。” 瑶姬生前乃是炎帝之女,怎么会对那黄帝后人有好印象,旁人救得,黄帝后人救不得。 公子赦还未意识到自己失言,不明白这瑶姬姑娘怎如此不留情面。 “瑶姬姑娘可品尝过桃花酿?”文律急中生智,大声喊着。 第35章 一坛桃花酿 “桃花酿?什…什么是桃花酿?”瑶姬果然转身,好奇地望着文律。 “用桃花和山果酿成的酒,甘美香甜,一壶不枉为人,二壶不枉为仙,三壶醉生梦死。”文律笑着,灵动的双眼里充满蛊惑。 瑶姬想了想,皱眉道:“你个丫头少来唬我!我乃…乃…乃……。” “巫山神女。”文律一脸黑线地提醒着。 “啊对!我乃巫山神女瑶姬!在此处饮酒已有数百年!你当我不知酿一壶好酒要许多年月!并非一朝一夕!” “敢问瑶姬姑娘住处可还有酒?如若有酒半个时辰便可做出!”文律目光坚定,斩钉截铁。 瑶姬眯起眼睛,看着文律不像说谎的样子,遂转身一挥衣袖道:“你们,跟我来。” 原来在山崖之巅有一层结界,踏入结界内便是另一番景象,乃是一座大殿。 大殿的墙面全是梨木格子,每一个小格子中都摆着一壶酒,数不胜数。 看来这瑶姬姑娘数百年来,真是以酒过活。 文律上前认真挑选着自己需要的酒。 “随便坐,无需拘束。”瑶姬扔掉酒葫芦,拿起格子上的一壶酒,扯掉封纸,仰头痛饮。 “哎,顺便问一句,凡界如今是何朝代?”瑶姬并没有看向谁,自顾自地甩出这句话来。 “商朝。”公子赦答着。 “商朝?”瑶姬望向公子赦,眼中的醉意更浓了些:“大夏亡了?” “夏朝气数已尽,山河易主。”公子赦以为这夏朝本是黄帝一脉大禹开创,瑶姬身为炎帝之女,大夏亡了她该高兴才对。 “呵…”瑶姬冷笑一声,满眼寒意,抬手将手中酒一饮而尽,随即将玉壶摔在地上:“故人已是不在,不然我非要让他看看他钟爱的大好河山,他的子孙根本无能守住!痛快!今天谁也别走,皆陪我畅饮!” 文律挑好酒刚要迈出大殿,公子赦忙道:“天色已晚,我陪你去如何?” “无妨!”言罢,文律蹦跳着跑出大殿,她可不敢让夏离的夫君陪着,更何况还是当着夏离大人的面儿,万万受不起的! 回想着当初在凡界,为了解决孟阿七惹下的生魂入轮回一事,与公子赦没少待在一起,还缠着他在街上乱逛,现在想来,实在是不得了。 稚殊幽幽醒来,身上还带着酒味儿:“头好痛啊…我…怎么了?” “谁把我绑起来的?这红线一看就是狐狸家的!九夭!你快放开我!你看本仙子怎么收拾你!”稚殊挣扎着,气得满地打滚儿。 糟了,忘了解开绳子了,九夭上前边解绳子边心虚地说道:“你这刁鹤!蛮不讲理!你中了活尸虫的毒,变成和黄帝后人门下那群怪人一个样子了!不得已才绑上你的!这一路都是我背着你!真是好心没好报!” 稚殊站起身望向夏离,见夏离略微点了点头,这才作罢。 瑶姬在桌上摆满了酒:“各位,请自便。” “这是何人?”稚殊四处打量着,最后将目光落在瑶姬身上。 “你的救命恩人!”瑶姬一个没站稳,‘咣当’一声坐到椅子上:“我乃…巫山神女瑶姬是也!” 稚殊撇了撇嘴,什么这山那山的神女,不如自家主子一个手指甲。 瑶姬自斟自饮,望着众人:“你们这些神仙,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让人看了甚是心烦!” “说得好像你不是神仙一样。”稚殊呛声回去。 “我曾经是神!后来是人!再后来是灵!在这崇山峻岭间飘荡!”瑶姬大笑着,笑得双肩抖动,笑得捂住肚子,可眼睛里竟然全都是哀伤。 “桃花酿来啦!”文律吃力地捧着一大坛酒进来了,公子赦赶忙上前去接过来。 稚殊翻了个大白眼,心想着吃了无梦丹还这么献殷勤,不吃这丹药怕是要把文律供起来了!哪还有自家主子的地位! 瑶姬走着八字步,摇摇晃晃,走到酒坛边,拿起酒篘舀了一口…… 那酒甘洌冰凉,酸甜爽口,带着陈年酒酿的烈,又带着果子的酸甜,还有若有若无的桃花香气,酒入喉中,唇齿留香。 文律为了让这坛桃花酿更加好喝,还特意放到山泉里冰了一会儿。 “好酒!好酒!你这丫头深得我心!不如便留在我这巫山!”瑶姬望着文律心生欢喜,果然是个灵巧聪慧的姑娘。 “瑶姬姑娘若是愿意赠予灵芝,我愿做二十坛桃花酿送予之。” 瑶姬挑起唇角:“你们坐下陪我喝酒,喝开心了,我没准儿…没准儿就随了你们的意了!” 夏离走到酒坛边,舀了一口酒仰头饮下,她平日里并不饮酒,只饮过一次与公子赦大婚那天的合欢酒。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拿着碗倒起酒来…… 九夭早就迫不及待了,这一口酒下肚,他惬意地闭上眼睛:“这酒只应天上有啊!律姑娘,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不仅厨艺精湛,还会酿酒,真是心灵手…啊!…” 稚殊一脚踩在九夭脚上,痛得九夭话都没说完…… 公子赦也豪饮两碗,叹道:“律儿真乃神人也,这桃花酿犹如清泉沁人心脾……” 文律惊讶地望向公子赦,他刚才所说的那句“真乃神人也”不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与相柳相似,文律再没心思听清他后面说的话,只是呆呆地望着他出神…… 文律回忆起当年在那祠堂里,自己做了一桌饭菜给相柳,相柳也是如此说的。 过了很久,文律才收回目光,暗自苦笑,公子赦不可能是相柳,不论是相貌,还是心性,皆是不同的。 酒过三巡,瑶姬却绝口不提灵芝的事。 夏离拉起烂醉如泥的瑶姬道:“你是炎帝之女,身属神族。不该念及一己私欲,应以保护生灵为己任,方为真道。” “道?什么是道?像你一样隐忍委屈就是道了?”瑶姬睁开眸子,只觉得眼前恍惚。 瑶姬努力眨着醉醺醺的眼睛接着道:“他们企图联手毁灭你,却没有得逞,被那个…相柳给救下了,此等仇恨你居然忍得下?” 此话一落,公子赦、文律、九夭、稚殊四双眼睛皆如闪电一般瞬间望向夏离。 夏离略微挑起唇角,语气淡漠:“苍生为先,便是我的道。” 瑶姬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仿若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很久才平息下来道:“你的力量足以让你稳居玄穹之首,掌管六界,造福众生。可你为什么不呢?任人宰割便是你的道!他们见杀不掉你,就给了你陵光神武大帝的高帽子,你居然应下了,你可知,这一应便是永生永世再无出头之日!这是你的道,不是我的。” 九夭一下就明白瑶姬话里的含义,如若夏离当时并不应下这个封号,完全可以打着他们言而无信的旗帜征讨,就算是杀到生灵涂炭也是匡扶正义。 可如若应下了,再想挣脱,便是神界反叛之臣,是扰乱六界安生的罪人,便成了魔,人人得而诛之。 一念成神,一念成魔。 反抗并不可怕,重要的是要打着理所应当的名号。 “瑶姬,你还要恨到何时?”夏离扫了一眼满墙的酒壶:“你打算一直这样饮酒度日么?” “还请夏离大人指点,没有酒我该如何度过这极其漫长的时日?我谁都不恨。我只恨我自己。”瑶姬的纤手抚上自己的眼睛,泪水却从指缝间悄无声息地滴落下来… 文律只觉得自己气血上涌,心跳声犹如打鼓,她埋怨自己早该想到的,夏离大人存在于世间已不知多少年,她肯定知道相柳!她肯定知道!相柳竟然还救过她!那她一定知道关于相柳的事! 只是碍于要先设法让瑶姬赠予灵芝,文律才一直压抑着内心的冲动没有上前拉住夏离一问究竟。 第36章 瑶姬与文命 “酒是个好东西。”瑶姬站起身,手握着酒壶,她脚下摇晃,转了几个圈,裙摆翻飞。 她抬起酥手悬空向嘴里倒酒,酒从口中溢出,与眼泪混在一起。 夏离实在看不过去,伸过她的酒壶:“当年之事,我也略有耳闻,他是凡人,早已归入轮回。数百年已过,只有你还在原地!” “略有耳闻?你所闻是何?是世人的流言蜚语?还是唾骂?” 夏离摇了摇头:“你当年请出炎帝一族的九卷天书助他治理洪水,造福苍生,世人皆念你的仁善。” “这是他给我的最后一份恩情。”瑶姬红了眼眶,缓缓说道: “他姓姒,名文命,世人称其为禹。 舜帝时期,中原洪水滔天,舜帝遂封他为司空,命其治理洪水。 彼时,他已娶妻,是在凡界声名赫赫的涂山氏之女,名唤女娇。 涂山氏乃是东夷最强大的氏族,得女娇者得东夷,得东夷者主天下。 他新婚四日,便离家治水,行至巫山,遇见我。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他身长九尺二寸,相貌俊朗,威风凛凛。 他心怀万民,为了早日治理好洪水,恨不得不眠不休,不饮不食。 我知道他是黄帝后人,我不该爱上他。 那黄帝一族尽屠我炎帝一脉,战神刑天,水神共工,巨人族夸父,甚至还有出手救你的凶神相柳,无一不是死在黄帝一族刀下。” 瑶姬望着夏离,声音都在颤抖:“我何尝不知此等仇恨难以逾越!” 文律实在是隐忍不住,听了瑶姬的话心下一惊,下意识喊道:“相柳死了?你说相柳死了?” 文律上前紧紧箍住瑶姬的肩膀:“谁告诉你相柳死了?怎么会呢!” 瑶姬抬着半睁半闭的眸子,推开文律道:“你这丫头莫不是相柳的旧识?我倒是从未听说过他身边有一位姑娘。相柳啊,只对杀戮感兴趣,女子…”瑶姬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夏离望着满脸泪痕的文律,她已在冥府等了近五百年,却还是这般执着。 就如同自己一般,自欺欺人。 她只知道,他救她是因,她念他是果。 夏离仍旧苦苦相劝:“瑶姬,你既是爱他,便更应该善待黄帝后人,早该放下怨恨,炎黄本是一脉相承,何苦……” “我亦是如此想,为了他,前尘往事可一笔勾销,什么氏族仇恨皆可淡忘。从此两族合一,世代交好。 我本是保护一方子民,凭一己之力阻挡洪水,以保巫山百姓平安。 从他到来以后,我们二人一起治水十三年,其中艰险辛苦难以言诉,无论多大的风浪,我们都是齐心协力,共同进退。 后来,我窃了九卷天书来帮他治水,而我却也因此获罪,永世不得离开凡界。 倒也无妨,我自是欢喜这人间,因为人间有他。 他在治水中途,差点命丧于此,我舍命培育灵芝救他,最后沦落为灵。 这十三年,是我漫漫途中最欢喜的日子。我与他一起救人平乱,朝夕相处。 可终有一日,这大水治理成功了。也该是他功成名就,衣锦还乡之时。 他有家室,其子已是十余岁,他的妻乃是母系氏族中的名门望族,可助他一得天下,统领万民,海晏河清。 而我呢,除了已经交予他的九卷天书外,再无力助他。 是我不想再到他身边去,是我想以这十三年的回忆度过余生。 既然彼此仍旧满怀善意,何不到此为止?总比到最后不欢而散好看得多,最起码还能剩着一缕念想。” 瑶姬带着眼泪,红着眼睛笑起来:“一切皆如我愿,我如何要恨?我能恨何人?” 第37章 终成神女峰 “我并没有恨,我只是心怀愧疚。”瑶姬双目空洞迷茫:“上古大战,黄帝之女魃为助自己的氏族取得胜利,不惜竭尽法力,与应龙一起并肩作战。最终黄帝一族取胜,她却沦为旱魃。黄帝之女如此英勇无畏,为了自己的氏族视死如归。可我呢?身为炎帝之女,我可曾担起了责任?” “何为旱魃?”稚殊趁机问着。 夏离缓缓解释:“黄帝之女本是神女,身着青衣,样貌美丽,可却因强行运转体内法力,导致法力尽失,落入魔道,变成旱魃,就是无思无觉的僵尸,样子也变成猱形披发,一足行。她所到之处,皆为大旱,滴雨不下,寸草不生。黄帝遂狠心派应龙去杀之。” “那应龙有下手杀她么?”稚殊在一旁追问。 夏离当年便是从应龙与大禹手中救下相柳,应龙肯轻易放人,其中除了畏惧夏离的力量外,还有一点就是他有一个把柄落在夏离手里。 那便是,数千年前应龙奉旨杀旱魃,可是他却逆旨而行。 如今炎黄二帝已不在世间,自是无人追究其抗旨之罪,但如若这件事流传至六界,那势必会有人要找出旱魃而诛之,应龙深谙此道。 当然这些夏离并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她没有回答稚殊的问题,而是对瑶姬道:“你身为炎帝之女,能够宽容仁厚,传天书助禹治水,已是大善大德。黄帝之女是为氏族,而你则是为了天下万民。根本无需愧疚。而且,你的责任一直存在,巫山百姓立神女祠,尊你为妙用真人,尽享香火。便证明百姓念你的功劳与恩德。” “我…”瑶姬似乎醒了酒,眸子里重聚了光芒:“我枉为巫山神女,数百年来只知饮酒度日,昏昏沉沉,一蹶不振。我愧对百姓。” 瑶姬挥手摔了酒壶:“我只望还有机会为巫山子民做点什么,可却一直难安心中执念。” “你的执念便是他没有留下来,你不想跟他走,但是不代表你不想他留下来,对?”夏离直指瑶姬痛处,使她醍醐灌顶。 “我……” “你从未说过挽留之言,但却希望他能先说。”夏离望着瑶姬的眼睛。 “我知道他不会留下。” “你不说出口,是怕他拒绝的话太过无情,令你痛不欲生。” “是,我自知无力改变结局,不想狼狈收尾。我亦是知道,他是千古一帝,是个好君主,巫山不是他的归宿,天下才是。” “你的执念便是想知他是否真心待你。” 瑶姬的神色中流露出迫切之情,却又有些许惶恐,她就这样望着夏离,欲言又止。 “他从巫山回至数年后,舜帝禅让帝位于他,他则一心理政,心怀万民,行日昃之劳。其妻久待不归,一气之下化身成石。他终生为国,再未娶妻。” 夏离的话音刚落,瑶姬便哭起来,眼泪犹如滂沱之雨,泪水滑过唇角,她却亦是笑着的。 瑶姬哭泣得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仿若用尽了所有力气,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泪水却汹涌而下,她咬着嘴唇,固执的悲恸,却又有些许欣慰。 很久之后,瑶姬才擦干眼泪,走至夏离面前,双手交叠于额前行礼:“拜谢夏离大人指点。” 瑶姬伸出双手,凭空出现很多灵芝:“此些灵芝你们拿去救治黄帝后人,算是我对他所尽的最后一份恩情。” 夏离点头,示意稚殊上前接过。 瑶姬一挥手,整个大殿竟不复存在,众人立于山巅之上,天边朝阳初升,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至此以后,我将化为巫山神女峰,掌管巫山云雨,庇护一方百姓,真正担起炎帝之女的责任,以我身躯供养苍生。” 瑶姬张开双臂,从山巅一跃而下,纱衣乘风而起,迎着日出的第一缕金光,她的身体化为神女峰,万世长存。 空洞的峡谷间,只飘荡着她的最后一句话。 “君是良人,万丈红尘,未曾错付终身。相思成疾,冷暖自知。至此,休长恨于绝歌。” 第38章 突然的一吻 九夭望着天边徐徐升起的太阳,绕起唇角,带着玩味的笑容:“夏离大人,你对瑶姬姑娘说的话,可全都是真的?” “人世间本就幻真幻假,时真时假,既然往事早已如烟不可追,那真假还有何意义么?” 夏离望着公子赦和文律,她知道这二人定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想问她。 夏离只是一挥衣袖道:“即刻启程回具茨山逍遥观。” 待到再次赶回逍遥观之时,稚殊尤其小心,怕仍旧有漏网之虫,那种恶心她可不想再经受第二次了。 逍遥观无比寂静,寂静到只能听见每个人若有所思的呼吸声。 转过长廊,走至尽头,才到囚禁那些活死人的地方,夏离一挥衣袖解开封印,那些人便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夏离伸出一只手去,红光由掌心泛出,那红光笼罩住这些中毒之人,使他们动弹不得。 “稚殊、九夭,喂他们吃灵芝。”夏离吩咐着。 稚殊硬着头皮塞了几个,剩下的便都交给九夭去做了。 片刻,吃了灵芝的人都昏了过去… “夏离大人,我有一事相求。”文律见事情都已解决,终于可以开口。 “说。” “相柳他……” 还未等文律说完,夏离便斩钉截铁地说道:“相柳已死。” “不可能!不可能!他答应过我,他会回来。”文律瞬间红了眼眶,一步步逼近夏离,此刻她要发疯了,她早已经忘了面前的女子是谁。 文律直盯着夏离的眼睛,咬着牙齿道:“你告诉我,相柳在哪?” “律儿…”公子赦唤着文律的名字,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夏离喝止:“夫君!” 文律的眼泪夺眶而出,流淌过脸颊,从下巴坠落:“夏离大人,我求求你,求你告诉我相柳在哪?他救过你的,他有恩于你,你定然不会让他就这么死了,对不对?这数百年来,我不止一次的问过神荼君相柳的下落,他也只是推脱不知,为什么你们都不肯告诉我?我在冥府等了他已近五百年,冥府有几根柱子,奈何桥有多少块石头,甚至连黄泉路上有多少粒沙子我都快数清了。我只想要他,什么长生不老,我根本不在乎,只要让我见他一面,我所有的一切皆可拿走。” 公子赦只觉得心脏异常闷痛,痛得要把自己撕裂了,他半跪着俯下身,紧紧捂住胸口,他不知自己为何如此难受。 “夫君。”夏离快步过去扶起公子赦,带着他走到大殿外透风。 “他救过你?”公子赦的脸色发白,声音沙哑,额头泛着汗珠。 “是。” “为什么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你只不过是他的一抹善魂转世,并不能承载他的全部记忆,你现在脑海里所记的,都是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记忆。” “也就是说,文律对他来讲,极为重要。”公子赦的神色间满是哀伤:“可为何我如此心痛?我的心里空空荡荡,无所依托,痛得我快没办法呼吸。” 公子赦抬起眼眸,望着夏离,无比严肃道:“阿离,我到底是谁?是相柳?还是公子赦?” “你是赦上仙,是我的夫君,你不是他,你和他并不相同。” “既然我不是他,为何我如此痛苦?” 夏离一把拉住公子赦的胳膊,将唇凑了过去吻住他,她的吻既霸道又缠绵,柔软的舌头轻轻抵开他的牙齿…… 公子赦被这突如其来的吻惊住了片刻,傻傻地站着,须臾也缓缓闭上了眼睛,伸手揽住夏离的腰肢。 九夭本想着过来知会夏离大人一声,黄帝后人门下的人全都醒过来了,却正巧撞见这一幕…… 九夭看到这场景吓得心惊肉跳,心想着这少年平时看起来不怎么厉害,可居然敢吻夏离大人!吻这种女子该是什么感觉?九夭身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汗毛直立…… 怪不得人家能位居上仙呢,还是十分有本事的! 九夭只得偷偷退下,还是等着夏离大人亲够了自己回来…… 第39章 公子赦重伤 黄帝后人门下弟子皆全部醒转,恢复正常,黄帝后人姬凌云跪拜于地:“谢陵光神君救命之恩,我等没齿难忘。” “无需多礼,快快请起,此次乃是炎帝之女瑶姬姑娘培育灵芝,才救了你们。” 姬凌云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郑重地说道:“炎帝一族此恩我等必铭记于心,他日赴汤蹈火必报之。” 九夭最听不惯这些絮絮叨叨的场面话,赶紧岔开话题道:“还请说说,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姬凌云皱着眉头想了想,回忆道:“那日我与门下弟子一如既往地诵经,却忽然刮起飓风,妖界陆吾化身猛虎闯了进来,我们不是他的对手,眼睁睁见他残杀我数位弟子,后来赶到的魔皇重黎制止了他,转而将我们关到长廊尽头的小屋里,放出一堆可怖恶心的虫子,之后的事情便记不得了。” “师兄,你可知他们此举为何?”公子赦出于礼数,还是唤了一声师兄。 姬凌云忽然睁大了眼睛,转身要跑:“糟了!地下藏宝阁有我黄帝一族世代相传的轩辕剑!” 九夭伸出胳膊拦住他:“别去了,早就被重黎拿走了。” “我…我愧对先祖重托!”姬凌云懊恼得目眦欲裂,拔出配剑意欲自尽。 九夭一把拦下,把剑又按回剑鞘中:“再想办法抢回来就是了!” “重黎是想集齐七件上古神器,以揭开垢海封印,如今已得开天斧与轩辕剑,你可知其他神器的下落?” 姬凌云慌忙点着头:“我知道伏羲琴如今流落于蜀山,乃是蜀山一派的镇派之宝!” “明日启程,去蜀山。”夏离下了命令。 姬凌云连忙吩咐门下弟子备下素菜款待几位贵客。 席间,九夭看着一桌子绿色的菜叶子,不禁皱紧了眉头,这该如何下咽? 他瞥了一眼稚殊,这小鹤自是吃的开心。 九夭随即又看向文律,回味着美味的烤兔子,可只见文律满目哀伤,食不知味,根本没吃几口。 翌日一早,夏离、公子赦、稚殊、九夭和文律一行五人便向蜀山飞去…… 刚至蜀山山脚下,只见黑雾乍起,重黎展着雄伟的翅膀飞降至夏离面前,身后还跟着履癸。 “几日不见,夏离大人可安好?”重黎收起翅膀,一身黑色长袍,肩膀处覆盖着鳞甲,气势凛然,不怒自威。 “少说废话!动手。”夏离缓缓握紧拳头,周身泛起红光。 重黎平缓着语气道:“怎么我们一见面就要打打杀杀?我们谈一谈。只要你肯帮助我们,日后定然让夏离大人你一统六界,坐头把交椅。你帮着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有何意义?他们尽是擅长狡兔死走狗烹,到最后唯有死路一条。” 重黎凑近夏离,不苟言笑道:“难不成是因为你嫁给了那个公子赦才如此帮他,那你不妨嫁给我,我保证好好待你。” “找死!”夏离恼羞成怒一掌打向重黎,重黎闪身躲过,张开双臂后退数步远,夏离紧追而至… 夏离右手捻诀,成千上万的气剑凝结,皆带着碾碎虚空的威力。 重黎只是躲闪,并不还手,越退越远… 履癸也扑上来,向着九夭而去,九夭绕起唇角,觉得有趣,终于可以打一架松松筋骨,一路上有夏离大人庇佑,都没机会展现自己的实力。 九夭幻化出九条巨大的雪白尾巴,那九尾威风凛凛,气势冲天,九夭两侧可爱的犬齿也瞬间变得更加锋利,指甲也变得犹如利刃…… 稚殊望着他的巨尾,只觉叹为观止,心想着这该能做多少件狐裘啊! 履癸手举开天斧由空中劈下,九夭甩出一条尾巴狠狠将他缠住,扔到一边。 九夭一边将稚殊与文律护在身后,一边与又扑上来的履癸缠斗。 其实履癸并不是九夭的对手,九夭本可以速战速决,但因恋战,想要多玩一会儿,久久不下杀招。 “不要!”众人只听夏离如泣血一般的大吼,瞬间全部望向她,又跟着她的视线望去… 原是重黎步步闪躲,并不进攻,夏离心中疑惑,恐其中有诈,便不再与他缠斗,转而回身却望到陆吾不知何时从哪里冒出来,偷袭了公子赦。 公子赦转身躲开,却被虎尾缠住腰身,陆吾招招致命,亮出手中宝剑向公子赦的胸口刺去…… 陆吾的速度太快,悄无声息,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 那剑在阳光下晃着光芒,夏离认识那把剑,那是赤霄剑。 剑身秀有花纹、饰有七彩珠与九华玉,寒光逼人、刃如霜雪,可诛神杀魔弑仙。 夏离慌忙挥袖,一把气剑破风而去,可是为时已晚,气剑刺在赤霄剑的剑柄上,迸出火光,赤霄剑的剑身却已穿透公子赦的胸口。 “啊~!”夏离的怒吼声冲破九霄,履癸瞬间觉得耳膜刺痛,无法隐忍,七窍皆流出血来… 其他人也都紧紧捂住耳朵,九夭用尾巴将稚殊与文律二人缠住,以保护她们。 怒吼带出的气流将陆吾击飞,陆吾手中紧紧握着赤霄剑,剑尖淌着鲜血… 文律从九夭的尾巴下挣扎着跑向公子赦,运用法术暂且稳住公子赦的伤情。 只见夏离瞳孔变得血红,唇角抽搐,面色苍白,她仰天长啸,声音凄厉,雀鸣九天,地动山摇…… 驾着火焰的真龙、势如破风的凤凰,亮出利爪的麒麟皆缠绕在夏离周身,只待其主一声令下……… 第40章 暂居至蜀山 巨龙狂啸着怒飞冲天,天边火光缭绕,重黎双手合十,召唤凶兽,瞬间从地下爬出成千上万,源源不断的面目可憎的凶兽… 九夭绕起唇角,痞痞的笑着:“怎么样?怕不怕?” “不怕。”稚殊躲在毛茸茸的尾巴里却仍旧嘴硬。 几十头凶兽一起扑过来,九夭甩出巨尾便将其击飞,一伸手凭空出现两把短剑,其剑气锋利,冲进凶兽中便是一场厮杀。 陆吾看准时机冲上来,意欲再刺公子赦一剑,文律双手交叠,手若兰花,白色的光芒向陆吾击过。 可陆吾只一挥手便破了这法术,眼看陆吾已至文律身边,只见一道黑光犹如闪电,瞬间穿过二人之间,那道黑光原是一个男子,他一手揽住文律的纤腰,一手提起公子赦,瞬间退后数步,将二人安顿到安全的地方。 文律抬头望向那人面庞俊俏,身着黑色锦衣,上绣红色暗纹,腰间束玉带…… “神荼君…你怎么在这儿?”文律惊讶极了,心中却流淌过一股暖流。 神荼指了指文律手腕上的红线道:“是这个让我们心意相通,我察觉到你近日忧思烦闷,过得不好,我心下也感焦灼,便追了过来。” 文律眼睛里噙满泪水,神荼望着她,只感到心疼:“律儿,有我在,莫怕。即刻随我回冥府,可好?” 文律摇了摇头,盘坐在公子赦身边,开始施法为其疗伤,神荼这才看见公子赦胸前浸了一大片血迹,刚刚他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文律身上,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公子赦已受重伤。 巨龙吞吐着火焰,将凶兽烧成灰烬,凤凰盘旋着,利爪如同千百万支利箭,麒麟张着深渊巨口咬掉了凶兽的脑袋… 夏离闪身其中,只见红光闪过,须臾间凶兽皆化为灰烬,速度之快,滴血不沾身…… 夏离望到与九夭打斗的履癸,一把上前抓住其肩膀,欲伸手扭断他的脖子,履癸大惊失色抬起开天斧就劈向夏离,夏离只向后稍稍闪身,并未来得及完全躲开,只听“咯咯”两声,履癸的头颅竟被夏离活生生扭下来,开天斧也同时落下,夏离绝美无暇的脸上绽放出来自鲜血的花朵。 从左边额头一直延续到左边眼底的血痕挂在夏离脸上,夏离却并不在意,将履癸的头颅一抛,正好扔到火麒麟的巨口中。 夏离一伸手,落在地上的开天斧抖了几下,飞至她的手中… 夏离紧紧握住开天神斧,手背上青筋暴起,空气中弥散着腥风血雨的味道,就连她的眼前都是一片猩红,她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他们,都得死! 夏离飞起身冲向陆吾,陆吾被夏离周身的气势震慑住了,一时竟然忘了逃跑。 陆吾手持赤霄剑,夏离手握开天斧,兵器相见迸出刺眼的火光,只几个回合陆吾便招架不住,夏离招招致命,狠狠落下的开天斧被赤霄剑挡住,她抬脚踹向陆吾的心口,陆吾瞬间飞了出去,喷出一口鲜血… 重黎亮出轩辕剑赶来帮助陆吾,九夭一边护着稚殊,一边斩杀剩下的凶兽来善后。 巨龙、凤凰、麒麟三只神兽回到夏离体内,只见夏离脸上的伤口迅速愈合,不留痕迹…… 重黎上次仗着自己手中有轩辕剑方与夏离战平,如今夏离手握开天斧,他自是占不到任何便宜,自知不敌。 陆吾挣扎着捡起赤霄剑向神荼这边袭来,夏离见陆吾奔向公子赦方向,一时分神,重黎瞬间后退数步展开翅膀化成一缕黑雾,那黑雾如风一般卷着陆吾迅速逃跑了…… 夏离欲追,文律唤道:“夏离大人莫要追了,赦仙君怕是危在旦夕!” 夏离赶忙走近,将开天斧随手交给九夭,蹲下身去看公子赦,伸出手去感受他的法力… 公子赦的周身法力正渐渐流散,如此下去,只剩魂飞魄散这一个结果。 夏离横抱起公子赦,一言不发,起身向蜀山飞去…… 一行人赶到蜀山玄眇观的大殿,只见大殿中虔诚的弟子们盘膝而坐喃喃念道:“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 一白衣男子缓步走来,他剑眉星目,模样俊朗,却总是不自觉地微微皱着眉头,男子看到众人开口道:“你们是…何人?” “这是天界陵光神君!尔等凡夫俗子还不快快跪拜!”稚殊抢先开口。 “在下是蜀山掌门,复姓社南,单字央,神君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社南央心下一惊,这天界的神君怎的莅临我蜀山了? “安排一间寝殿给我!快!”夏离的语气不见急躁,却阴郁得令人胆战心惊,社南央也来不得细问,只得快快引路。 夏离将公子赦轻轻放至床榻上,手掌抚在其伤口缓缓输送真气…… 可是赤霄剑的威力早已损伤了公子赦的魂魄,此时此刻他的伤口就仿若一个永无止境的漏洞,不论夏离输送多少真气,都会缓缓流失,只不过能暂且维持他的生命罢了。 公子赦面色惨白,额前冷汗津津,夏离的呼吸也渐渐吃力,手掌止不住颤抖。 稚殊见势也上前双手合十运作真气,随即手掌朝向公子赦… 九夭望了稚殊一眼,也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真气源源不断的从指尖输送至公子赦体内…… 文律提起真气,掌心上下相对,神荼慌忙拉住文律的手,转而面向夏离道:“夏离大人,这样根本救不了赦上仙。” 夏离双手下压,眼睛一直望着神情痛苦的公子赦。 “你们都出去。”夏离的语气有着莫名的震慑力,让人不敢违背。 九夭、稚殊、神荼与文律四人相互望了一眼,便退出房外,带上了房门。 夏离坐在床边,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公子赦的脸庞,她的声音很轻,犹如一片羽毛落在平静的湖面上: “是不是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我不该将他的善魂从本体中抽离出来。你不是他,从音容笑貌到言行举止,都与他不同。 想必你也一直过得很难过?你活在他的阴影下,活在他的记忆里,迷失自我。 想着你儿时在我陵光殿跑来跑去,嘤嘤呀呀学着说话,粉雕玉琢,可爱极了。 但我仍旧狠心将你送去玄帝门下清心苦修,这一去便是几百年,待你再回到陵光殿时,已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朱槿花旁,你说要娶我为妻。 你是我的夫君,我对你的情意不曾有假。 曾几何时,我也无比恍惚,你明明不是他,却又有时很像他。 你是他的一部分。 夫君,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第41章 第一根雀翎 九夭与稚殊,神荼与文律四人在长廊中站着,九夭先开口道:“这次魔界之人似是有备而来,一开始我还以为他们是为了先我们一步抢得伏羲琴,可如今看来他们意不在此。” “九夭君所言极是。”神荼一边打量着文律,挂心于她有没有受伤,一边应着九夭的话。 九夭仔细回忆了一下接着道:“重黎先是将夏离大人引走,履癸又来牵制住我,陆吾一直埋伏在旁,伺机而动,悄无声息,似乎这个局就是为了公子赦而设。” “对!你如此一说,确是如此!可他们最想对付的应该是夏离大人,为何要大费周章的去对付公子赦呢?”稚殊望着九夭,觉得这狐狸倒是个睿智之人,又三番五次护着自己,看着也没那么烦了。 “因为他们根本不是夏离大人的对手,可是就算杀了公子赦,顶多就是激发夏离大人的怒火,这么做对他们也并没有什么好处啊。履癸确是对公子赦有私仇,可以他的地位,重黎怎么可能会依他的意图行事呢。” “仙君他真的会死么?”文律心中有些不安,她不希望身边的人受到任何伤害。 “嗯。”神荼的声音极轻,似是怕吓到身旁的女子一般。 “不!公子赦不会死!”稚殊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惊恐地瞪大双眼:“我知道…我知道……他们意欲何为了!” 稚殊慌忙跑过长廊推门而入,跪在夏离身边:“主子!不可…万万不可!” “出去。”夏离背对着稚殊,语气没有一丝感情。 “我不出去!主子,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如果你真那么做,就正中魔界的圈套了!你以后如何庇护苍生?就为了一个公子赦,如何值得!” “你可知,如若没有这缕善魂,他当真就十恶不赦,再难回头了!” “主子!”稚殊双手伏地,将头磕出鲜血来:“主子!三思啊!” “出去!” “我不!主子若执意如此,我今日便自我了断,血溅当场!” 夏离一挥衣袖,咆哮着的飓风将稚殊推出门外,房门紧紧闭合,无论稚殊如何拍打都无用。 九夭、神荼和文律闻声赶了过来,看到稚殊满脸泪痕,额头带伤,都不明所以。 “你们可知,夏离大人有三根雀翎,若失一根修为损半,若失二根泯为凡灵,若失三根则灰飞烟灭……” 稚殊每说一个字,周身都在颤抖。 夏离微闭双眸,双手掌心上下相对,置于腹前。 “这漫漫长路,我居九天之巅,苍穹之首,天下皆臣,冷眼旁观无数纷争。 见了战鼓震星辰,见了烽火淹没不归人,见了六界无数浮沉。 乾坤大地,日月山河,森罗万象。 我见了人间四时,见了春花秋月,见了北雁南飞,见了大雪皑皑,喝过酒,饮过茶,却仍旧对情之一字不能甚解。” 夏离的眼角滑下一颗泪来,周身泛着火光:“我曾只身转战八千里,一剑能挡百万师。可是,对于你,我却从未赢过。” 夏离大吼一声化成一只周身燃着火焰的神雀,那雀金光闪闪,气势巍峨…… 忽而众人只觉地动山摇,天边泛起火光,似是盘旋着一只浴火巨龙,雀鸣啼血,无比凄厉… 房门被一股强大的气流爆开,众人也被击飞,巨龙从天边飞至屋内,带着火焰破风而过,大家都被这番景象吓得呆住。 随着巨龙的光芒完全进入公子赦体内,窗外天边的火光也跟着消失不见了,瞬间黑云压城,电闪雷鸣,狂风呼啸。 闪电如同天降利剑,划破长空,似是将黑沉沉的天劈开一道裂缝…… 稚殊慌忙从地上爬起,挣扎着跑进屋里,她望着屋内的场景,大叫着,嚎啕痛哭。 众人也跟上去,只见屋内满地狼籍,夏离躺在一片血泊之中,双眸微闭,一身红衣被鲜血浸染得更加妖娆,透着些许诡异,纤细柔嫩的手指也都沾染着血迹。 九夭率先反应过来,俯身将夏离抱起:“稚殊,去叫蜀山掌门再备一个房间。” 稚殊点着头,忙不迭地跑出去,九夭也随着走出去。 文律望着地上的血迹,只觉心疼,毕竟夏离大人曾经救过她,这一地鲜血,该有多痛,刚才那凄厉的鸣叫令人肝胆俱裂,文律落下泪来,转身伏在神荼的肩膀啜泣,神荼低眸看她,伸手抚摸她的长发。 文律缓和了一些,走到公子赦身旁,伸出手去探他的法力,发现其身正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复原,并且真气汹涌,如同灼灼烈火。 之前文律感受到的是万年玄冰,如今感受到的则是真龙之气。 公子赦连真身都被修改,以万火之主取缔玄冰。两者本不相容,想必除了雀翎,夏离也该舍了不少道行,才护得他周全。 文律双手交叠宛若莲花,用修复之术法为公子赦疗伤,以助其更快地吸收真龙之气。 神荼右手捻诀,正想收拾了这一地血迹,却被赶回的稚殊大喝一声:“不要动!” 神荼惊了一下,转身带着疑惑地望向稚殊。 稚殊红着眼眶,咬牙切齿:“我要让公子赦醒来后亲眼看看这一地鲜血!” 文律收起法术忙道:“夏离大人如何了?我能帮上些什么?” 话音未落,只见一位白发少年火急火燎冲了进来:“夏离大人在哪?” 第42章 郁垒君送药 “郁垒?”神荼皱起眉头,这小子过来凑什么热闹。 “哥哥?”郁垒抬头望见神荼也是一愣。 “你不在昆仑山炼药,跑蜀山来做什么?”神荼一脸忧愁地望着自己的弟弟,这个弟弟是越发任性了。 “我行医至此,见天色有变,掐指一算料到夏离大人在蜀山应劫,特赶来相助。”郁垒对自己的兄长倒是规矩,回起话来也一本正经。 “你能帮什么?”神荼瞪了弟弟一眼,他若敢造次,真的把夏离大人医坏了,可就惨了。 “稚殊,夏离大人呢?”郁垒转而望向稚殊。 稚殊带着郁垒走到另一间寝殿,床榻上的夏离面色惨白,嘴唇发紫,双目紧闭,周身颤抖… 郁垒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心脏猛然一痛,他努力眨了眨眼睛,忍住泪水,不想让旁人看出异样,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近夏离,伸手轻轻搭在她的手上。 她的手冰凉,冷得令人心疼,他不由得手上收紧了力道,紧紧握着她。 “如何?”稚殊凑过来询问。 郁垒慌忙松开夏离的手,故作轻松道:“夏离大人太过虚弱,只需适当进补,多加休息,月余便可痊愈。” 郁垒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盒里面有两颗药丸,郁垒拿出其中一个便要塞进夏离嘴里。 稚殊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这是何物?” “大补丸。”郁垒一脸纯真无辜地望着稚殊:“服下此丸,每日按时送服我开的药汤,三日便可醒来。” “你疯了么?敢给夏离大人吃你炼的药,你是不是想夏离大人早死?”稚殊气急败坏,抬手欲打翻锦盒… 却被郁垒收回手躲过,郁垒将手中药丸放至自己口中,嚼了嚼便咽了下去:“我就知道你不信我,遂特意带了两个药丸来以身试药给你看。我决不会像对待那些人一样,玩闹着给夏离大人治病。” 话音刚落,只见郁垒的鼻孔中就缓缓溢出鲜血…… “你看你看,就说你不靠谱!”稚殊指着郁垒的鼻子后退两步守在夏离大人的床边。 “姐姐这可是大补丸!我这精壮之躯当然会受不住!流鼻血证明我这药管用!” 稚殊眯着眼睛半信半疑,她低眸看着自己主子,她从未见过这个高高在上的女子如此虚弱的模样,她的心都要碎了。 “稚殊!你得相信我。”郁垒满眼赤诚:“你知道她现在这样多难受么?吃了这药就会好一些。” 稚殊闭上眼睛,泪水随之落下,犹如断了线的珍珠。稚殊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夏离和郁垒,一副豁出去的神情。 郁垒在心里叹气,看来自己的口碑着实被自己玩闹得十分糟糕。 “稚殊,夏离大人为何至此?我看天象黑云压城,风云暗涌,再加上她如此虚弱,可是失了雀翎?” “是,因公子赦被魔界的人打成重伤,如若夏离大人不救,只怕不出几个时辰便魂飞魄散了。” 郁垒心下一顿,坐在夏离的床边,伸手轻轻捏开她的朱唇,将药丸分成若干小块儿送进她的口中:“稚殊,拿点热水来。” “好。”稚殊擦干眼泪,匆忙跑了出去。 郁垒俯下身,本想轻吻一下夏离的额头,他缓缓的,慢慢的低下头去,嘴唇即将触碰到她的肌肤,可他最终还是停住了,直起身体满眼心疼地望着她,看着她难受,他的心犹如下了十八层地狱的油锅。 郁垒收起平日里散漫的模样,目露凶光,他握紧拳头,咬着牙齿,此时此刻他多想提剑去了断了那个公子赦。 他多想之前喂给公子赦的并非无梦丹,而是绝命丹。 听到门口传来响动,郁垒才松开拳头,恢复平常的模样,接过稚殊手中的水碗。 郁垒握着勺子,一点一点将水送进夏离口中。 第43章 神荼与郁垒 “郁垒!药也送过了,是不是该走了?”神荼轻敲了几下房门。 “嗯。”郁垒起身将水碗递给稚殊,回眸深深地望了一眼夏离。 “郁垒?”神荼又唤了一遍。 郁垒收回目光,走出房外:“哥哥不和我同行么?我回昆仑,你回冥府。” 郁垒穿着一身深紫色长袍,一头白发用一枝木簪绾至头顶,相貌俊美无双,一双丹凤眼幽然深邃,如若容了漫天星光,莞尔一笑更是邪魅。 神荼身着黑色锦衣,绣红色暗纹,腰间佩玉带,乌黑的长发束起,上缀玉冠,一双眸子熠熠生辉,俊秀淡然,温润如玉。 这兄弟俩站在一块,任是稚殊这样见惯大场面的仙子,也实在是忍不住多看两眼。 若是李素儿见到郁垒如此相貌,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神荼撇了一眼自己毫无眼力见儿的弟弟:“你先行一步,我还有事未办。” “何事?”郁垒又摆出那副漫不经心、置身事外的神情。他慵懒地抬起眸子四处扫了一眼,最终目光落在文律身上。 “哥哥,一起走,你我兄弟二人也已许久未见了。”郁垒别有深意地望着神荼。 文律走到神荼身边道:“神荼君,你先回冥府,我没事的。” “你不与我一起回去?”神荼低眸望着文律,语气柔软至极,与对自己弟弟的态度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夏离大人与赦仙君皆有恩于我,我必是要在此守着方才心安。”文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劝慰道:“神荼君先回,也好陪郁垒君说说话。” “还是律姑娘颇识大体。”郁垒朝着文律微俯了俯身,转而对着自己的兄长道:“哥哥,走。” “那你一定照顾好自己。”神荼叮嘱完文律,转而又狠瞪了郁垒一眼,甩袖而去。 “各位再会。”郁垒赶忙跟了出去。 兄弟二人行至蜀山山脚下,郁垒才开口笑着道:“想那蜀山掌门今日定是吓得够呛,受宠若惊!突然来了这么多各路神仙登门造访。” “你向来任性,为兄也不苛责你,只是这夏离大人,万万不可走近。” “为何?”郁垒依旧笑着:“我今日只是行医路过此处……” 神荼打断郁垒的话道:“偶然行至此处,会随身带着药丸?” “那怎么了?”郁垒一扯开外罩的紫色长袍,便露出其中零星挂着的数个锦盒:“行医之人随身带药,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我不与你争论,夏离大人的命格……” “哥哥!”郁垒弯着眉眼,唇角带笑:“可否不要总说什么命格,宿命之类的话?我看哥哥真是冥府待得太久了,不如你也辞了这公差之职,你我兄弟二人浪迹天涯。” “你就别把要饭说的这么文雅了。”神荼暗自翻了个白眼:“反正该劝你的我都劝了。” “哥哥和那文律姑娘又是如何?我可听说那姑娘是相柳君托付于你。”郁垒的语气颇带着些阴阳怪气。 “一同在冥府共事罢了。”神荼的眼神飘忽不定。 “哦?”郁垒一把抓起神荼的手腕,打了一个响指,只见神荼手腕上隐隐出现了一条红线。 郁垒满意的说道:“这样的红线,我见文律姑娘手腕上也系着一根,不知可是冥府统一发的?我在冥府当差时怎的没有如此待遇。” “你…”神荼竟被自己的亲弟弟怼得哑口无言。 “当弟弟的奉劝哥哥一句,相柳君可是上古凶神,倘若魔界之人真的好死不死的揭开垢海封印,那你猜相柳君会不会来冥府找你讨人?哥哥,你向来行事谨慎,切莫惹火烧身才好。” “不劳你多言了。”神荼拂袖飞往酆都城,与郁垒分道扬镳。 第44章 大病初愈篇 公子赦缓缓醒来,他动了动自己的手脚,努力回忆着事情的经过。 他心里纳闷:自己好像受伤了呀?明明亲眼看着那赤霄剑没入自己的胸口,那彻骨的疼痛现在想起来还脊背发寒。可如今怎的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难受,反而觉得神清气爽,充满力量,体内真气正从某处源源不断的扩散。 公子赦倏然起身,想要舒展一下筋骨,一眼便看见地上干涸的血迹,心下一惊。慌忙推开门走出去,正碰见守在门口的文律。 “律儿,你可知那地上如何会有那么大一滩血迹?” “那是夏离大人的。”文律轻声应着。 “阿离?她受伤了么?不可能,这世上没人伤得了她。” “你可知夏离大人身有三根雀翎……”文律将稚殊的话重复了一遍,随即道:“为了救你,夏离大人舍了真龙之身给你。世人皆伤不得她,可你能。” “什么?怎么会这样。” “你知道舍掉一根雀翎有多痛么?”稚殊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犹如挖眼割心,犹如活生生剖开肚子,用刀子搅得肝肠寸断!比凌迟还要痛上百倍!那一地鲜血皆是她为你所流。” “阿离身在何处?”公子赦满目紧张与惶恐,还有愧疚。此等恩情压抑得他透不过气来。 稚殊将公子赦带到夏离的房间,没好气的撇了他一眼就转身走了。 公子赦坐到夏离的床边,看着仍旧昏睡的夏离,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公子赦只觉心里隐隐作痛,他轻轻拉住她的手,他看到他们二人手腕上的红线隐隐约约地闪着红光。 公子赦将夏离的手放至自己胸口,俯身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这一吻似乎惊动了她,她长翘的睫毛犹如即将要飞翔的蝴蝶一般颤了又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离。” 夏离望见面色红润、安然无恙的公子赦,唇角漾起了笑意,只是这笑仿若是用了她全身的力气,她痛得皱起眉头。 “阿离,很难受么?要喝点水么?” 夏离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公子赦连忙将枕头垫在夏离的背后,让其倚着。 “你还好么?”夏离的声音嘶哑得犹如几缕残风。 公子赦连忙倒了一碗热水,用勺子舀起一口慢慢吹温才送到夏离唇边:“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却还要问我好不好?我不好,很不好,看到你这样,我的心要疼死了。” “我没事。”夏离抬起眼眸望着公子赦,她的眼神里竟然有了温度,而不是曾经那般孤冷犹如荒漠。 公子赦又喂了一口水给她:“阿离,我会保护好你的,再不会让你受这种罪。” “我自己来。”夏离浅笑,伸手想接过水碗。 “不行,我来喂你。”公子赦的语气不容拒绝。 一碗水喝尽,公子赦将碗放回桌上,转而轻轻抱住夏离,她的身体那样柔软,那样脆弱,那样冰冷。 公子赦不由得泪眼朦胧,他将头埋在夏离的脖颈处哽咽着:“我这样抱着你,你会不会觉得暖一些?” 夏离感受到他温热的泪水,微笑着点了点头,抬手轻抚他的背。 “阿离,你想吃什么?要多吃些才好得快!”公子赦起身望着夏离:“我熬参粥给你喝,好么?” “好。” 公子赦俯身吻了夏离的头发,转而走出房间,正看到稚殊、九夭、文律皆一脸好奇地守在门口。 “夏离大人醒了?”文律先开口。 九夭望着公子赦手腕上闪闪发光的红线,沾沾自喜地笑着,好不得意。 “快去熬粥呀!还傻站着!”稚殊催促着。 公子赦听了这话才恍然大悟,啊…原来刚才自己在屋里说的话都被躲在门口的他们听得一清二楚了,公子赦只觉得脸颊发烫,直红到耳朵根。 第45章 阴谋的初始 修养半月余,夏离已然可以自己下床走动,可公子赦仍旧不放心,时时跟在后头,稚殊想伺候伺候自己主子,都插不上手。 一日午后,夏离自己偷偷溜到蜀山后院的花园赏花,阳光落在花瓣间,蝴蝶藏在花蕊里,夏离坐在地上,闭着眼睛闻着花香,只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许久没如此惬意过了。 “阿离!” 夏离刚刚独处没一会儿,公子赦就追了过来,将披风覆在夏离身上,将她抱起:“谁允许你坐地上了?” 夏离揽住公子赦的脖子,自从受伤后,自己的小夫君仿若霸道起来了。 “我想赏花。站久了累。”夏离轻拍公子赦的肩膀,示意其放她下来。 公子赦横抱着夏离盘膝而坐,直接把夏离放在了自己腿上:“阿离想坐,我便是阿离的椅子,阿离想睡,我便是阿离的床榻,阿离想吃,我便是阿离的糕点。” “你跟谁学的如此油嘴滑舌?怕不是得了九夭的真传?” “我这皆是肺腑之言,九夭天天拉着稚殊往外跑,哪有空理我。” 夏离依偎在公子赦怀里,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处,闭上眼睛便可以清楚地听到他有力的心跳,让她感觉无比安心。 忽而几只蝴蝶飞来,落在夏离赤红色的裙摆上,夏离睁开眼睛,伸出手去,蝴蝶飞落在她娇嫩白皙的手指上…… 公子赦情不自禁,一只手抬起夏离的下巴,吻了上去,夏离的手抚上公子赦的胳膊,这一动惊飞了蝴蝶… “咳咳!”恰好九夭和稚殊走了过来,俩人阴阳怪气地咳嗽着:“律姑娘让我来叫你们吃饭!” 公子赦先扶起夏离,自己再起身拍了拍尘土,又细心整理好夏离有些褶皱的裙摆,满意地打量了一番自家媳妇才道:“甚好,走。” 九夭捂着脸,凑近稚殊悄声道:“我牙都要酸倒了。” “哦?我看你和那文律躲在膳房偷吃炉火烤兔肉,吃得很是满足,看来牙齿还是好用的。” 九夭砸了砸嘴,已经足够小心,可还是被这小鹤发现了… 席间九夭道:“掌门,我们一行人此是为了神器而来。妖魔二界欲集齐神器揭开垢海封印。” “掌门,除了伏羲琴,你可还知其他神器流落何处?”稚殊也问着。 社南央深知此事非同小可,赶忙道:“原本伏羲琴与女娲族的补天石皆在蜀山,是蜀山的镇山之宝。可前些年因苗疆战乱,女娲后人派身边的圣女取回了女娲石,所以恐怕各位上仙上神要苗疆走一趟了。” 九夭听着这句“上仙上神”的称呼喜不自胜,唇角上扬。 文律的情绪比之前大好,却偶尔望着远处怔神,魂不守舍。 众人并未察觉到文律的异样,只有文律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前几日凌晨时分,月亮隐匿在云层里,夜色犹如倾倒着的墨水。好像连池边谢了一半的花朵都睡着了,无比寂静。 一阵风吹开了文律的房门,又狠狠关上…… 第46章 虚妄梦境中 文律被惊醒,猛然坐起身想要呼救,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恍然间她站起身来,像是走进了另一个空间,四下的景象全都消失了… 转而变成一片昏暗,犹如陷入无比巨大寒冷的深海中,无边无际,不可捉摸,她伸手去试探,却发现周边空空荡荡… 这里不像是黑夜,因为没有丝毫月光,倒像是一个陷在地下千百层的空间,纵使酷暑的炙热阳光也无法穿透分毫… “律儿…”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从极其遥远的地方缓缓飘来,一丝一缕荡漾在黑暗中,文律的心脏被这声音猛然一击,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大张着嘴,瞪着眼睛,任由眼泪流淌,那声音她太熟悉了… 那是相柳的声音,来自相柳的声音。 她等了这个人五百年,在暗无天日,周而复始的冥府等了五百年,她都快要忘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终于,她终于,再一次听到了这个声音,她多想,多想开口再唤他的名字。 “律儿…。”那个声音变得疲惫又微弱,甚至是沧哑,犹如被撕扯成无数份的绸缎,听得文律无比心痛。 他活着,他还活着,她就知道他一定还活着!只是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到底在哪里? 忽然,远处有一点亮光,那亮光慢慢放大,一个人身覆铠甲缓缓走近,他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大…… 是魔皇重黎?文律心中惊慌,想要躲起来,可她发现重黎似乎并没有看见她,而是展开雄伟的翅膀从她身边飞过… 画面突然变得非常亮,强光刺激了眼睛,文律下意识伸手遮挡,等她适应亮光慢慢放下手时,她看见重黎停在半空中,他的身边站着相柳。 她看到一条白色巨龙与相柳缠斗不休,看到帝禹手握开天神斧,看到这场声势浩大,淋漓壮观的战役,连飞沙走石都无比清晰的在眼前飘过,划破空气而去… 她眼睁睁看着相柳不敌应龙与帝禹,眼睁睁看着九天诸神引天雷劈之…… “不!”文律在心中怒吼,她看到相柳溅出的鲜血,看到他奄奄一息的身躯,文律挣扎着想要去护住他,手却从他身体里穿过,他似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影,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 忽而,一切景象都消失了,文律惊慌失措,她四下寻找着相柳的身影,然后她身陷茫茫白雾之中,空无一物。 “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重黎一身黑色铠甲在这白雾中尤其显眼。 “你……”文律发现自己已经能发出声音,急忙道:“你快告诉我!相柳在何处?” “我是知道你的,想着五百年前,我魔界凶兽在凡界遇到相柳,那时他刚从轮回之眼中跑出来,法力尽失,身旁还有一位姑娘,想必那位姑娘便是你。” “相柳在何处?” “如你所见,那场战役相柳败了,而且是惨败,差一点便灰飞烟灭。” “他说过会回来找我!他如今在何处?他可还记得我?他可知我等了他五百年?” “他……”重黎故意欲言又止,偷瞄着文律的神情。 “如何?”文律突然觉得无比紧张,紧张到后脊梁发寒,周身僵硬,仿若在听着一场宣判。 “他还活着。被陵光神君亲手封印在垢海炼狱中,生不如死。” “夏离大人?”文律皱紧眉头,随即摇着头道:“不可能!相柳君可是救过夏离大人的命!” 第47章 此生不相负 “不可能?姑娘怕是把那些神仙想得太过超然物外,清白无二。”重黎望着文律,目光灼灼道:“神说众生平等,可为何他们自称上神?上仙?他们高高在上说生离死别皆是造化,可为何不见他们历此劫?” 文律抬起眼眸,神色中满是踌躇。 “你来自凡界该知官官相护,这神仙你以为便两袖清风了?”重黎冷笑一声道:“夏离连自己都自身难保,苍生根本不买她的账,说她是异类啊。她便拿相柳做了顺水人情,以巩固自己的神威,那些人拿一声陵光神武大帝架着她,好生受用啊。” “此话当真?”文律红了眼眸。 重黎一挥衣袖,白雾中显现出画面,便是夏离一袭红衣,神色肃穆,将相柳的真身九头蛇封印在垢海炼狱之中…… “夏离大人救过我的命,我该感念她的恩德。”文律痛苦的攥紧了拳头,闭上眼睛。 “我没说让你去伤害夏离!”重黎急忙说道:“你只需想办法把相柳放出来就好了!” “我该如何做?” …………………………… 在去往苗疆途中,公子赦担心夏离身体痊愈不久,会感疲累,遂飞降至一旅次小住歇息一晚。 小店倒算是干净整洁,酒菜尚佳。 可九夭夹了一口菜,却皱起眉头:“吃惯律姑娘做的菜,确是吃刁了嘴,再食些其他饭菜倒无甚胃口,律姑娘的手艺,清炒素菜都带着一丝肉味儿。” “吃不惯就别吃!饿你三年吃什么都香!”稚殊狠狠瞪了九夭一眼,随即又瞪了文律一眼。 文律不以为意,一如既往地笑着:“等到苗疆再烤兔肉来吃。” “啧啧啧,真是残忍!日后定要唤姮娥仙子来评评理,想必月宫里的玉兔姐姐得知此事要惊恐得翻过白眼去!”稚殊语气刁钻古怪。 “你穿我狐族的尸体就不残忍了?” “那是已经丧命的野狐!我才捡来做了衣裳。” “死了的鹤我可以拿来做鹤毛掸子么?” “我看你像个掸子!” “你看你这人,已经丧命的鹤而已,干嘛那么小气!” “狐裘可以保暖,有所作用,也算死得其所,你要个掸子能做甚?” “给你的狐裘掸灰。” “你……!” “实在不成用来扇风生火也是极好的!” “胡九夭!” “白稚殊!唤你哥哥何事?” 稚殊一下蹦起来朝九夭扑去,九夭更加灵巧,早有防备翻身躲过,俩人围着桌子追逐起来…… 俩人闹累了,便各自回房休息。 公子赦端着汤药走进夏离房里带上了门… “我已经无碍了。”夏离望着一袭白衣的公子赦。 少年积石如玉,如琢如磨,好似身覆三尺雪,宛若墨画,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公子赦放下药碗,走近夏离,轻轻拥她入怀,曾几何时,他只觉得她至高无上,举世无双,却忘了她也只是一个女子,只是他的妻子。 公子赦吻着夏离的脖颈,闻着她丝丝缕缕的发香,犹如饮了酒一般昏醉。 夏离想推开他,却反而被抱得更紧,他喃喃着在她耳畔低语:“阿离,别推开我。我们早已成婚,可你还不是我真正的妻呢。” “天色已晚,夫君早点休息。” “阿离,你是否并非真的心悦我?” “我……”夏离低垂着眼眸:“我是怕有朝一日你会怪我。” “怎么会?你豁出性命来救我,甘愿将真龙之身双手奉上,我已经是你的一部分了。” “有些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呢?有何所谓呢?我每日看着你只觉心生欢喜,你也心悦于我,便足够了。” 公子赦修长的手指绕住夏离腰间的锦带,稍稍用力一勾已然掉落在地上。 褪去长袍,解下玉冠,长发泼洒如墨,公子赦一手揽住夏离的腰,目光灼灼,语气柔软却笃定… “阿离,我公子赦此生绝不负你。” 红色纱帐随风飘起,荡漾在半空中,隔着烛光朦朦胧胧,影影绰绰,那烛火摇晃,缱绻如歌。 凤眼半弯,迷蒙如琥珀,美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红纱拂过,朱唇微启,喉咙里隐隐溢出,若有若无的曲子。 十指纤细,骨骼分明,床褥被她紧紧攥着,出了褶皱像一朵小花。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空气中弥漫着朱槿花的味道,那是他的年少时,少年时,彼时如此,这夜更是如此。 惟愿此间,女如星辰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第48章 女娲族后人 ……魔界…… “那冥府的丫头真能为我们所用?”陆吾咳嗽了两声,接着道:“如今夏离已经不足为惧,最重要的便是上古神器。” “当年魔界凶兽在凡间碰上相柳,负重伤而逃,我提取此兽的记忆,看到相柳和他身边的女子,那时我并没在意,相柳只对杀戮感兴趣,女子嘛…”重黎笑着摇了摇头:“但是自从在蜀山脚下再次看到她,恍然觉得眼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想起来在何处见过。一个凡界女子怎会活了数百年?定和相柳有关。” “你给她看了众神封印相柳的景象?” “是,她的反应果然不出我所料,她对相柳的感情不简单。” “但愿她是个能成事之人。”陆吾顺了顺自己的胸脯,身上的伤仍旧隐隐作痛。 …………苗疆·女娲祠………… “小仙拜见神族女娲后人,六界恐遭劫乱,特此拜请女娲后人借女娲石一用。”文律双手交叠至额前,俯身鞠躬。 女娲神像忽而闪闪发光,只见一绝美女子凭空出现在大殿内,她身着浅粉色纱裙,裙摆拂地,外罩玫红色宽袖长袍,领口处露着锁骨,皮肤白皙,孤高冷艳,她的双眼似乎融了一座青山,既有春夏山花烂漫繁盛之妩媚,又有秋冬万物飘零荒芜之凛冽。既多情又多愁,举止端庄稳重,声音平稳而略微缓慢,气质哀情绝俗。 “女娲后人瑾萱见过陵光神武大帝。”瑾萱微微行礼,不卑不亢。 “多礼了。”夏离抬手扶住瑾萱,女娲后人乃是神族中最根正苗红的一脉,地位也非其他神族之人可相比拟。 “各位随我来。”跟着瑾萱过了女娲祠的结界便豁然开朗,别有洞天。 瑾萱安排几位坐下,上了清茶,升腾着的热气伴着香炉里袅袅沉香飘散在大殿中。 “方才那位仙子说六界劫乱是何意?之前妖魔二界联手闹事,搅得天下不得安宁,不是被玄帝门下一位初出茅庐的仙士平复了?” “便是这位赦上仙了。”稚殊指了指公子赦,一副揶揄的语气。 瑾萱这才认真看着公子赦,随即赞叹着道:“公子少年便成就如此大业,前途无可量也。” “女娲后人谬赞了,在下也不过是托了夏离大人的福。”公子赦心虚,这名不副实的盛誉也是巨大的压力啊。 “只是这次妖魔二界妄想卷土重来,神魔大战破坏了垢海炼狱之封印,留下大患,必先集齐神器修补封印才可安心。否则假以时日凶神妖兽冲破封印,那怕是六界末日之期。”九夭难得正经了一回,惹得稚殊侧目相望,不敢相信这样一番话是从九夭嘴里说出来的。 瑾萱瞟了一眼文律,感受到她身上散着伏羲琴的气息,伏羲与女娲命络相连,互有感应。 那是之前蜀山掌门社南央交予他们的镇观之宝,因文律通晓音律遂暂且交由她保管。 “你们从蜀山而来?” “正是,蜀山掌门将镇观之宝伏羲琴交予我们,并指引我们来此处寻女娲石。”文律见瑾萱刚才望着自己,遂回答着。 “他可还好?”瑾萱抬起眼眸,神情复杂。 这一问众人皆是一愣,文律瞬间反应过来应声而道:“掌门很好,让我们替他问瑾萱姑娘安。” “我…甚安。”瑾萱低眸自嘲一般地笑了笑,随即又正色道:“女娲石并非在此处。” “不在女娲祠又能在何处?”稚殊追问着,以为是瑾萱不舍交出神器接着道:“封印垢海后定原物归还。” 九夭觉得稚殊这话说得有欠妥当,赶忙补充道:“瑾萱姑娘乃神族女娲后人,大地之母,怎会拘泥于一件神器而不悲悯苍生呢?其中定是深有苦衷。” “女娲石共有五块,苗疆战乱,瘟疫横生,我为救我的子民,强行催动处在深眠状态的女娲石,导致女娲石崩裂,散落人间。” “不是有五块?现在剩了多少?” “上古时期,女娲族遗留五块补天神石,为了封印垢海炼狱,一代女娲不惜舍身赴死,众神用神器铸成封印,封印途中五色神石崩裂,一块落在冥界成了钤印,一块沉在垢海之底。一块散在人间融为山川,一块用来修筑了不周山。最后一块赤色神石乃一直保存在蜀山,后被我取回。” “原来冥府的钤印乃是女娲石!”文律不禁惊呼出声。 “这么说神器是永远也无法凑齐了?”稚殊此刻一头雾水,真想责怪女娲族保护不力,但碍于瑾萱的身份,只好仍旧客客气气。 “女娲石只需三颗便可发挥其威力。”瑾萱解释着。 “三颗。”公子赦皱起眉头:“就算把冥府的钤印算上,我们还是少了两颗,垢海之底是毫无办法了,修筑不周山那颗也绝不可妄动,否则必是洪水滔天,后患无穷。唯余散在人间的两颗神石,可有何法找到?” “人间草木,海湖山川,四时轮转,昼夜交替,皆有女娲石的灵气,想要收集这灵气,化而成神石,非真正悟道者不可。” “悟道者是何意?”公子赦问着。 第49章 重聚女娲石 “大彻大悟,大喜大悲。”瑾萱环视众人又补了一句:“世上并无此人。” “瑾萱姑娘身为女娲后人,大地之母,难道没有聚齐女娲石灵气的力量么?”文律疑惑地询问着。 稚殊只觉得这讨人厌的文律终于说了一句令自己满意的话了,遂在一旁不停点着头,接着道:“就是,说了半天世上无此人,岂不是白热闹了。” “女娲大帝乃创世之神,开辟人间,女娲一族本是以庇佑众生为使命代代传承,女娲石的力量本就是来自人间,如今既以融进了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一风一雾之中,就是我也束手无策。” 瑾萱沉吟片刻才接着道:“必是历经人间疾苦苍夷,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大彻大悟之人方可情系万物,引天地之灵气重聚神石。如今众神皆乃神族后裔,有何人走过几遭轮回?” “我本是来自人间,可凭我十几年的人间生活,仿若也不当用。”文律心下懊恼,聚不齐女娲石,她该怎么救相柳? 瑾萱摇了摇头:“必是轮转几世人间极苦极灾才可。” 正当众人灰心丧气,一片茫然之时,夏离忽然开口道:“便由我穿过轮回之眼,去往人间历练一番。” “不可,你的伤才刚好…” 夏离打断公子赦的话道:“我空活万年,早想领略人间风光,况且我本就是天地孕育,万物之灵气化成的身躯,想必与天地还有所感应,没人比我更合适了。” “人间风光?”九夭努了努嘴:“人间之可怖神君并未领教才如此云淡风轻,人间之地险恶,九夭请命前去。” “不必多言,只是我不可久居人间。” “数月便是人间数世,倒不会耽搁太多时日。只是,会暂且封印神君的法力与记忆,以助更真切的人间之感。” “无妨,事不宜迟,明日便启程轮回之眼。” “我命人备了薄酒素菜,今晚招待各位,若有不足还请见谅。” “是我们叨扰了。”文律双手交叠至于额前,语气尊敬客气:“瑾萱姑娘可还知其他神器的下落?” “如今你们已找到了哪些?”瑾萱端坐在木椅上,气质庄重典雅。 “伏羲琴和开天斧,开天斧是从魔族那里掳获的。前些时日在蜀山脚下,魔皇重黎与妖王陆吾偷袭我们,被夏离大人击退,落荒而逃。” “只此两件?” “黄帝一族的轩辕剑已落入重黎手中,射日神弓乃是我冥府宗布神的随身兵器,宗布神届时一定会帮忙。再者便是来寻这女娲石了。” “想不到姑娘还是冥府的人啊?我还以为陵光神君手下的一队人马非神即仙,想不到如今冥府之人也以神君马首是瞻。” “在下名唤文律,实出于冥府之门,乃是一介鬼差,不足为道。”文律赶忙说清出处。 “现今伏羲琴与开天斧在手,也有射日神弓相助,轩辕剑落入歹人之手,女娲石暂且不论,唯余炎帝一族的神农鼎,和太昊大帝的封天印,封天印早已失于崆峒,后人干脆称为崆峒印了。” “是以如此。” “那便是崆峒山了。神农鼎应在炎帝后人手中,炎帝一脉当在夷水之畔。” “律儿万分谢过。” “我先行准备明日事宜,各位请便,无需拘谨。”瑾萱朝着夏离略微行礼,便起身离去。 稚殊望着瑾萱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才压低声音道:“这女娲后人连女娲石都看护不住,脸上还没个笑模样,一张脸拉得那么长。” “长么?我看倒是美得颠倒众生。” “所以说你们狐狸甚是肤浅!” “你这是嫉妒!妄称修行之人。” “刚才提到蜀山,她便问蜀山掌门可好,那种语气和眼神着实十分奇怪!” “或许是旧识好友,问候一下有何奇怪?”公子赦插嘴道。 “啧啧,你不懂。”稚殊拍了一下九夭的肩膀:“狐狸你说,奇怪不奇怪!” “额…凭我司姻缘祠多年来的经验,确实…有点奇怪。” “愿闻其详。”公子赦抿了一口清茶。 “不够坦荡,若是寻常朋友只需道‘我与那蜀山掌门颇有交情,他近日可好’即可。”九夭用手指摸着下巴,皱着眉头道:“可她却万分纠结地说了一句他可还好?” 稚殊一脸他说得对的表情点着头。 “仅凭一句话,区区数字便能生出这些个无端猜想,不如九夭君替我也补上一卦?”夏离斜睨着九夭开口。 九夭撇了撇嘴,在心里翻起白眼:这夏离着实偏心,那稚殊啦啦说了一堆不见她出声制止,反倒说起我来。 稚殊自知理亏,知道主子这是杀鸡儆猴,给她留着面子,随即赶忙转了话题道:“主子,我们来苗疆的路上不是还歇了一晚?你这神色怎的比休息前还疲倦了几分?” 夏离和公子赦瞬间红了脸,公子赦支支吾吾地说道:“许是夜寒,未能睡得好。” 九夭却是一瞬间就看得透彻,他一脸坏笑,用胳膊肘怼了怼稚殊,一双泛着桃花的狐狸眼笑得弯起来,更显邪魅狂狷。 稚殊望着笑容满面的九夭不明所以,这狐狸笑得如此银荡,怕不是傻了。果然吃肉会迷了人的心智,肯定是吃兔子吃傻的! 文律轻声开口道:“夏离大人当真要走一遭这人间么?” “律姑娘出身凡界,可有何告诫?” “夏离大人言重了,大人和仙君皆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挂念得很。” 稚殊最是看不惯文律那一套,遂说道:“哪有你们说的那样严重!我家主子只不过去人间游历一圈,那人间大好风光,相当自在,你们怎的个个愁眉苦脸。” “我去人间的这些时日,你们四人先行去往崆峒山追寻崆峒印的下落,无需记挂我,休误了正事!” 公子赦轻轻拉起夏离的手关切道:“阿离,你心怀苍生,劳心劳神的样子为夫好生心疼。” “那个…我先去看看这女娲祠有没有休息的地方?”九夭赶忙站起来找个借口走了,他可不想在这儿酸掉牙。 “我也出去透透气。”文律也赶忙起身离开,走向与九夭相反的方向。 稚殊向左边望了望九夭的背影,又转向右边望了望文律的背影,随即才正过小脑袋望着夏离:“我…我还是也告退。” 夏离望着一溜烟跑了的稚殊,唇角不由得弯起弧度。 公子赦望着夏离的侧脸,沉迷于她长翘的睫毛,迷人的轮廓,情不自禁托起她的手,落下一吻。 第50章 大道无形一 轮回之眼仿若一个无底深渊,层层乌云如墨,纠缠其中,层层叠叠,交织涌动不停旋转,犹如乌云构成的漩涡,四周狂风阵阵电闪雷鸣。 夏离与瑾萱站在岸边,其他人早已出发,踏上去往崆峒山之途。两位绝色女子相对而立,仿若隔了千百年的沧桑瞬变,宿命波澜。 在风起云涌的轮回之眼岸边,昏暗的雾气之中,格外妖娆卓绝。 一位身着朱红大帔,腰束镶金锦带,眼容乾坤,足立金阙,魂出紫薇,万宇之主,挥飘云衣,千军难挡,万夫不敌。 一位身着浅粉色纱裙,长发顺下盖着锁骨,裙摆乘风微颤,玫红色长袍滑落于腰间,覆与两手之上,在带着沙砾的风中略显单薄,哀情却又端庄。 “如何不动手?”夏离轻轻开口,声音飘荡在风中。 “必得先封印神君的记忆与法术,穿过轮回之眼后,真身将化为魂魄附于将死之人身上,承载其身体与记忆,度其余生。可是,凭我的法力根本不足以封印神君。” 夏离苦笑着淡然道:“我如今已失一根雀翎,你尽管一试。” 听了这话,瑾萱不禁颤抖起身体,她缓缓伸出手来施展法术,当她触碰到夏离身体时,才知夏离所言非虚,其体内的力量已经不再汹涌强大。 “恭送陵光神武大帝,望神君保重。”瑾萱暂时封印住夏离的法力与记忆,施法将其送入轮回之眼…… ……第一世·人间·络蜀国…蜀元七年……… “不好了,快打盆热水来,君后娘娘小产。” 慌乱的脚步声,近百侍从跑进跑出,鞋底踏在青砖上,急促如雨点一般令人心神难安。 “还能活么?你看形势如何?” “难活,怕是小命休矣。” 水盆翻滚在地上,水撒了一地,那盆顽强的在地上转了又转发出阵阵刺耳的轰鸣。 “水呢?手上麻利着些!” 侍女额上浸着汗,衣服已然湿透,忙了两天两夜未能合眼,现在腿都是打颤的。 “怕是活不过鸡鸣。” “君后娘娘气若游丝,就剩一口气悬着呐,这些人怕都难活了。” 远处马蹄声焦灼,骏马抬起前蹄向着夜空长啸,一位穿着宫衣的女子竟将马骑进王宫里来,这是大不敬的罪过。 这女子乃是君后的贴身侍女灵儿,奉命去寺庙中替君后求神药的。 一个婆子跑了出来,一抬脚正绊上门槛,叽一声摔在地上:“灵主儿,君后娘娘薨了。” 灵儿目眦欲裂,双眼通红,翻身下马。 “敢说这混帐话怕是阎王收了你的魂了!”灵儿的头发高束,因连夜忙碌却也有些散乱,但是她早已顾不得这些,抬脚跑进大殿里,离的远时便望见床上的人儿面色惨白,她心下惶恐,不自觉地放慢了步子,几乎是一点点挪到床前。 “娘娘。”灵儿缓缓伸出手指去探床上女子的鼻息,竟下意识的也屏住自己的呼吸。 手指感到温热的气体,灵儿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还好,还好她没死。 灵儿赶忙从怀中掏出一枚红色药丸塞进君后口中,命道:“君后娘娘的福气还在后面呢!快拿水来!” 一个婢子端着一盆水奔来,跪在一旁,灵儿抬眼看她,一脚将其踹翻在地:“看不见君后娘娘急需清水来送服丹药么?端着一盆来做甚?怎的娘娘身边尽是你们这些废物!” 门外的婆子仍旧趴着,抖如筛糠,自己明明已经反复确认君后已是气绝,如何起死回生? 天边泛起鱼肚白,入秋以来的太阳都仿若罩了一层纱似的,不尽晴朗。 君后缓缓睁开双眼,望着雕梁画栋的宫殿一片茫然,她闭上双眼,缓了许久,过往记忆才仿若走马灯一般涌现。 “君后娘娘洪福齐天。”灵儿端着一碗汤走进来,望见君后已然醒来,自是欢喜。 “灵儿,我昏迷这几日,君上可曾来过?” 灵儿惶恐着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未曾来过?” “臣不敢说。” “你何时也学会了宫里那一套?” “臣怕说完惹得娘娘不开心。” “我想知道,怕是只有在你口中我才听得到真话了。” “那臣便直言了。君上从未来过,仍是在尹鸢夫人殿中夜夜笙歌,觥筹交错,色令智昏,臣差人去禀告君上娘娘小产一事,君上只说娘娘是不详且无能之人,连子嗣都承不住。” 君后死死攥住手中的帕子,指甲泛白。 “臣当时比娘娘还气愤,一时没忍住宰了尹鸢夫人身边几个嚼舌根子的侍从解气。望娘娘恕罪。” “你凡事总说自己有分寸,可尽惹些是非。”君后咳嗽了几声道:“前方战事如何?” “我军多是些鼠胆之徒,节节败退,落荒而逃,如今已是溃不成军,敌军攻进王城也就是数月的事。” “等我的身子恢复大半便率军出征。” “娘娘为了保住江山,意图领兵挂帅,不惜亲手堕掉腹中胎儿,可君上却坐享其成,不念恩情。君后不如另起年号,自称为帝,臣等必然拥护。” “灵儿,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莫要再说了,随我去向君上请命。” “娘娘的身子尚且虚弱,不能见风,还是歇息数日再去不迟。”灵儿双手交叠落于地,将头伏在手背上,行着跪拜礼。 君后叹了口气,也不再坚持。 休整半月余后,君后便再也躺不住了。 “君上,请恩准臣妾领兵沙场。”身着华服,相貌俊美的女子立在屏障后,望着纱障内春色旖旎,皱紧了眉头。 君上拥着尹鸢夫人,慵懒的抬起食指将帘帐掀开,不耐烦的道:“一大早便来扰我清静,你回去,让别人知道我络蜀国沦落到让君后去领兵打仗,岂不是让人贻笑大方。” “这万里河山本就是臣妾所战,由臣妾来卫又有何不妥?若谁人敢嘲笑半分,臣妾必将其血溅七尺。” “你!”君上的声音颤抖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臣妾不敢。” “罢了罢了。”尹鸢娇媚的声音传来,让人骨子里都上几分,只道:“君上何必动怒,因她毁了雅兴太不值得,君后娘娘心系子民乃我络蜀荣耀,愿去便随她去,有个人为君上卖命还不好麽?” 君上宠溺地望着尹鸢夫人点头:“还是君妃深得我心,那便去。” “谢君上成全。”君后转身走出尹鸢夫人的寝殿,在门口等候的灵儿赶忙跟在后面。 君后一脸疲惫的向远走去:“灵儿,备战袍,率我麾下五万死士即日出征。” 灵儿突然止住脚步,双手交叠于额前道:“七年前,君上跪求娘娘为他领兵打仗,收复失地,统领河山,并为此立下誓言,许君后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如今君上日夜陪着尹鸢夫人,让娘娘独守空房,受尽孤寂,娘娘为何还要这般执迷不悟,不如,反了。” “灵儿,他只承诺许我君后之位,并未食言,不是么?他从未说过,要与我山高水远,四海为家。” “恕臣斗胆直言,络蜀国内忧外患,气数已尽,这一战尽是有去无回。” “你怕了?” “臣随娘娘征战沙场十余年,腥风血雨,刀尖舔血不知怕是何意,臣是替娘娘不值。” 君后闭上眼眸,动了动喉咙,只觉得眼睛酸涩,从她爱上他的那一刻便输了。 第51章 大道无形二 死士的盔甲上都结着冰,大雪迷蒙遮挡住视线,早已数不清这是守在城外远郊的第几个月了,身后只剩这个国家的最后一座城池,城池中心便是王宫。 君后只觉握着缰绳的手指已经失去知觉,寒风冽冽,风雪从脖颈处灌进去,周身冰凉。 这种冷让她想到新婚之夜,君上看到她身上交错着如蜈蚣一样可怖的伤疤后,眼里满是厌恶,那个眼神使她如坠冰窟,也是这般寒冷。 ‘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向着她破风而来,眼看躲闪不及,却眼前一晃,一把宝剑挡在面前,利箭与剑身碰撞,迸出火花。 灵儿望见这一幕大惊失色,急忙喊道:“快顺着那个方向去把放暗箭的人给我揪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将军可无恙?”拔剑挡在前面的死士低垂着头,语气却十分关切。 “抬起头来。” 死士的脸被盔甲包了个严实,只露着一双眼睛,看那双灵动的眼睛便知是位少年。 “把盔甲摘去。” “是。”少年摘掉盔甲,面容俊俏,只是一头白发,虽然束得整齐,却显怪异。 “你年纪轻轻,怎的白了头发?” “回将军话,这是儿时得怪病落下了病根。” “你叫何名字?” “郁垒。” “把盔甲带上,天冷得紧。” “将军!敌军攻上来了!”守在外围的将士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上来报信,看来敌人来势汹涌,妄图一鼓作气,不惜任何代价拿下这最后一座城池。 君后何尝不知早已无力扭转结局,只是她知道她能多撑一分,他便能多活一分。 敌军呼啸而至,利箭如同骤雨一般黑压压袭来,冷风似是带着冰碴儿冻住了人的听觉,鲜血喷出,溅到半空中,散着热气,须臾便失去温度凝结成块。 血融在雪里,鲜红参杂在惨白之上,触目惊心。 她的脸颊冻得发白,睫毛结了冰,握着利刃的手没有知觉,仿若提线木偶一样毫无感情提剑掠夺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她的眼里住着一个嗜血的恶魔。 风刮在脸上,如同一把冰锥狠狠刺在脸颊上,瞳孔里,冻住的皮肤失去了做出表情的权利,好像一下秒就会豁裂开血淋淋的伤口。 郁垒一直挡在君后身前,他不可以用法术,否则会使这场人间渡劫毁于一旦。 大雪铺天盖地,仿若下满了梨花,君后的脸上忽感一股滚烫的暖流,鲜血溅了满脸,连眼前的景象都变成猩红色,将士的头颅滚在一边,被奔腾的战马踏烂,君后用冰冷的手指拭去喷溅在眼睛上的鲜血,自己的将士死伤惨重,只剩数人仍旧拼死抵抗着。 “灵儿!撤兵!撤到城门里面去!” “将军,君上怕敌军攻入城内,早已紧闭城门!” “呵…”君后冷笑一声,心也像冻住一样:这个男人为了自己苟活,竟不顾我及一干将士的死活。 痴心错付,一腔深情,终究不过如此。 君后双目泛起血丝,双手握拳,灵儿立在一旁,不敢多说一字。 “杀!”半晌,君后狠绝地挤出这个字,带领剩下的数个精兵杀入敌军冲锋陷阵。 “我今日就是死,也要死得壮烈,为国而战,也是死得其所,我与河山共存亡。”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敌军战鼓隆隆,战声赫赫。 君后抬眼只见一群人正围着她,举起长矛利刃,映着明晃晃的雪闪着寒光。 那些人面目狰狞,高举双臂,猛刺下来。 数十长矛齐刷刷刺进她的身体,穿透五脏六腑,瞬间肠穿肚烂。 她睁大眼睛,眼珠似是要掉落出来,她看到灵儿与郁垒皆大张着嘴喊些什么,可惜她再也听不见了。 她的脑海里仿若回忆起那个男子曾经跪在她面前,言之切切,目光灼灼。 她是骁勇善战名震天下的大将军,他是万人敬仰身份尊贵的储君。 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他是未来的帝王,如此重誓与深情迷了她的双眼。 她是武将,玩不懂花花肠子,每天都在困惑着自我反省,究竟是自己做错了何事,才亲手葬送了这份感情。 直到城门封锁那一刻,她才恍然明白,至始至终,只不过是一个圈套,而已。 结冰的利刃被灼热的鲜血浸出雾气,孤注一掷的感情终究没有感动任何人,只有自己,自作多情,自怜自艾。 第52章 大道无形三 第二世…人间·临梓城……宏元七十六年…… 元岫刚刚下葬了父亲,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已经僵硬的父亲从房梁上那个荡悠的绳套中扛下来的。 父亲的面色铁青,双眼微凸,舌头伸在外面,模样有点吓人。 元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想要去上睡着的母亲,母亲却是一动也不动的。 “娘?”元岫吸了吸鼻子,走上前去探老妇人的鼻息,确是毫无生气的了。 “娘!”一声悲戚大叫还未停,只听老妇人咳了几声又醒了过来。 元岫吓了一跳,紧着往后挪了几步,反应过来后又冲上前抱住自己的母亲:“娘?你又活过来了?” “咳咳咳…元儿…。”老妇人年过古稀,气若游丝,偏偏这最后一口气尤其顽强。 “娘,我给你煮碗草根水喝。” 老妇人摇了摇头,她知道家里早就没有草根了,连山上的树都被人扒得没了皮。不然那老头子身子骨还算硬朗,也不至于吊了命去,可怜老妇人常年卧病在床,想死却没的死法。 老头子前一晚伏在她耳边轻轻说,他就这么去了,死了是好事儿,让她别难过,让她煮了他的肉来吃,她和女儿得活着。 老妇人哪能干出这种事,元岫也不能,她从外面回来看见亲爹吊在房梁上差点儿哭背过气去。 说是哭,却没有眼泪,太久没有吃东西,身体里好像一点物质都分泌不出来了。 连年大旱加上战乱,剩的一点点粮食都被官兵搜走,充了军粮,还欠了一笔地租。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突然门被一脚踹开,邻村的人跑进来,一脸痴笑,淌着口水,手舞足蹈:“鬼来了!山上草地里爬出一只鬼来,鬼被一伙人扛走了。” 后面赶到的人将他拉走,有气无力地解释:“他吃了山上的毒草,净说疯话。” 言罢赶紧拖着自己家中毒的人走了。 话是这么说,元岫还是不放心地跑到山上去,只见自己刚刚埋下父亲尸体的地方,已经被翻出个坑,尸体已经不翼而飞。 元岫呆坐在地上,傻愣愣地盯着那个坑很久,才爬起身一步一踉跄地走回家去。 还没进家门,便听到里面吵嚷叫骂声,是要债的来了。 元岫推门进去,正看见七八个男子殴打着床上病重的母亲,那些人揪着老妇人稀疏的头发,从床榻上揪到地上,一脚踩住老妇人的脸。 元岫的心也随之揪起来了,猛冲上去推开那些人,可她根本没有力气,绵软的力道落在歹人身上,倒使他们浮想联翩。 歹人一把捏住元岫的脸将其按到桌上,其余几人也上前帮忙脱下元岫的裤子… 老妇人挣扎着想爬起来,喉咙里发出反抗的声音,怎奈何她躺了太久,双腿已然站不起来,她只能躺在地上,于事无补的挣扎,听着女儿的惨叫声,看着那些人的恶行,近在咫尺,却无能为力。 元岫拼死反抗,挣扎惹怒了歹人,为首之人操起炉上烧开的沸水捏着元岫的嘴往里灌着,水不小心迸溅到歹人手上,烫得他叫骂了一声,索性不再用自己的手捏着,而是尽然浇到元岫脸上。 沸水淋在皮肤上,发出烧灼的雾气,飘着白烟与细微的声响,元岫的惨叫声如泣血杜鹃在空无一物的森然的树林里哀叫,令人脊背发寒,心惊胆战。 须臾,她便不叫了,眼睛也看不出是眼睛,眼眶已经血肉模糊,面容甚至辨不出是个女子,从嘴里反着血沫。 那些人终于可以肆无忌惮了,他紧紧压住她,甚至去吻她面目全非的脸,脸上皮肤娇嫩,已经被烫熟,竟活生生撕扯下一块肉来。 其余的人看到这一幕,如同嗜血的野兽全都凑上来,像争抢散在野外尸体的鬣狗。 人在某种情况下,已经无法再称之为人了。 施加在元岫身上的暴行,如果说是十倍的痛楚,那落在老妇人身上便是百倍千倍的痛苦。 自己的独生女儿,二八妙龄,在自己面前被施以极刑,自己却毫无用处,趴在地上残喘苟活。 她的心痛得要裂开了,痛得想跳进油锅来洗刷自己的罪孽,她无比愧疚,愧疚把自己的女儿带到这人世间,让她在这人间炼狱感受无尽绝望,是她没用! 她的脑海里是女儿儿时纯真可爱的笑脸,眼前却是一滩即将腐烂的碎肉… 那帮畜生早就跑得无影无踪,她多想杀了他们,手握利刃挑断他们的筋脉,泡在满是毒虫的罐子里,生不如死。 第53章 大道无形四 老妇人就那样躺在地上,冷风从门缝中涌进来,吹得她像冻住一般,却又周身发热,她的眼前尽是一片模糊,她恍然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 ‘吱呀’一声,和她一样苍老的木门被推开,更大的风雪一股脑儿地涌进来,随即门被快速关上。 老妇人想看看进来的是何人,这个念头只持续了一瞬间就放弃了,是谁已经不重要了,谁也不能阻止她终于可以解脱这具身体的束缚了。 忽而她感觉到有人把她从地上抱起,轻轻放在床上,又盖上被子,可她的眼皮仍旧是沉重的。 屋子里忽然温暖起来,飘散着汤药的苦味儿,老妇人终于忍不住,拼尽全力睁开眼睛,依稀辨认着眼前的景象。 她看到一个穿着布衣的人手端着一碗汤药,渐渐向她走近…看那身高轮廓明显是个男子… 那男子的容貌隐匿在宽大的帽子里,长长的头发却从帽子的缝隙处披散下来,他的头发柔顺却雪白,她记得真切。 待男子走近,她才隐约看到他年轻俊秀的眉眼,忍不住说道:“你…是…谁家的少年郎?怎么会到…到这里来?” 她枯哑的声音像一块浸满了污渍的破布。 “我是云游的炼药师,恰到此处,便救你一命。”少年坐在床榻上,伸出一只手想扶她起来。 “你…你这少年郎菩萨心肠,若是好心让我死个痛快,我…我到了阴曹地府也记…也记你的大恩大德。” “我能救你的命。” “不…求求你…求求你让我死,让我死,你便是那再世的活菩萨,功德无量。” 少年望着面前的老妇人,她瘦骨嶙峋,像一把枯柴,面色发黑,嘴唇苍白,两个眼珠子陷进骨头里,颧骨却是突出着的,脸上的皱纹犹如山川沟壑,乍一看犹如晃荡在人间的野鬼。 少年眼里噙着泪水,整个眼眸更加明亮深情。 他伸出手去,想去触碰她的脸,可却又觉得轻浮失礼,只能戛然停在半空中,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与她苍老丑陋的脸庞像是一种无声的讽刺。 “你很痛苦,对么?”少年的手指轻点在她的额头上,感受到她内心深处呼啸的屈辱不甘,怨恨愧疚,愤怒仇恨与痛苦煎熬,黑色的雾气在她体内翻滚,这些是她的情绪。 “求你……大发慈悲…送我一程。” “我不能。”少年收回手指,闭上眼睛,轻叹了一口气。 “你…你姓甚名谁?你杀了我…我到阴间去…定…定会…诵你的恩德。” 少年凑到老妇人耳畔,轻着声音:“我叫郁垒。” 老妇人挣扎着,上身拼尽全力,从床上翻滚下去:“郁垒公子…我给你磕头了,给你…给…。” 她一句话没说完,整个头颅随即后仰着,整个身体止不住颤抖…面容狰狞可怖… 少年慌忙俯下身,紧紧抱住她:“好…好…我送你走…送你走就是了。” 他实在不忍心这样无动于衷地看她受此等折磨。 郁垒的手覆在她的眼眸上,她的神色便不那么痛苦了,她缓缓闭上了眼睛,缓缓没有了呼吸。终于消耗掉了最后一丝气息… 郁垒将她沾满泥渍和灰尘的身体抱起来,喃喃自语:不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在这人间,纵使我无法护你周全,也会伴你左右。 第54章 大道无形五 “郁垒君。”瑾萱唤住人群中穿着布衣,面容憔悴的少年:“你这样帮不了她。” 郁垒嗤笑,阴阳怪气道:“还请女娲后人赐教,我该如何做才能帮她?” “你该知道夏离大人此去人间是渡劫历练,是为了悟道因缘,聚齐女娲石,此番历练也是她自己的修为。” “女娲后人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不是在帮她,而是在添乱!” “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她万箭穿心,饥寒交迫,孤苦无依?我做不到。我不会阻止她所承载的宿命,我只是在不改变宿命的前提下让她好过一点,而已。” “何必呢?她要轮转九生九世,你就这样找她,不怕被累死?” “不劳女娲大人挂心。” “你…喜欢夏离大人?” 郁垒瞪大了眼睛望向瑾萱,仿若她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很难猜么?”瑾萱指了指郁垒的脸:“你脸上就写着‘我喜欢她’四个大字!” 郁垒转身离开,不想否认,也不想承认。 “我告诉你她这一世在哪。”瑾萱冲着郁垒的背影喊道。 郁垒的身子一怔……… 淄沂山的寨子里有个采药的少年,上山采药的时候一时疏忽大意,从山坡滚下来,伤口蹭到毒草导致双脚溃烂,卧床不起。 郁垒找到这户人家的时候,发现门口有缝隙,便推门进去。 少年躺在床榻上紧闭着眼睛,呼吸困难,眼见着断了气息,须臾却又缓了过来。 郁垒赶忙坐在床边,他知道他终于找到她了。 “你是何人?”少年揉着头,挣扎着坐起身来,一时之间他竟然有些许失忆,脑海里的记忆乱成一团浆糊。 “我名唤郁垒,是来救你的。”郁垒的眼睛泛着光芒。 “救我?我……”脑海里的记忆如同雷击一般使他恐惧,他恍然想起自己已经卧床数月的境况,一下落入无边无际的恐慌之中。 少年颤抖着双手,慢慢掀开被子,在看到自己双脚的一刹那,发出恐怖的哀嚎。 少年的脚已经发黑溃烂,一直到小腿都已经坏死,溃烂的伤口能看到里面的烂肉与白骨,几只驱虫正翻上翻下,以死肉为食…… 郁垒一手捂住少年的眼睛,一手施法消灭蛆虫,但是他不能治好他的腿伤,他不能改变他的宿命,这是他和女娲后人之间的约定。 “别怕,我在呢,好了,没事了。”郁垒轻轻拿开自己的手,尽量轻松着语气:“我该怎么叫你?” “小…小纪。”少年依旧发着抖,可是看向郁垒的神色中明显有了信任和希望。 “你一个人住这里么?”郁垒打量着这个茅草房,除了一张破旧的桌子,一张床榻,一个炉子和散在角落里采药捣药的工具,再无其他,甚至连一个透光的窗子都没有,整个小屋暗无天日,脏乱又潮湿。 “嗯,我从五岁起就一个人住,阿爹死了,阿娘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郁垒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我会留下陪着你的,一直到医好你。” 小纪皱着眉头,望着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他再也没有勇气掀开被子直视自己的身体,惶恐与绝望将他的心脏挤得透不过气来。 “小纪,我去采点草药,你别怕,我一会儿就回来。” “郁…郁垒哥哥,我还能站起来么?”小纪的眼角带着泪痕,紧张的望着郁垒。 郁垒实在不忍心说出口不切实际的承诺,只得含糊地点了一下头,快步走了出去,这样对他来说真是一种煎熬。 第55章 大道无形六 小纪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破屋子焕然一新,床褥都是锦缎的,干净又柔软,居然还有一把躺椅,东边的墙上开了一扇窗子,热烈的阳光倾洒进来,在泥土地上开出一朵黄色的花儿。 “郁垒哥哥。”小纪惊喜地叫着,郁垒赶忙从门外跑进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你醒了?”郁垒将他扶起来,递过去汤药。 “这是?”小纪的眸子里闪着光芒,打量着整洁精致的小屋。 “你喜欢么?” “嗯嗯!喜欢!” “你乖乖把药喝了,我带你去看看院子。” 话音刚落,小纪就抢过碗去,三下五除二喝得精光:“快走!” 郁垒一转身带起衣摆,躬着背道:“来。” 郁垒背着小纪走到院落中,只见院中开满了鲜花,小炉子正冒着缕缕炊烟,烟雾飘散在花朵之间,在花瓣上稍做停留,犹如蜻蜓点水一般。 小纪难得的笑起来,郁垒觉得肩膀温热,偏过头去看他,原来是他笑着笑着就哭了。 郁垒把他放回床榻上,伸手掀开他的衣服,不由得皱起眉头,伤势不容乐观,已经从小腿蔓延至大腿,整条腿都发黑溃烂,干净的被褥上沾着发着臭气的脓液和血水。 “怎么了?”小纪也想探头去看,郁垒赶忙用衣物挡住,笑着道:“没事,快好了。” 郁垒用余光瞟到门口处粉色的裙摆,连忙起身:“小纪,你休息一下,我出去看看炉子。” 郁垒走出去随手带上了门…… “我说过你不可以给他用药。”瑾萱望着散落在地上的药渣:“你果然不是个讲信用的人。” “这药对他的伤不起任何作用,只不过缓解他的疼痛罢了。” “疼痛亦是他的劫。” “他会活活疼死的。” “万物都会死的,他也是万物。” “可他不该这样死去。” “你如果不想她这一世白白吃苦,就收起你那毫无作用的怜悯!”瑾萱一挥衣摆消失不见了。 郁垒走回屋子里去的时候,小纪已经睡着了,面颊红红的,郁垒伸手去摸,却被吓得收回手,他在发烧。 郁垒赶忙浸湿毛巾为他敷在脸上,让他好过一点。郁垒坐在地上,手托住脸,手肘拄在床上,就这样望着他,心里犹如上了酷刑一般难受,他太心痛了。 这是他的劫,亦是他的劫。 郁垒就这样一直坐到深夜,不知不觉睡着了,凌晨时分却是被小纪的哭号声惊醒。 小纪的五官扭曲在一起,疼痛使他大汗淋漓,仿若有一把剪刀,正一点点剪碎自己腿上的肉,无数根神经蜷缩着疼痛,高烧使他浑身乏力,甚至抬不起胳膊,他只得躺在床上,感受自己身体带来的煎熬。 “喝点水。”郁垒连忙将水碗凑到小纪唇边,他干枯的嘴唇已经开裂。 “郁垒哥哥…我好疼啊,有刀子…有刀子在刮我的骨头…” 郁垒知道他的腿已经腐烂到可怖,犹如淋了滚油一样,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郁垒紧紧握着他的手,可他能做些什么呢?他束手无策。 小纪开始猛烈的咳嗽,高烧使他的脏器也开始衰竭,忽而喷出一口鲜血直直躺倒在床上,昏迷不醒…… 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郁垒小心翼翼地帮他换好衣服,期望他能多睡一会儿,因为郁垒知道,醒着的每一刻对他来说都是折磨。 第56章 深爱即成全 “郁…郁垒哥哥,什么时辰了?”连日高烧使小纪已经没有力气睁眼,只留着一点缝隙,疼痛再次席卷了他。 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神经,每一块肉都在疼痛,腐烂像是无数只老鼠在啃食他的骨头,他猛烈咳嗽几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窗户带来的光暗淡了,隐约觉得是黄昏了:“哥哥…我坚持不下去了…我好疼…哥哥…你杀了我……” “小纪。”郁垒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凉,手心里却是潮湿的冷汗:“你别放弃…” “郁垒哥哥,我知道…我不会好了…与其这样折磨着活着,余下的时日里每天都要忍受这种剔骨之痛,不如…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么?” 小纪虚弱的闭上眼,用尽力气摇了摇头:“我想去死。” 郁垒的手覆上他滚烫的额头,刚要施法,却被一股力道弹开数步,郁垒下意识向门口望去,正看见瑾萱一袭粉色纱裙,外罩玫红色长袍负手而立。 郁垒慌忙跑出去…… “你又违反规定了。”瑾萱用相当失望的眼神望着郁垒。 “我见不得她受这样的苦楚!”郁垒的眸子里闪着愤怒,好似这一切都是瑾萱造成的一样。 “你别这样看我。”瑾萱向旁边挪了一步,闪躲开郁垒如炬的目光接着道:“真的喜欢一个人,是要成全他。像你这样一厢情愿的对人家好,才叫自私。” “我成全他?谁来成全我…”郁垒满眼通红:“我的心要疼死了,我倒是宁愿疼在我身上。” “天命难违。”瑾萱拍了拍郁垒的肩膀:“你若不想误了大事,就收起那些凡夫俗子微不足道的情感。如若夏离大人失败了,聚不齐女娲石,你让众生如何安生?你让夏离大人如何自处?” “我知道了。”郁垒深吸一口气,缓缓蹲下身去,屋里又传来小纪因为疼痛而传来的呻吟声,郁垒把头深深埋进自己的臂弯里遮住耳朵… 这是夏离的劫,又何尝不是他的劫? 瑾萱看着郁垒,双眼渐渐起了水雾,她恍然想起了另一个人,也想起了她自己,她们困顿在情感中的样子和凡人没什么不同。 瑾萱转过身去悄悄离开了,只剩郁垒一个人蹲在满园花朵之间,他随即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 小纪的每一声哀嚎都像一把刀子刺进他的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哥哥…”小纪唤着,声音嘶哑又微弱。 郁垒一手抹掉眼角的泪痕,慌乱爬起身,冲进屋里去。 “哥哥在。”郁垒将小纪拥在怀里,这个小少年浑身已经被汗湿透了,瘦骨嶙峋,抱在怀里恍若没有任何重量… “哥哥…。”小纪在郁垒怀里猛咳了一阵,咳嗽到浑身颤抖,面色红紫。 “哥哥给你熬点粥吃好么?”郁垒用手轻轻顺着小纪的胸膛。 “水……” “好!”郁垒起身倒了一碗水递到小纪唇边,小纪皱着眉头,每咽下一滴水都仿若受着巨大的折磨,胸腔阵阵疼痛。刚喝下几口随即又吐了出来…… 郁垒扶着小纪躺好,起身熬着一碗清粥,趁着夜色与漫天星辰,满园鲜花热烈绽放,在星光下,在火光边,像是生命的希望。 郁垒慢慢搅着粥,突然觉得天地浩大,可他无比孤独,恍然想起一些往事… 他和哥哥神荼,从小一起长大。 在沧海之中,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有万鬼所出入。神荼与郁垒兄弟二人就守在此门,主阅领万鬼。 因兄弟二人刑克万鬼,令其闻风丧胆,深受民间百姓爱戴,遂将其画在红纸之上,贴在大门口,以镇家宅,封为门神。 再后来又一同入冥府,称为鬼帝。 每天尽然都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而复始,这样单调的日子过了数百年,无聊得郁垒每次领命去人间捉鬼,都是打一打,再放一放,让鬼怪逃两下,他再去追,循此往复,无聊至极。 直到天界宴请众神,哥哥神荼身有要务便委托郁垒前去,就是在这场众神之宴,郁垒遇见了坐在上宾之位的夏离。 她身覆红色锦衣,外罩红袍,袍上金丝绣得朱雀栩栩如生。她凤目流光,身材高挑,气势磅礴,从始至终她未说一句话,自顾自盘坐着饮一壶茶。 郁垒知道这便是名震九州,威彻六界的陵光神武大帝。 彼时,她坐在神界上宾之位,而他不过是宴席里一位不起眼的小神,待他回到冥府,可能又是数百年也难见一面。 他知道她的陵光殿在昆仑山上重天的神界,于是他便毅然决然辞了冥府公差之职,只身一人在昆仑山山脚开了奇药阁。 神荼是一万个想不通,那昆仑山天寒地冻有何好处?他拍了拍自己弟弟的头挖苦道:“别人的头最多是进了黄河的水,我看你是灌了黄河里的淤泥。” 郁垒不置可否,欢天喜地背起行囊在昆仑山安营扎寨,他觉得开药铺比当鬼差有趣多了,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来找他吵架。 郁垒每次炼药之时,都忍不住仰头望着九重天,所以他炼的药不是少了一味,就是抓错了几味。叫病患苦不堪言。 其实,他是故意如此。 他是故意在昆仑山找事儿,砸自己的招牌,因为他知道这昆仑山乃是在夏离所管辖范围之内,众神灵怨声载道,她怎么可能不出面平息呢?以至于到后来,夏离终于亲自莅临了这奇药阁。 粥沸腾着溢了出来,烫到郁垒的手,将郁垒的思绪抽离回现实,郁垒赶忙将锅端至地上,盛了半碗,慢慢吹温,粥升腾着的热气带着米香,伴着花香在星光下缠绵舞蹈,要是屋里的小少年是健康的,可以跑出来与他一起说话赏月该多好。 郁垒端着粥走进屋里,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喂给小纪,看着小纪无比艰难地吞咽,他的心里绞着莫名其妙的愧疚还有对自己的怨恨,他恨自己不够强大,若是足够强大,那便不需要女娲石,不需要她受这些苦难。 只吃了几口,小纪便又吐起来,猛咳嗽着恨不得将胆汁都吐出来…他已经吃不进任何东西了。 就这样挺过了六日,这六日里,他在一刻也不停歇的剧痛中煎熬着,痛到昏迷,再痛到惊醒,他已经想不起自己好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了。 到最后他痛到麻木,痛到绝望。 第六日的傍晚,小纪的模样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一个人了,他的腿已经烂光,碎肉中白骨森森,腰部也在溃烂,肋骨瘦到无比清晰,犹如披了人皮的骷髅,面色铁青,双眼陷在凹进去的眼眶中。 “哥哥…”小纪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眼儿里努力挤出来的一样:“我终于…终于要去死了…” 郁垒紧紧握着小纪的手,不敢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哽咽的声音… “哥哥,我…我这一生最开心的事情,就是…遇到你。”话音刚落,小纪的手便无力地滑落…… 郁垒缓缓闭上眼眸,眼泪随之而下…… 第57章 人称鱼见愁 满搦宫腰纤细。年纪方当笄岁。 刚被风流沾惹,与合垂杨双髻。 初学严妆,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云情意。举措多娇媚。 阁楼之台纱帐随风飘到小窗之外…… 数名公子在此处写诗作画,郁垒换了一身靛色锦衣拂袖而立,这巫馆里最美丽的巫女因不愿与巫师当众请神,羞愤跳河,溺水而亡。 众人将其拖拽上岸时已是绝了气息,可须臾吐了几口水却又缓缓醒转。 郁垒望着这座阁楼,暗暗咬了后槽牙,心里满不是滋味,他当然知道这巫馆都干着些什么勾当。 前来参拜的人都想着与巫女云雨一番以更接近神灵,巫师在大祭祀之前也要当众与巫女云雨,而受众人跪拜。 郁垒走到阁楼后面,只见野草凄凄,与阁楼前的欢声笑语的院落相去甚远。 “咔哒”一声,二楼的窗户被推开,一个少女正巧探身望见他,那少女的眼睛像是受惊的小鹿,湿漉漉的带着惶恐。 虽然样貌与气质都与她不同,可郁垒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的灵魂。 “别怕。”郁垒轻着声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伸开双臂意图接住她。 少女思虑了一会儿,回身望了一眼,还是选择翻过窗户纵身跃下…… 郁垒稳稳地接住少女,抱着她转了一圈稳住身体,女孩儿身上散着香气,略施粉黛的脸蛋儿吹弹可破,一身露着腰腹部的纱衣…… 郁垒握住女孩儿的手腕,侧身将她背起来,压低声音道:“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带你离开这儿。” 郁垒不敢运作法术,而是货真价实地背着女孩儿一路奔跑,跑到再也跑不动时,他们已然绕过了一座山,郁垒轻轻放下女孩儿,瘫坐在地上喘着气,却又忍不住望着她,这一世她这样健康,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足够远了,他们应该找不到这儿来了,我们歇一下,明日再走?”郁垒脱下长袍批在女孩儿身上。 女孩儿的神色中满是感激:“我叫夜笙歌,夜夜笙歌的夜笙歌。” 郁垒忍俊不禁点了点头:“唤我郁垒。” “你就这样贸然救我,也不问我是何人,不怕惹祸上身?” “我知道你是巫女,在巫馆里穿成这样的不是巫女是何人?” 夜笙歌一下红了脸颊,下意识又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袍子。 “我…我是被父母送过来的,逃荒至此,偶遇一施舍粮食的巫师,他说我身体通灵,是做巫女的不二人选。” “听他信口开河。”郁垒极其自然地伸手揉了揉笙歌的头发道:“如果真正想要接近神灵,依靠巫女来通灵这种方式绝对行不通,只不过一些歹人的借口罢了。” “如何才能更接近神灵?” 郁垒眯着眼睛笑起来,心里想着这傻姑娘,神明就在你眼前啊,于是说道:“人间流传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找神明何事?” “我想问问神明是否看得到我?是否放弃我了?我的家乡已被洪水淹没,无数人流离失所,骨肉分离,怎的不见神明来救?” “这是你们自己的福祸因果,不归神明来管。”郁垒望着笙歌,收起笑容道:“你万万不要听信谣言,世人以为不论遇到何种灾祸,只要祭祀拜神即可,所以巫术鼎盛,其中确实不乏身有通灵术法的高人,可大多都是装模作样的牟利小人,当真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何所谓牟利小人?又是怎个稳赚不赔法儿?” “若是祭祀以后如民所愿,巫师必会说是神明显灵,是巫师通灵的功劳。如果祭祀以后毫无用途,巫师又会说是神明背叛了他的子民,左右都有神明替他担着,可不是稳赚不赔。” 笙歌听了这话咯咯笑起来:“倒是有些道理的。” “笙歌,你要记住,人定胜天。” 夜笙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天色渐晚,笙歌的肚子咕咕叫着… 郁垒侧耳听着,笙歌一下红了脸颊捂住自己的肚子:“郁垒,我饿了。” 郁垒望着笙歌微红的小脸儿,娇软的语气,觉得骨子里都酥了三分,乐不可支地爬起身:“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夜笙歌也跟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我看不远处有个湖,我们去捉鱼?我可是个捉鱼高手呢!人称‘鱼见愁’。” 第58章 郁垒与笙歌 夕阳的余晖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像一幅画,少女披着宽大的袍子,将衣摆打了一个好看的结,在水里奔跑着,溅起的水花映着阳光似是一颗颗珍珠… 郁垒坐在岸边望着笙歌,唇角忍不住上扬,他从未这样近的明目张胆的望过她,也从未看见这样活泼可爱的她。 在郁垒心里,他断然不敢用‘可爱’来形容夏离,夏离的美孤高又凛冽,让人不敢琢磨,也不敢靠近,仿若布满了荆棘,她的眼里像是万年积雪的昆仑山,只有在望着公子赦的时候才会有一丝温暖… 想到公子赦,郁垒攥紧了拳头,为了他能活命,夏离竟然渡给他一支雀翎,当郁垒看到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夏离时,先是惶恐,接着才是对公子赦的怨气。 郁垒是真的怕,真的怕夏离就这样消逝了,他还没来得及说爱她。 笙歌抱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鱼朝郁垒跑过来,却不小心脚下一滑眼看着要摔个嘴啃泥,幸好郁垒眼疾手快伸手抱住她,笙歌摔在温暖的怀抱里,她抬头望着他,少年眉目如画,一头白发绾至头顶。 “这已经是今日你第二次摔在我怀里了,我不得不怀疑你是故意的。”郁垒低头望着笙歌,唇角含笑。 笙歌一下涨红了脸,从郁垒怀抱里跑出去,捡起地上的鱼:“你去捡点树枝生火,我来把鱼收拾干净。” “好。”郁垒捡树枝的路上不由得蹦跳起来,恍然发现自己在蹦跳的时候又觉得有损神明形象,赶紧放缓了步子,可他没发现自己走的步子都是七扭八歪的,美得两只眼睛都要翘到头顶了。 等他回来之时,发现夜笙歌早已经把两条肥鱼收拾的干干净净了。 “可以啊!” “早说了我是鱼见愁嘛。”夜笙歌将树枝拢成一小堆,又找了两根比较粗的树枝互相磨着… “这是干嘛?”郁垒俯下身饶有兴趣地凑近笙歌,看着她使劲磨木头,脸颊上的肉肉都在跟着微微颤抖,简直可爱得要把他的心都融化了。 “钻木取火啊!”笙歌一副‘这还用问?’的表情瞟了郁垒一眼。 “奥奥,原来如此。”郁垒忍俊不禁,谁能想到堂堂司火的雀神在这儿费劲巴力的钻木取火呢!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你笑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你去把鱼拿过来,这取火的重活儿交给我,我擅长这个,人称木见愁。”郁垒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胡说八道。 “不应该是火见愁么?” “这么用力的磨木头,还钻它的身子,你说木头它不怕么?所以当然是木见愁了。” 笙歌笑起来转身去拿鱼,郁垒趁着笙歌转身的空档,凑近树枝堆打了一个响指,瞬间树枝便燃起火焰…… 笙歌回身一看,顿时目瞪口呆,郁垒则是一脸得意…… 烤鱼的味道很鲜,郁垒差点儿把鱼刺都吃了,这可是夏离大人头一回动手做饭啊。 夜晚的风渐渐凉了,郁垒暗暗施展法术让笙歌周身觉得暖和些。 “郁垒,谢谢你。” “谢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谢谢你。” 笙歌突然凑过来捧住郁垒的脸,啄吻了他的唇,这一吻虽说只如蜻蜓点水,郁垒只觉眼前一黑,唇上一凉,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只觉得一股热气差点把自己的天灵盖鼓开…… “你…你…我…那个…”饶是平日里能说会道的郁垒也开始颠三倒四了。 “郁垒,你是我活了十几年来遇到的,第二个愿意对我好的人。其实我骗了你,不是我的父母把我卖给巫师的,是我自己要求巫师买下我的。” “嗯?”郁垒的脑子仍旧处在短路当中。 “其实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我根本不知道亲生父母的样貌,从我记事起,就生活在这个家里,他们对我非打即骂,说我只不过是他们给儿子准备的媳妇儿。”笙歌一双明亮的眸子望向郁垒:“我有一个哥哥,是他们的亲生儿子,我长大了就是要嫁给他。” “哥哥对我很好,父母留给他的好吃的,他都偷偷藏起来再找机会拿给我,总是护着我。他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他是我残忍的童年里唯一的温暖。可哥哥是个傻子,话都不会说的傻子。”笙歌的眼神从纯澈变得复杂接着说道:“家乡发洪水那天夜里,是我最先醒来的,我本来完全能够救他,他就睡在我身边,我可以叫他一起跑,或者背着他跑出来。” 郁垒总算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应声道:“然后呢?” “可我没有那样做。”笙歌的眼眸滑下一颗泪来:“我不想嫁给一个傻子,我不想就这样过一辈子。我怕他也跑出来,我甚至…甚至用枕头蒙住了他的脸……反正闷死的和溺水死的应该没什么区别……洪水那么大没人在意的,水一会儿就快没到大腿了,我把他从床榻上拖到水里,然后跑出去敲开父母的门。” “那你为何还要救你的父母呢?他们不是对你不好?” “我以为他们没了儿子,只剩我这个养女,便会视我为亲生女儿一般待我好,我也不过是…不过是乞求着得到一点点爱而已。” 笙歌终于忍不住,开始失声痛哭:“可我没想到…没想到我的父亲竟然说‘既然我儿子没福气娶你,那我就娶了你,反正是我家花钱买的媳妇儿。’我的母亲,我叫了十几年娘亲的女人竟然也没有反对,还劝我听话。” “那一刻,我心死了。”笙歌突然止住了哭泣,神情变得哀怨:“我当然知道进入巫馆会有什么后果,但我实在…实在…” 郁垒一把将笙歌揽进怀里,吻着她的额头:“我明白的…明白的,这不怪你。” 笙歌攥着郁垒的衣袖浑身颤抖着说:“是我的错!我是个心肠歹毒的人。” 郁垒紧紧抱住怀里的姑娘,那一刻纵使他身为神明,却也丧失了善恶之分,比起让她受苦,郁垒倒是不介意她害别人受苦。 第59章 芝兰百世昌 郁垒觉得胸前温热,笙歌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服。 他将这个柔软的女子紧紧抱在怀里,他多想生生世世守护她,疼爱她,只要她一声令下,哪怕是万丈深渊又如何? 只可惜他知道自己没资格,他连替她去死的资格都没有…他该站在何种位置上去保护她? 笙歌渐渐平复了情绪,在他的怀里窝成一团睡着了,月光皎洁,隐匿在夜幕中的丝丝缕缕的云彩像层层薄纱,也可能是烟雾。 郁垒将头倚在笙歌的额头上,修长的手指与她娇嫩的手指相扣,缓缓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郁垒突然惊醒,此时天边已然日头初升,郁垒侧耳聆听细碎的动静,垂眸望着怀里熟睡的姑娘,轻轻唤醒她:“笙歌,我们该走了,巫馆的人追来了。” 夜笙歌睁开眼睛,郁垒站起身将笙歌也拉起来,二人刚想离开此地,却见瑾萱凭空出现拦在面前:“去哪?” “让开。” “她是夜笙歌,不是夏离大人,她必然要承受这一世她该有的宿命。” 郁垒将夜笙歌挡在身后:“除非我死,否则必不能让她受丁点委屈。” “你未免太自作多情。”瑾萱轻叹了口气:“你也是在冥府当过差的,人间的悲欢离合,生老病死你见得少么?如何看不透?如何执迷不悟?” 夜笙歌听了这话瞪大眼睛望着他:“郁垒…你…” “笙歌,我即是你的神明。”郁垒张开手掌,手中凭空出现佩剑。 瑾萱挥起衣袖缠绕住郁垒的剑,郁垒侧身躲过,翻身跃起… “郁垒君,我乃女娲族后人,位居上神,你当真以为你的修为高过我?” “并非如此,愿尽全力而已。” 郁垒手中宝剑闪着光芒,剑鸣声呼啸,瑾萱后仰着身子躲开几剑,甩着袖子缠绕住郁垒的手腕,严肃道: “如果夏离大人归位,她定会好好教训你一顿。” 提到夏离,郁垒下意识回眸去望笙歌,瑾萱看准时机闪身而过一挥衣袖散出白色药粉,郁垒皱着眉头跪倒在地,须臾昏厥了过去…… 阳光刺目,郁垒挣扎着醒来,缓慢爬起身,他抚着额头恍然想起什么,瞬间慌了神色,向巫馆的方向飞去… 待他飞降而至,只见数重花海之间,立着几根柱子,笙歌一丝不挂,四肢分别被绑在这四根柱子上,那个连鬓胡子的巫师正伏在她身上……… 周边数十人围着,虔诚地跪拜…… 郁垒双目泛着血丝,心如泣血,张开手掌,唤出佩剑,缓缓走近…… 一只手覆在他的肩膀上,郁垒只觉自己浑身僵硬,寸步难行… 瑾萱立在他身旁:“你可知身为神,出手残害凡界生灵,轻则禁足数百年,重则一根诛神钉灰飞烟灭啊。” “残害?呵,这些愚昧之人,死有余辜。” “我劝你莫要冲动。” “你放开我!放开我!”郁垒挣扎着,嘶吼着,运作着周身真气企图冲破瑾萱的封印。 巫师起身跳起了舞,借着飘飘渺渺的熏香,几个信徒走上前去,一步一步凑近了笙歌…… 笙歌挣扎着的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如同阵阵雷击,令郁垒肝肠寸断。 “啊!”一声怒吼,郁垒喷出一口鲜血,冲破瑾萱的封印。 他手握利剑飞身上前,一剑飞出,闪着银光,接连着削掉了几个信徒的头颅,鲜血四溅,冒着热气。 郁垒解开束缚着笙歌的绳子,将长袍裹在她身上… 围观的人被吓傻了,不知是谁最先反应过来惨叫一声,随即众人才呼喊着逃命而去,郁垒一个闪身立在巫师身前,低垂着眸子,唇角挑起笑容:“听闻你神通广大,法力高深,今日便圆了你的梦,送你去见真的神明。” 郁垒的剑眼看着便落在巫师的脖颈处,却被一道粉色的光芒挡住,瑾萱上前握住郁垒的胳膊:“你已经万劫不复了。” “既然已是万劫不复,那便不在乎再添一条狗命。”言罢一把甩开瑾萱,以电光火石之速持剑穿透巫师的心脏,瑾萱再想去拦,已是晚了。 郁垒身上沾染着鲜血,是他子民的鲜血…他收起剑,缓步走到笙歌身前,将她抱在怀里:“笙歌别怕,我来了。” 笙歌伏在郁垒的胸膛低声啜泣,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揽着他的腰身。 “郁垒,九重天马上就会知道此事,即刻就会派人前来捉拿。” “你走。最后的时间可否留给我和笙歌?” 瑾萱的神色中流露着一种感同身受般的哀伤,最终转身离去…… “郁垒,怎么了?有人要捉你?我们快逃。”夜笙歌慌张着想要起身。 郁垒却笑着摇摇头:“不用跑,我们就在这儿。” “天下之大一定会有我们的容身之所啊!” “天下之大,无一处不是在神界的眼皮子底下。” 笙歌恍然大悟,眸子里的光芒瞬间泯灭:“是我害了你。我又害了对我好的人。是我该死啊。” “笙歌,你愿意嫁我为妻么?”郁垒的眼神柔软到似是春风吹拂起湖面。 笙歌的唇角缓缓上扬,眼神里是止不住的雀跃,可随即像是被一桶冰水浇灭了,她紧了紧袍子,低着眉眼:“郁垒,我…我配不上你。” “可我爱你。”郁垒轻轻抬起笙歌的下巴,俯身吻上她的唇。 笙歌挣扎着推开他,满眼含泪:“郁垒…求求你…别碰我。我好脏…” 郁垒一挥衣袖,只见笙歌身上裹着的长袍已经变成了合身的大红喜服,郁垒横抱起笙歌走上阁楼,将她放在椅子上,认真地替她梳着发髻…… 郁垒摘下自己的束发木簪,佩戴在笙歌的发髻中,软着声音道:“千年前我和哥哥奉命看守一棵通天桃树,后来我偷偷从树上砍了一条枝桠做成了这个木簪,为此还被罚面壁思过数十年。这簪子我一直随身带着,如今送给你。” 郁垒望着梳妆好的笙歌,目光灼灼:“笙歌,你可愿嫁给我?” 笙歌的眼泪随之落下,终于点了头。 郁垒笑起来,这个笑容既热闹又苍凉,既欣喜又悲悯… 郁垒扶着笙歌缓缓跪下,双手交叠至于额前,语气郑重道: “盖闻,易正乾坤,夫妇为人伦之始。 诗歌周召,婚姻乃王化之源。 是以,鸣凤锵锵,卜其昌于五世。 夭桃灼灼,歌好合于百年。 今我夫妻二人允称璧合珠联之妙,克臻琴谐瑟调之欢。 增来鸿案之光,结此凤仪之好。 鱼水千年合,芝兰百世昌。” 笙歌听着郁垒的一字一句,眼泪止不住地流下,声音哽咽: “我夜笙歌,愿嫁与郁垒为妻,从此君恩莫忘,白头莫负,作尘如故。” 第60章 喜乐难存篇 阁楼在夜里只有一扇窗亮着荧荧灯火,笙歌倚在郁垒怀里,长裙倾洒如繁荣的牡丹,长发如墨,夜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吹拂起床帐。 窗外星光点点,窗内烛火摇曳,郁垒轻轻摩挲着笙歌的小手,把玩着她纤细的手指… “夫君,我好怕,好怕你会离开我。他们…他们会如何处置你?” “可能禁足一百年,还是三百年,谁知道呢,我会回来找你的。”郁垒的眼神中满是宠溺与欣喜。 笙歌突然起身,望着郁垒无比严肃道:“夫君,我是凡人啊,我的一生只有匆匆数十载,等到那时我早已不在了。” 郁垒收起笑容,静静地望着笙歌,看着她湿湿的眼眸,她小巧的鼻子,她淡红色的唇,郁垒微微怔神,他从未考虑过笙歌是一个凡人。 在他的心里,她是夏离啊,她是上神夏离大人啊,她怎么可能会老?会死? 郁垒望着无助的惶恐的笙歌,心里第一次确切的明白,面前的女子是夜笙歌,她是凡人,会老,会死,假若她死了,他便再也得不到夏离大人了。 郁垒惊慌失措地抱住面前的女子:“我不离开你,笙歌,你也不要离开我!你不要老,不要死,好不好?” 笙歌的眸子覆上一层氤氲,她的耳朵贴在郁垒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温度。 突然门被一脚踹开,阴风破门而来,门口黑雾弥散,窗子被风席卷着开开合合,发出刺耳的声响。 夜笙歌惊得身子一抖,郁垒站起身将其护在身后:“笙歌,莫怕,有夫君在。” 待看清来人,郁垒紧张的神情忽然放缓,眉目中燃着的阴冷与杀气也转瞬即逝,他挑起唇角莞尔一笑:“哥哥怎么来了?” 只见黑雾中走出的男子身着黑色锦衣,上绣红色螭纹,腰束玉带,玉带中缀着赤色玛瑙,正是冥府鬼帝—神荼。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神荼咬牙切齿一把揪住郁垒的衣领道:“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平日里骄纵任性,我宠惯了你!你今日做出此等重逆无道之事!你告诉我!我这次该怎么救你!” 神荼红着眼眶吼完,松开了郁垒,他满目愤怒依稀变成了疼惜。 神荼抬眸望见床榻边坐着的夜笙歌,冷笑一声开口道:“郁垒,你生来机灵,可为何在对待她的时候就这么蠢!你可知…可知这不过是夏离九世当中的一世,只不过经人间数月或数年之久,在神界来算更不过是须臾的功夫!对于她来说算得上什么?可你却搭上了你的生生世世!” 郁垒仍旧是笑着:“我全都知道,哥哥,我愿意。” “糊涂!”神荼一掌拍碎了身边的石桌。 夜笙歌吓得手足无措,惊慌起身扯住郁垒的胳膊。 窗外弯钩半月挂在泼墨般的夜色中,虫声阵阵,风拂过花朵发出窸窣声响。 “莫怕,这是哥哥。”郁垒握住笙歌的手,柔声安慰着。 “哥哥。”笙歌怯生生地唤出口。 “别,我万万担不起夜姑娘的这声哥哥,折煞我也。” 神荼乍然凑近郁垒低声道:“鬼差将那五个死魂锁入冥府,入阴阳簿时,死魂赫然浮现出神迹,是因神殒命!我当时还想着是哪位神仙活得不耐烦了,结果一看是我弟弟!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 神荼说到这儿只觉得怒气卷土重来直冲心口,燥得原地转了几圈才接着道:“本来我是该禀告冥王大人,由冥王大人上书九重天,再由九重天派人拿你,治你的罪!” 神荼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可我没那么做!我暂且羁押了那五个死魂,叫孟阿七先莫记入阴阳簿,容我缓缓想个办法,可是这五个死魂身上都留着神迹,一入阴阳簿势必惊动冥王!如果不入阴阳簿,就意味着他们无法投胎。我可以羁押他们到何时呢?纸包不住火的!” “让哥哥为难了。”郁垒拉着神荼坐下,缓缓说道:“哥哥只需帮我羁押他们一段时日,待我陪笙歌度过这一世,定去认罪。” 神荼蹭的一下又站起来,不可思议地瞪着郁垒:“你疯了么!” “弟弟唯有此愿,死也足了。” 郁垒望着自己的哥哥露出笑容,那是十分镇定冷静的笑容,冷静得让神荼感到浑身发寒。 “好…好…”神荼气得双手颤抖,抽出腰间佩剑指向夜笙歌:“我此刻就了断她这一世!” 郁垒紧紧攥住剑身,手掌溢出鲜血来:“哥哥!” “如果你被九重天抓去,会受一百剔骨鞭,削去神籍,永堕六道轮回,不得飞升。” “轮回就轮回,做人又有何不好?” “你可知人如草木,经春入秋,短则短矣,苦则苦矣,风刀霜剑,生老病死,恶念丛生,难堪真道,欢愉难得,喜乐难存。” “那哥哥可知神道孤寂,如不化冰雪,无爱无恨,不悲不喜,乏然可陈,万年无期。” “她这一世也没几时可活了。” “有一盏茶的时间我便陪她喝一盏茶,有一炷香的时间我便陪她点一炷香,有多少时辰我便陪她多少时辰。” “郁垒!夜笙歌对于夏离来说不过是无疆汪洋中的一滴水,万里荒漠中的一粒沙,如此微不足道!为了这几个时日,你不值得!” 郁垒侧目望着笙歌,暖然浅笑:“我说值得便值得。” “夏离是何人?”笙歌松开郁垒的胳膊:“你是否一直把我当成别人的影子?” 第61章 愿且得长久 郁垒的神色闪躲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令夫君放不下的是夏离?”笙歌的眸子似是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你们是一样的啊。”郁垒伸手想要去抱她… 笙歌却接连退了两步,摇着头道:“不一样的,我是夜笙歌,不是别的任何人,更不想做别人的影子。” 郁垒的心跟着颤了一下,面前的笙歌不论是样貌还是性格都与她截然不同,可是笙歌的身体里确实住着属于她的灵魂,真正的笙歌早就溺水而亡,她不过是承载了这具身体以及记忆罢了。 一阵寒风吹过,几缕碎发挡在她的眼前,郁垒走近她身边,大掌禁锢住她娇弱的肩膀,不许她再逃离。 郁垒俯身吻住她,笙歌挣扎着,内心里还有着委屈,郁垒不管这些,只是紧紧地抱住她,任凭她打他,任凭她咬他的唇…… 笙歌忽然尝到一点血腥味弥散在舌尖上,她知道自己咬破了他的唇,慌忙松开牙齿,郁垒的唇角不自觉地漾起浅笑,他依旧吻着她,无比温柔,溢满了深情…… 神荼站在原地,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尴尬地咳嗽两声,哪想到人家新婚小两口根本不理他,神荼只得转过身去呵斥道:“郁垒!差不多行了!” 郁垒舍不得的暂且放开笙歌,冲着神荼的后背道:“哥哥,这层有的是客房,你先歇下,明日再商讨不迟。” “你…”神荼刚要转过身来,却被郁垒开口打断要说的话…… “哥哥!这可是弟弟此生唯一一次的洞房花烛夜,哥哥非得煞了风景么?” 神荼听了这话,身子一顿,气急败坏地摔门而去…… 郁垒关上窗,俯身吹灭蜡烛,笙歌从后面抱住他:“夫君,我咬疼你了?” “不疼。”郁垒转身低眸望着笙歌,她承受不住他那样火热的目光,羞怯地垂下头去…… 郁垒横抱起笙歌,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他闻到她身上独特的香气,像花丛中洒了一壶美酒,清冽甘甜。 解红妆,锦衣乍褪,柳稍露,滴花心动。 正情浓,鸳鸯枕上,情有独钟。 唇含豆蔻,云鬓半斜,柳眉颦蹙,雨骤云驰,浪涌风裁。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月光倾洒,隐隐约约犹如鹊莺浅吟低唱。 夜过三更,笙歌缓缓起身穿好衣物,她回身去看床榻上睡着的少年,情不自禁在他的唇上轻落一吻。 他的白发散在枕上,斜眉入鬓更显几分放荡不羁,鼻梁高挺又多一些阳刚之气,面容俊美,如同精雕细琢一般。 笙歌替他掖好被角,轻着脚步走下楼去,只见楼下花丛中立着一个背影…… “哥哥知道我会来?”笙歌走到那身影身边。 神荼的目光飘向远方,应道:“我只是睡不着罢了,我可没郁垒那小子想得开,你说是弟媳!” 笙歌笑出声来,过了一会儿才敛起笑容道:“有个家的感觉真好啊,有夫君,有哥哥,我这一生没有遗憾了。” 神荼侧目望着笙歌,并未做声。 “哥哥,你跟我说说夏离。” “天机不可泄露。”神荼又心虚地转回目光。 “那我问你答就好。”笙歌从他们的谈话中其实也听懂了一二,遂问道:“我身体里住着夏离的魂魄,对么?” “嗯。”神荼从嗓子眼里应了一声。 “我只不过是夏离的转世。而且只不过是其中一世。” “嗯。” “如果我死了,这个世上便再无夜笙歌,但是还会有夏离。” “嗯。” “既然我身体里住着一个神的魂魄,那如果我杀人也会留下神的痕迹么?” “嗯。” “哥哥,最后一个问题,郁垒爱的是我还是夏离?” “嗯…………”神荼这个应声拉起了长音,这该让他怎么回答,好像是道送命题。 “哥哥,你要告诉郁垒,我是夜笙歌,爱他的愿意为他去死的也只有夜笙歌,和夏离毫无关系。我只有这一世,我希望他能单纯的爱我,而不是爱另一个人的影子。” “你说这话是何意思?你自己去……” 神荼话未说完,便看见夜笙歌手里亮出匕首…… “你这是做什么?” “哥哥,那五个人是我一时失手,取了性命,是永堕炼狱,还是不得超生,都由我来承担。”言罢,笙歌双手紧握着匕首,刀尖冲着自己的腹部,猛然用力…… “夜笙歌!”神荼的喊声惊醒了郁垒,他惶恐的张大眸子,从床榻上一跃而起,连滚带爬地跑下了楼…… 郁垒只看到笙歌唇角溢着鲜血,倒在花丛之中,他狂奔过去,将她抱在怀里,她腹部不断涌出鲜血,郁垒慌了神紧紧捂住她的伤口,带着哭音:“发生什么了?笙歌?” “只有…我才…才能为你担罪。”夜笙歌气若游丝,紧紧抓住郁垒的手:“夏离还是会存在的,死的只不过是夜笙歌,因何你会难过?” 郁垒愣在那里,眼泪止不住地流下,可是他始终没有开口,他当然知道笙歌想听什么,可是他说不出口…… “说话啊!郁垒!”神荼忍不住催促他。 夜笙歌吐出一口鲜血,痛苦地皱起眉头:“夫君,莫要为难了。我…我愿你与夏离生生世世,且得长久…” 夜笙歌唇角上扬,挤出一抹苦笑,缓缓闭上了眼眸…… 郁垒抬眸望着神荼,双眼猩红,不断涌出泪水:“哥哥,这世间再无夜笙歌了,对么?” “你为何不回答她?” “我…我亦不知自己的悲伤是因为失去笙歌,还是因为失去唯一一次能和夏离在一起的机会。” 神荼黯然神伤,其实刚刚笙歌就站在他身旁,他完全有余力阻止她自尽,可是他亦是有私心,他不想自己的弟弟去担罪。 “笙歌可说了些什么?” “她说她是夜笙歌,不是夏离。”神荼转身望着一片花丛:“就把她葬在这里。” 神荼看着郁垒悲痛欲绝的样子有些心疼,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呢?准备回昆仑山么?” “我要去找她的下一世。”郁垒悲痛的神色中浮现出一丝坚定与执着。 神荼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自知无法阻拦他,只道:“此次你杀凡人一事有夜笙歌替你顶罪,念在她的份上也休要再做蠢事了!” 随着郁垒点头的幅度,泪水滴落在地上。 “对了,此事可还有他人知道?” “女娲后人瑾萱,不过哥哥放心,她不会说的。” “哼!”神荼冷哼一声:“她指引你去找夏离的转世就已然是坏了规矩!说出去她也没甚好果子吃!” “是我求她的。” 神荼看着自己不长进的弟弟,放缓了语气道:“哥哥先回冥府复命,你照顾好自己。” “哥哥慢行。” 神荼离去了,只剩郁垒一人置身在无边黑夜中,他终于可以放声大哭……… 第62章 吐出无梦丹 公子赦、文律、稚殊和九夭一行四人已赶至崆峒山多日,高耸入云的灵山之巅,云蒸霞蔚,幽谧绵亘,山脚下流淌着波涛汹涌的长河犹如万马奔潮。 四人没心思欣赏这波澜壮阔的美景,他们是来寻崆峒印的,可是一连转了几天,都毫无头绪。 “我说你到底还是不是狐狸!怎的什么都闻不到!”稚殊嘴里叼着草抱怨着。 “说了我是灵狐!又不是灵犬!”九夭翻了个大白眼。 “你闻兔子肉的时候闻得倒起劲儿嘞!干正事儿就不行。你就在丢脸这事儿上从来没丢过脸!” “我?你说这么热闹你去闻啊!你想想办法啊,你们鸟族就会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那也比你们狐狸强!我们鸟族生来就带仙灵血脉!” “我们狐族也是吸取天地日月之精华好嘛!” “求求二位别吵了,律儿这厢有礼了。”文律朝着吵得热火朝天的稚殊与九夭俯首鞠躬。 公子赦一脸生无可恋,有气无力道:“你俩吵了好几天了,我头都要炸了。” “你们所言极是,我也不想跟这疯鹤吵!”九夭趁机狠狠撇了一眼稚殊。 “你这话是何意?是我找茬儿吵架的咯?”稚殊扯着九夭的衣袖想让九夭直视她,可奈何她的个子才勉强到九夭的胸口。 “你看,这回是你先吵的,是你不依不饶。” “我怎么不依不饶了?是你先说他们所言极是,不想和我吵的!” “甚是啊!我确实不想和你浪费口舌啊!” 文律一脸崩溃:“完了,又来了。” “要是阿离在就好了,也不知阿离在人间可好。”公子赦与文律小声交谈,不去理会吵得唾沫横飞的稚殊与九夭。 “有瑾萱姑娘护佑,夏离大人定会安然无恙,仙君毋需担心。”文律柔声细语地安慰着。 “但愿如此。”公子赦的胳膊忽然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疼得他侧目看去。 只见稚殊正气鼓鼓的用威胁的眼神望着公子赦道:“你来给我评评理!你说到底是我俩谁先吵的!” 公子赦不禁仰天长叹…… “你们快看!”文律扯了扯公子赦的衣袖,公子赦连忙转头朝着文律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远处浓烟滚滚,一个庞然大物正以极快的速度移动过来,随着这怪物越来越近,地面开始剧烈震动…… “我的天,这是什么?”九夭和稚殊终于不吵了,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 “你干嘛学我?” “明明是我先说的!” “快跑!”文律高呼一声扯着几人拔腿便逃,四人一路飞奔,文律脚下一空下意识惊呼一声…… 公子赦迅速伸手将其拽回,四人定睛一看,原来前方已是末路,峭壁悬崖下是重重雾霭,看不清下方景象。 庞然大物追赶而至,九夭飞身上前伸手唤出开天斧,迎面而上。 离得近了,才看见那庞然大物乃是一座会移动的大山,正中间类似山洞的地方散着黑雾,周遭花草略微沾到这黑雾便化成黑泥。 九夭飞出去一斧,神斧削铁如泥,砍断那山的大半边,随即神斧又飞回九夭手中。 只见那山又迅速依靠在一起,合二为一。 九夭连忙飞降回崖边:“是座会动的大山!山洞里散着毒气,我们先到崖底再想对策。” 众人对望一眼点了点头,纷纷从崖边跃下,穿过层层迷雾,飞降至崖底。 公子赦降到崖底仰头去望,只见头顶厚重的云雾遮住了视线,已然望不到山崖。 云雾飘浮在人的头顶上,崖底倒是没什么雾气,反而无比宽敞,尽头处还有一汪清泉。 “律儿?稚殊?”公子赦四下望着,山谷里空留回响,除了公子赦,荒无人迹。 “九夭君?”公子赦大喊着,可惜仍旧没有回应。 公子赦朝前走着,不知不觉间走到清泉旁边,那泉水清可见底,漾着水纹,公子赦口渴,正欲伸手去捧泉水来喝,却望见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那是一条腾火巨龙,气势磅礴,威风凛凛…… 公子赦心里疑惑:难不成这泉水能照出真身来? 公子赦正愣神间,忽然一声巨响,一物破水而出直冲公子赦面门。 公子赦慌忙起身接连后退,只见破水而出的是个老妇,佝偻着身子,只有一只脚,浑身只有破布遮身,披头散发,干枯的头发犹如麻绳一般打成了结,面色铁青,褶皱层叠交错,两眼翻白,一张嘴里没有完整的牙齿,散着臭气…… “你是何人?”公子赦从未见过如此丑陋可怖之人。 老妇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犹如风吹着破了洞的窗纸,张牙舞爪便扑了过来…… 公子赦侧身躲过,只见那老妇又转身回来,速度更快了,枯干的手指伸出尖锐锋利的指甲,招招致命。 公子赦也不再客气,捻诀施法,一柄火焰凝成的剑浮现在公子赦手掌之上,那剑身熔岩涌动,邪物沾之则永不超生。 老妇飞身扑来,一掌抓向公子赦的颈部,公子赦一手抓住其手腕,一手挡住老妇另一只利爪,召唤熔岩剑从老妇身后袭击,剑尖刚刚刺进老妇身体,只见老妇瞬间变成文律的模样,可为时已晚,熔岩剑已没入文律的身体…… 公子赦瞪大双眼,伸手接住倒下的文律,熔岩剑随之消失,文律的伤口处不断涌着血液…… “律儿!”公子赦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他跪在地上,紧紧抱住文律,望着她毫无生机的容颜。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公子赦只觉心脏闷痛,痛得喘不过气来,他一只手扶在地上,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呼吸困难…… 文律闭着眼眸,长翘的睫毛不再颤动,嘴唇也不再有血色,连身体都慢慢变得冰冷…… 鲜血沾染在公子赦手上,从他的指缝间滴落,落在地上,浸出一个红色的圆点,来自生命的热气一点点蒸发,烟消云散… 公子赦心痛欲裂,脑海里不断涌现关于文律的记忆,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只感莫名悲痛欲绝,胸口剜肉一样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一股热流顺着嗓子翻涌而出,公子赦喷出一口黑血,一颗带着鲜血的药丸在地上滚了几圈,最终停下。 被禁锢的情感如开闸的洪水,奔涌咆哮而至,令公子赦招架不住,他麻木着,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公子赦紧紧抱着文律,将脸颊贴在她的脸上,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滚落,悲痛将他吞没,没有任何办法抑制,终于,他的嗓子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终于,他哭出声来,颤抖着肩膀,到后来周身都颤抖着,似乎有人挖出了他的心来,活生生,血淋淋,痛得他直不起身。 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轰然崩塌,仇恨触目惊心地攀岩而至。 他仰天长啸,痛呼不已,山谷中鸟兽四散,回音不绝,凄声泣血,令人不寒而栗。 他猩红的眼睛终于望到地上的药丸,那是他吐出一口黑血所带出来的,他何时服过这种药? 公子赦紧皱眉头,努力回想,他对文律的感情变得淡漠大抵是从被食魂兽袭击负伤昏迷之后,是夏离从食魂兽的围攻中将他救出,他昏迷时日亦是夏离照顾在侧,这药除她之外又有何人能喂他吃下?! 公子赦带着泪笑起来,他笑自己愚蠢,笑自己痴傻,被蒙了心智还以为自己是真的钟爱那个女子。 她是六界之首,是苍穹之主,是至高无上的上神啊!她怎么会有爱情?她有的只是利用! 公子赦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凶光,他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如此久,他的此生挚爱就在身边却死在自己的剑下。 可笑,可怜,可悲,可叹,可恨。 公子赦紧紧攥紧拳头,一拳砸向地面,瞬时地面如同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蛇游移着裂开缝隙。 他横抱起文律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云雾之下身着牙白色长袍的少年横抱着一位身染鲜血的女子,女子的长发顺着少年的胳膊顺下,白色纱衣衬着鲜血,像一幅浓墨重彩极其悲壮的画卷…… 公子赦的眼中满是茫然和悲伤,他想起与她一起在祠堂中的日子,想起自己亲手将她送至冥府,想起他们一起在人间……想起他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无比爱她的情意。 可惜太晚了,她等了他数百年,等到的只是身死形灭。 他的情意如此深沉,却只能被人迷了心智做一个可笑的傻子。 公子赦的面色冷得可怕。 第63章 稚殊与夏离 稚殊从层层雾霭中飞降下来,只见周身荒草杂生,并无他人。 “狐狸?狐狸?”稚殊四下望着:“赦上仙?文律!” 声音飘散出去,散在荒草丛生的土地上,毫无边际,慢慢消失…… 稚殊抬头发现风云涌动,白光闪闪,乌云驱散雾气,如同泼墨一般遮天盖地,一道惊天雷电闪过,一只飞在半空的白鹤被闪电劈下……… 那白鹤躺在地上,抖动了几下,无论怎样挣扎都站不起来…… 稚殊想上前去帮助它,紧跑了几步,却被弹回,她与白鹤之间似乎隔了一堵透明的墙。 正焦急间,远处跑来一只六尾白狐,他拖着又长又白的尾巴奔跑着,他的尾巴如同孔雀的屏障一般飘散着,华美异常。 那狐狸跑到白鹤身边停住了,左闻闻右嗅嗅,抬起前爪碰了碰,随即张开大嘴…… “不要!”稚殊心下大惊,以为这狐狸定是要开餐了! 白狐只是轻轻叼起白鹤,含在口中,随即飞奔着,画面一转已是白雪皑皑,白狐将口中奄奄一息的鹤放在雪地上,前爪跪拜着,仰头望着天发出阵阵嚎叫…… 风卷起雪花掩盖住白狐的半个身子,可它仍旧一动不动,尽然毛发上已然结了冰霜。 忽而红光降世,身披红袍的女子飞降至雪山之巅,她赤色的裙摆覆在雪白的地上,像是冰冻三尺间绽放出的火焰。 稚殊一眼便认出,那是自家的夏离大人。 夏离俯身摸了摸雪地上的白鹤,无奈地摇着头,就在这时,白鹤挣扎着睁开眼睛,拼命发出一声声啼叫…… 白鹤自知命不久矣,回天乏术,可她的身体里还有她的孩子。 夏离将手覆在白鹤的肚子上,掌间泛着红光,须臾一枚晶莹剔透的蛋从白鹤体内滑落,白鹤随之闭上眼眸,绝了气息。 夏离将这枚白鹤蛋收入袖中,右手捻诀指向白狐,只见白狐瞬间生长出第七条巨尾,那七条尾巴犹如气势巍峨的旗帜,白狐转了几圈化成一个少年的模样,只可惜虽然化成少年,可身后还拖着一条大尾巴变化不掉,少年望着夏离傻笑起来…… 那个少年的样貌虽然尚显稚嫩,可稚殊还是认出,这狐狸便是九夭。 至于夏离袖中的那枚白鹤蛋,当然就是自己了。 稚殊不禁回忆起,自己破壳而出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夏离。 那时她还站不稳,迈不开步子就已是日日跟在夏离身后叽叽喳喳地叫着。 稚殊从对这个世界茫然无知,到修炼化成人形,都是夏离陪伴在身旁。 稚殊听她讲经说法,听她满眼认真地说仁义礼智,听她教习法术,一个愣神的功夫,她就会悄悄走近敲稚殊的头。 别人皆说她冷漠,说她至高无上,可是在稚殊看来,她温暖又可爱。 稚殊记得在自己还是小丫头的时候,跑到院子里去玩,只见夏离躺在藤椅上眯着眼睛午睡,花瓣落在她光洁的肌肤上,缓缓滑落,她可真美啊。 小稚殊实在忍不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到她的怀里,冲着她白皙的脸蛋张开满是口涎的小嘴巴,“吭哧”一口咬住那光滑细嫩的肌肤,小稚殊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吸吮着…… 夏离凤目半睁,斜睨着如痴如醉的小家伙,一张放大的小肉脸就在夏离眼前。 夏离抓住稚殊的衣服后襟将她拎起,在她的小嘴儿离开夏离的脸蛋时,甚至还发出了“啵”的一声。 稚殊望着一脸唾液,满目嫌弃的夏离,咧开小嘴儿,露出几颗小乳牙咯咯笑起来…… 夏离总是告诉稚殊,万物有灵,众生为先的大道理,稚殊是不明白的,也懒得明白,她躺在树桠上翘着小二郎腿,悠哉悠哉地舔着夏离刚从昆仑山给她运来的冰块儿,好不自在。 稚殊不懂什么叫大爱无疆,舍生取义,她只知道生命是极好的东西,可以用来吃喝玩乐,众生苦难皆与她无关,能让她舍得放弃生命的只有一个人,只有她的夏离大人能令她甘愿赴死,刀山火海,毫无怨言。 陵光殿里有她和夏离最美好的回忆,有金黄金黄的杏子树,她可以骑在树杈上吃上一整天,吃饱了便躲在树荫里睡下。实在吃不下的,夏离会给她做成蜜饯留着。 有火焰一般的朱槿花,夏离经常做了蜜糕来给她吃,撑得她小肚子鼓得像一座小山。 忽然,火光连天的景象惊醒了沉浸在回忆里的稚殊,隔着那堵透明的墙,她看到陵光殿火光冲天,火舌犹如贪婪的魔鬼把一切皆卷入腹中,浓烟滚滚,夏离站在陵光殿的门口朝着她笑。 “主子!跑啊!主子!快跑啊!”稚殊猛烈地拍打着那道透明的墙,用尽力气撞过去,可惜徒劳无功,她只能无可奈何地大喊:“主子!求你了!你跑呀!跑啊!” 她跪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大火蔓延,触碰到夏离的裙摆,她像疯了一般地站起身,不停冲撞着那道结界,她将全身的真气凝聚起来,一掌挥去,可悉数力量在碰到结界时皆回弹反噬,将稚殊打出数米远,稚殊挣扎着起身,唇角不停溢出鲜血…… 只有在这时,她才无比痛恨自己没有跟着夏离多学些本事,只知贪玩取乐度日。 她无力地趴在那堵透明的墙上,手指抓挠得鲜血淋漓:“主子…主子…。” 顷刻间,陵光殿焚烧殆尽,一阵风吹来,灰烬漫天纷飞,甚至穿透结界飞到稚殊身边来,稚殊伸手接住那片飘摇的灰烬,尚有余温,好似夏离最后的温度… 稚殊捂着胸口,那里好似空空荡荡,她张皇失措,说不上具体哪里痛,只觉五内如焚,喉头里胆汁破裂一样的苦,周身剧痛,犹如濒临死亡一般绝望。 她将永远的失去她了? 稚殊双目茫然,摇晃着起身,她从未想过生死,她们是神仙啊,无生无死,她以为可以同她在一起生生世世,她以为强大如夏离,她们可永不分离。 所有的美好,哪怕是已经持续一千年,一万年的美好,在失去的一刹那都会觉得恍如曾经,转瞬即逝。 犹如海市蜃楼,无涯荒漠中唯一的希望,轰然崩塌。 心有所念,皆怕分离,不论是神仙,还是人间。 第64章 循环的幻境 云雾散去,北风呼啸着卷起地上厚重的积雪,九夭眯着眼睛望向四周:“稚殊?赦上仙?律姑娘?” 明明一起飞下来的,怎么如今全都不见了? 九夭一袭湖蓝色对襟长袍,领口袖口镶绣着银丝线流云纹滚边,乌黑的长发束起戴着顶嵌白玉的银冠。 一双狐狸眼灵光转动,顾盼生辉,郎艳独绝。 九夭找了一圈,暗自呢喃道:“这小鹤跑哪里去了?” “你在找我么?”稚殊身着白衣,内衬散花水雾百褶裙,一蹦一跳地跑过来。 “你们跑哪里去了?”九夭望着稚殊,情不自禁薄唇轻抿,漾起浅笑,伸手扶住活蹦乱跳的小丫头。 “飞下来的时候就没看见人了,怎么一刻不见就想我了?”稚殊眯起眼睛仰着脸。 九夭看着稚殊微眯的眼睛,一点樱唇,一时看出了神,闭着眼睛吻了上去。 稚殊一下睁大眼睛,竟然忘了挣扎。任由九夭吻着,九夭张开手将女子拥进怀里,俯身动情地吻着她。 茫茫白雪,发丝轻飘,湖蓝色的衣摆与白裙交织在一起,少年修长的手指骨骼清晰,轻抚在女子的背上。 稚殊反应过来推了他一把:“你疯了?” 九夭低垂着眼眸抿唇笑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没想到自己竟然一时冲动做了自己想做好久的事。 稚殊拼命擦着自己的嘴,眼看着柔嫩的嘴唇已然搓红了。 九夭有点心疼,怪自己鲁莽,可嘴上还是不饶人的:“哎!我可是六界公认的第一美男子,亲你一口不吃亏!” “你这狐狸!蛮不讲理!”稚殊气的蹲下身子,两腮鼓鼓的,眼看着泪水在眼圈里打转就快要掉下来了。 九夭蹲在她身边:“真生气了?” 稚殊向旁边挪了一步。 九夭再次凑过去:“我错了。” 稚殊又挪了一步。 九夭站起身转了一圈化成真身九尾灵狐,白狐的小脑袋从稚殊的臂弯里拱了进去,雪白的大尾巴将稚殊围起来。 稚殊望着怀里毛茸茸的,鼻子尖尖的,眼睛湿漉漉的狐狸实在忍不住伸手去摸:“好可爱的小狗狗啊!” “是灵狐!”白狐发出九夭嫌弃着纠正的声音。 “是狗狗!” “是灵狐!” “就是狗狗!” “汪。” 稚殊破涕为笑抱着毛茸茸的狐狸,情不自禁地将脸颊贴在这一片柔软上,这温暖的触感可真舒服啊。 正当稚殊陶醉之时,九夭冷不防地变回了人形,颀长的身子一下将稚殊压在雪地上…… “我喜欢你。其实我硬要跟着夏离大人踏上这追寻神器之旅,根本不是为了位列仙班,更不是为了什么天下苍生,我是……我是…为了你。” “我少年时刚学会飞行之术,飞到陵光殿去禀告夏离大人,第一眼望见朱槿花旁躺在藤椅上吃杏子的你,我便喜欢你,你嘴里塞了四个杏子,撑得两腮鼓鼓的,怎么也拿不出来,急得直哭。样子实在滑稽,我忍不住笑,你那时只有我腰那么高,竟然颠颠跑过来打我。从小就张扬跋扈,蛮不讲理,可我就是喜欢上了。” 九夭怕稚殊躺在雪地上寒凉,一把将稚殊抱起来:“包括抢你的狐裘,也是故意得罪你,想跟你多说几句话。” “我的姻缘祠里,有那么多红线,却没有我的。因为我的那条在你心里。” “你放开我。”稚殊敛了笑容。 九夭心下一冷,将稚殊放在地上,眼见着稚殊逐渐透明,化成一缕雪,飞扬在半空中…… “稚殊?”九夭伸手想要抓住她,可惜握住的只有虚无缥缈的空气。 突然,耳畔响起凄厉的惨叫,九夭回头才发现自己已然身处深山,数万只狐狸狂奔逃命,身后是追逐着的嗜血妖兽…… “何人胆敢伤我狐族!” 九夭唤出开天神斧,一斧挥去,金色的光芒向妖兽们劈去,却穿透他们的身体散向远方。 九夭扑身而去,却发现那些妖兽像看不见他一样从他的身体中穿过。 他识出为首的妖兽正是封印在垢海下的上古凶兽赢勾。 “魔界已经揭开垢海封印了么?怎么会呢!开天斧还在我手里,他们没机会的!” 九夭低眸思索,再抬眸时四周已是人间景象,只见人间寸谷不生,洪水肆虐,百姓饿死街头,瘟疫横生。 九夭眼睁睁看着暴虐之徒为非作歹,看着母亲抱着奄奄一息,瘦骨嶙峋的孩子绝望的哭泣;看着一个白发老者守着一家十几口人的尸体,双眼空洞。看着妖兽将一位豆蔻少女拦腰咬断,一双腿落在地上…… 九夭心急如焚,可却束手无策。 人间是凡人的炼狱,却是妖兽的狂欢之地。 “狐狸。” 九夭听见稚殊的声音,慌忙回身去找,只见巨大的炼铁池里熔浆翻滚,火星迸溅…… 稚殊正站在池边朝着九夭微笑,脚尖已然接近翻滚着的火舌。 “你站在那里干嘛?快下来!”九夭慌了神想跑过去。 “别过来!”稚殊喝住他:“九夭,从此以后,我会永远陪着你,不负相思,朝朝暮暮。” 稚殊张开双臂一跃而下,巨大的炼铁池一下便将她吞噬,火苗陡然燃烧得更盛。 “不要!” 九夭猛扑过去,却一下子摔在了雪地上,他抬眸望着四周,只能看见皑皑白雪,寒风卷起雪花迷蒙了他的双眼,他红着眼眶,说不出一句话。 “你在找我么?”稚殊身着白衣,内衬散花水雾百褶裙,一蹦一跳地跑过来,带着明媚的笑意,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稚殊朝九夭伸出手,嘲笑道:“你怎么趴在地上?” 九夭拉住稚殊的手慌忙起身,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里…… “你疯了?”稚殊起身,向远处跑去。 九夭想追上她,却挪不开步子,只能任由她袖口的最后一缕丝绸从他指尖滑走…… 身后是狐族凄厉的惨叫,伴着呼啸的风声…… 深山褪去,便是人间凄惨的境况…… 九夭从未感到如此无力过,他仿若画地为牢,处在一个毫无尽头、无限循环的圆圈里,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也走不出,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痛苦与折磨。 第65章 相柳君现世 文律穿过厚重的云雾,却发现同行之人皆不见踪迹,远处潺潺的流水声将她吸引过去,一汪清泉从山谷奔落汇聚成一个圆形的湖泊,山泉清澈见底,无比透亮。 湖边坐着一位男子,长发用金冠高束成马尾状,额前碎发随风飘动,身着龙鳞铠甲,密缀铜星,散着金光,铠甲领部连着玄色锦绣披风,一柄溢着杀气的湛泸神剑立在一旁,此剑通体漆黑,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 男子相貌丰神俊朗,斜眉英挺,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周身散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孑然独立,盛气凌人。 “冥府文律姑娘,我等你很久了。” 男子挑起唇角,邪然一笑。 “相柳?” 文律难以置信地唤着他的名字,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竟带着哭音。 相柳缓缓起身,朝着她伸出手去,文律快步上前,将自己的手搭在相柳宽大的掌心里。 相柳收起佩剑,揽住文律的腰纵身一跃跳进湖水里,他凑在她的耳边:“律儿,莫怕。” 文律没有挣扎,她望着他的脸,无比心安,只要有他在,不论是身处何处,她都愿意。 她本来有太多问题想问他,本来有太多话想要说,可此刻,她只想安静地望着他。 他抱着她缓缓下沉,虽是在水中,但行动和呼吸都可自如,衣服也没有被水打湿。 终于,他们缓缓沉至湖底,相柳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抚向前方,文律发现前方其实是一堵透明的坚硬的墙。 文律疑惑着回头望向相柳:“这是哪里?” “我们现在正身处崆峒印之中。” “你说这潭湖水其实就是崆峒印?” “是,崆峒印可观四海八荒,可观过去,可观未来,甚至可观你心之所想。多少人来寻崆峒印,却被困死在崆峒印构造出的幻境之中,你的朋友们此刻都是在幻境中挣扎。” “那你也是幻境么?”文律回身紧紧抱住相柳的腰身,就算这是幻境她也只求能多抱他一会儿。 “我是赶来救你的。这只是我的元神,我的真身在那边。” 相柳扬了扬下巴,让文律向透明墙的那边望去… 文律转过身子,只见那边场景骤变,幽深可怖的海底死气沉沉,一条九头巨蛇被千百条如数个成年男子合抱之木那样粗的铁链穿透身体,牢牢锁住,那铁链陷在巨蛇的身体里,锈迹斑斑,数千个伤口四周不断腐烂,满目疮痍,只要稍有活动,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地痛彻骨髓。 文律因为惊讶,下意识张开嘴巴,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嘴,眼泪簌簌落下,她心疼地皱起眉头,慌忙转身望向相柳:“你很疼,对不对?我得救你,我怎样才能救你?” “这个铁链根本锁不住我,真正锁住我的是垢海上众神的封印。” 相柳拭去文律的眼泪:“别哭,我等你救我出去。” “真的是夏离将你封印于此?你救过她,她怎么如此狠心待你?” “不然呢?如果她放了我,那她苦心经营的六界第一人,苍生为先,大爱无疆的陵光神君不就彻底崩塌了?” “我一定会救你的,待他们找到所有神器,我就盗到魔界去。” “只要再拿到神农鼎,你便开始你的计划,我会命重黎接应你。定要赶在夏离从人间回来前成事。至于女娲石与射日神弓,重黎会再另想办法。” “我如何确定这不是幻境?” 相柳唇角绕起一抹笑,抬手捏住文律两腮,将一颗小珠子塞了进去,强迫文律咽下。 “你喂我吃了什………” 文律话未说完,相柳便一手扣住她的后颈狠狠吻了上去,他舔舐着她的樱唇,另一只手贪婪地揽住她的纤腰,尽可能加深这个绵长的吻。 许久,相柳才舍得放开她,声音幽沉:“我喂你吃了一点我的内丹精元,你的修为实在是……” 相柳嗤笑了几声:“我放你在冥府数百年,怎的毫无长进。” 话语像是责怪,语气却极尽宠溺。 文律内心一虚,这五百年她确实没学什么功法,光跟着孟阿七天天熬汤了!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不过医书、药书还是看了不少的,治病救人的本事可是大有长进啊! “凭你的力量还不足以催动伏羲琴,有了我的内丹加持,伏羲琴便会为你所用。另外,只有你身体里有我的内丹,我吻你,你才不会腐烂啊。” 文律被吻得七荤八素,面红耳赤,一听相柳这话恍然想起这件事,后怕地捂住自己的嘴,原来差点儿就灰飞烟灭了! “那以后我的唾液也会有毒么?”文律问着。 “不会,你又不是蛇。” 相柳抬头望着湖顶接着道:“我是趁封印被损才能以元神见之,但也撑不多时,我该回去了,记着,伏羲琴可破崆峒印之幻境。” 相柳抚住文律的腰,用力将她送出湖面,文律破水而出,站在湖边,她周身都未被湖水沾湿,四下寻找着相柳,可早已不见踪影了。 文律有些失落伤感,可随即想起了那个吻,又开始面红心跳,须臾一个激灵,不对!现在可不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候。 文律唤出伏羲琴,盘膝而坐,将伏羲琴置于双腿之上,屏气凝神,催动内丹,缓缓抚琴,一曲悠扬动听的乐章从文律指尖散开,犹如清风拂明月,白雪覆孤城。 浓雾应声散去,阳光照射进峡谷,泉水骤然凝结,整个湖面陡然上升,形成螺旋水柱,水柱盘旋在一起,渐渐凝结成一个晶莹剔透水蓝色玉佩状的玺印,上刻九条游龙。 此印既观生死,也决人皇。可知过去,可堪未来。可镜己心,可明他过。 文律收起崆峒印,回身只见九夭、公子赦、稚殊等人皆出现在身旁,原来四人相距并不远,只是被幻境迷了双眼。 文律看到这三人的神情皆无比绝望与痛苦,遂小心翼翼地开口唤道:“你…你们…没事?” 三人恍然惊醒,互相望到彼此,九夭紧走数步上前抱住稚殊:“我抓住你了,我不允许你再走了。我不允许你牺牲自己。” 稚殊看他如此紧张自己,心里莫名激动欣喜,可仍旧板着脸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公子赦猩红的眼睛在看到文律的一刹那绽放出光芒:“律儿?你没死!太好了!” 公子赦慢步走到文律身前,生怕走得快了将她惊走,仿若是怕一场梦被自己惊醒。 “律儿。” 公子赦伸出手想去抚摸文律的脸。 文律看到他的手在颤抖,后退两步望着他,提高音量对大家说道:“你们刚才所看见的一切人和物,听到的话,包括所有的景象都是幻境而已,是崆峒印制造出来的迷惑我们的幻境,已经被我用伏羲琴破解了。” 稚殊一颗心总算落地,想着:原来都是幻境,我就说强大如我家主子,是不会与我分离的。可我看到我的曾经也是幻境么? “九夭,当年是不是你救了我母亲,把她带到昆仑山求夏离大人救她?” “你如何知道?” 九夭一脸震惊,此事他从未提起过,也请求夏离大人不要说起,他不想让小鹤拿他当救命恩人来看,这样他们的关系似乎太沉重了些。 稚殊轻轻摇了摇头,她不想把那该死的幻境再从头到尾讲一遍了,只说道:“九夭,谢谢你。” 公子赦慌忙拉住文律的手腕:“律儿,我……” 话未说完,便被稚殊强行分开他俩的手,稚殊挑着眉毛,阴阳怪气地说道:“还望赦上仙注意言行,切莫太过轻浮,夏离大人虽不在,可我还不瞎!” 公子赦咬着牙齿,满目怒火,伸手唤出熔岩剑,剑尖直指稚殊的喉咙。 九夭一把将稚殊拽到自己身后,看着近在咫尺的剑,冷笑道:“赦上仙这是何意?是否想与在下切磋一番?” 第66章 得知真相篇 “你不问问她都做了什么吗?”公子赦一双眸子阴沉着。 “她一个法力不强的小仙能做什么?值得赦上仙这么激动?”九夭伸手拂开公子赦的剑。 “稚殊,我且问你,那药可是夏离予我服下的?” 稚殊从九夭身后走出来,她并不怕公子赦,更何况还有九夭撑腰,依旧扬着脸道:“什么药?” “那个能够忘记感情的药。”公子赦的嘴唇微微颤抖,吼道:“那个让我忘记我爱谁的药!” 稚殊被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一颤,扬着的脸心虚地沉下:“世上还有那种药么?我…我不知道。” 公子赦紧紧抓住稚殊的手腕,眸子要喷出火来:“你不知道?夏离干的好事你哪件不知道?除了她,还有谁能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让我服下此药!” “夏离干的好事?”稚殊毫不畏惧对上公子赦的目光:“你也配叫夏离大人的名字!她干的好事太多了,你的命难道不是她给的?” “我会亲自去问她,我们之间的事,我们亲自来了断。” 公子赦缓缓恢复理智,放开稚殊的手。 “你不要问她,是我干的。是我趁你被食魂兽所伤昏迷之时,支开夏离大人,喂你吃了无梦丹。” 九夭望着稚殊,又望了望公子赦,一时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药从哪里来的?” “一切都是我干的,你只管找我就是了。” “昆仑山的奇药阁,对?只有那里才会有这种稀奇古怪的药。” 稚殊看着公子赦,果然没了无梦丹,药的副作用也消失了,似乎不那么呆傻了。 “是夏离命你们做的?那个奇药阁的阁主郁垒不是也归她管么?” “那个为了你豁出半条命去的女子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存在么?” “那我呢?你们把我当什么?控制于股掌之间的玩物?你们有尊重过我的意愿么?” 公子赦的眸子蒙上一层水雾,声音越来越低:“你扪心自问,你愿意像个傻子一样活着么?你不愿意,又为何要强加于我呢?” 公子赦转身望着文律,目光无比真挚恳切:“律儿,你脖子上挂着的是向祠堂里那尊神像求来的护身符,我送你去冥府那日,你要将它送给我,我嫌弃那神像道行尚浅,让你自己留着,你可还记得?” 文律下意识攥紧领口,瞪大双眸:“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便是相柳,夏离救了我转世为现在的公子赦,之前瞒着你,是因为夏离怕我暴露身份招惹是非,但现在我不在乎这些了,我只想要你。” 稚殊气得直跺脚:“公子赦!你就是六界第一负心汉!” 眼瞅着公子赦丝毫没理睬她,稚殊踢了身边的九夭一脚:“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九夭脸上的表情先是震惊,再是无辜,最后是委委屈屈,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文律后退了两步:“你不是相柳。相柳的样貌我记得,你长得不像他,声音也不像,脾气秉性也是不一样的。你除了拥有相柳的记忆外,和他哪里都不一样。” “转世以后相貌会有变化是正常的啊!律儿,难道因此你便不认识我了?” 在之前的许多次,公子赦的一些举动确实有和相柳重合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有相柳的影子,如果在之前他说他是相柳转世,文律一定会相信的。可是现在她已经见过相柳了,那才是真正的她日思夜想的相柳。 文律不能说出她再见过相柳这样的话,只好一直否认着:“仙君,这里肯定有些误会。” 公子赦本想着能看到文律喜极而泣的场景,甚至想过她会扑上来打他,责骂他,任何激动的举动他都是欣喜着接受的,可他没想到,此刻的文律是这样冷淡镇静。 “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你一定是怪我一直没去找你!一定是怪我让你在冥府等了五百年。” 公子赦张开手臂想要去拥抱文律,却被文律闪躲过去:“仙君,你是夏离大人的夫君,请仙君自重。” 稚殊冷笑一声:“赦上仙,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实情,我不妨告诉你,其实你不过是相柳的一抹善魂转世,相柳的真身并没有死,而是被封印在垢海之下!你只是相柳的一部分,而已。” “你说什么?” 公子赦立在原地,如遭雷击。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么?你,公子赦,不过是相柳的区区一部分,而已。” “既然相柳没死,为何要留我在世上?为何不将我与他一起封印了去!” “因为夏离大人怕………” “又是她!又是夏离!我这样人不人,仙不仙,妖不妖,鬼不鬼的,都是拜她所赐。” “你的上仙之位,你的真龙之身可都是夏离大人给你的!这世上最没资格指责她的人就是你!” “呵~”公子赦露出轻佻的笑容:“她哪里是救我,全是为了她自己罢了。我这就去人间找她说清楚!” 公子赦一个闪身不见了踪影,稚殊来不及阻拦皱着眉头道:“糟了,他会不会去人间找主子的麻烦,我也要跟着去才行。” “稚殊仙子留步。”文律慌忙拦住她:“我们没有时辰可耽误了,崆峒印我们拿不到,应该抓紧时间去取神农鼎才行啊,不然一切都晚了。夏离大人那边有女娲后人照看着,料赦上仙也掀不起什么波澜,倒是夏离大人渡劫结束从人间回来,看我们一事无成倒是要失望的。” 文律其实早就把崆峒印收入囊中了,只差神农鼎。如果这时放稚殊去人间,九夭势必也会跟着去的,文律一人去寻神农鼎怕是搞不定,等夏离从人间回来可是一切都晚了。 “那倒也是,那公子赦也打不过我家主子。” 稚殊思忖良久,她主要是不想夏离大人对她失望,两样神器她总要带回一样给她才好,遂说道:“我们暂且先出发去找神农鼎。” “稚殊仙子所言极是。” 文律的唇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得逞般的笑容。 第67章 我是她夫君 明月高悬,院子里摆着烛火,清冷的月光绕着烛光影影绰绰,盛夏的夜晚只有燥热,没有一丝风肯吹过。 两张木桌围坐了七八个男人,正对酒当歌,地上摆着几十坛美酒,一个丰艳女子穿着极少的衣物坐在桌子上,柔若无骨的手里托着一盏酒杯,两颊泛红,三分醉意,更显风情万种。 “乔娘再来一杯。”男人的大手直落到女子的胳膊处,从胳膊一路滑到手腕,再从手腕摸到纤手,这才满意地握住女子手里的酒杯,另一手拿着酒坛为其斟满。 其余的男人看到这一幕都怪叫着起哄,吵着闹着也要斟酒…… 女子半仰在桌子上,翻了个身媚笑道:“承蒙各位关照我这小酒馆,今夜便不醉不归了。” 郁垒站在院落门口听得真切,双眉皱得要打结了,他终于找到她的第九世,看来这一世她叫乔娘。 郁垒走近院落里,乔娘听到声响从桌子上坐起身:“客官也是来寻乐子的?” “寻你。” 郁垒看着乔娘裸露在外的胳膊与大腿便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给她套上严严实实的棉衣才好。 “寻我?客官怕是不知,这方圆十里的男人可都想寻我呢。” 乔娘的声音娇媚,随即笑起来,笑声如同琴弦弹动一般好听。 “是啊!哪个男人不惦记乔娘如花似玉的脸蛋,还有这丰腴的身体,虽不是小姑娘但也是风韵犹存啊!” “哎!我们呐还就不喜欢小姑娘,一点不解风情!” 男人们下流的笑起来,继续推杯换盏。 郁垒实在压制不住心头的愤怒,走到乔娘躺着的桌子边,一把将乔娘拽下来,脱下长袍披在她身上。 “你是什么人?”周围的男子全都站起身。 “这位客官,照顾不周尽请见谅,可别耽误我做生意啊。” 乔娘将长袍扔在地上,拿眼角看着身边用帷帽遮住相貌的男子。 郁垒沉着一张脸,对着那些酒客:“想活命就快滚。” “你以为你是谁啊?敢这么跟爷爷说话!”为首的男子上前推搡着郁垒,郁垒站在原地,握住他的手腕利落一弯,只听“嘎巴”一声,骨头应声断裂,男子瞬间哀嚎起来。 周围的男子仍旧跃跃欲试,不肯放过郁垒。 郁垒的眸色闪过一抹寒光,一甩手只见夜色中飞出一段犹如闪电般的白影,那白影的尽头,一柄飞刀直插在桌上。 众人见此情景,互相望了几眼,终于奔散着跑出了院落……… 夜色下,只剩乔娘和郁垒,郁垒摘掉头顶帷帽,露出白发,俊秀的面庞,白皙的肤色,淡红的薄唇轻抿:“好久不见。” “我和你从未见过。” 乔娘打量着面前的少年,觉得此人甚是莫名其妙。 “我见过你就行了。” 郁垒终于恢复常态笑起来,自顾自坐到桌边倒酒喝,刚才那几个男人竟然敢伸手摸她,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把我的生意都搅黄了!” 乔娘捡起地上的长袍扔给他,不满的接着说道:“还想白喝我的酒?” 郁垒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来递给乔娘:“这个给你,可够酒钱?” 乔娘伸手接过,两眼放光:“够了,够了!” 郁垒唇角漾着笑容,这个贪财的女人!还挺可爱的。 只不过,很快她就又会是那个无欲无求的夏离了。郁垒有点失落,更多的是惶恐,等到夏离大人归位,记起这九世的全部记忆,会不会拿他问责。 毕竟他和第四世的夜笙歌成了夫妻,做了第五世小女孩儿的养父,第六世护国将军的叔父,第七世碌碌无为公子的启蒙先生,第八世…第八世她竟然附身于一只流浪狗,他做了她的主人,还每日抱着她睡觉……… 郁垒只觉得有点头疼,今日这酒怎的这般上头,浊酒入喉皆是愁啊。 “乔娘。” 郁垒唤她:“你觉得我长得如何?” 乔娘满目疑惑,她开酒馆这许多年,见过来找乐子的,见过来醉酒痛哭的,见过闹事的,见过喝多跳舞的,什么妖魔鬼怪都见识过,来找自信的他还是头一个。 “这么难回答么?” 郁垒见乔娘半晌没吭声,随即面向她板板正正坐好,还缕了缕衣摆,微微露出笑容:“怎么样?” 乔娘望着面前唇红齿白,俊秀翩然的少年,如实答道:“还挺不错的呀。” “那你会爱我么?” 郁垒迅速接过话问着,收敛了笑容,模样无比正经,眸色里还透着紧张。 乔娘一时大脑空白,这孩子做她弟弟倒是行的,笑着说道:“客官怕是喝醉了。” “我倒是希望我是喝醉了。” 郁垒起身想要拉住乔娘的手,却不小心扯掉了她薄薄一层的纱衣,双目正撞见她胸前的饱满。 “客官看够了么?” 乔娘拽起纱衣,看着失魂落魄的少年,心里猜测着,这人怕不是被女人甩了。 忽而天边一阵火光飞射过来,那火焰化身一位男子,男子气宇轩昂,眉目如画望着乔娘,随即转身望着郁垒:“你怎么在这儿?” 乔娘被这从天而降的男子吓傻了眼,今夜这怪事怎的如此之多! “赦上仙,人间的稀客呀,今日怎的莅临了?” 郁垒并未起身,抬手喝光杯里的酒。 公子赦伸手唤出熔岩剑,指向郁垒,冷声道:“无梦丹可是出自你奇药阁?” 郁垒听到这话不禁眉尾跳动,知道是事情败露了,索性也不再遮掩。 “正是。我奇药阁最擅长这种灵丹妙药,准保药到病除!” “你倒是说说,无梦丹能治我什么?” “治负心之症。” 郁垒话语间云淡风轻,缓缓起身,一点也不畏惧公子赦的剑已经架到自己脖子上了。 “满口胡言!极尽荒唐!” 公子赦剑尖微动,郁垒抬起食指与中指将剑身弹开,自己则瞬间闪身退了几步,双手间亮出白刃。 “赦上仙是何意?” 公子赦不由分说持剑飞身上前,剑身燃着火焰热气升腾,郁垒抬起双刃在胸前凝结成冰,剑尖抵在冰块处,两人僵持片刻,公子赦突发内力,熔岩剑破冰直插郁垒胸口,郁垒闪身躲过,熔岩剑折回公子赦手中。 郁垒不甘落后,翻身腾飞而起,双刃轮番击在公子赦身上,全都被公子赦持剑一一挡住,火光四溅。 公子赦唤出巨龙,巨龙盘旋着周身燃着火焰,有数十丈之巍峨,威风凛凛,气势骇人。 郁垒认出这便是夏离身上的第一根雀翎——遨天镇海之真龙。 郁垒心里忿忿不平,那公子赦区区数百年道行,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然而这真龙郁垒自知不敌,及时叫停了战斗。 “赦上仙快收了神通,你看把乔娘吓的。” 公子赦闪身到乔娘身边,一挥手收了她刚才看到真龙的短暂记忆。 “是夏离命你将那丹药予我服下的么?” “是我自作主张,和夏离大人无关。不信你可以亲自问她。” 郁垒应承着,下巴扬了扬:“夏离大人不是就在那儿。” 乔娘看着两个男子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赶紧往身后瞟两眼,好像这个位置除了自己也没别人了,这两个男子的目光真叫人脊背发凉。 “夏离何时才能归位?”公子赦收回目光。 郁垒坐在桌上:“等这一世结束。” “好,那我便在这里等她。” “二位客官,我不管二位有何仇怨,我这里是酒馆,可不是旅次!” 乔娘双手抱臂,蛮不客气。 “哦,人家说了只包喝酒,不包住宿。” 郁垒挑着眉毛望向公子赦。 公子赦从怀里掏出数串贝币递给乔娘,这些贝币盘下她的店铺都足够,别说是小住几日了。 公子赦俯下身子,凑在端坐着的郁垒的耳畔,压低声音道:“离她远点。” “为何?我是她属下。” “我是她夫君。” 第68章 乔娘的身世 “赦上仙这时候倒是想起来自己的身份了。” 郁垒低眸浅笑:“希望为时不晚。” 公子赦挺直身体向阁楼里走去:“我住哪里?” 乔娘赶忙跟在身后:“客官,我这里能住的就两间房,我住一间,你们二位委屈一下挤一挤?” “难道我和他看起来关系很好么?” 公子赦反问着,面前的这个女子轻浮市侩,毫无夏离的影子,他看着竟然有一丝厌恶。 郁垒紧跟着凑过来:“乔娘,你要是不想这酒馆半夜被拆了,就让我去你房里住,我可以打地铺。” “不行。”公子赦沉着眼眸,用眼角瞟了郁垒一眼:“你睡外面。” “凭什么不行?” 郁垒跟着乔娘就要往屋子里去… 公子赦的剑又重新搭在郁垒脖子上… 乔娘拨开公子赦的剑,赔着笑脸道:“二位贵客一人一间,我去长廊里过一夜便可。” “不行!” 这回俩人倒是异口同声,话音刚落二人互望一眼,略微尴尬地收回目光… “那你们说如何是好?” 乔娘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栏杆上,这年头生意真是不好做。 公子赦只得指了指郁垒,命令道:“你!过来跟我睡。” 两人皆一夜无眠,也没有再说过话,只怕一开口就打起来不得安生。 翌日一早,乔娘被食物的香气唤醒,起身一看,院落里的桌子上已摆好了羹汤,郁垒正忙着弄手里的酱菜。 听到响动,郁垒抬头,撞上正站在楼梯上的乔娘的目光。 “早啊,吃饭了。” 乔娘望着清晨阳光下忙碌的少年,心里莫名涌过一阵温暖。 清晨的阳光并不热烈,是恰好的柔和,照着杂草上的露水,晶莹剔透,饭菜在阳光下也都笼罩了一层温馨的色彩,她望着他挽起的白发,和低垂着的认真的眉眼,只觉安静又美好。 “托客官的福,我们开酒馆的晚歇晚起,已是很久没吃过早饭了。” 郁垒脱下长袍递给乔娘,语气自然道:“披上些,小心受凉。” 郁垒仍旧注视着手上的活儿,语气神态像叮嘱一位故友一般自然温柔,毫不像是只结识一晚的陌生人。 乔娘这次没有拒绝,而是顺从的穿好,坐到桌前捧着碗喝下一口热汤,赞叹道:“客官好手艺!不如留下给我当膳房伙计,我开工钱给你。” “你若真心想我留下,无需一文工钱,我可为你做一世羹汤,如若你愿意,我还愿下重金聘礼娶你为妻。” 郁垒转身郑重地望着乔娘,迎着阳光笑起来。 乔娘坐在木椅上,仰头望着郁垒,望着他迎光眯起来的眼睛和灿烂的笑容,露出的洁白的牙齿,恍然间竟觉得无比熟悉。 “客官…太唐突了些。” “别叫我客官,我有名字,你可以叫我郁垒,或者夫君。” 乔娘一时失语,不知如何应答,只能低下头去喝汤。 郁垒露出一个小孩子恶作剧得逞一般的笑容。 公子赦也走出来坐在桌前,不过好在他没听到刚才那一番对话,不然免不了又是一场战斗。 早饭过后,公子赦起身去轮回之眼找女娲后人瑾萱,想尽快结束夏离的渡劫。 偌大的院落里,仅剩郁垒与乔娘两个人,乔娘开了一坛好酒放在桌上:“算我请你的。” “乐意奉陪。” 郁垒坐在乔娘身边,开口道:“你为何叫乔娘?” “我也不知道,其实没有名字,随便起的。” “这一世你又经历了什么?” 郁垒的目光中流淌着心疼。 乔娘饮下一杯酒笑着道:“什么叫这一世?” 郁垒也跟着笑:“你是否相信人有前世今生?” “那我前世一定是大王的女儿,尽享荣华富贵,所有的甜都尝尽了,这一世才如此苦不堪言。” “苦从何来?” “众生皆苦。”乔娘眯起眼睛,不愿再提往事:“来,喝酒。” “你可读书识字?” 乔娘望着郁垒,怅然若失地摇了摇头。 郁垒起身折断一截树枝,握着乔娘的手在地上写着乔娘的名字,一笔一画。 “郁垒二字如何写?” “你想写我的名字?” 乔娘回身望着他点了点头。 郁垒低垂着眉眼,认真地教乔娘写字,乔娘感觉到耳畔微痒的气息,终于她开口说道:“你为何对我好?” “因为你值得。” 郁垒的目光始终落在地上,并未抬眸望她,语气却无比诚挚。 “我这一生罪孽深重,如果没有遇到你,我便靠这些酒潦草度日,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年年复此生。” 一颗泪掉落在郁垒手背上,郁垒顿了一下,写字的手仍旧没有停下。 “我出生那夜,村里下了一场大雨,母亲难产血流如注,父亲带着哥哥出村找接生婆,却在山脚下…被山顶滚落的巨石带走了性命。待雨过天晴,村里人本想来给我母女俩收尸,赶到时母亲早已气结全身僵硬,可没想到床榻上血泊里的孩子却起死回生…没人知道母亲是如何生下我的,也没人知道我在那场骤雨疾风的夜晚是如何活下来的。” 郁垒喃喃出声:“原来这一世你来的这样早。” “什么?” 郁垒勉强笑笑,摇了摇头,注视着地面岔开话题道:“看,这就是我的名字,郁垒。” “你写的字真好看,能把我们的名字写在一起么?” 郁垒认真写着字,还是忍不住道:“想必活得很辛苦。” “村里的人说我是灾星,是带着神明诅咒而来的罪大恶极之人。一出世便克死了自己所有的亲人,如果继续留着我,只会克死全村的人。” “他们赶你走了?” 乔娘摇了摇头:“没有,如果是那样,我可能早就饿死在荒郊野外,倒还痛快。他们没有放我走,而是抹去了我生而为人的名义,让我以畜牲之名活着,这样我就不会被神明发现。” 乔娘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眼泪逐渐滂沱:“他们把我关在马圈里,猪笼里,和这些畜牲一起生活,吃同样的东西,喝一样的载满污垢的水,在那里脱光如厕,在那里睡觉,在那里带着满身淤泥与恶臭生长。” 乔娘回想起这些只觉自己太过肮脏,想离郁垒远一些,怕玷污了这个面容干净俊秀的少年。 可郁垒却在身后紧紧抱住她,不容她挣脱。 “你知道冬天有多冷么?你们都不知道,不可能知道彻夜的寒冷接着白昼的寒冷,没有尽头,没有希望,无处遁藏的感受。我躲在稻草底下,和那些畜牲围靠在一起取暖,那一刻,我恍然真的觉得自己是它们当中的。” “夏天的时候,饭菜馊掉的味道比畜牲身体里所散发的味道还要难闻,永远赶不完的苍蝇,永远挑不完的虫子,黏稠得糊在一起,就是这样的吃食,还是要和几头畜牲在一个铁槽里拼命争抢才能吃上几口。” “他们鞭打我,唾弃我,恐吓我,将人类最阴暗的一面发泄在我身上。我看到太多了,平时和蔼可亲的婶子,在暗地里扎着布偶诅咒村里的孩子去死,每次递给孩子们的糖都沾着她的口水。” “年轻男子与他的情人在我面前苟合,并且合力杀死了情人的夫君,剁成了肉碎给我吃,只说这个男人是失踪了。” “平日里受尽欺凌的哑巴总是蜷缩在角落里,可到夜晚之时,他便会拿着烫红的铁烙来折磨我。仿若我是能使他活下去的,这个人世间所寄予的最后的希望,那就是原来世上还有比他更不幸的人。” “这是人坚持着活下去的最后的理由。” 乔娘转过身来,望着郁垒,她的眼里是他所不能直视的绝望,一字一句皆像一把利刃刺穿郁垒的心脏。 郁垒将面前的女子拥进怀里,啜泣着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来晚了,这一世我来晚了。” “那我为什么不去死呢?因为我不甘心这样就是我的宿命了。可我并不知道该如何改变。一直到第十一载,这样的日子我整整过了十一载。我渐渐长大,并没有在某个肮脏的角落里死去。第一个想起我的男人,在一个寒冬的深夜里带着醉意来撕扯着我身上的破布,他似乎恍然大悟原来我还是一个女人,并且是任人宰割的女人。” 郁垒将头埋在乔娘的脖颈处,手指的关节因为用力渐渐泛白,声音颤抖得不成语调:“别…别说了…求你…别再继续说了。” “你不想听了么?”乔娘的语气冰冷,一改平日里轻浮的模样。 “比这残酷的事还有很多,我说的不过凤毛麟角,你听完了全部,就知道我是身处炼狱,而非人间。” “我知道,我知道,求你别再说了。”郁垒抬起头望着乔娘。 乔娘这才发现郁垒早已泪流满面,双眼猩红。 “你为何要哭?是怜悯我?” 乔娘伸出手,十分柔和地拭去了郁垒的眼泪。 “我的心好疼,疼到…”郁垒捂着胸口,俯下身去:“疼到再经不起你说一个字。” “你是第一个这样对我的人,也是第一个让我感到温暖的人。” “不,我是最愧对于你的人,如果我早一点来,早一点找到你,便不会发生这些。” “这是宿命,就像他们的死也是宿命。” 郁垒愣住了,疑惑地看向乔娘。 乔娘唇角隐约笑着:“后来所有人都被我逆来顺受的模样欺骗了,他们对我放松警惕,以为我也不过是一头没有想法的畜牲。所以,我抓住了机会,用一夜的时间放了一场大火。火光连天,甚是明亮。” 乔娘笑起来,大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有几分狰狞。 “我手里拿着散落在畜牲棚的割草用的刀,走出了村子,在村口碰到一个逃出来的小男孩,他看到我,似乎看到了希望,向我呼救,可是我太熟悉他的样子,我记得他拿石头砸我,喂我吃蜘蛛蜈蚣时的狰狞面孔,我冲他笑了,他稚嫩的脸庞真像一个魔鬼。” “他的眼里全都是绝望和恐惧,原来恐惧这样值得人享受,我看着他的恐惧,我满足极了。鲜血喷溅在我脸上的时候,我也是笑着的。” 乔娘双手做出落刀的动作,缓缓坐在桌边,抬手抓起酒坛一饮而尽。 “我果然是克星啊,他们所言极是!全村老少百余口性命,全都葬送在我的手上。” “不是你的错。”郁垒的手覆在她的肩膀上。 “不,是我的错,我以为的解脱,原来是踏进更深的更煎熬的炼狱之中。” “有我在,没有炼狱敢收你。” 乔娘望着郁垒恳切的目光,充满疑惑: “为何要待我好?我没什么可给你的。” 郁垒抬手紧了紧她身上披着的长袍,语气温软: “我什么也不要,只愿你余生顺遂,康乐,足矣。” 第69章 恩断义绝篇 “我的宿命遇到你亦是足矣,你可知我其实一直在等待,等一个人来救我。” 乔娘的手攀上郁垒的腰身,安心地依靠在他的胸膛:“我太累了。” “生而为人,辛苦了。” 郁垒笔直地站着,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任由她抱着,两个人再不言语。 过了许久,乔娘才直起身子,微笑着道:“郁垒,离这儿不远处有一片林子,那林里夏日之时的果儿尤其好吃,酸甜可口,我今日不知怎的突然贪嘴,想吃上几颗。” “你等着,我采来给你。” 言罢,郁垒利落的向外走去… “郁垒!” 乔娘在他身后唤着他的名字, 郁垒回身望着她露出一个笑容:“我很快就回来。” 可是这一去便是很久,直至天黑郁垒也没能找到这片果林,只好灰心丧气地回来,在门口处正碰见公子赦。 “赦上仙怎的一个人回来?不是去请女娲后人了?” “瑾萱姑娘说乔娘的大限便是今日,她在轮回之眼等着迎接夏离大人的真身归位。” 郁垒心下一颤,恍然大悟,疾步跑进阁楼里,踏入乔娘的房间,映入眼帘的,只有三尺白绫…… 郁垒小心翼翼地将乔娘抱下来,一直抱着,缓步走到屋后安葬了她。 她站在屋后的竹林边,喃喃自语:“我陪你九世,送了你九次,果然只有留下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眼泪顺着郁垒高挺的鼻梁流下,他的声音有些许哽咽:“现在我才觉得,长生并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可以,我倒愿意随了笙歌一起了断这一生,倒也算圆满。” “乔娘本该随着母亲难产那个雨夜悄然夭折,却被你的第九世接替,历尽疾苦,我什么都帮不上,释怀怨恨,是我送她最后一程。” 郁垒听到院落里传来响动,快步赶了过去,只见夏离一身赤色锦袍,长发高束,面庞清冷,负手而立。 她果然还是她啊,未曾变过。 郁垒向一侧甩开衣摆,单膝跪地,双手置于额前道:“属下恭迎夏离大人归位。” “起来。” 夏离凤目轻轻扫过郁垒,并未正眼相看。 公子赦望着夏离,心里顿时五味陈杂,一直想问的话却凝结在喉头,开不了口。 “夫君有话便说。” 夏离早看出来公子赦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好,我且问你,我服下无梦丹一事你可知晓?” 夏离面色一沉,随即略微颔首:“知晓。” “你为何不告诉我?” “你已被无梦丹困住心智,告诉你又有何用?我一直在寻破解之法。不过,看来你已经自行破解了。” “你明明知道我心悦文律,还要趁我心智不清之时与我结为真正夫妻,靠着手段得来的感情你不觉得恶心吗?” 郁垒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喝道:“公子赦你连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得出口……” “退下!” 夏离的声音不怒自威。 郁垒的喉结动了动,只得退回一边。 夏离望着公子赦,语气平稳,字句清晰:“是你说看着我心生欢喜,亦是你说心悦于我,还是你说要与我结为夫妻,你口口声声说此生绝不负我。” “我是被你迷了心智,蒙住了双眼,我真正爱的人就在我身边却不自知,是你骗我!” “那你现在可清醒了?可曾看清我了?” “你永远都是那副高高在上无比无辜的样貌,你从来没错过么?你从来没有过私心么?我问你!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何人!” “你是掌管封仙册的上仙公子赦。” “还有呢?你不是说我是相柳的转世!是与不是?” “是。” “那为何相柳的真身还在垢海炼狱下封印着!他还是他,从未消失过!那我算什么!我难道不是因为你一己私心的牺牲品嘛!” 这几句话听得郁垒心惊肉跳,低垂着头甚至不敢直视夏离,原来公子赦大有来历。 “你是公子赦,与相柳何干?” 夏离的眼角抽动,她早知道会有这样一日。 “好一句与相柳何干!恢复记忆以来,我的内心无一日不是在顶替相柳活着!我承载着他的记忆与痛苦,替他活了这许多时日!你现在说我和他没关系?” “你…其实你是相柳的一抹善魂。” “对!我只是他的一抹魂魄,他若是不在这世间倒也罢了,可如今他还活着!那我与他的一根肋骨,与他的一根手指有何区别!我不该有生命!不该有思想!因为我不过是他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你强行把我分离出来,给我身体,给我感情,给我所思所想,遂了你自己的心愿!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公子赦双目猩红,激动之下唤出熔岩剑来… “因为你的一腔执念 却要我来受这莫大的痛苦!夏离!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我该是谁!” 公子赦提剑刺向夏离,剑尖刺进夏离的肩膀内侧… 霎时,仿若连空气都凝结了,无比安静,公子赦似乎在剑身刺出去的一瞬间也冷静下来,站在一旁的郁垒更是大惊失色,不敢贸然上前… 夏离疾速凑近公子赦,任由整个剑身穿透她的身体,她与他鼻尖对着鼻尖,近得看不清他的面庞,只能看见那对儿乌黑的瞳仁。 他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怨恨,愤怒,惶恐,甚至还有一丝心疼,许多情绪缠绕纠结在一起,他没想到夏离会不加闪躲地挨上这一剑,更没想到夏离会闪身过来,任由剑身穿透她的身体。 他看见她的眸子里无比寒冷,想必她的心也是如针砭刺痛。 公子赦垂着的手腕上,一根红线闪闪发光,忽而断裂成两半,飘落入地,消失不见。 夏离手腕上的红线也闪了一闪,随之黯淡无光,悄然飘落。 “公子赦,你我夫妻二人,至此,恩断义绝。” 夏离抬手一掌打向公子赦胸前,公子赦握着剑被气流弹出数米远… 剑身离开夏离的身体,伤口处喷溅出血液,夏离惯性使然踉跄几步才站稳身体,捂着伤口向阁楼里走去…… 郁垒慌忙跟在身后,扶着夏离在房间里坐下,掏出随身带着的药粉为夏离处理伤口。 郁垒发现,自从失了第一根雀翎以后,夏离伤口的愈合速度明显变慢。 “我该如何称呼你?”夏离突然开口,语气充满讽刺。 “嗯?”郁垒低眸认真地给伤口上药,一时未能理解夏离话中含义。 “哥哥?夫君?父亲?先生?叔父?还是主人?” 郁垒慌忙单膝跪地,语气颤抖:“请夏离大人责罚。” “回昆仑山去。” “我已经失去大人九次了,是否这一次能让我自行选择。” 郁垒缓缓站起身,眼眶通红。 “这条路的尽头唯有死路一条。” 夏离也站起身,逼近郁垒。 郁垒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语气郑重: “虽九死其犹未悔。” 第70章 神农氏后人 夷水之畔,神农氏炎帝后人在此长居。 穿过数个巍峨雄伟的阁楼,在大殿门口立着几位身着青衫的年轻男子,手握佩剑拦住去路,声音威严:“尔等何人?” “我乃陵光殿夏离大人座下白鹤仙子,奉神君之命来借取上古神器神农鼎一用。” “你有何凭证?” “你这人有眼不识泰山,本仙子站在此地便是凭证。” “因何不见陵光神君?” “陵光神君也是你们此等小人物说见就见的么?” 论斗嘴稚殊从来没怵过任何人,打架没赢过,吵架没输过。 九夭凑近稚殊的耳畔,压低声音道:“说起来夏离大人也属炎帝一派,平时也是格外照顾,你如此出言不逊…怕是不好。” 言罢九夭露出标准假笑,拱手道:“各位道友,在下是掌管姻缘祠的灵狐九夭,还请通传禀告你家炎帝后人姜无忘一声,我等确有要事,耽搁不得。” 身着青衫的门下弟子回礼道:“请九夭君稍等片刻。” 随即转身向大殿里走去…… 稚殊瘪了瘪嘴,望了一眼九夭道:“这姜无忘去过几次陵光殿找夏离大人议事,定是认得我的,他的弟子可真是不懂事!” 文律劝慰着:“严防死守倒是好事,不然便给歹人得了先机。” 稚殊送给文律一个‘数你话多’的大白眼,并未搭话… 片刻,那名弟子便赶回来,行礼道:“仙子,九夭君,还有这位姑娘,门主请三位进殿议事。” 稚殊趾高气扬的率先进去,九夭和文律跟随在身后,大殿中间供奉着肃穆的神像,再往里走才是一间会客茶室,屋内中间摆着案子,案上清茶热气蒸腾,冷香飘荡,还有未写完的半卷经书。 “冥府鬼差文律见过炎帝后人。”文律毕恭毕敬地欠身行礼。 九夭则环视了一圈笑着道:“无忘兄真是好雅兴啊!” 炎帝后人姜无忘起身一一回礼,请三位入座后,才缓缓开口道:“天下之事我亦有所耳闻。” “你早知道我们是来取神农鼎的?怎么你不愿给?”稚殊开门见山,丝毫不留余地。 姜无忘尴尬一笑,摇了摇头:“不是不想给,天下之难关乎一众生灵,只是神农鼎是我神农氏昔日炼制百药之古鼎,积聚千万年来无数灵药之气,能炼出天界诸神亦无法轻得之旷世神药。” “所以呢?”稚殊等着姜无忘的后话。 姜无忘压低声音道:“我今日便与诸位交个实底儿,以免落得吝啬之污名。九重天诸神各有来历,历劫以得长生。可仙界之人并无永生之道,全靠我这神农鼎续命,今日我可借给诸位,他日若是落入歹人之手还不回来,仙界怕不是要大乱了?” 文律目光清灵,心思缜密,缓缓说道:“如若落入歹人之手,势必血洗六界,仙界地位不保,彼时保命都是奢求妄想,何谈益寿延年?” “律姑娘所言不假,神农鼎如今便存放于大殿地下炼丹之所,不过仙界派了仙兽镇守,哪怕是我也无法取走。” “这到底还是不是你神农家的宝贝?被仙界如此打压?” 稚殊气不打一处来,平白无故多了这许多麻烦。 姜无忘苦笑着将茶盏斟上半杯,说道:“如今有两条路,一是各位横冲直撞,了断那仙兽。可是这样只怕不太妥当,太不给仙界脸面。二是各位先去仙界请示星君,由仙界派人带走仙兽。此法最为稳妥。” “我们直接了断那仙兽又如何?你莫不是怕我们走以后仙界怪你个看护不利之罪。” 稚殊急于在夏离赶来之前取得神农鼎,好向夏离邀功。 “我只不过是炎帝门下区区弟子传人,说到底不过也是肉身凡胎,自然不敢跟仙界之人叫板。” 姜无忘饮了半杯茶,清了清嗓子,眼睛里闪着光芒接着道:“念在夏离大人的知遇之恩,我还是奉劝稚殊仙子一句,虽天下皆怕夏离大人三分,闻之名讳无不笑脸相迎,可归根究底,夏离大人乃是异类,稚殊仙子切莫恃宠而骄,给夏离大人惹祸上身。” 稚殊拍案而起,茶壶里的热水跳跃着溢出来,怒道:“你可知你说了些什么疯话!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够你死一万次了!” “忠言逆耳。” 姜无忘仍旧坐着,眼神淡然,安之若素,不慌不忙地举起一杯茶凑近唇边抿着。 九夭当然衡量出姜无忘话中含义,深知六界除妖魔二界作乱以外,其他四界虽表面敬之如宾,实则并不简单。 “稚殊,无忘兄的话虽是苛刻了些,但不无道理,妥当起见,我们该去一趟仙界。” 九夭拉着稚殊坐下,好言相劝。 文律的眸色沉了下去,她打量着面前的姜无忘,此人一双杏眼,眼中有光,聪慧机敏,实属睿智沉稳之人,深眼窝衬着高挺的鼻梁,更显眼睛的深邃之感。 文律在心里盘算着,这个姜无忘极有城府,寥寥数语便把进退之路全都堵死,只留一条他指给你的路,实是不好对付。 文律的手暗自攥紧衣角,心想着,若是等到请示了仙界,再折返取鼎,想必那时夏离也早已归位赶来,时不我待,该如何是好? 第71章 伏羲琴威力 文律强装镇定,极其自然的说道:“天色渐晚,明日再去也不迟。这时前去叨扰也不太妥当。” “律姑娘说的有理,正好给我一个机会好好款待各位。” 姜无忘挥手唤着门下弟子前去准备饭菜… 文律似乎在姜无忘的唇角上看到一抹笑容,只是这笑容转瞬即逝,让文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稚殊倒也不着急了,不论是今夜赶去还是明早赶去都已是来不及在夏离大人归位之前拿到神农鼎,索性放松下来。 姜无忘给各位倒上茶水,闲聊着:“赦上仙怎的没与你们一同前来?” “别提他了,派不上什么用场!”稚殊满腹怨言,嘟嘟囔囔:“这上仙也不过如此。” 姜无忘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喝着茶说道:“赦上仙本是玄帝门下弟子,近五百年道行尔尔,位居上仙还不全是夏离大人的功劳。” “饶是我修行两千余年,也不过是一介散仙,如此想来倒也可怜。” 九夭晃了晃脑袋,自嘲般的笑着。 “九夭君此言差矣,逍遥散仙有何不好?” 姜无忘直起身子接着劝慰道:“空有仙籍一个名声,却平白要受许多约束!以九夭君如今的身份,见了那几位高高在上的仙帝,心情好便点点头以示敬重,心情不好也不必正眼看他,谁能奈你何呢?” 姜无忘顿了顿接着说道:“可如若是仙籍在册的列等小仙,哪个不得三拜九叩?哪怕是见几位星君都要俯首俯身。就比如说我,连自己门下的神农鼎都做不了主。这番抱怨的话我也只能与你们几位说说,见笑了。” 九夭也跟着笑,随即应道:“无忘兄所言有理,但在籍众仙多多少少都受凡间香火,每五百年还有益寿延年的神丹妙药供奉,另附各处仙邸,而我等散仙就自求多福了。” “逍遥的想有个名位,有名位的又不甘束缚想要逍遥,皆是如此。” 姜无忘言罢笑起来,提起一盏茶要与九夭碰杯。 九夭也假笑几声配合着举起茶盏。 稚殊撇了撇嘴:“你们这品茶倒是品出饮酒的味道来了。” “门主,晚膳已经备好。”青衫弟子上前禀告。 “请各位移步用膳。”姜无忘起身引路。 文律低着头紧走几步,与端着羹汤的弟子撞了个满怀,弟子慌忙赔礼:“冒犯姑娘了。” 文律摇了摇头:“无碍,带我去洗一下手可好?” “各位先失陪一下,不必等我用膳。”文律随着青衫弟子走了出去。 片刻后才端着一壶酒缓步回来:“正巧碰见上酒的弟子,便帮着端过来了。” “有劳律姑娘。”姜无忘略微点了点头。 酒足饭饱之余,文律忽然说道:“闲暇之时忽然想到一个不甚有趣的疑惑。” “是何疑惑?”九夭问着。 “开天斧与伏羲琴谁的威力更胜一筹?” “开天斧能造成巨大的有形伤害,而伏羲琴则能通过音律致人内伤惨重。” “开天斧的重量可不是你数百年道行拿得动的。”稚殊揶揄着文律。 “哦?九夭君可否借我开开眼界,试上一试。” 九夭将面前的木桌清空,伸手唤出开天斧放置案上,文律抚摸着黑亮的斧身,光可鉴人,气势雄伟仿若千万雄师。 姜无忘也赞叹道:“不愧是上古神器之首,盘古大帝开天辟地所用之器,着实带着震撼天地的力量。” 文律浅然一笑,唤出伏羲琴道:“这琴声确有万千玄妙,最玄妙的还属聆听几曲便可修身养性,提高内力修为,不如我奏上一曲,各位感受一番?” 姜无忘活动了一下颈部筋骨,倚在靠背上道:“甚好,愿洗耳恭听。” 文律素手纤纤,白嫩修长,抚在丝丝琴弦上,着实美丽。 第72章 卷走众神器 如玉珠般的指尖从每一根琴弦上滑过,温和洁净的声音从手指间流淌而出,仿若挣扎在荒漠间的人遇到一汪甘洌清泉。 片刻,围着桌子而坐的几人全都趴在桌子上昏睡。 文律翩然一笑,那酒里有致人昏睡的药粉,琴声不过是让药效发作得更快一些。 若不是九夭与姜无忘都是修为了得之人,文律只需用伏羲琴的音律将其击致昏迷即可,倒也省得这般麻烦。 一旁的弟子眼见这架势,上前摇晃了几人一番,发觉事有蹊跷,质问文律道:“姑娘施了何法?莫要开这样的玩笑。” 文律站起身,一手将伏羲琴竖起捧着,一手猛地用力滑过琴弦,刺耳的声音使弟子瞬间昏迷,有几个修为尚佳的弟子还苦苦挣扎一番,想要上前与文律对抗,文律后退数步催动内丹,手指在琴弦间飞舞令人眼花缭乱,须臾间不断冲上来的弟子全都昏迷过去。 天边一道红黑色的光芒飞射而来,散着黑色雾气,待雾气散尽只见重黎收起巨大雄伟的翅膀笑着道:“律姑娘做事果然万无一失。” “如何来得这般晚?” 文律有些不悦,她喜欢运筹帷幄,厌恶功亏一篑,她不希望自己经手的事情有任何失误。 “我相信律姑娘能搞得定。” 重黎扫视了一圈,暗自腹诽,其实他故意晚来就是想见识一下文律的能力,准确的说是见识一下相柳送给文律那颗内丹所蕴藏的力量。那内丹只不过是相柳全部功力中不值一提的一部分,如今看来相柳的实力果真有所隐藏。 文律朝着桌子扬了扬下巴,重黎随之望到桌上的开天斧,笑着收起来道:“事不宜迟,带上神农鼎,我们快点离开。” 文律神色严肃,压低声音道:“跟我来。” 早在文律借口去洗手的间隙,就已经用崆峒印使出幻术,诱导姜无忘门下得力弟子说出炼丹之所。 最深处的大殿,漆红色的大门,大门上落着巨锁。 重黎伸手唤出轩辕剑,轻轻一劈,那锁便应声而断。 大门被一股强大气流冲开,文律差点儿被弹飞身子,重黎眼疾手快牢牢抓住她的手腕。 文律躲过风口,稳住身体,伸手唤出崆峒印,那崆峒印瞬间变大几倍,吸纳着如龙卷风一般的气流,片刻后那狂风便消逝殆尽。 重黎先闪身进了屋子,忽然从房梁上窜出一只身像鹿,头似龙,背上有羽翼的怪物。 “原来仙界派来的守护兽是蛊雕啊。”重黎竟然收起轩辕剑,想试图赤手空拳与之一搏。 文律收起崆峒印,刚想唤出伏羲琴,重黎却笑着制止道:“律姑娘莫慌,别伤着它,这以后便是我魔界凶兽了,待我亲手擒它!” 原来重黎是想驯服蛊雕为其所用,文律躲出门外去,只留下一句:“还请魔皇殿下速战速决。” 只听大殿里面传来“乒乒乓乓”上蹿下跳的声音,好不热闹,过了许久,重黎终于将蛊雕五花大绑拖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两条蛊雕利爪留下的痕迹道:“我不知收神农鼎的口诀,暂且用崆峒印带走它。” 文律转身走进大殿,用崆峒印吸走神农鼎,一切动作干净利落,踏出门槛道:“大功告成,我们快走。” 随即只见一道白光与黑光交叉着飞过…… 随着文律与重黎闹出的动静消失,姜无忘缓缓抬起头来,刚刚着急趴下,选的姿势却不甚如意,现在觉得肩膀有些酸麻。 姜无忘站起身动了动胳膊,望着身边横七竖八昏睡着的人们,唇角的笑容更盛了些。 那壶酒,他根本就没喝,障眼法罢了。 至于文律弹琴之时,他也早有准备的封住了自己的听觉。 从第一眼见到文律,见她周到客气的行礼、自报家门,姜无忘便知此女心思细腻缜密,举止又妥帖。 撞翻弟子端着的羹汤着实不是她所能犯的错误,那便一定是有意的。 文律自称是冥府鬼差,可姜无忘却在她身上隐隐约约感受到来自神明的气息,一个小小的鬼差,如何会有这种能量? 随着文律找借口留下,再制造机会出去,姜无忘便洞察出她的真实意图,偌大个神农氏,也只有神农鼎值得别人惦记了。 姜无忘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既然权力不在自己手中,那重新洗牌也没什么不好,而且也不会变的更糟。 姜无忘深邃的眼眸闪过一抹精光,他望着大殿外漆黑的夜色,算了算时辰,药效差不多该过了,遂缓缓收回目光,俯身作出无比焦急惊恐的模样唤道:“九夭君!九夭君!” 九夭睡眼惺忪,努力直起身体:“怎么了?我怎么睡着了?” “大事不好了!律姑娘她带着神农鼎和开天斧逃跑了!” “什么?”九夭惊叫起来。 叫声吵醒了稚殊,同样一张睡眼迷蒙的脸:“怎么了?那么吵!” “文律带着神农鼎和开天斧逃跑了!” 九夭跟着重复了一遍。 稚殊愣了一会儿,随即爆发出差点儿炸开房顶的尖叫! “到底怎么回事?”九夭问着。 姜无忘皱着眉头,装出慌张急躁的模样说道:“我醒来的时候见大家都睡着,以为是律姑娘琴声起了安抚的作用,也未在意,可随即发现桌上的开天斧不见了!律姑娘也不见踪影!我便出了大殿去找,结果发现门外弟子也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昏睡,心感大事不妙,遂赶紧冲到炼丹所一探究竟,发现神农鼎果然不翼而飞!” 稚殊白了脸色:“这文律我早看她不顺眼,但也万万没料到她会做出如此举动。她是冥府之人,受冥王之命前来协助我们,可她为何要这么做!” “文律熟读医书,热衷治病救人,真身又是凡界之人,她本是怜悯众生的,不会不知神器意味着什么,定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九夭眉头紧锁,真真是大意了,一路走来他太信任文律了,可却被信任之人摆了一道,那可是夏离大人亲手赐给他的开天斧啊!他该如何交待! “都这时候了,你还替她说话?” 稚殊白了九夭一眼。 九夭恍然大悟醍醐灌顶,望着稚殊说道:“你可记得在巫山之时,瑶姬醉酒说出凶神相柳与夏离大人是旧识一事,那时文律就苦苦追问夏离大人相柳的下落,可夏离大人始终没有说。” “记得,主子只说相柳已死,也叫她死心。” 稚殊回忆起来这件事,可是还没明白九夭的意思。 “可是你说出了相柳封印在垢海炼狱中的这个秘密!你亲口告诉赦上仙相柳被封印在垢海之下,当时文律就在身旁!” 稚殊倒吸了一口凉气,耳畔炸起嗡的一声轰鸣,心里暗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一时冲动只图口舌之快,竟然忽略了文律还在身旁。文律却表现得极为平常,可见此人早有打算,心思阴毒。 稚殊不知道其实文律早就在重黎营造的梦境中知晓了相柳的下落,还以为全是自己的错误酿成了大祸。 “该…该怎么办?她这么做定是要去救相柳了。倘若垢海封印真的被揭开,那后果……” 稚殊不敢再想下去了,她望向九夭,连嘴唇都在颤抖。 第73章 绿豆甘草羹 轮回之眼波涛暗涌,夏离站在岸边,郁垒和瑾萱分别立在两侧。 只见夏离双手合十,运作法术,九生九世由生入死,死极再生,每一次欢笑与哀伤交织在一起,像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闪过,就连身上所受的痛苦都分毫不差地作用在身体的每一处。 忽而,夏离猛睁开眼睛,喷出一口鲜血,捂着胸口踉跄数步,郁垒慌忙上前扶住她:“大人肩膀的伤还未愈合,强行催动法术只会反噬自身。” 夏离抹掉唇角的血迹,一把推开郁垒,双手上下交叠,再次运作法术,只听雀鸣如歌,身后溢出霞光万丈,轮回之眼的云雾缓缓凝结四散而落于人间…… 夏离的手开始颤抖,唇角不停溢出鲜血,她强撑着稳住身体,额头青筋暴起,终于云雾重新聚拢,由人间而回,两块发着耀眼光芒的神石慢慢呈现…… 瑾萱口中呢喃念出口诀,一伸手神石便飞至而来。 夏离见着大功告成,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郁垒及时接住她,让她倚靠在自己怀里,她的面色苍白,嘴唇却被鲜血染得妖娆红艳,宛若茫茫白雪上绽放的玫瑰。 “瑾萱姑娘可知夏离大人身上有三根诛神钉?”郁垒抱着夏离的手臂紧了紧。 “知道又如何?” 瑾萱望着面前的少年,生怕他又惹出什么乱子来。 “有何办法取出这三根诛神钉?” 郁垒的眸光宛若一柄利剑闪着寒光,不像是玩笑之言。 瑾萱哑然失笑,张着嘴巴愣住一般盯着郁垒,好久她才发出声音道:“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郁垒无比恳切灼热的目光与严肃的面容未曾有过丝毫改变,也未再重复刚才的话语,他确定瑾萱已经听得真切。 “郁垒,我警告你,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不是帮她,而是害她,她会因此死无葬身之地。” 瑾萱的神情变得更加严肃,甚至还有一些紧张。 “你这么回答,就是有咯。” 郁垒倏然笑起来,上挑着唇角横抱起夏离,语气轻松道:“我先带她回去疗伤,女娲石直接给我保管。” 瑾萱将女娲石交给郁垒,叮嘱道:“有些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 郁垒低着头笑容更盛了些:“瑾萱姑娘说这话的神态与语气倒是与我哥哥有几分相似。” 郁垒抱着夏离转身消失在浓雾中…… 只剩瑾萱站在原地愁眉紧锁,暗自叹气。 昆仑山的山脚下,郁垒一脚踹开腐朽的大门后赶忙转身,用后背挡住激起的灰尘…… 郁垒将夏离安顿在床上,找出一颗滋补的药丸送进她口中,又将其肩膀上的伤口重新换了药,那夜之后,公子赦倒也不知去向。 郁垒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夏离身边,望着她出神,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夏离的手,心脏随之开始猛烈地跳动,郁垒听着自己打鼓一般的心跳声,不由自主的呼吸加速,终于他慌忙放开了夏离的手,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他自嘲一般的笑了笑,笑自己只是牵她的手就觉得无比紧张,日后该如何做她的夫君。 郁垒被自己的臆想惹得满面桃花的傻笑起来… “你…怎么了?”夏离缓缓睁开眼睛,一脸狐疑。 郁垒慌忙收起笑容,摇着头:“没事没事,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可感觉好些?” 夏离努力坐起身环视四周:“这是奇药阁?” “是。” “谁让你带我来这儿的?” “我………” “谁准你自作主张?” “我是想为大人疗伤,休息几日世人也死不尽。” 郁垒带着讨好的笑容,他并不在意天下人的死活,他在意的只有面前这个女子。 “胡闹!” 夏离起身只觉头晕目眩,从人间召唤回女娲石着实耗费了她太多能量。 郁垒没有上前扶她,他清楚她的性子,饶是这般虚弱,他伸手扶她也只会被无情甩开。 “可有吃的东西?”夏离重新坐回床榻边。 “你想吃什么?” “绿豆甘草羹。”夏离随意的说出口。 郁垒转身之时忍不住眼角眉梢都洋溢着笑容,这道羹汤是夏离在人间时郁垒常做给她的,包括给乔娘做的早饭也是这道绿豆甘草羹。 第74章 迷糊精阿七 ……魔界…… 文律将神器摆在桌上,伏羲琴、开天斧、轩辕剑、崆峒印、神农鼎,五大神器闪着耀眼的光芒来显示它们不凡的地位。 陆吾看直了眼睛,刚要伸手去摸,就被文律吃人一般的眼神瞪了回来。 重黎扫视了一圈:“还差女娲石和射日弓。想必女娲石现在已经在夏离手上了。” “冥府的钤印也是女娲石,冥府有鬼差名曰李素儿,便是钤印器灵,垢海封印本就有所破损,我想一块女娲石足矣。” “这可是不成功便成仁的事情,你想可不行!要确保万无一失。” 陆吾听着文律的话觉得心里没底。 文律一眼瞟到陆吾的佩剑道:“妖王所配的可是赤霄剑?” “正是。” “相柳手里有一把湛泸剑,这二剑虽不入上古神器之列,可威力也不容小觑,填补女娲石的空缺未尝不可。” 文律皱着眉头又道:“我们先将李素儿擒来,再想办法取得射日弓。” “只是这冥府我们入不得结界啊。” “我去冥府偷取令牌,顺便支走神荼,你们见机行事带走李素儿,切莫伤害冥府无辜。” “这你放心,我们也不想跟冥界结下血海深仇。” 文律点了点头:“即刻动身。” …………冥府………… 文律还未走到奈何桥,就听到神荼训斥孟阿七的声音,不禁抚着额头叹了口气,果然他们还是一点都没变呀。 “律儿!” 孟阿七率先看到文律,惊喜得扔下了手里的大勺,屁颠屁颠跑过来拉起文律的手:“律儿!你可是沧桑了些。” 文律翻了个大白眼,依然回了那句:“你可是更憨傻了些!” 神荼转过身来望见文律,眸子里是化不开的喜悦,快步上前问着:“律儿,你如何回来了?神器已经集齐了?” “还没,收集女娲石需要夏离大人历劫九生九世,趁这空当我便跑回来看看。” “律儿可是想我了?”孟阿七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 文律拉着孟阿七的手绕到铁锅后面,趁着铁锅挡住神荼视线的间隙一把拽掉孟阿七腰间的令牌揣到自己衣袖里。 “你又犯什么错误了?”文律吸引着孟阿七的注意力。 一提到孟阿七犯的错误,神荼立刻炸毛一般,‘如数家珍’的说道:“上月初八,仙界七曜星君的宠物不小心跑入轮回,本是一只鸿福雁鸟,再投入鸟道经一轮回也就算了,可这个迷糊精竟然将其错入了猪胎,你可知那七曜星君骑着猪离开冥府时是用何种眼神看我的吗!我的脸都被丢尽了!” “还有!”神荼接着说道:“上月十五,凡界祭祀香火鼎盛,我命其去人间收些香火涨涨修为,结果她吃了地方土地庙的供品!人家土地老两口都找上门了!好像我冥府短了这点供奉吃食!还有这月初三…………” 孟阿七听着神荼的喋喋不休,只能满脸赔笑:“律儿,神荼君都说了我许多时日了!耳朵都起茧子了!” “说了几百年也没见你长记性!” 神荼伸手揪了一下孟阿七的鼻子,疼得阿七满眼泛酸。 “神荼君可有空陪我去一趟人间?也好消消火气。” 神荼忙不迭地点头:“当然好啊。” ………凡界……… 街道上熙熙攘攘,人山人海,一个不起眼的小厮从文律身边擦身而过,谁也没注意到文律已然将令牌暗暗交到小厮手里…… “律儿近日可好?” 神荼侧目望着文律,每每望着她都觉得心中欢喜。 “嗯,尚可,不过看来神荼君可是过得不太好,被阿七折磨得够呛。” “我都习惯了,习惯跟着她身后收拾烂摊子,不过她惹祸的技艺还真是层出不穷啊。” “为何当初要选择她当孟婆?难道冥府当差都不需要考核么?” “孟婆一职来由颇深,由孟婆氏世代相传,外人不得接承。” 第75章 冥界新帝篇 “孟婆氏?”文律思忖片刻问道:“那上一任孟婆是阿七的母亲?” “正是。她死前亲手喂阿七饮下一碗孟婆汤,儿时还很机灵的阿七便成如今你看到的这样。” “孟婆也会死么?” “世间万物皆是循环往复,有生便有死,就连盘古大帝也改不了自身的结局。死是凡人的说法,我们称之为永寂。” “孟婆死后去哪里?” “如果没有魂飞魄散的话,死后亦入轮回。” “那阿七的母亲?” “泯为众人矣,可能是你方才遇到的某个人,可能是家禽野兽,可能是山川树木,也可能是江海河流。” 神荼腰间的锁魂链突然开始剧烈抖动,神荼心下一慌:“不好,冥府有异族闯入,我们快回去。” 文律拉住神荼的手:“等一下,我胸口疼得厉害,动不了。” 神荼望着文律白皙的小手正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心里的雀跃与激动随着心跳加速席卷了他。 “怎么了?律儿。”神荼试探着问道:“我抱你回去可好?” “我真的很痛,你可以陪我么?” “冥府有情况,我必须赶回去,你可否坚持一下?嗯?” 文律捂着自己胸口的手暗暗发力,一口鲜血喷溅出来…… “你受伤了?” 神荼顾不上其他,扶着文律在僻静处坐下,双手悬空抚于文律的背部输送真气。 文律算着时辰差不多重黎已经得手,遂打断神荼道:“我好些了,我们快回去。” 神荼紧张地望着文律,温柔地扶起她:“你站起来试试?能走了么?” 文律踉跄几步稳住身子:“我们快回去。” 等到文律与神荼赶回冥府之时,才发现冥府已然一片狼籍…… 孟阿七倒在地上,文律慌忙过去探了一下鼻息,暗自松了一口气,双手捻诀度了真气过去,孟阿七才缓缓醒来:“你们…你们怎么才回来!冥王大人…冥。” 未等阿七说完话,神荼和文律已然起身向冥王殿跑去… 只见冥王大人仰躺在地上,周身全是鲜血,他看到神荼挣扎着动了动手指,唤出一个通体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玺印来塞到神荼手里,拼尽全力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大人!属下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冥王大人摇了摇头,眼中尽是欲言又止,他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须臾便随风消散,神荼望着周边或是受伤惨重,或是刚刚赶至的鬼差问着:“是何人擅闯我冥界?” 神荼的声音压抑着无比巨大的怒气与仇恨,似是要将人撕成碎片。 孟阿七也赶到了,喘着大气道:“是魔界的人,是重黎,他们手里有上古神器,突然来袭,未等调来阴兵阴将便劫走了李素儿。冥王大人恰巧至奈何桥边取批文,遂与之缠斗起来,但他们乃是有备而来,出手极狠………” 孟阿七说不下去了,眼泪从眼眶中涌出来。 神荼咬着后槽牙,眼角颤抖:“我与魔族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文律一眼便认出神荼手上拿着的泛着幽蓝色光芒的玺印乃是冥界至宝——冥玺,乃冥界兵符,持此玺者司冥府。 文律看准机会双膝跪地,双手至于额前,声音洪亮字句清晰道:“臣等叩见新任冥王殿下,冥王大人千秋万代,永司冥府。” 神荼望着跪拜在地的文律吓了一跳,她这是说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冥府之中就算论资排辈也还有掌管枉死城的土伯君,掌管血池炼狱的宗布神大羿,怎么也轮不到他神荼的。虽冥玺在他手上,但极有可能只是冥王大人临终被迫所托,并不代表传位于他。 “律儿!”神荼带着斥责之意的唤了她一声。 文律再次提高音量,语气斥满震慑,缓缓说道: “拜后土娘娘鸿福,不忍见人间生灵死后无处可去,遂舍身镇压千万鬼煞,开辟冥府。 使万物有序,六道轮回,生死有报,福祸相依,善有善终,恶必恶惩,人间天朗气清,造化无穷极也。 其身死灵仍在,力量固于冥玺之中,得冥玺者司冥府,乃后土娘娘所留于后世之训诫,不遵者当以迕逆之法处之。 盖闻神荼大人诚明武德,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冥府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众灵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任冥府之帝实属顺承天命!” 言罢,文律环视众人,眼神里带着深深告诫,片刻后才再次叩拜道:“臣等叩见冥王大人。” 众鬼差互相望着,已然有几个缓缓跪了下去,接着越来越多的鬼差跪拜在地,声音肃穆:“臣等叩见冥王大人。” 神荼任冥王,已是大势所归,几个本是站大羿一派的鬼差不得已也跟着跪拜,终于众人皆纷纷跪拜于地:“臣等叩见冥王大人。” 第76章 土伯与大羿 神荼的脑袋接近一片空白,他望着跪拜在地的众鬼差,只好伸出手极其生涩地说道:“请起。” 文律率先起身,转头对孟阿七道:“阿七,焚四方令,通知各界我冥府已立新王。” 孟阿七手舞足蹈的答应着,一溜烟儿跑去办事了。 要说前任冥王故去这事儿,孟阿七还是非常伤心的,但是神荼当了新王,恐怕不会有人比她更开心了。想之前犯了错误,都是神荼帮她藏着掖着,生怕传到冥王大人耳朵里去,这回可好了,神荼就是冥王了,她以后连犯错都可以趾高气扬了! “负伤的可暂且免了差事,多领三月俸禄,无事便都先退下。” 文律吩咐人的口气颇有了众鬼差之首,鬼帝的风范。 众鬼差退去后,神荼才一把拉过文律:“律儿!这样做着实不讲规矩。太过草率了。此事应当与土伯君、宗布神共同商议再行决定。” “你说的没错,是该从长计议,可与他们商议这冥王之位还能有你的份儿么?” “本就不该是我的!” “神荼大人,烦请你想想清楚,等土伯君做了冥王,这冥府会是什么模样?那等残暴急躁之人能统领冥府么?更何况土伯君做了冥王,后面还有宗布神等着,这样排下去要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你?” “冥王之位是何人来坐对你有如此重要么?” “对你也很重要。” “律儿,你岂是这种贪图名利之人?” “神荼君…哦…不…现在应该是神荼大人!”孟阿七折返回来,气喘吁吁。 “何事?说!” 神荼没好气儿地瞪了她一眼。 孟阿七瘪了下嘴,好生委屈,这家伙升官了居然还摆一张臭脸! “四方令已焚,土伯君与宗布神在殿外候着呢。” 孟阿七也没了甚好态度。 “来得这么快。”文律讪笑了一声:“神荼大人你看,你不屑一顾的东西对有些人来说是求之不得呢。” 文律别有深意地望着神荼,随即又对孟阿七说道:“阿七,请二位鬼帝进来。” “是。” 孟阿七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毕恭毕敬,反正文律的气场压得她只能听从吩咐,果然和夏离大人相处久了也变得强势起来了。 土伯和大羿带着满面难以抑制的怒气走了进来…… “文律参见土伯君,参见宗布神,二位好久不见,想必是接了四方令,来贺新任冥王大人的喜。” 土伯面容狰狞,身材壮硕得差点儿挤破冥王殿的大门:“你个小女子好大的口气!冥王大人刚刚故去,你竟然敢说贺喜?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土伯君乃我冥府得力大臣,怎么也信起凡人那一套?今时不同往日,魔族虎视眈眈的盯着呢,冥府不可一日无主。” 文律气定神闲地望着土伯,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 “我听闻冥府有难,神荼君并未及时赶回,魔界来犯,驻守冥府的神荼君却恰巧不见了踪影,那魔界之人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破了结界,难不成是神荼你与魔界之人里应外合!为了篡权夺位!” 神荼被这番言论气得满面通红,刚想开口辩白,却被文律的声音抢先。 “土伯君,说话是要讲道理的,前任冥王临终托付,我们皆是看在眼里。不是凭你土伯君空口白牙一番胡说八道就可抹平神荼大人千百年来的功绩。你说神荼大人与魔族勾结,可得拿出证据来。” 文律的目光咄咄逼人,接着说道:“况且冥府有难时,未见二位速度迅疾,焚了四方令说冥府易主,二位倒是眨眼间就来了。” “由枉死城的判官接任冥王之位乃是冥府数千年来不成文的规矩!当年冥王大人就是从枉死城提拔上来的,再往前数也如是。“ 文律心里知道土伯君所言不假,神荼坐上冥王之位,相当于连越两级。 “土伯君也说了是不成文的规矩,得冥玺者主冥府可是万年来板上钉钉的规定,不容破坏!二者孰轻孰重,土伯君不会掂量不清。” “我们也只是想问清事情缘由,究竟是否由冥王临终亲手所托。”宗布神大羿忍不住开口,语气倒是平和。 “当然是!宗布神此话有理,土伯君的一系列问题我只当缅怀前任冥王,关心冥府心切,还算忠义之臣,再无理取闹下去,可就是有些违抗新任冥王的嫌疑了,如果这般,谁都不好看。” 文律唇角带着淡淡的微笑,用毫无波澜的平淡语气说完这句话。 “你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竟敢如此出言不逊,我倒要看看你在冥府能立足多少时日。” 土伯君的目光恨不得要把文律生吞活剥,文律也就那样笑着用如水的眼睛淡定地与其对视。 良久,土伯才气势汹汹地收回目光转身道:“宗布神我们走!” “阿七!送客!” 第77章 决定新计划 神荼收起冥玺,坐在椅子上,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律儿,如果因为我贪图这一己私利,导致冥界以后动荡不安,那我便是千古罪人。” “神荼大人多虑了,在大人统领下,我冥府定会长治久安。” 文律说完故意轻咳了几声,果然神荼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快步走到文律身边:“怎么又难受了么?” “无碍。”文律软着声音道:“我还要赶回夏离大人身边,就不多耽搁了。” “如若实在辛苦便回来,我去与夏离大人说。” “不用了,保护苍生也是我冥府的职责。” 文律微微俯身:“属下告退。” 神荼望着文律的背影蹙眉,孟阿七送客回来后看见神荼愁眉紧锁,便沏了盏茶奉予他:“你和律儿吵架了么?” 神荼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她和以前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若是以前,冥王大人故去,她一定悲痛万分,根本不会顾及到该由谁来继承冥王之位。而且,律儿之前着实是怕土伯君和宗布神的。” “看方才律儿将土伯君怼得哑口无言,我在一旁都吓得心惊肉跳。” “伶牙俐齿倒是她的一贯风格。” 神荼唇角不自觉漾起宠溺的笑容。 “那神荼大人现在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呢?” 孟阿七望着神荼的眸子无比清澈,不含杂质,仿若一眼便能望见她心里去。 神荼错开目光,只有单纯如阿七才会问这样的问题,喜与不喜,他无法界定,更无法说出口。 孟阿七见神荼半天不搭话,便转了话题道:“大人打算怎么救素儿?魔界的人抓她干嘛?难不成想娶她为妻?凭素儿那克夫的本事,一己之力就能灭了整个魔族。” 神荼瞟了阿七一眼,这憨姑娘这时候还有心思一脸认真地打趣。 “我自会思量。” “我们能打得过魔界么?他们有轩辕剑呢!连冥王大人都不是重黎的对手,想之前夏离大人不也只是和重黎打了平手,想来这重黎还是十分厉害的,今天他一挥手我就昏过去了,大人你……” 神荼双眉紧锁,眯着眼睛,这丫头太过聒噪:“阿七,你无事可忙么?今日的死魂可都送去往生了?” “啊!还没,那我先去忙了。” “阿七,你先去查一下冥府有何人丢了令牌。” 孟阿七脸色一白,下意识探向腰间,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令牌还在,这次总算不是自己的疏忽了… …………魔界………… “我一直以为魔皇殿下是个行事谨慎之人。”文律一踏进魔界大殿便自顾自坐下,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可怎的前脚答应我不害无辜,后脚就了断了冥王大人的性命。” “这倒是个意外。”重黎带着歉意:“本来是可以不惊动他的,怎奈何他突然来奈何桥取批文,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自己撞上来的。” “你还有道理了?” “再说本来他也只是我的后辈而已,我在魔界称皇之时,他还不过是枉死城的判官。” “现在好了,冥府要与魔界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也罢,天下人迟早都是要与我魔族为敌的,早些时日也无妨。”重黎倒是云淡风轻,丝毫不紧张,冥府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他的对手。 “重黎殿下如何招惹天下人我管不着,我只是想劝告一句,莫要给相柳君树敌才好。” 重黎突然笑出来,用嘲讽的目光望着文律:“如果有朝一日相柳君冲破封印,他便是天下人最大的敌人。 “相柳君的为人我是了解的。” “你了解?”重黎仿若听了笑话一般止不住笑起来,随即又收了笑容正色道:“你了解的不过是掉入轮回之眼,法力尽失的相柳而已。” “等相柳君破封印而出,我们便会再一同镇压那些凶兽恶煞,还天下人太平安宁,彼时天下人也会接受相柳君的,我会做给你看。” “祝你成功。”重黎不以为然,转了话题道:“律姑娘可知如何把钤印从那个鬼差身体里取出来?” “不知,你们把她关到哪里了?” 话音刚落,陆吾便闯了进来:“我安排手下去看着她了!这疯女人怕是八辈子没见过男人,非要和我成亲,虽说我陆吾威风凛凛,风流倜傥,可也不至于这般往上扑。” “你个九尾虎妖娶个母老虎不正好合适?” 重黎揶揄着陆吾,他自己却也领教过这女子的疯癫。将李素儿劫持而归的一路上,那女子都在契而不舍地企图说服自己娶她。 “她是寡宿命格,不想死最好离她远点。”文律告诫着。 听了这话,陆吾赶忙抖了抖自己的衣服,生怕沾上半点不吉利。 “对了,冥府令牌是如何处理的?” “趁孟婆昏过去之时,重新挂回她腰间了,想来不会发现什么的。” “嗯,那就好。我们要抓紧时间,九夭他们反应过来后势必要到冥府找我,我们得赶在这之前拿到射日弓。” 文律望着重黎,接着说道:“我会去仙界引出姮娥仙子,你们负责挟持她,威胁宗布神交出射日弓。” “这宗布神和姮娥仙子可是井水不犯河水数百年了,宗布神肯拿射日弓来换她?” 陆吾表示不赞同,接着说道:“更何况他俩之间还有仇呢。” “有这个可能,但是出于情意与道义,如果是出手相救还是会救的。你们先与姮娥仙子僵持着,我只需通知宗布神说姮娥仙子被凶兽所困,情急之下,他应该会单枪匹马赶来的,对付区区凶兽,不必大费周折。重黎殿下与宗布神不知谁的修为更胜一筹呢?” “对付他不在话下。”重黎顿了顿道:“可你怎么就能确定你能把这俩人引出来呢?” 文律想着之前宗布神被鬼煞偷袭,姮娥仙子守在冥府结界处给送药,若说没有半分情意是假的。至于宗布神,那确实是存在赌的成分。 “我当然自有我的道理。”文律一语带过。 “可这样一来,你的身份就暴露了。”重黎提醒着。 “等九夭他们找上门来,我也是要暴露的,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好准备才是要紧的。” “律姑娘为营救相柳君,真可谓是不惜一切代价。” “因为相柳君是我存在于世的理由。” 文律又望了一眼陆吾,叮嘱着:“千万别出差错。” 言罢起身离开魔界……… 陆吾愣了一会儿,才道:“她这话干嘛对着我说呀?” 重黎讪笑一声,不做任何回答。 第78章 聚齐众神器 ………仙界……… 镇守南天门的天兵天将拦住文律的去路,文律递出令牌倒也是不慌不忙:“在下冥府鬼差文律,特有要事前来拜见广寒宫姮娥仙子。” 身披银色铠甲的天兵仔细端详过令牌后在前方引路:“这边请。” 广寒宫离仙界还是有些距离,地处僻静略微荒凉,还隔很远的时候天兵便不愿意再继续上前了,只站在原地等候。 文律径自穿过挂着广寒宫三字牌匾的大门,院落里云雾飘摇,一个女子长发及腰,静悄悄地坐着。 “冥府文律拜见姮娥仙子。” 一听是冥府来客,姮娥仙子马上站起身来,可在看到文律的一瞬间,眼神里又闪过一抹落寞:“你是……?” “在下冥府鬼差文律,之前姮娥仙子送给宗布神的药很有用处呢!” 姮娥仙子听文律这么说,定是知晓她曾经给受伤的宗布神送药一事,当真应是冥府的人不假,遂笑着道:“不知律姑娘来我这广寒宫何事?” “昨日魔族之人来犯,杀了冥王大人不说,还打伤了宗布神,不知…不知仙子这儿是否还有上次用的药,宗布神并不知我来,是我唐突了,可是事情着实紧急。” 姮娥仙子一下紧张起来:“他伤得很重么?” “如果有姮娥仙子的药应该很快可以恢复。” “你等着,我去取药。”姮娥仙子匆忙跑进屋里,须臾又跑出来:“走,我和你一起去。” “姮娥仙子留步,恐怕仙子去了也是白跑一趟,还是交给我就好。” “无妨,我只站在附近等姑娘,如果他好些了烦请姑娘出来告诉我一声,我便离开。” “这样也可。” 姮娥仙子跟着文律匆匆忙忙离开了仙界,刚刚飞降至地面,只见黑风乍起,数千凶兽从地下浮现而出,青面獠牙,面目可怖。 “仙子莫怕,只是耽误仙子一点时间而已,事成之后定保仙子安然无恙。” 文律说完便闪身消失,数千凶兽越逼越近,将姮娥仙子团团围住…… …………冥界·血池炼狱……… 冥界着实广泛无垠,冥府只是位于中心主管轮回的大殿,至于枉死城、血池炼狱、万里荒漠皆各在别处。 文律手持令牌一路通行无阻,见到宗布神本以为会遭到冷眼相对,不过宗布神平时也是那副冷眼旁观、不苟言笑的态度。 不过宗布神的语气倒是没有敌意:“律姑娘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文律一路小跑,故作气喘吁吁:“禀告宗布神,我本是从冥府启程要回夷水之畔,怎料半路看见姮娥仙子被魔界凶兽围困,我想出手相救,怎奈何法力低微,还请宗布神快想办法。” “魔界的人真是胆大包天!刚刚在冥界头上动土,又敢劫持仙界之人,着实要与天下人为敌!” 宗布神本是气愤,可随即又道:“此事你去禀告神荼大人。” “等我赶回冥府,再折返去救人,耽误这些时辰恐怕姮娥仙子会遭不测,宗布神乃顶天立地之男儿,生死关头还要在意儿女情长么?” “我的私事无需律姑娘插手。” “宗布神上次被鬼煞所偷袭而受伤,姮娥仙子拿着灵药守在冥府门口,就等着哪个冥府的人可以把药捎进去,她心心念念的可都是宗布神的安危。” 宗布神怔了一下,许久没有说话,片刻后终于闭上眼眸深深叹了一口气道:“还请律姑娘带路。” 文律带着宗布神刚行至附近,魔皇重黎与妖王陆吾带着众多凶兽从天而降拦住去路…… 宗布神伸手唤出射日弓,对着文律道:“你不是说只有区区几头凶兽么?怎么重黎也在这儿?” “这不是给宗布神你英雄救美的机会嘛。” 文律说完,便缓缓退后几步。 宗布神恍然大悟,怒气冲天:“原来冥府的叛徒竟然是你!果然异族不可收留,否则只会成为心腹大患!冥王大人也一定是被你所害!你愧对冥府五百年来的恩情。” “可我不愧对宗布神你。” 文律飞身从众凶兽中拽出姮娥仙子飞降至宗布神对面,一掌击在姮娥仙子背上,将她推向宗布神。 宗布神下意识伸手扶住她,随即又赶忙收回手,眼神闪躲。 “交出射日弓,你和你娘子平安无恙,不交我们就得动手亲自取了。” 充满威胁的话语从陆吾不正经的形象里说出来震慑力远远没有重黎一个眼神来得大。 姮娥仙子并没有害怕,也没有质问文律,而是呆呆地望着宗布神大羿的侧脸,喃喃道:“没想到六百余年再次见你,是这样的机缘。” 宗布神仍旧是那副万年不化的冰川脸,未发一言。 “宗布神在冥府可好?”姮娥仙子不急不恼,依旧语气温柔。 陆吾抱着肩膀看得起劲,仙家们的东家长西家短也是好看的,只可惜没有酒菜,不然倒是可以好好欣赏这六界都知晓的冷战的夫妻俩会面,六百余年的大戏让他赶上了。 “还看?用不用给你搬个藤椅来坐着看?”重黎侧目一个眼神杀,语气带着揶揄。 陆吾直勾勾盯着宗布神大羿与姮娥仙子看,自然没注意到重黎的目光,只是摆了摆手道:“不用不用,站着看就行,嘘!听不见人俩说话了。” 重黎伸手唤出轩辕剑飞身上前,剑光晃眼,剑气轰鸣,在半空中划过留下数千虚影… 大羿手持射日弓,法术凝结成染着火焰的利箭,那箭速度迅疾,数量密集,重黎只得用轩辕剑阻挡,护住自身,不得上前。 文律唤出伏羲琴,盘膝而坐,将伏羲琴置于腿上,指甲在琴弦间快速弹拨,那声音声声振耳,魔界凶兽受不了这声音,纷纷沉入地下,可重黎与陆吾却是早有准备,赶忙用魔界凶兽灵魄所凝结的黑灵珠塞住耳朵。 宗布神被这琴声吵得心烦意乱,更感知到这些嘈杂的旋律在扰乱他的真气,无法凝结运作真气,便无法施法。 宗布神定神将射日弓对准文律,陆吾手持赤霄剑挡在文律身前,利箭击在剑身上,迸溅出火花,陆吾后退数步,不禁感叹这射日弓的威力。 姮娥仙子本是凡人,修为不深,这伏羲琴的声音对她来说是致命一击,她捂着耳朵却仍然挡不住这音律,只觉胸口闷痛,吐出一口鲜血来。 宗布神乱了心神,将法力都运作到双手上捂住姮娥仙子的耳朵,趁这间隙,重黎闪身一剑勾过射日弓,又回身一剑刺向宗布神咽喉。 宗布神揽着姮娥仙子飞身而退,眼看姮娥仙子已经昏了过去,遂急忙横抱起她闪身飞走…… 重黎也没有再追,神器已经全部到手,他拿出耳朵里的黑灵珠道:“上古神器已聚齐,抓紧时间破除垢海封印。” “啥?重黎你说啥?你怎么在那儿干嘎巴嘴儿不出声呢!” 陆吾皱着眉头,探着身子一脑袋问号。 文律站起身收起伏羲琴,顺便帮陆吾把耳朵里的黑灵珠掏了出来…… 第79章 昆仑山风雪 昆仑山的风雪这几日更紧了些,大风卷着积雪形成迷蒙着的白雾。 夏离站在这白雾中,雪花从她身边掠过,她只觉清凉,不觉寒冷。 郁垒推开奇药阁的大门走出去,一卷风雪涌进来差点儿给他掀翻一个跟头,他挣扎着走出去关上门,一抬眸这正望见风雪中的夏离。 她一身赤色锦袍,密绣神雀图腾,长发束起,发丝随风在半空中飘摇,她在风雪中也是那般安之若素,仿若只是世间轮转的一位看客。 郁垒不忍心打扰这份静谧,等了很久才开口道: “夏离大人,接到四方令说冥界立了新主。” “嗯?”夏离转过身来:“冥王怎么了?新主是何人?土伯君?” “冥王大人被重黎所害,新主是…是神荼君。” “神荼君?”夏离微微皱了皱眉头:“冥府的事还真叫人捉摸不透。” “哥哥他并非贪图名利之人,这之中肯定另有隐情。” “不过神荼君做冥王确实比土伯君要合适得多,土伯君性格暴戾,只是神荼做了冥王,土伯君与宗布神难免异议,很难臣服。” “我相信哥哥会处理好冥府事宜。” “重黎竟然敢把手伸到冥界,看来是为了冥府的钤印,我们不能再耽搁了,明早启程去崆峒山。” “可是大人你的伤…” “恢复得尚可,不能再等了。” “大人该回去服药了。” 夏离应了一声,跟着郁垒回到屋里。 苦腥的药汤令人作呕,夏离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像饮茶一般自然喝下。 郁垒递了一颗蜜饯给她:“不苦么?” “从人间回来以后便不觉得苦了。” “夏离……” 郁垒弱弱的试探着的唤出口。 “嗯?”夏离一个眼神杀射过去。 “……大人。”郁垒连忙把后面的尊称接上,暗自舒了一口气,果然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不容逾越的。 郁垒顿了顿接着道:“大人可记得很久之前,我替哥哥神荼去九重天赴宴,我们在宴席间有过一面之缘?” 夏离闭着眼睛回忆片刻道:“不记得。” 郁垒面上的雀跃一扫而光,低垂了眼眸。 “我只记得你这奇药阁给我惹下的大大小小一箩筐的麻烦。” 夏离翻了个白眼,唇角却是忍不住的笑意:“其实你的炼药术甚至可与神农氏媲美,为何要那般折磨那些人?” “一时疏忽而已。” 郁垒也跟着笑,他要是说出惹出那么多祸就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恐怕会挨打。 天色渐暗,夏离躺在郁垒的床上,郁垒只能躺在地上,她的发尾从床边顺下,散着清香… “你可记得,在人间之时,我们也这样躺过。从来睡在地上那人都是我。” 郁垒语气颇为可怜,夏离却没有回答,鬼知道她回了这句,他下句会不会脱口而出‘那你可还记得我们在人间之时做过夫妻?’,所以还是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为好。 郁垒倾听着昆仑山的风雪刮了一夜…… 翌日清晨,风雪已停。 夏离伸手揪起熟睡的郁垒:“起来,出发了。” 郁垒一脸懵,睡眼惺忪,他可是在天蒙蒙亮之时刚刚睡着。 二人赶至崆峒山之时,便感到不对劲,郁垒先说出口:“以往这崆峒山隔着数里就能感知到强烈清晰的灵力,怎的如今荡然无存。” 夏离闭目凝结真气,缓缓睁开眼道:“崆峒印已经不在这儿了,可能稚殊他们已经拿到手,我们直接去夷水之畔的神农氏与他们汇合。” 第80章 静夜不多时 夏离刚刚踏进神农氏大殿的门,坐在案前的三个人‘腾’一下站起身面露惧色,俯身行礼道:“参见夏离大人。” 姜无忘望见夏离身后的郁垒,也象征性地道:“原来郁垒君也同行而来。” “叨扰姜门主了。”郁垒欠身还礼。 夏离看着他们的神情便料到大事不好,稍显无奈地说道:“怎么?鸡飞蛋打了?” “夏离大人果真料事如神。” 姜无忘苦笑着解释:“我们谁也没料到文律会和魔界之人勾结,用下作手段迷晕了我们,窃走神器。” “文律?”夏离的眉梢微微跳动:“到底怎么回事?” “主子,是我一时说走嘴,将相柳被封印在垢海之下的事告诉了文律,我一时糊涂,把文律和相柳的事给…给忘了。” 稚殊唯唯诺诺的将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 夏离的眸子盯着稚殊,眼中似乎燃起了熊熊烈火,骇人的怒气吓得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稚殊瑟瑟发抖。 随即夏离眼神一转,望向九夭道:“稚殊一贯糊涂任性,没有分寸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空有千年道行,做事不知深浅?” 九夭低垂着头:“夏离大人训诫的是。” 九夭早就料到稚殊惹祸,挨骂的会是自己。 “神农氏也该收到四方令了。” 夏离坐在主位上,其余人等皆畏畏缩缩站在一旁。 姜无忘适时奉上了一杯茶道:“是,听说冥府之王如今定了神荼大人。” “冥府无一人是重黎的对手,重黎的目标该是李素儿身上的钤印。” “主子无需担忧,他们就算拥有众神器,可还没有崆峒印,女娲石也不够,还不足为惧。” “不足为惧?你平日里不学无术,遇事鲁莽,如此下去何时才能担得大任?” 夏离的语气里尽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主子……” 稚殊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能挫其锐气,退其锋芒的唯有自家主子,主子的只言片语就能轻易碾碎她所有的骄傲。 “是我看护不利,逢事不周。”九夭主动将责任全都揽到自己身上。 “崆峒印已经在文律手上了。”夏离接着说道:“不然你们以为是如何从幻境中醒过来的?如若崆峒印不收,你们只会在幻境中囚困至死。” “什么!”九夭大惊失色,连忙问道:“那只凭冥府的钤印应该也凑不齐女娲石的力量?” “垢海封印本就已经破损一角,或许只有钤印也能成事也不可知。” “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九夭无比懊恼自责。 “罢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明日随我走一趟冥府。” 夏离起身眼神轻扫了一眼姜无忘,姜无忘赶忙道:“早就备好了客房,请夏离大人暂且休息。” 姜无忘将夏离送到布置妥当的客房,刚想告退,只听夏离肃清的声音响起:“有些事情人算不如天算,姜门主切莫聪明反被聪明误。” 姜无忘身子一顿,心下惊慌,面目上却强作镇定:“大人此话何意?属下不懂。” “不懂就最好了,只是劝告一句小心适得其反。” 夏离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甚至没看姜无忘一眼,言罢推开门踏进客房…… 姜无忘惊出一身冷汗,皱紧眉头。 傍晚时分,郁垒端着煎好的汤药走进夏离的寝殿…… “大人不和我们一起用膳么?” 郁垒将汤药放在桌上,望着盘膝坐在床榻上微闭双眸的夏离。 “你出去。” “大人…我有一事不明。” “说。” 夏离双手手心向下,压住真气。 “既然事态紧急,我们为何不即刻出发?而非要等到明早?” “破解垢海封印已成定局,今日去与明日去无甚差别。” “已成定局?”郁垒面色一慌:“那岂不是天下已到绝境之地。” “你出去。” 郁垒站在原地望着夏离,她闭着眼眸却好像通晓天下事,心如明镜一般,郁垒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即将置之死地,她却云淡风轻,丝毫不见紧迫之感。 如果垢海封印破除,那后果不堪设想,六界大乱,挡在最前的势必会是夏离,以她一己之力,能否力挽狂澜?郁垒猜不到结局,更何况她已失一根雀翎,修为只有以前的一半。 别人都不知道,这对于夏离而言意味着什么。只有郁垒知道她的身体已远不如从前,区区肩膀上的剑伤已经足以扰乱她运作真气。如若是以前,这点小伤眨眼间便可愈合。 郁垒缓缓退出寝殿,替她关好大门。 夏离睁开眼睛,瞟了一眼桌上升腾着热气的汤药,只一挥手,碗里的汤药便一干二净…… 彼时同意文律与他们一路同行的是夏离,今日的结局与她所预料的并无甚偏差。 夏离轻轻推开窗,夜幕中明月高悬,飞霜皎皎,薄雾绕着寒瓦,白光倾洒屋檐,繁星映空,壮阔璀璨,夏离心知这样静谧美丽的夜晚不多了…… 第81章 聚首冥府篇 夏离、郁垒、九夭和稚殊一行四人告别姜无忘后启程去往冥府。 刚步入冥界结界,神荼便得知消息前来冥府门口候着,看到夏离大人后双手交叠刚要俯身,却被夏离抬手扶起:“神荼大人如今贵为冥府之主,不必行大礼。” 神荼受宠若惊般地直起身子,他终于意识到文律强安在他身上的名号代表着什么,并非只是一个称号,而是这称号之下所统帅的权力与地位。 “郁垒?你怎么也在。” 神荼刚想对自己这不听话的弟弟横眉冷对,却被夏离打断道: “我们进去详谈。” 夏离大人走至奈何桥旁,孟阿七望见她吓得一个激灵,慌忙俯身行礼道:“参见陵光神君。” 夏离并未应声,只是略微一挥衣袖免了礼数,转身对神荼道:“文律可曾回来过?” “前日回来过,当天便离开了,说是要与夏离大人会合。” 神荼也正为没看见文律的身影而感到疑惑。 夏离冷哼一声道:“文律卷走我们收集的所有神器投奔了魔族,想必冥府之乱也是她与魔族之人里应外合。” “怎么会呢?”神荼禁不住笑了一下,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太荒唐了:“夏离大人此事绝不可能,律儿生性单纯善良,饶是平日里伶牙俐齿了些,也都是些不打紧的小聪明,大是大非面前绝不会犯错。” 郁垒凑到哥哥耳畔,小声耳语道:“文律已知相柳被封印在垢海下一事。” “神荼大人怕是过于信任自己的手下了,如今还未醒悟。” “夏离大人所言不错!文律已经判离冥府!”宗布神洪亮的声音适时想起,他缓缓走近双手交叠置于额前,俯身道:“属下大羿参见夏离大人。” “起身,这般看来,宗布神也已经失去射日弓了?” “是属下无能。文律与魔族之人勾结,先从仙界骗来姮娥仙子,又以姮娥仙子遇难为由要挟于属下。” 神荼激动地瞪起眼睛:“此话当真?” “乃是我亲眼所见!”宗布神亦有怒气。 “姮娥仙子可还好?”九夭插了一句。 “幸好随身带着丹药,已无大碍。” 夏离扫视着众人,沉默了片刻才道:“如今众神器皆归于魔界,大势已定,凭你我之力已于事无补。” “那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啊。”宗布神声若洪钟。 “仙神二界在神魔之乱已遭重创,还未复原,如今能出战的不过寥寥数人,算上在座几位,我们的力量无疑是螳臂当车。” 夏离顿了顿,看着众人的神情变化接着说道:“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在众神器揭开封印后,会被封印力量送回各个来处,唯有拿到这些神器,我们才有抗衡魔界的一丝机会。” 神荼倒吸一口凉气,他还没能完全接受文律叛离的现实,一旁的孟阿七也一脸震惊,但是在夏离面前她不敢多言半字。 “可是这垢海下封印的乃是从盘古大帝开天辟地之时一直到如今的所有恶贯满盈,罪孽深重的凶兽鬼煞。如若逃离出来,那后果…不堪设想。六界将生灵涂炭。” 连英武的宗布神大羿想到这番情景都不免觉得惶恐与棘手。 “除此之外,宗布神还能想到更好的办法么?如果我们在垢海与魔族开战,只怕会全军覆没,到那时魔界就真的可称六界之首了。” 大羿摇了摇头,如今神器在魔族之手,那重黎道行颇深,法力高强,实难对付。 “那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揭开垢海封印?” 神荼急忙问着。 “我们只能将危害降低至最小,保护众生,试图将他们重新封印。我已派人告知女娲后人瑾萱、神农氏炎帝后人姜无忘,轩辕氏黄帝后人姬凌云,蜀山掌门社南央,待各神器归位需尽快送至冥府,另派应龙神驻守崆峒山,守着崆峒印归位。” “谨遵夏离大人安排。只是…这开天斧届时会落于何处未可知啊。” “九夭和郁垒听令。” “属下在。” “命你等埋伏在垢海结界之外,探明开天斧所落之位,将其带回。” “是,属下必当竭尽全力。” 九夭对这开天斧可谓是相见恨晚,他从未使过如此趁手的兵器,势必要将其取回。 第82章 终破解封印 垢海四周被结界笼罩,结界内是飞沙走石,狂风呼啸,仿若积攒多时的仇怨即将爆发…… 九夭与郁垒藏身于远处,悄悄观察着垢海的动静。 久等无趣,九夭先开口问道:“郁垒君一直跟在夏离大人身边么?” “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也不能袖手旁观不是,好歹我也是冥王大人的亲弟弟。” “得了,郁垒君跟我还说这些官场话就无趣了,我也是在这波谲云诡中混了几千年了。” 郁垒唇角绕起笑容:“没想到我与九夭君还是志同道合之人啊。” 九夭舔了舔嘴唇:“郁垒君放着冥府公差那么好的职位不做,跑去昆仑山开药铺,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九夭君放着姻缘祠这世外桃源不待,来趟这滩浑水,怕也不只是为了位列仙班。九夭君是个聪明人,姻缘祠归到仙界是大势所趋,迟早的事儿,九夭君不会不知道。” 九夭与郁垒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想不到郁垒君还是我的知己啊。”九夭干笑几声:“夏离大人在人间许多时日,可都是郁垒君护佑?” “自然。” “公子赦可有去找过夏离大人?” “嗯。两人吵起来了,他刺了夏离大人一剑,然后人就不见了,我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九夭一听这话来了精神:“什么?他刺了夏离大人一剑?果然有胆魄啊,要不怎么人家年纪轻轻就成了上仙,你我二人连个仙阶都没有。” 郁垒哑然失笑,眼眸里的光略微有一丝暗淡:“夏离大人总是对他格外容忍的。” “那当然,他可是相柳的一抹善魂,还不都是看在相柳的面子上。” “嗯,那相柳冲破封印而出,没了善魂岂非更加残暴?应该强迫公子赦回到相柳的身体里。” “夏离大人怎么想的你知道么?你敢猜么?怕是这些她早就打算好了。” “说来也好笑,遇此大难,神、仙二界按兵不动,倒是我们这些连仙籍都没有的人冲在前面。” “如果这次扛过去了,后面便有福气了。” 九夭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接着道:“魔族的人来了。” 魔界凶兽黑压压的将垢海层层围住,重黎、陆吾和文律飞降至垢海岸边,陆吾手里还抓着挣扎的李素儿。 “我刚刚好像看见他们手里有一个冥府的人。”郁垒紧紧盯着。 “是,他们挟持了冥府鬼差李素儿,她是钤印器灵,钤印来自于女娲石。” “那我们不救她?” “救得了么?事出多日,你哥哥可提过半个救字?” 郁垒暗自握紧了拳头,他知道大难当前,自身难保,更别提一个器灵的命了。 垢海结界内,文律唤出伏羲琴,指甲滑过琴弦,燥人的音律使人烦躁难安。 李素儿挣扎着喊着:“文律!没想到你竟然是冥府的叛徒!你对得起神荼君对你一片真心么!” 陆吾抬手点了李素儿的哑穴,李素儿便只剩挣扎,发不出任何声音。 随着伏羲琴的声音,垢海掀起巨浪,封印下万千妖魔鬼煞蠢蠢欲动,兴奋着等待重见天日。 海浪翻滚,一道若隐若现,磅礴巨大的封印浮出水面。 文律飞身悬至垢海之上,一手揽住伏羲琴,一手快速地弹拨琴弦,那封印越发清晰,连大地都开始震颤…… 封印上显现出神器各自的位置,文律一挥手让伏羲琴覆在封印上,伸手唤出崆峒印,先从崆峒印中取出神农鼎,再将二者各归封印上的位置。 忽而天色骤变,黑云压城,犹如巨大的漩涡,天雷滚滚而来,骤雨裹挟狂风,文律瘦弱的身体摇摇欲坠:“快!把其他神器扔过来。” 重黎飞身上前,将开天斧、射日弓,轩辕剑各归其位,陆吾也飞身而来,松手将李素儿扔进垢海,文律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李素儿,望着陆吾道:“没有提取钤印的办法了么?你们这样做她会魂飞魄散的!” “律姑娘,夏离等人今日未曾前来阻拦,不知打了什么鬼主意,我们片刻都耽误不得,你也不想万千辛苦毁于一旦。” 重黎给了陆吾一个眼神,陆吾上前拉开文律的手,一掌打向李素儿的背部,将其击落至封印上,封印瞬间将其吸收,神器聚齐,泛起金光,那光束直穿云霄。 黑云被光束穿透,封印裂开封印,犹如镜面被巨石猛力一击,由中心散开无数裂纹,海浪卷席着狂风翻涌千尺之高,风沙令人睁不开眼眸,文律拼尽全力才能稳住身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封印最终迸裂,神器破垢海结界而出,九夭和郁垒看准时机,追随开天斧而去。 垢海中缓缓伸出数个白骨枯手,爬出数不尽面容可怖的尸僵妖兽,满目血污,千疮百孔,海腥与血腥融合在一起,可怕的怒吼声令文律发抖。 风更猛烈,海浪拍打在文律身上,犹如千斤重鼎迎面一击,文律喷出一口鲜血摇摇欲坠…… 突然天降雷电,整个海面掀起,一条浑身锁着链条的紫色巨蟒破浪而出,其身之长足以盘绕遮天盖地,一声巨吼,链条应声而断,巨蟒化身成一位束发男子,他飞身至文律身边,一把将其抱起破风而归,冲破垢海结界降至地面… 文律抬眸望见男子俊美的脸庞,有些不敢相信终于与他真切相见,不禁唤道:“相柳君,是你么?” 相柳抱着女子的胳膊又紧了紧,白皙修长、骨节清晰的手指抚在女子肩头。 随着越来越多的妖兽逃出,天雷越加猛烈轰鸣,劈至妖兽身上,顷刻间灰飞烟灭,然而妖兽数目之多,源源不断从垢海中逃出…… 重黎与陆吾也飞降至相柳身边道:“恭喜相柳君重见天日。” “多亏重黎兄与陆吾兄出手相助。” “不敢当不敢当。”陆吾摆着手。 “还请相柳君先回魔界,我们商议……” “嗯,待到魔界再议。” 相柳打断重黎的话,悄然看了一眼身边的文律,重黎马上会意,止住话头。 第83章 相柳君娶妻 魔界张灯结彩,火红的绸缎系在各个大殿上,上古凶神相柳破封印而出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娶妻。 宴席摆了数以千计,延绵魔界数百里,彻夜通明,饮酒作乐数日久。 相柳将一坛酒饮尽,春风得意望着重黎:“你想与我商议之事我知道,神、仙二界留不得。斩草要除根。” “既然我们已经逆天而行,就势必要搅他个地覆天翻。” 重黎与相柳碰杯,接着道:“仙界那几个星君,上仙、仙帝都不过是玩弄权术之辈,论实力不过尔尔。神界的应龙神倒是个人物,不过威胁不大,神界几位神帝德高望重,探不清虚实,不过他们执拗于端着自己的身份,恐怕不会轻易亲自动手,因为一旦他们有所动作,就意味着神界无人,这是一种耻辱。” 陆吾大口吃着肉,听完重黎的话,赶忙说道:“重黎兄,你是不是把夏离给忘了?” “夏离…不足为惧。” 重黎镇定地笑了一下。 陆吾吃惊得忘了咀嚼嘴里的肉,瞪大眼睛道:“重黎兄可是日益膨胀了?夏离对你来说都不足为惧了?” “你别忘了夏离已经失去一根雀翎,她如今的修为只有以前的一半,现在的她连我都打不过,别说相柳兄了。” “失去一根雀翎?”相柳蹙了眉头:“因何失去?” “还不是为了救那个公子赦…” 陆吾口无遮拦,张嘴就说,重黎猛地咳嗽几声打断陆吾的话。 “公子赦?可是我的那抹善魂?”相柳握着酒坛的手紧了紧。 “正是。” 相柳的眸子暗沉下来:“找到他,杀之。” 手里的酒坛应声而碎。 “还有,我们所议之事不必向文律透漏一分一毫。” “这是自然,律姑娘还指望着与你一起重新封印这些妖兽鬼煞,还六界天朗气清,若让她知道我们真正的打算,怕是要从中作梗。” 重黎应承着。 陆吾噗嗤一声笑出来:“那姑娘也是够单纯的…没想想以杀戮着称的凶神怎么可能……” 陆吾话未说完,便被相柳杀人般的眼神威胁得咽了回去,笑容也逐渐凝固。 “夏离打的算盘我多少也猜到一二,想必这时众神器已经归位,势必会有人将其护送至冥府交给夏离,你们派人埋伏在半路,拦住他们。” 转眼间相柳饮尽的酒坛已经堆了一地,他带着三分醉意接着道:“断人间五谷,乱风雨雾雪,扰四时平顺,散恶疾瘟疫,先从凡界下手,人间乱了,冥府就跟着乱了,彼时仙界不会不管。” “是。此举定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重黎饮着酒,语气笃定。 陆吾想起什么似的突然笑着道:“相柳君还在这儿议事?差不多行了,今儿可是洞房花烛夜,别叫新娘子等着急了!” 相柳的唇角绕起难得一见的笑容,起身道:“也是,不能再喝了。兄弟们且尽兴。” ………… 文律透过红纱,望见房中燃着红烛,烛光影影绰绰,月色摇曳,薄雾朦胧,她坐在床榻边,双手紧握一方绣帕,心里如有小鹿乱撞,紧张得手心冒汗…… 这一切宛若梦境一般,五百年的等待于今夜圆满,心底无尽的情意此刻翻滚烧灼,烫得她难受,撩拨得她心慌难耐再也坐不住。 文律顶着红纱,摸索着打开大门,正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随即她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揽住自己的纤腰。 他的声音如同绢绣拂水,如同冷刃迎雪,如同电光相撞,清冷孤傲,却无限缱绻。 “已经等不及了么?嗯?” “我……” 话未出口,便被他吻住,隔着一层红纱,他轻轻吻了她的唇,蜻蜓点水一样,只略微触碰,他望着她,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是他杀戮一生中唯一的一抹柔软。 早已数不清有多少生灵死在他的剑下,屠杀和鲜血是他的信仰。 看着一个生命陨落,一个充满气息的生灵惨死,才能给他孤寂的灵魂一点慰藉。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有想守护的美好。 他修长的手指挑起那抹红纱,薄纱缓缓飘落,荡漾几下,落在地上… “你可曾爱我?” 文律睁着水润的眸子,盯着面前这个她心心念念的男子,不想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相柳的眼神里流露出疑惑,没有回答,而是等着她继续说。 “巫山神女瑶姬曾说过你向来不喜欢女子!” 文律的语气中带着委屈。 相柳双眉一松,忍俊不禁:“是否喜欢女子,马上你就知道了。” 相柳甩出湛泸剑,宝剑旋转切断了所有蜡烛的烛芯…… 屋内暗下来… 相柳俯身吻着她的额头,听见她轻柔的声音:“相柳,我等了你五百年。如若你不爱我,就在此刻杀了我,也算我不枉此生。” 红袍落地,突如其来的寒冷使她颤抖… 他拥她入怀,凑在她耳畔:“我在这世间万年,不曾近过女色,不曾爱过一物,我见众生皆无意,唯遇你动了情。” 相思欲湿杏花雨,月影婆娑,犹如白纱缠绕,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发丝贴在脸颊,轻哼声似是浅浅细语。 得成比目何辞死,一汪深情不可歇。 第84章 郁垒君负伤 魔界的千年桃花树不知何时开了粉色的花朵,阳光透过花瓣斑斑驳驳地洒下来,变成细碎的光点。 文律挣扎着醒来,只觉浑身酸痛,她娇哼一声,抬眸正对上相柳如水的目光。 “这样一醒来就能看到你真好。” 文律又往相柳怀里蹭了蹭。 相柳抚着她的长发:“今后你要看我的时日还长,莫要腻烦了才好。” 文律抬起小脑袋:“不会,永远都看不够。相柳君,女色的感觉如何啊?” 相柳忍了又忍,故作镇定淡然,却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回理解为何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了嘛?” “我只是难过你这关罢了。” 相柳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该起床了。” “好。” 文律嘴上应着,身体却一动没动。 “起呀。” 相柳宠溺的声音催促着。 “你先起,然后先出去。” 文律的两颊浮上一抹娇羞的红。 相柳看穿她是羞于在自己面前穿衣服,遂故意逗她道:“有哪里我没看过的?怕什么?嗯?” 说着便伸手去掀被子…… 惊得文律低呼一声,赶紧把被子都抢过来围在自己身上… 相柳的上身从被子里露出来,精壮的肌肉,清晰的锁骨,与性感的喉结,摄魂夺魄的男子胴体,配上那张棱角分明,英气俊美的脸,狭长的闪烁着寒光的眸子,高挺的鼻梁,朱唇皓齿,近乎完美的五官,让文律看出了神。 “好看么?难不成想做个早功?” 文律慌忙捂住眼睛摇了摇头,脸颊涨得更红了… 相柳起身穿好衣物,简单梳洗,回眸看着缩在被窝里的文律,声音清朗道:“我去大殿等你用膳。” 言罢,走出房间,替她关好了门。 大殿内的桌子上已备好饭菜,重黎和陆吾露出一模一样的贼兮兮的笑容望着相柳。 “你们干嘛?装也装出点正人君子的样子。” 相柳坐在桌前。 “我们从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相柳兄,小嫂子呢?” 重黎先问着。 陆吾在一旁补充道:“是不是把人家折腾得下不来床了?” “我如何是那粗鲁之人。” 相柳听了这话,不禁又觉得身体荡起了秋千。 “相柳兄跟我们不一样,别看我们兄弟二人尚未娶妻,可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呐。” “哎,那是你,可别带上我。” 重黎挪了挪椅子,马上和陆吾划清界限。 “这个女人呐………” “能不能教我夫君点好的?” 文律打断了陆吾接下来的长篇大论,走进来坐在相柳身边,她的长发盘成好看的随云髻,一支金钗斜插入鬓,颇有初为人妻的韵味。 “小嫂子辛苦了,快请用早膳。” 相柳起身盛了一碗热粥放在文律面前:“慢些吃,小心烫。” 温柔的眼神语气都令重黎与陆吾侧目而视… ………冥府………… 郁垒带着伤逃回冥府,被神荼背起轻轻放在寝殿内的床榻上。 “这是怎么了?九夭君呢?他不是与你同去?” 神荼望着郁垒满身血污,一时心疼得紧,赶忙将衣服撕开为其上药。 “哥哥,叫夏离大人来,我有要事禀报。” 神荼回身吩咐着:“阿七,请夏离大人来。” 片刻后,夏离赶至床榻前,身后还跟着稚殊,听说九夭没有一同回来,她这心里不免七上八下的。 夏离拉开神荼,坐在床榻边,手指搭上郁垒的手腕,探他的脉象。 “阿七,去找宗布神拿姮娥仙子调制的仙药。” 夏离吩咐着,又抬手封住他的几根筋脉。 “夏离大人…我没有大碍,一会儿我自己开张方子,服了药就好。” “不行,你的药可医内伤,姮娥仙子手里的药治外伤有奇效,你的伤口内有毒,我已封住筋脉,需要彻底清理伤口才行。” “九夭…九夭他人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稚殊急忙问着,眼看郁垒的伤势都如此严重逃命而回,那九夭没能回来恐怕是凶多吉少。 “九夭君没有受伤,我也不知他此刻在何处。” 听到九夭没有受伤,稚殊松了一口气。 “你们先出去。” 夏离的语气充满命令。 神荼和稚殊对视一眼,只好先行退下。 夏离扶起郁垒,伸手脱掉他的上衣,郁垒虽是有些许惊讶,却仍是一动不动任凭夏离摆弄。 只见郁垒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似是野兽利爪所伤,深可见骨。 夏离的手抚上他的伤口,真气运作,白雾一样的气体溢在伤口间,郁垒疼得面色苍白,额头冷汗津津,不过同时他也感受到夏离的手触碰在他肌肤上的酥痒感觉,忍不住唇角上翘…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笑得出来?” “如果夏离大人能日日这样待我,死也足了。” 夏离手上加重力道,疼得郁垒轻呼一声,眉毛皱得快要打结了。 夏离收回手,将被子盖在他身上:“毒已去了,你说个方子,我命人去煎药。” 第85章 犼附九夭身 孟阿七拿着仙药走进来:“大人,药来了。” 夏离将药涂抹在郁垒的伤口处后才吩咐着:“让他们都进来。” 神荼、稚殊和孟阿七站在一旁,神荼的目光一直望着郁垒,担心他的伤情,稚殊仍旧是望着郁垒,不过她担心的是九夭的下落。 “你和九夭发生了什么?”夏离终于开口问道。 “我和九夭君追着开天斧而去,直追到一个荒僻远郊,却被一个从垢海逃出的妖兽抢了先,此兽如犬却生鹿角,行动迅速敏捷,九夭君先上前去抢开天斧,谁料想那个怪物竟然钻进九夭君的身体里不见踪迹,随后九夭君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朝我扑来……” “这伤是九夭抓的?” “是,九夭君打伤我后,就带着开天斧跑了。” “那怪物到底是什么?九夭会不会有危险?” 稚殊慌忙看向夏离。 “那妖兽名叫犼,专门寄生于他人身体,操控宿主心智。想之前黄帝手下的大将赢勾就是被这东西迷了心智,成了尸僵。” “那怎么办?九夭不会已经…” 稚殊吓得脸色一白。 夏离接着说道:“这东西不会过快让宿主死亡的,只有操控宿主积下无数怨气,将宿主所有福报消耗殆尽,彼时它才可以吃掉宿主灵魂,然后脱离宿主另寻目标。” “主子,你一定要救救他啊。” 稚殊的眼睛里斥满泪水,仿若下一秒就会掉下来。 夏离叹了一口气:“但愿其他神器在来的路上能够顺利。” ………凡界……… 一个身着锦缎的女子用过晚膳,向父母亲行了礼才回到自己的闺房… 刚刚合上闺房的门一转身却见一身着水蓝色长衫的绝美男子正坐在桌旁,他一双蓝色的瞳宛若容了漫天星辰,男子的美貌让女子忘记了呼救,只痴痴地盯着他的眼睛。 九夭唇角上扬,狐族的魅惑之法尽是通过眼睛去虏获人心。 “公子…你如何会在我房里?” 女子的声音怯生生的。 九夭起身一把揽住女子的腰身,凑在她的耳边:“美人儿,春宵一刻值千金。” 女子望着九夭近在咫尺的脸,她从未见过生得如此好看的男人。 九夭一伸手便扯掉了女子的衣裳,低头吻着娇嫩细腻的肌肤,女子反应过来似的挣扎着,脸羞得通红:“公子…不可以这样……” 九夭强迫女子看向自己的眼睛,女子瞬间安静下来,似乎沉溺于那双充满蛊惑的眸子里,不再挣扎…… 女子的眼里满是水雾,早已丧失了意志。 绣着牡丹的帷帐映着二人交叠的剪影,起起伏伏…… 终于,九夭满足地眯起眼睛紧紧抱着女子,一只手却突然亮出野兽一般的尖锐利爪,他修长的手指长出如刀一般的指甲直掏进女子的胸口…… 沉浸在一片温柔里的女子来不及反应一切变故,只闷哼一声便被了断了性命… 鲜血喷溅在帷帐上,染得牡丹栩栩如生,更加妖艳…… 九夭的手指恢复正常,隐匿起指甲,慵懒地挑开帷帐,露出他赤裸的精壮的身体,他捡起地上的衣物,只一转身便已穿着妥当。 九夭回身望了一眼床榻上气绝的女子,不禁唇角上扬,甚至惬意地倒了一杯冷茶饮下。 听到房门外传来动静,九夭才一挥衣袖只余一道蓝色光芒闪过,不见了踪影。 第86章 人间之灾荒 凡界已是大乱,南方暴雨不止,洪水滔天,北方连年大旱,颗粒无收。 人们吃尽了储存的粮食,犹如蝗虫过境一般将山上的树木剥皮而食,野菜竟算上美味。 凡界君主派人开仓放粮,却被举国难民数日抢夺一空。 干涸的土地上,是干枯柴瘦的身体,犹如荒漠中渴死的乌鸦被烈日暴晒,犹如搁浅的大鱼被钢叉开膛破肚晾晒在沙滩上… 有的人饥饿至昏迷,在疼痛中醒来才发现亲人已是在食己肉,不免悲从中来断气而去。 人间是人的炼狱,却是野狗的天堂。 暴尸荒野的尸体层层叠叠食之不尽,野狗只挑女子与稚童来食,食其肉嫩汁鲜,对于其他尸体却看也不看,此等珍馐够它们日日饱食。 在数以万计不止的人意识到灾难将会无止境延续的时候,多数人放弃了祭祀与祈祷,在一个家庭中做不出任何贡献却每日都要进食的幼子成了累赘。 幼子代表着人类的繁衍,繁衍代表着未来与希望,在看不到未来与希望的时候,繁衍的结晶便是多余的。 情爱阻挡不住人们对于生的迫切。 易子而食,卖妻换米,成了可以理解的常态。 还有一部分人仍旧沉迷于祭祀、祈祷。将他们认为的有罪之人处以极刑,妄求苍天放一条生路。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饿着的,就算天降末日于人间,也会有最后才死的那一批人。 在有的人为了一颗米选择不再做人的时候,还有人能够热衷买人家的妻女来填房,饱暖思淫欲,可见这类人一定不是饿着肚子的。 一伙平日里只能靠磕头讨生活的乞丐竟然一晃便成了正义的叛军,他们组成一队对富有人家烧杀抢掠。 平日里安宁的秩序被打破,权威被挑战,在没有了利益的驱使下,奴隶终于有站起身的觉悟。 九夭倚在角落里看着人间这乌烟瘴气的模样,比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唱曲儿的可好看多了! 毕竟这个死是真的死,这个惨是活生生的惨。 九夭阔步而去,从横七竖八的尸体上跨过,衣摆处透着光亮的上好绸缎拂着衣不蔽体、瘦骨嶙峋的枯尸,仿若是给他们临死前的恩赐,不然只怕他们这一生都没能触碰过如此贵重的东西。 神祠前格外热闹,九夭驻足而立,只见几个男、女被五花大绑,像案板上红猩猩的猪肉,火焰犹如魔鬼的舌头舔舐着他们的身体…… 其余的人手持三根香叩拜于地,嘴里念念有词,无外乎是些恳求饶恕的话语。见他人恶,不见己恶。泯己罪而惩他人。 九夭绕过他们径直走到祠堂里,只见一个姑娘跪在肃穆的神像前,正双手合十,她无比诚恳安静,仿若与门外的那出闹剧隔了天然的屏障。 九夭甩开衣摆,坐在她身旁,女子吓了一跳,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他:“公子,你是何人?不能在神明前如此无礼。” 九夭仰头斜了一眼神像,无所谓的挑起唇角:“我便是神明。” “你?” 女子见九夭生得貌美,不似凡人,却也有所怀疑。 九夭握住女子的手,女子略有挣扎,可却拗不过九夭的力气。 一阵蓝光在女子的掌心闪过,一个热乎乎的肉包子赫然出现在女子手上。 女子惊愕片刻,赶紧跪在九夭面前,止不住磕头… 九夭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快吃,吃饱了才有力气玩耍啊。” “玩耍?小女不知神仙公子的意思,小女想把这个包子带回家给父亲和弟弟吃。” “哼。”九夭冷哼一声:“只要你出了这个门,外面那帮疯子就能嗅到包子的味道,他们还不撕碎了你?” “啊?这可如何是好?我家弟弟尚且年幼,父亲年迈,若我不带着吃的回去,他们会死的。” “你可知你的父亲和弟弟心里是如何盘算?他们已在家中烧了一锅沸水,待你从祠堂里回去,便将你勒喉杀之,煮于锅中给你弟弟吃。” 女子眼神中的光芒瞬间泯灭,对于她来说可怕的并非饿死,而是被亲人舍弃叛离。 “你是骗我的,一定是。” 女子挣扎着起身想要跑出去… 九夭起身拽住她的手腕:“神明从不妄言,在生死存亡间仍能心存爱意的人,甚少之,很可惜,你的父亲与弟弟不是。” “吃掉。” 九夭命令着看着女子哭着将手里的包子囫囵吞掉。 随即将女子打横抱起,向神像后面走去… “神仙公子,你…意欲何为?” 女子有些不安。 “别动。” 九夭的瞳孔瞬间变成蓝色,带着蛊惑的意味:“从小到大,你来这神祠中无数次,每次许下的愿望不过都是得到父母亲的疼爱,但他们都并非良善之辈,今日我便来疼爱你,带你离开这无边苦海。” 女子不再挣扎,而是痴痴地望着九夭,任凭他将自己放在地上,褪去衣物,在一片温柔里她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哭喊声,烈火焚烧的噼啪作响声,咒骂声,祈祷声,这是人间还是炼狱? 随着心脏处传来的闷痛,那一瞬间热烈的痛感,转身即逝的烧灼感,饥饿、恐慌、贫穷、疾病、煎熬,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第87章 逆于阴阳簿 冥府魂满为患,忙得不可开交,奈何桥前堆满了人,连战乱时期也没有过这种阵仗。 虽是有鬼差帮着孟阿七,可是依着孟阿七的糊涂性子还是经常犯错,神荼不得不亲自守着奈何桥。 神荼正低着头认真查看阴阳簿之时,只见一女子面色茫然的走至跟前,胸口有个血淋淋的空洞,孟阿七照例埋头登记,神荼一挥手阴阳簿上显出女子一世因缘记载。 孟阿七瞥了一眼阴阳簿,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父亲真是好狠的心,亲生女儿竟然也舍得烹之,这样的人死后定要发配到血池炼狱去。” “不,她并非是因阴阳簿所载死法而亡,而是另有他因。” 神荼站起身伸手在女子面前晃了一下,黑色雾气闪过,女子的眼神中缓缓聚焦… “你生前最后见到的是何人?” “我已经死了么?这里是地府?” “是的。” 孟阿七催促着:“还不快回冥王大人的话。” “我…最后见的人…”女子皱起眉头努力回想:“是一个神仙。” “是何样貌?” “惊为天人,而且他的眼睛会变成蓝色。” 神荼与孟阿七对视一眼,吩咐道:“阿七,这边交给你了,做事务必认真些,我有要事去向夏离大人禀告。” “是。” 孟阿七应着,她心底知道是因何事,这个女子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这种逆阴阳簿而行的死法了。 神荼立在门口,望到夏离正在照顾郁垒服药,稚殊则满面愁容立在一旁… 郁垒倒是毫不掩饰,眼角眉梢皆是欣喜,能得夏离大人垂怜,不知是福还是祸,神荼在心里为自己的弟弟担忧。 “夏离大人。” 神荼轻声唤着以示提醒。 夏离放下药碗,望向神荼道:“这段时日神荼大人甚是辛劳,快坐。” “我在奈何桥接引魂灵,近日发现数个女子皆是违逆阴阳簿所载的死法而亡,且这些女子都说死前曾见过一个相貌绝美,惊为天人的神仙。” “嗯。” 夏离眼皮都没抬,只应了一声算是听见神荼所说的话了。 神荼抬眸打量着夏离的神情,发现未见丝毫变化,不由得接着说道:“我怀疑…是被犼附身的九夭君。” “我会处理此事,还请神荼大人务必维护好冥府秩序,切莫在此时乱了方寸。” “自然。” 神荼略微皱了皱眉头,走出房间。 稚殊见着神荼离开,才开口道:“主子,我们要快点去救九夭才行啊,他虽有两千年道行,可那依靠着姻缘祠得来的福报这样挥霍,恐怕也撑不多日,待那妖兽败尽九夭福报,岂不是就可以吃掉他的魂魄了!” “我自有打算。” 稚殊见自家主子不为所动,不禁情绪激动道:“主子,已经火烧眉毛了!怎么还可以按兵不动呢!” “什么时候我的事轮到你做主了?平日里骄纵惯了你,却越发任性。” 夏离的目光像一把刀割着稚殊的心。 但这一次,稚殊没有退让,因为她深知此事关乎九夭的生死。 稚殊忍住眼泪道:“主子,我实在有些不明白。从记事起,你便时常教诲我苍生为先,可此刻苍生犹如置身水火,为何您还如此安然?前任冥王大人被魔族所弑,您不出兵讨伐。魔族劫持了鬼差李素儿,您也不去救。甚至就连他们破除垢海封印您也不加以拦截,各门送神器而来,您明知这路途中是九死一生,却也不予接应,此番九夭遇难也不为所动。主子,纵使我跟随您如此久,却也是越发看不懂了。” 夏离拍案怒道:“为了区区一个九夭,你要站在我的对立面了么?” 稚殊慌忙跪下,语气却依旧坚韧道:“稚殊不敢,但此事关乎九夭安危,恕我实难袖手旁观。” 言罢,稚殊起身跑了出去…… “夏离大人,不拦着她么?如今人间大乱,恐遭不测。” 郁垒小心翼翼地问着。 夏离并未回答,眼中异样的神采却又更浓重了些。 第88章 你吃醋了么 魔界的万年古树上结了灵果儿,食一颗可涨百年灵力,相柳恨不得全都摘下来给文律送去,要不是重黎死活劝着大局为重,魔族凶兽们都靠此延续灵力,非得叫相柳包圆了不可。 脆生生的红果子上面泛着晶莹的露珠,相柳递给文律一个道:“律儿,虽说你体内有我的一颗精元珠,但是你灵力太低,还没办法完全发挥它的力量,来,你多吃点。” “我不吃,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与我一起去收服那些逃跑的妖兽鬼煞?事不宜迟啊夫君!” “你灵力微弱如何收服?那妖兽数量之多,仅凭我一人之力要封印到何时去?你听话吃掉灵果儿,等灵力强大了我们夫妻二人一同去降服他们,如何?” 相柳对着文律像哄小孩子一般,低垂着眼角眉梢,温言软语。 “那我想去人间看看?来这魔界许多时日,不知人间是何境况?” “人间好着呢。” 相柳摸了摸文律的头:“等过些时日,我带你去人间逛,买一整条街回来可好?” “为何近日不行?” 文律在相柳面前总是撒着娇的。 “夫君我刚从垢海破封印而出,有很多事情要去捋顺,想必那夏离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万一去人间被她追杀如何是好?” 文律对于相柳的话没有丝毫怀疑,暗自叹了口气:“唉,想不通那夏离大人为何与你作对?明明你是救过她性命的,她也在应龙神手下救了你不是嘛,她也救过我呢,我是感念她的恩德的。不知为何非要闹到如今这般田地。” 相柳的眸光在提到夏离的瞬间冷上几分:“ 那个女人心思深重,她肯出手救我必有她的原因,不可能仅仅是报恩这般简单。” “那你当初为何从诛神台将她救走?” 文律聪明的头脑在面对相柳与夏离之间的事情就短路了,她看不穿这两个人到底在盘算着些什么。 像是一场较量,可如若是一场较量,那现在的赢家不就是相柳么?为何相柳仍旧整日忧心忡忡,愁眉紧锁? 相柳在望向文律时,眸子里重新燃起了温暖的光芒,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只是道:“但愿我当初救她的决定是对的。” “不说这个了。”相柳将文律圈在自己怀里:“这几日一直在忙,没能好好陪你,你都在做何事?想我与否?” 文律从脖领里掏出一个护身符,相柳一眼便认出这是当年在祠堂里求的那个。 “我给它重新编了绳子,好看么?送给你!你要贴身带着。” 相柳一手抓住文律的手:“我不要,你当初拜的那尊神明还没我的道行高,我保佑他还差不多。” 相柳的手心被文律手腕上戴着的珠子硌到,突然感起兴趣来:“这是蛟人珠?可是神荼君送与你的?” “正是,神荼君看我喜欢,送了好些个给我。” “这神荼君心思真是细腻啊。” 相柳变了语调。 “你吃醋了?” 文律笑着去望相柳,相柳忍不住黑着一张脸躲开目光。 “在冥府数百年,多亏神荼君护佑才可安然无恙的见到你,这本该是夫君你的职责啊。” 相柳一手揽住文律的后颈,深深吻了上去,他将她横抱而起:“此刻就履行我夫君的职责。” “你放下我,现在还是白天呢,光天化日,你……” 文律羞红了脸,欲拒还迎地挣扎着。 “嘘…” 相柳一挥手扬起一段巨大的黑纱将所有的木窗都遮住,阳光透过黑纱,变得静谧且淡薄,寝殿内一下弥漫开朦胧的感觉。 第89章 在人间见他 尚未到落花时节,桃花树已经变得光秃秃的,若不是留有余香,便如同一截枯木没甚两样。 稚殊踏在人间王城脚下,追随九夭而来,她做好了万千准备,可这番景象还是令她心下一惊。 角落里躺着层层叠叠的一动不动的人,往日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街道如今死气沉沉,仿若午夜酆都城内通向阴间地府的路径。 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女孩坐在台阶上,一脸呆滞与茫然,弱小的一抹身影,令稚殊感到心疼。 “小妹妹,你怎么自己坐在这里呢?” “姐姐,我娘亲,奶奶,哥哥,都睡着了,怎么叫也叫不醒,你能帮我叫醒她们么?我饿了。” 稚殊慌忙起身转头,她不想让女孩看到她眼中的泪水和悲哀,她知道女孩就算暂时活在谎言里得到片刻安慰也是最好的结果了。 稚殊转身望见熟悉的身影从远处走来,他的目光从她的身上略过却未有片刻停留,从他波澜不惊的眼神里,稚殊便知道,九夭已经不再认识她了。 他从她身边擦身而过,阔宇楼阁之中,街道萧条之间,生机荒芜之末,他的衣摆与她翩然轻擦,蓝色的绸缎拂过白色的棉纱,她甚至感觉到他的发丝从眼前飘过,在他路过的一瞬间刺痛了她的心脏。 初春时节,烈日后又初雪,苍白被扶上墙,映照着凡间无数人的迷惘。 九夭穿过巷子,一闪身进了阁楼最末的房间。 这烟花之地就算此时也并不没落,女子听到响动回身一望,脸上本是愠色,可在看到九夭的一瞬间一扫而光,她此生还未接过如此好看的客人。 “客官,怎么没传一声就进来了。” 女子的声音里满是娇羞,下意识地整理着发髻。 九夭上前握住她的手:“爷想找你,还需要通传?” “自是不需要的,可也得容妾身打扮一下才是。” “不必,够美了。” 九夭带着蛊惑和欲望的声音将女子迷得七荤八素,只怕软得连骨头都酥了。 女子带着手钏的白嫩手臂攀上九夭的肩膀,守在门口偷看的稚殊瞪大了眼睛,气得暗自在心里嘟嘟囔囔,恨不得把这狐狸做了狐裘。 眼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稚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在二人即将吻上的瞬间,稚殊实在忍不住了,破门而入… 女子惊呼道:“你是何人?” 稚殊怕她喊人,先挥手关上房门,又快步上前一个手刃劈昏了女子,两个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看得九夭也是目瞪口呆,只道:“何人胆敢坏我好事?” “你的好事?”稚殊伸手便是一个暴栗敲在九夭头上,怒道:“长本事了是!终于想起自己是一只狐狸了?学会勾搭女人了?” 九夭头顶吃痛,反驳道:“你这女子看起来娇弱,怎的如此粗俗?” “我粗俗?你说那些个女子你是不是都……” 稚殊说不下去了,她已经恍然大悟,并且已经想象到那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只觉得心中有一把火在烧,又气又痛。 “什么?” 九夭一副无辜的模样。 “你是不是都和她们……” 稚殊实在找不到一个好的形容词,只能又敲了九夭一记暴栗。 第90章 这是善良么 九夭捂着快肿了的额头怒道:“你这泼妇再如此不知礼数,我可要不客气了!” “泼妇?你说谁是泼妇?妄我心心念念的来救你,可我看你在人间过的好着呢!” “救我?谁用你来救!” 九夭觉得面前这女子莫名其妙,不免气急攻心,不禁咳嗽起来。 稚殊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得心软,拽住他的手腕,去探他的脉搏。 这一探才发现,虽然九夭看起来无恙,功力也在增长,但身上阴气太重,身体已然虚弱,如若不及时将犼从他身体里赶出去,恐怕真的撑不多时,但她该怎么做呢? 九夭抽回自己的手,懒得再理这个疯女人,一闪身凭空消失了。 稚殊不依不饶地追上去,二人一前一后走在街道上… “我说你阴魂不散么?跟着我做甚?” 九夭恨得牙根痒痒。 “这大街写你名字了?” 九夭气急败坏的瞪着她,转身接着走,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一个小女子气得如此烦躁,竟然心底还有一丝隐忍,不愿意对她动手。 “嘿!你变一个肉饼什么的给前面那个小女孩好不好?她家人都死了,可怜极了。” 稚殊望着之前遇到的小女孩儿仍旧呆呆地坐在台阶前,觉得于心不忍。 “你为何不变?难道你觉得我看不出你并非凡人么?” “废话!我的法力还没到可以凭空变物的境界,不然还用你?” “吃了我的东西就要做我的女人,她太小了我没兴趣。” “嘶…” 稚殊上前又要去打九夭,可这回九夭早有防备,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姑娘,你这样不依不饶,是想死在我的身下么?” 九夭的眸子晃然闪过一抹蓝色精光…… 稚殊怔了怔,反应过来似的努力眨了眨眼睛,使足力气推开他:“我和那些女子不一样。” 九夭看出稚殊已经生气了,能让她也生气九夭心底突然涌现恶作剧得逞一般的开心,他眯起眼睛,故作姿态,上下打量了稚殊一番,最后目光停留在稚殊的胸前,叹了口气,摇着头道:“唉,确实不一样。” “你……!” 稚殊羞红了脸,自知打不过他,只能气得直跺脚…… “这样,你变点食物给她,我便不再纠缠你。” 稚殊换了一个策略。 “人间生灵无数,你如何救得过来?” “能救一个是一个。” “救了就不再烦我?”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稚殊拉着九夭的胳膊将他拖拽到小女孩儿跟前… “别怕,姐姐有吃的给你。” 稚殊摸了摸小女孩儿的头,随即转身去望着九夭。 九夭一副‘真是怕了你了,我花肉饼买安宁”的模样,不情不愿,极其无奈地变出一个肉饼递给稚殊。 稚殊马上笑逐言开,将那金灿灿的油饼子递给小女孩儿,蹦着跳着跟在九夭身后离开,还不忘表扬一句:“算你还有良心!” “你觉得这样做是善良?” 稚殊停下脚步,扬起一张笑脸望着他:“难道不是么?” “她本来可以在懵懂、迷茫和绝望中安静的死去,可你非要给她希望,如果这份希望不足以扭转她的结局,那这份希望就是多此一举的毒药,因为希望过后的绝望更令人痛苦。姑娘,你根本不懂何为疾苦。” 稚殊愣住了,她不太能明白九夭的话,她只知道一时的快乐也是快乐,她想不到那么远。 稚殊边琢磨着,边低头走着,一下撞到九夭背上…… “喂!你为何还跟着我?” “我看着你亦是行善!免得你又去祸害别的女子!” “方才不是说好了?我帮你变吃的,你便不再跟着我?” “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女子,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嘿嘿嘿。” 稚殊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喜悦…… 第91章 嚷着要吃我 “再跟着我,我就吃了你。” 九夭亮出尖牙来吓唬着稚殊。 “我心心念念着要救你,你却要吃我!” 九夭有点得意,他以为稚殊是害怕了,结果没想到稚殊接着道:“吃便吃,有能耐你就吃了我,不然我就一定跟着你!” “你……” 九夭只觉得头晕,一阵天旋地转,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险些一头栽倒… 稚殊慌忙扶住他,任由他高挑的个子倚靠在自己娇小的身上:“喂!你怎么了?你还好?” “我…我依靠吸食女子阴元,食其心脏过活,你这样坏我好事,不是…不是要我的命么……” “可是…可是这样有损你的福报。” 稚殊看着昏过去的九夭心急如焚,使足了力气将他背起来,一步三晃踉跄着,好不容易走到一旅次。 店小二手脚麻利的架着九夭送进了房里,稚殊递过去几个贝币将其打发离开。 稚殊倒了一杯水,将九夭揽在怀里,一点一点喂给他。 温水浸湿他苍白的嘴唇,额前的发已经被冷汗打湿,他双眉紧皱醒了过来:“你…你若真想救我,便去给我寻个女子来。” 稚殊看着九夭痛苦的模样不像假装,遂道:“别的女子没有,只有我了。” “你不行……” 九夭失望的合上眼眸,仿佛那双眼皮格外沉重。 “都这时候了你还挑三拣四!” 稚殊气红了脸,她以为都到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了,九夭还嫌弃她胸部贫瘠。 “不是…” 九夭的喉咙动了动,显得尤其性感,像是躺在床榻上的病娇貌美贵公子,他接着解释道:“我所食之女子皆是命中注定此生惨死之人,我也算帮她们痛快地解脱,可你…你不是凡人,我看不见你的宿命。” “我的宿命就是被你气死。” 稚殊缓缓褪去自己的白衫,细嫩的手指轻轻拉开腰间的锦带,白裙落地,仿若在地上绽放了一朵水仙花。 长发披落在肌肤上,正好遮盖住胸前的风景,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我说不行。” 九夭撇过头去。 “日日想着要食女子,方才还嚷着要吃我,怎的送到嘴边却又不吃了。” “把衣服穿上。” “这副身子给你,你是吃还是不吃。” 稚殊柔若无骨的身子趴在九夭身上,缓缓握住他的手… 九夭再也无法隐忍,翻身将其压在身下,声音沙哑:“你可想好了?” “绝无反悔。” 稚殊望着九夭俊美的容颜,她只想在有生时刻多看他几眼,能记住他久一点,久到纵使历经几番轮回,还是能想起他的样子。 九夭一甩手,蓝色的长袍便被抛掷在半空中,他一手揽住稚殊的纤腰,俯下身去,轻轻吻了她的朱唇。 这是他第一次在现实中真切的吻她,这个吻有些微凉,可这些许凉意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他舌尖的温暖。 他将头埋在她带着香气的长发里,贪婪地嗅着她的味道,去含住她的耳垂。 她感到耳畔湿湿润润又温热的雾气,瞬时周身犹如置身汪洋中随着浮力却也不停下坠… 他啄吻着她的脖颈,细细密密的吻,在她白嫩的肌肤上留下一点点红印,酥酥痒痒的感觉犹如躺在云端晒着太阳,微风带着绵密的云朵从自己身上掠过一般… “你好香啊……” 他凑在她的耳边,将她的手握在手里,犹如珍宝。 第92章 穿衣不认人 人间的阳光从未缺席,承载昼夜交替,日复一日,带来许多,亦带走许多。 穿透窗子应在床榻上,那床榻上锦绣的被褥,晃着亮光的绸缎,绣着的花朵沾了阳光栩栩如生,锦缎间的可人儿仍旧沉睡着,直到阳光晃了眼,才挣扎着醒来……… 稚殊仿若觉得这副身体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了,浑身如同散架一般,每一寸骨骼都在疼痛,疼到动不了,疼到不受支配。仿若散了一地的零件。 “我…还活着?” 稚殊龇牙咧嘴地挤出这句话,声音却是虚弱的,倏然回忆起之前那晚的彻夜折腾,不禁羞红了脸… 九夭坐在桌前,蓝色的长袍拂地,正悠闲地喝一杯茶,他听到床榻上的人终于醒过来,开口说话,唇角不由得露出藏不住的笑意,一脸神清气爽的满足。 “你已经睡了一个昼夜,因为你并非凡人,体内阴元颇多,足够我饱食,所以未取你心脏。只不过被我吸食阴元后会身体虚弱几日罢了。” “我想喝水。” 这哪是虚弱呀,简直生活不能自理,起都起不来。 九夭忙端着一盏茶坐到床榻边,一手揽住稚殊的背将其扶起,锦缎的被子蹭着滑嫩的肌肤,一下子滑到腹部,稚殊感觉到身体一凉,低头望去,这才发现自己其实一丝不挂,遂尖叫着给了九夭一记软绵绵的暴栗。 “这是你自己脱的,你打我做甚?” 九夭一脸无辜,还不忘替稚殊将被子掖好,随即将茶水奉了上去:“喝,姑奶奶。” 稚殊试了几次,才努力端起胳膊来伸手去接茶盏,但是没想到装满水的茶盏竟然如此重,她的手不停颤抖,茶盏中的水不停起伏险些溢出。 九夭轻轻握住她的手,帮她平稳地凑近唇边… “你可后悔了?” 九夭看着稚殊难受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 “我还要多谢你没有拿走我的心脏。” 稚殊翻了个白眼。 “拿走了就没有下次了。” 九夭望着稚殊的眼神像是要再吃掉她一次。 稚殊躲开这炽热的眼神,心虚道:“衣服给我。” 九夭将叠得板板正正的衣服递给稚殊,一双狐狸眼里满含欣喜与笑意。 “走开!我要穿衣服了。” “我帮你穿。” “不要。” “你那日晚上可不是这样说的…” 稚殊红透了脸:“你………” 九夭低头含住她的唇,她的身体那样娇小,那样柔软,他抱在怀里,恨不得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稚殊被吻得有些透不过气来,轻轻推开他,她逆着光看他,似是要被他的一双眸子吸了进去。 阳光从他身后倾洒而来,他的眼角眉梢,音容笑貌,都泛着光晕,美得不可方物。 “我一定会救你的。” 九夭站起来背过身去:“快把衣服穿上,小心着凉。” 稚殊忍着身体的疼痛将衣服穿好:“我去问郁垒君,虽然他平日里和你一样少有正经,但其实颇有本事,他一定知道如何救你。” “为何你总是口口声声要救我?难不成是为普度众生来的?” 九夭不以为意地轻笑。 “你身体里有一个叫‘犼’的凶兽,他控制你去近女色,食人脏,败尽你的福报后,就会吃掉你的灵魂。” “可我并未觉得身体有什么不妥。吸食凡人精元本就是狐族提升功力的良策。” “你现在被控制了,与你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一样。你等我,我一定找到办法救你。” 稚殊说着便要走,刚走到门口,便被九夭一把拉住手腕:“穿上衣服不认人?承欢够了就要走?” “我会回来的。” 稚殊又凑近他,带着威胁的口吻道:“在我回来之前,不许碰别的女子,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好。” 九夭挑起唇角笑起来,这小丫头是在宣示主权嘛。 第93章 冥府之秘术 数百里曼珠沙华,千百年来等候着一次相见,守着安静的忘川,听着轮回的声音。 稚殊赶回冥府,才发现偌大的冥府只余孟阿七和几个鬼差,她快步跑进寝殿,郁垒的伤恢复得尚可,已经可以缓慢行走。 “郁垒,夏离大人呢?神荼大人呢?” 稚殊心下惊慌,不明发生了何事。 “蜀山掌门送伏羲琴归位的路途中遇到了麻烦,夏离大人他们前去接应了。” 稚殊略微松了一口气,转而道:“你可知道有何办法能将九夭身体里的凶兽赶出去。” “不知道。” “怎么每次用到你之时,你都是这样不靠谱的。好歹也是奇药阁阁主啊。” “抬举了抬举了,我不过是一个炼药师而已。” “你当年游说我,让我帮你支开夏离大人,好让你喂那公子赦吃下无梦丹,咱俩好歹也算是一个联盟。” “是啊,转身你就把我供出去了。” “郁垒!” 稚殊有点没耐心了,随即硬生生压住火气,深呼吸一下,重新调整表情笑着道:“郁垒君,帮帮忙啦。” “不是不帮你,我之前也没见过这等妖兽,自是不知有何办法。” “哦?” 稚殊坐在一旁的桌子上,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道:“我与我家主子,可是形影不离的,你那点小心思我稚殊也不是傻子,看来以后我要日日夜夜都在主子耳边说你坏话才行了。” “你威胁我?” “我是恳求你。” “只怕我告诉了你,夏离大人才不会放过我。” “主子她没有理由不救九夭啊!” “你想想看,若真的只是举手之劳,夏离大人不早就出手了?此等妖兽一经附身便是渗入骨髓一般,盘踞心脏控其心智,如病入膏肓,极难拔除。” “那也不是死路一条对!你一定知道办法的!” 稚殊彻底慌了神,死死揪住郁垒的衣摆。 郁垒望着她,眼睛里是决绝:“我不知道。” “九夭不能死,不论是什么办法我都要救他。” 稚殊掏出腰间的匕首接着道:“如果他固有一死,那便也是我的死期。” 稚殊的速度迅疾,匕首晃着寒光刺向自己的胸口… 郁垒吓了一跳,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猛的一拽,狠狠掐住手腕处的穴位,稚殊只觉手上无力,匕首应声而落。 这一连串动作撕扯到了伤口,疼得郁垒直吸凉气:“嘶…你若是在我面前了断了性命,怕是夏离大人也绝不会让我好过。” “那你就快告诉我,不然我就死在这儿,还要留下血书‘杀我者郁垒君’。” “你……” 稚殊直直跪了下去:“求郁垒君直言相告。” 郁垒伸手去扶她:“我可受不起你这一跪,快起来。” 郁垒这一拉扯,仿若拉开了稚殊心里的防线,她突然哭了出来:“我不起来,我求求你,九夭不能死,我得救他。哪怕万劫不复我也愿意。” “为何非要如此?”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开心,我就开心。只要和他在一起,哭是开心,生气是开心,受伤是开心,跋山涉水亦是开心。可如若他死了,我就永远也不会开心了。” “你可知冥府深处曾有换心之咒。” 郁垒不再拉扯她,任由她跪着。 稚殊听了这话,自己爬起来,抹干脸上的泪水道:“未曾听过。” “此乃冥府秘术,在血池炼狱中有一方炼铁池,本是借着血池炼狱的无名业火与浓重怨气打造通灵玄铁重剑所用,可当时的冥府之主发觉,此炼铁池而出的兵器乱人心智,极易使其主人走火入魔,遂将其荒废。” “那又如何?” “歪打正着,这炼铁池虽是炼不了兵器,可却另有它用。当年冥府一鬼差因伴侣身亡,悲伤过度,从炼铁池一跃而下…” “结果怎么了?” 稚殊催促着。 “结果炼铁池把此人炼成一颗赤丹,当时的冥王感念这份情意,遂把这赤丹施法移入其死去的妻子体内,想让这二人万古同存,可没想到那女子竟然起死回生。自那以后,冥册中便记载,炼铁池可把心有执念之人炼成凝丹,此丹如同人之心脏。” 郁垒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万物生灵之七情六欲皆来源于心,这凶兽亦是躲在心里吸食宿主灵气,如若救他,必得换心。” “这换心咒你可会?” “换心咒乃是冥府秘术,千百年来沉浸在忘川之底……” 郁垒傲娇地笑了一下,话锋一转道:“在下不才,学过一二。” 第94章 伏羲琴归位 “这种秘术你如何会?” “这就是在下的过人之处啊。” 郁垒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苦笑,他也不过是时刻准备着成为那个人的第二条命。 “九夭他还有多少时间?” “半月余。” “好,我会回来找你的。多谢郁垒君救命之恩。” 稚殊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转身跑了出去…… …………… 在距离冥界不远处,蜀山掌门社南央已被魔界埋伏之人打成重伤,可仍旧不肯交出伏羲琴。 魔界之人亮出利刃意图痛下杀手,忽而天边一道白色光柱射下,挡住了剑刃。 只见一位女子身着淡紫色广袖琉璃裙,露出如藕般嫩白光洁的胳膊,十指纤细,珠圆玉润,裹胸的白色衬裙上绣着淡粉色的图案,项部未被遮盖,裸露出的锁骨甚是诱人。 女子飞降在不远处,双手交叠于腹前,走路平稳而端庄,身上散着淡淡的花草香气。 走近了,再细瞧那女子的相貌,眉眼秀丽,皮肤白皙,神色淡雅而柔情,鼻高挺且小巧,朱红齿白,眉宇间的忧郁怅然与其脱俗的气质衬托出她更加尊贵美丽。 “女娲后人?” 魔界之人暗道一声:“神族也来管闲事了么?” 言罢,唤出众多魔界凶兽,自己则是提剑上前,女娲后人瑾萱几个闪身翻转躲过剑气,双手捻诀成印,一掌挥去带着紫色光芒,却没想到魔界之人一个偏转朝着奄奄一息的社南央去了…… 瑾萱一转身,轻舞衣裳,一道由花瓣拼成的墙将她和社南央保护了起来。 瑾萱伸出手,将灵气输入社南央体内,喃喃道:“对不起,我来迟了。” 社南央渐渐恢复了意识,一眼望到了瑾萱美丽如湖水般充满关切的双眸。 社南央只觉眼眶湿润,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温暖,他好熟悉,只一张口,便轻唤出:“瑾萱。” 瑾萱微微一愣:“什么。” 社南央好像被一种潜伏在心底的情愫控制着,他不由自主的抬起手,轻拭她的泪痕:“瑾萱。” “你记起我了么?”瑾萱露出久违的笑容,可随即又转为担忧。 社南央反应过来一般,赶忙坐直身子,收起刚才充满情愫的目光,正色道:“有劳瑾萱姑娘出手相救,我方才失礼了。” 瑾萱没有言语,她轻舞衣袖,双手合实,迎着凶兽不断的冲撞…… 耳边突然传来交战的声音,原是夏离带着一众人马赶到了。 瑾萱一挥衣袖,那由花瓣拼成的墙渐渐散去…… 夏离望向这边,命道:“ 伏羲琴给我。” 社南央应了一声,赶忙将伏羲琴唤出,夏离一手接过,细长的手指在琴弦上快速弹拨… 凶兽瞬时发出惊天地泣鬼神般的凄厉惨叫,四散着窜入地下,那为首的魔界之人似乎早有准备,并不惧怕伏羲琴的声音,但是眼看对方人数众多,自知任务失败,竟然提剑抹向了自己的喉咙自裁,血溅当场。 瑾萱扶起社南央,对着夏离道:“夏离大人,钤印女娲石已经归位。” 社南央忍着伤痛,亦是行礼道:“禀告夏离大人,神荼大人,伏羲琴已经归位。” “辛苦二位,再有不远便是冥府,先给蜀山掌门疗伤才是。” “是我无用,法力不及魔界之徒,让大家记挂了。” 社南央有些自责,自己能力不及,才如此兴师动众。 “我们四界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荣辱与共,蜀山掌门一己之力行至此处已是不易,想来一路上受了不少魔族的伏击。” 神荼出言安慰。 一行人回到冥府后,夏离率先去看郁垒,问着:“稚殊可回来过?” 郁垒打着马虎眼:“没有,没有。” “蜀山掌门负伤,你去看一下开副药给他。” 郁垒应着,刚要走出去,只听到门外传来声音:“神令到。” 郁垒下意识望向夏离,却见到夏离如释重负般的神情,但这神情转瞬即逝,让郁垒差点以为刚才是错觉。 第95章 天降神令篇 夏离与郁垒赶至大殿,瑾萱已经扶着社南央跪在地上,神荼和孟阿七以及一众鬼差也都纷纷跪在地上等着听令,郁垒看了夏离一眼,一甩衣摆缓缓跪了下去,唯有夏离仍旧伫立着,双手交叠与额前,略微俯身道:“夏离听令。” “妖、魔二界,屡教不改,破创世神垢海之封印,乱人间四时之秩序,扰冥府轮回之安宁,置万众生灵于危难,诸罪昭昭,恶贯满盈,众逆违道,忤于天法,漠视众神,其罪当诛,今陵光神武大帝游历世间,端重循良,教忠励生,敬之忱聿,特封太上执符御历陵光神武大帝,用慰劬劳,承九重天之诰命,灭妖魔于正道。” “夏离得令。” 夏离伸手从神界之人的手中接过神令,那神令到夏离手中倏然变成了清灵宝玉,那是统帅四军之兵符,可调浩天之势于须臾。 “大家起来。” 夏离的声音将众人从惊愕中唤醒,神界之人俯身行礼:“小神参见夏离神帝。” “有劳了。” 夏离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笑容或是欣喜,身边的郁垒低沉着眸子,他终于明白夏离一直按兵不动的原因。 她在等这条神令,当人间生灵涂炭,冥府乱成一锅粥之时,九重天势必会委派她出面平息,自然是封官加爵,授予兵权,所以是为了这些,她才隔岸观火,不为所动? 郁垒抬眸望着她的背影,他越发觉得看不懂她,也从来没有看懂过。 “恭贺陵光神帝进了神阶。” 神荼笑着说出口,内心却知道这意味着夏离快要与九重天最高位平起平坐了,功高盖主并非什么好事。 “还是陵光神君好听些。”孟阿七脑子一下短路,脱口而出。 神荼剑一般的目光射向她,吓得她缩了缩脖子,改口道:“陵光神帝更是好听的!” 神界之人宣完旨意便告退了,瑾萱开口道:“我神族嫡传之人皆不如夏离大人半分,不知这下夏离大人可是终于要与那魔界宣战了?” 瑾萱的话语中多少带着些许不满,却又用自谦的语气遮掩着,想来也是,如瑾萱一般,乃是正统神族,创世之神嫡传之位,于她而言,夏离便是六界之外偶然冒出的歪门邪道,却也居于神位,如今更是威望显赫,这让血统带来的优越感与之尽失。 “还有别的退路么?”夏离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光芒:“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 “可是相柳、重黎、陆吾皆是法力高深之辈,还有散落在人间的妖兽,恐怕不可小觑,需要多加衡量。” 瑾萱眉宇间尽是忧愁,夏离的唇角略微动了一下,像是一抹冷笑:“从明日起,女娲后人与郁垒便去人间收服妖兽,利用女娲石将其封印,可有难处?” 对付一般妖兽,郁垒还是有信心的,遂道:“属下谨遵神帝旨意。” “我会派些人手给你二位,而后明日我即动身去往崆峒山,以接应应龙神,其他事宜待我归来再做打算。” “我蜀山一派也尽听夏离大人差遣。” 社南央赶忙说道。 “掌门有心了,速速养好伤要紧。” 夏离安排好事宜便转身离开,郁垒也跟着走到寝殿,见四周再无旁人才说道:“夏离大人,我有一事不明。” 夏离抬眸望向他,示意他说下去 “九夭的事,你当真不管了么?毕竟他也是为了取回开天斧才被那妖兽附身。” “之前我便与你说过,那妖兽附身以后盘踞于人的心脏,控其心智,败其德行,食其魂魄,强行剥离只会玉石俱焚。你在昆仑修行多年,想必也看了不少六界奇书,你说此病该如何医治?” “我自是知道,但九夭不是别人,是稚殊心系之人” 郁垒不敢说出自己将冥府秘法换心咒告知于稚殊的事。 “稚殊向来不分轻重缓急,你明日去人间降服妖兽,也把她带回来。” “夏离大人可想过,稚殊性子执拗,她想要救的人,恐怕豁出命去也要救。” 夏离的手指略微颤抖,她凌厉的神色望向郁垒:“郁垒君操劳的事情太多了,退下休息。” 郁垒知道多说无益,却又心系稚殊的生死,所以多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寝殿 偌大的寝殿唯余夏离一个人,不免显得有些空旷,一盏茶正温着,杯壁上沾着水汽,饶是以前,稚殊最喜欢坐在椅子上,翘着脚,转着杯盖玩儿,絮絮叨叨的在她耳边说个不停,不管她是否回应。 但是如今,那张椅子上空空荡荡,夏离心知肚明,她不再是对于稚殊而言最重要的人,稚殊心有所念,可她却无法给予成全。 第96章 崆峒印归位 崆峒山巍峨壮观的景象一如既往,美丽中透着神秘与肃穆。 算算时辰,应龙早应该成功拿到崆峒印,处在去往冥府的半路中。 可当夏离一路赶至崆峒山,却望见应龙一身白衣,正坐在山崖边,双眼盯着崆峒印发愣。 夏离飞身降至应龙身旁,赤色衣摆随着山巅微风轻轻摆动,夏离伫立许久,见应龙毫无反应,才出声提醒道:“应龙神?” 应龙恍然惊醒,抬眸望见夏离赶忙起身行礼道:“参见陵光神帝。” “应龙神好心情啊,在这儿看风景?” “属下自知延误了神器归位的时限,请神帝责罚。” “遇到麻烦了?” “确有几个魔界之人在此处伏击,但都困在崆峒印的幻境中不得逃出。” “那你为何迟迟不归?” “初时,我同样被困于崆峒印所制造的幻境中,我从中找到了破解之法,将崆峒印收服,但是…我所看到的幻境…” “难道堂堂应龙神会被一个幻境吓得梦魇缠身?” “不,崆峒印乃天地之神器,具有无穷力量,可观前世因果,可测未来福祸,所谓幻境,不过是无法预知的未来景象。” “若是如此,你看到了什么?” 夏离望着失魂落魄的应龙问着。 “我看到…” 应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动了动喉咙,红着眼眶缓缓说出口:“我看到,如果我这次身赴冥府,她就会因我而死。” “你说天女妭?” “正是。” 应龙双目茫然,语气略微颤抖。 “她本是黄帝之女,为了自己族类的胜利而舍身成尸僵,所到之处皆是滴雨不落,连年大旱,五谷不生。为保黎民百姓安生,黄帝万不得已,痛下杀心。命你前去取其性命。而你则是瞒天过海,将其藏在冥府忘川之下。如今算来,她已是多活了近千年。” “承蒙陵光神帝出手相助,不然冥府是万万不敢收留她,此等大恩大德我应龙……” 夏离打断他的话:“此恩你已经报了,当日若不是你手下留情,并将相柳之魂交予我,恐怕相柳早就被帝禹劈至灰飞烟灭。往事毋需再提。” “这么多年以来,我再未踏入冥府半步…” 应龙的神色飘向远方。 “你是真的看到未来?还是你根本不敢去冥府面对她?” 应龙的眼眸瞬间垂了下去,暗自叹了一口气,未再言语。 “既然如此,何不干脆了断她的性命?留这一个念想,对你,对她,都没有好处。” “不要!陵光神帝,再给我些时间,我定会寻到法子救她!” 应龙将崆峒印双手奉上,俯身接着道:“多谢神帝成全,属下先行告退。” 夏离望着应龙充满愁绪的背影,不由得想到数百年前他抱着浑身是血的妭来求她,求她能给怀中危在旦夕的女子一个归宿,彼时,他的眼里满是情愫。 可是如今,他却连看她一眼都不敢。 夏离收回目光,转而落在手中的崆峒印上,崆峒印上刻塑有五方天帝形貌,并有玉龙盘绕。 她恍然想起应龙所说的那句,可观前世因果,可测未来福祸。 她的手略微颤抖,将崆峒印握得更紧了些… 她的未来会是如何? 青山之巅,浮云缭绕,从下方向上望去,湍急河流围绕壁立千仞高山陡峭,树木葱郁,奇花异草,纵横交错,蜿蜒如通天之道。 那山巅之上,一抹赤色格外惹眼。 大红衣摆随风轻飘,束起的长发荡在半空中,眉眼低垂望着手中宝物,身边碎云缕缕,飘渺如烟。 第97章 是众生之一 人间一片惨象,生灵涂炭,百姓饿死街头,瘟疫横生。 暴虐之徒为非作歹,母亲抱着奄奄一息,瘦骨嶙峋,只余着一口气,连哭都哭不出的婴孩在角落里苟延残喘,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悲伤和泪水,只剩无尽的空洞与绝望。 白发老者守着一家十几口人的尸身,也等着自己性命的终结。对于他而言,死亡竟然是团圆。 从地上突然冒出的妖兽一口将一位豆蔻少女拦腰咬断,一双腿落在地上… 郁垒上前掏出腰间锁链,电光火石之间,锁链牢牢套住妖兽的头颅,郁垒施法用力,那头颅便溅着绿色的液体滚落,顷刻间灰飞烟灭。 来到人间后,郁垒与女娲后人瑾萱兵分两路,郁垒追随着稚殊微弱的气息赶到此处,料定她应该就在离此地不远的地方。 一家一家旅次搜过,郁垒一脚踹开破败的大门,连掌柜都已经逃命去了,整个旅次布满灰尘。 郁垒终于在最后一间客房找到了稚殊,他破门而入,正看到躺在床上的稚殊,房间内并无九夭的身影。 他的心狠狠颤抖了一下,差点儿认不出她。 稚殊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几日不见,她瘦得可怖,已然脱相,再难看出他日的灵动。 整个人像一截枯木陷在被褥里,郁垒缓缓凑近她,犹豫很久,才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试探着唤出口:“稚…稚殊。” 她挣扎着,眼球缓缓转动,却仍旧撑不开沉重的眼皮,喉咙动了又动,使出浑身力气,才勉强开口:“郁垒君…你终于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声音如同八旬老妇,像一块浸满油烟污渍的破布,她擎着最后一口气,在等着他。 “九夭呢?是他把你弄成这样的?我去杀了他!” 郁垒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陷进皮肤里去,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女子是夏离最心疼的人,若是看到她这般,定要让那作孽之人不得好死,永不超生。 “不…” 稚殊挣扎着想摇头,可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略微动了动手指道:“不,他的病日益加重,时而疯魔。犯病之时,头痛欲裂生不如死,浑身如火灼针扎般刺痛,他为了不碰我,保护我,极力控制自己,甚至将全身抓得血肉模糊!是我…是我…誓死跟在他身边,不忍看他这般…非要救他不可。” “如今他人呢?” 郁垒已经红了眼眶,努力平复着自己的语气。 “我这个样子…再也拦不住他,他逃走了…如今人间妖兽横行,近乎掩盖了九夭身上的妖气。但是…我之前趁他睡着,偷了他的红线,绑在他的手腕上。” 郁垒的目光转而望向稚殊的手腕,他伸手施法,稚殊腕部隐匿的红线渐渐发出光芒… 稚殊喘了几口气,才接着说道:“我也有一根,凭这根红线,你便可找到他。” “好。” 郁垒应着,好让她宽心。 “我本来想着…陪他度过最后一些时日,便回冥府找你…可谁知我的身体如此,怕是再难回去,只能日复一日等着你。” 郁垒深深叹了口气,抬起眼眸望着房梁,忍住眼中泪水才道: “我能救你,只要你愿意。” “不…我不愿意。若是有他,刀山火海我也活着。若是无他,大罗金仙也留不住我。” “值得么?” “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而已。何所谓值得?何所谓不值得?随心罢了。” “稚殊,你是个仙灵,不该有凡人的欲念。” “我本是一只山间小鹤,承蒙他救了我,将我送至昆仑山,交予夏离大人,得了这数百年的好光景,领略了他人数十轮回都看不到一眼的好风光。我,别无他求。” 郁垒将稚殊横抱起来,她在他怀里几乎没有重量,一转身蓝黑色雾气一闪,二人便步入冥界路途。 绕过冥府,踏入血池炼狱,不知何人通传了宗布神大羿。 大羿急忙赶来拦住去路:“不知郁垒君突然造访我血池炼狱所谓何事?” 说话间,大羿瞟到郁垒怀中女子,先是一愣,仔细看了许久才白了脸色道:“这是稚殊仙子?她怎么了?” “借宗布神宝地一用,还望宗布神通融,给让条路。” 郁垒说完这话,大羿马上意识到什么,连忙说道:“不成,这血池炼狱净是些冤魂厉鬼,又不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你们快走。” “宗布神…我们是想…” 稚殊出冥府救九夭一事传得整个冥府人尽皆知,再看到此番情景,宗布神怎会猜不出个一二!遂严词拒绝道: “不行!这稚殊仙子是何人郁垒君难道不知晓?” “是夏离大人的亲信之人。” “那你还用我多言?” “稚殊快撑不住了,假若她死了,那就算跳入炼铁池也化不出赤丹。” 郁垒还是说出了‘炼铁池’三个字,宗布神没办法再装傻,只能道:“我说不可!换心咒已然失传,就算练出赤丹又有何用!” “我…会换心咒。”郁垒顿了一下,平静地说出口:“稚殊已是生命垂危,望宗布神念在她一腔执念,成全了她。” 宗布神瞬间一怔,愕然道:“你如何会这冥界秘法?” “因缘际会,偶然得之。” 宗布神知道郁垒此时定不会告知实情,遂也不再追问,转而道:“我劝郁垒君还是等夏离大人归来再做决断。” 稚殊略微挣扎,想从郁垒怀里下来,郁垒轻轻将她放下,稚殊‘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向着宗布神叩头行跪拜礼: “求宗布神成全,我急需赤丹来救九夭性命,再耽搁怕是为时已晚。” 宗布神亦是吓了一跳,略感惊慌,这稚殊平日倚仗夏离大人威名,一贯张扬跋扈,任性妄为,别说是对待平辈,就算是见到仙阶神位比她高上几级的人,也不会好好行礼,只敷衍了事。 可如今她奄奄一息,悲伤憔悴的样子也实在令人难受。 宗布神犹豫再三,此事非同小可,他并不想惹祸上身。 郁垒看出宗布神的顾虑,遂一甩衣摆单膝跪地道:“求宗布神成全,我郁垒今日单枪匹马擅闯冥界血池炼狱,不顾宗布神阻拦,假传夏离大人口谕,所有罪责,我郁垒一力承担。” 宗布神自然明白郁垒话中含义,伸手扶起稚殊和郁垒,长叹了一口气,抬步离开,在路过郁垒身边时,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第98章 不过是宿命 炼铁池里熔浆翻滚,火星迸溅,高温灼人,热浪在空气中颤抖着… 稚殊站在炼铁池边巨大的台子上,脚尖已经接近叫嚣着的火舌,再向前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再迈一步便是万古永寂,望稚殊仙子慎重思量。” 郁垒抬眸望着稚殊,她一抹瘦弱的孤影令人心生怜惜。 “郁垒君,可信宿命?我因他而生,为他而死,皆是因果定数。” “不是宿命,是你自己的选择。” 稚殊努力扯起唇角,勉强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爱他是因,救他是果。” “可有何话留给他?” “告诉他,从今以后,我会永远陪着他,不负相思,朝朝暮暮。” “好。” “也帮我转告夏离大人,她的恩情我无以为报,我稚殊此生历于世间,最大的遗憾便是未报主子的大恩,看在数百年的养育恩情份上,我再求她一事,恳求她善待九夭,放他归隐山林,做个逍遥散仙。” 稚殊叩拜于地,神情肃穆接着道:“请受稚殊最后一拜。” 稚殊用尽浑身力气,顺着身体的力量,额头硬生生磕在地上,只觉眼前一黑,鲜血随之流下。 “夏离大人未出手救九夭,你可恨她?” “稚殊不敢,我伴主子数百年之久,从昆仑到仙界,从仙界到神界,再到一路升至七重天,我从未真正看清过她,从未知道过她心中所思所想。” 郁垒带着几近请求的语气道:“你是她最重要的人,无论如何,莫要怨她。” 稚殊再也站不起身,低着头,郁垒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她用虚弱的声音道: “今后有劳郁垒君伴主子左右,也请郁垒君,永世莫忘今日之初心。” “自然。” 郁垒的眸子清澈而笃定。 稚殊的身子微微向左倾斜,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整个人瞬间被火舌吞没,火苗更盛了些,迸出的火星坠在台子上,闪着耀眼的光芒,渐渐归于沉静,终化为一无所有的尘埃。 熔浆烈焰眨眼间归于平静,丝毫不见刚刚吞噬掉一个生命的波澜。 赤丹需三日结成,郁垒就这样站了三日,不眠不休,不饮不食,静静伫立着,不发一言。 夏离从崆峒山赶回冥府,却听得鬼差议论郁垒抱着稚殊去往血池炼狱一事。 夏离的神色未见盛怒,而是略微怔了怔,长翘的睫毛犹如蝴蝶舞翅一般轻轻扇动几下,她的眼眸泛起淡淡雾气,却转瞬即逝,她眼眸一转,隐匿住所有情绪,变得毫无波澜。 血池炼狱的一众鬼差见到夏离赶至,都不免抖如筛糠,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略有耳闻,这天下间又有谁不忌惮夏离大人的威严。 他们跪在她的脚边:“臣等参见陵光神帝。” 众人心中惶恐,自知生死难测,空气安静到近乎凝结,半空中漂浮着回响着的是众人的心跳声。 是生,是死,全凭夏离大人一个思绪。 夏离未发一言,径自路过他们,红色的裙摆铺在地上,跟着夏离的步伐缓慢游移。 宗布神大羿连忙跑着赶至:“属下迎驾来迟,请神帝恕罪。” “免了。” 夏离的声音很轻,轻到大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夏离一路缓步,终于行至炼铁池,她正看到郁垒将一枚赤丹小心翼翼地装入玄冰瓷瓶中。 夏离没有开口唤他,而是静静地走到台子边,望着一池火焰,独自出神。 “夏离大人…属下罪该万死,全凭夏离大人处置。” 郁垒刚要跪下,却被夏离一把扶起。 她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安静地站着,她的瞳孔里映着火热的烈焰,映着残忍的火舌,映着烈烈火光,灼得人眼睛生疼。 郁垒就这样陪着她站着,她不言,他便不语。 第99章 皆无圆满篇 夏离略微俯身,一双素手抚在台子上,那是稚殊曾经叩头的地方,还残留着一抹血迹。 郁垒赶忙开口解释着:“稚殊曾在此叩首,说愧对大人的恩情。” “她还说什么了?” 夏离直起身体,负手而立,语气平静。 “她说,此生历于世间,最遗憾的事莫过于未能报夏离大人的恩情。” “还有呢?” “还有…她求大人放九夭归隐山林,做一个逍遥散仙,再不问世事。” 夏离许久未作声,食指微微颤动两下,才道:“她说让九夭誓死追随于我,从此忠心辅佐我,殚精竭虑,死而后已。” 郁垒瞬间震惊,他猛然抬眸望向夏离,夏离也正望着他,两人的目光突然相接,犹如电光火石,各怀心思。 郁垒的眸子里是疑惑,惊讶,可当他望见夏离锋利且威胁的眼神时,顿时恍然大悟,心底澄亮明了。 他明白,夏离是要他如此转告九夭,夏离心中清楚,什么封仙册,什么位列仙班,都难以牵制住九夭,他一定会遵从稚殊遗愿,从此,归隐山林。 唯一能让九夭替她卖命的办法只有一个,那便是稚殊的临终之托。 “大人…” 郁垒轻唤出口,声音带着劝阻,甚至带着哀求。 “九夭如今凭借吸食女子阴元,虽身体临危,可功力反而因祸得福得以长进,你去人间寻他,以你的修为不足以把他带回来。” 郁垒心怀希望说道:“我相信大人会与我一同前去,对?” “不为我所用的人,救他有何意义?” 夏离神情冷漠,不容质疑,她料定最后妥协的一定会是郁垒。 “如若你不救他,稚殊便白死了。” “那是她的选择。” “稚殊可是大人最亲近的人,对待众生大人尚且仁爱,对待她,又如何舍得?” “九夭的生死大权就掌握在郁垒君手里啊,就在你一念之间。” “我恳求大人能随了稚殊临终之愿。” “我希望你能明白,世事无常,皆无圆满。” 夏离朱唇轻启,清冷的字句清晰地说出口,郁垒知道夏离打定的主意,没人能够动摇,顺从是唯一的出路。 “我明白大人的意思了,属下告退。” 郁垒转身离开,神情满是落寞与无奈,他终究是负了稚殊的临终所托。 夏离看着郁垒离开,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而坐在台子上,她的裙摆铺在台边,顺到地上,目光恍若穿过层层时光。 夏离缓缓垂下眸子,唇齿间轻叹了一口气,声音很弱,她自己却听得真切。 她怎会不知那小丫头的心思,怎会不知那小丫头的痛楚,她皆了然于胸。 心口隐隐约约感到酸涩,呼吸亦是不顺畅,这种空空荡荡的感觉不好过,却没来由的让她舒服上几分。 她仿佛看见百年前的陵光殿,朱红色的柱子,气宇轩昂的大殿,巍峨的云雾泉,亭台楼阁,清池水榭,穿过长廊,风卷着碎云飘进,零星带着沾染着灰尘的朱槿花瓣,香炉里焚着味道淡雅的薄香,白色雾气缭绕,卷裹着帷幔而上。 门口的纱帘随风飘拂,流苏轻灵作响。 云端下的昆仑山巅影影绰绰,迷迷蒙蒙。 那小丫头时常坐在树杈上,将自己躲在巨大的树叶中,无比阴凉与惬意,每天唯一需要做的正经事便是把小肚子撑得圆圆鼓鼓。 但凡有人踏入陵光殿的地界,手上必然得提着‘孝敬’给那小丫头的新鲜玩意,不然她可是横眉冷对,极尽挑唆。 甭管是仙界星君,还是神界德高望重的人物,她都是那满不在乎的样子,甚至躲在树上不肯下来,连行礼都不肯敷衍。 初时,还会有人向夏离告状,可后来发现夏离原是个护短的,每次都纵容的眼含笑意地看着那小丫头胡作非为,便索性都放弃了。 那小丫头总是像尾巴一样跟着她,陪着她,她想着这丫头终其一生必然是平安欢乐,无忧无虑,任性恣意,随心而活。 夏离从炼铁池台边站起身,一甩衣摆,灰尘从附着的衣摆上飘散,飘在半空中,一个个细小的颗粒,在火焰的蒸腾下,久久不曾散去。 炼铁池里是千年不熄的圣火,烈火灼身,顷刻之间便化为乌有,痛么?想必就算是痛,也不过是一瞬间的。 夏离背着身,不想再看那一池火焰,她记忆里某些真切的身影,此刻如风吹沙堆一般消散了,因为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夏离一挥衣摆,抬步而去,那一众鬼差仍旧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整个血池炼狱静得可怕,甚至隐约间还能听到深处里炼铁池中的火焰噼啪作响的声音。 “都起。” 夏离留下这句话,走出了血池炼狱。 第100章 带回九夭君 九夭的身影出现在巷子的末尾,他周身散着黑色的雾气,眼晕也呈淡黑色,瞳孔涣散着,踉跄着前行。 郁垒将手中稚殊交予他的红线收起,从暗处走出来,一手搭上九夭的肩膀,九夭察觉到不对劲,猛然按住肩膀上的手,回身折住来人手腕,郁垒点住九夭手腕的穴道,九夭吃痛,手腕一酸使不上力气。 郁垒趁机抽回手,掏出腰间锁链,九夭翻身躲过,倒退几步,伸手唤出开天斧,修长白皙的手握住斧柄,在风中静静伫立着,眼神上挑,泛着杀气,衣摆随风飘动,额前碎发也微微颤动着。 “来者何人?” 九夭的声音沙哑着,冷如寒铁。 “稚殊的朋友。” “稚殊是何人?” 郁垒一怔,他没想到她连名字都未告诉他。 “就是口口声声要救你的人。” 九夭忽而觉得头痛欲裂,近日来他的记忆总是模糊不清,他总觉得忘记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可努力去回忆却是一片空白。 郁垒说完这话,仿若在九夭耳畔炸响一声惊雷,他隐隐约约记起那个女子,却又不甚完全,在一片迷蒙深雾中,她的脸庞若隐若现,他仔细地想要看清她,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头痛使他焦躁,九夭发起狂来,手持开天斧飞身上前。 郁垒扯起锁链,将斧头缠住,可没想到开天斧削铁如泥,不是锁魂链足以匹敌的,锁魂链应声而断。 九夭翻身飞起一斧,斧头打着旋儿向郁垒面门劈去,郁垒后仰身体躲过,那斧头却回身劈了回来。 眼看着利刃要擦过郁垒的眼睛,却戛然停住,只见一只白皙的手紧紧握住开天斧的斧柄,竟然生生空手接住这一斧…… 郁垒定睛看去,原是夏离大人及时赶到,替他接住这一斧。 “大人…” 郁垒惊喜地唤着她。 “记住我说的话。” 夏离一开口便是一盆冷水浇灭了郁垒所有的希冀,原来还是那个约定,她未曾退让。 夏离将开天斧收起,一个闪身逼近九夭,九夭察觉到来人非同一般,转身想跑,可是为时已晚,手腕已被来人扼住。 九夭一掌击至夏离胸前,却被夏离侧身一闪顺手凝结真气与其掌心相对,迎上这一掌,九夭后退数步,勉强站稳,自知不敌转身要跑。 夏离哪肯轻易放过他,一个闪身就已是站到他眼前,拦住去路。 “你们到底要什么?” “救你。” 夏离一脚扫过去,带起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赤色的衣裙宛若一朵绽放的花朵,在阳光下极尽炫目。 九夭翻着跟头跃过,身体在半空中翻跃而起,长发飘然,蓝色衣袍乘风而起。 夏离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一手抓住他的胳膊,极快的速度一掌推向他的腰间,九夭控制不住身体,整个人便扑了出去,夏离抬起膝盖,撞击在九夭面门,瞬时九夭便觉得眼冒金星,站立不稳。 夏离直接一个手刃劈至九夭颈间,令其昏迷过去。 九夭的身体如一滩烂泥般向下坠去,却被夏离一手提起,转而望着郁垒道:“好看么?还不来帮忙?” 郁垒方才看夏离的身手看愣了神,这下反应过来赶忙上前背起九夭,跟在夏离身后回了冥府。 郁垒将九夭放在冥府寝殿中的床榻上,从怀中掏出玄冰瓷瓶,他抬眼望着夏离道:“夏离大人,我这就要用换心咒了。” “可曾用过?” “从未。” “如若失败,提头来见。” 夏离留下这句警告,便转身走出了寝殿。 神荼几次想要上前,却又欲言又止,犹豫很久,终于还是走过来说道:“大人,炼铁池一事我也有所耳闻,郁垒实在胆大包天,是我这个做兄长的,管教无方,还望夏离大人将一切罪责都归于我身上。我甘愿领罚。” “神荼大人言重了,你有一个好弟弟,郁垒君雷厉风行,实乃翘楚。” 夏离的语气向来不带情绪,这句话一出口,神荼更是摸不着头脑,不知夏离是何意,大抵是挖苦讽刺。 神荼望着夏离英飒的背影,不禁内心难安。 第101章 你的第二命 郁垒足足在九夭身边守了三日,才将换心咒完成,他托着那颗血淋淋的心脏走出来时,才发现夏离也站在门口。 “禀告夏离大人,换心咒已成。” 郁垒将那颗心脏双手奉上。 夏离伸出手掌,那颗心悬浮在其掌上,已然腐烂发黑,心脏里还有一团黑气在拼命挣扎,那便是犼的元神,可惜他已经被封印在这颗心脏里,不论怎样挣扎都是无济于事。 夏离运作法术,只见那颗心脏瞬间燃起熊熊烈火,顷刻间化为乌有。 “他何时能够醒来?” “不知,可能七日之内,可能四十九日,也可能更久。” “他醒来后可有之前记忆?” “自然是有的,之前不过是被犼封印住了而已。换心咒不会带走他的记忆。” “嗯。” 夏离望着憔悴的郁垒,连日奔忙,他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大人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属下先行告退了。” 郁垒边说边俯身行礼,抬腿要走… “等等。” 夏离唤住他,一伸手,手中便凭空出现一个极其精致的锦盒。 她将锦盒递到郁垒面前,示意他接着。 郁垒双手接过,下意识打开锦盒,其中顿时金光四溢,炫目耀眼。 郁垒定睛一看,才看到锦盒中躺着的是一把金色战戢,那战戢威风凛凛,气势磅礴,通体黄金锻造,戢身锋利短片错落,像一座座玲珑宝塔般层层叠叠,上刻万鬼之帝,天下之名。戢尖镶嵌数颗鲛人珠,交相辉映,流光溢彩。 “这是……?” 郁垒抬眸望向夏离。 “你的锁魂链已断,以后便以此戢为兵器。” 夏离命令般的语气说完,未等郁垒有所回应,便要走进寝殿去看九夭。 “夏离大人,我有一事不明。” 夏离回身,挑起眼眸望向郁垒,示意他说下去。 “我想知道,如果被犼附身的人是我,大人会不会救我?” “不会是你。” 夏离扔下这句,便要走进寝殿… 突然鬼差上前来报:“禀陵光神帝,魔界下了战书。” 夏离随手拿起那轻飘飘的卷轴,毫不在意的瞟了一眼,一挥手道:“退下。” 鬼差毕恭毕敬地弯着身子缓步离去。 郁垒望了眼卷轴,说道:“瑾萱姑娘一直在人间斩妖除魔,治病救人,看来颇有起色,还是魔界先按耐不住了。” “二日后,垢海之畔,相柳君邀我赴战。” “大人会去么?” “当然,和相柳君也有近五百年未见,想当年我亲手将其封印至垢海,他应该有许多话要对我说。” “可是大人如今未必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重黎与陆吾。” 夏离伸手握住锦盒里的金色战戢,将其拿在手上掂量几下,只觉轻重正合适,突然夏离一手持战戢猛然割向自己的胳膊…… 郁垒毫无预料,来不及阻拦,只见那战戢割开夏离赤色长袍,鲜血随之溢出,伤口落在手臂上,深可见骨,眨眼间便将周边衣袍浸湿… 金色战戢被鲜血洗礼,鲜血绕过每一寸戢身,缓缓汇集于戢尖,寒刃逼人,在地上聚成一小滩血迹。 郁垒慌忙将锦盒扔在地上,双手按住夏离的伤口,他难得离她如此近的距离,近到能够真切地听到她的呼吸。 “大人这是做什么?” “给你的战戢开刃,沾了我的血,此戢便有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大人,两日后便要赴战,伤成这样你如何能去?” 郁垒从怀里掏出药粉撒在夏离的伤口处,手掌轻覆其上,光芒从掌间散出,渐渐止住鲜血。 “大人没必要用自己的血为我的兵器开刃。” “什么时候有没有必要轮到你来帮我抉择了?” 郁垒苦笑着,手上仍旧小心翼翼的为她包扎着伤口,轻声说道:“大人所言极是,无论如何是轮不到我的。我在大人心里微不足道,不过效命之蝼蚁。” 夏离冷哼一声:“你最近言辞格外得多。” 郁垒突然逼近夏离,一手撑住墙壁,整个身子压在她身上,凑近她的耳畔道:“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但是我想让你知道,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是你的第二条命,这换心咒,是我时刻准备着为你奉上性命所用。我郁垒不过沧海一粟,死不足惜,甘愿被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郁垒后退数步,从夏离手中收起战戢,双目泛着血丝,双手交叠置于额前:“属下告退。” 第102章 大梦一场空 瑾萱从人间回到冥府,未顾得上喝一口水便跑到蜀山掌门社南央休息的卧房,他恰巧睡着,呼吸平稳,伤势已经好了大半。 桌上摆着白色瓷碗中有残余的药渣,瑾萱随手拿起凑到鼻前闻了闻,随即安心地放下。 她倒了一盏茶,坐在藤椅上,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床榻上的人身上。 仿若看到了他生生世世的时光。 “社南央,复姓社南,单字央。及年岁之未晏兮,时亦犹其未央。” 瑾萱饮了一口茶,润着喉咙,干枯的嘴唇被润湿,她才接着道:“我喜欢你的新名字。” 她望着他的眉眼,一瞬间竟觉得不可思议,没来由的生出些许错觉,这么多年过去了,历经数个轮回,他的模样却始终未曾改变,亦如她初见他时那般,这种错觉让她觉得,他从未改变,还是以前的那个人。 可是,恢复理智后,她知道他是社南央,不再是其他人。 往事如烟,浮生若梦,到头来不过是大梦一场空,空落得孤影照惊鸿。 瑾萱情不自禁地走近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触及他的肌肤,这个温度与触感仿若穿透数百年的距离直接传递到她的指尖。 她不由得周身一颤,受惊一般地收回手。 “见过女娲后人,行走人间数日想必甚是辛劳。”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瑾萱回身望去,只见郁垒仍旧是那副一脸漫不经心的神情倚靠着门框。 “原是郁垒君,社南掌门的药可是你开的?” “正是,想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多谢郁垒君。” “我救他是奉了夏离大人的旨意,该谢我的人也应该是蜀山那一众弟子。” 瑾萱有些尴尬地低着头笑了笑… 郁垒自然看的出来,站直身子,眼神撇到别处去:“罢了,你和他的事情我不感兴趣,可否请瑾萱姑娘借一步说话。” 瑾萱又望了社南央一眼,才跟着郁垒走到尽头的寝殿,推门而入,九夭仍旧躺在床榻上沉睡着,嘴唇苍白。 郁垒上前伸出手,淡蓝色的光芒萦绕掌间,他隔空向九夭的胸膛上扫去,须臾便闪烁起赤丹的光芒…… 瑾萱瞪大了双眼,一把拉过郁垒的胳膊:“你疯了?换心咒可是能随便用的?” “换心咒已成,若非试上一试,我还真不敢轻易在夏离大人身上尝试。” “你拿九夭君来试?那是稚殊仙子的一条命啊!” 瑾萱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少年。 “我当然知道!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怎会答应稚殊的请求。这是成全了她,亦是成全了我,两全其美。” 郁垒收起法术,降低了声音接着道:“甚至到最后一刻,我还劝她多加思量,她知道后果的。” “可惜知道归知道,执着归执着。” 瑾萱想着稚殊那样活泼的生命就这样消逝了,不由得感慨起来,情之一字,无解。 “你可还记得夏离大人在人间渡劫轮回之时,我曾问你,她身上的三颗诛神钉可有何法能解。” “当然记得,可我还是那句话,你这样做并非救她,而是害她!如今她的地位近乎与九重天平起平坐,若是解了这三根诛神钉,势必引起神族忌惮,群起而攻之。太惹眼可不是什么好事。” 郁垒不客气的反问道:“请女娲后人教诲,如今天下间除了夏离大人,还有谁能平息魔族之乱?” “拔除这三根诛神钉,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所以我才千辛万苦拿到换心咒此等秘法。” “你要用谁的命去炼赤丹?” “公子赦,他与夏离大人毕竟夫妻一场,若说丝毫没有情念是不可能的。” “我身为神族,见惯了这世上的人求长生,求续命,练就各种法门。” 瑾萱抬眸望向郁垒,语气接近质问道:“各种秘法皆有常人忍受不了的反噬,难不成这换心咒就能平安?” “没错,换心咒确实有其反噬。但是这些反噬只会作用在施法之人身上,我还受得住,不劳女娲后人挂心。” “我只能告诉你,拔除诛神钉有法,可我不知。” 瑾萱转身要走出门去,想了想又道:“劝郁垒君好自为之。” 瑾萱自己心里有所思量,如若夏离解除诛神钉的封印,其实力便无可匹敌,定是要做那九重天头把交椅,做名副其实的六界第一人,她并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第103章 照我说的做 瑾萱走出寝殿的门,却正望见夏离,她不知道刚才所说的话被夏离听见多少,内容语气是否有不妥之处,遂一时愣神,脑子里不停回忆着自己方才所说的每一个字。 听到夏离轻咳一声,瑾萱才反应过来,慌忙俯身道:“参见夏离大人。” “嗯。” 夏离只略微应了一声,便从她身边路过,踏进寝殿里。 郁垒望见夏离,也赶忙俯身道:“参见夏离大人……” 未等郁垒说完,便被夏离一把扶住,声音轻快道:“免了,九夭君如何了?” “尚好。” 郁垒答完话,侧目望了门口的瑾萱一眼。 瑾萱自知留在此处也是自讨没趣,随即便离开了…… 夏离察觉到瑾萱离开,才开口道:“至于那三根诛神钉,你何必去问她?” “大人都听到了。” “听得真切。” “我…我是想大人能够恢复往昔之法力。” “万年以前,在我应承下这三颗诛神钉之时,便已经觅得破解之法,不然我怎会自废神力呢。” 郁垒心下豁然开朗,原来自己愁肠百结的事情,夏离大人早在万年以前就做好了打算。 “还请夏离大人明示,我该如何做?” 郁垒望着夏离的眸子又明亮了几分。 “还未到时机。” 夏离一挥衣袍坐在旁边的木椅上。 “未到时机?明日就要赴战了,夏离大人如何打算?是否要调遣四界兵力?” “我一人前去。” “一人?” 郁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着眼睛重复了一遍。 “是。” “此事非同小可,并非儿戏!孤身一人前去,万一…万一有什么闪失如何是好?不行!绝对不行!” 夏离挑起一双凤目,眼里尽含趣味,许久唇角才绕起一抹浅笑,开口道:“你是这六界中第一个敢和我说‘不行,绝对不行’的人。” 郁垒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言语极为不妥,慌忙道:“不是…我…我是说…此法行不通…也不是行不通…总之…大人孤身前去,甚是危险!” 平日里凡事都不以为意的郁垒每每在面对夏离时便变得格外笨拙紧张。聪灵机敏荡然无存。 夏离转开目光,示意他安心,用难得的柔和语气道:“他不会伤害我的。” “大人,绝不可意气用事!更何况大人如今有伤在身。那相柳已非百年前的相柳!当初是大人亲手封印了他,让他在垢海炼狱中受尽折磨,如今的他不仅一腔仇恨,还没有善魂,大人怎可指望他能手下留情。” “你是不相信我?” “大人自然是料事如神,我是不相信相柳!” “这个世上没有所谓的料事如神,有的只是运筹帷幄。” “若是大人铁了心不肯率领四界兵力前去,也就罢了。但一定要带上我!” “你那点法力,带你何用?” “我……” 夏离一句戏虐之言,怼得郁垒面红耳赤。 “只管照我说的做,不需要有任何怀疑。” 夏离撇下这句话便起身,向寝殿外走去…… 郁垒一直跟在身后,送至门外,夏离才又问道:“如果九夭君醒了,可知该如何答对?” 夏离没有回头,目光一直落在前方,郁垒站在她身后,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望着她的背影道:“知道。” “我让你这样做,你可怪我?” “我只是自愧于辜负了稚殊的嘱托。” 夏离略微回身望了他一眼,再未言语便离开了… 只剩郁垒站在门外,望着她离开的方向陷入沉默。 他并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她打算做什么,更不知道她的心思。 在听到她要利用稚殊临终之言来挟持九夭时,他的确觉得异常难过,在他心中的夏离不该是这个样子。 他想了很久,不眠不休,他爱她,便应该爱真切的她。 而非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她的样子,更不是他想要她有的样子。 她是自由的。 不论她要什么,他都会竭尽所能,助她一臂之力。 第104章 孤身赴战篇 废弃的垢海炼狱如同无边无际的死水,那熟悉的男子身影立在海边,如墨般的长发被风微微吹起,一身黑色锦衣,眼神冷冽。 一抹红光闪过,夏离飞降至其身边,她望着他的侧脸,是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 “夏离,别来无恙。” 相柳的声音是她所熟悉的清冷,许多年未听过,却仍旧寥寥数语便将她拉扯进无尽的过往中。 “相柳君亦如当年风华绝代,世无其二。” 相柳挑起唇角冷笑一声,将目光转向夏离道:“呵,那还要归功于你将我封印在那深海炼狱,让我免于风霜,是?” “如此长的岁月未见,一开口便是恩怨?” “也对,你我之间无甚好谈的。” 相柳一伸手,掌间唤出晃着寒光的湛泸剑。 他白皙修长,骨骼分明的手指落在漆黑的剑身上,显得异常妖冶。 夏离瞟了一眼相柳手中的剑,并未惊慌,而是缓缓说道:“看来我们之间除了横眉冷对,就只剩兵戎相见了。” “只是我没想到,你真的会一个人来。” “既然相柳君邀我一人前来赴战,我怎会不遵守呢?” “你明知道如今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可我料定你不会杀我。” 相柳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寒色,手中利剑飞舞,剑鸣声夹杂着风声,剑尖直指向夏离的胸口。 夏离就那样望着他,甚至没有眨一下眼,她安之若素,仿若如今在她胸口前的是一朵花,而非一柄剑。 湛泸剑周身泛着光芒,剑柄一端是黑色锦衣的男子,剑尖一端是身着赤色衣袍的女子,时光弹跳在剑身上,二人的目光互相望着,谁都执拗着不肯做出丝毫让步。 他的眼里带着三分薄凉,两分怒火,一分怨憎,还有五分复杂的,难以揣测的感情。 她的眼里仿若容了天下河山,既坚定又悲悯,却又隐约透着半分森寒。 她朝着他走近一步,剑尖抵在她的衣裳上,略微划破了上好的绸缎。 躲在暗处的郁垒紧紧盯着这场景,紧张得手心冒汗,夏离当然不准他一同前来,可他实在是难以安心,只得偷偷跟随至此。 郁垒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暗自握紧手中的战戢,随时准备着冲上去救出夏离。 可郁垒没想到,在下一刻相柳竟然收起了湛泸剑,他只开口道:“如今你已经失去一根雀翎,我手有兵器胜之不武,不如赤手空拳如何?” 夏离轻笑一声,捻诀施法闪身上前,红色的光芒如火焰一般伴随周身,相柳一挥手黑色的雾气便化解了夏离的法术。 夏离一跃而起,翻身而过,赤色衣摆扫过相柳的脸颊,相柳向后仰身躲过,随即飞至半空伸手意图控制住夏离的行动。 夏离回身一脚踢开相柳的手腕,裙摆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半圆状,她稳稳落地,一手撑地,抬眸带着挑衅地望着他。 相柳的左手略微向身后一甩,顿时黑雾乍起,顷刻间蔓延,相柳在一团黑雾中眯起眼眸,额前碎发随风颤动。 红色光芒形成弧形的防护盾,抵着黑色雾气,夏离缓缓向后退去,黑雾蕴藏的巨大力量使她难以支撑,终于她拼尽全力运起内力,双手猛然向前推去,红色光芒如电光火石般爆炸开来,天色明亮却响起滚滚雷声…… 相柳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在黑雾中隐匿起自己的身体,行动之迅疾,悬浮的灰尘沙粒与之相比都好似静止一般… 相柳看出夏离的胳膊上有伤未愈,便顺势绕了一圈拽住她的胳膊,夏离吃痛着不能发力,相柳看准时机一掌击至夏离胸口,夏离被气流冲出数步远,喷出一口鲜血…… 相柳乘胜追击,闪身上前一把扼住夏离的脖颈,风吹起她赤色的裙摆与他黑色的锦衣重叠在一起…… 第105章 善魂归体篇 郁垒按耐不住,正要上前,忽然天边传来龙啸声,金色巨龙化成一道金光撞击开相柳的身体,随即又化成人形扶住踉跄的夏离。 郁垒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许久未露面的公子赦。 只见相柳一身黑衣,公子赦着一身月白长袍,二人相对而立。 二者本为一体,如今却针锋相对,只因一个女子,一个想杀,一个要救。 公子赦望了一眼夏离的伤口,轻着声音道:“阿离,你可还好?” “我好与不好,你不是都感受得到。” “阿离,这段时间,我终于冷静下来,并且思虑清楚。其实,我只不过是一个承载着相柳记忆的容器,根本没有自我思考的余地,或许服下无梦丹的那段时日,才是真正的我。” 公子赦眼含歉意接着道:“这些时日,我总是情难自已的想起你。我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我知道,我不光恨你,我还爱你。前日感知到你受伤,今日又感知到你有危险,实在难安。” “他就是公子赦?” 相柳皱起眉头:“我的那抹善魂?” 相柳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公子赦,许久才道:“夏离,你既然把我封印在垢海之下,又为何多此一举非要带出这抹善魂?别说是为了积善行德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骗骗别人还行,对于我,你该说实话。” “除了积善行德,不然相柳君以为还有何意呢?” “万年以前,我就跟你说过,你的那条路走不通。你自受三根诛神钉,若不是我救你,你根本走不出那诛神台。结果呢,你得到了什么?一声陵光神武大帝,真够威风的,可不也就是九重天的一条狗?” 相柳缓步逼近夏离,接着道:“这便是你的结局了。” 夏离伸出手,放于公子赦身后,掌心泛起红光,唤出崆峒印,她的一切动作都无比轻微,不易察觉。 “结局?相柳君已经看到结局了么?这不过是…刚刚开始。” 夏离话音刚落,便手持崆峒印猛然击向公子赦背部,公子赦毫无防备,这一掌又着实下了力气,他向前扑去,相柳距离太近未来得及躲闪,只见公子赦的身体变得近乎透明,竟然生生融进相柳的身体里。 二人的面孔不断在相柳身体里挣扎,重叠,终究归为平静…… 本属于公子赦的记忆一股脑儿的冲进相柳的记忆里,繁杂的画面与复杂的情愫使相柳头痛欲裂,只觉自己的头似乎是要炸裂开了,他不由得单膝跪地,手中唤出湛泸剑拄在地上,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夏离收起崆峒印,这神器既明福祸,也测生死。既观前世,也照未来,既可离人生魂,也可归人魂魄。 “相柳君,我们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夏离忽然露出笑容道:“只是刚开始你便输了,因为从这一刻起,你将永远无法杀我。” 相柳抬起眼眸瞪着她,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他们同床共枕的画面,这种怪异的感觉使他迅速闪躲开目光。 “不论是人还是神,最难过去的永远都是自己的心魔与感情,那个最大的敌人其实是自己。” 夏离居高临下地望着相柳,语气轻缓,接着道:“从此刻起,你的身体里将有对我的难以割舍的情愫,有无数属于我们的回忆。甚至有我的一根雀翎,如果我痛了,你便会痛。你绝无可能下得去手取我性命。” 相柳挣扎着站起身,红着眼眶提剑指向夏离,剑就在他手中,他只需向前一寸,剑尖便会刺进她的身体。 他一生杀人如麻,神挡杀神,无一放过,就算是无辜生灵,他也不会眨一下眼。 鲜血是滋养他的圣物。 可此刻,他握着剑的手因为用力而泛白,青筋暴起,不停抖动。 他的额前被汗水浸湿,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仿若在漫天大雪中走了数百年之久,毫无尽头,又恍如长满野草,凄凄萧条。 他紧紧盯着对面女子的脸,脑海中是他们在一起的画面,他曾亲口说“仙途万年,为夫陪你”,脑海中是他承诺着“阿离,我此生绝不负你”随即褪去她的衣袍,脑海中尽是她的音容笑貌和她的吻,他记得她三番五次,披荆斩棘的救他性命,记得她豁出一根雀翎去那一地的鲜血…… 相柳猛地甩了甩头,他希望自己能够清醒,那个人,那个声音都不是他,不是他自己! 可是所有的记忆都如此感同身受,宛若亲临。 第106章 愿与君对弈 夏离迎着风,也迎着他的目光,甚至略微带着笑容。 微风吹拂起她的长发,在空中像烟雾一般飘飘渺渺。 “你很难过,对么?” 夏离用手轻轻握住剑刃,缓缓用力,湛泸剑格外锋利,她的掌间溢出鲜血来…… 相柳抽回宝剑,斜睨着她道:“你早就想好了,是?从五百年前将我封印在垢海下,又取走我的一抹善魂,从那时起你便打算好利用他来牵制我,是?你费尽心机让他爱上你,处心积虑豁出命去救他,不过都是为了今日来对付我。” “是又如何?” 夏离的眼中云淡风轻,不含仇怨,却如同深不可测的汪洋,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涛汹涌。 “你所走的每一步路,皆无真心,不过是步步为营,绝无漏算,我说的可对?” 夏离不置可否,并未言语。 “我与他不过是你棋中一子,你身边之人又有谁不是?但是,夏离你错了。就算我无法下手杀你,也不代表会沦为你的棋子。就像你说的,我们之间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愿与相柳君一起下这盘棋,想必这便是博弈的乐趣了。” “你一定会输。” 相柳收起湛泸剑,眼中尽是执拗。 “想当初我选择自受三根诛神钉,而你则选择归顺于共工座下,你也是如此说的,你说我一定会输。” 夏离轻轻笑着接着道:“可我夏离偏不服输。” “夏离,我们之间终有一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好,我等着,我们既分胜负,也决生死。” 相柳意味深长地望了夏离一眼,转身化成黑雾离去……… 夏离独自站了一会儿,突然说道:“看够了么?还要藏到几时?” 郁垒心下一慌,回头四处望着,发现此地方圆数里,除了他和夏离以外再无生灵,夏离一定是早就察觉到他的存在了。 郁垒赔着笑脸,慢慢走出去行礼道:“属下参见夏离大人。” “郁垒君看得可尽兴?” “我这可全是担心大人,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何谈看戏呢。” 夏离嗔怒着瞥了郁垒一眼,转身道:“我们回冥府。” “大人,如果今日公子赦没来,该如何是好?” “他一定会来。” “为何?” “因为他的真身是我的一根雀翎,我与他彼此心意相通,他的情感波动我皆能感知,我的伤痛安危他亦知晓。” “就算如此,可是公子赦明明对大人充满怨恨,大人如何确定他会赶来相救?” “公子赦乃是一抹善魂,心慈手软,多愁善感,自然是把恩情放在第一位的。在人间他刺我那一剑,他的愧疚足以与那些怨恨相抵,所剩的便是他对我的情意。” 郁垒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道:“所以大人用战戢自伤手臂,是为了让公子赦有所感知,从而更加担忧大人的安危?” “也是为了给你的兵器开刃。” 夏离一语带过。 “那为何大人轮回渡劫之时,所受的苦难不见公子赦感应?” “渡劫之时,我被女娲后人瑾萱封印了神力,更通过轮回之眼,自然切断了感应。” “这么说来,大人留着公子赦是为了对付相柳。” 郁垒恍然大悟般问道:“难不成大人早就料到相柳会破垢海而出?早就料到我们根本无法封印垢海?” “不对啊。”郁垒自我否定着,愁眉紧锁喃喃自语道:“彼时每个人都在为寻找神器而努力,不可能提前预知结果,肯定是某一环节出了差错。” 夏离饶有兴致地望着郁垒,仿若看一个解不开谜底的孩童。 终于,郁垒眼前一亮喊道:“文律!是文律姑娘!大人明明知道文律与相柳有情,还是允许她跟着一路同行,大人不会思虑不到魔界的人会以此利用文律,所以,其实是大人早就料到,文律会知道关于相柳的真相,也料到文律会为了救相柳而不惜一切代价卷走所有神器。” 郁垒压低声音接着道:“说是料到,不如说是大人一手安排更为妥当。” 夏离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并未言语。 郁垒忽然想到夏离曾说过的那句,这世上没有所谓的料事如神,有的只是运筹帷幄。 “大人为何要这样做?” 就算郁垒猜到了事情的始末,却终究不知她做这些的原因。 “你在质问我?” 夏离眯起凤目,神情严肃起来。 “属下不敢,我想知道有什么事是大人没有料到的。” “突然参合进来的你,和你多此一举的无梦丹。” “那大人可曾对那公子赦动过情?” “你想知道的太多了。” 夏离一挥衣袖独自向前走去… 郁垒赶忙快步追上叮嘱着:“大人,你受伤了,慢些走!” 第107章 熏香与茶香 ………魔界……… 相柳推门走进房里的时候,文律正坐在床榻上,手里正忙着给一件红色的小肚兜绣虎头。 文律是照着一旁的画作来绣的,那画上的老虎威风凛凛,栩栩如生。画作自然是十分生动的,因为那可是文律照着陆吾的真身画的。 陆吾当然是千百个不乐意,他曾经可是昆仑山山神,如今虽沦为堕神,可也是万妖之王啊! 可陆吾根本拗不过相柳,千般挣扎后,也只得老老实实的幻化出原形来供文律作画。 文律抬眸看到相柳的脸色十分难看,一时分心,手上的银针刺破了指尖,一滴血落在肚兜上。 “怎么这样不小心?” 相柳快步走过来捧起文律的手,心疼得皱起眉头:“疼不疼?” “不要紧。” 文律眉眼带笑,柔声安慰着:“怎么了?看你脸色很差,和夏离大人谈得不顺利?” “律儿,你无需尊称她一声大人,如今你已嫁予我,地位与其平起平坐。” “你们今日谈得如何?” 文律关切地询问着,看相柳的神情,好像并不乐观。 “你有孕在身,就莫劳心劳神这些琐事了,有我在呢。” 相柳将文律揽在怀里,大手覆上她的小腹,低头在她的头发上落下一吻。 “我和肚子里的小相柳,都不愿看见你愁眉紧锁的样子呀。” 文律从相柳的怀里起身,转头望着他,轻轻啄吻了一下他的唇,便要离开。 相柳突然抬手固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不让她逃走…… 文律顺势仰躺在相柳怀里,小手被他紧紧握着…… 他吻着她柔软的唇,脑海中却突然像闪电一般闪过夏离的样貌,想起他亲手褪去她赤色的衣袍,这转瞬即逝的画面却像是在相柳的脑海中乍起一声响雷,惊得他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浑身冷汗。 文律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伸手抚上他的脸庞道:“夫君,究竟为何这般不安?” 相柳起身,闪躲着神色道:“律儿,你先休息,我还要与重黎、陆吾议事。” 文律想要唤住他,朱唇轻启,却想了想还是未发出声音… 重黎正与陆吾在前殿饮一壶茶,茶香飘摇,炉中焚着香,那香味儿婀娜,宛若女子浸着花雾,穿着纱衣翩翩起舞一般撩人。 香气熏染在紫檀木上,混着木香,又沾染上茶香,几种香味儿层层叠叠,丝丝缕缕。 重黎放下茶盏,抬眸望着陆吾调侃道:“今日夫人给你画得画像如何?” “诚心看我笑话是?我堂堂妖王,九尾神虎,竟也沦落卖艺为生。” 陆吾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发出一声叹息接着道:“但别说夫人画得还挺像,把我的磅礴气势都画出来了。” “这是茶,可不是酒,慢些喝,像你那般囫囵吞枣简直暴遣天物。” 话音刚落,大门被一下推开,相柳黑着一张脸,径自坐下,随意拿起桌上的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那样子与方才的陆吾如出一辙。 陆吾看了一眼相柳,又望向重黎,一副‘你怎么不说他?’的表情。 “相柳君这是怎么了?” 重黎将相柳面前的茶盏斟满。 “我让你们去杀了那个公子赦……” “我们去找过。”陆吾道:“那小子失踪很久了,我们一直都在找。” 第108章 琼脂沉水香 “不用去找了。” 相柳始终阴沉着脸色。 “难不成相柳君已经知道公子赦的下落了?” “自然。” “那厮如今在何处?” 相柳挑了眉毛去盯着陆吾道:“就在你眼前。” 陆吾与重黎对视了一眼,一时语塞,不明白相柳话中的含义。 最后还是重黎率先反应过来:“难道说公子赦回到你的身体里了?” “嗯。” 相柳又将面前的茶一口饮尽,喉咙上下一动,‘咕咚’一声。 重黎下意识嘴角抽动,他有些心疼他的茶叶。 “恭喜相柳君又是个完整的人了。” 陆吾笑呵呵的提起杯盏,要与相柳碰杯。 相柳斜着眼睛瞪向陆吾,那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陆吾只得悻悻然收回手,自己仰头饮了茶缓解尴尬。 重黎眉头紧锁,谁告诉这俩人饮茶要仰脖子喝?茶嘛,当然是要一点一点嘬着品了。 “相柳君可感觉有何不妥?” 重黎忍着内心的疼痛询问着。 “功力大增,因公子赦体内有夏离的一根雀翎,真身乃是遨天镇海之真龙。” “那是好事啊!” 重黎说着话,眼睛偷瞟了一眼相柳面前空着的茶盏,却没再为其斟满。 陆吾却是爽快地提起白玉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殷勤地将相柳面前的杯倒满。 重黎瞪了他一眼,但是他一点都没感觉到。 “可随之的,我也拥有了公子赦的记忆。” “那你倒是说说看,公子赦的记忆里都有什么?” “有他和夏离在一起的时光。” 陆吾一听这来了兴致,抓了把盘子里的冷果干,这些零碎的打发时间的吃食,本来都是给文律准备的。 “公子赦和夏离之间都干什么了?” 陆吾强忍住那副窥探别人隐私的兴奋笑意,可眼睛里的雀跃是掩藏不住的,散着精光。 相柳长叹一口气,再次在重黎痛心疾首的注视下一口闷了杯里的茶水,随即察觉到口中的味道不对劲,才道:“这什么酒?味道如此寡淡。” “是茶,是茶啊。这可是极稀罕的茶叶,四海八荒只此一株,历经风霜雪雾,八百年才能泡出这一壶。我今日还特意燃了琼脂沉水香来配这壶茶。” 重黎的语气里满是惋惜,总算有人在意到这壶茶了。 “哦,不好喝,拿坛酒来。” 相柳神色平淡,丝毫没有被这茶的珍贵所感动。 陆吾拿了坛珍藏的佳酿来,去了封纸,酒香一下子溢了出来,酒香热烈,一下子便覆盖了淡薄的茶香,稀薄的沉香。 重黎暗自摇了摇头,今日这壶茶算是废了。 “公子赦与她的朝朝暮暮,甚至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我都记得清楚。” 相柳抓着酒坛的沿儿,仰头灌了一大口,有些许酒顺着他的下巴流淌下来,这回该沦到陆吾心疼了。 “那又如何?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 陆吾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继续问着。 相柳的眼神里满是无可奈何与意味深长,他望着重黎与陆吾,未说一句话。 可重黎与陆吾却是瞬间醍醐灌顶,对视了一眼,强忍住笑意,重黎装作挠头发,将脸躲在自己的臂弯后… 陆吾则是憋笑憋到双肩颤抖…… 相柳懒得理他们,仰头将一整坛酒都喝光了,随手把那酒坛子扔在地上,是清脆的声响,碎成几片。 有了三分酒意,脑海中的虚影变得愈发真实。 越是控制自己不去想,意识却越清晰。 “你不是爱上她了?” 陆吾笑够了,还不忘继续打探。 “我的心里除了我夫人,再容不下第二人。” 重黎也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夏离定是故意这样做。如此想来,该是五百年前就有了周全打算。” 第109章 破海三千里 “这招儿够狠啊,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二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啊!” 陆吾玩笑过后细细思量,才觉得脊梁发寒,一个何样的女子才能在五百年前就布下棋局,然后不急不躁,不慌不忙,步步为营。 “恐怕她的心思可不止五百年。”相柳话锋一转问道:“我们已拿到几样神器?” “伏羲琴、女娲石、崆峒印皆在夏离之手,开天斧被九夭劫走,如今人也在冥府。还有射日神弓也回到了大羿处。”重黎接着说道:“轩辕剑已被我半路拦截,就剩炎帝后人姜无忘的神农鼎还尚无归处。” 陆吾接过话头来说道:“这姜无忘甚是奇怪,神器归位后不见他有任何动静,丝毫没有往冥府送的意思,如今夏离风头正盛,他没理由与其对着干。” “此人心思诡谲,实在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不得不防,近日你二人便走一趟那神农氏。” 相柳吩咐完起身便走,踏出大殿的一刻,凉风使他略微清醒。 重黎与陆吾会有忍俊不禁的反应,相柳一点都不奇怪。 连他自己都是十分矛盾和复杂的。 自己多年的宿敌摇身一变,竟然成为记忆中的枕边人了,这还不够滑稽么?更何况相柳从未把夏离当作一个女子看待过。 相柳只身一人走至望月台,那台子高耸入云,相柳仰头略微看了一眼,一甩衣摆便飞至最高处,孤绝的身影隐匿在黑夜中…… 望月台之顶,仿若真的一伸手便可触及漫天星辰,向下望去,是层层叠叠,缠绵悱恻的云雾。 烟雾氛氲,似乎还能嗅到那若有若无的沉水香味道,想必是之前沾染到衣服上的,此刻见了风,便自由了起来。 此刻,无比的安静,只有悄悄的风声,和微弱的味道,彼此安慰着,略显寂寥。 相柳双手扶在围栏上,试图去整理脑海中纷杂的记忆。 那绝对不能回避的,便是夏离。 万年以前,天地混沌,与天地同生的盘古大帝终于醒来,手握神斧开天辟地。 却终筋疲力竭,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里,肌肉为田土,发为星辰,皮肤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 世人皆知盘古大帝与天地同生,却不知天地玄妙,早有生灵。 她本是一抹浊气,在混沌之中无思无觉,却无意中沾了盘古大帝的一滴鲜血,这浊气将血滴包裹其中融进土地,沉睡近千年。 忽而一日,华光从天而降,霞光万道,气势巍峨,一只燃着金光火焰的神雀破土而出。 其羽灼灼,光照数百里。其翎晖晖,带着妖冶异彩。其翼展展,宛若垂天之云。其爪苍苍,掠四海之三千里。 破空而上,直震九重云霄。 背负青天,风斯在下。 那神雀化身成一位赤衣女子,女子样貌冷冽,眼容星辉万千,翻手为雷霆万钧,覆手为骤雨疾风。身负可遮天盖日之神通。 烈焰作袍,风云化剑,山河为裳。 可踏九重天之须臾,可覆四海乱为顷刻。 一时间,河流奔山,仙界落雪,百花杀尽,天象异变,此女子逆天道而生,反宿命而行。 神界本是安稳,立天下之上,为苍穹之首,可这个女子的出现,打破了这份平衡。 她是异类,非神,非仙,非人,非魔,非妖。不在五行之中,跳出六界之外。 不论她是善,还是恶。 是隐于山林,还是归于流派。 皆是大患。 既是大患,必杀之。 世间少一救世主无妨,天下人是死不尽的。 多一心腹之疾便是祸害,不得安眠,如何能留? 只是这神雀身负通天之能,意图铲除也非易事。 正当众神束手无策之际,这女子竟然主动登门造访,拜于炎帝。 细问之下,才知当她还在土中沉睡之时,炎帝因缘际会曾在此处的土地上讲经说法,并无意中将神界灵水滴下。 炎帝收其为弟子,因她是天生神雀,傲歌,四季属夏,八卦为离。遂称之为夏离。 相柳的思绪回到远处的云彩上,那云在黑夜中分不清颜色了,好像是白的,也不过是源于自己的惯常印象罢了。此刻看起来更是灰黑色的。 “夏离。” 他呢喃着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其实从前他并不这样称呼她。 就像在炎帝门下修习的那段时日里,他总是称她为师姐。 彼时,他还只是一条紫色的小蛇,偷偷游移在炎帝门下弟子修习的地方。 每一次,她都会装作不经意间,悄悄用裙摆略微遮住他,以免他被发现。 他并不属于炎帝门下,而是趁人不备,偷偷溜进去的,如若被发现,定是要散其修为,逐出门去。 他时常纳闷,强大如她,为何甘愿屈居炎帝门下。若是将那九重天搅他个地覆天翻,自己位居高位,不,应该说是巅峰之位,掌管六界,何等威风! 从始至终,从相遇到如今,他从未看懂过她。 思绪至此,相柳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来… 第110章 四大名将篇 魔界的深夜其实与人间也没甚差别,寒气亦是丝丝缕缕,相柳着一身玄色衣袍,长发束起,发尾飘然,衣袍上滚着整齐的刺绣,针脚细密,腰间束着锦带。 他忽然想起,他与夏离还是有过一段和平的岁月,并不是从相识就开始针锋相对的。 彼时,神界尚以炎帝一脉为尊,夏离与一众师兄弟日夜一起修习,她时常爱笑,对于世间事不甚了解。 炎帝座下,有四大名将。分别是战神刑天,水神共工,兵主蚩尤,星河夸父。 夏离位居其后,与四位师兄一起修习,因其是炎帝座下唯一的女弟子,几位师兄对她照顾有加。 相柳记得,他尚未化成人身之时,盘踞在一棵老树上,躲在茂密树叶之后,看着夏离一身红衣,捻诀成剑,她飞身而起,裙摆飘然,强大的气流击落许多树叶,一同被击落的还有相柳。 夏离上前扯住他,随意地托在掌心里,喃喃道:“日日见你听经,如今又偷看我练剑,怎不见法力有所长进?” 相柳只能吐了吐信子,发出“咝咝”的声音。 夏离的眼睛一动,笑着道:“我也是沾了神界的灵水才有机会化成人形,我也偷些来给你。你来做我的师弟或者师妹,我便不是最小的那个了。” 夏离放下相柳,转身快步跑向灵水池,却一头撞在一个男子的怀里。 “哎哟!” 夏离揉着吃痛的额头,抬眸望向那人,只见男子一身铠甲,密缀铜星,身后的玄色披风威风凛凛,此人正是战神刑天。 “哥哥!你不看路的嘛!” 明明是夏离一路只顾低头奔跑,如今却反咬一口了。 刑天不怒反笑,伸出厚重的手去揉夏离的头,这手常年持兵器,又粗糙,又坚硬,一揉便更加疼了。 夏离弓着腰,逃出刑天的大手,抬头望着他:“哥哥这是要去哪?” “去九重天领命。” “领什么命?” “魔界屡次在神魔交界惹是生非,不得安宁,九重天欲派我们前去镇压。” “各位哥哥都去?” “自然都去。” “那我呢?” “你留在家里养花弄草就好。” 言罢刑天便要绕过夏离去,却被夏离一把揪住身后的披风,吵嚷着:“我也要去!不管是身手,还是法术,我都不照各位哥哥差!” “休要吵闹。” “你若不允,我便与你一同去那九重天请命。” 夏离颇有些耍无赖的架势,就差躺在地上撒泼打滚抱大腿。 刑天一头黑线,只得应着:“把手松开,我带你去便是。” 听了这话,夏离才乖巧的松开了手中的披风。 其实刑天想的则是先稳住她,到时再和众人悄悄赴战去便是了。 夏离从灵水池里偷出几滴灵水来,每日滴与相柳,七日后相柳化身成人,身着夏离送给他的衣裳,那是一身紫色锦衣,上绣蟒纹,泛着华光。 “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师弟了!” 夏离满意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看着他冷峻的眸子,深沉的眉眼,不苟言笑的神情,顺而牵起他的手:“走,我带你去见师父。” 气势磅礴的大殿中,一位老者坐于主位宝座之上,微微闭着眼睛,听到急切的脚步声,他也并未抬眸,只是开口道:“离儿,做事切忌慌张,皆要缓缓而行。” 夏离听了这话,一下子收住步伐,身后的相柳没能及时停住撞在夏离身上,夏离回身眨了几下眼睛,示意他慢下步子来,俩人就这样缓步而行,一点一点凑到炎帝跟前。 主位之下有数层阶梯,夏离与相柳立于阶梯之下。 “弟子夏离参见师尊。” 夏离双手交叠至额前行了大礼,随即从衣袖下面偷偷斜眼去看相柳,只见相柳仍是直直站着,双目盯着炎帝不动。 夏离赶忙身手去揪他,小声提醒道:“师弟!快行礼啊!” “免了礼数,神农氏一族不会收他入门。” “为何?” 夏离一生气站直身体来,也不再顾及礼数。 “此人身上杀心太重,煞气颇深,入不得我门。” “师尊都未曾睁眼看他!怎会知晓!” 夏离心中不平。 “目可观万物,却亦欺于己心。故凡事莫皆信于双目。” 炎帝轻摆了摆手接着道:“我准他留在此地修习,但离开此地后切不可说出自炎帝之门。” 夏离深知师父向来是说一不二的,眼下如此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样也好,最起码你无需再东躲西藏的。” 夏离拉着相柳走出大殿,出言安慰着。 相柳望了一眼夏离,始终是一言不发。 “你不会是哑巴?”夏离一把捏住相柳的两腮,强迫他张开嘴来,说道:“有舌头的呀,怎的不会说话?” 相柳挣脱开她的钳制,白皙的面颊上留下几道红色指印,眼睛里满满都是不高兴! “师姐,师~姐~,师~~姐~~。” 夏离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扯着相柳的胳膊,拉着长音教他说‘师姐’一词。 当然要扯着他的胳膊,不然相柳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任凭夏离如何重复,相柳始终是一脸生无可恋地望着远方,不发出任何声音。 他似乎是在思考,做一条逍遥自在的蛇不好么?为何要修习?为何妄想化成人身?此时此刻所受的折磨都是报应不爽啊! 夏离实在是聒噪,她一手拿着茶壶,一手紧紧扯住相柳,边教边喝水润喉。 相柳从生无可恋到无可奈何,难道没人告诉她,不停重复是不能教会哑巴说话的么? 最终,还是相柳先受不住了,翻了个白眼儿,冷冷唤出口:“夏离。” 夏离先是一怔,有点惊喜,原来他不是哑巴,随即又抱怨道:“你这厮怎可直呼师姐名讳!” 突然,夏离不做声了,侧耳认真倾听着,仿若有什么响动,她反应过来似的喊着:“等我回来再教你!” 言罢,便一溜烟儿跑走了…… 原来夏离是听见四位师兄整顿兵马的声音,料到定是要出征魔界了,遂一路风驰电掣赶到神界之门。 刑天看见她,脸上露出难看的神色来,仿若她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小师妹也跟着去?倒是有趣了。”身材极高,身形魁梧,力大无穷,相貌俊朗的星神夸父看见夏离丝毫没觉得奇怪,他早就司空见惯,有热闹可看的地方怎么少得了她呢。 水神共工也出言相助道:“让小师妹去见见世面,涨涨见闻也好。” 随即众人的目光皆落在兵主蚩尤的身上,夏离知道大家都在等蚩尤的一声令下,自己能去与否也全凭蚩尤师兄的心情。 蚩尤与刑天不同,若是刑天,夏离还敢撒泼打滚,可蚩尤师兄总是冷着一张脸,向来冷淡,做事不容商量。 终于,蚩尤瞟了夏离一眼,开口道:“出发。” 凉风习习,忽然从风中传来女子呼唤的声音,相柳抽回思绪,听出是文律的声音,赶忙单手撑住围栏,极其潇洒地翻身一跃,从望月台之顶缓缓飞降下来。 “律儿!你怎么出来了?” 相柳将面前的女子揽进怀里,生怕她受了风寒。 “许久不见你回来,心中难安,便出来寻你。” “我偶然想起些很久之前的事,本以为那些记忆早就模糊消失了,可其实只是我自己从来不愿想起罢了。” “你的记忆里,定有夏离大人,可对?” “我们回房,着凉就不好了。”相柳小心地扶着文律缓步而行。 第111章 手下再留情 翌日,重黎与陆吾赶到夷水之畔时,已是深夜。 月黑风高,周边树木飒飒作响,陆吾忽然拦住重黎,严肃着道:“等等,有动静。” 对于陆吾的感知能力,就连重黎也是万分佩服的,二人对视一眼,飞至两旁的树上… 借着苍白的月色,一抹赤色身影在深夜中缓缓变得清晰。 “夏离?” 重黎在心里暗叫一声。 陆吾也是小心地躲在树叶后面,前方不远便是夷水之畔,夏离走路的姿势却略显怪异,明显手臂有些行动不便。 陆吾的眼睛转了一圈,心想着:夏离如今只有从前的一半修为,又有伤在身,这种情况下夏离根本不是重黎的对手,更何况现在又多了自己呢!这是绝对的胜算。 思及此处,陆吾从树梢上一跃而下,拦住夏离的去路。 重黎吓了一跳,也只能硬着头皮飞身而下。 “夏离大人,好久不见。” 陆吾先开口,带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也没有很久。” “你这是要往神农氏去?” 重黎说话的语气更像是旧友,而非宿敌。 夏离略微垂着眸子,明明个头不如对面二位,却没来由的带着居高临下的姿态道:“看来二位亦是如此。” 陆吾歪着头打量她,她此刻的境遇并不乐观,可却不见她有一丝一毫的慌张,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样子,让陆吾不得不怀疑其中有诈,可他侧耳去听,四周又是一片寂静,绝无生灵。 “神农鼎已是我们囊中之物,如同夏离大人一样。” 言罢,陆吾伸手唤出赤霄剑便冲了上去…… 赤霄剑闪着寒光,七彩珠熠熠生辉,九华玉嵌在剑柄上,剑刃霜雪,此剑在陆吾的手中不停旋转,向夏离逼去。 夏离仰身躲过,回身一甩衣袍,红色光芒犹如火焰蔓延,陆吾却也并不惊恼,持剑挥开火焰,横腿扫过,卷起地上无数尘土,那些尘土激扬在半空中绕着陆吾飞舞,夏离一手撑住地面,翻身而过移至陆吾身后… 她翻越之时,身姿绝美,长发垂下,裙摆在夜空中划过,稳稳落地。 夏离捻诀施法,无数气流凝结成剑,向陆吾飞射而去,陆吾手握赤霄剑抵挡,气剑撞击到剑身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重黎!在看戏么?” 陆吾实在忍不住招呼着一旁傻站着的重黎。 重黎微皱着眉头,飞身上前,可他却没唤出轩辕剑来,而是赤手空拳,甚至连力道都有所保留。 毕竟是多了一人之力,夏离逐渐不敌,陆吾看准时机一剑刺向夏离的喉咙,眼看着剑尖便要刺破她的肌肤,却在接触到的一瞬间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陆吾气急败坏地望去,见那人正是重黎。 重黎一手握住剑,一手成掌击向夏离胸前,虽是收着力道却也将夏离推出数步远,恰好和陆吾拉开距离… 夏离本想前来神农氏寻那姜无忘问责,可如今看来,陆吾与重黎拦路,她定是没有胜算的,遂转身伸开双臂飞向夜空,夜色缓缓隐匿住她的身影…… 陆吾收了剑,怒道:“你这是何意?方才我明明能杀了她的!” “你杀她做甚?” “你糊涂了?夏离一死,我们问鼎六界便不再有威胁!” “不是我们,是相柳。” 重黎望着陆吾,目光里是意味深长。 “此话何意?” 陆吾有些冷静下来。 “最后问鼎六界的是他相柳,而非你我兄弟二人,即是如此,何不留着夏离,看她与相柳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此时,陆吾已经完全冷静了,他低垂着眸子,神色不见往日的嬉闹,他的喉咙动了动,片刻后才道:“我们有机会么?” “不只是我们,谁知道这天下间正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呢。只要结局尚未尘埃落定,便有机会。” 陆吾不再争论,转而向前走去。重黎望着他的背影,略微松了口气。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手下留情放过夏离了。 与其说留着她是为了与相柳抗衡,不如说其实是他一己私心。 只是他不想让陆吾看出此般感情,如若被他看出,便会平白多了许多麻烦。更何况制约相柳这件事,他也确实如此想过。 他对夏离并非是情爱,而是夹杂着感激,敬佩,欣赏,甚至是崇拜的复杂感情。 第112章 四将临玄都 彼时,神界四大名将奉九重天之命前来讨伐魔界,一路杀至魔界玄都城,血雨如注,鲜血混着魔兽绿色的液体发出恶臭。 本是神圣的,承载着宝贵生命的液体,如今却腐败不堪,一文不值。 犹如暴雨天气里,被无限摧残,却无处躲藏的花朵,终归飘零于烂泥之中,结束自己无人知晓的一生。 玄都城天象骤变,黑云压城,遮天蔽日,狂风卷着碎土在地上打着旋儿。 在无尽苍茫,朦胧的灰暗中,由神界走来威风凛凛,声势震天的一行人。 最左的人身着银色铁叶攒成的铠甲,腰系金兽面束带,手握厚重盾牌,玉面俊朗,双瞳耀耀,不含污浊。长发微卷,束于脑后,因战斗零星散落着,飘逸潇洒。 此人便是战功赫赫,威武不凡的战神刑天。 其旁之人头顶牛首盔甲,背生双翅,身着金色战衣,后接玄色披风,手持长刀,此刀一出,无人能敌。红发,红瞳,一身杀气,神情冷冽,面色苍白,周身气场令人不寒而栗。 此人便是暴虐凶狠、战遍六界无一败绩的兵主蚩尤。 最右的人蓝色长发束起一半,身材精壮却不魁梧,一身水蓝色长袍,眉目间水滴状花钿熠熠生辉,手无兵器,却一脸云淡风轻,甚至唇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此人便是声震天下,名扬四海的水神共工。 其旁之人身材高大魁梧,且力大无穷,一头黑发胡乱塞进盔甲里,双瞳闪耀,目光坚定,身着黑光甲,泛着流光,手持桃木杖。 此人便是骁勇善战、英武非凡的星神夸父。 四人从灰暗中缓步而行,身后是一众神兵神将,磅礴气势仿若带来终结之音…… 而在四人中间,为首之人竟然是一位女子。 夏离一路厮杀,并未有过怜悯,可临至魔界玄都城,她目之所及,尽是手无寸铁的妇孺孤老,或是法术低微的魂灵。 所谓魔界,除了正统魔族,竟然也收留着些神、仙二界触犯天规,被削去神籍的流放之人,漠视天道的反叛之人。人间走火入魔的修道者,和因种种原因去不得冥府的魂灵。 被遗弃的生灵在魔界受到庇护,安然生活,因宿命相连,皆有执念,所以日益强大。 杀戮一旦开始是不能停下的,杀红了的眼容不下悲悯,他们看到的不再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而是跪在地上祈求他们带走性命的一具具尸体。 当蚩尤手中长刀即将落在一个约是人间八九岁孩童模样的魔界少年身上时,一抹红色身影及时护住了他。 “让开。” 蚩尤冰冷的声音,让人如同至于三千寒冰中瑟瑟发抖。 “他们明明手无寸铁,为何要取他们性命!” 夏离仰着头直视蚩尤的眼睛,这双眼睛鲜少有人敢望之。 刑天感受到令人不安的低气压,怕蚩尤伤害夏离,赶忙走过来道:“奉九重天之命,不从之族必要赶尽杀绝!小师妹,不得胡闹!” “赶尽杀绝?我们不是救苦救难的神明?不是悲悯众生的至高之神?以救赎,以教化自居,何来赶尽杀绝?” “夏离,他们今日不死,来日死得便是我们。” 蚩尤的声音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量与气魄。 “只因他们是魔?” 刑天又重复了一遍:“他们是魔,是不归降之徒。” “是魔,是神,由谁来定?” “九重天说何人是神,何人便是神。说何人是魔,何人便是魔。” “既然善恶是非都由九重天来定,那世间哪还有什么对错!是不是只要九重天一声令下,四位哥哥也会毫不犹豫杀了我!” “师妹!这里不是你吵闹的地方,有何事哥哥回去再与你一一解释。” 刑天伸手去拉夏离,夏离却一挥衣摆红光闪过,双目难以控制地闪起红色光芒。 刑天心下一惊,低声对蚩尤道:“师尊叮嘱过,切不可刺激夏离,让其发觉体内的强大力量。” “引天火,今日必要斩草除根,她若执意不走,葬身火海便是她的宿命。” 蚩尤下了命令,转身离开,刑天心中不舍,但亦是不能有所质疑,只好劝慰道:“师妹!快走!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天降真火,烈焰燎原,魔界生灵涂炭,惨不忍睹,一时哀嚎凄厉声遍野。 夏离抱起身后的魔界少年转身便跑, 火势热烈,刑天难以再追。 夏离抱着少年突破层层火焰,那火焰燃在她身上,烧灼与刺痛感几乎遍布了她整个身体,若是常人只需沾一个火星便是魂飞魄散。 逃出那场天火,她已是奄奄一息,好在怀中少年毫发无伤。 她望着他只道:“快走!逃得远远的,从此隐姓埋名。庸碌一生亦是好事。” 少年仍是站在那里望着她。 “我没事,休息一会儿便好,会有人来救我的。” 少年仍是不动。 “你若再不走,救我的人来了可不会救你,若是杀了你,岂不白费我一番苦心?” 听了这话,少年才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 夏离安心一笑,转回头竟看到蚩尤不知何时立在身旁。 “哥哥?” 蚩尤俯身横抱起她,未发一言向神界走去…… 被救出的魔界少年,便是日后的重黎,他从未忘记过那个红衣女子,名唤夏离。 他在夏离身上,学会了两个字,那便是反抗。 重黎回忆着这些过往,一路沉默,抽回思绪时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夷水之畔了。 陆吾与其对视一眼,示意二人一起进去。 重黎之前与文律里应外合,已是知道神农鼎所在之处,虽不知姜无忘打得是何算盘,但还是先去看一眼为好。 第113章 潜入神农氏 整个神农氏寂静无声,甚至能听到风吹草晃,树枝摇动,树叶相碰的声音,一支火把都没有,众多楼阁在黑夜里影影绰绰,依稀只能看到轮廓。 “怎么连个守夜弟子都没有?姜无忘玩得是哪般花样儿。” 陆吾跟在重黎身后,压低声音琢磨着:“难不成有何圈套?” “不会。以姜无忘的性子,在大局落定之前,他既不会反抗夏离,也不会得罪魔界。” 重黎摸到保管着神农鼎的大殿前,这路线他记得清楚,他与文律就是在此处带走神农鼎,他还将仙界派来镇守的仙兽—蛊雕收为己用。 大殿在夜晚里更显巍峨,仰头去望,仿若直插云霄,望不见最顶层的轮廓。大门却是敞开着,在夜色的朦胧中,这扇门带来的未知与莫测更显诡异。 陆吾带着询问的意味望向重黎,重黎抿着嘴唇,皱起眉头,最终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向殿内走去…… 陆吾紧随其后,二人身影瞬间隐没在黑暗中…… 陆吾感知到远处有亮光,遂示意重黎跟上,几番周折前方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极其空旷的长廊,望不到尽头似的,两侧的墙壁上是不知用何种材质涂描的壁画,那画作泛着幽幽光芒,栩栩如生,连人物的表情都无比逼真。 重黎一路看过去,缓缓开口道:“这墙壁上画得是炎帝一脉的兴衰变迁。” “姜无忘本就是炎帝后人,掌管整个神农氏,殿中有此壁画也不奇怪。” 陆吾觉得新鲜,边说边去研究那墙上的画,仿若当年的场景尽在眼前。 重黎只感觉那画怪异,一时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他一幅幅看过去,画上的内容丰富详致,从神界以炎帝一脉为尊,到轩辕氏黄帝一族崛起,再到阪泉之战的浴血争夺,甚至一直到姜无忘接管神农氏,关于姜无忘的画作明显颜色更加鲜艳,像是刚涂上去的。 “不对。”重黎灵光一现,倒退几步重新看那画作,这次看得更加仔细。 “哪里不对?” 陆吾也跟着凑过来。 “这画中为何没有夏离?” 重黎终于知道为何自己觉得这画奇怪,是因为这画虽色彩鲜明,却唯独少了那个赤衣女子。 “夏离也出自炎帝之门?” 重黎应着:“是,这画上有炎帝手下四大名将,甚至有彼时身为水神共工座下之臣的相柳君,可为何没有夏离?” “这壁画不像是一朝一夕而成,看裂痕与磨损,怕是真的是从数千年前便开始了,一直到如今。” “今夜格外安静,姜无忘没有安排弟子守夜,还将大殿之门敞开着,怕是有意要让我们发现这些壁画。” “他要告诉我们什么?为何不直接说?” 陆吾最讨厌这些满脑子弯弯绕的人。 “他是不想与我们见面,如果私自会了我们,不成了沆瀣一气,同流合污了?表面上他仍旧是仙界的人,归顺夏离,实际上他是想告诉我们,夏离是永远无法载入记录的,一如从前,也同未来。” 陆吾仍旧是一头雾水问道:“为何夏离不能载入?为何连炎帝一族用来记录的壁画中都没有她?那神纪中是否有关于她的只言片语?” 重黎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摇着头:“想必也是不会有的。我不知道夏离是如何打算。我们之前每次交手,她都是那样大义凛然,可我并不相信她满腔仁善,毫无私心。连你我都知道九重天不过是利用她。她自己会不知晓?无法载入记录,想必也是九重天的安排,所以神纪中更加不会留下她的痕迹。” “干脆去把那姜无忘揪起来问个清楚明白!” 陆吾说着就撸起袖子想要走出去… 好在被重黎一把拉住,劝道:“不可!如若真的见他,他出于身份顾虑,定是不能让我们轻易带走神农鼎,就算只是装装样子,也没必要平白添这麻烦。” 重黎走到长廊尽头,发现再无路可走,遂伸手去探墙上的壁画,画上的一只巨大宝箱上黄色的把手甚是逼真,重黎伸手去拉,忽听“轰隆一声”,身后的墙壁缓缓向两边分开。 陆吾听到响动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唤出赤霄剑,好在只是有惊无险,不禁抱怨着:“这姜无忘既然想从魔界买个好处,何不直接放到大殿中央等我们来取,还弄成这般神秘。” “若是那样,怕是对门中弟子难以解释,对夏离亦是不好交代,如此这般,倒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姜无忘突然倒戈于我们魔界,是不是代表他也觉得我们有望一统六界。” “他并非是倒戈,而是亦敌亦友,他向来不与任何门派结盟,亦不与任何族类敌对,再者说,仙界打压他神农氏如此久,若真是魔界一统六界,仙界不会有甚好下场,这对于姜门主来说,岂不是扬眉吐气?” “这个姜无忘真是狡诈。” “狡诈还谈不上,在此种一番混乱的局面下自保罢了。” 重黎走进暗室去,果然如他所料,神农鼎安安稳稳地立于中央,四周空气都浸染着浓重的草药味道。 重黎将神农鼎收入囊中,转身去看格子上摆的各种形态的瓶瓶罐罐,不禁感叹着:“仙界之人真是会保养呢,所及药材皆是世所罕见,又经上古神器神农鼎炼制。” “我倒不觉得有何好处。仙界之人与我们和神界不同,他们无法长生,不过数百年寿命而已,全凭这些神丹妙药续命。” “如今我们拿走仙界之人赖以续命的神农鼎,仙界岂不是要人心惶惶?” “所以夏离今夜才会冒险前来,不过她为何不多带些人来?而是孤身至此,身上还带着伤。” “或许,她跟那姜无忘无甚区别,也只是装装样子。” 重黎觉得陆吾说得不无道理,可是他仍旧想不通,神农鼎被魔界盗走,只会导致形势更加动荡,对她有何好处? “我们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重黎要向外退去。 陆吾紧忙将那些瓶瓶罐罐往怀里揣着,袖兜里塞着,嘟囔道:“回去我们也炼颗仙丹吃吃,涨涨功力。” 这次重黎没有阻拦他,而是等他装够了才一同走出去…… 第114章 九夭君苏醒 冥府寝殿中,郁垒将手中的药碗放在桌子上,碗底的白瓷与木质桌子之间碰撞出声音。他修长的手指搭在她白皙纤细的手腕上。 “你瞒不过我。” 郁垒探过她的脉象后,抬起眼眸望着她,那眼神像是要直直看透到她内心里去。 夏离轻咳几声,随着咳嗽的震颤,手臂的伤口又渗出鲜血来。 郁垒急忙拿出新炼制的药粉去给她止血,他的手在触碰到她衣服的一刻开始颤抖,心里像是陷进去一块泥土,透不过气来,刺激得鼻子发酸。 “无妨。”夏离看出他的担心,开口劝慰着。 “为何故意不让自己的伤好起来为何执意独自去夷水之畔” “我” “不要骗我”未等夏离回答,郁垒便红着眼睛压抑着喊出这句。 “我不会骗你,也无需向你解释,请郁垒君记得自己的身份。” 夏离抽回自己的手腕,直视着郁垒,眼神如平常那般,不带波澜,不带情绪,仿若他和其它众生无甚差别。 郁垒低垂下眸子,闪躲开她的眼神。 苍茫雪山他可踏在脚下,百年孤独他可独自忍受,忘川刺骨他单枪匹马,换心反噬他一力承担,人间疾苦他亦不曾怕过,他唯独害怕她这样的眼神。 他的手紧紧握住桌上那只瓷碗,骨节泛白,他将那碗药递到夏离跟前,没有再去看她,只是轻声道“大人,药凉了。” 夏离只一挥手,那瓷碗便顺着力道从他手掌间脱离,滑落,伴着一声闷响碎成几片,汤药在倾洒在地上的一瞬间渗入地缝中。 郁垒的目光和那只碗一起,飘到半空中,随即落在地上,他一句话也没说,静静地走过去蹲下身,将瓷片一个一个捡起,托在掌心,那上面还残留着汤药的温度。 夏离食指与中指并拢,略一施法,只见郁垒手中的瓷片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地上的水渍也消失了,像什么都未发生过。 这个世间,如若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和从没来过有何区别 郁垒仍旧蹲着身子,保持着方才托着瓷片的姿势,抬眸去看夏离。 门没有关,伫立在门外的鬼差眼神闪躲,不知到底是该看还是不该看,一时间进退两难。 “何事说。” 郁垒的声音拯救了那个鬼差,他如临大赦,赶忙道“禀阁主,九夭君醒了。” 郁垒一下子站起身,匆忙着抬步便走 夏离的声音适时在身后响起“记住我们之间的约定。” 郁垒的睫毛眨了几下,却仍旧遮掩不住眼底的哀伤。 他推开卧房的门,只见九夭在床榻边坐着,脸色仍旧不好看。 “九夭君。” 郁垒唤着他,声音极其轻微,怕吓着他似的。 “是你救了我” 九夭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眼神里闪烁着光芒,那是重获新生的希望,欢快着语气道“以后郁垒君便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不是我。” “嗯” 郁垒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他觉得这样直白地告诉他,总是太残忍了些,这不仅仅是分离,而是永别。 “是稚殊救了你。” 被凶兽犼附身之前的记忆,九夭都能清楚记得,而附身后的虽是浑浑噩噩,却也隐约记得些。 他记得稚殊为了救他而献身,记得那些情意绵绵的夜晚。 “那小鹤人呢我要好好感谢她。” 九夭眼里的温柔似乎要溢出来了,他想紧紧将她拥进怀里,他想娶她为妻,他想生生世世与她一起度过,一起虚度这漫漫时光,他想守护她。 想一起看着那阳光从早晨的朦朦胧胧一点一点变得热烈,到午后的时候,带着明显的温度照在身上,照在脚上,照在一切物体上,留下光晕,留下刺眼的笑容。 她该是喜欢迎着光微笑的,阳光晃了她的眼,她便眯起眼睛,一直是笑着的,也或是被他惹生气,踩着松软的叶子来追他,气鼓鼓的。 到傍晚,阳光便渐渐暗下去,连温度也缓缓撤退,像水一般凉爽,荡漾在周身,拉长了每一件事物的影子,然后彩霞四射,余辉万千,天边的云沾染着傍晚的昏黄形成鱼鳞一般的样子。 他想和她走遍万里河山,不论她想在哪里,他都愿意陪着她。 “九夭”郁垒几次想要说出口,明明话语已经到了舌尖上,可却是生生地说不出来。 “怎么了稚殊人呢” “她从未离开过,就在你身边。” 郁垒望着九夭的神色不自觉流露出怜悯。 九夭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扫视了一圈整个卧房,并没发现稚殊的身影,不禁又望向郁垒道“郁垒君是何意稚殊到底在哪呀我很想见她。” “九夭君可听过换心咒” “换心咒” “是,换心咒乃是冥府秘术,心有执念之人可在炼铁池中炼化出赤丹,此丹如同人之心脏,可起死回生。” 九夭的眸子一颤,似乎懂得了什么,却仍旧不愿意相信自己已经猜到的结果,仍旧带着一抹期望去拽住郁垒的胳膊道“此话何意我听不懂。我只想知道稚殊在哪嗯郁垒君,你告诉我,稚殊在哪”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恳求。他希冀着郁垒能给他一个回答,仿若抓住了最后一颗救命稻草,一松手便是万丈悬崖,粉身碎骨。 郁垒心里清楚,聪明如九夭,怎么会仍不明白,他是想要一个回答,郁垒不忍心碾灭他最后的可怜的希望,此生的唯一的希望。 以后万万年,他都不会再有希望了。这一刻,是他无尽生命中最后的感受到希望,感受到激动,感受到心怀侥幸,热切恳求着奇迹,感受内心无穷变化汹涌着的滋味。 从这刻以后,他剩的,只有,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郁垒望着他,一言不发,任由他握着自己胳膊的手越发用力。 “你说话啊告诉我稚殊在哪” 九夭君几乎是咆哮着的撕扯着郁垒,可他大病初愈,尚未恢复完全,受不住情绪剧烈变化的刺激,瞬间昏倒了过去 第115章 半点不由人 像是一场梦境,醒来以后发现,一切不过是镜中之月,水中之花。 九夭在梦境中无尽挣扎,几次想要伸手抓住她,可她的身体却如同薄雾一般,虚无飘渺,她仍旧是笑着的,连永寂都甘之如饴。 梦境是属于凡人的,不该是神仙的。 梦境是为了满足凡人终生难以实现的夙愿。 而他们乃是历经久而修成的神仙,自然不该感念春秋,不该杂食五谷,不该怀有七情,不该抓着一抹执念不放。他们脱于轮回,免受苦难,应有尽有,除了度化众生,不该再有任何夙愿。 可此刻,九夭却在梦境中挣扎着不愿意醒来,他宁愿在梦里一次又一次地失去她,再等她一次又一次的出现。 郁垒看着床榻上的九夭,他额上全是汗水,脸色愈发苍白,双眉紧皱,衣服也被汗水打湿贴在身上。 他的痛苦是显而易见的,连站在身旁的郁垒都能深切得感受得到。 郁垒突然开始想,自己如此做究竟是对还是错他满足了稚殊的愿望,可却也是对九夭的永生惩罚。 留下的那个,总是会更痛苦一些。 郁垒抬起手掌,悬于九夭的额头之上,金色光芒笼罩,缓缓溢向九夭的四周,片刻后,九夭终于缓缓睁开眼眸,他的眼里是一片茫然,一片涣散。 郁垒收了法术,望着他,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九夭望着棚顶,缓慢地眨着眼睛,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这并不是梦境。 他的眼神里总算有了聚焦,他的头僵硬地转向郁垒,艰难张开干涸的嘴唇道“郁垒君,我很痛,可否开些药给我” “你哪里痛” 郁垒一下紧张起来,他怕是换心咒有何不妥之处,怕九夭的身体有何闪失。 “不知道,哪里都痛,痛得痛得我透不过气来每一次吸气的时候都痛,将气体呼出去也痛。睡着痛,醒了更痛。” 郁垒伸手覆上他的手腕,去探他的脉象,他的脉象虽是轻弱,却也平稳。九夭的身体没有任何不妥之处,他的痛来源于他自己。 “你把稚殊还给我。”九夭没有力气再吵闹嘶吼了,他连说话时胸腔都剧烈地起伏着,仿若用了很大的力气“我把命还给你,你把稚殊还给我。” “人死如灯灭,好似汤泼雪,若有复生念,海中捞明月。” 郁垒只觉得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刀一般深深扎在九夭身上,深深刺进肉里,犹如凌迟。每一个字都如烤红的烙铁,狠狠压在他的皮肤上,冒着丝丝缕缕的烟雾。 这种感觉,令郁垒感到不安。 “呵好一句人死如灯灭。”九夭缓缓坐起身来,唇角有着一缕似有似无的极其凄凉的自嘲的笑容,他只说道“为何那盏灯不是我她可问过我是否愿意活着” “她不知你是否愿意活着,她只知道她愿意用永寂来换你活着。” “我想去看她,想去炼铁池看她最后待过的地方。” “好。” 九夭站起身来,披上长袍,一挥手将自己的头发梳得整齐,才示意郁垒可以前去了。 九夭跟在郁垒身后,一路上血池炼狱的鬼差见是九夭君前来,心里都明白着所为何事,没有加以阻拦的。 炼铁池中熔岩滚滚,烈焰灼灼,烤得人像是失去了水份,皮肤生疼。 九夭一点一点挪至台边,伸手去拂台子上的灰尘 郁垒在一旁时刻警惕着,无比紧张着,他担忧九夭君一个想不开会跃进那炼铁池中,他时刻准备着冲上前去一把拉住他。 可九夭却是万分的平静,郁垒本想着他会失控,会质问自己,会咆哮,会嘶吼,然而什么都没有。 他安静得可怕,一直沉默着,整个人陷在巨大的悲哀里难以自拔。 悲哀像是无穷无尽的洪水将他淹没,令他处在一片漆黑,动荡不安,呼吸紧迫的世界里。 他盯着那嚣张的吐着火舌的烈焰,他的眼里映照得满是火光点点,他的瞳孔里也是燃着火的,烈烈火光,燃出了氤氲的水雾。 他整个人拂在台子上,终于合上眼眸,先是双肩抽动,随即整个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郁垒心里清楚,他终于愿意流下眼泪来。 同样一个地方,在稚殊纵身一跃下,竟然变得热闹、神圣起来了。先是夏离在此一言不发,再是两千年道行的九尾灵狐九夭君在此痛哭流涕。 稚殊这一生,也算值得。 最起码,有人祭奠她,有人缅怀她,有人带着与她的记忆永久的活着。 只要这个世上还有人记得你,还有人能证明你曾经存在过,那就不算真正的消失。 真正的消失是在这个世上从此一干二净,无一人记得,无一人想起,无一点痕迹。 九夭的眼泪混杂着空气中飘忽的灰尘落进火焰里,泪滴触碰到火焰发出嘶嘶的声音,燃起一缕白烟。 九夭的手探向自己的胸口,停留在那跳动的地方,那里是一颗炽热的心脏,是他爱着的人儿啊。 过了很久,九夭才沙哑着声音开口“她可留给我什么话” “她说,她会永远陪着你,不负相思,朝朝暮暮。” “还有么” “她说此生唯一的遗憾便是没能报答夏离大人的恩情,她愿你愿你能永生辅佐夏离大人,鞠躬尽瘁,竭尽全力。” 九夭苦笑一下,点着头“果然在世上的最后一刻她还是放不下夏离大人,从未想过自己。我九夭本是逍遥散仙,从未贪图过所谓名利,说想位列仙班不过是一个能陪着她的冠冕堂皇的幌子。也罢,既然稚殊想看夏离大人成就一番宏图伟业,我必然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至死方休。” 郁垒听到九夭如此说着,心里的愧疚更深了几分。 “九夭君,是我有愧于你。” “不,你亦是完成了稚殊的心愿,至于此番结果,不是你我二人能够决定,而是宿命。” “宿命” “我早在崆峒印所制造的幻境中看到过这一切,当时只以为是幻境,没想过其他,如今看来,当时看到的景象原是未来。” “崆峒印,可测生死,可观未来。”郁垒喃喃自语着,他本以为一切只不过是稚殊自己的选择,却原来是已经注定的结果,如果万事都早被写好,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九夭极其清冷的说出这句话,目光则一直停留在深不见底的炼铁池中不愿移开 第116章 烛龙珠现世 魔界玄都城 宽敞的院子里摆了一地瓶瓶罐罐,陆吾像个江湖郎中一般坐在木凳上,一脸严肃地琢磨着手中的瓶子。 好似那瓶子里有什么奇珍异宝,有什么稀罕玩意儿。 文律恰巧路过,看陆吾那副模样心感好笑,便开口道“陆大人好雅兴,看着今日天气好去捡瓶子了” 陆吾心里翻了一万个白眼儿,表面上却还是柔和着的“律姑娘说笑了,这是前几日去神农氏取神农鼎时,顺便取回来的。” “哦”文律走近些去看那些瓶子,随手捡起来一个,拔掉塞子凑到鼻前嗅了嗅。 陆吾看得很是紧张,他知道文律素来喜欢看医书,研习医术药法,如今这些珍贵药材要是被文律看上眼,自己可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相柳那厮一贯是为妻所用的,就算文律是想要天上的星星,相柳也定会打上那一重天去,抓几个星官下来,让他们只在魔界一闪一闪亮晶晶。 “这几味药不对啊。”文律皱起眉头,将地上的瓶瓶罐罐挨个打开。 “怎的不值钱么” 陆吾向前探着身子,瞪着眼睛,心里嘀咕着难道是看走眼了不成 “值钱。异常值钱。尤其是这枚珠子可谓是世所罕见。”文律从一个镂空金瓶中倒出一颗白珠子来。 听了文律这话,陆吾暗自松了一口气,文律却又接着说道“只可惜,这东西有价无市,识货之人甚少,鲜有几个识货的,也不敢出手。” “这枚珠子可入药是不是姜无忘一时疏忽装错了也未可知啊。” 陆吾之前并未发现那枚珠子,如今见那白玉珠有半个拳头那么大,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料定是个宝物,边说着边伸手去抓。 却被文律绕开躲过“当然可入药,这药能令凡人羽化登仙,令仙人长生不老。” “即是如此,何愁无市” “因为这是九重天的东西,名曰烛龙珠。” “烛烛龙珠” 陆吾吓得咽下口气去,再不敢伸手去抓那珠子。 他和文律对视一眼,彼此会意,不约而同地起身向大殿走去,文律叮嘱着“把其他几味药也带上。” 大殿之中,重黎已是将神农鼎交予相柳,此时神农鼎正立在大殿中央,二人正琢磨着如何利用此物挟制仙界。 突然,文律推门而入,步履匆匆。 相柳在看清来人的一刹那从座位上弹起,急迈两步走近扶着她“律儿小心着些” “我没事。”文律嘴上如此答对着,可眼神里满是欣喜。 跟在文律身后的陆吾完全被忽视了,他一开口众人才发现原来文律身后还跟着一个。 “不好了我把烛龙珠给带回来了” 陆吾一开口,引得相柳与重黎纷纷侧目望之。 “什么”重黎直接站了起来,眯起眼睛去 盯着陆吾“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烛龙珠,我们把烛龙珠带回来了,就在我搜刮回来的那些瓶瓶罐罐里。” “你怕不是想宝贝想疯了”重黎半信半疑。 “陆大人所言不假。”文律伸手,将那白玉珠托在掌心,那珠子中间是闪闪发光的黑色球体,悬浮在白玉的中心,好似一颗闪闪发光的黑曜石。 重黎下意识伸手想摸,已然伸到半空中又缓缓收回,目不转睛地说道“这珠子当真是烛龙珠毕竟连烛龙这个神也只是听说过,未曾见过。” “我来自凡界,只听过一些关于烛龙的传说,相传他睁眼为白昼,闭眼为夜晚,吹气为冬,呼气为夏。” “是的,他甚至可与盘古大帝齐名,世称九阴大帝。”重黎收回落在白玉珠上的目光,望向文律道“你是如何觉得此珠为烛龙珠” “我在一本奇书上偶然看到,烛龙化身于天地,其眼二珠留存世间,此珠呈白玉,内含黑石,泛华光,可唤风雪,可呼烈阳,承袭烛龙之法力,更有回天之力,可入药,保长生。” “既然是烛龙的眼珠,那岂不是该有两个”陆吾问着。 “没错,另一个你也认识,世人称之为日。”文律接着解释了一句。 重黎接过话头来道“想当年夸父就意图取日而食,以重振炎帝一脉,可惜逐日未成身先死。” “这烛龙珠消失已久,怎会在神农氏若是一直都由神农氏炎帝一脉保管,那当年夸父何苦去逐日”陆吾又是一连串的问题。 “还有,这几味药也有问题。” 文律凑近神农鼎,双指间运作法术,白色光芒将神农鼎角落里的残渣卷起,落在文律掌间,她略微嗅了嗅道“这几味药看起来都是辅着烛龙珠这味主药,随烛龙珠一同入鼎,炼制成丹后,烛龙珠不会有丝毫变化或是破损,可以取出反复用来炼制丹药。可这几味药其中却也蕴含毒性。可保五百年长生,如五百年之内未得续丹” “未得会如何”陆吾追问着。 “身死形灭,终生修为化为乌有。” 相柳替文律回答着,伸手接过那枚烛龙珠,用拇指与食指轻轻掐住,举在半空中细细望着。 “什么姜无忘敢给仙界的人用如此毒性的药材配药,这不是公报私仇嘛依我看,这烛龙珠定也是姜无忘偷的,如今想嫁祸给我们。不然怎会将此等珍稀宝物随意的放在那些瓶瓶罐罐中。” 陆吾似乎想得透彻了,表情笃定着像是识破了姜无忘的诡计。 “非也。”相柳否定了陆吾的看法,沉稳着说道“就算那姜无忘足智多谋,可凭他想从九重天偷来此等宝物,岂不是犹如痴人说梦一般。” “那会是怎么来的” “是九重天授予他的。”相柳将烛龙珠收起,转而望向众人道“神界主宰六界,仙界从之,凡界听之,冥界任之,唯有妖魔二界不屈,遂受尽打压。凡界与冥界皆由神族所创,以神族马首是瞻定然应当,可你们真当那仙界毫无怨言么” “相柳君此话何意” 陆吾询问着,顺便瞥了一眼身旁的重黎,只见重黎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 第117章 神仙人三界 “诸神创世,立下无穷恩泽,天地归于平静,万物有序,他们意识到这个世间不会有任何生灵得以永恒存在,包括神明。于是,他们想要找到一种方法,能让他们的恩德永远流传下去。” 相柳把玩着桌上一盏茶杯,继续说道“有何方法能使自己所有的功德永存于世呢有何方法能让今后的世世代代都为自己歌功颂德呢最好的方法,不过是口口相传,用源源不竭的生命不停传承。于是,神明创造了人族。” “为何创造人族而非是壮大自己的神族”陆吾插着相柳说话间的空隙赶忙问着。 相柳扯起唇角,露出一个嘲讽般的笑容道“如果天下皆是神,皆有长久的寿命,通天的修为,那还会对前人先辈,那些创世神心怀敬仰与尊崇么” 这话一下问住了陆吾,他没能回答。 “这世上,有阴才有阳,有恶才有善,有悲才有喜,有卑才有尊,有平凡才能有神圣,如若皆是神圣,那神圣即成了平凡。”重黎早就明白了相柳的意思,帮着解释道 “如若天下只有神族,他们的身份如何彰显不光如此,创造繁衍神明的代价太大,还要时刻担心着自己的地位不保。哪有创造平凡脆弱的人族来得轻松呢就算人族有千千万万,也不过是神明掌上一蚁,随便一挥袖便可屠一城,那些凡人将会成为他们无条件的信徒,将神明奉为信仰,对其尊崇,祭拜、甚至是畏惧。将他们的恩德仁善长长久久地传递下去,世世代代永无衰竭。” “看来尊卑有别,等级壁垒不是人间惯有的。而是与生俱来。”文律毕竟生长在人间,尊卑有别的事情看得多了不免感慨道“究竟何所谓众生平等” “允你生于世间,允你死有归处,便是平等了。” 相柳轻轻拉起文律的手攥在自己手心里,他忽然想起水神共工,很多年前年轻稚嫩的他也问过共工同样的问题,共工的回答让他铭记至今,共工告诉他,唯有强大,才能平等。 “我妖魔二界连存于世都不被允准,那神界可不是欺人太甚”陆吾又开始为自己抱不平了。 “谁叫你们不听话呢。”相柳接着说道“这人间的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得多了起来,人越多,就免不得出几个能人异士。人族渐渐有了自己的文明,他们不再拘于神明的约束,慢慢觉醒,人族开始修炼,习法术得长生,企图控制风雨雷电,观察斗转星移预测未知。神族终于有所察觉” “肯定是像打压我们妖魔二界一样打压人族了”陆吾抢先说道。 相柳只摇了摇头道“人族与你们不同,人族可是背负着传承神明恩德的重任,怎可随意打压一个差错砸了自己的名声,难不成任由人族将恶名传下去或者灭了人族亲手葬送自己数千年来的心血显然神族有其思虑,他们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那便是创立仙界。自此以后,万物生灵皆可修炼成仙,既超脱轮回,区别于其他凡灵,又低于神界,归其管辖,岂不美哉。” 陆吾瞪起眼睛,心中无尽怒火“这些神族之人愧对于盘古大帝献身万众生灵之无私” “当天地归于稳定,神族无需再担忧万物安危,自然会将心思转移到如何统治六界来,毕竟他们是贡献最大之人。”重黎倒是没有陆吾那么激进,而是理智地说道“神界一直以来靠着丹药挟制仙界,每五百年举办一次蟠桃会,或者什么百仙宴,实则就是给发放丹药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头罢了。” 文律接过话头道“表面上仙界一直打压着神农氏,霸占神农鼎,实则姜无忘是受神界之委任,炼此种益寿延年,但期限只有五 百年的丹药。其实,并非仙界之人只能活五百年,并非仙丹妙药功效只能维持五百年,而是神界想让他们只能活五百年。” “可姜无忘如今将这烛龙珠给了我们,就相当于将他炼药的秘密和盘托出。”重黎忽然笑了出来“这姜无忘饶是有趣呀。” “他到底如何打算既不归顺魔界,也不再闷声帮神界做事,甚至和夏离耍心眼,有时候不站队才更危险啊。” 文律说出心底的疑虑,她本以为相柳会帮她解答,可她看见相柳也是皱着眉头。 “他将烛龙珠交给我们,也算帮了大忙。毕竟烛龙珠的力量世无其二。” “难道相柳君要用烛龙珠来修炼”重黎试探着问道。 “有何不可么” “相柳君本身体内的力量源泉乃是九头蛇,因夏离的缘故又加之真龙辅身,如今烛龙珠又是不同于这二种的新力量,三种力量纷杂,各数不同系别,恐反噬自身。” “夏离大人真龙辅身”文律先是望向重黎,又转而望着相柳“这话是何意” 相柳带着责备的眼神扫了一眼重黎,随即望着文律,眼神立马变得柔和起来,轻着声音解释着“公子赦是我体内的一抹善魂,数百年前夏离将我封印在垢海下,分离走了这抹善魂,用万年玄冰重塑其身转世而生,再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公子赦仙君真的是你的一部分想之前在崆峒山,他拉着我的手说他就是相柳,我未曾信他。” “他如何配得上自称相柳律儿未信便对了。” “如今他已经回到你的身体里了,是不是” “是。” “可公子赦是夏离大人的夫君呐” 文律想起之前那次相柳与夏离会面,相柳回来后魂不守舍的样子,如今看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没错了。 “那又如何白得了一副真龙之身罢了。” “你敢说你的记忆中没有半点儿他与夏离大人的缠绵厮守,点滴相处” 重黎见此情景,与陆吾对视了一眼,示意其撤退,这夫妻俩之间的争执,外人不必要在场,陆吾边走边回头看,还有些意犹未尽,恋恋不舍,终于还是被重黎拽了出去。 “你如何哪壶不开提哪壶”陆吾走出来后整理着被重黎拽乱的衣摆问着,他不觉得重黎是这没分寸之人。 “是你能劝动相柳不要以烛龙珠修炼还是我能劝动” 陆吾生生咽了口水下去,摇了摇头。 “你我二人皆没这本事,只得让律姑娘知晓其中利弊,阻止他用烛龙珠修行。” “只是用了烛龙珠又如何” “烛龙珠威力慑天,将其融入己身,如若不成,便是反噬自身一命呜呼,那我们的大业也就跟着付之东流了。如若成了,相柳君的修为便超过你我二人万年,到那时,我们还有什么资本能与其抗衡呢” 陆吾伸手拍了拍重黎的肩膀,长叹着一口气。 第118章 所爱隔山海 冥府的鬼差忙得停不下脚来,一锅孟婆汤徐徐冒着热气 “神荼大人,好些个送往人间轮回的魂魄,还没在人间打个转儿的功夫就又回来了,如此下去,怕是人间当真要大乱了。” 孟阿七手上忙不迭地盛着汤,接着说道“不论何种灾难,最受苦的便是人间,若是律儿看到这番景象” 孟阿七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神荼严厉的眼神瞪了回去“一切全凭夏离大人安排。” “夏离大人仅仅是派了一个女娲后人去往人间暂时平息乱子,再未见有何动静,那女娲后人分身乏术啊怎顾得上全天下人。” “你何时如此挂心天下人的安危了怕不是冥府连日忙碌,你甚感疲累找的借口。” 孟阿七偷笑着缩了缩脖子,转而道“大人真的相信律儿倒戈向魔界了律儿一向心怀善念,一心治病救人,若知晓人间这般惨状皆是由她一手造成,想必该比杀了她还难受。” “这灾难源自魔界利欲熏心,怎的能怪到她身上” “谁人不知是因律儿盗走众神器,放出相柳君,才有今日之惨象。” “这话众人能说,可你说不得,毕竟律儿是我冥府的人,与你更是情意深重,旁人可以怀疑她,我们必然要信她。” “可律儿明明只是相柳君的人,当日相柳君带她来冥府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就是因我与律儿情谊深厚,我才知她对相柳君的执念有多重。” 孟阿七不禁想起,文律在冥府许多时日,心中总是惦念着相柳君的。 神荼不再言语,默默地望着手中卷轴,可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他的心思早已不在此处,手腕上的红线隐隐发光,他不知律儿在魔界是否安好。 神荼知道自己这些担忧都是多余的,相柳君当年将文律带到冥府来时,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姑娘定是他要紧的人儿,如今久别重逢,必然是会好好待她的,神荼明知如此,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这份忧虑。 突然,手腕上的红线泛着光芒,闪了几下,断裂开来,飘落进孟婆汤中。 孟阿七紧眨了几下眼睛,差点儿将头埋进锅里道“什么东西掉进去了可不是我弄的” 神荼慌了神色,眼神飘忽,根本顾不得孟阿七,慌张着朝冥府内殿跑去。 猛然撞开一个寝殿的门,差点儿跟九夭撞了个满怀。 “谁呀慌慌张张”九夭一身酒气,脚下步子都站不稳,他努力眯着眼睛令视线聚焦,终于看清来人才道“原是神荼大人啊,九夭这厢有礼了。” “断了,它断了是不是她有危险” 神荼一把拎起九夭的衣领,甚至逼着他倒退几步靠在墙上才能稳住身体。 “神荼大人这是何意我对男子不感兴趣。” 九夭笑着推开神荼,一步三晃地想要离开,却被神荼一把拽住“我的红线断了。” “断了好啊,断了便没了牵挂。” 九夭从腰间解下酒壶来,向嘴里灌着,那双倾倒众生的狐狸眼借着酒意更显迷人。 “红线断了,是否意味着她有危险” “非也,只是人家解了这绳子罢了,一方解了,你这条自然没了作用。” “姻缘祠的红线不是系上便能心意相通,便能长长久久” “谁予你说的我可从未说过这话。”九夭打了一个酒嗝,顺着胸口道“情由心生,又不是由这破绳子生,三寸红绳罢了,哪能拴得住宿命哈哈哈。” 九夭望着神荼大笑起来,笑着笑着被酒呛了嗓子,止不住的咳嗽。 神荼鄙夷地看着醉醺醺的九夭,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壶仰头灌下一口,浊酒入喉,犹如风沙过境,触目荒凉。相思难解,一眼落入红尘,红尘嚣嚣是万劫不复的开端。 “这酒不该你喝。”九夭又从神荼的手中将酒壶抢回来,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胸膛道“神荼大人,你与她的缘分还在后头呢。” “九夭君,此话可当真还请给我个明白。” 神荼的眸子倏然亮起来,闪着光芒,熠熠生辉,犹如星河一般。 九夭唇角带笑,眼睛里却黯淡无光,极其苦涩,当他看到神荼充满希望的眸色时,心里是装满了羡慕的。 但是,他厌恶这羡慕,只因这情绪把他又扯回了现实。 九夭饮尽一壶酒,沙哑着声音,道“自然当真。神荼大人,假以时日,若是给您选择的机会,定要三思而后行,兹是迈出一步,便永无回头之日。” 神荼只听见当真两个字后便满心欢喜,再顾不上九夭后面的话语,喜笑颜开地拱手,道“多谢九夭君,我还有要务缠身,改日再陪九夭君饮酒。” 九夭望着神荼的背影,似乎他连脚步都更加轻快了些,细细长长的叹息从九夭唇齿间溢出。 他倚靠在墙上,如同染尽世间芳菲的一双眸子,眼角眉梢皆是风月,一点薄唇似雪中落得梅花瓣儿,醉酒的红晕映在脸颊上,下巴完美的轮廓被洒出来的酒沾湿。 他恍然想起在巫山饮得那坛桃花酿,想那巫山神女瑶姬日日靠着饮酒过活,彼时不解其意,如今这酒中有几分苦涩,几分辛辣,几分悲哀,几分虚假,他尝得透彻。 初闻不知曲中意, 再闻已是曲中人。 初时不解,这大好河山,何苦醉生梦死 到后来懂得,孑然一身,踽踽独行,不过是,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而已。 求而不得,身不由己。 醉了才是好的。 山河无色烟雨红尘小说jxiyue,百花褪艳,风月尽除去,唯余这杯盏中琥珀色的荡漾着的酒。 原本有着无限趣味的一事一物,全都跟着心里的人儿一起走了。 这世间繁华万千,恩怨情仇,再无甚能牵起他一丝波澜的。 心如枯木,不等春秋。 他低头,缓缓摊开手掌,掌心托着一条红线,又缓缓合拢手指,紧紧攥着。 所爱隔山海, 山海不可平。 海无舟可渡, 山无路可行。 一望如隔海, 一步似重山。 山海无可尽, 与君诵长诀。 第119章 蛊雕为坐骑 身着白色长衫的蜀山弟子,在人间各处驱逐凶兽。 街道荒无人烟,几缕残风卷着纸钱在巷子里摇晃着。 地上看不见青砖了,只有白色的纸钱,染着血迹层层叠叠的铺在路上,这座城四季如春,从未下过大雪,如今看来倒是银装素裹。 断肢残骸腐烂在厚重的泥土里,作为其他生物生长的养分,人没了那口气,和农家常用的自然肥料无甚区别。 大户人家的院落里并排放着密密麻麻的棺材,路边草席裹着的和躺在棺材里的是同样的内容,还有的挣扎着在某一角落随意躺下咽下最后一口气息。 死亦是要分三六九等的。 不过又如何呢身着绫罗绸缎,口含夜明珠,三千黄金陪葬的魂灵与衣不蔽体的死魂没甚差别。 体面都是给活人看的。 只有活人才被虚名所累,死魂只会担忧如何赎这一生的罪。 一头凶兽从房檐上飞扑下来,因为体型庞大,在它弹起的一瞬间房屋上的砖瓦坍塌掉落,碎成一块一块,激惹起灰烟。 女娲后人瑾萱在街上施医布法,帮助困苦之人。 突然,一头凶兽直扑向身着玫红色衣裳的瑾萱,瑾萱耳朵微动察觉到声响,回身翻转躲过凶兽的攻击,让其扑了一空。 凶兽吼了一声,每踏出一步,都能清晰得感觉到土地的震颤,那凶兽折返回来又向瑾萱扑去,瑾萱双手结印,紫色光芒犹如闪电一般击在凶兽厚如铠甲的身上,瑾萱趁机甩身而跃,一拳挥向凶兽的面门,拳头带着紫色的光芒,并未真切的挨上凶兽头颅,而是隔着数寸的距离,紫色光芒撞击在凶兽头上,力量如同万斤巨锤直挥面门,凶兽的头颅在刹那间四分五裂,绿水四溅,发出恶臭。 忽而从各处涌来数百头凶兽,毫无思维的畜牲一拥而上,瑾萱运作内力,挥袖如剑,重拳如锤,回身一脚踹向身后张着血盆大口意欲咬下来的凶兽。 凶兽皮糙肉厚,犹如身覆铁甲,这一脚让她有些吃痛,不禁向后踉跄数步险些摔倒,凶兽看准时机咬向她的手臂,好在瑾萱及时收回手臂,只有袖口被凶兽的獠牙刮住,扯下一大段衣服来,露出瑾萱白皙的胳膊。 凶兽众多,瑾萱不停运作法术,额上渗出汗珠,身手速度明显不似之前敏捷,正当她疲于招架,面前凶兽利爪直逼她胸前之时,一柄长剑直飞过来,利落地砍断凶兽双爪。 道服男子飞降在瑾萱身旁,长剑在半空中盘旋耍着花样式,直取了几头凶兽的头颅,男子一伸手,长剑便直直飞回,如一抹闪电袭来一般,剑柄已是稳稳地握在男子手里,极尽潇洒。 “社南掌门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 瑾萱看清来人既惊喜,又惊讶。 “蜀山第四代掌门社南央参见女娲后人。” 社南央一本正经道“身体已经痊愈,自然要请命前来相助。” 瑾萱与社南央背靠着背,一个手握利剑,一个双手交叠施展法术,二人似乎有着默契一般分别在众多凶兽中杀出一条血路。 “兴土安镇,普告万灵。 岳渎真官, 土地祗灵。 左社右稷,不得妄惊。 回向正道,内外澄清。 各安方位,备守坛庭。 奉天之命,尽除邪精。” 社南央念出神咒后,手中长剑应声泛起金光,发出“嗡嗡”的剑鸣声,似是迫不及待与众多凶兽一决高下,取其首级。 他身影飘逸,在众多凶兽间翻转腾跃,衣摆翩翩,回身一跃而起,扫腿生风,又轻稳落地,长剑在其手中,剑尖垂着,略微向身后倾斜。 待杀尽凶兽,瑾萱与社南央下意识重新靠拢,二人皆是气喘吁吁。 忽而一阵猖狂的笑声从天边传来,只见一只巨鸟从天边飞过。 社南央望了瑾萱一眼,只听瑾萱说道“此鸟是蛊雕。” 那鸟飞近了些,才看清蛊雕其上端坐着的原来是魔皇重黎。 瑾萱仍旧是淡然的笑着,端着神族嫡传之人的高姿态,缓缓道“魔界至尊净是拿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找存在感,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如今更是自己带着翅膀,还坐在鸟身上,好像猴子骑龟一般滑稽,多此一举。” 重黎从蛊雕身上一跃而下,不急不恼,道“别急,你们神界亦是快了,彼时也将如同这人间一般凄惨。” “满口胡言,怕是你太高看了魔界,太高看了相柳的能力。” “这话若是你们夏离大人说出来还有些许威慑力。想来女娲后人亦是辛苦的,本是伏羲大帝与女娲娘娘之女,嫡传之正神,身份显贵。那夏离见你本该是要行大礼的。可如今呢夏离被封神帝,掌司兵权,位于八重天,您呢只在四重天不说,连个正经神位都没有,尊称一声女娲后人还尽是仰仗父母亲的光环。不知究竟是谁高看了自己啊。” “你”瑾萱气上心头,被魔界之人如此羞辱,实在难忍,飞身上前欲与重黎交手,几招下来,即被重黎扼住手腕,道“女娲后人得罪了,我今日来只是想烦请你转告夏离大人,相柳君与她打赌,三日之内踏破一重天。” 眼见瑾萱不敌,社南央持剑上前,二人与重黎缠斗几番,重黎看准时机一掌将社南央推开数步远,自己则翻身跃上蛊雕之背。 重黎带着得意的笑容,道“夏离大人只派你们二人及区区兵马便想平了人间灾乱,也太轻敌了些,我魔界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言罢,重黎一挥衣摆,命蛊雕带其离开。 “社南掌门,可还好” 瑾萱顾不上生气了,赶忙去看社南央的情况。 “无妨。”社南央摆手示意瑾萱放心。 瑾萱略微叹了口气,道“其实,重黎说的不全是错的,如今夏离大人手握重权,却只派区区人马前来人间平乱,这不是笑话么” “诸多神明为何对人间之乱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九重天众神,各司其职。人间之乱还未及需要其出手的地步。因夏离大人派遣我们前来平乱,虽无法彻底除尽,却亦能暂时压制。可凭夏离大人手里的兵力,完全可以竭尽全力,一举平乱,她为何迟迟不动手呢” 第120章 创世神嫡传 “那瑾萱姑娘何不直接请命于九重天禀明人间之惨况。” “天界规矩有时亦如人间,九重天等级森严,我只能上书夏离大人,再由夏离大人禀于九重天。” “可瑾萱姑娘乃是正神啊” 瑾萱轻笑了一声,笑容带着自嘲,道“正神千古以来,社南掌门可曾见过一个连神位都没有的正神么” “我只知道瑾萱姑娘身份无比尊贵,乃是创世神的嫡传之人,可惜不知瑾萱姑娘如此仁善,如此以众生为先,为何九重天不封予瑾萱姑娘一个神位” “因为我犯了一个错。” “什么错” “我爱了一个凡人,一个只有区区数十载寿命的凡人。” 社南央怔了一下,他显然没想到瑾萱会如此直白地告诉他原因,毕竟瑾萱位于神界,而他不过是一个凡界的修行之人。 “凡人想必瑾萱姑娘爱的定是个俊俏少年郎。” 瑾萱望着社南央的眼神变得柔和,似乎是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许久才开口,道“是。” “凡人须得历经生老病死,你的少年郎很快便会垂垂老矣,到那时,你可还爱他” “他是将军,我便替他征战沙场,攻城掠池,一手扶持他君临天下。他是一介书生,已娶妻室,我便甘愿做其侍妾。若他垂垂老矣,我便求那郁垒君也给我一瓶能使头发变白的药,与他共赴白头之约。” “可瑾萱姑娘身份不同,这些尽是大逆不道之事。” 瑾萱望着社南央,轻飘飘地笑了,眼神里漾着的是安宁的甜蜜,也是无奈的苦涩,她望了他一会儿才垂下眼眸, 说道“我是女娲后人,天下苍生皆是我的子民,我应当承龚天命,拯万众生灵于涂炭,可我却因一己私情,沾染了自己子民的鲜血,是我亲手取了他们性命,犯下杀孽。” 社南央倒吸一口凉气,现在他全然明白为何身为创世神嫡传之人的瑾萱却没有神位了,犯下如此重罪,只褫夺封位已是轻罚。 “你也觉得我做错了,是么” 瑾萱看他半晌不言语,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接着道“看来只有我是执拗的,此刻,我竟有些羡慕凡人的轮回了。轮回亦是好事。” “轮回便是什么都不记得。凡人没的选择,若是有,想必每个人都会有一个生生世世不愿忘记的人,都不想喝那碗孟婆汤。” “那你呢” 瑾萱的眼眸中重新燃起希望,如阳光下的湖水波光粼粼,星星点点“如果我爱的那个凡人是你,你是否愿意不入轮回,是否愿意生生世世记得我” 瑾萱的语速有些快,与她平日里端着架子缓缓沉慢的语速不同,好像生怕问得慢了他会改变主意似的。 社南央沉思片刻才说道“若我爱的是寻常女子,定然愿意。可如若我爱的是神族后人,她还为我犯下杀孽,那我宁愿饮下孟婆汤,从此了断。” “为何” 瑾萱眼中来自希望的火苗似乎被一盆冷水浇灭,瞬间暗淡了下去。 “因为这份爱太过沉重,沉重到承载了神族使命与苍生性命,我担不起,想必那神族之人也担不起。既是如此,何苦互相 折磨。” “社南掌门所言极是,何苦互相折磨。” 瑾萱喃喃低语,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社南央说过的话,唇角漾着苦涩的笑容。 社南央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错话惹瑾萱难过,赶忙带着歉意道“瑾萱姑娘,我” “无妨,大道理我听得多了,劝慰的话更多。”瑾萱整理了一下衣摆道“走,我们回冥府。” 冥府冥王殿 “参见夏离大人。”瑾萱双手放置于额前,俯身行礼。 社南央则是跪拜于地,双手交叠,掌心抚地,额头轻触手背,道“拜见陵光神帝。” “嗯。”夏离微微颔首,示意他们起身,道“人间境况如何” “禀大人,人间灾乱惨不忍睹,还请大人多派些兵力,或者禀明九重天,请风雨雷电四神相助。” 夏离眉眼一弯,似笑非笑着,语气却仍是客气,道“瑾萱姑娘不愧是正神嫡传,气魄果然不一般,连如何部署都替我想周全了。” 夏离故意将“姑娘”二字说得重些,点明瑾萱的身份,瑾萱亦是明白清楚之人,怎会听不出夏离的言外之意。 “是我冒犯了,一切还请大人定夺。” 瑾萱双手交叠至于额前,极其敷衍地行了一个礼。 瑾萱和其他人不同,她并不畏惧夏离,因为她知道不论夏离地位多高,都没有权力处罚她。 虽然表面上瑾萱要听从于夏离,但实际上她自视身份是要高于夏离的,毕竟她才是正统神族,而夏离是令人不齿的异族。 “想必瑾萱姑娘与社南掌门一同平人间之乱,都已十分疲累。我在此谢过二位。” “神帝言重了,魔界想以扰乱人间秩序为先,从而导致冥府魂满为患,进而再攻天界,如此一来必定天下大乱,我等虽位卑却不敢独善其身,拯救苍生蜀山弟子责无旁贷。” “嗯。”夏离满意地点了点头。 瑾萱想起什么似的,忙说道“今日重黎亦来人间,说是要我传话给大人。” 瑾萱抬眸,试探着望向夏离。 “直言无妨。” “他说相柳要在三日之内踏破一重天。” “嗯。” 夏离的唇是合着的,用嗓子眼儿带着鼻音发出这一声嗯,神情没有任何变动,似是只听了一件与她无关的小事儿一般。 瑾萱等着听吩咐,可没想到夏离只嗯了一声便没有下文了。 “大人,我们不派兵把守不周山么” 不周山是离一重天最近的地方。 夏离瞬然抬眸,眼神透着凌厉与警告,如箭一般射向瑾萱,瑾萱心下悸动,自知失言,赶忙低下头去。 夏离随即收回目光,一挥手道“二位辛苦,退下歇息。” 瑾萱与社南央对视一眼,一同走出大殿,正巧看见郁垒在门口处站着,不知他是站了多久了。 第121章 左右皆是罪 郁垒看到这二位走出来,客气着拱手行礼道“瑾萱姑娘、社南掌门一路辛苦。” 瑾萱的脸色不太好看,毕竟刚在夏离那儿受了气,只敷衍着扫了郁垒一眼,点了点头便走开了。 社南央赔笑还礼道“还请郁垒君莫要见怪,今日在人间确实有些麻烦。” 郁垒在人间陪着夏离大人渡劫时,与瑾萱打过交道,也算了解这人的心性,自然不与她计较,笑着道“无碍,社南掌门也快去休息。” 二人又互相过了礼,社南央才离开,郁垒呼出一口长气,他一向不喜欢这些官面儿上的客套礼节,疲于应对,这点来说就与他哥哥神荼大有不同。 神荼总是能把场面上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恰到好处,即使是阿谀奉承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是那般诚恳,令人好生受用。 “属下参见夏离大人。”郁垒走进殿中,捎带着向门外又看了一眼,才道“想必那瑾萱姑娘又是在您这儿生了闷气。” “你不是都听得真切嘛。”夏离略微抬眸,用眼梢扫了郁垒一眼。 郁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瑾萱姑娘便是那样的脾气了。” “仗着嫡传血脉目中无人,自负之人皆无知,我怎会与她计较。” “相柳扬言要三日内踏破一重天,大人对这事怎么看我担心大人您有伤在身,怕是招架不住。” 郁垒逐字斟酌,每句话都说得小心翼翼。 “失了一重天,不是还有八重天,怕什么” 夏离的语气有些慵懒,自然而又轻松。 仿若是躺在黄花梨的躺椅上,看着荷花叶子的露珠一点点被阳光晒干,讨论着喝什么茶那般惬意。 倒是给郁垒吓了一跳,他猛然抬眸望向夏离,似乎不敢相信这话是夏离说出口的。 “大人,神界尚有风雨雷电四正神,千万兵马,足以与魔界一战,甚至还有令妖邪闻风丧胆的应龙神,我冥府也尚有若干良将。” 夏离一挥衣袖,打断郁垒的话,站起身,道“有些事情你不甚清楚,凡事往往看起来简单,实际复杂。就拿人间来说,若是敌军攻打其一个偏远外郊的小城,你说君王会派文臣武将,倾尽兵力奋力抵御么” “不会。” “为何”夏离问道。 “如此便会显得此国已是破釜沉舟,无甚实力。” “同理,神界如今确有兵马不假,然仙界在神魔之战中所受重创还未复原,封仙大业也暂时搁置,冥府名将亦是屈指可数。若是仅仅为守住一重天,便众神赴战,岂不是让魔界摸清了家底儿。” “众神出战难道不能将那魔界一举击溃” “一举击溃你太小看魔界了,若是能一举击溃,还用纠缠这许多年先不说那魔界有上古凶兽还未召唤赴战,就连妖界也不容小觑,看那陆吾表面上憨憨傻傻,可他若是没点本事当年怎会一举封为昆仑山山神妖界虽不如魔界那般实力雄厚,可也并不简单。” 夏离接着道“这本身就不是一场公平的战争,魔界可以倾尽全力,不计后果。可神界不行,如若让九重天 与魔界交战,那结果不论如何都会是神族的耻辱。” “如果一重天守不住,大人该如何” “守不住,是我无能,理应领罪。惊动九重天委派众神亦是我镇压不力,还是我的罪过。两种法子都是同样的结果,那如何做还重要么” 夏离难得与郁垒解释了这许多。 “我一定护你周全。” 郁垒脱口而出,神情迫切,这一刻他太想保护面前这个看似强大的女子。 夏离轻笑一声,那笑容中虽有不屑,但好在也未像往常那般出言嘲讽,只是淡着声音,道“九夭君最近如何镇守一重天,我要他与我一同去。” “他日日饮酒,时哭时笑,若他一生都如此难过,该怎么办” “劳烦郁垒君前去转告他,我不管他平日里如何,与我上阵那日定是要清醒的,不然便是愧对于稚殊。” “大人,我们明知稚殊所留之言并非” “并非什么”夏离的一双眼眸徒然阴冷下来,连语气也一同阴冷着“有些事情一旦自己信了,他人死了,那便就是真话,就是事实。” “属下谨遵教诲,这便去转告九夭君。” 郁垒转过身才敢显露出难过的表情,他每一次面对九夭时,内心都在忍受痛苦与挣扎,愧疚无时无刻不在撕扯着他。 郁垒整理好情绪,努力笑着去敲开九夭的房门,敲了几声一直无人回应,郁垒当他是又醉酒睡了过去,便推开房门去唤道“九夭君,是否又饮” 话未说完便止住,郁垒看到卧房里空无一人,只余留着淡淡的酒香味儿。 郁垒回身快步走去,正巧遇到一个过路的鬼差,遂赶忙问道“是否见过九夭君” “回阁主的话,一炷香的功夫前在冥府外见过九夭君,像是往血池炼狱的方向去了。” 郁垒心下一震,暗叫一声糟糕怕不是这人醉酒后想不开。郁垒思及此处,火烧眉毛般向血池炼狱跑去。 一路风驰电掣,在血池炼狱大殿差点儿给宗布神大羿撞个跟头,宗布神大羿身材魁梧,身硬如铁,撞这一下,郁垒也是浑身疼痛。 “郁垒君”大羿微皱了眉头,好像看见郁垒就看见了麻烦。 “九夭君可在此” “未曾看”大羿话还未说完,身边的小随从便凑近他的耳朵小声嘀咕道“早些时候九夭君便来了,往炼铁池去了。” “什么你们如何不早些禀告” “属下想着九夭君如今亦是冥府贵客,便不好阻拦,一时也忘了禀告” 那随从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似乎直接把话咽进了嗓子眼儿里。 郁垒一把推开那随从,向炼铁池跑去,一颗心七上八下,差点儿颠出来,终于在前方隐约看到九夭的身影时,郁垒的一颗心才算放下来,也随即放缓了步子,慢慢喘匀气息。 只见九夭君一袭水蓝锦袍,面对着燃着火焰的炼铁池,长发虽是披散着,可却精心梳理过 第122章 二十八星宿 烈烈火光映照在九夭如镜般的锦袍上,他从怀里掏出一件兔绒云肩,修长的手指在纯白的兔绒上反复摩挲,像是在抚摸爱人的手。 他低下头去,将兔绒凑近脸颊,微闭双眸贴在那一片软绵绵上,如同投入了爱人的怀抱,他紧紧抱住她,丝丝缕缕的想念一点一滴地流淌出来。 似是一场关于花前月下的美梦,一举一动皆是风情。 他沉浸在棉软里,记忆如同细索的碎片渐渐拼成一幅清晰的画,开始时是清楚的,是历历在目的,往后却越来越模糊。 陵光殿的朱漆大门,茂盛的树木,赤红的朱槿花,带着雨色潮湿的青砖。一草一木恍如昨日,那灵动的女子坐在树杈上晃着双腿,衣兜里塞着满满的杏子,闭着一只眼睛瞄准树下的人,看哪个面相不顺眼便投掷一颗过去,带着力道,稍不留意就能在头上留下一个包。 或是在庭院里坐着解闷儿,嘴里还含着半块蜜糕,人倒是倚着门框睡着了。 或是偷偷溜去仙界,逗着仙人的坐骑寻开心,被人家拽着胳膊遣送回来,夏离并不责骂她,还要怪人家扯疼了她的胳膊。 九夭能记起来她的样貌,却偏偏逃避着她的名字。他每每在心里唤一遍这名字,心便绞痛上几分。 恍然间,他似乎隐隐约约嗅到她的味道,那是他们在凡间,在纱帐中,她身体上的香气。 她如水般迷蒙着的双眸,柔若无骨的身子。略有些冰凉的搭在他腰间的手 一切都是这样近,近到只要闭上眼眸便触手可及。 却又是那样远,远得倾尽全力仍旧遥不可及。 他保持着那个姿势,伫立了很久,终于还是站直身体,一扬手将那兔绒云肩抛进炼铁池里 炼铁池中燃着万世不熄的熊熊烈火,那兔绒云肩在接触到火舌的一瞬间便化为乌有。 “九夭君。”看到九夭恢复常态后,郁垒才敢走进来轻唤着他,道“我寻了你好久。” “夏离大人有何吩咐” 九夭的目光仍旧停留在那尽显嚣张的火焰上,并未看向郁垒,心下却早就清楚郁垒前来所为何事。 “夏离大人请九夭君一同驻守一重天。” 郁垒被九夭一下子点明意图,略有些尴尬,好似对于九夭的紧张与关心显得虚假了。 “夏离大人之命,我定是遵从,万死不辞。” “夏离大人叮嘱,还请九夭君出征那日莫要饮酒。” “自然。”九夭应下后,再无他话。 空气宁静下来,郁垒轻咳几声不知说什么好,却又觉着这样离开更显得方才不是真的关切九夭,只是传命而来。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郁垒终于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方才九夭君抛进炼铁池的可是一件云肩” “是。那是我准备送给她的礼物。”九夭的眼中难得有了些温度,柔声说道“是用每次与律姑娘食兔肉时积攒下的兔毛织制成的。 ” “稚她正喜欢这些毛皮的东西。” 郁垒默契着没有唤出那个名字,而是也用着她代替。 “她最是喜欢狐裘大氅一类,之前倒是有着一件,宝贝得紧,可我实在见不得,便夺了她所爱,因这事儿她可没少在我耳边念秧儿。” “她惯是这个脾气秉性,想着有一回在陵光殿,她偷吃了别人送给夏离大人的千年参,那参的仙龄比她还大上数百年,可她竟然食了大半个,整个身体烧得通红,七窍流血,夏离大人将我召过去调理三日三夜才微微好转。那丫头醒来以后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九夭第八区diba挑起唇角,略微带着宠溺意味的笑容。 “她竟然拽着我的袖子,又哭又打,让我赔她半根千年参,说她好不容易吃到肚子里的修为,全被我几副药治没了。” 郁垒想起这事儿来仍是忍俊不禁 九夭也忍不住跟着笑,脑海中早就想像到她那副赌气任性、无理取闹的小模样。 郁垒看九夭兴致好转,赶忙趁机说起正事儿,道“九夭君可知一重天是何人所居” “自然知道,神界九重天各不相同,越其上身份越是显贵。一重天乃是星官府,归二十八星宿掌管。” “二十八星宿” “是,二十八星宿分别位列四方,每方七宿。分别是东方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北方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西方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南方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天之四灵,以正四方。每个星宿都蕴含深意,映照万物流转,兴盛衰败,吉祥煞凶。” “想必凡界的能人异士便是通过观测此星象,才能预测未来,占卜吉凶。” “正是。东方星宿恒久不变,以此为参照,北方星宿掌管生杀大权,其中虚宿主星又名天节,含有肃杀之象,万物枯落。其余亦是各有所表。” “如此看来若是一重天守不住,对于人间极其不利。” “还没出征呢,郁垒君就说这丧气话。” “是我的不对,我该祝九夭君出征大捷。” 九夭牵起唇角,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容,回身又凝望着炼铁池片刻,才拍了拍郁垒道“郁垒君,一同走,我请你喝酒。” “九夭君还是少喝些才好。”郁垒边随着他走边劝慰着。 换心咒虽是十分成功的,但毕竟也是大动干戈,还是要多加休息调养。 “想来之前与夏离大人一同去那巫山之时,见识过依靠着醉酒过活的巫山神女瑶姬。彼时不懂得,也想劝慰她来着。世间不论是何样的好酒,就没有不灼辣的,如此灼辣之物能医什么病呢” 九夭抬眸望了一眼郁垒,眼神中透露着一抹苦涩,接着说道“如今我倒是十分明白了,这酒能医心病,是个顶好的东西。” “医得了一时,医不了一世。”郁垒说话间正望见宗布神大羿,遂上前行礼道“叨扰宗布神了,我们这就离开。” 第123章 二人共饮酒 宗布神大羿看到九夭无事也是松了口气,表情和缓了些,道“九夭君与郁垒君请尽兴,我这血池炼狱公务繁忙,就不陪二位了。” 言罢,也不等旁人应答,便昂首阔步地离开了 郁垒君目送宗布神走了一段,转而望着九夭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二人悠闲地回到九夭的卧房,席地而坐,数坛好酒摆在一旁,九夭抬手撕去封纸,香气一下便溢了出来。 那味道厚重醇香,暖人心房,还未入口,便醉了三分。 九夭一把抓起酒坛的边缘,斟满两个琥珀杯盏,酒水在杯里来回漾着,却恰到好处似的,没有一滴洒出来。 酒水澄澈,映着点点烛光,九夭也不客套,握着杯盏与另一个杯子轻轻一碰便仰头一饮而尽。 郁垒也只好伸手拿起桌上的杯盏抿了一口。 “哪有你这样饮酒的又不是没喝过痛快一点,来。” 九夭端起杯盏凑到郁垒唇边,就差一把扬到他脸上了。 郁垒只好勉强张开嘴,将那满满一杯酒尽数灌进腹中,郁垒顿时感觉到浑身燥热,似是有一团火焰,在身体里燃烧着。 因咽得太快,不由得呛了几口,郁垒将脸转向一边不停咳嗽起来。 九夭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笑道“我与郁垒君一见如故,只可惜被那凶兽犼附身许久,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与郁垒君痛饮几杯,还想着一醉方休,此刻看来郁垒君的酒量不过尔尔。” 郁垒咳红了脸,费力止住咳嗽,听了九夭这话,瞪起眼睛望着他,挑衅似的抓起酒坛硬生生灌了半坛下去。 “好”九夭又启封一坛新酒,也不再用杯子,而是捧起来便喝。 这酒初时还能逞强,可后劲还是极大的,郁垒努力眨了眨眼睛,仍觉得视线模糊,头重脚轻,晕晕乎乎,连这烛火此刻看起来都格外妖娆了。 “我万分感激郁垒君的救命之恩,这杯酒敬你。” 眼看着九夭再次将杯中的酒喝得一干二净,郁垒也不敢再用坛子逞强,端起坛子想将酒水倒入杯盏之中,明明已经看清了杯盏所在的位置,可不知怎的就是倒不进去,反倒都洒在桌子上。 九夭看着迷迷糊糊的郁垒,唇角挑起笑容,弯着眉眼帮郁垒扶住酒坛,终于美酒如流水般流淌至琥珀杯中。 郁垒抬眸去看他,刚想说些不必感激的话,可话未出口,他便像呆住一般,道“九夭君醉酒之时倒是宛若女子一般,六界第一美男子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真可谓是莞尔一笑便湿了清明梨花雨,倾世妖颜无对无双者也,可惜是个公子,不然九夭君定是那祸国殃民的主儿。” “若说郁垒君这话是夸奖我,我听了倒不是十分舒畅;若说是揶揄我,却又真真是用了几个好词儿。我姑且全当夸奖来听。” “自然是夸奖” “你也是这般夸夏离大人的” 郁垒的脸颊如同落了红霞一般,实打实的醉了八分,傻笑一通,才道“我哪敢呀,与夏离大人讲话都是字斟句酌万分紧张的,怎可放肆。” “以你们的关系还要如此规矩分明”九夭的眼眸中仍旧是清澈的,不像郁垒那般浮着水雾,迷迷糊糊。 “我们的关系我们什么关系我是她的属下,除此之外,还能有何关系。” “我可听说夏离大人在人间渡劫之时,一直是你陪伴左右啊其中有一世,你还与她成婚了” 郁垒一怔,随即又傻呵呵地笑起来,道“你听谁说的” “你别忘了我本职是做什么营生的,要不牵根红线给你” 郁垒四下望了望,压低声音凑近九夭,道“九夭君,你与我交个实底儿,你那红线当真管用牵了谁就能终成眷属我可是记得我哥哥给那律姑娘系了一根,可说到底律姑娘不还是跟着相柳走了还摆了我们一道。” “图个好彩头总是好的。”九夭略有深意地笑了笑。 “夏离大人总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可又有温暖。”郁垒一想起夏离,眉眼间溢满了笑意,道“有一次我试探着直接唤她夏离,好家伙那一个眼神射过来差点儿吓得我魂飞魄散,只好连忙接上了尊称。” “哈”九夭笑出声来,他已经很久没这样笑过了,许久才道“之前见那公子赦吻夏离大人时我也是吓了一身冷汗,那小子有几分本事” “他吻过夏离大人了”郁垒拍案而起,笑容一扫而光,面色凝重。 九夭没想到他反应这样大,慌忙安慰着说道“郁垒君莫急,那时他们尚是夫妻,如此行为也是无可厚非。” “我要杀了他” 郁垒红着脸颊,像是一个偷酒喝的孩童,摇摇晃晃口齿不清地说着带着恨意与怨气的话,颇有些可爱滑稽。 郁垒不依不饶,接着补充道“他如今回到相柳的身体里了我要杀了相柳” “迟早会杀的,郁垒君先坐。”九夭哄孩子一般拉着郁垒坐回来。 郁垒虽是坐着,可仍旧是气鼓鼓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平复着自己愤怒的呼吸。 九夭又劝了几杯酒给他消气,几番欲言又止后终于还是开口说到了正题,道“郁垒君可真是深藏不露,那换心咒乃是冥府不传秘术,神荼大人都未必知道,郁垒君如何了如指掌” “换心咒换心咒是什么”郁垒望着九夭狡猾一笑,二人彼此心照不宣。 区区几坛酒就想从郁垒君口中套话,未免太过小看他,就算是醉到不省人事郁垒还是能分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九夭自然也是明白的,跟着假笑了一下道“郁垒君的酒量看来还是可以的。” 郁垒端起酒杯,在衣袖后面偷偷笑了一下。他笑九夭生生绕了这么一大圈才问到正题,可却被他一下破解,没能得逞。 “这冥府忘川之底不知是否别有洞天啊”九夭面无表情,极其自然地说出这句。 只见郁垒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顿了一下才道“这酒不能再喝了,我已是不胜酒力,改日再喝。” 郁垒起身,只觉脚下飘飘悠悠,九夭也没有留他的意思,郁垒走至门口,还回头又叮嘱了一句,道“今日喝够了,出征那日务必是要清醒着的,切记。” 第124章 酒后吐真言 九夭望着郁垒一摇三晃的背影抽搐了一下唇角,这厮平日里看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实则比狐狸还狡猾。 九夭向门口处狠瞪了一眼,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空了的酒杯重重敲击在桌子上,杯壁震出了几道不易察觉的细纹。 郁垒修长的手指扶在突出的墙壁上,墙壁上是黑棕色的石块,凹凸不平,他只有扶着才能勉强稳住身体。 他思绪不宁,九夭君摆的这个酒局是别有深意,他如何要打换心咒的主意如何知道忘川之底的事情饶是他活了两千年,可也不该惦记上冥府的秘密。 郁垒越想头越痛,越想意识越模糊,刚刚浮现的一点头绪霎那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再难记起,脑海中一时间是纷杂的,一时间是空白的,他猛摇了摇头,意识恍惚着,心里暗自嘀咕这酒真不是甚好东西 忽而险些一头栽倒,却被人一把扶住,那白皙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在他的锦袍上留下褶皱。 郁垒低头望着那好看的手,不用抬头便知道身旁之人是夏离,遂双手置于额前行礼,道“属下参见夏离夏离大人。” “让你去转告九夭出征那日莫要饮酒,怎的反倒将自己折进去喝了个烂醉” 夏离一下松开手,郁垒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 “今日陪九夭君喝够了,正事儿的时候他便不会喝了。” 郁垒下意识伸手要拽回夏离来扶着自己,夏离看出他的意图微蹙眉头后退着,没成想郁垒也一直跟着往前探着身子,脚下一晃,一下整个人都压在夏离身上,郁垒身体的重量将夏离推到墙上,墙壁上石块并不平整,硌着夏离的背部生疼。 他整个人都被她身上的绵软包围了,陷在她衣裳散着的好闻的香气里无法自拔。 夏离压着怒火,低眸斜眼去看他,只见郁垒俯着身子靠在她肩头缓缓合上了眼睛。 他的眼皮实在是太沉重了,眼前的景象重重叠叠,那样的不真实,用着很大力气挑起眉毛,瞪起眼睛,才能勉强将眼睛撑起一条缝隙。 “你这厮不胜酒力还要逞强,在这儿撒哪门子酒疯” 夏离伸手绕到他脑后去扯他的衣领,好不容易提起来一点,他又更加用力地压下来,挤得更紧了些,还在她肩头上蹭了又蹭,拱了又拱。 夏离闭着眼睛长出了一口气,眼角的筋脉跳动了几下,似乎怒火下一秒就要爆发了。 “笙歌,你别走。”他嘴里喃喃着,声音 含糊不清,却又隐约能够分辨“是我对不起你。” 夏离缓缓睁开眼眸,眼底的怒气渐渐散开,她低垂着眸子去看他,随即拽着他猛然一翻身,二人调换了位置,郁垒的后背撞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疼得清醒了几分,他睁开泛着水雾一般的眼睛,看着夏离近在眼前的脸庞,一时间望着她,望得怔了神。 他伸手抓着她的胳膊,透过锦绣缎料,他感受到她肌肤的温度,他真切地抱着她,而非其他任何人,不是夜笙歌,也不是乔娘,是真真切切的夏离。 他缓缓凑近她,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 他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荡漾在他的脸上 他看着她,因离得太近却看不清她,只看到她乌黑的瞳仁里倒映着醉酒的自己。 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看到自己一往情深不可自拔的样子。 她突然偏过头去,站直身体,拉开与郁垒的距离,极其冷静地说道“郁垒君醉了,退下歇息。” 郁垒眸子中闪动着的光亮一下黯淡了,像夜空中一闪而过的流星,虽然明亮璀璨,可最终还是隐匿在无尽的夜色中。在恍惚间他觉得他们之间情意朦胧,可最终他感动得只有他自己。 “夏离。”郁垒冷笑一声,抬眸望着她“夏离。” 夏离的身子一顿,挑起凤目,道“你喝醉了,我不与你计较。” “不,你还是与我计较。说来我们之间,也是夫妻” “放肆”夏离阴沉着语气打断他的话。 可郁垒似乎是铁了心了,执拗着接着说道“我与夜笙歌已然成婚了,你敢说你一丁点儿都没有那段记忆么” “你私自跑去人间,扰乱渡劫秩序,险些酿成大错,我没有治你的罪,已是优待” “你对我哪怕一丝一毫” “没有。”夏离的眼眸里仿若盛着冰雪,同样冷着语气,道“请郁垒君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该有半分妄想。” “我与相柳相比,究竟差在哪里是否因我深爱你,便活该如此。” 夏离望着他,没有言语,眼神里却有着疑问。 郁垒靠在墙壁上,苦笑着道“当年你为了救他大费周折,若说这之间没有半点情意,我是不信的。” “我救他,自然是有所打算,无需向你解释。” “夏离,我对你的感情难道你真的” “若你还能自视为我的属下,我便准你跟在身边。若你仍旧满口胡话,不知深浅,那便回你的昆仑山。” 郁垒一愣,没想到夏离会这般决绝,他望着她眼底的冷漠,犹如尖利的冰锥一般刺进他的心。 许久,他红着眼眶敷衍着俯身,随即站直身体,带着嘲讽的笑容道“多有冒犯望夏离大人恕罪,属下日后定当恪尽职守,属下告退。” 大人、属下几个字他咬得格外重,带着怨念,也带着执着。带着深情,也带着疼痛。带着漫不经心,也带着自我嘲讽。 夏离望着郁垒离去的背影,眼中的冷漠渐渐化开散去了,她心中所估量的从来不是儿女情长,也没人能够分担。 她不由得想起相柳,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他还是她师弟的时候,也曾有过一段不谙世事,无忧无虑的时光。 那时候的她还不懂得这天下是如何分属,不懂其中利益纷杂,各方势力分庭抗礼,互为掣肘。 彼时,她既有受天下敬仰尊崇,九重天也要让其三分的炎帝师尊为依靠。 亦有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四位兄长庇护。 彼时,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一切美好终将犹如过眼云烟,不复存在。 第125章 有鸟名毕方 彼时,炎帝神殿磅礴巍峨,层楼高耸,每一块砖瓦都泛着熌灼的光芒,房檐翻飞犹如待飞的鸟雀。 殿后是极大的院落,四面抄手游廊,奇草仙藤穿石绕檐,隐约散着异香。 宽敞院落其中有一方小池,池内的翠荇香菱,也都摇摇落落,似有低头沉思之态,迥非素常逞妍斗色之可比。 从那小池之后,却露出手腕粗细的小洞,小洞下架着竹竿,竹竿削成一半埋在地中,与地砖相平,小池之水从洞口中流淌而出,顺着半面竹竿的凹槽,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 点点白花随风飘落入水,缓缓荡漾,离近看去宛若清溪泻雪,院落前的雕甍绣槛皆隐匿于云雾之中。 夏离一个人的时候,最是喜欢在这院落里望着天,望着云卷云舒,听着细细微微,轻轻弱弱的流水声。 可自从有了相柳,两个人便热闹了起来,他们偷跑去仙界,看仙女采摘果子酿果露,说好了只是看,却也顺手牵羊地顺几壶果露仙丹一类的东西回来,当然这些事都是夏离拉着相柳,强迫他做的。 相柳嘴上坚持说是被师姐强迫而为,可却也是自得其乐。真真的口嫌体正直。 身边多了一个人,仿佛做什么都是有乐趣的。 夏离天赋异禀,法术一类过目便会,使了便精通,可相柳却无甚长进,夏离说是收他做师弟,可除了荒废术业,每日玩闹,也没教得些什么正经的东西。 直到一日,相柳走至长廊,眼见着夏离猫着腰俯在窗框之下,耳朵紧贴着窗檐听着墙根,相柳刚要开口唤她,这时夏离恰好也望见了他,慌忙皱起眉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相柳望着她那副既滑稽又笨拙的模样忍不住唇角上扬,自己察觉到这番笑容时又赶忙收回,恢复常态。 许久,夏离才弓着腰,小心翼翼的往外挪着,这一动不要紧,身上如遭雷击,原是‘听墙根’留下的后遗症,腿麻木得没甚知觉了。 夏离龇牙咧嘴,弓着身子不敢直起,脚上也不敢再发力,整个人夸张扭曲,她梗着脖颈,疯狂向相柳使眼色,小手不停伸伸握握招呼着他上前帮忙。 饶是相柳再迟钝也是看懂了她的意思,相柳却没急着上前,他红着脸颊,眉眼间的表情略显怪异,最终还是‘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是一个无声且放肆的笑,嘲讽,喜悦,幸灾乐祸,喜闻乐见皆包含其中。 这时候夏离才明白原来他方才脸红是因为在憋笑。 相柳好不容易才止住大笑,抱着肩膀兴趣盎然地望着张牙舞爪的夏离,满目皆是隐忍不住的笑意。 直到房里传来了桌椅的动静,相柳心知这是屋里的人要出来,赶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抱起夏离一溜烟儿跑开了…… 俩人躲到拐角处,相柳探出半个脑袋去偷看,只见房门敞开,从房里走出来的人是水神共工,共工一袭蓝白长袍,一身仙风道骨、清尘绝俗,身材结实却也不乏俊秀儒雅。 直看着共工走远,夏离才一巴掌拍向相柳脑后,道:“你这厮竟敢戏耍师姐!懂不懂什么叫长幼有序,你这是……” “师姐,你刚才听到水神大人说什么了?”相柳丝毫没在意那一巴掌,关注的重点全然在夏 离偷听的内容上。 夏离也是个短记忆的,被相柳一打岔就全然忘了方才因何而生气了,怒火一扫而光,两眼放着精光道:“好玩儿的事儿!我听哥哥说要去青水除妖!你我跟着一起去,如何?” “水神大人贯是不会带着我们的,嫌束手束脚。”相柳失望着要走。 却被夏离一把拉住,道:“我们偷偷跟着不就得了!上次在仙界顺的丹药正好有封锁气息之功效,我们小心着些不会被发现的!偷偷跟着去,偷偷回来。” “神不知鬼不觉?”相柳亦是动心。 夏离猛点着头,笑着道:“正是此意。” 二人一拍即合,在共工出发前食了丹药,偷偷跟随其后,因只是斩除霍乱的小妖,不必大动干戈,共工随行只有个人。 夏离与相柳一路跟随至青水,隐藏至茂密草丛中等着看好戏,就差带一盘干果蜜糕当吃食了。 青水之畔本有生灵,如今却异常萧索,忽而妖风阵阵,只见一只禽鸟从天边飞来,此鸟颜色亮丽多彩,红色的斑纹和青色的身子,嘴却是白色的。肚皮上的毛色是蓝色的,翘着的尾巴顺着背上的毛色是青色的,模样奇怪却美丽。 那禽鸟飞近了幻化成人身,只见其身着五彩衣,头发虽是黑色的整齐束起,可脸上的妆容却是如他的真身一般,眼角扫着淡红色的阴影,一直扫到颞颥处,像是带了一层淡红色的眼纱一般。 夏离小声嘀咕着:“一只花里胡哨的鸟儿,果然就算化成人身也是一个花里胡哨的人!” 那花里胡哨的人辨不出男女雌雄,打眼看着倒像是个妖娆的女子,可听他的声音又是深沉干净的,像个男子。 他的声音和他的一身打扮可真是不匹配。 “在下毕方,拜见水神共工大人。” 那个花里胡哨的人原来叫毕方。 “不愧是只鸟儿,声音像唱歌似的。”夏离伏在相柳耳畔不停地发表实时感想。 “原是毕方公子啊,有人来报说有妖邪在炎帝殿下所辖之区域青水为非作歹,我这不就是来看看,难道这人就是毕方公子不成?” “这青水在炎帝……”毕方故意顿了一下才接上尊称,道:“殿下之辖区有些年头了,可未见兴旺,不如让我们黄帝一门前来相助?” “相助的法子就是大肆流火,驱我族民?” “水神大人此言差矣,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我们前来相助自然是要带着我们的人了。不敢叨扰你们。” “是黄帝殿下让你来的?” “此等小事还用如此兴师动众大费周章,我便能做得主的。” 共工勾起唇角,带着不屑的笑容,道:“你不过区区恃宠,有何资格?怕不是太过高看自己。” 共工气定神闲,接着道:“再者说,就算是你黄帝殿下亲自下的令,我们也没有遵从的必要。” 共工收起笑容,眸色无比阴冷…… 第126章 并肩作战篇 “没想到一向以谦恭仁爱着称的水神大人如此目中无人。”毕方的语气充满讽刺。 夏离暗自翻了个白眼儿,想不到这毕方不仅花里胡哨,还阴阳怪气。 “谦恭仁爱也要分对谁,有的人他不配。” “既然水神大人此般出言不逊,想必我们也无需再谈下去了。” “当然,早该如此,尔等官职低微,又怎能主大事做抉择。” 毕方冷哼一声,随即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打了一个响指,只见一个身着铠甲气宇轩昂的人带着一众人马走过来。 为首的那个人战功赫赫,声名远扬。夏离亦是知晓,他便是黄帝座下的得力大臣——后卿。 共工的唇角略微抽搐,可马上又将所有的情绪隐藏起来,表面仍是镇定自若的说道:“后卿将军百忙之中还要抽身平此等荒诞之事。” 后卿面色冷峻,不苟言笑道:“我可配与水神大人探讨一二?” “我原以为只不过是小妖作祟,如今看来,倒像是某些人有备而来。” “我亦是不想得罪水神大人。”毕方在中间调和道:“不如,水神大人今日就先回去?这青水借我们掌司一些时日也没甚要紧的。要是不小心动起手来,伤了和气,尤其是伤了水神大人您,那可就是罪过了。” “那你尽管试试看。” 共工一步一步向前走着,气势逼人。后卿倒是站在原地不为所动,可毕方却是被这气势吓得步步后退,喊道:“水神大人可想好了!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此番动起手来,那今后便是势不两立,水火不相容!” “本来不就是如此么?何惧更甚呢?” 共工面若挂着一层冷霜,手掌间法术的光芒涌动,带着掠夺的声音道:“我再问最后一次,这青水归还与否?” “水神大人怎的如此执拗……” “罢了,你的机会已经用尽了。” 毕方看出势头不对,先一步动手,他幻化出原形飞至半空中,一挥翅膀便泛起燎原大火,那火将共工围困了起来,不停蔓延着,共工带来的几人顷刻间被大火淹没。 共工捻诀施法,引水而渡,顿时黑云压城,电光灼眼,雷霆万钧,天边之水犹如长河一般倾泻而下,似是黄河高悬至天边,大火顷刻间被熄灭,唯余寥寥灰烟。 相柳被这浩大的声势惊住了,望着瞬间漆黑的天空似是要压迫下来一般。 此时,忽听得哀嚎呼救的声音,共工定睛望去,只见族民正站在高山之上,躲避着滔天洪水。 原来毕方等人并未将族民生灵全部驱逐,还留了一些人只为挟制共工。 共工无奈,只得退去大水,后卿手中握着长剑,剑尖指地,略垂于身后,他望着束手束脚的共工,虽是面无表情,可眼中却隐约又有着怜悯。 后卿握着剑,轻轻一扬,剑身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直指共工,手下之人看见这个动作如得了号令一般,皆是怒吼着冲上前去…… 共工翻身上前,衣袖间带着蓝色的光芒犹如水雾一般萦绕着,他与后卿交手间电光火石,剑身刺过,被他的法术化解,凌厉的剑气破风而来,速度之迅疾犹如惊鸿闪电,却被共工用法术禁锢住…… 剑尖陷在蓝色的气体中,如陷在淤泥里一样,共工食指与中指并拢,依次快速弹了两下剑身,发出清脆的声响,只见那锋利的剑尖应声而断。 后卿也是不急不恼,似乎是棋逢对手饶有兴致,随手便扔了断剑,捻诀成气剑…… 共工不仅要应对后卿,还要应对数以千计的兵力,难免顾此失彼,应接不暇,可他却并不慌张。毕方更是在半空中来回飞着,时不时喷吐出火焰。 后卿周身凝结成数把气剑,向共工飞射而去,共工一一闪过,衣摆翻飞,大军之中气定神闲,俊眉星目风华绝代。 夏离看着毕方,不禁怒从心头起,抓起一个手掌大小的石头,猛然站起身,凝结内力集于掌心瞄准毕方用力一掷。 相柳看着共工的身手看入了迷,石头飞上半空的时候他才发现夏离竟然从草丛里站起来了…… 只听一声惨叫,半空中那只花里胡哨的鸟儿被石头狠狠击落,看样子定是伤得不轻…… 相柳想伸手去拉夏离,可为时已晚,后卿已经注意到他们的藏身之地,相柳索性也不再藏了,站起身来对着夏离道:“师姐,我们也助共工大人一臂之力。” “正有此意。”夏离与相柳极其默契地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便飞身上前杀入敌军之中。 共工看见这二人,亦是惊讶,却也没时间多问,有了夏离与相柳相助,共工更是如虎添翼。 夏离身着赤色锦衣,在敌军之中宛若游龙,只见鲜血喷溅,虚影灵动,却看不清楚夏离的动作。 相柳身着玄色锦袍,长发整齐地束起,手握佩剑,剑气如虹,如毒蛇吐信般迅疾无情,骤如电光。 翩翩然若弱柳扶风,锵锵然若雷电和鸣。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佩剑在相柳手中出神入化,无师自通。 夏离也是纳闷,心想着自己并未教师弟些什么正经东西,今日一见他是偷学不少,平日里故意深藏不露呢。 共工不敢恋战,炎帝曾下令不准夏离参与任何战斗,如今虽是迫不得已无暇阻拦,可也要适可而止。 恰好后卿见得自己的部众损失惨重,没料想共工竟带了帮手前来,亦是不想再战,二人后退数步,同时收手。 后卿手下之人见此也纷纷停手,后卿一把拉起受伤昏迷的毕方,道:“水神大人果然身手不凡,我们改日再战。” 言罢,便带着部众离去了……… 共工应道:“随时奉陪。” 实则,共工心里是欣赏后卿的,毕竟此人武力非凡,机警过人又从容不迫,还有一点就是不像毕方那样啰里八嗦,废话一堆。 黄帝座下能令共工欣赏钦佩的人屈指可数,后卿将军便算得一个。 第127章 而绝世者也 “你们怎么在这儿?”共工故意板了脸色,走近二人,随即打量一番相柳道:“这便是你招进门的小师弟。” “是我一时失心,提了主意要偷偷跟随水神大人,一睹水神大人斩妖除魔的风采,与师姐无关,望水神大人恕罪。” 相柳双手交叠置于额前,微低着头,模样诚恳谦恭,他是打心底里钦佩了水神大人。 共工一挥手,斜睨着夏离道:“无需替她遮掩,这种事情贯是她的作风。” “嘿嘿嘿。”夏离装傻充愣地望着共工咧嘴笑着。 “你这疯丫头!”共工用手点了点夏离的额头,道:“若是被兵主大人知道了,你又会被禁足。” “我们不说,你不说,蚩尤哥哥是不会知道的!” “他会!事已至此,与黄帝一族的隔阂已是难以平复,今日在青水大动干戈,我必定是要详细成书上给兵主大人的。” “那不要把我写进去就行了,你就写是相柳自己来的!全当我今日根本没出现过!” 相柳闻言带着诧异地望向夏离,平日里将义气挂在嘴边的师姐没想到轻而易举地就将自己出卖了。 夏离露出既歉疚又无赖的笑容…… 共工走至远处,杂草上尽是被烧灼的痕迹,他抬手施法,只见泥土里飞出数颗闪着金光的丹丸,它们飞至半空中,随即又散到田野各处… “这是何物?”夏离跑过来问着。 “是神界兵卒化成的最后精元,终将重新回归大地,滋养万物。” 共工的眼神中藏着悲悯,夏离想到共工带着的几个随从,想着那些精元该是他们的魂魄。 相柳飞至山巅将族民救下来带到共工面前,那几人跪在地上,叩拜着庇护他们的神灵。 共工捻诀施法,蓝色的光芒萦绕在几人之间,那几人的神情随即变得茫然,原来这法术是为抹去他们的记忆,共工只道:“告诉其他族民可以安心回来生活。” 言罢,望了一眼夏离和相柳,道:“今日你二人倒是玩得痛快尽兴而归,走。” 夏离和相柳乖乖地跟在共工身后,回了神界…… 一入神界,夏离怕共工直接拎着她去见蚩尤,脚底抹油就要溜走… 共工一眼便看穿她的小心思,既不戳破也不阻拦,只道:“相柳留下。” 本是跟在夏离身旁的相柳停住了脚步,本来就是要回身朝共工大人走去的,没曾想还被夏离在身后猛推了一把。 相柳踉跄几步,赶忙稳住步伐,他可不想在自己敬重的水神大人面前失了礼数。 相柳一路跟着共工来到水神殿,一路上共工没有说一句话,相柳也不敢贸然开口。 好不容易行至大殿中,共工在临窗的架子旁停住脚步,那架子上有着整齐而规矩的小方格子,上面摆着一些新奇古怪的玩意儿。 有的像是野兽的獠牙,有的像是某些生灵的头骨,还有皮毛制品,想来大都是些战利品之类的。 “相柳?” “是,水神大人。” “我且问你,你可愿列入神位,一展宏图。” 相柳缓缓抬起眼眸望着共工,只见共工神情严肃,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如此 问他。 相柳一挥衣摆,双膝跪地,双手交叠置于额前,道:“水神大人英明神武,声震寰宇,名彻六界,我更是敬佩万般。神位于我而言无甚在意,只求能跟随水神大人麾下便是不枉此生。” “此言当真?” “愿为水神大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相柳的一字一句都是那般冷静,没有丝毫冲动的情绪,仿若这已经是他决定很久的事了。 共工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将他扶起,道:“从此刻起,你便是我共工座下之臣,我将倾尽所能传授于你。” 说完此话,共工回身轻轻扭了一下最中间格子里的泥瓶,只听‘咯哒咯哒’的声音响起,随即那架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动静,缓缓向左移去。 架子后面是一个长长的暗格,暗格中只躺着一个长盒。那盒子通体呈紫色,上有金箔,闪闪发光。 共工将那盒子拿出,递予相柳,道:“接着!打开它。” 相柳双手接过,那盒子看起来轻盈,可拿到手上却是沉甸甸的,极其有重量。 相柳抬眸带着询问地神情又望了一眼共工,看到共工再次点头之时,相柳才伸手打开那盒子。 随着盒子被翻开,盒中之物似是终于解脱禁锢一般泛出金光,相柳定睛看去盒中之物原是一把利剑。 那剑身游走着猛兽图腾,是天雷击之留下的痕迹,那痕迹蜿蜒,嵌着金粉一般映着玄色剑身熠熠生辉,雷击之纹不同于寻常刀刻,此剑图腾一眼望去便觉气势磅礴,其主必是叱咤风云之人物。 剑柄精雕细琢,仿若一整块世所罕见之赤玉修整而成,通体莹润自然。 “好一把绝世宝剑!”相柳看直了眼睛,止不住赞叹着。 共工笑着道:“此剑名曰湛泸,湛泸之成也,精光贯天,日月争耀,星斗避彩,鬼神悲号,是以盖天下而绝世者也。” “此剑乃是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相柳将手在衣摆上用力蹭了两下才小心翼翼地去抚摸剑身。 共工则是一把便将宝剑抓起塞到相柳手里,道:“以后湛泸便是你的佩剑,愿它可助你一战封神。” “我……我的佩剑?” 相柳满眼皆是惊喜雀跃的光芒,很少见他如此张扬的神情,平日里大多任何情绪都是收敛着的。 “怎么你不想要?” “想!想!想!想要!”相柳一把将湛泸剑揽进怀里,爱不释手地摩挲着。 “啊!哥哥!你怎的平白就送了如此大礼!”夏离从门外跑进来,却是一瘸一拐的。 相柳看在眼里,料想到这人定是又听墙根儿了! “我的呢!今日一事我亦有功劳!怎不见犒赏!”夏离不依不饶。 共工则更是不急不恼,道:“你不是亲口说今日全当你没出现过!” 这一句话怼得夏离哑口无言,有苦说不出。 思绪至此,夏离的神情难得浮上些许温暖,她有很久未曾回忆过这些往昔之事了。 久到她以为自己都已经忘记。 夏离望着冥府中的一事一物,恍然觉得方才那些回忆犹如梦境一般,如今她与相柳已是到要兵戎相见的地步了。 第128章 一重天之战 数千兵马威风凛凛,浩浩汤汤,直抵神界之门。 太阳初升,浓雾还未散尽,众将士的脸隐匿在雾中,皆是一片肃杀与凝重,肩上挂着寒霜,手中握着利刃。一只脚踏上征程,就意味着另一只脚踩着魄散魂飞。 神界临于苍穹,脚下是厚重的云雾,人身临其中,在无边无际的广阔里,犹如沧海一粟,神界的气魄与圣洁令凡灵叹为观止,甚至不敢出言惊扰。 众将士最前方,率军之主乃是夏离,她一身利落的男子装扮,赤色锦袍滚着金丝刺绣,长发束成马尾,凤目泛着寒光。 其身后跟随着的乃是一绝美之人,那男子身着靛色长袍,内衬白衫,极尽潇洒,正是九夭是也。 此二者惊为天人,步履生风,矫矫身姿实乃空前绝后。 四方星君早就候在神界交界之处,见着夏离走近,皆叩拜于地道“臣等叩见太上执符御历陵光神武大帝。” “起。” 听了夏离之令,四方星君才互相搀扶着站起,九夭心想着这四位星君一把年纪从未升过官职,也是可悲。 出于礼数,九夭还是略微俯身行礼道“见过四位星君。” “想必这位便是九夭君了,果然一表人才” 又是一番无甚营养的客套寒暄,九夭心里翻了个白眼儿,这六界第一美男子的名号可不是他自吹的,而是六界所有长眼睛的生灵公认的,自然是一表人才还用说 等四位星君絮絮叨叨地说完了,夏离才开口道“这里交给我,四位星君回去各司其职。” 四位星君听了这话,赶忙都行礼告退,他们所司之事,虽不繁重,但却琐碎,人间之兴衰交替,气数命运,风雨预兆,斗转星移间所蕴藏之天地乾坤,五行尽在其中,八卦原于其里,撒夜布星,亦是片刻停不得,慌不得,错不得,更耽搁不得。 夏离一挥衣袍坐于高阶之上,一只手臂搭在蜷起来的膝盖上,她抬眸望着身边站立着的九夭,随手拍了拍身旁的空地示意他坐下。 九夭坐在夏离身边,今日他滴酒未沾,果然是非常清醒的。只是平日里那嬉皮笑脸,油嘴滑舌的模样是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今日一战,九夭君可有信心” “我是有的,只怕夏离大人未必抱着此战必赢的心态。” “九夭君尽力便好,有些事情不是凭一己之力足以扭转的。” “也不全是如此,比如稚殊不就是凭一己之力救了我,扭转了我的结局。” “稚殊凭的并非一己之力,还有郁垒君相助,以一个人的力量想力挽狂澜是痴人说梦。” “不试如何知道” “九夭君是个聪明人,我想你一定明白稚殊的临终之言是让你听命于我,而非任何所谓的凛然大义,更或是九重天。” 九夭的眼眸深邃,似是若有所思,此刻忽听战鼓雷雷,敌军愈临愈近。 相柳长发束于头顶,带着玉冠,一身龙鳞铠甲,密缀铜星,散着金光,铠甲领部连着玄色披风。 相柳身旁随着重黎与陆吾,重黎自是不必说,身材魁梧巍峨,一身黑甲威武逼人。陆吾一身锦衣,未着铠甲,他 一本正经起来亦是俊秀非常。 “相柳君,可安好” 夏离站起身,缓缓走近相柳。 “一日未杀你,寝食难安。” “那相柳君恐怕要难安一辈子了。” 相柳一伸手唤出湛泸剑,目露凶光,道“我是杀不了你,可魔族之人不会手下留情。” 见着相柳唤出佩剑,陆吾与重黎也将佩剑握于手中。 重黎手持轩辕剑,乃是上古神器之一,威力无穷。 陆吾手持赤霄剑,剑身刻有花纹,饰有七彩珠与九华玉,寒光逼人,刃如霜雪,仙挡弑仙,神挡诛神。 相柳手中的湛泸剑更是如同黑夜里孤狼的双眼一般凌厉,带着诡谲杀气。 “相柳君怕是太小瞧我了,想要我的命,若君有胆,任君取之。” 夏离轻蔑一笑,相柳唇角抽动,提剑上前 两军交战,声势震天,哀鸣和剑影在风中绽开,将空气中的宁静撕裂,将鲜血喷溅在缝隙里,使每一缕吸进身体里的气息都带着腥甜。 九夭手握开天斧,与重黎交战,丝毫不见下风,重黎之身手与法术皆是六界中屈指可数的,可与其匹敌之人定是不凡。 九夭眸色中尽是狠绝,开天斧与轩辕剑所迸发出的威慑力非常人所能承受,九夭与重黎缠斗之地方,只余其二人。 往常战斗中,九夭都是一副玩味的神情,唇角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对待敌人也是极其敷衍,打一打,放一放,再追回来打,他未曾认真过。 可此次不同,他是为了稚殊遗愿而战,必得拼尽全力。他的命是稚殊给的,他不敢自我了断,不敢辜负她一片苦心。 如若因她遗愿战死沙场,也算死得其所,终有交待。 别人是为了战胜,而九夭是为了战死。 九夭双目猩红,手握开天斧飞身旋转,千斤重的巨斧在他手中宛若一个物件儿,无比灵活。 重黎看准时机一个翻身剑身刺向九夭,九夭以斧御之,转身躲过,那剑身擦衣摆而过,衣摆只抚上剑刃便碎成两段。 九夭稳住身体,再抬眸之时剑身已然带着疾风扫过来,九夭伸开双臂向后倾着身子,极夸张的幅度,头发顺着风力拂向额前与脸庞,躲过剑锋后,九夭才站直身体,长袍翩然,动作潇洒。 众多将士化为破灭的灰烬,本是圣洁肃穆的神界,此刻充斥着撼人心魄的厮杀怒号。 有人为着生,胜而生,便能功成名就,一战封候。 有人为着死,胜而死,便能名垂千古,载入史册。 有人为着义,胜而义,便能改天换地,自立为王。 有人为着忠,胜而忠,便能贵极人臣,一腔赤胆。 有人什么也不为,不知如何便身陷战场,终其一生,犹如水上浮萍,随波逐流。 将士们厮杀惨烈,当杀红眼时,为了什么目的早就抛之脑后,已然忘了生的眷念,忘了死的不甘,如同困兽般咆哮。 第129章 白骨无人收 浩浩汤汤,平沙无垠。 河水萦带,群山纠纷。 黯兮惨悴,风悲日曛。 蓬断草枯,凛若霜晨。 鸟飞不下,兽铤亡群。 江河分裂,雷电奔掣。 利镞穿骨,惊沙入面。 主客相搏,山川震眩。 地阔天长,不知归路。 密集箭雨如同蝗虫过境一般,黑压压一片遮天蔽日,魔界的凶兽呲着獠牙,庞大的身躯投下无尽阴影,坚硬锐利的爪击石成灰,厚重的皮囊如同铁制的铠甲。 战争持续三日,双方军队对战数千回合,皆死伤惨重。 长矛与投枪呼啸飞掠,长剑与弯刀铿锵飞舞。法术所幻化的力量如排山倒海之势相撞,一声声凄厉惨叫,愤恨嘶吼,伴随着兵器的声音令人肝胆生寒。 在一片混乱中,无尽的尸体里,夏离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却并不软弱,她低着头,脸颊上沾着血污,头发也略微凌乱,碎发随风拂起,飘在她的额前。 赤色衣摆颤动着,恍若是在昆仑山漫天大雪中一抹孤高冷绝的身影。 她胸膛的右侧插着一柄剑,鲜血滴滴顺下,剑尖没入她的身体里,好在那柄剑的主人收着力道,刺得并不深。 相柳抬眸望着她,眼神里极尽复杂,二人对视着,隔着一柄剑的距离。 这已是他二人能相隔最近的距离。 周遭的空气仿若静止一般,仿若天下间只剩彼此。 夏离笑了一下,吐出一口鲜血来,喷在湛泸剑漆黑的剑身上,她眼睛里也溅着鲜血,望着相柳的容貌不甚清晰。 相柳的眼角不停跳动,额上泛着青筋,此刻他心如刀绞,他收回湛泸剑,看着眼前的女子依着惯性向前踉跄两步,离着他又近了一些,他看着她伤口处喷溅的血液落在自己的衣摆上。 相柳质问她,道:“你早就料到这一战的结局,是?” 夏离捂着伤口想要转身,却被相柳紧紧拽住手腕,压着声音道:“你早就知道你会战败,拖着一身未愈旧疾,明知不是我的对手,明知是输,为何要来应战?” “我不允许你踏进一重天去,不能任由你肆意妄为!我是神族之人,受命于九重天,你忤逆天道必降之。” “你非得替九重天卖命么?非要与我势不两立,不共戴天?就算你替九重天战死!他们也不会对你有一丝丝怜悯与感恩!” 相柳的眼里满是愤怒,接着道:“如果这世上没有我,你以为九重天还会善待你么?狡兔死,良狗烹的道理你不明白?为何甘于被利用!你是异类,永远不可能成为神!” “我不仅是为九重天,也是为了天下苍生。” 相柳怔了一下,随即松开她的手,一阵冷笑:“夏离,你大义凛然的虚假面孔到底骗了多少人?” “苦海无涯,若你现在归顺神界,我还可……” “我与九重天血海深仇,与黄帝一族亦是!无数恩怨你夏离能抛之脑后,能为苍生放下仇恨,能自欺欺人,是你的本事。我永远做不到。” 相柳提剑指向夏离的喉咙,他迟迟无法下手,纷杂的回忆皆是束缚他的铁链。 重黎眼见着夏离所处形势颇为严峻,故意引着九夭向夏离处望去,九夭心下一惊飞身而去,重黎假模假样地伸手抓他,实则根本没有阻拦他。 相柳眼前被蓝色光茫一晃,只见九夭已经揽着夏离飞身后退数步远…… “也罢,暂且留你性命,让你亲眼看见我如何坐在九重天的位置上,如何重建这天道。” 相柳带着重黎与陆吾,以及亦是所剩不多的魔族将领杀进一重天,九夭正欲上前拼死抵御,却被夏离拉住。 顷刻间只听一重天犹如炼狱,凄惨哀嚎不绝于耳…… 夏离念了一段咒语,随即一挥衣袖,只见数千尸体皆泛着光芒飘散如烟,不复存在。 “夏离大人为何拦我?”九夭望着夏离的神情带着怀疑。 “难道我要眼睁睁看你去送命才对?” “敢问大人,因何要驻守一重天?” “自然是为了神族威严,为了万众生灵,天下苍生。 “夏离大人口口声声为了天下苍生,可却一退再退,难道那些战死的将士们不是生灵?” “战争没有不流血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哪个功成名就的人不是踩着尸体,嗅着坟墓的烟灰而怡然自得?” 夏离的神情变得冷漠道:“若想改变此般境遇,牺牲是必然的。唯有以生命换生命,用生命壮烈的死去换生命活的尊严。” 九夭不甚明白夏离的话,却也只能随着夏离而去…… 君只见山河壮阔,不见古来白骨无人收。 君只见鲜衣怒马,不见一杯净土掩风流。 九夭扶着夏离回到冥府之时,夏离已是面色苍白,冷汗津津。 郁垒慌忙抱起她向内殿跑去,他有预感她会受伤,他知道她身上有伤未愈,更知道她有自己的一番思量。 郁垒手脚麻利地替夏离止血疗伤,都安顿好之后才去看九夭的伤势,开口道:“九夭君是些轻伤,不碍事的,休息几日便好。” “你可知神界不乏法力高深之人,夏离大人为何偏偏要带我去赴战?” 九夭突然问着。 郁垒手上没有停了忙活,抬眸看了他一眼:“为何?” “一是因夏离大人清楚此战必败,我非神非仙,可逃脱九重天问责。二是因只有我必得对她言听计从,若是旁人见了她今日之举动,想必定会上奏九重天,毁她一世英名。” “若是旁人肯定会战死沙场,不会活着回来也未可知。”郁垒别有深意望着九夭道:“夏离大人是被谁所伤?” “你一点不想知道夏离大人今日做了什么?” “不想。” “夏离大人阻止我舍命相搏,眼睁睁看着相柳等人杀进一重天!妄我一直以为郁垒君是个仁善之人,未曾想亦是如此冷漠。” “九夭君一向潇洒,不愿自惹麻烦,如今也落得替别人抱不平了?” “那是因你未见有多少人因此而死,而这些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第130章 做她的利刃 “九夭君只管记住稚殊的话,一心辅佐夏离大人,至于是非对错,未到最后,谁都看不清楚。” 九夭站起身,面对着他,道“若她并非你所看到的样子,你还会执迷不悟一往情深” “九夭君怎知我钟情的到底是何样的她千人千面,更何况她是高高在上的神。” “难不成你知道她此番目的” “不知,但我信她。”郁垒处理好九夭的伤口,放下他的衣袖,道“若夏离大人真的彻底袖手旁观,天下形势只会更糟。” “罢了,我早已无心眷恋俗世,自己都是求死不能,何苦挂心无关人等。” 九夭已走至门口,身子一顿,他没有回头只是说道“郁垒君,我深知你为人虽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坦荡,我只问你一句,稚殊临终之言当真要我永生辅佐夏离大人” “当真”郁垒用极其笃定的语气回答他,可心中的愧疚却如同潮水般翻涌。 郁垒送走九夭后便连忙去看夏离,他坐在她床边的地上,紧紧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她的手有些许冰冷,脸色苍白,亦如将第一根雀翎遨天镇海之真龙,从身体里抽离那次一样虚弱。 她的身体旧疾缠身,虽并不严重,却一直也未痊愈。是她一直控制着自己的伤口,不让其完全愈合。 九夭说的没错,她知道这一战会败,也败得真实自然。 九重天问责,她凭着这一身伤,也可说是孤勇杀敌一身功勋,旧疾发作身残体虚,即使豁出命去也未能大挫敌军,担失职之过,却也再挑不出其他来降罪。 郁垒的胸口疼痛难忍,他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一些,他只怪自己无能,无法护她周全。 惶恐不安,慌张无措此刻萦绕着郁垒的心口,他害怕失去她,在他看见夏离被九夭搀扶而归满身鲜血之时,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心脏的跳动了,似乎整个心脏瞬间空空荡荡。 他的心如同坠着千斤重担一般难受,甚至比他看到人间惨况时还要难受百倍。恍若一切都不再重要,只要她余生能够平安无事,他愿意为之做任何事,甚至违背良知。 郁垒满目怜惜地望着她,满目皆是化不开的深情。他静静地看着她,却也不知不觉间思考起来 郁垒不明白,既然她与相柳出自同门,既然念念不忘顾及旧情,既然三番五次出手相救,那何不干脆与他站在同一战线一起反了这九重天何苦与相柳反目成仇,自相残杀 若说她是站在九重天一边,为了护住天下苍生,那又为何明知此战无果还硬要损兵折将为何将人间惨况瞒而不报,为何在魔界破垢海封印时按兵不动 是她明明知道文律与相柳有情,还故意将文律带在身边,她早就料到文律会知晓一切卷走神器去救相柳。 早就料到相柳会破封印而出,却也并不加以阻拦。 说是料到,不如说是安排妥当,这些人就好像散落在棋盘上的一颗颗棋子,每个都按部就班,在自己该在的位置上走着她安排好的路。 若说她是恶,却也没有真正的伤害过何人,也当真拼尽全力救护过众生。 若说她是善,又为何连自己最心爱的稚殊的遗愿都不愿完成。 郁垒恍然想起那时他与九夭一同埋伏在垢海,意图半路拦截归位的开天斧。九夭被突如其来的凶兽犼附身,郁垒则负伤逃回。 郁垒曾问过夏离,如若那日被附身的是他,夏离会不会想办法救他,夏离只是回答“不会是你。” 她的语气那样自然笃定,难不成她早就料到犼会出现也料定犼会附身于九夭 郁垒思及此处,心下慌张,顿时变了脸色,因为如此想下去,那夏离会不会亦是知道稚殊会舍命救九夭难不成稚殊的牺牲亦是她挟制九夭的一步棋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郁垒摇了摇头,这里不可预见的因素太多了。 那时夏离还不知道郁垒懂得换心咒,她也未必会料到稚殊会去求郁垒相助 人心最是难测,一个念头便足以改变一件事情的后续发展,甚至改变整个结局。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她不会凡事都料得如此精准。 夏离曾说过,这世间并没有所谓的料事如神,有的只是运筹帷幄。 运筹帷幄 郁垒慌忙起身跑去冥王殿,一把推开冥王殿的大门,吓了神荼一跳,神荼抬眸看他,眼神里还有未平复的惊惶,道“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参见神荼大人。”郁垒极其敷衍,嘟囔了一句便要往内室走去。 “你有何事”神荼拦住他,道“这个时候你不是该照顾夏离大人么听说她伤得不轻” “是,已经上过药,仍在昏迷,还未醒来。” “我说你到底因何慌慌张张”神荼端起案上的茶盏递给郁垒道“多大的人了,遇事还不知该冷静理智,先喝口水。” “哥哥不必教训我,遇到有关律姑娘的事,哥哥亦是将冷静抛之脑后” 郁垒接过茶盏,猛喝了一大口,只为快点把自己哥哥应付过去。遇事是该冷静的,应该摸个哥哥不在的时间来才对。 也怪这冥府藏书阁竟然在冥王殿的内室里。 神荼平顺了一下气息,这厮的嘴贯是让人搓火的 “你是要去藏书阁要查何事” 神荼也不再与他兜圈子,干脆直截了当地问出口。 “查想查之事。” “郁垒,哥哥永远不会害你只劝你一句好自为之,莫要跟那夏离走上不归路,如今的局势你还看不出么她夏离只是拿九重天与苍生打幌子,谁知她与相柳不是里应外合” “哥哥不该这样说夏离大人,若是里应外合,何苦还承了如此重的伤。” “你怎知这不是一出苦肉计就算并非里应外合,你又怎知她没别的忤于天道的心思” “恕弟弟愚钝,不知何为天道。夏离便是我的道。” 郁垒望着神荼的眼睛,目光无比笃定,接着说道“我看她伤重,内心的慌张比看见苍生受难还要痛苦,于此我方知,自己并非大爱之人,可无天下,可弃苍生,唯独不能失去她。” “郁垒你糊涂” “哥哥,从此,她是神,我便是神。她是魔,我便是魔。她杀人如麻,我便是她手中利刃。她机关算尽,我便是她的棋子。我愿以血肉之躯,圆她所愿,此生不悔。” “那你何必还来这藏书阁你已经被迷了双眼了还想着看清什么”神荼气急败坏。 “我只想尽量知道她的意图,好助她一臂之力。” 言罢,郁垒不再顾及神荼的阻拦,朝着藏书阁走去 第131章 一切的源头 冥王殿的内室中挂着几卷书画,在最当中的画卷背后是黑沉沉的方正洞口,原是一条极小的通道,这通道只容一人通过。 郁垒在这通道中慢慢前行,每踏出一步去,都显得格外沉重,心情极为复杂。 他想要去验证的事情,既想知道,又怕知道,陷在自我的矛盾之中…… 转眼间,通过走廊眼前豁然开朗,藏书阁格外宽敞,四周墙壁上悬挂着火把,但还是显得昏昏暗暗的。 那密密麻麻的藏书就隐匿在这昏暗中,等待别人翻起。鳞次栉比的书架上落得极厚的一层灰,甚至有的竹卷已然字迹难辨。 每踏出一步,脚下便尘土飞扬,呛得郁垒止不住咳嗽了几声。 他在这灰尘之中足足翻了三个时辰才终于在一本记载异兽奇志的书上看到关于犼的只言片语,其上只写着:犼兽,状如马而有鳞,口中喷火,鸷猛异常,能与龙同归于尽,喜附妖身,身覆草药可防之…… 后面的字体再难辨认,郁垒也无需再看,心下已然明了。 这兽喜附妖身,九夭虽非妖族,但毕竟真身是狐狸。这兽厌恶草药的味道,郁垒常年摆弄草药不说,还一直随身携带,身上必然是有草药味道。 郁垒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捻了一个去尘咒。纠结的事情一旦做出了选择,不论选择如何反倒内心坦然,最起码不必再瞎猜瞎想。 郁垒走出藏书阁,此时神荼已不在冥王殿,是故意躲出去的不愿再见他也说不定。 回到夏离寝殿之时,夏离仍然未醒来,她蹙着眉头,额头渗着汗珠儿,似乎是陷在一个并不美好的梦境中痛苦挣扎。 他伸手拂去夏离额头上的汗,将被子又稍稍拉低一些,正当他起身要去煎药的时候,忽听门外传来鬼差跪在地上的声音,又听鬼差道:“参见应龙神。” 郁垒向门口望去,果然片刻不到,应龙的身影便出现,他穿得极为正式,白缎锦袍,金线钩得神龙图腾栩栩如生,气势恢弘,腰间悬玉,足蹬高靴。只是脸色看起来并不好看,怪是阴沉的,像七月里凭空响雷却不下雨的天气。 郁垒双手交叠置于额前,深深俯身行礼道:“参见应龙神。” “免礼。”应龙伸手扶起郁垒,顺带着向床上瞟了一眼,道:“陵光神帝如何?” “受了伤,一直昏迷着还未醒来。”郁垒如实回答。 “待其好转,劳烦郁垒君转告,神界之事九重天命我接手平乱,神帝只需安心修养便好。” “是。”郁垒应着。 应龙却来回踱着步,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道:“郁垒君对药术深有研究,可知神帝大抵多久可醒来?” “应龙神谬赞了,郁垒愧不敢当,只是略知一二。陵光神帝旧疾未愈,又添新伤,虽用了药,可也要看能兴几分药效,至于清醒,多则月余,少则数日。不能准确而定。” “好,那我过些时日再来看她。” “应龙神是要去一重天讨伐相柳?” “相柳那厮早已撤回魔界,未料到他已成如此气候,魔界地形复杂,若是上门讨伐,恐怕对我们不利,还需从长计议。” “相柳那厮贯是狡猾的,应龙神辛苦。” 应龙摆了摆手,一挥衣袖向门外走去。 郁垒俯身行礼道:“恭送应龙神。” 直到再也听不见应龙的脚步声后,夏离的眼眸才动了两下,缓缓睁开。 郁垒也并不惊讶,只是递了水过去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这点伤倒是伤不到要害,无妨。” “大人为何要躲着那应龙神?想必九重天说到底还是怪罪了大人,不然也不会委派应龙神前来。” 夏离轻笑了一下,浅浅的笑容使苍白的脸色变得生动了一些,说道:“你知道我是醒着的?” “大人脉象虽虚弱,却平稳,用了药两个时辰内便该醒来。其实方才我打探应龙神的那些话,都是问给大人听的。” 夏离抿了一口水,水是温着的略微偏热,是她平日里饮水的习惯,她抬眸望着郁垒,如今他们的配合是越发默契了。 “之前我便邀应龙来冥府,他却怎样都不肯来,用了好些个莫名其妙的理由来搪塞。如今却也是硬着头皮来了。” “应龙神为何不肯来冥府?” “一是因为你们冥府有他愧对的人。二是因他想让我先出头,一探相柳如今的实力,以免莽撞。” “冥府有应龙神的人?”郁垒一下紧张起来,虽然冥府隶属于神界,可这身边有个细作也是难以安心的。 “你可去过忘川之底?” 郁垒痛快地点了点头,若是换了旁人来问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的。 “那你应该见了那具锁着铁链的棺材。” “是。” “那里躺着的便是应龙的人,黄帝之女——魃。” “黄帝之女?不是被黄帝下令诛杀,怎会在我冥府?”郁垒又是一连串的问号。 “这件事说来话长。应龙今日来是向我讨兵符的,只要我一日不醒,他就一日拿不到兵符,便无法攻打魔界。” “大人为何要阻拦他?” “因为相柳需要时间,他用烛龙珠来修炼需要时间,待他功成,应龙便不再是威胁。” “烛龙珠?那可是神界至宝!如何会在相柳手里?”郁垒干脆打破沙锅问到底,道:“大人因何三番五次帮助相柳?却硬要和他站在对立面?” “郁垒君可有空愿意听我讲一个有些长的故事?那是上古时期,神界的纷争,亦是我和相柳决裂的原因。还有冥府下的秘密。你的一切疑问都在这个故事里。” “当然愿意。” 郁垒坐在床榻边,望着夏离,桌上烛火摇曳,映照着白瓷茶盏发出莹润而温暖的光芒。 面前的女子终于要将她所经历的一切讲给他听,这于他而言,是莫大的荣幸,因为如此便意味着,从此以后,他将是她最亲近的人。 感她所感,忧她所忧,痛她所痛。 郁垒暗自下了决定,不论这个故事是何样的,不论她的所作所为是对还是错,他都将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身旁,哪怕是与天下为敌,也在所不惜。 第132章 吟血当霜照 四海八荒,六合九州,皆是混沌。 原而未生,久久荒漠,无日无月。 无清无浊,无善无恶,方为本原。 奈天降劫世,蕴盘古之帝,遂开天辟地。 得成章法,众神创世。 启人间之篇章,诵鬼魂之悲歌。 至此,阴阳而生,乾坤而显,八卦而定。 三十三天外天,欲界、色界、无色界。 三道六界,生灵亿万。 无一不苦,无一不痛。 上至九霄,下抵九幽。 求而不得,皆是地狱。 九重天掌管天下,顺万物之时,司四时之序。 其下乃炎帝神农氏一族最为鼎盛,声名赫赫,战功无数,功高盖主。 九重天忌惮其威望日益壮大,遂转而扶持黄帝轩辕氏一族,欲以其制衡炎帝。 久而久之,两族积怨颇深,必有一战…… 院内的石子路高低不平的,有几个格外想引人注目的突起着,透过鞋去硌人的脚。 夏离坐在水池边,将那硌脚的石头抠下来狠狠扔进水池里,看那激起的涟漪一圈一圈散开。 相柳从不远处走过来,夏离开口问他:“水神哥哥去青丘平乱,你怎的不跟着?” “那狐族本是三重天西王母的护法,被贬于青丘才落地成妖,兴不起何风浪。” “近日几位哥哥甚是繁忙,今日也只有夸父哥哥在……” 夏离话未说完,却重心不稳险些摔倒,相柳伸手扶住她,二人对视一眼感受到脚下的地不停晃动。 “怕是不好。”相柳侧耳倾听,拉着夏离的手向前殿跑去。 黑压压的兵马闯入神农殿,其中有人善用火术,顿时火光滔天,夸父慌忙召集兵马,转而看见夏离抓着她道:“走,我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是何人来犯?” “黄帝一族。” “我也要前去应战!”夏离只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刚要奔去赴战,却被夸父死死拽住。 “你不可!” “为何不可!我比你手下的几位将领都要厉害!” 夏离扬起下巴,紧盯着夸父。 “你身上有神农氏的封印,愤怒会冲破这道封印,爆发出你强大的力量,那时才是后患无穷。” 夏离还欲争辩,夸父趁其没有防备之时,一个手刃打昏夏离,横抱起她送至安全的地方…… 夏离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兵戈铁马,烈火燎原。 土地被鲜血染成了红褐色,苦于不能凝结,缓缓渗入地下,亦如从地下伸出一只只枯手将鲜活的生命拖进去,如同食人不吐骨的猛兽。 待放的朱槿花,明明再有几天,便是它潋滟的时节,却陡然间在马蹄下散落一地。 刀光剑影,角鼓争鸣,流血漂橹,断尸残骸。 喷溅的血液在半空中形成惨红的雾气,眼睛里是猩红的血,嘴里仍是。 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尸横遍野,筑起围墙,余下的将士便踏着这围墙而过。 头颅在马蹄下被践踏得面目全非,残肢在熊熊烈火中噼啪作响,于此火燃得更盛,人便更痛苦。 相柳在敌军之间 穿梭,手握湛泸剑,飒沓如流星,剑锋锐利,浮光掠影,剑鸣轰轰。 相柳的脸上沾染着血迹,坚毅的侧脸在众敌围困之境犹显孤高,一袭白衣映着玄色剑身的湛泸剑,剑尖滴着鲜血。 吟血当霜照,睥睨九天行。 少年无人识,一战鬼神惊。 两军对垒,厮杀惨烈,忽一白龙从天而降,困住相柳,周遭之人迅疾出剑,剑身穿透相柳的腹部…… “师弟!”夏离大喊着从梦里醒来,整个卧房里只有她一人,并没有任何战斗的声音,安静得可怕。 她陷在这片安静中,寂静如同绵延山脉,崇山峻岭间飘荡而下的一片树叶。 阳光透过窗纸仍旧晃着眼睛,散在床榻上,她的物品皆在平时的位置,仿若和每天清晨她醒来时无甚不同,只不过此时已然是午后。 夏离站起身,走到房门前,深吸一口气,缓缓将门拉开…… 院落里空无一人,哪一个物件都是孤零零的,阳光打上去也仍旧是悄无声息的,毫无生机。 鞋底踏上石阶的青苔,又缓缓踏在地上,夏离向前殿走去…… 还未到前殿,便见缕缕黑烟,嗅到灰烟之气。 夏离知道,一切都不是梦,而是她在梦里隐隐约约听到了那些真实发生的声音,她心下慌张,快步跑过去,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见到炼狱。 她的一身锦绣衣袍,惹眼的赤色在这一片破败中显得格格不入。 她记得自己曾经多次问过蚩尤和刑天,何是战争?他二人,一位是天下之兵主,一位是不败之战神。 提起战争,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得意。 只说,大抵是以血肉之躯,来抗争不公。 夏离不懂,怎样的反抗精神,才能不惜性命。 如今,眼望着断壁残垣,她似乎懂得了。 战争便是, 刀痕箭瘢,风尘之变。 白骨露野,兵连祸结。 干戈满目,锋镝之苦。 肉薄骨并,金鼓齐鸣。 大火烈烈,肝髓流野。 夏离的眼角跳了几下,双手紧握成拳。 她将自己的嘴唇咬出鲜血来。 曾经雕梁画栋,气势巍峨的大殿如今化为废墟。 广阔的院落满目疮痍,将士的尸体层层叠叠,烈火将躯体舔舐得焦黑,辨认不出模样,狰狞的面孔似修罗鬼煞。 夏离向后殿走去,跟着鲜血的痕迹,一推门便见相柳躺在床榻上,面无血色,夸父守在一旁,身上尽是伤痕。 “师尊何在?” “黄帝一族的人潜入地下,施阵法偷袭尊上,手段卑劣狠毒……尊上他…他……永寂了。” 夏离未哭未闹,转而望着相柳道:“他呢?可还能活?” 夸父哑着声音应着:“相柳伤重,危在旦夕。” “可能将我身上封印解除?” “万万不可!夏离!你莫要冲动,待兵主蚩尤,水神共工,战神刑天归来再做打算!” 夏离的眼神无比冷漠,她望着夸父,只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身体里游走。 夸父亦是看出她与平日里不同,极力劝阻道:“若你释放出力量,后果不堪设想!必定后患无穷!” “我只问你,这封印你解与不解?” 夏离斜睨着夸父,胸腔里怒火烧灼,仇恨使她迷失自我,方才惨烈的画面不停冲击着她的灵魂,势必手刃仇敌才能平息。 第133章 血洗十二殿 “这封印解不得!”夸父亦是态度坚决。 恰巧此时相柳咳了几声微微醒转,“师姐……”相柳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无比嘶哑,干枯。 夏离快步走至床榻前,她俯视着重伤的相柳,拿起他身旁的湛泸剑,道: “师弟放心,伤你之人,我必屠他满门。害师尊者,必叫他生不如死,活见鬼刹。犯我一族者,宁错杀天下人,不放过一个。” 夏离手握湛泸剑瞬间划破自己的胳膊,鲜血随之溢出,与剑身之上本带着怨气的仇恨血液沾染在一起,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雀鸣声响起,封印应声而破。 夸父感觉到夏离身上可怕的力量,上前拦住她,语重心长道:“夏离!这一去便再无回头之路,彼时六界都将视你为异族,人人得而诛之!” 夏离将手中的湛泸剑放回相柳身边,抬手推开夸父,双目决绝,不留一言闪身而去…… 黄帝之门有十二殿,纵向而座,排成一列,越深处便是地位越高之人。 夏离身材纤细修长,却不失气魄,一双凤目满覆寒霜,令人望而生畏,睛如点漆皂白分明,鼻若玉柱,唇似丹珠,长发束于头顶带着赤玉金冠,身着神雀赤金绣花袍,锦缎亮如流水,波光粼粼,实乃千秋绝色。 她一挥手,气流便冲破黄帝殿的大门,将那雕龙画蟒的大门击得粉碎。 数名弟子闻声赶至,大喝道:“来者何……” 话未说完,几人便已死于夏离手中,出手之快,犹如惊鸿闪电,化之须臾,这几人胸膛处豁着触目惊心的伤口,宽足一拳,长足整个前胸,不停流着鲜血。 遍地是喷溅的血液,可却没有一滴沾染在夏离身上,速度之迅疾在鲜血喷溅之前便已取人性命又归于原位,甚至看不清她如何出手,好似她只是站在原地未动,面前的数人便暴毙而亡。 夏离从这些人的尸体上迈过,衣摆掠过他们并不能安息的面孔,从他们瞪着的瞳孔上掠过,仿若在蔑视这些人死后还要再受一份屈辱。 还未行至第一殿,便有数百援兵与弟子赶到,他们团团围住夏离,可因并未见过她,不知她是何人,而不敢轻举妄动。 “姑娘,你可知此地乃是黄帝之门,你已犯下滔天大罪,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一个同样不知名的人大喊大吼着。 夏离挑起唇角,冷然一笑,用极具威慑力的语气道:“如今就算称我为祖宗,也保不住尔等性命。” “你这女子好不知天高地厚!满口大话!” 男子话毕当场万箭穿心而死,当他瞪着双目,满眼不可置信的倒在地上之时,身旁众人才发觉此人已身负重伤,一命呜呼。那人身上满是血孔,每个血洞都鲜血如注,汇成小流。 众人看见这惨烈死状,遂皆是惊诧地望向夏离,发现这赤衣女子在烈烈阳光下云淡风轻的伫立着,唯有额前碎发略微飘动几下,证明着面前之人确确实实是死于她手。 众人只觉面前女子定是妖物,也不退缩,蜂拥而上,红衣如光,只余轻影在众人眼前闪过,随即夏离 缓步踏向石阶,当她走过第一殿之时,那些原本站立着一动不动的人们瞬间瘫倒在地,每个人的喉咙处都留着如同发丝一般细的致命伤痕。 第二殿将士数以千计,拦住去路,夏离没有丝毫停顿,张开双臂飞身而上,双手捻诀形成无数气剑,周遭血雾弥散,宛若奏响雄伟悲歌。 夏离就这样一路杀至第五殿,饶是她速度迅疾,却也不免惊动英招将军。 英招身着猛虎吞天连环铠甲,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手握长戟,气宇轩昂,身后率数万将士,威风凛凛。 英招相貌英气俊朗,身附肃杀之气,声若洪钟道:“你是何人?” 夏离亦是知晓英招将军乃黄帝一族声名赫赫的大将,黄帝座下亦有四大名将,分别是英招、应龙、后卿与赢勾。 其英武与法术皆不输炎帝手下的四大将领,可夏离却也毫不畏惧。 “我原以为颇有威名的英招将军乃行事光明磊落之将,却未想亦是鼠胆之辈,居然趁我几位哥哥外出奉差之际前来偷袭,今日便叫尔等血债血偿!” 言罢,夏离目露凶光,双手捻诀,忽听天边传来震天撼地雀鸣之声,架起万道霞光,犹如从天而降,流光溢彩相击相荡…… 只见从夏离身体里幻化出三头巨兽,分别是遨天镇海之真龙,涅盘永生之凤凰,烈焰祥瑞之麒麟。 只见巨龙腾于天际,通体溢着金光,龙啸声震动千山,召出豹身龙角之睚眦,睚眦张开血盆大口冲入人群…… 浴火凤凰紧随其后,此凤凰毛羽焕奇彩,云霓呈灵瑞,滔天火光玄于云间,如天倾流火,无一人能于此生还。火光燎燎,但凡沾染半点儿火星者,顷刻间便周身燃起大火,终葬身于火海之中。 凤凰又召唤出金翅大鹏,展翅而飞遮天蔽日不知其几千里也,顿时飞沙走石,昏天黑地,众多将士不战而亡。 十二座阔宇楼阁皆燃为灰烬。 麒麟兽一出,雷霆万钧带着血口巨狮奔向人群。哀嚎声不绝于耳,闻者肝胆俱裂。 声势之浩大犹如移山填海,地动山摇,翻手为骤雨疾风,覆手为闪电雷霆,惊动整个九重天。 死伤之惨烈断尸残骸,血流成河,更有甚者连尸体都被吞食。 英招在厮杀间,不禁望向那个赤衣女子,她明明手无寸铁,却熔岩为甲,烈焰作袍,身随天崩地裂之势,心怀排山倒海之魄。 正是这位女子血洗黄帝一门,杀尽十二重殿,虽未寻到黄帝老儿之下落,却也算报仇雪恨。 想必黄帝一族也是有所防备,今日除英招外再不见其他几名大将,连那只花里胡哨的鸟儿——毕方竟也不在。 虽是如此,但黄帝门下皆非平庸之辈,连无名小卒都是身附奇术之人,却无一幸免,皆近不得她身。 黄帝一族攻上炎帝之门所备数十万雄兵,黄帝一族惨遭血洗之灾祸,只因一位女子。 夏离一袭红衣,立在残躯血河之间,周遭皆是破败萧索,她踱着步,连一根发丝都未乱。 第134章 乌合之众篇 待一切归于平静,夏离才发现只有英招还未死,他躺在地上含着最后一口气,满嘴血沫,胸腔剧烈起伏着,面容痛苦不堪,仿若每一次呼吸都是撕心裂肺的折磨。 夏离蹲在他身边,伸出光洁的手去拂了拂他身上的血污,只道:“我惜你是位名将,有盖世胆识,英武不凡。今日我便留你一命,就当是为了给黄帝老儿带个话儿。” “你…你到底…到底是何人?” 英招只能从嗓子里发出嘶嘶气音,语不成调。 “从今以后千万年,你们都将牢记这个名字,听之落魄,闻之丧胆。”夏离眯起眼睛,一字一顿道:“夏、离。” “夏离?”英招皱了一下眉头,眸子里初时迷蒙,却又顿时明亮,颤抖着声音道:“你……你便是炎帝当年……收留的那个异类?” “告诉你们黄帝门下的各位,黄帝老儿的命我要定了!大罗金仙也留不住他!” 言罢,夏离一甩衣摆利落起身,红色锦袍在飘飞而起的一瞬间映照着烈烈阳光,交相辉映。 她的身后是断壁残垣,燎烟碎瓦,一片破败,遍地残尸,血流成河,而她却是事了拂衣去,一身明净不惹纤尘。 在炎帝殿边界处,便望见蚩尤手握长刀,冷面而立。 夏离赶忙上前唤道:“哥哥…师尊他……” “你还有脸回来?”蚩尤未等她说完,便道:“因你逞一时之快,可知惹下滔天大祸!本来只要有我在,炎帝一族便仍有崛起复兴之希望,可如今,亲手将炎帝一族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的人是你!夏离!” “我?”夏离慌了神色,解释道:“哥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们怎能忍气吞声,残喘苟活!我去报仇何错之有?” “你身属异族,又负神通,在你降世之时,乃是天下人的心腹大患,皆欲除之。可因缘际会,你拜到炎帝门下,本不该收你,恐惹大祸。然炎帝尊上悲悯生灵,收你为徒,一心教化,为的便是去你戾气。你可知当时有多少人前来声讨!皆说你是祸害留不得!是尊上再三护佑,立下誓言,定将你带上正途!” “我就是因感念师尊,才替他报仇!” “此等劫难,虽在九重天纵容下而为之,但毕竟有违天理常规,上书九重天必可讨个公道,就算无公道可讲,我族亦可重振旗鼓,伺机而动。可如今,黄帝一族大可辩驳,说出兵攻打是为永除异族,说你夏离难以教化,是苍生之祸,说炎帝尊上别有用心,收留异族暗中教养是为私心夺权!说我炎帝一门实则助纣为虐,藐万众生灵之生死,有违逆九重天之心思,其罪当诛!” “怎会如此!事实明明不是这样!我不信天下间竟没有一个清醒的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是异类,难分善恶,必将时时提防,你觉得天下人会想将一个隐患留下么?” 听了蚩尤的一番话,夏离如遭雷击,她沉默很久,眼神里闪过一抹狠绝道:“那我便杀破九重天去,只要我坐在九重天的最高位!规矩就得由我来定!” “别说我炎帝一族如今死伤惨重,溃不成军,那九重天高深莫测,就连我每次前去领命,都是隔着几道玄门屏障隔空 传话,你如何能胜?就算你真的取胜,便坐实了你是异类,反叛天命一说,你将如何服众?”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何人敢不服?” “你要杀尽天下人么?那你与魔头有何区别?如何对得起炎帝尊上在天之灵!夏离,这一战不论你是胜还是败,都将身负异族骂名!人所不齿,遗臭万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这意味着……” 蚩尤敛了神色,目光如刀般盯着夏离的眼睛,接着说道:“这意味着,从你以后,所有再诞生的异族将永无生息之日,人人得而诛之!整个炎帝一族也将同你一起声名狼藉,罪恶昭彰!” 夏离踉跄了一步,垂着的双手止不住颤抖,她眼里的狠绝散去了,剩的只是不屑与蔑视,她不禁冷笑,这世间寰宇,上不见顶,下不见底,方圆不见边际,如此之浩瀚,却没有一个说清道理的地方…… 口口声声的仁义礼教,口口声声的心怀苍生,什么天法天道,什么天条天规,皆是笑话! 蚩尤看着冷笑的夏离,暗自叹了一口气道:“你自己在这里想清楚。” 言罢,便转身离开…… 夏离不知站了多久,只觉双腿麻木,索性坐在地上,她的唇角仍旧挂着笑,眼神里是一片荒芜。 想炎帝一族制耒耜,种五谷以养众生;立市廛,治麻为布,作五弦琴,以乐万民;削木为弓,以威天下;遍尝百草,以救生灵;不说有功,但求无过。此等恩德,怎能一语带过? 如今,只因名望赫赫,遭人妒恨,便要忍气吞声。因夏离一人之所作所为,更要遭受灭门之祸。 夏离叹了口气,她不能让炎帝一族的声名毁于一旦,万万不能毁在她的手里。 这天下波诡云谲,是她欠了思量。 这天下看似自由,实则皆是枷锁。 人生如棋,当需谨言慎行,步步为营,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忽而天降大雪,雪花洋洋洒洒,落在夏离身上,透过衣裳也能感受到微凉,大雪皑皑,顷刻间白茫茫一片,空中雪花密集,离远看去似是起了一层云雾一般,仿若是祭奠死去的万千英魂。 雪覆在她的头发上,覆在她的肩膀上…… 大雪将一切声音都压住了,空谷不留回响,万籁俱寂,只能听到“簌簌”落雪的声音,轻飘飘的,似有似无,隐隐约约。 突然,夏离觉得不再有雪落下了,她抬眸望去,只见相柳撑着伞立在一旁,他面色苍白,身体在风雪中止不住颤抖。 “师弟,你回。有伤在身,莫要如此。” “不。纵使我今日将命葬于此,也要陪你,我并不觉师姐有错!” “大抵是这人世间的生灵都惰于思考,毫无己心,对他人的话听之任之,皆是乌合之众,人云亦云,他们根本看不清,看不透。罢了,这世道本不是他们能够看清看懂的。” 夏离望着漫山遍野苍白一片,雪花翻飞落入峡谷中沉寂,她的眼中亦如这大雪般覆着霜寒。 第135章 决脱离师门 “可我是清醒的,我愿与你一起踏破九重天,是生是死全凭天命,绝无怨言。” 相柳握着伞柄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师弟,你还是未能明白。” 夏离朝着炎帝一族的神殿,深深叩拜,随即伸手想要起身,相柳见势赶忙扶住她,又将她身上的积雪拂去…… 蚩尤的一番话对于夏离来说,是醍醐灌顶。夏离的神色转而望向远处。 群山连绵,宛若游龙。若隐若现的山峰隐匿在云雾中,雪愈下愈大,从天连着地皆是白茫茫一片,微风将地上的积雪卷起,与正落下的如絮般的雪花缠绕在一起形成迷迷蒙蒙的雪雾。 这雪雾中,身着玄色锦衣的男子替身旁的赤衣女子撑着伞,一抹黑色,一抹红色,在纯白的世界里犹显美好。 夏离望着漫山遍野的大雪,接着说道:“我的存在便是罪过,就算踏破九重天又如何呢?站在万民之上,受尽非议,师出无名,神纪上将载着我种种骂名,说我杀伐无数,血洗黄帝一族,违逆九重天,视天下万物为刍狗。” “师姐!你怎的被兵主大人绕迷糊了?这些虚名有何用!为何…要在意他人怎样说?咳咳咳…” 相柳情绪过于激动,不禁咳嗽起来…… “人言可畏,说的人多了,说的久了,绘声绘色的,便成了真的。清醒的人太少,人们只会相信他们想相信的。” 夏离望着相柳,接着道:“这些骂名我为何要认?为何要背负?就算我可以忍,但我亦不能让炎帝一族受此诟病!” “那你打算如何?” “相柳君今日便做个见证,我与尔等割袍断义,脱离师门,从此再不是炎帝门下之徒,与炎帝一族恩怨两清,再无瓜葛。” 夏离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捻诀成剑,决然割下一段衣袍,那一抹赤红随风飘荡了几下,便落在无尽的苍白之上,犹如鲜血一般晃眼。 “师姐……” “天下间再无你师姐,只有夏离。” 言罢,夏离转身欲走,却被相柳拦住道:“你要去哪儿?” “去九重天认罪领罚。”夏离一脸云淡风轻,似乎只是去处理寻常事宜一般平静。 “你疯了么!”相柳紧紧拉住她的胳膊,满眼恳切。 “所有罪责我夏离一己承担,绝不连累他人。” “你可知你会受到怎样的刑罚?他们会杀了你的!” “放心,他们杀不了我。我身有雀翎护体,除非我自愿,否则谁也拿不去。我甘愿自受三根诛神钉,再不踏足六界。从此,我们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诛神钉?”相柳心下一震,他亦是听说过这诛神钉的威力,遂劝道:“师姐!那诛神钉一根便可使上仙身死形亡,两根足以使神族魂飞魄散,三根诛神钉就算是创世之神也难逃灰飞烟灭!根根是削骨剥皮剔肉之痛,你如何受得住!” “不必多言,我意已决。” 相柳本就身负重伤,伫立着已属勉强,再无其他力气,自然是拦不住夏离。 夏离轻轻推开相柳,张开双臂腾空而起,闪身而去…… ………诛神台……… 日月贞明,照临下土。 天地合徳,万物昭荣。 本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惜天降异族,屡犯天恩,使烟云改色,笙簧变音。氏族不睦,代终之象。 今念于夏离存悔过之心,诚心改之。虽心明神诚,但罪已加身。其愿自受三根诛神钉,以告慰天地英灵。 生死由命,诸罪并罚。 旨意落下,便是第一道天雷,直击骨髓。 受刑之前,夏离已是被关押在天牢之中七七四十九日,受尽折磨。 她的衣摆沾着污垢,脸上留着血痕,她的眼中是一片混沌毫无神采,根本看不清她的所思所想。 她本是跪着的,被第一道天雷击中后瞬时喷出一口鲜血趴在地上…… 这天雷会将诛神钉钉入骨髓之中,封印其力量,所受苦痛犹如被人生生撕开皮肉,清醒着听到骨头被钉入异物时的声音…… 突然,天降暴雨,电闪雷鸣,乌云叫嚣着翻滚着,天色昏暗,甚至看不清远处。 暴雨很快将夏离淋湿,她趴在台子上,暴雨如注,密密麻麻地击打在她的身上,除了疼痛,还有屈辱。 她无比卑微与狼狈的,如同一条丧家之犬一般趴在地上…… 疼痛使她全身僵硬,无法移动,头发淋了雨黏在额前,口中亦是灌了雨水,这雨水原是又腥又苦的。 诛神钉刺进骨头里,她能听见骨头破裂的声音,她的身体早已血肉模糊,疼痛扩散至四肢百骸,疼到肝肠寸断 像是沾满了盐的匕首,猛然刺进伤口深处,匕首又突然生出倒刺,勾住周围的红森森的血肉、每一根神经、每一寸皮肤,然后再将匕首一点一点缓慢拔出,尽情感受皮肉被撕裂的痛楚,在她的身上留下一处处血窟窿 大雨落地生花,渐渐起了水雾,她苍白的手似是裸露在外的森森白骨,她努力抓着地面,妄想爬出这诛神台…… 大雨如注,打在身上竟隐隐作痛,连眼睛都难以睁开… 不容抗拒,第二道天雷击下,瞬间天地间明晃得刺眼,白光灼灼犹如屹立天地间的一柄巨刃…… 光芒转瞬即逝,随即又是一片黑暗,乌云黑压压地侵袭下来。 夏离紧咬着嘴唇,却还是忍不住闷哼一声…… 她的脸色苍白,浑身止不住颤抖,周身如坠冰窟,额前却浸着细细密密的汗珠。混着雨水,又凉又热。 那并非她在颤抖,而是每一根神经在巨大的疼痛下不自觉地抖动。 身体犹如被千万根灼热滚烫的刺刀反复刮磨,从皮肤,毛发,一直疼到心脏上的神经与骨髓里。 她不停吐着灌入口中的雨水,雨太大了,不仅遮住她的视线,更让她难以呼吸。她不停的努力的喘着气息,胸前起起伏伏,然而每一次起伏所带来的都是致命的疼痛。 雨水砸在地上,落地生花,在这遍地花开中趴着一具苟且偷生的身体,她瘫软着,挣扎着,满身血污,头发凌乱,狼狈不堪…… 第136章 不是自由身 第三道天雷劈下之时,夏离已是意识模糊,她挣扎着想要从诛神台爬下来…… 她的手刚刚触及到石阶的边缘,却一下被突现的金光弹回,他们在四周加了封印,原来不过是一场骗局。 他们反悔了,他们觉得三根诛神钉远远不够,他们企图至她于死地。 夏离在大雨中似乎是失去了知觉,她心若死灰。 她并未做过恶事,却因为是异类便要被诛杀,六界之大,竟然无一人想让她活着。 忽而,在蒙蒙的水雾深处,紫色的光芒闪过,他手持利剑,身着锦衣,迎着大雨,缓缓走近……… 剑光闪动,如惊虹掣电,还未看清他出手,便已破了封印… 相柳一把抱起夏离,在雨幕中缓缓行走,她在他的怀里,望着他决绝的侧脸,虽然浑身疼痛,心里却有一丝温暖缓缓流淌着。 有一高大的天兵拦在跟前,道:“夏离乃是重犯!企图救她者皆是反叛之人!” 话音刚落,便有数以千计的天兵天将围困上来,相柳轻轻放下夏离,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紧紧握着湛泸剑,怒目而立。 “刑罚已受尽,她便是自由身。我今日定要带她走,看何人敢拦我?” 言罢他一手揽着夏离,一手持剑杀出一条血路,夏离沾染着鲜血的长发因为身影旋转而飘散在半空中,她望着他决绝的侧脸,满是孤勇。 如若这一刻真的和他一起死在这儿,她是无憾的。 然而宿命并非如此,到底是给她留了生路,天界之人食言在先,眼见着是不可能永绝后患,了结夏离性命,便怕她秋后算账。 遂派下一位星君来当和事佬,拦住天兵天将道:“怎得如此疏忽!天雷劫数还能记错的?着实苦了夏离君,还望夏离君海涵。” “既是这样,我们先告辞了。” 相柳心中自然明白这些人的想法,好人坏人一并叫他们担了去,也罢,如今他大伤初愈,僵持下去也占不得什么便宜,只有两败俱伤罢了。 “相柳君,夏离君,请便。” 那位星君略微俯了俯身,满脸堆笑,客客气气。 相柳冷笑,抱起夏离离去,他知道神界之人的这一声尊称,以他们的地位是配不上的,这份尊重是夏离拼命换来的。 相柳与夏离居在昆仑山一处小屋中,夏离终日昏迷着,周身冰冷,若不是胸口还有一丝温热,便是个死人一般了。 她气若游丝的躺在床榻上,相柳每日为她疗伤,她身上的伤口外翻着,触目惊心,就算是相柳见了都免不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熬了汤药给她,毫不费力便将她瘦弱的身体扶起靠在床栏上,白瓷勺中荡漾着温热的汤药,缓缓凑近唇边,一点点撬开双唇之间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将汤药送入她的口中。 可汤药随即便从唇角溢出,不论如何小心温柔,都是喂不进去的。 相柳心急,干脆自己饮了一口含在口中,站起身靠近她,俯身吻在她的唇上,用舌头轻轻撬开她的贝齿,将汤药缓缓送入她的口中。 一碗汤药送尽,他并未离开她的唇。 她的唇并不潮湿,也不柔软。因为昏迷而干涸,泛着白色。 相柳突然感到心脏处一个柔软的地方痛了一下,痛得他不由得颤抖着身子。 夏离昏迷有半月余,这日午后,相柳俯下身刚想喂药,夏离的睫毛却突然动了动,眼珠也转动着,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微眯着眼睛适应着阳光,正对上相柳近在咫尺的脸…… 相柳亦是吓了一跳,“咕咚”一声将嘴里的汤药咽了下去。 “相柳?” 夏离皱起眉头努力在脑海中思索着,寻找着记忆。她只觉混沌迷惘,好半天才想起昏迷之前的前因后果。 “师姐…你可感觉好些了?” “我不再是你的师姐了。唤我夏离。” 夏离的声音沙哑如同大漠荒沙。 “夏…夏离。” “谢谢你救了我,但此地不宜久留,我已与炎帝一门划清界限,你不该在这里。” “哪还有什么炎帝一门呢?为了苍生安宁,他们归顺于黄帝门下。从此往后,天下间只有黄帝一家独大了。” “太过风光,不是什么好事,何须为他们而生气,这条路很长,因果报应全都在后头呢。” “师姐…”相柳顿了一下改口道:“夏离,你今后如何打算?他们归顺也就罢了,你我二人可是要报仇的!” 夏离牵起唇角,露出一丝苦笑道:“我会履行承诺,独自修行,再不过问六界之事。” “你如何也是这般?”相柳后退一步,瞪大眼睛道:“为何你们都有冠冕堂皇的借口,为何连你都如此冷漠?那日是何样惨象你忘了么?还是你怕了九重天!” “相柳,跟着共工大人好好修行,多学些本事,共工大人可是深藏不露的,他的修为术法比兵主大人只多不少。” “此仇不报,我永生难安!” 相柳咬牙切齿,满眼怒火。 “要怪便怪我,我不该助你化成人形,不该将你引入炎帝门下。你本是逍遥散客,是我害你陷在仇恨的泥沼之中。要恨,便连我一并恨了。” 突然,天边涌现一抹红光,天界之人带着旨意飞降昆仑山。 夏离挣扎着起身道:“我去看看,你留在这里。” 不久,神界之人离去,夏离手握神旨缓步回到屋中。 方才相柳透过窗纸缝隙,已是看到那神界之人对着夏离连连作揖,是夏离满目平和将他扶起,他猜也猜到了这旨意是何事。 相柳一把抢过夏离手中的神旨,摊开来瞟了一眼,冷笑道:“好一个陵光神武大帝!你应下了?” “自然应下了,今后我便居在昆仑山之上的神界陵光殿,你我便无需再见了。” 相柳难以置信地望着夏离,好似眼前是个陌生人一般,他皱着眉头道:“夏离!你可知应下这一个名号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不再是自由身,意味着犹如身披枷锁,脚覆铁链。受九重天的摆布。” 第137章 良配或孽缘 “你决不能为他们做事!” 夏离淡笑道:“什么陵光神武大帝,只是个名头罢了,我自会淡出六界,不会替九重天做事,你大可放心。” “与其压抑如此,仰人鼻息,倒不如反了!” “反了?说起来轻巧。可假若我不应下这个名号,九重天势必会想方设法将我赶尽杀绝。如今你我皆重伤未愈不成气候,若是功亏一篑,则满盘皆输,再没翻身余地。” “夏离,你怕死么?” “死有何可怕?但是要死得其所。”夏离用安慰般的语气道:“隐忍是一时的。” “你这条路走不通的。”相柳的神色里满是失望:“你会后悔的。” “这条路很长,没到最后,谁也说不清成败输赢。只愿我们今后相见仍是故友。” “不会了,陵光神武大帝乃是天选之人,凡九重天之人皆是我相柳的仇敌。” “何苦如此执着。当初炎帝一门是我带你入的,这仇恨应当算是因我而起,这是你我的缘分,亦是命中的劫难,若实在要恨,便恨我。” 相柳望着夏离的目光似是在望着一个陌生人一般,双眼猩红,有怨恨也有惋惜。 有些事情在一开始就注定如此,有些伏笔在相识之初就已埋下。 是良配,或是孽缘。 都在最初一眼便尘埃落定。 夏离拱手道:“相柳君保重。” 相柳冷哼一声摔门而去,夏离敛了目光,双唇间溢出意味深长的叹息…… 至此,夏离隐于六界之外,可六界之内星移斗转,春秋变换,纷争却从未停歇过… 炎帝之门分崩离析,受尽打压。夸父听闻远古神物烛龙珠具有不可捉摸的力量,遂潜心寻找。 烛龙珠乃是上古之神烛龙的眼珠子,这烛龙威力无边,闭上眼则为夜晚,吹气为冬天,呼气为夏天,能呼风唤雨。 烛龙永寂后,这两颗眼珠,一颗化为太阳,一颗留存在九重天。 夸父深知九重天的那颗已是无望,只能以一己之力拼命追赶太阳,妄图追上这看似近在咫尺的烛龙珠。 然终筋疲力竭而死。 黄帝成为中央天神,一时威震四方。此时,却有一位勇士迎难而上,独闯南天门,连败风伯雨师,孤身行刺黄帝,最终却还是不幸失手。 此位勇士原是战神刑天。 刑天满身血污,被削去头颅。 失了首级后的刑天在血泊中奋力站起,以双乳为眼,肚脐为口。 声嘶力竭地呐喊着,炎帝精神不死,刑天不灭。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与黄帝一族苦战,但最终还是没能力挽狂澜。 牺牲之壮烈,无人不叹服。 事已至此,蚩尤深知回天无望,再无退路,不惜诛神一战,战势浩天,飞沙走石遮天蔽日,令天地动荡,世称涿鹿之战。奈何炎帝一族气数已尽,此战亦是未能取胜,蚩尤终身死血海。 黄帝永寂后传位于后代颛顼,颛顼视炎帝一族最后之人共工为眼中之钉,肉中之刺,想方设法意图斩草除根,最终暴发大战,导致穷途末路的共工怒撞不周山。 相柳与其一同作战,战败后被禹帝和应龙合力封印,幸得夏离及时搭救,终困于垢海炼狱。 至此,炎帝一门四大名将皆殒命。 涿鹿之战期间,黄帝之女用尽法术,耗尽修为,立下汗马功劳,可其身却化为旱魃,样貌枯槁丑陋,丧失神智,所到之处皆是大旱,民不聊生。 黄帝派应龙诛杀旱魃,可应龙与其经年并肩作战、生死与共,早已互生情意,怎舍得下手取其性命,便只得硬着头皮求助夏离。 夏离一身锦绣衣裳坐在树下,大树粗壮挺拔,枝叶繁茂,翠绿葱荣。 她如玉指间从面前的琴弦间滑过,几个音律跳跃着钻进应龙的耳朵,他就在不远处站着,低眉顺眼,手足无措。 “前脚刚杀了我哥哥,后脚就来求我帮你,怕不是真的以为我淡出六界就再不杀人了。” 话毕,夏离的手指一勾,琴弦发出一声闷响断裂开… “六界纷争,追名逐利,我也不过是受任于他人。恰如君王手中之利刃,身不由己。” “这么说来,应龙神倒是无辜至极啊。” 夏离阴沉了神色,应龙耸了耸肩膀,只觉周遭空气都冷了下来。 “陵光神君日后定会有用到我之时,我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夏离沉默许久,才开口道:“将她送来,我自有安排。” 应龙眼睛一亮,赶忙单膝跪地道:“陵光神君大恩,必不得忘。” ……………………………………… 郁垒听完这番讲述,接着道:“所以你将女魃藏在忘川之下?” “自然。六界虽大,可无一处不是在九重天的眼皮子底下,在他们的手掌心儿里。唯有忘川之底,乃是九重天眼望不及之处。” “前任冥王可知晓此事?” “在他的地界动土,想来必定是知晓的,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罢了,这样两边都不得罪。就如同你在血池炼狱提炼赤丹一样,宗不神大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你受应龙所托救下女魃,应龙神又帮你放了相柳一马,如此想来,你定是早就想到应龙神大有用处才会答应救下女魃。” “我助应龙,不过是为了给相柳留条后路,我深知他那条路走不通,披荆斩棘奋不顾身地走到最后,却也不过是穷途末路。” “包括今日种种,你都是为了助相柳一臂之力。”郁垒心中有些发酸道:“只怕待他位居九重天后不会善待于你。” “路还未到最后一刻,你怎知我会如何走?”夏离冷笑一声,缓缓闭上眼眸运功疗伤。 郁垒望着眼前面容苍白的女子,心里五味陈杂,她曾站在世人的对立面,曾经孤苦无依颠沛流离宛若浮萍。曾有喜悦,也有仇恨,有怨憎,也有不甘。 只是在经历这些刀光剑影,迷雾血海之时,他都未在身边,心里不禁翻搅着疼痛。 思及此处,郁垒竟然有些羡慕相柳,竟然与她相识得那般早,还能看到她明媚无邪的笑容,看着她撒娇调皮的天真模样。 郁垒想象着她那样的笑容与蹦蹦跳跳玩耍的样子,可望着此时面前冷若冰霜的女子,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了。 时过月余,夏离将兵符交给应龙之时,相柳借烛龙珠修行也已成大半。 世间各派彼此全都清楚,这将是一场鱼死网破、非生即死的恶战。 第138章 打破九重天 杳霭流玉,月白风清。 云山拂晓,坠兔收光。 恨情不寿,执于苦海。 铜镜里倒映着女子绝世的容颜,五官精致大气,肌肤细腻,虽是好看至极,却显得没有温度,似是覆了一层薄薄的寒霜。令旁人觉得孤寂,疏离,还有畏惧。 女子细长的手指间夹着一小张红纸,轻凑到双唇间随意一抿,整个动作都是缓慢且悠闲的。 她的唇被染成淡红色了,是一抹极淡的正红色。 此时此刻,九重天火光冲天,相柳已经率众攻至五重天,厮杀惨烈,锐不可当。应龙节节败退,难以招架。 烛龙珠的力量足以毁天灭地,相柳虽未完全修成,功力也还未登峰造极,可对付这一干人等还是绰绰有余。 神界虽是时有战乱,但从未遇到过强大得接近毁灭的对手,所以他们是松懈的,是盲目自信的,只需用力一击便溃不成军。 就算是九重天与相柳一战,也不过是两败俱伤罢了。 女子翘起的无名指,指甲是淡粉色的,指肚是白皙的,她沾着点胭脂,抬手凑近眼角处,从眼角扫到眼梢再至额角,红色的胭脂晕染开,好似女子的眼睛上蒙了一层淡红色的绸缎。衬着她皂白分明,深邃有神的眼睛更犀利漂亮了许多。 外面下起了暴雨,骤雨疾风裹挟着泥沙,夹杂着雷电,犹如烈火一般袭卷着大地。 雨滴是红色的,带着鲜血的腥气,随着呼呼作响的风,嚎啕着钻入人的鼻腔里,用恶心的味道控诉着战争的惨烈。 女子赤色绸缎的锦衣服帖地穿在身上,没有一丝褶皱。裸露出好看的脖颈与清晰明显的锁骨,还有白皙纤细的手腕。腰部收紧着,系着玛瑙制的配件。 天边闪过一缕白光,穿透层层乌云,无比耀眼,女子知道那是应龙神在请求她前去相助。 郁垒立在一旁,目光始终停留在女子身上,终于开口道:“大人,是时候了。” “嗯。”夏离轻快地应了一声,略微点了点头。 郁垒随即心领神会,俯身退了出去。 七重天上相柳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透了,有他自己的,但多是死在他剑下的冤魂的。 重黎与陆吾也身负重伤,应龙手下所剩将领无几,他所望见的眼前一切景象都是猩红色的,恍若眼睛里都已经溢满鲜血。 夏离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端庄优雅地望了一眼窗外,估算着时辰。时光在她这里仿若流动得缓慢了,一切都那样静谧安然。美好得像一幅画。 战鼓声隆隆,惨烈的叫喊声与微弱的声交织着令人耳根发麻,脚底发寒。 事已至此,除了死亡,再没别的更痛快的选择了。 命如草芥,人似蝼蚁。 说的不过如此。 嘈杂的声音犹在耳畔,似是要钻到脑子里去了,令人心生烦闷。 夏离却仍旧处在一片寂静中,只要她不开口言语,一切就都如同平静的湖面一般,不起涟漪,静得连一丝一缕的微风都没有。她的呼吸声也是长而慢,与周遭事物如此和谐。 应龙吐出一口鲜血来,他望了一眼远处,并没有夏离的身影,他似乎恍然大悟了,他指望了一个最不该指望的人。 陆吾的赤霄剑晃着白光,带着剑鸣声刺了过来,应龙深知这场战役已有定局,遂再不拼命,一味退让力求自保。 望着镜中的自己,夏离弯了弯唇角,却并没有看到能令自己满意的笑容。于是作罢,只得苦笑着站起身,唇间溢出的一缕轻叹声打破了这寂静,令人终于觉得舒服自在。 打破九重天的只有相柳一人,没有重黎与陆吾的身影,甚至就连应龙也没再追上来。 相柳极其狼狈,满身血污,与庄严肃穆的九重天显得格格不入。 他踉跄着大喊道:“出来啊!一直神神秘秘躲在所谓的最高处,自诩的九重天也不过是唯唯诺诺之徒!” “出来啊!出来与我决一死战!” 相柳的声音飘荡着够不到边际,逐渐消散,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一切安静得可怕。 安静使相柳更加愤怒,他狂吼着,双目圆瞪,青筋暴起。 “相柳君。”夏离踱着步子,缓缓而来,她一身干净圣洁,不惹纤尘,镇定淡然。与狼狈不堪,满目急躁的相柳形成鲜明的对照。 两个人再一次这样的面对面而立,也是隔着一柄剑的距离,这大抵是他们之间能够有的最近的距离了。 “你怎么在这儿?”相柳的眸子里除了阴狠,还有疑惑:“九重天的人在哪?” “正如你所见,所谓的九重天空空荡荡,根本没有人。” “是你!你把他们藏起来了!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还甘愿当九重天的狗?” 夏离淡笑着道:“执迷不悟的人是你。九重天从来没有人过。” “这是何意?”相柳皱紧了眉头。 “九重天不过是当权者为了巩固权力,用来迷惑众生的一种手段而已。之前是炎帝,后来是黄帝。” 夏离望着迷惑不解的相柳,接着说道:“其实,至高无上,度尽天下人,仁爱善德,主持正义的九重天根本就是虚构的,是他们为了使天下人归顺而杜撰的。” “呵…这怎么可能!”相柳讪笑一声:“你该不会以为我如此好骗,会听信于你这三言两语便领兵撤退。” “只有绝对强大,强大到令人没有一丝反抗的机会,没有一丝挣扎的余地,才能获得他人的臣服与拥护。没人能做到这点,没人能无懈可击,但法力无边的九重天除外。” 听了这话,相柳似乎明白了什么,逐渐收敛起笑容,面色变得难看。 “九重天不过是为了治理六界而打出的幌子,不过是为了威吓世人而建立的信仰。” “这不可能!”相柳摇着头:“怎么会这么多人都被蒙骗,怎么会六界都臣服于一个根本莫须有的东西!这太可笑了!” “就是这样嘲讽,根本没人真正见过九重天,却也没人敢怀疑九重天这样威严的存在,这一切都是众人自我营造的错觉。当所有人都相信一个东西存在的时候,就没人敢质疑它不存在,因为被当成异类的下场可是很惨的。”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相柳的神色有些涣散,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九重天不过是一个莫须有的存在。” 第139章 这才是真相 “很早。”夏离缓步靠近相柳,压低声音道:“相柳君可知,若是没有我,你根本拿不到烛龙珠,根本站不到这儿来。” “那你究竟为何帮我?”相柳觉得面前的女子心思深沉得可怕,恍若自己其实从未认识过她。 “我不只帮你,我还帮了黄帝,是我伪装身份去点醒黄帝,让他领悟到九重天其实不过是空壳,亦是我指引他们反叛炎帝。” 相柳震惊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夏离,他只觉自己心跳加速,有一些信念正在一点点土崩瓦解。 夏离的语气仍旧平缓,接着道:“去找黄帝报仇,自愿受罚,跳脱出六界,都不过是为了隔岸观火,看他们鹬蚌相争。可怜兵主大人蚩尤还劝与我说,九重天自会主持公道……” 夏离不禁笑起来,她很少有这样失态的笑容,笑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只有站在最高处,才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命运。权凌天下便是公道。” “以你的神力断然可以独战炎黄二帝,何苦处心积虑,费尽心思下这么大一盘棋?” “因为我要师出有名,要战得名正言顺,要胜得天下归心,要成为真正的第九重天。” 相柳的眼神褪去了恐惧、震惊与疑惑,仿若醍醐灌顶。他全都明白了。 他望着夏离,唇角竟溢出笑来,转而扔了手里沾满鲜血的湛泸剑…… “原来这么多年,所有的仇恨束缚都是假的。你引我入局,不过是想让我代替你去成为那个与世人为敌的人,然后你再大义凛然的亲手除掉我。夏离你下的一手好棋。” 相柳不由得冷笑起来,笑得肩膀颤抖,笑得眼角溢出泪光来… 他伸手指着夏离,指尖止不住的颤抖:“你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 相柳紧走一步逼近夏离,打破他们之间保持的距离感,他的鼻尖几乎要触碰到她,夏离也并未躲闪,睁着双眼平静地与其对视,丝毫没有愧疚与慌乱。 “在大雪里我为你撑伞的时候,我劝你不要归顺九重天的时候,我发誓要报仇雪恨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 相柳伸手抚上夏离的脸,他布满污浊的手在夏离干净的脸庞上留下清晰的痕迹,她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 相柳接着说道:“当时你是不是很想笑。对。我该有多可笑啊,被你耍得团团转而不自知。自作聪明的样子在知晓一切的你眼里该是多么的滑稽。” “世人皆负我,唯你救我。我感激你。”夏离终于开口,神色诚挚。 “无人负你,是你负尽天下人!是你恩将仇报蛇蝎心肠,是你挑起战乱罪恶滔天,是你机关算尽虚与委蛇,亦是你冷若冰霜借刀杀人!” “是,我只是希望在我之后,世间异族可安稳而居,再不用被诛罚。” “所以你便血洗六界。” “世间的生灵是死不光的。”夏离捡起地上的剑递到相柳手里:“心存怜惜者难成大事。” “我从未因杀戮而愧疚过。”相柳握紧手中的剑:“因为我什么都不怕。 那你呢?你可曾怕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天道轮回有何可怕?不过是沦为凡人,更或落入畜牲道罢了。” 夏离神色淡然,接着说道:“不过是赐我生不如死,赐我顽疾灾祸,赐我众叛亲离,赐我孤苦无依颠沛流离,说破大天去,不过一死。或沦为孤魂野鬼,或魄散魂飞。如若真有天道,便叫它尽数而来,我夏离等着。” 相柳的眼神有些复杂,有懊恼和愤怒,亦有情感与疼痛。原来这许多年来自己所受的折磨与苦难,所背负的仇恨与怨憎,都是她一手策划。 是她请君入局。 一切的痛苦、纷争、仇恨、罪孽、桎梏全是拜她所赐…… 微风吹动着相柳的头发,挡住了他的眼睛,夏离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说:“我原以为你是妇人之仁,以为你太过仁善与懦弱,看来是我错了。我从未真正的看清过你。你不是我的师姐,不是我认识的夏离。” “助你修炼是真的,与你欢笑是真的,一次次救你亦是真的。” 相柳笑着摆了摆手:“这些不过都是因为我是你最大最有用的那颗棋子。” “你是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如今你已经成为反叛九重天,扰乱六界秩序的罪大恶极之人了。我只需要现在杀了你,再昭告天下说是你借烛龙珠毁灭了九重天。我便能顺理成章地登上最高位。” 相柳后退了几步,眼神阴狠起来:“事已至此,你如何觉得我会善罢甘休?” “交出烛龙珠,别再挣扎了。” “那你要问问我手中的剑……” 夏离一挥衣袖,手中唤出崆峒印来,略微施法,崆峒镜中显示出清晰的景象…… ………………………………………… 诛神台上烈风阵阵,乌云密布,文律被铁链牢牢锁住,绑在通体雕刻着恐怖图腾的石柱上。 她试图挣扎,可在牢固的铁链面前犹如螳臂当车,隆起的小腹微微颤抖着,她的额上沾满了汗水。 一旁站立着的郁垒不敢直视她,紧锁着眉头。 文律抬眸望着天色,她心里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亦清楚她即将要面对什么。但她仍心存侥幸,用哀求的语气道:“郁垒君,求你…求你看在你哥哥的份儿上救救我,不要伤害我肚子里的孩子。” “大难临头才想起我哥哥是不是太晚了,你背叛冥府,与魔界里应外合害死前任冥王,罪孽深重,理应受罚。” 郁垒这话说得是没有底气的,因为他知道文律的所作所为一半是她自己为了救相柳鬼迷心窍,还有一半是夏离精心设计顺水推舟。 他更清楚自己兄长对文律姑娘的深厚情意。自己这番一意孤行,怕是真的要与兄长反目成仇了。 但他没有选择。 他不能在紧要关头,在最后时刻,因为自己的怜悯而将夏离所有的筹谋毁于一旦。 他绝不能。 第139章 这才是真相 “很早。”夏离缓步靠近相柳,压低声音道:“相柳君可知,若是没有我,你根本拿不到烛龙珠,根本站不到这儿来。” “那你究竟为何帮我?”相柳觉得面前的女子心思深沉得可怕,恍若自己其实从未认识过她。 “我不只帮你,我还帮了黄帝,是我伪装身份去点醒黄帝,让他领悟到九重天其实不过是空壳,亦是我指引他们反叛炎帝。” 相柳震惊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夏离,他只觉自己心跳加速,有一些信念正在一点点土崩瓦解。 夏离的语气仍旧平缓,接着道:“去找黄帝报仇,自愿受罚,跳脱出六界,都不过是为了隔岸观火,看他们鹬蚌相争。可怜兵主大人蚩尤还劝与我说,九重天自会主持公道……” 夏离不禁笑起来,她很少有这样失态的笑容,笑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只有站在最高处,才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命运。权凌天下便是公道。” “以你的神力断然可以独战炎黄二帝,何苦处心积虑,费尽心思下这么大一盘棋?” “因为我要师出有名,要战得名正言顺,要胜得天下归心,要成为真正的第九重天。” 相柳的眼神褪去了恐惧、震惊与疑惑,仿若醍醐灌顶。他全都明白了。 他望着夏离,唇角竟溢出笑来,转而扔了手里沾满鲜血的湛泸剑…… “原来这么多年,所有的仇恨束缚都是假的。你引我入局,不过是想让我代替你去成为那个与世人为敌的人,然后你再大义凛然的亲手除掉我。夏离你下的一手好棋。” 相柳不由得冷笑起来,笑得肩膀颤抖,笑得眼角溢出泪光来… 他伸手指着夏离,指尖止不住的颤抖:“你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 相柳紧走一步逼近夏离,打破他们之间保持的距离感,他的鼻尖几乎要触碰到她,夏离也并未躲闪,睁着双眼平静地与其对视,丝毫没有愧疚与慌乱。 “在大雪里我为你撑伞的时候,我劝你不要归顺九重天的时候,我发誓要报仇雪恨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 相柳伸手抚上夏离的脸,他布满污浊的手在夏离干净的脸庞上留下清晰的痕迹,她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 相柳接着说道:“当时你是不是很想笑。对。我该有多可笑啊,被你耍得团团转而不自知。自作聪明的样子在知晓一切的你眼里该是多么的滑稽。” “世人皆负我,唯你救我。我感激你。”夏离终于开口,神色诚挚。 “无人负你,是你负尽天下人!是你恩将仇报蛇蝎心肠,是你挑起战乱罪恶滔天,是你机关算尽虚与委蛇,亦是你冷若冰霜借刀杀人!” “是,我只是希望在我之后,世间异族可安稳而居,再不用被诛罚。” “所以你便血洗六界。” “世间的生灵是死不光的。”夏离捡起地上的剑递到相柳手里:“心存怜惜者难成大事。” “我从未因杀戮而愧疚过。”相柳握紧手中的剑:“因为我什么都不怕。 那你呢?你可曾怕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天道轮回有何可怕?不过是沦为凡人,更或落入畜牲道罢了。” 夏离神色淡然,接着说道:“不过是赐我生不如死,赐我顽疾灾祸,赐我众叛亲离,赐我孤苦无依颠沛流离,说破大天去,不过一死。或沦为孤魂野鬼,或魄散魂飞。如若真有天道,便叫它尽数而来,我夏离等着。” 相柳的眼神有些复杂,有懊恼和愤怒,亦有情感与疼痛。原来这许多年来自己所受的折磨与苦难,所背负的仇恨与怨憎,都是她一手策划。 是她请君入局。 一切的痛苦、纷争、仇恨、罪孽、桎梏全是拜她所赐…… 微风吹动着相柳的头发,挡住了他的眼睛,夏离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说:“我原以为你是妇人之仁,以为你太过仁善与懦弱,看来是我错了。我从未真正的看清过你。你不是我的师姐,不是我认识的夏离。” “助你修炼是真的,与你欢笑是真的,一次次救你亦是真的。” 相柳笑着摆了摆手:“这些不过都是因为我是你最大最有用的那颗棋子。” “你是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如今你已经成为反叛九重天,扰乱六界秩序的罪大恶极之人了。我只需要现在杀了你,再昭告天下说是你借烛龙珠毁灭了九重天。我便能顺理成章地登上最高位。” 相柳后退了几步,眼神阴狠起来:“事已至此,你如何觉得我会善罢甘休?” “交出烛龙珠,别再挣扎了。” “那你要问问我手中的剑……” 夏离一挥衣袖,手中唤出崆峒印来,略微施法,崆峒镜中显示出清晰的景象…… ………………………………………… 诛神台上烈风阵阵,乌云密布,文律被铁链牢牢锁住,绑在通体雕刻着恐怖图腾的石柱上。 她试图挣扎,可在牢固的铁链面前犹如螳臂当车,隆起的小腹微微颤抖着,她的额上沾满了汗水。 一旁站立着的郁垒不敢直视她,紧锁着眉头。 文律抬眸望着天色,她心里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亦清楚她即将要面对什么。但她仍心存侥幸,用哀求的语气道:“郁垒君,求你…求你看在你哥哥的份儿上救救我,不要伤害我肚子里的孩子。” “大难临头才想起我哥哥是不是太晚了,你背叛冥府,与魔界里应外合害死前任冥王,罪孽深重,理应受罚。” 郁垒这话说得是没有底气的,因为他知道文律的所作所为一半是她自己为了救相柳鬼迷心窍,还有一半是夏离精心设计顺水推舟。 他更清楚自己兄长对文律姑娘的深厚情意。自己这番一意孤行,怕是真的要与兄长反目成仇了。 但他没有选择。 他不能在紧要关头,在最后时刻,因为自己的怜悯而将夏离所有的筹谋毁于一旦。 他绝不能。 第140章 深恩已负尽 郁垒俊俏的面庞在阴郁的乌云下更显忧愁,他轻抿着薄唇,衣摆随风飘动… “郁垒君,我的罪过我认,我万死难辞其咎。”文律泪流满面,哽咽着道:“可我的孩子真的是无辜的!他还未曾看一眼这世间便要受此酷刑。这不该是他的罪。我求求你……” “这是你应受的,就当是你对不起他。” 郁垒不敢回眸,他怕看了这一眼便再也狠不下心来,只能在言辞上故作强硬,其实内心已经犹如翻滚着的沸水,即焦灼又难受。 “是夏离命你如此做的,我说的可对?郁垒!你为何要听命于夏离!为何!”文律有些声嘶力竭道:“你明明知道她才是最道貌岸然的那个人!” “那你又为何因一个相柳而做出恩将仇报、落井下石之事呢?” “前任冥王的死并不在我们的计划内!我从未想过要伤害冥府的任何一个人。”文律沙哑着声音,眼泪汇聚在下巴处不停向下落着:“我也从未贪图什么,我只想救出相柳,与他永远在一起!我…我何错之有!” “那相柳乃是穷凶极恶之徒!此刻他已攻破九重天。天下间生灵涂炭全是他一手造成!你将他救出便是错!” 文律恍然明白了些,她不再哀求,反而冷静了下来:“所以,你们抓我,是为了要挟他。” 郁垒没做声,回应她的只有萧萧风声…… “他的罪孽,我来替他偿还。” 文律缓缓闭上眼眸,眼角滑落一颗眼泪。 ………………………………………… 夏离一挥衣袖,崆峒印映着的景象不见了,相柳疯了一般的死死拽住夏离的胳膊吼道:“你若敢伤她分毫,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夏离淡然一笑:“交出烛龙珠,自废修为。我不仅不会伤害她,还会留你一条性命。” “你……” 相柳的眸子里似是要喷出火来,眼神无比阴狠可怖,恨不得将面前的女人生吞活剥! “我此生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在诛神台上救下你。” 相柳咬牙切齿,额头青筋暴起。 “此事你无需悔恨,就算那时你没有出手相救,我也不会丧命。” “是,你早已给自己留出无数退路,你怎么会在乎他人微不足道的帮助。” “我没有退路。正是因为没有退路,才一步步走到今日如此局面。”夏离望着相柳,神情像望着一位故友道:“好歹我们夫妻一场……” 还未等夏离说完,相柳便大声笑起来,笑声里充斥着嘲讽与嫌恶,许久才道:“你我之间从未有情,何况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更无需多言。” 相柳看着面前女子,看着她的脸,她被风吹拂起的头发,她微红的嘴唇,她是那样美,是蕴藏着危险的美丽。 他怎么会不记得,那时盘在树梢上的他望着树下一身赤色锦衣的女子出了神,那个女子眼神灵动,笑容明媚,欢脱又柔善。 他曾短暂失忆落入凡间,第一眼望到那个名唤文律的姑娘便觉得似曾相识,后来他方想明白,原是她的眉眼笑容与那个女子隐约相似,与遥远的,沉睡的,甚至他都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最深处的碎片记忆重合。 但他极其厌恶自己的这份感觉。 夏离迎着他的目光,他们此刻的距离仅仅一步之遥,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这是只需张开双臂便能够拥抱的距离。 可他们却沉默了。 安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声。 九重天广阔无垠,望不到尽头,气势巍峨壮观,他二人便显得渺小,犹如世间众生一般。 空气里似乎弥漫着决绝与痛苦,迷了人的眼睛。 夏离的裙摆在云雾中,纤细的腰身却丝毫不显羸弱,她身姿挺立,目光也毫不躲避。 是这样毫无愧疚,天经地义的目光令相柳感到愤懑。 她明明欠了他那么多,她明明一直在利用他,她明明毁了他的一生,可为何她还能这样镇定自若迎着他的目光。 可这些他都无法问出口,终其一生,他不可能听到她的回答。 所有的情绪凝结在他的目光里,许久许久,他才开口:“善待律儿,我便如你所愿。” “律姑娘果然是你的软肋,堂堂凶神竟为一个女子魂牵梦绕。” “我自然不及你无情。”相柳忽然问道:“若是你处于我今日境地,可会因何人而受牵制。” 夏离的唇角微扬,并未回答。 “或许我早该听律儿的,与她松花酿酒,春水煎茶,过平凡日子。只怪你当年种在我心里的那颗仇恨的种子,早已经牢牢生根了。从那时起,就注定了今日的结局。” “你可恨我?” “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若是真的有来生,你便亲手杀了我。但此生,由不得我们。” 相柳的眸子里泛着光芒,他收起湛泸剑,双手运作法术,黑雾缠绕着他的身体。 他的表情逐渐变得痛苦与扭曲,一颗熠熠生辉的珠子从他身体里幻化而出,与此同时,相柳的瞳孔倏然放大,一声龙啸省震耳,紫色巨蟒缠绕着金色巨龙直冲天际,不见踪影。 相柳猛喷出一口鲜血来,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夏离收起烛龙珠,低眸望着相柳道:“你败在了一个‘情’字,仇恨是情,爱慕是情,不舍是情,疼惜是情,恐惧是情,软弱皆来源于感情。若想没有羁绊,必得无爱无恨,无知无觉,无情无欲,方才随心所欲,获得自由。” “成为第九重天便是你的欲望…所以,你我之间无甚差别,都是…都是没有自由的人。” 相柳冷笑着啐出口里的血沫,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夏离…你要…信守承诺。善…善待律儿…一定。” 言罢,相柳便昏厥了过去。 夏离略微俯身,度了一口真气给他,挥手施法将其封印在崆峒印中。 她缓缓踱着步子,在云雾缭绕之间,环视着壮阔的第九重天。 她的脸上看不到笑意,也没有任何得意之色。 为了今日。为了此时此刻。为了这个位置。 她忍耐了太久,承受了太多。 并没有过多的喜悦,反而更加沉重。 她长叹一口气,觉得有些疲累。 她站在云端,猛一挥衣袖,带起一阵风,吹拂起她的裙摆。 一声雀鸣响彻九霄,忽而引来霞光万丈,赤色裙摆在霞光中,乘着风飘荡,她是那样高高在上,圣洁得一尘不染,孤高淡泊,傲然一世。 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已是, 深恩负尽,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第140章 深恩已负尽 郁垒俊俏的面庞在阴郁的乌云下更显忧愁,他轻抿着薄唇,衣摆随风飘动… “郁垒君,我的罪过我认,我万死难辞其咎。”文律泪流满面,哽咽着道:“可我的孩子真的是无辜的!他还未曾看一眼这世间便要受此酷刑。这不该是他的罪。我求求你……” “这是你应受的,就当是你对不起他。” 郁垒不敢回眸,他怕看了这一眼便再也狠不下心来,只能在言辞上故作强硬,其实内心已经犹如翻滚着的沸水,即焦灼又难受。 “是夏离命你如此做的,我说的可对?郁垒!你为何要听命于夏离!为何!”文律有些声嘶力竭道:“你明明知道她才是最道貌岸然的那个人!” “那你又为何因一个相柳而做出恩将仇报、落井下石之事呢?” “前任冥王的死并不在我们的计划内!我从未想过要伤害冥府的任何一个人。”文律沙哑着声音,眼泪汇聚在下巴处不停向下落着:“我也从未贪图什么,我只想救出相柳,与他永远在一起!我…我何错之有!” “那相柳乃是穷凶极恶之徒!此刻他已攻破九重天。天下间生灵涂炭全是他一手造成!你将他救出便是错!” 文律恍然明白了些,她不再哀求,反而冷静了下来:“所以,你们抓我,是为了要挟他。” 郁垒没做声,回应她的只有萧萧风声…… “他的罪孽,我来替他偿还。” 文律缓缓闭上眼眸,眼角滑落一颗眼泪。 ………………………………………… 夏离一挥衣袖,崆峒印映着的景象不见了,相柳疯了一般的死死拽住夏离的胳膊吼道:“你若敢伤她分毫,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夏离淡然一笑:“交出烛龙珠,自废修为。我不仅不会伤害她,还会留你一条性命。” “你……” 相柳的眸子里似是要喷出火来,眼神无比阴狠可怖,恨不得将面前的女人生吞活剥! “我此生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在诛神台上救下你。” 相柳咬牙切齿,额头青筋暴起。 “此事你无需悔恨,就算那时你没有出手相救,我也不会丧命。” “是,你早已给自己留出无数退路,你怎么会在乎他人微不足道的帮助。” “我没有退路。正是因为没有退路,才一步步走到今日如此局面。”夏离望着相柳,神情像望着一位故友道:“好歹我们夫妻一场……” 还未等夏离说完,相柳便大声笑起来,笑声里充斥着嘲讽与嫌恶,许久才道:“你我之间从未有情,何况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更无需多言。” 相柳看着面前女子,看着她的脸,她被风吹拂起的头发,她微红的嘴唇,她是那样美,是蕴藏着危险的美丽。 他怎么会不记得,那时盘在树梢上的他望着树下一身赤色锦衣的女子出了神,那个女子眼神灵动,笑容明媚,欢脱又柔善。 他曾短暂失忆落入凡间,第一眼望到那个名唤文律的姑娘便觉得似曾相识,后来他方想明白,原是她的眉眼笑容与那个女子隐约相似,与遥远的,沉睡的,甚至他都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最深处的碎片记忆重合。 但他极其厌恶自己的这份感觉。 夏离迎着他的目光,他们此刻的距离仅仅一步之遥,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这是只需张开双臂便能够拥抱的距离。 可他们却沉默了。 安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声。 九重天广阔无垠,望不到尽头,气势巍峨壮观,他二人便显得渺小,犹如世间众生一般。 空气里似乎弥漫着决绝与痛苦,迷了人的眼睛。 夏离的裙摆在云雾中,纤细的腰身却丝毫不显羸弱,她身姿挺立,目光也毫不躲避。 是这样毫无愧疚,天经地义的目光令相柳感到愤懑。 她明明欠了他那么多,她明明一直在利用他,她明明毁了他的一生,可为何她还能这样镇定自若迎着他的目光。 可这些他都无法问出口,终其一生,他不可能听到她的回答。 所有的情绪凝结在他的目光里,许久许久,他才开口:“善待律儿,我便如你所愿。” “律姑娘果然是你的软肋,堂堂凶神竟为一个女子魂牵梦绕。” “我自然不及你无情。”相柳忽然问道:“若是你处于我今日境地,可会因何人而受牵制。” 夏离的唇角微扬,并未回答。 “或许我早该听律儿的,与她松花酿酒,春水煎茶,过平凡日子。只怪你当年种在我心里的那颗仇恨的种子,早已经牢牢生根了。从那时起,就注定了今日的结局。” “你可恨我?” “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若是真的有来生,你便亲手杀了我。但此生,由不得我们。” 相柳的眸子里泛着光芒,他收起湛泸剑,双手运作法术,黑雾缠绕着他的身体。 他的表情逐渐变得痛苦与扭曲,一颗熠熠生辉的珠子从他身体里幻化而出,与此同时,相柳的瞳孔倏然放大,一声龙啸省震耳,紫色巨蟒缠绕着金色巨龙直冲天际,不见踪影。 相柳猛喷出一口鲜血来,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夏离收起烛龙珠,低眸望着相柳道:“你败在了一个‘情’字,仇恨是情,爱慕是情,不舍是情,疼惜是情,恐惧是情,软弱皆来源于感情。若想没有羁绊,必得无爱无恨,无知无觉,无情无欲,方才随心所欲,获得自由。” “成为第九重天便是你的欲望…所以,你我之间无甚差别,都是…都是没有自由的人。” 相柳冷笑着啐出口里的血沫,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夏离…你要…信守承诺。善…善待律儿…一定。” 言罢,相柳便昏厥了过去。 夏离略微俯身,度了一口真气给他,挥手施法将其封印在崆峒印中。 她缓缓踱着步子,在云雾缭绕之间,环视着壮阔的第九重天。 她的脸上看不到笑意,也没有任何得意之色。 为了今日。为了此时此刻。为了这个位置。 她忍耐了太久,承受了太多。 并没有过多的喜悦,反而更加沉重。 她长叹一口气,觉得有些疲累。 她站在云端,猛一挥衣袖,带起一阵风,吹拂起她的裙摆。 一声雀鸣响彻九霄,忽而引来霞光万丈,赤色裙摆在霞光中,乘着风飘荡,她是那样高高在上,圣洁得一尘不染,孤高淡泊,傲然一世。 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已是, 深恩负尽,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第141章 逝者如斯夫 一道天雷击下,电光火石伴随着萧萧风声,文律还未来得及惨叫便昏厥过去,四肢无力的垂着,头也垂着。 因牢牢固定在石柱上,她才没有倒下来,身体已然在流血了…… 她与相柳的孩子命丧于此,再与他们无缘。 疼痛使她昏厥,又将她在昏厥中唤醒,文律周身都在颤抖,衣裳已然湿透,烈烈狂风犹如刀子一般刺骨,她在这千刀万剐中赎自己的罪孽。 忽而天边一道黑红色雾气闪过,神荼飞降于此,他望见衣不蔽体,浑身是血的文律,心疼得恨不得绑在那儿的人是自己。 “放了她。”?神荼的语气不容抗拒。 “哥哥,她是背叛冥府的人。” “我说放了她。” “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冥王大人,不该跟背叛冥府的人扯上丝毫关系。” 神荼伸手唤出锁魂链直逼向郁垒面门,郁垒并不攻击只是防守,眼看着沦为下风,锁魂链一下击在郁垒胸口,力道使他后退数步才勉强站稳,眼看着神荼又甩了锁魂链过来……… 郁垒只觉眼前红光一闪,该有的疼痛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他定睛一看,只见夏离挡在自己身前徒手接下了锁魂链。 “大人……” 夏离扫了郁垒一眼道:“可有受伤?” “无碍。”?郁垒下意识捂着受伤的胸口。 神荼直视着夏离,毫不客气道:“陵光神帝,人各有志不假,但伤及无辜便是不善,一意孤行便是不仁,不仁不善者必被天道诛之!” “哥哥!”?郁垒慌忙开口呵斥神荼,他明白自己兄长心有怨气,更明白神荼已经看穿夏离的动机,但是话不可说破。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恐惹杀身之祸。 夏离一挥手,红色光芒缠绕住石柱上的铁链,手腕粗的铁链瞬间崩断,没了铁链的束缚,文律的身体如同烂泥一般从石柱上瘫滑下来…… 神荼慌忙闪身而过,抱住文律,她冰冷的身体终于在自己的怀里了。神荼恨不能把自己所有的温度全都给她。 “若你不是郁垒君之兄长,今日必将命丧于此。”?夏离神情平常,语气却有着深深的警告意味。 神荼倒是并不害怕夏离的威胁,但他担忧夏离日后再伤害文律,遂说道:“大人恕罪。只要律儿无恙,属下皆听命于大人。” 夏离回身拽住郁垒的手腕,一闪身不见了踪影…… 陵光殿虽位于七重天,但不属六界,设有结界,相柳等人攻破七重天之时未能找到陵光殿的入口,只得作罢。 陵光殿无比安静,只有挂在门廊上的风铃时有时无隐隐约约的声音。 夏离带着郁垒至寝殿,这里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只是格外安静,因为那个爱吵爱闹的小仙鹤再也不会出现了。 夏离拉着郁垒坐在床榻边,伸手去脱他的外袍,郁垒瞬时手足无措,满脸涨红,下意识去拽住夏离的手… “别动。” 夏离语气冷淡,郁垒只得乖巧的将手放下,任凭夏离脱自己的衣服。 郁垒的胸膛处烙着一片红印,其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水泡,有的已经溃烂,这是刚刚锁魂链留下的伤痕。 夏离看见伤口略微皱了皱眉头道:“你哥哥下手够狠的。” 虽然这表情极其微小,不易察觉,可郁垒却还是尽收眼底,他知道夏离是心疼了他,不禁唇角上扬满是隐忍不住的笑意。 “伤成这样还笑得出来?” 夏离的手轻轻抚上郁垒的伤口,红色光芒从她的掌间缓缓溢出,郁垒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 “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郁垒思虑许久,还是开了口。 “求我莫要迁怒于你的兄长?” “是,也求” “也求放文律一条生路?” 郁垒望着夏离的眸子略微转移了视线,轻轻从嗓子眼里应了一声。 “我若真想要他二人性命今日便不会放他们走,难不成在你眼里我是那般赶尽杀绝之人?” 郁垒舒了一口气,神色也缓和下来。 在冥府深处,神荼将大半的功力尽数渡到文律体内,看着她惨白的脸色略微好转,神荼吊着的心才好受一点,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还是冰冰凉凉的,没有什么温度。 床上昏迷着的人儿还是那样熟悉的模样,可他却觉着她苍老了许多。回忆中最先浮现脑海的仍旧是她初次来冥府时可爱俏皮的容颜,可如今她昏迷着,身形消瘦,面容憔悴,她再也不会有那样明媚的笑容了。 逝者如斯夫,是神仙也难以改变的事情。 心底的愧疚与无力感折磨着他,纵然他是冥王殿下,可终究难以解开她的半分忧愁。 孟阿七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文律,生怕惊扰了她。 当她看到文律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时,端着药碗的手开始止不住颤抖,仿若那是千斤重的秤砣一般,眼泪没有任何前奏的溢出眼眶,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然是泪流满面了。 “律儿她” 孟阿七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哽咽着。 “她马上就会醒来的。” 神荼的目光始终落在文律的面庞上,就像除了眼前的女子,这世间再没有任何东西,再没有任何景象值得他看上一眼。 他就这样默默地守着,直到第九日文律才从沉睡中苏醒。 她缓缓睁开的眸子本来是有光芒的,那是对生命的渴求与希望,但是这光芒却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暗淡下去,到最后是一片死寂,是毫无波澜的绝望。 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她似乎再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喜悦。 “律儿,你终于醒了?身体可还疼痛?” 神荼的声音疲惫又沙哑,眼底是掩盖不住的担忧。 文律这才转动了眸子,望向神荼,她望着他,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相柳他可还活着?” 虽是气若游丝,但那字字句句都落在神荼心里,无比清晰。 神荼轻轻摇了摇头,动作很是缓慢,似乎是想给文律接受真相的时间。 文律只觉胸口一阵锥心之痛,仿若心脏被别人活生生剜走了一般,胸腔里空空荡荡,毫无着落,这种感觉使她无比慌乱与恐惧,她紧紧拽着胸口的衣服,却仍旧觉得没办法呼吸。 第141章 逝者如斯夫 一道天雷击下,电光火石伴随着萧萧风声,文律还未来得及惨叫便昏厥过去,四肢无力的垂着,头也垂着。 因牢牢固定在石柱上,她才没有倒下来,身体已然在流血了…… 她与相柳的孩子命丧于此,再与他们无缘。 疼痛使她昏厥,又将她在昏厥中唤醒,文律周身都在颤抖,衣裳已然湿透,烈烈狂风犹如刀子一般刺骨,她在这千刀万剐中赎自己的罪孽。 忽而天边一道黑红色雾气闪过,神荼飞降于此,他望见衣不蔽体,浑身是血的文律,心疼得恨不得绑在那儿的人是自己。 “放了她。”?神荼的语气不容抗拒。 “哥哥,她是背叛冥府的人。” “我说放了她。” “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冥王大人,不该跟背叛冥府的人扯上丝毫关系。” 神荼伸手唤出锁魂链直逼向郁垒面门,郁垒并不攻击只是防守,眼看着沦为下风,锁魂链一下击在郁垒胸口,力道使他后退数步才勉强站稳,眼看着神荼又甩了锁魂链过来……… 郁垒只觉眼前红光一闪,该有的疼痛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他定睛一看,只见夏离挡在自己身前徒手接下了锁魂链。 “大人……” 夏离扫了郁垒一眼道:“可有受伤?” “无碍。”?郁垒下意识捂着受伤的胸口。 神荼直视着夏离,毫不客气道:“陵光神帝,人各有志不假,但伤及无辜便是不善,一意孤行便是不仁,不仁不善者必被天道诛之!” “哥哥!”?郁垒慌忙开口呵斥神荼,他明白自己兄长心有怨气,更明白神荼已经看穿夏离的动机,但是话不可说破。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恐惹杀身之祸。 夏离一挥手,红色光芒缠绕住石柱上的铁链,手腕粗的铁链瞬间崩断,没了铁链的束缚,文律的身体如同烂泥一般从石柱上瘫滑下来…… 神荼慌忙闪身而过,抱住文律,她冰冷的身体终于在自己的怀里了。神荼恨不能把自己所有的温度全都给她。 “若你不是郁垒君之兄长,今日必将命丧于此。”?夏离神情平常,语气却有着深深的警告意味。 神荼倒是并不害怕夏离的威胁,但他担忧夏离日后再伤害文律,遂说道:“大人恕罪。只要律儿无恙,属下皆听命于大人。” 夏离回身拽住郁垒的手腕,一闪身不见了踪影…… 陵光殿虽位于七重天,但不属六界,设有结界,相柳等人攻破七重天之时未能找到陵光殿的入口,只得作罢。 陵光殿无比安静,只有挂在门廊上的风铃时有时无隐隐约约的声音。 夏离带着郁垒至寝殿,这里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只是格外安静,因为那个爱吵爱闹的小仙鹤再也不会出现了。 夏离拉着郁垒坐在床榻边,伸手去脱他的外袍,郁垒瞬时手足无措,满脸涨红,下意识去拽住夏离的手… “别动。” 夏离语气冷淡,郁垒只得乖巧的将手放下,任凭夏离脱自己的衣服。 郁垒的胸膛处烙着一片红印,其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水泡,有的已经溃烂,这是刚刚锁魂链留下的伤痕。 夏离看见伤口略微皱了皱眉头道:“你哥哥下手够狠的。” 虽然这表情极其微小,不易察觉,可郁垒却还是尽收眼底,他知道夏离是心疼了他,不禁唇角上扬满是隐忍不住的笑意。 “伤成这样还笑得出来?” 夏离的手轻轻抚上郁垒的伤口,红色光芒从她的掌间缓缓溢出,郁垒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 “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郁垒思虑许久,还是开了口。 “求我莫要迁怒于你的兄长?” “是,也求” “也求放文律一条生路?” 郁垒望着夏离的眸子略微转移了视线,轻轻从嗓子眼里应了一声。 “我若真想要他二人性命今日便不会放他们走,难不成在你眼里我是那般赶尽杀绝之人?” 郁垒舒了一口气,神色也缓和下来。 在冥府深处,神荼将大半的功力尽数渡到文律体内,看着她惨白的脸色略微好转,神荼吊着的心才好受一点,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还是冰冰凉凉的,没有什么温度。 床上昏迷着的人儿还是那样熟悉的模样,可他却觉着她苍老了许多。回忆中最先浮现脑海的仍旧是她初次来冥府时可爱俏皮的容颜,可如今她昏迷着,身形消瘦,面容憔悴,她再也不会有那样明媚的笑容了。 逝者如斯夫,是神仙也难以改变的事情。 心底的愧疚与无力感折磨着他,纵然他是冥王殿下,可终究难以解开她的半分忧愁。 孟阿七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文律,生怕惊扰了她。 当她看到文律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时,端着药碗的手开始止不住颤抖,仿若那是千斤重的秤砣一般,眼泪没有任何前奏的溢出眼眶,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然是泪流满面了。 “律儿她” 孟阿七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哽咽着。 “她马上就会醒来的。” 神荼的目光始终落在文律的面庞上,就像除了眼前的女子,这世间再没有任何东西,再没有任何景象值得他看上一眼。 他就这样默默地守着,直到第九日文律才从沉睡中苏醒。 她缓缓睁开的眸子本来是有光芒的,那是对生命的渴求与希望,但是这光芒却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暗淡下去,到最后是一片死寂,是毫无波澜的绝望。 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她似乎再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喜悦。 “律儿,你终于醒了?身体可还疼痛?” 神荼的声音疲惫又沙哑,眼底是掩盖不住的担忧。 文律这才转动了眸子,望向神荼,她望着他,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相柳他可还活着?” 虽是气若游丝,但那字字句句都落在神荼心里,无比清晰。 神荼轻轻摇了摇头,动作很是缓慢,似乎是想给文律接受真相的时间。 文律只觉胸口一阵锥心之痛,仿若心脏被别人活生生剜走了一般,胸腔里空空荡荡,毫无着落,这种感觉使她无比慌乱与恐惧,她紧紧拽着胸口的衣服,却仍旧觉得没办法呼吸。 第142章 坐上之宾客 “不!夏离不会杀了他的!一定不会!我要去找夏离问个清楚!” 文律挣扎着起身,不管不顾神荼的阻拦,忽而觉得喉头腥甜,吐出一口鲜血来。 “律儿!” 神荼厉声喝止她:“ 你比谁都清楚,夏离大人决定的事情没人能够改变,你的命都是捡回来的,你去找她又有何用!” “ 为何要救我?为何?” 文律的眼神里满是绝望,仇恨的火焰燃烧殆尽后只剩下灰烬:“ 我活这数百年,我早就活够了!别人不知晓,神荼君你还不知晓?我是为了相柳而活,没有他,这世间于我而言只有无尽痛苦折磨,我不如…不如就此了断!” 文律只觉得自己的胸口疼痛难忍,如同万箭穿心,她爱的人,她的孩子全死在了那个至高无上的女人手里,没人能帮她,没人能救她。她早已心似已灰之木,救她又有何用? “ 你死了才什么都没了!” 孟阿七恰巧进来送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赌气道:“ 你死了倒是和了他人的意愿!相柳君的死活也再无人问津,你俩的孩子也白死了!” “阿七!” 神荼呵斥她。 “我说的可有一点不对?连我都能明白的道理,律儿又怎会不明白!” 孟阿七坐在文律床边,软着声音道:“ 你得早点好起来,才有机会做你想做的一切!” “够了!” 神荼打断孟阿七的话,转而对文律说道:“阿七向来糊涂,切莫听她这番蠢话!不要再去想那些仇恨,夏离大人与相柳君那是他们自己千百年来的恩怨!律儿万不该将自己陷入这番境地。夏离如今已经是九重天之首,六界内外没有能够与之匹敌的人,与她作对是何苦!” “那我的孩子就白白死了?我如今这番境地不也都是她害的?” 文律望着神荼冷笑起来:“她害惨了我,你劝我要我一笔勾销?我做不到,除非我死了。” 文律情绪激动,咳了几声,震得胸口犹如撕裂般疼痛,她蹙眉捂着胸口,惨白的脸色是坚定又决绝的神情…她知道夏离是不会真的让相柳灰飞烟灭的。 “好啦,不说这个了。” 神荼轻轻抚着文律单薄的后背,一手端过阿七手里的药碗道:“趁汤药还温,先服药。其他都等你好起来再说。” 九重天的陵光殿又是另一番景象,六界重整,百废待兴,陵光殿可谓是被各路神仙踏破了门槛,珍稀宝物都快搁不下了,当然这些人大多是见不到夏离的,他们自己也清楚,只求能在郁垒君面前混个脸熟已是三生有幸了。 时过不久,神界大摆宴席宴请四海八荒各路人物,宴席数万不止,歌舞不分昼夜,六界内外凡是有头有脸,称得上名号的皆是座上客,唯有堂堂冥府,无一人前来。 众神表面不说,私下两三交头接耳,无不是在替神荼君担忧。有看不起他向一个女子俯首帖耳的,有佩服他敢公然与九重天对立的,甚至有在酒过三巡后嘟囔着冥府如今看来是那个叫文律的姑娘做主了! 九夭坐在上宾之位自顾自饮酒,如今他已不再是散仙,而是贵为红喜神,也就是凡人说的月下仙人,饶是谁见了他都得称一声神君。 然而,赴宴之人不乏绝色女子,想凑近与他说句话都冷着一张脸理都不理。 大老远赶来的是春神句芒,他是郁垒的故友,见到郁垒先是做作地行了大礼,才说道:“小神句芒见过郁垒神君,过往有何得罪不妥之处,还望神君海涵。” “哟,想不到你还有这番讨好的时候。” 郁垒伸手去扶他。 句芒顺势凑近郁垒道:“ 当年郁垒君辞去冥府公差一职,去往昆仑那经久天寒地冻之地开什么药铺,我着实不解了一番。今时今日看来,是在下眼界狭窄,没看到郁垒君的格局啊。” “这可确是胡话!”郁垒抬手给了句芒一下:“快吃你的酒!” 第142章 坐上之宾客 “不!夏离不会杀了他的!一定不会!我要去找夏离问个清楚!” 文律挣扎着起身,不管不顾神荼的阻拦,忽而觉得喉头腥甜,吐出一口鲜血来。 “律儿!” 神荼厉声喝止她:“ 你比谁都清楚,夏离大人决定的事情没人能够改变,你的命都是捡回来的,你去找她又有何用!” “ 为何要救我?为何?” 文律的眼神里满是绝望,仇恨的火焰燃烧殆尽后只剩下灰烬:“ 我活这数百年,我早就活够了!别人不知晓,神荼君你还不知晓?我是为了相柳而活,没有他,这世间于我而言只有无尽痛苦折磨,我不如…不如就此了断!” 文律只觉得自己的胸口疼痛难忍,如同万箭穿心,她爱的人,她的孩子全死在了那个至高无上的女人手里,没人能帮她,没人能救她。她早已心似已灰之木,救她又有何用? “ 你死了才什么都没了!” 孟阿七恰巧进来送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赌气道:“ 你死了倒是和了他人的意愿!相柳君的死活也再无人问津,你俩的孩子也白死了!” “阿七!” 神荼呵斥她。 “我说的可有一点不对?连我都能明白的道理,律儿又怎会不明白!” 孟阿七坐在文律床边,软着声音道:“ 你得早点好起来,才有机会做你想做的一切!” “够了!” 神荼打断孟阿七的话,转而对文律说道:“阿七向来糊涂,切莫听她这番蠢话!不要再去想那些仇恨,夏离大人与相柳君那是他们自己千百年来的恩怨!律儿万不该将自己陷入这番境地。夏离如今已经是九重天之首,六界内外没有能够与之匹敌的人,与她作对是何苦!” “那我的孩子就白白死了?我如今这番境地不也都是她害的?” 文律望着神荼冷笑起来:“她害惨了我,你劝我要我一笔勾销?我做不到,除非我死了。” 文律情绪激动,咳了几声,震得胸口犹如撕裂般疼痛,她蹙眉捂着胸口,惨白的脸色是坚定又决绝的神情…她知道夏离是不会真的让相柳灰飞烟灭的。 “好啦,不说这个了。” 神荼轻轻抚着文律单薄的后背,一手端过阿七手里的药碗道:“趁汤药还温,先服药。其他都等你好起来再说。” 九重天的陵光殿又是另一番景象,六界重整,百废待兴,陵光殿可谓是被各路神仙踏破了门槛,珍稀宝物都快搁不下了,当然这些人大多是见不到夏离的,他们自己也清楚,只求能在郁垒君面前混个脸熟已是三生有幸了。 时过不久,神界大摆宴席宴请四海八荒各路人物,宴席数万不止,歌舞不分昼夜,六界内外凡是有头有脸,称得上名号的皆是座上客,唯有堂堂冥府,无一人前来。 众神表面不说,私下两三交头接耳,无不是在替神荼君担忧。有看不起他向一个女子俯首帖耳的,有佩服他敢公然与九重天对立的,甚至有在酒过三巡后嘟囔着冥府如今看来是那个叫文律的姑娘做主了! 九夭坐在上宾之位自顾自饮酒,如今他已不再是散仙,而是贵为红喜神,也就是凡人说的月下仙人,饶是谁见了他都得称一声神君。 然而,赴宴之人不乏绝色女子,想凑近与他说句话都冷着一张脸理都不理。 大老远赶来的是春神句芒,他是郁垒的故友,见到郁垒先是做作地行了大礼,才说道:“小神句芒见过郁垒神君,过往有何得罪不妥之处,还望神君海涵。” “哟,想不到你还有这番讨好的时候。” 郁垒伸手去扶他。 句芒顺势凑近郁垒道:“ 当年郁垒君辞去冥府公差一职,去往昆仑那经久天寒地冻之地开什么药铺,我着实不解了一番。今时今日看来,是在下眼界狭窄,没看到郁垒君的格局啊。” “这可确是胡话!”郁垒抬手给了句芒一下:“快吃你的酒!” 第143章 万神之上篇 神界歌舞升平,热闹非凡,四海八荒皆臣服于此,举杯同庆:“臣等参见太上开天执符御历云宫九穹金阙赦罪陵光神武上帝,臣等必以帝君马首是瞻,帝君千秋万代,永司六界。” 夏离负手而立,一挥衣袖饮尽杯中烈酒,说道:“今日宴请众位,无需拘于礼节,尽可开怀痛饮!” 句芒捅了捅身旁一脸傻笑的郁垒说道:“苟富贵,勿相忘!兄弟你现在也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了。不,是万神之上。” “胡说八道!” 郁垒笑着道:“我看你是喝多了。我对名利并不看重,别人不知,你还不知?” “我当然知道。” 句芒望着夏离,又望了一眼郁垒,叹了口气道:“你当年孤身奔赴昆仑便是执拗,未曾想一直执拗至今,你可知她是何人?” “当然,曾经她是神君,现在她是天帝。” 郁垒又忍不住笑了。 “这样的女子岂是你能掌控的?” “我从未有过这番想法,我只是想护她周全…” “你护她周全?六界有谁能伤她一根头发?” 郁垒饮尽杯中酒,敛了笑容说道:“我从未想过与她长长久久,我只是随时准备着为她而死罢了。” 句芒捏着葡萄的手顿了一下,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郁垒,心想着他这个朋友哪里都好,就是又拧又轴。 夏离吃多了酒,在郁垒的搀扶下走回了寝殿。 “帝君今日倒是难得高兴。” 郁垒说着,见夏离没甚反应,偷偷嘟囔了一句:“夏离…” “你…” 夏离回身望着郁垒,伸出食指指着他的鼻子。 郁垒惊慌了一下,但只是一瞬间的,他望着她好看的手指,淡粉色的指甲上画着精致的图腾,面色带着醉酒后的红晕,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用一支金钗禁锢住,再无多余的装饰,贵气又端庄。 “夏离。”郁垒不怕死的又重复了一遍。 “放肆!” 夏离唇角上扬,并没有追究他,坐在椅子上揉着额角道:“给我倒杯水来。” 郁垒半蹲着身体,将瓷碗凑到她唇边,她微红的薄唇抿着白瓷碗的边缘,朱唇沾染了清水,显得更加剔透好看。 “在看什么?” 夏离抬起眼眸正对上郁垒直勾勾的眼神。 “我…我…我…” 郁垒话还未说出口,夏离便一挥手将白瓷碗扫落在地上,白瓷瞬间碎成几瓣儿,清脆的声响在耳畔炸开,夏离白皙的手指攥着郁垒的衣领,一下将他扯过来,她的唇贴在他的唇上,带着烈酒的味道。 郁垒一瞬间犹如五雷轰顶,周身僵硬动弹不得,甚至那一刹那他已经灵魂出窍傻在当场,他瞪大眼睛,一动不动,感觉浑身酥麻,连发根都是飘着的,心脏已经感受不到跳动了,耳畔嗡了一声差点失去意识。 夏离直起身体,不甚满意:“ 是个木头?” 言罢,转身就要朝内殿走去… 郁垒慌忙扯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进自己怀里吻了上去…… “阿离……” 他在她耳边唤她:“你不如就在此刻杀了我…” 夏离怔了一下,随即笑着道:“ 难不成郁垒君就这点抱负?” 郁垒紧紧抱住她,感受到她的体温,他的手落在她的腰间… 夜色中雾气越发浓重,大殿里只余烛火,飘飘荡荡,他对她满是疼惜,却说不出一句爱,因为这是比爱更浓烈的感情,是这一字所无法概述的。 万里河山、百花烂漫、风花雪月、人间四时,软红香土也好,空谷清绝也罢,皆不如她。 “我不敢再求更多了。” 郁垒轻轻放开她,只牵起了她的手,凑到唇畔怜惜地落了一吻,随即便要走:“我去做点醒酒汤来。” “憨货!” 夏离拦住他,贴近他:“我难得醉了,此刻便也不想醒了。” “阿离…” 夏离抓着他的胳膊吻了上去,只吻了一会儿,略微直起身体说道:“ 你的命都是我的,还跑什么?” 郁垒揽住她的腰身,不再禁锢自己,略微俯身亲吻她……… 他的手指修长,骨骼清晰,落在她的红袍上煞是好看,他的手指略微收紧,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软塌周围散着酒香,帷帐轻飘飘的,就像夜色中的薄雾一样……… 第143章 万神之上篇 神界歌舞升平,热闹非凡,四海八荒皆臣服于此,举杯同庆:“臣等参见太上开天执符御历云宫九穹金阙赦罪陵光神武上帝,臣等必以帝君马首是瞻,帝君千秋万代,永司六界。” 夏离负手而立,一挥衣袖饮尽杯中烈酒,说道:“今日宴请众位,无需拘于礼节,尽可开怀痛饮!” 句芒捅了捅身旁一脸傻笑的郁垒说道:“苟富贵,勿相忘!兄弟你现在也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了。不,是万神之上。” “胡说八道!” 郁垒笑着道:“我看你是喝多了。我对名利并不看重,别人不知,你还不知?” “我当然知道。” 句芒望着夏离,又望了一眼郁垒,叹了口气道:“你当年孤身奔赴昆仑便是执拗,未曾想一直执拗至今,你可知她是何人?” “当然,曾经她是神君,现在她是天帝。” 郁垒又忍不住笑了。 “这样的女子岂是你能掌控的?” “我从未有过这番想法,我只是想护她周全…” “你护她周全?六界有谁能伤她一根头发?” 郁垒饮尽杯中酒,敛了笑容说道:“我从未想过与她长长久久,我只是随时准备着为她而死罢了。” 句芒捏着葡萄的手顿了一下,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郁垒,心想着他这个朋友哪里都好,就是又拧又轴。 夏离吃多了酒,在郁垒的搀扶下走回了寝殿。 “帝君今日倒是难得高兴。” 郁垒说着,见夏离没甚反应,偷偷嘟囔了一句:“夏离…” “你…” 夏离回身望着郁垒,伸出食指指着他的鼻子。 郁垒惊慌了一下,但只是一瞬间的,他望着她好看的手指,淡粉色的指甲上画着精致的图腾,面色带着醉酒后的红晕,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用一支金钗禁锢住,再无多余的装饰,贵气又端庄。 “夏离。”郁垒不怕死的又重复了一遍。 “放肆!” 夏离唇角上扬,并没有追究他,坐在椅子上揉着额角道:“给我倒杯水来。” 郁垒半蹲着身体,将瓷碗凑到她唇边,她微红的薄唇抿着白瓷碗的边缘,朱唇沾染了清水,显得更加剔透好看。 “在看什么?” 夏离抬起眼眸正对上郁垒直勾勾的眼神。 “我…我…我…” 郁垒话还未说出口,夏离便一挥手将白瓷碗扫落在地上,白瓷瞬间碎成几瓣儿,清脆的声响在耳畔炸开,夏离白皙的手指攥着郁垒的衣领,一下将他扯过来,她的唇贴在他的唇上,带着烈酒的味道。 郁垒一瞬间犹如五雷轰顶,周身僵硬动弹不得,甚至那一刹那他已经灵魂出窍傻在当场,他瞪大眼睛,一动不动,感觉浑身酥麻,连发根都是飘着的,心脏已经感受不到跳动了,耳畔嗡了一声差点失去意识。 夏离直起身体,不甚满意:“ 是个木头?” 言罢,转身就要朝内殿走去… 郁垒慌忙扯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进自己怀里吻了上去…… “阿离……” 他在她耳边唤她:“你不如就在此刻杀了我…” 夏离怔了一下,随即笑着道:“ 难不成郁垒君就这点抱负?” 郁垒紧紧抱住她,感受到她的体温,他的手落在她的腰间… 夜色中雾气越发浓重,大殿里只余烛火,飘飘荡荡,他对她满是疼惜,却说不出一句爱,因为这是比爱更浓烈的感情,是这一字所无法概述的。 万里河山、百花烂漫、风花雪月、人间四时,软红香土也好,空谷清绝也罢,皆不如她。 “我不敢再求更多了。” 郁垒轻轻放开她,只牵起了她的手,凑到唇畔怜惜地落了一吻,随即便要走:“我去做点醒酒汤来。” “憨货!” 夏离拦住他,贴近他:“我难得醉了,此刻便也不想醒了。” “阿离…” 夏离抓着他的胳膊吻了上去,只吻了一会儿,略微直起身体说道:“ 你的命都是我的,还跑什么?” 郁垒揽住她的腰身,不再禁锢自己,略微俯身亲吻她……… 他的手指修长,骨骼清晰,落在她的红袍上煞是好看,他的手指略微收紧,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软塌周围散着酒香,帷帐轻飘飘的,就像夜色中的薄雾一样……… 第144章 手握封神卷 门外服侍的仙侍进来了几次,都被郁垒挥袖驱赶,早就过了帝君起床的时间,仙侍也不敢顶撞,只得叹着气又退了出去。 郁垒一夜无眠,此刻早已穿戴好,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的人儿,她仍在睡梦中,因昨个吃醉了酒,略微皱着眉头。 终于,夏离缓缓醒转,感受到郁垒炽热的目光吓了一跳,撑起身体道:“几时了?” “巳时了。” 郁垒答道。 “怎的不叫醒我?” “晚几刻起也无妨。” 郁垒将仙侍唤进来,然后说道:“姜无忘在前厅等候多时了,你要见么?” “见,当然见。” 夏离梳洗完毕,抬脚刚要迈出寝殿,顿了顿又回来说道:“郁垒君帮我做一件事可好?” “帝君吩咐便是。” “书一封封神卷给我,凡有功名者皆封,重黎与陆吾若是愿意归顺也给个闲职封号便是。拟好了拿给我看。”言罢,夏离便大步走了出去。 郁垒愣在当下…… 还是仙侍反应的快,行了礼道:“恭喜郁垒神君。” 封神从创世以来都是很少有的,郁垒如今大权在握,却觉得心惊胆战。 夏离走进大殿,姜无忘赶忙起身跪拜在地:“属下参见陵光帝君。” “起来,坐。” 夏离坐在主位上,随便一指身旁的座位。 姜无忘坐下,桌上的茶早就凉了,他并不先开口。 夏离挑了挑眉毛:“说,今日来所谓何事?” “帝君言重了,属下哪敢有什么琐事烦恼帝君,只是想建言献策一二,不知帝君可容属下言?” “容,言。” 夏离在心里冷笑,恰巧这时仙侍奉上来一杯茶,夏离顺势将茶盏端起饮了一口。 “如今帝君平定天下,一统九重天庭,使六界拨开云雾,有所正道,再不迷蒙于九重天假说,尽知何人为主,为何人效力,帝君乃是创世以来继盘古、伏羲大帝后又一明君圣主,开前所未有之局势……” 夏离一抬手打住姜无忘的长篇大论道:“直接说正题。” “属下认为该当有一天下之大庆典,才符合帝君登基之威仪。属下自认才疏学浅,只有一片丹心,愿领命操持,定不让帝君失望。” “姜无忘。” 夏离把玩着杯盖,顿了一下才说道:“你心里是如何思量,我再清楚不过,你可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 “帝君曾对属下说人算不如天算,帝君教诲属下时刻谨记于心。” “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我全都知晓,当时重黎与文律里应外合从你神农氏的大殿卷走众神器,你并非不晓得,并非不察觉,只是你见风使舵,独善其身。其余种种我亦不想细究,你只有小聪明,而无大智慧,难堪大任!” “帝君恕罪!恕罪!” 姜无忘慌张地跪在地上,一不小心碰翻了茶盏,茶盏碎在他脑袋边上,跟着一起碎掉的还有他的心,他知道如今再加辩驳便是自己找死了。 “起来。你心中有数,我念在你是炎帝后人的份上也不会要了你的命,所以你才会明目张胆的只求自保,隔岸观火。” 夏离轻轻一挑手指,姜无忘只觉膝下有一股力量将他推起,他站在原地,仍是低着头。 夏离知觉此人太过聪明,只想敲打他一番,叫他休要再擅自揣度自己的心思,见他真的怕了,才缓和神色说道:“你我本是同宗,自不会亏待与你,此事便交予你去做。” “谢帝君恩典,属下必定竭尽全力。”言罢又要跪下去… “行了,别跪了,下去…” 夏离摆了摆手。 时过几日,郁垒已经躲到九夭的香火琳宫,一迈进宫殿便是夺目的大红色,院中大树系满了红绳… 郁垒找到坐在亭里饮酒的九夭,长舒一口气道:“还是你这里清净。” 九夭挑了一下唇角笑着道:“你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大红人,怎的屈尊来我这破庙。” “这六界传消息之快真令人瞠目结舌,我家都回不去了。” “那是自然,谁不想求得一官半职,他们见不着帝君的面儿,定然要来烦你。想必近几日你已听遍了这世间所有阿谀奉承的话了。” “封神卷里你是第一个,九夭神君!”郁垒阴阳怪气道:“ 你从一介散仙被封为红喜神,夏离大人说你等封神当与她的登基大典一同庆贺,这是何等荣耀?彼时还怕你这香火琳宫冷清不成?” “我可没郁垒君那么好的脾气,谁敢来烦我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九夭威胁似的带着影射意味的说出这话,顺道瞅了一眼郁垒的腿。 郁垒下意识收了收腿,喉咙动了动说道:“ 你必然是不一样的,放着倾国倾城的样貌不要,偏偏变幻成老者模样,你知不知道人间为你建庙塑像都是龙钟老态?” “哈哈哈。” 九夭大笑道:“无妨无妨,让凡人见了我的真容那还得了,只怕到我庙里的女子皆没了求姻缘的心思。” “先别说凡间,天宫惦记你的仙子也不在少数,咱就说那鸟族的孔雀仙子已去了夏离大人那儿好几趟了,夏离大人烦得慌却也得顾及还有一层远亲关系不是,很难发作,你也不给个面子。” “谁让她是帝君,该她烦恼。” 九夭仰头喝酒。 天色渐暗,月亮放得很大一般贴在不远处,明亮金黄,亭外是一片桃花园,清风一吹,暗香浮动月黄昏,几片花瓣飘飘洒洒落在九夭额头上,似是点了一副桃花妆。 九夭半醉,面若温玉,眼若桃花,婉转多情如流水,放荡不羁似野风,形如松柏常青,身如浮云翩动,公子举世无双,美色无比。 郁垒只能由衷地点点头,在心里叹道:他是有这骄傲资本的,确实生得好看的紧啊! “在想什么?” 九夭斜睨着狭长的眼睛侧目而望,只见郁垒像个傻子一般自己点着头,不免发问。 “啊……” 郁垒脑子一转忙着补道:“忽然想到一事,之前夏离大人与我商讨封神一事时,提及了文律姑娘。她自是封不得神的,但夏离大人要封她为散仙,称其为凡灵仙子。” “这有何奇怪?就算不封她也早已为仙灵,如今只不过加以封号更名正言顺罢了,亦是没有仙籍的散仙,封了又如何?” “可她…毕竟做了错事,是站在相柳那一面的。” “错事?她做的桩桩件件无一不是在帝君的算计之中,被其利用推波助澜罢了。你细想想看,文律姑娘的所作所为,不论是盗走神器,还是放出相柳,皆是帝君想要的结果,况且她的下场也足够惨痛了,封个散仙不为过。” 九夭话锋一转道:“我看…是你不敢面对她?” 第144章 手握封神卷 门外服侍的仙侍进来了几次,都被郁垒挥袖驱赶,早就过了帝君起床的时间,仙侍也不敢顶撞,只得叹着气又退了出去。 郁垒一夜无眠,此刻早已穿戴好,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的人儿,她仍在睡梦中,因昨个吃醉了酒,略微皱着眉头。 终于,夏离缓缓醒转,感受到郁垒炽热的目光吓了一跳,撑起身体道:“几时了?” “巳时了。” 郁垒答道。 “怎的不叫醒我?” “晚几刻起也无妨。” 郁垒将仙侍唤进来,然后说道:“姜无忘在前厅等候多时了,你要见么?” “见,当然见。” 夏离梳洗完毕,抬脚刚要迈出寝殿,顿了顿又回来说道:“郁垒君帮我做一件事可好?” “帝君吩咐便是。” “书一封封神卷给我,凡有功名者皆封,重黎与陆吾若是愿意归顺也给个闲职封号便是。拟好了拿给我看。”言罢,夏离便大步走了出去。 郁垒愣在当下…… 还是仙侍反应的快,行了礼道:“恭喜郁垒神君。” 封神从创世以来都是很少有的,郁垒如今大权在握,却觉得心惊胆战。 夏离走进大殿,姜无忘赶忙起身跪拜在地:“属下参见陵光帝君。” “起来,坐。” 夏离坐在主位上,随便一指身旁的座位。 姜无忘坐下,桌上的茶早就凉了,他并不先开口。 夏离挑了挑眉毛:“说,今日来所谓何事?” “帝君言重了,属下哪敢有什么琐事烦恼帝君,只是想建言献策一二,不知帝君可容属下言?” “容,言。” 夏离在心里冷笑,恰巧这时仙侍奉上来一杯茶,夏离顺势将茶盏端起饮了一口。 “如今帝君平定天下,一统九重天庭,使六界拨开云雾,有所正道,再不迷蒙于九重天假说,尽知何人为主,为何人效力,帝君乃是创世以来继盘古、伏羲大帝后又一明君圣主,开前所未有之局势……” 夏离一抬手打住姜无忘的长篇大论道:“直接说正题。” “属下认为该当有一天下之大庆典,才符合帝君登基之威仪。属下自认才疏学浅,只有一片丹心,愿领命操持,定不让帝君失望。” “姜无忘。” 夏离把玩着杯盖,顿了一下才说道:“你心里是如何思量,我再清楚不过,你可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 “帝君曾对属下说人算不如天算,帝君教诲属下时刻谨记于心。” “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我全都知晓,当时重黎与文律里应外合从你神农氏的大殿卷走众神器,你并非不晓得,并非不察觉,只是你见风使舵,独善其身。其余种种我亦不想细究,你只有小聪明,而无大智慧,难堪大任!” “帝君恕罪!恕罪!” 姜无忘慌张地跪在地上,一不小心碰翻了茶盏,茶盏碎在他脑袋边上,跟着一起碎掉的还有他的心,他知道如今再加辩驳便是自己找死了。 “起来。你心中有数,我念在你是炎帝后人的份上也不会要了你的命,所以你才会明目张胆的只求自保,隔岸观火。” 夏离轻轻一挑手指,姜无忘只觉膝下有一股力量将他推起,他站在原地,仍是低着头。 夏离知觉此人太过聪明,只想敲打他一番,叫他休要再擅自揣度自己的心思,见他真的怕了,才缓和神色说道:“你我本是同宗,自不会亏待与你,此事便交予你去做。” “谢帝君恩典,属下必定竭尽全力。”言罢又要跪下去… “行了,别跪了,下去…” 夏离摆了摆手。 时过几日,郁垒已经躲到九夭的香火琳宫,一迈进宫殿便是夺目的大红色,院中大树系满了红绳… 郁垒找到坐在亭里饮酒的九夭,长舒一口气道:“还是你这里清净。” 九夭挑了一下唇角笑着道:“你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大红人,怎的屈尊来我这破庙。” “这六界传消息之快真令人瞠目结舌,我家都回不去了。” “那是自然,谁不想求得一官半职,他们见不着帝君的面儿,定然要来烦你。想必近几日你已听遍了这世间所有阿谀奉承的话了。” “封神卷里你是第一个,九夭神君!”郁垒阴阳怪气道:“ 你从一介散仙被封为红喜神,夏离大人说你等封神当与她的登基大典一同庆贺,这是何等荣耀?彼时还怕你这香火琳宫冷清不成?” “我可没郁垒君那么好的脾气,谁敢来烦我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九夭威胁似的带着影射意味的说出这话,顺道瞅了一眼郁垒的腿。 郁垒下意识收了收腿,喉咙动了动说道:“ 你必然是不一样的,放着倾国倾城的样貌不要,偏偏变幻成老者模样,你知不知道人间为你建庙塑像都是龙钟老态?” “哈哈哈。” 九夭大笑道:“无妨无妨,让凡人见了我的真容那还得了,只怕到我庙里的女子皆没了求姻缘的心思。” “先别说凡间,天宫惦记你的仙子也不在少数,咱就说那鸟族的孔雀仙子已去了夏离大人那儿好几趟了,夏离大人烦得慌却也得顾及还有一层远亲关系不是,很难发作,你也不给个面子。” “谁让她是帝君,该她烦恼。” 九夭仰头喝酒。 天色渐暗,月亮放得很大一般贴在不远处,明亮金黄,亭外是一片桃花园,清风一吹,暗香浮动月黄昏,几片花瓣飘飘洒洒落在九夭额头上,似是点了一副桃花妆。 九夭半醉,面若温玉,眼若桃花,婉转多情如流水,放荡不羁似野风,形如松柏常青,身如浮云翩动,公子举世无双,美色无比。 郁垒只能由衷地点点头,在心里叹道:他是有这骄傲资本的,确实生得好看的紧啊! “在想什么?” 九夭斜睨着狭长的眼睛侧目而望,只见郁垒像个傻子一般自己点着头,不免发问。 “啊……” 郁垒脑子一转忙着补道:“忽然想到一事,之前夏离大人与我商讨封神一事时,提及了文律姑娘。她自是封不得神的,但夏离大人要封她为散仙,称其为凡灵仙子。” “这有何奇怪?就算不封她也早已为仙灵,如今只不过加以封号更名正言顺罢了,亦是没有仙籍的散仙,封了又如何?” “可她…毕竟做了错事,是站在相柳那一面的。” “错事?她做的桩桩件件无一不是在帝君的算计之中,被其利用推波助澜罢了。你细想想看,文律姑娘的所作所为,不论是盗走神器,还是放出相柳,皆是帝君想要的结果,况且她的下场也足够惨痛了,封个散仙不为过。” 九夭话锋一转道:“我看…是你不敢面对她?” 第145章 桃花醉酒香 “我?我有何不敢面对她?” 郁垒语气倔强,却闪躲着目光。 “她失了夫君,失了孩子,废了半条命,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无异于走了一遭炼狱,更何况……” 九夭顿了顿说道:“更何况她是你哥哥的心上人。” 郁垒抬眸,苦笑道:“ 你也看出来了?” “开什么玩笑!” 九夭拍案而起,他觉得郁垒是在质疑自己的职业素养:“ 凡界称我为月下仙人,修庙供奉我,香火鼎盛,那是因为我司的是姻缘!这些情爱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是…你厉害,你主姻缘,可曾看了自己的姻缘?” “啧……” 九夭颓然坐下去,嘟囔道:“跟你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郁垒!我找了你好几个时辰!你居然躲在这儿!” 来人风风火火正是春神句芒。 “找我做甚!” 郁垒依旧坐着不为所动,倒是九夭站起身略微行礼道:“原是青帝座下的句芒君,九夭有礼了。” 句芒盯着九夭的脸先是一愣,不禁在心里感叹颜倾六界的传言果真不假,随即反应过来赶忙回礼道:“ 九夭神君多礼了。” “我看你二人皆很有礼,想我神界在夏离大人的带领下果真和谐。” 郁垒翻了个白眼儿道:“行了…快坐。” 三人在亭里坐着,九夭一挥衣袖,凭空出现三盏酒盅,一壶美酒,只道:“如此夜色美景,看花品酒岂不美哉!” “我来这儿半晌,连杯水都没混上。还是要借句芒君的贵气讨一杯酒喝。”郁垒开着玩笑。 “早就听闻这香火琳宫尽是飘出酒香,早想前来品尝,今日是如愿了。”句芒笑着说完后,转向郁垒,马上换了神色,伸手敲了郁垒的额头道:“你躲我做甚!兄弟多年还真怕我沾了你封神的光?” “我倒是想封你,可你也不在夏离大人管辖范围啊,我是躲那些人,聒噪得很!” 郁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此言差矣,天下之大,哪一处不是受陵光帝君的恩典。” 句芒提起夏离的时候还朝空中摆出作揖的手势。 “我们三人之间便说些实在的,九夭君亦不是外人。这封神并非什么好差事。封与不封尽是难题。比如你为青帝座下,位居春神,若是我将寻常人等封了神位,与你平起平坐,那青帝可能愿意?这岂不是相当于用另一种方式降了青帝的尊位。可若连着将青帝也晋了神阶,那岂是我此等小神配做的事?何况夏离大人与青帝之间并无甚关系,还是互不交涉的好。这只是难事中的万中其一,果真难得很。” 九夭听了郁垒的诉苦,点着头道:“确实如此。五方天帝中如今炎帝、黄帝与黑帝虽已永寂,但青帝、白帝仍分庭抗礼,青帝伏羲氏一族乃是上古嫡神,白帝金天氏一族亦是根基深厚,此番一封,与陵光帝君同宗的炎帝后人神农氏姜无忘必是在列的,可这样一来便动摇了原有的平衡。” “若封了姜无忘,白帝与青帝暂且不说,那黄帝后人轩辕氏姬凌云可能善罢甘休?在此番浩劫中蜀山亦是立下汗马功劳,但其他修真门派呢,还有北冥呢?若真要招降重黎与陆吾,那便更是麻烦,上古以来贬下去的堕仙有多少?哪个不想平反昭雪,这自然牵一发而动全身。” 郁垒长叹了一口气。 “ 我倒有个主意。” 句芒饮了一口酒,并不着急说。 郁垒一抬眼便知道他心里所想,道:“说,想要什么?” “嘿嘿,也没什么,想求一根九夭君的红线。” 句芒搓了搓手。 郁垒看了一眼九夭道:“你这红线对神仙可有用处?” “姻缘姻缘,乃是修行际会,缘是修来,份是天定,姻是前因,缘是后果,良姻善果是缘,恶姻孽果亦是缘,神仙若有因果,便有姻缘。” 九夭装模作样地如同老夫子一般地捋了捋发梢。 郁垒与句芒对视一眼,九夭这厮好像说了一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也罢,你随便给他扯一根便是了。” 郁垒说完,又赶忙问向句芒道:“说,什么主意。” “青帝那边你无需担忧,一同封了瑾萱姑娘便是,反正她亦是陵光帝君一方的人,若封了她,想必青帝殿下也会欣慰。” “女娲后人瑾萱?” 郁垒与九夭互望一眼,随即皆明白了其中缘由叹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烦恼妄想,忧苦身心。来,别想了!喝酒!” 九夭与两人碰杯。 郁垒、九夭、句芒三人在桃花纷飞的小亭子里对月饮酒作乐。 第145章 桃花醉酒香 “我?我有何不敢面对她?” 郁垒语气倔强,却闪躲着目光。 “她失了夫君,失了孩子,废了半条命,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无异于走了一遭炼狱,更何况……” 九夭顿了顿说道:“更何况她是你哥哥的心上人。” 郁垒抬眸,苦笑道:“ 你也看出来了?” “开什么玩笑!” 九夭拍案而起,他觉得郁垒是在质疑自己的职业素养:“ 凡界称我为月下仙人,修庙供奉我,香火鼎盛,那是因为我司的是姻缘!这些情爱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是…你厉害,你主姻缘,可曾看了自己的姻缘?” “啧……” 九夭颓然坐下去,嘟囔道:“跟你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郁垒!我找了你好几个时辰!你居然躲在这儿!” 来人风风火火正是春神句芒。 “找我做甚!” 郁垒依旧坐着不为所动,倒是九夭站起身略微行礼道:“原是青帝座下的句芒君,九夭有礼了。” 句芒盯着九夭的脸先是一愣,不禁在心里感叹颜倾六界的传言果真不假,随即反应过来赶忙回礼道:“ 九夭神君多礼了。” “我看你二人皆很有礼,想我神界在夏离大人的带领下果真和谐。” 郁垒翻了个白眼儿道:“行了…快坐。” 三人在亭里坐着,九夭一挥衣袖,凭空出现三盏酒盅,一壶美酒,只道:“如此夜色美景,看花品酒岂不美哉!” “我来这儿半晌,连杯水都没混上。还是要借句芒君的贵气讨一杯酒喝。”郁垒开着玩笑。 “早就听闻这香火琳宫尽是飘出酒香,早想前来品尝,今日是如愿了。”句芒笑着说完后,转向郁垒,马上换了神色,伸手敲了郁垒的额头道:“你躲我做甚!兄弟多年还真怕我沾了你封神的光?” “我倒是想封你,可你也不在夏离大人管辖范围啊,我是躲那些人,聒噪得很!” 郁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此言差矣,天下之大,哪一处不是受陵光帝君的恩典。” 句芒提起夏离的时候还朝空中摆出作揖的手势。 “我们三人之间便说些实在的,九夭君亦不是外人。这封神并非什么好差事。封与不封尽是难题。比如你为青帝座下,位居春神,若是我将寻常人等封了神位,与你平起平坐,那青帝可能愿意?这岂不是相当于用另一种方式降了青帝的尊位。可若连着将青帝也晋了神阶,那岂是我此等小神配做的事?何况夏离大人与青帝之间并无甚关系,还是互不交涉的好。这只是难事中的万中其一,果真难得很。” 九夭听了郁垒的诉苦,点着头道:“确实如此。五方天帝中如今炎帝、黄帝与黑帝虽已永寂,但青帝、白帝仍分庭抗礼,青帝伏羲氏一族乃是上古嫡神,白帝金天氏一族亦是根基深厚,此番一封,与陵光帝君同宗的炎帝后人神农氏姜无忘必是在列的,可这样一来便动摇了原有的平衡。” “若封了姜无忘,白帝与青帝暂且不说,那黄帝后人轩辕氏姬凌云可能善罢甘休?在此番浩劫中蜀山亦是立下汗马功劳,但其他修真门派呢,还有北冥呢?若真要招降重黎与陆吾,那便更是麻烦,上古以来贬下去的堕仙有多少?哪个不想平反昭雪,这自然牵一发而动全身。” 郁垒长叹了一口气。 “ 我倒有个主意。” 句芒饮了一口酒,并不着急说。 郁垒一抬眼便知道他心里所想,道:“说,想要什么?” “嘿嘿,也没什么,想求一根九夭君的红线。” 句芒搓了搓手。 郁垒看了一眼九夭道:“你这红线对神仙可有用处?” “姻缘姻缘,乃是修行际会,缘是修来,份是天定,姻是前因,缘是后果,良姻善果是缘,恶姻孽果亦是缘,神仙若有因果,便有姻缘。” 九夭装模作样地如同老夫子一般地捋了捋发梢。 郁垒与句芒对视一眼,九夭这厮好像说了一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也罢,你随便给他扯一根便是了。” 郁垒说完,又赶忙问向句芒道:“说,什么主意。” “青帝那边你无需担忧,一同封了瑾萱姑娘便是,反正她亦是陵光帝君一方的人,若封了她,想必青帝殿下也会欣慰。” “女娲后人瑾萱?” 郁垒与九夭互望一眼,随即皆明白了其中缘由叹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烦恼妄想,忧苦身心。来,别想了!喝酒!” 九夭与两人碰杯。 郁垒、九夭、句芒三人在桃花纷飞的小亭子里对月饮酒作乐。 第146章 是黄粱一梦 陵光殿的深处,一扇厚重的大门,大门进入是无限向下的昏暗的阶梯,转了几个弯,破了结界便是地宫。 地宫威武雄壮,却寂寥空荡。 夏离赤色锦衣略微拂过地砖,步伐轻快,她推开一间寝殿的门,那男子极其迅速的从门后扼住她的喉咙。 夏离并未慌张,如今他法力尽失,是伤不了她的。 夏离抚开他的手,径直坐在桌边,将手中的糕点盒子一并放在桌上。 男子身形清瘦,却依旧挺拔高挑,他一把将装着好看糕点的盒子挥到地上,骂道:“ 滚!带着你的东西滚!” 糕点在地上转了几个圈,缓缓落稳了,依旧精致好看着,因为这地面亦是一尘不染的。 “相柳君修行多年,怎的还是这样暴躁的脾气。” 夏离低垂着眸子,盯着那些糕点,看不出喜怒。 相柳走近她,伸手钳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他看着她波澜不惊的双眼更觉得愤怒:“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要留着我的性命!” “ 你是我的同门师弟,我因何要杀你?” “ 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也眼睁睁看着你成就了一番霸业,如今你是苍穹之主,六界无上之帝君,万神之首,你想要的,你都得到了。我只是一颗废弃的棋子,丢掉就好了。” “我不会杀你的!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我要你活着。” 夏离站起身,长翘的睫毛映着她的眼睛十分好看。 “你能看住我一时,看不了一世。” “相柳!你必须活着,你活一天我便保文律那姑娘平安一天,如果你死了,她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你这毒妇!” 相柳双眼泛红扑了过来,他知道她向来是说到做到的,他当真是恨极了她:“ 你害我们失去了孩子!害我们天各一方,生生离别!你知道我爱她,你便用她来要挟我,要我生不如死!” 夏离仍旧不为所动,她推开发疯的相柳,整理了一下衣服的褶皱,用平和的语气说道:“ 你落得这般境地,皆是因为你的感情,感情使你软弱可欺,你却不肯醒悟。” “我并不觉得我有错。错的是你!” “我要这六界安宁,四时和煦,人间万物生长,冥界魂有所依,妖魔平顺,异族亦可生存。而你,只要你的情爱,万般不肯清醒。我是在救你跳脱苦海。” “哈哈哈哈。” 相柳大笑起来,笑得弓着腰,笑了好一会儿,他才停住,也冷静下来,坐在一旁缓缓说道:“ 夏离,我自问对你没有任何亏欠,这点你可承认?” “是。你对我有恩情。” 夏离应道。 相柳忙摆了摆手道:“ 恩情不敢当,你我之间没有任何仇怨,可你为何要如此折磨我?不肯放过我!你如今的所作所为,于我而言皆是凌辱,你虽不叫我死,却宛若日日凌迟。” 夏离的眼神怔了一下,她的微表情不易察觉,但相柳感受到了她的触动。 “ 把这碗汤药喝了我便走。” 夏离的手在桌面轻轻拂过,一碗汤药凭空出现在桌面上。 相柳没有丝毫犹豫,端起来便仰头痛快地喝掉,带着挑衅地望着夏离,他倒巴不得这是一碗毒药。 苦腥味儿入喉,令相柳觉得恶心,但他并未表现出来。 “ 你怪我害了文律腹中之子?你可知有了孩子你便会死?” 夏离的声音极轻,像是叹息一般。 相柳一怔,随即笑着说道:“ 那又如何?这千万年你还没活够么?” 夏离转身离去,只听到相柳在身后说道:“夏离,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厚重的铁门“吱呀”一声关上,将他的怨恨隔绝在地宫里,夏离向正殿走去,正巧郁垒从外回来。 夏离闻到他满身酒气道:“ 又去那香火琳宫讨酒喝了?” “ 九夭君那里真真是藏了许多好酒。” 郁垒凑到夏离跟前,他真真是有些醉了,看到夏离以后便更醉了。 “ 阿离…” 他轻声唤她的名字,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 夏离一把推开道:“ 一身的酒气…” 郁垒有些失落,脚下没站稳趔趄几步差点摔倒,夏离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回来,惯性使然,他紧紧抱住她。 “ 郁垒,你上次调的药再配一些给我。” 郁垒站直身体,恢复正经的模样,严肃着拉起夏离的手,手指搭在她的手腕处替她诊脉,片刻后他的神色缓和了些许道:“你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很好了,不必再服药。” “你只管调给我便是。” 夏离坚持着。 “那药性烈,不宜长期服用,好了就不必再吃了,我会给你配一个温补的方子。” “这是命令,不是与你商量。” 郁垒怔了一下,随即放开了夏离的手,苦笑着说道:“ 那药不是你在吃?” 夏离凤目一斜,用警告的眼神望着郁垒,没有回答。 “ 我猜对了,是?你终究还是没有杀他,并且还想要救他,对?呵…” 郁垒冷笑一声道:“ 你就不怕我干脆在药里加点剧毒,毒死他一了百了。” “你敢?!” “我如何不敢?我的医术你是知晓的,我调配的毒药连你都无法发觉。大不了他死了以后我给他陪葬,你要我死,我就去死。” 郁垒的眼睛带着血丝,盯着夏离道:“ 你还敢用我的药么?” “ 随你。我每日给他试药便是了,左右不过麻烦一点。” 夏离不愿与郁垒争执,转身想走… 郁垒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道:“ 夏离,你不要欺人太甚,你知道我对你的情意,你用你自己的安危来威胁我?你不觉得对我太残忍了?” “ 威胁你?” 夏离略微一用力便甩开郁垒的手,她冷着脸色道:“ 我是帝君,你是臣子。你该当听命于我,受我差遣!何来威胁?” 郁垒的神色从难以置信到无尽落寞,他沉默许久,红了眼眶,才狠下心来问道:“敢问帝君,你我之间,除了君臣,可还有其他羁绊?” “从未有过。” 夏离没有犹豫,斩钉截铁。 郁垒眼底的绝望化成了水雾,他的手在颤抖,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 帝君对我可有一丝情意?” 夏离没有回答,可她冷漠的眼神已经给了他答案。 “原是属下一厢情愿做了黄粱一梦,属下告退。” 郁垒转身离开陵光殿,直奔冥府而去。 第146章 是黄粱一梦 陵光殿的深处,一扇厚重的大门,大门进入是无限向下的昏暗的阶梯,转了几个弯,破了结界便是地宫。 地宫威武雄壮,却寂寥空荡。 夏离赤色锦衣略微拂过地砖,步伐轻快,她推开一间寝殿的门,那男子极其迅速的从门后扼住她的喉咙。 夏离并未慌张,如今他法力尽失,是伤不了她的。 夏离抚开他的手,径直坐在桌边,将手中的糕点盒子一并放在桌上。 男子身形清瘦,却依旧挺拔高挑,他一把将装着好看糕点的盒子挥到地上,骂道:“ 滚!带着你的东西滚!” 糕点在地上转了几个圈,缓缓落稳了,依旧精致好看着,因为这地面亦是一尘不染的。 “相柳君修行多年,怎的还是这样暴躁的脾气。” 夏离低垂着眸子,盯着那些糕点,看不出喜怒。 相柳走近她,伸手钳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他看着她波澜不惊的双眼更觉得愤怒:“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要留着我的性命!” “ 你是我的同门师弟,我因何要杀你?” “ 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也眼睁睁看着你成就了一番霸业,如今你是苍穹之主,六界无上之帝君,万神之首,你想要的,你都得到了。我只是一颗废弃的棋子,丢掉就好了。” “我不会杀你的!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我要你活着。” 夏离站起身,长翘的睫毛映着她的眼睛十分好看。 “你能看住我一时,看不了一世。” “相柳!你必须活着,你活一天我便保文律那姑娘平安一天,如果你死了,她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你这毒妇!” 相柳双眼泛红扑了过来,他知道她向来是说到做到的,他当真是恨极了她:“ 你害我们失去了孩子!害我们天各一方,生生离别!你知道我爱她,你便用她来要挟我,要我生不如死!” 夏离仍旧不为所动,她推开发疯的相柳,整理了一下衣服的褶皱,用平和的语气说道:“ 你落得这般境地,皆是因为你的感情,感情使你软弱可欺,你却不肯醒悟。” “我并不觉得我有错。错的是你!” “我要这六界安宁,四时和煦,人间万物生长,冥界魂有所依,妖魔平顺,异族亦可生存。而你,只要你的情爱,万般不肯清醒。我是在救你跳脱苦海。” “哈哈哈哈。” 相柳大笑起来,笑得弓着腰,笑了好一会儿,他才停住,也冷静下来,坐在一旁缓缓说道:“ 夏离,我自问对你没有任何亏欠,这点你可承认?” “是。你对我有恩情。” 夏离应道。 相柳忙摆了摆手道:“ 恩情不敢当,你我之间没有任何仇怨,可你为何要如此折磨我?不肯放过我!你如今的所作所为,于我而言皆是凌辱,你虽不叫我死,却宛若日日凌迟。” 夏离的眼神怔了一下,她的微表情不易察觉,但相柳感受到了她的触动。 “ 把这碗汤药喝了我便走。” 夏离的手在桌面轻轻拂过,一碗汤药凭空出现在桌面上。 相柳没有丝毫犹豫,端起来便仰头痛快地喝掉,带着挑衅地望着夏离,他倒巴不得这是一碗毒药。 苦腥味儿入喉,令相柳觉得恶心,但他并未表现出来。 “ 你怪我害了文律腹中之子?你可知有了孩子你便会死?” 夏离的声音极轻,像是叹息一般。 相柳一怔,随即笑着说道:“ 那又如何?这千万年你还没活够么?” 夏离转身离去,只听到相柳在身后说道:“夏离,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厚重的铁门“吱呀”一声关上,将他的怨恨隔绝在地宫里,夏离向正殿走去,正巧郁垒从外回来。 夏离闻到他满身酒气道:“ 又去那香火琳宫讨酒喝了?” “ 九夭君那里真真是藏了许多好酒。” 郁垒凑到夏离跟前,他真真是有些醉了,看到夏离以后便更醉了。 “ 阿离…” 他轻声唤她的名字,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 夏离一把推开道:“ 一身的酒气…” 郁垒有些失落,脚下没站稳趔趄几步差点摔倒,夏离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回来,惯性使然,他紧紧抱住她。 “ 郁垒,你上次调的药再配一些给我。” 郁垒站直身体,恢复正经的模样,严肃着拉起夏离的手,手指搭在她的手腕处替她诊脉,片刻后他的神色缓和了些许道:“你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很好了,不必再服药。” “你只管调给我便是。” 夏离坚持着。 “那药性烈,不宜长期服用,好了就不必再吃了,我会给你配一个温补的方子。” “这是命令,不是与你商量。” 郁垒怔了一下,随即放开了夏离的手,苦笑着说道:“ 那药不是你在吃?” 夏离凤目一斜,用警告的眼神望着郁垒,没有回答。 “ 我猜对了,是?你终究还是没有杀他,并且还想要救他,对?呵…” 郁垒冷笑一声道:“ 你就不怕我干脆在药里加点剧毒,毒死他一了百了。” “你敢?!” “我如何不敢?我的医术你是知晓的,我调配的毒药连你都无法发觉。大不了他死了以后我给他陪葬,你要我死,我就去死。” 郁垒的眼睛带着血丝,盯着夏离道:“ 你还敢用我的药么?” “ 随你。我每日给他试药便是了,左右不过麻烦一点。” 夏离不愿与郁垒争执,转身想走… 郁垒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道:“ 夏离,你不要欺人太甚,你知道我对你的情意,你用你自己的安危来威胁我?你不觉得对我太残忍了?” “ 威胁你?” 夏离略微一用力便甩开郁垒的手,她冷着脸色道:“ 我是帝君,你是臣子。你该当听命于我,受我差遣!何来威胁?” 郁垒的神色从难以置信到无尽落寞,他沉默许久,红了眼眶,才狠下心来问道:“敢问帝君,你我之间,除了君臣,可还有其他羁绊?” “从未有过。” 夏离没有犹豫,斩钉截铁。 郁垒眼底的绝望化成了水雾,他的手在颤抖,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 帝君对我可有一丝情意?” 夏离没有回答,可她冷漠的眼神已经给了他答案。 “原是属下一厢情愿做了黄粱一梦,属下告退。” 郁垒转身离开陵光殿,直奔冥府而去。 第147章 处水火之中 冥府主殿之中,郁垒坐在黑漆木椅上,孟阿七端了茶盏过来说道:“ 甚久没见到过郁垒神君,不知外面可比冥府有趣多了?想必是的,不然神君也不会一去不返。” “阿七长高了。” 郁垒浅笑着道:“ 哥哥呢?” “神荼大人马上就来。” 孟阿七左右看看,凑到郁垒跟前道:“ 郁垒君如今是帝君的丈夫了?神荼大人惯不喜欢这样,怕是他会生气。” “ 我……” 郁垒刚想说些什么,神荼便走了进来,朝孟阿七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殿中只剩兄弟二人,郁垒从袖兜中掏出一个锦盒递给神荼道:“ 药丸我给送来了,律姑娘是否按时服用了?恢复得如何?” “ 近乎痊愈了。全是这药的功劳。只是她自己始终不肯完全好起来。还是要辛苦你为她制药。” “说什么辛苦不辛苦,哥哥不怪我就好。” 神荼摇了摇头说道:“ 你为帝君做事,不由自己做主,我知道那时对律儿你亦是手下留情的。” 郁垒没有接话,神色失落,无精打采。 “喝酒了?” 神荼闻到酒气说道:“ 往日若非我派人去取药,便是你差人送来,今日怎的亲自来了?有事?” “哥哥,我…是不是错了?” “ 嗯?” 神荼认真地望着自己的弟弟,不禁有些心疼。 “ 她是帝君,不是寻常女子。” “她当然不是寻常女子!你不是早就知道么?当年你义无反顾离开冥府,孤身奔赴昆仑山,你要的也并非是长厢厮守啊。她心怀六界,要的是天下,不是小情小爱。” “ 呵…我当然不敢奢求能与她长厢厮守。弟弟身份卑微,无法与其相配。” 郁垒冷笑一声说道:“ 但我以为,我做的一切她都能感受得到。我只想成为一个对于她来说重要的人就足够了。可她只当我是臣子,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 你的兵器,可是用她的鲜血开刃,一般臣子哪有此等待遇。” “为我的兵器开刃是其次,她是为了使自己受伤,好让拥有她一根雀翎的公子赦有所感应,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对付相柳。” “ 得到的越多,便想要的更多。如今可以日日伴在帝君左右,不是你之前在昆仑山梦寐以求的事么?” “ 哥哥,我只是纳闷,帝君她…对相柳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还能是怎样的感情?相柳是她的手下败将,是与她争夺天下的敌人对手,她亲手废掉相柳的所有功力,这还不足以说明一切么?” “可是她始终没有发落他!事情过去这样久了,便无声无息的过去了,再没提及。哥哥,你可知…” 郁垒顿了一下,还是说道:“ 你可知相柳没有死…甚至…帝君在给他疗伤。” “什么?” 神荼的神色一变,其实他猜想到相柳还没死,但他一直认为就算是不死也沦为了生不如死的阶下囚,可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神荼压了压手,示意郁垒小声交谈,他怕被文律听到便糟糕了:“对外你只得说相柳已死,这样对谁都好,知道么?” 文律走到大殿门口,她本想着是来告诉神荼不要白费功夫了,她的病并不在用药上,可走到跟前隐约听到“相柳”二字,文律想了想停住脚步,安静地站在门口。 郁垒点头重复道:“是的,凶神相柳已死……” 文律本来明亮的眼睛瞬间暗淡,犹如一截枯木,随即溢满泪水,神荼与郁垒后面的谈话她再听不清楚了,但她知道自己钟爱的相柳君终究已经不在了,那个男子永寂了,他们的孩子也死去了,这便是最终的结果了,六界中再无他的身影,犹如灰烟一般消散,再无迹可寻,文律转身离去…她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步履缓慢,充满绝望的眼神却慢慢有亮光燃起来,愤恨灼着她的心口,烧灼得她很痛,如今她孤身一人,再无牵挂,残身只剩悲愤与怨恨。 她不懂,为什么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子要毁了相柳,杀掉自己的孩子,可如今,她仍旧高高在上,一尘不染,仿若置身事外。而自己却身处水火之中,亲人离散,病体残躯。 文律暗自握紧了拳头,恨意在心底无尽滋生,盘根错节封锁住她的心脏。 过了不久,神荼便来到了文律的卧房,文律正坐在窗边看书。 神荼将药丸放到碗中,并将壶里的热水倒入碗里淹没药丸,轻轻用银勺子化着。 神荼边搅动着碗中的汤药,边装作若无其事地随意说道:“ 郁垒今日来了。” “嗯。” 文律应着。 “律儿…你…可还怪他?” 文律抬眸望着神荼,她的视线从书册上快速转移到神荼脸上,水润的眸子似是带着质问一般的审视着他。 神荼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心虚,闪躲着目光道:“ 我知道…失去孩子对你来说是…” “别再提这件事了。我就算千般怨恨他,可他毕竟是你的弟弟,又能如何?况且此事原不是他的主意,郁垒也是替人办事的。” 神荼听了这番话心中一热,无尽的感动,又说道:“郁垒今日来提起一件事,他说帝君…有意封你为仙。” “帝君?是那个与我势不两立的人。” “律儿……” “好啊。” 文律打断神荼,她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干脆说道:“既然她封我,我便受着,也好让我名正言顺地存在于六界。” “律儿…你…” 神荼设想过文律的反应,或是愤然拒绝,或是悲愤哭泣,甚至是破口大骂,但万万没料到她是这般平静,并且欣然接受。 文律看到神荼惊愕的表情,微笑着道:“神荼君还不把药给我?要凉了。” “奥…” 神荼坐在文律身边,将药碗递给她,温柔地看着她将药全部喝下。 汤药极苦,文律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如今她已经感受不到苦了。 第147章 处水火之中 冥府主殿之中,郁垒坐在黑漆木椅上,孟阿七端了茶盏过来说道:“ 甚久没见到过郁垒神君,不知外面可比冥府有趣多了?想必是的,不然神君也不会一去不返。” “阿七长高了。” 郁垒浅笑着道:“ 哥哥呢?” “神荼大人马上就来。” 孟阿七左右看看,凑到郁垒跟前道:“ 郁垒君如今是帝君的丈夫了?神荼大人惯不喜欢这样,怕是他会生气。” “ 我……” 郁垒刚想说些什么,神荼便走了进来,朝孟阿七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殿中只剩兄弟二人,郁垒从袖兜中掏出一个锦盒递给神荼道:“ 药丸我给送来了,律姑娘是否按时服用了?恢复得如何?” “ 近乎痊愈了。全是这药的功劳。只是她自己始终不肯完全好起来。还是要辛苦你为她制药。” “说什么辛苦不辛苦,哥哥不怪我就好。” 神荼摇了摇头说道:“ 你为帝君做事,不由自己做主,我知道那时对律儿你亦是手下留情的。” 郁垒没有接话,神色失落,无精打采。 “喝酒了?” 神荼闻到酒气说道:“ 往日若非我派人去取药,便是你差人送来,今日怎的亲自来了?有事?” “哥哥,我…是不是错了?” “ 嗯?” 神荼认真地望着自己的弟弟,不禁有些心疼。 “ 她是帝君,不是寻常女子。” “她当然不是寻常女子!你不是早就知道么?当年你义无反顾离开冥府,孤身奔赴昆仑山,你要的也并非是长厢厮守啊。她心怀六界,要的是天下,不是小情小爱。” “ 呵…我当然不敢奢求能与她长厢厮守。弟弟身份卑微,无法与其相配。” 郁垒冷笑一声说道:“ 但我以为,我做的一切她都能感受得到。我只想成为一个对于她来说重要的人就足够了。可她只当我是臣子,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 你的兵器,可是用她的鲜血开刃,一般臣子哪有此等待遇。” “为我的兵器开刃是其次,她是为了使自己受伤,好让拥有她一根雀翎的公子赦有所感应,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对付相柳。” “ 得到的越多,便想要的更多。如今可以日日伴在帝君左右,不是你之前在昆仑山梦寐以求的事么?” “ 哥哥,我只是纳闷,帝君她…对相柳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还能是怎样的感情?相柳是她的手下败将,是与她争夺天下的敌人对手,她亲手废掉相柳的所有功力,这还不足以说明一切么?” “可是她始终没有发落他!事情过去这样久了,便无声无息的过去了,再没提及。哥哥,你可知…” 郁垒顿了一下,还是说道:“ 你可知相柳没有死…甚至…帝君在给他疗伤。” “什么?” 神荼的神色一变,其实他猜想到相柳还没死,但他一直认为就算是不死也沦为了生不如死的阶下囚,可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神荼压了压手,示意郁垒小声交谈,他怕被文律听到便糟糕了:“对外你只得说相柳已死,这样对谁都好,知道么?” 文律走到大殿门口,她本想着是来告诉神荼不要白费功夫了,她的病并不在用药上,可走到跟前隐约听到“相柳”二字,文律想了想停住脚步,安静地站在门口。 郁垒点头重复道:“是的,凶神相柳已死……” 文律本来明亮的眼睛瞬间暗淡,犹如一截枯木,随即溢满泪水,神荼与郁垒后面的谈话她再听不清楚了,但她知道自己钟爱的相柳君终究已经不在了,那个男子永寂了,他们的孩子也死去了,这便是最终的结果了,六界中再无他的身影,犹如灰烟一般消散,再无迹可寻,文律转身离去…她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步履缓慢,充满绝望的眼神却慢慢有亮光燃起来,愤恨灼着她的心口,烧灼得她很痛,如今她孤身一人,再无牵挂,残身只剩悲愤与怨恨。 她不懂,为什么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子要毁了相柳,杀掉自己的孩子,可如今,她仍旧高高在上,一尘不染,仿若置身事外。而自己却身处水火之中,亲人离散,病体残躯。 文律暗自握紧了拳头,恨意在心底无尽滋生,盘根错节封锁住她的心脏。 过了不久,神荼便来到了文律的卧房,文律正坐在窗边看书。 神荼将药丸放到碗中,并将壶里的热水倒入碗里淹没药丸,轻轻用银勺子化着。 神荼边搅动着碗中的汤药,边装作若无其事地随意说道:“ 郁垒今日来了。” “嗯。” 文律应着。 “律儿…你…可还怪他?” 文律抬眸望着神荼,她的视线从书册上快速转移到神荼脸上,水润的眸子似是带着质问一般的审视着他。 神荼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心虚,闪躲着目光道:“ 我知道…失去孩子对你来说是…” “别再提这件事了。我就算千般怨恨他,可他毕竟是你的弟弟,又能如何?况且此事原不是他的主意,郁垒也是替人办事的。” 神荼听了这番话心中一热,无尽的感动,又说道:“郁垒今日来提起一件事,他说帝君…有意封你为仙。” “帝君?是那个与我势不两立的人。” “律儿……” “好啊。” 文律打断神荼,她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干脆说道:“既然她封我,我便受着,也好让我名正言顺地存在于六界。” “律儿…你…” 神荼设想过文律的反应,或是愤然拒绝,或是悲愤哭泣,甚至是破口大骂,但万万没料到她是这般平静,并且欣然接受。 文律看到神荼惊愕的表情,微笑着道:“神荼君还不把药给我?要凉了。” “奥…” 神荼坐在文律身边,将药碗递给她,温柔地看着她将药全部喝下。 汤药极苦,文律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如今她已经感受不到苦了。 第148章 要娶她为妻 神荼递给她一个蜜饯,她含在口中,只觉得甜腻,但也并没有吐出,她望着神荼说道:“ 从数百年前,相柳君将我留在冥府后,神荼君便对我百般庇护,律儿心中明白,很是感激。” “不必感激我。” 神荼的话说了一半,欲言又止。 “你待我如此好,只是出于关照友人么?” 文律问着。 神荼愣了一下,说道:“ 我……我…”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害怕承认,却也不想拒绝。他怕承认以后二人无法相处,也怕拒绝以后二人彻底没了可能。 “神荼君是冥府之主,怎的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 “律儿…我如若说了真话,你可会怪我?” “我其实心里明白。” 文律低垂了眼眸。 神荼略微松了一口气,是啊,聪颖机灵如文律这般,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发现自己的心思呢,她应该早就感知到了。 “律儿,我确实待你不似寻常友人那般,但也并没有非分之想,我只希望你不要逃离我。” “神荼大人,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愿娶我为妻?” 文律重新抬起眼眸望着神荼。 “ 嗯?” 神荼的瞳孔瞬间睁大,眼里的错愕惊慌、惊喜激动似乎要溢出来了,他一下站起身,下意识侧了耳朵道:“你说什么?” “神荼大人可愿娶我为妻?” 文律又重复了一遍。 神荼这次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竖起耳朵听的,字字清晰入耳,这次他确保自己没有听错了,他半张着嘴,直愣愣地盯着文律说不出话来。 “神荼大人可是嫌我残破之躯,且已嫁过人了,不愿娶我?若是这般,是我唐突了,请大人原谅……” “不不不…不。律儿…” 神荼似乎一下子被冲昏了头脑,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解过来:“ 律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自然知道…神荼大人可愿娶我为妻?” “律儿,你不需要勉强自己,就算我们一直如此下去,我也会庇护你的。我知道你对相柳的情意…” 神荼的神色失落下去,眼里的光亮一点点暗淡,像深夜明晃晃的繁星逐渐被云雾遮盖。 文律摇了摇头说道:“相柳君已经死了,可我还活着,是他要让我活着。一死了之当然容易,可如若我死了,岂不是辜负了他的苦心。那我便活着,好好活着…” “相柳他……” 神荼的神色复杂,他不想欺骗文律,可又不能告诉她真相。 “ 神荼大人对我的恩情,我几世也还不完的,如若大人对我是真心实意,我愿意往后的时日都伴神荼大人左右。” “我对你当然是真心实意!” 神荼激动地抢着说出口,然后又缓和了语气说道:“ 只是无需你这样报答。” “神荼大人。” 文律轻轻握住神荼的手,温柔地说道:“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初入冥府的小丫头了,数百年来我也懂得了世事难料,珍惜眼前人,既然时日有限,好景无常,那何苦再互相折磨?” “律儿…你当真想好了?” 神荼站起来,目光迫切,泛着光芒。 “嗯。” 文律微笑着点点头。 神荼一把将文律拽进自己怀里,文律娇小的身体一下腾空,随即落入一个踏实温暖的怀抱里。 “律儿,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么?” 神荼的怀抱松了松,在她耳畔道:“我有没有弄疼你?” 文律摇了摇头道:“ 往后时日长久,神荼君莫要厌烦我才好。” 神荼俯身将自己的额头依靠在她的额头上,微叹了口气说道:“ 律儿…你只知道我对你有情意,可你却不能知道这情意有多么深重,深重到千万年也不会衰减一分一毫。” 文律垂着眼眸,她并没有笑意,此刻神荼看不见她的眼神。 “律儿,我这就亲自去九重天,向夏离大人请旨!” “冥府虽受九重天管辖,但也是独立存在的,冥王大人娶妻还要九重天做主么?她未免管的太宽了些。” “ 律儿,你的身份特殊…此事不得不禀告帝君。我想娶你娶得名正言顺,六界皆知。你将是我唯一的妻子。” “好,我知道,你便去。我想…她一定会应允的。” 神荼的眼神愣了愣,却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便往九重天去了。 文律见神荼离去,瞬间收了笑容坐在椅子上,她白皙的手指紧紧握住茶杯,用力得手背突起筋脉,她心里明白夏离是想用一个仙籍打发了她,区区仙籍聊胜于无,世上哪有那么划算的买卖?她要嫁给神荼,她清楚得很,冥王之妻必是神族。 神荼先来到香火琳宫,正巧郁垒也在这儿与九夭喝酒,二人见神荼风风火火地走来,走路带风,不禁感到奇怪。自从文律出事以后,他可是再未踏入神界一步,连夏离宴请六界,他都没给面子,如今亲自而来必是大事。 九夭起身行礼道:“ 见过冥王殿下,殿下红光满面春风得意,是有什么喜事?” 郁垒也感到奇怪,但他仍就是坐着,只说道:“今日太阳是打哪边出来的?这来的可是我哥哥?” “ 神君多礼了。” 神荼将九夭扶起,实在是掩盖不住自己的笑意,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连连称赞九夭道:“ 要不说九夭君被封红喜神那是实至名归,上天注定,神君可真是料事如神,红线也是真真的厉害!” 九夭一下就明白了神荼话语中的奥义,说道:“ 殿下得偿所愿自是要恭喜的,可殿下实在是要三思而后行。” 这话九夭很早之前就对他说过,只不过神荼向来听了前半句就开始喜悦,从未在意后半句的警告。 神荼将九夭拉到桌边坐下,看着桌上的美酒,喉咙动了动说道:“ 我稍后还要去拜见帝君,等我回来痛饮一番,可好?” “你要去见夏离大人?” 郁垒紧张起来道:“哥哥,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 我要娶文律姑娘为妻。” 神荼目光真挚且郑重,望着自己的弟弟。 九夭心中早已明了,神色平静,一旁的郁垒可是炸了锅,他一下站起身道:“什么?你要娶谁?” “文律姑娘。” 神荼又重复了一遍。 第148章 要娶她为妻 神荼递给她一个蜜饯,她含在口中,只觉得甜腻,但也并没有吐出,她望着神荼说道:“ 从数百年前,相柳君将我留在冥府后,神荼君便对我百般庇护,律儿心中明白,很是感激。” “不必感激我。” 神荼的话说了一半,欲言又止。 “你待我如此好,只是出于关照友人么?” 文律问着。 神荼愣了一下,说道:“ 我……我…”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害怕承认,却也不想拒绝。他怕承认以后二人无法相处,也怕拒绝以后二人彻底没了可能。 “神荼君是冥府之主,怎的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 “律儿…我如若说了真话,你可会怪我?” “我其实心里明白。” 文律低垂了眼眸。 神荼略微松了一口气,是啊,聪颖机灵如文律这般,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发现自己的心思呢,她应该早就感知到了。 “律儿,我确实待你不似寻常友人那般,但也并没有非分之想,我只希望你不要逃离我。” “神荼大人,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愿娶我为妻?” 文律重新抬起眼眸望着神荼。 “ 嗯?” 神荼的瞳孔瞬间睁大,眼里的错愕惊慌、惊喜激动似乎要溢出来了,他一下站起身,下意识侧了耳朵道:“你说什么?” “神荼大人可愿娶我为妻?” 文律又重复了一遍。 神荼这次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竖起耳朵听的,字字清晰入耳,这次他确保自己没有听错了,他半张着嘴,直愣愣地盯着文律说不出话来。 “神荼大人可是嫌我残破之躯,且已嫁过人了,不愿娶我?若是这般,是我唐突了,请大人原谅……” “不不不…不。律儿…” 神荼似乎一下子被冲昏了头脑,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解过来:“ 律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自然知道…神荼大人可愿娶我为妻?” “律儿,你不需要勉强自己,就算我们一直如此下去,我也会庇护你的。我知道你对相柳的情意…” 神荼的神色失落下去,眼里的光亮一点点暗淡,像深夜明晃晃的繁星逐渐被云雾遮盖。 文律摇了摇头说道:“相柳君已经死了,可我还活着,是他要让我活着。一死了之当然容易,可如若我死了,岂不是辜负了他的苦心。那我便活着,好好活着…” “相柳他……” 神荼的神色复杂,他不想欺骗文律,可又不能告诉她真相。 “ 神荼大人对我的恩情,我几世也还不完的,如若大人对我是真心实意,我愿意往后的时日都伴神荼大人左右。” “我对你当然是真心实意!” 神荼激动地抢着说出口,然后又缓和了语气说道:“ 只是无需你这样报答。” “神荼大人。” 文律轻轻握住神荼的手,温柔地说道:“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初入冥府的小丫头了,数百年来我也懂得了世事难料,珍惜眼前人,既然时日有限,好景无常,那何苦再互相折磨?” “律儿…你当真想好了?” 神荼站起来,目光迫切,泛着光芒。 “嗯。” 文律微笑着点点头。 神荼一把将文律拽进自己怀里,文律娇小的身体一下腾空,随即落入一个踏实温暖的怀抱里。 “律儿,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么?” 神荼的怀抱松了松,在她耳畔道:“我有没有弄疼你?” 文律摇了摇头道:“ 往后时日长久,神荼君莫要厌烦我才好。” 神荼俯身将自己的额头依靠在她的额头上,微叹了口气说道:“ 律儿…你只知道我对你有情意,可你却不能知道这情意有多么深重,深重到千万年也不会衰减一分一毫。” 文律垂着眼眸,她并没有笑意,此刻神荼看不见她的眼神。 “律儿,我这就亲自去九重天,向夏离大人请旨!” “冥府虽受九重天管辖,但也是独立存在的,冥王大人娶妻还要九重天做主么?她未免管的太宽了些。” “ 律儿,你的身份特殊…此事不得不禀告帝君。我想娶你娶得名正言顺,六界皆知。你将是我唯一的妻子。” “好,我知道,你便去。我想…她一定会应允的。” 神荼的眼神愣了愣,却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便往九重天去了。 文律见神荼离去,瞬间收了笑容坐在椅子上,她白皙的手指紧紧握住茶杯,用力得手背突起筋脉,她心里明白夏离是想用一个仙籍打发了她,区区仙籍聊胜于无,世上哪有那么划算的买卖?她要嫁给神荼,她清楚得很,冥王之妻必是神族。 神荼先来到香火琳宫,正巧郁垒也在这儿与九夭喝酒,二人见神荼风风火火地走来,走路带风,不禁感到奇怪。自从文律出事以后,他可是再未踏入神界一步,连夏离宴请六界,他都没给面子,如今亲自而来必是大事。 九夭起身行礼道:“ 见过冥王殿下,殿下红光满面春风得意,是有什么喜事?” 郁垒也感到奇怪,但他仍就是坐着,只说道:“今日太阳是打哪边出来的?这来的可是我哥哥?” “ 神君多礼了。” 神荼将九夭扶起,实在是掩盖不住自己的笑意,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连连称赞九夭道:“ 要不说九夭君被封红喜神那是实至名归,上天注定,神君可真是料事如神,红线也是真真的厉害!” 九夭一下就明白了神荼话语中的奥义,说道:“ 殿下得偿所愿自是要恭喜的,可殿下实在是要三思而后行。” 这话九夭很早之前就对他说过,只不过神荼向来听了前半句就开始喜悦,从未在意后半句的警告。 神荼将九夭拉到桌边坐下,看着桌上的美酒,喉咙动了动说道:“ 我稍后还要去拜见帝君,等我回来痛饮一番,可好?” “你要去见夏离大人?” 郁垒紧张起来道:“哥哥,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 我要娶文律姑娘为妻。” 神荼目光真挚且郑重,望着自己的弟弟。 九夭心中早已明了,神色平静,一旁的郁垒可是炸了锅,他一下站起身道:“什么?你要娶谁?” “文律姑娘。” 神荼又重复了一遍。 第149章 这话你信么 “哥哥,你是不是疯了?且不说那是相柳的妻子,更何况相柳他还……” 郁垒的话说了半截,被神荼如刀般锋利的眼神怼了回去,神荼说道:“ 我对律姑娘的情意想必你也早就知晓,今日之决定,我亦是深思熟虑,永不后悔。” “什么深思熟虑?我看你压根儿想都没想!” 郁垒直言道:“ 哥哥,你为人向来深沉谨慎,怎的一沾到文律姑娘的事你就全然不顾了?” “ 我意已决,无需多言。” 神荼有些生气,自己的弟弟不但没能分享喜悦,还泼起了冷水,神荼起身向陵光殿的方向飞去… “哥哥!哥…” 郁垒千呼万唤已是无用,他似乎能理解自己当年毅然决然地离开冥府奔赴昆仑有多么气人了! “算了,别劝了。” 九夭伸手挡住郁垒。 “事出突然,我是怕其中蹊跷。” 郁垒叹了口气道:“我方才赴冥府送药时还风平浪静,怎的这会儿就出这么个事端。想那文律是何许人!是相柳的爱妻,一个凡人硬生生等了相柳数百年,这般痴心深情世上有几人能比?这只是其一,其二她曾为相柳做事,卷走一众神器,甚至前任冥王的死也不能说和她毫无关联,此等女子勇敢果决,坚贞不移。其三,她三言两语就让我哥哥顺势坐了冥王之尊位,敢说这样的女子没有心计城府?如此深情、坚贞、有城府的女子一夕之间告诉大家她不爱相柳了,她要嫁给我哥哥,九夭君,你说这话你信么?” “呵呵…” 九夭看着滔滔不绝的郁垒笑起来。 “你笑什么?” “在你与帝君的事情上怎的不见你如此清晰透彻?” 郁垒听出九夭的挖苦,翻了个白眼儿道:“ 当局者迷啊。别人也就罢了,可他是我哥哥,我怎能置之不理。” “虽迷惘但却快乐,神荼大人有多久没像今日般神清气爽了。” “冥府事务繁重,又牵扯到人间,体系庞大,夜操劳,甚是疲累。我有愧于他,身为一方鬼帝却未尽自己的职责。” 郁垒话锋一转又说道:“ 可是那也不能随便做决定啊!九夭君,你说说看…帝君她…会不会应允?” “ 你觉得呢?” 九夭眼神精光一闪,反问道。 “我觉得应该不会。” 九夭一伸手,示意他继续说:“愿闻其详。” “你想啊,冥王之妻必是神族,而文律是罪臣,怎可居于神位呢。” “此言差矣。” 九夭摇了摇头说道:“ 文律有罪,可帝君却没有杀她,这不像是帝君一贯做派,那么一定就是帝君留着有用。而且之前你曾与我说起过帝君有意封她为仙,一个罪臣任其自生自灭就是了,何必封仙?帝君根本不想让她死,反而期望她好好活着。甚至我有时候也在猜想相柳的下落,他是不是还活着……” 九夭的声音越来越弱,到后来更像是自己揣度呢喃,但音量却是故意令郁垒听到的。 郁垒知道九夭这狐狸是在试探自己,只说道:“ 帝君的心思岂是你我能料知的。那相柳功力尽失,形神俱灭,不死还能怎的?” “那可未必,你别忘了他体内可有烛龙珠呢。帝君的功力恢复如初,想必也是借助了烛龙珠的力量。” 九夭眯着眼睛说道:“ 我想既然帝君要留着文律,此番听到文律要与神荼大人成亲定是欣慰的,欣慰之下封个神职也未可知呢。” “开什么玩笑!神位怎可说封就封!岂是儿戏!” 郁垒站起身激动道:“ 文律虽活了七百余年,但那是因为冥府掌管生死簿,留住一个凡人是他们自己的特权,这暂且不论,那文律至今仍是肉身,肉身成神,古往今来你可曾听闻过?” “郁垒君,别激动,坐下。” 九夭拽了拽郁垒让他坐下,而后才慢慢说道:“ 我看你与帝君在一起时日长了是越发正经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封神了那占的也是人家冥府的神位,你急躁什么?不是要封她为神,而是冥王之妻必为神,你可能明白这般道理?” 郁垒长叹一口气道:“ 我明不明白又有何用!凭帝君决断。” 此时,陵光殿的主殿内,神荼正向夏离问安,夏离一挥衣袖免了礼数,指了指一旁的梨木椅子道:“ 坐。神荼大人可是稀客,想我宴请六界都没能请得动神荼大人,今日亲自前来,是有要事?” “ 冥府事务纷杂,实难脱身,今日前来向帝君请罪。” “免了。你我之间无需这般,你的因缘做法不必多说,我心里清楚。有事你直说便是了。” “帝君既然发话,那臣便直言了。臣想娶文律姑娘为妻,还望帝君恩准。” 神荼又站起身,双手置于额前行礼道:“ 文律所犯下的错只是一时糊涂,也已历尽酷刑真心悔改,还望帝君不计前嫌,赦免于她。” 气氛安静了好一会儿,神荼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看不见夏离的表情,他等待着一个结果,心里虽惴惴不安但也坦然,文律他是娶定了,不论九重天准与不准,只不过他希望事情能够顺利些罢了。 “你说什么?” 夏离少有这般,似是如梦初醒。 “ 臣想娶文律姑娘为妻。” 神荼字句清晰地又重复了一遍。 “ 呵…” 夏离唇角上扬,是复杂的笑意,说道:“ 她可同意了?” “ 臣与律儿是两情相悦。” 神荼仍旧行着礼回答着。 “好一个两情相悦。” 夏离轻拍了一下椅子扶手道:“ 神荼大人先坐下,坐下说话。” 神荼见夏离大人这般,也料想到了结果,心底松了一口气,又坐在了一旁。 “ 此事是你二人谁先提起的?” 夏离问道。 “ 是臣,臣已仰慕文律姑娘多年。” 神荼保护着文律,这样答道。 夏离似笑非笑道:“ 你二人两情相悦自然是好事。但你贵为冥王,乃冥府至尊,冥界的统领者,怎可娶一个罪人?更何况冥王之妻乃为真神,那文律负罪之身怎可为神!就算我应允了,可六界悠悠众口又当如何?” 夏离没等神荼说话,略微压了压手,示意神荼先别急着辩驳,又接着说道:“ 我知道你也有这许多顾虑,不然冥王娶妻全凭自己做主,你也没必要亲自上表九重天,我明白你一番苦心,此事须得有个万全的法子才好啊。” 第149章 这话你信么 “哥哥,你是不是疯了?且不说那是相柳的妻子,更何况相柳他还……” 郁垒的话说了半截,被神荼如刀般锋利的眼神怼了回去,神荼说道:“ 我对律姑娘的情意想必你也早就知晓,今日之决定,我亦是深思熟虑,永不后悔。” “什么深思熟虑?我看你压根儿想都没想!” 郁垒直言道:“ 哥哥,你为人向来深沉谨慎,怎的一沾到文律姑娘的事你就全然不顾了?” “ 我意已决,无需多言。” 神荼有些生气,自己的弟弟不但没能分享喜悦,还泼起了冷水,神荼起身向陵光殿的方向飞去… “哥哥!哥…” 郁垒千呼万唤已是无用,他似乎能理解自己当年毅然决然地离开冥府奔赴昆仑有多么气人了! “算了,别劝了。” 九夭伸手挡住郁垒。 “事出突然,我是怕其中蹊跷。” 郁垒叹了口气道:“我方才赴冥府送药时还风平浪静,怎的这会儿就出这么个事端。想那文律是何许人!是相柳的爱妻,一个凡人硬生生等了相柳数百年,这般痴心深情世上有几人能比?这只是其一,其二她曾为相柳做事,卷走一众神器,甚至前任冥王的死也不能说和她毫无关联,此等女子勇敢果决,坚贞不移。其三,她三言两语就让我哥哥顺势坐了冥王之尊位,敢说这样的女子没有心计城府?如此深情、坚贞、有城府的女子一夕之间告诉大家她不爱相柳了,她要嫁给我哥哥,九夭君,你说这话你信么?” “呵呵…” 九夭看着滔滔不绝的郁垒笑起来。 “你笑什么?” “在你与帝君的事情上怎的不见你如此清晰透彻?” 郁垒听出九夭的挖苦,翻了个白眼儿道:“ 当局者迷啊。别人也就罢了,可他是我哥哥,我怎能置之不理。” “虽迷惘但却快乐,神荼大人有多久没像今日般神清气爽了。” “冥府事务繁重,又牵扯到人间,体系庞大,夜操劳,甚是疲累。我有愧于他,身为一方鬼帝却未尽自己的职责。” 郁垒话锋一转又说道:“ 可是那也不能随便做决定啊!九夭君,你说说看…帝君她…会不会应允?” “ 你觉得呢?” 九夭眼神精光一闪,反问道。 “我觉得应该不会。” 九夭一伸手,示意他继续说:“愿闻其详。” “你想啊,冥王之妻必是神族,而文律是罪臣,怎可居于神位呢。” “此言差矣。” 九夭摇了摇头说道:“ 文律有罪,可帝君却没有杀她,这不像是帝君一贯做派,那么一定就是帝君留着有用。而且之前你曾与我说起过帝君有意封她为仙,一个罪臣任其自生自灭就是了,何必封仙?帝君根本不想让她死,反而期望她好好活着。甚至我有时候也在猜想相柳的下落,他是不是还活着……” 九夭的声音越来越弱,到后来更像是自己揣度呢喃,但音量却是故意令郁垒听到的。 郁垒知道九夭这狐狸是在试探自己,只说道:“ 帝君的心思岂是你我能料知的。那相柳功力尽失,形神俱灭,不死还能怎的?” “那可未必,你别忘了他体内可有烛龙珠呢。帝君的功力恢复如初,想必也是借助了烛龙珠的力量。” 九夭眯着眼睛说道:“ 我想既然帝君要留着文律,此番听到文律要与神荼大人成亲定是欣慰的,欣慰之下封个神职也未可知呢。” “开什么玩笑!神位怎可说封就封!岂是儿戏!” 郁垒站起身激动道:“ 文律虽活了七百余年,但那是因为冥府掌管生死簿,留住一个凡人是他们自己的特权,这暂且不论,那文律至今仍是肉身,肉身成神,古往今来你可曾听闻过?” “郁垒君,别激动,坐下。” 九夭拽了拽郁垒让他坐下,而后才慢慢说道:“ 我看你与帝君在一起时日长了是越发正经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封神了那占的也是人家冥府的神位,你急躁什么?不是要封她为神,而是冥王之妻必为神,你可能明白这般道理?” 郁垒长叹一口气道:“ 我明不明白又有何用!凭帝君决断。” 此时,陵光殿的主殿内,神荼正向夏离问安,夏离一挥衣袖免了礼数,指了指一旁的梨木椅子道:“ 坐。神荼大人可是稀客,想我宴请六界都没能请得动神荼大人,今日亲自前来,是有要事?” “ 冥府事务纷杂,实难脱身,今日前来向帝君请罪。” “免了。你我之间无需这般,你的因缘做法不必多说,我心里清楚。有事你直说便是了。” “帝君既然发话,那臣便直言了。臣想娶文律姑娘为妻,还望帝君恩准。” 神荼又站起身,双手置于额前行礼道:“ 文律所犯下的错只是一时糊涂,也已历尽酷刑真心悔改,还望帝君不计前嫌,赦免于她。” 气氛安静了好一会儿,神荼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看不见夏离的表情,他等待着一个结果,心里虽惴惴不安但也坦然,文律他是娶定了,不论九重天准与不准,只不过他希望事情能够顺利些罢了。 “你说什么?” 夏离少有这般,似是如梦初醒。 “ 臣想娶文律姑娘为妻。” 神荼字句清晰地又重复了一遍。 “ 呵…” 夏离唇角上扬,是复杂的笑意,说道:“ 她可同意了?” “ 臣与律儿是两情相悦。” 神荼仍旧行着礼回答着。 “好一个两情相悦。” 夏离轻拍了一下椅子扶手道:“ 神荼大人先坐下,坐下说话。” 神荼见夏离大人这般,也料想到了结果,心底松了一口气,又坐在了一旁。 “ 此事是你二人谁先提起的?” 夏离问道。 “ 是臣,臣已仰慕文律姑娘多年。” 神荼保护着文律,这样答道。 夏离似笑非笑道:“ 你二人两情相悦自然是好事。但你贵为冥王,乃冥府至尊,冥界的统领者,怎可娶一个罪人?更何况冥王之妻乃为真神,那文律负罪之身怎可为神!就算我应允了,可六界悠悠众口又当如何?” 夏离没等神荼说话,略微压了压手,示意神荼先别急着辩驳,又接着说道:“ 我知道你也有这许多顾虑,不然冥王娶妻全凭自己做主,你也没必要亲自上表九重天,我明白你一番苦心,此事须得有个万全的法子才好啊。” 第150章 昆仑奇药阁 “ 还请帝君指点。” 神荼明白夏离话中含义,说道:“ 若帝君能成全此事,臣必将感激不尽。” “ 嗯。” 夏离应了一声,望向神荼道:“ 你把文律带来交予我,我帮你处理此事,如何?” 神荼心里颤了一下说道:“ 这…恐怕不妥,律儿她……” “ 哦?你觉得此事难办?你要明白文律始终是肉体凡胎,有罪之身,她成不了神。若真想封她,必得使其脱胎换骨。我劝你还是不要直接回绝,回冥府将我的话转达给律姑娘,她会欣然同意也未可知呢。” “ 是。臣遵旨。” 神荼行了礼,他深知也只能这样了,他只觉得夏离与文律这两个女子似乎是在进行某种较量,对彼此的想法却都能预料到一二。 “嗯,冥府事务最近运转可顺利?” “ 回禀帝君,冥府井然有序,一切顺利。” “ 土伯君与宗布神可还恪尽职守?” “ 自然。” 神荼答道:“ 他二人虽最初对我接管冥府有所不满,但如今感念我日夜操劳,殚精竭虑,倒也没甚怨言。” “嗯。人间如何?可去探查过了?” “常去的。人间如今正陷七国之乱,着实不安。” “也罢,由着他们折腾去。人间最是好景难得,却亦是悟道之所。只要冥府安稳,便出不了乱子。” “只是…帝君……” “有话便说。” “忘川下的那个人期限到了。” 夏离怔了一下,略微叹了口气道:“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 臣告退。” 神荼回到香火琳宫时已然没了喝酒的心情,他的神色不太好看,郁垒以为是自己猜对了,问道:“是帝君不应允么?” 神荼摇了摇头,说道:“ 帝君倒是应允的,只是她说律儿是戴罪之身不能封神,她要我将律儿交给她,她会替我们解决难题。” “什么?帝君应允了?” 郁垒惊诧得听不进去神荼后面的话。 “ 文律姑娘是肉体凡胎,就算不是罪人也难封神,想必帝君是想为其重塑真身。” 九夭淡定说道:“ 神荼大人是不相信帝君?大人尽管放心,想那当年的公子赦只是相柳的一抹魂魄,帝君都能用万年玄冰为其重塑真身,文律姑娘的事帝君亦可解决,大人不必烦忧。” “我倒不是担忧这个。帝君的能力我当然知晓。” 神荼大人愁苦着面容道:“ 我是担心律儿未必肯来,律儿颇为骄傲,又因丧子之痛打击巨大,怕是不愿意再赴九重天。” 九夭桃花眼微眯,他知道文律定是因此恨透了夏离,但神荼不敢这样说。九夭说道:“原来神荼大人是惦记着文律姑娘不愿再赴伤心地。这担忧大可不必。” “嗯?” 神荼的眸子里燃起希望。 “ 文律姑娘既是愿意嫁与你为妻,定也想到了自己将身居神位,即是神职,即是受了帝君大人恩惠。文律姑娘想必早就做好了这番准备,你只管将帝君的话原原本本转述于文律姑娘,我猜律姑娘会前来的。” “神君此言有理,多谢。” 神荼赶忙返回冥界,再无心搭理一旁呆若木鸡的郁垒。 九夭轻咳一声提醒郁垒道:“ 愣什么神呢?人都走了。” “夏离大人怎么能应允呢?!” 郁垒又重复了一遍。 九夭自顾自饮酒,又给郁垒斟满,随即说道:“还不回去么?怕不是要赖在我这儿了?” 郁垒的思绪被打断,他饮尽杯中酒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该回哪去。冥府?昆仑?还是……” “我陵光殿富丽堂皇,难不成还没有郁垒君容身的地方么?” 夏离从郁垒背后的方向走过来,身后跟着一脸惊慌的仙子,不安地望着九夭。 九夭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他当然知道这整个九重天都是夏离的,一个香火琳宫而已,如何能胆大包天拦住天帝。 九夭起身恭敬行礼道:“参见帝君。” 郁垒借着几分醉意,敷衍地拱了拱手算作是行礼。 九夭见这架势便心下明了,只说道:“难得帝君驾临,小殿蓬荜生辉,臣先行下去准备一点小菜,饮上几杯,可否?” “好,难得我今日有兴致,便与你叙叙旧。” 九夭行了礼,先下去了。 夏离坐在凳子上,瞟了一眼郁垒道:“ 坐。” 郁垒故意坐在距离夏离较远的凳子上。但他没想到的是,夏离会直接站起身,走过来坐在他身边,轻叹了口气道:“ 我就知道你会是在九夭这儿。” 那一刻,只是她的一个动作,一个气息,一句话而已,他的心便全然软化了,她之前说的那些伤人的话他便原谅了,其实,何谈原谅,他从未有过责怪,只是难过罢了。 “找我…找属下有何吩咐?” “当然有。” 夏离轻咳几声,微皱了眉头道:“ 我头痛。” 郁垒全然崩不住了,急切地拉起夏离的手,搭在她手腕上诊脉,随即道:“ 头痛如何能饮酒?我们回去。” “ 无妨。难得今日来九夭这儿,自然是要尝尝他家的好酒。” 夏离凑近郁垒,盯着他的眼睛,郁垒身体僵直,喉咙动了动,只一小会儿,夏离便恢复往常说道:“又饮了很多酒。” “我…” 郁垒突然一种委屈涌上心头,他当然要喝酒,他喝酒是因为自己实在难过。 不多时,九夭端着几盘小菜回来了,瓷盘子放在桌上,又开了几坛好酒。 也许是心情沉闷便会格外醉人,酒过三巡,郁垒便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嘴里嘟嘟囔囔,唤的全是夏离。 “ 帝君该明白他一片痴心。” 夏离把玩着手里的酒杯,饶有趣味地望着九夭,没有作声。 九夭看着睡梦中仍旧痛苦的郁垒,不禁接着说道:“ 郁垒这厮情感太过热烈,他感受不到帝君的感情便会痛苦,他不明白帝君的情感淡薄冷漠,愿意与他多言已是特殊。” “冷漠,淡薄。” 夏离浅笑了一下:“ 想来九夭君早就想说这些了。” “ 帝君,可曾看过郁垒的奇药阁。” “ 自然看过。” “奇药阁的内室呢?帝君可曾仔细看过?” “ 你到底想说什么?” 九夭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帝君自盘古大帝开天辟地便存于世间,又轮回人间受尽劫难,尝过六界诛罚的苦,亦是驾凌九重天的主,帝君心容万物,岂需我多言?” “罢了,今日也乏了。” 夏离站起身道:“ 有劳九夭君把郁垒送回陵光殿。” 夏离从香火琳宫走出来,并没有回陵光殿,而是去了昆仑山。 昆仑山的风雪,饶是夏离也觉得难捱,幸有那几杯酒在肚里起了作用。她伸手推开奇药阁破破烂烂的大门,吱呀一声,大门差点没掉下来。夏离回身带上门,隔断了风雪。 屋里昏暗,灰尘漂浮着,木床前摆着一个早已燃尽了的小火炉,显得更加凄凉,整栋墙都是格子,摆满了医书。窗外风雪呼呼作响,窗子发出难听的声响,寂静、压抑、孤独,这样的夜晚他是如何一个人度过了这些年。她似乎看到那个少年守着小火炉,在漫天风雪里守着一小点昏黄形单影只,落寞孤寂。 他乃是上方天神,被授予天命任一方鬼帝,何苦在此忍受这般境地。 夏离朝着双手哈了一口气,一团白雾飘散,她右手捻诀施了法术,才感到周身暖和起来。 她踱步到内室,一挥手便破了郁垒设下的结界,夏离在看到那些架子上密密排开的药瓶与药罐的一瞬间,内心深处忽然觉得刺了一下。 她微微皱了眉头,平息内心的那股不适感。接着随手拿起几个药瓶,拔掉塞子闻了闻。夏离的神色有些变化,她加快速度接连又拿起几个药瓶,令她没想到的是这里的瓶瓶罐罐竟然全都是六界极为珍稀的药材,就说自己手里的小瓷瓶里的荌草,一直以来被圣狼之群守护,要想拿到这株草药,凭郁垒的本事,想也知道该是如何惨烈。她似乎看到满身血污狼狈的少年舍出命去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一株轻飘飘的草药。 原来这个毫不起眼的小破屋子,这个奇药阁竟是无价之地。要不是外界早被郁垒蒙蔽,认为他是个半吊子庸医,压根儿没人把这奇药阁当正经之处,否则他这屋子早被搜刮一空了,这结界拦得住谁呢。 夏离拾起桌子上的几张书笺,浮去上面的灰尘,上面记载着的是郁垒一次又一次的试药经历与各种药效,透过文字,似乎看到那个少年独自一人在这山雪之中被药性麻痹昏迷数日无人发现,怪不得他总是给人一种憔悴之感。是药皆有毒性,他任由药性相克侵蚀自己的内脏,在黑暗寒冷的夜晚忍受着无尽的孤独与疼痛。 夏离轻声叹息,那一个个药方如此清晰,她当然知道他是在做什么。他自始至终都是为了她。 夏离走出奇药阁,深深望了一眼,一挥手布下一道结界。 郁垒醒来时,已不知是何时辰,他知道自己吃醉了酒,只觉脑袋昏痛,他略微一动,身边的人嘤咛一声,郁垒这才发现身边还躺着一个女子。 夏离被他惊醒,微眯着眼睛道:“ 醒了?” 郁垒心下一顿,他竟然觉得她有些温柔。 “ 嗯…” 郁垒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 “ 郁垒。” 夏离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胳膊上,微微收紧,一个动作,他便明了了,不必再多说什么。 郁垒伸手去环住她,将她揽在自己怀里,轻吻她的耳垂,低声道:“ 头还痛么?” 夏离摇了摇头,任由他抱着。 “我的心意从未变过,亦不敢奢求什么,只要你对我有一丝丝情意,便好了。我便不会再问其他,你要的药方也会调好…” 夏离伸手拉过他的衣领,吻了上去,没等他把话说完…… 片刻后放开他,才说道:“ 我救相柳,自有我的用意,你无需多想。” 夏离能够这样坦诚地告诉他,面对他,这让郁垒觉得她终于没有再把自己仅仅当作臣子。? 第150章 昆仑奇药阁 “ 还请帝君指点。” 神荼明白夏离话中含义,说道:“ 若帝君能成全此事,臣必将感激不尽。” “ 嗯。” 夏离应了一声,望向神荼道:“ 你把文律带来交予我,我帮你处理此事,如何?” 神荼心里颤了一下说道:“ 这…恐怕不妥,律儿她……” “ 哦?你觉得此事难办?你要明白文律始终是肉体凡胎,有罪之身,她成不了神。若真想封她,必得使其脱胎换骨。我劝你还是不要直接回绝,回冥府将我的话转达给律姑娘,她会欣然同意也未可知呢。” “ 是。臣遵旨。” 神荼行了礼,他深知也只能这样了,他只觉得夏离与文律这两个女子似乎是在进行某种较量,对彼此的想法却都能预料到一二。 “嗯,冥府事务最近运转可顺利?” “ 回禀帝君,冥府井然有序,一切顺利。” “ 土伯君与宗布神可还恪尽职守?” “ 自然。” 神荼答道:“ 他二人虽最初对我接管冥府有所不满,但如今感念我日夜操劳,殚精竭虑,倒也没甚怨言。” “嗯。人间如何?可去探查过了?” “常去的。人间如今正陷七国之乱,着实不安。” “也罢,由着他们折腾去。人间最是好景难得,却亦是悟道之所。只要冥府安稳,便出不了乱子。” “只是…帝君……” “有话便说。” “忘川下的那个人期限到了。” 夏离怔了一下,略微叹了口气道:“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 臣告退。” 神荼回到香火琳宫时已然没了喝酒的心情,他的神色不太好看,郁垒以为是自己猜对了,问道:“是帝君不应允么?” 神荼摇了摇头,说道:“ 帝君倒是应允的,只是她说律儿是戴罪之身不能封神,她要我将律儿交给她,她会替我们解决难题。” “什么?帝君应允了?” 郁垒惊诧得听不进去神荼后面的话。 “ 文律姑娘是肉体凡胎,就算不是罪人也难封神,想必帝君是想为其重塑真身。” 九夭淡定说道:“ 神荼大人是不相信帝君?大人尽管放心,想那当年的公子赦只是相柳的一抹魂魄,帝君都能用万年玄冰为其重塑真身,文律姑娘的事帝君亦可解决,大人不必烦忧。” “我倒不是担忧这个。帝君的能力我当然知晓。” 神荼大人愁苦着面容道:“ 我是担心律儿未必肯来,律儿颇为骄傲,又因丧子之痛打击巨大,怕是不愿意再赴九重天。” 九夭桃花眼微眯,他知道文律定是因此恨透了夏离,但神荼不敢这样说。九夭说道:“原来神荼大人是惦记着文律姑娘不愿再赴伤心地。这担忧大可不必。” “嗯?” 神荼的眸子里燃起希望。 “ 文律姑娘既是愿意嫁与你为妻,定也想到了自己将身居神位,即是神职,即是受了帝君大人恩惠。文律姑娘想必早就做好了这番准备,你只管将帝君的话原原本本转述于文律姑娘,我猜律姑娘会前来的。” “神君此言有理,多谢。” 神荼赶忙返回冥界,再无心搭理一旁呆若木鸡的郁垒。 九夭轻咳一声提醒郁垒道:“ 愣什么神呢?人都走了。” “夏离大人怎么能应允呢?!” 郁垒又重复了一遍。 九夭自顾自饮酒,又给郁垒斟满,随即说道:“还不回去么?怕不是要赖在我这儿了?” 郁垒的思绪被打断,他饮尽杯中酒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该回哪去。冥府?昆仑?还是……” “我陵光殿富丽堂皇,难不成还没有郁垒君容身的地方么?” 夏离从郁垒背后的方向走过来,身后跟着一脸惊慌的仙子,不安地望着九夭。 九夭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他当然知道这整个九重天都是夏离的,一个香火琳宫而已,如何能胆大包天拦住天帝。 九夭起身恭敬行礼道:“参见帝君。” 郁垒借着几分醉意,敷衍地拱了拱手算作是行礼。 九夭见这架势便心下明了,只说道:“难得帝君驾临,小殿蓬荜生辉,臣先行下去准备一点小菜,饮上几杯,可否?” “好,难得我今日有兴致,便与你叙叙旧。” 九夭行了礼,先下去了。 夏离坐在凳子上,瞟了一眼郁垒道:“ 坐。” 郁垒故意坐在距离夏离较远的凳子上。但他没想到的是,夏离会直接站起身,走过来坐在他身边,轻叹了口气道:“ 我就知道你会是在九夭这儿。” 那一刻,只是她的一个动作,一个气息,一句话而已,他的心便全然软化了,她之前说的那些伤人的话他便原谅了,其实,何谈原谅,他从未有过责怪,只是难过罢了。 “找我…找属下有何吩咐?” “当然有。” 夏离轻咳几声,微皱了眉头道:“ 我头痛。” 郁垒全然崩不住了,急切地拉起夏离的手,搭在她手腕上诊脉,随即道:“ 头痛如何能饮酒?我们回去。” “ 无妨。难得今日来九夭这儿,自然是要尝尝他家的好酒。” 夏离凑近郁垒,盯着他的眼睛,郁垒身体僵直,喉咙动了动,只一小会儿,夏离便恢复往常说道:“又饮了很多酒。” “我…” 郁垒突然一种委屈涌上心头,他当然要喝酒,他喝酒是因为自己实在难过。 不多时,九夭端着几盘小菜回来了,瓷盘子放在桌上,又开了几坛好酒。 也许是心情沉闷便会格外醉人,酒过三巡,郁垒便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嘴里嘟嘟囔囔,唤的全是夏离。 “ 帝君该明白他一片痴心。” 夏离把玩着手里的酒杯,饶有趣味地望着九夭,没有作声。 九夭看着睡梦中仍旧痛苦的郁垒,不禁接着说道:“ 郁垒这厮情感太过热烈,他感受不到帝君的感情便会痛苦,他不明白帝君的情感淡薄冷漠,愿意与他多言已是特殊。” “冷漠,淡薄。” 夏离浅笑了一下:“ 想来九夭君早就想说这些了。” “ 帝君,可曾看过郁垒的奇药阁。” “ 自然看过。” “奇药阁的内室呢?帝君可曾仔细看过?” “ 你到底想说什么?” 九夭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帝君自盘古大帝开天辟地便存于世间,又轮回人间受尽劫难,尝过六界诛罚的苦,亦是驾凌九重天的主,帝君心容万物,岂需我多言?” “罢了,今日也乏了。” 夏离站起身道:“ 有劳九夭君把郁垒送回陵光殿。” 夏离从香火琳宫走出来,并没有回陵光殿,而是去了昆仑山。 昆仑山的风雪,饶是夏离也觉得难捱,幸有那几杯酒在肚里起了作用。她伸手推开奇药阁破破烂烂的大门,吱呀一声,大门差点没掉下来。夏离回身带上门,隔断了风雪。 屋里昏暗,灰尘漂浮着,木床前摆着一个早已燃尽了的小火炉,显得更加凄凉,整栋墙都是格子,摆满了医书。窗外风雪呼呼作响,窗子发出难听的声响,寂静、压抑、孤独,这样的夜晚他是如何一个人度过了这些年。她似乎看到那个少年守着小火炉,在漫天风雪里守着一小点昏黄形单影只,落寞孤寂。 他乃是上方天神,被授予天命任一方鬼帝,何苦在此忍受这般境地。 夏离朝着双手哈了一口气,一团白雾飘散,她右手捻诀施了法术,才感到周身暖和起来。 她踱步到内室,一挥手便破了郁垒设下的结界,夏离在看到那些架子上密密排开的药瓶与药罐的一瞬间,内心深处忽然觉得刺了一下。 她微微皱了眉头,平息内心的那股不适感。接着随手拿起几个药瓶,拔掉塞子闻了闻。夏离的神色有些变化,她加快速度接连又拿起几个药瓶,令她没想到的是这里的瓶瓶罐罐竟然全都是六界极为珍稀的药材,就说自己手里的小瓷瓶里的荌草,一直以来被圣狼之群守护,要想拿到这株草药,凭郁垒的本事,想也知道该是如何惨烈。她似乎看到满身血污狼狈的少年舍出命去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一株轻飘飘的草药。 原来这个毫不起眼的小破屋子,这个奇药阁竟是无价之地。要不是外界早被郁垒蒙蔽,认为他是个半吊子庸医,压根儿没人把这奇药阁当正经之处,否则他这屋子早被搜刮一空了,这结界拦得住谁呢。 夏离拾起桌子上的几张书笺,浮去上面的灰尘,上面记载着的是郁垒一次又一次的试药经历与各种药效,透过文字,似乎看到那个少年独自一人在这山雪之中被药性麻痹昏迷数日无人发现,怪不得他总是给人一种憔悴之感。是药皆有毒性,他任由药性相克侵蚀自己的内脏,在黑暗寒冷的夜晚忍受着无尽的孤独与疼痛。 夏离轻声叹息,那一个个药方如此清晰,她当然知道他是在做什么。他自始至终都是为了她。 夏离走出奇药阁,深深望了一眼,一挥手布下一道结界。 郁垒醒来时,已不知是何时辰,他知道自己吃醉了酒,只觉脑袋昏痛,他略微一动,身边的人嘤咛一声,郁垒这才发现身边还躺着一个女子。 夏离被他惊醒,微眯着眼睛道:“ 醒了?” 郁垒心下一顿,他竟然觉得她有些温柔。 “ 嗯…” 郁垒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 “ 郁垒。” 夏离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胳膊上,微微收紧,一个动作,他便明了了,不必再多说什么。 郁垒伸手去环住她,将她揽在自己怀里,轻吻她的耳垂,低声道:“ 头还痛么?” 夏离摇了摇头,任由他抱着。 “我的心意从未变过,亦不敢奢求什么,只要你对我有一丝丝情意,便好了。我便不会再问其他,你要的药方也会调好…” 夏离伸手拉过他的衣领,吻了上去,没等他把话说完…… 片刻后放开他,才说道:“ 我救相柳,自有我的用意,你无需多想。” 夏离能够这样坦诚地告诉他,面对他,这让郁垒觉得她终于没有再把自己仅仅当作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