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帝尊被休后追妻火葬场了》 第1章 您被休了 九重天,飞云渡口。 一白衣男子自云雾缭绕中,破金光而出,漫天祥云纷纷静止。 众人神色肃然,齐声朝贺:“恭迎帝尊出关。” 九重天帝尊风清月,五百年前于飞云渡口闭关。 风清月目光扫过众人,未见与记忆中重合的一抹红,才接过小侍递来的狐裘,不咸不淡问道:“夫人呢?” “回帝尊,夫人在炼狱跪了五百年。” 闻言,风清月揽着狐裘的手顿了顿。 是了,他闭关前,罚她在炼狱跪着,还断了她的筋脉。 似乎,是因为她将水清浅推入化骨池,却不肯认错道歉。 “她可认错?” “没、没有,夫人她如今成了护国神兽,被封为天师,而且……” “而且什么?” 小侍硬着头皮,迎着风清月审视的目光越发两股战战,咬着牙将手中的烫手山芋递给面前人,“而且……您被休了!” 风清月摊开那封所谓“休书”,见其上洋洋洒洒写着十六个大字:垃圾男人,狗都不嫁,一别两宽,死了活该! 前来朝贺的都是九重天耳聪目明的,自是将这边的动静听得一字不落。 帝尊和帝尊夫人,以及六界第一美人水清浅之间的恩怨情长,在天界众人间早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众人心里八卦之魂蠢蠢欲动,却也只能敛声屏气,偷偷抬眼观察着这位至高无上的帝尊的面部表情。 风清月抬手将那休书烧了干净,握住落下的灰烬,对而后赶来的几位仙君道:“本座此次入世历劫,便有劳文白仙君了,清浅那里便也劳烦几位仙君费心。” 文白仙君闻言抬眼,“夫人那边……” “无妨,派了无传个消息,闹够了便回来。” 从前这般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儿,他那位夫人是半点儿没少干,离家出走也不是没闹过,却也都不过三两天有屁颠颠回到他身边低声下气。 要闹,且任她闹着。 哄她?断无可能的。 了无在半空中盘旋了顷刻,便往南天门飞去。 天上人间,相聚千万里。 了无醉了酒,磨磨蹭蹭仰着脑袋入世时,人间又过了十八载。 白苏苏听罢消息却只是抬了抬眼皮子,瞧了眼地上扑簌簌落下的鸟毛。 从猫身化作人形,枕着身后的狮子换了个姿势:“五百年不见,你这毛倒是掉得越来越多——” 随即猫眼眨了眨,“怎么,我那灵肉,你吃不习惯?” 说起来讽刺,白苏苏身为天地间独一一只灵猫,浑身混沌之气,是行走的天材地宝。 十万年前得了天道点化,化为人形,又遇上遇见渡劫的风清月,一见倾心,死心塌地纠缠了风清月五千年,才成了他明媒正娶的夫人。 大婚当日,桃花灼灼,婚礼虽简陋低调,白苏苏却觉得自己简直是天地六界间最幸福的人。 而在次日,才知道自己的丈夫一直有一个捧在心尖尖上的白月光,被称为六界第一美人的水清浅。 之所以娶自己为妻,也是为了取自己的灵骨,给水清浅入药。 这是水清浅将自己钉在十字架上,夺走灵骨时所言。 白苏苏不肯信,直到风清月因为水清浅一句话,便将自己关在炼狱罚跪,一关便是四百多年。 炼狱四百年,日日煎熬,白苏苏却始终心存侥幸,觉得风清月肯定是被水清浅蒙蔽,待他出关后,定会为自己撑腰。 之后水清浅突然闯进炼狱,联合天界诸神先后夺走白苏苏八条命,在她的魂魄面前,将她的骨肉分与天界诸神吃,而后才笑着催动“灭魂阵”,企图使她魂飞魄散。 白苏苏毫无挣扎还手之力,不消片刻便渐渐没了意识,连带着对风清月的感情,如最后一棵稻草,变得微乎其微。 真正压垮这根稻草的,是醒来后,天道告诉她,她所处的世界是个叫《高冷帝君追妻记》的小说世界,而她,正是小说的女主白苏苏。 至于她所经历的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剧情需要”。 按照接下来的剧情,便是风清月出关,发现自己对白苏苏的感情,救回来白苏苏,而后追妻火葬场,再由水清浅不断插足,两个人分分合合,最终he收场。 听到结局时白苏皱了皱眉,天道便又给了她另一个选择,成为天启国的护国神兽,将小命和天启国的国运相连。 天启在,则她活;天启亡,则她死。 白苏苏毅然选择了后者,她不想再做提线木偶,被人安排着命运,无法反抗;她要过属于自己的前程,把一切握在手中。 至于漫天诸神欺她辱她的,且由他去。 可但凡再来惹她,动她的国家子民,半点不能饶恕! 回过神来,才注意到自己手中红着眼的,扑腾着的了无。 算起来,当初水清浅分自己的骨肉时,这了无可半点没少吃。 “你胡说什么!”了无瞬间炸开了毛,歪着脑袋飞身就要往白苏苏身上蹬,却被一把抓住翅膀,动弹不得。 白苏苏却一根鸟羽接着一根拔,全然不顾了无正梗着脑袋往自己手上叨。 “再叨叨就把你炖了,刚巧我五百年不曾碰过荤腥。” 了无闻言只能忍着屈辱窝在白苏苏怀中,白苏苏将最后的三根翎羽狠狠地拔了下来,笑了笑,“啧, 不叨叨也得挨炖!” 而后瞧见浑身是雪进来的少年郎,眸光微颤。 “长清问师父长安。” 少年恭恭敬敬鞠着躬,好看的眉眼微微上扬,藏不住的欢喜便从那双极好看的凤眸中溢出来。 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白苏苏只摆了摆手示意无须多礼,丢开手上光秃秃的了无,身后的狮子开灵得了指示,“咻”地一下将扑棱着翅膀的了无一口咬断脖子。 血花四溅,开灵白花花的毛染了红。 了无只是痛苦地“吱”了一声,随后便没了声息。 “让小竹子炖了送去给陛下,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延年益寿,也是大有裨益。” 白长清对这幅血腥场面仿佛习以为常,只是虔诚地跪坐在榻前。 清明的眸子目光灼灼,望向白苏苏。 那种熟悉而强烈的心痛感再次将白苏苏裹得密不透风,她好像一只濒死的鱼,在少年郎瞧过来的目光中不断挣扎,煎熬,凌迟。 她该知道的,哪有平白无故完全相似的两个人,不过是同一个人罢了。 风清月入世历劫,成了白长清,做了自己的徒弟。 说起来,收白长清为徒实属意外。 那是在七年前,十三岁的白长清手刃亲父端王,手段残忍,震惊朝野。 天启国君震怒,本欲处死,却奈何端王府中无旁的子嗣,便将他扔进宫中管教,待加冠后放归端王府自省。 说是管教,不过是对皇和人欺他辱他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后来国君重病,神识昏沉,前朝混乱,便越发少有人记得这个弑父的白长清。 而后不知是什么缘故,白长清被扔进祭祀的火堆,正巧白苏苏路过,便将人救了下来。 彼时少年郎衣着狼狈,遍体鳞伤,灰头土脸也掩饰不了骨子里的矜贵,和风清月的眉眼像极了。 虽则跪在地上,却仍挺直了脊背,一双凤眼泛着红,却在对上白苏苏的目光后匆匆压下浓重的不甘。 白苏苏不过一时善念,也没打算留这么个硬茬在身边晃悠。 只是白长清长叩在前,“天师大人救我,长清愿效忠小公主。” 小公主名白欢,天启国君诸子中最为年幼懦弱不成器,也是最不受宠。 却偏偏是白苏苏承了故人恩情,抚养其长大,护她顺遂平安。 白苏苏自以为动作隐蔽,却不想还是落了旁人的眼。 思索片刻,便也应了下来,收其为徒,在身边侍奉抚养。 现在想来,当初若知道白长清便是风清月,她便该任由他被一把火烧死得了。 管他入世历得什么劫,左右也怨不到她头上。 可到如今,白欢身后羽翼未丰,可白长清身后却握着多方势力,再要对他下手,白苏苏还真得细细掂量。 由是想着,白苏苏笑了笑,接过他递过来的手炉,也由着他为自己披上狐裘。 说来讽刺,白苏苏和风清月那人朝夕相处了几万年,也没能捂得热那颗石头心。 而今入了世却对她体贴入微,乖巧顺从。 而白苏苏如今拼了命只想避开风清月,却还是在兜兜转转间和他有了纠葛。 或许,这便是天道所言的剧情需要? 剧情线拉着书中每一个人,使他们按照原定的剧情走下去。 可白苏苏不信这个邪,她偏要和这剧情线作对,偏要将风清月从自己身边驱逐。 “下个月是长清生辰?” “是的,下月十五。”白长清跪坐在榻前的羊皮毯子上,仔细为烤黑了的甘薯去皮。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颊染上薄红,嘴角情不自禁微微上扬。 将干净的,冒着热气的薯肉递到白苏苏嘴边,“师父,小心烫。” 入口甘甜细腻。 “方才在长乐宫同小公主烤了些甘薯,长清记得师父喜欢,便带了些来。” “有心了。”白苏苏有一下没一下地屈指轻敲着榻板似笑非笑地看向白长清,全然没放过后者面上的红云。 到底是初出茅庐的兔崽子,纵是反骨再盛,在她这神殿五年的温柔乡中,还是生了别样心思。 这样也好,有了弱点,可比风清月那老混蛋好对付得多了。 “陛下吩咐过,生辰后便放你回端王府,长清有什么打算?” “长清一切听从师父安排。” 正说着,便听见前殿声声嘈杂,狮吼声和女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第2章 谁是尊,谁是卑 传来小松子,才知是国君新立的水贵妃前来拜见,却在神殿外遇见叼着了无的开灵,不知怎么便发了火,差人按着开灵打。 开灵虽是天道留下来的灵狮,却得了白苏苏的吩咐,不伤凡人。 又加上对方人多势众,这才没躲过。 闻言,白苏苏只觉得眼皮子狂跳。 白苏苏作为天师,从来只管祈福纳贡,保护国运,不插手天启王室内的纠葛。 先前只听说国君命悬一线,信了不知哪里来的巫人,纳了新封贵妃冲喜,却也从来没见过,只知颇受恩宠。 待留下白长清收拾殿内的鸟毛,自己一个人出了神殿,看见所谓贵妃,才恍然大悟。 不是旁人,正是风清月那个心尖尖上的六界第一美人,水清浅。 尤其看起来,水清浅身上灵气环绕,从自己身上夺走的一魂一魄跳动牵引着苏糖残缺的魂魄,显然不是入世历劫。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水清浅这次来,便是奔着风清月来的。 思及此,白苏苏不由得皱了眉头。 照她对水清浅此人的了解,此人眼高于顶,仗着六界第一美人的名头和水神一族的名望,从来高傲,除了九重天帝尊风清月,旁人都看不上眼。 眼下既然为了风清月而来,自然应该去端王府寻风清月,而不是嫁给一个病入膏肓的国君做贵妃。 除非……她以为,风清月就是国君! 这样一想,白苏苏不由得骇然。 文白仙君安排的命运,不可能作假。 可这便意味着,天启国运要全数绷断。 而和天启国运相连的她,也难逃一死。 难怪,难怪她近日祈福时常常感觉国运气息不稳,也常常梦见天启王室上下,包括她的小公主都死相极惨! 所谓剧情,便是在如此纠正么? 可要拿她的国家子民做牺牲,也得看看谁是胳膊谁是大腿! “问天师大人长安!” 众人见白苏苏出来,连忙停下手上按着开灵的动作,纷纷下跪,叩首行礼。 而开灵得了自由,瞬间跳回白苏苏身旁。 白苏苏检查再三确认只是些皮外伤,才长长出了一口气,紧握着拳头,白苏苏尽量使自己神情看上去平静庄重,轻声安抚道:“开灵,你先去殿内休息。” 开灵巨大的狮子脑袋蹭了蹭白苏苏的手腕,吊着血淋淋的了无甩了甩,却不肯松口,执意贴着白苏苏坐下。 白苏苏便也知道,开灵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安全,便也抬手揉了揉它的脑袋,当作褒奖。 而水清浅瞧见出来的人的具体相貌,不由得大吃一惊:“是你?白苏苏!你没死?” 怎么会,明明在炼狱里,自己已经亲手碎了她的魂魄,将她的骨肉分与天界诸神吃! 都这样了,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而且,还成为了天启的天师! 水清浅在一众下跪叩首的宫人当中,显得格外突出。 身旁一个小丫头偷偷地拉了拉水清浅的衣摆,趁着白苏苏的注意力没在自己身上,小声提醒道:“娘娘,那是天师大人,万人之上,招惹不得,您还是忍忍,跪下来行礼。” “跪什么跪?都给本宫站起来!”水清浅半点不领情,一把将小丫头挥开。 因着灵力在身,力道比凡人要大上许多,这一下便将小丫头扔出五尺开外,撞上一处石阶。 白苏苏来不及阻止,便见小丫头口吐白沫,翻着白眼。 一旁跟小丫头交好的连忙上前探了探鼻息,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天、天师大人,贵、贵妃娘娘,小丫,她、她死了!” “死了便死了,拉出去丢了去!”水清浅皱了皱眉,嫌弃地擦了擦被小丫拽过的衣摆。 “等等!”白苏苏瞪了水清浅一眼,把人拦下,“把她抬入神殿,小松子,你去祭台唤小梅子过来,给她看看。” 水清浅看着白苏苏这一套动作,思及来意,面上冷意更深,“白苏苏,少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无便是你杀的?” 这下子白苏苏可算是知道水清浅发脾气的原因了,了无是水清浅的坐骑,在九重天颇受风清月和水清浅的喜爱。 从前白苏苏还在九重天时,水清浅便没少骑着了无来找茬。 说起来,连她的筋骨都还是了无啄断的。 看着水清浅气呼呼的表情,白苏苏方才因为知道白长清就是风清月那个白眼狼的心情,瞬间好得不得了。 “便是本尊杀的又如何?不仅如此,本尊拔了它的毛,做毛掸子;还要炖了它的肉,水贵妃也想来一口?” “你!”白苏苏不开口则以,一开口水清浅登时怒意腾冲,“白苏苏!你是什么身份?见到本宫还不行礼,还敢在本宫面前自称本尊?” 水清浅带来的一众宫人闻言,更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心里欲哭无泪。 他们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子? 前脚刚骂完国君老不死的,后脚又赶着对天师大人口出狂言。 作死而不自知,偏偏要连累他们! “水贵妃此言倒是提醒了本尊,水贵妃你是什么身份,见了本尊也不跪?” “白苏苏!本宫是六界第一美人,水……” “水清浅!”白苏苏冷下脸,打断她的话。 “这里是天启,本尊为天启护国神兽,被封天师百年;你不过一个区区刚入宫的贵妃,谁是尊,谁是卑,还用本尊来教你?” 白苏苏从不拿身份压人,可这人是水清浅,她不仅要压人,还要将她压得死死的! 白苏苏坐在最高位百年,锻炼出的通身气度,在此刻瞬间将水清浅压得说不出话来。 跪在地上的众人虽说听得云里雾里的,此刻却也知道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联想到方才对开灵所做的一切,不由得各个身冒冷汗,打着寒战。 白苏苏却淡淡扫了一眼众人,“水贵妃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你们入宫多少年了也跟着胡闹?” “天师大人饶命啊!”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天师大人饶命!求天师大人饶命!” 一时间哭声喊声纷乱杂错,方才还趾高气昂地打人的众人,此时却一个个纷纷以头抢地。 “来人,把他们拉下去,各赏五十杖!” 第3章 阳奉阴违 随着哀求声一片,偌大的前殿只剩下水清浅倔强地站着,白苏苏挑挑眉,挑衅地望着水清浅。 “怎么,水贵妃也要来试试?” 身后的开灵也咧着嘴,露出森森的白牙,染着血,仿佛冲着水清浅微笑。 水清浅登时被吓得头皮发麻,甚至觉得下一秒,这头狮子就能扑上来将自己咬断喉咙。 只能不情不愿地跪了下来,挺直了脊背,声如蚊蚋,“问天师大人长安。” 向往日迫害打压的死敌下跪低头,水清浅只觉得心头一阵屈辱。 紧握着拳头,仿佛要将指甲嵌入骨肉里一般。 白苏苏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微微仰着下巴。 手上有一下没一下撸着开灵的脑袋,看着水清浅因为冷风而打颤的身体,就是不发话让水清浅起来。 白长清处理完神殿内散落一地鸟毛,出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淡淡地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衣着雍容华贵的水清浅,不知为何,心头总有些危机感。 “师父,这些鸟毛要做何处置?” 白长清声音不大,却刚刚好让跪在地上的水清浅听见。 只是猛地抬头,却瞧见在白苏苏面前低眉顺眼的白长清。 “清月哥哥!” 眉目如画,干净剔透,和她记忆中的风清月完美重合,此刻像一只乖巧的小鹿一样,望向白苏苏时满是痴迷。 水清浅心头顿时仿佛天雷滚滚,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一片荒芜。 她来时从文白仙君口中得知,风清月入世历劫,为称帝为尊,这才慌慌张张结束修炼到一半的功法,追着来到人间,又托人将自己送进宫中做贵妃。 却在大婚之日发现,自己嫁的并非心心念念的风清月,而是一个连掀盖头都要咳上半刻钟的老匹夫,登时气得脸上青红交加。 若非文白仙君安抚她,说风清月此时还未称帝,让她安心等着待老国君驾崩,她早放火烧了这天启。 而眼下,国君以新妃入宫三日,须去神殿向天师大人祈福为由,将她赶来这里。 而她心心念念的风清月,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对自己最厌恶鄙夷的白苏苏恭敬顺从,甚至还叫白苏苏“师父”! 怎么会! 她的清月哥哥,怎么会拜白苏苏为师? 从前在九重天时,风清月明明对白苏苏厌恶到骨子里了,连婚礼都还是白苏苏死皮赖脸求下来的,甚至于还为了自己取了白苏苏一条命,断了她的筋脉。 这样的风清月,怎么可能会甘心向白苏苏低头? 可白苏苏偏偏好似看穿了水清浅的想法一般,眯着眼看向白长清: “长清,你认识一下,这是陛下新纳的水贵妃。” 白长清看着白苏苏的眸子,一双猫眼清清亮亮的,纳着世间所有的风华,仿佛要将自己心头卑劣的情感都照出来一般。 只是偏偏,真落在自己身上时,总好像透着自己的灵魂在看旁人。 心上好似揪一般,白长清面上表情毫无波澜,看也不看水清浅一眼,垂着眸子道:“长清见过贵妃娘娘。” 这一句话便如同一盆冷水,将水清浅浇了个透心凉,却也让她瞬间清醒。 对,她的清月哥哥入世历劫,成了凡人,自然没有先前的记忆,才会被白苏苏哄骗留在身边。 肯定也是白苏苏,导致他至今未能登上帝位,耽误他入世历劫! 但是她能杀白苏苏九次,便也能有第十次,第十一次! 不论杀她几次,都不能让她靠近自己的清月哥哥! “至于这鸟毛,长清,我记得你精通手作,便拿去做个毛掸子。” 眼见水清浅脸色越发阴沉,白苏苏哪里不知道她此刻对自己恨之入骨。 可她如今没别的爱好,只喜欢火上浇油。 拍了拍开灵的脑袋,对白长清道:“至于那蠢鸟……水贵妃既然喜欢,便交给她来炖了做汤,送去给陛下。只不过水贵妃十指不沾阳春水,想来做不得这些粗活,长清,你带着水贵妃,帮衬一二。” “长清明白。”白长清垂首作揖,藏在袖中的手鲜血淋淋。 他的师父从来随意温和,漫不经心,这所谓的“清月哥哥”到底是何身份,能让她如此挂怀? 水清浅憋着一肚子气被白长清领进厨房,还没收拾好表情,便见白长清将拎着的了无扔到案板上,遣退了其他小侍。 “劳烦贵妃娘娘,清洗干净。” “清月……长清哥哥!”水清浅拎着宽厚的裙摆,被白长清的动作冷不防吓了一跳,却还是在心底安抚自己清月哥哥只是入世历劫,没了记忆。 水汪汪一双眼望着白长清,泫然欲泣,“可不可以不把了无炖了?” 白长清正垂着眸子,全然没了方才在白苏苏面前的乖巧温顺。 一双凤眼微微眯着,细细擦拭手上的血迹。 师父爱干净,可不能让她瞧了去。 听到水清浅的话,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舔了舔后槽牙,换上一副谦恭温顺的表情:“师父的吩咐,长清不敢违逆。” 是不敢,不是不能。 水清浅闻言心头大喜,便知此事尚有余地,“长清哥哥无需担心,清浅自有办法!” 半刻钟后,清香阵阵,水清浅端着一碗鸡汤递给白长清,“长清哥哥尝尝,味道如何?” 白长清只是抿了一口,轻笑道,“甚好。” 水清浅顿时心花怒放,又盛了两碗,分别放入食盒,“既如此,便劳烦长清哥哥送去给陛下和天师大人了。” “举手之劳。”白长清接过食盒,目光落在水清浅刻意同自己指尖相撞的手指,侧开眼道,“至于了无,娘娘放心,长清会为它寻个好去处安葬。” 水清浅得了承诺,欢欢喜喜地离开了神殿。 白长清唤来小松子,将其中一个食盒交给他,“你送去给陛下,只说是贵妃娘娘挂念。” 待小松子离去,白长清才收敛了面上的笑,将另一食盒扔到一旁,又去拎起血淋淋的了无,清洗,切碎,腌泡,入锅,一气呵成。 第4章 养不熟的白眼狼 白苏苏淡淡看着水清浅被同白长清离去,才放心地蹲下来查看开灵的伤势。 所幸她赶来得及时,都只是些皮外伤。 开灵仰头用巨大的狮子脑袋蹭了蹭白苏苏,“苏苏,你讨厌那个女人的话,需不需要我去吃了她?” 开灵是天道驯服后交给白苏苏的灵狮,饶是跟在白苏苏身边积善行德近百年,骨子里的野性还是掩饰不住。 “不用,你压不住她。”白苏苏是想过苟全性命忍气吞声的,可前提是不能打她国家子民的主意,“水清浅身上有我的灵骨,又有我一条命傍身,你动不了她的。” 话音刚落,白苏苏还欲说什么,便有宫人匆匆赶来:“天师大人,皇后娘娘有请。” 白苏苏点头应下,待宫人走后,才对开灵吩咐道:“你找人去查一下水清浅身后的人,那个将她送进宫中的国师。” 顿了顿,又道:“还有,白长清那边,你也注意点。” 有了风清月那个前车之鉴,白苏苏不能不提防着白长清。 说起来,当今皇后正是白长清的姨母,丞相家的嫡长女。 当初白长清手刃亲父,为他说情将他送进宫来的,还是如今这位颇受恩宠的皇后娘娘。 只是多年来,除了日常祈福,白苏苏也不曾和她打交道。 白苏苏刚到椒房殿,便被一个小小的身影扑了个满怀。 “苏苏姐姐!” 是白欢,白苏苏一直在暗中护着的小公主。 “问天师大人长安!” 众人齐刷刷地便要行礼,白苏苏对上正当中雍容华贵的皇后,眸光沉了沉,却是温和地笑着摆了摆手:“无须多礼。” 不动声色将白欢拉到身旁,白苏苏端坐上位,立刻便有宫女端茶上点心。 白苏苏选了几个色泽艳丽的递给白欢,“欢欢喜欢便多吃些。” 都是聪明人,被发现了还藏着掖着,就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皇后年纪不大,不过四十出头,因为保养得当,看着还同二十左右无甚区别。 见此状,又差人上来几样点心,品样精致。 白苏苏并不觉得,皇后请自己过来,只是为了请她和白欢吃些点心。 自己前脚刚整治了水清浅,皇后在宫中耳目众多,应该也早听说了。 此番叫自己过来,还将白欢拉进来,摆明了在暗戳戳用白欢来做筹码。 至于是谁走漏了关于白欢的风声,白苏苏用脚都能想得出来。 除了白长清那个白眼狼头子,还能有谁? 到底是白长清在自己面前隐藏得太好,而今暴露了爪牙。 白苏苏不由得眯了眯眼,不急,她会一点点把他的爪牙全部拔得干净。 “天师大人。”皇后款步上前,仪态端庄,身旁的侍女连忙一个盖着红布的盒子呈上前来。 小公主白欢不曾见过这么多人的阵仗,隐约有些发怵,紧紧抱着白苏苏的胳膊,怯怯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皇后使了个眼色,那端着盒子的侍女便道:“天师大人,陛下吩咐,明日起水贵妃要在神殿祈福十日,娘娘顾及姐妹情谊,烦请天师大人多加照拂。” 白苏苏也随意挑开红布看了看,是白苏苏寻找已久的聚魂草,不由得笑了出来。 “娘娘有心了。” 因着百年前炼狱那一遭,白苏苏险些灰飞烟灭。 虽然天道出面,救她了一条命,却也没能将她的灵骨和魂魄全数找回,以至于她到现在还是灵骨不全,魂魄不全。 因此百年来,白苏苏一直靠着天启百姓的信奉维持魂魄,也派人四处寻找聚魂草,只是一直没有结果。 却不想踏破铁鞋,竟有人将聚魂草送到她眼皮子底下。 只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天底下到底是没有的午餐。 而这皇后打的什么主意,白苏苏多少也能猜到。 皇后常年无子,却有淑妃过继来的太子傍身,而淑妃因为过世得早,对她构不成威胁。 可如今凭空进来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一入宫便荣贵加身,封为贵妃,背后又有个所谓国师撑腰,让她不得不忌惮。 白苏苏从前闲来无事,在开灵私藏的一些话本子中见过这些后宅勾心斗角的事,谁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卷入其中。 不过也好,反正她也是要解决水清浅的,如今有了皇后帮持,无异于锦上添花。 白苏苏将聚魂草收入怀中,轻笑道,“此事交给本尊便可。” 皇后悄悄松了口气,回到自己的位置。 白苏苏抿了口茶,缓缓道:“刚巧本尊来,也有一事同娘娘相商。” 皇后怔了怔,忙道:“天师大人请讲。” “下月是长清的生辰,陛下先前允诺,待他及冠,送他归府。” 白苏苏一边说着,一边不忘记握着白欢的手安抚,目光打量着皇后略有惶恐的神情。 “端王府冷落许久,不堪住人。长清又跟在本尊身边多年,功劳有加。本尊准备命人在天师府旁,为长清新建座府邸,娘娘以为如何?” 皇后松了一口气,应道:“天师大人放心,信女会派人料理此事。” 白苏苏笑着摆了摆手,“如此本尊便放心了。” 又是一阵客套话,白苏苏见白欢隐约有了困倦的意思,便领着白欢回了天师府。 一进前堂,便有扑面而来一股香气。 白欢瞬间有了精神,一把冲进去抱住出来的白长清:“长清哥哥!” 白长清笑着拍了拍白欢的脑袋,蹲下身子同白欢开了几句玩笑,惹得白欢哈哈大笑,才让小松子领白欢用食。 “还没到饭点,又做了些什么?” 白长清接过白苏苏解下来的狐裘,将暖融融的手炉递给白苏苏,“一些鸡汤,昨日小公主馋了,长清闲来无事,便做了些。师父要不要尝尝?” “苏苏姐姐!你也尝尝!特别特别好喝!” 白欢刚喝了一口汤,便捧着碗跑到白苏苏面前,献宝一般将清亮飘香的汤给白苏苏。 似乎一直是这样,白欢每次有了好吃的,总要自己先尝一口,确认好吃,才会捧给白苏苏。 “长清哥哥做的特别好吃!” 白苏苏张口尝了尝,在白欢和白长清期待的眼神中笑着点头:“确实好吃,长清的手艺大有长进。” 因着这样一句夸奖,少年红了耳尖,不自然的别开眼。 白苏苏只当没看见,任由白欢将自己拉到桌前。 开灵早已前爪扒着桌子,后腿蹬着椅子,吃得津津有味。 白欢盛了满满一碗给白苏苏,并在白苏苏即将开口拒绝前,小大人一般道:“苏苏姐姐身体不好,长清哥哥说了,鸡汤大补,苏苏姐姐必须全部喝完!” 白苏苏有些为难,和白欢打着商量:“喝一半好不好?” “全部!一点也不可以剩。” 好在开灵突然抬起头,怒了努嘴,示意白苏苏往身后的茶几上看。 “那个人又送来一枝花。” 一枝长长的花枝躺在红木做的茶几上,叫不出名字。 花是小而精致,成雪白色,窝在小小的叶之间。 虽是隆冬,依然开得绚烂,最低端处似乎尚留有余温。 白苏苏心情颇好,“看见他长什么样了吗?” 开灵摇摇头,白苏苏倒也不觉得遗憾。 从她来到天启,便每隔一个月都有人送来同样的一枝花。 一开始白苏苏以为是水清浅的人找了下来,吩咐开灵和几个弟子轮流蹲守,只是一连几年都没有结果。 好在这花无毒,又开得漂亮,白苏苏便也不再探寻背后的人。 白长清收拾了狐裘进来,看见的便是白苏苏握着一枝花,眉头微皱。 不由得想起来,先前他帮白苏苏整理房间时,窗前满满当当的全是用灵力维持着开花的花枝。 便是偶尔有几个枯了的,也都被白苏苏精心包好,放在梨木盒子中收藏。 明明花开得不起眼,白长清却始终觉得碍眼,只是今日,这种烦闷的情绪格外明显。 就好像,隐隐约约中有一只手,将他的师父同他拉开距离。 “师父,鸡汤要凉了。” “好。”白苏苏将花枝放回原处,看向白长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比自己要高出许多。 曾经跪在自己面前倔强的小小少年,正以湿漉漉的眸子望着自己,眼角微微下垂,透漏着几分难过,引得白苏苏莫名心软。 不对,不能心软。 他终究会成为风清月的,白眼狼始终是白眼狼,养不熟的。 “长清,明日起水贵妃要过来祈福,便由你负责她的起居。” 白长清抬眸对上白苏苏的视线,不由得面上一红,匆匆别开视线:“一切听从师父安排。” “啊对了,长清,还有一事。”白苏苏在白欢监视的眼神中将鸡汤全部喝完,叫住正欲出门的白长清。 “师父请讲。” “今日我向皇后娘娘为你求了新的府邸,安顿在天师府旁,你若有时间,便去看看。” “……”白长清一怔,心头遽然仿佛烟花绽放,连带着再寻常不过的回话也染上了笑意,“长清一切听从师父安排。” 看,师父还是舍不得他的。 所以,师父从来都是他的。 第5章 请君入瓮 是夜,白苏苏早早派人护送白欢回了长乐宫,又将那一枝花照常插在窗前的空地中。 以往此时是白苏苏就寝的时间,只今日反常,坐在窗前细细地拨弄着小花。 开灵踩在白苏苏的影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甩尾巴,脑袋一下一下地颠着。 白苏苏见它撑得艰难,悄悄伸出一只手托着开灵巨大的狮子头。 只是突然“咻”地一声,长剑划过夜色,舞动流光,直指白苏苏门面。 白苏苏一手推开开灵,运作灵气化为掌风,接下这一剑。 剑气与掌风相撞,凭空炸出一片云雾,四下蔓延开来。 来人杀气腾腾,剑气做罡风,似要将屋内一切横扫开来。 开灵目光炯炯,锁定云雾中窈窕的身影,不断摇着的尾巴透露出它此刻即将捕食猎物兴奋的心情。 “开灵上,咬他!” 白苏苏一声令下,便听“吼——”地一声,开灵纵身一跃,扑入云雾中同来人纠缠。 与此同时,白苏苏后退一步,迅速催动天师府的禁制。 金光乍现,将云雾吹散开来。 只见开灵弓着身子,锋利的爪子将那人华丽干净的衣服扯得稀碎,带出点点血色,紧紧压着刺客的后背,使其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趴在地上。 金色的符文化作复杂繁琐的绳索,将此刻从头到尾捆得严严实实的,稍一挣扎便会收得更紧。 对上那人满是杀气的美目,白苏苏却缓缓笑开来,“水清浅,欢迎再度来到天师府……” 而后拍了拍手,蹲在水清浅面前,一手禁锢着水清浅的下巴使其与自己对视,“这份大礼喜不喜欢?” “嗷呜——”开灵却很高兴,又是一爪子下去,用力拍在水清浅脑袋上,回应着白苏苏的话。 “白苏苏!”水清浅在九重天一直高高在上,因着水族的身份以及风清月的偏爱,从来都是目中无人高高在上,哪里受过这种屈辱? 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慌忙再次催动灵气,注入长剑。 可是任凭水清浅如何挣扎,被注入灵气的长剑都只是静静地躺在地上,毫无动静。 白苏苏却挑了挑眉,看小丑一般看着水清浅不断挣扎,身上的绳索不断收紧,直嵌入骨肉,在雪白的肌肤上勒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水清浅疼得满头大汗,才后知后觉想到什么一般,不可置信地望着白苏苏:“你敢阴我?白苏苏!” 白日里水清浅便悄悄试探过白苏苏的修为,确认她还是魂魄不全,修为不全,完全无法和自己相抗衡后才打定主意晚上来杀了白苏苏,以雪白日的耻辱。 而现在,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自己却像条狗一样匍匐在白苏苏面前。 若非是提前知道自己的打算,埋伏下陷阱,仅以白苏苏现在这样的残躯,如何能和她对抗? “水清浅。” 相较于水清浅的愤怒,白苏苏表现极为平淡,“你敢来刺杀本尊,便该知道结果的。” 从前在九重天,白苏苏在水清浅的针对中,早就摸清了水清浅的性格,也料想到以水清浅高傲的性子,会来刺杀自己。 由此才提前吩咐开灵关了天师府的禁制,请君入瓮。 而这禁制,是当初天道为保护白苏苏留下的,不论何种身份进入天师府,其修为灵力便都会形同摆设,除了白苏苏自己。 水清浅被迫仰着头看着白苏苏,因着这一动作,脖子酸痛,仿佛下一秒便会和身体相分开。 “那又如何,白苏苏。”水清浅一字一顿,丝毫不减嚣张,“你若敢动我,你也该知道结果的,我父王一声令下,莫说你这小小的天师府,便是整个天启,也能顷刻踏破!” 白苏苏捏着水清浅下巴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两个人对视,仿佛两条毒蛇,谁也不甘示弱,直至将对方拉入深渊。 许久,还是白苏苏别开头,捡起水清浅掉在地上的长剑,在水清浅傲慢的目光中,对着自己的胳膊便是一刀。 “可是你也说了,你现在是在天启。” 一字一顿,笑得明艳动人,偏偏长剑划过,带出鲜血淋淋。 “苏苏!” 开灵没想到白苏苏会自残,一激动,本就按在水清浅的脑袋上的爪子,更是用了力气一蹬,使得水清浅“砰”地一声脑门儿磕在地上。 “师父!” 白长清此时也正好赶了过来,看到的便是而地上狼狈匍匐着的“刺客”,身前还躺着一把染了血的长剑。 而白苏苏微微皱着眉头,胳膊上的伤口处蔓延出的血迹,很快便染红了白色的衣袖,嗒嗒地淌在地上。 “小松子!快去传小梅子过来!” 白长清瞬间红了眼,白手忙脚乱地催促着匆匆赶过来的小松子,自己又匆忙上前,将白苏苏的衣袖向上撩起。 纤细白皙的胳膊上,赫然一条长长的口子,皮肉外翻,露出森森白骨,正不住地往外流血。 “师、师父你先忍着些,小梅子很快便过来。” “别担心,一点小伤而已,我没事。” 白苏苏见不得这样的白长清,干净好看的眉眼为自己担忧焦急,哪怕这背后藏着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也总让自己觉得自己做的这些卑劣无耻。 “师父……” 一向稳重有条理的白长清头一次有些语无伦次,声音甚至还有些沙哑,面对白苏苏胳膊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想碰又不敢碰。 血迹落在白长清眼中,将他藏在阴暗角落的惶恐、不安全数勾出,一点点放大。 记忆深处,母亲一袭白衣,双目暗淡无神地坐在自己面前,手里握着匕首,一下一下地在胳膊上划出一条接着一条的伤口,每一刀都带出血花四溅。 一直到,干净的白色衣服被全部染红,母亲的脸色苍白,望着自己,缓缓闭上眼。 可再一仔细看,那张脸又变得格外熟悉亲切,眉目如画,不施粉黛。纤细却有力的胳膊在打雷时将自己抱在怀里安慰。 她教自己仁义廉耻,教自己祈福祭祀,教自己反抗自卫。 却从来没教过自己,离开她该怎么办。 而现在这双漂亮清亮的猫眼,定定地望着自己,平静得不像话,仿佛随时会将自己推开。 一种名叫惶恐的情绪,在心里发了芽,白长清忽然觉得一片涩然。 不会的。 师父不会离开他的。 烛火在寒风中摇曳,小梅子刚抢救完白苏苏白日里送来的宫人,便被小松子匆匆拉了过来。 见情势严重,便拉开发呆的白长清,直接上前为白苏苏处理伤口。 而白苏苏目光落在在地上一直趴着的水清浅身上,挑衅般地挑了挑眉,吩咐道:“水贵妃深夜擅闯天师府,企图行刺本尊,按天启国法,当千刀万剐。” “白苏苏,你血口喷人,分明……分明是你自己划伤的,少污蔑本宫!”水清浅立刻反驳,然而瞥见白苏苏身旁站着的白长清后,又咬牙使自己稳住气场。 从方才白长清入门来,水清浅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白长清,甚至还一连叫了几声腻歪的“长清哥哥”。 可白长清却好像不曾听见,自始至终只低着头,站在白苏苏身旁殷勤关怀。 水清浅心里恨极了白苏苏,却还是极力使自己保持形象,高傲地仰着下巴。 只是因为被绳索绑着,水清浅连站着都只能依靠左右的宫人搀扶,再高傲的动作做出来,都带着滑稽。 开灵窝在白苏苏脚边,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时不时地冲着水清浅恐吓一般龇牙。 白苏苏低头瞥了眼自己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胳膊,不理会水清浅的话,“然陛下染病在床,国师送水贵妃入宫,是为冲喜。本尊念在陛下面上,便罚水贵妃在祭堂为陛下祈福,三个月。” “白苏苏——你敢?” 水清浅登时便炸了。 三个月?三个月过去,按照文白仙君安排的命格,白长清早已称帝,结束历劫,自己还哪里有机会嫁与他? “长清!” “贵妃娘娘请。”白长清乖顺地冲水清浅行了一礼,低头间眸中一片暗沉,再抬头却是风和日丽。 水清浅憋着一肚子气,被几个侍卫拖进所谓的祭堂。 说是祭堂,却四周空荡荡的,只在正中央悬着一盏灯笼。 隆冬季节,却不点半点炉火,潮湿而冰冷的空气,像爬了满床的蜘蛛,让人汗毛倒立。 又因为天师府禁制的原因,水清浅无法催动灵气为自己供暖。 于是拔腿就想跑,却被侍卫紧紧按住,只能泪眼婆娑地望着白长清:“长清哥哥,这里冷……” 白长清面上带笑,温柔款款:“娘娘无需担心,祭堂后面便是娘娘这三个月的居所,稍后宫人为娘娘准备炉火。” “那……长清哥哥,这三个月,你会不会陪着我?” “会的。”白长清点头示意左右侍卫松开水清浅,笑道,“这三个月,由长清负责娘娘的起居。” 水清浅登时两眼放光,一把抱住白长清的胳膊,“就知道长清哥哥最好了!” “娘娘高兴便好。” 待安抚水清浅睡下,白长清出了门,迎面碰见前来送手炉的宫人。 接过手炉,白长清笑得温和谦恭:“交给长清便好。” 待宫人走出,白长清收敛了面上的笑,转身将门锁上,自己却径直离开。 一直到无人的拐角处,才将外衣脱下,一把火烧了。 冷风猎猎中,白长清蹲靠在种着小白花的空地旁。 从窗内隐约透出的灯光仿佛一双手,抚摸着他的头,在温柔地对他说:“长清,师父不会离开的。” “那就说好了奥师父,不许离开长清。” 第6章 六月雪登门 翌日一早,白苏苏推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白长清身着单衣,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因着夜晚降温的缘故,头发上都带着白霜,紧闭着双眼,好看的眉头轻轻皱着。 白苏苏心道若是冻死倒也省事,狠了狠心便抬脚要走。 可刚迈出一步,便听见低低的打着颤儿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师父……” 白长清惺忪着睡眼,在看见白苏苏的瞬间流光溢彩:“师父!” 白苏苏听着少年语气中藏不住的欢喜,长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做出惊讶的表情:“长清?你怎么在这里?” 白长清“腾”地站起身,却因为动作过猛,直直地往前扑倒在地。 白苏苏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忙上前就要扶他起来,只是刚一触及到白长清冰冷得不像话的手便被吓了一跳:“怎么回事?手怎么这么凉?” 白长清慌忙抽回手,小声道:“我、我担心师父的伤,夜里睡不着。” 只是因为蹲的时间久了,加上夜里天寒地冻,以至四肢僵硬,不停使唤,刚站起来便又有摔倒的趋势。 白苏苏被吓了一跳,慌忙扶住。 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有一股无名怒火盘绕在胸口,不由得提高了音量:“睡不着便在这里等了一晚?这是什么季节什么天气你知不知道白长清!” 她忍不住怀疑,风清月到人间历劫的时候,是不是将脑袋落在九重天没带下来,才成了这么一个愣头青! “师父……”白长清小心翼翼地躲过白苏苏的搀扶,“不能将寒气过给您……” “闭嘴!等之后再跟你算账!”白苏苏烦闷地打断白长清的话,皱着眉将他的胳膊一扯,搭在自己肩上,将白长清拖入房中。 因为白长清比自己要高出一个头来,白苏苏胳膊上还故意留着伤口,再加上白长清腿脚僵硬,白苏苏拖拽起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白长清任由白苏苏边走边骂,仰望已久的人就在眼前,一寸之遥。 淡淡的雪松清香将自己包围,白长清顺从地低着头,紧抿着唇,目光落在扶着自己腰间的手。 小小的一只,修长的,雪白的,让他不由得想起来,师父现出原形的时候,通身雪白的猫儿。 而这双手变成了小小的爪子,在他的胳膊上狠狠挠出了血印。 是因为什么缘故来着……好像是,他亲手断了先前将他推入火中的宫人的手脚,因着那宫人的哀求撕扯,使得自己身上沾染了薄荷香,也使得向来波澜不惊的师父失了控。 而他那时便像白苏苏现在这样揽着自己一般,一手任由白苏苏两只爪子不住地挠着,一只手贪恋而温柔地为她顺着毛。 如是想着,白长清不由得摸向自己的胳膊,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榻上。 手中不知道何时被人塞了一只手炉,身上盖着两层棉被,熟悉的雪松清香像一双手,在安抚着自己。 “诶,我可跟你说啊,你要是再愣着,苏苏没准儿还能新换个徒弟呢!” 听到白苏苏的名字,白长清猛地回过神来,立刻反驳:“师父?不可能的!” 然而环视四周,不见白苏苏的身影,只有开灵,庞大的白色狮子,此刻正歪着脑袋和自己对视,仿佛在瞧一个傻子。 白长清心头不由得升起危机感,便听开灵揶揄道:“呦,可算醒了!” “开灵,我师父呢?” “都多大了,还粘着师父,羞不羞啊?”开灵龇牙咧嘴地打趣道,却不想因着这样一句话,白长清面上升起红云。 开灵心下了然,又想起从前被白苏苏赶出师门的几个徒弟,好言劝道:“不该存的心思别存,不然到时候哭都没地儿哭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白长清眨了眨眼,别开脸不去看开灵,又重复了一遍,“我师父呢?” 得,算鸡同鸭讲! 开灵无奈地甩了甩尾巴,见白长清抬手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连忙扑到他身上将他按回原处。 “方才天师府来了客人,苏苏正在前厅会客呢。不过你可消停点啊,苏苏让我在这里照顾你,你再乱跑信不信我吃了你?” 白长清这才松了口气,在开灵的瞪眼下,扁扁嘴又将被子拉上来,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 而当事人白苏苏,见到来人只觉得眉脚直跳。 昨日夜间她便将“水贵妃深夜行刺天师”一事放了出去,也料想到今日会少不了人拜访,只是没想到,这头一个来的,正是她在调查的国师,六月雪。 六月雪戴着面具,看不出相貌,只漏出一双桃花眼,眼尾上挑,说不出的张扬。 长身玉立,身姿高挑,白苏苏估摸着这人怎么着也要比自己高上一个头。 身着玄色锦衣,头戴玉冠,抬头看来,却是面具也压不住的倨傲,一时间让人分不清谁是尊:“天师大人,久仰大名。” 声音清越入耳,白苏苏只觉得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只令小竹子填茶。 “国师今日来,所为何事?” 按照天启国法,不论前朝官员上任,还是后宫妃子受封,都得来天师府祈福十五日。 可面前这位国师,莫说祈福,从头到脚也不曾来天师府拜访过。 而如今水清浅前脚被罚,他后脚便登门造访,打的什么主意,白苏苏心里也有了计较。 六月雪抿了一口茶,又将其放回到原处,笑道:“听宫里人说,天师大人昨夜遇刺,不知伤势如何?” 白苏苏轻哼一声,理了理自己肩上的披风,露出包扎着一圈接着一圈纱布的胳膊,从小松子手中接过茶,慢条斯理地喝着,不冷不淡道:“还好。” 言外之意是,没死。 六月雪眸光落在白苏苏的胳膊上,顿了顿,又笑道:“我听闻天师大人承上天恩泽,可化白骨为神奇,这……” 言外之意是,虚伪。 白苏苏抬眸瞧了他一眼,上下打量:“国师哪里不舒服,本尊或可一瞧?” 言外之意是,给你两刀子试试? “不敢劳烦天师大人费心。”六月雪收回视线,轻笑出声,又问,“听说,行刺之人,是贵妃娘娘?” 白苏苏也轻笑出声,懒得再同他周旋:“国师若是想为她求情,也不是不可。” “天师大人有何吩咐?”六月雪这时才将身体微微前倾,一双桃花眼便这样望着白苏苏,好似方才的倨傲不曾出现。 第7章 收下云处安 白苏苏盯着那双桃花眼望了许久,熟悉的感觉令她不由得皱眉,却还是道:“天启国法,新官上任,新妃入宫,皆需于天师府祈福十五日。” “原来如此。”六月雪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望天师大人海涵。” 体面话说得滴水不漏,白苏苏但笑不语,六月雪才继续道,“明日起,我便来天师府,十五日不够,三十日如何?” 白苏苏欣然应下。 送走六月雪后,白苏苏回了房,见白长清还在睡,便拎着打盹的开灵出了门,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白长清忽然睁开眼。 开灵被扰了清梦,心情不悦,见是白苏苏,便又嬉皮笑脸着要贴贴。 白苏苏捺不住它,只能任由卡灵摆着脑袋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开灵,我昨日让你查六月雪,有结果了吗?” “唔,只有一点。”开灵有些心虚,“两个月前六月雪拜访太子,身后便跟着一个头戴面纱的女子,据说,是六月雪的小徒弟。二人一直在太子府住着,一直到前不久,水贵妃入宫,六月雪被封国师,期间都不曾出门。” 师徒关系?白苏苏不由得怔了怔,照她对水清浅的了解,这人仗着身份尊贵,高傲跋扈,除了风清月,从不将旁人放在眼中,到底是何人,能让骄傲如水清浅,低下头颅认作师父。 白苏苏绞尽脑汁,也没能从自己认识的漫天诸神中找到人选。 “明日六月雪来祈福,你派人盯着。” 言罢,便见开灵从身上抖下两根白毛,落在地上,变成了两只面相憨厚的小白猫,“咻咻咻”便跑得没了踪影。 白苏苏同开灵玩闹了一会儿,望着天边日头渐盛,去了云府。 天启云家,世代忠良将才,只是天启重文轻武,上位者暗中收揽兵权;又加上云将军日渐年迈,身下只有一子,年仅十四,双腿残疾,重病在身,不堪为将。 往日风光的云家,而今门可罗雀。 白苏苏早先已经派小松子通传过不必迎接,却还是在云府门前见着了坐着轮椅的云处安。 身着素衣,面色苍白,却掩不住俊逸清秀,见到白苏苏连忙拱手行礼。 身后只站着两个小童,见到白苏苏,纷纷下跪欲行大礼。 白苏苏摆了摆手,问了几句客套话,便跟着云处安进了前厅,一路走来见不到几个下人,连端茶倒水的都是上了年纪的白头老翁。 白苏苏开口问道:“云老将军不在家?” 云处安脸上染上几分落寞,也为自己倒了杯清水,“南山出悍匪,家父领太子殿下亲命,前去剿匪。天师大人若寻家父有事,处安可休书一封,派人送往南山。” “无需麻烦云老将军。”白苏苏心下了然,“本尊来是为旁的事。” 云处安慌忙拱手:“天师大人请讲。” “处安可有意入天师府,拜本尊为师?” 白长清即将归府,届时天师弟子这一位置空了出来,变成了多方势力争夺的一块肉。 与其由着旁人塞进来些白眼狼,倒不如自己先选只忠犬,因此,对白苏苏而言,出自世代忠良的云府的云处安,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而白苏苏也清楚,云处安入天师府,对正在走下坡路的云府而言,也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云处安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澄澈的狗狗眼便这样映入白苏苏眼中。 白苏苏打量了一下云处安被藏在衣袍下的腿,抬手摆了摆,摒退下人,才对云处安道,“你的腿,我可以治好。” 白苏苏身为天道亲自点化的灵猫,任天师之位近百年,确实有能力可化白骨为神奇。而云处安区区一双腿,倒难不住她。 “当然,你无需担心,便是不拜入本尊门下,我承了云老将军的人情,也会为你治好腿。”白苏苏安抚道,“不急,你可以慢慢考……”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白苏苏话还没说完,便被云处安打断,后者神情激动,眼看云处安便要强撑着从轮椅上站起来,却被白苏苏连忙按回原处。 “你身体不方便,无需行此大礼。”白苏苏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交给云处安,“云老将军那里我会差人交代,你将云府打点好便来天师府寻我,待过几日,便行拜师礼。” 同云处安交代了许多,白苏苏回到天师府已是黄昏,白长清做好饭菜,领着开灵前来迎接。 白苏苏下意识便皱了眉:“不是让你躺着休息吗?这些杂务可交给小竹子来做。” “苏苏你可别提了,这小兔崽子典型的要师父不要命,一到饭点便不管不顾地进了厨房。”开灵甩甩尾巴,蹭了蹭白苏苏的手心。 白苏苏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忽的在想,若他不是风清月多好。 可凡事没有如果,白苏苏在心里一遍遍警告自己。 风清月不会成为白长清,可白长清终会成为风清月。 届时等他回了九重天,便又是那个被剧情线牵引着的风清月。 “无妨的,我先前睡了许久,眼下已经好了。”白长清不知道白苏苏心里在想什么,只当她还在为上午的事生气,于是乖巧地接过白苏苏解下的披风,细致地折叠起来,“今日做的清淡些,师父伤口还没好,不宜油腻过重。” 白苏苏走近饭桌,桌上样式精致可口,都是些青菜白粥,看着清淡,却明显是用了心的。 说来也是,自打白长清进入天师府,白苏苏的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被人照顾得井井有条。 “水贵妃今日如何?可差人送了炉火饭食?” 白长清为白苏苏添了饭菜,才回道:“贵妃娘娘一切安好。” 而“一切安好”的当事人水清浅,一晚上被冻得睡不着,要开门时却发现被人上了锁。 于是一整日便是蜷缩在门前,时不时地愤怒地拍打着门。 可任她喊得嗓子嘶哑,饥肠辘辘,偌大的祭堂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所谓饥寒交迫,体力耗尽,便是如此。 忍着饥寒交迫,水清浅抱着自己不住地打寒战,上牙紧咬下牙,仿佛咬的是白苏苏的骨肉。 都是她白苏苏,肯定是她命令人把自己反锁在这里,不给暖炉,还不让人给自己送吃的! 肯定也是她,不许白长清给自己送东西! 正咬牙切齿着,便听“嘎吱”一声,门被从外面打开,而自己心心念念的白长清,手里拎着食盒,逆着月光站在自己面前。 长身玉立,笑靥如花:“娘娘,长清来晚了。” 第8章 水清浅中毒 水清浅两眼放光,立刻想站起身来,却因为在天寒地冻中蹲得太久,腿脚发麻,猛一起身,便直挺挺地要往前摔去。 白长清错过身将食盒放到一旁,吩咐身后的小松子和小竹子将白苏苏准备的棉被和暖炉送进后屋,这才佯装惊讶道:“娘娘不必行此大礼,长清消受不起。” 水清浅顿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手抓着衣袖,紧紧握着。 许久,见白长清并没有扶自己起来的意思,不由得眨了眨眼,挤出两滴清泪:“长清哥哥,我腿好像抽筋了,可不可以扶我起来?” “是长清疏忽了。”白长清笑着微微弯着腰,将一只手伸到水清浅面前,把她带起来。 又从小松子抱着的物什中选出两张毯子,细心地铺在地上,才扶着水清浅坐下。 见水清浅正一脸惊讶地望着自己,才笑道:“祭堂天寒,娘娘需在此祈福三个月。长清担忧娘娘受冻,两张羊皮毯子,聊表长清心意。” 水清浅顿时喜不自胜,她就知道,她的清月哥哥便是入世忘了所有,也还是会对她最好。 又见白长清打开食盒,为自己盛饭,水清浅更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欢喜。 从前在九重天,风清月对她虽好,却碍于礼数,从未这般细致体贴地为自己盛饭喂食。 “娘娘喜欢吗?” “喜欢!”水清浅抿唇一笑,从怀中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长清哥哥,这是你自己做的吗?你居然还会做饭啊,从前好可惜,都没吃到过!” 白长清垂首收拾着食盒,面上全无半点笑意,却仍做出温柔的样子,问道:“是吗?从前娘娘见过长清吗?” “那肯定的啊!”水清浅被白长清的温柔哄得团团转,冷不防便将有的没的,全交代了出来,“在九重天时你我青梅竹马,若不是后来为了救我需要灵猫的灵骨,你也不会娶白苏苏为妻!不过凭她那么爱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可我知道,你自始至终爱的都不是她!” “嗒!” 白长清一时不察,将手中的瓷碗捏得粉碎,割破了手掌,弄的鲜血淋淋。 好端端的一张手,此刻像个筛子一般,没有半点好皮。 水清浅还在嘟嘟囔囔说着什么,白长清却半点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师父已为人妻”的念头,好似绵绵的春雨,浇灌着心底的种子长出无数带刺的藤蔓,将他的心紧紧包裹着,撕扯成碎片。 被他奉若神明的师父,原来早已心有所属,嫁为人妻,哪怕那人并不爱她? 他的师父时常透过自己,看向的是她自己的夫婿? 当初救下来自己收自己为徒,也是因为自己和她的夫婿长得一般无二? 那自己,算什么呢? 月色如水,凉得透彻。 白长清浑浑噩噩地收拾了食盒,丢下水清浅在身后不停地呼唤,匆匆回了自己的青悦轩。 青悦轩,清月轩,呐,瞧瞧,他的师父硬是叫他披着别人的名头留在她身边。 “咣”地一声,白长清将手中的食盒猛地丢到一旁,摔到墙上,瞬间四分五裂。 手掌还在流血,冷风猎猎,吹动着院中的枯枝哗哗作响,仿佛深夜起舞的幽灵,在对白长清说:“你看,你的师父早已心有所属,她爱的人叫清月,不是你,白长清。” “那我,算什么呢?” “算什么啊,白长清,你自己心里当然清楚啊,你算什么啊?” “……”白长清双目无神,望着舞得欢快的枯树,苦涩地吐出两个字,“替、身。” 双手附上脸,盖着眼,不让自己被这皎洁的月光照得无所遁形。 不由得自嘲一下笑,还有什么可藏的啊。 他对师父的卑劣的心思,连开灵都能看得出来,他的师父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可是……”白长清放下手,脸上沾染的血迹,被清泪缓缓推开,“替身也可以啊。” 起码师父是爱他的。 与此同时,白苏苏枕着开灵毛乎乎的身体,拨弄着被自己种在小花盆中的聚魂草。 听着两只小白猫汇报的动静,不由得挑了挑眉:“你是说,白长清把水清浅饿了冻了一整天,方才才去送了吃食和物什?” 小白猫“喵喵喵”疯狂点头,白苏苏却笑了,风水轮流转,风清月从前对付自己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的招儿,也算转到了水清浅身上。 将聚魂草放到一旁,便摆了摆手示意它们继续监督。 翌日一早,天刚有些亮光,白苏苏便被一阵疯狂的敲门声吵醒了:“天师大人!天师大人不好了!” 白苏苏压着起床气,更衣洗漱,便看见白长清和小松子,一前一后正耷拉着脑袋立在前堂,面前跪着个宫人,哭得涕泗横流。 宫人身前躺着水清浅脸色发青,小梅子正蹲着验伤,身后还站着衣着华贵的六月雪。 “问天师大人长安!” “无需多礼。”白苏苏摆了摆手,白长清见状连忙倒茶,派小竹子端上点心。 白苏苏眼尖地注意到白长清手上残留的大大小小的口子,很多地方还泛着青紫,便从袖中掏出一瓶药塞给白长清,小声道:“等会儿拿着上点药。” 白长清接过药,压下心头的酸涩,乖巧地笑开:“谢谢师父!” 白苏苏抿了口茶,抬眸对上六月雪望着自己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眸中黑沉沉的一片,正紧锁着自己。 “发生什么事了?” 小松子拱手上前回复道:“今日一早,国师大人一进来便说贵妃娘娘被歹人陷害,身中剧毒,便令人从祭堂将贵妃娘娘带了出来,小梅子一查,果然是中了毒,名为鬼见愁。” 鬼见愁,顾名思义,便是鬼神中了此毒,也得愁眉苦脸。 白苏苏心头一跳,下意识便看向白长清,后者却委屈巴巴地望着自己。 清了清嗓子,白苏苏又看向六月雪:“那国师又是如何得知,水贵妃身中剧毒?” “人命关天,天师大人此时不应该先将人救过来?” “呵。”白苏苏轻笑一声,她是能化白骨为神奇,可也得拿自己的灵气付出相应的代价。水清浅同她有宿仇在身,不趁机将她的灵骨夺回来算是好的了,还让她去牺牲自己救人? 但面上的样子总还是要装装的,吩咐道:“小竹子,你派人将水贵妃在客房安顿下来;小梅子,你派人去抓点药,先救急。” 而后挑眉直逼六月雪:“所以,现在国师可以讲讲,是如何得知水贵妃身中剧毒的?”? 第9章 针锋相对 六月雪闻言拱了拱手,行了个简单轻巧的礼:“在下不才,略懂八卦机变,清浅乃在下的徒儿,命格稀奇,稍一推算,便得了结果。是在下疏忽,本以为天师大人先前说的饶清浅一命,在下便无需忧心徒儿的安危,只是没想到……” 六月雪垂了垂眸,银质的面具上好似写满了悲伤。 白苏苏眸光落在他只有四指的左手,不由得一怔。 在心底冷哼一声,面上仍是端着笑,这一个两个的,都挺会装的,和白长清那白眼狼一个样。 不由得扫了一眼立在身旁的白长清,后者紧握着小瓷瓶,立刻绷紧了背。 “所以国师是觉得,是本尊出尔反尔,给她下的毒?” “在下不敢。” 白苏苏却陡然站起身来,一步步逼近六月雪,挑眉道:“那国师是什么意思?” “玲珑,你来说说。”六月雪冲着身后招了招手,便有一个衣着比寻常宫人要稍微华贵一些的宫女上前。 “问天师大人长安。” 玲珑微微欠了欠身,白苏苏见她身形颤抖,仿佛筛子,不由得笑了。 “你怕什么,本尊又不吃人,有什么,尽管说。” 白苏苏话音刚落,便见这小丫头“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结结巴巴地道:“天师大人饶命,奴婢,奴婢只是说实话!” “无妨,你先说。” “今日一早,国师大人将娘娘领出来时,娘娘神识尚还清醒。小梅子问、问娘娘吃了些什么,娘娘说,娘娘说,只昨晚吃了些端小王爷送来的吃食!” 端小王爷,不是旁人,正是白长清。 白苏苏转身看了一眼白长清,后者垂着脑袋,双拳紧紧握着,脊背崩得紧紧的。 像什么呢,白苏苏想,就像潜伏在草丛中,弓着身子的野狼。 明明将自己整个人都隐藏得异常完美,却偏偏咽喉中低沉的吼声透露着他的心情——他想杀人,杀了面前这个,当着自己师父的面抹黑他的宫女。 可再愤怒的野狼,此时此刻也只能夹着尾巴,小心翼翼地抬头望一眼自己,又匆匆低下头,生怕自己会相信旁人的三言两语。 瞧瞧,动了心的小白眼狼的心思,多好猜。 “长清,玲珑所言,可属实?”饶是知道白长清被人陷害是真的,六月雪故意针对白长清也是真的,可白苏苏此时此刻偏偏装作不知道。 白长清闷闷地应道:“属实。” 六月雪笑得两眼弯弯,“天师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处置什么?”白苏苏轻笑一声,“国师觉得,是长清下的毒?空口无凭,得拿出证据来。” 顿了顿,又道,“长清同水贵妃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下毒?” 如果可以,白苏苏实在是太乐意看着有人能替她将白长清处置掉,可偏偏,还不行。 一来,她还得依靠白长清身后的端王府和皇后的势力来与六月雪及其背后的太子抗衡;二来,皇后已经知道白欢是自己的弱点,若白长清出了点什么意外,白欢也不见得会好过。 啧,白苏苏没想到,当初随手救来下的小徒弟,此刻却成了烫手山芋。 “在下也想知道,端小王爷同在下的徒儿无冤无仇,为什么下毒?”六月雪直直地迎上白苏苏的视线,“除非,有旁人指示?” 咄咄逼人,字字句句,直指白苏苏。 站在一旁的白长清不反驳,也不应下,只是静静看着六月雪和白苏苏对峙,贪婪的视线停留在白苏苏的侧脸上。 清冷出尘,平时会含笑的猫眼,此刻也带着几分凌厉。 是了,他的师父不染纤尘,高高在上,本就不该沾染这些的。 该沾满鲜血的,是他才是。 六月雪闻言摆了摆手,身后便齐刷刷出来几个带刀的侍卫,立刻将白长清架住。 而后对着白苏苏微微颔首,“此事事关重大,在下需交给太子殿下处置,天师大人,冒犯了。” 说着,便跟着几个侍卫便要出门,却被白苏苏叫住:“国师且慢。” 白苏苏端着笑,略过被架着的白长清,后者只是倔强地挺直了脊背,静静地望着自己。 好看的风眸中一片祥和,甚至于在对上白苏苏的视线时,还浅浅笑了笑。 入清风朗月入怀,叫人久久难以释怀,只是从前这样的笑,只属于水清浅。 六月雪不明所以,桃花眼微微眯着,打量着白苏苏:“天师大人请讲。” “国师忘了,昨日应了本尊的,来天师府祈福三十日?” “不敢忘。”六月雪怔了怔,难得肯装模作样拱手行了个标准的礼,“待在下将此事解决,便来天师府。”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白苏苏笑得越发明媚,“国师说的是今日起,便该是今日。否则,心不诚,恐叫神灵觉得为人不正,连累到天启,便是本尊的罪过了。” “……” 六月雪不由得咬了咬后槽牙,白长清却笑得越发明媚,他就知道,他的师父不会任由自己被人欺负。 白苏苏继续道:“或许,需要本尊亲自布置祭堂,才能将国师请进去?” 一旁的小松子也是见多识广的,也知道白苏苏这是在诘难六月雪,连忙下跪:“天师大人,此事万万不可!您身份贵重,做不得这些粗活!” 白苏苏却挑眉望向六月雪,“国师以为呢?” “天师大人言之有理。”八个字,六月雪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字蹦出来的,饶是隔着面具,白苏苏都能感受到他的不情愿。 白苏苏这才对架着白长清的侍卫道:“你们且去同太子殿下将此事交代清楚,一字不能落下,望太子殿下给本尊一个交代。” 她倒要看看,这个太子要如何对自己动刀子。 第10章 拉下神坛 太子府 望着跪在前堂也仍挺直着脊背的白长清,太子白鹤安只是紧抿着唇听着侍卫禀报,眉头越发皱紧,好半天才摆摆手,将怀中的姬妾推到一旁。 “白长清,孤问你。”白鹤安大步走到白长清面前,面上浮现的笑与平素的暴戾大相庭径,“是你给水贵妃下的毒?” 白长清迟疑地望着白鹤安,刚欲开口,便见白鹤安拍了拍手,左右便有两个貌美的衣着暴露的女子上前。 浓烈的脂粉味引得白长清不由得皱眉,试探地问:“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白长清,你是个聪明人。”白鹤安道,“你知道孤的意思的。” 白长清忽地笑开,眨了眨眼,“是长清下的毒。” 顿了顿,又道,“是天师大人吩咐长清下的毒。” 白鹤安将信将疑,摆了摆手,示意左右的宫人下去,才半蹲在白长清面前,“你要什么?” “长清别无所求。”白长清垂眸,某种晦涩不明,“只要白苏苏。” “白苏苏”这三个字,从白长清说得极为缓慢,在梦中萦绕许久的名字,终于破口而出。 白鹤安一愣,也没想到白长清居然敢打白苏苏的主意。 白苏苏,护国神兽,被封天师,从来高高在上,百年来一直被天启当做神来供奉,只可远观不敢亵渎。 便是他流连花丛多年,也从未敢肖想。 而眼下,这个一副乖巧顺从模样的小兔崽子,竟然明晃晃地告诉他,他要白苏苏。 只是这样一来,白鹤安心头的疑虑便消了许多。 许久,才试探性地开口:“她是天师,她在神坛之上。” 白长清抬头,对上白鹤安的眸子,“她在神坛之上,也可以被人拉下神坛,比如太子殿下您。” 除了他,谁也不能将她拉下神坛。 而他,是她忠实的信徒,唯一的徒弟,只会为她守着神坛。 白鹤安抚掌大笑,满意得拍了拍白长清的肩膀,“如此,便先委屈你了。来人,白长清毒害贵妃,罪无可赦,故将其打入天牢,待贵妃娘娘清醒后再处置。” 与此同时,白苏苏听了来人的回复,也不恼,只是笑着看着六月雪,缓缓坐回到正位,散漫地往后一靠,“国师还有话要说?” 六月雪正欲开口,便被白苏苏打断,“那也等着太子给了交代后,再说。” 言外之意便是,太子给的交代不能让她满意,六月雪他便别想要回去。 她白苏苏虽然不插手政事,却也清楚地说过,天师府内的事,只按她自己的心意处置。 “……” 六月雪定定地望着白苏苏,后者却猛地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便向门外走去。 临到门口,又转身道:“国师初来天师府,本尊带你逛逛?” 天师府是在天道的帮助下修建的,因着灵气充沛,所植的草木也多绿意葱葱。 白苏苏和六月雪,一前一后,行走在蜿蜒小径上,一直到幽深处,四下再无旁人,只有飞鸟伫立在枝头啁啾。 白苏苏忽地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六月雪一双桃花眼正意味不明地望着自己。 不由得笑道:“本尊很好看?可不及你那徒儿好看,你说是不是……郁离?”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黑影闪过,六月雪反应不及,脸上的面具便落在了白苏苏手上,露出一张白苏苏再熟悉不过的脸。 俊美邪肆,薄唇紧抿,一双桃花眼更为他平添了几分张扬。 郁离,又名六月雪,魔界太子,也是白苏苏第一个徒弟。 说起来,若说收下白长清为徒还是白苏苏的本意,那收下郁离,实在是被逼无奈。 那还是白苏苏刚被天道救下,尚在调养生息,魔界大乱,战火纷飞,天道出门便顺手捡了个脏兮兮的小黑龙扔给白苏苏照顾,取名郁离。 彼时郁离身受重伤,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好皮。尤其左爪,被人砍去小拇指,白骨森森。 又加上性子烈,虽则巴掌大小,却不止一次在白苏苏为其上药时将白苏苏的手腕咬得血肉模糊。 白苏苏不止一次想将他丢出去喂狗,天道却按着郁离的脖子让他跪在面前,拜白苏苏为师。 为此,白苏苏同郁离谁也看不上谁,时常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常常将天道住的天地间搅得一片混乱,不曾消停。 一直到郁离突然入魔,白苏苏不敌,被按在榻上,后颈被死死地咬着。 白苏苏好似濒死的天鹅,绝望的呼救刚一出口,便被郁离紧捂住了嘴。 好在天道及时赶来,从郁离的爪子下救出奄奄一息的白苏苏,并罚他跪在床前,直至白苏苏清醒。 而白苏苏醒后第一件事,便是清理门户,将郁离赶回魔界。 那之后白苏苏便有意阻断魔界的一切消息,却没想到,百年过去,这人改名换姓,卷土再来,还同水清浅勾结在一起,打她国家子民的主意。 那太子,竟也任由着外人搅局? 思及此,白苏苏看向六月雪的眼神越发不善。 后者却舔了舔后槽牙,见白苏苏越发皱紧了眉,笑道:“阔别百年,师父还记得徒儿……” “少自作多情!”白苏苏打断他的话,“你我早已恩断义绝!” 六月雪眸中顿时黑沉沉的一片,自嘲一般地笑道:“也是,师父如今膝下另有新人,哪里还会在意旧人。” 白苏苏听着他的话总有几分不对味,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妥,索性也不去细想,只从怀中拿出钥匙,开了许久未曾有人踏足的房门。 “这是?” “长清都被关进天牢了,六月雪,你在天师府也不该好过到哪里去的。”白苏苏话音刚落,六月雪便听见从房中传来的一阵阵野兽的嘶吼声,不由得头皮发麻。 白苏苏却笑道:“都是同类,你怕什么?” 六月雪听得出来白苏苏是在讽刺自己禽兽不如,倒是接受得坦然,“师父说的对。” 对师父起了不轨之心,妄图占为己有,不是禽兽,又算什么? 白苏苏皱了眉:“别叫师父,本尊担不起。” “……”六月雪沉沉地望着白苏苏,桀骜不驯的桃花眼中,乌云密布。 白苏苏却扬了扬下巴,“进去。” 临了,白苏苏望着气呼呼地坐在地上的六月雪,还不忘提醒一句:“别想着逃跑,天师府有天道设下的禁制,你的灵力在这里一无用处。还有,但凡你稍有动作,那里。”抬手指了指六月雪身后,雪白的墙壁将野兽的嘶吼声隔开来,“关的都是百年来不曾进食的妖兽,在断胳膊断腿儿,本尊不好同太子交代。” 言罢,“吱呀”一声,白苏苏关门,上锁,对藏在草丛中的两只小白猫儿交代了几句,转身离开。 是夜,天牢,白苏苏一进门见到的便是奄奄一息的白长清。 浑身鲜血淋漓,许多地方还残留着焦灼过的疤痕,露出森森白骨,明显是受了不少皮肉之苦。 扑面而来一股血腥味,引得白苏苏不由得皱眉,白长清却在此时颤颤地睁开眼,见是白苏苏,立刻双眼放光:“师父!”? 第11章 渎神 见白苏苏皱着眉要上前,白长清连忙阻止:“师父,你别过来,这里脏……” 白苏苏爱干净,他一直都知道,也格外注意,为此甚至将自己的衣服都换成平素不爱穿的白色。 而眼下,却被染得鲜红一片,看不出半点原来模样。 白苏苏却只是抬手将一道灵气点在白长清的眉心,肌肤相触,身上的痛感渐渐消失。 白长清双手紧紧抓着衣袖,压下心头肆无忌惮蔓延的卑劣心思,静静地望着白苏苏,脸上,腕上,以及停留在自己眼前的指尖上。 不够,还是不够。 他是真的过于贪心,面对师父,他的神明,只想要更多。 想要她像小时候一般抚摸自己的头,想要她将自己抱在怀里,想要她,野玫瑰般的唇。 想要,渎神。 可一想到,他要经历百般痛楚才能得到的一点温存,早已有个人轻而易举便得到了,甚至弃之如履,便觉得酸涩难当。 许久,白苏苏收回手,淡淡道:“受苦了,再等等。” 待白苏苏离开后,阴暗的天牢暗门走出来一个人,不是旁人,正是偷听了许久的白鹤安。 “你果然没猜错。”白鹤安从怀中掏出一张写满白苏苏罪名的纸,放到白长清面前。白苏苏若仔细看的话,不难看得出来,字体工整娟秀,正是出于白长清之手。 “若她知道,自己疼爱有加的徒弟,对自己存有亵渎的心思,会是如何呢?” 白长清垂着头不回话,身边的侍卫得了白鹤安的指令,拉起白长清的手掌,按在红色的印泥上,又在白纸黑字上落下一个掌印。 天师府 白鹤安一进门便火急火燎地赶往水清浅所在的客房,将还在把脉的小梅子和御医赶了出去,才小心翼翼地从玲珑的手中接过帕子,为水清浅擦拭着脸。 “清浅,是我。” 语气温柔,同方才在太子府的狠厉大不相同。 水清浅睁开眼,被白鹤安揽入怀中,小声啜泣:“鹤安哥哥,你终于来了……” “委屈你了。”白鹤安轻轻拍着水清浅的后背,温柔地为她擦去面上的眼泪,还是狠了狠心,安抚道,“待孤除掉白苏苏,便封你为太子妃。” “不委屈的……为鹤安哥哥做,清浅心甘情愿的。” 水清浅面上应承着,心里却勾起一抹冷笑。 待除掉白苏苏,下一个便是白鹤安。 她只做风清月的妻,便是来凡间,也只做白长清的妻。 “鹤安哥哥,你今日过来,是不是弄到可以扳倒白苏苏的证据了?” 白鹤安环着水清浅的腰,大手抚摸着她的秀发,安抚道:“证据是有了,不过还不够。白苏苏在天启百年,颇负盛名,孤还需要更多证据,才能确保万无一失,让她彻底身败名裂。” 寒风凛凛,白苏苏靠在开灵怀中,听着两只小白猫的汇报,眯了眯眼。 开灵搞不懂人类的弯弯绕绕,却也担心白苏苏会因为太子的针对而难受,开口道:“苏苏,你莫伤心,你同天启国运命运相连,太子为未来储君,不会连这点都不知道。” “不不不,开灵。”白苏苏道,“有没有可能,我是说,未来的储君,该换个人了?” 君权神授,遭遇猜忌无可避免,白苏苏并不觉得有多伤心。 左右也无非再换个听话的严明的君主罢了。 “苏苏?”开灵猛地扬起脑袋,同白苏苏直撞上去。 白苏苏咬着牙揉了揉被撞得通红的脑门,推开开灵毛茸茸的脑袋,从榻上起身:“走,总躺着有些无聊,我们去添点火去。” 月上梢头,客房门前围着重重侍卫,见到白苏苏纷纷行礼:“问天师大人长安。” 声如洪钟,整齐划一,摆明了通风报信。 白苏苏摆了摆手,刚步上台阶,迎面便开了门。 白鹤安逆着光,面容冷峻,却还是恭恭敬敬地作揖:“问天师大人长安。” “无需多礼。”白苏苏略过白鹤安,眼尖地瞥见床上的水清浅面色红润。 又偏头瞧见跪在门旁瑟瑟发抖的小梅子和御医,不由得眯了眯眼,只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问道,“怎么在这里跪着?本尊让你们过来,是给水贵妃看病的。” 小梅子在冷风中冻了几个时辰,面色发紫,颤颤巍巍,却还是立刻会意,不住磕头:“天师大人息怒,是太子殿下让奴才在外面侯着!” “休得胡言!”白鹤安面色不虞,冷声呵斥,见白苏苏望向自己,又连忙解释道,“孤听闻贵妃娘娘被歹人陷害,便代替父皇前来探望。” “如此,更不该让他们跪着了。”白苏苏抬眼望去,漫不经心道了一句,“更深露重,孤男寡女,太子为天启储君,理当多加注意,免给王室抹羞。” 白鹤安不是听不出来白苏苏的奚落,面上红一片白一片。 紧攥着的拳头青筋暴起,却碍于身份,只能低头:“天师大人所言极是。” 白苏苏心里不屑,见白鹤安要跟着自己进来,便道:“太子在此候着便是。” 白鹤安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服从。 白苏苏领着开灵和小梅子进了客房,踱步到床前。 “小梅子。”白苏苏撸了撸开灵的狮子头,装作没看见水清浅交叠在胸前的手指动了动,“贵妃的情况如何了?” 小梅子搓了搓手,驱了身上的寒气,才上前回话:“娘娘脉搏虚弱,毒素入肺腑,再无解药,恐无力回天。” “解药……”白苏苏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鬼见愁世间罕见,解药难寻,不妨试试以毒攻毒?” “天师大人,这是?”小梅子接过,闻了闻,脸色大变,“普陀草?” 鬼见愁为世间罕见,普陀草也不逊色。前者可使活人渐变白骨,痛不欲生;后者可使人如置身炼狱,生不如死。 白苏苏挑眉看着紧闭着眼的水清浅将被子拽的紧紧的,笑得温和。 既然要装无力回天,不逼真点怎么行? 小梅子也只是迟疑纠结了片刻,便如壮士扼腕一般上前。 水清浅好似感觉到小梅子的靠近,眉头紧皱着,企图以微乎其微的动作躲过小梅子的手,却还是被禁锢着下巴。 此时此刻,便是再愚蠢,水清浅也知道白苏苏早就看破了自己的伪装,也顾不得形象,慌忙睁开眼,疯狂向后躲开小梅子的禁锢。 只是水清浅身上的灵力早已经因为天师府的禁制而无法施展,小梅子常年行医,三两下点了她的穴位,让她动弹不得,只能瞪大了美目,咬牙切齿道:“白苏苏!你敢动本宫试试?” “试试便试试,有何不可?”白苏苏摆了摆手,小梅子便立刻站到一旁,开灵跟在白苏苏身边,随着白苏苏的动作,两只前爪搭在床上,留下两个巨大的泥爪印。 水清浅被吓得脸色发白,尤其是开灵故意龇牙咧嘴,张着血盆大口冲着她哈气,只能挥动着手驱赶。 “滚开!离本宫远点!” “水清浅。” 白苏苏一脚踩在床沿上,微微弯着腰,一只手大力钳制着水清浅的下巴,强迫其看向自己,另一只手把玩着装有普陀草的小瓷瓶。 满足地看着水清浅瑟瑟发抖的样子,白苏苏笑道,“你该知道,我不杀你,不是害怕你身后的势力。而是,你身上有我的灵骨,水清浅,你该为此庆幸。” 而后,将普陀草的汁药,强行全数灌下去。 “放心,我的灵骨中了鬼见愁无事,也能保你在普陀草的毒性下活下来,左右不过受些苦头罢了。”水清浅目眦欲裂,双目通红,白苏苏却一字一顿,“可我若将灵骨取出来,便不能保证了,所以,你最好安生点。” 第12章 反击 水清浅彻底放弃抵抗,瞪着眼极其不情愿地吞下苦涩的普陀草汁药。 白苏苏就是个疯子,疯起来不管不顾的,早先在九重天她便领教过一次。 白苏苏看着水清浅失神的模样,便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说来讽刺,她在风清月身边呆的久了,为讨风清月欢喜,不断磨平自己的爪牙,唯一爆发那次,还是被水清浅逼到了极点。 那还是在水清浅夺了白苏苏的灵骨三日后,摇着团扇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在白苏苏生气妖夺回灵骨之余,故意跌入化骨池。 落在风清月眼中,便是白苏苏恼羞成怒,将水清浅推了进去。 水清浅被风清月从池中救上来时,手腕上白骨森森,浑身上下许多处都磨破了皮。靠着风清月的怀抱,哭的梨花带雨,口中还不忘替白苏苏求饶:“清月哥哥别生气,苏苏肯定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风清月蹙眉:“白苏苏,这是九重天,不是你撒泼伤人的地方!” 白苏苏百口莫辩,只能委屈地跪在漫天诸神面前,听着风清月诘责,心头酸涩。 明明是他将自己带上九重天,夸她机敏灵动,说要同她白头偕老,恩爱两不疑,转眼又抱着旁人,说她撒泼,说她蛮横不讲理,说她善妒。 抬头对上水清浅略带得意的眼神,白苏苏便知道她在向自己示威,昭示着自己如何狼狈。 看,便是成为风清月的妻,也始终有白月光在他心中占有最高地位。 越看越碍眼,白苏苏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双目一片乌黑,眸中泛着红血丝,阴森森地盯着水清浅。 水清浅被看得头皮发麻,连忙往风清月怀中靠去。 风清月头一次被如此忤逆,心头不悦,还为继续开口,便见白苏苏向着自己猛冲过来。 身边的仙侍大惊失色,慌忙阻止,白苏苏却更快一步,将水清浅一把从风清月怀中扯出,又将人直接再度撂到化骨池中,甚至自己还一把跳进化骨池,只为将水清浅死死地按在池中。 众人骇然,谁也没料想到,九重天最没脾气最能逆来顺受的白苏苏,会突然来这么一遭。 化骨池中云雾阵阵,两人身上身上的骨肉一点点被腐蚀,冒着青烟,同云雾相纠缠。 水清浅两度落入化骨池,痛感传遍全身,只能不断扑腾,尖叫,挣扎。 同样是置身化骨池,白苏苏却明显平静得多了,任由水清浅因为痛苦不断反抗,也只是紧紧扣着水清浅不让她逃离。 一时间,水清浅的尖叫声,风清月的呵斥声,满天诸神的讨伐声,不绝于耳,九重天瞬间乱作一团。 直到风清月催动灵力,将处处白骨的白苏苏和水清浅带上岸来,派九重天最负盛名的医仙给水清浅救治之余,还不忘让白苏苏给水清浅道歉。 白苏苏从头至尾面无表情,只是静静望着风清月,甚至出言讽刺:“道歉?狗都不会!” 便也因此,被关在炼狱,风清月说,等她肯认错再将她放出来,这一关,便是四百年。 回忆拉到眼前,都成了云烟,白苏苏甩开水清浅的下巴。 小瓷瓶被丢在地上,随着一阵清越的脆响,摔成碎片。 普陀草毒性发作,水清浅紧紧扯着被子,手背上青筋暴起。 仿佛仿佛火舌烧过,火辣辣得炙痛。 “啊……” 水清浅满头大汗,意识渐渐朦胧,看向白苏苏的眼神,仿佛荒漠中的旅人,看见绿洲一般。 “嘭!” 白鹤安在门外便听见了水清浅的惨叫,破门而入,迎上白苏苏冰冷的眼神,心下骇然。 又见床上的水清浅痛苦地扭动着身体,向后仰着脖颈,伴随着她漂亮的容颜,好似濒死的天鹅,痛苦而优雅。 白鹤安心疼万分,只想上前将水清浅揽入怀中,却碍于白苏苏就在眼前,只能硬着头皮回话:“孤方才在门外听见贵妃的声音,恐担心发生不测,故此失了礼数。” “呵!”白苏苏轻笑一声,“哪有什么不测?这不是清醒过来了吗?” “鹤安哥哥……” “水贵妃,注意礼数。”白苏苏冷声提醒,又对白鹤安道,“水贵妃即已清醒,不妨让她自己说说,除了长清送去的吃食,还吃了些什么?” 水清浅从痛苦中将将缓过神来,便对上白苏苏的眼,心头升起恐惧,方才的痛苦还有余韵,只能匆匆别开眼:“除了、除了端小王爷送来的吃食,还有宫人送来的果子。” “既是如此,太子便该好好调查,还长清一个清白。” 哪里来的什么宫人,三个人都心知肚明,却也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白鹤安脸色铁青,只能拱手道:“天师大人所言极是,孤这便令人,彻查到底。” “那长清?” “是孤疏忽,明日便会派人将他送回来。” 白苏苏心情大悦,摆手示意小梅子送客。 又瞥了一眼水清浅,玩心大起,凑上前去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道:“还有一事,水清浅,你该想想,等风清月回去后,如何治你个触犯天条的罪!” “白苏苏!你胡说!”水清浅慌忙反驳,却因为心虚,不敢看白苏苏。 “奥不对,是两条。”白苏苏也不恼,破天荒的有耐心,“其一,依仗灵力,伤及凡人。其二,吃里扒外,勾结魔界,认贼作父。” 风清月这人白苏苏再了解不过了,公私分明,感情上不是个好丈夫,公务上却是个一等一的好君主。 执法公正严明,平生最恨之事有二,一是伤害凡人,二是魔界邪祟。 真不巧,水清浅两条全占了。 “白苏苏!”水清浅被戳了心事,涨红着一张脸,抬手就要去抓白苏苏。 白苏苏躲闪开来,笑得格外明媚,领着开灵大步走出门外,身后传来水清浅歇斯底里的呐喊,也只当做消遣。 吩咐了左右宫人,严格把守,白苏苏心情大好,一觉到天明,卜一开门,便被抱了个满怀。 “苏苏姐姐!” 小松子跟在身后,拱手道:“天师大人,要用膳吗。” 第13章 修罗场 白苏苏顿了顿,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白长清还在太子府。 “我先不吃了,小松子,你领着欢欢去用膳。” 白苏苏径直去了藏幽阁,不过一日,朱门便染了尘。 推门看去,六月雪盘腿而坐,面前摆着两壶酒,两个酒杯。 见白苏苏进来,只微微抬头,在一旁扫了个干净的位置,又倒了杯酒,握在空中。 细长的桃花眼艳丽旖旎,薄唇轻启:“天师大人同饮一杯?” “国师好闲情逸致。”酒是常年在藏幽阁备着招待关进来的妖兽的,有平心静气作用,因此白苏苏并不奇怪六月雪能找到。 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也不拘束,席地而坐,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六月雪眸光落在白苏苏野玫瑰般娇艳的唇,因为饮过酒的原因,显得格外水润。见白苏苏看过来,才收回视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慢悠悠道,“端小王爷既然得以昭雪,天师大人也该放在下出去了。” 白苏苏挑眉,“你倒是知道的挺多。只是长清被人陷害,虽说暂时无恙,却难保以后。” 六月雪眸中晦涩不明,“天师大人的意思是?” 话音刚落,便嗅到鼻尖淡淡的雪松香,不由得呼吸一滞,却被脖颈上传来的异样的冰冷尖锐的触感带回神来。 冰冷的,坚硬的,环绕着脖颈一圈,服帖地盘桓着。 六月雪眼睑轻垂,白苏苏身体微微前倾,认真专注的小脸便近在咫尺。 长长的睫毛好似蒲扇,一双清亮的猫眼,干净澄澈,不含半点情愫,专注地望着自己。 纤长的手指在自己的脖颈前做着什么动作,偶尔不小心划过喉结,带出一片战栗。 六月雪喉结滚动,一只手移到半空中,眼看便要落在白苏苏的腰上,却在感受到白苏苏起身的动作又迅速放下。 只是抬眼望去,对上一双阴沉的凤眼,说不出的凌厉。 白长清便这样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自己。 六月雪挑衅般地扬扬眉,得意万分,只将大手虚放在白苏苏的腰间。 看着白长清垂落在身旁的手拽得紧紧的,用口型比出几个字:“她是我的。” 玄色带着银纹的项圈,令自己魂牵梦绕的如玉小手,略带古铜色的肌肤,重合在一起竟有一种难言的美感。 可白长清只觉得碍眼,心里好似空了一大块。 他的师父,那是他的师父! 被他奉若神明的任,他心心念念的人,他一回来便想见到的人! 眼下却温柔地在为这个傲慢的男人系着项圈! 而这个该死的男人,还肆无忌惮地将手放在她的腰间! 杀意腾冲而起,白长清紧握着双拳,舔了舔后槽牙,不由得眯了眼。 白苏苏身处修罗场而不自知,废了好大力气才将缚魂锁摆弄好,起身便发现白长清就站在门口。 看上去还特意沐浴过了的,在天牢时的血衣已经换了一身白色的锦衣,袖口微微向上挽着,漏出白净的手腕。头发还带着湿气,在白苏苏看过来时,眸中的杀气瞬间消散,无辜而乖巧地望着白苏苏,眼角微微下垂,说不出的委屈,“师父,小松子说您又不用早膳。” 六月雪冷笑一声,他可算是见识到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 不由自主地抬手摸向脖颈处,指尖触及到一个冰冷的皮质的东西,随着自己的触碰,散发出炙热的温度,不由得一愣。 这是……项圈? 不对,这种从脖颈处传来的,压制着血脉和灵魂的感觉……缚魂锁? 草! 六月雪在心里暗骂一声,他是真的疯了才会以为白苏苏会对自己温柔! 这个小猫崽子,从来都巴不得自己去死! 六月雪心里一阵涩意,只觉得后槽牙痒,视线落在白苏苏转身时露出的后颈,上面还残留着自己的牙印,透着淡淡的粉,眸中阴沉一片,只想狠狠得再度咬上去。 没关系,还不急。 等他灭了天启,便可以将她彻底带回魔界占为己有! 只是眼下,面前还站着一个虎视眈眈的狼崽子,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猎物。 而自己的猎物,方才还温柔地将自己拉入圈套,此刻却对着狼崽子一片关心:“我没事,一顿饭而已,你刚回来便该休息去。” “长清没事的,师父。” 听到“师父”两个字,六月雪眉脚直跳。 明明他才是白苏苏的徒弟! 百年不过,便被别人占了去。 “别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白苏苏却皱了皱眉,微微侧身,对白长清道,“国师要在天师府祈福三十日,长清你负责水贵妃的祈福日常,也顺便负责国师的起居。” 白长清老老实实地听着白苏苏的吩咐,待白苏苏离开后,才收敛了方才的乖巧模样。俊美的脸上沾染沉重的杀气,对六月雪施了个虚礼道:“国师大人请。” 太清宫 白苏苏神色严肃地站在阶前,身后跟着跪了一大片的官员皇子和公主。 就在方才,白苏苏刚用过饭,便被国君身边的李公公慌里慌张叫了过来。 小梅子拎着药箱走出门,对白苏苏拱手,欲言又止:“天师大人……陛下他……” “但说无妨。” 白苏苏心头升起不安,便见小梅子“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不停地叩首:“天师大人,陛下他、他病情加重,已无多时……” 话音未落,白苏苏便大步踏进殿内,到了国君床前。 虽是白日,殿内灯火通明,扑面便是一股浓重的药味。 国君卧床多年,白苏苏也探望过多次,虽不比正常人康健,却也是面色红润。 眼下靠在床上,面色发白,眼睑铁青,气若游丝,听见动静也只能艰难得抬起眼皮,见是白苏苏,才松了一口气:“天师大人,朕,是否命不久矣了?” 白苏苏只觉得恍惚,人间百年,说到底也不过须臾。 她是看着面前这位国君,在自己的扶持下,一步步走上皇位。 娶妻生子,攘外安内,开一代太平盛世。 从牙牙学语的孩童,到而今垂垂老矣。 “陛下且安心。” 第14章 托孤 “朕的身体自己知道,天师大人莫要宽慰朕了。”国君说起话来都有气无力,“人固有一死,朕明白。” 许是人之将死,性子缄默国君的话多了起来,白苏苏静立在旁边,听着国君絮絮叨叨。 这个自己曾力排众议扶持起来的帝王,此刻仿佛又回到了孩童之时,因为母妃去世而抱着自己嚎啕大哭。 “朕这一生,既享了天伦之乐,也开了盛世太平,如此,便也能坦然无愧面见父皇。”国君视线渐渐散漫,“只是天师大人,关于天启,朕还不放心。” 白苏苏便知道这几日宫中发生的事情瞒不过这位帝王,道:“陛下请讲。” “鹤安年轻气盛,乖张暴戾。监国以来,沉湎女色,加重赋税,百姓怨声载道,不得民心,不是君王的料子。” “陛下的意思是?” 国君颤颤巍巍地支起身子,伸出手指向白苏苏背后。 是一个造型简单的花瓶,里面斜斜插着几只红梅,叶片带着露珠,应该是早上宫人新摘的。 淑妃生前最喜红梅。 白苏苏手指在花瓶上细细摩挲,也不见异样,正欲回头,目光被防止花瓶的柜子脚吸引住了。 试探性地望向国君,后者沉沉地点了点头。 白苏苏半趴着身子,在柜子上敲了敲,空荡清脆的声响昭示着里面是空心的。 手从柜子底下探过去,摸索到一个冰凉的兽形的凸起,白苏苏拿出来一瞧,正是虎符。 还未来得及将心中的疑虑问出口,身后的国君便继续开口道:“五年前朕便默许朝离远赴边疆磨炼,朝离性子稳重,心系百姓,守边多年,颇得民心。” 白朝离,天启三皇子,五年前在夺嫡之争中,自请边疆。 “陛下要废太子,立三皇子?” “然也。”国君忽地剧烈得咳嗽,“此事交予天师大人处置,朕放心。朕时日无多,前日已休书给朝离,不出意外,三日后便会回来。朝离和天启,便多仰仗天师大人扶持关照。” “若朝离德不配位,望天师大人另立明君。” “陛下放心。” 白苏苏给国君服了两粒安心丸,出了太清宫,阶前跪着的人越发的多。 分为左右两列,右边是朝廷大臣,左边为后宫妃嫔,王子皇孙,白鹤安在首位,身后跟着水清浅和皇后,面容悲戚,见白苏苏出来,白鹤安慌忙上前:“天师大人,父皇他如何了?” “太子殿下放心,只是风寒,陛下服过药,已经休息下了。” 而后对众人道:“陛下无恙,诸位可各自回府。” 白鹤安眸中晦涩不明,又问李公公,“陛下近日来,可吃了些什么?” 李公公思索半晌,“近日来,陛下除了按照御医嘱托,正常服药,饮食都与从前无异。” “除了……” “李公公但说无妨。” “除了,前日贵妃娘娘叫人送来的鸡汤,陛下吃过后便整日昏昏沉沉,经常咳嗽,直到今日突然咳血……” “来人,请贵妃娘娘过来。”言罢,白鹤安又对白苏苏道,“天师大人不妨一起?” 合着是搁这儿等着她呢。 白苏苏笑开了来,也对小松子道,“你去请皇后娘娘过来,小梅子,你去将长清带过来。” 有虎符在手,太子也不过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 至于这些小手段,阳谋也好,阴谋也罢,她有足够的实力,将它们彻底粉碎。 一刻钟后,天师府。 白苏苏端坐上位,白欢被开灵带进后院。 左端坐着皇后,右端坐着白鹤安,只有白长清和水清浅,两人跪在前堂。 水清浅面色憔悴,眼下一片乌青。 自昨晚起,每隔一个时辰她便要遭受一次普陀草的毒噬,眼下刚从痛苦中缓过来,脸上因为痛苦而升起的红晕还没消散,便被人带到这里,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白长清跪得笔直,面无表情,事实上,在所有和白苏苏无关的事情上,他都是面无表情的。 不,倒也不算太面无表情。 白苏苏还是可以从他微微下垂的眼角知道,他在思索着什么。 白鹤安本来胜券在握的气势,在看到皇后来的时候瞬间被削减了一大半。在白苏苏目光灼灼下,只能硬着头皮发问:“父皇前日吃的鸡汤,是水贵妃亲手做的?” “是的。”水清浅心里一阵害怕,做鸡汤时她确实实在暗中做了手脚。 两份鸡汤,都各自下了水族迷药,无色无味,让人难以察觉出来。 她打的主意很好,一份给那个糟老头子,送他早日归西;另一份给白苏苏,让她昏迷不醒,等夜里再亲手了解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行刺失利,还被白苏苏关在天师府受罪。 空气安静得有些渗人,水清浅平复情绪后又连忙补充,“但是,那并不是寻常的鸡汤,是天师大人交给本宫的,她让本宫做好送去给陛下。” 说着说着,便又抽抽搭搭掉了眼泪,只是搭配着乌青的黑眼圈,总有些不伦不类。 水清浅难得聪明一次,没有将了无的身份说出来。 白苏苏一只手撑着脑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冬日的她本就嗜睡,以往这个时间,她早便窝在开灵的怀中补觉了。 只是自从水清浅过来,硬是给白苏苏找了不少麻烦,寡淡的生活添了几分乐趣,白苏苏也乐得陪她玩玩。 见白鹤安和皇后一起看向自己,白苏苏一只手捂住嘴,保持着自己应有的形象,看不见的猫尾巴微乎其微地摇了摇。 等送走他们,她要补觉的,白苏苏心想。 “确实是本尊交代的。”白苏苏道,“不过,本尊也不知道,水贵妃是否阳奉阴违。毕竟,本尊给的,不是寻常的鸡肉,可使人延年益寿,重病痊愈。” “你说能延年益寿便能延年益寿?”水清浅立刻反驳,“肉是你交给本宫的,现在出了事,便要全数栽到本宫头上?天师大人,世间可没这种说法。” 见白苏苏还欲开口,水清浅又道,“更何况,天师大人应该知道,本宫处理食材的时候,端小王爷就在一旁。试问,本宫如何在端小王爷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第15章 灵力暴走 被提到名字的白长清从头到尾只是看着白苏苏,看她因为困倦而懒洋洋的模样,看她因为顾及形象而捂着嘴打哈欠的模样,甚至还能想象的出来,她看不见的,漂亮的白色的猫尾巴,轻轻摇晃的样子,毛茸茸的触感,只是想想便让人着迷。 勾着他这卑劣的信徒,要将那不可见人的爱意,宣泄出口。 白苏苏看向白长清,笑着问:“长清,水贵妃所言属实?” 白鹤安也看向白长清,细长的丹凤眼,危险地眯着。 皇后此时也知道白苏苏请自己过来的意图了,同样威严十足得望着白长清。 甚至于水清浅美目中蓄着泪,汪汪地望着白长清,等着她为自己开释。 白长清避开白苏苏的视线,低声道:“属实。” “长清!”皇后不悦地叫了一声,声音中带着威胁。 白长清好似没听见一般,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属实。” 没有意料之中的失望,说不出是什么心情,白苏苏只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她竟然还隐约期待,自己养了七年的小孩儿能念着她的好,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现在看来格外荒谬,她居然要求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儿狼念着自己的好?她居然能轻易相信白眼儿狼展示在自己面前的小心思是真的? 白长清就是只白眼儿狼! 和风清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早该看清楚了才是。 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天师大人,还望天师大人给孤一个交代。”白鹤安咄咄逼人。 白苏苏有点头疼,也不再去看白长清,问道:“太子想要什么交代?让本尊承认是本尊故意让水贵妃将有问题的鸡肉做成鸡汤,送去给陛下?” “鹤安不敢。”白鹤安连忙垂下头。 白苏苏一向脾气好,这还是头一次语气不善,“不敢便不会这般质问本尊了。” “天师大人息怒。”皇后慌忙解围,“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全听一面之词,还需细细调查。” 跪坐在地上的水清浅触及到皇后凌厉的视线,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刚好碰到白长清的胳膊,慌慌张张瞥了一眼白长清,见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想到方才白长清为自己说话,水清浅便觉得他此刻的面无表情肯定是为了维护自己装出来的,便做出一副更加较弱的样子,跌坐在地板上。 皇后一脸嫌恶别开眼,对白鹤安道:“国师大人心怀天启,陛下又是她带大的,本宫知道你心系你父皇,可也得分清楚状况。” “母后所言极是。”白鹤安不甘心地附和道。 白苏苏心情不好,也懒得追究。 在绝对的实力和权势面前,这些小手段便成了跳梁小丑。 揉了揉眉心,白苏苏道:“本尊有些乏了,皇后娘娘为后宫之首,此事便交予娘娘处置。” 言罢,也不去看跪在地上的白长清是何表情,回了房便将自己埋在被子里。 开灵正在和白欢玩儿得开心,见白苏苏闷闷不乐,也不敢打扰,只是小心翼翼地领着白欢去了别处。 白苏苏整个人埋在绵软软的杯子中,翻来覆去,心情烦闷,连带着丹田中升起一股磅礴的灵气。 白苏苏心道不好,连忙起身要去唤来开灵,只是刚迈出两步,便觉得体内的灵气越发肆虐,比先前几次来得更为猛烈。 百年来,因为灵骨不全,魂魄不全,白苏苏每隔一个月都要遭受体内的灵气暴走的痛苦。 以往每次灵气暴走,都有开灵在一旁护法,白苏苏因此才安然度过。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暴走的灵气仿佛愤怒的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在她的体内不断撕扯破坏,将她的她的五脏六腑搅动得翻天覆地,无休无止。 白苏苏脸色煞白,双目泛着诡异的红光,跌倒在地上痛苦挣扎,不多会儿便现了原形。 白色的猫儿在地上痛苦地打着滚,发了狂一样横冲直撞,肆意破坏着房中的家具,地上很快便是成片的陶瓷碎片和稀碎的布料。 压抑不住的尖锐的嘶叫声划破云霄,视线渐渐模糊,直至彻底失去意识。 白长清被皇后教训过后领了三十大板,回来后便觉得心跳快的不像话,总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匆匆往白苏苏的房间跑过去。 只是因为刚挨了板子,跑起来趔趔趄趄的,牵扯着臀部的伤口越发血肉模糊。 白长清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此时此刻他只想去见他的师父。 前堂上白苏苏的眼神淡漠得让他害怕,让他觉得她随时会将自己赶走。 他想告诉白苏苏,他没有背叛她,他有足够的能力去将那些伤害她、企图将她落下神坛的人全都解决。 明明,明明他已经让暗卫将先前做的伪证偷梁换柱了,明明他已经准备好了待他们将白苏苏拉下神坛时将所有的事情彻底抖搂,斩草除根。 可是,可是白苏苏那眼神,分明是在告诉他,让他有多远走多远,永远不要靠近天师府。 白长清急得满头大汗,待跑进后院,便听见一阵接着一阵的猫叫。 凄厉而尖锐,听的人头皮发麻。 白长清慌忙向着白苏苏的房间跑过去,若他没记错的话,每个月的这一日,是师父身体最虚弱的时候。 他先前便偷偷撞见过一次,他那高高在上的师父,双目通红,被开灵三丈高的原型死死压着,像发狂的野兽。 凶残而狼狈。 白长清心如刀绞,他想过上前,让师父咬在自己的身上,而不是为了压制体内暴走的灵力,艰难地忍着。 如果可以,他真想能替白苏苏去承受这一切。 可惜没有如果,白苏苏从来不会以狼狈的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一直是优雅的,端庄的,整齐的,端着高傲的姿态,散漫而惬意。 白长清踏进白苏苏的房中,入目便是一片狼藉,地上的陶瓷碎片上沾染的白色毛发和红色血迹,斑斑点点的,刺红了他的眼。 遍寻整个房间,白长清也没找到白苏苏的踪影,却和闻声赶紧来的开灵撞了个正着。 “苏苏呢?” “开灵,我师父呢?”? 第16章 喵,王八? 六月雪因为天师府的禁制,灵力被压制,又因为脖颈上的缚魂锁,血脉和魂魄都被压制,此刻便跟个寻常凡人一般无二。 闲来无事,便出门散心,一路走走停停,对天师府的布局说不出的满意。 层峦叠翠,虽是在冬季,也有掩饰不住的浓浓绿意。 六月雪看得入迷,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个清净素洁的院落,不同于他处的绿意浓浓,只在窗前的空地上种着一从小白花。 六月雪若有所思,不只想到什么,笑了起来。 六月雪本来就生得好看,同风清月完全不同的一种美感。 张扬的,肆意的,笑起来嘴角弯弯的,漂亮的桃花眼也是说不出的风情。 倒映着这一片不甚起眼的小百花,好看极了。 然而还没欣赏多久,隔着半掩的窗,便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东西破碎的声音,抬头看去,便见一只通身雪白的猫儿,痛苦地破坏着整齐的房间,撕裂般凄惨的叫声让人头皮发麻。 六月雪没多想,慌忙跳进去按住白苏苏。 只是白苏苏灵力暴走,六月雪现在又跟个寻常凡人无甚区别,一来二去便被白苏苏抓得到处都是血淋淋的爪印。 华贵的锦袍被撕烂成布条条,带着深深浅浅的血痕。 白苏苏已经没了意识,只知道疯狂的攻击,连六月雪异常俊美的脸也不曾放过。 “嘶——”六月雪皱了皱眉,一手拎着白苏苏的后颈肉,看着她在空中乱抓,雪白色的漂亮的毛皮染上点点血色,有种凌乱血腥的美感。 一只手摸到自己脸上被白苏苏挠出的爪印,六月雪便感觉手上一阵刺痛。 低头看去,被拎着后颈肉而无法反抗的白苏苏,此刻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力道极大,血嗒嗒顺着白苏苏的下巴直往下流,六月雪甚至都能感受到她咬在他肉中的尖牙,简直要被气笑了。 这算什么? 阴差阳错间报复自己先前将她咬得半死不活的仇? 但是看着房中凌乱一片,六月雪只觉得头疼,索性将猫儿带回了自己的客房,又吩咐几个下人打来热水。 天师府下人不多,却都是规规矩矩的,眼下见六月雪衣衫褴褛,手中还拎着一只死死咬在自己腕上白猫儿,虽心中惊讶,却还是老老实实的送来了热水,却也暗中吩咐人报告天师大人。 六月雪一脸嫌弃的从被白苏苏扯得破碎的衣服上撕下来几条布条,将还在暴走的白苏苏五花大绑,丢到床脚。 自己却脱了身上的衣服,转身对着梨花木镜笑得一脸危险。 她白苏苏可真能耐啊! 自己这全身上下,被抓得没有半片完整的好皮,连带着脖颈上的项圈都留有抓痕。 扫了眼身下,所幸无恙,不然他非得拔了这猫崽子的毛。 目光扫在床脚被团成圆球的还在抓狂的猫儿,她倒是一身漂亮的毛,精力十足地撕咬着绑在身上的布料。 不免有些牙痒痒,等他将她带回魔界,第一件事便是剪了她的指甲。 白苏苏虽然失去理智,此刻却也能感受到六月雪看向自己的眼神阴恻恻的,仿佛,要将她的毛薅秃。 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委屈巴巴地蜷缩在床脚,圆碌碌的猫眼弱弱地抬头看了一眼,还泛着红,只是全然没了方才咬人的那股子神气。 六月雪觉得好笑,这时候倒知道审时度势了? 大步走到白苏苏面前,再度拎着她的后颈肉,一只手探了探小木盆中水的温度。 还好,应该烫不死。 便将布条扯开,将白苏苏放在木盆中。 白苏苏被扼住命运的咽喉,一只猫脚刚刚沾到水面,浑身的毛便炸了起来,扑腾着四条腿儿,将水溅得到处都是,六月雪的胳膊上也因此又被新挠出几道抓痕。 “安生点。”六月雪咬牙切齿地威胁,另一只手按住白苏苏的猫脑袋,使得炸毛的白猫全部没入水中,只露出一个圆圆的猫脑袋在水面。 白苏苏还想扑腾,便听六月雪阴恻恻道:“再乱抓,现在就把你的皮也扒了。” “……” 白苏苏此刻完全听不懂人话,六月雪的威胁落在耳中变成了王八念经,只是这王八,挺凶的,让白苏苏打了个冷战,安生了下来。 六月雪这才缓和了神色,给白苏苏洗得仔细,只是越洗越嫌弃,好端端的一盆清水,愣是变成了血水。 可嫌弃归嫌弃,六月雪很有耐心,边洗边按摩。 白苏苏耗费了太多精力,很快便迷迷糊糊靠着六月雪的手掌睡得酣甜。 六月雪又笑了,抬起手轻轻在圆圆的猫脑袋敲了敲。 小没良心的,他在这累死累活地伺候,她却睡得香甜。 洗干净后,六月雪又将白苏苏身上的毛擦干,才捧着猫儿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 沐浴过后,六月雪刚躺上床,便感到毛茸茸的东西踩在自己的脖颈处,团成毛茸茸的小球,又沉沉地睡着了。 六月雪不由得眯了眯眼,心里盘算着等将白苏苏拐回魔界要怎么欺负她,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白苏苏是被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刺醒的。 冬日暖阳难得一见,白苏苏睡眼惺忪,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打算继续睡觉时,尾巴上传来的温热的触感令白苏苏有些反应不过来。 让她想想啊,昨日,她好像灵力暴走,失了理智。 对啊,她暴走了,后面好像有个人影匆匆赶了过来,而后脑子里便是大大的绿豆王八,张着血盆大口,阴恻恻地对她说:“现在就把你的皮扒了。” 白苏苏猛地打了个哆嗦,抬头看了看四周,环境布局不像自己的房间,又低头看了看四只脚踩着的触感,滑滑的,有点白。 白苏苏脑子昏昏深深的,又转头看见自己的长长的漂亮的白尾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在手中,用手指搅动成圆圈。 等等? 哪里来的手? 白苏苏瞬间炸了毛,做出警备的姿态,爪子上的指甲又伸了出来,便听见脑袋顶上咬牙切齿的声音:“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 白苏苏:“喵,王八?” 第17章 修罗场二度 六月雪揉了揉眉心,拎着白苏苏的后颈肉坐起身来。 被子滑落到腰间,白苏苏看到六月雪身上密密麻麻的抓痕时,整个人紧张得要绷紧了身子,连带着长长的尾巴竖在身后。 只是紧张过后,白苏苏还有点大仇得报的快感,略带得意地甩了甩尾巴。 但表面的客套还是要有的,白苏苏端出自己平时的姿态,“昨日伤到你,很抱歉。” “啧,你还会道歉?”六月雪冷哼一声,将白苏苏丢下床。 白苏苏恢复人形,立在床前,不自然地别过头,“算是扯平了,从前你咬过我一次。” 六月雪挑眉,不置可否,抬起胳膊将手腕上的抓痕和牙印展示给白苏苏看,“怎么扯平,你这次可不止咬了一口。” 白苏苏干咳一声,面上通红一片,错开六月雪的视线,尤其随着六月雪的动作,扯动着被子又往下滑了点,停在精瘦的腰间。 六月雪见状笑着将被子掖了掖,见白苏苏转身要走,又吊儿郎当道,“我记得你不是挺能的吗?有个什么天道做靠山,我都能被抓过去给你当徒弟,怎么,现在沦落到这种地步?” 说着,上下打量了白苏苏一眼,“魂魄不全,灵骨不全,灵力暴走。” 而后微微前倾,目光灼灼,“怎么弄的?” 百年前,六月雪在白苏苏身旁养伤时便知道白苏苏也在修养,只是那时以为白苏苏跟叫水清浅的病秧子美人一样是身体不好。 而经过昨日一遭,六月雪一眼看得出来白苏苏现在整个人残破不全。 像什么呢,像打满了补丁的布娃娃,支离破碎的。 啊不对,她连补丁都没有。 白苏苏神情淡淡的,六月雪在她眼中和白长清那个白眼儿狼没什么区别。 真要说有不同的话,大概就是,白长清顶多还会在表面上装一装,而六月雪是彻底的吃人不吐骨头。 她见过他太多次暴怒的模样,凶起来不管不顾的,装都懒得装。 而现在这副模样,指不定又在暴怒的边缘。 白苏苏也不知道他生的什么气,只猜测是他这人报复心强,自己昨晚伤了他一身,铁定得被报复回来。 所幸她有先见之明,提前给他挂了缚魂锁,不然真要再暴走起来,她这天师府的禁制还不知道能不能压得住他。 白苏苏抬了抬眼皮,淡淡道:“与你无关。” “哼!”六月雪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气得牙痒痒,尤其是苏糖刚走到门口,又折回来。 六月雪以为她回心转意,想对自己说些好话,摆着一张脸,眯着眼看着她。 白苏苏道:“你什么时候走?” “去哪里?”六月雪语气骤冷。 “回魔界。”顿了顿,白苏苏觉得自己驱赶人的意味过于明显了,又补了一句,“天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六月雪气急。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这小猫崽子一开口准没有几句好话! 自己鞍前马后照顾她了一晚上,还被挠了一身抓痕,接过刚醒过来,道了句谢就要敢自己走? 啧,还不如小猫崽子的时候看着舒坦,起码知道冷的时候往他怀里窝。 可转眼一想,小猫崽子的时候也有不好的,最起码他欺负起来不方便。 六月雪冷声道:“除非天启灭国。” 白苏苏脸色发白,也不想在同他争论下去,转身去开门,却和气喘吁吁的白长清撞上,不由得皱眉,下意识后退一步。 白长清跟在自己身边许多年,白苏苏很少看见他这样着急的模样,甚至于白色的锦袍带着点点血迹,混着尘土,显得狼狈极了。 俊美的不像话的小脸,此刻也显得格外颓靡,见到白苏苏,双眼放光,可又想到这是六月雪的房间时,心头陡然升起一片危机感。 “师父?”白长清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白苏苏,伸出手想去拉白苏苏,却突然想到自己身上的狼狈,只将手垂落下来。 “我没事。”白苏苏淡淡开口。 “天师大人当然没事。” 白苏苏一听六月雪的声音就眼皮子狂跳,白长清在看到六月雪赤裸着的上身斑驳的抓痕时,瞳孔都不自觉地放大了许多。 六月雪知道他在想什么,男人最懂男人,尤其还是存了一样不轨之心的男人。 故意挑衅一般侧过身子,好让白长清看清楚房内散落一地的衣物,破碎得不像话。 白长清不自觉地咬紧了唇,将拳头握得紧紧的,指甲似要嵌入掌心一般。 平日里温和无害的凤眸,此刻杀气弥漫,死死地瞪着挑衅的六月雪,就像荒野中饿了三天的野狼,恨不得将六月雪千刀万剐。 他怎么敢? 那是他的师父!他的神明!他怎么敢去亵渎的! “开灵呢?”白苏苏对这两个男人之间的敌意觉得莫名其妙,却也懒得理会。 白长清昨日那吃里扒外的一遭,虽说对她没什么影响,却也让她再度落实了要将这小白眼狼赶走的想法。 心里盘算着距离十五还有十六日,又估摸着白朝离后日便该回来,她得提前为他铺好路,又对白长清稍稍缓和了神色,“不用担心我这里,后日花朝宴,是祈福大日,往年都是你来操办的,今年便交给我来操办。” 白长清望向白苏苏时,下意识收敛了身上的杀意。 水汪汪澄澈的凤眸,又不自觉地下垂着眼尾,好似被人抛弃的大狗狗。 心头苦涩难当,师父是不是真的生气不要他了?连花朝宴都不肯交给自己了。 是因为他昨日帮了水清浅吗?还是又找到了和那个人更像的人?是她身后的那个男人吗? 可明明水清浅都说过明明他和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他也一直乖巧听话,为什么不要他了? 怎么可以不要他啊? 白苏苏并不知道白长清心里的百转千回,只是吩咐道,“你的府邸修建得如何了?缺什么只管和我说。” 白长清道:“还差一些,师父有时间可以过去看看。” “妥的。”白苏苏思索了片刻,又道,“皇后娘娘昨日罚你了?” 白长清心头一阵窃喜,师父还是关心他的,才乖巧地点点头,“昨日是长清不好,惹了姑母和师父生气。” 声音带着点委屈,白苏苏看了他一眼,“我没生气。” 失望的次数太多了,就掀不起多少风浪了。 更何况,他还不值得自己生气。? 第18章 白长清吃醋 白苏苏只嘱咐了白长清一句“回去好好休息”便扬长而去。 留在原地的六月雪笑得阳光明媚,艳丽的桃花眼看向白长清,带着说不出来的讥讽:“也就只会装乖卖惨这点路数了。” “可师父偏偏吃这套。”白长清也不甘示弱,舔了舔唇角,哪里还有半分乖巧顺从,邪肆痞气,眉眼带着狠厉。 六月雪讥讽道:“是真吃这一套还是假吃这一套?” 转身关了门。 可六月雪平时也看在眼里,白苏苏那个没良心的猫崽子,还真就吃白长清那么一套。 只真要他学着白长清的模样伏低做小,他也觉得膈应。 既然都存了不轨之心,还藏着掖着干嘛? 他偏偏要宣示天下,将她抢回魔界。 师父又如何?逐他出师门又如何?便是恨他怨他又如何? 左右白苏苏也巴不得自己死得早点,那就是个没良心的猫崽子! 白长清沐浴后便接到太子的请柬,说是在府中设宴,请他一同赏花。 一堆大男人赏什么花? 更何况这还是冬日,百花尽残。 白长清将请柬顺手扔在桌上,换了一身不常穿的玄色带绣金纹的衣袍。 宴在太子府,来的都是朝廷官员,白长清一进门便安排在一个不起眼的座位上,看着这些官员们互相寒暄。 见到白长清,都是一愣,便有一个大腹便便的人提了一句:“你们不记得了?那是端小王爷,七年前入了宫,跟在天师大人身旁。” 众人面面相觑,有一人小声道:“便是七年前弑父的端小王爷?” 七年前那桩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在场的都是官场的老油条,不能没听说过。 甚至有几个,还全程参与在其中。 譬如白长清左前方坐着的那人,便是七年前鼓动朝中大臣请求处死白长清的李尚书。 端王府背靠皇后,同丞相府关系密切,早在多嫡之争中成了诸位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而自从白长清入宫,端王府没落,只剩丞相府投靠了白鹤安。 只是太子毕竟不是皇后所出,其生母淑妃出身低微,表面上处处仰仗着皇后,实际上也处处被打压。 尤其近几年,国君病重,虽说让太子监国,却隐约中总有废太子的意思。 又加上一个位居皇位以上的白苏苏,太子手无实权,国君一旦驾崩,白鹤安便是四面楚歌。 甚至于,连到手的皇位都会被人抢走。 故此,才有了今日这么一个宴会。 来的都是受白鹤安信任提拔的,近年来白鹤安在朝堂上不断提拔亲信,打压皇后的势力,也算稍有成果。 众人议论纷纷,时不时地提及白长清,看过去都是一脸恐惧。 也是,连亲生父亲都能杀的,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只是,端王府而今不成气候,太子作何要拉拢白长清过来?” 白长清再不济,仅凭身份也能压他们一头,眼下这人这般直呼名讳,摆明了看不上白长清的意思。 “可这端王府再不济,眼下都有天师大人的支持,君权神授,将他拉拢过来,便是稳了。”有人头头是道地分析。 蠢货。 白长清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也只是抬手举杯,遥遥地同众人敬了一杯酒,露出温和无害的微笑。 也有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官员上前通白长清攀谈,只是未说几句便又被人拉到一旁:“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弑父啊,这人可怕得很,你离他远点!” 白长清不以为然,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置身于热闹之外,看着远处的嘈杂。 他已经习惯了。 那些人害怕他,厌恶他,又碍于天师和皇后的支持同他寒暄,可一转头便嫌恶地同身边的同僚指着他说:“就是他,连自己亲生父亲都能杀的,养不熟的白眼狼。” 耳边似乎又响起来,一群宫人皇子指着他骂:“就是他就是他!那个弑父的灾星!” “可怕嘞,这人是魔鬼啊!” “呸,晦气!” “白眼狼!白眼狼!呸呸呸!” “你这种人怎么还配活着?” “养不熟的白眼狼,滚!” 忽地咧嘴一笑,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说起来,他从来不曾饮酒。 因为白苏苏不喜欢。 白苏苏,这个将自己从火堆中拉出来的人,这个将流言挡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的人,这个教他礼义廉耻、泽被苍生的人。 这个,被他视若神明的人。 白长清将一壶酒喝完,白鹤安也拥着姬妾走了进来。 众人纷纷行礼招呼,白长清也不例外,却被白鹤安按住手:“长清无需多礼。” 言语行动间,可见对白长清的器重。 众人大眼瞪小眼,愣了一会儿,又纷纷围在白长清身边恭维。 天师府,白苏苏看着云处安带来的信,脸色越发苍白。 坐在轮椅上的云处安也焦虑,却不敢打断白苏苏,只能皱着眉头,一双手不知如何安放,一会儿握紧茶杯,一会儿又松开。 云处安将白苏苏收自己为徒一事写信禀告给了自己的父亲,今日一早便收到回信,上面写着“天师大人亲启”,云处安便一刻不敢耽搁,匆匆来了天师府。 “师父,父亲在信中说了什么?可是遭遇了不测?” “别担心。”白苏苏放下信,脸色凝重,对小松子道,“你去收拾一间客房出来,处安今日起便住在天师府。” 云处安带来的下人也跟着小松子离开,白苏苏将信一把火烧掉,对云处安道:“云老将军剿匪中了埋伏,被奇兵突袭,云家军死伤惨重,写给太子的求援信屡次得不到回复。” 云处安脸色惨白,心中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便见白苏苏冲自己点头:“他是故意的。” “他”是谁,白苏苏不说云处安心里也门儿清,只闷闷道:“父亲去之前,立了军令状。” 白苏苏怜惜他,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宽慰道:“你先在天师府休息下来,我去同皇后娘娘商议一下。云老将军一片忠心,我会保他。” 白苏苏走后没多久,白欢便跟着姜嬷嬷连蹦带跳地进来了,见到云处安双眼放光:“你是谁呀?是新来的吗?那你知道苏苏姐姐去哪里了吗?我都好久没见到她了。” 白欢九年来深居宫中,不受宠,外界也不知道天启还有这么个公主,云处安自然也不知道,只是被小姑娘圆碌碌的眸子看得有些脸热。 “师父去见皇后娘娘了。” “诶,你也叫苏苏姐姐师父啊?长清哥哥也是。” 小姑娘的单纯而自来熟,又凑近云处安,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坐在轮椅上的云处安:“你好啊,我叫白欢,你可以和苏苏姐姐一样叫我欢欢。” 白是国姓,此刻云处安便是再愚钝,也知道这位多少也是个公主,连忙回道:“臣云处安。” “云哥哥!”白欢甜甜地笑着,又偷偷塞给云处安两粒糖果,示意云处安低头,和他说着悄悄话,“这是长清哥哥给我的,苏苏姐姐不许我吃太多糖,我就给你了奥,很好吃的!” 云处安体弱多病,常见深居简出,不见来客,眼下面对白欢的热情,无力招架,只能木木地等着白欢问一句,自己回一句。 但大多时候还是白欢在一旁叽叽喳喳的,说的都是些寻常而普通的事情。 比如房檐下有个燕子窝,姜嬷嬷说来年开春便会有成群的燕子过来。 比如苏苏姐姐种的番薯她偷偷藏了一个,要带着云处安去烤番薯。 比如长清哥哥偷偷带她出宫,给她买小糖人,只不过大部分都给了苏苏姐姐。 比如,种种。 云处安听得认真,对白欢说的种种向往极了。 只是他因为双腿的缘故,行走都很困难,更别说像白欢一样到处乱跑。 小姑娘活力十足,正如她的名字一样,欢欢喜喜的,叫人只是看着便欣喜。 云处安也很欢喜。 尤其是,小姑娘知道他是云老将军之子时,一脸崇拜:“我知道云爷爷的!苏苏姐姐经常跟我说,云爷爷保家卫国,赤胆忠心,武艺高强!” 白欢巴拉巴拉又说了许多,才拉着云处安的手问:“云哥哥,那你是不是和云爷爷一样,功夫很好?可不可以教教我啊,这样我就可以和苏苏姐姐一样保护天启了!” “臣……”云处安眸光落在自己的腿上,一脸黯然,“臣不行。” 曾经他也深受父亲器重,一腔热血,立志镇守边疆,熟料天意弄人,一次外出,成了废人。 可到底捺不过白欢撒娇,云处安随着她到后院,一点点给白欢指导着。 冬日的风凌冽冰冷,白欢小脸冻得通红,却丝毫不减热情。 云处安看得入迷,一时没注意身后站了个人,只见白欢突然放下手中的木棍,将来人扑了个满怀:“长清哥哥!” 云处安抬头看去,那人有些傲慢,弯腰为白欢擦了擦额头的汗,看见他也是微微扯出一抹笑,礼貌性地冲他点点头。 云处安便知道这就也是白苏苏的徒弟,便叫了一声:“大师兄好。” “大师兄?”白长清眯着眼看向云处安,藏在袖中的手不由得攥紧了。 他的师父,从哪里给他领了个师弟回来? 是觉得,自己这个替身做的哪里不好么? 第19章 大师兄变五师兄 云处安虽也感受到白长清周身的低气压,却只当他心情不好,正要回话时,身后便传来白苏苏的声音:“他不是你大师兄。” 一句话,让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白长清想的是师父还是只有他一个徒弟,只要他乖巧地做着本职工作,乖巧地当着替身,师父就还是他一个人的。 云处安想的却是自己一时疏忽叫错了人,只是外界都知道天师身后只有一个徒弟,端小王爷白长清,他叫大师兄也并没错。 因此,看向白苏苏的眼神迷茫而纠结。 白苏苏将身上的披风给白欢披上,见两个人还在大眼瞪小眼,却分明少了些剑拔弩张。 思索了片刻,“算起来,长清算是你五师兄。” “轰!”白长清怔愣在原地,绝美的俊脸发白。 手背青筋暴起,指甲已经不知道何时嵌入掌心,渗出的血染红了指甲,顺着玄色的广袖落在地上。 只是暮色深沉,叫人看不真切。 一双凤目死死锁定着云处安,只觉得牙齿咯咯作响。 目光转到白苏苏身上,后者还是一副恬淡的模样,清冷的目光只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又落在云处安身上。 白长清眼睛都要瞪出红血丝来,那人也不肯再看他一眼。 五师兄……原来他一直都不是他唯一的徒弟。 从前独属于自己的目光和温柔,也曾同样的落在别人身上过吗? 云处安便乖乖叫了一声“五师兄”,偏头又小心翼翼地问白苏苏:“师父,那其他四位师兄在哪里?处安要见一下吗?” “不用……” “来,叫大师兄。” 六月雪的声音一出来,白苏苏的眉头就没舒展过,偏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碍于云处安和白长清不好发作:“你来做什么?” 六月雪挑眉,笑得无辜,甚至还有些委屈:“我一直都在天师府,师父忘了吗?” 因着这么一声“师父”,云处安整个人都有些迷茫,却还是低声唤了声:“大师兄。” 眼前这位,他似乎见过,不是新封的国师么? 可这国师不是太子亲信么?听闻被太子奉为上宾,连带着他的徒弟都入了宫,成了当今水贵妃,同皇后的势力分庭相抗。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和白苏苏有了纠葛呢? 白长清凶狠地瞪着六月雪,胸腔中的醋意肆虐暴躁。 这样傲慢无礼的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会是师父的第一个徒弟! 六月雪桃花眼微眯,对白长清道:“五师弟,承蒙关照。” 白长清紧咬着牙关,一言不发,六月雪却好像是专门来挑衅他的。 擦肩而过时,白长清清楚地听到:“看,你有的我都有。白长清,你成不了她的第一位,也做不了她的唯一。” 一针见血,戳破白长清那可怜的自欺欺人。 而后对着白苏苏道:“师父可用过晚膳?” “国师饿了的话,可唤小松子传来饭食饱腹。”白苏苏将白欢往身后一拉,躲过六月雪的视线。 后者浑不在意,点了点头,便扬长而去。 临走前,白苏苏似乎听到了他的轻喃:“小猫崽子,惯会拈花惹草。” 白苏苏心头又不自觉地升起一张绿豆王八的脸。 啧,聒噪。 起身拍了拍衣摆,白欢连忙跑到云处安身后,小小的身体努力推着轮椅。 白苏苏看向白长清,后者垂首,叫人看不出表情,只是用平常的清越的声音道:“长清去准备饭食。” “好,水贵妃那里也去送点。”顿了顿,又道,“对了,长清,一会儿,你派人将欢欢和姜嬷嬷送回去。” “长清明白。” 是夜,白苏苏屏退了左右,见了云处安。 “云老将军那边你无需担心,明日早朝,皇后这边会给太子施加压力,拖住太子。”白苏苏道,“我也派了天师府一支暗军前去支援。” 说起来,天师府的暗军,还是先帝留给白苏苏的后手,素来藏得深,连白长清也不知情。 若王室子孙不肖,德不配位,天师凭此便可另立明君。 若国民受难,天师凭此可力克反贼。 云处安松了一口气,连忙道谢。 白苏苏却道:“无需同我道谢,保云老将军不过是分内之事。只是我收你为徒,另有我的条件。” “师父请讲。” “我要你效忠小公主,保她顺遂长安。” 虽说白长清起初应了她会效忠白欢,可知道他就是风清月后,白苏苏也无法再去相信这么个白眼狼。 历来公主命运多舛,成了王室的陪葬品,更妄论白欢这样不受宠还懦弱的小公主。 若是白鹤安称帝,以他暴戾乖张的性格和对白苏苏的敌视,白欢难逃一死。 若是白朝离称帝,以他以深沉果决的性格,白欢便是死里逃生,也得沦为政治的工具。 若是白长清称帝,不会的,白苏苏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便是文白安排的命格又如何? 她白苏苏连大世界的剧情线都敢反抗,还畏惧这区区的命格? 云处安道:“处安明白,愿在此立誓,保小公主顺遂长安,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如此甚好。” 白长清从黄昏以来,便神色怏怏,只在白苏苏开口时才做出乖顺的模样回上两句话,大多情况下还是一言不发,盯着白苏苏看。 如瀑布般漂亮柔顺的长发,修长的脖颈,藏在宽厚的白袍下纤细的腰。 白长清早已换了干净的白袍,他其实一向更喜欢玄色。 耐脏,杀了人时,血溅在上面看不出来。 只是白苏苏不喜欢,他便也不喜欢。 靠坐在窗前,一条腿半屈着,眺望向白苏苏房间的方向,那里还点着一盏小灯。 小小的,黄橙橙的,微乎其微的烛光。 想象着此时此刻白苏苏是怎样一幅慵懒散漫的模样躺在开灵的怀中,又将会怎样躺在自己怀中,以及,身下。 同他说话时温柔的语调,会变得怎样娇媚。 不由得呼吸一滞,身后传来响动,白长清摆摆手,声如鬼魅:“动手。”? 第20章 遇刺 白苏苏是在夜间收到白朝离的信的,才知道白朝离已经偷偷回来了都城。 于是同开灵交代了几句,便趁着夜色匆匆赶往淮徐楼。 淮徐楼是天启第一楼,歌舞升平,听曲儿取乐,往来多闲人。 白苏苏戴着面具,一进门便被店小二请上了五楼。 “天师大人。”白朝离屏退左右,慌忙起身行礼。 看得出来,白朝离一路并不顺遂,身上的衣服多处破败脸上手上也多处破皮,却还是礼数周到,为白苏苏斟茶。 “三皇子路上遇刺了?”白苏苏轻抿了一口茶,神色淡然。 白朝离神色严肃道:“不瞒天师大人,朝离路上突遇此刻,便同副将兵分三路,引开追兵,这才安然回来。” “可知道刺客是谁派的?” 白朝离摇摇头,“刺客被抓时都已服毒自尽,不过刺客后颈处都有一个奇怪的符号,朝离已派人调查。” “什么符号?”白苏苏来了兴趣,心里已经有了猜测的人选。 接过白朝离画在纸上的符号,小小的,黑色的,呈花瓣的形状,同云老将军来信上画的奇兵身上的符号一般无二。 便又道:“云老将军剿匪时突遇奇兵,死伤惨重。捉到的俘虏,也同样全数服毒自杀,后颈处也有同样的符号,我怀疑是太子派的人。” 白朝离默然,白苏苏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天启的军权一直在国君手中,主要分为三支。一支是云家军,为天启出生入死;一支由白朝离领着,镇守疆土;一支为禁卫军,保护都城。 而白鹤安,终究也只有个太子的身份,身后淑妃背景甚微,手中无兵无马。 “万一他反心已久,招兵买马,早有布局呢?”修长的手指轻叩在桌面,白苏苏看着白朝离若有所思的表情道,“三皇子是个聪明人,我相信陛下的眼光。” 白朝离有些动摇,他虽不曾参与夺嫡之争,但到底是王室成员,该有的谋略和野心都还是有的。 父皇此次召他回朝,还特意在信中交代了一切服从天师大人安排,白朝离心中便早已有了猜测。 而他的动摇,也不过是顾及兄弟手足之情,不愿将白鹤安想得不堪。 “我知道了。”白朝离将手中早已凉透了的茶一饮而尽,有些苦涩,皱了皱眉,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又看向白苏苏,“朝离听天师大人安排。” “我需要你向我承诺,你会是一个好国君,你能护好天启子民,能续你父皇创造的的太平盛世。”白苏苏停下叩桌面的动作,直直地望着白朝离,目光灼灼。 乌云遮挡明月,深冬的季节突然下了雨,淅淅沥沥的,伴随着白苏苏的声音滴答作响。 “否则,我会亲手废了你,像废太子一样。” 白朝离迎上白苏苏的视线:“朝离在此立誓,如违此誓,永世不得超生。” 雨越下越大,白苏苏邀请了白朝离参加花朝宴,便同戴上面具,同店小二借了把伞,匆匆往回赶。 只是刚到天师府门口,便见灯火通明,人声嘈杂,门前拥挤着许多人驻足踮脚。 “听说,天师大人的徒弟遇刺了?” “可不是嘛,听说浑身是血呢,看着可渗人了!” “嘶,谁这么丧心病狂,连天师大人的人也敢动?” “哎呦,可不止呢,那个叫六月雪的国师不也在天师府吗?” “怎么,他也给伤到了?啧,纯属活该!” 六月雪? 那他们说的徒弟,指的是白长清? 白苏苏下意识想到的便是“死了活该”,只是心底的不安越发明显,便绕过人群,翻墙入府,看到的却是急匆匆跑往云处安方向的仆人。 心头警铃大作,将面具揣进怀里,撑着伞就往云处安住处赶。 院落内打斗的痕迹已经被雨水冲刷所剩无几,只有海棠树下散落一地的花瓣混着血水和雨水,显得狰狞可怕。 云处安的轮椅被扔在地上,散落得杂七零八。 不难推断出,凶手深夜闯进云处安的房中,在打斗过程中云处安落了下风,连人带着轮椅被人从门口直接扔了出来,撞在海棠树干上,摇落了一树的花。 小梅子早已开始抢救,白苏苏便在外面等着。 血水一盆接着一盆送出,来来往往的仆人行色匆匆,白苏苏也一脸焦急,在檐下来回踱步。 小松子匆匆赶进来,欲言又止:“天师大人,国师大人也受了伤,您是否要去看看?” 其实六月雪的原话是:“让白苏苏那小没良心的猫崽子给我滚过来!” 这是他知道白苏苏去了云处安那里,甚至淋着雨一直等候云处安脱险时,猩红着一双眼喊出来的。 “他伤势如何?”白苏苏并不觉得六月雪会受什么伤,以六月雪魔界太子的能力,便是被压制住灵力、魂魄和血脉,多少也有些功夫在身。 更何况,白苏苏并不觉得,这次的刺客和他六月雪能脱得了干系。 小松子回道:“国师大人胳膊挨了一刀,胸口中了一刀。” “死了吗?”白苏苏主要担心的还是这个,人可以死,但不能死在她的天启。 魔界势力可不比九重天水族差,全民皆兵,一个个都是拼起来不要命的疯子。 以天启现在的国运,对上魔界根本是以卵击石。 “没有。”小松子抬头看了白苏苏一眼,压下心头的疑虑,“御医瞧过了,说是并未伤及要害,修养调理一段时间便好。” 白苏苏若有所思,小松子想起来六月雪嘶声力竭喊着“让白苏苏滚过来”时大口吐着血,可瞧着天师大人并没有半点想过去的意思,不免有些犯怵。 于是又试探性地问了一遍:“天师大人可要过去?” “不用,今日天晚了,让他早些休息,我明日过去。”小松子称是,想起六月雪那暴怒的模样,也不敢亲自过去,便找了个小厮过去传话。 白苏苏又问:“长清如何?” “端小王爷也受了伤,此刻也在昏迷中。” “过去看看。” 看他死了没。 第21章 明目张胆的偏心 “你是说,白苏苏那个猫崽子,在云处安房外等了许久后,又去了白长清那里?”六月雪靠在榻上,听着小厮的传话,一把捏碎手中的汉白玉茶杯。 碎片将手掌割得鲜血淋淋,六月雪浑然不觉,额头青筋暴起,艳丽的桃花眼死死盯着那小厮,似要将人戳出两个洞一般。 那小厮被六月雪顶得头皮发麻,哪里还敢回话,只是跪在地上不住打哆嗦,敛声屏气,头也不敢抬。 “嘭!”六月雪将几上的茶具全数扔出,似乎还觉得不够解气,又将目标转移到一旁装着富贵竹的花瓶上。 房中的仆人见状连忙纷纷下跪求饶,六月雪觉得心烦,将人全部赶了出去。 而后又愤愤地瞪着门外的方向,一拳砸在榻上。 “轰——”地一声,成了碎片,六月雪也因此摔倒在地上,满身灰尘,牵动着原本止血包扎好的伤口再度裂开。 “草!”六月雪没忍住,一句脏话骂出了口。 她怎么敢的啊! 她白苏苏怎么敢的啊! 明明同样是她的徒弟,她作何敢明目张胆偏心到这种地步? 她是真的巴不得他死啊! 白苏苏收了伞,交给小松子。 白长清这里明显冷清了许多,只在门口守着两个下人,见了白苏苏便要行礼,被白苏苏止住。 这还是白苏苏第一次来白长清的住处,名为清风园,院内布置着实和风清月的喜好相差不多,光秃秃的,没有半点生气。 连房内的家具都简单得过分,一桌一椅一塌一床,如此而已。 非说有什么特殊之处的话,便是桌上那一团白色的小毛球。 有手掌般大小,白苏苏拿在手中捏了捏,软软的,带着熟悉的雪松香,面上一烧。 这、这不是她掉的毛吗? 只是,她……有掉过这么多毛吗? 怪不得天道每年来看自己时总会说自己又秃了。 只是白长清从哪里弄来的这些?还团成了球? 迅速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白长清,后者紧闭着眼,脸色苍白,不知道梦到什么,眉头锁得死死的。 白苏苏白苏苏将白色毛球塞到袖中,准备回去后销毁。又上前查看了一下,手搭在他的腕上,才发现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是长长的细细的血痕。 像什么呢? 白苏苏想到了自己的猫爪挠人时候的印子。 不免有些怀疑,莫非自己在暴走时挠了白长清,又挠了六月雪? 啧,怎么就没给都挠死呢。 脉搏有些虚弱,白苏苏又撩起白长清的被子,发现他赤裸着上身,腰腹处绑着绷带,血淋淋的,看样子应该是被人捅了一刀,还捅得不浅。 六月雪身材好,白长清也不差,白苏苏看了片刻,将手按在绷带上还在渗血的地方,轻轻一压,便感觉手下的白长清越发战栗。 抬头看了一眼白长清,后者还在昏迷,因着白苏苏这一按,忍不住皱着眉。 白苏苏也皱了眉头:真可惜,还没死呢。 又白长清的呓语,只是零零散散的,听不真切,便微微前倾了身体。 “母、母亲……别、别走……” “师父……别、别赶长清离开……” “师父……长清会听话的……” 白苏苏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好似被人揪了一把,目光落在白长清那与风清月一模一样的俊美面容上。 剑眉,凤眸,薄唇。 扯了扯嘴角,一声轻叹从口中溢出,她说:“风清月。”你该待在九重天的。 白苏苏离开时天色已经有些亮了,一夜无眠,眼底一片乌青,困得要紧,便决议先回房眯一会儿。 只是刚走出清风园没几步,便被一声稚嫩的童声叫住:“天师大人!” 回头看去,偏僻的后门站着两个胆怯的孩童。 一男一女,约莫比白欢小上两岁的年纪,衣着破旧,却胜在干净。男童手中还抱着一篮子鸡蛋,见白苏苏看过来,两眼发亮。 女童则怯生生地躲在男童身后,偷看着白苏苏。 “有什么事吗?”白苏苏走过去蹲在男童面前,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汗,看得出来这两个孩子来的路上跑得很着急。 “阿娘说你让我们耕者有其田,听说昨晚你的徒弟受了伤,便叫我和阿妹送来鸡蛋和槐树枝。”男童干净的眼睛盯着白苏苏,说得格外认真,身后的女童闻言也走出来,白苏苏这才注意到她的怀里还抱着一捆槐树枝。 上面还滴着水,想来是新采摘没多久。 “我从前脑袋磕破了,阿娘也会用槐树枝给我煮鸡蛋,很有用的!”女童见白苏苏看向自己,连忙红着脸道。 其实他们不说,白苏苏也大概知道来意。 她做护国神兽百年来,抗妖兽于天启外,德泽布予百姓,常有百姓送来些礼物当做报恩。 礼物大多数时候都是再简单不过的,有时是鸡蛋,有时是自家织的布,缝的衣裳,有时是自家种的向日葵。 白苏苏是不需要这些的,却也还是一一收下,而后又让人准备回礼送回去。 她不要高高在上,至少于百姓而言是如此。 白苏苏笑着从二人手中接过,只是鸡蛋过于多了,一只手拿不下。男童见状慌忙说:“天师大人,我可以帮你拿着,送进去的。” “那就辛苦你了哟。”白苏苏笑着领着两个人从后院绕过,到了厨房,又偷偷吩咐小松子准备些回礼,拿了些新做的糕点给二人,“早上没吃饭便过来了,是不是还饿着肚子?你们先吃点东西,路上湿滑,等一下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女童吃了两口,和男童一起兴奋地同白苏苏说话,分享种田时候的趣事,甚至颇为兴奋地告诉白苏苏道:“苏苏姐姐,明日我便可以和阿兄一起去学堂了!” “是吗?”白苏苏笑着为她擦了擦嘴角,又让小松子打包两盒糕点给他们带回去。 天启兴学堂,不论男女,适龄者均可前往学习,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这起初是男扮女装的新科状元李未锦提出的,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李未锦亦因此险些被株连九族。 还是李未锦托人向白苏苏求助,才化险为夷。 李未锦因此位极人臣,成了太师,广受天下学子推崇;天启也因此成了学术重地,广纳天下之人才,一跃成了五国中的最强国。 思及此,白苏苏展颜一笑,送走两位孩童后,便去了太师府。 第22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李未锦为官二十年来,一直清正廉明,晨定昏省,从未怠慢过。 眼下虽是刚刚破晓,白苏苏却一进门便看见了穿着单衣在院中读书的模样,不由得放慢了脚步,阻止了要去叫李未锦的小厮,在一旁的长廊边候着。 进来天气降温,白苏苏又出来得急,加上昨夜被雨淋湿了衣服,眼下风一吹,便小声咳嗽起来。 李未锦也是在这时读完书,抬头发现了白苏苏,连忙请白苏苏进前厅。 前厅湿冷得很,只有一点炉火。 装修简朴,除了桌椅再无其他家具,看上去像用了许多年不曾换过,桌椅都还有些摇晃。 李未锦让人给白苏苏到了热茶,白苏苏也才发现她府上的下人也只有两三个。 李未锦有些歉意:“天师大人见笑了,寒舍简陋。” “无妨的。”李未锦的事迹白苏苏常有耳闻,太师俸禄丰厚,李未锦除了留出自己吃穿用度的份,其余的全数用来兴办学堂,扶持女子入学。 “不知天师大人莅临寒舍有何要事?” 白苏苏抿了口热茶,稍微暖了暖身子,环顾左右,李未锦了然,屏退左右,白苏苏道:“本尊想要,太师助本尊一臂之力。” 同李未锦商议完已经是晌午时分,二人相当投机,以至于临走时李未锦还想拉着白苏苏用餐,却被白苏苏婉言拒绝了:“国师在我府上遇了刺客,正等着我回去处理。” 李未锦这才惋惜地送别。 天师府 六月雪黑着一张脸在一堆废墟中硬生生坐了一晚,直到白苏苏正午时分赶来,才冷哼一声:“师父事务繁忙,还能抽出时间来看徒儿?” 如此阴阳怪气,白苏苏不是听不出来。 只是一进门便被六月雪这幅狼狈的模样给逗笑了,灰头土脸,一身的伤,血流得到处都是,花瓶的碎片也碎落了一地。 却碍于六月雪脸色阴沉,只能憋着笑,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六月雪干瞪着眼,咬牙切齿道:“白苏苏!你还敢笑?” 他不开口不要紧,一开口白苏苏彻底绷不住,直接笑得花枝乱颤。 六月雪气急败坏,抬头却撞见白苏苏逆着光的笑,清丽而明媚,仿佛清风吹过海棠。 漂亮的猫眼弯弯的,水汪汪的一片。 脸上有些发烫,六月雪不自然地别过脸,在心里暗骂一声。 草! 这没良心的小猫崽子,就……笑得还怪好看的。 只是嘴上还不肯饶人,使劲嚷嚷着:“不许笑了!你听见没有,白苏苏!不许笑了!” 白苏苏笑得肚子疼,才憋住笑将六月雪从地上搀扶起来,又叫来下人收拾这一片狼藉。 小竹子找来药箱,要给六月雪伤口上药,后者却瞪向在一旁忍俊不禁的白苏苏:“你过来,你给我上药!” “这……”小竹子看了看白苏苏,又看了看六月雪。 想到这位主儿昨日闹腾得天师府上下都人心惶惶的,小竹子就发怵。 白苏苏从他手中接过药箱,摆了摆手让他出去,小竹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脱啊,看我干什么?”白苏苏挑了挑眉,从药箱中取了药性最烈的金疮药,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六月雪不情不愿地脱了衣服,扯过被子挡在腰间。 原先被白苏苏挠过的猫爪印还没消下去,现在又多了斑斑点点的口子,胸口不断渗血的口子,让人触目惊心。 “啧,看不出来,身材不错啊!”白苏苏调笑了一句,便见六月雪往后退了退,瞪着眼看着自己,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流、氓!”六月雪咬牙切齿,一张艳丽绝美的脸红得不像话,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被白苏苏气的。 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却还是被白苏苏故意的动作痛得皱紧了一张脸。 “白苏苏你轻点!轻点!谋杀呢啊!”六月雪抓紧了被子,手背上青筋暴起,嘴上骂骂咧咧的。 白苏苏非但没放轻动作,手上的力道甚至更重了几分,惹得六月雪一口一个“白苏苏”,揶揄道:“怎么这次不叫师父了?你不是叫得挺开心的嘛。” 六月雪骂着骂着忽然停了,一脸警惕地盯着白苏苏, 仿佛要将她戳出个窟窿一般,沉声问:“白苏苏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想让我死?” “是。”白苏苏回答地干脆,抬头瞥了一眼,轻哼一声,“你倒有自知之明。” “白苏苏!”六月雪瞬间就炸了,也不管自己伤口还在白苏苏手下,便紧紧握住白苏苏的手腕,“所以,刺客是你派的?” “哼。”白苏苏冷哼一声,目光在六月雪被子捂着的部位一扫而过,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引得六月雪匆忙松了手,再度拽紧被子,威胁道,“白苏苏,我要是真死在你这里,死也要拉着你的天启陪葬!” “嗷——” 白苏苏狠狠一按,而后揉了揉被六月雪拽红了手腕,六月雪也随着她的动作看过去。 凝雪一般的皓腕上浮现红通通的一圈,想起方才握在手里的触感,细腻光滑,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白苏苏低着头,叫人看不出表情,六月雪却能从她身上感受到满满的怒气。 从前在天地间,白苏苏每次忍他到他点爆发前,便是如此姿态。 垂着头,一言不发,叫人看不出表情。可若是弯下腰凑过去看时,白苏苏准会一脚将他踹到一旁,而后两个人便打得天昏地暗。 六月雪自知自己现在受制于人,不是白苏苏的对手,也不再凑上去自讨苦吃。 “六月雪。”白苏苏闷声道,“你别拿天启威胁我,我说真的。” “我不管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你只该冲着我来。” “还有,刺客不是我派的。可你若对天启出手,六月雪,哪怕拼个鱼死网破,我也会亲手废了你。” 白苏苏抬头,直视着六月雪的视线,目光灼灼:“不死不休。” 六月雪心头一跳,眼神躲闪,紧抿着唇。 白苏苏离开后,六月雪盯着梨花木桌上的医药箱出了神。 不死不休便不死不休好了。 他已经出手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六月雪在心里轻叹,他要白苏苏,要他的小猫崽子,哪怕她恨他。 抬头间房中已经跪了人,六月雪轻声道:“按计划行动。” 第23章 白长清的温柔一刀 白苏苏又看了看云处安,经过抢救已经醒了过来,只是身体虚弱,脸色苍白。 白欢正守在他的床前,一脸心疼:“云哥哥,你疼不疼啊,欢欢给你呼呼。” 从小梅子口中了解了情况,白苏苏交代了几句,留下开灵守着云处安和白欢,便回去补觉去。 只是刚刚入睡,便被后院一阵喧嚣惊醒。 白苏苏面色不虞,唤来小松子,才知道是水清浅前些日子因为鸡汤一事,被皇后处罚,克扣了月禄,此刻正对着宫人发脾气。 “天师大人,您先休息,我去请皇后娘娘来解决。” “不用。”白苏苏道,“带我过去。” 白苏苏从前在九重天就知道水清浅很能折腾,只是没想到她这么能折腾。 院子里乌泱泱跪着一群人,各个挺直着脊背,脑袋上顶着花瓶。 白苏苏眼皮子狂跳,定睛一瞧,那些花瓶不是寻常东西,正是国君赏赐下来,堆放在客房的,眼下不知道水清浅从哪里寻到了,用来处罚下人。 “一个两个难道要翻了天不成?以为有皇后撑腰便赶在太岁头上动土?”水清浅穿着绛红色宫袍,趾高气昂地穿梭在跪着的宫人当中,口中念念有词,“今日本宫倒要看看,在这宫中,谁才是主子。” “是啊,本尊也要看看,在这宫中,谁才是主子。”白苏苏淡淡开口,将水清浅吓了一跳。 说起来,自打水清浅被白苏苏强行灌了普陀草,日日遭受毒发作时的痛苦,早已经对白苏苏有了心理阴影。 眼下一听到白苏苏的声音,没站稳,脚下一个趔趄,撞到身后跪着的小宫女。 两个人瞬间往后倒去,“咣”地一声,白苏苏肉疼地看着一地白花花且昂贵的碎片,在心里反复安慰自己说:别动怒,别动怒,灵骨还在她身上,现在不能杀。 如此默念了三遍,白苏苏才睁开眼,“都把花瓶拿上,给本尊放回原处。” “白苏苏!”水清浅愤愤地拍了拍身上的土,便见方才还恭恭敬敬跪在自己面前的一众宫人,在白苏苏的两句话下,比狗还要听话,纷纷将花瓶放回原处后便如鸟兽逃窜般各自散去。 水清浅只觉得脸被打得火辣辣地疼,怒视着白苏苏,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却在白苏苏的步步紧逼下不断后退,敢怒不敢言。 白苏苏弯了弯唇角,带出一抹玩味的笑:“是了,本尊忘了,水贵妃居然如此喜爱这些花瓶。” 而后眯了眯漂亮的猫眼,一把钳制住水清浅的下巴:“既然如此,便由水贵妃来顶着如何?” 说罢,一脚踹在水清浅的小腿上,迫使其跪在自己的面前。 又在水清浅挣扎着要起身之时,在她身上用灵力布下阵法压制着。 “白苏苏,你敢折辱我?” 白苏苏笑了,微微弯腰,抬起白苏苏的下巴。 啧,不愧是六界第一美人,肤白貌美,美目含泪,泫然欲泣。 可惜,她并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儿。 “水清浅,这世间除了我,还有谁敢折辱你?”白苏苏道,“况且,你先前已经领教过了,便不用刻意再问一遍,否则我会以为是故意不长记性的。” 而后,命小松子递来一支白玉瓶,置于水清浅的脑袋上。 水清浅因为愤怒,身体不住地颤抖,以至于白玉瓶立不稳,几次欲摔下,都被白苏苏接住。 “小松子,你过来。”白苏苏将白玉瓶交给小松子,“你来看着水贵妃,白玉瓶掉一次一巴掌……” “白苏苏!你敢?”水清浅不可置信地盯着白苏苏,眼底的乌青衬得她原本美艳动人的脸狰狞可怕。 小松子抱着白玉瓶,迟疑地立在原地,看看水清浅,又看看白苏苏,额头虚汗如雨。 水贵妃他得罪不起,可白苏苏是他直系主子,更是得罪不得。 于是只能咬咬牙,低着头走到水清浅面前,正欲放上白玉瓶,便听白苏苏道:“只管往脸上招呼,出了什么事,本尊担着。” “白苏苏……” “啪!” “啪!” 白苏苏的身影渐渐远去,脸色苍白的白长清才从柱子后出来,小松子见状,连忙拿下白玉瓶,跪倒在地,浑身颤抖:“主子。” “是师父吩咐的?”白长清眯了眯眼,目光在水清浅的脸上略过。 想到白苏苏方才捏着水清浅的下巴,修长的手指叩着水清浅凝脂般的肌肤,心头一阵烦闷,连带着越看水清浅越不顺眼。 他的师父,她的手,怎么可以落到别人身上呢? 尤其还是这般肮脏卑下的人。 当然,自己这样一个肮脏卑劣的人,又能比水清浅好到哪里去? 可即便是如此,师父的手也只能落到自己身上。 便是爱意落不到,恨意也得落到。 师父,只能是他的。 小松子连连点头,水清浅脸上高高肿起,视白长清为救命稻草,带着哭腔:“长清哥哥!长清哥哥救我!” 白长清白蹲在水清浅的面前,面上挂着温和的笑,装出来的一脸歉疚半点不违和,为水清浅将散落在脸庞的头发拂到耳后。 白长清心里盘算着如何毁掉水清浅这张脸,面上却不显露半分,温声道:“清浅受苦了。” 水清浅被白长清的温柔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怔愣,而后泪如雨下。 从前在九重天时,风清月对白苏苏冷淡,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也只有碍着水族的面子,才稍稍关心一下自己,哪里对自己这般温柔过。 “长清哥哥,我没事的,我,你不要生苏苏姐姐的气,是我不好,我惹了苏苏姐姐生气。” 怎么可能不生气啊,白长清在心中默念。 惹了他师父的人,怎么还可以完好无损呢? 但面上也只是笑了笑:“好,听你的,我不生气。” 顿了顿,又道,“你先忍一忍,明日花朝宴,太子让我给你准备了东西,晚上可以去看看。” 一提到太子,水清浅脸上浮现几丝慌乱,紧紧盯着白长清,“长清哥哥,你要相信我,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太子、太子那里我只是做做表面工作,等他摧毁白苏苏,我便和师父辅佐你上位!” “我知道。”白长清温声安抚,“辛苦你了。” 白长清走出后院,也不管自己身上还伤着,硬是沐浴,换了身衣服,又进了厨房。 两份饭,一份色泽鲜美,给白苏苏。 一份同样色泽鲜美,白长清思索片刻,往其中加了百毒散,叫人送去给水清浅。? 第24章 有人说白苏苏德不配位 解决完水清浅的事,白苏苏沾床就睡,以至于连衣服都懒得脱。 白长清端着饭食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恬淡的睡眼,修长的脖颈,因着不规矩的睡觉姿势,腰肢半露在外。 白长清呼吸一滞,放轻了脚步,将被子盖好,立在床头。 落日的余晖从窗外照进来,暖烘烘地映在白苏苏的脸上,一向清冷随意的脸上也沾染了暖意。 白长清眨了眨眼,看得痴迷。 真好,他的师父真好看。 白苏苏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扁了扁嘴,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 白长清凑上前,想听个仔细,淡淡的雪松香将他包围,呢喃声也传入耳中,心头瞬间苦涩一片。 他听见他的师父说:“风清月……” 风清月,又是风清月,她的夫婿她的丈夫,白长清甚至有些嫉妒地想,她到底是多爱那个人,才会连做梦都是他。 白苏苏一觉睡到天刚破晓,伸了个懒腰,便看见床头坐着的白长清。 穿着白色的单衣,蹲坐在床头,抱着双腿蜷缩着。 应该是还受着伤的缘故,睡觉的时候牵动了伤口,不时地皱着眉。 白苏苏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清醒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目光瞥到桌上的食盒,猜测应该是昨日晚饭间。 白苏苏小心翼翼下了床,却还是惊到了白长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是白苏苏,慌忙站起身来:“师父,你醒了?要用膳吗?” “几时了?” “寅时三刻,花朝宴开始还早,可再休息一会儿。” “不用了。”白苏苏暗暗打了个哈欠,被白长清服侍着洗漱,浅浅上了妆,坐在妆镜前发了呆。 细长的柳叶眉,如远山含黛;清亮的猫眼,水汪汪的一片;野玫瑰般的唇,红润诱人。 只是,左看右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白长清半蹲在白苏苏身旁,一只手握着盛放朱砂的匣子,一只手握着细长的干净的毛笔,沾上朱砂,微微仰着脸点在白苏苏的眉心。 一笔落下,四目相对。 白苏苏原本清冷疏离的脸,因着眉心一点红,平白多了几分妩媚,这样漫不经心地同白长清对视着,说不出的勾人。 白长清红了耳根子,慌忙别开脸。又沾了沾朱砂,续着方才的一点,成了一个简易的猫脸兽纹形。 点朱砂,开天眼,通民意,达圣听。 白苏苏在心里埋怨自己几年不管花朝宴,竟一时间忘了这些流程。 “师父别乱动。”白长清收了朱砂,又起了眉笔,为白苏苏描着眉。 漂亮的凤眸定定地望着白苏苏,不含半点杂质,专注而认真。 饶是刻意放松了呼吸,白苏苏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喷洒在自己面上。 淡淡的,和自己身上一般无二的,雪松香。 不知为何,白苏苏又想起来昨日在他房中发现的毛球。 “伤势如何了?”白苏苏没话找话,便顺口问了句。 听在白长清耳中却是别有意味,轻轻弯了弯唇角,白长清道:“我好多了,师父不用担心。” 不是担心,是惋惜,怎么就没死呢。 白苏苏在心里反驳,面上也笑:“你受了伤,一会儿便回去休息就好。花朝宴这里,我有的是人可以照应。” “好,长清明白的。”白长清收了眉笔,站起身来,又对白苏苏道,“这些已经凉了,师父稍等片刻,我去做些新的过来。” “不用了,你去休息,这些交给小松子便好。” 话是这么说,白苏苏也知道白长清是个犟脾气,什么事都好说,唯独和自己沾边的事,半点没有退路。 不多会儿白长清便拎着热腾腾的饭食再度进来,细心地为白苏苏添饭,时不时还别过脸,肩膀耸动着,轻微的咳嗽声便传入白苏苏的耳中。 白苏苏只是顿了顿,“不用管我,你也坐下来一起吃。” 花朝宴是天启的盛事,一般持续三日,举国上下会聚到神殿祭台。 白苏苏换上祭祀才会用到的华贵的神袍,端着姿态,一步步登上祭台。 祭台分五层,第一层围聚着平民百姓,第二层是世家贵族,第三层是王室子孙,第四层是国君,只是因为国君病重,今日便只有空荡荡的一张龙椅。 第五层,便是天师。 圆形的祭台正当中铺垫着两层厚重的羊毛毯子,天气正好,从最上方的天窗中,阳光倾泻而下,连空气中的纷纷扬扬的灰尘都格外显眼。 小松子小竹子和小梅子各立一方,开灵在羊毛毯子旁寻了个舒适的角度,懒洋洋地趴着。 白苏苏盘腿而坐,俯视着祭台下,她的信徒。 灵力注入法阵,浮动着金灿灿的光芒,同阳光相纠缠,难舍难分。 白长清虽然被白苏苏耳提面命劝退,回了房中休息,此刻趁着白苏苏登上祭台,也同众人跪坐在第一层。 双手合十在胸前,众人都闭着眼,口中轻声呢喃,虔诚而专注,在向神明诉说着自己的愿望。 有人要庄稼丰收,有人要儿女双全,有人要娶妻生子,有人要父母康健。 唯有白长清,仰着头,隔着阳光注视着他的神明。 愿望无法宣之于口,却在心里生根发芽,肆意滋长。 他要,他的神明。 忽地,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发出的一声“诸位,我有话要说,白苏苏她德不配位”,仿佛一颗石子,丢在平静的湖面,在寂静的人群中炸出一片喧嚣。 “谁?谁在胡言乱语?” “祭台圣地,怎能容许宵小胡言乱语?” “把他拉出去,敢对天师大人大不敬,其心可诛!” “将他拉出去!赶出去!这种人就该五马分尸,万死难辞其咎!” 一时间,也不知道谁呼吁的一声,一群人涌向最先发声处,推攘着那人灰头土脸。 “赶出去!赶出去!赶出去!赶出去!” 白苏苏睁开眼,弯着唇角,看向台下喧嚣的起源处,轻声道:“诸位安静,让他细细说说,本尊,如何德不配位?”? 第25章 来者不善 白苏苏一开口,原本如沸水一般热闹喧嚣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自动给那人让出一片空地。 白苏苏这才看清楚那人,是个男子,身穿布衣,几处地方打着补丁,皮肤黝黑,看起来孔武有力,应该是农田里的一把手。 待他走到台阶上,白苏苏对上他憨厚的面孔,不由得挑眉。 这人看起来,虽说穿着天启的服饰,身材相貌,并不像天启的百姓,倒更像天启北方的东临国的人。 白苏苏虽说常年呆在天启,缺多少也从身旁的人口中听说过,东临国地处冰山一代,国境贫寒,常年多风雪,百姓身材高大,各个孔武有力,同天启百姓娇小的骨架大不相同。 这样一想,白苏苏倒觉得有点意思了。 通敌叛国,她是真没想到白鹤安会在暗地里动这么大的手笔,不过这样也好,白送上门来的把柄,没人会嫌少。 “鄙人孔家三郎。”孔三郎对着众人抱拳一握,而后大步走上台阶前的一片空地,对着祭台上的百姓又拱手再三,雄浑的声音传遍整个神殿,“白苏苏为天启神兽,德不配位,罪状有三。” “请说。” “其第一桩罪,为天师者,其必仁慈,有好生之德。白苏苏在位,小肚鸡肠,毒害水贵妃。”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状纸,展示给众人看,“这是白苏苏徒弟,白长清亲手所写。” 有离得近的,上前端详了片刻,瞬间又变了脸色:“哎呀,这这这,署名确实是白长清啊!” “确实确实啊!” 人群一片骚动,各个面面相觑,也有人干脆直接仰头,看向白苏苏。 只是祭台五层的高度,只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影。 那张状纸便被一路传到白苏苏手上,淡淡扫了一眼,白苏苏一眼便认出来这正是白长清的笔迹。 字体娟秀,向他平时在自己面前做出来的乖巧温顺的模样。 下意识捂向胸口,心跳正常,无半点波澜。 开灵却看得出来,白苏苏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当下恨不得将白长清一口吞了。 白苏苏抬头往人群中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和仰着头面无表情的白长清四目相对。 小白眼狼。 白苏苏咬了咬牙,将那张状纸收了起来,面无表情,问:“第二桩呢?” “天师大人对这第一桩,没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辩解?本尊不辩解。”白苏苏扬了扬下巴,眼神冰冷,却隐隐带着兴奋的光芒,“此事,属实,不过有一点错了。” 众人更是一片哗然:“怎么可能,天师大人怎么可能给别人下毒?” “不可能的,天师大人与我有恩,我不相信!” “我也是,我也不信!” 孔三郎抬手打断众人,对白苏苏抱拳一握:“天师大人请讲。” 扯了扯嘴角,白苏苏道:“此事发生的前提是,水清浅先给本尊和陛下下毒,甚至深夜行刺本尊。本尊在位近百年,抵御妖兽,可从未说过本尊是个软柿子,有仇报仇,应当不过分?” “卧槽,那个臭不要脸的居然敢给天师大人下毒?还敢行刺天师大人?” “这便算了,还倒打一耙?” “真当我们天师大人是软柿子可以随便捏了吗?” “行刺天师大人,按照国法,其罪当诛。天子犯罪尚于平民一致处置,何况她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贵妃?” 众人议论纷纷,各自为白苏苏鸣不平,孔三郎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般走向,当下不由得惊慌地看向白鹤安的方向。 白鹤安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紧咬着牙关,额头青筋暴起。 他以为有了证据便可以利用舆论动摇白苏苏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却没想到,白苏苏百年来的桩桩事迹,早已使她在民间被神化,推上最高位。 便是有那么几个出声诋毁白苏苏的,却也捺不过对方人多势众,很快便被淹没。 孔三郎稳住心神,使自己冷静下来,仰头看向白苏苏,仿佛能看到白苏苏脸上的得意。 被当做小丑一般挑衅,白苏苏甚至不等他开口,便道:“孔三郎要指控本尊德不配位的第二桩醉,指的是不是本尊下毒谋害陛下?” 被戳破了接下来的计划,孔三郎和白鹤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还是孔三郎先开口,铆足了气势:“对,白苏苏谋害国君,目无尊法……” “本尊才是尊。”白苏苏出口提醒道。 孔三郎哑然,被这么一打断,忘了接下来的话。 白苏苏却接过刚才的话头,继续道:“你倒是看看,本尊的子民是信你,还是信本尊?” “信天师大人!必须相信天师大人!” “我相信孔三郎,他没理由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对对对,更何况无风不起浪,有人站出来说,肯定还是因为白苏苏做过!” “呸!你他娘的再说一句无风不起浪?”有人生气了,一巴掌打在刚才附和诋毁白苏苏的人脸上,“老子今天到要让你看看,无风起不起浪!” 一呼百应,很快神圣安静的神殿便乱成一锅粥。 “安静。”白苏苏淡淡开口,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那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嫌恶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便又被身边的人的扬了扬拳头威胁震慑。 白苏苏看向孔三郎:“你继续说,本尊的第三桩罪。” “第三桩罪,刺杀国师,其居心不良!” 四周又是议论纷纷:“那个叫六月雪的国师?和太子沆瀣一气?” “对对对,就是他,哎呀死了就死了,那种人,活着也是给天启找麻烦!” “这事就算是天师大人做的,我也觉得做得好,做的棒!” “太子搜刮民脂,强抢民女,国师蒙蔽圣听,培养了一大批贪官污吏,个顶个都是天启的蛀虫!” 白鹤安没想到白苏苏一句话都没开口,自己射出去的弓箭就已经调转了方向,纷纷指向自己,不由得面红耳赤,大喝一声:“住口,一群刁民,胆敢辱骂孤?” 白苏苏笑了,“太子息怒,百姓心如明镜,是哪里说错了吗?” 而后招了招手,开灵便摇着尾巴,叼着一块灵石上前。 白苏苏注入灵气,白光闪过,直直地飞向众人正前方,形成一幅画面。 白鹤安只看了一眼,便脸色煞白,连忙大叫:“来人,快给孤来人!把白苏苏给孤拉下去!”? 第26章 白长清造反 可惜,无人动弹。 众人看着画面中,白鹤安和水清浅抱在一起,吻得难舍难分,白鹤安对水清浅说:“清浅,等你到了天师府,服下鬼见愁,后面的事便交给孤。等孤除掉白苏苏,便封你为太子妃。” 而后画面一转,是太子同六月雪商议出兵突袭云老将军,致使白老将军身中埋伏,生死未卜;再一转,是派兵刺杀白朝离,致使百万将士顷刻化为乌有。 画面中刺客的队伍身上仿佛都笼罩着黑气,白苏苏道:“不是寻常士兵,国师六月雪是魔界太子,太子白鹤安,勾结魔界,致使云老将军和百万将士,死伤惨重,其心可诛。”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大多数的百姓都经历过妖兽入侵天启的战乱的年代,自然明白所谓魔界的可怕。 妻离子散,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那样一段屈辱的历史,谁也不想再经历。 可如今,在众人以为的安定祥和的背后,这一切在悄然接近,让人胆战心惊。 所谓魔界的士兵,只有几百个人,转眼间便让天启百万将士烟消云散。 说不恐惧,是假的。 众人脸色铁青,纷纷叩首:“求天师大人救救天启!” “求天师大人废除白鹤安太子之位!” “白鹤安勾结魔界,祸乱天启,不配位为太子!” “天启落在他手上,后果不堪设想!” 白鹤安一口白牙险些咬碎,愤愤地瞪着白苏苏。 第三层坐着的皇后和白朝离都是一脸淡漠,目光紧紧锁着画面,只有胸口的起伏,能让人看得出来两个人都动了怒。 画面便又转到了下一个场景,水清浅拉着白长清的袖子,委曲求全,将白苏苏交代的了无,换成了寻常鸡肉,又往里面下了迷药。 坐在人群当中的白长清紧抿着唇,目光清冷而空洞,看不出表情。 只是那双紧紧握着拳头的手,出卖了他心里的紧张。 原来,她早就洞悉了一切吗? 白苏苏感受到了白长清的视线,却也不去看他,只是站起身来,目视着前方。 骚动的人群中突然冲出一团黑气,落在地上化作同方才在画面上一般无二的士兵。 眸光颤了颤,白苏苏在心底冷笑。 六月雪还是出手了。 百姓们被吓得脸色铁青,尖叫着四下逃窜。 白鹤安脸上的慌乱也消散得无影无踪,躲在六月雪身后,指挥着魔兵。 白朝离站起身来,指挥着埋伏在一旁的士兵,一波保护疏通百姓,一波抵抗魔兵。 只是魔兵来势汹汹,杀红了眼,地上很快便是一堆尸体。 开灵“嗷——”地一声巨吼,飞身向白鹤安扑过去,却被六月雪接下,一人一狮,打得难舍难分。 白苏苏看得怒火滔天,连忙放出灵力,化作灵剑,将抓着百姓的魔兵打散。 眼看在白苏苏的攻势下,魔兵数量越来越少,白苏苏飞身而下,长剑出手,直指六月雪,却听身后,白长清平静的声音:“师父且慢。” 眼皮子跳了跳,白苏苏收了剑立刻回头,便看见白长清一身玄衣,长身玉立。身旁站着水清浅,大红色广袖流仙裙,轻仰着下巴,面上带着讥讽。 身后齐刷刷站着一众将士,约莫三百人,白色战袍,与六月雪的魔兵形成鲜明对比。 是水族密兵。 九重天水族家主为了保护水清浅派给她的,骁勇善战,以一敌百。 白苏苏心下一沉,魔兵她能都能击退,更别说水族密兵,以一当百的能力,她也有。 只是,白长清身前站着白欢,长剑抵在白欢的脖颈前。 白欢哭哭哒哒的,脖颈上已经出现了血丝,看见白苏苏又将眼泪憋了回去,可到底还是克服不了恐惧,可怜巴巴地喊着:“苏苏姐姐,我疼——” “白长清!你敢造反?”白苏苏登时便炸了,漂亮的猫眼通红,握着长剑的手紧了又紧。 这个白眼狼居然敢动白欢! 六月雪本就因为白苏苏的缚魂锁,血脉和灵魂被压制,对上开灵有些招架不及。 眼下因着白苏苏这边的动作,分了神,被开灵一爪子从祭台拍下去,在地面砸出一个硕大的人形大坑。 白鹤安没了庇佑,也因此被开灵按在爪子下,看见水清浅,如同看见救命稻草一般,两眼发光:“清浅!长清!快!快让白苏苏放了孤!” 水清浅冷哼一声,对白鹤安恶心极了,扭开头只当做没看见,一张漂亮动人的脸痴迷地望着白长清:“长清哥哥,你看呢?” 白朝离见状,慌忙率领士兵护在白苏苏面前,水清浅轻蔑地勾了勾唇,身后的士兵便同其展开厮杀。 眼见白朝离落了下风,白苏苏就要出手助他一臂之力,白长清便将长剑往白欢的脖颈前更近了一分:“师父,长清手上不知轻重。” 言外之意便是,白苏苏若敢动手,白欢也好过不了。 白苏苏气得牙痒痒,死死盯着白长清,浑身颤抖,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咕噜声,好半天也只能蹦出来一句:“别叫本尊师父!” 白长清却弯了弯眸子,笑得格外明媚。 他已经能在脑中想象出来,他的师父若是恢复了原形,肯定是浑身的漂亮干净的白毛炸了起来,漂亮的尾巴也高高地竖着,弓着身子,冲着自己龇牙咧嘴。 想想便觉得可爱,不过,眼下这幅想生气却不能发作的样子也是可爱极了。 一向淡漠散漫的漂亮脸蛋儿上,愤怒的情绪格外明显。 就好像,原本单调的白纸上,染了浓重的红,迷人极了。 若不是白欢还在自己手上,白长清甚至想上去撸一下她的下巴。 不多时,白朝离便被禁锢着立在一旁,六月雪也被人从坑中捞出来,意识消散,被垂着脑袋架在一旁。 白苏苏冷声道:“白长清!你敢动白欢试试?” “师父真要试试吗?”白长清将白欢往前一推,白苏苏还没来得及出手,白欢便被水清浅拉到跟前,掐着脖子。 白长清故作无辜地摊了摊手:“你看,师父,是你说的要试试的。” “白长清!你到底想干什么!” “师父。”白长清逼近白苏苏,漂亮的风眸中哪里还有平日里的乖巧温顺,阴鸷凶狠,在白苏苏的耳边轻声道。 白苏苏抬手就要推开白长清,却在听清楚白长清的话时瞪大了双眼。 白长清说:“师父,我要渎神。”? 第27章 白长清成了摄政王 “花朝宴上,太子勾结魔界,谋害天师,企图造反。现废其太子之位,流放平宁县。端小王爷白长清,护驾有功,封其为摄政王,暂掌国事。” 白苏苏几乎是一字一顿将这份“假圣旨”宣告天下,而后便被白长清派两个士兵“请”进了端王府。 用白长清的话来说,就是:“天师府地冻天寒,不及长清府上。师父体弱畏寒,久居天师府,实为不妥。” 白苏苏心里却是门儿清,不就是想将她关在眼皮子底下监视? 而她的天师府有禁制,一群水族密军和水清浅踏进去,都与旁人无异,相较之下,这新落成的端王府,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但好在白长清还没过于过分,给白苏苏安排的清疏园,院中亭台水榭,样样不少。 开灵摇头晃脑地跟在白苏苏身后,身后两个士兵面无表情,门神一般往拱门前一站,便是通身的肃杀之气。 白苏苏进了房,不知道是不是白长清提前安排过的,房中炉火旺盛,和外面的天寒地冻完全是两个极端,让人一进去就想伸懒腰,更别说白苏苏和开灵这一小一大两只猫。 地面上还贴心地铺了两层厚重的羊皮毯子,白苏苏觉得过于奢侈,小心翼翼地踩在上面,便看见开灵已经翻着白肚皮打滚:“苏苏啊,我觉得你这小徒弟比你还能享受呢。” “废话!”白苏苏白了它一眼,她位居高位百年,除了收些百姓送来的吃穿用度,再无其他开销。连她偌大的天师府,都是天道见她可怜,留下来的。 越看越气,白苏苏索性席地而坐,脚尖轻轻踢了踢开灵,带着埋怨:“你还有心情打滚?欢欢被白长清不知道关到哪里,云处安也落在他的手上。” 提起白长清白苏苏就忍不住皱眉,本以为自己联合白朝离,可以一举粉碎白鹤安的阴谋,将他彻底拉下台。 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白长清竟然拉着水清浅在身后给自己捅刀子。 现如今,白朝离被他关入天牢,云处安下落不明,白欢被他握在手中用来威胁自己,甚至于皇后都被他囚禁在宫中。 而自己,也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想到在祭台白长清对自己说的话,他要渎神,白苏苏拧了拧眉,异常烦躁,往后一躺,靠在开灵的肚皮上。 “知道知道!不过要我说,苏苏,谁当皇帝不是皇帝,你还依旧是你的护国神兽,没必要非执着于跟白长清过不去。”开灵翻了个滚,使得白苏苏枕着它的脊背,尾巴一甩一甩的。 “而且,我看白长清对你的心思也不像作假。” 它不懂人类的情感,天道留它在白苏苏身边,就是为了保护白苏苏。 可是白长清看起来,没有半点要伤害白苏苏的意思,甚至眼神间能看得出来,浓浓的爱意。 “不一样的,开灵。”白苏苏摇了摇头,伸着胳膊抱住开灵的脖颈。 感受到天启国运的渐渐衰微,体内的生气也一点点流逝。 白苏苏有些无力,将脑袋埋到开灵的毛中。 白长清若是称帝,天启国运便会毁于一旦,天启亡国,而她便会再度回到被剧情线牵引着的出境。 等待风清月后悔后将她救过来,那之后,白苏苏便永远要和他纠缠下去,再也摆脱不了。 “开灵,我能感觉得到,国运在衰败,我也撑不了多久了。” “开灵,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被所谓剧情前牵动着,毫无逻辑。 情绪和感情,全都身不由己。 许是太累的缘故,白苏苏说得毫无逻辑,越到后面就更像是胡言乱语,便抱着开灵睡着了。 开灵用脑袋蹭了蹭白苏苏的脸颊,面前一片阴影,抬头看去,白长清表情晦涩不明,盯着白苏苏看。 将白苏苏小心翼翼抱到床上,白长清有些贪恋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开灵甩了甩尾巴,小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开灵的心思很简单,它眼里心里只有一个白苏苏。 白长清伤害谁无所谓,拿谁来威胁白苏苏也无所谓,只要他对白苏苏好,开灵便对他好,因此对上白长清也软了语气。 “前朝的事处理了一些,快到饭点了,师父身体虚弱,我担心她不肯用膳。” 白长清在门外站了很久,一直到白苏苏睡得死了,才肯进来。 只是他没想到,往日警惕的白苏苏,从头到尾都没发现自己的到来。 将她抱起来时,白长清意外地发现她轻得要命。 贪恋已久的身躯就在怀中,一张小脸因为熟睡而变得格外安静,平静得不像话,眉心还有自己用朱砂画上的兽纹,此刻显得有些狼狈,让白长清整颗心都在颤抖。 白长清紧抿着唇,找来干净的毛巾,沾了温水,为白苏苏净脸。 一举一动,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梦中人。 目光落在白苏苏有些苍白的唇上,流连许久,不肯移开视线。 开灵扁扁嘴,吃了些白长清带过来的饭食,好心提醒道:“不过你今日这么一遭,苏苏心里是恨极了你,你送来的饭食,她估计也不会用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更何况几年来,白长清的手艺将它的胃口养刁了,再吃不下旁人的手艺。 心头一动,开灵忽然想到凡间人类常说的一句话: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抓住一个男人的胃。 这话放在女人身上,却也是再适用不过了。 白长清闻言垂了垂眼皮,目光下落,浑身落寞,“不会的,师父最是惜命。” 哪怕是恨他,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同他赌气。 甚至于,以白长清对白苏苏的了解,她会当着他的面,吃得津津有味。 她只会活得更好,让那些恨她的人和她恨的人,气急败坏。 只可惜,他不会恨她,也不会气急败坏。 他巴不得看见白苏苏在自己的照顾下活得更好。 恨他,爱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至少,师父身边如今,只有他一个。 是他一个人的师父。 白长清话音刚落,白苏苏便懵懵懂懂地睁开了眼,因为刚睡醒的缘故,漂亮的猫眼还带着点雾气,却在看见白长清时,瞬间恢复了清明。 拧着眉,白苏苏将自己与白长清拉开距离,讽刺道:“来送饭?怎么没把你自己做成饭食送过来?” 白苏苏牙尖嘴利,损人时是半点不留情。 可无妨,怎样的师父,他都欢喜。 白长清唇角上扬,微微凑近白苏苏,同她直视着,“师父喜欢的话,长清倒巴不得将自己喂给师父吃。” 顿了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越发邪气,“哪种吃法都可以。” “……” 第28章 水清浅和六月雪的过往 白长清是被白苏苏踹走的。 愤愤地咬着红烧狮子头,白苏苏想象着白长清的脑袋被自己啃在嘴里,忽又觉得血腥恶心,一阵反胃,连看狮子头的眼光都带着嫌弃,勉强咬了两口,便丢到一旁。 开灵吃完自己的一份,又觉得不够,便将白苏苏剩下的狮子头一口一个吞了去。 意识到白苏苏正盯着自己看,开灵欲盖弥彰地舔了舔爪子,乖巧地蹲坐在地上。 与此同时皇宫中,水清浅刚从皇后宫中耀武扬威回到自己的寝殿,便从探子口中知道白长清去探望了白苏苏。 “该死的白苏苏!” 又是她,又是她! 怎么就跟卑贱的蝼蚁一样,怎么都死不了? 愤愤地将探子一脚踹到地上,水清浅又觉得还不够解气,长剑出鞘,将那探子一剑穿心。 另一个探子见状双股战战,慌忙叩首:“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咣!”水清浅将剑丢到那探子面前,把人吓得脸色发白,懒洋洋地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水清浅招手示意探子上前几步,嘱咐了几句,便让人离开了皇宫。 白长清也是这时进来的,因为摄政王的身份,一路畅通无阻,所过之处皆是叩首跪拜。 水清浅慌忙整理了服饰,才端端正正坐着:“长清哥哥!你怎么这么晚才过来啊!” 虽是抱怨,声音娇软软的,听得人骨头酥麻,颇有撒娇的意味。 说着,又像想到什么一般,连忙笑着吩咐下人准备膳食,却被白长清拦下。 “我来时已经吩咐了御膳房准备了膳食,清浅稍等片刻。” 白长清笑得意味不明,许是因为殿内灯光的原因,总有些阴恻恻的。 水清浅想到方才探子报过来的,便走到白长清面前,姿态优雅地为他填茶,试探性地问:“长清哥哥,府内的事,都处理得如何了?” “一切顺利,还是多亏清浅的协助。”白长清说起场面的恭维话时,笑得如沐三月春风,叫人招架不及。 从水清浅手中接过茶杯的时候,不小心触碰到她的指尖,慌忙收回,道了一声:“抱歉,是长清唐突了。” 水清浅喜不自胜,一脚踏入白长清营造的温柔乡,一时有些头晕目眩,款款笑着,拉过白长清的手,将茶杯放到他的掌心:“清浅无妨的,长清哥哥,苏苏姐姐怎么样了?你今日这般做,苏苏姐姐可是还在生你的气?” “师父确实生了气。”白长清叹了口气,垂着眸子,一副失落的样子。 水清浅心中畅快得很,面上却做出小意可人的样子,安抚道:“长清哥哥莫担心,今日事出意外,太子造反,你这样做也是为了天启好,苏苏姐姐知道的话,也会体谅你的。” 说着,又做掩泪状:“是我不好,若不是我给长清哥哥出这主意,苏苏姐姐也不会生气。” “无妨的,与你无关。”白长清柔声安抚道,“你也是为了天启好。” 两人又是一阵虚与委蛇,却又各自心怀鬼胎。 用了晚膳,白长清便又问道:“国师现在如何了?” 水清浅叹了口气,“师父刚刚醒过来,只是伤得重了些,也不知何时才能痊愈……我记得,苏苏姐姐可化白骨为神奇……” 水清浅欲言又止,白长清心下了然,也叹了口气,“师父确实精通医术,只是长清不肖,惹了师父生气……不如这样,长清也略懂医术,清浅先带我去看看?” “如此也好。” 说话间,两个人各自打着算盘,来了国师府。 门前冷落,不知道何时被人扔满了臭鸡蛋和烂果子,一股子腥臭味。 水清浅掩着鼻子,在门童的带路下,一路进了大堂。 “主子说,端小王爷进来便可,烦请娘娘先在门外候着。”水清浅淡淡点了点头,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花瓶中的花花草草,思绪飘离。 水清浅早在很久前便认识了六月雪,久得,白苏苏还未曾被风清月带到九重天。 彼时水清浅因为历劫失败,入了魔,匍匐在幽冥泉边,遇见了白骨森森中打坐的六月雪。 俊美邪肆,白衣染雪,浑身肃杀之气。 脚尖挑着自己的下巴,端详打量了许久,言语轻蔑:“我当是哪里来的野东西,原是六界第一美人,怎么而今沦落到这般地步?” “你是?”水清浅思索半晌也未能从记忆中找到半点关于面前人的记忆,浑身上下魔气四溢,痛得没了力气,只能大口喘着气。 “你倒是贵人多忘事。”六月雪冷哼一声,“是我那元丹不够你吃的么?” 水清浅大骇,又听六月雪道:“百年前,水族擅闯魔界幽冥泉,夺了我的元丹给你入药,可还记得?” 水清浅这才点点头,便被六月雪一脚踩在脑袋上,“我的元丹,用得可还舒服?” 水清浅饶是在后知后觉,也知道自己历劫失败入魔和面前这人脱不了干系,怒火攻心,愤恨地瞪着六月雪。 六月雪扬眉一笑,可使万物黯然失色,水清浅一时又有些痴迷。 可丹田处传来的痛感,又让水清浅彻底清醒过来——六月雪将自己的元丹,活生生地挖了出来。 水清浅痛不欲生,紧咬着牙关,偏偏六月雪是个睚眦必报的,慢条斯理地擦着元丹上的血迹,又对浑身狼狈的水清浅讥讽道:“你说说,你如今这样,入了魔,再回九重天,该如何交代呢?” “你!”水清浅瞬间瞪大了眼,六月雪说的确实没错,神魔自古势同水火,老死不相往来。 她如今入了魔,若叫人发现了,轻则被逐出九重天,重则,魂飞魄散! 骄傲如她,怎么可能容忍自己沦落到那般不堪的境地。 便压下心头的屈辱,恳求道:“求尊者救我!” “救你可以,我要你做我的契约者。” 被立契者,将成为立契者的影子,供其随传随到,干的都是挡刀子替死的活儿。 水清浅应了下来,六月雪便帮她压下身上的魔气。 只是时间一长,水清浅的身体越发虚弱,故此才打上白苏苏的主意。 白苏苏通神混沌之气,行走的天材地宝,她的灵骨,用来压制魔气再好不过。又正巧她有九条命,夺来,替自己做六月雪的替死鬼,完全是一举两得。 那之后,六月雪也没找过她的麻烦,除了在百年前,唤自己过去替他挡了一刀,而后便是前不久,找上下凡的自己。 水清浅要灭天启,六月雪要夺天师。 两人一拍即合,便以师徒的身份,成了太子的幕僚。 只是她没想到,所谓天师不是旁人,正是白苏苏。 不过如今看来,简直再好不过了。 天启灭国指日可待,只等六月雪带走白苏苏,她便可以扶持白长清上位。 以六月雪那残暴无人性的性格,白苏苏落到他的手上,便是再无活路。 而她和风清月的未来,再不会有人插足。 如是想着,水清浅心情越发地好,甚至胃口大开,多吃了几块糕点。? 第29章 白长清自己坑自己? 六月雪散漫地靠在榻上,手中翻着一本小册子,看得时不时弯眸一笑。 白苏苏此时若在场的话,看见册子上的内容准会炸毛,然后将六月雪挠个大花脸。 甚至于六月雪觉得,白苏苏会亲手让他断子绝孙。 说是册子,其实也就是画集,满满当当的,每一页都是白苏苏同六月雪打架,输了时的糗样。 这张背上的毛被咬秃了一撮,那张被水吓到炸毛,都出自六月雪的手笔。 偏偏这人边看边笑,心里盘算着,待将这小猫崽子抢回魔界后,如何安抚这炸毛的猫崽子,又该如何欺负她。 左右,一百零八式是少不得的。 由是想着,倒没发觉房内多了个人。 白长清冷眼看着这人笑得一脸心神荡漾,轻敲了两下桌子以示提醒,六月雪才将画册合上,放回到原处,目光不善,讥讽道:“被白苏苏赶出来了?以她的性格,你这般背叛她,她怎么没把你给炖了?” 言语间,说不出的幸灾乐祸。 “师父用了膳食,已经歇息下了。”白长清冷着脸,反讽道,“国师若是关心的话,长清也可以把国师炖了,送去给师父吃。” “哼!”六月雪往后一躺,说不出的慵懒散漫,白长清甚至能从他身上找到白苏苏的影子。 这个念头一出来,便让白长清油然而生一股危机感,比先前还要浓烈。 六月雪挑眉,意外发现白长清轻微咳嗽的动作,挑衅道:“白长清,你这伤,白苏苏没给你上药么?” 白长清愣了愣,六月雪没放过他脸上表情的变化,想到白苏苏给自己上药时候的场景,那小猫崽子虽说一脸的不情愿,却胜在尽职尽责,用的都是上好的金疮药,不出半天伤口便好得七七八八,不免有些得意。 尤其是再对比了白长清的无人问津后,这得意越发明显。 “啧,看来你也没多讨她欢心。”六月雪心情颇好,以至于被开灵一巴掌拍进坑中的事都抛到脑后。 白长清自然听得出来六月雪在幸灾乐祸,目光沉沉的,落在六月雪身上:“或许,你应该知道一下,师父已经嫁作他人为妇?” “……”六月雪的那点得意僵在脸上,笑意瞬间变得阴冷,一掌就要锤在榻上,又想起先前被白苏苏取笑的场景,咬紧牙关瞪着白长清,“你说什么?” 白长清却笑了,抿了一口茶,才缓缓道:“风清月,师父的夫婿,两人成婚到而今,已有十万年。” “滚!” “那长清便先告辞,大师兄好好养伤。” 白长清难得叫了一声大师兄,听在六月雪的耳中确实明晃晃的挑衅。 六月雪脸色铁青,双眼发红,最终还是没忍住,一掌锤在榻上。 “轰——” 顷刻倒塌,六月雪灰头土脸,被碎片砸了一身的伤。目光落在灰尘间的册子上,上面落败的白苏苏仿佛就站在自己面前嘲讽自己。 六月雪作为魔界太子,虽未亲眼见过风清月,却时常能从魔界百姓口中听到他的名字。 而他那位帝尊夫人,也是在魔界传得沸沸扬扬的,据说是一片痴心追了五千年,才将风清月追到手。 一片痴心?他倒不知道这没良心的猫崽子还有一片痴心的时候! 对风清月就是眼巴巴地往上贴,对自己就是巴不得自己早点死! 行啊!她白苏苏可真行! 天上放着一个,地上勾搭着四五六个。 这哪里还是那个没良心的猫崽子,分明是滥情的野蒲公英! 扯唇一笑,六月雪仿佛深夜中徘徊的野兽,传来魔兵:“吩咐长老,攻打九重天,活捉风清月。” · 是夜,白苏苏布下阵,隔绝水清浅派来的探子,才叫出来几只小白猫,只是越听表情越发凝重。 “你们是说,白欢被水清浅带走后,你们给跟丢了?” “喵呜……”小白猫眼巴巴地看着白苏苏,有点愧疚地挠了挠脑袋,往开灵身后缩了缩。 白苏苏也不意外,这才是水清浅能使出来的手段。 “白长清跟着水清浅去见了六月雪?” 白苏苏思索着,白长清和六月雪这两个人之间能有什么关系,但想了半天,也只能联系到水清浅身上。 但白苏苏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又吩咐小白猫继续监视,才解除阵法,躺在床上睡着了。 因着国运衰微,白苏苏自己也受到牵连,整个人都是懒洋洋地,越来越没有精神。 所幸近日阳光颇好,万物迎春,都透着一股生机勃勃。 白苏苏在房中闷得无聊,便在院子里的两株梨花树下搭了个简洁的摇椅,晒着暖烘烘的太阳。 开灵也懒洋洋地在一旁打滚,身上都沾染了泥土,白色的狮子灰头土脸的,不多时地上便出现一团白毛。 是到了掉毛的季节了,也是丑得不忍直视的季节了。 白苏苏在心里寻思着自己那株聚魂草应该过几日便能开花,便正好从水清浅身上夺回来自己的灵骨,便也不用动不动就被迫化作原形了。 正想着,面前便多了一片阴影,白苏苏眯着眼,隐约能看清楚面前的人一身仙气,逆着光的面容清隽温和,斯文极了。 不由得往后一仰,摇椅随着她的动作往后晃了一下,又向前撞过去,眼看要踹到那人腿上,一双手便落在她的肩上,止住白苏苏的动作,那人微微俯身,同她直视着。 “不滚你的九重天待着,来我这里作甚?”白苏苏瞪了一眼这人落在自己肩上的手,修长如玉,是拿惯了笔的。 白苏苏笑了,是这双手用长剑将自己一剑穿心后,又随意散漫地挑起复活的自己,丢废物一般丢到水清浅面前。 也是这样一双手,在天道的淫威下,忍着屈辱为自己洗手作羹汤。 那人眨了眨同水清浅一般无二的美目,轻声道:“我来看看。” “是来看看,我怎么还没死?”白苏苏往后仰了仰头,兀自猜着他的来意,“你是要替风清月带我回去?还是替了无报仇,亦或是替水清浅彻底解决我,杀人灭口,好在风清月面前,瞒天过海?” “夫人说笑了。”他这声“夫人”叫得格外温柔,听着总有几分旖旎之意,仿佛郎君哄着自家妻子一般。 唇畔嗜着笑,浅浅的,温和的,和白长清故意做出来的完全不同。 “水轻鸿。”白苏苏歪了歪头,笑得不怀好意,“我饿了。” 白苏苏这才如愿从水轻鸿温和清隽的脸上看见一丝裂缝,可偏偏这人咬了咬牙,笑道:“好,夫人稍等。”? 第30章 水轻鸿的那一剑 目送着水轻鸿出了清疏园,白苏苏才收敛起面上的笑,开灵从地上爬起来,两条前腿搭在白苏苏的腿上,被嫌弃地拍了下去,只能委屈巴巴地道:“又不是我放他进来的呀!” “我知道不是你。”白苏苏叹了口气,软了语气揉了揉开灵的脑袋,“水清浅放进来的。” 水轻鸿,九重天水族长子,水清浅的亲哥哥。 其人容貌昳丽,待人温和,谦恭有礼,在九重天颇受仙子们青睐。 只有白苏苏知道,这人妥妥的笑面虎。所谓温和谦恭的前提,是没招惹到水清浅。 百年前,水轻鸿跟着水清浅进了炼狱,于白骨森森中将她一剑穿心,要了她一条命。 而后白苏苏初到天启,水清浅派人下来追杀,打头阵的便是水轻鸿。 不过有天道压阵,硬是拎着这人的脖子跪在白苏苏面前,磕了头,拜了师,自此洗手作羹汤,跟在白苏苏身边二十年,倒是练出一手好厨艺。 至于将他逐出师门,那是七十年前,先帝还在。 人老了,便总张罗着给白苏苏物色几个少年郎,却全部被水轻鸿一剑封喉。 那时的场景,白苏苏如今想起来也会觉得心有余悸。 水轻鸿一身白衣,染满了血,连温和清隽的脸上也沾染着温热的血。 手中的长剑鲜血淋淋,剑尖直指白苏苏,仿佛炼狱中出来的阎罗。 他说:“师父若有精力,轻鸿愿自荐枕席,何须旁人伺候?” 白苏苏已经有了被他一剑穿心的经历,哪里还敢留这么个催命鬼在面前添堵,当晚给人下了迷药,连夜扔回了九重天,顺带给风清月留了休书一封。 现如今,也不知这人怎么又找了过来。 白苏苏思来想去,总觉得水清浅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说曹操,曹操到,水清浅穿着绛红色宫袍,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群宫人,到了她的清疏园。 有时候白苏苏就在想,这水族的,一个两个都是闲不住的。 一个上赶着给人送灵骨,一个巴巴地赶着给人做羹汤。 水清浅当然不是来送灵骨的,她是来带白苏苏给六月雪的。 尤其是看到白长清为她布置的院落时,嫉妒得发狂。 这一切,本该是她的,却都落在白苏苏这个卑贱的灵猫身上。 面上却仍旧做出高傲的姿态,睥睨着白苏苏:“你想不想离开?” 白苏苏闭着眼,装作没听见她的话一般,往后摇着摇椅。 水清浅气急,刚欲开口派人将白苏苏绑起来,便听白苏苏道:“送我离开?你舍得?” 见水清浅不觉明里,白苏苏弯唇一笑,“普陀草,很痛苦?” “白苏苏!”白苏苏不提倒还好,一提起来水清浅就恨不得将白苏苏一口吞了,此刻却也破天荒地冷静了下来,“你有解药?” “有。”白苏苏道,“而且全天下,仅我这一份。” 见水清浅迟疑地望着自己,白苏苏只是笑着不说话。 “苏苏姐姐……” “别这样叫我,我恶心。”白苏苏毫不掩饰自己对水清浅的嫌恶,淡淡道,“也就风清月那么个没眼力见儿的好这口。” 水清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双手搅动着衣袖,轻咬着唇,泫然欲泣的模样,好不惹人怜爱。 白苏苏只管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自顾自地说道:“你想要风清月,我要我的天启,你回你的九重天,我呆在我的天师府。等风清月历劫后,身边便只剩下一个你,你何苦这时下来,同我过不去?” 话说到这种地步,水清浅也知道白苏苏是想用天启,来和自己交换普陀草的解药。 垂了垂眸子,密密的眼睫毛在脸颊上打出一片阴影。 她其实,身为六界第一美人,爱慕她的仙君不在少数,她不是非风清月不可。 她只是,要活下来,要在九重天活下来。 从前,她只想要白苏苏的命,而今,便是她能答应,身后的六月雪也不应。 她的命,早已不由她自己了。 天启必须灭,唯有这样,自己便算是助风清月历劫,对他有恩。 风清月有恩必报,自己也才能从六月雪手中逃出来,有活下来的机会。 至于风清月,不过是她为了活下来攀附的一个工具罢了。 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何苦犯得着热脸贴冷屁股,也就她白苏苏蠢,将他奉为珍宝。 “白苏苏,没办法了,天启必须灭,你也必须死。”水清浅冷冷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良心突然发现,这次倒没有多加为难白苏苏,只是说,“我们已经站在对立面了,白苏苏,省点力气,与其劝我甘愿放弃,倒不如多想想,如何从我手中救下来天启。” 水清浅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白苏苏有一下没一下晃着摇椅,回味着水清浅的话。 抬头便看见站在阴影下的水轻鸿,手中拎着食盒。 做的是红豆薏米粥,两碟子糕点,和两个大大的红烧狮子头。 开灵馋得直流口水,白长清的手艺固然好,可吃多了,也总会想着尝尝新鲜的。 更何况,水轻鸿这人厨艺也是颇得开灵的认可的。 只是水轻鸿一双含情目中,只装得下白苏苏的影子,温柔地为她布菜,从头到尾没管过在一旁摇尾巴的开灵。 白苏苏尝了一口粥,甜度正好,余光瞥见一旁垂头丧气的开灵,笑着将狮子头和糕点分它一半,抬头便和水轻鸿四目相对。 笑吟吟的,白苏苏甚至能看出来一点宠溺。 宠溺? 指的是将自己一剑穿心时候的宠溺么? 是的话白苏苏不介意也给他整一个同样的宠溺,甚至千个万个都可以。 一般而言白苏苏吃饭时是不会多说话的,只是此时看水轻鸿是越看越不顺眼,尤其是他的妹妹水清浅方才还来耀武扬威了这么一遭。 白苏苏下了逐客令:“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夫人,话没这么说的。” 白苏苏皱了皱眉,“别叫我夫人。” 总感觉有被占到便宜。 顿了顿,又道,“总不成让我再扔你回去?水轻鸿,你堂堂一个水族长子,总赖在我这里不走,话也没这么说的。” “师父。”水轻鸿改口如流,白苏苏太阳穴直跳,便听他又说,“当初是你留轻鸿下来,如今用完便丢,话也没这么说的。” 一字一句,仿佛在控诉白苏苏的恶劣行径一样。 “我没用过。”白苏苏琢磨这自己的话总有几分不对味,却还是皱着眉道,“当初留你下来的,也不是我。你杀我一次,我留你洗手作羹汤二十年,恩怨相抵,你我便该桥归桥路归路。” “师父这样惋惜,是想用一用么?” 白苏苏这才回过味来,面上烧得通红,吩咐开灵将人赶了出去。 水轻鸿笑着出门时,正和赶来的白长清打个照面。 四目相对,两个人脸上的笑都有些挂不住,水轻鸿便又跟着白长清折了回来。? 第31章 杀人诛心 白苏苏正埋头喝着粥,便感觉衣摆被人扯了扯,低头拍了拍开灵的脑袋,示意它消停点。 开灵却立着两只耳朵,微微仰了仰头,示意白苏苏往上看。 这一看不打紧,白苏苏一口粥险些喷了出来。 白长清和水轻鸿,两人像木头一般,立在白苏苏面前,彼此之间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白长清手中还拎着食盒,想是新做好的饭食,只是看到白苏苏面前的饭食时,握紧了拳头。 妒火攻心,面上却不显山漏水。将食盒放在桌上,抢走白苏苏面前的红豆薏米粥,将自己做好的百合莲子粥放到白苏苏面前,而后便是小酥肉,狮子头,还有两碟油菜,又贴心地给开灵准备了同样一份。 水轻鸿脸上的笑瞬间有些僵硬,笑吟吟的含情目中,阴沉沉的,一副山雨欲来的感觉,让白苏苏又想到当日被他一剑穿心的场景。 “师父,不介绍一下?”水轻鸿笑意发冷,尤其是见白苏苏自然地接过白长清送来的百合莲子粥,喝的津津有味。 偷偷看了看眼白长清,后者倒是没什么表情,微微垂着眸子,眼尾下垂,一副乖巧顺从的样子,白苏苏便知道他又要搞幺蛾子了。 也不知是什么心理,白苏苏还挺想看看他们两个打起来的样子。 是白长清这个白眼狼占了上风,还是水轻鸿这个笑面虎更胜一筹。 最好是,两个都死得透透的。 不过转念一想,白苏苏又觉得不太可能。 倒不是因为白长清现在是凡人身份,毕竟水清浅无法无天惯了,水轻鸿也差不到哪里去,先前先帝找来的几个少年郎,无一例外被他一间锁喉,白苏苏觉得水轻鸿倒也不像是会怕触犯天条的。 而是因为,白长清归根到底,还是风清月,水清浅知道,水轻鸿不会不知道,九重天帝尊的身份,水轻鸿多少还是得忌惮的。 “水轻鸿,你二师兄。”白苏苏面无表情,又指了指白长清,“白长清,你五师弟。” “二师兄好。”有了六月雪和云处安的前车之鉴,白长清改口如流,接受的自然。 心里的嫉妒却肆意生长,勾着带刺的藤蔓,将整颗心围得密不透风。 相较之下,水轻鸿便没这么容易接受,喃喃地将白苏苏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神色诡异:“五师弟?这么说,我还有三个师弟?” “是四个。”白长清似是故意火上浇油一般,低声提醒了一句。 水轻鸿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五师弟好。” 怪道当年一声不吭将自己扔回九重天,原是新人一个接着一个,他这个旧人,哪里敌得过? 倒也不算太旧,至少,他前头还有个大师兄。 水轻鸿不由得自嘲,他平日里读的书,便是让他这般五十步笑百步的? 两个人之间的刀光剑影白苏苏闭着眼都能感觉得到,却还是淡然地在两个人地注视下吃饱喝足。 因为先吃了些水轻鸿送来的饭食,白长清后面送来的,白苏苏只吃了一半便吃不下了。 好在开灵胃口大,将自己的一份吃完了,又眼巴巴地盯着白苏苏的那一份,一直到白苏苏给它才肯罢休。 末了,还舔了舔嘴唇,点头道:“还是长清的手艺好。” “嘭!”水轻鸿无意间释放出的灵气将木桌震碎,开灵被吓了一毛,浑身的毛炸了起来,只往白苏苏怀里拱,却被白苏苏推开,嫌弃的意味十分明显:自己惹的祸自己平息。 白长清十分受用,蹲下身子用天启特有的安抚受惊吓的孩子的方法,揉揉开灵沮丧的狮子头,又在地上拍了拍,紧接着又捏了捏开灵的耳朵和鼻子,乖巧地喃喃道:“捏捏耳朵揉揉鼻子,不怕不怕。” 开灵便顺势依偎在白长清怀中,它不得不承认,方才自己就是故意的刺激水轻鸿的。 谁让水轻鸿这笑面虎,准备点心和饭食都不给自己准备! “师父觉得呢?”水轻鸿将话头转向白苏苏,“是五师弟的手艺更好些吗?” 那架势,完全不像在问白苏苏谁的手艺更好一些,更像是拿着长剑架在她的脖子上,问她要死还是要活。 “确实。”白苏苏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低头揉了揉开灵的脑袋,随即也不管两个人是何表情,起身往房内走去。 临走前还不忘丢下一句,“打架的话,去外面打,别死在我这里,碍眼。” 开灵颇有些得意地瞪了一眼水轻鸿,小人得志地就要跟着白苏苏进屋,却在门口被赶了出来:“洗干净再进来!” 无奈,只能耷拉着脑袋又回到白长清的身边——以往都是白长清负责给它清洗毛发的。 饶是知道白苏苏在有意挑拨,白长清原本被嫉妒围得密不透风的心,照进一点阳光,亮堂堂的,便对水轻鸿留下一句:“二师兄慢走,长清先带开灵洗澡。” 一段话,说得极为平常,明晃晃地昭示着白长清更得白苏苏信赖。 望着一人一狮渐渐远走,水轻鸿亮出长剑,垂眸抚摸着剑身。 风清月,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而白苏苏再次开门,撞见的便是这么一幕,水轻鸿抬头看过来去,含情目中阴沉沉的,将白苏苏吓了一跳。 水轻鸿长剑负在身后,一步一步走到白苏苏面前,却在距离白苏苏三尺处被呵住:“水轻鸿,你别过来!” “师父现在知道怕了?” 话是这么说,水轻鸿还是停了脚步,柔柔地望着白苏苏。 白苏苏别过脸,稳了稳心神:“水轻鸿,我记得你说过,你要自荐枕席?” 水轻鸿眸光一颤,紧盯着白苏苏的脸,轻声问:“师父想要?” “你动情了。” 白苏苏答非所问,肯定句说得极为平淡,让水轻鸿感觉自己一颗心提溜起来。 “师父已经看出来了,何必多此一问?” 长长地闭上眼,水轻鸿深深呼了一口气。 白苏苏却歪头一笑,明媚动人:“那若我告诉你,你妹妹中了普陀草呢?” 见水轻鸿略带惊讶地望着自己,白苏苏又补了一刀,“我下的。” “……你故意的?”水轻鸿眼神复杂,好半天才开口,有气无力。 “对,我故意的,我要水清浅死。” 也要你死。当然这句话白苏苏没说出口。 她就是要刺激水轻鸿,就是要给水轻鸿狠狠地插上一刀。 看他痛苦,看他纠结,看他崩溃。 水清浅,水轻鸿,一个两个的,她没那么容易放过。 杀人诛心,白苏苏深谙其道。 满意地看见水轻鸿握紧了拳,白苏苏在对上水轻鸿杀人一般的眸子时,不怕死地往前凑了凑,微微踮脚,吻在水轻鸿唇边。 第32章 水轻鸿落荒而逃 水轻鸿几乎是落荒而逃。 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剧烈,面上火烧一般,几乎灌了一壶茶才冷静下来。 水清浅一觉睡醒,便见到自家兄长抱着一壶碧螺春,坐在门前。 两眼放空,时不时地痴痴一笑,修长的手指落在唇边,魔怔一般,和平日里那个温和斯文的轻鸿仙君,完全是天壤之别。 莫名的,水清浅有些嫌弃。 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上前:“哥?哥?” “哥!” “水轻鸿!” “我在的。”水轻鸿回过神来,干咳了两下,掩饰面上的错乱,避开水清浅见鬼一般的眼神,径直绕过水清浅进了前堂,不等追上来的水清浅开口发问,便先发制人:“我听说,你中了毒?” 水清浅紧抿着唇,神色紧张。 水轻鸿说着就要抓住水清浅的手腕,探她的脉搏,却被水清浅躲开。 “我没事的,哥,你不用担心。”水清浅背对着水轻鸿,又给他倒了一杯茶,表情极其不自然。 她当然不能让水轻鸿为自己把脉,因为六月雪最近被白苏苏上了缚魂锁的原因,暂时分不出精力来帮水清浅压制体内暴走的魔气。 水轻鸿虽然是自己的亲兄长,两个人从小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但水清浅总不想破坏自己在家人心中的形象。 只要,只要灭了天启,六月雪带走白苏苏,便又能帮自己压制魔气了。 水轻鸿皱了皱眉,却也知道自家妹妹的性格要强,便不再强求,只说:“若有什么事,便同我说,自家兄长,不是外人。” 见水清浅许久不说话,水轻鸿想到白苏苏说的话,斯文清隽的脸上又多了几分冷意,“是白苏苏给你下的毒?” “对。”水清浅道,“所以我这次派人找你下来,是想让你助我一臂之力,灭了天启。我要白苏苏死。” “……”水轻鸿盯着水清浅手中溢满了的茶杯,“为了风清月?” “是。” 水轻鸿从水清浅手中抢过茶杯,一饮而尽,面色不虞。 水清浅和白苏苏的恩怨,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自知自中都围着一个风清月,。 水清浅喜欢风清月,追在风清月屁股后头上万年,嚷嚷着非他不嫁。 这无妨,自家妹妹,他可以宠,她想要什么,他都会给她捧到面前。 哪怕他七十年前因为杀了凡人,被罚关在炼狱,也可以因为水清浅一句话,便闯破封印,来到人间。 可是,连他万年难得心动一次的白苏苏,心里也只有个风清月。 他可以笑着送他的妹妹嫁给心上人,却不能平静地看着她同旁人亲近。 亲情和爱情的差异,就在于此。 他讨她欢心而洗手作羹汤,那是他欠她的,可他不会将她推给别的男人,哪怕,她与风清月已成婚十万年。 · 清疏园中,白苏苏笑着看着水轻鸿落荒而逃的身影,弯腰捡起他掉落在地的长剑。 说起来,水清浅上次深夜行刺掉在天师府的剑还在白苏苏手上。 白苏苏仔细端详着,水清浅的剑小巧精致,相较之下,水轻鸿的剑就显得简单沉重多了。 剑身通身银白色,上面萦绕着灵气。 白苏苏舞动了两下,还挺顺手,想着这一把曾将自己一剑穿心的剑,捅到水轻鸿身上,白苏苏便一阵心情愉悦。 收了剑,转身回房。 开灵被白长清洗得干干净净,连身上都熏得香香的,才昂着脑袋进了屋。 几只小白猫偷偷探着头,白苏苏连忙布下阵法,隔绝水清浅派来的耳目。 小白猫喵喵叫了许久,有些兴奋,以至于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 白苏苏拧着眉从他们的口中拼凑出完整的消息:云处安被关在地牢,因为地牢阴冷潮湿,老鼠和蟑螂到处都是,云处安因此染了风寒。 另一只小白猫爬到白苏苏的怀中,将口中叼着的小纸条吐到白苏苏的手掌心。 爱干净的天性让白苏苏下意识想将东西丢掉,还是硬着头皮打开看了看,脸色煞白:她派去援助云老将军的暗军,被六月雪的魔兵全数绞杀,云老将军被生擒,折磨得奄奄一息。 大手一挥,白苏苏紧抿着唇,写下一张纸条重新塞回小白猫的口中。 接着便有下一只小白猫报来皇后那边的消息,说是因为水清浅的蓄意报复,皇后被囚禁在椒房殿,重病在床。 白苏苏从枕头下摸出来一个药瓶,让小白猫偷偷送去给皇后。顿了顿,又同样写了张纸条送去给皇后。 最后一只小白猫口中还是没有白欢的下落,白苏苏有些失望,却听小白猫继续说:“不过不过喵,我看见那个太子了喵,他被挑断了手筋喵,还有脚筋喵,现在成了个废人喵!” 怕白苏苏不信,还补上两句:“就被关在白朝离旁边,特别惨的喵!白长清说喵,是那个太子指使人将白长清推进火里的!” “白鹤安?”白苏苏在心里捋了捋白长清和白鹤安的纠葛,猛然想起来,白长清母亲去世这一件事,和太子白鹤安也有几分瓜葛。 那是淑妃还在世,皇后和淑妃争宠,明里暗里腥风血雨。 只是皇后身后势力庞大,现有丞相府在朝中一手遮天,又有其胞妹嫁入端王府,成了王妃,诞下白长清;相较之下,淑妃出身低微,人微言轻,很容易便被皇后压了一个头,甚至于连亲生的儿子,都被迫过继到皇后膝下。 由此,不知从哪里寻了个妩媚多姿的女子,送进了端王府,成了侧妃。 端王妃年纪轻,性子软,便是吵起架来也能把自己吵哭,白苏苏先前见过几次,是个温柔娴淑的水乡女子。 那侧妃却是个大胆张扬的,不消几天便勾得端王神魂颠倒,宠妻灭妾,连带着刚出生的白长清也没能好过到哪里去。 母子二人被关在端王府后院,忍气吞声数载,端王府这边的势力,便倒到了淑妃身后。 一直到那侧妃又一次不安分,当着端王妃和白长清的面儿,亲手摔死端王妃刚出生没三天的小女儿。 白苏苏见过那副血腥的场面,她从来不插手这些事,只觉得稚子无辜,便派人处理了婴儿的尸体,亲自超度。 端王知道后也只是随意扣了侧妃三个月的俸禄,以示警罚。 只是翌日,端王妃上吊自杀,而后便是白长清手刃亲父和那侧室。 那之后白长清便被带到了宫中,只是不知为何,向来身体康健的淑妃,不多时便传来死讯。皇后对外只说,淑妃身染风寒,不治而亡,一时间倒也没人去深究。 白苏苏手指轻叩着茶几,现在看来,淑妃的死因,与白长清脱不了关系。 而白长清,和太子白鹤安的纠葛,由来已久。 由是想着,白苏苏又不得不佩服文白布的局。 为了给风清月历劫安排一条称帝的命运,考虑得面面俱到,对作为话本子而言,确实是逻辑圆满的。 只可惜对她和她的天启而言,实为灭顶之灾。 真可悲,她是别人小说中的角色,而她的天启和子民,又是别人话本子中的角色。 万般命运,都要靠别人来安排。 第33章 打一巴掌给一甜枣 白苏苏打了会儿盹儿,醒来便已经是黄昏了,熟悉的饭菜香让她注意到房中站着一个人,长身玉立,背对着白苏苏。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白苏苏下意识就看向被放在自己床头的长剑,松了口气,剑还在自己手上,再被一剑穿心只是一场梦。 开灵这被白苏苏的动作惊醒,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便又躺了回去,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白苏苏轻手轻脚下了床,和转过来的水轻鸿四目相对,白苏苏连忙握紧了剑柄。 “你怎么又过来了?白长清呢?”想比水轻鸿,白苏苏倒是更愿意见到白长清。 毕竟白长清现在也只是个凡人,没有灵力和修为,真要动起手来,白苏苏完全可以将他一招毙命。 可这话听在水轻鸿耳中,便是明晃晃的偏心,于是大步上前,一只手按住白苏苏握着剑柄的手,另一只手按在白苏苏的肩上,将白苏苏整个人禁锢在自己和床沿间。 漂亮的含情目盯着白苏苏恬淡的小脸,不放过她面上一丁点表情,温声道:“轻鸿有一事不明,望师父解答。” 白苏苏微微往后靠了靠,目光扫过两个人叠在一起的手,握着长剑,避开水轻鸿温热的呼吸:“你要问什么?” “师父今日,为何亲我?” “水轻鸿,你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 水轻鸿轻笑,他当然知道。 白苏苏借着自己对她的欢喜,挑拨他和水清浅的关系,让他纠结,让他矛盾,让他崩溃,让他因为爱上伤害自己妹妹的仇人而痛苦。 说白了,就是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 她在一刀刀亲手捅进他的心里,以伤害他的亲人为代价,转头却又可以温柔地吻他。 她把这一切明晃晃地摆在他面前,明晃晃地勾他,让他一边恨她,一边爱她,却对她束手无策。 她很自信,事实上,水轻鸿不得不承认,她的目的达到了。 不管她再怎么伤害水清浅,他都不会动她。 只是一个甜枣,还远远不够,他想要的,太多了。 “只有这样,是远远不够的。”水轻鸿同白苏苏额头相贴,呼吸相纠缠,嗅着白苏苏身上特有的雪松香,水轻鸿轻声呢喃道,“苏苏。” 是苏苏,不是师父,也不是夫人。 言辞缱倦,能腻死人一般。 “那这样呢?”说罢,白苏苏仰头,这次的吻直接落在他的唇上。 水轻鸿怔愣在原地,胸腔中仿佛炸开了的烟花,后知后觉地松开按着她肩上的手,怔怔地落在唇上。 独特的雪松味还没有消散,温软的触感仿佛还在。 白苏苏推开他的头,从他的臂弯下绕了出来,自顾自地坐在桌前,掀开水轻鸿带来的食盒。 比起午膳要清淡了许多,一份皮蛋瘦肉粥,一份水煮青菜,一份红烧胡萝卜,白苏苏只是看了两眼,便只取出皮蛋瘦肉粥小口抿着。 水轻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她的面前,耳根子的红还没褪下,十分不自然地将水煮青菜和红烧胡萝卜摆在白苏苏面前,被白苏苏瞪了一眼。 “我不吃这些。” 白苏苏挑食得很,跟在她身边的都知道,水轻鸿自然也知道。 却还是语气温和,安抚道:“少吃一点?” “不吃。”白苏苏这次连白眼都懒得给他,却也在心里想着白长清那白眼狼在干什么。 别的不说,光说给白苏苏送饭这事,白长清就没迟到过,风吹日晒,雷打不动的一日三餐,偶尔还会做些夜宵。 这是今日明显过了饭点,却半天不见人影。 开灵这时候也早就醒了过来,只是转身见来送饭的是水轻鸿,便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往白苏苏怀里扑,很有骨气地没留口水。 白苏苏记仇,它也记仇。 一人一狮,谁也不看谁。 眼看着白苏苏将皮蛋瘦肉粥全部喝完,开灵才将水轻鸿赶了出去。 白长清赶过来时已经将近亥时,开灵饥肠辘辘,眼巴巴地盯着白长清手中的食盒。 白长清歉意一笑,对白苏苏道:“今日朝中有事,长清来得晚了些。” 说着便分别给白苏苏和开灵布菜,同样清淡没有油水,却好在不是青菜萝卜,白苏苏又吃了两口,剩下的全归了开灵。 “朝中都有何事?”白苏苏问了一句。 白长清眸中闪过惊喜,解释道:“太子先前提拔上来的人,有个张尚书,抢了太师府的门童,养为禁脔,今日被人发现死在街头,太师动怒,双方起了争执。” 李未锦啊,她这人公正严明,一生不婚不嫁,待下人体贴关切去。 年长的奉做高堂,年幼的视如己出。 发生这档子事儿,动怒也在情理之中。 白苏苏提醒了一句:“你可以借此拔了白鹤安在朝中的余党。” 白长清凤眸中欣喜更盛,乖巧道:“长清明白。” 但他却也清楚,白苏苏好言提醒,并不代表着不恨自己,不过是借自己的手为天启后面的君主铺平道路,等候时机,再将自己一击毙命。 可也无妨,他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 她就该端坐她的神坛,做他的神明,受万人敬仰。 于是又道:“陛下今日又咳了血。” “你去见了陛下?”白苏苏警惕地瞪了白长清一眼,神色凝重。 知道他又把手伸到了国君身上,只等国君驾崩,好名正言顺地称帝。 国君时日不多,这便也意味着,留给白苏苏和天启的时间不多了。 白长清抬手为白苏苏将脸侧的碎发拂到耳后,乖巧的样子无辜极了,“师父要见陛下吗?” “你要什么?” “要师父亲……”亲我两个字还未出口,白长清便被眼前一幕震惊在原地。 白苏苏将自己和白长清拉开一段距离,笑了笑,使得原本清冷的面容,变得格外灵动:“这样可以吗?” 白长清脸上红了一片,白苏苏倒是没想到白长清能这么纯情。 当年风清月可是脸皮厚到两人云雨时都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而今到了凡间不仅丢了脑子,连厚脸皮都给丢了。? 第34章 水轻鸿吃醋 得了甜头,白长清便带着白苏苏趁着夜色见了国君。 太清宫比以往都要萧条冷落,灯火只有几盏。 白长清在门口守着,白苏苏跟着李公公进了殿内。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重病的原因,国君还没睡,靠在床头,见到白苏苏时,干枯得好像树皮一般的手指动了动,缓缓抬起眼皮。 发黄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整个人精神怏怏,只有还转动的眼珠子昭示着若有若无的生气。 “陛下觉得身体如何了?” 话一出口,白苏苏便觉得自己在说废话,面前这位国君,比先前看的时候还要憔悴,能好到哪里去。 国君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颤颤巍巍地指着李公公,后者恭恭敬敬将圣旨呈给白苏苏。 白苏苏看了一眼,偷眼去看李公公,小声问道:“陛下还不知道花朝宴的事?” “不知,摄政王吩咐过,不许在陛下面前提起。” 如此便好,白苏苏松了一口气,将圣旨揣进袖中,对着国君毕恭毕敬行了个礼,又给他留下一瓶护心丸。 虽不能起死回生,却多少能缓和一点。 走出殿外,白苏苏便看见白长清长身玉立,在皎月之下,半垂着头。 月色如水,将他鸦羽一般的睫毛在脸上打出一片阴影,安静得不食人间烟火。 白苏苏莫名有些恍然,十万年前,她初见风清月时,也是这么个月明风清的时间。 彼时风清月端坐在布满苔藓的岩石上,闭着眼打坐。 斯人如月皎洁,不染纤尘。 而白苏苏初化人形,不通人性,头一次见到天道以外的人,便好奇地凑上前打量。 只是风清月素来警惕性高,白苏苏卜一凑近,便猛地睁开眼。 四目相对,风清月才注意到白苏苏通身无半点蔽体的布料,侧过脸将身上的狐裘给白苏苏披上。 白苏苏便揽着狐裘,蹲坐在风清月身边。 他说礼义廉耻,她说喵喵喵喵;他说泽被苍生,她说喵喵喵喵。 一人一猫,倒也融洽。 回过神来,正和白长清对上视线。 白苏苏一步步走下台阶,到白长清面前,被白长清牵住手,挣了两下没能挣开,便听白长清道:“师父要不要去看看皇后娘娘?” 白苏苏这才任由他牵着手,一路上两人并肩走着,踩着树影斑驳。 总好像又回到了九重天,她和风清月大婚前夕,风清月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从清风渡口,到三生石前,将两人的名字,一字一画刻在上面。 风清月,白苏苏。 认真而专注。 现在想来,风清月对自己的所有温柔,都斩断在大婚之日。 那之后他还是他的九重天帝尊,心怀苍生,公正严明,不近人情。 可即便如此,白苏苏还是屁颠颠地跟在他身后十万年,没了灵骨,没了修为,没了九条命,甚至险些魂飞魄散。 摇了摇头,不能在想他了,白苏苏在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 抬头间已经到了皇后的椒房殿,白长清仍然候在门外,白苏苏跟着皇后身边的小宫女一路进去,只是总觉得身后有人盯着,可一回头,又什么都没有。 皇后气色不好,却好歹能下地,见到白苏苏慌忙行礼:“问天师大人……咳咳咳……” 白苏苏见她咳嗽得难受,便打断她行礼的动作。 小宫女给白苏苏端来一杯茶,皇后靠在床头,缓了一会儿才道:“天师大人,是本宫的错,把禁卫军的兵权,给了长清。” 白苏苏一愣,便听皇后又继续道:“胞妹生前只有他这一个孩子,我膝下无子,便想着护他周全。” 担心白鹤安继位后,白长清无权无势,恐受欺负。才将禁卫军的兵权,做生辰礼,提前送给了白长清。 “那娘娘现在有何打算?”白苏苏若有所思,便听“扑通”一声,皇后跪在面前。 连忙上前拉人,却被皇后反手握住胳膊。 皇后已经不年轻了,几十年的风霜早已使她面上皱纹横生,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颧骨格外突出。 年轻时乌黑亮丽的头发,也多了些许白丝,而今在昏黄的烛光下,格外明显。 小宫人开了窗,屋内淤积的药草发霉的味道便淡了许多。 “陛下大限将至,朝离身陷囹囫,天启危在旦夕,本宫死不足惜,还望天师大人救天启于水火之中!” 白苏苏心情复杂地离开椒房殿,才发现天空飘起了小雪。 映衬在皎洁如水的月色下,如柳絮一般。 白长清上前,将狐裘为白苏苏披上,又极其自然地拉过白苏苏的手,双手捂着。 因为失去灵骨,又加上魂魄不全,白苏苏常年体寒,手脚冰凉,尤其怕冷。 眼下被白长清握在手心,手掌炙热的温度将白苏苏包围。 而白长清低着头,漂亮的脸上被月光和烛光打下一片阴影。 白苏苏比白长清要矮一个头,眼下需要仰着头才能和他对视。 清冷恬淡的容颜上,因着淡黄的灯光而多了几分柔和,白长清眸光落在那野玫瑰一般娇艳红润的唇上,心神一动。 白苏苏别开脸,淡淡道:“接下来,是不是要带我去见见欢欢?” 白长清表情晦涩不明,也不回答,一手落在白苏苏的后脑勺,手指没入发间,吻在白苏苏的唇上。 许久,才揽着脸红大喘气的白苏苏,无辜道:“师父要见谁都可以,除了小公主。” 那是他唯一可用来威胁她的把柄了。 白苏苏整个人埋在白长清怀里,气得直磨牙,就差没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给咬死。 白长清将下巴抵在白苏苏的脑袋上,听着白苏苏因为愤怒时喉咙间轻微的咕噜声。笑得一脸满足,双手落在白苏苏的腰间,将她抱得紧紧的。 师父是他的。 水轻鸿应下水清浅的话,准备替自家妹妹杀了皇后时,在椒房殿外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 明月,清风,小雪。 还有亲吻得缠绵的两个人。 月光下二人的身影交叠,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像极了十万年前那场简陋而寒酸的婚礼上,桃花灼灼,这郎才女貌的二人,便在众人的起哄声中送入洞房。 水轻鸿妒火中烧,握在手中的小瓷瓶瞬间成了粉末,其中装着的鬼见愁便从指尖泻了下来,洋洋洒洒,同月色相交融。 第35章 六月雪光明正大抢人 倒春寒,一夜降了温,白苏苏睡在清疏园中,因为炉火旺盛,睡得颇为安稳。 只是翌日一早,朦朦胧胧睁开眼,便嗅见一股浓郁的清香。 像木兰,又像木樨,香气浓厚而甜腻。 目光落在窗前挂着冰霜的聚魂草,白苏苏眼前一亮,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好,蹬着光脚踩在羊皮毯子上便跑到了窗前。 聚魂草整株都不高,白苏苏比了比,也就一只手掌的高度。 叶子很小,约莫指甲盖大小,浅绿色的,圆圆的。暗黄色的叶脉分三股而出,蜿蜒纵横。叶上挂着冰霜,晶莹剔透,日光照射下来,呈现深深浅浅的黄。 正顶端的梢上有一抹不起眼的红,白苏苏小心翼翼拨开旁边围着的小圆叶,一朵花生大小的小红花便出现在眼前。 白苏苏喜出望外,聚魂草开花时,便是她修补魂魄时。 于是连忙唤醒还在打盹的开灵,布下结界守在门外,自己布阵结印,盘腿坐在阵眼当中。 金光乍现,将白苏苏和聚魂草团团包围住,形成一个巨大的牢笼一般的结界。 聚魂草被这金光所牵引,红色的小花香气越发浓郁,像无形中有双手,安抚着白苏苏因为紧张而跳动得剧烈的心。 白苏苏紧闭着双眼,残缺的灵魂在聚魂花的香气下疯狂躁动。像干旱的沙漠初逢甘露,肆意生长,一发不可收拾。 额头很快便浮现密汗,白苏苏感觉体内蓦然生气一股火,要将她的灵魂灼烧成灰烬一般。 这撕裂一般的痛苦,让她不由得想起来,被水清浅催动灭魂阵时的绝望。 整个人如坠深渊巨口,在清醒中不断沉沦,却无力反抗。 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是怎样从天地间独一一只灵猫,沦落到任人鱼肉的地步。 她想叫,可张了张口,半天发不出声音。 身上的薄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白苏苏好似濒死的鱼,匍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生怕每一口呼吸都是最后一口。 可金光又再度将她笼罩,勾起她记忆深处的点点滴滴。 从初开灵智,到初遇风清月;从抵死缠绵,到不近人情;从任人鱼肉,又到被推上神坛。 她将从一个笼牢逃出来,付出了昂贵的代价。 而她登上神坛,也用自由做代价。 终其一生,和天启生死相依,福祸共担。 金光中,白苏苏隐约听见一个稚嫩的,天籁一般的声音,问她要不要放弃。 放弃天启,放弃挣扎,放弃逃离狗血的剧情线,放弃自己所追求的命运。 意识消散之际,白苏苏好像隔着金光,看见又看见妖兽纵横间,天启子民流离失所,而将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的白苏苏,奄奄一息,天师府门前堆满了漂亮的鲜花和新鲜的鸡蛋。 再然后,白苏苏好像又看见了那只绿豆王八,头上冒着火焰,对着她吼:“白苏苏!” 开灵被白苏苏吩咐守在门外,只是因为刚睡醒,还有些犯困,又加上聚魂草的香气浓烈得让人犯困,很快便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睡着了。 故此,六月雪一路进来端王府畅通无阻,瞥见睡在门前的白狮子,报复性地踹了两脚,准备踹门而入时,又觉得不解气,折回来将开灵漂亮的白毛剪的乱七八糟的。 只是一进门便看见白苏苏昏迷在地,香汗淋漓,一身薄衫也因此紧紧贴在白苏苏身上,窈窕有致的身姿便一览无余。 六月雪看得面红耳赤,想将白苏苏从地上抱起来,却左看右看,不知从何处落手,最后还是咬了咬牙,红着脸将白苏苏拦腰抱起来。 从前熟悉的雪松香夹杂着一股甜腻浓郁的香气,引得六月雪不由得凑近白苏苏的面颊嗅了嗅。 白苏苏皮肤白,生得又好看,只是平日里面对六月雪总是冷着一张脸。便是恢复成原型,也只会炸毛挠人。 眼下安安静静的,面上还挂着浅浅的粉,看在六月雪眼中,总多了几分娇俏。 甚至于连平日里只会挠人的手指,都泛着诱人的粉。 鬼使神差地,六月雪吻在白苏苏面颊上。 唇下温软的触感,使得六月雪将白苏苏抱紧在怀里。 而后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六月雪面上更红,别开眼让自己不去看白苏苏。 只是体内升起一股无名之火,直冲某处,六月雪软玉在怀,一时有些心猿意马,连想找茬的来意都被抛之脑后。 环视四周,六月雪目光落在枯萎的聚魂草,又探了探白苏苏的脉搏,平稳有力,连先前残缺的灵魂也完整炙热。 六月雪松了口气,见白苏苏靠着自己的胸膛,睡得很沉,忍不住颠了颠,使她不至于下落。 而后一只手捏了捏白苏苏的脸,咬牙切齿道:“小没良心的!” 话是这么说,六月雪还是给白苏苏盖上披风,大喇喇地抱着人离开了端王府,临走前还不忘薅一把开灵的毛。 论抢人,他六月雪还没在怕的。 开灵悠悠转醒,便看见踩在雪上深深浅浅的脚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又注意到地上一撮撮白毛,抬起爪子看了看,又追着尾巴绕了一圈,才绝望地接受自己被人剪成了这副丑样子。 心头警铃大作,便见房门大开着,哪里还有白苏苏的踪影。 于是“哇——”地一声,开灵边哭边跑出了清疏园,直奔宫中。 刚下早朝的白长清一路抱歉地打断追上来奉承的官员,心里惦记着白苏苏的饭点,只是不知为何,胸口闷闷的,右眼皮一直跳。 刚出宫门便被一个白色的狮子撞倒在地,按住开灵往自己身上蹬的前爪,白长清纠结了许久,才试探地问:“开灵?你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身上的毛长短不齐,带着雪水,脏兮兮的。 “苏苏……苏苏她丢了!” 第36章 白苏苏威胁六月雪 白长清“唰”地脸色煞白,正欲拎着开灵问个仔细,便见一旁的宫道上,有华丽的车辇款款而来,水轻鸿斯文清隽,开路走在最前方,和白长清打了个照面。 四目相对,火花四射。 轿中缓缓伸出一只手,手指纤纤,水轻鸿动作轻柔,将人搀扶下了车辇。 不是旁人,正是水清浅。 高傲地微微仰着下巴,在水轻鸿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到白长清面前,神情柔和,满是关切:“长清哥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方才听见苏苏姐姐,是苏苏姐姐出了什么事吗?” 开灵对水清浅没有半点好感,甚至将对水轻鸿的敌视牵扯到水清浅身上,“吼——”地一声便对着水清浅龇牙咧嘴,血盆大口眼看就要落到水清浅的胳膊上,却被水轻鸿一巴掌打在脑门上。 平心而论,水轻鸿看在白苏苏的面子上,这一巴掌并没有用多大的力道。 “你打我?你完了!苏苏不要你了!我要跟苏苏说,不要你了!”开灵却故意怪叫一声,冲着水轻鸿龇牙咧嘴,却被狠狠瞪了一眼,只能泪眼婆娑地缩在白长清身后。 委屈巴巴地用快秃了的脑袋蹭着白长清的小腿,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长清,他凶我!我们回去告诉苏苏,这么凶的人,不能要!” 水轻鸿面上的笑有些僵硬,尤其是见到对自己敌视十分明显的开灵,却依偎在白长清怀里撒娇讨好。 和白苏苏一个样。 用到他时,笑着哄他,吻他,勾他,将他撩拨得晕头转向,不用的时候,就一脚踹开,丢回到九重天。 水清浅对自家兄长和白苏苏养的这头蠢狮子之间的互动有些莫名其妙,狐疑地盯着水轻鸿看了许久,才在心里不断宽慰自己。 不要自家兄长?怕是白苏苏跪在水轻鸿面前,水轻鸿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自家兄长眼光那么高,六界爱慕他的女子多了去了,不至于去犯贱对一个有夫之妇另眼相看,更何况那有夫之妇曾经还被自家兄长一剑穿心过的。 松了口气,水清浅面上又恢复柔情似水,对着白长清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白长清安抚性地揉了揉开灵方才被水轻鸿打过的地方,垂着头,眸中情愫晦涩不明,只淡淡道:“开灵说,一觉醒来,师父丢了。” “怎么会这样呀!”这是水清浅说的,其实水清浅心里多少也能猜到是谁干的了,心头得意庆幸,面上却不显山漏水。 “你说什么?”这是水轻鸿说的,温和清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他还没来将人抢走,便被旁人抢先一步截了胡? 白长清没放过两个人面上的表情,做出一副失落的样子,对着二人拱了拱手:“府上还有事,长清便先行一步了。” 国师府上,六月雪忙前忙后,累的腰酸腿疼,才将门前堆积的臭鸡蛋和烂菜叶子收拾干净。 因为花朝宴那一遭,国师六月雪在百姓心中早已声名狼藉,眼下太子失势,六月雪便是虎落平阳。 百姓们积怨已久,纷纷发作,隔三差五便往国师府门口丢臭鸡蛋和烂菜叶子。 府上的下人都被白长清遣退了,六月雪平日里只管躺在寝殿中养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面如何骂自己,都骂不到他眼皮子底下,而那些臭鸡蛋,也照样扔不到他的面前,便索性放任百姓们发泄出气。 只是如今抢了白苏苏过来,白苏苏爱干净,最厌恶这幅腥臭狼狈的地方,六月雪也只能亲力亲为,将府上打扫得干净,还忍着伤口将自己清洗干净,又熏了香,生怕白苏苏醒来后,有半点不满意。 可转念一想,自己是抢人的,哪里还用去管这个小没良心的满不满意? 只消等天启灭了国,把人打包带回魔界,先成亲,再囚禁。 她愿不愿意,满不满意,都也只能留在自己身边不是? 如是想着,六月雪将准备给白苏苏的只有水的粥一饮而尽,踹门而入。却在看到白苏苏恬静的睡颜,又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小没良心的,睡觉也不安生!”轻声嘟囔了两句,六月雪又寻来自己最厚的棉被,给白苏苏盖上。 白苏苏是被热醒的,朦胧着眼将身上厚重的被子掀到一旁,翻了个身,却和六月雪的睡颜了个正着。 白苏苏浑身的毛都要炸开了来,被六月雪咬过的脖颈还隐隐作痛。下意识就要往后退,六月雪却悠悠转醒,艳丽的桃花眼带着些轻雾,抬手放在白苏苏的腰间,将人往自己身前一带,“小没良心的,别闹,再睡会儿。” 声音有些沙哑,说不出的好听。 白苏苏被迫整个人靠在六月雪身前,仿佛挨着一个大火炉,稍稍一仰头,便能吻在六月雪滚动的喉结上。 脑中疯狂盘算着怎么制服六月雪,白苏苏手已经先一步按在六月雪的脖颈上。 滚烫的喉结便在手心,随着轻微的动作,带动着项圈状的缚魂锁上下滚动,映衬在古铜色的肌肤上,仿佛为乱的野兽,被驯服在猎人的手下,有说不出的美感。 六月雪微微睁开眼,手上刚要有什么动作,白苏苏便立刻翻身跨坐在他的腰间,双手掐在他的脖颈上,威胁道:“别乱动!” 六月雪本要落在白苏苏腰间的手停在半空中,顿了顿,又垂落在床上。艳丽的桃花眼含笑看着白苏苏,笑意却有些阴沉:“你在威胁我,白苏苏?” “嘶——” “别冲我凶!”白苏苏手上的力道加重,引得六月雪微乎其微地皱了皱眉,不满地望着白苏苏。 草! 这个没良心的猫崽子! 这个只会对他亮爪子的猫崽子! 他真是脑子被开灵那头蠢狮子踢傻了,才会妄想着对她温柔! 他就该直接将她捆起来,剪了她的指甲,压在床榻上,狠狠欺负! 反正这个没良心的猫崽子,也不会感谢他! 因着怒气,六月雪胸口剧烈起伏,额头青筋紧绷着,舔了舔后槽牙,六月雪大手落在白苏苏的后背,将她整个人狠狠压到自己面前,同自己呼吸纠缠。 熟悉的雪松香安抚着胸中暴躁的野兽,脖颈上的缚魂锁传来的炙痛感,再度刺入灵魂。 “白苏苏,放手!”? 第37章 六月雪和水轻鸿的修罗场 白苏苏不甘示弱,从前在天地间时,她便没少被六月雪威胁过,哪怕两人打架从未赢过,白苏苏也不曾低过头,更别说眼下分明是六月雪落了下风。 “六月雪,你也别威胁我!你身上有缚魂锁,不过凡人之躯,别自讨苦吃!”白苏苏被迫趴在六月雪的胸膛上,看不见六月雪的表情,却能真真切切地听到他胸腔中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六月雪紧抿着唇,白苏苏的呼吸喷洒在他脖颈间,引得面上绯红一片,好半天才哑声道:“你要什么?” “放了云老将军。” 六月雪嗤笑一声,“就这?” 他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个毫无干系的陌生人,也值得白苏苏这般不要命地威胁自己? “你就说放不放?”白苏苏没耐性同他周旋,手上又加重了力道,锋利的指甲在古铜色的肌肤上带出一道血痕。 一只手撑在六月雪的胸膛上,白苏苏微微起身,居高临下瞪着六月雪。 随着白苏苏的动作,六月雪身形一僵,表情不自然地躲开白苏苏的视线,软了语气:“你先下来。” “你先放人!” “你先下来,乖。”六月雪没哄过人,此刻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压低了声音。 见白苏苏丝毫不为所动,大有一副他不放人就把他掐死在这里的架势。 六月雪无奈,深呼了一口气,松了放在白苏苏腰间的手,往一旁招了招,原本空荡荡的房间便赫然出现两个浑身黑气的魔兵。 毕恭毕敬单膝下跪,垂着头。 “把人放了,妥善送回云府。” “不用你送,只放了人就好。”白苏苏打断六月雪的话,六月雪便将白苏苏的话复述了一遍。 魔兵离去,六月雪看向白苏苏,额头上密布着汗珠,“下来!” 白苏苏得了便宜,自然松了手,眼看便要落到地上,又被六月雪一把带回到床上,压在身下。 形势瞬间倒转,察觉到身下的不对劲,白苏苏瞬间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六月雪,脸涨得通红,推在六月雪胸膛上的手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刚才不是挺能的吗?”六月雪此时虽然好过不到哪里去,却还是笑着看着白苏苏的窘迫模样。 白苏苏整个人处于紧绷着的状态,浑身的毛都要竖了起来,一动也不敢动。 六月雪将下巴埋在白苏苏的脖颈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匆忙下了床,孤身向着门外走去。 临走前,怕自己好不容易抢来的人跑了,又强撑着精神拐回来将白苏苏五花大绑。 白苏苏:“……” 眼看着六月雪走出门,白苏苏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靠在床板上,催动灵气游走在全身。 畅通无阻,白苏苏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这才发现自己的灵魂已经不再是先前那样残败破碎的。 完整的灵魂使她兴奋而满足,就等从水清浅身上抢回来自己的灵骨,承受了近百年的灵气暴走的痛苦,都将只是过去。 如是想着,白苏苏对未来充满了希冀。 六月雪再度进来时,看见的便是白苏苏浅笑着盘着腿,坐在床上盯着一个册子看,时不时地舔舔嘴唇。 心头警铃大作,慌忙上前就要抢走,白苏苏却一脚将册子替到床头,笑得不怀好意看着六月雪:“没想到啊,六月雪,你还画了这么多我?” 说着,上下打量了一下六月雪,白苏苏微微凑上前:“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鬼、鬼才喜欢你!把、把东西还给我!”六月雪被人戳破了心事,恼羞成怒,伸手就要去抢,却因为膝盖磕在床沿,身形不稳,就要往白苏苏身上砸去,连忙抬手撑在一旁,和白苏苏鼻尖贴着鼻尖。 白苏苏懒洋洋地往后一靠,同六月雪拉开距离,又恢复了那副散漫的模样:“喜欢我又不丢人,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闭嘴!” 六月雪别开脸,够到散开的册子,重新塞进怀中,又作出恶狠狠的模样威胁道:“不许再碰我的东西!” “哦~”白苏苏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不为所动,点着头,“其实,就,画的还挺不错的。” “闭嘴!” “那什么时候放我走?”确认了六月雪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自己动手,白苏苏心里松了口气,越发肆无忌惮。 六月雪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咬着牙瞪了白苏苏半晌,气极反笑:“放你走?” 他忙前忙后抢个人过来,是玩的吗? 这小没良心的,就仗着自己喜欢她才这么肆无忌惮! 白苏苏眨了眨眼,漂亮的猫眼晶亮亮的,等着六月雪的下文。 六月雪越想越觉得不甘心,怎么会有这样的猫崽子,在知道自己的心意后,还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便道:“可以,等天启灭国。” “六月雪!”白苏苏瞬间冷下脸,抬手就要向着六月雪攻击过去。 六月雪有了前车之鉴,侧身躲开,迎上白苏苏的攻势。 忽然,“嘭”地一声。 一个身影破窗而来,长身玉立,笑若五月清风,却浑身带着肃杀之意,挡在白苏苏身前,是水轻鸿。 灵气化作长剑,将白苏苏身上的绳子砍断,而后直面六月雪,款款一笑,自报家门:“九重天水轻鸿。” 六月雪气急,心头妒火更盛,他就知道这小猫崽子不安分! “魔界,六月雪。” 白苏苏看热闹不嫌事大,补充了一句:“论辈分,轻鸿应该唤六月雪一声大师兄。啊对,六月雪,轻鸿是你二师弟。” “闭嘴!”六月雪和水轻鸿异口同声,而后对视一眼,相看两相厌。 白苏苏识时务,往后缩了缩,确保两个人打起来不会伤及自己,看见六月雪两手空空,又将水轻鸿先前掉在清疏园的长剑丢给六月雪:“接着!” “白苏苏!”水轻鸿再也维持不下面上的笑,六月雪接过长剑,虽说知道这小猫崽子在看热闹,却还是得意洋洋地冲着水轻鸿挑眉:“二师弟,久仰。” “霍——”水轻鸿灵剑只往六月雪门面上招呼,六月雪虽然被压制着血脉和魂魄,有长剑在手,对上水轻鸿还算势均力敌,只是很快便落了下风。 水轻鸿招招凶险,直奔六月雪要害。 白苏苏趁着二人打得难舍难分,寻到空当,猫着腰逃之夭夭。 第38章 白苏苏被上了缚魂锁 因为魂魄修补完整,白苏苏一路跑来,倒没像从前那样三步一喘。 身体轻盈,使白苏苏心情畅快,连带着以往刻意做出来的端庄严肃都抛到脑后,连蹦带跳的,看什么都觉得格外顺眼。 途径糖水铺子时,店里的老板娘还打趣儿地赠了两枝开得娇艳的海棠,说等过两日春分时,看上哪家的好儿郎,便赠予他。 海棠赠意中人,是天启惯有的习俗。白苏苏心情好,便也没拒绝,又同老板娘聊了几句,便抱着海棠枝回了天师府。 只是到天师府门前,白苏苏又看了看一旁的端王府,犹豫再三,还是进了端王府。 一路畅通无阻,府上的宫人都只是安静地磕头,白苏苏心里奇怪,之前住在清疏园时,便注意到了这群不会说话的下人。 于是叫住一个行色匆匆的丫鬟,问了两句话,那丫鬟支支吾吾了半天,白苏苏不耐烦,佯装发怒要让人将她拖下去处置,便见那丫鬟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张着嘴泪流满面。 那樱桃小嘴中,竟没了舌头。 白苏苏心头大骇,又一连叫住了几个下人,俱是如此。 想到小白猫传来的消息说白鹤安被白长清挑断了手筋脚筋,白苏苏后背一阵冷汗,慌忙向后院赶过去,怀中的海棠因着她的动作掉了几片花瓣,也无暇顾及。 清疏园中,并无水族密兵守在门口,白苏苏却在拐角处看见了几个宫里太监模样的人。 白苏苏思索片刻,便化作原型,矫健的猫儿纵身一跃,上了墙头,将院落中的人全部收入眼底。 园中八角亭下,白长清一身玄色的宫袍,袖口绣有金色的蟒纹,修长的手指扣在大理石制的小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样子,让白苏苏总觉得有些熟悉——这是她思考时习惯性的动作,竟在不知不觉间,叫白长清给学了过去。 白长清神色清冷,面前立着两个人,高的白苏苏在宫里见过,皇后身前跟着伺候的太监,王公公;矮的,看起来年纪颇小,不过五六岁的样子,白苏苏在心里估计了一下,大约只到自己腰间。 “王爷,您看?”王公公欲言又止,身旁的小豆丁怯怯地拽着他的衣摆,躲在身后。 白长清点了点头,打量了两眼,问道:“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叫白若离。”王公公慌忙回答,身后的小豆丁点了点头,“九岁了。” 白苏苏甩了甩尾巴,在脑袋里搜索有关白若离的记忆,终于想起来,这白若离,算起来,应该是十三皇子。 其生母是淑妃身边的一个宫女,被国君一夜临幸,封了个贵人,只是没多久便失了宠,在冷宫中剩下一子,又郁郁而终。 白苏苏记得他,是因为其生母和白欢的生母有过一段交情,只是白欢生母投靠了皇后,封了个美人,两人的感情分崩离析,分道扬镳。 白苏苏皱了皱眉,有些疑惑王公公将人带到这里是做什么,便又听王公公开口:“陛下驾崩,朝中不能无人,若离虽年幼,有王爷扶持,定可将天启治理好。” 白苏苏微微一愣,国君驾崩了? 不过一日的功夫,便撒手人寰,白苏苏心情复杂。 那白长清这一出是,准备挟天子以令诸侯? 白苏苏毛茸茸的爪子挠了挠脑袋,甩了甩身上沾上的露水,就要往下跳。却发现方才还在八角亭下的白长清,不知何时已经遣退了旁人,一人立在墙角,仰着头望着自己。 凤眸含笑:“师父下来,长清会接着师父。” “……”被发现了,白苏苏倒也不矫情,亮出四只爪子上锋利的指甲,跳到白长清怀里,被淡淡的雪松香包了个满怀。 白长清新换上的衣服被白苏苏挠破了几个洞,也不恼,环着白苏苏,修长的手指沿着脊椎骨,一路到了尾巴根。 白苏苏瞬间就炸了毛,四只爪子死死抓着白长清的衣服,低声怒吼道:“别乱碰!” 白长清闻言一把握住了白苏苏漂亮的尾巴,按住白苏苏扑腾的身子,一个项圈模样的东西,便落在白苏苏的脖颈上,映着雪白没有瑕疵的毛,漂亮极了。 白苏苏扑腾的动作瞬间就僵硬在了原地,待意识到白长清给自己戴了什么,白苏苏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望着白长清:“缚魂锁?你从哪里弄来的这种东西?白长清!” 缚魂锁,压制血脉,压制魂魄,使她的灵力修为,没有半点发挥的余地。 而且,解铃还须系铃人,缚魂锁只有上锁人才能解开。 可这缚魂锁,天地之间只有两把,一把在白苏苏手中,另一把在风清月手中。 二人当初在三生石下立誓言时,亲手锻造的,各执一把。 本意是若有朝一日,一方若是变心想要结束姻缘,另一方可用缚魂锁,将其永远锁在身边。 当年白苏苏还曾今为此兴奋不已,醒悟过后又觉得没有必要。 不爱自己的人,扔了便是了,何苦锁着一个躯壳,在身边碍眼? 故此白苏苏为了自保,防止六月雪随时暴走,才将手中那把缚魂锁给六月雪上了锁,只是没想到,另一把兜兜转转,还是落在了自己身上。 可是白长清又是从哪里来的缚魂锁? 总不成是风清月下凡历届时用脑子和厚脸皮换来的老千? “师父乖一点。”白长清对白苏苏的质问充耳不闻,低头在白苏苏脑袋上嗅了嗅,有种失而复得的愉悦,低声道,“下次再跑的话,便远没有这么简单了。” 他不知道这缚魂锁是从哪里来的,从他出生起便一直跟在他身边,直到见到白苏苏时,才一点点觉得,这缚魂锁,本就是为她准备的。 师父是他的,一直都是。 她要在神坛,那他便是她的信徒。 可她若是要跑,那他就将她锁起来,锁在身边。 下巴在白苏苏毛茸茸的脑袋上蹭了蹭,怀抱中真实的感觉让白长清松了口气,一手把玩着白苏苏的尾巴,又道:“师父别忘了,小公主还在长清手中。” 一提到白欢,白苏苏便冷静了下来,浑身竖起的毛也变得服帖。 回来的路上那些没有舌头的下人,以及白鹤安的惨状,总在提醒着她,面前的白长清远不是表面上做出来那般乖顺。 他若真要处置白欢,有的是手段。 白苏苏在心里将叫白长清的小人扎成了刺猬,却还是乖巧地支起身子,凑在白长清的唇边落下一吻,舔舐着他的唇角。 “师父,你变回来好不好?”白长清哑着声音,凤眸中浮现一片欲色,“我们接吻。”? 第39章 白苏苏又被威胁了 白苏苏被吻得晕晕乎乎的,整个人好死濒死的鱼,靠在白长清怀中大口喘着粗气。 开灵一闻到白苏苏的气息,就从房中跑了过来,便正撞上这样一幅非礼勿视的长清,后腿支撑着身体,两只前爪虚掩着眼睛。 被白苏苏虚踹了一脚,才晃着脑袋贱兮兮地蹭着白苏苏的腿,讨好道:“苏苏你可算回来了,你去了哪里啊?我跟你说啊,水轻鸿那东西他凶我!他凶我,苏苏!我们不要他了好不好?” “好。”白苏苏蹲下身子抱着开灵的脖颈,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才发现开灵原本长长的毛,变得短短的,有些扎人,“怎么弄的?水轻鸿给你剪的?” 说着,白苏苏便要将对白长清的怨气转移到水轻鸿身上,开灵心虚地摇摇头,在白苏苏怀里蹭着,有些委屈:“我也不知道,我就睡了一觉,醒来后你就不见了,然后我的毛都被人剪得特别丑!苏苏——我变丑了你会不会不要我啊?” 白苏苏安慰了几句,便听到身后白长清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几只小白猫偷偷从石头后面探出脑袋,白苏苏连忙拉着开灵进屋,又让开灵布下结界,才将小白猫抱在榻上。 “我找到小公主了喵!” 白苏苏紧抿着唇,没收到意料之中的喜悦和惊讶,小白猫有些垂头丧气,奶兮兮地看了开灵一眼,后者正在白苏苏的怀里拱来拱去,被抚摸下巴时,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咕噜声。 又晃着尾巴,小心翼翼地抬起小爪子在白苏苏白色的袖子上扒拉出两朵小梅花。 白苏苏抬起头,将小白猫抱在怀里安抚性地撸了撸下巴,对开灵吩咐了几句,又放小白猫继续打探情报。 白长清再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白苏苏正靠在榻上懒洋洋地拨弄着早上带回来的海棠,只听着脚步声便懒得抬头。 等了好半天白长清也只是在门口站着,狐疑地抬头看了一眼,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手中的海棠枝“嘎吱”一声,在不经意间便被折成两半。 白苏苏想笑,却笑不出来,目光紧紧盯着白长清,以及他手中拎着的木偶。 那是白苏苏送给白欢的生辰礼物,白欢无时无刻不带在身边,眼下却落在白长清的手中。 白苏苏交代小白猫用一个替身代替白欢被白长清关着,让它带着真正的白欢去找小松子,再由小松子送去国师府。 现在看来,连小松子都是白长清的人。 白苏苏后背发凉,在她不知道这些年里,她身边到底安了多少白长清的眼线? 更重要的是,白欢现在再度落在白长清的手中,而后者,正目光沉沉地望着自己。 “师父没有想解释的吗?”白长清随手将木偶扔在桌子上,可能因为关押白欢的地方湿冷,木偶上已经长了小小的青苔,因着白长清的动作,在桌子上颠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白长清俯身在白苏苏面前,修长的手指从白苏苏的下颚线,一路向下,落在那修长白皙脖颈上的缚魂锁上,抬头和白苏苏对视着,目光沉沉,白苏苏却看得出来,他在生气。 白苏苏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退,却又被白长清勾着脖颈上的项圈带回到面前,只能和他相对视。 白长清唇角挂着笑,宛如冰天雪地中的一支罂粟,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师父真没有要同长清解释的吗?嗯?” “所以呢?你要怎么动白欢?”白苏苏迎上白长清的视线,唇角也扯出一抹讥讽的笑,一只手挑在白长清的下巴上,泛着淡粉的拇指在白长清的唇角擦了擦,“要将她挑断手筋?亦或是拔掉舌头?” 目光灼灼,似要穿透他伪装出来的乖顺,将他内心的丑恶全都公之于众。 白长清微微一愣,却很快反应了过来,“既然师父都发现了,长清也不装了。” 随即,凑近白苏苏,同她鼻尖贴着鼻尖,笑着蹭了蹭。 “可是师父,你知道的,好像也只有这两件事。” 白长清将白苏苏抱在怀里,护着她的后脑勺将人压在榻上,轻吻着白苏苏的耳垂,呢喃道,“师父想知道更多吗?长清讲给师父听。” “师父知道吗,淑妃的死,从来不是什么感染风寒。她和李侍郎在御花园私通,被陛下撞见了,做成了人彘,而今就在永宁宫。是长清亲手做的。” “师父真以为,当初将长清推进火中的宫人都活得安然无恙吗?不是的,死的死,残的残,一个都没能好过。” “师父以为,白鹤安只有被挑断手筋那么简单吗?为什么不再等等看呢,等等看,更精彩的戏?” “至于水清浅,师父应该也不知道,她的日常饮食中被下了药?师父想问为什么?为什么呢?长清也想知道,她为什么要针对师父你呢?” 白长清紧紧抱着白苏苏,埋头在白苏苏的脖颈间,一吻落在缚魂锁上泛着微微金光的金纹上。 真好。 他那即将溢出心脏的丑恶肮脏的过往,而今可以大大方方不加掩饰地呈现在他的神明眼皮子下。 连同他那炙热而滚烫的爱意,献祭他的神明。 白长清捡起掉落在地上被碾碎得不像话的两只海棠,小心翼翼收在袖中,又将白苏苏从榻上抱下来,放在桌前。 小松子垂着脑袋进来,送来白长清早已吩咐过的烤番薯,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不敢看白苏苏。 白苏苏面无表情啃着白长清递到嘴边的烤红薯,问了一句:“陛下驾崩了?你要立白若离为太子?” “师父很聪明。”白长清笑着夸了一句,抬手将白苏苏嘴边擦了擦,又将手指放到唇边,舔去上面的残余的番薯粒,“那明日,便拜托师父向天启百姓宣布这件事了。” 白苏苏抬眼看过去,白长清笑了笑,“师父知道的,只有师父的话,才能让百姓信服。” “这样,便可以放了白欢么?” “不会。”白长清道,“不过长清可以保证,小公主康健无虞。” 顿了顿,又道:“还有,明日是长清的生辰,师父还记得吗?” 第40章 白欢落到六月雪手上 “记得。”白苏苏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白长清也不深究,只将白苏苏耳旁的碎发拂到耳后,手指落在缚魂锁上,轻声赞叹了一句:“很漂亮。” 师父很漂亮。 被锁在他身边,也很漂亮。 白长清又差人送来些粥和点心,因为前堂来了客人,便同白苏苏告辞。 白长清一走,小松子站在一旁有些局促不安,目光闪躲,好半天才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天师大人饶命!天师大人息怒!” “说,白长清允诺了你什么,让你心甘情愿背叛在本尊面前立下的毒誓。” 白苏苏选人时,以防万一,总会提前让他们在祭堂祈福立誓。 有的人不信,立誓言的话张口就来,白苏苏也能看得出来,也只是笑笑,又漫不经心地让下人处置因为违背誓言而遭受天罚的死人。 本以为一个两个能让他们安生,却总有人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天罚落不到自己身上。 白长清是如此,那是因为他是风清月。 可这小松子也是如此,白苏苏只觉得有些好笑,好笑之余还多了几分好奇。 “端小王爷,他替奴才救下来奴才的妹妹。” 白苏苏挑眉,示意他继续讲下去,才知道原来这端王府上的下人,都是从太子府上接过来的。 那些人的舌头,也都是白鹤安觉得聒噪,派人拔的。 “天师大人饶命啊!” “下去,你自行保重。”白苏苏摆了摆手,看不出情绪起伏,却在心里松了口气。 如此看来,自己这些年来教给白长清的仁义廉耻还算没白瞎。 白长清睚眦必报,对的都是欺辱过他的人,那白欢同他无冤无仇,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而白长清方才对自己所言的种种,估计也是想让自己以为他会对白欢出手。 虽则如此,白苏苏总还是放不下心来。 开灵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两只脏兮兮的小白猫,一个两个耷拉着脑袋,爪子在干净的羊皮毯子上踩出大大小小的梅花。 白苏苏嫌弃地避开开灵往自己怀里拱的大脑袋,却听见一阵轻笑声,抬头看过去,白苏苏捧着番薯的手抖了抖,冒着热气的番薯便轱辘轱辘滚到羊皮毯子上,带出一条长长的黄色的印子,看得白苏苏毛发倒立。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同水轻鸿厮杀过后的六月雪。 不同于以往宽大的天启国民的服饰,身上是大红色窄身劲装,明明是最难以掌控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有说不出的张扬。 袖口微微向上挽着,露出精壮有力的小臂,一只手拎着一只满身是血的小白猫,另一只手上还握着一把带血的长剑。 因为握剑的动作,小手背上青筋暴起,一路蜿蜒向上,和小臂上的肌肉相交融。 脸颊上挂着血口子,时不时有血往外渗出。 艳丽的桃花眼边纹有两抹艳红色的兽纹,眉宇锋利,鼻梁高挺,紧抿的唇嗜着笑,满是少年郎的桀骜不驯。 六月雪舔了舔唇,目光锁死在白苏苏身上,嗓音低沉,好似潜伏已久的野兽,终于破笼而出:“找到你了,小没良心的猫崽子。” 开灵和剩下的几只小白猫慌忙往白苏苏身后躲闪,又好奇地探出头来。 白苏苏目光下落,在触及到他脖颈上的缚魂锁时,又镇定了下来:“你来做什么?” 六月雪将手中的小白猫丢到一旁,小白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飞快跑到白苏苏身后,小声喵喵叫着,控诉着六月雪的罪行。 “做你。”六月雪说起荤话,脸不红心不跳,一步步向白苏苏逼近,“顺便再来看看,某个小公主口中念叨的苏苏姐姐。” 说道“姐姐”两个字时,六月雪还坏心眼地加重了语气。 一字一顿,撩人的意味十足。 “轰——” 白苏苏心头仿佛天雷过境,寸草不生。 若说白欢落在白长清手上,她还能确定白欢无性命之忧,可落到六月雪手里,白苏苏心里没底。 六月雪是个疯子,暴躁易怒,对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白苏苏早在天地间便已经领教过了。 脖颈上残留的牙印,深入皮肉之下,曾经咬穿血管,她的血落入他的口中。 他总有满当当的精力,在她的底线上来回蹦跶,乐此不疲。 控制着自己暴走的情绪,白苏苏面上平静,迎上六月雪的视线,走到他面前,微微踮脚吻在他的下巴上,手指抚上他面颊上的血口子,沾上血,放在六月雪的唇上细细描着轮廓。 六月雪眯了眯眼,眸中情愫翻滚,手指动了动,克制着要将白苏苏抱进怀里的冲动,张口含住白苏苏的食指。 “放了白欢。”白苏苏抽出手指,指尖挂着银丝,嫌弃地在六月雪胸前的擦了擦,又一路往上。 眼看就要落到六月雪的脖子前,却被六月雪一把抓住,握在手心。 “我不会给再你威胁我的机会。”六月雪笑得有些坏,手上的力度之大,似乎要将白苏苏的手捏碎一般。 先前几次,是他大意,中了她的圈套。 又想到今日这猫崽子趁着自己和水轻鸿打斗的时候偷偷溜走,六月雪就气不打一处来。 说起来,今日早上的打斗,六月雪占了下风,逃跑时在羊肠小道上遇见了被几个水族密兵。 起先六月雪以为是水轻鸿带来的下人,却在看见那几个人绑着的小姑娘时,松了口气。 逃跑之际,便听到小姑娘哭喊着“苏苏姐姐不会放过你们的”,心神一动,才将小姑娘救了出来。 小姑娘心思单纯,面对救命恩人的盘问,将自己和白苏苏的关系全都交代了出来,这便也被六月雪打上了主意。 白苏苏被人看穿了小动作,也不慌,问道:“那你要什么?” “我要你随我回魔界,做我的太子妃。” “那你应该知道,我和天启命运相连,我,离不开天启。” 六月雪轻笑,“所以,我要天启灭国。” 六月雪想得很清楚,要斩断白苏苏和天启之间的联系,要么杀了白苏苏,要么灭了天启。 他不会变态到想和一个死人缠绵,便只有灭了天启。 “……”白苏苏的笑意骤然冷了下去,抽了抽手,却碍于六月雪力度之大,抽不出来。 六月雪注意到白苏苏的表情,丢了手中的长剑,大手环在白苏苏的腰间,“白苏苏,你这样没良心的小猫崽子,就应该绑起来,磨掉爪子,拔了牙。” “若我说,天启灭国,我也活不了呢,六月雪,你是要一个死人,做你的太子妃,陪你云雨缠绵?” “你说什么?”六月雪神情一愣,有了先前几次被白苏苏骗的经历,还是警惕地盯着白苏苏,不放过她面上一点变化。 白苏苏见他这幅样子就知道他对于自己和天启之间的纠葛只知道一半,垂着眸子同不知何时已经爬到脚边的开灵使眼色,神色平静道:“当年我魂飞魄散,天道救下我,用天启的国运庇佑我。我和天启命运相连,福祸共担,天启存,我活;天启亡,我死。” 第41章 暂时和解 “魂飞魄散?”六月雪在口中呢喃着这四个字,明媚张扬的笑容变得阴沉,手上一紧,将白苏苏整个人扣到面前,迫使白苏苏仰视着自己,“怎么回事?你和我说清楚。” “我……” “不要骗我,白苏苏。”六月雪一字一顿,“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白苏苏神色冷然,脚边的开灵已经到了六月雪身后,白苏苏一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六月雪讲了个清楚,眼见着六月雪脸色越来越阴沉,白苏苏抬手猛地一推,以此同时,开灵和纵身一跃,将六月雪扑倒在地。 白苏苏虎口脱险,心有余悸,大口喘着气,双手撑着膝盖,警惕地望着六月雪。 六月雪力气大,开灵也不差,眼下被死死按在地上,只能愤怒地瞪着白苏苏,咬牙切齿地吼道:“白苏苏,你还敢骗我?” 这个该死的猫崽子! 谎话连篇! 亏他在听到她和风清月以及水清浅之间的恩怨纠葛时还在想着怎么替她报仇,怎么夺回灵骨,怎么将她抱在怀里好好疼爱,却被她又摆了一道! 白苏苏蹲在六月雪身边,六月雪冷哼一声,愤愤地转过头,不去看白苏苏。 “我没骗你。” 六月雪握紧双拳的手松了松,却还是不肯转过头来看白苏苏,紧抿着唇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白苏苏眨了眨眼,声音轻轻的,用手指戳了戳六月雪:“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宁愿相信一个凶手的话,也不愿意相信被害者的话。口上说的如何爱我,会如何保护我,可每次就只凭水清浅的一两句话,就不由分说地把矛头全都指向我。” “风清月说爱我,转头将我关在炼狱四百年;水轻鸿说爱我,却任由他的妹妹取走我的灵骨不作为;漫天诸神说喜欢我的乖巧,却转头啃着我的骨肉比谁都积极;还有你,明明喜欢我,却又总是拿天启来威胁我。” 白苏苏的声音有些沙哑,六月雪的眸光颤了颤,心虚得紧咬着下唇,不敢转过头来。 开灵踩在六月雪的胳膊上,凑近白苏苏的脸,蹭了蹭:“苏苏别哭。” “六月雪,我没骗你,我没骗过你,我就是,没办法相信你。”白苏苏抹了抹眼泪,又用手戳了戳六月雪,“你把欢欢放了好不好?” 六月雪转过头来,艳丽的桃花眼泛着红,静静地望着白苏苏:“那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语气轻柔,小心翼翼,六月雪做魔界太子多年,潇洒肆意惯了,从来没想过在意别人的感受,却头一次在白苏苏身上一而再再而三栽了跟头。 白苏苏紧抿着唇,不说话,六月雪继续道:“白欢在我那里安全得很,我没动她,她要吃什么,我都派人去准备,她过得很好,我还答应她救小师弟出来,教她功夫。你信我一次,我不要天启灭国了,我帮你取回灵骨。” “不用你帮。”白苏苏打断六月雪的话,“开灵可以帮我取的,你只用放了白欢就好,然后回你的魔界,我会替你解开缚魂锁。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不要再来天启找我的麻烦,我们就老死不相往来。” 老死不相往来? 六月雪心头好像被人用刀子狠狠地捅了进去,又肆无忌惮地胡乱搅动了一通,心痛得窒息,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的猫崽子到底有多狠心,才能用这样一副无辜到极点的语气,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又别开脸,对白苏苏道:“我会放了白欢,但我会留在天启,和你一起。” 白苏苏还欲开口,六月雪打断:“如果你还担心的话,不用替我解开缚魂锁。” 我被你锁在身边,心甘情愿。 六月雪又在心里偷偷补充了一句。 白苏苏紧抿着唇,还是不肯相信,“你先放了白欢。” “好。”六月雪招了招手,便又两个魔兵抱着熟睡的白欢到了面前。 白苏苏慌忙接过,确认白欢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将白欢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又去看被开灵压在身下的六月雪。 犹豫再三,道:“开灵,放开他。” 开灵听话地凑到白苏苏身边,巨大的狮子脑袋端详着熟睡了的白欢,白欢也是这时候突然睁开眼,和开灵四目相对,双眼放光:“开灵!” 而后瞥到一旁的白苏苏,连忙跳下床扑进白苏苏的怀里:“苏苏姐姐!我好想你啊!” “我也很想你。”白苏苏神情温和,拍了拍白欢的小脑袋,就看见白欢仰着头,问:“苏苏姐姐,你知道处安哥哥去了那里吗?我要找处安哥哥,苏苏姐姐,欢欢要保护你。” 顿了顿,又皱着小脸,“长清哥哥是坏人,他欺负苏苏姐姐,等欢欢长大了,替苏苏姐姐报仇!” “乖。” 六月雪拍了拍身上的土,就要将白苏苏抱在怀里,却被她一记警告的眼神定在原地。 在心里不断劝告自己,别心急,这小猫崽子吃软不吃硬。 面上又恢复了那副慵懒倨傲的笑,弯腰捡起丢在地上的长剑,见白苏苏老鹰护小鸡一般立刻将白欢护在身后,拳头紧了紧,挽了个剑花,将长剑丢给白苏苏。 “白苏苏,你捅我一下。”点了点自己心脏的位置,六月雪挑眉,意气风发,“捅这里。” 白苏苏让开灵先带着白欢离开,寻个安全的地方,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六月雪,不清楚他又在搞什么小动作。 六月雪笑了,软了语气:“别怕。” 得到六月雪肯定的回答,白苏苏握紧了剑柄,白光闪过,向着六月雪直直地刺了过去。 六月雪也不躲,随着白苏苏的逼近,面上的笑容越发张扬,弯弯的桃花眼中,倒映着白苏苏的身影。 眼看剑尖就要刺进六月雪的心脏,白苏苏整颗心提溜了起来。 忽地,面前金光一闪,白苏苏被这突如其来的金光晃了眼,手上有些发抖,便感觉长剑刺入一个东西。 有些硬,脸上瞬间溅上一阵滚烫的液体,白苏苏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心头大骇:六月雪这是要自残自虐? 第42章 取回灵骨 金光消散,白苏苏下意识后退一步,抹了把脸上的血,有些嫌弃。 “嘭”地一声巨响,白苏苏闻声望过去,瞳孔不由得放大。 白苏苏低头再三确认,插在水清浅心脏处的剑,确确实实是从自己手上出来的。 献血沿着剑身,不断向下流,水清浅脸色苍白,不可思议地瞪着白苏苏,最终跌坐在地上。 暮色昏沉,将水清浅整个人笼罩起来,为她镀了层金边,呈现出一种破败美人的美感。 白苏苏也只是稍稍惊讶了一会儿,又将长剑狠狠地捅了进去。 虽然不知道水清浅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来替六月雪挡刀子,但看着六月雪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白苏苏便知道这是他计划好了的。 至于是什么时候计划的,白苏苏不关心,也不想知道。 六月雪避开水清浅倒下来的身体,不让溅出来的血沾到自己身上,挽了挽袖口,从腰间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递给白苏苏。 见白苏苏只是静静地着看向自己,又将手往前伸了伸,挑挑眉,“你来,还是我替你来?”又看了眼水清浅,对白苏苏道,“抓紧点,人死了,就取不了了。” 跪坐在地上的水清浅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是在苟延残喘,意识渐渐朦胧,却因为抢走白苏苏的一条命护着自己,又渐渐清醒过来。 胸前撕裂般的痛楚,连同体内普陀草和鬼见愁相继发作,都格外地清晰。 “师、师父救我!”水清浅带着哭腔,一点点向六月雪爬过去。 虽然不知道白苏苏要对自己做什么,也不知道六月雪和白苏苏之间有什么恩怨情长,潜意识总觉得当下的形势对自己极为不利,而自己唯一能抱住的大腿,只有六月雪。 六月雪抿唇一笑,避开水清浅的动作,使得她扑了个空,往前摔去。 在六月雪即将将手收回去时,白苏苏一把抢过匕首。 匕首小巧而锋利,只有白苏苏手掌长短,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泛着光。 白苏苏认得出来,那是六月雪原型身上的龙鳞磨成的。 因着白苏苏的动作,匕首在六月雪的食指端划破了皮,很快便有血丝冒了出来。 六月雪毫不在意,甚至用手挤了挤,使血流得更多了些。 水清浅吃痛地皱了皱眉,抬头却发现自己被一片阴影笼罩着,内心的小兽受惊吓一般地四处逃窜,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 头发凌乱,眼底乌青,不断后退着摇头:“白苏苏,你要做什么?” “你别过来!白苏苏你听见没!我让你别过来!” “白苏苏!” 任凭水清浅如何崩溃如何恐惧,白苏苏自始自终都一脸平静,匕首在自己食指上轻轻划了一下,血迹落在上面,白苏苏在心头默念着咒语。 漂亮的猫眼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好似柔和的 白苏苏蹲在水清浅面前,因为被缚魂锁压制着的原因,无法使用灵力来束缚水清浅,便唤来在一旁看好戏的几只小白猫,各自叼着水清浅一只衣袖。 水清浅看着白苏苏一点点逼近的身影,恐惧地连连后退,却碍于小白猫们的撕扯,动弹不得。 “密兵——” 水清浅暴怒的求救声还没出口,白苏苏便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布团塞到水清浅口中,堵住了她接下来的发言。 而后按着水清浅因为恐惧而不断颤抖的脑袋,握紧匕首直接从水清浅颈侧捅了进去。 “啊——” 水清浅痛呼,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拼命挣扎着。 白苏苏脸上被溅上了温热的献血,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看着水清浅在自己眼前痛苦哀求的样子,漂亮的眉目因为痛苦泛着猩红,眸中泪光闪闪。 白苏苏忽然想到,自己也是这样一次次跪在水清浅和漫天诸神面前不断哀求。 算了算,到最后的魂飞魄散,应该不下二十次了。 可是,他们没有一次心软过。 他们只知道水清浅是六界第一美人,她身后有水族给她撑腰,她需要药,就要白苏苏将自己的灵骨奉献出来。 白苏苏想得出神,手上的动作力度丝毫不减,整个人冷静而安静。 六月雪站在阴影处,抿着唇定定地望着狼狈得不像话的水清浅,以及满身是血的白苏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最后一抹余晖消散,白苏苏如愿取出自己的灵骨。 小巧而精致,泛着金光,只是不知为何,上面萦绕着一团黑气,感受到白苏苏手心的凉意,轻轻跳动了两下。 白苏苏垂了垂眸子,毫不犹豫地将匕首一把扎进自己的锁骨处,忍着痛划开血淋淋的口子。 “白苏苏!” 六月雪被白苏苏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就要上前,却被白苏苏喝住:“别过来!” 白苏苏小脸苍白,额头上冒着层层密汗,大口喘着粗气,身上的衣服也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勾勒出窈窕有致的身材。 握着匕首的手,因为铺天盖地的痛,越发颤抖,有些不稳。 六月雪整颗心都提溜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苏苏的动作,大气不敢喘,柔声安抚道:“你别怕,别怕,你轻点,我不过去,我不过去。” “白苏苏,你别怕。” 六月雪手心都是汗,指甲嵌在骨肉里,声音颤抖。 一想到白苏苏曾经就是这样被人生生取走灵骨,被人折磨得半死不活,六月雪心里就发颤。 白苏苏笑得勉强,明明痛的人是她自己,怎么六月雪这一副比自己还要害怕的模样。 却还是深深吸了口气,咬紧牙关。 好在比这更加痛苦的白苏苏都经历过,白苏苏紧紧闭上眼,手上加重力道,猛地向下一划,又将灵骨放在伤口前。 灵骨一沾上白苏苏的血,便好似回到母亲怀抱的婴儿,金光一闪,便融进白苏苏的身体内。 白苏苏终于松了口气,手中的匕首也随之落在地上。 白苏苏有气无力:“你别愣着……医药箱……床底下……”? 第43章 六月雪的过去 “好,好,你等一下,白苏苏,你别怕!”六月雪手忙脚乱,从床下翻出来医药箱,又小心翼翼扶着白苏苏坐到桌前,褪去白苏苏半边衣服,狰狞的伤口不断渗着血,在雪白如玉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六月雪哪里还敢什么旖旎的心思,颤抖着为白苏苏止血,又小心翼翼地将金疮药撒在上面,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感受这白苏苏因为疼痛而时不时颤抖战栗的身体,六月雪便觉得心里闷闷地,喘不过气来。 低头看着白苏苏因为痛苦而泛白的小脸,六月雪心乱如麻,将白苏苏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头,“疼的话就咬着我,别忍着,一会儿就好了。” “唔——” 白苏苏一口咬在六月雪的肩头,手心冒冷汗。 因为失血过多,眼前时不时地一阵眩晕,白苏苏只觉得整个人虚虚地漂浮在半空中,好不容易看见一根救命的稻草,哪怕知道带着毒,也还是伸手抓上去。 被白苏苏抓着腰带的六月雪愣了愣,余光看见白苏苏咬在自己肩头温顺地闭着眼,呼吸微弱。 给白苏苏上了药,六月雪将伤口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颤抖着将脸埋在白苏苏脖颈处深深吸了一口气。 感受到肩上被白苏苏咬着的地方已经麻木,六月雪一只手托着白苏苏的脑袋,像安抚孩子一样安抚着白苏苏。 不由得便想起来,百年前,他在天地间,初见白苏苏时,她也是这样安抚受伤的自己的。 那温柔的声音,轻柔的抚摸,好闻的雪松香,将他整个人包围着。 抚平他的暴躁乖张,安抚他的狂躁愤怒。 柔软的小手轻轻拍在自己坚硬的鳞片上,朦朦胧胧间,他听见白苏苏对他说:“那你就叫郁离好不好?” 怎么会不好呢? 六月雪在心里偷偷地想,那一瞬间,他甚至都要背叛自己原本的名字,用她给的名字,永久地蜷缩在她的怀里,相同她亲近。 可是他在魔界活了十几万年,从来没人教过他如何去讨好亲近一个人,也从来没人肯亲近他。 连他的父皇,也只会将他丢到白骨森森的幽冥涧,看着他在魔兽中自生自灭。 只有白苏苏,她会给自己唱歌,给自己上药,亲吻自己只有四根手指的左手,安慰自己不要自卑。 甚至会不顾自己的羞耻,给他清洗鳞片,还会坏笑着指着某处对他说:“原来你有两个哦?” 像就出沙漠的绝望着,突然给了绿洲,便时刻提心吊胆着有朝一日会失去。 六月雪不知道要怎样留住这样一份温存,魔界生存的法则告诉他,要抢过来。 看上的,就要抢到手。 要么得到,要么死。 所以他一次次不择手段,要将用武力让白苏苏顺从自己,留在自己身边。 可是魔界生存的法则没告诉他,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丢弃,扔回那暗不见天日的魔界。 骄傲使然,六月雪只是红着眼眶紧咬着下唇,坐在幽冥涧,盯着白苏苏离开的背影,期盼着她能回头,再将自己抱在怀里。 可是没有。 白苏苏就那样一直往前走,昂着头颅,明亮的日光照在她的身上,将她和自己彻底隔绝成两个世界。 那之后六月雪以一己之力,灭掉了同自己争夺魔尊位置的两个兄长,并不断派人四处去找白苏苏的下落。 他要将人抓回来,把他的小猫崽子,锁到他的身边。 同他温存,同他缠绵,至死不休。 人间的话本子上说,爱一个人,就会为她茶不思,饭不想,六月雪觉得,他就是这样。 话本子上又说,小姐手下书生送来的花时,总会心生欢喜。 他要白苏苏欢喜,可这魔界除了六月雪,再无旁的花。 六月雪此花不祥,和他这人一样,被人厌弃。 六月雪想,不论祥不祥,等找到她后,他都要把花送给她。 后来好不容易知道她成了天启的护国神兽,被推上神坛,六月雪多次派人要将她抢回来。 只是每次,白苏苏每次都能凭一己之力,将他派过去的魔兵,全数歼灭。 又从天启的子民口中得知,白苏苏和天启命运相连,六月雪才改了计划,要从天启入手。 在见到白苏苏之前,六月雪不止一次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要怎么诘难她,才能抵消这没良心的猫崽子将自己扔了的事。 可真正见到白苏苏,心里的思念如潮涌,将他围得水泄不通,拉着他一次次跌入白苏苏的圈套,被她威胁,为她担心受怕。 可白苏苏从头到尾,都不曾把他放在眼里。 曾经温柔的眼神,半点不肯停留在自己身上。 曾经只有自己能得到的温柔,旁人也同样得到过。 甚至于,她早已嫁作他人妇十万年。 一直到今天,六月雪才知道白苏苏还有这么一段过往,恨不得回到过去,亲自替她承受。 可心疼之余,不由得又有些不甘心。 明明同样是遭受不公的人,怎么她就可以坦坦荡荡地站在阳光下,接受众人的爱戴呢? 六月雪长叹一口气,侧过脸小心翼翼地在白苏苏的面颊上落下一吻。 将白苏苏抱到床上,知道她爱干净,红着脸为她除了身上满是血的衣服,用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地,才出了门去打水。 水轻鸿寻着魔气,一路找来,看见房中的情景,顿时满身杀气。 水清浅昏迷在地上,胸口,脖颈到锁骨处,伤口狰狞,触目惊心。 洁白的羊皮毯子血迹干了许久,一片殷红。 因为没了灵骨的压制,水清浅身上的黑色的魔气从她身上的伤口,源源不断四处弥漫。 水轻鸿只是愣了愣,一阵心疼,慌忙将水清浅抱在怀中,用灵力为其止血。 确认水清浅只是暂时昏迷,水轻鸿松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丹药,给水清浅服下去,压制住水清浅体内的魔气。 注意到床上躺着睡着了的白苏苏,以及地上散落着的衣服,带着血迹,破败得不像话,水轻鸿登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手指关节被攥得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一边是自己宠爱的妹妹,一边是自己心动的意中人。 恨意与爱意厮杀,水轻鸿整个人险些崩溃。 将水清浅暂时放在榻上,水轻鸿踱步到床前,目光沉沉。? 第44章 连捅三刀水轻鸿 白苏苏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初到九重天,以灵猫的形态,被漫天诸神抱在怀里撸毛,他们夸她毛色有光泽,乖巧不咬人。 文白会从瑶池抓来锦鲤给她吃,棠梨调戏过仙子后会特意给她带来糕点,连水轻鸿也会温柔地抚摸她的下巴。 只是画面一转,因为水清浅一句需要灵骨,他们便将她钉在十字架上,不顾她的呼救和挣扎,眼睁睁看着水清浅取走属于她的灵骨。 文白说:“姐姐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 棠梨说:“小苏苏别哭,不疼的。” 水轻鸿说:“夫人对清浅的恩义,轻鸿没齿难忘。” 白苏苏惊出了一身冷汗,猛地睁开眼,和床前的水轻鸿四目相对,又慌忙闭上眼,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过去了,都过去了,那些痛苦难熬的经历,都过去了。 魂魄修补完整了,灵骨也取回来了,没有人能再伤害到她,她会保护好自己。 可是发白的脸色,和不断颤抖的嘴唇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恐惧,脸上一阵湿意。 水轻鸿将这一切尽收在眼底,心揪疼一般,可是还在榻上沉睡着的水清浅在提醒着他,自己心动的意中人,伤害了自己最疼爱的妹妹。 抬手为白苏苏擦去脸边的泪痕,坐到床边。 白苏苏感受到他的动作,身形一僵,直挺挺地抓紧了被子,咬紧了下唇。 水轻鸿柔声道:“师父,你睁开眼,看看我。” “别叫我师父。”白苏苏道,“你要么现在带水清浅走,要么等我恢复过来,亲手杀了她。” 顿了顿,又道,“还有你,也跑不了。” 她会杀了她们,亲手。 水轻鸿落在白苏苏脸边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白苏苏露在外面的雪白的脖颈上,那上面系着带着金纹的黑色项圈,颤了颤。 想到白日同六月雪打斗时,他指着脖颈上相同的一条项圈对自己炫耀道:“二师弟?啧,白苏苏连条狗链子都没给你,你还真以为她不会扔了你?” 简直碍眼极了。 “是六月雪动的手?”水轻鸿在自欺欺人,手指沿着白苏苏的耳廓,一路向下,停在那黑色的项圈上。 “是我。”白苏苏偏偏不如他的意,撕碎他虚伪的伪装,“我能给水清浅下毒,自然能将她一剑穿心,我要她死,水轻鸿,我也要你死。” “你在骗我,苏苏。”水轻鸿充耳不闻,手指继续往下,白苏苏却突然睁开眼,漂亮的猫眼含着笑,伸手抓住他的手指,阻止他的动作。 水轻鸿继续说,“是六月雪动的手,六月雪伤害的清浅。” “啧,水轻鸿,你读了几万年的书,就是让你这么自欺欺人的吗?”白苏苏一把甩开水轻鸿的手,一手将被子捂在胸口,一手撑在床上,支起身子,凑近水轻鸿,微微仰着下巴,固执地瞪着水轻鸿。 噩梦惊醒,白苏苏还心有余悸,可伤口处的痛感始终在提醒着她,那并不仅仅是噩梦。 水清浅是真真实实地伤害过她,水轻鸿也是,这漫天诸神一个比一个虚伪。 随着白苏苏的动作,身上的被子向下滑落,从水轻鸿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香肩半露,左边的锁骨上被纱布包扎得严严实实的。 却因为牵扯到了伤口,原本止住了血,又不断往外渗出。 水轻鸿匆匆别过脸,呼吸沉重,便听到白苏苏的轻笑声:“水轻鸿,你过来,我告诉你,谁对水清浅动的手。” 水轻鸿又转过头去看白苏苏,刚好同白苏苏鼻尖贴着鼻尖。 四目相对,呼吸纠缠。 白苏苏微微往前凑了凑身子,眨了眨眼,带有撒娇的意味一般对水轻鸿道:“你再过来点,你抱住我,我疼,真的很疼。” “……”水轻鸿鸦羽般的睫毛轻颤,迟疑地伸出手,落在白苏苏光洁的后背上,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托着,生怕再伤到白苏苏的伤口。 白苏苏狡黠一笑,仰起头吻在水轻鸿唇上。 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水轻鸿爱怜地吻着白苏苏,动作轻柔,只是胸口突然传来的痛意让水轻鸿瞬间睁大了眼,离开白苏苏的唇,抱着白苏苏的手轻颤着。 不可置信地看着白苏苏手上插进自己胸口的匕首,鲜血从自己的胸口流到白苏苏的手指间,嘀嗒落在床上。 水轻鸿眼尾泛红,斯文清隽的脸上苍白一片,痛苦地盯着白苏苏,“苏苏……” 白苏苏歪了歪头,笑得格外无辜,挑挑眉,将手中的匕首狠狠往里面捅了进去,又猛地拔出。 血喷不止,溅得白苏苏脸上,脖颈上,被子上,手臂上,全都是鲜红一片。 “看见了吗?水轻鸿,我要你死,我要水清浅死。” 白苏苏舔了舔唇角,将口中的血一口吐在地上,舌尖顶了顶腮帮子,笑得明媚,“你们是水族的最受宠的孩子,身份高贵,身后有水族给你们撑腰,任由你们无法无天。” “可是水轻鸿,我白苏苏活了十万年,也不是没人要的孩子,你凭什么就觉得,你妹妹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 “你帮着水清浅去我的灵骨,替她要了我一条命,将我一条命转到她的身上保护她,又为了她追杀我到天启,你我深仇大恨,不共戴天,你又凭什么心安理得地跟我说你爱我?” 水轻鸿有意压在心里最深处的记忆被白苏苏一件件摆在明面上,像一座座巨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却无力反驳。 白苏苏说的没错,他确实是最会自欺欺人,以为只要将那些伤害过白苏苏的过往全都埋藏在记忆最深处,不去看,就可以自然而然地遗忘。 甚至于,那些所作所为在他眼里明明再正常不过了。 哪怕那曾经是他最喜欢的小猫儿,他也从来没想过为他过去的所作所为去道歉。 到后来真正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也不是寻常的喜欢时,他也只想着将白苏苏抢走,哪怕她是有夫之妇。 可是如今,白苏苏的一席话,以及捅进自己心脏的一刀子,给了他当头棒喝,让他瞬间清明。 他读了这么多年的诗书礼易,怎么就会做出那般不可饶恕的行为? 回想起将白苏苏一剑穿心的自己,水轻鸿一阵心悸,那样自然而然地笑着将温顺的小猫儿用长剑挑起,又重重地摔过去,熟悉而陌生。 紧闭着双眼,水轻鸿不止一次希望那些都是假的,不曾发生过的。 可白苏苏又将匕首狠狠地捅在他的心脏上,一字一顿道:“水轻鸿,带着水清浅滚回你们的九重天,天启不欢迎你们。” 第45章 水清浅成了过街老鼠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白苏苏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奥也对,以水清浅现在这副模样再回九重天,妥妥的过街老鼠。” 斩草除根,这一点白苏苏再清楚不过。 可天气现在国运衰微,气息奄奄,真要对上水族的势力,完全招架不住。 水轻鸿身体一僵,看向白苏苏的眼神复杂,眼眶因为愤怒有些泛红,语气苦涩而艰难:“你算好了的?” 白苏苏说的没错,水清浅宁愿找六月雪,也不可能拖着入魔的身体回九重天求救,骄傲使然,让她不会拿自己的地位和尊严去赌。 至于水轻鸿? 他那么疼爱水清浅,他只会帮着水清浅将身上的魔气隐藏压制。 说白了,就是水清浅要杀人,他会帮着递刀子;水清浅杀了人,他又会不遗余力地替她埋尸掩饰。 “不然呢?”白苏苏话音刚落,六月雪便端着盛着温水的铜盆进来。 一看到床前的水轻鸿,面上的笑水煎消散殆尽,警惕地盯着水轻鸿,待确认白苏苏安然无恙,甚至还拿着自己给她的匕首,狠狠地捅在水轻鸿胸口,六月雪便觉得心情愉悦。 至少,白苏苏再想让自己死,也没真正捅过他。 只是目光落到白苏苏光洁的后背上,心里又升起醋意,将铜盆放到一旁,六月雪脱下外裳给白苏苏披上,幸灾乐祸道:“呦,这不是二师弟么?怎么惹师父生气了,瞧这捅得……” 说着,不顾水轻鸿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挑衅地扬了扬眉,上下打量着水轻鸿,鄙夷之色毫不掩饰,“人都快没了。” 水轻鸿自然听得出来他的讥讽,不去理会他,只是垂眸看着白苏苏将匕首拔了出来,面上挤出一抹笑,不难看,却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还要再来一下吗,师父?” 声音清越温和,平静得仿佛在问白苏苏今天吃了什么。 “水轻鸿,你有病。”白苏苏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充分发挥自己毒舌的本领。 因为坐着牵动着伤口越来越疼,白苏苏往后靠了靠,六月雪便立刻充当靠垫,隔着衣服抱住白苏苏的腰,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而后从白苏苏手中接过匕首,丢到一旁,拧干沾了温水的手帕,给白苏苏擦拭着手指,动作自然而轻柔,白苏苏忍不住也见鬼一般地瞪了他一眼,得出了结论:“六月雪,你也有病。” 六月雪报复性的在白苏苏手背上掐了掐,留下两个弯弯的小红印,轻哼一声:“反了你了。” 水轻鸿看着两个人自然而然的互动,内心醋意翻滚,恨不得将六月雪抱着白苏苏的手剁了去,这念头一出来,又慌忙压了下去。 不行,他不能再吓到他乖顺的小猫儿。 他欠她的,都会一一弥补回来。 唯独她要他的命,不能给,他的命,是水族的。 白苏苏别过脸不去看六月雪,又抬了抬下巴,示意水轻鸿赶紧抱着水清浅滚蛋。 见水轻鸿无动于衷,白苏苏气笑了,放着狠话:“你别逼我放人把你扔出去!” 闻言,六月雪得意洋洋地挑着眉,唇角的笑意越发绚烂。 有时候,这小猫崽子说话还挺好听的。 “放人?还是放狗?”水轻鸿不甘示弱地笑着望着六月雪,满意地看着六月雪脸上的笑意冷了下去,才起身装模作样地对白苏苏拱了拱手,“那轻鸿便先行告退,明日再来看望师父。” 若不是他面色苍白,白苏苏都要觉得这人有金刚不坏之身了。 连捅三刀都还能笑得出来。 不由得啐道:“别叫我师父,我嫌恶心。” 见水轻鸿隐忍地紧抿着唇,脸色渐渐阴沉,拳头攥得关节泛白,白苏苏火上浇油道:“也别跟我说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百年来也没见过你把我当爹。” “噗——”六月雪没忍住,笑了出声,一双桃花眼弯弯的,张扬极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这小猫崽子装乖的时候是真的乖,可真要损起人来,是半点不留情面。 论伶牙俐齿,他六月雪都从未在白苏苏嘴皮子下占过上风。 水轻鸿眸光颤了颤,松了拳头,“以后会的。” 留下这么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水轻鸿抱着水清浅扬长而去。 白苏苏回味着水轻鸿这一句话,突然笑出声来,照他的意思,以后会把自己当爹? 可白苏苏信不过他那虚无缥缈的感情和承诺。 待水轻鸿离开,白苏苏也迅速从六月雪怀中挪开,抽出自己的手,嫌弃地在被子上擦了擦。 六月雪对白苏苏又好气又好笑,一时间真想把她扔在这里自生自灭得了。 他就是吃饱了撑的,才会觉得这没良心的猫崽子会转性。 可真走到门口,又忍不住折了回来,将匕首再次塞给白苏苏,恶狠狠道:“你拿着,自保用。” 而后用温水泡了泡帕子,就要掀开白苏苏的被子给她擦拭身上的血迹。 白苏苏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紧抓着被子瞳孔放大,瞪着六月雪,一副随时会炸毛一样:“你干嘛!” “我身上你哪里没看过没碰过?怕什么?你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又不动你。”六月雪笑得邪气,又上前一步。 如愿看到白苏苏小脸通红,恼羞成怒即将发作,连忙将帕子塞到白苏苏手中:“成成成,你自己来,我给你收拾屋子!” 真是欠她的! 六月雪背对着白苏苏,将地上沾血的衣物抱走,白苏苏连忙叫住他:“等等!衣服我自己来!你收拾屋子就行!” 白苏苏脸红得能滴血,伸手就要去抓自己的衣服,六月雪正好转身,白苏苏扑了个空,再度抓到六月雪的腰封上。 四目相对,六月雪挑眉:“这么等不及?” “……”白苏苏咬牙切齿,“衣服放下!” “省省,小、病、猫!”六月雪在白苏苏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又将一旁的医药箱拎过来放到床上,“自己换药,自己清洗,别等着我伺候你。” 虽然他确实挺乐意的。? 第46章 白苏苏手刃白长清 一切安定下来已经是晚上了,白苏苏将六月雪赶走,让开灵将白欢亲自送到太师府。 白长清因为太子登基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只是派小松子送了点吃食过来。 白苏苏倒是乐得自在,躺在床上一夜好梦。 翌日一早,白长清又派了两个乖巧的宫女伺候白苏苏习俗上妆,还特意送来一件上好的绛红色广袖银纹祭服。 白苏苏抚摸着祭服的布料,有些凉凉的。 肤白如玉,被绛红色衬得越发剔透,使得冷淡的整个人多了几分灵动。 身旁的小宫女笑得眉眼弯弯的,用手势对白苏苏比划着“天师大人真漂亮”,白苏苏笑了笑,任由两个人为自己盘着头发,有些发呆。 她已经很久不曾碰过自己最爱的红色了,那总会让她想起那段痛苦煎熬的过往。 她在九重天时最爱的颜色便是红色,明亮张扬,连对美人最为挑剔的战神棠梨都会夸她“灼灼明艳,不逊清浅”。 小宫女在白苏苏眼前挥了挥手,白苏苏回过神来,“走。” 登基大典在永乐宫前,白苏苏身后跟这两排垂首端正的宫人,一进宫门便见两侧的官员大臣齐刷刷地叩首:“问天师大人长安。” 白苏苏目视前方,昂首挺胸,锁骨处的伤口随着她的动作时不时地泛着痛,一路沿着红色的狐狸毛做的地毯,白苏苏在陛石前见到了白长清。 玉容乌发,神色清冷,身穿玄色绣有流云纹的祭服,身后齐刷刷跪着一众太监,为首的正是小松子,双手捧着玉冠。 一旁同样跪着王公公,以及因为恐惧不敢抬头的十三皇子白若离。 自从白苏苏从宫门进来,白长清的眼神就没从白苏苏身上挪开过。 他见惯了随意散漫的白苏苏,总是一袭白衣,除了白欢和天启,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眼下一袭红装,虽然端正严肃,却总归是百般娇媚,自称风情。 明艳灼灼,令人移不开视线。 不知为何,白长清便想到,她嫁人时,应当也是这样一身灼灼红妆,百般娇媚地依偎在那人怀中。 执手,入洞房,共缠绵,十万年。 酸意在心头发酵,白长清紧紧握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目光冷冽,却带着浓重的侵略性。 师父是他的。 她跑不了的。 眼看着白苏苏步步走进,白长清乖巧地低垂着眉眼,手上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布帛,呈在白苏苏面前:“请师父过目。” 白苏苏接过,摊开随意看了一眼,便交给身后的小宫女捧着。脚步踏上台阶,宽大的裙摆在地上摇曳成一朵张扬的扶桑花,白长清沉声叫住白苏苏:“师父。” 白苏苏看过去,白长清道:“今日是长清生辰。” “我知道。”白苏苏笑开了,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今日是你加冠之日。” 说罢,在白长清以为她会像以往那样说上一句“生辰快乐”时,决绝地转身,一步步踩着台阶向上走。 白长清望着白苏苏远去的背影,怅然若失,心头酸涩泛滥,面上却丝毫不显山漏水,又恢复了清冷不近人情的矜贵模样。 无妨的。 白长清在心里对自己说,他要的,都会讨过来。 白苏苏登上最高处,对着紫檀木做的棺材微微鞠了一躬,从小太监手中接过明黄色的丝绸盖在上方。 而后面对着殿前跪着的乌泱泱一群官员,从小宫人手中接过白长清交给自己的“圣旨”,神色严肃,宣告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白鹤安德性不均,心术不正,暴虐乖张,多次谋害天师,不堪帝位,朕废其太子之位。” 今日日头正好,自上而下为白苏苏镀上一层金边,神圣而慈悲。 众人匍匐在地,庄重而虔诚。 唯有白长清,定定望着最高处的白苏苏,一如从前跪在祭台下,仰望着白苏苏,丝毫不掩饰眼神中制热滚烫的爱意。 心中一遍遍叫嚣着,要将她藏起来,锁到身边,只有他自己能看到。 这样神圣的师父,只该对他一个人慈悲。 “天启兴盛,需立明君,十三皇子白若离,性情淳厚。”白苏苏不动声色地扫了阶下众人一眼,王公公已经将手落在年幼的白若离肩上。 白长清紧抿着唇,冷静地看着高台上的白苏苏。 藏在暗处的禁卫军头领扬起手,做出一个“安静”的手势。 白苏苏道:“不堪重任,三皇子白朝离性行淑均,深得民心,堪受重任。” “唰——” 禁卫军头领一声令下,原本藏在暗处的将士齐刷刷地涌了出来,手握长剑,立在白长清身后。 而水清浅留下的水族密兵,也纷纷跟着站在白长清身后,对白苏苏拔刀相向。 一众官员哪里见过这样一幅场面,各个吓得面无血色,抱团后退。 白长清目光锁死在白苏苏身上,一步步登上台阶,逼近白苏苏:“师父确认没有看花眼?” “你自己来看看?”白苏苏扬起手,将手中的圣旨递给白长清,却在白长清接过之际,又迅速收回手,将其扔进棺材后的火堆中。 不过弹指一挥间,丝质的布帛瞬间成了灰烬。 白长清手上落空,距离白苏苏只有一个台阶,目光隐晦:“师父这是在逼长清亲自动手?” 白苏苏挑挑眉,示意白长清往殿下看,禁卫军已经被先后赶来的云家军和白朝离率领的军队齐刷刷地包围,宫门口天师府的暗军整齐列队,跟在小梅子和小竹子身后,神色严峻。 再看时,水清浅留下来的水族密兵,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六月雪全数解决。 后者手握长剑,站在阶下,神情倨傲地对白长清扬了扬下巴,口型比出一个“手下败将”。 白长清脸色煞白,突然胸口一阵刺痛,低头看着穿透自己胸膛的长剑,血流不止。 瞳孔放大,熟悉的雪松香从身后传来,曾经教他礼义廉耻的声音,此刻在他的耳边,轻声道:“白长清,辛苦你替陛下铺路。” 白长清浑身颤抖着,被自己的神明背叛的愤怒和胸口的剧痛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窖,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师父,你要长清死?” “对。” 白长清无法接受白苏苏给出的事实,一颗心被白苏苏这样简单的一个字砸得稀碎,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怎么会呢,他明明一直都很乖。 乖乖地做他的替身,乖乖地留在她身边。 他的师父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教他礼义廉耻,又将他一剑穿心。 她要他死,他的师父,他的神明,要他死。 “为什么?”漂亮的凤眸眼尾低垂,白长清在用他一贯的乖巧和温顺来讨好白苏苏。 可惜白苏苏看不见,手上用力,又重重地往前捅了过去。 “你不该来我身边,你不该动天启,你不该动白欢。”白苏苏不带一丝感情,“风清月,你也滚回你的九重天,天启不欢迎你。” “还有一句,生辰快乐,白长清。” 第47章 风清月回九重天 白长清眼神溃散,意识渐渐消散,白苏苏说的理由他全都听不清楚,从头到尾只记住了一个“风清月”。 怎么又是风清月啊。 为什么就不可以看看他呢。 白苏苏一把抽出长剑,血色溅了一身,落在绛红色的祭服上,更暗了几分。 白长清“嘭”地一声,直直地从高台上摔落下去。 一双凤眸死不瞑目,挂着红血丝,直直地望向白苏苏。 皇后身后跟着宫人匆匆赶来,抱着已经没有气息了的白长清心情复杂。 王公公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敢去看皇后。 皇后长叹一口气, 手掌拂过白长清的面上,为他阖上眼。 白苏苏接过旁人递过来的手帕,擦拭着剑上的血,白苏苏宣告道:“端王白长清,以下犯上,其心不轨,其罪当诛,念陛下驾崩,大赦天下,本尊留他全尸。” “云老将军赤胆忠心,护国有力,赏白银千两。” “十三皇子白若离,年幼淳厚,封安王,封邑长留县。” “天师大人英明!” 众人齐齐叩首,白朝离自宫门大步进入,接过白苏苏交给他的虎符,叩首于殿前:“朝离自当为天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白苏苏将这一切交给白朝离后,走下台阶,经过白长清的尸体时,半点不曾停留。 李未锦领着白欢到了跟前,白苏苏恭恭敬敬作揖:“多谢太师。” 如果不是李未锦桃李天下,人脉众多,白苏苏一时间还很难联系到白朝离分散在各地的兵队。 李未锦也回礼,云处安被云老将军推着到了跟前:“多谢师父,救家父一命。” 白苏苏摆手,任由白欢抱着自己的大腿,道:“云老将军,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天师大人言重了。”云老将军是暮年,言行举止仍旧豪放,“天师大人于老夫有恩,云家有恩,于天启有恩,有什么事,老夫子当鞍前马后,在所不惜。” “是这样。”白苏苏拉着白欢到面前,“我想拜托您教小公主些功夫,带她上战场历练。” 云处安闻言惊讶地看向白欢,后者咧着嘴笑着点头。 云老将军也有些惊讶,试探地问:“战场刀枪无眼,小公主,恐难以忍受。” 言外之意是,白欢出身优越,恐怕吃不了皮肉苦。 “我可以的!我不怕的!”白欢仰着下巴,看向云老将军的眼神倔强而固执。 云老将军迟疑片刻,便听云处安道:“父亲,应下。” 饶是在神经大条,云老将军也能看得出来,自家儿子情窦初开,看上人家娇贵的小公主了。 “好。” 九重天 原本还在打盹的文白,在感受到命运簿剧烈的抖动释放出来的灵力波动时,瞬间从海棠树上一跃而下,便和黑着脸的风清月打了个正着。 看着风清月胸前没有做任何处理,还在渗血的伤口,文白联想到命运簿的异常,很快便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应当是历劫失败了。 只是照道理来说,他布的局,精密周细,甚至为了以防万一,连水清浅这个老千都给撺掇了过去,没道理会历劫失败。 于是压下心里看好戏的激动,小心翼翼地道:“帝尊,您这是?” “没看见这是被人捅了吗?”贱兮兮的声音自远处传来,文白往旁边闪了闪,为慢吞吞赶来的棠梨腾了一块儿地方。 “呦,这一刀捅得还挺深,谁下的手?”棠梨拍了拍身上在桃花仙宫染上的花粉,风情万种的狐狸眼上上下下打量着风清月,笑得花枝乱颤:“小苏苏呢,没回来么?” 棠梨眸中一闪而过杀意,而后没骨头一般靠着文白的肩膀,眨了眨眼,掰着手指算了算,“说起来,好像很久没见她了呢。” 棠梨不提倒好,一提到白苏苏,文白脸上也划过一丝不自然,没好气地拨开棠梨的胳膊:“别碰我,死狐狸。” 风清月脸色更加阴沉,刚要开口,便一口血喷了出来。 文白大惊失色,慌忙丢了手上的命运簿,去搀扶风清月,却被一把推开。 风清月眸光沉沉,望着云砖铺成的地面上的点点血色梅花,丹田气息不稳,整个人身上寒气森森。 慌忙运转灵气,压下心头的异样,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凡间种种,皆成过往,不必当真,他不爱白苏苏,她回不回来,都与自己无关。 可是,他真的不爱白苏苏吗? 风清月心里突然多了这么一个声音,下意识要去反驳,那声音却又说:“不爱她为什么带她回九重天?不爱她为什么会因为她和别人亲近而生气?不爱她为什么娶她?不爱她为什么要同她交换缚魂锁?不爱她为什么沉沦于和她抵死缠绵?不爱她为什么闭关五百年,出来第一眼就想见她?承认,风清月,你一直都是爱她的。” 甩甩头,风清月喉头腥甜,便黑暗中,另外有一只手操纵着他的灵魂,告诉他:“你不爱她,你爱的是天下,你爱的是苍生,你娶她是因为受不了她的纠缠,你不爱她,风清月,你不爱白苏苏。” 脑中赫然白苏苏双不含一点感情的猫眼,像一把刀,往他的胸口再度捅了进去。 风清月脑中天人交战,沉沉地闭上眼,再度睁开眼时,汹涌的情绪已经全数被压了下去,他还是那个光风霁月、身份尊贵的九重天帝尊。 棠梨捡起命运簿,翻看了两下,目光落在“白苏苏手刃白长清”八个字时,有抬头确认风清月情绪没有多大起伏,才松了口气。 这就说明他还不知道百年前漫天诸神对白苏苏做的那一遭,不知道最好。 文白从棠梨手上一把抢过命运簿,同样看到了白长清的命运走向,震惊之余,也勾了勾唇角。 漂亮如白玉般的手指落在“白苏苏”三个字上,细细摩挲着。 真好,他已经很久没看过这样一场好戏了,就这样断了多可惜? 只是此时的文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成为好戏一场的主人公。 而他深爱上的人,将刀狠狠插在他的胸口。 风清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血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便见原处一个小侍慌慌张张赶来:“帝尊,魔界太子对九重天宣战。” 将黑色的翎羽颤颤巍巍地交到风清月手中,小侍结结巴巴道:“他、他们说,要、要活捉您。” “魔界太子是?” 文白回道:“听说叫六月雪,百年前被立为太子。”? 第48章 斩草除根 风清月眯了眯眼,好似在回想着什么,小侍半天没收到回话,忍不住偷偷抬头。 棠梨主动请缨,眉间一朵红莲浮现,眸中杀意一闪而过:“我可以去迎战。” 他想得很明白,这次正好可以趁机将白苏苏灭口,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风清月沉沉看了他一眼,“你去没用。” “清月你这话就过了啊,再不济,我也是战神呢昂。”棠梨被驳了话头,有些不悦,翻了翻白眼,眉间的红莲又再次消散。 虽说他那张比女人还要妖艳的脸,总难以让人将他同身经百战联系起来,但他确确实实是十万年来天界第一战神。 “他要的是我。”风清月平日里清冷惯了,唯独对待这两个好友多处容忍。见两个人一阵八卦的模样,风清月解释道,“六月雪心悦苏苏。” 想起在凡间自己给自己挖的坑,风清月就一个头两个大。 棠梨和文白都恍然大悟,前者妖妖地又再度靠在文白身上,心里盘算着白苏苏有六月雪撑腰,再对付起来总有些不容易。 “说起来,清浅不是跟你一起下了凡,她人呢?” 棠梨爱慕六界第一美人水清浅,九重天诸神有目共睹。 甚至于曾经为了博水清浅一笑,血洗魔界幽冥涧,抢来罕见的金丹给她入药。 风清月道:“水轻鸿也下了凡,清浅应该同他一处。” “水轻鸿是越狱下的凡。”棠梨也不再嬉皮笑脸,神色凝重,见风清月一副不解的模样,解释道:“那时你还在闭关,水轻鸿下凡,杀了几个凡人又被小苏苏扔了回来,清蒙神君便罚他在炼狱反省五千年。啊对了,你那个休书,就是那个时候小苏苏扔来的。” 正如白苏苏所说,风清月心怀天下,公正严明,平生最恨有二,其一魔界宵小,其二伤及凡人。 棠梨此话一出,风清月通身的寒气更甚,“五千年?棠梨,你包庇枉法,九重天的规矩你是知道的,自去领罚赎罪。” 九重天天规,伤及凡人者,轻则炼狱三万年,棠梨说几个,风清月也知道他已经是往轻了说的。 究其原因,不过是为了水清浅。 又问,“我闭关前,你便说要去水族提亲,现在如何了?” “你可闭嘴你!”棠梨平白扣了两万年的俸禄,此刻又被人踩到了痛楚,白了风清月一眼,“谁不知道清浅心里装的是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风清月道:“我已娶妻。” 虽然那不是他的本意。 “不过你这媳妇儿娶了,和没娶也没见有什么区别。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五百年不能同床共枕一回。”棠梨酸溜溜地剌了一句,“更何况,小苏苏的休书都给你了,你是怎么打算的?真就这样被休了?” “三生石上未除名,不算。”文白冷不丁插了这么一嘴,死水般的眸子炯炯有神,这场好戏好像越来越好看了的样子。 风清月点头,又将话头扯到正事上:“十万年前,魔界战败投降,魔尊九里香亲自立下承诺,百万年间同天界井水不犯河水,如违此誓,断子绝孙。文白,你去寻来当年的承诺书,临摹一份送去给六月雪。” 文白恭敬领命离去,棠梨还留在原地,风清月皱了皱眉:“有话快说。” “小苏苏那边,你真不打算去哄回来?” “不用。”风清月拧了拧眉,压下心头莫名的情愫,“她想清楚了,自己会回来。”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一下棠梨,“倒是你,明日起下凡,将水轻鸿捉拿归九重天,将功赎罪。” “是!” 人间,一年后,天启,天师府。 六月雪在天师府安了家,接到风清月送来的承诺书时,一口大白牙险些咬碎。 断子绝孙? 他可真是有了个好爹!让他连抢个太子妃都要先自杀一次! 白苏苏跟着开灵进来,看见的便是一脸阴郁的六月雪盘腿坐在地毯上,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道:“怎么,魔界出了什么事,要你回去了?那就回去啊,我给你解开缚魂锁,至于我这里不用担心的。” 六月雪一记冷眼瞪过去,白苏苏轻轻踢了踢他的腰间,却被一把握住脚腕,抽也抽不回去,甚至整个人被扯得失了平衡,笔直地往前摔过去。 六月雪大手一揽,揽着白苏苏的腰按坐在自己的腿上,恶狠狠地威胁道:“赶我走?你一个人在这里逍遥快活?你倒是想得美!” 这猫崽子是真的没良心啊! 越说越气,伸手就要去捏白苏苏的脸,却被开灵一口咬住手。 “……”六月雪咬牙切齿,腾出一只手去推开灵的脑袋,“放开,信不信我今晚把你炖了?” 开灵有白苏苏撑腰,丝毫不把六月雪的威胁放在眼里,咬得更紧了,甚至还学着六月雪的姿势,两条腿往他的俊脸上蹬。 白苏苏趁乱逃脱,悠闲自得地从桌子上拿了一块糕点,没良心道:“六月雪,今晚去哪里吃?海棠馆的老板娘说今晚新来了几个小郎君,要不要一起聚聚,正好你要回魔界,给你当践行礼?” 六月雪不会做饭,却死要面子嚷嚷着自己做的不比白长清和水轻鸿差劲。 白苏苏也放任他试过几次,只是每次不是将厨房烧得乌烟瘴气,便是一道粥煮出来成了黑疙瘩,让人不忍直视。 白苏苏忍无可忍,迫使六月雪放弃了做饭的想法,每到饭点便拎着人四处蹭饭,有时甚至能打包带回来许多。 一听“小郎君”,六月雪整个人气不打一处来。 自从一年前,他好不容易先后熬走了水轻鸿和白长清两个情敌,白苏苏便隔三差五变着花样寻各家小郎君谈笑风生,眉来眼去。 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白苏苏,要我回魔界也行,你得嫁给我。” 白苏苏没去理会他的话,舔去手指上点心的残渣,漫不经心道,“嫁什么人,一个人多快活,想爱几个爱几个,还不用看人脸色。” “白苏苏!”六月雪简直要被气笑了,爆喝一声。 “师父。”清脆的嗓音从门外传来,被突然打断话的六月雪瞬间眼睛瞪得如铜铃,警惕地望向门外。 白苏苏连忙收起散漫随意的姿态,故作严肃地看过去,待看到来人时松了一口气,又从桌上拿了一块糕点啃着。 第49章 护国神兽 日光和煦下,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 矮的六月雪也认识,穿着杏黄色绢花长裙,明眸皓齿,瞧着不过二八年华,是天道。 高的,比寻常男人还要高出一些,也是女子装扮,穿着绛红色绣花如意月裙,皮肤是近乎病态的白皙,漂亮得雌雄莫辩的脸上,湿漉漉的狗狗眼眼尾下垂,看着乖巧极了。 身材纤细,瘦弱辅若拂柳,六月雪在心里暗自比较了一下,这样的自己一个能打十个,不过他不打女人。 确认这是个女人后,六月雪心里的危机感消散,将开灵从身上扒拉下去,从白苏苏手中抢过咬了一口的桃花酥,挑挑眉,笑得张扬肆意,露出一口大白牙:“师父,介绍一下呗,这是我哪个师妹?” “噗——”白苏苏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被六月雪瞪了一眼,才憋着笑道,“万年秋,你三师……妹。” 而后指了指六月雪,又悄悄指了指太阳穴,介绍道:“六月雪,你大师兄。” 万年秋了然地点点头,乖巧地叫了声:“大师兄好。” “三师妹好。” 天道对六月雪的转变险些惊呆了下巴,揉了揉开灵的脑袋,问白苏苏道:“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早这样多好,你也不会忍着伤口也要把他扔回去魔界。” “你再说我的坏话试试?”六月雪瞪着天,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白苏苏闷闷地轻踹了他的小腿一脚,六月雪才不情不愿地闭上嘴,将倒好地茶重重地放在天道面前。 天道又揶揄了几句,同白苏苏聊了几句家常话,才点明来意:“我起先想着,你收几个徒弟,给其他国家教出来几个护国神兽,只是这一个两个被你杀的杀,扔的扔,好在六月雪还知道自己跑回来。” 六月雪艳丽的桃花眼眯了眯,站在白苏苏身后,修上的手指不知不觉间落在白苏苏的肩上,回味着天道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分明是在将他同狗相提并论。 本欲发作,可转念一想,他可不就是白苏苏这猫崽子身边的一条狗吗? 明明在魔界为所欲为无法无天,在她面前却顾手顾脚。 饶是被她气得暴走,她一个眼神瞪过来,自己就瞬间偃旗息鼓。 一边骂骂咧咧地说要扒了她的皮,拔了她的毛;一边又累死累活地替她收拾屋子,并乐此不疲。 六月雪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因为他居然对此还有点小骄傲,骄傲白苏苏能把自己留在身边。 脸色不自然地避开天道揶揄的眼神,六月雪手法娴熟地替白苏苏按摩肩膀。 白苏苏若有所思,接着天道的话头,“你是要六月雪去当护国神兽?” “对,天启是安定了下来,只是这些时日妖兽再次猖獗,其他国家深受其害,死伤惨重。” 白苏苏点点头,这些事情她也听说过,偶尔也会有妖兽入侵天启国境,却都被白苏苏吩咐开灵全数歼灭。 邻国也多次来求助,几日后的五国宴,其他四个国家前来的目的便是为此。 “只是,一定要护国神兽吗?凡间妖兽,历来归九重天管。”白苏苏思索道,“风清月此时应该也历劫结束回了九重天,按他的脾性,不多日便会派人下凡解决此事。” 六月雪暴躁愤怒的时候她不是没见过,甚至深受其害。 如今安生下来,大半原因还是因为有缚魂锁压制着他的血脉和魂魄。 放他去做护国神兽? 白苏苏觉得不到一天,那个国家不是被灭国,就是全被他杀了个干净。 六月雪明显感受到了白苏苏的不看好,又听她对风清月极高的评价,醋意发作,冷哼一声,捏着肩膀的力道加大了,白苏苏吃痛地皱了眉头,一巴掌拍下他在自己肩上作乱的手。 万年秋见状走到六月雪身旁,神色恬淡,语气温柔,好似三月春风:“大师兄,我来。” 六月雪看了看被白苏苏拍的红了的手背,便听白苏苏道:“阿秋,你休息就好。” 六月雪咬了咬后槽牙,一个直呼全名,一个亲昵地叫阿秋,区别对待简直不能再明显了!郁闷地又将手搭在白苏苏肩上,发泄似的扯了扯她耳后的碎头发。 万年秋乖乖坐到白苏苏身边,安安静静的。 天道摇摇头:“九重天也在剧情内,所受压制更甚,有些东西,他们反抗不了,也解决不了,比如剧情线安排的命运,比如剧情线为了修正产生的bug。” 六月雪听得一头雾水,白苏苏却明白天道的意思。 因为白苏苏对于剧情线的反抗,原本该魂飞魄散等着风清月将她救过来的白苏苏,和天启命运相连。 为了修正剧情线,便产生了一系列“意外”,要将她和天启之间的联系斩断,使她重新回归魂飞魄散的状态,和风清月继续纠缠。 而九重天的诸神,在剧情线的牵引下,不但不能彻底解决这些“意外”,甚至还会推波助澜,让她魂飞魄散,以使剧情线重回正轨。 可一旦剧情回归正轨,人间种种便都在剧情线之外,哪怕百姓再国破家亡,流离失所,妖兽纵横,九重天的诸神也不会再管。 九重天将在剧情线下继续繁荣昌盛,而人间生灵涂炭,另成风景。 白苏苏初到天启便见过那样生灵涂炭的场面,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眨了眨眼,偏头去看六月雪,声音发轻:“你觉得呢?” “白苏苏,我不是慈悲悯人的人,除了你,我还没对别人心软过?”六月雪俯身在白苏苏耳边轻声道,轻啄了一下她的耳垂,满意地看着白苏苏身体一僵,“当然,你要是嫁给我,我没准儿能考虑考虑。” 万年秋安静地看着两个人交颈亲昵的样子,湿漉漉的狗狗眼如古井无波,让人看不出喜怒 “咳!”天道不自然地干咳了一声,白苏苏一把推走六月雪的脑袋,在天道八卦的眼神中颇为无奈:“六月雪不适合,他性子乖张暴躁,此事需慢慢考量。” “对了,还有一事。”天道点头,提醒道,“你虽然给风清月送去了休书,不过三生石上未除名,还不算真正结束这段姻缘。”? 第50章 你怀孕了? 闻言,三人都是一愣,六月雪和万年秋齐刷刷地看向白苏苏。 六月雪原本就在想,哪怕白苏苏佳作他人妇,他也可以让她丧偶后再将人抢过来成婚。眼下得知白苏苏早已有休弃六月雪的心思,六月雪原本低落酸涩的心得到安抚,看向白苏苏的眼神也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万年秋已经是平静的表情,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他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白苏苏咬了咬唇,思索片刻又仰起头,对上天道带着探究意味的眼神,道:“这个我会去解决的。” 又注意到一旁存在感极低的万年秋,问道:“阿秋这次过来,要待多久?” 当年白苏苏将水轻鸿扔回九重天后,万年秋便孤身一人敲了天师府的大门,说要拜白苏苏为师。 彼时此人浑身是血,身材萧条瘦弱,白苏苏不应,万年秋便一直紧抿着唇,淋着大雨跪在天师府门口,任凭下人怎样劝说也不肯走。 白苏苏也问过他几句,问他的年纪身份家世,万年秋自始至终只用那一双古井无波的狗狗眼盯着白苏苏,说了一句:“我叫万年秋,请师父收下我。” 白苏苏无奈,便派人小白猫去问天道,天道只回了四个字:可以收下。 那之后,白苏苏便也由着他在天师府住了下来。 万年秋沉默寡言,平素除了“师父”二字,很少开口。 白苏苏十万年热脸贴风清月一个已经够受了,便也不多同他交流。 一人一猫,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偶尔天道会过来,带着万年秋四处游历,时常一走便是三年五载。 算了算,距离上次见到万年秋,已经有二十年了。 “我打算让他在你这里先待上一段时间,等过几日,寻个时机,送去东临国做护国神兽。”天道喝完六月雪倒的茶,站起身来,往门外走。 白苏苏起身去送,便见春梅慌慌张张赶了过来。 说起来,当初白长清死后,白苏苏便将端王府的一众哑巴下人领到了天师府,小宫女春梅便跟着白苏苏贴身伺候。 春梅紧张得连礼都忘了,脸色苍白,一双挂着茧子的手胡乱地比划着:是鬼,端、端小王爷回来了! 天道看不懂春梅比划的手语,让白苏苏先解决府上的事情。 白苏苏送走天道,脸色很不好看。 白长清确实是死透了,白苏苏当年已经再三确认过的。 而这光天化日的,哪里有鬼敢在天师府门前晃悠? 白苏苏将万年秋交给六月雪照顾安置,便领着开灵跟着春梅到了门口。 一众下人都是脸色苍白地躲在门后,偷偷往门外看着,见白苏苏过来,纷纷让出一条路。 白苏苏出了门,便见到一身白色锦袍的风清月,玉容玉冠,卓尔不群,如朗月清风,不染纤尘。 久居高位给他整个人镀上生人勿近的威严,一双凤目带着审视,望向白苏苏。 身后跟着文白和清蒙神君,以及几个眼熟的仙君,各个面上带笑,对白苏苏拱手行礼:“夫人,许久不见。” 白苏苏沉着脸,一只手抚摸着开灵的脑袋,开灵立刻做出攻击的姿态,弓着身子,冲风清月龇牙咧嘴。 风清月和白苏苏两个人谁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甚至目光对视之间,还有剑拔弩张的架势。 清蒙连忙打圆场,上前揽过白苏苏的肩膀,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是这样,夫人,人间妖兽横行,棠梨下凡捉拿水轻鸿,帝尊便带着我和文白仙君下来。又正巧听说你在天启,被封天师,便过来看看,能不能行个方便,安排一下落脚处?” 白苏苏嫌弃地甩开她的手,后退一步,完全不顾清蒙崩裂的表情,毫不客气地下达驱逐令:“天启不欢迎你们,要么你们自己走,要么本尊送你们一程。” 说着,还从春梅手中接过白净的素帕,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漂亮的猫眼不含一丝感情。 文白笑盈盈地看着这场好戏,清蒙被拂了面子,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 在心里暗骂了几句,生怕白苏苏再将自己从前做的那些事抖搂出去,又去拉白苏苏的手。 白苏苏脾气一直不好,尤其对上反感的人,后退一步,拍了拍开灵的脑袋,开灵一跃而上,咬着清蒙的手将人扑倒在地。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清蒙大惊失色,另一只手去推开灵的脑袋,无奈开灵咬得紧,很快便见了白骨,也不肯撒口。 文白也装模作样地赶上来打着圆场:“夫人息怒,清蒙神君同夫人一向交好,若是哪里说错了话,还请夫人见谅。” 眼见天师府门前渐渐围聚了百姓,白苏苏让春梅疏散人群。 “苏苏。”风清月终于开口,目光清冷,落在白苏苏脸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的意味,对白苏苏道,“放开清蒙。” 白苏苏眯了眯眼,将手帕丢到一旁,上前一步,一脚踩在清蒙聚集灵力往开灵脑袋上招呼的手,“嘎擦”一声,是骨折的声音。 “啊——” 清蒙因为痛苦,表情变得扭曲。 同清蒙交好的琉璃一掌就要打在白苏苏胸口,去阻止她的动作,白苏苏不躲,反而直直地迎了上去,抬头看着风清月:“风清月,你让她动手试试?没准儿还能断子绝孙呢。” 闻言,风清月一向清冷的表情变了变,一掌拦在琉璃掌下,波动的灵气将人震开三米外。 琉璃一口血吐在地上,震惊地望着白苏苏。 这五百年间发生的任何一件事,都不可能让白苏苏肚子里的孩子完好无存。 可是话到嘴边,她也很清楚知道不能说出来。 白苏苏狡黠地笑着,看着风清月放在自己胸前的手掌:“还是说,你要亲自动手?” “你怀孕了?”风清月感受着掌心下传来平稳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一下接着一下。 眸光沉沉,落在白苏苏脖颈上黑色的项圈,那是他的缚魂锁,在凡间时,亲手为她戴上的,“别骗本座,五百年来你我不曾交欢。” 白苏苏撒起谎来毫不脸红,甚至过于理直气壮:“五百年前怀的。” “寻常人怀胎十月。”风清月紧紧锁着白苏苏的眼神,不放过一点端疑。 “你也说了那是寻常人,我是灵猫,自混沌而来,孕期千年。”白苏苏毫不畏惧同他对视,只有藏在袖中的攥得关节泛白的手,出卖了她此刻心里的恐惧。 她现在被缚魂锁所困,风清月带来的任何一个人都能要了她的命,像百年前在炼狱那样。 风清月摆了摆手,医仙上前为白苏苏把脉。 半晌,才皱着眉,回道:“夫人确是有孕在身。” 第51章 合离,可以。 “……”风清月收回手,藏在袖中握紧了拳头,地上清蒙还在痛苦地挣扎,风清月又重复了一遍,只是这次语气温和了很多,“苏苏,放开清蒙。” 白苏苏死里逃生,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抬起脚后退一步,踩在门槛石头缝上冒出来的小花上。 开灵连忙放开清蒙,蹲坐在白苏苏身旁摇尾巴,带着血的大嘴张着,仿佛故意要将口中的血腥展示给他们看。 一双狮子眼警惕地瞪着风清月等人,随时准备攻击。 白苏苏得寸进尺,对风清月道:“把缚魂锁给我解开,你离开天启,我们合离,去三生石除名。” “苏苏,我允你使性子,但凡事适可而止。”风清月面色不虞,又看了看天师府一旁空置了一年的端王府,文白领着跟来的一众仙君便立刻扶着清蒙进去。 门前再度回归冷清,风清月上前一步,不顾白苏苏的反抗将人拦腰抱起,直往端王府走。 虽说一年不住人,风清月对府上的布局还是熟悉于心,轻车熟路向着清疏园的方向过去。 白苏苏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抱紧风清月的脖子,开灵见状连忙蹬起后腿,亦步亦趋地跟在风清月身后。 “你想同我讲条件,要拿出同等的筹码。”软玉在怀,风清月说出的话依旧不解风情,嗅着在凡间时令自己魂萦梦牵的雪松香,空荡荡的心瞬间又了着落。 念头一出,风清月又觉得过于离谱。 他不是人间那个眼里只有师父的毛头小子,他是风清月,九重天帝尊,一些人间雪月,扰不得他。 白苏苏闻言松开抱着风清月胳膊的手,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淡淡道:“这个孩子我留下,能不能算得上一个筹码?” 风清月抱着白苏苏的手紧了紧,清冷的凤眸淡淡瞥了一眼白苏苏,微微皱了眉。 五百年不见,白苏苏变了很多。 从前那个只会跟在自己身边爱穿红衣服的小姑娘,吵着闹着要他把她抱在怀里的小姑娘,此刻窝在自己怀里,表情毫无起伏。 甚至,在拿他们的孩子做和他交易的筹码。 不知怎的,被刻意压在最深处的,在凡间的那段记忆,莫名被翻到了最上面。 风清月睫毛轻颤,语气不温不凉:“你要换什么?” “合离。”白苏苏回答得毫不犹豫,感受到抱着自己的手紧了紧,白苏苏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合离,从三生石上除名。” “苏苏,别闹。”风清月语气淡淡,丝毫不把白苏苏的要求放在眼里,“想吃些什么,我让人去做。” 十万年里,白苏苏从别处受了委屈,风清月没去哄时,她总会嚷嚷着合离,然后离家出走上三天,又抽抽搭搭地自己回到他面前,扯着他的衣袖,软软道:“清月,我饿了。” 而后风清月便会让人端来做好的鱼,有时是鱼汤,有时是酸菜鱼,有时是油炸酥鱼。 白苏苏好哄得很,没有什么是两条鱼解决不了的。 风清月不觉得这次会是例外,左右不过,离家出走的时间长了点。 白苏苏对风清月这幅不咸不淡的样子早就习以为常,若是在从前,她还会委屈得红着眼,去吃她并不喜欢的鱼。 她不是一只爱吃鱼的猫。 她只是在自己给自己台阶下。 可是再低的台阶,多的堆起来,也总有到底的一天。 见白苏苏许久不出声,风清月忽然觉得,小姑娘也要适当哄一下,便又道:“换一个条件。” “那我可不可以丧偶?” “……”风清月唇角动了动,面上看不出喜怒哀乐,目不斜视,一脚踢开落灰的朱门,“再换一个。” “那我不要这个孩子了。” 风清月这才停下脚步,低头去看白苏苏,清冷的眸子晦暗不明,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白苏苏也能看得出来他在生气。 以往在九重天时,风清月经常也会生气,白苏苏总会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吻在他的唇上来哄他。 可现在,白苏苏只是静静地和风清月对视,同样紧抿着唇,同样面色清冷。 唯一不同的是,白苏苏攥紧的手,关节泛白,清亮的猫眼,绕是被屋中的灰尘呛得发红,也不甘示弱地瞪得圆圆的。 就在白苏苏以为风清月准备继续冷战下去时,风清月突然开口:“合离,可以。” 白苏苏紧紧盯着风清月,生怕他反悔:“什么时候去?” “等我解决完人间妖兽。”风清月长长的睫毛盖在眼眸上,叫人看不出其中情愫,“苏苏,你想清楚了,不要后悔。” 同样的这句话,在和风清月在一起的十万年里,每次白苏苏闹着离家出走时,他总会淡淡地地对他说:“苏苏,你想清楚了,不要后悔。” 然后又一次次面无表情看着白苏苏灰溜溜地回来,白苏苏觉得,他就是笃定了自己离不开他,哪怕自己被他关在炼狱四百年,也不例外。 可白苏苏也想知道,他是凭什么去这么笃定呢? 是因为剧情注定吗? 注定哪怕他伤害过她,她也还要舔着脸和他百年好合吗? 哪里有这个道理啊? “我想清楚了。”白苏苏垂着眸子,不去看风清月,揉了揉进了眼里的灰尘,“你放我下来。” 风清月不以为然,只当她还在耍小性子,抱着白苏苏不放手,皱着眉打量房中的场景。 清疏园一年不曾住人,因着天启气候潮湿,处处爬满了苔藓,房中梨花木制的桌椅床榻也不例外。 一年前精心准备的羊皮毯子,也因为落上的灰尘,变得黑一块黄一块。 风清月没多停留,又抱着白苏苏出了门,放在院中的摇椅上,传来几个小侍,收拾清疏园。 白苏苏觉得没必要,便对风清月道:“不用麻烦他们了,我住天师府,你要是在这里住不习惯,也可以带着他们来天师府。” 风清月卿耀哲摇椅,像在哄小孩子。低头看着白苏苏的发顶,乌黑如瀑的秀发,松松散散挽着一个发髻,鬓边插了一朵小白花,简单而干净。 白苏苏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天师府有天道留下来的禁制,不论鬼神妖兽,进去都会被压制,与凡人一般无二。 可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让白苏苏感到安心。 百年来水清浅没少派人刺杀她,对她深恶痛疾的妖兽也时常上门报仇,却都在踏入天师府时,便被压制住,任由白苏苏处置。 第52章 白苏苏借刀除妖兽 说实话,白苏苏确实也想过,把风清月骗到天师府,连带着那几个曾经伤她辱她的仙君,一起来个瓮中捉鳖。 可又盘算了一下,倒不如先借他们的手,除掉妖兽,再慢慢计较。 想到妖兽,白苏苏又仰起头,对风清月道:“你们什么时候去驱逐妖兽?” “需要先熟悉一下妖兽出没的特点,再徐徐图之。”风清月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让白苏苏不由得扁了扁嘴。 白苏苏从摇椅上跳下来,风清月面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抓住白苏苏的胳膊,将她带到身前,淡淡训斥道:“小心点。” “才五百年,不碍事的。”白苏苏毫不在意,甩开风清月的手,在一块空地上蹲了下来,拨开秘密的草丛,手里握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海棠树枝。 回头见风清月还站在原地,白苏苏招了招手:“风清月,你过来,我给你讲讲。” 不知道是不是对这生疏而自然地称呼不满,风清月皱了皱眉,还是走到白苏苏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白苏苏的头顶,握在海棠枝上修长的手指。 不知怎么的,风清月便想起来,被自己一直藏在袖中的,那半枝海棠。 花瓣被人踩得稀烂,丝毫看不出原本模样,没多久便光秃秃的只剩下一根枝条,也始终被他藏在袖中。 以至于,历劫结束,在九重天的这段时间,风清月都将它妥善安置在寝殿中,日日换水。 九重天灵气充沛,不多久枯枝便重新发芽开了花,风清月便将它种在自己与白苏苏的寝宫中,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而今早已亭亭如盖。 风清月想,若白苏苏再回去,许能赶上开花的时间。 念头一出,便又觉得荒唐了。 白苏苏回去与否,都与他无关。 唯一同他有关的,是腹中的孩子。 白苏苏对风清月的心理活动丝毫不知,专心在地上画着局部图,树枝点在一个圆圈当中插着的一根小枝:“你看,这个圆圈是天启,北边的是东临国,蛇族妖兽和熊族妖兽的老巢便在东临国境内的这座雾蓬山,起先双方为了争夺领土势同水火,而今联合起来在东临作乱。” “知道东临国君为什么至今还没有行动吗?”白苏苏又在那根小枝下划了一条横线,将那条横线截成两段,“因为东临的国君只是个傀儡,朝中摄政王和长公主苏幕遮分庭相抗,主要大权还是在长公主手中。而长公主为了制衡摄政王,向熊族和蛇族同时抛去了橄榄枝,将一部分国土划分给他们,使他们臣服于自己。” 风清月垂着眸子,听得认真,目光渐渐从白苏苏身上移到地上。 “天启西边和西青国以长阴江为界,两国世代交好,而长阴江中的鲛人族妖兽,受蛇族和熊族影响,不甘心困囿于深海,企图扩大地盘。”白苏苏点了圆圈的左边,画出两条线,“天启攻不下来,便决议从西青国入手。鲛人族擅长水战,陆地上又有蛇族和熊族支援,向南又同虎族相勾结,因此鲛人族应放在最后图之。” “天启南面是万兽谷,常年被封印,其中妖兽肆虐,这几年封印不稳,一年前便时常有妖兽冲破封印。现在要解决妖兽,首要的是去加固万兽谷的封印。” 风情紧抿着唇,一只手放在白苏苏头上,使得白苏苏原本专注的注意力,瞬间被分散了去,只能仰着头,用清亮的眸子看着他:“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白苏苏认真起来,是真的可以将一切私人恩怨抛之脑后,眼神干净不惨杂质,让人只想揣在袖中藏起来。 风清月表情柔和了许多,他的小姑娘变了许多。 想起在凡间自己跟在她身边叫师父时,白苏苏也是这样,对什么事情都提不上兴趣。 可一旦涉及到天启,她会毫不犹豫地将刀子捅在伤害天启的人胸口。 哪怕那人同她关系再亲密。 这样的认知让风清月莫名的有些不快。 从前在九重天时,白苏苏分明还是个沉不住气的小姑娘。 在面对任何和他有关的事,整个人便更像移动的火药包,一点就炸,恨不得将任何对他不利的因子扼杀在摇篮之中。 风清月甚至清楚地记得,在一次蟠桃会上,魔界魔尊九里香只是说了两句“风清月一张死人脸”,白苏苏便暗中跟了人家五千里,把人挠得脸上没有半块好皮。 被九里香黑着脸拎着后颈扔回来时,白苏苏还紧紧扒着他的手腕咬着不松口。 还是风清月训斥了两句,小姑娘才耷拉着脑袋松了口,缩进他的怀里要安慰。 “无事,你继续讲。”风清月淡淡道。 白苏苏觉得莫名其妙,摇摇头想要甩开风清月按在自己头上的手,却被一把摁住:“别乱动。” “……”白苏苏愤愤地握紧了海棠枝,又低回头,在圆圈下面画了两条曲线,“不过万兽谷旁边是密林,几千年不曾有人往来。我百年前去过一次,那里地势诡异,林中迷雾重重,有剧毒。你要是去的话,我房中有份地图,可以拿给你。还有些解药,你也可以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好。”风清月摸了摸白苏苏的脑袋,手法轻柔,像抚摸小猫一样。面上表情晦暗不明,白苏苏的过分独立,总让他有些不安。 一直只会依赖自己的小姑娘,而今在向自己伸出援手,甚至颇有发号施令的意味。 可风清月也不得不承认,相较于自己,白苏苏对凡间这些局势看得更为清楚。 白苏苏皱了皱眉,对于风清月下意识有种抵触,却还是硬着头皮忍了下来。 “另外两个国家因为位于天启东面,四面环海,相对安全,近来还没有妖兽出没的消息。”白苏苏的腿蹲得有些麻了,扔掉海棠枝,拍了拍手上的土站起来,风清月也顺势揽过白苏苏的腰,视线却落在地上的图案上。 “过几日是五国宴,届时会有妖兽浑水摸鱼,进入天启,所以在此之前,一定要先解决万兽谷。” 白苏苏没有直接言明,风清月却清楚她的意思,淡淡道:“明日我带文白过去,清蒙和琉璃在天启保护你,你安心养胎。” 第53章 白苏苏势压全场 到了晚间饭点,白苏苏想着同海棠馆老板娘的约定,便要同风清月告辞,却被轻飘飘地拒绝:“你府上无人,琉璃做了饭食,留下来一起。” 琉璃面上也撑着笑,附和道:“帝尊所言极是,夫人不如留下来,一同用膳?” “不用了,本尊晚上有约。另外,你们现在在天启,入乡随俗,便同百姓唤本尊一声天师大人,不为过?”白苏苏对琉璃没有半点好脸色,抬出身份压人,看向琉璃,目光灼灼逼人。 这个在炼狱里,割了她的骨肉的女人。 威胁性地拍了拍开灵的脑袋,后者顺从地仰着头,蹭着白苏苏的手心,发出舒服的咕噜咕噜声,而后冲着琉璃“和善”地龇牙。 琉璃方才在门口便见识了开灵将清蒙咬断整条胳膊的样子,被这一笑,吓得脸色苍白,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文白眼疾手快,将人扶了起来,才没过于狼狈。 “不为过,入乡随俗,理当如此。”文白为琉璃解围,面上堆笑。 白苏苏看不惯他这幅表里不一的样子,和水轻鸿那个笑面虎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神情淡淡地点了点头,对风清月道:“你们来天启这件事,我需要同陛下禀报。为了天启的安全,所以明日我会派人前来府上搜查,也会在府外派人把守,如果不接受,我有权利将你们驱逐出天启。”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都极其不好看。 在场的诸位仙君,哪个不是在九重天地位显赫的,而白苏苏这意思,分明是要监视他们,甚至还明晃晃的说出来,无异于一耳光重重地打在他们脸上。 “夫、天师大人,你这就过分了啊!” “我们又不是外人,来凡间也是为了解救苍生,哪里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是啊是啊,我们也不要求三跪六叩的香火供奉了,但也不至于这样防范我们?”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白苏苏一脸平静地听完他们的抱怨,心里冷哼:半点贡献都没有的人,凭几句漂亮话,还想要三跪六叩的香火供奉? 还解救苍生? 百年前天下生灵涂炭时,也没见这些只管饮酒作乐刺杀她的神仙出面解救。 “本尊说了,这是天启的规矩,不接受你们也可以离开天启。”白苏苏冷眼扫过风清月,后者紧抿着唇,一言不发,明显认同他们的意思。 白苏苏顿了顿,又道,“但是五国之中,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比天启更安全。” 言外的讽刺以为格外明显,如果这些人真的如他们所言是来解救苍生的,便不会端着架子在妖兽忌惮的天启扎了脚跟。 又想要名声,又不肯扎根基层,还大言不惭想要香火供奉,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另外,你们既然是来除妖兽的,那本尊除了告诉你们有关妖兽的内容,不会派半个人协助你们。你们也需要同本尊立下军令状,将一个人押在本尊这里。倘若一个月内不见半点成效,本尊会亲手弑神。” “这这这……简直不可理喻!” “荒谬!荒唐!” “半点人不肯出,便想赶走妖兽?白日梦也不是这么个做法儿。” 众人嘀嘀咕咕,面露不满,风清月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微皱的眉头似在思考白苏苏的话。 清蒙被小侍搀扶着,风情万种地同风清月娇嗔道:“帝尊,你同夫人说说,我们毕竟是来除妖兽的。” “除妖兽……啧,除妖兽不带天兵下来,却想靠着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是真想除妖兽呢,还是想让苍生打头阵送死,你们好白嫖好名声呢?”开灵甩甩尾巴,白了一眼清蒙。 白苏苏嘴角轻扬,奖励性地挠了挠它下巴上的软肉。 众人被一头狮子戳破了心思,脸色苍白如纸,方才堆起来的笑有些挂不住。 唯有风清月道:“本座已经调遣了天兵,只是下来还需要些时日,苏苏,你的担心是不必要的。” 开灵表示不屑,冷哼道,“你说的话还有几分道理,可苏苏的担心也不是没有必要的,毕竟有水清浅和你一年前还铁了心的要灭天启,现在说这话,实在难以让人信服。苏苏讲丑话说在前头,你只说应还是不应。” 风清月抬眸看向白苏苏,道:“应。”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面面相觑,又纷纷看向风清月。 只有文白上前,试探性地问道:“那帝尊,我们要将谁押下来。” 风清月扫了眼众人,方才还在议论纷纷的众人,瞬间安静如鸡,没有一个人肯上前。 抬手揉了揉眉心,九重天五百年不曾整顿,回去后是该清理清理了。 而后又看向白苏苏,见她脸色平静,便知道是有了人选,问道:“苏苏要留下谁?” 白苏苏这才笑了,也知道风清月是在利用自己,杀鸡儆猴。歪歪头做出思考的样子,而后眼前一亮,指向清蒙:“便清蒙,她既然受了伤,除妖兽这种事便不方便上场了。” “这……帝尊!我的伤势无大碍的,可以一起去的!”清蒙泪眼婆娑,颤抖着看向风清月,企图使她心软。 “如此,清蒙今晚便同苏苏回天师府。”风清月点了点头,清蒙是鸟族长女,在九重天掌管司法,与掌管潮汐的水清浅平起平坐,甚至胆大到接受棠梨的贿赂,减轻水轻鸿的处罚。 拿她来警示众神,确实合适。 可风清月不知道的是,白苏苏是存了私心的。 从前这人欺她辱她的,她都要报复回来。 风清月一锤定音,清蒙便如同蔫了的茄子,只能不情不愿地称“是”,其余众人也纷纷神色肃然,不敢再出声反驳。 帝尊还是帝尊,哪怕他五百年不问九重天,力量、地位和压迫感,也都是明摆着的,他才是九重天的主人。 白苏苏心情颇好,同风清月告辞,领着清蒙便回了自己的天师府。 一踏进天师府的大门,白苏苏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出手,将人扣在地上,膝盖顶着清蒙的后背。 一手捂着清蒙的嘴不让她发声,一手接过开灵叼过来的绳子,威胁道:“别想着挣扎逃跑,天师府有禁制,在这里,你和寻常凡人无异。” 将人捆得紧紧的,白苏苏坏笑着舔了舔唇,让开灵将人和从前制服的妖兽关到一起。? 第54章 狐狸精的亲亲 因为风清月一众人的到来,白苏苏一晚上都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海棠馆的老板娘笑盈盈地招呼小郎君们给白苏苏填茶倒酒都被拒绝了。 “让他们都下去。” 老板娘无名无姓,五年前从东临逃难来的天启,便在都城扎了根,不嫁开了这么家男风酒楼,取名海棠馆,因此熟悉的人常叫她棠娘。 白苏苏同棠娘的交情,说来有些莫名其妙,毕竟白苏苏一来不是好酒的人,二来也不好男色,却偏偏阴差阳错间,认识了棠娘。 起初白苏苏还端着天师的形象,对棠娘的调侃一板一眼的,时间长了也捺不住棠娘自来熟的性子,便也没了架子。 棠娘忧心白苏苏身边没个伴儿,便总撺掇着介绍小郎君给白苏苏,眼下看到白苏苏身后跟着两个玉树临风天人之姿的男子,顿时眼前一亮。 左边的红衣劲装,双手环胸,高马尾用墨色发冠束着,高鼻梁,薄嘴唇,一双桃花眼潋滟如秋水,只是脸色黑沉沉的,浑身上下透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棠娘阅男无数,一眼便看得出来这非寻常人,看了两眼便又将视线转移到右边的人身上。 此人一副好相貌,如瓷娃娃版精致,饶是再刻薄的人,也挑不出半点毛病。身姿高挑,虽然穿着姝丽的女装,却不让人觉得违和。湿漉漉的狗狗眼,只在看向白苏苏时,才略有神采,却偏偏看得惹人怜爱。 棠娘一只手撑着脑袋,露出大段凝脂般的肌肤,歪头看着自顾自地倒茶的白苏苏,另一只手抢过她刚倒好的茶,风情万种的眉眼挑了挑,调笑道:“不介绍介绍?我看,不比你那小徒弟差啊。” “还真不巧,一个大徒弟,一个三徒弟,你还是把脑子里的东西收一收。”白苏苏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就知道她脑子里又在盘算着给自己拉郎配,又将茶抢了过来,因为动作过猛,热茶晃了出来,溅到白苏苏的手背上,很快便红了一片。 六月雪看得直皱眉,要伸手去拉过白苏苏的手,却被万年秋按住小臂。 万年秋摇摇头,六月雪只能作罢。 白苏苏浑不在意,随意擦了擦,又给自己满了杯茶,抿了一口,“说,找我过来有什么事?别说给我找小郎君的!” 两个人心照不宣,都知道那不过是个幌子。 “还是你眼尖,不过我看你那徒弟并不这么觉得哦~”棠娘嗔笑着数落了白苏苏两句,拿脸色阴沉的六月雪打趣,又拍了拍手,手腕上的两只银白色铃铛便随着她的动作轻晃出声音,悦耳清脆。 屏风后一个面容清秀,身材高挑的男子走了进来,对着白苏苏微微施礼。 白苏苏打量了两眼,此人明明身穿青色布衣,身材气度,却半点不像寻常百姓。面上施粉,像是要删减几分柔和,却只让五官显得更为柔和。 白苏苏手指扣在桌上轻敲,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半晌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六月雪注意到白苏苏在发呆,潋滟的桃花眼眯了眯,一双手悄然落在白苏苏的肩膀上,趁着棠娘往后看的时候,俯身在白苏苏耳边威胁道:“这个人你要敢收下,今晚你我谁也别想安生。” 白苏苏回过神来,推开他的脑袋,对那个男人微微颔首,见人落坐在棠娘身旁,才开口询问:“这位是?” 棠娘风情万种的眸子含情脉脉,神采带笑,白苏苏心下有几分了然,却还是认真听着棠娘的介绍:“这是阿梨,也是从东临流落至此,被我遇上了,收留在海棠馆,我们也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便决定选个吉时成婚。” “见过天师大人。”阿梨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白苏苏心头的异样又再度升了起来,却挑不出刺,便对棠娘道:“你这是打算,浪子回头,要收心了?” 棠娘开海棠馆多年,阅男无数,万花丛中过,引得无数小郎君魂牵梦绕,一颗七巧玲珑心,却从未在任何人身上停留过。 被棠娘始乱终弃过的小郎君,白苏苏两只手指都数不过来,时常有小郎君祈福祭祀时心心念念着要让棠娘回心转意,或者诅咒她阴沟翻船。 可棠娘五年来一直活得潇洒,我行我素的,白苏苏还从未见过她在谁身上栽跟头。 “遇见了良人,可不正该收了心吗?” 棠娘笑盈盈地看了眼阿梨,后者也浅笑着同棠娘对视。 六月雪见此一幕,提溜的心松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用手指搅着白苏苏的头发。 白苏苏点头,招招手,安静的万年秋便走上跟前,从怀中掏出两个小小的,拇指大小的红色的香包,分别交给棠娘和阿梨。 这红色的香包,叫姻缘符,天启百姓成婚前,便会向天师求来,以保佑姻缘顺遂,家庭和美。 虽然很多时候,除了讨个好彩头,并无多少具体用处,很多人却依旧乐此不疲,白苏苏倒也乐意看人家新婚圆满。 棠娘双手捧着姻缘符,笑开了花,阿梨也是面上挂笑,让棠娘将姻缘符给他用红绳系在腕上,棠娘的便连同两只银白色的铃铛一同串了起来。 新人佳偶欢喜,白苏苏看得也心生愉悦,由风清月带来的阴霾便一扫而空,不自觉地便饮了两杯酒。 只是白苏苏很少饮酒,一是酒量不好,二是酒品不好。这不,眼下喝得醉熏熏的,小脸通红,看谁都像大鱼摆摆,嚷嚷着要上去咬几口泄气。 六月雪联合万年秋连拖带扯才算将人带出了海棠馆,开灵也喝得醉醺醺的,摇头晃脑跟在三个人身后。 月色如水,百姓们夜不闭户,院落中的灯笼照得巷子里都是亮堂堂的。 白苏苏走得踉踉跄跄,万年秋平静地为她顺着后背,六月雪担心她再出事,便将白苏苏拦腰抱起,却在白苏苏房间门口被万年秋拉住衣袖。 虽说是自己的师妹,六月雪对万年秋也确实好脾气不起来,事实上,除了白苏苏,六月雪对谁都没有好脾气。 万年秋平静道:“大师兄,我来便好。” 六月雪神色诡异地看了万年秋一眼,又觉得自己是多疑了。 万年秋看着乖巧怯懦,应当是没胆子对白苏苏有磨镜之好的念头的。 低头看了一眼嚷嚷着“大鱼摆摆”的白苏苏,手还不安分地扯着自己的腰带,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六月雪面上绯红一片,将白苏苏放下,由万年秋抱着。 六月雪是没想到万年秋看起来病弱娇气的一个姑娘能有力气抱得动白苏苏。不过一想白苏苏瘦得很,抱起来也没几两肉,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便对万年秋道,“我去打点水,你先给她喝点醒酒汤,帮她将身上的衣服换了。” 万年秋沉默着将白苏苏抱进房中,余光扫了一眼已经醉得趴在地上打盹儿的开灵,将白苏苏小心翼翼放在榻上。 白苏苏意识沉沉,双手猛地一挥,便勾着万年秋的脖颈,笑眯眯地凑上前去:“嗝~” 万年秋被吐了一脸的酒气,面上仍是那副平静恬淡的表情,任由白苏苏为非作歹,似是经历过很多次一样。 睫毛轻颤,半耷拉着眼皮,像是在发呆,只是抱在白苏苏腰间的手不曾松开。 没得到回应的白苏苏不爽地扁扁嘴,翻身将万年秋压在身下,跨坐在他的腰间,俯身凑近故意又在他面前打了个饱嗝,而后像小猫一样做出恶狠狠的样子,龇牙吓唬万年秋。 可万年秋仿佛入定一般,面上波澜不惊。 “啧,这你也不怕啊,怎么总是这样板着张脸呀。”白苏苏觉得没意思,大舌头地埋怨道,“和风清月那、那白眼狼一样!” 万年秋眼皮抬起来,圆润的狗狗眼静静地望着白苏苏,带着蛊惑的意味,问道:“认得出来我是谁吗?” 白苏苏一只手撑在他的胸前,感受着隔着一层布料的炙热,另一只手在他的眉眼上细细描绘,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缓,像是在思索什么。 歪着头仔细端详了两下,又甩甩头,企图甩开,而后咧嘴一笑,食指在他的脸颊上戳出一个浅浅的小窝,“认得,鱼摆摆……不对,不是鱼摆摆,是狐狸精!” 万年秋对这称呼没有半点不满,甚至唇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骨肉停匀的手指扶着白苏苏纤细的腰,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滚在地上,又问道:“真的认得吗?” 白苏苏歪着头,舒缓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有些不确定,而后不知道想到什么,眼前一亮,俯身抬着万年秋的下巴吻了上去。 浅尝辄止,白苏苏笑得得意:“真的认得!是狐狸精!亲亲是甜的!只有狐狸精的亲亲是甜的!” 一副骄傲的模样,像极了想要被夸奖的小孩子,身后甚至冒出来长长的猫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那……还要吗?”万年秋静静望着白苏苏,喉结滚动,嗓音有些低哑,手指落在摇着地猫尾巴跟,梳理着上面柔顺的白猫。 “要!”白苏苏说罢,便又按着万年秋吻了上去。 第55章 男女通吃 六月雪打完水回来,一进屋子看见的便是白苏苏按着万年秋亲得难舍难分的,身后的尾巴还落在万年秋手中。 艹! 他可真是低估了这猫崽子,男女通吃哈! 六月雪在心里暗骂,阴沉着脸大步上前,伸手去抓白苏苏的衣领,要将人从榻上带下来。白苏苏却好像感知到危险一般,“嘭”地变回了原形,被六月雪拎着后颈,四条腿在空中一时有些无处安放。 身后的尾巴甩了甩,白苏苏歪着猫脑袋,晕晕乎乎地看着六月雪,“喵”了一声,带有求饶的意味。 六月雪脸色彻底阴了下去,他没忘了白苏苏上次变回原型是怎么将他挠得一身伤,但是眼下更重要的,还是在躺在榻上的万年秋。 后者湿漉漉的眼神迷茫而无辜,静静地望着黑着脸的六月雪,显得楚楚可怜。 脸上的红晕还没消退,浅色的唇因为白苏苏的“恶行”变得红肿,听起来声音还有些沙哑:“大师兄。” “我让你照顾她照顾到床上了?”六月雪冷声呵斥,潋滟的桃花眼怒气腾腾,“下去,煮醒酒汤过来!” 将万年秋赶了出去,六月雪又将注意力落在因为识时务而变得乖巧的白苏苏身上,气极反笑,戳了戳她毛茸茸的脑袋,把因为醉醺醺而昏昏欲睡的白苏苏又给叫醒了。 “男女通吃你还好意思睡?”六月雪咬牙切齿,忍着将白苏苏撕碎的冲动,踹了在地上睡得正香的开灵。 “嗷呜?”开灵被人扰了清梦,睁开眼看见六月雪阴恻恻的笑,又看了看被扼住命运咽喉的白苏苏,心虚地收回了爪子,到床边继续窝着。 越想越不是滋味,心里好像有一头野兽,叫嚣着挣扎出牢笼,凶狠的目光明亮而阴森,仿佛可以穿破阴霾,破晓而出。 而白苏苏,便像是被野兽盯上的猎物,还在因为醉意有一搭没一搭扒拉着六月雪的袖子,挠出一根根线头,嘴里照旧嚷嚷着:“鱼摆摆……鱼摆摆……” “再鱼摆摆把你的皮扒了!”六月雪又是一下戳在白苏苏竖起来的猫耳朵上,柔软的触感让他晃了神。 白苏苏摔了甩尾,轻声“喵喵”叫着看向六月雪,清亮的眸子还有些失神,却看得六月雪心头的怒气突然消散,将她换了个姿势,抱在怀中。 “绿王八……”白苏苏低低叫了声,六月雪眉脚直跳,在即将发作之际,白苏苏却蹬着两条腿撑在他的肩上,一点点凑到六月雪面前。 六月雪脸上红了一片,心脏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乱跳,潋滟的桃花眼紧张地盯着白苏苏。 “要亲亲……”白苏苏在六月雪的脖颈间,意识昏沉地蹭着。 绿王八身上……像火炉,好暖和。 “白苏苏。”六月雪喉结滚动,一只手抚摸着白苏苏背上的毛,压低了声音,“你变回来,再亲亲。” 可白苏苏像没听见一样,又扒拉了两下,便靠着六月雪的脖子睡着了边睡还不忘嘟囔着“鱼摆摆”。 六月雪气极反笑,一巴掌轻轻拍在了白苏苏的猫脑袋上,他被撩拨得像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紧张兮兮的,始作俑者却心安理得地睡得香甜。 他堂堂魔界太子,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手指又碰到白苏苏脖颈上带着和自己的缚魂锁一般无二的项圈,一想到白苏苏曾和风清月两情相悦,心里的安分下来的野兽又忍不住在咆哮。 白苏苏又做了梦,也不知道算不算噩梦,梦中她还未经天道点化,还是灵猫形态,灵智未开,在混沌间跟着只九尾狐狸乐呵呵的满山跑。 九尾狐狸毛色雪白,没有半点杂毛,九条尾巴毛茸茸的,白苏苏便很喜欢追着他的尾巴闹,累了,便被他衔着后颈放在九条毛茸茸的尾巴铺成的毯子上。 有时混沌间发了大水,九尾狐狸便会带着她到天河边捉鱼。 白苏苏虽然不爱吃鱼,却还是经常对着九尾狐狸吊上来的鱼儿喵喵叫,嚷嚷着“鱼摆摆”——那是白苏苏学会的第一句话。 场景再一变化,白苏苏便看见自己从魂飞魄散中,被风清月救回来,又回到了九重天。 未过多久白苏苏便被确认了有孕在身,风清月日理万机,无暇顾及白苏苏,便留下了几个仙侍照顾她。 九尾狐狸便不知道从哪里寻到了她,日日偷上九重天,带她四处游玩,被水清浅发现了,便煽动了九重天的诸神数落她与妖兽私通曲款,又置疑白苏苏腹中胎儿不是风清月的骨肉。 彼时风清月正在处理妖兽为乱人间,信了水清浅的话,大怒之下又将她关进了炼狱反省,说等到真正认错才能出来。 白苏苏身体不好,在炼狱没几日,便小产失血过多,昏厥过去。 再度醒来,风清月正神色失落地坐在床前,安抚着白苏苏。 白苏苏心里有气,又问他九尾狐狸的下落,才知道水清浅病情发作,仍需灵骨入药,便夺了九尾狐狸的灵骨,致使修炼千万年的九尾狐狸神智昏沉,整个人与三岁孩童一般无二。 白苏苏为此和风清月又大吵了一架,两个人不欢而散,白苏苏便搬离了风清月的寝宫,带着九尾狐狸去了冷清的清疏宫。 只是水清浅对白苏苏存了杀心,要至她于死地,不知从哪里寻来魔界幽冥涧的泉水,掺在白苏苏的日常饭食中,九尾狐狸和白苏苏因此都中了毒,风清月得到消息赶过来时,九尾狐狸没撑住,早已撒手人寰。 而水清浅冷笑着将一身煞气的六月雪带到她面前,给她服下白日散,让她动弹不得。 六月雪便当着水清浅的面,将她压在榻上,潋滟的桃花眼因为长发垂落在白苏苏的肩上,一口咬在她的脖颈处,折辱她。 “不要!”白苏苏被惊醒,猛地弹坐起来,发现是大梦一场,才松了口气。 六月雪照顾了白苏苏一晚上,才盘腿靠着窗边睡了过去,眼下却又被白苏苏惊醒,慌忙坐到床前:“怎么了?做噩梦了?梦见了什么?” 白苏苏小脸煞白,看到六月雪更是恐惧地直往后退,一双猫眼因为恐惧睁得很大,大口大口喘着气。六月雪握着她的手,只能感觉到掌心传来的冰凉的不真切的触感,见她不说话,便微微俯身,和她平视着。 白苏苏来人间百年,已经许久不曾做过这样的梦了,久到让她险些忘了自己是一本虐文小说里的女主角。 而那梦中的种种,小产也罢,误会也罢,失去朋友也罢,被六月雪折辱也罢,都过于真实了,真实得让白苏苏无数次为自己摆脱剧情线的明智选择而庆幸。 庆幸及时止损,庆幸那些痛苦都还未发生。 一遍遍平复着心情,白苏苏还是忍不住恐惧得颤抖,盯着六月雪潋滟的桃花眼,不知怎么的,一想到在原本的剧情线中,就是六月雪给水清浅提供的种种支撑来对付自己,到后面甚至不顾她的反抗多次折辱她,白苏苏就难受得要死。 六月雪也好不到哪里去,紧张地盯着白苏苏,不肯放过她面上一丁点表情的变化。 这样的白苏苏,和他认知里的白苏苏大不相同。不是骄傲着生人勿近的姿态,也不是没有意识时浑身是刺见谁挠谁的姿态。而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猫崽子,找不到家,只能孤零零地蜷缩在天地间——脆弱得仿佛一句话就能将她摧毁,孤独得茫茫天地间无她半点容身之处。 白苏苏头一次将这样真实的脆弱展示在六月雪面前,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的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想将她揉在怀里安抚,只是手刚一伸出来,白苏苏便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慌忙往后靠,躲闪开来。 六月雪还在半空中的手顿了顿,收了回来,连带着原本握着白苏苏的手都松开了来。 白苏苏深呼了一口气,声音颤抖,小心翼翼地问:“六月雪,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开灵在这里陪我就好。” 开灵颇有些得意地甩甩头,一把跳上床,将六月雪挤开。 六月雪眸光颤了颤,紧抿着唇,起身大步走出,却在门口看见站着的万年秋,心情烦躁:“让她自己静静,你跟我出来。” “阿秋可以进来一下。” 白苏苏在身后发话,六月雪更加烦躁。 艹! 这小猫崽子是不是就单纯要和他作对? 从前偏心一个白长清,而今偏袒一个万年秋,那他呢?又将他放在何处? 万年秋面色平静地冲六月雪颔首,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将门带上,坐到床前。 许是因为一整晚未眠的原因,万年秋本就比常人还要白皙的皮肤上,眼底两圈乌青尤其明显。 湿漉漉的狗狗眼静静望着白苏苏,有说不出来的呆滞,却又藏着万种柔情与缱倦。 这种感觉熟悉得过分,白苏苏却并不排斥,只是抱着开灵,揉了揉还有些昏沉的脑袋,心情平复了许多,问道:“阿秋,这么晚不睡,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已经是丑时了,屋外更声刚过,四下寂静, 万年秋垂了垂眼睑,微微摇摇头,像固执的孩童:“睡不着。” 梦见自己养大的乖乖,被人拐走了十万年,睡不着。 梦见自己护着的乖乖,被人百般折辱,睡不着。 梦见自己心尖尖上的乖乖,同旁人恩爱到天荒地老,睡不着。 白苏苏心里有异样的情绪划过,眨了眨眼,叹了口气:“正好我也睡不着。” 而后戳儿戳开灵昏昏欲睡的脑袋,凶巴巴地威胁道:“你也不许睡!”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万年秋面上始终是那样恬淡平静得近乎呆滞的表情,让白苏苏原本因为原本剧情线而造成的恐惧渐渐消散,拉着开灵和万年秋在桌上玩起了斗地主——天道教她的。 万年秋余光落在白苏苏被烛光映得格外柔和的小脸,唇角浅浅一笑,便被开灵用爪子拍了一下:“快快快,该你下了,我肯定能把你俩杀得人仰马翻!” 第56章 哪里不合理? 翌日,晴光万里,白苏苏抻了个懒腰,扯了把脸上被贴满了的纸条,在万年秋微微含笑的目光中洗了把脸,又从匣子里找到封存已久的万兽谷地图,对开灵和万年秋交代了几句,便大步出了门。 风清月一个人坐在清疏园中的八角亭下,慢条斯理地饮着茶,身旁站着垂首的文白,手中拿着纸笔,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听到脚步声只是风清月也没抬头,只是淡淡指了指面前已经放着两张宣纸的桌面上,白苏苏将手中的地图摊开在两人面前,便被风清月拉着手坐在他腿上。 白苏苏下意识想挣开,风清月却一手落在她的腰间,轻声道:“别乱动。” “帝尊,蛇族妖兽已经借着鲛人族的帮助,越过长阴江,对西青国发起了攻势。”文白指了指地图上标着西青国的位置,对风清月道,“我们应当先派人过去。” “苏苏怎么看?”风清月是在问白苏苏,只是目光却落在文白手指的位置上,大手在白苏苏的腰间摩挲,隔着薄衫,掐不到多少软肉。 白苏苏狐疑地瞥了一眼风清月,以及等待着她开口的文白,将手指落在万兽谷的位置:“西青国确实是需要派人缓解,但是万兽谷才应当是主战场,这是他们的大本营,必须彻底封印,断了他们的援军。” “可是万兽谷危机四伏,千万年来不曾有人进入,封印万兽谷,谈何容易?” “所以才需要这张地图。”白苏苏神情严肃,手指点了点自己带来的地图,因为时间过长的缘故,已经有些泛黄,但是依旧能看得出来,上面密密麻麻的标记,严谨而整齐。 文白有些讶异,双手捧着地图查看再三,不可思议地盯着白苏苏看了许久,又将目光落回到地图上,连连赞叹:“不得了啊不得了啊!夫人!” “别叫本尊夫人!” “天师大人!”文白改口如流,死寂许久的眸子亮晶晶的,完全不敢相信这样一副严谨周正的地图,出自白苏苏的手,试探地问,“敢问,这是出自谁的手笔?” “百年前我去过万兽谷,这地图,是我画的。” 那是白苏苏初到天启,外有妖兽横行为患,内有国君软弱一心投降,白苏苏便孤身前往万兽谷,历时三年才将万兽谷封印起来,又用了两年,将自乱阵脚的妖兽全数收服,关在天师府镇守。 这地图,便是白苏苏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后,亲手画的。 “妙啊!”文白大喜过望,“不过这样的话,其余的妖兽降服后,又该如何处置?” 风清月在九重天也不曾见过文白如此情绪起伏的时候,又想到从前只有依靠着自己的小姑娘,一个人深入万兽谷,解救苍生于水火之中,心头猛地升起一个念头:小姑娘不再依靠他,也能活得漂漂亮亮的。 这种念头让他心头有些烦躁,风清月一手揉了揉眉心,低头去看白苏苏。 白苏苏思索片刻:“这个你无需担心,过几日五国宴,阿秋会随东临国国君回国,任东临国护国神兽,所守天师府,用来镇压众妖兽,绰绰有余。” “阿秋?”风清月的关注点落在白苏苏自然熟捻说出口的名字上,烦躁的感觉更盛,对文白摆了摆手,“文白,你先下去,吩咐长留派一支精兵去西青国支援,另外调遣两支天兵,今日起便同本座封印万兽谷。” “是。” 几个小侍颇有眼力见地告退,清疏园中便只剩下白苏苏和风清月。 白苏苏被风清月抱得有些不自在,挣扎着就要站起身告辞,却被风清月禁锢着腰,声音清冷,听不出半点情绪起伏:“没用早膳?” 大手落在白苏苏平坦的小腹上,风清月长长的睫毛垂了垂,而后又抬眼看着白苏苏。 后者一脸毫不掩饰的嫌弃,双手撑在石桌上,摇摇头。 一阵风吹过,海棠的花瓣便飘飘扬扬地落在白苏苏的发顶。 风清月伸手去拿,却因为白苏苏下意识的往后缩头,落了空,悬在白苏苏面前,动不是,不动也不是,最后还是握着白苏苏的腰肢,将人带到面前来,替她摘去发顶的花瓣。 熟悉的雪松香扑面而来,风清月轻笑,白苏苏却看不出半点笑意:“躲什么?” 风清月抬手去拿桌上的糕点,这一微微起身,便将半边胸膛贴近白苏苏的鼻尖。白苏苏退无可退,只能用手撑在风清月的胸前,被风清月身上的清香围得密不透风。 夏日长衫薄,白苏苏手心传来的炙热沿着筋脉直入天灵盖,便又感到后脑勺被一只手掌扶着。 炙热又再度远去,风清月将一块糕点递给白苏苏:“先吃些,我吩咐了人煮了些小粥,一会儿送过来。” 白苏苏见鬼一样看了风清月一眼,一瞬间甚至以为白长清又回来了,险些炸起了毛。 只是风清月的注意力明显不在白苏苏身上,专心查看着地图,甚至时不时用左手握笔,圈出几个圈来做标记。 白苏苏这才迟疑地看向糕点,是桃花糕,做成桃花的形状,小小的,白苏苏一只手能拿五六个,只是眼下只能一边小口啃着,一边分着心提防着风清月。 “别紧张,一年前你捅我的那一刀,我不会捅回来的。”风清月眸光依旧落在桌上的地图,语气不咸不淡的,白苏苏却觉得毛骨悚然,吃进口中甜糯的桃花糕也没了味道,目光紧紧锁着风清月清冷的面上。 这是,秋后算账? 但白苏苏也只是顿了顿,又恢复了慵懒散漫的样子,将桃花糕最后一口吞下,舔去唇上的残渣,讽道:“你抢我家国,我要你一条命,不合理吗?” 而后不知道想到什么一般,坏笑着仰起头,仰头凑近风清月的下巴,清亮的眸中却满是看热闹的意味:“这么说来,好像,的确有不合理的地方。” 闻言,风清月微微侧过脸,白苏苏温热的呼吸便喷洒在面上,不觉有些晃神,言语都温和了下来:“哪里不合理?” “你纵容水清浅取我灵骨,却没给我应得的报酬,风清月,这不合理。”? 第57章 白苏苏被解开缚魂锁 风清月微微一顿,抱着白苏苏的手紧了紧,凤眸有些失神,不知想起了什么。 灵骨? 那段记忆熟悉又陌生,似乎,是他拥着水清浅,命人将愤怒挣扎的白苏苏带下去,文白和棠梨各自监督布阵,水轻鸿助力,水清浅操刀,取走白苏苏的灵骨。 将小姑娘接回流云殿时,白苏苏浑身是血,气息奄奄。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后,抱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豆大的眼泪嗒嗒直往下掉,一向那样坚强的小姑娘,对他说:“我疼,清月……我疼……” 而现在,原本模糊了的过往,此刻却清晰地展示在他的面前——白苏苏一手挑开衣领,露出精致白皙的锁骨,上面丑陋诡异的红色疤痕,在一片白雪般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可偏偏白苏苏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明媚,清亮的眸,高挺的鼻梁,野玫瑰般的唇,因为嘲弄染上生人勿近的凌厉。 像一根根细长的银针,捅在他的心上,搅动得平静的心翻天覆地,海浪翻涌。 风清月张了张口,冥冥之中却好像有一只手操控着他的灵魂,压下他心头的心疼和愤怒,捂着他的嘴,让他半天说不出话,只是怔怔地望着白苏苏。 白苏苏笑了笑,问道:“所以,风清月,这是不是不合理?” “不合理。”风清月将人抱得紧紧的,和白苏苏鼻尖贴着鼻尖,那种不知何处来的恐惧感,总让他觉得怀里活生生的白苏苏真实得不像话。 “苏苏,你要什么?”唇角贴着白苏苏的唇角,轻声呢喃着,仿佛这样便能安抚心里作祟的不安,压下那些陌生而熟悉的,让他不知所措只能去逃避的记忆。 “解开缚魂锁,好不好?”白苏苏眸中清明一片,软着语气。 风清月不言,只是托着白苏苏的后脑勺深深浅浅吻着,小心翼翼地,轻柔地,贪恋地,虔诚地。 在凡间十八年的记忆又再度浮现在眼前,他好像又成了那个一直在神坛下仰望着她的信徒。 她最卑劣的信徒,妄想将她占有。 压抑着的爱意如同野兽,要将他整个人撕碎一般。 哪怕最后被她一剑穿心,也从未想过去报复回来,明明,他本可以像摧残那些折辱过他的人那样,如数折辱报复到她身上。 清疏园中按着白苏苏的喜好,种了不少可以遮阴的树木,樟树和黄葛星罗棋布,此时又正是落叶的季节,风一吹,便洋洋洒洒伴着海棠的花瓣,系数落了下来。 风清月一手护着白苏苏的头,不让下落的叶子砸到她身上,许久才离开她的唇,抱紧白苏苏在怀中。 白苏苏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现在就再给他来一刀子,正好她还随身携带着六月雪给她防身的匕首。 风清月下巴抵在白苏苏的肩上,为她提起解到肩侧的衣襟,凤眸望着洋洋洒洒的树叶,红色的樟树叶和黄色的黄葛树叶,交叠错乱。 抬眼看着葱郁的树荫,青绿色的樟树枝稍摇曳着红叶,同黄葛树相纠缠。 脑中天人交战,风清月长长闭上眼,白苏苏藏在袖中的手正欲摸出匕首,便听风清月在耳边道:“好。” 白苏苏顿了顿,做出乖巧的样子回抱着风清月的脖子。 风清月侧过脸在白苏苏面颊上落下一吻,又垂着眸子,将白苏苏脖颈上的缚魂锁拿下,收入怀中。 “我此去万兽谷,苏苏,你要珍重。” “你也珍重。”白苏苏面上含笑,心中却翻了翻白眼,死了活该。 风清月带着文白辞别后,白苏苏便向白朝离请求调动了两支禁卫军,将端王府围得严严实实的。 琉璃被交代的任务是三日后启程前去西青国,眼下正在整顿车马,便被严装整齐的禁卫军吓了一跳。 而后看着身穿素净薄罗长袍的白苏苏,在一众宫人的拥护下款款而来,将手中的弓箭扔给一旁的小侍,倚着树干对白苏苏喊道:“白苏苏,什么人都敢往这里带?” 风清月不在,诸神眼里哪里还有白苏苏这个所谓的“帝尊夫人”,更妄论整个九重天的人都心里门儿清,帝尊心里从来没有白苏苏这么个人。 人前该有的面子是要有的,可人后,还是凭实力说话。 因此借着琉璃开的头,纷纷嘲讽挖苦,发泄先前被白苏苏讽刺的怨气。 白苏苏状若无闻,对身后的小侍卫吩咐道:“你派几个人,将这里搜查一遍,有一点异况,都要告诉我。” “是!” “白苏苏!”琉璃被忽视了,脸上一时挂不住,瞪着眼大喝一声,见白苏苏这才看过来,又恢复了那副高傲的姿态,“本公主命令你,赶紧带着你的人滚出去!” 琉璃是南海龙宫小公主,身前十个哥哥,宠溺娇惯,养就了而今这副目中无人的性子。 这人心悦棠梨,因着棠梨夸过白苏苏一句“不输清浅”便记恨上了白苏苏,又加上龙族天生和猫不对付,新仇旧恨,琉璃在九重天便没少给白苏苏找麻烦。 眼下一身丛竹墨色锦衣劲装,身姿潇洒,不可一世地对着白苏苏发号施令。 “这里是天启,不是你那暗无天日混脏不吝的龙宫,要撒泼,滚出去。”白苏苏冷声训斥完,又对着侍卫点头。 得了白苏苏的命令,几个侍卫便分头行动,进行搜查。 “混账!本公主的命令也不放在眼里?”琉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见白苏苏对自己的呵斥无动于衷,连忙出手催动灵气运掌成风,往禁卫军头领小李将军身上打。 白苏苏身形矫健,被解除了缚魂锁,又加上魂魄修补完整,从水清浅身上夺魂灵骨,只消一掌便接住了琉璃的一掌,而后又轻飘飘地推了回去。 琉璃见状慌忙躲开,白苏苏连忙在周边布下阵法,金光乍现,将琉璃整个人包围在阵法当中。 原本还在看好戏的诸神,见状纷纷大惊失色。 有年长的见识多,一眼便认得出来白苏苏所用的阵法不俗:“锁灵阵!” 上古阵法,如密牢,可叫困入其中的生灵,插翅难逃。 无路可退,琉璃咬咬牙,灵气化作长剑,带动一阵诡异的妖风,吹的落叶哗哗作响,仿佛龇牙咧嘴的野兽,咆哮着向着白苏苏冲了过去。 第58章 妖兽袭人 白苏苏不躲不闪,催动着锁灵阵,金光越发刺眼,化作根根现场的细线,随着白苏苏的动作,瞬间被编织成巨大的网。 拔地而起,约有两丈高,将琉璃掀起的落叶,全数返还。 琉璃无处可逃,红色的黄色的褐色的树叶,如同斑驳的箭雨,在金光编织而成的巨网中,全数向她砸了过去。 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众人,此刻都被吓了一跳,有看不过去的,忙出声阻止:“夫人,且慢!” 可白苏苏充耳不闻,冷眼看着琉璃在巨网中被树叶砸得嗷嗷直叫,痛苦的尖叫声响彻云霄,听得人头皮发麻:“白苏苏,你快住手!” “本公主啊——让你住手——” 因为琉璃的身份,众人纷纷求情抱怨,义愤填膺: “夫人!息怒啊!” “白苏苏,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光天化日下对琉璃神君动手?” “夫人,看在帝尊的面子上,求您饶了琉璃这一次!” 众人看不见被树叶包围的琉璃面上的表情,却也能从她的惨叫中听得出来,难忍的痛苦:“不许求她!都不许求她!啊——” “白苏苏,你今日若敢动本公主一根指头,明日本公主便让人灭了你的天启!” “轰!”白苏苏一掌甩过去,将包围着琉璃的落叶全数打散。 因着这一动作,琉璃被灵气带动的波动震飞到一旁,小侍见状慌忙上前搀扶,却被还在气头上的琉璃一把甩开:“滚!” 而后又杏目瞪得圆圆的,愤愤地看向白苏苏,眸中划过一丝不可置信:“白苏苏!你、你不是没了灵骨吗?怎么会?” 怎么会能这样轻而易举便化解了她的招式? 而且看她如今的修为,分明是远在自己之上,可明明五百年前,她还是那个被自己欺负了也无法还手的死猫。 软弱无能,连只巴掌大的鱼都逮不住,还需要棠梨抓住送到她面前。除了顶着个灵猫的名头,嫁给风清月为妻,便什么都没有了。 没地位,没骨气,没脾气,到后来连灵骨都被水清浅抢走,成了彻头彻尾的废物。 可是这样的一个废物,眼下却轻而易举将她一招打在地上,琉璃心里忿忿,面上也展现得毫无遗漏。 “怎么不会?”白苏苏走到琉璃面前,用脚碾了碾从青石板砖缝中冒出的黄鹌菜的小芽,“灵骨被抢走,本尊便不能再夺回来?魂飞魄散了,本尊便不能再聚魂?筋脉尽碎了,本尊便不能再修补修养?骨肉全无了,本尊便不能再重铸肉身?” 而后,一脚踹上琉璃的胸口,将人仰躺着踩在脚下。 琉璃身旁的小侍连忙跪在地上,冲白苏苏叩头:“夫人饶命!夫人息怒!公主她不是故意惹夫人生气的!” “闭嘴!”琉璃厉声呵斥,“谁准你向她求饶的?” “那你自己求饶。”白苏苏打断琉璃的话,居高临下俯视着琉璃,一如在九重天时,两个人大打出手,每次白苏苏都会输给琉璃,不是因为她修为不及琉璃,而是每次水清浅和清蒙都会在暗中给她使绊子,帮助琉璃。 其实平心而论,相较于清蒙和水清浅,白苏苏和琉璃之间的仇恨来得轻得多。 琉璃没有在众神挖她灵骨时打落水狗,也没有在漫天诸神分食她的骨肉时添一杯羹,琉璃只是单纯地因为棠梨而对白苏苏看不顺眼,要和白苏苏打架。 事实上,琉璃对任何棠梨夸过的女仙君,都看不顺眼,对水清浅尤其明显。 因此白苏苏本也没打算杀她,甚至有了捉弄的意思:“怎么不说了?方才不是挺凶的吗?” 琉璃被白苏苏当着众神的面踩在脚下,只觉得一阵屈辱,咬着牙,眸中泪光闪闪。 偏偏白苏苏还火上浇油:“哦对了,你怕是忘了,伤及凡人的后果。” 琉璃闻言身体一僵,看向白苏苏的眼神又少了几分敌意。 伤及凡人,轻则炼狱关上几千年,风清月又是个公正严明的,对谁都是一视同仁,水轻鸿身份尊贵,不也照样被关了进去。 虽说前不久越狱逃了出来。 那样一个前车之鉴摆在面前,琉璃一时间有些懊恼自己过于冲动,被白苏苏气得冲昏了头脑。 好在那侍卫无事,被白苏苏吩咐了几句,便照常四处搜查。 琉璃虚撑着气势,对白苏苏呵道:“你快点放开本公主!” 见白苏苏不动,琉璃只能硬着头皮又小声道:“我又不傻,不会对他们出手了!” 白苏苏这才抬脚,拍了拍裙摆,春梅便风风火火地一路小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额头淌着薄汗。 白苏苏心疼小姑娘年纪轻,便拿出手帕给春梅擦了擦汗,安抚道:“不急,你慢慢说。” 春梅深呼了几口气,手上胡乱比划着,白苏苏越看神色越发严肃,对小李将军交代了几句,又蹲下掐了掐琉璃因为生气而憋得通红的脸,“下次注意点,看我不顺眼只来找我,我随时奉陪。” “白苏苏!”琉璃气不打一处来,脸涨得通红。 白苏苏放了琉璃,便扬长而去。 寻她的是李未锦手下的老仆,一路上慌慌张张的,几句话都说不利索,满手皱纹的脸上写满了焦急,白色的胡子因为语无伦次而不断颤抖。 白苏苏却还是听了个大概,原是今日一早,城南多了两具死尸,原本这些事都是直接交由大理寺调查处置,轮不到白苏苏掺和,只是这次情况特俗,大理寺卿张秀臣于一众同僚调查推断出结论,此时的凶手可能不是凡人。 李未锦为张秀臣恩师,便应了张秀臣的恳请,派人来寻白苏苏。 尸体已经被人带回了刑部,白苏苏便直接过去,张秀臣立在一旁,递给白苏苏一块手帕遮挡鼻息。 此举倒不是大题小做,而今是四月天,天启地理位置特殊,因此早已热得同六七月份无甚区别,而这两具尸体,干枯得不像话,散发着剧烈的腥臭味。 白苏苏只是看了两眼,视线落在两具尸体脖颈后处的青黑色的牙印,神色严肃,便同张秀臣招了招手,转身走出。 张秀臣紧跟在身后,白苏苏黑着脸洗了把手,才对张秀臣道:“你猜的没错,确实是妖兽所为,而且,从伤口来看,应当是迁居东临多年的蛇族妖兽。”? 第59章 白苏苏和六月雪的谈话 张秀臣有些为难,通身旁的几位幕僚面面相觑:“天启历来封印完善,妖兽无法入侵,这……天师大人可看得清楚了?” “本尊也有疑问,封印而今完好。不过百密总有一疏,妖兽暗中偷渡进来,暗中潜伏在天启百姓之中,也不是不可能。”白苏苏沉声道,“此事事关重大,需禀告陛下,严加搜查,各方官员都不可掉以轻心,尤其都城内,若发现嫌疑人员,要及时报告。” “是。” “至于死者,查清楚身份后,各自给家中慰问安抚。”顿了顿,白苏苏又道,“五国宴将近,妖兽恐借此机会偷渡天启,万不可掉以轻心。” “是!” 白苏苏刚回到天师府,六月雪便将手里的鎏金帖子甩在桌上,双腿交叠,吊儿郎当地坐在梨花木椅上,往后一躺。 “拜帖?”白苏苏抬眼看了六月雪一眼,见他自顾自地从果盘中抓了个苹果啃着,仿佛啃的是白苏苏的骨肉,潋滟的桃花眼半垂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白苏苏不知道他抽的什么风,便收回了视线,拿起帖子摊开看了两眼, 不由得坐直了身子,顺手从果盘捏了枚青枣啃着,问道:“这帖子,你哪里来的?” 帖子是东临国长公主苏幕遮派人送来的,说人已提前到了天启,眼下在白朝离安排的住处安顿了下来,说是晚间要来天师府拜访白苏苏。 提到东临,白苏苏又想起来一年前花朝宴上的孔三郎,白鹤安造反时,便联合了东临长公主的势力,还是白苏苏暗中差人同苏幕遮做了交易,才斩断白鹤安的退路。 眼下看来,苏幕遮此次前来,怕是有备而来。 “想知道?”六月雪半抬起眼,勾了勾食指,微微凑近白苏苏,“你嫁给我,就什么都知道了。” “……”白苏苏翻了翻白眼,本来也没真打算能从六月雪口中问出点什么。 便合上帖子,叫住还在忙碌的春梅,这小姑娘自从进来天师府日日都在忙里忙外,将天师府上下收拾得井井有条,生怕白苏苏哪里不满意将她赶出天师府。 白苏苏也不是没想过要将她放走,只是没了舌头的姑娘,在旁人眼里看来,总带着些恐怖的色彩,没有人肯收留,更妄论同她共同生活。 每每此时,白苏苏便没少将白鹤安骂上几遍。 不过一年前, 白朝离称帝后,白鹤安没过多久便病发身亡,这事便也告了一段落。 对春梅比划了几个手势,白苏苏又唤来一旁同样没有舌头了的小姑娘,交代完后,便要出门,却被六月雪拉住袖子。 “还有事?”白苏苏冷眼在六月雪身上扫了扫,目光落在六月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后者舔了舔唇,抓过白苏苏的手,将手中的啃了一大半的苹果放在白苏苏的手上。 满意的看着白苏苏因为嫌弃而皱起眉,六月雪非但没有松手的意思,还将人往身前拉了拉。 “白苏苏,你跟我说,昨晚梦见了什么?”思索了好半天,六月雪仰着头,般抿着唇,潋滟的桃花眼盯着白苏苏,压低了声音。 六月雪骄傲了十几万年的脾气,头一次在白苏苏面前收敛得无影无踪。 六月雪不提还好,一提白苏苏瞬间脸色煞白,挣扎着就要甩开六月雪的手,“放开!” “白苏苏。”六月雪却一把将白苏苏拉到面前,自顾自地开口,“我说过,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他遇见她已经够晚了,才让风清月捷足先登十万年。 到如今好不容易她心里空了出来,便是拼个遍体鳞伤,六月雪也要在白苏苏心里占下一个位置。 见白苏苏还是不说话,脸色苍白,六月雪唯恐自己再吓到她,一只手抚摸上自己脖颈上黑色镶着金纹的项圈,安抚道:“你看,我现在血脉和魂魄都被你压制着,我的命握在你的手中,你要真担心我做些什么,拿着我给你的匕首。”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像捅水轻鸿和白长清那样,捅我一刀,但是你没有,白苏苏,你是相信你自己的,对不对?” 六月雪双眸紧紧盯着白苏苏,白苏苏紧咬着下唇,缓缓点点头。 如今她确实魂魄完整,灵骨归位,又加上有缚魂锁在手,身后还有开灵守着,她完全不担心六月雪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可那也只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实力,对自己当下的情势,有极其清楚的认识。 她除了自己,谁也信不了。 但是那场梦实在过于逼真,那都是她原本必然会承受的,而今不过是还未到来,或者是已经潜伏在暗处,只等她稍一松懈,便会亮出獠牙,伸向她的咽喉,将她拉回剧情线之中。 “那你,试着信我一次,好不好?”六月雪望着白苏苏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面平静极了,他想从那平静之中找出半点动容,只是很遗憾,那其中除了平静,便是刺猬一般的警惕。 她在警惕自己,她在为自己竖起一道防线,将他隔绝在外。 “不管在你的梦中,我对你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我保证,在现实中,你不同意,我不碰你一根头发。”六月雪压制着心头的苦涩,和即将喷薄而出的汹涌的爱意,近乎乞求般的卑微,潋滟的桃花眼边红了一片。 白苏苏不发一言,只是静静望着他拉着自己的手,又看向六月雪,言外之意是,他现在明明已经碰了。 六月雪有些心虚地收回目光,取走被自己咬了半块的苹果,再三同白苏苏商量道道:“我可以松开你,不过白苏苏,你得站在这里,同我将话说清楚。” 白苏苏点头,六月雪这才松开,又啃了一口苹果,“说,你昨晚梦见了什么?梦里我对你做了什么?” “梦里,我小产了。” 白苏苏话音刚落,六月雪的脸便沉了下来,带着化不开的冷意,“风清月的?是我逼的你小产?” 越想越不是滋味,六月雪觉得自己一颗心,酸涩极了。 自己的意中人,做梦都梦着怀了旁人的孩子。 可若真让他知道,他不会让白苏苏小产的,他很确定,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伤害到白苏苏。 “不是你,是水清浅。”白苏苏将梦里的情景一五一十说给六月雪听,六月雪原本缓和了的脸色,越听越阴沉。 “你说,你梦见,水清浅指使我,折辱你?”? 第61章 和长公主的协商 “别让我说第二遍,收回你的胡言乱语!”六月雪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白苏苏沐浴过后,穿着一身浅色撒花烟罗裙,带着摇头晃脑的开灵进来时,看待的便是脸色黑沉沉在暴走边缘的六月雪。 苏幕遮见到白苏苏进来,也收敛了方才的妩媚模样,款款起身行了一礼,不等白苏苏发话,又径自坐了回去,将手上的一粒葡萄喂给一旁脸颊还泛着红的宋瑶。 六月雪铁青着脸,瞪了白苏苏一眼,也知道在人前不好发作,又从果盆里选了个最大最红的苹果啃着。 开灵甩了甩漂亮的尾巴,舔着脸凑上前去要分一半苹果,六月雪嫌弃地推了一把它的脑袋,将手上的果汁在它洁白干净的毛上擦了个干净,才板着脸两苹果一分为二,给开灵嘴里塞了一半,堵住它即将龇牙的动作。 白苏苏坐到上位,春梅便立刻端来清茶,六月雪懒懒地靠着椅子,将身子往白苏苏身边凑了凑,啃了一口的一半的苹果便递到白苏苏面前:“吃不吃?就剩这个最甜了啊!” 白苏苏忍着想白他一眼的冲动,抿了口清茶,作出庄重严肃的样子对苏幕遮道:“长公主在天启,还住的习惯?” “习惯,本宫早就听说,天启好风光,人杰地灵,是为好去处,而今一见,果然所言不虚。”苏幕遮面带笑意,笑起来一双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仿佛一把钩子,能将人勾得心猿意马,“本宫在东临久仰天师大人的名号,故此前来拜访,天师大人不会怪罪?” “长公主言重了。”白苏苏也笑,招手让小丫头给长公主添茶,“长公主若喜欢,本尊可以带长公主四处逛逛。” 苏幕遮抿了一口茶,笑得妖妖娆娆的,“如此固然好,不过本宫此次前来,还有一事。” 白苏苏在心里琢磨着,东临的妖兽和她苏幕遮渊源颇深,来请自己除妖的,是不可能了。 “长公主请说。” “天启与东临两国世代交好,本宫想,两国结秦晋之好,亲上加亲。” 此话一出,白苏苏端着茶盏抿了一口,六月雪又自顾自地啃着自己的苹果,散漫地倚在椅子上,时不时扯两把开灵的毛,惹得开灵时不时将爪子搭在六月雪的腿上,冲他龇牙咧嘴吓唬着,六月雪便直接从果盘拿来青枣塞给开灵。 苏幕遮见白苏苏不言,又问:“天师大人以为呢?” “长公主的意思是,东临要派公主和亲到天启?”白苏苏思索道。 只可惜天启一年前刚经过一场大变,先帝身后便只剩下白朝离、白若离和白欢三个孩子。 白欢和白若离都还年幼,一个十岁,一个八九岁,只有白朝离在适婚年纪。而今白朝离初登帝位,后宫空虚,若两国联姻,天启在外地位确实稳固了许多。 但白苏苏又觉得没有必要,天启而今已经足够强大和安全,它有足够的自信去面对任何危机,而不是再需要依靠自己子民的姻缘做稳固国家的工具。 苏幕遮却笑着摇摇头,一只手撑着下巴,看向白苏苏:“不是,本宫要天启的皇子嫁到本宫的府上做驸马。” 白苏苏不是目光浅显的人,她对东临的朝政权势的争夺略有耳闻。 长公主挟天子以令诸侯,和摄政王南长风分庭相抗,二人针锋相对,势同水火。 而苏幕遮这话,更是将对权势的磅礴野心毫不掩饰地展示在白苏苏面前。 她要天启的皇子,说白了,她要强大的天启作为她在东临稳固地位的支援,让她有更强大的实力和底气去和摄政王相抗衡,将其拉下马,将东临的朝政大权全数把握在手中。 白苏苏不由得深深看了一眼苏幕遮,后者艳如桃花的面上,漂亮的丹凤眼上扬着,这是个漂亮的女人,白苏苏在心里不由得称赞了一句。 漂亮而又野心的女人,热烈而张扬,若不是因为她与妖兽狼狈为奸,白苏苏都想帮她一把。 可是不行,她要考虑的不仅仅是一个国家的大权,而是受难的黎民苍生,以及,任何会威胁到天启安危的因素。 毫不疑问,苏幕遮就是这样的一个因素。 她的野心过于强大,大得自我,白苏苏无法相信,这样一个为了权势能和妖兽联手的女人,会对百姓心存善念。 但是野心再大的人,有了压制,也得收敛。 白苏苏要的,就是她这个收敛。 白苏苏面上做出温和的笑,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习惯了这样将自己真实的喜怒掩藏在庄重而慈悲的笑之后,但她并不排斥,甚至越发自然:“那恐怕要让长公主您失望了,陛下刚登基没多久,一直专心于朝政,后宫无人,膝下无子,怕是难和长公主您结秦晋之好了。” “不妨的。”苏幕遮显然已经知道白苏苏的回答,并且早有准备,“天师大人是聪明人,聪明人办事,看的不是有没有。” 白苏苏也不惊讶于她的提议,只是问道:“长公主可有人选?” “天师大人这位小郎君,既无婚配,本宫以为,实在合适。”苏幕遮浅浅一笑,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六月雪的身上,微微勾起的红唇,热烈而鲜艳,。 “你休想!”苏幕遮话音刚落,还在啃苹果的六月雪脸色更黑了,潋滟的桃花眼恶狠狠瞪着白苏苏,大有一副她敢答应,他就能当场把她办了的架势。 白苏苏摇摇头,“他不行,他不是天启的人,公主驾驭不住。” 六月雪这才抿着唇,表情温和了下来,揉着开灵脑袋的力度也柔和了不少。 白苏苏的话说的很明白,苏幕遮便也不自讨没趣,只是漂亮勾人的丹凤眼,总还是恋恋不舍地在六月雪身上流连了两下,便又看向白苏苏:“那天师大人可有人选?” 白苏苏点头,“有是有,不过,不能如长公主您的愿,做您的驸马。” “愿闻其详。” 白苏苏道:“本尊的三徒弟,万年秋,五国宴后,可随公主回东临,担任护国神兽,封天师。” 苏幕遮面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又抿了一口清茶,秀眉微皱。 白苏苏挑眉看她,苏幕遮是个聪明人,有白苏苏这样一个护国神兽在前,她不会不懂万年秋过去是什么地位。 自此君权神授,苏幕遮用来牵制摄政王南长风的同妖兽间的勾当,便只能被连根拔起。 这是一招险棋,用得好的话,她完全可以将摄政王连根拔起,只是自此后,她的权力要在万年秋的监视下行使,不能对东临有半点不利。 苏幕遮沉思片刻,起身对白苏苏拱手:“幕遮还需细细思量,请天师大人宽限几日。” 白苏苏点头道:“不急,事关重大,长公主慢慢考虑。” 送走长公主,白苏苏抢走六月雪新选好的苹果,啃了两口,又被涩得皱了眉,慌忙吐了出来,将苹果丢回给笑嘻嘻的六月雪。 后者毫不嫌弃地在白苏苏两个小牙印旁啃了一口,见白苏苏看向自己,又吊儿郎当地扬扬眉:“白苏苏,你赶万年秋走,我没异议。只有一事,我不走,我得留在你身边。你若真要我走,也行。要么你嫁我为妻,要么我灭了灭了天启,带你的尸骨回魔界。” 白苏苏别过头,不去看他明烈直白的目光。 小童匆匆来报:“东临国摄政王南长风求见。” 第62章 南长风拜访 白苏苏愣了愣,让人带南长风进来,又对六月雪道:“怎么,你的魔界不要了?” “媳妇儿都没有,孤家寡人的,要什么魔界?”六月雪懒洋洋地睨了白苏苏一眼,又啃了两口青涩的苹果。明明是难吃到极点的东西,白苏苏却并没从他面上看到半点嫌弃。 若非白苏苏亲口尝过,还真会以为六月雪在吃什么绝世佳肴。 “那还真不巧,便是我同风清月合离,也不会嫁你为妻。”白苏苏白了他一眼,挑了个光泽鲜艳的葡萄就要往嘴里塞,却被六月雪一把拽住手腕,递到他的唇前。 张口一口咬下,六月雪笑得明媚张扬,舔了舔唇上的葡萄汁,又低头拉过白苏苏的手吻在手背上:“你嫁不了我,也休想另嫁旁人。别的不说,我砸场子还是一个砸一个准儿的。” “白苏苏,我还就赖上你了。” 六月雪现在是明白了,白苏苏软硬不吃,却偏偏对死皮赖脸这一套束手无策。 可莫名的,一向在白苏苏这里吃瘪的六月雪,头一次看到白苏苏吃瘪,只觉得新奇,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因为生气而瞪圆了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小巧精致,因为生气而被咬了牙印的野玫瑰般红润的唇,六月雪又舔了舔唇角,那小尖牙若是要在他的唇上,许是另外一番滋味。 白苏苏明显一副吞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却不能发作,只能愤愤地扯着六月雪的衣袖使劲擦了擦被他吻过的手背。 六月雪凑上前去,将白苏苏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笑道:“你在这里擦,这里干净。” “臭不要脸!”开灵甩甩尾巴,闷哼一声,被六月雪在脑袋上轻敲了一下,六月雪骂道:“再多嘴毛给你拔光!” 白苏苏嫌弃地挣开六月雪的手,南长风随着小童进门。 是个丰神俊朗的人物,放在寻常人间也是天人之姿,只比六月雪逊色几分,怨不得苏幕遮曾放言要让他为榻上客。 只是南长风通身上位者的威严与肃杀,剑眉鹰目,不苟言笑,见到白苏苏也只是微微颔首:“天师大人,久仰大名。” 白苏苏倒不介意他的傲慢,示意春梅看茶,南长风淡淡瞥了一眼泛着茶叶的清茶,又放到一旁,明显是这样寻常的茶,入不得他的眼。 白苏苏府上的吃穿用度,都是百姓自发供奉送来的。 寻常人家哪里用得上多好的茶叶,不过为了个解渴。 白苏苏也不是矫情的人,喝得倒颇有滋味,却忘了南长风久居高位,眼光挑剔,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是精而再精。 不过白苏苏也好奇,东临国此次赴宴,明面上说的是只来了长公主苏幕遮,却不知还有个南长风。 眼下苏幕遮前脚刚走,南长风便寻了过来,白苏苏抿了口茶,只觉得事情可能远没自己想的那般简单。 于是也皮笑肉不笑地恭维着:“久仰大名。” 六月雪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瞧了一眼南长风,确认此人对自己没有威胁后,才不耐烦的要从果盆里去抓苹果,却发现苹果早就没了,只剩下几颗青枣和几串葡萄。但他又不爱吃葡萄,只能小声吩咐春梅再去呈上来些。 南长风微微颔首,开门见山道:“长公主方才来过?” 见白苏苏看向自己,南长风解释道,“来时看见长公主的车辇。” 白苏苏点点头,“摄政王过来有何事?” “东临妖兽为乱,使得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本王想请天师大人伸出援手,救东临于水火之中。”南长风微微垂首,对着白苏苏拱手道。 白苏苏心下了然,这是来借自己之手,要将长公主的势力连根拔起。 修长的手指轻叩在桌面,白苏苏思索片刻,便道:“除妖是本尊分内之事,两国世代交好,而今东临有难,祸及五国,本尊不会坐视不理。只是,天下没有的午餐。” “此事过后,东临愿每年向天启上贡。”南长风沉声道,“南阳十五座城池,也会系数奉还。自此,两国永结情谊,秋毫不犯。” 他不说还好,一提到这个,白苏苏就忍不住拧眉, 南阳十五座城池,位居天启国界之外,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百年前,天启国君昏庸无能,面对东临和喜庆两国联合的攻势,消极抗战,将南阳十五座城池拱手送给东临,以求暂时的安稳。 白苏苏来之后,历经几代帝王,励精图治,无不渴望收回国土,以雪前耻,却碍于五国签了和平协议,天启稍有风吹草动,以东临为首的其他四国便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又加上天启百年来一直在发展国力,而今虽则强大,却也是一拳难敌四手,忌惮着四国的威胁。 故此,白苏苏抿了抿唇,对南长风道:“此事你不该同本尊商议,陛下为一国之君,当由他来做决策。” “然也。”南长风浅笑,“因此才需要劳烦天师大人,代为通传。” “妥的。”白苏苏点点头,又问了几句家常话,才知道南长风此次和苏幕遮,一前一后都住在同一处驿站。 送走南长风后,白苏苏唤来两只小白猫,派它们跟了上去。 南长风刚出天师府,一只华丽的车辇上,伸出纤纤玉手,未见其人,便先闻其声:“王爷也在天启呢?” 两边的小侍纷纷垂首,南长风冷着脸握上那只玉手,便被带入轿中。 苏幕遮被南长风压在身下,只是笑得娇媚,手指不安分地在南长风面上描摹着,拉长了调调道:“本宫猜猜,王爷来天师府,是为了什么?” 南长风充耳不闻,冷着脸,一手扣着苏幕遮的纤纤细腰,埋头在她的脖颈侧嗅了一口,浓烈的脂粉气让他不住地皱眉,淡淡道:“来天启也不忘带你的小郎君?苏幕遮,你拿本王当什么?” 苏幕遮偏过头,同他鼻尖贴着鼻尖,涂着艳丽口脂的唇从南长风耳畔擦过,在他玉面上留下一个印子。 南长风眸光微暗,反手扣着苏幕遮的后脑勺,狠狠地咬上她的唇。 情深意浓之际,南长风却松开苏幕遮的唇,那上边被他咬得口脂全无,甚至还有几处明显牙印的唇。 南长风按住她在自己腰间的手:“苏幕遮,你想要本王,先把你那些小郎君遣散了。本王三书六聘,迎你入府。” “啧,遣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苏幕遮翻了翻白眼,又在他的腰间抹了一把,揩了油,才软着腰肢坐回到原位,“不过你要是肯屈身,入本宫的公主府,本宫不介意多赏你几次恩宠。” 她苏幕遮这辈子没别的爱好,除了权势便是小郎君。 至于南长风,她确实垂涎已久,软的不行,便来硬的。 两人再度不欢而散,南长风阴郁着脸,离开苏幕遮的车辇。 而苏幕遮只是淡淡看了眼南长风远走的背影,对上门口的白苏苏,款款一笑,才吩咐下人离开。? 第63章 开灵袭人? 白苏苏忙了一天,晚膳都没用多少,便回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阵青烟过,房内多了个人。 水轻鸿面容温和清隽,一身月色镶银纹锦袍,坐在床前。一向骨节分明的手,拿惯了笔,也握惯了长剑,此刻借着月色,缓缓落在白苏苏面上细细描摹。 有些凌乱的发丝,秀眉,高挺的鼻,微微张着的唇。 鬼使神差的,水轻鸿俯身落下一吻。 胸腔中的小鹿乱撞,嗅着惦念已久的雪松香,许久才松了一口气。 翌日白苏苏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头一次睡了这么久,她还有些不习惯。 餐桌上万年秋和六月雪都还没动筷子,白苏苏注意到一旁站着的陌生的宫人,接过春梅递过来的筷子:“宫里有事吗?” 那宫人慌忙回话:“陛下有要事,请天师大人饭后进宫一趟。” 听了这话,白苏苏将刚拿起的筷子又放回了原处,“阿秋,你随我一起进宫。六月雪,你在府上带着,有什么事,你先看着应付。” “不先吃点?” “不了,等回来再说。” 六月雪面色不虞,却也知道白苏苏性子固执,便让春梅带了些甜点,跟着白苏苏和万年秋进宫。 白苏苏和万年秋在御书房等了片刻,白朝离便匆匆进来,从小太监手中接过茶灌了两口,才将一份书信叫给白苏苏看。 “昨日京都发生的妖兽袭人的事件,还未解决,昨晚便又又两个百姓在家中遇袭,有目击者称,伤人的是不是妖兽,是一头白色的狮子。” “开灵?”白苏苏淡淡抬了抬眼,点出白朝离的顾忌。 后者面色沉重地点头,“朕以为,妖兽已经趁着五国宴,进来了天启,在暗中潜伏,要将此事推到天师大人您的身上。” “陛下英明。”白苏苏粗略地将这封信看了个大概,收好还给白朝离。 她倒是不怀疑白朝离对自己心有猜忌,他是帝王,自然有自己的取舍,白苏苏于他而言,百利无一害,犯不着借着猜忌打压。 “那这件事,该如何处理?”白朝离迟疑道,“朕已派人严加排查,一有可疑之人立刻禀报。只是妖兽潜伏伪装得深,朕恐其继续伤人,又恐其潜伏于百姓之中,妖言惑众,扰乱民心。” 白苏苏思索片刻,对白朝离道:“那几个目击者,可还在,本尊要见一见。” “在的,朕已经派人带他们过来。” 白苏苏点点头,结果小太监递上来的茶,抿了两口,袅袅的白雾升腾而起,白苏苏指了指万年秋:“这是本尊的三徒弟,万年秋。” “问陛下安。” 白朝离颔首,白苏苏又道:“昨日东临长公主和摄政王,先后来过天师府。” 白苏苏此言一出,白朝离脸色凝重,摆摆手,屏退左右宫人,正襟危坐。 平心而论,各国使者前来参加五国宴,先拜访的不是国君而是天师,总容易让人觉得天师地位远高于国君,从而引起君王对天师的猜忌。 虽然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至于猜忌,有了白鹤安一个前车之鉴,白苏苏不觉得以白朝离的文物韬略,会这么容易被挑拨。 白朝离对自己的信任,正如同先帝对自己的信任,白苏苏很自信,故此才将事情原委一字不漏说给白朝离听。 信任是相互的,天启是大家的,排外是一致的。 白朝离听罢面色舒缓,又对万年秋表示感激:“如此,便劳烦万小郎君了。” 白苏苏也没出声提醒,万年秋有名无姓,同六月雪不姓六一般。 万年秋面上波澜不惊,声音没有半点情绪起伏:“分内之事。” 白朝离又道:“那今日,朕便见一见东临摄政王,天师大人可要一起?” “这便不用了,本尊要去问一下那几个目击者,将此事调查清楚。” 又客套了再三,白苏苏随着白朝离去见了见皇后。 经过一年前的那场宫变,皇后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憔悴了不少,日日守着祭堂祈福诵经。 见到白苏苏也只是双目无神地说了几句话。 临走之际,白朝离又面色为难对白苏苏道:“朕还有一事,望天师大人相助。” “陛下但说无妨。” “朕心仪一女子已久,而今朝政安稳,朕想纳其入宫为后。”白朝离说这话时,眉目都温和了许多。 白苏苏也不由得被他这情绪所感染,面上含笑,打趣道:“陛下为一国之君,有所思慕的女子,纳进宫中便可,也省的几位老臣子日夜忧心。” “天师大人此言差矣,此女子出身平民,是朕七年前在边疆认识的,朕恐朝臣阻挠不允。” 白苏苏了然,应道:“陛下无须担心,若有阻挠,搬出本尊便可。” 白朝离松了一口气,为了维持君王仪度而作出的威严变得格外柔和,白苏苏任不住八卦,多问了一句:“此女子而今可在京都内?叫什么名字?” “正在京都。”白朝离回道,“她叫苏棠。”? 第60章 长公主出场 六月雪笑了,妖艳张扬,好看的眉眼上扬着,往后微微一靠,将啃了许久的苹果放到一旁,沉声道:“白苏苏,你要知道,水清浅远没有那个能力来指使我。” 白苏苏脸色瞬间苍白,那在原定的剧情线中那一幕,又再度浮现在面前。 奄奄一息的九尾狐狸,被按在榻上的被迫承受,几乎被咬碎了的肩膀。 六月雪无疑是个疯子,一个根本不受控制的疯子,白苏苏又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 六月雪又道:“我是想要你,也不止一次想过,要将你抢回魔界,关在寝殿中,日日欢好。” 直白露骨的话从口中说出,六月雪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白苏苏脸色越发苍白,下意识就要后退一步,便听到六月雪说:“但是白苏苏,那是以前。你信我一次,不会有以后的。” 白苏苏抓紧了衣袖,将下唇咬得发白,躲闪过六月雪目光灼灼的桃花眼,轻声道:“好。” 六月雪突然觉得憋屈得很,他对白苏苏再了解不过了,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口头上答应的他好好地,可在心里总还是会将自己推得远远的。 他忽然就觉得,这样一个惯会撒谎的猫崽子,这样一个像刺猬一样提防着所有人的猫崽子,怎么会有冤大头喜欢上呢? 可是当他真正成为这个冤大头时,便觉得,哪怕只是谎言的承诺,也足以让他用来自欺欺人。 东临长公主苏幕遮来的时候,六月雪正靠在椅子上一边泄愤似地啃着苹果,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让白苏苏彻底对自己打开心扉。 这猫崽子软硬不吃,他不能把她逼得急了,否则他曾经幸灾乐祸的那两刀,没准便会捅在他自己的胸口。 用他给的匕首,去捅他自己,这样的事,白苏苏绝对做得出来。 因此苏幕遮进来时,六月雪只是不耐烦地掀了掀眼皮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没好气道:“你就在这儿等会儿,白……师父在沐浴,一会儿过来。” 苏幕遮穿着一身富丽繁琐的靛蓝色宫裙,头上挽着繁琐的发髻,带着繁琐的珠翠首饰,面上又画着妖艳浓烈的妆容。 六月雪认不出来,也不想认,只碍于这人生得妖艳动人,多看了两眼。 又不由得想到,以白苏苏那副散漫慵懒的性子,化上这样浓烈妖艳的妆容,对着他眼波流转时,会是怎样的光景。 如是一想,六月雪便打了个冷战,白苏苏此人,和妖艳浓烈,向来沾不上边。 她便是天上月,云中仙,高兴时明媚狡黠地勾你,不高兴时又轻飘飘地将你踹到一旁,散漫地窝在一旁将自己蜷缩着。 苏幕遮身后跟着两个面容昳丽的男子,一人敷粉,着大红色对襟广袖衫,半露着胸膛,对着苏幕遮轻声款笑,另外一人着黛色云锦扣常服,面若桃花,凤眼低垂,看向苏幕遮时眉眼含春。 六月雪看得碍眼,没好气地出声提醒道:“叫你的人穿戴整齐,天师府不是什么杂七杂八都能进来的!” 又想到那棠娘口口声声说的给白苏苏找的小郎君,六月雪就觉得心里闷闷的。 好在白苏苏都不曾当真,不然他真的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当着一众小郎君要了她! 苏幕遮轻笑一声,纤纤玉手为那敷粉的男子将衣衫敛起,又接过春梅端上来的茶,抿了一口,那敷粉的男子便娇声扯着苏幕遮的衣袖嗔道:“殿下,奴才,也想喝。” “那本宫喂瑶瑶?”说着,苏幕遮便拉着那宋瑶的衣领,偏头吻了上去。 这一来便一发不可收拾,两人吻得难舍难分,宋瑶软卧在苏幕遮怀中,闷哼了几声,仰头在苏幕遮耳旁道:“殿下,瑶瑶想要了。” 甚至于一旁面若桃花的男子也上前软着语气讨宠,“殿下,玉儿也想要了。” 虽说是压低了声音,六月雪却依旧听得清清楚楚的。 俊美张扬的面上阴沉沉的,艳丽的桃花眼满是风雨雨来的阴森,浑身上下仿佛被冰碴子泡过一般,透露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 一旁伺候的几个小宫人,早已见怪不怪了,纷纷垂首只当看不见听不到。 天师府上包括春梅在内的几个小丫头,早年在太子府上也是见过风雨的,此刻也知道非礼勿视,添茶上完点心后,便纷纷垂首立在一旁。 只有六月雪,看着三个人浓情蜜意,又想到本可以抱着白苏苏在魔界同样浓情蜜意的自己,只能在天启憋屈地看着白苏苏的脸色啃苹果,顿时觉得酸甜的苹果没了滋味,那三个人的浓情蜜意也变得好像明晃晃的嘲讽。 “这里是天师府!要恩爱情浓滚回东临!”六月雪如同在气头上的野兽,没有好脸色对着三个人训斥。 苏幕遮这才娇媚地在宋瑶腰上捏了一把,端正了姿态,细长的丹凤眼在六月雪身上细细打量,越发流光溢彩,拉长了调调调笑道:“这位小郎君,名姓何字?家住何方?年方几何?可有婚配?” 六月雪黑着脸,却碍于这人是白苏苏交代了的贵客,不能赶走,冷声道:“闭嘴!” 苏幕遮丝毫不将气头上的六月雪放在眼中,她身为东临长公主,平生最爱美人,府内面首成群,同六月雪这般性子烈、骨头硬的的也不是没有,她有的是耐心细细调教。 但倘若调教不了,便直接将那一身硬骨头打折,左右,她府上也不缺人。 只唯独,缺一个高冷阴鸷的摄政王,也缺一个六月雪这般风采无二的俊俏小郎君。 故此又笑道:“本宫瞧小郎君丰神俊朗,意气风发,想必未经人事,不知极乐之妙?” “天师府内,容不得你胡言乱语!”六月雪被戳到了痛楚,手中的苹果被他捏得稀碎。春梅见状连忙上前递过去手帕,却被六月雪拧着眉摆手拒绝。 魔界几位长老没少给他宫中塞人,男女都有,只是六月雪一心惦记着一个白苏苏,便是对着白苏苏的画像自渎,也不肯让旁人靠近一步。 白苏苏是刺猬,他又何尝不是。 一只只想将她抱在怀里溺死的刺猬。 苏幕遮知道自己是猜中了,笑得越发妖艳,柔弱无骨地捻了两粒葡萄,将一颗葡萄吞下,又微微起身,将另一颗葡萄捏着呈到六月雪面前。 身姿曼妙,言语勾人,一双丹凤眼更是满含春色:“小郎君可愿与本宫春风一度?”? 第64章 水轻鸿夜探白苏苏 四月的阳光颇好,白苏苏出了宫,在张秀臣的带路下,见了那几个目击者。 两个年轻的男子,和一个年长的婆婆,身边还跟着一个八九岁的,穿着打着补丁的杏黄色布裙的姑娘,都是天启寻常百姓的装扮。 见到白苏苏只是恭恭敬敬地跪下,双手纷纷交叠铺在地上,叩首道:“问天师大人长安。” 白苏苏先打量了一下放在一旁的两具尸体,一男一女,女的小腹隆起,应是有孕在身。 身上都是只在脖颈处有很深的牙印,发着青紫色,胳膊肘上的薄薄的衣料,被撕出一条条布条,胳膊上还留有爪子的痕迹,沾着血丝,露出森森白骨。 白苏苏只是看了两眼,便轻手轻脚为二人盖上白布。 看向一旁跪着的四个人,小姑娘因为害怕,脸色苍白,被婆婆抱在怀里按着头。 张秀臣上前为白苏苏介绍着,两个年轻的男子,一个袒露着小臂和胸膛,被日头晒过的小麦色的精装的肌肤,在阳光下淌着汗,这个叫王大郎,身旁的是他弟弟,人称王二郎。 那个年迈的婆婆,便是二人的母亲,那小姑娘,是二人的小妹,名叫王小丫。 白苏苏不是不近人情的,淡淡扫过王大郎和王二郎铺在地上的手,摆摆手,让他们起身。 又问张秀臣道:“这四人,都是寻常的农家人?” “正是。” 四月的天气,日头热得有些过分,张秀臣皱着眉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一旁站着的三个人也都是大汗淋漓。 白苏苏道:“先进去,我们慢慢说。” “好、好,天师大人这边请!”婆婆最先开口,拉着怯生生的小姑娘,拄着拐杖,在前头带路。 白苏苏注意到她走路的姿势,问一旁的王大郎:“婆婆腿脚不好?” “回天师大人,家母早些年做农活,伤了骨头,落下了腿疾。” 白苏苏了然。 王家的房子便在不远处,和邻居家挨得很近,一进屋便凉快了许多,婆婆忙前忙后地准备水果和清茶。 张秀臣问了几句,王大郎交代得清清楚楚的。 昨日夜里,王大郎和王二郎忙得回来得晚,因此家里人也吃饭吃得完,收拾碗筷的时候,便听到门外有野兽的吼叫。 匆匆赶出门,只看见一头两丈高的白色的狮子口中叼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爪子下按着一个看上去已经死透了的男人。 王大郎匆匆拎着锄头上前,那狮子只是回头看了几人一眼,便放下那个女人扬长而去。 王二郎上前查看时,那女人也没了气息,便匆匆忙忙报了官。 白苏苏听罢点点头,接过婆婆递来的清茶,抿了一口,眸光颤了颤,又全数喝完。 张秀臣等人也纷纷接过清茶,还未来得及喝上几口,白苏苏便道:“如此,本尊了解了,张大人,我们便先行离开。那妖兽今晚恐还会再来,需要严加防范。” 而后又对王大郎道:“你们权且安心,本尊会派人在附近守着。” 几人告别王家,白苏苏又请他们上天师府喝了点茶,商量了一些事,才送张秀臣离开。 万年秋进来,身后跟着垂头丧气怏怏的开灵,一进前堂便懒洋洋地趴在一旁,春梅上前给它喂了几口凉水,开灵这才略有精神,软乎乎地往春梅身上蹭着。 白苏苏不见六月雪,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便问道:“六月雪呢?” “有些事。”万年秋话不多说,白苏苏也不介意,接过他递过来的一封信函,扫了两眼,面色严肃。 万年秋不是多话的人,只是静静看着白苏苏,满是眷恋。 白苏苏看过后便将信函一把火烧了,抬手接住洋洋洒洒落下的灰烬,对夏荷吩咐道:“小公主和云小郎君明日回来,你且去收拾来两间客房。” 而后便见小李将军进门,示意春梅看茶。 小李将军一饮而尽,才抱拳对白苏苏道:“天师大人,末将已经按您的吩咐,搜查端王府上下,琉璃姑娘今日领着人马去了西青国,其他的,再无端疑。” “辛苦你了。”白苏苏沉思片刻,又交代了几句。 月上柳梢头时,又是一阵青烟过,水轻鸿长身玉立在床前,一双含情目痴痴地望着床上睡颜恬淡的白苏苏。 月色如水,隔着窗户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不想吃鱼摆摆……”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白苏苏扁扁嘴,纤纤玉指紧紧抓着被子,往一旁扯了扯,露出漂亮的锁骨,以及上面丑陋狰狞的红色的伤疤,蜿蜒盘曲,刺得水轻鸿心脏揪疼。 忍不住小心翼翼抚摸着红色的凸起的丑陋的疤痕,水轻鸿手指轻颤,另一只手落在自己的胸口,那里有白苏苏连捅三刀留下的疤痕。 刀刀致命,却偏偏每一刀,都没有留下和白苏苏锁骨下一般无二的疤痕。 白苏苏在梦里又哭又笑,脸上清泪划过,水轻鸿听见白苏苏小声啜泣:“疼……” “乖,不疼了。”水轻鸿细心为她揩去脸颊的泪,他曾经用这话,替水清浅夺走她的灵骨,要了她一条命。 多恨心呢,叫他亲手伤害过自己的爱人,又叫他从被操控的混沌中清醒过来,不断挣扎。 他本可以一直便那样混沌下去,混沌地爱她,为她洗手作羹汤,将她掠走,藏起来,不管不顾的。 而今那些过往历历在目,让他只能像个小偷,连见她都得偷偷摸摸。 水轻鸿俯身在疤痕上面落下一吻,又小心翼翼为她提了提被子。 冷不防碰到手下温热的触感,想到这薄衾下是如何光景,不由得耳尖通红。 白苏苏却懒洋洋翻了翻身,背对着水轻鸿,光洁的脊背,姣好的线条,映着月色如水,便赫然显现在水轻鸿眼前。 水轻鸿眸光颤了颤,喉结滚动,脸上越发滚烫,抬手又将被子提了提,语气中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出来的宠溺:“怎么还跟从前一般,睡觉也不安生?” 从前,白苏苏刚到九重天时,同风清月吵了架便会一个人蜷缩在江林旁粗壮的黄葛树上,闷闷不乐地晃着尾巴,又探头探脑地看向来路的方向。 水轻鸿不止一次见到,乖巧的猫儿等不到想等的人,只能耷拉着脑袋。身后藏不起来的尾巴蔫蔫地垂着,昏昏沉沉睡着时,便会从树上滚下来,砸在树下修炼的水轻鸿脑袋上,扒着他的头发睡得安稳。 白苏苏睡梦中被热得直皱眉,连连踢开身上的衾被,又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嘴里嚷嚷着:“要水清浅死……水轻鸿也死……” 水轻鸿一愣,心头苦涩翻涌,拳头握得紧紧的。 良久,因着白苏苏不安稳的动作,秀发散落一旁,后颈上丑陋深刻的牙印,便落在水轻鸿眼中,刺得他眼疼。 “都过去了,苏苏。”水轻鸿落下一吻,“除了我的命,都可以给你。” 第65章 她的小女孩长大了 翌日白苏苏又睡到了日上三竿,只觉得通身舒畅,窝在床上长长地抻了个懒腰,日光从窗户照进来,打碎了洒在她身上,暖融融的。 莫名的,白苏苏起了赖床的心思,又抱着被子滚了三圈,从床头滚到床尾,实在没了睡意,才懒洋洋地换上一身浅黄色的薄裙。 从前在九重天时,白苏苏便很少穿红色以外的颜色;到了人间,又很少穿白色以外的颜色。只今日日头好,又是白欢和云处安回来的日子,白苏苏心里欢喜,便一反常态穿了淡黄色。 白欢和云处安回来要到后半晌,故此白苏苏又对着镜子描眉,涂口脂,眉心又点上朱砂。 出门时正碰上拎着食盒的万年秋,见到白苏苏,常年古井无波的狗狗眼,有些亮,却很快又回归波澜不惊:“师父,用膳?” “辛苦你了。”白苏苏笑着接过食盒,身后跟着哈欠连连的开灵,只往白苏苏身上蹭。 只是春日,正是掉毛的季节,开灵蹭着蹭着便蹭了白苏苏一身毛,被白苏苏皱着眉接连推开,开灵还是忍不住抱住白苏苏的胳膊:“苏苏,你今天真好看。” “说,有什么想要的?”白苏苏淡淡瞥了它一眼,浅浅抿了一口粥,甜味适中,不像春梅夏荷的手艺。 不由得眼前一亮,抬眼看向万年秋,“你做的?” “是。”万年秋平静地应道,倒让白苏苏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便收了目光,小饮了几口。 开灵蹭够了,才巴巴地望着白苏苏,乖顺极了,“苏苏,我难受……” 白苏苏不由得一顿,微微俯身,双手托着开灵的脑袋,左瞧右瞧也没在它漂亮的毛皮上发现半点伤口,才松了口气,柔声问道:“哪里不舒服?” “就、就是哪里都不舒服……”开灵支支吾吾的,仰头看了一眼万年秋,后者有眼力见得退到门外。开灵这才凑近到白苏苏的耳边,小声道:“苏苏,我想要交、配……” 白苏苏面上烧红,她倒是忘了,开灵跟着自己近百年,也到了成年的年龄。 眼下又是春日,正是猫儿一类的情期。莫说是开灵,白苏苏自己也时常稍不注意便因为发、情而难受许久。只是在九重天时有风清月,在人间又有开灵帮自己压制,倒不算太大问题。 一想到再过不久,熬过这次情期,开灵便能化作人形,白苏苏看向开灵的目光就更加柔和,自己养的小女孩,终于长大了。 “那你是想要选一个好配偶呢,还是我帮你压制一下?” 开灵是灵狮,百年前白苏苏从万兽谷出来时捡回来的。那时它才刚出生没多久,脐带都没被咬断,奄奄一息的,浑身又都是伤口,白苏苏寻不到它的母亲,便将它带在身边。 而今要替它寻一个旗鼓相当的好配偶,不是件容易事。 开灵歪歪脑袋,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对白苏苏道:“苏苏,你可不可以帮我把隔壁的红狮子绑过来呀?” 红狮子? 白苏苏皱眉思索了片刻,隔壁只有端王府,端王府而今住的是风清月。 至于开灵说的红狮子,白苏苏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那是风清月的守护者,神兽狻猊。 在九重天时白苏苏也打过交道,那人性子冷,与风清月几乎是如出一辙,都是不近人情的。因为风清月去万兽谷的缘故,便将其留在端王府,美其名曰暗中保护自己。 白苏苏眨了眨眼,有些不可置信,小声问道:“开灵,你跟我说,你是不是早就打了狻猊的主意?” “就,也、也不是很早了……就是这几日他都会带我玩,给我抓兔子吃。”开灵甩着尾巴,又要往白苏苏手上蹭,却被一把按住脑袋,撒娇道,“苏苏~好不好嘛~” “可以是可以,不过能不能成,还在你自己。”白苏苏应了下来,开灵瞬间欢呼雀跃,抱着白苏苏的胳膊蹭来蹭去。 “好耶!就知道苏苏最爱我了!” 用过早膳,白苏苏便去了端王府。 琉璃带着车马离开后,端王府便只留了七八个仙君,眼下都聚在亭子里饮茶下棋,见到白苏苏也都各自摆着脸色。 白苏苏本意也不是要找他们,目光瞥见黄葛树上靠坐着的红衣男子,唤了一声:“狻猊,你下来,我有事同你商量。” 狻猊目光沉沉瞥了眼白苏苏,从树上一跃而下。动作行云流水,身姿矫健。见到白苏苏面露不快,却还是碍于风清月的吩咐恭敬抱拳行礼道:“夫人好。” 白苏苏带着狻猊进了天师府,一路边走边问:“你眼下,是否也在情期?” “夫人。”狻猊定住脚步,耳根通红,“帝尊不日便会回来。” “不是我。”白苏苏也停下脚步,三两步走到他面前,狻猊警惕地后退了几步。 开灵便甩着尾巴从一旁的假山后走到跟前,狻猊这才缓和了神色,俯身摸了摸开灵的脑袋,语气比对上白苏苏时不知温和了多少:“是你吗?” 开灵磨磨蹭蹭地点点头,又去扒拉白苏苏的裙摆:“苏苏~你帮我把他绑起来好不好~” 白苏苏先前心里的一点愧疚此刻倒也荡然无存,揉了揉开灵的脑袋,轻拍下它的爪子,便对狻猊道:“后院有屋子,你带开灵过去。” “绑起来还怎么帮你?你要自己动么?”狻猊变回原形,是比开灵还要高出许多的红色狮子,面上露出浅笑,开灵羞得拔腿就要跑,却被狻猊两只前爪按在地上,只能用爪子捂着眼。 “你会么?小笨蛋。” “啊啊啊啊啊!你别说了!不许说了!” 狻猊叼着开灵的后颈,将整只狮子拖进后院。 白苏苏面上一阵姨母笑,心里盘算着她的小女孩要长大了,她得出门给自己的小女孩买几件合适的衣服,便听到天师府门口一阵喧嚣。? 第66章 王小丫死了 白苏苏过去时,门前已经围着一群人,正中央的是王大郎和王二郎,身后长了苔藓的青砖上摆着一张草席子,卷起来的,干干净净的,王家婆婆便跪在地上,抱着席子哭得肝肠寸断: “我可怜的小丫啊——” 周围围着的百姓议论纷纷,有胡子花白的老翁颤颤巍巍地上前问了一句:“这位郎君,这是怎么回事啊?” 王家大郎拱了拱手,面露悲戚解释道:“昨日夜里,我家小妹出恭,小妹胆子小,我便在外望风,只是那狮子突然出现,叼走我家小妹。我上前与之搏斗,才将小妹抢了回来,您瞧。” 说着,王家大郎将袖口往上挽起,露出精装的小臂,上面便是血淋淋的抓痕,深可见白骨。 老翁被吓了一跳,拄着拐杖连连后退,“那狮子,与天师大人又有何干系?” 身旁的人也一同附和:“我记得天师大人身边,也有头狮子,白色的,极通人性。” “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想起来了,那狮子我记得,叫开灵,性子温顺,乖巧得很。”卖茶水的老板娘道,“王大郎是觉得,伤了你家小妹的,是开灵?” “这不胡闹呢吗!”老板娘话一出口,立刻就有个婆婆反驳。 那婆婆白苏苏认得,是城西卖桃花酥的蔡婆婆,平日里最欢喜开灵,白苏苏每次去买桃花酥时,蔡婆婆总会忙前忙后的塞给开灵一堆自己腌制好的吃食。 蔡婆婆呵斥道:“开灵性子温顺,极通人性,大家都是亲眼见过的,怎么会伤人?” “可、可是,蔡婆婆,我、我确实是亲眼看见的,那白狮子将我家小妹咬死了,你看,那尸体现在还在那里呢!还有您看我这胳膊上的伤,我说这谎干什么?” 王家大郎急得脸色涨红,王家二郎也跟着附和:“况且,我和兄长此次过来,也不是非说就是开灵干的,只要天师大人说个公道话,让我兄弟俩安心安心!” “诸位安静。”白苏苏淡淡开口,众人见是白苏苏,纷纷就要叩首行礼,白苏苏立刻阻止下来,“无需行礼了。” 白苏苏又对王家大郎道:“你过来,我看看你这伤口。” 王家大郎闻言上前,将胳膊伸在白苏苏面前,白苏苏看了两眼,指尖浮现一个白色的灵力小球,按在王大郎的伤口处,却许久无半点动静。 白苏苏笑了,“不是开灵所为,诸位放心。” “天师大人!”王家大郎连忙出声,“您有何依据说这不是开灵所谓?我、我明明都亲眼见到了,那白狮子伤了我家小妹!” “王家大郎稍安勿躁。”白苏苏收回手,又从王家大郎身旁走过,蹲下身子掀开卷着的草席。 王小丫便躺在上面,眼底乌青,白苏苏将她微微翻了一下身子,瞥见脖颈后两个牙印,又轻轻掀起她腰间的衣服,腰上的抓痕便映入眼帘。 白苏苏看了片刻,又将席子重新盖了回去,对着王家婆婆安慰道:“老人家,节哀顺变。” “我的小丫啊……” “天师大人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是啊是啊,大家每天都在担惊受怕的!” 这些天的妖兽不断伤人的事件,搞得京都人心惶惶的,所幸白苏苏派人调查过,京畿及其他诸城都还未出现此类事件。 白苏苏又再度走回到王家大郎面前,对众人道:“开灵是灵狮,若是它伤的人,伤口的牙印处不会有青紫色。况且,以开灵的能力,诸位中有年长的应当知道,倘若它真的伤了人,尸体不会留有全尸的。王家大郎在与它搏斗时,根本不会有机会活着,” “这……”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白苏苏所言真假。 “这确实是啊!”那年迈的老翁突然出声,“我当年见过天师大人带着开灵驱逐妖兽,再凶狠的妖兽,开灵一爪子上去,那妖兽便瞬间被撕成了碎片!” “而且啊,老头子我这条命,还是开灵从妖兽口中救下来的,那时那妖兽被撕成的碎片,全都落在我身上,都是血啊!”老翁颤着声音,似乎是追忆起了往事。 也有人扬声道:“天师大人!开灵是你身边的,你自然是向着它的,可这王家小丫,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先前城中死去的那些人,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不是你轻飘飘两句话便能给盖过去的!” 他一提这事,百姓又各自小声嘀咕,近来一而再再而三的伤人事件,给城中每个人的心头都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天师大人,你说这不是开灵做的,你把开灵叫出来,叫它出来,我李四打头阵,叫它咬我,诸位来对比,伤口的真假!” “李四这话说的也对啊!天师大人,您便唤开灵出来!” “还是说,开灵而今不在天师府上,连天师大人也不知其去了何处?”李四咄咄逼人,人群中一般附和,一般迟疑。 白苏苏垂了垂眸,开灵而今在情期,当然不能出来,可这事又不能堂而皇之的宣之于众。 只是白苏苏这迟疑,落在有心人眼中便是心虚,李四仿佛抓住了胜利的尾巴,仰着脸对众人道:“诸位,你们看,天师大人不说话了,如此,连天师大人都不知那狮子去了何处,又如何能判断伤人的不是开灵?” 蔡婆婆听不得有人这般诋毁开灵,当下便要拎着拐杖往李四身上打过去,却被身旁的人阻止。 白苏苏沉吟片刻道:“西青国妖兽出没,开灵前日便随车马去了西青国除妖兽,眼下,确实无法出来。” “不可能,天师大人为了包庇开灵,在撒谎!”李四立刻反驳,王家大郎和二郎默不作声,显然是默许了李四的意思。 “你说本尊在撒谎,你便拿出证据来,或者,本尊送你过去西青国,看个究竟?” 李四瞬间便沉默了,西青国而今是什么状况,众人都有所听闻。那里妖兽横行,所过之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他不过是为了跟个风,博个眼球,犯不着将命搭上,于是连忙点头哈腰:“不不不,天师大人听错了,我是说,王家大郎肯定是看错了,肯定是看错了!” 此刻风向巨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推了李四一把,使得他一把摔在地上,磕破了门牙,却还是不停地点头哈腰打哆嗦。 白苏苏看向王家大郎:“此事本尊也很痛心,你放心,本尊会派人严加调查,给你们一个交代。” 人群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双漂亮的含情目,死死盯着白苏苏的方向,见王家大郎低头称是,一拳砸在一旁的墙上。 白苏苏好像听到什么动静一般,抬头看过去,却是空无一人。 第67章 轮到王二郎了 李四偃旗息鼓,白苏苏又看向王大郎,王家二郎看着像是沉不住气的,红着眼就要上前,“天师大人,那照你这么说,我家小丫就白死了?” 王大郎慌忙一把拦住王二郎,抱拳对白苏苏致歉:“天师大人恕罪,我弟弟一时鲁莽,口不择言,冲撞了天师大人。” “无妨的,事发突然,本尊能理解。”白苏苏微微颔首。 王家婆婆也颤颤巍巍地擦了把眼泪,拄着拐杖到了白苏苏面前,握着白苏苏的手哀声道:“天师大人,我们小丫还那么小……” “婆婆放心,本尊一定将妖兽找到,给小丫和死去的百姓一个公道。”白苏苏面上是一贯的笑意,温温和和的。 人群渐渐散去,张秀臣带着人领了王家人去大理寺。 蔡婆婆从包里掏出两包桃花酥,塞给白苏苏:“这是给开灵的,西青国那么危险,天师大人,您让它小心点,等它回来……” “婆婆放心,等开灵回来,肯定会完完整整地去看您。” 白苏苏安抚了蔡婆婆离去,暗中派了两只小白猫跟上王家人和李四,而后一个人去了家成衣铺子。 白苏苏摸不准开灵会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的,也不知道具体该买多大尺码的衣物,不过左右各种款式的衣裙都买几件,也不会有问题。 店家是个稳如尔雅的年轻男子,按着白苏苏的吩咐选了几件新兴的薄裙,借着打包的空当儿,同白苏苏唠着家常话:“许久不见天师大人穿别的颜色,我这店里还有许多新款式的,天师大人您是否要试一试?” “我便不用了,这些衣裙,是买给我家小女孩的。”白苏苏笑着回话。 店家也笑道:“天师大人的姑娘?定是极水灵的。” 店小二捧着一件大红色描花凤尾罗裙进门,白苏苏潜意识里还是最爱红色,于是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店家解释道:“那是店里仅剩的一条的凤尾裙,天师大人若喜欢……” “店家,劳烦将这件凤尾裙包起来。” 出声的一白衣男子,长相斯文俊秀,浑身透露着一股子书卷气,身后跟着一身姿高挑的女子,虽不似水清浅一般惊艳众生,却多少也算清秀可人,通身一股高不可攀的气质。 两人衣着都与天启百姓一般无二,白苏苏却总觉得有些熟悉,灵骨处隐隐作痛,那种莫名的烦躁感又涌上心头。 白苏苏暗戳戳用灵气试探了再三,也没能发现异常。 店家为难地看了看白苏苏,又看了看那两人:“两位客官,这凤尾裙……” 那两人这才注意到白苏苏,男子心头隐约升起一阵诡异的熟悉感,稍微打量了一下白苏苏,对着她微微作揖,柔声道:“舍妹对这件凤尾裙欢喜得紧,这位姑娘可否割爱?” 原来不是天启人,怪不得不认识自己。 白苏苏在心中隐约有了计较,刚要开口,便听那女子讥讽道:“哥,你同她说这么多做什么?瞧她浑身上下穿的那么寒酸,都不像能买得起的凤尾裙的。” 白苏苏闻言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自己的穿着,好歹出门前也是妥善描眉上妆过的,虽说身上这身衣裙是几十年前的款式的,但也毕竟是皇后亲赠,怎么着也都不想能和寒酸搭得上边的。 店家担忧地望了一眼白苏苏,打着圆场不想让事情闹得太僵:“您别放在心上,那小姑娘口无遮拦……” 却见白苏苏面无波澜,店家刚想要出声阻止那女子,便听白苏苏开口:“店家,麻烦将凤尾裙包起来,我家小女孩应当欢喜得紧。” 那男子闻言抬头看了眼白苏苏,双眸中满是探究的意味,“姑娘瞧着,也不过二八年华,原是已为人母,天启风俗竟如此开化?” 顿了顿,又道:“虽则姑娘爱女心切,这凤尾裙,于小女孩儿而言,应当并不合身。” “小郎君不是我家小女孩,怎么知道合不合身?”白苏苏打量了两眼这人,抬手摸了摸凤尾裙的布料,确实是极不错的料子。 女子面露不虞,尖锐着声音讽刺道:“呦,我当是什么家世清白的女子,未到适婚年纪,连孩子都有了,指不定如何出去乱搞呢,说不定连孩子的父亲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休得胡言。”男子拉了拉女子,那女子才不情不愿地扁扁嘴。 五国女子十八适婚,男子则要年长两岁,白苏苏倒是没想到自己看着能有那么年轻。 年轻男子又是作揖:“小妹口无遮拦,冲撞……” “哥!她都一个年幼产子的肮脏女子,算的上什么姑娘?” 那女子笑得讥讽,话里话外都是说不出的难听,又对店家道:“还不快点将这凤尾裙给我包起来?” 白苏苏握着凤尾裙的一角并不撒手,那女子伸手要抢,白苏苏却笑道:“你倒是算得上清白人家的姑娘,光天化日抢人财物。不过论起来,你叫我一声奶奶都不为过,我多包容你,倒也是应该的。” “噗……”店家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白苏苏也不恼,只是笑着接过店小二打包好了的裙衫。 “你!你们天启的人便是这般不懂礼数的吗?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放出来!”那女子被白苏苏讽刺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扬起手就要落下,却被那男子一把握住手腕。 “舍妹顽皮,望姑娘海涵。”男子略带歉意道,“在下西青国使者槐夏,这是舍妹槐冬,这凤尾裙便由在下买来,送予姑娘家的女孩儿做赔罪。” “哥!你同她赔什么罪啊!”槐冬不满地扯着槐夏的袖子,冷着脸对上白苏苏,白苏苏只觉得心头的阴霾感更盛。 而后摆了摆手,将银钱付给店家:“不麻烦二位了,店家,有劳您包起来。” “好嘞,那,我让店小二给您送到府上去?” “有劳您了。”白苏苏浅浅一笑,又问了店家附近哪家首饰脂粉比较好,才匆匆告辞。 只是出门未行几步,便察觉到身后跟着的槐夏,而槐冬正闷闷不乐地扯着槐夏的衣袖。白苏苏眨了眨眼,等着对方开口。 “我见姑娘有些眼熟,可是从前见过?” 白苏苏摇摇头,浅笑嫣嫣:“应当没有,小郎君怕是认错了人。” 一声小郎君,便让对方面红耳赤。 槐夏心头那股诡异的熟悉感更加浓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被遗忘在记忆深处,挠了挠头,对白苏苏道:“方才是舍妹唐突了姑娘,不如我请姑娘一顿饭,权当赔罪?” “请客倒不必了,两位来天启,便是客人,该是我来请客才是。”白苏苏道,“只是今日我家中有事,改日如何?” “妥的,我便住在风满楼,姑娘若过来,可提前派人知会一声。” 又是简简单单几句话,白苏苏目送着两人离去,心口越发烦躁不安,便暗中派了两只小白猫悄然跟了上去。 而后一个人买了些胭脂水粉,首饰,回去的时候日头颇盛,刚到家门便被白欢抱了个满怀:“苏苏姐姐!我回来啦!” “呦,在边关一年,小脸都给晒黑了!”白苏苏弯腰掐了一把白欢的小脸,目光瞥见她身后面色从容的云处安。 因为一年前白苏苏的用药和治疗,云处安早已摆脱了轮椅,此刻立在门前,便是谦谦君子:“师父。” 白苏苏点点头,瞥见角落里露出头的小白猫,对二人道:“你们先进去,我还有些事情处理。” 领着小白猫回了房,白苏苏拍了拍小白猫身上沾上的带着红色的尘土。 小白猫歪歪头,任由白苏苏抚摸着自己的毛,舒服得眯着眼:“我发现,王家大郎昨日夜里,去了海棠馆。” 海棠馆? 白苏苏顿了顿,问道:“可看清楚他见了什么人?” “天太黑了,没看清喵~”小白猫软乎乎地蹭着白苏苏的手心,“不过那个人好像不是凡人,我能闻到他身上的一点灵气,很淡很淡。” “辛苦你了。”白苏苏挑了块小黄鱼干,喂给小白猫。 “那苏苏,我今晚动手的时候,该轮到谁了呀?”昨日是王小丫,小白猫歪着脑袋看着白苏苏,细细咬着小黄鱼干。 “今晚,便王二郎,奥对了,这次将它直接撕成两半便好。” 第68章 风清月夜回白长清 风清月是在夜间回来的,彼时白苏苏正泡在浴桶中,为开灵的成年而欢喜。 口中哼着小曲儿,眯着眼半侧着身子,清洗自己本就干干净净的长尾巴,丝毫没注意到屋内多了一个人。 一直到夜晚略带凉意的清风从门口灌入,吹得白苏苏猛地打哆嗦,才忍不住回头,便看见了月色皎皎中,白衣染雪的风清月。 手中长剑带血,面上眉梢染血,漂亮的凤眼半眯着,危险而凌厉地盯着白苏苏。 白苏苏慌忙缩进浴桶中,又想到天师府有禁制,便是风清月在如何厉害,此刻也和寻常凡人一般无二,于是催动灵气化作长剑便要向着风清月刺过去。 风清月轻巧避开,一个飞身便来到白苏苏面前,将她从水中捞起来,揽着纤细的腰肢,一把按在一旁的榻上,而后欺身而上。 白苏苏这才注意到变成红色的瞳孔,在微黄的烛光下,显得妖冶而迷人。 “风清月?”白苏苏试探地唤了一声,手悄悄地摸向自己叠在一旁的衣物,待握到小巧的匕首,才稳住心神。 风清月俯身在白苏苏的脖颈间轻嗅,又在她的脖颈上落下一吻,低声道:“师父,别叫我风清月,我不是他,我不想当他,我是长清,叫我长清好不好。” “好好好,长清。”白苏苏不知道本来应该和文白在万兽谷的风清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房中,一颗心提溜着,生怕他会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动作。 于是口上耐心安抚着,手上刚要有什么动作,风清月却好像提前预知到白苏苏的下一步,腾出一只手握住白苏苏的手腕,掰开白苏苏的手,抽出小巧的匕首,扔在地上。 “铛”地一声,发出清越的声音。 像是讨要糖果的小孩子,风清月凑近白苏苏的耳朵,轻吻着白苏苏的耳垂:“师父,同样的计俩再来一次就不管用了。” “长清,你怎么过来了?” 白苏苏闭上眼,努力平复着风清月给自己带来的恐惧,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半点异常,暗中运转灵气,却被风清月压得死死不能动弹。 鼻息间都是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清淡的香气。 风清月将白苏苏抱得紧紧的,埋在白苏苏脖颈间的脑袋一抽一抽的,白苏苏隐约好像能听见他啜泣的声音。 “师父,不要离开长清好不好?”白苏苏感觉到颈侧又湿热的触感,心头一震,风清月哭了? 这个想法刚一出来,便被白苏苏又压回到心里。 风清月还在呢喃,声音有些低哑:“师父,长清很乖,长清没有背叛师父,长清以后会乖乖听话,师父不要离开长清好不好?” “师父,长清好想你,你抱抱长清好不好?” 白苏苏心里五味杂陈,从前白长清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乖巧温顺的模样,哪怕受了委屈,也只会垂着眼微望着自己。 白苏苏余光落在掉落在地上的匕首,轻声道:“长清,你松开手,我才能抱你。” “不能松开,师父只会骗人。”? 第69章 她的九尾狐狸,他的乖乖 白苏苏好脾气地道:“不骗你的,长清,你说了你会乖的,你会听话。” 风清月一只手揽在白苏苏光滑的腰间,将人抱得紧紧的,任凭白苏苏如何软下语气哄他也不肯松手,只是将脑袋埋在白苏苏的肩窝。 白苏苏被人直接从浴桶中捞出来,眼下身无寸缕,又加上风清月身上带着的寒意,只觉得有些冷,寒毛倒立,不小心打了个喷嚏,风清月才抬起头,墨发垂落在白苏苏胸前。 风眸中是诡异的情愫,阴恻恻地盯着白苏苏,风清月抬手要去将白苏苏脸上的发丝拂到而后。 “轰——” 有人破窗而来,风清月过于专注在白苏苏身上,后颈冷不防挨了重重一记,整个人便没了意识,倒在白苏苏的身上。 白苏苏隔着风清月的肩,看见来人的相貌,不由得紧抿着唇,手刚摸索到一旁的衣物,水轻鸿便大步上前,将自己从风清月身下拉出来,用自己的披风罩住白苏苏。 “你怎么在这里?”才脱虎口,又入狼口,白苏苏半刻不敢松懈,警惕地抓紧了披风,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天师府有禁制,又有暗军把守,而今却先闯进来一个风清月,后闯进来一个水轻鸿,好好的禁制,形同虚设。 白苏苏如临大敌,大气不敢喘。 估摸了一下凭自己的现在的实力,虽然不敌风清月,但是对上水轻鸿,也算是绰绰有余。 不过她现在衣着不整,对他大打出手实在不妥。 水轻鸿面上带着浅笑,仔细看时会发现他的耳尖还是红的,为白苏苏系好披风,温声道:“师父亲自为我开的禁制,忘了吗?” 白苏苏这才想起来,当初天道拎着水轻鸿跪在她面前拜师时,她确实是亲自为他开了禁制,到后来白苏苏将人扔回九重天后,把这事暂时抛在了脑后。 白苏苏避开水轻鸿的动作,冷声道:“你出去!” 水轻鸿无动于衷,一双手落在白苏苏的肩上,眸光沉沉,贪恋地流连在白苏苏的面上,似要将人看个仔细,声音带着悲戚:“师父,你抬头,你看看我。” “水轻鸿。”白苏苏声音平静,不带一丝感情,藏在披风中的身体微微颤抖,轻轻解开系带,水轻鸿慌忙别开眼。 “你躲什么?你不是要我看你吗?那你倒是看看。”白苏苏轻笑一声,抬手捏着水轻鸿的下巴,讥讽道,“水轻鸿,你自己看,我这身上的伤,哪一处不是拜你和水清浅所赐?” 水轻鸿半垂着眼,目光落在白苏苏锁骨上丑陋的伤疤上。 在姣好如玉的身姿上,那伤疤显得格外刺眼,像一把利刃,刺穿所有的旖旎。 饶是已经看过一次了,水轻鸿还是不敢直视,那种从混沌中清醒的痛苦再次将他包围得水泄不通。 艰难地张了张口,水轻鸿眸中有泪光闪现,又低头将披风给白苏苏围上,虚揽着白苏苏的腰,将下巴埋在白苏苏的肩头,一手托着白苏苏的后脑勺,轻声道:“对不起,苏苏,对不起,没有以后了。” “水轻鸿,你别逼我再捅你一刀。”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脚步声,水轻鸿连忙松开白苏苏,与赶来的万年秋四目相对。 万年秋立在夜色之中,许是赶来得匆忙,面上还有些微红,身上衣服单薄。 确认白苏苏无事,万年秋面上又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呆滞出神,叫了一声:“师父。” 有万年秋在场,白苏苏心里隐隐有了着落。 万年秋身上那种熟悉的安全感,总让白苏苏觉得安心,上次噩梦是这样,眼下也是这样。 水轻鸿听到万年秋的一声“师父”时,有些失神,心头一片苦涩,面上却仍旧撑着笑:“师父无恙,轻鸿便先行告辞。” 白苏苏这才后知后觉从他的话中察觉出不对劲,但水轻鸿早已提着长剑,消失在月色之中。 白欢和云处安闻声也纷纷赶了过来,见到房中这样一幅光景,云处安红着脸将风清月从地上扶起来,不敢去看白苏苏一眼。 “五师兄?”云处安看清风清月的相貌,愣了愣,疑惑地望向白苏苏,又匆匆别开眼。 白欢正抱着白苏苏撒娇闻言晃着脑袋凑了过来,惊奇地叫道:“是长清哥哥?苏苏姐姐!长清哥哥不是去世了吗?” “他不是长清。”白苏苏淡声道,“处安,你将他送到隔壁去。” “哦好!” 万年秋古井无波的眸子也一同看过来,落在风清月身上,颤了颤。 那人,他认得的。 将他的乖乖拐走的人,将他的乖乖折磨得遍体鳞伤的人,与他的乖乖长相厮守的人。 藏在大袖中的手握紧了拳头,万年秋从云处安手中接过风清月。 云处安连忙道:“三师姐,我来就好!” “我来,你照顾师父。”万年秋丢下这么一句,便搀扶着风情月走出院子,一直到没人的角落,万年秋才将人抛石头一样,隔着墙扔了回去。 端王府的小侍听到“嘭”地一声巨响,慌忙赶过来查看,见是意识昏迷的风清月,连忙大喊:“是帝尊!快去告诉文白仙君,帝尊回来了!快去请医仙!” 此间一阵灯火通明,喧嚣异常。 白苏苏赶了云处安和白欢离去,径自换了身夜行衣,出门时刚好碰见原路返回的万年秋。 呆滞地站在庭院中,见到白苏苏只是叫了声:“师父。” 白苏苏点点头,对万年秋道:“不晚了,你先去休息。” “师父,去哪里?” 万年秋说起话来总是简略得很,天道说是因为魂魄不全,导致他整个人都是半痴半傻的状态,说起话来总是能省则省,却始终不省去一个师父。 白苏苏刚开始还经常摸不着头脑,时间长了便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于是道:“我出去走走。” “陪师父。”万年秋看白苏苏时,总带着跨别千万年的不舍。 白苏苏想了想,又解释道:“我去查点消息,你不用跟着我。” 万年秋抿着唇,不说话,只是白苏苏走一步,他也会跟着走一步,踩着白苏苏的影子,目光紧锁着白苏苏,生怕一个不注意,便将人再弄丢了,固执得有些熟悉。 白苏苏有些恍惚,好像若干年前,在一个叫混沌间的地方,也有一个人这样,始终跟在自己身边,莫名的,就想到梦中的九尾狐狸。 她是经天道点化的灵猫,此前灵智未开,所有过往,半点不记得,从前倒没觉得如何,而今却突然觉得遗憾。 梦中和九尾狐狸的一点一滴,都显得格外真实,在无穷尽的噩梦中,是她仅存的慰藉。 可是她现在,忘了她的九尾狐狸,也找不到她的九尾狐狸了。 白苏苏微微仰着头,看着万年秋,正如他的名字一般,万年秋色萧条,不见半分春意盎然。 晚风将他艳丽的裙摆吹得飘飘扬扬的,整个人精致而又落寞,好像碎了的黄葛树叶,风一吹,便会消散,给白苏苏一种不真实的安心感。 鬼使神差地,白苏苏道:“阿秋,你去换身衣服,和我一起去,我怀疑西青国派来的使者有问题,要去驿站查一下。”? 第70章 水清浅和长公主的交易 驿站 苏幕遮沐浴过后,穿着薄薄的红衫,懒洋洋地靠在榻上,身旁两个小郎君半跪在榻前自渎,面色潮红。 苏幕遮照了照镜子,理了理云鬓,抬眸看了看左边的白衣小郎君。 后者咬紧了牙关,压抑着轻喘。 苏幕遮慢条斯理地用脚尖抬起他的下巴,轻笑道:“这便不行了嘛?流云,要跟在本宫身边伺候,只有这点还不够哦。” 门外晚风催落叶,一声突兀的敲门声过,借着昏黄的烛光,苏幕遮瞧见外面站了个高挑的人。 摆了摆手,对两位小郎君温和道:“你们先下去。” 苏幕遮高兴时,是极有耐心的,因此看见来人嫌弃地选了一把最干净的椅子坐下来,也不恼,吩咐小宫人上茶。 白苏苏若在的话,还能认得出来,面前这人不是旁人,正是被她取了灵骨的水清浅。 昔日的六界第一美人,依旧光彩夺目,只是嫌弃地抿了一口清茶,对屋内的旖旎气息不忍直视:“南长风也来了天启,还去了天师府,想必应当是为了除妖兽一事。” “本宫自然知晓。”苏幕遮半眯着眼,丝毫不介意水清浅的傲慢无礼。 水清浅是一年前找上她的,一开口便允诺将要将妖兽的势力借给她,帮她和摄政王南长风相抗衡。 但是相应的,她的条件是允许妖兽在东临横行霸道,必要时助她一臂之力。 直到五国宴前,水清浅要求她亲自来天启,暗中将妖兽偷渡过来,苏幕遮才明白,水清浅要将手伸到天启。 不过她身为东临长公主,对东临百姓的水深火热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别提天启百姓的安危,那根本与她毫无干系,她也不会有半点愧疚。 甚至暗中期待,天启在妖兽的攻势下,国力衰退,民心动荡,她便可以借此出兵,将天启一举攻破。 她只要大权在握,百姓生死,与她无关。 相较于水清浅,白苏苏抛来的橄榄枝无疑没什么诱惑力,因此苏幕遮也不介意,走投无路的南长风向白苏苏求来这么一根橄榄枝,因为她清楚得很,白苏苏再怎么被吹捧到高位,也不可能敌得过实力强大而凶悍的妖兽。 所谓天师,不过一个招摇撞骗的幌子罢了,同东临的那些神神叨叨的江湖术士一般无二,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那么一说,黑的都给她说成白的,也就愚昧的天启百姓会信她的满口谎言。 令她感到有趣的是,一向睿智如南长风,也会轻信江湖术士的传闻,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你不要掉以轻心,白苏苏不是寻常人,此人诡计多端,狡猾得很。”水清浅对她这幅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态度很不满,只是碍于有求于人,还是没有发作。 一年前她被六月雪设计,被白苏苏抢走灵骨,魔气无法压制。又加上浑身上下的种种剧毒,让她完全走火入魔,坠入魔道,日日痛苦煎熬,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不敢去见。 若非有神人相助,她怕是早就因为魔气暴体而亡,而今她既然没有死,那白苏苏欠她的,她都会一一讨还回来。 她能挖走白苏苏灵骨一次,便有第二次。 届时,她还是九重天地位最为崇高的女神,受尽万人瞩目。 苏幕遮摆了摆手,道:“本宫知晓,妖兽已经随着本宫的车马,连夜入了天启都城。西青国已经被鲛人族占领,她派过去的人,早已落入网中。本宫又在城中安置了眼线,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白苏苏她便是再神通广大,天启也是无力回天。” “棠梨那边,你记得派人接应。” 粗壮茂盛的黄葛树下,阴影重重笼罩着白苏苏,怀中的小白猫乖巧地叫了两声,便又消失在阴影中,白苏苏跟着小白猫的身影,一路寻到城郊一处林子里。 小白猫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白苏苏,“喵,就是这里,他们将人埋到了这里!” 空气中是浓郁的树叶腐烂的味道,混杂着不知名的气味,格外呛人。 万年秋紧抿着唇,见白苏苏还在思索,便催动灵气,化作灵球。 乳白色的光泽在不甚明亮的月光下显得晶莹剔透,从其中舒展出来的密密麻麻的白色的零线,肆意生长着,伸向地上不远处。 白苏苏后退一步,给灵球腾出空间。 白线仿佛得了鼓舞的孩子,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沙沙沙”,白线拂过地上薄薄一层落叶,很快边缠绕着两具人形的东西放到地面上。 略带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白苏苏忍不住皱眉,还是上前一步,蹲在一旁。 白线迅速收回去,只留下短短的线头,在空中舞动着。 借着微暗的月光,白苏苏才看清楚地面的东西,更具体来说:“是两具尸体。” 万年秋掌着灵灯,立在白苏苏身边,居高临下看着白苏苏,“师父,见过?” 白苏苏裙摆散落了一地,沾染上泥土,她也无暇顾及,简单查看了一下。 两人身上的土壤,摸上去还有些潮湿,应当是埋下没多久。 可能是因为天气热的原因,两具尸体身上都呈现出不同程度的变形,但胜在相貌变化不大,白苏苏还能辨认得出来:“认得,今日见过两面,也打过招呼。” 左边高的,是个男子,和白日里见到的西青国的使者槐夏如出一辙。 右边的是个女子,和槐冬一般无二的相貌。 两个人都穿着西青国的典型服饰,白苏苏在女子腰间还摸到一块令牌,是使者令。 只是夜色昏沉,白苏苏不方便仔细检查两人身上其他部位的伤口,但只有这些便也够了。 白苏苏起身,万年秋立刻递上来一块白色的小手帕,小白猫踩在白苏苏的裙摆上打了一会儿滚,才仰着头道:“喵,他们两个人的生灵之气一点都没了,肯定不是今天才死的。” “我知道。”白苏苏擦了擦手,还是觉得不干净,皱着眉对小白猫道,“斯人已逝,你领几个小家伙将他们暗中送进天师府密室安置。” 而后又对万年秋道:“阿秋,你去送拜贴去驿站给西青国两位使者,明日午时,我去拜访。” 第71章 又捅一刀 白苏苏踩着夜色,独自一人回到天师府,只是在门前徘徊了片刻,便进了端王府。 端王府上下冷清很久了,饶是有风清月带来的诸神和小侍,也没能填上多少人情味,眼下见到白苏苏,有了前些日琉璃和清蒙的教训在前,各个噤若寒蝉。 白苏苏一路畅通无阻,端着姿态进了清疏园。 房中还亮着灯,隔着窗户照到院子里,铺满了一地的黄葛树叶上染着昏黄。白苏苏立了许久,藏在袖中的手握紧了匕首,才稍稍安心。 正要迈步推门而入,门便从里面被打开。 风清月看上去已经是刚沐浴过,头发还带着湿气,一向整齐严正的衣襟,也有些凌乱。 白苏苏有些不确定,风清月是否还会像方才那样发疯,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风清月?” 只是这话听在风清月耳中,便是觉得白苏苏后悔先前说出的“合离”的气话,此番过来又想用以前的招数让他妥协。 不过他并不打算哄。 她不是小孩子了,得为自己说出的话负责。 风清月脸上没多少情绪变化,凤眸微微眯着,轻飘飘地打量了一眼白苏苏,侧身让白苏苏进来,淡淡道:“进来。” 白苏苏扫视了两圈,发现房中布置和风清月一贯清冷寡淡的喜好大不相同。 所有白苏苏使用过的东西,都完完整整地摆放在原来位置,连窗前已经枯萎了的聚魂草,都还在原地。 风清月给她倒了杯茶,白苏苏抿了两口,下意识地皱眉。 茶是好茶,九重天顶有名的罗满茶,只是白苏苏喝惯了清茶,一时间有些不习惯,还是又将茶盏放回原位,道:“万兽谷解决了吗?” “解决了。”风清月微微蹙眉,白苏苏的语气过于疏离,不同于以往的娇软乖巧,更像是询问下属办事是否得体,自然得无可挑剔,让风清月下意识就想装出乖巧温顺的模样,将头埋在她的肩头。 这个念头一出来,风清月心里便瞬间否决,连带着眼神都带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凌厉,道:“你的地图很有用,万兽谷已经封印,断了妖兽的后路。” “但是西青国已经被妖兽占领。”白苏苏仰头迎上风清月的视线,“琉璃带的人,应该应中了埋伏。” 风清月一顿,似是不肯相信白苏苏的说辞。 白苏苏继续道:“这是小咪从苏幕遮口中听来的情报。” 小咪便是小白猫的统称,是开灵毛发幻化成的小灵使。 “妖兽若有埋伏,琉璃不可能没有察觉,此刻也不会没有消息传来。”话音刚落,风清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没有消息,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白苏苏神色严肃,昏黄的烛光打在她的脸上,“若是寻常妖兽,琉璃不可能没有察觉,但是风清月,若我说这次的妖兽,是有神仙在暗中操作呢?比如,送去避灵珠,掩饰下妖兽的气息,使其伪装得和寻常人一般无二。” 避灵珠是水族至宝,白苏苏此言,无异于将矛头直指水族,水清浅。 风清月眸光颤了颤,紧抿着唇走近白苏苏,厚大的阴影将白苏苏笼罩着。 仰着头,白苏苏对上他的目光,凌厉又危险,不由得想起来,在化骨池边,他将水清浅揽在怀里不肯相信自己的解释时,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怀疑,猜忌,压迫,威胁,不见半分柔情。 “苏苏,我说过,你使小性子,要有个度。”风清月眸光沉沉,双手握着白苏苏的肩,“看在孩子的面上,这次我不予追究……” “怎么,若是没有这个孩子,你还要将我再关进炼狱多久?五百年?还是一千年?”白苏苏浅浅一笑,苍白无力,都到现在这种情况了,他还是不肯信自己。 风清月被白苏苏这一笑刺得心脏好像撕裂般痛苦,内心有个声音在极力挣扎,嘶喊着“不是的苏苏,不是的师父,不管有没有孩子,我都不会伤害你的”,却仍旧感到自己整个灵魂被一根根看不见的线提着,发不出半点声音。 揉了揉眉心,风清月躲开白苏苏的视线。 那双清亮的猫眼,里面的情愫过于冰冷,他不喜欢。 “风清月,我没必要拿我的子民开玩笑。” 白苏苏眨了眨眼,一时间有些委屈,藏在袖中的手握得紧紧的,但很快又释然了,她的子民,和他有半点干系? 见风清月依旧不说话,白苏苏站起身,避开风清月三尺远,神色淡然道:“既然如此,妖兽我自己除。风清月,明日请你们离开天启,天启不养闲人。” “苏苏。”风清月上前一步,白苏苏便后退一步,风清月迫不得已,只能站住,放软了语气,“你还有身孕,安胎要紧。” “风清月,事到如今你让我安哪门子胎?”白苏苏简直被气笑了,她一贯的好脾气,在对上风清月的时候,总忍不住崩溃,“你还是觉得我在针对水清浅对不对?” “此事与清浅无关,你放心,西青国由琉璃解决,妖兽有我解决,你只需安心养胎,无需多疑。” “多你娘个疑!” 一句脏话不过脑便骂了出来,看着风清月黑沉的脸色,白苏苏却觉得胸口的阴霾被一扫而空,畅快无比。 “苏苏,我是怎么教你的?” “是,你教我仁义道德,教我泽被苍生,教我礼义廉耻,而今你自己却一叶障目,妄下定论,冥顽不灵。在你眼里,水清浅就是不食人间烟火,不染纤尘,天真烂漫,她做了什么事都可以用一句‘此事与清浅无关’解决;我就是蛇蝎心肠,恶毒不可饶恕,哪怕不是我做的,也得要我低头要我道歉,你这么护着她,你当初娶她多好,何苦同我成婚十万年?” “苏苏,你才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 “你还知道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啊!”白苏苏仰着头望着风清月,明明眸子里蓄满了泪,白苏苏却偏偏笑得格外畅快,格外明媚,好似沾雨的海棠,明媚张扬地挥舞着爪子。 风清月一顿,被她眸子里强忍的泪水所刺痛,“苏苏,你冷静……” “别叫我苏苏,我嫌恶心!” “苏苏!”风清月脸色阴沉,大步上前一把握住白苏苏的手腕,将人抵在榻前,捧着白苏苏的脸颊便吻了下去。 白苏苏被迫承受着风清月暴虐的吻,右手握着的匕首,毫不留情地捅在风清月的胸口。 第72章 决绝地离开 风清月一顿,微微松开白苏苏的唇,低头同白苏苏鼻尖贴着鼻尖,淡淡的雪松的香味将他包围得密不透风。 眸光下垂,风清月看着那只握着匕首简短的小手,在自己的胸前。 伤口处不断有鲜血渗出,因在月牙白色的锦缎外袍上,显色格外刺眼。 两人气息交融,风清月面上表情晦涩不明,只是握上白苏苏的手,将匕首一把拔了出来。 乳白色的灵球在胸前浮现,渗入伤口处,很快将伤口修复。 白苏苏用的力道很大,匕首捅得很深,风清月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白苏苏挣了挣,却没能挣脱开风清月的手,反被一点点掰开手指,凝聚的灵气也被风清月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打散。 风清月从白苏苏的手中抽出匕首,扔到地面上,白苏苏却已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垫着脚掐上风清月的脖子。 风清月眸中是阴沉沉一片,通身的威压压得白苏苏有些喘不过气。 偏偏白苏苏还是恶狠狠地瞪着风清月,嘴上半点不饶人,“不管你是风清月还是白长清,我都恶心……额……” 风清月一把掐上白苏苏的脖子,揽着白苏苏的腰,使她紧紧贴着自己,脑中不断回响着白苏苏这句话。 她觉得他恶心,不管他是她的丈夫风清月,还是她的信徒白长清。 整颗心脏好像被撕裂一般,铺天盖地的痛苦如同密密的网,将他围得密不透风。 风清月想将这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情愫全都压在心里,却总还是能听到,有个声音在哀求:“不是的,师父在骗人,师父只会骗人,她只会骗人,不要伤害她,不要伤害师父。” 另一个声音又在说,“你应了小姑娘的,教她泽被苍生,护她一世安稳,风清月,你不能动她。” 可这些都由不得他,风清月脑中一片混沌,那潜伏在暗处,刺穿他灵魂的一根根红线,此刻却全数收紧,操控着他的手,掐着他的小姑娘,他的师父。 一如从前在九重天,这些潜伏在暗处的线,操纵着他的灵魂,让他放任水清浅取走小姑娘的灵骨,又将他的小姑娘关在暗不见天日的炼狱中日日煎熬。 风清月眸中仿佛有暴风雨掀起,整个人被掐得额头青筋暴起,却还是维持着一贯的风度,犹如魔鬼一般呢喃道:“苏苏,你松手,别让我说第二遍。” “风清月,你尽管动手试试。”白苏苏不甘示弱,饶是被风清月强大的威压所压迫,掐着风清月脖子的手用了更大的力道,凑在风清月的耳边,学着他的样子呢喃道,“我死了,腹中的孩子也别想活。” “苏苏,你在威胁我。” “风清月,你才看出来。” 风清月紧抿着唇,盯着白苏苏,面上又回归平静,好半晌才松开手,一只手环着白苏苏的腰,另一只手落在白苏苏的小腹上。 “咳咳咳!”白苏苏死里逃生,猛地呼吸到清新的空气,还有些心有余悸,咳得脸色涨红,也松开了掐着风清月脖子的手。 风清月眸光暗了暗,轻轻地帮白苏苏拍着后背,任由白苏苏的额头抵着自己的胸口,意味不明地道:“苏苏,你胆子大了。” 大得,现在都敢命令他,敢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捅刀子,敢和他叫板,敢威胁他。 明明从前,还只是个胆子小的小姑娘,受了委屈他不哄,她也会屁颠颠地自己跑回来。 白苏苏怔了怔,随即也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低头笑了笑,笑着笑着,蓄在眼里的泪便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风清月身上的淡香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觉得不近人情,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说起来,白苏苏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刻意模仿风清月的喜好。 学他熏淡香,明明她喜欢张扬浓郁的芳香;学他饮清茶,明明她喝惯了寡淡无味的白水;学他着素装,明明她只爱热烈明艳的红色;学他喜笑不形于色,明明她就是个给颗糖都能摇上三天尾巴的人。 那些刻意的模仿,早在不知不觉中深入她的骨髓,哪怕重新过活了一次,还是没能改得了,而今却又成就了新的她。 “风清月,我不是胆子大了。”白苏苏努力将眼泪憋回去,低低地说,“我只是不爱你了。” 因为不爱了,所以从前所有的小心翼翼地讨好,都成了而今变本加厉的挑衅对峙。 她不再被自己设下的牢笼所囚禁,她的目光中也不她只有他一个人,她有独属于自己的命运和未来。 璀璨也好,劳碌也好,都与他无关。 白苏苏抬手抚摸上自己的小腹,和风清月的手碰到一起,又匆匆松开。 风清月心中五味杂陈,将白苏苏抱得紧紧的,那被压在暗处的声音,又争先恐后地爬满了他的脑子,像恶心的蜘蛛,令他难以摆脱。 喑哑着声音,风清月道:“西青国的事,你不用操心。” “不是这样的,风清月。”白苏苏双手揪着风清月腰间的衣料,额头顶在风清月的胸膛,感受着那里面被她连捅过两次,而今却依旧跳得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闷闷地道,“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了,你只要带着你的人,离开天启就好。” “苏苏。” 风清月还想说什么,便听到白苏苏继续道,“你不信便罢了,是水清浅干的也好,不是也罢,那都是我的事,都和你无关了。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就合离,去三生石下除名,自此以后,你要娶水清浅,还是要如何,都只随你。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白苏苏说完这些,便从风清月的怀中抬起了头,面上又恢复了那副骄傲明媚的笑,带着不容拒绝的决绝,刺痛了风清月的双眼。 但他喉结滚动,要挽留的话涌到嘴边,出口却成了,“苏苏,你别后悔。” “风清月,我不后悔,我只后悔嫁给你。” 白苏苏决绝地从风清月的怀抱中抽身,捡起地上沾了血的匕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清疏园。 月色如水,风清月站在门前,望着夜色中白苏苏越走越远的身影。 只觉得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在断裂,却又没有完全断裂,那种撕裂般的痛苦,便无法压抑地从他的胸口,蔓延至全身。 他想追上去将白苏苏抱在怀里,将脑袋埋在她的肩上,嗅着她身上与自己身上一般无二的淡香,一如以前云雨时温柔地哄她一次又一次缠绵。 看她绯红的面颊,看她娇羞地环着自己,看她依赖地埋在他的怀抱撒娇。? 然而却又被牵引着定在原地,无力挣扎。 第73章 一波又起 白苏苏一夜无眠,起了个大早,推门便看见呆滞地背对着房门站着的万年秋,听见开门的声音,也只是微微向一旁挪了几步。 白苏苏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精神有些不好,看见万年秋眼底的隐约的乌青,白苏苏有些惊讶:“怎么醒的这么早?” “师父,也是。”万年秋面无表情道,湿漉漉的狗狗眼,古井无波地盯着白苏苏。 白苏苏便不说话了,她发现,在很多时候,自己和万年秋有一种莫名熟悉的默契。 正巧外面传来一阵喧嚣,白苏苏微微弯了弯唇角,迎上匆匆赶进来的春梅,出了门。 万年秋面色如常,大步跟上白苏苏。 随时天色刚亮,门口却已经熙熙攘攘聚满了人,白苏苏出来时,便被嚎啕大哭的王家婆婆抓紧了衣袖。 “天师大人——我家二郎、二郎他死都不得安宁啊——” 王家婆婆扯着白苏苏的衣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豆大的泪珠砸在白苏苏的手心。 声音太过凄厉,好几次喘不过气来,昏昏欲倒,都被紧抿着唇,面色悲戚的王大郎接住。 白苏苏扫了一眼他们身后,并没有像昨日一般带着一张草席,空荡荡的。 面上还是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耐心问道:“王家婆婆,可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的二郎啊——”王家婆婆只是一个劲的哭,周围的人闻之动容,互相交头接耳。 “昨日城西王家,可是发生了什么?” “呦,你还不晓得呢啊?昨个儿夜里,那王家二郎,不知被那里的妖兽杀了,整个人都被撕碎成好几块,啧啧啧,死无全尸,到处都是血肉,渗人得很啊!” “竟有这般事?” “可不是嘛,昨日王家死了小丫,疑心是天师大人府上的开灵做的,今日便又死了王家二郎,死相惨重,还不知明日死的又是谁呢!” 王家大郎几次拉不住王家婆婆,便沉着脸对白苏苏道:“天师大人昨日说,若是开灵动手,死者便是死无全尸,今日我家二郎此般状况,天师大人又要如何说?” 王家大郎此言一出,在人群中掀起一波巨浪,各自议论纷纷。 有人直接上前,替王家二郎讨伐道:“就是啊,天师大人今日又要如何交代?” 昨日出头的李四见状,也慌忙浑水摸鱼:“昨日天师大人还说开灵去了西青国除妖兽,依我看,天师大人莫不是在诳我们?” 万年秋平静地望着白苏苏,隔壁的端王府上的几个小侍,听见动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来,又很快匆匆收回了脑袋,不多会儿,风清月身后跟着文白等人,便出了门。 但是围观凑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风清月只是走了几步,从小侍口中得知事情的原委,便立在人群外,淡淡地观望。 不知道是谁突然出声:“这不是天师大人那个小徒弟吗?” 立刻有人给风清月让开来路,有见过白长清的,对一旁的人小声嘀咕道:“这确实是啊,叫什么来着,白长清!” “对对对,就是叫白长清,听说是因为弑杀亲父,才被关进宫中,被天师大人收留在天师府上。” “是他啊,可是我怎么记得,这白长清早在一年前便被天师大人亲手杀死在永乐宫前?听说还是因为,谋反犯上?” “啊,这我便不晓得了,细细讲讲?” 风清月垂着眸子,眸中看不清是什么情愫,身后跟着的几个神君垂首,走近白苏苏。 万年秋见状上前一步,挡在白苏苏面前,古井无波的眸子在落到风清月的身上,带着浓重的敌意。 风清月不知道万年秋从何处而来的敌意,目光落在被他护崽子一样护在身后的白苏苏,心下了然,心头又是一阵说不清的苦涩。 白苏苏抬手扯了扯万年秋的衣角:“阿秋,我没事的,这里交给我。” 李四见状,慌忙抚掌大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天师大人一年前能收留白长清那么个弑父犯上的孽徒,那自然也能收留危害百姓的开灵!” “天师大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庇妖兽,实在令我们寒心啊!” “百姓们,今日那妖兽杀的是王家二郎,明日说不定便是你我了啊!” “交出开灵!交出妖兽!” “天师大人德不配位!滚出天启!” 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儿,零零散散的便有人跟着吆喝起来,大多数人还是皱着眉各自嘀咕观望:“天师大人保护天启多年,哪里来的德不配位?” 更有人拿着拐杖便要去打人:“学个词就到处乱用?没有天师大人,哪里来的你们这些混小子?” “该滚出天启的是你们,休要妖言惑众,扰乱民心!” 眼看人群快要打成一片,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白苏苏扬声道:“诸位安静。” 被老翁打了的毛头小子,眸中一闪而过诡异的光芒,面上做出愤愤的样子,揉了揉胳膊上的淤青。 王家大郎面色沉重,对白苏苏道:“还请天师大人给个交代。” 王家婆婆慌忙擦了擦面上的眼泪,颤颤巍巍地拉着白苏苏的手,哀求道:“求求天师大人,将伤害我家二郎的开灵交出来,交给百姓们处置!” 白苏苏垂着眸子,反手搭在王家婆婆的手上:“婆婆放心,此事本尊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天师大人!”李四吆喝道,“这话您昨个儿便已经说过了,结果如何?那王家二郎还不是白白惨死,可你给的交代呢?” “天师大人,您这不是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空口白话这么一说,谁不会啊!” “德不配位!滚出天启!” “交出开灵,滚出天启!” 白苏苏藏在袖中的手握了握,抬头对上风清月的眼,又匆匆别开:“诸位安静,明日此时,你们要交代,本尊便给你们交代。” 然而此言落在人群中,无异于滴水入海,掀不起半点波澜。 王家大郎目眦欲裂,还是忍下怒气,对白苏苏拱手道:“那明日此时,我等便等候天师大人的交代。” 而后便转身回了天师府,大门紧闭,将众人和喧嚣,都隔绝在外,落在一众人眼中,便是白苏苏心虚,落荒而逃。 如同打了一场胜仗,李四终于扬眉吐气,仰着头对众人道:“咱们明日,且看天师大人如何处置!这般为非作歹的妖兽,合该千刀万剐,万死不足惜!” 如此一番热闹喧嚣,全数落在不远处一双含情目中,那眸中一闪而过阴狠,嘴角扬起势在必得的笑:“白苏苏,你也有今日?”? 第74章 和水轻鸿的交易 风清月在人群中看了许久,确认白苏苏是真的看到了自己,只是许久,不但没等到白苏苏向自己求助,甚至还吃了个闭门羹,被和一众看热闹的百姓关在一起,脸上有些难看,便甩袖离开。 白苏苏确认开灵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脸上的姨母笑更胜,连带着早上被人闹事找茬的不悦都消散得一干二净,刚准备让春梅准备些早点,一进小院,便望见小木桌上放着的梨花木食盒。 万年秋跟在白苏苏身后,面上看不出喜怒,上前要将来路不明的食盒扔了去,却被白苏苏拦住:“阿秋,你先去用早点。” 白苏苏在支开他,她有事情瞒着自己。 他的乖乖,现在不但忘了他,还有事情瞒着自己。 这让的认知让万年秋有些失落,只是他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表情,低着头应了一声:“师父,吃吗?” “嗯……”白苏苏想了一会儿,道,“春梅昨日说小李将军新送来了些枇杷,你选几个给我带过来。” 万年秋脚步声渐渐远去,白苏苏打开食盒,里面盛着一碗八宝莲子粥,两碟样式精美的糕点,还有一碟清淡的小油菜。 白苏苏向四周看去,空无一人,于是开口叫了一声:“水轻鸿,你出来一下。” 没有半点动静,白苏苏垂眸看着还在冒着热气的八宝莲子粥,“我知道是你,我出来,我有事找你。” 脚步声响起,白苏苏转过身来,水轻鸿却上前一步按住白苏苏落在木桌上的手,低头看着白苏苏,将她困在自己和木桌之间。 原本如芝兰玉树般温柔清隽的一个人,此时憔悴得不像话。 漂亮的含情目中布满了红血丝,唇边还冒出了点点青色的胡茬,连声音都有些沙哑,“师父。” 白苏苏将被按着的手抽出来,又叠在水轻鸿的手上,同他十指交缠。 他的手掌很大,比白苏苏的手要大上很多,因为常年握笔拿剑的原因,指腹上都有薄薄的茧子,相较之下,白苏苏的手就显得光滑许多。 “师父,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水轻鸿喉结滚动,看向白苏苏的眼神越发富有侵略性。 白苏苏微微仰着头,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水轻鸿的下巴上,垫着脚在水轻鸿唇角落下一吻。 蜻蜓点水般迅速抽离,却像一块石子,在水轻鸿的心里砸出层层涟漪。 “我当然知道,水轻鸿,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白苏苏同水轻鸿微微拉开点距离,低着头不再和他对视,另一只手抚上水轻鸿的喉结,细细摩挲着。 忽然想起,她在九重天还是以灵猫的形态被水轻鸿抱在怀里时,也会这样用肉呼呼的,毛茸茸的爪子去摩挲他的喉结。 上下滚动着的,在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性感。 “师父,这还不够。”水轻鸿浅浅一笑,温和清隽可使万物失色,另一只手握上白苏苏摩挲自己喉结的手,低头同白苏苏额头相贴。 无端殷勤,自成泉下骷髅,水轻鸿深谙其道。 可他偏偏惯会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你都不听听,我要你做什么吗?”白苏苏抽出手,似乎和他的喉结杠上了一般,指尖点在上面。 “师父要轻鸿做什么,轻鸿便做什么。” “若我说让你杀了水清浅呢?” “……”水轻鸿面色一变,又迅速回归如常,张了张口要说什么,白苏苏却笑了,“你不用紧张,水清浅欠我的,我会自己杀,不用你插手。” 水轻鸿面色更难看,可他也清楚,自己的妹妹对自己的心上人做了些什么。 要他开口求一个放过,是不可能的。 白苏苏是固执的,他在九重天就已经知道了。 固执得能死心塌地跟着风清月十万年,能为了风清月不顾一切去报复九里香。 而今更别提对付一个水清浅。 “西青国已经被妖兽占领,风清月派了琉璃过去,中了埋伏,我需要你过去,铲除妖兽。” 水轻鸿的修为远在琉璃之上,对上那些妖兽自然是如鱼得水。 “妖兽大多隐藏了身上的修为,使得外貌气味都与寻常百姓无异,琉璃应该是是因此才中了埋伏。”白苏苏谈论起关于百姓的事情时,总是神色严肃的。 这让她看起来有些生人勿近仿佛悲悯众生的神明,令人心甘情愿地臣服。 水轻鸿也不例外,他将白苏苏抱得更紧,贪恋难得的片刻温存。 白苏苏抬手推了两把,没能推动,便微微皱眉继续道,“应该是有水族的避灵珠帮持,你是水族的人,对付此道应当是有方法的。” 此言一出,白苏苏明显感到水轻鸿抱着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 避灵珠是水族的至宝,水轻鸿身为水族未来的族长,不会不知道。 可这便意味着,同妖兽勾结的,是水族的人。 更具体点说,他知道,白苏苏指的是水清浅。 水轻鸿想开口为自己的妹妹辩解几句,可又想到水清浅身上浓重的魔气,便心虚得不知如何开口。 若是放在从前,水轻鸿是不可能相信自己乖巧可爱的妹妹,会和肮脏卑劣的妖兽勾结起来,可如今亲眼见过水清浅入魔后的残暴模样,水轻鸿再难将她和乖巧无害联系起来。 “好。”水轻鸿在两难之中终于做出抉择,低头轻轻吻着白苏苏的唇角,轻声道,“师父,和轻鸿接吻好不好?” 水轻鸿在讨要的甜头,白苏苏不说话,他便只是静静望着白苏苏。 水轻鸿这个人,有时候分明恪守礼节到了极点,比如非礼勿视,比如不经她允许不会有过多动作。 可有时候又出格到极点,比如违背天规滥杀无辜,私逃出炼狱,对自己的师父起了不轨之心。 矛盾极了。 白苏苏眨了眨眼,忽然想到风清月若是知道自己给他戴了顶绿油油的帽子,万年不变的冰山脸,该是什么表情。 白苏苏想不出来,便也不想了,反正风清月越不好过,她便越开心。 垫着脚搂住水轻鸿的脖子,吻上他的唇。? 第75章 白苏苏单刀赴会 日上三竿,白苏苏带着万年秋去了驿站。 槐夏已经在二楼备好了饭食,白苏苏一进来便被几个侍卫模样的人带到二人面前,槐冬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发出一声冷哼。 周围的食客都各自低着头用膳,白苏苏从前应酬时,也来过几次,只是都不像今日这般冷清得过头。 槐夏起身为白苏苏递了筷子,却被万年秋抢先一步,只能尴尬地摸着鼻尖,面露歉疚之色:“不知姑娘的喜好,在下便擅自做主点了些菜,姑娘先尝尝看?” “无妨的。”白苏苏尝了一口摆放在正中央的狮子头,过于清淡了,不合她的口味,不过她今天过来,也不是为了吃饭,显然面前的两个人也不是。 一顿饭吃得都有些心不在焉,槐夏客套地问了几句天启的习俗,白苏苏便有问必答,暗中却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槐夏又将话头指向万年秋,问道:“身边这位小郎君,可是姑娘昨日说得,小女孩?” “不是,槐公子多想了。”白苏苏神色淡淡道,“这是爱徒,阿秋。” 万年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槐夏给白苏苏和万年秋各自满上酒。 白苏苏摆摆手:“我不饮酒。” 槐夏歉意一笑,又连忙叫来店小二,送来一壶热茶给白苏苏斟满。 白苏苏只是抿了一口,便听见一旁“咻”地一声,箭矢划破空气,直奔白苏苏而来。 万年秋按桌而起,掌心汇聚灵气,将射过来的箭矢击了个粉粹,灵气沿着箭矢来时的方向,“嘭”地一声,便听到有什么东西粉碎了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啊——”地一声,划破云霄的凄厉惨叫。 本应该上来查看形势的店小二,却迟迟没有上来。 万年秋又是一记灵球扫过去,接二连三的惨叫声随着“砰砰砰”的撞击声此起彼伏,很快角落中埋伏着的黑衣刺客便按捺不住了,从四面八方涌来,直奔白苏苏。 槐夏面上大惊失色,慌忙叫道:“来人!有刺客!快来人!” 槐冬脸色惨白地躲在槐夏身后,白苏苏却纹丝不动,静静地抿了一口茶,对脸色苍白的槐夏道:“槐公子尝尝,这家的招牌菜,糖醋鲢鱼。” “姑娘,这、这刺客……” “槐公子不必担心。”白苏苏此话刚说完,万年秋便握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玄铁长剑,整个人好似地狱里来的阎罗,通身杀气,将刺客全数斩于剑下。 只是刺客好似源源不断,没有尽头一般,从角落里一个接着一个跳了出来,却又在靠近万年秋五米远时,被砍成两半。 起先还在埋头吃饭的食客门,被万年秋的灵气波动所干扰,以各种诡异的姿势倒在地上。 更有甚者尸首分离,乌青的双眼仿佛瞪出两个血窟窿一般,砸在槐冬脚下,吓得槐冬“啊”地尖叫一声,拉着槐夏的衣角上蹿下跳。 槐夏脸色很不好看,不知道是被这如同人间炼狱的二楼的凄惨景象吓得,还是被刺客吓的,亦或是被万年秋一副杀神的模样吓得,双股战战,颤抖着手握着筷子,伸向白苏苏说的糖醋鲢鱼。 只是这筷子刚一落下,便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咯咯咯”的笑声,尖锐得不像话,令人头皮发麻。 槐夏手抖,筷子便落在地上,弯腰要去捡的时候,小腿却被什么毛毛的东西缠绕着。 “嘭——”地一声,槐夏被扯得仰躺在地上,两丈高的狮子模样的东西,便张着血盆大口将他和槐冬压在爪子下。 “姑娘,救我!” “姑娘……” 任凭槐夏和槐冬如何呼救,白苏苏也只是淡定地饮着茶,看着万年秋将刺客挡在碰不到自己的地方,莫名的有些恍惚。 万年秋今天穿的依旧是艳丽的红色纱裙,此刻刺客的血源源不断地喷洒在他的身上,使得身上的红色越发艳丽。 而另一边,小咪一口咬下槐夏的胳膊,槐夏“啊——”的一声痛呼,便晕了过去。 咪咪又继续咬下他的另一只胳膊,鲜血喷洒在它白色的毛发上,让它变得更加兴奋。 槐冬被这样一副血腥凶残的景象吓破了胆子,挥舞着四肢就要挣扎,尖叫连连。 “放开我——我可是西青国来的使者,你敢这么对我?” 白苏苏觉得聒噪,便将手里的热茶,一把泼在槐冬脸上,而后上前,阻止小咪继续撕咬的动作,一脚踩在槐冬的胸口。 那里平坦无比,甚至还带着些鳞片的坚硬。 槐冬被滚烫的热茶泼得满脸血泡,此刻也顾不得掩饰,现出了原形。 下半身,从腰往下,便是长长的,因为痛苦而剧烈摆动的鱼尾,在木质的地板上拍得“啪啪”作响。 白苏苏听得烦躁,便将灵气化作灵刀,将她的鱼尾钉在地上。 上半身,除了平坦的胸膛上,覆满了晶莹漂亮的鳞片,都与寻常百姓一般无二。 尤其一张脸,虽然被滚烫的茶水烫出了水泡,却依旧能看得出来,相貌艳丽。 抬手又将一道灵气注入到一旁奄奄一息的槐夏身上,赫然显现出来的惊人美貌,和记忆中某个轮廓微微重叠,让白苏苏一愣。 果然是熟人呢。 白苏苏微微俯身,扬起唇角,“鲛人多姝丽,倾国又倾城,果然名不虚传。” “啊啊啊啊啊——你放开我!你可知道我是何身份?胆敢欺辱我!” “知道啊,鲛人族的小公主,醉花阴。”白苏苏歪了歪头,笑得一脸无害,脚上又是狠狠一脚将挣扎着要起身的鲛人踩在地上,另一只手又指了指一旁的奄奄一息的一条鱼,“鲛人族的三皇子,醉东风。两位,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鱼尾被灵刀钉在地板上,不断流着金红色的血,痛楚传遍全身,醉花阴怒瞪着白苏苏,面上露出不解的神色。 白苏苏舌尖顶了顶上颚,一字一顿道:“怎么,想不起来我是谁了?都说鲛人三刻钟记性,原来此言不虚,倒是可惜了你们两个在天师府被关的几年,半点记性没长,关了个寂寞呢。” 白苏苏此言一出,醉花阴立刻美目倒立,原本和凡人一般无二的手,瞬间长满了蹼片,手指顶端还冒出尖锐的指甲,就要往白苏苏脸上抓过去:“白苏苏!居然是你!” 白苏苏侧身躲过,又是一刀钉在她的鱼尾上,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身上溅上的金红色血迹,冷声威胁道:“你安分点,这次醉扶归不在,没人救得了你。”? 第76章 与虎谋皮 白苏苏让小咪叼着奄奄一息的醉东风和醉花阴扔进了天师府的锁妖阁,又用灵力将二楼的狼藉收拾得干净,下楼时对着店家浅浅一笑,又客套了许久,白苏苏嘱咐店家不要说漏嘴,留下些银钱,便径直回了天师府。 是夜,月上梢头。 白苏苏身着劲装,拎着长剑,面容冷峻。 从城南到城北,浑身是血,拂衣而去,直取城西王家。 驿站里,苏幕遮庸慵懒懒地靠在榻上,听着手下人的禀报:“公主殿下,白苏苏今日午时便来过驿站,和西青国两位使者吃了饭,奴才在外面听着里面动静很大,白苏苏出来时,身上都是血。” 苏幕遮轻敲着几,闻言笑着抿了一口茶,便有两个小郎君面带红云地靠了过来,殷勤地为苏幕遮捶着腿。 水清浅闻言只是抬了抬眼皮子,不去看榻上苏幕遮这一遭,她自小在九重天长大,虽说地位尊贵,身份殊荣,却也不曾像苏幕遮这般混乱。 不过她也并不觉得苏幕遮做的有什么不对的,不过是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儿,她没道理去指指点点的。 “你怎么看?”苏幕遮摆手遣退了下人,端坐起身,勾唇笑着,艳丽的一双眸子含笑望着水清浅。 平心而论,两个人都是一顶一的美人,一个艳丽到极致,一个清冷到极致,只是并肩站在一起,便让人挪不开视线。 水清浅道:“按计划行事就行。” “这么冷淡的反应啊?你可真没趣儿。” 没有得到意想之中的喜悦,苏幕遮有些失落,但也只是笑着损了几句水清浅,便又摇着纤细半露的腰肢,躺回在榻上,艳丽轻薄的裙摆,便散开成漂亮的花,白皙带着点点红痕的大腿便肆无忌惮地横在榻上,“也只有白苏苏,能让你打起几分精神。” 水清浅对苏幕遮的调侃不置可否,她与白苏苏不共戴天,势不两立。 白苏苏欠她的,她都要一一讨要回来。 “你多留意白苏苏的情况,有事情向我报告。” 水清浅起身要离去,苏幕遮在身后漫不经心道:“她不过秋后的蚂蚱,能蹦跶几日?” “不可掉以轻心。” 水清浅离去后,苏幕遮又唤来几个小郎君,留意到门前不远处的黄葛树下的一个身影,面上的笑越发绚烂。 招了招手,那人便面色阴沉地上前,大手揽着苏幕遮的腰肢,身上散发的威压使得两边正欲上前的小郎君颤抖地跪在阶前,大气儿不敢喘。 “摄政王来了多久了?”苏幕遮仰着下巴,在他的喉结处轻轻哈了一口气。 感受到南长风身形一僵,苏幕遮半扯着人进了房,而后也不再去看那几个小郎君半眼。 南长风阴沉着脸将门带上,将苏幕遮拦腰抱起,放在榻上:“方才从你房中走的人,是谁?” “你都还没回答本宫的问题呢?”苏幕遮柔柔一笑,便如同盛开的海棠,妖艳地在南长风身下绽放。 柔弱无骨地双手揽着南长风的肩,一步步往下,却被南长风一把禁锢住,压在头顶。 苏幕遮妖妖地笑着:“怎么,摄政王终于想通了,要来强的?” 说着,双腿环上南长风的腰,微微往后仰着头, 做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声音仿佛带着钩子,“倒也不是不可以,强取豪夺啊,这事儿本宫熟悉,来。” “是妖兽派来的人?”南长风面色阴沉,不理会苏幕遮的话,“你在与虎谋皮,粥粥。” 苏幕遮有些晃神,已经很久不曾有人这样叫过她了。 粥粥是她的小名,说起来,这还是两人初见时,南长风给她取的。 彼时东临国先帝还未去世,南长风还不是东临的摄政王,他只是镇北候的嫡长子;苏幕遮也不是而今权势滔天的长公主,只是深宫中无数个受尽欺辱的公主之一。 两人初见时,是在寒风萧瑟的冬日,苏幕遮被宫里的宫人欺负,饥肠辘辘,连身上的棉衣都被抢走了去,只能穿着白色的薄薄的单衣,蜷缩在御花园的不起眼处取暖。 南长风随其父进宫赴宴,便注意到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苏幕遮,令下人煮了一碗白粥,送去到苏幕遮面前。 苏幕遮吃得狼狈,南长风问她名字,她被噎得只知道摇头,许久才道:“我没有名字。” 一个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公主,其地位可见一斑。 南长风见她可怜,便给她起名粥粥,盼其一生顺遂,衣食无忧。 可她的这一生,偏偏从不顺遂。 年幼丧母,孤苦伶仃,宫人欺辱,连亲生父亲都视她如玩物,随手可送予旁人。 那年她才十二,老国君为了平衡周围各国的实力,提出同各国联姻交好,送出的四个公主中,便有当时的粥粥,而今的苏幕遮。 奥对,苏幕遮这名字,还是老国君翻书时,随意给取的,原话怎么说来着,苏幕遮歪着头想了半晌,猜想了起来。 他那时是这么说的:“西青国地处荒远,碧云天,黄花地,送去倒也贴切,便叫苏幕遮。” 西青国的国君叫秋霁,她是见过的,俊逸超凡,不输南长风,却性子暴戾。 在东临驿站居住的时候,苏幕遮便领教过他的手段。 他不碰她,嫌她卑贱,嫌她肮脏,手上却一鞭子接着一鞭子甩到她的身上,将她抽得遍体鳞伤,不省人事。 凡此再三,苏幕遮终于崩溃,趁着夜色逃去镇北候府,望南长风能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出手相助。 南长风时怎么说来着,他好像什么都没说,只是冷眼看着她被下人带走,送去到驿站,西青国国君的房中,又被毒打了三日三夜。 第77章 螳螂捕蝉 苏幕遮便是在秋霁的鞭子下想明白的,她要活得长安顺遂,任何人都护不了她,包括南长风。 她也是在那时候,学会的委曲求全,卑微着语气讨好秋霁,哄他在床底间对她日渐上瘾。 借着他的势力,兵临东临城下,杀了老国君,扶持了个傀儡弟弟做国君,自己位居万人之上,成了权势滔天的长公主。 她要权利,她要野心,她要自己护自己顺遂长安。 至于天下人也好骂她,史官们对她口诛笔伐也罢,都无所谓了,她又不在乎那些个生前身后名。 至于秋霁? 苏幕遮当初是应了他,大仇得报后,做他的皇后,两人执子之手,白头偕老。 可真等坐稳地位后,苏幕遮却搂着温柔乖巧的小郎君,反手将秋霁传过来的书信一封接着一封烧了个干净,只派人回了一句:“若要再续前缘,请君入赘东临长公主府。” 啧,一个男人而已,她有的是乖巧可人的。 “我不与虎谋皮,如今哪里还有机会同你说笑?”苏幕遮被南长风勾起了往事,心情不悦,便也懒得同他调情。 环在南长风腰间的双腿松开,在他的腰侧踹了两脚,冷声道:“滚开!” 南长风却紧紧按着苏幕遮,纹丝不动,“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来得及?呦,南长风,你在教本宫做事?”苏幕遮故作怪异地拉长了调调尖叫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挤了出来,晕红了颊边的胭脂。 南长风眸光沉沉,伸手要抹去苏幕遮的泪,却听到苏幕遮开口:“南长风,你要想同本宫欢愉,便放下你那高高在上的架子;你若是来责备本宫的,趁早滚蛋,本宫有的是小郎君。” 南长风定定望着苏幕遮,好像从来不曾认识过她一般。 许久,南长风才道:“你若要我,便遣散了你的小郎君,我八抬大轿,迎你入府。” 苏幕遮笑了,又在南长风腰间踹了一脚,“这话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也还是那句话,遣散是不可能遣散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至于你,南长风,本宫倒也不是非你不可的。” 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没在说谎,苏幕遮叫了一声:“都给本宫进来。” 门外跪着的几个小郎君,便纷纷垂着头从门口涌入。 南长风松了苏幕遮,坐直在榻上。他素来瞧不惯这些地位卑贱的,当即冷下了脸色:“都滚出去?谁给你们的胆子敢闯殿下的寝殿!” “南长风,该滚出去的是你。”苏幕遮揉了揉手腕,立刻便有小郎君上前为她揉捏。 “嘭!” 南长风刚要动手打人,苏幕遮便冷着脸将他一脚从榻上踹到地上。 迎视着南长风杀人一般的眼神,苏幕遮故意将大腿曲起,踩着小郎君的大腿,歪头靠在另一个小郎君怀中,冲着南长风笑得风情万种。 南长风起身,甩袖离开,两人便又是不欢而散。 苏幕遮吩咐人关了门,便转身倒入了温柔乡。 翌日,天刚蒙蒙亮,便有大雨滂沱,摧枯拉朽之力,将城中几棵上了年纪的木樨都折断了,葱郁的绿叶沾染了雨水,倒在地上,任由着来往的路人踩踏。 白苏苏醒得早,一睁眼便望见窗前放着一束崭新的白色小花,只是因为滂沱大雨的缘故,许多花头都被打碎在地上,沾了泥水,显得格外狼狈。 白苏苏站在门前迟疑再三,秀眉轻蹙。 她最讨厌碰水,平素除了净手沐浴,总是能避免则避免。 雨点嗒嗒,溅在门前掀点泥水,将白苏苏白色的单衣打上许多泥点子。 额头一碰到雨水,白苏苏下意识就想缩回去房间,只是脚刚收回去,便又硬着头皮,蹲在雨中,将散落了一地的花头全都捡了起来。 花虽小,但开得漂亮,白苏苏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想这是谁送来的,转头将花头认认真真地保存在匣子里,而沾了雨水的花束,便被她拨开浓浓的绿荫,同以前已经长得茂盛的花丛种在一起。 春梅进来时,白苏苏又换了一身衣服,从柜子里找出一件鸦青色的斗篷,白苏苏将自己围得严严实实的,才出门。 万年秋面无表情地撑着伞,踩着坑坑洼洼的泥水,跟在白苏苏身后。 天师府门前已经熙熙攘攘聚集了一堆人,只是明显看着比昨日要安静上许多,各个虔诚地跪在天师府门前,面色惶惶。 王家大郎只穿着单薄的短衣,面容悲戚地跪着,身前一张席子盖着不知道什么人,被雨水冲刷出源源不断的血迹。 见白苏苏出来,众人只是低头叩首:“问天师大人长安,求天师大人救我们!” 白苏苏摆了摆手,众人起身,神色严肃地围成一圈,连昨日叫嚣得最为欢畅的李四,都罕见地垂着眼睑。 “今日如何?”白苏苏看着王家大郎,明知故问。 王家大郎脊背僵直,眼窝深陷,凌厉的目光直直地打在白苏苏身上,微微走近些,白苏苏甚至还能听到他胸膛里的嘶鸣声。 李四颤颤地上前一步,抱拳道:“回天师大人,今日,今日,开灵越发猖狂,王家婆婆也遭了毒手。” “不仅如此,我方才从路过城门,那上面正整齐地悬挂着一众麻袋,血迹斑斑,弄的地上都是血。” 一想起城门口那副惨绝人寰,血流成河的场景,李四便觉得心头作呕,仿佛那滔天的血腥气,现在就能闻得到。 “可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白苏苏抬了抬眼皮子,将手往斗篷里藏了藏。 李四摇摇头,“守城的将士说,已经去禀告刑部的大人们了,未得吩咐,不便打开,那些麻袋,现如今都还在上面悬挂着。不过我看那形状,那么多血,里面装的,肯定都是百姓的尸体。” 众人一阵唏嘘,脸色惶恐,交头接耳,又跟着不发一言的白苏苏到了城门下,不敢抬头去看那些被雨水打湿了染红了的麻袋。 地上已经血流成河,浓重的血腥气在滂沱的大雨中,越发令人作呕。 有好奇的人抬头数了数,竟也数不清。 白苏苏道:“是五百六十七个。” 众人哗然:“这么多啊!” “这一夜之间竟然死了这么多人?” 眼见城门前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人群外几座华丽的轿子,稳稳当当停着。 苏幕遮和南长风对上视线,嗤笑一声,又轻飘飘地移开,扬声道:“天启原来也没有本宫想象中那么安全嘛。” “殿下所言极是,所谓天师大人,原来也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不知道哪个小郎君依偎在苏幕遮怀中,拔高了声音附和道。 身边的侍卫宫女,以及小郎君们,听见这话纷纷笑开。 天启百姓各个面色铁青,看了看苏幕遮,想上去打人,却碍于表情淡淡的白苏苏,不敢发作。 李四又硬着头皮道:“天师大人,您便将开灵交出来,现在大伙儿都担惊受怕得要死。” 只是众人都是紧抿着唇,脸色发白,不敢出声,昨日随着李四附和叫嚣的人,今日却是一个都没了。? 第78章 黄雀在后 白苏苏不理会李四的话,仰头看了看城门上悬挂的,密密麻麻的麻袋。 万年秋上前一步,将伞给白苏苏遮的严严实实的。 风清月带着文白等人,撑着伞立在人群外,看着在万年秋伞下的白苏苏。 神色寡淡,叫人看不出喜怒。 文白手中握着一卷命运簿,不只想到了什么,又在上面圈圈画画了几笔,看好戏一般往白苏苏这边看过来。 好半晌,大雨突然停了,天空放晴,万年秋收了伞,对自己身上被淋湿的一副毫不在意,专注地望着白苏苏。 苏幕遮等的不耐烦了,便催促了一句:“怎么,天师大人这是心虚了?” “天师大人!”王家大郎突然开口,从地上站起来,直奔白苏苏面前,却被万年秋一把拦下来,像只发怒的野狼一样,怒吼着,“我往家上下老小,而今都死于开灵手下,你却半点不作为,你这天师大人,当得可还心安?” “心安。”白苏苏迎上王家大郎的视线,面色如常。 后者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便听白苏苏又道:“因为你一家老小,都是本尊杀的。” 王家大郎勃然大怒:“你这个惯会坑蒙拐骗的混账!在其位,不谋其职,德不配位,滚出天启!” 众人也一阵哗然,不可思议地盯着白苏苏,交头接耳道:“天师大人说什么?” “她说,王家一家老小,都是她杀的?” “这怎么可能?天师大人慈悲为怀,悲悯众生,怎么会滥杀无辜?” “若这王家上下,不是无辜呢?” 不知道是谁开口,又使得喧嚣的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苏幕遮下了轿子,收敛了面上的笑,漂亮的丹凤眼,微微眯着,仿佛凌迟的刀片一样,划在白苏苏身上。 风清月听得只觉得眉脚乱跳,大步上前挤开人群,拉着白苏苏的手就要离开,却被白苏苏一把甩开。 像是觉得还不够一样,白苏苏又指了指城门上悬挂的密密麻麻的麻袋,道:“里面装的是尸体,五百六十七个,加上面前的王家婆婆和王家大郎,一共是五百六十九个,这是本尊给诸位的交代。” 然后,白苏苏挑衅望了风清月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掐上王家大郎的脖子。 “嘎吱”一声,王家大郎连反应都来不及,两眼一翻,便倒在血水之中。 “白苏苏,你在胡闹?”风清月脸色一沉,掌中带风便要向白苏苏打过去,万年秋却上前一步,接下风清月的一掌风,而后又重重地反击回去。 万年秋对上风清月,招招致命,两人打得不相上下,还是白苏苏开口道:“阿秋,别和狗一般见识。” 万年秋收了手,还是暗戳戳踹了风清月一脚泥,乖巧地立在白苏苏身边,低声道:“师父,不理,野狗。” 风清月:? 白苏苏又冷睨了风清月一眼:“天启国事,轮不到外人插手,你要么看着本尊处理,要么滚。” 风清月一怔,清冷的面上划过一丝不可置信,这样决绝不客气的话,却是出自他的小姑娘口中? 然而白苏苏并不理会他的错愕,只是仰着下巴,冲着苏幕遮挑衅板地扬了扬,又对还没反应过来的众人道:“妖兽潜入天启,伤我天启百姓,又伪装成天启子民,祸乱民心,本尊诛之,便是本尊给诸位的一个交代。” 这话一出,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在众人当中炸出一片喧嚣。 “怎么会?这么说,那里面装的,都是天师大人亲手杀的人?啊不,都是妖兽?” “那么多,居然就潜伏在我们身边?” “那这么说,那王家人,也是妖兽?” “天师大人,你空口白话,滥杀无辜,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些无辜百姓便是妖兽?”苏幕遮没想到白苏苏会藏了这么一手,匆匆瞥了一眼城门上挂着的密密麻麻的麻袋,一双丹凤眼阴鸷地盯着白苏苏,葱白的手指攥入掌心,握得紧紧的。 只是她话音刚落,便有人尖叫一声,“快看!快看!真的是妖兽!还是蛇族的妖兽!” 苏幕遮闻声看过去,脸色煞白。 原本死在地上的王家大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现出了原形。 人身蛇尾,口中两颗尖牙暴露在空气中,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扭曲着身体倒在水中。 “先前城中死的两个人,听说就是蛇族妖兽干的!” “草!我们一群人,就被这么个东西蒙在鼓里,险些冤枉了天师大人!” “天师大人英明!” 方才还硬着头皮诘责的李四,此刻如同过街的老鼠,被众人按着打。 苏幕遮怒目圆瞪,又看向那些悬挂着的麻袋,只觉得刺眼极了。 一个接着一个,密密麻麻的,往下淌着血水,仿佛在嘲笑她的落败。 白苏苏浅浅一笑,如春风化雨,扬手将其中一个麻袋砍断绳子。 “嘭”地一声,里面装着的熊族妖兽,以一种极其血腥的模样,便呈现在众人面前。 断手断脚,身上没有半处完好的地方。 “白苏苏!”苏幕遮咬牙切齿,连抱着小郎君的心情都瞬间没了。 饶是再不敢相信,也只能承认,自己派来潜伏在城中的五百七十一个妖兽,被人连根拔起。 啊不对,还不算连根拔起,至少还有两个。 可白苏苏偏偏最喜欢火上浇油,扬唇一笑,云处安便捆着两个半死不活的鲛人族妖兽,出现在众人面前。 正是醉东风和醉花阴。 “五百七十一个,一个没留。”白苏苏一字一顿,立在腥风血雨中,神色淡然。 只是看向苏幕遮的眼神仿佛从地狱里出来一般,带着刀子,要将人千刀万剐。 风清月脸色一变,想上前一步将白苏苏从这幅血腥当中拉走,却联想到白苏苏前日对他说的,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众人齐齐跪在地上,纷纷叩首,“天师大人英明!” 白苏苏大步上前,走近苏幕遮,步步紧逼。 南长风想上前护在苏幕遮面前,看了白苏苏一眼,便又紧抿着唇站在原地。 白苏苏目光灼灼,停在距离苏幕遮三丈远的距离处,扬声道:“凡有乱我天启者,视如此,必杀之!” 白苏苏身上那种强大的威压,好似神明,张开羽翼将她的国家和子民护在身后,对着前来侵犯的敌人,露出爪牙。 风清月凤眸中荡着一股莫名的情愫,定定地望着白苏苏的背影,立在灰蒙蒙的天地间,踩着地上汩汩的血水,整个人显得单薄而瘦削,却分明强硬得好似天地间一簇阳光,可叫万物失色。 风清月握紧了拳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的小姑娘,只会忍着委屈的小姑娘,原来已经能够张开羽翼,将众生纳在庇佑之下。 他想上前将白苏苏抱在怀里,像从前一样亲吻缠绵。 胸口一阵绞痛,那牵引着灵魂的线,又再度绷紧,扯着他极力挣扎的灵魂,让他只能驻足在原地。 苏幕遮额头虚汗大冒,只能勉强挤出一抹苍白无力的笑,颤着声音道:“天、天师大人所言极是。” 白苏苏在杀鸡儆猴。 杀的是妖兽,儆的,是对天启虎视眈眈的人。 其他各国的使者冷汗潺潺,两股战战,跪在地上不敢发一言。 白苏苏上前一步,一把握住苏幕遮的脖子。 第79章 剑拔弩张 苏幕遮同白苏苏一般高,望着白苏苏,脸色苍白。 明明握着她的脖子的手没有用半点力道,苏幕遮却分明觉得如有万钧之重压在她的肩上。 白苏苏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两眼,又去看被云处安拎着的两个鲛人,对苏幕遮道:“劳烦长公主派人去西青国通报一声,鲛人族的小公主和三皇子,又落到本尊手上了,你问问,这人还要不要领回去了。” 苏幕遮骇然,惊愕地瞪着白苏苏,好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话。 白苏苏方才说什么?她让她去西青国通报一声? 难道她知道西青国已经被鲛人族占领了么? 不过余光瞥到城门上的麻袋,苏幕遮又觉得白苏苏能知道,不足为怪,却还是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自己和妖兽勾结:“天师大人说笑了,本宫怎么会联系得到鲛人族……” “长公主不必过谦。”白苏苏丝毫不理会她的慌乱,“长公主引狼入室,已经不是个秘密了,只是这些狼,不是寻常的狼,望长公主早日看清楚为好。” 众人哗然,瞬间也反应了过来: “这些妖兽,便是东临长公主私自带进来的?” “是她指使妖兽伤害百姓!伤害天启!还诬陷天师大人和开灵!” “东临长公主,滚出天启!” “滚出天启!滚出天启!” 众人义愤填膺,有冲动的,直接从菜篮子里拿着臭鸡蛋就要往苏幕遮身上砸,却碍于白苏苏和她离得近,怕误伤到白苏苏,只能咬牙切齿地干骂着。 骂声越来越难听,南长风上前道:“殿下是无心之失……” “她害我天启子民接连被杀,害西青国百姓流离失所,害得东临百姓过得水深火热,你说她这是无心之失。”白苏苏毫不相让,直视着南长风,而后握着苏幕遮脖子的力道加重,“那本尊当着天启百姓的面,杀了她,是不是也可以说这是本尊的无心之失?” “天师大人!”苏幕遮尖叫一声,恐惧地盯着白苏苏,双手紧紧抓着白苏苏的手腕,脸涨得通红。 南长风面露焦虑,也拔高了声音:“天师大人,这是东临的国事。” 言外之意是,白苏苏不能插手。 白苏苏冷笑一声,“这里是天启,乱我天启者,虽远必诛,更妄论她现在就在本尊面前!” “苏苏!”风清月大步到白苏苏身边,沉声提醒道,“勿要伤及凡人。” 万年秋也上前一步,手中灵力化作长剑,直指风清月:“野狗,远点。” 一句话没头没尾,风清月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白苏苏却笑着提醒道:“阿秋说的是,你这野狗,离我师父远点。” “苏苏!” 风清月面色沉沉,万年秋便又将剑逼近了几分。 “远点!” 风清月只能阴沉着脸色,后退两步。 白苏苏不善地盯着苏幕遮:“苏幕遮,你罪孽滔天,合该以死谢罪!” “天师大人,这是东临的国事,自有国君陛下亲自处置。”南长风不肯相让,紧盯着白苏苏手中的苏幕遮,后者脸色铁青,在白苏苏手腕上抓出一道道血印子,“天师大人若执意如此,依本王来看,我们的谈判,便就此作罢。” 所谓谈判,便是请万年秋任东临的护国神兽,东临将十五座城池,还给天启。 气氛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周围的百姓眼巴巴看着这一切,敛声屏气,各自在心里盘算着,若南长风敢对天师大人出手,他们便绝对让他明白,什么叫犯天师大人者,必诛之。 白苏苏压制不住胸口的怒气,就在苏幕遮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白苏苏却突然松了手,落在她的肩上,替她拍了拍肩头上落上的雨水,笑得温和:“本尊前些时日说的,长公主考虑得如何了?” 苏幕遮死里逃生,大口喘着气,这种不真实的感觉让她还心有余悸,对白苏苏自然没什么好态度:“本宫还在考虑。” 白苏苏知道她是再拖延时间,笑得越发明媚,招了招手,万年秋上前一步,白苏苏转身替他擦了擦额头上的雨水,替他将碎发拂在耳后。 万年秋瞳孔中倒影着白苏苏的身影,小小的一个人,想将她揽入怀中,一如十万年前在混沌间那样,护她周全。 但他只是眨了眨眼,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依旧是一言不发。 白苏苏知道苏幕遮在看自己,转头对着苏幕遮介绍:“摄政王和东临国君,已经同意用十五座城池,来换阿秋做东临的护国神兽,长公主觉得呢?” 苏幕遮紧咬着下唇,白苏苏此言,无异于在挑拨离间她和南长风的同时,又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 她答应与否,结局都是一样的。 万年秋任东临护国神兽,自此君权神授,她的滔天权势,就不得不被压下一头,甚至有可能被南长风连根拔起。 而白苏苏这样问她,要的不是她的答应,她是要她亲口承认自己的失败。 白苏苏在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压她,让她明白,不管她再如何和妖兽为伍,与她白苏苏而言,都不过一场热闹而已。 所有人都在看的一场热闹。 而她苏幕遮,便是热闹的中心。 但苏幕遮觉得,白苏苏显然是低估她了。 她能从秋霁手下逆风翻盘,一跃成为万人之上的长公主,靠的不单单是硬碰硬。 审时度势,才是她的拿手好戏。 于是苏幕遮很快又歪着头,提了提自己被水沾湿的裙摆,笑得风情万种,“天师大人所言极是。” 见白苏苏看过来,苏幕遮又继续道:“五国宴后,本宫便亲自迎大人回东临。那十五座城池,本宫亲手奉上。” “如此甚好。”白苏苏笑了笑,又替万年秋理了理衣襟,道,“阿秋,此去东临坎坷,定有层层妖兽阻挠。” 万年秋虽说魂魄不全,为人痴傻,此刻却也知道,白苏苏说这话,其实是在说给苏幕遮听的。 于是道:“师父,放心。” 白苏苏笑得明媚:“我当然放心你,我能灭的妖兽,于你而言,更是轻而易举。” 白苏苏此言,是在敲打苏幕遮,不要存着小心思,对万年秋动手。 苏幕遮神色凝重,笑得难看。 南长风见此,连忙上前:“天师大人放心,东临会好生招待令徒。” “摄政王说的,也是本宫要说的。” “那鲛人族那边的信,还是要劳烦长公主送过去了。”白苏苏笑着道。 苏幕遮脸色又黑了下去,却还是只能咬着牙道:“天师大人放心,本宫会尽快斩断同妖兽的联系的,您的信,本宫也会派人安全送到。”? 第80章 两万颗珍珠 人群渐渐散去,天色也渐渐放晴,白苏苏让万年秋回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免得冻伤。 万年秋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一旁愣怔着的风清月,仍旧站在白苏苏身后不动。 云处安问道:“师父,他们要如何处置?” 他们,指的是那两只鲛人,和五百六十九个妖兽的尸体。 “长公主殿下。”白苏苏微微偏过头,叫住刚迈上轿子的苏幕遮。 后者隐忍着怒气,握着帘子的手骨节泛白,对上白苏苏时却面若桃花,带着笑意:“天师大人请讲。” 白苏苏微微侧开身子,指了指悬挂在城门上的麻袋,笑得温和而慈悲:“便劳烦长公主殿下,将他们送归故土了。” 苏幕遮脸色铁青,面上的笑彻底崩裂,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字:“好。” 而后白苏苏又上前,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在装死的醉东风。 因为鲛人族强大的自愈能力,他昨日被小咪啃下的两条胳膊,此刻已经完好无缺地长了出来。 醉东风被白苏苏下了封印,灵力修为无法运转,别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醉花阴,只能忍气吞声道:“白苏苏,你要干什么?” “原来你还记得我啊?那怎么还有胆子,敢再来天启犯事儿的?醉扶归是怎么教你们的?” 醉扶归是白苏苏的第四个徒弟,也是鲛人族的大皇子。不出白苏苏意料的话,这么多年过去,以他的手段和计谋,如今应该是鲛人族的太子殿下了。 早在很久之前,醉花阴和醉东风兄妹两人便因为私自潜入天启,醉花阴抢了百姓送去布衣店里的上好绸缎,而醉东风则是当街调戏良家女子。 两人被白苏苏抓住后,关在天师府封印。 醉扶归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便乔装成乖顺的凡人模样,到天师府门前,拜师学艺。 起初白苏苏看他机敏乖巧,做事果决干脆,收下他后还颇为得意了许久,时常向天道写信夸耀自己的徒弟如何聪慧。 只是没过两年,被关在天师府的一众妖兽,被醉扶归私自放走,其中便有醉东风和醉花阴。 那日夜里,冷风呼啸,白苏苏踩着夜色追杀醉东风和醉花阴八百米,将二人逼入绝路,醉扶和白苏苏拔刀相向,两人师徒情谊恩断义绝。 往事如烟,到而今消散又聚拢。 白苏苏笑着蹲下身子,鸦青色的斗篷沾了血水,白苏苏也不理会,余光瞥见醉花阴眼角留下的泪,落在地上的瞬间,便成了漂亮的珍珠。 白苏苏伸手捡了几颗,细细摩挲观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醉花阴笑道:“你这哭的珍珠,比醉扶归要差上许多。” 醉花阴怒瞪着白苏苏,颤抖着身体要往醉东风身后躲着,大把的眼泪散落成珍珠。 “你别怕我,你没伤人,我自然不会杀你。”白苏苏笑着安抚醉花阴,又捡了几颗,在醉花阴的鱼尾巴上擦了干净。 “你!”被摸了鱼尾巴的醉花阴登时觉得有一股战栗般的快意,沿着她的脊椎骨处,游走在全身。美目瞪着白苏苏,面上挂着红云,好半天才轻骂道,“你个登徒子!” “哎呦!” 白苏苏抬手给她脑袋瓜子弹了一下,把玩着漂亮的珍珠,眼波流转,同醉花阴商量道:“你从前抢走的绸缎,是那妇人养活一家老小的救命钱,你做错了事,自然得赔罪。先前罚你在天师府关上数日你不知足,非要逃跑,如今既然又落到我手上,便没那么简单了。” “你休想……哎呦,白苏苏!你还敢打我?”醉花阴叫着就要甩着尾巴往白苏苏脸上招呼,只是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怯怯地将尾巴收在身后,往后移走了两三步,却被白苏苏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只能愤愤地瞪着白苏苏。 “处安,你把她拉去天师府偏殿,派几个侍女守着她,哭不出两万颗珍珠,不能走。”白苏苏站起身,将珍珠顺手交给云处安,又道,“至于醉东风?也安排上三万颗珍珠。” “是!” 白苏苏拍了拍手,又淡淡地扫了风清月和一旁的诸神两眼,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当晚白苏苏便收到醉扶归的信,用了上好的布帛,字写得歪歪扭扭的,看得出来他还是一贯的极不会用笔。 白苏苏只是看了两眼,面无表情地啃了口苹果,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六月雪踩着绵绵的细雨进门,身上被淋了个透彻,狼狈极了。 白苏苏嫌弃地“啧”了一声,“换身衣服去!” 六月雪知道白苏苏爱干净,有洁癖,却还是得贱兮兮地上前抢走白苏苏咬过的苹果,啃了一口,才看见她面前的桌子上堆着的灰烬,扬扬眉:“怎么,又在和谁置气?说来给我听听,让我乐乐?” “……”白苏苏连个白眼都懒得给他,自顾自地又拿了一个苹果啃着,一只手拨弄着桌子上的灰烬,漫不经心地画着什么。 被白苏苏忽视了的六月雪并不在意,只是坐在白苏苏身旁,微微前倾着身子,抬起手将她面前的灰烬拨到自己面前,艳丽的桃花眼却是一眨不眨盯着白苏苏:“你都不问问我去了哪里?” 白苏苏抬眼去看他,目光落到他脸颊上的几个小口子时,微微皱了眉,“去了哪里?” 六月雪早对白苏苏这副爱答不理的态度习以为常,强忍着想将这没良心的猫崽子的毛拔光的冲动,只当白苏苏是在关心自己,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魔界出了点事儿,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个叫江城子的,复活了死去已久的天煞,搅得魔界不得安宁。” “江城子?”白苏苏顿了顿,好像在思索什么。 六月雪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笑得张扬,“怎么,认识?不会是你哪个老相好?” 说着,便又凑到白苏苏面前,面色阴沉,一字一顿道:“老相好的也没用,你敢嫁人,我就敢闹。白苏苏,左右除了我,你嫁不得旁人。” “胡言乱语!”白苏苏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一巴掌拍下去他的手,而后又嫌弃地皱眉。 六月雪笑着递过来一只手帕,拉过白苏苏的手认真擦着,边擦边嘟囔:“上辈子可真是欠你的,没良心的猫崽子!” 白苏苏听得一清二楚的,抬脚就要踹上去,却突然想到什么,连忙从六月雪手中抽回手,吩咐春梅拿来纸笔。 笔走龙蛇,白苏苏面色严肃,六月雪也知道此时不是打趣她的时候,便放轻了脚步,回房沐浴。 只是六月雪前脚刚走,后脚水轻鸿便踩着夜色和雨幕,进了门。? 第81章 我是他爹 白苏苏收好写完的信,抬头望门口看了一眼,水轻鸿浑身是血,站在门前。 昏黄的烛光打在他的身上,将地上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门外是潺潺的雨声,门内是水轻鸿手中长剑上的鲜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嗒,嗒。 在安静的前堂中,显得格外明显。 春梅垂首离去,水轻鸿紧抿着唇,面色紧张地将长剑收起,一步步走近白苏苏,却在距离她三步远处停下,轻声问:“师父在等我吗?” 白苏苏挑眉,靠在梨花木桌子边沿,不置可否,“都处理完了?” “都在这里了。”水轻鸿掌心向上,上面赫然浮现一只小巧的白色琉璃玉壶。 白苏苏握在手中把玩了许久,仿佛还能感受到玉壶中妖兽的挣扎,“鲛人族的妖兽,也全在里面了?” “没有。”水轻鸿垂下眼睑,面上带着歉意,“占领西青国王城的妖兽中,并没有发现鲛人族妖兽的身影。” 顿了顿,水轻鸿微微侧过身体,招了招手,浑身狼狈的琉璃便噘着嘴不情不愿地进来了。 白苏苏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淡淡扫了一眼琉璃,对水轻鸿道:“人你不应该带到我这里,风清月就在隔壁,你送去给他。” “……”水轻鸿看了白苏苏一眼,白苏苏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水轻鸿还在被风清月通缉中。 将玉壶收回袖中,白苏苏心情颇好,连带着看着水轻鸿都顺眼了几分,“辛苦你了,你先去换身衣服,我去隔壁把她送回去。” 而后白苏苏抬手在琉璃脑门上敲了一巴掌,骂道:“还愣着做什么?我这里可不管饭!” “白扒皮!”琉璃翻了个白眼,愤愤地揉着脑门上被白苏苏敲过的地方。 虽然不服气,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次如果不是白苏苏让水轻鸿出手,自己早就沦为那些妖兽胯下的玩物了。 夜间细雨绵绵,白苏苏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撑着伞,肩上遮不到的地方,湿了一片。 琉璃被白苏苏嫌弃身上狼狈,只能同白苏苏隔开点距离,亦步亦趋地跟在白苏苏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踩在地上的水坑,湿透了鞋子。 琉璃没等到白苏苏的数落和讽刺,还有些不习惯,望着白苏苏的身影,忍不住开口问道:“水轻鸿怎么会听你的话出手帮忙呢?” 一直以来,水轻鸿在九重天诸神眼中,都是不折不扣的宠妹狂魔,凡是和水清浅沾上边的事,水轻鸿活出半条命都会替她得到手。 至于旁人,水轻鸿一贯是客气温和却疏离得很。 可是她方才在房中,分明能看得出来,水轻鸿看向白苏苏的眼神很不一般。 偏执而克制。 像什么呢,就像是盯上猎物的老虎,却只能克制地收起爪牙,像只猫儿一样温顺。 白苏苏别过头,将半个身子淋在雨中的琉璃往身前扯了扯,淡淡扫了她一眼,“想知道?” 琉璃点头。 白苏苏唇角勾起一抹笑,凑近琉璃:“叫声爹,我告诉你。” “白苏苏!”琉璃火冒三丈,一巴掌拍在白苏苏肩上,“你占我便宜?” “才知道啊?”白苏苏被她锤得一脚踩在水坑里,溅得衣服上都是斑斑点点的泥印子,却还是嘴贱地损道,“你当初又不是没叫过,还差这么一两次?” “白苏苏!”琉璃恼羞成怒,又碍于白苏苏让水轻鸿救了自己一命,不能动手,只能在原地狠狠地跺脚,将坑坑洼洼中的雨水,踩得四处飞溅。 白苏苏说的自然不是假的。 真要说起来,琉璃还是白苏苏看着长大的。 白苏苏年长琉璃几万岁,第一次见到琉璃时,她还是个小奶团子,只会缠着白苏苏要抓猫尾巴玩。 猫尾巴哪是可以随便玩的?白苏苏不给,琉璃便哭着喊着叫“爹”,沾了鼻涕眼泪的小手,只往白苏苏怀里抓。 后来琉璃成年后,每每找白苏苏的茬和她单挑时,白苏苏总会把这事儿拿出来火上浇油。 看着琉璃跳脚的模样,连她的十个哥哥都拦不住,只追着白苏苏满九重天地跑。 眼下夜色浓重,白苏苏虽然看不清琉璃面上的表情,却多少也能猜的出来,她应当是樱桃小嘴撅得高高的,能挂上二两油。 微微抬了抬伞,便看见端王府门前挂着的两盏灯笼,两边守着的侍卫,见到白苏苏抱拳行礼。 白苏苏领着琉璃进门,逗老鼠一般道:“真想知道?” 琉璃心里好奇得要命,跟猫爪子挠了一般,嘴上却还是固执道:“你爱说不说!” “那我就不说了。” “白苏苏!”琉璃又是一阵嗔怨,“你、你、你肯定是故意的!” 眼看就要到了清疏园,白苏苏看见屋檐下站着的风清月。 他只穿着薄薄一身单衣,向白苏苏这边看来,平静淡漠的样子,好像一早就知道白苏苏会过来一样。 白苏苏将灯笼和伞塞给琉璃,凑过去在她的耳边道:“因为,我是他爹。” 而后,在琉璃的气急败坏的低声咒骂下,转身进了清疏园 白苏苏淋了雨,身上湿了一片,此刻同样站在屋檐下,抬头便和风清月对上视线。 有风吹来,便是一阵冷意,白苏苏白日里便淋了雨,有些低热,此刻更是打了冷战。 风清月不知从何处拿的狐裘,披在白苏苏肩上,修长的手指系好绑带,便落在白苏苏的肩上,压低了声音:“抱歉,这次是我疏忽。” 真是稀奇,高高在上的九重天帝尊,有朝一日居然也能低下高贵的头颅,在她面前说一声抱歉。 白苏苏打下他的手,自己抱着胳膊藏在狐裘下,“我今日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个。” “西青国的事我已经解决了,东临国是最后一块要地。五国宴后,阿秋前往东临,但是我担心水清浅经此一事,会破罐子摔碎,对阿秋出手。” 风清月眸光颤了颤,白苏苏继续道:“我不管你信不信这事和水清浅脱不了干系,我只要你盯好你的人,还有你自己,都给我安分点,不然我不介意亲自替你清理门户!” 风清月目光沉沉,看了眼院中的雨下的越来越大,道:“先进来。” 第82章 风清月的危机感 风清月将滂沱大雨关在门外,给白苏苏倒了杯热茶,又将自己随身带着的手炉升起火,塞进白苏苏怀中。 动作流畅自然,像已经演练过无数次一般。 白苏苏捧着手炉,冰冷的手上传来暖意,让她紧绷了一天的精神,也舒缓了许多。 风清月问道:“你怀疑是谁?” 白苏苏诧异地望了一眼风清月,风清月又说了一遍:“如你所言,谁会帮清浅联系妖兽,对付你说的阿秋?” 白苏苏抿了抿唇,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的猜测:“棠梨。” “怎么说?”风清月闻言一顿,却仍旧立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掌上沾上的泥水,垂着的眼睫毛挡住眼睛,看不出其中情愫。 只是从他淡漠的语气中,白苏苏也知道他不过是随口一问。 “你派棠梨捉拿水轻鸿,但是这么久了,水轻鸿分明过得好好的。”白苏苏放下手炉,抿了一口茶,被烫得忍不住皱眉,“我现在在调查棠梨的下落,你这边如果有了消息,及时告诉我。” 风清月抬眼看过来,不发一言,像是在思索白苏苏的话。 “西青国的妖兽,是水轻鸿出手的?”风清月语气凉薄,“苏苏,你有水轻鸿的下落。” 白苏苏对自己出卖水轻鸿被人戳穿毫不心虚,甚至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火上浇油道:“对,他现在就在天师府上,你可以亲自去带他回九重天受罚。” 顿了顿,白苏苏又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最好,多关上几千几万年。不过他除妖兽也算功劳一件,你可以酌情给他抵消点惩罚。” 提起水轻鸿,风清云轻轻皱了眉。 若是以往,他从来不会将水轻鸿放在眼里的。 哪怕从前在九重天时,水轻鸿对白苏苏便很好,但白苏苏自始至终只有他风清月一个人。 白苏苏坚定而执着的爱意,是他笃定白苏苏不会被任何人抢走的本钱。 可是如今,一向眼中只有自己的白苏苏,却极其自然地提起了别人,风清月心中便升腾起一种难言的危机感。 像是,自己的东西,被人虎视眈眈地盯上了一般。 而且,似乎还不止一个人。 风清月心头一阵烦躁,微微皱着眉,沉沉地打量着白苏苏。 后者明显是新换的一套新衣服,白色的云锦撒花烟罗裙,却依旧没逃得过大雨滂沱的毒手,裙摆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泥印子。 “我知道了。”风清月收回目光,望了望窗外,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听见大雨哗啦啦打在树叶上、地上发出的声音。 “轰隆隆!” 忽然一阵电闪雷鸣,仿佛巨人的刀,将天空劈裂成几片,而后伴随着豆大的雨,劈头盖脸地往地上砸。 风清月大步上前,强硬地将从梨花木椅上拉起来,按在怀里。 “风清月!你别碰我!” 白苏苏咬牙切齿地往后躲,风清月却冷着脸,一只手抽走白苏苏手中的手炉,另一只手不顾白苏苏的挣扎,拉着她的手环着自己的腰。 脸也只能埋在风清月胸前,鼻尖全是风清月身上的淡香,抬脚踩在风清月的脚上,却被抱得更紧了些。 白苏苏抽了抽手,却发现风清月力气很大,将自己禁锢得紧紧的。 风清月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听起来闷闷的:“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白苏苏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风清月是害怕打雷的。 她第一次见到风清月的时候,便知道了。 那时白苏苏还不通人性,整日跟着修炼的风清月。 每次度雷劫的时候,风清月总是惨白着脸,一个人颤抖着蜷缩在张满苔藓的岩石后面。 白苏苏便会好奇地凑过去,蹲在风清月面前,带着讨好的意味,用鼻尖蹭着风清月的鼻尖。 那时风清月还不像现在这样不近人情,被白苏苏亲近时,会红着脸,不知所措地避开,到后来甚至会主动抱着白苏苏,像现在这样,将下巴抵在白苏苏头顶上,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轰隆隆!” 雷声越发响,白苏苏甚至能感到风清月抱着自己的身体在颤抖。 白苏苏眨了眨眼,看着窗户外忽明忽暗的,伴随着电闪雷鸣,滂沱大雨,将屋内的烛火都吹得明明灭灭。 忽地想起来,风清月在凡间做白长清那段时间,也是害怕打雷的。那是因为他一个人,守着端王妃的尸体,在电闪雷鸣中呆了好几天。 至于风清月,白苏苏从前也是问过他的,那时他只是将白苏苏抱坐在自己的腿上,下巴埋在白苏苏的颈窝,呢喃道:“苏苏,让我抱一会儿。” 白苏苏到现在都不知道手掌生杀予夺大权,位于九五之尊的风清月,为什么会害怕打雷;就像她到现在也不知道,曾经那样温柔地爱着自己的人,为什么会一点点变得冰冷不近人情。 可到如今,这些答案知道不知道,对她而言又都没那么重要了。 抿了抿唇,白苏苏用手指戳了戳风清月的后腰,“风清月,我该回去了。” “乖一点。”风清月低声道,“等明日雨停了,我送你回去。” “风清月。”白苏苏双手揪着风清月腰间的衣料,淡淡道,“你说过的,请人帮忙时,要拿出对等的筹码来。你害怕打雷,让我今晚留下来陪你也可以,不过得给我相应的筹码。” 风清月怔了怔,似是没想到一向对他说一不二的小姑娘,会在这个时候同他提条件,让他不由得有些怀疑,前些日子白苏苏提出的合离,到底是不是玩笑。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风清月将白苏苏拦腰抱起。 “风清月!”白苏苏一手抓着风清月的衣袖,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控制着平衡,阻止他的动作,丝毫不肯妥协。 “你要什么?” 白苏苏道:“你将你的缚魂锁给我。” “换一个。” “明日你来天师府,将水轻鸿带走,关回九重天。”歪了歪头,白苏苏双手揽着风清月的脖子,“当然,你要是能动手杀了他,那更好。” 白苏苏碍于水族的势力,动不了水轻鸿,但风清月可以。 “带他走可以,杀他不行。”风清月神情严肃,顿了顿,又看向白苏苏平坦的小腹,“但是你给的筹码不对等,再加一个,不论是否和离,孩子生下来后,归我。” 第83章 得寸进尺 白苏苏笑得意味深长,答应得毫不犹豫:“行啊。” “苏苏,你不要后悔。”风清月将白苏苏放在榻上,叫来几个小侍准备热水,又从柜子里拿出两套自己的干净的衣服,放在白苏苏面前。 白苏苏坐在塌上,看着风清月抿着唇为自己忙前忙后收拾着沐浴用到的衣物,心安理得地吃着小侍送进来的热汤圆。 风清月试了下水温,抬眼看向白苏苏:“过来,你试试?” 白苏苏又吞了一个汤圆,散漫地上前探了探水温,含糊道:“还行,你先出去,我洗完后你再进来。” 自然得好像在吩咐下人。 风清月没动,只是沉沉看着白苏苏,眼眸黑得惊人,让白苏苏下意识就想到前几日他发疯变成白长清夜闯天师府的情景。 白苏苏推了他一把,神色不悦,赶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风清月抬眼看了看窗外明灭的天空,压下心头的恐惧,揉了揉眉心,道:“我们是夫妻,哪里没见过?” 白苏苏又推了他一把,抿成一条直线的唇上,印出两个牙印。 风清月看得心头一动,又将白苏苏揽过腰按在身前,便听白苏苏闷声道:“风清月,你别得寸进尺,这是另外的筹码。” “……你有身孕,我不碰你。”风清月头一次生出当初就该将白苏苏按在水里淹死的念头,白苏苏却固执不肯退步,双手抵着风清月的胸膛,藏在袖中的匕首若隐若现。 “轰隆隆!” 又是一阵雷声响过,风清月克制地没让自己下意识埋在白苏苏肩头。 几乎是咬牙切齿,风清月一贯清冷的表情险些崩坏,深呼一口气,问道,“还想要什么?” 白苏苏得寸进尺,“把你的缚魂锁给我。” 风清月终于没忍住,在白苏苏脑门弹了一下,沉声问道:“你要我的做什么?” “自保。”白苏苏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只是揉了揉脑门,仰头望着风清月。 “把你自己的从六月雪身上拿回来,就够了。”风清月垂眸看着白苏苏,语气有些不悦,“还有,缚魂锁不是给旁人用的。” 说到六月雪,风清月又道,“六月雪是魔界人,你离他远些。” 白苏苏眨了眨眼,装作没听见风清月说话,思索半晌道:“那就先欠着。” “……” 风清月乐意忙前忙后地伺候,白苏苏也心安理得地享受当主子的感觉。 两柱香时间后,风清月沉着脸色给白苏苏换上自己的衣服,又将人抱到床上,后者却抱着被子独占,懒洋洋地寻了个舒服的位置侧躺着。 风清月让人将房中收拾干净,又换了一桶热水,自己便站在一旁更衣,只是手指刚落在里衣的系带上,便转头和白苏苏四目相对。 白苏苏闲得无聊,抱着被子将自己捂得严实,大大方方地看着风清月更衣。 瓷肌玉骨,胸膛半露,墨发垂落在肩头,这样一回首,便好似朗月清风,叫人觉得舒适却疏离。 白苏苏捏了颗风清月早就放在床头的葡萄,细细咀嚼,散漫道:“继续啊?” 语气自然,动作散漫,好似临幸小馆的恩客。 风清月拧了拧眉,企图将荒唐的想法甩出脑子,冷声道:“闭眼。” “再不洗,水就凉了。”白苏苏状若无闻,“好心”提醒了一句,“要不然,我出去也可以。” “……”风清月终于妥协,褪去衣物,踏入浴桶,背对着白苏苏。 白苏苏打量着风清月半露在外的肩膀,神色淡淡地夸了一句:“宽肩窄腰,身材挺好。”顿了顿,偏偏要火上浇油一样补了一句,“我记得六月雪身材也挺不错的。” “闭嘴!”风清月咬牙切齿,胸口起伏,克制着心头即将冲破牢笼的嫉妒与醋意,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我们还没有合离。” “我知道。”白苏苏又捏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看不见他脸上气急败坏的表情,只觉得有点可惜。 风清月眸光颤了颤,一双手攥得关节泛白,淡淡道:“苏苏,我教你礼义廉耻,不是让你故意激怒我的,这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白苏苏“哦”了一声,便默不作声了。 两个人都是沉默无言,却心思不在一处。 白苏苏这边想的是,这次没激怒成功,下次该怎么让风清月直接气急败坏。 风清月这边想的却是,他的小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地只会用一些手段,来吸引他的注意,心头的危机感,又消散了许多。 至于合离,也应该是小姑娘使的小手段,他不会放在心上,可这也不代表,他会放低姿态去哄她。 等风清月洗完换好衣服,白苏苏已经睡着了。 整个人以一种保护戒备的姿态,背对着风清月蜷缩着身体。 风清月表情放柔,轻轻扯了扯白苏苏怀中的被子,躺在白苏苏身边,侧过身子将手搭在白苏苏的腰间。 手掌落在白苏苏平坦的小腹上,风清月有些恍惚,又将白苏苏抱了个满怀,鼻尖便全是白苏苏身上的雪松香,与自己身上的淡香交融的味道,这才有些心安。 白苏苏似是不习惯于这种亲昵,无意识地往里面缩了缩,想要逃离风清月的手,却被按得紧紧的。 风清月在白苏苏的发顶上落下一吻,感受着怀中的柔软,只觉得鼠蹊处一股无名之火。 眸中情愫晦涩不明,难得放软了语气哄道:“乖,别闹。” 窗外依旧是大雨滂沱,雷声大作,时不时还能听见被风折断树枝的声音。 此间是岁月静好,风平浪静,天师府却成了人间修罗场,不得安宁。 万年秋淋着大雨,手执长剑,同水轻鸿大打出手。 两人势同水火,针尖对锋芒,你来我往,谁也不肯相让。 六月雪沐浴出来,没寻到白苏苏,却冷不防地在前院看见这出好戏。 于是随手拿了个苹果边啃边看好戏,时不时地火上浇油,扔过去个青枣往水轻鸿身上砸过去。 只是池门失火,殃及池鱼,不知是谁先动手的,剑尖直指六月雪。 一时间滂沱大雨伴着电闪雷鸣,六月雪收敛起笑,掌风向着水轻鸿席过去,却被万年秋和水轻鸿两人荡出的灵气,重重地打回在地上。 “该死!”六月雪一口血吐在地上,脸色阴沉。 他倒是忘了,自己还被缚魂锁压制着呢。 “不过尔尔。”水轻鸿淡淡瞥了一眼手下败将六月雪,又同万年秋展开了厮杀。? 第84章 修罗场现场 翌日一早,白苏苏披着风清月的衣服,手心握着两个人传信的仙铃,回了天师府。 一踏进前院,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庭院中被灵气滋养得绿意盎然的植物,一夜之间变得萧条冷落,光秃秃的。 只有黄葛树上,还残留着几个红色的小芽。 葱郁的海棠树被人拦腰斩断成两半,枝叶垂落在泥水中,水轻鸿紧抿着唇,脸色苍白,看起来狼狈得很,斯文清隽的脸上,被割出两道口子。 靠坐在树干旁边,单腿曲起,长剑插在身旁,挂着殷红的血。 六月雪浑身狼狈地仰躺在泥水中,脸上身上,都是被剑气划过的伤口,鲜血渗出来,同地上的泥水交融着,宛若盛放的海棠,被碾在尘土间。只有胸口的起伏,还能证明尚有生气。 万年秋也好不到哪里去,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惨白如纸。艳丽的长裙被划破成一条条,带着斑驳的血痕。修长的双腿便若隐若现,尤其是胸膛前的衣服破碎,露出大片光洁的皮肤上,沾染了点点泥印子。 整个人好似破败的玩偶,此刻虚扶着八角亭下的石桌,向白苏苏看过去,脸上仍旧是那副平静得近乎呆滞的表情。 随着万年秋的视线,水轻鸿和六月雪一起向门口看去,原本战战兢兢跪在一旁的下人们立刻下跪叩首:“问天师大人长安。” 白苏苏要退出门口的脚只能落在门槛上,抿了抿唇,面色如常地进了院子,扫视着浑身狼狈的三个人:“怎么回事?” “白苏苏,你还学会夜不归宿了?”六月雪一个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看见白苏苏身上崭新的男子服饰时,登时火冒三丈,连脸上的血迹都顾不上擦就往白苏苏身边凑。 白苏苏嫌弃地后退一步,躲开六月雪的手,“洗干净再过来!” “……”六月雪愤愤地咬了咬牙,停在半空的手握紧了拳头,好半天才咬牙切齿地憋出来一句,“行,白苏苏,你给我等着,你最好能给我解释清楚!” 言罢,又觉得不解气,一脚踹到小径旁的石雕狮子上。 “嘭!” 石雕粉身碎骨,六月雪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面上依旧是凶狠狠的模样,转身领着几个下人去了后院。 万年秋看了眼白苏苏,没等她开口便轻声道:“师父,,错了,领罚。” 白苏苏知道他的意思,瞥了一眼海棠树干旁已经扶着长剑站起来的水轻鸿,脸色苍白,看起来伤的很重。 白苏苏拉过万年秋的手腕,从袖中掏出随身带的金疮药放在他的掌心,没有半点责备的意味:“你先去上药去。” 而后又瞥了一眼水轻鸿,微微皱眉:“轻鸿,你跟我过来。” 白苏苏领着水轻鸿进了前堂,握在左手手心的仙铃晃了晃,又让春梅找来常备的药,转头对水轻鸿道:“衣服脱了。” 水轻鸿一双含情目定定望着白苏苏,许久面上才浮现一抹浅浅的笑。 水轻鸿很喜欢笑,笑起来斯文清隽,看起来极易相处。 白苏苏从前也是这么以为的,然而却被他笑吟吟地一剑穿心,又被重重地甩到一旁。 水轻鸿轻手解开腰封,衣衫半褪在腰间,露出精装的腰身,白苏苏轻飘飘打量了两眼,夸了句:“身材也挺好。” 水轻鸿面上红了一片,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白苏苏,忍不住屏住呼吸,一颗如小鹿在横冲直撞一般,跳得剧烈。 一双手虚放在白苏苏腰间,轻声问道:“师父,轻鸿可以抱一下吗?” 白苏苏抬了抬眼皮子,目光又落在水轻鸿胸膛前,那上面是触目惊心的三道红粉色的疤痕,混合着新增的伤口,鲜血如红梅般散乱。 睫毛颤了颤,白苏苏没好气道:“别乱动。” 水轻鸿便紧抿着唇,收了双手,撑在身后的梨花木桌上,盯着白苏苏的发顶看。 白苏苏先给他止了血,又用指尖沾了点药膏。手指落在水轻鸿的皮肤上,便能感到一阵轻颤。 水轻鸿倒吸一口冷气,微微皱着眉,被白苏苏触碰过的地方好像着了火一般,向四处蔓延。 鼠蹊处一阵燥热,水轻鸿微微弓着身子,身下同白苏苏错开点距离,长发便垂落在白苏苏肩头,像上好的墨水,染黑了一身白衣。 白苏苏看起来很专注,静静地,难得收敛了身上的刺。 水轻鸿自欺欺人不过,问道:“师父,这次要轻鸿做什么?” 白苏苏顿了顿,藏在袖中的仙铃轻轻振动,是风清月收到消息的讯号。 “你知道水清浅的下落吗?” “……” 好半天没听到水轻鸿的回答,白苏苏任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水轻鸿错开白苏苏的目光:“不知道。” “哦。”白苏苏淡淡应了声,又低头为水轻鸿处理伤口。 他的腹上一道长长的伤口,血淋淋的,直没入腰下,看不见的位置。 白苏苏伸手要去扯腰带,却被水轻鸿一把按住手,嗓音低哑:“师父,轻鸿自己来便可。” 白苏苏也不是非看不可,将药膏全都塞给水轻鸿,拧着眉转身要去净手,却被水轻鸿拉住手腕。 水轻鸿一双含情目柔柔地看着白苏苏,“一年前我带清浅离开天启,将她安置在东临的一家驿站,为她寻药,回来后便不见她的踪影。” 水轻鸿没有告诉白苏苏的是,水清浅离开前给他留了一张纸条,让他回九重天,带着水族的人灭了天启,杀了白苏苏。 至于她自己,水清浅只说不用挂念。 水清浅性子傲,认准的事八匹马拉不回来,就像当初一心要取白苏苏的灵骨,置她于死地一样,任凭水族族长如何劝阻也不肯松口,还是在水轻鸿和水族上下的帮衬下,将白苏苏整得半死不活。 白苏苏笑了笑,将手从水轻鸿手中抽出:“这话你不用和我说,她是你妹妹,照顾她是你的事情。” 要她命,是我的事情。 水轻鸿觉察到白苏苏身上弥漫出的杀气,伸手要去拉白苏苏,却突然一阵灵风吹过,水轻鸿受着重伤,来不及躲闪,便被人掐着脖子按在梨花木椅上。 看清楚来人后,水轻鸿脸色大变:“帝尊。”? 第85章 六月雪吃醋 风清月掐了个决,封了水轻鸿的修为,目光淡淡扫了他一眼,又落在一旁净手的白苏苏身上,对水轻鸿道:“轻鸿神君,你违反天条,私自逃离九重天,可知罪?” 水轻鸿背靠着梨花木桌,大片视野被风清月挡着,只能看见白苏苏的一抹衣角。 心口五味杂陈,饶是再会自欺欺人,水轻鸿也只能承认,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利用完之后他,又将他出卖。 像是被抛上虚无缥缈的云端,又被毫不留情地扔进泥土里,而后痛意如潮水般将他淹没,摧残他仅剩的侥幸。 水轻鸿重重吐出一口气,认命般地闭上眼:“知罪。” 心上人的出卖,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他知罪。 白苏苏看不见水轻鸿的表情,闻言睫翼轻颤,接过春梅递过来的手帕,擦干净了手,转身出了门。 水轻鸿睁开眼,眼角带着晶莹,晕染出一片红。 他只能看到她逆着光的背影,日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将她隔绝在自己碰不到的地方。 决绝而倨傲地一直往前走,直到消失在他的视野。 风清月松了手,水轻鸿便扶着木桌重重地咳嗽起来,抓着桌子边沿的手指,攥得关节泛白。 手背上青筋暴起,身上刚才被白苏苏止了血的伤口,此刻又再度崩开。 但他好像并没有察觉,一只手握着白苏苏交给他的药瓶,如同抚摸珍宝一般,目光缱倦,款款笑着,近乎病态。 只是笑着笑着,便觉得喉头一阵血腥,水轻鸿眸中带着水色。 风清月拧了拧眉,不想理会心头蔓延出来的酸意,转头让文白将人带回九重天。 白苏苏去了六月雪住的院子,后者已经抱着一只小白猫,发泄似地扯着它的毛,见到白苏苏也只是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真稀奇,有生之年还能等到某个没良心的过来啊?” 只是手上却仍旧给白苏苏倒了杯清茶,重重地放在她的面前,茶水溅在桌面上,六月雪粗鲁地将怀中挣扎的小白猫一把推了出去:“解释,昨晚去了哪里?和哪个小郎君私会了?” 他将“私会”两个字说得很重,目光凶狠得像是要将她拆解吞入腹中一样。 “不是别的小郎君,昨晚我在端王府。” “你去那里做什么?”六月雪不知道风清月下凡的事,一提到端王府,便想起来白长清这个头号情敌。 白苏苏道:“送琉璃回去。” “还有呢?” “……”白苏苏舔了舔唇,避开六月雪吃人一般的眼神,又喝了一口茶,“见了风清月。” “你身上的衣服,是他的?” “对。” “你在他房中过的夜?” “白苏苏!”六月雪暴躁如雷,一掌落在桌子上,瞬间成了碎片,原本放在桌子上的茶盏等,都一股脑儿地砸在地上,七零八碎的,滚烫的热茶溅湿了白苏苏的衣摆。 风清月的衣服套在白苏苏身上,长得有些不伦不类,眼下沾了茶水,洇出一片水渍。 白苏苏向后躲了躲脚,小白猫被暴躁的六月雪吓到了,跳进白苏苏怀中。 “你是不是嫌还没被折腾够?你是有多少灵骨几条命给他?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你倒好,骨头都没好全呢就屁颠屁颠赶上去送上去当暖床的?” 胸腔中郁积着满满的醋意,他真想把白苏苏的心肝挖出来,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出了一个风清月,就没有旁的人了!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白苏苏毫不在意他的脾气,她已经很习惯这样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六月雪了,真有哪天他会像条狗一样乖顺的时候,才是不正常的时候。 六月雪胸口因为愤怒剧烈起伏着,一双艳丽的桃花眼因为生气,眼尾微微上挑,恶狠狠威胁道:“赶快跟他合离,你要真敢留到过年,我也不介意让你过个好年!” 白苏苏却只是专注地喝着清茶,甚至空出一只手将被六月雪折腾得可怜巴巴的小白猫抱在怀里,安抚性地捏了捏它下巴上的软肉,随意地应了句:“快了快了。” 一记硬拳打在软腾腾的棉花上,六月雪一看白苏苏这副敷衍自己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就在他要发作时,白苏苏放下茶盏,手掌托了托小白猫的下巴,抬头对六月雪道:“我来找你要点东西,当然,你也可以提出相应的条件和我交换。” “……”六月雪强忍着没让自己将这猫崽子拖过来按在床上,狠狠地别过头,不去看白苏苏,“没有,不给,出去!” “我都没说要什么呢。”白苏苏语气淡淡。 “不给,没有,出去!”六月雪咬牙切齿地又重复了一遍。 白苏苏眨了眨眼,也不失落,抱着小白猫就要往外走。 “白苏苏,你给我回来!” 白苏苏停住脚步回头,和六月雪阴郁的桃花眼对上,挑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真是欠了她的! 六月雪眉心紧锁,舌尖抵了抵后槽牙,语气不善道:“你要什么?” “你的鳞片。”白苏苏放下小白猫,从袖中掏出六月雪送给自己的匕首,“像这样的,开灵情期结束便能化作人形,我用来做一把流星箭,给她做礼物。” “要多少?” 白苏苏想了想,道:“大概十二片,当然,你不介意的话,多多益善。” “白苏苏!”六月雪简直要被气笑了,“你当是进货呢还多多益善?” 而后摆了摆手,示意白苏苏后退两步,金光闪过,便是一条巨大的黑龙盘桓在白苏苏面前,对着白苏苏龇牙咧嘴,凶巴巴地:“过来!要哪里的鳞片,自己拔!” 白苏苏上前两步,六月雪嫌弃她磨磨蹭蹭的,尾巴将人拦腰卷起,扔在龙身上。 白苏苏选了不起眼的后颈处,狠狠一拔,便感觉卷在自己腰间的尾巴紧了紧,黑龙的尾巴尖拂过自己的后腰,落在尾巴根处。 “六月雪,管好你的尾巴!”白苏苏脸上一烧,手上有用力拔下第二片鳞片。 黑龙的鳞片坚硬而光滑,流动着日光,如同黑色的宝石打造成的。 六月雪不自然地甩了甩头,闷哼一声,表示知道了。 尾巴上却是半点没收敛,扫着白苏苏的尾巴根,想着同她漂亮的猫尾巴相交,而后又问:“白苏苏,你的情期是什么时候?” “闭嘴!” “没良心的!”六月雪嘟囔了一句,乖顺地趴在地面上,任由白苏苏拔着鳞片。 啧,他还没把这小猫崽子的毛给拔光,自己的鳞片快要先被薅秃了。 白苏苏和六月雪离得很近,清楚地听到他在骂自己,也低声怼了一句:“狗东西!” “白苏苏。”六月雪气得只想将白苏苏从背上掀下来,“你说的我可以提相应的条件的。” “对,你要什么。”白苏苏点点头,又拔了一片,数了数,已经是第七片了。而后又想到什么,补充道,“除了嫁给你。”? 第86章 天煞 六月雪本欲说出口的话被白苏苏抢先一步说出来,揶揄道:“真巧,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 “啪!” 白苏苏一巴掌打在黑龙的脑袋上,却被坚硬的鳞片震得手疼,六月雪不轻不痒地甩甩头,头上漂亮的犄角流动着日光。 六月雪颇有些骄傲地说:“你从前打架就没赢过我,就凭你这小身板,爪子磨坏了都未必能赢得了我。” 白苏苏泄愤似地又狠狠地拔下一片鳞片,在露出的软肉上捏了一把,六月雪登时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却碍于白苏苏还在自己身上,不能将她摔下去,只能僵直了身体。 白苏苏道:“你好好想想你要什么,过了这村没这店了,不说的话我就当你没条件。” “我是认真的,除了你,我还真没有想要的。”六月雪看不见白苏苏的表情,头一次这样将自己的爱意毫不掩饰地说出口,有些难为情。 可又转念一想,他爱这小猫崽子爱得坦荡,有什么可难为情的? 白苏苏头一次听到这样明烈而炙热的爱意,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被六月雪按着咬在后颈上的记忆再度袭来,粉碎了不切实际的温情。 “我也是认真的,你别跟我耗着了,我会同风清月合离,但也不可能嫁给你。”白苏苏低着头,日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在脸颊上打出一片阴影。 长发从肩头滑落,白苏苏的声音轻轻的,六月雪已经被白苏苏拒绝过很多次了,仍是不可控制的心痛。 白苏苏又道:“我不会嫁给你,自然也不会有旁人,姻缘这东西,吃过一次亏就够了,再多就无福消受。” “白苏苏,你嫁给我,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风清月当初也是这么说的。” 他说会护她周全,护他顺遂长安,不照样是按着剧情线的安排,维护着水清浅。任由她被水清浅折磨,又将她扔进炼狱四百多年,险些魂飞魄散。 她不信六月雪,能够摆脱剧情线,一直在她面前收敛着爪牙。 如同她刚到人间时,满腔的温情只换来后颈上深深的牙印,六月雪终将会成为她原本命运中的噩梦。 六月雪沉默了,张了张口,他想说他不会像风清月那样,他会护好她,她要护着天启,他便守在她身边,护着她。可是话到了嘴边,便是一阵莫名的心虚,只能闷闷道:“那你不许再嫁给旁人。” “好。”白苏苏轻声应道,拔下第十一片鳞片,问道,“你提的条件是什么?” “没有条件了。” 白苏苏却皱了皱眉,她不喜欢欠别人的,“我可以帮你封印天煞。” 第十二片鳞片刚拔下,白苏苏便被六月雪一个翻身,掀在地上。 黑龙巨大的脑袋看怪物一样,紧紧盯着白苏苏,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白苏苏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可以帮你封印天煞,你这次回来,应该是因为在魔界没找到天煞的影子?我替你封印了天煞,便不欠你的了。” 六月雪瞬间炸了:“不行,魔界的事不用你插手,你先养好你自己的身体再说!” 白苏苏的猜测是对的,他回魔界的这段时间里,派了不少人去搜查天煞的下落,都是一无所获,只收到一张写由江城子亲手写的书信。 上面写的字歪歪扭扭的,隐约能看出个大概意思:天煞他带走了。 所以他又回到天启,是怀疑天煞躲在了人间。 天煞是六界大敌,生于混沌,长于混沌,随便动动手脚,爆发的力量便足以灭世,十万年前其一出世,便让人间尸横遍野,寸草不生,六界也都深受其害。 十万年前魔界和九重天联手,连九重天帝尊风清月和魔界魔尊九里香,都各自受了重伤,也没能将天煞抓住。 “若我说,十万年前,天煞就是我杀的呢?”白苏苏坐起身,将拔下来的鳞片聚拢到面前,用灵气削成箭头的模样。 抬头对上六月雪怀疑的眼神,继续道,“他生于混沌,我也是,十万年前便是他带我出的混沌间,才遇见的天道。” 十万年前白苏苏刚被天道点化,还不通人性,便在天道的指引下,亲手杀了天煞。 天道便将他埋在魔界魔窟,封印起来,而白苏苏游走在混沌间之外,遇上了风清月。 六月雪正襟危坐,不肯相信。 白苏苏也能理解,她再强大,那都是以前了。 杀了天煞后,白苏苏的修为损耗了许多,除了身有九条命,其他都和寻常的神君一般无二,连琉璃都能追着她打压。 而如今,这幅身体刚修复没多久,虽说有天道的帮助,修为恢复了不少,却依旧只能勉强和水轻鸿打个平手。 “他的弱点和我差不多,怕水,喜热,嗜薄荷草如命。”白苏苏将串好的流星箭收入怀中,“你可以让你的父亲,用薄荷草引他出来,长水阵打头,烈阳阵垫后,辅以相生相克的阳和、阴生结界,便可以将它制服。” 六月雪恢复了人形,身穿大红色劲装立在白苏苏面前。 白苏苏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弯腰将小白猫抱在怀中,听它喵喵叫着,脸色变了变,转身出门。 六月雪大步跟上,却被白苏苏阻止:“你留在天师府,处安和欢欢劳烦你照顾,我去去就会。” 六月雪面色不虞,白苏苏却早已不见了身影。 一进海棠馆,白苏苏便看向端坐上位面色阴沉的白朝离,堂中跪着身穿白衣的阿梨,棠娘脸色极其不好看地扶着木椅坐在一旁。 白苏苏拱手:“陛下。” “问天师大人安。”白朝离起身,将上位腾给白苏苏,自己坐到一旁。 “怎么回事?”白苏苏问了一声,却没有人回答,棠娘在看到白苏苏的视线时,匆匆别过头。白苏苏问:“陛下,您怎么在海棠馆?” “朕来看看故人。”白朝离脸色极其难看,他一贯是个好说话的人,温和谦恭,礼数周到,白苏苏还是头一次看他发脾气。 白苏苏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白朝离先前所说的心悦的女子,叫苏棠。 苏棠,棠娘,想来应该是同一个人了。 白苏苏眉心跳了跳,想到白朝离说的要立心上人为后,又看了看地上跪着的阿梨。? 第87章 他的白月光 白朝离遣退了周围的下人,前堂中便只剩下四个人,棠娘和白朝离目光一对上,又各自愤愤地移开。 白苏苏问道:“棠娘,你全名,叫苏棠?” “是。” “东临王室的人?”白苏苏表情严肃,修长的手指轻轻扣在桌面上,发出清越的声响。 棠娘先前只说自己从东临过来,却没说自己全名叫苏棠。 苏是东临国姓。 棠娘不说话,白朝离脸色沉沉替她回答:“棠娘本名苏棠,东临王室十三公主,几年前被送来天启和亲,却在边境逃跑,正好遇见朕。” 白苏苏了然,这事她确实略有耳闻,几年前,东临为了巩固和各国的联系,一连送出去四个公主和亲。 十三公主逃跑的消息传到天启,国君震怒,意味东临是有意羞辱天启,两国一时间剑拔弩张,战火连绵,还是白朝离守边卫土,却东临将士八百里,使其朝廷内外一片混乱,主动同天启求和。 只是没想到,白朝离会在那个时候,遇见苏棠。 “陛下当时,应当是知道棠娘的身份?” 白朝离紧抿着唇点头,看向棠娘的目光深情款款,连身上帝王的威仪都变得格外柔和:“当时两国战事已经结束,朕见她孤苦无依,不忍送她入宫受苦。” 白苏苏点点头,当时天启王室确实是无异于龙潭虎穴,夺嫡之争使得朝廷上下各自人心惶惶,连白苏苏为了独善其身,除了祭祀要事,对所有找上门的皇子大臣都是避而不见。 棠娘眸光颤颤,似乎闪烁着泪珠,紧咬着下唇,一向艳丽的红唇,口脂都被蹭得所剩无几。 白苏苏看了她一眼,才发现她整个人如破碎的瓷娃娃一般,脆弱得可怕,纤细的身姿靠着木桌,仿佛随时都会被折断一般。 “后来棠娘不辞而别,朕当时派人寻了许久,也没能得到下落。直到一年前朕登基,一边料理国事,一边派人暗中搜寻,才知道棠娘就在天启城内。” 他本来打算,等他处理完国事,将一切安定下来,便迎娶苏棠入宫为后,连大臣的阻挠都考虑上了,却没想到会收到苏棠送过来的请帖。 少年情事,便苍白得如一张白纸一般可笑。 白朝离便收了心思,派了宫人送来珍宝给苏棠做嫁妆,虔诚地祝愿她无忧无恙,夫妇恩爱,琴瑟和鸣。 近日来海棠馆,便是为了能在苏棠成婚前,见她一面。 只是没想到,一踏进海棠馆前院,便看见苏棠即将嫁的人,怀里抱着旁的女子,两人柔情蜜意,吻得难舍难分。 白朝离大怒,吩咐人上前将两人扣下来,只是那女子不知哪里的术法,打伤了宫人,逃之夭夭,只抓住了没有反抗的阿梨。 阿梨垂着头,叩首匍匐在地上,闻言更是将整个人姿态放得很低。 白苏苏板着脸,沉声道:“把头抬起来。” 入眼还是那一张清秀俊逸的脸,只有眉目水波流转,眼皮轻轻地垂着,白苏苏越看越觉得熟悉,突然有些后悔让风清月把水轻鸿带走得过于早了。 若是他在的话,以他水族的身份,一眼便能看得出来这人是否用了水族的避灵珠,白苏苏也不至于这样暗戳戳地猜忌了。 “术法?”白苏苏又问:“陛下可看清楚那女子的长相了?” 白朝离摇摇头,颇有些遗憾:“那女子不像是凡人,十尺开外便能隔空将宫人打伤,朕怀疑与近日城中的妖兽脱不了干系。” 倒是阿梨听到此言,整个人好像松了一口气,解释道:“陛下饶命,天师大人饶命,那是阿梨的一个故人,与妖兽并无半点干系。” “什么故人让你辜负自己的未婚妻?”白苏苏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测,微微皱着眉,说出的话满是讥讽。 许是有过相似的经历,白苏苏只觉得阿梨越看越碍眼,扭头去看一旁的苏棠: “棠娘也知晓了?” 苏棠点点头,一向明媚的面上,挂着清泪,紧咬着牙关,唇角似乎有血迹渗出。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阿梨,终究是失望地闭上眼,轻叹了一口气。 真如从前那小将军所言,她游戏别人的感情,又周一日也都全数报复回在她自己身上来了。 心如刀绞,苏棠此刻只想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在无人的角落,不去看,不去想,不去听。 是的,她很早便注意到了,阿梨不是寻常人。 他身世来得蹊跷,对自己的感情也浅显得如一盘散沙,风一吹,便会消散。连两个人的婚事,很大程度上都还是只有苏棠一个人雀跃期待,阿梨则冷眼立在一旁。 她甚至不止一次,在他的房中看见另一个女子的画像。 一张张,都是那女子的一颦一笑。 那女子生得极美,不同与苏棠游戏人间染上的一身世俗,是刻进骨子里的高傲与清冷,只消淡淡一眼,便会让苏棠自行惭秽。 她是他的白月光,而她苏棠,不过是游戏人间贪恋一朵风荷的蜂。 一个天上月,一个人见嫌。 阿梨高兴时总是夸她风姿绰约,可真见过他放在心尖如皎月一般的人后,便总觉得,她哪里担得起风姿绰约四个字?又怎么及得上那人的万分之一的风情呢? 苏棠情绪失落,白苏苏也不好再问下去,便问阿梨:“那女子叫什么?” “……”阿梨紧抿着唇,又低下头,装出一副没听见白苏苏话的意思。 “棠娘知道吗?” 苏棠摇摇头,手指关节攥得泛白。 “阿梨,既然是故人,有什么说不得的?还是你心虚?” 阿梨垂着头,叫人看不出他面上的表情,道:“故人名字搬不上台面,认识的人唤她轻轻。” 白苏苏其实并不在意阿梨口中能吐出谁的名字,自己给自己添了一杯茶,问苏棠:“棠娘,那你呢,这婚事,可要作废?” 苏棠看向阿梨,眼神殷切,双手紧紧扯着衣摆,声音发颤:“阿梨的意思呢?” “棠棠要嫁,阿梨便娶。” 苏棠脸色一白,阿梨这话在旁人耳中,听着倒像是情深不寿到了极点,可苏棠心里却一清二楚,他娶她,不是因为他爱她,仅仅是因为她愿意嫁她。 就像他一开始来到海棠馆时说的那样,他只要能留在天启都城,娶谁为妻,都无所谓。 薄情如他,一腔爱意都给了那画中的女子。 苏棠泫然欲泣,却还是硬生生将眼泪憋回去,闷声道:“婚事照常,便劳烦天师大人证婚。” 婚礼在五月五,也是两日后。 白朝离火冒三丈,却碍于白苏苏在场,不能发作,沉声道:“天师大人,此人来路不明,身世蹊跷,为绝后患,应当及时处置。” “陛下!”苏棠忍不住扬了扬声音,打断白朝离的话,“阿梨不是来路不明,他是我的未婚夫!”? 第88章 开始收网 白朝离和苏棠两人之间一时有些剑拔弩张,处于硝烟中心的阿梨却抬头看向白苏苏。 不知道是不是昨日夜里没睡好,白苏苏似乎从他脸上看见一闪而过的笑意,却很快又恢复了那副胆小憨厚的模样,“求天师大人明鉴,阿梨身世清白,与妖兽绝无干系。阿梨与棠棠两情相悦,望天师大人和陛下成全。” 而后长叩在白苏苏和白朝离面前,苏棠见状也慌忙跪在阿梨身旁,语气坚决:“求天师大人和陛下成全!” “荒唐!”白朝离已经很有帝王的威仪了,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动得茶具“哗啦”作响,溅出几滴茶水在桌面,晶莹剔透,流动着日光,“来人,将此人给朕拉下去,彻查到底!” 很快便有几个侍卫冲进前堂,拖着阿梨的胳膊就要往门外带。 阿梨好像木偶人一般,被连拖带拽,半点不挣扎。 白朝离却觉得阿梨在挑衅自己。 自己的心头好,在他眼中便是挨了一巴掌,也还会眼巴巴上赶着贴上去。 “关入天牢!” 苏棠立刻抱住阿梨的腰,对白苏苏和白朝离哭喊道:“陛下!我以性命担保,阿梨绝对和妖兽无关!” “陛下!” 见白朝离无动于衷,苏棠又将目光落在白苏苏身上,殷切地望着白苏苏,面上的胭脂已经被泪水打得乱成一团,整个人好似无力的海棠,在暴风雨的摧残下,显得格外狼狈。 白朝离在公报私仇,白苏苏看得很清楚。 一向严明公正的帝王,被嫉妒和愤怒支配着理智,他好像一头濒临暴怒的野兽,审视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苏棠,以及被她紧紧抱着的阿梨,后者甚至还挑衅一般地扬了扬眉,唇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 “嘭!” 桌子被劈裂的声音,白朝离拳头上被扎入根根倒刺,手背上鲜血淋淋,如同野兽一般黑着脸呵斥道:“立刻将此人关入天牢!” “陛下!”白苏苏终于开口。 白朝离深呼了两口气,才对白苏苏拱手道:“此人来路不明,必须严加审查,天师大人慈悲,这事交给朕便好。” “此人既然来路不明,便更不应该由陛下来处置。”白苏苏上前一步,余光瞥了一眼给自己使眼色的苏棠,沉声道,“万一他真的同妖兽勾结,伤了陛下便不妥的。” 白朝离紧锁着眉,厌恶地看了一眼微微仰着下巴的阿梨,忍着想将人碎尸万段的冲动,问道:“天师大人要如何处置?” “本尊要将他带回天师府,严加看管,至于他和棠娘的婚事,便暂时推迟,等查明再补办也可。” 白朝离点头:“如此,便有劳天师大人了。” 白苏苏也点头,而后走到阿梨面前,苏棠警惕地望着白苏苏,见她冲自己挑眉,才恋恋不舍地松开阿梨的腰。 白苏苏半蹲着身子,递给苏棠一块帕子,柔声安抚道:“别担心。” 该死的人,活不了。 阿梨警惕地望着白苏苏,面露不解,见她看过来,又迅速低下头。 两边的侍卫得了白苏苏的指令,迟疑地去看白朝离,后者摆了摆手,两人便松了手,将阿梨从地上扶了起来。 白苏苏面无表情地领着人回了天师府,藏在袖中的攥得紧紧的,连带着胸腔中的一颗心脏,都跳得剧烈,下唇因为紧张被咬出一排牙印,见了血,白苏苏便将血迹舔回到,口中。 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刺激着味蕾,一遍遍提醒着白苏苏曾经遭受的一切。 在漫天诸神的看好戏中,像条狗一样破败不堪,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好肉。 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在无人的巷子里,阿梨轻声道:“天师大人?” 白苏苏也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身后阿梨的视线炙热,像是要将白苏苏万箭穿心一般。 深呼一口气,白苏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没有半点纰漏,转过身来,轻飘飘地掀起眼皮,问道:“何事?” 阿梨目光紧锁着白苏苏,企图从她脸上看出半点破绽,藏在大袖摆中的手心,赫然浮现一把匕首。 可是好半天,白苏苏也只是这样静静望着他,目光平静而慈悲,仿佛世间万物都入不了她的眼。 阿梨蓦的笑开,浅笑吟吟,对着白苏苏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天师大人相助,阿梨无以回报。” 一双眸子笑得弯弯的,仿佛泛着光,白苏苏却只能看见毫不掩饰的杀意。 “无妨,棠娘是本尊的好友,她的事,本尊自然义不容辞。”白苏苏懒得同他客套,又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身后迟迟没有传来响应的脚步声,白苏苏站在一丈外,面色不悦:“阿梨,你不要让本尊难做。” “阿梨明白。”阿梨微微颔首,礼节周到。 白苏苏在心里啐了一口:人模狗样的东西! 两人一前一后,一路上都不发一言,途径街市的时候,蔡婆婆还殷切地塞给白苏苏两包新出炉的桃花酥,拉着白苏苏唠了几句家常。 一直到踏进天师府,白苏苏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落地。 春梅立刻迎上来,接过白苏苏手上的桃花酥,比划了两下手势,便将桃花酥送去后院紧闭着的一间屋子门前。 白苏苏领着阿梨过了前院,绕过回廊,进了清冷的锁妖阁。 朱砂色的红门上点点斑驳的暗红色,时不时有诡异的吼叫嘶鸣声,伴随着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让人汗毛倒立。 阿梨警惕地盯着白苏苏,后者推开一扇门,里面便是与寻常房屋一般无二的布局,震耳欲聋的吼叫声,隔着墙壁系数传到阿梨耳中。 阿梨脸色大变,手心又再度浮现匕首,面上仍旧强撑着顺从的表情:“天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白苏苏却抬脚踹在他的腿上,使得阿梨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上,手中的匕首没握住,掉在地上,发出“铛”地一声,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划出一道线。 “棠梨,别跟本尊装。”? 第89章 棠梨落网 “天师大人说什么,阿梨不认识。” 棠梨慌忙运作灵气,却惊愕地发现不论他怎样运功,灵气都好像不曾存在过一般,浑身的修为都被紧紧压制着不能发作,脸色惨白。 饶是再无知觉,棠梨也意识到是这所谓的天师府暗藏鬼祟,慌忙站起身就要往外跑,却被白苏苏用灵线,轻飘飘地带着扔回到地上。 白苏苏弯腰捡起被他扔在地上的匕首,在手中玩味地把玩了许久,就在棠梨有一点动作的时候,又反手用灵力扔出去,将棠梨的左手钉在地板上。 棠梨面上的表情痛苦地扭曲着,却紧咬着牙关,隐忍着痛意。 额头上薄汗涔涔,整个人半仰躺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看向白苏苏的眼神带着森森寒意,“白苏苏,你怎么发现的?” 水清浅同他说白苏苏整个人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的时候,棠梨还不肯相信。 在九重天时,废物一般的白苏苏,一直都是任人欺压无力还手的模样。 饶是嫁给九重天帝尊风清月为妻,漫天诸神也从来没有人将她当做一盘菜。 白苏苏就是个废物。 卑贱,软弱,且无能的废物。 给两条鱼都能将尾巴摇上天了的废物。 甚至连他故意夸了白苏苏一句“不输清浅”,将琉璃对水清浅的敌意引到白苏苏身上时,白苏苏都还是喜滋滋地摇着尾巴。 哪里是只猫啊,分明是条狗,见谁都能摇尾巴的狗。 可如今,被他一直当做废物的白苏苏,而今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自己,仿佛在看一只卑贱的蝼蚁。 怒气腾冲而起,棠梨整个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着,将牙关咬得嘎吱作响,右手紧紧握着拳头,仿佛随时都会落到白苏苏身上一样。 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修为被压制,在这见鬼了的天师府,在这白苏苏的地盘,他才是占了下风的那一个。 棠梨征战六界多年,万花丛中过,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用的是得心应手。 于是咬了咬牙,棠梨又换上那副妖妖娆娆的模样,漂亮的桃花眼眼尾上挑,含情脉脉望着白苏苏:“小苏苏,几日不见,便是这样对待故人的吗?” “呵!”白苏苏弯了弯唇角,抬脚踩上钉在他左手手背上的匕首,重重地碾压,而后看着棠梨越发苍白还只能撑着笑说鬼话的样子,笑得格外明媚,“故人是故人,狗是狗,不可相提并论,棠梨,你得有自知之明。” 白苏苏嘴毒,两三句便将棠梨讽刺得失了笑。 “白苏苏!”棠梨额头青筋暴起,一双平日里眼波流转的桃花眼,布满了红血丝,诡异地向外凸起,不可思议地瞪着白苏苏。 他好像暴怒的野兽,已经张开了爪子,随时都会将白苏苏撕裂成碎片。 可偏偏,白苏苏已经准备好将他的爪子砍掉了。 白苏苏收回脚,半蹲在他面前,一只手禁锢着他的下巴,另一只手上用力,“滋啦”一声,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狠狠地撕了下来。 在手中捻了捻,白苏苏沉下脸色,反手一巴掌甩到棠梨脸上。 “啪!” “白苏苏!你敢打我?”棠梨怒瞪着白苏苏,胸口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着,一只手被迫撑在身后,只能忍着痛往前倾着身子才能勉强和白苏苏平视。 “打你算轻的了!” 白苏苏冷哼一声,反手将六月雪送给自己的匕首也扔出去,棠梨瞪大了眼往后躲,左手却被钉在地上身体一动便牵扯着伤口处不断渗出血,痛意直冲天灵盖。 匕首在空中划过,又“铛”地一声,将棠梨的右手同样钉在地上。 “啊啊啊啊——” 棠梨脸色煞白,被迫仰躺在地上,双手鲜血模糊,伤口还不断有血往外汩汩地流出来,他只能勉强将头抬离地面,暴怒地瞪着白苏苏。 倘若眼神能杀人,白苏苏早该被他万箭穿心。 这念头一出,棠梨便后悔当初要了白苏苏一条命还是太轻了。 白苏苏冷着脸,又相继打出两记灵气做的长剑,分别钉在棠梨的双腿上。 “白苏苏!我杀了你啊啊啊啊啊——” 棠梨因为痛苦,整个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挣扎着起身,被钉在地上的四肢因为他的动作,伤口被撕扯着,露出森森白骨,鲜血溅了白苏苏一脸。 白苏苏对他的愤怒不以为然,起身擦了擦沾到手上的血,看着地上因为疼痛而不断颤抖的棠梨,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她当初,也是这样被棠梨绑着钉在十字架上的。 先是左手,又是右手,而后是双腿,连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猫尾巴,也被钉在木桩上。 殷红的血浸透了她红色的凤尾裙,她不住的哀求,换来的却是水清浅一刀刺进她的骨肉里,将她的灵骨生生挖了出来,而后在自己的锁骨处捅下一刀,放进自己的身体中。 同样是鲜血淋漓,水清浅却可以躺在水轻鸿的怀里,冲着自己挑衅地笑着,而她,灵骨的主人,只能被钉在十字架上,喊哑了嗓子都没有人看过来一眼。 白苏苏向门外走过去,关上门的一瞬间,借着挤进房中的日光,对地上已经说不出话的棠梨火上浇油道:“你可能还不知道,风清月就在天师府隔壁。” 棠梨的身体动了动,却已经没有力气抬头。 白苏苏继续道:“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将我折磨得魂飞魄散这件事,他还不知道?” “啧!”棠梨不屑地闷哼了一声,似乎是在说,就算风清月知道,以他们的身份地位,风清月处于忌惮,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像当初白苏苏被取走灵骨一般。 “但是倘若他知道,水清浅入了魔呢?”白苏苏一字一顿,满意地看着棠梨身体一僵,使尽浑身力气,幽幽望着自己,“她取我的灵骨,便是为了压制身上的魔气,她要我的命是因为他成了六月雪的契约者,她得为六月雪挡刀子,你为之出生入死的心上人,为旁人挡刀子,还是魔界的人,棠梨,你这叫什么呢,六界第一舔狗。” “舔狗”这个词,是天道说的,她说白苏苏是风清月的头号舔狗。 现在看来,她所在的这本小说中,舔狗千千万,确实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白苏苏继续火上浇油,补充了一句:“棠梨,你真可怜。” “嘭!” 棠梨又重重地躺回到地上,后脑勺被砸得嗡嗡的,眼眶酸涩,呆滞地望着上方,落了灰尘布满蛛网的房梁。 白苏苏说的他又何尝不知道,身为六界第一战神,他跟在水清浅身后十几万年,她的眼里却从头到尾只有一个风清月。 许久,就在白苏苏以为他不会在说话了,伸手带上门。 棠梨却突然看了过来,眼神危险而冷峻,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别动清浅,白苏苏,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白苏苏对他的威胁不以为然,奚落道,“这是天师府,现在你才是阶下囚。还有,顺便好心提醒一句,风清月让你捉拿的水轻鸿,刚被送回九重天炼狱,棠梨,你已经是泥菩萨过江了。” “咣”地一声,门被关上,白苏苏叫来两只小白猫,守在锁妖阁的附近,将天道留下的锁妖锁,换成一把寻常的铜锁。? 第90章 所谓“造物者” 此间是风和日丽,五国宴上歌舞升平,那厢却是凄风苦雨,虎啸连连。 郊外荒废许久的木屋里,地上爬满了翠绿的苔藓,零零散散堆积着白骨森森,好几具尸体的脸上,都是腐烂的死肉,看不见半点脸皮。 湿热的空气孕育出一股难言的血腥味,混杂着浓烈的青草味,在狭小密闭的空间中不断发酵,熏得人头晕脑胀。 水清浅四肢都被密密麻麻的红线贯穿,像一只没有生气的木偶一样,悬挂着吊在半空中,一向高傲的头颅,只能虚弱无力地垂着。 身上的血早已凝固,地面上是点点殷红。 “沙沙沙”的脚步声响起,水清浅手指动了动,勉强打起精神抬起头。 一向漂亮清冷的含情目,此刻变得沧桑无比,空洞洞的,一向嫣红的唇张了张,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师、父。” 六月雪依旧俊美邪肆,通身肃杀之气,仔细看时,还能发现他只有四指的左手的手腕上,绑着和水清浅身上同样的一根红线,四根手指的指腹,同样穿透他的指腹。 一双艳丽的桃花眼,望向水清浅时,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一旁站着两个人,一个长得人高马大的,身上萦绕着黑气,半露着强壮的胸膛,额头上两只犄角,左边的一个已经成了半截,上面涂着艳丽的黄色的符文一样的图案,此刻整个人垂首单膝跪在另一个身边,一脸讨好,像条狗一样。 水清浅心里不屑地冷哼一声,立刻变有更多的红线,向飞剑一般,刷刷从她的心脏穿透。 水清浅已经痛得麻木了,却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吓得颤抖,眼角是晶莹的泪珠,在脏兮兮的都是血迹的面颊上划出两道泪痕。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穿透她身体的红线感受到她的颤抖,剧烈地开始绷紧,仿佛要将她灵魂撕裂一般。 藏在心底的恐惧被无限放大,水清浅只能咬着下唇,不甘心地向正中央的那个人求救:“主神大人,清浅知错……” 水清浅认得她,总是穿着厚厚的一件黑色斗篷,将全身上下都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只从声音能分辨的出来,那是个女子。 一年前正是她找上刚被白苏苏挖走灵骨走火入魔的自己。 她说她是造物者,是这世间所有生灵的缔造者,她还说她可以帮自己压制魔气,重返九重天,夺回属于自己的尊贵与荣耀。 作为代价,水清浅要为她卖命,灭掉天启,除掉白苏苏。 水清浅本就对白苏苏心里有恨,答应的爽快,而今却因为白苏苏将她布在天启和西青的妖兽全数连根拔起,收到了这所谓造物者的惩罚,将她像只傀儡一般,吊挂在这里。 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前来解救自己的水族密兵,一个个被她以惨无人道的手段,在自己的面前折磨致死。 每当她因为族人死在自己面前而有一点情绪波动时,那藏在暗处的红线便会迅速穿透她的身体,甚至将她的灵魂都给穿透。 凄厉的哀嚎求救声,族人们看向她失望的眼神,溅得她满身的鲜血,以及她浑身上下密密麻麻的红线,围成一座密不透风的笼牢,让水清浅像木偶一样,一举一动都在这所谓的“造物者”的眼皮子底下,半点由不得自己。 她只能抛弃自我,心甘情愿地成为“造物者”手中的木偶,做她所谓的乖孩子。 她说,听话的孩子才有糖吃。 “造物者”手上不知道何时浮现一条长鞭,手柄上雕刻着艳丽的不知名的花,“啪”地一声划破空气,重重地甩在水清浅身上,水清浅任由她打着,已经有气无力,连痛苦的情绪都不敢有。 “造物者”一连打了十几鞭子,许是觉得麻木如树干的水清浅没有一点反应,过于无趣,便将鞭子丢给一旁,招了招手,六月雪便大步出门,很快便又进来,将一个人重重地扔在地上。 水清浅看清楚那人的相貌后,手指动了动,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却很快又被麻木所取代,变得空洞呆滞。 “造物者”满意地笑了,一脚将那人踩在地上,使他只能奄奄一息地仰躺在地上。 藏在暗中的红线,便前仆后继地穿透那人的身体,将他同样吊在半空中,同水清浅正面相对。 那人悠悠转醒,看见呆滞的水清浅后,惊叫了一声:“清浅仙君——啊啊——” 红线迅速从他的眉心穿透,怀中的书一样的东西掉落在地上,“啪”地一声,被“嗒嗒”落在地上的血迹浸透。 水清浅两眼放空,周围的任何东西任何人,都从她的世界被隔离开来,诡异的血腥味和青草混合的气味也变得微不足道。 此刻她的眼中只剩下一个“造物者”,她的神。 “造物者”在笑,仿佛恶魔低语,她说:“放手去做,乖孩子们,听话才有糖吃。” 五国宴上,白苏苏作为天师,坐高台,观众生。 面露慈悲,洁白的裙摆铺开在地面上,映在日光下,仿佛盛开的白莲。 台下是歌舞升平,莺歌言语,风清月作为天师的故友,端坐在最末位的席间。 各国使者口不对心地举杯恭维,苏幕遮讪笑着同白朝离周旋,一来一往间,敲定了良辰吉日。 万年秋面无表情,承天命,封天师,两日后随车返东临。 像是感受到什么一样,白苏苏向着城门的方向看过去。 高台高百丈,几于浮云齐。 薄云起伏间,仿佛有个人望着自己。 抬手揉了揉眉心,宴会已接近尾声,白苏苏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从高台下来时,和风清月打了个照面。 手指动了动,白苏苏维持着一贯的慈悲,冲他微微颔首。 风清月回礼,自然而然地接过白苏苏手上盛满德泽的盘子,一举一动间,仿佛能看到白长清的影子,一双凤眸泛着猩红,连瞳孔都是红宝石般,流动着光。 此刻正虔诚地望着白苏苏,乖巧温顺道:“师父,好久不见。”? 第91章 明争暗斗 白苏苏怔了怔,不自然地咬着下唇,盯着风清月看了许久,才没让自己脸上的表情崩裂,淡淡点点头,像是在和故人寒暄一样:“好久不见。” 风清月淡淡地笑开,端着盘子转身将德泽一一布施给跪在高台下祈福的百姓。 万年秋站在台阶尽头,身上穿着和白苏苏身上一模一样的祭服,洁白而繁琐,没有半点花纹,半挽着发髻,让人丝毫看不出来是个男子。 抬眼向白苏苏看过来,唇线微微上扬,是一个若有若无的笑。 一向空洞的眼神,仿佛带着水光,满是坚定。 接过春梅递过来的披风,万年秋一步步拾级而上,最终在比白苏苏低一个台阶的地方停下脚步,将披风给白苏苏披上。 动作温柔,白苏苏仿佛能嗅到他身上熟悉的香气。 浅浅的,勾人的,让人安心的。 白苏苏跟着万年秋一步步下了台阶,两人无话走回天师府。 五月的天气,天气已经酷暑连连,只是白苏苏惧寒,依旧穿得厚重。 进了天师府,白苏苏才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身上已经捂出来一身热汗,还没来得及将披风解下,便被一个热乎乎的身体抱了个满怀,那人还用披散着长发的脑袋使劲儿蹭着白苏苏的脸侧:“苏苏苏苏!我成人了!” 是开灵。 白苏苏抬眼望过去,开灵身后还站着温柔地望着开灵的狻猊,只是目光一落到白苏苏身上,便又变得冰冷,带着嫌弃与厌恶别开眼,微微皱着眉,似乎是觉得开灵和白苏苏这样的人亲近接触,让他反感。 白苏苏淡淡扫了他一眼,后者冷哼一声,摆摆手示意万年秋放下戒备的姿态。 她其实并不介意狻猊的傲慢。 一来,从前在九重天时,狻猊自始至终都不曾正眼看过白苏苏,甚至于白苏苏在炼狱被水清浅等人折磨致死,狻猊也只是在冷眼旁观,接过水清浅用白苏苏的灵肉煮成的汤,喝得一干二净;二来,开灵是自己带大的,她好玩的性子白苏苏知道得清清楚楚的,看上狻猊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在白苏苏和狻猊之间,白苏苏很确定开灵会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身边。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一般,白苏苏唇角弯起一抹笑,带着挑衅的意味,目光紧盯着狻猊,却是抬手拍了拍开灵的后背,对她道:“开灵,那你今后要如何打算?同狻猊回九重天,还是和我留在天启。” 狻猊闻言下意识挺直了脊背,一双手握着拳头,攥得紧紧的。 “肯定是和苏苏留在天启啊!”开灵毫不犹豫,脱口而出,“苏苏在哪里,我肯定就在哪里!” “不嫁人了?”白苏苏被她直率坦荡的拥护所打动,眼角一酸,笑着揉了揉开灵的脑袋。 “为什么要嫁人啊,苏苏从前在九重天嫁人,都被折磨得那么惨,叫什么来着,一群诡计多端的穷神仙。”开灵歪了歪头,“我不嫁人啊,我就留在苏苏身边保护苏苏,任何伤害苏苏的人都不能饶恕。” 狻猊一张脸都变得煞白,紧抿着的唇轻颤,整个人落寞极了,仿佛一条落水的狗,只能褪去浑身的傲慢,向白苏苏投过去一个乞求的眼神。 他在求她,求她不要将在九重天时,他帮着水清浅伤害她的事情告诉开灵。 他看得出来,白苏苏对开灵很重要,比自己在开灵心中的地位要高上许多,连两个人在欢好时,开灵提起白苏苏的时候,双眼都是亮晶晶的。 她说全世界苏苏对她最好,她这辈子都要坚定的站在白苏苏身边,不会让她在被九重天那群狗东西欺负。 她不知道,他曾经也在那群狗东西之列。 只是想不明白,白苏苏为什么会答应自己帮助开灵度过情期,明明看上去,她对自己也是敌视的,就像自己对她的厌恶一样。 狻猊抬头去看白苏苏,面露不解。 白苏苏挑挑眉,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开灵完全不知道白苏苏和狻猊两个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无辜地抬起头,依依不舍地拉着白苏苏的手,又回头看了一眼狻猊,心里不知为何刺痛了一下。 但还是又迅速回头,越过白苏苏的肩膀看见进门的六月雪。 两眼一亮,下意识就要扑过去继续蹭,却被狻猊黑着脸一把拽住手腕,同六月雪拉开距离,只能委屈巴巴地看着六月雪:“狗东西!蹭蹭!” 开灵刚化作人形,只是整个人都还处于狮子的阶段,见到熟悉的人就要扑上去蹭蹭,狻猊对此醋意满满,头疼不已,对开灵嘱咐道:“你现在是人,不能见谁都同他亲近。” 开灵哀怨地瞪了他一眼,“哦”了一声,扁扁嘴,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去抱白苏苏的胳膊。 狻猊伸手要将她拉到身边,白苏苏刚要有动作,开灵便往白苏苏身后躲了躲,道:“你说的,不能见谁都同他亲近。” “……” “噗嗤——”六月雪挑挑眉,“狗东西”这称呼,除了白苏苏会叫自己,便只有她身边跟着的那头贪吃还蠢笨的狮子会叫自己,淡淡地打量了一下身穿淡黄色撒花烟罗裙的开灵,恍然大悟道:“蠢狮子?” “你这个狗东西!活该你被苏苏扔了!”开灵瞬间炸了毛,龇牙咧嘴地就要往六月雪身上挠过去。 六月雪被戳中了痛处,一只手捋起衣袖便要同开灵干架,漂亮的桃花眼怒瞪着:“你这头蠢狮子再说一遍?” 白苏苏对这一人一狮的势同水火早已习以为常,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吩咐万年秋看好他们两个,自己领着狻猊去了端王府。 狻猊看着开灵和六月雪打得不可开交,心里酸涩蔓延,一步三回头,开灵却从头到尾没看过来一眼,口中直骂着:“狗东西,我今天替苏苏废了你!” 一直到走出天师府,狻猊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白苏苏睨了他一眼:“自作孽,不可活。” 狻猊压下心头对白苏苏的厌恶,应道:“夫人所言极是。” 第92章 情结无解 端王府今日比往常要热闹得多,许是日头好的缘故,几位仙子都聚集在后花园,琉璃被围在正中央,眉飞色舞地说这些什么,仙子们面露崇拜,纷纷附和,一派其乐融融的场景。 不知是谁注意到了白苏苏,大叫一声:“是夫人!” 那喧嚣热闹便瞬间停了下来,围在琉璃身边的仙子们回头看向白苏苏,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变得尴尬而僵硬,不自然地起身,对白苏苏行礼:“问夫人安。” 白苏苏已经纠正过他们不止一次,要同天启百姓一般唤她“天师大人”,而今却懒得纠正了,只是神情淡淡地摆了摆手。 热闹中心的琉璃也向白苏苏看过来,脸上的眉飞色舞还没褪去,看向白苏苏的时候,怔了怔,又友好地笑了笑,起身从仙子当中走向白苏苏:“夫人过来,有什么事吗?” 白苏苏像看怪物一般打量了琉璃两眼,仿佛在确认那个骄纵得无法无天琉璃是否被掉了包。 毕竟以往琉璃能连名带姓地叫她都已经算是顶有礼数得了,而今却对她恭敬无比,唤她“夫人”。 “你们先走,我和夫人有点事儿要说!”琉璃恼羞成怒地摆摆手,示意一群小姐妹先离开,无奈仙子们却是齐刷刷地站在琉璃身后,大有一副白苏苏敢动琉璃,她们便要和她同归于尽的架势。 狻猊一进端王府便不知道去了哪里,白苏苏抬头看了看粗壮茂密的樟树,狻猊整双腿曲起,背靠着树干坐在上面。 白苏苏扫了一眼几位仙子,不冷不淡道:“你们先下去,我同琉璃有话要说。” 仙子们迟疑地看了看琉璃,后者使了个眼色,便有人会错了意,撺掇着众人先离开,唤人去找文白仙君。 白苏苏调笑了一句:“你在九重天还挺受欢迎。” 琉璃瞬间骄傲了,看不见的尾巴都高高地扬起:“那必须,不然我小时候,你也不会缠着要抱我!” “鬼才想抱你!”白苏苏抬手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看着琉璃龇牙咧嘴的样子,脸上冷淡的神情有些柔和。 琉璃连忙拉着白苏苏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对上她诧异的眼神时,不自然地在衣摆上擦了擦手,小声嘟囔道:“那个,那天,谢谢你让轻鸿神君去救我。” “我没让他救你,只是让他去西青国捉拿妖兽。” “我不管,帝尊说了,你说的话,不能信,听我的就是了!” 白苏苏:“……” 她突然想知道,清冷如风清月,是怎样在背后编排她的。 淡定地抿了一口茶,白苏苏刚想说话,便看见刚才离去的几位仙子又折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文白仙君。 琉璃面上一僵,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对几位小姐妹扬了扬拳头。 文白对白苏苏拱手,言辞恭敬:“问夫人安,帝尊今日不在府上,夫人可稍后再来。” 琉璃脸涨得通红,慌忙站起身,局促不安地搅动着衣摆,几位仙子偷偷勾了勾手指,琉璃不情不愿道:“你们先聊。” 而后被几位仙子拉着,如同躲避蛇蝎一般扬长而去。 白苏苏只是坐着,随意在一旁指了个位置,“坐,本尊近日来找你。” 文白一怔,旋即又看了白苏苏一眼,站着不动:“姐姐,有话请讲。” 说起来,文白比白苏苏要年幼许多,白苏苏刚到九重天时,文白还没有掌管命运簿,只是司命府上的一个小仙侍,因为受尽欺负,整个人骨瘦如柴,手无缚鸡之力。 白苏苏那时候性子野,见什么都想上去挠一挠,对于骨瘦如柴的文白,更是不例外,装出一副英勇的姿态,将欺负他的仙君吓得屁滚尿流。 因此,文白总是殷勤地唤白苏苏“姐姐”,一路晋升为掌管命运簿的仙君后,仍旧不改,是为数不多几个对白苏苏温和的人,两人倒也算是有着相依为命的交情。 只是再温和的人,再过硬的交情,到后来文白照样帮着水清浅夺走她的灵骨,而今又依旧面不改色地叫她姐姐。 白苏苏觉得讽刺,真想一爪子将他挠死。 “风清月在万兽谷,遇见了什么?” 想起风清月突然之间跟魔怔了一般,嚷嚷着自己就是白长清,就有些头疼。 文白不明所以,白苏苏便将风清月的现状讲给他听。 听罢,文白略加思索,道:“许是,帝尊历劫失败所导致的情结。” “可有办法消解?”白苏苏一个脑袋两个大,她只希望风清月还是那个风清月,不近人情,她不想在和风清月扯上纠葛,只等过两日去三生石前除名,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 文白摇摇头,“无解。” 而后见白苏苏略有失落的样子,还要说些什么,风清月便从门外进来,一身白色锦衣,修长俊逸。 日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斜长,审视着同白苏苏说话的文白,后者微微拱手,问了声好便自行告退。 风清月面色沉沉,步步紧逼白苏苏。 白苏苏依旧坐着,手上将茶杯握得紧紧的,紧盯着风清月,要看出此时的他到底是风清月还是白长清。 “苏苏,过来。” 是风清月。 白苏苏眨了眨眼,没有动,直觉告诉风清月此次来者不善。 悄悄将手伸进袖中,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六月雪送给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此刻正被当做钉子将棠梨钉在天师府的锁妖阁。 白苏苏心头警铃大作,几乎是下意识变回了原型,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尾巴倒竖着,抓在大理石桌上的指甲磨得滋啦作响。 目光锁定在不远处的树干上,纵身一跳,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完美的弧线。 眼看前爪就要抓到樟树扭曲着往外伸着的树干是,风清月手上运功,化作泛着乳白色光芒的捆仙绳。 绳头在白苏苏纤细的猫脖子上转了一圈,便将白苏苏轻飘飘地带回到面前。 “喵——”白苏苏尖叫一声,抬起爪子就要砍断恼人的绳索,风清月却反手一提,拎着挂在白苏苏脖子上的项圈将她整只猫提到半空中。 “喵——”白苏苏冲着风清月龇牙咧嘴,被提在半空中,整个身体没有半点支撑,只能胡乱扑腾着四只爪子,要将风清月挠得头破血流一般。 “啪!”风清月一巴掌打在白苏苏的脑袋上,将她打得头晕目眩的,而后直接拽住她漂亮的猫尾巴,看着炸毛的白苏苏:“苏苏,本座说过,你耍小性子,要有个度。” 一双凤眸满是寒凉,黑黢黢的,仿佛深渊一般,要将白苏苏拉下去,永劫不复。 第93章 争执 白苏苏的瞳孔因为恐惧和愤怒瞪得圆圆的,黑黢黢的眼眸,在日光的反射下,透着浅浅的蓝色,倒映着风清月阴沉的脸。 这样的风清月让她再熟悉不过了,他下令将白苏苏关在炼狱罚跪的时候,便是这样的。 整个人身上释放出的强大的威压,昭示着他是掌管众生生死的九重天帝尊至高无上的身份。 “清月哥哥别生气,苏苏姐姐肯定不是故意的。”婉转如黄莺一般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白苏苏下意识循声看过去,浑身的毛炸得更开了。 仿佛行走的火药,只要星星点点的火花,便能将人炸得头晕目眩! “喵——”白苏苏叫声凄厉尖锐,如同她锋利的爪子一般,向着来人龇牙咧嘴。 因为愤怒,白苏苏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身体内蛰伏温顺已久的灵骨,仿佛察觉到危险一般,不安地颤抖着,搅动得白苏苏的灵魂都不得安宁。 来人正是水清浅,穿着绛红色的烫金曳地凤尾裙,头上戴着掐丝玲珑攒金钗,斜斜的挽着一个发髻,垂散着的秀发便铺在身后,不似一贯的冷淡高贵,整个人显得华丽张扬。 踩过地上细碎斑驳的樟树影子,对着风清月款款施了一个礼,一段凝霜雪一般的皓腕便露在外面,上面挂着松松垮垮的两根红线。 风清月不咸不淡地扫了她一眼,捏着白苏苏的后颈肉,冷声道:“苏苏,你可知错?” 白苏苏整个人都快要炸了,尤其是看到水清浅面上略带得意的讽笑,恨不得将她喝血而吞。 她当初就不应该让水轻鸿带走她!管他什么水族的势力和背景,拼死也得争一口气,而不是现在这样,被人拎在手里晃悠。 深呼两口气,白苏苏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对着风清月哈了哈嘴,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半点怯场:“风清月,你什么意思?” “苏苏,棠梨是九重天重臣,你未得天命,私自关押天界重臣,滥用酷刑,本座便是这般教你的吗?” “风清月!”白苏苏舔了舔唇,拔高了声音道,“这里是天启,你们入乡随俗,便该遵守我天启的律法!棠梨联合水清浅,勾结妖兽,伤害我天启百姓,本尊不将他们二人千刀万剐,难平众怒!” “白苏苏!”风清月冷喝一声,水清浅慌忙上前,要去拉风清月的衣袖,风清月拧了拧眉,错身躲开,白苏苏借势就要挣脱风清月的手,却被一把按在风清月的怀中,动弹不得。 水清浅扑了个空,面上闪过一丝窘迫,对上风清月冰冷的凤眸,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清月哥哥你要信我,我、我怎么可能同妖兽勾结呢清月哥哥?我也是前日才知晓,棠梨神君来人间,便想同故人聚一聚,谁知道我前脚刚到,便听说棠梨神君被苏苏姐姐带到了天师府,然后便是清月哥哥你方才见到的那样。” 水清浅轻轻抬手擦了擦面上的泪痕,声音娇娇弱弱的,“棠梨神君是六界战神,荣誉至高,现在却、却、却被折磨成了那副样子,清月哥哥,你得为棠梨神君做主啊!” 风清月一只手托着白苏苏的后腿,另一只手紧紧压着白苏苏的脊椎骨,手指捏着白苏苏后颈上的软肉,力道不轻不重地揉着,这是他一贯喜欢用的动作,他在警告白苏苏,收敛起自己的脾气。 “苏苏,放了棠梨。” 白苏苏两只前爪紧紧扒着风清月胸前的锦衣上,勾出几条线头,发泄一般地磨了磨牙,装作没听见风清月的话。 风清月不悦,扬声道:“苏苏,你别让本座说第二遍,本座的耐心是有限……” “所以呢?”白苏苏胸腔中郁积着一股子怒气,无处发作,“风清月,你别逼我,大不了鱼死网破,我这腹中的胎儿和我,一个都活不了。” “胎儿?”水清浅惊呼一声,“你怎么可能怀有清月哥哥的孩子?” 白苏苏别过头,带着淡蓝色的猫眼死死瞪着水清浅,诡异地笑着:“你倒是说说,本尊怀不了风清月的孩子,难不成怀你的孩子?” “你!”水清浅脸色一白,原因到了口边,也说不出来。 炼狱那一遭,漫天诸神达成共识,将风清月瞒得紧紧的,水清浅自然不可能在此时将这些说出来,自寻死路。 风清月虽然看不上白苏苏,但是从头到尾,身为帝尊夫人该有的,他从来没有却白苏苏半点,以至于漫天诸神在明面上对待白苏苏,也都是和和气气的。 若让他知道自己和漫天诸神曾将白苏苏折磨得魂飞魄散,她水清浅和整个水族,怕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无奈,只能泪眼,婆娑地去看风清月:“清月哥哥……苏苏姐姐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我也是好心关心苏苏姐姐,她第一次怀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本尊若有个三长两短,水清浅,你和你的水族上下,一个也活不了!”白苏苏打断水清浅的话,冲着她龇牙,却被风清月一把按住尾巴。 “苏苏,听话。” 一口气憋在胸腔里,不上不下的。 风清月扫了一眼水清浅:“清浅,休要胡言。” “哼!”水清浅不悦地冷哼一声,刚才被擦干了的眼泪,此刻又跟不要钱一般,扑簌簌直往下掉。 风清月丢过去一张白净的帕子,淡淡道:“擦擦。” 而后放柔了声音,捏着白苏苏后颈上软肉的手指松了松,道:“听话点,让万年秋放了棠梨。” 听话听话听话听话! 每次都是这两个字,将白苏苏压得喘不过气来。 风清月说她听话,他就爱她;她听话,他就让她成为他的夫人。 可她分明已经不稀罕做他的夫人,她有没有她爱,与他有什么干系! 白苏苏抬起爪子就在他的脸上挠出一道血印子,对上风清月黑黢黢的眸子,扭动着身体冲他龇着牙,喉咙里咕噜咕噜声作响,运转着周身的灵气,在身前结印。 一个乳白色,带着诡异的符文的图腾刚显现,风清月便一把掐上白苏苏的脖子,目光阴沉:“苏苏,不要试图激怒我。” 猫儿的脖子纤细得很,一只手便能圈住。 风清月的手指埋在白苏苏脖颈上绵软柔顺的白毛中,指腹落点处,便是一块骨节,轻轻一按,白苏苏便只能收了爪子,咬牙切齿道:“风清月,你放开我,我带你去天师府,我当着你的面,亲自让阿秋放了棠梨。”? 第94章 威胁 “清月哥哥!不能去天师府!”水清浅惊叫一声,在白苏苏的怒视下,泣涕涟涟道,“天师府上有禁制,清月哥哥,我们进去的话,灵力和修为都会被压制,到时候、到时候……” 水清浅的话没有说完,白苏苏便感觉到风清月掐着自己脖子的力道重了几分。 白苏苏能十分肯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虚构出来的所谓腹中的“孩子”,风清月现在肯定能毫不犹豫地一把将她的脖子拧断。 他想杀了她,杀气毫不掩饰。 白苏苏呼吸有些困难,泛着浅蓝色的眼睛因为痛苦而眯着,只能拼命用两只前爪扒拉着风清月掐着自己脖子的一只手,漂亮又修长的手指上很快便布满了抓痕。 就在白苏苏以为自己会就这样被风清月掐死的时候,风清月突然松了力道,对水清浅道:“告诉万年秋,白苏苏在本座手上,他若要白苏苏安然无恙,拿棠梨来换。” 白苏苏猛地呼吸到新鲜空气,大口大口喘着气,清亮的猫眼睛泛着一层水蒙蒙的雾气,现在还心有余悸,漂亮的尾巴不自然地向上勾出一个卷儿。 莫名的,白苏苏有点想哭。 这个曾经允诺要护她顺遂长安的人,先纵容旁人取走她的灵骨,又将她打入炼狱煎熬四百载,而今又在拿她的命来换一个伤害她的国家和子民的人。 被抢走灵骨,被夺走九条命,被漫天诸神分而食之,被魂飞魄散,她被所谓的剧情线牵引着,承受这些她本不该承受的痛苦,而今她明明已经在很努力地去反抗了。 她能孤身闯魔界,将六月雪扔回幽冥涧;也能独自深入万兽谷,将妖兽封印,却偏偏在对上风清月变得无能为力。 她明明,也不弱的啊。 白苏苏抽了抽鼻子,用前爪扒拉了两下眼睛,前爪上的白毛被洇出一片水渍,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白苏苏有些有气无力,被风清月按着命运的咽喉。 风清月一直注意着白苏苏的一举一动,方才还在龇牙咧嘴炸毛的猫儿,此刻委屈得抽鼻子,他的心里仿佛被人重重的捅了一刀,搅动得翻天覆地的。 从前闻言软语哄着他的小姑娘的场景历历在目。 打雷时,他的小姑娘怯生生地垫着脚同他鼻尖相贴;三生石前,他的小姑娘虔诚地跪在一片冰雪荒原之中,一身艳丽的红衣,宛若盛开的红莲,在白雪茫茫中坦荡地承认她的爱意;大婚当日,他执她之手,允诺要护她顺遂长安。 一桩桩,一件件,既陌生,又熟悉。 凤眸中眸光轻颤,那穿透灵魂的红线,仿佛感受到困兽的挣扎,顷刻间紧紧地绷着,风清月终究闭了闭眼,掐着白苏苏脖子的力道,半点没松。 万年秋面无表情地跟着水清浅进来时,一手握着长剑,一手牵着绳子,绳子的尽头绑在棠梨的脖子上,将他像条狗一样牵着扔给风清月。 “棠梨神君!”水清浅惊叫一声,慌忙上前搀扶狼狈的棠梨。 棠梨意识昏沉,虚弱地看了一眼水清浅,又望了一眼被风清月掐着脖子的白苏苏,心里冷笑。 还说什么他是舔狗,她白苏苏可不比他棠梨要好到哪里去啊。 最起码,水清浅还从未因为旁人而拿他的命威胁他。 她对他从来都是客气的,温和的,乖巧的,来者不拒的,哪像风清月那个死木头,眼睁睁看着他们将白苏苏折磨得不像话,也从来没伸出援手。 不发声,不作为,便是纵容。 她白苏苏又有什么资格去嘲笑他呢? 两个人都是半斤八两,十万年的老舔狗。 借着水清浅的力道,棠梨从地上起身,给白苏苏留下一个讥讽的笑,便被水清浅搀扶着离去。 万年秋剑指风清月:“放了,师父。” 六月雪和开灵见到水清浅进门的时候,便心照不宣的停止了打斗,听到风清月拿白苏苏的命来威胁他们放了棠梨时,两个人都是怒火攻心,便火急火燎地跟上万年秋。 六月雪看清楚风清月的模样,怔了怔,旋即又反应过来。 怪不得白苏苏会收留白长清那混蛋为徒,感情真是老相好的! 明明被风清月伤透了心,却还是对白长清处处体贴,还口口声声告诉他她会和风清月合离,她就是个骗子! 骗了他一次又一次,三两句话便勾得他找不到北,将他玩弄在股掌之中。 他怎么会相信这样一个骗子,怎么会希望这样一个骗子对他能有半点真诚? 他就该直接将人抢走,哪怕是死的,也得留在他身边! 六月雪气得眼眶通红,灵气在缚魂锁的压制下,在全身游走,如困兽一般,若非有缚魂锁压制着,此刻他整个人早该进入暴走状态。 风清月松了手,白苏苏便立刻从他怀中跳出来,六月雪和万年秋纷纷出手,直攻风清月。 三个人你来我往,风清月以一敌二,半点没有落得下风。 白苏苏落到地上变回人形,被开灵一把抱住:“苏苏!你怎么样了?那个白眼狼有没有伤害你?” “我没事,”白苏苏从开灵怀中挣脱,胸前结印,飞身向着水清浅方才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棠梨目前身受重伤,她必须赶在他完全恢复之前,将人抓回来。 否则以棠梨六界第一战神的修为,白苏苏远不是他的对手。 开灵担心白苏苏出事,也立刻追上白苏苏。 狻猊望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身影,手上掐了一把樟树叶,也飞身奔过去。 白苏苏一路追到落青园,淡淡的血腥味变得异常浓烈。 门前守着几个水族密兵,见到白苏苏都是大惊失色,得了水清浅的吩咐,各自运功往白苏苏身上招呼。 白苏苏面无表情地避开他们的攻势,脚尖点地,胸前结印,乳白色的光圈泛着诡异的图纹,从地面上缓缓升起,如同一座笼牢,将水族密兵困在其中。 其中闪烁着明红色,放入炼狱的魔火,将困在其中的水族密兵烧得“滋啦滋啦”作响。 “啊啊啊啊啊——” 白苏苏冷眼扫过去,火势便又加大,凄厉惨绝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大步逼近房门,一掌打碎泛着蓝光的结界,白苏苏刚要推门而入,便察觉到身后一掌风向她袭来。? 第95章 水清浅求饶 “嘭!” 白苏苏侧身躲开,还未出手便见一道强大的气旋波从侧边打过来,对上那一掌风,散开成的余波瞬间将房门震成碎片。 灰尘洋洋洒洒,掀动着一地的黄葛树红色的叶芽苞片,扑簌簌直往下落。 狻猊修长的身影渐渐显现,开灵匆忙挡在白苏苏面前,怒气腾冲地对上狻猊:“我都给你说过了,谁都不许伤害苏苏!” 浑身灵气乍现,化作水蓝色的灵球向着狻猊击过去。 狻猊轻轻抬手,“哗”地一声,灵球便随成粉末。 水蓝色的粉末在空中纷纷扬扬,由着日光的照耀,闪烁着金色。 狻猊紧抿着唇,看向开灵的眼神带着柔和,越过开灵落在白苏苏身上,便是无尽的杀气:“夫人,帝尊有命,你不能靠近棠梨神君。” “若本尊非要靠近呢?”白苏苏神情冷淡,手心灵印渐渐浮现,“你要杀了本尊么?” “夫人执意如此,卑职便得罪了!”狻猊微微欠身,抱拳行了一个礼,运转灵气的气波。 眉心一朵红莲图腾赫然显现,灵光大作,化作千万支飞剑,齐刷刷地向白苏苏飞过去,掀动堆落在地面的灰尘。 “咳咳咳!”开灵被呛得直咳嗽,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眼看飞剑落到开灵身上,白苏苏一把将她,掌心结的灵印变化做巨大的泛着金光的灵盾,“咚”地一声,同飞剑群相撞,炸开绚丽的烟花一般的灵气束。 开灵咬咬牙,愤愤地瞪着狻猊,骗子! 这个骗子要伤害她的苏苏! 简直不可饶恕! “吼——” 开灵化作原型,十丈高的白色狮子高昂着头,一巴掌将狻猊飞射过来的剑雨拍在地上,砸出一个三丈宽、三尺深的巨坑。 “苏苏,你去抓人,这里有我殿后!” 白苏苏皱着眉望了一眼灰尘飘荡中悬飞在半空中的狻猊,他正眸光沉沉地望着开灵,冷声呵道:“开灵,此事与你无关,你快些让开!” 他不想伤害开灵,哪怕现在已经是和开灵站在了对立面,他都希望这个他唯一的小姑娘能够平安无恙。 方才之所以毫无顾忌地对白苏苏祭出剑雨,是因为他很笃定,开灵对白苏苏很重要,她不会让开灵受半点伤。 开灵甩了甩脑袋,仿佛根本没听到狻猊说的半句话。 硕大的狮子头因为愤怒张着血盆大口,一双眼睛呈现妖艳的水蓝色,闪动着诡异的光。 “嘭”地又是一爪子向着狻猊拍过去,狻猊飞身躲开,连忙去追闯进房中的白苏苏,开灵转身将尾巴一甩,甩出一道明黄色的灵气波动,“咣”地一声,将狻猊震处三丈开外。 房中正在为棠梨疗伤的水清浅听到门外的动作,心下一慌,运功给棠梨的灵气一时失控,使得他体内原本就不稳定的灵气像受惊的野兽一般四下乱窜。 “噗——” 棠梨一口鲜血吐在地上,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水清浅发生了什么,便见昏黄的的地下室中剑光闪过,脖子便被一个锋利而冰凉的东西抵着。 虚弱地仰头看过去,白苏苏手执长剑,印着地下室昏黄的烛光,整个人好似炼狱出来的阎罗,一双清亮的猫眼,仿佛跳动着炙焰。 “苏、苏苏姐姐……”水清浅大惊失色,因为运功反弹,灵气逆转,浑身的灵气好似漂游无定的蓬草,此刻对上白苏苏汹涌澎湃的灵力压制,根本不是对手。 手腕上的红线一阵刺痛,水清浅更是浑身无力,看向白苏苏的眼神泛着诡异的光芒。 棠梨觉察到白苏苏的来者不善,立刻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将水清浅护在身后:“清浅,你先出去,请帝尊帮……” “嘭!” “啊——” 棠梨话还未说完,白苏苏手起剑落,将水清浅的一只手生生砍了下来。 系着红线的纤纤玉手,便这样咕噜噜地滚到了棠梨脚边,喷薄而出的鲜血,溅了白苏苏和棠梨一身,只是白苏苏离得稍微远些,相比较起棠梨,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得许多。 “白苏苏!你怎么敢?”棠梨目眦欲裂,像发疯的野兽一般就要冲上去将白苏苏碎尸万段。 水清浅脸色苍白,跌坐在地上,左手小心翼翼触碰着滚落在棠梨脚边的断手,颤颤巍巍地道: “棠、棠梨哥哥……救我……疼啊……” “血……血……棠梨哥哥……好多血……” “疼……” “清浅,先忍一下!”棠梨慌忙蹲下将水清浅抱在怀里,颤抖得就要催动灵气为水清浅的断臂疗伤,白苏苏却冷笑一声,又是一剑落下,削铁如泥一般,砍下水清浅的左手。 “啊啊啊啊——” 水清浅痛苦的尖叫声凄厉哀绝,脸上脖子上全是热腾腾的鲜血,两只胳膊悬在半空中,抱着棠梨的动作僵硬在原地。 棠梨强人下心头的怒气,一边催动出来的灵气注入水清浅的体内,很快便为她止住了血,将水清浅拦腰抱起,一边又释放灵线去抓水清浅的两只断手。 口中连连安抚着:“没事的,清浅,没事的,忍一忍,忍一忍,我这就带你去找医仙!” 两只带着红线的手,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躺在昏黄的角落里,影子短小而漆黑。 若能仔细看时,定能发现那双手上产者的红线,变成了鸦黑色,很快又消失不见,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 而水清浅的脖颈上,不知何时悄然多了一根红线。 明艳的红色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不起眼。 “踏踏踏!” 伴随着外面传来的激烈的打斗声,白苏苏一步步紧逼的脚步声,显得格外轻微。。 出口就在白苏苏身后,棠梨无法绕过白苏苏带着水清浅出去,身经百战的他,此刻只能不断地将自己仅剩无多的灵气输给水清浅,抱着她一步步后退。 水清浅失血过多,本就白皙的脸,变得更加苍白,却因为棠梨注入给自己的灵气,伤口的痛意渐渐消失。 整个人悠悠回过神来,不安地用没了双手的胳膊抱着棠梨的脖子,往他怀里缩,哀求道:“苏苏姐姐,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苏苏姐姐?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苏苏姐姐!” “我不该跟你抢清月哥哥,我后悔了苏苏姐姐,我不该来人间的苏苏姐姐,我没有想要伤害天启,没有想要伤害你,我是冤枉的啊苏苏姐姐!” 面对水清浅的求饶,白苏苏充耳不闻,紧紧握着灵剑,步步紧逼。 短短一百年的时光,两个人的身份竟这般倒转过来,曾经趾高气昂地挖走白苏苏灵骨的水清浅,此刻只能颤抖着声音祈求。 “苏苏姐姐!我真的是冤枉的啊!”恐惧支配着水清浅,让她慌不择言,“有人、有人指使我,他们指使我将妖兽带进来天启的苏苏姐姐!” 第96章 玉净壶? 后背抵上墙壁,棠梨面色惨白,昏黄的烛光仿佛感受到山雨欲来风满楼,不安地剧烈地跳动着。 长了青苔的墙壁上,打出两个巨大的影子。 灵剑上的鲜血仿佛还冒着热气,白苏苏停下脚步,剑尖直指水清浅的咽喉,不带半分感情问道:“你说,有人指使你对天启出手?” 水清浅仿佛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慌不迭点头,眼泪不要钱地直往下掉:“对对对,是有人指使我!苏苏姐姐,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做的……” 求生的本能让她忘记自己曾经是怎样看不起白苏苏,怎样迫害她将她踩在脚下的,脑子里翻来覆去,只剩下空洞的求饶。 幽闭的空间使得温热的血腥味无限放大,饶是久经沙场的棠梨,被这浓郁的血腥味不管不顾地冲刺着鼻子,胸口一阵阵作呕。 抱着水清浅往上拖了拖,血腥味便更加浓郁,他说:“放了清浅,我任你处置。” “不放了她,你也只能任我处置。”说着,白苏苏伸出另一只手,掌心向上,其上缓缓浮现一只小巧玲珑的瓷瓶。 棠梨摸不准白苏苏要做什么,只是将水清浅抱得更紧,警惕地地盯着白苏苏的一举一动。 水清浅脸上刚恢复的红润,在见到这只小瓷瓶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惊呼道:“玉净壶!” 玉净壶是水轻鸿贴身宝器。 水族长大的每一个人,生来都会得到一件上好的灵玉制作的宝器,直等到遇见意中人时赠与他,做定情信物,寓意此生非他不可。 水清浅整个人好像被雷劈了一半,睁大了眼看着白苏苏,半晌说不出话。 自家兄长、自家兄长从来最守礼数,眼光甚高,怎么可能会看上白苏苏这等卑贱的人?将如此重要的宝物赠给白苏苏这样的人? 不,她不信,她不相信一向最宠爱她的兄长,会对一个有夫之妇动了心! “白苏苏!”水清浅眼球快要凸出来眼眶,被愤怒和不可置信冲昏了头脑的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方才是如何的卑微求饶,只知道挥舞着没有手的两只胳膊,要去打白苏苏,“你对我兄长做了什么手脚?你敢动我兄长半根汗毛,我水族上下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玉净壶? 白苏苏挑了挑眉,收回手细细打量着手心的玉壶。 这是水轻鸿从西青国回来后交给她的,里面装着三千五百只妖兽,早已全部被她封印镇压在天师府。 而这只玉壶,便也一直在她手上,她今日拿出来,本想是将两个人同样关进去,封印镇压在天师府上,慢慢折磨,却意外得知此玉壶便是传闻中水轻鸿的贴身宝器,一时间觉得有些烫手。 勾唇笑了笑,白苏苏又将长剑对准水清浅的咽喉,扬声道:“我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自己进去这里面。”抬手扬了扬玉净壶,晶莹的壶身被昏黄的烛光晕染出一重重暖色,“要么,我现在就杀了你们两个,让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 “白苏苏,你敢动我,我水族上下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水清浅胸口剧烈起伏着,身体却诚实地往后靠,要躲开白苏苏手中的剑。 色厉内荏,便是如此。 白苏苏嗤笑一声:“水清浅,除了水族,你还有什么是可以仰仗的?” 而后抬了抬手,冰凉的剑尖挑着水清浅的下巴,“水轻鸿如今身陷囹囫,水族尚且保他不下,哪里还有功夫理会你这只菟丝花?别想着拖延时间,本尊数三下,你们不做选择,本尊便替你们决定。” “白苏苏,你敢?”棠梨揽过水清浅的胳膊,将牙关咬得嘎吱作响。 “试试呗?”白苏苏笑得有些贱兮兮的,挑挑眉。 棠梨面露犹豫之色,水清浅如同暴怒的野兽,只要棠梨一松手,她便会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死也要将白苏苏咬得遍体鳞伤! 许久,就在白苏苏准备收回玉净壶时,两道灵光闪过,飞入玉净壶口,原本靠在墙角的两个人,此刻互相依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壶底。 白苏苏收了灵剑,化作星光闪闪,手掌拂过玉净壶口,又将玉净壶收回袖中,抬手熄灭了跳动的烛火,抬脚出了门。 开灵对上狻猊,招招下了死手,狻猊一边防守,一边又恐自己失手伤到她,心里被绞得痛得难以呼吸,几次呵斥开灵住手,却都是徒劳。 白苏苏从门口出来,看见的便是狻猊气喘吁吁地躲避着开灵的攻势,整个人狼狈不堪。 挑眉笑了笑,挑衅的意味十足,轻声道:“开灵,住手。” “哦!”开灵一尾巴将狻猊扫到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土坑,立刻收了手,飞回白苏苏身边,严防死守地瞪着狻猊,恶狠狠威胁道,“今天看在苏苏的面子上,我先放过你,但下次若教我知道你对苏苏动手,休怪我不客气!” “开灵!”狻猊大喝一声,眼眶通红,一手捂着受了内伤的胸口,“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开灵眸光颤了颤,心口有点闷闷的,甩着尾巴仰头看了看苏苏,浅蓝色的眼睛眨了眨,歪着脑袋在白苏苏的大腿上蹭来蹭去:“苏苏苏苏,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啊,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我看见你给我送过来的桃花酥了,还有漂亮的裙子,都是我喜欢的,苏苏苏苏苏苏,你怎么可以这么好呀!” 白苏苏揉了揉开灵的脑袋,扫了一眼还在土坑中挣扎的狻猊,领着不住撒娇的开灵同他擦身而过时,白苏苏借用灵力给他留下一句话:“狻猊,开灵护短,你既想忠于风清月,又想抱得美人归,哪里有这样两全其美的事?” “嘭!”狻猊擦了擦唇边的血,一拳砸在地上,直见漫天尘土飞扬,将他弄得灰头土脸的。 一阵风刮过,原本还是风和日丽的天气,一瞬间乌云密布,白苏苏刚走出留青园,迎面一股杀气伴着绵绵的细雨,直冲她的门面招呼。? 第97章 白苏苏断臂 开灵立刻亮出爪子,却被白苏苏按住脑袋,豆大的雨珠打在她柔顺的白毛上,又重重地落在地上。 白苏苏连忙结印,斗大的原型图腾赫然显现在面前,接下来人灵气磅礴的一掌。 “轰”地一声,图腾被炸成碎片,那一掌风便势如破竹,将白苏苏击飞三丈远,“嘭”地砸在地上。 口中一股腥甜,白苏苏“哇”地一口鲜血吐在地上,混着泥水,红得妖艳。 本就沾了水清浅的血的一身白衣,此刻遍布泥水,狼狈极了。 一只手擦破了皮,强撑着从地上起身。 “苏苏!”开灵飞奔到白苏苏身边,却有一个身影比她更快,抬手将白苏苏从地上带起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紧紧握住白苏苏的脖子。 来人白衣蹁跹不染纤尘,一双凤眸中寒气森森,紧盯着白苏苏:“苏苏,你不听话。” 白苏苏被掐得脸色发紫,身体悬挂在半空中,没有半点可以支撑,只能无力地用手扒拉着风清月的手。 被磨破皮的手掌心渗出丝丝血迹,将风清月修长白皙的手背上抹得红一块白一块。 “白长清你这个混蛋!放开苏苏!”开灵浑身的毛倒竖着,冲着风清月张大了血盆大口。 浅蓝色的眼睛中是熊熊怒火,前爪撑在地上,巨大的狮子弓着身体,做出攻击的姿态。 风清月淡淡地到了一眼开灵,空着一只手轻飘飘地一甩,便将一道灵气向着开灵砸过去。 开灵纵身一跃,飞快躲开,扑向风清月。 风清月微微蹙眉,松开掐着白苏苏脖子的手,大手扣着她的腰身,不顾白苏苏的挣扎,将她带进怀里,飞身躲开开灵的攻击。 开灵扑了空,漂亮的尾巴在雨中一甩一甩的,喉咙里发出沉闷的低吼声,一阵接着一阵,巨大的声波震得地动山摇,小径旁太湖石做成的假山“砰砰砰”掉落在地,砸出一圈圈灰尘,却很快又被雨打了下去。 雨越下越大,天空中都是灰蒙蒙的一片,白苏苏被按在风清月的怀中,整张脸被迫埋在他的胸前,他强劲有力心跳声听在白苏苏的耳中,无异于恶魔的丧钟。 手心悄然浮现一团灵气,白苏苏抬手重重地打在他的肩胛骨。 风清月一边应付开灵发疯一般的攻势,冷不防被白苏苏偷袭,身形不稳,开灵见状连忙扫出一记灵刀,重重地向风清月打过去。 与此同时,风清月再度甩出一掌风,灵气磅礴,近在咫尺的白苏苏顷刻白了脸,慌忙抬手打下风清月的胳膊。 掌风变换了方向,擦着白苏苏的肩膀重重地打在石拱门的墙面上,将其击得粉碎。 “苏苏!”开灵惊叫一声,风清月慌忙低头去看白苏苏,后者一只胳膊被掌风从肘关节处打断,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啪”地落在积满了泥水的水洼中,很快染红了一地的雨水。 血腥味在潮湿的空气中不断发酵,风清月怔怔地望着怀中奄奄一息的白苏苏,声音颤抖:“苏苏?” 两记掌风一次比一次来势汹汹,都是带着千钧之力,连万年秋和六月雪挨上这么一记,都无力招架,更别提白苏苏生生挨了两下。 一张巴掌大的脸色苍白如纸,下唇上被咬得出了血,完好的一只手紧紧握在风清月的肩膀上,手背上青筋暴起,将风清月的衣服抓出一层层褶皱,都没能说一句“疼”。 大雨劈头盖脸地砸下来,风清月和白苏苏都被淋成了落汤鸡,开灵趁着风清月失神的空当儿,慌忙叼起地上的断臂,往风清月身上重重地一扑,将其撞得一个趔趄,在地上的几个小水洼中踩出一群泥点子。 开灵化作人形,一手握着尚有余温的断臂,一手揽着虚弱无力的白苏苏,抬脚就要往外走,风清月却抬手,又将白苏苏从开灵手中夺过来,慌忙将灵气运输给白苏苏,为她止血。 开灵啐了一口:“猫哭耗子假慈悲!” 风清月抬头瞪了她一眼,好看的凤眸中布满阴霾,整个人身上全是白苏苏的血,显得清冷而危险:“白长清不会对你动手,但是本座会,你最好安生点。” 开灵被他这眼神吓得后退一步,又想起若是方才白苏苏没能将他那一掌风打偏,此刻断手断脚的怕是自己了。 脸色一白,紧闭着唇盯着白苏苏。 风清月收回目光,低头看着白苏苏,喉头一紧,一股腥甜的铁锈味,从胸腔直蔓延至口中,“噗”地吐在地上,是红得发黑的颜色。 “嘣嘣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断了的声音,那些被他压下去的叫嚣声,此刻又不分青红皂白的往他脑子里钻进去。 就像狡猾卑劣的虫子,所过之处,都是钻心一般的剧烈的疼,让他只能微微弓着身子,颤抖着抱着意识昏沉的白苏苏。 血很快被止住,风清月抱着白苏苏大步离开,开灵见状慌忙跟上,两个人一路狂奔,到了医仙所在的芳香园。 狼狈的六月雪和万年秋被大雨滂沱淋得悠悠转醒,两个人都是眼皮子狂跳,万年秋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眼时,一向古井无波的眸子中,寒意满满。 也不顾被风清月重重伤到的五脏六腑,拎着长剑,脚尖点地便向着芳香园飞过去。 风清月轻手轻脚将白苏苏放到床上,被扰了好梦的医仙在小仙侍的带领下骂骂咧咧地从厢房走来,手中拄着金丝楠木做的拐杖在地面上敲得“咚咚咚”作响。 在看到来人是风清月时,立刻变了脸,恭恭敬敬地就要行礼,却被风清月打断:“无需多礼,先去看夫人。” 开灵听到这话时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就是苏苏的那个垃圾夫君风清月?” “垃圾夫君?”风清月凤眸微微眯着,“苏苏是这样跟你说本座的?” “你可别叫她苏苏,我都替苏苏觉得晦气!” 医仙亦步亦趋地上前查看白苏苏的伤势,愁容不展,好半天才拄着拐杖转身,从小侍手中接过回灵丹,给白苏苏服下。 只是白苏苏将牙关咬得紧紧的,哪怕是在昏迷中,都没能放松。 风清月上前扶着白苏苏坐起,修长的手指拂过她唇畔的血迹,轻轻揉着她的唇角,力道不大,白苏苏却吃痛地吸了口冷气,紧锁着眉。 风清月一只手捏着白苏苏的下颚,医仙将回灵丹放进她的口中,风清月才松手。托着白苏苏后背的手掌浮现一团灵气,注入白苏苏的体内。 白苏苏被回灵丹苦得直皱眉,神识不清地直唧嘴,要将回灵丹吐出来。 风清月心如刀绞,清冷惯了的脸上,头一次染上落寞。 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又将他包围得密不透风,黑暗中伸出一只只长满倒刺的爪子,要将他拉入深渊一般。 接过医仙端来的水,风清月给自己灌了一口,低头捏着白苏苏的下颚,给她渡过去。 白苏苏终于不再挣扎,气息渐渐平稳,风清月望着她那只已经被止住血了的断臂,轻轻地揽着白苏苏的腰侧,使她靠在自己怀里。 医仙毕恭毕敬地禀告道:“帝尊,夫人伤势不容乐观。” “怎么说?” “夫人身上的灵骨离体五百载,应是前些时日刚回归本体不久,只是不知为何,带着一股魔气。” 风清月脸色阴沉,医仙抬头瞄了一眼风清月,又硬着头皮继续道:“而且、而且,夫人的九条命,如今只剩下这半条。三魂七魄似是被人打散过一般,虽然魂魄完整,却仍旧不甚稳固,而今又断了一条手臂,要医治好,难上加难。” 第98章 风清月觉醒 “嘭!” 风清月一掌打在一旁的小几上,梨花木制的小几瞬间成为齑粉。 “帝尊饶命啊!” 风清月身上气息不稳,强大的威压便惊涛骇浪般向四周蔓延,将医仙和一众小仙侍压得只能跪在地上求饶,身体随时都在崩裂的边际。 开灵被风清月的威压压得险些站不稳,咬紧了牙关双手紧紧抓着榻的一角。 “本尊闭关这五百年间,九重天发生了什么?” “微臣不知!帝尊饶命!帝尊饶命!”医仙额头冷汗涔涔,苍老的身体不住地叩头在地上求饶。 他平素在九重天,除了行医问药,整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这位帝尊夫人都鲜少打过招呼,方才探她脉搏时都被她这副残败破碎的身体吓了一跳。 由是想着,不由得又抬头悄悄瞥了一眼昏迷的白苏苏。 漂亮精致,是和六界第一美人水清浅完全不同的一种美,让人看着便觉得好亲近,可真要去亲近时,便又觉得会亵渎神明。 对,是神明。 明明他本身就是神,看见白苏苏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她才是神明。 真正的神明,慈悲为怀,悯怀苍生,神圣不可侵犯。 可这样一个神明,此刻却像破碎的娃娃一般,仿佛风一吹便会折成两半。 风清月握着拳头的手紧了紧,便听医仙又道:“不过帝尊放心,夫人腹中的胎儿无恙……” “本座的夫人被人欺压,你让本座如何放心?”风清月勃然大怒,若非顾及白苏苏还在他怀中,早将此地化为灰烬。 “虚伪!”开灵愤愤地瞪了他一眼,风清月闻言,抬眼看去,一双漂亮的凤眸中,布满了红血丝。 漆黑的眼眸中,阴沉沉的一片,仿佛炼狱出来的阎罗,开灵被他这副危险的样子吓了一跳,手上扶着的榻沿,在风清月强大的威压下,“轰”的破碎成粉末。 开灵手上没了支撑,被威压压得只能狼狈的跪坐在地上,警惕地瞪着风清月。 风清月收回视线,垂首落在白苏苏身上。 白苏苏像是感受到什么一般,不安地扭了扭身体,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此刻凉哒哒地黏在身上,让她不住地颤抖。 风清月眸光微闪,像是被摁住咽喉一般,喘不过气来,抬手掐了个净衣决,将白苏苏身上的衣服清理得干干净净的。 白苏苏这才安生了会儿,拧着眉睡得沉沉的。 风清月将下巴抵在白苏苏的额头上,压抑在心里的野兽疯狂肆虐,沉睡的灵魂发出怒吼,要挣脱开那一条条红线捆绑着的牢笼。 修长的手指颤颤地抚上白苏苏的面颊上,温热的触感通过手心传入灵魂,化作滚滚炙焰,要将世间万物烧成灰烬一般。 白苏苏睫毛颤了颤,悠悠转醒,只觉得口干舌燥,意识昏沉,呢喃道:“水……” 风清月慌忙回过神来,身上释放出来的威压,顷刻间收了回去。 开灵从地上起来,连忙给白苏苏递过一杯清水,风清月抬头看了她一眼,托着白苏苏的后脑勺,小心翼翼地给她喂水,动作轻柔,就像从前做过无数次一般。 “咳咳咳……”白苏苏冷不防被呛到了,眼角都是因为剧烈咳嗽而流出的泪,风清月紧抿着唇,动作温柔地为她擦去眼角的泪珠,又抬手将她唇角沾上的水渍擦了个干净。 白苏苏睁开眼便看见近在咫尺的风清月,淡淡的香气便扑鼻而入。白苏苏拧着眉想离他远一点,又被风清月揽着腰按在他的怀中,脑袋紧贴着他的胸口。 “乖,别乱动。” 风清月心跳的很快,白苏苏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后者一贯清冷疏离的面上,竟破天荒多了几分担忧。 担忧? 真是见鬼了。 白苏苏觉得自己肯定是没清醒,担忧这种词,怎么可能和风清月挂钩? 开灵担忧地站在床畔看着白苏苏,目光瞥见还在医仙手上的白苏苏的断臂,慌忙问:“苏苏的胳膊,还能接回来吗?” 白苏苏闻言也看过去,小臂修长白皙,瘦得手腕处的骨节异常明显。修长的手指沾着泥水和血水,在白皙的皮肤上,倒有一种血腥的美感。 医仙从地上站起来,对着白苏苏行了一礼,擦了擦额头的虚汗,恭敬地回道:“接回去是不难,只需要找到接骨木便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白苏苏一开口,便被自己沙哑的嗓子吓了一跳。 医仙硬着头皮看了一眼风清月,后者一双眼一直紧盯着白苏苏,察觉到医仙的视线,向他看过去,淡淡道:“直说无妨。” “接骨木生于魔界,五千年一开花,需用最灵血浇灌,才能保证其存活,灵血越纯净,存活的时间便也越久。” 医仙话说到此处便也不说了,偷偷抬眼打量着风清月的脸色。 九重天诸神都有一等一的灵血血脉,而最纯净的,无疑是九重天帝尊风清月。 白苏苏并不指望风清月能贡献出来他的血,想到玉净瓶中关着的棠梨和水清浅,心里边有了主意,对医仙点头道:“辛苦医仙了。” “微臣应该的。” 医仙又给白苏苏开了几道药,开灵守在旁边一一牢记,送走医仙后,白苏苏抬手推了推风清月,“棠梨和水清浅,都在我手上,你要是想救他们,趁早死了这条心。” 风清月仿佛没听到白苏苏撂下的狠话一般,低头看向白苏苏:“接骨木交给我来就好,你安心养伤……腹中胎儿无恙,你不必担心。” 白苏苏眨了眨眼,完好的一只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有些失神,淡淡道:“我知道,我们去三生石上除名。” “苏苏,告诉我,为什么要合离?”风清月将白苏苏抱得紧了紧,将被子往上提了提,给白苏苏盖得严严实实的。下巴抵着白苏苏的发顶,咽喉一阵酸涩,轻声问:“我闭关期间,发生了什么?” 白苏苏猛地抬头,和风清月四目相对,又别开视线:“怎么问这个?” “谁取走了你九条命,谁又让你魂飞魄散,你又是怎么来到天启成了护国神兽?” 第99章 辞别人间 那些刻意被白苏苏压在心底掩埋的往事,此刻又被人提起,白苏苏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儿地往被子里蜷缩。 风清月低头在白苏苏的眉心落下一吻,松开手,将白苏苏小心翼翼地扶着躺下,又为她盖上被子。 白苏苏将被子拉过脑袋,蒙着脸,眼泪突然间就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被挖走灵骨时她没哭,被夺走九条命时她也没哭,甚至被打得魂飞魄散时,白苏苏都是没掉一滴眼泪,而今强撑了许久的坚强,突然崩溃,白苏苏只是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的声音漏出一点。 风清月起身,闭了闭眼,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等雨停了,我们便回九重天,去三生石上除名。”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白苏苏才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万年秋匆匆赶来,站在门外便能听见白苏苏毫不掩饰的哭声,望见床沿上放着的一直断臂,便觉得心如刀绞。 那是他的乖乖。 他一直捧在手里、含在口里的乖乖,他视若珍宝的乖乖,他不过是睡了一觉,再见到她时却是十万年后,受尽了折磨,受尽了委屈。 从来应该无忧无虑的她,此刻却哭得像个小孩子。 饶是他又重来了一次,还是没赶得及将她从那折磨中救出来。 他想进去将白苏苏抱在怀里,像从前在混沌间那样哄着,却又怕一直端着姿态的白苏苏见到自己会为难。 痛苦与纠结在心中天人交战,万年秋静静地站在门外,悲戚地望着闷在被子里的白苏苏。 开灵送走医仙折回来,便看见在门前站着的万年秋,一身艳丽的衣裙被淋得狼狈,一只手紧抓着门框,手背上青筋纵横,在门框上抓出几个洞。 没敢上前打扰万年秋,开灵想到什么一般,转身又消失在雨幕中。 六月雪没追上万年秋的脚步,在偌大的端王府中险些迷了路,只能悻悻地回去天师府。 只是坐在前堂,望着淫雨霏霏,连绵不断,后院锁妖阁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妖兽的吼叫声,搅得他心烦意乱。 正要出门,便见一人踩着大雨磅礴,进来到天师府。 风清月离开芳香园,便回了自己的清疏园,“嘭”,一把将桌上的杯具全都拨到地上。 藏在暗处的狻猊敛声屏气,垂首不敢去看风清月,心里“咯噔”一下,便听风清月道:“狻猊!” “卑职在!”狻猊单膝跪在地上,对风清月抱拳行礼。 杯具的碎片隔着衣料,扎进肉里,狻猊仍旧面不改色地垂着头,不敢迎视风清月的目光。 “本座闭关时,九重天发生了什么?” 狻猊怔了怔,偷偷抬眼去看风清月,后者脸色阴沉,狻猊慌忙低头回道:“回帝尊,一切无恙。” “无恙?”风清月手指微微曲起,一下一下地轻叩在梨花木做的桌子上。 清脆的叩击声和着大雨倾盆砸在地上的声音,敲得狻猊额头冒出密密的冷汗。 忽然,一股强大的威压压下,狻猊还未反应过来,便“嘭”地一声砸在地上,被压得动弹不得,风清月那冰冷得仿佛魔鬼一般的声音,便砸向他的脑门:“是苏苏的灵肉,你吃不习惯?” “帝尊?”狻猊不可置信地猛地抬起头,便被一掌风打出门外。 “噗”地一口鲜血吐在地上,狻猊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刚想出声为自己辩解,眼前却被一片阴影笼罩,豆大的雨便被挡在外面,砸不到他的身上。 狻猊抬头看去,却和开灵浅蓝色的眼睛四目相对。 风清月的声音隔着雨幕,传入他的耳中:“狻猊,自去炼狱领罚,未有本座吩咐,永生永世不得踏出炼狱半步。” 开灵扯了扯嘴角,好半天只挤出来一个苦笑,手上一松,握着的雨伞便随着倾盆大雨,砸在他的身上。 她说:“狻猊,我真的对你很失望。” 而后淋着雨,开灵扬长而去。 狻猊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从天堂跌入地狱,便是如此。 看着开灵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雨幕之中,狻猊好似被雨打得破碎的蔷薇,长长地闭了闭眼,道:“卑职明白。” 风清月换了身衣服,抬脚出了门,再回来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 从袖中掏出蔫蔫的接骨木幼苗,上面还带着泥土。 许是因为生长在白骨森森的魔界深处的缘故,接骨木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腐败味。 右手掌心向上,赫然浮现出一只白玉做的小瓷盆。将接骨木放入其中,风清月往里面注入些许清水,抬手在左手掌心划了一道。 鲜红的灵血便源源不断地从风清月的手中流下,滴入清水中,瞬间染红了一片。 原本还蜷缩着叶片的接骨木,在沾上风清月的灵血后,瞬间舒展开来,摇摇晃晃的抽出一段小芽。 雨一直下到黄昏,白苏苏哭得累了,便一只胳膊抱着被子蜷缩着睡着了。 风清月拎着食盒进来时,桌子上已经摆了两个食盒,白苏苏的床前,便站着一高一矮的两个人。 万年秋和开灵。 床沿上那只断臂已经被妥善收纳在灵盒之中,万年秋一见风清月,便压不住杀气,后者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将食盒放在桌子上。 三人六目相对,都默契的没有开口。 “咳咳咳……”白苏苏的咳嗽声惊醒了三人,纷纷凑到床前。 白苏苏眨了眨眼,看见万年秋身上的伤,眸光颤了颤:“阿秋,你先回去上点药。” 声音沙哑粗糙,难听极了。 开灵皱着一张小脸给白苏苏倒水,万年秋固执地摇摇头,站在床边一言不发。 白苏苏喝了两口温水,嗓子舒服了许多,又道:“我要回一趟九重天,这之后,还要再去一趟混沌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此去应当要个年头,东临便劳烦阿秋你照料。” “师父。”万年秋藏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他的乖乖,是想起来他了吗? 可话到嘴边,又成了:“阿秋明白。” 混沌间是她和他的故乡,他看着她出生,守着她长大,由着她撒娇,领着她撒泼,而今明明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 这都无妨了,他而今魂魄残破不全,只是能见着她便已经是奢望了。 他会守好她想要守护的一切,天启和天下,包括她自己。 白苏苏又抬手揉了揉开灵的脑袋,柔声道:“开灵,你便留在人间,守着天师府好不好?” “苏苏,我想跟着你。”开灵扁扁嘴,委屈巴巴地抱着白苏苏的腰,虽然是化成了人,却仍旧没能改得了做狮子时候的习惯,在白苏苏的脖颈处蹭着。 她从出生起就没离开白苏苏半步,而今突然要分别个年,又想到白苏苏断了一条胳膊,整只狮子都要不安到了极点,喉咙里都是咕噜咕噜声。 白苏苏往旁边挪了挪,给开灵腾出位置,“乖一点,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开灵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又问:“苏苏,狻猊曾经那样伤害过你,你为什么还要对他那么容忍啊。” “因为你喜欢啊。”白苏苏软着语气哄着开灵,抬头对上风清月的眸子,后者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粥,白苏苏下意识就要往后退。 开灵抽了抽鼻子,也知道不能耽误白苏苏用饭,连忙起身要从风清月手中接过粥,却被躲开:“我来便好。”? 第100章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三生石在九层莲台之上,通往莲台只有一条陡峭而萧索的阶梯连成的小径,其上冰雪覆盖,共有九万三千二百五十一阶,寓意世间九万三千二百五十一种生灵。 四面苍茫,只有无尽的白皑皑一片,覆盖着漫山遍野的枯枝萧条和群山杳杳,大雪纷飞,如鹅毛般砸在身上。 白苏苏披着厚重的白色狐裘,身后是厚厚的脚印,遥遥望着十里开外的九层莲台,其上三生石散发着温和的金光,仿佛垂眉的菩萨,慈眉善目地望着普天众生。 身旁站着衣着单薄、身姿萧条的风清月,垂眸望着白苏苏,见她因为冷风而将仅剩的一只断臂瑟缩在狐裘之下,眸光颤了颤,首先浮现一只小巧的手炉,温和地拉过白苏苏的手,覆盖在手炉之上。 白苏苏仰头望了他一眼,不同于一贯的清冷疏离,此刻的风清月微微垂着眼角,长长的睫毛上染了白雪,发上肩上都是白雪,神圣得不像话,却只对她一个人垂眉。 双手抱着手炉再度瑟缩到狐裘下,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暖意,白苏苏重重地吐出一口白气:“我们上去。” 风清月伸出一只手,轻声道:“路滑,你拉着我。”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白苏苏早已经别回去了的眼泪,再次不争气的想要留下来。 当初两个人来三生石前留名,风清月也是这般温和地拉着她的手。 大手传来他身上的温度,让她觉得一颗飘荡不已的心,终于有了着落。 九万三千二百五十一阶台阶,其上冰雪覆盖,稍不留心便会摔得遍体鳞伤,风清月拉着白苏苏的手,护在她的身边。 每当她踩空脚下一滑,要往后掉下去时,风清月强劲有力的臂膀便会给她支撑。 今日是这样,十万年前也是这样。 似乎一切都未改变,似乎一切又都变了。 十万年前她曾不惧艰险爬过九万三千二百五十一阶台阶,要和他在一起;十万年后她又不顾一切地爬过九万三千二百五十一阶台阶,却是为了要和他分开。 白苏苏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脚下的路,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风清月专注望着白苏苏,目光在她染了白雪的发间流连,在她暴露在空气中被冻得发红的脖颈上流连,每一眼都是贪恋。 冷风呼啸而过,吹来大片大片白雪,将两人都淋得满身大雪。 风清月抬手哈了哈气,放在白苏苏冻红了的两只耳朵上,一双凤眸沉沉望着白苏苏,满是贪恋和不舍。 白苏苏没敢抬头,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心软,然后放弃。 怎么可以放弃呢,她不能放弃,她不想再将自己置身于那样的危险的境地,不想再任由自己成为一个木偶,任由剧情线掌控。 那是她的命运,她要自己来掌控。 白苏苏调整了一会儿,便从风清月的手中挣脱开,淡淡道:“继续走。” 风清月怔了怔,点头道:“好。” 远远看过去,无尽苍茫中,小径上的两个人渺小得不像话,连绵不断的风雪,似乎随时都会将他们吹到最底下。 一路走走停停,饮风咽雪,到达三生石前,两个人都是脸色微微发红。 三生石高约三丈,通身流动着纯净的光,石体温润,抚平凄厉的风雪。 白苏苏大口喘着粗气,抬头望了一眼,“白苏苏 风清月”四个字,赫然就在最上方。 十万年前,白苏苏被风清月抱在怀里,一腔热血扫去了一路的辛苦,扬言道:“我要将我们的名字刻在最上方,最最最上方,这样,谁都不能将它们抹去!你也不能,我也不能,风雪也不能。我们的感情,便会同这三生石一般长久。” 风清月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白苏苏将手炉放到一旁,将手掌伸到风清月面前,“我行动不便,劳烦你替我划一刀。” 要除名,需将两个人的鲜血交融在一起,滴在两个人的名字上。 白苏苏语气淡漠,带着不容拒绝的疏离,风清月心里一阵绞痛,扯了扯嘴角,抬手在自己的手掌心再度划了一道。 伤口至深,可见森森白骨。 白苏苏注意到了他手心还未痊愈的伤痕,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便见风清月一只手握着自己的手,咬在食指的指尖处。 白苏苏吃痛地皱了皱眉,风清月掌心的血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渗着,点点落在地上覆盖着的冰雪上,滴出点点红梅。 风清月微微抬起头,捏着白苏苏的指尖,将她的血滴了三滴落在自己的掌心上。 两个人的鲜血交融,一片殷红。 风清月握紧了手,又低头在白苏苏还在冒血的指尖上轻轻落下一吻,将她的血吞入口中。 而后轻声道:“你且在这里候着,我去去就来。” 言罢,风清月脚尖点地,飞身而起,与三生石面对着面,伸直了胳膊,张开流动着血的手掌。 已经交融了的鲜血,便被风雪吹落在温润的三生石之上,两个人的名字上。 晶莹的三生石突然发出一声巨响,“白苏苏 风清月”三个字,一沾染上血,便发出耀眼夺目的红光。 风清月握紧了拳,双手垂在身侧,血不断落在地上,炸开一朵朵耀眼的红梅,好似十万年前,一袭红衣的白苏苏。 他的小姑娘。 白苏苏也仰头望着三生石,眸光平静,看不出喜怒。 红光散尽,两个人的名字处,只剩下两滴殷红的血滴。 白苏苏松了口气,真好,她要摆脱这见鬼了的剧情线了。 风清月落在白苏苏的身边,一言不发地拉过她的手,下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是沉默无言,一直到台阶尽头,白苏苏心情愉悦地跳下最后一节台阶,还未走出两步,便被风清月一把带入怀中。 风清月紧紧揽着白苏苏的腰,将下巴抵在她瘦削的肩头。 肩上传来湿热的感觉,白苏苏紧贴着风清月的胸膛,单薄的锦衣挡不住他胸腔的剧烈的心跳声,仿佛野兽在呜咽。 白苏苏一愣,他在哭? 这样一个清冷淡漠无欲无求近乎变态的人,在哭? 怎么会呢,他又不爱她,摆脱了她,该高兴不是? 正想着,风清月却突然双手捧着白苏苏的脸颊,额头同她的额头紧贴着,声音染着哭腔:“苏苏,我们接吻好不好?” 怕被白苏苏拒绝,风清月又连忙补充一句,“最后一次了。” 白苏苏眨了眨眼,若是十万年前,望着这样的风清月,她只会踮起脚尖,舔去他眼角的泪痕,温和地哄着她。 可惜,风清月从未在她面前哭过,如今见到这么一次,倒也不算遗憾了。 白苏苏点了踮脚尖,于大雪纷飞中,吻上风清月的唇。 一边是大雪纷飞,一边是两个人难舍难分,风清月吻得温柔又克制,像是要将她揉进骨子里一般,却又怕伤到她。 大雪终于停了,白苏苏才后退一步,躲开风清月要来挽留的手,疏朗地笑了笑:“好了,此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而后转身,踩着厚重的雪,决绝地离去。 风清月一只手捂着胸口,望着白苏苏渐渐远走的身影,从头到尾她也没有回过头,他明白,他骄傲的小姑娘在告诉他,不用追。 风清月喉咙发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手掌无力地半张着,染红了一片白雪。 整个人好似濒死的天鹅,贪婪地望着白苏苏离去的方向,又沉沉地闭上眼。 挣脱出红线构成笼牢的野兽,此刻大口大口喘着气,眼前一幕幕,都是白苏苏所经历的。 被夺取灵骨,被要了九条命,被分与漫天诸神吃,被魂飞魄散,再到被打入冷宫,流产,被欺辱,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他的小姑娘不断挣扎,甚至去推波助澜,无能为力。 他和她的小姑娘,都不过是一个虚构出来的角色啊。 万般命运,都由不得自己。 而今,他的小姑娘有了自己的征程,好不容易从这座笼牢里逃出,去奔向更好的未来,他怎么忍心不放她离开呢? “沙沙沙”,耳边传来脚步声,风清月没有睁眼,他听得出来,那不是他的小姑娘。 他的小姑娘已经离开了。 不会再回来了。 “恭喜您。”是很奇怪的而古板的声音,在苍茫寂寥中,显得格外沉重,“帝尊。”? 第101章 修罗场啊修罗场 魔界,魔窟。 沉睡的“造物者”猛地睁开眼,“噗”地一口鲜血吐在地上,灼烧得地面的青草瞬间变得枯黄。 怒目瞪着洞口,山洞外是大雪纷飞,天色阴沉,时不时地还伴有冬雷震震。 “嘭”得一拳砸在一旁的石壁上,几个被红线穿透身体,悬挂着的人,被雪光照得明明暗暗的。 “白苏苏,你跑不掉的。” 天启天师府。 开灵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跟着万年秋回到天师府,一进门便感到一阵杀气,立刻化作原型,弓着身子护在万年秋身前。 却发现院内一派平静,阳光明媚,六月雪一身红色劲装,身姿高挑,倚靠着栏杆。 手中拎着一壶上好的桃花酿,云处安恭恭敬敬捧着一盒子色泽漂亮的珍珠,立在一旁,小公主白欢怯生生地拽着云处安的衣摆,探出半个脑袋,看了看六月雪,又看了看他面前站着的一个人。 开灵抽了抽鼻子,只觉得那人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只是遥遥看过去,只能看见一个修长的背影,扬了扬爪子,开灵猫着腰上前两步,却被万年秋按住脑袋,身体一僵。 万年秋一直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整日里穿着艳丽的女式衣裙,五官精致漂亮到了极点,却同时又苍白到了极点。 她很怕他,比白苏苏的任何一个徒弟都要怕。 “看着。” 开灵收回了爪子,委屈巴巴地四条腿在地上踩着,尾巴一甩一甩的,此刻看向六月雪的眼神,更像是看救星了。 六月雪同那人说着什么,慵懒地往后一靠,漂亮的桃花眼散漫地在那人身上扫了一一眼,笑道:“白苏苏从哪里捡来的?一身腥臭味。” 说着,故作嫌恶地捂了捂鼻子,见那人面色如常,又道:“想带人走,这事儿我拿不了主意,给白苏苏知道了,她会生气,我可不想我亲爱的师父同我生气,你说是不是,小师弟?” “师父的主意,师兄不该揣摩的。”那人眨了眨眼,乖巧温顺的面具下,是一口随时能将人咬下一块肉来的獠牙。 紧握着拳头的手背上长着漂亮的两片白色的鳞片,大拇指轻轻抚着四只手指关节处。 这样傲慢无礼的人,粗鄙不堪,也能成为师父的徒弟? 怎么可能的。 师父只能有他一个徒弟。 一声“师父”,让六月雪沉了脸色,云处安掩饰不住内心的震惊,低头看了一眼抱着自己大腿的白欢,后者也是一脸好奇地样子。 嘴唇动了动,云处安小心翼翼地问:“这位郎君口中的师父,可是天师大人?” 那人冲着云处安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心里却在盘算着,这样一个纯净单纯的人,以及抱在他腰间怯生生的小丫头,看起来都是细皮嫩肉的,生吃的话,应当是绝味。 他真的是已经受够了那些浑身腥臭的妖兽的味道了! 舔了舔嘴唇,那人笑得礼节周到,“小师弟不识得我,也无妨,自我介绍一下,鄙人醉扶归。” “嗷嗷嗷!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吃里扒外被苏苏扔回长阴江的醉扶归!”开灵立刻跺了跺两只前爪,欣喜地看向万年秋,见后者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死人脸,立刻又扁扁嘴,噤了声。 甩了甩脑袋,郁闷地垂头盯着两只前爪看,长长的毛温顺地贴在身上。 她想苏苏了,苏苏要是在的话,肯定不会对她的话无动于衷的。 不管她乱七八糟地说些什么,苏苏都会很认真地听着,偶尔损她一两句,却还是温柔地揉揉她下巴上的软肉。 苏苏说,她乐意分享给她听,她便乐意听。 六月雪闻言“噗嗤”一笑,原本阴沉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艳丽的桃花眼笑得弯弯的,好像噙着一池春水,对着开灵招了招手,又后知后觉地想到开灵已经能化作人形了,便又垂下手。 讽刺道:“一个被逐出师门的东西,也敢腆着脸回来要人?” 虽然他也被白苏苏扔过,比起醉扶归,两个人也算是半斤八两,五十步笑百步。 开灵没注意到六月雪的小动作,甩了甩身上的毛,就凑到六月雪身边蹭着他的手,两只前爪扒拉着栏杆,冲着醉扶归龇牙咧嘴。 鲛人一族以貌美闻名,醉扶归更是族中貌美的佼佼者,连一向对美人司空见惯了的白苏苏,都曾经不止一次地骄傲地向旁人夸耀过他。 此刻一身月牙色长衣,立于庭前,身姿如修竹,不动便让人倾心。 墨发如瀑,用一件看着很是陈旧的玉冠束起,整个人好似京都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却不带半分戾气,眉眼都是温和的,听到开灵的话也只是怔了怔,眨了眨眼,和白苏苏有几分神似:“开灵,话可不能乱说哦,师父说过,说谎的孩子没有肉吃的。” 瞧瞧,多乖顺的一个小小少年郎君。 他的心里却分明在想着:险些忘了,还有这么一头蠢狮子也是可以吃的呢。 开灵被吓得往后退了退,躲在柱子后面,无奈柱子相较于开灵的身材,实在过于纤细了。 六月雪不去看醉扶归,往万年秋身后扫了两眼,还是没能看到白苏苏的身影,又注意到开灵尾巴尖上带着的血迹,沉声问道:“白苏苏呢?” “苏苏她……” “师父,回九重天。”开灵话还没说完,万年秋便打断她的话,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这么一句。 开灵疑惑地歪着头看了他两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去九重天”说成是“回九重天”,九重天不是苏苏的家,没道理用“回”这个字。 可转念又一想,便又理解了。 一直都是死气沉沉的万年秋,和白苏苏说话的时候都是简短得要命,让人摸不着头脑。天道说,是因为他魂魄不全的缘故。也许他现在这话的意思,正是和自己要表达的是同一个意思呢。 开灵觉得自己聪明极了,忍不住甩了甩尾巴,等苏苏回来,肯定会好好奖励她的。 “嘭!”六月雪却一拳砸在一旁的柱子上,将柱子拦腰打断。 白苏苏这个骗子!这个没良心的猫崽子! 说什么和天启命运相连,离不开天启,留他在这里带着个缚魂锁,人不人,狗不狗地担心着她的安危,自己却转头和风清月夫妻双双把家回,逍遥快活去了! 艹! 他六月雪再相信白苏苏那个骗子一句话他就是狗! 还有这狗屁的天师府,他再回来半步就是狗! 六月雪翻身从栏杆上跳下去,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却又折回来狠狠地一脚踹在庭院中的太湖石上,将其踹得尸骨无存,恶狠狠地问道:“她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开灵被六月雪这幅疯子一样的表情吓到了,往后退了退,却发现云处安和白欢都躲到了她的身后,油然生出一股英雄的使命感,让她骄傲地仰着头,却在触及他凶狠得吃人一般的目光时,呜咽着扒拉着两只前爪往后缩了缩,“苏苏说……” “师父,不回来。”万年秋再次打断开灵的话,面无表情看着六月雪,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艹!” 他真是嘴欠,问什么! 有了风清月那么个心头好,白苏苏早就乐不思蜀了,哪里还会回来? 说什么保护天启,说什么再不嫁人。 她就是个骗子! 骗子骗子骗子! 六月雪咬了咬后槽牙,心里郁积着一股子怨气无处发作,愤愤地又在最后一块太湖石上踹了一脚,才大步往外走出去。 没走几步,又钻到自己的房间里,郁郁不平地握着笔,在册子上胡乱画了个丑得几乎看不出模样的“猫”,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骗子。” 醉扶归阴恻恻地笑着,看向万年秋,迟疑地问道:“师……兄?” 第102章 难得的安宁 云处安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万年秋,跟醉扶归解释道:“那是三师姐,万年秋。” “三师姐?” “对。”云处安点点头,“方才离去的那个,是大师兄,六月雪,二师兄是水轻鸿,师兄你应当是四师兄了。” “怎么不是五师兄?”醉扶归问道。 云处安皱眉思索了片刻:“五师兄是端小王爷白长清,不过他在一年前便已经去世了,我们便很少在师父面前提起过他。” 醉扶归若有所思,又看向抱着云处安的白欢,问道:“那这位是,小师妹?” 他的师父可真行呢,怕他无聊,给他找这么多个师兄弟姐妹解忧呢。 白欢怯生生地往云处安身后缩去,摇摇头,云处安解释道:“这是小公主。” “原来如此。”说着,醉扶归上前一步,开灵连带着云处安和白欢又往后退一步,万年秋上前,伸出手中的长剑横在醉扶归面前。 醉扶归停下脚步,友善地对万年秋笑了笑,见后者不为所动,只能眨了眨眼,指了指云处安手上捧着的珍珠:“这是?” “这是鲛人族妖兽眼泪所凝结成的珍珠,一共两千颗,师父吩咐处安送去给太师大人,修缮学堂。” 醉扶归从云处安手中结果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放在阳光下细细打量了许久,脸上的笑有些意味深长。 师父想要珍珠,找他不就可以了么? 他有的是比这些要漂亮得多的珍珠,师父分明夸过的,他的眼泪凝结成的珍珠,是世间最好的珍珠。 况且,师父也说过,他哭起来是极漂亮的。 比六界第一美人水清浅都还要漂亮。 水清浅他也见过,确实比其他来,差得远了。 不过他并不喜欢哭,他同他的祖辈从幽冥海迁徙而来,一路征战到长阴江,拥有最傲人的美貌,也是六界中最强悍的鲛人,最喜欢以“德”服人。 服不了,便吃了那人。 他锋利的爪子,尖锐的牙齿,完全可以在片刻间将一头野蛮的野牛撕成碎片。 然而师父喜欢,哭便成了他讨她欢心的法宝。 又将珍珠放回云处安手中,醉扶归笑得人畜无害,“无事了,你去送过去,我去见见那两位产出珍珠的,贵客。” “这……师父说,他们每个人没有哭出两万颗之前,都不许见外客。” 外客? 醉扶归眸光颤了颤,多年不见,他于这天师府而言,竟成了外客? 云处安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当,连忙补充纠正:“处安先让仆人们收拾出来房间,四师兄先住下,等之后再见可以吗?” “不用麻烦小师弟了,天师府我还算认路。”醉扶归对着云处安友善地笑了笑,吞了口被他身上纯净骨肉所吸引到口中的口水。同云处安等人先告辞,寻着记忆里的方位,走向他从前在天师府的青居园,却只看到从前清净的院子里,搭了两个猪圈和牛棚。 而他从前住的那间屋子,此刻也都成了鸡窝,养了各色各样的鸡。 打鸣声和翅膀扑腾的声音此起彼伏,猪圈、牛棚和鸡窝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熏得醉扶归直皱眉。 “咯咯哒!”春梅追着的一只从鸡窝里跑出来的公鸡,只见那公鸡拍了拍翅膀,三两下就向着醉扶归蹬过去。 “嗒”一泡略带湿热的白色液体,落在醉扶归肩上干净的衣服上。 醉扶归一手握住公鸡的脖子,将其活活掐死,随手丢给还在原地被吓了一大跳的春梅,黑着脸大步往外走出去。 师父是还在生气吗?可是他也很委屈啊。师父明明都将他赶出了师门,已经是惩罚了,为什么还要将他的住处让给那些臭熏熏的畜生? 师父明明都说过的,他是她最骄傲的徒弟,她会给他最好的。 越想越气,醉扶归最后还是强忍着委屈让云处安给自己安置了一处住处。 万年秋目送着醉扶归远走,简洁交代了两句给云处安和开灵,自己手握长剑,走出了天师府。 斜阳将影子拉得长长的,地上都是层层的积水,万年秋艳丽的裙摆被带上了点点泥斑,他却浑然不觉。 只在转角处站直了身体,回首又沉沉地望了一眼天师府,青石板上是坑坑洼洼的雨水,周边零零碎碎地长满了青色的苔,开着小小的如米一般的花,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温和。 此去东临,他和她便是山高水远,相隔两地了。 夏去秋来,六月雪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离开了天师府,房间内干干净净的,一点尘土也没。醉扶归在领到醉花阴和醉东风后,将人扔回了长阴江,自己又在天师府住了下来,日日和开灵相开两相厌。 棠娘来府上寻过阿梨几次,每一次都被开灵拒之门外,最后一次,是她入宫前日。 身穿明艳的桃红色衣裙,整个人温和而明媚,身旁站着眉目温和的白朝离,让开灵代她转告阿梨,该放下的,他都放下了,让他自己且行且珍惜。 棠梨和水清浅双双被下了十几重封印,封锁在天师府锁妖阁最深处。 听到消息时,棠梨只是抬了抬眼皮子,扯了扯嘴角,望着身边憔悴得没有生机的水清浅,不知为何便想起来,他和棠娘初见时,少女明亮热烈的笑。 她问:“郎君,可愿共赏花事一场?” 不知为何,望着黑黢黢的四周,棠梨只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片。 边疆战事又起,云老将军战死沙场。 云处安临危受命,夜赴边疆,扎根长阴江。白欢日渐年长,随着云处安四处征战,有了“小女将军”的美名。 开灵一个人和春梅等人守着天师府,日日坐在府内最粗壮的一棵黄葛树的枝干上,望着远方,望着天地苍茫,日升日落。 想着温柔哄着她的狻猊,同她接吻的狻猊,同她拥抱的狻猊,同她缠绵的狻猊。 可画面再一转,又是狻猊冷眼看着苏苏被众神欺辱,享受地食着苏苏的灵肉。 她好烦啊,尤其是一低头,就能看见那只每天在猪圈外面掐死一只鸡的死鲛人,便更加想念苏苏。 白苏苏在混沌间的清泉边上的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上睡了许久,醒来后便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的气息。 准确来说,不是一个人,更像是,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灵魂。 第103章 穿越者白素素 纯净的一个灵魂,不像神的灵魂会泛着金光,更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的灵魂。 而且瞧着她的衣服,和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部落的服饰都不相同。 穿着怪异的裙子,露出大腿和肩膀,两只修长的手臂,也背在身后。 白苏苏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不是她的灵魂。 那就与她无关了。 白苏苏淡淡瞥了她一眼,准备从青石上跳下去,去继续修炼恢复修为。 那人却张开胳膊,拦住白苏苏的去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坐在青石上的白苏苏。 待看清楚白苏苏的相貌后,眼前一亮,两只手撑着膝盖,俯身同白苏苏对视着,语气欢悦:“你居然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诶,你是不是这本小说的倒霉女主?你好啊,我叫白素素。” 白苏苏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手心落在长满青色苔藓的石头上,一片凉意。 闻言,白苏苏抬头,眸光颤了颤,喃喃重复道:“白素素?” “对!”白素素眨了眨眼,蹲下身子去拉白苏苏的手,却被她躲开,眼神沉了沉,却是甜甜地笑开,“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唔,怎么跟你这种腐朽的虚拟人物说呢,说了你也不懂,就这样跟你讲。你所在的这个世界,并不能算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世界,是一本三流的垃圾小说所创造出来的垃圾世界,而你,应该就是那个倒霉催的大怨种女主。” 白素素说着,还颇为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白苏苏这才注意到,她的脖子上系着一根很鲜艳的红线,在近乎透明的灵魂上,显得格外明显。 白苏苏思索着她的话,不动声色打量着她面上的表情。 白素素耸耸肩,道:“不过你不用担心了,以后有我在,我会替你好好活下去的。” “什么意思?”白苏苏又往后退了几分,饶是知道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灵魂,自己一只手指就能碾碎,白苏苏还是心生警惕。 白素素却又上前一步,凑近白素素,和白苏苏一模一样漂亮的眼睛眨了眨: “我穿越到这本小说中,我知道你肯定遭受了一堆非人的待遇,受尽屈辱和折磨。但是你把你的身体交给我,我会替你摆平那一切,替你复仇,替你好好活下去的。” 白苏苏险些被气笑了,淡漠的脸上一丝讥讽的笑意,微微仰着下巴,混沌间温和的阳光便照在她的脸颊上,为她镀上一层光。 漂亮得不像话。 白素素对她这具身体满意极了,连最开始被迫穿越到这本书里的愤怒都消失殆尽,甚至暗戳戳多了许多期待。 很快,这具漂亮的身体都属于她了。 连同她尊贵的地位,和即将将她宠上天的男主角,都是她的了。 “怎么样?”白素素是在同白苏苏商量,两只手撑着下巴,眸中的贪婪毫不掩饰,冲着白苏苏挑挑眉。 “你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我们相遇肯定是天赐的缘分。” “你要如何替我摆平那一切?” 白素素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发出响亮的一声,把白苏苏吓了一跳,漂亮的猫眼因为惊吓而放大,在阳光下,像蓝宝石一般,流光溢彩的。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是穿越进来的,我有属于我的金手指,又作为女主角,那些小喽喽简直是小菜一碟!” 怕白苏苏不知道“金手指”是什么意思,白苏苏还笑嘻嘻地解释道:“金手指就是外挂,就是,有外界的帮助,很强大的帮助,可以让我将那些渣渣疯狂虐死。” “啊对了,你也许不知道我在我们那个世界的身份。”白素素舔了舔唇,又往白苏苏面前靠近了一点,完全没注意到白苏苏眉眼中浓重的嫌弃,“我在我们那里,也是顶厉害的,街坊邻里的大爷大妈的大嗓门,都吵不过我。” “还有还有,我干饭特别积极,一般人都抢不过我。我还有宅家一年不出门的记录,特别棒!” “还有呢?” “什么?”白素素眨了眨眼,似是想不明白白苏苏的意思。 白苏苏讥讽地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奚落,“我问,你还有什么拿的出手的能力,可以让我相信你能替我活下去?我不知道你生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怎样高尚的一个世界,但是我敢肯定,你在你的世界中,绝对没有经历过命运的毒打。” “命运的毒打……前男友出轨算不算?”白素素歪头看着白苏苏,似是很不满她为什么要叽叽歪歪说这么多,烦躁地道,“我才十七诶,在我们那个世界我才高三刚毕业诶!我连社会都没接触过,你让我怎么接受命运的毒打?高考的毒打还差不多。” 不过一提高考,高中三年只知道浑水摸鱼的白素素,高考只考了二十八分。 不过这都无所谓,她坚信她是下一个马爸爸,世界不会亏待她。 这不,这就将她带到了这个小说的世界,当女主了吗? 什么叫女主,就是在她穿越过来前,她过的很辛苦,一堆极品亲戚欺负打压,而她,将会凭借女主光环在这个世界中杀出一片天地。 虽然白素素并不知道这本书的主要剧情,不过以她阅览群“书”的经验来看,身为女主角,该有的光环肯定少不了的。 更何况,她还是穿越过来的。 她确实没有什么才华和能力,但没关系,她会有她的男主角。 她的男主角会爱她爱得得死去活来的,将她宠上天,给她最高贵的一切。 而她只用偶尔出出丑,撒撒娇,扮一扮沙雕。 偶尔再惹出来一些乱子,都有她的男主角为她擦屁股。 白素素的异想天开完完全全地显示在脸上,白苏苏想忽略都很难。 “啧。”白苏苏冷笑一声,并不想理会这种初出茅庐无能的小丫头片子。 站起身,脚尖点地,便飞身从青石上面下去,到了早上磨铁修炼的泉水边。 “我说大姐啊,你倒是吱一声啊,反正你肯定是要死的,死之后这身体不还是我的嘛,我不过提前来领一下,还能带着你崛起,多划算的买卖啊!”白素素冲着白苏苏的方向大喊。 白苏苏却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手指没入冰凉的泉水中,带出一片水珠飘向空中,在白苏苏和白素素之间形成一道屏障。 白素素被白苏苏矫健的身手所惊艳,心里暗暗猜测这应该是一个仙侠的世界。 而她即将拥有的身体,应该是“美惨强女主”的人设,空有一身惊世的修为而不自知,被众人欺压嘲笑。 这感情好啊! 白素素手脚并用从青石上爬了下去,向着白苏苏的方向跑过去:“诶,大姐,我是说真的啊,你这具身体早晚也都是我的,现在给我多好,也别站着茅坑不拉屎诶?” “照你这么说。”白苏苏冷冷地抬眼看过去,白素素被屏障阻挡着,只能模样怪异地双手扒拉着屏障,一张脸紧紧地贴在上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见白苏苏看过来,白素素立刻兴奋异常,双眼放光地听着白苏苏的话。 “为什么不能是你,把你的灵魂交给我,助我修炼呢?” 第104章 白素素变白苏苏 白素素好像见鬼了一样,“啪”地一巴掌重重地拍在屏障上,却因为屏障过于坚固,不但没能拍碎,还将自己的手掌拍得红肿了一片。 白苏苏冲她挑挑眉,手中握着一把长约一尺的银白色弯刀,闪烁着银光。 白素素后退一步,瞪大了眼望着白苏苏,尖叫道:“你想干嘛啊你,你都快死的人了,把身体给我怎么了?” “你都已经死了的人了,把灵魂给我怎么了?”白苏苏慢条斯理擦拭着弯刀,默念着这一把是用来捅风清月的,将其收入炉鼎之中,又从地上捡起一把锋利小巧的匕首。 在手中挽了个剑花,淡淡看向白素素,漫不经心道:“你能来到这个世界,这个你所说的垃圾下三流的世界,不正是因为你在你那个世界上,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吗?” 小说该有的狗血定律和穿越桥段,白苏苏没经历过,却从天道口中知道得清清楚楚的。 她不知道在原定剧情线中从未出现的“白素素”为什么会突然出来到这里,但想到作为这本小说的作者江城子都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中,那再多一个穿越女主“白素素”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甚至于,白苏苏觉得,白素素是江城子用来警示自己的。 她白苏苏脱离了剧情线,那她江城子身为本书的作者,便会亲手将剧情线拉回正轨。倘若她白苏苏不配合,那她的身体将会被穿越进来的女主所占有。 作为小说女主,所要经历的一切剧情,她都逃不掉。 至少,女主角“白苏苏”逃不掉。 由是想着,白苏苏不由得眯了眯眼。 她已经逃出来了,任何人都不能再将她的命运扯回去。 “一个死人,一个被你那个所谓高尚的世界放弃了的人,有什么资格对着本尊趾高气昂的?”白苏苏微微抬着下巴,两个人身材一般高,却明显久居高位的白苏苏在气势上更胜一筹。 “你胡说!你这种迂腐无知的恋爱脑,你才是被这个世界放弃了的人!” 白素素被戳中了痛楚,脸色一白,又是一巴掌拍在屏障上,痛得忍不住皱眉,却又发觉白苏苏看向自己的眼神诡异极了。 像再看跳梁的小丑。 那股子漫不经心,让她烦躁得很。 明明两个人身材相貌都是一模一样,白素素却莫名总觉得自己在她面前,矮了一头。 白素素到底还是小年轻,沉不住气,被白苏苏这种浸润在高位多年的老油条,三两句就戳得跳脚。 偏偏白苏苏并不看她,低头用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匕首的刀刃,白素素这才注意到面前的这个人,只有一条胳膊。 另一只袖子里,空荡荡的,被风一吹,便飘飘扬扬舞动起来。 白素素有些不可思议,她不是女主角吗?不应该拥有女主角光环吗?怎么可能还会断了一条胳膊? 白苏苏注意到了她的眼神,扯了扯嘴角,就知道这种不经世事的小丫头对这个书中世界的复杂险恶一无所知。 无知又愚蠢。 可笑又可怜。 白苏苏甚至怜悯地扫了她一眼,又将匕首收进袖中,这一把,是用来捅水轻鸿的。 而后蹲回在原处,白色的裙摆扫在地上,如同一朵盛开的白莲,圣洁不染纤尘。白苏苏专注地打磨着铁,这些都是她从前在天地间时,九尾狐狸为了哄她开心给她衔来的九天玄铁。 从前她只觉得这些东西无聊极了,丑陋又笨重,只能用来堵住漏风的洞门口。 而现在,一块块打磨成锋利的武器,握在手里只觉得极其有安全感。 混沌间灵气充沛,却又混杂着混沌之气,寻常人在这里都呆不上半天便会觉得胸闷气短,不多时便会被这混沌之气压制成血水,最终同这混沌间融为一体。 因此几十万年来,这偌大的混沌间之间,除了一些生于此处的灵兽,从未有外人踏入。 白素素看着白苏苏磨铁了许久,有些呼吸不畅,甩了甩头,跌坐在原地。 白苏苏闻声回头望了一眼,眼神淡漠。 白素素不是她国家的子民,给她供奉不了半点香火,同她也没有半点交情,甚至大言不惭的要她的身体,她没道理在此时伸出援手。 她是慈悲为怀,是悯怀众生,却不是滥慈悲。 “救救……我……” 白苏苏一只手托着九天玄铁,脚尖点地,在树叶的沙沙声之中,消失在白素素眼中。 白素素终于失去意识,再度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置身与一个华丽的房间,两边跪着一排排下人。 白素素动了动手指,便听见那群下人齐刷刷地喊道:“问天师大人长安。” 便有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看不见脸的人上前,柔声问道:“苏苏,你醒了?” “这里是?”白素素张了张口,意外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再像之前那样轻飘飘的,呆滞的眼睛瞬间泛光。 她这是,拥有了女主的身体?女主的名字叫苏苏? 和她的名字这般相似,白素素忽然想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圣洁恬淡,身材相貌都和自己一般无二。 白素素觉得那一切虚无缥缈得好像一场梦。 微微皱了皱眉,下意识去模仿梦里的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的神色和姿态,想着一般穿越小说中的桥段,此刻装失忆应该是上上策。 便虚弱地抬手揉了揉眉心,淡淡道:“抱歉,我失忆了,许多东西都不记得了。” “无妨,我可以讲给你听。”那人伸出一只手揉了揉白素素的脑袋,似是对白素素这样的回答满意极了。 “这里是西青国,你叫白苏苏,是西青国的天师大人,拥有最高的地位,国君的帝位,都是由你授命的。” 白素素眼中划过一道精光,“最高的地位”五个字,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看向那人的眼神更带了许多期待。 “你和九重天帝尊风清月成了婚,被水族嫡女水清浅夺走灵骨,欺辱打压。她和风清月青梅竹马,嫉妒你能够嫁给风清月。但这都无妨,风清月爱的还是你,你仍旧是九重天的帝尊夫人。” 白素素两眼中的精光越发明亮,口中回味着“风清月”三个字,唇边带起一抹笑。 幻想着未来被宠上天的日子,白素素便觉得心情愉悦。 这样一比较下来,这个西青国的“天师大人”的位置,似乎也没那么令她愉悦的了。 她就知道她绝对是世界上另一个“马爸爸”,现如今拥有这些,便是最好的证明。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九重天?” “不着急。”那人笑道,“等天启灭国。” 第105章 白苏苏在西青国 九重天 风清月最新提拔的一群仙君分走原来漫天诸神的的权利,引得众神愤愤不满,其中以治水的水族为甚。 经历水轻鸿这一遭,水族的荣耀已经不复先前。 而风清月提拔上来被派去治水的仙君,有一部分正好是水族的死对头,东海龙族。其中琉璃因为抵御妖兽有功,被封琉璃神君,府邸便是水族上下居住百年的洞天居。 水族族长自知风清月有心打压水族,只能一边为被打入炼狱的水轻鸿求情,一边舔着脸问水清浅和一众水族族人的下落,然后卑微地去争夺一块北荒一块寸草不生的封地。 清蒙被风清月带回九重天后,也被打入了炼狱,被罚五万年,其族人纷纷求情,却都被风清月驳回,降了仙籍。 风清月此次整顿,大刀阔斧,雷厉风行,不多久九重天便被重新洗牌。 连文白仙君,都被风清月剥夺仙籍,放入凡间自生自灭。 与此同时,一向庄严的南天门,日日都有人送来一束白花。 风清月看了两眼,认得出来那是白苏苏在凡间每年都会收到的,抬手打了个响指,便将那花付之一炬,烧成灰烬。 寝殿院落中的海棠已亭亭如盖,花开得灼灼一片,风清月随手折下一枝捂在胸口,漂亮的凤眸紧闭着。 外面响起脚步声,风清月将海棠收进袖中,抬眼看过去。 “帝尊,夫人在西青国。” 风清月眸光颤了颤,隔着窥天镜看了一眼西青国,高位上坐着的人。 和白苏苏一般无二的人。 摆摆手,风清月眸光沉沉。 而六月雪慵懒地侧卧在榻上,身旁散落满地的纸上都画着一只丑得不像话“猫”。 门“嘎吱”一响,六月雪散漫地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握着的笔在“白苏苏”三个大字上打了个大大的叉。 “滚出去!” 九里香被气得一口老血横在胸口,上去就是一巴掌拍在六月雪的脑门上,“你个兔崽子,怎么跟你老子讲话的?” “我老子早为了向九重天俯首称臣断子绝孙了!”六月雪横了他一眼,一把将手里的画纸揉成一团砸在一边,郁闷地揉了揉被九里香拍出的一个大包。 “这六界哪块地你不能要,你他娘怎么就偏偏跟九重天过不去?”九里香恨不得一脚将六月雪踹进幽冥涧喂野鬼,他好端端的一个儿子,怎么从幽冥涧回来就成了这副大逆不道的模样? 见谁呛谁,真要让他知道哪个龟孙的带坏了他的儿子,他指定把那人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目光瞥到地上踩着的一张白纸上,弯腰捡起来看了两眼,便被六月雪一把夺了回去。 “别动我的东西!” 九里香舌尖顶了顶腮边,一口口水啐到地上,瓮声瓮气道:“白苏苏?那野猫崽子?你看上她了?” “滚蛋,用不着你多管闲事!”六月雪将画纸撕得稀碎,潋滟的桃花眼中怒气腾冲,恶狠狠道,“别这么叫她!” 饶是白苏苏再没良心,那都是他一个人的猫崽子! 只有他可以这么叫她! 就像只有她能叫自己狗东西一样。 “嘿,就你这狗脾气,难怪她看上风清月都不要你!”九里香像是终于找到六月雪的痛楚一般,大剌剌地拉开一张椅子往上面一坐,又给自己倒满了酒,“老子跟你说,十万年前老子就看见白苏苏跟个小尾巴一样,屁颠屁颠地跟在风清月身后,黏他黏的要死。” 六月雪阴郁着一张脸,一把上去夺过九里香手中的桃花酿,自己一饮而尽,又将酒杯重重地砸在地上。 九里香罕见地没拿出鞭子抽他一顿,有自顾自地握着酒壶直接饮了下去。 一口酣畅淋漓,九里香兴致高昂,有些大着舌头:“那时候白苏苏还那么小,一只手就能把她拎起来,还因为老子骂了风清月几句,气冲冲地来找老子干架,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 “艹,她那爪子锋利得很,把老子的肉都挠下来了几块!” 六月雪并不想听自己的混账爹说自己心上人的情史,捂着耳朵郁闷地往榻里面缩了缩。 九里香却故意一般,声音拔高了几个度:“老子那时候就想,等哪天老子的儿子拿下她,娶回魔界,指定得让她天天叫老子爹!” “谁知道,后来还是风清月娶了她……” “闭嘴!”六月雪翻身坐了起来,饶是已经知道白苏苏有多爱风清月,爱了他多久,再次从自己的父亲口中听到,还是忍不住嫉妒。 六界的人都知道白苏苏爱了风清月十万年,只有他不想知道。 “噗嗤——”九里香一张脸因为醉酒变得红红的,甩了甩头,目光落在六月雪脖子上的缚魂锁,笑得不怀好意,“我说,你脖子上的那狗项圈,是白苏苏给你带的?” “啧啧啧,白苏苏对风清月可没这么过。谁不知道,风清月可是白苏苏的心头好,骂都骂不得。” “嘭!”六月雪愤怒地起身,一脚将木榻踹得粉碎。 临到门口,九里香还看好戏一般嘟囔着:“不过老子听说,白苏苏最近都在西青国,秣兵历马准备对天启发起进攻嘞!” 六月雪停住脚步,逆着光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确定?” 九里香却笑嘻嘻地捻起一张纸,一字一顿念出来上面写的字:“再去找白苏苏我就是狗。” 六月雪:“……汪。” “得得得,当老子生了条狗!”九里香一脸嫌弃地将那张纸扔到一边,摆摆手,“要找人趁早麻溜地把人捆回来,省得你整天人不人鬼不鬼的惦记着九重天。” 六月雪抬腿就走,九里香又扬声道:“不过老子可提醒你一句,你要留她在身边,得收敛点你个狗脾气!” “多嘴!” 说得跟他收敛点白苏苏就会喜欢他一样! 那个没良心的猫崽子,只会觉得他有病,还病得不轻! 六月雪消失在夕阳之中,九里香望着墙上挂着的一个妇人的画像,那妇人手里还握着一把开的漂亮的九里香。 九里香长叹一口气,热泪盈眶地抚摸着画中人,从怀中掏出一支开花了的九里香和六月雪,放在画像下面的架子上。? 第106章 白苏苏要惩罚天启? 已经是深冬的季节,开灵整日窝在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十五岁的白欢着急忙慌地赶过来时,开灵正抱着被子嘟囔着:“苏苏……肉肉……” 白欢一把掀开开灵的被子,将还在流口水的开灵摇醒:“醒醒醒醒,吃饭了!吃肉了!有烤全羊!” “烤全羊?”开灵猛地睁开眼,和白欢四目相对,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抱着被子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才迟疑道,“白欢?” 实在不能怪她记性不好。 苏苏一走就是七年,七年的时间白欢早就从那个胆怯的小丫头片子大变了模样。 白欢腰间别着长剑,身上仍旧穿着一身破旧脏乱的盔甲,明显是人刚从战场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赶了过来。 开灵随便抹了把嘴角上的口水,迷迷糊糊地任由白欢给自己套衣服,还时不时地挣扎乱叫一声:“诶诶诶,白欢,几年没见你跟谁学的这么燥的脾气啊?” 白欢食指戳了戳开灵的脑门,瞪了她一眼:“快点起来,真的有大事,关于苏苏姐姐的!” “苏苏?”一提到白苏苏,开灵困意全部消散,也不用白欢插手,自己麻利地套上了衣服,跟着白欢进了前堂。 白朝离已经在前堂候着了,七年来天启在他的治理下太平安详,开灵也有很长的时间没见过他了,被他一副憔悴忧虑的表情吓了一跳,规规矩矩学着人的样子行了个礼:“陛下。” 白朝离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回礼,声音听起来却是有气无力:“开灵姑娘。” 开灵坐在偏位,白欢接过春梅端上来的茶,一饮而尽,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不拘小节,早就取代了当年的怯懦。 “朕今日过来,是想问问,天师大人何时出关?” 白苏苏离开后,为了稳固天启百姓的民心,开灵在万年秋的教导下,对外统一宣称“天师大人闭关修行”。 开灵摇摇头,醉扶归被白欢的动作吵得睡不着觉,本是该冬眠的季节,却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 开灵一见他就新仇旧怨堆到一起,烦他烦得要命,郁闷地翻了个白眼,将头别过去,装作没看见。 醉扶归没睡好觉,心情糟糕透了,只是随意地对着白朝离抱拳行了一个礼,便径直选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盹儿。 白朝离有要事过来,自然不会将醉扶归的无礼放在眼中。长叹了一口气,白朝离手指摩挲着茶盏的杯壁,道:“是这样,朕听说,天启惹怒了神明,天师大人要承天命,引天罚降于世,灭天启。” “不可能的!”开灵沉不住气,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险些掀桌而起,还是被白欢按着肩膀才坐回到椅子上。 “开灵,你先别冲动,听皇兄说完。” 白朝离抿了一口茶,“前线探子传来消息,西青国得天意垂怜,神明庇佑,在天师大人的扶持下,准备向天启开战。” 开灵这才捕捉到白朝离口中的关键信息:“苏苏在西青国?” 白朝离点头,神色怏怏的醉扶归在听到这话时,突然掀起眼皮子看过来,问了一句:“师父在西青国?什么时候的事?” “这是一年前传来的消息,起初我们都以为这是西青国扰乱天启民心,动摇天启军心的把戏,便下令封锁了消息。”白欢皱着眉。 “但是一个月前,西青国公然越过长阴江,挑衅我们的守边将士,我们同其交涉时,正好看见苏苏姐姐骑着马,身后跟着西青国的士兵。天启军心大乱,一蹶不振,本来封锁得很严的消息,不知为何也传到了民间。” “百姓们以为天将降大祸于天启,已经在准备收拾行囊,背井离乡出逃到西青国。” “偏偏此时,另外两国放出来风声,表示愿意接纳天启的百姓免受天罚,越发使民心惶惶。” 开灵眨了眨眼,虽然听的不是很明白,但是隐约听得出来主要意思,便是天启现在很麻烦,有人要搞天启,那个人,是苏苏。 若说耳听尚可为虚,白欢和白苏苏情深义厚,她亲眼所见,不可能是假的。 可是苏苏怎么可能会搞天启呢? 她明明去了九重天,便是回来了,第一件事为什么不是先来看看她呢? 是因为生气了吗?因为她喜欢伤害过苏苏的狻猊吗? 开灵一颗心跌入了湖底一般,咕噜咕噜地冒着绵密的气泡,只能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苏苏说她在闭关。” 醉扶归突然起身,开灵看过去:“你去哪里?” “去找师父啊!” 真的假的,他去看看不久知晓了么? 是真的,他便赖着留在她身边。 是假的,他便将人吃了等着真的回来。 左右,他也吃不了亏,还能白捞一顿珍馐美味。 醉扶归拔腿就走,开灵慌忙从椅子上跳起来就要追上去,嚷嚷着:“等等我,我也要去!” 可是醉扶归跑得快,开灵还没嚷嚷完,人便没了影儿了,好像生怕开灵这根尾巴追上去一样。 开灵跑了两步,又突然停下脚步,蹲在堆满白雪的庭院当中,抱着膝盖将脑袋埋了进去。 她想起来苏苏嘱咐她的,她让她好好看守着天师府,等苏苏回来。 苏苏离开前,明明是这样嘱咐她的。 她说她会回来的,怎么可能会扔下她自己去了西青国呢?怎么可能会不来见她呢? 白欢和白朝离面面相觑,脸色煞白,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白欢紧抿着唇,大步走到开灵身后,拍了拍开灵的肩膀。 开灵脸上都是鼻涕眼泪,还和狮子模样时一样,一把抱住白欢的腿,将眼泪蹭在白欢的盔甲上,蹭了一会儿才扁着嘴将脸移开。 盔甲太硬了,硌得她脸疼。 “开灵,我也相信苏苏姐姐不会放弃天启的,但是苏苏姐姐还没出关,明日祈福时,你能不能亲口告诉大家,苏苏姐姐还在闭关,并没有要惩罚天启,也没有放弃天启?而西青国的那个,是假的。” 顿了顿,白欢又道,“你跟在苏苏姐姐身边多年,你的话,大家会信的。”? 第107章 天煞 开灵抹了把眼泪,还是相信白欢说的话。 苏苏不是不要她了,西青国的那个肯定是假的。 苏苏那么爱她,怎么可能不要她了呢! 苏苏才不会生她的气呢! 从混沌间出来的白苏苏刚伸了个懒腰,便连打了五个喷嚏,一口气险些别过去。 拢了拢有些单薄的衣服,白苏苏将磨好的五十八把弯刀长剑和匕首全都装入炉鼎之中,脚尖点地,飞身赶往魔窟。 十万年不曾踏足这里,白苏苏一时间有些迷路,不过猫儿的本性让她很快又摸清了方向。 魔窟的布局同地下迷宫一般,从横在半山腰被群草掩盖住的洞口进入,便是歪歪扭扭乱得迷人眼的岔口。 四周萦绕着团团黑气,阻挡着人的视线,发出“滋啦滋啦”仿佛肥肉靠在炉火上面的声音,听得白苏苏想起来每到冬日白长清便会给她和白欢做的烤羊肉串,有些馋了。 地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寂静的魔窟中显得格外清晰。 白苏苏打了个响指,手心浮现一盏灵灯,低头看了看,是一群密密麻麻的吐着信子的小黑蛇,仿佛是被白苏苏身上的纯净的灵气所吸引,源源不断的从四面八方扭动着身体向白苏苏爬过来。 洁癖的本能让白苏苏对这些肮脏的东西反感至极,催动灵气半浮在空中,白苏苏随手甩出一段火舌,将地上的小黑蛇烧得干干净净的。 浓郁的魔族气息混杂着小黑蛇烧焦了的肉香味,熏得白苏苏有些喘不过气来,轻车熟路地避开伸着触手的藤蔓,白苏苏鼻尖动了动,嗅到熟悉的气味,飞身赶了过去。 白苏苏这次来魔窟,为的是天煞。 一来,她欠六月雪一个条件;二来,在混沌间调养修炼了七日,她想试试自己现在的修为。 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沿着熟悉的魔气寻找过来,见到的却是天煞像只木偶一样,全身上下都被密密麻麻的红线贯穿,整个人吊在半空中。 鲜血从他身上沿着红线落在地上,早已经凝固成殷红色泛着黑色的血块。 这是一个密闭的石室,除了白苏苏来时走的那条路,便没有旁的出口了。 血腥味混杂着奇怪的恶臭味在狭小的空间中发酵,白苏苏皱着眉,抬手要砍断天煞身上的红线,天煞却突然睁开眼,和白苏苏四目相对。 白苏苏和天煞也不算是陌生人,却也是又十万年没见了。 他变了很多,至少,从前那样像个大哥哥一样侠肝义胆的天煞,早在十万年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就像被白苏苏当做弟弟一样照料的文白仙君一样,变得陌生极了。 “天煞?”白苏苏轻轻叫了一声,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期待,这个哥哥一样的人物,能够给自己一点反应。 可是并没有。 十万年前没有,十万年后的今天也没有。 白苏苏记忆里总是炯炯有神的一双眼睛,此刻变得仿佛一潭死水,手指关节动了动,牵动得红线一直跳。 借着微弱的灵灯的光芒,白苏苏仿佛看见天煞棕褐色的眼球慢吞吞地转了转,很快便又有两条红线,争先恐后地从幽暗处飞出来,在白苏苏还没反应过来,便咻咻咻地穿透了天煞的手指。 寂静的空间中只能听见红线抖动的声音,白苏苏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角落里面插在地上蒙上灰尘的一把大刀。 那好像是她和九尾狐狸一起为天煞磨的。 用了九天玄铁,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而今却锈迹斑斑,长满了青苔,被虫蚁啃食。 白苏苏眸光颤了颤,想到自己此次的来意,又抿了抿唇。 上前两步握住刀柄,用了吃奶的力气才将它从地上拔出来。果然如白苏苏猜想的一般,刀身已经腐蚀得不像话了,一个一个小洞落在刀面上,像个筛子一样。 白苏苏挥了挥,试图斩断天煞身上的红线,却听到一个雄厚沉重的声音:“苏……苏。” 白苏苏一怔,几乎是片刻,眼泪便要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流了出来。 她紧握着大刀又回到天煞面前,天煞本就生得高高壮壮的,此刻被悬在半空中,白苏苏只能仰着头和他对视。 死气沉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白苏苏,嘴角仿佛扯了扯,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便又有红线穿透他的身体。 “哥。”白苏苏眼眶泛红,大刀在红线上挥了挥,这边刚砍断几条线,很快便又有更多的红线从四面八方飞过来。 白苏苏催动灵力,布下结界,企图将红线挡在外面。 红线却在半空中跳了跳,仿佛在挑衅一般,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刺破结界,穿透天煞的身体。 白苏苏不敢再去触碰那些红线,只能仰头看着天煞,“哥,你能记起来我是不是?” 天煞眼球转了转,眸中一片迷茫,盯着白苏苏看了许久,才渐渐聚焦,“苏苏?狐狸呢?” “哥!”白苏苏终于压制不住想哭的冲动,还是固执地抹了一把眼泪,“我把狐狸弄丢了,哥,我找不到狐狸了,我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别哭……苏苏。”天煞死气沉沉的眼角淌过一滴清泪,动了动手指,却提不起半点力气,整个人像木偶一样僵硬,“他会找到你的。” “哥,对不起,十万年前我不是故意要把你封印在魔窟的。”白苏苏目光落在那些红线上,身后的猫尾巴又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在空中打着圈圈,“你那时候忘了我,然后还杀了很多人,特别可怕,你说过你想做一个保护苍生的英雄的。” “你做的……很对。” 白苏苏好像想到什么一般,突然仰起头,“哥,是不是叫江城子的带你出来的,然后又把你关在这里,还有这些红线,也是她做的吗?” “江城子……造物者……”天煞在口中呢喃着白苏苏的话,脑中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没用的,躲不过的,苏苏,我躲不过的。” 天煞突然瞪大了双眼,死死咬着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一只手臂从红线之上扯了下来,带出大块的血肉模糊。 “哥!” 红线离开天煞的血肉,好似暴躁的婴孩,不住颤抖呜咽着。 “苏苏,别动!”天煞喝住白苏苏,摆脱红线的一只手猛地掏向自己的胸口,将泛着金光的灵魂从身体中扯出来。 白苏苏不明所以,天煞手中托着的灵魂仿佛不安的野兽,不断颤抖着。 天煞将手臂伸直,上面丝丝缕缕的血肉便垂落下来,泛着金光的灵魂感受到白苏苏的气息,飞快钻进他的手中。 天煞筋疲力尽,气息奄奄:“苏苏……麻烦你了……我希望我能躲得过去……” “等我躲过去了……我们去找、找……狐狸喝酒……” “嘭!”天煞的手臂终于无力地垂落下来,那些红线便争先恐后地又穿透他的手臂,将其再度吊了起来。 白苏苏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天煞的灵魂,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天煞终于成了傀儡的肉体,最终嚎啕大哭。? 第108章 六月雪跟孩子姓都成 白苏苏将天杀的灵魂暂时安顿在玉净瓶中,从魔窟出来时,天色阴沉,朦朦胧胧间大雨磅礴。 魔界的雨不同凡间,点点滴滴都带着腾腾的黑气。 白苏苏抬脚走了两步,便被一个声音叫住:“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过来陪老子喝两杯呗?” 是九里香。 白苏苏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孽缘”,偏头看过去,九里香穿着一身黑衣,手中撑着一把黑色的骨伞,立在雨中,冲着白苏苏贱兮兮地挑了挑眉。 “都是多少年没见过的故人了,一起喝一杯不过分?”说着,还抬手晃了晃拎着的桃花酿。 白苏苏抿了抿唇,抬脚走到他的伞下,才注意到他所在的地方背后似乎是个坟墓一样的土包,墓碑上写着“九里香之妻花满溪之墓”,墓碑前还放着一壶酒,两束花。 都是白色的小花,枝丫纤细,叶子小巧。 其中一束,和自己房间窗前种的一模一样。 白苏苏看得愣了愣,九里香注意到她的眼神,也转过身来,将伞一把塞给白苏苏手里,蹲下身子将那两束整理了一下,指了指左边的,“这是九里香。” 怕白苏苏不理解,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种花的名字,叫九里香。” 白苏苏了然,九里香便又点了点旁边的一束白花,和白苏苏每年收到的花束一模一样,“这种,叫六月雪,两种花都是只盛开在魔界的花。” 白苏苏整个人好像被雷劈过一样,愣在原地,望着地上那一束六月雪,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百年来,百束花,她现在才知道此花叫六月雪。 说不出是什么情绪,白苏苏垂了垂眸子,静静望着。 九里香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上的雨水,拎着桃花酿大步往前走过去。 走了两步,见白苏苏还愣在原地盯着那花儿看,九里香笑得意味深长:“你要是喜欢,别说是花,那人我都能给你打包扔过去。” 白苏苏脑中便又浮现了六月雪张扬艳丽地模样,打了个哆嗦,几步跟上九里香:“人我不要,您老人家自己看管好就可以。” “啧,狗儿子被嫌弃了。”九里香挑挑眉,两个人一路走到一座悬建在半空中的八角亭,白苏苏收了伞,便见九里香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白苏苏嫌弃地用手帕擦了擦石椅上积的灰尘,才接过酒杯浅浅抿了一口。 她不喜欢喝酒,也不会喝酒。 九里香一饮而尽,望着雨幕中不远处的魔窟,问道:“你不是在西青国么?” 白苏苏愣了愣,“西青国?” “是啊,前两天不是还嚷嚷着领天命,灭天启么?” 白苏苏心头猛然升起一阵危机感,握着酒杯的手也用了几分力道,九里香又给自己倒满了酒,“我那儿子前脚刚屁颠屁颠地滚过去找你来着,听说他现在成了西青国骠骑大将军,前两日刚领兵占了东临归还给天启的南阳十五座城池。啧,威风得不行!” 说着,九里香忿忿地捶了一把桌子,明显是开玩笑的,并没有用了多大的力道,“老子当初让他打幽冥十九州时都没见他那么积极过。” 白苏苏不知在思索什么,藏在袖中的手攥紧了拳头,在手心捏出来几个深深的指甲印。 皱了皱眉,轻声道:“您有话直说。” “嘿,姑娘,还是你晓事理。”九里香将酒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拍,长舒一口气,认真地望着白苏苏,“你老实跟我说,我那儿子,你看不看得上?” 白苏苏张了张口,一个“我”字刚出口,九里香便又瓮声瓮气地道:“你不用担心拂老子的面子,看得上就说看得上,看不上就说看不上,老子不难为你。” 嘴上说着“不难为你”,白苏苏却注意到九里香在不着痕迹地向上挽起袖子,精壮的小臂上青筋纵横,大有干架的架势。 白苏苏吞了口口水,只能将风清月拉出来当挡箭牌:“我已嫁作他人妇……” “那简单,丧偶就行。” “我还有身孕在身。” “风清月的?”九里香精明的眼神在白苏苏身上打量着,仿佛要找出她说慌的证据。 “对。”白苏苏只觉得屁股底下的板凳难坐得要命,垂着眼睑饮下一口酒,嗓子里都是火辣辣的刺痛。 “生下来,阿雪养着。”顿了顿,九里香甚至补充了一句,“实在不行,阿雪跟孩子姓都成。” “……” 白苏苏一口酒呛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见鬼一样盯着九里香,好半天才艰难地吞了口口水。 六月雪有这样的爹,他自己知道吗? 白苏苏还想说什么,便听九里香不耐烦道:“你就说看得上看不上。” “看得上。”白苏苏低头又喝了一口酒,含糊应付了一句。 九里香瞬间笑容满面,那叫一个春风和煦,就差将“老子高兴”四个字写在脸上了,殷勤地给白苏苏倒满了酒,笑道:“那既然都是一家人了,先叫声父尊听听?” “噗——” 白苏苏慌忙别过脸,一口酒吐在地上,从袖中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颇有些无奈地盯着九里香看。 “成嘛,也不能操之过急。”九里香抚掌大笑,消声如雷贯耳,有可能是觉得这样在晚辈面前失礼不太好,撑着手干咳了两声,一本正经问道,“我方才见你从魔窟中出来,你不在你的西青国,来魔窟犯什么险?风清月呢?他便不管你,放任你怀着孩子四处奔波冒险?” 随即“呸”了一口,“忒不是个东西了,不过你放心,我家阿雪可顶会疼人的!” 雨越下越大,三两个时辰内没有要停的架势,白苏苏想了想,起身对着九里香拱手道:“晚辈有一事相求。” “你先说说?” 九里香也不着急答应下来,抬手慢条斯理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十分享受被求着办事的感觉。 尤其求他的还是从前骨头最硬的白苏苏。 “晚辈请求借用魔界无涯涧一用,为兄长调养魂魄。” 九里香思索片刻,微微颔首,“可以是可以,不过……” “晚辈已将天煞收服,以此做交易,如何?” 九里香闻言不由得对白苏苏刮目相看,试探地问:“此言属实?” “晚辈方才从魔窟出来,您若不信,可自行前去看个清楚。” “妥的。”九里香点着头,算是应了下来。 白苏苏又道,“还有一事,晚辈来魔界一事,望魔尊保密。”? 第109章 东临,不和亲。 大雨过后,“造物者”踩着积水来到魔窟中,便被没有半点生气的天煞气的浑身发抖,尖叫连连:“啊啊啊啊啊——” 一把扯过密密麻麻穿透天煞身体的红线,在手掌上勒出来一道道血痕,又将那根根红线连同天煞的尸体,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 坐在不远处亭子中,隐藏了气息的九里香望着魔窟中火光四射,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白苏苏。后者神情淡淡,微微垂着眸子,在心里默念:“会的,哥,我们都会拜托的,我们还会一起饮酒的。” 西青国 白素素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听到下人的传话慌忙从床上弹起来,由着宫人为自己换上华丽的宫袍,在铜镜面前整理了一下姿态,便微微仰着下巴走到前堂。 西青国国君秋霁和骠骑大将军六月雪两人都在堂前候着,见到端着姿态走进来的白素素纷纷起身。 秋霁微微拱手:“问天师大人长安。” 六月雪同白素素对视上,又拧着眉移开视线,一言不发。 前不久他刚找到日思夜想的人,准备同人大吵一架,便得知白苏苏失忆了,一切从前的过往都记不得了。 不记得风清月,不记得自己的几个徒弟,不记得开灵,不记得如何运用灵气和术法,甚至连自己如何变回原型都不记得。 面对白苏苏眨啊眨的眼睛,六月雪好像一记闷拳打在棉花上一样,只能闷闷地将想要质问白苏苏的一切话咽回到肚子里,守在西青国当她的骠骑大将军,替她征战四方。 不过他并没有那么容易消气,憋着一肚子气每天在小册子上翻来覆去写上好几遍,提醒着自己只有她想起来一切肯跟自己道歉时,他才会原谅这个猫崽子。 否则休想让他同她亲近半分! 然而失忆后的白苏苏变化过于大了,大得让六月雪异常烦躁,甚至怀疑白苏苏失忆时是不是将脑子也给砸了个稀碎。 从前的白苏苏爱干净,有洁癖,现在的白苏苏却是随时可以席地而坐。 从前的白苏苏喜欢肉食,讨厌青菜,尤其讨厌鱼类,半点酒不肯碰,挑剔难伺候得很,现在的白苏苏却是生冷不忌,尤其偏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还有从前的白苏苏性子傲得很,从不肯在旁人面前失去半点仪态,现在的白苏苏却是日日缠着他打诨插科,撒娇装哭。 种种种种,多得六月雪数不过来,甚至暗中找来魔界的长老询问过,失忆能否将人大变了样子。 长老却一问三不知,最终在六月雪眼神的压迫下,改口:“老夫回去查查。” 查查查查,一查就是三个月! 秋霁和白素素都习惯了六月雪的傲慢无礼,又加上他确实是骁勇善战,便也不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秋霁接过下人端上来上好的茶水,抿了一口,对白素素道:“朕今日过来,有一事劳烦天师大人相助。” “陛下但说无妨。” “朕的发妻,乃东临国长公主苏幕遮,常年被扣在东临不能回来。朕前些日子派去使者前往东临,请求发妻回国,却被东临天师万年秋拒之门外。” 白素素一听到秋霁有个念念不忘的发妻时,有些不悦。 她是女主,这本小说中所有长相俊美身份尊贵的男性角色,譬如六月雪,譬如秋霁,都应该围着她转才是! 他们合该捧着她,宠着她,对她念念不忘的! 见白素素不说话,秋霁抬头看了看六月雪,又对白素素解释道:“东临天师万年秋是天师大人您的徒弟,若您出面,此事应当是小菜一碟。” “我明白了。”白素素微微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便有两个下人呈上来笔墨,白素素在现代虽说成绩不好,却也是学过几年书法的,拿起笔,蘸上墨,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信,交给带刀的侍卫,送去东临给万年秋。 六月雪眼尖,一眼便瞥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字体,又是皱了皱眉。 这和从前白苏苏的字迹,半点不像。 白苏苏的字和她整个人一样,端庄的,淡漠的,整整齐齐的,绷得紧紧的,随时都端着一副姿态,只在无人时才会放松。 书信跨过茫茫沙漠,抵达万年秋手中时,苏幕遮正在天师府上饮着茶。 万年秋打开信看了两眼,便随手扔到一旁。 那不是他的乖乖。 她会叫他阿秋,会叫他狐狸,也会叫她狐狸精。 唯独不会叫他“吾徒万年秋”。 苏幕遮伸手拿过信纸看了看,又诧异地抬头去看万年秋:“天师大人有何打算?” 苏幕遮自从五国宴回到东临之后,便收敛了许多。 万年秋成为东临护国神兽,担任天师。 应了她替她打压南长风,让她端坐长公主的高位,同样,作为交易,她将所有妖兽的下落,全都交给万年秋。 平心而论,苏幕遮对万年秋是心存感激的。 秋霁不止一次派来使者要接她回去西青国,每一次都被万年秋拒之门外。 连先帝曾经派去和亲的几个不受宠的公主姐妹,凡是肯回来的,万年秋都派人一一接回到东临国内,妥善安置。 甚至南长风和一众大臣多次提出要封几个贵族女子为公主,派去各国和亲,联络各国感情,苏幕遮全都一口否决,遭受满朝文武的口诛笔伐,万年秋却出面替她撑腰。 他说:“东临,不和亲。” 一来二去,苏幕遮对万年秋佩服仰慕得很,也曾多次表白过心意,万年秋拒绝后说:“心里,有人。” 那人是谁,苏幕遮夜间饮酒的时候,忽然便就想明白了。 除了白苏苏,还能有谁? 那是个奇女子,可以以一己之力单挑众妖兽护下天启的奇女子。 如果真的输给白苏苏的话,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让人接受了。 那之后苏幕遮便释然了很多,遣散了府上想要离开的小郎君,却仍旧有几个情深意切的不肯离去,苏幕遮便将他们留在府中伺候。 同万年秋,两个人便也算成了朋友,闲暇时静坐饮酒,谈论政事。虽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她自己饮酒,她自己说话,万年秋只是偶尔点拨几句,却也是足够了。 她在他的帮助下,慢慢学着做一个真正的掌权者。 同样也在两年前,向天启国君白朝离休书一封,言辞恳切,为从前所做的一切而忏悔。 而如今,万年秋收到白苏苏的来信,信里面说,要送她回西青国。 那个困了她大半个芳华年纪的人间地狱。 白苏苏说的话,万年秋不会拒绝。同样,万年秋下达的命令,她苏幕遮也不会拒绝。 苏幕遮静静望着万年秋,眼波流转,等着他的回答。 万年秋扫了她一眼:“东临,不和亲。”? 第110章 自作孽,不可活。 “本宫想去。” 万年秋闻言抬眼看过去,见苏幕遮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很快便明白了她想做什么,轻轻摇摇头:“冒险。” 苏幕遮却笑了,七年的时光已经让她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细纹,笑起来时风情万种,艳丽的红唇浅浅弯着,明媚极了。 将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苏幕遮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目光灼灼:“天师大人不必介怀,我若不去,西青便会以此为借口对东临开战。天启为前车之鉴,南阳十五座城池,悉数沦陷。” 万年秋紧抿着唇,眸光颤颤。 苏幕遮又道:“这是我欠东临百姓的。” 决绝不容拒绝。 万年秋突然想到,苏幕遮或许很早便有了这个打算。 说着,苏幕遮站起身来,对着万年秋作揖道:“东临日后,劳烦天师大人关照。” 万年秋也站起身来,微微拱手还礼,又从怀中掏出一把仙铃和一瓶丹药,放在苏幕遮面前。 “这是?” 万年秋指尖点了点仙铃,便有清脆悦耳的声音发出,“仙铃,联系。” 苏幕遮点点头,万年秋便又指了指小瓷瓶中的丹药,“药,保命。” 而后又对着苏幕遮作揖,“一路平安。” 苏幕遮从天师府出门,便迎面和南长风打了个正着。 今日寒风刺骨,南长风披着厚重的狐裘,整个人精致而疏离,淡淡扫了一眼苏幕遮,掀了掀眼皮子,眸中复杂的情愫流转。 苏幕遮懒得同他客套调笑,扯了扯身上的斗篷,落在上面的积雪便扑簌簌如落梅一般往下坠,在两个小侍的跟随下,向着长公主府的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 “殿下,且慢。” 苏幕遮停下脚步,转身冷漠地看着南长风。 冷风萧萧而过,不管不顾地从她的领口涌进去,苏幕遮一张艳丽的脸被冻得有些红,只是因为染了胭脂,倒叫人看不出多少。 南长风上前两步,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晶莹剔透,泛着温润的光,看上去便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苏幕遮淡淡扫了一眼,紧抿的唇角扯成一条直线,带着讽刺的意味:“摄政王这是何意?” 南长风霸道地拉过苏幕遮的手腕,滚烫的手心猛地触碰到苏幕遮冰冷的皮肤时,有一阵失神,但很快便又反应了过来。 苏幕遮抽了抽,没能将手抽出来,南长风垂眸看着苏幕遮手腕上一道道陈年老疤,拇指摩挲了两下,引得苏幕遮轻颤。 “还疼吗?” 苏幕遮愣了愣,眼神随着南长风的手指落在手腕上的一道道狰狞的疤痕,那是她在秋霁身下承欢后,崩溃时割下来的。 那时的她四处求救无门,一心想死,却偏偏死不了。 秋霁每次都会将将大出血的她残虐地丢进池子里,而后看着她像条落水狗一样挣扎,鲜血染红了池子,他才派人将她捞上来。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苏幕遮怎么还会觉得疼? 她现在有顶尊贵的身份,可以派人找来一切可以祛除伤疤的灵药,但她偏偏没有。 她最爱美,却硬是要留着这一身丑陋的伤口。 她要提醒自己,她是怎样走到今天的,她要活下去,她要靠自己活下去。 昂着头,骄傲地活下去。 苏幕遮没回答,南长风却好像并没有非要知道苏幕遮的回答的意思,低头拉着她的手腕放在唇畔吹了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苏幕遮的手心。 酥酥麻麻的。 自己惦记了许多年的男人,此刻正温柔地捧着自己手掌。 苏幕遮却并没有多少意想之中的欣喜。 南长风爱她,却又不能救她于水火之中,甚至还要打着为她好的旗号,一次次将她再推回去深渊巨口之中。 而今却一副情深不寿的模样,苏幕遮只觉得恶心。 年少瞎了狗眼,看上这么个狗东西,甚至若干年后还念念不忘,苏幕遮从来没觉得自己这样愚蠢过。 南长风并不知道苏幕遮的所思所想,垂首将玉佩放在苏幕遮的手心,轻声道:“我说过,待你遣散府上的小郎君,我迎你入府,这便是信物。” 瞧瞧,到了现在还是一副高高在上施舍的姿态。 苏幕遮笑了,笑得讽刺,兰花指捻着玉佩放在半空中细细查看,却又突然松开手。 “咣当”一声,玉佩碎成七八块。 南长风脸上一白,一把握住苏幕遮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的胸前,语气不善地问:“苏幕遮,你这是在做什么?欲擒故纵?你不要试图挑战本王的耐性!” 苏幕遮挑挑眉,挑衅一般地垫起脚在碎玉上碾了碾,微微抬着下巴,一字一顿道:“南长风,你不知道么,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让本宫嫁给你?” 南长风愣了愣,手上的力道也松了几分。 苏幕遮一把从南长风手中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揉着有些发疼的手腕,端着高傲而强势的姿态:“下辈子。” 说着,仿佛想到什么一般,笑得花枝乱颤:“对,真是下辈子,这辈子,便是你肯屈尊入本宫的公主府侍奉,本宫也不稀罕了。” 苏幕遮明明是在笑,笑得像个疯子一样,唇角弯弯的,狭长的丹凤眼也弯弯的,南长风却分明从中看出来几分苍凉。 苍凉而决绝。 心头突然升起什么,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南长风喉咙发干,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只能望着苏幕遮骄傲的背影,愣在原地。 三日后,东临长公主苏幕遮随西青国使者回国,白雪纷飞,街道冷清,相送的只有穿着艳丽红裙的万年秋和长公主府上的几个小郎君,以及被北风吹得萧条的枝丫。 苏幕遮没有坐在轿子里,同几位使者一般,骑着高头大马,微微仰着下巴,一路向南。 南长风接到消息骑着烈马匆匆赶到城门时,苏幕遮早已不见了身影,刚欲策马往南追过去,却被万年秋叫住:“她说,不用追。” 南长风握着缰绳的手悬在半空中,冷风猎猎吹着他的鬓发,胸前中一颗心脏跳的剧烈,仿佛随时都会被炸开来一般痛苦。 这是第二次,第二次没能抓住他爱的人。 “嘭”地一拳砸在马背上,马儿被惊得掀着蹄子就跑,南长风没有防备,被从马背上重重地摔下。 万年秋冷眼扫了他一眼,装作没看见,抬脚随着小侍回了城。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第111章 风清月要去西青国 白苏苏同九里香喝多了酒,离开魔界时整只猫都还是晕晕乎乎的,两条腿儿走起来不方便,索性直接变回了原型。 三条腿蹬在黑河边上黢黑的石头上,雪白的尾巴摇了摇,意识昏沉的猫脑袋在冷风中甩了甩,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般,一个扎猛子跳进漆黑的河水中,忍着冷意在里面翻了个滚。 确认自己浑身上下的毛都被染成黑乎乎的,连身上的雪松香和灵气都被黑河中奇怪的花香所覆盖,白苏苏甩了甩身上的水,扑腾着三条腿和一条变成黑乎乎的长尾巴往岸上游过去。 只是一只前爪刚触碰到岸上的礁石,白苏苏便被那如同寒冰一般的触感下了一个机灵,湿漉漉的黑毛险些炸开来。 可到底还是没能炸开来。 醉了酒的猫眼瞳孔溃散,好半天聚焦不了,又加上冷风刮过,白苏苏甩了甩尾巴,企图用灵气驱散体内的寒意。 走起步来摇摇晃晃的,三条腿同一条尾巴仿佛都各自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每走两步便会将白苏苏绊倒,摔个三脚朝天。 “嗝~”白苏苏翻了个身,砸了咂嘴,小巧的舌头舔在唇上,又用两条后腿蹬在长满六月雪的草地上,舔了舔身上的毛。 一路走走停停,黑色的猫儿穿过魔界,抵达人间,倒也没引来多少视线。 也不知到了哪座城,四周都飘着雪。白苏苏走得累了,瞧见城门南边的草垛子里面窝着一只瘦骨嶙峋的大黄狗在瑟瑟发抖。 白苏苏也抖了抖耳朵,还是装着胆子上前用一只爪子扒拉了一下大黄狗的鼻子。 大黄狗有气无力的抬了抬眼皮子,只看见一只小猫崽子,还是三条腿儿的猫崽子在挑衅它,脏得结块儿了的尾巴在草垛上拍了拍,嫌弃一阵灰尘,将白苏苏呛得眼泪直流,却还是不管不顾地望着大黄狗的两条前爪和下巴底下钻过去。 大黄狗抬起爪子推了推,白苏苏也迷迷糊糊地“喵”了一声,便又将脑袋往大黄狗脖子前柔软而温暖的毛中埋过去:“娘~” “……” 大黄狗“嗷呜”打了个哈欠,便将下巴抵在白苏苏湿漉漉的脑袋上,将她压在自己的脖子里。 “踏踏踏。” 身边传来脚步声,大黄狗警惕地睁开眼打量着,只看见一个男人,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自己。 准确地说,是打量着自己两只前爪下睡得死一样的小黑猫。 那人突然蹲下身子,大黄狗猛地扒拉着黑猫往后退,嘴皮子颤抖,偶尔露出两排大白牙,发出愤怒一般的闷哼声。 “把她给我。”那人指了指大黄狗怀中的黑猫,声音淡淡的,满是疏离。 大黄狗听不懂人话,却也能明白这人是想要带走这只三条腿儿的猫儿。 一想到前不久城中出现的各种死状诡异的猫和狗,又看到怀中仅剩三条腿的猫,大黄狗便下意识将他同那些虐猫狗的坏蛋联系起来。 “汪汪汪!(快点滚!)” 白苏苏醉了酒,睡得死,大黄狗的吠声都没能将她吵醒。 那人并不理会大黄狗的警告,抬手点了点大黄狗的额头中心,大黄狗便瞬间定在原地,张大了的嘴巴也没能收得回去,呼吸出来的白气时不时地喷洒在空中。 怀中睡得死死的黑猫被那人拎着后颈带走,大黄狗着急得要命,却偏偏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动。 那人用另一只手拨了拨黑猫的一只爪子,又点了点黑猫裸露在外柔软的肚皮,小心翼翼地将猫儿抱在怀中。 转身走了两步,那人又回头看了两眼瘦骨嶙峋的大黄狗,心头一动,将一道灵气打入大黄狗的眉心。 大黄狗便立刻从地上跳起来,紧巴巴地追着那人边跑边叫:“汪汪汪!(放了它!)” “汪汪汪(你去哪!)” 那人修长的手指捏了捏怀中白苏苏下巴上的软肉,也不在意洁白的衣摆被大黄狗巴拉上爪印,带着一猫一狗住进一家驿站,选了间上好的客房,便让店小二带着大黄狗下去洗干净。 而白苏苏,便被他自己小心翼翼地放在盛满温水的木盆中,清洗了五六遍,黑乎乎的毛也没能变成记忆里熟悉的白色,身上的花香却越发地明显。 那人沾了水的手指顿了顿,落在黑猫的尾巴根上,感觉到一颤,还未反应过来,虎口处便被黑猫狠狠地咬住了。 白苏苏甩着脑袋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俊脸吓了一跳,疯狂乱抓着那人的手腕,挠出来几道血印,嘴里还尖锐地叫着:“喵——” “别动!” 那人另一只手安抚性地放在白苏苏的脑袋上,白苏苏的瞳孔这才聚焦起来,看清楚那人的相貌后,瞳孔又瞬间放大。 两只眼睛都染上浅浅的蓝色,一副惊恐至极的模样。 这人不是旁人,就是她那大怨种前夫,九重天帝尊风清月。 风清月微微皱了皱眉,眸光清冷,将黑猫从木桶里拎出来丢到一旁,举止间再没有先前的小心翼翼。 认错猫了。 这不是他的小姑娘。 他的小姑娘哪里有这么丑这么黑? 白苏苏酒意还没消退,便被扔得头昏脑涨的,两眼直冒金星,踉踉跄跄地用三条腿往门外走去,却又被风清月拎着后颈拎到桌子上。 风清月让店小二送进来两盘油炸小鱼干,放到黑猫面前,白苏苏只是看了一眼,便用尾巴将其扫到地上,嫌弃地后退两步,用仅剩的一只前爪捂着口鼻。 风清月皱了皱眉,捏着黑猫的后颈阻止她掉下桌子。 店小二又送进来一叠红烧肉和糖醋里脊,白苏苏这才甩了甩尾巴,呼哧呼哧地啃着,时不时因为被烫到了而砸着嘴,小巧的挂着倒刺的舌头便伸出来,用一只前爪不停地扒拉着。 “慢点吃。”风清月点了点她的脑袋,大黄狗也是在这时候被店小二带了进来。 风清月移走黑猫面前的糖醋里脊放在地上,大黄狗只是嗅了嗅,便移开脑袋去啃掉在地上的油炸小鱼干。 风清月:“……” 店小二同样觉得稀奇,伸长了脖子往房内看,笑着客套了几句:“客官,这是您自家养的猫和狗?怪稀奇的,不吃鱼的猫,不吃肉的狗,我平生第一次见。” 风清月“嗯”了一声,也不应话。 他也是头一次见。 店小二端走只剩半盆水的木盆,擦地板时自来熟地道:“客官,您带着自家猫和狗,这是要去哪里?” “西青国。” 白苏苏闻言,啃红烧肉的动作顿了顿,偷偷去看风清月,后者也向她看过来,白苏苏连忙收回视线,专注咬着红烧肉。 肉不是很大块,只比她的爪子大上一圈。 好吃是挺好吃的,就是有点废牙齿和胡子。 “西青国?您去西青国做什么?您瞧着不像西青国那群蛮人,也是从天启逃过来的?”店小二咦了一声,絮絮叨叨地讲着西青国如何领天命,灭天启,天启百姓是如何的背井离乡,逃往其他国家。 白苏苏听得认真,连红烧肉挂在尖牙上也忘了动作。 风清月拧着眉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一只手拔下挂在她的尖牙上的肉块,随口应道:“内人在西青国。” 白苏苏一个没忍住,直接咬了下去,在风清月的大拇指上咬下一个牙印。 风清月眸光沉沉,白苏苏往后退了两步,大黄狗好像察觉到这边僵持着的气氛,放下口中的小鱼干就冲到白苏苏身边,对着风清月做出警惕的姿态。 店小二看见风清月手上流血的牙印,惊叫了一声:“您受伤了?我这就替您拿药去,我就说这些畜生都是没心肝的,对它多好转头都得咬你一口!” 风清月随手擦去手上的血迹,不知道在想什么,答了一句:“确实没心肝。”? 第112章 小黑 一猫一狗吃得满足,白苏苏确认连风清月都没能认出来自己,便索性放开了猫儿的天性,咬衣服啃桌椅,那是样样不落,更是让风清月落实了这就是只未开灵智的野猫。 风清月认错了猫,倒也没打算带着两个拖油瓶上路,翌日一早便收拾了行李动身。 白苏苏窝在大黄狗的怀里被风清月的脚步声吵醒,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子,立刻跳过去扒拉着风清月的衣摆。 风清月紧抿着唇,冷漠地扯了扯被黑猫三只爪子勾出线头的衣摆,带动着小小的一只猫儿在空中晃悠。 “喵~”黑猫得寸进尺,就这风清月的衣摆往上爬了爬,黑得发蓝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风清月。 “放开。” “喵~” “本座吃猫肉。” “喵~”黑猫尾巴甩了甩,一副听不懂人话的表情。 “一日吃三顿的那种。” “喵~”黑猫不但没下去,反而得寸进尺地沿着风清月的衣摆爬上他的肩膀,得意洋洋地舔了舔仅剩的一只前爪,毛茸茸的脑袋蹭在风清月的脸颊上。 风清月抬手捏着黑猫的后颈将她从身上扯下去,无情地扔到一旁,又迅速关门离开。 白苏苏勉强维持了平衡落在地上,三步并做两步上去将还在睡觉的大黄狗扒拉醒。 大黄狗后腿蹬地,前爪在门上扒拉了几下,便将门打开了来,然后还没等白苏苏跑出去两步,便叼着白苏苏的后颈去追风清月。 被迫在冷风中晃悠颠簸的白苏苏一脸生无可恋,只能倔强地甩甩尾巴,挡在柔软的肚皮前。 上次被这么叼着跑还是十万年前在混沌间,未化作人形的狐狸总喜欢这样叼着她到处跑。 西青国就在八百里之外,风清月一路冯虚御风,不出半日便抵达了南阳城门。 守城的将士查得严,排队进城的百姓大多穿着天启的服饰,各个面如菜色,背着厚重的行囊,衣服上打满了补丁,明显是风餐露宿久了。 风清月收敛了术法,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站在一众百姓中显得格外出众。 随着队伍往前走了两步,便听到一个清脆如黄鹂般的声音:“哎哎哎,你过来?” 前后的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转头又去看来人,仓皇跪在地上叩首:“问天师大人长安!” 苏苏? 风清月也闻声看过去,是和心心念念的人一般无二的相貌。 眉若远山含黛,眸若秋水顾盼生辉,野玫瑰般红润的唇微微弯着,面上涂着浅浅一层胭脂,衬得她更为娇软动人。 和他初见白苏苏时一模一样的。 然而目光落在少女华丽厚重的披风下繁琐的宫裙上时,微微蹙眉。 三十六个抬轿的下人穿着单衣垂首站在一旁,轿子后面是两个撑着宫扇的宫女,而白素素便坐在这华丽的轿子上,手中捧着精致的手炉,笑靥如花。 她很享受这种被推捧到高处的感觉,更享受俊美的男人看向她失神的表情,尤其像面前站着的这个男人一样。 抬手指了指站在一群跪着的百姓当中的风清月,白素素并不恼怒他的无礼,问道:“你是何人?见到本尊为何不跪?” 风清月目光紧锁着白素素,企图从她的脸上看出一点破绽,却是一无所获。 眸光颤了颤,道:“我是风清月。” “本尊管你……”白素素话刚出口,很快又意识到那人刚刚说了什么,秋水般明亮的眸子瞪得大大的,不可置信道,“不是,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风清月。” 艹! 白素素在心里暗骂一句,感情这是遇见她命定的男主了! 难怪他刚才一直盯着自己看,果然就是这具身体的老熟人,她刚才那样问,肯定是要露馅了! 不能慌,不能慌! 要稳住,要稳住! 管他男主男二男三,等他们问起来,全都用失忆这个老梗糊弄过去就得了! 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白素素干咳了两下,一只手掩着面,令人将风清月安置在天师府旁的一座幽静的府邸,自己又慌忙回到天师府上,喝了口茶压惊。 怪她初次穿越,兴奋得过了头,一时间忘了去问属于她的男主角风清月是怎样一个人。 不过问不问也没多大的必要性,按照一贯言情小说的尿性,所有帝尊天君仙君什么的,一贯都是冰冷不近人情的性子,宁负心上人不负天下人,最后却又都拜倒在女主的石榴裙下,比如那个一脸凶神恶煞的六月雪,比如乖巧温柔的弟弟文白。 深呼了两口气,白素素给自己打气,又想到在梦中那个叫白苏苏的人的神态举止,着装装扮,白素素从衣柜里挑出两件勉强称得上是素静的衣裙换了上去,又让文白进来替自己卸去脸上的淡妆。 那个人是不化妆的。 淡妆也没有。 文白将手帕沾了水,小心翼翼地为白素素擦着脸颊,低头间见白素素两只手搅动着衣角,忍不住出声问:“姐姐要去见什么人?” “诶,居然给你看出来了啊?”白素素眨了眨眼,一想到风清月俊美的容颜就忍不住内心雀跃。 那是她的夫君! 那样好看的天神一般的人物,是她的夫君! “不过现在不能告诉你,要先保密哦!”白素素歪着脑袋,食指竖在野玫瑰般红润的唇前,灵动的眼睛眨啊眨,强调了一句,“六月雪也不能说哦,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文白愣了愣,笑了,好看的眉眼都是弯弯的,“好啊,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暮色染红了地上堆积着的白雪,大黄狗终于叼着白苏苏躲过守城的士兵,溜进了城门。 将白苏苏放在一个草垛子当中,大黄狗偷偷从卖包子的店家那里叼来两个肉包子,一只爪子拨了拨白苏苏睡着了的脑袋,将包子往她面前推了推。 白苏苏伸长了一只前爪,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看着面前已经沾了灰的包子,倒也没嫌弃地咬了两口,被烫得直咧嘴。 大黄狗舔了舔白苏苏脑袋上敲起的两撮毛,三两口将自己面前的包子啃了个干净,又守在白苏苏身边,看着她小口小口啃着包子。 “你叫什么名字?” “咳咳咳!”白苏苏被噎得直咳嗽,环顾四周也没看见别人,这才将目光放在身边的大黄狗身上。 大黄狗歪了歪头,棕绿色的眼睛便一眨不眨盯着白苏苏,被店小二洗干净的黄毛干净柔顺地贴在身上,看着就暖和极了。 白苏苏有点无法相信方才沉闷而温和的声音是大黄狗说出来的,啃了两口包子,道:“我叫……苏白。” “懂了,小黑,我叫大黄。” “……” 成……。 小黑也挺好听的。? 第113章 醉扶归自渎 白苏苏呼哧呼哧啃了几口包子便吃不下去了,大黄舔了舔嘴,白苏苏便将剩下的半个包子推到大黄面前,试探地打量了它——准确而言是她,两眼。 “你怎么会说话的?你是修仙的妖精么?” 大黄三两口将包子吞了个干净,打了个饱嗝,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我是妖精吗?我应该是妖精,那我们之前遇见的那个人,是天上的神仙么?” 九重天帝尊,那可比神仙还要神仙。 白苏苏点点头,大黄便用爪子拍了拍地上的草,爪子冻得有点疼,“那可能是那个神仙,他让我能说话的,那小黑你呢?你也是妖精么,也是那个神仙让你说话的么?” “对。”白苏苏抬起后爪子挠了挠脑袋,便有“咕噜咕噜”的声音从大黄的肚子里传出来。 大黄摇了摇尾巴,有些不好意思地挡在肚子面前。 冬日昼短夜长,吃个包子的功夫,天色便黑得差不多了,卖吃食的几家铺子也都早早关了门。 白苏苏便嗅着空气中寻常人家的饭菜香味,领着大黄轻手轻脚地穿行在大街小巷之中。 许是因为白日里下了大雪的缘故,街上只有两三个行人来往,家家户户都紧闭大门。 白苏苏从前没来过西青国,不识得路,被弯弯绕绕的巷子绕的有些头晕,才瞧见一家人家的院门大剌剌地敞开着,饭食的香气便像一双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勾得人,啊不,一猫一狗直舔舌头。 大黄体型过于大了,白苏苏便让她后再后院的一个破落的狗洞里等自己的消息,而后轻轻一跃,跳上墙头,寻着饭食的香气,来到一间开着门的屋子。 屋内烛火昏黄,暖意融融,白苏苏踩在台阶上都能感受得到里面的暖意,心里也不免有些好奇。 这是怎样的一户人家,若大的院落中只有这一间屋子有人气,从院门到房门,都大剌剌地敞开着,倒是不怕会招贼。 蹑手蹑脚溜进了屋子,白苏苏便感到一股湿漉漉的水汽,甩了甩脑袋,一眼便注意到金丝楠木桌子上放着的两个油纸包,红烧肉混着小鱼干的香气便从那里面传了出来。 小心翼翼地往两边瞥了两眼,只看见屏风后面的一个人影,水声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喘息声,那人仿佛在可以压制着什么。 白苏苏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会儿,很快便涨得满脸通红。 “师父……嗯哈……” 那、那人竟是臆想着自己的师父在自渎! 荒唐! 白苏苏在心里为那个被自己徒弟惦记上的大怨种师父默哀三秒,抬起爪子拨了拨耳朵,却仍旧觉得耳朵脏了。 而后选了个好的角度,一边注意着屏风后面的动作,一边敏捷地跳到桌子上。 油纸包有些大了,抵得上成年男子一只手掌般大小,对而今瘦弱且只剩下三条腿儿的白苏苏而言,要全部叼走实在有些困难。 仔细分辨了一下,白苏苏叼着装有小鱼干的油纸包上捆着的麻绳,轻手轻脚地往后挪了挪,目光瞥见桌沿放着的一只通体漂亮的茶壶,爪子有点痒。 想推。 但白苏苏仍旧是克制住了本能,用整个身体护着油纸包跳到地上,不让它发出太大的动静。 屏风后面的喘息声还在继续,白苏苏有些诧异这人精力旺盛得有些过分,叼着油纸包从桌子后面轻手轻脚地绕过去,向着门口的方向跑过去。 “呼啦——” 屏风后面的喘息声却突然停止,白苏苏前爪没落稳在地上,整只猫连带着油纸包在地上滚了三圈,撞在桌腿上。 “谁?” 一声大喝,眼看着一只修长的手臂从屏风后面伸出来,摸向一旁的白色里衣,白苏苏几乎是拔腿就跑。 然而三条腿跑起来总不如四条腿便利,慌里慌张又在地上滚了两圈,便被人拎着后颈提在半空中。 “野猫啊……”那人舔了舔唇角,头发上还带着湿气,白苏苏看清楚这人的相貌时,半弯曲着的尾巴瞬间僵直。 醉扶归。 大怨种居然是自己。 就,挺突然的,以至于连挣扎炸毛都给忘了。 醉扶归此时完全没有了一直在白苏苏面前表现出来的乖巧懂事,一把扯过白苏苏嘴里叼着的油纸包,低头在白苏苏的猫脑袋上嗅了嗅,“真臭!” 白苏苏:…… 醉扶归一只手在桌子上敲了敲,便有一个一尺高的小老头儿从底下钻了出来,诚惶诚恐地对着醉扶归下跪行礼:“太子殿下?” “再去城东买两包油炸小鱼干回来。” 那是他准备给师父的,眼下却让这么个来路不明的野猫给糟蹋了。 让他想想,怎么吃了这东西才能解气。 炖了,太清淡。 炸了,太油腻。 小老头瞧着醉扶归的脸色不善,也只能硬着头皮回道:“这……天寒地冻,城东的铺子都关了门,便是将人叫起来现做再送去天师府,怕也是会误了殿下您的时辰。” 天师府? 原本装死的白苏苏尾巴动了动,连耷拉得近乎扁平的两只耳朵也竖了起来。 醉扶归神色阴郁,将手中装死的黑猫往半空中抛了个圈儿,待其跌落到地上准备讨跑时,又抬脚踩住白苏苏的猫尾巴将她定在原地。 “喵——”白苏苏痛得两只耳朵都立了起来,一只爪子不停地扒拉着木地板,挠出几道猫爪印。 随口问了句:“师父回来了?” 小老头额头紧贴着地面,大气不敢喘:“天师大人从宫中离开,一刻钟前刚回天师府,只是……” “只是什么?” “臣派人送过去的拜帖,都被魔界太子拦了下来。” “喵~有没有可能,我可以帮你把拜帖送进去?”白苏苏扭着身体用爪子拍了拍自己的尾巴,仰着头看着醉扶归,小巧的舌头下意识地舔了舔鼻尖。 “听得懂人话?不能化人形?妖精?”醉扶归闻言蹲下身子,又捏着白苏苏的后颈将她提在半空中,和自己面对面。 白苏苏可怜巴巴地抱着尾巴舔了舔,连忙点头,醉扶归却一只手拨开她的后腿看了看,“我这里不留女妖精。” 不能让师父误会。 白苏苏被看得面红耳赤,连忙将尾巴挡在肚皮前,所幸浑身上下的黑毛让人看不出表情来。 醉扶归抬手就要将白苏苏扔出去,却被白苏苏三条腿并用抱紧了手腕:“我是公猫!” 醉扶归漂亮的眉挑了挑,一只手又要去捏白苏苏的后腿,却被黑色的漂亮的尾巴挡得严严实实的。 “爪子都能被割,蛋还不能被割了么!” 白苏苏龇牙咧嘴,整个生人勿近的姿态。 醉扶归眨了眨眼,似乎是被白苏苏的鬼话取悦到了,笑得无辜又纯良:“可以。” “殿下?”小老头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两眼,却又被醉扶归一记眼神吓得连忙低头,生怕自家太子殿下一个不开心就让人将自己炖了去。 “你先下去。”醉扶归摆了摆手,小老头便在地上转了一个圈儿,消失在一团烟雾之中。 醉扶归将挂着黑猫手放到桌子上,白苏苏便知道这是他同意了的意思,连忙松了爪子乖乖坐在桌子上,漂亮的猫尾巴总是有意无意地扫过桌沿的茶壶,而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尾巴一伸。 “咣当——” 茶壶成了碎片。 醉扶归半蹲着身子和白苏苏平视,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放在她面前,像纯良的孩童一般温和道:“你去将这个,送进天师府里最漂亮的人,她叫白苏苏,知道吗?” 白苏苏咬住信的边缘,点点头。 醉扶归又道:“事情做得好的话,这里的小鱼干和红烧肉,都给你了,但若是……我会扒了你的皮,一半红烧,一半清蒸。” “那我可不可以先把小鱼干带走?” 醉扶归弯腰捡起来被扔在地上装着小鱼干的油纸包,坏心眼地推到白苏苏面前,似乎在说:拿,只要你能拿得动。 “那我可不可以把我的朋友带进来,她晚饭没吃饱。” “可以。” 得了答案的白苏苏立刻从桌子上跳下去,叼着信就往外跑,却又听见身后醉扶归的声音:“不过,事情办不好的话,你的朋友也会被扒了皮做红烧肉。” 白苏苏打了个冷战,悬在空中的尾巴甩了甩,她到现在才明白,醉扶归从前在她的面前伪装得有多深。 纯良,乖巧,粘人,撒娇。 全都是装的。 见谁吃谁这才是他的本性! 白苏苏跳出门槛,醉扶归又道:“放在在房中听到的……” “我什么都没听到。”白苏苏立刻保证,只是因为叼着信,声音有些含糊,“也没看到!” “去。” 第114章 送达 白苏苏领着大黄进门将那一包小鱼干叼走,醉扶归却一只手落在大黄的脑袋上,大黄叼着油纸包的身体一僵,呆呆地看向白苏苏。 白苏苏立刻将信垫在爪子下,保证道:“你放心,她也是公的。” 大黄:??? 奈何嘴里叼着油纸包,大黄只能愣愣地看着白苏苏。 醉扶归眨了眨眼,并不松手:“你去把信送过去,回来找我放了你的朋友,不然……”醉扶归比了一个抹刀子的动作。 白苏苏摇了摇尾巴,又低头将信重新叼了起来,趁着夜色直奔天师府。 有醉扶归指明过方向,白苏苏很快便摸到了天师府。 周围有重兵把守,前后门都各自有两队侍卫巡逻。 白苏苏小心翼翼释放了一点灵气,确认这个天师府不像自己所在的天师府一样有禁制,又立刻将灵气收回丹田。 趁着两队侍卫远走,白苏苏飞快从石头后面跑出,轻而易举地跳到墙头。 这个天师府很大,比白苏苏在天启的院落要大得许多,院内奇花异草,琳琅满目,只是因为是深冬,都只剩下枯枝败叶。 白苏苏从墙头跳下,跟着下人蹑手蹑脚的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一般的院落,想来这里应该就是那位“白苏苏”的住处了。 下人匆匆出来,白苏苏飞快跳进院子里的一堆杂草之中,借着通明的烛光,隐约能看见屋子内坐了三个人。 白苏苏轻手轻脚地溜到窗户底下,屋内炉火的暖意便从窗户的缝隙中传到外面。 白素素将自己脱下的狐裘随手一丢,去捧六月雪准备好的手炉,文白便立刻将狐裘捡起来,拍落上面并没有沾染多少的灰尘,仔细地叠好放到一旁。 白苏苏眨了眨眼,有点没想明白文白怎么会在凡间。 按道理,他应该是跟着风清月回了九重天,当他的文白仙君去了。 不过转念又想到先前见到的风清月,便有些了然。 六月雪还是一贯的张扬不羁,随意散漫地拉开一张椅子坐着,半侧着脸用手帕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血迹。 “白苏苏,我到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仁慈了!跟个软柿子一样,当初捅水轻鸿刀子时候的那股子气性去哪儿了?” 三条腿以诡异的姿势扒拉在窗户上的白苏苏下意识动了动耳朵,又很快反应过来,六月雪不是在和她说话,而是和房内的那个“白苏苏”说话。 只是那个人背对着自己,又有文白站在一边挡着,白苏苏看不见她的脸,也不敢乱动,两只耳朵紧绷着,听着屋内的谈话。 白素素捧着手炉缓和了许久,才笑嘻嘻地放下手炉,伸手去拉六月雪的胳膊,“好了好了,阿雪,我知道错了嘛,但是那几个宫人也都不是故意的,皇后初回天启,我没想到她这么禁不起开玩笑嘛,让她跳个舞都不肯跳!” “阿雪~我知道错了嘛~” 六月雪眉头皱得更紧,白苏苏这个小猫崽子,什么时候在他面前低过头? 哪怕被他走火入魔时按在爪子下咬得奄奄一息的,也没能听她说一句求饶。 这样一个软硬不吃的硬骨头,六月雪不止一次想将她的骨头打折,听她抱着自己的胳膊撒娇讨好,温顺乖巧地叫他阿雪,而不是像个刺猬一般天天叫他狗东西。 虽然他对自己的师父起了歪心思,确实挺不是人的。 可真等到这么一天了,六月雪便又觉得浑身不自在。 娘的! 这小猫崽子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啊? 不着痕迹地将胳膊从白素素手中抽出,六月雪面色不虞的将一杯茶一饮而尽,又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长剑,站起身来:“下次在让我看见你跟个软柿子一样,西青你也别想呆了!” 六月雪踩着夜色出门,白素素委屈地掉了两滴眼泪,抬手擦了擦,面前出现一块手帕,于是一把扑进文白的怀里:“文白,我是不是又惹阿雪生气了?我真没用,总是让阿雪生气。” “不会的,姐姐。”文白抬手揉了揉白素素的脑袋,眼睛却下意识地向窗户的方向看过去。 白苏苏立刻往旁边躲了躲,便听文白冷喝一声:“进来!” 怀中的白素素慌忙抬起头,往四周看过去,却是什么都没看见,不免有些害怕,又往文白怀里缩了缩。 “文白,你在看什么呀?” “姐姐别怕。”文白低声安抚了白素素两句,又再次提高了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冷冽,“进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窗外的白苏苏抖了抖身上落上的雪,从窗户的缝隙中爬进屋子里。 白素素一看见一只通身黑漆漆的猫就眼前一亮,连忙上前半蹲着身子,伸手去抚摸白苏苏的脑袋:“呀,原来是只小猫诶?” 白苏苏这才看清楚这个“白苏苏”的相貌,确实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多多少少还是有不同的。 至少,这人比自己要明媚,要灵动,朝气蓬勃的,像初升的红日。 莫名的,白苏苏便想到了在混沌间见到的那个灵魂,好像叫白素素来着。 此“白苏苏”应该就是她了。 又打量了两眼面前这具和自己一般无二的身体,没有修为,不过凡人之躯。 白苏苏忽然笑了。 假的终究成不了真的。 不过这也更让她好奇,江城子为什么要花费一番心思造出来一个凡人的身体? 她若想将剧情线拉回去,完全可以直接给这个假的打造一副更符合她的女主角设定的身体。 体弱多病,修为低下,一心惦记着风清月,撞到南墙也不回头。 白苏苏偏头躲过她的触碰,白素素注意到黑猫嘴里叼着的纸,指尖捏着纸的一角,小心翼翼地扯了扯。 白苏苏立刻松口,蹲坐在窗台前的木几上,舔了舔前爪上的毛。 “这是,给我的吗?” 白苏苏点点头,文白便出现在她面前,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白苏苏,生怕她对身边的人有半点不利。 白素素看了两眼,脸上的笑更加明媚,一把抱住白苏苏,在她的脑袋上亲了两口:“扶归在哪里?他让你送进来的?” 白苏苏嫌弃地用爪子拨了拨脑袋,回去她必须洗个热水澡! “喵”了一声,表示自己确确实实就是一只普通的野猫。 文白警惕地打量了她两眼,也没能在她身上发现半点端疑,将信将疑地看向白素素,似乎在琢磨她口中的扶归是何许人。 白素素两只手抓着信放在胸口前,歪头想了想,她的这些便宜徒弟和夫君,似乎都是一顶一的绝世美人。 比如凶巴巴的六月雪,又比如她今日白天见到自己的夫君风清月时,那样谪仙一般的一个人很容易便让她心里小鹿乱撞。 身边美男环绕,化身为万人迷。 这才是女主角应该过的生活嘛! 由是想着,白素素找来宣纸,在上面写了几句话。 折回来弯了弯腰,温柔地捏了捏黑猫的耳朵,将纸条卷成一个小筒,对黑猫道:“你真可爱,你现在可以回去把这个交给他了,明天见哦!我会给你带小鱼干的哦!”? 第115章 醉扶归和六月雪的修罗场 白苏苏虽然不知道纸条上面写了什么,不过从醉扶归大方地赏了她和大黄两包小鱼干和红烧肉的举动能看得出来,事情完成得很顺利。 白苏苏舔了舔嘴唇,她也很满意。 满意白素素身边只有一个六月雪和文白,而六月雪脖子上还挂着自己的缚魂锁,根本不足以畏惧。 哦不对,现在还多了个醉扶归,还有个不知道在哪里的风清月。 白苏苏并没有打算亮明身份,这几个狗东西和白眼狼,有那个假的替她挡着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这样一来,再要对白素素下手就有些棘手了。 大黄呼哧呼哧将自己的小鱼干吃了个干净,满足地仰着肚皮,白苏苏刚要爬过去同她一起眯一会儿,就被醉扶归拎着后颈放在了桌子上。 “师父在信里说要见你,你得跟我过去。” 醉扶归心情颇好,又让小老头送来两件漂亮的手掌般大小的一副衣服,一一在黑猫的身上比划了两下,最后选中一身简单的白色的小裙子,不顾白苏苏的挣扎要给她套上。 “别乱动,惹恼了师父不开心,我还是会把你炖了的。” 而后满意地替黑猫理了理脑袋上翘起的两撮毛,醉扶归又道:“当然,你要是能将师父哄得开心了,不再生我的气,回来奖励你吃红烧肉。” 不生气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如果条件允许,她甚至能都亲手将这小白眼狼按进水里淹死。 唔,不过考虑到这小白眼狼是个鲛人,熟悉水性,她还是从自己磨好的刀里面,为他选一把称心的,捅死一了百了。 白苏苏甩了甩尾巴,醉扶归又用白色的丝带在尾巴尖上给她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才拎着她的后颈将她放在肩上。 白素素定下见面的地点在都城内一家酒楼的二楼,白素素还没来,醉扶归便将白苏苏放在桌子上。 凭栏往下瞧了一眼,戏台下面,是一个欣赏的人都没有,戏台上面,唱戏文的戏子还在甩着水袖咿咿呀呀地唱念做打,固执得要命。 醉扶归扶在栏杆上的手随着节拍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恍然间有些失神。 在鲛人族中,雄性鲛人向雌性鲛人求偶时,便会日日夜夜在雌性鲛人用尾巴尖画下的圆圈中歌唱最动听的曲子。 倘若没能得到姑娘的欢心,雄性鲛人便会自愿困在圆圈中唱到泣血而亡。 醉扶归身为四海八荒最强悍的鲛人,向来看不起这些冥顽不灵的雄性鲛人。 在他纵横深海几万年的认知中,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变通的。 吃不到人可以去吃妖兽吃杂草,管他好吃难吃,只要能活下来。 得不到这个姑娘,就换别的姑娘,管他喜不喜欢,只要能留下后代。 不能硬闯天师府救出来醉花阴和醉东风,那便委曲求全拜白苏苏为师接近她,管他光不光彩尊不尊严,只要能将人救得出来。 哪怕刚被白苏苏赶出师门心痛如刀绞时,醉扶归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他爱白苏苏,但倘若她不爱他,将他抛弃,他完全可以转头去找一个爱他的,对他百依百顺的姑娘,为他繁衍后代的。 然而真又去追求别的姑娘时,便又觉得,这个姑娘没她难相处,不行;那个姑娘不会变成猫,不行。 总之,不论那个姑娘有多好,只要不是她,都不行。 他甚至不再去奢想白苏苏能为他繁衍后代,只要她不再生他的汽,让他留在她身边,哪怕只是以徒弟的身份。 他会乖乖认错,会乖乖听话。 她喜欢乖巧懂事心怀苍生的,他便放弃虚伪残暴弑杀,他会成为她最骄傲的徒弟。 白苏苏偷眼看了一眼走神的醉扶归,低头在店小二呈上来的清茶中舔了两口。 酒楼内炉火的暖气让她有些犯困,不一会儿便将自己蜷缩成一个小黑球打起了盹儿,离得醉扶归远远的。 白素素在文白和六月雪的双重护卫下,姗姗来迟,醉扶归连忙起身要去替她将椅子拉开,文白却抢先他一步。 醉扶归落了个空,只能做出一贯委屈的样子去扯白素素的衣袖,却被六月雪狠狠地瞪了一眼:“你敢碰她试试?” 醉扶归收回手,只能小心翼翼地问:“师父,你是不是还在生徒儿的气?徒儿知错了,徒儿真的知错了,师父不要在生气了好不好?” 白素素抬头打量了一眼醉扶归,饶是有了六月雪和风清月这样的珠玉在前,还是不由得为醉扶归漂亮的容貌愣了愣,弯眸笑了笑:“我前段时间生了病,一觉醒来什么都记不得了,不过我能感到自己见到你的时候,心里是没有生气的,你放心,我不生气了。” “真的?”醉扶归瞬间两眼放光,若不是碍于六月雪在前,他准要像从前一样抱着师父撒娇,“师父,你真的原谅徒儿了?” “是真的。”白素素被醉扶归天真烂漫如同孩童一般的惊喜的表情取悦到了,心头母爱泛滥,就想伸出手去摸摸醉扶归的脑袋。 六月雪一巴掌打下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打出一块红印,恶狠狠地威胁道:“白苏苏,你敢碰她试试?” “阿雪,你又凶我!”白素素委屈地扁了扁嘴,抬手去扯六月雪的衣袖。 六月雪别过头,不去看她,目光落在桌子上还在打盹的黑猫,穿着不伦不类的小裙子,险些被气笑了,一把上前拎住黑猫的后颈。 “阿雪!你在做什么?”白素素尖叫一声,伸手去夺黑猫,“它只是一只猫,它只有三条腿了,你还要拿它出气?” 六月雪却后退一步,避开白素素的手,脖子上的缚魂锁好想感受到什么一般紧了紧,刺痛六月雪脖颈上的皮肤。 “师父,小黑身体很不好的,今日中午连小鱼干都没吃几口。你可不可以和大师兄说一下,他要是真的生我的气的话,让他冲着我来好不好?” 接连被人打断睡眠,白苏苏晕晕乎乎地醒过来时,两只眼睛瞳孔溃散,看上去倒真是身体虚弱的模样。 像是故意配合醉扶归的话,白苏苏哀怨地张了张嘴,发出有气无力的一声“喵”,仅剩的一只前爪虚弱地扬了扬。 “六月雪,要么放了它,要么你给我滚出西青国,滚回你的魔界当你的太子去,有的是人伺候你!” 白素素再也忍不住了,多日来在六月雪身上碰壁郁积的怨气早已堆积到了极点,被醉扶归三言两语全数点燃,整个人像爆炸的火药一般,气冲冲的。 “白苏苏?”六月雪不可置信地瞪着白素素,但随即又别开眼神,舌尖顶了顶后槽牙。 果然是这个没良心的猫崽子,就这么一个德行! 失忆前为了风清月三番五次骗他,失忆后为了这么一个病殃殃的丑东西让他滚回魔界。 醉扶归眨了眨眼,漂亮得如同宝石一般的眼睛中蓄着泪水,看向六月雪,央求道:“大师兄,可不可以把小黑还给我呀,小黑都伤得这么严重了……” “六月雪,别让我说第二遍。” 六月雪却挑挑眉,将黑猫托着屁股一把塞进自己的衣襟中,白苏苏被六月雪身上的六月雪的花香所包围,后背紧贴着六月雪光洁炙热的胸膛,整只猫都不好了。 六月雪却一直手按着黑猫想要动作的猫脑袋,扬唇一笑,笑意不达眼底:“四师弟说笑了,师兄我怎么会生气呢?只不过是见这只猫身上脏了,要去给它洗洗去。” 见醉扶归还要说话,六月雪却赶在他之前打断了他:“师父有洁癖,你知道的。” 白素素心里“咯噔”一下,想到自己不修边幅的那些日子,偷眼打量着醉扶归,见他神色如常,才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还没露馅。 以后还是得注意点。 于是做出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干咳了两下,吩咐道:“那阿雪你就先去替小黑洗洗干净,再带过来。” “喵~” 白苏苏挣扎着叫了一声,醉扶归却在桌下对她比划了两个手势:干得漂亮,回去奖励五包红烧肉。? 第116章 丑东西 六月雪笑着应下,脸上的笑容却在转身间消失殆尽。 他向店小二要了一个清净的包间,里面备着白手帕和装有温水的小木盆,关了门后便将黑猫从自己胸前的衣襟中一把拎出来扔进小木盆中。 白苏苏一碰到水就吓得炸毛,三条腿胡乱在空中蹬着就要往外跳水花四溅。 六月雪却拔出腰间的长剑,“铛”,一把插进木盆之中,将白苏苏尾巴上的毛削断了几根,剑尖刺穿木盆底部,盆中的温水便迅速流了一地。 白苏苏被吓得小小的身子紧贴着木盆的边缘,身上的毛炸开来,两耳直立,尾巴倒竖,瞳孔放大,大气不敢喘。 这狗东西真不是人,疯起来不管不顾地。 只要不是白苏苏,他是真的谁都敢杀。 “一只猫给一条鱼卖命。”六月雪“啧”了一声,嫌弃地拎着白苏苏的后颈扔到一旁,“你给我安生点,再乱动我扒了你的皮!” 而后又开门让店小二送进来一盆温水,才黑着脸将白苏苏按在水里,扯下她身上那身不伦不类的人类一副,“真丑!” “喵~”白苏苏眨了眨眼,弱弱地叫了一声,也不敢再挣扎,任由六月雪的大手在自己的身上游走。 “啧,白苏苏那个猫崽子要能像你这么安生倒好了,别说孩子,我和她的孙子都能有了!”六月雪骂骂咧咧,将湿漉漉的白苏苏从水里捞出来,粗鲁地用白色的帕子给她擦着脑袋上的水。 “等灭了天启,我迟早要将她绑回魔界。” “真不知道那双眼睛那么大用来看什么的,前一个风清月,后一个醉扶归,识人不清的猫崽子!” 白苏苏身体一僵,只能舔了舔自己的鼻尖,掩饰内心的尴尬。 识人不清,六月雪这一点还真没说错,她也认。 给白苏苏擦了擦身上的毛,六月雪又习惯性地揉了揉黑猫下巴上的软肉。 黑猫毛色光亮,摸起来软软的,六月雪没忍住又在她的脑袋顶上揉了揉,想到这也不过是一只普通的野猫,心里的气便消散了许多,甚至发慈悲地在她的断了的前腿处揉了揉。 醉扶归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将白素素逗得捧腹大笑,文白已经不知道去了何处。 楼下的戏子还在咿呀咿呀地唱着同一折曲调,四周依旧是空荡荡的没有半个听众。 六月雪怀里抱着猫,落寞地站在一边的角落处,看着两个人谈笑风生,心里醋意横行,简直要炸了一般。 “喵~”白苏苏被他揉的后颈发疼,抬起前爪推了推六月雪的手,六月雪眸光沉沉,却还是放松了力道,倚着栏杆去看楼下的戏子。 白苏苏被他揉得舒服地眯着眼,忍不住伸了伸懒腰,扒拉着六月雪精壮的小臂,猫着头看着戏台。 六月雪低头往怀里看了一眼,便只看见一个圆乎乎的黑球,不知想到了什么,紧抿着的唇角浅浅地弯起一个笑,艳丽的桃花眼都泛滥着笑意,轻声揶揄道:“你能听得懂,听这么仔细?” 白苏苏耳朵动了动,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说话,却仍旧装作听不懂。 “丑东西。”六月雪笑得眉眼弯弯的,欺负黑猫听不懂人话,笑骂了一句。 揉了揉黑猫的耳朵根,便也专注看着戏台上水袖蹁跹。 许久,白素素笑得累了,抬头往一旁看时,便看见六月雪抱着黑猫,唇角挂着浅笑,专注地看着戏台上的起转承合。 一人一猫,一红一黑,完美融合在阴影之中,安静得让她觉得心慌。 白素素心跳得很快,不安的感觉将她笼罩,慌忙就从座位上起身,凑到六月雪身边去拉他的袖子,却被不着痕迹地避开。 随着白素素的动作,醉扶归也看过去,目光停留在那一人一猫身上,不知为何,心里酸酸的,想将那只又丑又臭的黑猫抢过来。 白素素被六月雪的动作搞得脸上一百,不安地咬着下唇,迟疑地问:“阿雪,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 “你别多想。”六月雪皱了皱眉,这样的白苏苏让他觉得陌生。 他不喜欢这样的白苏苏。 她从来都不应该是会在意别人眼光的人,想高兴便高兴,想生气便生气,哪怕是想捅人都能不由分说地捅上去,虽迟但到。 她是骄傲的,自信的,随性且散漫的。 从来不会去管他生不生气,她只会凭她喜欢。 站直了身体,六月雪同白素素拉开点距离,白苏苏窝在他的臂弯里歪了歪头。 白素素伸手要去抱黑猫:“阿雪,你把小黑给我抱抱好不好?” 六月雪从来不会拒绝白苏苏的要求,但是在今日,他突然有些犹豫了。 脑海中有个声音在一遍遍地告诉他,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它既然身体不好,这几天便交给我照顾。” “这就不用麻烦大师兄了。”醉扶归对上六月雪的目光,伸出手,“大黄还在家里,它们两个感情好,分开了的话,小黑会不开心的。” 说着,眨了眨眼,白苏苏便用前爪蹬着六月雪的小臂,将身体从他胳膊弯中抽出来,跳进醉扶归的怀里。 白素素眉心跳了跳,半弯着腰在醉扶归面前,抬手要去揉白苏苏的脑袋,却被她一把躲开,脸色有些不好看。 “小黑,听话。”醉扶归用那副温柔乖巧的声音对白苏苏道,白苏苏甩了甩尾巴,将脑袋凑过去蹭了蹭白素素的手心。 “真乖。”白素素显然很开心,醉扶归心里虽有些说不出的不舒服,面上却仍旧是笑得十分乖巧。 六月雪紧锁着眉,转身大步离开酒楼,完全不管身后的白素素怎样叫他,也不肯停留。 那股异样的感觉在心头挥之不去,他说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失忆的白苏苏不再像从前的白苏苏,但她方才生气时,六月雪分明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自己脖颈上的缚魂锁紧了紧,在警告自己收敛点。 若说他从前还对白苏苏失忆存了点疑问,而今却只能深信不疑。 可心里却仍旧有个声音在说,不对,这不对。 哪里不对,他却说不上来。 白素素同醉扶归又说了几句话,得知他现在就住在天启,便让他还想从前那样搬回来天师府。 醉扶归欣然应下,他居无定所,倒是没多少细软要收拾,只是领着大黄和白苏苏一起住进了楠园。 楠园只有一间屋子,白素素提出来要给大黄和黑猫各自准备一间屋子,却都被醉扶归婉拒了,说它们两个都和他亲近惯了,倘若分开,睡不踏实。 到了夜里,仍旧是大黄和白苏苏抱团睡在硬邦邦的榻上,醉扶归睡在床上。 一夜无梦,翌日一早白苏苏便被前院一阵喧嚣吵得睡不着,醉扶归换上衣服,洗漱后便领着白苏苏和大黄去了前院。 路上拦了个下人,才知道是皇后一早来了天师府赔罪,天师大人却下令不在前院跪上三个时辰不能见她,这便起了争执。 白苏苏被醉扶归托在肩膀上,遥遥便看见一个艳丽的人影,待看清楚皇后的相貌时,眼皮子跳了跳。 苏幕遮? 她不在东临当她的长公主,跑回西青当什么皇后?? 第117章 苏幕遮被羞辱 正想着,白苏苏便看见文白拨开众人,对着衣着华丽的苏幕遮微微欠身:“皇后娘娘金安。” 苏幕遮皱了皱眉,微微抬着下巴,艳丽的眉目压下风情万种,提高了声音呵斥道:“这便是天师大人的待客之道?” 文白温和一笑:“娘娘是来请罪的,该守的是天师府的规矩。” 顿了顿,又道:“娘娘来之前,陛下应当也交代过您,如何赔罪的。” 苏幕遮被人这样下了面子,一张艳丽的脸顿时又红又白。 唇角扬起一抹冷笑:“请罪?谁跟你说本宫今日来是为了请罪?” 又想到昨日在宫宴上,白苏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指名道姓要让她表演节目助兴。 她说什么来着,苏幕遮指甲都要嵌入掌心里一般。 她记得清清楚楚的,白苏苏当着众人的面,一字一顿: “听闻东临长公主最是能歌善舞,深得陛下喜爱,令陛下几年来念念不忘。本尊久仰大名,今日才得以目睹芳容,倒想瞧瞧是何等曼妙的舞姿,娘娘觉得呢?” 一番话白苏苏说的是滴水不漏,有心人却都能听的出来,她在拿苏幕遮的出身做文章。 苏幕遮作为和亲的公主,被送往西青国和亲前,在宫中同一众姐妹在几位歌姬的调教下,吃了一番苦头才学会的唱曲儿跳舞,为的就是能凭借美色博得君王的青睐。 可再美妙的歌声,再曼妙的舞姿,对秋霁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来说,半点作用也无。 苏幕遮在秋霁手上吃的苦头,不比在那几位歌姬的手上吃得要少。 遍体鳞伤,生不如死,那都是家常便饭了。 而今那些屈辱的过往,却又被白苏苏当着众人的面明晃晃地揭开,展示在众目睽睽之下! 白苏苏在羞辱她。 苏幕遮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自己有这样大的敌意,明明她都已经应了她的条件,白苏苏却还要这般针对自己,让她下不来台。 苏幕遮笑得艳丽,依旧是高傲张扬的样子,“本宫今日来天师府,不过是因为初回东临,作为东道主,问候一下天师大人在西青国一切可还习惯,哪里有比不上天启的,同本宫直说便可。” 而后话锋一转,苏幕遮目光灼灼,紧盯着文白:“这位郎君,你说本宫是来请罪的,本宫倒想知道,本宫何罪之有?” 文白丝毫不理会苏幕遮咄咄逼人的语气,款款施了一个礼,“昨日宫宴上,您放纵下人对天师大人出言不逊,甚至动手伤害天师大人。” 文白抬起头,像看一个死物一般看着苏幕遮,“西青国法规定,凡有不敬天师大人者,不论尊卑,必诛之。” “娘娘,天师大人慈悲苍生,又念在您是西青一国之母,只罚您跪上三个时辰,已是恩赐。” 言外之意是,不要给脸不要脸。 真论起来地位来,苏幕遮对上天师大人,不过是胳膊拧大腿。 文白又上前一步:“娘娘,您不要让陛下难做。” 毫无疑问,这是秋霁的意思。 苏幕遮脸色煞白,身形一晃,身后的小宫女慌忙上前搀扶着她的胳膊,小声询问:“娘娘?要不,我们先回去?来时陛下也没同我们说这些啊,怎么能这样骗人呢。” 小宫女是新进宫的,苏幕遮见她做事麻利,心思简单,便将她留在身边伺候。 因着小宫女这一番话,苏幕遮又想起来清晨醒来后,秋霁温和的目光。 那样一个凶残的人,头一次在她面前收敛起爪子,大手温和地抚摸着她满是伤痕的脊背,吻在她手腕上的伤疤上,贪恋地呢喃:“粥粥,你终于回来了……” 他告诉她今天只要去天师府见一见白苏苏就行,说上两句客套话就足够了,有他在,他不会让任何人再来为难她。 苦笑一下,苏幕遮从小宫女的手中抽回了袖子,像只落败的公鸡一样,掀起裙摆,挺直了脊背跪在满是鹅卵石地面上。 她既然选择了回来,就该知道迎接自己的,不会是一路平坦。 所幸她的前半生再坎坷,也都走了过来。 而今这些折辱,相较之下,不过是些毛毛雨。 小宫女看着苏幕遮满眼心疼,见拉她拉不起来,一狠心,也撩起裙摆跪在地上。 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窸窸窣窣的。 一国之母当众下跪。 有什么比这还有看头呢? 白苏苏窝在醉扶归的肩膀上,听着周围的下人讨论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同情地望了苏幕遮一眼,后者却好像感应到什么一般,直直地向白苏苏看过来。 苏幕遮盯着那只黑猫圆圆的猫眼睛,在日光下瞳孔眯成一条缝。 凄然一笑,她居然从那双猫眼睛之中瞧见了同情。 她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长公主,沦落到今天需要一只猫儿同情的地步。 文白领着几个下人离开,醉扶归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了一会儿便又跟着文白去找白素素去了。 白苏苏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跟醉扶归说自己要回去补觉,醉扶归心不在焉地,也没在意,摆了摆手,白苏苏便从他的肩上跳下来,领着大黄又原路返回到苏幕遮跪着的地方去。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白苏苏便先躲在岩石后面等了一会儿,等着日头最盛,人群渐渐散去,才蹑手蹑脚地跳到苏幕遮面前。 大黄在一旁望风,苏幕遮在发呆,小宫女看到突然跳过来的一只黑猫,笑得两只眼睛都要眯成线来,小心翼翼地抬手想要摸摸黑猫的脑袋。 白苏苏却故意又从她面前走开,踱步到苏幕遮面前,抬起前爪拍了拍她的膝盖。 苏幕遮从发呆中回过神来,皱眉看着自己面前的黑猫,抬手挥了两下,想将她赶跑。 白苏苏却趔趔趄趄地跳上她的肩膀,在苏幕遮的手即将落到她的脑袋上,用只有她和苏幕遮能听见的声音道:“那个白苏苏是假的。” 苏幕遮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白苏苏又道:“真的白苏苏已经死了,被秋霁派人刺杀的。尸骨无存,只剩下一条胳膊,还在天启的天师府,信不信由你。” 说罢,白苏苏从苏幕遮的肩上跳到地上,飞快跳进草丛中,大黄也拔腿跟上。 苏幕遮望着黑猫消失不见的方向,心头忽然升起一个念头,藏在袖中的手偷偷摇动着仙铃。 万年秋本在闭目打坐,感受到仙铃晃动的一刹,猛地睁开眼。 那才是他的乖乖。 可以撒谎不打草稿的乖乖。 起身进了书房,万年秋神色严肃,手执着笔,刷刷刷在纸上写着什么。 而后万年秋放下笔,手指关节轻轻扣在书桌上,发出清越的声音。 空荡荡的房间内突然出现一只白色的小狐狸,歪着头跳到书桌上,在洁白的宣纸上踩出四个小脚印。 蹭了蹭万年秋的手心,小狐狸便叼着信消失在烟雾之中。 第118章 屈辱 白苏苏在草丛中跑了几步,选了一个受光颇好的大石头打盹儿补觉,大黄歪着脑袋跟在白苏苏身边,叼着白苏苏的后颈将她带到自己的身前,也放松了身体躺在草丛之中。 耳边突然想起脚步声,白苏苏耳朵动了动,只看见小路上来来往往的下人行色匆匆,便又闭上眼靠回在大黄怀里。 自从百年前死里逃生,白苏苏便习惯了睡觉时有个人陪。 在天地间时是六月雪,在人间时是开灵,而今又是大黄。 身边一旦少了个人,她便总会觉得自己又被剧情线带回了那无尽的深渊之中,觉都睡不安稳,一闭上眼,便满脑子都是过去和未来,受尽的种种磨难。 然而面前突然打下一片阴影,大黄猛地睁开眼,一只前爪搭着黑猫的身体就要龇牙,却在看清楚那人的相貌时,愣了愣,只能用舌头舔了舔鼻尖。 这是神仙,将她点化的神仙。 白苏苏靠在大黄的怀里睡得很沉,倒也没注意到在不知不觉之间,自己被风清月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抱进怀里,只能感受到背靠着的炙热的如同火炉一样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跳得强壮有力。 风清月垂着眸子,卷翘的睫羽敛去了红色的瞳孔,低头在黑猫的脑袋上落下轻轻一吻。 小心而克制。 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着:“师父,长清找到您了。” 大黄不知所措地看着风清月小心翼翼地同白苏苏亲密,尾巴甩了甩,便想到这位神仙应该是小黑的主人。 忽然就有些羡慕。 风清月抱着白苏苏,一路上避开耳目,来到一家清静的客栈,要了间上好的厢房,小心翼翼地将白苏苏放在床上。 心疼地抚摸着断爪处的小凸起,眸中情愫复杂,只能捏着被子的一角,小心翼翼地为白苏苏盖上。 想了想,又从怀中取出缚魂锁,戴在白苏苏的脖子上。 而后脱去了外衣,风清月唤店小二送来一桶热水,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又熏了香,才轻手轻脚爬上床。 白苏苏脱离了温暖的怀抱,不安地将整只猫蜷缩成一个黑球。 风清月一只手托着白苏苏的脑袋,让她紧贴着自己的胸膛,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抚过黑猫的脊椎骨,落在缚魂锁处。 白苏苏一觉睡到自然醒,一睁眼便看见风清月近在咫尺的俊脸,被吓得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 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风清月的睡颜,一边轻手轻脚地往外挪过去,一只手却捏住白苏苏脖颈上的缚魂锁,让她整只猫都僵在了原地。 清亮的眸子眨了眨,瞳孔因为震惊眯成一道竖线,后爪在脖颈处挠了挠,清清楚楚地感受到缚魂锁的存在时,白苏苏整只猫都要炸了。 风清月却突然睁开眼,有些泛红的瞳孔盯着白苏苏,目光灼灼,像是锁定猎物的野兽: “师父,您的情期要到了。” 嗓音低沉,眸中毫不掩饰溢满了的爱欲。 白苏苏忽然便感觉尾巴根处一股酥酥麻麻的,小腹处猛然升起一股热流,沿着经脉直冲天灵盖,让白苏苏本就竖得直直的耳朵更加绷紧了。 “你故意的?” 故意在这个节骨眼找到她,给她带上缚魂锁,压制她的灵力和修为,让她无法凭自己的能力压制情期的躁动。 风清月卷长的睫羽颤了颤,好似一把蒲扇扫拂,捏在白苏苏脖颈上的手沿着她的脊椎骨一路向下,落在她的尾巴根处,轻轻一按。 白苏苏只觉得那不安的躁动沿着脊椎骨在脑海中炸开绚丽的烟花,将她的理智击得溃不成军,只能强行咬着下唇,压制住即将出口的轻吟。 清亮的眸子只能勉强聚焦,怒瞪着风清月,仅剩一只的前爪推在风清月起伏的胸膛上。 “师父。”风清月嗓音低哑,带着诱哄,“您需要长清。” “放肆!”白苏苏胸口剧烈起伏着,挣扎着要从风清月臂弯中挣脱。 风清月却突然放手,眸光沉沉看着白苏苏,眼角低垂,轻声附和道:“师父所言极是。” 白苏苏不理会他的言语,在下唇上咬出血印,用疼痛提醒着自己当下的处境。 趔趔趄趄地从床上跳下去,体内的躁动却越发强烈,冲撞得白苏苏一个不稳栽倒在地上。 “把缚魂锁解开!” 风清月从床上起身,里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半蹲在白苏苏面前,又抬眼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昏黄得发红的夕阳从窗外照进来,在房内打出一地的阴影。 “不行的师父。”风清月压抑着心口汹涌的情欲,掌心被他掐得鲜血淋淋,“长清好不容易才找到您,不可能放您离开的。” 她不同意,他便不会碰她。 但这不代表他会放她离开。 她是他的师父,他的神明。 她将他从深渊之中拉出来,教他礼义廉耻,教他泽被苍生,却转身又一刀捅在他的胸口,要置他于死地。 他很清楚,那是他活该。 活该被他的神明抛弃,活该被她所憎恨。 他自作自受,他认了。 可饶是如此,他仍旧奢求着将她困在身边。 她需要他,他随时待命。 “师父,您需要长清。”风清月又重复了一遍。 白苏苏索性闭上眼,被躁动折磨得神智溃散,只能大口喘着粗气。 而后又猛地睁开眼,化作人形跌坐在地上,身上只穿着薄薄的一层单衣,隐约可见衣下玲珑身材。 白皙的面颊上染上层层薄红,额头上冒着密密的细汗,沿着高挺的鼻梁挂在挺巧的鼻尖上。 风清月喉结动了动,鼠蹊处一阵燥热,慌忙别看脸错开视线。 骨节分明的手指勾着宽大的衣袖,食指和拇指摩挲着衣料。 白苏苏微微仰着头,一手扯过风清月的衣襟,将他拉近自己。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风清月的薄唇上,清亮的眸子中冰冷得如同数九寒窖,恶趣味一般地扬了扬唇角:“风清月,我需要你。” “轰”地一声,风清月心头大震,如同闷雷过境。 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将他从头到尾全数淹没,封了他的眼耳口鼻,只留给他无尽的压抑和不甘。 紧握的拳头攥得更紧,手背上青筋暴起,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隐约可见里衣下的光景。 一贯清冷的凤眸此刻猩红着,牙关被咬得咯吱作响。 风清月声音低沉: “是长清,师父,您看清楚,我是长清。” 第119章 风水轮流转 白苏苏却挑眉笑得眉眼弯弯的,拉着风清月的衣襟同他鼻尖相贴,一字一顿道:“我说你是风清月,你就是风清月。” 风清月眸光颤了颤,眼角通红,一滴清泪落下,划过俊俏的脸颊。 他张了张口,要说些什么来告诉眼前人,他不是风清月。 他是白长清,他是她的徒弟,她的信徒,他不要做风清月的替身。 至少,不要在这种情况下。 可白苏苏却偏偏好似看穿他的想法一般,仰头吻在他的唇角,堵住他要开口的话。 两人都只穿着单薄的里衣,风清月感受着白苏苏身上炙热的体温,以及她近在咫尺的气息,大气不敢喘。 白苏苏一只手环上风清月精瘦的腰身,将他缓缓压在身下,满意地看着他脸上的屈辱的表情,白苏苏便觉得心头一阵畅快。 “师父,别这样……” “别这样好不好,师父?” 风清月艰难地开口,任由白苏苏将他压在身下,一只手在他的身上煽风点火,央求道,“您看看我,师父,我是长清。” 他没办法拒绝他的神明,哪怕她要他的命。 却唯独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顶着别人的名头,做别人的替身。 “我是长清,师父,求您了,您看看我。” “别叫我风清月,师父,叫我长清,我是长清。” 他的声音在发颤,带着哭腔。 风清月闭紧了双眼,长长的睫羽卷翘着,微微颤抖着,其上还挂着晶莹的清泪。 他一边贪恋着白苏苏难得施舍给他的片刻温存,一边又在白苏苏一声声的“风清月”中如凌迟一般煎熬。 心里复杂极了。 白苏苏侧过脸吻上他的眼角,体温高得有些骇人,眸中却仍旧是一片化解不开的疏离:“白长清,我不是非你不可。” 风清月僵了僵,心头一片苦涩。 他明白他的意思。 他若想留在她身边,就必须做风清月的替身。 她身边群狼环绕,但凡他稍微落了下风,便会连根骨头都抢不到。 风清月强忍着心头的屈辱,只是固执地仰着下巴,露出脆弱的脖颈:“长清……明白。” 白苏苏弯唇笑了笑,如海棠灼灼,野玫瑰般红润的红唇轻启:“乖一点。” 真讽刺。 这话从前明明是风清月最爱对她说的。 高高在上的,对她的一点温柔都仿佛施舍一般。 而今风水轮流转,她却要用这句话,将温存施舍给风清月。 明明是他招惹的她,在她的情期将她带到这里,又给她挂上缚魂锁压制她的修为和灵力。 到头来,却搞得她像个强取豪夺的混蛋一般。 虽然,强取豪夺的滋味确实不错。 除了累人了点。 白苏苏再睁开眼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冬日难得的暖阳照进室内,到处都是暖烘烘的。 随手往一旁摸了摸,没摸到熟悉的人影,白苏苏愣了愣,便听到“吱呀”一声。 风清月逆着光,推门而入,又小心翼翼地将门带上。 白苏苏提着酸痛无力的胳膊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皱着眉躲开照进室内的光线,却感受到身上一阵阴影将她笼罩。 白苏苏藏在杯子中的手握紧了拳头,风清月弯腰将被子往下掖了掖,清冷的眉目染上温和,放轻了声音:“醒了便起来吃些饭食,苏苏。” 这是风清月。 白苏苏装睡被戳穿,面上不见半点心虚,睁开眼,却眼尖地瞧见风清月脖颈上被自己留下的点点红印。 脸上有些发烫,白苏苏移开视线,冷声道:“把缚魂锁解开。” 风清月捏着被子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白苏苏锁骨上自己留下的吻痕,只感觉心里仿佛有刀子划过一样。 眸光颤了颤,风清月紧抿着唇,修长的手指落在白苏苏布满红痕的脖颈上,将缚魂锁解开。 白苏苏伸手要将缚魂锁抢到手中,风清月却先她一步将缚魂锁收回到怀中,淡淡道:“吃饭。” 白苏苏冷冷扫了他一眼,环顾左右,昨日散落一地的衣物已经被清扫得干干净净的,只在床头放着一身崭新的白色衣裙。 再看风清月时,他已经坐在桌子前,细致地布置着菜色。 脊背笔直,从头到尾也不曾回头看上一眼。 白苏苏心里松了口气,迅速换上衣服,刚想出门,又想到什么一般,坐回到风清月面前。 风清月面色清冷,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百合莲子粥放在白苏苏的面前,又将干净的筷子和勺子递过去。 白苏苏迟疑地抬起仅剩的一只胳膊,只从他的手里抽出勺子,舀了一勺粥往口中送过去,却被烫得直皱眉,硬是将这一口粥全都咽进了肚子里。 喉咙里被火烫过一般生疼,白苏苏还要舀第二勺时,风清月却从白苏苏手中拿过勺子,舀了一勺,轻轻地吹了两口,才递到白苏苏面前:“苏苏,张嘴。” 白苏苏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这次倒是温度适中,将粥吞进肚子后,白苏苏问道:“你来西青国做什么?” “找一个人。” “什么人?” 风清月抬眼看过去,白苏苏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问的太多了,便老老实实地喝着粥。 “白素素。” “咳咳咳!” 白苏苏被呛了一口粥,瞪大了眼睛看着风清月,试探地问:“你……知道了什么?” 白苏苏的目光灼灼,眸中跳跃着的名为期待的火焰,炙热而明亮。 风清月避开白苏苏明亮得灼人的眼神,做出一副迷茫的表情,“什么知道了什么?苏苏,你要问什么?” 白苏苏明亮的眸子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她以为,风清月和她一样,意识到他们都只是一部小说里的角色,意识到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在被一个叫“剧情线”的东西所操纵。 然后和她一样,去摆脱这该死的剧情线。。 可是风清月的表情分明是在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她空白的猜想而已。 白苏苏无力地扯了扯唇角,心头希冀的火花在风雨中摇摇欲灭。 如果连意识都做不到,又谈什么摆脱呢? 是啊,谈什么摆脱呢? 白苏苏忽然便觉得有些无力,面对这藏在阴影之中的剧情线,她显得格外渺小,渺小得有些可笑。 每一个人都在按照剧情线的安排,行走着人生轨迹,只有她。 只有她在不自量力地想要去摆脱这该死的剧情线。 风清月察觉到白苏苏期待的目光瞬间变得暗淡,一时间心如刀绞。 他知道他的小姑娘在期待什么。 只是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他欠她的还未曾弥补,又要面临太多的未知。 就比如,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觉醒来,怀里抱着个和他的小姑娘一般无二的人。 两人的身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吻痕,刺痛了他的双眼,让他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背叛了他的小姑娘,同那个和白苏苏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有了最亲密的关系。 可怀中人锁骨上狰狞的疤痕,断了的左臂,无一不在提醒着他,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 所幸,这一次他没有再让她受伤。 白苏苏还不死心:“你找白素素,做什么?” “娶她。”风清月淡淡道,“我来娶她为妻。”? 第120章 虽万死犹未已 白苏苏眸中的光彻底暗淡,丢下一句“百年好合”,起身出了门。 风清月握紧了拳头,将手掌当中的凝固了没多久的口子撕扯开,他也只是满不在意地将淌下的血滴在养有接骨木的小瓷盆之中。 看着鲜血在清水中化开来,风清月小心翼翼地摩挲着接骨木新长出来的一片嫩叶。 白苏苏又变回了黑猫的形态,一路畅通无阻,又回了醉扶归住的楠园,却在看见亭子中坐着的白素素和醉扶归时,停下脚步。 两人在谈论着些什么,白素素愁眉不展,见到从门外进来的黑猫时,两眼一亮,“小黑,过来!” 醉扶归闻言也抬头看过来,唇角笑得弯弯的,“还学会夜不归宿了。” “春天快到了嘛,小黑没准儿找到了自己的真命公主呢!”白素素将黑猫抱在怀里,笑嘻嘻地将黑猫脑袋上的毛揉乱。 而后又眨了眨眼,问道:“那你的意思是,真要去前线嘛?” “师父在担心我吗?”醉扶归眨了眨眼,笑着反问。 他起来眉眼弯弯的,无辜单纯,不像凡间人物,白素素一时间有些看得呆了,脸上升起两团红云,避开醉扶归炙热带着期待的眼神。 白素素佯装生气道:“你是我的徒弟,我不担心你谁担心你?” 她佯装生气的时候,噘着嘴,鼓着腮帮子,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整个人显得灵气十足。 醉扶归心里却升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说不清楚这感觉从何而来,只是下意识将眼前的师父和记忆之中的师父相对比。 很不一样。 记忆里的师父悉心传授他功法,教他诗书礼易,教他护国爱民之道,夸他机敏聪慧,当是一代贤臣。 严肃的时候极其严肃,会因为他偷吃了农人的小牛犊罚他在祠堂跪上三天三夜;慈悲的时候也是极其慈悲,会在旁的男子因为他的貌美欺辱他时强势维护他。 高傲却不傲慢,散漫却有原则。 他爱她,敬她,情愿收敛起最引以为傲的爪牙,匍匐在她洁白的裙摆下俯首称臣,甚至于如果她愿意,他甘愿被她压在身下为所欲为。 只要她愿意。 而如今,他竟然很难将面前这个人,同记忆中的师父相联系起来。 甚至于,他竟然觉得面前这样的师父,同他从前刻意忘记白苏苏时所追求过的鲛人族的女子无甚区别。 好是好,却总有什么是不一样的。 醉扶归低头从白素素手中接过黑猫抱在怀里,手背上的鳞片在日光下反射着灿烂的光芒,手指在黑猫下巴上的软肉捏了捏,白苏苏舒服得眯着眼,将整个脑袋靠在醉扶归的臂弯之中。 “师父放心,我会没事的。” 白素素扁了扁嘴,便也妥协了,半弯着腰用食指拨了拨黑猫的胡子,却是在对醉扶归说话,“小黑你也要带走吗?前线条件艰苦,小黑应该会受不了,把它留在这里,我会替你照顾好它的。” 白苏苏闻言舔了舔唇,用脑袋蹭了蹭白素素的手心,表示愿意和白素素待在一起。 醉扶归皱着眉想了想,道:“好,那就辛苦师父了。” 白苏苏眯着眼,“喵”了一声。 不辛苦,她还得感谢他这个白眼狼给她制造机会呢。 跟在白素素身边的日子很惬意,白苏苏日日只用趴在门前晒太阳,自有人给她备着吃食。 从红烧肉糖醋里脊到东坡肘子水晶肉,一日三顿不重样,比她从前在天师府日日清淡小米粥的日子舒服得不是一点半点,连带着大黄也被套上一身金黄黄的衣服,一日三顿鱼,变着花样吃。 除此之外,白素素还派了两个小宫女迎春和迎夏专门来伺候这一猫一狗。 迎春是个不过十三岁的小丫头,活泼好动,相较之下迎夏就显得成熟了许多,总会在迎春傻笑着看着一猫一狗晒太阳时,没好气地撺掇着迎春离这两个畜生远一点。 可一旦周围没了旁的人,迎夏便会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戳戳黑猫的一只断爪处,口中念念着“呼呼呼呼,痛痛飞走”,又从怀里掏出捂了很久的肘子推给白苏苏。 但倘若迎春跑回来,迎夏便又会恶狠狠地在地上跺脚,揽着迎春离黑猫远一点。 白苏苏舔了舔爪子,嗅了嗅迎夏放来的肘子,在迎夏偷偷看过来带着期待的目光下,咬了两口,眯着眼“喵”了一声,表示很喜欢。 这两个小姑娘她也很喜欢,和白欢和开灵一样乖巧可爱。 只是抬头看到日日跟在白素素身边的文白,白苏苏又闷闷地甩了甩尾巴,往大黄身上靠了靠。 文白将一封信呈给白素素,垂眉拱手道:“前线传来消息,天启国君散布出谣言,谎称天师大人早已被西青国派去的此刻刺杀身死,天启军民闻之愤慨异常,士气大振,打着为天师大人报仇的旗号,接连击退我军,攻下了南阳十五座城池。” “简直胡说!”白素素怒火攻心,三两下便将文白递过来的信撕得粉碎,“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 “姐姐别气。”文白宽慰道,“天启这应当是走投无路才使出来的诡计,为这点小事生气,不值当。” 白素素哼了一声,闷闷地坐在石椅上,盯着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碎纸片,“信上还说什么?” “而今六月雪死守南云城,城中粮草短缺,派去支援的粮草被人中途截下。如今前线天寒地冻,将士饥寒交迫,军心大乱。” “醉扶归不是去了前线么?怎么还会这样?”白素素听不懂这些军事的情况,却也能从文白的话中听得出来战况不利。 “醉扶归抵达南云城时,遇见云处安埋伏的骑兵,敌军的女将军白欢趁火打劫,不知道用了什么诡计,生擒了醉扶归。” 听墙角的白苏苏颇有些骄傲的抖了抖耳朵,那是她的小公主! 曾经胆小怯懦只会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公主,而今却手提红缨枪护下天启。 难如登天的事,白欢能做到,她也能。 白苏苏用后爪挠了挠下巴,心头名为“希望”的火焰,微弱而渺小,白苏苏却觉得自己能从其中获得一股前所未有的鼓舞。 她要在这鼓舞之下,同这该死的剧情线作斗争。 虽万死犹未已,她坚信她会成功的。 哪怕只有她一个人。? 第121章 亲自出征 白素素只知道形势严峻,只是她过去的十七年里,没有半点关于战争的概念,一时间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干着急,“那该要怎么办呀,文白,你替我想想好不好?” 正说着,有人来报:“天师大人,陛下和皇后娘娘求见。” 白素素看了一眼文白,文白别开视线,示意那人带秋霁和苏幕遮进来:“姐姐别慌,陛下和娘娘过来,想必也是为了此事。” “我怎么能不慌啊,苏幕遮那家伙过来,肯定没多少好事!” 话音刚落,就被文白捂住了嘴。 “姐姐,隔墙有耳。” 白素素扁扁嘴,不情愿地搅动着衣袖,对上文白的眼神,又整理了一下衣摆,整个人又换上冰冷高傲的姿态。 秋霁挽着苏幕遮的胳膊,两个人一路有说有笑,四目相对时,又都满是笑意。 “粥粥,小心脚下。”秋霁温声提醒道。 白素素看见此副情景心里泛酸得要命,明明应该围着她转的秋霁,一直都是生人勿近的秋霁,却温柔地对待另外一个女人。 由此,越看苏幕遮越不顺眼。 偏偏苏幕遮好似感应到白素素的视线一般,唇畔噙着笑,漂亮的丹凤眼微微眯着,满是嘲讽。 白素素气急,刚欲发作,便被文白按住手背。 文白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白素素只能作罢,气呼呼地给自己灌了一杯茶。 秋霁和苏幕遮齐齐作揖:“问天师大人长安。” 白素素摆摆手,示意两个小宫女看茶。 秋霁愁容不展,道:“天师大人想必已经知晓前线的事情了?” “文白方才同本尊说过。”白素素点点头,问,“陛下有何打算?” 秋霁此次前来,正是想问白素素有什么打算,却被她这样反问了一句,便也知道白素素对此毫无打算。 他从来不是好脾气的人,只是这些年有苏幕遮在身边才渐渐收敛了脾气,学着做一个温和的君王。 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容忍一个没有价值的人一而再再而三挑衅自己的底线。 尤其想到这两日,白素素仗着自己对她的供奉,先是在宫宴上给苏幕遮难看,后是罚苏幕遮在天师府中,当着众人的面跪了三个时辰。 此般羞辱苏幕遮,无异于狠狠地打他的脸。 只是又想到那人临走前交代的,要他好生供奉着苏幕遮,自能将苏幕遮接回来,也能替他攻打下天启。 他不需要什么天启,他只要苏幕遮,他的粥粥。 而今苏幕遮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秋霁有心要将白素素拉下高位。 秋霁心里不悦,面上却不显山漏水:“朕有一记,只是恐会劳烦天师大人。” 苏幕遮在秋霁身边跟了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是炉火纯青,自然是知道秋霁心中的打算。 这样的白苏苏,可跟自己从前认识的白苏苏完全不一样。 倘若她输给这样的白苏苏手上,是绝对不会服气的。 没有能力却又想要坐高位的人,总归是坐不牢固的。 白素素心头跳了跳,只觉得秋霁目光不善,只能硬着头皮道:“陛下但说无妨。” “朕希望,天师大人能亲自出征,鼓舞士气,背水一战。” “不行!”白素素下意识就拔高了声音拒绝。 文白按住她的手背,面色不善,对秋霁道:“陛下,天师大人地位尊贵,怎可如此冒险?” “冒险?”秋霁眯了眯眼睛,久居高位锻炼出的一身气度压迫得白素素胆战心惊,“朕听闻,天师大人在天启,可只身抵挡数百妖兽不敢侵犯,可孤身渗入万兽谷永久封印妖兽,可一夜之内斩下数百只妖兽的头颅,而如今不过是区区一个战场,便成了冒险?” 平心而论,秋霁对白苏苏是心存感激的。 毕竟是她,曾在七年前救西青国于水火之中。 如果真是这样一个人来西青国担任天师,秋霁心甘情愿供奉她稳坐高位。 而眼下,不过一个冒牌货,又想坐高位,又不肯冒险,哪里有这般便宜的买卖? 白素素脸色煞白,支支吾吾地开口:“本尊,本尊因为一些事,失忆了,一切都记不得了,出征一事……” “朕觉得甚妥。”秋霁打断白素素的话,偏头看向苏幕遮,“粥粥以为如何?” 苏幕遮扯了扯唇角,眸光落在一旁眯着眼晒太阳的黑猫身上,想到它昨日对自己说的话,招了招手,那黑猫便矫健地跳上苏幕遮的腿上,在她的怀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 秋霁心里泛酸,想将这黑猫扔出去喂狗,却又恐苏幕遮生气,只能软着语气,又问了一遍:“粥粥以为如何?” 苏幕遮笑盈盈地看向秋霁,眸若秋水,让秋霁心跳乱了一拍。 “陛下所言极是。”顿了顿,苏幕遮垂头用手指捏了捏黑猫脖颈下的软肉,手背放在黑猫的一只爪子上,轻声道,“天师大人若是觉得冒险的话,西青可以投降。” “怎么可以投降?”白素素大声打断苏幕遮的话。 造物者说过,她要灭了天启才能放她回九重天当她的帝尊夫人。 她都已经见到了她的男主,他说他来接她回九重天。 他说不论她失忆与否,她都是他的夫人。 那样温柔俊美的人,她怎么可能去放弃? 苏幕遮笑盈盈地抬眼看过去,面若桃花璀璨,倒衬得白素素像一只跳脚的猫。 不对,猫儿可比她可爱得多。 “那天师大人有什么想法呢?”苏幕遮歪着脑袋,眨了眨眼,“天师大人在西青国接受供奉也有两年了,在其位,谋其职,天师大人觉得呢?” “你!你怎么对本尊说话的?”白素素被苏幕遮讽刺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扬起手就要打人。 “天师大人。”秋霁“唰”地站起身,挡在苏幕遮面前,冷声道,眸中一片冰凉,“粥粥所言不虚,在其位谋其职,天师大人若不想西青投降,该知道怎么做的。” “秋霁?你在威胁我?”白素素拔高了声音,涂着胭脂的红唇微微张着。 文白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对着秋霁拱手道:“陛下放心,天师大人后日会亲自出征。” 白素素一把甩开文白的手,负气地转身大步离去。 文白歉意地抱拳行了一礼,便匆匆过去追人。 秋霁收回视线看向苏幕遮,后者全部注意力都还集中在怀中抱着的黑猫身上。 秋霁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苏幕遮便抱着白苏苏起身,对着秋霁微微弯腰,“陛下,妾身身体不适,便先行告退了。” “粥粥!你哪里不舒服?朕这就叫御医……” “陛下。”走了两步,苏幕遮转身打断秋霁的话,眸中满是化解不开的疏离,看得秋霁心脏揪疼,“让妾身一个人呆会儿。”? 第122章 怀孕了 苏幕遮抱着白苏苏离开天师府,迎春迎夏两个小宫女见状慌忙追上去,大黄却仍旧懒洋洋地趴在原地晒太阳,两个小宫女左支右绌,便决定让迎春留下来照顾大黄,迎夏追上去,以防小黑出个三长两短。 白苏苏被苏幕遮带进寝殿之中,放在榻上。苏幕遮屏退了左右下人,抬头看见匆匆追进来的迎夏。 迎夏自知失礼,慌忙跪在地上叩头:“奴婢失礼,请娘娘恕罪,只是天师大人吩咐过奴婢好生照顾小黑的……” 苏幕遮浅浅一笑,明艳动人,挥了挥手:“你先下去,本宫看这黑猫喜爱得紧,带来解解乏。” 迎夏迟疑地抬头,迎上苏幕遮笑盈盈的丹凤眼,不情愿地抓着衣角,依依不舍地告退。 苏幕遮这才去看在榻上打了个滚的黑猫,用吐着蔻色的食指戳了戳白苏苏软乎乎的肚皮:“你才是白苏苏,对不对?” 白苏苏眯着的眼睛猛然睁开,前爪挠了挠耳朵,“你将消息告诉了阿秋?” “你告诉我这个,不就是为了这个结果么?” “也是。”白苏苏又眯了眯眼,在榻上舒服地躺着。 也不知是否是受情期的影响,而今虽然用灵力稍加压制住了,白苏苏却仍旧觉得整日浑身无力,懒洋洋地只想瘫着。 有时候她在想,倘若她真的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只猫妖该多好,倒也没那么多凡尘琐事了。 “你怎么会想要回来西青国的?”白苏苏歪头看着苏幕遮,她从桌子上拿过来一盘小果子,捻着兰花指选了一个色泽最好的放在白苏苏的面前。 “白素素借你的名义,向东临修书一封,让我回来。”苏幕遮半垂着眼睑,慵懒地将双腿交叠在榻上,懒懒地半靠着。 白苏苏叼着小果子跳到她的怀中,愣了愣,又连忙从她的小腹上跳了下来。 苏幕遮见此有些奇怪,“怎么了?” “你怀孕了。” 苏幕遮也是一愣,涂着豆蔻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小腹前,白苏苏轻轻地抬起爪子放在上面,又道,“应当是对双胞胎,瞧着应该是有三个月了,秋霁的?” “不是。”苏幕遮垂着眼眸,眸光沉沉,手指紧紧抓着小腹前的衣物,脸色苍白,有些失神。 孩子是流云的。 这个从头到尾都死心塌地跟在她身边的小郎君。 她在东临跟着万年秋学习治国理政时,他便日日做好饭菜等着她回府。 不论多晚,在夜色苍茫中,总有他为她留着一盏回家的灯。 哪怕她当初孤身赴异国为后,流云也仍旧是抓紧着帕子,温柔又小心翼翼地吻着她的唇,央求道:“带流云也去好不好,公主?流云离不开公主。” 此去九死一生,苏幕遮早已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便也没想着再带一个人送死。 却没想到,到而今却突然带了两个生命在这龙潭虎穴之中。 又想到自她回西青国以来,同秋霁的夜夜欢愉,苏幕遮便一阵的后怕。 “要打了吗?”白苏苏舔了舔唇,将那果子咬得咯吱咯吱响。 还挺甜。 “我以为我再也当不了母亲的。”苏幕遮蓦的开口,白苏苏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便听她道,“我在嫁给秋霁后,怀过三次孕,第一次流产是因为秋霁在房事上手段凶残暴虐;第二次是我逃跑被他发现,丢进还未破冰的护城河之中;第三次……” 苏幕遮紧紧扯着衣摆,手指关节有些泛白,微微闭着眼,卷翘的睫羽颤抖着,整个人好像纸娃娃一般脆弱不堪,“被秋霁亲自命令御医打下的。” 那时的孩子已经是五个月了,隐约成了型,那是苏幕遮在绝望中仅能抓住的稻草。 没了,都没了。 苏幕遮回东临后,也时常会梦见她的孩子们缠着她,哭着索命。 血淋淋的,那是苏幕遮一辈子的噩梦。 “你能帮我保住这个孩子吗?”她不敢去想以秋季如今的性子,知道自己怀了别人的孩子又会怎样发疯。 她想留住这两个孩子。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为了流云。 她要活着回去见他。 “我可以帮你隐藏脉象。”白苏苏甩了甩尾巴,思索道,“但是你要如何说服在这待产的十个月之中,秋霁不碰你?” 苏幕遮紧抿着唇沉默了。 白苏苏又道,“你不该来这里的。” “没办法的,这是我欠东临百姓的。” 她当然可以选择不来,但是秋霁同样可以选择对东临发起进攻。 有了天启南阳十五座城池一事为前车之鉴,她怎么敢的再拿东临去冒险? 白苏苏不由得再次打量了她一眼,沉思片刻道:“秋霁现在要准备对白素素出手了,等我除了她,你再回去东临便无后顾之忧了。” “你要同她一起出征?” “对,这段时间里,你要想办法避免和秋霁同房。” 苏幕遮一颗心仿佛沉入深渊,怎么可能避免得了呢? 秋霁现在虽说处处对她温柔体贴,在房事上却仍旧日日要与她纠缠。 “我会想办法的,你一路顺风。” 白苏苏被迎夏抱着回了天师府,刚一进门,遥遥便听见白素素发怒砸东西的声音。 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身边闪过,迎夏慌忙抱着黑猫往旁边躲了躲,小声问好:“风小郎君好。” 白苏苏将脑袋往迎夏怀中缩了缩了,风清月淡淡地扫了黑猫一眼,道:“挺可爱的。” 白苏苏舔了舔鼻尖,这狗东西前些日子还威胁要炖了她吃肉的。 风清月抬手撸了撸黑猫的脑袋,对迎夏道:“给我抱一下,可以吗?” 迎夏瞬间脸红,娇羞地将黑猫递给风清月,望着风清月的背影一脸的痴迷:“风小郎君可真好看。” 白素素住在樟园,风清月刚踏进樟园的石拱门,便迎面有一个花瓶“嘭”地砸在地上。 风清月微微皱了眉,避开那些花瓶的碎片,温柔地摩挲着黑猫的脑袋,抬眼看见正举着花瓶要往地上砸的白素素,冷声道:“苏苏。” 怀中的白苏苏闻言下意识抬起头,风清月却按着她的脑袋,温声道:“乖,不是叫你。” “喵~” 明明她才是白苏苏。 举着花瓶的白素素一眼便看见拱门前站着的仙人之姿的风清月,慌忙放下手中的花瓶,躲进屋子里整理了一下衣摆。 风轻月皱着眉绕开满院子的花瓶碎片,走进门,和整理好衣服的白素素正好打了个照面。 风清月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怎么回事?” “清月~”白素素尴尬地扯了扯衣角,抬手去抱风清月的胳膊。 风清月不着痕迹地躲开白素素的动作,越过白素素的肩头,皱着眉看着房内的一片狼藉。 白素素注意到他的视线,慌忙将门关上,将房内被砸得头破血流的文白和一地的狼藉关在门内,对着风清月讪笑:“清月,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我,刚才都是意外。” 风清月冷着脸转身走到八角亭下的椅子坐下,白素素给一旁的迎夏使了个眼色,后者连忙上去端茶。 “清月,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白素素忸怩着走到风清月面前,脸上微红,不敢同他对视。 风清月看了眼桌子上冒着热气的茶,没有动手,淡淡道:“九重天有些事,我得回去了,你也要同我一起回去。” 语气冷淡,却不容拒绝。 第123章 狗男人 白素素猛地抬头,在对上那一双不含任何感情的凤眸时,又红着脸别开,低声撒娇一般道:“清月,再过几日好不好?等我灭了天启,我就能回去了。” “那人”说过,只有她灭了天启,她和天启之间的联系才会被彻底斩断,她才能随心所欲的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包括回她的九重天,当她的帝尊夫人。 一想到未来高高在上可以为所欲为的日子,白素素心里便一阵雀跃。 “还有,清月,我后日要出征去前线,你也知道我失忆了,可不可以帮帮我?我不想死。”白素素小心翼翼地去拉风清月的衣袖,轻轻晃着,央求道。 风清月怀中的黑猫动了动,危险地眯着眼盯着白素素。 白素素被看得有些心慌,但碍于风清月在面前,不敢发作,只能半蹲下身子,做出和善的表情,用手指戳了戳白苏苏的鼻尖。 风清月不爽地将黑猫往上拖了拖,一只手按着白苏苏的脑袋,让她紧贴着自己的胸口。 他不想让任何人触碰他的小姑娘。 “可以。”眯了眯眼睛,风清月用手指摩挲着白苏苏湿漉漉的鼻尖。 动作轻柔,言语冷淡,“我会派人保护你。” 怀中的白苏苏愣了愣,张口狠狠地咬住风清月的手指,发泄似地往后扯了扯。 “小黑!快松口!” 白素素被吓到了,尖叫着就要去抓风清月怀中的黑猫。 风清月却侧身躲开,任由白苏苏咬破了他的手指,眉头都不皱一下,“无妨。” 白苏苏咬得更狠了,血腥味充斥着她的口腔,让她头昏脑涨。 一连吞了几口,白苏苏仍旧觉得不解气,又抬起爪子在他的手背上狠狠挠出血印子。 狗男人,前几日还同她抵死缠绵,今日便又当着她的面维护别人。 鲜血入喉,白苏苏将风清月的食指咬下一段关节,又“呸”地吐在了地上。 鲜血淋淋的一节指头,静静地落在芳草萋萋之上。 “清月?”白素素被这样一副血腥的模样吓坏了,拔高了声音大叫,“快传御医,传御医!” 躲在一旁偷看的迎夏吓得脸色苍白,慌里慌张地就跑过去传御医。 “不用。”风清月叫住迎夏,垂眸看着怀中的白苏苏,任由食指少了一个关节,只用拇指细心地为她擦去唇畔的血迹。 他的血被她吞了进去。 真好。 他与她骨血交融。 白苏苏龇着牙“哈”了一声,身上的毛炸了起来,又要张口去将他的大拇指也给咬断,白素素却伸手挡在黑猫面前。 白苏苏一口咬在她的手腕上,凶狠地瞪着眼,要将白素素的肉扯下来一般。 “啊——” 白素素被疼得只往回抽手,却碍于白苏苏牙尖,咬得狠,这样一扯,便疼得头皮发麻,整只手都要被扯下来一般。 “放开我,你这畜生!” 风清月带血的左手落在白苏苏的脑袋上,捏了捏他的耳朵,沉声道:“松口,乖一点。” 别咬她,咬我。 风清月在心里一遍遍哀求,眼微低垂,眸光颤颤,带着恳切。 白苏苏只觉得被鲜血呛得喉咙疼,“嗷呜”一声松开了嘴,又狠狠地咬在风清月的手腕上。 喉咙里都是暴怒时的咕噜咕噜声。 她想杀了他,杀了这个从头到尾都被剧情线牵着鼻子走的狗男人! 迎夏这下再也不敢耽搁,慌忙请来御医过来。 好在白素素只是手腕上被咬出来一圈牙印,御医过来只是摸着胡子给她开了点金疮药。 白素素肚子里憋着一股闷气,看向被风清月抱在怀里的黑猫时满目怨恨,却又不能发作,只能撇着嘴央求道:“清月,你看你都被它咬伤了!你让御医给你看看好不好?” 正在收拾匣子的御医闻言看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才注意到他被黑猫紧紧咬着的手腕。 断了一截的食指微微屈着,御医心里诧异,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是个光风霁月、朗月风清的小郎君。 就是,怎么瞧着,脑子不大好使? 但碍于白素素发话,只能硬着头皮问:“这位郎君,劳烦将手给老夫看看。” “无妨。”风清月却后退了两步,躲开御医的手,又对白素素道,“那我便先离开了,这黑猫……” “清月,这猫不是我的,你不能将它带走!”白素素连忙出声,“这是扶归养的猫,我只是临时替他照顾!” 御医抹了把额头的虚汗,见两个人的注意力都没放在自己身上,才灰溜溜地离开。 风清月眸光阴沉,心里酸涩得要命,咬着他手腕的白苏苏却突然松了口,伤口处是白骨森森。她舔了舔唇,风清月伸出大拇指去替她擦拭唇边的血迹,便冷不防被舔了一口。 软软的,湿漉漉的。 和她的唇一样。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真想低头去尝尝。 尝尝那张饮过他的血的唇,是什么滋味。 白素素不喜欢风清月看向那只黑猫的眼神。 温和宠溺,仿佛能腻死人一般,只是从来没有停留在她身上的。 没由来的,白素素心头一阵不安。 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又下意识想到梦中的那个和她这具身体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那应该就是“原主白苏苏”。 见风清月仍旧细细用拇指摩挲着黑猫的唇,白素素心里的不安便被更加放大,跺了跺脚:“清月——” “好,我知晓了。”风清月松开手,白苏苏便从他的怀里一跃而下,跳回到大黄的怀里。 大黄低头为她舔了舔身上沾了血的毛,将她抱在自己的怀中。 风清月大步离去,白素素终于发作,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指着不远处碍眼的一猫一狗,吩咐道:“来人,将这两个畜生给我抓住乱棍打死!” “天师大人……” 迎夏迟疑地上前两步想要阻止,左右便很快出现几个握着棍子跃跃欲试的下人。 “滚蛋!” 白素素一脚将迎夏踹倒在地,“谁都不许替它们求情!” 一声令下,一群仆人便乌泱泱地向着白苏苏扑过去。 白苏苏舔了舔爪子,挑衅一般地冲着白素素龇牙咧嘴。 弓着腰做出攻击的姿态,刚要亮出爪子扑向白素素,却眼尖地注意到藏在黄葛树上的几个黑影。 神门影卫,风清月的死士。 白苏苏“啧”了一声,又收起爪子。 大黄一口叼着她的后颈,带着她绕过粗壮的黄葛树,逃窜出门。 “追!给我追上去!”? 第124章 水族的杀手 大黄到底是在外流浪多年的,饶是嘴里叼着个拖油瓶,仍是身手矫健地躲过一众喊打喊杀的下人。 白素素见下人们空手而归,越发怒火攻心,手边能碰到的东西都被她摔得粉碎。 白苏苏被大黄叼着游走在冬日的街头,偶尔还有人投过来好奇的眼神,在一猫一狗面前放两个热乎乎的包子。 白苏苏舔了舔身上的血迹,将自己面前的包子推给大黄。 “你不吃吗?” “这几日吃得太多了。”白苏苏没说谎,这几日顿顿大鱼大肉的,白苏苏到现在竟有些想念清淡小粥的滋味来了。 大黄一口吞下两个包子,将白苏苏护在身体下,为她挡着冷风,“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那个地方是不能回去了。” “不用回去,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就可以。”白苏苏踩了踩爪子,余光瞥见人来人往的天师府门口揣着手蹲着的两个人,仰头用爪子拨了拨大黄的下巴,“那两个人,从方才是不是一直在看我们?” 大黄歪着脑袋看过去,便见那两个人中捂着斗篷的人让地上吐了一口痰,向着她们走过来。 那人身材魁梧,白苏苏能看到的只有他高大的身材和黢黑的脸。 白苏苏往后退了退,大黄微微错身,做出戒备的姿态,那两个人便突然蹲在白苏苏和大黄面前,年纪小的那个穿着一身单衣,在一群捂着厚重衣物的百姓之中,显得起眼。 “我是水白,这是我弟弟,水青。”大高个儿水白将手放在白苏苏面前,手掌打开,上面是一包色泽漂亮的小鱼干。 “咕咚。” 是大黄吞咽口水的声音。 白苏苏甩了甩尾巴,目光瞥见这两个人腰间别着的玉佩时,便有些了然。 水族的人。 能看出来自己不是寻常的猫便也不奇怪了。 不过白苏苏并不担心自己的身份会暴露。 黑河的水能将她的气味、灵气和毛发隐藏得格外严实,顶多只会让他们以为自己是个刚修炼没多久连人形都化不了的猫妖。 她只是在猜测,他们出现在西青国的原因。 白苏苏抖了抖耳朵,装模作样地上前嗅了嗅小鱼干,“喵”了一声,掐着嗓子问:“你们要我做什么?” “倒是挺机灵的。”水白笑着看了水青一眼,又握上拳头,将小鱼干收到身后,“我问你,白苏苏身边现在都有谁护着?” 果然。 白苏苏在心里有点小得意,得意于自己的猜测成真。 “你们说的白苏苏,是不是那个房子里面被叫做天师大人的人?” “对,就是她。”水白和水青交换了一个眼神,眸光发亮。 白苏苏在心里笑得畅意,正巧她还愁怎么解决风清月留下来的神门影卫,便有刀子自己送上门来让她使。 仍旧是歪了歪头,做出一副天真不懂人事的样子,思索道: “我想想啊,醉扶归和六月雪都在前线,她身边现在只剩下一个叫文白的。” “文白?呵!一个凡人,不足为据。”水青对这个答案颇为高兴,一拍大腿就对水白道,“哥,那我们还等什么,现在就去动手?” “哦对了。”白苏苏又道,“我刚刚进去偷吃小鱼干的时候,听见一个叫风清月的,他说他给苏苏留下了神门影卫保护她。” 她不知道文白怎么会成了凡人,心里有些诧异,但很快又被懊恼取代。 早知如此,她就完全不用顾忌文白,早点下手,也省得到而今夜长梦多了。 水青便立刻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哥,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神门影卫是风清月的死士,一个个战斗力都格外强悍,与战神棠梨不相上下。 这也是风清月十万多年来可稳固居于帝尊之位的原因之一。 而水族上下而今都被风清月流放至北荒,身上的修为灵力大数都被剥夺,除了族中个别子弟,都与寻常凡人无异。 水白和水青,身为水族族长的暗卫,便是这“个别子弟”之中的两人。 “不急。”水白沉思片刻,又问白苏苏,“那你知道白苏苏这几日都会去哪里,身边又会有什么人跟着么?” 白苏苏歪着头,尾巴甩了甩,“我刚才回答了问题,你还没有给我小鱼干呢。” 果然是只刚修炼没多久的小猫妖。 水白觉得好笑,便也放松了警惕,将手中用油纸包着的小鱼干扔给白苏苏,白苏苏便立刻护食地抱着油纸包推给大黄,警惕地盯着两个人,生怕他们同自己抢小鱼干一样。 水白笑了笑,嗓音低沉,“现在可以说了?我这里还有一包小鱼干,只要你所说属实,我都会给你的。” “白苏苏后日要出发去前线,嗯,应当是南云城,文白说要去支援六月雪。”说着,白苏苏舔了舔鼻尖,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水白的手。 水白笑了,随意在白苏苏脑袋上揉了一把,才从怀里又掏出来一把小鱼干推给白苏苏,“奖励你的。” 白苏苏叼着小鱼干同大黄往草垛子边上走,身后水白又叫住她:“喂,小猫。” 白苏苏转过头来,叼着油纸包的身体还有些摇摇晃晃的,却固执地不让油纸包落在地上。 水白被这一幕逗笑了,摆了摆手,心情颇好地放这一猫一狗离开,又低声和水清商量着:“我们需要在白苏苏和六月雪会和之前,一个人引开神门影卫,一个人去杀白苏苏。” “哥,神门影卫交给我来,你去杀白苏苏,之后我们以信号为标准回合。” 两人神色严肃地商量完,便各自分头行动。 水白下意识往黑猫离开的方向看过去,不自觉地想到临来之前,水轻鸿交代他的。 不要动白苏苏。 嗤笑一声,他们这位少主,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十几万岁的人了,栽到一个有夫之妇身上,还将定情信物送了人。 白苏苏和大黄在天师府后院寻到一个避风的狗洞,一猫一狗蜷缩着刚好合适。 大黄将一包小鱼干都吃干净之后,又问了一遍白苏苏:“小黑,你真的不吃点东西吗?” “不吃了,你吃。” 白素素出发那日,天空灰蒙蒙的,仿佛随时都会下雪一般。 文白额头上缠着绷带,神色淡然地为白素素披上斗篷,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上了马车,手中的鞭子一挥,长长的车队便开始了缓缓行动。 白苏苏被这喧嚣吵醒,轻手轻脚地从大黄的怀中挣脱,在它的面颊上落下一吻,趔趔趄趄地追在车队后面。 跟在车队最末端的迎夏抱着眼眶红红的迎春安慰着:“别哭,迎春,小黑会没事的。” “喵~”白苏苏轻轻叫了一声,迎春立刻抬起头来,一眼便看见艰难地跟着队伍的小小的身影,眼睛一亮,却又顾及左右的宫女,只能小心翼翼地对着白苏苏招手。 回去,赶快回去。 白苏苏却好像没看见一样,凄凄惨惨地“喵”了一声,便被一张温热的大口叼着脖子大步追上车队。 “大黄?你什么时候醒的?” 大黄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再次被抛弃了,大黄很生气,大黄不说话,大黄只是叼着白苏苏四条腿飞快地追着车队跑。 骑着高头大马的侍卫看见这一猫一狗,挥舞着长枪就要驱赶他们,大黄却身形一晃,躲进路旁的枯草丛中跟着跑。 车马行了一日,在一家开在荒郊野岭的驿站中停下过夜。 迎春小心翼翼地确认周围没人,才揣着两个包子溜进草丛中,“咪咪?” 白苏苏悄咪咪地从草丛中探出脑袋来,大黄一只爪子按住她的脑袋,警惕地盯着迎春手里的包子。 白苏苏啃了两口,又将包子拨到大黄面前。 大黄还在生气,闷哼一声便老老实实地将一个包子吞进肚子里。 “喵~”白苏苏讨好地蹭了蹭她的爪子,便听到驿站中传来一阵尖叫声,紧接着便是刀剑碰撞的声音。? 第125章 剧情线 迎春慌忙站起身来,伸长了脖子往驿站里面看了一眼,又连忙弯腰对着白苏苏和大黄比划了一个嘘声的手势:“你们先在这里呆着,别乱跑,知道吗?” 然后慌慌张张向着嘈杂喧嚣处赶过去。 白苏苏耳朵抖了抖,前爪扒着草丛就要冲出去,却被大黄拦住:“别跑,里面有人在打架。” 大黄话音刚落,便看见两三个人影飞一般地从灯火中呼啸而出,踩着风雪刷刷刷向远处飞过去。 鹅毛般的大雪扑簌簌落下,白苏苏甩了甩脑袋,从大黄的爪子上跳到灯火下,大黄见状就要跟上来,被白苏苏打住:“大黄,你先去寻个暖和的地方等着我,我去看看就过来。” 不亲眼看着白素素被解决,白苏苏就一日不能安生。 她身手矫健地避开门口守卫,跳到墙头,又跳到屋顶上,轻手轻脚地拨开一块松松的瓦片,向下看去。 昏黄的灯光下,文白一身白衣被染得红透了,却仍旧强撑着一口气,腥红着眼同水白对峙。 水白作为水族仅次于水轻鸿的头号杀手,对上如今成了凡夫俗子的文白,三两下便将他的手骨捏碎。 “啊——” 从前高高在上的掌握众生命运的文白,此刻像一条丧家之犬被水白一剑穿心,狠狠地抛上屋顶,却又瞬间被砸在地上。 发出“嘭”得一声,文白喉间一股腥甜。 水白便又将长剑刺进他的大腿,身上释放出的强大威压,便如同千钧中的巨石压迫在文白身上。 文白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昏昏沉沉的闭上眼之际,却和屋顶上那一双清亮的猫眼四目相对。 唇角扯了扯,文白已经是有气无力了。 手指勾了勾,又长长地闭上眼。 “啧,文白仙君,也不过如此。” 水白啐了一口,双目阴狠,抬头盯着躲在茶几下蜷缩着的白素素。 白素素被吓破了胆子,拼命抱着自己往身后躲去,却是退无可退,只能盯着一地的鲜血和陶瓷碎片瑟瑟发抖。 泛红的眼眶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白素素死死咬着下唇,一边又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骂着这该死的世界,连个金手指都不肯给她。 水白长剑一把将茶几劈成两半,“咣”地一声,白素素被吓得抖了抖,紧张地闭上眼。 有剑风呼啸而过,白素素大喝一声:“不要!” 然而长剑还是落下,在白素素脸上留下一道血口子,又一剑穿透白素素的胸膛。 白素素猛地睁开眼,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插在自己胸口的长剑,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来,染红了艳丽的明黄色的裙摆,白素素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甚至于丹田之中有一股气息,沿着全身的筋脉向四周游走,源源不断地涌向伤口处,很快便止住了血。 水白冷着脸一把将长剑抽出,“我应了少主的,放你一命,下次再遇见,休怪我不客气了。” 言罢,水白脚尖点地,拎着长剑便消失在冷风猎猎之中。 在屋顶上的白苏苏看着水白远走的背影,刚想跳下去补上一刀,被白素素身上突然暴发出的一股磅礴的灵力震得一个趔趄,险些沿着瓦片摔下屋顶。 白苏苏慌忙往上一跳,躲过那一阵一阵的灵气波动,又掀开一块瓦片的,屏息凝神看过去。 只见原本昏黄的房间内骤然被一阵金光所笼罩,白素素整个人蜷缩在金光之中,紧闭着双眼,口中还在因为痛苦而不断呢喃:“不要,不要杀我……” “不要杀我……我可是女主……” 白苏苏有心跳下去,却在爪子触碰到金光的一刹那,被灼热的火焰烫得爪子上的肉垫生疼,连连后退。 蜷缩在金光之中的白素素却渐渐安静下来,还在流血的伤口渐渐愈合,身上在不知不觉间也悄然被一根根红线穿透。 先是十根手指,而后是手腕,胳膊,肩膀,大腿,眉心,以及,心脏。 白苏苏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得愣在原地,一声“艹”卡在喉咙里,却硬生生地被一只手捂了回去。 房中红线还在接连不断地穿透白素素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带出的一点点鲜血落在衣物上,又很快被金光吞噬。 紧接着,那团金光又将文白笼罩着,藏在他身上的密密麻麻的红线便赫然显现出来。 红线头和白素素身上的红线头相互纠缠着,将两个人向傀儡一样吊在半空中。 白苏苏一颗心跳的剧烈,仿佛随时都会跳出体外。 下意识地,她便想起来在魔窟中的天煞。 他也是像这样,被吊在半空中。 唯一不同的是,他身上并没有这样的金光为他止血。 那金光仿佛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在白苏苏的眼皮子底下伸长了爪牙,仿佛下一刻便会将白苏苏扯入这无尽的红线之中,成为一只傀儡。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长长的尾巴也被这样的情景吓得僵直了。 一只手温柔的落在她的尾巴根,为她顺着毛,眼见着房间内一个身穿斗篷的人从黑雾中走出,露出一张戴着面具的脸,白苏苏深厚的人轻轻地捂着白苏苏的嘴,托着她的后腿,将她抱在怀里,踩着寒风猎猎躲进一个偏僻的山洞之中。 白苏苏打了个响指,小小的猫爪上便浮现一团发着乳白色光芒的灵球,将漆黑的山洞照亮。 她后脑勺紧贴着一个炙热的胸膛,白苏苏养着脑袋往上看,只看见一个线条流畅的下巴。 性感的喉结动了动,那人薄唇轻启,带着眷恋,“师父,是我,我是轻鸿。” 水轻鸿将白苏苏紧紧地抱在怀里,一想到他匆匆赶到时看见房内的一片狼藉还有些心有余悸。 好在他送给白苏苏的玉净瓶及时提醒他,倒在血泊之中的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师父。 “你刚才也看到了?”白苏苏还没能将自己从方才的震撼之中抽出来,她知道剧情线的恐怖,却不知道亲眼看见它操控着活生生的人的时候,能够这样恐怖。 “看到了。”水轻鸿有些意外白苏苏对自己说话时不夹刀带枪的,还有些不习惯,仍旧贪恋地将下巴抵在白苏苏的脑袋上,同她四目相对。 一双含情目,便水汪汪地望进白苏苏的眸中。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白苏苏舔了舔鼻尖,有些不安地用前爪踩了踩水轻鸿的手背。 面上是水轻鸿温热的鼻息,撩得她好不容易压下的情期的躁动,险些又涌动起来。 “知道。”水轻鸿下巴在白苏苏毛茸茸的脑袋上蹭了蹭,声音温柔,如五月春风,“那是剧情线,也许是这么叫的,我也曾经像他们那样。” 但是,那都是曾经了。 第126章 缥缈的希望 白苏苏两眼瞬间变得晶亮亮的,仿佛有星辰闪烁。 她在水轻鸿的怀里转了个圈,后爪踩着他的手背,前爪蹬在他的胸膛前,乳白色的灵球便懂事地飞到一旁为两个人照亮。 “你的意思是说,你知道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是一个小说构成的世界?” “是的,师父。”水轻鸿有些局促不安地吞了口口水,“不止如此,我知道你和我,以及……帝尊,都是小说中的角色。” 而他们,都在这剧情线的操控下,走着未定的命运。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猫儿嫁与旁人为妻十万年,又亲手要了她的命,取了她的灵骨,而今清醒后却又时时沉溺在其中煎熬。 他已经不敢再去奢求太多了,甚至不敢将这一切都从自己身上摘个干净。 他只希望,自己还能守着她平安顺遂。 一双含情目中眸光似水,温柔缱绻,定定地望着白苏苏。 “师父也知道了,是吗?从百年前同天启命运相连开始,便知道了吗?” “是。”白苏苏一颗心因为水轻鸿的一番话而激动不已。 既然水轻鸿能够意识到这一切,又能从当中摆脱出来,那她也可以,天煞和狐狸,都可以。 她不知道自己身上是否会像文白和白素素一样穿透了密密麻麻的红线,但大抵是没有的,否则在她离经叛道的这百年之间,她早就被人提着演绎着一场又一场的所谓“命运”。 “那你呢,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一切的。” 她的眸子清亮亮的,仿佛有火星子在跳动。 水轻鸿竟莫名地读懂了,那火星子,叫希望。 她在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希望。 这样的认知让水轻鸿心头一动,想了想,道:“许是,师父捅我的时候。” 白苏苏有些哑然,尴尬地用爪子抹了抹鼻子,“你还记得啊……” “记得,那是轻鸿应得的。” 白苏苏蹬着爪子就要缩回身子,却被水轻鸿按住脊背,“师父别担心,轻鸿没生气。” 白苏苏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说些什么,水轻鸿却又像想到什么一般,对白苏苏道:“帝尊他……” “我同他已经没有干系了。” 水轻鸿心里升起一丝雀跃,继续道:“帝尊七年前回九重天后,便大力整顿了朝纲,先后废了清蒙、文白、棠梨、清浅等人的神职,又流放了水族上下到蛮荒,轻鸿怀疑,帝尊应当也意识到了。” “不可能的。”白苏苏立刻打断了他,“我前几日试探过他,他对这些一无所知。” “师父……已经见过帝尊了吗?”水轻鸿心里又泛起酸涩,哪怕明知即便摆脱了剧情线,白苏苏也不可能会接纳他,却仍旧心存奢望。 既然师父已经知晓这一切了,也同风清月断绝了关系,是不是就说明,她心里已经没有风清月了? 至于从前的十万年如何,他都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那只是因为剧情线。 没了剧情线,风清月在他的师父眼中什么都不是。 但他却没办法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没了剧情线,他对她而言,同样什么都不是。 不对,倒也不是什么都不是。 至少,他是她的徒弟,在剧情线之外。 他爱她,也在剧情线之外。 任何人都无力更改,这才是事实。 白苏苏点了点头,又想到什么,问:“你刚才说水族被流放,那你?” 白苏苏记得她之前已经让风清月将他带走,按照风清月的脾性,水轻鸿至少得被关上个几万年,没道理这么快便出现在人间。 “炼狱戒备松懈,我逃出来的。”水轻鸿轻声道。 不对,白苏苏在心里否定了水轻鸿的答案。 炼狱戒备森严,进去的人想要逃出来,轻则尸骨无存,重则,魂飞魄散。 若说水轻鸿第一次逃出来有清蒙放水,那这第二次,白苏苏不觉得风清月回蠢到不知道亡羊补牢的记性。 白苏苏用前爪拍了拍水轻鸿的胸膛,水轻鸿这才注意到白苏苏四条腿而今只剩下了三条,一时间心疼万分,还没开口白苏苏便挣脱他的怀抱跳到地上。 “胳膊是意外,你不用管。”迟早得让风清月还回来。 趔趔趄趄地走到洞口,灵球跟在白苏苏的上方,乳白色的光芒将她笼罩,白苏苏看了眼天空中的一轮弯月,大雪已经扑簌簌压满了山头。 后头看了一眼还愣在原地的水轻鸿,白苏苏问:“你是要跟我走,还是要回水族。” 白苏苏这话是废话,她自己也知道。 水轻鸿紧抿着唇跟上白苏苏,几次弯腰想去抱白苏苏,都被她的尾巴一把打下:“对了,你这样跟在我身边太冒险了,很惹眼。” 水轻鸿便变回了原型,是一条通身银白色的,漂亮的龙。 在皎洁的月光之下盘成一个圈,将白苏苏困在其中。 白苏苏只觉得眉心更疼,很想从炉鼎之中抽出那把为水轻鸿量身定做的刀捅在他脑门上,让她看看这人脑子里装了些什么。 但她还是忍住了,只是一尾巴抽在他的前爪上:“还是太惹眼。” 水轻鸿甩了甩尾巴,只能一点点缩小成猫爪子一般大小,看上去倒是更像一只蜥蜴,紧接着又用避灵珠隐藏了身上的灵气和修为。 白苏苏满意了,便用尾巴卷着水轻鸿的脑袋放在自己的后颈上:“坐稳了。” 而后在大雪满山中踩出一片片梅花印,矫健的身姿在林中穿行,飞奔回驿站外大黄蜷缩的地方。 大黄还没睡觉,听见声响只是抽了抽鼻子,抬起一条爪子,白苏苏便钻了进去,被暖意瞬间包围,忍不住埋在大黄胸前的长毛中嗅了一口。 “小黑,你脖子上这个虫子是什么东西?”大黄低头嗅了嗅水轻鸿,随时都会张开大口将他一口吞进腹中。 白苏苏扭了扭脖子:“他啊,我刚刚捡到的,唔,叫小水。” “好的,小白。” 白苏苏、水轻鸿:…… 好,小白其实也挺好听的。? 第127章 是血 水轻鸿从来没有睡过这样诡异的一觉。 大雪铺天盖地,将这一猫一狗一蜥蜴盖得严严实实的。 白苏苏蜷缩在大黄怀里,脑袋被大黄当着枕头压着,水轻鸿便横着挤在白苏苏下巴处的软肉,给她当着枕头。 猫爪大的小小身躯承受着两个脑袋的重量,本就喜寒凉的水轻鸿在这一片暖意融融中睡得有些煎熬,但他打心里又不愿意破坏和白苏苏间为数不多的温存。 毕竟,猫儿下巴上的软肉也挺舒服的。 除了险些被做梦梦见红烧肘子的白苏苏吞进嘴里,一切勉强算得上温馨。 翌日一早,天色还未亮,草丛中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水轻鸿承受着两个大脑袋的重量,动弹不得,只能骨碌碌地转了转眼睛,看见一个身穿浅粉色宫装的小丫头正蹑手蹑脚地拨开草丛。 小丫头轻手轻脚地拨开这一个小包上覆盖的厚重的雪被,大黄和白苏苏悠悠转醒,看见来人是迎春,都是两眼发光。 白苏苏伸了伸爪子,顶着大黄暖融融的下巴打了个哈欠,三两下从大黄的怀中爬出来跳进迎春的怀里。 小丫头手中捧着三个包子,明显是照顾到大黄的胃口大,一个不顶饱。 迎春抿着笑,将两个包子叠着油纸上推给大黄,又将一个包子捧在白苏苏面前,冻得红肿的手指小心翼翼抚摸着黑猫的脑袋,轻声哄着:“小黑,慢点吃,有点烫,我给你呼呼。” 说着,还真有模有样地在包子上吹了两口气。 只有备受冷落毫不起眼的水轻鸿看着大黄一口一个包子,甩了甩尾巴,虽然他可以不吃饭,但是莫名地有些馋。 大黄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殷勤地对着迎春摇尾巴,毛茸茸的大脑袋友好地蹭着迎春。 白苏苏小口啃了半个包子,才依依不舍地叼着包子跳到地上,放在水轻鸿面前,推了推,“喵~” 迎春这才注意到一猫一狗之间多出来的蜥蜴一样的虫子,吓得后退一下,双手撑着地面摔倒在地上。 白苏苏狠狠瞪了水轻鸿一眼,水轻鸿正啃着包子的脑袋便委屈地耷拉着,哀戚戚地拖着包子藏在大黄后面,不让迎春看见。 白苏苏跳进迎春怀里,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腕,舔了舔她手上冻出的一条条口子,软声“喵”了一声。 “我没事的,小黑。”迎春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刚才那个是你的朋友吗?” 白苏苏甩了甩尾巴,点了点头。 迎春一阵欣喜:“小黑!你居然能听得懂我说话?你太棒了啊!你怎么可以这么聪明呢?” 聪明的白苏苏有些小骄傲地扬了扬脑袋,尾巴甩来甩去,勾着迎春的手腕,惹得迎春开怀大笑。 “对了,我们一会儿要出发了,今日夜里应该是要到木须城,你还要跟着我们吗?” 白苏苏又点点头,“喵”了一声。 迎春若有所思:“也对哦,你的主人还在南阳城等着你呢,不过听说他被敌军抓住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但是小黑你放心,他应该会没事的,你和大黄肯定能找到他的。” 知道她说的是醉扶归,白苏苏倒是也有点好奇,以白欢一介凡人,怎么可能敌得过这样一个鲛人? 据说鲛人族强者为尊,醉扶归之所以能登上太子之位,也和他凶悍的战斗力脱不了干系。 车队收拾得严整,大黄叼着白苏苏的后颈,白苏苏叼着水轻鸿的两只前爪,一猫一狗一蜥蜴便轻手轻脚地躲进马车最后面的一个巨大的箱子之中。 箱子里面都是些华贵的衣服,旁边的几个匣子中又装满了珠宝首饰,一直由迎春以及几个小宫女便轮流守着。 确认周围没人发现,迎春小声叮嘱道:“你们在这里面乖一点,不可以咬坏这些衣服的哦。” 口中各自叼着一件杏黄色如意裙一头准备撕的白苏苏和大黄面面相觑,又慌忙乖乖坐好。 水轻鸿轻手轻脚地移到白苏苏身后,生怕自己再吓到迎春。 会被师父训斥的。 然后便是一阵漆黑,为了这一猫一狗一蜥蜴,迎春并没有给箱子上锁,甚至贴心地留了一道缝隙,供他们呼吸。 马车一路颠簸,箱子里厚重的衣物做了缓冲,大黄趴着很快便睡着了。 白苏苏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只有马车轱辘碾过碎石块的声音,混着冷风呼啸,显得格外沉闷。 很快便又全部归于安静,只能听到人来人往的嘈杂声,白苏苏便知道这是到了木须城。 马车又颠簸了两下,白苏苏蜷缩在大黄的身边,却依旧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周边的动静。 “咚咚咚。” 迎春在箱子上面敲了两下,轻手轻脚地将将这一猫一狗抱出箱子,一边留意着马车外的动静,一边将手中的吃食捧到他们面前。 为防止弄脏了衣物,迎春还贴心地在上面垫了好几层油纸。 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迎春对着白苏苏比划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又慌慌张张将箱子盖住,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迎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今日夜里是流苏当值,你先回去歇息罢。” “无妨的,流苏姐姐来了月信,身子不利索,我便同她换了几日。”迎春道,“迎夏,你先回去歇息罢。” “也行罢,不过你夜里小心点,天师大人方才说,这木须城多盗寇,都是从天启逃过来的,专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你夜里若是听见什么动静来,便去找李侍卫帮忙。” “我知晓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却又有一个比先前更加沉重的脚步声,听说话的声音像个男子,白苏苏隐约捕捉到“李侍卫”几个字眼,又听着两个人脚步声渐渐远去,小心翼翼地爬上箱子的边沿,拨开细小的一道缝隙,从当中探出头来。 水轻鸿留意到白苏苏的动作,也跳到他身边,漂亮又精致的白色的小脑袋探出箱子,一个重心不稳,便四脚朝天地摔在地上。 白苏苏“噗嗤”一笑,跟大黄交代了几句,才从箱子里跳出来。 夜色渐渐深沉,天上只有几颗寒星闪烁。 白苏苏嘴里叼着水轻鸿,观察到距离马车不远处的一棵枣树下面站着的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在攀谈。 矮的那个,是迎春,高的,约莫便是李侍卫了。 “咻”地从马车上跳下来,李侍卫慌忙转头,大喝一声:“谁?” 迎春一颗心都要提溜了起来,李侍卫围着马车转了一圈只在地上发现一串猫爪印,不由得笑着对迎春道:“我记得你欢喜猫儿,等日后队里的猫儿下了崽子,给你带两只来。” “自然是好的。” 白苏苏辨认着空中白素素身上的气味,一路留意着四周的人影,察觉到暗中守在门口的几个神门影卫,心下一沉,慌忙轻手轻脚地跳上屋顶,在白素素的房间正上方停下,掀开两块瓦片往里面看去。 白素素身无寸缕,泡在浴桶中沐浴,周边水汽氤氲,只隐约可见白皙的臂膀,凝脂般的手腕,以及乌黑的发顶。 白苏苏又掀开几片瓦片,将口中紧闭着眼做非礼勿视的水轻鸿扔上房梁,自己也敏捷地跳上去,却意外地发现白素素浴桶之中泡着的是一片鲜红。 水汽将那一股诡异的气味冲上房梁,白苏苏被熏得直皱眉。 水轻鸿蹑手蹑脚地攀着白苏苏的颈子凑近她的耳边,声音压得格外得低:“是血。” 第128章 双头鬼 白苏苏仰头望了望屋顶上的漏洞,夜色混着寒风便从其中泄到地上。 轻手轻脚地沿着房梁往前爬,又跳到另一根梁上,这才窥见水雾之下的地面上散落着杂七零八的尸体碎片,不像是出自同一个人身上的。 白苏苏眼尖地瞧见一片血腥当中被烛火照得温润的玉佩,“哗啦”一声,白素素从水中站起身来,白苏苏慌忙收回脑袋,却和蹲坐在梁尽头拼命捂着嘴的水白对上视线。 水白皱紧了眉头,额头上是大汗淋漓,大气不敢喘,给白苏苏使了个眼神,带着殷切。 白苏苏又低头向下看去,只见白素素换上一身素静的裙子,文白推门而入,手上还牵着一条绳索。 扯了扯绳子,“咣当”一声,一个人形身体重重地倒在地上。 是水青。 已经被折磨得没了人形,浑身上下没有半处好肉,处处都是苍白色的骨头。 白素素嫌弃地用脚尖挑着水青的下巴,舔了舔唇,只听“啊”地一声,文白一刀封喉,又提着水青的脑袋将他按在浴桶边沿。 带着余温的鲜血便便一股脑地流进本就鲜红得不像话的水中。 白素素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歪头勾着文白的脖子吻上他的唇,紧接着便是衣物摩挲的声音,夹杂着两个人沉重的喘息声和欢好时的闷哼声。 白苏苏还要继续看去,水轻鸿便慌忙爬上她的脑袋,用两只小小的前爪挡着她的眼睛:“不可以看。” 白苏苏甩了甩尾巴,一只爪子扒拉着水轻鸿的前爪,传音反怼道:“又不是没经历过,有什么看不得的。” “没经历过”的水轻鸿面上一红,心里酸得要命,闷哼一声。 又不是和他经历的。 仍旧固执地禁锢着白苏苏的脑袋不让她看向别处。 白苏苏只能盯着那不断冒着热气的一桶血水,水轻鸿似乎觉得还不够一般,两只后爪踩着白苏苏的耳朵,连听都不想让她听。 白苏苏抖了抖耳朵,却后知后觉地想到水轻鸿两只后爪正扒拉着自己的耳朵,只能甩了甩尾巴。 有点奇怪。 倘若白素素真的动手杀了这么多人,没道理方才进来时听不见一点动静的。 然而一刀剑光闪过,“咻”地打断了白苏苏的思绪,剑光劈开水汽氤氲,直直地向着白苏苏砍过来。 白苏苏慌忙往一旁躲去,趴在她脑袋上的水轻鸿一个不稳就要掉进冒着热气的浴桶之中。 白苏苏连忙用尾巴卷起水轻鸿,往上一带,水轻鸿立刻抓紧了白苏苏尾巴上的毛。 抬头却发现方才还瑟缩着的水白,面露狰狞地盯着白苏苏。 “去死你!” 一声大喝,水白弓着身子,整个人以一副野兽的模样,手脚并用攀爬在房梁上,冲着白苏苏龇牙。 左手像猴子摘桃一般,划动灵气聚成透着血腥色的球状物体向着白苏苏砸过去。 中计了! 白苏苏脑子高速运转,身体却灵敏地躲过水白的攻势,准确来说,她现在都不确定眼前这个,是不是水白了。 “师父小心!” 水轻鸿化作人形,以长剑为盾,抵挡水白的攻势。 白苏苏此刻也顾不得伪装,也化作人形,九天玄铁锻造的长枪握在手中,敛聚八方灵气,配合着水轻鸿的长剑向水白打过去。 水白阴森森的目光紧盯在白苏苏身上,不论水轻鸿如何攻击出手,他招招都只奔着白苏苏, 白色的裙裾在烛光中飘摇,三个人影纠缠在血腥之中。 刀光剑影,水汽越发浓重,只听“呱啦”一声巨响,灵气撞在空中发出巨大的爆破声,震动得房梁隐约有断裂之势。 白苏苏脚下踩空,慌忙运用腾云之术,使自己稳住身体,又去拉位在房梁下方的水轻鸿。 “咣当!” 横梁瞬间断裂,从四面八方劈头盖脸地向着地面砸过去。 白苏苏有心想躲开,水白却瞬间闪现在她身后,一记掌风打出,白苏苏便顾不得躲避,只能单手握着长枪回刺,却刺了个空。 水轻鸿大手一捞,揽着白苏苏纤细的腰肢躲过砸在地上梁木,后背却被一个尖锐的东西猛地刺穿一片骨肉,带出鲜血淋淋,嗒嗒落在雾气腾腾的房中。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身体因为剧痛而颤抖着。 白苏苏同他贴得近,很容易便察觉到他的异常,只是摸到他的手往他的手心中塞了一瓶药,刚要抽回手时却被水轻鸿紧紧握着手腕。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侧,背靠着水轻鸿的胸膛剧烈起伏。 白苏苏用手肘捅了捅水轻鸿,警告道:“别乱来!” “轻鸿明白。”水轻鸿温声应道,心里贪恋着白苏苏手心的触感,嘴上却扯着胡话,“境况危急,轻鸿要抓着师父,以免走散。” 白苏苏翻了个白眼,“别给我乌鸦嘴!” 然而好的不灵坏的灵,白苏苏话音刚落,又听见嘎吱嘎吱的诡异声响,原本交换的“白素素”和“文白”“唰”地一下闪现在白苏苏面前,白苏苏慌忙抽出手,水轻鸿却一手揽着她的脖子,一手轻轻一挥,便有无数水刀向着二人砸过去。 那二人,准确的说是两具身体纠缠融合成的只有一个躯干的身体,双头,四脚,四手,通身肌肤青灰色,手肘上挂着沾满血迹的鳞片,毫不畏惧地承受着水轻鸿打出去的水刀,向着白苏苏逼近。 “双头鬼。” 白苏苏神色严肃,默念口诀,在胸前结印,随着一阵金光闪过,形成一道近乎透明的薄膜,阻挡着双头鬼的靠近。 双头鬼整个身体都紧贴在结界之上,咯咯咯地笑着,容貌顷刻间变换。 一张容貌与白苏苏一般无二,只是嘴角咧到了眼角处,伸着长长的舌头在薄膜上舔得到处都是黏哒哒的绿色口水。 另一张脸,从文白变换成和水轻鸿一般无二的容貌,学着水轻鸿的样子歪头往另一颗脑袋上落下一吻。 “桀桀桀——” “师父——同我快活啊——” “快活啊——” “水轻鸿”容貌的双头鬼狞笑着往结界之中看了一眼,又晃着脑袋去啃“白苏苏”容貌的双头鬼的耳垂。 “该死!” 白苏苏只觉得通身恶汗,水轻鸿也面红耳赤地僵在原地,伸手要去捂白苏苏的眼,白苏苏却上前一步,长枪出手,以风为媒,裹挟着灵气苍茫,破结界而出。 双头鬼见状不妙,忙手脚并用向着门口逃窜,白苏苏大手一挥,在双头鬼面前划出一道朱砂线,阻挡着双头鬼的去路,而后又敬出玉净瓶,催动着朱砂线将双头鬼五花大绑带进玉净瓶之中。 转眼间便只剩下双头鬼尖锐的嘶鸣声,躲在暗处的“水白”模样的小鬼再度闪现,白苏苏卜一出手,便有浓重的灰尘荡漾在空中。 骤然间大雾四起,掩去房内层层布置,混着浓重的血腥腐烂的气息,熏得人睁不开眼。 “去死——” “去死——” “咯咯咯,快去死——” 尖锐刺耳的笑声如无尽的浪水一般,在四面八方环绕着,愈发猖狂,仿佛要将白苏苏同水轻鸿的头皮撕裂一般。 白苏苏灵敏的嗅觉、视觉和听觉全被干扰,整个人如同紧绷的弦,僵直了尾巴单手拎着长枪,闻到一点动静便长枪出手,飞刺过去。 回回都扑一个空。 “是幻境。”水轻鸿长剑暂时将一片大雾扫除干净,伸手拉住白苏苏的手腕,将她带到身前。 白苏苏舌尖顶了顶后槽牙,啐了一口:“乌鸦嘴!”? 第129章 绝情丹 “得了,幻境三个月一开门,我们方才被那双头鬼引进来的地方,应当便是小门了。而今关上了,你我便只能在这里待上三个月,等小门重开了。”白苏苏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环顾四周。 她心里烦躁,不知道是谁布下的这幻境将她引进来,不知道白素素会如何对天启动手,也不知道凭白欢和云处安能否守得住西青国的攻势,诸事堆在心头,她却束手无策。 因着这大雾四起,再度散开时,周围早已变换了场景,原本堆积着满是鲜血的浴桶的客房,被一片荒郊野岭取而代之。 晴空辽阔,原野苍茫,看不到半点人气,四周只有藏在云雾中,隐约能看得见一点轮廓的山峰。 满地的芳草萋萋,开着不知名的粉的白的小花,踩在上面松松软软的。 可若是低头仔细看时,便会注意到培育出这片芳草萋萋的土壤之中,藏着森森白骨,上面挂着没能被野兽剔除干净的血丝,裸露在苍穹之下,连同一地的小白花,一时间竟让人分不清哪里是花,哪里是骨头。 白苏苏显然也注意到了,洁癖使得她仿佛浑身爬满了虫子一般难受,却也只能皱着眉头赤脚踩在上面。 白皙的肌肤沾染上了混着血丝的泥土,许是雨过不久,白苏苏还隐约能感到脚底上踩着的湿漉漉的叶子。 很不舒服。 十根小巧的脚指头嫌弃得直扣地,水轻鸿却突然蹲下,将白苏苏的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头。 白苏苏皱了皱眉,似是知道水轻鸿要做什么,刚欲后退,便被水轻鸿轻手抬起一只脚。 他从袖中掏出一只白净的帕子,又催动御水术,替白苏苏将脚上的泥土污渍清洗干净后,又细细擦拭,又从炉鼎之中掏出一双精致的绣花鞋为白苏苏套上。 “师父,这是族中老人为清浅纳的鞋子,你先将就着穿着。” 白苏苏一只手搭在水轻鸿的肩上,低头时只能看见水轻鸿的发顶,以及红得滴血的两只耳尖,还有后背被刺穿一般鲜血淋淋的伤口。 眨了眨眼,拍了拍水轻鸿的肩:“你把鞋子给我,我自己来便好,还有,你的伤口该上药了。” 她不能让水轻鸿死,至少在现在,他还不能死。 他是她目前唯一可以抓得到的希望了。 水轻鸿不言语,任由后背上鲜血淋漓,将白苏苏穿好鞋子的一只脚放在地上,又去抬另一只脚。 他的动作温柔,格外有耐心,就如同他这人一般,清隽斯文,温柔到骨子里。 白苏苏有些愣神,眼前却又浮现他将自己一剑穿心后,又漫不经心地抛到一旁的场景,饶是知道这都是剧情线的作用,白苏苏也依旧难以释怀。 不论是否事出有因,伤害都已经造成,再多的弥补都无济于事了。 “水轻鸿。”白苏苏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仿佛和煦的日光照耀在流淌的小溪上。 水轻鸿怔了怔,心里骤然升起一阵不安,手指揪着白苏苏的衣摆,指关节泛白。 明明鞋子已经穿好了,他却依旧不敢抬头去看白苏苏,生怕从她口中听到什么能将他万箭穿心的话。 她惯会这样。 越是温柔的时候,捅得刀子越深。 饶是如此,水轻鸿也舍不得不去应她的话,尤其是这样温柔的语气。 “轻鸿在的。” 白苏苏后退了两步,摊开手掌在水轻鸿眼前:“玉净瓶,还你。” 水轻鸿咽喉苦涩,嗓音沙哑:“师父……这是何意?” “水轻鸿,你是聪明人,有些话说的太明白,彼此都不好看。”白苏苏神情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水轻鸿眸光颤了颤,“轻鸿不明白师父的意思。” 他不是不明白,他只是不想明白。 “好,那我就跟你说明白。”白苏苏冷声道,“我不想杀你,留你在身边,只是因为我要从你身上知道如何摆脱剧情线的控制,我有要去解救的人。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原谅了你,会接受你的爱意。我不是你的良人,你我之间是不可能的,玉净瓶你拿回去,赠予该给的人。” 水轻鸿猛地抬起头,手上固执地抓着白苏苏的衣摆,漂亮的含情目眼眶有些泛红。 该给的人,只有你一个人啊。 他心中翻来覆去都是这样一句话在咆哮,话到嘴边却又成了:“师父要解救的人,是谁?” “这与你无关!” “风清月?还是六月雪?” “我说了这与你无关!” “师父,你不能这样偏心的。” “放手!” “一个放任漫天诸神欺你辱你,关你在炼狱数百年;一个疯魔不堪对天启下手,辱你清白使你小产。”水轻鸿声音颤抖,“同样是十恶不赦,师父,你不能这样偏心的。” 白苏苏愣了愣,六月雪辱她清白,联合水清浅害她小产这些事,在目前为止她都还没遭受过,那都是白苏苏曾经梦到过的。 她知道这些都是在原本剧情线下会发生的,但是她知道的也仅限于此,但她没想到,水轻鸿居然也知道这些。 甚至有可能,他知道的更多。 没由来的,白苏苏脑海中便浮现一个形象。 明明已经置身于剧情线之外,可以袖手旁观着这一切,却非要飞蛾扑火地再度闯进来,同她纠缠。 他的目的,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但她不想同他纠缠,她只想利用他。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快刀斩乱麻。 “水轻鸿,你听我说。”白苏苏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软下语气道,“我知晓你从前种种所作所为都是被剧情线操控,情非得已,我理解。” “但是,你不能将你被操控时所产生的情感所蒙蔽,那是剧情线的安排,当不得真。而今你已经摆脱了出来,合该忘却前尘,重新过活。如此固执下去,只会徒生心魔。我这里刚好有一粒忘情丹,对你大有裨益。”说着,便又一粒黑色的药丸浮现在掌心。 “不是的,师父。”水轻鸿轻声道,“一切都在剧情线之内,除了爱你。” “水轻鸿!”白苏苏见同他说不清楚,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却被水轻鸿打断,“师父,而今自欺欺人的是你。” “你收我为徒,在剧情线之外,我爱你,也在剧情线之外。轻鸿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师父垂怜,不敢奢求师父回应,只想留在师父身旁,求师父成全。” “水轻鸿。”白苏苏又将手掌往前递了递,“玉净瓶我可以收下,等一切解决后,你依旧可以留在我身边。但,绝情丹你必须服下。” “师父,轻鸿求你。” “轻鸿,你乖一点。” 白苏苏目光沉沉,紧盯着水轻鸿,忽然觉得有些讽刺。 她被他一剑穿心的时候,说的便是“轻鸿哥哥,我求你”,求他放过她一条命。 他是怎么说的,他说,“苏苏,你乖一点”,然后漫不经心地将死而复活的她扔在水清浅面前。 风水轮流转,白苏苏却一点笑不出来。 水轻鸿依旧纹丝不动,白苏苏抬手将绝情丹含在口中,又一把将水轻鸿拉着站起来,一只手掐着他的下巴,垫着脚吻上他的唇,将绝情丹给他渡过去。 水轻鸿紧闭着双眼,卷翘的睫翼上挂着水珠,轻轻颤抖着。 末了,水轻鸿将下巴抵在白苏苏颈侧,含情目中波涛汹涌,硬撑出来一片平静:“劳烦师父为轻鸿上药。” 随即,水轻鸿慌忙转过身,不让白苏苏看见自己情欲未消的脸,强行使灵气倒转,将绝情丹逼出体内。 他从来不是乖的。 她不许他爱她,他便只能将自己伪装起来,装作不爱她。 第130章 开灵迎战 南阳城中 六月雪刚从探子口中得知前来支援的醉扶归中了埋伏,被白欢生擒成了俘虏,便又听下属来报:“将军,城下有人叫阵!” “传令下去,援军未至之前,谁也不许迎战!”六月雪拧着眉关,起身登上城墙。 叫阵的不是旁人,正是骑着红鬃烈马的白欢,她手执一把红英长枪,身披盔甲,对着城墙上一身红衣的六月雪扬声道:“六月雪,你明知天师大人身死西青国贼人之手,仍旧要认贼作父,你如何对得起苏苏姐姐?” “荒唐!”六月雪一拳锤在城墙上,艳丽的桃花眼底是一片乌青。 他不信白欢的半句话。 白苏苏那个小猫崽子,分明在他眼皮子底下活得好好的,除了,除了性情大变,失忆忘却了前尘。 可这样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忘了风清月,忘了水轻鸿,而今眼前身边只有他一人。 只等一灭了天启,他便会将她带回魔界。 旋即扬唇一笑,翻身跳上城垛,一手撑在身后,一条腿半屈着,一副浪荡不羁的模样,冲着城下喊得嗓子沙哑的白欢抬了抬下巴,讥讽道:“白欢,白苏苏养了你十几年,别的没教会你,倒教你学会了糊弄人。” 白欢在城下叫了半天,只落得一阵讥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转头骑着马回了营地。 六月雪望着白欢负气而走的背影,眯了眯眼,一个侍卫慌张来报:“将军,天师大人亲自率兵出征,而今在距南阳城八百里处中了埋伏,可要出兵支援?” “不用。”六月雪眺望着远方旗风猎猎,黄沙萧索,修长的手指在砖上敲了敲,便见一阵黑烟聚拢又消散,奔向远方。 回到营帐中的白欢听到探子的消息后,猛灌了一口冰水,搓了搓冻得通红的两只手,看向云处安:“处安哥哥,现在怎么办?六月雪居然没有派人去支援,而今不管怎样激怒他叫阵都没用,再这样下去,将士们恐会泄气!” 南云城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白欢和云处安在此扎根十几日,仍是束手无策。 云处安敛眉思索道:“殿下,容我想……” “站住!站住!你给我站住!” “我说让你站住没听见吗?” 营帐外传来一阵大喊大叫,云处安和白欢对视一眼,刚欲出门,便有人大步走了进来。 是风清月。 白欢偷偷给云处安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小心为上。 两人多年来并肩作战的默契已经深入骨髓,云处安一手悄悄握上剑柄。匆匆追进来的士兵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平复了气息,便听云处安道:“你先下去。” 那士兵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军命难违,只能挠着后脑勺告退。 “阁下是?”云处安这才将眼神放在风清月身上。 说起来,七年前他曾在天启都城的城墙下,见过此人,也很清楚这人不会是白长清。 饶是他和白长清长得一模一样。 “九重天帝尊,风清月。” 他毫不掩饰自己身份的尊贵,扫视着云处安和白欢,仿佛在瞧两只蝼蚁。 只消一站,为尊者的气度便油然而生,让人不敢抬头直视,更别说开口质疑。 白欢在八年前天启的一场宫变中,已经在白长清手中吃过了苦头,眼下见到和白长清容貌一般无二的风清月,仍是不可避免地想起来自己曾被人拿捏着小命的感觉。 但她毕竟是征战沙场多年了,早已习惯将所有的恐惧都压紧在心里。饶是在风清月强大的气场的压迫之下脸色苍白,也仍旧用最凶狠的语气质问:“这是军事重地,你擅闯进来,可知道后果?” 风清月淡淡道:“六月雪派了魔兵解救援军。” 此言一出,白欢和云处安都面色大变。 魔兵的战斗力,两人都从白苏苏口中听说过。 八年前那场宫变之中,六月雪只派遣了几个魔兵,便使得云家军死伤惨重,骁勇善战的云老将军更是被六月雪活捉,被折磨得形销骨立,没了人样。 原本以为,只要断了西青国的援军,胜利之势便唾手可得,现在看来,却是他们想得过于简单了。 倘若他们真的将敌军逼到绝路,下一战对上的恐怕便是六月雪的魔兵了。 云处安拱手,恭敬道:“尊者此番前来,可是要助天启一臂之力?” “本座不插手人间战事。”风清月道,“你们若信得过,本座有一计相告。” “尊者请言。” “让开灵过来迎战。” “这……”白欢和云处安面面相觑。 天启上下无人不知,偌大的天师府镇压着不计其数的妖兽,从多年前醉扶归一事后,便再也离不开人守着,而今贸然让开灵过来前线,实在冒险。 风清月看得出来二人的为难,又道:“开灵来应战,本座守天师府。” “有劳尊者了。”白欢毕恭毕敬地拱手行礼,抬头对上云处安欲阻拦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云处安未出口的话只能咽回肚子中,提笔修书一封,却被风清月接过: “本座转交给开灵便可。” 南云城距离天启都城路途遥远,有腾云驾雾之术,风清月当日黄昏便抵达天师府门口。 开灵早已蹲坐在门口等候多时,一见风清月就会想到白苏苏被他打断的一条胳膊,对他没有半分好气。 狠狠地从他手中扯过云处安的书信,只看了一会儿便瞪大了眼睛,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生怕自己漏看了什么内容。 “风清月,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开灵不由得提高了声音,质问道,“你都已经将苏苏害得那么惨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非要将她赶尽杀绝才肯罢休吗?” “开灵。”风清月对她的质问避而不谈,淡淡道,“这是本座和苏苏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 “苏苏也是你叫的?” “南云城战事紧迫,去不去在你。” 开灵一肚子火气,脑瓜子被气得嗡嗡嗡的,一手指着风清月警告道:“你最好老老实实守着天师府,镇压的妖兽倘若少了任何一个,不用苏苏开口,我拼死也会废了你!” 风清月半垂着眼睑,不理会开灵的警告,淡淡道:“去。” 开灵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怒气更甚,只能气呼呼地捏了个诀消失在一片白色的烟雾之中。 风清月抬头看着天师府门口的牌匾,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微微别过头,吩咐道:“说罢。” “回帝尊,夫人在木须城中了埋伏,属下无能,赶过去时,夫人已经进了幻境。” “自去领罚。”顿了顿,又道,“那人那里,可有异样?” 影卫回道:“帝尊,那人是不死之身。” 第131章 是狐狸吗? 风清月愣了愣,摆摆手示意影卫下去。 春梅提着菜篮子出门正同风清月打了个照面,刚想比划两下手势,问他前来找谁,便见风清月身形一闪,消失在眼前。 春梅挠了挠后脑勺,又揉了揉眼睛,在心里宽慰自己是看花了眼,才慢吞吞地去了菜市场。 风清月循着记忆里的方向,穿过前院,绕过几条小径,一路来到从前白长清居住的院落。 庭院中绿意依旧,却明显是许久没人打理过的样子,荒草丛生,青石板上爬满了青苔。 房中依旧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布局,风清月环视了片刻,半蹲在地上,从床底下抽出一个满是灰尘的梨花木盒。 多年潮湿阴暗的环境使得木盒上除了厚重的灰尘,便是零散的苔草,隐约还有些虫蛀的痕迹。 他轻轻拂开木盒上的灰尘,小心翼翼打开盒子。 木盒中装的只有几团白色的毛球,圆滚滚的,在一片灰尘之中格外显眼。 白苏苏若在的话,还能认得出来,这是她换毛的季节身上脱落的白毛。 风清月小心翼翼地取出毛球,又从袖中掏出一个绣了白猫儿的香囊,将毛球全数装了进去,才起身离去。 幻境中白苏苏领着水轻鸿一日跋涉千里,遍寻人烟无果。天色渐晚,暮色昏沉,周围古树参天,枝叶繁茂,风吹过茂林时,如同在水面上掀起层层细浪。 空气中也没有先前在荒原中闻到的那股子血腥腐败的腥臭味,白苏苏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隐约有大雨将至,便和水轻鸿商议在这里先住上几日。 水轻鸿垂眉应下,白苏苏便动身捕食,留下水轻鸿整顿树枝,又砍了两颗成色较好的古树,勉强搭起一个能够遮风避雨的木棚,下面铺上一层细细的蒲草。 剩下的一些木材被水轻鸿用剑气打磨成一块案板,放在一块青石上固定,当做案板。 饱饮了无数鲜血的长剑便被他立在一旁,做切菜的利刀。 而后又在一旁升起篝火,催动御水术煮了些热水,守着天色昏沉,听着野兽咆哮声四起,等着白苏苏回来。 有点像等着丈夫打猎归家的新媳妇儿。 念头一出,水轻鸿便浅浅笑了出声。 黄色的火焰跳动着,晕染得他本就斯文清隽的轮廓越发的柔和。 夕日最后一抹余晖散尽,白苏苏才扛着一头死状凄惨的野猪赶了回来。 水轻鸿见状慌忙起身上前,不敢去看白苏苏的眼睛,只能低着头从她肩上接过野猪,余光确认再三白苏苏身上只是沾了点灰尘,才转过脸去清洗浑身是血的野猪。 他并不诧异白苏苏瘦小的身板能够徒手抗回一头野猪来,她能一夜之间单挑几百只妖兽,区区野猪而已,又怎么会伤得了她。 水轻鸿选了野猪后腿的一块肉,又将剩下的肉用冰封上,留着之后做吃食。 白苏苏打量着这个不大不小却足以容纳两个人的木棚子,有些嫌弃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摆,没有踩上那片被铺得整齐的蒲草,蹲坐在篝火旁,看着他处理鲜肉。 水轻鸿将猪大腿肉从清水中捞出放到案板上,用手背擦了擦溅到脸上的水点,便察觉到面前多了一片阴影。 怔了怔,被掩在睫羽之下的眸光跳跃着炙热的火焰,他只能低着头装作毫不在意,伸手去拿长剑准备切肉,白苏苏却先他一把,从炉鼎中掏出来一把成色上好的弯刀,放在案板上。 “用这个,这个干净点。” 水轻鸿心口一阵刺痛,扯了扯嘴角,握着刀开始切肉。 白苏苏看了一会儿,便开始打坐运功,灵气游走在全身,将在幻境中沾染上的污浊之气一扫而空,白苏苏又使了个净衣决,除去身上的血迹和灰尘。 烤肉的香气随着“滋啦滋啦”作响的声音一同传来,白苏苏猛地睁开眼,动了动手,却感觉体内突然多了一股真气在流窜。 纯净而充沛,不是来自于幻境,而是天师府的禁制。 经历过醉扶归背叛一事后,白苏苏便在天道布置下的禁制之上,多加了一层禁制,好让自己随时都能察觉到天师府的异常。 而今这层禁制不知被谁催动唤醒,以一种戒备的姿态牵动着远在千里之外的白苏苏。 借着这层关联,白苏苏只能查觉得到唤醒这层禁制的人修为之高,非她所能及。 不由得皱了皱眉。 若是放在从前,普天之下修为远远高于她的不在少数。 可这几年来在混沌间的修炼恢复,她的修为已经提升了不少,虽说仍旧不及十万年前刚出混沌间的时候,却多少能同风清月和九里香都打个平手,这世间修为还能远高于她的,应该很少见了,像这样不仅唤醒她布下的禁制,还借着她和禁制之间的联系,为她注入真气的人,更是不可能再有的了。 除了……狐狸? 白苏苏掌心有些冒汗,这个念头让她激动不已,却不敢乱动,生怕一个不小心,扰乱了狐狸的动作,只能闭紧了双眼,连呼吸都变得轻微。 真气通过联系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体内,白苏苏便一点点将其化为己用,融进全身筋脉,压入丹田。 “狐狸,是你吗?”借着联系,白苏苏传过去声音。 那边却突然停下了动作,白苏苏轻咬着下唇,紧张地等着那人的回应,却只那人将禁制加固了许多后,又立刻抽回真气。 白苏苏同他断了联系,雀跃的心便好像摔了一个跟头一般,跌回平地里。 她慌忙运转灵气,再度召唤起和禁制之间的联系,企图收到那人的回应,却是无果。 那边好半天没有半点动静,白苏苏甚至察觉不到那人的一点心跳和呼吸声,尝试再三仍是如此,白苏苏有些泄气,一向隐藏着的猫尾巴怏怏地耷拉着。 七年前她回混沌间也没能见到狐狸,而今好不容易察觉到一点狐狸的下落,却又被断了联系。 狐狸是不是在生她的气啊? 气她趁着他睡觉的时候,偷偷和天煞跑出混沌间玩,一走就是十万年,所以才不想理她? 可她明明都知道错了,也为自己的错误买了单了,她只想能再见到狐狸,亲口跟他道歉,哪怕狐狸怎么像以前那样训她都可以。 彼时白苏苏还不知道,她的狐狸再也不会可能从前那样训她了。 就像很多东西不是道了歉就能弥补得回来的。 所谓天意不遂人愿,大抵便是如此了。 天师府中,抽回真气的风清月阴沉着一张脸,险些将牙关咬碎才没能让胸口郁积的醋意将自己淹没。 放任着禁制在漆黑的夜色中固执地闪耀着金光,风清月转身大步踏入锁妖阁。? 第132章 锁妖阁 锁妖阁共一百零八层,其中地上五十八层,地下五十层,所镇压的妖兽修为、罪孽及危害程度都不尽相同。 地上的,都是些打家劫舍胆子小的,便只消在锁妖阁中日夜劳动,产出可以抵消其所犯的货物,便可以换取自由。 地下的,是些杀人放火,吃人不吐骨头的,每一只都足以毁天灭地,酿成大祸,便只能永生永世被关在里面受尽惩罚。 风清月行走在其中,两边都是在接受惩罚的妖兽。 奸杀少女幼童的被扔进烈火中日复一日地煎熬着,哪怕灵魂出窍也难以逃脱;吃人在被扔在刀山上一遍一遍来回滚动着,哪怕死了,都会立刻被一只白色的猫儿喂进去一颗救命的丹药再度醒过来,继续接受惩罚。 堪称人间炼狱。 同炼狱不同的是,这里不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每一个笼牢的墙壁上都悬挂着璀璨的夜明珠,夺目的光芒不放过一个角落,将这一切的痛苦和罪恶都照在光明之下。 妖兽们因为痛苦扭动着,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嘶鸣声。 有试图闭上眼睛不让自己去看自己被判决的惩罚,便被握着钢叉的小白猫按着脑袋拖在一块刻有自己罪行的牌匾之上。 “他们必须直面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并为之忏悔,接受惩罚。” 水轻鸿脑中突然浮现这样一句话,藏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思绪复杂。 这是他初见白苏苏时教给她的。 他教了她礼义廉耻,教她泽被苍生,教她恩威并济,也教她陟罚臧否,严格分明。 而她从头到尾只会眨着灵动清亮的猫眼,抱着他的脖子蹭着他的脸颊。 分明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哪怕在知晓她在试图逃出剧情线的掌控,也依旧只当她还是那个小姑娘。 不谙世事,也不知天高地厚。 而今他才知道,她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将他教的一切践行得格外漂亮。 她已经不需要依赖他了。 甚至也不需要他的帮助,就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逃脱被掌控着的命运。 她受得了煎熬,付得出代价,也能坐得了高位。 只有他,只有他自己还在将她看做一个小姑娘。 这样的认知让他有些失落,一路面对着小白猫们的注目礼都有些心不在焉。 一层层往下,越往下关押着的妖兽便越加强大,所要承受的惩罚便越发痛苦。 从第四十层开始,每一层都是空荡荡的,没有半个妖兽。 只有第五十层,风清月在这里发现了棠梨和水清浅。 水清浅断了双臂,受的是凌迟之刑,却没有凌迟到底。一场下来,浑身上下便只剩下裹着五脏六腑的一层薄肉。 棠梨并不比水清浅要好多少,被钉在十字架上,旋转在烈火之上灼烧,一场结束,只能有气无力地用空洞的眼睛往上看。 两只小白猫见到风清月进来时纷纷躲在了暗处,此刻又探出脑袋来,蹑手蹑脚的给两个人服下丹药,便见死人生白骨,原本奄奄一息的两个人身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康健。 风清月久居高位,不曾见过这般酷刑之下的血腥场面。 藏在骨子里的仁义道德让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别开眼不去看这一片场景。 白苏苏是故意的。 他很清楚。 她将棠梨和水清浅关在这里,不杀,却由着他们生不如死。 白苏苏在报复。 但他已经很清楚白苏苏所遭受过的过往,他无力去开口求情。 更何况,他进来这里,也不是来求情的。 “清月哥哥!”水清浅从痛苦中回过神来,看见长身玉立站在面前的风清月,两眼放光,匍匐着身体便要去拉扯他的衣摆,“清月哥哥救我!清月哥哥救我!” “帝尊!”棠梨也立刻下跪叩首,身体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叱咤六界风云的第一战神棠梨,此刻低下他的头颅,脸上再也没有半点意气风发,“求帝尊救救臣和清浅!” 风清月后退一步,避开两个人的动作,甩出一把匕首,“铛”地扔在二人面前。 水清浅一愣,仰起头,漂亮的含情目噙着泪,梨花带雨的模样,颤抖着嘴唇问道:“清月哥哥……这是何意?” “念在相识一场,本座允你们自行了断。” 风清月一开口便满是疏离,棠梨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下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大声质问道:“风清月,你再说什么鬼话?我替你征战六界,你便是这般卸磨杀驴的?” “清月哥哥,不是真的,你肯定是在和清浅开玩笑,对不对,清月哥哥?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怎么可能会要清浅死呢对不对?” “怎么不可能呢?” 风清月对上水清浅的视线,突然勾起唇角,扬起一个诡异的笑,近乎妖孽。 一向云淡风轻的凤眸都被染上一层凌厉,仿佛世间至洁之物被蒙上一层红纱,瞳孔红得妖冶。 水清浅吓得身子直打颤,风清月上前一步,水清浅便如临大敌,大步往后退着。 风清月弯腰捡起扔在地上的匕首,食指弹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看向棠梨和水清浅的眼神带着嘲弄:“长清从来没想过要你活着,娘娘。” “风清月,你在做什么!” 棠梨大声呵斥,心里却被这诡异的一幕惊起千层浪。 他不知道风清月现在是怎样一种情况,只是潜意识觉得他会对水清浅不利,毫不犹豫地将水清浅护在身后。 保护水清浅已经成了他的本能,从小到大,刻进他的骨子里几十万年。 水清浅听着这熟悉又陌生的称呼,想到了造物者将自己救过来时,告诉自己她身上中了三种至毒。 一种是她自己服下的,一种是白苏苏逼她服下的,还有一种……“造物者”没说,她便仍旧按到了白苏苏头上。 除了她,没有人会更恨她。 而今看着风清月发红的瞳孔,一个猜测猛然升上心头,水清浅只觉得后背一阵寒凉,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嫣红的唇微微张着,“居然是你……” 风清月却不等她讲话说完,将匕首在空中挽了个花,瞄准的是水清浅,却是向着棠梨打了出去。 “嘭——” 穿透心脏,棠梨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摔在地上。 “棠梨!”水清浅忙不迭地去搀扶他,心口却只觉察到一阵剧痛,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风清月。 风清月微微弯着腰,松开沾上血迹的手,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淡淡扫了水清浅一眼:“是我,对了,了无也被我炖了,师父很喜欢。” “噗——”水清浅一口血吐在地上,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风清月眸中红色渐渐褪去,两只小白猫慌慌张张就要上去喂药给两个人,风清月却一手拎着一只小白猫的后领,向着出口的方向走过去。 清冷的目光直视着前方:“不用管他们。” 两只小白猫反抗不过,喵呜喵呜乱叫着,风清月布下结界,施了个隐身的术法,敛去自己和小白猫的气息,看向一片血泊之中。 “咚咚咚——”密密麻麻的红线从不知名的角落之中探出头,“咻”地一根接着一根穿透水清浅和棠梨的身体,将两个人悬浮在半空中。 红线错杂地纠缠在一起,已经没了气息的水清浅突然睁开眼。 “果然如此。”? 第133章 各怀心思 风清月心里的猜测得到了印证,低头小声嘱咐了两只小白猫几句,小白猫委屈巴巴地耷拉着脑袋,和白苏苏如出一辙。 风清月心头微动,抬头见那些红线消失得一干二净,才松手放开两只小白猫。 出去锁妖阁的一路上他都紧抿着唇,在无穷尽的挣扎尖叫声中,他听见一个金属般沙哑的声音:“放弃,风清月,不要自不量力。” “你已经亲眼看见了,你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以卵击石,风清月,没用的。” “他们不死不灭,风清月,你该知道的,任何不在剧情线之内的死亡,都不会成真。你的反抗,白苏苏的反抗,都只是徒劳。你躲不掉的,白苏苏也是。” 这次他不需要往四周看,便知道这声音来自何处,但他不想顾及。 风清月一言不发,离开明亮的锁妖阁,一脚踏进夜色之中。 寒风将他的身形包裹,月光如流水般洒在他的身上,整个人在黑漆漆的小径上固执地走着,脚踩在鹅卵石上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他的背影萧索,一腔的孤勇在寒风中撕扯着,以一种壮烈的姿态葬送在其中。 白苏苏从睡梦中忽然惊醒,额头爬满了细汗,大口喘着粗气。 寒星高挂在空中,明明灭灭的,看不真切。 淅淅沥沥的冬雨裹挟着冰雹砸在地面上,整齐的蒲草上却因为结界的庇护而幸免于难。 她往旁边看了一眼,只看见在距离自己两臂之遥的水轻鸿背对着自己。 夜色深沉,她看不见水轻鸿的脸,只能从他平稳的呼吸之间推断得出来,他应该是睡熟了的。 白苏苏忽然便有些羡慕他,羡慕他不必像她这样,日夜担心着自己会再度被拉入那无尽的深渊之中。 她梦见她和风清月如愿走到了故事的结局,两人琴瑟和鸣,白头携手。 曾经幻想奢求过不止一次的一切,而今却成了深渊,让她觉得恐惧,让她唯恐避之不及。 她不知道这样的一个梦是怎样的征兆,她只知道自己要在幻境的这三个月内,活下去。 那该死的剧情线要她死,她便偏要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能逃出去。 她和天启命运相连,生死与共,只要她还活着,天启的国运便不会走到尽头,只要天启还在,那她就还有希望。 似是为了回应白苏苏的决心一般,大雨磅礴之中,茂林的深处传来一阵巨大的怒吼声。 “吼——” 由远及近,每一声似乎都能将天地震碎一般。 水轻鸿被这吼声惊醒,立刻做出戒备的姿态,手执长剑,警惕地打量着周边的动静。 白苏苏背对着水轻鸿,手握长枪,神经紧绷着,迎接着即将到来的一场硬仗。 也许,并不止一场。 南云城外,白素素一路长途跋涉,却中了天启布下的埋伏,又因为对地势不熟悉,在对战中接连失利,率领的将士也各自哀声抱怨。 幸而在最后一站中,寒风萧索中骤然出现一群身穿黑色盔甲的士兵。 各个手中拿着诡异的武器,白素素认不出来,见多识广的文白却一眼看得出来:“是魔兵,应当是六月雪派来的。” “太好了,有阿雪在,我们必定会大获全胜!”白素素低沉的心,便瞬间如同打了鸡血一般雀跃。 有了魔兵的加入,白欢派来的士兵便如同鸡蛋一般,接二连三地被魔兵徒手拧断喉咙,鲜血洒在白雪皑皑之上,宛若一道道红梅。 逃跑的人无路可逃,奋战的人死路一条。 厮杀声马蹄声刀枪碰撞声奔跑升不绝入耳,白素素生平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战争,又激动又恐惧,瞪大了两只眼睛不知作何反应。 对死人的恐惧,和对胜利的喜悦,是交织在一起难舍难分的。 但她又实在不明白,六月雪既然有魔兵在手,为什么还会任由自己身陷南云城。 文白瞧出了他的疑惑,一边警惕地观察着战事,一边解释道:“魔兵轻易不得伤人,这是魔界的规矩。” 只是但凡他对六月雪有半点了解,也是绝不可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 倘若六月雪肯老老实实守着规矩,便没道理对自己的师父有了不该有的念头,也没道理在七年前不顾一切对天启出手,更没道理由着白苏苏为他带上项圈,守在她身边。 他从来不是守规矩的人。 他只守白苏苏。 六月雪睡不着觉,便起身披了斗篷,又拎了一壶酒,孤身上了城楼,对着明月皎洁给自己满了一杯酒,刚送到嘴边,便又将酒放在一旁,席地而坐。 白日里下了大雪,此刻城墙上依旧覆盖着白雪,坐在上面便会感到刺骨的冷意隔着布料传遍五脏六腑。 有点像白苏苏手上的温度。 他一条腿半屈着,只有四根手指的左手在雪上撑出来一个手掌印,右手在白茫茫一片中画着什么,不再像在纸上宣泄时画的那样潦草,他在上面画着一只猫。 细细地,专注地,仿佛指尖冰冷处触及的是白苏苏的轮廓。 不知怎么的便想到白欢那日在城墙下叫阵时的一番话。 假的吗? 他心心念念想要守着的人,已经死了吗? 没道理的。 他呢喃着:“白苏苏,没道理的,你没道理招惹了我又扔下我,也没道理有了第一次,还有第二次。” 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远处传来马蹄声,六月雪抬头看了一眼,便见马蹄踏碎了朝阳照在雪上的光辉,辘辘的车马在雪地上碾出一排排车辙印。 而他心心念念着的人,便和一个男人一同骑在马上,向他飞奔而来。 六月雪唇畔牵起一抹浅笑,艳丽的桃花眼中只能看得下绯红的朝阳,绮丽却空洞。 他扬起左手,下令道:“开城门,迎天师大人!” 看,她没死,她也不会死。 那样一个只会骗人的小猫崽子,不可能死的。? 第134章 生死一刻 援军赶至,六月雪在城中设宴款待白素素和文白,而后稍加整顿,便大开城门直捣天启驻扎的营帐。 敌军来势凶猛,士气高涨,白欢和云处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匆匆撤退,守回南阳城。 开灵匆匆赶至南阳城,便和攻城的魔兵打了个正面,开灵赤手空拳对战魔兵,很快便将六月雪派来的魔兵击溃。 只是“天师大人替天出征,诛灭天启”的消息仍旧传入天启百姓和士兵的耳中,在举国上下掀起一阵恐慌。 开灵突破情期,化作人形,以一敌百,不在话下,却仍旧拦不住士气衰退的天启军队,也拦不住因为惶恐而接连逃离天启的百姓。 白朝离远居庙堂之上,也知天命难违,只能屈尊降贵,派人送去投降书,请求议和。 送降书是件耻辱的事,白欢三个月来不眠不休,枕戈待旦,等来的却是投降的命令。 一夜之间白了头,她咬紧牙关没让眼泪留出,对着使者鞠了一躬:“臣遵旨。” 送走踏马远走的使者,白欢在冷风中站了许久,春日明媚,却仍旧余寒料峭,白欢望着天地间一片苍茫,头一次生出无力感。 一双手将一件斗篷给白欢披上,白欢别过头,不肯让云处安看见自己哭时的狼狈模样。 云处安轻叹了口气,扶着白欢肩头的手动了动,垂眸看着她一头的青丝如白雪一般,心里揪疼得紧。 “殿下,外面风大,回去。” 他到底还是没有由着心将她揽入怀中。 “处安哥哥,苏苏姐姐还会回来吗?”白欢固执地伸手扯下一朵梨花,湿润带着温凉,用指腹的茧子碾磨成花泥。 “会的。”云处安轻声应道,“殿下,回去。” “我也觉得会的。”白欢仰头笑了笑,眼眶泛红,低着头一步步走回营帐中,在雪上留下两行脚印。 云处安望着白欢的背影,也伸手揪了两朵梨花,小心翼翼地包在掌心之间,踩着白欢的脚印跟上她。 翌日天色还没亮,云处安便轻手轻脚地收拾了细软。 临走前他将一封信同一束梨花放在白欢枕边,拨了拨一旁香炉之中的香灰,转身领着几个侍卫,孤身骑马到了南云城下。 六月雪七年来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一闭上眼眼前总会浮现白苏苏那张脸。 慵懒随意的,清冷又疏离,让人又爱又恨。 因此今日也是早早地醒了,没让下人打搅睡得安稳的白素素,像往常一般上了城墙,望着天空发呆,便看见了站在城墙外一言不发的云处安。 招了招手,让人带他进来。 云处安从袖中掏出来白朝离亲手写的投降书,递给六月雪:“请将军过目。” 六月雪捏着降书的手顿了顿,挑眉笑得讥讽,“怎么不叫大师兄了,小师弟?” “道不同,不相为谋。” “啧。” 六月雪收回视线,懒洋洋地看了两眼降书上的内容,问道:“醉扶归,在你手上?” 云处安怔了怔,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是回道:“是的,将军若肯接受降书,处安会命人亲自送他过来。” 曾经的同门师兄弟,而今拔刀相向,站在了对立面,令人不免有些唏嘘。 但六月雪和云处安都不是伤春悲秋的人,便也谈不上唏嘘。 “让他安生在天启待着便可。”六月雪不知想到什么,舔了舔唇角,眉梢间自成一股邪肆不羁,将降书团成一团纸,随手扔在地上。 云处安大惊,慌忙上前去捡,六月雪却一脚踩了上去,甚至用脚尖碾了碾。 云处安只能蹲着身子,仰着头面对六月雪,心头屈辱笼罩,面色不悦:“将军这是作何?” “别担心,小师弟。”六月雪抬手拍了拍云处安的肩头,立刻便有侍卫上前将云处安扣下。 云处安挣了挣身体,没能挣脱得出来,被迫压着半弯着腰,仰着头同六月雪对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 “我没说要斩你。” “那你这是做什么?放了我!” 六月雪笑了,艳丽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像慵懒的猫儿,摆明没有放人的意思。 他招了招手,扬声吩咐道:“来人,好生招待着天启的使君,不可怠慢半分。” “六月雪!” “传我命令,攻城!” 白欢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迷迷糊糊看见枕边沾着露水的梨花,和一纸字体娟秀的书信,心头警铃大作,连忙掀起被子下床,却见小兵慌慌张张来报:“将军,六月雪攻城了!” 白欢忙不迭地换上衣服,上了城墙便见城下黑压压的一片魔兵,开灵只身迎战,却捺不住对方人多,刚斩尽一批,便很快又有魔兵从黑气之中爬出来。 “开灵!” 白欢心里焦急,握着枪的手指关节泛白。 “开城门,迎战!” 白欢一掌拍在城墙上,话音刚落,便听见开灵仰着头大喊:“不许开城门!白欢,听见没,老实给我在城中待着!” “城中如今只有你能守着,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许开城门!” “开灵!” 开灵却转头不去理会白欢的交际,掌心结印,铺设出结界,圆形的光圈萦绕着白色的雾气,便从脚下向四面八方蔓延。 魔兵前部后继,摇旗呐喊地冲进去,转眼被金光吞没。 “轰隆隆——” 黑色的雾气仿佛从天边来,同金光纠缠厮杀着,原本处于弱势的黑气渐渐壮大,一点点吞没金光,将金光的范围一点点紧逼着缩小。 开灵祭出白苏苏送给她的流星箭,一生二,二生千千万万,敛聚天地间灵气,化作罡风向着黑腾腾一片的魔兵砸了过去。 “嘭——” 仿佛炸开的烟花,黑气四处蹦散,在一望苍茫的天地间,显得格外妖艳。 六月雪红衣若血,骑马在远方观望着,神色凝重,一声令下, 又是十万魔兵从底下冒出来,仿佛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能将世界全数吞噬。 面对对方的人海战术,开灵渐渐有些难以招架,身形一个趔趄,喉间便是一股腥甜,灵力渐渐枯竭,但她仍旧紧咬着牙关,三丈高的巨狮一尾巴将冲过来的魔兵甩出去,不肯后退半步。 黑得有些泛蓝的眼睛透过黑气,紧紧盯着六月雪。 她才不信苏苏会对天启动手。 她明明那么爱天启,和天启生死与共,才不可能对天启动手! 幻境中陷入矩阵的白苏苏“噗”地一口血吐在地上,正在破阵的水轻鸿慌忙上前,却被白苏苏喝住:“别过来,我没事,我们继续破阵!” 怎么可能没事呢。 她明明已经感受到了,天启国运在衰微。 仰头看着渐渐被劈裂成两半的天空,白苏苏咬着唇,以灵气为长剑,威压全数释放,向着阵眼撞过去。 “嘭!”? 第135章 出口 长光划破云霄,仿佛两只利爪,从天空之中的裂缝中挤出去,然后使劲一扯,将天空瞬间撕成两半。 “快走!” 白苏苏大喝一声,一只手支撑着撕开阵法的破口。 水轻鸿慌忙化作一道流光,从中飞跃而出。 白苏苏紧随其后,化作一道白色的流光,跟在他的身后,向着天空中那个巨大的口子飞过去。 身后传来“轰隆隆”的呼啸声,透骨的寒意便如同两只长满獠牙的血盆大口,向着白苏苏扑过来。 白苏苏飞身躲过,然而在幻境中的三个月,日夜对抗随时会出现的危机已经消耗了她大半的灵力,此刻又不要命地用自己做引子,才破了幻境,灵力有些枯竭。 在破口处巨大的灵气波的冲击之下,白苏苏飞得吃力,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濒死的蝴蝶,被卷入暴风之中。 她没有回头,只是挣扎着向上。 寒气汇聚成黑沉沉的旋风,眼看便要扯着她的衣摆将她带回去,白苏苏只觉得有一双手在托着自己的后背。 水轻鸿拦腰抱着白苏苏,一只手按住她的脑袋将她扣在自己的胸前,而后御水成龙,向那股嘶鸣着的旋风砸过去。 “嘭——” 水龙和旋风相撞,在阴沉沉的苍穹之下迸发出巨浪,向着四处轰炸。 水轻鸿神色严肃,揽着白苏苏迎着灵气波逆流而上。 那巨大的裂口在颤抖着,将太阳的光芒瞬间吞没,天地间变成了黑漆漆的一片。 “向左!” 白苏苏仰起头,黑夜不但不会阻碍她的视力,反倒让她看得更加清晰。 那隐藏在黑暗之中的裂口,此刻喷发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灵气波,身后被打散的旋风再度凝集起来,水轻鸿听着白苏苏的指示,向着左边飞过去。 “快了,快了!” 风啸淹没了白苏苏的声音,她只能扯着嗓子喊着:“还有一点!小心右面!” 白苏苏紧张地盯着那正在颤抖着的裂口边缘,眼看水轻鸿一只手便要够到出口,身后那股旋风像愤怒的雄狮,卷席着水轻鸿的衣摆,要将他拉下去。 水轻鸿揽着白苏苏的腰肢,提高了声音:“师父,小心!” 而后手上用力,将白苏苏对着洞口一把抛上去。 白苏苏被扔上边缘,刚稳住身体,连忙用脚勾着边缘处一株枯树,半向前倾着身体,一把抓住水轻鸿的手,要将他从旋风的深渊巨口之中扯出来。 然而那旋风仿佛在嘲弄她一般,先是轻轻松了力道,眼看白苏苏便要将水轻鸿拉上来,那旋风便又忽然加重力道,扯着水轻鸿的另一只手往下拽。 白苏苏紧咬着下唇,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拽着水轻鸿。 “师父,放手!”水轻鸿回头望了一眼那吞噬他一条胳膊的深渊巨口,黑沉沉的,一眼望不到底。 白苏苏神色严肃,只当没听见水轻鸿的话,咬着牙握紧他的手。 她不能让水轻鸿死,她还要从他身上知道如何才能够彻底摆脱剧情线的。 他是她目前所能抓住的,唯一的稻草了。 她身后是阳光明媚,身下是狂风暴雨无尽深渊,水轻鸿仰着头,只能看见白苏苏逆着光的脸上,写满了坚毅。 那双清亮的眸子中,跳动着名为希望的炙焰火。 那是他一度想要靠近想要拥有的,而今为他而点亮。 长长地闭了闭眼,水轻鸿唇角扬起一抹浅笑,如五月春风,暖意撩人。 手指一点点松开,催动着灵气将白苏苏往上推。 白苏苏拼了命地往前探着身子,一双眼睛都要急得红了,却仍旧只能任由着水轻鸿被旋风拉入深渊之中。 “咣!” 出口再度关闭,将黑暗关在阳光之下。 白苏苏无力地坐在地上,手掌撑在雪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耳朵动了动,于狂风呼啸之中,她似乎听见了些什么,但仔细听时,却什么也没有了。 没了风声,也没了稻草,只有日光照在冰雪消融之上,郊外偶尔有车马经过,向浑身狼狈的白苏苏投去一个一样的目光,便又被身边的人催促着赶路。 白苏苏紧抿着唇,眯着眼去看灼人的太阳,三条爪子踩在消融的冰水之上,黏哒哒的。 强撑着化作原型,黑色的毛间已经长出来不少白毛,连尾巴尖上都挂着一点白,仿佛被人用雪球包裹着尾巴尖一般。 白苏苏低着头往前走,她现在又只剩下她自己了。 踩过留有残雪的青石,白苏苏向着南云城的方向飞奔着,全然没注意到自己方才所站的地方,骤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一拳锤在树干上,淅淅沥沥被淋了一身,骂道:“该死的白苏苏!” 好在南云城距离此处不是特别遥远,白苏苏赶在天黑之前便从城墙下的狗洞之中溜了进去。 破幻境的体力耗尽,又加上一天的长途跋涉,白苏苏在一个草垛子间拱了拱,变蜷缩成一团黑白相间的毛球睡着了。 大黄跟着迎春等了小黑许久,也没能等来白苏苏,日日意志消沉,以为白苏苏和她从前的主人一般,将她抛弃了。 由是日日徘徊在城门处,守望,被驱逐,再守望,再被驱逐。 就在她决定放弃时,便在草垛子中看见了筋疲力尽睡得香甜的一个毛球。 大黄上前嗅了嗅,从她身上熟悉的花香辨认得出来这就是她等了许久的小黑,当下小心翼翼地叼着白苏苏的后颈,将她带回自己和迎春的住处。 迎春自从发现白苏苏丢了便整日忧心忡忡,连带着做事都不甚上心,为此被白素素没少训斥,很快便被打发出了府。 这样倒也是遂了她的意,依仗着自己平日里擅长的一些手工活儿,迎春在城南租了一家铺子,又有李侍卫帮持,日子过得倒也算富足。 又从迎夏口中得知醉扶归被天启生擒,成了俘虏,便越发可怜大黄,同李侍卫成婚后,便将大黄养在身旁,好生照料着。 李侍卫先前应了迎春要送她一只猫崽子,倒也没有食言,两个月前回家时神秘兮兮地将抱来的一只黑色小猫给迎春看,讨得迎春又哭又笑。 那小猫有了迎春的悉心照料,长得也快,没多久体型大了一半,和白苏苏体型一般无二了。 眼下大黄前脚叼着白苏苏刚进门,正在绣花的迎春便立刻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抱着怀中的小奶猫凑上前去。 大黄叼出来自己的草甸子,将这毛团子放在上面,又用脑袋去蹭迎春的手背,尾巴甩出花来一般。 迎春瞧见那黑白色的毛团子只有三条腿,惊得捂住了嘴,慌忙去厨房里准备吃食。 小黑猫,迎春叫它大黑,便嗅着白苏苏身上熟悉的同类的气味,哼哧哼哧地爬到她的身边,蹭了蹭,也睡着了。? 第136章 六月雪的好胜心 白苏苏一觉睡得格外安心,从前时刻缠绕着她的噩梦竟一扫而空,眯着眼伸了个懒腰,便察觉到怀中有个毛团子在拱来拱去,甚至软乎乎地“喵”了两声。 白苏苏愣在当场。 寻常人听着只是小奶猫睡舒服了无意识的喵叫声,但白苏苏是灵猫,自然听得出来这小奶团子叫的是“娘亲”。 她一个激灵弹了起来,扭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腹部,脑子还有些混沌。 她应当是没记错的,自己当初跟风清月说怀孕,的的确确是在撒谎,连所谓的喜脉也不过是她制造出来的假象。 但是而今怀中确确实实凭空多出来了个黑团子,倒让她有些转不过弯来。 黑团子歪着脑袋盯着白苏苏,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奶兮兮地又叫了一声:“爹爹?” 白苏苏:…… 成,她还是当娘。 白苏苏认命地又瘫回去在垫子上,圆碌碌的猫眼一眨不眨盯着房梁,再三在心里给自己疏导半晌,才让自己勉强接受自己在不知不觉当娘了的事实。 睡觉误人呐! 大黄从厨房出来时,口中叼着迎春做好的吃食,闷哼一声,气呼呼地推给白苏苏,任凭白苏苏怎样撒娇讨好,大黄也仍旧别过头不去看她。 白苏苏只能讪讪地舔了舔鼻尖,小口啃着吃食,黑团子便立刻骨碌碌地迈着小短腿蹭到白苏苏身边。 迎春忙于店里的事务,要到天黑才能回来,李侍卫白日里也要当差,家中便只剩下大黄守着,至于这黑团子,便是无时无刻不粘着白苏苏。 白苏苏耐着性子将他哄睡了,又撒娇央求大黄帮忙照看着黑团子,才抽出空闲溜出门。 她知道白素素就在城中,但具体住处在哪里,她也分不清,便挨家挨户地跳上墙头去找,没成想没寻到白素素的住处,倒是瞧见了被关押在一处偏僻院落中的云处安。 白苏苏趴在墙头,门里门外都有重兵把守,云处安在院落中练完剑,便坐在一旁的海棠树下读书。 她用一只后爪扒拉了两下脑袋,小声“喵”了一下。 云处安闻声看过去,见是一只只有三条腿的黑白色的猫儿,警惕的目光柔和了许多,转身去屋子里拿出来点点心,掰碎后轻声唤着“咪咪,下来”。 看守的侍卫注意到云处安的举动,见他只是垂着眉蹲在地上喂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猫,也不甚在意。 白苏苏小口啃完云处安放在手心的点心碎片,歪着脑袋在他手心蹭了蹭,云处安便由着她跳上自己的肩头。 她用仅自己和云处安能听到的声音说:“是我。” 云处安沉寂如死水的眼睛骤然发亮,紧拽着手心有些颤抖。 白苏苏的声音他是认得的,阔别七年之久,他从来没这样迫切想要听见她的声音,简直想立刻便告诉白欢,他没有骗她。 师父真的回来的。 天启不会有事的。 他甚至都能想象得出来,他的小公主知道后会是如何的激动兴奋,因为痛苦而成了白雪的一头秀发,许会得到慰藉。 白苏苏又道:“我问你事,若要回答‘是’,你便在地上画个圈,若要回答‘不是’,便在地上画条直线。” 云处安点头,拍了拍手心的点心碎片。 白苏苏问:“六月雪攻打天启,天启连连战败,你是被抓来这里的?” 云处安抿着唇,拨开一从杂草,在地上先画了一个圆,又接着划了一条横线。 “来送降书?” 云处安画了一个圆。 白苏苏神色严肃,察觉到云处安的失落,用前爪拍了拍他的肩头,“不必介怀,投降求和在此时确实是最佳抉择。” 而后又问,“六月雪出动了魔兵吗?” 云处安画了一条圆。 白苏苏拧紧了眉,又问:“开灵在前线吗?” 云处安画了一个圆,白苏苏沉思片刻,也稍稍放了心,但是不知为何,心头的不安却越发强烈。 开灵的能力她是信得过的,但无奈六月雪就是个疯子,她有些担心开灵的安危。 白苏苏又问了几个问题,得了答案心里便有了计较,从云处安肩上跳到地上来,歪着脑袋在草丛中打了个滚,甩了甩尾巴便叼着云处安放在一旁的酥油饼跳上墙头。 路过长街时她听到一阵喧嚣,只见人头攒动,向着一个方向涌过去。 白苏苏心头一动,沿着墙头飞快奔过去。 于人群拥挤中,她看见六月雪骑着高头大马,身后的马夫架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放着一个铁质的巨大的笼子,笼子中躺着一只巨大的白狮子。 四只爪子都带着泥泞,一双眼睛紧紧闭着,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能够证明她还活着。 是开灵。 白苏苏一眼便认了出来,立刻从墙头跳到地上,挤过人群,向着马车飞奔过去。 “这就是传闻中天师大人身边的灵兽?” “瞧着除了大了点,也没什么特别的!” 人群熙熙攘攘,白苏苏心急如焚,三条腿并用,飞身扒住马车车板,狼狈地跳了上去。 “哎呦,这只猫可不得了了喂!” “只剩三条腿儿了也不安生,哎哎哎,你看,它居然去挑衅狮子了!” 骑着马的六月雪听见人群中的动静,扬手示意马夫停下。 翻身下了马,绕到马车后面,便看见黑白色的猫儿将脑袋伸进笼子中,用一条前爪去扒拉着狮子的鼻子,黑色的带着一点白毛的尾巴微微弯成一个弧度。 然而那狮子半晌没有半点反应,白苏苏焦急得只能用猫语“喵喵喵”叫着开灵。 六月雪上前拎着猫的后颈,打量了一下她的三条腿,不耐烦地扔到一旁。 白苏苏在地上滚了一圈,仰头冲着六月雪凶狠地“哈”了一声。 龇牙咧嘴,炸着毛,尾巴绷得直直的。 六月雪打了胜仗,心情颇好,见这样一只不知好歹的野猫冲着自己凶,倒也不恼,只用脚尖轻轻将它踢着翻了个滚,露出干净的肚皮。 白苏苏三条腿紧紧扒着六月雪的鞋子,猫眼瞪得圆圆的,凶极了:“喵——” “啧。”六月雪眯了眯眼,不知怎的便想起来,自己从前给白苏苏那只猫崽子洗澡时,那没良心的也是这么凶。 许是,猫儿的天性便是如此? 六月雪没养过猫,也想不明白,只是想到醉扶归用来讨白苏苏欢心的那只三条腿的黑猫,诡异的好胜心驱使着他拎着这只猫儿的后颈带回府上。 不过一只猫儿,跟谁没有似的。 他这只白里带黑的,乌云踏雪一般,不比醉扶归养的那只丑东西的黑团子好看百倍? 六月雪嫌下人手脚不利索,便亲自倒了水,给捡来的猫儿洗了澡,又吹干毛,用一块白净的帕子笼罩着猫的脑袋,为了防止她咬人,还“贴心”地用一只手圈住她的嘴。 白苏苏被按住命运的咽喉,有些生无可恋,任由六月雪给自己打理着毛,只偶尔甩甩尾巴。 六月雪被逗笑了,揉了把白苏苏的猫脑袋:“我想想,给你取什么名字好些。” 白苏苏眼神瞬间聚焦起来,六月雪思索片刻,捏着白苏苏的耳朵道:“叫狗东西。” 白苏苏:…… 风水轮流转,倒也不是这么个转法儿啊。? 第137章 真真假假分不清 六月雪给白苏苏擦干净,笑着叫了声“狗东西”,白苏苏无力地抬了抬爪子,表示回应。 有下人敲门禀报:“将军,那头狮子已经醒了,要如何处置?” 白苏苏抖了抖耳朵,六月雪拎着她的后颈肉将她抱进怀中,吩咐道:“带到前堂来,我去看看。” 前堂就隐在一座六角亭子后,六月雪到时,白素素正被文白抱在怀中哭的梨花带雨。 “阿雪!你从哪里弄来这么个畜生啊,你看,它都将我咬成这样子了!”见到六月雪,白素素抹了把眼泪便哭唧唧地去扯六月雪的衣袖,伸出手臂给他看被险些咬下一块肉的手臂。 六月雪抱着猫儿躲开,冷眼扫过跪在一旁的两排下人,以及被关在笼子里龇着牙目露凶光开灵。 “吼——” 见到六月雪,开灵龇着牙,喉咙里是愤怒的咕噜咕噜声,仿佛只要一被放出去,便能将六月雪咬得血肉模糊。 六月雪只是看了两眼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摆了摆手,让跪着的下人自行离开,又让人叫来军医,给白素素包扎处理了伤口。 白素素见到六月雪这样一副不上心的模样,心头火气颇深,不甘地在地上跺了跺脚:“阿雪!你听没听到我说话啊!” “听到了。”六月雪大手揉了揉怀中猫儿的脑袋,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白苏苏“喵”了一声,便见方才还是凶狠异常的狮子突然变得乖顺。 开灵收起爪牙,听到白苏苏的猫语后,两眼发亮,乖巧地蹲坐在笼子里,歪着脑袋低声吼了一声。 有点像撒娇。 六月雪好奇地低头打量着怀中的猫,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她下巴处的软肉,便见猫儿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阿雪!”白素素被无视了,大叫一声,打断六月雪的思绪,委屈巴巴地央求道,“阿雪,这头狮子都把我咬伤了,你能不能把它拉下去打死啊!” “喵——”白苏苏闻言瞬间睁开眼,一只前爪按住六月雪的手,冲着白素素凶狠地龇着牙。 白素素被吓了一跳,扶着椅子扶手的身体猛往后跌过去,文白连忙上前扶住。 六月雪眉头拧得更紧,道:“那是开灵,你应当认识的。” “啊?”白素素脸色煞白,闪过一丝慌乱,六月雪紧紧盯着她脸上的表情,要从其中看出点端疑来。 令他魂萦梦牵百年的面孔,而今就在眼前,对着他梨花带雨地哭诉,六月雪却莫名地只觉得心烦。 “开灵自幼由你抚养长大,跟在你身边近百年,你应当记得她的。” 白素素被六月雪一双艳丽灼人的眸子盯得一阵心虚,慌忙别过脸,“我、我都失忆了,阿雪,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骗子!” 开灵猛地冲撞着在笼子上的护栏上,以她的力气,要从打破这破笼子完全是轻而易举,但偏偏抓到她的魔族长老在这笼子上布了结界,让她只能被困在这一亩三分地儿。 “你才不是苏苏,苏苏不可能连我都不认识,你就是假的!” “别以为你和苏苏长得一模一样就可以冒充她了,你就是个假的,冒牌货!” “你胡说!”白素素被这样一头巨大的狮子吓得两腿直打颤,没受伤的左手紧紧抓着文白的胳膊,才勉强找到一点支撑,“我都说了我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更别说是你了!” “吼——” “你骗人,你根本就不是苏苏,苏苏明明……” “喵——”白苏苏突然开口叫了一声,开灵愣了愣,有些诧异苏苏为什么不让她说出她的身份,却仍旧乖巧地将脱口而出的话转了个弯,“苏苏她明明就已经被刺客刺杀了,都是你,肯定是你,是你杀了苏苏,才要冒充她的!” “你闭嘴!”白素素大喝一声,抬头察觉到六月雪审视的目光,慌忙去拉六月雪的手。 这样沉默着的六月雪让她害怕,艳丽的桃花眼中只有点点寒星,那其中仿佛沉溺着巨大的悲伤。 六月雪这次没有躲开任由白素素抓着自己的手,哭诉着:“阿雪,你别听它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死,我、我只是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知道。”六月雪仿佛被抽去浑身的力气一般,声音轻得仿佛羽毛一般。 他垂眸看着自己怀中黑白相间的猫儿,将手指攥得关节泛白。 得知白苏苏跟着风清月回了九重天,六月雪便时常在想,哪怕她真的死了也比日夜跟在风清月身边恩爱要好得多。 可倘若她真的死了,六月雪又会觉得心里空了一大块。 那样没良心的白苏苏,怎么可能就那样不声不响地死了呢? 白苏苏甩了甩尾巴,仰头看着六月雪,却在触及他眸底的悲伤时心虚地别开头。 六月雪一只手抚上脖颈上系着的缚魂锁,缚魂锁好像感应到什么一般,刺痛他的肌肤。 痛意是真的,做不得假。 真的假的,活着死了,六月雪脑子乱成了一团麻,他看不清楚。 于是他将目光又放在白素素身上,黑沉沉的眸子中满是意味不明的情愫,阴沉又危险。 白素素被六月雪的眼神吓了一跳,慌忙松开手,文白立刻护在他的身前:“六月雪!你想干什么?这就是苏苏,我同苏苏相识十万年,怎会认不出来?” 白苏苏闻言只觉得讽刺,扭过头去看开灵,后者摆了摆尾巴,微微仰着下巴,若非有白苏苏的吩咐在先,恐怕早就将嘴角咧到嘴巴跟了。 六月雪别过头,淡淡道:“我知道。” 文白不悦,刚想在说什么,六月雪便下了逐客令:“我还有事,不能招待二位,请回。” “你!” “文白,我们先回去,阿雪肯定也不是故意的。” 白素素现在一看见六月雪就莫名的腿脚直打颤,他身上危险的气压,总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于是低着头,慌忙拽着文白的袖子将他带走。 那个人明明跟她说过的,六月雪会不顾一切地帮助她站在她身边的,可实际上却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看向她的目光如魔鬼一般危险。 她是来当主角的,又不是来受难的,天天看着六月雪的脸色,整日担惊受怕的,哪里像个女主角的样子? 待四下无人时,白素素派人请来“造物者”。 “找我又有什么事?” “造物者”刚在另一个世界刚将修改的小说全文发出去,便发现自己的写出来的剧情在发出去的一刹那又成为一排乱码,气得她直接将电脑砸个稀碎,又得知白苏苏从幻境中逃了出来,怒火攻心,整个人如同行走的火药,对白素素也没有半点好气。 白素素胆战心惊地后退一步,抬头殷切地望着“造物者”,小声道:“我,六月雪今天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头狮子,那个狮子好像认识从前的我,六月雪是不是有点怀疑了?” “废物!”“造物者”骂了一句,白素素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一句不敢反驳。 “造物者”横了白素素一眼,抬手摊开手掌,掌心浮现一团打结了的红线,其中有几根已经断成了两半,怎么系也系不起来。 她扯了扯其中一根红线,捻着线头对白素素道:“将手伸出来。” 白素素连忙摊开手掌,“造物者”将带着金光的短的红线分成相同的两根,一根仍旧放回自己的掌心,一根放在白素素的掌心,道:“你拿着这个,但反他起了疑心,便捏一下线头,他便能乖乖听话。” 白素素欣喜若狂,双手捧着红线仿佛珍宝,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入袖中,抬头间已经不见了“造物者”的身影。 “造物者”从白素素院中出来,向着一旁招了招手,文白便从阴影中大步上前,藏匿在心中的虔诚和爱慕,很容易便从一双眸子中泻了出来。 “造物者”吩咐道:“继续监视白素素,半月内务必使天启灭国。” 第138章 白苏苏见六月雪 目送着白素素和文白气呼呼地领着一众下人离开,六月雪上前用脚踹了踹笼子,发出咣当的声响。 “六月雪,你放我出去!”开灵立刻用两只前爪扒拉着笼子,想要将六月雪的腿一口咬断,却一张口只能咬住笼子。 “开灵,你跟我说实话,白苏苏在哪里?活着还是死了?”六月雪居高临下睥睨着开灵,眉宇间满是倨傲。 开灵毫不犹豫,甚至带着哭腔,大喊道:“我都跟你说了,苏苏已经死了,被西青国的刺客杀死的,那个是假的,苏苏肯定就是她杀的,你还要帮着西青国攻打天启!” “咣当!” 六月雪脸色沉了沉,冷声道:“我让你说实话,白苏苏在哪里?” “我都……” “别跟我说她已经死了,她若是死了,我让整个天启做陪葬!”六月雪打断开灵的狡辩,一双眸子仿佛浸了毒,灼灼地盯着开灵。 “六月雪,你故意的?”开灵不可置信地盯着六月雪,“你都已经知道那是个假的了,还要对天启动手?” 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开灵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上笼子:“你疯了?你要用天启逼苏苏见你?” 六月雪不置可否,一只手手肘撑着笼子顶部,潋滟的桃花眼又浮现一抹笑意,心情颇好地捏了捏怀中猫儿下巴处的软肉。 他而今是想明白了。 倘若他这些时日守着的是个真的,他便如她所愿,替她灭了天启;倘若是个假的,以白苏苏对天启的挂怀,没道理会任由着天启身处绝境而坐视不理。 他不知道白苏苏的下落无所谓,总有人是知道的。 左右,他都要见到白苏苏。 被他抱在怀中的猫儿抖了抖身体,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 六月雪是疯子,她早就知道。 开灵气不打一处来:“可你明明都答应过苏苏,不会对天启动手的!” “白苏苏也答应过我,不会再回九重天的,身旁也不会有其他男人。”六月雪语气凉薄,不紧不慢地抚摸着怀中猫儿的脑袋。 她能骗他,他为什么不能骗她? “你!” “所以,开灵,我最后问你一次,白苏苏在哪里,活着还是死了?” 开灵眸光颤了颤,愤愤地别开脑袋:“我也不知道苏苏在哪里,活着死了我也不知道!” “啧!”六月雪唇角扬起一抹讥笑,也并不期望能从开灵口中得到什么答案,吩咐魔兵将开灵关进地牢,才抱着白苏苏用膳。 白苏苏忧心忡忡,食不下咽,六月雪倒也不强求她,只是将两条小鱼扔到她面前,没好气道:“爱吃不吃。” 白苏苏眨了眨眼,转身跳上床,将自己蜷缩成一个球,仿佛在赌气一般。 六月雪挑眉看了她一眼,舌尖顶了顶腮帮子,险些被气笑了,将杯中的桃花酿一饮而尽,又上床去揪白苏苏:“狗东西,我的床也是你能上的?” 这一揪倒是将白苏苏被黑河的水染黑了的毛揪下来一撮,六月雪眯了眯桃花眼,一脸嫌弃:“下去!” 白苏苏愤愤地瞪了他一眼,纵身一把跳到地上,“下去就下去!” “狗东西气性还挺大……等等?”六月雪张扬的笑僵在脸上,连忙回头去看已经跳到桌子上啃肉干的白苏苏,一步步走到桌子前,迟疑地问:“方才是你在说话?” 白苏苏嘴里啃着肉干,淡淡瞥了他一眼,六月雪又笑开来,揉了揉眉心:“幻觉,肯定是幻觉……” “不是我还能是你?”白苏苏吞下肉干,夹枪带棍的损人,“狗东西。” 六月雪愣在当场,艳丽的桃花眼中隐约有水光浮现,他慌忙上前就要去拎白苏苏的后颈,却被白苏苏跳到一旁躲开:“别碰我!” 六月雪便站在桌前,殷切的目光停留在白苏苏身上,极大的惊喜险些让他昏过头,只能使劲在自己的掌心掐了一把。 痛感是真的,这才是真的! 他一颗心提溜着,目光半寸不肯离开白苏苏,恍然又想起白日里发生的种种,还是不肯相信自己日夜思念着的人就在自己眼前,自己却没有认得出来。 “白苏苏?”六月雪眸光颤颤,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嗓音都有些沙哑,生怕吵醒眼前这场梦一样的现实。然而目光又落在她的断爪上,便心如刀绞,疼得他喘不过气来,只能迟疑地问,“你的胳膊呢?” 白苏苏恍若无闻,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要见我,而今见到了,该收手了。” 果然,这才是白苏苏! 吃饱喝足便狮子大开口,全然不顾他这些年来的思念和焦急,理所当然地看着他在煎熬。 六月雪只觉得喉头酸涩得紧,但他又不想再同她争吵,只能软了语气,道:“你先告诉我,你的胳膊,是怎么回事?这几年,你……” 他想问她这几年是不是一直在九重天和风清月恩爱两不疑,也想问有没有收到自己年年送去九重天的花,却又怕听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话到了口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白苏苏皱了皱眉,这个表情出现在一只猫的脸上有些违和,但六月雪一颗心却越看越觉得化了一般。 “与你无关,你应过我的,不会对天启动手。” “那你呢?” “什么?” “你也应过我的,白苏苏。”六月雪心里郁积着一股气,白苏苏这是摆明了不想让他参与她的生活半点,“你应过我信我的,为什么一言不发的离开,又为什么回来后宁愿让我知道你死也不愿见我?” “事发突然,我回来时你便已经信了白素素。”白苏苏别过头,不想多说,淡淡道,“放了开灵,然后撤军。” 六月雪也知道白苏苏的倔脾气,她不想说的话,他这辈子都不可能逼她说出来的,于是他闭了闭眼,将眸中水光藏匿在无人处,只当这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抬手召唤出几个魔兵,吩咐他们放了开灵。 白苏苏松了一口气,又在桌子上蜷缩成一个球。 六月雪拧了拧眉,“到床上来。” “不去。”白苏苏闷哼一声,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显然是还在记恨六月雪方才将自己从床上赶下来的仇。 六月雪头一次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受,几十万年来形成的倨傲的性子让他拉不下脸再说几句软话,只能做出恶狠狠地模样威胁道:“过来,否则别怪我言而无信。” 白苏苏这才抬了抬眼,闷闷地跳上床,在枕头边蜷缩成一个球。 六月雪皱着眉捏去枕头上被白苏苏蹭上的黑毛,随口问一句:“怎么不变回人形来?” “我变回人形,你敢上床?”白苏苏立刻回怼了一句,她是知道六月雪脸皮薄的,只是亲一下便脸红得不像样子。 六月雪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耳尖瞬间红了一片,恶狠狠地瞪了白苏苏一眼:“闭嘴,睡你的觉!” “啧!” 六月雪灭了烛光,拉过被子躺在白苏苏身边,又趁着白苏苏睡得沉了,轻手轻脚托着这毛团子放在自己胸口,这才安心闭上眼睡觉。 不知过了过久,六月雪呼吸均匀,沉沉黑夜之中,白苏苏骤然抬起头,发着绿光的猫眼定定盯着六月雪的脖子。 她舔了舔前爪,忍下将六月雪一把掐死的冲动,飞速点了六月雪几个穴道,怕他中途再醒过来,白苏苏化作人形,有从袖中取了两颗迷药丹,塞进六月雪口中。? 第139章 六月雪被扔回魔界了 六月雪几年来头一次睡得这样安稳,一夜无梦,一觉到天亮,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要去捏睡在自己胸口上的白苏苏,却只是摸了个空。 拧着眉睁开眼,却发现周围变换了场景,六月雪慌忙坐起身来,打量着周围的场景。 睁眼又闭眼,闭眼又睁眼,枕边依旧没有那黑白色的毛团子的身影,只有一桌一椅一塌一床,阳光带着些阴沉从窗外打进来,在地上留下斑驳一片的光点。 这是魔界,他的房间。 “艹!”六月雪咬牙切齿,一拳砸在床沿上,“咣”地一声,将床砸得粉碎,整个人也因此跌坐在一片废墟之中,精装的小臂和腰身都被碎片划出一道道血口子,溅在白雪般的里衣上,触目惊心。。 但他浑然无觉,胡乱从一旁拿起衣服往身上套,边套便大步往外走,然而未走出两三步,六月雪便觉得腿脚无力,冷不防便跌坐在地,再要起身却是半点用不上力气。 六月雪挣扎再三,饶是再后知后觉,也知道自己被人下了药。 紧握的拳头一把砸在地面上,将地面砸出来一个小坑,手背上也因此破了一层皮,鲜血混杂着灰尘,沿着手指往下流,落在地上炸开来一朵朵小小的血花。 六月雪一双桃花眼因为愤怒而变得猩红,更平添了几分不羁,口中骂骂咧咧的:“白苏苏,你最好别让我逮到!不炖了你我跟你姓!艹!皮也得给你扒了!” 这个骗子! 该死的骗子! 扔了他一次不够,居然还再一次将他扔回来了魔界! 不仅如此,她还给他下了药! 骗子!混蛋!狗东西!他怎么眼瞎了看上这么个没良心的猫崽子? 越骂越觉得委屈,六月雪索性直接躺在地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企图将眼中的泪憋回去。 然而眼泪却好似决堤之水一般,不受控制的沿着脸颊落在地上,六月雪一只手背挡在眼前,只有四根手指的左手贴着泪,显得格外狼狈。 “我又不是非你不可,白苏苏……”六月雪平生第一次觉得这样无力,屈辱与愤怒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张网将他围得密不透风。 门外传来声响,“吱呀”一声开了门,日光便不管不顾地蹦了进来,照在六月雪身上,在他周围打出一片阴影。 六月雪下意识扭头看过去,满怀的期许在确认来人并不是白苏苏是落空,又将头扭到一旁,没好气道:“滚出去!” 九里香刚从下属口中得知自家儿子被白苏苏连夜扔了回来,本就是赶着上来看热闹的,对六月雪的不尊重并不放在眼中,上前用脚尖踢了踢六月雪的手肘,吊儿郎当道:“把手拿下,给老子瞅瞅,这是哪条狗被扔了回来?” “滚蛋!” 六月雪愤愤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九里香。 九里香已经不是头一次看见六月雪吃瘪,尤其是得知让六月雪吃瘪的是白苏苏后,便越发觉得有意思。 于是他又踢了踢六月雪:“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一个女人而已。” “母后当年抛弃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你——”九里香被戳中了心事,横着眉一脚踹在六月雪的腰窝,“孽子,你他娘不也被你娘扔了下来么!给老子起来,窝囊!” 六月雪这才将手放下,闷闷道:“起不来,我被她下了药。” “谁?白苏苏?”九里香一愣,反应过来后又笑声如雷,“哈哈哈哈…你母后当年再恼老子,也到给老子下药的地步…” “闭嘴!”六月雪恼羞成怒,却偏偏他现在浑身无力,连胳膊都提不起来,只能凶狠狠地瞪着九里香,“给我解药!” 九里香耸了耸肩,摊开两只手,“老子哪里知道白苏苏给你下的什么药,从哪儿给你弄解药去?” 而后话锋一转,“要不老子让人把她绑过来,你自己问问?” “你敢动她试试?”六月雪瞬间就炸了,恶狠狠地扭头瞪着九里香,凶神恶煞的模样,若非被下了药,准能上去将九里香撕个粉碎。 九里香不以为然,后退一步道:“呦,还惦记着呢?” “没有。” “老子先前问过白苏苏,问她看不看得上你,你猜她怎么说?”九里香并不信六月雪的鬼话,也懒得看他。 六月雪的脾性他是清楚的,和他自己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冷心肠,疯脾气,骨子里只有强者为尊的法则,手刃至亲手足时都不曾有半分怜悯,却唯独输在一个情字上。 可偏偏又不懂情,不会爱,他是如此,六月雪也是如此。 冷心肠如九里香,能面不改色地将自己的亲生儿子们各自流放,任由其自相残杀,此刻突然生了怜悯。 六月雪闻言手指动了动,饶是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却仍旧闷哼一声,表示他在听。 九里香讥笑一声,道:“她说,看得上。” “此言当真?”六月雪两眼瞬间亮起光芒,定定地看着九里香,摊开在地上的手掌,因为激动而颤抖。 平生第一次,六月雪体会到被抛到最高处的感觉。 幸福得有些不真实。 “当真,不过,她有了身孕……” “不是我的。”六月雪一颗心又瞬间如坠冰窖,酸涩交织,不是他的,只能是风清月的。 想到白苏苏同他说的“事发突然”,六月雪又突然想起从前在天启时,她小声告诉他做过的梦,他对她承诺的话,所有的困惑都在一瞬间迎刃而解。 她之所以躲着不见他,是不是还是因为那个梦?怕他像梦里那样,指使水清浅伤害她的孩子,又折辱她? 这样的认知让六月雪懊悔,懊悔自己的出尔反尔,让他得到心上人的心时,又被重重地推到门外。 九里香见六月雪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又想到白苏苏托人给他传的话,道:“白苏苏让你安生呆在魔界,你别给老子惹事!” “她怎么说的?” “她说,你若是离开魔界,未来恐有性命之灾,她忧心你的安危,待一切平定后会带孩子回来。” “我能有什么危险?”六月雪恶狠狠道,唇角却因为白苏苏的关心止不住地往上扬,九里香又踹了他一脚,冷声道,“让你呆着就呆着,你媳妇儿的话都不听了?” “滚蛋!”六月雪也没好气回怼,心里却在一点点盘算着要如何弥补从前犯下的错误,让白苏苏少生气点,抬头又瞥见被自己一拳捶成碎片的床,扬声道,“给我换张床来!” “在地上躺着你!” 九里香扬长而去,只留下六月雪躺在地上眉目含笑,乐得同个傻子一般。? 第140章 手刃白素素 白苏苏将六月雪扔回魔界后,才连夜返回南云城,先同开灵会面,带她将云处安救出来,然后兵分两路。 云处安在开灵的护送下返回南阳城,整顿士气攻打南云城。 西青国因为六月雪的突然失踪,一下子乱了阵脚,面对天启来势汹汹的攻势,无力招架,很快便被攻破城门。 丢盔卸甲,逃跑离散,一片混乱。 白苏苏先前嘱咐过云处安,不得伤及百姓,因而军队所过之处,是一片夹道欢迎。 云处安骑着高头大马,隐约从百姓的服饰中认得出来,都是从天启逃往至此的国民,便收回视线,命人立刻攻入天师府。 白素素睡梦中被一阵刀枪碰撞的厮杀声惊醒,慌忙掀开被子下床,小心翼翼地推开窗,只见窗外一派火光,“轰”地透过窗户只往她脸上喷。 焦灼的空气裹挟着梅雨季节的湿气,在火光之中宛若一只大手,直取她的咽喉。 白素素被吓了一跳,大叫:“来人!来人!快来人!”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一个淡淡的,漫不经心的声音:“来人取你狗命么?” “谁?”白素素一颗心骤然提溜起,慌忙回过头,便感觉一把长枪抵在她的喉咙前,登时被吓得脚步不稳,直直地撞在窗口,痛得冷哼一声。 面前站着的人,和她一样的相貌,一样的身材,唯一不同的,便是断了的一条胳膊。 “白苏苏?”白素素迟疑地打量着面前的人,惊魂未定。 白苏苏笑得明媚,清亮的眸子中带着讥讽,手上却又将长枪往前送了送,直直抵着白素素的咽喉,在她洁白的脖颈上留下一道红痕。 痛意和死亡的恐惧使得白素素一下子腿软了,若非有窗台支撑着,怕是早就跌坐在地。 “便是你乱我天启?”说着,白苏苏用长枪挑了挑白素素的下巴,“江城子指示你做的?” “我、我我不知道……”白素素嘴硬道,虚撑着气势,大喝道,“你快放了我,你早就是已死之人,我做什么都与你无关。” “是啊,那我做什么也都与你无关。”说着,白苏苏舔了舔唇角,抬手将长枪往后收了收,就在白素素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慌忙猫着腰往一旁躲闪,白苏苏却又猛地将长枪对准白素素的胸口捅了进去。 “你——”白素素冷不防被长枪捅了个对穿,整个人被钉在墙上,低头看着胸前鲜血汩汩,只觉得头皮发麻。 让她更头皮发麻的是,她居然感受不到一点点痛意。 颤抖着抬手摸了摸胸口的鲜血,白素素掐紧自己的手心,不让自己昏厥过去。 伤口处瞬间呦密密麻麻的红线线头伸出来,白苏苏脑中灵光一闪,藏在袖中的手慌忙攥紧“造物者”交给她的红线头,扯了扯,白苏苏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抽出长枪后又重重地向着她的腹部捅过去。 “噗——”白素素一口鲜血吐在地上,口腔中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 她怕得要死,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却因为没有半点痛感,只能清醒地面对如同地狱魔鬼一般的白苏苏。 “文白——”白素素张口就要叫救兵,白苏苏却打了个响指,几只白色的小猫便拖着被五花大绑的文白凭空出现在白素素面前。 白苏苏挑挑眉,“是要叫他吗?” 文白悠悠转醒,看见面前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白苏苏”,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姐姐?” “文白!你怎么样了?” “别叫我姐,我嫌恶心!”白苏苏横了他一眼,文白脸上顿时犹如刀劈一般,神情复杂,脸色苍白。 白素素对着白苏苏大喊道:“你少乱攀亲带故,文白叫的是我!” “你是白苏苏么?”白苏苏双手环胸,抬脚踩在长枪柄上,重重地踩了两下,又将白素素的腹部捅了个对穿。 鲜血淋淋,染红了白素素艳丽的衣裳。 “你一个冒牌的,是你的不是你的都敢认?”眼见白素素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白苏苏讥讽道,“别说我还没死,便是我死了,我的地位你也受不起。” “你——你给我闭嘴——”白素素恼羞成怒,嘶声力竭地喊着,“我才是女主!”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以为女主有这么好当的?你有多少条命来这里折腾?”而后目光淡淡上下打量了一眼白素素,唇角的笑意越发明显,“你连一具真正的身体都没有,区区一抹孤魂野鬼,哪里来的胆子冒充我?” “你胡说,这就是我的身体!” “是吗?”白苏苏挑眉,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体,从她胸口的伤口处,嫌弃地扯出两条红线,在白素素的面前晃了晃,“正常人的身体,哪里会有这种鬼东西?白素素,你要当女主,你要自欺欺其人,我都随你,但你万不该顶着我的名头,对天启动手。” “你、你要做什么——”白素素惊恐地瞪大了眼,不住地往后退,却发现退无可退,只能绝望地将求助的目光放在文白身上,悄悄捏了捏手心中的线头。 然而文白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呆滞地盯着白苏苏,似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白苏苏粲然一笑,抬手猛地在白素素胸口掏出一个血洞,将她的灵魂从这具身体中抽出来。 她先前便见过白素素死而复生,多少也能揣测得出来准是所谓剧情线在作祟。 因此她这次长了个心眼,不是直接毁了她这具身体,而是直接将她的灵魂抽出来。 “啊——” 灵魂被突然抽出的痛苦和肉体被刺穿的痛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白素素痛苦地尖叫,表情因为疼痛而扭曲。 金色近乎透明的灵魂被白苏苏团成一团金球,白苏苏刚要从袖中祭出玉净瓶,便听文白大喊:“姐姐,小心!” 一道掌风从耳畔擦过,白苏苏侧身躲过,飞速将白素素的灵魂装入玉净瓶,又从白素素的尸体上抽出长枪,迎战来人。 来人一身玄色衣袍,潋滟的桃花眼黑沉沉的,瞳仁黑得不像话,空洞地盯着白苏苏,通身黑气环绕,一掌向着白苏苏劈过去。 是六月雪。? 第141章 又捅了风清月一刀 白苏苏引灵气为盾,挡下六月雪的一掌,一脚踹上六月雪的腹部,将他踹出两丈远。 她再一次为自己给六月雪上了缚魂锁的明智之举而庆幸,否则而今六月雪一掌过来,直接能将她整个人劈碎成八块,她根本无力招架。 六月雪黑漆漆的眼球僵硬地转动,猛地从地上腾空而起,化作原型,十丈高的黑龙瞬间撑破整个房子。 他低头叼住白素素的身体,往半空中一抛,伸长了脖子接住,使得白素素的尸体无力地趴在他的脊背上,又歪头盯着白苏苏。 平心而论,黑龙的眼睛并不算小,只是相较于这巨大的身躯,便只像绿豆镶嵌在面饼之上,闪烁着幽绿的光芒,歪着脑袋盯着白苏苏。 “吼——” 黑龙伸出舌头舔了舔唇,打量白苏苏的眼神,仿佛在看一盘鲜美的肉。 “小咪,带文白下去!”白苏苏吩咐完,后退半步,手执长枪同黑龙对峙。 烟雾散开,火光之中便只有一人一龙,剑拔弩张。 攻入天师府的士兵在看到这般场景,被吓得脸色煞白,跌跌撞撞地就跑过去禀报云处安。 云处安闻言顿了顿,想到白苏苏的吩咐,摆手道:“从这里撤退!” 黑龙听到军队撤退时的喧嚣,转过头去看,白苏苏趁机飞身而起,挡住黑龙对士兵垂涎的眼神,长枪注入灵气,向着黑龙的眼睛刺过去。 “嘭!” 黑龙猛地甩了甩尾巴,身上坚硬的鳞片将长枪瞬间反弹回去,眼睛中仿佛跳跃着火焰,愤怒地对着白苏苏张开血盆大口。 只有四根手指的前爪“啪”地向着白苏苏拍过去,白苏苏飞身躲开,黑龙步步紧逼,一爪子接着一爪子,划破冷风,锋利的爪子落在坚硬的墙壁上,瞬间将其击得粉碎。 白苏苏被这灰尘溅了一身,眼睛里也进了许多灰,呛得她一直咳嗽。 “咳咳咳!” 她明明已经给六月雪下了药,也确实用鬼话连篇哄得六月雪老实在魔界呆着,只是不知为何六月雪而今会突然在这里。 瞧他这幅样子,一点不像认得自己的模样。 白苏苏估摸着,总归是和白素素以及江城子脱不了干系的。 她知道六月雪迟早会被控制着推动剧情,但是令她诧异的是,六月雪竟然这么快便被剧情线拉进来当刀子使。 她对原剧情不是很了解,却也知道在原剧情中,六月雪是在自己回九重天之后才会对自己出手。 这种突发的变故使得白苏苏猛然升起一阵危机感,生怕下一个被控制的,便是自己。 但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眼前的六月雪。 碍于九里香的面子和魔界的力量,她不能杀了六月雪,一时间有些畏手畏脚,只能拧着眉避开六月雪的要害去攻击,企图降服六月雪。 但她仍旧低估了六月雪身上的鳞片的坚硬,长枪刺上去,便如同刺在石头上,如同给他挠痒痒一般。 黑龙毫发无损,九天玄铁打磨成的长枪却有些磨损,白苏苏只有一条胳膊,很快便有些吃力。 黑龙乘胜追击,张着血盆大口边向着白苏苏咬过去。 白苏苏将心一横,心道死就死,大不了再扯个谎瞒过去,左右她撒谎也都习惯了。 于是手上用力,将灵气注入长枪,金光四下炸开,如同一朵绚丽的烟花。 “嘭——”地一声巨响,在空中炸出一片烟雾。 白苏苏腾空而起,便发觉腰上多了一双手,将她揽入一个怀抱。 熟悉的淡香传入鼻腔,白苏苏下意识便放下长枪,手心浮现一把匕首,在烟雾中对着那人重重地捅过去。 “苏苏,是我。”那人冷不防被捅了一刀,吃痛一声,揽着白苏苏腰肢的手力道半点不减,另一只手接下黑龙的爪子,又重重地带着掌风打过去。 白苏苏被溅了一脸血,白色的烟雾挡着她脸上略带得意的表情,只做出恍然发觉的样子,惊道:“是你啊,我不是故意的。” 话是这么说,手上捅刀子的力道却是半点不减。 “是我。”风清月言语淡淡,听不出半点喜怒,白苏苏却莫名觉得,他不高兴。 但是他高不高兴与她何干? 好,也有点干系,他越不高兴,她便越高兴。 她的欢喜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白苏苏理直气壮,毫不愧疚。 “轰”地一声,是巨大的物体砸在地面上的声音。 白苏苏连忙驱散烟雾,便看见方才还凶狠地舞动着爪牙的六月雪,此刻化作人形,躺在一个大坑之中,身旁还倒着白素素的尸体。 白苏苏从风清月的怀中挣开,淡淡扫了一眼捅在他胸口的匕首,上前一步蹲在六月雪面前,探了探他的鼻息。 微弱,没死。 白苏苏松了一口气,拧着眉拉住六月雪的手腕,将他架在肩膀上。 风清月眉头锁得紧紧的,一把握住白苏苏的肩头,道:“他是魔界的人。” “不然呢,还能是你的人么?”白苏苏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又用脚尖踢了踢一旁的尸体,上面的两处伤口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修补完好。 白苏苏挑挑眉,道:“呐,你不是要娶她为妻么,抬走。” “苏苏。”风清月抬了抬手,立刻便有两个影卫上前,架起白素素的身体。 风清月将目光依旧放在被白苏苏架在肩上的六月雪身上,心头酸涩异常,“留他在身边,后患无穷。” “关你屁事。”白苏苏横了他一眼,托着六月雪向门外走去。 风清月在原地攥紧了手指,任由胸口的伤口不断流血,也只是死死盯着白苏苏的方向。 两个影卫面面相觑,正思索着该如何开口,便听风清月道:“带她回九重天,择日大婚。” “是!” 白苏苏唯恐六月雪醒来后再发疯,便将人五花大绑在十字架上,又布下结界,才出了地牢的门。 白欢从云处安口中得知白苏苏的消息,一下马便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却在看见白苏苏仅剩下一条胳膊时,瞬间红了眼,慌忙上前将白苏苏扑了个满怀:“苏苏姐姐!”? 第142章 火上浇油 白苏苏抬手在她的后背上拍了拍,温声道:“欢欢,是我。” 白欢松开白苏苏,用手背抹了把眼泪,她已经许久不曾哭过了,久居沙场早已使她变得坚忍,便是面对云处安也不曾露出这样软弱的一面。 白苏苏浅浅笑了笑,目光触及到她鬓角的白发,心头颤了颤,轻声问:“你的头发……” “苏苏姐姐,别看……”白欢带着哭腔,两只手捂着兜鍪,挡住鬓角的白发,白苏苏怜惜地抬手替她擦了擦眼泪,想了想,安慰道,“白发也很漂亮的。” “苏苏姐姐,你又哄我。”白欢撅着腮帮子,眼睛瞪得圆圆的,白苏苏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柔声道,“没有哄你,我们的小公主,白发也是很漂亮的。” 白欢也笑了,然而又看到白苏苏的断臂,便也笑不出来了,白苏苏摇摇头:“我没事,战事要紧。” 话音刚落,便见一小兵匆匆送来一封书信:“将军,醉扶归托人送来的。” “他不是还被关着么?”白欢疑惑地看了小兵一眼,从他手中接过信交给白苏苏。 “他不是凡人,关不住,很正常。”白苏苏轻声解答安抚白欢。 小兵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两眼因为震惊而放大,立刻跪下地上叩首:“问天师大人长安。” “无需多礼。” 白苏苏接过信打开,拧着眉看着上面狗爬一样的字体,清亮的眸子眯着, 转头问白欢道:“你当初,怎么抓的他?” “开灵说他贪吃,我便用自己做诱饵,引他入陷阱,又给他下了迷药才将他擒住。” 白苏苏赞赏地笑了,“做的很棒。” 白欢被夸了,脸上笑成一朵花,认真地盯着白苏苏看,白苏苏又交代道:“秋霁倘若派人求和,让他交出苏幕遮再允下。” 白欢乖巧应下,白苏苏便紧抿着唇大步离开。 醉扶归在信上写着云处安落在他的手上,要白欢交出白苏苏,否则便要将人杀了撕票。 定下的地点在南云城南的一家酒楼,因为天启攻城的缘故,酒楼中冷清得很,只在一楼咿咿呀呀有着戏子在唱曲儿。 白苏苏孤身上了二楼,便在靠着栏杆处的一张桌子边,看见了心不在焉地听曲儿的醉扶归。 她上前敲了敲桌子,醉扶归立刻收回视线看过来,刚欲出口的威胁在看见白苏苏一张脸时瞬间咽回道肚子中,慌忙起身去扯白苏苏的袖子,却被躲开。 白苏苏拉了张椅子坐下,冷冷盯着醉扶归,道:“放了处安。” “师父……” “别叫我师父,你我已经恩断义绝。”白苏苏打断醉扶归的话,抬手从好奇又害怕的店小二手中接过清茶,温声道了声谢,又抬眼去看醉扶归。 醉扶归眨了眨眼,漂亮得如同宝石一般的眼睛中带着泪光,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你都想起来了?” “本来也没忘过。”白苏苏白了他一眼,语气冷漠得如同冰碴子一般。 醉扶归哪里听白苏苏对他说过这样的狠话,下意识便又想像从前那样撒娇讨她欢心,白苏苏却仿佛看穿他的心思一般,冷声道:“收起你的装模作样,给我正常点!” 醉扶归一愣,宝石般的眸子中又蓄着泪,落在桌面上的瞬间,便又化成一颗成色上好的珍珠,“师父,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说炖我的时候可没哭过。” 醉扶归顿时如雷劈了一般,漂亮又精致的脸上划过一丝错愕,目光落在白苏苏空荡荡的左边袖子上,整条鱼僵在原地。 而后不知想到什么一般,脸上迅速升起红云,急忙狡辩,啊不,解释道:“师父,不是,你听我说,我、我、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 白苏苏最爱火上浇油,此刻也不例外,轻飘飘补了一句:“精力挺好。” “师父!”醉扶归羞愤异常,脸上涨得通红,恨不得原地化成原型从二楼跳下去,扣在桌子上的手不安地掐着指腹。 白苏苏却别过头不去看他,冷声又将自己的来意重复了一遍:“放了处安,回你的长阴江去。” “师父~我知道错了,我这就命人将小师弟放了,你别赶我走好不好?”醉扶归立刻垂着眼角央求道。 生怕白苏苏不信,醉扶归曲着手指在桌面上扣了扣,先前出现过的一个小老头,便又从一阵烟雾之中冒出来。 醉扶归给他使了个眼色,小老头会意,连忙道:“臣这便将人洗干净下锅炖了……” “闭嘴!”醉扶归大喝打断小老头的话,又在触及白苏苏探究的眼神,飞速变脸,换上一副无辜良善的样子,“把小师弟放了!” 白苏苏挑挑眉,她先前只知道水清浅惯会这样的变脸,却不知醉扶归也会得炉火纯青。 若非她真见识过他真正的一面,怕是又要被唬住了。 果然如天道所言,绿茶和白莲,只有当局者迷,白苏苏深以为然。 小老头立刻便知道自己会错了意,“诺”了一声,在地上转了个圈儿,将昏迷的云处安撂下后,便连忙跑路,生怕自家殿下疯起来连自己都给炖了。 白苏苏起身要去扶云处安,醉扶归先她一步,将云处安的胳膊搭在肩上,扶着云处安坐在椅子上,还贴心地倒了杯茶,捏着云处安的下巴给他服下去。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醉扶归便立刻站在一旁,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打量白苏苏的脸色。 有点像偷鱼的猫儿。 白苏苏见云处安气息平稳,松了口气,抬眼去看装乖的醉扶归,随口问道:“你还吃人?” “没有没有没有!”醉扶归连忙反驳,睁大了眼睛看着白苏苏,“我没吃过人,我只吃过吃人的妖兽……不好吃。” “你还觉得遗憾是吗?”白苏苏简直要被气笑了,她当初是怎么会为收了这么个徒弟骄傲自豪的? 简直瞎了猫眼! “没没没,不遗憾,不遗憾,不遗憾。”他也不敢遗憾,只能吞了吞口水,小声询问道,“师父,我都把小师弟带过来了,你能不能别生气了?” “一码归一码,你本来也不该动处安。” “师父,我真的知道错了。”醉扶归眨了眨眼,再三央求,“二弟和小妹他们也都知道错了,也受到惩罚了,以后不敢再来人间了,师父师父师父,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甚至有些委屈,醉花阴那个丫头片子居然一脸心神荡漾地跟他说,白苏苏碰了她的尾巴,嚷嚷着要嫁给白苏苏! 那是鲛人族雌性鲛人答应雄性鲛人求偶的意思! 师父都没碰过他的尾巴,那丫头片子连师父的徒弟都不是便被她碰过尾巴,简直不公平极了!? 第143章 将功补过 白苏苏别过脸,不想理会他,楼下戏子已经唱罢一曲下了台,醉扶归提溜着一颗心盯着白苏苏,大气不敢喘,小声道:“师父——我、我可以将功补过的。” 白苏苏这才收回视线去看醉扶归,他精致漂亮的脸上,被暖融融的日光打下一片阴影。卷翘的睫羽长长的,眼窝有些深,装乖时看着人的目光澄澈,单纯无害。 白苏苏自己便是被这样的眼神骗了许多年,此刻才意识到这是鲛人捕猎时用来诱惑猎物的手段。 潜伏,伪装,再一击毙命。 她想了想,在她所知道的剧情线范围之中,并没有醉扶归的存在。 一个游离在剧情线之外的人,明显是比一个随时会被带入剧情线之中的人要危险得多,她没道理将这样一个不稳定的因素放在身边。 更何况还是一个对自己起了别样心思的白眼狼。 但她眼下确实是用人之时。 万年秋远在东临,六月雪被拉入剧情线,风清月仍在剧情线之中而不自知,水轻鸿身陷幻境生死未卜,江城子尚在暗处,仅凭她和开灵面对着危机四伏,实在是左支右绌。 若有醉扶归做左膀右臂,确实会简单得多。 白苏苏已经有了决定,却又不想如此轻易退步,又想到万年秋残破不全的灵魂,对醉扶归道:“你寻来聚魂草,可以将功补过。” 聚魂草是世间罕见之物,可敛聚修补魂魄。 白苏苏从前为了修补魂魄,遍寻六界都没能寻得到半株,若非有皇后相助,怕是而今都还是灵魂残破。 “好!”醉扶归自然晓得白苏苏在有意为难他,但有希望总归是要比一无所有要好得多。 白苏苏却径直绕过他,就要去架云处安,醉扶归急着表现,立刻弯腰将云处安架在肩膀上,对白苏苏道:“师父,我们接下来要回去天启么?” “民心不稳,是该回去的。”白苏苏倒乐得手上清闲,转身向门外走去,醉扶归架着昏迷的云处安,立刻追上。 白苏苏让几个士兵架着云处安回去,打发了粘人的醉扶归去寻聚魂草,又去地牢看了看六月雪。 六月雪已经醒了,因为白苏苏的五花大绑以及特意布下的结界,整个人动弹不得,只能两眼放空,盯着正前方。 白苏苏踩着烛火打在地上的光影,一步步走到六月雪面前,六月雪手指动了动,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 白苏苏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见他还是没反应,又从怀里掏出两颗迷药丹,掰开六月雪的下巴给他塞了进去。 六月雪却猛地别过脸,一口咬在白苏苏的白苏苏的手背上,眼球缓缓转动,瞳仁中隐约泻出苍绿色的幽光。 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野兽,锁定住猎物后紧咬住她的咽喉,喉咙里甚至能听得出来因为愤怒而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白苏苏微微皱了皱眉,没能从六月雪的口中抽出手,便动了动指尖,像撸寻常的猫儿一般,顺势揉了揉六月雪下巴处的软肉。 六月雪瞬间松了力道,呆滞地盯着白苏苏手背上被咬出来的一圈牙印。 从前在天地间时,六月雪乖张暴戾,整个人都带着一股煞气,饶是遍体鳞伤不能动弹,也仍旧警惕地盯着白苏苏,但凡她靠近一步,便会龇牙咧嘴冲着白苏苏逞凶。 白苏苏多次接触下来,便也清楚了六月雪的弱点,只要在他发疯时揉揉他下巴处的软肉,再疯再暴戾,也都会瞬间收敛。 白苏苏在六月雪正常的时候,私下里也曾问过他,后者却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红着耳根让她闭嘴。 闭嘴闭嘴闭嘴,这脸皮薄的狗东西只会让她闭嘴。 白苏苏道也懒得搭理他,眼下见见这一招仍旧管用,目光下落,停在他脖颈上被自己带上的缚魂锁,黑色的皮革制的项圈的周边,烫着两匝缠绕得不分彼此的金纹,许是感受到了白苏苏的目光,金纹突然闪动一道金光。 六月雪脖颈上传来微弱的刺痛感,微微抬头,龇牙的动作收敛了许多,他迷茫地盯着白苏苏,黢黑的瞳孔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仿佛在辨认着什么。 薄唇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白苏苏手指下移,沿着他的喉结落在藏匿在缚魂锁下面的一节红线,六月雪因着白苏苏的动作僵在原地,不自然地抬了抬下巴,吞了口口水。 若白苏苏此刻抬头,还能看见六月雪泛红的耳尖。 但白苏苏只是盯着那一节红线,勾了勾手指,将那节红线勾到外边来。 那红线在六月雪的脖颈上绕了一圈,搭出两端便落在他精瘦的锁骨处,没入衣襟,仿佛上好的裁缝,在精致的傀儡身上故意留下的补痕。 她勾着六月雪脖颈上的那节红线往外扯了扯,六月雪却倒吸了一口冷气,小声嘟囔着:“疼……” 白苏苏这才注意到,随着她的动作,没入六月雪衣襟的两段红线也绷直了弹在半空中,从上面分开出一段又一段,穿透六月雪的肌肤,带出来血点子,落在他光洁的肌肤上。 六月雪歪了歪脑袋,低头在白苏苏的小臂上蹭了蹭,微乱的鬓发,温热的呼吸,混乱地打在白苏苏的小臂上。 白苏苏脑中飞速转动着什么,松开勾着红线的手,躲开六月雪的脑袋,落在六月雪的胸口处。 掌心下是六月雪有力的心跳,炙热的灵魂似乎感受到了白苏苏手心的温度,随着心脏跳得剧烈。 “不能杀他。”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白苏苏收回手向一旁看过去,天道便伴随着一阵金光,忽然出现在地牢之中。 她穿着一身奇怪的衣服,瞧着像是裙子,却露着胳膊和小腿,两只脚踩在像木屐又不像木屐的东西上,头上扎着一个高马尾,脸色焦急,明显是赶来得匆忙。 天道见白苏苏看自己,又连忙拉过白苏苏的手,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不能杀他,他是剧情线之中的人物,杀了他这个世界会崩塌,当然,你也杀不了他,在剧情线之中的人,不死不灭。” “我没要杀他。”白苏苏因为天道的话微微愣了愣。 事实上天道的担心完全是没必要的,便是不知道杀了六月雪这个世界会崩塌,白苏苏也没打算杀他。 六月雪是魔界太子,背后有魔界做支撑,她犯不着同魔界结仇。 她只是想知道,这诡异的红线,是否已经穿透了他的心脏,他的灵魂。 像对待天煞那样。 天道松了一口气,上前捏着六月雪的下巴,左右摆弄着看了两眼,六月雪刚平静没多久的眸子瞬间变得凌厉,冲着天道龇牙:“别碰我!” 天道收回手躲开六月雪咬人的动作,皱着眉思索了半天,只能烦闷地挠了挠头发,自言自语道:“完了完了完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当初明明为了预防万一,清除了剧情线在他体内留下的标记!” 而后突然双手抱头,烦躁地看向白苏苏:“还是躲不过吗?” 第144章 剧情线转移 白苏苏眨了眨眼,很快便反应过来天道的意思,这是要让她做好失败的准备。 她蹙眉想了想,仍是固执道:“天煞将自己的灵魂从身体中剥离出来,而今被养在魔界无涯间,另外,水轻鸿也已经其中摆脱出来了的。” 言外之意是,总归是有办法能逃得出来的。 已经是尝过自由滋味了的人,哪里肯再回去那笼牢之中任人支配? “很难了,苏苏。正常而言,只要剧情线尚未深入灵魂,是可以将灵魂从体内剥离出来,另寻一个躯体便可以摆脱的。天煞在剧情中不是很重要的人物,用此方法是可以的。至于水轻鸿……” 天道若有所思,“他其实也并不算很重要的角色,顶多算个配角。你当初捅他的三刀,照道理来说,你是已经杀过他三次的,许是处于剧情线之中的角色不会因为任何不是由剧情线所规定的原因而死,水轻鸿非但没死,还因为你捅的那三刀,阴差阳错间斩断了穿透他心脏的剧情线。” “但是苏苏,你不一样,你是主角。” “剧情线,是可以斩断的吗?”白苏苏装作没听见天道的最后一句话,有些好奇,清亮的眸中满是跃跃欲试的光芒,仿佛随时准备掏出自己打磨好的刀,见一个捅一个。 甚至如果可以的话,她都能毫不犹豫地捅自己一刀。 但是又想到同样被自己捅过三刀依旧活得好好的的风清月,白苏苏便有些疑惑。 “分人。比如风清月是男主,他身上的剧情线远比寻常角色来得更为密集,斩不断,情有可原;同理六月雪作为反派,是如此,水清浅作为女二号,也是同理。”天道解释道,“你当初夺回灵骨后,早先给她下的毒发作,是已经杀过她的。” “没死,就不算杀过,也不算报了仇。”白苏苏淡淡回了一句,半阖着眼眸,叫人看不出喜怒。 她是固执的。 天道早就很清楚。 “但是苏苏,有一件事你得清楚,江城子已经意识到是因为你对剧情线的反抗,导致她上传更新的所有章节都成了乱码,现在已经断更三个月了,她在拼尽一切办法将剧情线拉回正轨的。” “我猜到了,你是指她带进来要顶替我的白素素吗?” 说着,白苏苏摊开手掌,掌心浮现玉净瓶,金光乍现,放出被关在里面的白素素的灵魂。 白素素在暗不见天日的待得久了,被玉净瓶中混沌的血腥气熏得头昏脑涨,猛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怔愣着望着白苏苏,而后眼球转了转,瞥见和自己那个世界穿着一致的天道,两眼放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慌忙连滚带爬地去抓天道的裙摆。 天道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两步,躲开白素素的动作,拧眉道:“江城子纠正失败,便决定修改原文。前两日公开了修改后的大纲,真正的女主依旧叫白苏苏,但她指的却是,在你魂飞魄散后,被拉入这个世界的穿越者,白素素。” “我是女主!”白素素猛地大叫,眼巴巴地盯着天道,“你也是从那个世界来的对不对,你知道我是女主角的,你快让她放开我,清月还在九重天等我成婚的!” 白苏苏紧抿着唇,抬手定住白素素的动作,让她只能像个木偶一样,惶恐地瞪大了眼睛,自己却认真地听着天道的话。 “在她最新的剧情安排中,白素素取代你,成为你的替身,活跃在漫天诸神之间,承受你原本要承受的一切。” “既然如此,江城子为什么不直接将白素素带回九重天,而是大费周章要对天启动手?” “一来,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江城子买凶,在那个世界将她撞死,毁了她的肉身,她只能以一抹幽魂的形式,出现在这里。要成为女主,还需要一句身体;二来一山不容二虎,从前已经发生过的种种,都已经让剧情线锁定了你是女主,这是无法更改的。” “因此,江城子便决定除掉我,让白素素的灵魂入住我的身体,代替我成为女主,继续按照剧情线走到结局?” “是这样的,你和天启命运相连,生死与共,要除掉你,只能同时对你和天启动手。”天道耸耸肩,打量了白苏苏两眼,“但无疑,她的算盘落空了。” 白苏苏了然,先前遇见的幻境,以及白素素那具诡异的身体,也都有了答案。 她扫了白素素两眼:“那现在,要如何处理她?” “她在那个世界,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了。”天道沉思片刻,“你觉得呢?” “她对天启动手,我想杀了她啊,可以吗?魂飞魄散的那种。”白苏苏挑了挑眉,清亮的眸子中仿佛跳跃着炙焰,“六月雪也是。” 天道怔了怔,倒是没想到不过一百年,白苏苏变化能有这么大。 和江城子立出来的娇娇软软的恋爱脑人设大相庭径,明面上是一只慵懒的猫儿,散漫无害,一副都任何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但倘若有人触碰到她的国家和子民,她便会毫不犹豫地亮出利爪,哪怕时机不对,她也会潜伏起来,等待最佳的机会,将其一击毙命。 便是不能让其身死,多少也得折磨得他生不如死,左右不能让他好过。 天道忽地笑了,打趣道:“你搞事业还挺上瘾的,恋爱确实只会影响你拔刀的速度。” “嗯?”白苏苏眨了眨眼,有点没明白她的意思,天道神秘地笑了笑,又正色道,“这样也好,我能帮你的,只能到这里了。” “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想过,我是天道,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将,我也是剧情线。”天道在白苏苏的肩上拍了两下,一只手落在白素素的天灵盖上,稍稍一用力,便将白素素化作一道金光,收到一个香囊之中。 而后转头对白苏苏道,“我在帮你反抗剧情线,也是在反抗我自己。” “和白素素一样,我原本也不是这个世界的,我是江城子一本小说的读者。因为抱怨了几句剧情狗血,女主脑残,便被拉了进来。我的任务是,要使你,使整本书中所有的角色,都按照原定的轨迹,走到该有的结局,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回去属于我自己的世界。” “是我不自量力,自以为可以凭一己之力,扭转整个世界的局面,将这一切都从既定的规则之中拉出来。我生来便是一身反骨,从小到大叛逆过的次数不在百次,高考时放弃了父母为我铺好的学医的道路,转头选了没人看好的农学;大学毕业后没有按照我父母的安排相亲生子,选择了丁克到老。” “而今也是,任务让我屈服,我却偏要将你拉出来,将这一切都拉出来。但是苏苏,我现在才意识到,我只能屈服。”天道定定看着白苏苏,将装有白素素灵魂的香囊放进口袋中,“我的爸爸,因为脑血栓前几天被送进了icu,苏苏,抱歉,我得回去,我要回去见他们。” 白苏苏眼眶有些泛红,却还是勉强笑了笑,天道也笑了笑,却忽然像是感受到什么一样,不可置信地仰头顶着黑漆漆一片的房梁看,仿佛要将其看出一个洞一般。 许久,她又开口,是金属一般诡异又沉重的声音:“恭喜你,剧情线对你的锁定,已经被转移了。” “你很幸运,有人在护着你。” 天道笑得诡异,又补充上一句,“但也仅限于此了。” 第145章 道别 天道说完,便消失在一片烟雾之中,带走仅剩的烛光,地牢又重归于黑暗。 白苏苏紧抿着唇,手指被攥得紧紧的,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白苏苏?” 嗓音低沉,是六月雪惯有的声音。 白苏苏用手背抹了把没能出现的眼泪,转而在手掌用灵气撑出一片发着淡黄色光芒的灵球,转过头去看六月雪。 六月雪被五花大绑在十字架上,半垂着头,长发遮挡住半边俊脸,艳丽的桃花眼在触及到灯光之下的白苏苏时,有一刻愣神:“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你和……孩子……” 白苏苏心里咯噔一下,脑海中又浮现大黄生气的样子,大步就要往外走,却被六月雪叫住:“白苏苏!你给我回来!” 白苏苏停住脚步,六月雪强忍着自己的暴脾气,不情不愿道:“把我放开!” 白苏苏抬了抬手,隔空两记风刀飞过去,砍断绑在六月雪身上的绳子。 六月雪先是被白苏苏重重一记元气大伤,而今又被白苏苏下了药,绳子一断开,整个人便手脚无力,直愣愣地往前“嘭”地摔去。 白苏苏听着这动静便觉得疼,下意识皱了皱眉,六月雪颇有些委屈,小声道:“你扶我一下。” 见白苏苏不为所动,六月雪心头怒火蹭蹭蹭直往头顶上冒,但又怕惹白苏苏生气,只能在心里憋着,软着语气补充了一句:“我动不了,又不伤你,你就扶我一下。” 白苏苏挑挑眉,仿佛不肯相信倨傲如六月雪,还会有这样低眉顺眼的时候,但她还是放开了手掌上的灵球,使其悬浮在空中,照亮半边地牢,而后上前一只胳膊将六月雪拦腰扛在肩上,大步往外走。 六月雪被迫头朝下,鼻尖都是白苏苏身上未散尽的黑河水的花香和雪松香混杂着的气味,一时间不知道脸红还是脸白,胃酸直往脑门冲,只能连忙抱着白苏苏的腰身,好使自己不从白苏苏身上跌下。 白苏苏将他扛回驿站,开灵正好从前线回来,白苏苏便让她叼着六月雪送回天师府。 这样一个不稳定的因素,还是看在身边才是最放心的。 而后先去买了两包小鱼干,化成原型叼着就直奔迎春家里。 因为战事,迎春今日并没出门,只是抱着大黑坐在紫藤架子下纳着鞋底。李侍卫因为白素素的下落不明,被上级革了职,便守在家里,在镇上盘了家铺子,和迎春两人打理,此刻日头近了黄昏,外出买菜去了。 迎夏和一众小宫女被云处安派人遣送回宫,临行之际便来和迎春道别,两人说笑着没多久,便又忍不住泪眼婆娑。 迎春笑着打趣了一句:“哭什么,便是天高皇帝远的,日后又不是见不得了。” 而后低头去抚摸守在一旁的大黄的脑袋,一眼便注意到了叼着同自己身形一般大小的油纸包的猫儿,悄悄用手背抹了把眼角的泪花,对着白苏苏招手:“小黑,过来。” 白苏苏飞快跳到两个台阶,绕过李侍卫到大黄面前,大黄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子看了白苏苏一眼,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声,又赌气一般地用脑袋去蹭迎春的手心,不看白苏苏。 白苏苏讨好地将油纸包放在大黄面前,讪讪地舔了舔鼻尖,还没来得及同大黄撒娇便被迎夏弯腰抱在怀里。 许是因为要分别的缘故,迎夏对白苏苏面上倒也不像先前那般冷硬,有一下没一下戳着白苏苏的脑袋,小声道:“你居然都跟到这里啦,有没有见到你的主人呢。” 不仅见到了,还把他赶去找聚魂草了。 白苏苏在心里应了一声,“喵”了一下,也用脑袋去蹭迎夏的手腕。 迎夏笑得甜甜地,抬头对迎春道:“它还挺通灵性。” “嗷呜……”大黄气呼呼地甩了甩尾巴,哀怨地瞪着白苏苏,白苏苏在迎夏怀里撒了个滚,立刻跳到大黄背上,歪头蹭她的大脑袋,软乎乎地“喵”叫着。 “它们关系可真好。”迎春也不由得感叹道,怀中的大黑突然睁开眼,看见趴在大黄背上的白苏苏,伸着爪子蹬了个懒腰,便从迎春怀中跳下,蹭到大黄身边,仰着头“喵喵”乱叫娘。 迎夏同迎春又说了两句话,便要离开,迎春追上去送人。 白苏苏见四下无人,甩了甩尾巴,对大黄道:“我也要走了,大黄,你要留下来和迎春一起吗?” “你要去哪里啊?找你的主人去吗?”大黄有些犹豫,迎春待她极好,在她居无定所时,给了她一个家。 她们做狗的,讲的便是一个忠诚,从一而终,但她又放心不下只有三条腿的白苏苏。 “我要回我的家去了,就在天启,你以后可以去天启都城的天师府找我。” “唔,那好,迎春人好,李侍卫人也好,我想留在这里和他们住在一起。但是你要带大黑回去吗?他现在已经把你当做娘了。” 白苏苏低头看了一眼,大黑立刻两眼放光一样,哼哧哼哧往大黄身上爬,用奶兮兮的猫语嚷嚷着:“娘亲~” “我不能带他走的,迎春和李侍卫比我更需要他,不过等他以后长大了,若是还能记得我,你可以让他也来天师府找我的。” 迎春和李侍卫都是凡人,寿命都是弹指一挥间,她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去抢他们的家人。 匆匆道完别,白苏苏想了想,又将一道灵气注入在大黑的太阳穴,才踩着夕阳,纵身跳上墙。 战势一招扭转,西青国接连战败,秋霁派人向天启送去降书,请求议和,为表诚意,年年向天启献供。 一切皆如白苏苏所言,唯一的变数便是,东临国趁着西青国战败,元气大伤的阶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对西青国开战,领兵的不是旁人,正是东临摄政王,南长风。 南长风率兵一连攻破西青国三座城池,势如破竹,兵临西青国都城墙下,放言让秋霁放东临长公主苏幕遮离开。 白苏苏得知此消息时,便改了主意,只让白欢应下西青的求和,全然不提交出苏幕遮一事。待夜幕降临,孤身以猫身的形态溜进西青国皇宫中。 她是在椒房殿的密室中寻到苏幕遮的。 密室东西两端立着两只灯柱,其上各自撑着一颗夜明珠,各自照亮密室的一半,却将阴影留在摆在密室正中央的床上。 厚重的羊皮毯子铺在汉白玉的床上,苏幕遮便直挺挺地,像条缺水的鱼一般躺在上面。 双手双脚都被上了镣铐,挺着大肚子,呆滞的双眼完全看不出来曾经的风情万种。 白苏苏轻手轻脚地上前看了她两眼,确认她除了精神有些恍惚,身上再无大爱才松了一口气。 “苏幕遮?”白苏苏用脑袋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压低了声音,两只耳朵竖得直直地,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苏幕遮眼神渐渐聚焦,看见是一只黑猫,才松了一口气,挤出一抹似哭非哭的笑:“是你啊……”? 第146章 营救 白苏苏心里咯噔一下,抬起前爪在苏幕遮的脸颊上拍了拍,将一粒药丸塞进她口中,轻声道:“你先忍一忍,南长风带人攻到了西青国城下,我带你离开,送你回东临。”说着,白苏苏掌心化作一记灵刀,便要将绑着苏幕遮手脚的铁链给斩断,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秋霁来了。”苏幕遮睫羽颤了颤,几乎是下意识地白了脸,打断白苏苏的动作。 几个月来,幽闭的空间隔绝了她的所有感官,除了秋霁,她在也没能见过任何一个别的活物,因此对秋霁的一点动作都格外敏感。 白苏苏和苏幕遮对视一眼,尾巴不自然地甩了甩。 她是有顾虑的。 她来救苏幕遮,不过是为了一句承诺,但这并不代表她要对秋霁动手,尽管凭她的能力,捏死秋霁,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松。 她身为天启的天师,首要考虑的是天启上下的利益,和秋霁硬碰硬,只会留下对天启不利的把柄。 苏幕遮看得出来白苏苏的为难,也知道白苏苏能来救自己已经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到底是自己先前做的孽,而今沦落到这种境地,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你先躲一下,秋霁一般只会在这里待上半个时辰。” 白苏苏点头,飞速从床上跳下,转进床底。 “吱呀”一声,密室的石门随着机关的催动而打开,秋霁穿着一身便服,手中提着食盒走进床前。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大气不敢喘的苏幕遮,阴鸷的目光如游丝一般流连在苏幕遮的脸上,缱倦得仿佛要将苏幕遮刻进骨子里一般。 躲在床下的白苏苏屏气凝神,将前爪盘在脑袋下,一双猫眼在黑暗中瞪得更圆润。 “粥粥。”秋霁弯了弯唇角,半垂着眼眸将食盒放到床头,俯身在苏幕遮的唇上落下一吻。支起身子后轻轻地坐在苏幕遮腰身旁的空处,用一只手细细摩挲着苏幕遮发干的唇畔,“该喝点水了。” 曾经艳丽如野玫瑰一般的的唇,而今干涸贫瘠得如同烧焦了的花瓣。 秋霁将苏幕遮扶坐着,让她虚弱地靠在床头,他从食盒中端出自己带过来的燕窝,用精致的小勺搅了搅,放在唇前又吹了两口,确认不会烫到苏幕遮,才递到她的唇前。 苏幕遮因为他的动作,下意识僵直了身体,将绑着镣铐的两只手护在鼓起的小腹前,警惕地盯着秋霁。 “别怕,粥粥,我说过我不动你的孩子。”秋霁目光仿佛一把刀,轻飘飘地在苏幕遮的唇形上勾勒着,“你乖一点,我说话算话。” 苏幕遮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凑近将小勺中的燕窝一口吞下,秋霁对苏幕遮的乖顺很满意,细心照顾着苏幕遮将一整碗燕窝都喝完,抬手擦了擦她的唇,又捏着她的下巴吻上去。 苏幕遮早已经习惯了秋霁突如其来的亲密,一边被迫仰着头,承受着秋霁暴虐又温柔的吻,一边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撑着秋霁的胸膛,不让他压到自己腹中的胎儿。 秋霁气息紊乱,担心自己再不收手,恐又会想从前那样伤害到苏幕遮,他松开苏幕遮的下巴,从她的腋下搂着她的后背,将下巴抵在她的颈弯,仿佛爱人之间的呢喃:“粥粥,你也答应我,孩子生下来,把他送出去。” 苏幕遮任由他抱着自己,应道:“我明白。” “还有,粥粥,不要再想着逃跑。”秋霁侧过脸,顺势在苏幕遮的颈侧落下一吻,嗓音低沉,叫人听不出喜怒,“同样的事情,不要再有第三次了,知道吗?” 苏幕遮无力地点点头。 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在她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后,便想过用装死的办法逃出去,两次却都被秋霁当场逮住。 他将她锁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密室里,隔绝了她同外界的所有的联系,告诉她只要她不要再想着逃跑,她要什么,他都可以答应。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苏幕遮梗着脖子对他说:“我怀孕了,不是你的,我要留下这个孩子。” 秋霁定定地望着她,仿佛将她穿透一个洞一般,眸底全是压制不住的疯狂,但他依旧笑了笑,单薄的唇扯出一个近乎危险的笑,他说:“可以。” 可以,但是有条件,孩子生下来后,要么送人,要么,他亲手掐死。 他不会允许有任何人同他分享心爱的人。 哪怕是她的孩子。 她的曾经他可以不管,权当从前抵消他对她造成的伤害。 但她的以后,只能有他一个人。 哪怕是死,也得死在他手里。 他近乎疯狂的占有欲让苏幕遮一阵担惊受怕,但她毕竟是早已在地狱里走过一遭的人,强大的心理素质已经支撑着她走了十几年,不差如今即将接近黎明的一点黑暗。 秋霁确实守了他的承诺,在她怀孕期间不碰她,日日定点送来大补的吃食,看着她的小腹一日日变大,苏幕遮却一日比一日要担惊受怕。 她的神经已经蹦紧得接近断裂,若非今日白苏苏突然出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这黑暗中彻底沉沦。 秋霁紧紧拥着苏幕遮,他已经许久没碰过她了,饶是顾忌她腹中的胎儿,秋霁也很想拥着她入睡,哪怕是一晚。 但他也知道,南长风趁着西青国战败的空当儿兵临城下,扬言要他交出苏幕遮,有这么个威胁在家门口,秋霁很难安心。 他低头吻了吻苏幕遮的额角,温柔地为她拂去鬓边的碎发,轻声道:“先睡一会儿,若有什么想看的书,想解乏的玩意儿,我明日给你带来。” 苏幕遮抬手抓住他的衣袖,难得软下语气道:“我梳妆台上的那只九龙环,明日带过来好不好?” 秋霁怔了怔,旋即眸中的冰霜化成一池春水,那九龙环,是她刚嫁给他时,他丢给她解乏的一个玩物。 “好。” “吱呀”一声,石门关上,密室中又重归于沉寂。 白苏苏听着脚步声远走,才立刻从床下跳出来,砍断束缚着苏幕遮手脚的铁链,而后化作人形,仅剩的一只手扶着苏幕遮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同她一起消失在一片白色的烟雾之中。? 第147章 “重新开始” 九重天 天道感受到剧情线的变更后匆匆赶到风云渡口,便见一阵乌金色的光茫,如同一把利刃刺破洁白的祥云。 “轰”地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平地而起,天道慌忙后退一步,抬头看时,便见祥云化作雾气消散,一个白衣染雪,墨发如瀑的玉面郎君踏云而出。 他手中拽着一把如鲜血一般殷红的红线握在胸前,仿佛握着一把刀,骨节分明的手指被锋利的红线划破,血滴在白云上,顷刻间便被吞没,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风清月。” 天道迟疑地叫出他的名字,微微抬头向他身后看去,风清月却抬手抹了一把唇角的血,不咸不淡扫了她一眼,身形趔趄,狠狠地扯了扯手中握着的一束红线。 随着他的动作,苍茫的云间赫然出现一个身穿红衣的身影,通身上下被风清月手中的红线刺穿,如同风筝一般,被白云托着。 天道上前一步,查看被白云托着的人的相貌。 眉目鼻唇,都与白苏苏无半点差别,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眉心被红线穿透,血滴留在额心,如一点朱砂滴在无瑕的白玉之上,安静极了。 是白素素,更准确而言,是白素素灵魂曾经寄居过的傀儡躯体。 “你以自己的一魂一魄为引,将属于白苏苏的剧情线转移到白素素身上?”天道不敢相信地打量着风清月,这才注意到在他的胸口处破了一个洞,露出森森白骨,血淋淋的心脏在灵魂的庇佑下,微弱地跳动着。 “你也知道了这是一个小说构成的世界?” 风清月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近人情道:“与你无关,风云渡口不是闲杂人等来的地方。” 说着,招了招手,立刻便有十方影卫显现,各个手执弯刀,将天道包围得严实,只要她有丁点动作,便会蜂拥而上,将她斩于刀下。 风清月将手中的红线打了个结,又一把斩断,从袖中掏出一块白净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掌上的血迹。 “你杀了我,这个世界便会崩塌。”天道后退半步,微微抬了抬下巴,尽管她比风清月要矮上许多,却仍旧掩饰不住那股子傲气,威胁道,“我是天道,这是世界赖于我的准则而存在,你大可以动手,只要不介意所有人为我陪葬。” 风清月的动作顿了顿,帕子便停在左手食指上的断指处。 那里被白苏苏咬断了一节,他本可以寻来最好的灵丹妙药将其修复,却仍旧固执地任由伤口留在那里。 他抬眸看着天道,清冷的凤眸中寒星一片,摆摆手,示意影卫散开。 天道抬手,被风清月斩断而散落在白云之间的红线,瞬间收成一整束,握在她的手中。 轻轻往后一带,红线连接着的傀儡腾空而起,向着天道飞过去。 风清月立刻摊开手掌,运作灵气牵制住天道的动作,冷声命令道:“放手。” “她不是白苏苏。” “她是本座的夫人。” 天道手上用力,便听“轰”地一声,冰刀如山,瞬间乍现,冲破云层,如山一般阻挡在风清月面前。 失去一魂一魄的风清月根本不是天道的对手,天道拉着红线将白素素扯到身前,一边将灵气注入到阻挡在风清月面前的冰山之中,冰山立刻换化作无数重影,将风清月重重围在其中。 一边从香囊中释放出白素素的魂魄,灵气飘飘渺渺,游丝一般匆匆聚拢,渐渐形成一股绳,圈在白素素灵魂的脖子上。 白素素被眼前这样一场巨变惊得怔在原地,便被一股巨大的拉扯力扯入一片黑暗中,再度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手脚都被束缚着,只能骨碌碌地转着眼球。 天道款款一笑,上前一只手覆盖在白素素的眼上,而后抬头去看风清月,眸中杀机毕露。 “嘭——”风清月一掌劈碎阻挡在他面前的冰山,染血的白衣因着仙风阵阵,而四处飘摆。 清冷的凤眸从白素素面上一扫而过,他微微抬了抬下巴,剑指天道,久居高位的气度半点不输给天道:“你杀了本座,这个世界一样会崩塌。” 天道微微一怔,立刻将白素素拉到身后护着,眯着眼威胁道:“若我杀了白苏苏呢?” “你敢动她?”风清月骤然拔高了声音,通身的威压瞬间如山倒,向着天道压过去。 天道后退半步,同样释放出自己的威压,同风清月相抗衡。 两座巨山碰撞,迸发出强大的灵气波,席卷周边的祥云,纷纷逃窜。 风清月手上的长剑也被这灵气瞬间击成碎片,残缺的灵魂让他无力招架天道的压迫,一口血涌上喉间,险些屈服。 但骨子里的骄傲又不允许他向任何人低头,只能一手撑着祥云铺就的地面,一手抹了把唇角的血捂着露出白骨森森的胸口,仰头瞪着天道。 天道毫发无伤,单手背在身后,像是在诚心挑衅一般,她道:“你真的以为你这样做,她便可以逃得过么?” 而后微微前倾着身体,天道笑得颇有些恶趣味,一字一顿道:“风清月,你想得太简单了,谁也逃不过,你是,白苏苏也是。” 风清月紧抿着唇,状若无闻。 天道忽地站直了身体,神色严肃,手掌悬空在风清月头上,立刻便有密密麻麻的红线从其中迸发而出,争先恐后地从正上方穿透风清月的身体。 风清月咬紧了牙关,钻心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封闭了自己的五感,漠然地盯着天道。 红线穿过风清月的身体,将他像个傀儡一样提在半空中,天道打了个响指,红线猛地收紧,将风清月吊在半空中。 鲜血从他的唇角留下,胸口的血洞仍旧往外渗着血,整个人清冷出尘,又濒近破碎。 所谓至洁的莲花被碾进尘埃里,便是如此。 天道满意地收回手,身后赫然出现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身影,她转身对着江城子微微颔首,“人已经在这里了。” 江城子满意地抬手捏着风清月的下巴左右看了两眼,又转头去捏白素素的下巴。 白素素被吓得一哆嗦,却也不敢躲,任由江城子大力将她的下巴捏得通红,偷眼打量着无力反抗的风清月,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江城子又看向天道,后者会意,立刻招手,两个黑衣人拎着奄奄一息的水清浅和棠梨上前。 “很好,可以开始了。”? 第148章 别的世界? 人间,须臾城,驿站。 靠着苏幕遮脖颈沉睡的白苏苏猛地睁开眼,搭在苏幕遮脸颊上的前爪因为惊醒而蹬了蹬,睡意阑珊的苏幕遮也因此被惊醒,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偏过头去看白苏苏。 一夜的风餐露宿,白苏苏顾及苏幕遮的身孕,将原本一日便能到达的日程,硬是给砍成了两天,由此才在此处选了家驿站,稍作休息。 苏幕遮嗓子有些哑,平素极张扬恣意的丹凤眼,许是因为月色皎洁,而变得柔和许多。 “你做噩梦了?”苏幕遮轻声笑着问。 她看不出来,白苏苏明明是早已久居高位百年,君王信赖,百姓爱戴,方圆百里千里的妖兽都为之震慑,理当是过得畅意安稳,哪里会有什么噩梦。 白苏苏翻了个身,苏幕遮脖颈上的暖意让她下意识将脑袋凑进去蹭着,回道:“算噩梦。” 梦中一切局面大变,她不再是按着原本剧情走的女主,她与整个九重天作对,与风清月反目,追杀被漫天诸神护着的“自己”,却最终落得个结局凋敝,殃及天启,人间一片生灵涂炭。 这样的未来并没有比原来的命运要好上多少,白苏苏抻了个懒腰,却意外借着月色如水,在自己的爪子上发现一根线。 那线穿透自己的掌心,透过厚厚的泛着粉色的肉垫,随着白苏苏挥爪子的动作,线头也跟着跳动。 冷不防的,白苏苏便想到天道临走前同她说的话,又思及梦中的种种,心里隐约有了计较。 明知道这线无法摧毁,白苏苏舔了舔唇,仍旧歪头将其从爪子上扯出,咬断。 仿佛宣战一般。 她又不怕。 门外咻地闪过一个人影,白苏苏立刻撑起身体来,苏幕遮又问:“怎么了?” “门外有人,我出去片刻。”说罢,留下小咪和两层结界护着苏幕遮,白苏苏跳下床,化作人形打开门。 打更人敲的竹梆子声隔着院墙送过来,院中的海棠灼灼盛开,时有花瓣如雨,洒落阶前,沾在青苔上用小瓷盆盛放的接骨木。 接骨木的花大而红艳,在清冷的月色中,平添了几分柔和。 白苏苏左右看了两眼,没看到半个人影,拧着眉上前将接骨木托在手中,低头嗅了嗅。 是一股浓郁得近乎腐烂的气味。 白苏苏心里疑惑着,便又瞥见花池台上放着的梨花木匣子,那是她用来装断臂的匣子。 心头猛地颤了颤,骤然升起一个念头,小心翼翼对着空气唤了一声:“狐狸?” 一脸叫了几声,回应她的却只有无尽的沉默。 躲在角落里的身影听到她这声,不由得捏紧了指节,遥遥望着月光下身影,明明是春意盎然的季节,却偏生多了几分萧条。 狠了心没让自己别开眼,他抬手捏了两朵海棠在手心。 白苏苏没得到回应,雀跃的心又瞬间陷入低谷,狐狸明明给她送来了接骨木,又不肯出来见她,让她连道歉都没有机会。 但她又想起来在原剧情中狐狸的结局,心里一阵后怕,咬了咬唇,白苏苏将接骨木放到一旁,打开梨花木匣子,又抬手扯下那朵红艳的花。 她用手指将花碾碎,在断臂处涂抹上红色的花汁,而后口中默念咒法,周身便瞬间被一抹红艳的光芒所笼罩,白苏苏握着断臂放在伤口处,便觉得有清凉的感觉自肩头蔓延至全身。 洗涤过经脉,直入丹田。 红光散尽,白苏苏偏头看了看自己恢复如初的另一只手,勾了勾手指,白玉般的肌肤被打下一片阴影,心情有些沉重。 未知的未来让她不甚安稳,剧情线的操控让她心生惶恐。 像是感受到什么一般,她猛地转身去看,回廊处依旧是空空如也,只有地上散落着两片海棠。 白苏苏活动了两下手腕,抬脚回了房中。 苏幕遮睡意阑珊,听见动静又从床上探出半个身子看向白苏苏,发觉到她的断臂恢复如初,稍稍惊讶了一会儿,便又沿着床头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两个人都再睡不着,白苏苏见苏幕遮休息得差不多了,便带着人乘着夜色赶回东临国。 苏幕遮心里有顾忌,并没有第一时间要回长公主府,白苏苏便领着她去天师府见了万年秋。 万年秋像是早有预感一般,天色还没亮便端坐在前堂上,听到脚步声只是手指动了动,抬头去看来人。 白苏苏冲万年秋微微颔首,扶着苏幕遮坐下,万年秋便起身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热茶,端起一杯放在白苏苏手中:“师父,喝茶。” “有心了。”白苏苏抿了一口,看了眼一旁昏黄的烛火,门外昏沉的天色,随口问道,“天还未亮,怎么不歇息?” 万年秋垂眸:“睡不着。” 苏幕遮看着两个人之间平淡得有些疏离的互动,总有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感觉。 好像,这两个人分明近在咫尺,却又相隔杳杳。 他们之间,隔着什么东西一般。 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八卦的时候,纤纤玉手抚上自己隆起的小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低头小口饮着茶。 几个小侍呈上来两碟糕点,白苏苏啃了几口权当充饥,万年秋问道:“何时回去?” 白苏苏知道他是在同自己说话,抿唇想了想,道:“应该今日便回去了,不过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苏幕遮便立刻起身,微微欠身,“劳烦天师大人给本宫腾出一间客房,本宫稍作梳洗。” 万年秋点点头,两个小宫女立刻上前,搀扶着苏幕遮离开。 前堂只剩下白苏苏和万年秋,后者古井无波的眸子看着白苏苏,眉目低垂。 白苏苏试探地问道:“往常天道带你云游,都是去了何处?” “别的世界。” 白苏苏愣了愣,一个念头飞速在脑海中盘旋,她低头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刚放下茶壶时,视野中便出现一碗冒着热气的甜粥。 修长如玉的手指扶在壁沿,万年秋将粥往白苏苏面前推了推,不动声色地拿走她刚倒好的茶,放在自己唇前抿了口。 白苏苏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她又想到万年秋魂魄不全,神智不同常人,便也不做计较,只是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问:“那现在还可以去吗?” “师父,要去?”万年秋立刻反应过来白苏苏的意思,他继续道,“危险,不行。” 白苏苏依旧撒谎不打草稿:“不去,问问。” 万年秋不信,也不肯再说,白苏苏无奈,只能低着头喝粥,万年秋又道:“师父要做什么,阿秋可以。”? 第149章 一肚子坏水 白苏苏抿着唇不发一言,门外两个侍卫慌忙进来,禀报:“天师大人,陛下驾到。” 东临小皇帝,苏偃,白苏苏蹙眉在脑海中搜索关于他的印象,却是除了个名姓再无旁的结果。 苏幕遮作为长公主的光芒过于张扬,摄政王南长风的强势也毫不逊色,两份平分了秋色,半点没给旁人留,以至于本应是君王的东临皇帝成了陪衬,光彩全失。 万年秋摆手示意侍卫下去,又简短地吩咐小侍准备招待,而后才对白苏苏道:“陛下,找你。” 白苏苏瞬间了然其中的玄机,她前脚刚到东临天师府,后脚小皇帝便找上门来,想来是在万年秋身边放了眼线。 君权神授,自然免不了猜忌,白苏苏在天启时,为了表示自己确实不会干涉朝政,也会刻意留一些君王的耳目在身边,以示友好。 由是想着,白苏苏起身向万年秋借了一间客房,整顿仪容。 万年秋府上不曾住过女子,自然也没有多余的女装及妆面,而现在天色还未破晓,吩咐小侍去铺子里买来是不可能的。白苏苏有洁癖,但也知道分场合,她本想掐个净衣决将就凑合,长发刚放下,便听到门外敲门声。 “进来。” 万年秋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件藕白色镶丝凤尾裙放在一旁,又转身关门离开。 白苏苏打量了那裙子两眼,手指虚放在裙子上好的面料上。 “等乖乖能化人了,狐狸会送乖乖最漂亮的衣裙,乖乖便会是天地间最漂亮的姑娘。” “比狐狸还漂亮?” “肯定会的。” 久远得近乎模糊的对话如在耳边,白苏苏怔了怔,别开目光转身到屏风下,沐浴净洗。 再出门时万年秋便守在门口,看见白苏苏时眸子中一闪而过欣慰。 明眸如秋水,睫羽若蒲扇;鼻挺直如锥,唇不点而红,通身气度慈悲又疏离,全然是居高位者的神圣不可攀。 “人还没来?” 话音刚落,便听得门外一阵车马喧嚣,白苏苏与万年秋对视了两眼,一前一后赶至前院,便见一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少年郎身着不显眼的靛蓝色衣袍,身后跟着两个带刀的侍卫,对着万年秋拱手垂首,礼节周到:“问天师大人长安。” 声音温润,是少年独有的清爽,抬头间是和苏幕遮一样的丹凤眼,俊美恣意,单薄的唇勾着浅笑,看向万年秋身后的白苏苏,问道:“这位是?” “天启天师,白苏苏。”白苏苏应道。 “久仰大名。”苏偃恍然大悟,谦逊地再度拱手作揖,“朕今日来,有事要向天师大人请教,白大人既然也在,可否也指点一二。” “进去说。” 一行人绕过前院,步入前堂,苏幕遮已在堂中等候多时,见到来人只是微微颔首,径直哪国小侍放在桌上的茶盏。 苏偃面上的笑有些僵硬,想无措的孩童,他迟疑片刻,才笑着唤了一声:“阿姊,你回来了?” 苏幕遮不咸不淡瞥了他一眼,后者下意识想白苏苏看过去,微微挑眉,像是在询问。 白苏苏倒也坦然,承认道:“长公主有孕在身,眼下东临和西青开战,长留西青恐不妥,故此本座做个顺水人情,将人带了回来。” 说着,白苏苏坦然望向苏偃,后者像是被戳中心思一般,不自然地别开视线,面上有些烧红。 他听信朝中老臣的话,确实是想借此机会将苏幕遮和南长风同时解决,以免后顾之忧的。 但他毕竟只是个傀儡皇帝,未经磨砺,年少藏不住心事,不像苏幕遮和南长风两个老油条,眼下被白苏苏三言两语戳穿来小心思,颇有些无地自容。 于是只能顺着白苏苏的话往下接:“白大人大恩大德,东临无以回报……” “陛下言重了,天启和东临两国世代交好,互为友邦,商贸往来,互通便利。” “白大人所言极是。”白苏苏话刚说完,便被苏幕遮接过话头,她微微抬着下巴,面上已经画好了妆面,风情万种的桃花眼眼尾上挑,捻着兰花指从容地抿了一口茶,“两国确实该多加联系交流,广开商口,互为便利。” 白苏苏也从小侍手中的托盘中接过一杯茶,遥遥对着苏幕遮敬上一下,“长公主深明大义。”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苏偃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他仍旧没忘记自己的来意,只是眼下苏幕遮在这里,他不好越俎代庖,便对苏幕遮道:“阿姊,摄政王率兵攻打西青国,势如破竹,眼下前线粮草告急,请求支援。” 白苏苏闻言也看向苏幕遮,这是东临的国事,她不能插手。尽管平心而论,她是希望西青和东临打得两败俱伤。 经此一战,天启虽说大获全胜,却仍旧损耗不少,周边一些小国倒不至于放在眼中,只唯独东临和西青两个大国,各自虎视眈眈,余下两国皆以其马首是瞻。若在此战中这两国互相牵制,便也能给天启留有足够韬光养晦、整顿恢复的时间了。 苏幕遮有心想除掉南长风,而后再打压翅膀硬了的苏偃;苏偃也是。 由是苏幕遮道:“百姓苦战许久,劳民伤财,不是为君之道。” “朕明白了。” 两个人到底是亲姐弟,在此处不谋而合,对视一眼,便也都清楚对方肚子里的坏水,白苏苏和万年秋站在这里,倒只像两个摆设。 没过多时便是天色破晓,东方泛起鱼肚白,白苏苏本想赶早回去天启,却被苏幕遮留下来赴宴,说是要商讨两国通商的事情。 白苏苏推脱说此事不归她处理,但左右苏幕遮盛情难却,只能留下来等待国宴,却在暗中派小咪通信传给白朝离。 另一边,秋霁一夜不眠不休,好不容易率兵抗南长风率领的东临将士于八百里外,急匆匆赶回皇城,却发现密室里空荡荡的,无半个人影,只余下烛泪空泣。 “该死!”秋霁怒火攻心,一拳砸在石壁上,在其上砸出一道裂缝,他目眦欲裂地死盯着被砍成几段的铁链,咬牙切齿道:“南长风,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第150章 宴会 宴会设在东临皇宫,苏幕遮要先回长公主府处理一些事,便由苏偃做东带白苏苏和万年秋在宫内逛着。 东临不同于天启,终年地处偏远,天寒地冻,一年到头多数的日子都是大雪覆盖,目之所及都是白雪茫茫一片,白苏苏本能惧寒,便只能催动灵气驱除体内的寒气。 皇宫布局也和天启大不相同,也难以使许多植物存活,只零星地种着些耐寒常绿的黑松和云杉,逛得时间长了,只叫人觉得乏闷。 三人一路下来都是一言不发,最后在御花园中的一处六角亭坐下,苏偃到底还是皇帝,饶是处处受制于人,在宫中也还是有或轻或重的话语权。 他吩咐宫女太监准备了些点心,蹙眉想着什么,又别过头去看坐着的白苏苏以及站在她身边的万年秋,两人郎才女貌,实乃天作之合,完美得总让人想做些什么来破坏。 “白大人欢喜吃些什么?” “入乡随俗,尝尝东临的本土特产也可。” “不会让白大人失望的。”言罢,他转头对宫女又交代了几句,才提了提衣摆,扫去其上落下的白雪,在雪地上踩出一片脚印,坐到白苏苏对面。 万年秋手指动了动,也坐到白苏苏身旁,将其与苏偃隔开。 桌上摆着一局残棋,苏偃觉得无聊,便收拾出棋盘,和万年秋你来我往地下着。 白苏苏从前只看风清月和文白下过,对此一窍不通,便移开视线看向一旁。 这一想到让她想起来,自己手中还有个文白,也在剧情线的操控之下。 只是不知,在天道所说的修改后的剧情中,他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但不论如何,江城子能将他留在白素素身边护着,总归不是半点作用也无的。 或许,这便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 白苏苏想得有些出身,苏偃没忍住,一连看了她几眼,颇有些自来熟地问道:“白大人有心事?” 他的目光过于澄澈,许多算计和心事也藏不住,干净得不像是一个帝王该有的,在苏幕遮的手段下,分明撑不了多久。 但白苏苏已经吃过苏幕遮和白长清的亏,收起了多余的同情,只是抿唇摇摇头。 许是觉得三个人都不说话有些尴尬,苏偃落下一枚黑子,问道:“我先前听闻白大人领天命,灭天启,可是当真?” “歹人诡计而已,陛下应能明察秋毫。”白苏苏应得滴水不露,苏偃像是听到什么好玩儿的话一般,笑得明媚,“朕可不明察秋毫,愚昧,无知,昏庸,朕听得多了,白大人不用如此恭维朕。” 万年秋一枚白子落下,抬眸道:“陛下,您输了。” “然也。”苏偃大袖一挥,丝毫不在意一时的输赢,令人收拾了棋局,便亲手将小宫女呈上来的点心一一推到白苏苏面前,介绍道:“这是东临的特产,鲜奶海棠糕,白大人若是嗜甜,这里还有些糖可以蘸着。” “这是清明酥,年至清明时,民间家家户户总会做些,一来祭祖,二来备着迎客。” 白苏苏对这些吃食平素也无甚了解,听他讲得细致,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 苏偃笑了笑,单手撩着袖子,另一只手捏起一块鲜奶海棠糕,沾了点白糖,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和醉扶归的孩子气性,倒有得一拼。 白苏苏也捏了块海棠糕,她不嗜甜,便没有沾糖,入口软糯,凉意裹挟着海棠淡香直冲味蕾,她赞了一声:“绝味。” “是?”苏偃得到认同也挑挑眉,眉眼笑得弯弯的,“白大人再试试清明酥,我从前……”话说到一半,像是意识到什么不妥一般,苏偃改口道,“朕幼时年至清明,母后便会做些青团来,旁人只觉得一股子草味,如同在吃草,朕却觉得可口鲜美,人间绝味。后来才知民间做的都是清明酥,也颇为美味。” “陛下所言极是。”白苏苏小口抿了两口清明酥,被其中浓郁的像青草一般的气味熏得有些头昏脑涨。 她平素最厌吃些青菜,对手中只啃了两口的清明酥接受不能,又不好挡着东道主的面儿说些扫兴的话,便皱着眉又咬了一口。 万年秋抬手从她手中拿过清明酥,在白苏苏诧异的目光中自己咬了一口,道:“师父,阿秋喜欢。” “天师大人喜欢的话,朕派人再送些去天师府。”苏偃面上没有半点不悦,更多的是遇到同道中人的欢喜,只是眸光打量着落在万年秋身上,更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有劳。”万年秋言简意赅。 白苏苏松了口气,便专注捏海棠糕来吃,但苏偃明显比她手速要快上许多,一盘下来,白苏苏只抢到三个,还是在万年秋的帮助下多得了一个。 苏偃笑着将最后一个沾了沾糖,似是挑衅白苏苏没抢到一般,小口慢咬着。白苏苏被他这副和身份严重不符的孩子气性逗笑了,面上故意装出的疏离稍稍融和。 “白大人笑起来很好看。” 白苏苏对于他的夸奖不置可否,接过万年秋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苏幕遮便派人来寻她们。 说是家宴,前来赴宴的都是些王公贵族,三公九卿。长公主苏幕遮和小皇帝苏偃,两人一左一右,衣着华丽,共坐高位。 万年秋身为天师,白苏苏身为贵客,两人同坐次位,余下王公贵族,各自入列。 宴会一开始,便是丝竹入耳,美酒频斟,白苏苏不善饮酒,便小声吩咐宫女换上一壶清茶。 而后便是歌姬献舞,王公大臣举杯对着长公主苏幕遮频频献酒词:“殿下洪福齐天,实乃我东临万幸,老臣代满朝文武,敬殿下一杯!” 白苏苏小口抿了清茶,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得很低,只做一个局外人,饮茶吃饭,注意力却始终聚焦在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 苏幕遮口点绛红色的口脂,勾唇一笑,美艳得勾魂夺魄:“安大人心意,本宫心领,然本宫身怀六甲,不宜饮酒,便饮茶代酒,敬诸位卿家。” 说着,举杯示意,满朝文武大臣及其家眷皆举杯回应。 一杯下肚,白苏苏将茶盏放置一旁。 方才敬酒的安大人又拱了拱手,起身对苏幕遮道:“公主殿下,摄政王抗战在前线,为的便是救殿下您于水火之中;而今粮草供应不足,将士们饥寒交迫,老臣以为,合该派兵前去……” “哎,安大人,今日是家宴,不谈国事。”苏幕遮笑着打断了安大人的话,而后又笑吟吟地道,“不过安大人既然开了头,本宫也有事告知诸位。” 众人心下一寒,面面相觑。 苏幕遮说的是“告知”,而非“商议”,便是此事她已经有了决策,不容旁人插手。 白苏苏眉心跳了跳,隐约觉得苏幕遮要说的事,同她有些干系。 “天启和东临,两国世代交好,互为友邦,本宫决定自端午后,多开商口,广泛通商,为表诚意,先向天启献白银二十万两做敬礼。” “这……天启蛮荒之地,我等何必自降身份……” “长公主深明大义。”白苏苏举杯敬苏幕遮一杯,适时开口,先前没注意到白苏苏的人,更是一片哗然。 “这这这,这不是天启的天师?” “简直胡闹,天启的人来我东临作何,简直引狼入室!”? 第151章 灌醉 苏幕遮和白苏苏对视一眼,权当没听见,又道:“本宫不是在同你们商议。还有一事,陛下年幼体弱,白大人上达天听悯怀众生,本宫决定送陛下至天启,随白大人修行。” “胡闹!”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哪里有送自家君王去别国修行的?” “简直丧权辱国,愧对我东临祖先!” “老夫早就说过,女子当权,祸国殃民!” 一时间唾骂声不绝于耳,更有怒极的,当场摔桌子对着苏幕遮叫板:“苏幕遮,你区区一介女子,不好好在家里相夫教子,偏要祸乱朝纲……” “本宫祸乱朝纲么?”苏幕遮勾唇一下,手指微抬,立刻便有带刀侍卫齐刷刷地堵在门口,众人瞬间呆若木鸡,气得吹胡子瞪眼:“苏幕遮,你大逆不道,你敢谋反?” 她道:“本宫才是道。”而后玉手抚上小腹,笑得妖艳生姿,“倒是安大人,圈养娈童,强抢民女,夺民田,扣军粮,这便是你说的‘正朝纲’?” 此言一出,安大人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苏幕遮骂道:“妖女!休要妖言惑众!” “啪!” 苏幕遮将一卷竹筒扔到大店当中,丝竹声已然停奏,乐师们战战兢兢地匍匐叩首在殿前,身形胆战。 安大人低头看了一眼,脸色瞬间没了血色,一阵刀光闪过,他用来指着苏幕遮的手指瞬间被削落在地,骨碌碌地往前滚了滚。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胆都破了,哪里还顾得上尖叫,只能慌忙握紧喷血的手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拉出去,打入天牢,贬其府上下,均为庶民,永世不得入朝为仕。” 侍卫立刻将不住在地上叩首的安大人拉了下去,同安大人相勾结的一些朝中重臣各个眼神游离,有心虚的当场下跪求饶,额头密汗直流。 大殿一时间静得令人心慌,白苏苏冷眼看着高位上坐着的苏偃。 明面上的话说得好听,实际上也都知道,苏幕遮此举,无非是借个由头,将苏偃从皇位上拉下来,给自己手握大权和腹中胎儿断绝后患。 平心而论,她倒是不介意天启多这么一个邻国质子,毕竟送来的牵制东临的链子,不要白不要。 权当,她救苏幕遮从西青国出来的报酬了。 她受得心安理得。 倒是苏偃,瞧着还是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对上白苏苏的视线,颇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白苏苏收回视线,拿起万年秋给她倒满的一杯茶,小口抿着,只是茶刚一入口,便皱了皱眉。 有点像酒。 然而白苏苏有心事,便也没去细想,将其一饮而尽,看好戏一般瞧着那边乌泱泱一片喧嚣。 苏幕遮手段果决,三两下便让人将反对的几个重臣拉下去关进了地牢,下令抄家。 一时间哭声叫声,刀枪碰撞声混杂在一起,侍卫们拖着几个家眷,带了下去。 杀鸡儆猴,恰到好处。 其余众人便是群龙无首,惶惶不安,气得吹胡子瞪眼,便将主意打在南家身上。 然而苏幕遮本就欲除掉南长风,一声令下,不待南家掌事的人开口,便道:“南家上下,欺君罔上,阳奉阴违,与西青国暗中勾结,意图谋反,理当株连九族,然天师大人和白大人均有好生之德,慈悲为怀,不喜杀生,本宫便只罚南家上下,均贬为庶民,流放北漠,可有异议?” 南家的主心骨而今只剩下南长风一人,但南长风又远在西青国,福祸未知,苏幕遮却是野心已久,再多说无益,只会自取其辱。 于是下跪叩首,齐声道:“谢公主殿下不杀之恩。” 苏幕遮满意地笑了,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抬眼去看旁的大臣。 脸色铁青,吹胡子瞪眼,却碍于苏幕遮的压迫,只能不情不愿地下跪道:“殿下英明。” 宴会又重归丝竹绕梁,在座大臣却早已没了享乐的心思,各个坐立难安,时不时地将眼神投向万年秋,祈求他能说上几句。 然而万年秋从头至尾只是垂着眸,白苏苏的杯子空了,便给她倒茶,她的盘子空了,便给她夹菜,觉得适时该补充点水果,便夹两个红杏放在她面前。 白苏苏喝得脸颊泛红,上眼皮子同下眼皮子直打架,脑子昏沉,却也没忘了保持仪态,只能眯着眼暗戳戳地打盹。 万年秋同苏幕遮道了一声,便在众人殷切的眼神中,淡定地搀扶着白苏苏出了大殿。 直至将那灯火通明、丝竹喧嚣全数抛之脑后,万年秋停下脚步,拦腰将醉醺醺的白苏苏抱在怀中,使她的脸颊紧贴着他的胸口。 颠了颠,踩着青石板,大步向着天师府走去。 隔着薄薄两层布料,万年秋的心跳声平稳有力,白苏苏听觉极灵敏,晕晕乎乎地皱着眉,撑着手想要远离,却被万年秋按住肩膀:“乖乖,别动,会掉下去。” 声音轻柔,却满是宠溺。 白苏苏闻言,皱着眉甩了甩脑袋,努力使自己睁大了眼,想要看清楚这人的面貌,上头的醉意却让她只能瞧得见一阵光圈,口齿不清地问道:“是狐……狸吗?” 万年秋揽着白苏苏的手紧了紧,紧绷的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在白苏苏的后脑勺上虚揉了一把,“是我。” 晚风迎着月色,送来海棠的清香,白苏苏眨了眨眼,又想起狐狸还在生自己气的事情,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勾了勾万年秋的袖子,小声道:“狐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和天煞出去的,我以后不敢了。” 万年秋也不知听到了没有,只是目视着前方,“嗯”了一声。 白苏苏也瞬间沉默了下来,她有些失落,拧着眉闭着眼睛,做出一副要睡着了的样子,却在心里盘算着要如何才能让狐狸消气。 万年秋抱着白苏苏绕过一个巷子口,两旁人家门前点着的红灯笼,将影子拉得长长的,他低头看了一眼,有些心疼,放轻了声音道:“不生气,说实话。” 他不生气,但是问她问题,要说实话。 白苏苏又睁开眼,月光照得她的眸子亮亮的,脸颊上因醉意染上的酡红还未消散,她重重地点点头,整个人看起来迷糊又乖巧,万年秋古井无波的眸子中氤氲出一处清波。 “去别的世界,做什么?” 第152章 乖乖 对一向只能简短蹦出几个字的万年秋来说,完整的一个句子出口,实在是有些艰难。 白苏苏轻咬着唇,闻言又闭上眼睛装睡,只当没听见。 她是醉了,不是傻了。 潜意识里也知道这件事不能再让狐狸知道,他会生气,会阻拦自己。 万年秋习惯了装傻充愣的白苏苏,十万年前她同天煞偷溜出去混沌间前,也是这般。 她不会骗自己,却也不会如实告诉自己,便选择了装聋作哑。 怀中的重量轻得有些不真实,万年秋努力回想着自己从前训她时的语气,又说了一遍:“说实话。” 白苏苏的睫毛颤了颤,她的手指不自然地勾紧,小声嚷嚷着:“鱼摆摆……” 昏黄的烛光在万年秋的脸上打下一片阴影,他不再发一言,大踏步往前走。 皇宫距离天师府的路程并算不上遥远,只是万年秋有心相同白苏苏多温存片刻,特意选了耗时最长的一条小径。 已经是宵禁时分,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只有门前屋檐下的灯笼,随着晚风轻轻摆动。 白苏苏装睡装着装着,便真的睡着了,被万年秋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时,胡乱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抓着万年秋的衣摆不让她走。 她的眼神有些溃散,也不知道是醉得还是困得。 万年秋俯身为她拂去脸颊上的碎发,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拿,醒酒汤。” “不要……”醉酒了的白苏苏固执极了,很有几分孩童的脾性,万年秋见惯了,便也由着她闹。 她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想起来他。 白苏苏眼尾下垂,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她歪头在万年秋的掌心蹭了蹭,又伸着手去搂万年秋的脖子:“要亲亲……” 她故意装乖时的模样,是极其乖巧,混着平素骨子里的漫不经心,令人不由得心软。 万年秋也会心软。 他低头同白苏苏额头相抵,两人的呼吸便交缠在一起,他的眸子望进白苏苏一双眼中,压低了声音又问:“说实话,再亲亲。” 白苏苏固执,万年秋也是固执的,甚至很大程度上来讲,白苏苏的固执是随了万年秋的。 白苏苏一愣,眨了眨眼,又立刻闭上眼想故技重施,万年秋便道:“不说,生气。” “狐狸,我找到天煞了。” 白苏苏企图扯开话题,万年秋却只是平静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他说等以后我们一起喝酒,一起玩……” “不和他玩。”万年秋道,“说实话。” “狐狸……我困了……” 万年秋轻叹了一口气,低头吻在白苏苏的唇上,温柔又克制,最后将白苏苏抱紧在怀中,制止了她乱动的手,脑袋埋在白苏苏的脖颈间。 淡淡的雪松香将他包围,白苏苏呼吸渐渐平稳,万年秋侧过脸在她的颈侧落下一吻,无奈又失落:“乖乖……” 无形间有一双手,将她从他的世界扯离。 哪怕已经重来了一次,他也依旧没能将她带回来。 也无妨了,她不属于他,她只属于她自己。 白苏苏一觉睡到了天亮,被春日明媚的日光惊醒,脑子里还有些混沌。 她记不清楚昨晚是怎么回来的,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还在一边喝茶一边看热闹,想来应当是万年秋带她回来的。 万年秋推门而入,手中托着食盘,上面是一碗清粥,一盘小菜,及一叠海棠糕,放在桌上。 白苏苏简单洗漱了后,便坐在桌前小口抿着粥,万年秋看了她两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白苏苏感受到万年秋的目光,抬头也看了他两眼,挑眉以示询问。 万年秋摇摇头,又给白苏苏添菜。 门边突然弹出一个脑袋来,白苏苏被吓了一跳,险些被呛住,万年秋立刻递过去帕子,才没让白苏苏洋相尽出,毁了形象。 “陛……下?”白苏苏有些迟疑,苏偃闻言大剌剌地进门,坐在一旁,开门见山:“白大人何时启程回天启?” “两个时辰后。”白苏苏又想起昨日苏幕遮在大殿上说的话,便道,“陛下想何时启程?” “两个时辰后便两个时辰后,朕早已收拾好了行囊,不着急,天师大人先用膳,朕再回去准备些吃食。” 说罢,便如同一阵风一般,又匆匆离去。 白苏苏:??? 怎么有人比自己还要着急回天启? 她没记错的话,东临才是苏偃的家。 被人扫地出门,送去邻国当质子,本是一件屈辱的事,怎么到了苏偃头上,却成了求之不得的好事? 白苏苏心里诧异,同万年秋告辞后,骑着汗血宝马,回头看着坐在马车上同她兴致昂扬地挥手打招呼的苏偃,依旧转不过来弯来。 原本按照她的打算,天启和东临相隔甚远,她完全可以拎着苏偃,在御风之术之下,最迟两日便可抵达天启。 但朝中老臣却说,苏偃是东临的君王,左右得准备些排场,免叫旁人看轻。 被扫地出门送去邻国当质子,本就很叫旁人看轻了,再整些排场,只会平添笑柄。但无奈苏幕遮同意,白苏苏也不好推辞,只能应下。 然而白苏苏坐不惯马车,便同苏幕遮要了一匹好马骑着上路,现在细看起来,苏偃此行倒不像是去当质子的模样,更像是和亲的架势。 而她,竟有些像迎亲的使者。 这念头一出,白苏苏便觉得有些荒谬,但她又想起来苏幕遮从前对她说过的,要送东临皇子去天启和亲。 确实有点像。 由是想着,白苏苏不由得笑开来,并排坐在马车外呼吸新鲜空气的苏偃见了,心头一动,挥了挥手道:“白大人,你想到什么开心的事儿了?同我也说一下。” 他没有自称朕,便更像个寻常的少年郎君。 然而他们此刻正在沙漠之中穿行,风沙阵阵呼啸,将苏偃的声音吞没。 白苏苏随意抬手,使得迎面的风沙改了方向,削减了风沙的声音,才去问道:“陛下方才问什么?” “出了东临,哪里还算什么陛下,白大人唤我阿偃便好。” 白苏苏不置可否,他倒也不算没有自知之明。 而另一端,东临都城门外,万年秋望着白苏苏领着车马远走的身影,周边的王臣贵族各自散去,苏幕遮同他微微颔首,也在流云的搀扶下离去。 万年秋捏了个诀,白色的小狐狸便搭着两只爪子,半坐在他面前。 “跟上,乖乖。”? 第153章 钟山族 白苏苏一行人在沙漠里走了半日,日头渐盛,便在中转的兰城整顿车马。 兰城位于沙漠中央,不独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其地理位置优异,交通便利,来往停留的都是穿梭各国的商客,白苏苏和苏偃在一家茶馆喝茶,几个仆从便在他们的不远处,另坐一张桌子。 正是正午时分,茶馆喧嚣,时不时地能看见各国装饰的商客,握手谈笑,而后并肩步入,向店家讨上几杯茶。 店家是两位有着古铜色肌肤的妙龄女子,操着一口有些生涩的东临国的口音,年长的叫古丽,年幼点的,叫古兰。 两人头一次在这沙漠之中瞧见女子,还是容貌昳丽、气质出尘的女子,没有来的心生好感,又额外送了白苏苏两壶茶和两碟果子。 果子青色带着黄,上挂着密密麻麻的尖锐的倒刺,白苏苏一时无处下手,苏偃见状接过古兰递过来的羊皮手套,用小巧锋利的匕首除去表皮和尖刺,将红色的果肉放在白苏苏面前的托盘上,颇有些期待:“白大人尝尝?” “直接咬?” 经过清明团子一事后,白苏苏苏偃独特的口味充满了抗拒,然而苏偃期待的眼神过于炙热,白苏苏只能硬着头皮,一只手用筷子压着果子,另一只手用磨得发亮的小匙舀了一口,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 没有预料之中的诡异味道,酸甜可口,风味很好。 白苏苏的眉头稍稍舒展,古丽端碟子的空挡瞧见了,将手中的茶放在邻座的桌子上,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搭在白苏苏的椅背上,舒朗地笑了起来,“姑娘是头一次吃?” 陌生人的猛然靠近让白苏苏瞬间绷直了身体,仰头瞧了古丽一眼,点点头,“味道很好。” 自家的美食平时没少得到称赞,古丽早就不放在心上了,摆摆手道:“姑娘若是喜欢,两个时辰后,我这店里打烊,领姑娘去后院的林子里瞧瞧,想摘多少摘多少。” “不劳烦店家了,我们片刻后便要启程。” “这么快吗?”偷偷留意这边动静的古兰,躲在古丽背后探出脑袋来,明亮的眸子看着白苏苏,在白苏苏看过来时,又连忙移开视线,只是视线总忍不住往白苏苏身上飘。 毛茸茸的猫儿,想撸。 古兰有心相同白苏苏亲近会儿,又因为面皮薄怕被拒绝,只能仰着头望着古兰,语气带着恳求“姐,可以让他们再多留一会儿吗?走的这么早,还没出沙漠可能就会遇见沙尘暴的。” 古丽哪里看不出来自家妹妹想撸猫的心思,沙漠历来干旱少生气,若非在商行的季节,平素都是半个人影儿也没有,更妄论这样一只毛发漂亮的猫儿。 “两位明日再走,小妹说的没错,今日恐有沙尘暴。” “白大人?”苏偃也看向白苏苏,眨了眨眼,俊美的脸上写满了想要留下来玩的意思。 古兰又道,“两位留下来的话,今晚还可以同我们一起参加祭祀,见到一年才能见上一次的大祭司,祈求庇佑。” “也好。”白苏苏对古兰口中的大祭司有几分兴趣,真要说起来,她身为天师,平素里干的也都是祭祀祈福的事情。 古丽便让古兰收拾出两间上房给白苏苏和苏偃,付款时白苏苏注意到柜台后挂着的一件印有图腾纹路的画,有些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蛇身卷曲,周遭饶有云纹,两边各有一只眼睛形状的凹下去的图案,呈橘红色。 她从前在风清月的书房中,也见过类似的图腾。 风清月说,是他族里的图腾。 说起来,白苏苏却从来不知道风清月出身哪个家族。 水轻鸿是水族长子,文白出身低微,却也是有身世可查的,漫天诸神也都有各自背靠的家族,唯独风清月,孤单得像一头野兽。 一个人身居高位,统领诸神,领所有强势的家族为之臣服,理所应当得有些诡异。 古丽将找零的印子递给白苏苏,顺着她的目光往后看了看,笑着解释道:“姑娘见过这个?” “唤我苏苏便好。”白苏苏道,“从前……在前夫那里见过几次。” 白苏苏一句话含的信息量巨大,古丽不由得愣了愣,有抬头看了眼外面瓜棚下正专注给白苏苏削果子的少年郎君,面上划过一丝不可置信。 但随即也反应了过来,小郎君强壮有力,又乖巧贴心,比她族里不近人情只会冷着脸的绣花枕头,可好得不是一点半点。 换她,她也选小郎君。 于是她解释道,“这是上古时期钟山族的图腾,掌管钟山的烛九阴大人在飞升时留下的,时间一长,部落便都不复存在,后人却仍旧保管着这些图腾,姑娘的……前夫,想必也是族中人了。” 白苏苏了然,却是没想到风清月会是烛九阴的后人,难怪能凭一己之力统领诸神。 烛九阴者,钟山之神,变换时间与空间,可教日月颠倒。 这是天道告诉她的。 古丽见她思索,又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这样来说,你我便也是一家人了。” “不是,我同他已经和离……” “合离也无妨,我们钟山族世代忠贞,男女都只认一人为伴侣。你弃了他,是你的事,他只有你一人,是他的事,你我是一家人,是我们的事,一码归一码。” 白苏苏对古丽的能言善辩有些无措,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再回到座位时,苏偃已经给她削了满满一碟红色的果子。 抬头间不知道古丽同古兰在说些什么,时不时地笑着向白苏苏这边看来,古兰的两只眼睛灵动有神,一对上白苏苏的眼睛,就好像会发光一般。 白苏苏甩了甩明面上没有显现出来的猫尾巴,总觉得后背发凉。她将一个果子放到一张空白的碟子上,又将其余的果子都推到苏偃面前,问道:“你从前一直生长在深宫,还吃过这些?” “我从前……”苏偃眨了眨眼,“白大人猜猜我从前生长在哪里?” “民间?”白苏苏想到苏幕遮要扶持一个傀儡皇帝,便不可能从养在宫里的皇子下手,那都是些有背景的,只有流落在民间的小皇子,用起来才能放心。 “是民间。”苏偃思索道,歪了歪头,白苏苏这才注意到他笑起来是有虎牙的,又听他道,“不过不是东临的民间。” 那便是流落在其他国家的皇子了。 白苏苏想的理所当然,却全然忽略了另一种可能性,以至于日后分别时都没想到死生不复相见这个词。 第154章 醋意 沙漠的夜晚来得很晚,白苏苏被灼热的日头晒得困倦,便同苏偃说了几句,一个人上楼埋在被子里打盹儿。 古兰给她安排的房间采光颇好,躺在床上的一瞬,便也躺在日光间,熏得身上的都是暖融融的,白苏苏被这暖意很快便哄得睡着了去。 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唧了两下嘴,抱着被子蜷缩着翻了个身。 房间中蓦然多出一个人影,半边身体沐浴着日光,他放轻脚步走近白苏苏床边,垂眸端详着白苏苏的睡颜,有些入了迷。 温煦的日光让白苏苏睡得很熟,甚至舒服得抻了个懒腰。 她离开时身上穿的依旧是万年秋给她准备的凤尾裙,版式和天启的版式不甚相同,分为上下两节,这一抻腰,便露出半截如雪的肌肤。 风清月眸光顺着白苏苏的动作,落在她的腰间,泛着红色的瞳孔缩了缩。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扯着白苏苏的衣摆,往下拉了拉,生怕惊醒她,却又想惊醒她。 想让她看看自己。 却又怕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藏了别人的身影。 两种心理相互矛盾,彼此掣肘,彼此拉扯着,他又瞥见床畔沾上的白苏苏身上掉的几片毛,黑中带着白色。 抬手细细捡了来,一根根放入掌心,团成一个拇指大小的,黑白不均的一个毛球,收入袖中,轻手轻脚出了门。 端水的古丽见状,慌忙垂头行礼:“大祭司。” “无需多礼。”风清月眸中的红色又消散去,他摆摆手,示意古丽动静小点。又回头看了白苏苏紧闭的房门一眼,注意到古丽手中盛着水的木盆,问道:“要送进去的?” “是的,苏苏方才在楼下要的。” “给我。”风清月从古丽的手中接过,在她诧异的目光中又轻手推开门,放了进去。 风清月再出来时,见古丽还没走,便问:“还有事?” “就是……苏苏已经有夫婿了……”古丽小心翼翼地选着措辞,好让自己看起来不是大不敬。 她不清楚大祭司同苏苏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但从他方才出来时略带落寞的身影也能看得出来,他们大祭司在单相思。 “她告诉你的?”风清月闻言冷眼扫了古丽一眼,语气寒凉。 古丽被吓得一个哆嗦,心道自己猜对了,连忙点头,“正是楼下那位小郎君。” 风清月将手指关节攥得泛白,抬头瞥了一眼楼下同商客打成一片的苏偃,后者半撸着袖子,笑时露出一口大白牙,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许是注意到了风清月的视线,回头看过去,冲他友善地笑着。 风清月清冷的凤眸中寒气沉沉,刚想一拳砸在栏杆上,又想起来白苏苏还在睡觉,胸口因为愤怒和醋意交战而起伏,转身大步消失在拐角处。 他的小姑娘,那是他的小姑娘,他的夫人,他的苏苏! 前脚刚同他合离,后脚便又另嫁旁人! 心怀天下几十万年的风清月,头一次生出想要杀人的想法,想将楼下那笑得明媚的小白脸扔进炼狱中。 由是想着,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同古丽擦肩而过,大步下了楼,走近苏偃。 苏偃没有防备,被风清月拎着衣领掀翻在地,脸颊又狠狠地挨了一拳,浑身的关节犯痛。 周围的商客见状,慌忙上前去拉苏偃,却又被风清月身上如同炼狱一般的威压所震慑,呆愣地跌坐在原地不知所措。 古丽没反应过来,便看见一向清冷自持的大祭司对别人动了手,来不及思考,三两步便下了楼。 但是风清月身上的威压过于凶狠,她只是靠近了两步,便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跪坐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面,一只手捂着咽喉,大口粗喘着气:“大祭司……” 风清月充耳不闻,拎着苏偃飞身到了无人的角落,又将其一把扔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苏偃,仿佛在看一个死物,吩咐道:“同苏苏合离。” 泥人尚有三分气性,再好脾气如苏偃,被人冷不防扔了两次,也只觉得火冒三丈。 他揉了揉被扔得发痛的肩膀,眯着眼站起身来,尽可能使自己同风清月平视,一改在白苏苏面前的少年明朗,非但没有解释,反而故意讥讽道:“你自己爱而不得,却要去拆散别人?” “闭嘴!”风清月一记掌风甩了出去,苏偃后退半步,慌忙抬掌也送出一记掌风迎击。 “嘭——” 两记掌风在半空中相撞,震出强大的波动,将苏偃身后的胡杨拦腰砍成两节。 萧条的枝丫胡乱地倒在沙漠之中,被掀起的风沙在空中形成一片黄色,将两个人笼罩在其中。 风清月语气骤冷:“你不是凡人?”而后杀气乍泄,迅速闪现在苏偃的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眸光阴沉:“你在苏苏身边,有什么企图?” 苏偃被风清月打了个措手不及,倒吸一口冷气,直直地迎视着风清月的审视,嘴硬地一字一顿道:“她是我的夫人,与我情投意合,举案齐眉,你说我有什么企图?” “一派胡言!”风清月濒临暴走,眼眶泛红,掐着苏偃的力道又大了几分,苏偃脸色发青,险些喘不过气来,却仍旧咬紧牙关不肯低头。 周遭的气流因为风清月的怒气而翻飞,苏偃努力呼吸着空气,挑衅道:“倘若真是胡言,你为何不亲自去问她?” “你!”风清月被苏偃戳到了痛楚,怒不可揭。 他确实不敢亲自去问她。 他怕她只想捅他一刀,怕一切真如此人所言。 于是只能脸色阴沉地瞪着苏偃,稍稍松了松力道,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话:“同苏苏合离。” “我们夫妻同心,恩爱不移,凭什么合离?”苏偃扯了扯唇角,风情万种的丹凤眼微微上挑,带出些和苏幕遮一般无二的傲慢,扯了扯唇角,他又道,“你若要杀我,尽管试试,你看看你杀了我之后,她会不会杀了你。” 会的。 风清月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在心里给出了答案。 他曾那样伤她,应了她要护她顺遂长安,却又由着漫天诸神欺她辱她。 尽管他知道那都由不得他自己,却也无力洗脱那些被板上钉钉的错误。 这世界上没人比白苏苏更想让他死。 他最爱的人是这世界上最想让他死的人。 这样的认知让风清月险些崩溃,苏偃却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背,风清月便好似被抽去全身的力气一般松开了手,苏偃后退一步同他拉开距离,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笑得温朗和煦,“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先走了,她该醒了。” 风清月没再说话,苏偃便笑着转身离开,待走到风清月看不见的角落,才卸下佯装的骄傲,虚弱地捂着胸口,额头冷汗潺潺:“吓死爷了,白苏苏搁哪儿招惹的这么个疯子?” 第155章 天选之人 白苏苏一觉睡到傍晚,临醒前还有些鬼压床,以至于清醒后都有些心不在焉的,简单清洗过后出了门,苏偃正单手撑着脸在桌边,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见白苏苏下楼来,慌忙站起身,却因为被风清月扔了两次,小腿吃痛,便往前栽去。 白苏苏一把上前揽过他的腰,顺势将他稳住身体,怔了怔,抬头对他道:“你的腰,还挺细。” 苏偃“噌”地烧红了脸,心跳快得不像话,眼神乱飘,不敢低头去看白苏苏,胡乱“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不远处刚带上青铜獠牙面具的风清月从拐角处来,便看到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格外亲密的样子,郎才女貌,分明是一对璧人。 一拳砸在木墙上,在上面砸出来一个大洞,手背也因为木刺扎入带出斑驳的血迹。 醋意在心中翻飞,风清月紧咬着牙关,隔着面具上眼睛处的两个洞,红着眼盯着白苏苏的方向。 那是他的小姑娘!眼下却当着他的面,同别人恩爱缠绵。 风清月仿佛置身于凌迟架子上一般,疼得险些呼吸不过来。 白苏苏扶着苏偃的胳膊,将他扶在椅子上,颇有些担忧地问:“你……应该没事?” “没、我没事。”苏偃脸上薄红还未消,眼神游离,不敢直视白苏苏,让白苏苏更坚信心里的猜测,看向苏偃的眼神也带着同情。 明明是和醉扶归一样的年轻气盛的年纪,一个是精力旺盛,一个却是体虚身弱。 由是想着,白苏苏又给苏偃倒了一杯茶,目光在随行的一众仆从中扫了扫,又诧异地回望了苏偃一眼。 随从中,没有女眷。 苏偃将白苏苏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意外对上白苏苏意味不明的眼神,喉结滚动,将唇边的水渍一把抹去,“白大人有话要说?” “嗯……此去天启路途不远,注意身体,量力而行。”白苏苏斟酌着用词,努力使自己不失长辈的风范。 苏偃:??? 苏偃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盯着白苏苏看了许久,而后眉目疏朗,笑道:“白大人在想什么不正经的东西?” 白苏苏:??? “应该,算,正经?”白苏苏微微皱了皱眉,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苏偃是在揶揄自己想岔了路子,懊恼的表情使得脸上故意做出来的淡漠和疏离都淡化了许多。 苏偃笑得明媚,露出一口大白牙,狡黠地眨了眨右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意味深长道:“原来是这样的白大人啊……” “闭嘴!”白苏苏恼羞成怒,简直想将一壶热茶全都泼在苏偃身上,苏偃连忙举手讨饶:“白大人饶命,白大人饶命,我不敢了。” 见白苏苏不信,苏偃又推了推手放在脑袋上方,故意低垂着眼尾,小声道,“真的不敢了,白大人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阿偃这一次?” 白苏苏眨了眨眼,这人讨饶时倒是和醉扶归那小白眼狼如出一辙,只是不知道这副皮囊下,是否也是和那小白眼狼一样的狠心肠。 “白大人?” 见白苏苏不说话,苏偃又偏头在白苏苏的面前挥了挥手,白苏苏回过神来,佯装凶狠地威胁道:“就这一次,没有下次了。” “没有没有了,阿偃保证!” 白苏苏这才又恢复面上的淡漠,坐在一旁等着晚上的祭祀。但是经此一遭,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比先前轻快许多。 苏偃时不时地嘴贱,故意要看白苏苏炸毛又不能发作的样子,每到白苏苏佯装生气,便立刻举手讨饶。 白苏苏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好似养了个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那种,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将他和醉扶归那小白眼狼想比,是不是抬举了他。 风清月站在拐角处,阴影将他笼罩着,手上的鲜血凝固成一片,他却依旧只是目光紧锁着不远处谈笑风生的两个身影。 明明从前,那样温和明媚的笑,是属于他的。 巨大的不甘和醋意仿佛两头野兽,将他吞没。 古丽古兰手捧着两罐陶瓶从门口走出,到风清月面前,毕恭毕敬地鞠躬行礼道:“大祭司,一切准备就绪。” 风清月将视线从白苏苏身上收回,淡淡道:“开始。” 月上梢头,在苍凉的荒漠中撒下一片银辉。 祭祀的主要场地就在茶馆外的一片圆形的土台,高不过三尺,在边上围着一圈火把。 周边围坐着一圈服饰各异的人,大家语言不同,口音迥异,却都是端庄地盘着腿,将双手合十立在胸前,虔诚地闭着眼,喃喃低语,祈求着什么。 凑近了听,从隐约几个词语还能听得出来,他们要康健长安,要阖家欢乐,要太平盛世。 苏偃选了处视野开阔的位置,拉了拉白苏苏的衣摆,席地而坐。 白苏苏洁癖发作,苏偃抬眼见白苏苏迟迟站着不肯坐下,便将衣摆撩起,铺在身旁,用手拍了拍,白苏苏这才坐下。 但是两个人的距离过于近了,便无法像旁人那般盘腿,白苏苏只能微微曲着腿,抬头去看土台。 古丽古兰从一左一右两处过道,缓缓登上土台,将手中绘有鸟纹和蛇纹的陶瓶放在东西相对的两个方位,又在地面上撒了一层白色的粉末。 火光跳跃在沙漠之中,每个人的脸上都被晕出一片祥和。 一个身穿白色云纹斗篷,头戴青铜獠牙面具,手执青灰色权杖的人便从正当中突然亮起黄光的一条过道上缓缓登上土台,目视前方,同白苏苏四目相对。 白苏苏心头走然升起一阵诡异的熟悉感,熟悉得让她下意识想取出匕首来捅他一刀。 那人目光停留在同白苏苏并肩席地而坐的苏偃身上,握着权杖的手紧了紧,手背上青筋暴起,眸底也乌沉沉一片风雨。 白苏苏收回视线,注意到身旁的苏偃在闭着眼祈福,待其睁开眼时,好奇地问了一句:“你许的什么愿?” “尽早回家。” 白苏苏笑了笑,不说话,只当他是初出茅庐的小皇帝,半路又想家了。 但是回家是不可能的了。 苏幕遮不会让这样一个对她有威胁的人再回去,而白苏苏,为了制衡东临,也不可能再放他离开天启。 所有人都在清醒地算计着他,只有他在糊涂地祈求回家。 “白大人不许愿吗?” 白苏苏闻言抬头看了看将权杖举起来的大祭司,摇摇头。 她也是接受百姓愿望的,深知求人求神求天地,都不如求己。 然而大祭司却突然将权杖指向白苏苏,用一种近乎空洞的声音说:“今年的天选之人,是你。” 第156章 祭祀 “喔——” 人群中骤然暴发出一阵雷鸣一般的喝彩声,众人齐刷刷地看向白苏苏,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艳羡,一边拍着手,一边起哄道:“天选!天选!天选!” “请天选之人上前来,接受大祭司的祝福。”古丽严肃地站着,用一种近乎悲壮的声音道。 “喔——” “天选!天选!天选!” 人群中的喝彩声越发令人震撼,在茫茫沙漠中显得格外震撼,白苏苏感受得出来他们是在为她感到由衷的高兴,不好辜负众人的热情,又加上入乡随俗,便站起身来。 众人见状立即给她让出一条过道,土台上的古兰对着白苏苏眨了眨眼,两眼亮晶晶的。 白苏苏挺直了脊背,微微抬着下巴,抬脚一步步上前。藕白色的凤尾裙在火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极其温柔的色彩,她定定地目视前方,越过跳跃的火光,同大祭司四目相对,整个人便像降落凡尘的神明。 慈悲又神圣,令人忍不住敛声屏气,心怀崇敬。 苏偃在阴影中望着白苏苏的背影,又看了看土台上的大祭司,一只手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白苏苏距离土台还有两步之遥,大祭司伸出右手,白苏苏愣了愣,将手搭在他的手心,便被握着带上土台。 “哦——”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喝彩声,白苏苏仰头看了大祭司两眼,便听他用空洞的声音道:“请闭上眼睛。” 白苏苏闭上眼,便感觉有人握着自己的肩膀,而后一双手抚上自己的面颊,替她将鬓边的碎发,小心翼翼地整理到而后。 风清月隔着面具,看着近在咫尺的白苏苏,一颗心跳的剧烈,仿佛随时都会蹦出来一般。他用手指细细描摹着白苏苏面上的轮廓,目光缱倦,要将人刻进骨子里一般。 怕白苏苏起疑心,风清月低头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虔诚而克制,才缓缓抬头。 古丽古兰被他这不在预料之内的动作惊呆了,却也没忘记祭祀的主要流程,古兰从地上捧起来有着蛇纹的陶瓶,送到风清月身旁。 风清月低头望着陶瓶中的圣水,接过古兰递过来的圣笔,沾了满满,先是拉过白苏苏的手,使其摊开手掌,掌心向上,用蘸了圣水的圣笔,在上面写下祝福。 “一祝,顺遂长安,身体康健。”古兰将视线从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收回,对众人宣告。 风清月睫羽颤了颤,又继续写着。 “二祝,诸事顺意,所念皆成。” “三祝……”古兰顿了顿,又连忙低头看了一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才不可置信地抬头望了一眼风清月,到底没能将这第三祝福说出口。 风清月收回笔,将其递还给古兰,握着白苏苏指尖的手,仍是不肯松开。 残缺了一节指头的左右食指,在她的掌心描摹着。 三祝,祝你我破镜重圆,恩爱不移。 “我可以睁眼了吗?”白苏苏手指动了动,虽然不知道第三个祝福是什么,但潜意识里总觉得,那不是她想要的。 风清月抽回手,转过身去,道:“可以了。” 白苏苏睁开眼便看见大祭司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古兰古丽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探究的意味,迟疑地将手藏回在袖中,在众人的喝彩声中,转身又下了土台。 苏偃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两杯骆驼奶,笑眯眯地将其中一杯递给白苏苏,白苏苏接过后照旧坐在他铺在地上的衣摆上,浅抿了一口,味道还行。 苏偃被她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给逗笑了,“白大人怕我下毒吗?” 他这话一出,白苏苏立刻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确认他是在开玩笑后,才松了一口气,苏偃佯装求饶道:“白大人可别怀疑我,我到天启可都还仰仗着白大人过活呢,给自己下毒也不会给白大人你下毒!” 白苏苏不理会他的油嘴滑舌,专注看着土台上只剩下古丽古兰两个人的祭祀狂欢,忽然听见“喵”的一声,不由得动了动耳朵,偏头向一旁看过去。 苏偃身边不知道何时多了一只小白猫,眯着眼睛蹭着苏偃的手指,苏偃笑着挠了挠它下巴上的软肉,小白猫便立刻舒服得挺直了动作。 白苏苏看得只觉得眉心乱跳,苏偃注意到她的眼神,偏过头来笑着问:“白大人也喜欢猫儿?” 哪里是喜欢啊,那就是她的小咪! 而今却在一个凡人的手下缴械投降,简直,简直丢尽了猫脸。 苏偃没等到白苏苏的回答,以为她是怕猫,便将小咪往身后推了推,不让白苏苏看见它。 白苏苏揉了揉眉心,越过苏偃拎着小咪的后颈肉将它带入怀中,苏偃被白苏苏陡然凑近的动作搞得面红耳赤,鼻尖上充斥着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一时间手脚无措,不知作何反应。 白苏苏拎着小咪起身,苏偃怕她对小白猫做出什么伤害的动作,连忙摊开两只手在下方,随时要接着被拎在半空中不敢动弹的小咪,道:“白大人若是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将它带得远远的,绝对不会再出现在白大人眼前!” “你在这里带着,别乱走,我去去就回。” 白苏苏制止了苏偃要跟上来的动作,拎着小咪去了距离茶馆不远处的一间瓜棚下,将小咪放在地上,蹲下用手指戳着它的小脑袋,问道:“说,找我做什么?” 小咪“喵呜喵呜”地蹭着白苏苏的手腕,眼珠子转了转,可怜巴巴地道:“天道让人将水清浅和棠梨从锁妖阁中带走了。” 白苏苏一愣,想到天道之前对他说的一番话,恍然大悟,神色严肃点了点小咪的脑袋,“我知道了,还有其他的吗?” “没啦,唔,有一点,我想苏苏啦,我们都很想苏苏。” “乖。”白苏苏浅笑着同小咪玩儿了一会儿,便打发它离开,自己一个人又回到了祭祀的土台边,正好和站在胡杨树下的大祭司打个正着。 白苏苏一见到他,心里便生出一种熟悉感,这种熟悉感驱使着她去拔刀,但所幸大祭司只是冲她点点头,便别开视线,去看参与祭祀的喧嚣。 苏偃见白苏苏空手回来,左右没看见方才那只小白猫,心里有些失落,也不敢去问白苏苏小白猫的下落,只能将手中的甜瓜当作发泄对象,一口一口啃着,仿佛是在啃白苏苏的皮肉一般。 但是不知道想到什么,啃着啃着脸上又红了一片,白苏苏见他吃得香,馋虫也被勾了上来,抬眸去看他,干巴巴道:“给我一块。” 苏偃风情万种的丹凤眼淡淡扫了白苏苏一眼,脸上更红了,垂着眼随手从一旁的小桌子上拿了一块瓜递给白苏苏。 “你天天这么吃,怎么也没见长胖?”白苏苏小口啃了一口瓜,过于甜了,但不是不能忍受,见苏偃心不在焉,不由得打趣道。 苏偃在她的纤细的腰肢上扫了一眼,估摸着自己一只手便能握住,分明是这人瘦得不健康,还反过来吐槽他长不胖。 但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苏偃的脸更红了。 白苏苏借着火光看见他潮红的脸,想到白日里他揶揄自己的话,笑道:“陛下在想什么不正经的东西?看不出来,原来是这样的陛下啊。” “闭嘴!”? 第157章 刺客 祭祀一直到子时才结束,一向惯会嘴贱的苏偃,却是安静地不像话,白苏苏同他分开,一个人躺在床上,没有半点困意,许是白日里睡得多了的缘故。 她盯着房梁看了许久,周遭都是漆黑一片,只有楼外燃着的火把,隔着窗户送进来一点微光。 沙漠的夜晚倒不像白日那般炙热,白苏苏圈着被子,仍旧觉得有些冷,便将整个身子蜷缩着。 突然听到一阵急促又轻缓的脚步声,她猛地竖起耳朵,半撑起身子,往门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火光倒映着几个人影,在门前聚在一起,手中的弯刀反射出一片银光,照进房内,不知道商量着些什么,又分散成两拨人马。 一拨为首的将弯刀背在身后,用手指了指白苏苏所在的房间的门,另一拨立刻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苏偃要逃。 白苏苏第一时间想的便是这个,于是立刻变回原形,以猫儿的姿态轻手轻脚跳下床。以防惊扰到窗外的人,她从小窗上开出来的口子纵身跳了出去,矫健的身姿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弧线,咻地落在走廊的阴影处。 “哒哒哒。” 借着月光,白苏苏仰头看了一下从自己面前经过的这波人马,他们身上灵气微弱,几乎分辨不出来。 是散修。 想来,应该是冲着自己来的。 那么,会是谁派来的? 白苏苏自认自己同修士没有半点交集,在脑中苦思半天,也想不出来自己曾经得罪了哪个修士。 她在阴影中蜷缩成一个毛球,等着刺客跑走后,悄悄探出脑袋来,然后摸索到苏偃的房间,飞速从窗户下支起的小孔中飞进去。 苏偃睡得很沉,半点没听到白苏苏的动作,白苏苏甩了甩尾巴,回头看了一眼窗户上迎着的来回奔走的身影,选了个好的角度,纵身一跳跳到苏偃的胸口。 “咳咳……唔……”苏偃被白苏苏这猛地一压给惊醒,刚咳嗽没几声,就被白苏苏用两只爪子一起捂住嘴。 一口气憋在咽喉里上下不得,苏偃借着月光,依稀能看得出来压在自己胸前的是一只猫。 “咪咪?”他抬手在白苏苏的脑袋上揉了揉,光亮顺滑的毛让他爱不释手,沿着脊椎骨一路向下,到了尾巴根,白苏苏咬牙低声道:“放手,别乱碰!” “白大人?”苏偃被会说话的猫儿惊到了,连忙松手,下意识要惊呼一声,便又被白苏苏四爪并用捂着嘴,只能瞪大的眼睛同白苏苏对视。 放下的手紧紧抓着被子,一张脸也涨得通红。 白苏苏低声道:“外面有刺客,我松开你,你不许出声。” 苏偃点点头,踩在他脸上的白苏苏被晃动得身形不稳,连忙伸出爪子乱抓着控制着平衡,却在抓到他胸前一片光滑的肌肤时,怔在原地。 感受着肉垫下传来的剧烈的心跳,白苏苏甚至下意识将爪子握了握,尾巴不自然地甩了甩。 “你……睡觉不穿衣服啊?” 就……手感还不错。 苏偃红着脸按住白苏苏的脑袋,另一只手捂着她的嘴。 好好一只猫儿,偏偏长了张嘴! 白苏苏被他按着脑袋动弹不得,余光瞥见门上落着的两个影子,那两个人说着什么,又将头转向门这边。 白苏苏甩了甩尾巴,示意苏偃松手,苏偃却拎着她的后颈,将她往被窝里一塞,起身简单地披了一件外裳,踢踏着鞋子开门。 那两人猛地听见开门的动作,慌忙拔刀,见开门的是一个俊美的男子,对视一眼,同苏偃道了歉,又匆匆离去。 苏偃关上门,再回到床前,白苏苏刚好耷拉着耳朵从被子里挣扎着冒出一个头,一人一猫,四目相对,白苏苏舔了舔鼻尖,随意在他精壮的胸膛上扫了两眼。 难怪手感还不错。 “挺看不出来的……” 苏偃注意到她的眼神,立刻将衣襟拢了拢,扯过被子钻了进去,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白苏苏被他挤到床边,吃痛地抖了抖耳朵,才手脚并用地又跳到他的枕头上坐着,小声道:“那些刺客不是凡人,不知道跟踪我们了多久,以防夜长梦多,我们必须现在就离开。” “现在?”苏偃微微皱了皱眉,歪头看着白苏苏近在咫尺毛茸茸的身体。 想rua。 “对,现在,我可以用腾云之术,在破晓前便可以抵达天师府,但是这样一来,你的车马随从,便不能一同上路了,不过我之后会派人接应他们。” “好。” 两人一拍即合,苏偃强撑着困意,将白苏苏又重新塞进被子里,才放心走到屏风后换衣服。 白苏苏揣着两只前爪闷在被子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头,等苏偃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才跳到地上化作人形,一手搭在苏偃的肩上,另一只手掌心向上,御动灵风。 顿了顿,怕苏偃受不住半路吐到自己身上,白苏苏后退半步站在苏偃身后,将另一只手也搭在他的肩上。 一阵白烟闪过,房内只留下苏偃的一声惊呼:“啊——” 门外的刺客听到动静,慌忙破门而入,却发现人去楼空,另一边没能找到白苏苏的此刻上前禀报,为首的人怒上心头,一剑将那人的头颅砍到地上。 “给我追!” 一时间寂静的沙漠骤然变得喧嚣,白苏苏带着苏偃赶到天师府时,天还未破晓,天师府大门紧锁,苏偃扶着门前的石狮子吐得稀里哗啦。 好不容易缓神过来,苏偃面如菜色,回头愤愤地瞪着白苏苏,颇有些委屈地控诉道:“白大人……” 白苏苏讪讪地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摸了摸鼻尖,眼神游离不和他对视:“我也没想到,陛下、啊不,阿偃你如此体虚……” “嘎吱——” 白苏苏话音刚落,大门便被打开,手里拎着一只小黑猫就要往外扔的六月雪看见门外站着的白苏苏,愣了愣,迟疑道:“白苏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这是,做什么?”白苏苏眯着眼扫了一眼他手中的黑猫,哪里是黑猫啊,那明明是大黑啊。 但是南云城距离天启都城,远得不是一丁半点的,它是怎么过来的? 大黑一看见白苏苏,扑腾着爪子喵喵乱叫娘。 六月雪晃了晃黑猫,解释道:“不知道哪里来的丑东西……” “那是我儿子。” “……”六月雪一句话被白苏苏打断,拎着大黑的手顿了顿,脸上的表情有一丝裂缝,又低头看了一眼大黑,将它抱在怀里,生硬地摸了摸它的脑袋,“我们儿子还挺可爱。” 白苏苏、大黑:???? 第158章 白郁离 白苏苏蹙眉上前从六月雪的怀中接过大黑抱在怀中,白雾突起,六月雪被崩了一脸,下意识后退两步,却见烟雾消散,方才还被白苏苏抱在怀里的黑毛团子,此刻却变成了一个皮肤白净的赤着身子的孩童,脑袋蹭着白苏苏的颈弯,含糊不清地叫着:“娘亲……” “乖。”白苏苏一手托着大黑的腿弯,让他抱紧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放在他的背上,拍了两下。 六月雪挑了挑眉,上前掰着大黑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饶有兴味地捏了捏大黑的脸颊,“来,叫一声爹地。” “六月雪,你正常点。” “我很正常。”六月雪伸出手指在大黑的下巴的软肉揉了揉,大黑立刻便眉开眼笑,冲着六月雪挥舞着圆乎乎的手臂,口齿不清地叫着:“爹、爹地……” “诶乖。”六月雪便将大黑抱在怀里,让他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搂着自己的脖子,才问白苏苏:“白苏苏,我们儿子叫什么名字?” “大黑。” 六月雪因为白苏苏没有反驳他话里的“我们”心生雀跃,面上却不显露半分,一边低头逗着大黑,一边逮到机会损道:“风清月起的?啧,真难听,堂堂九重天帝尊也只能想的出来这种名字。” “迎春起的。”白苏苏抬手勾住大黑伸出来的手指,有些心不在焉。 她没想到大黑受了她的点化,这么快便能化作人形,还不远千里跟她来到了天启。 再送他回去迎春那里明显是不妥当的,她没办法跟迎春解释,两只猫一只狗,都不是人,那会吓坏她的。 六月雪“哦”了一声,明显开心了许多,偷眼打量着白苏苏,连语调都不由得上扬了几分,“那也不算太难听,不过毕竟要做未来魔尊的,我再给他起一个合适的名字?” “魔尊?”白苏苏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注意到他潋滟的桃花眼底多了一片乌青,“你想得倒美。” “白苏苏!”六月雪突然板起脸,凶巴巴道,“你别跟我说你还惦记着风清月,我不管这是你跟谁生的儿子,都必须是我的儿子!” “娘亲…抱…”大黑被六月雪吓得两眼直泛泪花,挥舞着小手伸向白苏苏要抱抱,六月雪又立刻缓和了表情,颠着大黑轻声哄着,“乖,爹地在,不哭不哭。” “我和他已经和离了,断没有再聚首的可能。”白苏苏抬手揉了揉眉心,见鬼一样盯着六月雪看,仿佛要确认他是不是又失去了理智。 她记忆里的六月雪,可从来没像这样哄过人。 六月雪听了白苏苏的话,这才心理平衡了许多,又生怕白苏苏要同他抢大黑,抱着孩子微微侧过身子,对白苏苏道:“他今后便叫郁离了。” “那不是我给你取的名字……”白苏苏被六月雪瞪了一眼,妥协道,“也成,冠我的姓,白郁离。” “你当初也没给我冠你的姓!”六月雪阴嗖嗖地盯着白苏苏,语气酸得不像话,突然便觉得这孩子碍眼了。 白苏苏白了他一眼,“你若是同他一样叫我娘亲,我或许可以考虑。” 六月雪被白苏苏噎得哑口无言,只能别开眼,他就知道,但凡和这小猫崽子碰上了,他准占不了上风。 啊不对,怀里这个才是小猫崽子,面前那个,都成大猫崽子了。 就,挺奇怪的。 这小猫崽子左看右看和白苏苏没有半点相像的地方。 那便是像风清月了?念头一出,六月雪便立刻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现在这是他的儿子,他和白苏苏的儿子,不像白苏苏,那就是像他。 左右不能像风清月那个狗东西。 白苏苏又逗了白郁离两下,转头去看扶着石狮子已经吐不出来的碍眼,很想嫌弃地直接走开,后者却巴巴地望着白苏苏,道:“白大人…你扶我一下……” 苏偃昨晚一整晚都没停嘴,眼下却全都吐了个干净,口中全是胆汁的苦涩味,面如菜色,难受得要命。 尤其是见白苏苏同一个倨傲的男人有说有笑的,那男人怀中还抱着一个孩童,听他们的谈话隐约能听得出来,那是他们的儿子,没由来的,胃里又是一阵翻滚。 但他又吐不出来,只能向白苏苏求助。 六月雪闻声看过去,这才注意到那边站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君,登时危机感直往心头冒,凶巴巴地瞪着白苏苏,怕再吓到白郁离,只能压低了声音道:“白苏苏,你敢过去试试?” 白苏苏不理会他的话,走到苏偃身旁将他扶起,使他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向着天师府走去。 她用事实行动证明她是真的敢。 六月雪气急败坏,死死盯着白苏苏的背影,要将其戳穿两个窟窿一般。 白苏苏将苏偃暂时安顿在一间院子里,留了几个仆人伺候着,然后寻了个还醒着的小侍进宫禀告白朝离。 开灵还在睡觉,白苏苏便从六月雪的怀里接过白郁离,小心翼翼地将他哄睡了后放在开灵身边。 六月雪一脸郁闷地跟在白苏苏身后,寸步不离,白苏苏简单处理完事务后,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春梅却已经醒了,见到白苏苏一阵喜出望外,在裙摆上擦了擦手便要和白苏苏拥抱。 白苏苏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抬手为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比了几个手势,让她做些饭菜。 转身时见六月雪还跟在身后,白苏苏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六月雪登时被气笑了,舌尖顶了顶后槽牙,“白苏苏,我不在天师府在哪儿?” 这没良心的这么不想见到他? “你把我扔回魔界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你还想赶我去哪儿?” 白苏苏冷哼一声,怼道:“不把你扔回去,留你在面前碍眼?还有我不是让你安生在魔界待着么?怎么,想明白了,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他先帮着白素素对付天启,后被操控着对付她,能将他留在天师府她看在九里香的份儿上不杀了他,反而将他留在天师府,已经算是慈悲的了。 但凡她不讲半点情面,如今被扔进锁妖塔的就是他了。 六月雪不知道自己怎么一觉醒来就身处地牢,却也自知这事确实是他理亏,讪讪地抹了把鼻子,别开脑袋,倨傲的眉眼不甘心地半垂着,嘴硬道:“想明白了,不该对天启动手。” 识时务者为俊杰,该低头时就低头。 “啧。”白苏苏不以为然白了他一眼,大步往自己的小院走去,六月雪连忙跟上,白苏苏又停下脚步,偏头对六月雪警告道:“我留你在天师府不杀你,是看在魔尊的面子上,但天师府不养闲人,你若要留下来,便老老实实地办事儿。” “知道了。” “还有,不许跟着我。” “这个不行。”六月雪又上前一步,耷拉着头不看白苏苏。 他怕,这没良心的猫崽子再扔下他跑一次。 他已经被抛弃过太多次了,他的母后他的父尊,那都无所谓,他不在意,唯独她不可以。 “我去洗澡你也跟着?” 六月雪瞬间红了脸,跟着白苏苏到院门,像一堵门神一般杵在一边,“你去洗,要换水的时候再唤我。”? 第159章 君王猜忌 白苏苏沐浴过后,便领着修整过的苏偃进宫面见白朝离,六月雪虽不情愿,却无奈白郁离醒后,眼巴巴地抓着他的衣摆不让他走,只能干瞪着眼看着白苏苏离开。 云处安刚从南阳城回京述职,见到白苏苏拱手道:“师父。” 他面色有些沧桑,白朝离的脸色也不好看,白苏苏不由得多看了云处安一眼,对他道:“你先去殿外等我。” 待云处安离去后,白朝离稍稍缓和了神色,将手中的狼毫笔放置一旁,起身对白苏苏拱手行礼,接着又对苏偃微微颔首,问道:“这便是东临派来修行的国君?” “是的。” 苏偃规规矩矩站着,闻言对白朝离做了个揖。 他和白朝离同样都是一国之君,理应是平起平坐,谈不上谁对谁行礼,却偏偏要低人一头。 白苏苏看了苏偃两眼,见他面上并无多少不甘心的表情,平静得如一个孩童,甚至在接收到白苏苏的目光时,还冲她眨了眨眼。 白朝离微微皱了皱眉心,思索片刻,对白苏苏道:“既然是修行,便有劳天师大人招待贵客。”顿了顿,又道,“东临国君同皇后,应当也是多年不见,若是可以的话,朕可以安排你们见上一面,叙叙旧,尽地主之谊。” “劳烦陛下了,阿偃自小生于民间,恐失礼数于娘娘面前,便不去叨扰了。” 白朝离原本也不过是客套几句,他也是皇室中人,深知亲情一词于他们而言实在过于累赘,便也不强求。 白苏苏接过小太监递上来的上好龙井,浅抿了一口,问道:“陛下,处安此次回来,可是南阳城出了变故?” 白苏苏不提这事倒还好,一提这事白朝离便愁眉不展,但这毕竟是自家的国事,当着苏偃这么个外人的面,也不好说。 苏偃见白朝离欲说还休的样子,立刻反应过来,拱手出了门,在殿外阶前同云处安排排站,候着白苏苏。 白朝离屏退左右,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当时天启接连战败,军心不稳,朕便下令派皇妹去西青国求和,谁知道云处安阳奉阴违,偷了朕交给皇妹的降书,孤身深入地营,投降求和。” “事出突然,本尊能理解。”白苏苏点头道,“但而今天启已经大获全胜,陛下何苦忧心?” “天师大人有所不知,天启大获全胜不假,朕也确实应该论功行赏。”白朝离解释道,“但云处安投降求和一事传入百姓和朝中文武大臣耳中,便成了卖国求荣,而今举国上下都上书求朕废了他的职位,朕方才正是同他商议,让他承认是皇妹让他前去投降求和的。” 白朝离摇摇头,颇有些惋惜道:“谁知他这般顽固,冥顽不灵,听不进劝。朕也允诺他,待风波过后,便将皇妹许配给他为妻。” 白苏苏一愣,看向白朝离的眼神有些意味不明。 她好像,有些看不透这位君王的心了。 照白朝离所言,他是早已预知到派白欢投降求和带来的后果,却仍旧想将这一切骂名和屈辱都推到她的头上。她甚至能想象得到,倘若云处安真的将这一切推脱到白欢头上,迎接白欢的会是怎样的命运。 她好不容易凭借自己的能力,一步步成为整片大陆唯一的女将军,摆脱困囿于侯寨的命运,却又要被剥夺一切,甚至按上“叛国求荣”的骂名,而后作为政治工具,用来笼络云处安为君王效力。 她只知道树大招风,白欢背靠天启,手握兵权,在民间颇有声誉,也算是位极人臣,甚至比云处安的职位还要高出不少,引来君王的猜忌是迟早的事。 但她没想到会来得这样早,卸磨杀驴也都还得给驴一点喘气的时间。 如今白朝离将此事原封不动地告诉她,也是在逼她做选择。 一个是她的小徒弟,一个是她养大的小姑娘,要护着其中任何一个,都必须舍弃另外一个。 白苏苏神色骤冷,微微抬着下巴,对白朝离道:“陛下,天启而今离不开处安和白欢,本尊敢言,满朝文武,无一个才略胆识高于他们两个的。” “朕也明白……” “而今天启刚经历一场死战,气血大伤,正是虚弱疲敝、养精蓄锐之时。天启东有两国虎视眈眈依旧,各方诸侯小国也时刻惦记分一杯羹,东临和西青两国又正在交战,无暇分出精力制衡他们,倘若在此时卸了他们两人任何一人的职位,都只会给敌国留下可乘之机。” 白苏苏神色严肃,白朝离听得认真,眉头深锁。 白苏苏说的固然没错,但倘若错过这一次时机,他很难再找到机会收回兵权。 兵权落在旁人手中,无异于养虎为患,而白欢同云处安感情甚笃,倘若日后……简直不堪设想,令他坐立难安。 于是他又道,“那依天师大人所言,朕要如何堵住这悠悠众口?” “陛下未曾为君之前,也应当知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白苏苏避而不答,反道,“本尊知晓陛下的顾虑,但处安和白欢都是立志报国之才,赤胆忠诚,别无二心;本尊一向不插手政事,不足为陛下所忧心。” 白朝离被白苏苏一阵见血地戳中了心事,面上有些下不来台,只能硬着头皮道:“天师大人所言极是……” “还有一事,倘若本尊真的对这皇位有意思,陛下,便是没有处安和白欢在,凭本尊一己之力,也足以使天启覆灭。” 此言一出,白朝离脸色煞白,慌忙拱手致歉:“天师大人言重了,天师大人言重了,是朕考虑不周,开罪了天师大人,还望天师大人大人有大量,勿要和朝离计较。” 白苏苏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她其实并不生气。 百年来她辅佐过的君王也有三四位,无一不是好猜忌,疑心她对皇权的垂涎。这般警告的话,她说过也不在少数。 “另外,陛下登基前,曾允诺本尊会做好一个好的帝王,治国平天下,而非一昧猜忌身边人。” “天师大人所言极是。”白朝离额头虚汗直冒,垂着头做长揖,不敢看白苏苏。 白苏苏瞥了他一眼,甩袖离开。 云处安和苏偃见状,立刻抬脚跟上,云处安道:“师父,您都知道了?” 白苏苏停下脚步,对云处安道:“你不用担心,也不必介怀旁人所言,胜败乃兵家常事,只消安心训兵便可。” “处安明白。”云处安松了一口气,又问,“师父,那殿下她……” “嗯,我知晓你对欢欢的心意,但是你应当明白,她的志向绝不仅仅是被困于深宫后宅之中。”白苏苏抬头看他,沉思道,“但是你们若是两厢情愿,我会为你们做证婚人,定下亲事。再晚的话,陛下许会为你们指婚旁人。” “处安知晓,多谢师父提点。” “无妨。”白苏苏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交给云处安,“你将这个带给欢欢,可医她白发之疾。” 云处安告辞后,苏偃瞧着周边无人,才对白苏苏小声道:“白大人还挺凶的啊?” “也没见你怕过。”白苏苏白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何,每每对上他这张明媚的脸,便总会生出一种赤诚明朗的少年形象,同他这身云青色锦纹长袍搭配起来,倒是相得益彰。 苏偃眉眼弯弯地笑开,看着白苏苏佯装出来的一副凶巴巴冷冰冰的样子,脑海中便不自觉浮现出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儿龇牙咧嘴的模样。 再凶的猫儿也会因为打不过的时候夹着尾巴装乖。 就,挺可爱的。 只可惜他还没试过。 白苏苏警告道:“你来天启,是来当质子的,知晓什么是质子么,就是阶下囚。” “阿偃明白。” “明白就该有点当阶下囚的自觉。”白苏苏好似一记拳头砸在棉花上,苏偃依旧眉眼含笑,白苏苏瞪了他一眼,憋了一肚子气走回天师府。 一进门便被开灵抱了个满怀,六月雪一手抱着白郁离,一手捏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张红色的婚帖,哀怨地瞪着白苏苏。 就,挺像怨妇的。 “呐,婚帖。”六月雪扬手将其递给白苏苏,一脸嫌弃地道,“风清月的。”? 第160章 婚帖 白苏苏接过婚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诧异道:“不像他的字体。” “是白素素的!白素素的!都成前夫了还念念不忘的!”六月雪登时气炸了,怀中的白郁离泪眼汪汪地看了他一眼,小嘴一张就要哭,六月雪连忙抬手在他下巴上的软肉捏了捏。 开灵对这平白无故冒出来的奶团子颇感到好奇,又从六月雪的口中得知这是白苏苏和他的儿子,立刻便知道这狗东西被骗了还帮人数钱嘞。 不过那也同她没有关系,被骗的又不是她。 白苏苏“哦”了一声,抬手准备将婚帖烧个干净,又想到什么,低头将揉成一团的婚帖再度展开,瞧见顶端的的“白苏苏 风清月”六个大字不禁笑了。 合着这白素素同风清月成婚,顶的还是她的名头?难不成她还要在三生石上面也写下她的名字不成? 真稀奇,冒牌的反倒耀武扬威到了正主儿面前来。 但白苏苏很快便笑不出来了。 她好不容易才同风清月断了个干净,白素素这样一出,明面上是她和风清月成婚,留在三生石上的,却仍旧是她白苏苏和风清月的名字! 她不知道新的剧情线的走向是如何发展,但,这样的变故,总是让她惴惴不安。 白苏苏抬头看了还在哄孩子的六月雪一眼,面色凝重,对开灵道:“开灵,你在天师府守着,我还得再去九重天一趟。” “你敢去试试?”六月雪立刻向白苏苏看过来,顾及着白郁离,低声恶狠狠地威胁,语气酸得要命。 “苏苏你才刚回来就又要走了吗?”开灵歪着头,眨了眨眼,泛着蓝色的眼睛水汪汪的一片,小声央求道,“我也想去。” 她有点想去见见狻猊,但是又想到他曾经也伤害过苏苏,开灵便忍不住纠结。 她才刚化人形没多久,脾性灵智都还残存着孩童的观念。 黑是黑,白是白,从来没想过会有介于黑白之间的灰色存在。 狻猊对她而言,无疑是这样的存在。 白苏苏看得出来她的小女儿心态,放缓了声音道:“开灵,天师府不能没有人守着,你若是有什么话同他说,可以写下来我替你交给他,或者,等之后我再带他来见你?” “好。”开灵看不见的耷拉着的耳朵抖了抖,乖巧地抱着她的脖子蹭了蹭,“苏苏你真好。” 白苏苏又道:“开灵,等醉扶归回来,你和他守好天师府。” “白苏苏,你还敢让那条死鱼回来?”六月雪不由得拔高了声音,白郁离又是将小嘴一噘,就是要哭的架势,白苏苏从他的怀里抱过白郁离,柔声哄着,还不忘狠狠瞪他一眼。 开灵还记恨着六月雪先前故意捏着鼻子,躲在白苏苏身后,阴阳怪气地叫到:“哎呦,好酸啊~” “闭嘴,小心我扒了你的皮,蠢狮子。” “你闭嘴,小心苏苏把你赶出师门,狗、东、西。”有白苏苏撑腰,开灵丝毫不将六月雪的威胁放在眼里,叉着腰对六月雪拌着鬼脸。 白苏苏被这两个孩童一般幼稚的斗嘴行为吵得烦躁,一只手揉了揉眉心,“都给我闭嘴。” “白大人先喝点茶消消气。”苏偃识时务地从春梅手中接过清茶,在六月雪刀子一般的眼神中递给白苏苏,而后颇为乖巧地站在一旁。 白苏苏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不错,很有阶下囚的觉悟。 白郁离搂着白苏苏的脖颈,蹭了蹭,很快便眉开眼笑。 白苏苏想到六月雪先前突然发疯的情况,总担心他会趁自己不在时再对天启动手,对他道:“你父尊应当也收到了婚帖,你回去带上,也同我一起去。” “这还差不多。”六月雪被顺了毛,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开心,桃花眼潋滟出一片春色,连带着看苏偃都顺眼了许多。 “白大人要去哪里,带上阿偃可以吗?”苏偃想到自己的来意,偏头看向白苏苏,央求道。 六月雪立刻横眉冷竖,将袖口向上撸起,露出一段精壮的手臂,大有一副白苏苏敢答应,他便敢立刻弄死苏偃的架势。 “你便和开灵一起在天师府修行,有什么事找开灵便行。”顿了顿,又从袖中掏出一个仙铃在六月雪吃人一般的眼神中递给苏偃,“这是仙铃,找我的时候直接摇一下。” “和手机一样。”苏偃把玩着仙铃,觉得有些新奇。 白苏苏没听清楚他方才的话,下意识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他说,我们该走了。”六月雪咬着牙,气呼呼地上前插在白苏苏和苏偃之间,隔断他们的对视,硬拉着白苏苏的手往外走。 白苏苏抽了抽手,没抽动,无奈道:“你让我把郁离先交代给开灵。” 白郁离只有寻常凡人的孩童三岁大小,她一只手托着,倒不觉得艰难,只是担心带他去九重天恐有危险。 但白郁离又紧抱着白苏苏不撒手,连回头看开灵一眼,又匆匆扭过头往六月雪怀里钻:“爹地~” “我来抱着,带郁离也过去,有我护着。” 去让风清月那个狗东西看看,他们如今是如何一家欢乐的。 六月雪从白苏苏的怀中捞过白郁离抱在怀里,只有四根手指的左手去牵白苏苏的手,却被白苏苏往旁边挪了一步躲开。 “就是有你护着才危险。” 在白苏苏的眼中,没有比六月雪更危险的隐患了。 白苏苏白了他一眼,伸手去抱郁离,无奈白郁离仿佛明白她的意思一般,噘着嘴扭过头埋在六月雪的颈间,不让白苏苏抱。六月雪扬了扬眉,对白苏苏坏笑道,“我们儿子挺有眼力见儿。” 只能作罢,心想届时多注意着点便可以。 六月雪也不恼,总归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他低头看了一眼三个人的影子,顶端几乎重叠在一起,鬼使神差地笑了。 倒有点像一家三口。 两人顾及着白郁离年幼,受不了颠簸,便放缓了御风之术,在天黑时才赶至魔界。 魔界一向没有昼夜之分,这处一片明亮,那处便陷入黑暗,都是常有的事儿,只是按着人间的时辰,分出了白昼和黑夜。 三人赶到时,九里香刚同魔界长老商议完要事,见到抱着个奶团子笑得同个傻子一般的六月雪,嫌弃地别开眼,吩咐人端茶倒水,而后揉揉眉心招呼白苏苏坐下。 六月雪顺势要坐到白苏苏身旁,却被九里香踹了一脚:“你坐什么坐?让你在魔界好好反省,谁让你跑出去的?去去去,把孩子给我,自己去边儿站着去。” 说着,九里香又换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从六月雪的怀中抱过瞪着大眼的白郁离,细细打量了几眼,眼神变得有些高深莫测。 不过转念一想,这孩子又不是六月雪的,体内没有魔气倒也正常。 他笑着伸出手指任由白郁离握着,哄道:“来,叫爷、爷。” 白郁离虎头虎脑地咧嘴笑着,奶声奶气地一字一句道:“爷、爷!” 六月雪平素是丝毫不畏惧九里香的,只是今日顾及着白苏苏,不好发作,生怕她再改了主意,将他丢在这魔界,只能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愤愤地盯着爷孙俩,嘟囔了一句:“那是我儿子。” “你还是老子的儿子呢!”九里香瓮声瓮气地骂了他一句,又迅速变脸对着白郁离扮鬼脸。 白苏苏揉了揉太阳穴,同一旁站着的六月雪交换了个眼神,后者立刻道:“风清月给你送来过婚帖,把那个给我。” “怎么跟你老子说话呢?”九里香瞪了他一眼,早知道生出来这么个逆子,当初就不该仅仅是把他扔在幽冥涧喂野鬼了。 魔界众人都是冷性情的,强者为尊的生存法则是他们眼里看不下半点亲情血缘。 故此,九里香便能毫不犹豫地在几个儿子出生后,一个接着一个扔到魔界各处,由他们自生自灭;也能面无表情地看着六月雪亲手废掉几个兄长,夺得魔界太子之位,甚至随时准备着,等六月雪对他动手时,废了他,或者,被他废了。 但话说是这么说,九里香对风清月的婚事可没有半点兴趣,他都活了几百万年的人了,什么风花雪月没经历过,但他却很乐得看热闹。 不管是自家儿子的不自在,还是风清月的不自在,他都很乐意添上一把火。 于是招了招手,黑脸的魔使立刻承上一张婚帖,六月雪一把接过,揣回袖中,作势要从九里香怀中抱过白郁离。 “急什么急?”九里香瞪了他一眼,转而对白苏苏道,“你兄长的魂魄在无涯涧一切安好,你要去看看么?” “如此,便有劳前辈了。”? 第161章 红线 前往无涯涧的路上黑暗得紧,白苏苏先前在九里香的带路下,来过一次,却仍旧记不得方向。 六月雪领着白苏苏前往无涯涧,路上忍不住好奇问:“你无父无母的,哪里来的兄长?” 他这个有父有母的都没什么劳子兄长。 哦,也不对,他也有,被他杀了而已。 白苏苏拨开一片草,垂眉思索,却也想不记起来她和天煞还有狐狸,是怎么见的面,又是因为什么缘故,生活在一起的。 “忘了,我灵智未开时,便跟着两位兄长修行的,前些时间遇见的。” “那你的胳膊,便是你的兄长替你接上的?” 白苏苏点头,“应当是。” “哦。”六月雪从白苏苏的身边走到她面前,替她拨开草丛中伸展出来的纸条,半裸着的小臂上被毒草划出一道血痕。 他故意将胳膊往后横了横,想听白苏苏关心几句,面上又不好意思直说。白苏苏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垂着头走在六月雪身后。 六月雪被无视了,有些不爽,便将郁气发泄在枝条上,愤愤地揪着叶片,用手指碾磨成紫红色的浆液。 白苏苏抬手扫了扫身上的小飞虫,却意外地瞥见六月雪的右手腕上围着的一圈红绳,伸手拉住六月雪的手。 原本还在生闷气的六月雪一怔,脚步蹲在原地,心里欢喜得直冒泡,却还是要死面子地压直了唇角不让它上扬。 白苏苏一手拉着六月雪的指尖,一手捏着他手腕上的红线向上拉了拉,又抬头去看六月雪,问道:“你手腕上这圈红线,是一直便有的吗?我从前在天地间时,也没见你带过。” 六月雪耳尖泛红,低头瞥了白苏苏一眼,黑暗将她的面容笼罩着,只有撑出来的灵球浮动的微光,可隐约能看见她的眉眼。 但他顺着白苏苏的视线往下看,古铜色的肌肤上只有一截白净的手指落在上面,触感冰凉,不禁疑惑道:“什么红线?” “你看不见么?”白苏苏好奇地又低头看了两眼,甚至举着六月雪的手腕,使灵球的光照在上面,用手指勾了勾那节红线。 六月雪摇头,“看不见。”但他立刻又反手将白苏苏的手握在手心,白苏苏抽了抽,六月雪道,“别动。” “真没看见?”白苏苏不死心,任由六月雪的手掌包着自己的手,低头看时那节红线不仅还在,甚至颇有些张扬地甩出一截线头,作势要往六月雪的肌肤之中刺进去。 白苏苏心头猛地一跳,立刻捻着那一节线头,将其狠狠地扯断,丢在地上。 六月雪倒吸一口冷气,藏在阴影中的眉眼仍旧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你掐了我一下,那我就要牵着你。” “无耻!”白苏苏白了他一眼,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着,又忍不住回头去看被自己丢在地上的一截红线,竟然消失不见了。 只有自己能看得见么? 但是她清楚记得,水轻鸿也是能看得见的。 是因为,处于局中的人,对此毫不自知么? 白苏苏一路上心不在焉,六月雪领着她站在无涯涧旁,用只有四根手指的左手在他的眼前挥了挥。 白苏苏这才回过神来,六月雪头一次见到白苏苏有这样怔愣发呆的表情,眼神无措,像只迷路了的猫儿,只觉得心里更软了几分,只想将她抱在怀里亲。 但他又怕白苏苏一脚将他踹进这无涯涧深不见底的池水中,只能讪讪地别开眼,手指了指正中央的冒着气泡的金色团子,“是那个吗?” 白苏苏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金光流动在湛蓝色的泉水中,在漆黑一片的半幽闭的空间中,照出一片光亮。 她点点头,冲着那团金光团子招了招手,后者立刻在水面上跳了两下,荡漾出一圈圈波纹,向四周散开,仿佛在回应白苏苏的招手。 白苏苏笑了,眉眼弯弯的,借着此间的金光,仿佛藏进了星辰。六月雪低头看了一眼,便有些挪不开视线,耳根飘红,忍不住将白苏苏的手握得更紧了紧,暗暗腹诽。 小没良心的,笑那么好看作甚? 就,挺喜欢的。 白苏苏确认了天煞的灵魂无恙,便拉着六月雪离开。 回去的路上白苏苏时不时地低头去看六月雪手腕上的红线,再三确认他看不见但是会因为她扯红线时感觉到痛,白苏苏叹了口气,便感觉六月雪扣着她的腰,在她的耳边威胁道:“你再掐我一下,我亲你一下。” 不动就不动。 白苏苏将手收回去,六月雪也只能不情不愿地松开她的腰。 白苏苏忽然问:“要不,我们可以让魔尊帮忙照看郁离一段时间?” “他?他不把你儿子扔进幽冥涧喂野鬼,算慈悲的了。”六月雪扯了了唇角,损道,“白苏苏,你看人的眼光,真是一向差极了。” “老子当年就该扔你去万魔窟!” 九里香的声音突然响起,白苏苏连忙要同六月雪拉开一段距离,却被六月雪带着往他身后藏了藏。 “我儿子呢?”六月雪在他身上逡巡了一圈儿,没好气问道。 “不是你的犊子还这么护着?”九里香损道,见六月雪又要炸毛呛人,遥遥指了指身后的魔宫,“现下睡下了。” 白苏苏眨了眨眼,举起被六月雪拉着的手,另一只手勾着手腕上的红线,问道:“那前辈,您能看见这根红线么?” “哪儿来什么红……” “一根红线而已,呐,他那狗链子下面不也有一圈儿?”九里香随意抬了抬下巴,并不将其放在心上。 白苏苏微微垫着脚,用手指勾着六月雪脖颈上的缚魂锁,果然在下面瞧见了一圈不起眼的红线。 六月雪低头温和地看着白苏苏,感受着白苏苏近在咫尺的温热的呼吸,心神一动,白苏苏却变了脸色,问道:“前辈,您也能看见?” “能啊。”九里香点点头,也注意到了白苏苏的脸色,不知是想到什么一般,原本散漫的随意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凝重。 “阿雪,你先去看看你儿子。” 六月雪一头雾水,白苏苏也对他点点头,“你先去照顾郁离,我有事同前辈说。” “他和你有什么好说的……”六月雪抱怨了一句,却对上白苏苏的眸子,不由得软了语气,“我去就是。” 两人成功将六月雪支开,九里香带着白苏苏绕过魔宫的前廊,进入一间书房模样的密室。 和寻常书房不同的是,这里摆的不是诗书礼易,而是些看着花里花哨的书本。 九里香从一旁的书柜上取下一幅画卷,细细摊开来,上面是一个颇有姿色的女子,瞧着眉眼和六月雪有几分相似。 “这是?” “月见,阿雪的母亲,她说她是穿越的。”? 第162章 月见过往 白苏苏思索着九里香的话,问道:“那前辈,她而今……” “她回去了。”九里香忆及往事,心情有些沉重,他细细摩挲着画卷上的人的面容,眉宇间有化解不开的悲伤。 白苏苏静静地立在一旁,尽管心中有千万个疑问想要问出口,却仍旧识时务地没有打扰他的感伤。 九里香回忆了一会儿,许是想起来房中还站着个后辈,收敛起情绪,对白苏苏道,“她说她是个网文写手,这些都是她写的书。” 九里香指了指这里堆放着的书,白苏苏好奇地翻了两下,见上面都是些奇怪的字体,整齐又繁琐,便也没耐心仔细看下去。 九里香从其中抽出一本,翻了两页,上面有用朱砂笔做出标记的地方,道:“月见说,我是她笔下的男主,她之所以会进来这个世界,是因为出了变故,使得她发出去的小说,都成了乱码,所以向上级申请了穿越进来,修正剧情。” 九里香说的都是些新鲜词,幸而白苏苏从前在天道口中听过一些,因而理解起来倒不算太难。 “变故是指,您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其中的一个角色?” “是这样。”九里香赞赏地看了白苏苏一眼,指着朱砂点让白苏苏看,白苏苏看不懂,九里香便跟她解释,“在她原本的剧情中,抛妻弃子,以整个魔界为聘,向九重天求取上任帝尊风连城。” “风连城……男子?”白苏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后者无奈地点点头,道,“你说我好端端的放着魔界里的娇软美人儿不要,做什么牺牲好不容易登上的王位,去迎娶一个男子?” 白苏苏了然地点点头,颇为理解。 江城子在原本剧情线中给她安排的命运,让她放着好端端的两个兄长不要,放着天生九条命一身灵骨和至高修为不要,偏偏一头铁地要去同一个任由漫天诸神欺辱自己的人纠缠。 简直毫无道理可言。 “所以月见来到魔界后,便一心撺掇着我去九重天,同风连城打情骂俏,美其名曰,培养感情。”九里香道,“方才阿雪身上那节红线,我从前在风连城身上也见过,月见亲手给他绑上的,要让我同他生米煮成熟饭。不过她终究是没有修为的寻常凡人,抛却那红线,便半点构不成威胁,杀了她,无非是顺手的事儿。” “我便假意应承了月见,待她放松警惕后,便掐着她的脖子威胁她斩断那些红线,哦,也就是所谓的剧情线。而后便将她困在魔界几万年,这才有了阿雪。” 白苏苏捕捉到他话中的一个关键点,顿时两眼冒光,问道:“前辈,您的意思是,她只是寻常凡人?” 虽然不知为何两个人写的两本小说的世界会彼此交融联系,但白苏苏却并不打算深入研究这个,她而今想知道的,远比这些细枝末节要重要得多。 倘若月见是如此,那同她一般的江城子,是否也是? 应当是了的。 她想起在最初见到同样是穿越进来的白素素时,那也不过是个寻常凡人的魂魄,无修为,无灵力,也无灵骨,一根手指便能捏碎了的,若非那股子红线,根本不足为患。 可偏偏是那些红线,最令人头疼。 但白苏苏脑中灵光一闪,又问道:“那前辈可知,她当初是如何回去的?” “你也想过去?”九里香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白苏苏点点头,道:“实不相瞒,我如今也处于同您当初一般无二的处境,我的两位兄长,还有……阿雪,也都饱受其害,” “有些难办,我记得她借着红线让风连城杀了我两个得力干将,取他们的魂魄列阵,又取了风连城的魂魄注入其中,神魂和魔魂交融,阵法大开,她便没了踪影。” 九里香沉思道,见白苏苏也是愁眉不展的样子,“不过我也曾试过,却因为不知道她的阵法,全都功亏一篑,你若想去的话,或可试上一试。” 白苏苏轻咬着下唇,心里有了计较,对着九里香微微拱手:“多谢前辈今日的指教。” 两人又聊了许多,直到六月雪抱着睡醒的白郁离找来,白苏苏才同九里香告辞,与六月雪一同前往九重天。 魔界与九重天相距甚远,两人腾云而起,被六月雪抱在怀中的白郁离兴奋地挥着手去抓近在咫尺的云。 三人的鬓发都被吹得有些乱,六月雪腾出右手,悄悄用小拇指勾了勾白苏苏的手腕,白苏苏有心事,只是抬头白了他一眼,抬手重重地打在他的手背上,警告道:“安生点。” “给我牵一下手。”六月雪迎视着白苏苏的白眼,又用食指戳了戳白苏苏的手背,头一次说这些软话,他还有些不习惯,面上的表情也生硬极了,“牵一下,就安生。” 见白苏苏依旧不说话,六月雪眨了眨眼,倨傲的眉眼都有些温顺,像收敛起爪牙的大尾巴狼,耷拉着耳朵看着白苏苏,他又软着语气补充了一句:“这次不骗你。” 白苏苏见鬼一般地瞪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伪装,“你正常点。” “……”六月雪舔了舔后槽牙有些不甘心。 凭什么白长清和醉扶归那两个狗东西扮乖时,这个没良心的便那么好说话,轮到自己了就只得到一句“你正常点”。 艹! 偏心,没良心,区别对待。 他心里气急又不好发作,只能别开脸,冷哼一声:“爱牵不牵,我又不稀……” “呐。”白苏苏伸出手去拉六月雪的手,颇有些无奈地问道,“可以安生了?” 六月雪瞬间被抚平了棱角,心里一片欢喜,又不肯在面上表现出来,淡淡地“嗯”了一声,偷偷瞥了一眼还在沉思的白苏苏,这才低头打量着被白苏苏牵着的手。 白苏苏的手比起他的,实在是小得多,白得多,也软得多。 唯一不好的就是,凉了些。 不过想想也是,这没良心的一天到晚也蹦不出来几句温和的话,只知道呛他,能暖得起来就怪了。 三人一路无言,很快便到了南天门。守门的神使见到白苏苏和抱着奶团子的六月雪,都愣了愣,面面相觑。 为首的对着婚帖看了再三,直到身后的人催促,才有些为难道:“夫人,您这……” “仙君只管代为通传便可。”白苏苏知道他的疑虑,打断他的话,瞪了一眼又要发作的六月雪,后者冷哼一声别过头。 夫人夫人,她迟早是他的夫人。? 第163章 谁是谁的替身 神使为难地同身后的几人商议了片刻,便领着婚帖消失在南天门。 白苏苏同六月雪等了片刻,才等到端着架子的白素素,她身后跟着苦瓜脸的琉璃,两人腾云赶来,落在白苏苏面前,琉璃却在瞧见白苏苏的相貌时,心生疑惑。 白素素在九重天的这些日子,仗着风清月做靠山,没少同她作对,稍稍跌破手脚,便嚷嚷着指使端茶倒水,洗衣做饭。 真稀奇,她琉璃也是东海龙宫的掌上明珠,哪里被人这般指使羞辱过?况且她又不是没长手,手下又不是没有风清月派遣给她的仙侍,做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腾她? 但琉璃自知从前在人间欠白苏苏一条命,便也由着她作威作福,只当抵债,可而今眼前又凭空冒出来个白苏苏,叫她一时间分不清,于是不由得打量了白苏苏两眼,又偏头打量身边的人两眼。 “真稀奇。”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相貌,偏偏气质神韵,都不尽相同。 面前的人一身藕白色凤尾裙,抬手间隐约能露出纤细的腰线,整个人随意且散漫,慈悲又疏离,清亮的眸子淡淡地看向她,宛若高位的神明,在看她的信徒。 身旁的人却是明眸皓齿,一身浅粉色衣裙,整个人灵动又活泼,却因为故意做出的淡漠,而显得格外矛盾。 “你是……白苏苏?”琉璃诧异地指着白苏苏,不可置信道,“不是,你不是帝尊明媒正娶了十万年的夫人吗?那……” “休得胡言!”白素素本就是盯着白苏苏的名头在九重天立足,眼下亲眼见到正主,又从琉璃口中得知白苏苏与风清月的往事,饶是再后知后觉,也知道自己是被人当了替身。 而今正主回来了,等她这个替身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但她很快又在心里劝慰自己,天道和造物者,都告诉过她,她才是女主角,能同风清月走到最后的,只有她,能活到最后的,也只有她。 这样的认知让白素素迅速冷静下来,微微抬了抬下巴,对白苏苏道:“既然是客人……” “不是客人。”白苏苏浅浅笑着,一双猫眼微微眯着,危险地盯着白素素,仿佛锁定猎物的野兽,随时准备亮出致命一击。 白素素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后退一步,脸色仓皇。 白苏苏道:“白素素,我的名字,你用的还习惯么?” 此言一出,围观的诸神立刻交头接耳,小声唏嘘。 “照这么说,穿白衣的才是帝尊夫人?这粉衣的女子,竟是个假的?” “哎,那未必呢,你忘了帝尊过去的事万年里,对夫人可都是不冷不热的,依我看,恐怕那位夫人才是眼前这位替身呢。” “有道理哦。” “也是,若非如此,帝尊怎会容忍她在凡间百年?而今又怎会另娶旁人?” “我估摸着,帝尊前些日子大力整顿水族上下,估计便是为了眼前这位扫清障碍的。” 此言听在白素素的耳中,便越发使她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冷哼一声,讥讽道:“我当是谁呢,一个替身而已……” “啪!”白素素话还没说完,白苏苏便一巴掌甩到她的脸上。 巨大的力道将她的脸直接打歪,脸颊上高高肿起一片。 白素素眸中蓄泪,愤愤地捂着脸瞪着白苏苏,“你!你居然敢打我?” 围观的诸神都被这一变故惊在原地,有好事者,立刻小声吩咐随从去请风清月。 “啧。”白苏苏嗤笑一声,从六月雪的手中抽回手,舔了舔唇撸着袖子,白素素被她的动作吓得后退一步,警惕地盯着白苏苏。 白苏苏从神使手中抽出婚帖,“啪”地甩在白素素的脸上,威胁道:“我才是白苏苏,把这上面的名字给我改了,派出去多少封婚帖,便给我改多少份。” 六月雪看着白苏苏气场全开的模样,笑得眉眼弯弯,抬手捏了捏白郁离的下巴,轻声问道,“你看看,你娘亲凶不凶?” “不凶~娘亲才不凶嘞~” 白郁离奶声奶气地应着,伸出小手抓着六月雪的手掌,咧着嘴笑着。 “是吗?”六月雪由着他抓着手指,想到了从前对自己温柔得不像话的白苏苏,而后又是距自己于千里之外的白苏苏,见他呛他,挠他咬他,这世间可再没有比她更凶的人了。 这小猫崽子,跟白苏苏一样,怪会睁眼说瞎话的。 白苏苏听得清楚六月雪的话,却也懒得理他,只是挑眉看着白素素。 “我、我……送出那么多婚帖,我哪里写的过来啊……”白素素脸色苍白,手指掐着衣摆不知作何反应。 而且,不管是天道还是造物者,亦或是风清月,让她在三生石上面刻下的都是“白苏苏”三个字。 天知道她有多委屈,要顶着别人的名字去成婚,随时担心属于自己的会被夺走。 可论修为,她确实打不过在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白苏苏,只能将求助的眼神放在琉璃身上:“琉璃,清月派你保护我的……” “你放心,琉璃也不是我的对手。”白苏苏笑得十分友善,打断了准备开口的琉璃,后者不甘心地冲她扬了扬拳头,却又想起来在人间被白苏苏打得狼狈不堪的场景,又心虚地收回拳头,后退一步,无奈的摊了摊手。 “她说得对。” “你!”白素素气急,眼神游离乱飘,不肯让自己在白苏苏面前落了下风。目光瞥见六月雪,刚要张口,白苏苏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大步上前掐住她的脖子,六月雪立刻一只手捂着白郁离的眼睛,让他将脑袋埋在自己的肩头上,不让他看见不该看的。 白素素被白苏苏突然动手搞得措手不及,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只能垫着脚尖用手指无力地扒拉着白苏苏的手,“咳、你放开我……” “写不写?” “写、写……我写、我改……” “苏苏,住手。”风清月的声音遥遥传来,六月雪立刻站直了身体,警惕地望向来人。 白苏苏勾了勾唇角,立刻将一把匕首架在白素素的脖子上,将她拉至自己身前。? 第164章 风水轮流往死里转~ 白素素一见风清月便如同见了救命的稻草,提高声音叫道:“清月,救我!” 白苏苏抬头看去,风清月身着白衣,踏着祥云,双手负在身后,面色清冷。身后一左一右,跟着面无表情的水清浅和棠梨,两人在看到白苏苏时,表情毫无波澜,像是从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像木头人一般。 这个念头一出,白苏苏便下意识向两人的手腕处看去,果不其然发现了同六月雪手腕上一般无二的红线。白苏苏便又去看风清月的手腕,风清月察觉到她的目光,手指动了动,躲避着她的眼神。 “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信不信?”六月雪咬牙切齿,抬手掐着白苏苏的脸颊让她看向自己。 白苏苏一把打下他的手,瞪了他一眼,白郁离立刻眉眼弯弯地冲着白苏苏挥手:“娘亲!娘亲!” 因着她这一动作,横在白素素脖子前的匕首一不小心划出一道血痕,白素素虽然察觉不到半点痛意,却始终提心吊胆着,眼巴巴地望着风清月。 风清月的目光却全都落在白苏苏以及她身后的那个奶团子身上。 那是他和她的孩子? 不对的。 若是在从前,他还会相信她随口编出来的灵猫怀胎五百年的谎话,可亲眼再看过她在炼狱所经受的一切后,他并不认为她能在魂飞魄散后还能保下胎儿。 可这便代表着,这孩子,不是他和她的。 思及前几日在兰城遇见同她言笑晏晏的人,风清月便觉得心脏揪疼。 从前眼里心里只有他的小姑娘,同旁人有了孩子。 这样的认知让风清月险些崩溃,清冷的凤眸也因为痛苦,眼眶带红。 白苏苏注意到风清月的眼神,带着白素素往旁边挪了挪,将白郁离护在身后。 六月雪站在白苏苏身后,见状冲着风清月挑衅地扬了扬下巴,一手揉了揉白郁离白净的小脸,白郁离立刻抱紧他的手指,甜腻腻地唤道:“爹地!爹地!” 孩子,是六月雪的? 风清月的心里掀起一片惊涛骇浪看向六月雪的眼神带着杀气,他释放出强大的威压,企图粉碎这一切扰乱他的神智的猜测。 白苏苏却快他一步,同样释放出威压同他对峙,清亮的眸子不掺半点感情,甚至带着几分厌恶,看向风清月,唇角扯了扯,冷声道:“风清月,你敢动手试试?” 她在庇护她身后的男人和孩子。 她的小姑娘当着她的面,庇护别的男人,和他们的孩子。 风清月一颗心跌进了醋坛子底部,酸得喘不过气来,但他又不愿再伤到白苏苏,只能在六月雪幸灾乐祸的眼神下,收敛起威压。 触及白苏苏略带厌恶的眼神,风清月只觉得有些恍惚,若干年前,他也是这样护在水清浅身前,对她撂着狠话。 而今风水轮流转,却转到了他自己的头上。 百感交集,风清月眸光沉沉,语气酸涩道:“苏苏,放了她。” “把婚帖上的名字,给我改了。” “好。”风清月答应得果断,倒让白苏苏有些错愕,警惕地打量着他,风清月闭了闭眼,沉吸了一口气,语气苦涩道,“我们进去改。” 白苏苏还想说什么,风清月继续道:“苏苏,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是我的婚事。” 言外之意是,不要闹得太难看。 风清月求了个台阶,白苏苏便给他个台阶下。 倒是六月雪总觉得不够一般,同行前往流云宫的路上,抱着白郁离插在白苏苏同风清月中间。 似是怕他听不见一般,故意哄着白郁离甜甜地一声接着一声的“爹地”叫着。 偏偏白苏苏从头至尾没出半句话打断六月雪,无疑是在默许。 风清月眉脚乱跳,比起六月雪的故意挑衅,白苏苏的默许更像刀子,将他本就残缺不全的魂魄都捣碎一般。 每一下都在提醒着他,他的心上人如何同别的男人恩爱不移。 兴许,还不止一个。 可既然不止一个,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这念头一出,风清月便又觉得自己是魔怔了。 不可能的,那是他的小姑娘,他不会容忍有任何人同他分享她的。 她要胡闹,他便暂时由着她胡闹。 等一切尘埃落定,他要再将她锁回身边。 白苏苏不知道风清月的心思,白素素垂着脑袋胆怯地立在风清月身边,想伸手抱住他的胳膊祈求一点安全感,却在触及他满是寒星的凤眸时收回了手。 一行人行至流云宫外,风清月吩咐了棠梨和水清浅守在门外,又唤来仙侍送来笔墨,递给白素素。 白素素扁了扁嘴,颇有些不情愿地接过笔,沾了墨,重新取了一叠红色的婚帖,一字一字写着。 白苏苏看了两眼便觉得没意思,坐在一旁的海棠木椅子上打量着殿内布局,明亮灵动,一切摆设都很像小女儿家的心思,想来这应当是白素素的寝宫了。 风清月又传来小侍,给白苏苏和六月雪分别准备落脚的地儿,白苏苏打断他:“不用多麻烦,我同阿雪住在一起便好。” 冷不防地被提到名字的六月雪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盯着白苏苏看,而后脸上骤然飘红,不可置信地捅了捅白苏苏的手肘,“你再说一遍,我方才没听清楚。” “我说我同你一间房。” “不对,还有一个,你方才唤我什么?”六月雪心里雀跃,白苏苏抿了抿唇,在他满怀希冀的眼神中一字一顿,“狗东西。” “狗东西!狗东西!”白郁离欢喜地重复着白苏苏的话,六月雪在白苏苏那里吃了瘪,抬手给他脑门一个爆栗,“叫什么狗东西,别跟你娘亲学!” 吃瘪归吃瘪,六月雪方才却也听得清楚,白苏苏唤他阿雪,还要同他一间房。 还算这猫崽子有点点点点良心,能看得出他的好来。 不过他也不能让她太得意了,只能允许她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倘若她有别的要求,他绝对要严防死守,不给这猫崽子半点可乘之机! 要不,他大度点,给她一点点可乘之机。 六月雪紧抿着唇,艳丽的桃花眼因为欢喜而满是笑意,故意压平了的唇角忍不住扬起弧度。然而欢喜之余,便是觉得怀中这奶团子有些碍事了。 伸手戳了戳白郁离的小脑袋瓜子,颇有些后悔为什么来时要赌气带上这么个拖油瓶,哪怕是丢给他那没人性的老子去喂野鬼也成,这下可好,他想给她一点点可乘之机都给不了了。 白郁离已经习惯了六月雪的喜怒无常,倒是不会再像最开始那般被他凶一句便哭,只是噘着嘴伸手向白苏苏,“娘亲!爹地打我~” 白苏苏便安抚他:“郁离乖,一会儿娘亲替你报仇。” “嗒。”偷听的白素素手上的笔一个没握稳,落在地上,方才写了没几个字的婚帖被一片黑色晕染,只能作废。 她慌慌张张地弯下腰捡起笔,心中满是怨恨。 凭什么,对她就是冰冷凶狠的六月雪,在白苏苏面前就成了那样温和的人? 意气风发,乖张肆意,却只要白苏苏一记眼神递过去,便能立刻收敛起爪牙。 风清月被这三人之间其乐融融的气氛刺激得身上的气息几乎不稳,强烈的醋意仿佛要将他吞没,清冷的凤眸中黑沉沉一片,险些将一口牙咬碎,才没让自己失控将白苏苏从这里扯走锁起来。 按着白苏苏的吩咐,交代小侍将云霞宫腾出来给白苏苏和六月雪。 六月雪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风清月满怀醋意却不敢发作,甚至想挖苦几句“前夫看着自己的孩子管别人叫爹,是什么心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和孩子同别的男人住在同一屋檐下,这屋檐还得他自己来安排,又是什么心态”。 但是他不用问,单从风清月黑得煤炭一般的脸色上也能看得出来。 风清月很不痛快,那没关系,他很痛快。 第165章 安分守己 风清月同白素素的婚事,两人共派出婚帖天上地下,不下数千张,白素素迫于白苏苏的淫威,一张一张改着,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每每抬头哀怨地望向风清月时,却总能发现后者的视线目光,全数停留在白苏苏身上,半点不肯分给自己。 白素素心里委屈,试图出声让风清月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但风清月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告诫她:“安分守己。” 安分守己,风清月在答应同她成婚时,便警告过她。 不要窥探不属于她的东西。 什么是不属于她的呢? 她是女主角,他是她即将大婚的丈夫,如果连他都不属于她,那她这个女主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白素素哀怨地看了风清月一眼,白苏苏注意到两人之间僵持着的气氛,不由得想起来,风清月从前也是这样对自己的。 他让她听话点,乖一点,不要去动不该动的东西。 似曾相识的感觉让白苏苏有些恍惚,或许,白素素接下来要承受的命运,也都是她曾经承受过的? 她不知道,只是忽然有些同情白素素,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等着虚无缥缈的“大结局”。 但那都与她无关,白素素再可怜可悲,那也不是她造成的。 她连自己都可怜不过来,哪里还有心思去可怜别人? 白郁离等得有些乏了,抱着六月雪的脖子渐渐安生下来,六月雪握住白苏苏的手,见她还在走神,捏了捏她的大拇指。 白苏苏抬眼看他,六月雪眼神示意白苏苏看白郁离,白苏苏了然,拉着六月雪起身同风清月告辞。 风清月紧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并肩走出殿外的背影,心如刀绞。 一切本该属于他的阖家欢乐,怎么转眼间自己就成了局外人? 他想不通,是该怪自己,还是该怪江城子,亦或是怪这万恶的红线? 云霞宫清幽安宁,门前种着一株高大茂密的蓝花楹,盛开着蓝紫色的花儿,仙风浮动,便如同海浪一般起伏。 六月雪轻手轻脚地将白郁离放在榻上,白苏苏对云霞宫也算很熟悉,同六月雪说了一声,自顾自地绕过偏殿,在后院的温泉池中泡了个澡。 温泉池水汽氤氲,祥云萦绕,白苏苏从水中冒出头来,甩了甩脑袋上的水,枕着池边光洁的石头,随手撩起一捧水,却意外地发现在自己的手腕间多了一圈儿红线。 松松垮垮的,她想到先前穿透爪子上的肉垫发现的那节红线,用手扯了扯,牵动得手腕揪疼,仿佛被人掐了一下。白苏苏忽然便明白了为什么每次自己去扯六月雪手腕上的红线时,他会说疼。 是真的会疼。 她低头对着水影又照了照,没发现半点红线的痕迹,这才松了口气。 但她又实在觉得这红线碍眼,固执地用力一扯,手腕上瞬间出现一圈儿血痕,嗒嗒地溜进温泉池中,红线便瞬间没入血痕之中,只留一节线头被白苏苏拽在手中。 白苏苏便也没了心思泡澡,披了件衣服上岸,坐在池边试图将红线从骨肉中拽出。 然而那红线过于狡黠,仿佛故意挑衅她的耐心一般,每当白苏苏扯断一节线头时,它便会又放出一节。 六月雪见白苏苏太久不出来,恐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儿,心烦意乱地闯进来,便看见白苏苏蹲坐在池边将手腕弄得一片血肉模糊,登时眉心乱跳。 他大步上前捏住白苏苏的手腕为她止血,目光灼灼紧逼白苏苏:“怎么弄的?” 他的语气算不上好,眉头紧锁,艳丽的桃花眼也因为恐惧而瞳孔微缩。 他实在是怕极了,怕极了白苏苏会出半点意外。 然而这没良心的只是淡淡地抽回手,嫌弃地碾了碾手指上的血迹,道: “意外。” “意外?”六月雪简直被她气笑了,拉着她的手在自己的胸前擦了擦,没好气地损道,“你下次倒是意外亲我两下?啧,自己的血还这么嫌弃……” 白苏苏抬脚向他踹去,六月雪身形不稳要往后倒,眼看即将跌进池子中,他使坏地拉着白苏苏的手一扯。 “哗啦——” 两人同时跌落池子中,水花四溅,都成了落汤鸡。 白苏苏从水中冒出头来,一手向后撑着石沿,一手要从六月雪的手中抽出,后者却上前一步将她抵在池边,恶趣味地甩了甩脑袋上的水。 白苏苏嫌弃地拂去脸上被溅上的水渍,六月雪低头凑近她,挑挑眉:“你踹了我一脚,我得讨点补偿,也不多要,亲我两下。” “别逼我再把你扔回去。” “……”六月雪对白苏苏简直是又爱又恨,气得牙根痒痒,但好不容易送到嘴边的甜头,就这样放了实在不甘心,只能讨价还价,“一下。” 白苏苏将手没入水中,六月雪瞬间僵在原地,脸上飘红。 白苏苏挑挑眉,笑得恶劣:“一下换一下,试试?” “艹!” 这没良心的,居然敢威胁他? 六月雪愤愤地松开白苏苏,同她拉开距离。白苏苏打了胜仗,心情颇好,便将红线的事暂且搁到脑后,刚欲上岸,又意识到什么一般,回头瞪着六月雪:“闭眼!” 到嘴的甜头飞了,六月雪颇为不爽,眼神在白苏苏身上逡巡了两下,别过头去。 不亲就不亲,谁稀罕一样。 没良心!狗东西!偏心眼! 白苏苏上岸使了个净衣决,见六月雪还站在池中,蹲下身子冲他勾了勾手。 “白苏苏,你别太过分!”六月雪气得头脑发昏,没好气地瞪着白苏苏,却依旧很诚实地向白苏苏走去。 白苏苏俯身捏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在六月雪还在错愕之际,又立刻向后退去,“呐,亲也亲了,但我有一件事让你去做。” 就知道她主动起来就没有安好心的时候! 六月雪一边在心里骂白苏苏没良心,一边又回味着她唇上的触感,而后抬手按着白苏苏的后脑勺向自己压来,再度吻了上去。 “说,要我做什么?”? 第166章 隔阂 六月雪将棠梨和水清浅两人扛回来扔到白苏苏面前时,整个人如同行走的火药,满脸写着“莫挨老子”的戾气。 “你将人带来的时候,没闹出太大的动静?” “没有。”六月雪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白苏苏讪讪地摸了摸鼻尖,踢了踢被六月雪劈晕的棠梨,后者手指动了动,仍旧趴在地面上,没有半点反应。 “你还知道心虚啊白苏苏?使唤我的时候也没见你心虚,还两个最好,你怎么不让我把风清月给你扛回来?”六月雪咬牙切齿,揉了揉手腕,想让白苏苏看一眼他的伤口,却又拉不下脸明说。 被缚魂锁封印着灵力的他,根本不是棠梨的对手,若非有水清浅做他的契约者,眼下他怕是早被棠梨捅了个对穿,哪里有机会将这两人扛回来。 “你打不过他。”白苏苏抬眼看了他一眼,打击得毫不犹豫。 “你还真想扛回来?”六月雪瞬间眯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苏苏,揉手腕的动作也顿了顿,大有白苏苏敢说一句“是”,他就能拼上去将风清月撕碎在她面前。 白苏苏自知他的狗脾气,不想在这时候激他,却也不想去哄他,淡淡地回了一句“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便指挥着几只小白猫将这两人五花大绑。 六月雪气急,舌尖顶了顶上颚,一口气郁积在胸口上下不得,让他看什么都不顺眼,闷闷地在桌子腿儿上踹了一脚,踹得上面的茶具哗啦作响。 他也真是活该,指望能从她口中听出什么好话。 别人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白苏苏是猫嘴里蹦不出太阳花。 却偏偏白苏苏说的还是事实,他还不能反驳。 以他现在被压制的修为和灵力,别说风清月,开灵都能一只手将他灭了。 但他转念一想,他在白苏苏身边呆着不走,本就是为了将功补过让她消气接纳他的,没道理再使暴脾气同她怄气。 哦,那个没良心的才不会同他怄气,从头到尾气的只有他一个人。 于是在小白猫们将棠梨和水清浅五花大绑翻了个面儿后,六月雪主动请缨:“要做什么,我来。” 白苏苏见鬼一样地看了他一眼,偏头往门外望了一眼,奇怪,这九重天也没有太阳东升西落的说法,便谈不上太阳打西边出来。 “先等等。” 如果真如天道所言,所有处在剧情线之中的人都不会因为不在其内的伤害而死,那水清浅和棠梨应当也是一样的。 但是她现在对已经更改了的剧情一无所知,对他们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甚至遭受反噬。 她蹲下身子,伸手扯了扯棠梨的衣襟,六月雪立刻上前代劳,将棠梨的衣襟扯开一大片,露出精壮的胸膛。 细密的红线如一张网一般,每一根都穿透着棠梨的肌肤,刺进骨肉里去。 片刻后,白苏苏打了个响指,棠梨和水清浅两人身旁瞬间出现两具木偶。 这是生长在混沌间的傀儡木做成的,在她灵智未开时,狐狸总会砍下傀儡木给她做玩偶哄她开心。 只消注入半点灵气,便能使其与寻常活物一般无二。 她本意是带出来等见到狐狸后,做两个木偶来同他道歉,却不想在此刻能派上用场。 白苏苏为其注入一点灵气,便见枯木生骨肉,金芒蔓延至全身,一个同棠梨体型相貌一般无二的木偶人赫然显现。 “睁眼。” 白苏苏下达命令,后者便立刻睁开眼,表情麻木僵硬,同真的分不出两样。 她拎着其中一只木偶的手,一手勾着盘桓在棠梨脖子上的红线,使其缠绕在木偶上,然而红线稍一触及傀儡木偶,便立刻绷断成两节,趁着白苏苏不注意,再度穿透棠梨的肌骨。 不行,居然不行。 白苏苏有些失落,抬手揉了揉眉心,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江城子给白素素安排的身体,也是一具傀儡,但她却能将红线穿透傀儡的身体,而自己却不行。 难道只是因为,江城子是这个世界的缔造者吗? 还是说,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她想不通。 六月雪难得见到白苏苏烦躁的一面,一双清亮的猫眼染上化解不开的愁绪。 那不属于她的愁绪,如同一阵薄雾将她笼罩着,一如百年前她将他丢在魔界后,大步往前走不肯回头,她身上自带的光亮将她与他隔绝开来。 六月雪看得心疼,鬼使神差地,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白苏苏推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握住,他定定地盯着白苏苏,眸中的真挚做不得假,头一次用这样郑重的语气请求道:“你想做什么,同我说说。” “我……”白苏苏张了张嘴,躲开他的眼神。 六月雪的眼神瞬间暗淡,心里抑制不住的苦涩蔓延。 白苏苏从他手中抽回手,六月雪并没有用多少力道,她很容易便将手抽了回去。 背对着六月雪擦手的时候,她听见六月雪小声说:“白苏苏,我说过那么多次了,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了。” 六月雪已经进了剧情线,这不是他能解决的事,她也不能。 但他们总归是能解决的,但她也知道,不是现在。 白苏苏道,“我有事要你做的时候,自然会跟你说,你不要多想。” 而后将手帕放到一旁,将地上的两个木偶收了起来。 转头去看六月雪时,他落寞地垂着头,袖口捋到手肘处的小臂上伤痕遍布,蹲坐在地上抱着膝盖。 高高的马尾因为他的垂首四下散落,正殿中明明是亮堂堂的一片,白苏苏却觉得他身上笼罩着散不开的阴霾。 一如,她将他扔回魔界时。 其实她是回过一次头的。 就那么一次,就看见躲在阴影中的六月雪眼眶红红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发呆,他的下唇都被他咬破了,结了痂。 像被抛弃的小狼崽。 哦,不对,这可不是一般的小狼崽,是疯起来不管不顾的小狼崽。 不知怎么,白苏苏心头微动,问了句:“你当初,为什么会经常暴走?” 六月雪不知道白苏苏为什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但他已经习惯了对白苏苏有问必答,他抬起头来,垂着眸子道:“元丹沾了仙气,回归本体后无法融合。” “元丹为什么会离体?” “水族为了给水清浅入药,抢的。” 六月雪说的云淡风轻,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没有元丹的十万年里,他一个人要在恶鬼遍布的幽冥涧活下来,要承受些什么。 同情是没必要的,他不需要,他只要白苏苏。 白苏苏别开眼不知道说些什么,目光落到地上失去知觉的棠梨和水清浅,让小咪给两人分别灌下听魂丹,对六月雪道:“你把他们送回去。” “好。” 第167章 哦莫,风清月又被捅了~ 六月雪再回来时,白苏苏已经抱着白郁离睡着了。 他放轻了脚步,将房中撒欢儿的几只小白猫拎着赶出房中,却在门口瞧见一只探头探脑的小白狐狸。 那狐狸一看见他便跑得没了影儿,六月雪自嘲一笑,关了门,轻手轻脚地将白郁离从她的怀中抱出,放在床上,而后才将白苏苏抱上床,给这一大一小两只猫儿盖了被子,六月雪在白苏苏的身边躺下,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怀里。 六月雪头一次同她这样亲近,她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面上,撩起一片酥酥麻麻。 他屏着呼吸,打量着她睡着时的面容。 不同于平素伪装起来的疏离,整个人安静又祥和,唯独一对秀眉蹙着,瞧着睡得极其不安稳。 她在做噩梦。 六月雪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眉心,白苏苏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抱住六月雪的腰间。 “又梦见什么了?”六月雪微乎其微叹了口气,放轻了声音。 一只猫儿怎么一天到晚地做噩梦?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白苏苏平稳的呼吸,他将被子给她提了提,大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仿佛在安抚婴孩一般。 白苏苏在睡梦中挣扎,她梦见自己又被扯回了剧情线之中。 同先前不一样的是,这次她和风清月站在对立面。 画面中风清月为了她任由漫天诸神欺辱她的替身白素素,一如漫天诸神欺辱她那样。却在白素素魂飞魄散后,幡然醒悟,苦追白素素回九重天,两人又饱经波折,最终圆满收场。 而她,和水清浅,都是那波折的推动者。 水清浅像从前挖她的灵骨一般,挖了白素素的灵骨,使她魂飞魄散。 而白苏苏,则从一开始便处处针对为难白素素。 当然,她和水清浅最终的结局,没一个是好的。 甚至可以说,她比水清浅的结局还要差。 水清浅好歹还有个全尸,而她白苏苏,先是被白素素指使着六月雪欺辱,又被夺去孩子摔死在流云殿前,连狐狸都坚定不移地站在白素素身边对她亮剑。 她得到的,是一个被分尸的结局。 白苏苏猛地惊醒,满身冷汗,却发现自己被一个温暖而炙热的怀抱包围着,她抬头看着六月雪近在咫尺的脸,他的鼻尖同她相贴,他的气息同她纠缠,心里不觉又松了一口气。 刚想要细细回想那个梦时,却发现什么也不记得了。 所有的心悸都成了空白。 她有些茫然,对这样亲密的姿势不甚习惯,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六月雪,同他拉开点距离,将熟睡的白郁离抱在怀里。 六月雪一向睡眠清浅,被白苏苏的小动作吵醒后,微微眯着眼,揽着她的腰又将她抱得紧了紧,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他一眼便看见白苏苏后颈上残留着自己的牙印。 小声道:“抱歉。” 白苏苏愣了愣,不明所以,等了半天也没再等到六月雪的下文,便只当他在说梦话,于是神识放空,自顾自地睡了。 与此同时,东临天师府,浅睡的万年秋蓦地睁开眼,盯着正上方发呆。 白色的小狐狸从窗外跳进来,轻快地跳到床头,万年秋听它叽叽喳喳了几句,摆了摆手,小狐狸便立刻歪着脑袋闭了嘴,巴巴地望着万年秋。 “乖乖,你要做什么呢?” 万年秋的声音平静而寂寥,双目无神,他抬起手,上空蓦然浮现一阵金光,平铺开一卷画。 由斑驳的碎片铺就的一卷画。 画轴的尽头,碎片上映着白苏苏和风清月,两人都是红衣艳艳,在开得灼灼一树的海棠下执手并行。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只是,这个天,又是哪个天呢? “啪!” 万年秋猛地收手,打盹儿的小狐狸立刻坐直,尾巴也不敢乱摆,万年秋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对着小狐狸吩咐了两步,大步出门。 身形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 白素素和风清月的大婚是在三日后,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白苏苏不想在此耽搁太久。毕竟她此次前来倒也不是真的要参加什么劳子前夫的婚宴,白素素将婚帖改了名,她便也该回去了。 只是不知为何,每当她有了要回去的念头,便好像有一双手,将这些全数从她的脑海中擦除,只留下一片空白。 她想反抗,却颇有些无力,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要反抗些什么。 甚至前脚还在同六月雪互损,突然便站起身去寻风清月。 六月雪安抚白郁离的动作越发熟稔,他倒也不介意白苏苏要在九重天停留多久,左右都有她作陪。 好半天没听到白苏苏的回怼,六月雪在抬头时,却发现身旁空无一人。 白苏苏鬼使神差地寻到风清月的寝殿,风清月刚沐浴完,长发未干,正端着一卷竹帛看得认真。 猛然听见脚步声,抬头望去,白苏苏冲他浅浅一笑,猫眼中如一潭死水:“清月!” 风清月瞬间乱了神,白苏苏如一阵风一般飞到他身旁紧挨着他的胳膊坐下,两手托着下巴,仰头天真地望着风清月问:“清月,你还在处理公务啊?陪我去抓鱼?” “嗒。” 风清月手中的竹帛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白苏苏却先他一步抢过藏在背后,狡黠地扬扬眉,笑得眉眼弯弯,一如过去十万年间的每一幕:“好不好啊?” “苏苏。”风清月风眸中波涛汹涌,压制着泛滥磅礴的情绪,努力使自己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去抓鱼啊,我饿了。” 风清月长长地闭了闭眼,一把将白苏苏揽过抱在怀中,久违的亲近使他胸腔中的思念冲破牢笼,一颗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的下巴抵着白苏苏的发顶,贪恋地抚摸着她的秀发。 “好……” 匕首插入心脏,风清月瞳孔微缩,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白苏苏。 白苏苏甩了甩有些空白的脑袋,意识渐渐回归,便被手上的血吓了一跳,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将六月雪捅了个对穿。 六月雪狗归狗了点,好歹是个魔界太子,杀了他,对九里香对魔界都不好交代。 她猛地向后退去,发现自己捅的人是风清月后,心里仅存的愧疚也消失不见,刚欲出口的辩解和关切也都被压回了肚子里。 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白苏苏嫌弃地后退半步,同风清月拉开距离,抬手揉了揉眉心,警惕地打量着风清月:“我怎么会在这里?” 让她想想啊。 她方才,似乎是在同六月雪说话,那个狗东西呛了她一句什么来着,哦对,他说她没良心。 风清月脸色煞白,垂眸将插在胸口的匕首拔出,鲜血四溅,染在明亮干净的大殿中。 手指被他攥得紧紧的,指甲在掌心留下印记,风清月扯了扯唇角,仿佛在自嘲,对白苏苏淡淡道:“你自己进来的。” 第168章 维护 白苏苏闻言一愣,讪讪地摸了摸鼻尖,颇有些心虚地垂着头盯着地面的血迹看:“嗯,那你自己处理一下,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苏苏。”风清月在身后叫住她,语气平稳,听不出半点喜怒,白苏苏又立刻转身回头捡起被他扔在地上的匕首。 雪亮的刀刃反着光,白苏苏用灵气除去上面的血迹,便听风清月道:“你不必这样躲着我。” “我没躲你。” 他有什么可躲的? 白苏苏抬头迎上风清月的视线,抬了抬下巴,“你还是处理好自己的伤口,再同我说话。” 风清月也没忘了白苏苏有洁癖,自己这副浑身是血的样子,在她面前,实在不妥。 他替自己止了血,使了个净衣决,身上的衣服焕然一新,白苏苏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风清月起身,白苏苏意识到他的动作后,立刻后退一步,将匕首握得紧紧的,随时准备着再补一刀。 风清月早便知道白苏苏对自己敌意颇深,却没想到如此之深。 曾经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小姑娘,到底是不见了踪影。 而今他们分明同在曾经同床共枕十万年的屋檐下,却陌生得如同敌人。 准确而言,是她视他为敌。 “有话直说。” “离六月雪远点。”风清月神情淡淡,只有被掐出血的掌心出卖了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白苏苏歪了歪头,眯着眼审视着风清月,一如他从前端着高傲的姿态审视着自己一般,一字一顿道:“风清月,你是用什么身份同我说这话呢?” “苏苏,六月雪是魔界中人,乖张暴戾,残忍嗜杀。你便是另嫁旁人,也不该与其为伍,自降身份。” 安抚下白郁离才寻着白苏苏的踪迹找来的六月雪,将守门的几个仙侍打昏,却在殿外听到风清月的一番话时顿住了脚步,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目光紧盯着风清月面前的白苏苏。 她脊背挺得笔直,牵动着他的心不上不下。 六月雪想亲口从白苏苏口中听到,她是如何看他的,却又怕从这猫崽子口中,听不到半句好话。 毕竟,风清月所言,倒也是句句属实。 他乖张暴戾,手足的兄弟都能毫不眨眼地斩于剑下,实在是担当得起残忍嗜杀一词。 白苏苏想必,也是这般想的,故此时刻对他心存警备,不敢松懈。 但是他明明,已经有在学着变好了。 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白苏苏身上,半点不敢游离,抓着门框的手因为用力过猛,手背上凸起一片青筋。 “关你屁事。”白苏苏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将刀尖冲着风清月细细摩挲,毫不留情地讥讽道,“你清高,你慈悲,当初应下的承诺也没见你兑现几个,而今一拍两散倒上赶着来说三道四。” 顿了顿,白苏苏唇畔扯开一抹笑,倘若眼神能杀人,风清月早被她剐得只剩骨头架子,“语不言旁人好坏,听不闻闲人长短,我从前教你的仁义道德,你学了个什么?” “咣——” 风清月心头一记闷雷砸下,曾经被他刻意压在凡间的记忆重新涌上心头,一桩桩一件件,仿佛笼牢一般,将他围得密不透风。 他紧抿着唇避开白苏苏的视线,瞳孔泛着异样的红光,很快又归于平静。 他从前教给她的,在凡间她又都教给了他。 他从前用来告诫白苏苏的话,而今却也原封不动地落回到他的头上。 风清月心里五味杂陈,白苏苏看着他一副如鲠在喉的表情,心里便觉得畅快。 门外的六月雪紧抿着唇,试图压制下不自觉上翘的唇角。 然而,徒劳。 单薄的唇微微弯起弧度,艳丽的桃花眼满含笑意,他抬手曲着手指,掩在唇前,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然而他又实在欢喜,欢喜于白苏苏的维护,胸腔也因此起起伏伏,发出轻微的震动声。 “谁?”风清月大喝一声,一记掌风袭来,六月雪侧身堪堪躲过,眼前白影一晃,风清月便捏着六月雪的脖子将他压在墙上。 六月雪身处下风,却仍旧倨傲地打量着风清月,扯了扯唇角,讥讽道:“白苏苏真没说错,教你的仁义廉耻都喂狗了……呃……” “住手!” 风清月手上猛地用力,白苏苏立刻出声喝止他的动作,“风清月,放了他。” 风清月偏过头去看白苏苏,后者神色严肃,淡漠疏离,只觉得此情此景,又熟悉得过分。 从前,她当着他的面对水清浅动手时,他也是这般对她说,“苏苏,放了她。” 而今白苏苏收回匕首,手中又换上一把长剑,剑尖正对着风清月,冷声又重复了一遍:“风清月,放了他,别逼我动手。” 风清月眸过划过一丝不可置信,似是不肯相信他的小姑娘为了别的男人,用长剑威胁他。 “苏苏,你再说一遍?”风清月手上用力,六月雪立刻脸色涨得发紫,难以呼吸,只能勉强挑衅地顶着风清月。 白苏苏便将剑尖又往前送了几分,剑尖直抵风清月的侧颈,其上因为愤怒而绷紧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风清月眸光骤冷,单薄的唇线被扯成一条直线,胸口大幅度起伏,分不清因为怒气,还是因为无处宣泄的醋意。 他一向很少有这样大幅度的情绪波动。 身为上位者,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要如何控制管理自己的情绪,使自己处于极致理智和清醒的状态,以此来处理政事公务。 他自诩没人可以撼动他引以为傲的自持力,却不曾想在白苏苏面前一而再再而三败下阵来。 而他,却甘之若饴。 风清月余光扫过六月雪脖颈上的缚魂锁,脸色更加阴沉,心脏像被撕裂成碎片一般,只想咆哮着将他拆解入腹。 他们订婚时允诺给彼此余生的缚魂锁,却被她送给了别的男人,而那个男人还与她孕有一子,此刻堂而皇之地微微抬着下巴,嘲讽他的战败。 他的小姑娘,要将她的余生托付给别人。 那个人不是他。 风清月猛地松手,六月雪一个踉跄,白苏苏连忙上前搀扶他。六月雪一只手搭在白苏苏的肩上,白苏苏承受着他大半个身体的重量,不由得抬头白了他一眼:“真重!” 六月雪大口喘着粗气,闻言低头看了白苏苏一眼,见她脸上并没有多少吃力,便知道她在报复他说她没良心。 啧,还挺记仇。 于是恶劣地伸出手在他惦记已久的脸上掐了一把,白苏苏瞪大了眼瞪着他,猫眼圆碌碌的,清凉如水,望着他,仿佛在说等回去再收拾你。 六月雪心里欢喜,也不介意她如何收拾自己,不知道想到什么,耳尖泛红。 若是那样的收拾法儿,倒也不是不行。 白苏苏不知道六月雪的心思,在风清月凌冽的目光下,扶着六月雪离开。 路上她问:“郁离呢,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六月雪哑然,心虚得不敢说话。 他总不能说,自己担心白苏苏又将他丢下,便将郁离安抚在云霞宫正殿,设下结界,自己一个人出来寻她来了? 说出来,她只会得寸进尺地嘲笑他。 然而两人没走几步,六月雪脸上的表情突然凝重,架着白苏苏脖子的动作也僵在原地。 白苏苏走出几步,疑惑地回头看他,心中骤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两人匆忙赶回云霞宫,六月雪布下的结界不知被何人打碎,正殿中空无一人。 白郁离,不见了。? 第169章 白素素被取“灵骨” 白苏苏喜清静,应下云霞宫时,便婉拒了风清月安排的仙侍,因此两日来,偌大的云霞宫一直只有他们三人。 眼下白郁离凭空消失,只能是有人闯进来将他带走了。 白苏苏在正殿中巡视了大半圈儿,没发现半点蛛丝马迹,思索片刻,叫出几只小白猫来。 小白猫们甩甩脑袋,没走两步便脚步虚浮,一脑袋栽在地上呼呼大睡,一看便是被人下了药。 白苏苏心里一沉,将自己扔坐在榻上默不作声。 那人,应当是有备而来。 能破了六月雪的结界……是个人应当都能破了他的结界,这个推测不出多少。 但是能知道她身边有小咪,且能对小咪们下了药的,应当只有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亲近人。 她猛地抬头看向六月雪,后者眉心直跳,却因为心虚不敢发作,只能咬牙切齿地质问:“白苏苏,你怀疑我?” “没有。” 她不是怀疑他,只是怀疑被操纵后的他。 白苏苏心里一团乱麻,脑中猛地闪过什么东西,快得让她抓不住,她蹲下身子给小白猫儿服了点解药,戳了戳小白猫的脑袋,吩咐道:“你们去找郁离的下落,有什么动静立刻告诉我。” 小白猫自知犯了错,耷拉着脑袋应下,很快便消失在白苏苏眼皮子底下。 六月雪也知该将功补过,眼神游离不敢看白苏苏,“我已经让魔兵在六界寻找了,有了消息会立刻让你知晓。” 白苏苏抬头看了他一眼,调动留影石关注水清浅的动静。 她给水清浅和棠梨都服下了听魂丹,可时刻监控他们的动静。 金光闪过,眼前赫然浮现一幅画面。 瞧着周围流云缭绕,四下跪着一排排仙侍噤若寒蝉,偶尔有桃花乱入,应当是在流云宫前院。 画面动了动,被两个仙侍压着跪在地上的白素素便蓦然出现在画面正当中。 这是水清浅的视角。 白素素脸上像是被人打过一般,左半边脸高高肿起一片,唇角带着血,仿佛被折断画花头的芍药,怏怏地垂落在一旁,同白苏苏一模一样的猫眼中,写满了不甘。 但她仍旧蓄着泪,眼眶通红通红,伸手去抓一旁笑靥如花的棠梨的衣摆。 棠梨微微俯身,手指在他的额心点了点,笑道:“小苏苏,乖一点儿。” 白苏苏猛地打了个冷战,六月雪意味不明地看向她,见她不肯搭理自己,只能厚着脸皮蹭到她身边同她并排坐着。 画面中白素素如同见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央求道:“棠梨,你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我、我没有灵骨,帮不了清浅的。” 灵骨? 白苏苏有些恍惚,下意识摸向锁骨处留下的疤痕,指腹下坎坷不平的肌肤, 想要想起些什么,却发现脑子中没有半点关于这个疤痕的记忆。 她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好在六月雪就在她身边,白苏苏偏头看了他一眼,问道:“六月雪,你知道我这里的伤疤,是怎么弄得吗?” 六月雪疑惑地打量了她一眼,见她拉开衣襟,半露出精致的锁骨上,爬着歪歪扭扭的一片疤痕。 下意识侧过脸,小心将白苏苏的衣领拉上去,回道:“你说是水清浅挖了你的灵骨,几年前你又从她身上夺回了灵骨,我先前想让你除掉这个疤,但是你不同意,为此还和我吵了一架。” 说到吵架的时候,六月雪有些委屈,而后见白苏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得起了坏心思。 微微凑紧白苏苏,低头同她直视着:“不过你当初还嚷嚷着非我不嫁的,难不成也忘了?” “……”白苏苏抬手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一下,见六月雪吃痛地皱眉,道,“我是有点不记得了,但不是傻了。” 经六月雪这样一提醒,白苏苏脑海中关于从前的渐渐模糊的记忆,猛地清晰起来。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在一点点擦除她过去的所有记忆。 这样的认知让她有些后怕,她紧抿着唇,眼神放空地盯着画面看。 画面中棠梨让左右两个下人分别禁锢住白素素的动作,将她带到十字架上,五花大绑。 白素素惊恐到了极点,脸庞的眼泪将精致的妆容晕染得花了一片,她不住地摇头,祈求,哀切地望着棠梨和水清浅。 奈何水清浅嫌聒噪,面无表情地招了招手,左右立刻便有人上前将一团白布塞进白素素的口中,堵住她咿咿呀呀出口的哀求声。 白素素被禁锢在木质的十字架上动弹不得,水清浅抬手催散流云,而后掌心浮现一把小巧的弯刀,,刀身流动着银光。 白素素不住地摇头,水清浅将弯刀一把刺入她的胸膛,鲜血流出,金光乍现,水清浅握着弯刀用力一划,另一只手从白苏苏的伤口出掏出什么东西。 白素素面色苍白,将牙关咬得紧紧的,额头大汗淋漓,虚撑着一口气看着水清浅。 画面外的白苏苏皱了皱眉,思索道:“有点不对啊……” “哪里不对?”六月雪小心翼翼地低头看了一眼白苏苏搭在一旁的手,将自己只有四根手指的左手小心翼翼地覆在上面握着,见白苏苏仍旧在沉思,没有拒绝,又得寸进尺地将她的手攥在掌心。 六月雪从前没少被她锋利的爪子抓得遍体鳞伤,也没少惦记将这样一双爪子捏在手心。 软软的,小小的一只。 难怪世间爱猫的人总欢喜去捏猫儿的爪子。 但白苏苏沉思归沉思,骨子里仍旧留着猫儿的脾性,最不惯被人将爪子压在下端,于是下意识抽手将六月雪宽厚的手掌压在下面,解释道:“水族上下如今都被连根拔起,水清浅在九重天已经没了仰仗和依靠,她怎么敢广天白日之下,对白素素动手?” 她是坏,是骄纵,是高傲,却又不是蠢得识不清时务。 如果说这便是江城子纠正过来的剧情的话,纰漏未免太大了些。 六月雪摇摇头,他对九重天这些弯弯绕绕的,没兴趣。 但白苏苏也不是非要他给出一个答案,思索片刻起身往外走,六月雪手背上的温度骤然离去,也随着白苏苏出门。 白苏苏行至流云宫前院时,白素素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水清浅做出握着的动作,手上却是空空如也。 见到白苏苏,仍旧是面无表情,诡异地笑了一声,让开路来给白苏苏,口中讥讽着:“白素素,你一个冒牌货,如何担得起九重天帝尊夫人的名号?” 第170章 白素素的恨意 “我不信!”白素素目眦欲裂,被人像丢弃废物一般扔在地上,她使不上力气站起来,却又不想让白苏苏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只能用手肘撑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仰着头看着白苏苏。 一字一顿道,“清月爱的是我,心里的人是我,帝尊夫人也是我。”说着说着,她“呸”了一口,在地面吐出一口血水。 白苏苏立刻嫌弃地后退半步,匆匆跟上来的六月雪见状,大手一捞,揽着白苏苏的腰往一旁躲闪。 白苏苏瞥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从他手中挣脱开,白素素继续道,“白苏苏,倘若清月爱的是你,为什么不娶你?你自己得不到他的心,凭什么要拿我来出气?” 水清浅嗤笑一声,“白素素,事到如今你还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你以为帝尊为什么会娶你?不过是因为你与帝尊夫人长相相似,否则真以为凭你的凡人之姿,能入了帝尊的眼?” 白苏苏有些错愕地看向水清浅,后者对她款款施了一礼,谦卑恭敬,和从前的骄纵高傲大不相同。 甚至像是,半点没有认出自己的样子。 总之奇怪得很。 她好奇又多看了几眼,水清浅便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周到,想了半天,也只得出来一个自己的礼节不甚到位。 于是立刻卑躬屈膝,跪在白苏苏面前,垂首道:“请夫人安。” 棠梨和周围的一众仙侍见状,也慌忙下跪,唯恐落后一步。 “安什么安?”六月雪的暴脾气登时压不住了,哪里还管这里是不是九重天,撸着袖子就要上前打人。 他实在不想看见白苏苏和风清月扯上半点干系,哪怕他们曾经在一起十万年,哪怕他们还有一个孩子。 白苏苏伸手拦住他,六月雪低头看了一眼她落在自己手臂上的手,肌肤相贴的触感令他贪恋,便反手将白苏苏的手握在掌心。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没想到水清浅和棠梨两人的转变如此之大,但也知道这都和所谓新的剧情脱不了干系。 但她乐得看从前折辱她的人对她卑躬屈膝,甚至奴颜谄媚,大手挥了挥,随意道: “起来。” 白素素对水清浅恨之入骨,不管胸口还在流着血,狰狞着表情伸出手就往水清浅身上抓。 水清浅轻蔑一笑,并不将白素素的小动作放在眼里,抬脚踩在白素素的后背上,重重地一压,白素素便只能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匍匐在地上。 胸口的剧痛要将她整个人都撕裂一般,鲜血混着漂浮在地面上的流云,悠悠然像一旁飘去,她痛得随时都要昏厥。 但她又实在是不甘心,明明是同样的相貌,凭什么白苏苏便可以置身于风波之外,冷眼看着自己受尽屈辱,不肯施加半点援助之手? 甚至于,白苏苏心安理得地承受着水清浅一众人的跪拜,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仿佛在看一只卑贱的,搬不上台面的蝼蚁。 白素素越看白苏苏那张从容淡漠的脸,便越恨极了白苏苏,若非实力不允许,她准能扑上去将白苏苏撕得粉碎。 明明她才是女主,若不是白苏苏这个原主还活着,她哪里用受这些委屈? 是啊,她为什么不去死呢? 她来到这个世界了,白苏苏的身份地位便都该是她的,她还活着做什么? 由是想着,白素素目露凶光,“让白苏苏死”的念头,便如同一团黑色的烟雾一般,将她笼罩在其中,使她看不到半点光亮。 白苏苏哪里看不出来她对自己的敌意,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分明是她先打自己身体身份的主意,张口闭口要将她取而代之,现下真如她所愿了,她又反过来怨她? 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但是她白苏苏这人,有时候就是逆反得不像话。 就像六月雪说的,明明是一只猫儿,却有着一副狗脾气,偏爱在别人跌入谷底时,作壁上观。 但是看着还不够,兴致高时,她甚至还会鼓鼓掌,添柴浇油。 眼下瞧着白素素一身狼狈,眼神中泄露出来的杀气仿佛能将白苏苏千刀万剐,却碍于实力不济,自得咬紧牙关忍受屈辱。 明明是战败的公鸡,却非要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白苏苏脑中赫然浮现这样一句话,鬼使神差地,她抬手,手心浮现一把长剑,剑尖直指白素素。她用剑尖挑着白素素的下巴,迫使她仰着头看着自己。 白素素到底是个纸老虎,被白苏苏这么一吓,立刻就慌了神,瑟缩着身体要往后退,白苏苏却将长剑往前送了送,直抵她的咽喉。 她舔了舔唇角,许是因为和六月雪处的时间长了,言谈举止间都颇有他身上的痞气,道: “别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也别把所有人都和你想得一般没眼光,风清月此人,你爱要就要,别扯上我。我要杀你,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说到后面,白苏苏其实是拿不稳的。 平心而论,白素素,她是真的杀不了。 不管是因为有剧情现在庇护着她,还是因为对付江城子留着她还有用。 但是扯谎糊弄威胁人的话嘛,白苏苏向来来说得脸不红心不跳,那是张口就来。 尤其是看着白素素被她这话吓得直打哆嗦,仿佛见了魔鬼一般,大气儿不敢喘。 “啧。”白苏苏嗤笑一声,反手收回了长剑,绕过白素素径直进了前殿,六月雪跟上去,却又被白苏苏指使着搜索流云宫。 她要找白郁离的下落。 “白苏苏,你还挺会指使人的啊!”六月雪抬手在白苏苏的眉心弹了一下,认命地私下搜寻。 白苏苏便乐得清闲,瞥见果盘上的一枚仙果,心道白素素的小日子过的倒还挺惬意。 风清月听了消息赶来流云宫,便只在前院看见一片狼藉。 白素素奄奄一息,意识昏沉去拉他的衣摆,风清月拧眉让人将她抬进寝宫,传来医仙给她医治。 处理完前院诸事,风清月扫了一眼垂眉站在两旁的棠梨和水清浅,便往门外走,水清浅立刻上前作揖道:“帝尊,夫人在殿内。” “夫人?”风清月顿住脚步,又转身向着殿内走去,和正欲出门的白苏苏撞了个正着。 “苏苏,你在这里做什么?”风清月声音清冷,却听不出半点不悦。 白苏苏同他拉开一点距离,漫不经心地抬了抬下巴,擦了擦方才碰到他衣角的手,“随便看看。” 六月雪将流云宫上下找了个遍,也没能发现半点白郁离的气息,只能回来前殿找白苏苏,便撞上进来的风清月,立刻便黑了脸,上前将白苏苏拉至身后。 风清月握紧了拳头,克制着内心的醋意,只当没看见六月雪这么个大活人,偏头去问白苏苏问:“你要找什么?” 第171章 互相捅刀 白苏苏抿了抿唇,绕过风清月离开,却被风清月一把拉住手腕。 白苏苏偏头看他,语气冷漠:“放手。” 风清月状若无闻,小侍将白素素抬进寝殿,医仙也垂着头紧跟其后。 风清月随意扫了一眼已经昏迷了的白素素,仿佛在看一个漠不相关的人,问:“你动的手?” 白苏苏对他这幅置身事外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险些被他的话气笑了,抽了抽手,奈何风清月的力道过大,白苏苏抽不动,便一步步逼近他,仰着头挑衅一般望着他:“风清月,你这双眼不会看东西,不如扔去喂狗。” “苏苏!”风清月手上猛地加了力道,白苏苏被他握得发疼,仍旧固执地不肯出声呼痛。 “放手!”白苏苏又重复了一遍,两人四目相对,谁也不肯让谁,最后还是风清月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依依不舍地松了手。 白苏苏头也不回就往外走,六月雪紧跟其后,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折回来讥讽了一句:“有些人被休,不是没道理的。” 顿了顿,见风清月凌冽地望着自己,六月雪挑挑眉,双手抱拳,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让人气的牙根痒痒。 他说:“白苏苏当初休书上是怎么说来着,垃圾男人,狗都不嫁,你说对不对,九重天帝尊?” 说罢,满意地看见风清月脸色难看,六月雪便要跟上白苏苏走远了的身影,却听身后的风清月道:“休了本座,便能嫁你了?” 风清月被人当众戳了痛处,尤其还是抢了自己心上人的男人,心中醋意乱飞,脸色阴沉。 他凤眼微眯,上位者的气势油然而生,微微抬着下巴扫视着六月雪,随即清冷的面容上扯出一抹浅笑,“本座可没在三生石上看见苏苏身旁有别的男人的名字,六月雪,你又算什么身份,来挑衅本座?” 风清月从兰城回来后,便特意去了三生石下一趟,白苏苏的名字依旧孤零零地显示在其背面,那是他在连绵的绝望中,仅存的希望了。 所以,哪怕她同别人有个孩子又如何? 三生石上,她的身边只有有他一个人。 便是绑,也得将她绑到身边。 六月雪脸色一白,风清月平素极少长篇大论,而今损起六月雪却是一句接着一句,一句比一句更像刀子,直往他心底的最深处捅去。 “六月雪,你是苏苏的徒弟,本座也是,你在苏苏身边无名无分,但本座却同苏苏十万年恩爱两不疑,感情甚笃。若本座没猜错的话,苏苏余生断不会另嫁旁人的,你在她身边便是呆再久,也讨不到半点名分。” “别在本座面前找优越感,你有的,本座也有,你没有的,本座依旧有。” 六月雪猛的回头,风清月双手负在身后,如仙人之姿,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 这话听得极为耳熟,当初他也是这样讥讽白长清的,却没想兜兜转转,又落回到了自己身上。 但六月雪好歹是跟着白苏苏耳濡目染了许多年,身上多少也有些她身上的嘴毒不饶人的脾性,回道:“既然是十万年恩爱两不疑,又怎么会沦落到被休弃的地步?十万年的夫妻情分都能一刀两断,风清月,你做人未必太失败了。” “不过有一事你确实说对了,你有的,我没有,白苏苏对你已经失望头顶,恨不得见你一面捅你一刀,但我不是。”他舔了舔唇角,眉眼张狂不羁。 仿佛一个胜利者,对他的挑战者宣战,“还有你既然提到了名分,我也不妨告诉你一句,她能让你和她的孩子认我为父亲,你说说她是什么意思呢?” “咣当!” 风清月身形踉跄,只觉得血气上涌,口腔中一股铁锈味。他怀疑地盯着六月雪,企图从他的言语间找出半点漏洞,整个人高度绷紧了神经,“你说什么?” 然而六月雪倨傲又张狂,贱兮兮地笑着补充了一句,“哦,帝尊好像还不知道,白郁离是你的孩子,不过也没关系了,那小猫崽子现在是我的儿子了,一口一个爹地叫得颇得我心。身为未来的魔界之主,指不定哪天他还能剑指九重天,同你为敌呢。” “六月雪!”风清月咬牙切齿,几乎是一字一顿地低吼出六月雪三个字。 巨大的信息量将他吞没,但凡白郁离是白苏苏和任何一个男人的孩子,都不会让他如此痛苦。 他能接受她同别的男人欢好,只当她是年纪小,新鲜感上来,想换个口味,等她玩腻了,仍旧回想起来他们曾经在一起的十万年的感情,再回到他身边。 但他无法接受,她让他们的孩子,认别的男人为父,无异于亲手断了他仅剩的念想,告诉他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他的身边来了。 怒气冲头,他的瞳孔泛着一丝妖冶的红,六月雪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掸了掸身上看不见的尘土,转身大步离开。 风清月一拳砸在门框上,将其砸得粉碎,过往的小侍们头一次见到他勃然大怒的模样,各个吓得胆战心惊,连连跪在地上叩首。 寝殿内的众人也个个噤若寒蝉,手捧着木盆茶具,垂着头叩首:“帝尊息怒。” 医仙给白素素开了药,抹了把额头的虚汗,颤颤巍巍地要上前禀报,风清月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瞳孔中的红色宛若一簇跳动的火焰,在青天白日中,也格外得骇人。 医仙被吓了一跳,脚步不稳地跌倒摔坐在地上。 再抬头时,风清月已经不见了人影。 白苏苏从流云宫出来后,没有径直回去云霞宫,在半路遇见了值班的琉璃,两人说了一番客套话,琉璃便笑着挽着她的手腕,将她扯到一旁,颇为八卦地问:“你和帝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上次水轻鸿,他怎么会听你的吩咐去西青国灭妖兽呢?” 而后又苦巴巴地皱着脸,“你可不知道,你不在九重天的这些日子里,那个女人指使我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做不好还要被嫌弃。” “我和风清月合离了。”白苏苏略带同情地瞥了一眼琉璃,不着痕迹地从她怀中抽出手,两个人说着走到一座六角亭,亭下几个仙君在下棋,琉璃冲他们招了招手,后者立刻起身,面面相觑。 琉璃这才回味过来白苏苏的意思,瞪大了眼睛看着白苏苏,不可置信道:“不能,不是,你怎么想不开要和帝尊合离啊?” “合离才是想开了。”白苏苏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两个人绕过六角亭,在云霭沉沉的一处空地下的黄葛树下坐着,“六界中的小郎君,哪个不是顶好的?我做什么要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 “……”琉璃眨了眨眼,觉得她说的总有点不对,却又不知哪里不对,见白苏苏眉眼含笑,才恼羞成怒地跺了跺脚,“好啊你,你在讽刺我?是不是?” 白苏苏耸耸肩,随手从地上冒出来的黄葛小枝上拔了两片叶子,立刻便有两只小小的精灵模样的人儿挥动着翅膀,从她手中抢过叶子。 琉璃装模作样地锤了她一下,又道“不过我跟你说,我觉得棠梨回来后,变了很多,水清浅也是。” “是吗?”白苏苏对此早已有了计较,却还是装作惊讶的样子,问了一句。 琉璃白了她一眼,找回点来胜利的姿态,解释道:“那可不啊,水清浅以前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整天到晚拿鼻孔看人,除了帝尊谁跟她说话都不放在眼里;棠梨也是,对谁都是笑靥如花的,见谁都要黏糊糊地叫上几句,根本让人看不出来是个战神。” “但是你看看现在,那两个人总是跟帝尊一样,板着个脸,问他们话就是嗯,啊,好的,是的,两个人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琉璃皱了皱眉,“就,一想到以前我喜欢的棠梨成了这样,就挺没劲的,水清浅也成了这样,针对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第172章 执行者 白苏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 “对,不过我觉得,帝尊也挺奇怪的。”琉璃见白苏苏回应她,越说越来劲,“前不久棠梨和水清浅突然回来,两个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你见过他们的长相吗?”白苏苏眉心一跳,反抓着琉璃的手背,问道。 琉璃被她这一打岔搞得有些懵,怔怔地思考了半天,点点头,“一个是女子,同你差不多的身高,比你要稍丰腴些,瞧着灵动可人,另一个就看不清了。” “什么叫看不清?” “那人带着个黑色的斗篷,将身上围得严严实实的,看不清楚相貌。” 白苏苏了然,又问,“那他们现如今,还在九重天么?” “嗯,帝尊给他们安排的住所在庆云宫。我巡逻时偶尔能瞧见她们,她们应当是会在每日的固定时分来一次,应当是在子时三刻。” 白苏苏又从琉璃口中得出来一些讯息,琉璃要当值,便同白苏苏告辞,白苏苏靠着黄葛树想了半天,仰头看着黄葛树繁茂的枝叶,烦闷地挠了挠头,却突然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好似缺水的鱼,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在她的手腕上,立刻便有红线缠绕上来。 白苏苏再度恢复意识后,脑子还是一片混沌,手心却触及到一片炙热的触感,仿佛是一片胸膛,掌心下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剧烈。 她随意往一旁摸了摸,身下的身体突然僵直,白苏苏听见一阵带着乞求的少年的嗓音:“师父,你看看长清好不好?” 艹! 白苏苏顿时虎躯一震,拧着眉睁开了眼,看清楚眼前的场景后,一口老血涌上咽喉,险些没背过气去。 她身下躺着风清月,他的手脚分别被绑着,被迫呈大字的姿势仰躺在床上,手腕上缠绕着一圈圈绳索,将他的肌肤磨得通红。 墨发散落,衣襟半开,脖颈上若隐若现刻意的红痕,再往上看去,他的唇角不知道怎么破了一处口子,眼下已经结了痂,在他单薄的唇上,更显一种惨败的美感。 漂亮的凤眼眼尾低垂,眸中一片水光,汪汪地盯着白苏苏,眼眶还有些泛红,仿佛备受欺辱的家犬,在同他的主人要安慰。 白苏苏几乎是连滚带爬落了地,简单扫视了两眼自己的身上,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还好,还好,还好。 离谱还没太离谱。 “师父……” 又是一声可怜巴巴地祈求,白苏苏揉了揉眉心向他看去,风清月轻声道,“师父你别生气,长清知错,师父继续好不好?” 白苏苏脑子还有些宕机,她接受不了一眼睁开自己将风清月压在了身下,还……捆绑? 风清月从前同她在床底间到也没少玩一些花样,白苏苏对此并不陌生,只是眼下情况特殊,她有些接受不能。 而后者却在看向她时,屈辱中又带着期待,这种感觉,实在是……诡异得过分。 她回想了半天,却硬是没从脑海中找出半点缺失了的空白的记忆,不由得心烦意乱。 风清月见她面色不虞,被绑在头顶上的手指在掌心掐出几道印记,沉沉地看向白苏苏。 她的师父,又在想那个叫风清月的了吗? 他明明都已经如她所愿,以风清月的替身的身份留在她身边了,她怎么就不能多看看自己呢? 白苏苏叹了口气,抬手要去替风清月除去手腕上的绳索,却在触及他的眼眸时,被其中的情愫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也僵在原地。 顿了顿,她将手背在身后,不让风清月看出半点端疑来。 “长清,我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回答。” 风清月点点头,半垂着眼眸,企图掩盖其中的贪恋。 白苏苏道:“你知道你和风清月,共用一具身体么?” 此言一出,她见风清月的手指颤了颤,却固执地别开头,不愿看她,低声道:“长清不知。” 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甚至还知道他和风清月,是连魂魄都是一体的,只是因为他渡劫失败,走火入魔,才分出一个他来。 而今风清月因为以自己的一魂一魄为引,将原本属于白苏苏的剧情线转移到一具傀儡身上,灵力衰弱,本体压不住他这个“心魔”,才给了他掌控这具身体的机会。 他只是不想承认,自己只是风清月的阴影,更不想承认,自己曾经放任漫天诸神欺辱她。 因为不想承认,便始终固执的以白长清自居。 白苏苏上前一步,用手捅了捅他的腰,冷声道:“真不知假不知?你若连句真话也不肯说,便也没有留在我身边的必要了。” “不要!”风清月,哦,应该说是白长清,猛地转过头来,白苏苏这才发现他眼角挂着泪痕,白长清咬了咬唇,小声道,“长清知道,但是师父,我不是他,我只是他的心魔。” “啧。”白苏苏嗤笑一声,却发现自己的手腕上缠了一圈红线,很明显白长清也看见了,瞳孔因为吃惊而放大,白苏苏问,“你能看见这红线?” 白长清点头,观察着白苏苏的表情,思索着怎样能多讨好她一些,“师父要问什么,长清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白苏苏笑了,“你想要什么?” 想要师父。 白长清在心底默念,但这句话他不能说出口,只能道,“长清将功补过,师父不要再生气了可以吗?” “成。”白苏苏点点头,“我问你,风清月这段时间都见了些什么人?” “一个叫江城子的,还有一个叫天道的,他们在风清月身上种了红线,但是风清月体内有我在,红线都被消解。” 白苏苏一愣,她没想到风清月也已经从剧情线中清醒过来,那为什么,她上次问他的时候,他却不肯说实话? 又为什么仍旧做出一副沉浸在剧情线之中的样子,同白素素成婚,留水清浅和棠梨在九重天,他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白长清又道:“还有一个叫执行者的。” “执行者?” “对,听他们的对话,执行者在追杀江城子和天道,因为她破坏了规则。”? 第173章 真乖 白苏苏听得认真,她先前只知道天道和江城子这两号人物,而今突然多出来一个执行者,让她有些发蒙。 一边想着,一边下意识坐到床沿,对白长清道,“你继续说。” 白长清委屈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要将自己解开的意思,继续道:“因为江城子的缘故,许多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被拉了进来,白素素便是其一。” “我知道她。”白苏苏点点头,一只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江城子就在九重天,执行者要杀她,为什么不尽快动手呢?” 白长清摇摇头,他从前灵力薄弱,抵抗不了风清月的本体,许多事情只能听得零星半点。 白苏苏见从他口中再问不出多少,起身要离开,白长清立刻叫住她:“师父……” “今日之事,不要对旁人提起。”白苏苏回头扫了他一眼,沉思片刻,又上前对他道,“还有一事。” “师父请讲。” “缚魂锁给我。” 白长清一愣,轻咬着下唇就要偏过头,装作没听见白苏苏的话。 白苏苏却弯腰低头凑近他的面前,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直视着自己,长发从她的肩头垂落,扫在他的脸颊上。 平心而论,风清月面容俊秀,却不阴柔,清冷与上位者的威严融和得格外好,任谁看了都得称上一句光风霁月,朗月风清,放眼六界都难以寻出能与他匹敌之人。 细细想来,倒只有以容貌着称的鲛人族太子,醉扶归可同其不相上下了。 她脸上笑眯眯的,眉眼都是弯弯的,红润如野玫瑰般的唇轻轻勾起一个弧度,仿佛一把钩子撩拨他的心弦。 明媚夺目,慈悲神圣。 白长清 一时看得有些呆了,眼神四处游离,脸上不争气地红了一片。 白苏苏笑着温声哄他:“长清,把缚魂锁给我,我原谅你先前的所作所为,你也不想一直同风清月共用一具身体,我可以给你一具独属于你自己的身体。” 白苏苏的允诺让白长清十分心动,但缚魂锁是他最后的底牌,他握了握拳,迎视着白苏苏的双眸,以一贯的无辜的姿态问:“师父可以将风清月从这具身体中赶出去么?” 他实在贪心,这具同白苏苏欢好过的身体,他不想拱手让给旁人。 尽管,这本来也不属于他。 白苏苏挑眉,拇指在他的下唇轻轻摩挲,“可以。” “长清想留在师父身边。” 白苏苏想了想暴脾气的六月雪和被她派去寻找聚魂草的醉扶归,笑道,“也可以。” 她倒是真的想看看,这三个人聚在一起,打起来会是什么场景。 应当是极为热闹的,她很乐意看热闹。 “师父先放开长清。” 白苏苏松开他的下巴起身,扬手为他斩断绳索,白长清坐起身来,从怀中掏出缚魂锁,迟疑地递给白苏苏。 白苏苏笑着将缚魂锁握在手中把玩,另一只手抬手摸了摸白长清的脑袋,赞赏性地安抚了一句,“真乖。” “砰砰砰。” 白长清心跳得剧烈,手足无措地扯了扯衣襟,试图遮挡住胸前的风光。 白苏苏将缚魂锁收起,又问,“你和风清月掌控这具身体的时间,可有什么规律?”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日后要寻你,总不能寻错人。” “风清月魂魄残破不全,这些时日以来,每隔一日的清晨,我便能掌控这具身体。” 白苏苏若有所思,倒也没去问风清月如何会魂魄不全,只留下一句“好好休息”便扬长而去,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白长清瞳孔中的红色骤然褪去。 风清月下床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胸前的红痕,两手撑在铜镜面上,手腕上的红痕清晰得让人心悸。 再抬眼时脸上哪里还有他一贯引以为傲的清冷自持,只有无穷尽的贪恋。 修长的手指细细摩挲着铜镜上自己的倒影,想到在过去的十万年间,便是在这张铜镜前,他没少欣赏到她被抛上云端的姿态。 一双凤眸微微眯着,唇线紧抿微微弯起。 “苏苏,我乖,你也要乖。” 白苏苏心情颇好地回到云霞宫,一进宫门便感觉身边一阵冷风袭过。 她慌忙向一旁闪去,抬手运动灵气招架来人的攻势,两方灵气相撞,白苏苏后退两步,神色严肃地望向来人。 不是旁人,正是六月雪。 六月雪一手托着一只火球,一身红色劲装将他的身材包裹的严实,依稀可见布料下紧绷着的肌肉。 胸前的衣襟半扣着,露出精致的锁骨,其上的缚魂锁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红线,仿佛绚丽的花纹印在上面。 艳丽的桃花眼眼尾上挑,唇角扯着一抹讥讽的笑,眉心一点红色的朱砂,格外显眼。 整个人张扬轻狂,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白苏苏手握着长剑,神色凝重,剑指六月雪,呵道:“六月雪,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脾气还挺倔。”六月雪笑了一声,微微偏过头,对着身后姗姗来迟的人挑挑眉,“这便是你同我说的,天姿玉骨?” “怎么样?白苏苏的相貌,断不比六界第一美人要差。” 白素素一手撑着拐杖,因为拥有傀儡身体的原因,水清浅的“取灵骨”并未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手上的拐杖,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她微微抬着下巴,学着白苏苏一贯的高傲的姿态望着白苏苏。 手掌中浮现红线,因着她的动作,扯在六月雪脖颈上的红线也随之跳动。 六月雪极富侵略性的眼神在白苏苏身上打量着,“啧”了一声,痞气十足,“确实不错,滋味也应当不错。” 白苏苏后退一步,警惕地盯着两人,也知道六月雪又被控制了。 这个狗东西,等哪天她真得让他吃点苦头才是! 白素素笑得得意,眸中凶光毕露,毫不掩饰对白苏苏的恨意: “你明明早就该死了才对,活下来的应该是我,白苏苏应该是我,和风清月成婚应该是我,成为帝尊夫人备受尊崇的也应该是我。” “你为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去死呢?害得我现在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你的替身,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给别人带来了多大的屈辱?” “想知道我要做什么吗?白苏苏,你想想,倘若清月知晓你被别的男人染指后,他还会要你么?”? 第174章 再次撒谎~ 白素素的意图已经昭然若揭了。 “那你呢?”白苏苏眯了眯眼,对她的无理取闹不放在眼里,一边往剑中注入灵气,一边留意着六月雪的动作,不屑道,“为什么不是你自己去死呢?你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平白无故跑进来,占了我的名字,我的朋友,而今又想要我的命,白素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给别人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白苏苏!”白素素无言以对,气急败坏恶狠狠地盯着白苏苏,抬手做出攻击的动作,“阿雪,你快动手!” 白苏苏脑海中蓦然显现出在原剧情中自己被六月雪按在榻上折辱的场景,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努力现在心里一遍一遍对自己说着,别怕,别怕,六月雪现在打不过你。 六月雪立刻上前将白素素护在身后,笑得不可一世,舌尖舔了舔唇畔,对白苏苏的垂涎不言而喻,同白素素商量道:“这人归我后,你可别后悔。” “那是自然。” 白素素笑得颇为得意,她话音刚落,六月雪手上的火球便立刻壮大数十倍,一生二,二生数十,化作一圈火圈,飞速向着白苏苏飞过去。 白苏苏脸色一沉,她没想到自己的缚魂锁在这种状况下会对六月雪失效,但她估摸着凭自己现如今的修为,同全盛时期的六月雪也能打个平手。 双手合十在胸前,口中念诀,一个巨大的六芒星模样的阵法从六月雪的脚下赫然显现。 白素素不动术法,后退半步给六月雪腾出空间,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仰坐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儿。 火球化作火箭,阵法化作透明的屏障,同其相抵抗。 六月雪脚尖点地,悬在半空中,衣摆翩飞,对着白苏苏做出一个口型:“你是我的。” “哗啦——”屏障同火球相抵消,在空中炸出一片灵气波,白苏苏趁机飞身上前,准备近身下手。 耳旁一闪而过冷风,白苏苏立刻偏头一脚踹上去。 她这一脚用了十足十的力道,本就没想着给他留活路,却不料烟雾散去,一只大手握着她的脚腕往空中一抛。 白苏苏突然失重,被抛至半空中,反手握着剑捅向六月雪。 六月雪侧身躲去,那剑便穿透他的左胸骨下方,捅出一片血来。 “身手不错。”六月雪夸了她一句,随意的抹了一把剑上的血,放在唇畔舔了一口,挑衅地望着白苏苏,“可惜力道小了些。” 白苏苏心下一沉,想到处于剧情线之中的人不死不灭,便也知道自己方才的一番攻击,对六月雪而言都不过是毛毛雨。 不论她修为再高,都对他造不成半点伤害。 这个认知让她有些受挫,松开握着剑手,借着六月雪拽着自己脚腕的力道,飞坐到他的肩上,试图另寻弱点攻破。 六月雪却扯着她的脚腕,毫不留情地将她摔倒在地上。 白苏苏只觉得喉头一股腥甜,仰躺在地上通身一阵痛,六月雪一把抽出被白苏苏捅在身上的剑,扔至一旁。 冷眼扫了一下一旁的白素素,弯腰将白苏苏捞起来扛在肩上,语气不善对白素素道:“你在外面守着。” 说着,抬手在白苏苏的脑袋上拍了拍,大步向着殿内走去。 白苏苏一口血吐在他的胸前,本就鲜红的衣襟更暗了几分。 一只手悄悄附上六月雪的脖颈前,六月雪觉察到她的小动作,大手握住她的手,而后将她翻了个过儿,拦腰抱在怀中,低头在她的脸颊亲了一下,恶劣地笑道,“这么等不及么?” 白苏苏嫌弃地抹了把脸颊上口水,半垂着眼睑道,一边思索着如何脱身,一边问:“你同白素素,是什么关系?” 六月雪抬脚迈过门槛,将白苏苏往上颠了颠,闻言低头看了她一眼,面上笑意更盛,“别想着耍什么小心思,把爷伺候好了,有的是甜头给你。” 白苏苏眸光暗了暗,在心里将六月雪骂了个狗血喷头,便听六月雪解释道,“方才散心的时候,随手从水清浅手下救了她,她为了报答我,便允诺将你这个天姿玉骨的姑娘带给我。” 而后低头在白苏苏面前嗅了嗅,展颜笑得明媚夺目,“我从前是否见过你,否则我怎么觉得,你这鼻子眼睛,都长得恰到好处?” 猛地从六月雪口中听到类似告白的话,白苏苏一愣,扯了扯唇道:“何止是见过,你我夫妻十万年,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子,你倒是转头把我忘得一干二净,眼下还想折辱我?” 白苏苏撒谎不打草稿,六月雪准备将她放在榻上的动作一愣,低头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扫了一眼,“此言当真?” “不然呢,你以为你脖子上的项圈是哪里来的?”白苏苏说着,摊开自己的掌心,将白长清交给自己的缚魂锁给六月雪看,“呐,这是你我当初成婚时的定情信物,你我各一个。” 六月雪皱眉思索着白苏苏的话,在脑海中思索着与她相关的记忆,却是半点痕迹也无。 记忆中空荡荡的,只剩下他在幽冥涧苟活的场景,而后便是他杀了兄长夺权。 不论怎么看,他都是魔界的人,断不可能同九重天的人有干系,更妄论同其成婚十万年。 但白苏苏手上的项圈,的确与自己脖颈上带的一般无二,他心头见到她时的欢喜,也半点做不得假。 六月雪心下已经信了一半,仍旧问道,“既如此,她如何会不知晓你我是夫妻,为何将你带给我?风清月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刚来九重天没多久,对一切都一无所知。而且你方才也听到了,她想让我死,因为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觉得我活着只会影响她成为帝尊夫人。” 白苏苏说得滴水不漏,六月雪听到“帝尊夫人”四个字时,心里一阵泛酸,有些动摇,下意识将她抱得紧了紧,又问,“那你方才为何对我出手?” “你还有脸说?”白苏苏立刻瞪了他一眼,做出生气的样子,“不是她让你动手你才动手的?我倒没想到,你我夫妻十万年,倒不如旁人一句话来得管用。” 六月雪被她这副气呼呼的模样取悦到了,低头在她的鼻尖落下一吻,而后同她额头相贴,笑得眉眼弯弯,哄道,“醋了?” 白苏苏心里嫌弃,只想离他远些,借着这股“醋意”,从他的怀中挣了挣,没好气道:“起开!”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六月雪按着她的后脑勺不让她动,小心翼翼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放轻了声音哄着,“是我不好,我不该忘了你的,也不该对你出手,你若生气,我给你打回来?” “打你?呵,再被你扔一次?我腹中的孩子可没那么命大!”白苏苏夹枪带棍,悬着的一颗心松了一口气,盘算着要如何将计就计。 被操控的六月雪,倘若反利用得好,也应当会是一把好刀。 六月雪蹭了蹭她的眉心,耐着性子哄着,“那我现在就替你将她给你带来,任你处置?你要做什么,我都依你。” “现在先别动她,不能打草惊蛇,一炷香后你再出去,再看她还有何举动。”白苏苏白了他一眼,在他的胸膛上推了两把。 六月雪大手握住她的手,又在她的唇上啄了两口,笑得像偷了腥的猫儿,“一炷香太快了些,一个时辰如何?” 白苏苏:???? 第175章 狐狸 白苏苏从来没想到被控制了的六月雪如此难缠,洗个澡都要屁颠颠地跟在她身后,最后还是白苏苏一脚将他踹了回去。 一个时辰后,白苏苏对着镜子化了个让自己瞧上去格外狼狈的妆容,皱了皱眉,总觉得不甚逼真。 六月雪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被白苏苏捅出的伤口,又替她将换下的衣物收拾好,凑到镜前瞅了两眼,对着镜子点了点白苏苏的脖颈,“脖子上面,少点东西。” 六月雪歪头看着白苏苏,只要她一开口,他便义不容辞上前替她弄出几个像样的,白苏苏却抬手对着镜子又掐了几个红痕,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六月雪抬手按着她的肩膀将她带进怀中,搂着她的脖颈将下巴压在他的脑袋上,有几分赌气的意味,“媳妇儿啊,有现成的不用,还在生气吗?” 但不得不说,他媳妇儿还真好看。 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 多一分不能多,少一分不能少,让他看着就想捂在怀里亲。 除了掉毛有点多。 白苏苏眉脚直跳,在他的手背上拍打了几下,六月雪却笑得眉眼弯弯的,对着镜子和她直视,认真地问道:“你一个混沌间的灵猫,当初为何会嫁与我为妻?” 他一贯的乖张倨傲将他那段卑劣见不得天日的过往掩饰得极好,却仍旧会在白苏苏的温柔明媚下自行惭秽。 但是他细细想了想,白苏苏目前为止,对他的态度实在算不上温柔。 白苏苏垂眸看了眼他试图握成拳头的只有四根手指的左手,没忍心说自己是在撒谎,抬手握住他的左手,在断指处落下一吻。 脸不红心不跳扯着谎:“因为一见倾心,觉得你我合该是天生一对。” 六月雪身形一僵,眸中情绪复杂,搂着白苏苏的动作更用力了几分,仿佛要将她勒紧骨肉里一般,直到白苏苏又在他的手上拍了一巴掌,他才松手。 低头在她的发顶落下一吻,贪恋地嗅着她身上的雪松香,道:“我会护你顺遂长安的。” 诺言这种东西太过飘渺,白苏苏吃的亏多了,心里便也没了波澜。 她不信有人能护得了她,她只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没人能比她自己更可靠。 她别开眼不去看铜镜中六月雪的眼,弯腰从他的怀中抽出身来,整了整衣襟,“出去。” 白素素在殿外等得焦头烂额,蹲在地上握着一根桃花枝,同一只白色的狐狸争夺着。 白苏苏一见那狐狸便心头一跳,压制住心头的激动,低头看着地面,做出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跟在六月雪身后。 白素素见状立刻站起身来,叼着桃花枝另一端的狐狸摔了个跟头,看见六月雪身后一身狼狈的白苏苏时,浅蓝色的瞳孔缩了缩,掩饰不住痛苦和懊恼,翻身弓着身子对六月雪做出攻击的姿态。 六月雪不以为然地用脚尖踢了踢他,狐狸便立刻龇着牙伸出爪子将他的衣摆挠成布条,六月雪觉得有些好笑,刚想再将这碍眼的狐狸踢到一边,白苏苏却再他身后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 六月雪只能作罢,弯腰拎着狐狸的后颈,扒开他的后腿看了两眼,艳丽的桃花眼瞬间眯起。 公的啊,得找个机会扔了去。 白素素垫着脚往他身后看了看一身狼狈的白苏苏,掩饰不住欣喜道:“阿雪,怎么样?我没骗你。” 六月雪满意地点点头,顺手将手中的狐狸扔给白苏苏,又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给白素素,对白素素道:“做的不错,作为回报,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顿了顿,扫视了一圈儿寂静的云霞宫,问道:“这里清静得很,平素可有人往来?” 白素素连忙将玉佩揣进怀中,回道:“没有,这里偏僻,平素除了清月,不会有旁人往来,另外这里也是清月给你准备的落脚处,你在此住下,不会有人起疑心的。” “很好。”六月雪满意地挥了挥手,白素素自知目的达到了,便也不多加停留,转身拄着拐杖消失在流云之中。 六月雪这才转身去搂白苏苏,白苏苏却早先他一步抱着狐狸进了前殿,六月雪在一旁的太湖石上踹了一脚,大步跟上,白苏苏却一把将门关上。 还好六月雪躲闪及时,才没被撞到鼻子。 然而大门紧闭,他拍了两下,却传来白苏苏的声音:“在外面好好反省。” 得,反省就反省。 他闷闷地踢了踢地上的石子,索性倚着门坐在台阶上,单腿屈膝,双闭环在胸前,面上的笑意却不减半分。 他的媳妇儿,脾气还挺差。 他当初是怎么看上她这样姑娘的? 白苏苏半晌没听到六月雪的动静,浅浅布下一个结界,隔绝外面的视听,而后将狐狸放在桌上,为他抚平有些凌乱的毛发,弯腰同他平视。 他浅蓝色的瞳孔平静地看着她,看不出半点喜怒,“六月雪碰了你吗?” 他的声音有些熟悉,白苏苏一时间想不起来,只当是从前灵智未开时,听得多了。 “没有,他不敢动我。”白苏苏笑得眉眼弯弯的,忽地又反应过来,“你认识六月雪?” 狐狸松了口气,他实在是怕极了自己来得晚,没能护下她,使得一切仍旧按照前世的轨迹向前走。 好在,她如今都能护得住她自己。 狐狸抖了抖身上的毛,抬爪在白苏苏的脑门上拍了一下,肉呼呼的爪子拍人不疼,“就知道六月雪,如今想起我了吗?” “想起来了啊,狐狸。”白苏苏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戳了戳他的耳朵,“还生气呢啊?” 狐狸摇摇头,浅蓝色的眸子中情愫复杂,仰头蹭了蹭白苏苏的鼻尖,略带宠溺道:“下不为例。” 她弯眸笑了,也低头蹭了蹭狐狸的鼻尖,手上有一下没一下扯着他的毛,思索道,“我找到天煞了,狐狸,但是我现在还不能放他出来,很多东西都还没解决,我不安稳。” 她没告诉狐狸的是,他们都只是一本小说里的角色,被迫按照已定的轨迹往前走。 但她又觉得没必要告诉他,而今也该轮到她护着他们了。 “有什么主意了吗,乖乖?”狐狸歪头看她,而后跳进她的怀中,两只前爪扒拉着她的肩。 白苏苏时隔十万多年再度听到狐狸对她的称呼,愣了愣,小声“嗯”了一声,思绪有些放空,笑了笑,扯开了话题问:“狐狸,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狐狸知道她不想说,心里有些挫败,窝在白苏苏怀中甩了甩尾巴,白苏苏瞧见了,下意识便抓了上去,狐狸身体一僵,四只爪子都有些无措。 “直觉。” 此言一出,白苏苏脸上的笑隐约有破碎之感,她低头看着狐狸,手指顺着他的尾巴上蓬松的毛绕着圈。 狐狸便只觉一阵酥麻沿着尾椎骨直入天灵盖,前爪轻轻抓着白苏苏的肩头,压制着喉头的喘息。 他的乖乖,从哪里学的这些手段? 白苏苏一手拨了拨他脖子间的毛,没发现半点红线,悄悄松了口气,又问:“你现在还不能化人形吗?” 论年纪,狐狸和天煞都比她要年长许多;论修为,狐狸也远在她之上,没道理到现在都没能化作人形。 狐狸将头埋在白苏苏的颈侧,耳朵动了动,想到他化作人形后那副呆滞得痴傻的模样,不想让白苏苏为他担心,摇摇头,“还不行。” 白苏苏若有所思,又道:“那狐狸,我先让小咪送你去人间天师府,等过些日子我回去找你。”? 第176章 对江城子下手 “不行。”狐狸话音刚落,白苏苏便感受到怀中仙铃震动,她放出仙铃,借着留影石,眼前出现一抹金光,一个人形的身影赫然在其中。 是醉扶归。 “师父,我找到聚魂草了。”醉扶归擦了擦脸颊上的血,欣喜地将小小的聚魂草幼苗捧给白苏苏看。 狐狸偏头去看白苏苏,白苏苏道:“你送去东临天师府给阿秋……” “三师姐吗?”醉扶归自然而然地接过白苏苏的话头,没能得到白苏苏的关心,他有些失落,心不在焉地将滚落到他脚边的魔兽的残骸踩得粉碎,“师父都不关心我。” 白苏苏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无尽深渊,因为金光的照耀,原本黑暗的空间变得明亮,一地的魔兽尸骨残骸便映入眼帘。 尸骨堆得约莫有一座小山高,白苏苏隐约还能辨认得出来几个凶悍的。 能从他们口中夺得聚魂草,实在不易。 “辛苦你了,正好让阿秋给你疗伤。”白苏苏安抚道,“事成之后便回天启,同开灵一起守着天师府。” 醉扶归“哦”了一声,白苏苏便掐断了两个人的联系,无尽深渊中又重归黑暗,醉扶归赌气地将聚魂草胡乱揣进袖中。 一个硕大的脑袋猛地从其中探出头来,张着血盆大口向着醉扶归咬过去,醉扶归随意抬手,顷刻间将其捏得粉碎。 红色的血雾在狭小的空间弥漫,醉扶归脚尖点地,飞身向着光亮处飞去。 白苏苏收起仙铃,不容狐狸拒绝,便让两只小白猫拖着他离开。 两猫一狐狸出了云霞宫,万年秋化作人形,一手拎着一只小白猫的后颈,带回了东临。 六月雪在门外坐了半晌,才等到白苏苏开门,耷拉着的一张脸立刻喜笑颜开。 “反省了吗?” 六月雪点点头,眼神游离不敢同白苏苏对视。 白苏苏笑了,“反省了些什么?” 六月雪被她问住了,半晌不知作何回答。 反省是真没反省,也不知怎的,他脑中翻来覆去,都是她的一颦一笑。 想来,他对她应当是用情至深的。 白苏苏本来也没指望能从他口中听到什么答案,整了整袖口,随手将一把刀递给六月雪,“跟我走。” 六月雪这才注意到她已经换了一身劲装,纤细的腰肢不堪一握,秀丽的长发高高束起,整个人英姿飒爽。 不愧是他看上的人,一举一动都能颇合他的眼缘。 六月雪把玩着白苏苏给他的刀,笑得肆意: “要去做什么?” 白苏苏走出半步,回头瞥了一眼他手腕上的红线,抬手将一具面具扣在他的脸上,“杀人放火。” 庆云宫比云霞宫还要偏远许多,白苏苏也不曾进去过,只知道那是九重天的禁地,四周有重兵把守,戒备森严,连只鸟儿都飞不进去。 白苏苏和六月雪分头行动,由六月雪对阵守卫的天兵,白苏苏便从其守卫松懈处溜了进去。 一进宫门便是一处开阔的空地,而后便是古树成堆,尽头正中央立着一座十丈高的楼阁。 在门外倒不曾瞧见这楼阁的半分,想来这周围应该有什么阵法给隐了去。 楼阁其上缭绕着黑气,时不时有诡异的低吼声。 白苏苏行进两步,便觉得周遭气压低沉,如同千钧之重压在她的头顶上。 她化作原型,贴着墙根穿过密林,距楼阁不远处,寻了一处略微茂盛的黄葛树,沿着树干爬到顶端。 这里的黄葛树不同于九重天别处的黄葛树那般绿意盎然,叶子焦黄,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卷曲着。 放眼四周,白苏苏又在枯树掩映之后瞧见一处不大起眼的宫殿。 卜一有动作,便见从那高楼之下走出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 白苏苏便知道那是江城子。 江城子身后跟着齐刷刷的一排人,各个身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红线。 那些人中白苏苏瞧见了文白的身影,连忙去怀中搜寻玉净瓶,却是无果。 眼前却突然多了一条尾巴,卷着玉净瓶在白苏苏眼前晃悠。 白苏苏被吓了一跳,四只爪子慌忙拔拉着树干,才没让自己跌落下去,低头见江城子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才抬爪将玉净瓶收回怀中,顺便直接给了水轻鸿的龙脑袋一爪子。 肉呼呼的猫爪子打人不疼,但水轻鸿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颇有些委屈,小心翼翼地同白苏苏贴近。 白苏苏一爪子按着他的脑袋阻止他的动作,她并不意外水轻鸿能从幻境中出来。 幻境三个月开一次,水轻鸿多碰几次壁,也是能出来的。 她只是有些意外,水轻鸿依旧能跟着她找来九重天。 走神间江城子已经松开手中的红线,被红线缠绕着的一群人则瞬间跌落在地。 江城子手上突然浮现一本书的模样,白苏苏看不清楚书的样子,但心里总是不安。 天道从楼阁中走出,江城子合上书,赞赏道:“做的不错。” 白苏苏抖了抖耳朵,只觉得她的声音颇有些奇怪。 沙哑冰冷,听不出半点感情,莫名的就很不舒服。 “那我可以先回家一趟吗?” “我给你三日的时间,在剧情进入下一阶段之前,尽快回来。” 天道对着江城子微微颔首,而后两人面前骤然出现一道光门,天道便消失在其中。 江城子将手中的红线汇入书中,抬脚向着光门走去。 白苏苏却立刻将水轻鸿团成一个团子砸过去。 江城子躲闪不及,被砸了个爆头,立刻大声呵斥:“谁?” 水轻鸿晃着脑袋从地上站起来,江城子注意到他,一脚踩上他的尾巴上:“我当是谁,水轻鸿,自寻死路你还是头一家。” 说着就要弯腰拎起水轻鸿,白苏苏却立刻甩出一掌风堵上光门。 “嘭——” 光门在掌风的重击下摇摇欲碎,江城子也被其迸射处的波动殃及,胸口遭受到重击,整个人如落叶一般跌落在地。 周围突然狂风怒吼,摇动着枝叶哗啦作响。 江城子喉咙一股腥甜,一口血吐在泛黑的土地上,狂风将她的斗篷吹落,露出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 是个漂亮的女孩儿。 瞧着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白苏苏舔了舔唇角,弯腰将险些断了尾巴的水轻鸿捡起来放在肩上,而后一脚踩在江城子的手背上。 挑衅地道:“我当所谓造物者有多大能耐呢,也不过如此,江城子。” 正如九里香所言,哪怕江城子手中掌握着剧情线,也只不过一个身无灵力的凡人。 白苏苏这一击的余锋对她而言都已经够呛了,眼下被白苏苏猛地一踩,痛得连连尖叫:“啊——白苏苏!你快放开我!” “把书给我。”白苏苏半蹲在她面前,一手捏着她的下巴使她与自己直视。 江城子知道白苏苏早已脱离了掌控,却不知道脱离了掌控而针对她的白苏苏,如此可怕。 她眸中一闪而过凶光,“你先放开我,我把书给你。” “放开你,让你再对我下手么?”说着,白苏苏一把将她握着红线的手从胸前扯出来,牵动着白苏苏的手腕都是一阵剧痛。? 第177章 幻影 白苏苏用手捻了捻线头,对着江城子挑眉:“怎么斩断?” 江城子被白苏苏识破了想法,连伪装也不装了,仰视着白苏苏,凶狠道:“斩不断的,白苏苏,你做什么都只是徒劳的。” “是吗?”白苏苏勾唇反笑,一手掐住江城子的脖子,用了几分力道。 江城子呼吸不上,白苏苏又道:“那我杀了你呢?你该知道,你在这个世界,不过区区一个凡人。” 江城子面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得意取代。 她冷哼一声,“你真以为,你杀了在这个世界的我,一切都能解决了?白苏苏,实话不妨告诉你,这不过是我在这个世界的一个幻影,你永远也杀不了我的。” 难怪。 白苏苏总算明白为什么白长清口中的执行者放着近在眼前的江城子却不动手了。 但她冷哼一声,一把捏碎江城子的下巴。 “啊——” 江城子留在这个世界的只有幻影,但是幻影也是源自于她的本体,每一个幻影不仅要消耗掉她大量的生命力,也会分担同等的五感给她。 白苏苏冷不防地动手,让江城子瞬间痛呼出声,生理性的眼泪从眼角不断流下,她只能张大了嘴,隔着电脑屏幕同白苏苏对视。 她抬手碰了碰自己的下巴,没有碎,却是脱臼了,登时将桌上的鼠标键盘全数砸在地上。 但她实在又是痛得狠了,隔着光屏对白苏苏撂下一句狠话: “白苏苏,你给我等着!” 而后出门打车,就进去了不远处的一家医院。 白苏苏看着面前的江城子突然没了神采,如个傀儡一般眼神呆滞,只有血肉模糊的下巴,微微翕动的鼻翼还在昭示着她存活的证据。 “是吗?”白苏苏自言自语了一句,脸上的笑明媚张扬,嫌弃地甩了甩手上的血,而后一把拧断了江城子的脖子。 “等着就等着。” 另一个世界,坐在出租车上急切地命令司机开快一些的江城子,突然感觉喉咙一阵窒息感。 眼前一片苍白,搭在司机椅背上的手突然垂落。 “我说你这小姑娘家家的,有什么事能比小命还重要?我这可都是开得最快的了,再快就得吃条子了!” 司机在一个红绿灯口突然停下,听着身后的突然没了动静,好奇地借着后视镜往后一看,魂儿都被吓得没了。 也不管闯不闯红灯,吃不吃条子了,抄小路将人送进了医院急救。 白苏苏甩了甩手,水轻鸿立刻递上手帕,白苏苏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眸中光波流转,笑得不怀好意道:“水轻鸿,你知道你的妹妹水清浅,已经大变了个人了吗?” 水轻鸿一愣,不敢去看白苏苏,做出面无表情的样子,回道:“知道。” 他回来本就是为了找白苏苏的,却在路上遇见了水清浅。 水清浅同他打了个照面,目不斜视地绕着他离开。 完全不认识他了。 “知道就好,我将丑话说在前头,水清浅这人,我是一定会杀的。” “她……是被操控的,从前种种实非她所愿,师父,你……” “她被操控是她自己的事,与我无关。我要杀她,也是我的事。” 水轻鸿欲言又止,白苏苏将手帕塞回到他怀中,又道,“正好你来了,我也有事要问你。” “师父请讲。”水轻鸿动了动手指,小心将手帕揣进怀中。 白苏苏低头看着江城子的尸体看了半天,手中亮出一把剑,又在她的胸口补了一刀。 鲜血四溅,弥漫在冒着黑气的落叶上。 白苏苏转身离去,水轻鸿大步跟上。 白苏苏问:“你应该也知道剧情线修改了?” “知道。”若是不知道,他也不会拼死赶来九重天,只为见到白苏苏了。 “讲讲。” 水轻鸿跟在白苏苏身后,抬头看了看她的背影,道:“白素素成了女主,师父成了剧情中的……嗯,坏人。” “是反派?”白苏苏听着他的措辞笑了笑,随手砍去延伸过来的枝叶,心里大致有了数。 水轻鸿又道,“师父一心阻止帝尊和白素素的姻缘,爱子被白素素活活摔死,最后死无全尸,帝尊和白素素白头偕老。” 说到这里时,水轻鸿顿了顿,等着白苏苏的下文。 他不知道在修改后的剧情中,白苏苏怎么会生下同风清月的儿子。 她明明,应该是恨极了风清月的。 白苏苏没有接他的话,也没有出口为他解答疑惑,只是转了个话题,“你来九重天,没人发现你吗?” “没有,轻鸿隐蔽得很好。” 他有避灵珠在身,完全可以掩去身上的灵气,在九重天来去自如。 “那你这段时间就先跟在我身边,对了,有一件事得告诉你。”白苏苏停下脚步,转头道,“六月雪而今被剧情线操纵,缚魂锁对他无效,他又有不死不灭之身。我唬他我与他夫妻百年,身怀六甲,你若见了他,唤他师娘便可。” “……” 水轻鸿攥紧了手指,面上仍是清隽温和的笑,垂眸掩饰住醋意和不甘,低声应道:“轻鸿明白。” 白苏苏领着化作巴掌大小的小龙的水轻鸿回到庆云宫,六月雪已经在前院的归元亭下候了许久。 他一手握着仙果,一手随意地翻看着画册,每一张上面都是栩栩如生的一只白猫。 龇牙咧嘴,尾巴倒竖,凶巴巴的。 他这媳妇儿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挺凶。 听到脚步声,六月雪连忙迎上去,拉着白苏苏的手左右打量,确认白苏苏没有受伤后,才捧着白苏苏的脸颊低头在唇上啄了一口。 “媳妇儿,想我了没?” 他笑得眉眼弯弯,说不出的肆意明媚,眸中倒映着白苏苏的身影。 水轻鸿看着六月雪同白苏苏如此自然的亲昵,心里发酸。 醋意与妒忌野蛮生长,如同长着倒刺的荆棘,将他的一颗心刺得透透的。 他趴在白苏苏的肩上,漂亮的眸子仿佛浸过毒,直勾勾地盯着六月雪: “师娘好。” 水轻鸿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六月雪这才注意到白苏苏的肩上多了条蜥蜴模样的虫子。 皱着眉拎着水轻鸿的尾巴将扔到地上,而后装作没听到一般,捧着白苏苏的脸就要继续亲。 “啪!” 白苏苏一把打下六月雪作乱的手,“收敛点。” “好,都听你的。”说是这么说,六月雪却是趁着白苏苏擦脸的空当儿,又凑上前在她的唇上啄了一口。 余光落在落在地上的水轻鸿身上,勾唇笑了。? 第178章 婚契 白苏苏将水轻鸿随意安顿在庆云宫,她和水轻鸿在商量着什么,布下结界隔开外界,两个人立在黄葛树下,被树荫遮挡着身形。 六月雪倚在门框上,看着两个人的身影,面前突然升起一团黑雾,魔界长老千金裘单手扶在胸前,对着六月雪行礼: “太子殿下,这是您要的花儿。” 花儿? 六月雪可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多了爱赏花的闲情雅致,挥挥手道:“扔了去。” “这……”千金裘欲言又止,六月雪挑眉,收回流连在白苏苏身上的视线。 白苏苏从头到尾只顾着与水轻鸿在说事儿,不曾往他这里看上半眼。 她将她的后背留给他这样一个随时会对她插上两刀的人,他的便宜媳妇儿可真心大。 是笃定了他爱惨了她,不会对她出手么? 可他又不是从前的六月雪。 他对于他和她之间,没有半点记忆。 他只是那个,从幽冥涧的无尽黑暗中爬出来的,卑劣的在光下活不下去的六月雪。 冷性情,疯脾气。 千金裘见六月雪不说话,小心翼翼地窥视着六月雪的表情,解释道:“您从前每年都会给太子妃送上一束花的。” 太子妃,从前的六月雪只允许身边的人这样称呼白苏苏。 六月雪咧嘴笑了,吊儿郎当的,从他手中接过来花。 细碎的小白花在绿枝下随风轻颤着,六月雪碾下一朵接着一朵的小白花,扔在地上,对千金裘吩咐道:“以后不必再送了。” 他可是看得出来的,自己这便宜媳妇儿看向他时,眼中没有半点爱意 尽管她并不抵触自己触碰她,亲吻她。 真是见了鬼了。 他堂堂魔界太子,要什么没有,怎会甘愿在一个妇人面前低声下气? 爱么,那又是什么狗屁东西。 他又不需要。 不过他而今兴致不算差,且陪她玩些夫妻情深的戏码也无妨。 他倒挺想看看,他那小媳妇儿能装到什么时候。 “是。”千金裘心里疑惑,只觉得自家殿下好似变了个人一般。 但也不敢反驳,只能弱弱地问道:“臣等在幽冥涧发现了小殿下的气息,您看……” “小殿下?”六月雪笑着,将手上的一束花烧成灰烬,“那老不死的又给我生了个弟弟?杀了。” “不、不是,是您和太子妃的骨肉。” 千金裘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前些日子不知为何丢了,您命臣等四处搜查的。” “这样啊……”六月雪若有所思,唇角的笑意更盛。 他如今多了个便宜媳妇儿,现在又多了个便宜儿子。 哦,不止一个,他那小媳妇儿肚子里还有一个崽呢。 “不必再寻了,由他自生自灭。” “是。”千金裘战战兢兢,心里直打鼓,却又不敢揣摩六月雪的意思。 六月雪抬眸又去看白苏苏,不知为何,只要有白苏苏在身边,他总会下意识地去看她。 自嘲地笑了笑,六月雪又道:“长老,回去后整顿军队,让他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千金裘心中警铃大作,脑中又浮现百年前魔界那场腥风血雨的场面来,整个人紧绷着神经。 六月雪道:“本殿要逼宫,造反。” 千金裘一身冷汗,头也不敢抬,颤抖的身体应了一声,便消失在黑雾之中。 六月雪倒也不担心他会告密,他本就是在宣战。 九里香当初将弑兄的他立为太子,就早该预料到有这么一日了。 他会取代他,成为魔界新的主人。 至于这便宜媳妇儿,且等日后慢慢磋磨。 白苏苏同水轻鸿最后敲定了主意,两个人的表情看上去都不算好,应当是没谈太拢。 六月雪上前将白苏苏拥在怀里,问道:“饿了吗?要吃点什么?” 白苏苏这次倒没去打他的手,无力地白了他一眼,“明日是风清月和白素素大婚之日,风清月在瑶池设宴,招待宾客,我们得过去。” 跟在白苏苏身后的水轻鸿身形一顿,六月雪回头扫了他一眼,水轻鸿扯了扯笑,低头告辞。 六月雪一只手掐上白苏苏没有多少肉的脸颊,坏心眼地捏了捏,“要我安生?” 白苏苏点头。 “可以,不过……”六月雪拉长了调调,而后微微俯身,凑近白苏苏面前,笑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白苏苏抬眸看他,没好气道,“有话直说。” “今晚同我温存。” “六月雪!”白苏苏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漂亮的猫眼因为震惊而瞳孔微缩,“我有身孕!” 六月雪弯眸在她的小腹上扫了一眼,大手抚上她的小腹,眸光沉沉,笑道:“没显怀,不打紧。” “不行。”白苏苏眉脚直跳,恨不得一脚将他踹回魔界去。 她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好端端的非得让这狗东西跟过来作甚? 六月雪笑着不说话。 明摆着不肯让步。 白苏苏别过头,自己给自己了个台阶下,“我用手帮你。” “也行。”六月雪低头,一只手托着白苏苏的后脑勺,同她亲吻,另一只手落在她的脖颈上。 白皙纤细,一只手就能捏碎。 美丽又脆弱。 许久,六月雪才松开白苏苏,状若无意问道:“你说是定情信物,怎么你也不戴呢?” “……”白苏苏咬了咬唇,“太显眼,怕遭人惦记。” “有我在,不用怕。”六月雪揉了揉她的脑袋,伸出手来,“给我,我帮你带上。” 他给她戴上了,再要摘下来她可就得去找风清月了! 她好不容易从风清月手中糊弄过来这么个让她忌惮的玩意儿,怎么可能再亲手给自己带上? 艹! 白苏苏在心里暗骂一句,面上强装镇定,“改天再戴,我先进去换衣服。” “今天带。”六月雪拉住她的手腕,言语间是说不出的强势。 白苏苏闭了闭眼,将缚魂锁递给他。 六月雪将缚魂锁握在手中把玩了两下,拉过白苏苏,圈在她的脖子上,扣好,凑上前在她的颈侧落下一吻。 白苏苏又想起后颈上被他咬过的一块牙印,下意识推开他,六月雪却紧扣着她不让她动,张口咬了下去。 体内突然注入一股魔气,沿着经脉游走在全身,白苏苏抓紧了六月雪的衣服,眯了眯眼:“这是什么?” “婚契,你我既然已经成婚十万年,不该没有婚契。” “三生石上已经刻下过你我的名字了。” “那是你们九重天的仪式,不是魔界的。”六月雪抬头笑得明媚,揉了揉白苏苏有些乱糟糟的头发,“你说对不对,媳妇儿?” 说着,六月雪扬了扬下巴,指着自己颈侧大动脉处,“该你了。” 白苏苏后退半步,六月雪觉察到她的小动作,按着她压向自己,沉声道:“别磨蹭。” 狗东西,一套一套的。 白苏苏在心里将六月雪骂了个狗血淋头,踮脚在他的颈侧狠狠地咬了下去。 六月雪倒吸一口冷气,半眯着眼搂着白苏苏的腰,手指落在她后颈上缚魂锁连接处的锁扣上,“乖,将灵气注进来。”? 第179章 大型修罗场 白苏苏偷鸡不成蚀把米,糊弄六月雪没成,倒又给自己成了一场婚事,颇为郁闷,以至于在瑶池宴上,一杯接着一杯酒只往自己肚子里灌。 六月雪心情颇好,见白苏苏没喝几杯酒便脸色通红,伸手夺过她还欲往口中灌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白苏苏白了他一眼,一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天宫的舞女献舞。 六月雪也学着她的姿势撑着下巴,低头看了看右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长臂一挥,揽着白苏苏的肩坐在自己的腿上。 白苏苏被他扯得一个趔趄,身形不稳,直直地摔倒他的怀中,后脑勺撞得嗡嗡的,又加上醉意渐起,一颗猫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 六月雪笑着让她窝在自己的怀中,下巴撑在她的头顶上,双手将她抱得严实。 不知为何,这总让他有种安全感。 他一向笃信只有他自己的强大,才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真奇怪,明明是只瘦小单薄的躯体,却偏偏抱在怀里时,让他觉得安心。 所幸这感觉还不算太糟糕。 六月雪低头在白苏苏的发顶落下一吻。 不管她爱不爱他,对他耍什么诡计。 结了婚契,她便只能是他的小媳妇儿。 这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 “要鱼摆摆……”白苏苏从六月雪圈在身前的胳膊中抽出一只手来,一边胡言乱语,一边将手覆盖在六月雪的大手之上。 她要在上面。 不能在下面。 六月雪面上带着笑意,抬手戳了戳白苏苏的脸颊。 白苏苏拧着眉躲开,六月雪压着白苏苏的背从面前的茶几上取了一杯清茶,递到白苏苏唇边:“先喝点,我带你去抓鱼摆摆。” “不要你……”白苏苏甩了甩脑袋,两只猫耳朵便立刻从发顶弹了出来。 毛茸茸的,白色中带着些黑点。 六月雪伸手捏了捏,放轻了声音问:“那要谁带你去?” “要……狐狸……”白苏苏抖了抖耳朵,全然没注意到六月雪在听到这话时,眸中的笑意一点点褪去。 他又问,“狐狸是谁?” “狐狸是……”白苏苏若有所思,很快又耷拉下耳朵,“狐狸生气了……他不想见我……” 六月雪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一双眼睛仿佛淬着毒,“狐狸是谁?” 白苏苏又不说话了,抖着耳朵靠在六月雪怀里睡着了。 六月雪一记硬拳打在了棉花上,心口郁积着一股气,上下不得。 但他很快又忍不住懊恼,他堂堂魔界太子,未来的魔界之主,怎么能被这样一个小妇人,轻而易举牵着鼻子走? 猛灌了一杯烈酒,六月雪不死心,又问了一句:“狐狸是谁?” 他绝对不是吃醋!绝对不是! 他只是,只是不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心里没他就算了,还装着别人。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白苏苏的一句“鱼摆摆”。 不就是鱼摆摆吗? 他能给她抓一条河的! 风清月坐在高位,从头到尾眼神便没离开过白苏苏半分。眼下见曾经只对他撒娇的小姑娘,此刻正戴着他们的定情信物,窝在别的男人的怀中。 两人举止亲昵,目光中仿佛只有彼此。 曾经属于他的信赖和温存,而今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给了别人。 风清月一口酒下肚,喉咙辣的疼,抓着酒杯的手指关节泛白,举杯眸光沉沉: “本座敬诸位一杯。” 六月雪本就在白苏苏这边憋了一肚子气,眼下白苏苏又醉得不省人事,连白日里应了他的温存都难以兑现。 抬头同风清月四目相对,不由得火气更胜。 这人,分明是在打他怀里的小媳妇儿的主意! 六月雪也举杯,遥遥地虚敬了风清月一下,一口闷掉,又将白苏苏搂得紧了。 一场宴会顷刻间便成了风清月和六月雪的主场,两人一人在高位,一人在客席,彼此都铆着一股气,暗戳戳地想将对方灌醉。 然而两个人实在是势均力敌,宴会的最后,人走茶凉。 白素素怯生生地登上高位,想去拉风清月,却被风清月一掌挥开:“你先回去。” 话是对白素素说的,风清月一双眼却是死死钉在六月雪身上。 六月雪将白苏苏拦腰抱起,故意当着风清月的面,低头吻在白苏苏的唇上。 “嘭——” 风清月一记掌风甩了过去,六月雪抱着白苏苏迅速避开。 掌风畅通无阻,将瑶池边上两尊石雕击成齑粉。 白素素被吓得脸色苍白,哪里还敢上前多说半句话,忙不迭地在下人的搀扶下逃之夭夭。 风清月气场全开,强大的威压如同一座无形的山,直直地从半空中落下。 六月雪怀中抱着白苏苏,无暇分出精力抵抗,猛地被压在背上,单膝跪在地上支撑着两个人的重量。 抬头间眸中怒气腾腾,风清月从高位飞身而下,伸手在六月雪的面前,语气凉薄,不含半死感情:“把她给我。” “呵!”六月雪勾唇笑得讽刺,立刻释放出自己的威压同风清月相抗衡。 两座大山相撞,周围气压低沉,凡在此风波之内的器具,无一不在片刻间成为粉末。 “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太子妃,你算个什么东西同我抢她?” “明媒正娶?”风清月冷哼一声,凌厉的眼神打在六月雪身上,满是轻蔑,“三生石上可从来没写过白苏苏和六月雪。” 果然。 她在骗他。 六月雪心下一沉,将怀中的白苏苏颠了颠,身上崩出魔气,化作一把把黑剑向着风清月飞刺过去。 风清月淡淡地抬手,一个巨大的光门显现,将黑剑悉数吞没。 六月雪扯了扯唇角,笑容不减讥讽,“三生石上没有,那婚契呢?” 说着,露出脖颈侧被白苏苏咬过的牙印,其上有一个白色的猫形图腾浮现。 那是独属于白苏苏的印记。 风清月恍若雷劈,有一个趔趄,便被六月雪寻了空当,肩上重重挨了一击。 一口血吐在地上,风清月目眦欲裂,身上的灵气暴走,吹动着衣摆哗啦作响:“把她给我!”? 第180章 修罗场继续飞~ “想要?”六月雪弯腰将白苏苏放到一旁,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脑袋靠在椅背上,而后在风清月紧逼的目光中,身后蓦然浮现两只巨大的龙翅。 他冲风清月勾了勾指尖,“自己来抢啊?” 话音刚落,风清月一记重拳落下,六月雪收敛了身上的吊儿郎当,侧脸躲过这致命的一击。 两个人打得天昏地暗,动静颇大,天空中时不时被牵扯出电闪雷鸣。 醉醺醺的白苏苏被这动静吵得忍不住皱眉,甩了甩昏沉的脑袋,晕晕乎乎地睁开眼,看不清多少东西,只能隐约分辨得出来,白光和黑雾相纠缠,如同两只巨大的猛兽,彼此亮出獠牙。 水轻鸿一路跟在白苏苏身后,趁着六月雪和风清月打斗的空当,给白苏苏服下醒酒药。 一人一龙四目相对,白苏苏溃散的瞳孔渐渐聚焦。 “人已经抓到了。” “很好。”白苏苏将水轻鸿放在肩上,瞥了眼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眸中眼波流转。 水轻鸿见她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了。 遥遥望着那团光雾间纠缠着的身影,水轻鸿不动声色地甩了甩尾巴,将脑袋在白苏苏的颈侧蹭了蹭。 微长的犄角扎得白苏苏颇有些不舒服,她抬手推了推,叫出两只小白猫来。 等着光雾中两个人打得两败俱伤,双双跌落在地上时,白苏苏大手一挥,两只小白猫一左一右冲上前去,分别将没反应过来的六月雪和风清月捆了起来。 六月雪连唇角的血都还没来得及擦干,便被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白猫五花大绑。 他猛地抬头去看白苏苏,白苏苏却冲他勾了勾唇角,张扬艳丽,不可一世。 六月雪气得牙根痒痒,只觉得胸口中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般:“白苏苏——” 暴怒的声音如雷大作,白苏苏险些以为六月雪又脱离了剧情线的掌控了。 相较之下,风清月明显冷静得多,他沉静地望向白苏苏,像是早就预知到白苏苏会有此举动一般,眸中全是化解不开的柔情。 像是故意激怒六月雪一般,风清月手指动了动,对白苏苏道:“苏苏,过来,我给你解开缚魂锁。” 六月雪登时横眉冷竖:“你说什么缚魂锁?” 风清月这才去看他,淡淡地扯了扯唇角,颇有讥讽的意味。 “原来你还不知道?你脖子上戴的,苏苏脖子上戴的,可不是你们的定情信物。”风清月抬了抬下巴,一字一句,仿佛凌迟的刀子一般,划在六月雪的心上,“那是本座十万年前同苏苏成婚时,互相交换的信物。” “不可能!” “放眼六界,能解开缚魂锁的,只有本座和苏苏,你不信,便自己看看,是你能解开苏苏脖子上的缚魂锁,还是本座能?” “轰——” 六月雪一脚将身边的茶几踹翻,小白猫见状连忙咬紧了绳子的顶端,阻止暴走的六月雪伤害白苏苏。 “你跟我说清楚,白苏苏!”六月雪咬牙切齿,好像一头暴怒的野牛,倘若不是因为同风清月的交战折损了他绝大部分灵力,此刻绝对能将白苏苏撕成碎片。 “风清月说的没错。”白苏苏这人骨子里就带着叛逆,六月雪越凶,越气,越要威胁她,她就越要找机会报复回去。 眼下六月雪在同风清月的交战中,灵力大损,简直没有比这更适合打落水狗的时机了。 她道:“缚魂锁是我和风清月的定情信物,同我成婚十万年的,也不是你,是风清月。” “至于孩子?也是骗你的。” “白苏苏——你敢骗我?” “你说对我一见倾心,也在骗我?” “白苏苏,你这个骗子!你放开我,你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 白苏苏充耳不闻,任由他喊破了嗓子也不回头,向着风清月走过去,不带半点感情道:“给我解开。” 小白猫替风清月松开身上的绳索,以往万一,只松了一半,使他能够自由活动双手。 白苏苏上前一步,抬了抬头,风清月垂着眸子,嗅着熟悉的雪松香,克制着要将人抱进怀里的冲动,抬手落在白苏苏的肩上,轻声道,“苏苏,我替你解开,但是你要给我相应的报酬。” “风扒皮!”白苏苏骂了一句,愤愤地瞪着风清月,“你要什么?” 风清月却舒朗地笑了,抬手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一下,“两个条件,其一,同我接吻。” 顿了顿,随手将趴在白苏苏肩上准备攻击的水轻鸿拎起来,扔到一边。 越过白苏苏的肩头,触及六月雪黑得和锅底一般的脸,补充道:“就在这里。” 就当着六月雪和水轻鸿的面。 他知道他们都对她有不轨之心,他偏要让他们看着,小姑娘是他的。 “你敢?”六月雪瞬间气炸了,脑中瞬间炸出来许多陌生又熟悉的记忆碎片。 无一不在清清楚楚地提醒他,他是真的爱白苏苏爱得很深。 深到……想将她吞进腹中,不让任何人窥视。 他恶狠狠地威胁道,“白苏苏,你敢亲他试试!” 白苏苏骨子里就有股子逆反劲儿,尤其是被别人威胁的时候。 又加上她在六月雪手下忍气吞声了一日多,眼下六月雪落在她手上无力反抗,只能任她揉搓,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白苏苏看都不看他一眼,踮脚抱着风清月的脖子吻了上去。 风清月抬眼嘲讽地扫了六月雪一眼,揽着白苏苏的腰,加深了这个惦念已久的吻。 “白苏苏——” “你给我松开他!你还亲?赶快松开他!” “不许亲了!白苏苏!你放开他!你气我你只往我身上折磨,你别亲他!” “我让你放开他!白苏苏——听见没,赶快放开他!不许再亲了!不许再亲了!”六月雪气得七窍生烟,却奈何被五花大绑着,无力反抗,只能在原地干瞪眼跺脚。 漂亮的桃花眼中蓄着泪,分不清是愤怒还是委屈,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都没能亲这么久过。 被风清月扔到一边的水轻鸿立在一旁,六月雪对他吼道:“水轻鸿,你还愣着干什么?把白苏苏拉走!不许让她再亲了!” 水轻鸿遥遥望了他一眼,眸中情绪复杂,又闭上眼不让自己去看这一副画面。 许久,风清月才松开微喘着气的白苏苏,将她抱在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上。 白苏苏推开他,冷声道:“解开。” “还有一个条件。”风清月抬手为她拂去鬓角碎乱的发丝,“带郁离认祖归宗。” “风清月,你做梦!”六月雪气得两眼通红,通身的肌肉紧绷着,一身劲装仿佛随时会爆裂一般。 “那是我的儿子!”顿了顿,又道,“白苏苏就算亲了你,也是同我有婚契的,她是我媳妇儿!”? 第181章 争吵 白苏苏淡淡扫了一眼六月雪,“都记起来了?” 这就代表,缚魂锁还能再度对六月雪起作用。 白苏苏算是看明白了,只要六月雪处于剧情线的操控下,缚魂锁对他半点作用也没。 六月雪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没底气地“嗯”了一声,而后又凶巴巴道:“你要是生气,只管找我出气,你离风清月远点!” “苏苏,考虑好了吗?” “白苏苏!你不许答应他!白郁离是我的儿子,我知道他在哪里,他现在就在幽冥涧!你放了我,我去带他回来!”六月雪急得要哭了,吼道,“不管你认不认,你同我有了婚契,你我才是夫妻!” “苏苏。”风清月抬手握住白苏苏的胳膊,紧紧盯着她,“你当初应了我的,不论合离与否,孩子给我。” “白苏苏——” 白苏苏一把打下风清月的手,抬手又叫出两只小白猫,吩咐道:“去魔界幽冥涧,带郁离回来。” “师父,我去就行。”水轻鸿抱拳上前,垂首道。 白苏苏看了他一眼,“好,你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水轻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白苏苏回头同风清月四目相对,“换个条件。” 六月雪松了一口气,挑衅地冲着风清月扬扬眉。 然而他还没得意多久,便听风清月道: “与六月雪合离。” “风清月!你别太过分!” “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再换一个条件。”白苏苏心里对风清月憋着一股气。 她不明白风清月明天就要和别人成婚了,有什么立场在这里让她合离。 “我不着急,你可以慢慢考虑。”风清月垂眸,不肯退步,“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是不能和别人成婚。” “我要你的命呢?” “等处理完这些事,给你也无妨。” 白苏苏笑了,仰头望着风清月,“是吗?可是我不稀罕了。风清月,祝你和白素素,百年好合。” 撂下这句话,白苏苏气呼呼地带着六月雪回了云霞宫。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是气六月雪对剧情线的无力反抗,还是气风清月明明知道了他们都处在剧情线的控制下,却不肯告诉她;亦或是在她奋力反抗剧情线的同时,风清月选择的是向剧情线屈服。 她分不清楚。 一进门白苏苏就要关门,不想理会六月雪的死活。 六月雪却一把挡住门,干咳一声,极其不自然地服软:“白苏苏,我知道错了。” “错哪儿了?” 六月雪又是一噎。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之间会变成那样,就像上次,他本就在魔界反省得好好的,第二天一睁眼便被白苏苏五花大绑了起来。 想来,也同这次差不了多少。 可这明明,也不是他的错。 但今时不同往日,经此一遭,六月雪倒是真和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结了婚契,欢喜之余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生怕白苏苏真如风清月所言,同他合离。 那怎么行? 他连婚礼都没给她,允给她的承诺都还没兑现。 白苏苏松开手,进了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六月雪紧跟其后,不自然地唤了一句:“媳妇儿……” “你再乱叫试试?”白苏苏立刻瞪过去,“合离是必须合离的,我不会嫁给你的。” 六月雪哑然,心里有气不敢发作。 突然间就有些怀念失去记忆的时候了。 起码他那时候不会受缚魂锁的限制,完全能用武力让白苏苏在他面前当他的妻子。 哪里像现在,得时刻夹着尾巴,担心她要合离。 六月雪沉了沉眸子,突然扬唇一笑,在白苏苏还没反应过来时,将她压在桌子上。 一只手抚上她的脖子上,沿着缚魂锁的圈轻轻摩挲着,半眯着眸子,声音低沉: “白苏苏,你敢骗我?” “六月雪!” 白苏苏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自己就不该大意让小咪放了六月雪。 这个狗东西就没一刻让她省心过。 但她现在只能被迫仰视着六月雪,两只手被六月雪拽着举在头顶上。 她抽了抽胳膊,力气大如白苏苏,也没能撼动六月雪的力道,却又被他欺近半分。 六月雪的鼻梁高挺,鼻尖同她相贴。长发越过肩头,垂落在白苏苏的颈子上。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面上,全是化解不开的雪松香。 六月雪在学她。 白苏苏一直都知道。 他学她下意识的一些小动作,学她的神态举止,学她的熏香喜好。 爱一个人到了极点,便会下意识将自己变成他的模仿者。 白苏苏深以为然。 她已经很清楚地明白六月雪对她的情谊,却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不管不顾地去爱一个人。 桌沿硌得白苏苏后腰一阵疼,她试探地问了一句,“我骗你什么了?” 六月雪笑了,“也是,便是假的,你我如今也成了真的。” 顿了顿,又问,“你说是不是,媳妇儿?” 白苏苏轻咬着下唇,唇上残留着牙印,勉强扯出一抹笑,将拳头攥得紧紧的。 “是。” “哦对了,既然孩子是假的,我们不妨让他变成真的,怎么样?” “六月雪!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六月雪抬手捏了捏白苏苏的脸颊,咬牙切齿道,“我能有你当着我的面和别的男人接吻过分?” “……” 好,这事儿确实是她过分了点。 不该太得意忘形。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事实就摆在眼前了,风清月是我前夫,我爱了十万年的前夫,我孩子的亲爹。” 白苏苏一脑袋磕在桌子上,破罐子摔碎,出口的话没一句负责任的。 六月雪气得牙根痒痒,却又不舍得真对白苏苏动手,大手捏着她的脸,使她看向自己,“我不管他是你的前夫,你要看清楚,现在和你是夫妻的,是我。以后也只能是我,白苏苏,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妻子。” “是吗?”白苏苏冷笑,故意激他道,“你就这么笃定吗?我偏要左拥右抱可心的小郎君随便亲随便睡。” “呦,生气了?要么憋着,要么杀了我,你丧偶,或者等我逮着了机会,踹了你。” 而后眸光扫过他的鼠蹊处,屈膝顶了顶,便见六月雪身体身体一僵,火上浇油道:“啧,一个雏儿,也敢说大话。” “白、苏、苏——” 第182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六月雪脸色黑得不像话,一双眸子也是黑黢黢的,他大力紧握着白苏苏的手腕,仿佛要将其捏碎了一般。 “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机会踹了我!” 说着,六月雪捞起白苏苏的腰将她带到床上,一手禁锢着她的手腕,一手去扯自己的衣襟。 白苏苏登时头皮发麻,抽了抽手,呵斥道:“放开我!” 六月雪俯身同她贴近,笑得肆意张扬,说出的话极其欠扁:“求我。” “六月雪!”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白苏苏怒瞪着六月雪,恨不得一口咬在他的鼻尖上。 许是酒意又起,白苏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像一只歇斯底里的猫儿,不管不顾仰着头张口咬了上去。 六月雪慌忙一躲,却又要压制着白苏苏,无法躲闪太远,便被白苏苏咬在喉咙上。 仿佛被给予致命一击的猎物。 白苏苏咬得狠,很快便见了血。 六月雪冷哼一声,眸光沉沉,一手钳制住白苏苏的腰肢,使她紧贴自己。 倘若这能让她消气,也不是不行。 白苏苏咬了许久,六月雪只是微皱着眉头,大手托着她的后脑勺,轻柔地安抚。 他从前咬过她一口,她而今又要回来了。 他单方面宣布,是扯平了的。 既然扯平了,那这猫崽子就不能再生他的气。 许久也没见白苏苏有更多的动作,六月雪感受着她近在咫尺平稳的呼吸,小心低头看了一眼,直接气笑了。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咬人咬着咬着睡着了的。 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他抬手捏了捏白苏苏的脸颊,使她松开自己的脖子,轻手给她擦了擦唇角的血。奈何时间有些久了,血迹干得黏在她的脸上。 这样一看,倒是真像从她口中流出的血一般。 紧闭着双眼,卷翘的睫羽轻颤着,好似了无生机的傀儡人。 六月雪心里揪疼,低头将她抱得紧紧的,而后才小心抱着她去后院的温泉池。 白苏苏有洁癖,每次睡觉前总要洗上一个时辰的澡,今日还是头一次这样直接睡着了。 想来是被他气得够呛。 瑶池 风清月眼睁睁地看着白苏苏将六月雪带走,心脏仿佛被人揉碎一般。 他看得出来,他的小姑娘在生气。 可是遗憾的是,睿智如风清月,他知道她在同剧情线做反抗,却不知道她在为什么生气。 是恼他,还是恼六月雪?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和她之间已经有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想去哄她,却发现自己连接近她的身份和资格都没了。 但,没关系,这都是暂时的。 他要的,一定会亲手拿回来。 “噗——” 一口黑血吐出,风清月好似失去线的纸鸢,一手撑在一旁的柱子上。 面前突然出现一扇光门,从中走出两个身穿盔甲捂得严严实实的人。 倘若白苏苏在的话,便会知道所谓执行者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一群由钟山族祭司管辖的执行者,手握时间空间之力,穿梭在各个世界中,维持秩序, 执行者169号对风清月抱拳:“帝尊,天道回主世界三日,江城子封锁了通道,属下无能,无法打开通道。” 风清月垂眸擦了擦唇角的血,思索片刻,吩咐道:“去兰城,取图腾。” “帝尊不可!” “您先前为了转移夫人身上的剧情线,已经失了一魂一魄,再催动图腾祭天命,实在冒险。” “无需多言。”风清月言语淡淡,在袖中的手紧握着装有毛球的荷包,手背上一片青筋。 “是!”执行者169号又问,“那明日的婚礼……” “一切照常。” 翌日天刚蒙蒙亮,白苏苏便没了睡意,迷迷糊糊睁开眼,便被身上贴着的炙热吓得一激灵。 一抬头便看见六月雪闭着眼,躺在她的身边。 大手紧抱着她的腰,将她抱得紧紧的。 像是感受到白苏苏的动作一般,六月雪轻轻拍了拍白苏苏的后背,呢喃道:“没事的,有我在,是梦而已。” 白苏苏却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上隐约还能感受到六月雪指腹的薄茧。 她身上,是光着的。 六月雪身上,也是光着的。 艹。 他娘的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苏苏维持了十万多年的形象,头一次这样想骂脏话。 她立刻变回了原型,甩了甩尾巴从六月雪的怀中往外爬,却被一把按住后颈,揉了把脑袋,“又想跑去哪儿?” 白苏苏瞬间亮出爪子,在六月雪的手臂上挠出一道血痕。 六月雪笑了,拎着她的后颈坐起身来,衾被从他身上滑落,露出身上触目惊心的一道道挠痕,脖颈处还有不少牙印。 “昨晚没挠够?” 艹? 白苏苏恍若雷劈,长长的尾巴不自然地甩了甩,挡到面前遮住脸。 六月雪见她这样觉得好玩,手指在她耷拉的耳朵上戳了戳,“还装死呢啊?昨晚叫那么大声儿怎么也没见你装死。” 白苏苏:…… “很……大声吗?”白苏苏底气不足,小心翼翼的问。 “呵,不然呢?”六月雪嫌弃地拍了拍她掉在枕头上的毛,鬼知道昨晚这猫崽子一碰到水跟疯了一样,抓着他就是胡乱一通挠。 光挠还不够,连咬带扯的,满地都是水。 他也真是活该,明明从前在天启已经被挠过一次了,还是着了她的道。 白苏苏蔫了,勾了勾后腿,倒也没感觉到什么异样。 想来应该是上过药的缘故。 真是见了鬼的。 白苏苏不死心,又问了一遍:“我们昨晚……真的闹得动静很大?” 倒是六月雪,总觉得白苏苏的话有点不对味,拎着她在半空中看了看,突然笑意更甚。 这小没良心的,脑子里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她不同意,他是不会碰她的。 不过既然她都这么想了,他若是不按她的想法配合一下,倒也说不过去了。 “嗯,很大。”六月雪佯装正经,又道,“不过也无碍,你我而今也是夫妻了,日后再补上婚礼,不会再有人说三道四。” 白苏苏:…… 毁灭。 第183章 自寻死路 “怎么?人都给你了,还想赖账?” 六月雪头次看见白苏苏在他面前吃瘪,心里愉悦的很,却又不想露出端疑叫白苏苏怀疑,便故意板着张脸,赤着身子被子往上掖了掖。 白苏苏回头瞅了一眼地上散落的衣料碎片,嘶,有些脑袋疼。 怎么就,成这样了啊! “说话!” 六月雪抬手在白苏苏的脑门上敲了一下,白苏苏下意识就亮出爪子去抓,又瞥见他精壮的胸膛上刺眼的抓痕,舔了舔鼻尖,问:“六月雪,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哪里?” “啧。”六月雪简直被白苏苏给气笑了。 都这种时候了, 她还想着试探他,看他是哪一个六月雪,好方便她动手是不是? “不记得。”六月雪学着她的样子舔了舔唇角,将白苏苏拎着凑近自己,眉眼邪肆,“你记得不就成了么……嘶!” 六月雪话没说完,白苏苏到底是没忍住,在他的脸上挠了一下。 眼见着六月雪脸色黑了下去,白苏苏甩甩尾巴,“今日是风清月大婚,我们不能迟了。” “成啊。”六月雪抹了一把被白苏苏抓出血痕的脸,抬手在她的耳朵上揪了揪,“让你对你那狗屁前夫彻底死心,多好……嘶艹,白苏苏你再抓老子一下,老子现在就让你下不了床!”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白苏苏甩了甩断了两节指甲的手,对着镜子上妆。 六月雪换好衣服后,装模作样地凑到白苏苏身后,虚晃一下。 趁白苏苏聚精会神之时,猛地凑近搂住她的脖子。 白苏苏描眉的手抖了抖,硬是在额头上横了一笔。 “六月雪,你给我放手!” 六月雪满眼笑意,白苏苏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他越过白苏苏的肩头,对着镜子看了两眼。 眉目如画,神圣出尘,秀眉如峰,鼻梁高挺。 一张唇涂着艳丽的口脂,衬得她整个人更加明媚。 眸色暗了暗,六月雪侧过脸吻上白苏苏的唇,蹭了一嘴的口脂。 白苏苏咬牙切齿地推开他,“你给我安分点儿!” “不要。”六月雪黏糊糊地搂着她的脖子不肯动,笑着舔了舔唇畔上沾上的口脂,抢过白苏苏手中的眉笔,“不上妆了,这样就够了。” 最好看的她,最明媚动人的她,不能给别人看去。 但转念一想到,她与风清月十万年前那场婚礼上,应当也是同现在一般明媚灼灼。 也许,她一身红色的嫁衣比而今还要夺目。 他记得水轻鸿偶然间提过一嘴,从前在九重天的白苏苏最爱红色。 想来,应该是极明媚的风情。 却只为风清月一个人盛开。 六月雪心里酸涩,目光落在她颈侧若隐若现的黑龙图腾,喉结滚动,声音低沉,“媳妇儿,要不,我们的婚礼也在今天补了?” 他想要她。 他想要她的明媚夺目,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想将她带回魔界,有她这样明媚的人在,魔界怎么可能只有一派死气沉沉,暗不见天日? “要不,你今天顺便把你的葬礼也准备了?”白苏苏重新上了口脂,毫不留情地反讥。 “……”六月雪哑然,愤愤地偏头又去啃白苏苏唇上的口脂,却被她咬破了唇。 舔了舔唇角的血,六月雪一肚子气无处发作。 白苏苏换了身湖蓝色的八宝如意裙,在眉心贴了点花钿。 六月雪神色阴郁,越看白苏苏艳丽的唇越不顺眼,一路上都板着张脸拉着白苏苏的手不撒开。 婚礼在姻缘殿举行。 姻缘殿四面种着桃花灼灼,八百五十一节台阶通向一处平台。 白苏苏和六月雪坐在两颗歪脖子的桃花树下。 九重天灵气充沛,百花常开不谢,灵风吹过,便将艳丽的花瓣吹落,与乱雪可相匹敌。 风清月牵着一条红绸缎,身后跟着大红嫁衣,红盖头的白素素。 百花齐放,百鸟齐鸣。 两人一前一后,便在这副喧嚣之中走进众人的眼中。 白苏苏百无聊赖地一只手撑着下巴,打量着正中央的风清月。 他仍旧是一身白衣,一副死人脸上面无表情,动作僵硬,极不自然。 不像成婚,倒更像是出殡。 白苏苏被这个想法取悦到了,笑得唇畔浅浅地弯着,没注意便多饮了一杯桃花酿。 六月雪眸光暗了暗,猛地凑近在白苏苏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白苏苏伸手去打他,六月雪便笑眯眯地握着她的手放在胸口:“媳妇儿,多看看我,现在你我才是夫妻。” “滚蛋!” 白苏苏一口气不上不下,又去看登高台的两个新人。 总觉得有些奇怪。 她用手肘捅了捅六月雪,问:“你有没有觉得,风清月有哪里不对劲?” 她又扫了眼四周,没能瞧见水清浅和棠梨的身影,连昨日被天道带回来的文白,也都不见了身影。 “没有!”六月雪醋得要命,抢过白苏苏面前的茶一饮而尽。 见白苏苏还在看风清月,眉脚直跳,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 白苏苏瞳孔猛地一缩,猛地起身。 沉浸在婚礼的众位宾客被白苏苏这一动作吓了一跳,齐刷刷地向她看去。 白苏苏遥遥望着天际若隐若现的金光,仿佛一把利剑,将长空刺破,顿时如醍醐灌顶。 原来,风清月打得是这个主意? 登高台的风清月对这一切浑然不觉,自顾自地牵着白素素晚上走。 白苏苏亮出长剑,飞身上去给白素素施了个定身的术法,将人一把塞进玉净瓶中。 婚礼顿时乱作一团,风清月呆滞地看了一眼白苏苏,又低头看了眼被她一剑穿透的胸膛。 鲜血四溢,更多的是如麻一般的红线。 果然。 “白苏苏!” 六月雪大喝,白苏苏只是遥遥扫了他一眼,脚尖点地消失在天际。 六月雪奋起去追,却奈何被缚魂锁限制着灵力和修为,没出两步便被白苏苏落下在原地。 只能连忙唤出魔兵,带他急追。 与此同时,在天启天师府呆了两年的苏偃,每天同醉扶归为“白苏苏更待见谁”吵了不下数百遍,开灵对这两个智障一般的家伙嫌弃得要命。 却看见苏偃愣在原地,不可思议地望着天际的金光,飞身冲出天师府。 醉扶归没等到苏偃的回嘴,也愣了一下,鬼使神差的,拔腿跟上醉扶归。 东临,万年秋望着窗前开着零星小花的聚魂草,像是感受到什么一般,猛地抬头。 于那天际的金光中,他看见一个身影向死飞扑。 “自寻死路。” 手掌中金色的七芒星乍现,万年秋猛地握拳,便见天际的金光只上传,瞬间多了一张血盆大口。 第184章 开天门 白苏苏循着金光,竟然赶至兰城。 金光如同巨柱,连接天地,在浩瀚无尽的沙漠中,形成一个方圆十里的光阵。 左右两边守着身着紫色图腾的古丽和古兰,两人见到白苏苏稍稍惊讶了片刻,,伸手拦住白苏苏的去路: “抱歉,祭司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踏足此地,烦请姑娘早日离去。” “你们的祭司,是风清月。” 白苏苏神色凛然,仰头望了望那悬于半空中翩飞的身影,整个人如破碎的蝴蝶,随时都会在金光的撕扯下粉粹。 金光的正上方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黑龙探着头,要将金光吞入腹中。 古兰古丽面面相觑,白苏苏道:“让我进去,不然风清月今日会魂飞魄散在此。” “怎么可能?” 古兰大惊失色,但她抬头看见古丽紧抿着唇不发一言,一颗心猛地提溜起。 “风清月在试图以自己的魂魄为引打开通往异世界的大门,我言已至此,信不信在你们。” 白苏苏挑挑眉,手中亮出长剑。 古兰沉思片刻,向旁边让出半步,白苏苏大步踏进去,却被古兰叫住:“烦请姑娘,救祭司大人一命。” 事实上不用古兰说,白苏苏也是要救风清月的。 不管是为了还他替自己转移剧情线的人情,还是为了不让这个世界崩塌——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他死了,这个世界也将不复存在。 她单手在胸前结印,金光下赫然刮起大风,白苏苏借着这股风,直逼云霄,逆风与风清月相平。 金光笼罩着风清月,飓风如刀,将他的衣摆吹得翩飞。 “风清月!” 白苏苏皱着眉躲开飞来的罡风,大声叫着他的名字。 然而飓风实在强大,将白苏苏的声音全数吞没。 风清月若有所感,睁开眼,清冷的凤眸在触及到白苏苏的面孔时,浮现笑意。 他许是在做梦。 做梦都能梦见他的小姑娘。 他的小姑娘在为他焦急。 真好。 而后他又闭上双眸,双手合十,一个巨大的法印从他的身后骤然显现。 金光中突然迸发出一条与顶上空的黑龙一般大小的金龙,张着大嘴同其相冲撞。 “轰——” 金龙同黑龙俱成碎片,化作星光点点。 “风清月!是我!”白苏苏一手撑在额头,抵挡着罡风,试图冲进光柱中去拉风清月,“你给我出来!” 风清月猛地睁开眼,强烈的金光刺得他下意识皱眉。 发现白苏苏确确实实站在自己面前时,面上表情复杂,大手一挥,带出一道风将白苏苏卷进来,护在身后。 “苏苏,你怎么在这里?” 风清月一手揽着白苏苏的腰,一手打出屏障,抵挡射向白苏苏的罡风。 但他的后背也因此暴露在罡风之中,留下一道道血口子。 白苏苏低头望了眼金光的尽头,如同无尽的深渊,“你将水清浅他们的魂魄用来做开门的引子了?” 风清月垂着头一言不发,白苏苏已经知道了答案,瞥了一眼他身后翻飞的,染着血的衣摆,正色道:“你别管我怎么来的,我知道你要去另一个世界杀江城子,这太冒险了。” “无妨的……” “不对,你先听我说。”白苏苏打断风清月的话,“你应该知道你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一旦你出个三长两短,整个世界都会替你陪葬。” 风清月身形一愣,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原来他的小姑娘不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啊。 什么时候,她的心里只有这个世界了? “无妨的,我已将这个世界属于我的剧情线,转移到傀儡身上,执行者在保护他。” 白苏苏松了一口气,风清月低头在她的脖颈侧嗅了一口,言语苦涩,“苏苏,我很想你。” 白苏苏一怔,不自然地推开风清月的头,“我现在是六月雪的妻子。” 风清月握着白苏苏的手紧了紧,白苏苏又道,“既然这样,你替我解开缚魂锁,我助你一臂之力,但是门开之后,我也要去。” 她要亲手灭了江城子,永绝后混。 “不行,这很危险……” “风清月。”白苏苏仰头望着风清月,“你要知道,我不再是那个需要跟在你屁股后面的小姑娘了,我有我要护着的人,我有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我如今为我自己而活,有些事,我是能做主的。” 风清月眸光颤了颤,大手落在白苏苏的颈侧,将缚魂锁解开后,又迅速收入袖中。 而后大手牵着白苏苏的手,上前一步替她挡着罡风。 两人同时出手,将灵气化作金光,汇向头顶的金光。 “嘎啦——” 重大的声响在上方响起,近光照耀的天空中,一点点浮现裂缝。 两人对视一眼,又联手合出一张六芒星法阵。 法阵冲破罡风,直奔云霄,将那裂缝硬生生扯开巨大的口子。 “就是现在!” 白苏苏大喝一声,风清月拉着白苏苏的手,一手护着她的头,两人齐齐向着顶端飞去。 身后骤然多了一个人影,白苏苏一掌风打出去,却被避开。 “苏偃?”白苏苏目光落在他脚上踩着的祥云之上,略带诧异。 苏偃收敛了一贯在白苏苏面前做出的伪装,反手将灵气注入天门之中。 “白大人,开天门一事,多谢你了。现在我要回去了,日后有缘再会。” 苏偃顿了顿,望着白苏苏的眼神藏着不舍。 他突然,想将她带回去。 她是他少年心悸的始作俑者,自东临一见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但是以天门目前的波动来开,仅能容纳一人通过。 他,是要回去的。 下了决心,苏偃单手背后,对着白苏苏和风清月划开一道光屏,隔绝两个人的追赶,一个人消失在天门。 白苏苏一掌打碎光屏,风清月神色凛然,将白苏苏揽在怀中,又将灵气注入天门。 白苏苏双手合十,在胸前结印,尽力将渐渐封合的天门拉扯着。 然而两个人方才开天门已经耗费了巨大的灵力,此刻被苏偃捷足先登一步,再延迟时间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师父!” 一道磅礴的灵气注入天门,骤然将愈加缩小的天门拉扯到巨大。 是醉扶归。 “师父,你快去!”? 第185章 苏江月 “有劳你了。”白苏苏对着醉扶归微微颔首,而后同风清月飞向天门。 醉扶归猛地收手,跌坐在地上遥遥望着天尽头渐渐关闭的天门,扯出一抹笑。 这样,师父就会原谅他了? 金光渐渐散尽,六月雪匆匆赶来。 于茫茫沙漠中,不见白苏苏的身影。 只见苍苍天色之际,平静无半点风波。 莫名地,他心跳有些快,总觉得被裹挟在一团巨大的迷雾之中。 “白苏苏呢?” 醉扶归紧紧盯着天空中闭合成一条缝隙的天门,扯了扯唇角,故意使坏道:“师父离开了。” 见六月雪黑了脸,醉扶归虚弱地起身,一口血吐在沙丘上,笑容苍白脆弱,“和风清月一起。” “你再胡说一句试试?”六月雪一把揪住醉扶归的衣领,使他同自己直视。 他不肯信,但他仰头又看了一眼天空,晴空万里无云。 拳头攥得紧紧的,整个人好似暴怒的狮子。 白苏苏明明已经同他有了婚契! 醉扶归丝毫不将他的无礼傲慢放在眼中,随意扫了一眼他身后跪着的魔兵,依依不舍地盯着天际。 金光终于散尽,醉扶归反问道:“大师兄,你好像,什么也看不见?” 看不见天顶那一扇通往未知的门。 看不见奔赴未知命运的白苏苏。 醉扶归不知道其中道理,却忽然觉得他可悲,但转念一想,他好像也没比六月雪好到哪里去。 余光落在六月雪颈侧的白色猫纹图腾,醉扶归眸光沉了沉。 那是婚契,他从前流连魔界的时候,也见过。 他不想,拱手相让。 哪怕,手段为人所不齿。 可他本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学不来那些个不思有夫之妇。 “我有一个提议,大师兄可以听听。” 东临 万年秋一口血吐在地上,开着小花的聚魂草被他捏碎,落在地上化作灰烬。 白色的小狐狸在门口探头探脑,万年秋瞳孔发红,一只手捂着胸口:“乖乖开的门?” 小狐狸点点头,“她和风清月一起去了。” “退下。” 小狐狸甩甩尾巴掉头就跑,又被万年秋叫住:“等等。” “跟上乖乖,护她周全,必要时……杀了风清月。” 天门尽头,白苏苏和风清月被巨大的吸引力卷入一片光亮之中,睁不开眼。 以防被吹散,白苏苏任由风清月拉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紧握着长剑,整个人保持警戒的姿态。 金光突然消散,两人只感觉身体腾空,双双重重地往下落。 白苏苏慌忙睁开眼,却被风清月揽着腰肢,扣在胸前:“等等,底下有妖兽。” “滴滴滴——” “你他妈没长眼啊,会不会开车?” “草你妈的再骂一句?” 陌生的声音喧嚣吵闹,让白苏苏整颗心瞬间乱糟糟的,不安地抓着风清月的袖子,藏匿起来的尾巴隐约有再现的意思。 她低头看去,却看见奇怪的路交错纵横,上面跑着来来往往有条不紊地跑着妖兽,另外一边的路上却停了一大串妖兽,各个头前闪烁着灯光。 虽然天色黑沉,这里却是灯火通明,白苏苏一眼便能看见那些妖兽中间坐着人。 有的骂骂咧咧的,也有的低头拿着一小块光屏一样的东西划拨着。 很陌生。 而他们此时正站在一座高台上,说是高台,其实也是因为白苏苏不知道它的叫法。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风清月拉着白苏苏往自己身后躲,却被白苏苏抢先一步挡在身前。 来人逆着光,隐约能看得出来是个女孩子。 穿着他们不曾见过的服饰,露着胳膊大腿。 风清月垂眸避开视线,白苏苏歪头打量着,对着那姑娘招了招手。 “卧槽?是鬼吗?” 苏江月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模式,在心里给自己鼓气,壮着胆子凑上去打量了两眼,不由得惊叹道:“这鬼也太好看了。” 白苏苏被夸了,心里愉悦,放轻了声音解释道:“我们不是鬼,也是人,我叫白苏苏,这是风清月……” “卧槽,你们的名字怎么跟最近超级火的一本狗血虐文里面的男女主一模一样啊?”苏江月两眼发光,见白苏苏挑眉,便知道她是感兴趣的,兴奋地解释道,“就是那本火遍大江南北的什么帝尊什么火葬场的。” “咱也不知道那女主脑子咋长的,楞多年都看不清一个渣男,孩子都没了还要跟那狗男人在一起。” “还火葬场,我都想把他们的骨灰给扬了!看得我糟心。” “不过我记得那作者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把那小说给下架了,估计是被骂惨了。” “但是诶,那作者突然又发微博说要改大纲,楞多天了,也不更新。我以为改成啥了,就把女主换成穿越女了,什么白月光替身瞎搞。” “咱就不明白了,那穿越女啥都没经历过,凭什么随随便便就替原主原谅?” “不知道脑子咋长的”的白苏苏和“渣男”风清月对视一眼,又别开脸。 白苏苏道:“有没有可能,我说是可能,我就是那个女主本人呢?” “???”苏江月还想继续吐槽的话憋在嘴里,半天只瞪着眼在风清月和白苏苏身上扫了两眼,一拍大腿,惊喜道:“哎对了,你不说我都忘了,那狗血小说在准备改编成电视剧了,刚好是我们剧组接手的。” “导演让我找男女主,我看你们两个挺合适的,试试呗?” “不用,我们……”白苏苏见和她说不通,便要拒绝。 苏江月却冲她挤眉弄眼地笑了笑:“先别拒绝嘛,这次的投资商是我哥,下了血本的,你们来的话我跟他商量商量,把你们签了。” “而且这次剧本是那个作者,哦,叫什么江城子来着,她亲手操刀的,你们去的话,还可以领到亲签呢。” 听到江城子,白苏苏回头同风清月对视一眼,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儿,她将藏在背后的长剑收回。 “好,但是我们初来乍到……” “这好办,这酒店就是我哥的,走,我带你们选个五星级房间!”苏江月自来熟地挽着白苏苏的胳膊,往门口走,忽然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卧槽我差点忘了,我哥出差去了,签合同的事儿得再等等。” 而后又回头扫视了两眼白苏苏和风清月身上的衣服,思索道,“你们连行李都没拿吗?不过也没关系,公司也会给你们准备着装。” 第186章 病得不轻 苏江月将白苏苏和风清月安顿在酒店五楼,因为下意识将两人看做情侣,便只安排了一间房。 白苏苏听着苏江月简单介绍了一些,联系从前天道对她说过的一些的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勉强算是能适应下来。 苏江月让人给他们送来了衣物和日用品,又想要两人的联系方式。 但她问了半天,才瞪大眼睛接受,面前的两个人竟然连手机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 看两个人的眼神仿佛在看两个野人,但苏江月还是让助理给两人买来了手机,并声明,“这些都是要从以后的工资里扣的。” 白苏苏垂眸“哦”了一声,乖顺随意的模样让苏江月心软起来,不由得软了语气,“不过苏苏,你放心,在工资上面,我绝对不会让我哥亏待你们的!” “好,谢谢你啦。”白苏苏觉察到苏江月对自己语气的转变,故意笑得眉眼弯弯。 漂亮的猫眼映着灯光,晶亮亮的。 苏江月心中母爱泛滥,忍住自己想rua白苏苏脑袋的手,在心里暗道: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呀,像小猫咪一样。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看,你有事情找我的话,就这样点一下,就是打电话了。” 苏江月又耐着性子给白苏苏解释了一下什么叫打电话。 白苏苏乖巧地垂着脑袋听着,时不时地应一声。 和仙铃差不多。 “还有这个,这是微信,你可以用它给我发消息,发图片,像这样。”苏江月随便对着白苏苏和风清月拍了两张,“啧,果然长得好看的人,怎么拍都好看。” “谢谢,你也很漂亮。” “哦豁,真的吗苏苏?”西江月两眼发光,若不是白苏苏有对象在,她真想猛虎扑食把她抱在怀里rua。 怎么会有这样好看还这样会说话的人呀! 她将手机递给白苏苏,教她将刚刚拍的那张照片发给自己。 又给白苏苏示范了一下怎么发朋友圈,照片就是白苏苏和她的自拍,配文:女孩子才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 白苏苏学的很认真,苏江月有种吾家乖女初长成的自豪感,眼看已经到了后半夜,苏江月依依不舍地和白苏苏告别。 刚出酒店门没多久,她就接到了苏偃的电话:“你朋友圈的那个女生,在哪里?” 苏江月登时起了八卦之心,掐着嗓子说:“哥,你认识苏苏?” “苏苏?白苏苏?” 那边的苏偃愣了愣,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夜色中的车水马龙,神色不明。 只有紧握着手机的手背上的青筋,出卖了他此刻内心的焦躁。 话一出口,他就先在心里否定了这个念头。 不可能的。 天门仅能容纳一人通过,他已经抢在白苏苏面前,通过了天门。 白苏苏不可能会出现在这个世界的。 说来讽刺,他年少初次心动,竟然给了一个狗血小说中的女主角。 这也是他为什么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向江城子买下这本小说的ip,翻拍成影视。 但苏江月哪里知道苏偃的小心思,她只觉得苏偃几天不见,一回来就高价买下一本狗血小说,实在是脑子有病。 还病得不轻。 她推开门,随手打了一辆车,对苏偃道:“对啊,你怎么知道?” 不过又一想白苏苏那般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像位居高台的神明,连手机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怎么可能和苏偃那个脑子有病的总裁有联系? 苏偃心里一紧,连忙问,“她现在在哪里?” 苏江月翻了翻白眼,“哥,苏苏是我选的新人演员,改天你回来,签合同时就能见到了。” 顿了顿,苏江月扫了一眼路边疾驰的车,道,“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苏苏是有男朋友的,叫风清月,人家两个可是郎才女貌,般配得不行,你少去惨和啊!” 她本来就对这个要接手的剧本不满到了极点,想她顶尖大学出身的编剧,却被苏偃赶过来拍什么狗血虐文影视剧。 眼下唯一的满意的是她相中的两个演员,行走的盛世美颜,简直是她以后看小说的男女主脸的顶尖配置! 最最满意的还要数乖巧可爱的白苏苏了! 她甚至有些等不及明天再见到她了! 苏江月好半天没听到苏偃的回话,看了眼手机,才发现对方挂断了电话。 “艹!” 苏偃将手机扔到一旁,发出“嘭”地一声。 他闷闷地点了一支烟,倚着椅背,神色不明。 星点的火光在半暗的灯光中闪了闪,苏偃又捻灭了烟头,抬手拨了通电话: “林秘书,回国,今晚。” 白苏苏送走苏江月,低头摆弄了一会儿手机,觉得没意思,便抱着衣服去洗澡。 但她对这些实在不熟悉,淋浴头一开就淋了满身水,吓得白苏苏立刻变回了原形,竖着尾巴从浴室里慌里慌张地跳了出来。 “喵——” 收拾床褥的风清月被这动静打断了动作,还没来得及进去看上一眼,便被一个毛团子沿着裤腿跳上了肩头。 湿漉漉的,沾了他一身的水。 但他还是被白苏苏下意识的寻求庇护取悦到了,唇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轻轻拍着白苏苏因为受到惊吓而炸毛的脑袋,放轻了声音问: “怎么了,苏苏?” 白苏苏四只爪子紧紧抓着风清月的肩头,指甲处隐约可以看见血痕。 风清月侧过脸捏了捏他的耳朵,又用指腹在她的下巴处的软肉捏了捏。 “没事了,我在的。” 她的瞳孔因为受惊而放大,无措地甩掉脑袋上的水。 风清月被她甩了一脸的毛和水,耐心地垂眸看着她。 “没事了。” 白苏苏长呼了一口气,刚想跳到地上便被风清月拎着后颈提在半空中。 “我帮你洗。” 结果就是风清月被抓了一身的血痕,将浑身是水的白毛团子从浴室里拎出来。 忙活了半天才给白苏苏吹干毛,整个房间却乱得一团糟,肉眼可见一地的毛。 白苏苏心安理得地看着风清月收拾房间,低头舔了舔爪子上的毛,道:“有一件事,我们对江城子动手,不能给苏江月惹麻烦。”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运行的规则,也不希望因为他们的举动给这个世界带来麻烦。 风清月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沉声道:“我知道,还有一件事。” “我们要如何回去?” 第187章 又见苏偃 这确实是个问题,。 白苏苏愣了愣,将脑袋埋在两只前爪间,叹了一口气,“走一步看一步。” 风清月轻笑着在白苏苏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揉,却又挨了一爪子。 翌日,风清月站在镜前拧眉摆弄着领带,向来耐心的他头一次心生烦躁, 白苏苏穿着一身白色的及膝短裙从卫生间出来,不安地扯了扯裙摆,露着纤长的胳膊和双腿。 风清月的眸光暗了暗,脱了外套上前围在白苏苏腰间,不容拒绝道:“去换了。” 然而他的外套也并没有长到哪里去,有和没有都无甚区别。 白苏苏揉了揉乱跳的眉心,扯着风清月脖子上凌乱的领带,使他低头凑近自己。 将另外两件只到大腿根的吊带黑裙塞进风清月的怀里,咬牙切齿道:“你自己去换个试试!” 尽管已经提前预知到这个世界和她原来所在的世界的一切都不相同,白苏苏也还是被这无法接受的衣服吓到了,只能勉强挑了一件能够接受的。 但是这衣服又实在单薄,白苏苏只能又在里面绑了一层束胸。 这见鬼的世界! 她打量了一眼捂得严严实实的风清月,没好气道:“把你的衣服,给我一套。” “你穿上不合身,会大。” 风清月碾了碾柔顺的布料,说话时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白苏苏的面上,低头一眼就能望见她脖颈前白皙一片的肌肤。 精致的锁骨旁是一处醒目的伤疤,清楚地提醒着他他的小姑娘曾经承受过的伤害。 风清月一只手握上白苏苏的腰间,“苏苏,你想看的话,可以。” “风清月,你正常点。”白苏苏白了他一眼,从他的怀中挣开,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对着镜子打理了一下衣领。 锁骨处的伤疤依旧很显眼,白苏苏面上闪过一丝迟疑,风清月精确地捕捉到,双手撑在白苏苏身边,将她困在洗手台前,“要除去吗?或者,再换一件。” 他不想让她给别人看去。 哪怕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但若是她乐意,他也会坚定地让步。 有他在,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更不会让任何人影响到她的喜好。 “不用,就这样。”白苏苏用手肘捅了捅风清月,示意他离远点,“苏江月说片刻后在楼下等我们,今天带我们熟悉这里的情况。” 这是昨晚苏江月在微信上噼里啪啦地发给她的。 风清月弯腰将她抱起,放在客厅的沙发上,找来助理准备好的鞋子,对着细长的高跟犯了难。 白苏苏从他手中抢过鞋子,弯腰往脚上蹬。 “不行,这很危险。” 风清月大手压住白苏苏的膝盖,强势地将鞋子从她手中抽出。 “给我!” 白苏苏伸手想要去抢,风清月少见白苏苏这样固执的的时候,存了逗弄的心思,将鞋子举得远远的,让白苏苏伸长了胳膊却仍旧碰不到。 白苏苏一把扯过风清月的衣领,一脚踩在他的鼠蹊处,挑衅地扬扬眉:“给我。” 风清月被她这动作搞得措手不及,登时僵在原地,瞳孔幽黑一片,“苏苏,松开。” 他的声线低沉沙哑,克制而隐忍,望向白苏苏的眼眸染上浓重的爱意。 往日的云淡风轻荡然无存,上挽的袖口下是精壮的手臂,米色的肌肤上青筋凸起。 “给我。”白苏苏往后仰了仰身子,随意而散漫地望着风清月,不肯退让一步。 像是预知到风清月的动作一般,白苏苏笑着打量着风清月,“别想再动手,风清月,你如今魂魄不全,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风清月垂眸,将鞋子托在手中,低头为白苏苏穿上。 白苏苏收回脚,在风清月的搀扶下勉强走了两步,确实不太舒服。 但她实在是个倔脾气,不肯在风清月面前露怯,硬着头皮扬了扬下巴,踩着猫步出门。 风清月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连忙跟上白苏苏的脚步。 苏江月倚着车门,白了一眼坐在驾驶位的苏偃,抱怨道:“我说哥,不是,都跟你说了人家苏苏是有男朋友的了,你还眼巴巴地过来干嘛?合同都还没拟好呢!” 苏偃一手搭在车窗上,少年意气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下意识想摸出一只烟来,却听苏江月欢喜地喊了一句:“苏苏,这里!” 白苏苏对苏江月招了招手,在苏江月面前站定,却在苏偃下车的一瞬间变了脸色。 苏偃疏朗地笑了笑,一句“白大人”还没出口,风清月便沉着脸揽着白苏苏的肩头按在怀里,风眸中满是敌视。 白苏苏移开了视线,好像根本没注意到这个人一般,破天荒地没从风清月怀中挣开。 苏江月注意到三个人之间诡异的气氛,讪讪地摸了摸鼻尖,介绍道:“苏苏,这是我哥……” “嗯。”白苏苏笑着打断苏江月的话,根本不想听任何关于苏偃的事情,“我们今天去哪里?” 苏江月对苏偃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亲密地挽着白苏苏的胳膊上了车。 “我今天先带你去商场,昨天让助理给你买衣服的时候太着急了,今天你自己可以亲自挑一挑,有没有喜欢的。” “好。”白苏苏笑着点头,由着苏江月摸自己的脑袋,乖巧得不像话。 风清月扫了一眼苏江月落在白苏苏脑袋上的手,眸种划过凌冽,苏江月讪讪地放下手。 但她还是为白苏苏的过分乖巧而慈母心泛滥,而后又神秘地笑了笑,补充道,“不过这些也还是要从你以后的工资里扣的。” 风清月扫了一眼当空气人的苏偃,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位上。 苏偃紧握着拳头砸在车顶上,也愤愤地上了车。 路上苏偃几次欲开口,都被风清月打断:“认真开车。” 俨然一副他才是东道主的模样。 而白苏苏始终对苏偃熟视无睹,每当苏偃想靠近她同她说话,她总会躲到一边避开,连他递过来的奶茶都嫌弃地给了风清月。 苏偃心里酸涩委屈,又没有理由发作,在商场里也只能靠着沙发哀怨地瞪着苏江月。 帮白苏苏选衣服的苏江月立刻就反应过来苏偃的意思,扫了一眼一旁交叠着双腿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风清月,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风清月感受到苏偃的视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凉薄地扯了扯唇角:“不过如此。” 明晃晃的讥讽。 苏江月注意到白苏苏锁骨处的疤痕,同情地瞥了她一眼,给她选了两件小领口的连衣裙和几件衬衫,“抱歉,是我没考虑周到……” “无妨的。”白苏苏笑着接过,苏江月又神秘地递过来两个包装得很严密的盒子,推着白苏苏进了更衣间,白苏苏又将她推了出去。 一个人望着盒子里形似束胸一样的东西,发了呆。 第188章 借花献佛 几个人从商场出来时,提了不少东西,苏偃主动上前接过白苏苏手中的包,却被风清月抢先一步。 白苏苏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中也提着一个看起来很精致的盒子。 苏江月挤开苏偃,挽着白苏苏的胳膊,整个人好像一个挂件挂在上面,无力地拉长了调调:“苏苏,我好累啊,我们去吃饭,吃火锅好不好?” 火锅? 白苏苏不解。 她想象不出来,着火的锅要怎么吃。 “可以试试。”苏偃瞪了苏江月一眼,为白苏苏解释道,“白大人应该会喜欢。” “我不信!”苏江月反瞪了他一眼,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哥,你为什么要叫苏苏白大人啊?” 苏偃一噎,别开苏江月质问的眼神,耳尖飘红,“习惯了。” 他要怎么说,他已经将这个称呼铭刻在骨子里了? “哦——”苏江月两眼放光,满是八卦的意味,一双灵动的眼珠不停乱转,目光在白苏苏、风清月和苏偃三个人身上来回停留。 “妥的。”白苏苏避开苏偃的眼神,并不想搭理他,拍了拍苏江月的手,两个女孩子便并肩走在前面。 风清月将手上的包放到车上,挽了挽袖口,对苏偃警告道:“离苏苏远点,她最讨厌被背叛欺骗。” 苏偃耸耸肩,不置可否。 他若是知道他还能在这个世界再见到白苏苏,是断不会那样捷足先登的。 但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都晚了。 不过风清月的存在对他实在构不成威胁,他不觉得睿智如白苏苏,会有吃回头草的习惯。 是的,他很清楚地知道发生在白苏苏身上的所有过往。 离开前从公司的女员工口中听到是一回事,他只当她是个无足轻重的没脑子的女主角,那对他产生不了半点影响。 身处其间时,从苏幕遮口中、从南城风口中乃至整个东临皇宫上下所有人的口中再听到,又是另一回事,她的慈悲神圣威名远播,却都与他一个只想回去的傀儡皇帝无关。 真正与他有关的,是她的一颦一笑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时。 他才知道,她不仅仅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纸片人,她是一个国家的天师大人,承载着天启百姓的希望与信仰,也轻而易举就能在他的心头掀起涟漪。 离她远点,是不可能的。 他甚至还要不顾一切,将她留下来。 火锅店就在商场附近,担心白苏苏吃不惯辣的,苏江月贴心地选了鸳鸯锅。 点菜的时候,苏江月在一张生鱼片的图片上点了点,仰头温柔地问:“苏苏啊,你喜欢吃鱼吗?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多点一些。” “不用的,我不喜欢吃鱼。”白苏苏笑着摇头,乖巧得让苏江月一颗心都要化了。 风清月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向白苏苏。 脸上表情复杂,他大手落在白苏苏的手背上:“苏苏,你从前都没和我说过。” 带着歉意,还有委屈。 白苏苏抽回手,冷淡道:“喜欢玩是一回事,喜欢吃又是另一回事。” 苏偃见缝插针,将精心选好的一盘圣女果推到白苏苏面前。 白苏苏眼皮子抬都不抬,又推到风清月面前:“你吃。”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不许剩。” 风清月垂了垂眸,低头凑近白苏苏的耳畔,瞳孔中红光乍现,“师父,喂我。” 白苏苏在心里骂娘,不情愿地捏了颗塞进风清月口中,后者得寸进尺地在白苏苏脸颊上落下一吻。 白苏苏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威胁道:“给我安生点,否则以后也别想再留在我身边。” 然而这个从外人的角度来看,这便是两个小情侣在咬耳朵。 苏偃脸色差到了极点,若非顾及形象,下一秒便要摔盘子离开。 苏江月见自家哥哥三番五次在白苏苏身上碰壁,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白苏苏将脑袋凑近她,颇有些认真地扯了扯她的脸颊,“不许笑了。” 而后又看了看菜单上的字,但她实在看不懂这个世界的文字,犯了难,对苏江月道:“阿月,我想吃肉。” 白苏苏无肉不欢。 “不行,苏苏。”风清月眸中的红光又褪去,落在大腿上的手握着拳,“不能挑食。” 他不喜欢她这样亲昵地同别人接触,却对他不冷不热。 他甚至也想,她能叫他阿月。 在任何场合。 “好,必须吃!”苏江月大手一挥,将菜单上所有白苏苏点过的图片都要了一份。 反正今天掏钱的也是苏偃那个大怨种,她借花献佛有什么不好? 白苏苏心满意足,得意地冲风清月扬了扬下巴。 骄傲的神色使她看起来更像一只得逞了的小猫。 哦不对,她本来就是一只猫儿。 风清月和苏偃看得都是心头一动,悄悄在心里将白苏苏的喜好记下来。 趁着等菜的空当儿,苏江月又负责地将签合同的一系列注意事项和两人说了一下,白苏苏听得云里雾里,一颗脑袋昏沉点着,最终还是没敌得过睡意,靠在风清月的肩头睡着了。 风清月小心地为她披上外套,一边注意着白苏苏的动静,一边小声同苏江月交谈。 他在昨晚就利用苏江月教给他们的上网的方法,查过一些相关的事项,又加上本身就是钟山族的祭司,对各个世界的规则略有耳闻,倒是适应得很快,不一会儿便针对苏江月话中的几个漏洞作了补充。 倒是苏偃,一开始还是默不作声,在同苏江月交谈的人换成风清月后,就没少夹枪带棍。 风清月毫不将他放在眼里,游刃有余地应付,看上去比他这个原着居民还要熟悉很多。 但好在最后在苏江月的打圆场之下,终于将一切谈拢。 苏江月松了一口气,又道,“合同还要过两天才能下来,等会儿我派人给你们安排助力和经纪人,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问他们。明天的话,我先带你们去剧组熟悉一下,然后安排你们参加一些采访,做一些前期宣传。” “哦对了,江城子这两天在住院,要来剧组应该要等后面了。” “无妨。” 服务员端上来菜,白苏苏闻着香味在风清月的肩头蹭了蹭,小声嘟囔着:“狐狸……要鱼摆摆……” 风清月低头吻了吻白苏苏的额头,一颗心在醋意中翻江倒海。 知道整个剧情线之后,他当然知道她口中的那个狐狸是谁。 他甚至也知道,她刚来九重天时喜欢到处抓鱼玩,也是因为那个叫狐狸的。 “乖,苏苏,醒醒,要吃饭了。” 风清月轻轻推了推白苏苏的脑袋,后者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对桌子上的菜有些手足无措。 苏偃夹了片牛肉片在锅里涮了刷,放到白苏苏面前的碟子中:“白大人尝尝。” “多谢。”白苏苏这次倒没故意无视苏偃,小心翼翼地咬了口,两眼放光。 苏偃自知文火慢炖,整顿饭下来,都在和风清月抢着投喂白苏苏,也不算毫无收获。 至少,在苏江月同风清月商量接下来的交接人和行程时,白苏苏并没有拒绝苏偃的单独谈话的邀请。 第189章 不守男德 苏偃考虑到白苏苏对这里还不习惯,便舍弃了钟爱的咖啡馆,选在了附近的一家奶茶店。 他给白苏苏点了一杯芋泥波波奶茶,又想起来白苏苏似乎是不喜欢吃甜的,便没让店员放太多糖。 正值高峰期,店里堵着一群穿着活力的女孩,各个面上带着笑,同身旁的伙伴或者恋人攀谈。 白苏苏为她们身上的青春活力而愉悦,连带着感觉自己整只猫都年轻了不少,唇角不由自主地弯起。 两人俊美的颜值很快在店里引起一片骚动,不少女孩偷眼打量着苏偃,但更多的还是对他身边的白苏苏的关注。 “啊我要死了,那个小姐姐好漂亮啊!” “我好吃她的颜,好想问问她能不能给个姬会,不要把性别卡的太死呜呜呜。” “从此我看的小说女主都有脸了!” 她们的声音很小,但奈何白苏苏听力灵敏,听得一字不落。 虽然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但从她们的语气中能听的出来,是在夸她。 白苏苏对她们友善地笑了笑,一如从前在天启同百姓相处时一般,立刻便有女孩子上前同她交谈。 她对她们口中的什么口红色号、粉底液一窍不通,但她听得认真,清亮的眸子专注地看着说话的人,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苏偃将奶茶递给白苏苏时,也被她强大的社交能力所惊讶,抿唇对女孩们笑了笑:“抱歉,我们要走了。” “以后有机会可以一起出来玩呀~” 白苏苏笑着点头应下,跟上苏偃的脚步,上了清净的二楼。 两人在靠窗的座位坐下,苏偃贴心地脱下外套,搭在白苏苏的腿上。 “多谢。” 白苏苏小心翼翼地捧着奶茶抿了一口,有先前在东临的前车之鉴,她实在不对苏偃的口味抱有多大的期待。 拧着眉咽了下去,若有所思地点头。 还行。 虽然奇怪,却还是能够接受的。 苏偃很少在白苏苏脸上看到这样丰富的表情,她一向是板着脸的,而今这样,更是生动明媚得让他心脏乱跳。 耳尖不由得又飘上一片红,白苏苏这才抬眸去看他,眉眼疏离:“有话快说。” “白大人,前日的事,实在抱歉,我……” “如果是道歉的话,那就不必说了,我这人挺记仇,你道了歉也是徒劳。”白苏苏偏过头看向窗外。 人间六月,骄阳似火。 处处繁华热闹,俨然一副太平的盛世之景。 白苏苏看得入迷,日光隔着玻璃照在她的面颊上,倒让她更像一个慈悲神圣闵怀众生的神明。 她喜欢这里,尽管她和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苏偃也看得入了迷,不忍出声去破坏这样安静如画一般的景象。 “怎么不说了?”白苏苏收回视线,同苏偃四目相对。 他匆匆别开眼,掩饰性地拿过一杯奶茶喝了一口。 白苏苏道:“你喝的,是我的。” 苏偃脸上登时烧红一片,一颗心跳得剧烈,轻抿着唇回味着其上淡淡的雪松香,“抱、抱歉。” 难怪,要比寻常的奶茶还要好喝。 不自然地屈了屈手指,苏偃垂眸解释道:“白大人,如你所见,我是这个世界的人,不知道为何,一觉醒来便身处东临,在阿姊的扶持下,登上皇位。” “嗯,你是凡人,如何来的修为和灵力?”白苏苏对他这些解释毫不关心,点出自己唯一在意的事。 她因为信誓旦旦这个世界的人都只是寻常凡人才有恃无恐地来到这里,追杀江城子。 但是苏偃这个例外,又让她有些不确定了。 “我也不知。” 白苏苏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桌面,若有所思。 “我在这里有家人和事业,白大人,我必须要回来,白大人,真的很抱歉。” “我明白。”白苏苏又想到了被她关在玉净瓶中的白素素,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怎么想的,要放弃家人去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当傀儡。 实在糊涂。 “但我仍旧不会原谅你。” 不是有醉扶归及时赶来出手相助,她再要进来这个世界追杀江城子,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想到醉扶归,白苏苏就有些头疼。 他的确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徒弟。 没有之一。 便是曾经被他背叛过一次,白苏苏顾及旧情,仍旧没有杀他,只将他逐出师门。 但他,却是对她存了别样心思。 实在让她难以接受 苏偃有些失落,岔开话题,想另寻突破口:“白大人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可以和我说一下,我或许能帮得上忙。” “与你无关。”白苏苏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推着轮椅的女生身上,起身对苏偃道,“我们该走了。” 白苏苏回到酒店后泡了个澡,而后就将自己扔在床上捂得严严实实的,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手机。 风清月从浴室中出来,身上围着浴巾,有心想让白苏苏抬头看他,轻咳了一声吸引她的注意。 “身材不错,但是……”白苏苏疑惑,“你怎么穿成这样?不守……” 她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几个女孩子教她的新词,“不守男德。” 风清月弯眸笑了笑,坐在床边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宠溺道:“哪里学来的词?” 然而余光扫过白苏苏面前手机屏幕,风清月变了脸色,伸手要去夺,却被白苏苏抢先一步压在下巴下。 那上面是裸着上身的男人,以各个角度展示肌肉和肉体。 风清月没想到白苏苏当着自己眼皮子底下看别的男人,而且看起来,还不止一个。 心中醋意翻滚冒泡,他头一次后悔带白苏苏过来。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世界,民风开化到如此地步,让他的小姑娘魂不守舍。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以不容拒绝的语气命令道,“苏苏,把手机给我,不许看这些乱七八糟的。” 白苏苏盘腿坐直了身体,目光在他裸着的上身打量了一下,宽肩瘦腰,肌肉分明。 又回想对比了一下那几个女孩子发过来的视频以及自己所见过的几个人的上身,得出结论: 六月雪的胸肌最大。 用那些女孩子的说法来说,是最当得起男妈妈称号的了。 风清月见白苏苏许久不说话,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脸色更阴沉,大手越过白苏苏的肩膀抽走她的手机。 “密码。” 白苏苏嫌弃地掸了掸肩上的水珠,一脚踹上风清月的腰,伸着手不客气道:“风清月,把手机还给我。” “密码。”风清月不肯让步,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 “还给我。”白苏苏倔脾气也上来了,仰着头同风清月对视。 风清月自知在这样僵持下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叹了一口气,妥协道:“手机可以给你,但是不许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知道吗?” “不知道。” 风清月气急,拉着白苏苏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我的还不够你看的?” “不够。”白苏苏诚实地摇摇头,手上却捏了捏,还挺软。 风清月愣在原地,拉着白苏苏手的手放下不是,不放下也不是,只能咬牙切齿地道:“给你看也看过,摸也摸过,咬也咬过,你现在跟本座说不够?” “风清月,你吃醋了啊?”白苏苏眨了眨眼,对风清月的生气毫不放在眼里。 “白苏苏,你别得寸进尺。” “我偏要呢?”白苏苏贱兮兮地凑上前,笑得明媚,“风清月,你又打不过我。”而后勾了勾手,“把手机给我,我放过你。” “本座倒要看看,你要怎么不放过本座?”说着,风清月将手机扔到一旁,弯腰拉着白苏苏的脚腕扯向自己。 而后掐着白苏苏的脖子,吻了上去。? 第190章 太平盛世 白苏苏猛地别开脸,一把勾住风清月的脖子。 腿上用力,使两人颠倒过来,坐在风清月的腰上掐紧了他的脖子。 “风清月,我说了,别对我动手动脚。”白苏苏面无表情,眸中满是厌恶,一只手沿着他的锁骨向下,打着圈儿。 风清月大手反扣在白苏苏的腰间,向上落在她的背上,在白苏苏还没反应过来时,将缚魂锁扣在她的脖颈上,一把将她压向自己。 凤眸微眯,薄唇轻启,“若我偏要呢?” “风、清、月!” 白苏苏手上用力,只想将风清月掐死。 风清月却不为所动,甚至抬了抬下巴,让白苏苏更方便掐着他,审视着白苏苏,道:“苏苏,不要白费力气。” “风清月,你自己已经是泥菩萨过江了,还敢威胁我?”说着,空着的一只手亮出锋利的指甲,只需轻轻一下,便能让风清月身首分离。 “不是威胁,是商量。”风清月纠正白苏苏的措辞,“等回去后,你和六月雪合离,我们复合。” 他们才合该是一家三口。 “若我偏不合离呢?”白苏苏故意刺激风清月,“诶,我就是待见六月雪,我就是欢喜他!” “那你应该也不介意丧偶。” “那你应该也不会介意魔界同九重天开战,生灵涂炭。” 白苏苏深知风清月的脾性,哪哪儿都是冷性子,却唯独对苍生割舍不下。 两人便这样以这样一上一下的姿势僵持着,谁也不肯先低头。 风清月的手指落在白苏苏的后颈,又将她压近自己几分,两人鼻息纠缠,他刚想放手,白苏苏神色一变,甜甜地笑着:“清月哥哥~” 风清月虎躯一震,白苏苏便不容他拒绝,俯身吻在他的唇上。 他连忙一记手刀砍在白苏苏的后颈,白苏苏闷哼一声,倒在风清月身上不省人事。 风清月小心托着白苏苏放在床上,手指捻着白苏苏手腕上的红线,扯来被子给她盖得严实。 白苏苏一觉睡到天亮,脑子昏沉,眉心肿胀,后颈一片痛,稍稍一抬胳膊便触及到一具炙热的身躯。 拧着眉回想昨日夜里的种种,却只有一片空白。 白苏苏心里不安,风清月在此时醒来,揽着白苏苏的腰往自己身前带,“在想什么?” “昨晚,发生了什么?” 风清月打量着白苏苏的神色,道:“你昨晚,唤我清月哥哥,要同我困觉。” 白苏苏脸色变了,“我不记得了,应当是剧情线的作用。” 她没想到,剧情线在这个世界,仍旧会对她起作用。 但她抬手又摸到脖子上一圈的缚魂锁,“解开。” “不行,苏苏。” 风清月拒绝得干脆,抬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目光柔和,“起床,今日去剧组。” 白苏苏昨日被高跟鞋磨皮了脚跟,却仍旧固执地没有换掉。 风清月整理好领带,低头瞥了一眼她泛红的后脚跟,将她抱坐在沙发上。 而后从柜子里拿出两个纸盒,白苏苏认出来那是昨日逛商场时,风清月买的。 一双简单但质感上好的平底鞋,一条酒红色收腰连衣裙。 风清月单膝跪在白苏苏面前,先给她的后脚跟上了药,而后才握着她的脚腕放进平底鞋中。 “今日行程繁琐,不许再置气。” 白苏苏懒洋洋地往后一靠,随手在那条酒红色的连衣裙上抹了一把,手感颇好。 她是很久不穿红色了,并不代表她不喜欢。 风清月拉着她起身,将连衣裙塞进她的手中,不容拒绝道:“试试。” 见白苏苏不动,风清月又道,“还不动?要我帮你?” 白苏苏打了个冷战,在地上踩出重重的脚步声,进了卫生间。 不得不说,尺码正合适。 白苏苏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又将长发拨了拨,风清月敲门进来时,白苏苏才注意到他一头长发都成了这个世界男性那样的短发。 干净利落,成熟稳重。 白苏苏想了想,用这个世界的话来说,应当是禁欲闷骚。 但她实在无法将风清月同闷骚一词联系在一起。 “障眼法。”风清月解释道,而后拉过白苏苏的手,替她理了理肩上的发丝,“很美。” 苏江月派来的两个小助理已经在楼下等着了,见到二人惊讶了片刻,心道难怪是能让魔鬼编剧苏江月一锤定音的人。 拍摄场地在a城郊外的一处横店,白苏苏跟着助理进去。 其中场景布置装潢,都与九重天一般无二。 甚至不知何处吹来的白色的云雾,缭绕在期间,更平添几分仙气。 一路走来,两人没少吸引目光,风清月拉着白苏苏的手,让她紧跟在身后。 两人在助理的安排下,同剧组的人打了招呼。 苏江月将打印好的合同放在两人面前,白苏苏握着中性笔,别扭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又按了指印。 苏江月被她奇怪的字迹惊到了,偏头见风清月也是一般无二的字体,只是白苏苏的风格随意散漫,风清月的倒显得稳重工整。 将合同给了两人一份,苏江月又将两张银行卡分别交给白苏苏和风清月,“这是你们的工资卡,目前这里面各自有五十万的定金,等访谈结束后,我们再商量片酬。” “多谢。” 剧组的人都很和善,风清月忙于应付,白苏苏却忙里偷闲,瞥见在一棵银杏树下的木椅上坐着看书的女孩,好奇地坐过去。 那女孩抬头看了她两眼,大方地给白苏苏腾出一点空位,友好地笑了笑,“你也是新来的吗?” 白苏苏点头,“你在看什么书?” “专业课的课本,我学的农学。” 白苏苏若有所思地点头,余光在她的书上扫了一眼,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不同颜色的笔迹。 她看不懂这里的文字,但是潜意识觉得,这是一个很认真的女孩。 “你们这里的女孩,也是可以读书的吗?” “那当然啦。”刘玲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以为她的老家是没有女孩子读书的传统,见她眸子清亮,同情之余又多了些好感,“不仅可以读书,女性也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打拼自己的事业,她们不再只局限于家庭,有更广阔的天地。” 刘玲说话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 白苏苏听得认真,想到了天启太师李未锦。 那也是个奇女子。 一生辉煌都给了天启。 若她知道有这样一个世界的存在,应当是极其欢喜的。 “你可以教一下我吗?”白苏苏眨了眨眼,言辞恳切,“我想学一下你们这个世界的,嗯,所有。当然,我可以支付相应的报酬的。” 她喜欢这个世界。 繁华太平的盛世,高度发达的文明,每个人平等而独立的自由。 相较之下,她所在的世界还要差上许多。 但她仍旧相信,她的子民也能拥有这样一个盛世。? 第191章 脚踏多条船 苏偃进来时,看见的便是在刘玲面前,学得认真的白苏苏。 她用奇怪的姿势握着笔,眉头微蹙。 让他很想上前为她抚平眉心。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刘玲注意到他的到来,连忙有所动作要起身,却被苏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白苏苏不自觉地咬着唇,在纸上记下一串笔记,恍然大悟,笑得眉眼弯弯:“我明白了,这个我学会了。” 刘玲震惊于白苏苏魔鬼般的学习速度,无奈地合上课本,笑道:“今天的我们先学到这里,明天我们再继续。” 而后冲苏偃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白大人学得很快。” 白苏苏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脸上的笑立刻消散,收起笔记本就要走,却被苏偃拉住手腕,“白大人想学什么,和阿偃说说,阿偃可以请最好的老师教白大人。” 苏偃眼神澄澈而干净,目光中透露着殷切和恳求,放轻了声音又道,“就当是,赔罪。” 苏偃的赔礼让白苏苏心动,她垂眸思索片刻,道:“我想学你们的农学,医学,法律和教育。” 这些词都是刘玲交给她的,刘玲还跟她解释了每一个词的含义。 白苏苏想得很清楚,她在这个世界不会待太久,能学到的东西也不会太多,她想尽力多学一点,基础的,至关重要的。 农学医学法律和教育,这都是一个国家的根基。 “好,我会联系老师,一会儿让人买来相应的课本和资料。” “多谢。”白苏苏抽了抽手,对苏偃的态度改善了许多,“你想要什么?” “白大人不生阿偃的气就好。” 后知后觉如白苏苏,此刻也琢磨过来苏偃小心翼翼地藏起来却又想让她看见的爱意。 她皱了皱眉,直接问:“你心悦我?” 苏偃没想到白苏苏这样直白挑明了他的小心思,脸上红了一片,叱咤商场多年养就的伪装,在白苏苏面前完全排不上用场。 他点了点头,“是的,白大人,我心悦你。” “你该清楚,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迟早是要回去的,你我之间是不可能的。”白苏苏严肃道,“我劝你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心思,至于赔罪就免了,无功不受禄,你要什么直说无妨。” 苏偃一颗心碎成几片,勉强笑了笑,“阿偃明白,这是阿偃自己的事。” 顿了顿,又道,“白大人如果真的想回礼的话,能否同阿偃交往?” 交往一词白苏苏从那些女孩口中听到过,是男女双方确认恋爱关系。 白苏苏刚想拒绝,苏偃又道,“等白大人离开之时,阿偃绝不会再纠缠。” “不行……” 苏偃打断白苏苏的话,“白大人想要的一切,阿偃都可以双手奉上,包括江城子。” 白苏苏一惊,猛地抬头去看苏偃,“你怎么知道我是为了她而来?” “直觉。”苏偃并不正面回答,笑了笑,疏朗而明媚。 白苏苏点头:“但是话说在前头,不许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我要离开时这段关系自动解除。” “好。” 但是他怎么可能放她离开呢? 苏偃歪了歪头,问道,“那,可以牵手吗,白大人?” 白苏苏反手握上他的手,苏偃眉开眼笑,她的手小小的,也很软,凑近时能清楚闻见她身上寡淡的雪松香。 他也曾效仿着这个气味做过很多香,却没一个和她身上的味道一般。 “带我去见江城子。”白苏苏仰头同他对视,“现在。” 她从苏江月的口中得知江城子重病住院,显然这对她而言,是下手的绝佳时机。 她不能错过。 苏偃没拒绝她,开车载着她到了医院。 隔着门窗,白苏苏一眼便看见在床上闭着眼的江城子。 她刚想推门而入,便被苏偃拉住手扯到一边,“四周都有监控,白大人,你不能现在动手。” 便是没有监控,他也不会让她现在动手。 一旦她的目的达到了,她就该离开他了。 白苏苏不甘心地又望了一眼江城子,跟着苏偃离开。 大不了等晚上,用个隐身的咒法便好。 左右不过半天的时间。 她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苏偃送白苏苏回了横店,风清月脸色不悦地在门前等了许久。 一见白苏苏下车,便大步上前将白苏苏扯到身后。 苏偃眼尾下垂,巴巴地望着白苏苏:“白大人,可以给个告别吻吗?” 白苏苏从风清月手中抽回手,上前垫着脚捧着苏偃的脸,吻在他的唇角。 苏偃红着脸对白苏苏招手,上了车启动车子扬长而去。 风清月黑着脸拉着白苏苏上小助理的车,双腿交叠,修长的西装裤一丝不苟,“苏苏,离他远点。” “他现在是我男朋友。” “咔哒——”风清月手中的手机屏幕被他一把捏碎,目光沉沉盯着白苏苏,“你再说一遍,苏苏?” 他不是不知道男朋友这个词的意思。 知道是一回事,从白苏苏的口中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前有一个六月雪和她有婚契,现有一个苏偃和她恋爱,却偏偏不肯回头看他一眼。 他的小姑娘便是脚踏多条船,也不肯给他腾出一条船。 白苏苏别开脸,望见窗外的一家蛋糕店两眼发光。 天道以前和她说过,蛋糕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她想试试。 “小李,停一下车。” 风清月眉脚直跳,“不许停。” 小李被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波及,握着方向盘紧张不安。 白苏苏猛地回头瞪了风清月一眼,一拉车门就要下车,小李哪里还敢犹豫,慌忙在路边刹车。 风清月注意到了白苏苏紧盯蛋糕店的目光,一把拽住白苏苏白皙纤细的手腕,“你在车上等着,要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啧。”白苏苏并不领情,甩开他的手下了车,在店铺前思索片刻,道,“麻烦给我一份熔岩蛋糕,谢谢你。” 风清月望着白苏苏的背影,愤愤地在车门上砸了一圈,眉心直突突。 两人一路无言回了酒店,白苏苏就在大堂看见苏偃让人给她送过来的书。 很多,占了一间房间,经理便遵照苏偃的吩咐,将一把钥匙递给白苏苏道:“苏总吩咐了,将南芳苑的别墅给您。” 话是这么说,言语间却是清晰可见的轻蔑,对白苏苏的态度也不像先前那般有好感。 好端端一个小姑娘,做什么不好偏要以色侍人。 风清月目光不善,凌冽地盯着白苏苏。 白苏苏没有伸手去接,客气地对经理道:“劳烦您把钥匙还给他,我住在这里就行。” 她在这个世界待不长久,没必要浪费资源。 顿了顿,又道,“麻烦您再给我们开两间房间,我需要放书。” 经理愣了半晌,似是没想到白苏苏会拒绝苏偃的别墅,对白苏苏的好奇又多了几分,连连道:“好的好的,哦对了,二楼是餐厅,三楼是娱乐场所,您无聊的话,可以去消遣一下。” “谢谢你。”? 第192章 风清月为爱当三 但白苏苏去三楼转了一圈儿,立刻便被几个赤着上身满头是汗的男生要了联系方式。 风清月找到白苏苏时,看见的便是她在认真地听一群男孩子兴致高昂地谈论些什么。 不悦地将白苏苏拉走,回了五楼。 “苏苏,我们得谈谈。” 风清月揉了揉眉心,望向已经脱了鞋变回原形的白苏苏,她将整个身子盘成一团球,在沙发上蹭了不少毛,尾巴甩了甩,无辜地看向风清月,仿佛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风清月只觉得脑袋更疼了,他上前拎着白苏苏的后颈,将她抱在怀中。 一只手落在她的尾巴上,白苏苏这才正眼看他:“拿开你的手。” “我们谈谈。”风清月也不理会白苏苏的威胁,蜷着手指在她的尾巴根处抚了抚。 白苏苏便立刻感到一股酥麻来势汹汹,直奔天灵盖。 虚喘着气,断断续续道:“风清月,你、放手,不许再碰,有话,快说。” 风清月唇角勾起一抹微乎其微的笑意,道:“以后,离别的男人远点。” “好。” “不许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 “好。” “和苏偃分手。” “好。” 风清月勾着白苏苏的颈子,让她直视自己,另一只手在她的尾巴根处揉了揉,凤眼微眯,嗓音沙哑,“苏苏,你要我吗?” “不要……喵呜——不要你!” 风清月垂眸,稍施术法让白苏苏变回了人形,只留一条尾巴落在他的手心,细细摩挲。 她跪坐在他的腿上,因为尾巴还在他手上而无力反抗。 面色绯红,漂亮的眸子带着细碎的光,不自然地咬着下唇,留下一排齿印。 “再说一遍,苏苏。”风清月喉结滚动,紧盯着她的唇,“你要我吗?” “不要你,风清月。”白苏苏喘着气,停顿了片刻又讥讽道,“风清月,你这是,在做,什么?上赶着,送来,当三,不对,四吗?” 风清月扣着白苏苏的后脑勺,与他鼻尖相贴,“对。就此时,此刻,我这个人,你要不要?” 落在白苏苏尾巴上的手指将细碎的长毛理顺,勾了个圈。 白苏苏不自然地后仰着脖子,便被风清月禁锢着压到身前。 “要不要?” 根本不容拒绝。 白苏苏舔了舔唇,骨碌碌转着眼眸,粲然一笑,“好啊——” 她又没说要了就不扔了。 一场情事折腾到凌晨,整个房间已经凌乱地不像话,几乎无处落脚。 风清月餮足,抱着白苏苏清洗后,才将她送回到她的房间。 细心地为她掖了掖被子,才返回去收拾房间的狼藉。 白苏苏一觉睡到了中午,浑身酸痛,在心里将风清月骂了个狗血淋头,换了一身私服,才一拍脑袋,怅然地将自己又扔回到了沙发。 用苏江月的话来说,她就是个大怨种。 本想趁着昨日晚间去杀了江城子,但她一来被风清月耽误了手脚,二来,脖子上的缚魂锁让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男色误人啊! 风清月端着早点进来,看见的便是白苏苏整个人无力地蜷缩在沙发间。 担忧地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还好,不烧。 “啪!” 白苏苏有气无力地打下他的手,白了他一眼,命令道:“把缚魂锁给我解开。” 但她嗓子实在哑得不像话,哀怨地踹了风清月一脚。 “抱歉。”风清月垂眸,替她将鬓边的碎发撩到耳后,目光缱倦,将一叠三明治递给她:“先吃点早点,下午有一个访谈。” “风清月!”白苏苏倔脾气又上来了,“你先给我解开!” “先吃完。”风清月舀了一勺粥凑近她的唇边,“你想做什么,我去。” 白苏苏怀疑地盯了他半晌,“去杀江城子,我找到她了。” “好。” 赶走风清月后,白苏苏懒懒地扫了眼手机,处理了苏偃发来的一连串消息,又把手机关了机,一个人趴在床上边看书边做笔记。 她看得入迷,以至于风清月回来都没注意到。 风清月在墙上轻轻敲了两下,白苏苏这才抬头,随意地用手梳了把头发,诧异道:“这么快?” “我没找到江城子。”风清月脸色凝重,“她被转移了。” 白苏苏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揉着书页的一角。 风清月此言便意味着,要么,江城子已经知道他们来这个世界了;要么,江城子身后另有他人相助。 否则,没道理在一夜之间匆匆转了病房。 但不论是哪一种原因,对白苏苏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这便意味着,她要在这个世界再多呆些时日了。 风清月坐到床边,随手翻看了两眼白苏苏的笔记,字体随意慵懒,却看得出来很认真。 白苏苏唤出几只小白猫来,吩咐他们去寻找江城子的下落,又问,“我记得天道跟江城子说,她要回来这个世界三日,也许是她出手的。” “这个世界的时间流动同我们的世界不同,我没记错的话,这里的一日,便等同于九重天的一日,也是人间一年。” 风清月细细摩挲着纸上的字体和符文,见白苏苏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别担心。” 白苏苏烦躁地揉了揉脑袋:“风清月,如果我再被操控了,你直接打晕我就好。” “我明白。”风清月垂眸,“身体休息得如何了?” “还好,一会儿的访谈是无妨的。” 访谈定在酒店的一间会议室,以直播的形式进行。 白苏苏任由小助理整理了妆容,随着风清月一前一后进了直播间。 俊男靓女一出现,便掀起一阵惊呼。 评论如过江之鲫,令人眼花缭乱。 其所言无非是: 【啊啊啊啊啊这个小姐姐太漂亮了!!!】 【三秒钟,我要这个小姐姐的全部信息!】 【姐姐姐姐,性别不要卡得太死好不好!求求姐姐给个姬会!】 【小哥哥也好帅啊,和小姐姐简直配一脸!】 【磕到了磕到了,麻麻再也不用担心我的cp不够甜了!】 白苏苏看不懂这些,礼貌地冲主持人点了点头,坐在风清月旁边。 主持人是个二十八九的姑娘,她见过太多摆架子的男女明星,对白苏苏的礼貌颇感意外,瞬间对两人心生好感。 “看得出来,你们很受欢迎啊。” “是吗?”白苏苏浅浅地笑了,评论区又是清一色的“姐姐看看我,姐姐给个姬会”,“我叫白苏苏,我也很喜欢大家。” 【啊啊啊啊啊姐姐好乖!】 【怎么会有这样乖这样有礼貌的女孩子呀!】 “我是风清月。”风清月也微微颔首,目光却一直落在白苏苏的身上。 【磕到了磕到了!神仙颜值神仙cp!】 【我的小说男女主都有脸了呜呜呜!】 主持人为两人之间互动颇为诧异,试探地问:“请问,你们是情侣吗?” “不是。”白苏苏笑道,“是前夫,现在是朋友。” 此言一出,立刻又在评论区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完了,芭比q了,我磕的cp是真的,又成了假的!】 【卧槽,姐姐居然是已经结过婚了吗?但是破镜重圆也很香啊!!!】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就要锁死!】 【姐姐不要狗男人,姐姐给个姬会!!】 主持人没想到白苏苏如此坦诚,讪讪地摸了摸鼻尖,也自知不好再细问下去,连忙岔开话题。? 第193章 全民白大人 访谈进行得很顺利,白苏苏和风清月从头到尾也很配合,主持人悬着的一颗心在休息的时候,看到直播间的数据松了下来。 坦白来讲,白苏苏和风清月是她入行以来遇见的最配合的两位演员了。 虽然背靠苏氏集团,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架子。 尤其是白苏苏,从头到尾都在认真地听着问题,认真地选着措辞,让进入直播间的观众都不由得尖叫。 风清月不回答问题时,目光便一直落在白苏苏身上,尽管白苏苏并不回应他,却足以让cp粉们产粮百万了。 直播一结束,就连续上了五个热搜,“乖巧今人白苏苏”更是爆红。 相较之下风清月的人气也没有差到哪里。 无可挑剔的外形优势,得天独厚的清冷气质,与白苏苏之间从前夫到朋友的神秘过往,以及在直播间对白苏苏藏不住爱意地眼神,也让“破镜重圆风清月”彻底爆红。 有眼红的人想挖掘出来点黑料,然而白苏苏和风清月两个人的过往干干净净的,连半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仿佛从未在这个世界存在过一般,便试图从白苏苏和苏偃之间的关系来抹黑。 但苏偃毕竟是苏氏集团的总裁,没有人会傻到去招惹他。 于是只是将白苏苏在横店门前吻苏偃的照片上的苏偃打了码,放在网上。 【我就说,凭白苏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新人,怎么可能能得到女主的角色?】 【表面看着干净,背地里谁知道是不是lkd。】 但是同白苏苏有过交集的女孩子便不干了,撸起袖子同他们开骂。 苏偃在此时直接发了张和白苏苏的合照,配文:是的,我和白大人正在交往。 这条微博一发,先前对白苏苏抹黑的营销号便立刻噤声。 【震惊!白苏苏身后的男人竟然是苏氏集团的总裁!】 【卧槽卧槽卧槽?苏总竟然叫苏苏白大人!】 【白大人是什么情况!白大人是什么情况!】 【乖巧温和白大人和年轻气盛苏总裁,虽然但是,这一对是真的也很好磕啊啊啊啊啊!】 也有还在磕破镜重圆的cp粉不死心,苦苦挣扎: 【破镜重圆风清月才是yyds!】 【清月哥哥往前冲,温柔苏苏怀里抱!】 白苏苏喜提全民白大人称号。 微博彻底陷入瘫痪。 但白苏苏对这些一无所知,礼貌地和主持人告别后,又回到酒店埋头看书。 风清月端来一杯温水放在床头,顺手从白苏苏身边的书中抽了两本,倚着床头也静静地看着。 起先他还会有些看不明白的,问白苏苏,认真上头的白苏苏解答起来也颇有耐心。 不过风清月身为九重天帝尊,学习的能力并不亚于白苏苏,很快便能同白苏苏就同一个问题探讨争辩。 两个人争论时谁也不肯认输,各自铆着一股气,非要拼出个高低。 于是到最后便又打电话给苏江月,让她来评判两个人的观点。 苏江月是编导出身,对两人的争执听得一头雾水,支支吾吾好半天说不出个一二三,愣是编了一句:“从这方面来说,清月说的很对,从那方面来说,苏苏说的很对,你们说的都对。” 白苏苏便知道不该指望她。 最后还是风清月退了一步,承认白苏苏的论点是正确的,这才没被她赶出房门。 但白苏苏昨日夜里已经被折腾过一次了,是绝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便让风清月在沙发上睡。 翌日白苏苏没有行程安排,起床吃了早点,便想窝在床上继续看书。 苏偃却要拉着白苏苏约会,当着风清月的面和白苏苏十指相扣。 风清月一看见苏偃,整个人周遭的气压都低沉得可怕,拉着白苏苏另一只手,同苏偃对峙:“不许出去。” “白大人,我替你请来的老师已经在等着我们了。” 不同于风清月的强势,苏偃笑得纯良,眼尾下垂,认真地盯着白苏苏看。 向来雷厉风行的苏氏基团决策人,却在一个女孩子面前俯首称臣。 任谁见了也不会不说一句“磕到了。” 毫无疑问,比苏偃更吸引白苏苏的是这个世界的知识。 白苏苏冷漠地甩开风清月的手,跟着苏偃上了车,毫不关心身后的风清月黯然伤神。 苏偃如旗开得胜的将军,替白苏苏关好车门时,也冲着风清月挑了挑眉,而后才上了另一边的车门。 “白大人的前夫一向是这般强势吗?”苏偃轻车熟路地凑近白苏苏,后者下意识躲开,脊背挺直,紧贴着椅背。 苏偃为她下意识的躲避短暂心碎了一会儿,又抬手去拉安全带:“白大人,以后都要系好安全带,不然被交警叔叔逮到了,要罚二十的。” “嗯,我知道了。” 白苏苏垂眸看着他扣安全带的姿势,学的认真。 苏偃倒也不是真在意这二十块钱,他只是在意白苏苏。 “白大人,我们可以接吻吗?” 白苏苏抬眼看他,苏偃避开她的视线,不敢和她对视。 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白苏苏浅浅笑开,“可以。” 苏偃飞快地在她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后,又飞速抽离。 装作一切都没事的样子,手指勾起白苏苏鬓边的碎发拨到耳后。 白苏苏的皮肤很好,看不出半点瑕疵,只在右边的眉骨上有一点微不可查的痣。 苏偃耳朵通红,相较之下白苏苏就平静得多,只是随意舔了舔唇畔,笑得揶揄:“看不出来,这么生涩?” 苏偃的耳朵更红了,扭过头去启动车子。 余光却时不时地偷偷打量着白苏苏,见后者已经收回视线看向窗外了,心里不免失落。 苏偃请来的老师是a大的高级教授江老,讲起课来深入浅出,白苏苏学起来倒省了不少力气,时不时还能问上几个问题。 江老头一次见这样专注于学术的学生,眼神澄澈干净,对其也颇有好感,忍不住倾囊相授。 趁着课间,江老问白苏苏:“为什么想要学农学?据我所知,这并不是一个好就业的专业。” 这么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姑娘,看着也不像是能沉得住气搞科研的样子。 “民以食为天,我认为,农学是一个国家的根基,可利国利民,开万世太平。” 最重要的是,她的天启需要。 一个用极少数的土地,养活十几亿人口的国家,其背后的农学体系,无疑是让白苏苏心动的。 江老赞赏地望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肩头,语重心长道:“好好学啊!”? 第194章 风清月无能干吃醋 距离进剧组还有一周,白苏苏每天便往返于酒店和江老的课堂,当然,是有苏偃陪同。 她仍然没有得到江城子的下落。 也不是没问过苏偃,后者只是沉思片刻,柔声安抚:“白大人别担心,阿偃会派人找的。” 白苏苏私下里也问过苏江月,苏江月对此一无所知,白苏苏不想牵扯到她,便没再多问。 不过她收到了水轻鸿通过仙铃给她传送的消息。 白郁离已经找到了,眼下被他安顿在天启照料。 白苏苏对此算得上很满意,便将自己这些时日在这个世界记下的笔记,用留影石镌刻下来,传送给水轻鸿,并让他转交李未锦。 但水轻鸿愣了愣,眉宇间有淡淡的哀愁。 白苏苏便知大事不妙。 李未锦身患重病,无药可医而亡。 接替她的,是她门下的两个年轻的女官。 白苏苏沉默了片刻,道:“你代我向太师献一束花,将这些转交给两位女官,太师的门生,应当不是庸才。” “轻鸿明白。” 水轻鸿微微颔首,余光落在白苏苏身后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的风清月,清隽俊逸的面上闪过一丝悲痛。 后者的脸色很不好看,狭长的凤眸凌厉地望了过来。 白苏苏对两人之间的刀光剑影浑然不查,面无表情地吩咐水轻鸿在天启安生点,便掐断了联系。 回头见风清月仍旧坐在沙发上,白苏苏没好气地上前踢了踢他的腿,“你该回你的房间了。” 风清月从沙发上站起,不悦地扫了一眼桌上的留影石,“日后离水轻鸿远点。” 白苏苏笑了,“风清月,我觉得你在说屁话。” 风清月拧眉:“苏苏!” “本来就是嘛。”白苏苏无所谓地耸耸肩,完全不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得意洋洋地抬了抬下巴,“你自己想想,你哪次说的话我听进去过?” 风清月眉头锁得更紧了。 因为白苏苏说的,都是事实。 而他骨子里的仁义道德,又不允许他滥杀无辜,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小姑娘同别人恩爱而干吃醋。 白苏苏唯恐给风清月的刺激太轻,又火上浇油,“你让我远离六月雪,我偏要和他结婚契;你要我远离苏偃,我偏要和他交往,你说说,你现在要我离水轻鸿远点,我会怎么做?” “苏苏!感情不是儿戏。” “我偏偏要儿戏。” “那我呢?苏苏,你我夫妻十万年……” “都是假的,不作数的,剧情线安排的,和我白苏苏有什么关系?”白苏苏讥讽道,“不是风清月,玩玩而已,你别跟我说你真的动心了。” 风清月别开眼,好半天就在白苏苏以为他无话可说时,才轻声道:“若我说是呢?” 白苏苏看鬼一般盯着他看了几秒,眉头皱成了蝴蝶结。 风清月继续说:“苏苏,你不必有负担。” “我一直没有负担。”白苏苏立刻回道,风清月面上的冷静有一瞬间的僵裂,但他仍旧掩饰得很好。 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白苏苏道:“风清月,你听我说,你我之间的关系都只是过去了,夫妻也罢,仇恨也罢。我能明白你先前的不作为都是因为剧情线的操控,那不是你的本愿,我可以理解。就像我可以理解水清浅在剧情线的操纵下,联合漫天诸神对我百般凌辱。我真正该要追究的,是操纵着一切的人,江城子。” “但是风清月,伤害已经造成,再多的弥补都是无济于事,我能理解,不代表我能原谅。” “所以,风清月,你我之间是绝对不可能了的,永远。” 末了,白苏苏歪了歪头,“好了,现在听明白了吗?明白的话,出去时请带上门。” 风清月瞳孔幽黑,紧盯着白苏苏。 那张艳丽如野玫瑰花瓣的唇,前日还紧紧咬在他的颈侧,咬下一块皮肉来,此刻开开合合,每一句话都是对他的判决。 他没回答,只是弯腰捡起扔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上面已经有了点褶皱了。 而后大踏步向门外走去。 嗒。 门开了又闭合。 白苏苏长出一口气,将自己扔坐在洁白的大床上。 床头还堆放着她这几日做过的笔记,白苏苏突然没有心情去看,心思一动,便唤出仙铃来,联系醉扶归。 她没有等很久,醉扶归几乎是立刻就接通了。 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画面中都是黑漆漆的,只隐约借着幽蓝色的灵珠的光芒,能看清楚一个轮廓。 一个精壮的胸膛,一条曲线漂亮的鱼尾,泛着粼光。 “你在长阴江?”白苏苏诧异了片刻,有些担忧,“是受了伤吗?” 醉扶归隐匿于黑暗中的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正在自渎的手僵在半空中,怔怔地看着臆想的对象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好在四周足够黑暗,能将他这不敬又卑劣的行为遮得干净。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越发强烈的刺激。 醉扶归下意识后仰着脖颈,粗喘着气,却又用一只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不让泄露半点声音。 “怎么不说话?”白苏苏半晌没等到他的回话,拧着眉往床头靠了靠,“伤得很重?” 醉扶归强压下胸口淤积着的即将喷薄而出的爱意,平复了情绪,努力使自己看上去没有半点波澜,“无碍的,我现在在长阴江,族内有些事要处理,师父找我有什么事吗?” 但他的声音实在有些沙哑,完全不能够让白苏苏相信,他是安然无恙的。 想来他上次为了开天门,受伤颇重。 到底是自己最骄傲的徒弟,经聚魂草和开天门一事后,白苏苏已经有心不再追究过往。 她道:“受伤了就别硬撑着,鲛人族内应当是有良医的,你去问一些药。” 醉扶归心里愉悦,泛起层层涟漪,漂亮的眼睛在黑暗中跳动着炙热的火光,乖巧地回道:“我明白的师父。” “嗯,我找你也没别的事,开天门一事,辛苦你了。” “那师父,我是可以再回天师府了吗?” “可以,你先处理族内的事务,等回天师府之前,同开灵说一下。” 结束联系后,醉扶归整个人无力地仰靠在巨大冰凉的礁石上,身体连同鱼尾弓成一个漂亮的弧度,额头密汗涔涔,再也压抑不住渴望。 白苏苏随手将仙铃扔到一旁,在仅剩的丹药中找了半天,只找到一颗绝情丹。 醉扶归是个问题,可风清月无疑也是。 她有点,犯了难。 第195章 前夫哥 风清月回到房中,房中已经站着两个执行者恭候多时。 “帝尊,仍旧没有江城子的下落。” 风清月随意将外套丢在沙发上,松了松领带,又将手腕上的手表摘下丢到一旁。 那是赞助商送来的。 “但是,属下追查到守门人和天道的下落,截获了两人的联系。” 守门人,守的是通往各个世界的天门。 同执行者各司其职,千百万年来不曾交集。 风清月接过执行者058号递过来的文件,慢条斯理地翻看了片刻,手指在右上角的画像上点了点。 “万、年、秋。” “是的,我们在调查时,意外发现万年秋在十万年前与夫人、天煞生活在混沌间。后来天煞带夫人外出玩闹,一去十万年不归。” 风清月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但是百年前,夫人在天启受命担任天师,万年秋在炼狱门前徘徊数日,最终寻向天启,隐瞒身份,拜夫人为师。” “还有一点,万年秋缺魂少魄,为两世人。” 风清月手上的动作突然顿住,沉声道:“你说什么?” 两世人,对掌管时间的钟山族祭司风清月而言,简直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镌刻在古典中的记载,即人在前一世临死之际,爆发出的强烈的愤懑可逆转时空,教一切重头过活。 不过代价却是,失魂少魄,终生痴傻,衣被女裳,不入轮回。 “那之后天道时常带其四处云游,守门人之职,便是在彼时交由他担任。” “天道的消息怎么说?” “天道说,粉碎天门,断绝通道。” 风清月神色凝重,双手食指交叠,抵在下巴上,沉思片刻,吩咐道:“兵分两路,一部分继续搜寻江城子的下落;另一部分,围剿天道。” 苏江月给白苏苏送来剧本,白苏苏窝在沙发里看得认真,苏江月简要跟她讲了一下大致剧情,却见白苏苏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一旁的风清月脸色也不好看,两个人之间的气压很怪异,苏江月想到自家哥哥前些天在微博上发的和白苏苏官宣的话,便有些不自在。 但她确实也没想到,白苏苏和风清月之间,竟然是前任夫妻的关系。 眼下看两个人互相之间冷着气氛,苏江月轻咳了一声,白苏苏便抬头看她:“是有什么问题吗?” 仍旧是那副乖巧安静的样子,苏江月看得心都要化了,小声地叫了一声:“嫂子,你对剧本有什么问题吗?” 白苏苏愣了愣,旋即又想起来自己在这个世界是在和苏偃交往的,淡淡应了一声:“嗯,可以修改吗?” “什么?” 苏江月没反应过来。 白苏苏也有些懊恼,自知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不过一个剧本而已。 她在那个世界已经改变了很大部分的剧情,按理来说,是完全不足以担心的。 她完全可以再将这个剧本和自己的世界隔离成两部分的。 “嫂子,我也知道这本小说原着不论是在逻辑上还是在情感上,都存在很多漏洞,但是我们都快开机了,可以稍微改一点,但是不可以有太大的改动。” 苏江月放软了语气,她实在不想看见这样漂亮乖巧的一个女孩子失落。 白苏苏给她的感觉很奇怪。 她身上的气质平和近人,却又总是带着神性一般。 一举一动,都恍若神明。 慈悲近人,神圣庄严,但大多数时候,又是散漫随意的。 苏江月也派人去调查过她的过往,但是和网上那些黑子一样,白苏苏整个人的过往都是一干二净的。 仿佛不存在这个世界一般。 她也和苏偃旁敲侧击地问过,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但是苏偃只是屈着手指扣在桌上,凉飕飕道:“苏江月,我觉得你下个月的工资可以不要了。” 啧,见色忘妹的家伙。 白苏苏垂眸,点了点头。 写有“水清浅携漫天诸神欺辱白苏苏”的一页,页脚处被白苏苏扣出了破洞,她将剧本放到一旁,“剧本是没问题的,但是江城子现在还没找到吗?” “没有。”苏江月无奈地耸了耸肩,“她这个人性格奇怪得很,平时也没多少朋友,一直宅在家里码字,现在突然失踪,我们也没办法找到她。不过她再不出现,也不耽误我们开拍,等之后如果还要有调整的话,再说。” “不过苏苏啊,你这么着急要找她干什么呀?”苏江月很好奇,“我哥最近也在找她。” 苏偃找人她还能理解,毕竟是苏氏集团的掌权人,约好的合同被人放了鸽子,搁谁谁也不爽。 但白苏苏,苏江月想不出来她和江城子之间的恩怨。 “故友,叙叙旧情。” 苏江月对白苏苏的话深信不疑,低头看了看时间,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回公司处理点儿事儿,我先走了。” “拜拜。” 白苏苏送苏江月出门,迎面走来苏偃,笑意盈盈,手中拎着一盒寿司,被苏江月打趣了几句,便催着她早点离开。 他将寿司递给白苏苏,眨了眨眼,笑得阳光明媚,“白大人要不要出去转转?附近有条街,晚上很热闹。” 白苏苏回头和脸黑得像锅底风清月四目相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道:“可以,风清月也一起来。” 苏偃的笑僵在脸上,白苏苏歪头笑着看他,抬手在他白皙的脸颊上捏了捏,挑眉道:“不行吗?” 苏偃瞬间面红耳赤,浅灰色的眸子倒映着白苏苏的脸,任由白苏苏捏着,不自在地别开脸,闷声道:“可以。” 风清月黑着脸去拉白苏苏,苏偃却抢先一步将她塞进了副驾驶,“前夫哥,上车。” 风清月从没这样想骂脏话。? 第196章 渣女发言 苏偃打头,白苏苏便和风清月并排跟在后面。 目光瞥见不远处一个卖椰汁的小摊,白苏苏道:“阿偃,你去买点蛋糕,风清月,你去买点水果捞,我先去那边买点饮料,等一会儿我们在这里会和。” 说完,也不去理会两个人是什么表情,大步向着摊主走去。 摊主将椰汁递给白苏苏,接过时趁着苏偃和风清月的注意力都不在此,白苏苏将仅剩的一颗绝情丹分成两半,分别加入在其中两杯。 而后才抱着三杯向苏偃走去。 苏偃接过时抬头看了白苏苏一眼,咧嘴笑得明朗,去牵白苏苏的手。 白苏苏没躲,同他并排等着蛋糕出炉,风清月买完水果捞回来,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恩爱的场面。 立刻上前扯着白苏苏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身旁,对苏偃警告道:“离苏苏远点,苏偃。” “白大人,前夫哥凶我。” 苏偃不看风清月,偏头对着他身后的白苏苏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眼尾无辜地下垂,握着椰子汁的却手掐得关节泛白。 白苏苏刚想说什么,风清月便按着她的脑袋推到自己身后,霸道地握着白苏苏的手不松开。 “别想在我面前耍小把戏,你也只是个第三者而已。” 风清月随意地打量了苏偃一眼,心里却并不像表面上那样云淡风轻,烦躁得很。 苏偃挑挑眉,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前夫哥和白大人已经是没可能了的……” “不是本座。”风清月打断苏偃的话。 两人针锋相对,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白苏苏站在风清月身后装着鸵鸟,丝毫没有半点脚踏多条船被戳穿的愧疚。 甚至低头喝了几口椰汁,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不过也确实,等着两人都喝了含有绝情丹的椰汁,她日后可看不到两个男人为她争风吃醋的场面了。 寡淡的日子便少了热闹。 实在可惜。 风清月道,“是六月雪,苏偃,本座好心提醒你一句,苏苏和六月雪有了婚契。” 苏偃脸色一白,慌忙去看白苏苏,但白苏苏整个人都被风清月挡着,他殷切的目光只能落在她的发顶上。 他不知道婚契是什么东西,却从字面上也能听的出来,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风清月唯恐打击不够,几日来郁积的醋意,化作最伤人的利剑,从口中缓缓道出:“本座不介意替你解释一下,婚契便等同于你们这个世界的结婚证。” 言外之意是,白苏苏和六月雪,已经是夫妻。 他们两个小三小四,谁也没资格看不起谁。 苏偃身形一晃,越过风清月去拉白苏苏的手,“白大人,你告诉阿偃,他说的不对。” “嗯,他说得对。” 白苏苏轻飘飘地回了一句,随意抬头看了一眼苏偃。 苏偃整个人愣怔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白苏苏。 单薄的唇颤抖着,好半天只艰难地吐出一句,“白大人……” “你不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现在就一刀两断,我能理解。” 妥妥的渣女发言。 白苏苏又喝了一口椰汁,还挺甜,只是可惜了以后回去自己的世界就喝不到了。 苏偃气得浑身发抖。 风清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没好得到哪里去。 周围渐渐有人认出来白苏苏,围上来想要合照。 白苏苏笑着应下,余光扫了一下一旁气得眼角都红了的苏偃。 他本就生得白皙,眉眼干净,十足十足的少年意气。 这一气,便更多了几分绮丽。 白苏苏看得心头一动,收回视线温和地笑着,同小粉丝拍照。 苏偃大步上前拉住白苏苏的手腕,不顾周围人的异样眼光,拉着人就往车库走。 风清月大步跟上,却被白苏苏塞了一杯椰汁:“你找个地方等我,我去去就来。” 苏偃更气了,扯着白苏苏的力道加大,在她白皙的腕子上落下一片红印。 一直到车库,苏偃将白苏苏推进车里,而后自顾自地上了车,猛地启动。 白苏苏没系安全带,因为车子启动时的惯性,整个人猛地往前扑去。 苏偃想都没想,将一只胳膊横到白苏苏面前,被白苏苏的脑门撞在车窗上,很快便肿了一大片。 但他只是闷哼了一声,目不斜视望着前方,只当白苏苏是个摆设。 白苏苏也没有哄人的习惯,十万年来也只哄过风清月。 她不想自讨没趣,便低头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但是手机实在没什么意思,白苏苏对那些男男女女的八卦不感兴趣。 手机突然一震,苏江月发来的消息弹窗便映入眼帘:哥,江城子醒了,她要见你…… 白苏苏连忙点进去,却发现苏江月将消息撤回了,回了一个“尴尬”的表情包,说是发错了。 她简单回了个可爱的表情包,便将手机扣在腿上,手指不安地扣着裙摆。 江城子在苏偃那边? 她倒是没看出来,这个调戏两句就会脸红的少年郎君,还能藏得这么深。 “去哪里?” 窗外的景色已经变成了无尽的绿色,不远处便是一片沙滩。 苏偃紧握着方向盘,从一上车他就一直关注着白苏苏的动静。 希望她能和自己解释一句,哪怕一句也可以。 但她偏偏从头到尾没看他半眼。 苏偃又气又恼,便打定主意任凭白苏苏怎么问他,都不说话。 只是他实在高估了自己的定力,准确来说,是面对白苏苏的定力。 白苏苏话刚出口,他便毫不犹豫回道:“随便走走,散心。” 话一出口,苏偃便在心里暗暗责备自己,明明是驰骋商场多年的铁腕总裁,却偏偏在这样一个渣女面前,成了毛头小子。 可不就是渣女嘛,脚踏多条船的渣女。 白苏苏“哦”了一声,便偏头去看窗外。 苏偃半天没等到白苏苏的下一句话,闷闷地踩了刹车,双手撑在方向盘上。 语气不善:“白大人不打算给我一个交代吗?” “风清月刚才说的你都知道了,你还想要什么交代?” 苏偃一噎,胸膛被气得上下起伏,俊逸的眉眼死死盯着白苏苏,要将她戳出一个洞一般,闷闷道:“白大人从未喜欢过我,是吗?” 白苏苏很想说,你怎么知道,但话到嘴边,又成了,“不喜欢的话怎么会答应?” 苏偃明知道她说的是假话,却还是不自觉地上扬起唇角,思索半天道:“白大人喜欢的话,我愿意的。” 白苏苏:??? 不是,她的绝情丹怎么没发挥作用?? 第197章 各怀鬼胎 白苏苏很想让苏偃清醒点,但她张了张嘴,只是“嗯”了一声。 没必要的,等她离开这里,他依旧能清醒过来,一切都不过是泡影而已。 苏偃为白苏苏的冷漠而失落,见她从头到尾只看向窗外,不由得壮着胆子上前,凑近白苏苏。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白苏苏面上,她一阵愣神,抓着裙摆的手不安地握成一团,“苏偃,我们该回去了。” 苏偃生平第一次白苏苏面前强势,他捏着白苏苏的下巴,使她看向自己,极富侵略性的眼神让白苏苏心头一跳。 “白大人,我说我愿意,会有奖励吗?” “没有。”白苏苏冷漠不近人情,下巴被他捏得有些泛疼,下一秒便被苏偃吻了上来。 白苏苏被他几近疯狂的动作咬得眉心直跳,抬手去推,却被苏偃单手扣着手腕压在椅背上,只能被迫仰着头承受着苏偃的吻。 末了,苏偃眯着眼看着近在咫尺,大口喘着气的白苏苏,后者眼角挤出两滴清泪,不知是被气得还是疼的。 苏偃放轻了动作,在她的眼角落下一吻,带有讨好的意味,用鼻尖同白苏苏的鼻尖相贴,“白大人,那阿偃就只能自己拿了。” 白苏苏别开头不去看他,苏偃轻笑一声,低头将脑袋埋在她的脖颈处。 深呼一口气,将她抱得紧紧的。 像只被抛弃的大金毛,不安地依偎在她的怀里。 毛茸茸的脑袋同白苏苏的肌肤相贴,有些痒。 同发红的脸一起藏起来的,还有他滚烫的耳尖。 鼻尖是白苏苏身上的雪松香,他将白苏苏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头顶。 另一只手落在她的腰侧,小心摩挲着衣料下,纤细近似无骨的肌肤,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白大人,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她想脚踏几条船,他都允她,只要她仍旧留在这个世界,她的身边就只有他一人。 “白大人想要什么,阿偃都可以双手奉上的。” 白苏苏扯开唇角,嘲讽地勾了勾。 她若是没看到苏江月发的那条消息,怕是真的会被这一脸少年气的初生牛犊玩得团团转。 手心处是少年柔顺的发丝,清爽的洗发水气味让人一瞬间便能联想到穿着白衬衫的干净少年。 “好啊。” 白苏苏话不过心,随意地揉了揉他的发顶,便感觉埋在自己颈侧的少年一僵,两手绕过白苏苏的后腰,将她抱得紧紧的。 贪恋地嗅着独属于白苏苏的雪松香,苏偃小声道:“那白大人可不可以,少喜欢风清月一些,多喜欢阿偃一些。” “好啊。” 爽快得跟施舍一般。 不过苏偃这么个会自己哄自己的性子,比起六月雪稍不留心就气得炸毛还哄不好的性格,让白苏苏省心得多。 他将白苏苏送回长街,风清月已经等候多时,黑着脸从苏偃手中拉过白苏苏的手腕,扬长离去。 苏偃目视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面上又恢复一贯的冷峻,倚着车门处理苏江月发来的消息:“我今晚过去,你留意她的举动,必要时可以用药。” 白苏苏和风清月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待回头看不见苏偃时,白苏苏才从风清月手中抽回手。 躲在角落里的小白猫立刻跳到白苏苏面前,白苏苏蹲下点了点它的脑袋,吩咐道:“跟着苏偃,留意他这几日的一举一动。” 小白猫“咻”地消失在角落里,白苏苏拍拍裙摆上被踩上的梅花印子。 风清月大手揽着白苏苏的腰,靠近自己怀中,带她躲过突然冲出来的一辆自行车。 “什么东西,不长眼啊!” 那人没控制好方向,回头啐了一口痰,骂骂咧咧地往前骑着车。 风清月抬手弹过去一道不起眼的灵球,便见那人“嘭”地一下,撞在墙上,糊了一脸的血。 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倒在地上。 周围有人上前搀扶,风清月便领着白苏苏离开,两人没有目的地闲逛,白苏苏对两边的小摊兴致怏怏,满脑子都是“江城子在苏偃手上”。 “是有江城子的下落了吗?”风清月揽着白苏苏的肩头,为她挡着周围的人群,低头问。 “嗯。”白苏苏应了一声,有些怅然,“江城子好说,她不过是一个凡人,杀她轻而易举。” “我现在担心的是,我们要如何回去?” “除了取一神魂一魔魄。” 风清月神色严肃地提醒她:“苏苏,你忘了,还有天道。” 白苏苏仰头,风清月解释道,“天道已经吩咐守门人尽早关闭天门,执行者们到如今也没有她的下落。”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一记灵气形成的箭羽,划破空气直奔两人而来。 白苏苏心下一顿,连忙拉过风清月向一旁躲闪,缺不小心踩到一边商贩的摊子,两个人齐齐摔了进去,染了满身的番茄汁。 “抱歉抱歉,这些我会赔偿你。” 白苏苏给摊主留下一掌苏偃的名片,目光晃过人群中一抹红色的人影,慌忙去追。 风清月紧随其后,两人一路追到一处空旷废弃的工厂,四周空荡荡的,只能听见脚步声。 白苏苏在周围设下结界,以防打斗殃及外界,手中长剑浮现,和风清月背对背而立。 “出来!”风清月大喝,威严的声音穿透废墟,传来回声。 空气中蓦然浮现一团黑雾,其中隐约能看见一团团黑线,桀桀的尖锐的笑声,便从其中传来。? 第198章 抄袭事件 风清月在袖中结印,金光拂过,巨大的阵法赫然在眼前显现,“苏苏,你先走,这里交给我。” 白苏苏后退半步,那团黑雾在瞬间分成两团,一团正对着风清月,一团正对着白苏苏。 走是走不掉了。 白苏苏也没打算走。 “来者何人,报上姓名!” 白苏苏大喝一声,身上骤然爆发出蓬勃的灵力,将两团黑雾横截开来。 黑雾渐渐散去,从其中走出两个身穿白色铠甲,将全身上下都捂得严严实实的人。 两人身后,跟着的是一个妙龄女子。 妖艳的容颜,画着浓烈的妆容,左手中端着一柄玉骨扇,漫不经心地在自己的右手上敲了敲。 不善的目光越过风清月,在白苏苏身上上下打量,笑了,“我当是谁,两位小朋友,这个世界可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不过来都来了,我作为东道主,可得好好招待招待。” 说着,她微微抬手,身前两个身穿铠甲的人立刻分身为数百个,每一个手上都握着一把长枪。 白苏苏警惕地瞪着那人,目光落在她脖颈上一团黑色的纹身。 那花样有些熟悉,似乎在魔尊九里香的书房中,见过。 “月见夫人?”白苏苏试探地开口。 那人闻言一愣,眼神立刻变得狠厉,一记掌风向白苏苏甩过去,“少在老娘面前提这个晦气的名字!” 风清月立刻催动阵法,同其相抗衡。 两人势均力敌,掌风对上阵法,顷刻间带动流风旋转,吹动着地上的枯枝败叶哗啦作响。 白苏苏眯着眼,不让自己眼睛中进沙子,风清月单手抵在她的额前,为她挡风沙。 白苏苏脚尖点地,同风清月相配合,对其发动攻势。 两人到底是十万年的夫妻,哪怕而今反目,也还是有曾经的默契苟存。 风清月和白苏苏配合得天衣无缝,很快便将月见的人扫成粉末。 白苏苏轻飘飘地拍了拍衣摆,目光直逼月见。 月见见状不利,收起玉骨扇甩过来一团黑雾,白苏苏纵身越过黑雾,甩出两条灵光做成的绸带,将欲逃之夭夭的月见定在原地。 手中长剑向前,直抵月见咽喉。 “说,谁派你来的!”白苏苏将剑尖向前抵了抵,在她的咽喉处划出一道血口子,语气不善。 月见眼波流转,面上突然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白苏苏心道不妙,刚欲躲闪,便被月间握着剑尖,往后一扯,带进重重烟雾之中。 “苏苏!” 风清月大惊,连忙甩开纠缠他的侍卫,黑雾却虚晃一下,躲过他的灵光束缚,丢下挑衅地一句话: “风清月,老实滚回你的世界!” “嘭——” 一记重击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坑来,烟尘飘荡,风清月抬手,立刻便有执行者垂首待命。 “捉拿月见!” 是夜,苏偃驱车来到一处荒郊的别墅,苏江月和大病刚醒的江城子在客厅等候多时。 苏偃重重地关了车门,老管家立刻卑躬屈膝上前,道:“少爷,江小姐醒来后,便一直闹脾气,她还是个病人,您等下说话,记得宽恕着点。” “刘伯,你话太多了。” 苏偃冷冷地扫了刘伯一眼,大步进了客厅。 苏江月一见苏偃进来,立刻站起来躲进厨房。 她可算受够了江城子的大小姐脾气,一言不合就砸东西,真当这是她自己的家了? 江城子见来人是苏偃,被突然变换了病房的恐惧减轻了许多,站起身来对苏偃微微颔首,“苏总。” 苏偃微微颔首,对着沙发微微伸手,“请坐。” 江城子围着一张空调毯子,脸上还带着病色,虚弱地靠在沙发上,道:“苏总一言不发将我带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她是写小说的,但不是白素素那个没脑子只知道异想天开的蠢货,自然不觉得权势滔天如苏偃,平白将她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网文写手带过来,是有什么狗血的剧情展开。 尽管,苏偃突然花高价钱买下她那一本小说的版权,要翻拍成影视剧,江城子也不觉得自己会是什么例外的存在。 “有人在追杀你。”苏偃点了一支烟,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杯水,往江城子的方向推了推。 他其实是抽烟的,但在白苏苏面前,他得伪装出一个她喜欢的样子。 他是看得出来的,白苏苏吃软不吃硬。 嘴甜爱撒娇会说话的小奶狗,才最得她的欢心。 烟雾在空中绕了个圈儿,又缓缓散开。 江城子一愣,略带迷茫地望向苏偃。 “苏总这是什么意思?” 她想了想,她确实没得罪过什么人。 真说有的话,也只有同为网文小说作家的月见。 “是月见让你来找我的?” 几年前,月见凭借一本狗血的耽美文一跃而红,江城子也是她的读者,便用了她的世界观,构思出来一本狗血的言情小说。 便是而今不断崩塌的这一本了。 月见火,江城子也火,很快便也被扒出来实锤抄袭的调色盘。 双方的粉丝和正主都吵得不可开交。 后来不知为何,月见消失了几日,再回来后,便因为精神失常进了精神病院,此后便杳无音讯。 抄袭这一事儿,便就此搁住了。 不过月见当初确实曾对江城子撂下一句狠话来:“江城子,我若不死,你也别想好活!” 思及此,江城子一阵心悸,不安地看着苏偃,目光中带着淡淡的希冀。 苏偃对网文圈的这些烂芝麻的事儿没兴趣,若非白苏苏,他这辈子也不会去和江城子有联系。 他摇摇头,发出一声微乎其微地笑声,“江小姐不必多疑,我这里无疑是安全的,你只需要在这里安生呆着便可。” 江城子不解,苏偃将烟在烟灰缸里碾了碾,笑道,“不过,倘若江小姐走漏半点自己的风声,那我便也爱莫能助了。”? 第199章 沉沦 “所以,为了保证江小姐的人身安全,所有的通讯设备,都已经收起来了,江小姐安心养伤。” 说罢,苏烟起身往外走,刘伯慌忙跟上,被从厨房冲出来的苏江月拦下。 苏江月踩着夜色追上苏偃,拉开车门上了车。 苏偃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点,毫不客气地道:“下去!” “哥,载我一程,我可不想和江城子待在一起了,简直要抑郁了!”苏江月紧紧抓着安全带不撒手,讨好性地眨了眨眼。 “话说哥,你和苏苏之间,进展怎么样了?” 苏偃猛地踩下离合,车子便飞一般地冲了出去,苏江月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哪里还顾得上八卦,只能慌忙抓着安全带稳住自己。 别墅中,刘伯送走苏偃后,交代了几个保安在四处守着,回头望了一眼在客厅中站着发呆的江城子,好心劝道:“江小姐,少爷已经走远了,您还是先上楼休息。” “用你多嘴?”江城子横眉冷竖,踩着拖鞋趾高气扬地上了楼。 她想不通,她和苏偃素来没有交集,苏偃为什么会出手帮她? 但她现在所有的通讯设备都被收走,连天道都联系不上,只能望着窗外如水的夜色,干着急。 另一边,白苏苏被一卷白色的烟雾吞噬,猛地咳嗽了半天,便察觉到有人拦着自己的腰迎风飞着。 烟雾渐渐消散,白苏苏甩了甩脑袋,视线渐渐聚焦,眼前是一座豪华的宫殿。 和她从前所见过的任何布置都不相同,处处泛着诡异的黑红,地面上是零零碎碎的血迹,其上长满了青苔。 白苏苏稍稍后退一步,便立刻有藤蔓缠绕在她的脚腕上。 月见一步步走上最高位的王座,侧躺在其上,居高临下睥睨着白苏苏,笑道:“知道我为什么带你过来吗?” 白苏苏拧眉摇头。 月见忽地仰天大笑,笑容狰狞,和六月雪一般无二的桃花眼中,泛着凶狠的红光。 “哈哈哈哈——” 尖锐的笑声几乎刺破二模。 白苏苏眉头锁得更紧,一记掌风飞过去,月见抬手挡下,亮出一团黑雾,将其吞噬。 月见笑着盯着白苏苏,如同盯着骨头的饿狼。 白苏苏心中警铃大作,做出戒备的姿态。 “你不是凡人?” 月见道:“拜你所愿,我入了魔。” 白苏苏不解,月见见她逃不走,又道,“你以为你为什么能存在吗白苏苏?你不过是一个被抄袭而创造出来的角色!如果不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将你创造出来的江城子,我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人不人,鬼不鬼,成了她最恶心的魔物,终生都见不得光芒。 “反倒是你和风清月,一个两个明明恶心到了极点,却偏偏火遍大江南北!简直令人作呕!” “我的,我的笔下的角色,他们才刚被创作出来,就被江城子照盘搬走,连属于我的世界观,都支离破碎。” 月见许是想到什么不愉快的过往,妖艳的脸上狰狞起来,冲着白苏苏大吼:“我都这样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白苏苏稳住心神,扬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我能肯定的是,我和风清月此次前来,目的不是你。” “嘭——” 白苏苏话音刚落,月见便一记光球摔了下来。 白苏苏被脚上的藤蔓缠绕着,躲闪不开,堪堪在胸口中了一记。 整个人被抛上半空中,又重重地跌落。 “噗——” 白苏苏一口血吐在地面上,混着泛黑的苔藓。 月见抬手,左右两边立刻有藤蔓晃动着出来。 她咧嘴笑得狰狞,歪着头对白苏苏道:“但是没关系了,你这种被抄袭创造出来的东西,本来就不该存在,更别说跑来属于我的世界了。” “桀桀桀——” 泛着黑色的焰火在她的手心升起,藤蔓发出毒蛇吐信子一般的声音,一点点向着白苏苏爬过去,将她团团包围。 白苏苏咬牙在胸前结印,却骤然感觉到胸口一阵刺痛。 红线穿透她的胸口,直入她的眉心,吊着她的手脚。 白苏苏眼前一黑,便发觉自己整个人被剥离出体内一般。 她眼睁睁地看着藤蔓缠上她的手脚,同密密麻麻的红线相纠缠。 双方好似水火,争斗着,咆哮着,以她的身体为战场。 而她,只能怔怔看着。 她抬了抬手,却发现自己整个身体都处于一种半透明的状态。 高位上的月见将手心的焰火甩下来,瞬间在一地的藤蔓上点燃一片。 红线和藤蔓,便被这团火焰,包裹在其中。 纠缠挣扎。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放弃,白苏苏,你逃不掉的。” 巨大的引力将她拉入那团焰火之中,白苏苏只觉得天旋地转间,身上骤然传来炙热的疼痛。 像是要将她的身体,连同她的灵魂撕碎一般。 而她整个人,被红线禁锢着。 像一只木偶,傀儡,动弹不得。 任由大火在她的身上蔓延,白苏苏疼到了骨子里,眼前又一点点浮现出来,她从前在九重天遭受过的痛苦。 被剥夺灵骨。 被要了九条命。 被毁了肉身。 被险些魂飞魄散。 一切如走马观花一般,在她的脑海中横冲直撞。 她却疼得连话都说不来,眼角淌着泪。 她不甘心。 不甘心明明已经重来了一次,却仍旧要沦落到这种地步。 “啊——”? 第200章 过往 白苏苏身形一晃,便发现自己置身与一个空当无边际的世界。 如同在水底,四周都泛着浅蓝色的光。 “踏踏踏。” 脚步声响起。 白苏苏循声望去,见一身穿白衣的人姗姗而来。 他身上挂着血,整个人好似破败的玩偶。 熟悉得,好像她在天师府,初次见到他一样。 “阿秋?你怎么在这里?”白苏苏一开口,便感觉到不对劲。 她的声音,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只有无穷尽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万年秋目不斜视,直直地向前走着。 忽地在一处光屏前停下。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落于其上。 一向呆滞无神的脸,被金光照得慈悲。他垂眸,长长的睫羽卷翘,微颤着,带着晶莹的泪。 白苏苏心头一动,很快便也反应过来,万年秋看不到她。 这里,可能又是一个她不知道的世界。 她轻脚上前,走到万年秋身边,向光屏中看去。 那其中一幕幕,演绎着毁天灭地的爱恨情仇。 从九里香和风连城,又到白苏苏和风清月,他们都被牵引着,走向已定的结局。 万年秋额头紧贴着光屏,手指细细摩挲着光屏上的白苏苏。 她被取灵骨,被灰飞烟灭,被流产,被折辱。 一次次轮回,一次次如此。 白苏苏忽然明白,这许是凌驾于她所在的小说世界的主世界。 他们按照既定的路线,走着既定的人生。 只是因为在这个世界的另一端,那创造出来他们的人,在为他们身不由己的命运而狂欢。 他们狂欢与小说的爆火,悲伤于小说人物的遭遇,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身处于这世界之中的人,有多想逃离。 万年秋脸侧划过泪痕,嗓音抽噎: “乖乖,我要如何,才能带你出来?” 白苏苏猛地去看万年秋,心脏剧烈地跳动。 瞳孔也因为震惊而放大。 “狐狸?” 然而万年秋对白苏苏的惊呼一无所知,只是眷恋地望着光屏。 空当的世界中骤然传来脚步声。 白苏苏看去,便见天道一步步走来。 她面无表情望着光屏中的一幕幕:“万年秋,你已经尝试过五十一次了,还要继续吗?” 白苏苏心头一震,酸涩涌上心头,莫名的想哭。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想让她逃离出这循环之中啊。 万年秋抬头,声音轻缓:“要。” 白苏苏亲眼看着万年秋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光屏之中。 画面渐渐变换,天道却好像察觉到什么一般,向她看过来。 “天道?” 天道只是浅浅看了一眼,又将视线放回在光屏之中。 白苏苏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便见因着天道在光屏上的比划,上面赫然出现风清月。 画面中风清月被月见一剑穿心,从噬魂台陨落。 “那是风连城。” 天道缓缓开口,“江城子抄袭月见笔下的风连城,创造出来了风清月,和风连城外貌性格,都一般无二。” “江城子当初为了打压月见,私下与时空管理局做了交易,将月见送往你所在的,小说中的世界。” “月见没能将她的剧情挽救回来,却把自己搭上了,离开前杀了风连城。由于江城子抄袭了月见的世界观,两本小说才会融和。” “然而这个世界有他自己运行的轨迹,从他们创造出它开始,便用自己的逻辑不断弥补漏洞。” “钟山族寻到风连城的尸体,取其魂魄,移入新的躯体,改名风清月,抹了记忆和过往,成为九重天帝尊。” “天煞带你离开混沌间,遇见初登帝尊位的风清月,一切,便就此展开。” “月见回去后,因为在另一个世界消耗精力过多,已经无法融入她本来所在的世界了,便成了你看的那副入魔的样子。” “她对江城子心生恨意,连带对她笔下的角色也恨之入骨,故此她用仅剩不多的精力做赌注,崩了江城子的故事剧情线。” “我才寻得到机会,带你出来。” 每一句话都在白苏苏的心头落下一记重击。 天道又道,“苏苏,你该离开了,阿秋会替你开门,只有三日。” 嘭! 白苏苏猛地清醒,眼前仍旧是一团烈火,将她包围。 她垂眸,只觉得全身的筋脉中,都在流淌着无穷尽的灵力。 这种感觉很熟悉,和她当初在混沌间时,一模一样。 催动灵气化作飓风,瞬间将烈火熄灭。 狂风卷烟云,横扫向月见。 月见没想到白苏苏身上能爆发出如此灵力,当下一惊,慌忙躲闪。 飓风瞬间化作笼牢,将她重重包围。 白苏苏单手负后,掐了个净衣决,将身上的狼狈除得干净。 目光灼灼逼向月见,手中长剑浮现,直指月见的咽喉:“我给你两个选择,你自己选。” 月见没了依靠,慌张跌落在地上,想逃,却无路可逃。 她只能咬紧牙关,问:“什、什么选择?” “其一,我给你做一具新的躯体,让你回到属于你自己的世界,该如何报仇,都只由你。” “其二。”白苏苏勾唇,笑得不怀好意,“我带你回去,见九里香,他和六月雪,也算等你多时了。” “我选一!”月见毫不犹豫地大喊。 白苏苏挑眉,“那就得罪了。” 话音刚落,她便一剑穿透月见的心脏。 单手将她的魂魄从体内取出,白苏苏放出傀儡木,捏成一个人形,和月见本人一模一样,才将魂魄又放了进去。 月见缓缓睁眼,白苏苏抬手,月见整个人便悬浮在半空中。 “走,一切该结束了。”? 第201章 目标锁定 苏偃自别墅离开后,便去了酒店,却被告知白苏苏和风清月都未回来。 心下一沉,抬脚就要往外走,却和突然进门的风清月打了个正着。 “白大人呢?” 苏偃往风清月身后扫了两眼,没能瞥见自己期待中的那个身影,心里烦闷,对风清月也没多少好脸色。 风清月不咸不淡扫了他一眼,眸中满是寒冰。 他径直绕过苏偃,回房取了长剑,便要离开。 苏偃见状不秒,连忙跟上,“风清月,白大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 风清月一顿,握着剑的手微颤,心头是压制不住的怒火。 考虑到苏偃是本地人,风清月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同他说了。 苏偃在听到“月见夫人”时,面上划过一丝诧异,蹙眉道:“月见……似乎在几年前,便被送去了精神病院。” 话音刚落,苏偃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 风清月敏锐地捕捉到他神色的变化,问:“是有什么头绪了么?” 苏偃心里直打鼓,摇摇头,“没有。” 风清月冷哼一声,拎着长剑消失在月色之中。 苏偃将苏江月从车上赶下去,慌忙驱车往别墅的方向前行。 他没记错的话,月见和江城子两人一直势同水火,处处不对付。 当年月见被送进精神病院一事,少不了江城子在暗中推波助澜。 月见此次归来,还掠走了白苏苏,其所要针对的,无疑只有一个江城子。 苏偃心烦意乱,车子开得火急火燎,双眸定定望着前方,却只能在一个红灯路口,急刹车停下。 灯火如昼的黑夜,车水马龙,来来往往,不乏鸣笛声。 他烦躁地往外看,黢黑的瞳孔中倒映着灯光,苏偃头一次觉得自己放弃灵力和修为是多么愚蠢的一个想法。 打开手机,拨通电话:“刘伯,现在,立刻,将江城子转移到地下室。” 那边的刘伯对苏偃的吩咐感到诧异,但也只能照做。 江城子被没收了一切同外界联系的工具,在偌大的别墅中,无异于身处监狱。 但转念又想到自己的小命安危,江城子忽然便觉得无聊些倒也不是那么难接受的了。 刘伯小心翼翼地将苏偃的吩咐告知江城子时,后者正躺在沙发上,敷着面膜。 闻言秀眉一挑,拿了几件日常的衣物,跟着刘伯去了地下室。 待到四周都是一番寂静,再无半个旁人,江城子盘腿坐在小室的床上,双手在胸前结印,立刻便有密密麻麻的红线盘旋在空中。 红线下是一本书,书脊向下,映射出蓝色的光,在本就有些昏黄的地下室,照出一番光亮来。 江城子专注打量着被她重新整顿好的剧情线,在看到一处被拦腰截断的几团红线时,顿时心生不祥。 狐狸的剧情线,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浅显。 而白苏苏和风清月身上的,一个断得尚在苟延残喘,一个,下落不祥。。 江城子皱着眉翻动着书页,在寂静的地下室发出一片哗啦啦的声响。 思索片刻,她又在心中默念了一个决。 红光升腾而起,在她手中盘旋成一个光球,笼罩在红线之上,试图将拦腰斩断的红线延长,缝合。 与此同时,白苏苏从月见口中得知,她入魔后,因为与原来的世界不融合,被排斥,只能永生游离在两个世界的夹缝之中。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月见,只能在白苏苏面前谨小慎微:“便是这里了,这是夹缝的入口,我是在这里寻到你身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才找到你的。” 白苏苏垂眸,按着月见的指引,在一处略有孔洞的墙面上按了按。 抬手,掌心聚集灵气。 “嘭——” 一声巨响,黑漆漆一片的夹缝中,瞬间有光亮照进。 月见拔腿就想跑,却被白苏苏拉着绳索,扯了回来。 是的,从一开始白苏苏对月见就没有多少信任,所以才会暗中在她的身上套了绳索。 白苏苏踏进光亮处,身后的破洞立刻自行修补。 但她还没走出两步,便感觉胸口一阵剧痛,扯动着她的灵魂都要从身体中撕裂一般。 眼前白光一阵,白苏苏只觉得脑海中的意识在被什么东西强行压制一般。 清亮的猫眼中透露着诡异的光,泛着红,渗人得很。 月见偷眼打量着白苏苏脸上痛苦的神色,同样为小说作者的人,她再清楚不过白苏苏的异常。 无非是剧情线开始作祟。 当初风连城和六月雪,也没少因为她的剧情线而受挫。 月见并不想多管闲事。 她对这个因为抄袭而产生的出来的角色没有半点好感,哪怕知道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也是如此。 但是现如今她自己的小命都还在这个角色手上,她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便代表着她失去了所有的灵力和修为,仅凭她一个人对付江城子,实在困难。 倘若有白苏苏助一臂之力,或可事半功倍。 思及此,月见张口咬在自己的食指上,将一点红印在白苏苏的眉心。 她的血能暂时帮助白苏苏压制住剧情线的控制。 这便是原作者的一个好处了。 白苏苏单手撑在月见的肩上,意识渐渐回笼,脑袋却仍旧一阵沉痛。 但比起最开始,要好上许多。 月见还欲再印上一滴,白苏苏推手阻止了她:“不用压制过分,我们还要靠剧情线来指引方向。” 白苏苏闭眼冥神,顷刻间两人所处的环境变换,四周只有啪啪啪的打球声。 月见在自己的身上擦了擦血,白苏苏再度睁开眼,压下心头的烦躁。 “正南方,八百里。”? 第201章 目标锁定 苏偃自别墅离开后,便去了酒店,却被告知白苏苏和风清月都未回来。 心下一沉,抬脚就要往外走,却和突然进门的风清月打了个正着。 “白大人呢?” 苏偃往风清月身后扫了两眼,没能瞥见自己期待中的那个身影,心里烦闷,对风清月也没多少好脸色。 风清月不咸不淡扫了他一眼,眸中满是寒冰。 他径直绕过苏偃,回房取了长剑,便要离开。 苏偃见状不秒,连忙跟上,“风清月,白大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 风清月一顿,握着剑的手微颤,心头是压制不住的怒火。 考虑到苏偃是本地人,风清月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同他说了。 苏偃在听到“月见夫人”时,面上划过一丝诧异,蹙眉道:“月见……似乎在几年前,便被送去了精神病院。” 话音刚落,苏偃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 风清月敏锐地捕捉到他神色的变化,问:“是有什么头绪了么?” 苏偃心里直打鼓,摇摇头,“没有。” 风清月冷哼一声,拎着长剑消失在月色之中。 苏偃将苏江月从车上赶下去,慌忙驱车往别墅的方向前行。 他没记错的话,月见和江城子两人一直势同水火,处处不对付。 当年月见被送进精神病院一事,少不了江城子在暗中推波助澜。 月见此次归来,还掠走了白苏苏,其所要针对的,无疑只有一个江城子。 苏偃心烦意乱,车子开得火急火燎,双眸定定望着前方,却只能在一个红灯路口,急刹车停下。 灯火如昼的黑夜,车水马龙,来来往往,不乏鸣笛声。 他烦躁地往外看,黢黑的瞳孔中倒映着灯光,苏偃头一次觉得自己放弃灵力和修为是多么愚蠢的一个想法。 打开手机,拨通电话:“刘伯,现在,立刻,将江城子转移到地下室。” 那边的刘伯对苏偃的吩咐感到诧异,但也只能照做。 江城子被没收了一切同外界联系的工具,在偌大的别墅中,无异于身处监狱。 但转念又想到自己的小命安危,江城子忽然便觉得无聊些倒也不是那么难接受的了。 刘伯小心翼翼地将苏偃的吩咐告知江城子时,后者正躺在沙发上,敷着面膜。 闻言秀眉一挑,拿了几件日常的衣物,跟着刘伯去了地下室。 待到四周都是一番寂静,再无半个旁人,江城子盘腿坐在小室的床上,双手在胸前结印,立刻便有密密麻麻的红线盘旋在空中。 红线下是一本书,书脊向下,映射出蓝色的光,在本就有些昏黄的地下室,照出一番光亮来。 江城子专注打量着被她重新整顿好的剧情线,在看到一处被拦腰截断的几团红线时,顿时心生不祥。 狐狸的剧情线,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浅显。 而白苏苏和风清月身上的,一个断得尚在苟延残喘,一个,下落不祥。。 江城子皱着眉翻动着书页,在寂静的地下室发出一片哗啦啦的声响。 思索片刻,她又在心中默念了一个决。 红光升腾而起,在她手中盘旋成一个光球,笼罩在红线之上,试图将拦腰斩断的红线延长,缝合。 与此同时,白苏苏从月见口中得知,她入魔后,因为与原来的世界不融合,被排斥,只能永生游离在两个世界的夹缝之中。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月见,只能在白苏苏面前谨小慎微:“便是这里了,这是夹缝的入口,我是在这里寻到你身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才找到你的。” 白苏苏垂眸,按着月见的指引,在一处略有孔洞的墙面上按了按。 抬手,掌心聚集灵气。 “嘭——” 一声巨响,黑漆漆一片的夹缝中,瞬间有光亮照进。 月见拔腿就想跑,却被白苏苏拉着绳索,扯了回来。 是的,从一开始白苏苏对月见就没有多少信任,所以才会暗中在她的身上套了绳索。 白苏苏踏进光亮处,身后的破洞立刻自行修补。 但她还没走出两步,便感觉胸口一阵剧痛,扯动着她的灵魂都要从身体中撕裂一般。 眼前白光一阵,白苏苏只觉得脑海中的意识在被什么东西强行压制一般。 清亮的猫眼中透露着诡异的光,泛着红,渗人得很。 月见偷眼打量着白苏苏脸上痛苦的神色,同样为小说作者的人,她再清楚不过白苏苏的异常。 无非是剧情线开始作祟。 当初风连城和六月雪,也没少因为她的剧情线而受挫。 月见并不想多管闲事。 她对这个因为抄袭而产生的出来的角色没有半点好感,哪怕知道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也是如此。 但是现如今她自己的小命都还在这个角色手上,她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便代表着她失去了所有的灵力和修为,仅凭她一个人对付江城子,实在困难。 倘若有白苏苏助一臂之力,或可事半功倍。 思及此,月见张口咬在自己的食指上,将一点红印在白苏苏的眉心。 她的血能暂时帮助白苏苏压制住剧情线的控制。 这便是原作者的一个好处了。 白苏苏单手撑在月见的肩上,意识渐渐回笼,脑袋却仍旧一阵沉痛。 但比起最开始,要好上许多。 月见还欲再印上一滴,白苏苏推手阻止了她:“不用压制过分,我们还要靠剧情线来指引方向。” 白苏苏闭眼冥神,顷刻间两人所处的环境变换,四周只有啪啪啪的打球声。 月见在自己的身上擦了擦血,白苏苏再度睁开眼,压下心头的烦躁。 “正南方,八百里。”? 第202章 代价 夜色如水,江城子盘腿坐在地下室的床上,灯光在墙壁上映出几个影子,好半天,她才松了口气,合上书,下了床便要去洗脸。 “咣当——” 一声巨响划破天际。 江城子被吓了一跳,冷不防地跌坐在地,惶恐地打量着四周。 周围仍旧只有灯光与影子,时不时伴有沙沙的风声。 江城子虚出了一口气,起身拍了拍手账上的灰尘,小心翼翼地往卫生间方向走去。 然而风声越来越盛,在她刚推开卫生间的门之际,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雷鸣声 “嘭——” 强大的灵气波伴随着雷鸣声在一瞬间炸开,荡漾出一阵阵白色的烟雾。 灯光瞬间熄灭,烟雾缓缓散开,一前一后两个人影便蓦然出现在之中。 身形瘦削,衣摆飘飘,形同鬼魅。 江城子忙不迭就往卫生间躲去,眼前一阵黑影闪过,蓦然掐上她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 江城子闷哼一声,努力使自己平稳住呼吸,睁大了眼想要看清楚来人,却只听见一个熟悉万分的声音,贴着她的耳边,私语: “好久不见,江城子。” “月见!” 江城子瞬间拔高了声音,尖锐的声调在幽闭的空间中一遍遍回响。 她的瞳孔也因此而放大,黑暗使得她看不见来人的面貌,却无端又放大了所有的不利。 她甚至不知道,下一秒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腰间还抵着一把匕首,尖锐冰凉,隔着薄薄一层衣料,直直地戳着她的肌肤。 江城子头皮发麻,声音也带着明显的颤抖:“你、你不是死了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胸口便是一阵剧痛,好似心脏被人活生生地挖出来了一半。 白苏苏抬手打了个响指,微弱的灵光便星星点点地聚拢在她身旁。 江城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白苏苏,放大的瞳孔,因为诧异和惊恐而张开的唇,以及,因为痛苦而爆发出来的歇斯底里的呐喊: “啊——” 白苏苏勾唇一笑,穿透江城子胸膛的手猛地握紧,鲜艳的血便顺着她的手嗒嗒直往下落。 她将灵气注入掌心,紧握着江城子还在反抗的灵魂,猛地抽离出体外。 “啊啊啊啊——” 江城子如濒死的天鹅,脸色煞白,额头密汗涔涔,虚撑着力气仰着头看向白苏苏。 她想抬手去推开白苏苏,这个被她亲自创造出来的角色,这个而今又亲手抽走她的灵魂的角色。 但她实在过于虚弱,本就是大病初愈,又遇上灵魂离体这么一遭,连抬手都成了奢侈。 江城子只能木木地瞪着白苏苏,眼角划过一滴泪,落在唇边,又扬起一抹不甘心的笑。 “啪!” 江城子眉眼间都是狠厉,胸口可怖的血洞,瞬间冒出丝丝血雾。 她滴溜溜转着眼珠子,看了看正慢条斯理地把玩着她的灵魂的白苏苏,后者满眼都是不屑,甚至挑衅地扬扬眉:“有话要说?” 如同施舍一般。 江城子终究还是一口气咽了下去,脑袋耷拉着垂在胸前,白苏苏松开手,她便如同没有生气的木偶,跌落跪坐在地。 “嘭”地一声,在空荡的地下室发出一声轻响。 月见却紧锁折眉头,不安地盯着江城子尸体上不断冒出来的血雾。 白苏苏抬手,放出玉净瓶中白素素的灵魂。 白素素在玉净瓶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中待得久了,猛地呼吸到清新空气,还颇有些不适应。 她跪坐在地上,浑身无力,只能仰着头望着白苏苏。 和白苏苏一般无二的脸上透露着惶恐。 白苏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抬起脚尖勾着白素素的脸:“许久没回来属于你自己的世界,怎么样,可还喜欢?” 白素素猛地白了脸,不知白苏苏究竟要作何,惶恐地盯着白苏苏:“你、你别杀我,我知道我以前错了,但是,但是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我还只是个学生,我还小,你放过我……” 白素素带着哭腔,一下接着一下在地上叩头。 白素素收回脚,淡漠地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抬手将一个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傀儡木丢在白素素面前。 白素素立刻停止了动作,疑惑地仰头望着白苏苏,等着她的下文。 “自己进去,你不是喜欢用我的身份吗?”白苏苏抬了抬下巴,脸上的笑恶劣又张扬,与她这张一贯神圣慈悲的面孔,形成极大的反差。 “进去,有人问起,你就说自己叫白苏苏,你想要的身份,名利,地位,以及强大的男人,便都有了。” 白素素面上划过迟疑,不安地看了看月见又去看白苏苏。 “机会只有一次,要不要在你自己。”说罢,白苏苏空着的一只手猛然出现一把匕首。 冷光沉沉,“啪”地直插在白素素面前。 “要要要!我要!” 白素素一咬牙,立刻应下。 白苏苏抬手,将一道灵光射向白素素,将她的灵魂扯入傀儡木之中。 白素素在漆黑一片中,渐渐适应着这具新属于自己的身体。 她缓缓睁开眼,还未坐起身,白苏苏便将一粒药丸塞进她的口中,强迫她吞下。 “咳咳咳!” 白素素破口大骂:“你给我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苏苏起身扫了扫衣摆上的灰烬,笑得无害:“不算什么贵重玩意儿,一点鬼见愁,够你终生体验了。” 白素素不晓得鬼见愁是什么东西,只天真地觉得身体无恙,才松了一口气。 倘若她此时便能预见,此后余生的每一个月,她都要遭受噬骨一般的疼痛而生不如死时,她是绝不会同意江城子当初的条件。 是的,穿越是她自愿的。 用她所有家人的性命,换来一次穿越的机会。 “咚咚咚。” 头顶上突然传来脚步声,白苏苏神色一变,猜想应当是苏偃过来。 “小咪,带她去见苏偃,务必拖住他。”? 第202章 代价 夜色如水,江城子盘腿坐在地下室的床上,灯光在墙壁上映出几个影子,好半天,她才松了口气,合上书,下了床便要去洗脸。 “咣当——” 一声巨响划破天际。 江城子被吓了一跳,冷不防地跌坐在地,惶恐地打量着四周。 周围仍旧只有灯光与影子,时不时伴有沙沙的风声。 江城子虚出了一口气,起身拍了拍手账上的灰尘,小心翼翼地往卫生间方向走去。 然而风声越来越盛,在她刚推开卫生间的门之际,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雷鸣声 “嘭——” 强大的灵气波伴随着雷鸣声在一瞬间炸开,荡漾出一阵阵白色的烟雾。 灯光瞬间熄灭,烟雾缓缓散开,一前一后两个人影便蓦然出现在之中。 身形瘦削,衣摆飘飘,形同鬼魅。 江城子忙不迭就往卫生间躲去,眼前一阵黑影闪过,蓦然掐上她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 江城子闷哼一声,努力使自己平稳住呼吸,睁大了眼想要看清楚来人,却只听见一个熟悉万分的声音,贴着她的耳边,私语: “好久不见,江城子。” “月见!” 江城子瞬间拔高了声音,尖锐的声调在幽闭的空间中一遍遍回响。 她的瞳孔也因此而放大,黑暗使得她看不见来人的面貌,却无端又放大了所有的不利。 她甚至不知道,下一秒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腰间还抵着一把匕首,尖锐冰凉,隔着薄薄一层衣料,直直地戳着她的肌肤。 江城子头皮发麻,声音也带着明显的颤抖:“你、你不是死了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胸口便是一阵剧痛,好似心脏被人活生生地挖出来了一半。 白苏苏抬手打了个响指,微弱的灵光便星星点点地聚拢在她身旁。 江城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白苏苏,放大的瞳孔,因为诧异和惊恐而张开的唇,以及,因为痛苦而爆发出来的歇斯底里的呐喊: “啊——” 白苏苏勾唇一笑,穿透江城子胸膛的手猛地握紧,鲜艳的血便顺着她的手嗒嗒直往下落。 她将灵气注入掌心,紧握着江城子还在反抗的灵魂,猛地抽离出体外。 “啊啊啊啊——” 江城子如濒死的天鹅,脸色煞白,额头密汗涔涔,虚撑着力气仰着头看向白苏苏。 她想抬手去推开白苏苏,这个被她亲自创造出来的角色,这个而今又亲手抽走她的灵魂的角色。 但她实在过于虚弱,本就是大病初愈,又遇上灵魂离体这么一遭,连抬手都成了奢侈。 江城子只能木木地瞪着白苏苏,眼角划过一滴泪,落在唇边,又扬起一抹不甘心的笑。 “啪!” 江城子眉眼间都是狠厉,胸口可怖的血洞,瞬间冒出丝丝血雾。 她滴溜溜转着眼珠子,看了看正慢条斯理地把玩着她的灵魂的白苏苏,后者满眼都是不屑,甚至挑衅地扬扬眉:“有话要说?” 如同施舍一般。 江城子终究还是一口气咽了下去,脑袋耷拉着垂在胸前,白苏苏松开手,她便如同没有生气的木偶,跌落跪坐在地。 “嘭”地一声,在空荡的地下室发出一声轻响。 月见却紧锁折眉头,不安地盯着江城子尸体上不断冒出来的血雾。 白苏苏抬手,放出玉净瓶中白素素的灵魂。 白素素在玉净瓶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中待得久了,猛地呼吸到清新空气,还颇有些不适应。 她跪坐在地上,浑身无力,只能仰着头望着白苏苏。 和白苏苏一般无二的脸上透露着惶恐。 白苏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抬起脚尖勾着白素素的脸:“许久没回来属于你自己的世界,怎么样,可还喜欢?” 白素素猛地白了脸,不知白苏苏究竟要作何,惶恐地盯着白苏苏:“你、你别杀我,我知道我以前错了,但是,但是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我还只是个学生,我还小,你放过我……” 白素素带着哭腔,一下接着一下在地上叩头。 白素素收回脚,淡漠地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抬手将一个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傀儡木丢在白素素面前。 白素素立刻停止了动作,疑惑地仰头望着白苏苏,等着她的下文。 “自己进去,你不是喜欢用我的身份吗?”白苏苏抬了抬下巴,脸上的笑恶劣又张扬,与她这张一贯神圣慈悲的面孔,形成极大的反差。 “进去,有人问起,你就说自己叫白苏苏,你想要的身份,名利,地位,以及强大的男人,便都有了。” 白素素面上划过迟疑,不安地看了看月见又去看白苏苏。 “机会只有一次,要不要在你自己。”说罢,白苏苏空着的一只手猛然出现一把匕首。 冷光沉沉,“啪”地直插在白素素面前。 “要要要!我要!” 白素素一咬牙,立刻应下。 白苏苏抬手,将一道灵光射向白素素,将她的灵魂扯入傀儡木之中。 白素素在漆黑一片中,渐渐适应着这具新属于自己的身体。 她缓缓睁开眼,还未坐起身,白苏苏便将一粒药丸塞进她的口中,强迫她吞下。 “咳咳咳!” 白素素破口大骂:“你给我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苏苏起身扫了扫衣摆上的灰烬,笑得无害:“不算什么贵重玩意儿,一点鬼见愁,够你终生体验了。” 白素素不晓得鬼见愁是什么东西,只天真地觉得身体无恙,才松了一口气。 倘若她此时便能预见,此后余生的每一个月,她都要遭受噬骨一般的疼痛而生不如死时,她是绝不会同意江城子当初的条件。 是的,穿越是她自愿的。 用她所有家人的性命,换来一次穿越的机会。 “咚咚咚。” 头顶上突然传来脚步声,白苏苏神色一变,猜想应当是苏偃过来。 “小咪,带她去见苏偃,务必拖住他。”? 第203章 替身 苏偃一下车便见到守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刘伯。 他随手关了车门,面色冷峻:“江城子呢?” 刘伯毕恭毕敬:“已经按照少爷的吩咐,在地下室里好生招待着了。” “带我去看看。” 夏季的风夹杂着热气,苏偃扯了扯领带,莫名有些烦躁。 刘伯刚打开地下室的大门,苏偃便看见自己惦记已久的人儿向着自己走来。 “白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心下一跳,伸手去拉白素素,却被毫不留情地躲开。 白素素想到白苏苏对她的交代,学着白苏苏的姿态,冷睨了苏偃一眼:“你没什么要和我交代的吗?” 一个眼神,一句话,便将白苏苏的姿态学了个十成十。 藏在背后的手紧握成拳头,在微微颤抖着,出卖了她心里的紧张。 苏偃连忙向她身后看了一眼,打量着白素素的表情,纠结着措辞。 白素素扫了他一眼,绕过他身边向外面走去。 刘伯看着凭空出现在地下室的白素素,又疑惑地看了一眼自家少爷像个犯了错的毛头小子一般,迟疑地问道:“少爷,这位小姐是?” 苏偃哪里还想去理会他,大步追上白素素,霸道地抓紧她的手腕。 “白大人,你别走,你听我解释。” 白素素扫了一眼他落在自己腕上的手,微微挑眉,拒人于千里之外般道:“你说,我听着呢。” “我、我,我知道你过来这个世界,只是为了杀江城子,所以我故意将江城子转移藏起来。白大人,我不想让你离开。” “我知道答应同我交往是别有所求,也知道你说喜欢我是在骗我,这都无妨,我只想让白大人留在我身边。” 一贯铁血手腕的苏偃,在白素素面前红了眼。 他紧抓着她的手腕不肯撒手,紧抿着唇,一双眸子带着乞求,殷切地望向白素素。 他声音发颤,“白大人,阿偃知错,你要打要罚阿偃都受着,你别生气好不好?别走好不好?” 白素素本就没有经历过白苏苏的过往,对苏偃的生气,也只是伪装。 眼下见苏偃红着一双眼,眸中又蓄着泪,立刻便心软了下来。 但她又实在畏惧守在暗处监视着她的小白猫,只能用力地扯了扯手,冷声道:“松手!” “不行。”苏偃低声道,“白大人先答应阿偃,不要走。” “白大人想让阿偃做谁的替身,做第几个情人,都可以。” “白大人,别生气好不好?” 白素素别开脸,一颗心跳得如小鹿乱撞,脸色发烫。 幸而夜色昏沉,将她脸上的红润挡去大半儿,才没叫苏偃看出端疑来。 苏偃见她许久不说话,以为她还在生气,紧抿着唇走近白素素,垂眸注视着她,柔声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白大人,我带你出去转转,好不好?” 白素素仍旧不说话,冷着点点点头。 苏偃心生一阵欢喜,殷勤地为她拉开车门,而后又冷下脸招呼刘伯上前,吩咐道:“先守在门外,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去。” 跟着苏偃一路的风清月赶来,在见到他拉着的人时,立刻怒火攻心,一掌风便要甩出去,却在探到白素素身上的气息时,匆匆收回。 那不是他的小姑娘? 待苏偃驱车离去,风清月一掌打昏守门的几个保镖,掌着一盏灵灯,进了地下室。 入目满是狼藉,明显是经过一番厮杀。 浓郁的血腥味在幽闭的空间不断发酵,风清月拧着眉避开,绕过岔道口,进到一处相对宽阔的空间。 被丢弃在地上的江城子的尸体上缠绕着血雾,白苏苏刚欲一把捏碎江城子的魂魄,听见脚步声,连忙警惕地看向来人。 见是风清月,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风清月去看:“人是死了,但是剧情线这东西,我还不知道要如何斩断。” 月见在见到风清月的相貌时,身形一震,瞳孔微缩,慌忙垂下头,避开风清月的视线。 她道:“或许,你可以试试转移。” “转移?” “是的,将剧情线转移到江城子本人身上,她自己酿下的果子,便该由她自己尝尝。” 白苏苏挑眉:“你在公报私仇?” 显然这也算不上什么公报私仇。 月见耸耸肩,不置可否。 白苏苏看向风清月:“你觉得呢?” “转移剧情线,需要以魂魄为引。” 言外之意是,风险过大。 白苏苏将手中金黄色的,呈现圆球状的魂魄扔给风清月:“这不就是现成的吗?” 她话音刚落,手中的金球突然炸开来,形成无数冒着星光的碎片。 “小心!” 风清月连忙将白苏苏拉至身后,戒备地在身前竖起一道结界坐屏障。 红色的细线从星光中不断蔓延,渐渐勾勒出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红色的血雾立刻从地上升腾而起,缠绕在人影之上,宛若无尽的红色绸带。 “桀桀桀——” 尖锐的笑声宛若贴着耳朵在喊,白苏苏被护在风清月身后,立刻在胸前结印,盘旋成飓风状的灵气波立刻向着血雾之中的人影席卷过去。 “哗啦——” 血雾中突然伸出一只大手,将灵气波瞬间撕裂。 月见被这架势吓得脸色发白,慌忙向白苏苏身后躲去,偷偷探出脑袋来观察,却不由得大吃一惊: “阿雪!” 第203章 替身 苏偃一下车便见到守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刘伯。 他随手关了车门,面色冷峻:“江城子呢?” 刘伯毕恭毕敬:“已经按照少爷的吩咐,在地下室里好生招待着了。” “带我去看看。” 夏季的风夹杂着热气,苏偃扯了扯领带,莫名有些烦躁。 刘伯刚打开地下室的大门,苏偃便看见自己惦记已久的人儿向着自己走来。 “白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心下一跳,伸手去拉白素素,却被毫不留情地躲开。 白素素想到白苏苏对她的交代,学着白苏苏的姿态,冷睨了苏偃一眼:“你没什么要和我交代的吗?” 一个眼神,一句话,便将白苏苏的姿态学了个十成十。 藏在背后的手紧握成拳头,在微微颤抖着,出卖了她心里的紧张。 苏偃连忙向她身后看了一眼,打量着白素素的表情,纠结着措辞。 白素素扫了他一眼,绕过他身边向外面走去。 刘伯看着凭空出现在地下室的白素素,又疑惑地看了一眼自家少爷像个犯了错的毛头小子一般,迟疑地问道:“少爷,这位小姐是?” 苏偃哪里还想去理会他,大步追上白素素,霸道地抓紧她的手腕。 “白大人,你别走,你听我解释。” 白素素扫了一眼他落在自己腕上的手,微微挑眉,拒人于千里之外般道:“你说,我听着呢。” “我、我,我知道你过来这个世界,只是为了杀江城子,所以我故意将江城子转移藏起来。白大人,我不想让你离开。” “我知道答应同我交往是别有所求,也知道你说喜欢我是在骗我,这都无妨,我只想让白大人留在我身边。” 一贯铁血手腕的苏偃,在白素素面前红了眼。 他紧抓着她的手腕不肯撒手,紧抿着唇,一双眸子带着乞求,殷切地望向白素素。 他声音发颤,“白大人,阿偃知错,你要打要罚阿偃都受着,你别生气好不好?别走好不好?” 白素素本就没有经历过白苏苏的过往,对苏偃的生气,也只是伪装。 眼下见苏偃红着一双眼,眸中又蓄着泪,立刻便心软了下来。 但她又实在畏惧守在暗处监视着她的小白猫,只能用力地扯了扯手,冷声道:“松手!” “不行。”苏偃低声道,“白大人先答应阿偃,不要走。” “白大人想让阿偃做谁的替身,做第几个情人,都可以。” “白大人,别生气好不好?” 白素素别开脸,一颗心跳得如小鹿乱撞,脸色发烫。 幸而夜色昏沉,将她脸上的红润挡去大半儿,才没叫苏偃看出端疑来。 苏偃见她许久不说话,以为她还在生气,紧抿着唇走近白素素,垂眸注视着她,柔声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白大人,我带你出去转转,好不好?” 白素素仍旧不说话,冷着点点点头。 苏偃心生一阵欢喜,殷勤地为她拉开车门,而后又冷下脸招呼刘伯上前,吩咐道:“先守在门外,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去。” 跟着苏偃一路的风清月赶来,在见到他拉着的人时,立刻怒火攻心,一掌风便要甩出去,却在探到白素素身上的气息时,匆匆收回。 那不是他的小姑娘? 待苏偃驱车离去,风清月一掌打昏守门的几个保镖,掌着一盏灵灯,进了地下室。 入目满是狼藉,明显是经过一番厮杀。 浓郁的血腥味在幽闭的空间不断发酵,风清月拧着眉避开,绕过岔道口,进到一处相对宽阔的空间。 被丢弃在地上的江城子的尸体上缠绕着血雾,白苏苏刚欲一把捏碎江城子的魂魄,听见脚步声,连忙警惕地看向来人。 见是风清月,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风清月去看:“人是死了,但是剧情线这东西,我还不知道要如何斩断。” 月见在见到风清月的相貌时,身形一震,瞳孔微缩,慌忙垂下头,避开风清月的视线。 她道:“或许,你可以试试转移。” “转移?” “是的,将剧情线转移到江城子本人身上,她自己酿下的果子,便该由她自己尝尝。” 白苏苏挑眉:“你在公报私仇?” 显然这也算不上什么公报私仇。 月见耸耸肩,不置可否。 白苏苏看向风清月:“你觉得呢?” “转移剧情线,需要以魂魄为引。” 言外之意是,风险过大。 白苏苏将手中金黄色的,呈现圆球状的魂魄扔给风清月:“这不就是现成的吗?” 她话音刚落,手中的金球突然炸开来,形成无数冒着星光的碎片。 “小心!” 风清月连忙将白苏苏拉至身后,戒备地在身前竖起一道结界坐屏障。 红色的细线从星光中不断蔓延,渐渐勾勒出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红色的血雾立刻从地上升腾而起,缠绕在人影之上,宛若无尽的红色绸带。 “桀桀桀——” 尖锐的笑声宛若贴着耳朵在喊,白苏苏被护在风清月身后,立刻在胸前结印,盘旋成飓风状的灵气波立刻向着血雾之中的人影席卷过去。 “哗啦——” 血雾中突然伸出一只大手,将灵气波瞬间撕裂。 月见被这架势吓得脸色发白,慌忙向白苏苏身后躲去,偷偷探出脑袋来观察,却不由得大吃一惊: “阿雪!” 第204章 对峙 红色的血雾骤然散开,六月雪高大的身影赫然显现。 他身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红线,一只手微微抬起,掌心跳动着字焰。 双目无神,泛着幽红色的光,直直地看向白苏苏。 月见下意识便要上前,却被白苏苏一把拉住: “他不是六月雪。” 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六月雪。 话音刚落,幽闭的空间中传来一阵低吼: “白苏苏,风清月,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桀桀桀——” 方才消散的血雾立刻又凝聚成一个人影,声音便是从其中传来的。 白苏苏布下结界,将手无缚鸡之力的月见笼罩着隔开。 而后同风清月对视一眼,亮出长剑,凌空一划,剑光流转,在半空中带出一片光影,直直地向着人影劈去。 六月雪薄唇勾起,掌中红焰迅速壮大,隔挡在那血红色的人影前,迎上白苏苏的剑气。 烈焰撞上剑气,迅速在幽闭的空间燃成一片火海,将几人团团包围。 逐渐升高的温度使月见惊慌失措,额头密汗涔涔,却碍于结界阻碍,无处可逃。 只能拼命地拍打着结界: “放我出去!白苏苏,你放我出去!” 白苏苏冷眼扫过六月雪,后者挑衅地扬扬眉,无神的眼中闪现点点笑意。 明亮的火光打在他的面颊上,带出一片倨傲。 他摊开手掌向着白苏苏,明明身上已经渐渐被火舌爬上,却仍旧笑着。 张扬,不可一世,似乎根本不将这一场烈火放在眼中。 他说: “过来,媳妇儿。” 白苏苏心下一沉,催动灵气,然而凌风的存在,只会使得烈火更甚。 六月雪身后的人影消散,又迅速聚拢,闪现在白苏苏面前。 黑漆漆一片,约莫是脑袋的位置上,突然划出一个弧度,仿佛笑着的唇。 “来啊,白苏苏,我们一起死啊。” 疯狂,扭曲,扭动着黑气甩出,向着白苏苏勾去。 风清月脚尖点地,掌心凝聚灵气,一个爆扣在黑影上,眨眼间便将其粉碎。 白苏苏紧随其后,于不断攀升着的炙焰中向着六月雪飞去。 六月雪歪了歪头,对白苏苏的攻势丝毫不肯放在眼中。 他抬手硬生生地接下白苏苏一掌,而后反手紧握住白苏苏的手腕,向后一带。 “苏苏,小心!” 风清月将江城子消散了的魂魄聚拢,封印,献祭。 泛着金光的阵法在脚底显现,连同着火光一起,将原本漆黑幽暗的地下室,照得宛若白昼。 大地颤动,伴随着轰隆隆的闷响。 风清月转头,便看见纠缠厮杀着的白苏苏和六月雪。 两人势均力敌,不分上下,几招下来各自锁着彼此的名门。 然而白苏苏的手掌,比起六月雪的,小得不是一点半点,掐在他脖子上,也显得格外轻飘无力。 相较之下,六月雪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指,一把便能将白苏苏的脖子握住大半。 “放手!” 白苏苏低吼,倘若眼神可以杀人,此刻六月雪早被她杀个千次万次。 六月雪低笑一声,身上的红线赫然绷紧,眸中的笑意立刻被杀气取代。 他低头掐着白苏苏的脖子,迫使她仰头对上他的眼睛。 语气阴森,一字一顿: “看着我,白苏苏,此时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是我。” “我不杀你,不代表杀不了你。” 他挑衅地望了一眼在不远处忌惮着他手中的白苏苏而不敢动手的风清月,以及被困在结界中,因为火焰高温而不断挣扎哀叫的月见。 明明那是他的亲生母亲,白苏苏却从他脸上看不出半点柔情。 “今日便让某人看看,你是谁的妻。” 说罢,他低头掐着白苏苏的脖子吻在她的唇上。 带着报复的凌虐,仿佛要将白苏苏生吞活剥了一般。 “混蛋!” 风清月怒火攻心,抬脚上前,六月雪若有所感地看过来,掐着白苏苏的脖子的手更用了几分力。 大有一副风清月敢上前,他便敢将白苏苏掐死在这火焰之中。 要死,一起死。 谁也别想好活。 不管是骗他玩弄他的白苏苏,还是他所谓的亲生母亲。 一个,都别想活。 风清月立刻顿住脚步,怒瞪着六月雪: “放了她!” 六月雪状若无闻,继续掐着白苏苏的脖子同她拥吻。 说是拥吻,倒不如说是撕咬。 六月雪带着报复,白苏苏带着反抗,谁也不肯放过谁。 仿佛两只失去理智的野兽,用最原始的方法撕咬,厮杀,很快两人的唇上都无半处好皮。 鲜血淋淋,混杂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白苏苏猛推了一把,却没推开,一手摸到他腰封处别着的匕首,想都不想拔起来冲着六月雪的胸膛便是一刀。 六月雪身形一顿,掐着白苏苏的脖子向后一带,不可置信地去看仍旧插在胸前的匕首。 “啪、啪、啪!” 火焰迅速爬上两人的衣摆,将其包围。 风清月连忙上前,打落白苏苏身上的火焰。 六月雪却掐着白苏苏的脖子,一把掠到身后,而后甩出一道罡风,将风清月与自己隔绝开来。 “放手!” 六月雪咬牙切齿,紧盯着白苏苏沾满鲜血的手,身上的红线仿佛通了灵识一般,争先恐后地往白苏苏身上爬去。 白苏苏勾唇,捅刀子的手又用了几分力道。 她舔了舔唇畔上两个人交融着的血,道: “你先放手。” 第204章 对峙 红色的血雾骤然散开,六月雪高大的身影赫然显现。 他身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红线,一只手微微抬起,掌心跳动着字焰。 双目无神,泛着幽红色的光,直直地看向白苏苏。 月见下意识便要上前,却被白苏苏一把拉住: “他不是六月雪。” 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六月雪。 话音刚落,幽闭的空间中传来一阵低吼: “白苏苏,风清月,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桀桀桀——” 方才消散的血雾立刻又凝聚成一个人影,声音便是从其中传来的。 白苏苏布下结界,将手无缚鸡之力的月见笼罩着隔开。 而后同风清月对视一眼,亮出长剑,凌空一划,剑光流转,在半空中带出一片光影,直直地向着人影劈去。 六月雪薄唇勾起,掌中红焰迅速壮大,隔挡在那血红色的人影前,迎上白苏苏的剑气。 烈焰撞上剑气,迅速在幽闭的空间燃成一片火海,将几人团团包围。 逐渐升高的温度使月见惊慌失措,额头密汗涔涔,却碍于结界阻碍,无处可逃。 只能拼命地拍打着结界: “放我出去!白苏苏,你放我出去!” 白苏苏冷眼扫过六月雪,后者挑衅地扬扬眉,无神的眼中闪现点点笑意。 明亮的火光打在他的面颊上,带出一片倨傲。 他摊开手掌向着白苏苏,明明身上已经渐渐被火舌爬上,却仍旧笑着。 张扬,不可一世,似乎根本不将这一场烈火放在眼中。 他说: “过来,媳妇儿。” 白苏苏心下一沉,催动灵气,然而凌风的存在,只会使得烈火更甚。 六月雪身后的人影消散,又迅速聚拢,闪现在白苏苏面前。 黑漆漆一片,约莫是脑袋的位置上,突然划出一个弧度,仿佛笑着的唇。 “来啊,白苏苏,我们一起死啊。” 疯狂,扭曲,扭动着黑气甩出,向着白苏苏勾去。 风清月脚尖点地,掌心凝聚灵气,一个爆扣在黑影上,眨眼间便将其粉碎。 白苏苏紧随其后,于不断攀升着的炙焰中向着六月雪飞去。 六月雪歪了歪头,对白苏苏的攻势丝毫不肯放在眼中。 他抬手硬生生地接下白苏苏一掌,而后反手紧握住白苏苏的手腕,向后一带。 “苏苏,小心!” 风清月将江城子消散了的魂魄聚拢,封印,献祭。 泛着金光的阵法在脚底显现,连同着火光一起,将原本漆黑幽暗的地下室,照得宛若白昼。 大地颤动,伴随着轰隆隆的闷响。 风清月转头,便看见纠缠厮杀着的白苏苏和六月雪。 两人势均力敌,不分上下,几招下来各自锁着彼此的名门。 然而白苏苏的手掌,比起六月雪的,小得不是一点半点,掐在他脖子上,也显得格外轻飘无力。 相较之下,六月雪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指,一把便能将白苏苏的脖子握住大半。 “放手!” 白苏苏低吼,倘若眼神可以杀人,此刻六月雪早被她杀个千次万次。 六月雪低笑一声,身上的红线赫然绷紧,眸中的笑意立刻被杀气取代。 他低头掐着白苏苏的脖子,迫使她仰头对上他的眼睛。 语气阴森,一字一顿: “看着我,白苏苏,此时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是我。” “我不杀你,不代表杀不了你。” 他挑衅地望了一眼在不远处忌惮着他手中的白苏苏而不敢动手的风清月,以及被困在结界中,因为火焰高温而不断挣扎哀叫的月见。 明明那是他的亲生母亲,白苏苏却从他脸上看不出半点柔情。 “今日便让某人看看,你是谁的妻。” 说罢,他低头掐着白苏苏的脖子吻在她的唇上。 带着报复的凌虐,仿佛要将白苏苏生吞活剥了一般。 “混蛋!” 风清月怒火攻心,抬脚上前,六月雪若有所感地看过来,掐着白苏苏的脖子的手更用了几分力。 大有一副风清月敢上前,他便敢将白苏苏掐死在这火焰之中。 要死,一起死。 谁也别想好活。 不管是骗他玩弄他的白苏苏,还是他所谓的亲生母亲。 一个,都别想活。 风清月立刻顿住脚步,怒瞪着六月雪: “放了她!” 六月雪状若无闻,继续掐着白苏苏的脖子同她拥吻。 说是拥吻,倒不如说是撕咬。 六月雪带着报复,白苏苏带着反抗,谁也不肯放过谁。 仿佛两只失去理智的野兽,用最原始的方法撕咬,厮杀,很快两人的唇上都无半处好皮。 鲜血淋淋,混杂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白苏苏猛推了一把,却没推开,一手摸到他腰封处别着的匕首,想都不想拔起来冲着六月雪的胸膛便是一刀。 六月雪身形一顿,掐着白苏苏的脖子向后一带,不可置信地去看仍旧插在胸前的匕首。 “啪、啪、啪!” 火焰迅速爬上两人的衣摆,将其包围。 风清月连忙上前,打落白苏苏身上的火焰。 六月雪却掐着白苏苏的脖子,一把掠到身后,而后甩出一道罡风,将风清月与自己隔绝开来。 “放手!” 六月雪咬牙切齿,紧盯着白苏苏沾满鲜血的手,身上的红线仿佛通了灵识一般,争先恐后地往白苏苏身上爬去。 白苏苏勾唇,捅刀子的手又用了几分力道。 她舔了舔唇畔上两个人交融着的血,道: “你先放手。” 第205章 茧子 六月雪嗤笑一声,眸子中仿佛淬着火,要将一切燃烧殆尽。 他掐紧了白苏苏的脖子,将牙关咬得嘎吱作响。 天门越发开盛,金光弥漫在火光之中,便是罡风也无法驱散。 白苏苏呼吸一滞,脸色青白,半天喘不上一口气。 有因着身处大火之间,四周灼热不堪,很快便大汗淋漓,一双猫眼虚撑着瞪着六月雪,咬紧牙关将插在他胸口的匕首拔出,又重重地捅了下去。 六月雪怒火更甚,压抑不住的魔气浑身乱窜。 藏在劲装下的肌肉紧绷着,两个人明晃晃地较着劲,以生命相搏,谁也不肯后退半步。 这场景眼熟得很,像极了百年前的天地间,六月雪初见白苏苏。 稍不留心便打得天翻地覆,将天地间搅得片刻不宁。 “嘭——” 一记掌风飞来,风清月疏朗地身子越过火光,直直地向着六月雪飞奔而来。 六月雪拎着白苏苏偏身一闪,甩出一记罡风,以魔气为引做屏障,于半空中化成褐色巨龙。 缠绕着风清月,厮杀。 白苏苏瞄准时机,曲腿往前顶。 两人挨得近,六月雪躲闪不及,大腿上被白苏苏重重一记,痛得闷哼一声。 手上的力道也不由得松了些,白苏苏松手反握上他的手腕,眼底寒芒遍生,一脚毫不留情地踹上六月雪腹部。 “阿雪!” 藏在结界中的月见大呼,担忧地望着被白苏苏踹入火光之中的六月雪。 白苏苏得了空,脚尖点地,飞身向着天门去。 六月雪倒在烈焰之中,双目无神地盯着正上方一片乌黑。 白苏苏方才的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将他的五脏六腑踹得险些破碎。 她想让他死。 余光瞥见向着天门飞去的身影,那人片刻不肯回头,不知怎的,六月雪便又想起被她扔回魔界的那一日。 日头正好,一切都正好。 只有他不正好。 明明前些日子她还笑吟吟地窝在他的怀中。 抬手摸了摸颈侧的图案,六月雪长长地阖上眼,任由身上的红线将他吞噬,包围,如同一只茧。 就这样。 “哗——” 是剑气划破空气的声音。 熟悉的雪松香骤然扑面而来,六月雪心神一凛,便觉身形一晃,整个人被拦腰扛在肩上。 头向下的姿态。 他睁开眼,周围却只有无尽的漆黑。 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只凭着熟悉的雪松香,依稀能判断的出来,扛着他的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白苏苏。 白苏苏冷冷在被红线包成茧子一般的六月雪腰侧掐了一把,立于天门旁。 风清月斩灭巨龙,大袖一拂,越过大火,飞至白苏苏身旁。 目光触及被她扛在肩上的六月雪,眉头紧锁: “苏苏,你还带着他作甚?” 语气甚酸,脸色乌青,仿佛见了什么脏东西。 六月雪张了张口,却意外发现自己半点声音也发不出,只能憋着一口气听着风清月暗戳戳地挤兑自己。 白苏苏扫了风清月一眼,遥遥望着月见,后者向这边看来,目光殷切。 “六月雪,那是你的母亲,你有话要同她说吗?”? 第205章 茧子 六月雪嗤笑一声,眸子中仿佛淬着火,要将一切燃烧殆尽。 他掐紧了白苏苏的脖子,将牙关咬得嘎吱作响。 天门越发开盛,金光弥漫在火光之中,便是罡风也无法驱散。 白苏苏呼吸一滞,脸色青白,半天喘不上一口气。 有因着身处大火之间,四周灼热不堪,很快便大汗淋漓,一双猫眼虚撑着瞪着六月雪,咬紧牙关将插在他胸口的匕首拔出,又重重地捅了下去。 六月雪怒火更甚,压抑不住的魔气浑身乱窜。 藏在劲装下的肌肉紧绷着,两个人明晃晃地较着劲,以生命相搏,谁也不肯后退半步。 这场景眼熟得很,像极了百年前的天地间,六月雪初见白苏苏。 稍不留心便打得天翻地覆,将天地间搅得片刻不宁。 “嘭——” 一记掌风飞来,风清月疏朗地身子越过火光,直直地向着六月雪飞奔而来。 六月雪拎着白苏苏偏身一闪,甩出一记罡风,以魔气为引做屏障,于半空中化成褐色巨龙。 缠绕着风清月,厮杀。 白苏苏瞄准时机,曲腿往前顶。 两人挨得近,六月雪躲闪不及,大腿上被白苏苏重重一记,痛得闷哼一声。 手上的力道也不由得松了些,白苏苏松手反握上他的手腕,眼底寒芒遍生,一脚毫不留情地踹上六月雪腹部。 “阿雪!” 藏在结界中的月见大呼,担忧地望着被白苏苏踹入火光之中的六月雪。 白苏苏得了空,脚尖点地,飞身向着天门去。 六月雪倒在烈焰之中,双目无神地盯着正上方一片乌黑。 白苏苏方才的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将他的五脏六腑踹得险些破碎。 她想让他死。 余光瞥见向着天门飞去的身影,那人片刻不肯回头,不知怎的,六月雪便又想起被她扔回魔界的那一日。 日头正好,一切都正好。 只有他不正好。 明明前些日子她还笑吟吟地窝在他的怀中。 抬手摸了摸颈侧的图案,六月雪长长地阖上眼,任由身上的红线将他吞噬,包围,如同一只茧。 就这样。 “哗——” 是剑气划破空气的声音。 熟悉的雪松香骤然扑面而来,六月雪心神一凛,便觉身形一晃,整个人被拦腰扛在肩上。 头向下的姿态。 他睁开眼,周围却只有无尽的漆黑。 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只凭着熟悉的雪松香,依稀能判断的出来,扛着他的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白苏苏。 白苏苏冷冷在被红线包成茧子一般的六月雪腰侧掐了一把,立于天门旁。 风清月斩灭巨龙,大袖一拂,越过大火,飞至白苏苏身旁。 目光触及被她扛在肩上的六月雪,眉头紧锁: “苏苏,你还带着他作甚?” 语气甚酸,脸色乌青,仿佛见了什么脏东西。 六月雪张了张口,却意外发现自己半点声音也发不出,只能憋着一口气听着风清月暗戳戳地挤兑自己。 白苏苏扫了风清月一眼,遥遥望着月见,后者向这边看来,目光殷切。 “六月雪,那是你的母亲,你有话要同她说吗?”? 第207章 不能两全 六月雪一颗心才从最低处拉回,五味杂陈,他摇了摇头,转念又想到自己被困在这茧子之中,白苏苏是看不见他的动作的。 闷声道:“没有。” 他自出生起,便被扔去了幽冥涧。 无父无母,养就了一副冷性情疯脾气,除却对白苏苏,他对旁人从来不曾放在心上过。 白苏苏对着月见微微颔首,于火光跳跃之间,她见月见一双眼中眸光暗淡,如同枯草一般倚着结界跪下。 天门大开,风清月拉过白苏苏的手腕,两人连同束缚在茧子中的六月雪,消失在天门之中。 地下室外。 刘管家悠悠转醒,便见火光冲天,吓得魂魄都要飞了。 他一边找人灭火,一边给苏偃打电话: “少爷,地下室着火了!” 才驱车到酒店门前的苏偃,嘎吱踩了刹车。 白素素冷脸坐在副驾驶位上,一个不稳往前摔去,却好在有安全带在,并无大碍。 苏偃越听脸色越沉,落在方向盘的手抓得越发得紧了。 白素素觉察到周围的气压低沉,小心偷看了一眼,苏偃“啪”地打开车门,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滚下去!” “阿偃,你……” 白素素心头一跳,却在对上苏偃狠厉的眉眼时住了嘴。 方才还拉着她的手让她不要走的人,此刻宛若地狱阎罗,通身气压低迷,要将人直压入深渊。 “滚!” 苏偃低吼一声,手背上纵横的青筋,可叫人看得出来,他此刻心情不佳。 白素素自知被识破了,哪里还敢多待,慌慌张张扶着车门下了车,“嘭”地一声关了门。 苏偃紧咬着下唇,驱车掉头只往别墅赶,却只见得漫天灰烟笼罩皎月。 空当乌黑的地下室中,只有一片焦灼的气息。 以及,一个被笼罩在结界当中哭得肝肠寸断的女子。 苏偃眉心狂跳,上前两步,结界瞬间破碎,月见身形不稳,跪坐在地,白皙的手臂染上灰烬。 “白苏苏呢?” 他上前攫住月见的下巴,逼迫她同自己直视,被咬出血的下唇微颤着。 月见抽泣着,断断续续地回答: “她走了……她和阿雪他们一起走了……” 咣当—— 心头的猜想被证实,苏偃整个人好似被一击闷雷砸中,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起来,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折射着手电微弱的光芒。 不可能的。 她怎么可能离开呢。 又怎么可能说都不同他说一下,便带着对他的生气,离开呢? 苏偃身形趔趄,踉踉跄跄地走了半步,才虚撑着墙体支住身体。 月见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他一眼,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脚,压下心头因为六月雪不肯认自己的哀伤,站起身来。 她的小动作没能逃得过苏偃,被一把掐住脖子,抵在墙上。 “你有办法过去那个世界,对不对?” 月见痛苦地闷哼一声,点了点头。 江城子当初能将她送进去那个世界,她自然也也会有办法再过去。 毕竟,那是她笔下创造出来的世界。 但她稳了稳心神,仰头对苏偃道: “你想去那个世界,找白苏苏?” “与你无关。” “是与我无关。”月见垂眸。 倘若可以,她自己也愿意回到那个世界,同她的儿子下冰释前嫌。 她又道,“去很容易,难的是再回来,你若真的下定决心抛弃这个你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世界,去一个完全不属于你的世界,我可以帮你。” 苏偃身形一僵,抿着唇躲开月见的眼神。 他不可能抛弃他在这个世界的一切的。 若非如此,他当初便也不会冒着被白苏苏恼怒怨恨的风险,抢了她的机会。 月见道: “你又想要她,又想要这个世界,世间没这般两全的事的。” 苏偃松了手,无力地搭在腿侧,额头抵在墙上,闷闷地对月见道: “你走。” 月见松了口气,绕过苏偃往外走去,未走出几步,便听见身后一阵压抑着的低哭声。 她回头看了一眼,便见方才还如同野兽一般凶狠的男人,此刻对着墙,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宽大的肩膀一抖一抖,有说不出的无力感。 “白大人……”? 第207章 不能两全 六月雪一颗心才从最低处拉回,五味杂陈,他摇了摇头,转念又想到自己被困在这茧子之中,白苏苏是看不见他的动作的。 闷声道:“没有。” 他自出生起,便被扔去了幽冥涧。 无父无母,养就了一副冷性情疯脾气,除却对白苏苏,他对旁人从来不曾放在心上过。 白苏苏对着月见微微颔首,于火光跳跃之间,她见月见一双眼中眸光暗淡,如同枯草一般倚着结界跪下。 天门大开,风清月拉过白苏苏的手腕,两人连同束缚在茧子中的六月雪,消失在天门之中。 地下室外。 刘管家悠悠转醒,便见火光冲天,吓得魂魄都要飞了。 他一边找人灭火,一边给苏偃打电话: “少爷,地下室着火了!” 才驱车到酒店门前的苏偃,嘎吱踩了刹车。 白素素冷脸坐在副驾驶位上,一个不稳往前摔去,却好在有安全带在,并无大碍。 苏偃越听脸色越沉,落在方向盘的手抓得越发得紧了。 白素素觉察到周围的气压低沉,小心偷看了一眼,苏偃“啪”地打开车门,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滚下去!” “阿偃,你……” 白素素心头一跳,却在对上苏偃狠厉的眉眼时住了嘴。 方才还拉着她的手让她不要走的人,此刻宛若地狱阎罗,通身气压低迷,要将人直压入深渊。 “滚!” 苏偃低吼一声,手背上纵横的青筋,可叫人看得出来,他此刻心情不佳。 白素素自知被识破了,哪里还敢多待,慌慌张张扶着车门下了车,“嘭”地一声关了门。 苏偃紧咬着下唇,驱车掉头只往别墅赶,却只见得漫天灰烟笼罩皎月。 空当乌黑的地下室中,只有一片焦灼的气息。 以及,一个被笼罩在结界当中哭得肝肠寸断的女子。 苏偃眉心狂跳,上前两步,结界瞬间破碎,月见身形不稳,跪坐在地,白皙的手臂染上灰烬。 “白苏苏呢?” 他上前攫住月见的下巴,逼迫她同自己直视,被咬出血的下唇微颤着。 月见抽泣着,断断续续地回答: “她走了……她和阿雪他们一起走了……” 咣当—— 心头的猜想被证实,苏偃整个人好似被一击闷雷砸中,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起来,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折射着手电微弱的光芒。 不可能的。 她怎么可能离开呢。 又怎么可能说都不同他说一下,便带着对他的生气,离开呢? 苏偃身形趔趄,踉踉跄跄地走了半步,才虚撑着墙体支住身体。 月见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他一眼,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脚,压下心头因为六月雪不肯认自己的哀伤,站起身来。 她的小动作没能逃得过苏偃,被一把掐住脖子,抵在墙上。 “你有办法过去那个世界,对不对?” 月见痛苦地闷哼一声,点了点头。 江城子当初能将她送进去那个世界,她自然也也会有办法再过去。 毕竟,那是她笔下创造出来的世界。 但她稳了稳心神,仰头对苏偃道: “你想去那个世界,找白苏苏?” “与你无关。” “是与我无关。”月见垂眸。 倘若可以,她自己也愿意回到那个世界,同她的儿子下冰释前嫌。 她又道,“去很容易,难的是再回来,你若真的下定决心抛弃这个你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世界,去一个完全不属于你的世界,我可以帮你。” 苏偃身形一僵,抿着唇躲开月见的眼神。 他不可能抛弃他在这个世界的一切的。 若非如此,他当初便也不会冒着被白苏苏恼怒怨恨的风险,抢了她的机会。 月见道: “你又想要她,又想要这个世界,世间没这般两全的事的。” 苏偃松了手,无力地搭在腿侧,额头抵在墙上,闷闷地对月见道: “你走。” 月见松了口气,绕过苏偃往外走去,未走出几步,便听见身后一阵压抑着的低哭声。 她回头看了一眼,便见方才还如同野兽一般凶狠的男人,此刻对着墙,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宽大的肩膀一抖一抖,有说不出的无力感。 “白大人……”? 第208章 修罗场 另一个世界。 白苏苏与风清月于沙漠中降临,早在一旁等候多时的醉扶归慌忙上前,乖巧地从白苏苏肩上接过被束缚在茧子里的六月雪。 “师父,大师兄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白苏苏一听便眼皮子狂跳,揉了揉手腕,一把掐住醉扶归的脸颊,“六月雪是你送过去的?” 她方才还在想,仅凭江城子一人,如何能将不属于那个世界的六月雪拉过去当刀子使。 现在罪魁祸首就在面前,还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 “是啊师父,鲛人族有的是法宝可以送大师兄过去。” 醉扶归头一次同白苏苏这般亲近,脸上不由得飘红,便是被白苏苏大力掐得发疼,也只是乖巧地弯着腰,好让她不会太累。 白苏苏一口老血险些上来,偏偏醉扶归还一脸要求夸奖的表情。 她松了手,对了站在一旁的水轻鸿吩咐道: “轻鸿,你把六月雪扔回魔界去。” 目光落在醉扶归面上,白苏苏一字一顿: “至于你,自去祭堂跪着领罚去。” “啊?” 醉扶归一双殷勤的美目,瞬间失了光彩。 他上前去拉白苏苏的衣袖,想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得自家师父生了气,风清月挺身一挡,将白苏苏拉至身后。 水轻鸿从醉扶归的手中接过六月雪,白苏苏并不意外他如何会知道这茧子中装的就是六月雪。 “白苏苏!” 六月雪觉察到扛着自己地人换成了水轻鸿,登时大喝: “你我都已是夫妻,你还要赶我走?” 风清月登时收紧了拳掌,神色阴郁,仿佛随时都会给六月雪巴掌。 简直碍眼。 水轻鸿扛着六月雪的手也是一顿,立刻萌生了要将六月雪丢去喂狗的念头。 温润清和的含情目,满是雾霭。 只有知道事情始末的醉扶归,嗅着几人间暗戳戳的火药味,坏心思地转了转眼珠子。 坐收渔翁之利,倒也不是不行。 六月雪不提这一茬,白苏苏倒忘了他们还有婚契一事。 “把他给我。”她从水轻鸿手中接过六月雪,三下五除二,放火烧了碍事的茧子。 六月雪一丝不挂的身躯,赫然出现在几人眼中。 白苏苏正愣了好半天,慌忙别开脸去。 醉扶归连忙脱了袍子,往六月雪身上罩,生怕污了白苏苏的眼。 六月雪倒不乐意了,上前两步,踩在有些灼热的沙子上,对白苏苏咄咄逼人: “你这是什么表情?白苏苏?我身上哪里你没看过?” 至于这么嫌弃么? 他都没嫌弃过她这猫崽子。 几人的视线如刀子一般刷刷落在白苏苏身上,将她刺得脸上青白交加。 她咳了两声,思考着措辞: “光天化日,赤身裸体,有失男德,不妥。” 六月雪一口气上来,一度想将白苏苏掐死算了。 “走,我们先回魔界。” “苏苏!” “师父?” 几人异口同声,齐刷刷地伸手拦住白苏苏。 六月雪拢着袍子,笑得跟吃了蜜一般,强硬地扯过白苏苏的手腕,还颇有些得意地冲着几人挑眉。 风清月抬手拉住白苏苏另一只手,眉峰敛聚,“苏苏,莫要胡闹。”? 第208章 修罗场 另一个世界。 白苏苏与风清月于沙漠中降临,早在一旁等候多时的醉扶归慌忙上前,乖巧地从白苏苏肩上接过被束缚在茧子里的六月雪。 “师父,大师兄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白苏苏一听便眼皮子狂跳,揉了揉手腕,一把掐住醉扶归的脸颊,“六月雪是你送过去的?” 她方才还在想,仅凭江城子一人,如何能将不属于那个世界的六月雪拉过去当刀子使。 现在罪魁祸首就在面前,还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 “是啊师父,鲛人族有的是法宝可以送大师兄过去。” 醉扶归头一次同白苏苏这般亲近,脸上不由得飘红,便是被白苏苏大力掐得发疼,也只是乖巧地弯着腰,好让她不会太累。 白苏苏一口老血险些上来,偏偏醉扶归还一脸要求夸奖的表情。 她松了手,对了站在一旁的水轻鸿吩咐道: “轻鸿,你把六月雪扔回魔界去。” 目光落在醉扶归面上,白苏苏一字一顿: “至于你,自去祭堂跪着领罚去。” “啊?” 醉扶归一双殷勤的美目,瞬间失了光彩。 他上前去拉白苏苏的衣袖,想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得自家师父生了气,风清月挺身一挡,将白苏苏拉至身后。 水轻鸿从醉扶归的手中接过六月雪,白苏苏并不意外他如何会知道这茧子中装的就是六月雪。 “白苏苏!” 六月雪觉察到扛着自己地人换成了水轻鸿,登时大喝: “你我都已是夫妻,你还要赶我走?” 风清月登时收紧了拳掌,神色阴郁,仿佛随时都会给六月雪巴掌。 简直碍眼。 水轻鸿扛着六月雪的手也是一顿,立刻萌生了要将六月雪丢去喂狗的念头。 温润清和的含情目,满是雾霭。 只有知道事情始末的醉扶归,嗅着几人间暗戳戳的火药味,坏心思地转了转眼珠子。 坐收渔翁之利,倒也不是不行。 六月雪不提这一茬,白苏苏倒忘了他们还有婚契一事。 “把他给我。”她从水轻鸿手中接过六月雪,三下五除二,放火烧了碍事的茧子。 六月雪一丝不挂的身躯,赫然出现在几人眼中。 白苏苏正愣了好半天,慌忙别开脸去。 醉扶归连忙脱了袍子,往六月雪身上罩,生怕污了白苏苏的眼。 六月雪倒不乐意了,上前两步,踩在有些灼热的沙子上,对白苏苏咄咄逼人: “你这是什么表情?白苏苏?我身上哪里你没看过?” 至于这么嫌弃么? 他都没嫌弃过她这猫崽子。 几人的视线如刀子一般刷刷落在白苏苏身上,将她刺得脸上青白交加。 她咳了两声,思考着措辞: “光天化日,赤身裸体,有失男德,不妥。” 六月雪一口气上来,一度想将白苏苏掐死算了。 “走,我们先回魔界。” “苏苏!” “师父?” 几人异口同声,齐刷刷地伸手拦住白苏苏。 六月雪拢着袍子,笑得跟吃了蜜一般,强硬地扯过白苏苏的手腕,还颇有些得意地冲着几人挑眉。 风清月抬手拉住白苏苏另一只手,眉峰敛聚,“苏苏,莫要胡闹。”? 第209章 暗度陈仓 白苏苏睨了风清月一眼,语气凉薄:“放手。” 六月雪登时眉开眼笑,此刻倒也不急着走了,勾着白苏苏的手,漫不经心地抚着她的指尖,看着风清月脸上青白交加,颇有趣味。 说来也奇怪,方才在那个世界,白苏苏在他胸口伤痛的那一刀,分明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便是最后给他的那一脚,也不讲半点情面。 而他到如今却仍旧完整地回来在这个世界,除了方才的茧子,浑身上下不见半处伤口,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但六月雪从来不是胡想连篇的人,与白苏苏无关的任何事情,都勾不起他半分兴趣。 正如九里香所言,那怕白苏苏伤他再狠,一个眼神勾勾手指,仍旧能叫他瞬间收敛起锋芒。 而他,甘之若饴。 风清月纹丝不动,白苏苏挑眉,眉眼中透露出不耐,大力将手抽出。 风清月欲上前,水轻鸿与醉扶归立刻挡在他面前。 “师父,你有事先去办,我和二师兄在此守着。” 白苏苏扯了扯还在看好戏的六月雪,后者饶有兴味地收回眼神,在她的面上逡巡片刻,抬手揽着她的肩。 白苏苏舌尖顶了顶后槽牙,咬牙切齿: “六月雪,你再动手动脚,休怪我废了你。” 六月雪这才讪讪地松了手,心虚地摸着鼻尖跟上白苏苏。 虽不知白苏苏打的什么主意,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主意。 魔界阴森一如往常,白苏苏来过几次,便熟悉了路况。 路上六月雪几次欲去牵白苏苏的手,都被打下,只能郁郁不乐,踩着白苏苏的影子出气。 两人先去见了九里香,话了些家常,白苏苏便交代出她的来意: “晚辈想向前辈请教,如何解除婚契。” “嘭!” 六月雪一掌拍在桌上,瞬间将其震成碎片,九里香笑吟吟地抿了口茶,看着这“小两口”的热闹,高高挂起。 “白苏苏,事到如今,你还想着解除婚契?” “是你自己亲口说的,心悦于我,一见钟情,婚契也是你自己定下的,说定就定,说解除便解除,白苏苏,你当我是什么?” 白苏苏目光沉沉,纤细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叩,发出哒哒的细碎声,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六月雪心上。 “那是事出意外,你被剧情线所操控,濒临暴走边缘,我要自保,只能出此下策。” 六月雪一噎,剧情线是什么东西,事到如今他也不是不知道。 于那漆黑的茧子之中,他也曾看见过,一切走上正轨的种种。 在原定的未来中,他与她初次相遇,便不顾她的反抗折辱了她。 有那般的光景在前,她惧他不要他也在情理之中。 眸光一闪,六月雪别开头,强撑着不悦闷声道: “我不同意。” 白苏苏便不再看他,将求救的视线放在看热闹的九里香身上。 六月雪抬头瞪了一眼过去,九里香面上笑意更盛,摸着下巴摇摇头,“苏苏啊,不是本尊不帮你,实在是婚契一定,除非丧偶,断没有解除的意思。” “前辈……” “不过如今事情都解决了,你也该去无涯涧看看你那兄长了。” 白苏苏还欲再说,便被九里香打断,想起仅剩魂魄的天煞,只能暂时将此事搁置,闷闷地同九里香告辞。 六月雪神清气爽地跟上白苏苏,暗暗冲着九里香竖了个大拇指。? 第209章 暗度陈仓 白苏苏睨了风清月一眼,语气凉薄:“放手。” 六月雪登时眉开眼笑,此刻倒也不急着走了,勾着白苏苏的手,漫不经心地抚着她的指尖,看着风清月脸上青白交加,颇有趣味。 说来也奇怪,方才在那个世界,白苏苏在他胸口伤痛的那一刀,分明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便是最后给他的那一脚,也不讲半点情面。 而他到如今却仍旧完整地回来在这个世界,除了方才的茧子,浑身上下不见半处伤口,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但六月雪从来不是胡想连篇的人,与白苏苏无关的任何事情,都勾不起他半分兴趣。 正如九里香所言,那怕白苏苏伤他再狠,一个眼神勾勾手指,仍旧能叫他瞬间收敛起锋芒。 而他,甘之若饴。 风清月纹丝不动,白苏苏挑眉,眉眼中透露出不耐,大力将手抽出。 风清月欲上前,水轻鸿与醉扶归立刻挡在他面前。 “师父,你有事先去办,我和二师兄在此守着。” 白苏苏扯了扯还在看好戏的六月雪,后者饶有兴味地收回眼神,在她的面上逡巡片刻,抬手揽着她的肩。 白苏苏舌尖顶了顶后槽牙,咬牙切齿: “六月雪,你再动手动脚,休怪我废了你。” 六月雪这才讪讪地松了手,心虚地摸着鼻尖跟上白苏苏。 虽不知白苏苏打的什么主意,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主意。 魔界阴森一如往常,白苏苏来过几次,便熟悉了路况。 路上六月雪几次欲去牵白苏苏的手,都被打下,只能郁郁不乐,踩着白苏苏的影子出气。 两人先去见了九里香,话了些家常,白苏苏便交代出她的来意: “晚辈想向前辈请教,如何解除婚契。” “嘭!” 六月雪一掌拍在桌上,瞬间将其震成碎片,九里香笑吟吟地抿了口茶,看着这“小两口”的热闹,高高挂起。 “白苏苏,事到如今,你还想着解除婚契?” “是你自己亲口说的,心悦于我,一见钟情,婚契也是你自己定下的,说定就定,说解除便解除,白苏苏,你当我是什么?” 白苏苏目光沉沉,纤细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叩,发出哒哒的细碎声,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六月雪心上。 “那是事出意外,你被剧情线所操控,濒临暴走边缘,我要自保,只能出此下策。” 六月雪一噎,剧情线是什么东西,事到如今他也不是不知道。 于那漆黑的茧子之中,他也曾看见过,一切走上正轨的种种。 在原定的未来中,他与她初次相遇,便不顾她的反抗折辱了她。 有那般的光景在前,她惧他不要他也在情理之中。 眸光一闪,六月雪别开头,强撑着不悦闷声道: “我不同意。” 白苏苏便不再看他,将求救的视线放在看热闹的九里香身上。 六月雪抬头瞪了一眼过去,九里香面上笑意更盛,摸着下巴摇摇头,“苏苏啊,不是本尊不帮你,实在是婚契一定,除非丧偶,断没有解除的意思。” “前辈……” “不过如今事情都解决了,你也该去无涯涧看看你那兄长了。” 白苏苏还欲再说,便被九里香打断,想起仅剩魂魄的天煞,只能暂时将此事搁置,闷闷地同九里香告辞。 六月雪神清气爽地跟上白苏苏,暗暗冲着九里香竖了个大拇指。? 第211章 囚禁 白长清将视线收回,落在白苏苏身上,满是侵略性。 如同惦记上一块好肉的狼崽子,迫不及待地亮出爪牙,要将其藏在暗不见天日的洞穴之中,独属于他一人。 明明晃晃,毫不掩饰。 他不紧不慢的一步步向白苏苏逼近,高大的身影阻挡在光口,将白苏苏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挑衅地瞥了一眼被白苏苏护在身后的六月雪,后者立刻冲上前,却碍于结界阻挡,只能一拳砸在结界上,关节处鲜血淋漓。 白长清微微垂首,姿态谦卑,语气轻柔:“师父,同长清回家。” “你一个过街老鼠,哪里来的家?” 碍于处处受制于人,不能发作,白苏苏掐紧了掌心,后退半步同白长清拉开距离只挑着最歹毒的话说。 白长清眸中划过一丝悲痛,凤眸低垂,专注望着白苏苏,直至将唇畔被咬出血迹,才抬手抚去血迹。 他殷切地望着白苏苏,固执道: “师父,同长清回家。” “白苏苏,不许和他走!” 六月雪气急败坏,任由鲜血从指缝流下,死死瞪着白长清,要将他碎尸万段一般。 白苏苏冷冷扫了白长清一眼: “走。” 白长清说的家,无非是九重天。 他在九重天用玄铁铸造了一座笼牢,置于一望空当的寝殿之中,其上雕纹繁琐,流动着灵光。 白苏苏下意识后退半步,却听见“哗啦”一声,锁链碰撞,在燥寂的空气中格外刺耳。 “师父。” 未等白苏苏回头去看,双眼便被一双手捂得严实,白长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师父,你是长清的。” 他贪恋地拥着白苏苏,一边呢喃,一边却又将镣铐带在白苏苏手上。 玄铁与肌肤相触,带来冰凉的触感,裹挟着寒气丝丝渗入体内。 白长清却又将一件狐裘为她盖上,轻声道:“师父,当心着凉。” “白长清,你给我解开!” 白苏苏怒喝,后退两步转身直面白长清,这才发现连接手上的镣铐的铁链,以笼牢为,长不过六尺左右。 混账! 孽徒! 他竟然敢将她困于这方寸之间! 剧烈的怒火随时都要从她的眸中迸射而出,白长清却无视她的怒火,谦卑的在她面前蹲下身子。 白苏苏看不清他手上的动作,抬脚想将他踹开,却被一把握住脚腕。 同样冰凉的触感,落到脚踝上,左脚之后,便是右脚。 而后,是白长清起身,手中赫然浮现缚魂锁。 白苏苏暗中催动灵气的动作骤然停止,白长清垂首: “师父,长清得罪了。” 说罢,那浮动着流光的缚魂锁,便落在白苏苏修长的颈子上。 白长清垂眸看着那一处白皙的肌肤上,碍人眼的婚契图腾。 将心头的烦躁狠狠压了下去,他抬手在上面轻抚。 “啪——” 白苏苏一耳光甩了出去,“放肆!” 白长清怔愣半晌,心上仿佛被人用钝刀子狠狠地捅得稀碎。 他抹了把唇角,眸中黯色更深。 他想说他放肆也不是这一次了,话到嘴边,触及白苏苏满含怒火的眸子,又强硬地压了回去。 “长清罪无可赦,但凭师父处置,师父消气。” 她若能欢喜,莫说打他骂他,便是要他的命,他也甘愿。 第211章 囚禁 白长清将视线收回,落在白苏苏身上,满是侵略性。 如同惦记上一块好肉的狼崽子,迫不及待地亮出爪牙,要将其藏在暗不见天日的洞穴之中,独属于他一人。 明明晃晃,毫不掩饰。 他不紧不慢的一步步向白苏苏逼近,高大的身影阻挡在光口,将白苏苏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挑衅地瞥了一眼被白苏苏护在身后的六月雪,后者立刻冲上前,却碍于结界阻挡,只能一拳砸在结界上,关节处鲜血淋漓。 白长清微微垂首,姿态谦卑,语气轻柔:“师父,同长清回家。” “你一个过街老鼠,哪里来的家?” 碍于处处受制于人,不能发作,白苏苏掐紧了掌心,后退半步同白长清拉开距离只挑着最歹毒的话说。 白长清眸中划过一丝悲痛,凤眸低垂,专注望着白苏苏,直至将唇畔被咬出血迹,才抬手抚去血迹。 他殷切地望着白苏苏,固执道: “师父,同长清回家。” “白苏苏,不许和他走!” 六月雪气急败坏,任由鲜血从指缝流下,死死瞪着白长清,要将他碎尸万段一般。 白苏苏冷冷扫了白长清一眼: “走。” 白长清说的家,无非是九重天。 他在九重天用玄铁铸造了一座笼牢,置于一望空当的寝殿之中,其上雕纹繁琐,流动着灵光。 白苏苏下意识后退半步,却听见“哗啦”一声,锁链碰撞,在燥寂的空气中格外刺耳。 “师父。” 未等白苏苏回头去看,双眼便被一双手捂得严实,白长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师父,你是长清的。” 他贪恋地拥着白苏苏,一边呢喃,一边却又将镣铐带在白苏苏手上。 玄铁与肌肤相触,带来冰凉的触感,裹挟着寒气丝丝渗入体内。 白长清却又将一件狐裘为她盖上,轻声道:“师父,当心着凉。” “白长清,你给我解开!” 白苏苏怒喝,后退两步转身直面白长清,这才发现连接手上的镣铐的铁链,以笼牢为,长不过六尺左右。 混账! 孽徒! 他竟然敢将她困于这方寸之间! 剧烈的怒火随时都要从她的眸中迸射而出,白长清却无视她的怒火,谦卑的在她面前蹲下身子。 白苏苏看不清他手上的动作,抬脚想将他踹开,却被一把握住脚腕。 同样冰凉的触感,落到脚踝上,左脚之后,便是右脚。 而后,是白长清起身,手中赫然浮现缚魂锁。 白苏苏暗中催动灵气的动作骤然停止,白长清垂首: “师父,长清得罪了。” 说罢,那浮动着流光的缚魂锁,便落在白苏苏修长的颈子上。 白长清垂眸看着那一处白皙的肌肤上,碍人眼的婚契图腾。 将心头的烦躁狠狠压了下去,他抬手在上面轻抚。 “啪——” 白苏苏一耳光甩了出去,“放肆!” 白长清怔愣半晌,心上仿佛被人用钝刀子狠狠地捅得稀碎。 他抹了把唇角,眸中黯色更深。 他想说他放肆也不是这一次了,话到嘴边,触及白苏苏满含怒火的眸子,又强硬地压了回去。 “长清罪无可赦,但凭师父处置,师父消气。” 她若能欢喜,莫说打他骂他,便是要他的命,他也甘愿。 第212章 掏心 月上梢头,九重天比人间要清寂许多。 白苏苏倚着栏杆靠坐在笼牢之内,地上是厚棉的毛毯,手感温软,灵灯的光芒隔着缝隙斑驳落在她身上。 她在心里盘算着如何从白长清手中保全天启,又要如何脱身,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白苏苏连忙收起思绪,挺直了脊背坐着,冷漠地看向来人,手上却一时不察,揪下毛毯的一撮毛来。 白长清将食盒置于地上,轻车熟路地打开笼牢,跪坐在白苏苏面前,布施饭菜,同她说着九重天新发生的事务。 譬如天道来过一次,关了天门便离开。 譬如被流放的水族上下,而今在北漠同鲛人族对上。 凡此种种,像极了从前,她坐在榻上,背靠着开灵,他跪在榻前,殷勤服侍。 白长清端着百合莲子粥,轻吹了两口,又小心翼翼递到白苏苏面前。 白苏苏偏头,目光落在从窗外探进来的海棠的枝丫。 花色浓郁,掩映在绿叶之间。 “天启如何了?” 白长清回道:“师父不走,天启便安好。” 白苏苏骤然偏头,同白长清视线相对。 咬牙切齿半天,张口吞下他递来的粥。 又问,“你要困我到何时?” 白长清笑得乖巧,抬手替白苏苏擦去唇边的一点米粒,眸光暗沉,喉结滚动。 “永远。” 不死不休,便是死,他也要将她拉下去。 白苏苏握了握拳,讥讽地笑开,从白长清手中抢过瓷碗,三两口将粥喝得干净,全无往日从容的形象。 殿内明明灭灭,灯火不匀,白长清只是静静望着她。 白苏苏抬手将碗扔出笼牢之外,落在地上,“咣当”一声脆响后,便成了反射着灵光的碎片。 “唤人收拾了去。”白苏苏懒洋洋地一脚踹在白长清的腿上,冷冷吩咐。 “不劳烦外人。” 白长清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捞过狐裘为白苏苏盖上,又将一旁的床榻铺好,才道:“师父可要沐浴?” 白苏苏这才想起来,自己自从地下室以来,一身狼狈,灰尘混着血迹,粘在身上,叫人通身不舒畅。 “要的。” 白长清起身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又布置好浴桶屏风,才退离到笼牢外,跪坐在地上。 眼前是窗外探进来的花枝,身后是心上人流水作响声。 长长的睫翼颤了颤,白长清阖上眼,竟睡去了。 白苏苏四肢都被上了玄铁制成的镣铐,穿衣颇有麻烦,本欲烦躁地扔到一旁,却瞥见靠着门睡着了的白长清,下意识放轻了动作,抓紧铁链。 她将衣物自胸前围起,放轻了脚步走近白长清。 白长清睡得前,饶是白苏苏刻意放缓了动作,细小的动静也没能逃得过他的耳朵。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白长清睁眼之际,白苏苏飞快点了他的穴。 “师父……” 白长清被定在原地,眼睑半阖着,眸中晦涩不明。 “师父”两个字刚出口,便又被白苏苏点了哑穴。 白长清立刻催动灵气,要破穴道而出,白苏苏抓着他的手放于后颈,解下缚魂锁。 “砰砰砰——” 是灵气冲破经脉的声音。 白苏苏凝神屏气,一边用威压压制着白长清的反抗,一边于掌心汇聚灵气,化作利爪,抬手掏进白长清的胸膛。? 第212章 掏心 月上梢头,九重天比人间要清寂许多。 白苏苏倚着栏杆靠坐在笼牢之内,地上是厚棉的毛毯,手感温软,灵灯的光芒隔着缝隙斑驳落在她身上。 她在心里盘算着如何从白长清手中保全天启,又要如何脱身,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白苏苏连忙收起思绪,挺直了脊背坐着,冷漠地看向来人,手上却一时不察,揪下毛毯的一撮毛来。 白长清将食盒置于地上,轻车熟路地打开笼牢,跪坐在白苏苏面前,布施饭菜,同她说着九重天新发生的事务。 譬如天道来过一次,关了天门便离开。 譬如被流放的水族上下,而今在北漠同鲛人族对上。 凡此种种,像极了从前,她坐在榻上,背靠着开灵,他跪在榻前,殷勤服侍。 白长清端着百合莲子粥,轻吹了两口,又小心翼翼递到白苏苏面前。 白苏苏偏头,目光落在从窗外探进来的海棠的枝丫。 花色浓郁,掩映在绿叶之间。 “天启如何了?” 白长清回道:“师父不走,天启便安好。” 白苏苏骤然偏头,同白长清视线相对。 咬牙切齿半天,张口吞下他递来的粥。 又问,“你要困我到何时?” 白长清笑得乖巧,抬手替白苏苏擦去唇边的一点米粒,眸光暗沉,喉结滚动。 “永远。” 不死不休,便是死,他也要将她拉下去。 白苏苏握了握拳,讥讽地笑开,从白长清手中抢过瓷碗,三两口将粥喝得干净,全无往日从容的形象。 殿内明明灭灭,灯火不匀,白长清只是静静望着她。 白苏苏抬手将碗扔出笼牢之外,落在地上,“咣当”一声脆响后,便成了反射着灵光的碎片。 “唤人收拾了去。”白苏苏懒洋洋地一脚踹在白长清的腿上,冷冷吩咐。 “不劳烦外人。” 白长清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捞过狐裘为白苏苏盖上,又将一旁的床榻铺好,才道:“师父可要沐浴?” 白苏苏这才想起来,自己自从地下室以来,一身狼狈,灰尘混着血迹,粘在身上,叫人通身不舒畅。 “要的。” 白长清起身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又布置好浴桶屏风,才退离到笼牢外,跪坐在地上。 眼前是窗外探进来的花枝,身后是心上人流水作响声。 长长的睫翼颤了颤,白长清阖上眼,竟睡去了。 白苏苏四肢都被上了玄铁制成的镣铐,穿衣颇有麻烦,本欲烦躁地扔到一旁,却瞥见靠着门睡着了的白长清,下意识放轻了动作,抓紧铁链。 她将衣物自胸前围起,放轻了脚步走近白长清。 白长清睡得前,饶是白苏苏刻意放缓了动作,细小的动静也没能逃得过他的耳朵。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白长清睁眼之际,白苏苏飞快点了他的穴。 “师父……” 白长清被定在原地,眼睑半阖着,眸中晦涩不明。 “师父”两个字刚出口,便又被白苏苏点了哑穴。 白长清立刻催动灵气,要破穴道而出,白苏苏抓着他的手放于后颈,解下缚魂锁。 “砰砰砰——” 是灵气冲破经脉的声音。 白苏苏凝神屏气,一边用威压压制着白长清的反抗,一边于掌心汇聚灵气,化作利爪,抬手掏进白长清的胸膛。? 第213章 决绝 白长清倏然睁大了眼,放大的瞳孔不可置信地盯着白苏苏近在咫尺的面颊。 而后目光缓缓下落,落在白苏苏沾满鲜血的手上,其上是一簇金黄色的,跳动得剧烈的,灵魂。 灵魂仿佛分成两团,被微微朦胧的黑气缠绕包裹着,彼此对峙,分明是残缺不全的模样。 思及天道从前所说,风清月为将剧情线从她身上转移,耗费了一魂一魄。 又想起文白说的,风清月历劫失败,早了反噬,生了心魔。 想来,是如今这般了。 白苏苏垂眸,同白长清对视,“可有遗言?” “师父……答应了长清的……” 白长清话未说完,一口气用罢,头颅便无力地靠在栏杆上。 俊美无双的面上,一双凤眸睁得很大。 白苏苏这才想起来,自己从前应过白长清的,替他除去风清月的魂魄,将这具身体,给他,留他在身边。 但,无疑,相较于放肆不肖的白长清,沉稳清冷的风清月明显是个更安全的因素。 白苏苏抬手,金黄色的灵魂立刻浮起。 争执着的两簇金光彼此厮杀,在黑气之下,发出滋啦如同火烤一般的尖锐。 晚风送来海棠香,白苏苏眯了眯眼,单拎出其中一簇。 “师父……”打着颤的声音从其中传来,是白长清在哀求,“长清知错了,你不要扔下长清。” “风清月,你先回去。” 白苏苏状若无闻,一丝灵气注入风清月体内。 金光乍现,强拉着风清月那一半残缺不全的魂魄归回体内。 风清月悠悠转醒,白苏苏将白长清的魂魄收回玉净瓶中,灵气化作灵刀,砍断手上的锁链。 白苏苏抬脚就往外走,一股巨大的灵气从身后爆发,将白苏苏扯回。 风清月胸前的伤口还在不断渗着血,白衣染红,以往清冷无波的凤眸,满是痴狂。 他将白苏苏扣在身前,染着血的手落在她的腰间,额头抵在她的额前,嗅着她身上独有的雪松香。 低声道:“苏苏,别走。” 许是魂魄残缺,又刚归体,风清月脸色苍白,红唇不见一丝血色,连如溪流般清越的嗓子也变得低哑。 他说: “苏苏,回来好不好?” “回来九重天,你我还像从前。” 白苏苏背着手落在他的手上,风清月倒吸一口气,抿唇等着白苏苏的下文。 白苏苏却拉开他的手,从他的怀中挣开,嫌弃地拍了拍身上的血。 “大可不必了,你我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言罢,白苏苏转身大步出门。 灵灯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落在地上很快便又消失。 “苏苏!” 风清月抬脚去追,一个身影闪现,一掌打在他的胸前。 万年秋面无表情,平静地警告道: “离她,远点。” 白苏苏的身影再看不见,入目只有无尽夜色。 偌大的九重天清清冷冷,又似从前,又不似从前。 风清月心痛如窒息,起坐不得,只能眼看着万年秋去追他的小姑娘。 明明那是他的小姑娘。 万年秋追出南天门,便看见抱臂等候多时的白苏苏。 她整个人立于阴影之中,叫人看不真切面上的表情。 万年秋脚下一顿,手脚一时有些无措。 “狐狸。” “师父。” 两人异口同声,各自错愕。 呆滞多年的万年秋头一次迅速反应过来,仗着白苏苏在夜色中看不见他的表情,上前去拉白苏苏的手,一本正经道: “乖乖,同我回去。” 但他忘了,白苏苏最擅夜视。 他面上的一丝不自然,通红的耳廓,都无一例外入了白苏苏的眼。 白苏苏眼角带泪,笑着将手递过去,“我们回去,天煞等我们许久了。” “嗯。” 万年秋同白苏苏并排站在云上,耳畔都是呼啸而过的风声,身旁是他的乖乖。 足以。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九重天的?” “六月雪,说的。” 他们是谁,不言而喻。 “所以,为什么不用醉扶归送去给你的聚魂草。” 万年秋一愣,想到白苏苏固执的脾气,没敢说自己以为风清月又将他拐走,气得将聚魂草烧成了灰烬。 一直停留在白苏苏身上的目光讪讪地移开,平静道: “死了。”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白苏苏与万年秋是一样的。 譬如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白苏苏了然,“无妨,改日我再寻来。” 两人先回了天启,水轻鸿和醉扶归都已在天师府等候多时,为争一间离白苏苏住的院落近些的院子而大打出手。 开灵出落得越发窈窕,一见白苏苏便扑了上去,抱个满怀: “苏苏!你终于回来了!” 开灵说着说着,便又哭了: “你怎么走了这么久啊,都二十年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都,我好想你啊苏苏……” 白苏苏被她抱得紧紧的,整个人身子直往后仰,“居然二十多年了……”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二十年原来也只是眨眼一瞬。 白苏苏有些感慨,又想到白欢和云处安,想来他们也都老了。 然而开灵却叹了口气,道:“云处安两年前走了。”? 第213章 决绝 白长清倏然睁大了眼,放大的瞳孔不可置信地盯着白苏苏近在咫尺的面颊。 而后目光缓缓下落,落在白苏苏沾满鲜血的手上,其上是一簇金黄色的,跳动得剧烈的,灵魂。 灵魂仿佛分成两团,被微微朦胧的黑气缠绕包裹着,彼此对峙,分明是残缺不全的模样。 思及天道从前所说,风清月为将剧情线从她身上转移,耗费了一魂一魄。 又想起文白说的,风清月历劫失败,早了反噬,生了心魔。 想来,是如今这般了。 白苏苏垂眸,同白长清对视,“可有遗言?” “师父……答应了长清的……” 白长清话未说完,一口气用罢,头颅便无力地靠在栏杆上。 俊美无双的面上,一双凤眸睁得很大。 白苏苏这才想起来,自己从前应过白长清的,替他除去风清月的魂魄,将这具身体,给他,留他在身边。 但,无疑,相较于放肆不肖的白长清,沉稳清冷的风清月明显是个更安全的因素。 白苏苏抬手,金黄色的灵魂立刻浮起。 争执着的两簇金光彼此厮杀,在黑气之下,发出滋啦如同火烤一般的尖锐。 晚风送来海棠香,白苏苏眯了眯眼,单拎出其中一簇。 “师父……”打着颤的声音从其中传来,是白长清在哀求,“长清知错了,你不要扔下长清。” “风清月,你先回去。” 白苏苏状若无闻,一丝灵气注入风清月体内。 金光乍现,强拉着风清月那一半残缺不全的魂魄归回体内。 风清月悠悠转醒,白苏苏将白长清的魂魄收回玉净瓶中,灵气化作灵刀,砍断手上的锁链。 白苏苏抬脚就往外走,一股巨大的灵气从身后爆发,将白苏苏扯回。 风清月胸前的伤口还在不断渗着血,白衣染红,以往清冷无波的凤眸,满是痴狂。 他将白苏苏扣在身前,染着血的手落在她的腰间,额头抵在她的额前,嗅着她身上独有的雪松香。 低声道:“苏苏,别走。” 许是魂魄残缺,又刚归体,风清月脸色苍白,红唇不见一丝血色,连如溪流般清越的嗓子也变得低哑。 他说: “苏苏,回来好不好?” “回来九重天,你我还像从前。” 白苏苏背着手落在他的手上,风清月倒吸一口气,抿唇等着白苏苏的下文。 白苏苏却拉开他的手,从他的怀中挣开,嫌弃地拍了拍身上的血。 “大可不必了,你我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言罢,白苏苏转身大步出门。 灵灯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落在地上很快便又消失。 “苏苏!” 风清月抬脚去追,一个身影闪现,一掌打在他的胸前。 万年秋面无表情,平静地警告道: “离她,远点。” 白苏苏的身影再看不见,入目只有无尽夜色。 偌大的九重天清清冷冷,又似从前,又不似从前。 风清月心痛如窒息,起坐不得,只能眼看着万年秋去追他的小姑娘。 明明那是他的小姑娘。 万年秋追出南天门,便看见抱臂等候多时的白苏苏。 她整个人立于阴影之中,叫人看不真切面上的表情。 万年秋脚下一顿,手脚一时有些无措。 “狐狸。” “师父。” 两人异口同声,各自错愕。 呆滞多年的万年秋头一次迅速反应过来,仗着白苏苏在夜色中看不见他的表情,上前去拉白苏苏的手,一本正经道: “乖乖,同我回去。” 但他忘了,白苏苏最擅夜视。 他面上的一丝不自然,通红的耳廓,都无一例外入了白苏苏的眼。 白苏苏眼角带泪,笑着将手递过去,“我们回去,天煞等我们许久了。” “嗯。” 万年秋同白苏苏并排站在云上,耳畔都是呼啸而过的风声,身旁是他的乖乖。 足以。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九重天的?” “六月雪,说的。” 他们是谁,不言而喻。 “所以,为什么不用醉扶归送去给你的聚魂草。” 万年秋一愣,想到白苏苏固执的脾气,没敢说自己以为风清月又将他拐走,气得将聚魂草烧成了灰烬。 一直停留在白苏苏身上的目光讪讪地移开,平静道: “死了。”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白苏苏与万年秋是一样的。 譬如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白苏苏了然,“无妨,改日我再寻来。” 两人先回了天启,水轻鸿和醉扶归都已在天师府等候多时,为争一间离白苏苏住的院落近些的院子而大打出手。 开灵出落得越发窈窕,一见白苏苏便扑了上去,抱个满怀: “苏苏!你终于回来了!” 开灵说着说着,便又哭了: “你怎么走了这么久啊,都二十年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都,我好想你啊苏苏……” 白苏苏被她抱得紧紧的,整个人身子直往后仰,“居然二十多年了……”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二十年原来也只是眨眼一瞬。 白苏苏有些感慨,又想到白欢和云处安,想来他们也都老了。 然而开灵却叹了口气,道:“云处安两年前走了。”? 第214章 大结局 “怎么会?” 开灵在白苏苏的颈侧蹭了蹭,立刻遭来醉扶归的刀眼。 她不以为然,挎着白苏苏的胳膊,挑衅地冲醉扶归拌了个鬼脸。 白苏苏这才从开灵口中了解到,自己离去那年,白欢并未同云处安成婚,而是在太师李未锦的扶持下,提拔不少女子为将,自成一支女子军,令匪客蛮人闻风丧胆,独守一方安宁。 白朝离无法从白欢下手,便从云处安这边入手。 他派人遣书给白欢,要么白欢卸甲嫁人,要么将云处安送去西青国和亲——西青国在当年同南长风一战后,秋霁身死,朝廷混乱。左边王嫡女秋棉以强硬手段,登上帝位,成为即东临女皇苏幕遮之后的第二位女帝。 云处安派人截断了白朝离的书信,自请卸甲,和亲西青国,忍辱负重,两年前重病,无药可医,卒。 白苏苏心情复杂,明灭的烛光在她脸上打下光晕。 “欢欢如今在哪里?” “新帝登基,封其为镇北候,封地北凉一带。” 白苏苏了然,长长叹了一口气,安顿下万年秋,便独自披衣去了北凉。 京都距北凉,相距万里远,白苏苏御风而行,翌日黄昏才至。 镇北候府门前冷落,街巷少见人影。 落日打下一片暖黄的余晖,一人骑马自巷子尽头而来,在白苏苏面前停下。 “苏苏姐姐?” 白苏苏抬头,来人正是白欢。 二十多年的光景早已为她平添了些许沧桑,白欢眼角都带着细纹,一身甲胄浮动着落日余晖,手中红缨长枪撑地,白欢翻身下马。 小厮上前接过马来,白苏苏随着白欢进了侯府。 侯府清冷,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白苏苏落座,白欢添茶,借着填茶的空当,白苏苏又打量了两眼白欢。 她的小公主,从前最怯懦的小公主,而今成了天启史上第一位女侯。 说不骄傲,是假的。 但骄傲之余,两人之间又添了许多拘谨。 白苏苏接过茶,雾气升腾而起,她道:“处安之事,是我对不住他。” 她应了他们,护他们周全。 “此时怪不得苏苏姐姐的。”白欢笑着摇摇头,因为笑起来而弯弯的眼睛中,浮现点点水光。 从前那个坐在轮椅上手把手教她舞剑的少年郎,为她担下举国骂名的少年郎,终究只成了过往。 “是我,错在我。”白欢的声音有些哽咽,垂眸细细摩挲着杯盏,淡黄的茶水中倒映着她的眉眼,“倘若我肯卸甲嫁为人妇……” “错不在你。”白苏苏轻声道,“处安若在,也当会为你骄傲。” “是的。”白欢破涕成笑,轻抚着杯壁呢喃道,“处安哥哥说过,我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没有之一。 是唯一。 夜过三更,白苏苏像从前那般安抚白欢睡下,轻手轻脚离了北凉。 她将白长清的魂魄注入傀儡木制成的躯体,放于北凉之北,抹了他的记忆,由他自生自灭。 骑马出北凉未过百里,身后骤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乌云遮月,隐隐有下雨的趋势。 白苏苏牵着缰绳,马儿向前走几步,那人的脚步声也向前,节奏随着马蹄行走,起起落落。 行至一处长桥,白苏苏偏头看了一眼,同那人一双凤眸正对上。 白苏苏轻笑着挑了挑眉,手起灵光浮现,凭空劈出一处结界,将两人隔绝开来。 马蹄声哒哒响起,风清月定定地望着白苏苏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丛林中的身影。 决绝又无情。 十万年前她蓦然闯进他古井无波的,赠他以十万年纠缠。 而今她带走了举世春光,徒留他萧条立于冷清之间。 原来,他早在不知不觉间弄丢了他的小姑娘。 怨他自己,还是怨剧情线? 他也很想知道。 倘若……算了,事到而今,哪里还有倘若可言? 身后执行者恭敬屈膝下跪: “帝尊,您该回去了,九重天事务繁重。” 风清月收回视线,长长的闭上了眼,一滴清泪从脸颊滑落,他道: “好。” (正文完)? 第214章 大结局 “怎么会?” 开灵在白苏苏的颈侧蹭了蹭,立刻遭来醉扶归的刀眼。 她不以为然,挎着白苏苏的胳膊,挑衅地冲醉扶归拌了个鬼脸。 白苏苏这才从开灵口中了解到,自己离去那年,白欢并未同云处安成婚,而是在太师李未锦的扶持下,提拔不少女子为将,自成一支女子军,令匪客蛮人闻风丧胆,独守一方安宁。 白朝离无法从白欢下手,便从云处安这边入手。 他派人遣书给白欢,要么白欢卸甲嫁人,要么将云处安送去西青国和亲——西青国在当年同南长风一战后,秋霁身死,朝廷混乱。左边王嫡女秋棉以强硬手段,登上帝位,成为即东临女皇苏幕遮之后的第二位女帝。 云处安派人截断了白朝离的书信,自请卸甲,和亲西青国,忍辱负重,两年前重病,无药可医,卒。 白苏苏心情复杂,明灭的烛光在她脸上打下光晕。 “欢欢如今在哪里?” “新帝登基,封其为镇北候,封地北凉一带。” 白苏苏了然,长长叹了一口气,安顿下万年秋,便独自披衣去了北凉。 京都距北凉,相距万里远,白苏苏御风而行,翌日黄昏才至。 镇北候府门前冷落,街巷少见人影。 落日打下一片暖黄的余晖,一人骑马自巷子尽头而来,在白苏苏面前停下。 “苏苏姐姐?” 白苏苏抬头,来人正是白欢。 二十多年的光景早已为她平添了些许沧桑,白欢眼角都带着细纹,一身甲胄浮动着落日余晖,手中红缨长枪撑地,白欢翻身下马。 小厮上前接过马来,白苏苏随着白欢进了侯府。 侯府清冷,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白苏苏落座,白欢添茶,借着填茶的空当,白苏苏又打量了两眼白欢。 她的小公主,从前最怯懦的小公主,而今成了天启史上第一位女侯。 说不骄傲,是假的。 但骄傲之余,两人之间又添了许多拘谨。 白苏苏接过茶,雾气升腾而起,她道:“处安之事,是我对不住他。” 她应了他们,护他们周全。 “此时怪不得苏苏姐姐的。”白欢笑着摇摇头,因为笑起来而弯弯的眼睛中,浮现点点水光。 从前那个坐在轮椅上手把手教她舞剑的少年郎,为她担下举国骂名的少年郎,终究只成了过往。 “是我,错在我。”白欢的声音有些哽咽,垂眸细细摩挲着杯盏,淡黄的茶水中倒映着她的眉眼,“倘若我肯卸甲嫁为人妇……” “错不在你。”白苏苏轻声道,“处安若在,也当会为你骄傲。” “是的。”白欢破涕成笑,轻抚着杯壁呢喃道,“处安哥哥说过,我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没有之一。 是唯一。 夜过三更,白苏苏像从前那般安抚白欢睡下,轻手轻脚离了北凉。 她将白长清的魂魄注入傀儡木制成的躯体,放于北凉之北,抹了他的记忆,由他自生自灭。 骑马出北凉未过百里,身后骤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乌云遮月,隐隐有下雨的趋势。 白苏苏牵着缰绳,马儿向前走几步,那人的脚步声也向前,节奏随着马蹄行走,起起落落。 行至一处长桥,白苏苏偏头看了一眼,同那人一双凤眸正对上。 白苏苏轻笑着挑了挑眉,手起灵光浮现,凭空劈出一处结界,将两人隔绝开来。 马蹄声哒哒响起,风清月定定地望着白苏苏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丛林中的身影。 决绝又无情。 十万年前她蓦然闯进他古井无波的,赠他以十万年纠缠。 而今她带走了举世春光,徒留他萧条立于冷清之间。 原来,他早在不知不觉间弄丢了他的小姑娘。 怨他自己,还是怨剧情线? 他也很想知道。 倘若……算了,事到而今,哪里还有倘若可言? 身后执行者恭敬屈膝下跪: “帝尊,您该回去了,九重天事务繁重。” 风清月收回视线,长长的闭上了眼,一滴清泪从脸颊滑落,他道: “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