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嫡女,醒来竟在权臣榻上》 第1章 委屈公子了 红烛帐暖,女子木讷的望着帐顶良久,忽地偏过头,紧握褥子的纤纤玉指艰难的抽出,指向榻边木柜,对半掩在被褥里的男子细微娇嗔道:“烛火,有、问题……” 男子将脸深埋于她白腻的颈窝,抬手一挥,烛台翻倒在地。 屋里顿时黑成一片,男子的在黑暗中继续疯狂掠夺着她的馨香…… 半晌后,宁姝忍着酸楚的痛感蹑手蹑脚下了床塌, 借着透过支摘窗斜射进来的朦胧月色,胡乱的拾起地上的衣衫穿好,这时房外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拧着的眉头皱得更深,掏空荷包,将里面的银子轻轻放置在桌上,对着床榻上昏睡不醒的男人致歉道:“身上只有这么多了。” 说完,垫着小凳,顺着支摘窗翻了出去。 “快,就是这里!”宁姝的身影刚从屋内消失,急促的叫门声便如期而至。 “大人?大人您可休息了?府内遭了刺客,大人您可还安好?” 榻上男子朦胧的意识渐渐清醒,或者说,他一直醒着,只是内体药性着实霸道,他需集中精力运转内力催化药效,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先前房里发生的所有,他都记忆犹新。 就连宁姝掏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也不例外。 谢云烬暗沉着脸色,就在门外人破门而入的那一刻,他迅速起身拽过一旁的中衣搭在身上。 “何事?” 领头的老者是府内管事,见房里只有谢云烬一人,他的表情明显停滞了一瞬,再听到谢云烬冷若冰霜的质问时,背脊竟沁出了层层细汗。 “大、大人,府里遭了刺客……你们,快进去搜搜,莫让大人受惊。” 眼前的大人是从京城来的,看面相就是个柔和好欺的主儿。只是冷不丁的被呵斥,管事还真有些心虚了。 不过想起自家主子的吩咐,别说京城来的高官,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今日的任务也必须要完成。 几名护院手持火把,当即就欲往屋里窜去。 谢云烬清冷的声音不急不缓:“谁若再向前一步,死。” 护院们的脚步蓦然停住,纷纷伫在当场。 这位大人来到他们府上已经有小半个月,平日里温和谦逊,连对他们这种主子都叫不全名的下人亦是彬彬有礼。 但好歹是京城来的大官,真要他们死,他们不得不死。 “大人,奴才也是为了您的安全,您莫要奴才为难……” 管家矗立在门口,进退两难。 谢云烬扣好中衣,翻身下榻,压在身下的被衾“一不小心”滑落在地。 管家趁机看清榻上无人,疑惑的目光扫视一圈,最终落在了支摘窗旁的衣柜上。 谢云烬像是管家肚里的蛔虫一般,径直走致木柜前,敞开柜门,寻出一件玄色外衫换上,遂缓缓转身望向管家: “怎么,管家是在怀疑本官与刺客勾结?” “不不不,刺客许是去了别的房间,奴才便不打扰大人休息了。”屋内就那么大,能藏人的地方不外乎床榻与衣柜,都没看见要找的人,管家疑虑重重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堆着虚伪的笑意带人退出房间。 待人都走后,护卫元武姗姗来迟。 “主子,没找到。”刚踏进屋内,掌上灯后,粘稠的气味扑面而来。 元武一脸复杂之色,无处安放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瞟向地上折断的红烛和幔帐后凌乱不堪的床榻。 纵使母胎单身至今二十年的元武,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主子,这是失身了? 谢云烬阖目坐在桌旁,修长的手指紧紧捏着山根眉心,“之前的事情先做罢,去查一下今日都有哪些外人出入赵府。” “是。”元武尽管有众多疑惑,最终也只能拧着眉头退出房间。 谢云烬睁开双眼,拿起桌上银锭,眸中温和不再,反而乍现厉色。 这是一锭市值十两的银锭,也是那女子留下买他清白的银锭。 在他阴冷目光的注视下,银锭上竟生出浅浅裂纹。 似是想到什么,谢云烬走近床榻掀开淡黄色幔帐,床脚处一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子亵裤,因料子的特殊正泛着莹莹的光晕。 “啪!” 手中银锭不堪重碾,细碎的银粉争先恐后的从他指缝间流落…… 初春晚夜,时值乍暖还寒,和风拂过地面,顺着脚踝处灌入体内,让宁姝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停下脚步,紧了紧腰封,意外发现她所穿的亵裤好像……不大合身? 沉吟片刻,宁姝继续往记忆里那户人家寻去。 脚步虽从容不迫,但脑海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本是苗疆圣女,正在进行祭天祀礼,岂料祭祀尚未开启,身后的火把竟突然着了起来。 熊熊烈火燃遍了她的全身,几息之后她便失去知觉。 再次醒来,就是方才在屋内的那一幕了。 压下心中不解的迷茫,宁姝极力消化着时下这个身体的记忆。 宁家父亲宁正杰原是京都吏部司郎中,两年前被贬位庶人,发配边境丽水城。 为维持生计,大哥宁昭开了间小药铺。 而身为宁家女儿的“她”,今夜也是为知府大人的小妾送药后,莫名奇妙与旁人和衣而卧,一番云雨。 苗疆民风开放,且历任首领均为女子。 宁姝自持甚高,心里不免对方才的男子生出浓浓歉意。 “区区十两银子实为委屈那位公子了……” 轻叹之余,宁姝意外发现体内万象蛊居然还在。 难怪她这副娇弱的身躯会比那位公子清醒得还早。 回想起那位公子,一抹淡淡的红晕漫上脸颊。 甩了甩头,将失身的事抛之脑后,宁姝敛起慌乱思绪,踏进了前方的院门。 “小姐,您可回来了,家里发生大事了!” 丫鬟茯苓的声音里掺着浓重的抽泣声,在见到宁姝的身影后,飞似的冲向了宁姝。 大嫂凤氏单手拖着隆起的腹部,也焦急的走向宁姝:“姝儿,不好了,公婆和相公都被知府大人给抓走了!” 第2章 并非双生子 丽水城四面环山,相邻契丹草原。这里夜空繁星点点,加上皎皎明月,就算不用燃灯,整个知府正院依旧被照得通亮。 宁昭跪伏在地,词藻诚恳:“知府大人,小店是卖过药给府中人,但都是简陋的安胎药,且药方是出自府上的,柳娘的滑胎……真的与小店没关系啊!” 他身后半步之遥的地上还跪着两名老者,妇人满面愁容,晶莹的泪痕染湿了两鬓前微微泛白的碎发。 “是啊大人,我宁家遵纪守法,昭儿怎会对知府大人府中的人大不敬?” 赵知府腾地从椅子上窜起,“人证物证聚在,你们竟敢矢口否认?照你们的说法,是柳娘自己落了胎不成?” 他口中的柳娘,娇容白得几乎病态,有气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低低抽泣,“老爷,妾身只想为老爷生个孩子,怎就这么难啊……” 哽咽几息后,柳娘蓦然目光惊悚的看向赵知府,“莫不是、莫不是宁家知晓老爷要纳了宁家姑娘,怕进府后宁家姑娘脚跟不稳,才急着针对妾身?” 赵知府听了柳娘的引导,横眉冷竖,一甩衣袖,肥硕的大手颤抖的指着宁家三人,咬牙切齿:“你们心肠竟如此歹毒!” 宁正杰铁青着面色正欲反驳,宁昭强忍着虎落平阳被犬欺的耻辱,先他一步解释道:“知府大人莫冤枉了好人,我宁家虽被陛下贬到丽水城,但还没到卖女儿求荣的地步,且知府大人位居高位,岂是我等小门小户高攀得起的?” “柳娘的安胎药的确出于我宁家药铺,在下有口莫辩。若大人非要个说法,那一命抵一命,小的甘愿偿命!” 说罢,宁昭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毫不犹豫抽出身边护院腰间长刀,划向自己的脖颈。 “相公,不要!” 紧急关头,宁姝与凤氏冲了进来。 身怀六甲的凤氏透过被氤氲雾气所遮住的视线,跌跌撞撞的跑向宁昭,一把夺下了宁昭手里长刀。 “相公你怎么可以抛下我和孩子不顾?你怎么可以啊。” “娘子……” 宁昭心下一软,视死如归的气焰被凤氏的出现而打乱。 宁姝款步走到宁父与宁母身边,对上二老担忧又委屈的目光后,微微点头,旋即抬眼看向柳娘。 被那道似乎看穿一切的清澈眸光所注视,柳娘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对宁姝此刻出现在这里充满了诧异。 而身旁的赵知府在见到那抹姝丽的身影后,怒火竟平息了五分。 “知府大人,柳娘说是因误食我大哥药铺售出的药后,滑了胎?” 知府偏头看向柳娘,柳娘身子一倾,虚弱得像是被神仙抽了骨。 “老爷,妾身从不说谎您是知晓的。” 赵知府冷面依旧,但语气却不如片刻之前严厉,“你也听到了?” 宁姝并未下跪,不卑不亢的上前一步,透亮的眸光被月光折射,竟比天上的星耀还要璀璨。 “嗯,可小女有一疑虑,柳娘的肚子……似乎比我大嫂还要大上许多,为何还要服食安胎药?” 赵知府再次看向柳娘,柳娘柳眉微蹙,偏头向身侧全大夫求助。 全大夫轻咳了声,解释道:“启禀知府大人,柳娘体内怀的是双胎,自是要多加巩固的。” “是啊老爷,妾身一直没敢对老爷说,其实妾身怀的是双生子……”柳娘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支支吾吾的话既委屈又不甘,“可谁能想到还是没留住呢……” 赵知府有四房妾室,六名通房,这其中最疼爱的就数眼前的柳娘了。 美人在侧抽泣,怀的还是双生子,赵知府的心更痛了。 他怒目质问宁姝:“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宁姝嗤笑道:“先不说柳娘腹中的胎儿,就我所知,全大夫在丽水城大大小小开了三间药铺,两间医馆,为何柳娘的药偏偏要去我宁家药铺?” 全大夫微微一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与宁姝对峙。 柳娘也紧张起来,揪着丝帕的手心里密密麻麻全是汗珠。 宁姝的话仿佛是定心丸一般,砸进了宁家人的耳中。 对啊,来丽水城两年了,头回做知府家的生意,就大祸临头了? 赵知府还没听出其中关键,冷哼道:“你宁家药铺开门做生意,去买药有什么不对的?” 全大夫连声附和:“不错,老夫开的都是些常规补药,任意药铺都可以购置,去你宁家药铺有何不可?” 宁姝点头,语速缓慢,“日前有位贵人,付下重金求购斑蝥,想必购买之人也是全大夫?” “一派胡言,老夫不知你在说什么!”全大夫别过目光,声音之大让身旁的柳娘都骇了一跳,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 宁姝面色依旧,“可惜了,大哥收了定金后,确实购到了一批上好的斑蝥,若全大夫以其用药,想必柳娘胎落无疑,也不会如此煎熬。而且……” 她的目光深邃之中带着一抹戏谑,向前踏出半步,微微躬身直视坐在椅子上的柳娘道:“柳娘的孩子并没有滑掉,且只是一胎,并非什么双生子!” 众人哗然。 赵知府更是忧喜各半的看着柳娘,“没滑胎为何会见红?” 柳娘惊叫斥责宁姝:“你胡言什么?你一个待字闺中的丫头,连我的身子都没近过,怎知我体内状况?” “哼!”全大夫在听到宁姝的话后,悬起的心稍稍沉下去,“信口雌黄!大人若听信这丫头谗言,那老夫这便离去!” 赵知府犹豫了一瞬,也认定宁姝的话太过玄乎,可心里还有一丝对子嗣的渴望,“你可有柳娘没落胎的依据?” “有啊。”宁姝倏然一笑,“我大哥能探出柳娘的脉究竟是不是滑胎!或者,大人若信不过我宁家,也可以找来城中其他大夫瞧上一瞧!” 全大夫的脸彻底黑下去了。 柳娘的身子到底如何他还没来得及查看,不过吃了那么多斑蝥且落红严重,定是落胎无疑。 时下宁姝一番巧舌如簧,显然是在打他的脸。 谁知赵知府尚未回答的空档,只听宁姝又道:“再者,我瞧着柳娘的孕期应是七月左右,七个月前……大人,七个月前您不是……” 赵知府后知后觉,七个月前,他不是进京朝拜了吗?这一来一回,最少两个月的脚程,柳娘的孕期,着实对不上啊。 如此想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柳娘摇摇欲坠的身子朝赵知府的方向倾了倾,对上那双如寒似冰的目光后,无措道:“老爷,您该不会是信了她的话?” 第3章 于通判 第三章 于通判 赵知府的府邸,虽不及京中权贵那般气派,但假山石林、回廊曲榭,种种不一而足。 廊庭转角阴影处,谢云烬玄色的衣衫与阴影融合,那双墨黑眸子静静的看着远处粗布灰衣的少女,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身后的元武也听到了前院的动静,可再大动静,也比不过自家主子失了身的事情大。 他踌躇在谢云烬身后,三番两次想要开口询问,最终只能干巴巴的道:“主子,今夜出入赵府的人,好巧不巧全在院中了。” 谢云烬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来人!”赵知府还没愚昧到全然相信宁姝,只是宁姝镇定自如的态度,使他心口撕开了一道怀疑的裂缝。 “去城里请十名大夫来!” 柳娘不可置信的望着赵知府,明明他是那么的宠她、护她,为何这份柔情连旁人的三言两语都经不起? 全大夫暗叫不妙,到底是没见过大世面的本地人,他双腿一软,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老夫什么都不知道,老夫只是听从了柳娘的指使啊……” 去寻大夫的下人还没走出院门,全大夫的三魂七魄就被吓跑了六魄。 莫说十名大夫,就是一名正经会医理的人,就能看出柳娘落胎的端倪。 他颤颤巍巍的解释着:“都是柳娘说大人若抬了宁姑娘入府,那她的好日子就没了,还给了老夫一百两银票……” 全大夫无比悔恨他的见钱眼开,非要淌这赵府后宅的浑水,更可气的是他为何贪恋那成色极好的斑蝥?! 慌慌张张的从怀中取出一张崭新的银票递给赵知府,如泣如诉的求饶道:“大人明察啊!” 柳娘绝望的闭上双眼,两行清泪止不住的涌出。 “贱·人!”赵知府气急,抬手对着柳娘惨白到极致的俏脸狠狠扇去,“说,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 “老爷,您听妾身解释……”柳娘被赵知府重力的巴掌扇得险些摔倒在地,她抬手捂着红肿的半边脸,跪做在赵知府身前,另一只手紧紧的拽着赵知府的衣角嚎哭起来: “宁家姑娘年轻貌美,妾身怕,怕老爷抬了宁姑娘就不要妾身了……所以才……但这孩子确是老爷的啊。” 宁姝身为苗疆圣女十八载,男女平等的思想让她不禁对眼前柳娘低下的行为感到不耻。 但这里终究不是苗疆,况且柳娘频频对她下手,还用十分肯定的口吻编排她会被赵知府抬进门。 如此行为打消了她心里最后一丝同情。 目光不由地瞥向满脸横肉的赵知府,宁姝强忍胃里翻江倒海,幽幽地道:“知府大人若要查这孩子究竟是谁的也不是不可,预计不出百日孩子便会出生,届时滴血认亲便可。亦或者……”宁姝抬头望向东南方,继续道: “丽水城虽与契丹相邻,但苗疆部落距离这里也并不遥远,苗疆人擅长巫蛊,据我所知,有一种名为连生蛊的蛊虫,就可以在胎儿还未出生时找出胎儿的父亲。” 宁姝能在不接触柳娘身子的情况下就看出胎儿并非赵知府的骨肉,便是这蛊虫起到作用。 只是她体内的并非连生蛊,而是万蛊之王的万象蛊。 隔空杀人都不在话下,更何况这区区的隔空认亲? 赵知府怀疑的目光从柳娘身上移向全大夫,全大夫头皮一麻,连连磕头:“大人明察啊,老夫怎会与柳娘做苟且之事?” 瞧全大夫佝偻瘦弱的身形恐也不是能勾引到柳娘的主儿,赵知府冰冷的大手忽地伸向柳娘纤细的脖颈,“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这孩子究竟是谁的?” 柳娘满脸惊惧的挣脱着赵知府的钳制,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妾身说,是,于通……判。” “去将于通判给我押来!”赵知府感到一阵眩晕。 今夜受到的打击不小,最宠爱的小妾与最信任的下手竟合力给他扣上这么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他的声音都尖锐得怪异起来。 于通判? 屋檐下,谢云烬挺拔的身姿被阴影遮盖,眸色有了微微的波动。 今日暮色四合之际,他正是受于通判之邀,小酌几杯。 以他内阁阁老的官衔,自负于通判不敢对他下手。 万万没想到…… 谢云烬幽暗的目光重新投向宁姝。 于通判的府宅距离赵府不过隔了一条巷子,预料到赵知府今夜会召他一般,他衣着得体,跟在护院身后急匆匆跑进赵府。 当看清眼前的阵仗,以及赵知府那凶神恶煞的眼神还有跪坐在地挺着大肚子的柳娘时,于通判心中一紧,匆忙的脚步硬生生缓了下来。 “好你个于通判,竟敢背着我勾搭我的女人?来人,将于通判就地正法!” 赵知府在见到于通判止步不前的那一刻,就确信了柳娘的话。 他的怒气无以言表,恨不得当即就将于通判碎尸万段。 于通判迷茫的打量着完好无损的宁姝,皱了皱眉头,随后立即变换上一副无辜的面容,“大人是否听了谁人的诬陷?下官冤枉啊!” “老爷,就是他!妾身怎敢欺瞒老爷?是他对妾身说老爷的官职最多只能再任一年,就连老爷进京也是去领罚的!妾身孤苦伶仃的一介女流之辈对老爷的官事也不懂,老爷当时不在丽水城,妾身、妾身只能被他霸王硬上弓啊。” 柳娘积压在心底深处的秘密说了出来,顿时感觉轻松了很多。 这样也好,不用在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领罚?”赵知府阴森的看着于通判,“看来知道的不少啊?” 去岁进京朝拜,赵知府确实因为一些小事险些丢了乌纱帽。 还是在一位贵人手里借到巨额银两周转,这才逃过一劫。 那件事只有自己知晓,觉得晦气,回府后连最疼爱的柳娘都不曾透漏半句。 于通判却在他走的时候就知道了? 被信任之人背叛后的愤怒将理智完全占据,赵知府捡起凤氏丢掉的长刀,就欲砍向于通判。 于通判扑通一跪,目光飘来飘去,似是在斟酌如何解释。 思量了半响,豆大的汗珠不停滑落,愣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只道:“大人,这只是柳娘一面之词啊!” 柳娘已经豁出去了,怒吼道:“这哪一句不是你亲口对我说的?还有今夜之事,你要陷害京城来的谢大人,命我在宁姑娘的茶水里放药,还让我派人以寻找刺客为由去捉奸……这不都是你指使的?” 柳娘的药确实下了,基于赵知府相中宁姝这一点,柳娘的下手便不会轻。 虽不解宁姝是如何逃出生天,但先指认于通判,准是没错的! 第4章 万象蛊异动 元武最为震惊。 抻着脖子一脸好奇的望向院中单薄的身影。 就是她要了自家主子的清白? 少女衣着简朴,却也干净。 与粗布灰衣的穿着不附,竟生得一副皎若芙蕖的面相。 要说妩媚妖冶,还透着一丝不谙世事的清雅之感。 要说端庄贤淑,一颦一笑间还仿佛流露出摄人心魄的媚艳。 砸了砸嘴,元武小心试探道:“主子,要不要把人……咔嚓了?” 谢云烬淡漠的瞥了一眼元武,没做理会,继续盯着院中的动静。 柳娘的坦白无疑是一记重锤,直击于通判的天灵盖。 他颤声道:“大人莫要听这毒妇胡说,下官怎会……” “什么?你竟敢打谢大人的主意?”赵知府以为今夜的震惊到此为止了,而二人的狼子野心竟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你、你!”肥硕的身子眨眼间好似清瘦了一圈,他语无伦次的喝道:“你可知谢大人是谁?” 说到最后,赵知府险些哭出声来,“他可是内阁重臣,当今皇后娘娘的亲外甥,谢国公唯一的嫡子,此次陛下派遣到丽水城巡查的钦差大人啊……你,哎!” 赵知府眼里开始冒出金星,身形有些踉跄,他扔掉长刀,抬手扶着额头尽量让自己站稳。 宁姝回眸,正对上宁家夫妇担忧且惊诧的目光。 她淡淡道:“可惜,并没能如于通判的意,柳娘给小女的茶水小女并没喝。” “你胡说,我明明看着你喝下的!”柳娘的处境已是无力回天,但就算死,也要拉着宁姝垫背。 怎能让这个狐媚的女人入得赵府,替代她光鲜的活着? “你给老子闭嘴!”赵知府只恨自己瞎了眼,昔日怎会看上这么个没长脑子的妇人? “来人,把这个毒妇给我关进大牢!”赵知府连声吩咐,“还有于通判!” 于通判还想求饶,赵知府却不给他机会,“还有宁姑娘,今夜之事与宁姑娘也有莫大关系,带宁姑娘去书房,本官亲自审问!” 众人:!!! 话中意思昭然若揭。 暗叹赵知府在此情形下还有心思寻花问柳之余,也对宁家姑娘深表同情。 宁昭松开凤氏的手,忙把宁姝护在身后,“知府大人,今日之事都是因小的而起,大人要审问也是该审问小的,与舍妹无关啊!” “闭嘴!再多说一句……” “好热闹啊?” 赵知府的话音未落,谢云烬清润的声音从廊角檐下传来,打破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宁姝本就不怕赵知府,她低垂着眼睑,心里早已开始盘算要如何脱身了。 却在此时,体内万象蛊忽然活跃起来。 那兴奋的状态是全盛时期都没有过的异象。 她感受万象蛊的指引,缓缓抬头看向闲庭信步的谢云烬,眉头拧得更紧了。 这不是那位公子吗? “谢、谢大人……”赵知府双手作揖,露出了今夜首次的恭敬。 玄色儒衫的身影仿佛泉间溪流,有条不紊的与阴影剥离,渐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他的眉眼带着温文有礼的笑意,举手投足间却散着淡淡的威压感。 “赵知府,可否让本官问于通判几句?” 赵知府鬼使神差的应着:“大人请。” 于通判见谢云烬到场,灰败的脸色霎时间被惊惧的霜白所覆盖,像个僵尸矗立在原地。 谢云烬目不斜视,依旧噙着彬彬有礼的笑意问道:“于通判对本官下毒,想必不会是赵知府的指使,那你背后究竟是何人?” 赵知府双腿一软,难怪眼前男子年纪轻轻就能位极内阁,清晰的思路远非他所能及啊! 不,都怪柳娘下作,才让他乱了心神,否则他必然也会在第一时间察觉事情的蹊跷。 嗯,一定是这样。 赵知府自我安慰的想着,脸上带着一丝惶恐,“谢大人说的是,就是给下官天大的胆子也不会对谢大人下手啊!”随即表情阴冷下来,怒目望向于通判,“你,快说,究竟是何人指使?” 于通判的脸被两名护院按在地上摩擦,细碎的石泥带着浓郁刺鼻的土腥味席卷而来,让他似乎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我说,我说。是……” 于通判坦白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倏地放大瞳仁,口吐黑血,跪伏在地的身子戛然抽搐起来。 身旁护院惊吓退后,谢云烬却丝毫不显惧意,跨步上前俯身逼问道:“究竟是谁!?” 于通判只挣扎了一瞬,便没了呼吸。 谢云烬云淡风轻的面容上悄然布满冷意。 伸手探了探于通判的鼻息,眼睫微抬看向神情错愕的赵知府,幽幽地道:“死了。” “死了?” 那岂不是死无对证? 赵知府屁滚尿流的自证清白,“谢大人明察,下官只是这逆贼名义上的上司,并非主使啊!” 谢云烬微微颔首,“我知。不过还请大人派人去搜查于通判府邸,看是否还留有证据。” “还不快去?”赵知府闻言忙吩咐手下。 “今夜之事,官事已然解决,大人的家事本官就不参合了。”谢云烬语气波澜不惊,让人听不出喜怒。 赵知府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是下官叨扰大人休息了。” “都散了罢,你跟我来。”谢云烬斟酌片刻,对宁姝道。 宁家人:!!! 宁昭阻止道:“谢大人……” “大哥。”宁姝朱唇轻启,打断宁昭,“无妨。” 想必谢大人也发现是她夺去他的清白之身,这歉,终归是要道的。 宁姝压制体内万象蛊的异动,垂首跟上谢云烬的背影。 赵知府后怕的顺着气儿,传言内阁谢云烬不近美色,看来传言也并不可信! 只要谢大人相信幕后主使不是他,那损失一个美人又何妨? 肉疼的目送美人消失,赵知府收了心思,打起精神收拾眼前的烂摊子。 …… 再次步入这间厢房,宁姝恍如隔世。 房间内窗门大敞,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沉香味。 谢云烬将窗门一扇扇关阖,吩咐元武在门外守候。 待屋内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后,谢云烬坐了下来,视线一错不错的盯着宁姝。 被沉闷且压迫感十足的目光盯着,宁姝不由地心虚起来。 良久,她败下阵,怯懦且诚恳的语气使谢云烬温润如玉的面色瞬间清冷了几分。 “对不起,害公子失了清白之身。不过我留银子了,公子你没看到吗?” 第5章 我是不会负责的 祁国二十九年,新皇登基,提拔众多能力卓越的年轻人入仕。 谢云烬虽是皇后亲外甥,但年仅双十便连中六元,乃人中翘楚。皇帝将其召入内阁,朝臣虽有怨言却也无力反驳。连中六元不说,此人素来温文有礼,对谁都是一副谦和的笑意。 为官两年如一日,实难抓住他的话柄。 而眼下,这位人人夸赞的内阁小阁老谢云烬,和煦的笑容不在,反而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宁姝努力放柔语气,“若公子觉得十两不够……可我只有这么多了,实在不行,公子开个价,我打下欠条可好?” 谢云烬:…… 台词莫名其妙被对方说出,他竟无言以对! “宁姑娘心胸让我叹为观止。不过我找姑娘前来,并非是因为……咳,姑娘是如何发现烛火有问题的?” 依照柳娘和于通判的说法,药显然是下在茶水里的。 当时,宁姝在意识迷蒙的状态下竟还能察觉烛火有问题? 谢云烬不免生出些许疑虑。 宁姝悄悄松了口气,只要不是逼她负责,其余都好说。 “不瞒公……大人,小女对气味有些敏感,那红烛燃起时带着一股曼陀罗花的异香。” 谢云烬盯着宁姝看了一瞬,淡淡道:“那姑娘既然没喝柳娘的茶水,又是如何进入这房间的?” “我喝了的。”宁姝平和的承认自己的谎言,“在那种时候,若不想被人发现大人失身,只能如此。” 谢云烬:…… 宁姝目光惆怅,“怪只怪我没能及时看穿柳娘的阴谋。” 哪怕早上一个时辰举行祭祀,那她就会早一个时辰醒在这副身子里。 柳娘的计谋也不会得逞,谢大人的清白亦不会白白丢失…… “大人怀疑是我自荐枕席?” 宁姝忽然后知后觉,神色复杂的打量谢云烬。 谢云烬低低地笑道:“为何不可?” 在京都时,谢云烬所乘马车只途径闹市,砸在车上的荷包配饰便如洹河沙数。 眼前的少女多少也是吃过京都权谋风气长大的娇娇儿,“舍身取义”这种事情总是无师自通的。 宁家倾囊收买于通判,最后一搏,也不是无迹可寻。 “呵。” 宁姝冷笑出声,极为优雅的偏过头,翻了个明目张胆的白眼后,转身离去。 “站住!” 谢云烬不得不承认,底线确实有被宁姝冒犯到。 “就这么走了?” 门外元武如临大敌,横挡在门前,就算宁姝出来也无从迈步。 宁姝不屑与他争辩,“难不成谢大人还要我负责不成?” 此女行事乖张,张口闭口都是风流男子的套路。 衬得他反倒是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女子了! 不过话赶话,谢云烬只能咬着牙道:“若我说是呢?” “你妄想!”那股被臭浆糊粘上身的愤怒感涌上心头,宁姝清凌凌的瞥了谢云烬一眼,道:“你要多少银子我可以打下欠条,若敢肖想其他……我是不会负责的!言尽于此,你想好了再来找我。” 这种想靠“美色”来攀附她的人,她在苗疆见多了! 没想到在大祁居然也能见到,极其厌烦! 也不待谢云烬作何反应,宁姝猛地拉开房门,冰冷的目光如利刃似的扎向元武,元武一个激灵,当真被吓得怔住,眼睁睁放任宁姝离开。 …… 亥时刚过,守候在院中的宁家人,见宁姝平安归来才暗暗松了口气。 “姝儿,那位大人可有为难你?” 宁夫人担忧的上下打量着宁姝,关切的语气让宁姝有些不自在。 “没有,大人只是体恤大哥要照顾嫂嫂,找我也只是简单问过几句而已。” 今夜宁姝着实累得紧,好在宁家相安无事。 胡编个借口劝慰几人早些休息,宁姝也吩咐茯苓备水,想尽快洗掉身上的粘稠。 环视简陋的浴房,宁姝未让茯苓进来侍候,皱了皱眉头,才缓缓解开衣衫。 破旧的布料被洗得微微泛白,她圣女阁里最低等的丫鬟都要比这穿得好。 刚解开腰封,纤纤玉手忽然顿住。低头看到白色蚕丝缎子制成的宽大亵裤,红唇紧抿。 这怎么看都是一条男子的亵裤!!! 昏暗的房间里她因时间局促,跟本无暇细看。 合着她把谢大人的亵裤穿走了? 心里的羞臊一言难尽。 良久,心情才平复下来。 将亵裤丢到一旁,蹩手蹩脚的跨入看似要散架了的木桶之中。 温暖且柔和的水汽袭来,舒适至极,让人昏昏欲睡。 阖上双目,宁姝静下心梳理着今夜所发生的一切。 祭祀大礼由族中几位长老亲自监管,怎么会出现突然着火的纰漏? 再者,火把也不过拳头大小,燃烧起来虽火星四溅,可微弱的火光为何能将她的身子瞬间点燃? 热浪缠绕着她的全身,灼痛无情的侵蚀着她每一寸肌肤,她凄声呼救,祭祀台下的人却…… 无人上前? 美目倏地睁开,深邃的眸光紧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氤氲缭绕,祭祀大礼的一幕幕重现在眼前…… 这一夜,宁姝都在思忆祭祀大礼,似睡非睡,头疼欲裂。 天刚拂晓,她索性起身推开窗子,清凉的惠风扑面而来,浑浑噩噩的思绪适才逐渐清醒。 “姝儿?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 宁姝朝院中望去,见宁昭正忙着晾晒草药。 宁家被发配到丽水城后,是身为长子的宁昭担起了养家大任,以幼年在外祖家学来的医药学识,典卖了宁夫人和宁姝的首饰,开了间小药铺。 在京城过活了二十载锦衣玉食的日子,忽然跌到谷底却也没自暴自弃,每日天不亮就起身整理着药草。 宁姝暗暗佩服宁昭心气的同时,也为未来的日子捏了把汗。 敛起思绪,宁姝来到院中,冲宁昭甜甜笑道:“大哥,我来帮你。” 殊不知,这笑容看在门口处那人的眼中,尤为刺眼! “咳咳,我家主子求见宁大人。” 谢云烬整夜无眠。 对临满朝文武都能笑得风轻云淡,在边境小城却被一位落魄小姐给噎到哑口无言。 遥想当年十岁参加春闱落榜时,发挥的都要比这优秀! 他煎熬了一夜,她却笑得云淡风轻? 那把他的清白当做什么了? 第6章 把东西交给宁姑娘 元武端着个精致的方形木匣,躬身站在谢云烬身旁,背脊忽然感觉有些阴凉,总觉得一股寒气萦绕在周身。 打了个激灵,再次出言道:“宁公子,宁姑娘,请问宁大人可起了?” 宁昭回过神来,态度敷衍:“官人找错了,这里并没有什么宁大人。” 早年在京城,谢云烬算是与几位皇子并驾齐驱的风云人物,宁昭自是认得此人的。更在年少时,还曾同行打过马球。 几年不见,鲜衣怒马的翩翩公子摇身一变成为内阁重臣,而他…… 宁姝尚在差异中没回过神。 谢云烬出现,体内万象蛊理应有所反应,时下竟安静得如冬眠之蝉。 她抬起头,不带一丝情感的瞥着谢云烬,若有所思。 仅这一眼,元武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宁姑娘是嫌弃自家主子的意思吗? 小心观察着主子的脸色,元武暗叫糟糕。 果然比出门时还暗了许多! “宁公子,本官确有要事找宁大人商议。” 宁姝魂游之际,他的声音徐徐响起,但体内仍无异动。 面色难掩焦虑,随意地福了福身,转身回了房。 元武瞧了一眼,心道:宁姑娘好魄力,这要是搁在京城,主子亲自登门拜访,哪家的姑娘不都得盛装笑脸相迎? 正思忖着要不要喊人留步,却听主子如沐春风的声音响起。 “元武,把东西交给宁姑娘。” 元武忙追上宁姝,毕恭毕敬的递出了木匣。 宁姝回过神来,本能的推拒着:“大人多礼了,小女子收受不起。” “宁姑娘还是看看其中为何物。” 本是谦逊到让人挑不出毛病的语调,却让宁姝心里一阵发毛。 她狐疑的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挑开木匣的盖子,只掀开一道半寸的缝隙便看清了其中之物。 一条被工整叠好的淡青色女子亵裤,静静坐落在木匣中。 “啪!” 宁姝狠狠地盖上木匣,一把夺过木匣紧抱在怀中转身就跑。 “宁姑娘,本官的东西也请宁姑娘尽快奉还!” 谢云烬戏谑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宁姝垂头,红着耳根跑进屋内,迅速关上房门。 宁昭不解地看向谢云烬,“谢大人,这是?” “无妨,昨日宁姑娘落在赵府的物件而已。”谢云烬收回目光,坦然道:“还请宁公子请宁大人一见,本官确有要事。” “我说过了,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宁大人!大人请回!” “宁公子,本官此次前来丽水城,为得就是两年前吏部账本调换的事,这其中最清楚的人莫过于宁大人,宁家能否沉冤得雪,就看这一回了。” 谢云烬微微转身,环视埋满院子的药草,继续道:“不过,若宁公子想继续让宁家人在这边境小城过着起早贪黑的日子,就当本官没说。但本官还想劝慰宁公子一句,昨日宁家算是逃过一劫,可日后难免会有李知府,王知府。届时,宁公子又当如何?” 宁姝少女初长成,自打宁家来到丽水城后,无论酒肆老板的儿子,或者寒窗苦读的士子,还是走街串巷的地痞,都敢上门提亲。 赵知府暗暗放出风声,欲抬宁姝做第五房小妾,宁家的门槛才稍稍安静些许。 去岁年底宁姝及笄,至今已有三月,赵知府未曾动作,宁家提心吊胆的数着日子。 谁知赵知府抬人的轿子还没上门,却被柳娘的阴谋惹火上身? “这是我宁家的事,不劳谢大人费心,谢大人请。” 两年前不堪回首的往事,令宁昭不再轻信朝廷中人。 即便谢云烬的风评尚佳。 “且慢。” 宁正杰不知何时出现在廊角处,身侧还站着愁眉不展的宁夫人,方才二人的对话也不知道被宁正杰听去多少,宁昭眸色暗淡,轻声道:“父亲,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宁大人。”谢云烬眼尾微弯,扬出个煦色的笑来,“昨日多有不便,没能问候大人,请大人见谅。” “谢大人言重了,老夫一介草民,担不起内阁重臣的这声大人。”宁正杰将谢云烬请进屋中,吩咐宁夫人看茶,沉吟片刻,对宁昭道:“你也进来,有些事情你也应该知晓。” 闻言,宁昭犹豫几息后,把手中药草放在地上竹篮里,拍拍手上药渣,跟了进去。 “谢大人有什么想问的?”宁正杰从没看轻过在京都早有盛名的谢云烬,只是做梦都没想到会有一日是这个年轻人不远千里来到丽水城,询问他当年事情的真相。 谢云烬道:“不瞒大人,其实当年之事陛下也如鲠在喉,实在没有证据,只能明面上将大人贬到这边境之地,远离京都水深火热才能保住大人一命。陛下的良苦用心,还望大人能够理解。” 宁正杰寒门出身,得先帝赏识,坐到了吏部司郎中的位置,勤勤恳恳,尽职尽忠。 也正是怀着对先帝伯乐的感恩之心,在新帝登基后,亦是一如既往的认真做事。 直到那日…… “那日是小女生辰,正赶上腊月初雪,老夫急着回府,临行半路才想起为小女准备的生辰礼落在了署衙。连忙折返去取回,谁知刚进署衙大门,就被人撞得险些摔倒。” “乌云当空,风雪飘摇,他低着头老夫并没能看清那人的容貌。不过老夫认得那人,且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宁正杰顿了顿,怔神的坐在椅子上,思绪回到了那个昏暗的雪夜。 与那人相撞,当时他并未察觉,一场恶梦竟由此引发了开端。 草草取回宁姝的生辰礼,宁正杰回到家中,一家人正其乐融融的吃着饭,对宁府外数十名锦衣卫悄然包围府宅毫无察觉。 一道圣旨如晴天霹雳到来,宁正杰连夜进宫面圣后,才知晓吏部账册被调换一事。 账册里记载着渝州水患的赈灾款项,白日里还细细研究过,到了宣义殿,那本账册竟成了废纸,整本册子一个大字都没有! 宁正杰抬眸看着谢云烬,“老夫,能相信谢大人吗?” 第7章 谢大人,借一步说话 谢云烬接过宁夫人递来的茶盏,轻轻吹开水面上的浮叶,喝了一口。 茶叶显然是次品的陈年旧茶,口感就如宁家人不尽人意的处境一般苦涩。 放下茶盏,谢云烬笑了笑,不答反问,“大人可曾想过,偷换账册此等大事,陛下为何还保了大人的性命?” 即使免去诛九族的罪名,可偷换吏部账册一事可大可小,宁大人说是秋后问斩也不为过。 宁昭始终安静的聆听,听谢云烬说,适才抬头,疑惑的看着他。 宁正杰凝神片刻,忽然激动的望着谢云烬,“谢大人是说……” 谢云烬弯唇一笑,“不错,本官此次前来丽水城便是奉陛下之命,借着巡查丽水城的名义秘密调查当年之事。陛下,还是相信宁大人的为人的。” 指正宁正杰的是吏部侍郎的管家。 说是刘侍郎久久不归家,夫人担忧,才派他来寻人。 吏部侍郎刘大人贪恋口腹之欲,是文武百官乃至于皇帝都知晓的。 他临时兴起出门吃酒,刘夫人应早已习以为常,会特意寻人? 皇帝怀疑其中必有蹊跷,奈何当年宁正杰只坦言与人相撞,且并没看清来人是谁,对调换账册事亦是拒不承认。 无奈之下,皇帝只好佯装盛怒,收了宁正杰的乌纱帽,将其贬为庶人,下派到丽水城。 “所以,还请宁大人如实告知。” 宁昭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记得一夜之间,宁家遭受了天翻地覆的厄运。 昔日同窗对他避而远之,父亲官场同僚闭门不出,生怕在路上“偶遇”惹了圣怒的宁正杰。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连父亲唯一的一房妾室也带着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连夜卷款逃得无影无踪。 举家上下迁移的盘缠,还是外祖母接济的。 不过以宁昭对父亲的了解,他为人正直不阿,在官途上欠缺许多变通手段,但绝不会是作奸犯科之辈。 望着宁正杰眉头紧锁的苍老面孔,宁昭出声鼓励道:“父亲,我也就罢了,娶得宛如为妻已是今生最大幸事。但求父亲为姝儿想想,她方及笄,还有大好的日子等着她呢,万不能背着罪臣后人的名号苟活一生啊!”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那一束旭日光辉穿透破洞的窗纸闯了进来,屋内因这一道光束明亮几分,让宁正杰迟疑的心扉也终于敞开一道缝隙。 “在老夫说出真相之前,老夫恳请谢大人坦言相告,谢大人如今支持的究竟是哪一位?” 大祁筋骨正盛,纵使奸佞犹存,但皇帝知人善用、虚心纳谏,朝局稳如泰山。 然,龙有逆鳞,他接下来的话很有可能触犯到皇家最大忌讳。 谢云烬忽然到访,说明皇帝有心追查当年隐情,他可以说,但也是在保证全家人安全的情况下。 谢云烬蓦然起身,双手朝东作揖,“谢家能以簪缨世族传承百年,靠的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始至终谢家效忠的只有一位。” 历任皇帝而已。 宁正杰最后一道警戒破防,他惭愧道:“是老夫小人之心了。那人并非刘家管家,而是常年跟在四皇子身侧的那位公公……” …… 宁姝无精打采的替宁昭整理着药草,时不时瞟过那扇紧闭的房门,时不时换个姿势继续整理。 体内万象蛊安静如初,她不由怀疑昨日激情四溢的表现或许与谢云烬没什么关系。 眼角余光划过地上的木匣,宁姝精致的五官渐渐扭曲起来。 莹白的肤色又烧成了云霞般的绯色。 明目张胆的送回她的亵裤,他什么意思? 猛地转过头望向房门,他莫不是与宁家人全盘脱出了? 随手放下药草,宁姝抓起木匣急匆匆奔向房门。 就在她人刚刚走到门前的时候,房门竟忽然打开了。 开门的人先是一怔,对上宁姝慌神的目光后,淡笑出声:“宁姑娘。” 宁父宁母都对宁姝的举动有些诧异,“姝儿?” 自家闺女平日里少言寡语,很少参合长辈间的谈话。 两年前开始,更是如此。 眼下居然站在门前偷听?还紧盯着谢大人的脸看? 同为女子的宁夫人望着身前谢云烬英姿挺拔的背影,眼皮动了动,没再出声。 宁姝见所有人的表情似平常,并无起伏的变化,淡笑着道:“母亲,我有些饿,想来问问何时吃早饭?” “噢,瞧我。”宁夫人绕过谢云烬走出了房间。 宁家下人走的走散的散,如今整个院里只有一位厨娘。 先前儿媳凤氏偶尔还会帮上一帮,自怀孕后,宁夫人便顶替上她的位置了。 “那本官就不留了,若有消息,本官会再次登门拜访的。”谢云烬恭敬的对宁正杰辞别。 宁正杰双手扶起他下弯的身子,“谢大人言重了,老夫静候佳音。” “爹爹,晨间寒凉,您再歇会。大哥,那药草再不晒的话,恐怕就来不及了。谢大人……就由我来送。” 听着宁姝的话,谢云烬眉梢轻挑,没说同意但也没拒绝,动作优雅的往门外走去。 出了院门,宁姝方才缓缓开口,“谢大人,借一步说话。” 谢云烬道:“这里没有外人,姑娘想说什么?” 宁姝看了看准备驾车的元武,垂头不语。 “你去前面等我。”谢云烬看出了她的心思,对元武道。 元武扯了扯嘴角,掏了掏竖起的耳朵,不甘的牵扯马车走开了。 “这个还给大人。”把手中木匣递给谢云烬,宁姝用几乎仅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嘟囔着:“也希望大人忘记昨夜的事,不要与旁人说。” 谢云烬似笑非笑的接过木匣,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宁姑娘的意思是,莫要本官影响了将来姑娘找到好的归宿?” 宁姝垂眸颔首,“算是。” 她睫毛浓密蜷长,如两片蝶翼栖息在她的眼皮上,遮住了她的眸光。 但谢云烬在其身上根本没有看到惧意或者羞意,反倒尽是歉意和嫌弃! “也好,那姑娘就写出一份千两黄金的欠条给我!” 谢云烬始终以为宁姝是在以退为进,但事实好似并非如此。 腹中预设好的说辞居然一个字都没派上用场! 第8章 审问柳娘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驱散了宁姝心中的晦暗,却又凭空生出了怒火的萌芽。 他保证不告诉别人,悬起的心也算稍稍放下。 可一千两黄金? 宁姝眼帘微抬,目光顺着他玄色云纹的长衫缓缓上移,最后落在他俊美无俦的面庞上。 墨眉似剑,面如白玉。 一双桃花目弯了弯,温和谦逊的笑容挂在唇畔,任谁看了都要倾慕三分。 行……姑且就算他值一千两! 认命的收回目光,根本没再多看一眼那副能让祁国众多贵女为之折腰的面容,“那我写好借条后,如何交予大人?” 忽一阵微风骤起,吹乱了她垂在耳前的两缕发丝,她却不咸不淡的偏过头,如千两借条一般,不甚在意。 谢云烬和煦的笑容僵在脸上,负在背后的手屈成拳,如玉的骨节微微泛白,手背青筋凸起。 “宁姑娘只管写好,今晚我会派人来取。” 话罢,跨步上前与她擦肩而过。 他的步履太快,宁姝只见一抹黑影瞬间消失,空留淡淡的沉香味还弥漫在周身的空气中。 …… 刚回到赵府,赵知府肥硕的身子配上暗红色的官服,像头烤熟了的野猪,一路轻跑着奔向谢云烬。 “大人,这些都是在于通判家里收到的。下官真是万万没想到,一名小小的通判家底竟比本知府还要殷实。” 此刻院中,林林总总放置了七八抬箱笼。 盖子是敞开的,里面金银玉器在日光的暴晒下,正泛着能晃瞎狗眼的金光。 谢云烬啧啧称奇。 “在这边境小镇做官,还能有此财富,真叫本官大开眼界。” 赵知府陪着笑,“嘿,这其中一成,是以往逢年过节于通判赠与下官的,于通判胆大包天,敢伙同逆贼对大人动手,想来这些钱财的来路也不是干净的,下官可不敢收!” 他的示好谢云烬根本没细听,只温和笑着说:“所以说,赵大人对于通判的富卓是心知肚明的?” 赵知府眉眼尴尬,强扯出一抹笑来,“谢大人,于通判比下官来这丽水城还要早上几年,下官是知晓他多有黄白之物,但何以得来却无从得知啊。” “嗯。”谢云烬点点头。 “还有柳娘……”赵知府哈着腰跟在谢云烬的身侧巡查满院的箱笼,“柳娘确实对于通判的事毫不知情,是于通判忽然来找她的。两人目标一致,一来二去,就如此了。” 他小心翼翼瞥了眼谢云烬的脸色,见并无波澜,连忙收回目光继续道:“大人您看,这柳娘要如何处置?” 谢云烬停住脚步,回头看着赵知府,淡然一笑:“我想亲自审问一下柳娘。” “大人请随我来。” …… 柳娘本就白到病态的面色,时下更是惨无血色了。 “你,大人要找你问话,还不行礼?”赵知府的语气比昏暗的牢房还要阴冷,蜷缩在墙角的柳娘闻声微微转头,被凌乱发丝盖住的双眼肿得老高,让赵知府差点没认出人来。 隔着囚栏,柳娘眼中的赵知府不在是昔日对她呵护有加的夫君了。 更像是杀人于无形的恶魔。 “我知道的我已经说了。”爱了他整整五年,又在一夜之间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柳娘心如死灰。 赵知府瞪眼指着柳娘,“唉?你这是怎么态度?你是罪人,你要配合官府办案!” “赵大人,让本官来。”谢云烬通宵的疲惫感流淌全身,不想再多浪费时间,轻声开口道: “柳娘,本官想知道当初于通判与你合谋害本官,难道你就没有过怀疑?” “没有。”柳娘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痕,鲜丽的衣裳也脏乱不堪,无不彰显此刻的她有多么狼狈。 偏眸色中的释然,坚定的可怕。 似乎她二十三年来,从未如此人间清醒过。 “为何没有?” “因为我坚信老爷不会碰别人用过的女人,而于通判又笃定大人碰过宁姑娘后,定会娶她,听了这话,我当然会觉得他是在为我好。” “他说我会娶宁姑娘?”谢云烬眉梢一挑,脑海中一个念头飞快闪过,他却没能抓住。 “不错。” 赵知府颤声道:“你们真是好算计啊?我何时说过要抬宁姑娘入门了?仅凭你们一厢情愿的猜忌,就险些害得谢大人与宁姑娘的清白,你们真是……蛇蝎心肠!” 不知道这么直接的解释谢大人能不能听明白? “谢大人,下官可一丁点都没肖想过宁姑娘啊!” 谢云烬抬手轻拍了拍赵知府的肩头,转身离开牢房。 心道:她连我都看不上,你还是省省! 柳娘双手抱膝将头抵在墙角,阖上双目,两道晶莹顺着脸颊滑落。 这便是她全心实意侍奉了五年的无情男人,她好悔,好后悔啊! 回到厢房,玄风早已等候多时。 “主子,属下已经查过了于通判的府宅,有一间密室,但密室里除却金银珠宝便是书法名画,别无其他。至于柳娘那里,更是一点有价值的都没找到。” 玄风气质偏冷,素来惜字如金,只有对主子汇报的时候吐字如珠。 但主子许多重要的任务都会派他去做。 元武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话太多了,才隐隐有种地位不如玄风的错觉。 谢云烬摆了摆手道:“此人老奸巨猾,起初连我都没发现他的不对劲,恐怕不会留下任何线索,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如何被人毒杀,可以照这个方向找找。” “是。”玄风领命,退了出去。 “元武,你继续追查那帮刺客踪迹。” 月前还没进丽水城时,接连遇到两次刺客袭击,谢云烬一个名义上的钦差,到地方被刺杀,第一个怀疑的便是当地知府。 小半个月的接触下来,他发现赵知府只是迂腐愚钝,公事上小错不少,大事却也没有。 还没到置他于死地的程度。 那么刺杀他的究竟是谁?会是与于通判一伙的? 还是说朝廷里隐藏在暗处的对头不远千里的追杀他到丽水城来了? 揉了揉眉心,脑海中响起宁正杰的话来。 “四皇子身边的公公为何会出现在吏部署衙?而吏部侍郎的管家又为何要指正老夫?” 忽然睁开双眼,看了看桌上精致的木盒,将其缓缓打开后,俊逸的面容上温和不再,瞬间被戾气布满。 第9章 大火 宁姝忽地将刚写好的纸张揉成一团,扔进满是纸球的纸篓。 思来想去,一千两黄金又不是小数目,她这辈子能还得清吗? 越写越烦躁,索性不写了。 从纸篓里随便捡回方才写好的一张,用手摊平纸张,再工整折叠好。 走出房间,见落日熔金,红霞染透了半边天…… 赵府。 玄风拱手望向谢云烬汇报:“主子,于府所有人都调查了,能有机会近身于通判并且下毒的只有当晚跟在他身侧的那名小厮。已经将人控制并审问,他貌似真不知情。” 谢云烬站在门前,望了眼西边漂浮的金色云朵,微微颔首道:“继续追查,不要漏过任何一个细节。” “是。” 玄风正欲退去,岂料谢云烬径直走出门外,“你随我来。” 说好晚上派人去取欠条,这时出发,到城西差不多天也该黑下来了。 坐上朱红华盖马车,他百无聊赖的捻着手指。 一千两黄金她能还得起?莫不是要耍以身抵债那出把戏? 薄唇微挑,换了只手拖着腮,透过马车窗柩欣赏街头华灯初上的街景,心情莫名轻愉。 不对! 宁家姑娘若真怀揣不安生的心思,那晚就不该亟亟逃出赵府。 甚至还留下十两银子! 收回目光,车内登时萦绕起了阴沉的低气压。 谢云烬神游天外间,马车已然来到宁家小院门前。玄风在外禀道:“主子,是这里吗?” 谢云烬纠结的捏了捏眉心,终还是留在了车里。 “嗯,左数第三间小院,你只管进去找宁姑娘便可。” “是。” 玄风不疑有他,利索的转身走向那间小院。 破旧的院门上,原本暗红色的底漆被风雨洗涤,斑斑驳驳。 他正思忖着主子何时结识了这等难民户家,瞳孔中倒映出的那间小院,竟忽地一闪,金红色的火光漫天,比方才天边的晚霞还要耀眼。 玄风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立马箭步上前,冲进了院门。 “走水啦!不好啦!快来人呐!” 茯苓呛到浓烟,她焦急的在院中踱步,哭喊的声音被噼啪的火势所吞没,根本无人听到。 正往外跑着寻人,一道黑人瞬间冲进院门,茯苓不知此人是好是坏,紧紧拽住他的胳膊哭求道:“我家小姐、主子们都在屋里,求你救救他们!” 玄风看了眼火势,正欲上前,身边一道玄色身影如风般闪过。 他连忙对茯苓斥道:“你拉着我我如何救人?” 茯苓吓得手一松,双手合十,跪在地上拜佛似的朝玄风的背影祈祷。 “天神大老爷保佑,保佑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一家人正吃着晚膳,凤氏孕期饭量大,一碗白饭显然不够吃。 那时茯苓离门口最近,得了主子吩咐就去厨房取饭。不想刚从厨房出来,那间屋子便眼睁睁的着起大火。 一个破旧到夏日里连连漏雨的房屋,顶梁上还有不少被虫蚁啄蚀的小洞,哪里经得起大火的席卷? 茯苓当下只能祈祷方才那位大侠能救出主子们了。 屋内,灰烟如雾气弥漫,宁昭挡在凤氏和宁姝身前,思量着应对的法子。 “咳,咳咳,不要管我,你们先出去。”凤氏艰难出声。 这时,一根房梁被大火燃烧断裂,不受控制的掉落。 “咣当!” 宁姝猛地转身将凤氏抱在怀中,向身后墙边推去。 宁昭则怀抱二人,把二人护在胸前,断了的木梁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的左肩上。 “相公!” “大哥!” 凤氏慌乱的拍灭他肩头上的火星子,溅起的火苗如淬了毒的爪牙纷纷扑向宁姝,她的神情恍惚,整个人仿佛回到了祭祀那夜。 “啊!” 宁姝后背紧贴着墙壁蹲了下去,目光有些迷离,双手捂住耳朵,失心疯一样的摇头嘶吼道:“不要,不要!” 她的视线由朦胧转向清晰,透过火光幕帘仿佛看到了几位长老正对着她阴恻恻的笑着。 在长老群的身后,一袭白衣的巫檀眉目里染着大快人心的惬意。 巫檀,可是她最温柔善良的小师妹,宁姝目瞪口呆的望着巫檀的笑脸,在眼眶里逗留的泪珠终于夺眶而出…… “为什么?” 宁姝望着巫檀走向自己的身影,歇斯底里的问向巫檀,“为什么是你?” 谢云烬被问得一愣,屋内浓烟密布,好不也容易找到人,她居然对自己的出现很是不满? “先出去再说。” 清冷的声音如泉间溪流,扑灭掉炙热的火温,使宁姝的神智渐渐回笼。 当看清身前如天神一般的高大身影时,她的神情微滞,秋水般的眸子里透着无尽的凄楚。 “怎么是你?” 谢云烬:…… 不再理会宁姝奇怪的发问,谢云烬环顾四周,烟雾中,依稀能看到玄风正搀扶着宁夫人左躲右闪的避着火苗,朝门口方向移动。 他随手拉起宁姝的手臂贴着墙角正欲行动,只听宁姝反抓住他的胳膊祈求着:“先救我大嫂!” 少女原本白净的脸颊,此刻灰突突的,凌乱的发丝三三两两散在额前,深红的眼眶里甚至还流着细细的泪珠,显然一副惊弓之鸟的可怜模样。 然而,她却在祈求他先救她人? 谢云烬转眼看向一旁的凤氏,不再犹豫,松开了宁姝的手。 宁昭不会武,但护住一个人还是可以的,他提议道:“谢大人请先救小妹,内子便不劳烦大人了。” 在火势刚刚窜起的那一瞬,宁昭便想过先掩护凤氏走出房间。 可心里还担心宁姝,这才耽搁了。 他也不懂为何,但就是相信谢云烬会救出宁姝。 话罢,宁昭不再拖沓,小心翼翼的揽着凤氏,一步一步的躲着火苗朝门口方向移动。 谢云烬只好看向宁姝,他说:“你若再拒绝,那我便离去!” 他发誓他若早知会遇见这么大的火,他今日说什么也不会来宁家的! 大不了,那一千两黄金不要了,就当他的清白喂了狗! 宁姝轻咳了两声,掩住口鼻站起身,“多谢。” 屋内的火势越来越凶猛,留给人落脚的空地少之又少。 宁昭无奈之下,横抱起凤氏冲出了房门。 就在他前脚踏出火光的那一刻,身后的房门被熊熊烈火燃烧殆尽,整间屋子崩塌下来,伴随浓郁的黑烟,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 “姝儿!!!” 宁家人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声,玄风眸色一凝,当即就欲飞身闯入火光之中…… 第10章 回京 圣女阁坐落在苗疆清澜湖旁,依山傍水。 水流如琴,莺啼如歌,一片岁月静好。 一袭白衣胜雪的巫檀赤脚踏在湖畔戏水,回眸一笑,提着裙摆手腕上的那串银铃手环叮当作响。 “师姐,湖水很暖,你也来呀?” 巫月在六角亭中倚栏而坐,嫣然笑道:“我就不去了,看你开心我已然满足。” “巫月师姐,我开心你便开心?” “是呢。” “那师姐可否让檀儿更开心些?” 巫檀正对着巫月,轻声呢喃。 “什么?”巫月未听清巫檀口中的话,身子前倾,探出凉亭围杆问道:“你大声些?” 水中的女孩刚过二八年华,凹凸有致的婀娜身段却尽显妩媚。 还生得一副娇媚天成的勾人面孔,是典型的苗疆人长相。 明艳日光斜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白皙的小脸泛着淡淡的诱人光晕。 她笑,笑得灿烂。 她走,走向凉亭。 她说,说得欢乐。 “师姐若想让檀儿更开心些,不如把万象蛊让给檀儿可好?” 巫月柔情的目光变得愕然,瞳孔里人脸逐渐变大,人脸的表情也渐渐狰狞。 万象蛊乃苗疆圣蛊,历经百年的沉睡来养精蓄锐,方得繁衍出一代幼虫。 幼虫出世,母虫即死。 然,幼虫出世后会自主选主,并栖息在那人体内。 直到那人死去,它才会寻找下一任主人。 能操控万象蛊的人,说的好听是主人,同时亦是蛊鼎。 蛊虫强行剥离蛊鼎易主,那蛊鼎必死无疑。 巫月始料未及,不可置信的望着巫檀。 巫檀如鬼魅一般在离地三尺的空中漂浮,她的手白得不像话,比起柔荑更像是来自地狱使者的魔爪。 “啊!你别过来!” 宁姝豁然起身,大口的呼吸着。 顺过气后,适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宽敞且华贵的马车里。 谢云烬正坐在矮榻上看着书,心里极为不解。 他不过是想探探她的鼻息,看她死没死而已。在她眼睫微颤的时候便立刻收手坐回原位,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张口第一句话竟是别让他靠近?! “宁姑娘多虑了,你就是未着寸缕的躺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有想要靠近的冲动。” 宁姝敛起被梦境扰乱的情绪,不甘示弱的问道:“是吗?那为何大人手中的书都反了?” 谢云烬坐怀不乱,继续盯着手中的书籍详渎,“姑娘有所不知,我连中六元,普通的读书方式已经满足不了我了,我是故意倒看书籍的。” 宁姝:…… “我为何会在这里?我父母兄嫂可还好?” 终于问道点子上了! 谢云烬放下书,眼皮微抬,好看的桃花眼里透着和煦的笑意,宁姝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虚伪。 “是我救了宁姑娘,所有人一切安好,宁大人和宁夫人在另一辆马车里,我们正在去往京城的路上。” “京城?为何要去京城?”宁姝翻身下榻,掀开挡着车窗的布帘向外望去,果真见到一辆马车跟在后方。 谢云烬:!!! 难道不该先谢谢他这位救命恩人吗?! 耐着性子对她解释说:“宁家的大火很有可能与我会面宁大人有干系,此事说来话长,待到驿站休憩之时,宁姑娘可详问宁大人。” “……那我为何会在大人的车中?”宁姝警惕的向后靠了靠,眼尾上挑,眸中带着似天堑般的警惕感。 谢云烬语气浅浅,似笑非笑地望着宁姝,若元武在场,定然能察觉到他周身萦绕着的怒气。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宁大人与宁夫人跪求我让你睡在我的车里,如今姑娘既然醒了,那便下车罢。” 说着,他冲车外高喊一声:“元武,停车,让宁姑娘去后面马车。” 被下了逐客令,宁姝方知是她误会了。 可二人间的关系……有些微妙,她拉不下脸道歉,只好一鼓作气下了马车。 当见到父亲母亲的时候,不知是原主的情感作祟还是怎的,宁姝眼眶微红,一头扑向了宁夫人的怀中。 “母亲,您没事?” 宁夫人爱抚的顺着她乌黑的长发,语气慈和,“没事,多亏了谢大人,一切安好。” 宁正杰也关切询问:“姝儿你昏迷这么久,身子可有不适?” 宁姝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痕,呜咽着道:“我没事,大哥大嫂呢?” 若非谢云烬相告,她对自己昏迷的时长浑然不知。只觉得那一个梦境转瞬即逝,而自己也不过昏睡了几息而已。 时下神志清晰,才发现宁昭与凤氏并不在此。 宁正杰与宁夫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淡淡的担忧。 他轻叹一声,“此次回京路途遥远,长途奔波,怕你大嫂身子经不起颠簸,只能留她和昭儿在丽水城,待到孩子出生后再回京不迟。” 况且,宁正杰心里还存着一丝后路。 万一此次进京,结果不尽人意,也好让宁昭这一宁家血脉保留住。 原本连宁姝都不想带回京城的,可宁昭一个男儿照顾凤氏就已经力所不及了,再多一个昏迷不醒的小女儿,宁夫人实在放心不下,这才安置在谢云烬的马车之中。 宁姝对宁正杰当年之事一概不知,固然充满不解,“那我们可以回京?又为何回京?” “姝儿已经不小了,有些事情你也应该知晓……”宁正杰缓缓道出当年被贬真相,以及在宁姝昏迷后,谢云烬如何保证在他的庇护下,宁家人回京定然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宁姝了然点头,她本就还没适应大祁的风土人情,于她来说,丽水城也好,京都也罢,只不过是生存之地罢了。 还有就是,去了京都……或许能见到三年一来大祁朝拜的苗疆人也说不定。 “哎,这谢大人真是好人,思虑周全,怕你大哥再被歹人所害,还留下了护卫保护呢。” 宁夫人斜睨了宁姝一眼,想在女儿的面上找出些破绽,却发现宁姝眉眼间竟流出一丝厌恶来? “是不是好人眼下还不好下定论……” 宁姝的话音方落,马车外竟有道道破风声传来。 “有刺客!” 随着一声护卫的高喊,紧接着又是一阵兵器相交的锵锵声。 宁夫人神色紧张,搂着宁姝的手臂紧了紧,甚至还抬起手挡住了她的双眼。 “姝儿莫怕,母亲在呢。” 第11章 刺客 打斗声不绝于耳,震颤了宁夫人的心弦。 宁正杰面色凝重,心中的那一丝怀疑变成了坚信。 宁家小院的大火若说是巧合,那眼下刺客的不依不饶定然与两年前吏部账册案脱不了干系。 “姝儿不怕,不怕!” 宁夫人搂紧宁姝娇小的身躯,似是在安抚宁姝,更像是在安抚自己。 “母亲,我不怕。”宁姝留心聆听着外面的局势,双方武力几乎势均力敌。 “咻!” 正当车内三人各怀心思的时候,一支冷箭穿透车壁,险些刺中宁正杰的手臂。 三寸长的箭头就那样扎在空气中,时不时的泛着幽幽寒光。 “这、这……”宁夫人惊惧到手心冒汗,勉强才缓过神道:“老爷,要不我们下车?” “夫人稍安勿躁。”宁正杰下意识神色戒备,提醒宁夫人和宁姝不要靠壁而坐。 宁姝也觉得合理,稍稍向马车中央移了移,三人就这样背对而坐,紧张又警惕的看着车壁。 时间感觉只过了一瞬,却又仿佛过了四季。 须臾,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血腥气,不用看也能猜到,此时外面定是血流成河。 腥甜的气味传入体内,许久未曾响应的万象蛊竟蠢蠢欲动起来。 宁姝阖目查探了一番,这才发觉许是自己昏迷时饿得太久,万象蛊这个贪吃鬼也快饿晕了。 闻到新鲜血液,自然是要兴奋的。 不动声色的摊开手掌,嫩白的手心处竟诡异的蠕动起来。 只见一条细如发丝的蛊虫探了探头,看到宁姝默许的目光后,动作轻快的滑下她的手掌,钻入车内的缝隙中,消失不见。 宁姝淡定收回目光,接下来,战局应该很快便能结束了…… 元武在以一敌五这件事上,还是有点心虚的。 奈何主子留玄风保护宁公子,近身护卫就只剩他一人了。 打斗间,眼角余光瞥了眼不远处的情况,己方人马不过十几人,少了对方一半还多。 再这样下去,很难扭转乾坤。 心思百转也不妨碍他死死守护在谢云烬的马车前,他筋疲力竭,正犹豫着是否开口向主子求助,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对敌的黑衣人明显占据上风,打得正欢实,一名黑衣人忽地手脚一软,瘫倒在地。 正与他交手的护卫明显怔了怔,随后挥舞长剑刺入他的要害。 而这种状况不只是他一人,所有黑衣人仿佛中了魔咒似的,一个接一个争先恐后的倒下。 围攻元武的那几名黑衣人距离激烈战圈稍远,节奏被打乱,亦是面面相觑。 元武抓住这个空档,手中长剑划破空气,眨眼间便解决掉两名黑衣人。 剩下三人回过神来却也为时已晚,不待元武出手,胸口忽沉,似有千金重石压来,让人呼吸衰竭且四肢无力。 “撤,有毒。” 元武:??? 谁下的毒? 元武脑子转得飞快,身手更快。 “来都来了,别急着走啊?” 他动作行云流水,不出两招,仅存的三名黑衣人便也难逃一死。 收长剑入鞘,嫌弃的翻了个白眼,转身冲马车恭敬道:“主子,无一活口。” “无一活口?”谢云烬上挑的音色带着些许训斥的意味反问道。 元武头皮发麻的躬下身,斜眼睨着身边的尸体,不由自主的解释道:“主子可不能怪属下啊,属下可是招招都避着要害打的呢。不过,他们好像中了毒……” 若非如此,方才峰回路转的情形也说不通啊。 闻言,谢云烬挑起车帘,下了马车。 入目所及一片狼藉,足有三十余人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血水里,刺鼻的血气侵蚀着他的大脑。 “去看看怎么回事。” 元武闷头查看一番,黑衣人死状奇怪,表面没有致命伤痕不说就连体征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走到刚刚与自己交战最为激烈的那人尸体前,嫌弃的踢了一脚后,蹲下身子扯下他蒙面的黑巾,扒开他的嘴翻看着。 “主子,毒药尚在口中,这……可能还没来得及咬碎呢。” 这些刺客训练有素,身法矫健,是死士无疑。 可在占据上风的时候,忽然死亡,就有些离奇了。 元武泛着嘀咕,收起了对黑衣人的厌恶感,从头到脚的重新查看着,生怕自己漏看了什么关键的疑点。 谢云烬此时也来到元武身旁,待看清死者的面容后,桃花眼微眯,“原来是他。” “啊?谁啊?主子认得此人?” 谢云烬微微颔首,“那日与于通判在酒楼吃酒,身旁伺候的小厮便是此人。” 如此说来,那当日毒杀于通判的真凶就昭然若揭了。 只是,于通判当时并未暴露身份,谢云烬想不通为何他们会对于通判痛下杀手。 元武哦了一声,怪不得这么多黑衣人中他最讨厌此人。 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可都死了,也不知幕后主使究竟会是何人!” 加上这次,他们到丽水城后已经遭遇三次刺杀,老搭档玄风还不在,元武倍感压力山大。 谢云烬没搭话,俯身?研究尸体,确实和元武说的如出一辙,没有致命的伤口亦没有中毒迹象。 “谢大人?”宁正杰双脚甫一落地,险些被眼前的残忍的一幕给吓得退回马车。 定了定神,想要绕过满地血红,却发现无从下脚。 谢云烬闻声起身,对着宁正杰微微一笑,道:“宁大人受惊了。” “不、没有。”宁正杰虽没见识过此等血腥的场面,但好歹也是个历经四十年风霜洗礼的男人,他很快恢复镇定,淡然的口气里带着一丝歉意:“是老夫连累了谢大人,若没有老夫,谢大人或许不会遭遇刺客。” 谢云烬见多了老奸巨猾的官场同僚,听了宁正杰的话后,难免有些怔神。 宁家的人是菩萨化身普度众生来的? 为何处处包揽罪名上身? 宁姑娘如此,宁父亦是如此。 他苦笑摇头,不禁怀疑这样的人家去了京都,究竟能否存活。 “宁大人不必自责,这帮刺客是冲着本官来的,该是本官向大人赔不是才对。” 他的话顿了顿,转而又道:“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本官与大人还是分路而行。” 第12章 分路而行 “这……”宁正杰犹豫了一瞬。 “宁大人且安心,本官会派人一路保护宁家的。” 谢云烬对元武使了个眼色,元武打了个激灵。 左右一看,见周围无人,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尖不可置信的问道:“主子要属下一路守护宁、宁大人?” “怎么?不行?” 元武连连摇头摆手拒绝,“不行不行,玄风不在,主子的近身护卫不能再删减了。” 回头望了一眼正包扎伤口的护卫们,继续道:“这一行我们死伤也很惨重,今日若非侥幸,恐怕……” 说来也怪,刺客究竟是何时中毒的又是中的何种毒药,元武百思不得其解。 但只要是对己方有利,就是好的。 宁正杰拱手道:“谢大人,老夫怎敢劳烦大人的护卫,老夫与夫人自行上京便可。只是有一事想劳烦大人!” …… 宁姝慢条斯理的吃着矮几上的糕点,明眸中散着冰冷的敌意。 “宁姑娘不必如此看我,是宁大人所求。宁姑娘若不愿,现在下车……也来不及了。” 谢云烬垂眸看书,言语挑衅地道。 一行人太过显眼,他提议分路上京,以此来削减刺客的注意力。 宁正杰自以为刺客的目标是他,临行前苦口婆心将宁姝托付给谢云烬,在他看来,谢云烬身边有众多得力的护卫,宁姝一路上定然会安全许多。 不成想,谢云烬同意了他的要求不说,在分开时,还是留下了大多数护卫保护他与宁夫人。 宁姝莫名其妙的被宁正杰以车厢太小为由,赶到了谢云烬的马车上,待她回过味来,大半个时辰已经过去,想要追人,自然是来不及的。 微微侧头,翻了个白眼,她默不做声。 “上京粗略估计也要个把月的路程,宁姑娘仔细着眼睛,别翻坏了。” 谢云烬见其不答,捻起书页一角翻了一页后,幽幽地道:“还有,若宁姑娘闲来无事,不如把欠条写了。” 宁姝:…… 当时火势混乱,整间屋子都被烧得干干净净,想必欠条也早已烧成了灰烬。 斜眼瞥着小几上的文房四宝,宁姝干脆利索的写好,递给谢云烬。 “日后你我各不相欠,我相信谢大人的为人,收了欠条之后,不会把那夜的事情说出去的。” 接过纸张,看着上面尚未干透的墨迹,谢云烬唇角挑起了个阴鸷的弧度。 簪花小楷的字迹与京都才女显露的秀气不同,宁姝的字迹有棱有角,颇有一副刚毅的气魄。 他猜想她的内心应是有诸多不愿的。 毕竟,千两黄金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担得起的。 “十年之内必还清?若还不上呢?” “谢大人放心,我虽出身不如大人高贵,但千两黄金还不至于难倒我。” 宁姝不动声色的用指腹揉了揉掌心,实在还不上,届时再下蛊把他毒残疾也不是不行…… “主子,错过了前方小镇,今夜恐怕就要露宿山林了。” 马车外,元武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宁姝的遐想。 谢云烬掀开帷幔,看了眼昏暗的天色,缓缓道:“去镇上找家驿站修整一夜。” “是。” 小镇虽小,却很热闹。 街道两旁叫卖声源源不断,这是宁姝在苗疆的时候从未见到过的热闹。 好奇心驱使下,她回眸对谢云烬道:“谢大人,我想下去看看。” “白天方遭遇刺客,宁姑娘若出了什么闪失,我很难面对宁大人。” “大人放心,就算真遇见了刺客,我也有自保能力。” “哦?”谢云烬挑眉望向宁姝,“宁姑娘如何自保?且又如何与我们汇合?” 说是想下车看看街景,但其实宁姝是想避开谢云烬。 自打重生醒来,这个男人总是有意无意间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一想到接下来整月的时间都要与他相见,宁姝由心底生出一抹排斥。 “马车又不会在镇上驰骋,我只要跟在马车后方就好了。” 宁姝见谢云烬一副犹疑的神色,豁然笑道:“莫非大人是想缠着我不成?” “停车!让元武跟着你,不然我没法给宁大人一个交代。” 果然,这出儿拙劣的“激将法”还是很有效果的。 宁姝身手轻快的跳下马车,双眼放光的融入华灯初上的街景之中。 淳朴小镇上叫卖的物品不比印象中京城里的东西华贵,更不如苗疆那里的奇特,并没能吸引住她的目光。 倒是处处升腾的热气,带着浓郁的肉香让她的口水都咽干了。 走到一处馄饨摊位前,宁姝紧抿着唇,直勾勾的视线仿佛要将锅里的馄饨给看穿。 “哟,这般娇俏的小娘子是外地来的?要不要来碗馄饨啊?” 摊主是位自来熟的大婶,许是常年在水锅旁,受了热气的滋润,整个脸上红扑扑、油光光的。 宁姝淡笑摇头:“不了。” “来呀小娘子,我家的馄饨可是镇上最好吃的馄饨了,包您吃过还想再吃。” 闻着香气,宁姝已然自动将馄饨脑补成山珍海味。 奈何……囊中羞涩啊! 那夜留给谢云烬的十两银子还是柳娘打赏的送药钱呢! 急匆匆转身,奔向另一旁的首饰摊。 大婶不愧是大婶,一眼便看穿了宁姝的窘境,她爽朗的解围声在宁姝身后传来:“现在的小娘子啊,为了保持身段,晚间都不怎么吃的……” 元武心思就不如大婶细腻了,更何况他今日做了很多“体力活”,那飘香四溢的馄饨还有刚刚路过的熟食铺子时看到的大肘子,早就迫不及待的想吃了。 他一本正经的劝慰道:“宁姑娘赶了一天的路,应该饿了?” “我不饿,若元护卫饿了可以去吃,我就在这附近转转,你吃完来找我便是。” 宁姝说得漫不经心,还随手拿起摊子上的一支桃木簪子仔细端详着,让神经大条的元武真当她是喝琼浆玉液长大的仙娥,都不食人间烟火的。 回眸瞥了眼身后的馄饨摊位,吸了吸鼻子,他犹豫着道:“那,姑娘您可千万别走远啊。” “嗯,去。” 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元武也放下矜持,难掩笑意的冲向馄饨摊子叫了一碗加量的馄饨。 宁姝放下桃木簪子,目光有些失落的继续闲逛着。 漫无目的的走了不知多久,正欲原路返回去寻元武的时候,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两名吊儿郎当的青年,猥琐的目光不加掩饰的打量着宁姝曼妙的身姿。 其中一位用手指摩挲着下巴,言语轻佻:“哎哟哟,好漂亮的小娘子,这是迷路了?要不要哥哥送你回家啊?” 第13章 不简单的小娘子 看两名男子的衣着用料,身份在当地定然是不容小觑的存在。 另一位更为大胆的笑道:“唉,陆兄,这小娘子可是我先瞧见的,总要有个先来后到不是?” “严兄此言差矣。”先头说话的青年明显不悦,“若按先来后到,还是我先问候小娘子的呢,那严兄岂不是要让一让了?” “陆子明!你敢和我争?” “怎么?我陆家怕你不成?” 宁姝静默的看着称兄道弟的二人转眼间针锋相对,不甚在意的别过目光,款步继续向前走着。 “唉?小娘子别走啊?”被称之为陆子明的青年眼尖的瞧见宁姝要逃的身影,推开身侧的严公子,谄媚道:“在下送送小娘子,小娘子芳名如何啊?” 他的手不受控制的抓向宁姝的皓腕,仿佛隔着袖口的粗布都能感受到她肌肤滑腻的触感。 “你干什么?”严公子急了。 急得不是陆子明轻薄的举动,而是勾搭美人这件事上他居然晚了陆子明一步? 不甘示弱的走到宁姝另一侧,伸手就欲揽住她的香肩,然而陆子明的一声惊呼震得他不得不收回手捂住双耳。 “啊!!!” 那只原本抓着宁姝皓腕的手,指节竟井然有序的向外弯曲。 清脆的骨节断裂声,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刃,戳着陆子明的神经。 “救我,救命!啊!” 严公子见了鬼似的惊惧,那怪异的手指看得他头皮发麻。 “陆、陆子明,你怎么了?” 陆子明紧握着扭曲到畸形的手,痛得哭出声来。 反观宁姝。 她盯着陆子明的手,目光诧异。 万象蛊的速度似乎比在苗疆时快了许多? “是你?!是不是你?” 陆子明几近疯狂的看着泰然自若的宁姝,双目变得赤红。 “是她?”严公子警惕的向陆子明的身后缩了缩,只探出个尖嘴猴腮的脸在陆子明的肩头,狐疑地打量着宁姝。 少女身量不算颀长,但那身质朴的灰布襦裙还是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展露无疑。 最重要的是那张晶莹剔透的小脸,魅惑与娴静并存,是阅女无数的他堂堂严家大少爷从未见过的冰姿玉貌。 这样一个这么看怎么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能在瞬间就把陆子明的手给弄残废? 严公子很难相信。 “公子许是有痛风,再不找大夫医治,恐怕就会错过最佳的治愈时期,会被活活疼死的。” 宁姝尽量放缓语速,且说得极有诚意。但她的音色偏冷清,听在陆子明的耳里根本不像是善意的提醒,而是明晃晃的威胁。 他爹在当地是官府都要礼让三分的富商,他才不惧她的威胁。 只不过,她说得有一点很对,治愈的时间能否来得及无所谓,他只想让这钻心的疼痛尽快消失和他的手指回归原位。 “严兄,你把这个丫头给我带上!” “啊?”严公子回过神,看了眼陆子明恐怖的手掌,不知道该不该听他的话。 宁姝莞尔一笑,不咸不淡的道:“既然公子认定了这手是我害的,那公子信不信,我能让公子的脚掌也变废呢?” 陆子明全然忘记刚同严公子在花楼里狠狠疼爱过一名媚若游丝的美娇娘,当真觉得脚心发软,甚至还有股子淡淡的寒意。 这个小娘子太邪门了! “哼,你给我等着!” 撂下这么句狠话,陆子明紧忍着手上的疼痛,转身离去。 严公子恋恋不舍的目光只在宁姝的脸上停留一瞬,连忙跟上陆子明走远了的身影。 三人的吵闹引起了不小的动静,周围的商贩和路人都暗戳戳的看着热闹。 陆子明和严公子是当地出了名的纨绔,他们自然认得。 当街调戏小娘子早已见怪不怪了。 只是这能在堪称恶霸合体的两人手下逃出,眼前的小娘子也不知是谁家的,有点不简单啊! 宁姝自是不知众人心中所想,她低着头,继续向前走着,想尽快与元武汇合。 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微寒的春夜里,谢云烬拥着一袭淡青色的披风,毛绒的领口上拖着一张清逸俊朗的面孔。 那副面孔本应噙着温和的笑意,此刻却薄唇微张,有些怔神。 “呃……”宁姝下意识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依稀可见的两个背影,方才发生的事,他应该没看到? 就算看到了,也没看到最重要的部分? “原来是谢大人出手相救,谢过谢大人了,大人真是好武功。” 谢云烬盯着她,忽地笑道:“世上恭维我的人很多,但这种莫须有的褒奖,我是不会接受的。” 宁姝故作惊讶,“刚刚那位公子的手不是谢大人弄的?这就奇怪了……” 她有些紧张,大抵是谢云烬所站的位置正好能直视她放蛊的动作。 “倒是我忘记了,自古医毒不分家,宁姑娘的外祖父曾是上任太医院院首,宁公子会医理,宁姑娘通毒理也不是说不通,姑娘何必藏拙?” 谢云烬长睫一扬,显而易见,在他面前是装不过去了。 宁姝暗暗松口气,用毒就用,总比被他知晓万象蛊的存在要好。 “谢大人也知晓我父亲为人太过古板,对这些向来不屑。” “刺杀我们的那些黑衣人,也是姑娘下的毒?” 若真如此,那他可真是走眼了。 “不是,我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刚刚也是随身带的一些自保的小药粉,加上那男子确实患有痛风,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理解谢云烬误会了自己,宁姝如释重负,语气也随之坦荡起来。 万象蛊在她还是苗疆圣女时就被人惦记,如今成了落魄的宁家姑娘,没有强大的靠山,根本无法自保。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啧……”谢云烬似信非信,但他没有证据。 亦或者,他在心底里还无法接受一个妙龄女子能做到敌对数十死士的程度。 “主子,宁姑娘,你们怎么在一起?” 元武吃饱喝足,带着满身的馄饨香气走来。 眼色欠缺的笑道:“主子,属下发现了一家好吃的馄饨和美味的肘子,主子要不要尝一尝?” 宁姝:!!! 第14章 元武的心思 夜色浓郁,如墨倾覆。 宁姝在客栈厢房里惴惴不安的猜测着谢云烬对她的解释究竟相信了多少,思绪被元武的敲门声所打断。 打开房门,宁姝紧张问道:“元护卫?有事吗?” 是谢云烬想通了事有蹊跷? 元武耷拉着肩,垂着头,满脸歉意的看着地面。 “宁姑娘,对不起,我今日不该让宁姑娘一人闲逛,差点害宁姑娘遇险。” “元护卫言重了。”宁姝舒心一笑。 元武蹑手蹑脚的从怀中取出两个玉瓶,犹豫的抬眸看向宁姝:“主子罚我今夜睡马车里,我这就要去了。只是有件事想拜托宁姑娘……” 宁姝黛眉微挑,没接那两个玉瓶,静等着元武的下文。 “先涂这大瓶的,再涂这小瓶的。”元武递出玉瓶,悉心解释:“当日宁家小院大火,主子为救宁姑娘,在最后逃出火势的时候被塌方的房梁给砸中后腰,伤势严重!” 探究的看了一眼宁姝,元武心道自家主子为救一名女子而身受重伤,这事传去京城,不知有多少女子在深夜为主子暗暗落泪啊。 宁姝:…… 他会冒死救她? 就为了那一千两黄金? “宁姑娘?”元武忍不住催促道:“耽搁不了宁姑娘多少时辰的。” “好。”宁姝从无声中回过神,接过玉瓶,继续道:“不过元护卫并无过错,这惩罚过于严重了。” 元武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主人的命令,属下不敢不从。” “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去与谢大人说。” 这事本就是宁姝提议的,而且就算发生了一些不受控制的局面,她依旧毫发无损,元武的惩罚未免太过于大题小做。 不待元武回答,宁姝已经走向了谢云烬所在的厢房。 轻敲了一下,那道清润的声音便从房门内响起:“进来。” 宁姝走入房间,正巧撞见谢云烬坐在桌旁翻找着什么。 “我是来为大人上药的。” 谢云烬动作微顿,抬眸看向宁姝,“你上药?元武呢?” “不是大人罚他去睡马车?”宁姝自顾自走近他,摊开手掌,用眼色示意谢云烬看手中的药瓶。 “我罚他去睡马车?元武和你说的?” “难道不是?” 宁姝被这主仆二人颠三倒四的话给绕迷糊了。 “不管是不是,我先替大人上药。” 听元武说,那灼伤在腰部,他很难自理。 抛开二人间那难以启齿的恩怨,为他上个药算是报救命之恩,也无可厚非。 谢云烬的目光在她手中的药瓶上停了一瞬,收回目光朝床榻走去。 见他乖巧的趴在榻上,宁姝跟了上去,暗叹这人不说话的时候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 缓缓解开他的衣衫,共赴巫山的那个缠绵夜又悄然浮现在脑海,宁姝的呼吸略有局促,手也不自觉的僵了起来。 抿着下唇,迫使自己镇定,解着衣衫的手也伶俐起来。 当见到那触目惊心的烧伤后,宁姝墨黑的瞳仁往上移了移,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伤势竟然这般严重?他为何从未表现出来? 比她双手合起来还宽的伤口横布在他的腰心,暗紫色的血痂下,殷红的血液蠢蠢欲动。 与他白玉无暇般的肤色形成浓烈的反差,分外骇人。 光是看着都能想象得到这得有多痛。 打开较大的那支玉瓶,用竹签挑出了足够的分量,轻轻的涂抹在伤口上。 宁姝尽量放轻力道,以免竹签刺痛他的伤口,可他微微的吸气声还是让她升起了一丝愧疚。 索性丢掉竹签,用指腹轻轻晕开药膏。 浑黑色的药,粘稠腥苦,与屋内的沉香味纠缠在一起,都变了质。 她一边轻柔涂抹,一边淡淡的吹着。 腰间传来的冰凉触感,使谢云烬紧闭的双眸微微掀开又重新阖上。 只是,她的神情好像过于专注,就连一缕发丝垂落,似有似无的撩拨在他背部的肌肤上,都未曾发觉。 静谧的房间里只剩下她偶尔传出的呼气声…… 良久,腥苦的药味终于战胜沉香,在房间里蔓延。 宁姝的动作也终于停止,收起玉瓶的时候才赫然发现自己袖口上居然沾染上了黑黑的药渍。 谢云烬睁眼,入目正是她皱着眉头擦拭袖口的一幕。 “明日晚些出发,在镇子上找家成衣铺,宁姑娘总该不会想要穿这一身衣裳到京都?” 分别的急,宁父怕宁姝察觉,借口也很搪塞,根本没来得及收拾行囊。 她还真就只有这一身衣裳! 宁姝沮丧的看着袖口污渍,“那、算我借的。” “随你。” 谢云烬应了声,翻了个身侧躺在榻上,“还有就是……路上遇刺,没受伤的护卫都留给宁大人和宁夫人了,与我们随行的除去元武都是患伤护卫。他睡马车,是要提防夜里有人对马动手脚。” 宁姝端着那张目瞪口呆的面庞怔了怔,“那他为什么骗我?” “许是讨厌这股灼人心肺的辛辣药气?” 宁姝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这药味确实一言难尽。 “谢大人,多谢。” 勉强说出一句感激的话后,宁姝别过了头。 谢云烬眉梢一弯,单手撑着头,侧躺在榻上笑问道:“什么?没听清。” 知道他是故意的,但宁姝不得不咬紧后槽牙重重重复道:“我说多谢谢大人的救命之恩,若大人也讨厌这恼人的药味,并相信我的话,我能为大人配上一副无色无味的疗伤药。” “当年何院首医毒双绝、明冠大祁。身为他的外孙女,我自是信任宁姑娘的。” 他的笑里好似藏了一把刀,不断的挑拨着她用毒害陆子明手掌的事。 宁姝无力解释,更不知从何解释,药膏只是个幌子,她真正的方法是动用万象蛊为他疗伤。 只好尴尬的轻咳两声,道:“那明日我去镇上医馆买些所需的药材。” “随你。银子会让元武送给姑娘的。” 这伤势看上去严重,不过是辣人眼睛的皮外伤而已,谢云烬并没放在心上。 只是这元武…… 不知存了什么心思,竟找来宁姝为他上药。 该罚还是该赏,谢云烬陷入了沉思。 “阿嚏!” 马车里的元武昏昏欲睡,猛地打了个喷嚏,马儿被突如其来的震声惊得前蹄腾空,仰空嘶鸣了几声后,疯狂地冲出了客栈后门…… 第15章 封城 眼下泛着乌黑,元武回到客栈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还没来得及睡上个酣甜的回笼觉,就被谢云烬抓去驾车了。 得亏镇子不大,听着客栈掌柜手舞足蹈的比划,元武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成衣铺所在的巷子。 “客官里面请,是选小娘子穿的吗?” 掌柜的双眼看了十余年的绫罗绸缎,谢云烬还没进门的时候,就看出来他身披的缎子可要比她的镇店之宝还要华贵,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穿她店铺里衣裳的贵人。 目标自然而然就落在了宁姝身上。 “小娘子来的可真巧呀,我这店铺里可是刚到了春季新款呢。”掌柜在宁姝身侧挽着她的小臂,挤眉弄眼道:“可是从京城运来的呢。” 宁姝对掌柜的亲昵举动多有不适,不着痕迹的抽回了手臂,环看店铺里的衣裳。 “上新的款式就不必了,烦请掌柜的按照我的身量,寻几件物美价廉的就好。” 毕竟,这钱是跟谢云烬借的。 掌柜的笑容一顿,回头看了眼谢云烬,“小娘子这副花容月色,普通的衣衫怎能配得上呢?” 她重新释放笑意,快嘴跟抹了蜜似的介绍着:“您看看这条月华裙,除了小娘子,这天底下恐怕无人相配了。” 掌柜的手指的方向,是成衣铺最显眼的位置。 在宁姝刚踏进店门的时候,目光就被那抹清雅的水粉色吸引了。 通体由不含一丝杂色的素软缎裁制而成,被掌柜的高高挂在阳光直射的位置上,裙体仿若自带惹人眼的光芒。 收回目光,宁姝在身边的柜台上挑选了几件偏暗色的襦裙,转身对掌柜的道:“这几件我能试穿吗?” “自然可以的,只是这秋香色和靛青色……有些显老?” 掌柜的对宁姝的审美产生了怀疑,不过这几件都是落了灰的旧款式,若能卖出去,心里自然也是欢喜的。 自知失言,忙补充道:“来,小娘子先试试。左右也是一试,不如那件月华裙也带上?” “好。”许久未发言的谢云烬忽然出声,那清润的嗓音听得掌柜的浑身一酥,娇媚一笑,扯下月华裙拉着宁姝就朝后堂走去…… 谢云烬安静坐在门口等待,见元武探头探脑的,忍不住问:“发生了何事?” 元武左顾右盼的走进成衣铺,挠了挠头:“不知道啊,听走过的路人说,好像是封城了。” “封城?” 元武不确定道:“只是听到一嘴。” 谢云烬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 元武刚刚离去,后堂内掌柜惊讶的叫声就传了过来。 “看看,我就说这水月裙是为小娘子量身定做的,来,我来为小娘子把发鬓捯饬捯饬……” 谢云烬揉了揉眉心,买件衣服还要重梳发鬓?怪不得在京都时,他母亲一出门购置新衣就是一整日。 “公子,您快看看,小娘子穿这衣裳是不是好看极了?” 又等待了半刻钟,后堂窸窸窣窣的声响终于清晰起来。 谢云烬回眸,就看见一个少女身穿娇粉色的对襟短袄,里衬水粉色的月华裙,神色不大自然的站在那里。 她的乌发好似被掌柜的施了魔法,在短短半刻的时间里,变成了极为适合她的芙蓉鬓。 鬓上还簪了一支看似普通至极的珍珠步摇,犹如点睛之笔,正散发着与众不同的光辉,使少女看起来般般入画。 被那束赤裸的目光盯着,宁姝不好意思的垂着头。她到底还是个正值青春的姑娘,对美的向往是刻在骨子里的。 就是这价钱…… “我再去试试其他几件。” “别啊。”掌柜的拦住宁姝,大方的说着:“我也难得见到这么好看的小娘子,小娘子不如就穿上这身走?这珍珠步摇也不值几个钱,就算我送给小娘子的了。” 谢云烬浑然未觉方才的失态,只道:“就这件,刚才那几件也包起来,赶时间。” 掌柜的喜笑颜开,不光是这一单足够她吃一个月的了。 最重要的是,她打从心底里觉得那身衣裳就该穿在宁姝身上。 “好嘞,这就为您包上。” 宁姝咬咬牙,放弃了挣扎。 左右不过是在欠条上多添一笔而已,买就买了。 “前方有间药铺,宁姑娘你先去购置所需要的药材。”谢云烬解下腰间荷包丢给宁姝,继续道:“我在这里等掌柜的包好就去找宁姑娘。” “好。” 宁姝也不想谢云烬看到自己买的什么药,痛快的应了他的提议。 那药铺离得不远,不过与成衣铺间隔了家商铺而已。 只这短短的路程,周围见到宁姝的路人都不断的吸着凉气。 “快看,仙女!” “哟,这是咱们镇子上的小娘子啊?怎么可以这么美?” “应该是?我瞧着怎么有点眼熟呢?” 最后附和的那人眯着眼睛,很确信眼前如天仙似的小娘子是第一次见,那一丝似曾相熟的感觉…… 忽然拿起手中从路边撕下来的人像画,他瞳孔一缩,转身就跑没了踪影。 踏进药铺,宁姝随意的说了几种补气的药材,小厮手脚麻利的包好,红着脸递给宁姝,磕磕巴巴道:“一两,一两三文钱,三文就免了,姑娘给、给一两就好。” 宁姝放下银子,道了句谢后,刚拿过药材就听门口一声邪笑:“一日不见,小娘子竟这般好看了?” 轻佻的语气里不难听出咬牙切齿的恨意。 宁姝转身皱眉,看到的正是一只手被层层纱布缠成粽子模样的陆子明。 陆子明语带狎昵的冷笑一声:“为了找到小娘子,我可是费尽人力财力呢,还等什么?跟我走?我这只手,可是想念小娘子想念的紧呢!” 话罢,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一挥,门外十几名霎时间壮汉蜂拥挤进狭窄逼仄的药铺。 小厮吓得蹲在柜台里哆嗦着,有心解救那位貌美的姑娘却只能爱莫能助的看着。 闹事的可是陆大公子,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小镇上,有钱可比有权厉害多了。 陆公子显然是前者,他的纨绔天赋异禀,将这身份利用的淋漓尽致,成了小镇上人人知晓的恶霸。 小厮只能在心里为宁姝默默祈祷了。 第16章 宁姑娘被人抓走了 在这闹市的地界,一下解决这么多人,应该没人会怀疑她? 宁姝思量了很久,顺着门外望去,果真见到黑压压一片看热闹的人。 想着谢云烬就在不远处,应该很快听到动静赶来救她,这才忍住了放出万象蛊的冲动。 “把她给我押上马车!”昨夜的事太过邪门,到现在陆子明对宁姝还心存惧意。 他不敢上前,稍稍退到距离宁姝五步外的位置,“回府!” 宁姝手拎着药材,避开壮汉们抓向自己的大手,清冷的说了句:“我自己走。” 临上车前,朝不远处成衣铺的方向望了一眼,无奈叹息。 这谢大人在关键时刻真是靠不住! 陆子明有了前车之鉴,万不敢单独与宁姝相处。 偌大的马车里,就只坐着宁姝一人。 颠簸的马车在镇上绕过了七弯八拐,停在了一处气派的府邸门前。 陆子明不知对谁低喝一声:“去把龙善叫到我院子来。” 之后宁姝就只听着一道匆忙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而自己的马车也晃晃悠悠的进入了府邸。 …… 元武拿着手中的人像画,急速行走在人群中。 眼看就要到成衣铺了,路上的行人竟莫名其妙多了起来,阻挡了他的去路。 “麻烦让让,让一下!” 焦头烂额的心情让元武的语气也不和善,挡住去路的人斜眼瞪着他,嘟囔着:“人都走了这时候才来看热闹,真是吃屎也赶不上热乎的。” “可不是,来来来,快给他让让,让他捡个热闹看看。” “噗,不过话说陆公子找人就是快,这人像画不过才刚贴了一个时辰?” “是啊,赏银五十两呢!这钱怎就没到我的口袋里呢?!” 另一人撇了撇嘴,“德行!那小娘子那么好看,真要是发现了,我还舍不得去领那赏钱呢。” “也是,不过好看又如何?还不是被陆公子给收入囊中了?啧啧,可惜了!” 元武脚底生风的穿梭在人群之中,从四周传入耳里的话让他心头一紧,他惊讶地停住脚步,蕴含了内力的手掌拍向方才说话那人的肩头,问道: “你说抓到画上的小娘子了?” 肩头上一阵刺痛,那人脖子一缩,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 “哎哟哟,你轻点!是,抓走了,就在刚刚!” 元武不敢相信的举起手中人像画凑近那人面前求证道:“是这画上的小娘子被抓走了?只抓走了一个小娘子?” “是啊,就这画上的小娘子,不过真人比这画上的可貌美多了。” 元武的手一松,头也不回朝成衣铺奔去。 那人揉着肩头对着元武的背影狠狠吐了口口水,“啊呸,什么玩意……” 成衣铺里,掌柜的眉目含笑,仔仔细细将十几件衣裳叠好打包。 宁姝走后,谢云烬又选了几件娇艳色调的衣裳,掌柜的恨不得把他当成财神爷供起来。 “公子,全都在这里了,就连刚刚小娘子换下的那身灰布衣也包好了。” 谢云烬放下一锭银子,温和笑道:“多谢掌柜,剩下的不用找了。” “是我多谢公子才是呢。” 二人寒暄之际,元武火急火燎地冲进店门,当见到谢云烬云淡风轻的笑容时,恨铁不成钢的问道:“主子?你怎么还在这里?” “那我该在哪里?” 元武一拍脑门,急道:“宁姑娘被人抓走了!” 随后把得来的人像画递给谢云烬,将事情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通,最后总结着:“属下还以以为主子一直跟在宁姑娘身旁呢……” 明显是在指桑骂槐的谴责昨夜谢云烬责怪他没好好跟在宁姝身旁的事! 谢云烬微眯着眼盯着画像上的宁姝,底部一行小字写着:得知此女子下落的人请速速告知陆家,赏银五十两! 温和的面容布满寒霜,他大步走出成衣铺,望向药铺的方向,只听元武在背后加油添醋的说着: “属下刚从那里过来,那里的人都亲眼所见宁姑娘被人抓走了!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主子您就一点没听到?” 谢云烬不理元武,问向掌柜:“请问镇上陆家在哪?” 掌柜担忧的走到门前,朝热闹的人群望着,“怎么就惹上陆家了?这陆家在城东,公子去了便能见到,是镇上最大的府宅!” “多谢!” 谢云烬与元武二话不说便驾车离去,掌柜的踩在门槛上微微叹气:“哎,不过去了也无济于事?陆家……可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 …… 踩在鹅卵石铺制而成的小路上,宁姝摸了摸手心,掂量着如何脱身时,走在身后的陆子明轻哼一声:“小娘子,我奉劝你最好不好动什么歪心思,我找到方法对付你的邪蛊了!” 宁姝:??? “陆公子在说什么?” 谢云烬都没发觉的真相,怎么被眼前吊儿郎当的陆公子给看出来了? 陆子明摇头哂笑:“怎么?小娘子是敢做不敢当?不怕告诉你,我这府里就有懂你这邪门歪道的人!” 他口中的能人异士,刚走进院门,就见到了院中的二人。 “奴家参见公子。” 陆子明不耐烦地指着宁姝,“龙善,你来得正好,快给我看看这小娘子身上有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没有的话,他好办“正事”,好好泻泻心头怒火! 宁姝欲放出万象蛊的动作一收,清澈的眸光上下打量着龙善。 龙善的眉骨凸起,眼皮凹陷,鼻梁傲挺,光从面相来看十有八九是苗疆人。 但苗疆人擅蛊,懂蛊,却并非人人会蛊。 她在龙善身上没有感受到一丝的威胁气息,遂扯出一个玩味的笑容问向龙善,“这位姑娘可看好了?” 龙善上前一步与陆子明并列而站,只望了宁姝一眼,便收回目光缓缓摇头:“公子,这位姑娘身上并无奇特之处。” “什么?那你昨日信誓旦旦地保证说定是蛊虫?”陆子明气不打一处来。 昨夜回府,当即就找来了府医查看。 府医绞尽脑汁也对陆子明的手无计可施,还是龙善毛遂自荐,折腾了半宿才让五指回归原位。 那时龙善铁定的说他的手是因为被人下了蛊,才会如此。 陆子明也对此深信不疑。 今日找到宁姝的时候他有意无意的与她保持距离,合着都是一场误会? 龙善颔首,“是蛊虫无疑,或许,不是这位姑娘所下的。” 陆子明气急败坏,摆手道:“知道了,你回去。” 他的目光倏地变得觊觎,动作也变得胆大起来。 跨步走近宁姝,捻起她的一缕青丝在鼻下闻了闻,淡淡的女子清香真令他着迷。 “原来是误会一场?还望小娘子不要放在心上,我这就好好‘补偿’小娘子!” 第17章 龙善 宁姝厌恶的避开陆子明,拦住龙善的去路。 “听姑娘的口气,好似对蛊虫很是了解?那陆公子的手,该不会是姑娘所害的?” 陆子明本意是想将手的事先放一放,他只是纨绔,又不是傻,在这小镇里看他不顺眼的人数不胜数,想置他于死地的更是。 对他下蛊的显然是这其中之一的人。 但没有思路和证据,索性先抛之脑后,好好疼爱眼前的美人才是头等大事。 很不幸的是,听了宁姝的话后,他的心思果真被扯了回来。 龙善此人……怎么说呢,身份既不是他的通房,也不是他的小妾,但二人有过几次鱼水之欢,再加上龙善还曾救过他的难言之症,就算陆子明打心底里不喜欢龙善的外貌,对待她这个人还是多少留有情面的。 经过宁姝话语的点拨,陆子明忽然醍醐灌顶。 “莫非是你?这么说……当年你与我相遇都是一场阴谋?” 若非如此,这小镇上从没听过有关于蛊虫的流言,怎就龙善通晓? 龙善苦笑摇头,“公子,龙善若擅蛊,当年又怎么会被公子在死人堆里救出来?” 二人的相识是一场意外。 陆家老爷为了让陆子明能顺利接手陆家庞大的财富,那是操碎了心。 在一次外出谈生意的时候,特地带上了陆子明。 陆子明若能安生的听从陆老爷的摆布,那他就不是陆子明了。 半路悄悄离队,折返回了陆家。 途径临近边境的大苍山时,偶然迷了路,撞见了一处堆着无数尸体的乱葬岗。 在那里,顺手救出了濒临死亡的龙善。 陆子明对天发誓,他真是因为迷路才不得不救人,想让龙善带他走出大苍山而为之的。 回想起当年龙善毫无生机的眼神,陆子明松了口气:“不错,是谁都不会是龙善!” “哦?既然陆公子这般信任龙善姑娘,那公子可否让我单独与龙善说几句?”宁姝十分笃定龙善是苗疆人,苗疆的人出现在这里太匪夷所思了。 她非要问个明白不可。 “小娘子还是与我进屋里说?”陆子明心痒难耐,一刻也等不及了。 宁姝却生花一笑:“这里是陆公子的府邸,我又跑不了。公子先进房等候片刻,我与龙善就说几句。” “不瞒公子,我家里也有人中过蛊,我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道最后,宁姝眼睫微垂,眉心染着淡淡的苦楚。 陆子明心生怜惜,看了眼守在院门外的护卫,踌躇道:“那好,小娘子你可要快啊,我就在这屋里等你。” 宁姝不断点头的目送陆子明进房后,面容忽然一变,正色问向龙善:“你是苗疆人?” 龙善身形微顿,不大自然的摇着头:“不是。” “不可能!”宁姝放柔语气,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道:“看姑娘的长相就是苗疆人无疑,其实我也认识苗疆人,但我认识的苗疆人都热爱苗疆,不到情非得已是不会擅自离开苗疆的,龙善姑娘……” “我不是苗疆人!”龙善神情略显排斥,她语气着重道:“我才不是那个冷血无情的部落的人!” 前后情感的起伏变化太大,宁姝断定她是在说谎。 只是龙善对苗疆的印象和她认知里的苗疆似乎截然不同。 她不解道:“龙善姑娘,就如我方才所说,我确实很想知道有关于苗疆蛊虫的事情,我保证不会与旁人说,请姑娘如实相告,就当姑娘发发慈悲……” 龙善垂首望着地面,双手交握在小腹前,规规矩矩的体态看在旁人眼中是效仿祁国的礼数,在宁姝看来却是由内散发的自我防护的举动。 她拉起龙善的手,轻柔的道:“我看得出龙善姑娘人如其名,心地定是善良纯洁。我的家人……还希望龙善姑娘帮帮我的家人。” 宁姝素来不屑于说谎,可人在他乡,不得不随波逐流,胡扯的本事也是肉眼可见的滋长。 龙善眼眶微红,她很排斥思忆当年发生的种种,可宁姝的话又绵又软,着实勾起了她泛滥的同情心。 “如姑娘所说,我是苗疆人不假。而苗疆……” 等了足有一刻钟,陆子明衣裳都脱干净了,还不见宁姝进门,只得重新披上外衣打开房门催促道:“小娘子?还要多久啊?” 他语气不善的对龙善道:“龙善,没什么事你先回,待会儿我亲自带小娘子去找你,有什么话你们再说无妨。” 龙善要说的大致已经说清楚了,递给宁姝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后,福了福身:“姑娘保重。” “等等。”宁姝忙道:“我最后问一句,你可愿离开这人,跟我去京城?” 龙善的眸光里有热意一闪而过,随即暗沉下来,低着头离开了小院。 “小娘子?”陆子明惹人恼的声音再次传来,直白的道:“现在没人了?小娘子还有什么借口搪塞我?” 宁姝不再虚与委蛇,不动声色的轻抚手心。 就在这时,陆子明欠缺眼力的疾步冲出房门,满脸邪恶的神色藏都藏不住。 边走边笑:“小娘子,跟了我,你就算飞上枝……” 还没等“头”字说出口,院外忽然一阵黑风闪过,陆子明尚未停下走向宁姝的脚步,就被人一拳打飞。 那力道之狠,若不是门墙足够结实,估计他他会被打飞二里地。 谢云烬玄色的衣衫无风自动,他稳住身形后,转了转手腕,确定骨节没有错位后回头望向宁姝。 她驻足的地方是一颗银杏树下,灰白的树枝上点缀着翠绿的嫩芽,配合那身淡粉色的月华裙,衬得美人更加活色生香,仿佛画中走出的仙娥。 谢云烬晃了晃神,温和的笑意像是刻在他的脸上一般,悠哉悠哉的道:“宁姑娘这是遇见了熟人?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宁姝忍不住为他将来的妻子担忧,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恐怕只能当个哑巴新郎?! 提起手中由牛皮纸包着的药材,宁姝到很淡定,“嗯,这不还多亏了谢大人吗?” 第18章 谢大人很缺钱吗 陆子明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手指上的伤还没痊愈,眼下又被人结结实实的打了一拳,还是在自家府邸,他恼羞成怒的吐出口中淤血,大喝一声: “来人!快来人!人都死了吗?把这个贼人给我拿下!” 护院们早就听到了陆子明的怒吼,但却迟迟不敢上前,因为有一个熟人刚从他们眼前走入院中,还是被人拎着过去的…… 元武紧抓着县令的后领,嬉皮笑脸地走了进来,对陆子明言不由衷的恭维道:“来了来了。” 陆子明根本没心思理会元武,他的眼里只有曹县令,他忙道:“县令大人你来得正好,这贼人闯入我的府中对我下手,你快把他给我拿下!马上问斩!” “不,先关起来,我要亲自剥了他的皮、抽他的筋、放干他的血!” 陆子明是陆家九代单传,不说吃穿用度,单就是被蚊子咬上一口,陆家老夫人也要勒令将府里所有蚊虫赶尽杀绝。 真真的是捧在手心里娇养大的宝贝疙瘩。 一连两日都莫名其妙的受了伤,他的怒火胜过邪火,理智已然全无,根本没看到县令欲哭无泪的面色。 元武噗嗤一笑,“县令大人,快动手?” 曹县令心肝乱颤的跪在地上,拼命对谢云烬磕头,“钦差大人饶命,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他一个芝麻大的九品地方官,在这小镇里狐假虎威还可,这不?今早刚得了陆家大少的请求,他马上下令封城。 听到陆大少爷抓到了要找的人,正想来问问是否可以解封了,却被他这辈子……不,十辈子都没见过的大官给逮了个正着。 省城随便来一个同僚都能压他几级,更何况眼前的男子还是御前红人? 弄死他不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陆子明呸了一口,“曹县令你傻了?我让你把他拿下,没让你……” “孽障!还不住口!” 陆家老爷在听到下人禀报时,拔腿就赶了过来,刚好听到曹县令跪地求饶,称呼谢云烬为钦差大人。 他环视一圈,当看到艳丽无双的少女后,事情也猜出了个大概。 走到陆子明身前,不由分说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母亲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为父不求你学识渊博,但最起码的礼义廉耻你也不懂吗?” 陆子明拎不清眼前的局面,顶嘴道:“父亲常年奔波在外,金屋藏娇时可有想过何为礼仪,何为廉耻?” “啪!”陆老爷怒火中烧,当回过神来的时候,陆子明的右脸上五指手印清晰可见。 “你打我?”陆子明忘记了疼痛,神情错愕又惊惧,只觉得眼前的父亲陌生又骇人。 从生下这个儿子起,陆老爷今儿还是头一回下重手。 他总以为儿子还小,顽劣一些不打紧,在小镇里陆家还能支撑起他的纨绔。 渐渐地,陆子明已经长大成人,脾性一如既往不说,堪称是变本加厉。 陆家祖上白手起家,辛辛苦苦创立的家业恐怕就要毁在陆子明的手里了。 真是富不过三代啊! 陆老爷苦着脸转身,拂开前身衣摆,冲着谢云烬毕恭毕敬的跪了下去,双手作揖,他道:“老夫教子无方,还望钦差大人念在他是初犯,饶了犬子一命。” 谢云烬唇角带着温和的弧度,端起昔日对待朝臣的那副架子,点了点头,“陆老爷要道歉的人不是我,原不原谅贵公子,这还要看宁姑娘怎么说。” 此事换做是在京都发生,谢云烬自当秉公执法。 但小镇距离京都遥远,强虎难压地头蛇,他们随行的护卫已经精减到两成的人手了,谢云烬不想多生事端,遂勉强放过陆子明一马。 如何处理陆家的事,就交给了宁姝做决策。 陆子明镇静了片刻,虽心有不甘,但也看出了谢云烬的身份可能是他遥不可及的。 只好垂头丧气默了声,心里盘算着等这事情过去,他定要找个寺庙算上一卦,看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陆老爷纵横商界多年,一双精明的双眼能在瞬间看出人是权是贵。 眼观宁姝一身扮相无可挑剔,但质感始终差了一截。 他惯会以钱谋事,含蓄的道:“还请这位姑娘体恤身为一名老父亲的心,饶过犬子,老夫保证往后余生定不会让这孽障再出现在姑娘面前。” “但他确实犯下过错,叨扰到了姑娘。姑娘不嫌弃的话,老夫愿奉上黄金百两聊表心意,以解姑娘心中怨恨。” “一百两?”宁姝讶然。 陆老爷继续道:“姑娘若是不满意,可以开个价。” 宁姝:……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些耳熟? “百两黄金大可不必,我只要一个人便可。” “谁?” “龙善姑娘。” …… 曹县令亲自领队,一路护送谢云烬一行人到城门外,护城的守卫以为此次封城最少要明日才能解封,散了去吃的吃,喝的喝。 忽然被急急召回,都面面相觑,一个个敢怒不敢言的打开城门,各归各位。 “曹县令,身为地方父母官,是取之百姓、护之百姓,切莫忘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谢云烬在临行前,淡淡笑道。 陆家虽家大业大,但能做出封城一事的没有县令的首肯,还是难如登天的。 话,点到为止。 见曹县令有心辩驳,谢云烬摆摆手道:“曹县令请留步,不必送了。” 曹县令满腔投名状被噎在喉咙里,上不去,咽不下的,最后只能无奈的躬身施礼,目送谢云烬一行人渐行渐远。 马车内,宁姝单手托着腮,歪楞着小脑袋呆呆地望着矮几上的木匣。 陆老爷不仅把龙善交给了她,一百两黄金也一并交予到了她的手中。 美其名曰:是龙善这些年在陆府的工钱。 宁姝自然知晓这只是个幌子,什么下人能有此高额的工钱? “不是知根知底的人你也敢要?” 谢云烬突然出声,问向宁姝。 宁姝微微颔首,“正好茯苓留在丽水城照顾大嫂了,我身边没有个丫鬟也不方便。” 最主要的是,龙善的话还有很多疑点,她需要详细问清楚。 谢云烬又拾起了书籍,闷闷的翻看着,才对她道:“宁姑娘莫不是想用这百两黄金抵债?” 金灿灿的黄金在谢云烬上车之前,宁姝已经爱抚的看过一次又一次。 不是没想过转手把钱交给谢云烬,只是这一路上京,她还是很需要银钱周转的。 宁姝当即低声道:“谢大人很缺钱吗?缺到要靠卖身来周转的地步了?” 第19章 感觉似乎还不错 言下之意:你莫要动这百两黄金的心思。 谢云烬放下动作,挑眉看向宁姝:“想我连中六元都不如宁姑娘牙尖嘴利,宁姑娘不去考科举真是我大祁的一大损失啊。” “不劳谢大人费心,您还是继续看您的。” 宁姝暗暗发誓,到了下一个休憩的城镇,定要买辆马车。 不然,恐怕人还没等到京都,就会被谢云烬给气得半死。 一路无话,漫长又枯燥的时间缓缓流逝。 车外夜黑风高,一行七八人却还行走在风不鸣条的山路中。 车轮辘辘,在万念俱寂的山间里此起彼伏。 “主子,今夜可能要在这里露宿了。” 到了一处有溪流的平地,元武停下马车,观察了一番后对谢云烬说道。 谢云烬应声下车,“也好,时辰尚早,你们去打点野味来。” 在往里去就是真正的山岭了,倒不如在这山腰处来得安全。 宁姝也下了马车,抻了抻胳膊舒展筋骨,对他们的决定毫无疑义。 她找到龙善,拉着人就朝溪水边走去。 见四下无人,龙善才低声开口道:“多谢姑娘……其实我在哪里都一样的。” 宁姝蹲在泉眼旁,拨弄着溪水笑了笑,“我也一样。” “不过你要是不想跟在我身边,车里的黄金你都拿走,可以自己找个安身之所。” 带走龙善怎么说都是宁姝的一意孤行,除了想要在她口中得知有关苗疆的事情外,宁姝隐隐看出龙善眉心浅皱,大有心如死灰的面相。 想想也是。 跟在陆子明那样衰人的身边,能有什么好气色? 这才向陆老爷要的人。 龙善弯膝坐在宁姝的身旁,轻叹一声:“不了,姑娘既然缺个伺候的人,那龙善日后就在姑娘身旁做牛做马,绝无怨言。” “牛马到不必,但日子肯定会比你在陆府好上许多的。”宁姝柔声安抚,随即话锋一转,说道: “你说你曾养蛊,但是被人强行抽离了?” 龙善道:“是啊,就如我白日里对姑娘所说,我是个孤儿,十岁的时候被人带走,圈养在一个庄子里。庄子里如我一般大小的姑娘有很多……” 抓走她们的人各个带着面纱,让人看不清面孔。 但是,在庄子里的生活却是龙善最快乐的日子。 那里吃得好、住得好,姐妹们相处得也很融洽。 待到她们相继成人后,噩梦才刚刚拉开序幕。 姐妹一个个的消失,让龙善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眼见庄子里的姑娘所剩无几,龙善的命运也终究难逃一劫,在一个盛夏的夜里,被蒙面人叫了出去。 “当时我根本不知道我身子里已经有了蛊虫,没人教会我如何操控和感知,我又如何发现?” 龙善幽幽的语气里满是无助,她将下颚抵在膝盖上,呆呆的望着溪水缓流,声音浅浅:“轮到我的时候,我见到那拇指粗细的蛊虫从身子里忽然爬出,当时我真的很害怕。” “然后呢?”宁姝看得出来,那一幕一定是在龙善的脑海中反复回忆了很久,她才能做到用看似平静的语气说出当年所发生的事。 “然后……她用玉瓶困住了蛊虫,直到三日后,我眼睁睁的看到那条蛊虫死去,幻化成一滩血水。” 龙善双臂交叉,抱紧了自己,抿了抿唇才继续道:“翠绿色的血泥恶心至极,我不敢相信那是在我体内寄生的。” “你是蛊鼎?”宁姝惊讶地看着龙善。 蛊虫虽稀有,但种类并不少,大部分都是不需要蛊鼎的。 能寄生在蛊鼎里的蛊虫,一定不简单。 “是啊。”龙善颤声道:“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就开始发生剧痛,五脏六腑仿佛被万虫嗜咬一般……” 没坚持几息,她便昏了过去。 昏迷之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旁对话。 “又死了?这如何跟大长老交代?” “怕什么?又不是第一个!” “哎,蛊虫强行剥离蛊鼎,怎么可能的事嘛,真不知道大长老在搞什么鬼。” “少废话了,快丢入乱葬岗去,省得尸体发臭。” 宁姝侧头盯着龙善,“她说大长老?” “是。”龙善坚定的道:“我不会听错的,那一场对话我终生难忘。” 能在苗疆被称之为大长老的,恐怕只有那一人了。 宁姝的脑海里瞬间浮现那一场巫檀在湖边戏水的梦境来。 梦里的巫檀对她的万象蛊充满觊觎。 或许,巫檀没夺走万象蛊,担心的并不是宁姝生死与否,而是万象蛊能否存活? 那她在祭祀上离奇死亡的真正凶手,到底是巫檀还是大长老? 宁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一股焦香的气味调皮的闯进了她的鼻腔,迫使她从沉闷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先不说了,走,我们吃肉去。”宁姝把想不通的事情抛之脑后,拉起龙善折回到马车前方的空地,笑问元武: “元武护卫,有我们的份吗?” “有是有,不过……”元武嘿嘿一笑,举起手中半熟的野鸡继续翻烤着,“不过有件事想麻烦宁姑娘。” 宁姝眼皮跳了跳,“又是那件事?” 元武含笑点头,“宁姑娘可真是冰雪聪明。” …… 一回生,二回熟。 谢云烬安静老实的趴在马车软榻上,静等着宁姝为他敷药。 “看来宁姑娘那无色无味的药,还要等上些时日了。” 宁姝拽过矮几,让矮几上的烛火靠近些,好更清楚看清伤口的位置。 “明日找到客栈后,我便为大人配药。” 做足了心里准备,猛吸了口气后,宁姝方才打开玉瓶,剜出了足够的分量涂抹在谢云烬的腰间。 伤势没有恶化,却也没有愈合的迹象。 指腹轻车熟路的在他的腰间来来回回,每划过一寸肌肤,都带着一丝让人心痒的凉意。 谢云烬眼皮沉沉。 在最后一道视线的缝隙阖上前,他忽然觉得这药除了刺鼻一些,其他的……感觉似乎也还不错。 第20章 入京都 这一趟遥远的上京之路,终于在一个月后,结束了。 杏花三月,草长莺飞。 一切是那么的新意盎然。 唯有宁姝对谢云烬的好感,不增反减,依旧嗤之以鼻。 反倒是经过了这么久的磨合,元武和她还有龙善的关系亲近了许多。 宁姝透过马车窗柩,看向遥望在即的京都城门轻声呢喃:“不知道父亲母亲到了没有。” 谢云烬也难得的换上一身与春日气息相符的淡青色长衫,斜靠在另一侧的车壁上,淡淡的应着她的话:“没有得到消息,应该还没到。” 宁正杰与宁夫人年岁到底不如他们年轻人,明明走的近路,却还是晚上了几日。 宁姝记忆里对京都是有个大致的轮廓,可严格意义上来说,她还是初来京城,或多或少都带有一丝茫然。 “那我要住在哪里?” 宁正杰被贬后,宁家的府邸早已被朝廷收回,宁姝错愕的看向谢云烬,“谢大人该不会让我住进谢府?” “宁姑娘想得未免太多了。”谢云烬语气平常的道:“宁家又不是只有宁大人这一房,大房和三房此时都还在京中。” 宁姝有些不自在的说道:“大伯和三叔?” 在原主的印象里,宁府府中有宁家祖母,原本宁正杰这一房也是与宁家祖宅同住的,只是大伯母出身地位远不及宁姝的母亲何氏,生怕执掌中馈的主母权力被何氏夺了去,费劲了心思使得二房与大房分了家。 至于三房…… 是唯一的庶房,在宁家是没什么话语权的。 大伯若是不同意,三叔自然不敢擅自做主。 这一点,在当年宁正杰被贬后,从三叔闭门不出的举动上就可以看得出。 “就……没有别的去处了?”宁姝压低声音,神色异常认真的与谢云烬分析着: “谢大人,你说我父亲母亲尚未回到京城,我们始终是被贬的身份,我若贸然出现在京都是不是于理不合?” 谢云烬点头,等待她的下文。 见他“颇有耐心”听自己的话,宁姝来了劲头:“不如,我和龙善找间客栈先安顿下来,左右父亲母亲也会在这几日就到京都了。” “说重点。” “离开京都两年多了,对京城多有不熟,可不可以把元武护卫借给我几天?” 宁姝一口气说完心里话,感觉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她想在父亲母亲到来之前逛逛京都,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值得信任的本地人做向导。 “你不愿去宁家?”谢云烬反问道。 “是。” 宁姝长叹口气,实话实说:“人性薄凉,血亲尚且如此,何况我这隔了辈分的侄女呢?” 谢云烬半垂的眼眸微微抬起,盯着宁姝的脸看了一瞬,最终忍下了抬杠的话。 “既如此,那随宁姑娘。” 谢府闲置的院落也有很多,谢云烬起初也有过接宁姝住进谢府的想法。 只是男女授受不亲,再加上他的母亲…… 谢云烬摇了摇头,立马打断自己荒唐的想法,继续说道:“不过宁姑娘在京城里最好不要乱走,以免被熟人看到就不好了。” “放心。” “还有就是,我的伤,每日还要敷药。” 谢云烬面色如常,语气不咸不淡。 宁姝在这一路上,已经用万象蛊为他处理过伤口了。 伤口虽未痊愈,可恢复的情况远比他之前用的药要快上了一倍不止。 早就到了可以自理的程度了。 “你……” 宁姝一时语塞,万一拒绝了他,他再把元武收回去呢? 总觉得答应他的条件好像自己吃了亏一样,宁姝感受到一股微妙的不爽,虚伪笑道:“行。不过之前的药钱都是我垫付的,谢大人是不是该表示一下?” 谢云烬修长白皙的手指寡淡的指着她身上湖蓝色的衣衫点了点,不再做声。 这是在提示她,当日买衣裳的钱还没还呢? 好家伙,这下心情更不爽了! …… 有了谢云烬的腰牌,通关畅行无阻,马车缓缓驶入京都城门,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谢云烬把宁姝安置在一处距离谢府只隔了一炷香脚程的客栈里,并叮嘱元武好生保护好宁姝,至少要在宁正杰回到京都之前,宁姝是要安好无损的。 宁姝踩着踏凳下了马车,许是坐得太久,腿脚都不听使唤了。 还是搭着龙善的手臂才强行站稳身子。 目送谢云烬离去后,宁姝环顾了一圈京都华丽的街景,恋恋不舍的转身踏入客栈。 时间还长着,不急于一时。 客栈位属京都最热闹的地段,它正对面是京都最具盛名的茶楼,摘星楼。 此刻,摘星楼三楼的一处奢华包厢内,一名男子正饶有兴致的观看着宁姝款款走进客栈的姝丽背影,他唇角微微勾了勾,“刚刚的是谢云烬?” 他的身后侍立着一名冷面护卫,顺着敞开的窗子望向消失在街头转角处的朱红色华盖马车,微微颔首。 “回殿下,正是。” 四皇子楚怀业拿起桌上玉质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深邃的目光里透着浓浓的阴谋之色。 “去查查他带回来的人是谁。” “是。” …… 斑驳陆离的公主府里,随处可见的精美摆设,无不彰显着府中主人的身份显贵。 怀柔公主站在花园中的玉湖旁,百无聊赖的向湖中丢着鱼食。 十几名宫女恭敬的立在一旁垂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公主近日心情尤为不好,对她们轻则辱骂,重则打板子,使她们每日在公主府里做事都感到如履薄冰。 果不其然,怀柔公主今日的心情也不美丽。 她忽然将手中鱼食全部丢入湖中,猛地回头瞪着众位宫女,气鼓鼓道:“这是谁拿来的鱼食?丢了这么多,怎么还不见鱼儿出来?” 一名宫女抖着身子瞬间跪地,“公主,是奴婢……” 她只负责取来鱼食,但鱼食的采购根本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啊。 怀柔公主目光一凛,“把她给我拖出……” 话音未落,竟被一声长呼给打断了。 “报!报!” 看门小厮呼哧带喘的跑到花园里,身后还跟着一名守城兵。 “启禀公主,有消息了,谢大人回京了。” 怀柔公主双眼放光,轻快的身影与跪在地上的宫女擦边而过,她激动的问:“你说云烬哥哥回来了?” 第21章 那方面不行 怀柔公主重新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袭盛装,在到谢府的时候方才得知谢云烬已经进宫了。 马不停蹄调转马车车头,一路驰骋在京中的街道里,待到入了宫门的时候,又被告知谢云烬早已出了宫。 怀柔公主气得直跺脚,无奈之下只好去了母妃莲妃的寝宫。 而她心心念念的谢云烬,此时刚洗去一身的风尘仆仆,正“其乐融融”的与谢国公还有国公夫人吃着晚饭。 国公夫人小苏氏是皇后的胞妹,面若桃花,风韵犹存,一点都看不出是个三十多奔四十年岁的女人。 要比当年的皇后还要美上一截。 她没能入宫,全是性格使然。 就如现在,她正襟危坐在饭桌旁,话里话外的针对着谢云烬: “舍得回来了?” 谢国公虎躯一震,万不敢搭腔,只留给谢云烬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谢云烬的样貌有九分继承了国公夫人,特别是那双桃花目,只弯了弯便柔光流盼,道不尽的勾魂摄魄。 可他的神韵有多赏心悦目,他的话就有多刺耳。 “母亲若觉得我不该回来,我这就去向陛下请命,再次出使。” “啪!”国公夫人玉手重重拍在桌案上,满桌的玉盘珍馐被震飞一寸多高,又整齐落回原位,一滴汤水都没溢出。 谢国公凭借着多年的经验,手中的筷子抖都没抖一下,在半空中稳稳夹住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神色如常的送入口中。 “反了你了?年关的时候我不过是敲打了你几句,你转眼就离开京都,不声不响的过了三个月才回来?” 国公夫人面对自己的儿子,是食不知味,气都气饱了。 见谢国公吃得正香,更气道:“还有你,就知道吃,你儿子都二十三了,连个通房都没有,你当老子的也不知道着急?” 谢国公敢怒不敢言,谁叫他当年色令智昏,娶了母老虎回家?只得干巴巴的陪着笑。 谢云烬拿起了筷子,淡淡说道:“父亲当年娶母亲的时候不是也过了二十五岁?” “好的不学坏的学?”国公夫人音调都高了几分,“那你怎么不说母亲嫁人的时候还十八呢?” 京都里过了二十还没娶妻的除了几位皇子,就剩下眼前的谢云烬了。 “今儿你必须给我个实话,你是不是……” “是什么?” 国公夫人深吸了口气,两眼一闭,一副豁出去了的语气:“你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疾?” 内阁小阁老谢云烬,文武双全,百年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 在外,国公夫人和谢国公提起儿子来,恨不得鼻眼观天,横着走。 但在背地里,不少世家对谢云烬的另一套谣言也不断的传入国公夫人的耳中。 那便是……看似风光的谢云烬,其实那方面是不行的。 要不然也不至于堂堂七尺大男儿,连个通房都没有。 谢国公咀嚼的动作微顿,竖着耳朵听着这项有关于谢家传宗接代的大事。 “什么?” 谢云烬只觉得嗓子发干,发不出任何声音。 国公夫人一双美目定定的盯着谢云烬看,神经已经游走在崩溃的边缘,却还是努力的柔声问道: “你是娘的儿子,你有什么事大可不必避讳,你给娘说实话,你若是有病,咱们就去治。” 屋内的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 良久,谢云烬才憋不住的捧腹大笑。 “母亲,您是不是在后宅绣花绣得太多了,整日究竟在想些什么啊?我能有什么病?您看我像是有病的人吗?” “像。” 国公夫人毫不留情面的点了点头。 谢云烬的豪爽的态度不掺一丝做戏的成分,国公夫人暗暗松了口气。 既然没病……那更好说了! “你要是没有难言之隐,为何不近女色?你瞅瞅你父亲,都快过半百的人了,像他这个年纪的哪个不是含饴弄孙?” 谢云烬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国公夫人见状更来了兴致,“痛则不通、通则不痛,你这都是憋的!” 谢云烬忙停下手中动作,忽地灵光一闪,笑闹道:“母亲,我也不是不娶,只是整日对着母亲这般倾国倾城的容貌,我很难看上那些庸脂俗粉的。” 谢国公脸部肌肉抽了抽,在心里衷心祝愿将来谢云烬也能娶到“如此貌美”的夫人。 国公夫人面色终于有所缓和,但还是给了谢云烬一记眼刀子,做作的整理了一番发鬓后,想了想道: “如我这般的自是少之又少,要适当放低一点眼光,我再最后给你一年的时间,今年年关之前,我谢家必须要有个儿媳妇。” 谢国公终于开口,工具人似的附和国公夫人:“嗯,不错!” 谢云烬的缓兵之计初见成效,轻咳了声:“好,先吃饭。” …… 元武食指掏了掏鼻孔,眼珠子瞪得比铜钱还圆,重复宁姝的话:“宁姑娘又想要出去转转?” 宁姝一路奔波,疲惫的很。 在客栈睡了整整一下午才恢复元气。 听着客栈外喧闹的气氛不免有些好奇,她淡淡一笑:“有元武护卫在,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不行啊。”元武傻里傻气的摇头,“主子说了,不能让宁姑娘再遇到危险了。” 他上下打量了宁姝一眼,这面相在边境小城都能惹出乱子,在京城这种天潢贵胄繁多的地方,还是谨慎点好。 龙善也觉得元武说得在理,“姑娘,等与宁大人汇合后,姑娘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后再出去不迟。” 宁姝在路上简要的对龙善讲解了一下自己的处境,龙善牢记在心中,并处处为宁姝着想。 “而且,主子还说今夜会来敷药呢。” 元武随口说了一句,继续掏着鼻屎。 宁姝:…… “都这么晚了,谢大人应该不会来了?” “会的。”以元武对谢云烬的了解,他笃定的点着头。 似是为了印证元武的话,客栈楼下忽然有脚步声响起。 元武得意的笑了笑,便起身朝房门外走去:“那属下先撤了,龙善姑娘也该休息了?” 还没待龙善回应,元武的笑容忽地僵在脸上,滑稽的面孔变得正色起来,侧耳附在门板上仔细聆听,并竖起掏过鼻孔的食指对着二人做了个“嘘”的手势。 那脚步声由远至近,沉稳又从容。 一步一步的踩在楼梯上,在客栈回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终于,脚步声停滞在她的房门前,静寂了瞬息后,那人轻敲了三下房门:“有人吗?” 第22章 四皇子 “谁啊?” 元武故意显出不耐烦的语气,扯着嗓子应道。 宁姝听出了这不是谢云烬的声音。 听这声音上挑的尾音,说话之人应是笑着的,但宁姝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温度。 甚至有些阴冷得让人发毛。 “我找宁姑娘。” 那道声音再次传来,让门口的元武大脑轰然一炸。 这么快就露馅了? “找错人了,这里只有小爷一人,并没有什么姑娘。” 怎知门外那人登时哂笑出声:“是元武护卫?不妨开门看看我是何人?” 他的音色从容不迫,带着些许森冷的笑意,让屋内三人都不寒而栗。 元武回眸看了宁姝一眼,见宁姝微微点头,才挺直了背脊,准备开门。 人都找上门来了,还道出了宁姝和元武的名讳,看来这门不开是不行了。 “吱呀。” 干燥的木门发出一道令人心烦意乱的声响,只开了不到五指宽的缝隙,元武便认清了门外之人的身份。 他忽地退后一步,单膝跪地:“谢府元武,参见四皇子殿下。” 四皇子? 宁姝的记忆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闪过,如何翻找都没有找到与四皇子的交集点。 但还是拉着龙善,学着元武的样子,看似唯唯诺诺的对四皇子施了礼。 四皇子的音调依旧平顺,“在外不必多礼。” 三人闻声起身后,才察觉他的目光不加掩饰的停落在宁姝的脸上。 元武偶尔神经大条,但绝大部分的时候还是个小机灵鬼。 他微微侧过一步,恰巧挡住了四皇子的视线,恭恭敬敬的道:“四殿下这是?” “元武护卫与两名女子同宿客房,这不妥?” 元武:…… 他只是奉命保护宁姑娘,四皇子到底哪只眼睛看出来他是同宿了? “回殿下,属下的客房就在隔壁,这会儿正要离去呢……” “噢……”四皇子拉长了尾音,“既如此,那你快去?” 元武:??? “不是,属下奉命保护这位姑……” “怎么?”四皇子语气缓慢,略显偏执,“元武护卫是担心我会对宁姑娘不利?” 当今皇帝育有七子三女,眼前的四皇子生母莲妃承蒙圣恩眷顾,在深宫内独领风骚。 眼见着她所生出的四皇子和怀柔公主也正得盛宠。 虽还没到立储的程度,大部分明眼人都看得出,不出意外的话,东宫之位非四皇子莫属了。 以他在大祁的地位,莫说元武宁姝这类不足挂齿的宵小之辈,就连谢云烬有着背后谢国公府庞大的倚仗,也都要礼让三分的。 元武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窘迫的思量着对策。 宁姝有一丝反感,忍不住垂眸轻声道:“四殿下找我有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四皇子的冰冷的眸光里添加了无限热意,从元武身上缓缓移向宁姝,“只是有些好奇,宁姑娘何以回京?” 宁姝不理解何时何地招惹过四皇子,刚入京城就被人找上门来。 她沉默不语,搜罗着说辞。 好在元武灵光乍闪,上前解围:“回四殿下,主子出使丽水城,正碰上了宁家姑娘,据说两个月后是宁家老夫人的七十大寿,主子欣赏宁姑娘一片至纯至善的孝心,才带回京城的。” 四皇子轻嗤了一声,阴戾的目光扫视了元武一眼,“元武护卫不是该去休息了吗?” 元武身形一颤,不敢再自作聪明。 宁姝暗叹口气,眼前的四皇子果真不是丽水城赵知府那般好对付的。 硬着头皮接过四皇子的话,她福了福身,“启禀四皇子,元武护卫说的不错,家父虽然被贬,但圣旨上并没有言明所有宁姓的人不可以回京。” “祖母七十高寿,父亲不能亲自回京祝寿已是遗憾万分,身为子女替父母尽孝是应该的……” 四皇子勾着嘴角,道:“原来如此。谢大人还真是热心肠的一个人呐!” 宁姝揣摩着他的话,这是相信了? “没想到在这客栈借宿,就叨扰到了四皇子殿下,民女惭愧。” 四皇子忽地笑了,笑得很真。 只是再真的笑声从他的口里传出,都很难讨人喜欢。 “并非如此,姑娘不必自责。” 那三更半夜专程来找她? 这更让人心生惧意。 四皇子旋即又对元武和龙善下令道:“我有话想与宁姑娘单独说,你们二人且先出去候着。” 元武和龙善都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四皇子的面色骤然阴鸷了起来。 “怎么?怕我吃了宁姑娘不成?” “不不,小的不敢……”元武纠结的摆手,“只是、只是……” 宁姝不会贸然对堂堂皇子动手,却不代表她没有自保能力。 她也很想弄明白四皇子深夜到访意欲为何,安抚的拍了拍龙善的肩头,对她道:“四殿下乃当今皇子,要相信他的为人,你们先出去。” 龙善望着宁姝坚定的眸光,紧握着的拳头悄然松了松,快步走到元武身前拉着人就走出了厢房。 出厢房的第一时间,龙善就在元武耳畔吩咐了几句,元武听完,点了点头,瞬间冲出了客栈。 关上房门,四皇子适才走到桌前坐下,慵懒的姿态如在自家府邸一般随意。 “宁姑娘与谢大人是什么关系?” “不熟。” “啧啧,不熟他会派他的贴身护卫保护宁姑娘?” 四皇子显然不信。 “只是认识。” 宁姝细细回想起有关谢云烬的种种,似乎除了知道他的名字与官衔外,剩下的就是他自卖自夸连中六元的光辉历史了。 二人,属实不熟。 “若四殿下是要询问有关于谢大人的事,那元武护卫可能更为合适。” 四皇子淡笑摇头,觉得口渴,刚欲倒杯茶水,却瞥见了水杯上的茶渍,深度的洁癖让他忍下了动作,继续道: “谢大人能带宁姑娘进京,想来宁姑娘在他心中位置应该不小……宁姑娘不如与我合作,我保证将来宁姑娘一生荣华富贵。” “怎么合作?”宁姝顺着他的话问道。 四皇子笑意不减,“留在谢云烬身边。” 宁姝:??? “这恐怕要四殿下失望了。” 经过一个月的相处,宁姝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与谢云烬老死不相往来。 留在他的身边? 做梦还差不多! 第23章 “蓝颜祸水” 对四皇子的话意没能理解透彻,宁姝也不想理解,只道:“四殿下若想说这件事,那民女抱歉,真的无能为力。” 她拒绝的语态坚定如斯,四皇子内心深处竟升起一丝窃喜来,他忍下继续劝说的话,豁然起身道: “既如此……罢了罢了。交易未达成,今夜的事就当我从未说过。” 见四皇子终于有了要走的迹象,宁姝就差直接开门相送了。 “四殿下放心,民女从未见过四殿下。” 四皇子的脚步微顿,转过身来直视宁姝。 他正妃的位置一直空缺,想要攀龙附凤的贵女很多。 或真心直白的,或隐晦使计的。 就算没有意向的,也会多少矜持的礼对他。 只是就在刚刚,她眼中闪过的是……嫌弃? “宁姑娘不必如此,若将来有需要我的地方大可以来找我。” 四皇子驻足在门前一步之遥,不甘心的抛出话来试探她。 宁姝笑颜如花,“不好打扰四殿下,天色不早了,四殿下还是尽快回去休息?” “也罢。”四皇子的笑声又恢复了冷淡,俨然是欺诈性极强的一副正人君子的笑脸。 宁姝紧盯他开门的动作,迫切的希望能尽快见到他离去的背影。 谁知背影还没见着,顺着门缝却见到了一道如鬼魅般的黑影。 “见过四殿下。” 玄色的身影礼而不卑的站在门口处,脸上绽放出似乎永远都一成不变的笑容,看在宁姝的眼里,竟然觉得比刚刚的四皇子顺眼多了。 不知道四皇子眼皮上挂了千两黄金还是想故意摆出一派高高在上的气质,他的目光从地面移到谢云烬的脸上足足用了一盏茶的时间。 最后才寡淡的笑了笑:“谢大人。” “四殿下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谢云烬语气亲和,神色不见喜怒,看上去就像是忠心的臣子对待上位者时的态度一般。 四皇子微眯着眸子,浓密的眼睫遮住了他阴戾的眸光,回以谢云烬同样云淡风轻的笑容道:“巧遇故人之女,见见而已。倒是谢大人……” “噢,不瞒四殿下,宁姑娘是我护送回京的,具体缘由今日刚与陛下言明。” 坦荡的拉出皇帝做为挡箭牌,还是在得宠的皇子面前,普天之下,恐怕只有谢云烬一人能做到了。 四皇子大有深意的点了点头,“我与宁姑娘很是投缘,也想帮宁姑娘一把。若谢大人有什么做不到的,尽管来找我便是。” “其实还真有一事想拜托四殿下。”谢云烬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宁姝只想让谢云烬闭嘴,奈何他的嘴一旦张开,就像是永远都关不上的闸门一样,滔滔不绝。 只听他若有所指的道:“事情是这样的,在丽水城时,下官捡到了宁姑娘的物品,正欲物归原主,偏偏在这个时候宁家小院着起了大火。” 他说的轻松,像个孩子一般的在大人面前阐述着自己见到的新鲜事,清澈的瞳仁里真的覆上一抹求助的神色来。 “四殿下,您看看这事能不能帮查一下?” 四皇子讶然笑道:“天干物燥,房屋走水在京城也是常有的事,谢大人何以如此大惊小怪?” 谢云烬道:“也是,是下官小题大做了。不过此行还遇上了数次刺杀,这……” “谢大人。”四皇子抬手打断他的话,“谢大人是否是因为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才会屡次遭受行刺?看你不顺眼的人多如牛毛……这我要从何查起啊?” 谢云烬有些无辜,他的敌人已经到了这么多的程度? “没什么事我可以走了吗?”客栈的门口不窄,可谢云烬站在门口正中的位置,四皇子想要出门,就必须要侧身绕过谢云烬。 那种感觉令他非常不适! 谢云烬恍然,后退一步对四皇子做了个“请”手势。 四皇子看着他,不再作声,脚步犹如来时那样从容沉稳,直到消失在客栈里。 “宁姑娘的熟人可真多。” 谢云烬确定四皇子走远了后,唇角带着笑意的走进厢房。 宁姝拍了拍床榻,“哪一位不是因大人而来的?” 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了句“蓝颜祸水”后,语气平平的催促着:“快趴下,上完药后我好休息。” “为我而来?”谢云烬自在的褪去外衫,趴在床榻上好奇问道:“他说他来找我的?” 宁姝象征性的在匣子里随手拿起一盒药膏,半坐在床榻边缘,轻轻的在他的伤口上涂抹着。 “也不是,他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被我拒绝了。” 药膏的确无色无味,但冰凉的触感犹存,伴着他带来的沉香味,房间里四皇子所留下的阴郁豁然消散,顿时安逸了起来。 谢云烬闭着眼睛,感受着那丝滑细腻的触感,反问道:“说什么了?” “他说让我跟着……他。”手上动作微顿,宁姝终究还是把“你”字忍了下去。 想想她的话大有不妥,补充着:“跟着他做事。” “哦?”谢云烬微微回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宁姝影影绰绰的身影,“四皇子去岁及冠,至今尚未传出有正妃的人选,跟着他,倒也不错。” 宁姝收回万象蛊,手指在他的伤处重重一戳。 “嘶~你干什么?” 谢云烬痛得吸了口凉气,好笑的打趣宁姝:“莫非宁姑娘心有所属了,天下的权贵都入不得姑娘的眼了?” 起身走到水盆前,宁姝安安静静的洗着手,嘴里有一句没一句的答着:“赵知府尚且妻妾成群,更何况你们这种权贵了?” 苗疆一夫一妻制,甚至丧妻的鳏夫娶继室的都很少。 就以她的生身父母为例,当年母亲难产而死,父亲当场就做了极端的选择,随之而去。 尚在襁褓里的她,被丢弃在乌云遮月的雪夜里。 与龙善相同,都是在偶然的一次机会,遇见了一个人。 只是她相对幸运些,遇见的是上一任圣女、现任的巫王。 身为苗疆圣女的候选人,她和巫檀还有众多师姐妹一样,被赏名,为巫月。 巫月,无月。 名字时刻都在提醒她,她的生辰是没有月亮的夜晚。 宁姝拿起帕子擦干了手上的水渍,轻叹一息。 也不知闭关的师父怎么样了,得知她在祭祀大礼上死亡的消息后,会不会伤心…… 谢云烬躺在榻上等待药膏风干,看向宁姝的时候,她微垂的眼睑里想掩饰的忧伤并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她……伤感了? 第24章 骚动 皇子府昏暗的书房里,烛火摇曳。 金丝楠木制成的长桌上一尘不染。 麒麟小兽模样的青铜香炉安静的坐落于一角,袅袅烟路迂回婉转。 衬得房间内莫名的阴森恐怖。 四皇子一边回味今夜谢云烬看似无意间说出的话,一边手执画笔在桌案上认真描绘着。 谢云烬是在试探他? “有趣。” 他自言自语的轻笑出声。 须臾,放下手中画笔,阖上双目狠狠的吸了口气,沁人心脾的龙涎香让他烦躁的心思镇定了许多。 拿起桌案上刚刚完成的画卷,四皇子满意的笑容中透着一丝偏执。 画卷上是一名梳着芙蓉鬓的少女,少女面部是空白的,但她身着浅紫色的束腰长裙,竟与今日宁姝所穿的如出一辙…… “把人带进来。” 幽幽的声音在书房里回荡片刻后,一名衣不蔽体的妖娆女子扭着水蛇腰,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她身上几乎透明的轻纱衣挂在臂弯,莹白的肩头上只露出一条细细的紫色肚兜带。 紫色的细带仿佛充满了诱惑,不断地吸引着四皇子,让他移不开眼。 “殿下……” 女子被看得面红耳赤,仿佛浑身无骨,瘫软在四皇子的大腿上,莲藕似的小臂环上了他的脖颈,一股浓郁的桂花香侵略了房中的龙涎香,充分的诠释着何为“庸脂俗粉”。 四皇子并不在意。 他的瞳仁里映射出的都是那条紫色丝带的影子。 粗鲁的将美人横在桌案,扯过刚刚画好的无脸画盖在了她的身上,四皇子心满意足的笑了,邪恶的大手隔着画卷,贪婪的压在了女子的身上…… 翌日,宁姝醒来的时候早已日高三丈。 这一夜,师父的身影反复的出现在她浑浑噩噩的梦境里,怀念之余又有些心悸。 她的死,师父到底知不知晓? 苗疆看似不过祁国一个中小城池大小的部落,她以为风平浪静、幸福祥和,不成想却处处勾心斗角、暗藏杀机。 就着冷水洗了把脸,宁姝才驱散胡思乱想的念头,敞开窗子,呼吸着只属于京都的繁华。 龙善和元武起得可就早多了。 在宁姝酣睡之时,元武还抽了个空子回谢府取了几件换洗的衣裳。 吃过不知是早饭还是午饭的饭后,宁姝不容置喙带着二人走出了客栈。 以防被熟人认出,还特地戴上了面纱。 元武嘴上说着不愿带宁姝出门,可到底是离开了京城三个月之久,元武此刻的心情说是比宁姝还激动也不为过。 “姑娘想去哪里逛?说一声,属下这就带您去。” 宁姝看了眼将头深埋于胸前的龙善,随即笑道:“就找一家成衣铺和胭脂铺。” “好嘞。这种店,前面就有好几家呢!” 元武屁颠儿的在前带路,宁姝含笑的在后跟着。 龙善的长相在苗疆很平常,在京都却有些格格不入。 她有意无意间总是垂着头,宁姝早便看出了定然是自卑的心态在作祟。 其实她不丑,只是奇特而已。 要想让她彻底打开心扉,看似很难,其实也很简单。 到了胭脂铺,宁姝自顾自选了几种价格不菲的脂粉,出了门又直接走入了成衣铺。 走进了京都的成衣铺,才发现当初在小镇上的那家真是……土到家了。 这里无论衣裳的颜色款式,还是布料的材质,比她当年做圣女的时候还要好上几个段位。 自然,价格也是让人有些打怵的。 “龙善,你去选几身衣裳。” “姑娘,我就不必了……” “这是命令!” 当初那一百两黄金龙善说什么也不要,硬塞给她,她居然随手丢在了路旁。 宁姝无奈之下,只能“勉为其难”的替她保管。 龙善不说话,但目光已经开始在店铺里游离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想要在宁姝身边伺候,那就要对姑娘言听计从。 正当龙善细心挑选的时候,成衣铺二楼方向忽然响起一阵轰鸣的脚步声。 十几名如花少女不顾形象的前赴后继,挤在木质的楼梯上分外滑稽惹眼。 宁姝眼疾手快,拉过龙善向一旁靠了靠,给这波小小的人潮腾出了位置,“这是怎么了?” 元武在一旁嘿嘿笑道:“一般这种盛况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姑娘您且看着。” 元武故意卖了个关子。 宁姝也不是好事之人,见元武不解释,并没打破砂锅问到底,正巧无人,拉着龙善选购起衣裳来。 “来了来了,果真是!” “谢大人终于回来了,啊,谢大人!” “是啊,今儿我正好带了新绣的荷包。” …… 谢大人? 宁姝手上的动作微顿,忍不住皱眉道:“她们口中的谢大人该不会是我认识的那一位?” 老实说,谢云烬的长相很出色,她承认。 只是眼前冲过去的妙龄少女们个个如狼似虎的…… 至于吗喂? 元武微微侧头,示意宁姝看外面。 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看去,果真见到了她坐了一个月的豪华马车,正缓缓映入眼帘。 马车盖上包括车夫身旁空出的位置上都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荷包,荷包上大致都绣了一种动物,那便是鸳鸯。 宁姝目瞪口呆的抽了抽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收回了目光。 “龙善,快,趁无人的时候你快选。” 谁知龙善早在宁姝看热闹的时候已经选好了。 不愧是她选中的人! 柜台在楼梯下,宁姝等着掌柜打包衣裳的时候,那群如蜜蜂一般的少女们也重新返了回来。 有人惋惜的道:“哎,可惜没见到谢大人的人,那车门关得也忒严实了。” 另一人附和:“就是啊,该不会里面坐着的不是谢大人?” 众女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宁姝头疼,催促掌柜尽快包好后,迅速离开了成衣铺。 她前脚刚踏出成衣铺,后面的莺莺燕燕居然又扑了出来。 只听有人高呼一声:“停下了!谢大人的马车停下了!” “啊!谁踩到我的脚了!” “别追究了,不过被踩了一下而已,去晚了就见不到谢大人了!” 嘈杂的声音在耳畔边盘旋,宁姝的身子也不知被谁推了一把,逼到了角落里。 半面面纱被一股股人风吹起掀落,她抬手正了正道: “京都的女子没见过男人?” 第25章 新家 该买的全部买完,宁姝迫不及待的想回客栈让大脑安静一些,便闷头往前走着。 那里,谢云烬引起的骚动依旧没能平息。 “宁姑娘,主子好像是来找你的?” 元武朝前方人群看了一眼,马车停留的位置是他们客栈的门前,元武忽然兴奋的拉着宁姝挤进人群,宁姝还没来得及反抗的出声,就听元武挥手大喊: “主子主子,在这呢!属下和宁姑娘都在这!” 所谓“杯水车薪”,大抵就是指此刻元武高喊的声音被喧嚣吞没的处境了。 谢云烬久违的站在众星捧月的中心,对将马车围绕的水泄不通的众女们一展笑靥,彬彬有礼的劝说着:“各位姑娘,本官有要事在身,可否让个路?” “他笑了?他在对我笑?” “醒醒你,他看的明明是我!” 宁姝:…… “主子!宁姑娘在这!” 谢云烬一出声,周遭顿时安静下来,让元武的声音也清晰的穿透人群。 朝人群后方看去,一蹦一跳激烈挥手的元武身旁,正站着被面纱遮去了半张芙蓉面的宁姝。 她裸·露在外的那双明亮美目,在谢云烬望过来的那一刻,深深的翻了个大白眼。 谢云烬哑然失笑。 会点医理就有恃无恐了?不怕得了眼疾? “宁姑娘,请上车!” 慢悠悠的声音,要比春日的风还和煦绵长。同时,又像是一支冷箭,带领无数女子们嫉妒的眼光射向宁姝。 面纱下的朱唇抿了抿,顶着一道道灼热的视线,宁姝展颜一笑,拒绝了谢云烬。 “谢大人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民女与谢大人不熟,男女授受不亲,共乘一车不大体面。” 她拒绝了? 莺莺燕燕们的心一时沉下,随即又重新悬起一个新的高度。 她竟敢拒绝谢大人? 目光由灼灼转向冰寒,不过是霎时间发生的事。 宁姝至今没想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不熟?”谢云烬竟然露出一副失落的表情,神色恹恹的叹息着:“我以为我与宁姑娘是莫逆之交了呢。既然宁姑娘不愿上车,就去客栈里说……” 宁姝:??? 光天化日,男女共进客栈? 果不其然,宁姝的耳中已经听见了周遭的磨牙声。 “是啊,姑娘您逛了这么久也该累了,我们先进去说?” 思忖间,元武大脑短路的催促着。 宁姝在这一刻才开始后悔跟谢云烬借人了。 “大人有话快说,我赶时间。”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宁姝只好带上龙善同登马车。 谢云烬弯唇一笑,转身跟了进去。 “你吃错什么药了?” 坐稳在软塌上解开面纱,宁姝“武力”全开,怒斥道:“你要是吃错了尽快和我说,我帮你治!” 方才在客栈门口的闹剧,显然是谢云烬故意的。 还好她没以真面目示人,否则光凭那几位女子眼刀子的锋利程度来看,她今后的消停的日子都该是奢望了。 谢云烬懒散的伸了伸腰,“不敢不敢,与宁姑娘又不熟,怎敢劳烦宁姑娘?” “我说错了吗?我与大人很熟吗?”宁姝正色起来与他对峙,“大人年岁几何,婚配如何,家中人口如何,喜好如何,我通通不知,这算熟吗?” “二十有三,暂无婚配,父母尚在,家中独子,没有固定喜好,但喜欢吃鱼。” 宁姝:!!? “我姓名如何,喜好如何,大人也一概不知,这又算熟吗?” 谢云烬摩挲着下巴,好像除了她的身世外,其他的还真没注意过。 “大人想退去那帮破烂桃花我理解,但不该以我做挡箭牌,你真是……” 缺德! 这会儿,宁姝的眼皮又想外翻,但她忍住了。 见其不答,宁姝冷哼一声:“有话快说。” “是这样的。”谢云烬尴了个大尬,踩着宁姝递出的台阶下,淡笑着递出了一道圣旨,“今日上朝,陛下责问为何宁大人还不回京,并下了这道圣旨,命宁大人即刻入京。” “什么意思?”宁姝强咽下那口恶气,狐疑的接过圣旨仔细读着。 谢云烬解释:“宁大人当年被贬为庶人的期限是两年,期限已满,自然要回京的。” “还有期限的?” 她怎么不记得? 谢云烬桃花眼一弯,“陛下说的。” 昨日进宫后,谢云烬便与皇帝说明了宁正杰正在回京的路上。 但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不知会不会落人口舌。 今日早朝,皇帝忽然无意间提及当年吏部司郎中,直接在宣义殿里怒喝:“朕只让他逍遥两年而已,期限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何还不见人?” 龙啸之下,百官噤若寒蝉。 都记得当年有这么一号人物被贬为庶人,可祁国建国至今,朝臣被贬为庶人还带期限的? 简直闻所未闻。 虽有疑虑,没人敢说,更没人敢问。 谢云烬含笑请缨,说是在出使丽水城时已经提醒过宁正杰了,不出意外,此时应是在赶往回京的路上。 至此,皇帝才平息了怒火下了朝。 “你来找我就是说这件事?” 身份算是名正言顺了,可宁正杰人还没到,宁姝岂能代俎越庖,接了这道圣旨? 谢云烬眨了眨眼,“没看清吗?陛下赐予宁大人一间府邸,我是来带姑娘去看新家的。” 其实皇帝日理万机,根本就没想到府邸的事。 还是谢云烬多说一嘴,皇帝便大手一挥,划出了一个比先前宁家大了两倍的院子出来。 “哦。”宁姝这才看到圣旨的下面还压着一张地契,“其实这事不着急的。” 昨夜四皇子忽然到访,谢云烬的右眼皮便跳了整整一宿。 总觉得留宁姝继续住在客栈不是权宜之计。 就有了这道横空出世的圣旨和地契。 只是,她似乎没那么在意? 不由向她靠了靠,音色低迷: “咳咳,为了宁家的事,本官也算是东奔西走,劳心劳力了。” 在他逼近她的时候,马车忽然转了个急弯,颠簸的幅度让二人的身子都不受控制,东倒西歪的凑近…… 第26章 怀柔公主 本来离得也没多远,此刻更是呼吸可闻。 他身上的沉香味迎面扑来,宁姝视线一阵恍惚,神智有些意乱情迷。 在这节骨眼上,竟鬼使神差的闭上了双眼。 良久,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马车也找到了重心,安稳的行驶着。 宁姝的眼皮缓缓掀开一道缝隙,视线里的谢云烬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 “还有多久到?” 宁姝别别扭扭,下意识的转移话题。 龙善假装没看到,目光无神呆滞的盯着车壁。 谢云烬噙着依旧煦色的笑意,完全不顾及场合的问道:“宁姑娘刚才在想什么?” “我问你还有多久才能到!!!” 宁姝的娇容都烧成了绯色,她咬牙切齿的咆哮一声后,谢云烬唇角的笑色更加绚丽了。 “哦~应该快了?” 宁姝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叫车夫快点!” 春季过半,日暖花开。 许是封闭的马车内空气不流通,让她觉得煞是闷热。 “你把那头车帘掀开一些。” 挑开了身后的布帘,对谢云烬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谢云烬难得乖巧的默默掀开布帘,就是他脸上的笑容十分刺眼! 惠风灌入车厢,那股羞人的绯色才逐渐褪去。 宁姝在心里暗暗“问候”了谢云烬一百零八遍后,马车才停了下来。 谢云烬今日肯定吃错药了,不然他怎会挑着眉梢冲她笑着说:“宁姑娘请下车?” …… 光看房屋外形,就能看出府邸占地面积极为宽广。 五进的院落后方还附带着小片竹林,和一汪大小适中的碧湖。 “这太大了?” 她圣女阁也不过是三层的小竹楼而已,伺候的下人少说也有十几名了。 宁家忽然回京,又忽然住进这么大的院落,能支撑得起来吗? “大吗?”谢云烬足尖轻点地面,双臂敞开,身姿呈优美的“十”字形跃上长空,飞檐走壁的穿梭在眼前府宅里。 宁姝揉了揉眉心,他秀给谁看呢? “走,我们也进去瞧瞧。” 嘴上说得排斥,心里已经开始规划院子的主人了。 她本人倒无所谓,住在哪里都一样。 宁父宁母年纪大了,住在距离竹林的位置空气好些。大哥宁昭再回京时,应该会带上她的侄子或者侄女。小孩子顽皮,不知轻重,住在距离有危险隐患的湖水远一些较好。 相看了一大圈,总的来说,宁姝对这个府邸还是颇为满意的。 “还成,有些地方还需要改改。”谢云烬飞来飞去的身影停落在垂花门上,对府宅“指点江山”。 “就说那里,杂草太多,需要修整。还有那儿,院门破旧,需要修葺。那儿……” 宁姝没工夫听他的话,反手拉着龙善头也不回的朝正门奔去。 府宅内部都已经查看完毕,如谢云烬所说,府里经久没住人,需要修葺的地方是很多。 但也犯不着他来操心? 既然看过了内部,宁姝想来看看宅子的外部,整体·位于京都的什么位置,左右邻居都是何等人家。 皇帝赐的地界自然不会差了,就说斜对面的那户人家,门牌上龙飞凤舞的鎏金大字,足够让人望而生畏。 “询王府?” “是,不过询王殿下已经去封地多年,这宅子也空置多年了。” 谢云烬不知何时站在了二人身后,幽幽的解释。 宁姝继续往前看着,在询王府的隔壁,竟是蜀安侯府? 稀薄的记忆中,几张模糊的面孔渐渐清晰起来。 大房嫡女宁珞,也就是她的堂姐,所嫁之人好像正是这蜀安侯府的世子。 宁姝的目光不免在那扇光鲜的大门前多留了片刻。 “看见那处最高的楼阁没?那里正是我谢府。” 那处楼阁是谢府标志性的建筑,它本不在这条街上,但由于高度过于显眼,住在城东一片的,想忽略掉那处楼阁都很难。 宁姝不走心的应着:“既然都看过了,可以回客栈了?” “那是自然……你不好奇那处楼阁吗?” “对。” ……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宁姝强烈要求马车停在街口人少处。 重新戴好面纱,宁姝千叮咛万嘱咐的对谢云烬道:“圣旨先寄放在谢大人那里,待父亲进京后再说。在父亲进京之前,没什么事就不要来找我了。” “有事也不要来找我!” 谢云烬摊了摊手,“我可是内阁重臣,在宁姑娘的眼中,我看上去很闲?” “云烬哥哥?是你吗?” 宁姝只多叮嘱了一句,便错过了下车最佳的时机。 她整个人还呈准备下车的半蹲姿势,只听马车外怀柔公主娇娇悄俏的声音如一盆冷水,洒在了她的头上。 “云烬哥哥是我啊,怀柔。” 警惕的禁了声,宁姝用眼神斥责谢云烬。 谢云烬无辜的眨了眨眼,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云烬哥哥?” 怀柔公主的声音由远至近,满身的配饰随着她的动作而发出连环脆响。 她,正在上车!!? 宁姝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拉起谢云烬的胳膊,将人狠狠一拽,直接丢出了车厢…… “你!” 谢云烬的话还卡在喉咙里,胳膊便被怀柔公主亲热的挽住了, “云烬哥哥,你回来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找你找的好苦啊!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我有多想你。” 怀柔公主双眸含星,痴迷的仰望着谢云烬的侧脸,恨不得将这三个月来的相思化成言语,让谢云烬更真切的感受到。 谢云烬乃练武之人,手臂巧妙的转了个方向,便轻松逃出了怀柔公主的“魔爪”。 难为他此时此刻还能和颜悦色的冲着她笑着说:“原来是公主殿下。殿下找下官有事?” “云烬哥哥……”怀柔公主的眉心染上一抹失落,对谢云烬身上透着的疏离感视而不见,再次迈开步子朝他靠了靠。 “都说了多少次了,你叫我怀柔或者柔儿便好,叫公主,太生分了。” 宁姝躲在马车的车帘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谢云烬也不例外。 头疼的看了眼马车车厢,谢云烬后退一步,始终站在距离怀柔公主三步外的位置,躬身拱手道:“下官万不敢当,只是公主……下官正奉陛下之命去传圣旨,还请公主让个路?” 第27章 “小人得志” 怀柔公主从八岁第一次在宫宴上见到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后,就发誓此生非他不嫁。 六年苦苦难捱的日子在别人身上虽转瞬即逝,可她的煎熬又有谁能理解? “云烬哥哥……我陪你一同去?” 她的心思是如此的昭然若揭,谢云烬岂能不懂? 奈何她的眼睛好像看不清事态,无论他言语上或者肢体上显露的有多厌恶,她都视若无睹,整日死缠烂打的黏着谢云烬,特别是那声矫柔造作的“云烬哥哥”,让人膈应至极。 “公主殿下,这不妥?下官办得可是正事。” 正事与否怀柔公主才不管,她的思念成河,总要有个倾泻的口子,遂一不做二不休,转身飞快的登上了马车。 谢云烬健步如飞的上前阻拦,厚重的车帘还是被怀柔公主给掀开了…… 以为车内无人,怀柔公主根本没在乎动作得体与否,只想在谢云烬阻挡前登上马车。 没想到她像条母狗一样半跪在车帘前的囧样,被一道清凌凌的视线全部看在眼中。 “你是谁?你怎么在云烬哥哥的马车里?” 想到今日听到的传闻,再看着眼前的宁姝,怀柔公主醋性大发,“就是你这个狐媚子,当街勾引我云烬哥哥?” 身穿月白长裙,轻纱遮去了半边面,是她无疑了! 听人来报,说有女子在光天化日下轻薄谢云烬。 谣言以一传十,十传百。 待到传入怀柔公主耳中时,竟是有一女子,当街自称是谢云烬的莫逆之交,硬要拉着谢云烬客栈。 还是谢云烬洁身自好,严守贞操,才退而求其次上了马车。 怀柔公主存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赶来,居然逮了个正着。 腮帮子气鼓鼓的瞪着宁姝,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个窟窿来。 “民女参见公主殿下。” 怀柔公主都给她“跪”下了,宁姝也只好跪在马车里行礼,“谢大人正人君子,万不是民女这种平民能招惹得来的。” 拾起一旁的圣旨,双手递给怀柔公主,“谢大人是奉陛下之命来传旨的,公主若非要扭曲事实真相,那谢大人的名誉岂非……” 不错! 她的云烬哥哥不可以有任何污点! 怀柔公主直起了身子,想继续羞辱宁姝,却苦无借口。 “既然你领完圣旨了,还不下车?” “是,民女这就离去,不打扰公主殿下与谢大人叙旧了。” 宁姝暗松了口气,带着龙善绕过怀柔公主,蹩手蹩脚的下了马车。 在怀柔公主虎视眈眈的目光下,还对谢云烬毕恭毕敬的福了福身:“民女告辞。” 她背对着怀柔公主,在公主视线的盲区还不忘对谢云烬幸灾乐祸的眨了眨眼。 以谢云烬满腹的知识储备量,此刻只有这四个字浮现在脑海:小人得志! 怨毒的目光锁定宁姝曼妙的背影,怀柔公主不禁低着头看了看自己尚未发育纯熟的身子,娇嫩的粉拳握的紧紧,掌心都被指甲抠出了淡淡的月牙印记。 “她是谁?” 人都走远了,怀柔公主适才想起没看清人的长相不说,就连人名都不曾相问。 谢云烬可以拉出宁姝应对其他女子,是因为知晓以宁姝的伶牙俐齿,那些女子还构不成威胁 怀柔公主却不同了。 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只要对莲妃撒撒娇,以后宫那些不为人知的腌臜手段,或许宁姝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回公主,姑娘的名讳……下官不曾相问。” 他确实没问过! 怀柔公主堵塞的气血只因谢云烬的一句话,通顺了。 既然连名字都不知道,可能云烬哥哥确实没把人放在心里。 她娇羞一笑,“那云烬哥哥快上车?” “公主要去哪里?” 怀柔公主:“……云烬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上车是不可能上车的。 谢云烬替代了车夫的活计,一路牵着缰绳,将怀柔公主送至在宫门前,才停下脚步。 “我今日不用进宫……” 怀柔公主还在挣扎,但没料到谢云烬棋高一筹,没把她带回谢家不说,就连公主府也没去。 直接将马车拉到了皇宫。 宫门前的守卫都是皇帝的人,她想用强的也无计可施。 眸光糯糯的黏在谢云烬俊美绝伦的脸上,“云烬哥哥,其实我……” “公主殿下,下官这就去向禁卫军禀报,殿下请稍等片刻。” 不留给公主任何开口的机会,谢云烬松开缰绳,步履匆匆,直奔宫门而去。 怀柔公主黯然神伤的低下了头,无奈的下了马车。 临分别前,她仍旧欲言又止的逼近谢云烬,谢云烬却头也不回的上车走人,直到远离皇宫百丈,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公主,属下带公主去芷兰宫还是去……” “去什么去?这皇宫本宫比你熟,本宫自己会走!” 没了谢云烬在场,怀柔公主语气愤愤,看谁都不爽。 “谁惹你了?” 怀柔公主还想借此由头处罚那名多嘴的禁卫军,却听到身后有人幽幽的低笑着。 这声音令她头皮一麻,忍住了继续发飙的冲动,乖巧的转身,“四皇兄。” 说来也怪。 四皇子明明是她一母同生的亲哥哥,可怀柔公主对这个哥哥总是心存惧意。 比对待父皇时还要拘谨。 四皇子闲庭信步走向怀柔公主,望着宫门外已成了一个黑点的马车影子,了然的点了点头。 “看来你还没死心啊?” “我……” “怀柔。”四皇子收回目光,看似宠溺的拍了拍她的头,意有所指的笑道:“母妃是不会同意的。就算母妃同意,你想想皇后娘娘会同意吗?” 深宫缭乱,得宠的妃子与皇后表面融洽,背地里谁都不想谁好过。 谢云烬是皇后的亲外甥,莲妃怎么可能会让宝贝女儿嫁给他? 而皇后的心思,更是毋庸置疑。 “不会的,过了中秋我就及笄了,届时我向父皇求一道赐婚的旨意……” 四皇子的话怀柔公主已经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 她心里早已谋划出了一个妙计,就是在及笄礼上向皇帝求恩典。 四皇子声音缓缓,“若不想自取其辱,为兄劝你最好收了这份心思。” 谢云烬能位极内阁,靠得是真才实学。 皇帝若想让他尚公主,就不会给他如今的地位。 比起一个毫无用处的驸马,皇帝更需要要一个为朝堂鞠躬尽瘁的纯臣。 “不过嘛……”四皇子忽地狡黠一笑,淡淡说道:“有些事情不必走明路,毕竟你是公主。待生米煮成熟饭的话……” 第28章 不速之客 虽说被怀柔公主纠缠了一些时辰,但谢云烬倒是很高兴。 高兴来得莫名其妙,回到谢府的时候逢人便笑。 国公夫人正欲出门,凝睇着谢云烬欢快的背影,偏头问过身边的婢女,“他吃错药了?” “夫人,世子向来面带悦色啊。” “不!他今天的笑容特别贱!” …… 翌日大早,宁姝心血来潮的为龙善打扮起来。 她拿出昨日买来的胭脂水粉,肆意的在龙善脸上拍打着。 龙善拘谨到不敢乱动。 折腾了足有一个时辰,龙善的“改头换面”终于初见成效。 “去看看?”宁姝很满意自己的作品,笑望着龙善。 龙善原本没抱着多大的心思,当看到镜中映出的人影时,暗沉的眸光里竟生出了细细的波动。 “这,这……” 镜中的龙善,身穿杏色束腰长裙,原本宽高的额头被一缕细碎的刘海盖住了。 她的浓眉大眼,也成了细细的柳叶弯眉,减少了原来的锐利感,增添了几丝温婉。 宁姝有些得意,“怎么样?是不是颇有祁国女子的风韵了?” “其实我……” 宁姝上前抓住她的双手,打断了她的支支吾吾,“龙善,我知道你恨苗疆,连带着你也憎恨自己的外貌。” “你当初的命运不是你能够选择的,这不是你的错。但在今后的日子里,我希望你能活得开心、自由。” 龙善古井般的眸子里忽闪粼粼波光,自从在乱葬岗捡回一条命后,她存活的状态堪称行尸走肉。 更对自己的外貌恨之入骨。 如今…… 龙善眼眶微红,倏地正对宁姝跪了下去。 “余生奴婢愿侍奉姑娘左右,甘之如饴。” “快起来。” 宁姝拉起龙善的胳膊,展颜一笑,“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不想做什么就不做,在我身边,没人可以逼迫你。” “多谢姑娘。” 龙善不善于言辞,宁姝虽只做了些看似平常的小事,但在龙善的心中已被归类于“恩重如山”了。 “咚咚。” 主仆二人还沉浸在一股惺惺相惜的情绪中,忽然来人敲响了客栈的房门,龙善忙拭去眼眶里打转的泪痕,前去开门。 “谁啊?” “姝儿?是你吗姝儿?” 一位中年妇人的音线在门外回荡。 龙善回眸向宁姝请示,宁姝也摸不着头脑的点了点头。 房门甫一打开,一名身着绛紫色襦裙的妇人便闯了进来。 直奔宁姝走去。 在宁姝懵懵懂懂的表情下,亲热的抓起了她的玉手,不断在掌心里摩挲着。 “真的是你?你这孩子,回京了怎么也不说回家看看?你可知道你祖母有多惦记着你呢?” “大、伯母?” 宁姝定睛看清夫人的长相,认出了来者正是宁家大房的主母。 只是,她怎么会找到这里? “是啊,连大伯母都不记得了?昔日伯母可是最疼着你呢……” 宁大夫人有些埋怨的打量着宁姝,“快让伯母瞧瞧,我们姝儿这两年可是愈发水灵了……” 宁姝干笑着抽回了手,后退一步福身施礼道:“这会儿才刚回京,不好给大伯母添麻烦……” 宁大夫人到底没经得住岁月的摧残,她笑起来满脸的褶皱,比起宁姝的母亲,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 其实她也不想来的。 昨日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是在心里琢磨着如何将二房的人拒之外。 耐着性子听到宁大老爷说是皇帝亲自下旨召回宁正杰说完,她权衡利弊一番后,起个大早便来寻人了。 “这怎么是麻烦呢?”宁大夫人佯装不悦,“都是一家人,回京城了哪有住在客栈的道理?” “当年你们出京的时候,我还特地去找了你大伯,让他给二叔捎带些银两,可你大伯那时刚刚平调去了鸿胪寺,手头上的事不少,等他赶去找二叔的时候才知道你们已经出发了……”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宁姝但笑不语。 宁大夫人也不尴尬,强挤出一丝惆怅来,“伯母知道二叔肯定是误会我们没去相送了……” 当年相送与否宁姝不知道,也不在乎。 她现在只想弄明白宁大夫人暗藏了什么心思。 “大伯母,我是与父亲分头回京的,父亲如今还没入京城……” “伯母知道,是谢大人送你回来的?这谢大人真是好人,听你大伯说,还是谢大人在陛下面前谏言,陛下才赏赐了你们一套城东的宅子呢?” 宁姝:??? 原来真是他? 宁大夫人的话信息量太大,宁姝消化了一阵后,撇开宅子的事,清澈如泉的眸子仿佛看穿了宁大夫人的来意。 “大伯母是来找谢大人的?” “这是什么话?”宁大夫人的眼里像是迷了沙子,飞快的眨了眨,“伯母是来带你回家的。” 她一个内宅妇人找谢云烬自当是说不上话。就连她的那位侯门世家的女婿见了谢云烬也…… 可宁大老爷如今在鸿胪寺做七品文官,晋升遥遥无望。 她的想法很单纯,宁正杰如今被召回京都,那身份就算不复往日,起码也不是个罪臣。 且宁姝一路上与谢云烬同路,多多少少应该是亲近的。 只要宁姝能多在谢云烬耳根子前提上几句,让谢云烬能注意到宁大老爷这么号人也是好的。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希望的曙光,宁大夫人岂能放过这个满京城人都羡慕的机会? “大伯母。”宁姝语气平平,“在与父亲分别的时候,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在与他汇合之前,待在客栈里哪也不不许去。” “我想,父亲是想亲自带着我和母亲向祖母问安?大伯母的一片好意我心领了,还请大伯母体谅一下父亲的孝心……” 宁大夫人柳眉横竖,责怪的看向宁姝:“这怎么能行?你祖母可说了,今儿要是没把人带回去,我也连带着不用回去了!” “姝儿,你莫不是想看大伯母露宿街头?” 宁老夫人具体说没说这话宁姝自当是不会知道了。 但瞧宁大夫人这架势,恐怕今日若是不跟她回了宁府,她人就黏上宁姝了似的。 暗叹口气,宁姝把这事情的根部“归功”于了谢云烬。 “那好,大伯母容我收拾收拾行囊,” 第29章 故弄玄虚 重回宁府,堆砌的建筑逐渐映入眼帘,模糊的儿时记忆也缓缓清晰起来。 穿过垂花门,进了后宅,第一间主院便是宁老夫人的庆福堂了。 这位祖母在她的印象里,各种偏爱大房的堂姐,宁姝本想走个过场问声安后就到厢房休息,宁老夫人却拉着人的手不放,言语腻歪到让人别扭。 “这才离了两年,姝丫头竟这般好看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宁大夫人在一旁,双眼眯成了一道缝,“谁说不是呢?真是跟母亲年轻时像极了。” 三房的周氏从不参合这些宁家“内部”事宜,只点头笑着附和。 “祖母,您身子可还安康?父亲这些年可一直惦记着您呢。” 宁姝抽回了老妇人紧握在掌心里的手,明眸一弯,客套的对老妇人寒暄着。 老夫人听得被儿子惦记,心里自然是欢喜的。 几人你来我往的说了些这两年发生的一些无足挂齿的事后,老夫人终于到了午睡的时辰,宁姝也难得清净,退出了庆福堂。 她原以为宁大夫人给她安排的还是曾经他们二房住着的南院,岂料宁大夫人揪着帕子追上宁姝,笑意盈盈的道: “姝儿,这是多久没回家了,连路都能走错?” “这不是去南院的路吗?” 宁大夫人略显尴尬的笑了笑:“如今府里已经没有南院了,你三叔那院子有多小你也知道,左右你们也是在城东有府邸的人了,你大伯就把南院那扇墙给砸了,与西院合并了……” 倒也无所谓。 就如宁大夫人所说,宁正杰回京后,他们一家是要住去城东的。 “那我现在要住哪里?” 宁大夫人掩唇一笑,命令下人带路。 …… “姑娘,这房间好是好,就是有些……不合规矩?” 龙善环视一圈屋内的摆设和用品,强忍了几次还是没忍住,压低了声音对宁姝道。 宁姝坐在支摘窗下,眸子低垂,心不在焉的摆了摆手。 “客房就客房,于宁家来说,我始终是个客人。” 在祁国,女子出嫁后,娘家还会留着她的闺房,供人回门时住用。 宁姝人的族谱尚在宁家,纵使南院与西院合并了去,再划出一个小院落于宁家来说并非难事。 难的是人心。 人家打从心里把你当外人,供你住客房,你还要笑脸相迎。 龙善默不作声,既然主子没异议,她也不好多说。 “正好闲着也是闲着,把行囊整理一番,不需要的东西都丢掉。” 宁姝的行李本就不多,大多都是谢云烬帮她采购的衣裳而已。 龙善性格从简,但吃穿用度上的所需品都被陆老爷装进了一个箱笼里。 这会儿,宁姝便是吩咐龙善将这个大大的箱笼删减一番。 “其实这些都可以不要了,只留下姑娘昨日买来的几身衣裳便可。” 龙善站在半人多高的箱笼前,眸色淡然。 “那,行。” 宁姝看到那个箱笼就不免联想到陆子明的嘴脸,痛快的应下了龙善的提议,二人着手准备着大干一场。 “咕咕,姑娘?” 忙得热火朝天的二人,居然对窗外一道人影浑然无觉。 元武都学布谷鸟叫了数声,实在没法,才出声喊人。 宁姝一愣,回身透过支摘窗望向外面,“元武护卫?你怎么来这里了?” 宁家的客房是在距正院不远处的一座小阁楼里。 宁大夫人很“重视”宁姝,特地将人安排在了最尊贵的三楼客房。 元武为了找人,翻墙爬树,也是有心了。 此时正倒挂在窗子上的房檐上,大脑充血,整个面部红涨涨的。 “姑娘,我能进去说吗?” “快进来。”宁姝忙上前将支摘窗敞开,好让元武更顺利的进入房间。 “咳咳。”元武坐稳后喝了口茶,才道:“姑娘住的这是什么地方,可叫属下好找啊。” 宁姝不答反问:“你怎么找来这里了?不是叫你回谢府了吗?” 临走的时候元武不在客栈,宁姝便留了口信,托掌柜转达给元武。 元武挠头笑了笑:“属下来这里自当是主子的吩咐了……” 看着他的笑容,宁姝有种不好的预感。 “主子有请。” 宁姝:…… “我现在已经回家了,你家主子应该管不到我了?” 元武忙道:“主子是请姑娘,可没说管啊?” “他有什么事不能走明路?非要你来翻墙传信?” 由此来看,她更不能去见谢云烬了。 元武猛地一拍手,“对啊,属下也是这么跟主子说的,可主子说,若他过了明路来找姑娘,姑娘在这宁府的日子恐怕便不会安生了…” 宁姝愈发气愤了,如元武所说谢云烬若因她出现在宁家,那她这处安静的客房,恐怕就要成宁大夫人的耳房了。 “他人在哪?” “后门巷子口。” 元武总觉得宁姝此人有些难以讨好。 主子亲自来请,其他的姑娘都是含羞带怯的感恩戴德,而宁姑娘面对此等殊荣,话里话外满是掩饰不住的嗤之以鼻。 元武低着头,望着宁姝的影子想着:莫不是宁姑娘的审美有问题? “人呢?” 宁姝夺去院中的人眼,过了七弯八拐来到后门的时候,印象中的朱红色华盖马车并没有在。 她不耐烦的看向元武,“该不是你家主子拿我寻开心呢?” “哎呦,怎会?主子就是为了姑娘好,才换了马车来呢。” 元武指了指街口处那辆平常至极的马车,“主子就在那儿呢。” 宁姝猜不透谢云烬的心思,只是有一点她很明确,谢云烬身居要职,不会闲到没事找她消遣。 大费周章的叫她出来,定是出了什么要事。 若非如此……宁姝的目光里漫上一抹戾气,兴冲冲的挑开车帘登上了马车。 “谢大人找我所为何事?” 谢云烬依窗而坐,天蓝色的常服与车窗里透出的碧空连成一线,俊美的面容上那朵清润的笑靥仿佛从云层里探来的,目光流转,最终落在了宁姝愤愤然的俏脸上。 只听他故弄玄虚的笑道:“你猜?” 第30章 线索 “谢大人若是无事,那我便回了。” 宁姝没好气的轻哼一声,当真起身准备下车。 谢云烬敛起笑闹神色,正了正身对宁姝道:“听闻宁姑娘搬入宁府了?”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宁姝不答,双眸沉静的望着谢云烬,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个傻子一般。 谢云烬摸了摸鼻尖,轻咳一声道:“我刚得了消息,宁大人约莫明日便能抵达京城,为了宁大人安全起见,又派去了些人手相迎。” 宁正杰回京的事闹沸沸扬扬,难免会有小人在背后做手脚。宁姝也曾担心宁父耽搁了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会不会是在路上出现了什么意外。 听到谢云烬派人去接应,心里自然是安心的。 “那民女谢过谢大人了。” 谢云烬含笑摇头,“这些都是小事,宁姑娘不必在意。” 他的气质风流儒雅,笑得是温柔和煦,参合着马车内淡淡的沉香味,让她浮躁的心思稍稍缓和些许。 纵使宁姝看不上他,可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谢云烬是值得她……感谢的。 “大人为父亲劳心劳力,待父亲回京后民女定然一并告知。” 谢云烬摇着的头又点了点,语速缓慢:“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想找姑娘商议。” 宁姝:…… “您能快点说吗?” 自打宁姝说了二人不熟之后,谢云烬就开始端着这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明明心里厌烦她厌烦的紧。 着实惹人反感。 谢云烬清了清嗓子,声线不自觉的压低了几分。 “宁姑娘可曾知晓曼陀罗花的来历?” 回京后,宁姝眼中看似很闲的谢云烬其实一直都没闲着。 丽水城的刺杀毫无头绪,那便从他与宁姝吃过的亏上下手。 当时的药掺在了酒水里,无迹可寻。 宁姝说过的话他却没有忘记。 红烛中的曼陀罗异香。 宁姝态度也认真起来,“曼陀罗花是西域的一种迷幻花,在苗……咳,大祁应该属于很稀有的一类幻药。能得到的人应该不多。” 好在宁姝小时候与宁昭一同在外祖家学过一些简陋的医理,不然突兀的与谢云烬讨论药草,恐怕会露馅。 谢云烬点头。 这与他查来的结果大同小异。 “那茶水里的药姑娘可还记得是都有什么成分?” 宁姝青葱食指点着下颚,闭上双眼,思绪回到了那个夜晚。 透过当时那个“她”的视线,思忆着那晚在柳娘厢房里所发生的事。 良久,才缓缓摇头道:“茶水很浓,盖住了原有的药香。” 谢云烬理解的道:“加在浓茶烈酒里,想必任何药物都会被盖去原有的味道。” “那大人完全可以从曼陀罗花这个方向来查。”宁姝也很想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不错。”谢云烬见话锋终于绕回了自己所主导的方向,淡笑出声:“所以,经过本官几天来的努力,查到了些线索。” 宁姝黛眉微挑,“哦?” “莫说丽水城,就以京都来说,能购得曼陀罗花的人定然非富即贵。” 谢云烬换了个姿势,手肘搭在膝上,光洁的额头略微皱起。 一想到查出来的结果,他就不禁怀疑到底会不会与那户人家有关联? “宁姑娘可知晓蜀安侯府?” 宁姝当下心中一紧,“那是我堂姐的婆家。” 难怪那日在城东的时候,宁姝会望着那扇鲜艳的朱门呆呆怔神。 “我手下的人查到蜀安侯世子便对这曼陀罗花情有独钟,所以元武来告知宁姑娘搬进了宁家后,我特意前来相问,姑娘若不想住在宁家……我可以帮你!” 谢云烬思考了一路,实在看不透究竟是蜀安侯以宁姝堂姐为桥梁来陷害他,还是说宁姝堂姐以他为中间桥梁来陷害宁姝。 无论是哪种,他都觉得细思极恐,认为宁姝单枪匹马住在宁府是不妥的。 宁姝震惊程度丝毫不亚于谢云烬,二人相识以来,她的瞳仁从未如此放大过,完全忽略了谢云烬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说蜀安侯世子?我那堂姐夫?” 起初,宁姝只记得有这么个人,在堂姐宁珞成亲的时候见过一眼。 整体给人一种软脚虾的感觉。 但他的风评除却恋赌以外,对待异性举止得体,甚至稍稍有些排斥的感觉。 当年堂姐宁珞能嫁入蜀安侯府属实高嫁,着实让宁府吃了一惊。 而且…… “以他的地位何至于用这曼陀罗花?” 曼陀罗花是一种致迷致幻的下作药,以蜀安侯世子李青的身份地位,再不济也犯不着用此腌臜手段? 谢云烬思索着颔首,“不瞒宁姑娘,当知晓最喜好曼陀罗花粉的是蜀安侯世子的时候,我也很好奇。” 他与蜀安侯世子李青的关系才是真正的不熟。 昔年同为京城官二代,在大小宴席上虽偶有几次相遇,但也都是点头之交,总体说过的话不超五句。 “所以,蜀安侯世子的事还有待调查。在调查清楚之前宁姑娘还是远离宁府的好。” 宁姝抬眸,诧异的望向谢云烬,那张平静温和的面容上,此刻竟浮现出一丝格格不入的关切来…… “多谢大人了。既然父亲明日便入京了,那我目前住在宁家应该还是安全的。” 整个宁府认定她在谢云烬面前能说上话,此时更是恨不得把她这个翘板供起来。 若宁正杰回京后发现宁姝并没有住在宁府,那宁府的脸面往哪搁? 谢云烬斟酌半晌,欲言又止。 宁姝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大人且放心,我说过了,我对那花粉异常敏感,若在府中发现有花粉的踪迹,我会第一时间转告大人的。” “也好。那我继续顺着蜀安侯府的线索调查。” 二人对话就此结束,宁姝担心怀柔公主拦车的事再次重演,在下车前先挑开了车帘,观察了一下周遭,确定没有人看到后,才从怀中取出个小玉瓶交给谢云烬。 “这药膏两日一涂,再不出一个月,大人的伤势就会痊愈了。” 话罢,宁姝没理会谢云烬疑惑的神情,动作有素的下了马车,走进了来时的后门。 谢云烬瞳孔里的人影已经消失多时,才回过神来观看着手中的玉瓶。 捻着玉瓶的手指仿佛感受到了一股温和的触感…… 忽地一笑,朗声吩咐元武:“回府。” 第31章 事预则立 翌日晌午,整个宁府盛装迎接,过于热情的态度使宁夫人有些局促。 直到见到分离了一个多月的小女儿时,笑容才绽放的真切无虚。 宁姝的俏脸上也多了一抹安心的浅笑,她拉着宁夫人的手轻声问道:“父亲呢?” 宁夫人回应:“你父亲在刚入城门的时候就被谢大人带走了,说是陛下召见。” 宁老夫人竖着耳朵聆听,笑得满脸褶皱。 宁二老爷闻声与宁大夫人对视一眼,二人不谋而合的点了点头。 宁家,可能要重回昔日辉煌了。 “弟妹,这一路奔波累了?快,先吃午饭,有什么咱们进去说。” 宁大夫人许久没如此真情实意的招待过宁夫人了,满堂的人都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宣义殿。 宁正杰撩开前身裙摆,郑重的跪伏在地:“草民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皇帝威严的看向一旁苏公公,苏公公会意,一甩手中拂尘,将殿中所有的下人都带了出去。 偌大的宣义殿中,只剩下谢云烬、宁正杰,还有高位龙椅上的皇帝时,皇帝适才起身走至宁正杰身前,淡然出声:“爱卿,当年的事你不愿说出真相,现如今可做好心里准备了?” “回陛下,草民此次上京正是听了谢大人的游说,不敢再欺瞒陛下。” 宁正杰深吸口气,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 走出宣义殿,宁正杰不确定的问向谢云烬,“谢大人,陛下的心意……老夫着实看不透,还请谢大人明示。” 说出了当年有可能是调换账册的真正元凶,但皇帝的表情除了暗沉了几分,并没定下任何决策。 只淡淡的说了句:“朕知道了。” 而后又恢复了正常面色,封宁正杰重回吏部,任吏部侍郎一职。 宁正杰怀揣了多年的话不肯对皇帝言明,还不是因为龙有逆鳞? 比起他这个臣子,皇帝就算知晓是四皇子调换的账册,可家丑不得外扬,皇帝岂会惩罚四皇子? 不杀宁正杰来灭口都是仁慈了。 想想又觉得后怕,宁正杰停下脚步,对谢云烬双手作揖:“谢大人,老夫是不是做错了?” 谢云烬温和一笑,双手扶正了宁正杰的身子,“宁大人,如今你我平级,您还是长辈,您如此多礼可是折煞我了。” “而且,陛下的心思岂是你我能揣测的到的?”谢云烬语速缓慢,回眸望了一眼宣义殿的正门,却瞧见苏公公急匆匆的走出,往另一方向转去没了踪影。 他继续道:“不过陛下乃千古明君,大人且安心,大人的话陛下自是记在心里了,大人的家人必定没有生命之忧。” 有了谢云烬的保证,宁正杰稍稍安心了些。 在他二人走出宫门不久后,苏公公哈着腰走在四皇子身前,直到到了宣义殿,才停下脚步。 毕恭毕敬的公鸭嗓,像是宫墙上盘旋的乌鸦,呜咽又嘹亮。 “殿下,陛下在殿中等着您呢。” 四皇子微微点头,唇角偏冷的弧度转为赤诚,大步跨入了宣义殿。 殿中,皇帝专心致志的在龙案上写着字,四皇子请安道:“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的眼不抬、手未停、口噤声,四皇子只能保持着请安的姿势跪在殿中。 良久,案台上燃着的香都熄了,皇帝适才收手放下手中的笔,淡漠的瞥了眼殿中跪着的四皇子,“你来了,起身。” “谢父皇。”四皇子不紧不慢的起身,“父皇召见儿臣,可是有何要事?” 他的神色如常,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缓。 皇帝微微一笑,对四皇子招了招手,“你过来,看看朕刚写的这幅字,你有何看法?” 四皇子得令,一步一步踩着台阶,朝着他梦寐以求的那个位置缓缓前行。 “事预则立?” 正是皇帝刚刚写好的四个大字。 四皇子仿若无辜的看着皇帝,“恕儿臣愚钝,只能看出字迹铿锵有力,是难得一见的好字。但却很难理解父皇话中寓意。” 皇帝拿开压在纸上的白玉镇纸,捏着宣纸的两角,将纸递给四皇子,双眼微眯,漫不经心的说着:“朕记得,你身边有个叫小俊子的太监?” 四皇子镇定的目光始终端详着那四个大字,随口应着:“是啊,小俊子跟在儿臣身边多年了,去岁不小心惹到了母后,母后已经将人杖毙了。” 他忽地惶恐道:“莫非小俊子做了什么儿臣不知道的事?” “杖毙了?”皇帝微眯的眸子回想着那个瘦弱的身影。 身为一国之母,能坐稳后宫之主,皇后甚少大发雷霆。 经过四皇子的提醒,他忽然想到去岁好像真有过一次震怒。 那日风和日丽,皇帝难得的与皇后同游御花园。 不巧,却撞见了一位小太监在背后编排正得盛宠的莲妃…… 言语间讽刺莲妃乃祸国妖姬,其罪当诛。 字字粗俗,句句不堪。 气得皇帝还没看清人的长相,皇后便心领神会,吩咐苏公公将人带下去杖毙。 “原来如此……” 皇帝忽地捋清事件缘由,会心一笑:“嗯,借着皇后的手除掉祸根,倒也是个明智之举。” 四皇子惶恐后退一步,躬身施礼道:“儿臣万万不敢,小俊子跟在儿臣身边多年,儿臣竟没发现他如此包藏祸心,这还多亏了父皇和母后的明察。” “哈哈哈。”皇帝仰天大笑,“那当年吏部刘侍郎被平调去礼部,也是你的手笔?” “这……”四皇子紧拧眉头,顺着皇帝的话道:“刘侍郎家管家指正司郎中有功,还是父皇亲自下旨将他调去礼部的……” 当年皇帝认为刘侍郎贪恋口腹之欲,不知悔改,明面上是平调,私心却是让他好好研习祁国为官之道。 但下决策的时候,众多言官的话不停在耳边萦绕,左右了皇帝的思想。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皇帝龙颜上笑容更甚。 眼前的四皇子是他七个儿子中最像他的。 擅耍心机,做事滴水不漏。 难怪宁正杰回京他依旧有恃无恐。 “朕不在乎你们耍手段,但要谨记,切莫操之过急。” 旋即又收回了那四个大字,微微叹道:“看来事预则立的意义你已经深记于心了。” 收起笑容,皇帝不再是那个慈善和蔼的父亲,而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 那副威严,容不得四皇子心存侥幸。 第32章 宁珞 身为上一任夺嫡的胜利者,即使四皇子做的滴水不漏,那些小动作怎能逃过皇帝的慧眼? 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几位儿子在朝堂上耍手段,却不赞同他们用过激的方法。 最后,皇帝轻拍了拍四皇子的肩头,意有所指的叹道:“你啊,和老三综合一下就好了,他就是太过谨慎畏首畏尾。而你,太过大胆,无所畏惧。” …… 宁正杰被提升为吏部侍郎的消息在京中很快传出。 与此同时,还有四皇子莫名其妙被禁足一个月,也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不过在宁府中,这个话题自当没有宁正杰忽然晋升的冲击力大。 晚饭间,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围在一起寒暄,就连许久见不全的三房人,也整整齐齐的赶来了。 “正杰,能赶在母亲七十大寿之前回京,你有心了。”宁老夫人沾沾自喜,面色与额头抹额上镶嵌的朱红宝石一般明亮。 宁正杰为人恪守古板,宁老夫人的寿辰自是牢记于心,只不过他回京确实并非因为宁老夫人,只得含蓄笑道:“为母亲尽孝,是儿子的本分。” “是啊,就数二叔最心疼母亲了,也不枉费母亲惦记了二叔多年。” 宁大夫人见缝插针,融入了话题之中。 “还是大嫂辛苦,一直尽心尽力的照顾母亲。”大房在当年将他们拒之门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宁正杰也不想牵连家人,故抛去旧时隔阂,淡笑道:“我敬大嫂一杯。” 宁大夫人欢喜异常,手肘推了推身侧的宁大老爷,推辞道:“我不擅酒,二叔是知晓的,但二叔的酒不能不喝,就由当家的替了我?你们可是亲兄弟,日后也少不了互相照应……” 宁姝默不作声的吃着,心里对宁大夫人充满了鄙夷。 在二房身陷危机的时候,不见得兄弟互相扶持。 宁正杰晋升后,称兄道弟的倒还挺得心应手。 宁正杰含笑无视了宁大夫人的话,端起酒杯冲宁大老爷道:“来,大哥,我们喝上一杯。” 宁大老爷痛快的饮下杯中酒,含笑道:“你大嫂说的是,日后有用得上我们大房的,尽管吱声。” “我是不是来晚了?” 气氛正一团“融洽”间,门外一道沉稳的娇声忽起,引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珞儿?你怎么回来了?” 见是自家闺女,宁大夫人喜出望外,连忙起身迎接。 宁珞身着一袭桃红长裙,温婉又不失靓丽的身影踏入房门,精致的俏脸上眉心舒展,显示她的生活状态风光无限。 款步走至宁老夫人身前福身施礼,转身又笑盈盈的看向宁正杰一家三口,端庄的仪态是堂中所有女子都望尘莫及的。 “许久未见二叔二婶,得知了消息再不回来探望,那我枉为宁家的闺女了。” “你是……珞儿?两年多没见,珞儿落落大方,真不愧是蜀安侯世子夫人啊。”宁夫人惊讶发自于内心,她曾以为以宁家的小门小户根本培养不出姿态雍容的贵女来。 但宁珞的出现,打破了她的印象。 “二婶谬赞了,二婶近两年来也是风韵犹存,一点都看不出年岁呢。” 宁珞娇笑,又将话头点在了宁姝的身上,“姝儿?你这丫头才是变化最大的那个?姐姐差点没认出来呢!” 宁姝玉手摩挲着杯沿,回想起昨日谢云烬对她所说的话…… “珞姐姐,许久不见。” 她展颜一笑,媚态横生,晃到了宁珞的双眼,让她不自觉的愣神片刻。 “回来了就好,这下我有事没事可要常回府来找你说说体己话了。” 听了这话,宁大夫人的眼皮抽了抽,眸色在瞬间暗沉了下去,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一席家宴,延续到了戌时才结束。 宁大夫人堆着笑意送走了宁姝一家人,便迫不及待的拉着宁珞回到了卧房。 房门一关,她的脸色不受控制的冷了下去。 “你跟娘说,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 知女莫若母,宁珞的日子过得究竟如何,宁大夫人比谁都清楚。 宁珞明亮的眸色倏地变得灰暗,她随意的坐在贵妃榻上,单手搭在矮几上拖着香腮,慢悠悠道:“还能怎么?一如既往的日子,不提也罢。” “你个死丫头,娘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勾搭男人需要手段,手段!” 不怪宁大人反应如此激烈,宁珞嫁入蜀安侯府两年多近三年的岁月,旁人觉得宁珞高嫁,活的风光无限,背地里宁珞不知回来哭过多少次。 只因这三年来,夫妻二人根本没同房过。 宁珞长相虽不及宁姝那般艳丽,可眉清目秀、温婉清雅,亦是众多男人心中白月光的形象。 李青迟迟不肯同房,然而在外或者府中都没有其他女子,母女二人觉得事出蹊跷,经过一番尾随调查后,竟发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宁大夫人长叹口气,坐在宁珞身旁,“他只是没尝过女人的身子,待他开了荤腥之后,定然会迷恋上你的。” “母亲……”宁珞已经心如止水,眼泪早在无数个黑夜里,流干涸了。 “时辰不早了,我回去休息了。” 宁大夫人急了,“你又要留宿?你隔三差五回府留宿,你这能逮住机会吗?” “逮住什么机会?世子又不在府中,我能有什么机会?”宁珞偏激起来,声量也不自觉的抬高了几分。 “整日都找不到踪影,不知道又跟哪个男人在哪里鬼混!” 一想到自己曾经亲眼目睹的场景,宁珞泛起一阵恶心,揪着帕子掩嘴干呕着。 “你闭嘴。”宁大夫人生怕被旁人听了去,抻着脖子向门口望了望,见房门紧闭适才压低声音道:“这事你给我咽在肚子里,谁都不许说。” 当年在成亲之前,只知蜀安侯世子好赌成性,并无沾花惹草的谣言,宁大夫人还为此高兴了好一阵子。 谁知…… 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深夜,宁珞端着一碗助兴汤,悄然来到了世子的书房。 书房门是虚掩着的,门内传出的令人羞臊的嗔声让她好奇的止住了脚步。 透过门缝望去,书房里世子正紧搂着一名清秀的少年…… “呕!” 宁珞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第33章 万全之策 宁大夫人拍着她的后心,安慰道:“这事不宜操之过急,再等等,娘会帮你想个万全之策出来的……” 宁珞早已看淡,眸色不复在外人面前时的光彩,索然无光的放空着:“算了,就这样罢。” 回想起当年蜀安侯府来提亲的种种,宁珞不禁自嘲的笑了起来。 还以为是飞上枝头的高嫁,可谁能知道蜀安侯府这一滩深水,要的就是她这种出身低微的人来做挡箭牌的呢? …… 得知皇帝钦赐府邸,宁夫人欣喜若狂。 住在宁家客房终究说不过去,只一切从简,与大房借了些下人,草草将院落收拾干净,在五日后,宁姝跟随宁正杰与宁夫人入住了城东的府邸。 气节逐渐入夏,蚊虫也逐渐开始活跃起来。 宁夫人实在忍不下去,提议让宁正杰去大房再借些人,把整个府邸重新翻新一遍。 宁大夫人所谓的兄弟情,在此派上了用场。 她带着一沓银票走入宁家府邸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府邸与自家女婿的蜀安侯府正是一条街上的邻居,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姝儿,你堂姐就在斜对面,闲来无事的时候你可要多走动走动啊。” 宁姝糯糯点着头,没搭腔。 宁大夫人望着她美若游丝的外貌,正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月季花一般,勾魂摄魄的。 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念头。 “对了,这府里常年不住人呀,蚊虫特别多,瞧着姝儿细皮嫩肉的被叮坏了可不好。要不这样,你去你堂姐那里小住几日,待着院落都修葺好了再回来,左右不过走几步路的事。” 宁夫人望着满院无从下手的杂草,还有手里宁大夫人带来的银票,向宁正杰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宁正杰推辞掉了宁大夫人所带来的银票,感恩的道:“大嫂这就见外了,我现在已经任职吏部侍郎,待俸禄下来后再大修府邸不迟。” 在金钱上,还是少和大房的人有牵扯为好。 宁夫人也赞同,附和着:“是啊大嫂,提钱就太见外了,我的本意是只现在府里还没来得及招下人,先从你那里借些人手,将这些杂草清理了就成。” 宁大夫人心里的念头一旦萌生,便不受控制的成长着。 她也爽快的收起了银票,热情提议道:“这也是个不小的工程,不如二叔和弟妹就先住回府里,正巧下个月就是母亲的寿辰了,有弟妹在,我也不至于手足无措。而姝儿,就去珞儿那里?年轻人嘛,嬉嬉闹闹的,总比跟着我们好……” 宁夫人觉得宁大夫人的提议甚是好,只是基于曾经二人之间有过的隔阂,一瞬间又不好下定决策。 “姝儿,你觉得呢?” 最后,只能把决定权交给宁姝。 宁姝沉默许久,忽然抬眸看向宁大夫人,她清澈的瞳仁里映出宁大夫人的拘谨的影子来,仿佛将人看穿了一般。 被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宁大夫人居然生出了一丝心虚来。 强扯出一抹笑意,拉住了宁姝的手道:“怎么?姝儿不愿?珞姐姐曾经可是最疼你的呢。” “好,我去。” 宁姝蓦然松了口,用无可挑剔的笑颜面对宁大夫人,她道:“既然大伯母这么想我去,那我若不去,岂不是伤了大伯母的心?” 宁大夫人神情一滞,面对宁姝清澈的笑面,背后竟生出了微微的细汗。 “啊,好,好孩子。” …… 宁珞杏眼圆瞪着,望着眼前忽然出现的二人,不明所以。 “二叔家就在斜对门?” “是呢。”宁大夫人一刻也不肯耽搁,当即就带着宁姝走进了蜀安侯府。 与宁珞说明来意后,宁夫人挤眉弄眼的对宁珞小声说:“你先给姝儿安排厢房,母亲再与你说。” 宁珞狐疑的看了眼不远处站立的少女,再看看宁大夫人的表情,事情也猜出了个大概。 忙吩咐婢女带宁姝去休息,宁珞没好气儿的拉着宁大夫人进了后堂。 “母亲,您这是做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会帮你想个万全之策来!” “您怎么就能保证姝儿会入得世子的眼?”宁珞急道:“而且,二叔刚胜任吏部侍郎一职,姝儿的身份地位肉眼可见的生长着,若是真……您怎么和二叔交代?” 宁大夫人脸上渐渐浮现出羞愧之意,但一想到女儿如今的处境,坚定如斯的道:“走一步是一步。” “您真是,哎!”宁珞头疼的轻按眉心。 宁大夫人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打扮,本来就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再不穿得娇艳点,哪个男人会对你动心思?” “这一点你都不如姝儿,你看那丫头,才刚及笄,就生得一副媚态,前凸·后翘的……” “母亲!”宁珞烦躁的打断她的话,“世……他喜欢的不是女人,身姿再婀娜,面相再娇艳也无济于事。” “所以说你是个木鱼脑袋。”宁夫人说的口干,自给自足的倒了杯水喝下后,继续道:“他没碰过女子,自当是不知道女子的好处。这天底下啊,没有不吃腥的猫……” “我瞧着姝儿那丫头可比你会多了,知道把自己打扮成什么样的男人才喜欢,你家世子见了多少会动点心思的。若将来真的成了,二叔那里,大不了我们同意给她的平妻,也不算辱了她。” 宁珞回想起宁姝那身在京城都过时了多年的衣裳,懒得与宁大夫人辩解,只道:“那万一将来世子掉进了她的温柔乡,我到头来又能得到什么?” “你傻啊?”宁大夫人食指点着宁珞的头,凑近她耳畔道:“只要他肯接受女人,那你就有机会。” 宁大夫人的话也不是不无道理,宁珞心弦波动,决定有一丝的动摇。 “娘可告诉你了,整个宁家无论年龄、样貌,就数姝儿最为合适了。你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下次再找可就难喽。” 眼见宁珞沉浸在犹豫之中,宁大夫人趁热打铁,不断的劝说着:“快,你做个决定,若是不成,娘这就带人走。” 说罢,宁大夫人起身,拍了拍衣袖上的褶皱,就欲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慢着!”宁珞放下点在眉心的手,深邃的目光直直落在刚刚宁姝消失的方向,“姑且……一试。” 第34章 近水楼台 “姑娘,这妥当么?” 安顿好后,龙善小心翼翼的问向宁姝。 宁姝笑了笑,“你也看出大伯母心存不善了?” 龙善皱着眉头,总觉得宁大夫人的举动太过热情,反倒是让人怀疑她背后是否有着什么目的了。 边查看着房间内的布置,边对宁姝道:“所以,姑娘也看出来了?” “倒是没看出什么目的,只是觉得……住在这里也不错。” 谢云烬正在外面调查蜀安侯世子,那她近水楼台,先一步查出个所以然来,届时谢云烬一定很沮丧? 自我想着,宁姝唇角弯弯,得意的轻笑出声。 龙善不解的问道:“姑娘,都这样了您还笑?” 宁姝收起笑意,吩咐龙善:“只要我们自己小心一些,坏人就害不到我们,无妨的。不过现在有一事需要你去做。” “何事?” …… 谢府的位置也在城东,穿过了一条巷子,谢府大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龙善小心翼翼的拍了门,恭敬的和小厮问了好后,道出了元武的名讳。 “你找元武?” 小厮有些好奇,只是元武是谢云烬的贴身护卫,官衔不高,身份在府里倒是不小,他只有悻悻的去找人的份。 元武见到来人,也很震惊。 “龙善姑娘?找我有事?” “嗯,我家姑娘托你转告谢大人,姑娘现在已经住进了蜀安侯府,若谢大人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来,还望不要吝啬,有消息尽量共享。” 元武:??? “主子在查蜀安侯府?我怎么不知道?” 可恶!玄风明明不在京都,为什么他对主子的动向还是不清不楚的? 龙善微微点头,福了福身:“具体事情我也不大清楚,姑娘这么吩咐的,我便如此转达,那,我先走了。” “噢……”元武摸不着头脑的送走了龙善,亟亟赶来谢云烬所在的厢房,立马如实禀告。 谢云烬悠闲的看着书籍,听了元武的话后,倏地放下动作,直视元武:“宁姑娘入住蜀安侯府了?” 区区几日,就从客栈转去了宁府,这会儿在宁府还没安生几日,又住进了蜀安侯府。 她到底在想什么? “主子,蜀安侯世子是宁姑娘的堂姐夫,住进去有何不妥?”元武小心试探,“您是不是在调查蜀安侯府啊?怎么没派属下去查啊?” 谢云烬桃花眼微微一眯,掩去了又沉又冷的眸光,“我有更重要的事情派你去做。” 元武登时来了兴致,“主子请吩咐。” …… 夜半寂静无声。 蜀安侯府,宁姝饶有兴致的翻看着宁珞送来的话本,偶尔愁眉不展,偶尔喜笑颜开。 看得眼睛都花了,才放下册子,问向龙善:“几时了?” “亥时了。” “想来今日是安然度过了。” 宁姝伸了个懒腰就了寝,一夜无话。 清晨再醒来的时候,宁姝却是被门外的动静给吵醒的。 宁珞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过来,“夫君,只是见见而已,不会耽搁夫君多少时辰的。” 另一道男声想来应是蜀安侯世子,他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赶时间,你快一些。” 李青昨夜过了子时才回府,带到赌坊的银票输得干干净净,心里正无端烦躁,准备今日再去大干一场,宁珞大一早却来拦住了他。 说是许久未见的堂妹来府中小住几日,身为主人自当是要见见的。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宁正杰忽然晋升为吏部侍郎。 李青虽尚未入仕,可身为世家子嗣,世袭罔替是理所应当的,将来自然少不了与官场上的人打交道,这才忍住了爆发的脾气,跟随宁珞来见宁姝。 “姝儿妹妹,你起身了没?” 宁姝刚换上一身得体的衣裳,便听到宁珞的叫门声,弯了弯唇,打开了房门。 “珞姐姐早。” 宁珞莞尔一笑,拉着李青的胳膊进了屋。 “怎么样,住着还习惯吗?世子担心你住得不习惯,一大早便拉着我来看看你这里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李青淡漠的瞥了一眼胡诌八扯的宁珞,冲宁姝微微点头以示问候。 宁姝含笑福身,“原来是世子,宁姝见过世子。侯府吃穿用度自然是极好的,我一切安好。” “嗯,你便是二叔家的女儿?堂妹不必见外……在这就当成自家便好。听闻宁大人的宅院与我蜀安侯府是一条巷子,以后少不了来往,你自在些就成。” “多谢世子。”宁姝客套回应。 李青见场面的话已经说的差不多了,便起身道:“好了,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姐妹叙旧了,告辞。” 他起身的动作干净利索,不带一丝留恋,甚至目光都没在宁姝身上过多停留。 宁珞见状,倒是有些自我矛盾的高兴。 “夫君……” 她挽留的话语尚未说得完全,门口处,李青最后一片衣角也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哎。” 轻叹一声,宁珞恢复了先前的雍容气质,“姝儿别在意,世子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宁姝脸上亦是笑得大方得体:“珞姐姐多心了,本来住在侯府我就是叨扰世子了,怎好耽误世子的时间?” “嗯,好孩子。” …… 宁大夫人心里惦记着事,无利不起早,天还未亮就起身张罗着要陪同宁夫人来城东巷子。 宁夫人指挥下人修整的时候,她便找了个由头,独自来了蜀安侯府。 “怎么样?有没有让他们二人相见?” 甫一落座,宁大夫人便迫不及待的询问事情的发展。 宁珞摁了摁太阳穴,轻叹:“见了,世子瞧她的目光还不如在我身上的时候多呢。” “怎么会这样?” 倒不是宁大夫人贬低了自己的女儿,只是宁姝那个样貌,连她一介夫人都移不开眼。 难不成……李青的取向就真的不能救赎了? “不会的,一定是相遇的方式不对。” 宁大夫人眸光闪烁,沉默的思索着。 宁珞在一旁劝慰,“母亲,世子这癖好已经根深蒂固了,岂是说改就改的?京都里美女如云,何时见过他多瞩目半分过?” 不甘的语气道出了她多年来的隐忍。 她倒是希望因为女子跟世子大吵一架。 奈何人家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第35章 花园美色 宁大夫人把宁珞的话当成耳旁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久久不能自拔。 “对了!” 倏地拍了拍手,宁大夫人双眼锃亮,“姝儿所住的客房不是没有浴房吗?你盯着点,待她沐浴的时候,你带世子‘无意间’闯进去……” “母亲!”宁珞望着眼前的妇人,不敢相信刚刚的话是从她的口中说出的。 宁大夫人理不直气也壮的一瞪眼,“怕什么?你听我的,必须要让世子尝试一下女子的味道,不然,你这一辈就完了!” “哎。”宁珞还想再反驳些什么,可宁大夫人的话句句锋利,直刺她的内心。 “我试试……” 母女二人火热朝天的谋算着,殊不知房梁上的元武被惊得紧紧咬着下唇。 不行,这事得赶紧回去回禀主子! …… 一连三日,日子都在平安中度过,宁姝甚至在那日之后,就再也没碰见过李青。 反倒是宁珞,整日无所事事的缠着宁姝。从早起到就寝,她的生活习惯都被宁珞打探得知熟记于心了。 这日阳光大好,宁姝憋在房中太久,想在侯府里转转,顺便看看有没有曼陀罗花的消息,出乎宁珞意料的,踏进了宁珞的院门。 “珞姐姐,今日天气好,我能在府里随便转转吗?” 蜀安侯与侯夫人年岁较大,或者是被自家不成气候的儿子给气得,以畏寒为借口,整个冬日都在江南休养,至今未归。 如今府里除了庶房几位姨娘之外,就数宁珞夫妻了。 自当不必拘束。 宁珞会心一笑,“时下花园里的月季花正含苞待放,假山旁有一处秋千,你可以去散散心。” “珞姐姐不去吗?” 宁珞愁心于宁大夫人的事,根本无心闲逛,只淡笑道:“那都是你们小孩子玩的,我就不凑热闹了。不过……”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叮嘱宁姝一句:“月季花成片,里面常有些蛇虫鼠蚁,你仔细着些不要贪玩误入其中了。” “好。”宁姝欣然答应。 如果没记错,当日来到府中的时候,她曾记得花园旁的院落,正是李青所在的院落。 兴致盎然的来到花园里,宁姝的目光果真被一片绿油油的月季花海给吸引了去。 月季花本就娇艳,此时那些珠子大小的花骨朵如夜空中的星耀一般熠熠生辉。 让人心旷神怡。 “还挺壮观的。” 成片的月季花足有宁府的占地还大,着实惹人侧目。 龙善倒没觉得什么,神色淡淡的,“姑娘,秋千在那儿。” 宁姝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见了一个高大的秋千,兴奋的走了过去。 遥想上次荡秋千,还是在清澜湖旁,与巫檀一起呢…… “走,我们去看看。” 走近了才发现,这片月季花被蜀安侯府的花匠伺候得是真好。 那些斑驳的红点,鲜红如血,娇艳欲滴的。 若是花朵全部开了,定然更是一幅绝美的画面。 宁姝来到秋千前轻快的坐上,脚底不停的点着地面,秋千越晃越高,她仿佛漂浮在半空中,被温热的阳光拥抱着。 那种感觉说不出的美妙。 索性闭上双眼,感受这一刻的愉悦。 “姑娘,您仔细着些。”见宁姝高兴,龙善心里也暖。 “放心。” 龙善笑着收回了目光,不自觉的欣赏着那片月季花。 只轻飘飘的扫了一眼,就发现了一处茂密的角落里,有几朵鲜红月季竟已然绽开了。 想到宁姝初见花海时的兴奋,龙善悄然走了过去摘下一朵。 “姑娘,您先停一下。” “嗯?” 宁姝蓦然睁开,降缓了秋千的速度,停下看向龙善。 龙善高举手中开得正艳的一朵月季,上前细心的簪在了宁姝的发鬓上。 “姑娘真好看,”龙善口拙,朴素又直白的夸赞着宁姝。 “好看吗?”宁姝抚了抚发鬓,笑问龙善。 “嗯嗯。” 宁姝今日穿一件月白长裙,套了件轻纱外衫,未戴任何配饰,却还是给人一种飘飘渺渺的视觉感。 此刻,簪上了那朵明媚的月季,为袅娜的倩影更增添了几分不凡之姿。 “姑娘是龙善见过最漂亮的人。” “哈哈!龙善也是我见过的嘴最甜的姑娘。” 主仆二人轰然大笑,在这片郁郁葱葱的花园里,好不热闹。 李青今日出师不利,区区一个上午,亵裤险些都输没了。 灰头土脸的往院门内走着,恰在此时,听到了一阵哄笑的娇声。 他拧着眉头,正欲发怒,当看见那荡在秋千上冰姿玉貌的少女时,爆发的怒气忽然止住了。 少女魅惑又姝丽,轻纱裙摆在秋千的荡漾下飞舞着,忽上忽下的笑声在空气里盘旋,好似带着什么别样的风情,不断的吸引人的目光。 花园美色如此,内心的烦躁也平复了几分。 再瞧见她头上戴的那朵开得正和适宜的鲜红月季,李青的心恍若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一下。 又慌又痒的。 脚步鬼使神差的转去了花园的方向,当李青回过神来时,人已然站在了宁姝的秋千旁。 “你是,姝儿妹妹?” 干涩的喉咙里发出的嘶哑音色,听得宁姝头皮一麻,她忙止住秋千,退后几步对李青福身道:“世子。” “唉,都是自家人不必见外,姝儿妹妹叫我姐夫便好。” 宁姝:…… “今日天气尚好,心血来潮来逛逛花园,不是有意打扰世子的。” 不知李青这是准备出门还是刚刚回府,宁姝忽然庆幸方才贪玩,没进入李青的院子寻找线索。 李青浅笑,语带亲昵的走向宁姝:“不打扰,这秋千本就是供人玩耍的,姝儿妹妹何时想玩都可以。” 他前一步,她退一步。 不知为何,宁姝总觉得今日李青的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恼人的气息。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了,世子请自便。” 话罢,宁姝便带着龙善转身离去。 李青若有所思的感受着体内血液的躁动,走到秋千旁,坐了下去。 视线紧随着宁姝离去的倩影,微微晃荡着。 他身后的小厮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眼见李青不理睬自己了,不悦的哼了声:“世子,这日头太毒了,我们还是回房?” 第36章 月季花有异 回到房中,宁姝才取下了那朵月季,在手中把玩着。 据她这几日在侯府中的发现,觉得李青确实如传闻中一般,不是好色之人。 那曼陀罗花究竟用在何处了? 总归不是去赌坊的时候,为了迷惑对手而用的? 手中的花卉离了枝叶,花瓣开始凋谢,外部的一片花瓣忽然掉落,色泽也从明艳到发光的血红成了暗淡的殷红。 宁姝弯腰拾起那片凋瓣,却在刚刚触碰到的时候,掌心处传来异样的感觉。 许久不曾躁动的万象蛊,竟又活跃了起来。 它探头探尾的点着那片花瓣,兴奋异常。 “这是……”宁姝呢喃出声,恰逢龙善端着午膳走了进来。 “姑娘?饿了?” 慌忙收回万象蛊,宁姝正色问道:“龙善,这朵花你是在哪里采摘的?” “啊?”龙善放下托盘,想了想道:“大概就是姑娘荡的秋千的东南方一角,那里花开了一小片,朵朵都如姑娘手中花瓣一样娇艳。” 宁姝杂乱无章的思绪好像找到了源头,她点了点头道:“原来是那儿啊。” “怎么了?姑娘可是还要摘来一些?” “不,不是,先吃饭。” 宁姝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但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在没有证据之前不便与龙善透漏,遂敛起思绪淡淡笑道:“今日没有外人,你来与我一同吃。” 在无人的时候,宁姝总是叫龙善抛开主仆的观念,上桌与她同食。 龙善也习以为常,便安静的坐了下来。 这日宁姝过得尤为煎熬。 那个想法不断涌上心头,使她的神色恹恹,根本无心看话本了。 万象蛊对那片花瓣有了反应,只有一个原因,便是人血。 她把玩了一个下午,都没发现花朵上有血迹,那就说明万象蛊所感受到的血液,是深埋地下,幻化成滋润土壤的肥料,被花枝所吸收。 眼见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宁姝终于下了决心,准备在深夜时去一探究竟。 谁知她正在因时间缓慢流逝而煎熬的时候,宁珞又派了下人来请,邀她一同吃晚饭。 到了宁珞院中,还没待人走入房门,却听见了一道不合时宜的笑闹声。 “夫人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世子喜欢便多吃点。” 宁珞温婉的应和着李青,不断的给他布菜,夫妻气氛恩爱异常。 宁姝皱了皱眉头,刚想转身离开,正巧撞见了宁珞的丫鬟。 “姑娘这是要去哪啊?” 秋菊拉着宁姝的胳膊便走了进去,并笑着对宁珞道:“少夫人,姝姑娘来了。” 李青夹菜的手微微一顿,眼神中的波光也有了些异样,随即又泰然自若的吃着。 宁珞对李青微妙的变化自是看在眼中,她不禁怀疑地看了眼正款步而来的宁姝,心中不甘的同时又有些期待。 更让她自我唾弃的是,她居然迫切的希望今夜就能成了大事。 “姝儿快来,就等你呢。” 李青也摆出一副刚瞧见宁姝的架势,冲她微微一笑。 既来之则安之。 宁姝神情自然的坐在李青的对面,中间隔着宁珞,她微微一笑:“世子安好。珞姐姐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若是我知道世子今日在府中,又怎会来打扰珞姐姐与世子对食?” 宁珞暗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尴尬,今日是她成亲近三年来,第一次与李青单独吃晚膳。 原因竟然是因为宁姝。 她曾以为宁大夫人出的计策是行不通的,亦或者,她已经开始盘算如何趁着李青在府中的夜晚,巧妙的将人引去宁姝的浴房。 不曾想,今日日落西山时,李青竟破天荒的来问可不可以与她们共吃晚膳。 是她们而不是她。 宁珞登时心领神会,含笑应允。 “姝儿惯会取笑姐姐,我与世子来日方长,倒是你,待府邸修整好了就要走了,难得来侯府小住几日,自当是以你为尊了。” 是点拨,亦是在提醒。 她眉眼带着会心的笑意,睨着世子,“世子,对?” 李青烦闷了一个下午,连赌坊都没心思去,始终没理清心中那一股莫名感觉的由来。 直到他鬼使神差的走入了宁珞的院门,不受控制的开口问话,在焦急且期待的等候中,最终见到了那朵酷似月季一般的容颜…… 李青爽朗一笑:“夫人说的是,不得怠慢客人。” 宁姝:…… 总觉得他的目光有些渗人。 “你们先吃着,小厨房里还有我亲自炖的东坡肉,下人都毛手毛脚的,必须我看着火候,我去去就来。” 宁珞深明大义的起身,宁姝刚欲说与她同去,肩膀却被她按住了。 “马上,你先吃着。” 话罢,步履匆匆的离开了。 “姝儿妹妹住得可还习惯?” 李青很少与女子打交道,除却让人很是放心的宁珞外,宁姝算是他近年来说过话最多的女子了。 宁姝:…… 没记错的话,那日不是问过了? “都好。” 左右没人,宁姝不咸不淡的回应着。 李青又道:“不知道姝儿妹妹平日里都喜欢些什么?今日见到妹妹逛花园,可是喜欢姐夫种的那片月季?” 宁姝有些讶然,忽略了李青自称为姐夫,只捡自己关心的话题问道:“那片花海是世子亲自经管的?” “不错。”提起那片月季,李青神情得意,“不说真正京都,哪怕整个大祁,我都敢说没人比我种出的月季更耀眼。” 宁姝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光看那花骨朵的色泽,便能瞧出将来的景象一定是不容小觑的。 “只是那树丛里虫蚁颇多,姝儿妹妹若再采摘花朵的话,就沿着外围便好,千万不得深入。” 李青舀起一勺清汤,喝了口,忽然叮嘱道。 这话说的与宁珞的叮嘱完全一致,不禁勾起了宁姝的好奇心。 她微笑的试探李青,“可只有里面的花开了,且看色泽,要比外围的娇艳许多呢。世子,这可是有什么诀窍?” 李青身形微顿,眼皮动了动,随后自然的弯成了月牙的形状笑对宁姝:“这哪有诀窍,许是苗种来自祁国各地,多一分少一分的差距都会影响到花朵的颜色而已。” 第37章 夜探花园 他迟徊不决的态度,说明他显然是在撒谎。 宁姝更加确信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李青还问了一些关于宁正杰的话题,宁姝心不在焉的答着,直到二人都吃饱喝足宁珞也不见踪影。 拿起帕子擦拭了下嘴角,宁姝淡笑辞别:“珞姐姐的东坡肉我可能是无福消受了,世子请慢用。” 李青苦寻借口多留,却无从下口。 只得微微颔首,目送宁姝远去。 人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他忽然感觉一腔热血被化了去,空荡荡的。 他抓紧这丝奇妙的心境,轻轻摩挲着下颚,“到底是什么……” “夫君?” 早在暗处盯着这厢动向的宁珞走了进来,察觉到李青恋恋不舍的神情,宁珞手心一阵冰寒。 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李青的男女之事,必须要有一个他心甘情愿的突破口。 或许,顺着这个突破口,她的未来便可期了。 “都是我不好,东坡肉需要小火炖制,应该提前一个时辰开火的……” 宁珞说得委屈极了,可一点都勾不起李青的怜惜。 他洒然笑着起身,轻拍了拍宁珞的胳膊,走过场似的安慰道:“夫人有心了,我吃饱了,这东坡肉夫人慢慢享受。” 话音一落,捻着手指走了出去。 心里继续琢磨着那一丝忽然闯进心中的异样情愫。 李青的思绪迟疑,脚步却不缓。 宁珞紧盯着他匆匆消失的背影,心底竟无端的生出一股妒火来。 玉手在饭桌上狠狠一扫,满桌的美味佳肴相继砸落在地,菜渍油水四溅,弄脏了她绣着海棠花的绣花鞋…… …… 子时已过,整个蜀安侯府仿佛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榻上女子缓缓睁开眼睛。 摸索着找来一身颜色偏暗的衣裳,宁姝将门打开一道小缝,确定门外左右无人后,悄悄的走出了房间。 细微的窸窸窣窣在阒然无声的子夜里虽分外清晰,房梁上抱剑阖目的元武一个激灵,定了定神后,轻手轻脚的跟了上去…… 依着龙善的描述,宁姝来到秋千前,借着幽暗的月色,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那一片小小的月季花。 只得拍了拍手心,放出万象蛊来做指引。 万象蛊对血液敏感,有了它的指引,相信很快便能寻到。 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了。 宁姝藏身于一个隐秘的角落里,聆听着微风拂过枝叶所引出的沙沙声响,心情不寒而栗。 大户人家责罚下人,死伤乃常有的事。 可宁珞与李青多次叮嘱她不要靠近花园深处,想必其中的死者并非常人。 亦或者,数量不在少数。 越想越心惊,宁姝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多时,万象蛊终于折回,它异样激昂的态度证实了宁姝心中的想法。 然而,万象蛊的试探只能证明那处花丛下藏有尸体,具体的…… 宁姝决定去亲眼看看。 正当她直起身子,刚欲前行的时候,身后一只大手突兀的按住了她的肩头,使她整个人又顺势蹲了下去。 宁姝心头一紧,在惊呼出声的那一瞬间,元武忙捂住了她的口,用极为细微的声音在她耳畔说道:“嘘,姑娘莫慌,是元武。” “你怎么在这?” 宁姝怎能不怕? 身后何时站了个人都浑然不知,万一来人并非元武,那她的处境堪称生死一线了。 元武几乎用唇语的方式对宁姝道:“嘘!有人。” 宁姝黛眉紧皱,果真听到零碎的声音越来越近,那二人的对话也随着距离的接近而清晰可闻。 “大半夜的,世子还叫不叫人睡觉了。” “你不想活了?赶紧把人埋了回头再睡。” “怕什么,世子又听不到……不过这小子不是世子的新宠吗?还以为他能坚持的久一些呢。” 另外那人显然比先头说话的人性格谨慎,他咬牙切齿的叮嘱:“少废话,引来人了可没法对世子交代了。” 接着就是一阵锄头刨地的声音,随后又是一阵沙沙的埋土声响。 夜太黑,加之宁姝月季花的树枝太过茂密,割裂了宁姝的视线,让她根看不清不过三丈之遥的远处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很想直起身子,看看那里的情况。 元武似是早便猜出了宁姝的想法,死死的揪住宁姝手臂上的衣袖,让她动弹不得。 小半个时辰过去后,那边的动静才终于停息下来。 “好了,我要回去睡觉了,世子可是允了做这件事的第二日可以休工,虎子你明日可千万别来叫我啊。” “知道了,就你话多,快走!” “切,你以为我愿意待在这啊?这里可是……” “闭嘴你!”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抬着杠,最终离开了花园。 又过了一炷香,确定无人折返后,元武才谨慎的抻着脖子向四周望了望。 “元武护卫,你怎么来了?” 宁姝还只当元武是有勇无谋的护卫,今夜元武的表现着实打了她的脸。 元武嘿嘿一笑,“主子担心宁姑娘在侯府有什么危险,特地派属下来保护宁姑娘的。” “你早就在侯府了?我怎么没发现?” 元武得意的连谢云烬都认不出来了,“若是被宁姑娘轻易发现,那我元武以后还怎么混啊?” 宁姝:…… “对了宁姑娘,属下在侯府听到了一些事,你可要小心着你那堂姐还有宁大夫人。” 谢国公府只有国公夫人这一房,国公夫人性格还……很讨喜,元武从未见识过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草草将宁珞与宁大夫人的计划说给宁姝后,元武语重心长的对宁姝道:“所以啊,属下看姑娘还是离开这蜀安侯府比较好。” “这事先不急,我自有对策。”不用他说,宁大夫人的目的宁姝也猜出了个大概。 眼前更重要的是探清刚刚那二人究竟埋了什么。 “走,我们去看看。” 元武心领神会,小心的走在宁姝前头,为她带路。 刚走到那片花园,元武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这,这是?” 宁姝异常镇定,折断一株树枝,在明显有翻动过迹象的土壤里不停的戳着。 六七下后,树枝明显碰触到了阻碍,不再轻松深入。 丢掉树枝,宁姝徒手扒着土壤,元武也上前帮忙。 没费二人多少工夫,一具尚且温热的尸体便出现在眼帘。 他身上的衣料被撕得破破烂烂,漏洞下的伤口,还流着带有温度的血液,就算是在深夜里,也能看出那颜色同周遭的月季花一般殷红。 第38章 故人来访 “哎呀呀!这什么啊?”元武叹为观止。 从怀中取出了火折子轻轻一吹,微弱的火光足够他二人看清死者的面部了。 身为谢云烬身边的护卫,上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还是上一次。 内心虽有波澜,但好歹是见过几次场面的人了。 反观宁姝的态度,更让元武震惊。 她一介手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娇儿,怎么见到此等场面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元武看得不过是宁姝的表面,在那副镇定自如的面容下,宁姝的心里已经惊惧到说不出任何话的程度了。 这副尸体,她确信她见过。 就在今日她荡秋千的时候,跟在李青身后的那个低眉顺眼的少年,只隔了几个时辰而已,竟然天人永隔了。 宁姝深吸口气,缓了缓神,道:“元武护卫,你能有办法看看这周遭的地里是否还有尸体吗?” 元武瞪着眼睛,“宁姑娘是说这里的尸体不止这一具?” “只是猜测。” 夜太黑,肉眼观察不清楚周遭土壤是否有松动的痕迹。宁姝冒然笃定还有实体,过于唐突,只好婉转的道:“看那二人熟络的手法,应当是常做此事。” 合情合理。 元武如醍醐灌顶。 抽出腰间长剑,以埋尸的地点为中心,每走一步,便在地上重刺上一剑。 果不其然,随着元武刺出的次数越多,他的眉头拧得就越深。 “姑娘,天太黑了,我也不确定究竟碰触到的是尸体还是土下磐石,不如今夜先回了,待明日天亮了,我自己来重新查探一番。” 宁姝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很认同元武的话,暂时不宜打草惊蛇,她点头道:“也好,那我们先回。” “好,属下先护送姑娘回厢房,之后要回一趟国公府,姑娘今夜就不要再出门了。” 花园下的尸体少说也有十几具,如此骇人听闻的大事自当是要回府禀告谢云烬的。 宁姝轻嗯了声,轻手轻脚的折回了厢房。 回去后发现龙善睡得安稳,并未察觉,她也假装未曾出去过,重躺回了榻上。 这一夜,根本无法入眠。 她在心里小心拼凑着零零碎碎的线索,忽然一个荒谬的念头油然而生。 围绕这个念头顺藤摸瓜,得出的结果竟荒唐的一发不可收拾…… 天空泛起了淡淡的鱼肚白,宁姝才浅浅入睡。 这时龙善已经睡醒,见宁姝的房里安静异常,便去厨房里取回了早餐端进了房里。 龙善发出的动静不大,却还是吵醒了宁姝,回房后见宁姝已然坐在床榻边缘发呆,不自觉地打趣起来。 “姑娘,没想到你在这蜀安侯府里睡得竟如此香甜。” 将幔帐收到江边,宁姝依旧懵懵懂懂的,龙善狐疑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龙善,你去门外将元武带进来,记得小声些,不要被人发现了。” 思绪回笼,宁姝吩咐道。 龙善见宁姝面色泛白,虽疑惑元武为何会在蜀安侯府里,但她既然吩咐了,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碎步走出房门,龙善不知该冲哪里呼唤,停在门口处细微叫喊了声:“元武护卫?你在吗?姑娘有请。” 元武如鬼魅一般从天而降,倏地出现在龙善面前,扯着嘴角笑道:“姑娘找我?” “是。” 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龙善忙拉着人走进了厢房,并带上了房门。 “元武护卫,怎么样?可禀告你主子了?” 宁姝劈头盖脸问向元武,元武也不敢怠慢,正色回道:“属下已经回禀过主子了,他让属下转告宁姑娘,稍安勿躁。” 就这? 几十条人命,且丽水城的事很有可能与蜀安侯府有着莫大的关系,他还要隔岸观火到什么时候? 宁姝不死心的再次出声:“就没再说其他?” 挠了挠头,元武想起昨夜谢云烬的表情,愣愣道:“没有啊……” “知道了,那你可有查看过那片月季花?” 元武傲娇的抬头挺胸,“既然答应过了姑娘,属下就一定会办到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元武便趁机去查探了。 得到的结果属实把他这个见多了大场面的武功高手骇了一跳。 “足足有一十九具死尸,尸体最早的已经成了白骨,让人猜不出死去的年份。不过这些尸骨都是男子,还有就是……大概都是尚未及冠的男子……” 提到在花园里的发现,元武惊得语气都有些断断续续。 宁姝半张着嘴,“竟这般多?” “可不是嘛!” 龙善心思缜密,从二人你来我往的话中已经听出个大概,她紧张的看向宁姝:“姑娘,要不我们先回宁府?” “不用担心。”宁姝揉了揉眉心,对元武道:“元武护卫这一夜辛苦了,你先去休息休息。” 元武点头,他确实有些瞌睡,便道:“不过属下就在房顶,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叫我。” 宁姝说好,心情却久久不能平复,更是食不知味,早饭都没吃上几口,就忍不住的往宁珞的院落走去。 “姝儿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差人去找你呢。”宁珞今日穿着一身橙色素锦长裙,更增添了几分端庄。 “珞姐姐这是?” 宁珞挽起宁姝的手,走出了院门,“有人来找你呢。” “找我?” 莫说在京城里她没有朋友,就算有,能找到蜀安侯府来的…… 恐怕也只有谢云烬了? 宁姝眉心骤跳,“谁找我啊?” “还能是谁?就是当今的御前红人谢大人呗!你这孩子,跟谢大人的关系都好到这般了也不告知姐姐一声。” 宁珞听到来人身份的时候,惊讶的程度不亚于宁姝。 她当时第一个念头便是:谢云烬若看上宁姝了,那母亲安排的事该如何收场? 转眼又想到事情尚未发生,一切都还在谋划之中,暗自庆幸世子没对宁姝下手的同时,不禁觉得宁姝的命格实在是太好了。 来到了正堂,一眼便看见一抹玄色的身影负手而立在堂中,正仰着头欣赏着堂中的壁画。 听到动静,谢云烬转身回眸,倏尔一笑,“世子夫人安好,宁姑娘安好。” 他的笑容带着和畅的惬意,让宁姝的心莫名的安定了许多。 “见过谢大人。” 第39章 郎才女貌 “谢大人光临侯府,真是叫侯府蓬荜生辉啊。” 宁珞噙着得体的笑意,冲谢云烬福了福身,继续道:“不过此刻世子不在府中,还请谢大人见谅。” “是本官唐突前来,还请世子夫人见谅才是。”谢云烬那一套虚伪的问好,再加上他较难挑剔的面容,惹得宁珞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谢大人言重了,大人是来找姝儿的?” “不错,本官原本是有事转告宁大人的,来了才发现宁大人暂未住在城东,后又听闻宁姑娘在蜀安侯府,便不请自来了。” “原来如此,那我便不打扰大人正事了。” 宁珞吩咐下人看茶,随后退了出去。 出门后立即吩咐下人前去赌坊寻李青回府…… “昨夜的事我听说了。”谢云烬见宁姝面色憔悴,就猜出了她昨夜定是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 “宁姑娘也太过大胆了,有什么事不能等到天亮再说?” 元武在与他汇报时,舌头都打了卷。 他亦是头皮发麻。 宁姝反倒不以为意的道:“当时我也只是猜测,若白日里去找,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谢云烬还想再数落几句,却被宁姝抬手打断了。 为了避嫌,正堂门是敞开的。 她只好不情不愿的向谢云烬身侧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道:“大人,我觉得蜀安侯世子用曼陀罗花的目的是迷惑那些小倌的。” 谢云烬感受着呼在侧脸上的热气,睫毛颤了颤,微微点着头。 宁姝皱着眉头认真的分析着,并未察觉谢云烬面上细微的变化。 “若丽水城红烛中的曼陀罗花真是来自蜀安侯府,那我觉得世子可能并非主谋。” 谢云烬挑眉,“那你怀疑是谁?” 宁姝想了想道,“或许是蜀安侯。” 一个整日对赌坊流连忘返的软脚虾,不近女色,贪恋小倌的世子,这样的人会有心思去设计谢云烬,并做得如此缜密? 宁姝不信。 谢云烬自当更是不信。 他觉得宁姝的话有道理,“可蜀安侯此时不在京都,要如何查起?”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宁姝也不确定自己的猜测对不对,但这验证的过程,是需要谢云烬去的。 “谢大人可以想想你与蜀安侯有没有过节,还有就是……蜀安侯不在府中不正是给大人提供了便利?” 他与夫人去江南休养,也不过是这小几个月发生的事而已。 许多重要的东西应当都保留在府中。 谢云烬坏笑的别过头,正视着宁姝的双眼道:“宁姑娘还挺会使唤人的?” 宁姝耸了耸肩,“没办法,这件事你也有份,而且只有你能办到。” “倒是实话。”谢云烬轻叹一声,喝了口桌案上的茶水,回想着这些年来有关于蜀安侯的一切。 蜀安侯明面上还未投靠哪一位皇子,只是他的胞妹似乎是吏部连尚书的夫人。 而吏部尚书连荣,那可是莲妃的族兄啊。 谢云烬捋着这错综复杂的亲属关系图,忽然想到柳娘所说的一句话。 “于通判笃定你会娶宁姑娘!” 假设当日宁姝并未及时逃走,二人的关系被公布天下,那之后若再帮助宁大人回京反倒成了帮亲不帮理。 不正好落了京都那些老古板们的口舌?就算有理也说不清了? “呵呵!” 谢云烬忽然淡笑出声,引得宁姝一阵疑惑。 “你笑什么?” “没什么。” 谢云烬的心中已然有了对策,留了元武保护,她的安全应该也算有所保障。 只是行动起来还需要些时日,他担心在这期间会出什么变数,反问向宁姝:“那宁姑娘要如何?是继续留在蜀安侯府?” “那是自然。” 宁姝不带一丝的迟疑,说道:“我若忽然离开侯府,或许会打草惊蛇也说不定。况且,万一我再发现其他的秘密了呢?” “那我再派些人手来。”谢云烬知道自己左右不了宁姝的决定,最终叮嘱:“宁姑娘千万小心。” 宁姝抿着唇,眉宇之间闪过一丝诧异。 谢云烬清澈的桃花眼一弯,风轻云淡的为少女解释心中疑惑,“宁姑娘还欠本官一千两黄金未还呢。” 宁姝:!!! …… 李青今日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喊大开大,买小出小。 区区一个时辰而已,前两天输掉的大笔银子,竟完璧归赵了。 原是该高兴得不亦乐乎,但他的心里总似有似无的浮现那道姝丽倩影,使他心中充满了焦躁。 自然而然的,将今日的时来运转都归功于宁姝的身上。 随意的丢出一锭银子,买了庄赢,周遭早已输红眼的人偏偏不信邪,买了与他相反的注。 摇骰子的小厮表面镇定,握骰盅的手心都生出了大颗的汗珠。 “蜀安侯世子,您确定是买庄?” “别废话,快开。” 即使赢了钱,李青依旧面露烦躁,没好气儿的催促着。 小厮不再吱声,颤着手缓缓打开骰盅。 “世子,世子!夫人派小的来叫世子立即回侯府!” 李青的注意力被打断,面色不虞。 “死人了?你叫这么大声干什么?” “世子,夫人说有要事找您。” “什么事?” 那名下人左右睨了一眼,用手掩着口,附在李青耳边说了几句后,李青忽地猛拍桌案,“竟有此事?” 下人点头。 李青起身便走出了赌坊,庄家开出的是大还是小仿佛都与他无关了。 马不停蹄的赶回蜀安侯府时,谢云烬已离去多时。 宁珞淡笑迎上前,“世子,您回来了。” “人走了?” “是……” “既然不是来找我的,那夫人为何着急叫我回来?” 李青略显气恼,但并非发自真心。 在赌坊的时候他就惦记着要不要回府,宁珞派人来请只是个借口而已。 宁珞愧疚的道:“都是我不好,我也没想到谢大人这么快就离去了。” “不过我还真没想到,谢大人会亲自登门来找姝儿,他二人的关系看起来……有些匪浅呢。” 说者看似无心,听着却是有意。 李青面色微妙的变换,全然被宁珞看在眼中。 她浅笑道:“夫君你说,谢大人和姝儿是不是郎才女貌啊?” “胡言乱语!夫人岂能如市井泼妇一般在人后胡乱编排?切莫忘了你的身份,一举一动代表的可都是侯府!” 李青眼皮微微掀起,冷淡的望着宁珞。 宁珞蓦然垂下了头。 她自卑于出身小门小户,高嫁侯府后,她便悉心学着做一名合格的侯府媳妇。 处处小心,事事谨慎。 三年来,蜀安侯府的人自是看在眼中的。 是以,即使所有人对她的出身心怀芥蒂,但大体面子上还是过得去的。 近日被宁大夫人的筹谋慌了心神,宁珞居然出了口不择言的纰漏。 她忙解释道:“我也只是看着姝儿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夫人莫要再说了,省的叫人听了去。” 李青留下一句微凉的话语,径自走入了府中。 宁珞搭在小腹前的手缓缓放下,不自觉的揪紧了手中的锦帕,眸光深邃。 第40章 脱簪 宁大夫人有意拖延宁家修葺府邸的日程,只是宁夫人整日都来监工,下人们的手脚不敢歇着,左右也不过是清理杂草以及为房间熏熏香的事,再慢还能慢到哪去? 又是两日过去,府邸终于可以入住,宁夫人高兴极了。 宁大夫人却沮丧透顶。 “你说说你,这都几日了还不动手。眼看着人都要走了,莫不是你真决定这样过一辈子了?” 宁珞端着茶杯,撇着水面上的浮叶,淡淡的道:“不瞒母亲,起初我对这事是有些抵触的。” “什么?你……” “母亲先听我说。”话茬被宁大夫人打断,宁珞忙解释道:“不过我渐渐发现这事可行。” “而且,世子好像对姝儿也有意……” 闻言,宁大夫人的面色终于有所好转,她夹着嗓子轻哼:“我就说嘛,没几个男人能抵挡她那种魅色的。” 宁珞点头,“不过,这件事情不能发生在侯府。” “为何?” “母亲可有想过,姝儿是你强塞进侯府的,若在侯府出了什么事,与二叔与侯府来说都下不来台。而他们双方都会将责任推到我的身上。” 经过宁珞连日来的观察,以及深度的分析,最后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宁大夫人沉吟片刻,不得不对眼前的女儿刮目相看。 “你说的对,母亲也是一时情急,看来这事还真是急不得,要细细的研究一番才可以。” 宁珞又道:“二叔的府邸都差不多了?” 宁大夫人:“是,明日就回了。” “那正好,以二叔官职,肯定是要举办一场乔迁之喜的。届时……” 宁珞的眼神忽闪,意味深长的笑了。 那一抹笑容在她端庄的面容上,尤为格不相入。 宁大夫人一度怀疑眼前的女子还是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了…… “好,那我先回府帮着你二婶收拾行囊,顺便打探一番她有没有办席的意向,若是没有,我好在旁提点着些。” 说做就做,宁大夫人不再多留,离开了侯府。 屋内只剩下宁珞一人的时候,香肩蓦然耷拉下来。 常年流连赌坊的李青已经两日没去赌坊了。 其中缘由显而易见。 她的眸中没有了方才对宁大夫人时的决绝,而是闪过了一丝惆怅。 相濡以沫春秋三载,却不及一个借宿在侯府的宁姝惹他的眼。 若万一她的计划成了,那又如何保证李青不会被宁姝抢走? ……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宁姝并没有同宁正杰夫妇一同搬回宁家。 而是惬意的留在了蜀安侯府。 宁珞与李青自然欢迎。 只是谢云烬却看不透了。 借着宁正杰不在宁府的空档,再次登门拜访侯府。 此时宁姝正在荡秋千,一想到不远处的地底下就埋藏着十几具尸体,她便忍不住将目光锁在那片月季花上。 看得太过入迷,就连谢云烬何时站在了身后都未曾察觉。 “宁姑娘好雅兴啊。” 突兀的人声让宁姝身子一紧,见是谢云烬,随即面色冷了下来。 她咬着牙道:“不比谢大人悠闲,谢大人都不用上朝的吗?” 谢云烬清朗一笑,“今日休沐。” 宁姝下了秋千,后退一步与谢云烬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淡声问道:“那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宁姑娘所猜测的不错,确实在侯府里找到了些有用的东西。”谢云烬得意的看向那片开得正艳的月季花,“应该就是那儿了?” “嗯。谢大人都查到了些什么?” 谢云烬缓步走向秋千,坐了上去,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 “查到了一些于通判写给蜀安侯的信件而已。” “而已?”宁姝黛眉微皱。 见四下无人,谨慎的靠近了谢云烬两步,“这么大的事谢大人居然能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倒也不必大惊小怪,毕竟眼前的男人是丢了清白之身亦能笑得从容之人。 谢云烬道:“不然呢?” “信上都说了些什么?” “这便是我说‘而已’的原因了。”谢云烬派人夜探侯府,果真在蜀安侯的书房内发现了一间密室。 密室里除却他所说的信件之外,还存有密封完好的曼陀罗花粉。 丽水城事件的真凶,应是蜀安侯无疑了。 “只是那信件上,写的都是一些让人琢磨不透的字眼。” 密室里只有于通判写给蜀安侯的信件,信件有七八封,最多字的一封也只有三个字,“事已成。” 什么事?如何成的?都一概不知。 宁姝听了谢云烬的解释,纳闷道:“可于通判是如何认识蜀安侯的?” “这就要问侯爷了。” 宁姝:!!!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他们迟迟不动手,我们总不能以那几封信件定蜀安侯的罪证?” 谢云烬呲牙一笑,“宁姑娘好像很期待他们对你再次动手? “总要有个理由反击……” 万象蛊在手,宁姝是不畏惧那些下作的手段。 “也对。”谢云烬幽幽的道:“我猜,他们要对宁姑娘动手,并不会选择在侯府。所以宁姑娘一直赖在侯府,敌人又怎么会有机会?” 谢云烬忽然脚尖用力点在地面,偌大的秋千竟高高的晃了起来。 玄色的衣衫随风飞舞着,遮去了恍惚的日光。 忽然,发冠上的白玉簪子毫无预兆的脱落,鸦黑的乌发登时四散而开,犹如黑色的瀑布一般萦绕在他的周身。 配合着他那张温文儒雅的白玉面容,就像是画中走出的谪仙…… “你……” 宁姝张了张嘴,旋即又合上了双眼,深呼了几口气,努力压制着脱口而出的斥责。 “谢大人这是……” 沉静了片刻后,适才想到以谢云烬这种对自己外貌很是在意的翩翩公子,岂会做出这种怪事? 谢云烬眨了眨眼,故作惊慌的起身对宁姝躬身道:“本官吓到宁姑娘了,还请宁姑娘莫怪。” “你的簪……” 宁姝的话卡在喉咙,却看见谢云烬好看的桃花眼里跟进了沙子似的使劲眨着。 觉得不对劲,宁姝转身瞧见李青正从院门中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谢大人这是?”李青早在暗处观察了许久,宁姝与谢云烬的面相都生得极好,确实如宁珞所说,堪称男才女貌。 特别是宁姝在谢云烬面前时那种自然随性的态度,更是他所没见过的一番美色。 第41章 宁珞的引导 谢云烬扯出一抹煦色笑容来。 “都怪我不好,荡秋千荡得尽兴,竟让玉簪忽然脱落……我这便去捡回,还望世子借厢房一用。” 说着,他人就朝那片开花了的花丛走去。 李青忙阻拦道:“谢大人且慢!这月季花带刺,刺伤了谢大人就不好了。” 谢云烬面容上浮现一抹复杂之色,“那可是我及冠时陛下钦赐的玉簪……” “竟如此贵重?”李青有一瞬的迟疑,“那,我这就叫下人去寻,谢大人不介意的话我倒是有几支尚未使用过的簪子。” “有劳世子了。”谢云烬温和一笑,与宁姝擦身而过,跟在李青的身后走入了那处院门。 宁姝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返回了住处。 当日下午,宁姝便搬回了宁府。 宁珞不解之余又暗自庆幸。 离开也好,她也有足够的空间“引导”李青对宁姝下手。 果不其然,宁姝的离开让李青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他孤单的坐在秋千上发着呆,宁珞站在不远处良久,盯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夫君,举棋不定的心思最终落锤,走了上去。 “夫君,近日好像有心事?” 她的语态与她的外表雷同,都给人一种端庄的感觉。 李青防备的摇着头,不肯对宁珞袒露心声。 只听宁珞又道:“夫君,我嫁入这侯府已经三年了。三年来,我的肚子……可能也是我做的不够好。” 李青还不知道宁珞已经知晓了他的秘密,听得宁珞提起房事来,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哎,可是侯府不能无后,且三年来夫君只有我一房正妻,我想着……不如夫君纳个妾室?” 突如其来的袒露心扉,让李青觉得她是在试探。 默了默后,李青摇头:“暂时还有没有纳妾的准备。” “夫君别这样……若是夫君没有人选,那只要夫君点头,我便替夫君物色。” 宁珞态度与其说是诚心,倒不如说是祈求更为贴切。 “或者,夫君若在外与人有过鱼水之欢的也可以,毕竟是得了夫君的青睐,抬进门是自然的。若是世家贵女那更好了,我会许了她贵妾。” “实在不成,平妻亦是可以商量的,只要夫君有个人选!” 李青一时迷茫。 宁珞的举动无疑是外面众多男子心中梦想的“贤妻”。 “夫人为何忽然说起这事?” 宁珞眼睑低垂,叹道:“公公与婆母每逢冬季便去江南避寒,其实我知道,他们就是嫌弃侯府太过冷清了。侯府……确实该有几个孩子了。” 如果那个孩子是她的就更好了。 宁珞的眼底蕴着一层细微的泪珠,倒也有几分楚楚动人的神韵。 李青心下一软,无意识的起身走向她,抬手主动握住了她的双手。 “夫人有心了,这些年夫人的付出的自当看在眼中。” 语调少了些平日里的浮躁,多了些许真心,宁珞还是听得出来的。 尤其是那双握住自己的手,是成亲后根本没有过的事。 宁珞激动之余,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她缓缓抬眸,循循善诱的道:“哎,其实我不善打理交情,侯府进了新人可能要适应一段日子了,要是能在我认识的人之中寻找就更好了……” 李青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那一层被他苦苦探索了多日的烦恼,好似就要被捅破了。 “其实秋菊也是我的陪嫁丫鬟,夫君若不嫌弃……” 宁珞的提议让李青顿时皱眉,连手也松开了。 “这事不劳夫人费心了,夫人既有此意,那我会留心的。” “静待佳音。” …… 宁府的乔迁宴定在了五日后。 宁夫人与宁正杰原本是不想大张旗鼓的。 只是忽然想到小女儿还没定下亲事,趁着宴席见见京都年轻才俊也未尝不是一个上好的机会。 宁夫人整日忙着带宁姝走街串巷买些衣裳首饰,宁正杰亦是穿梭在京都大大小小的巷子中,亲自为客人送上请帖。 毕竟初来乍到,诚心点总是好的。 五日的时间,一晃即逝,宁姝迎来了期盼许久的乔迁宴。 当日丽水城的陷害之仇,终于看到曙光了。 “姑娘,这身衣裳简直就是为姑娘定制的啊!” 龙善惊叹眼中少女的姿容,兴奋异常。 宁姝藏着心事,对龙善的话倒是不怎么在意的笑了笑。 “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去母亲那里。” 这场乔迁宴办得突然,主要还是公归于宁大夫人。 就连此时在院中忙碌的下人都是从宁家借来暂用的。 还没到正式开宴的时辰,院中却早已座无虚席。 连尚在禁足之中的四皇子都命人送上了贺礼。 宁正杰原本想要拒绝,想到在这么多达官贵人的面前拂了四皇子的面子又不好,只能吩咐下人将那贵重的礼品单独收好。 宁夫人经过此次重新回京,软弱的心智也成熟了许多。 面对巧言令色的世家女眷,已是应对的游刃有余。 甚至在短短的几刻钟里,已经应下了好几场宴席。 “宁夫人,听闻贵府有一子一女,今日怎么不见其人呢?” 有人好奇的打听着。 宁夫人回以一笑,“我那儿子尚在丽水城中有事处理,小女儿……应该就到了。” 她也觉得这种场合宁姝应早早出现,转身便对身后婢女吩咐着:“去把姝儿叫来。” 婢女应声,不过刚走出两步,便见到宁姝转过廊角,远远的冲宁夫人笑道:“母亲,我是不是来晚了?” 少女身着一袭水蓝色束腰长裙,双手轻轻交握于小腹前,缓缓的朝着宁夫人的方向走来。 她的裙裾上用月白丝线绣得层层云朵,云朵随着少女每一步的走动都缓缓漂浮。 阳光从上空斜照在她的身上,整个人看起来给人一种从天而降的错觉。 “这是、这就是宁侍郎的女儿?” “好像,是?” 男席处,几位适龄的公子都探出了头,想一睹芳泽。 更有大胆的好色之徒点评着宁姝玲珑有致的身段,“这位宁姑娘的姿色真是堪比艳骨无双啊……” 听着周遭的细细碎语,李青阴沉着面色,深邃的目光不离那抹倩影。 第42章 乔迁宴 谢云烬朗笑出声,他端起席面上的茶水轻抿了一口,对周遭的杂言碎语恍若充耳未闻。 “哎,谢兄,我瞧着宁家姑娘可是有几分姿色的,你觉得呢?” 坐在他身侧的是大理寺少卿齐承安,原本在京都是有两位琼枝少年没有成亲的,但与他年龄相仿的齐承安在去岁刚娶得娇妻,如今在谢云烬的面前也算是抬起头来了。 二人被拿来做攀比多年了,好不容得了取笑谢云烬的大好机会,岂会轻易放过? 谢云烬眉梢一挑,“原来是齐兄。” “我以为齐兄会和我英雄所见略同,认为娶妻当娶贤,万不会轻易被美色所诱惑呢。” 他脸上微浅的笑意落在旁人眼中是温润如玉,但夹着他的话钻入齐承安的耳里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众所周知,他的娇妻乃当朝太傅嫡女,外表包着贞静贤淑的名号,私下里却是个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的草包。 而且火气还大得很。 在二人新婚尚不足月的时候,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琐碎之事,闹到了大理寺去。 着实为他与谢云烬明争暗斗的身份上增添了许多名气。 齐承安咬着牙道:“谢兄所言极是,只是亏得我大祁以人才济济在周边各国享有盛名,想不到满大祁都找不出一位谢兄所谓的‘贤’来。” 谢云烬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笑意吟吟的挤兑道:“好的都被齐兄娶回家了,看来我还需要等上些时日了。” “你!”齐承安毫无防备的被戳了一下心窝子,被噎得噤了声。 凶神恶煞的目光仿佛要把谢云烬活活吞下一般,不断在谢云烬脸上游荡着。 当见到发鬓上“相识”了三年的簪子忽然换成了一只碧绿的簪子后,齐承安狐疑问道:“你的白玉簪子哪去了?” “哦……这个啊。”谢云烬抬眸望向不远处的李青,淡笑道:“世子,我那白玉簪子可有找到?” 李青闻声回眸,满怀歉意的朝着谢云烬解释:“谢大人,我已经派人寻找了数次了,可仍无结果……” 这也是李青最为奇怪的地方。 当日谢云烬发簪飞向花丛里的时候,他是在场的。 大致的方位也知晓,生怕谢云烬亲自去寻,万一发现了花园里的秘密就不好了。 遂才主动请缨,搭上了一支翡翠簪子送走了谢云烬后,立刻派人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 就是没有找到发簪。 “无妨,世子慢慢找便可。”谢云烬礼貌的点了点头,微垂的目光里似乎还透着一丝可惜。 齐承安扯了扯嘴角,“哦,看来是丢了,这下你完了,那可是陛下赏给你的?” “不错,确实掉落在了蜀安侯府的花园里,不过尚未找到而已,说成丢失未免太早了。” 谢云烬有些紧张的搓了搓手,为掩饰尴尬,重新端起了茶盏将目光投向别处。 齐承安将一切尽收眼底,心底大喜。 若簪子被他先找到,且藏起来的话…… 宁姝乖巧的站在宁夫人的身旁,四周的夫人们的眼神就像是在打量个什么物件似的看着她。 “原来这便是宁家姑娘,瞧着应该及笄了?” 一位华服妇人凝视宁姝的脸,少女面色白皙饱满,身段苗条婀娜,亭亭玉立在宁夫人的身旁,讨人喜欢的紧。 说话的是将军府的少夫人,宁夫人自当不敢怠慢,拉来宁姝从将军府少夫人开始挨个问候着。 “我家姝儿性子就这般少言寡语,还望各位夫人见谅。” 她所谓的少言寡语在某些人眼中被诠释为谨慎得体,而有些人的眼中则是被误解为乡下回来的姑娘大抵是没见过世面,才会如此拘谨。 一一问候了客人后,乔迁宴正式拉开了帷幕。 男席处阵阵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女席处莺声燕语,喋喋不休。 宁姝努力扮演好一个乖巧女子的角色,时不时对向她搭话的客人含笑回应。 只是偶尔,她的目光会若有似无的瞟向男席中毫不起眼的蜀安侯世子。 他今日究竟会不会动手? “姝儿妹妹,累了?” 宁珞贴心的对宁姝小声道:“回了京都啊,这样的场合是少不了了。” 她在一旁注视宁姝很久,也看出了宁姝的疲态,宁大夫人也在一旁不停的用手肘暗示。 二人心照不宣,认为时机已到,便凑近了宁姝身旁,低低的笑着:“特别是二叔还晋升了,想必日后在大大小小的宴席中都能看到姝儿的身影呢。” 宁姝不置可否。 这种场合她敢说见识得要比宁珞多多了。 不过当时全场都会以她为主角,作为苗疆圣女,犯不着如眼下一般讨好应付。 “珞姐姐以后可要照顾着我些。” “那是自然。” 宁珞随手端起一杯果子酒,躲过众人的目光,从桌下递给了宁姝。 “就说这酒啊,你可不能贪嘴多喝。来,给你这个,是我特地从侯府带来的果子酒,准保姝儿千杯不倒。” 宁姝低垂着眸子,扫了一眼那杯呈淡黄色的果子酒,已经猜出这杯酒里的内容应该不是宁珞说得那么简单。 只观察了一瞬便接了过来,并对宁珞甜甜一笑,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还是珞姐姐对我好,那我就先谢过珞姐姐了。” 悄然将席面上的酒杯替换成宁珞递来的果子酒,宁姝面上的笑意更深了。 恰在此时,有一位夫人举杯邀酒,宁姝毫不犹豫的随着众位女宾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喝下之后,她已经知道这是个什么酒了。 只是与她心底所猜测的不同,并非掺杂着曼陀罗花。 “怎么样?是不是不如之前的酒烈?” 宁珞开口问道。 宁姝应道:“侯府的酒自然是好的,只是我之前许是喝了太多,这时候倒觉得有点晕呢。” “这么快?”宁珞茫然打量着宁姝,看着她面色红润、眸光迷离,倒不像是在说谎。 但这药效挥发的未免也太快了些! 宁姝轻抚额头,微微晃了晃,唇齿间流出的声音也有些呢喃不清。 “不行,珞姐姐,我还是先去休息下比较好。” “噢、噢,那你快去。需要我陪着吗?” 第43章 同床异梦 宁姝拒绝了宁珞的好意,宁珞却不放心。 担忧的吩咐秋菊陪同龙善一同搀扶着宁姝离开了正院。 待宁姝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宁珞迫不及待起身派人去寻李青。 …… 秋菊和龙善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宁姝进了后院,秋菊好心提议道:“若是姑娘难受的紧,不如先在客房里歇着?” “也好。”宁姝不疑有他,同意了。 作为一名侯府的大丫鬟,秋菊侍候人的本事自是要高出龙善的。 她说得头头是道,“龙善姑娘,姑娘的衣裳都被汗水浸湿了,奴婢瞧着最好是换上一件新的。” 龙善打量了一眼宁姝,没瞧出她这副状态有多见不得人。 “不必了?” “龙善。”宁姝皱了皱眉头,“秋菊姐姐说的是,其实中衣早已潮湿了,这会儿的是有些难受……你快去找来新的,我就在这厢房等你。” 话罢,宁姝还不忘给龙善递了个眼色。 龙善立即会意,急忙跑了出去。 秋菊合上了窗子,就连幔帐也放了下来,“姑娘,昏暗的环境容易入睡,您先歇着,奴婢去为姑娘端个解酒汤来。” 宁姝晃悠悠的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蹭着枕头,发鬓微乱。 她半张着眼眸,迷迷茫茫的看着秋菊,好似分不清今夕何夕。 随后又阖上了双眼,血色唇瓣一开一合,皓齿若隐若现。 “秋菊姐姐,你可要快点回来啊,我这头实在是晕。” 秋菊应声,为她掖好被子,转身便走了出去。 由于过度紧张,秋菊低着头,根本没看清院门口何时站了个人。 “世子。” “秋菊?你怎么在这里?”李青对秋菊的出现表现得诧异。 秋菊道:“是世子夫人见宁姑娘醉了酒,吩咐奴婢送姑娘来休息的。宁姑娘到底是年岁小,不胜酒力,此时姑娘正在那间厢房睡着呢。” “哦。”李青顺着秋菊指引的方向看了眼那间厢房。 “那奴婢就不叨扰世子了,还要去为姑娘准备醒酒汤呢。”秋菊准备辞别,却被李青给拦了下来。 “汤就不必了,我这里有提神香,你且进去在房间内点燃便可。” 李青从怀中取出手指长短的一节香来,交给秋菊。 秋菊皱了皱眉头,事情怎么和夫人吩咐的不一样? “世子,醒酒汤还是要得,奴婢瞧着姑娘醉得有些不省人事,着香……不如世子帮忙点上?” “岂有此理?”李青陡然发怒,“我若进入厢房,那姑娘的名节又该如何?实在不行,你先点燃香,再去拿醒酒汤不就好了?”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随手把香放在秋菊的手里,冷哼一声:“快去。” “……是。”秋菊无奈,只好重新折回,而身后也传来了李青离去的脚步声。 这可如何是好? 当秋菊将香点燃后,床榻上的宁姝忽然发出了细微的哼声。 “龙善,是你吗?” 秋菊生怕吵醒了宁姝,细微回应着:“姑娘,您可好些了?” “龙善,我好热……” 秋菊担心是不是宁珞下手不分轻重,将人给毒坏了,她伸手探向宁姝红润的脸颊,想试一下她的体温。 手却在临近少女面颊一寸的空中被人给握住了。 紧接着,被握住的手感到一股炙热的酥痒,而在下一瞬,那种感觉竟消失了。 …… 房门吱呀一声开合,之后便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在耳中,墙角处才出现一道幽暗的身影。 李青的心潮从未如此激荡过,连藏在广袖下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期待的走向那间厢房,目光之中仿佛充满了如痴如醉的星辰。 房间内的视线很昏暗,正对了李青的胃口。 床榻旁的案几上还燃着他刚刚交给秋菊的“提神香”,正徐徐散发着令他迷恋的香味。 那种欲仙欲死的感觉忽然在全身的血液里激荡。 目光扫向床榻,虽隔着浅灰色的幔帐,但榻上女子婀娜诱人的身段仍是一览无余。 李青仿佛都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放轻动作掀开了幔帐,女子玲珑的背影已然没有了幔帐的阻挡,更令人着迷。 “提神香”的功效在此刻也发挥了它的作用,一根根放肆大胆的神经催促着他的大脑,让他的手伸向了她的秀发。 感受着丝滑的触感和秀发上散发的清香,李青实在难以抑制心绪,缓缓解开了腰封…… “……嗯,渴。” 李青的衣衫尚未全部褪去,面前的美人忽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娇嗔。 声音小到几不可闻,可他还是认出了那道声线的主人并非宁姝。 意乱情迷的面色忽地冷了下来,一把按住女子的肩头将人扭向自己。 “你!怎么是你?你为何会在这里?” 李青抖着唇、颤着声,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 秋菊被热浪冲击到浑身发烫,她忘不了方才那一瞬间肩头上感受到的清凉触感,身子竟不受控制的向李青扑了过去。 呓语声在床帐里荡漾,“热,救我。” 她的长发垂落在床榻上,缠绕在李青的周身,如同魑魅魍魉见到甜美的食物时所散发出的魔气一般,紧紧地控制住了李青的身体。 “你放肆!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还不快放手?” 李青厌恶的冷喝一声,但秋菊的神志早已弥足深陷,她只想紧抓不放那丝能解救她浴火的人。 李青目光凛冽,方才身体里的邪火有多旺盛,此时的面色就有多阴寒。 “滚开!” 他从来没这么讨厌过一个人,恶到极点,五脏六腑竟翻腾起来,在席面上吃过的菜肴居然含着一股油腥味向上席卷。 可秋菊就像是一条八爪鱼一般,紧紧的吸附在他的身上,岂是他轻易就能推开的? 不仅贴着他的身子不放,紧要关头的时候,她甚至还能腾出手来为自己宽衣解带…… 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冷若冰霜。 二人堪称“同床异梦”。 “你疯了?” 李青下了最后通牒,他的双目已经由冰寒转向赤红,他毫不介意在宁家的府邸杀了这个不知羞耻的贱婢。 “吱……” 房门忽然被打开,李青恼怒自己进房后忘记落下门阀,却还不忘警惕的躲到床榻角落。 只是他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那人的目光。 “你们在干什么?” 第44章 捉奸 齐承安确信自己没有眼花,灰色的幔帐根本遮不住榻上两个人的身影。 “世子夫人,这、这……” 齐承安恨不得挖掉他那双被污了的双眼,抬手抵在眉梢下,不停的摇着头。 宁珞晚齐承安一步进房,故作惊讶的望向床榻,“齐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说完回头看了一眼众人,目光不经意的在空中与宁大夫人相撞,只听宁大夫人惊呼一声:“这里不是姝儿休息的房间吗?” 宁夫人与宁正杰姗姗来迟,被看热闹的人群挤在了后头,心急如焚的往门内走去,“大嫂莫要胡说,姝儿怎么会在这里?” 床上显然是一对男女在做苟且之事。 宁夫人千百个不相信那其中的女子就是宁姝。 宁正杰亦是板着脸道:“大嫂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污蔑姝儿,岂不是要污了姝儿的清白?” “宁大夫人也只是担心则乱,不过是不是贵府姑娘,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有好事的夫人不嫌事大,不痛不痒的提议着,声音里甚至还能听出看热闹的戏谑之意。 “是啊,我们也只是听齐大人说有要事来找世子的,没想到竟看到这一幕。宁大人,不看清榻上女子究竟是何人,难免日后落了人口舌啊……” 工部侍郎许大人这话说得哪里是为宁正杰好?显然是在打他的脸! 也怪皇帝莫名其妙晋升了宁正杰的官职,让朝廷中许多勤恳操劳多年也没晋升的官员们红了眼。 “是啊,快瞧瞧究竟是谁!” 许侍郎的夫人也眼红宁家被皇帝赐予这么大的院落,不管不顾的推开了半掩着的门,顺势冲进了房间。 宁珞垂下眼眸,来掩饰心中的雀跃。 李青也在慌忙中反应过来,怒火攻心,差点没晕厥过去。 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推开秋菊,胡乱的整理好衣衫后,幔帐的另一面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哟,世子,光天化日之下的,世子真是好兴致啊?” 许侍郎鄙弃的打趣着,他平日里就看不上李青的作风,碍着蜀安候的面子才没敢做声。 今时不同往日,时下众目睽睽,可不是他小肚鸡肠的针对李青了。 “夫君?真的是你?你怎么和姝儿在一起?怎么会这样……”宁珞“震惊”了片刻,才上前一步道:“夫君有什么话你先出来说,相信二叔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世子夫人何以认定此事就要由我来主持公道?”宁正杰改了对宁珞的称呼,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似乎已经看出了端倪。 只不过,榻上之人并非宁姝,他是确信的。 身段虽与宁姝一般玲珑有致,不过在他所站的位置,恰巧能看清幔帐后女子媚态百出的侧脸。 宁夫人随之冷笑出声:“听着世子夫人的话,好似亲眼见到榻上之人了似的,其他人都还没看清呢,我很好奇,世子夫人是有了隔空看物的本事不成?” “不、不是……”宁珞尴尬皱眉,一时无言以对。 宁大夫人上前替女儿解围:“二叔,姝儿在客房休息可是我们大家都知晓的,您瞧瞧,到现在姝儿都没吭声,说明这件事情是姝儿自愿的,您可不能苛责珞儿,我珞儿才是那个受了委屈的人呢。” 众人都挤在房间里,“噗嗤”的取笑声从四处传来。 宁正杰反倒不着急了,他盯着宁大夫人的双眼,势要看清楚眼前曾与自己如何“亲情义重”的妇人。 “大嫂也认定了是姝儿?”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好!好!”宁正杰被气笑了,转身问向李青:“榻上究竟何人,请世子为我等解惑!” 李青目瞪口呆的缩在幔帐后,听得宁正杰的问话,居然都忘记了反应。 “这还不简单?” 宁大夫人豁出去了,就算暂时得罪李青,但最后的结果还是便宜了李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上前挑开了那帘模糊的遮羞布。 在幔帐猛然掀开的那一刻,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榻上女子的身上,随后就是一阵唏嘘的惊呼。 “这谁啊?” “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啧啧,瞧她那个媚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想到蜀安候世子竟然喜欢这种。” 榻上女子发丝微乱,衣衫半褪至腰间,红色肚兜遮都不住的傲人山丘正紧紧的往李青的后背上蹭着。 宁珞张了张嘴,“姝……你?怎么是你?” 宁正杰冷笑连连,“嫂夫人和世子夫人可看清楚了?若没看清楚,不妨叫其他人也来见见,看看到底是不是姝儿。” “为什么会这样?姝儿呢?怎么不是姝儿?”宁大夫人发狂的凑上前,一把揪住秋菊的头发将她的头摆正了正,确定不是宁姝后,不甘心的翻看着被窝里,“不对,不是的。” 几位后宅的夫人们原本还想看笑话,现在见到宁大夫人与宁珞异常的反应,都心照不宣的抿嘴轻笑。 各种缘由,大致也猜出了个八九分。 “看来宁大夫人和世子夫人很遗憾榻上女子不是我姝儿啊?”宁夫人怒不可遏的道:“原本我还奇怪,为何所有人都长了眼睛,就宁大夫人与世子夫人眼光独到,认定了就是我姝儿与世子在榻上。” “现在,我好像是明白了。” 她意味深长的话,点醒了李青。 李青慌忙翻身下地,对宁正杰拱手道:“请二叔见谅,我也是被奸人所害。” “唉,世子多礼了,您这一声‘二叔’老夫可担不起啊。”宁正杰摆了摆手,拂了李青的面子。 “……宁大人。”李青无奈只好改口,“方才醉酒,在这厢房小憩片刻,秋菊便自荐枕席……我真是什么都没做,我连衣衫都是整齐的……” 他现在是百口莫辩,却万不敢将事实说出来。 只能把一切的责任都推到秋菊身上。 说着,李青抬眸看了一眼惊恐失色的宁珞,无神的眸光里染着的怒气仿佛霜降。 宁珞冷汗淋漓,宁大夫人依旧不依不饶的打开衣柜翻找着,“不可能!不是这样的!姝儿呢?姝儿一定在这房间里!” “大伯母找我?” 第45章 东窗事发 宁姝站在门外,单纯的目光透着浓浓的不解之意。 “姝儿。”宁夫人见到女儿安然无恙,绷着的心弦一时放松,连语气也有了哭腔。 她快步朝宁姝走了过去,抓着宁姝的手臂上下打量着:“姝儿你没事就好。” 宁姝吸了吸鼻子,皱着眉头问道:“我能有什么事啊?还有这房间里是什么味道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走进房间,宁夫人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你不许进去。” 屋内的狼藉可不是她这种未出阁的姑娘能看的。 宁姝露出恰到好处的幡然,轻拍了拍宁夫人的手道:“方才一直听大伯母叫我的名字,难道是大伯母将我认成了榻上人?” “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歪,有些人心术不正,看人的眼睛都是蒙上纱的。”宁夫人挺直了背脊,意有所指的教导着宁姝。 宁姝的出现,无疑是给宁大夫人与宁珞了一记重击。 宁夫人鄙夷的看着宁大夫人,言辞犀利:“宁大夫人今儿可是在我宁府唱了一出精彩绝伦的好戏啊。” 众人也不傻,当事者虽然是李青,但从宁大夫人与宁珞的态度上来看,此事定然不是表面上展现的这么简单。 当即便有人附和:“真是开了眼了,没想到世子夫人对世子的房事还挺上心的。” “可不是吗?还不惜拉上娘家母,和搭上自己的丫鬟,真是令人不耻。” 宁珞以无心辩驳,已经有人认出秋菊是她身边的人了。无论她怎么说,今日之事注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宁大夫人还想挣扎,不然她的女儿将来在侯府还如何活下去? “不是的,你们不要误会我珞儿。” 可谁相信她的话?不过换来一阵唏嘘而已。 完美的计划被打乱,宁大夫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秋菊想上位才做了手脚。 “都是你这个小贱人,看我不打死你!” 李青第一个反驳道:“够了!是不是夫人所为,我心中自有定论。” 明明什么事都没做,还要被众人指指点点。 无知的妇人还在进行越描越黑的辩解。 他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宁姝拉了拉宁夫人的手,指着秋菊疑惑道:“母亲,秋菊姐姐好像神志不清呢?” 这时,所有人才回过味来的查看秋菊的状态。 都闹到什么地步了?秋菊居然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扭着身段,着实不大对劲。 太医院的陈院首也在场,他早就觉得秋菊有些反常,但出于事不关己的态度,并未吱声。 眼下事情已经有了定论,要他去查看一个不知廉耻求上位的女子是不可能的。 “哼,媚态横生,神志不清,显然是中了什么下作的东西。宁大人不妨找个大夫来瞧瞧那女子究竟如何。” 陈院首看似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清楚了。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母亲,我就说房间内有味道,方才没想清楚,现在细细回想起来,发现这味道和当时柳娘房间里的如出一辙呢。” 宁夫人有些不安的把宁姝朝外拉了拉,“你确定?” 宁姝点头。 “好啊,好!”宁夫人当初被贬,软弱了两年,此时那丝善茬的性子都被磨没了。 气极反笑的对宁正杰道:“老爷,您也听到了?不仅仅是姝儿侥幸逃过一劫,刚刚在客房中休息的姑娘们少说也有三位,万一其中一位走入了这房中,事情可就大了啊!” 在场的都是京都的非富即贵,按理说宁大夫人若不是占着亲戚的身份,这种场合根本没有她的份。 如宁夫人所说,其中任何一位进了这间房屋,不止那位姑娘毁了名节,就连宁府这个事发之地也要负上些责任的。 宁正杰此生从未如此动怒过,他走到陈院首身前,毕恭毕敬的祈求道:“陈大人,此事关乎京都的风气,老夫请陈院首赏个面子,彻查一番女子身中之药究竟是何物!” 当时休息在客房的几位贵女不禁后怕的朝各自母亲身后靠了靠,有胆小的还细微抽泣着。 她的母亲也不是好惹的,自家掌上明珠险些被奸人所害,她倒要看看是谁那么大的胆子。 “是啊陈大人,我靖安侯府也愿意付上重金求陈大人彻查此事。” 陈院首常年伴驾,点到为止是他最后的倔强。 只是宁夫人的父亲是他上一任的院首,曾经受过何院首不少的指点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惦念昔日的恩情,陈院首把心一横,走了进去。 眼看就要东窗事发,李青豆大的汗珠布满了额头,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府立即修书一封给蜀安候。 有蜀安侯坐镇,他也不至于沦落成众矢之的。 “宁大人,此事容我回去好好彻查一番,不出三日自当会给宁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李青拱了拱手,没有脸面继续待下去了,转身就要离去。 宁正杰满脸不悦,因着两家确实距离不远,也不好阻拦。 房门外的齐承安适时出现,拦住了李青的去路。 “世子,在下大理寺少卿齐承安,有事想问寻世子。” “怎么?莫说我没碰触秋菊,就是我要了她一个在侯府签了死契的丫鬟,还犯得着惊动大理寺吗?齐大人未免管得也太宽了?” 李青的耐心已经被磨没了,担心陈院首看出半截香里的秘密,心里既紧张又暴躁。 他没好气儿的看着齐承安,完全不在乎齐承安是什么官职。 齐承安面对李青过激的反应,忽然学起了谢云烬,笑得风轻云淡。 他面相生得也是极好,不然也不会常年拿来与谢云烬做比较。只是与罪犯打了多年的交道,一身官家的气派由内而外的散开。 此时即便是笑着的,也有了几分不容李青胡作非为的威严模样。 “世子误会了,本官是大理寺少卿,调查命案可是本官的职责。不久前本官在蜀安侯府查到了一些东西,还请世子配合本官查案。” 李青眸色一凝,心脏蓦然跳得厉害,他脱口道:“你说你查到什么了?” 齐承安拂了拂衣袖,得意的看了眼角落里不发一言的谢云烬,振振有词的声音贯穿整个院落。 “查到侯府花园里埋了一十九具男性尸体。” 第46章 休妻 “什么?”众人哗然。 一具尸体就够骇人了。 一十九具尸体,哪怕是蜀安侯府也要报官? 看热闹的目光在瞬间变换成了错愕。 围在房中的人纷纷后退一步,生怕和这位世子扯上关系,衬得孤零零的李青像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李青面部肌肉不停的抖着,他不敢直视齐承安的双眼,连话语都有些断断续续。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无妨,我们去看看便好。诸位若闲来无事,也可以随本官去见识见识。啧啧,整整一十九具尸体,那惨状……” 齐承安这次可是发自内心的感谢谢云烬。 为了找到陛下钦赐的白玉簪子,齐承安悄悄离席,独自去了蜀安侯府花园。 一趟翻找下来簪子没找到不打紧,竟在那片月季花丛的地面上发现了一根疑似人的手指。 顺着手指扒开土壤一看,好家伙,饶是他办过多次离奇命案的大理寺少卿也惊得冷汗淋漓。 重回宁府,向宁珞询问李青的下落,却被宁珞阴差阳错的将所有人都带到了这处厢房。 齐承安在心里默默摇头,蜀安侯府,看来是要完了。 李青一听,慌乱的心神再也绷不住了。 身形踉跄着就要摔倒,还是宁珞上前扶住了他的身子。 “放开你肮脏的手!” 她的手被李青无情的甩开,隐忍了多年的委屈涌上心头,红着的眼眶再也框不住心痛的泪水,两颊上的泪珠成流的淌了出来。 “夫君……” “闭嘴!谁是你夫君?我这就回去写休书!”李青咬牙切齿的看着宁珞,结合前几日宁珞在他耳畔的好言相劝纳秋菊为妾室,他再傻,也明白了今日之事是出自宁珞的手笔。 无知妇人!暗算他!害得他花园埋尸的事暴露! 李青的眸中兀自浮出一抹狠戾。 突如其来的冷眼相对,宁珞抬起手抹了抹泪痕,让视线重新清晰起来。 “夫君你说什么?你要休了我?” “听不懂人话吗?”李青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在宁珞的身上,还想指着宁珞的鼻子继续辱骂,宁大夫人却冲了出来挡在宁珞身前。 “世子不能休了珞儿啊,她什么都没有做,你这是冤枉她了。” “无知妇人!你当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到底做没做她自己心里清楚!” 宁大夫人的举动无疑是哗众取宠。 齐承安破案心切,不想被李青夫妇的家事所耽搁,轻咳了声:“咳咳,世子的家事请稍后再议,我们还是走?” 李青转过身,犹豫了一下,似乎又不是那么想回到侯府了。 他的脚步不知道为何变得沉重起来,头颅也顺势垂了下去。 一朝被誉为京都上流人士的蜀安候世子,从未如此灰败过。 半盏茶的路程,硬生生的被李青走出了一炷香的功夫。 齐承安脚步不停,直奔花园。 在他的带领下,除却在房内查看秋菊状况的陈院首,所有人都好奇的跟了过来。 花园内,侯府的下人乱作一团。 特别是当日埋尸的那两名小厮,神色慌张的挡在最前头。 “你们不能在此撒野,这里可是侯府!蜀安侯府!” “侯府又怎样?我们可是大理寺的,奉齐大人之命来调查命案,识相的话最好给我让开。” 齐承安笑看着他叫来的衙役与侯府下人争执,转头问向李青:“世子,侯府的下人好大的威风啊?” 李青灰着脸,双手紧张的紧握成拳,咬了咬后槽牙,无奈对下人喊了声:“让开。” “世子……”侯府下人们闻声望来,才发现花园入口处早已站满了人。 得了命令,拥挤的人群自动向两侧分开,让出了一条小路。 大理寺的衙役们趾高气昂的冲了进去。 原先就有了齐承安翻找过的痕迹,十九具尸体就这样不费余力的被衙役们一具具的抬了出来。 由轻微腐烂但还能看清面相的尸体开始,到最后只剩下皑皑白骨的尸体,在阳光和众人惊骇的目光下,仿佛正散发着幽幽的寒光。 “啧啧,怎么会这样?” “这么多尸体……会遭天谴的!” “云儿别看,我们快出去。” 有胆大的挤了出来生怕漏看了什么细节,有胆小的夫人拉着自家女儿频频后退,担忧女儿会不会因此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宁姝躲在宁夫人的身后,眸光毫无波澜的撇着那群尸体,轻点着手心安抚着万象蛊的躁动。 谢云烬双手环胸,手肘轻触了一下宁姝的手臂,宁姝抬头与他对视,见他正得意的笑着。 还用口型对她说:“怎么样?” 宁姝瞪大的眼睛,用眼神回问:“你做的?” “那不然呢?” 谢云烬桃花眼一弯,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前方的尸体。 以他对齐承安的了解,在得知皇帝赏赐的白玉簪子丢失后,定然会落井下石的。 在尸体上动些手脚,露出些容易被人发现的衣角后,再暗示齐承安白玉簪子丢失的地点,那尸体被发现就是理所应当的。 再加上齐承安平日做事都是规规矩矩的,极少会徇私。 只是极其偶尔的与谢云烬抬杠而已。 在破案方面谢云烬还是很相信他的。 有大理寺坐镇,相比于他一个内阁阁老,更适合调查这桩重大命案。 “世子,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齐承安收起了客套的面孔,俊美的脸上不怒自威。 李青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些尸体,忽然疯笑起来。 “哈哈哈,侯府又不是只有我一人,出了命案,齐大人怎就认定了是我做的?” 他走近齐承安的面前,视线与他对视着,“大人有什么证据说这些人是我杀的?” “世子误会了,本官从未说过这些人都是世子的手笔。”齐承安对付李青这种无赖,游刃有余的笑道:“此刻侯府中的主人只有世子一人,本官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世子,在侯府的花园内埋藏了这么多尸体,世子难道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奈我何?” “我知道!”宁珞在看到那些尸体的时候,震惊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其他人。 前面几具白骨她不认得,但最后两具依稀能看清面相的她还是认得的。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全心全意讨好的夫君,不仅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要休了自己,还是个冷血无情的杀人凶手。 第47章 宗室丑闻 “贱人!哪有你说话的份?”李青仿佛魔怔了一般,他抬脚对着宁珞的肚子狠狠踢去。 他的动作太快,快到身旁的齐承安与当事人宁珞都没做出反应。 宁珞被重力冲击,整个人飞出老远,压倒了一小片月季花。 花茎上的刺在她的脸上留下了路过的痕迹,发鬓也在瞬间杂乱无章的散落,破碎的衣料与发丝一起勾住了花茎,让她动弹不得。 宁珞悲伤至极,竟然流不出眼泪了。 她不管不顾花茎的羁绊,直起身子的时候发丝上还将两株月季花连根拔起。 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珞儿!”宁大夫人失声叫道,连忙跑去为宁珞整理发丝上勾住的月季花。 却被宁珞一手推开了。 宁珞环视一圈,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同情。 偏偏人群里的那张芙蓉面,古井无波的望着她。 她的心被宁姝的反应给刺痛了。 凭什么?看上去不谙世事,而且与李青都没打过几次照面,凭什么就能吸引他的目光? 她尽心尽力的讨好侯府,尽职尽责的侍候所有人,到头来却换来要被休妻的下场? 就连今日的布局…… 宁珞的瞳孔忽然猛缩,打量着连一根头发都没少的宁姝。 难不成是她釜底抽薪? 再望向李青,他似乎认定了是她教唆的秋菊,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恨意的怒瞪着她。 “呵呵。”宁珞合上双目,苦笑的摇了摇头。 再次睁眼时,悲伤的情绪已经化去,被浓浓的决绝给覆盖。 “齐大人,我知道这些尸体。” 齐承安也很同情此时的宁珞,只是事关人命,他必须要先以大局为重。 不动声色的踏出一步,阻在了李青与宁珞的中间以防李青再次出手,这便是他唯一能为宁珞做的了。 “夫人请说。” 深吸了口气,宁珞无视李青威胁的目光,缓缓开口道:“这些都是小倌,是世子买回来的玩物!” 简单的几个字,让在场的众人都屏住了呼吸,随后便是一阵难以置信的惊呼声。 “大家应该好奇?我父亲不过是小小的七品文官,为何我能高嫁侯府?”宁珞转身面向众人,自嘲的道:“因为侯府需要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来当门面,以此来掩饰世子那见不得人的癖好,好灭了旁人的口舌。” “大家可能都不信,我宁珞嫁到侯府三年来,至今还是完璧之身。为什么?因为蜀安候世子,李青,他碰不得女人的,他只喜欢那些尚未弱冠的小倌!” 宁珞的话又急又快,仿佛在腹中预设好了千百遍,指着地上的一具尸体吐字如珠的继续道:“他,去岁被世子带回府,月余之后没了踪影。” “他,年关的时候常伴世子左右,上元节便消失了。” “还有他,前几日刚出现在侯府,还没几日就看不到了。” 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恐怕连说书的都不敢如此讲。 宁大夫人泪流满面的走来,牵住了宁珞指向尸体的手,那手心凉的如同被霜雪浸过一般。 她又怎么不知道,女儿的心定是比手还要凉上千倍万倍! “你,你,你胡说,我不承认,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李青彻底慌了。 封存在心里多年的秘密,他以为他做的天衣无缝,宁珞根本不会察觉,原来她全部都知道。 忽地看向埋尸的那两名小厮,他抓狂的冲了过去,揪住其中一人的衣领,磨着牙一字一句的问道:“是不是你?是你们告诉她的?” “不,不是啊,小的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过!” 小厮被吓得肝胆俱裂,李青揪着衣领的力度还那么大,让他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来人!先把世子拉开,带回大理寺!”齐承安还以为只是个单纯的杀人命案,没想到扯出了宗室的重大丑闻。 蜀安候如今不在京都,但蜀安候的祖上与先帝有从龙之功,如何处置李青,看来要禀过陛下才能定论了。 至于上报之人,齐承安已经有了人选。 已经明白自己被摆了一道的齐承安,愤愤地瞥了眼角落正津津有味看热闹的谢云烬,气到说不出话来。 “放开我,你们不能凭这个贱妇一面之词就定我的罪,我哪也不去,我要等我父亲回来!” 李青做着无用的挣扎,还不忘对宁珞恶语相对:“都是你,今日之事都怪你!你个贱妇,待父亲回来后定然饶不了你!” “夫人,此事还有待夫人做证人,还请夫人去一趟大理寺。”齐承安拱手,依旧恭敬的对待宁珞。 宁珞福身,点了点头。 “夫人要不要先去换一身衣裳?”齐承安好心提醒。 “不必了,就这样。” 齐承安还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只能收回目光,转向那两名小厮道:“还有你们,也随本官去一趟大理寺。” 小厮只是在侯府里当差,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当下那个碎嘴的小厮便跪地求饶:“大人饶命,小的所做的一切都是听从主子的吩咐,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先带回去,有什么话到了大理寺再说。” 齐承安的语气决绝,不容人置喙。 两名小厮只好跟着大理寺的人走了出去。 远处,李青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小,人们看好戏的心思也逐渐回笼。 有几位心存善意的安慰了宁正杰几句后,带着家人各自离去了。 有的竟招呼也不打一声,只想尽快将今日所见的回去大肆宣扬一番。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齐承安才横眉冷竖的对谢云烬道: “今日之事可真是谢谢谢兄了。” “齐兄这是说得哪里话,我可什么都没做啊?今日齐兄何等的威风,待我入宫后自会禀告皇上。” 齐承安微眯着双眼,死死的盯着谢云烬那张惺惺作态的脸,冷哼道:“你利用我!你的簪子根本没丢是不是?” 谢云烬摊了摊手,“也许落在国公府也说不定,待我回去好好找找,是有是无定然会通知齐兄一声的,” “谁稀罕知道!”齐承安一甩衣袖,正欲离去的时候,有人慌忙来报道: “找到原因了,陈院首说请大家去看看!” 谢云烬弯唇一笑,对齐承安道:“齐兄,看来今日的事还没完呢!” 第48章 触不可及 齐承安很想拒绝谢云烬,咬着牙道:“你今日究竟为我准备了多少‘惊喜’?” “怎么能说是我呢?这一切都要追究与蜀安侯世子啊?”谢云烬一脸无辜的拍了拍齐承安的肩头,“走?去看看到底还有什么。” 齐承安:…… 重回宁家府邸,眼见宁正杰一家都茫然的看着陈院首,齐承安率先开口问道:“陈院首,究竟是怎么了?” 在场的人都面色凝重,不仅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陈院首轻捋胡须,声音低沉,“齐大人你来的正好,那女子是吸食了曼陀罗花粉才会如此神志不清。” “曼陀罗花粉?”齐承安拧着眉头看了眼谢云烬。 他办案多年,情药爱药的没少见识,在曼陀罗花粉倒是第一次听说。 谢云烬也不解的看着陈院首,“陈院首,曼陀罗花粉很难得到吗?” “不错。曼陀罗花是一种生长在西域的奇花,它的花粉经过数次的提纯后,若被人吸食,会产生幻觉的。” 心里虽早就知晓了,但谢云烬还是露出一抹诧异来。 齐承安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难以购得,为何区区一名丫鬟能轻而易举的拿出?” 陈院首点头应着:“或许,不是丫鬟的手笔,这些就要靠大人去查证了。眼下老夫发现了一件更令人疑惑的事。” “哦?”谢云烬与齐承安齐齐将目光锁定在陈院首的脸上。 陈院首道:“曼陀罗花虽容易让人产生幻觉,但不至于让人……咳咳,做出什么羞耻的事来。可老夫仔仔细细检查过了那名女子的脉象,并无其他药剂的痕迹……” 秋菊的娇嗔让陈院首怪难为情的,在进去的第一时间,便吩咐人给了秋菊一记手刀,待人昏睡过去后才探向了秋菊的皓腕。 他以为只需要做做样子就能探出来真相,没想到在指腹触碰到皓腕的那一刻竟然出现了意外。 无论他用了什么法子,都看不出秋菊到底是中了什么毒。 甚至还怀疑过秋菊是不是装的! 宁姝听了陈院首的疑惑,站在宁夫人身后不在意的别过了头。 宁夫人对宁珞一家闹出的闹剧也不感兴趣,准备吩咐人将人抬回蜀安侯府的时候,才发现如今府里的下人都是宁大夫人送来的。 “你们,把秋菊给我抬回宁家去,你们也不用回来了,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那群下人哪里敢反驳,比起那个宁家小院,眼前的宁府才是真正的权贵。 只得默默听从着。 “对了,姝儿,你到底有没有进过这间厢房?”宁珞几人语气肯定如斯,想来应该是在宁姝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再联想到当时在丽水城被人陷害的事,宁夫人心里生出一股子后怕来。 谢云烬那方几人闻言,也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宁姝轻叹口气,“我是在宴席上有些醉酒,想出来透透气,但秋菊硬拉着我来这间厢房,我觉得不妥,便在秋菊离开后出了厢房回了自己的院子。这点,龙善可以作证。” 龙善微微点头,“是的夫人,当时秋菊姑娘硬生生劝说姑娘住厢房,不让姑娘回后院,还借故支开奴婢。” “岂有此理!”人都走了,宁夫人也没处撒气,只好语带嘲讽的对宁姝道:“姝儿不怕,那一家子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日后与我们也不会有接触了。” 宁姝睫毛轻颤,抿着红唇低低的应着。 谢云烬知晓宁姝会毒,结合着陈院首的话,不禁怀疑的看向她。 此时晚霞已经铺满大地,绚丽耀眼的霞光萦绕在她的周身,为她婷婷袅袅的身姿和妩媚动人的容颜镀上了一抹不真实的缥缈感。 竟有那么一丝的触不可及。 谢云烬的思绪难以抑制的飞回到丽水城的那个夜晚,红尘世俗的七情六欲开始侵蚀着他的大脑,让当时每一个弱小的细节都浮现在眼前。 “谢兄?唉!唉?” 齐承安叫嚷了两声,终于打破了谢云烬的臆想,他轻咳了两声,问道:“怎么了?” “刚刚我说的话你没听到?”齐承安坏笑的凝望谢云烬,好似抓住了他什么天大的把柄一般,得意忘形。 谢云烬一言难尽的看着他,道:“你刚才什么话都没说,难不成齐兄背着我学会了别样的本事,能与鬼魂对话了?” “你!”齐承安觉得自打认识谢云烬以来,二人就没有和平相处过。 “我要说的是我先回大理寺了,陛下那里就劳烦谢兄了。” 事实上,谢云烬也准备进宫面圣来着。 如今蜀安侯府没人,他正好可以借故调查的名义,把蜀安侯与于通判来往的书信挑到明面上来。 “好。齐兄先请。”谢云烬觉得有必要问一问宁姝事情的真相,想支走齐承安,偏偏齐承安不接他递出的台阶。 齐承安笑意吟吟的拉着谢云烬的胳膊,甚为“亲密”的一同与宁正杰拜别。 “宁大人,我们先走了,若后续还有需要宁大人配合的地方还望宁大人不吝相告。” 宁正杰双手作揖,这一番折腾下来他也需要处理一下后续。 “如有需要老夫的地方齐大人与谢大人尽管开口,今日让二位见笑了。” 谢云烬还想再说点什么,可胳膊上传来的拉力让他不得不离开宁府。 抬起眼眸朝宁夫人的身后望了一眼,二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相撞,宁姝蓦地垂下了眼眸。 谢云烬猛咳了两声,微不可查的冲宁姝点了点头后,无奈的跟随齐承安走出了宁府。 “谢大人?” 在二人前脚才踏出宁府的大门,谢云烬正准备斥责齐承安的时候,蜀安侯府的门前站着一位女子,正无助的向他们望来。 女子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秋水般的眸子里蕴着的波光,在夕阳的反射下凭空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李姑娘。”齐承安认出了李诗晴,面上显出一丝不自然来。 李诗晴乃是李青的嫡妹,不仅是侯府的掌上明珠,在京都里也是人人认同的第一才女。 同为京都的风云人物之一,齐承安对李诗晴的大名知晓的同时也是深深的佩服。 李诗晴微微颔首,以示对齐承安的问候。 她蜷长的睫毛上还点缀着细碎的晶莹泪珠,睫毛下的双眼,黯然神伤的看向谢云烬。 “谢大人,我大哥他……还有救吗?” 第49章 深夜来访 谢云烬沉吟片刻,轻叹一息,才开口道:“李姑娘。” “十九条人命挂在了世子的手上,姑娘可以问问齐大人,此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齐承安不忍出言伤害李诗晴,更不屑说谎。 只得默不作声的避开李诗晴的目光。 李诗晴身形微晃,她不过是去姨母家小住了几日,白日里还与表妹谈诗作画来着,下午时分,侯府忽然有人来报,说是李青惹上了人命的官司。 起初她还不相信,认为自家大哥除了爱去赌坊,平日里都还是个正经的贵公子。 回到侯府后,了解了事情的整个经过,在见到谢云烬和齐承安都在场的时候,她的心便凉了半截。 李诗晴孤冷的声音里掺杂着一丝绝望,“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蜀安侯府近年来在朝中的地位并不如老侯爷在世的时候那般受人待见。小辈中,只有李青一名嫡子,若李青栽在了这里,恐怕蜀安侯府的爵位就要付之东流了。 没有了蜀安侯府做依仗,她占着京都第一才女的名头又如何? 谢云烬道:“李姑娘问我等就有些逾越了。世子所犯之事有世子夫人与侯府下人作证,且关乎的人命太多,本官需要进宫面圣后由陛下做定论。” “可……”李诗晴欲言又止,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再多浪费口舌也是无用之功,反倒会让谢云烬觉得她无理取闹。 “是我失礼了,不打扰二位大人办公事了。” 李诗晴福身退后,给谢云烬与齐承安让开了道路。 望着那道日夜出现在脑海中的身影消失,李诗晴美若游丝的双眸里温柔不再,尽是冷厉。 她凝视了一眼宁府的大门,随后转回了侯府。 当下李青入狱,需要尽快通知蜀安侯才是首要的。 回到府中,李诗晴被姨娘们肝肠寸断的哭声给吵得头疼,“哭什么?大哥只是去协助调查,又不是死了!” 侯府大小姐贞静贤淑,极少动怒。 但只有她们这群整日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姨娘们知道大小姐是个有本事的。 被冷声呵斥,所有人顿时禁了声。 “都先回各自的院落,我这便去给爹爹写信。” “是。” 所有人一哄而散,李诗晴的心情才稍有缓和。 她按了按眉心,却不知该从何下笔。 抬头环视了一眼侍候在旁的丫鬟,双眼微眯,“你是大嫂房里的丫鬟?” “回姑娘,是的。” “你跟我详细说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侯府究竟发生了什么?要事无巨细。” 丫鬟只是宁珞院中的粗使丫鬟,但也是个机灵的主儿。 根据自己亲眼所见的以及从别院小厮那里听来的,将侯府事件的来龙去脉,一一说给了李诗晴听。 李诗晴清秀的面容由最开始的古井无波,到最后的如寒似冰,吓得丫鬟不知还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她唯唯诺诺的道:“我也不知道秋菊姐姐带去的酒到底有没有问题……不过想来世子夫人应该是知晓的?” 李诗晴在意的点却不是宁珞动手脚与否,在她心底深处,始终将宁珞归类于上不得台面的小门小户。 她思量片刻,出声询问:“你是说,谢大人曾两次来侯府找宁姑娘?” 丫鬟有一瞬的懵滞,“啊,是啊。” “若我没记错,宁家的姑娘可是叫宁姝?”李诗晴再次问道。 丫鬟木讷的点着头,“好像是的。” 李诗晴陷入沉思。 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抬手拿起桌案上的笔,飞快的写着。 信,一共有三封。 李诗晴特意嘱咐送去江南的要快马加鞭,不得耽误。 另外两封则被李诗晴谨慎的收好,交予了值得信任的人,并在她二人耳边耳语的几声后,那二人才应声离去。 剩下的,只有等了。 …… 夕阳满坠,随之而来的便是漫天的星斗。 宁家度过了一个惊心动魄的白日,心力憔悴,都早早各自回房休息了。 宁姝孤单的坐在房间里,透过支摘窗看着树梢上的月影,眼神有些漠然。 静谧的夜里连鸟虫的叫声都消失了,她才发觉子时已过,一抹困意徐徐袭来。 为了让头脑清醒些,她起身走向窗边将窗子大敞。转身重回椅子处的时候,忽然一阵凉风吹过,窗扇与烛火都微微晃了晃。 待烛火镇定如初,屋内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宁姝端坐在椅子上揉了揉眼,想赶走困意,紧抿的红唇却兀自轻声问道:“你来了?” 房内明明空无一人,宁姝却用坚定的口吻继续道:“有什么话快些说,今日我着实累了。” 她的声音刚落,房门屏风后竟闪现出一个黑色的人影来。 那人全身包裹着玄色夜行衣,面部还戴上了同色的蒙面巾,可他身姿挺拔,气质非凡,在月色与烛光交织的房间里,竟有些让人心生出矛盾的安全感。 “你怎知我会来?” 谢云烬扯下蒙面巾,对宁姝无趣的反应尴尬了一瞬。 宁姝面不改色的闭上眼,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眉心,“临走时你咳了两声,便是在提醒我二更时分。寓意明显的恐怕皇宫里的陛下都听到了,我又怎敢不知?” “这么明显了?”谢云烬摩挲着下巴,认真的道:“看来下次要换个暗号了。” “还有下次?”宁姝厌烦的瞪了一眼谢云烬,“你想问什么?” 谢云烬勾了勾唇,坐在宁姝的另一侧问道:“秋菊是你动的手?” “是。”宁姝心知在谢云烬面前是掩饰不过去的,她道:“不过我也是出于自保。” 谢云烬抬手,止住宁姝的话,“我来不是问罪的,我是想问宁姑娘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让秋菊的症状连陈院首都束手无策?” 他的音量压得极低,身子还朝宁姝的方向倾着,连他温和的呼吸声都伴随着他身上特有的沉香味扑向她的面颊。 宁姝本能的向后靠了靠,再望向谢云烬的时候,因着他倾身的幅度,衣衫领口有些松垮,胸膛处的白玉肌肤若隐若现…… 好似那个他将脸深埋于她的颈窝的那个夜晚…… 第50章 暧昧到窒息 “你在想什么呢?”谢云烬的薄唇泛着水润的樱红色,一开一合间,竟然比许多女子都要诱人。 宁姝不知道为何不敢直视他的双眼,仿佛只要与他对视,她的魂魄就会被他勾了去一般。 她以为将自己的情绪收敛的极好,淡淡回道:“我在想我用毒的本事为什么要告知与大人?” “噢?”谢云烬淡淡一笑,分明是温和谦虚的神态,却让宁姝有种被调戏了的感觉。 宁姝漫不经心的整理着腿上裙摆,幽幽的道:“如果只是问这个,那对不起,无可奉告。” 她自小生长苗疆,那里除了蛊术,医毒也是信手拈来的。 再加上“宁姝”本身确实通晓医理,骗骗谢云烬也未尝不可。 遂才用模棱两可的态度来承认她用毒反将秋菊一军的事实。 夜太深,屋内昏黄色的烛光带着暖人的光晕包裹了面前明明忸怩不安却还要强装出一副雍容不迫神色的宁姝,谢云烬桃花眼眯得更弯了。 “好。” 谢云烬忽地起身,道出一句:“我只是来确定是否是姑娘的手笔,如此陈院首追问起来我也好有个防备。” 说着,他径自朝窗子走去,望着窗外的夜景。 满月的夜,银光婆娑。 春夏交替在宁府的院落里,让人心生如春般的悸动。 宁姝还以为他是要顺着窗子翻出去,紧跟在他的身后,谁知他忽然停了下来?! 许是瞌睡虫在身体里作祟,她一个没忍住,竟一头撞在了他的背上! 捂着微红的鼻尖,一股酸涩的氤氲蒙上了视线。 “你干什么?” 谢云烬转身看着她,触目惊心的猩红在她的指缝间里争相流落。 真是个瓷娃娃,这么不经碰。 缓缓倾身,皱着眉头从怀中取出一方绣着竹林的锦帕,小心翼翼的点在她的琼鼻上。 “不用。”宁姝也没想到只轻轻撞了一下就会流出鼻血,含糊着道:“你先走……” “别动!” 谢云烬一手托住她的下巴,一手隔着锦帕缓缓掰开她捂住鼻子的手指。 他的动作轻缓又温柔,他的面庞还近在咫尺。 若是此刻有人在院中望向她们的烛光倒影,都会先入为主的认为二人在拥吻。 宁姝凝神屏息的看着神情专注的谢云烬,那双清澈的桃花眼里映出的都是她的影子。 满鼻腔的血腥味被突如其来的沉香味遮盖,那抹酸涩的痛感也随之而去了。 气氛暧昧到窒息,令宁姝心中紧张不已…… 其实谢云烬看似老神在在,殊不知他的耳中却充斥的全是自己的心跳声。 没来由的举动连他都不明所以,但既然做了就要神色如常的做下去。 仔仔细细擦干净她的鼻血,谢云烬才直起背脊,分开了两人间羞臊的距离。 “不出意外,蜀安候很快就会抵达京城。”谢云烬将锦帕放在一旁的桌案上,转移话题,“我想到那时就会知晓丽水城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了。” 宁姝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方沾染了血渍的锦帕上,应付的点着头。 反应过来后又猛摇着头看向谢云烬,“你要把事情说出去?” “你既不愿,我尊重你。”谢云烬语气轻缓的安慰道。 想要得知事情的真相,并非只有把那件丑事公布于天下。 他的手段,可不仅仅世人所见到的那零星半点。 思及此,谢云烬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狡黠的笑来。 这倒是让宁姝有些意外。 “既然你已经有了办法,届时只要告诉我结果就好。” 敢设计她? 就算谢云烬放过了他,她也要去补上一记让他生不如死的刀! “好,那我便回了。” “不送!” 宁姝丝毫没有被方才他的示好所打动,在他临走前还不忘嘱咐:“不要再来了!” 谢云烬:…… …… 李青的事在京都掀起了轩然大·波,成为了人们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主题。 风头完全掩盖住了宁府乔迁宴没能完美结束的事。 皇帝亦是怒气滔天,三司会审都免了,当即下令将李青关押天牢,削去他世子的爵位,秋后问斩。 并令教子无方的蜀安侯,立刻回京面圣领罚。 同时与李青一般被人提及的还有宁姝。 那日参宴的贵公子们都传宁家嫡女艳骨无双,一度成为了京都的风云人物。神乎其神的谣言愈演愈烈,名声居然艳压了京都所有贵女。 很多当日没来的氏族贵公子想一睹芳泽,不惜屈尊降贵放弃奢华马车,步行在成东的巷子中,想与传说中的美人来一场美丽的邂逅。 奈何事与愿违。 美人没碰到,竟见到了内阁阁佬手持皇帝御赐金牌,带着几十名禁卫军,踏入了蜀安侯府。 谢云烬身穿暗红色麒麟纹官服,乌纱帽上镶嵌的白玉珠宝竟还不如他的肤色显眼。 他的脸上分明噙着出尘的笑意,但遇见之人都在他的身上感到了浓浓的威压感。 李诗晴也不例外。 甚至那抹威压感穿透空气袭向她的时候,还掺着淡淡的疏离之情。 她垂下眼眸静立在一旁,寡淡的看着禁卫军在顷刻间就将整洁的侯府翻得一塌糊涂。 时不时还有人来报发现了疑似曼陀罗花粉的粉末,和蜀安侯书房密室里一些见不得人的书信。 李诗晴眼皮都没眨一下。 谢云烬气定神闲的看着所有预知的证据都被禁卫军一一找到,他向李诗晴拱了拱手,瞧着她笑道:“打扰了。” 李诗晴低声道:“大人也是听令办事,配合大人是我们侯府的职责。” “李姑娘深明大义,本官佩服。”客套了一句后,谢云烬抬手一扬,浩浩荡荡的人群拿着翻找出的证据离开了蜀安侯府。 待人都走了,李诗晴才松开狠狠攥紧的拳头。咬了咬下唇,冷声吩咐下人收拾满院的狼藉。 第51章 祸不单行 宁大老爷那日当值,而宁老夫人清晨胸口忽然疼得厉害,二人便没能去得宁家乔迁宴。 当晚得知宁珞与宁大夫人做下的丑事还被当场揭穿后,宁大老爷羞愧得一连告了十日的假。 而宁老夫人的胸口更疼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能理解宁正杰为何动怒,可她更心疼宁珞这个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的孙女。 怒气当头,当即把宁大夫人关进了祠堂。 最终也只能将炮火对准秋菊。 谁知道秋菊醒来后,神志依旧不清,连喝水都能撒自己一身。 气得宁老夫人砸碎了几套茶具后,愤然离去。 翌日大早,宁老夫人抹着眼泪起了身,就被告知宁正杰已经对外宣称从此二房与宁家无关。 抹额下压着的白发又在瞬间多出了几丝银色,宁老夫人当即昏了过去。 …… 所有的下人都被宁夫人赶回了宁家,偌大的宁府宅院显得空荡荡的,毫无人气。 宁姝想了想还是拿出了当时陆老爷交于她的百两黄金,对宁夫人道:“母亲,府里不能没有下人,这些钱您先拿着。” 宁夫人对招收下人的事早有打算,苦于资金不足,才迟迟没有行动。 眼看宁姝端着金灿灿的黄金走了进来,宁夫人不禁诧异的问道:“这是哪里来的钱?” 宁姝如实相告:“钱是当初龙善的主人给的,说是……龙善未来的工钱。” “龙善的钱我怎么好拿?你快拿回去!”宁夫人面色一板,推拒了宁姝递来的黄金。 龙善在一旁忍不住开口道:“夫人,钱是姑娘的,是姑娘的也就是宁府的。夫人若真是为了我好,就请尽快招来下人,不然一大家子就有我一个丫鬟,着实有些吃不消……” 实际上龙善每日的活计也没做什么,不过是跟在宁姝身边伺候她的起居而已。 但之前龙善都是与宁姝住在蜀安侯府,眼下回了宁府,若真论起来,可能她的工作量确实要翻上一番了。 宁夫人抿了抿唇,犹豫了起来。 宁姝淡淡笑道:“母亲,龙善说的没错。钱,日后有了可以还给龙善,可人累坏了可是千金都难换的。” “那……好。”宁夫人也觉得宁姝的话在理,要先解决掉宁府日常起居的危机才是首要的。 府中的护院以及宁夫人需要的丫鬟都很顺利的入了府。 宁姝身上怀揣着万象蛊的秘密,不想被其他人亲近,就坚持拒绝了宁夫人送来的人,借口自己院落的丫鬟要选几个有眼缘的。 宁夫人也由着宁姝,让她亲自去寻。 宁姝奔波在京都各大人市里数日,遇见的不是太过机灵的就是太过笨拙的,看来今日也是要无功而返了。 走出了人市,宁姝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挑衅声,让人不免头疼的驻了足。 “站住,你就是宁姝?” 这个声音的辨识度很高,让宁姝在一瞬间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有些厌烦的皱起了眉头,面上还要恭敬的施礼。 “参见怀柔公主。 ” 怀柔公主一袭鹅黄色骑服,坐骑在枣红色的骏马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宁姝。 宁姝今日没戴面纱,但身量与那日所见到的女子相差无几。 她抬起手比划在眼前,遮挡去了宁姝的下半边脸,冷声问道:“上次就是你与云烬哥哥同乘马车之中的?” 宁姝温声回道:“是。” “不管你存着什么心思,本宫警告你,日后离云烬哥哥远着些!” 怀柔公主一手紧握马匹的缰绳,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个软鞭。 恨不得将眼前的少女大卸八块! 要说怀柔公主对宁姝的恨意也并非凭空出现的,怪就怪前几日她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信上言简意赅的说明了宁姝近日屡次接近谢云烬,二人的关系似乎有些火热。 气得她当日就进宫找莲妃诉苦,还求着莲妃为她做主。 莲妃不得意谢云烬,巴不得谢云烬尽快成亲,岂会由着怀柔公主胡来? 软硬兼施的警告怀柔公主不要多生是非,并言明若是怀柔公主因为谢云烬而找宁姝的麻烦,莲妃会立即定下她的亲事,让她终生都不能再犯。 怀柔公主委屈极了。 可莲妃决绝的态度又不似在作假,只能咽下这口恶气忍住了上门找宁姝的心思。 老天有眼。 今日她颇有兴致的在街上闲逛,远远的就瞧见了一个酷似那日在马车上所见到的人影。 遂叫出了她的名字,她还真的应了。 怀柔公主的双眸死死的盯着宁姝,势要喷出火来。 临了,还重斥一句:“不知廉耻!” 街市上的行人络绎不绝,怀柔公主有心让所有人都听到,行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宁姝的身上。 她今日身穿着天青色窄袖长裙,乌黑青丝梳成简洁的飞仙鬓。未施粉黛,竟美的浑然天成,尤其是那张妖艳异常的面容,好似正应了世俗对“不知廉耻”的理解。 指指点点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宁姝却只是微微抬起下巴,仰望马背上的怀柔公主,不在意的笑了笑。 “回禀公主,您说的谁?可是那位隔三差五就找来我宁府的内阁谢大人?” 此话一出,怀柔公主身子一颤,握着软鞭的手指节都泛成了白色。 顾忌莲妃的话,她只能极力压制着挥起软鞭抽向宁姝的冲动,咬着牙道:“对,谢云烬谢大人!” “之前都是公事,谢大人也是无奈之举。公主且安心,臣女从前与谢大人没什么交集,日后更不会有。” 宁姝的声音不小,态度还堂堂正正,让看热闹的人不禁怀疑起是不是公主无理取闹找人麻烦呢。 毕竟祁国的这位怀柔公主脾性如何,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的。 怀柔公主隐隐可见的怒气已经无以言表,眼见四周的挑剔的眼光都从宁姝的身上转向了她,她双眼一闭,挥了挥手:“本宫知道了,不留宁姑娘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 明着来会被有心人告知母妃,那吃亏的就是她。 怀柔公主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四皇子的话来…… “你是公主,有很多事情不必走明路的。” 再次睁眼,宁姝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街头的人群中。 怀柔公主不情不愿的扭过马头的方向,与宁姝走了相反的路。 好事爱成双,祸也不单行。 宁姝还没走出多远,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好似静候多时,对她毕恭毕敬的道: “姑娘请留步,我家主子有请。” 第52章 以身相许如何? 小厮的公鸭嗓音暴露出他太监的身份。 宁姝皱着眉头,警惕的向后退了一步。 “抱歉,我不认识你家主子,恕难从命。” 小厮态度始终恭敬的对着宁姝,似乎对宁姝的拒绝早有预料,他不急不缓的从怀中取出一枚金牌,双手捧在手心里,端在宁姝能够看清的位置。 纯金打造的金牌上,一个威严且带有一丝阴柔之感的“四”字异常醒目。 是四皇子! 宁姝垂眸,猜想着四皇子为何找她。 难不成又是什么留在谢云烬身边的不切实际的事? 小太监收回了金牌,不着痕迹的指了指不远处的摘星楼,道:“姑娘,我家主子说了,只是想请姑娘喝口茶而已,姑娘不必太过惊慌。” 宁姝旋即按照小太监的暗示,望向了摘星楼。 三楼的一间包厢里,窗子大敞,四皇子面带让人不解的笑意,一只手端着茶盏轻轻抿着,另一只手的手指微屈,似有似无的点着窗牖栏。 见宁姝望来,四皇子面容上的笑容更深了,远远的对着宁姝晃了晃手中的茶盏,好不惬意。 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宁姝初次登入了摘星楼的大门,一路畅行无阻来到三楼的包厢。 龙善则被小太监顺势的拦在了外头。 包厢内,四皇子居然亲自起身迎接宁姝的到来。 宁姝与四皇子保持着君子的距离,福身问候:“臣女见过四殿下。” 孤男寡女共处……一包厢,被人知道的话也是有理说不清。宁姝暗自多了个心眼,随手将门开得更宽些,倒不如来个“自证清白”。 “宁姑娘,别来无恙?”四皇子亲和的笑着,看出了宁姝那点小心思,没做理会,将她迎到桌旁坐下。 “臣女一切安好,不知四殿下找臣女是有何要事?” 四皇子不答,悠哉悠哉的为宁姝斟了杯茶,两指指尖抵在茶盏的底部推到了宁姝的面前。 “没有事就不能找宁姑娘了?” 面对他阴恻恻的笑容,宁姝浑身不自在的抿了抿茶水。 “臣女只是与四殿下有过一面之缘……” 岂止是一面之缘,那一面连正经的话都没说上几句。 宁姝实在想不通四皇子背后究竟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四皇子莞尔,“宁姑娘不必拘谨,在外相见全当相识的故人便好,可以自在些。” 他的话让宁姝更加不自在了。 “若非要的答案的话,那我是来替怀柔给姑娘道歉的。” 宁姝:…… “四殿下折煞臣女了。怀柔公主并未对臣女做什么,万万受不起四殿下这般。” 想来方才街角的闹剧被四皇子都看到了。 但宁姝对四皇子的致歉,心中毫无波澜。反倒认为原皇室子嗣一个个都难缠得紧。 宁姝暗暗记下了,日后无论遇见怀柔公主还是四皇子,都要绕着走。 “好。”四皇子淡笑摇头,“其实这些都是幌子,道歉是要道歉的,因为当初我唐突的言语或许吓到宁姑娘了,希望宁姑娘不要介怀。” 宁姝知晓他在说二人合作,让她留在谢云烬身边的那件事。 “其实朝廷上的弯弯绕绕臣女一介女流之辈是不懂的,没能同意四殿下是生怕臣女的笨拙会误了四殿下的大事。要道歉,是臣女该向四殿下道歉才是。” 四皇子双手环胸,身体向后一倾,倚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的笑看着宁姝,“哦?那不知宁姑娘要如何表达歉意?” 宁姝呼吸局促了一瞬,他当真了? 四皇子勾了勾唇,身体又离开了椅背,隔着桌案凑向宁姝的方向,逼近她的面容问道:“以身相许如何?” 声音起落间,他搁在桌案上的手也试探性的伸向宁姝。 宁姝大脑“嗡”的一声,几乎是在瞬间便收回了手,并站起身子离开了坐席。 他有病?! 自打第一次见面起,他的话就没有她能对答如流的时候。 眼下更是让人心生惊悚,面色都惨白了几分。 宁姝甚至开始脑补,万一四皇子求了皇帝下了赐婚的旨意,她又并非完璧之身,那她犯下的岂不是祁国最忌讳的欺君之罪了? 不对。 收回了思绪,宁姝不免又向另一个方向想着。 四皇子是夺嫡炙手可热的人选,他迟迟不娶正妃,其实是在寻找一个对他有利的强大外戚。 宁家,显然不在这一行列之中。 如此想着,宁姝的心情才平定了几分。 四皇子单手搭在椅背上,行为举止忽地浪荡不羁。 但雍容华丽的衣着贵气逼人,浑身的气势仿佛在向眼前的少女诉说:只要你跟了我,你就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只可惜,他面对的是宁姝,曾经受惯了无数人众星捧月的圣女。 他很确定,眼前少女黛眉时而皱起时而舒展的表情中,那一抹嫌弃的意味始终存在着。 忍不住自嘲的一笑,“不过开个玩笑,宁姑娘切莫在意。” 玩笑是真的玩笑,四皇子比任何人都清楚什么身份的女子才能坐上他正妃的位置。 虽然如此,可宁姝刚刚出现在京都客栈门前惊鸿一瞥的姝丽倩影,在他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就连禁足的这一个月以来,每每夜里召来侍奉的女子也或多或少的有着宁姝的影子。 情到激动处,四皇子还动了纳宁姝为侧妃的念头。 可他转念一想,刚因为宁正杰而在父皇面前失了点圣心,若冒然收了宁姝,难免会让父皇起疑,认为他是睚眦必报的斗筲之人。 四皇子太难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对她下手! 宁姝后退一步,垂下的眸子敛起心中万千情绪。 “既然四殿下没什么要事,那臣女就先告辞了。” 她对四皇子的印象由极差转到了深不见底的厌恶。 话里行间亲和友善,却还包裹着无限的轻佻。 今日若论起来,宁姝挑不出他的毛病。 但下次若是被禁锢在无人空间里的话,宁姝发誓要让四皇子付出点代价。 四皇子含笑点头,做出了“请”的手势。 “好,下次再会。” 宁姝头也不回的走向包厢门口,在她敛眸的时候四皇子明显感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杀气。 有那么一瞬间,竟心生畏惧。 鬼使神差的,他追上了上去,抬手按住了她的香肩。 第53章 周姨娘 宁姝肩头一沉,利落的转了个圈,躲过了他的桎梏。 四皇子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他刚刚分明感到了一股冰凉的寒意似幻化成了无数根银针刺向了自己的手掌,迫使他在触碰到宁姝的那一刻便条件反射的收回了手。 再细细感受,那莫名的痛感竟至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一切都是他的臆想或幻觉。 宁姝深吸了口气,内敛的眼眸自他的靴尖起向上移动,淡漠的停留在他的脸上,问道:“四皇子还有何事?” “没什么,只是姑娘肩头上落了灰尘。”四皇子拍了拍手,一副甩出灰尘的模样。 拙劣的借口宁姝当然不信,但她不会反驳。 回以一个端和的笑容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四皇子眼睁睁的望着她离去,勾起的唇角渐渐放平,心里对宁姝的兴趣更深了几分。 尤其是她决绝的背影,更让他不甘的心思里增添了几层无能的自卑。 这时小太监走了进来,毕恭毕敬的递出了一方干净的锦帕。 四皇子的目光一直游离在门口的方向,酷爱干净的他却拒绝了小太监。 抬手捻着刚刚触碰过宁姝的手指,嘴角蓦然又勾起了一个阴鸷的弧度。 “有趣。” …… 宁姝叮嘱龙善,见过四皇子的事千万要对宁正杰与宁夫人守口如瓶。 龙善担忧的道:“姑娘,四皇子恐怕是对你有意。” 龙善年方十九,曾经只与陆子明有过几日露水姻缘。 但她的心性缜密且通透,很轻易就能看出人的本质。 或者说,四皇子根本没避讳什么,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会看出他今日确实有图谋不轨的迹象。 宁姝又何尝看不出? 四皇子眸光里的轻佻虽掩饰的极好,与当初陆子明的目光即大同小异。 挥了挥手,安慰龙善:“无妨,避着些就好了。” “可……” “先回府。” 宁姝不想在四皇子的话题上多做纠缠,左右她不怕他。 龙善也只好默了声。 谁知主仆二人还没清净几刻,甫一跨进宁府正门的时候,一阵喧闹声传了过来。 宁姝狐疑的退出正门,抬头仰望一眼门匾上新挂上的“宁府”二字,确定自己没走错后,才重新走了进去。 “这是怎么了?” 她偏头问向新来的守门小厮,小厮忙上前为她解答疑惑。 “回姑娘,今儿有一妇人带着一位姑娘找上门了,说是、说……” 小厮说到最后,话卡在了喉咙。 宁姝道:“你直说无妨。” 小厮看下宁姝的脸色,不自然道:“说她是府上的姨娘。” “姨娘?” 宁姝皱着眉头寻着哭喊声朝正堂走去。 “老爷、夫人,都是妾的错,当年是妾糊涂,才会卷走府里的钱财。可娇儿是无辜的啊……她当时病得厉害根本反抗不得,妾也是为了给她治病才强迫她跟着离开的。妾都是有苦衷的啊……” 周姨娘身着素衣长袍,身段倒是比前两年清瘦了不少,她面对宁正杰与宁夫人跪坐在正堂的中央,扯着嗓子哀嚎。 在她身旁,出落得有几分姿色的宁娇亦是满脸悲切地抹着泪。 “父亲,当年的事是姨娘不对,我也和她置气了很久。但请父亲念在姨娘也是出于爱女心切……” “呵。”宁夫人冷笑出声:“爱女心切?拿着我的嫁妆换来的银子你二人潇洒过活的时候可有想过我姝儿在南迁的路上是如何艰苦的?你的女儿是爱女,我的女儿又是什么?” 再提往事,宁正杰心疼的拍了拍宁夫人的手。 面色一板,不带一丝情感的对周姨娘斥责道:“在宁家最危难的时候你选择了临阵脱逃,现如今又何必回来?我宁家现今看似风光,实则外强中干,连招收下人的钱还是夫人周转而来的,可没有再让你搜罗的了。在我叫人来将你们拖出去之前,你们识相的话最好自行离去。” 周姨娘跪行了几步上前,紧紧抓住宁正杰的大腿,“老爷您不能如此绝情啊,妾是真的有苦衷,就算您不要妾了,可娇儿您不能不要啊,她也是您的女儿啊——” 周姨娘松开了紧抓不放的手,颓然的跪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当年都是妾的错,妾认了。如今得知老爷和夫人都回来了,老爷不知道妾的心里有多高兴。只求老爷能念在妾服侍过老爷多年的份上,善待娇儿。” 周姨娘悲伤的情绪拿捏的极好,缓缓侧身凝望了一眼宁娇,之后便是决绝的起身,冲向一旁的墙壁。 “姨娘!不要!” 宁娇哭喊着奔了过去,适时的挡住了周姨娘的身子,将她环抱在怀中。 “你放手,你让我死,我死了才能偿还当年的债!” 周姨娘做作的想要挣脱开宁娇的怀抱,哭得肝肠寸断。 宁娇顾不得抹眼泪,发鬓在周姨娘剧烈的摇晃下凌乱散开,两人的模样狼狈不堪。 “姨娘,你若死了,我也不活了!我们一起去死!” 宁夫人扶着额头别过了目光,回想起这两年来,宁姝除了当年南迁时吃不饱穿不暖,但好歹一直同一家人在一起。 而宁娇—— “够了!”一声冷喝自门外传来,宁姝款款走入正堂,不屑一顾的瞧着扮演舐犊情深的周姨娘和宁娇,与二人擦身而过,径自来到宁夫人身旁坐下。 “周姨娘是吗?” 周姨娘被宁姝忽然散发出的气场惊得一怔,磕磕巴巴的试探道:“大、小姐?您是大小姐?” 宁娇在宁姝出现的一瞬,就认出了宁姝的身份。 她身上的天青色窄袖长裙,看似朴素,但从那料子丝滑的视觉感就能看出,价格定然不菲。 反观自己身上的。 姨娘在出门前,特地让她换上一身最旧的衣裳,好扮演一番苦肉计。 就算穿上她最好的衣裳,也不如宁姝现在穿的那身耀眼啊。 “怎么?时隔两年,周姨娘连我都不认得了?”宁姝淡淡一笑,侧身看着宁夫人道:“不认得我不要紧,我母亲的嫁妆姨娘可还认得?” 周姨娘尴尬的垂头,想以此来掩饰眼中的恨意。 谁知宁姝又乘胜追击的道:“嫁妆不认得了也不要紧,宁娇腕上的羊脂玉镯姨娘总该认得?” 第54章 留下来了 周姨娘惊慌的垂头看向宁娇的手腕,她记得来时明明千叮咛万嘱咐的叫她脱去镯子了啊—— 宁夫人也没注意,这时候才打量着宁娇。 因着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洗得泛旧了的月白长裙,不仔细看手腕处衣袖的边缘,还真的看不出那里有个镯子。 宁娇身子一僵,连忙收手背了过去。 这只羊脂玉镯的成色极好,当年宁夫人偶尔戴过几次,宁娇早就便惦记上了。 周姨娘卷走宁家钱财的那日,还是宁娇不顾周姨娘的劝说,顶风作案,冒着会被发现的危险偷偷潜入了宁夫人的厢房,取走了她的玉镯。 每日都戴在身上。 今早周姨娘还提醒过她摘掉镯子,可那镯子她爱不释手,就像是已经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一样,哪里舍得摘下去? 以为穿件同色系的衣裳和小心的将镯子掖在衣袖里就没人会发觉,为何宁姝刚一出现就看到了? “原来真是你拿了这只镯子?” 周姨娘寻死觅活的心也不见了,看似在怒斥宁娇,实则是欲把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妾就说当年为了生存下去要把镯子卖掉,娇儿却哭着喊着拦住妾,说镯子是夫人的怎么可以卖,过了一日那镯子竟然找不到了!直到今日重回宁府她才肯将镯子拿出来,定是要亲手物归原主。娇儿真是一片孝心啊——” 宁娇以往只觉得周姨娘心机颇深,眼下更是对周姨娘的临危不乱叹为观止。 都暗示到这个份上了,她岂能不懂周姨娘的心思? 一把推开周姨娘,脱下镯子递到宁夫人的面前,吞声忍泪的道:“娇儿见到这只镯子就能想到昔日母亲的模样便偷偷藏了起来。如今母亲回京了,也是该物归原主了。” 宁娇的声音极其悦耳,让人如聆仙音。 再加上她悲壮的哭腔,更使人不忍心继续对其进行言语伤害。 怎么说都是尚未及笄的姑娘,宁夫人与宁正杰的心当真软了几分。 同时对周姨娘不耻的行为更加厌恶了。 宁姝却不以为然的看着宁娇,被那道清凌凌的目光所注视,宁娇兀自心虚的纳闷起来。 她今日为何如此通透?从前不是话很少,还与宁夫人一般凡事都很倾向周姨娘和自己的吗? 宁夫人接过镯子,这是她的祖母留给她的嫁妆,比起喜欢更多的是在意。 曾几何时因为丢失了镯子还痛哭了一场。 现如今见镯子被宁娇保护的很好,一点的瑕疵都没有,眸色也渐渐温和了许多。 “你有心了。” 宁正杰从前就有些偏袒庶女宁娇。在他看来,整日缠着自己的小女儿要比整日不善言辞的宁姝更讨人喜欢。 并不是他不喜欢宁姝,而是宁娇更胜一筹。 既然周姨娘也已经澄清了当年的事是她一手操办的,再联想到那时候的宁娇才不过十二岁而已,能有什么主见? 着实没有将怒气撒到宁娇身上的理由。 “都是些微薄的小事,是娇儿应该为母亲做的。只求母亲能看在娇儿的份上原谅姨娘,她真的是无心之失。” 宁正杰为官多年以来,少于变通,从不和贪官污吏苟合,当年府中的中馈细细算起来,其实也没多少。 只是周姨娘让宁正杰陷入了燃眉之急,还落下脸面用了夫人娘家接济的银子,深入骨子里的羞耻感根本没那么容易消退。 “娇儿,你多说无益。当年周姨娘确实有错在先,我和夫人不予追究就已经是仁慈了。” “老爷,妾知道错了,妾每日都在忏悔,只求老爷和夫人能平平安安的归来。佛祖保佑,眼看宁家都相安无事,妾也别无他想了。还是那句话,只求老爷和夫人能善待娇儿了。” 周姨娘柔若无骨的瘫坐在地哭诉着,用来抹泪的衣袖都湿成了一片。 “妾这就离去,日后再也不会打扰老爷和夫人了。” 她颤颤巍巍的起身,许是哭得太久,大脑一阵眩晕,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几步后,当场晕了过去。 “姨娘——”视线闭合的那一瞬,见到的是宁娇冲向自己的身影…… 理所当然的,宁娇被留在了府中。 周姨娘也因为“不省人事”,而暂时安顿在了宁娇的小院里。 一番整顿下来,过了戌时,小院才安静下来。 宁娇关紧了房门,才悄然走向床榻,轻唤了声:“姨娘,我偷偷藏了两个馒头,你先起来吃些。” 榻上的人先是睫毛颤了颤,遂才缓缓睁开眼。 “外面没人吗?” “没有。”宁娇也看出来宁府人手不足的窘境了,能给她安排个住处都折腾这么晚,果真“外强中干”。 不过正好,眼下她也信不过宁府的下人,万一是来监视她们的可就糟了。 周姨娘被宁娇扶着起了身,拿起馒头疯狂的往嘴里塞。 “我也不知道要‘晕’到什么时候,你自己小心着些,千万别惹到人了。” 她说得急,嘴里还嚼着干巴的馒头,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噎死。 宁娇忙倒了杯水递给她,坐在榻边轻拍着她的后心,“姨娘,我瞧着宁府并不如看上去的那般好。我们如此大费周章的回来,有必要吗?” “你懂什么?”周姨娘就着水,强咽下口中的馒头瞪了宁娇一眼,“你父亲之前只是个司郎中,虽说也是很多人眼红的职位,但你父亲的性子你也知道,宁府一直过得很拮据。眼下却不同了。他高居于侍郎,信上那人说了,这可是正三品的大官。” “说不定将来吏部尚书的位置也是他的呢,毕竟你父亲正值壮年。” 周姨娘眸光里透着一丝傲娇的贪婪,塞了一口馒头到口中继续为宁娇分析着:“你若是有幸能被夫人记在名下,下半辈子姨娘也就不用为你操心了。不过就算你仍是个庶女,也是侍郎家的庶女,嫁个高门府第亦不是什么难事。” “说到那封信,到底是谁写的啊?怎么会知道我们住在城南?” “你管呢!只要信上说得属实就成了。何况你也确实到了议亲的年纪。” 宁娇听到自己的亲事,不禁羞红了脸。 这两年,周姨娘拿着当年的钱在城南买了个宅子,生怕被人认出,她很少出门。 最多只在巷子里逛逛,出去采购的时候大多也是戴着面纱。 她不甘她的一生就这样遮遮掩掩的活着,略施巧计结识了巷子里最富裕那户人家的大少爷。 不曾想摇身一变她又重新成为了京都的贵女。 幸好与那公子只是结识,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不然她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姨娘,你说,我有没有机会嫁给皇子做个王妃什么的?” 第55章 套近乎 周姨娘咀嚼的动作一顿,上下打量着宁娇,正色道:“我这些年没少在你身上下功夫,别家贵女会的琴棋书画你一样都没少学,再加上娇儿天生丽质,做个王妃也不是不可能。” 周姨娘的父亲是个小小的员外,她还并非嫡女。 但也都怪这员外家埋没了她的“才华”。 哪怕出身六品的官宦之家,她也不会沦落到为人妾室的地步。 生下了女儿后,心比天高的她便明里暗里调教女儿学习六艺。即便近两年手头不宽裕,为宁娇找来先生的钱她是一分都没省过。 而且,宁娇天生一副好嗓音,边弹边唱的模样连先生都赞不绝口。 更加强了周姨娘自负的心思。 宁娇歪着头,想了想道:“那比起宁姝呢?我可有胜过她一筹?” “这——” 周姨娘犹豫了一瞬,继续道:“你别说,今儿我还真没认出她来。两年多没见确实出落的愈发诱人了。” 回想起宁姝惹火的身段和她妩媚妖娆的神韵,周姨娘叹道:“但看人不能只看表面,特别是天横贵胄,都讲究一个‘贞静贤淑’,真要论起来还是娇儿有优势。” 她本身就是个完美的例子。 无论长相与身姿,着实要好上宁夫人太多。 可她从小没受过良好的六艺教学,倒是被母亲教会了很多勾人的手段,以至于当年能轻而易举的成为宁府中唯一的姨娘。 她不想女儿也重走自己那不堪的老路,即便不是王府正妃,好歹也要是个官家主母。 周姨娘眼眸中充满了算计,忽然想起羊脂玉镯的事,倏然直视对宁娇道: “如今入了宁府你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没事多接近接近宁姝,她有的你也要有。羊脂玉镯的事就当你买了个教训,日后千万要听姨娘的话。” 宁娇有些心痛镯子物归原主,可她们也确实因为镯子才勉强赢回了一点信任。不由地点头,“嗯,我知道了。以后都听姨娘的。” …… 宁姝的小院是她自己起的名字,唤为清澜阁。 宁娇还以为会叫个兰花苑、怡香居什么的,这点倒是让她高看了一眼。 整个院落大小如她所在的那个院子没有多少差别,宁娇敛起攀比的心思,笑道:“姐姐这里空气倒是闻着新鲜,位置也雅静,很适合姐姐呢。” 一番话说的发自肺腑,一颦一笑里都是真心实意。 宁姝不解的看向宁娇,“你若喜欢,我可以同你换。” “不、不用。”宁娇忙推辞道:“我只要有个能住的房间就好,怎敢和姐姐抢?” 宁姝皱了皱眉。 她亦是有个能住的地方便可。 当初选中了这个院落也是因着这里离正门稍远些,省得清净。根本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此时宁娇的话拐弯抹角的引起了她的反感,她道:“所以说让给妹妹,妹妹还不要,那我这院落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啊?” 宁娇矛盾的摇头又点头,“姐姐的自然都是好的。” “待会儿我便去和母亲说,明日你我交换院落。” 宁姝说得斩钉截铁,着实把宁娇吓坏了。 她才刚回府第二天,就闹得和宁姝换院落,旁人一看定会认为是她善妒,就知道抢嫡女的东西。 明明是来套近乎的,怎么就成了热脸贴她冷屁-股了? 宁娇的眼泪“唰”的流了出来,娇里娇气的抿着下唇,哽咽的道:“姐姐你别这样,这样我会感觉姐姐好陌生,从前我们都是无话不谈的姐妹,如今怎么——” 宁姝无语至极。 这么容易就哭了? “你既然称呼我为姐姐就该知晓我从前也是这副性子。要说无话不谈——倒不如说是没话可说更为贴切?” 宁娇脸色一阵青红交替,从前在宁府的时候宁姝的话是不多。但和她这个唯一的妹妹的关系还是算是好的。 至少在旁人眼里她是唯一能和宁姝多说上几句的人。 她还以为恢复她们从前的关系会不费吹灰之力呢,谁成想打脸竟然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幽怨的叹了一声,宁娇的眼眶里还有眼泪在打转。 “姐姐,妹妹知道你还记恨姨娘,可昨日已经解释过了,我那时候病太重,根本反抗不得的,到如今还留着后遗症呢。” 宁姝神情寡淡的望着宁娇,心叹眼前的姑娘真是她两辈子都没见过的厚皮囊。 她忽地伸出手,抓住了宁娇的皓腕,指腹轻轻的点在了宁娇的脉搏上。 宁娇大惊失色的收回了手,“姐姐这是做什么?” “妹妹不记得了?我从小和外祖父学过些医理,既然妹妹说病了,不如我来替妹妹看看身子?” “不、不必了。”宁娇吓得都忘记哭了。 转了转手腕,眼波流转间,暗自悔恨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宁姝淡淡一笑,起身拍了拍宁娇的手背,“妹妹既然有病,来我这里我还以为是想找我来替妹妹开几副药呢。” “我这些都是小毛病,怎敢劳烦姐姐。”宁娇不知道宁姝医术上的深浅,不过她刚刚收回手的动作极快,侥幸的猜想着宁姝根本没探到什么。 “对了,姨娘还晕着呢,妹妹先回了,就不打扰姐姐了。” 宁娇起身就走,宁姝跟上了她匆忙的脚步,关切的问道:“哦?晕了这么久还没醒?母亲没叫大夫吗?走,我跟你去看看。” 宁姝的话让宁娇的脚步就停在了原地,继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 “不是,我是说姨娘醒了,我回去看看姨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姐姐还是留步?” 宁姝淡漠的表情上浮现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定定的盯着宁娇看了良久,看到她的头皮都微微发麻了,才莞尔笑道:“既如此,那我便不送了。” 宁娇不敢再多客套一句,她发现宁姝的每一句话都大有深意,生怕她的口误会继续让她下不来台。 亟亟转身出了清澜阁。 宁姝望着宁娇仓皇而逃的背影,忽地轻笑出声。 龙善在一旁也嗤之以鼻的哼了哼声。 外头,细碎的脚步声又传了回来。宁姝以为宁娇去而复返,敛起笑容迎了出去。 谁知见到的并非宁娇,而是宁夫人院中的丫鬟。 她火急火燎的道:“姑娘,夫人找您去正堂呢,说是宫里来了圣旨。” “圣旨?给我的?” 第56章 册封县主 御书房里,皇帝悠哉的翻看着奏折。 须臾,才抬起眼眸望了眼坐在一旁的四皇子。 “怎么?赏赐已经下了,你还想求什么?” “儿臣惶恐。”四皇子故作紧张的起身拱手,“儿臣想说的是,父皇赏赐的会不会未免太多了?” 皇帝放下手中奏折,惬意的靠在龙椅背上,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四皇子。 四皇子表现的倒是很镇定,面容上只显露出一丝不解的神情来。 “你既说了怀柔当街羞辱宁家姑娘,并非你的指使,若你贸然示好怕宁爱卿心生怀疑,朕才下旨赏赐了宁家姑娘。” “时下你又觉得赏得多了?” 四皇子眉心浅皱,“儿臣多虑了,父皇如何赏赐是父皇的心意。” “嗯,朕究竟为了谁,你这么聪明一定想得通。” “多谢父皇。” 四皇子恭敬的施了君臣之礼,随后退出了御书房。 随行的小太监快步迎上四皇子,递出了锦帕。 四皇子仔仔细细的擦拭着手指,忽地勾了勾唇,大步而去—— …… 宁姝不解的看着满院琳琅,再掂了掂手中的圣旨,疑惑的看向宁正杰。 “父亲,陛下这是何意?” 先头苏公公来宣旨的时候宁姝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连怎么送走苏公公的都忘记了。 宁正杰大胆猜测皇帝是为了包庇四皇子当年偷换账册的事,明里不好赏赐他,就只能在他的女儿身上做弥补。 只是这些黄白赏赐也就罢了,至于县主? 宁姝只想平平安安度日,力所能及的找到“仇人”就好。 如今成了祁国的县主—— “父亲,要不把这圣旨退回去?” “胡闹。”宁正杰哭笑不得的对宁姝道:“君无戏言,岂是你说退就退的?收着,这是应得的。” 宁正杰忽然开窍了,他十拿九稳的认定皇帝是在迂回的补偿他,便也心安理得的接受了皇帝的台阶。 宁姝却不以为然。 她的预感总若有似无的指向四皇子,就是不解他到底怀揣着怎样的居心而已。 皇帝的赏赐除了县主的册封外,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真金白银,都一样不少。 宁姝挑选了几样清雅的缎子,其余的都吩咐下人抬去了宁夫人的院落。 宁夫人真心为女儿高兴,瞬间撇开了周姨娘还在府中膈应人的烦恼,抽出了百两黄金还给了宁姝。 “龙善在你身边也辛苦了,你要是还没找到人,不如就在娘的院子里带去几个。我瞧着那香萍是个稳妥的。” 几日的接触下来,宁姝也觉得香萍人品尚可。 但还是拒绝了宁夫人的好意。 “这事不急,我还有龙善,而母亲这里也需要个稳妥的人。毕竟,周姨娘回来了。” 周姨娘无论以什么方式留在了宁府,她总归是留了下来。 宁正杰也没言明何时将周姨娘送出府,还给宁娇安排了个位置很好的院落,可见手段并非寻常。 提到周姨娘,宁夫人与宁姝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她轻叹一息:“你父亲已经认清了她的为人,料她也掀不起什么浪来了。姑且走一步是一步。” “母亲,防人之心不可无,您也要提防着些。” 在宁姝的记忆中,周姨娘除了矫揉造作会点勾人的手段以外,明面上对宁夫人还是礼数有加的。 就是不知道这“礼数”在她再次回府后,能坚持多久了。 当日下午,宁姝得到龙善来报,说是斜对门的蜀安侯府热闹非凡。 宁姝眸光中有些波动。 看来蜀安候回京都了。 与此同时,宁娇在周姨娘的怂恿下,不情不愿的走入了清澜阁。 哭丧的面色在踏入房门的那一刻,忽然转变成了喜气洋洋的笑意,“恭喜姐姐。” “喜从何来?”宁姝眉眼一挑,淡漠的疏离感由内而外的散发。 空气中弥漫的尴尬气氛,几乎让宁娇透不过气。 可周姨娘的话一直盈盈绕耳,逼迫她不得不展颜迎上宁姝偏冷的目光。 “恭喜姐姐成为了县主,姐姐真是有福气。” 宁娇一旦开了口,话说得也溜了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乖乖女似的,“听闻陛下赏赐给姐姐了好多东西,不知道妹妹有没有这个荣幸开开眼界?” 她按照周姨娘的教导,循循善诱,最终的目的自然是对准了那些她这辈子都见识不到的宝贝。 宁姝淡淡“哦”了声,“真是不巧,都送到母亲的院子里了。毕竟是陛下赏赐的,磕了碰了丢了的,我怕整个宁府都跟着遭殃啊——” 听了宁姝的话,宁娇的眼神蓦然黯下去了几分。 宁姝眼底闪过一抹笑意,随即又道:“不过妹妹回来已经有几日了,整日都穿着这几件衣裳总归说不过去——” 宁娇忽然又雀跃了起来,双眸含星的望着宁姝,满脸期待她的下文。 “陛下的东西我自然不敢轻易做主,不过带妹妹去成衣铺里买几件上新的款式还是可以的。” 杯弓蛇影,上次摘星楼与四皇子的会面还记忆犹存。 清澜阁里不能只有龙善一人打理。 宁姝惦记着出门寻个丫鬟,琢磨着带上宁娇的话,四皇子再无理取闹也不至于不顾忌人言? 宁娇自是欢喜的。 在京都,很多贵女穿着都是成衣铺里的样式,她眼红已久。 可姨娘的钱都用来给她请先生了,在吃穿用度上,到底是差了许多。 宁娇的反应热烈,宁姝浅浅一笑,“再给妹妹添加几件首饰。” 闹市上的成衣铺两三家就能满足宁娇了。 她想去的是人市,就要有往最里面去的理由。 宁娇笑靥如花,激动到面色都红润了几分。 “姐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宁姝大有深意的笑了笑,“走。” 再次逛在京都中最繁华的街市上,宁娇心潮澎湃。 从前,她总自卑于囊中羞涩,根本无法神情自如的走进商铺的大门。 现在不同了,她有一位县主姐姐,姐姐待她是否真心还有待考究,但眼下姐姐能掏银子为她买账,她自然不会手软。 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去那间名声最旺的成衣铺,宁娇刚下了马车,深吸了口街市上的空气,背脊不自觉的直了起来。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宁姝双脚尚未落地时传了过来,宁娇回过神来伸出手接应宁姝下马车,边看向声响传来的方向嘀咕道:“那边怎么了?” 宁姝也纳闷着,就听一道怒喝声传来:“你交不交出来?” 第57章 欺负人的齐夫人 一位华服妇人站在那条巷子口,指着眼前的小乞丐怒骂道:“看你可怜才赏了你些碎银,你竟然贪得无厌,连我的荷包都偷了?” 小乞丐土灰的脸上还泛着红肿,显然那位妇人刚刚用了十成的力度。 她捂着脸,满头打结了的碎发下,那双空洞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妇人的方向。 “我没有偷夫人的荷包,我是个瞎子,怎么可能偷得到夫人的东西?” 妇人气不过,还想上前再补一巴掌,周围的商贩看不下去了,纷纷议论起来。 “是啊,小乞丐在这里多少也有几个月了,瞎得不能再瞎了,她怎么能偷东西啊?” “可不是?莫不是这位夫人根本没带荷包?” “哈哈哈,我看像。” 妇人一双凤目含着怒气,阴恻恻的瞪着那两名碎嘴的小贩,“你们胆敢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撕烂你们的嘴?” “若没有十足的证据我会因为几个臭钱污蔑一名乞丐?你们可知道我父亲是谁?我夫君又是谁?” 京都里本就是达官贵人聚集之地,尤其是这城东闹市,更是天横贵胄流连的地界。 小贩们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根本不卖妇人的面子。 “您是谁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知道这小乞丐确实是瞎子。堂堂天子脚下,您可不能欺负人啊!” 小贩不服气的怼了一句。 朱程程更气了,“瞎子?你们好好看看她的眼睛,比醉香楼里的女儿红还清澈,她会是瞎子?你们这群傻子!” “唉,您怎么说话呢?我们也是就事论事,瞎子不瞎子的,我们整日在这条街上还看不出吗?” 说话的是隔壁酒肆的小厮,他整日在门口迎宾,或多或少的见过这名小乞丐,偶有“同行”偷走了她的钱她都不知,那可怜的模样他都觉得心疼,怎么可能是装的? “你又知道了?”朱程程扯着嗓子喊道:“我刚刚来得时候,见她可怜,丢给她了一两银子,她飞快的跟了上来,说给的太多了她受不起。” “在那之后我再没接近任何人,荷包凭空就消失了。你们说不是她,难道是鬼啊?” 朱程程越说越激动,认为自己分析的条理清晰,回府后都能跟夫君探讨案情了。 宁姝在人群后方默默的打量着小乞丐,她的眼睛确实如一汪清泉似的,干净透亮。 第一眼看上去,都不会认为她是个瞎的。 朱程程冷哼了声,“再说了,她若看不见,她怎么会知道我给的是一两银子?” 许久未出声的小乞丐倏然开口解释道:“我虽看不见,但好心人丢来银子的闷响声还是分辨的清的。” “信口雌黄!”朱程程又将炮火指向小乞丐,“既然你不承认,那我这便差人去大理寺找我夫君来评理,我夫君可是大理寺的少卿!” 宁姝:!!! 齐承安的夫人? 眼神不由地瞥向背对着自己的齐夫人,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走出人群。 宁娇见宁姝上前凑热闹,她也跟了上去。 “您是齐夫人?” 清冷的声音忽然自背后传来,齐夫人惊了一瞬,旋即回头,却见到一位面若芙蕖的少女。 少女眉眼带着的笑意仿佛能勾魂一般,齐夫人不自觉的警惕起来。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夫君?你们是什么关系?” 宁姝摇了摇头,“我只与齐大人有过一面之缘,齐大人近日办理的案子就是因着到府上参宴而破获的。” “原来是宁……县主。”齐夫人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她当时是真瞧不上忽然晋升的宁府,遂才没参加那场“惊心动魄”的乔迁宴。 后来听齐承安说得津津有味,她倒是有些后悔没凑上京都最热门的热闹了。 而且,齐承安还提及过多次宁府的姑娘,她也不生气,只因齐承安每次提及的时候都坏笑的对她说:“谢大人的好事估计要近了。” 之后便是宁姝被封为县主的消息。 齐承安信誓旦旦的对她说这肯定是谢云烬的手笔,为了将来能有个门当户对的名声而做准备。 素来“崇拜”夫君的朱程程对此深信不疑。 只是这一声“县主”,落在宁娇的耳中忽然变得比片刻之前齐夫人辱骂小乞丐的字句还要刺耳。 她站在宁姝的身后,凝望了一眼她风姿绰约的身影,轻抿了抿唇,缓缓的垂下了头。 当初齐承安能找到那群尸体虽然都是谢云烬故意引导的,但齐承安在这件事上确实出了不少的力。 宁姝对他,还是心存感激的。 得知眼前的妇人是齐承安的妻子,宁姝参与进来只是不想齐夫人再闹出什么笑话,连带着齐承安也成了人们口中的笑柄。 她淡淡一笑,冲齐夫人道:“夫人见外了。方才听到夫人说荷包丢了?” 眼前的女子落落大方,齐夫人再张牙舞爪的斥责小乞丐,倒显得她不够端庄了。 态度在霎时间变成了雍容,她淡淡一笑,“不错,虽说我齐府也不差那几个钱,但我就是气不过。” 宁姝点了点头,走进了那条巷子。 狭窄逼仄的巷子里最多只能容纳两名成年男子并肩而过,巷子口处,支离破碎的草席前放置了一个破了口的瓷碗。 宁姝解开腰间荷包,蹲下身子,随手丢出了几个铜板。 “这位姑娘,我刚刚丢出的是多少钱?” 小乞丐的位置已经是正街上了,她背对着宁姝,无论是不是瞎,都看不到宁姝丢钱的动作。 “四文钱。” “看,熟能生巧,我就说她是瞎子。”酒肆的小厮大快人心的轻呲了句。 齐夫人朝他翻了个白眼,继续看着宁姝。 宁姝又从荷包里取出了几块碎银一把丢入瓷碗当中。 别说小乞丐看不到,就连围观的众人,眼睁睁的盯着宁姝丢钱,也分不清究竟是丢了多少进去。 “那你再说一下,我这次丢了多少进去?” 小乞丐略显稚嫩的声音满是确定的道:“二两七钱。” 第58章 拦住他 “还是这位姑娘有手段,我刚刚怎么没想到呢。” 人群里的议论声又开始沸腾了起来。 齐夫人尴尬的不知所措,她怀疑宁姝是来针对她的,但她没有证据。 不好当场发作,只能强词夺理道:“那为什么我被她拉过后,荷包就没有了?” 宁姝收起碎银,走出了巷子来到齐夫人身前,关切的询问道:“夫人是当场就发现荷包丢失的了?” 她面露真诚,为齐夫人考虑的神情不似作假,齐夫人适才舒坦了些。 “那倒不是,我推拒了她退回来的银子,转身就进了那间珠宝阁。” 齐夫人说着,朝不远处的商铺一指,所有人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回头,一起落在了那间珠宝阁的门前。 门槛上,珠宝阁的掌柜正饶有兴致的磕着瓜子,探头探脑的望向这里。 若不是店铺里的贵重物品太多,她都要挤到最前方去了。 眼见众人带着怀疑的神情望来,一把丢掉手中的瓜子,摊了摊手道:“夫人可莫要冤枉我啊,我可没见到夫人的荷包。” 齐夫人板着脸打量了掌柜的片刻,重重点头道:“不错,我也只是要付账的时候才凑近掌柜,在那之前根本没与掌柜的有过接触。小乞丐的嫌疑依然最大!” 宁姝不认同齐夫人的观点,小乞丐若真有这个本事,哪里还会当街乞讨? 而且,她的双眼确实瞎了,这是毋庸置疑的。 “不如,夫人派人去找齐大人来?” 宁姝想息事宁人,觉得齐夫人不会因为一点银子就去报官,以退为进的提议道。 可她高估了齐夫人。 齐夫人当真就欲派人去找齐承安来,荷包里有大量银票是一方面,遇见这么“大”的案件,她心里莫名兴奋是最主要的。 谁知小乞丐竟拦住了齐夫人,开口问道:“夫人今日身上的香味,是否是百合香?” 齐夫人怔了一瞬,点头应是。 她平日里最喜欢用百合的熏香熏衣裳,身上散发着百合的香气也不足为奇。 小乞丐吸了吸鼻子,空洞的目光随着她转头的动作无神的扫视着围观的众人,淡淡道:“夫人,您现在可以退后稍远一些吗?” 宁姝慧眼如炬,仿佛看穿了小乞丐接下来要做的事,转身冲齐夫人微微一笑,拉着齐夫人的胳膊就朝人群后方退去。 “齐夫人,稍安勿躁,且看看她要做什么。” 在她二人退出了人群,小乞丐耸鼻子的动作更加频繁了。 所有的人窃窃私语,好奇的议论着:“她该不会是要用闻的寻找出荷包?” “别说,我还有点相信了,刚刚猜银钱的那一幕你又不是没看到。” “那倒是——不过这也太神奇了?” 整条街上除却商品的铺子,吃食的铺子更多。 他们也学着小乞丐的模样猛吸着鼻子,闻到的却是诱人的酒肉醇香。 一阵阵吸气声又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有人议论,但没人敢动,甚至巴不得凑上去努力配合小乞丐寻找荷包。 只有一人例外。 他默默的盯着小乞丐面朝自己的方向吸鼻子,不动声色的后退了几步。 宁姝的目光一直在人群中扫视,在那人稍加动作的时候,就发现了他。 “拦住他!” “在那个方向!” 小乞丐与宁姝同时出声,抬手指向人群中的一处。 那人见情况不妙,心虚使然,掉头就跑。 这时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不管不顾的推开身边之人冲出了人群。 “就是他,不要让他跑了。” 宁姝的娇喝声还未落,那人的前方竟出现了两名玉树临风的男子。 其中一人身着玄衣,“唰”地一声打开手中折扇,轻轻的摇着。 他好看的桃花眼里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缓缓地朝人群的方向行来,怎么看都没有要让路的意思。 冲跑的那名男子忍不住大声威胁:“快给我让开。” 面对他凶神恶煞的神情,谢云烬淡然一笑,手中折扇一合,偏头对齐承安挤眉弄眼道:“齐兄,上?尊夫人还在场呢!” 齐承安早便想冲出来为朱程程解围了。 他身旁的谢云烬却死死钳住了他的胳膊,让他动弹不得。 就为了看宁姝出风头! 到现在,整条小臂还是酸的。 更何况他又不会武功,他怎么上? 撇了撇嘴,哼声斥责谢云烬:“谢兄妨碍本官办案本官还没拿你是问呢!这会儿若是贼人逃走了,我定会以状告人的身份亲自给陛下递折子。” 谢云烬挑了挑眉,转头望向齐承安。与此同时,手中的折扇轻飘飘的从他的指尖脱落,慢悠悠的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好似没什么力度似的。 可最后砸落在小偷膝盖的时候,周围的人分明听到的骨裂的声音。 “那我帮助齐兄捉住了贼人,齐兄又该如何重谢我?” 谢云烬停下脚步,声音清润,与那折扇一般轻飘飘的落尽齐承安的耳中。 齐承安的反应也如同被砸中的小厮一般惊悚万分。 “谢兄这是什么话?我谢你什么?谢你在刚刚按住了我?” 话罢,还咬牙切齿的瞪了一眼谢云烬。 齐承安磨着牙来到小偷身前,小偷正痛苦的捂着膝盖,蹲坐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嚎叫。 齐承安把在谢云烬身上受的气,一股脑的撒向了小偷,抬起脚来在他的肩头上便是狠狠一踢。 “敢偷我夫人的东西?你问过本官了没有?” 他的暴躁举动被谢云烬看在眼里,最终只能无奈的摇头笑了笑。 恐怕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只有他知道齐承安这是在救这名小偷的命。 如若不然,由齐夫人动手的话,小偷今日估计是要折在这里了。 齐夫人头脑简单,看见夫君如此“暴力”的维护自己,心生暖意,连声音都扬了起来。 “夫君!” 她一个箭步冲跑向齐承安,腻歪地挽住齐承安还微微发酸的小臂,双眸含星的仰望着齐承安俊美的侧脸,“夫君你来得正好,我的荷包丢了。” 齐承安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温柔:“我知道,夫人放心,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让贼人逍遥法外。” 不动声色的推开了朱程程的手,重获自由的齐承安暗自松了口气。 目光远眺,停留在了宁姝的脸上,微微冲她点头。 宁姝也轻轻颔首,别过视线的时候,瞧见了齐承安身后不远处的谢云烬。 他正拾起丢出的折扇,抖掉了折扇上的尘土,动作很简单又轻柔。 可即便如此,由他做来,路中央的人影也如画中走出的谪仙一般,令人心生悸动。 谢云烬一抬头,便对上了宁姝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 长睫微微颤动,忽弯成了一个月牙的弧度,远远地冲宁姝笑道:“宁姑娘安好。” 第59章 如此甚好 即便是他面无表情的站着,就足以让女子怦然心动。 他微微一笑的神情里,带着几分真诚几分打趣,更容易让人意乱情迷的误认为他在诱惑自己。 宁姝的耳畔已经开始有急促的呼吸声了。 象征性的回过一礼,宁姝离开了热闹的中心来到小乞丐那处,蹲在的她的身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霜儿。”小乞丐的双眼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但她微垂着眼睑,宁姝还是察觉出一抹落寞来。 宁姝想起初见巫檀时,她卑微怯懦的表情和面前的霜儿极其相似。 那时候的巫檀,才八岁。对在场的所有长老都拒之千里,偏偏走向了她,轻唤了一声“姐姐”后,乖巧的站在了她身后的位置。 仿佛她能为巫檀阻去一切腥风血雨。 出于对弱者的怜悯以及巫檀对她显露的信任,宁姝在那一刻,是真心想疼爱巫檀的。 闭上双眼默了几息,再重新睁开时,眸光中思忆起往事的那抹波澜已经褪去,如墨的深沉。 “霜儿,你的眼睛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霜儿从声音上认出了宁姝就是方才为她解围的姑娘,感激的道:“是三岁时。方才谢谢姑娘了。” 宁姝看着她挺直了背脊,位置上也有意无意的离自己稍远了些。 知晓霜儿是担心身上的污垢染指了她,难以控制的心疼了起来。 她微微跨出一步,边伸手抓向霜儿的手,边道:“举手之劳而已——” 就在她的手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到霜儿的手背时,霜儿反应迅速的抽回了手,连连后退,摇着头对宁姝道:“霜儿是名乞丐,不好弄脏了姑娘的手。” 霜儿自轻自贱的举动让宁姝的鼻尖一酸,被敛在心底的同情心泛滥四溢。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而且,我能治好你的眼睛。” “你说、什么?”霜儿仰起头,不带任何情感的眸光里竟生出一丝迫切又震惊的神情来。 只顷刻间,又沉溺了。 她不可置信的摇头轻笑,“不可能的,我的眼疾已经十年了,从没有一个大夫说过我还有救。” 如此说着,她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她珍藏了多年的绝美景色了。 春日如洗的碧空、夏日遮阳的阴雨、秋日艳如烈火的枫林,还有冬日银装素裹的小镇。 她好想再看看当年的风景啊。 “寻常的大夫自当看不出你的眼疾,可我不同。”宁姝顿了顿,斟酌了一下该如何劝霜儿打开心扉。 她抬手摸了摸霜儿的头,“容我做下自我介绍,我叫宁姝,太医院前任院首的外孙女。” “太医院?”霜儿缩了缩脖子,深了不懂,但却知晓那是为皇宫里贵人看病的机构。 听口气,显然是动容了。 宁姝柔声细语的在霜儿耳边道:“所以,我真能为你治好眼睛。” “可,我没有钱。” 霜儿脸上还肿着齐夫人的五指印,那一刻她坚强的挺过来了,虽有不甘,但亦无惧。 时下,听到宁姝保证能医治她的眼睛的时候,许久没流过的泪居然不争气的淌了出来。 她怕了。 她害怕一穷二白的自己错过此次很有可能是这辈子中距离希望最近的一次机会。 她窘迫的抿了抿唇,终究是放声哭了出来。 “我没有钱,我没有家人,我没有家——付不起姑娘为我治疗的钱。” 见霜儿忽然崩溃,宁姝有些失神。 她有家,在苗疆就有。 称之为家人的那些人,口蜜腹剑的陪在身边十八载,又何以称为家人,称为家? 犹犹豫豫的抬起了手在半空中顿了片刻,随后下定决心落了下去,一把搂住了霜儿弱不胜衣的身子。 用力的搂着,不给她一丝逃窜的机会。 “不哭了,你若愿意,我给你治眼疾,给你一个家,我可以做你的家人。” 霜儿惊惧的想要离开宁姝的怀抱,可她的力气好似被宁姝身上的清香给融化了,崩溃的情绪也开始渐渐镇定。 她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缩在宁姝的怀里缓缓抬头,怯懦的问道:“你,愿意帮我治眼睛?” 宁姝下颚抵在霜儿的头上,点了点头,“对。我愿意。” “那、那,那姑娘若是能治好我的眼睛,我这辈子愿意给姑娘做牛做马,绝不背叛。” 她一贫如洗,也只能如此来报答宁姝了。 宁姝松开了手,有些诧异的看着霜儿,她原本想的并不是—— 不过瞧霜儿坚定的模样,宁姝忽而笑靥如花。 她想,若是不同意,霜儿定然会一辈子都认为对她有所亏欠? “如此甚好,我今日就是出门寻个得力的丫鬟呢。” 另一边,谢云烬眼角的余光将宁姝这出发生的点滴都尽收眼底,在她倏然展颜的那一刻,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柔软忽然疯狂跳跃着,好像只要他稍加放松,双腿就会被那股疯狂的思绪所控制,离开原地,走向那抹姝丽的身影。 这个发现让他有些意外的勾了勾唇,并不舍的移开目光。 谢云烬双手环抱在前胸,阳光倾洒在玄色的衣衫上,仿佛他的身上有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宁娇傻愣在原地,觉得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她的耳里听不到任何的声音,眼中所见只有谢云烬的身上是带有色彩的。 至此,她才真正理解何为“公子世无双”的真正含义。 特别是他微扬的唇角,好似是给她传递着某种山盟海誓的讯号。 浪漫的情意在恍惚间拂拂来,竟让她羞红了脸。 宁娇沦陷得太快,快到她已经看到了他们之间儿孙满堂的幸福未来。 “哼,原来是你!”齐夫人的一声怒喝,打断了宁娇的幻想。 齐夫人夺过小偷手中的荷包,气愤到手痒,很自然的就欲抬手打人,好在及时的忍住了。 毕竟,夫君在场。 齐承安头疼的看着夫人别扭的小动作,转眼对小偷道,“你是如何偷取夫人荷包的?” 小偷在三言两语中已经察觉出齐承安是大理寺的少卿了,万不敢隐瞒,交代出了他埋伏在钱庄很久,见到齐夫人今日取出了五百两的银票,遂才一路跟踪到了这里。 后来,就是霜儿上前递还银子的时候,他趁机顺走了齐夫人的荷包。 本该立即离开的,他却因为心情大好而顺脚走进了旁边的酒肆。 吃饱喝足出来,就遇见了齐夫人撒泼的一幕。 好奇心促使下,看了一出儿好戏,最后也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他悔不当初的叹气求饶,“小的保证日后再也不敢了,求大人饶命啊。” “饶命?”齐夫人清点了荷包里的银票,除了少些碎银外,大笔的银票还是如数存在的。 但要她饶命? “胆敢打劫朝廷命妇,你该当诛九族!” 齐承安:…… 第60章 少女怀春 招来衙役将人带回大理寺,齐承安顾而言他的问向齐夫人,“倒是夫人今日为何忽然取这么多银子?” “啊?”齐夫人原本想随着衙役去大理寺跟进“案情”,忽然被问,她汗流洽衣的垂着眼,紧张的揪着手中帕子低低回道:“我想过几日去拜拜佛——” 成亲都快一年整了,她的肚子还没有消息。 旁人虽没说什么,架不住齐夫人整日胡思乱想。 家里有个如此优秀的夫君,任谁也都会心生危机感。 特别是听到府里的丫鬟在背后议论夫君对她们如何如何礼数有加的时候,她更是如坐针毡。 听到娘家庶妹说起在城外十里的大空寺求到一支送子签,就立即怀上了后,齐夫人也坐不住了。 立马出门取了大量银票,准备去碰碰运气。 运气还没碰到,霉运却找上门来。 想到方才她大打出手,心里羞愧万分的看了一眼霜儿红肿的脸颊。 “拜佛这种事心诚则灵,用不到这么多香火钱的。”齐承安自当不知道其中的猫腻,只瞅了瞅夫人手上鼓鼓囊囊的荷包,微微叹息,“夫人是个讲道理的人,该罚的由夫君去罚,该道歉的就该由夫人去道。” 齐承安在与齐夫人有过几次“交锋”后,将她的性格拿捏的死死的。 她生性泼辣——活泼,但能屈能伸,只要顺着她的心意站在她的角度上软绵绵的说上几句,她便不会生气。 俗称,吃软不吃硬。 一听夫君将自己列为“讲道理的人”,齐夫人傲娇的抬头挺胸,保证道:“那是,夫君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也该面对我自己的过错。” 说着,她便走向了宁姝和霜儿,谢云烬与齐承安也跟了过来。 “小姑娘,是我方才误会了你,希望你不要介意。若你觉得吃了我一巴掌委屈了,那你也还我一个巴掌!” 众人:…… 宁姝有些狐疑的观察了一番齐夫人的神色,她好像真的准备接受霜儿的还手,居然还探出头来。 霜儿连连后退摆手道:“夫人严重了,都是霜儿无知、不识抬举,夫人的恩赐霜儿只管拿着的话也不会给那贼人接近夫人,总归是霜儿的错。” “你这是什么话,让你打你便打,我绝不反悔!”齐夫人坦荡的心胸不仅令宁姝叹为观止,就连看热闹的众人也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世家的夫人能做到如此,整个祁国也找不出第二位了。 齐大人真是找了位贤妻。 而齐承安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云烬温和一笑,“齐夫人这倒不必了,宁姑娘似乎已经为夫人做出‘补偿’。” 齐承安与齐夫人不解的看向宁姝,宁姝淡淡一笑,拉过霜儿躲到自己身后,解释道:“也没什么,我只是看霜儿一个丫头在街市上乞讨有些可怜,且她手脚伶俐,而我身边正好还缺个丫鬟。” 齐夫人对宁姝有着莫名的好感,听到她要带走霜儿,皱着眉头凑到她身边小声说:“可她是个瞎的,你带回去她又能做什么?” 宁姝会心一笑,抬手掩住朱唇,低声解释:“夫人放心,我外祖父是前任太医院院首。” “哦——”齐夫人拉长了尾音,恍然大悟宁姝的身份不止是宁家嫡女,还有着世代名医的外祖家。 “那成,总归今日我谢谢你了,今日不如——”齐夫人目光一转,飘向齐承安身旁的谢云烬,喜色难掩的道:“哎呀,赶早不如赶巧,不如我们一起去酒楼吃个饭?” 齐承安:!!! 夫人的演技着实有些上不得台面。 况且—— “夫人,我与谢兄正要进宫面圣呢,今日的饭局恐怕是要让夫人失望了。” 蜀安侯已经回京,他们想坐以待毙,皇帝却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早早就传召二人进宫当面对峙蜀安侯。 也正因如此,才偶然的遇见了齐夫人和宁姝。 “噢。”齐夫人情绪明显失落,目光在谢云烬和宁姝之间来来回回的移动,不知该如何做好。 “不过既然是夫人的提议,那我们约个日子一同去游湖?”齐承安不想夫人“伤心”,又特别想看谢云烬“沦陷”,完美的提议道。 谢云烬倒是没什么,宁姝却不自在了。 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齐夫人惊喜的拍手笑道:“好啊好啊,就这么定了。” 气候已经正式入夏,金水湖畔上的荷花就要开了,四人同座在画舫里—— 齐夫人想想就兴奋得不行,笑不拢嘴的偏头对宁姝道:“县主该不会不赏脸?” “好——。” 那夜过后,她总是不敢正视谢云烬的双眼。 可谢云烬行为举止与之前没有不同,一副根本没放在心上的神态。 她过于扭捏的话,岂不是让谢云烬看了笑话? 如此,四人的约定就达成了。 看热闹的人也纷纷散去,宁娇慌了慌神,隐藏了眸中闪烁的悸动,极其乖巧的来到宁姝身旁,莺声燕语的道:“姐姐。” 独自行走惯了,宁姝还没适应身旁的宁娇,听她轻唤出声,适才想起今日出门身边还有着一位妹妹。 “那我就先回了,齐夫人就此别过。” “好。” 齐夫人也爽朗的回应。 宁娇见宁姝丝毫没有把她介绍给谢云烬的意思,忙上前福身问候:“宁娇见过齐大人、齐夫人,还有谢大人。” 她的声音极其悦耳,在她有意夹起嗓音出声后,更是能发出让人酥酥麻麻的感觉来。 齐承安微微点头。 谢云烬淡笑回应。 齐夫人的瞳仁翻了又翻。 一看就知晓宁娇这类偏房庶女不是简单的人物。 她挥了挥手,推着齐承安道:“陛下不是召见你们吗?快去快去。我也乏了,这就回府了。宁县主我们下次再会。” 宁姝被齐夫人直白袒露出的敌意给逗笑了,“好,再会。” 最后聚集人们也散开了,街头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妹妹?走,带你去选衣裳。”宁姝含笑凝望宁娇从少女怀春变换到无法比拟的失落神情,意有所指的道:“妹妹还有心思闲逛吗?” 宁娇呼吸停滞了一瞬,收回看向谢云烬背影的目光,甜甜一笑:“走。” 齐夫人和宁姝的衣裳素中带艳、华中有贵,彰显身份的同时又不失大家闺秀的风雅。 宁娇瞬间改变了审美观,毅然决然的放弃了从前相中的小家碧玉款式,大肆购买了十几件衣裳后,又添置了几件首饰。 宁姝不以为然的付了钱。 今日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论起来还是要感谢宁娇的陪伴。 坐在回府的马车里,宁姝闭目养神,感受着马车的颠簸,心里盘算着该如何着手医治霜儿。 一阵惠风拂过,车帘被吹掀起一角。 却在此时,有一辆华贵的马车与宁姝的马车擦身而过。 马车里,李诗晴淡漠的捧着香茶轻轻啜了一口,眼角的余光中有一抹动人的姿色忽闪而过…… 第61章 惹人心疼 李诗晴神情一滞,眼眸中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蜀安侯坐在她的对面,不停地捋着胡须来掩饰心中的紧张,“其实晴儿不必随的一同进宫,这事——你大哥是扶不起来了。” 众多证人指正李青,若想翻盘,除非人死复生。 蜀安侯悲痛欲绝的攥着拳头,眼下只希望在密室里发现的信件能不被皇帝看出什么来,这样他蜀安侯府的爵位至少还能保得住。 至于世袭罔替—— 庶子也不是没有! 李诗晴为蜀安侯斟了杯茶,递给他道:“父亲,您是不是早就知晓大哥的癖好了?” 提到不争气的儿子,蜀安侯面部的肌肉颤了颤,眼角的鱼尾纹都多了几分褶皱。 他喝了口茶,强咽下那口晦气,才道:“都是为父不好,早知他会犯下如此滔天大祸,当初就该趁早打死这个孽障。” 他说的决绝,真若做起来定然会于心不忍。 这点李诗晴丝毫不怀疑。 不然蜀安侯夫妇也不会时常找借口去江南休养。 她只是责怪蜀安侯与侯夫人为何要对她隐瞒。 不过一切都已经发生,再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只好放缓语气对蜀安侯道:“父亲,若将来再有这类见不得人的事发生你要告知于我,我若早知晓的话也许大哥并不会走到今日的下场。” 蜀安侯最得意的就是生出了李诗晴这个女儿。 她刚出生的时候,就有批挂的先生说此女乃人中之凤,千载难逢。 言下之意便是李诗晴乃天生凤命,将来是要做皇后的。 李诗晴的成长也给他一次次的惊喜,从小就识大体、懂礼数,先帝在位时还夸赞过幼时的她学识赛过国子监的士子。 长大了更是一举成为京都毫无争议的第一才女,着实为蜀安侯府增添了许多脸面。 老天爷为他打开了一道门,就会公平的关上一扇窗。 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哎,无数个日夜,蜀安侯都在悔叹为何李诗晴不是个男儿身。 是以他对李诗晴的态度上,除了父女情谊,还多了一丝成人间的尊重和赞赏。 “是为父的过错,不过诸如此类的事情我侯府万不可再发生了。” 李诗晴点着头安慰道:“父亲放心,我也会盯着侯府所有人的举动的。” 二人说话间,马车已经行至了皇宫门前。 李诗晴静坐在马车里看着父亲走入拱门的颓然背影,心疼不已。 …… 回到宁府,霜儿经过简单的梳洗过后,原本精致的小脸也露了出来。 只是双眼依旧空洞无神。 “霜儿,我为你治眼疾时你身上所发出的任何感知,将来不能对旁人提及知道吗?” 霜儿点头如捣蒜,许久没坐在椅子上了,过于用力,身子竟前倾滑出了椅子。 龙善笑着扶住了霜儿,“你不必如此,姑娘是个亲和的人,在这里你可以自在些。” 霜儿再次点头。 事不宜迟,宁姝想尽快让霜儿复明,当即对龙善使了个眼色,让其把好门。 霜儿端坐在椅子上,怯懦的问出声:“姑娘现在就准备动手了?” “是,难道你不想?” “不,不是,我只是没做好准备——”霜儿激动到不知所措,那弱小无助的模样与白日里在街头上与齐夫人对峙时,简直判若两人。 宁姝轻拍着她高耸的肩头,安慰道:“估计要七日才能恢复完全,所以你暂时还是看不到的,你不必太过紧张。” 说着,她俯身让视线与霜儿的眼睛持平,轻轻翻动着她的眼皮。 那一瞬间,霜儿忽然有种被风沙迷了双眼的刺痛感。 紧接着那抹刺痛就在眼圈里肆意狂扫,疼得她想流泪,却还是忍住了。 因为这痛感是幸福的,是带有希望的。 宁姝淡淡道:“忍着些,想哭就哭,大概要持续一刻钟左右呢。” 霜儿摇头,紧抿着唇,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就那么硬挺着。 宁姝坐在一旁,对小姑娘隐忍的心性又高看了几分。 为分散霜儿的注意力,宁姝漫不经心的闲问着:“你今年多大了?” “马上十四了。” “你的家人是怎么没的?” 霜儿咬了咬牙,道:“他们应该都还在,只是我被抛弃了而已。” “你是被他们抛弃的?”宁姝讶然。 她以为霜儿的家人是遭遇了什么变故,只剩下霜儿一人。 原来是被丢弃了。 霜儿说:“是啊,当时太小,事情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家乡是个美丽的小镇,还有一位时常把我抱在怀中的大姐——” 回想起当年仅存的回忆,霜儿揪心的悲痛胜过了眼部传来的刺痛,神色多少比方才平和了些。 宁姝知道这些都是表面的,在霜儿平静的外表下,内心里的波动定是悲痛欲绝的。 她忽然后悔提及往事来分散她的注意力了。 好在时间过得也很快,这时候,霜儿的眼底有一根细如发丝的肉虫缓缓探出头来。 宁姝伸手一招,万象蛊抽离了下半部分存留在霜儿眼眶中的身体,飞向了宁姝的手掌。 “今日先到这里,明日我们再继续。” 霜儿闭上双眼,深吸口气,“多谢姑娘了。霜——奴婢会一辈子牢记于心的。” 宁姝望着惹人心疼的霜儿苦笑不语,叫龙善进门,带霜儿去休息了。 许是到了夏季,天气的变幻也毫无预兆的即兴起来。 到了深夜,乌云缓缓漂浮在夜空,逐步吞噬了星辰与月光,窗外一片阴森幽暗。 几阵电闪雷鸣后,暴雨降临,啪嗒啪嗒的拍打在屋顶上。 狂风大作,吹开了窗子,吱呀吱呀的声响扇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惊醒了榻上熟睡的人。 宁姝蓦然睁眼,掀开被子起身来到窗前将窗子关好后转身,屋内兀自亮了起来。 有人坐在椅子上,随手丢出一件外衫盖住了宁姝的头。 宁姝忍下怒气,披上外衫走向那人。 “下这么大的雨你也来,有什么话不能明日再说?” 她正眼都没看谢云烬一眼,取来灯罩盖住了烛火,让室内的光线再暗一些。 谢云烬眉梢微挑,修长白皙的手指有节奏的点在桌案上,慢悠悠的道:“还以为你很想知道蜀安侯究竟得了怎样的处罚呢。” 第62章 “娶” 宁姝有意与他保持距离,坐到了房中的美人榻上。 “瞧蜀安侯门庭一片祥和,说明你们找到的证据还不够,不足以端掉整个蜀安侯府。” “你倒是挺聪明的。”谢云烬的夸赞有几分赤诚。 宁姝弯起唇角,露出的笑容让人看不出深浅,“所以,我只关心丽水城的事和他有没有关联。” 谢云烬心中微愣,刚刚他分明在宁姝的眼中看到了杀意。 一个常年生活在深闺中的女子,是如何做到如此狠戾的? 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如果有——你打算怎么做?” 谢云烬自认为熟知宁姝为人了,眼前的宁姝不禁让他有些陌生。 宁姝微眯着双眼,带着些许冷漠些许愤恨的盯着前方的地面,默不作声。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淹没了静谧的黑暗。 也盖住房内二人的呼吸声。 须臾,宁姝忽地莞尔笑了,“谢大人又该怎么做?” 受害者不止宁姝一人,宁姝是不会出这个风头的。 谢云烬也笑了,笑容不再温和,反而比外面的天空还要阴戾。 “不将蜀安侯府夷为平地,实难解我心头之恨。” 在他还是无冕小辈的时候,就没人敢打他的主意。 如今势如长虹,怎能容忍别人把他当成棋子? 宁姝很满意谢云烬的回答,淡淡应道:“那我就再等等大人的好消息了。” 自始至终,她都没看过谢云烬一眼,不为别的,只为心中那一抹羞涩的尴尬。 “只是我想多问一句,蜀安侯为何偏偏选中我?” 当初柳娘执意说后宅府门不得有外男进入,宁昭才找来了宁姝,代替他去了赵府送药。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那些人便是有目的的要设计于她。 一个落魄的宁家姑娘,何德何能,值得如此大费周章? 谢云烬单手托着腮,直勾勾的看着宁姝完美的侧颜,昏暗的灯光下,只是侧颜也足够让人想入非非了。 “当初我去丽水城为得就是找宁大人。如果当时事情败露,以我的性子——定然是要将姑娘娶回谢家的。之后再调查宁大人的案子话,就成了帮亲不帮理,多少会有些落人口舌。” “这是我的猜测。” 谢云烬的那个“娶”字说出口,浑身每一滴血液都沸腾起来。 宁姝听到后,内心亦是暖流涌动。 如果当初败露,那她恐怕真要嫁给谢云烬了—— “可有证据证明是他动的手?” 谢云烬摊了摊手,“呈给陛下的证据里,都只是些不明所以的信件,蜀安侯称是与于通判在边境上做些小生意,陛下认为无伤大雅便无视了。只强调他教子无方,折辱了朝廷官宦世家的颜面,罚俸一年。这点,我会继续调查。” “至于李青,秋后问斩。而他的夫人——” 谢云烬看了眼宁姝,见其面无表情的聆听,才道:“既仍是完璧之身,便让蜀安侯写下放妻书。” 宁珞的罪名不过是后宅里那些龌龊的手段,初心是想挽回李青的心。 这些都是蜀安侯府的家务事,万没有皇帝做处罚的道理。 只是,蜀安侯府不倒,将来宁珞的日子估计也好不了了。 雨势渐渐小了,房间里骤然变得呼吸可闻。 淡淡的沉香味也带着三分熟悉三分陌生的感觉蔓延开来。 良久,宁姝才微微颔首,“好,静待佳音。不过希望谢大人下次能以别的方式相见,而并非时下这种见不得人的尴尬境地。” 谢云烬环视了一周,这里尴尬吗? 他怎么没觉得? 起身拍平了裙摆上的褶皱,谢云烬无视了宁姝的话,风轻云淡的笑着:“那我走了。” “慢走不送。” …… 一场夏雨一场花开遍地。 宁府中也增添了不少沁人心脾的花香。 宁娇整日赖在清澜阁里,明明浑身不自在,但就是不肯离去。 只有到了傍晚时分见到落日熔金,她才借口累了回往自己的小院。 龙善送走了宁娇,将怀中的帖子取了出来。 “姑娘,齐夫人差人送来了帖子,相邀三日后同游金水湖。” 龙善还没看出宁娇究竟存着怎样的心思,但关乎于宁姝的事,事无巨细,她都特别谨慎。 是以没在宁娇面前道出实情。 宁姝接过帖子在手中把玩着,想起齐夫人那风风火火的性子,哑然失笑。 “齐夫人是个有趣的人,那日你准备一下,备些礼物。” 龙善记下了,又问:“可最近二小姐总来咱们院子,想必那日也会来的。要带上她吗?” 宁姝摇头。 同样的叽叽喳喳,齐夫人能屈能伸没什么心机,让人相与起来很是舒适。 宁娇却恰好相反。 她说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让人从骨子里排斥。 重生这么久,她还没认真放松过,岂会容忍宁娇打扰了她的雅兴? 目光里透着一丝狡黠的笑意,“放心,那日她病着,定然不会来的。” 似是想到什么,转而又对龙善道:“外院那几个丫鬟如何?” 宁姝身旁的贴身丫鬟只有龙善一人,或许过几日就会多一个霜儿。 宁夫人始终觉得不够,又送来了四名粗使丫鬟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经过她的耐心观察,几个都还算本分,手脚也伶俐。 她点头道:“暂时都还不错。” 宁姝相信龙善的判断,压低声音道:“安排个心思缜密的去盯着点周姨娘。” “是。” 待龙善走后,宁姝伸了伸胳膊,走去了霜儿所在的厢房。 今日是最后一次为霜儿医治了。 宁姝已经很期待霜儿能看清事物时的样子了。 “姑娘来了?”宁姝甫一进门,霜儿便回眸望向宁姝。 宁姝诧异,“你现在能看到了?” “隐隐约约,只是还罩着一层厚重的朦胧。姑娘具体长什么模样还是看不出的。” 就算如此,霜儿恢复的程度也超出了宁姝的预期。 她笑着道:“无妨,今夜过后你便会看清这世间所有的事物。” 无论繁华盛世亦或者世态炎凉,都会看得到。 霜儿轻“嗯”了声,乖乖的伸出了头,任由宁姝摆布…… 第63章 戏弄宁娇 “啊!” 翌日清晨,宁姝睡得正酣,一声惊叫划破长空,打破了清澜阁的寂静。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宁姝边拾起外衫穿在身上,边冲门外喊道。 良久都无人回应,宁姝拧着眉心起身开门。 房门刚被打开,便撞到了龙善的身影。 “姑娘,您快去看看。”龙善面上仿佛维持了数千年的平静面色,终于在这一刻有了喜悦的激动。 “怎么了?”宁姝再次相问,龙善的话卡在喉咙,就听听到身后一阵踉跄的小跑声。 霜儿依着记忆里的路寻摸到了宁姝的房前,待见到宁姝的那一刻时,她驻足在原地默了一息,扑通跪在原地。 “霜儿多谢姑娘再造之恩,霜儿铭记永生永世。” 话罢,双手抵着地面,深深的磕了下去。 宁姝大惊。 连忙走到霜儿身前将人扶起,“你能看清了?” 霜儿忍了七日的泪水,一朝涌出,哭得梨花带雨。 “是的姑娘,我能看清了,看清姑娘是这全天下最美的人。” 她说得不止宁姝的外貌,还有内在的纯良。 宁姝也高兴,偏头看了眼龙善,“瞧瞧,眼睛能看到了,嘴也变甜了。” 龙善抿唇微笑。 霜儿又看向龙善,“龙善姐姐也是。” 这些时日,照顾她最多的便是龙善,她心里对龙善的感激仅次于宁姝。 “龙善姐姐请受霜儿一拜。”说着,她人又准备跪了下去。 龙善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的小臂,道:“你是不是做小乞儿做得久了,不跪着便不舒坦?” “不错。”宁姝双手环胸,点着头道:“若你怀念之前的日子,我这便送你回去。” 知晓二人在打趣她,但霜儿还是红了眼眶。 “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二位。” “你日后跟龙善多学着些,不是说好要服侍我吗?难不成你要跑?” 宁姝心情大好,难得的与旁人开起了玩笑。 龙善亦是,她面对霜儿的时候,总能想起昔日一同被关起起来的姐妹们,便打从心底里喜欢霜儿。 霜儿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慌忙摆手,“不会的,霜儿一辈子都不走。” 大清早的,三人笑作一团。 由于宁姝起得太早,吃过早饭便重新爬回榻上补了个回笼觉。 故而宁娇来得时候便被龙善拦在了门前。 她气鼓鼓道:“我就是来看看姐姐是不是病了,你总拦着我是什么意思?” 龙善态度恭敬,辞藻却有些激进。 “二小姐,姑娘病了的话奴婢岂会坐视不理?二小姐如此的想要进屋,到底是看姑娘还是看着姑娘?” “你!”宁娇被噎到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愤恨的拂袖而去。 以为她走了? 根本不可能! 宁娇生怕宁姝背着她与齐夫人去同游金水湖,那她岂不是要错过再次见到谢云烬的机会了? 就那么蹲坐在清澜阁月亮门前的一处草坪上,一坐便是一整日,就连午饭都舍不得倒出功夫去吃。 龙善早便发现了宁娇坐在门外“守株待兔”,如实禀报给宁姝,宁姝却摇头轻笑。 原本在府邸花园逛逛的心思也收了起来,只道:“由着她,再给我找些书来,我今日就不出去了。” 宁娇等到未时,头顶的烈阳也不知怎地,灼得厉害。 她光洁的额头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取出帕子擦拭了一番,继续目光如炬的盯着那处月亮门。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宁娇口渴的厉害,实在熬不住了,心思也开始焦躁起来。 宁姝莫不是在她来之前已经出府了? 不知是气的还是晒的,宁娇白皙的俏脸上红扑扑的。 最终还是决定再进去看看。 并想着若是龙善再出言阻拦,她拼着被宁姝斥责的风险,硬闯也要闯进去。 “姐姐?姐姐你可起身了?” 刚穿过月亮门,宁娇便扯着嗓子喊道。 许是太久没喝水了,嗓子干的厉害,声线都不如平时撩人了。 龙善走了出来,挡在她身前道:“二小姐?您怎么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了?一整日没见到姐姐我不放心,你让开,我要进去看看。” 她又饿又渴,还被日头晒了一整日,心平气和的那股子劲早被磨没了。 龙善面无表情的道:“这里是姑娘的院子不是二小姐的院子,姑娘在房间内休息二小姐硬是要闯,这——说不过去?传出去了还以为二小姐是宁家的嫡女呢。” “论起身份,你一个贱婢又怎能与主子如此说话?”宁娇最避讳的就是外人在她的身份上做文章。 骨子里的自卑,怎能容忍外人挑明了说道? 何况那外人还是上不得台面的丫鬟! 龙善不卑不亢的应声:“奴婢也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宁娇气急败坏,已经全然忘记这里是清澜阁,她缓缓逼近龙善,磨着牙低沉的道:“你再说一遍?” “怎么?我的丫鬟还需要妹妹来为我管教了?” 吱呀一声,宁姝由内打开了房门,手中拿着一本看了一半的书籍,走了出来。 “妹妹管得未免也太宽了?” 宁娇见到宁姝身影的一瞬,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暗自愤怒。 她没出去她装什么不在? 故意戏弄她的? “我又没说错,她始终是个奴——” “妹妹,我奉劝你管好你的嘴。”宁姝出言打断了宁娇继续的话语,她薄情的笑着,看待宁娇的眼神还不如看一条流浪狗亲切。 “你要知道龙善并不是普通的丫鬟,要真论起来,母亲在她面前也要道一声‘谢谢’呢。如今你张口闭口都是市井泼妇的做派,不知母亲父亲知道了会如何作想?” “我猜定然是将罪责推卸到周姨娘的身上?毕竟她这两年没管教好你便是她的错。然后——对了,周姨娘醒了吗?是不是该提上离开宁府的日程了?” 宁姝妙语如珠慢条斯理的说着,明明她只是驻足在原地,身上散发出的气场却逼迫宁娇连连退后。 “没、不是,我就是来看看姐姐是不是病了,姐姐不要告诉母亲,我这就回去。” 话音尚未落下,清澜阁里忽地掀起了一道香风,宁娇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64章 叫谢大叔! 那日过后,宁娇果然病了。 直到宁姝出府游湖这日,也没能起来。 龙善暗叹宁姝神机妙算的同时,也觉得宁娇“罪有应得”。 悠哉的坐在马车里,一路颠颠簸簸,不多时便到了与齐夫人会面的金水湖。 湖畔上,大大小小的画舫缓缓荡漾在碧波湖面上,欢声笑语时不时传来,听之即心情舒悦。 金水湖是京都的盛景,是唯一一处不分富贵贫贱,所有人都能来游玩的地方。 但其中的坏处便是,鱼龙混杂,会出现很多良莠不齐的现象。 拐子有,小偷也多,有富商在,更有权贵流连忘返。 总之,人人都爱聚集于此。 宁姝神游之际,有名丫鬟打扮的女子迎了过来。 “姑娘,家夫人在前方酒楼,奴婢为姑娘引路。” 宁姝说好,带着龙善跟了过去。 这里的茶楼酒肆居多,且大多都是楼阁的设计,在高处欣赏金水湖的盛景想必定是另一番令人心旷神怡的美境。 果不其然,婢女带着宁姝来到了一间酒楼,跟在婢女身后不知登了多少节台阶,还绕过了七弯八拐,最终才终于见到齐夫人的身影了。 她笑着站在包厢门前,“县主,您可算是来了,真叫我们好等。” 宁姝:…… 她也可算是见到齐夫人了。 “抱歉,来得晚了些。” 说话间,宁姝已然走进了包厢。 包厢里,一方绣着山水墨宝的高大屏风挡住了门口的视线,要进入其中,就要绕过屏风。 宁姝砸了砸嘴,这样就算开着厢房的门,也不会看到房内客人的面目。 茶楼老板属实用心。 绕过了屏风,眼前的景象更是蔚为大观。 整个包厢有多宽,整个窗子就是多宽的。 而且窗子是由能工巧匠专门打造出来,没有普通宅府里的那种窗扇,而是像一把巨大的折扇,微微用力,便向一旁合拢。 如此一来,包厢内的客人便能更好的欣赏金水湖了。 她在看湖,而其他人在看她。 宁姝为了应景,特地配了身淡青色的轻纱百褶裙。 她的肤色原本白腻透亮,在淡青色的映衬下,更是娇嫩的如剥了壳的鸡蛋,吹弹可破。 “可真好看。” 齐夫人身为女子,都不经意的赞叹出声。 宁姝点了点头,“嗯,这里的金水湖确实美。” 谢云烬:…… “见过宁县主。”齐承安起身,为宁姝拱手问候。 宁姝回过神来,尴尬一笑,“这里没有外人,齐大人不如就唤我一声宁姑娘,齐夫人亦是。” 总觉得县主这个称呼怪怪的,极难适应。 齐夫人长舒了口气,拉着宁姝坐了下来。 “你早说啊,我还觉得‘县主’怪拗口的呢。” 宁姝笑着道:“齐夫人——” “你怎么还‘齐夫人齐夫人’的?”齐夫人柳眉一竖,“今日我们自在些,我夫君,你就叫齐大哥,我,朱姐姐。至于谢大人——” 齐夫人与谢云烬还不是很熟,难为情的瞥了眼齐承安,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 齐承安立即会意,接过了话茬,“叫谢大叔。” 宁姝:…… “噗!”谢云烬刚喝了口茶水,那声“谢大叔”来的太快又意外,满口的香茶尽数喷到了齐承安的脸上。 齐承安闭着眼深吸了口气,才缓缓睁开,怒视着谢云烬。 “怎么?难不成叫你云烬哥哥?” 宁姝忍俊不禁,齐夫人更是耸着肩膀咬着唇,不敢直视齐承安。 谢云烬一言难尽的看着齐承安,“你若想叫,那便随你。” “你占我便宜,休想!”齐承安堂堂学富五车的俊朗青年,每每遇见谢云烬,都输得体无完肤。 在他认真反击的那一刻,连齐夫人都看得出来,他又输了。 宁姝看了一眼谢云烬,破天荒的冲他生花一笑,“就叫公子。谢公子、齐公子、朱姐姐如何?” 遥想二人初识时,她便称呼他为公子。 谢云烬桃花眼一眯,点头笑道:“随你。” 齐夫人总觉得二人间流淌着一股暧昧不清的浪漫气息,但她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对,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的齐承安,小声道:“夫君你去换身衣裳,马车里我带了好几身。” 怕游湖落水,齐夫人很周到的准备了三身替换的衣衫。 齐承安被谢云烬喷了一身的水,不换也不行,便应了。 他刚走出去没多久,齐夫人忽然惊叫一声,“哎呀,糟糕,今日带的衣衫扣子繁琐,夫君恐怕是不会扣呢。你们二人先喝口茶,我去去便来。” 她的口吻生硬如磐石,谢云烬和宁姝都尴尬到头皮发麻,她却不自知,很自然的走出了包厢—— “第一次来金水湖?”谢云烬也不在意齐承安夫妇闹什么幺蛾子,反倒是没有他们在场,他对宁姝的口气更自在了些。 宁姝点头又摇头。 “之前在京都的时候偶尔来过,但那时候的金水湖并不似眼前这般美好。” 谢云烬感受了一番宁姝的感叹,然后道:“来日方长,如今你回来了,京都里还有很多这样的景象可以去欣赏。” 宁姝转眸,时隔许久第一次看了一眼谢云烬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最好看的桃花眼,眼圈的周围略带粉嫩的光晕,墨黑的瞳仁清润又闪烁。 此刻,正无限温柔的望着她。 好似在无声的安慰她。 宁姝别过头,重新将视线锁定在金水湖畔上,端起茶盏微微喝了一口,轻说了声:“谢谢。” 或许是她的表情随意又冷漠,谢云烬怎么听这两个字都觉得是在敷衍。 撇了撇嘴,也望向了窗外。 不知怎的,今日的金水湖确实美。 之后二人便无话,偌大的包厢内流淌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门外,元武抻了抻脖子望去,视线所及都是屏风上惟妙惟肖的山水图。 他小声问龙善:“龙善姑娘,怎么没声音了?主子们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 龙善本分的垂着头,“我们是下人,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 “嘿嘿。”元武干笑一声,平时他自然不会担心谢云烬,主子的功夫可比他还高出几个段位呢。 这不是跟宁姑娘在一起嘛! 他八卦的心思总想进去一探究竟。 第65章 一曲凤求凰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承安终于换好了衣裳,齐夫人却不肯上重回包厢,只派了人上去叫宁姝二人下来,说一同去游湖。 四人来到湖边的时候,在齐夫人的指引下,逐个登上了一条华丽的画舫。 画舫不大,却正好容纳四人落座。 齐夫人自然而然的与齐承安坐在一起,而宁姝—— 只好不情不愿的坐到了谢云烬的身边。 在船夫的驱使下,画舫离开了岸边,缓慢的朝湖中心游去。画舫被水波推袭,轻微摇晃间,她的肩头还若有似无的回碰触到他的手臂。 齐夫人本命应是属雀儿的。 刚登上画舫,她的嘴就没闲过。 从如何与齐承安相识到成亲,在短短的一炷香内已经交代完毕。 她洋溢在面容上的幸福表情,让宁姝也莫名开心。 原来朱程程算是京都里人人避而远之的一位世家贵女了。 对于这一点,她的自我认知也很足。 只不过一次宫宴上,姑娘们在一旁吟诗作对,明里暗里的讽刺她是“鸡立鹤群”。 她当然想怼回去,可学识储备量实在有限。 这时,路过的齐承安为她解了围。 三言两语的反驳了姑娘们的话,而且语句优美还不带脏字。 当时的齐承安在朱程程的眼里,仿佛有着万丈光芒。 “原来是朱姐姐先提及的成亲啊——” 倒也没有取笑她的意思,宁姝是真心实意的赞叹齐夫人勇敢面对真实的内心。 齐承安听到夫人此刻的表白,感觉暖暖的。 得意的看了一眼谢云烬,似乎在用眼神挑衅他。 谢云烬含笑回瞪着齐承安,但那不屑的神情,看得齐承安更气了。 最后齐夫人浓情蜜意的总结了一句:“所以啊,千万不能辜负自己心跳的声音,万一错过,那将是一辈子的事呢。” 话罢,还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宁姝和她身旁的谢云烬。 宁姝不自在的别过了头,不敢去看任何人。 谢云烬则笑了笑,忽而心血来潮拿起了一旁的古琴,弹奏起来。 他如玉的指节轻轻拨弄着琴弦,每一次挑弦拨弦的动作,都让人赏心悦目。 一曲悠然婉转的《凤求凰》,随着碧波上的波纹缓缓的荡漾在金水湖畔上。 李诗晴正在画舫里与表妹闲聊,听到琴声,不受控制的转头寻向琴声发出的那艘画舫。 表妹花痴的闭着眼睛,弯唇笑道:“真美妙的琴声,这明显是有情人在互诉情愫啊——” 李诗晴的声音阴冷下来,“不知道就不要乱说。” 表妹被李诗晴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一瞬,正色问道:“诗晴表姐,你怎么了?” 李诗晴也觉得自己的情绪变化太过激烈,敛起了戾气,平和的说道:“没什么,你好歹也是伯爵府的嫡女,妄自议论他人不好。” 表妹羞愧的低下了头,“嗯,我以后会注意些的。” 她的表姐是人人夸赞的才女。 品相雍容,举止端庄,说话做事都挑不出任何毛病。她母亲就时常以李诗晴举例子,让她多跟在李诗晴身边学着些。 让她潜移默化的认为李诗晴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正确的。 今日李诗晴的教导,她回去定要记在小册子上。 而李诗晴动怒,并不是因为表妹口无遮拦。 她听出了琴声定是出自那人。 在湖面上扫视了一圈,也见到了那抹玄色的身影。 只不过,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位般般入画的女子。 从远处望去,就连李诗晴也不得不承认,他二人确实如天造地设的般配。 这种感觉令她很不爽,游湖散心的心情早就被打乱,根本不想再逗留在湖面上。 匆匆赶回了蜀安侯府,李诗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发呆了一个时辰。 攥紧的拳头忽然松开,拿起了面前的笔—— …… 宁姝今日玩得很尽兴。 阴郁了数月的心情在回到宁府的时候,一哄而散。 洗了个热水澡后,霜儿来报说宁夫人有事找她。 看了眼天色,宁姝草草绞干了湿发,赶去了宁夫人的院落。 这么晚了,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想法只坚持到她来到宁夫人的房门前,里面宁正杰与宁夫人的欢笑声不断的传入耳中,宁姝也弯起了唇角,走了进去。 “姝儿,你快进来。” 宁夫人见到宁姝的身影,面容上的喜色更深了几分。 宁姝边走边问:“什么事情让您二老这么开心?” 宁正杰亦是满面红光,坐直的身子为宁姝解惑,“就在刚刚,接到了你大哥传来的家书。你大嫂她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哦?”宁姝来到宁夫人身边坐下,这与宁府来说真是个天大的喜讯。 “那我要成小姑了?” 宁夫人一听这话,笑得更欢了。 点了点宁姝的鼻尖,笑道:“是,你还是个孩子呢,竟然还成了小姑!” “就算我刚出生,我也是大哥孩子的小姑。”宁姝孩子气的冲宁夫人反驳道。 宁夫人:“是是是,你是姑母了,日后要多疼爱着点小外甥。” “那是自然。” 宁正杰忽然起身道:“不成,我要去好好想想孩子的名字,这可是我宁家的嫡孙儿呢。” “等等。”宁夫人忙叫住了宁正杰的脚步。 “老爷您先留步,我还有些话想说。” 趁着一家三口都齐聚在一起,宁夫人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再耽搁了。 自从回京都后,宁正杰整日忙于朝政,每每夜半回房的时候宁夫人都熟睡了。 鲜少有机会与宁夫人交流。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夫人请讲。” 宁夫人看了一眼宁姝,斟酌了一番,道:“老爷,昭儿如今已为人父,心中的大石算是落下一半了。而姝儿的年龄都过了议亲的时机了,时下应该为姝儿的终身大事考虑考虑了。” 宁正杰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夫人说的是,都怪我,刚接任吏部侍郎的职位,醉心于朝堂,忽略了姝儿的事。” 转念又一想,他问向宁夫人:“夫人最近不是参加了不少宴席?可有相中的人家?” 第66章 简怡的怀疑 宁家初回京都,便挤进了贵门的行列。还有个如花似玉的没定下亲事的嫡女,自然成了不少人眼中的香饽饽。 邀请宁夫人参加宴席的人家,或多或少也存着与宁家结亲的心思。 最初的时候,宁夫人还没看明白。 后来在有心人的点拨下,终于恍然大悟。 确实应该为宁姝说个婆家了。 只是这人选—— 京都鱼龙混杂,“戏子”也多。 诸如李青宁珞此类。 她不求宁姝嫁的大富大贵,只求宁姝能找到一个良心人托付终身。 在看人这方面,宁夫人自愧不如,便道:“其实外人想展示给我看到一些好的,我自然就只能看到好的。” “若说人选,倒也是有那么几个,不过还需要老爷出去打听打听那些人的人品。” 宁正杰点头,在择婿这一方面,他的观点和宁夫人是一致的。 都认为该找个好人来陪伴宁姝一生。 宁夫人便说出了几个名字给宁正杰听,二人坐在灯下细心的讨论着。 完全将宁姝这个当事人给排除在外了。 宁姝有些揪心,她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是谢云烬的影子。 不是说想嫁于他,而是二人之间的肌肤之亲确实存在,而将来她若嫁给了别人—— 在见到谢云烬的时候该如何面对谢云烬?又该如何面对她未来的夫君? 宁姝把这“生杀大权”交给了二老,悄然的退出了房间。 月上树梢,蝉鸣声不绝于耳。 宁静的景色融合在微暖的夏风中,宁姝的心忽然一阵刺痛。 …… 同一个月影下,京都的另一处奢华府邸。 一名掌事姑姑模样的人带领着十几名宫女,急匆匆的朝着怀柔公主的寝殿赶去。 宫女个个垂着头、耷着眼,跟在姑姑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整个下午了,怀柔公主已经摔坏了三套茶具、四个花瓶,踢坏了一张八仙桌,还用砚台砸得一名宫女头破血流。 眼下所有人都把公主寝殿当成修罗地狱,都不愿靠近。 这不,又是一套新的琉璃杯遭了公主的毒手,所以她们被姑姑召集,一起去打扫。 面上的表情自然好不到哪去。 怀柔公主的视线如寒似冰,静坐在椅子上不停的扫视着寝殿内看不顺眼的东西。 能砸的都已经砸了,能摔的也都摔了。 怀柔公主找不到发泄的目标,心里那口恶气又涌了上来。 这时,掌事姑姑带着一众宫女走进,吩咐宫女清理现场,掌事姑姑便来到了怀柔公主身旁。 “公主,您究竟为何如此不妨对奴婢说说,总这么憋在心里生闷气,气坏了的可是公主自个儿的身子。” 简怡是莲妃赐给怀柔公主的,自打怀柔公主有记忆起,简怡就伺候在侧了。 对她,自然与其他宫女不同。 怀柔公主双眼蒙上一层雾气,扑向简怡姑姑的怀中,抽泣着道:“云烬哥哥他不要我了,他竟然与别人去游湖了!” 简怡姑姑轻拍着怀柔公主的后心,对宫女们使眼色,让宫女们尽快清扫。 “公主,您是金枝玉叶,怎能轻易为男子伤心呢?而且,就连奴婢也听过谢大人的风评,他不近女色,只是有个湖而已,无妨的。” 怀柔公主离开简怡的怀抱,摊开手掌,一个被揉成团子的纸球显露出来。 简怡姑姑小心翼翼的打开纸团,一目十行的将信上的内容看过后,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这信件看似处处在向怀柔公主告密,实则每一个字眼都在触发怀柔公主的神经。 祁国谁人不知?怀柔公主心系谢云烬? 翻看了一下信件的反面,没有署名不说字迹明显还是动了心思的歪歪扭扭,让人看不出写信之人究竟是谁。 能做到公主府掌事姑姑的位置,简怡也不会是单纯的角色。 她怀疑有人故意刺激怀柔公主去找宁姝的麻烦。 她道:“公主,您这信件是从哪里得来的?” “从哪里得来又如何?云烬哥哥与人游湖是铁一般的事实。”怀柔公主情绪低落,但总比方才的震怒要好得多。 宫女们已经将房间打扫干净并退了出去,简怡扶着怀柔公主坐下,柔声劝导,“公主,一封来历不明的信件也值得你大动肝火?” 怀柔公主解释说:“你不知道,当初也是这样来历不明的信件告诉了我那个叫宁姝的与云烬哥哥走得很近。而且二人同乘马车,还被我亲眼看见过呢。” 说着说着,怀柔公主流下了肝肠寸断的泪水。 “简怡,你说云烬哥哥是不是真的那么讨厌我?” 简怡不忍如同莲妃一般刺激怀柔公主,“怎么会呢?公主是天之骄女,奴婢估摸着谢大人是怕高攀不起公主才会如此。再者,这信上不是说了吗?是那位县主恬不知耻的跟在谢大人身旁的。” “对!宁姝!都是宁姝不知廉耻!” 怀柔公主眸中厉色乍现,咬牙切齿的道:“我一定要让她好看!” 简怡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将信折好收入怀中,“公主想惩罚谁,那还不简单?” 怀柔公主不解的凝望着简怡的笑容,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又浮现出四皇子的面容来。 她忽地勾了勾唇,“不错!我想到了!快给我备笔!” 简怡伺候着怀柔公主把帖子写好,恭敬的退出了寝殿。 找来府中侍卫,拿出了那张公主刚写好的请帖,“明日一早送到宁侍郎的府中去,另外一份送给四皇子。” 侍卫应是,刚欲退出,又被简怡叫了回来。 她取出怀中的信封,扔到地上,声音冰冷。 “什么时候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也能在我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落入公主手中的?” 侍卫不认得那封信,惊慌的双膝跪地,“简怡姑姑饶命,小的这就去查。” “好好查查!据说还不止是一次了,再有下一次,小心莲妃娘娘拧掉你的脑袋!” 简怡阴冷的话像是一把刮骨的钢刀,只简单两句,就吓得侍卫冷汗淋漓。 “是!绝不会有下次了!” 他垂着头,让人看不到眼神中愤恨的表情。 敢在他的眼皮子下闹幺蛾子?还害得他被简怡姑姑责骂! 逮住了定要扒下他的一层皮! 第67章 相亲 “避暑——” 宁姝头疼的看了眼窗外的天气。 虽已入夏,但还没入三伏天。 何来避暑一说? 更何况,怀柔公主会好心找她去京郊皇家行宫避暑? 手中的帖子都要看烂了,宁姝也没想通其中的关键。 宁娇的病好了,也能走动了。 就是悔恨自己病不逢时,偏偏要选在游湖的日子倒下。 周姨娘端着一碗浑黑的药汤走了进来,见宁娇起身,瞳孔微缩。 “娇儿,你怎么起来了?” 宁娇叹口气道:“姨娘,我已经好了,能动弹了!我要去清澜阁!” 周姨娘端着药汤坐到床边,横眉冷竖。 “胡闹。姨娘只是要你时不时的去接触一下大小姐,又没说让你整日缠着她。” 在周姨娘的眼里,宁娇就是她的掌上明珠,不允许她病。 没想到周姨娘认为的好,是不会放人出去的。 宁娇躺到头脑发胀,只要一闭上双眼,全是谢云烬的影子。 她必须要去清澜阁打探一番,宁姝还有没有要出去的计划。 “姨娘,我真的好了。你整日把我关在房间里不出去见见人,我怕这个宁府就要忘记还有咱们娘俩的存在了。” 说到见人,周姨娘惭愧的低下了头。 自从那日“晕倒”之后,时至今日,她连宁娇的院子都没出过。 就连房门也是极少走出去的。 她要的就是暂时减低存在感,别让人临时兴起,把她再赶出宁府,那就前功尽弃了。 眸色沉了沉,周姨娘道:“姨娘心里有数,等再过几日,我定会重新得回你父亲的心的。” 昔日都能受过了宁正杰的专宠,周姨娘怎么会自甘堕落,永远苟在女儿的小院子中? 见到周姨娘眼神里的野心,宁娇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她整理了一番衣衫,“那我们各司其职,我这就去姐姐那里看看。” “好。” 女儿如此“努力”,周姨娘也便不好阻拦了。 她也该谋划着该用什么手段接近宁正杰了。 …… 宁娇这日果真来对了。 这不,刚走进清澜阁就碰见宁姝准备出府。 还是跟随宁夫人一同去大空寺。 “姐姐,我病了这么久,也想去求个平安符。不知道我能不能一同去啊?” 宁姝知晓今日宁夫人带她去大空寺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为刚出生的小外甥求一道平安符,顺便带她相见一下宁夫人比较满意的女婿人选。 宁姝现在很犹豫,她看了看满脸期待的宁娇,“好,不过到了之后你可不要乱走。” 她的语气有些不耐,宁娇假装听不出来,乖巧的回答:“姐姐放心,保证跟在姐姐身旁寸步不离。” 这个寸步不离还真是紧贴着宁姝。 到了大空寺后,无论宁姝诚心祈祷还是随处走走,宁娇都跟在她的身侧,就像是—— 监视她一样。 宁娇倒没多在意,宁夫人可坐不住了。 趁着宁娇更衣的时候,拉着宁姝道一旁细声问着:“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宁姝浅笑,“母亲,娇儿也不小了。若是今日那户人家看不上我,或许娇儿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呢。母亲只顾着操心我的事,届时被有心人捅到父亲那里就不好了。在这方面,母亲大可以一视同仁。” 她说得不错。 宁娇也是宁正杰的女儿。 即便是庶女,将来也是要嫁人的。 而且,宁正杰从小还很偏爱这个庶女。 眼下他只不过是还膈应着当年的事才没显露出对宁娇和周姨娘的关心。 在宁夫人多次提及周姨娘被宁正杰岔开话题的那一刻,宁夫人就知晓了,他的潜意识里,已经默认二人留在府中的事实了。 不过就算如此,这两年来她作为正妻,陪着宁正杰身侧同甘共苦的功劳也不可磨灭。 宁夫人道:“不必怕他她们。” 宁姝笑,“母亲,这不是怕,这是应该的。毕竟传出去也不好听是不是?” 这一点不置可否。 宁夫人认命的点着头,“好,那你也要注意着些。要是你满意那位公子就跟娘说,娘先定下来,省得被她给抢了去。” 其实她心里也没有多讨厌宁娇,但始终不是自己亲生,大事面前,护犊子才是正常人的心性。 宁姝微笑点头,轻拍了拍宁夫人的小臂,“母亲放心。” 这时,宁娇也匆匆赶了回来。 她是真的着急,生怕宁姝在她不在的时候做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比如,今日她严重怀疑宁姝是出来会面谢云烬的。 万幸的是,回来后宁姝母女一直站在那里,她眉心染着笑意,“都怪我不好,让母亲和姐姐久等了。” 宁夫人语气舒缓,丝毫听不出方才议论过宁娇的样子,还很贴心的对她道:“人有三急,这都很正常,你犯不着用跑的。” 宁娇确实跑得快要岔气了,她努力放平呼吸,“多谢母亲。” “走,我今儿约了人,你们两个都随我来见见。” 宁夫人瞧着时间也到了,便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宁娇和宁姝跟在她的身后,宁娇小声问向宁姝:“姐姐今日是出来见人的?” “嗯。” “什么人啊?” “去了不就知道了?” “我认识吗?” “不知道,反正我是不认识。” 听到宁姝说不认识,宁娇眼底闪过一抹失落,那肯定不是谢云烬了。 之后便是一阵沉默。 不多时,宁夫人带着两名女儿走入了大空寺内的一处偏堂。 堂中一位穿着华贵的夫人迎了上来,“宁夫人。” “要华阳郡主久等了。” 宁夫人面露亲切的笑意,上前与华阳郡主打招呼 眼前的华阳郡主,是当年韶安长公主之女。 长公主离世前她便嫁入了永安伯爵府,依仗的势力不大不小,算是与宁家门当户对了。 在一番打听,她的嫡子傅廷刚及冠不久,在年龄上与宁姝更是一拍即合。 至于人品—— 宁夫人想亲眼见见,才有了今日的会面。 宁姝和宁娇对着华阳郡主福了福身,“宁姝、宁娇,见过华阳郡主。” 华阳郡主很满意两名姑娘展示出的让人挑不出毛病的礼仪,拉过一旁的傅廷来身边,“这是小儿傅廷。” “傅廷见过宁夫人,宁家两位姑娘。” 傅廷身高七尺,面相生得极为清秀,在香烟弥漫如人间仙境的大空寺里,竟给人一种清风道骨的感觉。 宁娇眸色闪了闪,原来宁姝今日是来相亲的!? 第68章 本皇子教你何为礼数 只肉眼看,傅廷的长相清秀之间带着一丝内敛,是标准的长辈喜欢的类型。 宁夫人果然笑得合不拢嘴。 “傅公子一表人才,华阳郡主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傅廷在世家公子里不是最拔萃的,但也不是最下游。 始终处于中上游。 平日里还洁身自好,养了这么大,华阳郡主真没操过多少心。 听到宁夫人的夸赞,自然满意的笑了。 “宁夫人也是有福气的,两个女儿都如花似玉的,不像我,连个说个体己话的女儿都没有呢。” 两位夫人互相吹捧,宁姝倒没觉得如何,宁娇却真心的觉得有些骄傲了。 “这天气尚早,廷儿,你带两位姑娘去转转,我与你宁伯母有些话要说。” 傅廷起身对着宁夫人拱了拱手,随后微笑冲着宁姝宁娇做了个“请”的手势。 三人都明白这是要他们“自行发展”,很坦然的离开了。 华阳公主望着三名小辈的背影,眉梢一挑,“原来宁府的庶女也是个娇俏可人,宁夫人可真是教女有方啊。” “哪里哪里——” 家丑不可外扬,宁夫人对外还是很维护宁府的颜面的。 是以今日宁娇为何出现在这里,对华阳郡主是只字未提。 二人就这样其乐融融的寒暄着,静待子女们的结果。 宁娇高兴坏了。 宁姝若能嫁给傅廷,于她来说真是天大的喜讯。 一方面是永安伯爵府,她没怎么听说过,也就证明在京都的势力不大。 另一方面,便是谢云烬了。 这样她就少了一个对手。 宁娇有意撮合两位,积极的参与在这场相亲的散步中,轻声问向傅廷:“傅公子,平日里都喜好些什么?” 傅廷也刚想问候,展颜笑了笑,“我平时就喜欢看些书画。” “呀,我姐姐也喜欢看书。”宁娇激动起来。 宁姝无语的看向别处,她喜欢看的是龙善找来的话本子,她什么时候喜欢看书了? 宁娇又趁热打铁,“那傅公子还喜欢些什么?” 傅廷觉得宁娇娇小可爱的一只,活泼乖巧的模样很讨人喜欢,目光里便多了一丝温柔。 “我平日接触的人不多,爱好也少,不善言辞希望宁娇姑娘莫怪。” 言外之意便是别无其他爱好了。 宁娇讶然,“怎么会这样?我姐姐也是少言寡语的,这可真是巧合了——” 她眼角淡淡的瞥了一眼注意力不在这里的宁姝,若有似无的暗示着傅廷,“你们二人可真像。” 宁姝:!!! 傅廷不相信这么活泼的宁娇会有一个少言寡语的姐妹,他好奇的看了眼宁姝。 果真如传闻一样姿颜丽色,艳骨无双。 只不过她那种美,是带有浓浓的拒人千里的美,美则美矣,傅廷却不为所动。 “许是,身为长子长女,都会有一种责任感加持在身,便话少。” 傅廷的解释宁姝很满意,她淡淡一笑,算是对他的话表示认同。 宁娇总觉得傅廷的话里好像对宁姝没什么兴趣,她想了想道:“怎么会呢?趣味相同的人多难遇见啊——不像我,整日缠在姐姐身边,姐姐都该觉得我聒噪了。” 宁姝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宁娇口中说出来了,不免惊讶的看了一眼她。 既然有自知之明,那为什么还要来烦她? 察觉到宁娇眼底的一阵波动,傅廷出言安慰:“不会的,如果按照宁娇姑娘的说法,我与宁姝姑娘是同一类的人话,那对宁娇姑娘应只有疼爱,并不会厌烦。你说是?宁姝姑娘?” 傅廷没有亲妹妹。 最大的庶妹被姨娘整日圈在院子里,不怎么与他们嫡系接触。 今日见到可爱的宁娇,他把她当成妹妹来看,言语中有些宠溺。 宁姝大无语了一阵,轻嗯了声,不再多说一句。 傅廷虽是男子,很少理解和参与后宅女眷的事中,但宁姝的表现过于冷淡,他似乎察觉到了宁家姐妹之间有一股微妙的不合。 再看一眼情绪低落的宁娇,傅廷不忍心,想劝和一番,便鬼使神差的上前拉住了闷头朝前走去的宁姝,“宁姑娘——” “嗒!” 傅廷的手还没碰触到宁娇的时候,不知从哪飞来一颗石子,正中了他的腕心。 多亏石子的力度不大,不然傅廷的手臂就不会是酸麻这么简单了。 他皱了皱眉,偏头看去,见到的竟然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人。 宁娇愣在当场,不是惊的是气的。 她看到傅廷出手了,在那一刻,没人知道她心里多么希望二人就直接相拥在一起。 故而愤愤的转身怒气腾腾的指着那人道:“你干什么?懂不懂礼数啊?” 听到宁娇的怒喝,傅廷的脸都黑了。 而宁姝,则垂下了头,好掩饰眸中的幸灾乐祸。 那人果然不负宁姝所望,悠哉悠哉的抬起手中弹弓,轻轻一拉,又是一颗石子飞出。 这次的力道明显比击中傅廷的那次大了许多,他对准的是宁娇的膝盖,“嘭”的一声闷响,宁娇吃痛根本站不住,直接面向那人标准的跪了下去。 那人幽幽的声音传来,“本皇子就教教你何为礼数。” 皇什么子? 宁娇的神情一僵,慢慢由愤怒转为惊骇—— 皇子?他是皇子?她刚刚在教训皇子? 傅廷后悔刚刚没有及时出言问候四皇子,才会让宁娇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他跨出一步挡在了宁娇的身前,拱手对四皇子问安:“见过四殿下。” 宁姝也在原地福身:“见过四殿下。” 四皇子眸中闪烁了一瞬的戾气立即消失,含笑冲二人道:“二人既然是熟人,便不必多礼了。” 宁娇还在震惊之中没回过神来。 怎么会是四皇子?她惹到的人是四皇子? 她没见过四皇子本尊,但他正得圣宠,想不知道都难。 这下完了,四皇子杀了她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她的冷汗已经浸湿了里衣,身子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还有,宁姝怎么会认识四皇子的? 她在四皇子出现的那一刻为何不出言提醒? 宁娇意识逐渐回笼,侧头看了一眼宁姝。 待见到她满脸平静的神色后,后槽牙咬得更紧了。 宁姝她是故意的! 第69章 殿下逾越了 四皇子的眼睛跟毒蛇一般,阴冷的盯着宁娇,盯得她毛骨悚然。 “宁姑娘,这位是你的丫鬟?” 宁姝摇头,“这是我庶妹。” 丫鬟!庶妹! 每一个字眼都在刺激宁娇的神经。 在这一刻,她对宁姝的痛恨已经升华到了极点。 四皇子眸色深沉,舌尖舔了舔薄唇,刚欲开口,傅廷出言道:“四皇子,宁娇姑娘常年居在后宅,不认得四皇子尊驾也情有可原。还望四皇子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一介女流一般见识。” 傅廷是长公主的外孙,四皇子按照辈分上来说就是他的表舅。 二人年龄相差无几,就算平日说不上几句话,大小宫宴上碰见的次数也不少。 他相信这个面子四皇子还是能给的。 宁姝早就看到宁娇微微颤抖的身子了。 吓一吓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附和傅廷的话点头道:“都是臣女没有为妹妹引荐,才让妹妹惹得四殿下不快,还望四殿下不要记在心上。” “哦?”四皇子眉梢一挑,毒蛇一般的冷眸带有侵略性的占有欲望向宁姝顷刻,忽而笑了。 他懒散的抬手挥了挥,“罢了,既然宁姑娘都求情了,那我再追究就显得小人之心了。” 宁娇如释重负舒出的气,又因为四皇子的一番话给弄浑浊了。 明明是傅公子先为她求的情,功劳怎么就算到宁姝身上了? 她强忍下心里的不甘,唯唯诺诺的道:“臣女谢过四殿下。” “好了,你们下去,我有话与宁姑娘单独说。” 傅廷对四皇子的了解还没到极致的程度,可四皇子表现出来的神色—— 他垂下了眼眸,拉着宁娇恭敬的退了下去。 宁娇在临走之前,壮胆瞥了一眼四皇子,要把他的面容记下来。 这一看不要紧,方才见到的阴戾的眼眸消失不见了,阴柔的面容上噙着亲和的笑意,薄唇小心翼翼的开合,好像他生怕说重了那句话就会吓到宁姝似的。 “宁姑娘,好久不见——” 宁娇还想再听点二人的对话,手臂一紧,被傅廷拉快了脚步。 “傅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宁姝不在,她撮合两人的目的便达不成了,此时对着傅廷当然也不似之前那么虚伪讨好了。 “宁娇姑娘,不该知道的事情最好收起自己的好奇心。” 傅廷加快了脚步,他内心也泛着嘀咕,宁娇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那点把她当成妹妹的心思在瞬间灰飞烟灭了—— “四殿下有事找臣女?” 四周来上香的人很多,宁姝面色坦然的立在原地,因为她知道四皇子多少还是要顾忌人言的。 四皇子随手丢掉了手中的弹弓,拿出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指,淡然一笑:“没事,只是远远就瞧见了宁姑娘对我那子侄爱理不理的,做为朋友,自当是要出来为宁姑娘解围了。” 将手指擦拭到微微泛红,四皇子丢掉了那方帕子,抬眸冲宁姝邪魅一笑,“你说是?宁姑娘?” 他狎昵的目光在每次见面的时候都会更加放肆。 宁姝讨厌他这副亲昵的态度,后退了一步福身道:“四殿下误会了,傅公子一表人才,饱读诗书,我还有很多想求问的。” “哦?那是我好心办了坏事?” 四皇子早就看见了宁姝几人。 在大空寺这种公然的场合,适龄男女能堂堂正正的一同散步,只有家中长辈授意的相亲还会如此。 当时的他极度恼火,只想尽快拆散宁姝与傅廷的距离。 刚走近几人,就发现傅廷伸出手去拉宁姝,身体的反应比脑子还快,对准了傅廷的腕心就射了过去。 那一刻,他察觉到了想要得到宁姝的欲望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宁姝默默点头,想要让四皇子彻底断了没羞没臊的念头,直言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母有心让我在她定下之前看看对方人品如何,我应该开心才是。四殿下,确实逾越了。” 四皇子绷着一张脸,脸上的笑容再也装不住了。 公然在他的面前反驳他的话,还指责他逾越干扰到她的亲事。 他当时想立即把人带走,关到自己的别院去好好折磨。 他一定是疯了。 良久,他才轻笑出声。 “我竟不知宁姑娘喜欢的是子侄那种清秀的男儿。” 宁姝眸色淡淡:“喜不喜欢都与四殿下无关。” 她不想惹毛四皇子,但有些话再不说清楚,日后再相见可能双方都会很难收场。 “四殿下人中龙凤,自当不知晓臣女的处境。” 身为世家贵女,宁家处在权力不高不低的尴尬线上,世族联姻在所难免。 想到这里,宁姝才猛然惊醒。 对啊,她将来的归宿未必是大权大贵,但也会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而她身上的秘密繁多,就单说隐瞒非清白之身,恐怕都能让宁家一落千丈。 不行,这事好回去重新做考虑了。 宁姝的面色在瞬间变了又变,四皇子认为她不像一般女子会任由家人摆布未来,还当她是在认真考虑傅廷,眸色深意凛然。 “臣女先告退了。” 宁姝迫不及待想要回府,婚事的事要从长计议,可她还没想好应对宁父宁母的说辞。 四皇子双眼半眯着宁姝步履匆匆的背影,唇角硬生生的扯出一个弧度,“有趣。” 宁夫人一听四皇子将宁姝扣下了,心急如焚,不管不顾的就冲了出来。 当年的事她知晓一二,害得宁家被贬的真正元凶很有可能就是四皇子。 他扣住了宁姝,宁夫人根本没往不该想的地方想,只当四皇子对宁家重回京都耿耿于怀,借机伤害宁姝。 宁娇也不敢多话。 她看出了四皇子对待宁姝的眼神中或多或少有着亲近的意味。 但要她编排宁姝和傅廷可以,背后议论四皇子——想起他如毒蛇一般的冷眸,宁娇不禁打了个寒颤。 宁夫人刚走出偏堂的门,远远就瞧见了宁姝小跑的身影。 而她的身后,空无一人。 待宁姝走近了后,担忧的询问着:“你怎么样?” 宁姝捏了捏宁夫人的手,“母亲,我们先回家再说。” 第70章 两条消息 傅廷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重现四皇子对待宁姝的态度,最终开口对华阳郡主说道:“母亲,您之前不是还提过户部尚书家的姑娘吗?” 华阳郡主不明所以的点点头,“是啊,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见见呢,就遇见了京都的新贵嘛。” “就她,明日母亲就去户部尚书家提亲。” 华阳郡主呆滞了一瞬,“什么?这么快?是对宁家姑娘不满意吗?” 华阳郡主也是深宫长大的人,见多了世间百态,对儿子忽然的决定诧异之余好像也明白了几分。 她敛起了激动的口吻,压低了声音问向傅廷,“你跟娘说,是不是刚才发生了什么?” “母亲。”傅廷正了正身子,幽幽的道:“就按照我说的做,多了母亲也不要问。此事宜早不宜迟,明日就去提亲。” 如若不然,永安伯爵府可能就要遭殃了—— 宁娇外表平静的如秋日深潭。 直到回到自己的小院,关上房门后,她的双腿忽然一软靠着门板蹲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就这样了?” 周姨娘惊讶的上前拉起宁娇,“是不是她欺负你了?” 宁娇俏脸惨白,站都站不稳了,全身的重量都倚在周姨娘的身上,声音低缓又尖锐,“姨娘,我、我怕。” “快给姨娘说说发生了什么?” 周姨娘心里一惊,单纯的认为是宁姝给宁娇使了绊子,面色微冷的道:“不怕,有姨娘在,你父亲也在!他不会冷眼旁观你被她们欺负的。” “不是。” 宁娇被周姨娘搀扶到椅子上坐下,红着眼眶,两眼发直的看着前方,简直不敢相信刚刚所经历的一切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我,好像招惹到四皇子了。” “什么?”周姨娘惊呼出声。 这下就是找来宁正杰恐怕也无济于事! 宁娇两行清泪瞬间滑落,仰着头面向身前的周姨娘,“我不知道他是四皇子,我真不是有意的啊——” 回想起四皇子阴冷的斥责她不懂礼数,宁娇就头皮发麻。 当时在场的又不止他们二人,还有宁姝和傅廷。 此事若是传了出去,日后她在京都该如何自处?! 周姨娘心疼的抱住宁娇,她也慌了,但她不能丧气。 “不怕不怕,你先稳定一下清楚,给姨娘细细说明到底怎么回事。” 宁娇哭得更凶了。 呜咽着把事情大致说清楚后,她的心反倒平静了些许。 “姨娘,当时四皇子的眼神很可怕,好像要吃人一样——” “你说,她对待四皇子的时候还不如对待傅公子的时候亲切?”周姨娘稳住忽上忽下的心跳,尽量冷静的与宁娇分析着。 宁娇埋头在她的怀里,点了点头。 “何止是不亲切,好像杀父仇人一样。” 周姨娘歪着脑袋犯嘀咕,“这就更奇怪了。” 按理说宁家能攀附上四皇子,应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宁姝她竟然神色冷淡还排斥? 想想宁姝的为人,从小不喜欢争什么还少言寡语的,周姨娘灵光一闪,想到了以宁夫人和宁姝的性子想找个如傅廷那样稳当的人家也不是不可能。 “那四皇子,你瞧着怎么样?” 宁娇想也不想就答:“我看他很中意宁姝。” 对她的时候阴狠可怖,对待宁姝的时候又眸带亲和。 这不是中意是怎么? 思及此,宁娇那股消散了不多时的妒气又涌上心头。 凭什么?凭什么连四皇子这样尊贵的人都要多看她一眼! 差别悬殊的对待二人,更让宁娇悲从中来,“姨娘,她到底哪里好啊?” “你冷静点。”周姨娘皱着眉头,“姨娘培养你这么久了,最主要的一点你忘记了?” “是忍耐,我没忘记。可我不服!”宁娇声音有些歇斯底里。 周姨娘慌乱的捂住她的嘴,看了一眼门外道:“姨娘白教你了!这才哪到哪你便如此疯狂?她被封为县主,四殿下多瞧她一眼你便伤心?” 周姨娘松开了手,恨铁不成钢的道:“这不是八字还没一撇呢吗?你听姨娘的,再忍耐些时日,姨娘记得每逢三伏天,陛下都会带领一些大臣去行宫避暑。那时候才是你的机会!” “可、可我是庶女,我能去得吗?” 宁姝的眼底有期盼一闪而过。 行宫避暑,那谢云烬肯定会在的? “曾经你父亲还是司郎中的时候,哪次有好事出门没带上你?再说了,宁府就你们两个姑娘,不带你带谁?” 周姨娘笃定的语气仿佛是颗救心丸一样落进了宁娇的心里。 她犹犹豫豫的点着头,心里忽地生出了一个骇人的想法。 “姨娘,你身上还有银子吗?” 见女儿终于平静了,周姨娘道:“有是有,你要做什么?” 宁娇唾弃的道:“我的衣裳都是她给我买的,我不想穿,我想按照自己的喜好去买几身,好为去行宫做准备。” “好,姨娘这就给你取。”周姨娘看到宁娇眸中闪烁的斗志,满意的笑了。 翌日,宁姝熬了一整夜,也没想出个对策来搪塞宁父宁母。 两个消息却不期而至。 一个是永安伯爵府大张旗鼓的踏入户部尚书家的门,走的时候华阳郡主满面红光,看来两家的姻亲算是定下了。 另一个则是—— 宁家嫡女于大空寺巧遇四皇子。 二人单独会面,仿若神仙眷侣一般站在一起谈笑风生。 宁姝皱着眉心,将手中的纸张揉成一团扔了出去。 令一处,四皇子津津有味的读着纸张上的字,嘴角勾起了阴鸷的弧度。 “傻子也有办好事的时候啊。” 小太监恭敬的回问道:“要去解决吗?” 四皇子抬手,“不必。” 幕后之人自以为做的很隐秘,殊不知四皇子在京都里,想要调查出这阵风是从哪里刮出来的易如反掌。 他笑了笑,“我倒要看看他还坐不坐得住。” 小太监不知道四皇子口中的他是谁,他也不想知道。 既然没有吩咐,他便默了声,恭敬的侍立在一旁。 而还有一处庭院热闹非凡。 怀柔公主对手上的纸爱不释手,眉眼带着舒情惬意,偏头问向简怡,“别说,宁姑娘还真是四哥喜欢的类型,必要的时候我们帮上一把?” 简怡但笑不语。 在皇室面前宁家真的如蝼蚁一般,折了一个嫡女又如何? 第71章 元武的手段 宁姝只厌恶了一瞬,后来又觉得这不失为一个最佳的挡箭牌。 宁正杰和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后,自当是先问过女儿。 宁姝语气平和的阐述了一番事情经过,宁正杰听完后,眉头果然皱得更深了。 两人会面既是事实,无论宁姝如何作想,那只要四皇子方面不出来澄清,京都里的世族恐怕没人会敢娶宁姝了。 不为别的,只因四皇子将来很有可能要入主东宫的。 而四皇子,对宁姝没有感情这一点二人深信不疑。 宁姝倏然一笑,“其实我与四殿下会面的事并无遮遮掩掩,当时大空寺里很多人都应该看到。到底是不是如传闻那般‘谈笑风生’,父亲只要略施小计便能知晓。” “特别是要查查消息究竟从哪里传出的,或许父亲在暗中已经树立了敌人却不自知呢。” 宁正杰猛地一拍桌案,恍然大悟道:“不错,我这就去查查。” 回到京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宁正杰暗中也有一些自己的手段。 对于女儿的提醒他觉得很有道理,急不可耐的冲了出去。 许久不见的满面愁容又爬上了宁夫人的面颊,她只想给女儿找个人品相当的夫家,刚跨出一步,竟然就止步了。 “哎。” 宁夫人慢悠悠叹息着:“如今传出了这样的消息出来,恐怕你的亲事要往后搁置了,你也不要太过伤心。” 有正当的理由不成婚,宁姝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伤心? “母亲,这事不急,就是因为我们回到京都后所有的事情都太过迅速了,才会让别人视为眼中钉。” …… 元武匆匆忙忙赶回谢国公府,逢人便问有没有人见过谢云烬。 他是唯一知晓二人之间秘密的第三者,得知了四皇子与宁姝相谈甚欢的消息后,恨不得腰下长了四条腿,尽快的告知谢云烬。 谢云烬坐在书房里,听得下人的汇报,眸色深沉。 “派人尽快运回京都,小心走漏风声。” “是。” 那人退出书房,谢云烬陷入了沉思。 找来的证据对付蜀安侯府是绰绰有余,但对于当年贪墨案的钱数相差的还是太多了。 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那么剩下的都在哪呢——” “主子!” 元武不分轻重的喊声打破了书房内原有的宁静。 他生龙活虎的破门而入,来不及平缓呼吸,直接禀道:“主子不好了,宁姑娘和四皇子传出绯闻了!” 谢云烬:…… “是不是在我身边做护卫太闲了?如今你也如后宅夫人一般喜欢些没根没据的闲话家常了?” 谢云烬很少散发出冷意,元武打了个激灵,请罪道:“是属下唐突了。不过宁姑娘她——” “她现在人在哪?” “宁府啊。” “那不就成了?”谢云烬头疼的看着元武,“人既然还在府中,就不是你我能操心的事。更何况宁姑娘与四皇子究竟如何,与你何干?” “可——”元武想提丽水城的事,他早就一厢情愿的把宁姝内定成未来的主子夫人了。 一记阴冷的目光飘来,他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发一言。 “你近日不用回府了,去那边盯着点。” 谢云烬轻飘飘的吩咐道。 早在元武进来之前,他就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 故而心情莫名烦躁,对待平时很纵容的元武也展现了怒容。 元武听前半句的时候心跳漏了半拍,还当谢云烬要赶他出府。 听完了后半句,元武放心的垂下头,露出了会心的姨母笑来。 “属下遵命。” 元武怎么也没想到,这场保护未来少夫人的任务居然平淡的度过了三日,也没遇见任何威胁。 反倒是趴在屋檐上的他,被蚊虫叮咬了不少的包。 不过有一个消息倒是值得一提。 原来在背后编排宁姑娘与四皇子有染的人竟是宁姑娘的庶妹。 这个真相他是“偶然”路过宁娇房顶上时得知的。 周姨娘生了好大的气,勒令宁娇不得出门。 元武在先告知谢云烬还是先告知宁姝之间犹豫,忽然灵机一动,寻摸出了第三条出路。 不出门就以为能息事宁人了? 果不其然,在元武一阵坏笑过后的翌日,京都里又传出了一个澄清的消息来。 多名乞丐沿街乞讨,边乞讨边找人。 据说前几日有位姑娘找到他们,让他们在京都里散出四皇子与宁姑娘的消息。 还说先付一半的定金,另一半待事成之后再说。 如今这件事在整个京都闹得沸沸扬扬,远超出了乞丐们的想象。 乞丐们倒不是惦记那剩下的酬劳,而是觉得此事有辱了四皇子的名声,这个锅,他们不想背,势必要找到那名造谣的姑娘。 有商贩便问了,“那姑娘什么样啊?” 乞丐们摇头,“她来的时候头带幂篱,整张脸都包裹的严严实实。” “那你们要去哪找?” 乞丐们胸有成竹,“但她的声音我们终生难忘,是最好听的声音,我们肯定能找到她的。” 乞丐们在京都是最低阶的存在,但他们的数量却不容小觑。 仅仅不到半日的时间,整个京城的风向又变了。 都在找一位拥有天籁嗓音的姑娘。 宁姝坐在房中嗤笑一声,“原来是她啊——” 不止她能察觉到是宁娇的手笔,宁正杰也告了半日的假,急急回府,直奔宁娇的小院而去。 “把那个逆女给我叫出来!” 宁正杰走入院中,不分青红皂白的呼喊宁娇。 宁娇缩在周姨娘的怀里,阵阵发抖,“姨娘,怎么办?父亲会不会又要把我们赶出去了?” 周姨娘又气又心疼的抱着宁娇,“你说说你,偏不听姨娘的话,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满意了?” “姨娘,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知道错了,快救救我,我不想再回城南的巷子里了——” “哎。”周姨娘双眼微眯,门外宁正杰还在拍门板,她凑到宁娇的耳边小声嘀咕几句后躺回了榻上。 宁娇狐疑的看着周姨娘,“这样说就行吗?” 周姨娘用眼神示意她此招可行,摆了摆手让她去开门,自己则盖着盖子装睡着。 “舍得开门了?” 宁正杰阴沉着脸,声音不怒自威。 “这两年你姨娘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在背后编排皇子、编排嫡姐?” 第72章 因祸得福 宁正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调查了多日的真相竟在自己的家中。 宁娇被宁正杰的吼声惊得红了眼眶,她软糯糯的目光粘在宁正杰的身上,莲步轻移,走到他的身前拉住了他的手,“父亲,您在说什么?” “说什么你心里清楚!”宁正杰一甩衣袖,避开了宁娇伸来的手。 宁娇脑海中快速过滤了一番周姨娘的话,吞吞吐吐的道:“可是姐姐与四皇子的事?” “哼!”宁正杰怒目看向宁娇,“小小年纪就学会在背后说三道四,我宁府可容不下你此等做派的人了。” “不是的父亲。”宁娇面露恰到好处的惊骇,跪在宁正杰身前,泣不成声的解释。 “当日我在大空寺见四皇子对姐姐颇为有意,姐姐亦是欲拒还迎的,而且四皇子他——是,我是有私心,可我也是想姐姐能找到个上好的夫君,才会如此的。” 四皇子的身份在祁国,真如凤毛麟角般的存在了。 能嫁给四皇子做正妃,将来很有可能便是皇后。 宁娇转移事情的重心,把缘由说成想沾未来皇后的光,如此一来,倒也说得过去。 毕竟对于四皇子和宁家之间的秘密,她是毫不知情的。 宁正杰不想与四皇子有任何瓜葛,他怒气依旧,“你姐姐的婚事何时由你来操心了?” “我也不想的啊!”宁娇反驳道:“这些年来我受些苦也就罢了,而姐姐性情内敛,她心里的苦从不会表现出来,父亲又知晓几分?作为妹妹,想看到姐姐站在万人之上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有什么错?” 宁娇目光充满了凄楚,不断的重复着:“有什么错啊?我只想姐姐好而已——” 宁正杰的神情开始有了松动。 周姨娘如何疼爱小女儿,他都看在眼中。而卷走宁府的钱财在京城里说不上纸醉金迷,但衣食无忧还是绰绰有余。 至于大女儿,在边境小城起早贪黑的帮助宁昭收拾药材,偶尔还要看铺子跑个腿。 两年来,从未说过一句怨言。 确实有些苦了。 在他看来,宁娇从小就喜欢跟在宁姝的身后,处处为宁姝着想,她出于爱护姐姐的心理,想要姐姐嫁给未来的东宫之主,好像还真的挑不出毛病。 “咳咳——” 见宁正杰一时无言,周姨娘在榻上虚弱的轻咳了两声。 她极为缓慢的睁开双眼,好似对父女之间的谈话毫不知情,满目含情的看向宁正杰,两行清泪瞬间涌出。 “老、老爷?”周姨娘勉强起身,不可置信的揉了揉双眼,“我是不是在做梦啊?老爷您来看我了?” 也不知是吓得还是替宁娇愁的,此刻的周姨娘面色惨白,毫无血色。 “真的是老爷?” 宁正杰被她娇弱的声音刺得心里隐隐作痛。 不可否认,周姨娘在他的心里还是占有一席之地的。 遥想当年,初识周姨娘的时候他还是屡屡落榜的士子。 丈人是当朝炙手可热的太医院院首,整个何家都不看好他这个学无前途的女婿。 那种明里暗里传来的白眼逼得他不想回府,不想面对正室夫人。 连连出府酗酒。 好巧不巧,这时在街上遇见一名闲逛的女子,看着很是眼熟,她漠然凄楚的神情让他觉得他们的处境必定是一样的。 鬼使神差的,宁正杰上前与周姨娘说了第一句话。 一番交流下来,才想起为何眼熟。 周姨娘在这条街上已经闲逛了多日了。 而这条街正是宁正杰每日去私塾的必经之路。 也得知了原来周姨娘是来京都投奔亲戚,一连多日苦寻无果,身上的盘缠也所剩无几,这才漫无目的的踩着这条街上的每一砖,每一石。 那时的周姨娘年轻貌美不说,还柔柔弱弱的,好像风一吹就能将人给刮飞一样。 宁正杰觉得他的未来也像是在风雨中飘摇的无根野草,忽然对眼前的女子感同身受起来。 之后,顺理成章的纳了周姨娘为妾室,也就是在那一年,宁正杰中了探花。 自然而然的,宁正杰把周姨娘当成了自己的福星,一直倍加宠爱。 直到—— “你好些了没?” 宁正杰面对柔弱无骨的周姨娘,终究是不忍说一句重话。 周姨娘抿唇、强笑、忍泪。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那模样委屈极了。 她垂下眸子,有气无力的摇着头,“我很好,不劳烦老爷费心了。” 怎么看都不像很好的样子,宁正杰犹豫了一番要不要上前,宁娇又出言道:“父亲,大夫已经为姨娘看过了,可是他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姨娘的身子——越来越清瘦了。” 周姨娘适时的狠狠咳着,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被她咳出来一般。 “你胡说什么,怎么可以给老爷添乱!” 她一手支在床榻边缘,一手捂着嘴,冲宁正杰微微施礼,“老爷放心,待我能走动了,定然会马上离开宁府的。” 宁娇哭着道:“父亲,大夫说姨娘的病情一直不好,都是因为思虑过重,这样的姨娘出了宁府恐怕连一日都活不下去啊——” “够了!”宁正杰被母女二人吵得已然忘记了最开始来的目的,他收回目光,抬手止住哭哭啼啼的二人,道:“病了就好生歇着,宁府又不是养不起一个人。若这里太狭小,叫夫人在给你开个院落便是。” 垂头的周姨娘眼神中有一抹得逞的笑意闪过,随即她呆愣的抬起头,微张着嘴,“老爷是说,是说?” 宁娇欣喜若狂,原来因祸得福的喜悦居然这般美妙。 她雀跃的蹦起身挽住宁正杰的胳膊,“父亲您说真的?姨娘可以留下来了?” “还有你!”宁正杰转移话题,算是默认了周姨娘去留的问题。 “日后不可轻举妄动,要本本分分!皇子你也敢胡说,小心四殿下找上门来。” 宁娇怯懦的缩了缩脖子,“我再也不敢了,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知道就好。”宁正杰瞥了一眼榻上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的周姨娘,随后拂袖而去。 出了宁娇的小院,宁正杰停下脚步长舒口气,眉头又皱了起来。 该如何与夫人和姝儿解释呢—— 第73章 雨天避暑? 宁夫人其实早有预料,所以宁正杰的决定在她这里并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只不过宁娇有些让她意外。 宁姝神色淡淡的喝着茶,漫不经心的问向宁夫人,“她真是这么说的?” 宁夫人揉着太阳穴,“其实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想想昔日里她总是向着你,能做出这种举动来也不是不可能。” 宁姝在心中冷笑。 表面上,宁娇对她这个姐姐着实很亲昵。 “留下就留下,母亲一个人伺候父亲也是很辛苦的。” 只要周姨娘不作妖,宁姝也很乐得见到府中热闹。 宁夫人轻嗯了声,“明日你要去城外行宫?” “是。”宁姝眸光闪了闪,“怀柔公主邀约,不得不去啊。” 宁夫人顺着敞开的窗子看了眼屋外的天空,“可是我瞧着今夜就能下雨,明日还有必要避暑吗?” 宁姝唇角勾起一个让人不解的弧度,“谁知道呢?!” …… 正如宁夫人所预期,翌日狂风大作、暴雨磅礴。 雨滴肆意拍打在树枝上,绿叶被无情的狂风所席卷。 霜儿关上了房门,阻隔去屋外瘆人的风雨声,询问宁姝:“姑娘,这么大的雨可以不用去了?哪怕等明日雨小了些也成啊?” 刚关好的房门又被龙善推了开,她面色不虞的走了进来。 “姑娘,公主派人来了。” 宁姝眉梢一挑,“看来今日不去是不行了。” “可这么大的雨——”霜儿还是觉得不要出门的好。 宁姝起身整理着裙摆,“无妨,都找上门来了,不去的话就是目无皇室。” 怀柔公主真会选好日子。 这么大的雨天还派人来接应,宁姝更加确定了此行必然不会轻松。 简怡冒着大雨站在宁府门前,伞骨都被狂风吹折了两根,但她的身板依旧挺得笔直。 直到宁姝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才微微躬身:“奴婢简怡见过县主。” 宁姝福身,“简怡姑姑多礼了,还以为这么大的雨会扫了公主的雅兴呢。” 简怡神色如常,“既是与县主约定好的,公主怎会言而无信?” 宁姝大有深意的笑了笑,登上了简怡身后的马车。 龙善跟在其后,却被简怡拦手挡住了动作。 “马车是公主的座驾,我等奴婢还是不要弄脏了的好。” 龙善微怔,“那奴婢该如何去往行宫?” 简怡惊讶的望了望宁府内院,“宁府没有马车的吗?” 龙善:“……烦请简怡姑姑稍等,奴婢这便去叫马车来。” “姑娘,公主的马车是不等人的。”简怡意有所指,“行宫就在城外十里,姑娘慢着来便是。”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望着她登上另一辆小马车的身影,龙善气笑了。 以为这样就能难倒她? 宁姝掀开车帘,视线被雨幕割裂,远远冲龙善微微点头。 龙善也不着痕迹的微微颔首,随后回了院落。 公主的马车奢华又精致,车帘上镶配的珠宝随着马车的颠簸叮当作响。 宁姝坐在马车里,在淅沥沥的雨声陪同下,直到夜幕降临,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这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空气里扑腾着新土的气味。 宁姝在简怡的指引下下了马车,仰头看了眼坐落于骊山脚下的皇家行宫,背后山间风声呼啸。 “县主一路劳累了,行宫里有温泉汤池,可以洗去县主的一身疲劳。” 简怡在前指引,带着宁姝穿梭在行宫的回廊曲榭中。 她进来之前,特地看了眼来时的路,那个叫龙善的丫鬟果然没跟住。 简怡满意的笑了笑,道:“县主是先吃晚饭还是先泡汤池?” “先去拜见公主。”宁姝淡漠的答道。 “今日雨势太大,公主金枝玉叶不好冒雨走山路。所以——今日公主没来。” 简怡的笑容真诚,真诚到宁姝都以为这是理所应当的,根本不值得对她有所歉意。 怀柔公主既然没来,那好戏应该不会开始。 宁姝如释重负的轻叹口气,看来今夜是安全的。 “既如此,劳烦简怡姑姑带我去汤池。” 皇家行宫,能享受的不止汤池。 这里还有校场,有猎场,而且地处骊山风水龙眼处,这里的星辰比丽水城的还美不胜收。 宁姝浸身在露天的温泉汤池里,仰望着天空上的星辰,忽而转头望向身后的黑暗处,墨眸漫上了冷意。 “谁?” “县主?需要奴婢进去侍候吗?” 汤池由竹排阻隔,另一面由简怡安排的宫女听见宁姝的声音,试探性的问道。 询问的口气很是尊敬,用眼睛看的话,那名宫女却是躺椅在椅子上吃着瓜果呢。 “不必。” 宁姝的声音传来,宫女慵懒的剥了颗葡萄放入口中后,才慢悠悠答道:“好,奴婢就在这候着,县主有需要随时唤奴婢便是。” 话罢,又伸手摘了颗为宁姝准备的葡萄,用仅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呲:“还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 宁姝猫在汤池里,只露出头来,用眼神示意面前的人转过身去。 谢云烬耸了耸肩,无奈转身。 宁姝立即抓起了池边的衣裳穿好,走到谢云烬身后小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龙善姑娘说你找我?”谢云烬眨了眨桃花目,泛起的波光比月色还要温柔。 宁姝挑眉,“龙善说的?” 二人分别前,心意相通,示意龙善去找谢云烬借元武护卫,以防不备之需。 谁知道龙善请来的是谢云烬? 谢云烬温和一笑,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宁姝。 刚找到汤池,就被宁姝发现了。 他不知道宁姝对危险的感知竟如此敏锐? “元武被我派去做别的任务,不方便来。” 所以他来了? 宁姝墨黑的长发散在背后,几缕发丝上还在滴着水滴,紧了紧衣衫的领口,淡淡道:“怀柔公主强召我来行宫,我怕此行有危险,才不得已向大人求助。” “嗯,我知道。”谢云烬压低了声音,“也许真正的源头还是因为我,所以我来,宁姑娘不必有所歉意。” “可是怀柔公主并未来,今夜恐怕是要谢大人白走这一遭了。” “无妨,明日恰逢明日休沐,今夜住在行宫也不失为一大幸事——” 京都里,元武拿着告假的文书站在首辅大人的府宅门前,不停的打着喷嚏。 府门里不断传来怒喝,“又告假!他什么时候成了病秧子了?” 元武:…… 第74章 公主驾到 宁姝跟在宫女身后回到寝殿,借口赶路乏累想早些休息,便把宫女支开了。 熄了灯,静坐在椅子上等待片刻,窗外果然传来了谢云烬轻叩窗棂的声音。 赶忙过去打开窗子,让谢云烬翻了进来。 “又是以这种方式相见,宁姑娘不会介意?” 宁姝:…… 说介意有用吗? “我瞧着怀柔公主心悦与你,为了祁国女子的生命安危,不如大人做做驸马?” 怀柔公主要使什么招数她尚且不懂,但针对她的原因心里可是跟明镜似的。 这一切,还要“功”归于谢云烬。 谢云烬摸了摸鼻子,黑暗的房间里宁姝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 “宁姑娘有所不知,暂不提怀柔公主此人如何,就以我姨母是皇后娘娘而怀柔公主的母妃是莲妃娘娘这一身份来说,此生我与她注定形同陌路。” “所以若怀柔公主不是公主,此事还是有待研究的?”宁姝没发现自己的话有什么异样。 谢云烬却在黑暗中不由勾唇笑了笑,“多谢宁姑娘关心。” 宁姝耳根子一热,避开了这个话题。 “明天才是真正的战场,谢大人不如早些休息。” 谢云烬点头应好。 宁姝只看到一抹黑影朝床榻方向移去。 “你要睡这里?” “不然呢?” 谢云烬停下脚步,疑惑的看向宁姝,“只有这里才是最安全的,我若睡在别处,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宁姝无语的望着他模糊的身影,“你不是——武功很高吗?” “武功高就不会被人发现了?”谢云烬反问。 宁姝咬了咬牙,先他一步去床榻上抱起了一床被子到房中的长椅上铺好。 行……好歹他也是为她而来,就让他睡榻。 谢云烬眼底闪过一抹狡黠,迅速的被黑暗所吞没。 一床一椅传出了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没过多久,又是二人均匀的呼吸声。 她以为他睡了,侧身躺在长椅上,枕着自己的手臂,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却眸光闪烁的望着长椅上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夜无话。 翌日雨过天晴,山林里传来雀鸟的啼鸣声,吵醒了熟睡的宁姝。 她慌忙转身寻找谢云烬的身影,才发现自己竟躺在床榻上。 而谢云烬,正坐在长椅上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书。 他目不斜视,优雅的翻了一页书后,淡淡问道:“醒了?” 宁姝低头看自己衣衫完好,遂才缓缓点头,“我怎么在榻上?” “你不记得了?”谢云烬目光抬了抬,看向宁姝。 宁姝摇头。 谢云烬垂下眸子,“夜半时分你忽然起身上了床榻——” “不可能!”宁姝听出了他话中的戏弄之意,神情冷了下来。 谢云烬讶然,“难不成是我抱宁姑娘上的床榻?” 宁姝:…… “县主,要用早膳吗?” 门外宫女适时的敲门,打破了宁姝的遐想。 她确实在怀疑是谢云烬捣的鬼。 谢云烬在听到闷响的那一瞬,立即站起纵身一跃,跳到了头顶的房梁上。 宁姝适才去开门,“送到房间里来。” 宫女也正有此意,听到想听到的回答后,宫女含笑离开了。 不多时,宫女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见她布好菜后,宁姝问道:“公主殿下今日会来吗?” 宫女毕恭毕敬,“回县主,据简怡姑姑说公主清晨就启程了。今日天气大好,想必公主很快就会到了。” 宁姝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 “好,知道了。” 关上房门,谢云烬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懒散的坐在椅子上,吃着早膳。 宁姝皱着眉头坐在他的对面,昨晚就没吃什么东西,现在着实饿了。 房间内又静寂了下来,只剩下二人的咀嚼声。 那一幅画面,像极了成婚多年的夫妻在共用早膳的情景—— 过了午时,怀柔公主终于驾到。 宁姝出门相迎,心里却惦记着谢云烬藏身在她的寝殿里,会不会被人发现。 “参见怀柔公主。”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怀柔公主在见到宁姝的那一刻,竟温婉的冲她笑了。 “宁姐姐不必多礼。” 宁——姐姐? 宁姝怔了一怔。 公主突发的转变让她猝不及防。 那丝不妙的预感愈加的强烈了。 怀柔公主见宁姝有些“受宠若惊”,忙解释着:“宁姐姐虚长我一岁,我叫姐姐不会太过失礼?” 宁姝从无语中回过神,“公主见外了。” “姐姐不介意就好。”怀柔公主上前亲热的挽住了宁姝的胳膊,边朝主殿走着边冲简怡吩咐:“快,准备宴席。” 简怡含笑躬身:“是。” 宁姝预设了许多见到怀柔公主后的场面,有撕破脸的,有被公主刁难的—— 唯独没有公主向她示好的。 在她踟蹰之际,人已经被怀柔公主半拉半拽的带入了主殿。 殿内恢弘大气,却处处透露着阴谋诡计的气息。 宁姝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两人刚一落座,数十名宫女便端着各色玉盘珍馐踏着莲步进入殿中。 怀柔公主还吩咐人上了酒,她不好意思的笑着:“宁姐姐,在宫中的时候母妃不允许我喝酒,今日之事还希望姐姐不要告知他人。” 宁姝还能说什么?只能默默颔首。 “来,我们不醉不归。” 美味佳肴还没吃上一口,怀柔公主竟端起了酒杯,冲宁姝道。 这么明显?! 宁姝怀疑酒里有猫腻,放在鼻下闻了闻,却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酒里没问题,是上好的宫廷玉液。 如此一来,更让宁姝看不懂公主了。 酒过三巡,怀柔公主的状态尚佳,而宁姝却露出了一丝微醺的神态。 她的脸颊抹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身子也不受控制的晃悠着。 “公主,我可能不能再喝了——” 怀柔公主不动声色的向简怡投去了询问的目光,简怡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怀柔公主面上的笑意更浓了。 “没想到姐姐竟如此不胜酒力,来人,送宁姐姐回宁府。” 回宁府? 宁姝醉态下的眸子沉了沉,这就送她走了?莫不是在山路上设了埋伏? 第75章 那你不早说? 宁姝已经离去两个时辰了。 谢云烬在房中略感焦急的踱着步子,把心一横,走出了寝殿。 避开宫女太监们的耳目,谢云烬走走停停,寻向行宫主殿。 就在这时,前方两名宫女踏着碎步亟亟而来。 谢云烬连忙躲向一旁的拐角,那两名宫女在与他一墙之隔的路上匆匆而过。 “快,四殿下还在沐浴,要来不及了。” “应该来得及?是简怡姑姑亲自送宁姑娘的,简怡姑姑做事很有分寸,必然不会让人跑了的。” “闭嘴!做好你的事!” 先头说话的宫女左顾右盼了一眼,见无人,又道:“行宫里虽都是公主殿下的人,但也不能乱了分寸。” “是——” 谢云烬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眸色沉了又沉。 怀柔公主到底要做什么,他大抵已经有了答案。 …… 宁姝单手揉着太阳穴,缓缓跟在简怡的身后,没走出几步扶着墙停下了脚步。 “简怡姑姑,我能先回寝殿休息一会吗?” 简怡笑道:“公主的马车极为舒适,县主可以在回程的路上休息。” “可我还有东西遗落在寝殿了。”宁姝想回寝殿通知谢云烬一声,简怡却百般阻拦。 “县主,公主的吩咐奴婢不敢忤逆。”她抬头看了眼天色,“此时出发天黑之前还能赶到京都,若再晚了,奴婢担心县主会有危险。” 她神色恭敬之中带着些许急促,见还没到约定好的地点,略显不耐的拉住宁姝的小臂向前赶去。 “简怡姑姑?”宁姝现在是醉人,身子沉是理所当然。 她故意与简怡拉扯,不解的问道:“来得急也就罢了,回去竟也这般着急啊?” 简怡只当她醉了,加大了手中的力度,对她的话不理不睬。 宁姝在她身后皱着眉头,望着前方并不熟悉的宫墙,非常确定这里不是出行宫的方向。 而距离她所在的寝殿也是恰巧相反。 正思忖间,简怡拉着她刚转过一个交叉路口,宁姝眼角余光一闪,借着简怡的力度快速向前踉跄了一步。 仅这一步,就躲开了转弯处一名宫女泼来的牛乳。 宫女还没看清眼前的情形,战战兢兢的跪了下去。 “简怡姑姑饶命,奴婢是奉公主之命取来牛乳,没看清路,竟然波脏了县主的衣裳——” 她边说着边抬头,却发现简怡的面色冷如寒霜。 大碗的牛乳都被宁姝躲了过去,只有几滴溅到了袖口处。 反观简怡的身上—— 宫女是真的慌了。 “简怡姑姑饶命啊!奴婢不是有心的!” 简怡闭上双眼,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左右已经到了相约的地点,无论是宁姝也好她也好,都无所谓了。 “既然公主要牛乳,你还愣着作甚?还不去重新准备一碗?” 宫女连忙应声,连滚带爬的消失了。 简怡松开了抓住宁姝的手,转身笑道:“县主,奴婢看来是太着急了,不过身为公主府的掌事姑姑,这身衣裳是见不得人了。正巧县主也想休息一番,那县主就先在此处稍等奴婢片刻。” 她的口气是在阐述,而不是在询问。 宁姝醉态迷离的目光打量了一番简怡手指的那处寝殿,点了点头。 亲自将宁姝送入房内,简怡才放心离去。 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宁姝的面色倏然冷了下来。 锐利的目光看了眼屋内,一个精致的香炉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走进香炉,闻了闻,秀眉拧得更紧了。 是曼陀罗花? 怀柔公主怎么会有曼陀罗花? 而且,香炉里好像并非只有曼陀罗花粉,另一丝浓重的异味也在触动着宁姝全身的血液。 宁姝第一个反应便是去找谢云烬商议。 她走向房门一拉,“哐当”的声响在门外回荡。 果不其然,简怡在离开的时候,把房门从外上了锁。 再试了试其他的窗子,无一例外。 既然走不了,宁姝反倒不急了。 她倒要看看如此精密的安排,怀柔公主究竟是为了谁! 万象蛊在她的体内游走,有条不紊的清理着香气带给宁姝的危害。 “咔嚓。” 只过了大约半刻钟,门外终于有了动静。 宁姝迅速躺在榻上,紧闭上双眼佯装熟睡。 只听那人轻手轻脚的走到床榻身前,“心可真大。” 这声音—— 宁姝猛然睁开双眼,清澈的瞳孔里映出的竟是谢云烬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 谢云烬食指抵在唇上,“嘘,小点声。先离开这里。” 宁姝点头,正欲起身,门外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县主?”是简怡。 宁姝重新躺回榻上,谢云烬则施展轻功跃上了房梁。 简怡狐疑的看着打开了的锁,推开了房门,人却立在门外不肯踏入半步。 远远瞧见宁姝安然的躺在那里,虽有疑虑,但也放心了。 “县主?奴婢准备好了,您现在能起身吗?” 宁姝好似正在熟睡中,被人吵到心烦,皱着眉头翻了个身后,继续睡了。 简怡默不作声的盯着宁姝看了良久,随即关上房门,床上的人已经昏昏欲睡,房门锁不锁已然无用了。 确定简怡走远了,房梁上的谢云烬才飞跃下来。 宁姝不动声色的起身,指了指香炉对谢云烬道:“香有问题。” “什么问题?” 谢云烬蹲坐在房梁上太久,感觉浑身上下拘得慌,如今获了自由,浑身气血顿时上涌,舒适极了。 宁姝道:“有曼陀罗花和——” 她瞳孔猛然一缩,转头看向谢云烬,待见到他红润的面色和似火的目光时,暗叫糟糕! “快走,这香里还有浓烈的情药。” 不肖她说,谢云烬已经感受到体内奔腾的血液是如何刺激他的每一处神经了。 指尖飞快在身上封锁了几处穴位,一言难尽的看着宁姝,“那你不早说?” 宁姝抿了抿唇,下一刻,竟被人拦腰抱起,像一阵风似的飞出了房门—— 第76章 帮我…… 谢云烬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在他神志尚且清醒的时候,尽快离开行宫才是首要的。 便不顾宁姝的意愿,直接抱着她飞跃在行宫的房顶上。 正逢夕阳西下,红中带紫的霞光仿佛同谢云烬的面色融合为一体。 宁姝勾住了他的脖子,老老实实的呆在他的怀里,感受着忽而腾空跃起忽而失重降落的刺激感,一颗心里七上八下的,大脑也眩晕了起来。 干脆闭上眼睛。 手臂碰触到他脖子上的肌肤,传来灼热的温度,鼻尖还有他时不时呼出的热浪和他身上特有的沉香味,宁姝不自觉的紧了紧手上的力度。 不为别的,她只是单纯担心他药力发作后,四肢无力,把她从空中抛出—— 在过了惊心动魄的数十息后,耳畔的破风声终于停止,谢云烬把宁姝放在等候在行宫不远处的马车里,并吩咐车夫立即启程。 马车内,谢云烬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潮,他的眸色充满了温柔的怒气。 “你明知道有问题,为何不早说?” 宁姝自知理亏,但转眼一想,倘若当时简怡没有去而复返的话谢云烬吸入体内的香气可能还不至于如此。 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查看一番谢云烬的体内,如果还有转机,她可以放出万象蛊。 只好有些委屈的咬着唇道:“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谢云烬头晕乎乎的,特别是宁姝还云娇雨怯的,更像是一朵修成正果的花妖精,正勾着他最后一丝理智。 抬手掀开挡着车窗的布帘,又松了松领口处的衣衫。 呼了几吸吹进的冷风,依旧没有感到任何好转,气血反而变本加厉的刺激着他的大脑,使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反应。 最终紧咬着后槽牙,认命的探出了手。 月色朦胧,暖白的银色顺着小窗照进马车里,落在他裸露的白玉胸膛上。 宁姝眸色闪了闪,伸手轻轻探在了他的脉搏上。 她饱满的指腹带着清清凉凉的触感,碰触到他肌肤的一刹那,谢云烬大脑轰然炸响,那只手竟条件反射的反手一扣,握住了她的皓腕。 “你干什么?”宁姝警惕的向后缩了缩,想抽回手臂,但谢云烬握得实在太紧了,她根本挣脱不开。 谢云烬迷蒙的目光贪婪的落在她的脸上,拇指还来回摩挲着她皓腕上的肌肤,那滑腻的感觉,真让他爱不释手—— 他的理智尚存,也明白自己的举动是多么无耻。 但另一个欲念的声音也在脑海中不断盘旋,无论他怎样都挥之不去—— 手猛然一拉,宁姝娇小的身子吃不住他的重力,一头扑在了他的怀中。 谢云烬双手顺势环住宁姝的腰身,将脸深埋于她的颈窝,带着足以燃烧整个天地的热气,轻咬住了她的耳垂,声音软腻腻的,“帮我,我保证不会碰你。” 宁姝:!!! 方才她的指腹虽蜻蜓点水,但那一瞬间的触碰,她已经探出了他的脉象就算放出万象蛊也无济于事。 “你先放开我。” 由于被他紧紧抱住,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明显感觉到谢云烬的身子微微发颤。 无疑,是被她刺激的。 而他的手毫无松开的迹象,反而搂得更紧了。 “谢家百年簪缨世族,后嗣素来言而有信,帮我,我会负责。” 宁姝听着他有气无力的祈求,俏脸镀上了一抹红晕。 须臾间,感受到谢云烬身上越来越滚烫的热浪,她才微微叹息一声,“怎么帮?” 谢云烬搭在她背后的手顺着她的手臂缓缓摸索到了她的玉手,松开了怀抱,正视着她,嗓音沙哑到两个人都倍感不适。 “你说呢?” 他的双眼已经充斥了无底的猩红,视若珍宝的捧着她的双手,贴在他滚烫的脸上,缓缓下移,路过脖颈,途径胸膛—— 崎岖的山路里车轮碌碌,偶有山风带着野兽的嘶吼声在山间此起彼伏—— …… 行宫内,简怡在怀柔公主的耳边汇报了几句,怀柔公主面露狰狞的笑意。 “走,我们去看看!” 简怡犹豫了一瞬,“这,四皇子在内,我们奴婢进入怕是不妥?” “怕什么?”怀柔公主对四皇子虽有惧意,不过对于四皇子本人,她还是很了解的。 若对宁姝无意,他定然会以雷霆手段解决掉宁姝此人。 精心为他送上了这么一份大礼,四皇子应该感谢她才是。 怀柔公主藏不住的喜悦,步履轻快的来到刚刚宁姝所休息的寝殿。 她不做犹豫,带着简怡和众多宫女直接破门走了进去。 房间内,加了料的熏香早已燃烧殆尽。 转眼望向床榻,榻上正有两人扭曲在一起,紧紧相拥。 怀柔公主清了清嗓子,“咳,宁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边走边上前,一手撩开了阻隔视线的幔帐,看清了床上之人后,看好戏的笑容僵在脸上,之后便是见到鬼怪一般的惊叫。 “啊——” 惊叫声在整个寝殿里回荡,微凉的清风也跟在众人的身后吹来,四皇子昏昏沉沉的神志渐渐清醒。 简怡也吓得跟丢了魂似的。 但终归是宫里的老人,接受能力远在怀柔公主之上。 “都出去!快出去!” 她回神后,转身推着所有人一拥而出,迅速的离开了寝殿。 此时的四皇子,已经彻底清醒。 他单手搭在膝盖上捏了捏眉心,冷冽的目光扫了一眼怀柔公主,杀意凛然。 “这就是皇妹为我准备的惊喜?” 怀柔公主感觉房间内充斥着阴寒的冷气,她缩了缩脖子,无所适从的环看寝殿,“不是的,四皇兄你听我说,她人明明就在这里。” “不用找了!”四皇子起身穿好衣裳,“这里根本没有第三个人。” 怀柔公主的指尖都在发抖,她不敢去看床榻上的另一个人,她不敢相信她的四皇兄竟然—— “噗!” 在她垂眸神游之际,四皇子掏出了一把匕首,目光平静又阴鸷的刺向了榻上的人,传来一阵闷响。 “噗!噗!噗!” 四皇子就这样漫不经心的补着刀,那人的胸膛上已经被扎得像个漏血的筛子一样。 怀柔公主知道,这样的四皇子已是怒到极点了。 而他杀的那个人,就是近两年来整日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 第77章 嫁给他吗? 怀柔公主被吓傻了,鬼使神差的冲面无表情的四皇子跪了下去。 “四皇兄,我真没有骗你,不信你可以问问简怡,当时宁姝的确是在这间寝殿里的。” 四皇子刺出的匕首停顿在半空中,忽而一笑,手中的匕首扔在怀柔公主的身前,带血的刀刃与冰冷的地面相碰,锵锵声响震得怀柔公主一阵头晕目眩,身子还不停的发抖。 四皇子从怀中取出一方干净的锦帕,仔仔细细的擦拭着溅在手指上的血滴,声音缓慢又蕴含着无以言表的戾气。 “我知道,在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他偏着头,半垂的眸子耐心的寻找着手上的血滴,说得漫不经心却又极为享受。 怀柔公主不敢去看他,她现在只恨宁姝釜底抽薪,逃过了一劫。 “所以我、我——” 四皇子蓦然起身,将手中的锦帕随手丢出,轻盈的锦帕在空中旋转飘落,最后落在了怀柔公主的头上。 她的视线里都是锦帕上的血污,猩红一片。 耳中传来四皇子幽冷的声音,“方才进来的人都处理了。” 听到此话,怀柔公主重重的松了口气。 杀人灭口,就意味着四皇兄有意隐瞒此事。那么她也算是逃过一劫了。 …… 刚过酉时,马车终于停在了宁府门前。 宁姝闭着双眼转了转手腕,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层层香汗。 谢云烬早已穿好衣衫,面上的红潮已经褪去,欲言又止的看着宁姝。 宁姝:“我回府了。” “等一下。”谢云烬有话想说,见宁姝欲走,鬼使神差的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宁姝目露惊恐,紧贴着车壁,“你又想做什么?” 看他的面色和反应,药力应该是散了。 他若再得寸进尺,宁姝发誓不会让他好过。 谢云烬连忙松手,“不是,我有话想说——” “那你快说。”宁姝语气不善。 “我刚才说的话,你考虑一下。”谢云烬饱读诗书,第一次感到有些话说起来竟这般难以启齿。 宁姝抬眼看着谢云烬,他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再次开口:“如今你和四皇子的舆论传的得沸沸扬扬,只要四皇子不发话,整个京都里恐怕没人敢去宁家议亲。” “但是我除外。”谢云烬补上一句。 “今夜——还有里丽水城——我想你是不是该认真的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宁姝又好气又好笑的挑眉,“大人的意思是我是没人要的?” “不是。”谢云烬头疼的望着她,表情羞臊语气也羞臊,好像在邀请她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我想说的是,你总是要嫁人的,不如考虑一下谢府——” 宁姝面无表情的继续转动手腕的筋骨,“这件事我会考虑的,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嗯。”谢云烬轻柔的嗯了一声,目送她走进了宁家府门,才恍然回过神来。 他到底在羞耻什么啊? 为什么两次事后都是她云淡风轻,而他却恋恋不忘? “哼。”鼻腔里传出一声浓重的呼气声。 谢云烬不自觉的挺直了背脊,那模样就像这声哼哼能为自己壮出很多胆似的—— 宁姝的手从昨晚回来后就洗了不下十几次。 今早醒来,龙善得到的第一个吩咐便是备洗手水。 手心手背再次洗了一遍,宁姝心疼的看着自己失了清白的手,脑海中浮现起谢云烬的话来。 嫁给他吗? 她哑然失笑。 霜儿跟在宁姝身边时间尚浅,看不懂宁姝的表情到底是高兴还是失意。 “姑娘,您是有好事了?” 宁姝浅笑:“对,有好事了,我要带你们出去采买,高兴吗?” 心细如她,她早就发现龙善的胭脂快用完了。而霜儿身形矮小,府里丫鬟的衣裳于她来说有些宽大,难得今儿宁娇没来清澜阁里吵闹,她正琢磨着带两人出去逛逛。 霜儿兴奋,“太好了。” 她自从复明后,还没亲眼见到她曾经所在的街头是个什么样的风景呢。 听宁姝要带她出府,心里自然欢喜。 龙善但笑不语,出门吩咐下人准备马车。 不多时,主仆三人就来到了城东的闹市。 霜儿一会哭一会笑的神情,惹得宁姝也是哭笑不得。 “原来京都竟这么美?比我印象中看见的房屋都要美多了!” 霜儿每见到一处建筑,都要发出一句来自灵魂的赞叹。 宁姝与霜儿故意放缓了脚步,让霜儿的眼睛好好看看这世间的繁华。 霜儿深吸口气,感受了一番,“姑娘,我是不是就在这附近乞讨来着?” 她的嗅觉和听觉异常灵敏,这里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她猜到应该是昔日距离自己不远的那间酒肆。 宁姝点头,指了指前面那家楼阁,“那里写着酒——” 剩下的话卡在喉咙,宁姝意识到霜儿根本不认得字。 霜儿甜甜一笑,“姑娘不必避讳,这天下不认得字的又不止霜儿一人。” 女子无才便是德,那是老一辈的思想。 宁姝认为霜儿还小,学习起来应该很快。 她忽然停下脚步,对二人道:“龙善,你先带霜儿去胭脂铺子,然后去前面那家成衣铺等我,我去下街口的书馆。” 说完,她转身一路小跑钻进了书馆。 霜儿是零基础,那就买一幅千字文,通晓之后正常的读文认字应该毫无障碍。 走出书馆,宁姝满意的看了看手中的书籍,莲步轻移,欢快的朝街道的另一方向走着。 只是才走了几步,一道人影赫然出现在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明明是炎炎夏日,他的身上却散发着无以言表的冷意。 他的眼睛好似一条饥饿了许久的毒蛇蛇瞳,唇齿间明明在展露笑意,却让宁姝觉得浑身发冷,好像他微微开合的口里随时都能吐出带有剧毒的蛇信子来,令她万劫不复。 “宁姑娘,好久不见?” 怀柔公主在行宫的真正目的谢云烬已经告诉过宁姝,她侥幸与四皇子错开,二人并没有接触到。 宁姝谨慎的后退一步,微微福身,面色也在霎时间阴沉了下来。 “臣女见过四殿下。” 第78章 我要定你了 “宁姑娘好一手金蝉脱壳啊。”他放肆的看着宁姝,眸光中的觊觎深不见底。 四皇子在行宫遭遇了今生最难忘的耻辱,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怪宁姝! 既然已经挑明了,他也不必再继续收敛他的野心了。 宁姝下意识的再次后退一步,“四殿下的话臣女听不懂。” “听不懂?” 四皇子唇角轻提,笑着逼近宁姝。 “好,那我不妨说清楚些。宁姑娘,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他进一步,她退一步。 明明是人来人往的喧闹街角,但无形间,他散发出的桎梏感层层包裹了宁姝,让她呼吸急促。 直到四皇子将她逼至墙角处,宁姝退无可退,眼底一股杀意悄然涌动。 四皇子抬手抵在她耳边的墙上,凑近她的耳畔轻声笑道:“我要定你了,希望下次你的运气也是这般好。” 宁姝玉手紧握成拳,防备的缩了缩脖子,语气淡漠,“承蒙四殿下吉言,下一次臣女定然也会全身而退的。” 她弯身绕过四皇子的手臂,走到了正街上,“臣女与殿下身份悬殊,还望殿下自重。” “自重?”四皇子轻笑出声,转身看向宁姝,眸色玩味。 “宁姑娘,我最后说一次,从小到大只要是我看上的东西都势在必得,所以你——逃不出我的五指山的。” 江山如此,美人亦是如此。 四皇子从来都是在追逐权势的道路上奔跑着,马上就要看见希望了,这时杀出来个宁姝。 宁姝勾起了他从未有过的欲念,奋斗之余,找些乐子也不失为一场趣事。 谁知,宁姝也像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一般,在每每就要得手的时候总是与她失之交臂。 那种囊中之物不翼而飞的感觉让人很是恼火,更加激起了他的执念。 宁姝紧抿下唇,四皇子越是如此偏执,她越感受不到他的真心。 反而让她觉得自己也不过是个他没得到的玩物罢了。 “姑娘?” 龙善和霜儿等了许久都没见到宁姝,不放心的找了过来。 远远就见到了这一幕。 与霜儿一同疾步走到宁姝身侧,一左一右的将宁姝护在中间,龙善才朝巷子里的四皇子福了福身。 四皇子目不斜视,毒蛇一般的瞳仁就那么张扬的盯着宁姝看。 宁姝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她想尽快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臣女告辞。” 也不管四皇子回答与否,宁姝转身带着龙善和霜儿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四皇子漫不经心的从怀中取出锦帕,擦拭着刚刚抵在墙角上的手。 眸色幽深。 躲在暗处的元武悄然松了口气,恶狠狠的瞪了几眼四皇子的身影,眼皮都翻的有些酸了,元武遂才满意的离去。 …… 谢国公府。 谢云烬的一番话让谢国公和国公夫人一时噤若寒蝉。 整个正堂里针落可闻,谢云烬轻咳了声,“咳,难道不行?” “不不不,不是不行,是太行了。”国公夫人心跳的厉害,她再次确认道:“你说要我准备聘礼?按照祁国最高的份量?” 谢云烬点头,即使极力压制面色上的喜色,但国公夫人还是看出来他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瞪着桃花目瞥了一眼身旁的谢国公,谢国公无语的耸了耸肩。 天地良心,他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国公夫人当然知晓谢国公就是个工具人,知道的还没有她多。 她冷着眸子扬了扬下颚用眼神示意谢国公,谢国公了解的笑了下,随后问向谢云烬,“你说你好事也许将近了,那作为父母,我和你母亲有权利知晓对方是谁家的姑娘?” 谢云烬一副欠打的表情:“身份还不方便透露,母亲只管准备便是。” 国公夫人急道:“我保证不去提前打探人家姑娘!” “无可奉告!” “你个死小子,反了你了?!” 国公夫人现在是又喜又忧。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铁树开花了,她激动的想马上求个送子观音供在府里,保佑她谢国公府能尽快添个漂亮的大孙儿。 忧的是谢云烬闭口不谈对方身份,倒不是她嫌弃姑娘身份低微。事到如今,她要求也不高了,只要是个活的、是个女的就行。 怕就怕谢云烬别像那龌龊的蜀安侯世子一般,给她带回来个清秀的小子—— 谢云烬自然是听不到母亲的心声。 他跟宁姝提议过亲事,算是还在等待回复中。 他二人的处境都不是很好,一个是胡搅蛮缠的怀柔公主,一个是偏执阴狠的四皇子,她若同意了亲事,那事情尽早定下来二人也算是解脱了。 倘若她不同意—— 谢云烬脸上无意间流出的笑容缓缓僵住,眸光里透着一丝狡黠。 不同意也得同意! 他的清白之身可不是这么好拿的! 谢国公和国公夫人紧盯着谢云烬,他表情变幻的瞬间自然也没逃过二人的眼睛。 谢国公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刚刚他儿面上的神情怎么和夫人发怒前的表情如出一辙啊?! “那成!”国公夫人最终妥协的做出了让步,“但是最基本的生辰八字你要告诉我,我好去找媒婆批一下。” 只靠生辰八字在京都里找出一位女子来,堪称难如登天。 谢云烬没放在心上,同意了她的要求。 “明日。” 国公夫人轻挑眉梢笑了笑,别人难,她可不难。 她可好久没进宫看望自己的皇后姐姐了—— 回到书房,谢云烬又郁闷了。 当初宁姝问他有多了解她,他一无所知。 后来做了些许功课,还以为他算是对她了如指掌了呢。 如今国公夫人问他生辰八字他竟然都答不出! 刚想开口叫人去查一下,只听门外有人来报。 “启禀主子,去江南的人回京都了。” 谢云烬抬起眼皮,“哦?什么时候的事?” 那人道:“就在刚刚。属下是来问该将东西安置在何处的。” 谢云烬沉思了片刻,蓦然笑道:“拿我的名牌带着东西去大理寺找齐大人。” “是。” 看来八字的事要先放一放了。 谢云烬懊恼的换上一身干净的官服,戴上了乌纱帽,走出谢国公府直奔皇宫而去。 第79章 初入国公府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宁姝单手托着腮,眺望蓝黑色的天空,思绪远飞。 四皇子的话像魔咒一般盘旋在她的耳边。 他说得漫不经心,宁姝却知道他是认真的。 认真的把得到她当成一场游戏筹码。 他赢了,玩弄她于股掌之间。 他输了,宁家或许重回边境小镇都是个美丽的妄想了。 “哎。” 叹了口气,宁姝不得不认真考虑起谢云烬的话来。 一旁龙善在教霜儿识字,听到宁姝的叹息声,目光移了移。 三人同在一屋,她却独坐愁城。 龙善为宁姝倒了杯水,“姑娘为何愁眉不展?” 宁姝接过水,看了一眼正在埋头写字的霜儿,吩咐龙善坐下。 “龙善,你觉得谢大人此人如何?” 龙善默了声,仔细搜索着脑海中的用词,可把房顶上的元武给急坏了。 顷刻后,龙善幽幽的道:“谢大人一表人才,风光霁月,倒是与姑娘很相配。” 元武咋舌,满意的枕着双臂翘起了二郎腿,心情美美的欣赏着月色。 宁姝莞尔一笑,“为什么你会把我和他捆在一起?” “奴婢只是觉得姑娘姝丽无双,而谢大人琼枝玉树,暂且不说性情如何,但就外表来说,姑娘与谢大人着实般配。” 龙善敏锐的察觉到宁姝好像在为四皇子的事而发愁。 眼下能考虑依附的人选,放眼整个京都,或许只有谢云烬一人了。 其实她从在小城里第一次遇见谢云烬的时候,就隐隐觉得他对她似乎有着微妙的好感。 就是不理解为何宁姝看不透。 宁姝放下茶盏,沉吟了片刻,神情忽然放松起来。 她轻唤一声,“元武护卫,你在吗?” 元武正醉心于晴朗的夜色,猛地听见有人呼唤他的名字,还以为是出现了幻觉,忍不住的掏了掏耳朵。 “元武护卫?” 那道清凌凌的声音再次响起,元武才堆着笑意跃到了地面上,在门外恭敬的道: “姑娘您找我?” 宁姝老早就怀疑谢云烬在她身边安排了人保护。 只是这份心意——如果不是担心她意外猝死,还不上他千两黄金就更好了。 她眉眼一弯,同高挂在夜空里的上弦月一般惹人注目。 “我想去一趟国公府,你有办法带我避开人的耳目进入吗?” “包在属下身上。” 元武拍着胸脯保证道。 国公府里有很多隐藏在暗处的护卫。 但那些人都是元武的下级,元武亲自带人进入,哪有人敢阻拦? 从国公府的后门一路弯弯绕绕,躲过了来来往往的丫鬟和护院,元武来到书房门前时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刺激。 他轻声对宁姝道:“姑娘请稍等片刻。” 宁姝点头,不请自来,还是书房重地,自然需要先去通报一声的。 她静静等候在门外,心中有事,使她无暇去看初次登门的国公府 元武才刚踏入书房没几息的功夫,谢云烬竟走了出来。 见到藏身于黑色斗篷下的人影时,先是诧异了一瞬,旋即温和的笑道:“你怎么来了?” 宽大的斗篷挡住了她一半的脸,抬手拉了拉,她抬头看着他:“能进去说吗?” “好。”谢云烬眼底笑意甚浓,侧身让宁姝进了书房。 他则对元武道:“你出去守着,不许任何人进入。” “是!”元武掷地有声。 进入书房,宁姝发现他的书房特别大。 光檀木制成的书架就有十几个。 每一层书架上都摆满了书籍,工整又不见半粒灰尘,可见书籍的主人平时是个多么严谨的人。 “坐。” 谢云烬坐在桌旁,不解的问道:“有事?” 宁姝解开斗篷搭在椅背上,她深深呼吸,还是不敢正视谢云烬的眼睛,就垂头盯着自己的手道:“那日大人说的事——” 谢云烬静静的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天知道他此刻的心跳有多剧烈。 久久等不到想要听到的声音,谢云烬轻哼了声:“嗯?” 阵阵清风透过支摘窗扑向桌案上的烛火,光晕摇曳,让少女映在墙壁上的影子晃了晃。 宁姝原本做好了决定,当见到谢云烬的时候,才知道那些话有多么难以启齿。 坚定的心意如同影子一样,有些动摇。 谢云烬忍不住问道:“可是成亲的事?” 宁姝身形一顿,本来就够紧张了,听到他的话后,放在腿上的双手不停的互相捻着手指。 “嗯——” 谢云烬激动的看着她,有些想笑,亲昵的时候都没见她如此娇羞过。 一时作弄她的玩兴大起。 他颓然的靠在椅背上,微微叹息,“既然姑娘不愿,那我也不好强人所难。只是你我之间——” “不是,我愿意的。”宁姝倏然抬头截住他的话,借着摇曳的烛火,看清他面上亦正亦邪的笑容后,才发现自己被他耍了。 不过话已经说出口,大事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宁姝忽然发现也不是那么难了。 她语气平平的道:“正如大人所说,公主和四殿下都是难缠的角色,我想我们成亲未尝不是件好事。” 谢云烬亲和的笑着,眸色中带着一丝宁姝不解的柔情。 “好。” 说着,他起身走到一处书架前,拿起了一个长形的木匣递给宁姝。 “谢府的聘礼我母亲明日会抬去宁府,而这里,是我准备的聘礼。” 宁姝紧张的心思一哄而散,狐疑的看着他:“这么快就准备好了——两份聘礼?” “不止两份。”谢云烬唇角不自觉的上扬,看来今日真是双喜临门。 宁姝猜到里面是什么了,推拒道:“那份借条是吗?” 谢云烬眉头不经意的皱了皱。 区区一千两黄金的借条也算是聘礼?她也太看不起他了! 索性搬来椅子坐在她的面前,长长的木匣放在腿上,谢云烬轻轻打开了上面的锁扣。 宁姝紧盯着他手中的动作,木匣打开后,两道暗青色的圣旨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是?” 谢云烬得意一笑,拿起其中一道圣旨递给宁姝,“目前还没有人知晓,你是第一个。” “这是陛下亲自下的将蜀安侯府抄家的圣旨。” 宁姝杏眼圆瞪:“为什么?” 谢云烬望着她的眼睛,难得真诚的笑道:“因为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曾说过,不将蜀安侯府夷为平地难解我心头之恨,如今做到了。这道圣旨,就作为我本人给你的聘礼可好?” 第80章 两份聘礼 脱口而出的话,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曾发觉,在心底的某个深处他竟然有些暗暗感激起蜀安侯促成的这段姻缘了。 宁姝看着圣旨,从心底涌上一股暖意。 这个聘礼,确实要比千两黄金贵重多了,而且还很用心。 “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青花园埋了十九具尸体都没伤到蜀安侯府的筋骨,谢云烬却不声不响的做到了将蜀安侯府夷为平地? 见她逐渐回暖的面色,谢云烬得意的道:“蜀安侯动辄去江南避寒,我早就有所怀疑了。” 故而在此次蜀安侯因突发状况赶回京都的时候,谢云烬立即派人去蜀安侯在江南的府邸里里外外查探了一番。 原本是一无所获的。 谁知在最后撤离的时候,派去的人中有一人因为毫无收获而动怒,一气之下挥舞长剑刺向地面。 那里正是蜀安侯的寝房。 因为那人无意间的一刺,居然找到了埋藏于地板下的十万两官银。 官银上的编号,正是当年渝州发生水患时,朝廷下发的赈灾官银。 只不过十万两官银就足以令人瞠目结舌,但对于当年的七十万两还是微不足道的。 他隐藏夷平蜀安侯府的心思,表现出怀疑或许蜀安侯府的哪处还藏有赃款的样子。 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好不容易才说动震怒的皇帝不要当场下旨,给他一夜时间准备人手,明日一早杀他蜀安侯府个措手不及。 至此,这件事便只有谢云烬与皇帝知晓。 就连齐承安,也是瞪着那一箱箱贴着封条的大箱笼百思不得其解。 宁姝紧握着那道圣旨,对蜀安侯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不仅加害了宁正杰被贬,还设计于她,最可恨的是连救苦救难的官银都要收入囊中。 宁可埋藏于地底踩在脚下,也不舍得去救济百姓! 如此贪官,就该被抄家。 谢云烬对宁姝脸上的表情很满意,这么大的聘礼,她显然是感动了! 不过以为这就完了? 谢云烬笑靥如花,拿起了第二道圣旨。 “至于这一道——” 他忽然略感紧张。 手捧圣旨,身子微微向前倾斜,在不自觉中拉近了二人间的距离。 “这是我向陛下求的赐婚圣旨。” 宁姝一愣,抬头望向他的眼睛。 两人的脸不过一个手掌的距离,房间昏暗也不妨碍她看清他眼眸中自己的影子。 他的呼气里仿佛也染上了沉香味,轻柔的拂过她的面颊。 二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周遭的空气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你——”宁姝挺身靠后,别过了他炙热的目光。 “你早就准备了?” 谢云烬好看的桃花眼眯成月牙的形状,“也不算早,用揭发蜀安侯贪污赃款的功勋换的。” 宁姝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原来他早就在做准备了? 枉她还在自我挣扎,最后还是四皇子的出现迫使她做了决定。 在这一点上,她不如他。 想了想,宁姝还是决定坦诚相待。 “其实我今日见过四皇子。” 谢云烬笑容依旧,“我知道。” 宁姝一想也是,元武不可能只单一的守护在宁家的房顶。 “他似乎对我有点偏执,所以有些话还是说明比较好。四皇子无论在朝中的地位还是承蒙的圣恩,或许都是我们扞卫不动的。倘若哪天他动用手段的话,恐怕——” “我接了便是。”谢云烬音色晴朗,说得毫无畏惧。 四皇子有足够的先天优势,即使生在缭乱的深宫,出生起是皇帝最偏爱的儿子。 他很了解皇帝,知道皇帝的底线是什么。 而且他的性子有够隐忍缜密,同时也有着骨子里的桀骜。 从小到大,他都在不断的尝试触动皇帝的底线,在不断试探的过程中中,为自己获取最大的利益。 但是他不知晓,这是皇帝看重他的点,也是避讳他的点。 无论明君昏君,都不允许也不会放任任何人去动摇自己的权利。 亲儿子,也不行! 这一点谢云烬就看的很透彻。 他用最温和的口气说着最狠厉的话语,“你不要担心,真到了那一步,那我就试试灭了四皇子。” “我不是担心我,我是担心你。”宁姝想也不想的答道。 话说出口后,才后知后觉的羞红了脸。 谢云烬原本还有很多要安慰她的话,但在这一刻,他选择了沉默。 她在担心他? “我是担心你平白无故因为我而惹上一个强有力的对手。” 宁姝勉勉强强的解释出口。 谢云烬身子缓缓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嘴角噙着看破一切的笑容,俊美的脸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宁姝:…… “既然你不怕,那我也不用担心了。天色不早,我先回府了。” “我送你。”谢云烬跟着起身。 宁姝原本想拒绝,但一想到二人都要成亲了,他想送,便让他送。 只是她不知道,谢云烬口中的送她,竟是这一种送法。 黑色的斗篷裹着她娇小的身躯,隔绝了半成的风力,但飞跃在城东各户房顶上的宁姝还是感到一阵刺耳的风声。 又是一个纵身飞跃,宁姝悬着一颗心紧紧的勾住他的脖颈,闭着双眼整个脸都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她甚至都能听到他轻快的心跳声。 察觉到怀中的娇娇儿好像怕了,他刚想放慢速度,胸膛上却触碰到一片温软。 谢云烬坏笑的抱紧了宁姝,更加卖力的施展轻功,加快速度。 只可惜,二人的府邸都在城东,他速度越快,到地方的时间越快—— 足尖轻点地面,宁姝终于落地,视线中的清澜阁一阵天旋地转。 她再也不想有这样的经历了。 “明日我先去蜀安侯府,过后直接会来宁府宣旨。” 他扶住宁姝微晃的身子,怕惊扰到他人,凑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 宁姝的头还在摇晃,就在他凑近的时候,耳尖一不小心划过了他的唇瓣,那一瞬的炙热,使她当即回过神来稳住了身形。 她忙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谢云烬先是一怔,忽而笑了,那笑声听在宁姝的耳里只有浪荡二字可以形容。 第81章 他到底是知道了 子时已过,蜀安侯身着中衣,静坐在椅子上良久不语。 须臾,他拿起手中的信件就着烛火点燃了。 管家躬身恭敬的道:“侯爷,时辰尚早,若此时出城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蜀安侯目光颓然无神,脸上的皱纹竟也凭空多出几条。 写信之人通知他江南官银之事已经败露,并婉转的告知他要一力承担。 如此,蜀安侯李家的血脉或许还能保留一线。 蜀安侯至今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短短数月之间,蜀安侯府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竟不知是何缘故衰败的如此迅速。 或许,是他当年就不该放纵李青的断袖之癖。 亦或许,当年他就该保持住蜀安侯在朝中中立的态度,不与那人同流合污。 还有—— 蜀安侯无神的眸光微微闪了闪。 不知办理此案的是谁? 会不会是谢云烬? 他来主理此案究竟是巧合还是那件事情败露了? 蜀安侯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事实。 他忽然对管家道:“去叫小姐过来。” 管家猜到侯爷意欲为何,躬身应是。 李诗晴入睡没多久,就噩梦连连,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见到蜀安侯颓然的神色时,她眉头轻蹙。 “父亲?这么晚了发生了什么事?” 蜀安侯盯着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女儿良久,勉强敛起沉痛的表情,慈爱的笑着: “晴儿,你先去你姨母家小住几日。” “为什么?” 她虽常去姨母家小住,但这次,她有预感很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蜀安侯眼底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真相,李诗晴却道:“父亲,我已经不小了。身为侯府的嫡女,我有权利知道侯府究竟发生了什么。” 从蜀安侯的面色上来看,此事定然比李青犯下的滔天大罪还要难缠。 蜀安侯叹息,“是啊,晴儿不小了,有些事情不敢瞒着你。” 事已至此,就算他有心隐瞒,明日天一亮,恐怕整个京都都知道蜀安侯的事了。 由其他人的口中得知真相,倒不如他这个父亲亲口对李诗晴解释。 是以,从李青幼时有异开始,到他是如何听从了某人的威逼利诱一步步走上了不归路,娓娓道来。 但为了维持在女儿心中最后的父亲形象,隐瞒了联合于通判设计谢云烬和宁姝的事。 父与女,在密闭的房间里详谈了一个时辰之久。 李诗晴早已困意全无,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瞬间苍老了许多的蜀安侯,泪眼婆娑。 “父亲糊涂啊!” “是啊,父亲糊涂了。” 李诗晴不顾形象的嘶吼出声,“姨夫有宫里的贵人相助,而父亲又有什么?如何能赌上整个蜀安侯府与他连荣狼狈为奸?” 不经意间,李诗晴已经转换了对姨夫的称呼,大不敬的直呼其名。 连荣,当今礼部尚书,也是李诗晴的姨夫。 更是莲妃与四皇子最强的后盾。 不妨说,两方势力互相成就。 她常去姨母家小住,却与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姨夫相处无多。 可聪慧如她,早就看出连荣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她的预感应验了,蜀安侯府,彻底要完了。 “不如我们去向陛下坦诚,如实相告?” 蜀安侯苦笑摇头,他若有证据会被连荣当成棋子一样丢弃吗? “来不及了啊——” “可是——” 蜀安侯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别可是了,看在我帮了他这么多的份上,还有你姨母对你的偏爱,你去连府,准保这件事伤及不到你。” “我不走,我要与蜀安侯府荣辱与共。” “胡闹!”蜀安侯沉下眸子,第一次对李诗晴厉色喊道:“晴儿,你是为父一生来的骄傲,为父可以没有蜀安侯府,但希望你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有朝一日,为父相信你能重振蜀安侯府的辉煌。” 事到如今,蜀安侯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李诗晴“天生凤命”的身上了。 李诗晴坚决不走,蜀安侯无奈,找来管家把李诗晴拖了出去。 天,已经蒙蒙亮了。 蜀安侯穿戴好衣衫,搬了把椅子坐在府门门前,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那处刷了红漆的大门。 …… 宁姝是被吵醒的。 门外龙善和霜儿细碎的议论声已经尽量压低了,但宁姝还是醒了。 “龙善。” 她轻唤一声,龙善和霜儿连忙走了进来。 一个端着盛满梳洗温水的木盆,一个手臂上挂着要更换的衣裳。 “今儿你们二人怎么起这么早?” “姑娘您可算醒了,外面街上闹翻天了。”霜儿放下水盆,带着兴奋的口吻给宁姝细细讲解。 天方亮,这条巷子里就站满了锦衣卫和大理寺的人。 不用打听,只站在门口就能见到是蜀安侯府出了事。 至于具体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宁姝淡漠的听着,心底涌上一抹快意。 “走,我们也去瞧瞧。” 三人来到正门的时候,门口处早已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为首的还是许久不见的宁娇,而她的身旁,竟站了一位更是难得一见的人。 周姨娘的气色明显比初次见面时好多了。 身上的衣着也夹着几丝娇艳的颜色。 见宁姝到来,两人怔了怔后,忙给宁姝道出位置。 “妾见过大小姐。” “姐姐。” 不知宁娇是被关的老实了还是被周姨娘教导的收敛了,至少现在的她,宁姝是挑不出任何毛病的。 “嗯。”宁姝轻轻应了一声,走到门前朝斜对面看去。 那处门庭,有不下百人把守着。 府里的所有人都集中在正院里,哭哭啼啼的声音好像在为蜀安侯办理丧事。 透过朱红色的大门,偶尔会看到一抹玄色的身影晃来晃去。 他墨发戴冠,玉树临风。 只看背影,也能认出他的身份。 谢云烬正指挥锦衣卫的人“拆解”侯府里他看不顺眼的地方,拆得七七八八了,才躬身对着一脸灰败之色的蜀安侯笑道: “本官也是奉旨行事,还望侯爷不要介怀。毕竟,侯爷是喜欢将东西藏在地下不是?” 蜀安侯冷眼瞧着谢云烬得意的神情,一个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到底是知道了! 第82章 宣读圣旨 所有侯府中人都要被关押,等待皇帝的处罚。 谢云烬站在正门前,亲眼督促最后一个小厮跨出府门,语气里透着薄情。 “都拆了,将蜀安侯府夷为平地!” 齐承安在一旁瑟瑟发抖,“谢兄,侯爷得罪你了?” 谢云烬的笑容在转头的一瞬间浮现,“齐兄说的哪里话?圣旨上明明写着彻底清查侯府的每一处角落,我怎敢疏忽?” 齐承安眯了眯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都这时候了,你是不是该给我解释解释那十几个箱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谢云烬勾了勾手,示意齐承安靠近。 齐承安当真挑着眉附耳凑了过去。 “渝州水患的赈灾官银而已。” “而已?”齐承安尖叫,“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这下完了,后日还是他夫人的生辰,原本说好的陪她郊游,谢云烬却曝出这么个烫手山芋来,他这两日能不能睡上觉都是问题了。 当下拉着谢云烬就往外走,“拆解的事交给下人,你快跟我走。” “抱歉,我还有其他的事做。”谢云烬笑着推开了齐承安的手。 齐承安瞪眼:“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此事与你无关。” 齐承安不相信,但谢云烬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走向了斜对面的府门。 而且——他手里何时多了一道圣旨? 宁姝早就回清澜阁了。 周姨娘也拉着对“热闹”恋恋不舍的宁娇去给宁夫人请安了。 当小厮匆匆来报时,宁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宁夫人亦是不解的问向小厮:“你说谁来了?” “启禀夫人,他说他是谢云烬谢大人。” 宁夫人忙使唤香萍为自己整理了一番仪容后,赶去了前院。 宁娇和周姨娘的意见达成了一致,也跟了上去。 正堂中,谢云烬一身玄衣负手而立等候在其中。 他的气质本就温润似玉,俊逸非凡的脸上还露着无可挑剔的谦和笑容,宁娇看得几乎疯狂了。 “见过谢大人。”宁夫人率先施礼。 她已经和谢云烬打过几次交道了,这个年轻人,每每出现都会给她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谢云烬手握圣旨,恭敬的躬身。 “见过宁夫人。” 那是圣旨,宁夫人认得。 蜀安侯府发生的事她也听说了。 眼下谢云烬转身就带着圣旨走入宁府,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可惜宁正杰不在府中。 “谢大人,不如我派人去找老爷来?” 谢云烬含笑摇头,“不必,待会我会亲自去吏部找宁大人的。” 一听如此,宁夫人心里“咯噔”一跳。 谢云烬又道:“请夫人找宁姑娘来接旨。” 宁夫人心跳都漏了一拍,她也跟在宁正杰身侧做命妇多年了,怎么跟不上谢云烬的节奏了? “快去叫姝儿过来。” 不管如何,这是圣旨,宁姝身为嫡女自当要在场的。 宁姝步入正当的时候感觉到周身的气氛很诡异,只有谢云烬在不着痕迹的冲她笑—— “宁家宁姝接旨。” 谢云烬起身,抬起圣旨来遮挡着唇角的笑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家宁姝品貌端庄,秀外慧中,故朕下旨钦定为——” 谢云烬顿了一顿,亲自宣读自己的赐婚旨意,果真有些激动。 “为谢国公府谢云烬正妻,择吉日完婚。钦此!” “臣女宁姝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宁姝很坦然的接过了圣旨,她身后的一众人却原地凌乱了。 宁夫人震惊到忘记要如何开口。 周姨娘却只是狐疑。 而宁娇消失了许久的恨意竟在这一瞬间,变本加厉的涌了上来。 “姝儿,谢大人刚刚说——?” 谢云烬将圣旨卷起,扶起宁夫人站稳,对其深深鞠了一躬。 “小婿见过岳母大人。” 宁姝:…… 改口改得也太快了? 宁夫人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慌忙的扶起谢云烬。 “谢大人,我不是在做梦?” 谢云烬亲和笑望着宁夫人,“难不成夫人不舍得嫁?” 几息过去,宁夫人已经镇定了许多。 她含笑摇头,“怎么会?谢大人一表人才,是我姝儿高攀了。” 圣旨都下了,她就算不想嫁女儿又能如何?何况她心里委实想嫁。 能把女儿嫁给谢云烬——做梦都没有过这样的好事。 还是觉得不妥,宁夫人遣散了周姨娘和宁娇,当即派人火速去找宁正杰回府。 宁娇前一刻还在为爱疯狂,下一刻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面如死灰。 连怎么回的小院都不记得了。 周姨娘狠狠的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把你的心思给我收收。” 自己的女儿自己能不了解吗? 她看向谢大人的眼里都要喷出火来了,周姨娘想无视都难! 宁娇忍不住的哭了出来,“怎么连姨娘也觉得我配不上谢大人吗?” “你放肆!”周姨娘连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圣旨都下了,你最好给我收起你那些个心思。” 在京都生活,周姨娘多多少少听闻过谢云烬此人。 是无数贵女心中的白月光,拉风的很。 她敢幻想宁娇嫁给皇子,可从没奢望过会与谢云烬有所瓜葛。 就连宁姝—— 委实也是高攀了。 周姨娘松开手,皱着眉头狐疑了一句:“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二人怎么勾搭上的?” “姨娘你忘了?当初就是谢大人去的丽水城把父亲带回京都的。肯定是宁姝这个狐媚子在那时候就开始勾引谢大人了。” 宁娇忽然后悔当时没和宁正杰一同去丽水城了,言辞之中对周姨娘也有所排斥。 “姨娘,为什么你当初就不能忍忍呢?” 周姨娘怎知宁家的气运会在短短两年内涅盘? 但回想两年内过的日子,周姨娘心中无悔。 “这时候知道责怪姨娘了?你这两年锦衣玉食的时候怎么没说过一句呢?” 宁娇愤恨的抿着唇,“我不管,我只要看她过得好我心里就不好受。” 周姨娘的目光一凝,觉得宁娇无药可救了。 但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努力放柔语气道:“你啊,难不成还能逆旨不成?一个谢大人而已,终究是臣子。你不是说想嫁入皇宫啊?你想想你若成为万凰之皇,那她就算成了一品命妇,还能越过你去不成?” 想起四皇子如同毒蛇一般阴戾的瞳仁,宁娇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过周姨娘的话也不无道理。 谢云烬这里她撑死了也只能做个周姨娘这般的妾室,而万一搭上了四皇子,听说他还没有正妃,将来她会不会有希望坐上皇后的位置,踩在宁姝的头上呢? 第83章 来自白衣女子的敌意 谢云烬临走的时候,宁姝按下了宁夫人。 “我去送。” “噢,好好。” 宁夫人眼波荡了荡,在丽水城的小院里,也是她送他的—— 走出正门,宁姝平和的望了一眼蜀安侯府平地而起的烟尘,低声问道:“只府宅吗?” 谢云烬摇头,说得风轻云淡,“怎么可能?保守估计是灭门。” 事情已经捅到皇帝那里去了,想必蜀安侯府是不得翻身了。 宁姝忽然轻松的冲谢云烬一笑,“辛苦你了。” 笑容如昙花一现在绚丽的日光下,谢云烬突然一阵恍惚。 “主子,要回府吗?”车夫见谢云烬迟迟不动,很没眼力的出声问道。 谢云烬眼神一直停留在宁姝的脸上,微微扬起嘴角,“回府。” 宁姝站在门前目送他的马车离开,直到视线中彻底没有了他的影子,才收回目光。 转身的时候,余光里竟有一抹刺眼的白影。 她停下脚步,朝那处巷口远远望去,只见一身雪色白衣的女子静默的站在那里。 女子头带幂篱,让人看不出她的样貌。 但宁姝能够察觉到她的目光看向的终点就是自己的身上。 而且,还带有敌意。 黛眉微微蹙了蹙,总觉得那抹身影有些似曾相识。 宁姝想去会会,可她刚踏出一步,白衣女子居然扭头走入了巷子中。 …… 近日京都堪称热闹非凡。 当日下午,谢国公府发出的消息算是为这么多热闹之中,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国公夫人喜气洋洋的从宁府归来,连夫君和儿子都懒得理了,直接拐去了库房整理聘礼。 宁正杰得知后也如宁夫人一般震惊。 不过谢云烬无论品行学识还是样貌官职,简直就是能光宗耀祖的乘龙快婿。 他至今不敢相信他就要成为谢云烬的岳丈了。 大脑空白倏忽间,喜上眉梢,宁正杰整日端着个笑脸逢人就赏。 有人欢喜有人忧。 许多在后宅绣花的贵女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心尖刺痛,瞬间以泪洗面。 而那名白衣女子,深痛欲绝的情绪被完美的压在心中,面色如常的敲响了一处府门。 小厮探出头来,上下打量着白衣女子,“你是谁?” 白衣女子清冷的道:“我有急事找公主殿下。” 小厮目光闪了闪,“可递了帖子?” 女子摇头,不过她依旧底气十足的道:“还请尽快通知公主,若耽误了公主的大事,我怕你负担不起。” 小厮目光闪了闪,半掩上门,“姑娘先等等,小的去知会一声。” 白衣女子点头。 不多时,小厮果然端着笑脸将人迎进了公主府。 女子跟在小厮的身后,被带到了一处幽暗的偏房前。 小厮转头道:“姑娘请进。” 女子疑惑的看了一眼房门,“公主在这里?” “您进去就知道了。” 小厮打开房门,轻轻推扯女子的后背,见人进入后,忙关上了房门并守候在门前。 女子幂篱下的娇容有些惨白,这里明明是公主府,以公主的性子应该不会在这样简陋的房间里见外人啊—— 直到她看见房中主位上坐着的仪态端庄的简怡,心里蓦然寒了寒。 “见过简怡姑姑。” 简怡淡漠的盯着她看,冷声道:“看来是个熟人了?” 女子不敢怠慢,抬手摘下了头上的幂篱。 随着幂篱上的轻纱缓缓移开,一张清雅如莲花的娇容也露了出来。 简怡怔了一瞬,旋即会心一笑。 “原来是我京都大名鼎鼎的第一才女李姑娘啊。” 李诗晴福身道:“简怡姑姑谬赞了,小女子有事想向公主殿下禀告,还请姑姑通传一声。” 简怡见李诗晴拎不清眼前的局面,噗嗤一笑。 “传闻李姑娘蕙质兰心,但奴婢今日一见才发现,传言呐,不得信。” 李诗晴心蓦然一沉,“姑姑这是何意?” 简怡起身走向李诗晴,“何意?姑娘好手段,几次三番的写信刺激公主,如今还亲自找上门来,奴婢倒要问问姑娘是何意呢?” 李诗晴一时无言,不可置信的望着简怡。 简怡面色越来越冷,“让奴婢猜猜姑娘的真正用意,其实姑娘是想借公主之手铲除异己,最后坐收渔翁之利而嫁给谢大人是吗?” 简怡只用了三言两语,就把李诗晴端庄温婉的面具撕了下来。 什么京都第一才女,什么蕙质兰心,不过是都是掩盖她蛇蝎心肠的遮羞布而已。 李诗晴这辈子都没这么无措过。 她受惯了被人吹捧,被人羡慕。 被人无情的戳中肮脏的心思还是头一遭,她根本无颜面对。 “不是的姑姑。” 眼角流下了几滴清泪,还是被她极为优雅的擦拭而去。 “我对谢大人从来都没动过心思,只是见公主倾慕谢大人——想在第一时间把我所知道的告诉公主而已。” 李诗晴很委屈。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用如此卑微的语气说话。 还是对待一个奴婢! 简怡能深宫多年,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手段没见识过? 李诗晴的演技,相比于宫里的那些妖精,不过是掀不起风浪的毛毛雨雨。 她双拳交握,指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她在活动筋骨! 李诗晴毫不犹豫,转身就往门的方向跑。 可她连门板都没碰到的时候,身后的简怡不知从哪里得出了一根长鞭,狠狠的抽在了她的背上。 “啪!” “啪啪!” 雪白的衣衫上渗着微微泛红的血丝。 简怡明显是不满意的。 “奴婢还要谢谢李姑娘呢,若不是姑娘的手段,奴婢也不至于躲在这处偏房!” 在行宫四皇子要求怀柔公主杀光所有在场的人,简怡自当也不例外。 但公主是她奶大的,情谊又真且深,便留下了她的命。 但简怡太了解四皇子了。 还是认为暂时不要出去碍四皇子的眼好,就主动提议先藏起来一段时间。 遥想她跟在莲妃和公主身旁呼风唤雨这么多年最后竟栽在了李诗晴的手里,简怡万丈高的怒火都赋予在手中的长鞭上,机械性的抽向李诗晴。 第84章 各怀鬼胎 不知抽了多久,李诗晴雪白的衣衫已经破烂不堪,浑身上下交错着皮开肉绽的血痕,简怡才满意的收了手。 李诗晴被抽的不止皮囊,仿佛她的骨血也被人抽了去,整个人昏昏迷迷的倒在地上,双眼木讷无神的看着前方。 狼狈至极。 前所未有的耻辱感油然而生。 李诗晴暗暗咬牙发誓,千万别让她挺过这一关,否则浴火涅盘的她会亲自洗刷这段耻辱。 无论宁姝,还是眼前的贱婢! 她要她们不得好死! 简怡抽得累了,额头布满细汗。 且满屋里都是晕人的血腥气,她也不怕李诗晴逃走,打开房门让新鲜的空气灌入。 门前早就站了一位宫女,她面色焦急,见房门打开都顾不得对房内好奇,连忙在简怡耳畔嘀咕了几句。 简怡全程皱着眉头,然后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 那宫女如蒙大赦的退了下去,自始至终都不敢抬头看一下。 简怡进屋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准备出门,在路过李诗晴身前时,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蹲在李诗晴的面前,用长鞭手柄怼了怼李诗晴的血泪交织的脸,李诗晴眉心动了动。 “看来还有口气,那我不妨再告诉你个好消息。陛下下旨,赐婚谢大人与宁县主,这下你伤心?难过?是不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李诗晴今日就在城东巷子,她亲眼看见谢云烬带人抄家,还目送谢云烬从她蜀安侯府出来后直奔了宁府。 许久许久后才再次现身。 只不过,那时候他的身旁还多了个碍眼的宁姝。 宁姝冲他笑的时候,她看见了他的面上充满了柔情。 那是她梦寐以求的柔情! 她知道他动心了,才会不顾父亲劝导去姨母府上避难,而选择了剑走偏锋来找公主。 莫说没见到公主,就是见到了又如何? 原来他的柔情是因为已经得到了想要得到了。 原来他们的婚事在蜀安侯府倒台后公布于众是喜上加喜。 她,好无知啊—— 两眼一闭,李诗晴歪着头彻底的昏了过去。 简怡冷漠的起身,踩在她的小腹上走向房门。 “把她关起来,留着一口气便好。” “是。” 公主得知了这个消息,气得还没摔上一个物件呢就当场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故而简怡急着去照顾公主,暂时放过李诗晴一马。 而皇子府里,四皇子听着下人的禀报后,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一个下午,都没出来过。 他额头上的青筋凸起,墨眉下的双目里闪烁着赤红。 昨日还将人逼至墙角放出狂言要定她了。 今日就被父皇一道圣旨打脸。 他知道是他的举动刺激了她,才迫使她做了决定,选择谢云烬。 “呵呵,以为谢云烬就能保住你了?” 静止如画的四皇子忽然动了动,他抬手微微摩挲着下巴,眼底里满是兴奋。 他喜欢有挑战的东西,越是得不到就越能激发起他的斗志。 “越来越有趣了啊。” …… 突如其来的婚事可把宁夫人愁坏了。 起初因为女婿是谢云烬而高兴的好一阵子,冷静了几天后才发现,能配得上谢国公府聘礼的嫁妆,她宁府好像拿不出。 宁姝认为两道圣旨做聘礼就足够了。 岂料国公夫人亲自带队,从谢国公府出门,浩浩荡荡的聘礼长龙足足绕了京都小半圈,最后国公夫人走入宁府的时候,最后一抬聘礼还没从谢国公府出门呢。 阵势着实浩大。 那些黯然神伤的贵女们更是肝肠寸断了。 不过谢云烬的婚事有所轰动,蜀安侯府在一夜之间满门被杀,更有震撼力。 毕竟,那可是上百条人命和一代侯爵的陨落。 早朝时,皇帝全程黑着脸质问只追回十万两,那丢失的另外六十万两何里去了? 底下的文武百官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皇帝把怀疑的目光投在自己的乌纱帽上。 最终,指派大理寺少卿齐承安继续追查。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背地里,皇帝早就命令谢云烬继续跟进了。 随着苏公公一句悠长悦耳的“退朝 ”声响起,文武百官们如聆仙音,都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齐承安跟上谢云烬,该死的谢云烬好好的练什么武功?走起路来脚底生风的,人快走出宫门了齐承安才气喘吁吁的逮住了他。 “谢兄,你等会儿。 ” 谢云烬原本是想尽快回府查看一番聘礼上有没有什么纰漏,但他忽然想到宁家的窘境,对于嫁妆,他似乎也该上点心了。 这时候被齐承安按住,眉宇之间有些不满的神色溢出。 “ 齐兄有事?” 齐承安顺了顺气,对上他不耐烦的目光后明显怔了怔,“这还没成亲呢你就原形毕露了?你的万年假笑呢?那个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笑呢? ” 谢云烬眸色复杂的望着他,一言不发。 走过路过的官员都对齐承安指指点点,然后点着自己的脑袋摇头,那表情就像是在说齐承安脑子有点不对劲。 齐承安又吃了个哑巴亏,瞪了谢云烬一眼后,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陛下指派我就是个障眼法,大部分的线索其实是掌握在你手里的。” “那又如何?” 谢云烬招牌式的谦和笑容浮现出来,他不是想看吗?让他看个够! 齐承安怔然,对啊,那又如何? 忽然心头一跳,他急道:“现在我们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共办一案,有线索要互相分享。” 走在前头的谢云烬停下脚步,冲齐承安一笑,“所以齐兄查到什么了?” “我发现那些官银都是连号,且都是官银的最后一批——” 齐承安话都说完了,才咬牙切齿的瞪着谢云烬,“你套我话?” 谢云烬拍了拍他的肩头,“齐兄这是哪里话?不是说好友线索要互相分享的吗?多谢齐兄了。” 话罢,谢云烬大步离去,留给齐承安一个风轻云淡的背影。 齐承安愤恨的看着他离去,眼底忽然闪过一抹得意。 告诉他最后一批又如何?最后一批是从谁的手中运出京城的他可没说! 第85章 莲妃 御书房里,怀柔公主哭得梨花带雨。 “父皇,您明知道我有意云烬哥哥,为何还要下这道赐婚旨意?” 皇帝神色如常,甚至还带点不怒自威的压迫感望向怀柔公主,淡淡出声:“柔儿,若你对他无意,或许圣旨还没有这般快速下达呢。” 怀柔公主对谢云烬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作为皇帝怎能不知? 而皇后与莲妃之间的关系表面和睦,背后到底如何,皇帝比任何人都清楚。 在谢云烬带着蜀安侯私藏官银的那日,皇帝为了赏赐谢云烬,有意无意间提及了怀柔公主的婚事。 也正是这个提议,被谢云烬打断了不说,还当场以功勋换得一道求婚的旨意。 原本皇帝也不看好怀柔公主和谢云烬,至此,也算告一个段落了。 怀柔公主不甘的哭诉:“父皇,您素来最疼爱柔儿的,您能不能把圣旨收回,重新立云烬哥哥做驸马?” “君无戏言,下了的圣旨岂是说收就收的?”皇帝有些不悦的望着她,小女儿果真被宠坏了。 怀柔公主看出了皇帝眼眸中的怒意,可一想到谢云烬就要娶别人为妻了,她再不争取可能就要与谢云烬永别了。 “那不如父皇再下一道旨意,许我做云烬哥哥的平妻——” “嘭!” 皇帝拿起桌案上的白玉镇纸猛地一拍,震得整个御书房都似乎颤了颤。 怀柔公主顿时禁了声,小小的身躯站在御书房的中央瑟瑟发抖。 苏公公低着头从门外进来,小声禀着:“启禀陛下,莲妃娘娘求见。” “哼,来得正好,快让她进来看看她教出了怎样的好女儿。” 莲妃端着一碗燕窝羹款步走进,一身贵气的齐胸襦裙随着她的步履左右摇摆,带着一缕淡淡的清香,来到皇帝身前停下。 “柔儿放肆,还不给你父皇道歉?” 怀柔公主忍下委屈,福身施礼:“父皇息怒,柔儿错了。” 她的口气敷衍又倔强,怎么听都不像是真心悔改。 皇帝阴沉着脸,还欲继续发作,莲妃连忙递上燕窝羹柔声细语的讨好劝说: “陛下,柔儿还小,您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回头臣妾定好好说道说道她。” 莲妃已经三十有几,但她保养得非常好,腰细如杨柳般盈盈一握,面容上找不到一丝岁月的痕迹,饱满还泛着淡淡的樱色光泽。 特别是耳前鬓角自然垂落的两缕青丝,用娇俏可爱来形容虽不得当,但实在是为她减龄不少,看上去比怀柔公主都大不出几岁的样子。 她媚眼一弯,冲皇帝笑着,皇帝动怒的情绪当真镇定了下来。 “你啊,看看都把柔儿教成了什么样子?” “是是是,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日后定然好生看着柔儿,让她和业儿多学学,保证不再惹陛下生气了。” 提到楚怀业,皇帝眼波动了动,“老四最近倒是安生,有点不像他的性子呢。” 莲妃玉手拿着汤匙,轻轻搅动着手中的燕窝羹,朱唇轻启:“业儿在忙什么臣妾不懂,臣妾只知道陛下这几日都没来找臣妾了——” 那一抹失落的情绪拿捏的极好,皇帝果真心痒难耐。 他大手一挥,苏公公立即会意带着怀柔公主走出了御书房。 而御书房里,一片春色荡漾。 …… 回了钟粹宫,莲妃整理了一番微乱的发鬓,才踏入正堂。 怀柔公主早已哭得双眼红肿,见到莲妃立即起身冲了过来。 “母妃——” “闭嘴!” 此刻的莲妃已然没有了服侍皇帝时的媚态,反而带着与四皇子七分相像的阴戾。 “不想被你四哥数落,在谢家小子成婚之前你就少给本宫去招惹你父皇。” 莲妃还指望着四皇子一步登天,将她封为后宫中最尊贵的太后呢。 怀柔感情用事,屡屡去刺激皇帝,保不准会牵扯到皇帝对四皇子的印象。 那她们母子的大计就要毁于一旦了。 更何况,近日蜀安侯府的事她也有所耳闻。 家兄托人传了口信,叮嘱她暂避锋芒,她更不敢让怀柔去皇帝眼前晃荡了。 拆掉手上的护甲搁在桌上,莲妃冷冷的道:“这些年都是本宫把你给宠坏了,但本宫不止一次的警告你,你却屡教不改。来人!” 宫女立即送上一本名册。 莲妃毫不留情的摔在怀柔公主身上,“拿回去好好看看,这里是本宫为你选的驸马人选,无论人品家世都可以放心,三日之内你必须给我一个结果。” 怀柔公主身子僵硬的抬头看向莲妃,“母妃?连您也不疼爱柔儿了?” 莲妃闭着双眼不想去看怀柔公主的可怜模样,揉了揉太阳穴,语气颇有无奈,“你还知道我是你母妃?你既然知道就该视他为敌人,而不是对他牵肠挂肚。” “你以为仗着你公主的身份就算嫁入了谢家,谢家能给你什么好果子吃?怀柔,你也不小了,长着一双好看的眼睛怎么就看不清事态呢?” 怀柔公主默默垂下了头。 她与谢云烬的身份是祁国里最尴尬的存在。 只因为她的母妃常年承蒙盛宠,是皇后最想除之后快的眼中钉。 而她的四哥也是风光无限,与皇后嫡出的三皇子为夺嫡针锋相对。 她却喜欢上了皇后的亲外甥—— “是,母妃说的对,我以后会收敛心思的。不过还请母妃给我些时间,这么快就要我嫁给他人,我实在做不到啊。” 莲妃也是女子,也有心爱之人,那种爱而不得的钻心疼痛她曾经也体会过。 此刻多少被怀柔一蹶不振的态度给打动。 “哎,你知道就好,你要记住母妃和你四哥无论做什么都是在帮你,永远不会害你的。” 后来莲妃说的什么怀柔公主已经记不清了。 她浑浑噩噩的走出皇宫,夜幕已然降临,夜风淡淡吹过,吹得她心里空落落的。 …… “什么声音?” 宁姝沐浴过后,舒适的靠在椅子上任由龙善为她绞干头发。 龙善淡淡道:“是二姑娘在弹琴。” 宁娇从小精通琴艺,从前府里就时常能听到她的琴声。 这次还是回到京都后第一次听见,让宁姝挺意外的。 琴声旋律里尽是牵肠挂肚的情感,不难听出奏琴之人的心情是如何的怅然若失。 宁姝恬不为意的笑了笑,神态安然的聆听着美妙的旋律。 “我这个妹妹的心啊,好像有些伤了呢。” 第86章 简怡的另一面 国公夫人的许是出生在武将之家,性子急的连谢云烬都大感意外。 婚事被她火急火燎的定在了一个月后,这么赶的时间里,宁夫人除了每日要接待前来贺喜的贵妇们,还要抽出空子为宁姝准备嫁妆。 而宁昭,早在半月前凤氏出了月子的时候就出发赶往京都了。 想来也能如期赶上宁姝的婚礼。 至于宁姝,则一副事不关己的在清澜阁里太平着。 每日除了在房里教教霜儿识字,便是悠哉的听着宁娇那处小院里传来的琴声。 只是偶尔,一个自称为她最要好的朋友会找上门来陪她谈心。 齐夫人身怀“重任”,是被齐承安指派来接近宁姝,想试试看从宁姝的口中能否套出些有关案情的进展来。 可宁夫人的演技——就挺一言难尽的。 惹得宁姝好几次都忍俊不禁。 “朱姐姐,祁国男女成婚之前是不许见面的,你若是想问有关谢大人的事,其实问齐大人是不是更好些啊?” 齐夫人却丝毫没有自知之明,全当宁姝说的是真心话,语重心长的道:“见不见那是给外人看的,我和我夫君当时就背着人见了呢。我还记得当时夫君正在办理在京都轰动一时的员外杀人案,每日都来与我讨论案情。” “可我对谢大人的公事也没兴趣呀?”宁姝越来越喜欢齐夫人的为人了。 什么事都写在脸上,性子还能屈能伸,偶尔也如传闻一样脾气暴躁,但是个值得去真心交往的人。 “更何况,朱姐姐觉得谢大人是那种会与我说朝堂事的人吗?” 齐夫人眉头蹙着,瞳仁转了转。 “也是,不过你要是见着他了别忘了问问赈灾官银案有没有进展。” 宁姝莞尔,“好。” “公事”办完了,齐夫人开始放开性子办理自己的“私事”了。 拿起一块桂花酥放入口中,冲宁姝挤眉弄眼的道:“我早就看出了你们有夫妻相,当时你们还扭扭捏捏的,这会子连日子都定好了,比我和夫君可是快多了呢!” 宁姝但笑不语,真正的缘由是不能对任何人说的。 齐夫人双眸闪烁,好奇的盯着宁姝问道:“快给我说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我听闻四殿下也有意于你,这是真的吗?” 宁姝还没找到借口搪塞,院外又飘来了断断续续的琴声。 饶是大大咧咧的齐夫人也听出琴声的不对劲来。 “这是谁家死人了?” “噗!” 宁姝刚入口的茶水被齐夫人的话给激了出来。 “这是我的庶妹在练琴呢。” 齐夫人回想起那个让她印象极深和很不顺眼的宁娇,挑了挑眉:“别说当姐姐的没提醒你啊,世家中的这种庶妹啊、表妹啊什么,最是该避讳的呢。” “姐姐放心,她翻不起什么浪来的。” 不知为何,听了齐夫人的话,宁姝第一反应竟是想起那日在门口见到的那位白衣女子。 她究竟是谁?是谢家的表妹? …… 蜀安侯举家被灭门后,主理此案的齐承安也发现了李诗晴并不在其中。 不过人人皆知李诗晴时常去连尚书的府中小住,连尚书至今不表个态,世人都默认了李诗晴就在连府。 出于昔日对李诗晴的钦佩,齐承安也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由此,李诗晴便是个见不得人的角色了。 而简怡就更加大胆的将其关押,连公主都没有告知,时不时的还抽上几鞭子。 尤其是那张清冷的面容上,旧伤还没完全愈合,简怡便又“贴心”的为她添上几道新的。 “李姑娘,你知道为什么奴婢如此痛恨你吗?” 简怡平日里冷静沉稳,是公主府里人人畏惧的掌事姑姑。 但从没有人见到她如此丧心病狂的另一面。 近日来对待李诗晴的狠辣手段,简直比传闻中慎刑司的手段还要恐怖。 李诗晴对痛感早已经麻木了。 她冷笑一声:“因为无论我沦为什么样的窘境,我都还是京都毫无争议的第一才女。而你,无论身着多高贵的衣裳摆出一副多么高雅的姿态,都要在人前自称一声‘奴——婢’!” 李诗晴咬重了最后两个字的发音,目光里满是轻蔑。 简怡欣慰的笑了,“是啊,李姑娘不愧为第一才女,连这都被你发现了!” 简怡十二岁进宫,如今从莲妃算起到怀柔公主,她已经伺候了十八年了。 初入宫时的简怡也如其他没见过世面的小宫女一般,毛手毛脚的,逢人就跪。 还因为她是在莲妃娘娘宫里做事的宫女,被皇后罚跪在冰天雪地里整整一夜。 后来双膝落下了病根,每逢阴天都会引发让她痛不欲生的酸痛。 也是那时候起,她一改毛毛躁躁的性子,学会审时度势、察言观色,尽心尽力的侍奉莲妃,也得到了莲妃的赏识。 在钟粹宫里,除却见了主子,再也不必下跪了。 老天爷似乎有意捉弄她一般,一个月朗星空的夜晚,与她平起平坐的宫女摇身一变,竟成了宫里的昭仪。 日后无论人前人后,她都要向昔日同为奴婢的李昭仪进行叩拜。 不到一年的功夫,李昭仪诞下了七皇子,皇帝顺势又将其封为了贵人。 如此一来,简怡与她的距离似乎比天堑还要遥远。 所以没人知道,简怡的内心,其实对“奴婢”二字已经自卑到畸形。 李诗晴最初也看不透。 还是随着时间的增加,她才发现每每简怡说出“奴婢”二字的时候眼底都会有一丝排斥的神色闪过。 “呵呵,可你就算杀了我又能怎样?能改变你终生为奴的命运吗?能洗刷你曾经为奴的历史吗?” 简怡眸色沉了下来,她弯身反讥了一句:“下月初九,谢大人与县主成婚。李姑娘求求奴婢,奴婢兴许会带姑娘去看看谢大人成婚呢?” 能出公主府? 李诗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逃生的机会。 她暗淡的眼神忽然闪了闪,撩开裙摆,朝主位上的简怡跪了下去。 “我的确心悦谢大人,想看看他成亲时的样子,还请简怡姑姑成全——” 李诗晴毫无拘泥的放下身段向简怡跪拜,简怡的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看来李姑娘对谢大人真是情深义重啊,奴婢怎好拂了李姑娘的面子呢?” 第87章 成婚 时间总是在等待中寸步不行。 宁姝一如既往的平静日子,除了发觉宁娇越来越悲凉的琴声以外,在这日宁昭回到京都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丝躁动。 她爱不释手的抱着怀中熟睡的小团子,小小年纪,眉心上还染上了慈爱的笑容。 宁正杰也在几个日夜里苦思冥想后,为小孙儿取名为宁煜。 凤氏和宁昭都很满意。 “煜儿,煜儿,好名字,很上口。” 宁姝卖力讨好着怀中的小人,可他似乎并不买账,奶萌的小眼睛盯着宁姝看了半晌后,粉莹莹的小嘴一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着实把宁姝吓坏了。 宁昭笑着道:“姝儿别担心,煜儿不是不喜欢你,许是饿了。” 凤氏上前接过了襁褓里的婴儿,也点点头,“姝儿日后就知道了,孩子一饿,连爹妈都不认呢。” 宁姝不好意思的岔开话题。 “大哥大嫂你们在丽水城可都处理好了?这几个月来赵知府可有找过你们的麻烦?大嫂生煜儿的时候可还顺利?” “慢着点说,一下子问这么多,大哥都不知道该从哪一个回答了。” 宁昭自从当了父亲后,脸上的阴郁也消散的许多,整个人的气质比以往的两年间都要晴朗。 宁正杰和宁夫人也充满了好奇,都大眼瞪小眼的等着宁昭的回答。 在谢云烬带着宁家三口离开后,赵知府哪里还敢针对宁昭?恨不得把人接回赵府供起来还差不多。 宁家当时的小院是住不下了,但药铺的后堂原本也是空着的,收拾出来住他们夫妻二人还是绰绰有余。 凤氏的生产也很顺利,直到煜儿满月后,药铺也转了出去,中间没有一点波折。 至于宁姝成婚的消息,那时候宁昭已经出发上路,还是在回到府中的时候才听说的。 “姝儿,谢云烬此人——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宁昭末了,补充了一句。 宁姝缓和了的面色又被挑起了红晕。 “能被你大哥夸赞的人可不多,姝儿是个有福气的。”凤氏含笑补充着。 屋内一家人其乐融融,和睦到宁姝都恍惚认为自己从小就是生长宁家一般。 …… 其实日盼夜盼的不止宁家,谢国公府里的气氛亦是一副时刻备战的状态。 国公夫人磨磨蹭蹭了许久,还是拿出了一本册子交给谢国公,勒令他务必在明日成亲之前交给谢云烬。 都是男人,谢国公倒是很坦然。 来到谢云烬的书房,连寒暄的话都省了,直接将册子放在桌案上道:“明日都成亲了还写什么公文,快回房把这本书温习了。” 谢云烬狐疑的看着谢国公,拿起册子瞄了一眼,随后立即合上。 “这都是些什么!” “什么什么?你母亲让我给你的,说是你学不会上面的招式的话,明日就不许去迎亲。” 谢国公干咳了声,册子上的招式他是看过的,国公夫人多少有些强人所难了。 不过他的好儿子是习武之人,那几个招式于他来说应该不是太难? “出去!” 谢云烬黑着脸将册子丢在一旁,起身推着谢国公出了书房。 “父亲怎能和母亲一般胡闹?” “这如何是胡闹?这不是怕你丢我谢家的脸吗?” “啪!” 书房的门已经被谢云烬重重的关上了。 同他一样陷入窘境的还有宁姝。 宁夫人将龙善和霜儿都退了出去,亲自检查着宁姝明日要穿的嫁衣,语气温柔:“一晃姝儿也要嫁人了,只是婚事定的太过突然,我已经尽快的通知你外祖家了,也不知明日大婚的时候能不能赶得来。” “我相信一定会赶来的,母亲且安心。就算不来,那定是外祖家出了什么临时的要事,所以母亲不必为此事忧愁。” 宁夫人也觉得宁姝的话很对,越过这个话题,蹩手蹩脚的从怀中取出了个小册子递给她。 “这上面是伺候夫君的一些门路,你今晚看看——” 宁夫人有些尴尬的躲闪着宁姝的目光,轻咳了声:“若有不懂的,就来问我。” 宁姝刚打开一页,浑身的肌肤都被烧红了。 上面用简易的线条勾勒出两个小人,小人正羞耻的贴在一起,摆着各种各样的姿势。 “咳,母亲,这也——” “都是要经历的,你还是要多学着些。” “我知道了,我会看的。” 宁姝的头就要埋到胸口了,那些事情好像不用画册来教,她和他之间,已经做过了—— 这个想法的出现,让宁姝更为无地自容。 她道:“时辰也不早了,我明日还需早起,母亲先请回。” 宁夫人当她是在自己面前不好意思翻看画册,识相的离开了。 这一夜,注定许多人都无眠。 迎亲的队伍锣鼓喧天,喜气洋溢在整个城东的巷子里,引来不少人祝福的目光。 同时,嫉妒的亦是不少。 宁老夫人起了个大早,赶在新郎迎亲前来到了宁府,送上了自己的贺礼。 “正杰,你大哥他没脸见你,你大嫂她倒是想来,可我没准。所以我亲自来了,也不奢求你能原谅,但这是祖母为姝儿准备的嫁妆,一份心意,还希望你能接受。” 老母亲的忏悔之言句句发自肺腑,宁正杰与宁夫人怎好将长辈的心意拒之门外? 便临时为宁姝的嫁妆里又添上了几笔。 宁姝身着红色嫁衣头盖红巾,趴在宁昭的背上被宁昭一步一步的背到了府门外的马车上。 马车布置的极为精致,四方角上都挂上了由红色缎子系成的大红花。 谢云烬则一身红色喜服骑在马上,俊逸非凡的脸上难掩喜色,带着宁姝所坐的马车,晃晃荡荡的回了谢国公府。 拜过堂,敬过酒,宁姝坐在喜床上的时候才终于觉得耳根子清净了些。 “等我,我去去便来。” 谢云烬蹲在她的身前,双手紧握着她的手,隔着盖头看着她道。 忽然间堂堂正正的亲昵举动,宁姝还有些不大适应。 她微微点头,头饰上的金钗发出叮叮声响, 谢云烬抿唇笑着,为了尽快回来,他不舍的松开了双手,大步离去。 第88章 潜入谢府 “可看清谢大人是如何幸福美满了?” 谢府正门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简怡死死的钳住李诗晴的手腕,讥讽的问道。 李诗晴掩盖在幂篱下的双眼朦胧不堪,氤氲视线里的谢云烬依旧是那般芝兰玉树、风华绝代。 “看清了,多谢姑姑成全。”李诗晴紧咬下唇,目光里的人影已经消失很久,然而她还没有找到可以脱身的机会。 简怡轻嘲一句:“原本呢,李姑娘也很有可能会穿上今日那件嫁衣的。世事难料啊——” “姑姑!”李诗晴急着打断了简怡的话。 “姑姑您看那不是公主殿下吗?” 简怡背对想看清李诗晴失意的每一个表情,背对府门,什么都没看到。 她攥紧李诗晴的手腕,皮笑肉不笑的回头,“哼,想声东击西?” 就在她回眸望向府门的时候,一抹娇俏的倩影急冲冲的跨进了国公府的大门。 那个背影,她不会认错,是怀柔公主无疑。 简怡心中微微一紧,松开手的的一瞬间,轻纱从指尖脱落匆忙而逃,她才反应过来李诗晴跑了。 但她来不及追了,理智告诉她要去阻止怀柔公主更为重要。 热闹的国公府里,宾客早已到齐。 没人注意到刻意避开人的怀柔公主。 她垂着头,左躲右闪的穿梭在阵阵祝福声中,想要溜进后宅。 “公主。” 简怡不知何时出现,拦住怀柔公主的去路。 “公主还请跟奴婢回去?” 怀柔公主笑容中有些沮丧,“简怡,连你也觉得我做的不对吗?” “奴婢没有,只是这场婚事是陛下下的旨意,公主若是冒然闯入,恐怕会惹得陛下不快,到时候连妃娘娘也会苛责公主的。” 简怡是真心的站在怀柔公主的出发点而考虑。 今日稍有不慎,身为公主府的掌事姑姑一定要负担上更大的责任。 她的眼神里已经出现一丝丝惊恐,她甚至已经看到莲妃娘娘如何对她动怒的样子了。 “公主,奴婢求您,你快跟奴婢回去?” 怀柔公主孤注一掷的来到谢国公府,她要的不只是破坏婚礼这么简单,她要杀了宁姝,这样一来婚礼就不成了,而她身为公主也不用付出太多的代价。 甩开简怡得手臂,怀柔公主音色森冷。 “简怡,你要记住谁才是主子。” 怀柔公主的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简怡不敢再出声,但也不能放任怀柔公主不管,只好跟在她的身后,从人群的外围朝后宅走进…… 谢家婚礼可不是宁家乔迁宴所能匹敌的。 非但几位皇子悉数到场,一品大员们也尽在其中,内阁首辅、太傅,多到不胜枚举。 就差宫中贵人亲自驾临了。 新郎官刚一出场,三皇子含笑打趣:“云烬,我还以为你这辈子不会娶妻了呢。” “三殿下说笑了。” 一旁七皇子淡笑,“只是新娘盖着盖头,我等没有机会一睹芳容,甚是可惜啊。” 七皇子常年被病痛所折磨,很少出现在人前,他能到场谢云烬也倍感意外。 “七殿下身子可好些了?” “还是老样子。”七殿下以手掩口轻咳了几声后,笑道:“不多谢大人的喜酒可是良药,我可要多喝上几杯。” 谢云烬爽朗一笑,端起酒杯道:“来,管够。” 坐在同桌的四皇子幽冷的眸子里看不出半点祝福的含义,随着众人举杯,喜酒一饮而尽。 轮番上阵的祝酒,谢云烬一一奉陪。 正堂里酒气熏天的热闹起来,没人瞧见正鬼鬼祟祟潜进后宅的怀柔公主。 简怡还是觉得不妥,再次出言道:“公主,谢大人大婚,府里的守卫怎么会如此松懈?” 一路走进后实在太轻松了,敏锐的简怡嗅出了一丝诡计的味道来。 怀柔公主更坚定了,“哼,天助我也。” 连老天都在帮她,她更不可能放弃。 简怡眉头紧锁,紧紧跟在公主的身后,不多时二人便寻到了喜房。 喜房门前守着的丫鬟她们认得,是常跟在宁姝身侧的丫鬟没错。 “你去支走她。” 怀柔公主死死的盯着那处贴着囍字贴纸的房门,对简怡道。 简怡犹豫了一瞬,“她认得奴婢的,奴婢去支走她她不会怀疑吗?” “让你去你就去!你平日里的聪慧劲哪里去了?” 怀柔公主的气势在不知不觉中居然有了几分四皇子的影子。 简怡垂头,“是。” 随后,她大摇大摆的朝喜房走近,对上龙善疑惑的目光时,竟坦荡的笑了起来。 “姑娘可是县主身侧的丫鬟?” 龙善恭敬福身,“奴婢见过简怡姑姑。” “姑娘快请起。”简怡慢慢靠近龙善,亲切的拉住了她的手道:“谢府奴婢是常来,但都是在外院,今儿跟随公主来祝贺,没想到迷了路。” 她装模作样的打量了一番四周,用几分急切的语气道:“你带我去前院?公主找不到奴婢肯定会着急的。” 龙善莞尔一笑,指着一个方向道:“姑姑顺着那个方向直走出了垂花门,就能遇见人。届时再寻去前院?奴婢这正在为姑娘守门呢,姑姑也是个懂规矩的,这时候恐怕奴婢离不开。” 论起规矩,简怡确实是个行家。 “奴婢误打误撞都能走近喜房,看来谢府的守备要么是无用的,要么是自负的。所以姑娘守不守,意义也不大了。可公主若是找不到奴婢——” 简怡压低了声音,眸色戏谑,“你也知道我家公主的性子,能抓到任何一个把柄大闹婚礼,她是不会错过的。” 她一直在看龙善的面色,果不其然,自己说了这段话后,龙善的眉头微微蹙了蹙。 “奴婢也是为了看好公主才急着回去的,姑娘可以好好权衡一番。” 龙善抿了抿唇,动身在前方道路。 “姑姑请随我来。” 简怡拉着龙善离开时,还惴惴不安的看了一眼怀柔公主藏身的转角。 应该——没事? 第89章 大闹洞房 害怀柔公主芳心破碎的罪魁祸首就在房中。 她手握匕首,眼底提前闪着大仇得报的快意,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内挂满了红色的丝带,处处彰显的新婚气氛令她刺眼。 喜红色的幔帐下坐着身着一袭明红色喜服的宁姝,云肩霞帔上垂挂的金穗子金光漫射,在那之下的腰肢是她嫉妒到疯狂的纤细婀娜。 怀柔公主不敢再看下去,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替换掉宁姝穿上那身嫁衣。 紧了紧握着匕首的手,一步一步朝床榻走去。 “咳。”宁姝不合时宜的轻咳了一声,声音幽幽:“公主殿下,您没穿过嫁衣可能不知,盖头是轻纱制成,多少能看清人的影子的。” 怀柔公主被突然发出的声音吓得停住了脚步,缓了缓心绪,道:“既然你看见本宫还不逃走,那本宫怎好拒绝你引狼入室的好意?你去死!” 她双目嗜血,高举匕首便刺向宁姝。 宁姝岿然不动,稳稳搭在床榻边缘坐着。 惊心动魄的瞬间,怀柔公主竟然看到盖头下露出的朱唇挑起了个轻蔑的弧度。 “我杀了你!” 手起——刀却未落。 她动作下落的时候,手指骨节处传出清脆的“嗒”声,紧接着就是一阵被万虫噬咬般的疼痛。 匕首叮当落地。 怀柔公主痛不欲生的坐在地上,眼眸间透着凤凰啼血般的猩红。 “你对我做了什么?” 宁姝轻蔑的笑意更加放肆,坐在榻上垂眸,透过盖头下摆的缝隙居高临下的望着怀柔公主,眸色深沉。 冲门外喊了一声:“元武,去叫人来。” 元武应了声。 察觉元武似乎走远了,宁姝才俯身凑近怀柔公主,“做了什么?当然是公主殿下曾经对我做的了。殿下不妨看看桌案上的红烛,它燃烧后散发的香味像不像在行宫时殿下下的那种味道啊?” 怀柔公主的怒容霎时间转变成惊骇的表情。 手指上揪心的痛感还侵蚀着大脑,根本无心细思宁姝话中的真假,惊道: “你、你说什么?你敢给本宫用曼陀罗花那种下作的东西?” “原来殿下也知那是是下作的东西,想必殿下也知晓它的危害。不如殿下告知臣女,公主的花粉是从何而来,臣女好去为公主讨个解药?” 怀柔公主仰望着宁姝,烛光透过盖头,在她白玉面庞上覆盖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像血,又像鬼。 怀柔公主第一反应是重拾匕首,不做不休,干脆赶在护卫叫来人之前杀掉宁姝。 可她的手,根本动弹不得。 迟到的恐惧涌上心田,她疯狂的摇着头:“不,不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走错了房间而已,你却对我下毒,还要杀我——” 她语无伦次的颠倒黑白,而宁姝却充耳未闻,缓缓摇着头捡起了地上的匕首。 “你,你要干什么?我是公主,你杀了我你宁家,不,就连谢家也会被你所牵连的!” 怀柔公主蹬着脚挪动身形退后,不知道是今日的裙摆太过厚重还是曼陀罗花粉起了功效,她觉得身子很不听话,沉沉的。 “我奉劝你,快给我解毒然后放了——” 她错愕的望着宁姝的举动,宁姝动作优雅的捡起了匕首后,居然、居然,放回了她的手上? 手指不听她这个主人的话,却很是听宁姝的话。 宁姝将匕首放在她的手心,一根一根的掰回手指缠绕在刀柄上,语气轻柔却充满了骇人的凉意。 “既然公主不肯说,那公主所做的事就一力承担。” 怀柔公主忍着疼痛消化着宁姝的话,宁姝却安稳的坐回了床榻上。 正在此时,房门外一阵喧闹声传来。 怀柔公主想也不想的就欲扔掉匕首起身逃走,可手指就像被宁姝施诡术一般,紧握匕首不放。 随之而来的是身后宁姝忽然惊吼声:“啊!公主殿下饶命啊——” 怀柔公主:??? “砰!” 一声巨响。 门板被人一脚踢飞,长了眼睛似的砸落在怀柔公主的身上,她被震得涌出一口腥甜的淤血。 “噗——放肆。” 尽管身处在狼狈的情况下,与生俱来的高傲促使她不经过大脑的怒喝一声。 转头望向门口,见到的却是一袭红衣的谢云烬。 谢云烬的喜服无风自动,昔日无论是逢场作戏还是出自真心,都会对她和煦的笑着。 此刻,他白皙俊朗的面容上,一双桃花眼正泛着幽幽的寒光。 怀柔公主打了个哆嗦,眼泪唰的流了下来。 “云烬哥哥——” 谢云烬不去管她,越过她尚且压在门板下的身子大步流星的冲向宁姝,双手撑着宁姝的双肩,语气温柔到令怀柔公主窒息。 “你可受伤了?” 宁姝摇了摇头。 怀柔公主怒极生笑,激动的抬起握着匕首的手,刀尖指向宁姝,“你的眼里只有她吗?你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她哪里像受伤的样子?受伤的明明是我!” “怀柔!” 另一道幽冷的声音在从门外传了过来,怀柔公主身子颤了颤,比见到谢云烬的时候还要惶恐。 喜房外,四皇子身后还站着三皇子、七皇子。 这是怀柔公主一眼所见的。 她视线的盲区,内阁张首辅、当朝朱太傅,都鄙弃的不断摇头。 谢国公与国公夫人也在其中,国公夫人皮笑肉不笑的嘲道:“公主殿下不好好的待在公主府享福,什么时候学会做‘闹洞房’的本领了?是谁教的啊?” 指桑骂槐算是被国公夫人玩明白了。 谢国公立场中立,谢云烬立场中立,她一介女流可不中立,明晃晃的皇后一派。 而且怀柔公主的行为大家都看在眼中,国公夫人呈口舌之快也无可厚非。 怀柔公主慌张的松手,匕首竟脱离了手掌,飞了出去。 她不解的看着手掌,方才的痛感在无声无息间消失不见了,那她的罪名不正是如国公夫人所说,是来行刺的? “不是的,事情不是这样的,都是宁姝在红烛里下了毒。” “怀柔!”四皇子再次沉喝出声,“快给谢夫人道歉!” “什么?”怀柔不可置信的看着四皇子,他口中的谢夫人,说的是国公夫人还是宁姝? 四皇子继谢云烬之后,踏入喜房来到怀柔公主身前。 垂着的眸子如毒蛇一般的瞥着怀柔公主惊慌无措的双眼,音色薄凉:“给谢夫人宁氏道歉!” 第90章 你诈我? “四皇兄?” 怀柔公主现在很怕,她感觉四皇子身上有着一股道不清的血脉压制,狠狠的威压着她。 可要众目睽睽之下给宁姝道歉,那她刺杀宁姝的罪名不就坐实了? 虽然她确实是奔着杀掉宁姝而来的! 三皇子轻咳了一声,“怀柔,此事无论有着怎样的误会,你带着凶器来到云烬的婚房里,始终是不对的。” 朱太傅在门外捶胸顿足,“孺子不可教也,孺子不可教也啊!” 怀柔公主紧咬着下唇,唇瓣处被咬出了细细血丝。 她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我道歉可以,但我中毒了动弹不得,先叫来陈院首——” “老夫不才,前任太医院何启生,想看看公主殿下所中何毒,可算冒犯?” 听到何启生的名字,宁姝微微抬头,寻向声音的方向。 是外祖父,他果然赶来了。 何启生的大名怀柔公主有所耳闻,她激动道:“快,你进来看看。” 不恭不敬的态度,哪里有半分皇家公主应有的矜贵? 四皇子冷着眸子深吸口气,为何院首让出了位置。 众位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房门外相继摇头。 何院首不做耽搁,指腹搭在公主的皓腕上只感受一息,便起身道:“启禀公主,恕老夫愚昧,看不出公主身上有中毒的迹象。” “不可能!”怀柔公主脱口道:“那你快去看看红烛。” 何院首又走近红烛,回复的答案如出一辙。 怀柔公主错愕的思忖片刻,看向宁姝:“你诈我?” “够了。” 谢云烬冷言冷语的怒斥怀柔公主,“今日是我谢府的喜日,公主殿下一直胡搅蛮缠,究竟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我的心思难道你不知道吗?” 怀柔公主眸色疯狂的看向谢云烬,“我对你——” 痛诉衷肠的话只开了个头,后衣领竟被人腾空揪起,四皇子阴郁的面孔比谢云烬有过之而无不及,沉着声道:“今日是怀柔不懂事,打扰了谢府的婚宴,我这便将人带走。” 话罢,四皇子丝毫不给怀柔挣脱的机会,拎着人便走出了婚房。 围堵在门口的人纷纷让路,直到路过一个恭敬垂头的身影时,四皇子的步伐顿了顿,深深的看了简怡一眼。 简怡默默垂下了头。 她身旁站着的是宁娇,她不清楚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瞧见四皇子冷厉的眸子时,紧张的缩了缩脖子。 “见过四殿下。” 四皇子不咸不淡的瞥过宁娇,“拎”着怀柔公主大步走出了谢府。 一场闹剧终于落幕,参加喜宴的人堆着假笑继续送上祝福,只是没人再敢拉着新郎官敬酒了。 房间里的人相继退去,谢云烬愠怒的神色还没完全褪去,他道:“怎么样?” 宁姝微微点头,“她知道那是曼陀罗花。” 谢云烬摇头,“我问的不是这个,你可有受伤?” 宁姝尚且披着红盖头的头微微抬起,明显是在看他。 谢云烬走近她,轻轻抚着她搭在双腿上的手,语气里带着微薄的怒气,“我知道你有不为人知的手段能够自保,但你应该事先与我知会一声的。” 宁姝沉默。 她原本是存着试试看的心理,看能否引出当日的白衣女子。 而怀柔公主的到来虽有些许意外,却也在意料之中。 便只好将计就计,对其试探一番。 原来谢云烬对这一番试探并没在意,更在意的是她的安危—— “这间喜房,怕是不能用了。”谢云烬猜不透宁姝在想些什么,良久没得到回应,敛起忽然散发的怒意,转移话题的道:“不过不怕,谢府风水上好的院落又不止这一间。” “那快些,这份头面很重的——”折腾了整日,只有新郎能揭开的盖头她还是保住了。 头面上的金凤朱钗足有六对,压得她都要挺不住了。 “好。” 谢云烬脸上露出了不可描述的邪恶笑容。 …… 重新再布置一间喜房,不过就是新郎新娘移步那么简单。 他抱着宁姝将人放置在床榻上,双手温柔轻缓的掀开了红色的盖头。 她的面相平日里就带着几许娇艳的魅色,今日上了些胭脂,美的更为夺魂摄魄。 只是那张芙蓉面上,此时却是眉头紧锁。 谢云烬才注意到头上的珠钗。 一支一支的为她摘下后,美人儿唇角才悄然浮现出轻松的笑意。 谢云烬拉起她的手,她的手总是微微泛着凉意,软软嫩嫩的,与他灼热的手心碰撞总是能激起一阵让人心绪不宁的火花来。 “来,坐下。” 谢云烬将她安置在桌边,不知是不是宁姝的错觉,总觉得在他的桃花眼里泛着浓情蜜意。 “饿了?你先吃些填饱肚子,我们再喝合卺酒。” 合卺酒是新婚夜必不可少的习俗,喝了合卺酒,也就代表她二人成婚的礼数全部完成。 宁姝拿起酒壶,将两个由红蓝宝石点缀在杯壁上的金色酒杯倒满,一杯递给谢云烬,一杯握在手中。 “先喝。” “好。”谢云烬笑容更深了。 喝了整日的喜酒,竟不知原来合卺酒的味道才是最为香醇的。 谢云烬放下酒杯,意犹未尽,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便柔声道:“我先沐浴,趁这个时候你先填饱肚子。” 宁姝垂眸,蜷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两颊微微泛红。 既然成亲了,有些事情总是要面临的。 也不是没做过。 宁姝咬着牙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做是做过了,可当初二人神志不清,具体的过程还是很模糊的—— 浴房里的梳洗的水声也不断传来,宁夫人交给她的册子上的两个小人纠缠在一起的画面也浮现在脑海—— 脸颊越来越烫,她甩头拍打了一阵面颊,想要迫使自己冷静一些,目光不由地落在了酒壶上。 喝酒应该能壮胆? 谢云烬梳洗好回来的时候,最后一滴酒液也落入了宁姝的口中。 宁姝除了感觉全身越来越烫以外,别无其他。 谢云烬见她扭捏的坐在桌前,好笑的问道:“要为夫伺候夫人沐浴吗?” “不用!我自己来。” 宁姝瞬间醉意全无,腾地起身冲跑向了浴房。 第91章 新婚之夜 宁姝并非有意拖延沐浴的时间,但她羞意上头,磨磨蹭蹭的擦干身上每一滴水珠,再次回到房间内的时候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红烛燃烧的只剩下一寸长短,桌上的席面还是她离开前的样子。 而谢云烬正安逸的躺在榻上,好似已经睡去。 宁姝暗暗松了口气,原本绷紧的心神终于放松了一丝。她像做贼一样行走在屋里,吹熄了红烛,房间忽然暗到伸手不见五指。 静立在原地默默等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微弱的月光透了进来,她才蹑手蹑脚的向床榻走去。 谢云烬的呼吸很匀称,宁姝尽量不让自己的动作吵醒他,极为谨慎小心的防止弄出半点声息,一只手率先按在了榻上。 屏住呼吸,又是一只玉足登上了床榻,木质的床板忽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宁姝浑身汗毛倒竖,条件反射的看了一眼谢云烬。 他,依旧没动。 只是夜太黑,她没能看清他唇角微勾的表情。 紧闭着双眼一咬牙,最后一只脚也上了床,宁姝尚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一只大手揽入怀中。 他的怀里很热,鼻息中那抹熟悉的沉香味淡了许多,反倒是被炽烈火辣的酒气占了上风。 他的双手很紧,紧紧的贴压在她的后背,似乎再用力一些她整个人都会融入他的身体里一般。 深夜里,他清润悦耳的声音也变成了迷人的沙哑,在她的耳畔低沉萦绕:“原来夫人不喜欢有光?” 宁姝整个人顿时僵住。 而谢云烬的手像是行走的火山,游走在她光滑的背脊上,试图去安抚她每一寸僵硬了的肌肤。 背脊被撩拨的有些发痒,宁姝咬唇轻哼出声,离开了他火热的胸膛,平躺在榻上。 “不是,我以为你睡了——” 娇羞的嗔声带着一股荡意,谢云烬浑身的气血猛然上涌,迅速翻身压向她。 他双肘桎梏在她的双肩旁,撑着身子在她面容上方一指的距离,薄唇开合间,四片温软竟若有似无的碰触着。 “怎么可以睡?我娘要是知道了定然会说我丢尽国公府的脸了。”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打趣! 宁姝抿着的唇忽然呼出一口气,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紧接着,一股灼热的酒气肆意侵略,堵住了她的笑声。 洞房之夜,正式拉开了帷幕—— 昔日,谢云烬对男女之事不以为意,甚至认为那些时常流连花楼的男子大多应该是有点什么毛病。 自从丽水城初尝禁果,那种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欢愉总是会带着她的身影闯入梦境。 偶有晨间醒来,被子里的粘稠证实了他对巫山云雾的留恋。 他知道,这份留恋,源于对方是她! 阳光点亮了房间,谢云烬早已醒来,怀中的人儿乖顺的躺在她的臂弯,睡相酣甜可爱。 浓密的乌发缠绕在他和她之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他五指成梳,从她的额前顺着她的发丝,让她的脸完全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柔滑清凉的手感竟又是一种难以描述的让人心痒。 宁姝的眉心皱了皱,蹭了蹭他的臂弯,贴向了他的胸膛。 谢云烬抚摸发丝的手微微一顿,哑然失笑。 “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惹火?” “嗯——嗯?” 宁姝眼睫轻颤,猛然睁开,一双杏眼瞪得溜圆:“你说什么?” 她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狸猫,正在炸毛。 昨夜羞耻的运动来来回回折腾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才堪堪停止。 好不容易睡了过去,她刚刚耳边响起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嗓音有些哑着,谢云烬回想起她昨夜哭喊的求饶声,头脑一热,在她震惊的目光中又掠了过去。 …… 直到过了午时二人才出了房间,匆匆赶去向公婆行礼。 国公夫人倒是个好相与的婆婆,不仅对宁姝的迟来只字不提,还意有所指的暗示他们日后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不来请安也无妨。 只是在他们临走之前,国公夫人拉着谢云烬小声嘀咕了几句,还鬼鬼祟祟的向他怀里塞了个什么东西,宁姝没看清。 谢云烬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后,带着宁姝又回房了。 经过了三番几次的折腾,宁姝对于这间房很打怵。 谢云烬温柔笑望着她,“你想什么呢?我又不是只会做那些事的人,早膳都没用,这时候该吃午膳了。” 宁姝将信将疑的进了房门,屋内果真摆上了丰盛的午膳。 食物的香气迎来,她的肚子里传出一阵腹鸣声。 确实有些饿。 谢云烬笑看着她明明很饿,还要优雅进食的样子微微一笑。 “以后你在府上可以自在些,我父亲母亲你也见过了,都是很随性的人。” 宁姝握着手的筷子一顿,误打误撞的选择了谢家,或许是她这辈子最明智的选择…… 用过午膳,疲乏的困意袭来。 谢云烬眼巴巴的坐在榻上看着强撑着眼皮“认真”看书的宁姝,“困了就睡会儿?” 宁姝身子微颤,“不用,我这人天生觉少,你若困了先睡会儿。” 谢云烬无奈起身,宁姝警惕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了个小玉瓶,“这是母亲给我的,说、咳咳,说是涂抹伤处的。” 宁姝羞愤的看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谢云烬抿唇,忽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沮丧。 “你也知道我不是很懂这些事,若是害得你受伤了,我跟你道歉。” 宁姝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都不要出来。 “不用了,我没事。” 本来是有事的,时下她真的难以启齿! “不行。”谢云烬豁然起身走向宁姝,在她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把人拦腰抱起,重回床榻,顺手——还放下了幔帐。 “我来替你上药。” “我、真、没、事!” 宁姝一字一句的说着,谢云烬却对她的怒气视若无睹。 习武之人的力气比表面上看出来的还要浑厚,他强硬的褪去了她的衣衫,认真的跪伏在床榻一角,仔仔细细的为她上药。 宁姝:!!! 好在他真的是只上药。 其他的事情就算想做,见到她红肿的伤处时,也收敛了许多欲念。 大婚三日,宁姝基本上是在房间度过的。 除了吃就是睡,最多的还是和谢云烬过招。 直到回门这天,她才呼吸到了国公府以外的空气。 原本和睦的一席家宴,宁姝的心绪被宁昭无意间的一句话给掀起了波澜。 “大哥你说什么?苗疆使者?” 第92章 苗疆的消息 大婚当日四皇子拎着怀柔公主连夜进宫,兄妹二人在养心殿门前跪了整整三个时辰。 莲妃得知后,匆匆赶来脱簪待罪。 翊坤宫里的皇后娘娘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耐心的修剪新得来的一株峨眉春蕙。 眸色里尽是嘲讽。 “呵,让她跪着去,本宫便不掺合了。” 谢云烬是她最疼爱的外甥,天下人皆知。 如今闹得如此不体面,丢的可是她莲妃和皇帝的脸。 皇帝此次,恐怕是会动了真怒。 毕竟谢云烬能做到内阁重臣的位置靠的可不是她这个姨母。 无论她是去问罪莲妃还是替怀柔公主求情,都会左右皇帝的态度。 不如静观其变,看皇帝如何惩治莲妃。 “去,拿出新上供的冰蚕丝锦送到国公府,再挑些贵重的首饰。” 宫女得令退了下去。 皇帝当然怒了,不止是他,就连四皇子也隐隐压着一股势要杀人的怒火。 怀柔此举得罪了一众与谢云烬交好的朝臣不说,太傅与首辅两位富有威望的重臣,甚至几位一品尚书也在当场。 他们看到的自然不止怀柔冲动的一面,会认为是恃宠而骄的怂恿怀柔,是他这个四哥给了公主底气,让她不顾矜持,大闹谢云烬的婚礼。 事到如今,怀柔的生死他已经不在意了。 甚至还希望父皇能连夜下旨赐死怀柔。 只不过,他要夺嫡,于人前尚要维护一副仁爱的皮囊。 适才有了夜跪养心殿的一幕。 莲妃到来后,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抽了怀柔两个巴掌后,凶狠的目光怒瞪着怀柔公主,从牙缝里警告她不许出声。 随后痛哭流涕的向皇帝请罪。 莲妃到底是莲妃,知道如何攻破皇帝的弱点。 从当年如何九死一生的产下四皇子开始诉起,二十余年的一点一滴都呈现出来,皇帝的心动摇了。 当场责罚怀柔公主禁足三个月,直到中秋宫宴方可露面。 莲妃教女无妨,一并禁足。 至于四皇子—— 及时阻止了怀柔公主做下更进一步的罪孽,乃是本分。 无罚无赏。 这个结果让莲妃大松口气,不管她母女如何,四皇子没受到牵连就是万幸的。 翌日,皇帝便下旨封宁昭为鸿胪寺卿。 官职不小,权力却也不大。 为了宁煜,宁昭应下了这份差事。 而新官上任的第一个指令,就是要他接待七日后来京都的苗疆使者。 一家人用膳时无意间提及此事,宁姝还以为是听错了。 “大哥你说苗疆使者?可是我所知道的那个苗疆?” 苗疆是个占地面积不大的小部落,不受制于周边任何国家管辖。 最高统治者是师父巫王,平日里的琐碎之事却是有几位长老合力主持。 何来的使者? 宁昭点了点头,“应该就是那个苗疆,我后日才要上任,具体事宜还不甚了解。” 何院首尚未返程,他默了默道:“苗疆人擅长巫蛊之术,届时昭儿可要提防着些。” 宁姝偏头看了一眼外祖父,笑道:“外祖父对苗疆巫蛊有所了解?” “曾经遇见过一位中蛊的病人。”何院首的声音沉了下来,那一次的救治是他人生中的一大污点,从不愿在人前提及。 “总之,那东西邪门的很,千万莫碰触。” 宁姝的眸子中闪过一抹深意。 侍立在角落里的龙善亦是压着眼帘,情绪莫辩。 谢云烬在桌下轻拍了拍宁姝的手,弯着一双桃花眼,谦和的对何院首道:“小婿对外祖父大名早有耳闻,不知能否有这个荣幸请外祖父帮小婿看看陈年旧伤?” “哦?你受过伤?”话题被引到了自己的拿手强项,何院首登时来了兴致。 “若是别人老夫可没那个闲工夫。不过你是姝儿的夫君,那诊费就给你打个折扣,来来来,快让老夫给你瞧瞧。” 尚在席上,何院首便扯着谢云烬的胳膊不放,还提到了诊费,让众人哭笑不得。 宁正杰见到丈人的尴尬情绪也被这一闹剧给哄散了。 一场完美的回门宴,在谢云烬为皮毛小伤而付上重金后的阵阵哄笑中散场。 回到国公府,宁姝闷闷不乐,整个心思都被苗疆使者给牵扯着。 谢云烬深深的看了一眼她忧心忡忡的脸,“夫人与苗疆有仇?” 宁姝回过神来,倒了杯茶水抿着,正犹豫着是否对谢云烬说出真相,龙善垂眸道:“回大人,是奴婢。” “哦?”谢云烬挑眉,他早看出了龙善的外貌与祁国人大相径庭。 龙善毫无征兆的跪了下去,“大人,其实龙善便是苗疆人,在苗疆受了些磨难不得已而离开,并非有意隐瞒大人,只是龙善想忘记过去的伤疤,才游说夫人为奴婢保密的——” 谢云烬打量了一眼宁姝,见她很坦然的露出愁容,对龙善所说的也就多信了几分。 “其实我多多少少也看出来你的不同了,没想到你竟是苗疆人。” 谢云烬锐利的目光紧盯着龙善的脸看,“苗疆部落的人不会轻易允许部落众人擅自离开故土,你能逃离出来想必也是受了不少的苦。不过不管你曾经经历了什么,你既不想说,没人能逼迫你开口。只要你尽心尽力的服侍夫人,那就算苗疆的巫王来了,也动不了你的分毫。” 宁姝端茶杯的手顿住了,她眸中带着一丝不解的波动看着他。 龙善重重答道:“大人放心,奴婢自打从跟在夫人身边的那一刻起就发誓终身为夫人做牛做马,绝不背叛。” “你觉得呢?”谢云烬轻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他笑看着宁姝,“夫人觉得这样可好?” 宁姝不敢和他对视,他的言语间流露的全是对她安危的担忧。 “我相信龙善,我只是担心——” 谢云烬一挥手,龙善识相的退了出去。 他打横抱起宁姝,呼气轻轻拍进她的耳洞,“为夫说了,就算巫王来了也没人能动她分毫,夫人不信我?” 宁姝很不适应他突如其来的流氓举动,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我信,信!你先放开我!” “不早了,为夫伺候夫人沐浴更衣——” 第93章 等我回来 谢云烬的新婚休沐有七日。 待他第七日上朝的时候,也正是宁昭准备接待苗疆使者的前一天。 宁姝晨间特地叮嘱谢云烬,“大哥没做过官,此次的事可大可小,夫君帮衬着些。” 谢云烬以迅雷之势在她红润的面颊上香了一个,打开房门后又瞬间恢复成以往正人君子的姿态,回首一笑,“既是夫人的委托,我自当尽我所能。” 说着,他身着暗红色官服的身影,踏着晨光,渐行渐远。 宁姝无奈的收回目光,示意龙善进来。 “那日,谢谢你了。” 谢云烬在府中的时候,她逮不着机会与龙善单独相处,这时候轻声道:“龙善,你对我有什么想问的吗?” 以龙善的聪慧,定然是发现了她对苗疆异样敏感的态度。 不然不会在谢云烬面前将所有的事揽在身上。 龙善轻笑,不是很在意的模样,有些惺惺相惜的看着宁姝。 “姑娘对龙善的好,龙善能真切感受的到,此生足矣,并无疑问。” 无人的时候她的称呼还是以往的那般。 从陆子明的手开始,龙善便开始对宁姝稍稍有了疑心。 那日怀柔公主受的伤与陆子明大同小异,龙善更加确定了心里的怀疑。 但宁姝若不愿说,她也无心打探。 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她能分辨出宁姝到底是真心还是虚意。 只要宁姝还信任她,留她在身边侍候,那她对宁姝的信任亦是如磐石一般坚韧。 宁姝眼眶微热。 她才与龙善相识多久啊? 她与巫檀又相处了多久? 这份信任,实属难得。 “龙善,时机还未到,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在那之前,你只需记得我不会害你,不会利用你,不会丢下你便好。” 如洪水般的暖意将龙善层层围绕,她鼻尖一酸,就要忍不住的时候房门外霜儿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她神色有些慌张,“少夫人,奴婢听说作为您的丫鬟一同来到国公府,就是陪嫁丫鬟的意思是吗?” “噗——” 宁姝摸了摸霜儿的头,“霜儿想做夫君的侧室?” 哪知道霜儿的眼泪比龙善流得还快,“少夫人不要啊,霜儿只是留在夫人身侧伺候夫人,从来没说过要卖身啊——” 龙善也忍不住的笑出声来,与宁姝四目相对,各自都微微含笑点了点头。 …… 第二天下了朝,谢云烬登上马车之时,玄风立即禀道:“主子,去过公主府了,但没找到东西。” 谢云烬的动作顿了顿,双眼微眯,“以公主的心性若早有这种东西不会等这么久,你盯着点连尚书那里的动静。” 莲妃常年在后宫,插手不到前朝的事。 唯一有可能的便是四皇子。 不过四皇子为人虽狡诈,以他素来洁癖的性子和骨子里的那份桀骜,应该会不屑用曼陀罗花。 从大婚那日他怒斥怀柔就可以看出,行宫下毒,定然与他无关。 二人的怀疑皆可消除,那有权有势又能听怀柔公主摆布的,就只有连尚书了。 玄风沉声应是。 回到国公府,径直回了房。 房门打开的一刹那,宁姝正安安静静的坐在美人榻上看着书,“回来了?” “嗯。” 宁姝放下书籍,为谢云烬更衣,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的视线里少了前几日的火焰,多了一丝阴郁的沉闷。 但直直的落在她的脸上还是会让人怪难为情的。 宁姝迟疑道:“可是有事?” 谢云烬转身,抓住她捏着衣袍的手,定定的看着她。 静谧的门外忽然响起一声蝉鸣,敞开的门口送来阵阵夜风,吹动了他的衣角,也吹动了她的几缕青丝。 二人都没动作。 宁姝眨了眨眼,“是大哥的事?” 谢云烬感受了一番手掌间传来的清凉,缓缓摇头。 “探子来报,苗疆使团因水土不服,路上耽搁了些时日至今尚未到京都。” 宁姝的身量正好矮了他一头,几乎是贴在一起的距离,要想正视他的双眼,就要在他的怀里仰望着他。 “那为何忧心忡忡的?” 谢云烬的脸色更加黯然了。 今日原本不该这么晚归的。 在苏公公一句“退朝”后,众人都离开了宣义殿,他也毫不留恋的准备回府。 谁知却被苏公公快一步的拦了下来。 说是皇帝召他去御书房议事,当下就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在御书房详谈了一个时辰后,谢云烬神色幽幽的走了出来。 他抬起一只手,为宁姝撩开额前的发丝,“你可还记得宁府对门的询王府?” 宁姝就那么仰着头,任由他的手划过面容上的肌肤,轻嗯了声。 谢云烬语气里满是不舍和无奈,“询王楚骁是陛下的侄子,顺承了藩王之位,驻扎在封地多年。” 当年的老询王是皇帝夺嫡最有竞争力的一个对手。 他人虽死,但留下的势力仍旧不容小觑。 原本询王一派的大本营是在京都的,皇帝为了仁爱的名声,留下了楚骁的性命,却也将人赶去了萧条的禹州封地。 不曾想,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短短不过十年的光景,楚骁竟拉拢回了老询王生前麾下的三成势力,并在禹州自立为王。 区区藩王叛乱,还不至于皇帝如此重视。 皇帝是怀疑在京都之中或者禹州地方的重要官员中有询王的卧底。 特派行事缜密且武功高强的谢云烬深入虎穴,寻找证据。 娇妻难舍,皇命更难违。 谢云烬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忧愁中。 宁姝笑了笑,握回谢云烬漫游在脸上的手,清冷的声音泛着柔和的波动。 “会有危险吗?” 谢云烬眉目一转,闷闷不乐,“会。” “那多带点人手?” 玄风也跟随宁昭回来了,加上元武,还有众多藏在暗处不知名的护卫,宁姝觉得凭借如此强大的后盾,以谢云烬超凡的武功自保应是没有问题的。 谢云烬苦着脸,“你都不会心疼人的,难道你就不能挽留我一句?” 宁姝莞尔,“我信任你,我知道你是无所不能的谢大人,你会安然回京都的,对吗?” 她清澈的瞳仁近在咫尺,第一次,他感受到她的眼里有了自己的影子。 谢云烬的心忽然激动起来,老早以前就有想对她说的话,总感觉憋在心里不吐不快。 但还是忍住了。 只道:“对!等我回来!” 第94章 离开 谢云烬出使的旨意来得仓促,皇帝只给了他一日的时间做准备,在第三日的时候,就要离开京都。 而且,还不能大肆宣扬。 宁姝早早起身为谢云烬整理要穿的衣裳,他酷爱玄色衣衫,她便为他准备一身玄色轻便的锦服。 天还未亮,窗下的她只披着单薄的中衣,墨发随意的散着,怀里抱着那身玄色锦服,一时间丰腴的神韵不再,反而略显蒲柳之态。 这时,榻上的谢云烬缓缓睁开了眼睛。 灰暗的房间里第一眼就能寻见窗下坐着的人儿。 他起身的动作惊扰到了她,敛起惆怅的神色,含笑望向谢云烬,“是我吵醒你了?” 谢云烬单臂夹着一床被子来到美人榻上,揽她入怀,将被子盖在两人的身上。 他的下颚抵在她的头上轻轻摩挲着,声音泛着迷人的沙哑,“没有。” 宁姝不敢动,生怕哪一个不安分的举动又勾起了他的欲望之火,耽误了出发的时辰就不好了。 “那你再睡会儿,我去看看还有什么没准备的。” 谢云烬搂着她的手更紧了。 “不要动,不然后果自负。” 宁姝:…… 躺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均匀的呼吸声,不知不觉,宁姝的眼帘也垂了下来。 这时谢云烬缓缓睁开了双眼,抽回一只手点在她的眉心处,淡淡的揉着。 起初宁姝的眼睫还颤了颤,没过多久,眉心竟舒展了,眼睫下的缝隙也紧紧贴合了。 谢云烬开始放肆的抚摸着她的脸,顺着她黛眉划到脸颊,又捏了捏耳垂,最后点在了她的樱唇上,用指腹描绘着她朱唇的形状。 他勾起的嘴角渐渐放平,眸色里也多了几分炙热。 看着看着,竟不自觉的闭上双眼,凑近了她的樱唇,疯狂的品尝着她独有的香甜。 …… 宁姝猛然起身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身旁的谢云烬早已不知去向,怀里的玄衣也不见了踪影。 焦急的冲门外喊道:“龙善?霜儿?” 龙善轻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姑娘醒了?” “大人呢?”宁姝皱眉问道。 “姑娘,大人早在天没亮的时候就出发了,他不让奴婢吵醒你,还说给你留了一封信——” 宁姝就觉得晨间他点在眉心的手指有些问题,没想到这一睡竟睡了这么久。 她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有些着急的环视着房间,桌案上一封封了蜡的信异常醒目。 信封上写着:吾妻宁姝。 宁姝第一次见他的字,字迹飘逸潇洒却又泄着柔情。 她想他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应当是不知道该从何下笔的。 信里的内容不多,只言明了他不忍面对与她离别的情景,故意点了她的睡穴,不会对她造成危害。 其次便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要相信他,他既然答应了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然后他不在京都的时候要处处小心四皇子。 元武他带走了,玄风留在了她的身边。 若真发生了什么不可控制的事,可以找国公夫人。 找国公夫人而不是找谢国公,显然是要国人夫人找来皇后替她撑腰。 宁姝看完信后,抿嘴笑了。 眼角却湿润了。 他把一切都为她安排好了,她却连出行前的衣衫都没能为他披上。 谢云烬,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接下来的几日宁姝过得很清闲。 很本分的去国公夫人那里晨昏定省,顺便还养了几盆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 她自己浑然不知,其他人却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眉心处自打谢云烬离开后,淡淡的阴郁一直若隐若现。 国公夫人的暴脾气还是谢国公拼着全力给按压下的。 强行分开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也不知道皇帝究竟通不通七情六欲。 他倒是有着三宫六院,不愁不忧的。 谢国公府好不容易盼来个儿媳,成亲还没到半个月就把谢云烬潜派出京,国公夫人怀疑又是莲妃的手段。 并且很坚持自己的怀疑。 谢国公叹了口气,“夫人呐,烬儿是个有主见的人,若此行他人也可代劳,你觉得这小子能亲自离开吗?” “哼!我不管,你瞧姝儿整日郁郁寡欢的,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国公夫人两手叉腰,越想越不对劲,“不行,我这就进宫找姐姐去。” “夫人万万不可啊!”谢国公从背后抱住国公夫人,生怕她踏出国公府一步,忙道:“再等等看,我觉得那小子很快就会回来的!夫人千万不要坏了他的好事啊!” “那姝儿呢?” “不如——左右国公府与宁府都是前后巷子的距离,不如让姝儿回家看看?也许心情就能好了呢?” 国公夫人身子顿了顿,哼的一甩双肩,震飞了谢国公的双手。 她拍打着被谢国公弄得皱巴巴的衣裳,眼皮都没抬一下,“算你有本事,找出来个良策。不然我今儿非要进宫不可!” 谢国公打了个激灵,他是文臣,打不过国公夫人将门之后。 不过动动嘴皮子还是可以的,立刻陪着笑道:“这都是夫人想出来的,一切都是夫人为了姝儿好。” 他不敢耽搁,立刻派管家去库房里拿了个长命锁和一些燕窝,美其名曰:委托宁姝亲自跑个腿儿,替谢家为小宁煜送上微薄之礼。 那长命锁做工很精致,宁姝觉得小宁煜定然也会喜欢,便不疑有他的动身去了宁府。 宁府里,所有人都对谢云烬只字不提。 太过刻意的避开有关谢云烬的话题,宁姝不禁莞尔。 “其实我很好,母亲和大嫂不必这般小心的。” 有了心思的谈话会是会很尴尬,凤氏笑了笑,“母亲也是怕你难过而已。” “无妨的。”宁姝接过了小宁煜抱在怀中,随口问了一声:“大哥最近做官可还顺利?” 凤氏:“苗疆使团来得晚了几日,夫君也趁着这段日子临时抱佛脚,我瞧着他应该应付得来的。” 宁姝挑眉:“苗疆人到了吗?” 凤氏点头:“今日到。” 随即看了眼天色,轻叹一句:“这工夫,夫君应该在城外接应了。” 第95章 再见巫檀 宁夫人还留宁姝用过午饭再走,宁姝借口想去街上逛逛,驳了宁夫人的好意。 其实家人只是不想她忧思过虑,她便端着一张艳丽十足的笑容摆出一副很是自在的样子就好了。 离开宁府时,宁姝回眸深深看了一眼当初白衣女子消失的巷子口,转身朝国公府相反的方向行去。 “姑娘可是要去城门?”龙善紧随其后。 宁姝摇头解释,“不去,我们直接去鸿胪寺守株待兔便好。” 听得了苗疆使团进京的消息,龙善便猜到宁姝不会坐以待毙,定然是要去瞧瞧的。 知晓是去鸿胪寺,龙善也没放在心上,只紧紧的跟在宁姝身后。 鸿胪寺距离城东要比城门近得多。 而且鸿胪寺的门前还有很多小吃铺子,她们二人随意找一家茶馆坐下,可以隐匿身份,又可以更近距离的查看情形。 今天的天气很热,两杯茶水下肚,苗疆使团没见着,宁姝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姑娘,不如我们先回去?” 茶馆里人声鼎沸,温度骤然升高,龙善担心宁姝得了热病,轻声劝道。 “不必。”宁姝叫来小二,要了壶凉茶,继续等待着。 不多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影来了宁姝的身前。 玄风人如其名,总是像一阵风似的来无影去无踪,龙善从未见过玄风,警惕的起身挡在宁姝身前。 “你是何人?” 宁姝笑了笑,“龙善,他是玄风,是夫君留下的护卫。” 玄风冷眸看着龙善,不曾退避。 龙善皱了皱眉,也只能退后。 “夫人。”玄风亦是没料到丽水城一别,重回京都后眼前的女子就成了自己的主子。 他恭敬的递给宁姝一把蒲扇,“天太热,夫人仔细着身子。” 说完还没来得及听宁姝一句道谢的话,人便消失在茶馆里了。 宁姝无奈笑了笑,拿起蒲扇轻轻扇着,脑海里浮现出谢云烬手持折扇的慵懒身影来。 心也随之静了下来,周围的热意也在不知不觉中褪去。 又过去了一刻钟,前方的街口终于有了骚动。 宁姝知道,要等的人来了。 龙善也紧张的望着那群缓慢而来的人群。 最前方的马车停在鸿胪寺前,宁昭率先下了马车。 他朝着身后宽大的四驹梨木马车走去,一众人也跟在了他的身后,围在马车前方。 车帘轻掀,一抹白色的影子缓缓出现在宁姝的和众人的视线里。 她动作优雅的下了马车。 皓腕上的银环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响。 宁姝摇扇的动作微顿,面色瞬间苍白。 是她!巫檀! 她总是喜欢身着一袭胜雪的白衣,飘飘渺渺的,散发着一股不容人亵渎的神韵来。 衣着如此,用度却截然相反。 素来偏爱大费铺张的装扮自己所用之物,想以此来抬高自己的傲骨。 巫檀下了马车,马车离去。 视线能更清晰的看清巫檀的一举一动了。 她虽背对着茶馆,可宁姝却好像是看见了她明明蔑视一切,眼神中竟还是透着一丝不谙世事清纯之感的表情。 果然,宁昭上前一步施礼的时候,巫檀的身子一缩,像只受了惊的玉兔仙子一样,轻呼一声躲向了身边之人的背后。 宁昭一愣,只得在原地躬身。 宁姝的目光也随着巫檀的身影移动,适才发现苗疆所谓的使者,大多都是昔日的老熟人。 大长老自然首当其冲,其次就是七长老。 再然后便是曾经侍候在圣女阁里的婢子。 大长老似乎解释了一番巫檀的性子,宁昭礼貌的后退几步,含笑将人迎进了鸿胪寺。 茶馆里也有人好奇那厢的动静,激情的议论起来。 宁姝却充耳未闻,直接起身对龙善道:“我们走。” 龙善不认得那些人,依照衣着和大致的面相上看,是苗疆人无疑。 她也带着仇恨的目光打量了许久巫檀,只是那仇恨却不及宁姝的一二分。 敛起心绪,龙善跟随宁姝走出茶馆的时候,玄风不知何时已经备好了马车。 “夫人,天气炎热,还是驾车回府。” “好。” 她方登上马车,正跨入鸿胪寺大门的巫檀脚步微微一顿,回眸看向茶馆的方向。 只看见了一群好奇的目光和一辆华贵的马车渐行渐远。 全身包裹在黑袍之下的大长老手执比她身高还要高出一截的蛇头拐杖,顺着巫檀的目光望了一眼,沉声问道:“怎么了?” 巫檀摇头笑了笑,“没事,我们走。” 大长老狐疑的看了一眼巫檀,在她身侧细微警告:“如今到了祁国,你要时刻谨记你的身份,不要多生事端。” 巫檀脚步顿了一息,随即又自然的向前走着。 她的身份?她如今已是苗疆的圣女了,可身上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蛊虫,表面上所有的长老对她毕恭毕敬,她心里却清楚的很。 她不过是前任圣女巫月的替身,不过是几位长老手中的傀儡而已。 她以为只要能登上圣女的位置,就会理所应当的得到当初巫月所有的待遇。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她的处境比以往小师妹的身份更加拘束了,她丝毫不怀疑,有需要的话,她必须要听从几位长老的命令抛弃自由、抛弃生命。 巫檀的眸色一凝。 她会乖乖的受制于几位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长老? 那她就不是巫檀了! 微微一笑,巫檀整个人散发傲骨凛凛的气质,随着宁昭的指引走入了鸿胪寺。 …… 回到国公府,宁姝坐立难安。 她“死”了也不过半年之久,半年之前她尚在位时,从未听说过苗疆有要来祁国的意向。 看巫檀的架势,应该是圣女无疑了。 有什么事是要圣女和大长老两位在苗疆身份地位都居高的人亲临祁国? 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抠着朱唇,宁姝眸色越来越沉。 半晌后,她忽然冲门外喊了声:“玄风!” “属下在。”玄风恭敬的在门外应声。 “你进来。” 宁姝吩咐玄风带上房门,压低了声音道:“你今夜帮我做点事。” 第96章 亲自会会 玄风微怔,犹豫了一瞬,道:“可属下是奉主子之命保护夫人安全的。” “晚间我只在国公府,不会遇到危险的。” 宁姝起身走到玄风身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轻声道:“而且,我要你做的事也是与我的安全有关。” 玄风的肩头颤了颤,以他习武之人的身子,浑身肌肉特别敏感。 夫人刚刚轻轻拍动肩头的动作,看似很随意,可肩头上为何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 玄风怀揣着一丝不解,立即后退半步,躬身道:“属下领命。” …… 确定苗疆来的人是熟人,宁姝便每日都会回宁府,想从宁昭的口里试探些话来。 宁昭初入仕,带着几分新奇几分认真的接待苗疆使团,也很乐意将每日发生的事与宁姝分享。 但大多都是些平平无奇的琐碎之事。 宁姝看似随口一问:“她们为何来祁国啊?” 宁昭脱口而出,左右宁姝也不是外人,而且苗疆的事很快就会传出,在京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据说是在苗疆发现了一些奇珍异草,想贡献给陛下,顺便想以联姻的方式向祁国投诚,获得庇佑。” 前半段被宁姝自动忽略,着重点出后半段,“联姻?投诚?” 以师父的性格根本不会屈居于任何人之下。 这也是历代巫王上位时以血祭天发下的誓约。 庇佑苗疆什么?联姻的人又是谁? 宁昭点了点头,“嗯,苗疆圣女亲自前来,就是为了联姻的事宜。” 宁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有没有说要与谁联姻?” 宁昭叹道:“具体的人选,可能还轮不到她们来做主。” 苗疆的意向已经向皇帝回禀了。 皇帝模棱两可的态度也证实了他对苗疆事宜并没有放在心上。 一个连半个京都都比不过的小山沟,若不是手里有几条虫子值得避讳一番,皇帝都不会浪费时间在这群人身上的。 所以,巫檀等人来了快小半个月了,还一直被晾着。 宁姝对此深有感触。 遥想三年前随着师父来祁国朝拜之时,契丹西凉的使者住的都是精致的别院,而她们却要住京郊驿站。 那种低人一等的屈辱感至今难忘。 “大哥。”宁姝突发奇想的道:“我听闻苗疆来的是圣女?” “是啊。” “那不如你请来府里做客?府中有娇儿,还有大嫂,我也会来的,总比把人拘在鸿胪寺里要好?” 宁昭想了想道:“这样好吗?” 一想到遇见那个拄着拐杖的黑袍长老,她都用期盼的眼神望着他,询问陛下可有消息的时候,宁昭就浑身不自在。 宁姝继续劝慰:“有何不妥?宁家只有你一个男丁,其他的都是女眷,肯定没人会在背后议论是因为你想联姻才邀请人来的。” “也是。”宁昭起身道:“那我这便去试试。” “嗯。” 宁姝想会会巫檀。 她太了解巫檀了,巫檀在宁昭的面前定然是天真无邪的面孔。 能从宁昭这里得知的消息,大多是巫檀想展示给外人看的一面。 只有她亲自会会,才能更深入的打探。 这一等,又是三日。 宁昭终于传话给宁姝,苗疆圣女同意了他的邀请。 宁姝眸色幽深,微微勾起了唇角。 在这三日里,玄风每日清晨都会来对宁姝汇报。 “平日圣女除了与大长老和七长老说些话外,其余都是在房间里独处。” 玄风猜不透宁姝为何派他去盯着苗疆圣女的一举一动,但他还是如实照做了。 宁姝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嗯,继续盯着,一定会有破绽的。” 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到临京都,宁姝不相信巫檀是没有目的的。 玄风领命正欲离去时,宁姝竟然又走到他的身前,在他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那丝酥麻的感觉虽然比初次的时候淡了许多,但玄风还是清晰的感受到了。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宁姝,宁姝弯唇一笑,“去。” 三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凤氏为了不落下夫君的面子,做足了准备迎接苗疆圣女。 宁姝一早就回了宁府候着,许久未曾露面的宁娇也难得的出现在人前。 “妹妹近日清瘦了,是有心事?” 宁娇抬眼看了看宁姝,笑道:“不比姐姐,姐夫不在,姐姐才是那个黯然神伤的人?” 凤氏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宁娇,谢云烬三个字是在宁姝面前最忌讳的,宁娇竟这般肆无忌惮的提及了? 好在宁姝并未过多在意。 她风轻云淡的喝着茶,“夫君是内阁重臣,得令出使是常有的事。就说我与夫君初相识,也是因为夫君以钦差大人的身份相遇的。” 她抬眼不去看宁娇,反而冲着凤氏笑了笑,“同为朝廷命妇,大嫂应该理解的?” 凤氏尴尬圆场,“是呢,你大哥也时常夜半而归,这几日我都习惯了。” 宁娇的心在周姨娘日日夜夜的调解下,是极为不甘的放下了那段苦不堪言的暗恋。 但在见到宁姝的时候,她还是不受控制的会嫉妒她,怨恨她。 她咬了咬牙道:“那恐怕姐姐日后这样的日子要多了去了,姐姐能早日习惯独守空房的日子,妹妹也为姐姐高兴。” 宁姝不气反笑,“夫君不在,公婆却是待我极好的。娘家还距离国公府这么近,家中还有大嫂和这么心疼我的妹妹,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呢。” “姐姐可要小心了,姐夫常年奔波在外,若再遇见像姐姐一般的人儿,突然带回来个外室——” “咳!”凤氏猛地轻咳一声,面色不虞的打断了宁娇的胡言乱语。 没有长辈在场,凤氏长嫂如母,且最近也同宁夫人一同掌管府中的中馈,地位堪称宁府主母。 宁姝嫁出去了,宁娇可还是要在府中生存的。 对待凤氏自然是多了几分忌惮。 她脸色有些不好,憋在口里的话还有很多没说出来的,总觉得这里的空气憋得人难受。 只好起身道:“娇儿今日身子不爽利,就先回了。” 左右苗疆圣女又不是苗疆王子,她不屑一见。 第97章 我不喜欢吃甜 “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宁娇走后,凤氏柔声安慰着宁姝。 宁姝无奈一笑,“大嫂别放在心上,我也是厌恶她才故意把人气走的。” 她今日来是有要事要做。 在场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宁娇口无遮拦的,眼力倒是很快。 若被她听取了只言片语再无形放大就不好了。 凤氏恍然一笑,“原来如此。” “不过她年纪也不小了,婚事上大嫂也该为她操操心了。毕竟一介庶女,没什么机会结识公子。” “嗯,这事我会跟母亲提提的。” 宁娇的话题就此翻过,二人笑着逗弄了一会宁煜,龙善疾步走了进来。 “人到了。” 宁姝眸色有了一丝丝波动,放下手中的拨浪鼓,起身笑道:“将人请进来。” “是。” 宁府的府邸一直在翻修,如今整个府邸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破烂不堪的府邸了。 处处彰显着恢弘大气。 正堂里还有着许多新添置的精致摆设,斑驳陆离,比起圣女阁一味的素雅,巫檀觉得这里才适合她这般仙女生活。 一抹白色身影走了进来,宁姝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臣妇见过圣女。” 凤氏将怀中的宁煜递给旁边的茯苓,也随着宁姝福身,“见过圣女。” 巫檀眼底闪过笑意,旋即踏着莲步走入房中,清灵的声音里听不出半分的嫌弃。 “两位夫人多礼了。” 宁姝低垂的头缓缓抬起,正对上巫檀打量的目光。 巫檀的视线越过凤氏,看了一眼未施粉黛的宁姝,眉心不着痕迹的皱了皱。 苗疆人有自己的审美,从未觉得祁国女子有多美。 反而她们要靠依附男人而过着低三下四的生活,让她更为唾弃。 但眼前的宁姝—— 同样身穿的一袭白色衣衫,她自认为自己清新淡雅,彷如月下仙子。 而宁姝却是一种素里带艳的魅惑之色。 这种魅惑,不同于人人皆可触之的媚色。 就好像是一种——无惧无畏的锋芒毕露之色。 巫檀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宁姝是她见过除巫月以外,最美丽的女子。 “圣女请坐。” 宁姝含笑将人请到椅子上坐下,并吩咐龙善看茶。 巫檀思绪回笼,淡雅一笑,“这位便是——谢夫人?” “圣女知道臣妇?” 巫檀莞尔,直言道:“不知道,方才来时的路上听宁大人提及的。” 宁姝了然的点了点头。 谢云烬在祁国是个红人,但对于苗疆,确实只是个无名小辈。 就算她们是来和亲的,但苗疆没有过与大国和亲的经验,怎么可能会分析祁国的朝局,打探重臣的势力?自然是都把目标锁定在几位皇子身上的! “圣女是第一次来祁国?可有不适的?”凤氏礼貌性的询问着。 巫檀:“暂时没有,只是确实如宁大人所说,整日待在鸿胪寺,多少有些闷的慌。” 宁姝看了一眼门外,许久不见大长老或者七长老的身影,好奇道:“今日只有圣女一人前来?” “嗯。”巫檀眸光闪了闪。 答应宁昭来宁府做客,大长老是极力反对的。 但她在鸿胪寺里整日苦等着,宫里却迟迟不传来消息,再待下去,她都担心自己会被憋坏了。 听宁昭说府上有女子与她适龄,巫檀也不知道要在京都继续待多久,多认识几个人总是好的。 或者,提前打探一下几位皇子的为人也不错。 是以才不顾大长老的反对,单独来了宁府。 “哦,这样啊——”宁姝有些遗憾,但很快被她收敛了起来,“去,把我带来的糕点给圣女端来。” 巫檀天很无邪的看着宁姝,她觉得眼前的女子不止好看,似乎—— 对她还有种莫名试探的的心思。 不过她第一次来京都,根本不认识宁姝,只当是自己想多了。 龙善垂着头,端来一个红木食盒,将里面的糕点一一拿出摆放在桌上,随后安静的侍立在一旁。 各种各样的精美糕点,光看外形,就一副很美味的样子。 宁姝好心的拿起一碟红豆酥放在巫檀身前,笑道:“圣女尝尝这个,准保圣女会喜欢。” 凤氏瞥过那盘红豆酥,她认得是福元斋的糕点,这盘红豆酥甜腻到齁得慌,很少有人会喜欢的。 但嗜甜的人就会爱不释手。 宁姝第一次见到圣女,怎就如此笃定圣女会喜欢红豆酥? 巫檀不疑有他,拿起一块便优雅的往嘴里小口小口的塞着。 整个动作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初尝人间美味。 凤氏有些紧张的看着巫檀咀嚼的动作,宁姝笑着问道:“圣女觉得如何?” 巫檀眼神一亮,她从小偏爱甜食,来到祁国后,还是初次尝到如此合胃口的糕点,很满意的冲宁姝点头,“谢夫人准备的糕点自是极好的,我很喜欢。” 凤氏悄然的松了口气。 拿起另一盘晶莹剔透的桂花糕吃了起来。 宁姝又道:“圣女喜欢便好,这是京都福元斋里的糕点,吃过后要配上温牛乳就更为美味了。来人,把牛乳端上来。” 凤氏有些心慌的看了一眼宁姝。 糕点就足够甜腻了,再配上牛乳? 大热天的,冰镇酸梅汤不是更为合适吗? 谁知对面的巫檀好似来了兴致,声音里不难听出一丝雀跃来。 “哦?原来谢夫人也是个会吃的人,从小我师——姐就喜欢这样搭配吃。” 所以她也能时常吃到巫月吃剩下的糕点和牛乳。 宁姝拿起一颗红豆酥在鼻下闻了闻,黛眉浅皱的将那小玩意扔回了碟子里,“我并不喜欢吃甜。” 只是那时候身边有人喜欢吃甜,她看她可怜,吃糕点的时候总喜欢吩咐下人做出她喜欢吃的甜食。 为了维护她幼小的自尊心,自己还要假装很喜欢吃甜的样子,只为让她能多吃上一口。 巫檀思忆起过去,登时没了胃口。 宁姝也安静的抿着茶。 正堂里的气氛蓦然冷了下来。 丫鬟茯苓忽然走了进来叫走凤氏,说小宁煜哭得厉害。凤氏倒是没瞧出二人间的变化,满怀歉意的与巫檀道了声别后,走出了正堂。 这时宁姝倏然抬头,对着巫檀生花一笑:“我不喜欢吃甜,我还认识一个像我一样讨厌甜食的人。但她有个妹妹,喜欢吃甜,那人便摆出一副很喜欢吃甜食的样子,整日陪着她吃。” 第98章 他来信了 “那人是谁?” 巫檀心神一慌,蓦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宁姝诧异的望向巫檀,“圣女?” 自知失态,巫檀重新坐回椅子上。 不可能的,不会的。 宁姝说的绝不会是巫月。 巫月三年前来过一次京都,但都只是住在城外的驿站,听说还因水土不服感染了风寒,久久未愈。 不过,无独有偶。 巫檀神色如常的喝着温热的牛乳,试探道:“三年前谢夫人可认识过苗疆的前任圣女?” “哦?苗疆有几任圣女啊?”宁姝捏起一块口味清淡的糕点细嚼慢咽着,“圣女有所不知,前两年我并不在京都,至于三年前——我并没见过任何苗疆的人。” 巫檀认为果真是自己想多了。 原来的巫月不可能会是如宁姝所说的那般不喜欢甜食的,她明明、明明—— 巫檀心底升起一丝怀疑来。 回想起过去,巫月口口声声说着喜欢甜食,细细回想,在她面前吃过的次数真的是少之又少。 可为什么? “圣女?”宁姝平静的眼眸里藏着一丝玩味的态度,唤了唤巫檀,笑问道:“圣女的口中的上任圣女,于圣女来说可是一个重要的人?” 巫檀摇了摇头,握紧了手中的牛乳。 “不是很熟。” 就在宁姝说话之前,她以为她对巫月是极其了解的。 在甜食上出现了漏洞,其他的事呢? 她真的了解巫月吗? 宁姝幽幽的声音再度传来,“提及那人圣女的面色就有了变化,还以为是对圣女很重要的人呢。” 巫檀今日是想出来散心的,宁姝的话却总是让她烦心。 不知是误打误撞还是刻意为之。 巫檀一刻也不想与宁姝单独待下去了。 放下手里的牛乳,巫檀起身清凌凌的看着宁姝道:“谢夫人,今日多谢宁府的款待,但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改日再见。” 宁姝慌忙跟上巫檀,抓住了她的小臂想要留人,“圣女且慢——啊!” 她的手刚触碰到巫檀的手臂,就像是摸到了阴寒的冰刺似的,瞬间被弹飞。 宁姝震惊的握着那只手,手心处泛起了淡淡的殷红,触目惊心的血滴瞬间在她的指缝间涌出,惊得她惨叫一声:“我的手——” 巫檀没想到宁姝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触碰她。 惊骇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宁姝。 她连忙上前将宁姝滴血的手捧在手心,不断的揉捏着。 “谢夫人放心,这是我身上自保的东西,我保证不会对夫人造成伤害的。” 她垂着头,认真的检查宁姝的手心,因此并没有看到宁姝大有深意的眸色。 凤氏听到了动静慌忙赶来,一进门就见到巫檀捧着宁姝的手仔细看着,狐疑的道:“出什么事了?” 在巫檀揉捏了一番后,手上的血已经不见,手心还是那个白里透着红晕的玉手。 宁姝淡然笑道:“大嫂,没事,圣女说她会看手相,我们闹着玩呢。” 巫檀挑眉看了一眼宁姝的神情,她在替她掩饰? 蛊虫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特别凤氏还是宁大人的妻子。 不自觉的冲宁姝点了点头,巫檀转身对凤氏道:“都是些小把戏,宁夫人见笑了。今日就到此,我先走了。” 再次回眸对宁姝福了福身,巫檀自行离去了。 凤氏望着她的背影,来到宁姝身前,“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宁姝很少大声言语,方才的惊叫声里透着几丝惊恐,她猜测宁姝一定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宁姝摇头,“大嫂放心,真没事。我也乏了,就先回国公府了。” 一个两个都在凤氏错愕的目光里风风火火的离开,凤氏看了一眼桌上的糕点,不明所以。 今日,应该算是把苗疆圣女接待周全了? …… “关门。” 甫一进门,宁姝便吩咐龙善关好房门。 龙善手脚利落,连门阀都放下了,才对宁姝问道:“那是什么?”蛊。 “情!”蛊。 国公府里不止有玄风,还有许多隐藏在暗处的护卫。 主仆二人心照不宣的咽下了“蛊”字,听到“情”字后,龙善轻呼出声:“怎么会是这个?” 情蛊,是苗疆最拿手也是最下作的一种蛊毒。 被种下情蛊的男子,一生一世只能爱着怀有母蛊的女子。 若是背叛,无论身心,都会受尽痛不欲生的折磨,最后连死都会是一种奢望。 巫檀的手段当然不仅仅于此,但她偏偏带着情蛊而来,想必是要对祁国的某位男子下蛊。 可如此做的目的是什么? 苗疆一不拓展疆土,二没有外来的威胁,很是安详的一个小部落,世世代代的人都满足于此。 巫檀和大长老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宁姝陷入了沉思,龙善也在一旁紧拧着眉头。 一声轻敲门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龙善开门,见是玄风,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夫人,主子传来的信。” 宁姝自己也没察觉,在看到信的一瞬间,所有的烦恼都被自动抛之脑后,她迅速的接过信,问道:“他现在人在哪呢?” “属下不知。” 说完,玄风一拱手,人又消失了。 宁姝已经习惯了玄风的作风,她唇角微微弯起,小心翼翼的打开封蜡,一颗透亮的红豆随着信件一起从信封里被取了出来。 “红豆寄相思。” 宁姝心头一暖,仔细的将红豆收好放入荷包里,遂才缓缓打开信件。 他的字比上一次要潦草许多,但依旧暗藏锋芒。 信上写着: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怀疑,等我回来。 翻看了一眼信的背面,再无其他。 她来来回回的看着他的字,仿佛透过自己,就能感受到那个风轻云淡的男子对着自己和煦的笑着—— 忽然,她的眸色微微闪烁。 仔细看下,其中一个字中的折角处,有一滴比墨暗淡的污渍。 米粒大小,成棕褐色。 这是——血迹? 宁姝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写信的时候很仓促?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为什么会有血迹? “龙善,你来看看这是不是血迹!” 龙善也观察着宁姝,她的面色由喜悦到激动再到柔情,最后竟成了急迫的担忧。 “是血迹!” 第99章 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啊 巫檀等人没有武功,但有恃无恐。 因为她们个个身怀异蛊。 为避免察觉到玄风被她们察觉,宁姝早将万象蛊植入了玄风的体内。 此时,要想确定信上的污渍究竟是否是血迹,别无他法。 宁姝慌了,她捏着信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怎么会这样?他不是武功高强吗?元武不是在他身边吗?” 龙善扶她坐下,安慰的说:“姑娘别急,大人既然还能传出信件,就说明人定然是安全的。” “不是的,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宁姝忍不住的摇头,声色都虚浮了几分。 回想起他走之前的忧心神色,他不断的叮嘱她不要担心,他似乎早知道此行会遇见危险—— “去,快叫玄风进来。” “是。” 龙善也有些心急,转身便出去叫人。 玄风到来后,宁姝便迫不及待的让他查看那滴污渍。 他眉头轻蹙,“夫人,这是血迹。” 宁姝的双肩忽地耷拉下来,急道:“玄风,我知道国公府肯定还有很多暗卫,你现在集结人马,立刻去支援大人。” 玄风不做犹豫,当即否定了宁姝的提议。 “请恕属下恕难从命,属下的职责是保护夫人。不瞒夫人,主子临走前着重叮嘱过属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离开夫人。” 听从她的命令夜里去鸿胪寺打探苗疆圣女已经是足够的通融了。 要他离开京都?绝对不可能! “你!”宁姝轻抚额头,有些力不从心。 玄风又道:“夫人,主子吉人自有天相,且有元武在侧,就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属下也相信主子有扭转乾坤的本事的。” 其实玄风看似镇定,心里也很焦急。 不过谢云烬是他的主子,主子的话,他从来都是顺从。 现今他忽然明白为何谢云烬会留下他而不是与夫人相熟的元武了。 此刻若是元武在场,定然会冲动,第一时间听从夫人的吩咐离开京都。 “那你派人去可好?”宁姝退而求其次。 玄风想了想,终于点头道:“好,属下这就去安排。” 夜渐渐深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宁姝遣退了所有人,独坐在房中。 她摇头苦笑,原来这便是独守空房—— 取出荷包里的红豆,轻轻的捻着,视线里忽然亮了起来。 她的眼中仿佛看到了他清润无尘的笑容。 遥想她刚以宁姝的身份醒来时,红烛倒影下是他俊逸的侧脸。 她浴火焚身时,是他挡在身前阻隔了火势。 她被陆子明调戏时,他如天神般出现,一拳打飞了陆子明。 还有还有…… 她不想承认,但从遇见他后,他都是奋不顾身的为她做着维护她的事。 谢云烬啊谢云烬,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啊—— 宁姝就这样坐了一夜,毫无睡意。 天色由深黑到暗蓝,之后便出现了微弱的光亮。 院内虫鸟细微蹄鸣,宁姝回了回神,敞开窗子。 当初丽水城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清晨,他送回了她的亵裤。 忽而一笑,笑容却泛着凄凉的苦涩。 她想了一夜都没想通,谢云烬究竟为何对她这么好。 突然房梁上跃下了一个人影,玄风面无表情的看着宁姝,“夫人一夜没睡?” “你可派人去找大人了?” 玄风点头,“派了。夫人莫要担心,主子素来都是有准备的人,定能逢凶化吉。” “这次不同。”宁姝知晓谢云烬是去平藩,可他现在人在何处居然一无所知。 她的心里总是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玄风皱了皱眉,“夫人还是要多休息,主子回来后见到夫人如此,定然会责怪属下的。” “他会回来吗——”宁姝轻叹一声,承了玄风的好意,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守了一夜也该累了,去休息。” “属下——有事要报。” 宁姝原本回屋的动作一顿,转头问道:“什么事?是有大人的消息了?” 玄风:…… “是鸿胪寺。” “进来说!” 宁姝满脸疲态,但眸色却很幽深。 玄风略有诧异的看了宁姝一眼,在这一瞬间,他居然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与主子雷同的威压感。 “夫人,苗疆的人一直都很本分,直到昨夜终于有了异动。苗疆圣女与那黑袍长老发生了争执。在争执中,属下听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名讳。” 巫檀昨日似乎被宁姝刺激到了,回到鸿胪寺便立马找来大长老。 她说:“等了这么久,连三皇子的影子都没见到,有必要再继续等下去吗?” “三皇子?”宁姝喃喃的重复着,“看来她要和亲的人是三皇子啊——” 宁姝没见过三皇子本尊,不过却知晓那是皇后娘娘的嫡子,轻哼了声:“她倒是挺会选的。” 玄风想了想又继续禀着:“黑袍老者劝说圣女,要圣女谨记自己的身份,不可无理取闹。” 还说“那位贵人说了,继续等待时机,稍安勿躁。” “还有位贵人?”宁姝眉梢挑了挑,倒了两杯茶,递给玄风一杯并示意玄风坐下说。 “这么说,京都里有人接应苗疆了?” 玄风不解,无关谢国公府的事他都不甚好奇。 宁姝想了想又问道:“那圣女就这么同意了?” 玄风摇头,“圣女说最多再等一个月,一个月后,她必然离京。” 宁姝轻笑,“是啊,她好不容易坐上了圣女的位置,却没有得到圣女应有的福分,形同傀儡。怎么会放过任何一个重回苗疆的机会呢?” 只不过,巫檀带着情蛊来和亲,宁姝怎么都觉得有一丝阴谋的味道。 情蛊是要对三皇子下的?还是对别人? 此时门外天已经大亮,宁姝闭目沉思了片刻,陡然睁开双眼,“今日我要随母亲进宫见皇后娘娘。玄风,你能进宫吗?” 玄风怔了怔,整个京都没有他进不得的地方,偏偏除了皇宫。 “属下进不得,夫人三思。” “你既进不得,就说明皇宫里的防卫很牢固,所以我也不会有危险。” 宁姝已经决定了,事关皇后娘娘这个素未谋面的姨母,她今日必须要进皇宫。 第100章 进宫 烈阳高照,偶有蝉鸣。 国公夫人也很久没进宫看望皇后了。 听到宁姝的请求时,还以为自己听差了。 二人慢行在红墙小路上,国公夫人笑道:“皇后娘娘也是个心善的人,见你了定然会喜欢。不过还是你心细,我早该带你进宫拜见皇后娘娘的。” 宁姝无心观赏宏伟的红墙宫里万重门,只闷头走在国公夫人的身侧,含笑应着:“夫君曾多次提及皇后娘娘对夫君的溺爱,从定亲至今没寻上机会拜见皇后娘娘,左右最近也无事——” “是是是,我知道,你不要总在府里闷着,闲来无事就回回宁府,再不济就进宫来看看皇后娘娘,多给自己找些事做。” 国公夫人一副了然的神色笑着道。 只寒暄了片刻,翊坤宫的殿门便遥望在即。 宫女锦绣迎在殿门前,“皇后娘娘前两日还念叨国公夫人,说娶了儿媳就忘记我们娘娘了呢。” 国公夫人近段时间的心思确实悬在了谢云烬的婚事上,不过她才不相信皇后是真想她了。 “锦绣竟会寻我开心。” 国公夫人领着宁姝,跟随锦绣的指引,步入了翊坤宫。 富且堂皇的大殿,让人看了没来由的感到肃穆庄严。 走入殿中,凤冠霞帔的皇后端坐在金凤长椅上,一双锐利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宁姝瞧。 “你便是宁家宁姝?” 宁姝来到祁国最麻烦的便是祁国的礼仪。 她毕恭毕敬的行跪拜之礼,双手贴在额头上,深深的一拜:“臣妇宁姝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睨了眼一旁的国公夫人,国公夫人鼻眼观天,得意忘形。 “免礼。” “谢皇后娘娘。” 宁姝举止恭敬,却不卑不亢。 尽显了贵女的本分与矜贵。 皇后打量着宁姝,宁姝也在打量她。 皇后的面相与国公夫人有着七分相像,只不过皇后多了些许庄严的温婉,而国公夫人是活泼的灵性。 “果真是如传闻一般的倾城之色啊。” “皇后娘娘谬赞。” 二人你来我往的问候,听得一旁国公夫人急了,她横眉冷竖,佯装怒气: “姐姐,你可不许欺负姝儿。” 皇后也绷不住了,忽而一笑,“办公就是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烬儿这个浪子回头,肯娶回家。今日见了,果真不错。你也是个有福气的!” 最后一句显然是对国公夫人说。 殿里的气氛在皇后倏然的笑声响起时,转眼间变得亲切起来。 宁姝也暗自舒了口气。 皇后娘娘吩咐锦绣看座,她笑着道:“本宫逗着你玩呢,日后来翊坤宫了不必拘束。” 前后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让宁姝猝不及防,皇后到底还是流着苏家的血,性子多多少少有些国公夫人的爽朗的性子。 国公夫人对这翊坤宫的一草一木比国公府还熟,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幽怨的道:“姐姐,可有听说烬儿的消息?” 宁姝乖巧的坐在一旁,听到国公夫人的话后也竖起耳朵细心聆听。 皇后沉着道:“胡闹,后宫不得干政,烬儿是为陛下效力,本宫怎么能知晓?再说,烬儿也不是初次被陛下指派出去了,你怎么还没适应?” “不是我不适应,是——”国公夫人看了一眼神情平和的宁姝,心里隐隐作痛,还是忍下了想说的话。 皇后能主掌后宫,那些明里暗里的眼色自然看得懂。 她直接挑明了其中的利弊,面向宁姝笑道:“姝儿也不要介怀,陛下对烬儿的器重众所周知,若不是有什么非他不可的事,陛下是不会在你们新婚期就将人派出去的。” “皇后娘娘言重了,今日随母亲进宫,真的只是单纯的看望皇后娘娘而已,姝儿别无他想。” 原来皇后误会成宁姝来打探谢云烬的消息了。 宁姝心中苦笑。 “你比你婆母懂事多了。”皇后越看宁姝越喜欢,无论是礼数还是气度,都拿捏的很稳妥。 “只是——”宁姝眉头微微一蹙,“姝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皇后和国公夫人皆是一愣。 “本宫说了,在翊坤宫不必拘束,姝儿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宁姝苦思了一路,待见到皇后尊容的时候也没想出话究竟该如何说出口。 “皇后娘娘,其实——我也是受夫君所托。” “烬儿之托?”皇后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宁姝眼波流转,还是决定把事情都推到谢云烬的身上,她冲皇后羞涩一笑,“对,夫君。夫君说三殿下还虚长他一岁,至今还没有正妃的人选,若我有手帕交,不妨举荐给皇后娘娘相看相看。” 她的语气有些扭捏,手指还住的揪着腿上的裙摆,神色黯然:“只是皇后娘娘也知晓我近两年并不在京中,以往能说得上几句体己话的适龄女子也大多为人妇了,所以,今日来是向皇后娘娘请罪的,没能帮的上三殿下是臣妇的失职。” 皇后与国公夫人对望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出了笑意。 “烬儿不愧是你亲生的啊?适才刚刚成亲,就知道来数落本宫的霁儿了?” 皇后对宁姝的话不疑有他。 谢云烬明朗的外表下,藏着怎样一颗腹黑的心,她这个做姨母的可能要比他的母亲还要了解。 孤寡了多年的黄金单身汉,终于摆脱了单身的束缚娶了妻子,就迫不及待的向她显摆。 哪里是在为三皇子的婚事操心?明明就是赤裸的炫耀。 皇后笑了笑,“本宫原本是很急的,你二人也不是外人,本宫就实话说了。” 三皇子早在两年前便有了一位正妃的人选,那户人家时下还不够威望,但三皇子胸有成竹的告诉皇后,那家人不出三年,定摇身一变成祁国最有战谋的将军。 京都里的大部分都为文臣,四皇子眼睛盯着的定然也是这些文臣之后。 三皇子迂回的选择武将为后盾,皇后觉得此举可行,便由着他,耐心的等着了。 迟迟没公开姑娘的身份,一则是姑娘年底才方及笄。 二来就是此时那户人家尚未进京都。 时机还差了一些。 宁姝悄然的松了口气,三皇子早有预谋,苗疆的计划就破灭了一半。 另一半—— 只要不给她机会对三皇子下情蛊,那三皇子就算保住了。 第101章 棋局 谈到了秘密之事,翊坤宫里的三人之间莫名的流动出一丝亲昵的亲情气氛来。 宁姝似乎也比刚来到翊坤宫时放得开了,她恍然一笑:“既然如此,臣妇就放心了。不瞒皇后娘娘,因为没能帮上夫君的嘱托,臣妇始终惦记着该如何与娘娘谢罪呢。” 国公夫人在一旁笑了笑,“你这孩子,以后少听烬儿的,小心被他给带坏了。” 她不敢说谢云烬这是在逗皇后娘娘,不然小夫妻两个真闹起来就不好了。 宁姝收起笑容,点了点头。 “听母亲的。话说回来,接下来的京都可能要热闹了。” “怎么个热闹法?”皇后的宫装有些厚重,觉得闷热,叫人端来了几盆冰和解暑的凉饮。 宁姝抿着茶,淡淡道:“我与夫君方成亲,在京都就掀起了不小的轰动。三殿下也快好事将近了,我还听说苗疆来了位什么圣女,也是打着和亲的心思呢。这要是婚事定了下来,想必也会赶在年关之前?” 玉手捏着汤匙,轻轻搅弄着冰镇的果浆,看似漫不经心的说着。 皇后和国公夫人的姿态也慵懒了许多,对坐在金凤长椅上吃着小几上的葡萄,手中微微一顿,掀着眼皮看了宁姝一眼。 “苗疆圣女?” 皇后连对苗疆的印象都少之又少,圣女又是个什么东西? 国公夫人点了点头,“对了,那圣女便是姝儿家兄接待的。” “正是。”宁姝应和着国公夫人的,喝了一口果浆,是橙子味的,偏酸,她很喜欢。 “圣女整日闷在鸿胪寺,大哥身为男子不好接待,更不得怠慢。就委托我与大嫂陪着圣女闲聊了几句。听圣女的意思——好似对几位皇子无多了解,问臣妇,可臣妇又哪里知晓呀——” 宁姝悠哉的说着,皇后头皮发麻的听着。 “等等,姝儿说圣女打探几位皇子?” 宁姝眨了眨眼,双瞳里透着不解的天真望向皇后。 “是啊。” 皇后凤眸微眯,神色霎时间严肃了起来。 “今日你们先回,本宫有些乏了。” 国公夫人对皇后很是了解,通常出现了这样的口吻必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等待她去解决。 匆匆拜别了皇后,带着宁姝离开了翊坤宫。 二人走后许久,皇后捏了捏额角,锦绣端着一盆新冰走了进来,摆放在靠近皇后的位置。 殿内少了人带动喧闹的气氛,人也逐渐的宁静下来。 锦绣:“娘娘,国公夫人离开时按照娘娘的吩咐,为谢夫人准备了一些头面。” “嗯。”皇后的手微微一顿,宁姝的那些话让她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苗疆是个什么部落她无心探究,但到了适龄且还没成亲的皇子就剩下三人了。 三皇子,四皇子,病恹恹的七皇子也算一个。 七皇子就不必说了,能看到明日的日出都是天赐福泽。 假设皇帝对苗疆重视,那么苗疆要和亲的理由就不会拒绝。 人选呢?会是四皇子? 皇后摇头苦笑。 怀柔闹出了那么大的乱子,因为莲妃的几滴眼泪,就只换了个不咸不淡的禁足而已。 皇帝能把四皇子的后盾安排成她堂堂皇后都不熟知的苗疆? 锦绣将旧茶替换成新茶,细声问道:“娘娘是有心事?” 皇后垂着眸子喝着茶,“嗯,姝儿刚刚说的话你可听到了?” 锦绣应道:“谢夫人也只是随便说说,娘娘是否太过在意了?” 随便说说? 皇后心中一团乱麻的回想起宁姝的一言一行。 一些未曾看透的事渐渐涌上心头。 宁姝进宫除了问候礼仪外,张口就谈到了三皇子的婚事,紧接着是苗疆圣女有和亲的意向。 可今日明明是来向她这个皇后姨母问候的,到来后谈话的重心怎么都围绕在了亲事上? 皇后猛然直起身子,瞥向殿外依稀可见的曼妙背影,良久,才轻松的靠回了金凤长椅上。 “我这个妹妹心无城府,这回可找到了一个小机灵鬼了——” 锦绣笑道:“谢夫人聪慧过人,姿色倾城,与谢大人很是佳偶天成。” “是很般配,都不是个简单的人精。”皇后笑了笑,难怪谢云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决定迎娶宁姝,是她浅薄了,还只当谢云烬是相中了人家姑娘的姿色,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一个缘由。 皇后敛起了心思,半眯着眸子对锦绣道:“去,拿我令牌出宫找三皇子。” “是。” …… 从皇后仓惶赶人离开,宁姝就知道今日的任务完成了。 她一步一步下出的棋,皇后一招一招的都接收到了,这盘棋局她已经打开了方向,就看皇后如何掌控了。 国公夫人是个心大的,一直喜笑颜开的拉着宁姝说着话,光说还不够,还要手舞足蹈的。 一个比划,眼神一晃竟发现腕上的镯子不见了。 宁姝皱眉,“是不是刚刚落在翊坤宫了?” “也许,我这就回去取,你在这里等着。”国公夫人转身便要走,却被宁姝拦截了下来。 “母亲且慢,还是我去替母亲取来?” 她们的位置距离翊坤宫已经很远了,宁姝心疼国公夫人一来一回的折腾,当即就要走回翊坤宫。 “不用,这条宫路我比你熟,而且你这娇弱的身子还不如我呢。” 国公夫人到底是出身将门,有些得意的笑道:“不如你顺着来时的方向慢慢看看地上有没,我一股脑去翊坤宫,届时我们再汇合。” “好。” 宁姝方点了下头,国公夫人便风风火火的离去了。 这条路上偶尔有着来来往往的宫女或是太监,路过宁姝的时候,都会停下脚步施礼。 天色越来越暗,宫墙上的乌鸦成群飞舞。 宁姝视线受阻,寻找的速度也就慢了下去。 走走停停的宫人也少了许多。 忽然,龙善叫住了宁姝,“姑娘,我们似乎走错路了。” 她一直跟在宁姝的身后帮忙寻找,不想一抬头,竟发现眼前的幽深的宫路很是陌生。 宁姝也发觉了不对劲,拉着龙善掉头便走,“走。”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瓦片碎落声音在深寂的宫路里发出了瘆人的回响。 “啪嗒——” 第102章 七皇子 宁姝脚步不停,贴着墙根垂头继续走着。 龙善亦是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紧随其后。 “啪嗒!啪嗒!” 声音并没有因为宁姝加快速度而停止,反而愈加清晰和连贯起来。 好似她们正朝着声音的方向奔去。 宁姝蓦地停下脚步,冷静的打量着四周,极力寻找一丝来时的记忆。 “啪啪!” 瓦片碎裂的声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清晰的拍掌声。 声音回荡在幽深的宫路上,激起一阵阵阴森可怖的凄凉。 宁姝深吸口气,沉声道:“臣女谢国公府宁氏,不知叨扰了哪位贵人?” “啧——”一道微弱到根本听不出是人是鬼的轻呲声传来,宁姝心更沉了。 深宫缭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就算她是谢云烬的妻子,在宫里无故消失的话,皇帝也不可能为了寻找她而翻遍整个皇宫。 前方,明显有人在作弄她,只是分不清是敌是友。 “还请贵人现身一见。”宁姝别无他法,万象蛊在玄风身上,她辨不出危险藏匿的准确位置。 “谢夫人?” 宁姝笃定拍掌的声音来自前方,不想这时竟从后方传来一道虚浮的男声。 她立刻回头,只见一处萧条的宫门前,一名身形略显瘦弱的男子正提着一盏白幽幽的灯笼不解的看着她。 男子的面相极白,比谢云烬还要白上几分,样子像极了纸扎的小人,恐怖阴森。 宁姝知道他是个活人,只不过面容上是不正常的病态的白而已。 从他的衣着就可以看出,男子应是常年饱受病痛的折磨。 炎炎夏日,在如同冷宫的宫门前,他还披着一件厚实的披风。 宁姝敛起探究的目光,福了福身问道:“请问阁下是?” 眼前的男子不像是太监,而后宫又不得有外男,男子的身份似乎只能是—— 男子微微一笑,也许是笑得过于用力,他的气很短,忍不住的咳嗽着。 “咳,咳咳,谢夫人见谅,我乃当今七皇子,楚怀怜。” 宁姝抬眸看了一眼宫门上被风霜摧残到掉了漆色的牌匾,借着他手中幽白的光亮,娴吟轩三个字显得尤为苍凉。 “臣妇见过七殿下。” 传闻中的七皇子楚怀怜常年卧病在床,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 如今一见,宁姝瞬间理解了为何七皇子鲜少露面,这副样子,恐怕孤魂野鬼见了都会以为见到了同僚,绕着走了。 七皇子狠咳了几声,面露不堪的苦笑,“让谢夫人见笑了,我,咳咳,这身子是老毛病了。” “七殿下福泽深厚,定会否极泰来的。”但宁姝却不知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全。 “承蒙谢夫人吉言了。不知谢夫人这时候为何会在这偏僻的的后宫?” 七皇子不解的看了看昏暗的宫廷小路,幽深孤寂的暗黑色阴风阵阵,“平日这里连禁卫军都很少路过,谢夫人能走到这里也是稀奇——” 宁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今日随婆母进宫拜见皇后娘娘,不想迷了路——” “原来如此。”七皇子又咳了几声,跨出宫门,即便拥着一袭厚重的披风,整个人仍旧显得单薄。 “今日是我进宫向母妃请安的日子,咳咳,这时候也要出宫了。谢夫人不介意的话,我来为夫人引路?” “如此便多谢七殿下了。” 宁姝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七皇子的步履很缓,他在宁姝前方五步的距离提着灯笼,月影覆上他的身影,宫路上萧条的影子更显弱不胜衣。 走过了一条昏暗的十字岔口,七皇子停下脚步,眼角微微弯起,“咳咳。谢夫人想必是从这里开始忘记了方向,咳,下回若再进宫,记得找个熟路的宫婢引路。” 说完,转身继续朝前走着。 “多谢七殿下指教。” 宁姝始终与他保持着五步的距离,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了黑暗的宫路里有一抹酷似黑无常的冷漠身影。 她不敢好奇黑暗中的人影是谁,莲步轻移,默默的朝前走着。 几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宫廷小路里游荡,渐渐消失。 夜风掠来,卷起了宫婢们尚未来得及清理的树叶,漫无目的的旋转着。 刚刚那处幽暗的十字岔口,一个人影从墙角的黑暗中缓缓出现,两只眼睛像是毒蛇盯上了猎物一般,散发着阴戾的寒光—— 不出三日,宫里传来了消息。 近日来京都发生了诸多不顺之事,皇后娘娘以为祁国祈福的名义,带上三皇子去了京都十里外的太清观。 皇帝大为感动,特派了一支禁卫军精英护送。 国公夫人纳着闷,莲妃被禁足皇后娘娘应该好生在宫里掌权才是,怎么说走就走了? 宁姝但笑不语。 皇后是个聪明的人。 莲妃这个最大竞争对手被禁了足,后宫自然也就消停了。她在不在宫里,都没什么区别。 而打着为祁国祈福的噱头,既能躲避苗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和亲招数,还能在皇帝面前落得个好印象,实为一石二鸟。 一连七日过去,苗疆那厢果然心浮气躁起来。 从玄风口中得知,苗疆圣女的火气一日比一日旺盛,虽在人前还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清雅白莲,在背地里可没少与黑袍长老做口舌之争。 宁姝更加确定了苗疆人的意图,只是想不透她们盯上三皇子的目的是什么,背后又是何人在操持? “苗疆那里不要松懈,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宁姝轻叹一声,对玄风道。 玄风:“听从主子的命令是属下的职责,夫人言重了。” 宁姝强忍了几日,还是忍不住的问道:“可有大人的消息了?” 他离开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 距上一次带血的信件后,了无音讯。 时间拖得越久,宁姝心里越是隐隐不安。 总觉得眼前的祥和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玄风眸色黯了黯,“夫人,暂时还没有主子的消息。” “那你派去的人呢?” 玄风沉默片刻,沉声道:“派去的人——也断了联系。” “什么?” 宁姝腾地从椅子上站起,连派去的人都没了踪影,不是谢云烬屏蔽了对外的消息,就是真遇到了危险。 她眉心直跳,直觉告诉她很有可能是最后一种情况。 “派去的人也断了消息——事情恐怕不妙!玄风,此事耽搁不得,你亲自去一趟?” 第103章 死讯 玄风沉默,房间内万念俱寂。 身为一名死士,原则上是要以主子的安危为重的。 谢云烬离开之前却命令他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保护在宁姝身侧。 他生平第一次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主子的安危他担心,但主子的命令他又不得不从。 “夫人夫人不好了!”霜儿的喊声在门外回荡,人还没跨进院门,急切的声音已经贯穿整个厢房,打破了沉静的气氛。 “夫人不好了,国公夫人叫您去正堂——” 霜儿顾不得礼数,急冲冲的打开了房门,红着眼眶对宁姝道。 宁姝一愣,边走边问:“发生了什么事?” 霜儿紧咬着下唇,强忍着泪珠,“夫人您还是去看看,无论发生了什么请夫人不要难过。” 她没头没脑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听得宁姝心里“咯噔”一跳。 匆匆来到正堂,国公夫人满脸凄楚的坐在椅子上,平时除了温和笑着就没见过其他表情的谢国公此时也是满面愁容,目光不知道定在哪里,空洞的很,了无生气。 “姝儿——”国公夫人软起来的声音有气无力,她朝着宁姝招了招手,抬眸的一瞬间,泪水滚滚而出。 “母亲?为何如此难过?” 宁姝心跳的越来越厉害,她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国公夫人看着宁姝,黑白分明的双眼里透着血色的红丝,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宁姝走到国公夫人的身前,拉住她的手,再唤一声,“母亲?” 连她自己都能听出这简短的两个字缚了多少的颤音。 国公夫人别过了头,难以抑制的哭出声来。 “这造的什么孽啊,姝儿命苦,命苦啊——” 国公夫人崩溃的哭声像是寒冬腊月里的冰锥,刺到的不止有夏日里流动的炎热空气,还有宁姝彷徨不安的心。 “母亲您倒是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哎。” 谢国公长叹一息,手掌一摊,一封被揉成团的信露了出来。 宁姝连忙夺过信球,颤抖着指尖小心翼翼的将纸球抚平,仔仔细细的看信上的内容—— 待看清了信上的内容后,宁姝木讷的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不是真的,您二老在骗我是不是?” 谢国公的视线重新落在眼前的空气中,眸色暗沉得像是被乌云遮去了的夜空。 国公夫人哭得更凶了,颤颤巍巍的将手里紧握的玉佩递给宁姝:“我也不相信烬儿就这么没了,什么死无全尸,什么遇到山匪,我不相信!一定是玉佩被歹人捡到,恶意造谣的——” 宁姝看了一眼玉佩,那是谢云烬的没错。 她感到一阵眩晕,身形踉踉跄跄的后退几步,龙善忙上前扶稳了她的身子。 宁姝强行稳住身形,摇着头道:“不能单凭一块玉佩就认定人已经死了,来报的人是谁?我要见见他!” 国公夫人的泪水浸湿了胸前的衣衫,她仿佛抓到一颗救命的稻草,“不错,那玉佩一定是烬儿丢了的!我这就回娘家找父亲,向他借兵,亲自去找烬儿!” 谢国公语气幽幽,夹杂了诸多绝望,“来报的人是苏公公——是陛下的通传——” “陛下又怎样?烬儿三岁开始习武,不说以一敌万,但遇见千军万马逃出生天的本事还是有的,我不信,我就是不信!”国公夫人声嘶力竭的吼着,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掉着。 “母亲稍安勿躁。”宁姝鼻头泛酸,按捺住崩溃的心绪,努力定了定神劝说道:“不是还没见到尸首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日没见到夫君的尸首我就一日不相信夫君的死讯。” 昔日她的声音偏向清冷,柔声细语说出的话也好像不带着情感。 此刻,她的语气依旧轻缓,却又似充满了浑厚的力量,如狂潮一般扑向两位老人的心房,给了他们无限的安全感。 谢国公的眼底有了一丝闪动,机械性的重复着宁姝的话,“不错,再等等,等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这便进宫找姐姐去。”国公夫人用手背抹去了泪痕,胡乱的整理了一番发鬓,起身便要冲出去。 宁姝:“母亲,皇后娘娘此时不在宫中,就算在宫里,您去了也是无济于事的。” “对,我忘了——” 国公夫人有病乱投医,一时间忘记了皇后早已出宫。 可她心乱如麻,不做点什么好似对不起宁姝一样。 姑娘才嫁入国公府,不足半月的时候夫君就被陛下派遣出了京都。 又是过了半个月,传来的却是夫君的死讯。 国公夫人的心紧紧的拧着,疼到不知该如何安慰宁姝。 宁姝如蝶翼般的眼睫上微微嵌上了水汽,水汽成珠,模糊了视线。 她不想被两位长辈看到她脆弱的一面,闭了闭眼,稳了稳心绪,再次睁开双眼时,又是那个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的女子了。 “父亲母亲,我要去找他。” “不成!”国公夫人想都不想连忙阻止,“烬儿武功高强都遇见了山匪,你一个弱女子又岂能应对?我还是回一趟娘家,向父亲借兵!” 宁姝无奈,仔细与两位老人分析着。 “父亲母亲,夫君可有给二位写过家书?” 国公夫人摇了摇头,谢国公更是无话可说。 宁姝又道:“我早就派人去寻找夫君了,可派去的人也如石沉大海,了无音讯。恰在此时,陛下却能第一时间得知夫君的死讯?儿媳斗胆猜测,陛下可能知晓其中的猫腻。” 谢国公仍旧一副颓丧的面孔,微微摇头,“不会的,陛下不会轻易拿人的性命开玩笑,烬儿可是我国公府的嫡子。” 谢国公府的势力在京都既中立,又有底气。 百年簪缨世族,其威望远远超过了普通的公爵府。 再加上谢国公退隐朝堂之前曾是驻守边境的将军,在军中的威望堪比国公夫人小苏氏的父亲,当朝一品武将苏震。 拿他国公府九代单传嫡子的性命开玩笑?皇帝应该知晓后果。 国公夫人点了点头,“不错,不说国公府,就是皇后与苏家这一关陛下恐怕都难捱。” 宁姝了然的点了点头,没有反驳他们的话,却是反问着的口吻道:“那如果是夫君的主张呢?” 第104章 我要去找他 “那更不可能!” 国公夫人好似认同了宁姝的这个观点,口上说着不相信,面色上已经褪去了几丝伤感。 她眸色一凛,咬着牙道:“死小子要是敢骗我,回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谢国公也陷入了沉思。 他的儿子他说不上完全了解,但突如其来的死讯——着实让人难以接受。 经宁姝的点拨,好像这样的事还真有可能是他那个臭小子能做出来的。 宁姝缓慢又坚定的道:“所以,无论真假,我都要去找他!” “可你——” “母亲!”宁姝抬手打断了国公夫人的话,态度坚韧到不容两位老人反驳。 “父亲母亲且放心,我会带上玄风假扮成平民妇人,无论找没找到夫君我都会活着回来给二老一个交代的。” 国公夫人还想再阻拦几句,在家中从未做过主的谢国公却开口道:“好,你去。不过你要答应我们,活着回来。” “是。” …… 皇子府。 四皇子单手捏着手中的飞鸽传书,唇角缓缓勾起。 打开窗子,放飞了手中的信鸽,回首冲身后的女子阴鸷一笑,递出了手中的纸条。 女子一袭白衣,头戴幂篱,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孔。 但接过纸条的手上,却布满了错综复杂的疤痕。 打开纸条看了看,女子浑身不自然的顿了顿,随即笑道:“不会的!他不会就这么轻易死去的。” 四皇子漫不经心的坐回椅子上,拿着锦帕仔仔细细的擦拭着双手,姿态慵懒。 “李姑娘倒是对谢大人很了解啊。” 李诗晴也坐回了椅子上,幂篱上的垂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难不成四殿下认为这消息属实?” 擦手的动作一顿,四皇子淡笑摇头,“我也不信,不过无论真假,于我来说可都是一个好消息呢。毕竟,京都里得知这个消息后,如李姑娘一般伤心的大有人在。” “殿下再适时的出现在谢夫人的面前安慰几句,或许就能捕获芳心了呢。”李诗晴掩嘴轻笑。 四皇子淡漠的瞥了她一眼,令她的笑意戛然而止。 “不该姑娘操心的事姑娘还是甚少关心。” 李诗晴在婚礼那日逃离了简怡的掌锢,转身就来到了皇子府。 蜀安侯府如今已经成了过去,但蜀安侯对李诗晴所说的话她却没有忘记。 他是听了连尚书的蛊惑,投诚于连尚书。 可连尚书支持的却是四皇子。 李诗晴如今是个见不得光的野鬼,倘若投奔尚书府,她也终身要活在无人见到的黑暗里。 倒不如“擒贼擒王”,直接投奔四皇子,以她的手段辅佐四皇子成就霸业。 或许,还能换来一丝曙光。 四皇子收回偏冷的眸色,继续耐心擦拭着手指,“苗疆的人是来了,不过老三却走了,这其中到底是巧合还是早有预料?” 李诗晴来到皇子府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四皇子提议拉拢苗疆。 她京都第一才女,熟知的不仅仅是四书五经,还有奇门遁甲。 曾经一段时间,对苗疆这个神奇的部落也做过很详细的研究。 得知苗疆人擅长蛊术,便提议四皇子在苗疆人进京之前暗里接触苗疆的人。 四皇子近日被怀柔公主扯了后腿,皇帝表面上对他一如既往,可心细如他,那种若有似无的疏离感让他明白,他在皇帝的心中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是以,他听从了李诗晴的提议,也留她住在了府中。 李诗晴的聪慧当然不止在六艺和学识上有成就。 她只与四皇子接触了不过几次,就察觉到四皇子对宁姝似乎有着强烈的执念。 如果宁姝能被四皇子收入囊中,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只不过四皇子对她还不是完全的信任,也不喜欢被人窥视内心真正的想法。 她笑了笑道:“预料到了又如何?” 知晓四皇子酷爱干净,李诗晴只为自己倒了杯茶,挪到幂篱之下轻轻嘬了一口,语气幽幽:“苗疆人的蛊虫是肉眼不可见的,三殿下又不可能永远躲在太清观,只要他一露面,殿下设计苗疆圣女与他见上一面便是。” 四皇子微微颔首。 为了避嫌,苗疆人来到京都后,他并没有亲自接触。 更没敢设计三皇子与苗疆圣女见面。 不曾想却被皇后钻了空子,带上三皇子离开了京都。 实在是有些巧合了—— “若我记得没错,三年前来京都的并非这位圣女。”四皇子忽然道。 三年前苗疆来祁朝拜,安顿在京外的驿站。 那时他恰巧从地方赶回京城,在驿站休憩时偶然见过圣女一眼。 亦是个令人过目不忘的天香国色。 李诗晴摇头,“这臣女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历任圣女都是巫王的接班人,想必那名圣女的本事不够,被这位圣女接替了——” “可惜了。”四皇子终于擦干净了手掌,随手丢出锦帕,眸带狎昵。 不知那名圣女与宁姝站在一起的话,谁的姿色更胜一筹? 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在深宫里迷了路的倩影。 那是他第一次在她的眼中见到慌乱的神色,像个娇俏的小兔子似的,惹人忍不住想逗上一逗—— 宁姝狠狠的打了个喷嚏,身下的马车微微摇晃。 龙善关切的道:“姑娘,是不是太着急出发了?” 宁姝摇头,“是太迟了,我早该去的。” 驾车的玄风听到车厢内的谈话,默不作声。 主子说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离开夫人的身边,那他跟随夫人一同去找主子,应该没有违背主子的命令? 宁姝后悔道:“当初我只盼着玄风能尽快去找他,竟没想到自己动身,是我的失误。” 从谢云烬临走前的异样就该看出此行必有危险。 耳边萦绕着他对自己说的那句“你都不知道心疼人的,难道你就不能挽留我一句?” 心又开始痛了。 她坚信谢云烬没有死,可当初他的眼神,都是无时无刻的在暗示她,他即将身临险境。 可那句“等我回来”说的既温柔又坚定,宁姝不相信他会这么轻易死去。 他是无所不能的翩翩公子,是清润无尘的鲜衣怒马,是学富五车的气华重臣。 那封带着血滴的信又浮现在了脑海,他明明说了,“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怀疑,等我回来。” 他,不会死的! 宁姝头疼的抬手掩住了双眼,手心里触碰到的湿润微微泛凉,不知是心痛的晶莹还是过于悔恨而沁出的汗珠。 龙善收回目光,顺着马车的窗棂看向窗外,默默祈祷此行一切顺利。 第105章 寻找山匪 初伏时节,烈阳被马车遮挡了去,闷热的气息还是抑不住的恼人。 宁姝只知道谢云烬是在前往禹州的路上被山匪袭击,至于哪个山头,根本毫无头绪。 马车急而沉稳的行驶在山路中,虫鸣鸟语纷纷,令人心烦意乱。 “夫人,前方有条河,要不要休息?” 宁姝倚靠在车壁上木讷的点着头,“也好。” 顺便看看能否引蛇出洞,招来山匪。 离开京有几日了,途经的所有山路,她都会让玄风稍作停留,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为了多耽搁些时间,玄风打了一只野兔,在河边生起了火。 龙善陪同宁姝来到河边的树影里坐下,感受着山间泉水独有的清凉,淡淡道:“姑娘,看来今日也是无功的一天了。” 宁姝不怕遇到危险,就怕一路平凡,遇不到所谓的山匪,她有些慌神:“到下一个城镇时多打听一番,周围还有哪些深山有路。” “是……” 不多时,焦香的烤肉味传遍整个大山,玄风拿着烤熟了的野兔来到树荫下,掰了一只兔子腿递给宁姝,“夫人请用。” 宁姝摇了摇头,但还是接过了兔腿,转手便让给了龙善,心不在焉的道:“我不吃了,你们多吃些。” 龙善欲言又止的接过了兔腿,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咽下了劝慰的话。 玄风默默的看了宁姝半晌,垂头边吃边道:“夫人不必太过担忧,有几条山路是前往禹州的必经之路,我们顺着这个方向寻去定然会找到那帮山匪的。” “哎,我就是担心我们一点消息都找不到。”宁姝的眉心染着解不开的怅然若失。 一路行来才短短几日,她的身量便消瘦了许多,此时已然没有成亲时那副绰约的风姿,倒是添了几分接地气的妇人模样。 龙善:“有时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或许找不到大人也是一件好事。” 玄风点头表示赞同。 宁姝却不以为意。 大道理她都懂,可悲喜皆自渡,她的心结不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解开的。 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应对玄风和龙善的好意,她道:“我知道了,我们尽力而为便是,最终的结果无论找不找得到人,都无愧于心。” 玄风拿着兔肉的动作一顿,深深的看了宁姝一眼,握着串上烤兔的手指攥得更紧了。 又休息了一刻钟,龙善打了几壶清水,玄风也喂好了马匹,三人正准备上路。 山间树林里的鸟雀忽然齐齐飞出,发出了一阵骚动。 玄风第一时间冲到宁姝身前,拔出腰间长剑,目光冷厉的盯着前方山路的转角。 转眼间,滚滚烟尘在山路上骤然掀起,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在山间回荡。 是几名身穿官服的官兵。 他们背着弓箭,腰间还挂着长刀,似乎是在追击什么人。 为首的捕头见到宁姝三人微微一怔,手中缰绳狠狠一拉,马儿吃痛前蹄腾空的仰天嘶鸣着。 待疯狂的马儿终于镇定,那捕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宁姝几人,冷言冷语:“你们是何人?为何在这里?” 玄风长剑收入剑鞘,拱手恭敬的道:“这位官爷,我家夫人去禹州走亲戚,途经此地稍作休整。” 捕头胯下的马在原地来回的踱着步,他不停的拉着缰绳,上下打量着玄风身后的宁姝。 宁姝今日穿着一袭靛青色粗布的襦裙,发鬓上没有佩戴任何头面,用靛青色的丝带系在了发鬓上,从扮相来看,是个十足的农家妇人。 可那张脸—— 虽有憔悴,但姿色难掩。 白净的面庞上精致的五官聚集在上,呈现出了一副与穿着极为反差的魅色来。 再看向前方的玄风,刚刚他明明散发着浓浓的杀意,捕头与什么样的人没打过交道?眼前的三人恐怕来历并不简单。 “前方的山路加快脚程要走上一整日才能下山,我奉劝你们要么现在回程,在山脚下的小村里落脚,要么原地驻扎休整一夜。如若不然,今夜只能驻扎在深山老林里了。届时遇见了什么凶猛的野兽亦或者山匪的话,官府可管不了。” 宁姝眸光一闪,上前一步道:“这位官爷,此山里有山匪?” 捕头后面的衙役喝道:“秦捕头让你们回去就回去,别到时候被山匪绑了去做压寨夫人才知道回来找官府哭鼻子。” 一群衙役哄然大笑。 眼前的妇人貌美至极,山匪见了定然舍不得杀,掳回去做压寨夫人是板上钉钉的事。 被称为秦捕头的人回头瞪了一眼多话的衙役,衙役们识相的收回了笑声。 他再次对宁姝道:“这位夫人,这山势您也瞧见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当然是山匪的风水宝地。且此地是很多大城的必经之路,白日里行走都尚且会有危险,夫人还是——折回。” 秦捕头是真心为了宁姝几人好,才会多费口舌相劝。 宁姝的眸色显然比方才多了几分光泽,她莞尔一笑,“多谢官爷,我们这便回城。” “不谢。”秦捕头深深的看了宁姝一眼,刚刚她眼底闪过的兴奋是怎么回事? 不解的拉了拉手中缰绳,转身带着几名衙役继续朝深山里掠去。 宁姝飞快登上马车,对玄风道:“快,跟上他们。” 玄风立即会意,待宁姝和龙善坐稳后,手中马鞭一样,跟着山路上的马蹄痕迹,疾驰而去。 宁姝有些兴奋。 找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有可能得到谢云烬消息的机会。 秦捕头的话,字里行间都说明了前方山峦定有山匪。 而他们虽带着诸多兵器进山,但就凭那五六名官兵的阵仗,显然不是去围剿山匪的。 极有可能此处的山匪是与官府勾结。 谢云烬又不是商人,此行也没带多少钱财,途经此处却被山匪围攻的话,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是官府的人想杀谢云烬。 宁姝越想越慌,撩起车帘对玄风道:“快,再快些!” 第106章 被发现了 雁过留声,风过留痕。 这条山路里平日鲜少有人走过,秦捕头一行人的马蹄印清晰无比。 玄风追寻他们的足迹,一路疾驰了两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前方的路也越来越窄。 趁着天色最后一丝亮光,玄风终于跟上了秦捕头几人。 玄风疑惑的看着前方绑在树干上正吃着草的马匹,借着山下的霞晕,望着前方无路的密林深处,眉头不自觉的蹙着,“夫人,他们进山了。” 宁姝下了马车,打量了一下四周,吩咐道:“去,将马车藏匿在一个隐蔽的位置,我们进山。” 这里的山势很险峻,一面是幽黑的密林,一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若宁姝是山匪也会选在此处作为山寨的落脚点。 三人沉默不语的钻进了密林,荆棘的灌木时不时的发出划破衣衫的刺啦声响。 宁姝毫不在意。 且越来越心切的向深处行去。 天色越来越黑,耳边动辄回荡着空洞的布谷鸟叫声。 好在月亮渐渐露出了头角,虽是新月,可她们身处高峰,那月亮好似挂在树梢上一般,成为了她们的指明灯。 前行了半个时辰左右,阴森的密林中,有斑驳的火影晃动。 玄风抬手拦住了身后的宁姝,示意二人蹲下。 宁姝与龙善屏住呼吸,紧紧的看着那如绿豆般大小的火影,不难猜出应是巡逻的人手执火把,在来回走动。 玄风目光凝了凝,压低了声音道:“夫人,属下先带夫人找一个安全的位置藏匿,然后属下先去打探一番再回来通知夫人。” 宁姝也很想跟去,可她知道眼下不是她一意孤行的时候。 遂点了点头,“我们就在这等你,你快去快回,注意安全。” 玄风摇头,“不行,此处很有可能是那几名官兵返程的路线,我还是带夫人去别处?” 宁姝无奈,只好跟随玄风绕了个大弯,来到了另一处灌木较少且磐石耸立的地方。 “此处好找,夫人千万莫要离开,属下去去就回。”玄风临走时还担忧的叮嘱着。 宁姝点头摆手,示意玄风快去。 就这样,黑暗的山峰处登时又静寂了下来。 龙善紧贴着宁姝坐在磐石脚下,二人都心急如焚的等待着玄风的归来。 一声声鸟叫响起,周围还不断传出似蛇似虫爬行而过的声音。 宁姝却不甚在意,目光紧锁着玄风离开的方向。 等了足有小半个时辰,龙善拉了拉宁姝的衣袖,凑近她的耳边道:“姑娘,玄风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宁姝摇头,“不会的,再等等。” 龙善有些担心,又道:“不如奴婢——” “嘘!” 龙善的话还没说完,宁姝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与蛇虫鼠蚁所发出的不一样的窸窣声。 紧紧握了一下龙善的手臂,二人轻手轻脚的隐匿到了磐石的后方。 黑暗中声响逐渐清晰,好似并不避讳的走在密林之中,宁姝不知是人还是野兽,但她非常确定不是玄风。 细微的声音好像越来越近,在磐石的另一侧响动着。 忽然,一道男声响起,他的语气甚是恭敬。 “老大,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打发了官府的人,您还有什么别的吩咐不?” 另一道沙哑到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声音回道:“做得很好,接下来便等着赵振海便是。” “嘿,是。” 宁姝看不到的磐石另一面,竟有着一汪清泉。 泉水的大小足够一名成年的七尺男儿平躺。 那道沙哑声音的主人头戴玄铁面具,缓缓的解开衣衫,脱到只剩下里衣的时候手中动作一顿,回眸看了一眼高耸的磐石。 面具下的唇角不自觉的勾起,继续解着衣衫。 他的身旁站着一位鼻青脸肿的中年男子。 男子手臂上还缠着纱布,被挂在了脖子上。 纵使行动不便,而面具男每脱下一件他便接过一件,忍着疼痛挂在受伤了的那条手臂上。 最后,面具男脱的只剩下一条亵裤时,回眸冲男子轻扬了扬下巴,“还等什么?当家的是想与我共浴?” 男子瞳孔缩了缩,恍然陪着笑:“我这就走。” 紧接着,就是重物落水的声音。 水声淅淅沥沥,在三伏天的夜里,听之都能感受到属于山间独有的清凉。 宁姝和龙善一动不动的贴在磐石上,更不敢去查探磐石另一面的情形。 只希望那人能尽早沐浴完快点离开! 可老天非要不近人情,二人前方的灌木丛中,忽然响起一阵骚动。 “沙沙!沙沙!” 再愚蠢的人也能听出这是蛇的声音,而且还不止一条。 龙善皱眉,刚欲动身挡在宁姝前方,手腕却被宁姝狠狠的按住了。 她看了一眼宁姝,月影下的宁姝,依稀可以看清她眼中的淡定。 宁姝冲着龙善缓缓摇头,扭头冷漠的看向前方的密林,眼中划过一抹杀意。 “沙沙!呲呲!” 几息的工夫过去,三条手臂粗细的毒蛇闪着绿幽幽的眸子从密林里探出头来,口中的信子不断的冲宁姝吐着。 宁姝垂在身侧的左手紧握,忽然摊开手掌,无人见到的袖口里一条细如发丝的蛊虫缓缓探出,轻盈的身子随着微弱的山风微微摇曳着。 三条毒蛇猛地一缩蛇头,在龙善错愕的目光下稍稍后退了几步。 龙善不解的看了一眼宁姝,她的神色依旧平和淡定。 这时候,毒蛇后方的密林中忽然传出一声惊讶的笑声来。 “哟,倒是个有本事的。” 宁姝眸光沉了沉,看来是被发现了。 既然被发现了,她也不必拘谨,松开了握住龙善的手冲密林深处道:“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为何放出毒蛇?” 磐石后方原本有条不紊的水声戛然而止,随后便是剧烈的水花激荡之声。 那人出水了。 而密林里的男子也走了出来,单手缠着纱布,另一只手摩挲着下巴,色眯眯的看着宁姝笑道:“还是个胆子很大绝色美人呐——” 见宁姝二人皆是柔弱女子,他的警惕也放松下来,从怀中取出了一把药粉随手一扬,三条毒蛇嗅了嗅,立即掉头窜入了密林中。 男子别扭的拍了拍手,逼近宁姝,嗤笑道:“深更半夜的途经此处?美人,你觉得老子会信你的话吗?” 第107章 好久不见 龙善立即冲在了宁姝的前头,目露凶光的瞪着男子。 男子哂笑:“这位小娘子,你护主心切我可以理解,但你没有武功呀——” 他虽受伤,但另一只手还灵活的很。 手中传出的掌风浑厚,对着龙善的胸口一拍,龙善登时吐出一口淤血向后仰去,倒在了宁姝的怀中。 宁姝抱紧了龙善,“你怎么样?” 龙善擦了擦唇角的血渍,缓缓摇头,当即还要起身保护宁姝。 宁姝岂会让她继续以卵击石? “你不要动。” 按住她的双肩,让她靠着磐石坐下,而磐石另一面沐浴的人好像已经穿上衣裳,正朝着她们这边走来。 受伤的男子邪恶一笑,抬起大手就欲抓向宁姝,“嘿嘿,美人,我这山寨里正好缺个压寨的夫人呢,我瞧着你正合适!” 他的手越来越近,宁姝猛地回头,手中万象蛊刚一脱离手掌心,那道沙哑的声音夹杂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气势响彻整个山谷。 “住手!” 受伤的男子和宁姝皆是一愣,一明一暗的攻击瞬间停止。 男子的手停留在半空中,朝磐石后方缓缓出现的身影望去,然后收回了手,冲那个方向了然一笑:“老大,您快来看看,这可真是个美人呐。” 宁姝也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只见一身黑袍,头戴着玄铁面具的高大身影踏着月光缓缓走向她。 他停留在宁姝五步外的位置,静静的站着一言不发,神秘莫测。 此刻宁姝的处境显然落于下风,而身后还有个受了伤的龙善,但她的眼里毫无畏惧,靠着磐石挡在龙善身前,眸色淡漠的与他对视。 良久,都没人先发一言。 受伤男子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来来回回,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终于,面具男轻笑一声,对他道:“把她带回去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 受伤男子兴奋的勾了勾唇角,老大这是想要私吞啊。 他直起背脊正色道:“是,保证不会让老大等太久的!” 面具下的双眼深深的看了宁姝一眼,然后转身拂袖而去。 受伤男子贼嘻嘻的笑着,“美人,请?” 宁姝垂着眼眸,神色淡然的拉起龙善,龙善反手紧紧扯住宁姝的衣袖,紧张的道:“姑娘?” 宁姝微微摇头,玉手轻轻拍了拍龙善的小臂,“没事的,去看看。” 龙善抿着唇,犹豫了一瞬,宁姝凑向她的耳边道:“刚才你也见到了,三条毒蛇都不能拿我怎么样,两条腿的男人自然更是。” “姑娘小心。”龙善轻叹一息,她知道宁姝身上肯定有着一些她不曾察觉的秘密,但直觉告诉她,这个秘密定然不简单。 面具男的身影在前方缓缓的走着,宁姝扶着龙善默默的跟在后头,穿梭在灌木丛中。 这条路似乎时常有人走动,小路两旁的树枝密集的程度显然比她们来时走的那条路松散了许多。 只过了一刻钟,一座灯火通明的寨子便映入眼帘。 有面具男和受伤男在前带路,巡逻的人见到宁姝时也都垂着头,根本不敢有半分好奇。 在寨子里绕过了七弯八拐,宁姝被带到了一处干净整洁却又极为宁静的小院里。 眼前的小院与她刚路过的寨子里其他的院落大有不同。 院内一片竹林,穿过了竹林,是一房由竹木搭建的阁楼。 光看外表,像极了文人雅士吟诗作对的风雅之地。 面具男径自登上了阁楼,头也不回的对身后道:“带她沐浴!” “是!” 宁姝揉了揉眉心,在受伤男的指引下,转去了旁边的浴房。 她沐浴时不喜人在旁侍候,龙善便在门外守着,以防受伤男闯入。 受伤男直直的站在院中与龙善对视,有些嗤之以鼻。 都死到临头了还装什么清高? 简单的梳洗过后,宁姝长发随意散着,身上披的还是那条靛青色的襦裙,整个人的气质却与先前截然不同。 受伤男看得两眼发直,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语气也比方才谄媚多了。 “哟,美人,水温可还满意?” 宁姝寡淡的瞥了他一眼,来到楼梯前,指了指上头的阁楼,“可是这里?” 受伤男一怔,还以为是个多心高气傲的美人呢,这么快就“入乡随俗”,知道如何攀附老大了。 他呲牙笑道:“是,快去,别叫老大等急了。” 龙善忍着胸口处传来的疼痛,上前一步阻拦,“姑娘?您真要进去?” 宁姝回以一个安抚的眼神,“不用担心,等我。” 随后又冷着脸看向受伤男,“她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发誓你会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无形间,受伤男竟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威压感,他统领上百号的山匪,还是头一遭被个女流之辈给震慑到了。 他的暴脾气刚一上头,阁楼上方沙哑的声音忽然催促道:“进来。” 宁姝最后警告的看了一眼受伤男,缓缓的登上了阁楼。 阁楼里,烛火微微晃动。 夜风吹来沁人心脾的竹香。 宁姝走入其中,终于看清了黑袍男子的玄铁面具。 狰狞如斯。 他也望着宁姝,指了指身前的竹椅,用沙哑的声音命令着:“坐下。” 宁姝照做。 面具下的双眼凝望着她的背影,三千青丝如墨倾覆。 发尖处还滴着细微的水珠。 他轻抚了一把长发把玩在手中,从怀里取出一方丝帕仔细的擦拭着。 宁姝垂眸,乖巧的坐在椅子上让他擦着。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好像稍加不慎就会伤害到眼前的瓷娃娃一般,谨慎小心着。 发丝上的水珠终于擦干,他放下丝帕,来到宁姝对面坐下。 二人隔着一方桌子一盏烛台,对视着。 须臾,男子终于开口:“你不怕我?” 宁姝摇头,眸色中隐隐有着让人不解的怒气。 男子又问:“一介女流之辈敢在夜半时分闯入山谷,想来也是个胆大的。” 宁姝依旧不语。 男子幻想过她有千百种表情,却没想到宁姝就这样望着他一言不发。 他向后一靠,倚在了椅背上,饶有兴致的看着宁姝,一个大胆的猜测涌入心头。 “你认得我?” 听到他沙哑的问话,宁姝的眸光终于有了波动,她朱唇微启,嫣然一笑。 笑容里带着一股似是劫后余生的如释重负。 “好久不见,谢云烬!” 第108章 那你呢? 黑袍下的身子微微一顿,之后便是一阵称心如意的轻笑声。 他如玉的手指从黑袍下探出,拿下了玄铁面具。 一张清润无尘的俊逸面容出现在了烛影之下,许久未见的温和笑容竟是这般亲切。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夫人。” 谢云烬有些沾沾自喜的看着宁姝,而宁姝的表情却带着一丝愠怒。 他连忙收回目光,尴尬的搓了搓手,“夫人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宁姝的怒气已经到了极点,她一字一句的反问道:“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你说呢?路遇山匪?死无全尸?你可知道父亲母亲得知这个消息后是如何的伤心?” 她抬手一挥,拍掉了谢云烬伸向自己脸庞的手,歪着头,眸色清冷的望着他。 “你在谋划什么也许不必对父亲母亲言明,但你至少要给两位老人一个安全感,你可知道平日里谈吐温声的父亲在得知你的‘死讯’的时候,整个人有多颓丧?” “你可知道母亲在那一日流下了多少的泪水?” 山间晚上灯火极暗,而宁姝的怒火好似万千火把齐燃,照亮了整间阁楼。 谢云烬定定的看着她微红的眼眶,气若游丝:“那你呢?” “什么?” 宁姝还有千言万语数落谢云烬的话,忽然卡在了喉咙处。 “我说,那你呢?”谢云烬的温柔毫不掩饰,眸光在微弱的烛火下犹如波涛汹涌的江河,蕴含着铺天盖地的柔情,扑向宁姝。 “你在得知我的‘死讯’时,可有哭,可有悲,可有肝肠寸断?” 阁楼里的温度陡然升高。 宁姝原本还是气的,可气着气着就气不出来了。 广袖之下的指尖微颤,她别过头,语气生硬,“我、不知道,我忘记了。” “哦——忘记了啊——”谢云烬紧盯着她看,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他有满腹想说的话,咽了又咽,忍了又忍,终于开口道:“那你为何来找我?是为了父亲母亲?还是你自己都未曾发觉,你只是单纯的想见我?” “我——母亲哭得很伤心——”宁姝垂着眸子,不敢去看他。 内心也在反思他的话。 是啊,她为什么如此坚信他不会死?她又为什么非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巫檀已经到了京都,她应该好生留在京都打探苗疆的情况,调查自己真正的死因。 在这紧要关头,她为何要一意孤行的冒着生死的危险出来寻他? 是为了,想见他? 谢云烬走近她,蹲在她的身前,将她的双手捧在手心。 手上的触感还是带着滑腻的冰凉,与他炙热的手心相碰,别提有多美妙。 “这事不急,你好好想想,你这么聪明,总有一天能想清楚究竟你为何要以身犯险。” 谢云烬的话像是一道又一道的重击,砸着宁姝的心房,那一层她都不曾看透的窗纸,好似马上就要被他击破了一般。 “不过,话说回来,夫人你可知道你这么做是有多危险的?” 谢云烬提到以身犯险,剑眉微挑,话锋一转的训斥宁姝。 “今日夫人误打误撞遇见的是我,万一不是呢?哪怕不我在这寨子里,你以为那大当家的又是个什么好东西?” 宁姝自顾自的沉思着,忽地被他训斥,面色不虞的道:“我有自保能力,要不是在磐石旁就发现了是你,我会对他下——毒的。” 谢云烬食指刮了一下她秀挺的鼻梁,轻笑道:“是,夫人医毒双绝,见鬼杀鬼,遇佛杀佛。” “那倒不至于,有闲情数落我,不如给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宁姝也冷静了下来,情绪不比方才二人对峙时那般激动,沉声问道:“你是山匪?” “噗。” 谢云烬无奈笑着,拉着她坐到了支摘窗下的长榻上。 搂住的许久没有触摸到的香软,他的眸色带着一丝意乱情迷。 宁姝指尖抵在他的额头上,推着他离开了自己的身子,正色道:“先说。” 谢云烬清了清嗓子,“夫人可真是个无趣的人。” 其实谢云烬选择这个山寨是有缘由的。 早年间他曾调查过这个山寨,山寨寨主就是方才那个手臂受伤的人。 他与地方官员互相勾结,小来小去的过路人他们从来不抢,除非是走镖的商队或者一方巨贾途经此地,他们才会动手。 得来的钱财与地方官员五五分成,也就换来官府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三年前,救济渝州水患的赈灾官银,有一批便是从这个山头上被劫的。 谢云烬怀疑山寨里有人与朝廷勾结。 他只身行走在山路里,还没等寻上山匪,山匪却自动送上门来。 不出几招就将人打了个鼻青脸肿,一条胳膊还骨折了,最后才问出当地官员早就得了命令截杀谢云烬。 还问出了原来当年的事也是官府那头传来的指令。 只不过那批银子大当家的摸都没摸上一下,就被一群官兵给抬走了。 谢云烬虽为官年头不多,但驭人之术信手拈来,没几日便收复了寨主的臣服,并将计就计,诈死隐身于山寨之中。 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谢云烬想要查的事,寨主都为他查到了。 “堂堂内阁重臣,调查消息居然还要依靠山匪?”宁姝轻轻一笑。 谢云烬一刻也不想与她分离,长臂一圈,将她拦在了怀中。 “起码我要知道到底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对内阁重臣和赈灾官银下手啊。” “所以呢?是谁?”宁姝的侧脸贴服在他的胸膛,久违了的沉香味缓缓沁进了鼻息之中,整个人没来由的惬意。 谢云烬看着窗外的月影,眸色冷了下来。 敢动官银的自当不会是山脚下与山贼勾结的那个九品芝麻官。 而是坐落在禹州附近的谷城郡的张郡守。 “谷城郡?”宁姝直起身子,与谢云烬对视,“不是禹州?” 宁姝听了许久,当初谢云烬启程是来办禹州询王造反的案子的。 怎么只字不提禹州,弯弯绕绕,又回到了当年那桩赈灾官银案? 谢云烬淡笑的望着她,“是也不是。” 谷城郡与禹州相隔不远,且那里是一处要塞,城里驻扎了很多官兵。 张郡守不仅是最大的城主,手里还有着一支不容小觑的兵队,询王蛰伏在禹州岂会不知?岂会放任? 也就是说,张郡守或许很早以前就是询王的人了。 第109章 在等“贵人” 宁姝微微颔首,十分认同谢云烬的观点。 “那你在此韬光养晦是在等什么?” 宁姝轻笑一声,“该不会是做山贼习惯了,想顺便掳来一个俏妇人做压寨夫人,潇洒度过一生?” 谢云烬单手举过头顶,服软的道:“天地良心,试问这天下哪里还有比得过夫人美色的女子?” “多日不见,会诈死了,也会说鬼话了。”宁姝嗤笑着,眼底却燃着热意。 谢云烬又把人揽了回来,闻着她秀发散出的淡香,缓缓解释道。 “在等一个‘贵人’。” 原来,半个月后便是询王的生辰。 询王不敢大肆结交不知名的地方官府,但对地方商贾倒是很有兴趣的。 平城最近出了一个做丝绸生意的暴发户,他亦是在询王的邀请之列。 谢云烬想借着他的身份去参加询王的寿宴,他冲着宁姝邪魅一笑,“原本那名商人是出了名的好色,走哪都要带上一名貌美的妾室。正愁着妾室的人选呢,夫人的到来真是雪中送炭啊——” 宁姝冷着眸子瞪了他一眼。 “询王难道不会认出你来吗?” 谢云烬轻笑摇头,“十年前有幸见过询王一面,但十年的光景过去,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年少无知的小儿了。” 而且在那次宫宴上,谢云烬与询王并没有真正的打过照面,只是远远的看过他了一眼。 再说了,谢云烬怎么可能用真实的面貌去参加询王的寿辰? 自当是会做轻微的易容装扮。 “那我呢?”宁姝的记忆里对询王少之又少,她不确定询王见没见过她。 谢云烬五指成梳,穿过她的发丝,喃喃的应着:“那时就算夫人有幸参加宫里的宫宴,也是一个只会哭鼻子的小娃娃?” 宁姝:…… 思忖间,他的手已经探进了她的衣领里,灼热的指腹描绘着她锁骨的曲线,呼吸有些沉重。 “夫人不早了,我们该休息了。” “等等。”宁姝推开谢云烬,神色凝重。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说。” 她言简意赅的说明苗疆的意图,和皇后对三皇子的掩护,谢云烬听后只沉思了片刻,薄唇贴在她的耳尖细微的道: “好,明日我便派人回京处理此事。” 宁姝又退了退,“还有想办法通知父亲和母亲一声,我们的处境。” 谢云烬点头,视线紧锁她白腻的颈窝,双目赤红。 “还有……” “有什么话明日再说罢,为夫困了。” 说完,谢云烬抬掌一挥,一道浑厚的掌风掠向红烛。 烛光瞬间熄灭,整个阁楼里除了淡淡的月光和外面竹林的沙沙声响,还有他带着热意的沉香味── 深山里的空气到底是要比城里清新的多。 清晨一抹暖人的阳光照射进阁楼里,山间的喜鹊也发出了莺莺啼鸣。 宁姝缓缓睁开眼。 发现自己仍然躺在一个热烈的怀抱中,才确定昨夜发生的一切不是在做梦。 谢云烬没有死,她找到谢云烬了。 微微仰起头,他白玉面容上俊美的五官尽收眼底。 宁姝看着他紧闭的双眼,诱人的红唇,不禁回想起他的话来。 她到底为什么奋不顾身的前来找他? “这么早就醒了?”谢云烬红唇微微动了动,阖着双目柔声问道。 宁姝轻嗯了一声,“是我吵醒你了?” “没有。”他的长臂一圈,又将怀中的人儿紧了紧,语带轻佻:“看来是为夫昨夜没伺候好夫人啊——” “你闭嘴。”宁姝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胸膛上,瞬间镀上了一抹红晕。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忽然推开谢云烬,连忙起身寻找自己的外衫,“对了,还没知会龙善一声呢。还有玄风,玄风昨夜也进了寨子,没找到我们定然会着急的。” 谢云烬无奈的随着她起身了,轻笑道:“玄风是我的人,没找到夫人就算拼着粉身碎骨也会冲进山寨屠杀的。如今外面风平浪静,就说明元武已经找到他了。” 宁姝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 “那至少出去与龙善交代一声也是要的。” 谢云烬单手支着头,侧躺在床榻上目光炯炯的盯着宁姝一件一件的穿着衣裳,低低的笑着:“好,那夫人快去快回,我等你。” 宁姝系着腰封的手指不由自主的颤了颤,回瞪了他一眼,转身出了房门。 龙善早已在外等候多时,身旁还站着元武和玄风。 她的精气神比昨夜好了许多,见宁姝终于走出阁楼,忙迎上前,“姑娘。” 宁姝关切的问着:“你的伤势如何?” “并无大碍,元护卫给了我疗伤药。” “那就好。” 玄风也冲宁姝一拱手,后怕的冲宁姝请罪。 “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夫人责罚。” 元武不经过大脑的笑道:“罚什么啊,这不是主子在吗?若主子不在,你兴许早就回去与夫人汇合了呢。” 玄风不理睬元武,保持着躬身的姿势面向宁姝。 宁姝淡笑道:“既然你们都知道现在的情况,那我也不必多说了。玄风,你做的很好,你不必自责。” 他昨夜进了寨子迟迟不归,是因为碰到了元武。 两人都蒙着面,激战了数十个回合后才发现对方的招数很是熟悉。 元武试探性的开口唤了句他的名字,他才发现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和自己人打起来了。 从元武的口中大致得知了真相,玄风连忙按照原路返回,却发现夫人已经不见了。 元武提议找山匪来一起寻找,重新回到山寨时,却见到了守在阁楼前的龙善。 好在是主子亲自带走了夫人,不然玄风死不足惜。 几人之间的相熟气氛,充斥了整个院落。 马大当家的狐疑的看着好似相熟的几人,边走边道:“美人,昨夜可把老大伺候好了?” 玄风的面色忽地冷了下来,手掌刚刚触碰到剑柄,宁姝却快一步上前笑道:“好不好这要问那位贵人了。” 她们的身份当家的还不知道,宁姝担心万一暴露了身份会不会对谢云烬的计划有所影响,便将计就计的当了这个“压寨夫人。” 马大当家的鼻青脸肿的面部扭曲了几下,肉疼的将目光从宁姝身上移开。 这么美的美人,要是没有贵人在,肯定是他的掌中之物啊! 第110章 之前是做戏子的? 马大当家的敛起心神,冲阁楼上恭敬的道:“老大,您可起身了?小弟有重要事情相禀。” 阁楼上的窗子蓦然打开,一袭黑袍戴着玄铁面具的谢云烬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 他的声音又变成了高深莫测的沙哑,淡淡道:“进来说。” “是。” “你也进来。”谢云烬霸气侧漏的指了指宁姝,除了马大当家的以外,其余的所有人都被惊出满脸的黑线。 马大当家的见宁姝毫无动作,急道:“还等什么呢?快跟我进去。” 宁姝:…… 方回阁楼,谢云烬便在马大当家的错愕的目光下,揽住了宁姝的腰肢,使她整个人别别扭扭的蜷坐在自己的腿上。 手指轻轻把玩着她的发丝,漫不经心的问道:“大当家的想要说什么?可是赵振海启程了?” “老大果然是老大。”无论是美女还是谋事,都远非他所能及。 马大当家的连忙放出彩虹屁,恭维道:“老大的预料果真没错,那姓赵的确实轻装上阵,没带多少人马。而他离开了赵府的第二日,赵府内又相继走出了十余辆马车,每辆马车的吃重都很大,里面定然是装了不少的金银珠宝。” 他说的时候双眼都冒着贪婪的光。 谢云烬好似并没对他的话放在心上,只幽幽的道:“既然已经出发了,估摸着明日就能到达山头,接下来的事就不用我教了?” 马大当家的连连点头,“老大放心,小弟我准保将人给您带来。” 说完后,他破天荒的会看眼色了,慌忙起身就准备出去,“那小弟就不打扰老大的雅兴了。” “嗯——” 宁姝:!!! “好了,人都走远了就不用再做戏了。”宁姝透过窗子看着马大当家的落荒而逃的身影,不由笑道。 “夫人此言差矣。”谢云烬摘下面具,郑重的看着宁姝,“我是真的情难自禁才会如此。” 宁姝懒得理他,离开他的怀抱坐到另一旁的椅子上问:“赵振海就是你要等的暴发户?” 谢云烬点头,神色也严肃起来。 赵振海不愧是一方巨贾,知道大张旗鼓会招来红眼,选择分头行事。 想必那十几辆马车中,应该也有几辆是障眼法,用来混淆贼人的视听。 甚至他还有些怀疑,率先出府的赵振海究竟是不是真的赵振海。 “可有他的画像?”宁姝觉得谢云烬的猜想不无道理。 谢云烬摇头,“时间太仓促,还没来得及找到他的画像。” “不过无论有无没有,他若想要去禹州,那么这条山路就是他的必经之路,我们只需守住株,兔子一定会出现的。” 宁姝莞尔。 翌日,方过午时,马大当家的就派人来报,抓住了一名酷似赵振海的人。 这个“酷似”用得妙。 因为马大当家的也感觉出了那人身上的气质,并不是出众的“财大气粗”。 宁姝跟随谢云烬来到关押“赵振海”的房间里,房间内的三人皆是一怔,目露恐慌的退后。 那名女子尤其惊惧,她的眼眶红的吓人,泪水汪汪的打着转,直勾勾地盯着戴着面具的谢云烬。 “大侠饶命,小女子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你放了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她前方身着有些华贵的大胡子男跪在地上,唯唯诺诺的向谢云烬求饶:“不错,大侠饶命,她是我的妾室,只要你放了我,我就把她送给大侠?” 说话间,眼角还若有似无的朝一旁车夫打扮的中年男子看了一眼。 马大当家的二话不说踹了大胡子一脚,“少废话,说,你是谁?” 大胡子顾不得肩上的疼痛,连忙起身跪伏在地:“小的,不,我是赵振海,我有钱,有的是钱!只要大侠放了我,付多少钱我都愿意。” 他嘴上说的豪气,但眼角的余光总是若有似无的瞥向车夫。。 宁姝静默的看着那名车夫,开口问道:“你是他的车夫?” “正是。”车夫神情要比所谓的赵振海和他的妾室镇定多了。 只不过,他额头上遍布的细密汗珠却出卖了他。 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车夫的身上,赵振海结结巴巴的指着车夫,对谢云烬道:“大侠,我自愿留下,您让他回去取来银两,到时候您再放了我不迟。” 玄铁面具上双眼的位置空洞洞的,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 可静谧的气氛着实让人紧张,就连马大当家的都没来由的屏住了呼吸。 这场无声的静默持续了足有半刻钟,面具下的唇角忽然勾了起来。 他偏过头望着身边的绝色美人,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他眸间的宠溺。 “你觉得如何?” 宁姝平和的与他对视,淡淡笑道:“既然赵老爷如此坚持,我等真好拂了他的好意?” 赵振海豆粒大的汗珠直往下掉,颤颤巍巍的磕着头:“多谢大侠,多谢侠女。” 然后谨慎的对车夫道:“您——你快回去取来银票,无论大侠要多少,都取来!” 车夫沉声应道:“是。” 二人寒暄了几句,谢云烬和宁姝都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赵振海微不可查的推了推身边的妾室,那名妾室立即会意,直接哭出声来:“大侠啊,求您让妾跟着老——车夫一起走,妾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啊?” 宁姝浅浅一笑,“好,你也走。” 所有人一怔,怎么跟预想的不大对? 宁姝继续问道:“怎么?你不想走了?” 那名妾室连滚带爬的靠近车夫,“不,不是,妾走——” 眼前的局面有些啼笑皆非。 先头赵振海与妾室在看车夫的眼色,而此时,车夫又与妾室暗戳戳的看着赵振海的眼色。 赵振海的脸,彻底黑了下去。 马大当家的自诩聪慧,拦住了准备出走的两人,对谢云烬道:“老大,我瞧着不对,我觉得他才是赵振海!” 赵振海的眼底忽然有一抹光亮转瞬即逝,旋即哭丧着脸道:“他不是赵振海,我才是,你们快让他离开?” “噗。”宁姝实在忍不住,掩嘴轻笑出了声。 “赵老爷,经商之前怕是做戏子的?” 第111章 抵达禹州 赵振海微微怔了怔。 “恕小的愚昧,夫人此话为何意?” 宁姝瞧他的样子好像深陷戏中无法自拔,便轻飘飘的道:“赵老爷从我们出现开始就在极力暗示你不是真正的赵振海,而这位车夫才是。” 明眼人都会看出赵振海和那名妾室的不自然举动。 而那名车夫,也确实气度非凡。 外表虽穿着粗布的衣裳,领口处若隐若现的里衣,却是顶好的料子。 见了的人稍加动动脑筋,都会有马大当家的一样的想法,认为车夫才是真正的赵振海。 只不过,过于明显的破绽,就成了欲盖弥彰。 宁姝答应车夫离去的时候,赵振海先险些脱口而出喊他“老爷”。 还有妾室,做了万般准备的人,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宁姝淡淡的看了一眼赵振海,“所以,你的目的是让我们扣留车夫,而放你走。” 赵振海挫败的拍了拍脑门,沮丧的看着宁姝:“夫人好眼力,在下赵振海是也。” 忽然间,他的眼里少了些惶恐,多了几分自傲。 他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淡然道:“想必李县令已经知会过你们,若是见到我,会放行的?” 此处山头有山匪,作为这一带的富商,赵振海早有耳闻。 也常年向县令交出了巨额的“过路费”。 但此次前往禹州参宴,他带的可是万人眼红的真金白银。 为确保此行顺利,他做了两手准备,人钱分离,且演出了这么一出戏。 原来眼前的山匪早就发现了他是真正的赵振海,赵振海微微一笑,“如果是惦记我的金银,还是那句话,你们要多少,我都给。” 前往禹州参加询王的生辰宴,其实根本没必要带上这么多的礼金。 只是谷城郡地处要塞,背后衔接着西凉的一处港口。 他想要通过询王的桥梁,搭上谷城郡这条商路,扩展一下自己的丝绸之路。 因此,禹州,他必须要去。 谢云烬轻咳了一声,浑厚沙哑的声音道:“不多,只要赵老爷身上的请帖便可。” “什么?”赵振海瞳孔微缩,震惊的看着黑袍面具人。 …… 马车里,谢云烬摘下了面具,有条不紊的对着铜镜贴上了变装用的假胡子。 “赵老爷长什么样不好,非要长着一脸的大胡子,夫人届时可不要嫌弃啊。” 宁姝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中的纸,没空理她。 纸上记录的是赵振海妾室的身份信息,她要在抵达禹州之前全部记熟。 谢云烬吃了个哑巴瘪,放下手中动作凑到宁姝身边看着那张纸。 “这条,夫人可要记熟了。” 宁姝看向他指尖点着的那行字,“妾室曼娘妩媚妖娆,最擅房中之术。” 俏脸还没来得及红呢,就在霎时间黑了下去。 谢云烬坏笑着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贴补着胡子。 下了山头,找到了一家客栈留宿。 从出发时几人就已经开始入戏,一口一个“老爷”,“曼姨娘”的叫着,给客栈里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路走走停停,顺便欣赏着路上的风景,宁姝与谢云烬终于赶在询王生辰的两日前抵达了禹州。 禹州是个很大的城池,只是这里常年发旱,城里的生活气息远不及京都那般繁华。 宁姝柔弱无骨的挽着谢云烬的胳膊,整个人像是要挂在了他的身上似的,娇滴滴的声音里依旧能听出些许清冷的音色。 “老爷,妾想去珠宝阁看看——” 她话音刚落,露出在外的半截手臂上鸡皮疙瘩骤起,吓得她连忙松开了谢云烬的手。 谢云烬低低笑着。 此时他也身着一袭富态十足的苏绣长衫,面部涂得微微暗沉,满脸的大胡子都扎在了脖颈上。 俨然一副好色之徒的模样。 “好,小心肝儿想要什么,我自当就要给什么啊。只是你可不能忘记我白日里的好,晚上不理我啊——” 玄风:…… 元武:!!! 龙善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谢云烬的背影,她还没见过他摘下面具的样子,此刻有些怀疑宁姝身旁站着的究竟是否是谢云烬了。 宁姝头皮发麻的剜了他一眼,别无他法,只能含羞带怯的别过了头。 谁让赵振海与曼娘平日里的相处模式就是这般呢?! 宁姝对衣着首饰没兴趣,就算有兴趣,国公府里什么好东西没见识过?岂会对穷乡僻壤的样式有所期待? 但是为了曼娘的人设,她还是漫不经心的选了几套看着很娇艳的衣裳和一对镶嵌了七种颜色宝石的步摇。 “满意”的走出了珠宝阁,宁姝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香汗,“老爷,天太热了,我们还是赶紧找个落脚处?” 谢云烬点头,揽着她的腰肢登上了马车,还不忘安抚一句:“曼娘别急,等后面一批人到齐后,我们马上就去王府。” “嗯,都听老爷的——” 华贵的马车里充斥了笑声,缓缓消失在了人群中。 胡同里,几名巡逻官兵模样的人走了出来,目光紧锁那辆马车消失的方向。 领头的从怀里取出一张画像,双眼眯了眯。 “奇了怪了,那娘们怎么长得比画像上还像个妖精?” 身后的人抻着脖子看了眼画像,莫名其妙的道:“这有什么,也许是画师的技艺不精湛,不过能画出她妖媚的劲儿来就已经很厉害了。” 领头的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 随便的将画像收起,转头吩咐道:“得,你快回去禀告王爷一声,说财神爷赵老爷已经到了。” “是。” 那人撒腿就跑没了踪影。 宁姝上了马车就开始头晕,不禁为接下来要扮演曼娘的日子捏了把汗。 “实在不行,我就不参加询王的生辰宴了,左右是妾室,这么重要的场合还不够资格出场?” 谢云烬单手托着脸,温和的笑着。 宁姝怎么看这笑容都有种不怀好意的意味。 果不其然,他眨了眨眼道:“那可不成,赵振海可是出了名的好色,每次出府带上的都是娇美的妾室。尤其是晚上,时常大战到天明呢。若突然改了性子,难保不会被怀疑的。” 第112章 送你一个小礼物 宁姝无言以对,就只能选择无视。 马车晃晃悠悠的停在了一家禹州最豪华的客栈里。 宁姝与谢云烬在房间内用过了简单的晚膳后,谢云烬让宁姝换上一身轻便的衣裳。 宁姝不解:“是要出去?” “嗯。”谢云烬也自顾自的换上了身玄色骑服,催促着宁姝:“快,要在亥时之前赶回来。” 宁姝不明所以的找出了一件淡青色的衣裳换好,“到底是要去哪里?” 谢云烬将房门开了一道小缝,压低了声音对守在门外的玄风说道:“守好了,别让任何人进来。” 玄风轻咳一声,示意听到了主子的命令。 随后谢云烬拉着宁姝就走到了另一面的窗前,在宁姝云里雾里的时候,打横抱起了宁姝,一个纵身飞出了窗子,跃向了黑暗中的房顶。 宁姝:…… 那种惊心动魄的失重感又来了。 不过现在她已经有了经验。 一手环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紧紧的勾住了他的脖子,这样的姿势即便他松了手,她也不会掉下去的。 星空下,谢云烬的唇角微微一挑,手也不自觉的紧了紧。 不多时,城中的亭台楼阁越来越少,视线所及也越来越黑。 谢云烬才终于停下脚步,将宁姝放了下来。 宁姝缓缓睁开双眼,打量着四周。 “这是——” 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明显是一处山腰。 眼前有一条规模不大的瀑布,正连绵的流淌着。 宁姝站在瀑布旁都能闻到一股甘甜的泉水清香。 谢云烬弯身抓起了她的玉足,“来,天气炎热,让夫人感受一下禹州的特色。” 这处瀑布在旱地的禹州是很出名的景色。 谢云烬为她脱掉了绣花鞋,拉着她坐在水池旁的石头上,将脚淌进了水里。 月影下,一男一女,像个纯情的少男少女一般,欢快的戏着水。 宁姝的唇角也在不知不觉中漫上了笑意。 “舒服吗?”谢云烬偏头问她。 宁姝点头。 水面上不停激起的水花荡出了浅浅的波纹,波纹里的月影微微晃动,隐约还能见到谢云烬玄色的身影。 “水很清凉,我很喜欢。” 炎炎夏夜,天然瀑布流淌出的水流自是清爽宜人的。 自打从谢云烬在京都离开后,今夜算是宁姝最自在舒心的时刻了。 谢云烬桃花眼里波光流转,映出的都是她的娇容。 “那你可宁静了?” “嗯。”宁姝点头。 谢云烬笑道:“那你想清楚了吗?为何要来找我?” 宁姝惬意的面色一僵,转过头与他正视。 “什么?” 她二人肩靠肩而坐,宁姝稍一转头,二人之间的距离更是呼吸可闻。 谢云烬明亮的眸子里忽然闪烁着浓浓的柔情,他紧盯着她樱红的朱唇,感到一阵口干舌燥,不禁咽了口口水。 宁姝抬眸才能与他对视,但她双眼的正前方正是他如龙眼般大小的喉结,喉结就在她的眼皮子下滚动,让她莫名的生出一丝羞意来。 谢云烬的呼吸再次拍打在她的面容上,声音也由方才的清润转到了微微的沙哑。 “你究竟为了什么来找我?或者说,你究竟为了什么嫁给我?” “我——”宁姝想说是逃避四皇子的权术,可转念一想,也并非非谢云烬不可。 大不了,她待字闺中,足不出户。 慢慢的垂下了眼睫,宁姝红唇紧抿,仔细斟酌着谢云烬的话。 殊不知,那模样有多诱人。 “许是——唔!” 她的话在瞬间被谢云烬的堵住了。 山间水下,月影婆娑,两个人就那样亲昵的拥在水池旁—— 良久,宁姝感到呼吸困难,狠狠的推了一把谢云烬。 谢云烬意犹未尽的离开了她,拇指擦了擦唇角,桃花眼一如既往的温和笑着。 “既然还没想好,那我再等几日便是。眼下有件更重要的事,我有一个礼物想要送给你。” 似是想到了什么,谢云烬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东西。 那东西用丝帕包得严严实实,宁姝猜不透其中的内容。 “什么礼物?” 宁姝很自然的接过他的礼物,小心翼翼的打开着。 谢云烬贴在她的耳畔,微微一笑:“日前七巧节没在你身边,这自然是七巧节的礼物了。” 在他说话间,宁姝已然将层层包裹的礼物完全打开。 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支雕刻着木槿花的桃木簪子。 只看了一眼,宁姝便认出了这支簪子。 她眸光凝在谢云烬含笑的脸上,“这是当日在小镇上我看的那支簪子?” 谢云烬点头。 从宁姝在小镇上下车开始,谢云烬就跟在了她和元武的后头。 亲眼见到元武违背他的命令,抛下宁姝去吃馄饨,也亲眼见到了宁姝把玩着那支簪子。 宁姝心头一颤,“也就是说,那日发生的所有事,你从头到尾都见到了?” 谢云烬但笑不语。 他拿过她手中的簪子,抬手簪在了她的发鬓上。 “是。” 宁姝任由他在头上轻抚着,有些消沉的嘀咕道:“那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戴好了桃木簪子,谢云烬双手握着她的肩头,将她的身子扭正,与他面对面。 “没有。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你不想说的时候没人会逼你。” 宁姝不得不承认,谢云烬的话让她的心疯狂的跳跃了起来。 他对她应该是有着疑惑的。 但他却不问,只等她亲自开口。 这究竟是信任,还是随口一提的无所谓? 宁姝朱唇轻启,“其实我——” “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谢云烬打断了她的话,伸手从水中捞出她的双脚,捧在怀中用自己的裙摆仔细的擦拭着。 宁姝蓦地垂下了头,感觉头上的桃木簪子在这一刻沉重了许多。 一路无话,谢云烬依旧噙着风轻云淡的笑容,而宁姝却陷入了一阵自我矛盾之中。 该不该告诉他万象蛊的真相? 又该如何回答他自己为何来找他? “老爷。”玄风听到了房内细微的动静,在门外轻轻叩了声门,遂才拉回了宁姝远游的思绪。 “何事?”谢云烬问。 玄风:“王府来人,说询王殿下邀请老爷明日去府上一叙。” 第113章 假扮夫妻入王府 翌日艳阳高照,空气中仿佛流动着火苗。 宁姝跟随谢云烬来到询王府,正堂里人声鼎沸到让人喘不过气。 谢云烬满脸的假胡子,更是热得苦不堪言。 即便如此,他的手依旧揽着宁姝的身子,让她紧紧的贴在自己身上。 好在正堂里摆满了冰盆,宁姝还不至于热到香汗淋漓。 “这位便是赵老爷?” 谢云烬跟在小厮的身后跨入正堂,主位上的询王便亲自下台迎接。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询王的移动最后落在了谢云烬的身上,也只停留了片刻,就被他身旁的美色给吸引了去。 谢云烬一捋胡须,爽朗笑道:“小人赵振海,参见询王殿下。” 询王身穿一袭金灿灿的蟒纹朝服,脚步停留在谢云烬前方两步的位置,淡笑道:“快快免礼。” 宁姝在旁娇媚一笑,微微福身。 询王这才倒出功夫打量宁姝一眼,果真与来报之人描述的一般。 “赵老弟可是艳福不浅啊——” 谢云烬得意的捋了捋胡须,“小人就这么点爱好。” “哈哈哈,好,有机会本王可要向老弟请教请教了。”询王在称呼上已经对赵振海做出了改变,谢云烬也明白其中套近乎的成分。 无非就是相中赵振海人傻钱多。 不过赵振海究竟傻不傻,谢云烬保留意见。 “来,赵老弟请上座。” 询王将谢云烬与宁姝指引到了最前方的位置,正好与谷城郡的张郡守面对面而坐。 在场的众人又恢复了之前的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宁姝娇滴滴的依偎在谢云烬的身旁,端起酒壶满是殷勤的为他倒了杯酒。 谢云烬接过酒杯的时候顺便摩挲了一番她的玉手,宁姝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 他收回目光,举杯对主位上的询王相敬:“小人一介平民,能受到殿下的邀约,此乃三生有幸。恭祝殿下寿比南山,小人先干为敬。” 说着,他一口饮下杯中酒,啧了啧道:“王府内的美酒果然香醇。” 坐于对面的张郡守长相彪悍,明显是个武人。 他冷漠的眸子毫不避讳的盯着谢云烬瞧着。 询王淡淡的瞥了一眼张郡守,随后举杯笑道:“赵老弟这便见外了,酒合老弟的口味便好。今日还只是个预热,待明日正席上本王会拿出珍藏多年的佳酿接待老弟,还望届时老弟不要嫌弃。” 谢云烬眼底闪过一抹恰到好处的惊喜,忙拱手赔笑:“哎,还是王爷了解小人啊,小人生平就那么两个爱好,一是美酒,这二嘛——” 他双眼色眯眯的看着宁姝,大手揽她入怀,在众目睽睽之下轻啄了一下她的脸,自我陶醉的笑着:“二就是这温柔乡了,怎么戒都戒不掉啊——” 宁姝强忍下嫌弃的眼神,抬起粉拳对着他的胸口砸了一下,又扭着身子离开了他的怀抱。 询王大笑,“诶,人生就这么一次,赵老弟自当是要好好享受的。” “哈哈哈,王爷言之有理,小人也是这般想的!来,喝!” 宁姝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忽然觉得身侧的人并非谢云烬,而是真正的好酒好色之徒了。 询王又喝下一杯,唉声叹气道:“张郡守,你这人就是太过古板,有空你可要多跟赵老弟学学啊。” 张郡守一双精明的双眼紧盯着谢云烬看,被询王提到,才眨了眨眼,嘴角不自然的扯了扯。 “殿下说的极是,不过下官对赵老爷的经商之术更为感兴趣,有时间还指望赵老爷指点一二。” 谢云烬暗沉的眸子微微一亮,这才松开揽住宁姝的手,坐正了身子面朝张郡守双手作揖,“原来这位就是张郡守,小人久仰大名。” “这经商之术不过是小人走了狗屎运,得了询王殿下的庇护,才能在短短的时间里飞黄腾达。要说指教可万万不敢当,只不过有些浅薄的经验想与张郡守洽谈一二,若张郡守有兴趣,今夜可来客栈与小人一叙。” 询王金色广袖一挥,微醺的面色堆着笑意,“赵老弟这就见外了,既然赵老弟不远千里来我禹州,自当是要留宿王府的,怎好让赵老弟继续住在客栈里?” “这——”谢云烬尴尬了一瞬,浅声拒绝询王,“殿下有所不知,从平城赶到禹州,有几处险峻的山地是必经之路。近日山匪猖狂,小人为了能赶在殿下寿辰的日子到来,就必须轻装上路。这不,前些天还听说死了一位上头的人呢。” 谢云烬挤眉弄眼的看着询王,宁姝却在一旁轻抿着茶水,眼角的余光仔细观察着张郡守的神色。 “是以,一些‘行囊’还未到达禹州呢。”他着重的咬住了行囊二字,询王自当是听出了真正的寓意。 人先到,礼却未来。 不过无妨,只要人扣在了询王府,还怕他的银子飞了不成? 询王朗声一笑,“就说赵老弟见外了不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本王提,赵老弟只管安心的住下便是。” “那,小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云烬掩在胡子下的薄唇一弯,挑起了个阴谋得逞的弧度。 这场接风宴进行到了亥时才堪堪结束。 谢云烬也在询王的指引下,认识了来自的祝寿人。 其中,大多数为商人,有几名诸如张郡守一类不怕身份暴露的有三人,另外五六人算是不明身份。 他着重的记下了这几位不明身份的。 询王似醉如痴的目送谢云烬揽着宁姝远去,扶着额头东倒西歪的坐回椅子上。 喝了一口婢女送上来的浓茶,才问向张郡守:“可看出什么名堂了?” 张郡守摇头,“赵家的生意平地而起,鲜少有人见过赵振海。不过也不能凭此就认定他是朝廷派来的细作。” 询王点了点头。 他秘密养了一支足有万人的军队,这些人的每一口粮食都需要大批的资金周转。 赵振海的出现,无疑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等他的‘行囊’到了,姑且先看看他的诚意,若能让本王满意,本王便留他一条小命。若非如此——那你准备一下,接手了他赵家产业。” “是。” 第114章 询王寿宴 询王的五十寿辰,办得可谓是声势浩大。 禹州附近一带有头有脸的人都来参宴了。 宁姝跟随谢云烬来到宴席上的时候,场面壮观的比昨日多上一倍不止。 谢云烬亦是暗暗咂舌。 凑近宁姝耳边低声笑道:“禹州算是贫苦之地了,询王还如此破费,看来剥削了不少商人的血汗钱啊。” 宁姝一缩脖子,掩嘴妩媚笑着。 旁人看来,二人俨然是一副暧昧的调笑模样。 “禹州没有可利用的资源,我想,最重要的还是谷城郡的那处要塞。” 谢云烬摸了摸她的头,“夫人真聪明。” 谷城郡的张郡守是谢云烬此行最大的目标不错。 但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任务。 皇帝派遣他来禹州,要得可不是搬到张郡守这个询王最强大的后盾这么简单。 而是要得到询王手中的名册。 那份记载了仍在朝中任职,背地里却向询王投诚的人的名册。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进正堂,坐在了席位上。 待座无虚席,询王也在王妃和侧妃的跟随下,在众人的一片欢呼声中意气风发的走向主位。 那架势像极了简陋版的新皇登基大典。 主人到场,随着一句句恭贺的敬辞,询王府为禹州的三伏天又加上了一把热烈的大火。 宴正酣,歌舞缭乱。 有不少人得知平城新秀赵振海也亲临时,都上前攀谈了几句,希望会在他的心里留下些印象,也好有利于自家生意的未来发展。 一波波人到来,又一波波的离去。 谢云烬对他们的问候回答的滴水不漏。 张郡守始终坐在一旁,仔细留意这里的动静,在最后一拨人离开后,才挤出了一丝难看的笑意来到谢云烬的身前笑道:“赵老爷人缘是真的好。” 谢云烬苦笑摇头,“没办法啊,要吃这口饭,就要广结同道中人。” “那为何之前的赵老爷却避讳走出平城,与人结识?” 张郡守漫不经心的为谢云烬倒了杯酒,自己则拿起了一旁的茶水喝着。 谢云烬贼眉鼠眼的看了看左右,用手掩住口型,小声说道:“张郡守有所不知,小人的生意是忽然火起来的,这害人之心有没有可另说,防人之心可不可无啊。” “哦?赵老爷遇到过什么难事?” 张郡守瞧他那个惊弓之鸟的模样,心里满是鄙夷。 说到底终究还是个暴发户,多了几丝运气,却少了几分胆量。 谢云烬的眼睑忽地垂了下来,“不瞒张郡守,小人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在拥有今日的成就之前,无论当地的官还是附近的山匪水匪,可都没少给小人使绊子呢。” 他惆怅的叹了口气,“就说此行,明明已经和官府打过招呼了,那帮山匪——哎,晦气,不提也罢。” “哦?竟有此事?”张郡守没放过谢云烬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摆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来笑道:“无妨,回程之时本官亲自护送赵老爷,看看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敢欺辱到赵老爷头上。” 谢云烬欣喜若狂,当下就承了张郡守的好意,“小人多谢张郡守了。” “都是小事。”张郡守摆了摆手,“那不知赵老爷的行囊何时抵达禹州啊?” 谢云烬又惆怅了,“共有十余辆马车,也是分头行事的,具体小人还不敢打保证,不过想来也应该快了。” 张郡守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张郡守,小人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谢云烬见二人间的对话已经比之前熟稔了许多,乘胜追击的凑近张郡守笑道:“或许小人的生意还可以做得更大些。” “哦?” 张郡守忽然抬手,止住了谢云烬的话。 “赵老爷许是有些醉了,不妨与本官去安静的地方喝口茶,醒醒神?” 谢云烬眸光一闪,当即笑道:“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张郡守转身时,有意无意的看了宁姝一眼,谢云烬立即会意,拍了拍宁姝的小脸,温柔的道:“曼娘去女眷处坐坐,为夫去去便回。” 宁姝福了福身,“都听老爷的。” 目送谢云烬离去,宁姝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询王侧妃叫住了。 “这位便是曼娘?” 宁姝唯唯诺诺的冲走来的妇人施了一礼,都不敢抬眸与她直视。 “曼娘见过侧妃娘娘。” 徐侧妃是个三十余岁的妇人,从装扮上来看,她要比正妃纪氏大胆的多。 在人多口杂的宴席上,一袭用金丝线绣着的孔雀袍,不说压倒了正妃,恐怕京都的皇后娘娘来了也要逊色一筹。 徐侧妃打量了一番宁姝,眼底闪过一丝丝轻蔑。 但她的面上还是极为和善的笑着。 “曼娘,此处酒气熏天,我叫上了几名合得来的女眷去花园乘凉,若你闲来无事,也跟我们一同?” 宁姝受宠若惊的道:“多谢娘娘好意,那曼娘就叨扰了。” “曼娘见外了,来者皆是客,照顾好王爷客人的女眷也是我的本分。” 徐侧妃很想与曼娘亲昵,但是一想到她只是个商人的妾室,出身来历尚且不明,再看她狐媚的模样,已经暗自猜想她是烟花酒巷里出来的人了。 能耐着性子遵守王爷下达的命令已是很给面子了。 便莲步轻移,走在了宁姝的前头,甚至在路过宁姝身旁时,还翻出了一个鄙夷的白眼。 宁姝一直垂着头,小心的跟在徐侧妃的身后,一路来到了花园中的凉亭里。 此时,凉亭中已经坐上了三位夫人。 唯一一处空位置,自然是要让给徐侧妃的。 三人见到徐侧妃,连忙起身施礼。 徐侧妃轻摇了摇手中的蒲扇,用扇子点了点身后的宁姝,“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平城来的曼娘,赵老爷的妾室。” 三位夫人有一位也是出身商户,其他两位都是朝廷命妇。 官职虽不大,但好歹都是正室。 对于曼娘这种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分的妾室,是从骨子里厌烦的。 当然,徐侧妃则被她们排除在外了。 一个个连招呼都懒得和宁姝打,甚至还有人轻哼出了声:“时下的风气真是令人堪忧啊,参加王爷的寿宴怎么能带个妾室出门?” 第115章 浑水 宁姝垂着头站在几人的身后,处境比身后侍立的几名丫鬟还要尴尬。 徐侧妃毫不犹豫的坐在了那处唯一剩下的椅子上,然后故作惊讶的看了一眼宁姝,质问起身旁的婢女:“你们怎么回事?没看到还少一把椅子吗?” “奴婢这就去。”婢女立即走出了亭子,不多时就为宁姝寻来一把——小凳。 “还请曼姨娘见谅,今日府中宾客实在是多,只有这把厨娘用来烧火的小凳了——” 三名夫人忍着笑意,徐侧妃却面色一板,“怎么会这样?快去禀告王爷,让王爷亲自派人从正堂处搬来把椅子。” 宁姝早已在心里把谢云烬千刀万剐了。 还有赵振海。 出门带个正室夫人就那么难吗? 她扭捏的按住婢女手中的小凳,“无妨的,妾有个位置能坐已是娘娘的恩赐了,怎好再麻烦王爷?” “原来曼娘还是个识大体的,怪不得赵老爷出行会带上你呢。”徐侧妃做作的抚了一把发鬓,转身冲几位夫人笑道:“堂子里面闷的慌,邀几位前来花园,几位不会心里不高兴?” 身着绛紫色华服的妇人陪着笑,“怎会?我等还要感谢娘娘的体恤呢。” 她边说着边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宁姝,目露睥睨。 徐侧妃昂昂不动的喝着茶,心思一转,对那名妇人笑道:“陈夫人最近面色可是好多了,有什么诀窍可不要瞒着我们啊?” 另一妇人附和着:“我刚刚就想说来着,陈夫人的气色可是越来越好了。” 陈夫人用帕子拭了拭嘴角,隐隐得意的道:“上个月夫君进了趟京都,顺便带回了一些京都胭脂铺子里的胭脂,有一个玉凝膏甚是好用。” “瞧瞧,陈夫人的气色哪里是什么玉凝膏就能呈现出来的?明明是得了不少陈大人的宠爱啊。”徐侧妃打着趣。 宁姝却在一旁仔细聆听着。 玉凝膏她记得,正是龙善常去的那家铺子的主打胭脂。 想不到在这偏远的禹州,竟成了上等货。 陈夫人眸色黯了黯,瞬间又恢复如初。 是不是玉凝膏她比旁人更了解。 陈大人已经好几个月不去她的院子了,从京都里带回来个瘦马整日宠着,恐怕连她长什么样子都快不记得了。 由此,她更鄙弃的看了一眼宁姝。 徐侧妃也察觉到了陈夫人面色的变化,试图转移话题,无心的问了一句:“陈大人去京都作甚?” 陈夫人想也不想的就答:“说是京都里出了点事,必须要老爷亲自去解决。至于什么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就不得而知了。” 宁姝乖巧的坐在小凳上,身前的四人聊得热火朝天,没人注意她的神色。 前阵子京都里出了事? 最大的事莫过于蜀安侯府被抄家的事。 难不成这位陈大人与蜀安侯有勾结? 这个念头刚一萌生,就被宁姝否决了。 蜀安侯私藏的官银已经找到,死局已定。 偏远的陈大人去了根本无法扭转乾坤。 但直觉告诉宁姝陈大人进京定然与蜀安侯府被灭有着莫大的关联。 没想到小小的禹州还能牵扯到京城里的浑水,要尽快的告知谢云烬才是。 另一偏僻的厢房内,谢云烬眸色凝重的望着张郡守。 “郡守大人,小人做的是丝绸生意,京都那块肥肉小人是啃不到了,但西凉财力丰厚而丝绸的手艺却很缺乏。” 他蓦然起身冲张郡守作揖,“小人恳请郡守大人为小人指条明路,谷城郡究竟值不值得小人一闯。” 张郡守笑了笑,“赵老爷这说的是哪里话?你们生意人,想做哪里的生意还用得着走‘官路’吗?” 谢云烬惶恐的道:“郡守大人有所不知,猛虎难压地头蛇,前几日京都内阁重臣被山匪刺杀,据说死无全尸。堂堂朝廷官员都尚且如此,小人若是没有大人的庇护,恐怕连出个山头都难呐——” 张郡守看出了谢云烬眼中的急迫,但他语气依旧悠然自得,“本官听说那群山匪是做大买卖的,小来小去的可都看不上,不知赵大人是想要做成多大的生意啊?” 谢云烬眉头紧锁,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一咬牙,对张郡守解释道:“小人在平城有一条完整的通往江南的渠道,如果从平城到谷城郡的渠道也完整了的话,想必不出三年,小人会在整个禹州地域,乃至于整个祁国都是一方富甲。” “赵老爷好大的胃口啊。”张郡守轻呲了一声。 谢云烬忙道:“若小人成了一方富甲,那张郡守定然是在富甲之上的。小人愿意拿出五成的利润孝敬郡守大人!” 张郡守的眸色初次有了波动。 五成? 那可比王爷预计的还要高出一成来呢! 他把守谷城郡,不是没想过做些来钱快的生意。 只是禹州本地的特产稀少,气候也一言难尽。 实在拿不出什么东西来倒卖。 至于外地的—— 王爷养精蓄锐,不敢大肆拉拢不知根知底的人进入王府。 而赵振海却不同。 他算是禹州地域的“本地人”了,且他那条直通江南的渠道也很诱人—— “此事容我考虑一番。” 斟酌了片刻,张郡守还是觉得应该和询王商讨一下再给赵振海一个结果。 谢云烬略显兴奋,“要得要得,不过事成与不成,还请张郡守给小人一个明确的话,那处山匪——” 张郡守干瘪的大手一挥,直勾勾的盯着谢云烬笑着:“赵大人这么精明的人,岂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赵大人尽管放心,若此事成了,那些山匪不足为虑。” 谢云烬了然的点了点头,还拂袖冲张郡守竖起了大拇指,“郡守大人果然权势通天,小人投奔大人真是太对了。” “说这些未免尚早,如今王爷的寿辰还没结束,待人少静谧之时,我们再细细商议。” “是是是。”谢云烬忙点头,一场暗流涌动的试探就这样结束了。 张郡守似乎对他的身份并不再怀疑了。 而谢云烬也确定了指派山匪杀他的人就是张郡守。 眼见张郡守的背影越来越远,谢云烬直起了背脊,眸光深邃。 第116章 你也滚 回到房中,宁姝迫不及待的换了身干爽的衣裳。 蜷着身子坐在小凳上整个下午,后背直勾勾的顶着烈阳,整个人都要晒成人干了。 这时谢云烬也回到房中,黝黑的面色变成了红紫色的暗沉,宁姝气不打一处来的质问道:“老爷可喝好了?” 谢云烬当即入戏,“曼娘这是怪老爷没有陪好你了?” 宁姝白了他一眼,“你喝着美酒的时候可有想过我身在何地?” 谢云烬大步上前环住了她的腰肢,抬手用指腹轻点着她额头上的香汗,柔声笑道:“夫人辛苦了,我已经确定张郡守是要杀我的人了,接下来只要等待时机,找到名册,我立即带夫人离开这个鬼地方。” 宁姝被热出了一身的火气,推开了谢云烬,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道:“先不说这,我有些新的发现。” “哦?”谢云烬也褪去了外衫,慵懒的坐在她的身旁,“发现了什么?” 宁姝将在亭子里听到的一切说给谢云烬,最后问了一句:“所以京都里还有没有别的大事发生?” 如果有,那她的猜测就要推翻重来。 如果没有,那陈大人入京就铁定与官银有着莫大的关联。 谢云烬一边听着她的话,一边运转内力逼散了体内的酒气。 他皱眉凝思,“可官蜀安侯的官银是藏在江南,都已经被朝廷发现,他就算入京也无济于事啊——” “或许,”宁姝深吸了口气,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或许他们处理的并不是蜀安侯私藏的那一批呢?” 那批官银是突然被发现的。 清点出来的数量已经上报给了皇帝,其中还是谢云烬和齐承安亲自完成的。 要想做手脚,委实难于登天。 但惊弓之鸟的这只鸟,未必只有蜀安侯一人。 其他手握官银的人会不会被蜀安侯的败露而心虚的转移官银,或者去视察一下官银还在不在藏储的位置? 谢云烬捏了捏眉心,“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不过有一点他非常确信,张郡守的手中定然也有一批当年的官银。 这是马大当家的亲口承认的事实。 或者说,那批官是银在询王的手中。 宁姝微微颔首,面色凝重。 “其实不管如何,找到名册才是最主要的。” 名册上记载的人不仅仅只是询王一派,究竟谁是询王在京都中的眼线,届时就会水落石出了。 谢云烬忽而和煦一笑,“夫人真是我的贤内助,夫人的发现比我调查来的事情还重要。” 他虽逼散了体内的酒气,但血液里多多少少还留着酒气,整个人也带着迷离的醉态。 “让为夫都不知该如何感激夫人好了。” 说着,他缓缓凑向宁姝,浑身无力的瘫倒在她的香肩上,“来,让为夫好好伺候夫人。” 宁姝:…… 她正欲怒斥谢云烬,却听谢云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不可拒绝,外面有人来了。” 宁姝:??? 门外确实来了人。 询王派人来问赵老爷可有顺利找到厢房,玄风应付了过去。 那人还想进屋亲眼见见,房门内却忽然传出一阵女子的惊嗔声。 抬头看了看西边还没落尽的日头,那人心领神会的笑了笑,离开了。 …… 子时方过,整个王府如死一般的寂静。 谢云烬动作轻缓的抽出了枕在宁姝头下的手臂,宁姝眉心微蹙,睁开了双眼。 “你要做什么?” 谢云烬轻声道:“今夜是寻找账册的最佳时机。” 宁姝直接坐起,看着黑暗中的人影穿着衣裳,“今夜住在王府的宾客众多,询王定然会加强防卫的。你确定今夜是最佳时机?” 谢云烬点头,“就因为他们加强的防卫,所以巡逻的人也都会如你所想,认为贼人今夜不敢来,就会掉以轻心。” “我和你一起去。”宁姝不假思索,起身摸索着自己的衣裳。 谢云烬一怔,“你去做什么?你又不会武功,会拖累我的!你只管继续睡着,我保证去去就回。” 宁姝手中的动作一顿,细想之下,她去了确实会成为谢云烬的累赘,可她还是不放心。 “那你带上玄风。” 谢云烬摇头,“玄风一直站在门外守夜,忽然消失定然会引起怀疑的。” 他走到床榻边缘,黑暗中,他的双眼仿佛自带光芒的闪烁着,“不用担心,等我回来。” 宁姝想了想,身子忽然前倾,扑在了他的怀里,朱唇贴在他的耳边细微的道:“好,快去快回。” 谢云烬唇角微勾,“你这样我会舍不得离开的。” 宁姝面色微红,好在屋内没有燃灯,谢云烬并看不清她面色上的尴尬。 “等我。”谢云烬不再耽搁,离开了宁姝的身子,径直走到窗子前,先打开了一道缝隙观望了一番门外的情形,随即像一道看不清的影子一般,翻了出去。 宁姝呆愣的看着他消失的窗子,久久不眠。 索性起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静静的等着谢云烬的归来。 谢云烬从房间里出来后,仿佛融入了黑夜之中。 他不知道询王究竟会把名册藏于何处,但他想先去书房碰碰运气。 询王的主院果然是把守最严密的地方。 护卫两人一组,分成十组,在小院里来来回回的巡逻着,别说谢云烬了,就算一只苍蝇恐怕都难以进入。 谢云烬趴在墙头上,正苦思着该如何进入的时候,院门处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一名美妇正是今日刻薄了宁姝的徐侧妃,搀扶着醉醺醺的询王走了进来。 询王含糊不清的说着:“我要去书房,爱妃快带我去书房。” 徐侧妃已经换下了白日里的金雀裙,只在中衣上披了一件轻纱外衫。 长发也拆了鬓,半散在后背上。 显然二人是在睡梦中刚醒。 徐侧妃皱着眉道:“到了到了,前面就是书房了,王爷仔细着脚下。” 院中巡逻的护卫恰巧有两人在他附近,忙上前助徐侧妃搀扶着询王。 询王大手在空气中挥来挥去,避开了护卫的手。 “滚滚滚,都滚!叫张郡守过来!” 徐侧妃满脸担忧:“王爷,都这么晚了您还是早些歇着?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不成吗?” “滚!你也滚!” 第117章 密室的位置 徐侧妃精致的五官都扭曲了起来。 她理解询王醉了,但在这么多的下人面前让她滚,她的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玉手一松,冷着脸对两名护院道:“你,去找张郡守,你,小心伺候着王爷,” 话罢,气鼓鼓的转身离去了。 谢云烬压低了身子,整个人紧贴在房顶上,幽深的眸子紧紧跟随询王虚浮的步履进了房中。 只过了一炷香,张郡守便匆匆赶来。 他抓住了一名护院问道:“王爷在哪呢?” “回郡守大人,王爷一个人在房中呢。” 张郡守看了看那张紧闭的房门,“没被人伺候?” “原本侧妃娘娘是在的,但是被王爷赶走了——” “知道了,你们好生守着。”张郡守摆了摆手,环视了一圈护卫的人数,随后进了房门。 谢云烬足尖轻点,飘飘然的落在了那间房顶之上。 小心翼翼的挪开了一片青瓦,房间内的情况尽收眼底。 询王应是醉的不省人事了。 躺在由两个箱笼并在一起的箱子盖上,呼呼酣睡。 张郡守刚一进门,就见到询王不雅的睡姿,急道:“王爷,您怎么能睡这上啊——” 两个呈朱红色,像极了驾鹤西去时躺着的棺材。 张郡守伸手轻拍了拍询王的身子,询王哼了一声,换了个姿势继续睡着。 “滚,都滚,叫张郡守来。” 张郡守满头黑线的道:“王爷,属下来了。” 询王含糊不清的吩咐着:“你来得正好,赶紧把这两箱金子送去京都,与那官银放在一起——” “王爷!”张郡守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管不顾的上前捂住了询王的嘴,还不忘回头看看房门是否关好。 询王被憋得喘不过气,眼皮动了动,艰难的睁开一道缝隙。 映入眼帘的正是张郡守对自己大不敬的行为,当即喝道:“你干什么?” 张郡守堂堂一介武人,被突如其来的喝声吓得一个激灵,慌忙的收回了手,后退一步恭敬的看着询王道:“王爷,您喝醉了,你刚刚说了不该说的话。” 询王也看清了眼前的自己身处何地,吃力的坐起身子揉了揉太阳穴,“怕什么?这里是本王的地盘,是龙也得给本王盘着,是虎也得给本王趴着。” 张郡守豆大的汗珠直冒,他倒了杯水递给询王,小声的劝说着:“王爷,这事还急不得,那笔银子暂时还不能用啊。” 他走到门前,开了道小缝看了一眼门外,见巡逻的人依旧有条不紊的行走在院落中,才回到询王身边细声劝道:“蜀安侯的事情败露,虽然与王爷没什么关系,但京都的那位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此案了。” 询王越听越头疼,蛰伏在谷城郡里的上万号士兵还等着他来养活,手里有大把的银子还不得用,他懊恼的拍了一下桌案,气道:“等等等,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个蜀安侯也是个傻的,本王卧薪尝胆这么多年都没露出把柄,这件事情眼看就要在皇帝老儿的心上翻篇了,他却给我闹了这么一出儿,果真死不足惜。” 张郡守紧张的提示道:“王爷慎言啊——” “哼!”询王头还晕着的,火气自然也就大了几分。 他又问道:“姓赵的那边如何了?” 张郡守:“还好,姓赵的说会分四成孝敬王爷。” 询王暴走的怒气削减了几分,“这倒是个好消息。” 看了眼那口偌大的箱笼,询王肉疼的道:“等他带来的礼金和这两口箱子一并带去谷城郡。” “是,属下替驻扎在要塞的将士们多谢王爷了。”张郡守拱了拱手道:“时候不早了,还请王爷尽快歇息。” “本王知道了,你且退下。” 房顶上的谢云烬在张郡守离开之后,轻轻的盖上了那片青瓦。 今夜怕是找不到名册了。 但也算是得到了一个巨大的收获。 原来,询王的密室竟在极远的京都? 谢云烬不得不佩服询王的手段,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恐怕这世间就算有人怀疑到询王手中藏有一批官银,也无从得知官银的下落。 正准备回去的时候,脚下一片原本就碎出一道裂缝的青瓦忽然发出一道细微的脆响。 “谁?”耳尖的护院朝房顶上看了一眼,只瞧见了一片无际的黑暗。 他身旁的护院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问道:“怎么了?” “你没听到什么声音?” “没听到,你别大惊小怪的,我们守卫这么严密,不可能有人来的。” 先头那名护卫皱了皱眉,摇头道:“不行,我上去看看。” 说着,他双手一敞,足尖点地,在飞跃的同时房顶上一道黑影迅速的窜进了黑暗之中。 “不好,有刺客!” 随着护卫的一声大喊,院中的护卫们纷纷抽出了腰间长剑,两人留下把守在房门前,其余的人都掠向了谢云烬消失的方向。 整个王府瞬间哄乱成一乱。 除却在询王院中护院,所有的护院都手执火把,速度飞快的穿梭在王府的每一处小路中。 张郡守刚到了厢房,就听到外面的动静,忙喊住了一名护卫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启禀张郡守,刚刚有人在王爷的院内发现了刺客。” “什么?”丑时过半,张郡守早已困乏。 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困意全无,拎起房中的佩刀便冲了出去。 “快,不要让人给跑了,一定要抓住!” 他的动作很快,心跳更快。 刚刚在询王的房中说出的话关乎的可是整个询王势力的命脉,万万不能被第三个人听了去。 那后果可是要比掉脑袋还严重啊! 张郡守漫无目的的跑着,忽然脚步一顿,回眸望了一眼王府客房的方向。 沉吟了片刻,他随手指向身边路过的几人,“你们几个,随我来!”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隐隐出现了赵振海的面容来。 今日留宿在府中的宾客大多数都是熟人,只有赵振海一人是初来乍到。 张郡守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可能就是事实,他甩开身后护卫几丈之远,脚底生风的来到赵振海的房门前,二话不说就欲破门而入。 玄风伸手一拦:“这位大人,这么晚了不去歇息,闯入我家主子的房间是要作甚?这就是王府的待客之道?” 第118章 不如让我试试 张郡守冷厉的眸子瞥了一眼玄风。 他没感知错的话,刚刚这名不起眼的小厮身上散发的竟然是杀气? 不过杀不杀气的都不重要了,若是被他查出府里的刺客就是赵振海,那他们这群人便是一个也跑不了。 “滚开!”张郡守一脚踢中了玄风的腹部,玄风躲闪不及,重重的倒向了身后的房门。 这下好了,不必张郡守亲自动手,房门自行破开了。 屋内,橙色的烛光还在燃着,而床榻上的两人正浓情蜜意的相拥在一起。 虽隔着幔帐,但女子若隐若现的莹莹背脊,还是被张郡守看了个通透。 “啊!老爷——”宁姝惨叫一声,吓得忙躲进了被窝里。 谢云烬顺手抱着宁姝入怀,拉起被子盖住了她的身影,怒道:“什么人?敢坏老子好事?” 张郡守如鹰鸠般的眸子闪了闪,却无半分离开房间的意思。 “赵老爷,府里进了刺客,本官也是来看看赵老爷可有被刺客扰到。” “啊?”谢云烬的口吻没了方才的愤怒,转而变成了惊骇,“张郡守?刺客?” 他慌忙从床榻上起身,幔帐后裸露的胸膛被张郡守一览无余。 找出了一件里衣搭在身上,下了榻,目光怯懦的看着张郡守,“这可如何是好?郡守大人再派些人手来?” 张郡守打量了一眼谢云烬,他面容上的急迫不似作假。 而且—— 床榻上的曼娘还在细微的抽泣,着实被吓得不轻。 张郡守忽而笑道:“都是些蝼蚁,不足挂齿。赵老爷且安心,本官会加紧此处院落的防守。” 谢云烬表现出一副揣揣不安的神色来,“那就有劳张郡守了。” 张郡守微一点头,狐疑的走了出去。 待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谢云烬脸色陡然冷了下来。 宁姝也从被褥里探出了身子,她怀里还抱着谢云烬刚刚脱下的夜行衣。 “怎么这么不小心?” 谢云烬转身望着她,眼里皆是歉意,“禹州常年干旱,房顶瓦片碎裂在所难免。” 旋即又沉声承诺道:“你放心,刚刚他那双眼睛,我会亲自挖出来的。” 张郡守隔着幔帐隐隐约约看到了宁姝滑腻的背脊,那双眼睛自是不用留了。 谢云烬双拳紧握,眸中杀意凛然。 宁姝笑了笑,拍着怀里抱着的夜行衣,示意他看,“连你都没见到,他更是没有那个福气了。” 谢云烬知道她是在安慰他,可心里那口恶气着实咽不下去。 时下账册还没找到,他必须要隐忍。 否则,他当即就像屠了询王府泄恨。 …… 王府闹出的声势可不小。 询王的酒意早已烟消云散。 他站在房门前,冷眼望着跪了满院的护院以及最前方的张郡守,横眉冷竖。 “什么时候我询王府也是歹人随意进出的了?” 最初发现刺客的那名护卫战战兢兢的道:“启禀王爷,是属下看走眼了也说不定。” 他只是听到了细微的声响和一个模糊的黑影。 仔细想来,那道黑影究竟是否是人影还有待研究。 可要是放走了一名不知在房顶上隐匿了多久的刺客,那罪过可就大了。 他身旁的护卫也道:“回王爷,我等确实没见到刺客的身影——” 张郡守在最前方沉默不语,他的心神慌乱至极。 不是刺客最好不过,但万一是刺客呢? 官银藏在京都可是比谋逆造反还要大的事,没有了银钱的支撑,他们还造个屁的反啊? “一群饭桶!是人是鬼都分不清!”询王的口气里充斥着漫天的酒气袭来,前方的几名护卫都不自觉的垂下了头。 张郡守道:“王爷,属下已经安排了人手严加防范,整个王府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若真是刺客,要么尚且还在王府里,要么他今夜是出不去了。” “嗯,找,给我仔细的找!”说罢,询王怒挥衣袖,嘭的一声摔上了房门。 张郡守眸色凝重,始终觉得赵振海有莫大的嫌疑。 他回头叫来一人,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那人应声跑了出去。 …… 寿宴的第二日,远道而来的宾客已经开始络绎离开。 谢云烬诚惶诚恐的提议到客栈里留宿,却被询王当场拒绝了。 他的礼金还没进入王府,人若跑了吃霸王餐是小事,询王惦记的重金若也飞了那岂不是白费了几天的功夫? 谢云烬只好回了厢房。 玄风的话却让他眉头锁得更紧了。 目前,他们所在的院落看似平静,实则背地里已经被人监视了。 而在王府外的元武也传来了话,昨夜的一场骚动之后,王府里有人出去打探赵府其他的马车了。 元武已经拦截了三辆,其余的不知有没有漏网之鱼。 万一被他们来到了询王面前,见到主子并非真正的赵振海的话,那事情就暴露了。 谢云烬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觉得张郡守可能是怀疑到自己的头上了,沉吟了半晌,手中动作忽然一顿,对宁姝道:“既然如此,那今日入夜你便跟着玄风先行离开,我再去找找名册,无论找到与否子时在城外汇合。” 谢云烬知道,怀疑的种子一旦萌生,就会疯狂的滋长。 而且,他们此行人手缺乏,只靠元武一人实难发现伪装了的赵家人。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宁姝摇头。 她的眸色闪了闪,伸手握住了谢云烬的双手。 “你相信我吗?” 谢云烬一怔,眉心忽跳。 一个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不行!” 宁姝眼睫微颤,莞尔一笑,“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谢云烬却笑不出来。 “我带你来禹州不是要你以身犯险,昨夜的事我就已经很愧疚了,怎么可能让你去?” 就算不用她说,谢云烬也猜到了宁姝是想亲自去找名册。 宁姝无奈苦笑,“我想就算我和玄风先行离开了,你也未必能找到名册。” 已经打草惊蛇,再看王府的反应,即便谢云烬是真的赵振海,恐怕也被列入了怀疑的人选中。 此时,谢云烬无论做什么应该都是被人监视的。 “所以,你若相信我的话,不如让我试试?” 第119章 该你等我了! 谢云烬依旧否定了宁姝的提议。 “不行。” 宁姝让玄风退了出去,走到谢云烬身前坦然道:“你知我有一些非常的手段,这个手段不能被旁人知晓。不过——” 宁姝拉起了他的手,温热的大手在触碰到她手心的冰凉后,少了平日里的滑腻触感,忽然生起了一丝刺痛。 谢云烬瞳仁放大,目光移至她的脸上,她依旧半垂着眸子盯着他的手看,好似根本没有为他解答疑惑的意思。 “这就是我的手段。”宁姝眼尾有流光,唇角也扬起道:“他们的武功再高强,还能高过了你去不成?你都被我控制的动弹不得,所以相信我,我能找到账册。” 谢云烬很想开口训斥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可他的喉咙里好像被堵上了层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他浑身的血液也停滞了似的,整个人根本动弹不得。 只有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仿佛带了怒火,直直的冲向宁姝。 宁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笑道:“该你等我了。” 随后便不再犹豫,松开了他的手,打开房门并趁着玄风见到谢云烬的异样之前,迅速关上了房门。 “戌时,无论我回没回来,你都带着夫君离开王府。”宁姝语气幽幽。 玄风皱眉,“主子同意夫人去了?” 宁姝点头。 “在城外那条瀑布处汇合,夫君知道地点。” 玄风狐疑的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并未听到谢云烬的任何声音。 他也只是怀疑而已,在内心深处,他并不相信宁姝能将谢云烬控制在房中。 只好点了点头,放任宁姝离去。 房内的谢云烬双目都瞪出了殷红的血丝,耳中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不甘的闭上双眼,催动内力化解身体上的不适。 宁姝走出了小院,就见到了把守在院门口的护卫。 护卫也是一愣,拦住了她道:“做什么去?” 宁姝弱弱的退后一步,秋水般的眸子里迅速氲上了泪珠。 “这位大哥,妾在院子里闷的慌,想去花园走走可好?” 护卫见宁姝身后并无其他人,再看宁姝那楚楚动人的表情,心底不由地软了软,但语气仍是很横。 “你等等,我去请示一下。” “那、劳烦小哥了。”宁姝娇滴滴的声音听得护卫耳尖子都红了,在身边一众艳羡的目光下,迅速跑去找张郡守了。 张郡守正与询王在花园亭子里下着棋,听到来人禀报之时,眼皮都没眨一下的拒绝道:“让她回去。” “等等。”询王手执黑子,悠哉悠哉的看着棋盘,阴阳怪气的笑道:“不过一个娇软柔弱的女子,想走动走动又何妨?” “王爷,此时不宜生事。”张郡守好心劝慰。 他不流连温柔乡,不代表询王不喜。 从询王后院中的那些个莺莺燕燕就能看出,询王依旧宝刀未老。 话说回来,赵振海带来的那个妾室的魅色确实是整个王府都无人能及。 只不过,她可是赵振海的人! 在未查出真相之前,那个院子里的人还是少接触为妙。 至于查出真相后——询王看上的人,赵振海自然要双手奉上! 询王却不以为意的看着棋盘,“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溜溜,本王看看她一个女人家不在房里绣花出来是要闹哪一出儿,若真是走动走动,本王应了她便是。若非如此——嗒!” 询王黑子落盘,干净利落。 “本王就让她生不如死。” 他脸上阴鸷的笑容,不免让张郡守头皮发麻。 果然,询王冲那名护卫扬了扬手,“去,放她出来,直接带来花园。” 而且还在宁姝赶来之前,遣散了在花园中的所有人,张郡守也不例外。 宁姝唯唯诺诺的来到花园时,远远就看见了亭子里的询王。 她连忙回身假意离去,却被护卫又拦了下来。 “曼姨娘,不是您说的想来花园转转吗?” 宁姝言辞含糊,眸色躲闪,“可,可大哥您没说王爷也在这里啊?” 那名护卫挠了挠脑袋,低低笑道:“整个王府都是王爷的,王爷想在哪里就在哪里。” “是,所以妾还是回去——” “可是曼娘?”二人寒暄之际,身后的询王的声音传来,没人见到宁姝微垂的目光里闪过的一丝冷意。 护卫:“曼姨娘,王爷叫你呢!” “是——”宁姝表情古怪的转身,脚下似绑了千斤重石一般,一步一顿的朝那个亭子走着。 询王片刻之前还觉得宁姝的出现或许有着什么阴谋。 当她见到自己那一刻当即转身的时候,询王头脑发热,连忙出声叫住了她。 而心里仅存的那点怀疑也在瞬间烟消云散。 亦或者,他根本不介意她会使出什么手段。 因为无论什么手段,她可是都要付出代价的。 如此想着,询王灼热的目光已经开始打量宁姝曼妙的身姿了。 要说赵振海人长得不怎么样,比他这个常年在旱地的土地主还要黑了一些,但审美的眼光是真不错。 询王无论从前在京都时还是来到禹州封地后,可都没见过一个能胜得过曼娘美貌的人。 静寂了许多年的血气方刚,在这一刻忽然回到了巅峰时,他的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了弧度。 “参见王爷。”宁姝站在亭子外,拘谨的冲着询王福身。 询王显然对这个距离很是不满。 “外面日头大,来这里说。” 他指了指身旁刚刚张郡守坐过的石凳,虽是含笑的语气,却掺杂着不容人置喙的命令感。 宁姝惶恐的踏着碎步走进亭子,没敢落座。 “人多眼杂,王爷面前妾不敢不顾礼数。” “人多眼杂?” 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的淡香,询王倒不至于如痴如醉,可体内上涌的血气让他兴奋至极。 “既然曼娘避讳人言,那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说?” 宁姝惊惧的退后一步,忙福身道:“妾不是这个意思,王爷莫要打趣,妾还是回院落了,王爷告辞。” “等等!”询王布满了褶皱的老手忽然抓住了宁姝的芊芊玉臂,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女儿还小了几岁的娇娇儿,眼底漫上了一层孟浪之色。 “本王也觉得这里太过嘈杂,曼娘不如随本王去书房里?” 第120章 多谢王爷厚赠 宁姝忍着手臂上的酸痛,被询王半拉半扯的带到了书房里。 一路上遇见很多巡逻的护卫以及做活的丫鬟。 其中一位正是那日为宁姝搬来小凳的徐侧妃的贴身丫鬟, 她凝眸看着宁姝的背影,思量了片刻,转身便跑去找徐侧妃了。 来到房中,询王便急不可耐的落下了门栓。 体内的冲动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靠药物维持了近五年之久,他还以为终身都要如此呢。 没想到他只是没找到心仪的猎物而已,并不是自身老了。 如此想着,询王的情绪更加激动起来。 “曼娘,不如你跟了本王,本王许你做侧妃如何?” 询王边威逼利诱的说着,一边还不忘解开自己的衣衫。 宁姝缩着的身子忽然挺直,手臂轻轻一扬,便弹开了他的魔爪。 整个人的气质也突然一变,散发着浓浓的冷意。 她的衣衫好似无风自动,额前的几缕青丝也在轻轻摇晃。 目光也从唯唯诺诺转变成了不可亵渎的微凉。 询王神情一滞,转了转被宁姝推开的手腕,笑容愈加的放肆,“果然是个非比寻常的,不过本王看中——额——” 他的话音还没落,双手指节忽然发出嗒嗒的声响,随即不听使唤的锁住了自己的喉咙。 瞳孔中的宁姝越来越淡漠,他彻底慌了。 原本凹陷的双眼忽地突出,眸色里满是震惊和绝望。 “你——” 拼尽全力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来,询王手上的力度忽然更紧了,死死的掐在自己的脖子上。 宁姝清凌凌的目光扫视了一圈书房,两口偌大的箱笼非常惹人注目。 但她却绕过了箱笼,来到书架前,随意的翻找着。 “机会只有一次,王爷应该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询王的喉咙根本说不出话来,他甚至都动弹不得。 只能用凸起的眼睛来暗示那两口箱笼。 宁姝淡淡的看着他,轻轻摇头。 “钱财不过都是些身外之物,我要的也不多,只不过是王爷手中的一份名册而已。” 询王目中的惊惧忽而转变成愤怒。 后知后觉到张郡守的猜测并没有错,赵振海一行果然是皇帝老儿派来的卧底。 宁姝脚步从容的来到他的身前,压低了声音道:“王爷若不想死在自己的手上,就请尽快交出名册。” 询王只能以眼神与宁姝交流。 目光中除了愤怒外,还一丝丝的鄙夷。 他似乎在说“交出了名册那他岂不是离死不远了?” 宁姝不急,优哉游哉的坐到了王爷的那把镀了金的椅子上,玉手指尖顺着桌案的边缘轻轻划过,“我只要名册,不要王爷的命。” 他的命应该留给谢云烬。 “只不过,王爷若是非要送上性命,那我也可以勉为其难的让王爷感受一番生不如死的感觉。” 她的眼皮微抬,半睁的眸子里散发着如寒似冰的冷意。 询王暗暗打了个哆嗦,他还想再拖延一下时间,等到张郡守发现这里的动静一定会来救他。 可手中的力度越来越大,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浑身的肌肉仿佛都被万虫噬咬一般的疼痛,大颗的汗珠也在暗紫色的面部上争相滴落。 他似乎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苍老的双眼里满是求饶的神色。 宁姝泰然自若的看着询王在瞬间的变化,看出了他似乎做出了妥协,青葱的指尖点了点桌面,询王身体里忽现的痛感也随着她指下发出的节奏而缓和了几分。 “王爷现在可以说了吗?” 她的声音也不似方才那般柔若游丝,冷同于腊月天里的霜降。 询王惊恐的目光不断的暗示着宁姝面前的桌案,双唇不停的颤抖。 宁姝会意,连忙在桌案上翻找着。 桌案上摆放了几本此次寿宴礼金的账册,另外几本四书五经,中间还夹着一本不可描述的民间画册。 宁姝眼皮都没眨一下将画册丢到一旁,翻找了一通,毫无收获。 她只淡淡的看了一眼询王,询王的双眼像是被火烧了一般,死死的瞪着桌案。 宁姝顺着他的目光,发现最终落下的位置就是自己面前空无一物的那个位置。 狐疑的敲了敲那处光洁的桌案,果不其然,那处桌案发出了空洞洞的回响。 宁姝立即蹲在了桌案下方,抬头一看,发现一方丝帕大小的木板颜色与桌案的朱红色截然不同。 徒手挪开了木板,一本册子瞬间掉落,宁姝欣喜若狂的捡起翻看了一番,果然记载了不少官员的名字。 将名册收于怀中,宁姝含笑起身,对着询王淡淡一笑,“多谢王爷厚赠。” 询王的面色比谢云烬玄铁的面具还要黑暗。 他瞪着双解决身上的异象,宁姝却视若无睹。 她拉着询王来到床榻上,将询王摆成面朝里侧躺的姿势,一切准备就绪后,拍了拍手,笑道:“王爷不必担忧,半个时辰后王爷定然恢复如初。” 看了眼门外昏暗的日光,玄风应该带着谢云烬出府了? 她的脚步方走到门前,院中就传来了一阵喧哗的声响。 “王爷,臣妾来给王爷送冰镇的甜汤——” 徐侧妃语气软糯,心里却阴霾到了极点。 当日就觉得那个叫曼娘的女子长得一副勾人的模样。 还以为王爷有心要拉拢赵振海,并不会对曼娘下手呢。 万万没想到,她的担心还是成为了事实。 甚至在丫鬟来报的时候,她竟然有种早有预料的感觉。 宁姝黛眉紧蹙,回头看了眼榻上躺着的询王,他的身子微微蠕动着,应当是听到了徐侧妃的声音。 见无人应答,徐侧妃来到房前试探性的一推,发现房门从里面落了锁,怒气上头,狠狠的拍着门板,叫嚷着:“王爷?您不是要喝甜汤吗?您倒是开门啊?” 徐侧妃的到来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询王不想放过这个机会,更加卖力的蠕动着身子,他想只要自己从床榻上掉落,门外的徐侧妃定然会听到屋里的动静。 只不过,他连半寸的距离都没挪动呢,宁姝的玉手就抵在了他的背上。 “王爷小心,掉下去摔成骨裂的话,恐怕这世间就无人能医治得了你了。” 徐侧妃的叫门声还在继续,甚至没听到询王的回答,还做作的冲护卫们道:“糟了,王爷迟迟不应,该不会是出了什么岔子?” 她随手指向了一名护卫,命令道:“你,过来把门撬开!” 第121章 密道 护卫满脸复杂之色,他可是亲眼见到询王拉着曼娘进入书房的。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锁上了门,里面究竟在做什么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 徐侧妃又岂能看不出王爷的异样? 这时候若破门进入坏了王爷的好事,王爷不会对徐侧妃如何,但他的脑袋也保不齐要被砍了。 “侧妃娘娘,王爷、王爷说——他要小憩一会,侧妃娘娘不如过会儿再来?” 护卫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被房内的询王听到。 询王两眼一黑,险些晕死过去。 徐侧妃冷眸看着那名护卫,“王爷若是睡了,岂会这么久都没有答复?若王爷出了什么事,我定要拿你是问!” 护卫猛地一缩脖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徐侧妃不甘心的离开那道紧闭的房门,索性来到院中,愤愤的对丫鬟吩咐:“去拿把椅子来,我就在这里等着。” 丫鬟手脚利落的搬来把椅子,徐侧妃的心依旧不甘,玉手一抬,指着刚刚拦住她的护卫道:“让你开门你不开,那我让你去找张郡守你可还有怨言?” “小的这便去。”护卫撒腿就跑了出去。 房中,宁姝附耳贴在门板上,深吸了口气,环看房内的情形。 一个徐侧妃她倒是无所畏惧,倘若张郡守也来,那事情就大了。 这间书房只有朝向院落的方向有着门窗,其余三面都是墙体。 就连这张床榻,也是紧紧贴着墙角而放置的。 想要翻窗逃出去,是不可能的。 宁姝阖目,仔细想着对策。 回想起方才进入院落的时候就觉得整个院子极为宽敞。 而从外面看来,书房所占据的位置最大。 倏地睁开双眼,宁姝再次打量四周,房间里的每一寸地板,每一面墙面,她都仔细的观察着。 不对。 书房中的格局虽也宽阔,但比起外面来说好像——窄了一些? 宁姝迅速的走到床榻,向询王逼问道:“出口在哪?” 询王的眸色有一丝丝的波动。 他在犹豫,犹豫着究竟是拖延时间好还是告知她实情好。 “额,唔唔——” 他的犹豫只坚持了一瞬,双手又袭向了自己的脖颈。 宁姝沉声道:“我不杀你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但王爷非要找死,我非常乐意协助。” 询王不敢再多想,眼珠子转了转,直盯着床榻底部。 宁姝费力的推开询王的身子,扒开被褥,唇角轻扬。 床板下果然暗藏玄机。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宁姝不疑有他,直接钻进了那条狭小的密道。 进入后,回眸望了一眼,头顶的床板上竟然安置了一个可以从密道内锁住的环扣。 宁姝迅速的扣上那个铁环,借着密道内壁上微弱的夜明珠光,走进了前方无尽的黑暗之中。 密道很暗,才走了不出百步,墙壁上已经没有了夜明珠。 她取下了两颗尚且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夜明珠,小心翼翼的贴着墙壁,一步一步试探的往前走着。 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身后没有传来追击的声响,而密道之中也没发现有机关的痕迹。 宁姝的胆子略微放大了,脚步开始加快,走着走着,最后换成了跑。 她不知道这条密道究竟有多长,最终通向哪里。 也不知道密道的出口处会不会有询王的人把守。 但有一点非常确信,如果走不出这条密道,她就会渴死,饿死。 而谢云烬,等不到自己汇合,说不定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如此想着,宁姝的步伐更快了。 …… 张郡守见到徐侧妃时微微一怔,“侧妃娘娘要是没什么大事的话,不妨先回?王爷此时——应是有要事。” 徐侧妃阴阳怪气的道了一句:“哟,现在王爷说什么要事都不带上张郡守了?” 她仰头看了眼昏暗的天色,嗤道:“就算王爷有什么要事,王爷连灯都不燃的?” 张郡守也觉得询王在房中停留的时间过于久了,逮住那名护卫问道:“王爷进去之后一直没动静?” 护卫:“是——侧妃娘娘送来甜汤王爷都不理——” 张郡守眸色一闪,“快,破门。” “是。” 徐侧妃的命令他们可以违抗,但张郡守可是询王府的二把手,他的命令自是反驳不得。 那名护卫连忙跑到门前,抬脚狠狠地一踢,两扇房门忽然裂开,屋内的情形也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 徐侧妃第一个冲了进去,却意外发现房中并不是自己幻想的那种情形。 安静到可怕。 目光不自觉的游离到床榻上,一个身影正侧躺在其上,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她,似要将她活活吞掉一般。 徐侧妃身子一颤,“王爷——臣妾叫了许久王爷都不应,臣妾还以为王爷出了什么事呢——” 这时张郡守也走了进来,他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出了询王的异样,大步跨过徐侧妃来到床前,关切的问道:“王爷?王爷您怎么样?” 询王的的转着,许是转的次数太多,眼角里都充斥着水盈盈的泪花。 “快,叫府医。” 徐侧妃后知后觉,慌张的扑向询王,“王爷您怎么了?原来真是身子出了问题!臣妾刚刚就要破门而入,可那护卫非拦着臣妾——王爷您倒是说句话啊,别吓臣妾啊——” “闭嘴!”张郡守冷声一喝,徐侧妃的哭声戛然而止。 燃上了灯,张郡守仔仔细细的看着询王的眼睛,发现他一直在暗示他的身下? 张郡守试探性的拍了拍床板,“王爷您是说?” 询王不停的眨着眼,眼底血红一片。 张郡守抬手一推,将询王挪了个位置,掀开被褥,狠狠的一拉密道的木板,脸色蓦然阴沉了下来。 “徐侧妃留下照顾王爷,其余的人准备人手跟我来!” 他心中那丝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 曼娘明显是从密室逃走了,只能祈祷赵振海尚在府中了。 一行几十名护卫匆匆赶客房的院落,张郡守边走进院门边沉声问向守卫:“人可还在?” “启禀张郡守,一只苍蝇都没出来过。” 张郡守直直来到房门前,顺势推开了房门,里面却空无一人。 他转身的同时,一个巴掌也落在了身后护院的脸上,“一只苍蝇都没飞走,两个大活人却凭空消失了?” 第122章 汇合 夜,悄然而至。 山间泉水肆意流淌,虫蝉齐鸣,惹人平白的急躁。 谢云烬一袭玄色锦服,站在瀑布的上方,目光远眺向山脚下的小路。 元武站在其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玄风则跪在身后一步的位置,垂头不语。 到了约定好的时辰,他走入房中,那时谢云烬尚未恢复行动能力。 玄风只疑惑了一瞬,想起宁姝的叮嘱,单肩扛起谢云烬就逃出了询王府。 到达此处瀑布时,谢云烬身上的禁锢也刚好解开,他阴厉的看着玄风不发一言。 玄风大致也猜出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愧疚的跪在地上等待谢云烬的发落。 谢云烬双手紧握成拳,心里焦急万分。 原来等待是这种滋味—— 该我等你了,我在等你,你可有向着我在的地方走来? 谢云烬越想越慌,“再等半刻钟,人没来的话,我们就杀进询王府。” 玄风眸色只微微闪烁了一瞬,又重新黯了下去。 元武忍了又忍,还是出言劝慰道:“主子,援兵还没到,就凭我们三的话——” “闭嘴!你们不愿我不强求!” 谢云烬头也不回的冷喝一声,目光始终一错不错的盯着那条小路。 他的话音刚落,山脚下隐隐可见微弱的火光。 火光斑斑点点,从远看去,像极了一条连绵的火龙。 显然不是凭宁姝一人之力能造出来的阵势。 元武急道:“主子,我们先避一避?” 谢云烬心急如焚,但理智尚存。 他微微点头,转身冷漠的看了一眼玄风,“先起来。” “多谢主子。” 玄风膝盖都跪的失去了知觉,元武默不作声的搭了把手,搀扶着他的手臂,三人缓缓的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张郡守率先飞掠到瀑布处,足尖轻点地面,目光紧盯着瀑布不放。 谢云烬隐藏在暗处,将张郡守的举动尽收眼底。 他知道他们约在了这里碰头? 是宁姝说的? 宁姝被抓了? 心里控制不住的乱想,元武都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冷气。 不多时,张郡守身后的一众人也高举火把走了上来,动作有素的将瀑布围了个水泄不通。 谢云烬眸色一凝,他们为何围住那处瀑布? 再看张郡守,他的目光亦是如方才谢云烬紧盯着小路一般的紧盯着那处瀑布。 谢云烬也不自觉的将目光移向瀑布—— 宁姝不知跑了多久,不幸中的万幸是,密道里的空气虽然潮湿,但温度似乎没有外面那么热。 反而带着一丝丝微不可查的清风。 宁姝怀疑的停下了脚步,仔细感受了一下那道微弱的风。 没错,是风! 宁姝仿佛看到了希望。 只要有风,就说明她距离出口不远了。 握紧手中的夜明珠,宁姝再次全力朝着黑暗奔跑着。 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谢云烬没见到自己的话,会不会冲进询王府—— 又过了不知多久,宁姝不止感受到了强烈的风,还有清晰可闻的水声。 宁姝蓦地放缓了速度。 越是靠近出口,她就越需要谨慎。 果不其然,走近出口的时候,她见到了一片水帘。 急速的水水流阻挡了她的视线,却阻不去水帘之外的嘈杂声。 她仔细聆听了一番,并凝眸望着水帘之外。 依稀可见点点火光晃动。 张郡守等候了多时,终于在谢云烬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况下幽幽开口。 他冲着瀑布朗声一笑:“曼娘?若本官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到了?密道只有这一个出口,你若不想出来,那本官不介意等下去。” 守在暗处的谢云烬听到张郡守的话,身形一顿,浑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宁姝在那瀑布之中? 他当即就欲冲出去一探究竟,元武的冒死按住了他的肩头。 “主子,小心有诈,等夫人出来了再去不迟。” 谢云烬呼吸急促的停下了脚步,灼灼的看着那处瀑布。 元武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还好主子没冲动。 张郡守的声音再次响起,“曼娘,本官虽不知你用了什么法子控制住了王爷,但你最好祈祷王爷无事,不然,本官会让你和你家老爷一起为王爷陪葬。对了,你还不知道你家老爷已经被本官关押了?要不要出来见识见识本官是如何折磨你家老爷的?” “你敢!”宁姝清冷的声音从淅淅沥沥的水声中响起,柔缓的语调中却又充满了骇人的杀意。 张郡守眼皮一抬,唇角上扬。 “既然到了出口,就请现身一见?” 谢云烬听到那个声音时,再也按捺不住冲出去的欲望了。 包括玄风和元武,都在那一瞬间运转轻功,倏地掠出山林。 身后忽然响起了阵阵破风声,张郡守立即回眸,看清来人后,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原来你们都在此处,也省得本官费力寻找了。” 宁姝在瀑布之中看不清外面的情形,但打斗的声音太过激烈,太过真实,她不由自主的移动脚步,冲出了水帘。 水帘外,谢云烬的注意力全在瀑布上,当她的身影将将出现在月影下时,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宁姝也在第一时间见到了与护卫交手的谢云烬,两人四目隔空相对,都露出了柔和笑意。 突然,宁姝目光一凝,只见迟迟没出手的张郡守拔出腰间佩刀,腾空跃起,直奔谢云烬的战圈而去。 元武与玄风也见到了张郡守的动作,但他二人的周围也围满了人,自顾不暇之余,只能高声提醒谢云烬:“主子小心!” 话音未落,张郡守的大刀已经腾空劈向了谢云烬。 谢云烬一个回旋踢,击退了纠缠的两名护卫,不曾有半刻的喘息时间,就抬手迎向了张郡守的大刀。 “叮!锵!” 刀剑相交的撞击声发出了震耳的轰鸣,在山间回荡,激起了栖息在树枝上的飞禽。 星空之中一片黑点飞舞盘旋。 宁姝始终看着谢云烬,却没发现此时有两名护卫潜入了水中,正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游来。 就在一人的手刚刚碰触到她脚下的磐石时,谢云烬目露凶光,手中长剑飞出,直刺那人的后心。 张郡守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的大刀也在同一时间刺向了谢云烬的胸膛。 宁姝瞳孔一缩,声嘶力竭,“谢云烬!” 第123章 你齐爷爷是也! 千钧一发之际,玄风手中长剑飞舞,直射那把大刀。 而玄风身侧的几人忽地加强攻势,冰冷的利刃直直刺向了他的要害。 “玄风!”元武怒气上头,迅速甩开了眼前的敌人,冲向玄风。 但还是晚了一步。 玄风躲闪不及,左肩被剑刺穿。 殷红的血液登时溅出,口中也吐出了一口淤血。 谢云烬不再耽搁,抓住了玄风丢来的长剑,整个身影悬浮在空中,倏地掠向手无寸铁的张郡守。 谢云烬? 张郡守的指尖微颤。 “原来你没死?原来你就是谢云烬?” 他震惊过度,尚未来得及反应,谢云烬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眼前了。 近在咫尺的冷漠面容,对着张郡守阴鸷一笑: “怎么?张郡守似乎很意外?” 说话间,谢云烬的动作不停步步紧逼张郡守。 张郡守节节败退,赤手空拳终究是难以抵挡暴怒之下的谢云烬。 他的衣衫被谢云烬手中长剑割裂成了无数个碎片,头上的玉冠也被削飞掉落进了水里。 “来人!快来人!先杀了他!” 张郡守狼狈不堪的冲四周大喊着,所有的护卫都在围攻身受重伤的玄风以及奋力抵挡的元武。 他二人已是强弩之末。 在听到张郡守的呼声时,护卫们身形忽然一闪,齐齐冲向了谢云烬。 宁姝黛眉紧皱,两名靠近自己的护卫已经解决了,可万象蛊今日已经体力透支,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 但她依旧毫不犹豫的放出了万象蛊协助谢云烬。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 张郡守隐退到战圈的最后,他冷眼瞧着被数十名护卫围攻的谢云烬依旧占着上风的局势,面色越来越沉。 拾起了刚刚丢出的大刀,运转功力,张郡守看了一眼周围,最后将目光定在了宁姝的身上。 足尖一点,整个人飞跃长空,轻飘飘的落在了宁姝的身前。 “原来是谢夫人。”张郡守冷声一笑,迅速从背后钳制住了宁姝,长刀也抵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 “谢大人,下官还是奉劝你尽早束手就擒,如今您的夫人已在我的手上。若想她活命的话——” 张郡守嘿嘿一笑,“不过我们王爷可能舍不得夫人就这么死去呢!” 谢云烬慌了阵脚。 早在张郡守飞向水池时,他就看到了。 但分身乏术,围绕在身前的人实在太多了。 “轰!” 谢云烬原地旋转,发出了一击最强的攻势,整个周身以原地为中心,激起了层层气浪。 身边的护卫被气浪击飞,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她若少了一根头发,我要你整个谷城郡陪葬!” “谢大人好大的口气!”张郡守丝毫不受他的威胁,“本官还是劝你尽快放弃——” 万象蛊动作迟缓,到现在还没有回归到宁姝的体内。 她眼眶微红,硬是对着谢云烬挤出了一丝笑意来。 “我想通了,我终于想通了那个答案。我知道了我为什么会来找你,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谢云烬,答应我,活着回去——不要管我!” 话落,眼角也流出了一滴细微的晶莹。 她闭上双眼,暗暗操控万象蛊继续扫清谢云烬身边的敌人,而自己则向前倒去—— “宁姝!你敢!”谢云烬双目赤红,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怒吼着。 张郡守连忙握紧了宁姝的身子,控制住她继续向前的动作,“谢云烬,你别动,再上前一步我真会杀了她!” “你放了她,我跟你走!”谢云烬立在原地,手中长剑随手一丢,似是放弃了抵抗。 张郡守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原来堂堂内阁阁老谢云烬也是个难过美人关的英雄啊?” 他的笑意愈加疯狂,言辞更加激烈,“你跑了不的,她也跑不了,你们今夜一个都跑不了!” 几人的处境陷入到了死局之中。 宁姝愤恨的瞪着谢云烬,“让你走你为何不走?” “本官说了,你们谁都走不了!”张郡守像是看个傻子一般的看着宁姝,“几位难不成是瞎的?还看不清眼前的局势?” “不错!今夜一个都走不了了!” 张郡守的话刚一说完,幽暗的山林之中传来一道掷地有声的回应。 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骚动山林里响起。 谢云烬紧绷的神经也忽然放松下来,反观张郡守,震惊到怒目圆睁,紧盯着密林深处。 谢云烬在张郡守别过目光的一瞬间,忽地冲出了人群,快如闪电般的出现在了张郡守的身前,一手拉住宁姝的胳膊,一手徒手抵在了刀刃上,以免宁姝受伤。 另抬起脚对着张郡守的下体狠狠踢去。 张郡守反应过来时,加重了手中力道,刀锋却被谢云烬死死握住了,人也随着谢云烬的一踢,倒向了身后的水池中。 谢云烬丝毫不恋战,触目惊心的血液在他的指缝间不断涌出。 他却打横将宁姝抱起,迅速撤到安全的位置。 宁姝落地后,第一个反应便是撕下一片裙角,绑住他的手心,想用这种方式替他止血。 谢云如释重负的看着认真包扎的宁姝,眼底闪过一丝丝的柔情,猛地将人抱在怀中。 “以后不许再以身犯险了!” 宁姝怔了怔,在他的怀里无声的笑了。 张郡守从水中站起,懊恼的瞥了一眼谢云烬,转身就冲着方才声音响起的方向问道:“何人在此?” 山林中,骚动的声响越来越近。 “你齐爷爷是也!” 随即便是黑压压的人群从山林中盾出,将瀑布旁的人团团包围。 龙善也在人群中,走出山林后,迅速找到了宁姝,急忙跑了过来。 “姑娘,你没事?” 谢云烬将宁姝托付给龙善,“照顾好你家主子。” 随后紧了紧手中宁姝尚未系好的结,大步朝前走去。 “齐兄再稍晚来一步多好?那样就能替我收尸了。” 齐承安头上带着伪装身形的树枝,最后一个从密林里走了出来。 他不敢靠前,依旧站在人群的后方,“谢兄何出此言?难道谢兄不知晓如今办理丧事都是很费银子的吗?要是谢兄不欢迎我来,我这就离去。” 齐承安有些愠怒。 他又不会武功,能在危机的时刻赶来就已经是天官赐福了。 听谢云烬的口气好像还挺埋怨他的? 第124章 难道是他? 谢云烬头疼的看了一眼娇气的齐承安,算了,暂且不跟他计较。 “快,东西已经到手,把他们解决掉了我们要立即动身。” 张郡守依旧拎不清眼前的状况,他哼笑一声:“我乃谷城郡张郡守,请问阁下哪位?不知道禹州是询王的地界?” “他是你亲戚?”齐承安没理会张郡守,斜眼问向谢云烬,“他说话的口气怎么跟你一个德行?” 谢云烬只回应他了一个寡淡的眼神,便冲下面吩咐着:“一个不留。” 元武刚刚等同于被按着打,正憋了一肚子火,他率先冲向那群护卫,红着双眼厮杀了起来。 谢云烬则冲了张郡守,眼底也抹上了一丝赤红。 张郡守当即就想逃离,可他的脚像是被钉在了水底似的,根本动弹不得。 慌乱之下,他抬手对着飞向自己的谢云烬拍了一掌。 然而,那一掌的力度堪称比绣花的拳头还要微弱。 张郡守惊惧的望着自己的手掌,到底也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谢云烬眸光一闪,剑锋目标明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张郡守的面部上一扫—— “啊!!!”惨叫声划破长空,双手猛地按住了双眼。 张郡守的视线忽然一红,紧接着就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随之而来的还有眼部传来的锥心般的疼痛。 谢云烬并没有直接杀了他,而是对准了他的双眼进行攻击。 他承诺过宁姝要取下他的双眼,就算死,也要刺瞎了他的双眼再让他死! 望着张郡守顿时倒在水里的身影,水中氤氲了一片暗红的血液,殷红的波纹在月下荡漾出了分外骇人的颜色。 谢云烬意。 张郡守疯狂的在水中扑腾着,嘶吼道:“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们!” “郡守大人且先去阎王殿等着,待本官百年之后,定然会去与郡守大人汇合的,届时我们再战!” 谢云烬冷漠的话音方落,手中长剑又是一刺,幽暗的月光仿佛都被他的剑刃给割裂了一般。 这次对准的却是张郡守的脖颈。 锋利的剑刃如微风般轻轻划过,张郡守的头颅便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缓缓与他的脖颈分离,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随着水流缓缓流向了不知名的黑暗。 齐承安乃一介文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血腥的场面,他两眼一闭,猛地转过了身子。 “谢兄,他怎么得罪你了?” 谢云烬紧握着剑柄的指节微微泛白,深呼了几息之后,才转身看向远处的宁姝,“他犯了我的大忌。” 宁姝微微一笑,笑靥如花。 此时,在元武的带领下,一众人也将询王府的护卫杀的片甲不留。 元武似是还不够解气,对着每一具死尸重新补着刀,身上都被溅满了血渍。 嘴里依旧愤愤的嘟囔着:“敢刺伤我兄弟?来呀?起来呀?继续呀?” 虚弱的玄风不免轻笑一声,“够了,这次算你赢。” 元武不屑的停下手中动作,就着水流洗刷了一下长剑上的血,哼道:“下次记得小心点,不然我的剑又要脏了。” 齐承安啧了啧道:“都是一群疯子。” …… 齐承安此次带了五百轻骑,在谢云烬离开京都的同时,五百轻骑便绕到了与谢云烬相反的方向分批来到禹州。 刚刚集结好人手,龙善就找到了齐承安。 他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热茶,就被龙善带到了瀑布处。 好在谢云烬等人相安无事,不然他这一趟可是白折腾了。 回程的马车里,齐承安侃侃而谈,唾液横飞的讲述着一路的辛苦。 惹得宁姝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谢云烬却阴沉着脸,“你自己没有马车吗?” “我这不是无聊吗?”齐承安又看了眼宁姝,“而且有我在,谢夫人应该也很乐意?” 宁姝但笑不语。 谢云烬的脸却更黑了。 “你不带领那群轻骑走远路,回程的途中若遇到危险,我可没闲工夫管你。”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要不是为了你,我何必离开我家夫人,千里迢迢的来到这荒野村乡?” “哦?这么说齐兄为的不是从我这里得到消息了?”谢云烬挑眉笑问。 齐承安面色一僵,干咳了几声道:“一码归一码,快说说,可有得到官银的消息?” 宁姝为二人倒了杯茶,谢云烬接过喝了一口,才幽幽的道:“具体在什么位置还不清楚,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官银在京都。” 提到正事,齐承安的表情也正经了起来。 他轻抿了口茶水,震惊的险些吐了出来,“在京都?询王好手段啊!那会不会在询王府?” 城东巷子里的询王府已经空置了多年了。 那处算是询王唯一的房地。 若东西在京都,恐怕又是蜀安侯的那出把戏,将官银藏匿于府中的地下? 齐承安想起了李青花园下埋尸,表情诡异的看向谢云烬,“你说有没有可能又是花园?” 谢云烬却不答,翻了翻宁姝找到的那本名册,上面的名字都是些不起眼的官员。 只有一处,有些耐人寻味。 “如果是你,你会把大批的官银放在空荡荡的府里,左右邻居还都是非富即贵的府邸?” 齐承安摸了摸鼻子,“那你说究竟在哪?” 他答应谢云烬来到禹州,就是为了换取他手中有关官银的线索。 虽说线索是有了,但茫茫京都,总不能一寸一寸盲目的寻找? 谢云烬将名册递给齐承安,“你看看,这些人里有哪些在京都,或者京都周围做官的,你可以把重心放在他们身上。” 齐承安仔细的看着名册上的人名,确信没有一个六品以上的官员,莫名嘲讽道2:“询王这是从底层抓起啊?怎么连一个熟人都没有。” 谢云烬:“你确定没有熟人?” 齐承安一怔,往往谢云烬出现这种傲娇神情的时候,背后总是藏着什么他没发现的猫腻。 他又重新看了一眼名册,车内烛火忽明忽暗,一行行的看着名册上的小字,齐承安的眼睛都花了。 忽然,他的目光定在一处,琢磨了半晌才缓缓抬眸看向谢云烬。 “难道是他?” 第125章 对这个答案可还满意? 宁姝对京都里的人脉不熟,但也好奇究竟是何人能让齐承安表现的如此震惊。 她睨了一眼齐承安手指的方向,那里写着“大空寺,许道长。” “大空寺?”宁姝不解的呢喃了一声,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 谢云烬眸含笑意的点了点头,“嗯,由齐兄为夫人解答。” 齐承安:…… 捏了捏眼角,他还是不情不愿的说道:“大空寺,就是我家夫人常去求佛的地方。据说那里——咳咳,求子签很灵。京都很多贵人都喜欢去。” 宁姝丝毫没有取笑齐承安的意思,她一本正经的说道:“齐大人,若你信得过我,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脉象吗?” 齐承安满脑子的思绪都在大空寺上,忽然被宁姝一问,有些疑惑的偏着头。 “我夫人可是何院首的嫡亲外孙。”谢云烬鼻眼观天,得意的笑道。 齐承安这才明白宁姝是想看看自己的身上有没有毛病。 他连忙撸起衣袖,将手递了出去。 “这有什么的,谢夫人且看便是。” 宁姝指腹微微点在他的脉搏上,只感受了几息,便收回了手。 “齐大人身子顶好,并没问题。待回京后我再看看齐夫人的身子。” 齐承安坦然的笑了笑,“其实她也没问题的。这一年因为孩子的事,她已经看过了不少的名医,名医的说法都是如出一辙,说时机未到。不过谢夫人兴许能看出别人看不出的东西呢?左右你二人关系亲昵,看看总是好的。” 他对子嗣的事倒是不着急,甚至隐隐还觉得朱程程自己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现在若生出了孩子,齐府保不齐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宁姝微微颔首。 话题重新又回到了大空寺上,“这位许道长很有名望?” 谢云烬道:“名望倒是谈不上,不过去没去过大空寺的人都对许道长颇有印象。” “为何?” “因为他是一个瘸子,常年在大空寺门口扫地,风雨无阻,前去大空寺的人都必须会见到他。” 宁姝心思游离,一个暴露在人前的扫地道长,竟然也是询王的人? 询王要此人有何用? 他一穷二白,还无官身,能给询王带来什么样的利益? “难道说——询王的那批官银藏在了大空寺,而许道长就是那个守护官银的人?” 宁姝也只是猜测,但对于这个猜测,车内的另外两人似乎十分认同。 三人久久不语。 须臾过后,宁姝灵光乍现,忽然说道:“对了,回京后可以查证一下上个月禹州的一位姓陈的官员是否去过大空寺,或者是否与许道长私下碰过面。” 从陈夫人的话中可以判断出陈大人去京都很是仓促。 而谢云烬查到的真相是询王私吞的官银藏匿在京都。 京都之中其他官员都只是六品以下的官员,但好歹是个官。 只有这个许道长最为可疑。 “嗯,夫人所言极是。”谢云烬道:“不过不管是不是许道长,我们目前最首要的还是要加快脚程,立即回京才是。” 齐承安破天荒的没有反驳谢云烬,反而对马车外驾车的元武道:“快,加快速度。” 谢云烬:…… “三个人坐一辆马车马儿很吃力的,夜也深了,齐兄还是去后面的马车休息?” 后面的马车里有龙善在照顾玄风,满车厢的血腥气让齐承安根本喘不过气。 他猛摇着头:“我不去!要去你去!” 谢云烬好气又好笑的看着齐承安,“既然齐兄不想去,那我和夫人可就不把齐兄当外人了。” 说着,谢云烬在齐承安震惊的目光下,反手搂住宁姝,将人抱上了软榻。 “停车!”齐承安惶恐的喊出声,连滚带爬的冲出了马车,还不忘连连唾弃,“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少了齐承安在场,马车内忽然流动着一丝暧昧的气息来。 谢云烬凑近了宁姝的耳畔,笑容里少了平日的温和,更多的是玩世不恭。 “夫人现在可以说了?” 宁姝被他呼出的热浪惊得缩了缩身子,紧贴着软塌后的车壁,目光闪躲。 “说、说什么——?” “夫人不是想通了为何要来找我吗?” 宁姝白皙的面庞染上了如烛火一般的颜色,“我当时以为就要死了——” “所以现在可以说了。” 谢云烬语气充满了柔情,抬手为她撩开了额前的发丝,目光里满是期待。 宁姝抿了抿唇,垂下的目光正好能瞧见他按在软榻上的那只手。 手上还缠绕着她从裙角上撕下来的布条,布条之间还透着丝丝深红的血色。 “嗯?究竟为了什么?”谢云烬慢慢逼近她的面庞,整个人就像是贴在她的身上一样。 宁姝双眼紧闭,把心一横,“我担心你,我怕再也见不到你,所以我来找你。我不相信你就那么死了,我相信你对我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兑现,你说你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仅此而已?”谢云烬神情低落的离开宁姝,“那你为什么怕再也见不到我?” 宁姝双拳紧握,双眼掀开一道缝隙,看清了谢云烬所在的方向后,只犹豫了一瞬便忽地扑了过去,堵上了他那张咄咄逼人嘴。 谢云烬对宁姝大胆的举动怔了一瞬,随后唇角微勾,很配合的打开“城门”,让她放肆的侵略自己。 宁姝到底是第一次主动,还没坚持多久,整个人就瘫软了下来。 谢云烬却不给她机会逃离,抬手按住了她的头,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身上。 两个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谁都不让着谁,好像非要在这一瞬争出个高下来。 最终,宁姝败下阵。 她玉手轻推着谢云烬的双肩,迫使他离开后,狠狠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现在知道了吗?对这个答案可还满意?” 谢云烬桃花眼里柔情泛滥,只给了她一息的呼吸时间,随后又将人拉入怀中。 “知道了,我很满意。不过不许有下次了,若今夜你出了什么闪失,我想我就是屠了禹州城也难以泄愤!” 宁姝心里有一股暖流流窜,鼻头却有些酸涩。 “那你也要答应我,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先告知于我,不可让自己身陷险境。” “好。”谢云烬轻呼一声,抬手一挥,烛火熄灭,车内两人的呼吸紧紧交融,发出了阵阵气短的声音,逐渐被山间里的黑暗所吞没—— 第126章 走水路 天气越来越热,玄风的伤势也迟迟不见好转。 宁姝中途看过几次,但万象蛊医治伤势还需要几味特有的药物辅佐。 故而,几人在途经小镇的时候,乔装成过路的平民留宿在了客栈之中。 齐承安满脸焦急,“这可怎么办是好啊?我可是答应了夫人要赶在中秋之前回京都呢。” 谢云烬嗤之以鼻,“齐兄着急先走一步便是,是你自己非要留下的。”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不是担心你们的安危吗?”齐承安说起谎来眼皮都不眨一下。 玄风虚弱的躺在床上,双唇微微泛白,“是属下耽搁了主子的行程,主子不如先带夫人和齐大人回京都,属下暂时还死不了,待伤势有所好转后再回京都。” 谢云烬沉思片刻,无论是不是因为玄风,他们或许都要分开进京了。 张郡守人已经死了,但询王的势力依旧还在。 虽说目前还没有追赶上来,可谁又能保证日后的安全呢? “元武,你——” 宁姝看出了谢云烬的意图,他定然是要元武先送她离开。 她连忙摇头,抢先一步吩咐道:“元武先带齐大人和龙善走,玄风的伤势严重了,必须要由我亲自照料。” 谢云烬横生醋意,面色一沉。 在这一刻,势要将玄风碎尸万段一般。 元武缩了缩脖子,“属下还是跟在主子身侧?” 龙善默不作声。 她在思量最好的办法。 齐承安也坚持道:“我虽然着急回京都,但还不至于抛弃同伴。你们夫妻两个省了这份心思。” 元武猛点着头。 谢云烬与宁姝对视了一眼,都无奈的摇了摇头。 “姑娘。”一直沉默的龙善终于开口,“奴婢有一事不解,还请姑娘和大人解答。” “但说无妨。”谢云烬应道。 龙善直言道:“要说禹州到京都是有这么一条山路,另外一条就是绕远的的,脚程要慢上十日不止。” 所有人都点着头,继续等待龙善的下文。 “可平城有一条水路,为何大人从来没想过走那条水路?” 还不等谢云烬回答,齐承安笑道:“龙善姑娘有所不知,那条水路是这一带的禁忌,水匪肆意猖狂,朝廷每年都会派出几批人马进行剿匪,但都无功而返。” “更有甚者,是一去不返呢。” 宁姝问道:“水匪?可水匪会对普通百姓的船只进行攻击吗?那这一带的水路岂不是一条死路?” 这也正是龙善纳闷的地方。 平城的港口算是在附近一带小有盛名,赵振海能发家致富也全靠着这条水路。 若是死路一条,那他们是如何通过的? 宁姝双眼一亮,“夫君,我们不如试试这条水路,如果有危险,那询王的人也不会平安度过。或许,那群水匪正是我们的‘帮手’也说不定。” “不成不成。”齐承安连连摆手,自大的道:“水匪常年在水上打劫,从我们这群人的气质上就能看出是非富即贵,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他虽然着急回京都,更着急活命。 水匪不如山匪,被他们抓去了就算留下一条小命,或许这辈子都逃不出来。 谢云烬凝眸沉思,“其实水路也可行。” “你疯了?”齐承安双眼瞪得溜圆,不可置信的望向谢云烬。 谢云烬缓缓道:“左右我们走旱路耽搁时辰不说,也还是要被追击的,不妨去水路试试运气。” 宁姝道:“那我先多准备一些玄风所需要的药材。” 龙善:“我去准备一些干粮。” 元武:“主子,我去准备一些兵器啊?” 除了齐承安,所有人都回以元武一个白眼。 一群人说做就做,齐承安也只能少数服从多数,认命的踏上了去往平城的旅途。 到达平城的时候,已经是两日后了。 宁姝不仅准备好了充足的药材,还为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些防身用的毒粉。 这是谢云烬第一次了解她用毒的手段。 他惬意的靠在车壁上,单手捏着那个小纸包,笑道:“夫人之前对我用的可不是这个东西?” 宁姝并未刻意隐瞒,点头道:“不是。” 谢云烬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只道:“夫人有个稳妥的自保手段,我也能放心些。” 宁姝心头一暖,眼眸含笑的望着他,语态有些得意。“若我单枪匹马,应该会会在十几人的手中轻松逃脱。” “夫人好大的口气啊——”谢云烬笑闹着看着宁姝,车外元武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主子,到码头了。” 敛起玩世不恭的神色,一行人都正色了起来。 他们都换上了粗布衣裳,谢云烬依旧灰头土脸的贴上了厚重的假胡子。 齐承安不甘落后,贴上的胡子比谢云烬还多。 而宁姝也衣着简朴,还戴上了谢云烬送的那支桃木簪子。 打眼一看,就是普通的百姓无疑。 谢云烬下车,来到码头前见有官兵在把守,弓着身子上前语气憨厚:“这位官爷,小的想走水路到江南,不知坐哪艘船好?” 那官差斜眼看了一眼谢云烬,语气不耐:“走江南的船有两种,一种是官船,出了什么事有官兵护着,价钱自然也就高了。另一种是私船,能不能顺利到达江南就要看老汉的运气了。” “噢,好好,钱不是问题,那我想做官船。”谢云烬连忙陪着笑道。 官差指了指码头最中央的那艘大船,“去那里,自然有人带老汉上船。” “是,多谢官爷了。” 齐承安坐在马车里,透着车窗冷眼看着谢云烬做小伏低的姿态,撇了撇嘴:“他倒是能屈能伸。” 见谢云烬向他们招手,宁姝几人迅速下了马车。 玄风也在龙善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登上了船。 船体很大,足有几十个包房组成。 为了不惹人红眼,谢云烬只要了三间房。 龙善照顾玄风,齐承安则需要元武保护,三间房的分配很快就定了下来。 左右到达江南也不过两天的路程,他们在这两天里最主要的是降低存在感,尽量不暴露于人前。 半个时辰之后,船只终于缓缓移动。 宁姝暗叹口气,希望此行一切顺利。 第127章 遇水匪 谢云烬倒是怡然自得的躺在榻上。 宁姝:“你不担心?” “既来之则安之,担心也没用。”谢云烬笑了笑。 选择这艘官船,他看中的并非官字。 而且这艘船很大,定然是常年行走在这条水路上的。 船上的客人还非常之多,若真遇见了水匪的话,人多力量大,要么全体阵亡,惹来官府的重视;要么吓退水匪,他们也趁机逃过一劫。 当天夜里,果然平安无事。 齐承安却惶恐不安,实难入睡。 翌日一早,他刚打开房门,就见到水面上充斥了浓浓的雾气。 可见度不过两丈远。 “开门,是我!” 齐承安来到谢云烬的房门前,轻悄悄的贴在门缝上自报家门。 宁姝打开门后,见到水面上的雾气也是一愣,随后将齐承安迎进包房。 “我没走过这一带的水路,也不知道外面的天气会不会对我们的船只有所影响,但我也不敢说,我也不敢问啊!谢兄,要不你去问问?” 谢云烬眼皮微微一抬,“齐兄有功夫担心这些,还不如睡个安稳的觉呢。这样水匪真的来了齐兄也好有足够的体力逃离。” “你!”齐承安没好气的道:“快闭上你的乌鸦嘴!” 他是不打算回自己的包房了。 只要宁姝不睡觉,他宁可被谢云烬针对,也要继续留在他们的身边。 要说谢云烬这人,他是有些看不上。 但在他的身边,那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是不可忽视的。 三人在房间里草草吃了些干粮,正准备找个乐子下会儿棋的时候,船体忽然微微摇晃,齐承安第一反应就是躲到谢云烬的身后,“怎么了?是不是水匪来了?” 船体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谢云烬也给不出他一个答案,只对宁姝道:“小心点。” 宁姝微微点头。 这时候,元武几人也匆忙来到了宁姝所在包房。 元武来的时候打探了一番前面的情形,只见之前不知隐藏在何处的数十名官兵齐齐聚集在了甲板上,“主子,甲板上聚集了很多官兵。” 他们手里还拿着弓箭,明显是御敌的样子。 元武皱着眉头提议道:“主子,要不您先带着夫人离开?” 齐承安忙补充:“还有我。” 宁姝走到房门前,将门微微打开了一道缝隙,仔细的观察着前方的情况。 所幸的是宁姝所在的包房离甲板不远不近,正巧能将甲板上的所有一览无余。 谢云烬也走了过来,站在她的身后,凝眸观望。 此时的甲板上,官兵们个个将弓拉满,一个个都处于备战的状态,剑拔弩张的望着前方的迷雾。 而船头的前方,是灰蒙蒙的大雾,什么都看不见。 船上的其他人好似也发现了不对劲,刚刚还能听到的一丝喧嚣声,在这一刻都戛然而止了。 须臾,甲板上带头的官兵忽然冲着前方不知深浅的浓雾喊道:“我等是官字甲号船只,不知前方是哪位贵人,可否现身一见?” 官字头的船只是他们的身份象征,而甲号,代表的则是向附近一带最大势力水匪所缴纳过路费的等级。 此船能常年往返于这条水路,靠的都是那昂贵的过路费。 此时被人拦截,官头心里自然有些憋气。 身后所有人虽是一副全力戒备的姿态,但他的语气还恭敬的很。 话音落下足有半刻钟的时间过去,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一团黑影。 宁姝半眯着双眼仔细看去,那竟是一艘高出了官船一倍多的巨大船只。 船头上一面暗紫色的幡旗正随风飘扬,随着旗面的晃动,旗面上金色丝线绣制而成的一只饕餮好似活了一般,正张牙舞爪的冲着官船嘶吼。 “是水匪。”谢云烬心中一凛。 果然水路不是那么好走的。 亦或者,这群水匪是询王的人? 齐承安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我早就说了不走水路,你们偏偏不听!哎,这下好了,等着同归于尽!” 宁姝沉默不语,目光紧紧锁定着前方的大船。 就在这时,那艘船的船头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身披白色长袍,长发束冠,面如白玉,墨眉似剑,怎么看都比齐承安还像个读书人,根本不似令人闻风丧胆的水匪。 他的手中还在把玩着一串黝黑的佛珠,捻动佛珠的手忽然一顿,声音幽幽:“在下玉龙帮沈玉,阁下可是李大人?” 见沈玉彬彬有礼的样子,李大人警戒的心神松懈了大半。 他微微抬手,示意身后官兵放下武器,自己则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原来是沈帮主,不知沈帮主亲自前来所谓何事?可是我等孝敬沈帮主的‘贡品’不够?” 两人算是打了多年的交道,时下才第一次见面。 李大人不免对沈玉芝兰玉树的外貌所迷惑,根本无法把眼前的男子和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水匪头子联系在一起。 沈玉风清云净的笑了笑,手中继续极缓的捻着那串佛珠,“大人多礼了,今日我来是想找一个人。” 说到此处,他手中的动作又是一顿,亲和的目光里瞬间带着一丝深邃,缓缓的扫向李大人身后的船舱。 齐承安小声道:“他该不会是来找我们的?” 谢云烬摇头,“询王恨不得将我们大卸八块,岂会如此以礼相待?” 他虽不知沈玉要找的人是谁,但从沈玉的行为上来看,他有足够将这艘官船碾压的本事,却还是现出身形对李大人进行商谈。 那就说明,无论他找的是谁,或许都与询王无关。 宁姝也暗自点头。 李大人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沈帮主要找何人?” 别说一个人了,就是十个人李大人为了保住官船,自然也要恭敬的奉上。 沈玉淡淡一笑,“具体是谁我也不知,不过李大人可否让我登上官船亲自寻找?” 李大人犹豫了的看了一眼沈玉身后目露凶光的水匪,沈玉又道:“李大人放心,只我一人登船。” “沈帮主请!” 李大人连忙收起那一丝的迟疑,含笑恭迎沈玉登船。 沈玉撩开身上长袍,纵身一跃,形容的不算贴切,但此刻的他确实像极了画中走出的仙人。 轻盈的落在甲板上后,幽深的目光仿佛透过了门缝,直直的与宁姝隔空对视。 第128章 玉龙帮沈玉 所有的官兵自行的让出了一路,让沈玉通过。 沈玉脚步缓慢,一步一步的踏在船板上,身上的长袍随风飞舞。 谢云烬忽地将宁姝拉到身后,轻轻的关上了那道门。 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沈玉的目标就是他们所在的包房。 屋内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耳边只有水浪拍打着船体所发出的浪花声。 忽然,宁姝的心跳加快。 她竟然感受到了另外一只蛊虫的存在! 这个感知来得太快,以至于她还没探查出那只蛊虫的位置,门外竟响起了敲门声。 “玉龙帮沈玉求见。” 宁姝震惊的看着那道房门,蛊虫的指引——是沈玉? 元武瞬间抽出腰间长剑,护在所有人身前,谢云却微微摇头,的拦下了他的动作。 那道轻缓的声音再次出声:“我一人前来,并没有恶意,还请贵人开门一见。” 谢云烬打开了房门,沈玉一眼便看出了他黝黑的肤色和满脸的胡子都是伪装。 但看破不说破,他微微含笑,目光越过谢云烬扫视一圈房内的几人,最终定在了宁姝的身上。 “这位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叮~”元武长剑出鞘,瞬间抵在了沈玉的脖颈上。 沈玉的眸光连一丝闪烁都不曾有过,他始终风清云净的对着宁姝淡笑,缓缓抬起两根手指,抵在剑上,轻轻推开。 “我若有恶意,就不会亲自登船了,想必这艘船都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的。” 他的口吻十分轻松,但宁姝和谢云烬都知道,他有那个实力。 宁姝也对他充满了好奇,偏头对元武道:“元武,先退下。” 元武不敢擅自做主,听到宁姝的命令微微一怔后,还是朝谢云烬递出了一道询问的眼神。 见谢云烬微微颔首,才收起了长剑后退一步。 宁姝转对谢云烬道:“夫君,我去去就回。” 沈玉所谓的借一步说话,自然不会是在这艘官船上的一处安静位置,而是上玉龙帮的那艘大船。 “不行!要去一起去!”谢云烬说的斩钉截铁,“沈帮主也不会担心我们几人会伤害到沈帮主?” 沈玉唇角勾起一抹无所谓的弧度。 “好。” 齐承安好想打开谢云烬的天灵盖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就如此轻易的跟着别人上了贼船? 就这样,几人在无数道明里暗里探究的目光下,缓缓的登上了玉龙帮的大船。 李大人虽有疑虑,不过损失几个来历不明的人总比损失整条船好得多。 见那条大船缓缓隐匿在雾气之中,李大人收回目光,冷声道:“继续行程。” …… 玉龙帮的大船从外表上看来,阴森恐怖。 甚至还会让人先入为主的认为船上的水匪大多都是身穿兽皮斜甲,肩背大刀,面容上也会纵横交错着蜈蚣形状的疤痕。 当登上船后,所有的人都是青衣白衫,见到他们登船甚至还会微微施礼。 齐承安侧头小声问向谢云烬,“确定是玉龙帮?不是冒牌的?” 谢云烬不答,紧跟在沈玉的身后走向船尾处。 沈玉的脚步忽然一顿,回身问道:“夫人,有些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你确定这些人都要在场吗?” 宁姝抿了抿唇,挽住了谢云烬的手臂,“只我夫君在场即可。” 沈玉微微含笑,吩咐下人带着齐承安几人去歇息。 看着三人神神秘秘的走远,齐承安问向龙善:“你家夫人曾经做过水匪?” 龙善垂头不语,搀扶着玄风进了包房—— “二位请坐。”沈玉将人带入房间,亲自倒了杯热茶递给二位,并遣散了屋内所有侍候的人。 谢云烬道:“不知沈帮主找内子有何贵干?” 沈玉撸起衣袖,将手臂伸向宁姝,“夫人应该知晓?” 宁姝不假思索的便将指腹探向了沈玉的脉搏。 谢云烬狐疑的看着二人很是熟稔的举动,难不成二人以前见过? 只感受了一瞬,宁姝便收回了手。 她面色复杂的看着沈玉问道:“沈帮主——杀了她?” 沈玉点头。 缓缓收回手臂,将衣袖放好,端起了茶盏轻轻抿着:“看来我今日是找到贵人了。” 谢云烬听着二人间的哑谜,云里雾里。 宁姝却道:“所以在我刚登上船的时候沈帮主就发现了我?” “那时还没有。”沈如实答道:“是昨夜子时,体内忽然传来异动,我如何运转内功都压制不成。异动触发的太过突然,我便让手下查探了一下附近的水域——” 听下人的查探,说有一艘官船路过。 沈玉怀疑官船上或许有蛊虫。 他被身上的蛊虫折磨了太久,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有可能解蛊的机会,遂才亲自找上门来。 从中蛊开始的几年间,他也不是没去过苗疆寻找解蛊之法,但他身中的是情蛊,除了下蛊之人亲自解开两蛊的联系,根本别无他法。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查到苗疆圣女怀有的奇特蛊虫可以抑制住情蛊的复发。 只是,待他寻找到苗疆圣女的下落时,得知的却是一个噩耗。 眼下,他体内的情蛊蠢蠢欲动,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那是对宁姝的一种畏惧。 目光不由地灼热起来。 “夫人可否能解开我身上的蛊毒?” 谢云烬神情一滞,蛊毒? 宁姝沉吟片刻,叹道:“若下蛊之人还在,沈帮主的蛊毒尚可解除。” 她也看出了沈玉身中的是情蛊。 只不过蛊虫非常暴躁,似是找不到主心骨了一般,疯狂的在他的体内游走。 由此可见,身怀母蛊的下蛊之人,应该是早已离世。 而沈玉人还好好的活着,宁姝不得不感叹他的武功高强。 沈玉苦笑一声,眼底流过一抹惆怅的留恋,“我若不杀了她,恐怕我也活不成了。” 在得知身中蛊毒的时候,他已经爱那女子爱到不可自拔。 那名女子却用蛊虫利用他,逼迫他让出帮主之位,解散玉龙帮。 玉龙帮的存在是附近一带最大的隐患,上千的帮众虽臭名昭着,但他们也不过是为了自保。 这条水域上的水匪何止玉龙帮一家?所有的人若不聚集起来反抗,那他们的命、家人、家乡,都要惨遭其他帮派的毒手。 沈玉心如刀割,强忍着失去此生挚爱的痛苦,亲手杀了他最爱的女子—— “不过,解蛊我虽不能,但我有办法能抑制住情蛊继续危害沈帮主。” 宁姝淡然一笑,冲沈玉道:“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第129章 或许,这就是天意 沈玉暗淡的眸光重新炙热起来,“只要夫人能抑制住这个蛊虫,沈某力所能及之事定当万死不辞。” 宁姝现在急需在最快的时间内安全的到达京都,要协助谢云烬在询王的人移走官银之前,去大空寺一探究竟。 他们人手缺乏,利用沈玉的庇护是最佳的选择。 “我们想要去京都,但是身后有人追杀——” “何人?” 宁姝看了一眼谢云烬,谢云烬也看出了宁姝的意图,遂替她开口:“询王。” 从宁姝与沈玉的三言两语之中,他也听出了似乎宁姝掌握住了沈玉的命门。 而且,沈玉此人虽是水匪,但短暂的接触下来,直觉告诉他此人可用。 沈玉不咸不淡的应着,“询王啊——” “很难?”宁姝追问一句。 沈玉笑眯眯的摇头:“区区询王还不足挂齿。” 谢云烬:…… “不过得罪了询王,想必两位的身份也必定不简单?”沈玉又问。 询王在这一带算是土霸王了。 他也曾多次尝试过将手伸向这片水域,最后肥肉没吃到,自己身上的肉倒是掉了二两。 打那之后询王也自暴自弃的放弃了这条水路。 想想也是,朝廷派来的人上了这条河都要做小伏低,区区询王还真不够他沈玉看的。 谢云烬一向和煦的笑容里明显带了几分自傲。 “在下不才,京都谢云烬,这位是我的夫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扯下了脸上的假胡子,宁姝适时的递出了一张锦帕,让他擦脸。 顷刻间,一张俊逸非凡的面容便显露出来。 沈玉噙着一抹早有预料的笑意,拱手道:“原来是谢大人,在下对谢大人连中六元的名声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他虽出身江湖,但在创立玉龙帮之前,却是个规规矩矩的读书人。 那一年,他正要筹备进京赶考,却赶上家乡水匪横行,逼得他不得不放弃苦读了十余载的诗书。 也正是那一年,京都谢云烬横空出世,包揽了当年所有的风头。 沈玉得知那个消息时,才登船不久,只能一笑而过。 有谢云烬在,就算他进京赶考了恐怕也是落榜的结局。 或许,这就是天意。 “那不知夫人何时能为在下解蛊?”将往事封存心底,沈玉又恢复成片刻之前那个神色淡然的帮主了。 宁姝眸色一亮,意味深长的道:“我想——至少要我们顺利的离开禹州一带?” 沈玉了解的点头,双眼眯成一道缝隙:“好。” …… 落日熔金,终于驱散了迷蒙的大雾。 宁姝站在船头的甲板上,吹着微凉的风,目光远眺前方未知的灰暗。 谢云烬缓缓凑近,为她披上了披风,凑近她的耳边细微叮嘱道:“小心着凉。” “夜风温和,很舒适,不会着凉的。” 宁姝转身的时候,他的手还停留在空中,那上缠绕的纱布已经看不到血色。 可宁姝眉头还是皱了皱,“我去为你熬药。” 谢云烬眼角余光一闪,淡淡应道:“好,我在这里等你。” “嗯。” 宁姝走后不久,一袭青衫的沈玉面带温和的笑意朝着谢云烬走来。 “谢大人。” “沈帮主。” 二人一官一匪,两道身影一暗一明,身为重臣的谢云烬却要依靠水匪庇佑,两人心里都暗藏着道不尽的无奈。 沈玉别过头,目光空洞的望向前方,手里轻轻捻着那串佛珠。 “看得出来谢大人与夫人的感情很好。” 谢云烬不由自主的笑了,“只要沈帮主肯放下过去,新的生活未必不会美好。” 沈玉的眼底忽悠虞城一闪而逝,之后便是心如死灰的浅笑。 笑容里充满了惆怅的无奈,更多的是对过去的感怀。 “那种热烈到让我身上每一滴血液都沸腾的美好,我曾拥有过,这就足够了。” 谢云烬试想了一番,若是宁姝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背叛他、陷害他,乃至于杀了他,他可能都无法做到像沈玉一般断爱绝情,亲手杀了宁姝。 沈玉似是看破了他心中的试想,勾着唇角强扯出一抹笑意,“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当家国大义与七情六欲只能选择其一的时候,谢大人就能理解我了。” “沈帮主豪情壮志谢某佩服,不过谢某想多嘴一问,沈帮主为何会统领玉龙帮?” 玉龙帮在这一带,或者说在江湖上也是威名赫赫。 相传其帮主沈玉长着一副凶神恶煞的坏人面,杀人不见血,冷酷又无情。 如今一见,可见传闻并非属实。 谢云烬位极人臣,是朝廷的人,或许早晚都会与沈玉兵戎相见。 然而他在心底的深处,始终觉得沈玉能做到如今的位置,应该另有隐情。 沈玉捻着佛珠向前挪了几步,单手扶着船头上的栏杆,迎风说道:“谢大人知道这条河上有多少水匪势力吗?” “叫得上名号的应当有七方势力。” 谢云烬不说过目不忘,但看过的东西多少都会有些印象。 禹州一带的水匪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时常在内阁与众臣商讨治理之道。 “不错,七方势力。”沈玉顺着他的话说道:“在玉龙帮崛起之前,是有五方。其中有一方的首领是西凉残兵与谷城郡女子生下的后裔。” “他生性残暴,对西凉、对祁国都有着极深的怨念。是以,他最先来到了这片水域,组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第一代水匪,三合帮。” 那时候,三合帮突然崛起,打了在水兵上薄弱的祁国一个猝不及防。 但他们最开始的目标只是一些宵小之辈的商贩,官府也懒得理了,之后就将三合帮放任到一个连官船都敢劫持的势力。 一个势力想要做得更大,就要有人手,源源不断的人手! 他们开始肆意在城中掳走年轻体壮的男子,或者一些尚未及冠却又身子挺拔的男子掳去培养,最终导致这一带的男丁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 沈玉当年是一家武馆师父的长子,他的幼弟,也被三合帮掳了去做水匪。 为了寻找弟弟,他无奈之下也登上了这片水域。 最终——结识了一群有志的青年,势力越做越大。 在他有足够的实力能保证家人安全的时候,他弟弟的死讯,也相继而来—— 第130章 另有隐情 谢云烬听得眉心微蹙,这倒是朝廷不曾发现的隐情。 “依沈帮主的话来看,三合帮的首领是怀抱着祸害祁国的心思才做水匪的?” 沈玉握着栏杆的手越来越紧,光滑的木栏被他搓出了吱吱的声响。 “朝廷若有心治理这片水域,只要稍加打探就能查出三合帮的意图。奈何——” 沈玉的话稍有停顿,他缓缓转身望向谢云烬,言辞之中尽是讽刺。 “奈何我们的陛下好像早已放弃这片水域了?” 谢云烬的表情霎时间僵住。 “怎会?陛下每年都会派遣诸多人手前来这片水域,不说其他,单就询王身在禹州这一点,陛下就不会对这片水域放任不管的。我想,沈帮主应该明白我的话中之意?” 沈玉是个聪明人,岂会看不出询王早有谋逆的心思? 只是他作为水域上的地头蛇,朝廷派来的人究竟是以卵击石还是厚积薄发,他全然看在眼中。 “可谢大人应该也知晓,每年来水域的官兵都无功而返?” “我想这件事要回去禀告陛下,必须重新着手了。” 沈玉点头,“在下信得过谢大人的为人,若谢大人也信得过在下,将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 谢云烬拱了拱手,以示感激。 二人心照不宣的停止了话题,一官一匪,所站的立场不同,再争论下去也是无济于事。 更何况,事情的真相还隔着一层厚厚的纱,需要从长计议。 月色与迷雾交缠的夜,水花不断的激起层层浅浪。 谢云烬回到房间的时候,宁姝正巧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轻轻的吹着。 他的眸色一暖,目光黏在她妖娆的脸上,舍不得分开。 “只是皮外伤而已,用不着如此费心?” “皮外伤也是伤,恢复的不好,将来你如何拿剑?” 宁姝面色一板,对谢云烬道:“快,现在温度刚好,赶紧喝下。” 谢云烬走向宁姝,伸手接过那碗汤药却没有喝,而是放到了一旁的桌案上。 他紧紧的环抱住宁姝,将下颚抵在她单薄的肩头上,双眸微垂。 “答应我,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要离开我。” 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得宁姝微微怔了怔,她忽然笑了,“好,不过你要先把药喝了。” “嗯。”谢云烬乖巧的松开宁姝,拿起汤药面色不变的一口将腥苦的汤药一饮而尽,擦了擦唇角残留的药渍,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宁姝,像个患得患失的孩子一般对宁姝道:“无论出了什么事你都要相信我,都要和我商量,不要自己妄下决定。记住,我,值得你依靠,我始终站在你的身后。” 宁姝愣愣的望着谢云烬,此刻她的脑中有无数个场面闪过。 从初识谢云烬开始,一幕幕的情景如走马灯一般的浮现在眼前。 在这一瞬间,她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谢云烬。 或者说,她不知道该如何说才能打消了谢云烬心中猛然出现的这份不安全感。 腹中似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但涌上喉咙处,只变成了一句:“我……除非我死了,不然我不会离开你。” “你也不许死。”谢云烬又将人揽入怀,贪婪的嗅了嗅她身上独有的气味,呢喃着:“你不许病,不许痛,不许比我先死。” 宁姝被他孩子气的话语逗笑了,鼻尖却有些泛着酸,“好。” …… 玉龙帮的大船,在速度上比官船可要快得多。 若不是那日水面上雾气弥漫,宁姝一行人早便上岸了。 虽说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半日,但所有人能相安无事抵达江南苏城已经是万中之幸了。 登上岸后,沈玉只带了两名人手跟着他们同行。 齐承安不了解他们的交易,目光总是若有似无的瞥向后方的沈玉,他凑近谢云烬道:“他认识你夫人?该不会想夺你所爱,一同跟我们进京?” 谢云烬:“不会,我告诉他你是当今大理寺少卿齐大人,他对你甚是崇拜,非要将你安全的护送出苏城才肯离去。” 齐承安快要被谢云烬气死了。 “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呢?” 这种谎话也说的面不改色,齐承安有时候真的怀疑谢云烬连中六元的光辉历史是不是找人代笔了。 他想转身就走,但这里不是京都,只能没好气的道:“你就给我句实话,他是敌是友?” “非敌非友。”谢云烬走在前头,语气平平。 “你!”齐承安吹胡子瞪眼的把气撒到一旁的元武身上,“你看看你家主子,哪有个大家风范!?” 元武:…… 齐大人似乎更好不到哪里去? 在沈玉的带领下,宁姝几人很顺利的就到达了距离城门不远处的一家客栈。 这次谢云烬没有跟进去,而是与齐承安几人一同留在了大堂处喝茶。 宁姝身上的秘密,他已经察觉出了一丝端倪。 故而也相信宁姝单独面对沈玉,是有自保能力的。 只希望在安静的环境下能尽快做好要做的事,他们也好尽快离开苏城。 一碗香茶下肚,客栈二楼的方向也终于浮现了等了许久的身影。 宁姝还是那个宁姝,神色淡淡,气定神闲。 而沈玉却不是那个沈玉了。 饶是齐承安也看出了他眸中欣喜异常的神色。 走到谢云烬几人身前,沈玉恭恭敬敬的对着宁姝双手作揖,“谢夫人妙手仁心,在下多谢了。” 宁姝:“交易而已,各取所需。我们能安全的抵达苏城,也多靠了沈帮主的帮衬。” 谢云烬站到宁姝身前,冲沈玉微微一笑,“既然沈帮主大事已成,那我们便告辞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沈玉深深的凝望了一眼谢云烬,站在客栈的门口目送几人走向城门。 青袍白衫,仿若无风自动。 直到眼中那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背影渐渐消失,沈玉遂才收回羡慕的目光。 在遇见谢云烬之前,他心底的深处还曾以为能望其项背。 此番机缘巧合结识过后,才知晓当初的自己是多么可笑。 或许,他就该是放弃科举,安心做水匪的人…… 第131章 遇袭 马车越出了苏城城门的那一刻,他们的处境才算真正的安全了。 即便询王的手法通天,也伸不到苏城来。 且苏城距离京都,只需要几天的路程。 中途只要不出现意外,应该会赶在中秋之前进入京都。 齐承安在心中默念了上百次的不要生气,才勉强睁开眼睛替一旁的玄风换药。 没办法了。 他如果不照顾玄风,他就要接替龙善去赶车了。 一行人走走停停,偶尔路过几处风景绝美的小路还会稍微做休憩。 七日后,马车停在了大空寺所在的昌黎山山脚下。 谢云烬和齐承安都心照不宣的想要去一探究竟。 宁姝也想跟去,却被谢云烬给拒绝了。 “人多眼杂,而且你在京都的身份很多人都认识,询王的消息还不知传没传入京都。我现在是个‘死人’,你再冒然出现在大空寺,很难不引起旁人的怀疑。” 宁姝非常认同他的话,“那我在这里等你?” 谢云烬看了眼天色,马车一行要加快脚程才能赶在天黑之前到达京都。 这里虽是皇城附近不出十里,但宁姝在偏僻的山路上等着终究不是个良策。 “元武,你带夫人先回京都,齐兄也随夫人同路。”他深邃的眸子凝望了一眼远在山峰之巅隐约可见的大空寺,沉声道:“大空寺,我一人去便可,多一个人都是累赘。” 累赘——显然指的是齐承安。 齐承安还不屑与他同去呢! “好,那你注意安全,我先回国公府等你。” 宁姝干脆的上了马车,她相信谢云烬的本事,正如谢云烬相信她一样…… 分开之后,依旧是龙善赶着载有玄风的马车。 而齐承安,为了躲避玄风身上散发出的血腥气,来到了宁姝的车里与她下着棋。 “谢夫人不会介意?” “怎么会?”宁姝浅笑,手执一颗白色棋子落在了棋盘上,“一个人也是闲来无事,还要感谢齐大人不嫌弃我棋艺不精呢。” 宁姝的棋艺确实算不得好,只是懂得如何下棋而已。 下棋之道懂得少之又少。 齐承安笑了笑道:“谢夫人谦虚了,谢大人要是有谢夫人半成的自知之明,我也就放心了。” 宁姝强忍笑意,继续下着棋。 龙善的马车在后头,她担心玄风的伤势经不起颠簸,冲前方喊道:“姑娘,时辰应当来得及,可否慢一些?” 毕竟,她赶车的技术也不是很好。 元武当即会意,放缓了马车的速度。 而正从大空寺下山的一人恰巧听到了龙善的那声呼声。 她当即吩咐身边的护卫,“快,追上那辆马车!将人引到山后!” 护卫应是,几人连忙窜了出去。 怀柔公主愤恨的盯着那辆马车,偏头向简怡问道:“简怡,你看那人是不是宁姝身旁的丫鬟?” 简怡点头,她欲言又止道: “公主,莲妃娘娘还在京都等着您呢——我们是不是尽快回去比较好?” “杀一个人用不了多久的。” 怀柔公主咬牙切齿的迈出步子,“云烬哥哥就是被这个贱人给害死的,她还有心思出去游玩?我今日不送她去见云烬哥哥我就不是公主!” 简怡心跳得厉害,左右看了一眼见除却公主府的人外,并没有他人在场,才稍稍安心。 而且,宁姝的那方的马车虽有两辆,但丫鬟亲自赶着一辆,说明人手定然是不足的。 因为宁姝她险些被四皇子责罚,隐隐之中也带着一丝对她的恨意。 趁着月黑风高,速战速决也未尝不可。 如此想着,简怡的眸色忽然亮了起来,紧随怀柔公主上了马车。 一盘棋只下上了三分之一的棋子,车厢突然剧烈摇晃,棋盘翻倒在地。 宁姝强稳住身形,冲元武问道:“发生了何事?” 不用元武回答,她已经听到了长剑出鞘的声音。 元武看着眼前的阵仗,紧张的道:“夫人,有刺客。” 公主府的护卫根本不给元武多说一句的机会,迅速的对其发动了攻击。 后面车厢中的玄风也不顾龙善的阻拦,忍着肩头上的剧痛,冲出了车厢,护在了宁姝的马车前。 “夫人,情况有些不妙。” 听到玄风如此说,齐承安暗叫倒霉。 是不是谢云烬的仇家太多了?怎么走哪都会遇到危险? 宁姝撩开车帘,眼见元武即将不敌众多刺客的围攻,就要放出万象蛊的时候,护卫中有人喊道:“谢夫人?我家主人有请谢夫人一叙!” “你家主子就是如此邀请人的?”宁姝冷声回应。 那人笑道:“主子请夫人都已经是很看重夫人了,没说当即就要了夫人的命,夫人应当感激才是。” “闭上你的臭嘴!”元武怒喝一声,想冲上前去撕烂那人的嘴,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夫人若不想这些人埋身于此,就请?” 这份威胁元武不屑,宁姝却犹豫了。 车上还有齐承安,她一人有本事逃离不代表能带上龙善和齐承安两个根本不会武功的人。 况且还有一个身受重伤的玄风。 “好,我跟你去!不过他们要留下!” 那人怔了一瞬,随即笑道:“谢夫人果真好魄力。” 单手微微一抬,对围攻元武的人道:“住手!放他们走!” 元武得了空子连忙退到宁姝身前,与玄风并肩做防备的姿势,“夫人不可,玄风你先带夫人离开!我来断后!” 宁姝下了马车,轻轻的拍了两人一下,用仅有三人的声音快速吩咐:“你们快去找夫君,他们找我,就说明暂时不会杀我!时间不多,要快!” 说着,她推开了两人,走向了前方。 齐承安在马车中,堪堪回过神来,就见到宁姝已经跟随一众人走入了黑暗之中。 玄风捂着肩头,立即对元武道:“我还能撑一会,我会跟上夫人,你将齐大人与龙善姑娘安置在隐秘的地方,马上去找主子!要快!” 他的话音一落,人也窜进了前方黑暗。 元武哼了哼鼻子,一个个的说走就走,根本不在乎他的想法。 心中自有气愤,但元武的手脚却没闲着,连忙知会龙善坐上马车,调转车头就冲回向方才与谢云烬分别的地方。 第132章 他无论生死,都是我的夫君 元武将马车停置在一处隐秘的岔路口,并叮嘱龙善和齐承安万事小心后,急急掠向了山峰处的大空寺。 龙善又找来一些树枝将马车的外部盖好,才对齐承安道:“大人请在此处稍等片刻,奴婢去去就回。” “站住。” 齐承安在这一刻丝毫没有犹豫,“我虽珍惜生命,但并非怕死之人。我同你一起去救谢夫人!” 龙善凝望了一眼身后的密林,再耽搁下去宁姝恐遭人毒手,旋即点了点头。 二人借着月色,悄然的向宁姝消失的方向寻去。 绕过了一个山头,领头的护卫忽然停下脚步,对被重重包围的宁姝笑道:“谢夫人,就是这里了。” “你家主子呢?”宁姝冷言冷语。 领头的护卫似乎根本没有回答她的意思。 而她身旁的所有人忽然向后靠去,为她的身前让出了一条宽敞的小路。 等待了片刻,前方终于有了骚动。 宁姝冷眸瞥着那个方向,果然见到了一位熟悉的身影。 怀柔公主在简怡的陪同下款款而来,原本娇俏可爱的面容似是清瘦了几分,甚至还挂上了恶毒的狰狞笑意。 “宁姝!好久不见?!” 她的恨意仿佛都附着在唇齿间里,说出话与此时的天气形成了截然相反的反差,阴寒至极。 宁姝唇角勾起一抹淡漠的弧度,“原来是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此时应该尚未解除禁足,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本宫倒是想问问你了,云烬哥哥尚未满七七,你为何还有心思出来闲逛?” 怀柔公主一提及谢云烬,心中就隐隐的刺痛。 她小心爱慕了六年多的人,转眼间,就成了他人的夫君。 才没过几天,又传来了他的死讯。 她的心情已经不能用芳心破碎来形容了,简直就是心如刀割。 刚得知谢云烬死讯的那几日,她几乎是整日以泪洗面。 她把这一切的源头都归在了宁姝的头上,若谢云烬没娶这个扫把星,他根本就不会死! 那么一个鲜衣怒马的翩翩公子,冠绝天下的琼枝玉树,怎么就这么死了? 还不就是眼前的这个贱人,天生是云烬哥哥的克星!是她怀柔公主的天敌! 宁姝眉梢一挑,“看来夫君的死讯,公主殿下比臣妇还要伤心欲绝呢?!” “宁姝!”怀柔公主双拳紧握,眼底血色与泪水共存,怒视着宁姝吼道:“宁姝你到底有没有心?云烬哥哥都死了,你却还能如此云淡风轻?你到底是人是鬼?云烬哥哥在你心里究竟是个什么?” “他自然是我的夫君。”宁姝的神情并没有因为怀柔公主的暴怒而掀起丝毫的波澜,反而一如既往的泰然自若,“他无论生死,都是我的夫君。我心情如何,就不劳烦公主费心了?” “我杀了你!”怀柔公主再也忍受不了宁姝的言语蔑视,她像是一只发了疯的公鸡,原地踱着步子,呼吸急促到大脑都有些眩晕。 “我要替云烬哥哥杀了你,你就是个妖怪,你不配做他的妻子,做他妻子的人应该是我,是我!” 说到最后,怀柔公主几乎是吼出来的。 简怡在一旁递出了一条软鞭,怀柔公主不假思索的接过,挥起手臂冲着宁姝狠狠的扬去。 “贱人,不许你再叫云烬哥哥为夫君!我这就送你去见云烬哥哥,让你当面给他赔罪!” 怀柔公主语无伦次的嘶吼声在山间回荡,霎时间,一道黑影挡在了宁姝的身前。 手中长剑对着飞蛇般的软鞭一划,暗红色的软鞭瞬间一分为二,断成了两半。 “玄风!”宁姝淡然的面色终于漫上了一抹担忧,急忙上前扶住玄风摇摇欲坠的身子,细微斥责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们先走吗?” 玄风的呼吸越来越弱,他抬起指尖飞快的在自己身上点了几处穴位,缓了缓道:“属下失职过一次便够了,万万不能再让夫人置身于险境。” 宁姝眸色一暗,看来玄风是对禹州询王府的事有了心结。 “玄风,那事不怪你,是我自作主张。你也不要自责,否则我心难安。” “夫人,属下先带夫人离开——”玄风的使命是护主,谢云烬是主子,宁姝亦是。 当下,他根本无暇去讨论其他的,只想尽快带宁姝逃到安全的地方。 “离开?”怀柔公主仿佛邪魔附体,整个人忽然散发着一股类似四皇子那般的阴戾气场。 随手丢掉了手中的半截软鞭,怀柔公主阴鸷的笑道:“哈哈哈,事到如今你们还异想天开的以为能离开?” “宁姝,本宫允许你在临死前写下一封和离书,只要你写好,本宫会酌情留下你具全尸!如若不然——” 怀柔公主语速忽然变得轻缓,但阴鸷到骇人的表情不免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如若不然,本宫就把你分成碎尸,喂了这山间的畜生!” “你妄想!”宁姝清冷的声音如同一盆冷水,忽地浇在了怀柔公主的头上,“我生是他谢云烬的正妻,死也会与他同葬。公主若对夫君还有一丝的留恋,还请好生为人,多修些福分,来世或许还能有与我一争高下的机会。” 怀柔公主不再与她废话,的夺过护卫手中的长剑,双手紧握剑柄,毫无章法的朝宁姝砍去。 “牙尖嘴利!有什么话就去阎王殿对云烬哥哥说——啊——” “谢夫人小心!” “姑娘!” 怀柔公主的步伐只挪动了几步,整个人还没来到宁姝身前呢,手指关节处忽然又传出了那种在宁姝婚房里时有过的疼痛。 而龙善与齐承安也在这时急急赶来,在人群的后方慌忙提醒。 玄风自然不会让怀柔公主顺利的对宁姝下手,不顾伤口撕裂后涌涌而出的血液,依旧呈全力戒备的姿势护在宁姝身前。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漏了半拍,眼睁睁的看着怀柔公主突如其来的转变,都矗在了当场。 怀柔公主蹲坐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手指一根根的向外弯曲,撕心裂肺却又蕴藏了杀意的对宁姝吼着:“是你!那日也是你!” 简怡眸色一凝,来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公主还出现了意外,她当机立断下了命令:“快杀了,都杀了,一个不留!” 第133章 这次是我谢谢你 “咕咕——咕咕——” 夜色越来越浓,高耸的枝头上三两只布谷鸟各占一枝头,发出空灵幽怨的叫声。 像是谁也不服谁一般。 就如宁姝此刻眼神中的杀意,对比起简怡和怀柔公主来,丝毫不逊色。 怀柔公主怒气攻心,理智已然丧失,接着简怡的话道:“对,杀了他们!杀了她!我要将她千刀万剐!” 护卫们当下齐齐发起了攻势,大部分都对准了圈中的宁姝进行进攻,而少数的人则冲向了新来的龙善与齐承安。 玄风奋力抵抗,宁姝丝毫不敢怠慢。 长剑在空中不断划过,引起破风声时,还不断的带着被月色反射出的银光。 怀柔公主双目赤红,却眼睁睁的看着宁姝那厢的厮杀,己方是节节败退,急道:“你们先杀了她!杀掉宁姝!” 齐承安和龙善都取出了宁姝在平城时交给他们的毒粉,毒粉漫天,他二人掩住口鼻退后,而眼前的护卫却被怀柔公主所叫住,反应慢了一瞬。 只这一瞬的功夫,大量的毒粉竟被他们全然吸入体内。 人还没来得及去刺杀宁姝呢,便纷纷倒在了原地。 齐承安双眼一亮,胆子也大了起来。 随手又从怀中取出些毒粉,边靠近宁姝便扬着粉末。 就在这时,他见到一人窜向了宁姝的身后,正欲对她行刺。 他瞳孔微缩,大喊一声:“谢夫人小心!” 身体也竟调节反射的扑向了那人—— “噗——” 一口淤血从齐承安的口中吐出,他缓缓低下头,见到的是一截两寸长短的剑尖从腹中探出。 两眼一闭,当即就倒了下去。 口中还不忘对宁姝呢喃,“请转告我家夫人,我赶在中秋之前回京了,并没有食言——” “齐大人!”宁姝瞬间冲到了齐承安的身前,在他倒地的瞬间,将人扶了起来。 尚未来得及查看齐承安的伤势,耳中又是两道震耳欲聋的破风声从山间传来。 “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办,没那个闲工夫替你转告!” 谢云烬的话落,脚踏着树梢,震飞了原本的领主布谷鸟,披星戴月的飞入了所有的人视线之中。 宁姝暗暗松了口气,也收回了目光,立即探查齐承安的伤势。 怀柔公主听到这个声音时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目光里出现了那道如天神般的身影,眼眶一热,竟哭出声来,“云烬哥哥——” 他没死,没有死!太好了,她的云烬哥哥又回来了! 谢云烬的身形快如龙卷风,一只脚连半分的迟疑都不曾有过,直直的对准了怀柔公主踢去。 怀柔公主眼神中的喜悦还带着余温,没来得及多问候一句,就被谢云烬踢飞几丈远。 “嘭!” 一声闷响在山间肆意回荡,简怡的惊呼声也随之传来。 “公主!” 她奋力跑向怀柔公主,身后又是一道银光飞快的跟随而来。 简怡的步伐再快,也快不过那道如光影般的飞剑。 飞剑蕴含了滔天的怒意,从背后穿透了简怡的胸膛,月影下,一个拳头般大小的血洞出现在了简怡的心口处。 她身形一顿,缓缓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掏空了的胸口,随即不甘的望了怀柔公主一眼。 “公主、逃——” “嘭!”又是一道细微的闷响声,简怡直直的趴倒在地,圆瞪的目光还直直的落在怀柔公主的身上。 “简怡!”怀柔公主终于从丧心病狂的理智中清醒,连哭带爬的冲向简怡。 谢云烬目光冰冷的扫了一眼气绝的简怡,不带一丝留恋的转过身,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宁姝。 宁姝抱着昏迷不醒的齐承安,见到谢云烬望来,如释重负的冲他笑了笑。 谢云烬冷声道:“元武,不要留情!” “主子放心,交给属下!” 元武早已冲进了战圈大杀四方。 好在大部分的护卫都被玄风刺伤,齐承安和龙善的毒粉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留给元武的猎物只剩下不到十人。 谢云烬箭步流星的来到宁姝身前,接过她怀中的齐承安,面色不虞,“姓齐的,你夫人是太傅嫡女,你死了她不可能为你守寡,太傅定然会重新物色女婿。你若不想在阴间被绿,就立马给我醒来!” 齐承安眉心忽然拧了拧,虚弱的将眼皮掀起一道缝隙,还是一副嗤之以鼻的回应谢云烬,“我都要死了也听不到你说一句好话,你可真是——” “闭嘴!想骂我就起来骂,你现在的语气太过虚浮,根本听不见!”谢云烬嗤道。 宁姝无奈的看了谢云烬一眼,打心底里好奇他究竟为何总是这么“残忍”的对待齐承安。 “怎么样?他还有救吗?”谢云烬敛起对待齐承安时的不屑,忧心忡忡的看着宁姝。 宁姝点头,“伤势虽重,但避开了要害,先回车里再说。” 马车里有玄风的疗伤药,正是齐承安当下所需要的。 谢云烬说好,起身回眸望了一眼正将最后一个活口给毙命了的元武,“好了?” 元武用袖口擦拭了一番溅在脸上的血迹,呲牙一笑,“一个活口都没有。” “去把公主带上,我们进京!” “是!” 谢云烬与宁姝同力搀扶着齐承安回到了马车上,龙善也让玄风单手搭在自己的肩上,跟在身后。 最后方,元武几乎是用拎着的方式将怀柔公主带了过来,怀柔公主一路上还喋喋不休的反抗着:“拿开你的脏手,不许碰本宫!本宫是祁国的公主!你们竟敢以下犯上?” 元武丝毫不在意,甚至厌恶到加大了手中的力度。 上了车后,宁姝趁着谢云烬对齐承安进行言语攻击来分散他的注意力时,快速的抽出了插在他体内的剑,齐承安眉头狠狠一皱,扯着嘴角勉强说了一句:“你们这是看我死不成,想给我来个痛快吗?” 宁姝专心致志的替伤口止血,上药时道了一句:“齐大人先忍一下,只要血止住了齐大人就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夫人放心,他死不了的,我还没放人,阎王不敢收。” 宁姝:…… 齐承安:“谢谢——” 谢云烬眼底忽然划过了一丝愧疚,“这次是我谢谢你。” 第134章 幸不辱命 临到京都,几人的伤势竟然比身在禹州时还要惨烈。 守城的官兵见是谢云烬,还以为见到鬼了,撒腿就跑没了踪影。 还是将领下了城楼,亲眼认别了谢云烬,才放行了一干人等。 谢云烬的马车并没有回国公府,而是带着受伤的齐承安与怀柔公主直奔皇宫而去。 苏公公几乎是用跑的赶来了御书房,勉强稳了急促的呼吸后,才对皇帝禀道:“启禀陛下,谢大人求见。” “他回来了?”皇帝批阅奏折的手指一顿,放下动作,绕过龙案亲自迎到了书房门口,“宣!” 苏公公弓着身子,的转了转,“陛下,谢大人——还带了一位不速之客——” “什么时候你也学会吞吞吐吐的了?”皇帝龙颜不怒自威。 他了解苏公公正如苏公公了解他一样,此时欲言又止的表情,显然是谢云烬带来的不速之客身份并不简单。 苏公公诚惶诚恐的抖了抖身子,连忙跪伏在地。 “奴才不敢,只是谢大人不知为何,竟然带来了怀柔公主──” “怀柔?”皇帝眸色一沉。 他缓缓坐回了龙椅上,单手狠地拍在了龙椅的扶手上,沉声喝道:“不好好禁足,都拿朕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带进来!!!” 苏公公猛地缩了缩脖子,皇帝的怒气,似乎用肉眼都能清楚的看到。 他连忙弓着身子退后,走出了御书房。 皇宫戒备森严,不是外人可以随便进入的。 谢云烬将宁姝安顿在宫门外,自己则搀扶着奄奄一息的齐承安,带着捂着肚子一瘸一拐的怀柔公主,来到了御书房。 “微臣谢云烬参见陛下——” “微臣——”齐承安气虚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全,他刚要施礼,却被皇帝拦住了。 “齐爱卿先免礼,快去宣太医!” 怀柔公主站在最后方,眼神闪躲,不敢正视龙椅上的父皇。 只微微道:“儿臣参见父皇!” “嘭”的一声,皇帝将龙案上的白玉镇纸丢出,砸在了怀柔公主的正前方,吓得怀柔公主当即跪在地上:“儿臣知错,儿臣知错!” “哦?你犯了什么错?你又如何认识到自己的错了?”皇帝语态沉稳,音色却冷如冰锥。 怀柔扒开眼前的碎发,哭得梨花带雨。 “父皇,儿臣从小便心悦云烬哥哥——在得知云烬哥哥的死讯后,儿臣敢说整个天底下儿臣是最伤心的那一个。可——儿臣不知道云烬哥哥还活着——儿臣,儿臣——” 怀柔哽咽了几息,眼泪已经洗去了她满脸的污垢,却依旧洗不干净她污浊的心。 “儿臣最大的错就是爱慕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儿臣只想嫁给云烬哥哥,父皇为何不能成全儿臣啊——” “放肆!”皇帝龙颜大怒。 他蓦地直起身子,握起龙案上的青铜香炉直接砸在了怀柔公主的头上。 “朕问你你错在哪里,你却丝毫不提禁足之事,看来你根本就没认清自身的错误。” 皇帝中气十足的斥责怀柔公主,这是他曾经最疼爱的女儿,直到怀柔大闹谢云烬婚礼的时候,他都没有真正的动过气。 而此刻,他狞髯张目、暴跳如雷,缘由只有一个。 他天子的威严被侵犯了。 怀柔公主目无王法他可以忍,可以纵。 但目无他这个天子,他实难释怀。 怀柔公主微微一颤,眼底的泪水像是一汪清泉,不断的滑落。 “父皇,儿臣没有——儿臣深知自己酿成了大错,今日原本是想去大空寺为父皇祈福的——没想到竟遇见了云烬哥哥——” “你说!”皇帝已经没有耐心听她呜咽的哭声,指着谢云烬命令道。 谢云烬单手还扶着齐承安,只能站着为皇帝讲述了一遍来龙去脉。 “好啊!堂堂一国公主,不仅会抗旨,还学会杀人放火了?谁教你的?是你的母妃?还是你的四哥?” 皇帝双眸如同两道锋利的冰刃,幽幽的刺在了怀柔公主的身上。 她绝望的摇头道:“父皇,您是看着柔儿长大的,柔儿什么样的秉性——” “咳咳、咳——”在这个重温昔日父女温情的节骨眼上,齐承安忽地猛吐了几口淤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苏公公吓得打了个激灵,连忙叫人进来收拾。 太医院的人也正巧在这时赶到了御书房,场面骚乱至极,怀柔公主的话不得不被打断。 “违抗圣旨,刺杀朝廷命妇,刺伤朝廷官员!怀柔,你可真是朕最疼爱的女儿啊!” 皇帝冰冷的声音贯穿整个御书房,连守在门外的小太监都不自觉的抖了抖。 “来人,将怀柔公主押入宗人府,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都不得探视!” “父皇,儿臣错了,儿臣真的知道错了,求父皇网开一面啊——” 怀柔公主胆战心惊的跪爬向皇帝,心底里第一次生出了后悔的感觉。 她后悔了,后悔没在宁姝的第一时间就将人杀了,拖到最后,居然连自己都搭进去了—— “带走!”皇帝龙袍一挥,禁卫军不敢不敢从,连拖带拽的拉走了怀柔公主。 整个御书房终于安静了下来。 太医看过了齐承安的伤势,起身对皇帝道:“启禀陛下,齐大人的伤势非常严重,但并未伤及要害,性命是无忧的。” 皇帝的怒容至此才有一丝丝的松动,“派人通知齐府的人,今夜先将齐爱卿安置在宫里,你们几人好好看护。” “是!” 几位太医忙不迭的带齐承安走出了御书房。 偌大的御书房里,就只剩下谢云烬和皇帝二人了。 皇帝揉了揉眉心,“禹州可还顺利?” 谢云烬从怀中取出了那份名册恭敬的交予皇帝面前,“托陛下的洪福,幸不辱命。” …… 宁姝下了马车,揣揣不安的在马车前来回踱着步子,元武劝道:“夫人请安心,主子进了宫是不会有危险的。” 可他惩治了怀柔公主,宁姝拿不准皇帝的性情,难免思虑过重。 目光紧盯着那处宫门,一道身影正缓缓走出皇宫。 宁姝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不是谢云烬。 只是——那道身影亦是一个相熟之人。 第135章 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宁姝远远的冲那道身影福了福身,那人见是宁姝,明显一怔,随后缓缓走了过来。 “谢夫人?” 宁姝施礼道:“臣妇见过七殿下。” 七皇子对宁姝此时出现在宫门外感到有些意外,他回头看了眼宫门,再打量了一番宁姝朴素的装扮还有她裙摆上的血渍,诧异道:“咳咳,谢夫人这是?” “夫君进宫面圣,臣妇在此等候——” “哦?咳咳——”七皇子拧着眉头忽然舒展,旋即一笑,“原来如此。谢大人尚在人世是好事,咳咳,那我便不打扰谢夫人了。” 谢云烬的死讯已经在京都传开了。 起初七皇子也在感怀,祁国失去了一位栋梁之材。 可看到眼前的情况,他似乎明白了许多。 只不过他的身子一直虚弱,从来不参与朝堂之事,也无心探究太多。 宁姝恭敬道:“七殿下且慢。” “嗯?” 正欲离开的七皇子忽然停下脚步,疑惑的看着宁姝:“咳咳,谢夫人还有事?” 宁姝抿了抿唇,“七殿下,臣妇对医理略懂一二,请恕臣妇冒昧,不知七殿下身患何症?” 七皇子忽而一笑,掩嘴猛咳了几声后,递出了自己的手臂。 “我自然知晓谢夫人外祖曾是上一任院首,不过我这个老毛病曾经何院首也看过,具体——咳咳,谢夫人还是自己看看?” 外祖父都无能为力的病症? 宁姝更加好奇了。 微微抬手搭在了七皇子的脉搏上,宁姝平和的神色骤然起了变化。 她收回了手,杏眼圆瞪的看着七皇子,震惊道:“这、这是?” 七皇子掩住口鼻,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缓,点着头道:“打娘胎里带来的,能活到至今,已是万幸。” 之前有过一面之缘,宁姝对七皇子的宫廷引路很是感激,她无以回报,想了想道:“若七殿下相信臣妇,臣妇或许能为殿下解毒。” 七皇子身上的并不是普通的病症,而是一种中毒的迹象。 毒已经深入骨髓,若按照七皇子的说法,在他幼年何院首就看过他的病情,那就说明这毒在七皇子尚未临世的时候就已经中了。 深宫缭乱,一个皇子的出生会给很多人带来不一样的命运。 宁姝不用猜也能想得到,定然是当年七皇子的母妃李昭仪怀有身孕的时候,就被人下了毒。 而七皇子还是出生了,只不过带了满身的毒症出生而已。 尚不足月的婴儿,自然不能下狠药解毒。 谁知七皇子竟然能顽强的与剧毒抗衡,一直活到了现今? 宁姝暗暗佩服七皇子求存的毅力。 七皇子眼神亮了一瞬,有些迟疑的问道:“哦?咳咳、若谢夫人肯为我医治,我自然是欢喜的——” 回想起多年来求医的经历,七皇子眼中的那抹亮光也一闪而逝。 毫无疑问,当今的妙医圣手何院首都无能为力的事情,他打从心底里不相信宁姝能办得到。 可他不好拒绝宁姝的一番好意,只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姑且让宁姝一试。 宁姝笑道:“日后七皇子有了空闲,随时来国公府便是。” “好。”七皇子含笑颔首,再次拜别了宁姝。 宁姝凝望七皇子走远了的身影,这时,谢云烬也从宫门内走了出来。 他自然也看到了七皇子,好奇的问道:“认得七殿下?” 宁姝略微一点头,避开了这个话题,笑道:“可还顺利?” 谢云烬眸色一沉,“顺利是顺利——我们先上车再说?” “嗯。” 待二人上了马车后,谢云烬才缓缓开口,将怀柔公主被押入宗人府的事情告知了宁姝。 宁姝偏着头问:“既然陛下已经对怀柔公主进行了责罚,为何夫君面色不虞?” “不够!这个惩罚还远远不够!” 谢云烬整个人的气场忽地变得暴戾,怀柔公主险些杀了宁姝,他要得自然不是送入宗人府那么简单。 以皇帝对莲妃的宠爱,说不定什么时候怀柔公主又会出现在人前。 一个在他心里判了死刑的人,那么就必须要死! 宁姝暗叹口气,伸手握住了他的双手,他的手温永远都是那么炙热。 “夫君不要着急,一步步来!怀柔公主根本不足为虑,要想怀柔公主彻底消失在我们的视线当中,需要的是——” 她的话点到为止。 谢云烬的面色更加阴郁起来,胸中怒火汹涌。 莲妃一日不倒,怀柔公主就会恃宠而骄,嚣张跋扈。 更何况还有一位夺嫡的热门人选,四皇子。 谢云烬声音一沉:“既然他们觉得日子太过安逸了,那我就为他们换一种生活!” …… 回到阔别已久的国公府时,整个府邸都挂满了白色的灯笼。 谢云烬和宁姝刚一跨进府门,就见到了坐在院中的谢国公和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手中还握着一个洗衣房里找来的棒槌,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手心。 “瞧瞧?这是谁回来了?是人呢还是鬼啊?” 谢国公帮腔的笑道:“夫人说是人就是人,夫人说是鬼就是鬼。” 国公夫人眼皮子一翻,嗤道:“我瞧着像鬼!” “是鬼的话就得打死,省得祸害人!” “不错!”国公夫人对谢国公的回答很满意,瞬间在心里将他归于自己的同一战营,当即起身用棒槌指着谢云烬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竟敢来我谢国公府的门庭?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边说着,一边拎起棒槌就冲向了谢云烬。 谢云烬撒腿就跑,“母亲饶命,且听我解释——” “你还是跟你的阎王爷解释!” 国公夫人只有谢云烬一个儿子,得知了谢云烬的死讯后,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闹了半天竟然是诈死! 诈死也不提前知会父母一声,还连同皇帝一起把事情做的有鼻子有眼的。 “死无全尸?遇见山匪?今儿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死无全尸’!” 国公夫人嘴上说得狠戾,但眼底已经出现了浅浅的泪花。 回来就好,活着就好,是他就好。 宁姝苦笑摇头,她这个婆母真是普天之下难有雷同了。 第136章 有件事想拜托夫人 翌日忽逢大雨,整个京都都笼罩在一片阴暗之中。 城外十里的山路上,一袭白衣的女子头戴幂篱,只手撑着一把深红色的大伞,款步走到简怡的尸体前。 红伞微微前倾,替她遮去拍打在胸口处那血洞上的雨滴。 李诗晴嘴角缓缓勾起,轻声呢喃:“这个死状还是太过便宜你了啊——” 简怡死不瞑目的盯着前方的山路,李诗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领神会的点着头。 “原来你想去那里啊——那我成全你!” 李诗晴转身对着身后的护卫吩咐,“将这具尸体分成碎块,丢入前方深山喂狗。” …… 谢云烬在回到京都后,比从前更加忙了。 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明里暗里调查大空寺是首要任务,按照名册上记载的官员名字一个个拔出询王的爪牙也在同时跟进。 还有一件不容忽视的事,就是平城水匪三合帮的问题。 时常在内阁呆到深夜才归。 宁姝抽了个空子去齐府看齐承安与齐夫人。 齐承安的伤势在太医院的医治下恢复的很好,只要等待伤口全部愈合后,就能行动自如了。 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京都里似乎一切平静。 只不过,宁府的一件事却让宁姝不禁皱紧了眉头。 凤氏坐在宁夫人的院落里,悉心为宁姝解释了来龙去脉后,不自然的笑了笑。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 宁夫人气定神闲的应了一句,“既然是她自己的决定,那就由着她了。” 宁姝离开京城后没多久,四皇子竟然传出消息,欲纳宁娇为侧妃! 宁姝对这个消息倒是始料未及,她端着茶杯望向凤氏,“四殿下如今不是连个正妃都没有吗?” 凤氏点头,“是啊,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娇儿如果进了皇子府,那她就是一人独大,我们日后再见了娇儿可都是要行礼的。” “他二人是如何结识的?”宁姝的脑海里浮现出四皇子那张阴鸷的面孔,总觉得他封宁娇为侧妃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这么简单。 凤氏摇头,“具体原因还真不知,就是在姑爷的死讯传来后不久,四皇子便派人来府上提及此事了。” 宁娇尚未及笄,所以暂时只能留在宁府。 她荣登皇子侧妃的消息一经传出,别人倒还镇定,曼姨娘的气焰可是肉眼可见的滋长着。 吃穿用度可都要比宁夫人还讲规矩。 宁姝还是觉得事出蹊跷,需要回去同谢云烬商量一番。 她转眼又问:“大哥呢?苗疆的人还没走吗?” “没有呢。”凤氏语气惆怅。 当初宁昭说苗疆圣女是抱着和亲的目的来京都的。 和亲的事没有眉目呢,宁昭竟也是早出晚归的。 她不得不怀疑,苗疆要和亲的人莫不是她的夫君? 宁姝察觉到了凤氏的担忧,轻拍了拍凤氏的手以作安抚,“大嫂放心,苗疆那方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距离皇后步入大空寺求佛眼看就要过去一个月了。 要么皇后出关,巫檀等人对三皇子下手。 要么就是巫檀几人卷铺盖走人。 无论哪一个结局,宁昭都不会是巫檀的和亲目标。 凤氏长叹一声:“但愿如此——” 直到离开宁府,宁姝也没见到宁娇。 倒是听到了那曾经饱含了无尽凄楚之情的琴声,变得似乎比从前轻愉了许多。 宁姝勾着唇角,登上了回国公府的马车。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晌午方过,宁姝竟在国公府里见到了谢云烬的身影。 谢云烬见到宁姝回府,大步就走到了她的身前。 “有件事想拜托夫人。” “嗯?”宁姝见谢云烬正经的神色,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邀请她一同去大空寺,宁姝欣然同意。 “正好我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拜访一下皇后娘娘。” 谢云烬道:“派去的人都是无功而返,昨夜我也亲自去了一趟,仍旧没有找到官银的下落。正巧夫人也可以借着看望皇后娘娘的名义,随我一同去大空寺。” 他不是没想过严刑逼供。 现下已经确定了许道长就是询王的人,敢在天子脚下的京都蛰伏,想必也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理。 或者,他抓获了许道长,万一大空寺里还有他的同伴,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谢云烬苦思之下,想起了宁姝的手段,遂才找到宁姝商议,想看看宁姝是否能控制住许道长,问出官银的下落。 宁姝点头,“这件事情交给我了,那我们何时动身?” “明日,事不宜迟,三日后皇后娘娘祈福满月,就要重回京都了。” 谢云烬提及皇后娘娘,连带着三皇子的事情也想了起来。 “对了,夫人所说的苗疆之事我有向陛下提及,陛下的意思模棱两可,不过要陛下付出一位皇子为代价是不可能的。” 三皇子只是谨慎,表现出来的平庸并非真的平庸,皇帝对此深信不疑。 再者,抛出去三皇子的资质不提,就论他是皇后嫡出这一点,皇帝更加不可能让一个连国家都称不上的小小苗疆部落,来成为三皇子亲家。 宁姝啧了啧,“那苗疆圣女此行恐怕要功亏于溃了。” 谢云烬脸上却浮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来,“那也未必,她不是要和亲吗?我会想办法顺了她的意的——” 宁姝看着他的坏笑就知道他肯定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只是尚未来得及问出口,门外竟响起了敲门声。 “主子,属下有事要报。” “进!”谢云烬坐直了身子,对门外道。 一名暗卫应声走了进来,他先看了一眼宁姝,遂对谢云烬躬身施礼。 “参见主子,见过夫人。” 谢云烬:“在夫人面前不必遮遮掩掩,如实说便好。” “是。”这还是暗卫第一次向除却谢云烬以外的人汇报,神情多少有些不大自然。 “回禀主子,在主子离京的这段期间,我们的查到了怀柔公主的曼陀罗花取自于连尚书府。” 对于这个答案,谢云烬表现的并没有多大意外。 只听那人又道:“还有一事——”他的目光又不自觉的瞥了一眼宁姝,“宁府的二小姐近日时常出入四皇子府。” 第137章 对不住了许道长 暗卫退出去后,宁姝哂笑道:“我也是今日刚刚听说,我那庶妹要做四皇子的侧妃了。” “只是要做,又不是已经做了。”谢云烬嗤之以鼻的道:“没记错的话,她好像还未及笄?正式的日子都没定下来就公然的出入皇子府?啧啧——” “夫君也觉得事出蹊跷?”宁姝敛起笑意,正色道:“宁娇或许有攀龙附凤的心思,但四皇子眼高于顶,根本不可能会轻易的让出一个后院给宁娇的。哪怕是侧妃!” 宁家与四皇子的恩怨摆在那里,她和四皇子的芥蒂也始终存在。 四皇子在这时候封宁娇为侧妃? 宁姝有些看不透了。 谢云烬比宁姝更加了解四皇子的为人,“夫人且放心,我会派人继续盯着那厢的。” 无论连尚书府还是皇子府,看来事情越来越浑浊了—— 夫妻两个起了大早,带上了一些国公夫人为皇后娘娘准备的糕点,来到大空寺的时候才巳时过半。 山峰之巅云雾缭绕,大空寺内流光四溢,好一副人间圣地。 宁姝登上最后一节石阶,踏入大空寺的正门,果真见到了那位一瘸一拐的许道长正拿着一把扫帚,漫无目的的扫着落叶。 在她二人路过他身前的时候,他还停下手中的动作,双手合十在胸前,微微施礼。 宁姝脚步一顿,冲许道长嫣然一笑:“多谢道长,请问这位道长,皇后娘娘身在何处?” 许道长并未应声,指了指道观后方的一处偏远后,则重新拿起了扫帚,继续他的活计。 宁姝福了福身,越过许道长后与谢云烬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他有武功?” 谢云烬压低了声音,“内力很深厚。” 原本一个内力深厚的道长根本不值得人怀疑。 但得知了他是询王的人后,谢云烬就不得不重视起来。 两人的身形靠的极近,从远看去就是蜜里调油的新婚夫妻。 直到视线里不再有他二人的身影,许道长的手中忽然一顿,淡漠的朝他二人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 “烬儿,真的是你?” 皇后娘娘摸了摸谢云烬的脸,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温度,才哽咽的道:“你个死小子,吓死本宫了。” “都是烬儿的不是,害得姨母为我担心了。” 谢云烬撩开身前裙摆,跪在了地上。 无人的时候,他还是以姨母相称的。 皇后娘娘连忙拉起谢云烬,又哭又笑的道:“你啊,本宫就知道你不会那么轻易的死去,不过本宫就是担心你会被你娘给打死!” 宁姝掩嘴轻笑,那日谢云烬还真是险些丧命在国公夫人的手中。 谢云烬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先不提这个,姨母这次可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啊?” 皇后知晓他说的是苗疆和亲之事,拉着两人坐了下来才道:“没办法,陛下的心思根本无法预测,有些事自然是要防着些的。真论起来,这事还要谢谢姝儿呢。” “皇后娘娘言重了,我也只是听到大哥提及,才多嘴讲给皇后娘娘听的。”偏堂里早在他们进入的时候,皇后就遣散了所有侍候的人。 宁姝起身为二人斟茶,笑着道:“不过事情好似并没有向最坏的方向发展。” 皇后接过了茶,语气幽幽:“只要苗疆的事一天没定下来,本宫的心一天就放不下。” “姨母。”谢云烬出言道:“姨母请放心,有我在的一天就不会让苗疆人的心愿达成的,距离中秋宫宴的时日已经无多,姨母应该尽快回宫。” 中秋宫宴无所谓,只是那个日子,正是莲妃解除禁足的时候。 皇后自然明白其中利弊,“放心,本宫不死,她永远都是妃子!” 闲话家常的说了一些谢云烬出行禹州的事后,又简单的讲述了一番怀柔公主被禁宗人府的来龙去脉,皇后怒气汹汹的对宁姝保证:“姝儿放心,本宫绝对饶不了她!她们!” 待拜别皇后从偏堂走出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谢云烬观察了一下四周,“现在时辰刚刚好,正是僧人午休小憩之时。” 宁姝径自向前走着,几乎是用腹语的方式应道:“那我先去观里烧香,夫君快去快回。” “好。”谢云烬轻声叮嘱一句,“万事小心。” 为了不让许道长心生怀疑,他将元武留在了山下看守马车。 宁姝点头,莲步轻移走去了前方的大堂。 而谢云烬,转了个身形,人几乎是在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大空寺的地形他已经熟记于心,不费余力的便来到了许道长的厢房。 许道长原本正在榻上沉睡,忽地睁开双眼,坐起身子,目光森冷的盯着紧闭的房门。 “何人?” 等了良久,除了山风拂过树叶所发出的细微沙沙声响,就是秋蝉鸣叫的声音。 许道长并未因此而放松警惕,他翻身下榻一瘸一拐的走向房门,打开后左右瞧了瞧,宁静的小院中确实空无一人。 忽然,他目光一凝,迅速转身看向屋内。 只见一道玄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房中,正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的看着他笑道:“许道长好敏锐的洞察力啊?” “谢大人。”许道长收起了略带寒意的目光,双手合十向他施礼道:“谢大人找贫道有事?” 谢云烬打量着四周,漫不经心的说道:“想带许道长去见一人。” “什么人?”许道长不解的看向谢云烬,他来者不善的的态度不免让许道长的心有些慌。 谢云烬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许道长,和煦一笑:“询王!” “嘭!”他的话音刚落,便趁着许道长震惊之际抬手挥出一道掌风,霎时间关上了许道长身后的房门。 紧接着整个人飞快的掠出,单手直接奔着许道长的喉咙而去。 许道长条件反射的对谢云烬拍出一掌,随手抓起了门后的扫帚横空一扫,却扑了空。 谢云烬身子一弯,躲过了扫帚的攻击,身形原地旋转成风,忽地闪到了许道长的身后,对着他后心处的穴位一点,许道长整个人登时顿住。 “对不住了许道长,跟我走一趟?” 第138章 连尚书 宁姝进入道观祈福不过走个过场,草草结束后,远远就瞧见了谢云烬的身影。 “事成了?”宁姝笑着问。 谢云烬得意的摊了摊手,“我做事,夫人放心。” 二人来到大空寺后山里的一处密林,宁姝见到许道长被结结实实的绑在树干上。 他微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宁姝和谢云烬,冷哼了一声:“既然谢大人已经知道贫道的身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道长误会了,我们可不是来杀你的。”宁姝款款走到许道长面前,玉手轻轻一挥,在许道长面前的空气中晃了晃。 许道长忽然感觉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呼吸沉重不说,头还有些眩晕。 他眼中郁郁葱葱的树林在瞬间失去了颜色,视线天旋地转,只能看到宁姝那张魅惑众生的俏脸。 点绛朱唇微微开合,幽幽的声音随之传来。 “我们只是想问问许道长,官银藏在何处?” 许道长的神志开始迷离,他摇晃着头,拼着最后一丝意志哼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我们说点别的,许道长是询王的人,蛰伏在大空寺又是为了什么?” 许道长耷拉着头,猛地一甩,狠狠的咬了一下自己的舌根。 视线在一瞬间终于恢复了清晰,他忙道:“杀了我,杀了我!我是不会说的!” 宁姝再凑近一些,深邃的眸子幽幽的盯着许道长的双眼,“官银在哪里?” “啊——” 忽然,许道长发出一声怒吼。 他瞳仁凸出,双目赤红的盯着宁姝,面目狰狞如斯。 紧接着,他口中一股淤血涌出,谢云烬目光一凝,眼疾手快的拉住宁姝的胳膊向后退去。 “他——”宁姝震惊的看着许道长耷拉着头颅,忙解释道:“不是我,我没有杀他。” 谢云烬安抚的将她环抱在怀里,轻声说着:“我知道。应当是他拼尽最后一丝意志,选择爆体而亡了。” 宁姝黛眉微蹙,“宁可选择死也不愿说出官银存放的位置?” “能被询王安置在京都,想必许道长应该是询王信任之人。” 既然选择了效忠询王,许道长自然抱着必死之心。 微叹了口气,宁姝下巴轻抬,看着谢云烬问道:“那这下怎么办?不知道许道长在大空寺还有没有同伙,万一打草惊蛇了——” “夫人放心,我来安排。” 谢云烬打了个呼哨,山林深处忽然出现了几名黑衣护卫。 吩咐他们把许道长的尸体掩埋后,谢云烬带着宁姝下了山。 “看来只能从长计议了。” 宁姝一脚一脚的踩在石阶上,忽然回眸看了一眼大空寺的正门,疑惑的道:“道观里没有官银?” 石阶经久失修,有几处略微松动,谢云烬紧紧的抓着宁姝的手,示意她小心脚下的石阶,摇头道:“道观里的神像,水槽,添置香火钱的香炉,到后山的菜园都检查过了,没有发现。” 除非大张旗鼓的派来官兵,将山上每一寸土都翻上一翻,不然谢云烬也不会麻烦宁姝一同前来逼问许道长。 宁姝收回目光,小心的踩着石阶,忽然道:“他常年守候在道观的门口,作为一个看守官银的人,他常在的地方应该就是藏匿官银的地方,或许——” 宁姝再次回眸,指向了山顶上那两处庄严的石柱,“或许是那里呢?” 谢云烬瞧了瞧那两根看似通天的石柱,轻笑道:“不会的,那两根石柱从大空寺建寺以来就存在了,要想换掉两根石柱,来烧香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宁姝还是觉得许道长整日出现在那个门口有些可疑,但又说不上具体是哪里,只好默默跟着谢云烬回了国公府。 谢云烬一刻都没停留,亲自送宁姝进房后,直接又进了皇宫与皇帝汇报。 皇帝头疼的听完了谢云烬的汇报,倏然睁开双眼,目光凛冽。 “官银的事继续追查,实在不行拆了大空寺也要找到。” 祁国国库正空虚,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不是小数,皇帝不想便宜了询王老贼,命令道: “至于禹州方面,不能再拖了,朕会当即下旨派遣驻扎在附近的军队歼灭询王。同时,你与向统领各带上人马秘密将名册上的人抓回大牢。” 谢云烬领命。 眼下,这应当是最好的决策了。 走出宣义殿没多久,谢云烬身前的影子一黯,他连忙抬头看清来人后,和煦一笑:“下官参见连尚书。” 连荣身着一品朝服,手中还拿着一本奏折,苍老的面容上略带威严的神情,双眼紧盯着谢云烬那抹虚假的笑意,随之也跟着笑了笑:“谢大人。” “谢大人这是刚与陛下议完事?” 谢云烬拍了拍裙角上原本就不存在的褶皱,笑道:“不是,下官只是为陛下送甜汤而已。” 连尚书的笑容僵在脸上,双眼微眯的看着谢云烬:“谢大人这个笑话可一点都不好笑。” “那连尚书又何必明知故问?” 光从谢云烬温和的态度上来看,根本看不出一丝笑闹的神色。 但连尚书的面色已经越来越沉。 他为官多年,位居一品尚书,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偏偏谢云烬是软硬不吃,还常常与他作对。 “谢大人为了朝政鞠躬尽瘁,老夫很是佩服。只是不知老夫可有在何时得罪了谢大人?” 就算有,他自负做得滴水不漏,何至于此? 谢云烬呲牙一笑,笑得如沐春风。 “连尚书这是哪里话?”他瞥了眼连尚书手中的奏折,微微一笑:“既然连尚书还有要事在身,那下官就先告辞了。” “不送。”连尚书阴沉着脸,一双豆大的眼球似乎要夺眶而出,紧紧黏在谢云烬的背影上。 直到谢云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才怒喝一句: “哼!黄口小儿,不知礼数。” 身后,一个身影缓缓从拐角处出现,他如毒蛇般的瞳仁紧盯着谢云烬所消失的方向,轻声道:“舅父不必跟他一般见识,他不是为朝堂鞠躬尽瘁吗?那死而后已也应该在所不辞——” 连尚书收回了目光,面向那人双手作揖:“四殿下——” 四皇子微微颔首:“走,父皇还等着呢。” 第139章 七皇子拜访 莲妃得知怀柔公主被关入宗人府后,人已经昏迷过两次了。 她差人捎话给四皇子,无论如何都要救出怀柔公主。 此事困扰了四皇子很久。 一方面他恨不得怀柔当即死在宗人府,永远不要出来给他添乱。 另一方面又顾忌自己的名声。 无奈之下才找到连尚书商议此事。 连尚书冥思苦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先不提怀柔公主,分散皇帝的注意力,让其没有精力去顾及怀柔公主。 待皇帝的气头过去后,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为怀柔公主求情。 遂联合四皇子准备了一张参询王的奏折。 左右谢云烬此次也是因为调查询王才折腾了这么一出儿,连尚书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更何况询王的存在始终是皇帝心头上的一根刺,别看皇帝密谋的事情他不知道,但他敏锐的嗅觉早已看出,皇帝马上就要有一番大动作。 这正是四皇子所需要立功的一个契机—— 宁姝面色凝重的坐在房中,满脑袋的思绪都是官银藏匿的地点。 霜儿来报说是有人拜访,宁姝的思绪才回笼。 “七殿下?” 霜儿点头,犹豫着道:“是将人迎到正堂还是带到这里?” 宁姝起身边走边说:“去正堂。” 她一后宅女子,见外男自然是要在正堂里的。 即便对方是几乎奄奄一息的七皇子。 来到正堂,谢国公正与七皇子谈笑风生。 宁姝款步走进,微笑福身:“臣妇见过七殿下。” 七皇子:“咳——谢夫人有礼了。” 在刚刚的寒暄中,谢国公也听出了七皇子是来求医的。 只不过,七皇子的病症在京都已经是不算什么秘密了。 当年皇帝搜罗大江南北各方的奇人异士都没看好七皇子的病症,宁姝她可以吗? 但转念又一想,所有人都看不好七皇子,宁姝就算医不好他也不是什么大错。 谢国公起身道:“既然姝儿来了,那老夫就不打扰你们了。” “父亲慢走。”宁姝送走了谢国公,坐在了七皇子的身旁,重新为他诊脉。 七皇子淡淡道:“谢夫人尽管尝试,咳咳,千万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其实那日过后,臣妇对于七皇子的病症就有了一些想法。” 宁姝心念一转,一个狡黠的念头萌生,她唇角上的笑意更浓了。 那笑容看在七皇子的眼中是一种胸有成竹的笑意,毕竟,以往为他诊脉的大夫大多都是眉头紧锁,从来没有人向宁姝这般展颜的。 “哦?”七皇子心跳加快,他虽有百分之九十九的肯定,肯定自己必死无疑。 但那百分之一的希望尚存,他就不会放弃。 谢云烬刚一回府,就听说了七皇子到访的消息。 脚步不停的转来了正堂,人未到,声先来。 “什么风把七殿下吹到国公府了?真是蓬荜生辉啊!” 七皇子虚浮的语气好似立即就能晕死过去一般,“谢大人说笑了。” 宁姝起身迎了过去,背对着七皇子冲谢云烬眨了眨眼,“夫君,你来得正好,有些事情你也需要给些意见。” “哦?”谢云烬人还没坐下,就被宁姝的话被牵动了心思。 “夫人请讲。” 宁姝陪同谢云烬落座,七皇子也眸色郑重的望着宁姝,等待她的下文。 宁姝想了想道:“我看过七殿下的病症,并不是无药可解。” “这是好事啊——”谢云烬大概猜出了宁姝体内应该是有着蛊虫一类的东西,从之前对待沈玉,还有上次对付许道长时的手段,唯有蛊虫方可解释。 只是没想到宁姝身上的蛊虫,竟然连七皇子从母胎里带出的毒素都能解除。 诧异的同时,又有些高兴。 他的夫人真厉害! 宁姝:“只是这解药,可能得来要费些功夫。” 她原本动用万象蛊就能轻易解毒,但却说得迟疑不决,皱着眉头道:“七殿下的毒已经根深蒂固,但苗疆有一株名为盛鸾草的草药,能解天下万毒,不知夫君有什么办法能得来那株草药?” 七皇子的指尖微微颤抖着,他呢喃的重复着宁姝的话,“谢夫人是说——盛鸾草能解我的毒?” “不错。”宁姝重重的点了点头,“此草是苗疆的圣草,五十年发芽,五十年开花。只有开过花的盛鸾草才有解毒的药效。” “那、咳咳——”七皇子激动到无以言表,他迅速取出锦帕掩着口鼻猛咳嗽着,看得宁姝二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七殿下先不要激动。”宁姝连忙安抚,谢云烬则倒了杯茶给七皇子。 “臣妇既然说出盛鸾草,就说明此时生长在苗疆里的那一株,是开过花的。所以七殿下的毒,有解。” 谢云烬灵机一动,似乎看穿了宁姝的意图,忽然道:“既是苗疆有解药,那正逢苗疆圣女在京都,此事应当立即禀告陛下才是。” “苗疆有人在京都?”七皇子眼神闪烁,充满了希望的看着谢云烬。 谢云烬点头为七皇子解释:“苗疆的人已经来了月余了,但陛下迟迟没召见——” 苗疆一方的耐心估计都要被磨没了。 她们的目标是三皇子,三皇子却整日在道观里闭关不出,皇帝又对她们不理不睬,如此境遇都不回苗疆,谢云烬不得不怀疑她们非要与三皇子和亲的目的了。 七皇子合上双目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的呼吸尽量平缓,“如果取来盛鸾草,谢夫人真有把握为我解毒?” 宁姝:“七殿下若是不信臣妇,可以问问苗疆的人,她们能否交出盛鸾草暂且不提,但她们绝不会隐瞒盛鸾草功效的。” “毕竟,这件事只要随便抓来一个苗疆人都能闻得出真相。” “好。”七皇子的语气从未如此坚定过,他当即起身对着宁姝拱手道:“多谢谢夫人告知,咳咳、我这便进宫向父皇请旨。” 七皇子因为身子的原因,在朝中无官无职。 可他身上毕竟流淌着皇家的血脉,皇帝对他虽没有寄予厚望,也不会放任任何一个能治好他的机会。 七皇子长到这么大,也有皇帝在其后默默寻医的功劳。 若得知有药可解他身上的毒,想必皇帝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会做的。 谢云烬忙起身道:“殿下请慢,下官愿随殿下一同进宫。” 宁姝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谢云烬,谢云烬也很有默契的在对她笑。 看来,她一石二鸟的意图他明白了。 第140章 一石二鸟 夜风拂过,带来了初秋的萧凉之意。 过了亥时谢云烬才回到国公府,他双眸含星的看着宁姝,“成了。” “成了?”宁姝面带笑意。 谢云烬点头,“陛下得知七殿下有救,龙颜大悦,当即就欲召见苗疆圣女。” 还是谢云烬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拦住了皇帝。 他正色的与皇帝分析着眼下的情形。 苗疆的人想要和亲,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 皇帝若此时召见苗疆使者,还带着目的性的召见,难免不会让苗疆的人恃宠而骄。 若,苗疆的人狮子大开口,想要皇子正妃的身份来换取那株盛鸾草,皇帝又当如何? 为了救活一个皇子,损失另外一个皇子,莫说皇帝不会同意,就连满朝文武都会觉得这是一笔自损的交易。 七皇子当下眸色一沉,颓然的神色刺痛了皇帝的双眼。 他挑眉看了一眼谢云烬,方才太过激动,思虑不够周全。 现在细细想来,提出为楚怀怜解毒的是他,眼下阻拦的又是他? 皇帝勾起了唇角,“看来谢爱卿已经有了良策了?” 七皇子暗沉的面色又恢复了些许光亮。 谢云烬慢悠悠道:“陛下,既然苗疆有意和亲,还许诺为祁国奉上丰厚的药草,这和亲——难道非要皇子不可?世家子弟没成亲的亦是比比皆是。” “再说,苗疆终究是一个小小的部落,何德何能能配得上我大祁的皇子妃?” 毕竟,皇帝尚未立储。 将来的太子之位也定然会在三皇子与四皇子之间做选择。 让苗疆圣女做了太子妃,岂不是说未来的皇后或有可能会是苗疆的人? 皇帝觉得谢云烬说得甚有道理,不过世家子弟—— “父皇。”七皇子撩开披风,动作缓慢的跪了下去。 “咳咳——儿臣若能从鬼门关处逃过一劫,那儿臣愿娶苗疆圣女。” 谢云烬好心提点道:“七殿下,您想娶,但苗疆的人还未必肯嫁啊——” 苗疆的意图谢云烬已经说的如此明显了,七皇子还天真的以为只要牺牲自己就能换来苗疆的盛鸾草? 皇帝在上,静默的看着身着披风的七皇子。 虽是初秋,但气候尚在清爽与闷热之间徘徊,他年纪轻轻就要披上披风—— 而且,谢云烬思路通透,舌绽莲花,与稍显“笨拙”的七皇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楚怀怜,从未经历过朝堂上的险恶,像个一直呵护在温室里的娇贵花朵,天真如斯,到现在还听不出苗疆的和亲并非单纯的和亲,而是一场牵扯祁国血脉的野心。 皇帝的心不由地软了软,“老七,你先起来。” 七皇子再次躬了躬身后,缓缓站起。 皇帝道:“正逢中秋宫宴,朕会宣苗疆的人进宫参宴。届时会有不少世家公子都在场,苗疆的人最好顺了朕的意,让这比交易顺利完成。若苗疆的人异想天开——祁国也很久没有扩展疆土了,小是小了些,但朕不介意给苗疆换个姓氏。” 说到最后,皇帝的眉心染上了一抹身为帝君所独有的强势感。 七皇子感激的看着皇帝,眸色有一丝丝的感动,“儿臣,谢父皇!” 听到这里,宁姝皱紧眉头,“如此一来,万一苗疆的人选择了世家公子的话该当如何?” 谢云烬抓过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膛上,口中吐出的话语如那夏日的惠风,温柔连绵。 “夫人放心,陛下一定会下旨要怀柔公主去苗疆的!” 既然是和亲,并非只有祁国男子才可。 女子亦是有和亲的资格。 逼走怀柔,才是二人真正的目的。 不仅可以少了一个整日寻找麻烦的怀柔公主,苗疆一方的目的也达不成。 实为一石二鸟。 然,狐疑未决是所有帝王的与生俱来的天性。 冒然建议祁国嫁女,皇帝定然会认为谢云烬是出于为宁姝报仇的心思,而针对怀柔公主。 但谢云烬只提议世家公子,事情就不一样了。 皇帝今夜注定无眠。 他会谨慎的思考究竟哪家的臣子配得上那株盛鸾草的同时,又会对他的决策毫无意义。 没有一个祁国的权贵会想娶苗疆之人。 估计到了中秋宫宴,皇帝都未能想出个结果。 “到了宴会时,夫人就且看为夫如何做了。” 谢云烬唇角勾起了一个阴谋的弧度,宁姝就知道这件事应该算是成了。 …… 皇后祈福终于结束,她双手虞城的合十对着大空寺一拜,转身后,宁静的眼神中忽然出现了一抹万人之上的冷傲。 “本宫倒要看看,什么牛鬼蛇神在兴风作浪!” 三皇子和锦绣在她的左右小心搀扶,金灿灿的风炮在流光四溢的山顶上熠熠生辉。 大空寺前九百九十九节石阶上,每隔十节石阶就站着一位禁卫军,皇后在他们身前走过时,他们都会恭敬的施礼。 三皇子小心搀扶,垂头细声道:“母后,云烬要儿臣为母后传句话——” 皇后带着护甲的手轻轻一捏三皇子的手臂,面色依旧俯视前方,“人多口杂。” “是——” 三皇子默了声。 登上了华贵的马车后,皇后才瞥了三皇子一眼,“你啊,该急的时候不急,不该急的时候乱急。” “儿臣知错。”三皇子连忙认错,只是这件事确实可大可小,需要尽快告知皇后才是。 “说!” 马车已经启程,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山间掀起了一阵烟尘,三皇子的话也让皇后心里激起了惊涛骇浪。 良久,皇后朱唇缓缓浮出笑意,才对三皇子道: “本宫知道了。你要多学学烬儿,看看他是如何做事,又如何将事情做得周全的。” “母后说得极是。” 当日下午,皇后便回到了皇宫。 她一刻也不耽搁,直接去了御书房求见皇帝。 皇帝眼皮跳了跳,他似乎猜到了皇后的来意。 谢国公府对怀柔释怀,也是畏惧龙威。 皇后却不同了。 将怀柔关进宗人府,皇后显然觉得这个惩罚过于轻了。 但又不得不见—— “陛下!”皇后款步走进御书房,带着三皇子,隔着老远便是恭敬一跪。 “陛下如何责罚怀柔,臣妾不敢多言!但怀柔的性子陛下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对烬儿的心思整个祁国的子民都看在眼中。臣妾想向陛下求个恩典,还烬儿一个清净的日子,还请陛下立即为怀柔定下驸马的人选!” 第141章 中秋宫宴 皇后的提议倒是在皇帝的意料之外。 他还以为皇后想重重责罚怀柔公主,或者对莲妃下手。 商议亲事—— 怀柔过了中秋就要及笄,若不是他疼爱这个小女儿,按理说早该定下驸马的人选了。 皇后的提议虽是带着报复性的,但身为一国之母,为公主操心婚事也无可厚非。 而且,近半年里,怀柔的所作所为着实让他大失所望。 他难免会认为是莲妃在背后怂恿,亦或者是四皇子居功自傲,放纵了怀柔。 皇帝深深的看了一眼皇后,淡淡道:“皇后先平身。” “陛下今日若不同意臣妾的要求,臣妾便长跪不起。”皇后坚持着自己的本意,目光冷漠的盯着御书房的地面。 “哎。”皇帝轻叹一息,绕过桌案来到皇后身前,将人扶起。 “皇后也是好意,朕岂会不答应?朕知道皇后是在为云烬考虑,也知道皇后能想出这个办法已经仁至义尽了——” 忽然,皇帝眼神略微闪烁,心底生出了一个念头—— 他越想这个念头越觉得是万全之策,再次对皇后道:“几日后便是中秋宫宴,届时会有不少世家公子入宫,怀柔驸马的人选还要靠皇后多费心了。” “臣妾谢过陛下!” 皇后微垂的面容上有得逞的喜悦一闪而过。 …… 祁国三十一年,京都民康物阜,禹州一带却民不聊生。 在皇帝和谢云烬的部署下,拔除了名单上询王一派的最后一颗爪牙后,皇帝下令驻守在契丹边境的正四品广威将军林双赫,携八万大军拿下禹州。 硝烟四起,生灵涂炭,询王势力少了一位善战的张郡守,始终节节败退。 而京都,也迎来了一年一度的中秋盛宴。 谢云烬早早进宫,宁姝则与国公夫人一同去了翊坤宫拜访过皇后娘娘后,才来到太和殿落座。 中秋盛宴男女同席,不过是分开而坐。 宁姝在落座后,也瞧见了宁夫人带着凤氏到场,身后还跟着许久不见的宁娇。 宁娇第一次参见这等级别的宫宴,打扮的倒是中规中矩,不求出彩鹤立鸡群,亦挑不出任何落人口舌的毛病。 许是宁姝的目光太过凌冽,宁娇不自然的寻着目光的方向抬头,正瞧见宁姝别过头去与国公夫人攀谈着。 她暗暗咬了咬牙。 宁姝,等着!很快你那双眼睛就要在见到我后,始终垂着了! 如此想着,她心底流过一股惬意来,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四周,一道暗红朝服的男子身影,总是在人群中最为闪耀,让人不得不注目。 敛起心思,宁娇又望了一眼坐在最前方的四皇子,面颊漫上了一抹绯红。 四皇子也不错,出身高贵,长相亦是俊朗。 能做他的侧妃,无论背后是何缘由,她也算此生无憾了。 宁姝正与国公夫人说着笑,眼角的余光又瞥见一抹这辈子都忘不掉的身影。 一袭轻纱白衣的巫檀,在大长老的陪同下,也走入了太和殿。 她路过之时,都会引起周围的一阵讨论声。 四皇子正与三皇子含笑攀谈,二人都很默契的没去看巫檀。 七皇子在一旁默默的抿着茶,泰然自若的神情下,血液都在沸腾着,身子都在微不可查的颤抖着。 谢云烬无意识的用手肘轻轻推了推七皇子,七皇子一愣,抬头却见到谢云烬风轻云淡的笑容。 他收回目光,摇头苦笑。 还是太过在意了。 偌大的太和殿内,座无虚席, 所有人都落座后,随着苏公公的一声:“皇上皇后驾到——” 喧闹的太和殿里登时静谧了下来。 所有人都起身恭敬的对着缓缓走过的帝后施礼。 在皇帝与皇后坐稳高台后,盛大的中秋宫宴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宫宴过半,宴正酣。 皇后见时机成熟,开口提议让世家贵女为宫宴助兴。 这也是历年来宫宴的一个大看点。 京都五品以上的官员都会携带家属参宴,很多世家都是借着这个机会打探适龄的子嗣,喜结连理。 另外,如今皇子中还有两位如日中天的皇子,后院空缺,许多世家女子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第一位上场的出乎宁姝意料,竟然是连尚书的嫡女连余姚。 她的献艺堪称艳压群芳。 在皇帝皇后的高台前,摆放了一个足有一人多高的屏风。 手握画笔,边舞边画。 曼妙的身姿不断在大殿中央旋转,手中的画笔也时不时的为屏风上添彩。 单拎出来一个都足够令人赞叹,合二为一不仅没有任何的违和感,作画的动作还和跳舞的动作完美衔接,美得不可方物。 宁姝也不由地发出轻叹。 国公夫人却在一旁啧了啧,眼皮一翻,轻声道:“连家的姑娘谁不知道是四殿下的人了,还大张旗鼓的献艺,浪费大家的时间!” 宁姝但笑不语。 连余姚长相不够出挑,但也清秀。 再加上连尚书与莲妃之间的关系,她能成为内定的四皇子妃自然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 意料之外的是,四皇子为何迟迟不迎娶她? 反而先曝出了纳宁娇为侧妃的消息? 一曲舞毕,连余姚的画也作完。 “好!” 皇帝拍案叫绝,皇后对连余姚的献艺也无可挑剔。 赏赐了一些彩头后,连余姚恭敬退场。 在她转身的同时,目光挑衅的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宁娇。 宁娇也感受到了她的挑衅,却只能默默的垂下了头。 一场看不见的汹涌波涛,在太和殿内肆意流窜。 宁姝饶有兴致的吃着桌案上的美食,视线一不小心撞到了对面那张俊逸非凡的脸上,二人相视一笑。 连余姚之后,再无出彩的才艺。 连尚书沾沾自喜的凝望了一眼女席上的女儿,旋即又将目标转向对面处的苗疆圣女。 他举杯冲着巫檀笑道:“我祁国女子崇尚六艺,不知苗疆圣女可否让我等见识见识一番异域风雅?” 四皇子唇角微勾,第一次抬起眼皮正视对面的苗疆人,大有深意的看着巫檀。 巫檀隐藏于桌案下的玉手紧握成拳,忽地放松,缓缓起身先冲连尚书一拜,之后又面向高台上的皇帝道:“小女不才,献丑了。” 第142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是巫檀第一次出现在人前。 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她款款走到大殿中央,明眸一弯,冲高台上道:“小女愿为陛下舞上一曲,只是这弹奏之人——” 她选择跳舞,在场的人纷纷有些诧异。 连余姚的舞姿已经完美到无可挑剔,后续上台的人都会尽量避免献舞,而她却偏偏要选择献舞? 要不是真有两把刷子,就是自取其辱。 很明显,所有人都认为巫檀后者。 皇后娘娘淡淡一笑,“不知有哪家姑娘愿意为圣女弹奏?” 整个大殿又是一阵万籁俱寂。 几位没上过场的贵女生怕被皇后挑选中,都避开了皇后巡视的目光。 “臣女——愿为圣女弹奏一曲,还望圣女不要嫌弃臣女的琴艺不精。” 宁娇挣扎了许久,终于在宁夫人错愕的目光下站了起来。 她的目的很简单,她身为庶女,未必有资格站在台上为宫宴助兴。 但连余姚刚刚那藐视的眼神令她如鲠在喉。 抱着暗中与连余姚较劲的想法,宁娇的神态忽地变得坦然起来。 她含笑对着高台上深深一拜,“还请皇后娘娘成全!” 皇后不认得宁娇,但从她所在的席位上大致猜出了宁娇的身份。 一介庶女配合苗疆圣女,甚好! “准!” 宁姝闻言,持筷宴饮,唇角微微一勾,旋即神色如常的看着两道浅白身影走向了大殿中央。 两名明明都暗藏着野心的女子,却同时惺惺作态的摆出一副怯懦的神情,宁姝已经预感到接下来定然会是一出千载难遇的好戏! 宁娇猜不透巫檀想要何种旋律,巫檀也不知道祁国的琴谱,二人商议一番后,一曲旋律欢快的琴声幽幽传来,殿中所有的人的目光也集中在了巫檀的身上。 白衣飘飘的身影,渐渐开始旋转, 几缕青丝随着她的动作,散散的在肩上掀起飘落,飘逸如仙。 裙摆在地面上肆意撩拨,纤纤玉足若隐若现。 她杨柳的腰肢仿若无骨,随心所欲的摇摆在众人的视线中,妖娆至极。 只不过,她的舞姿虽然饱含了祁国人没见识过的异域风情,传入耳中的琴声亦是不容人忽视的存在。 有人不禁将目光移向琴台,“这位姑娘是宁家的姑娘?真是弹得一手好琴啊——” “是啊,从前怎么不知道宁侍郎还有这样一位擅琴的女儿——” 琴声明明来自殿中琴台,那旋律灵动、飘逸,忽而由低至高,忽而由远至近,让听得人有些恍惚,分不清今夕何夕。 果真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连余姚紧咬着下唇,轻哼了声:“早知道我就去弹琴了。” 连夫人推了推她的手臂,压低了声音道:“你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你跟她置什么气?” 她自然看出了女儿的心思,也明白眼前的局势。 要堂堂尚书府嫡为苗疆圣女奏琴?她同意了连尚书都不会同意! 巫檀也感受到了周遭的目光似乎都被琴台吸引而去,眸色微微一闪,莲步轻移间,另一套动作缓缓舞出。 双臂突然展开,两道七彩丝带瞬间从袖口中飞出,萦绕在她的周身,美丽至极。 国公夫人险些惊呼出声,“苗疆圣女倒像是个会点东西的,这一下跟变戏法似的,还挺好看。” 宁姝杏眼弯成月牙的形状,她知道巫檀的手段还不止于此呢。 只是眼下巫檀又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宁娇又该如何呢? 宁娇指尖飞快的在琴弦上来来回回,随着她每一次的挑弦拨弦,又是一段令人心愉的旋律传来。 她的旋律轻快,巫檀却在此时缓缓放慢了速度。 当所有人还以为巫檀是跟不上宁娇旋律的时候,太和殿的门外,忽然有三两只蝴蝶飞进。 蝴蝶飞到巫檀的身旁时,纷纷停住,以巫檀为中心,不停的旋转着。 众人哗然。 这是一副连做梦都遇见不到的美丽画面。 宁娇也因为巫檀身旁的异象而慌了心神。 她不甘的加快手指的动作,岂料,巫檀却忽然动了。 稳稳的踩住了她的旋律不说,大殿之外,越来越多的蝴蝶飞进,甚至还有些喜鹊飞了进来,与蝴蝶一同翩翩起舞,莺声啼唱。 宁姝端起了茶杯,以喝茶的动作来掩饰嘴角的笑意。 是了,这才是巫檀的真正势力。 岂是宁娇这等愚昧之人能比拟的? 宁姝看破了巫檀的伎俩,但巫檀的表演才真正开始。 宁娇借着一曲终了,收回了手,不再配乐。 可巫檀的动作却仍在继续。 她莹白的指尖在殿中灯光的照耀下,仿佛在施展仙术一般,蜻蜓点水的划过身前的空气中,蝴蝶被她的指尖指引,聚集在空中她点过的位置,最后竟然成了四个大字。 花好月圆! “好,好,好!” 皇帝龙颜大悦,望着那五彩斑斓的四个大字,连叹了三个好字。 皇后虽不喜苗疆圣女,但她不得不承认,此刻的巫檀确实点燃了今年的中秋盛宴。 全场一片沸腾。 掌声轰鸣响起。 连余姚处传出的掌声尤为激烈。 她丝毫不在乎风头被巫檀抢走的事,只要看到宁娇挫败的神色,她的心情就莫名开心。 宁姝也无奈的跟着众人一起拍手,半年多没见,巫檀的手段又厉害了。 巫檀优雅的转身,一群蝴蝶也像得了她的指令一般,纷纷飞出了殿外。 “小女献丑了。”巫檀旋即又对着宁娇福身,“多谢姑娘奏出如此美妙的旋律。” 宁娇:…… 她极力压制着阴郁的面色,微微倾身颔首,算是对巫檀的回应。 还曾幻想自己会靠这个机会名震四方—— 宁娇紧握着手心下了琴台,因为过于用力,指甲竟在手心里抠出了淡淡的月牙印记。 皇帝笑道:“苗疆圣女舞艺非凡,赏!” 巫檀谢礼,“小女谢过陛下,不过赏赐——” “哎!”皇帝大手一挥,截住了巫檀的话道:“朕知晓你们来京都的用意,所以朕决定——将怀柔公主嫁到苗疆和亲!” 静谧。 整个太和殿死一般的寂静。 甚至隐隐能听到有人不可置信的吸气声! 第143章 怀柔和亲 四皇子闻言,握住筷子的手指微微一顿,不着痕迹的看了皇帝一眼。 三皇子面色依旧,大有一副劫后余生泰然自若。 谢云烬的面容上也展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诧异来。 那做戏的表情,根本没能逃过宁姝的双眼,她勉强才忍住没笑出声。 “陛下?”皇后最先反应过来,她震惊的看着身旁的皇帝,再次问道:“陛下可说的是怀柔?” 苗疆的人在皇后开口后,才思绪回笼。 她们没有听错,祁国皇帝说的是要祁国公主与苗疆和亲! “陛下——此事未免太过唐突——”大长老原地起身,苍老的声音像是暗夜中的乌鸦,惹人反感。 皇帝挑眉看了一眼浑身隐藏在黑袍之下的大长老,“怎么?苗疆使者不是要来和亲的?” “是和亲,只是苗疆圣女——” 大长老的话尚未说完,皇帝又道:“众所周知,朕最疼爱的便是怀柔公主。忍痛割爱让她去苗疆和亲,你们却不同意?难不成——你们还想奢求其他?” 皇帝的话引来殿中的窃窃私语。 有人惊叹皇帝会让怀柔公主远嫁苗疆,实在匪夷所思。 另有人见苗疆很是拒绝的态度,有些嗤之以鼻。 能娶得公主就该回去烧高香了,难不成她们还敢惦记皇子? 大长老有些进退两难,殿中的巫檀却欣喜若狂。 她不用嫁了,而且还不是她决定的,简直是这几个月来最好的喜讯! “朕会为怀柔准备好丰厚的嫁妆,至于苗疆的聘礼——”皇帝幽幽的看了一眼大长老,他知道,大长老的地位看似没有苗疆圣女尊贵,但此行能做决定的就是大长老。 “苗疆地处山地,朕也不奢求太多,就允了苗疆就地取材做聘礼,一株盛鸾草即可!” 祁国的众人不晓得皇帝说的是什么,苗疆的人却个个愣在当场。 四皇子眉头皱了皱,暂且还想不出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还以为父皇召来苗疆的人参加宫宴是个绝好的机会,顺势能让圣女对三皇子出手。 万万没想到,父皇怎么突然决定嫁出怀柔了? 他的眉心忽跳,目光不自觉的投向女席处正喝着茶水的宁姝。 她动作优雅,神色如常,好似对刚刚所发生的事都了知于心?! “陛下,怀柔公主年纪尚轻,还请陛下三思啊——”连尚书忽然起身,大胆的劝阻道。 皇后冷眼相对,“连尚书此言差矣,怀柔不出月余就要及笄,身为公主,听从陛下命令和亲有何不妥?莫非,连尚书是想让自己的女儿替代公主?” 皇后的话虽说有些咄咄逼人,但连尚书根本反驳不得。 是啊。 平民百姓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他皇帝的女儿自然是皇帝说了算,要嫁给谁还轮不到他这个舅父做主。 而让他交出女儿替代怀柔公主? 连尚书连万分之一都不会犹豫,这件事根本不可能! “微臣,逾越了。” 他只恨莲妃得罪了皇帝,虽解除了禁足,但皇帝亲自下旨,要莲妃在钟粹宫好生休养,不必劳师动众的来太和殿受累。 若莲妃在场,自然会阻拦的。 巫檀眼底闪过一丝如释重负,乖巧的退回了苗疆的位置。 大长老却走出一步道:“陛下是说,要取我苗疆的盛鸾草?” 今夜的打击着实不少,一个接一个戳在大长老的心窝子里,她恍恍惚惚间,开始有些后悔这次祁国之行了。 “怎么?朕赔上了一位公主,还换不得你苗疆的一株草药?” 皇帝语气之中带着一股不容人置喙的威严感。 他的气势蔓延在太和殿的每一处角落,让殿中之人都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大长老身处在威压感的中心,黑袍下的身子都微微颤抖。 只是片刻之间,她的脑海中已经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对于祁国皇帝的强取豪夺,她心中气愤到想当即对老皇帝下蛊。 甚至在心中盘算着她们几人身上的蛊毒能放倒多少个人。 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不过转瞬即逝,大长老的理智也只崩溃了一瞬,她很清楚他们身上所带的蛊,又不比万象蛊,能同时应对两三人已经是极限。 她又开始思量如何拒绝向祁国交出盛鸾草。 盛鸾草是培育万象蛊的必须之品。 上一只万象蛊随着巫月的陨落,也不知去向,她怀疑是被大火烧烬了。 只能将希望寄予在下一只万象蛊的身上。 可盛鸾草都要不保了,万象蛊如何培育? 再说和亲! 她们原本是抱着嫁给三皇子的目的而来,将来助成四皇子成就霸业,能得到一笔丰厚的钱财后,也能顺利抽身。 她们想得美好,却没有一件能如愿以偿。 正如皇帝所说,苗疆地处山地,药草虽丰盛,可苗疆的地域不过巴掌大小,还能生出多少奇珍异草来? 随着巫月的死去,苗疆再无拿得出手的自保手段,民间生活也越来越疾苦。 为了钱,大长老才将贪婪的手掌伸向了祁国。 大长老眸色忽然一闪,刚刚皇帝说了会赋予丰厚的嫁妆? 区区一个祁国公主,带回去后用蛊虫便能轻易控制。 那怀柔公主的嫁妆岂不就成了苗疆的所有物? 如此想着,大长老紧绷的神情也缓和了许多。 她布满褶皱的双手从黑袍中探出,对着高台上深深一拜,“苗疆愿奉上盛鸾草,迎娶怀柔公主!” “好!”皇帝冷漠的神情也终于敞开一道逾越的缝隙,笑对着大长老举杯,“那朕就等着苗疆的好消息了!” 今岁的中秋宫宴看似惊喜连连不断,超越了往年许多。 但惊吓也不少。 就在刚刚,所有的武将都蓄势待发,他们的想法很简单,若苗疆人胆敢拒绝圣意,那他们就送苗疆人一程。 七皇子的呼吸越来越局促,大势已定,没人知晓他现在的心情有多激动。 皇帝眸光掠过了七皇子一眼,心情又痛又喜。 老七,有救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中秋宫宴即将接近尾声的时候,谢云烬忽然起身,幽幽开口。 “启禀陛下,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144章 一棒一枣 “爱卿请讲。” 皇帝平和的神情下是一副无人能懂的称心如意。 他何尝没有想过让谢云烬尚公主? 只是出身摆在那里,皇后与莲妃水火不容的关系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哪怕谢云烬换一个出身,他都会不顾谢云烬同意与否,早早将他召为驸马。 不为其他,就为谢云烬那份时时通晓他心思的察言观色。 好比时下,皇帝已然猜出了谢云烬要说的话。 嫁出了怀柔公主,势必会让四皇子一派,诸如连尚书之类寒心。 更别提尚且不知道此事的莲妃了。 打了一棒,就要付出一个甜枣安抚。 这个甜枣,自然是要赏给四皇子的。 如此一来,能堵住朝臣的嘴不说,也能安抚莲妃和四皇子的心。 谢云烬果然不负所望的笑道: “此时虽然不是提及此事的时候,但微臣实在是无法了。今日刚得来速报,询王舍弃王府潜逃在外,大军正在对战,实难抽出人手追击询王。询王若逃向江南还好,万一询王选择了极端的手段,越过谷城郡逃到西凉的话——” 后面的话不用说旁人也能听得懂。 西凉与祁国交战已久,近几年虽销声匿迹不再侵犯,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西凉是在养精蓄锐。 询王到底是祁国人,所有爪牙虽已拔出,但曾经搜罗来的情报应该不止一二。 北面还有个契丹在虎视眈眈,边境能抽出八万大军已是极限,再去支援擒获询王,只能是由京都派去增援了。 皇帝默了默声,表情复杂的望了连尚书一眼,似是在沉思。 连尚书胡子都抖了抖。 伴君如伴虎,这点心思再看不出,那他这个尚书也不用当了。 遂应声而起,“陛下,微臣斗胆举荐四殿下带兵追击询王!” 谢云烬和煦一笑,安静的坐回了位置上。 他的目的已经全部达成,接下来就看那群老狐狸们如何过招了。 “哦?”皇帝侧头,扫了四皇子一眼,笑问道:“此行定然有诸多危险,老四,你可愿意?” “儿臣领命!”四皇子似是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虽得了一份积攒功勋的差事,那种暗中被皇帝和谢云烬摆了一道的滋味还是让他很反感! 皇帝大手一挥,朗声笑道:“好,封——四皇子楚怀业为威武大将军,率两万轻骑,三日后出发禹州,擒拿逆贼询王!” 见到四皇子领命,高台上的皇后微微一笑,心中悬起的大石终于落地。 她大有深意的眸光掠过谢云烬,见谢云烬也正巧凝望着她,皇后微微点头,终于——尘埃落定! …… 宫宴终于在深夜结束。 宁姝有些疲惫的靠在车壁上,等着谢云烬。 而谢云烬前脚刚踏出宫门,后方却传来了七皇子的声音。 “谢大人请留步,咳咳。” “七殿下?”谢云烬闻声回眸,虽有诧异,但还是快步迎了上去。 “七殿下找微臣有事?” 七皇子双手作揖,郑重的朝谢云烬深深一拜。 “我是特地来感谢谢大人的。” 谢云烬温和笑道:“七殿下太过言重了,此事我并没出多少力,都是殿下福泽深厚,命中就该有此造化。” 七皇子得知苗疆不日就会送来盛鸾草,欣喜之下,难得的小酌了一杯。 此时他面色稍有红润,倒是难得一见的绝好气色。 他淡淡笑道:“大恩不言谢,待盛鸾草到了京都,还要麻烦谢夫人为我医治了。” 谢云烬拱了拱手,“那是自然,谢府随时恭迎殿下驾临。” 盛鸾草能解毒是宁姝提出的,自然也要由宁姝来医治。 谢云烬对此倒不甚在意。 拜别礼后,谢云烬大步离开。 七皇子拥了拥披风,暗沉的目光忽地闪亮起来,他轻声呢喃:“既然你帮了我,那我理应也该送上一份回礼——” 登上马车后,谢云烬眸色柔情,轻抚了抚宁姝额前的碎发,语带宠溺:“累了?” 宁姝摇头,坦然道:“今夜有着层出不穷的好戏可看,怎么会累?” 谢云烬也觉得苗疆圣女的舞艺太过诡异,轻问出声:“那群蝴蝶忽然飞来,夫人可知晓当中的蹊跷?” “嗯。”宁姝捻了块芙蓉糕递到了谢云烬的口中,在宴席上,她时刻观察着谢云烬,发现他根本没进多少食。 “不过是些小孩子的把戏而已。” 谢云烬吃着芙蓉糕,好奇道:“小孩子都会的东西为夫还不会呢,请夫人解惑。” 宁姝淡笑的白了他一眼,“夫君当然不会,那东西在苗疆很普遍的。不过是一种低阶的蛊虫而已,害不到人,只能招蜂引蝶。” “夫人懂得真多,为夫佩服佩服!”谢云烬用无比崇拜的星星眼望着宁姝,宁姝一愣,随手又捏了块芙蓉糕塞进她的嘴里。 笑道:“吃也堵不上你的嘴。” 谢云烬无辜的表示嘴除了吃东西还是可以说话的。 特别是对于他这种内阁文臣! 回到国公府,霜儿正端着一盆水,急忙走过。 宁姝见她面色凝重,不解的问道:“霜儿?急急忙忙的做什么去?” 霜儿一愣,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的看着宁姝身后的龙善道:“夫人,你们可回来了!龙善姐姐,玄风护卫想要梳洗,奴婢正在为他备水——啊——” 霜儿一边说着,一边端着满盆的热水走下台阶,脚底松动,她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但盆里的热水已经全部洒了出来。 龙善无奈摇头走了过去扶住霜儿,“小心着些,这处台阶略有松动,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我——一时情急就忘了。”霜儿调皮的冲龙善吐了吐舌头,挽住龙善的胳膊道:“上回还是我去找管家说的呢,怎么这么久了还没修好?” 谢云烬朝元武使了个眼色,元武立即上前翻看着那节台阶。 搬开了台阶,发现下方一个鸡蛋大小的石头垫在那里,怪不得霜儿踩在上面会重心不稳。 取出了石头,元武得意的朝谢云烬挥了挥,“主子,不用劳烦官家来修了,属下已经取出了石头。” 宁姝原本还没怎样,她望着元武手中的石头,目光忽然一凝,拉着谢云烬就朝屋里走去。 “我大概知道大空寺的官银究竟藏匿在何处了!” 第145章 找到官银 谢云烬神色严肃的跟着宁姝走入房间。 宁姝关上房门,忽然道:“夫君,那日我去大空寺时,脚底的台阶就时有松动。” 起初宁姝还以为是石阶经久失修,才会如此。 现在想来,其中应该另有乾坤。 宁姝仔细的想着,一句一句的嘟囔着,似是说给谢云烬听,也好似在为自己凌乱的思绪做个梳理。 “道观那么大,为何许道长偏偏只在门口处扫洒?” 她曾不止一次的说过许道长既然是守银人,那他所在的地点就应该是官银的附近。 “他站在道观门口的位置,正好能将九百九十九节石阶尽收眼底——”谢云烬顺着宁姝的思路淡淡说着,眸色也越来越亮。 宁姝继续道:“正常人都会怀疑官银数目庞大,若是镀成佛像方可以假乱真,可换掉佛像的工程太过庞大,难免会惹人怀疑——” 谢云烬越说越觉得宁姝的想法行得通。 毕竟,道观里所有的地方他们都寻找过了,只有那九百九十九节石阶。 趁着夜里无人,一个一个的替换,将官银埋入根本不是难事! “夫人!”谢云烬当即起身,宁姝忙取了件披风为他披上,笑着应道:“入秋了,夜里风大,早去早回!” “夫人——”谢云烬眼底闪过一丝暖意。 他将宁姝紧紧的抱在怀中,贪婪的吸吮着她身上独有的清香,慢悠悠的叹道:“得妻如此,真是我今生之幸。” 宁姝也靠在他的怀中,淡淡的沉香味袭入鼻间,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安宁。 “我也是。” 二人在房中相拥了许久,谢云烬终于不舍的松开双臂,重重的道:“等我!” “等你!” …… 出了国公府,谢云烬并没有立即赶去大空寺,而是转道去了齐府。 齐承安的伤势并未完全愈合,今夜的中秋宫宴便没有参加。 但谢云烬知道他行动应该是无碍的。 拎着迷茫不解的齐承安就上了马车。 齐承安仗着自己是病人,坐在了铺着绒毯的软榻上,怒气腾腾的瞪着谢云烬。 “你最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要不然我拼了这半条命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谢云烬标志性的笑容看的齐承安眉心忽跳,见他气定神闲的道:“不是说好了有了消息要共享的吗?我查到官银藏在何处了,齐兄确定不与我一同去看看?” 齐承安已经做好了不管谢云烬说什么他都不听的准备,脑海中已经预设了很多斥责谢云烬的话,刚欲脱口而出,却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你、你再说一遍?” 谢云烬悠哉悠哉的望着窗外的夜景,欠揍的表情证实了齐承安刚刚没有出现幻听,他听到的就是官银的线索。 “在哪?” 齐承安登时来了兴致,严肃的看着谢云烬,已经全然忘记了腹部上的疼痛还有今夜是中秋的事了。 谢云烬似笑非笑:“大空寺。” “我当然知道大空寺,不是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吗?怎么又突然找到了?” “齐兄去了便知。” 齐承安最讨厌谢云烬摆出这副故弄玄虚的高深莫测,但他知道再多说无益,谢云烬不想说,皇帝也未必能问得出。 只能满怀希望的耐着兴致赶往大空寺。 一轮明月高挂星空,照得整个山路里明光烁亮。 齐承安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望了一眼前方九百九十九节石阶,五官扭曲的比他的伤口还要狰狞。 “你别告诉我要我上去寻找?” 谢云烬摇了摇头,指挥人手集结,“从第一节开始,看看那处台阶下有没有猫腻。” “什么?”齐承安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你是说官银藏在了石阶下?” “只是猜测,还需要验证。” 谢云烬死死的盯着那处石阶,借着明亮的月光,石阶似乎都隐隐散发着白银的光辉。 数十名衙役得了吩咐,立即开始对石阶做解析。 果不其然,搬开了一节石阶后,只稍稍向下挖了三尺,白花花的银子就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幽幽的银光。 “啊!这这这——”齐承安瞠目结舌的凑了过来,高兴到无以言表。 “谢兄果真厉害,这都能被你找到? 九百九十九节石阶,每一节的下面只要埋藏一百两,那岂不是轻而易举的就将十万两隐藏了? 况且,看着第一节石阶下的还不止百两,应当是每隔几层就埋藏一些。 齐承安忽然佩服起询王的缜密来。 谢云烬笑的云淡风轻,“跟我可没关系,能找到这些官银还是多亏了齐兄非要在月圆夜拉我到大空寺赏月呢!” “你——”齐承安怔了一瞬,忽然想通了为何谢云烬非拉着他这个伤患来找官银。 堂堂七尺男儿,平日里素来与谢云烬斗嘴斗习惯了,此时的他竟然感觉鼻头有些酸楚,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谢云烬轻轻的鄙视了他一眼,“找到这些官银齐兄晋升指日可待了,这么早就开始高兴了?” 齐承安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什么好牙,明明是在做好事,那张嘴啊——总是能惹起人的怒火。 谢云烬笑道:“不过齐兄可要忍住啊,眼下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要哭鼻子,等办完了事情回府抱着齐夫人哭去!” “谢云烬!”齐承安的怒吼声在山间回荡,震得虫鸟起飞,扑腾在树林里的嗡嗡声响也吓得正在翻找官银的衙役们一个激灵。 …… 四皇子不停的揉着眉心,李诗晴安静的坐在一旁,默默的喝着茶水。 “询王已是强弩之末,殿下此去定然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其擒获。待殿下功成归来之时,定然是陛下的重赏之日。诗晴先提前恭喜殿下了。” 四皇子手中的动作一顿,微微睁开了双眼。 他何尝不知道这趟差事是皇帝白给的功勋? 他气得是苗疆一行完全脱离了掌控之外,气的是这份功勋是皇帝补偿给怀柔还有莲妃看的! 正思忖间,有人轻敲房门,“殿下,连尚书求见。” 四皇子看了一眼李诗晴,李诗晴也略显紧张的望着他。 “这么晚了,连尚书应该是有事相商,李姑娘且先回?” 连尚书并不知晓李诗晴在皇子府,李诗晴当即起身退了出去。 “是。” 第146章 晋升 连尚书风风火火的赶来,的确有很重要的事。 甫一进门,便开门见山的道:“殿下,殿下可知谢云烬在禹州寻回了一个名册?” “哦?”四皇子对此倒是一无所知。 他诧异的看着连尚书额头上布满的细汗,问道:“难不成名册上有舅父?” “那倒不是。”连尚书连连摆手,“我也是刚刚得知的。” 名册记载的都是些六品之下的小官员,若记载了连尚书的名字,那今日的中秋宫宴说不定就是他的葬礼了。 “那舅父为何如此紧张?” “哎。”连尚书连连叹气。 名册记载的人官职虽小,但有众多是他的人。 或者说,是那些人曾经付上了不少的钱财给连尚书,求得仕途通顺。 连尚书当时怎么也没想到,那些人之中竟然有七成是询王的人。 今日宫宴完毕,他回府后点查各地官员送来的厚礼,才发现有很多人的礼单空缺。 稍加调查了一番,得出了结果却惊出了他一身的冷汗。 “听说谢云烬和禁卫军向统领已经把那些人都抓进了大理寺,微臣就怕——” 严刑逼供之下,他们若说出询王还好,万一将苗头引向了连尚书,那可就满盘皆输了! 毕竟,他身上也有着不少的秘密。 四皇子面色倏地冷了下来,“舅父糊涂!用人之前为何不好好调查一番?” “殿下恕罪!”连尚书真的慌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谁若是和询王沾一点点的边,可能都要落得个叛贼的罪名,最后成了满门抄斩的下场。 更何况他位居一品尚书,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皇帝若发现他与询王有勾结,不止是他,莲妃、四皇子,理所应当的会被皇帝认为是同党。 “在用人之前当然是细细调查过的。不过,有些人连面都未曾见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舅父若真如此想,就不会在深夜来皇子府了!”四皇子冷冷的怼了连尚书一句。 面没见过又何妨? 连尚书收了他们的银钱是铁一般的事实! 他们当真是宁死不屈的询王死士还好,就怕他们之中有几个带脑子的,将矛头直指连尚书! 以父皇多疑的性子,即便他皇子的身份还在,但连荣吏部尚书的官衔,很快就会易主了。 那他最强势的后盾也倒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连尚书急得豆大的汗珠不停滑落,他坐立难安的看着四皇子,满脸愧疚的神色。 四皇子深邃的目光望向窗外,凝思了良久才幽幽道:“除了让人开不了口以外,别无他法!” 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虽然连尚书是真的“清白”,只收了他们一些银钱,并没有勾结询王。 但,只要有一人开口指正,皇帝的心中就会埋下一个怀疑的种子。 连尚书也深谙其中之道,问向四皇子:“可大理寺的齐承安平日里就油盐不进的,最近还跟谢云烬打得火热,这要如何进入大理寺杀人啊?” 四皇子眉头皱得越来越深,“找个清白的人出面,去接触一下江湖上的人。” “对了。”连尚书忽然醍醐灌顶,“殿下觉得苗疆的人如何?” 四皇子缓缓摇头,“苗疆的人虽有些手段,但是她们人太少了,恐怕人还没杀光呢,就会被抓住。” “不过——”四皇子的话一顿,想了想道:“不过她们倒是可以为潜入做掩护。” 大理寺有众多护卫把守,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其中,说不定苗疆的人还真的能用上一用。 “江湖上近几年出了个无量山庄的帮派,你派人寻找一下,这事,恐怕只有他们能做了。” 连尚书愣了愣,“无量山庄?” 四皇子眸色阴戾:“舅父去寻便是。” “好。”连尚书默默记下了无量山庄,谨慎的看了一眼四皇子的面色,小心试探道:“还有一事,不知殿下对余姚这孩子怎么看?” 连余姚从小就被灌输了将来会嫁给四皇子的思想,前几日突闻四皇子要纳侧妃的消息,躲在房里好几日都没出门。 还是连夫人好说歹说的和她商琢磨着如何在中秋宫宴上大放异彩,才将人引了出来。 女儿的那点小心思,连尚书自然懂。 只是四皇子迟迟不下决定,他也不好催促。 今夜正好借着四下无人的机会想探一探四皇子的口风。 四皇子眼皮轻抬,目光不小心的落在了墙上的那张无脸画像上,沉吟片刻,才道:“舅父放心,正妃的位置自然是余姚的。只不过,三哥尚未定下人选,我若唐突的接余姚进府,恐怕有些不妥。” 连尚书心跳的厉害,这可是他第一次听到四皇子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好,那微臣就回去好生安抚余姚。” …… 翌日清晨,载着十万两官银的车队,浩浩荡荡行驶在京都之中。 路过的百姓见到为首的两名年轻人,都纷纷驻足,对二人指指点点的夸赞着。 祁国有官如此,盛世理所应当。 皇帝昨夜喝的美酒还没醒透,一睁眼就听到了这个好消息,当真如谢云烬所说,待齐承安伤势痊愈后,封其为大理寺卿,官正三品。 谢云烬两次立功,原有内阁大学士职位不变的同时,兼督察院左副都使。 官正三品。 并命两人继续追查剩下丢失的五十万两官银。 两人屡屡立功,成为了当今祁国正三品之中最年轻的两人。 齐承安背脊挺得笔直,拍了拍谢云烬的肩头,“恭喜谢兄了。” “同喜同喜。”谢云烬和煦一笑,“接下来齐兄可要更加努力了!” 虽然两次找出官银齐承安都功不可没,但谢云烬的功劳显然占了上风。 齐承安了然于心,也暗暗下了决心,下一次他定要做两人间趾高气昂的那一个。 “不劳谢兄费心,谢兄就等我的好消息!” “但愿如此。” 齐承安面皮抖了抖,他很想看看谢云烬除了温和谦逊的笑以外,还会不会做其他的表情了。 分别后,谢云烬回到国公府时,满脸疲态。 元武立即上前汇报:“主子,下面的人查了些消息,需要立即禀告主子。” 谢云烬很想快点见到宁姝,眼见元武的表情严肃异常,挑眉问道:“很急?” 元武点头。 谢云烬步履一顿,转去了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书房。” 第147章 原来如此 刚到书房,里面等候的黑衣人便道:“见过主子。” 谢云烬坐到主位上,喝了口温茶醒了醒神道:“说。” “我们的人查到江湖近两年新兴的帮派无量山庄可能要对大理寺关押的人动手。” “无量山庄?”谢云烬凝眸反问。 那人道:“不错,是新出的一个杀手帮派,除了宫里的贵人,天底下没有他们不敢接的任务。两年前,御史大夫鲁原就是死于无量山庄的手下。” 谢云烬震惊:“既然是江湖帮派做的手脚,为何当年没人察觉?” “主子,一个杀手帮派做事自然是滴水不漏的。” “那你们又如何得知?” 正如他所说,无量山庄如此高深莫测,那他们要对大理寺下手的消息怎么会被人察觉? 那人皱了皱眉,“消息的来源虽有些蹊跷,但消息确实属实!” 谢云烬轻嗯了一声,便沉思起来。 无量山庄传出的消息,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押入大理寺的人虽不及京都权贵有钱有势,可个顶个也是一方有头有脸的人物。 询王自顾不暇,应当不会腾出心思去解救那群人。 那究竟是谁能请动无量山庄这尊大佛去大理寺杀人? “将这个消息转告齐大人,并传我的话,要他加强大理寺的守备。” “是。”那人拱了拱手,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谢云烬:“还有事?” “这件事与主子无关,属下不知道当不当讲。”那人也是一头雾水,近日查到的消息都太过容易,且虽与国公府无关但都不是小事。 “说。” “属下还查到,苗疆使团在入京之前耽搁了些时日,并非因为什么水土不服,只是当时四皇子也恰巧路过那座城镇。” “哦?”谢云烬倒是提起了些许兴致。 之前便听闻苗疆圣女因为水土不服,在原本的日程上推后了七日才进入京都。 就这么巧?偏偏在那里偶遇了四皇子? 再联想苗疆一直有意与三皇子的和亲,谢云烬的视线仿佛在瞬间洞穿了一切。 “原来如此——” 他的手指有节奏的点在桌案上,一下接着一下,发出了咚咚的声响。 禀告之人紧张的不敢抬头,主子该不会责怪他们查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谁知谢云烬忽然笑道:“好,很好,继续盯着苗疆的人。” 四皇子身旁的守备极严,倒不如从苗疆那里做突破口。 那人轻舒了口气,应声而退。 谢云烬独自坐在书房中冥想了片刻后,起身去了宁姝的院落。 …… 三日后,四皇子如期出发。 身披铠甲跨宝驹,少了平日里的雍容华贵,却依旧卓然不群。 宁娇一早便等在城门处,远远的看着那道英姿飒爽的身影,手指紧捏着帕子,眸含期待。 她在期待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能看她一眼。 四皇子却目不斜视的从她的正前方路过,没有半分的停留之意。 浩浩荡荡的人马在走出城门后,跟在四皇子身旁的一个小太监才缓缓放慢脚步,渐渐脱离了队伍。 宁娇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着,身后的丫鬟翡翠也看出了她的感伤,只默默的垂头跟在身后,不敢多发一言。 还没走到城东宁府,宁娇的去路就被人拦了下来。 小太监恭恭敬敬的对着宁娇道:“宁姑娘,殿下有话要奴才转告姑娘。” 宁娇从见到小太监第一眼起,双眼就在发光。 他看到她了,他差人来传话了,他是惦记她的! “公公快请讲。”宁娇拉着人就走到了一旁人少的巷子里,眼含期待的望着小太监。 小太监道:“殿下说了,答应姑娘的事绝不会食言,也希望姑娘能在殿下不在的这段日子里,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 宁娇:…… “就,再没有别的了?” 小太监目光虽始终低垂,但略微上挑的唇角还是暴露了他轻蔑的心思。 “姑娘还想奢望什么别的东西?” 宁娇的眸光一黯,身形不受控制的踉跄后退了几步。 小太监躬身拱手:“话已传到,奴才就先告辞了。” “多谢公公转达,还请公公转告殿下,臣女对殿下的吩咐谨记于心。” “是。” 目送小太监走远,宁娇才苦笑摇头。 她和四皇子本就是一场交易,他要她盯着宁正杰,有任何一个勾结三皇子的苗头,都要与他汇报。 当时身处摘星楼,她所见到的四皇子雍容华贵,与之前所见到的戾气十足的男子好似并非同一个人。 鬼使神差的,就同意了四皇子的要求。 而四皇子给予了封她为侧妃的承诺,这更使她鬼迷心窍的忠心于四皇子了。 宁正杰的把柄虽然没找到,可就在宁姝前脚刚踏出京都去寻谢云烬的时候,她就将这个消息通知了四皇子。 四皇子筹谋的事情她看不懂,但四皇子对这个消息很是看重。 为了奖赏宁娇,当即就放出了消息要纳她为侧妃。 她以为她的好日子就快要来了,她以为她马上就是高高在上了。 没曾想,至今她都还是待字闺中的宁家庶女。 不过—— 宁娇的神情陡然一变,目光倏地变得坚定起来。 等她找到四皇子想要的东西后,那辉煌的人生岂不是指日可待了? “回府!” …… 宁姝不解的看向谢云烬,“夫君是说四皇子与苗疆有勾结?”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反驳谢云烬的话。 苗疆的人从未与祁国,乃至于什么四皇子有过任何瓜葛。 不过转眼一想,她不做圣女已经半年多了。 半年中,苗疆有了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也不足为奇。 谢云烬穿好了官袍,淡淡道:“原本早就得知了消息,又追查了两日确定消息无误才告知夫人的。所以,此事是真的。” 如此一来,苗疆圣女紧盯着三皇子和亲也就解释的通了。 宁姝一边为谢云烬整理衣衫,一边道:“原来如此!这可真是有趣了,苗疆的意愿没达成不说,怀柔公主还嫁去了苗疆,四皇子此次损失不小啊。” 谢云烬笑了笑,“所以陛下才会让他追击询王啊!” 宁姝的手一顿,轻声询问:“难道夫君就不怕?” “怕什么?” “四皇子此次必定立下大功,再回京都之时,夫君就不怕陛下会立他为储?” 第148章 不许嘲笑她没见过世面 谢云烬穿戴完毕,回身面对宁姝笑道:“夫人聪慧,不过这般如此就能定下太子的人选,陛下又何必让四皇子走这一遭?” “倒也是——” 此番追击询王之行,谁都能看得出是个肥美的差事。 皇帝若真因为这个表面功勋而封四皇子入主东宫,又何必演出这么一场戏来? 谢云烬淡淡道:“夫人且看着,陛下做事讲究平衡,提拔了四皇子,那三皇子一方定然也会做出补偿的。只不过这个补偿要稍稍推迟而已。” 三年为官,谢云烬早已对皇帝的行事作风了如指掌。 他看似宠爱四皇子,但除了吏部以外,重要的朝臣却都是三皇子的人。 要说其中没有皇帝的推波助澜,谢云烬可是不相信的。 宁姝也觉得谢云烬的话有道理,微微笑道:“时辰不早了,夫君该上朝了。” “等我回来。” 谢云烬恋恋不舍的走出了国公府,宁姝也梳妆准备,带着国公夫人为宁府准备的礼品回了宁家。 刚一走进梧桐苑,就见到了前来请安的周姨娘。 周姨娘身着娇嫩的橙色苏绣襦裙,发鬓上的头面也比从前耀眼了许多。 她也看见了宁姝,忙笑着福身:“妾见过大小姐。” “周姨娘的气色可是肉眼可见的变好啊?”宁姝似笑非笑的看着周姨娘道。 周姨娘面色僵了僵,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许是二小姐的亲事定了,我这个做姨娘的为她开心,气色自然也就变得好点了——” “哦?定了哪家啊?” 宁姝明知故问的打趣着周姨娘,周姨娘当即有些下不来台。 她又不好直言是四皇子,毕竟传出的谣言归谣言,四皇子并没有给宁府一句明确的交代。 给她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在背后编排四皇子啊! “是四殿下!如何?”一道清幽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解救了周姨娘尴尬的局面。 宁娇款步走来,从远看去,身上散发出的那份淡然神色竟然与宁姝有着三分相像。 宁姝双眼一眯,“原来是四殿下啊,那姐姐就先恭喜妹妹了。” “待成亲之日姐姐再恭喜不迟。”宁娇淡漠的瞥了一眼宁姝,越过她的身前,走向了周姨娘。 “姨娘,我们回去。” “这——” 周姨娘如果还是从前的那个周姨娘,此刻定然是要拉着宁娇好生训斥一番的。 可宁娇就要成四皇子的侧妃了,她也没有理由继续隐忍下去。 宁姝温婉的语调下,却处处暗藏着盛气凌人的架势。 她早就看不顺眼了! 被宁娇半拉半拽的离开梧桐苑,周姨娘才挣脱开宁娇的手,对宁娇道: “你啊,虽然刚刚你做得不错,但以后还要收敛着点!听闻谢大人最近又晋升了!” “他晋升了还能越过皇子去不成?”宁娇咬了咬下唇,脑海里又不自觉的浮现出谢云烬的俊美容颜。 她的心里似乎有两只小鹿在狂跳。 一只是被她死死压制却时常跑出来撒欢的谢云烬。 一只是她畅想未来时,不经意间就会出现的四皇子。 扰得她时常心烦意乱。 周姨娘见宁娇的神色就知道她还没彻底放下谢云烬,掐了她胳膊一下,咬牙切齿道:“你别忘了你可是要做皇子妃的人,赶紧给我收拢了你那不干净的心思!” “不过是个侧妃——” “侧妃怎么了?那你也是皇子府当前唯一的女主人,只要稍加努力,未来的日子谁又知道呢?” 宁娇显然被周姨娘说动了,兴致重新盎然起来,“对,我要回去练琴!” 龙善见二人走远,忍不住嗤笑一声:“姑娘,侧妃也要成亲的吗?” 宁姝轻笑:“不许嘲笑她没见过世面!” “奴婢知错!” …… “这些都是国公夫人要你带来的?不是你私下拿回来的?” 宁夫人诧异的看着宁姝带来的各式各样的补品,尤其是那形状美丽的白燕,是宁夫人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上等燕窝。 宁姝哑然失笑,“母亲您就收着,确实是婆母差我带回来的。” 宁夫人展颜一笑,随即尴尬道:“这么好的礼品,我该用什么回礼啊?” 宁姝无奈的轻叹一息,“婆母若是惦记着您的回礼,就不会送这些来了。” “那,我那里还有些你外祖父带来的冬虫夏草,虽不及白燕珍贵,但也是极难见到的上等虫草,你走时带回去?” “好。”宁姝笑了笑,看似无心的问道:“娇儿的婚事定下来了?” “没有呢。”宁夫人不甚在意的答着宁姝的问话,“要定下来还好了呢,你父亲也不至于整日为她的事烦心了。” “嗯?为何烦心?” 宁夫人将燕窝放回匣子里,知会锦绣把东西收下去,见无人了才道:“都说四殿下有意要将她接入府中,她自己也是这么说的,还整日缠着你父亲要你父亲得了空闲就在书房里教她作诗练字。” “从小父亲没少为她请先生,还需要父亲重新教?”宁姝好笑的撇了撇嘴,倚靠在宁夫人的美人榻上笑问:“再说了,会读书识字就能尽快嫁到皇子府中了?” “谁说不是呢!”宁夫人一提及此事,心里就怄得慌。 宁娇缠着宁正杰在书房练字,周姨娘借机去送甜汤点心,一来二去,周姨娘又成了那个被宁正杰捧在手心里的姨娘了。 宁姝听完眉心皱了皱,周姨娘的手段素来如此,没做什么太过逾越的,都可以暂时放一放。 只是—— “母亲是说娇儿整日赖在父亲的书房?” 宁夫人道:“对啊。” “她那间院子里没有可以看书练字的地方?”宁姝不由地坐直了身子,脑海中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宁夫人解释道:“地方自然是有的,可你父亲的多,她能学到的东西也多。” 仅此而已?宁姝不禁起了怀疑。 四皇子要纳她为侧妃,显然看中的不是她琴棋书画的本事。 宁娇再傻,还不至于会傻到认为只要她六艺精湛,就能尽快提上嫁给四皇子的日程,或者认为自己终有一日能成为正妃的? 宁姝一整日都在思量着的宁娇的谋算,回到国公府时,见到谢云烬后那缭乱的心思才消散了些许。 只是,谢云烬的愁眉不展,使她刚沉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第149章 对,就凭我 “夫君?”宁姝轻唤出声,“有心事?” 谢云烬长叹一息,“不算心事的一件小事而已。” 莲妃已经知道怀柔要去苗疆和亲的事了。 她脱簪戴罪跪在乾清宫门前已经整整一日,中途晕倒过两次,被太医救醒后又继续跪着。 “这可是陛下在众人面亲自宣布的事情,莲妃此举就不怕惹恼了陛下?” “夫人所言极是。”谢云烬深深的看了一眼宁姝,叹道:“正因为莲妃的无理取闹,今日陛下的心情尤为不好。” 不用谢云烬细说,宁姝也猜到了定然是上朝的时候皇帝给文武百官摆脸色看了。 谢云烬又道:“若莲妃真得只是无理取闹还好,就怕她心思过于通透,想勾起陛下的怜惜,再为四皇子谋得福泽。” “这——”宁姝微微点头。 经莲妃如此大闹乾清宫,皇帝都没有责罚,说明在他的心中觉得对莲妃有愧。 万一真的起了想要补偿莲妃的心思,那定然是要在四皇子身上做加赏,才能安抚莲妃。 “成也四皇子,败也四皇子。”宁姝道出一句,忽然看向谢云烬,“有没有四皇子的把柄?” 谢云烬摇头。 他的立场始终中立,从未仔细的调查过任何一位皇子。 不过宁姝的话在他的心中倒是掀起了一阵波澜,他忽然想到宁姝的办法可行。 他不得不承认,内心的深处,是拒绝四皇子入驻东宫的。 几个月前丽水城他被暗害的事,宁姝回京都后屡屡被四皇子纠缠的事,连带着怀柔公主无理取闹多次扰乱他的事,四皇子勾搭苗疆之人欲要设计三皇子的事。 所有的所有,综合在一起,都让他对四皇子心生反感。 亦或者说,此仇不报非君子,谢云烬是不会放任四皇子顺利夺嫡的。 几日过去,谢云烬派出的人没找到四皇子的把柄,倒是得来了无量山庄将在午夜时分突袭大理寺的消息。 齐承安坐立难安的来回踱着步子,唉声叹气的道:“要不要我再去向皇上要些人手?” “齐兄要是无量山庄的人,会选择对重兵把守的大理寺下手吗?”谢云烬慢悠悠的道。 “那你说怎么办?这个消息到底属不属实?”齐承安已经急到抓耳挠腮了,谢云烬却还是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态,心里更气了。 谢云烬双目一凝,“齐兄莫急,我们首先要弄清楚无量山庄究竟是来救人的还是来杀人的。” “还用你说?我已经连续审问了二十七人,没有一个肯开口的!” 齐承安懊恼的坐回椅子上,气道:“甚至还有几人大喊冤枉,说根本不认识询王。” 谢云烬沉思了片刻,忽然起身走了出去。 “齐兄,我去看看,为我带路。” “好。”齐承安实在别无他法了,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谢云烬的身上。 来到幽暗的地牢内,四处传来幽怨的悲鸣声。 “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 “冤枉啊,大人,小人真的不认识什么询王!” “我要面见圣上,你们这是以权谋私!” “哦?”谢云烬的脚步在那人的牢房前停下,他质问道:“谋什么私?你得罪过齐大人?” 牢房内,一名身穿囚服的老者满头乱发,头一刻还在手舞足蹈的大喊冤枉,没想到谢云烬的脚步会停在他的牢房前,倏地冲了过去,双手探出了牢房的木栏,凄楚的喊道: “小人不认得齐大人,但小人也不认得询王!你们无凭无据的就抓了我们,我们不服!” “对,不服!不服!” 他在瞬间带起了牢房里的节奏,那些人齐声声的大喊着:“放我们出去!” 谢云烬挑眉,深邃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牢房里的老者,忽而转身冲齐承安道:“就他,带出来审问!” 齐承安一挥手,身后跟着的衙役迅速打开牢房,带了那人出来。 谢云烬慢悠悠的向前走着,他所过之处,都是幽怨的嘶鸣声。 直到快走出牢房,一处狭窄逼仄的牢房中,一名仪容得体的年轻人安静的坐在角落里,垂头不语。 谢云烬眼梢一挑,“他也带上。” 将两人带出后,谢云烬直奔主题,“你说你们不是询王的人,为何询王的名册上有二人的名字?” 老者激动的答道:“老夫如何知道?说不定是询王的挑拨离间?” 谢云烬唇角勾着似乎看穿一切的笑意,手中还拿着有关面前老者的生平,“尹大人,祖籍既然是江南苏城的?” “苏城怎么了?苏城还跟禹州隔着一条长河呢,苏城就是询王的人了?” 谢云烬淡淡摇头,“非也非也,尹大人的祖籍虽是苏城,但尹大人可不是在苏城出生的?” 尹大人冷哼了一声,“我虽然是在禹州出生——” “这就够了。”谢云烬眉心里染着笑意,淡淡道:“无巧不成书,尹大人在禹州求学,考乡试,一路扶摇直上,近几年却突然来到京都之外的蓉城。” “这又如何?难不成禹州的人不是祁国的人?禹州的官员都是询王的手下?” 尹大人有些强词夺理的争辩着,忽闪不定的眼神却出卖了他内心的心虚。 谢云烬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不瞒尹大人,陛下已经出兵剿灭询王一派的势力,就冲着询王名册上有尹大人的名字,尹大人一家老小就是要为询王陪葬的。” “不过,若尹大人肯将功抵过,说出名单之外的询王一派,或许本官还能为尹大人求求情。” “莫说老夫并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就算知道,就凭你?”尹大人是正八品的县丞,根本不认识谢云烬,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道:“就凭你也能为我们求情?” 齐承安强忍笑意的别过了头,极力压制着耸动的双肩。 谢云烬道:“对,就凭我,当朝督察院左副都使,谢云烬。” “你是谢云烬?”尹大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安静跪在地上的另一位年轻人忽然抬头,紧紧的盯着谢云烬看。 第150章 我来给你送宵夜 尹大人也没想到那名年轻人会突然开口,他转过身,背对着谢云烬对他使眼色道:“小子,就算他是谢云烬又如何?你以为谢云烬就能保住你的命了吗?” 就连一旁的齐承安都听出了尹大人话中的威胁之意,他对着身后的衙役微微扬了扬下巴,衙役立即将尹大人带了下去。 尹大人被拖走时还不忘大声嚷嚷着:“谢云烬又如何?就是谢云烬找来的那份无中生有的名册,将我们关在此处的,他就是我们的敌人!” 谢云烬默不作声的坐在椅子上,玄色的衣衫在幽暗的地牢里仿佛散着无尽的威压,袭向那名年轻人。 “现在你可以说了?” 年轻长相清秀,一副唯唯诺诺的神情,跪伏在谢云烬两步之遥的地面上,如泣如诉的道:“谢大人,小人真的冤枉啊。” 他名为杨硕,是一个小镇上的师爷,为官还没几日就被人抓了起来。 谢云烬看着手中的有关于杨硕的生平,摇了摇头:“你的生平虽然干净,看似与询王毫无关联,但我始终相信空穴来风,你可以说说你的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询王的名册上了?” 杨硕眉眼低垂,对着谢云烬又是深深一拜。 “谢大人,下官觉得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不瞒谢大人,目前被关押在大理寺中的人里,有半成的人都与下官有些瓜葛。” “本官知道,是询——” 杨硕再次出声,打断了谢云烬的话道:“是礼部尚书连大人。” “什么?”齐承安瞪着眼,险些跳脚。 谢云烬单手一抬,示意齐承安先冷静,幽幽的看向杨硕道:“你继续。” “是。” 杨硕整理了一番思绪,娓娓道来。 “下官所认得的几人,应该与下官一样,为了能得到连尚书的赏识,曾经没少孝敬连尚书。” 谢云烬略微质疑道:“你们都来自四面八方,有些人连本官都不认得,你一个小小的师爷又是如何得知的?” 杨硕:“大人,下官是师爷,所以通州一带的孝敬连尚书账册都是由下官代笔的——谢大人只要稍加打听就能查出,下官的祖上是做生意的,下官是杨家第一个步入仕途的人,没想到——” 杨硕颓丧的叹了口气,他句句不提询王,却字字都在与询王撇清关系。 甚至,还拉出了一个连尚书来。 “杨大人可还记得账册上都记载了何人的名字?” “全部是不可能,不过有七八人还是记忆犹新的。” “拿笔!”谢云烬立即吩咐道。 齐承安趁着杨硕写名单的时候,拉着谢云烬走到了一旁,小声问道:“你该不会是相信了他的话?” 齐承安从入仕就在大理寺做官。 遇见的犯人良莠不齐。 以他多年来的办案经验,他觉得杨硕的话有些蹊跷。 谢云烬笑问:“既然他想送上另一份大礼,齐兄难不成想拒绝?” 杨硕在牢中几日,除了气色有些暗淡以外,衣衫发缕依旧工整。 说明此人要不是心理素质过硬,丝毫没有被眼前的形势乱了阵脚,就是有足够的把握认定大理寺不能拿他如何。 谢云烬原以为杨硕会如何摆脱与询王之间的关系,没想到他竟然是想把注意力分散到连尚书的身上。 正愁苦无四皇子的把柄,把柄却亲自送上门来。 谢云烬当然要好好调查了。 齐承安点了点头,目光瞥向杨硕的位置,压低了声音道:“可是连尚书——” “无妨,只要如实禀告陛下便可。” 谢云烬见杨硕已经停笔,笑着走了过来拿起了那份名单仔细端详着,看似无心的问道:“那杨大人觉得,此时若有人来大理寺杀人灭口,那人应当是谁?” 杨硕愣了一瞬,他的眼底有一抹惊诧转瞬即逝,细微的变化全然看在谢云烬的眼中。 杨硕道:“我等还在狱中等待陛下的发落,应该无人会来杀人灭口?” 谢云烬一边慢条斯理的将手中的纸折好收起,一边问道:“那劫狱呢?会是询王体恤下属前来劫狱,还是连尚书的拿过你们的好处,想方设法的保你们一命?” 在京都,劫大理寺的狱? 杨硕不相信谢云烬所说的话是真的。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谢云烬在试探他! “大人说笑了,大理寺固若金汤,无论劫狱或是杀人灭口,怎么会有人闯进这里?” 杨硕的话音刚落,地牢外就传来了慌张的声音。 那人边跑边喊: “不好了,齐大人,谢大人!有人闯入大理寺了!” 谢云烬腾地起身冲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叮嘱将杨硕关起来。 出了地牢,谢云烬一眼便见到了一抹曼妙的身影站在地牢的门前。 他微微一怔,“夫人?” 宁姝回头神色如常的应着,“夫君来的正好。” 谢云烬的目光越过宁姝,见门前有几名守卫的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其余的衙役正与一群黑衣人刀剑相向。 谢云烬刚欲冲进战圈,却听黑衣人一方有人喊道:“先撤。” 得了命令的黑衣人并不恋战,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齐承安也赶了出来,摸不清头脑的问道:“人呢?谁闯进来了?” 谢云烬没理会他,一个箭步冲到宁姝身旁,质问道:“你怎么来了?” 宁姝莞尔一笑,提了提手中的食盒,“母亲要我来给你送宵夜。” 得知无量山庄要对大理寺下手后,谢云烬每逢夜里都会来大理寺与齐承安一同镇守。 国公夫人觉得小两口时常分开不好,想了各种借口,最后才想到让宁姝来给谢云烬送宵夜。 只是宁姝还没走进大理寺,远远就遇见了一副奇怪的景象。 守门的几名衙役,他们好端端的竟一个接一个的昏迷倒下。 走近了才发现,衙役们身上竟都中了蛊。 宁姝当即守在了牢房门前,释放万象蛊,让冲出来的衙役不再昏迷。 而黑衣人也如期而至,瞬间冲进了大理寺。 他们见到活人的时候也微微一愣,随即两方人马厮杀在了一起。 谢云烬疑惑的看着宁姝,“夫人说,他们中蛊了?” 第151章 谢云烬必须死 “嗯。” 宁姝皱着眉头,“难道说,她们也参与进来了?” “整个京都,恐怕除了她们再无他人了?”谢云烬反问。 齐承安听不懂夫妻二人的话中之意,“谁们啊?” “齐兄!”谢云烬忽地变得严肃,“无量山庄的人失手了,今夜恐怕不会再来了,你快收拾一下准备与我一同进宫,我先送夫人回府。” 宁姝忙道:“不用,我带了玄风和元武。” 玄风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有元武,宁姝的安全应当不成问题, 谢云烬点头道:“那好,我先进宫了。” 宁姝站在大理寺的门前,目送着谢云烬的马车消失在黑暗之中,才收回目光。 旋即深深的看一眼另一处阴暗的角落—— …… “陛下,即便杨硕所言属实,但他们挑拨离间的意图过于明显,还请陛下三思。” 齐承安将事情禀明后,见皇帝暗沉的面色,手心里都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连尚书受贿的事可大可小,但齐承安认为现在还不是惩治连尚书的最好时机。 询王一派明显是鱼死网破,故意为之。 想要以动摇祁国筋骨,来做最后的反击。 若皇帝下令惩治连尚书,岂不是正中了询王一派的阴谋? “你觉得呢?”皇帝阴郁的问向一旁久不发言的谢云烬,声音沉如惊雷。 谢云烬道:“微臣认为齐大人所言极是。” 四皇子不在京都,连尚书再被处置,朝局定然动荡。 且不说四皇子一派的人会极力保住连尚书,就单说连尚书若下了台,那吏部的空缺定然是需要人立即顶上的。 三皇子在暗中的势力已然不小,皇帝为了平衡两方的势力,是绝对不会让三皇子的人晋升的。 可新任的人选若还是四皇子的人,那与连尚书在位又有何区别? 是能保证新任的吏部尚书不会受贿,还是能保证他不投靠任何一方? “难不成朕就要任由连尚书继续猖狂下去?”皇帝怒喝一声,震得苏公公狠狠的缩了缩脖子。 谢云烬道:“回陛下,此事,陛下或许可以问问一个人。” “谁?” “莲妃娘娘。” 齐承安所在的角度正好能瞧见谢云烬脸上浮现的狡黠笑意,他暗暗的对其竖了个大拇指。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而莲妃近日来一直在闹情绪,为得还不就是给四皇子多谋求一些福泽? 连尚书出事,莲妃若继续闹下去,皇帝就惩治连尚书。 要么,莲妃收敛心思,皇帝可以保下连尚书。 就看莲妃作何选择了。 皇帝一改怒容,轻笑出声:“好你个谢云烬!” “微臣惶恐!”谢云烬做作的跪在地上,连忙认错。 “朕可没看出来你惶恐!”皇帝也觉得此法尚佳,算是默认了谢云烬的提议。 但他还是阴着脸道: “此事暂且一放,不代表朕对连尚书所犯下的错就是纵容,你二人继续追查官银的同时,再看看连尚书还有其他的罪证没有。” “微臣领旨!” 两人齐齐应答。 齐承安正准备退下的时候,却听谢云烬又道:“启禀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奏。” “说!” “还请陛下督促苗疆使者尽快送上盛鸾草。” 皇帝心中一紧,七皇子的病症确实不能再拖了。 “朕知道了。” 皇帝挥挥手,吩咐二人退下,厉眼如剑的看了齐承安那来的名单良久,遂才开口:“摆驾,钟粹宫。” “是。” 苏公公小心的搀扶着皇帝,走入钟粹宫时,不知是心理作祟还是什么原因,竟然觉得昔日热闹非凡的钟粹宫,如今一片萧条冷清。 皇帝已经一连数月没有驾临钟粹宫了,所有的宫女见到皇帝时,皆是一愣。 就连莲妃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慌慌张张的跑出来迎驾。 当视线里出现了那道金色身影时,莲妃的鼻头一酸,暗暗庆幸自己的计谋终于得逞了。 “臣妾参见陛下——” 简短几个字充满了无限委屈和道不尽的思念。 皇帝冷眼看着眼前疼爱了数十年的莲妃,不知该不该上前。 “陛下?”莲妃久久没等到皇帝的声音,缓缓抬头,眼眶里还有委屈的泪水在闪烁着涟漪。 皇帝将名单丢在了她的身前,语气如寒似冰:“谢爱卿查到了些东西,朕想征求一下爱妃的意见,不如爱妃替朕做个决策?” 莲妃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心下一凉,颤抖着指尖捡起了那张纸仔细看着—— “不会的,这不可能,家兄他不会做出任何背叛陛下的事的——” 莲妃语无伦次的狡辩连自己都没说动,她只觉得眼前一花,视线中出现了很多闪亮的金星。 “爱妃若觉得连尚书是无辜的,大可继续跪在乾清宫门前脱簪待罪,若爱妃觉得连尚书情有可原,爱妃就好生呆在钟粹宫!”皇帝哼了一声,不待莲妃回答,径自转身走出了钟粹宫。 他怕再多看一眼莲妃凄楚的表情,就会忍不住收回成命。 人都走远了,莲妃还沉浸在震惊中没能清醒。 手里紧握着那份名单,唇角露出凄凉的笑意,眼泪无声的流了出来。 她还能如何选择?自然是保住连尚书了!那可是楚怀业最强大的后盾! 一时间,屈辱,不甘,愤怒,悔恨,委屈,种种怨念油然而生,顺着她的泪水一遭涌出。 “啊!这是造的什么孽啊!”都怪谢云烬! 她把一切的怨念都指向谢云烬,指向皇后。 没有谢云烬,怀柔就不会屡屡惹陛下生气,就不会远嫁苗疆。 没有谢云烬,四皇子的夺嫡之路就会平步青云,连尚书受贿的事情也不会查出! 是谢云烬,谢云烬必须死! 莲妃苍白的面颊上还挂着泪痕,她的目光却陡然变得锋利起来,杀意横生! 皇帝出了钟粹宫,没有回乾清宫,也没有乘坐轿撵,而是仰天看着皇宫上头的星空,漫无目的的走着。 他爱护莲妃,是因为莲妃与他有过救命之恩。 当年他还只是个王爷,正得盛宠的七哥老询王派刺客对他行刺,是身怀六甲的莲妃不顾一切为他挡去了一剑。 也正因为如此,四皇子提早一个月出生。 莲妃的背脊上至今还有一道暗红色的疤痕,她却从来不提及此事,这便让皇帝对莲妃,对四皇子,乃至于怀柔,都多了几分宠爱。 谁知这份宠爱却让他们恃宠而骄,任意妄为! 皇帝幽幽一叹,目光落了下来,竟发现眼前的宫路很是陌生。 直到看清前方宫门上的牌匾,有关于另一个人的记忆才浮现在脑海。 “那里,是娴吟轩?” 第152章 真正的猎物 李昭仪在昏暗的烛火下,神色祥和的做着针线活。 一旁宫女道:“娘娘,听闻七殿下有救了,您再做这么多的披风,万一殿下用不到呢?” 李昭仪捏着绣花针,用手背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继续手中的动作:“多谢皇恩浩荡,为怀怜找到了解药,我也希望我在做无用之功——” 宫女无奈的叹了口气,也在一旁辅佐着。 皇帝走入娴吟轩,并未下令通传,而是静静的站在窗外看着身着比钟粹宫掌事姑姑还要简朴的李昭仪,心里不是个滋味。 “啊!啊——”宫女轻荀做好了手中的绣活,正抬头寻找剪刀的时候,一眼便望见窗外站着个人影。 娴吟轩很久没有人来了,她还只当自己见了鬼,不由地惊呼出声。 李昭仪顺着她的目光回头,见到窗外站着皇帝,也不自觉的揉了揉双眼。 “陛、陛下?臣妾见过陛下!” 惊慌不过一瞬,李昭仪立即施礼道。 “平身。”皇帝走了进来,语气耐人寻味:“只顾着给老七做衣裳,朕有多久没收到爱妃亲手做的衣裳了?” “臣妾——” 李昭仪羞得垂下了头。 苏公公含笑的退了出去,并吩咐宫门外侍立的太监,“今夜陛下留宿娴吟轩,你们先回。” …… 宁姝眼皮跳得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她站在国公府的正门前,不停张望。 “姑娘,大人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您要不先休息?” 宁姝摇头,她现在已经不止是眼皮了,就连心跳都在加速。 “元武,你去接应大人。” 元武不加思索,便应声离去。 玄风安静的站在一旁,手中抱着长剑,视线不断的游离在国公府外的巷子里。 宁姝的脚步忽然一顿,她转眼望向一处,紊乱的心思也镇定了下来。 原来是她来了! 难怪她会心乱不安! 宁姝笑着转身对玄风道:“玄风,我渴了,你去为我倒杯茶来。” 玄风环顾四周,没见到也没感受到有人在附近,才微微颔首,进了国公府。 他人刚走,宁姝便迫不及待的看向那处黑暗。 果不其然,一道如鬼魅般的黑影正缓缓的朝她走来。 她整个人缩在黑袍下,让人看不清她的样貌,宁姝却知道,她是苗疆大长老。 而就在刚刚,大长老正在对她下蛊。 体内万象蛊防御掉了大长老的蛊虫,所以她才心绪紊乱。 “老妇见过谢夫人!”大长老轻轻的对宁姝问候着。 她手执蛇头拐杖,微微扬起的头颅,宽大的兜帽微微晃动,兜帽的阴影下,那双布满褶皱的双眼,正发着幽幽的寒光。 似在打量,又好似在试探。 宁姝淡漠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嘴角露出一抹薄凉的笑意:“原来是苗疆的使者。” 巫王常年闭关,大长老鬼婆算是她半个师父。 真论起来,她的蛊术能有今日的造化,鬼婆的功劳功不可没。 只是她还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死因,究竟和鬼婆有没有关联,她在面对鬼婆时,自然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鬼婆对宁姝镇定的神色有些诧异,“夫人知晓老妇?” “中秋宫宴见过一面。”那日宁姝坐在人群中,大长老并没有注意到她。 她了然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老妇有一事相问,还请夫人为老妇解惑。” “大长老但说无妨。” 宁姝站在府门前的台阶上,俯视着只到自己腰身处的大长老,那种高人一等的气度和淡定的神色,让大长老的眼前忽然一花,仿佛见到了上一任圣女。 她忙垂下头,敛起心中不切实际的幻想,幽幽问道:“夫人可曾去过苗疆?” “不曾。” “夫人可知晓蛊术?” “不知。” “那夫人为何能感知到老妇刚刚所在的位置?” 鬼婆步步逼问,她确实很好奇。 之前在大理寺的时候,就发现了宁姝的异常。 她只当是许久没施展蛊术,蛊虫控制不当。 但抱着一丝怀疑的心理跟着宁姝一路来到国公府,她越来越觉得宁姝此人有很大的问题。 就连刚刚,她隐匿在暗处对宁姝下蛊,宁姝纹丝不动,甚至还能感应出她所在的方向。 还有,那名护卫都没感知出来她所隐匿的位置,一个不会武功的宁姝,是如何察觉到的? 宁姝眯起眼睛,看着鬼婆反问道:“大长老说的可是我理解的那个蛊虫?” “是。”大长老握着红木蛇头拐杖的手不由地紧了紧。 她只顾着惊讶,却忽略掉了宁姝脸上那抹讥诮的笑容。 宁姝突然摇头,对她道:“我从未见过什么蛊虫,也不知道大长老为何有此疑问。” 大长老脱口道:“那夫人刚刚是如何发现老妇的?故意支开那名护卫,为得不就是见到老妇吗?” 宁姝的语态充满了浓浓的讽刺,“大长老就站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我看,我想忽略都忽略不掉啊?见大长老迟迟不肯上前,才故意支走玄风的,难道大长老还对我下了蛊?” “老妇怎敢——”大长老锐利的双眼紧盯着宁姝的表情看着,想要从她的神色上看出些什么,最后发现都只是徒劳而已。 她已经距离宁姝很近了,倘若宁姝身怀蛊虫,只要不是万象蛊,那她定然会感知到的。 可她什么都没感受到,更不可能相信宁姝的身上会有万象蛊,不禁加深了心中的疑虑。 宁姝一直站在高处,淡淡说道:“或许是我从小身子不好,在外祖家吃过了许多奇药,所以普通的毒都对我无用。” 大长老不了解宁姝的身世,但这确实是最好的解释了。 在苗疆,也有很多奇珍异草对蛊虫有抑制的作用。 如若宁姝真的是因为药物而防御住了她的蛊虫,那她必须要将宁姝研究个透彻了。 大长老幽深的眸色忽然闪亮起来,像是猎人盯着猎物一般,跃跃欲试。 然而,她却不知,高端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在眼前。 宁姝勾起一抹别具深意的笑意,“我也有一事相问,还请大长老为我解惑。” 大长老:“夫人请讲。” 宁姝缓缓走下台阶,逼近大长老,眸色比大长老更要深邃。 “犹记得苗疆圣女名为巫月,不知那位圣女身在何方?” 第153章 无量山庄 大长老先是疑惑的看了一眼宁姝,随后眼底闪过一抹难以置信。 她竟然知道巫月圣女? 宁姝浅浅的笑着,笑容仿佛天真无邪,又好似狡黠毒辣。 她意味深长的看着大长老惊慌失措的表情,继续问道:“难不成苗疆圣女是随便更换的?” 大长老惊恐的看着宁姝,她到底是谁? 为什么在这一瞬间,她好像感受到了来自宁姝的敌意,或者说是一种威压? 大长老不自觉的握紧蛇头拐杖,后退了一步,“你,到底是谁?为何你会认识巫月?” “大长老这是怎么了?我知道巫月圣女很奇怪吗?”宁姝空灵的声音仿佛从苍穹而下,盘旋在大长老的意念里,让她浑身发冷,“巫月圣女身在何方?是死是活?” 大长老顿了一下,条件反射的放出蛊虫自保的同时,嘴上也不由自主的开口回答着她的话:“她死了——” 宁姝知道她已经破掉了大长老的心房,趁势问道:“为何而死?” “祭祀——” “是被人害的还是突发事故?” “是被——啊!”大长老的蛊虫没有得逞,重回体内,让她被宁姝所震慑到的神志也渐渐冷静下来。 她踉踉跄跄的退后几步,眼神里除了疑惑就是惊惧。 苗疆之内,除了常年闭关的巫王,没有人的蛊术比她厉害。 而就在刚刚,那么近的距离,她竟然还是失手了? 她的面色忽然变得冷厉,内心里生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宁姝,必须死!否则她将会是苗疆最大的敌人! 宁姝还想继续逼问,大长老却当即转身跑没了踪影。 她连忙追跑了几步,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谢云烬的轻唤声。 “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宁姝的脚步一顿,转过身时,正撞上一个冷冷的臭脸。 谢云烬看了眼角落里的黑暗,皱着眉头道:“夫人约了人?” 宁姝哭笑不得,“我在等你。” 听到她软绵绵的话语,谢云烬的面色才有所缓和。 “等我怎么一个人等?玄风呢?” “进去说。”宁姝挽住谢云烬的手臂,将人拉进了国公府。 再三确定宁姝确实是在等候自己,谢云烬还是担忧的叮嘱着:“夫人在房里等候便是。” “是是是。”宁姝无奈笑道:“夫君可有将苗疆的事情说与陛下?” 谢云烬任由宁姝为他解开身上的外衫,转了个身面向宁姝,眸色凝重。 “尚无。” 大理寺守卫中蛊的事情只有宁姝一个人知晓,证据尚且不足,罪名无从定论。 况且,盛鸾草至今还没有到达京都,万一苗疆的人狗急跳墙,那七皇子的毒可就无药可解了。 是以谢云烬隐瞒了蛊虫的事,并催促皇帝尽快让苗疆的人送上盛鸾草。 宁姝收好他的外衫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点了点头。 “其实我还担心夫君若向陛下禀明了此事,我该如何解释呢。” 谢云烬笑了笑,“在夫人眼中为夫竟这般无知?” 随后,谢云烬又将在宫中发生的所有告知于了宁姝,宁姝听得头头是道。 直到丑时才堪堪入睡。 …… 十二面玄铁生肖雕像坐落在昏暗的山洞内,每一座雕像的头顶,都生着莹莹烛火,烛火的映射下,可以清晰的看见雕像都是狞笑的表情。 一名黑衣人走了进来,对着惬意的侧躺在主位上的银袍男子恭敬禀道:“庄主,事已成,一个人都没杀。” 他口中的庄主被银袍遮去了半张脸,露出的嘴角微微噙着笑意,“好。可有露出马脚?” “没有。”汇报的人恭敬道:“按照庄主的吩咐提前将消息透露给了谢大人,今夜突袭时,果然苗疆一方的人失了手。” “嗯——”银袍男子满意的笑了笑,轻轻挥手退下了那名男子。 那人还没走出山洞,就见从门外又进来一人。 “启禀庄主,雇主求见。” 银袍男子一甩衣袖,拾起了一旁的银色面具戴好,饶有兴致的道:“人都来了,快请进来?” “是。” 不多时,那人带领着一名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带着斗笠,想以此来遮掩自己的身份。 他隔着黑纱,谨慎的瞧了一眼高位上慵懒坐姿的银袍人。 他便是无量山庄的庄主? 看着倒挺年轻! “孔公子可打量够了?”庄主悠哉悠哉的喝着茶,忽然开口说道。 孔公子连忙垂头道:“在下逾越了,我家主子派我来询问庄主,今夜的事情究竟为何失手?” “本座还想问问你家主子呢!”庄主愠怒的质问道:“什么狗屁的苗疆,若是不行,尽早离去!我无量山庄头一回接了个与人合作的生意,竟然败在了苗疆人的手上。” “倒还不如我无量山庄自己动手来的稳妥呢!” 孔公子颇为委屈的道:“庄主是说因为苗疆的人失手了?” 庄主冷哼一声,将手中的茶盏丢回桌案上,圆润的茶盏转了好几个圈才停下。 “要不是苗疆的人失手,在无量山庄的人进入大理寺前就招来了人,想必这时候大理寺都该无一活口了!本座倒是想问问孔公子,若信不过无量山庄,直接找苗疆的人罢了,何苦牵扯让属下们白走这一遭?孔公子可知晓无量山庄的死伤有多惨重?” 对于无量山庄庄主的言语斥责,孔公子心头泛起了微微的苦涩。 他不过是个赶车的车夫,被官家指派到这里接头而已。 何德何能能担得起无量山庄庄主的质问? 再者,无量山庄的死伤惨重?为何没听官家提及? 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拱手道:“请庄主给在下一点时间想想,三日后我会再次拜访。” 庄主银色面具下的双眼一眯,弯出了一个戏谑的弧度。 “莫不是孔公子以为无量山庄是阎王爷?都已经打草惊蛇了,孔公子还认为只要回去想一想,我无量山庄就能再次突袭大理寺,将里面的人杀个干净?” “这、这——”孔公子的背脊上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所浸湿,他弱弱问道:“那庄主以为该当如何?” “此事作罢,公子请回!” 第154章 连府 连尚书笑了,笑得很牵强,很痛苦。 听得了官家的汇报,再看看手中莲妃传来的口信,摆了摆手,有气无力的道:“作罢就作罢——左右那些人把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管家眉目拧在了一起,“可我们可是付给了无量山庄一大笔银子呢!” “那又如何?失手到底不是无量山庄的原因,难不成你有法子让无量山庄吐出钱来?” 连尚书愤恨的瞪了管家一眼后,收回目光,将手中的信纸点在了烛火之上。 他染着愁容的眼睛里,火花四溅,直到那团小火燃烧殆尽,只剩下原有的烛火时,目光才逐渐深沉。 陛下已经利用莲妃的嘴来警告他,他尚书的宝座已经是岌岌可危了。 如若再有东窗事发,恐怕莲妃根本没那个本事保住连家。 看来,余姚和四皇子的亲事不能再拖了。 “爹爹!” 连尚书正想得出神,连余姚的声音如同铃音一般闯入耳中,让他的面颊上倏然多了一抹慈和。 挥了挥手,示意管家出去后,才见到连余姚莲步走来。 “爹爹,这是我今日作的诗,爹爹您觉得如何?”自从连尚书告知了连余姚她必定会做四皇子的正妃后,连余姚整日都苦心钻研于六艺之中,无法自拔。 连尚书接过那张纸,大略瞄过一眼后,朗声笑道:“余姚近日的进步真大。” 连余姚甜甜一笑,“虽然不如表姐做的出彩,但母亲也夸赞女儿确实进步了。” 提及表姐李诗晴,连余姚的眸色忽然黯了下来。 “也不知道表姐到底身在何处,是死是活。” 一个棋子而已,昔日的光辉根本在连尚书的心中掀不起丁点的浪花。 他对李诗晴的失踪根本没上过心 可嘴上还要哄着连余姚道:“余姚放心,为夫一直派人在寻你表姐,没有找人尸首,那她人就是活着的。” “但愿如此。”连余姚微垂着眼睑,目光一斜,不甘的道:“都怪齐大人和谢大人,抄了表姐的家,要不然每年这时候表姐都会来府上赏秋菊的。” “她不在,秋菊依然盛开,你且替她把她那份也一起赏了不就成了?”连尚书随口一说,连余姚却打开了话匣子,说出了今夜来找连尚书的真正用意。 “我一个人赏有什么意思?爹爹,要不以母亲的名义在府上办个赏菊宴,邀请一些夫人和贵女们来府上一同观赏可好?” 连尚书岂会看不懂连余姚的小心思? 在今日之前,他定当是要拒绝的。 不过刚刚下定了决心要提上连余姚与四皇子成婚的日程,由着连余姚去会会那位尚未入府的侧妃有何妨? “好,余姚想做什么就去做。” “多谢爹爹!” 连尚书忽然眸光一闪,笑道:“为父再给你举荐个人。” …… 宁姝把玩着手中的请帖,冷笑连连。 这场究竟是赏菊宴还是鸿门宴,倒是有些让人看不透了。 犹豫了整个下午也没想好究竟去是不去。 国公夫人恨不得与天底下姓连的人都撇清关系,这张请帖她自是看都没看一眼就丢了的。 而连夫人宁姝不熟,但基于谢云烬刚刚将了连尚书一军这一点,她去了定当是要受些白脸的。 可宁夫人也在邀请之列,她怕她不在,连府的人会让宁夫人难堪。 再三斟酌,宁姝还是决定去看看。 故而,三日后,秋意正浓的艳阳天,宁姝登上了去往连府的马车。 连府的府邸布置的极为雅致。 与普通的门庭不同,刚踏进连府的正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可以用巍峨来形容的假山石林。 而假山中曲折小路,也是由青白相间的鹅卵石铺制而成,踩在上面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 穿过了假山,才是连府的正院。 没等来连府迎宾的主子,却见到了一抹许久没见的身影。 齐夫人终于等来了宁姝,双步走了过来挽住了宁姝的胳膊。 “你怎么才来?我都等你好久了。” 宁姝哭笑不得,“朱姐姐是特地等我的?” 齐夫人眼梢一扬,“那不然呢?里面也没几个熟人。” 两人说话间,已然来到了正堂。 此刻的正堂热闹非凡。 当有眼尖的先看到宁姝的身影后,立马默了声。 沉默像是会传染一样,从门口处一直延伸到主位上,所有人都停下了口中的话,把目光聚集在了宁姝的身上。 宁姝唇角轻扬,不甚在意的走了进去。 主位上的连夫人带着连余姚迎了过来。 “谢夫人到了怎么也没通传一声?”她假意的斥责了一声门外的小厮,旋即堆着笑脸冲宁姝道:“国公府的人从未来过我们连府,下人不认得谢夫人,还请夫人莫怪。” 宁姝淡淡一笑,“夫人说笑了,连府大门大户不拘小节,不像谢国公府,哪怕是名乞丐上门乞讨,都会有小厮亲自过问的。” 众人:…… 宁姝的一颦一笑间都带着温和的笑意,整个人淡雅如兰,却不想她口中的话竟然将敌意表现的如此直白! 大门大户的府邸当然是不容他人随便进入了。 宁姝能畅通无阻的走入正堂,她手中定然带了请帖。 小厮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怠慢连府的客人啊。 所以说——其中定然是有了连夫人授意的。 连府与谢府就像皇后与莲妃一样,莲妃与皇后还好意些,在皇帝面前,装也要装出一副阖目的姐妹情来。 而谢府与连府—— 谢国公见了连尚书还好说,论到后宅主母的国公夫人与连夫人时,可以说是老死不相往来。 花还没赏呢,就火药味十足的,有些夫人已经暗暗的带着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打量着宁姝与宁夫人了。 连夫人的表情尴尬了一瞬,连余姚却笑着上前,“谢夫人既然来了,快请落座,喝过茶后,我们的赏菊宴也将要开始了。” 宁姝微微福身,朝连余姚示意的方向走去,人还没走到坐席处,原本坐在那的两个人都不自然的扭捏起来。 宁姝心中暗暗冷笑,连府究竟是针对她呢?还是在针对宁娇? 只见那处坐席上,宁夫人冲她苦笑着,而宁珞与宁娇都在轻抿着茶水,好似根本没见到宁姝的到来一般。 第155章 无地自容 齐夫人跟在宁姝的身后,轻蔑的瞥了一眼宁娇,才坐了下去。 宁姝倒没有多过在意,反而是亲切的笑问宁夫人:“大嫂呢?” 宁夫人道:“煜儿昨夜闹的厉害,今日你大嫂便没来。” “哦——” 待宁姝与齐夫人落座后,正堂之中又恢复了方才的喧嚣。 只是与宁姝同桌的宁娇和宁珞,都尴尬到不知所措。 宁姝淡漠的看了一眼宁珞,连夫人故意把宁珞请了过来,还与她同席,她可不相信连夫人是看上了宁家大房的势力,显然这是想用宁珞来恶心她。 很坦然的笑了笑,率先问候道:“珞姐姐倒是许久没见了,祖母身子可还好?” 自从李青的事情过去之后,宁珞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前几日她收到连府的帖子时也是当场拒绝的。 可名帖上指明了要她到场,宁大夫人本性不改,不想让她错失了这个与京都贵府结缘的良机,硬是逼着她来了。 人来了也就罢了,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连夫人在见到她后,果然将她引在了宁家人所在的位置。 之前只有宁娇和宁夫人就够让她难堪的了,眼下宁姝也来了,她真的无地自容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脸色青红交替,宁珞甚至不敢直视宁姝的双眼,微微的道:“祖母,一切安好。” “那就好。”宁姝淡淡的点头。 随即,清凌凌的目光只淡淡的瞥了一眼宁娇,便收回目光含笑着与齐夫人攀谈着。 “朱姐姐,一会赏完花,你若无事的话就随我去国公府?” 齐夫人没听出宁姝的话中之意,不过齐承安最近忙的紧,她早早回府也是独自一人,便应了宁姝的邀请。 一盏茶堪堪下肚,主位上的连夫人也含笑邀请着所有人移步花园。 到了宽阔的花园,宁珞果然不凑在宁家人所在的位置,自己寻了一处角落里安静的坐着。 宁娇心跳的厉害,她总觉得今日的赏菊宴于她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便安静的跟在宁夫人的身旁。 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连府的丫鬟给叫住了。 “宁姑娘,我家小姐邀请几位未出阁的姑娘一起玩投壶,姑娘请随奴婢来。” “ 我,我不会投壶——” 宁娇求助的看了一眼宁夫人,却见到宁夫人正被宁姝拉着询问煜儿的事。 小丫鬟再次道:“重在参与,别家姑娘都去了,宁姑娘莫不是不赏家小姐这个面子?” 宁娇见宁夫人好似真的没听见这里的动静,低垂的目光移了移,开口问道:“母亲,连小姐邀请我去投壶,可我不会呀——” “不会可以学,你也不要总专心于六艺,多学学其他的也有好处。”宁姝淡淡一笑,她的话算是同意了宁娇去投壶。 宁娇暗暗咬了咬牙,她问的是母亲,什么时候宁府的事也要由宁姝这个嫁出去的外人来应了? “母亲,我还是跟在您的身边?” “看来我家小姐是请不动宁姑娘了,奴婢这便回去转告小姐。”小丫鬟来了脾气,当面甩了脸给宁娇看。 宁夫人也觉得投壶不是什么大事,但得罪了连尚书,这个可是宁正杰的顶头上司,那事情可就不小了。 她连忙叫住了小丫鬟,含笑推着宁娇往前送了送,“我和你姐姐说点事,你也不必拘谨,自己先去玩。” 宁娇无奈,只能紧咬着后槽牙,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小丫鬟离开了。 花园中尽是盛开的秋菊,金灿灿的一片,盛景美不胜收。 宁娇却无心赏花,谨慎的跟在小丫鬟的身后,心里盘算着如何尽快脱身。 正想着,小丫鬟的脚步忽然停下,她转身笑看着宁娇道:“姑娘,到了。” 宁娇抬头,正瞧见连余姚朝着她款步走来。 连余姚的身后还跟着七八名的妙龄少女,少女们的眼神个个带着鄙弃和嘲讽,甚至有的人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 “连姑娘。”宁娇福身,解释道:“我是来与连姑娘说抱歉的,我并不会投壶,恐怕会打扰了连姑娘的雅兴。” 连余姚摇摇头,“会不会投壶都无妨,前面都是些夫人在赏菊,宁姑娘还是跟我们这些未出阁的姑娘们在一起比较好。” 她语带命令的留下了宁娇,并将她的身份介绍给了身后的几人。 尤其着重的点出了她庶女的身份。 几位姑娘都无所谓的笑了笑,而连余姚也没有为宁娇介绍几位姑娘的意思。 宁娇从头皮到脚底都充满了不自在,但又不得不站在原地看着她们一边投壶一边谈笑风生。 不自觉的,在心中对连余姚的敌意加深了几分。 连带着送她来的宁姝与宁夫人也怨恨上了。 “姑娘若不会投壶,不与我一同坐在后面观看?” 就在宁娇觉得无地自容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邀请声。 宁娇回眸望去,一袭白衣胜雪的女子正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 才几日没见,宁娇竟然觉得苗疆圣女比中秋宫宴上出落得更加温婉娴静了。 尤其是在她身临窘境的情况下,她更加觉得苗疆圣女简直就是人美心善。 不加思索的走了过去,宁娇莞尔一笑,“见过苗疆圣女。” 巫檀微微倾身,为宁娇倒了杯茶水,递给宁娇道:“我也不会投壶,正愁着无聊呢,多谢宁姑娘过来陪我。” 前方的连余姚看似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眼前的投壶上,实则她的眼角余光一直紧盯着宁娇的一举一动, 见她坐到了巫檀的身旁,连余姚才收回目光,眼底漫上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宁娇客气的接过了茶水,“那日圣女的舞姿优美,堪称世间无双。” “还是宁姑娘琴艺精湛,才能让我有更大的发展空间,是我要谢谢宁姑娘才是。” 巫檀忽然想起那日宁娇的琴声在中途忽然加快的一幕,唇角微微勾了勾。 宁娇喝了口茶,茶水的颜色很浓,她还以为会是什么浓烈的香茶,但味道却清淡的很,或者说就像是一杯清水似的。 只不过,喝下了之后,总感觉有一股暖流在体内涌动,让人感觉神清气爽的。 就连刚刚被连余姚的针对都好似没那么让人生气了。 这种奇妙的变化并未在宁娇的心里掀起什么疑惑来,而一旁的巫檀却含笑的别过了目光,端起茶杯来掩饰她唇角上扬的弧度。 连余姚在不远处看了一眼巫檀,见巫檀微微点头,她心里的大石也终于落地。 成了! 第156章 大家快来评评理 宁夫人看着满园的金色秋菊,赞叹道:“秋菊盛开真是一副盛景,要不我们回去给花园上种些秋菊?” 宁姝笑道:“母亲喜欢便好。” 齐夫人在一旁应着:“别说,这花单个的拿出来没什么可稀奇的,成片的盛开,还真有几分姿色。” “宁夫人和齐夫人若是也喜欢秋菊,待会我叫花匠移植出来几株送与两位夫人可好?” 连夫人不知何时带着几名夫人走了过来,笑意吟吟的插话道。 她的视线直直的落在宁姝的脸上,这个看上去跟自家女儿差不多年岁的姑娘,竟然成了三品命妇。 跟她的母亲宁夫人平起平坐。 小小的宁府,在短短半年时间里就出了两位三品命妇,虽不及她当朝一品命妇的身份高,但谢云烬还占着一个国公府世子的头衔,且宁姝还是皇帝亲自册封的县主,宁家着实惹人红眼。 连夫人身后的的刘夫人皮笑肉不笑的的搭腔道:“宁府和齐府都是京都的新贵,怎么会在意这几朵菊花?” “原本是挺在意的,毕竟是连夫人的厚赠,可刘夫人这么一说,好似着菊花很廉价似的,那我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啊?” 齐夫人的暴脾气已经很久没有发威了,自打认识宁姝后,她怼人的功夫也逐渐纯熟了,已然能做到不必张牙舞爪,也能将人气得半死了。 刘夫人果真被齐夫人的话噎得瞪大了眼睛。 宁姝寡淡的看了一眼刘夫人,见她正趾高气昂的瞪着齐夫人,不由地轻笑出声:“请问这位是?” “这位是礼部侍郎刘大人的夫人。”连夫人连忙笑着解释,似乎对刘夫人的出言不逊并不在意。 宁姝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当年宁家被贬的经过,正是这位刘夫人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刘夫人今日有闲情来连府赏花,看来刘大人近日来的行程都与夫人报备了,夫人不用派人去寻找刘大人了?” “你!”刘夫人杏眼圆瞪,她倒是小看了宁姝的牙尖嘴利。 还以为宁夫人初来乍到,根本不敢还口的。 她却忽略了当年令京都所有世家公子都闻风丧胆的朱程程,还有看似性情内敛的宁姝。 “我家老爷的事就不劳烦谢夫人费心了?” 宁姝在她的面前始终是个小辈,她若真因为宁姝的话动了气,显得自己的身份被拉低了几个档次,便笑道:“而且,谢夫人到底是年轻,刚为人妻不久,再过些时日你就会明白了,男人出门应酬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也就是说,刘大人时常出门吃酒,刘夫人都不闻不问的?夫人真是大度!”宁姝似笑非笑的看着刘夫人,忽然惊讶的道: “这可就奇怪了,当年还是夫人的管家指正家父偷了账册,宁家才去了偏远的丽水城,如今承蒙圣恩沉冤得雪,不知那位管家是如何说的?是真看到了家父偷了账册,还是被风沙迷了眼?” 宁夫人早就认出了刘夫人。 她虽觉得宁姝的话锋过于锋利,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尤其是她知晓当年被贬的真相后,更加的看刘夫人不顺眼。 奈何口舌确实不如宁姝伶俐,便由着宁姝继续逼问刘夫人,也好借着宁姝的口来解解心头之恨。 刘夫人脱口道:“哼,伶牙俐齿,不知礼数。先不提刘府的管家如何,我好歹也算是你的长辈,你就是这么与长辈说话的?” “刘夫人莫动怒,都是小孩子在说笑的。”连夫人再不开口的话,可就叫一旁的人看笑话了。 只是她说的这句话,明显是与刘夫人站在同一战线上的态度,齐夫人听着登时就不乐意了。 “礼数?刘大人可是礼部侍郎,可刘夫人先挑衅,再以年轻欺压,这明显是要人默默听着刘夫人的训斥还不许还口啊?”齐夫人啧了啧继续道: “就连我都觉得这不是以礼待人,该不会有人青红不分,会站在刘夫人的角度上说事,认为刘夫人是最有礼数的人?” 她的嗓音异常尖锐,很轻松就吸引来了其他人的目光。 不多时,花园的这处角落里已经围满了人。 齐夫人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对着周围的人道:“大家快来评评理,连夫人说要送我几株秋菊花,还没等我回应呢,刘夫人就数落我齐府连几盆秋菊都买不起,这会儿又仗着自己年老珠黄的来说我们不懂礼数!” 她似乎越说越气,眉毛都拧在了一起,“不行,刘夫人这是污蔑,我要报官!我要找我夫君!让我夫君把刘大人也一同带来,究竟是谁不懂礼数,今儿咱们就好好说道说道!” 众人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头几句还挺好的,倒是能产生几分共鸣。 毕竟在场的都是京都贵妇,时常与刘夫人有过交际,她的为人不肖她说,懂得都懂。 只是这报官就大可不必了? 后宅夫人的几句闲话家常,没见过有谁因为在这上起了争执就要报官的。 就算报官了又如何?来了的官员不也都是在场夫人家的当家的? 最后难道要以谁的官衔大,谁就是胜利者? 刘夫人愣在当场。 连夫人也怔了一瞬,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齐夫人莫动气,是我主动要给齐夫人和宁夫人送上秋菊的,就一定说到做到,与旁人无关。” 她努力的缓和着僵持的气氛,连忙吩咐下人去准备秋菊。 刘夫人的心神也回笼,见连夫人都打了圆场,她再置气也没有理由了。 而且,她深知齐夫人的性子! 她说要报官,就真的能做出来! 甚至有可能会闹到皇帝的面前去也说不定! 气得哼了哼鼻子,刘夫人转身拉着另外一位夫人去了别处赏花。 连余姚也听到了动静,带着一众少女从远处走了过来。 “母亲?可发生了什么事?” 宁姝寻声望去,目光很自然的就锁定在了人群后方的巫檀身上。 黛眉微微皱了皱,巫檀怎么会来这里? 第157章 齐夫人,她中毒了 宁娇从没觉得宁夫人和宁姝如此亲切过。 她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快步走到了宁家人所在的地方,乖巧的站在了宁夫人的身后。 事情已经平息,连夫人不愿再提,没回答连余姚的话,反而是笑着问她:“你们玩得可还开心?” 连余姚也没多关心刚刚这里发生的事情,眉心里染着笑意,对连夫人道:“嗯,一切顺利。” 连夫人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最后方的巫檀,再将目光转向宁姝那里时,所有人都以为她看的是宁姝,只有连余姚知晓她看的是躲在宁姝身后的宁娇! 之前的郁闷登时烟消云散,连夫人还命人多为宁府准备了几株秋菊,含笑道:“连府的小小心意,还希望宁夫人不要拒绝。” 突然转变的态度看似顺理成章,宁姝却不禁起了怀疑。 齐夫人轻哼了声,“既然这里有人看不惯我们,我们还是先走,连夫人请留步。” 宁夫人也不想多待,宁姝亦是。 几人拜别过后,转身离开了连府。 连夫人这才轻声询问着连余姚,“你说事情都成了?” 连余姚看了一眼巫檀,点了点头。 “圣女说的成了。” “那便是成了!”连夫人的面颊上终于挂上了一丝舒心的笑意。 今日的赏菊宴本就是为了宁娇而开的。 连余姚是要做四皇子正妃的,他们的亲事还没定下来,真怕宁娇先入了皇子府,怀上了四皇子第一个孩子,那后果可就糟了。 是以,连尚书也很配合的将苗疆圣女介绍给了连夫人。 有了苗疆圣女出手,她可以省去了用一些碍人眼的药不说,也留不下什么把柄。 只是连家与宁家身份相差悬殊,只邀请宁家,有心的人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的猫腻来。 才有了这场不太和睦的赏菊宴。 连夫人看了一眼大门的方向,双眼眯成了一道弯月的形状。 不和睦又怎样?过程根本不重要,她只要结果! …… “我刚刚表现的怎么样?” 前脚刚走出连府,齐夫人就派人把那些从连府搬出来的秋菊花扔掉,然后邀功似的笑看着宁姝。 她再愚钝,也知晓连府和宁府是不合的。 如今又多了宁姝这么个谢家儿媳的身份,堪称是水火不容。 明明两看相厌,还要虚与委蛇的陪着笑脸,她自然是要抓住刘夫人的小辫子不放,赶紧借机离开这个令人心烦的宴会了。 宁姝没忍住笑意,“没有动手,已经很厉害了。” “你怎么还取笑我啊?”齐夫人不乐意的瞪了一眼,随即登上了宁姝的马车,准备与她一同去国公府。 宁夫人带着宁娇走了过来,轻声道:“今日就罢了,日后可万不能再如此随性了。” 宁姝当然知道她说得是有关于当年吏部账册的事被她拿来数落刘夫人,她含笑点头,“母亲放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又不是闲来无事,非要跟着她过不去。” “嗯,那我们也回了。”宁夫人又带着宁娇登上了马车。 宁姝静静的看着宁娇的背影,眸光忽闪,染上了一丝丝的诧异—— 齐夫人还没来过国公府,但这里是宁姝所住的地方,她竟然觉得很是惬意。 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自顾自的躺椅在美人榻上,叹道:“哎呦,还是这里自在些。刚刚可要憋死我了——” 宁姝吩咐龙善去上茶,笑着来到齐夫人的身旁,道:“朱姐姐先起身,把手腕伸过来给我瞧瞧。” 齐夫人顺势起身,她在齐承安的口中听说了宁姝要给她看身子的事,忙撸起袖子递出了手腕:“对,正事要紧。” 普通的病症,宁姝只要几个呼吸间就能看出问题来。 然而对于齐夫人的脉象,宁姝却举棋不定,思量了很久也没发言。 齐夫人看着宁姝拧巴的眉头,小心问道:“怎么了?有问题?” “不是。”宁姝收回了手,淡淡道:“朱姐姐之前看过的大夫都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都是大同小异,说我身子没有问题,至于孩子,可能是福缘未到。”齐夫人又躺了下去,顺手还拿了一颗葡萄放在口里。 宁姝点了点头。 齐夫人的身子确实只是有些微寒,孩子的问题有时候也并非身体无恙,就能怀上的。 就好比她和谢云烬。 成婚也有一段时间了,仍无消息。 只不过,宁姝在齐夫人的脉象中似乎探到了一丝余毒未清的端倪来。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她忽然问道:“姐姐的月事大致是何时?” 齐夫人又伸手捏了颗葡萄,心不在焉的答道:“就这几天。” “哦。”宁姝沉吟了片刻,才道:“让我再来看看姐姐的脉象。” “好。”齐夫人不解的看着宁姝,但还是伸出了手。 这次宁姝不止是单纯的诊脉,而是悄然的放出了万象蛊。 为了掩饰万象蛊进入时发出的微微冰凉,宁姝不小心的按了一下齐夫人的手腕。 齐夫人只当她在认真诊脉,并没在意,继续吃着葡萄。 探索了一圈,万象蛊很快的返回了宁姝的体内。 通过与万象蛊之间的感应,宁姝这次很确定刚刚那一丝怀疑就是事实。 齐夫人,她中毒了! 但这个毒好似有着一个周期,从中毒开始,到鼎盛时期过后,就会慢慢退散。 对身体倒是没有实质性的影响,对正求子嗣的齐夫人来说,会导致她的身子偏寒,所以极难有孕。 能对齐夫人下毒的人,定然是她信任之人,否则齐夫人不会毫无察觉,且这个毒的周期不会超过一个月,那人必须要在一个月内再次对齐夫人下毒才能起到作用。 这个作用毋庸置疑,就是不想让齐夫人受孕而已。 那下毒之人就很广泛,任何一个人都有怀疑。 尤其是齐夫人身旁的丫鬟! “姐姐的身子并无大碍,不过我会开一些驱寒的药给你,在月事过后,你要仔细着喝。” 说是驱寒,不过是些祛毒的药,宁姝并未对齐夫人言明。 齐夫人淡淡的应着,“好,你尽管开便是,我就吃你的药,把家里的其他药都扔掉。” 第158章 其他的办法 宁姝送走了齐夫人,并约好待齐夫人月事过后,宁姝亲自拜访,亲自为其配药。 实则,宁姝是想打探一番齐府,寻找可疑之人。 谢云烬下朝后,见宁姝愁眉不展,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是连府今日给夫人落了脸了?” “没有。”宁姝淡淡摇头,连夫人到底在作甚,她已经看出了个大概。 “夫君,你觉得四皇子有可能会与连府结亲吗?” 谢云烬手指微微一顿,严肃的看向宁姝:“夫人担心这个?” “我只是觉得连家姑娘有此意向。” “连尚书是莲妃的家兄,有此意向不足为奇。我倒是担心夫人在担心什么?” 宁姝看了一眼谢云烬,轻声解释道:“夫君刚刚将了连尚书一军,看情形,莲妃也保住了连尚书,那他曾经的贪墨之事理应算是过去了。可今日的赏菊宴,分明就是连家姑娘针对宁娇而开的,其中定然是有连尚书授意。” 宁姝微微叹息,将今日的事情言简意赅的对谢云烬说了说,尤其是她在宁娇身上的发现,听得谢云烬不禁叹为观止。 “连家竟然能请动苗疆的人对你庶妹下蛊?” 宁姝点头,“所以,我觉得他们好像对这场婚事尤其重视和迫切。” 她话中的意思不用点明,谢云烬也听出了连尚书是想通过连余姚的婚事与四皇子牢牢的绑在一起。 “难道是之前的事引起了他的恐慌?”谢云烬嘀咕着,也在沉思。 宁姝否定道:“不会的,那账单我也看过,区区不到三万两的现银根本不值得连尚书如此惧怕。这是陛下能这么轻易饶过他的原因。” “不错。”谢云烬顺着他的话说,“那就是这件事打草惊蛇了,他怕还有什么别的事情会东窗事发,遂才想提前找棵大树,想以此来保全连家。” “对。” 这才是宁姝真正的怀疑。 谢云烬道:“不瞒夫人,最近我与齐兄都在暗中调查连尚书,但一无所获。” 吏部可谓是六部之首,它主祁国官吏的任免和考核,自当是有许多人踏破了门槛都想与吏部尚书扯上些关系。 连荣担任吏部尚书以来,怎么可能就只有区区不到三万两的受贿记录? 但事实就是如此。 除了杨硕的供词以外,他和齐承安忙乎了几日,其余的什么都没有查到。 “想要找出他的破绽,或许可以试试其他的办法——”宁姝抿了抿唇,问道:“四皇子什么时候回京?有消息吗?” “我正想与夫人说这个。”谢云烬拉着宁姝坐了下来,然后道:“前方告捷,四皇子已经取下了询王的项上人头,询王一派没有了主心骨形同一盘散沙,大军逃得逃,投降的投降,此次平叛堪称顺利。四皇子已经在返程的路上,并且带着苗疆护送盛鸾草的人,一同回京。” 宁姝回想起询王的嘴脸,他能有此下场,皆是咎由自取。 原本在禹州好好当个藩王,或许还能一生富贵享乐。 可他要才没才,要财没财,如何能成就霸业? 皇帝没有提早杀他,也不过是觉得他是个跳梁小丑,不足为惧而已。 但另一则消息倒是让宁姝的神色轻松了几分。 “看来七殿下有救了。” “是啊。”谢云烬也为七皇子感到高兴,话锋一转,问向宁姝:“那不知夫人所说的其他的办法是什么?” 宁姝展颜一笑:“四皇子!” …… 自那日之后,谢云烬更忙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而宁姝,一连几日都会回宁府。 并且每次回了宁府,都会找来宁娇。 宁娇原本就在宁正杰书房里的时间少得可怜,这下更是好几日都没腾出功夫进入了。 她今日决定拒绝宁姝的邀请,谎称生病,却不想宁姝竟亲自找来了她的院落。 “姐姐最近找我有事?”宁娇敞开天窗说亮话,实在是憋不住的问道。 宁姝笑着点头,“是。” “那姐姐直说便是。”宁娇有些不耐烦。 宁姝虽嫁入高门府第,但始终是嫁出去的人了,在宁府,还真管不到她! 对待宁姝的态度,自然也不如从前那般曲意逢迎了。 宁姝对她淡漠的语气丝毫不慌,一边打量着她房间内的摆设,一边慢悠悠的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前几日大嫂和母亲一直都在旁,我还没找到机会与妹妹说呢,四殿下——要回京了。” 宁娇怒气腾腾的表情僵在脸上,诧异的望了一眼宁姝,“什么时候?” “不出意外,明日。” 宁娇眉梢一挑,狐疑的看着神色自如的宁姝,“姐姐会这么好心来告诉我这个消息?” “哎。”宁姝轻叹一息,若有所指的道:“毕竟你也是宁家的人,你若能飞上枝头,宁家也能跟着光宗耀祖不是?” 宁娇略显得意的扬了扬下巴,调整了一下坐姿,“是姐姐有事想拜托四殿下?” “非也。”宁姝淡淡笑道:“我有个办法能让妹妹尽快嫁入皇子府,就看妹妹相不相信我这个姐姐了。” 宁娇不禁轻笑出声,“你会那么好心?” 宁姝摊了摊手,“所以说就看妹妹相不相信我了。” “你且说说,我听着便是。”宁娇打心底里觉得宁姝是在打趣她,根本不会去替她考虑。 不过听不听是她的事,听听又不碍事,就当听个乐子了。 宁姝微微倾身,凑近了她一些,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妹妹近日一直进出父亲书房的原因,但父亲为人正直不阿,想必妹妹一直没有找到四殿下想要的东西。” 她轻飘飘的语气好似在诉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事一般,宁娇听得瞳孔一缩,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有心辩驳,但宁姝却摆了摆手,打住了她的话。 “所以,我给你另一则消息,你转告四殿下,想必妹妹的心愿便能达成。” 她说得极其笃定,让宁娇鬼使神差的顺着她的话说道:“什么消息?” “夫君查到了连尚书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此事事关重大,在没有绝对的证据面前,夫君还不好向陛下言明,所以——妹妹也不必好奇究竟是什么事,只要原封不动的转告四殿下便能达成心愿。” 第159章 端王 “说了等于没说一样,我凭什么相信你?”宁娇轻呲了一句。 宁姝笑了笑,“所以说,就看妹妹相信不相信了。有些事情四殿下知晓,你只需转达,他便能明白我的话中之意。” 连尚书受贿之事只有几人知晓,皇帝并未大肆宣扬。 但四皇子回京后,定然会第一时间知晓此事。 他对皇帝的性子亦是了如指掌,皇帝岂会如此轻易揭过连尚书的事? 宁娇在此时若是告知了四皇子谢云烬仍在追查连尚书的事,对她的话虽然不会全信,但想必他们会如惊弓之鸟一般,万事小心。 亦或者,露出马脚。 就算四皇子一派谨慎行事,只要宁娇进入了皇子府,自然会激怒连尚书。 这才是宁姝真正的目的。 “话已至此,妹妹爱信不信,姐姐只能帮你于此了。”宁姝见宁娇还在犹豫,豁然起身走出了房门。 “你的目的是什么?”宁娇觉得这个办法可以试试,左右对四皇子来说又没有实质性的伤害。 不过是她多说一句话的功夫而已。 万一她真能得偿所愿呢? 宁姝站在门口处,头也不回的道:“因为我知道夫君在做无用之功,四殿下的势力如日中天,我只想夫君不要继续白费力气而已。” “再说了——”她回眸淡淡的望了一眼宁娇,“你始终姓宁不是?难不成你嫁去了皇子府,就要把娘家给搬到?那样的结果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宁姝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 一个少了娘家支持的皇子侧妃,还如何肖想正妃的位置? 宁姝临走前大有深意的看了宁娇一眼,见她正在沉思,深邃的目光中带着些许轻蔑,并未对她说出她中蛊的事。 宁娇在她走后,独自静坐在房间里沉思良久。 最终才想明白宁姝的话中之意。 没错! 她与四皇子之间的交易是以宁正杰的把柄作为筹码的。 筹码交出了,那宁正杰也就倒了。 四皇子对她又没有情,难不成因为她替他抓住了宁正杰的把柄就让她做正妃? 这个说法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眸色一凝,宁娇已然做下了决定。 …… 翌日,城门大敞,百姓夹道相迎。 四皇子意气风发的骑着宝驹,手中还拎着个用粗布包起来的人头。 他所过之处尽是一片欢呼声。 宁娇早早的就在摘星楼里预定了一处视线极好的包厢,从四皇子刚刚出现在街道上开始,她便站在窗子前,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在这一刻,她的大脑竟然出奇的冷静。 她的眼里虽都是四皇子挺拔的身影,但她的心里却在思量,她究竟是为了什么着急着要嫁给四皇子? 是喜欢? 她唇角清冷的勾了勾,显然不是。 她只想要一个尊贵的身份,想要摆脱她庶女的束缚,想要宁姝和那日站在连余姚身后的所有女子在日后见到她时,都深深的低下头! 她的爱,早已如秋日的落叶一般,枯萎了。 没人知道她内心的深处,那个芝兰玉树的玄色身影,手拿折扇,唇角勾出的风轻云淡的笑意有多让人迷恋。 仿佛世间的一切阴暗都会因为他的一个笑容而消散。 也正是那个笑容,让她在瞬间迷失了自我,让她以为原来世间竟是这般美好。 只不过,这份美好还没来得及在她的心中绽放,就另属他人了。 是宁姝,宁姝夺去了原本属于她的最珍贵的宝贝! 若宁家没有宁姝,那以谢云烬对宁家的照顾,如今嫁给谢云烬的应当是她! 不知不觉,四皇子的身影已经走到了摘星楼的门前,宁娇木讷的目光一直定在他的身上,就在他越过摘星楼的时候,一滴泪水竟毫无知觉的落了下去。 细小的泪花慢慢落下,随着微微的秋风在空中旋转了几圈后,不偏不倚的滴落在了四皇子的鼻尖上。 他眼皮微微眨了眨,用余光淡漠的瞥了一眼身旁的摘星楼,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宁娇随着他的方向眺望远处的皇宫,双手紧握成拳,内心的那个决定更加坚定了。 既然不能嫁给一生所爱,那就努力做万凰之皇! 皇帝见到四皇子带来的人头,悬在胸口处多年的一颗巨石终于落地。 祁国早已成了周边六国眼岿然不动的庞然大物。 外患虽不足为虑,但内忧一直存在。 早在皇帝登基之时就有过拿下询王的念头,奈何出师无名。 此次借着平叛询王,还一举拿下了蛰伏在朝廷之中的上百名官吏,皇帝龙颜大悦,当场便册封四皇子为端王,并册封带兵击退询王兵马的主将林双赫为戎马大将军。 赐婚其女林珂,为三皇子正妃! 李诗晴从椅子上起身,恭敬道:“恭喜端王殿下。” 端王摘下头顶的头盔,随手扔在了桌案上,语气愤愤。 “本王得了一王位,而老三却得了一个新晋的武将!何喜之有?” 李诗晴淡淡一笑,“但王爷与三殿下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王爷步步晋升,距离入主东宫,应是指日可待了。” “东宫——”解开了身上的铠甲,语气幽幽,“东宫若能如此轻易入主,那本王也不会折腾到今日了。”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了两封信件递给李诗晴,问道:“李姑娘觉得本王该如何?” 李诗晴一直呆在皇子府,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当看清信件上写明的内容后,幂篱之下的眼神微微闪烁。 “竟有此事?” 第一封是连尚书托人转给端王的,信上写的自然是受贿被皇帝知晓的事。 而第二封,则是宁娇托人送给他的。 信上的含糊其辞,虽看不懂到底说了什么,但结合连尚书的第一封信,端王和李诗晴都不难猜出谢云烬应该是在暗中继续调查着连尚书。 或者说,是继续追查端王一的其他人到底还没有没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端王晦气的捏了捏眉心,“以父皇的手段和谢云烬做事的风格,宁姑娘所说的事自然是真的。” 如果都是如连尚书受贿这些平常之事,端王还有把握在皇帝面前周旋一番。 怕只怕谢云查出来那件事! 那他恐怕真的无力回天了。 第160章 嫡庶有别 出乎宁娇的意料,翌日,端王竟然派人来商议了侧妃之事。 一日之前他还是四皇子,过了一夜,摇身一变成了王爷。 周姨娘喜出望外的握住宁娇的手道:“太好了,日后我娇儿可就是王妃了!” 这份喜悦来得太快,即便宁娇之前也曾幻想过,但真到了眼前,还是有种不切实际的幻觉。 “姨娘,我没听错?” “没有,是四殿下——是端王殿下派人来说了,下月初五便接你去王府。” 周姨娘眼眶湿润,忙双手合十的对着东方不停的拜着,“多谢老天保佑,老天开眼,我娇儿终于熬出头了!” 宁娇原以为自己得到这个消息会是开心的,可她发现此刻的自己,除了有些震惊以外,竟然还有种淡淡的失落。 为什么会失落啊—— 她明明就要成为尊贵的王妃了—— 即便是个侧妃! “姨娘,那到时候宁姝见了我要行礼的吗?” 她怔怔的问着,这应该是唯一值得开心的事了? 周姨娘恨铁不成钢的剜了她一眼,“一个宁姝算什么,届时所有的朝臣命妇见了你都要行礼的!” 宁娇在心头苦笑。 真的会吗?她只是个侧妃,会有机会被端王带去人多的场合吗? 有人欢喜有人忧。 宁娇这厢后姨娘已经开始着手筹备了,连府中,一处雅致的院落里,连余姚在短短半天之中,已经摔坏了不下四套茶具。 “凭什么?凭什么侧妃先进门?” 连夫人心里憋着一股气,只是现在连尚书还没有下朝,她又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只能耐心的劝阻道: “你先别生气,她只是个侧妃,还能越过你去了不成?你许久没见到你表姐了,是不是跟你表姐学的那套气定神闲都忘记了?” “可她比我先进王府!”连余姚气到吐字不清,还想找地方发泄,却发现房间内一片狼藉,已经没有东西可供她摔打的了。 连夫人眸色沉了沉,“侧妃进门是不会大办酒席的,而且连正门都不会走。再说了,苗疆的人不是已经对她动了手脚吗?” “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连余姚眼底燃着一团怒火,大口呼吸着,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不过母亲说得对,她就算先进了王府,也不会怀有孩子的!” 连尚书在赏菊宴前夕把苗疆圣女介绍给了连余姚,为得就是让她们伺机在宁娇的身上做手脚,做好不备之需,防范宁娇在连余姚入门之前怀上了端王的孩子。 连夫人见她终于稳定了几分,叹道:“不错,而且你父亲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什么袖手旁观?”连尚书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连余姚眼眶一热,哭着迎了上去。 “爹爹!” 连余姚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滑落。 她委屈的哭诉道:“爹爹,听闻宁家那个小贱人要进王府了,此事是真的吗?” 连尚书鄙弃的笑了笑,扫了一眼满屋的碎瓷片,语气淡然:“还当是什么事呢,这么点小事就把你气成这样?” “爹爹!”连余姚一跺脚,哭得更凶了,“爹爹不是说过了,四殿下正妃的位置是属于我的吗?如今四殿下已经封了王,还被一个不知名的小庶女比我先进了王府,爹爹你不疼爱余姚了?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连尚书跨过了满屋狼藉,来到连夫人身边坐下,连夫人也急道:“老爷,侧妃先进门始终是说不过去?” “不错。”连尚书摆了摆手,淡定如初,“你们娘俩先别着急,此事我已经问过端王了,一个侧妃而已,我们太过在意岂不是给她抬高了身价?” “那端王怎么说?”连夫人当然也不想太过在意宁娇,奈何就是这个小小的庶女,将来会被人拿来与她的宝贝女儿做比较啊! 连尚书看了一眼还在抽泣的连余姚,“三日后端王会亲自来王府提亲,下月初五,你与侧妃一同进王府!” “啊?!”连余姚一愣,连夫人更是瞠目结舌。 “这,不大合适?” “合适!”连余姚忽然来了兴致,眼泪也在霎时间止住,面颊上虽还有几滴细小的泪珠,但她的神色已经焕然一新。 “我与她一同进门!太合适不过了!” 嫡庶有别,正妃与侧妃同时进门,侧妃注定是要被冷落的。 一想到新婚之夜连红色的喜服都穿不上,连夫君都看不到一眼,还要听着前院里婚礼的祝福声,继而独守空房—— 连余姚越来越兴奋,“父亲,就如此?” 连夫人似乎也看穿了连余姚那点小心思,含笑应道:“老爷,就那日。” “好。” 连余姚与端王的婚事一经传出,宁娇自是苦不堪言。 就说那足有十里的红妆,便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 捻了捻手中正绣了一半的大红嫁衣,她忽然开始斟酌起来,宁姝助她尽快进入王府究竟是真心的还是别有用意了。 而宁姝正在房中细细的研究花卉,听到这个消息时不免心生笑意。 看来连尚书果真被宁娇的事乱了阵脚。 那么,接下来就等着宁娇的好消息了—— 门外龙善来报说马车准备好了,宁姝才拎着一件披风走出了国公府。 与齐夫人相约的日子已经到了,但愿今日能找出下毒之人。 刚踏进齐夫人的房门,一股浓烈的药腥味便扑面而来。 宁姝皱着眉走了进去,边走边问:“朱姐姐,这不是我开的药?” 齐夫人正盯着眼前的药碗做心理准备呢,宁姝一来,给了她名正言顺的理由不喝药,笑着道:“你来得正好,你快看看你给我开的是什么药啊?怎么比我之前喝过的所有药加起来还要苦?” 宁姝面色凝重的端起药碗放在鼻尖下闻了闻,她开的药方当然记得,熬出来并不会是这个味道,当下心头一紧,“这不是我给你的药方,你府里是谁在为你熬药?” 齐夫人一怔,“什么?你的意思是药被换了?” 第161章 腌肉有问题? 齐夫人当即喝道:“白芷,这药是谁煎的?” 白芷匆匆走了进来,茫然的看着齐夫人道:“夫人的药一直是阿芙监管的啊——” “去把阿芙叫来!”齐夫人越想越气,有人胆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做手脚,她正愁着几天没打人了,手里有些痒呢! 宁姝纤纤玉指轻轻点了点药液,在口中尝了尝,苦辣的味道连她都不禁抖了抖。 “不过这药没什么奇特的,说不定是姐姐之前所吃的呢。” “不可能!我可没吃过这么苦的药!”齐夫人说的斩钉截铁,实则有些心虚的别过了目光。 她之前吃的药,确实每一碗都比黄连还苦。 不多时,白芷带着阿芙走了进来,阿芙无辜的看着满脸怒气的齐夫人,当即便跪了下去。 “夫人,奴婢做错了什么吗?” “这药是什么?”齐夫人冷声质问。 阿芙忙解释道:“夫人,奴婢知错了——其实这药是之前夫人所吃的,只剩下这一副了,奴婢见扔了怪可惜的,就自作主张给夫人煎了——” “好啊,厉害了?我叫你丢掉的东西你居然还敢给我吃?”齐夫人动怒的原因并非阿芙不听她的话,而是这么苦的药早该丢了,她居然还给她吃! “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阿芙连连磕头,诚恳的态度倒是让齐夫人的气消除了几分。 “去,重新煎一碗新的来!” “是!奴婢这就去!” 阿芙一刻也不敢多留,连忙跑了出去。 宁姝笑了笑,“其实这药对姐姐的身子也有好处的,是我大惊小怪,姐姐别生气!” “那这药与你的哪个更胜一筹?”齐夫人只随口问了句,之后就后悔了。 万一宁姝的药不比这个苦,却又说她手中的这个药效更好的话,那她该如何选择啊? 宁姝浅浅一笑,“姐姐的药方比我开的药方里多出了几味药材。其实姐姐的身子并无大碍,是药三分毒,用不着补得太多。” 最关键的是,宁姝的药方里多是解毒的方子,比起齐夫人之前喝的温补的药,宁姝的显然是齐夫人时下最需要的。 齐夫人高兴的点点头,“我瞧着也是,毕竟这药我已经喝了小半年了,一点成效都没有,早就想把它丢掉了。” “嗯。”宁姝环顾了一圈四周,问道:“姐姐平时就喜欢待在这间房里?” 从她一进门开始,就注意着房间内的摆设,肉眼所见没什么奇特之处,便起身假意观赏房间内的布置,“这个香炉造型很奇特。” “你喜欢就拿去。”齐夫人笑道:“我大多时候都在自己的院子里,除了每日去给母亲请安,再就是偶尔出去逛逛。” 齐府不比国公府,齐老爷还有三名妾室,嫡子庶子一大堆,齐夫人最懒得交际,平时甚少出去。 来她院落的人也少之又少,毕竟她的名声,早在待字闺中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不好。 接触的人少了,那范围也就小了。 宁姝漫不经心的放下香炉,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很喜欢熏香,香炉还是姐姐留着。” 她又走了一圈,都没发现奇特之处,才不甘的坐回了椅子上。 要到了午时,齐夫人双眼一亮,吩咐白芷摆膳。 “你今日来得正好,每月这个时候,曼姨娘都会送来一些腌肉,只要稍稍用火一烤,味道堪称一绝。” 宁姝也觉得有些饿,便没拒绝,“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你还跟我客气呢?”齐夫人翻了个白眼,“不瞒你说,我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到现在都没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她忽然正色起来,深深的看了宁姝一眼,忽而一笑:“不过你一个!” “其实我在京都也没有朋友,能结识朱姐姐是我三生有幸。” “哎呀,你看,还是你会说!不行,今晚我要找夫君商量商量,改日我再重新与你说一遍!” 齐夫人略微耍无赖的表情逗得宁姝哭笑不得。 转眼间,白芷就已经布好了午膳。 齐夫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流出了口水,拉着宁姝落座后,连忙夹了一块烤熟的腌肉递给宁姝,“来,快尝尝!” 宁姝在她期待的眼神注视下,将那块腌肉放入口中,肉质滑嫩,入口即化。 “确实很美味。” “我就说,来,你多吃点。” 齐夫人也不避讳吃相好不好看,大口的吃了起来。 “要不是制作这个太过麻烦,我必然会让曼姨娘每日都给我送来了。” 宁姝慢慢的咀嚼着口中的腌肉,甜中带咸,肥而不腻,确实如齐夫人说的那般好吃。 两人都盯着腌肉吃,不知不觉间,一盘已经清扫而光。 齐夫人立即吩咐白芷再去烤些回来。 宁姝淡淡的喝了口茶,口中还留有腌肉的余香。 被茶水冲淡后,腌肉的制作辅料也被宁姝分析出来几分。 她的眉头一紧,问向齐夫人,“朱姐姐你说这肉是谁送来的?” “曼姨娘啊,我公爹的姨娘。” 齐夫人还以为宁姝是因为喜欢吃,笑道:“下次我叫她多做些,给你送去。” “她每个月这时候都会送来?”宁姝严肃的问。 齐夫人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是啊,大概快有一年了——一年多了,正是我嫁到齐府来的第二个月,不小心走错了院落,走进了曼姨娘那里,见她正在制作腌肉,才随口要了一些回来。” 这一吃便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这种味道。 是以,曼姨娘每个月都会在这时候送上一些给齐夫人。 宁姝好像明白了齐夫人身上的毒究竟是什么了。 她问道:“曼姨娘可有子嗣?” “有啊,是夫君的庶兄,还有两个庶弟,没有女儿。” 宁姝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怀疑,忙道:“朱姐姐,我也知道一种腌肉的方法,过几日我差人给你送来,你尝尝,无论有没有曼姨娘的好吃,你日后都不要再吃曼姨娘的东西了。” 齐夫人眸色一凝,顿时觉得口中的肉都不香了。 “你的意思是这腌肉有问题?” 第162章 难道殿下怕了? 宁姝点了点头。 这时,白芷恰好端着一盘新烤好的腌肉走了进来。 “什么问题?”齐夫人紧张的问道:“可是跟我的身子有关?” 宁姝夹起了一块腌肉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没回答齐夫人的话,反而问道:“姐姐吃过腌肉之后,是不是好几日火气都很旺盛?” 齐夫人歪着头想了想,很坦然的道:“我好像平时都很旺盛的——” “那腹胀呢?” 齐夫人点头,“你别说,还真有几次是这样的。” 宁姝皱着眉头在心中暗自推算了一下初次在街头遇见齐夫人时的场景,她不分青红皂白的教训霜儿的一幕还历历在目。 遥想那时候,好像也是月底。 宁姝的心更沉了。 “这腌肉普通人吃了可能没有问题,里面的一种作料是砂仁,加多了会对肝火旺盛的人造成轻微的危害。” 眼下可以确定齐夫人体内的那丝细微的中毒反应是来源于砂仁。 就是不知道曼姨娘是无心为之还是刻意而为了。 齐夫人瞪大了眼睛,腾地就站了起来,一副怒气汹汹的样子,“难不成我久未有孕,也是因为这砂仁?是曼姨娘想害我?” 宁姝:“我觉得这砂仁是腌肉中的必须品,或许姐姐只是误时而已。姐姐不妨试试,戒掉腌肉几个月,再加上的开的药方调养一番,我相信很快就能听到姐姐的好消息了。” 事情还没有证据,更何况齐夫人自己都说了,当时是她缠着曼姨娘要腌肉的。 何来害她一说? 齐夫人望着那盘腌肉不舍的抿了抿嘴,“好,不过可先说好了,你要做一份味道差不多的送来!对身体无害的!” “好。” 齐承安是齐府的唯一嫡子,假设齐夫人多年无子嗣—— 可齐家没有爵位在身,曼姨娘若是故意为之,图的是什么啊? 回到国公府思量了许久,宁姝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姑且就当成是巧合了。 窗外暮色四合,淡淡的秋风吹了进来,一抹疲倦也随之而来。 龙善轻轻唤了一声,叫醒了小憩中的宁姝。 “姑娘,大人叫您去一趟正堂——” “啊?”宁姝睡眼惺忪,忙打起了精神,见窗外的夕阳已经完全躲进了山下,问道:“我睡了多久?大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久,还不到一刻钟而已。”龙善紧忙为宁姝更衣,答道:“大人也是刚刚回府,就差人来找夫人了。” 宁姝边套上了外衫,边整理着发鬓,脚步也不停的走出了房门,“是有客人来了?” 龙善点头,“大人是带着七殿下一同回的。” 宁姝了然一笑,原来如此。 匆匆赶到正堂,宁姝一刻也不耽搁,“是盛鸾草取回来了?” 七皇子身披的披风比上一次见到的时候更加厚实了,他起身对着宁姝拱手笑道:“托夫人的福,盛鸾草取回来了。” 谢云烬道:“夫人快看看,这是否是盛鸾草?” 他打开手中的玉盒,将里面的一株酷似人参的东西展露给宁姝看。 宁姝只看了一眼,双眼便眯成了一道缝隙。 “是。” 苗疆的人还扣留在京都,她们岂敢拿假的东西来糊弄祁国皇室? 宁姝上前一步接过玉盒,仔细的打量着里面的盛鸾草。 比她活着的时候又粗壮了些许。 而体内的万象蛊在凑近盛鸾草的一瞬,也忽地活跃起来。 宁姝暗自窃喜,借着七殿下的光,或许也能给万象蛊补一补了。 “咳咳,谢夫人,只要有这个就够了吗?”七皇子无疑是最兴奋的。 困扰了他十九年的毒素,眼看就要解除了,他的眼里仿佛含着万千星辰的望着宁姝问道。 宁姝盖上了玉盒的盖子,转眼笑道:“盛鸾草是最主要的一味药引,其他的药在京都就能找到,之前我早已准备妥当,就等这株药引了。” “那,咳咳,那可否有劳谢夫人?”七皇子颇为不好意思的问道。 这正合宁姝之意,她眉眼一弯,“其实盛鸾草珍贵,被七殿下带回去煎熬的话我还真有些不放心,那夫君就陪七殿下先下盘棋,我去煎药,顺便吩咐龙善准备晚膳。” “多谢、咳咳,谢夫人了。”七皇子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咳的,满脸涨红之色。 谢云烬送宁姝走了出来,在她耳边细微说了一句:“夫人不要太过劳累,叫下人帮着看着火候便好。” “放心,我先去了。”宁姝露出一抹安抚的笑意。 七皇子看着宁姝走远,才对谢云烬道:“谢大人与谢夫人真是天作、咳咳,之合——” “殿下说笑了。”谢云烬走回了堂中,取出了棋盘,坐在七皇子的身旁,笑道:“待七殿下解了毒,想必陛下也会尽快为殿下立个正妃的。” “正妃——”七皇子的目光有些迷离。 他曾以为自己将会孤独终老,或者连终老都是一种奢求。 偏偏天不亡人,让他遇见了宁姝。 让他在谢云烬的帮助下,顺利的得到盛鸾草。 从前不敢幻想的事,如今似乎都可以想一想了—— 一盘棋过后,两人各胜一局,算是打了个平手。 又在等待的心情下,吃了个食不知味的晚膳。 谢云烬看出了七皇子的翘首跂踵,便自作主张的带着七皇子来找宁姝。 宁姝刚刚煎好药,拿着笨重的药罐准备倒入碗中的时候,谢云烬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夺过了宁姝手中的药罐。 “我来。” 宁姝淡淡一笑,“好。” 若齐夫人在场,闻到七皇子的药后,就会觉得她曾经吃过的药是多么不值一提。 盛鸾草的味道就是天下奇苦,为了保证它的药效,宁姝并未加持其他可以掩盖掉苦味的配药。 此时,院内的所有人都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苦味,霜儿都有些隐隐反胃了。 而七皇子却视若珍宝的端着药碗,眸光闪烁。 “只要喝了它,我就能解毒了?” 七皇子激动起来,连咳嗽都忘记了。 宁姝笑了笑,“殿下想得美,这样的药一日三次,要喝七日呢!” 谢云烬也好笑的看着七皇子,“难道殿下怕了?” 第163章 康王 “怎会?!”七皇子轻笑一声,在众人的注视下,毫不犹豫的喝下了那碗药。 药液流淌过他的喉咙,喉咙上下滚动,没有丝毫的阻碍。 在所有人的眼中,七皇子喝的仿佛不是苦药,而是琼浆玉液,是花露甜蜜。 连最后一滴都舍不得放弃,七皇子舔了舔嘴角,将空碗展示给宁姝和谢云烬看。 “第一碗!” 宁姝接过了那个空碗转手递给龙善,笑道:“七殿下好魄力,第一碗的药效很快就会呈现出来,想必七殿下明日自己便能察觉出身子的不同之处。” “好。”七皇子的嗓音忽然变得浑厚起来,他眸光里带着浓浓的感激,冲宁姝与谢云烬拱手道:“大恩不言谢,日后两位有用得上,咳咳,我的地方,还请尽管开口。” 谢云烬摆摆手,“七殿下言重了,这都是身为臣子应该做的。” 七皇子再次躬身谢过二人后,离开了国公府。 临登上马车前,他回眸深深的看了国公府门一眼,呢喃道:“这次该怎么谢谢你们呢——” 一连三日,七皇子都会准时来国公府报到。 谢云烬觉得太过折腾,直接让国公夫人安排了一处厢房,留七皇子在国公府住下。 第五日的时候,七皇子已经能中气十足的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来了。 到最后一日,他已经取下了一直拥在身上的披风。 第八日的中午,七皇子端着眼前最后一碗药,面色忽然犹豫了起来。 这最后一碗不比第一碗,若说第一碗的时候是期待,眼下的这一碗则是为他的期待画上一个句点。 往事的一幕幕都在这一刻浮现在了眼前。 幼时被两名太医按住施针,他的母妃李昭仪在深夜抹泪,他每日睁眼第一件事便是喝药,在炎炎夏日里也要拥着一袭披风—— 七皇子端着药碗的手有些微微颤抖,那一切的一切终将成为过去。 只要喝下这最后一碗解药,他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说来也是可笑,堂堂皇家子嗣,最大的心愿竟然是能像常人一样活着—— 宁姝定定的看着七皇子,知道他嘴角泛起的苦涩定然是要比手中的药液还要苦上千百万倍。 她又深深的佩服了一次七皇子的求生欲。 七皇子的眸色渐渐平静下来,抬起药碗,一饮而尽。 “谢夫人,这之后就不用再喝其他的药了?” 放下药碗,七皇子仿佛重获新生,眼中盎然的光彩不加掩饰。 宁姝冲七皇子展颜一笑,“不错,不过最开始的一个月,还是每隔三日的看一下太医比较好。若一个月之后,七殿下的脉象稳固,那此毒就算是完全解除了。” 七皇子对着宁姝深深一拜,“若谢夫人不嫌在下叨扰,可否请谢夫人三日为我诊脉一次?” 不是他信不过太医,而是他现在太过于信任宁姝了。 身体里的变化自己比谁都清楚,他知道他的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一切的一切,都归功于宁姝! 宁姝先是一愣,转而笑着点头,“好。” 皇帝这几日在下朝后,都会神秘兮兮的留下谢云烬,询问七皇子的病情。 是以,谢云烬每日都要为皇帝准时汇报进展。 今日,下朝过后,不出意外的谢云烬又被留下了。 “老七,今个儿是最后一次了?” 皇帝幽幽的叹道。 谢云烬毕恭毕敬:“回陛下——” “陛下,陛下!”苏公公急急忙忙的走进御书房,打断了谢云烬的话。 皇帝瞥了他一眼,“难得见苏公公如此慌张啊,是敌国大军攻到皇城来了不成?” 苏公公忙陪着笑意,躬身道:“哟,陛下,您可莫要打趣奴才了,这不七殿下在外求见,老奴欣喜若狂才乱了分寸,还请陛下恕罪!” “老七来了?”皇帝激动的直起身子,朗声道:“快宣!” “是!” 苏公公又忙忙乎乎的跑了出去,七皇子虽不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但哪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是健健康康的? 七皇子的毒解了,皇帝近日来的心情好极了,连带着苏公公也整日喜气洋洋的。 当那抹看惯了的拥着披风的身影变成身着单薄的青色锦服时,皇帝的眼中竟出奇的带了些湿润。 “儿臣,楚怀怜,参见父皇!” 七皇子掷地有声的请安,听在皇帝的耳中仿佛如聆仙音。 “你,你感觉如何?” “儿臣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七皇子如实答道。 皇帝走下龙案,来到七皇子的身前,上下打量着身形还是很瘦弱的七皇子,语气兴奋之中又带着一丝干涩,“好,你现在身子好了,但身量还需要在锤炼一番。” “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你可要好好研习骑术,箭术,过段时间可就是冬猎了!” 七皇子鼻头一酸,往年的冬猎他可是一次都没参加过的。 “是,儿臣定当不负父皇所望!” “好!”皇帝高兴的不知所措,为了恭贺七皇子大病初愈,当即将从未步入朝堂的七皇子封为康王,并连同近日正得盛宠的李昭仪封为娴妃。 这一加封在朝堂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三皇子倒还好,只是羡慕羡慕而已。 端王却在书房之中面对几位幕僚发出连连冷笑。 “各位觉得如何?时到今日,本王这个王位还如先前所说的一般有分量吗?” 几位幕僚面面相觑,其中一位年纪偏大的周先生捋了捋胡须,轻声道:“殿下不必在意,康王的王位不过是陛下对他的弥补,他无权无势,殿下仍是现今最有威望的皇子。” “威望?”端王不禁自嘲一笑,望了那位幕僚一眼,“那三皇兄的正妃是新任的二品武将,戎马大将军,手中的兵权占了整个祁国的三成。本王呢?除了地位岌岌可危的连尚书以外,还有什么?” “这——”幕僚同时禁了声。 端王的目光不经意间又瞥向了墙面上那副无脸人像,自从遇见她以后,就没有一件事情顺心过! 此女,或许就是他命中的一道坎,只有过了这道坎,后面的事情才能顺利! 第164章 短暂的拥有未必就是长久 时间很快就到了端王成亲的日子, 宁娇穿上了一身娇粉色的喜裙,坐上了王府来接人的小轿子中。 周姨娘望着简陋的轿撵,一个劲的抹着泪。 宁娇的心情倒是出奇的平静。 轿撵穿过王府的侧门,被送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小院里,翡翠撩开了布帘,搀扶着连个盖头都没有的宁娇进了房间。 房间里的布置没有一处是红色的。 不用想也知道是连余姚的手笔。 正妃与侧妃同时进门,侧妃不能穿红色不说,也不能走正门,更不能在房间里有一丝丝的红色来彰显新婚的气氛。 坐在房中,宁娇依稀还可以听见前院里婚宴的喧嚣。 多么可笑,那座无虚席的满堂宾客,没有一个人是为她而来的。 …… 前院里,可谓是半个朝廷的人都来了。 另外一半,则是因为身份不够档次,还没有资格参加端王与连府嫡女的婚礼。 整个席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宁姝早早的就与齐夫人寻了个角落里坐着,看着婚宴上阿谀奉承的笑脸,二人倒是很默契的嗤之以鼻。 康王痊愈之后还是第一次出现在热闹的场合。 所有人除却对信任的祝福外,还有时不时来为康王道喜的。 终于落了个空闲,康王才得空坐到了位置上。 三皇子冲他微微一笑,“这恼人的毒素困扰了七弟多年,如今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来,三哥恭喜七弟,咱们喝上一杯。” 康王轻笑一声,这个笑容若是在从前,几位皇子都会觉得他是真的在笑。 而眼下,他们似乎在康王的笑声里听出一丝打趣的意味来。 康王不紧不慢的端起酒杯,“云是开了,但月明不明尚且是个未知数,我三皇兄也知道我这个毒是娘胎里带来的,还要观察一阵子才知道究竟是否是真的解了。” 大皇子在一旁笑道:“如今娴妃娘娘也正得圣宠,七弟也封了王,看来日后大哥还要靠七弟多关照关照了。” 二皇子也搭腔的道:“是啊,不瞒你们说,我还以为三弟会先——咳咳,三弟会先成亲的呢——七弟,你说是不是?” 素来温和待人的三皇子,此时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康王微微垂着目光,看着酒杯里的涟漪,避重就轻的说道:“三哥的婚期也快到了,来,借着四哥婚礼上的酒,本王先提前恭喜三哥了。” “对对对,恭喜恭喜!”二皇子和大皇子连忙止住了话头,恭维的笑道。 三皇子也只好敛起心中的纷扰,面色和悦的与几位皇子喝着酒。 他身为嫡子,就算功勋不如四皇子暂且没能封王,他认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父皇封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老七为王! 还提拔了他的生母为妃! 这让三皇子不得不重视起康王的存在。 而二皇子简单的几句话,就勾起了三皇子心中最在意的部分。 从他违和的笑意上就不难看出,三皇子的确在意了。 二皇子微不可查的扯了扯唇角,眼中尽是得逞的笑容。 这时,新郎官端王也端着一壶酒走来了。 大皇子率先起身恭喜道:“恭喜四弟了,双喜临门啊!” 剩下几位皇子也连连起身,对着端王祝贺着。 端王笑道:“本王只是个开始,想必三哥和七弟也要快了。” 康王的眸光闪了闪,举杯笑道:“本王借四哥吉言了。” 两人一句一个“本王”的自称,微微的刺痛了三皇子的耳膜。 即便眼下的康王毫无势力,而且在朝中也没有任职,可他总怀疑康王很快就能超越端王,甚至超越他。 并且他很坚信自己的怀疑! 端王敬过了众位皇子,又来到了谢云烬所在的席位,他的目光陡然变得深沉,面上却还是挂着虚伪的笑意,对谢云烬意有所指的笑道:“多谢谢大人光临,本王能有今日,还多亏了谢大人的‘相助’啊——” 谢云烬连忙起身,和煦的笑道:“端王殿下曾经也送过下官一份‘大礼’,下官自然是要回礼的。” 齐承安一脸懵逼的看了看谢云烬,又看了看端王,实在听不出二人之间的话中之意,但他却能明显的感受到有一股波涛似乎在二人之间暗暗涌动。 端王深邃的眸光毫不避讳的打量着谢云烬,他知道谢云烬所说的是宁姝。 那份隐藏在心底深处的不甘,又在这一刻漫上心头,暗暗咬了咬牙,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丝笑意对谢云烬道:“短暂的拥有未必就是长久,谢大人可要守住了,万一哪日圈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飞走了,可就怪不得他人了。” 宁娇送来的消息让端王深信不疑。 他相信谢云烬定然是在暗中秘密调查他。 曾经想要收复谢云烬的心思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或者说,在他迎娶宁姝的时候,他就已经打消了那个念头。 身在权谋利益的中心,做不成朋友,那就是敌人。 端王便无无畏无惧的与谢云烬撕破了脸。 谢云烬万万没想到他都已经成婚这么久了,端王竟然还惦记着宁姝。 他脸上的笑意甚浓,仪表惶恐。 只是那笑意却由方才的云淡风轻在瞬间转变成了薄怒。 “端王殿下适合圈养凤凰,而下官的金丝雀,就算被人偷走了,只要心是向着下官的,它就永远知道回家的路。” 谢云烬端起酒杯,冲端王扬了扬,大有深意的叹道:“更何况,下官还是有些能力,能保住她不被歹人所窥视的。” 说完,忽然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谢云烬不再废话的坐回了椅子上。 端王则眼神幽幽的看着他的动作,缓缓的喝下了这杯今晚最为苦涩的一杯喜酒。 是夜。 整个王府都挂着喜红色的灯笼,被微凉的秋风吹得东摇西晃。 所有的宾客逐一离开后,整个前院里就剩下还穿着红色喜袍的端王和一轮孤月了。 酒过三巡,他面色反常的白皙。 墨发束冠,在暗红色灯笼的照耀下,再配上那身大红色的喜袍,整个人显得更为阴戾。 身旁时不时有做活的下人路过,在越过端王身前的时候,都会远远的躬身施礼。 端王的双眼仿佛看不到人一眼,就那么直直的盯着正前方的府门,宁静又深邃。 第165章 似曾相识 一名冷面护卫悄然走到端王身旁,恭敬的递出了一方锦帕。 端王眉眼都不眨一下,接过锦帕,神情木讷的擦拭着手指。 “殿下,王妃派人来问,殿下多久会去洞房——” “洞房——”端王一想到连余姚的样子,酒气上涌,轻轻的干呕了几声。 冷面护卫叫人端了杯热茶来,小心翼翼的对端王道:“殿下,毕竟王妃她是连——” “本王知道了。” 端王擦拭手指的动作一顿,认命了似的起身,走向后宅。 连余姚,他的表妹,长相不及京中很多贵女出挑,就连六艺也不够出彩。 甚至可能还不如今日一同进门的宁娇。 可她占着连尚书嫡女的身份,这一点就足够碾压了许多人。 端王身形晃晃悠悠的在王府里走着,放眼望向夜空中的那轮孤月,不禁苦笑摇头。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他不就是想娶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来做正妃吗? 为何真正拥有了,心里却感觉有些空空的? 明明是得到了,为何他的心情仿佛是失去了什么似的? 不知不觉间,他竟然来到了书房。 昏暗的书房里依旧一尘不染,尤其是墙面上挂着的那张无脸画像。 端王愣愣的看着那张画像良久,鬼使神差的拿起了笔,在画像上的人脸处,勾勒出了一副绝美的五官来。 画中美人的神韵,竟与宁姝完全相融。 “殿下?”李诗晴在门外轻扣了房门,打乱了端王的思绪。 他贪婪的目光闪了闪,冷声应道:“进。” 李诗晴打开房门,缓缓走进。 见端王正端详着那张画像,而画中之人的五官也被他的妙笔给勾勒出了一张让她疯狂妒恨的人脸。 “殿下,王妃已经进了府,让她久等不太好?” 李诗晴慧眼如炬,早就看清了端王对宁姝的眷恋,却不想这份眷恋竟如此执着。 端王闻声缓缓转身,迷离的双眼里映出的竟是一道浅紫色的身影。 他酒意上头,错把紫色的身影与画中之人重合,双目里仿佛着着一团篝火,入了魔似的一把拉住李诗晴的手臂,揽在了怀中。 “本王想得到的,从来就没有失手过,你也不例外!” 李诗晴惊恐的推拒着端王,失声叫道:“殿下,是我,我是李诗晴!” “本王不管你是不是早已嫁为人妇,本王想要,你就逃离不得!” 端王的神志已经浑浊到分不清眼前之人,他认定了她是宁姝,她就是宁姝! 忽地一把将李诗晴抱起,快步走到桌案上,大手一扫,将桌案上的所有杂物扫落在地,不顾李诗晴惊恐的尖叫声,上下其手,疯魔的贴近他惦念了许久的温香软玉—— 耳畔的喧嚣靡乐已经消去很久,连余姚激动的情绪也渐渐被凄凉覆盖。 她的双手紧握,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雪柳,去问问,殿下是不是去了宁娇小贱人那里了?” 雪柳忙道:“王妃莫急,方才春喜已经去催了。” 连余姚急得从床榻上站了起来,“我怎么不急?今日是大婚之日,王爷若真是去了她那儿的话,我以后还要不要见人了?” 雪柳不知所措的微微福身,不知该如何应答。 婚宴早就结束了,端王殿下还迟迟不入洞房,难不成真去了宁侧妃那里? 眼看连余姚的气焰越升越高,险些将盖头给扯下来。 好在这时候春喜及时赶到,从门外走了进来。 “王妃,奴婢刚去宁侧妃那里打探过了,王爷并没有去,那里一片萧条,都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听了她的禀告,连余姚的气焰终于熄了几分,但依旧气鼓鼓的道:“那王爷去哪里了?你们快去找找!” 雪柳不想再待在这里承受着连余姚的闷气了,主动请缨道:“春喜走了一圈累了,还是奴婢去寻。” “快去!” 雪柳出门后逢人便问,有没有见到端王,他们动作一致,都微微摇头。 即便知道了也不敢说啊! 王府里虽然有了王妃和侧妃,但真正的主子还是端王殿下,殿下想做什么可不是他们能够掺和一脚的。 雪柳无奈,只能一边寻着,一边问着。 走了大半个王府,也没遇见端王,却不小心来到了端王书房所在的院落。 远远的就瞧见书房里的烛火微微摇曳,雪柳当下心中一喜,正欲走进去的时候,却被守在院门口处的两名护卫给拦了下来。 “站住,新来的?这里是王爷的书房,外人不得擅入!” 雪柳忙从荷包里取出来几块银锭,笑嘻嘻的递到护卫的手中,“这位大哥,奴婢是王妃的贴身丫鬟,王妃迟迟找不到王爷的人,担心王爷是不是喝醉了,派奴婢来看看。” 护卫冷着脸推拒了雪柳的银子,再次哼道:“书房重地,没有王爷的允许,谁都不得进入。” 雪柳急得都要哭出来了,眼前的护卫却还是冷言冷语的对她,她无奈的跺脚,正准备回去请王妃亲自前来寻人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竟然看到了一抹如鬼魅般的倩影从书房里跑了出来,转眼就朝着另一个方向跑没了踪影。 雪柳双目一眯,那抹倩影怎么看都有些似曾相识—— “看什么看?赶紧走!”护卫背对着书房,并没看到李诗晴仓皇而逃的样子。 雪柳忙收回目光,赔笑道:“奴婢瞧着那书房门开了,奴婢不进去还不成吗?小哥帮忙去传个话可好?” “何人在此喧哗?”两人的谈话声吵醒了书房中的端王,他捏着眉心,大脑里还在过滤着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面色不虞的走出了书房,冲着院门口的方向冷声质问道。 护卫和雪柳同时闭了嘴,远远的冲端王施礼。 雪柳率先开口道:“端王殿下,王妃担心殿下是不是喝多了,这才派奴婢前来看看。” 经过方才的事,端王已经清醒了许多。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李诗晴所消失的方向,微微点头,迈出步子走出了书房。 “本王确实喝多了——带路。” 第166章 日月可鉴 亲眼见到端王后,连余姚的心情才终于平定了下来。 言辞之间也少了方才的骄纵跋扈,像个小媳妇一般似的,隔着盖头娇羞的凝望着端王。 端王的面色上看不出喜怒,好像是为了走个过场似的,掀开了她的盖头,与她喝了合卺酒后,径自去了浴房梳洗。 连余姚面色羞得涨红,坐立难安的在房中等待了一刻钟,耳中淅淅沥沥的水声终于停止,端王只穿着里衣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视线当中。 连余姚心跳加快,尴尬的起身道:“王爷,我,我去了。” “嗯。”端王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随后走向了床榻。 躺在榻上,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他竟然在书房里把李诗晴当成了宁姝! 当时被激情所迷惑,端王根本没在意布在李诗晴身上的狰狞疤痕。 现在回想起来,腹中隐约不适,连连作呕。 连余姚也不知是沐浴还是冲水,感觉上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人就返回了卧房。 她沉浸在自己的羞涩之中,脸颊比方才更加绯红了。 吹熄了烛火,连余姚凭借着记忆,估摸出了床榻的放下。 蹑手蹑脚的爬上去后,安静的躺在了端王的身旁。 她面向端王侧躺,双眼也逐渐适应了黑暗,视线里渐渐的出现了端王侧脸的轮廓。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会嫁给眼前的男人。 虽然每次二人见面,他都对她相敬如宾,甚至神色淡淡。 但她深信不疑,他将会是她一辈子的依靠,也极有可能会将她封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今夜,终于完成了她前半生的梦想。 她静静的等待着他先动作,可等待了良久,端王依旧那么平平的躺在她的身旁。 传入她耳中的均匀呼吸声,让她不禁怀疑,他该不会是睡着了? 怀揣着焦急和娇羞的心思,连余姚放下矜持,谨慎小心的慢慢伸手环住了端王的身子。 没见他拒绝,胆子也便大了起来。 随后整个人缓缓贴近,主动压向了平躺的端王—— …… 宁姝和谢云烬刚一回到国公府,就听下人来报,有事急见谢云烬。 谢云烬拉着宁姝,直奔向了书房。 整个书房内除了独自燃烧的烛火,空无一人。 玄风道:“主子,信在桌上。” “嗯。叫人备些点心来。” 谢云烬轻嗯了一声,拿起了桌案上的信件,拉着宁姝坐到了窗下的罗汉椅上。 “累了?会不会怪我拉着你来书房?” 宁姝摇头,知晓今日在王府他也喝了不少的酒,为他倒了杯茶水,“正事要紧,你快看看信上说了什么。” “累了就先躺会,我一会叫你。”谢云烬满脸爱怜的看着她,将她轻按在自己的腿上躺下,“你先睡会,我看完了便叫你。” 宁姝原本还想拒绝,但是闻到了他身上的一丝酒气,以为他应当是喝多了。 欲言又止了很久,最终还是乖乖的躺在了他的腿上。 谢云烬满脑袋都是端王口中的金丝雀,许是酒意上头,他竟然偏执的认为哪怕是圈养在身旁的,她也必须要在他的身旁。 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夺走她。 可端王的话中之意已经再明显不过,如果有一天端王不再是端王,而是站在了那处高位上,他还如何能保住怀里的小雀儿? 捻着信封思忖了良久,对其中的内容一点都不好奇,谢云烬忍不住的垂头看了眼躺在腿上的宁姝。 放下信件,双手不自觉的为她整理着缠绕在脖颈上的发丝,五指成梳的一次又一次的穿过她的秀发,眸中的柔情越来越浓。 宁姝眼睫颤了颤,忽然睁开双眼,迷茫的看着他。 “这就看完了?” “没有。”谢云烬的咬字都带了几丝空气。 “我只是发现有更好看的,总是在吸引着我的视线,让我移不开眼。” 宁姝噗嗤一笑,离开他的腿,坐了起来。 “要不我还是先回房等你?” “过来。”谢云烬皱了皱眉,似是对她的离开很是不满,敞开怀抱用半是命令半是祈求的口吻对宁姝道:“不要离我那么远。” 宁姝从回到国公府就发现了谢云烬的反常,没想到却是以这种稚气的方式展露出来。 她抿唇笑着,凑向了他的怀中。 “这还远啊?” 感受到了怀中的温软触感,谢云烬才有些安心的闭上了双眼,紧紧的拥抱着她。 “那多远的距离才算远?” 宁姝像是安抚孩子一般的轻拍着他的后心,浅浅笑道:“心在一起,多远的距离都不远,若离了心,哪怕近在咫尺也如隔天涯。” 谢云烬缓缓抬起眼皮,单手按在她的肩上,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正视着她的双眼神情严肃又炙热的问道:“那你的心呢?是和我在一起的吗?” “哎。”宁姝被他的孩子气给逗笑了,一时玩兴大起,叹了口气道:“我对夫君的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鉴,夫君竟然还会问出这种问题,说明夫君的心已经离我远去——唔!” 宁姝一板一眼的打趣着谢云烬,殊不知她的话与他来说,字字句句都充满了诱惑。 他的手忽然按住了她的下巴,然后整个人赌气似的凑了过来,堵住了她信口开河的小嘴。 鼻息间忽然传来一股浓烈的酒气,宁姝也懒得拒绝醉态的谢云烬了,便努力的迎合着。 直到两个人都感觉呼吸有些局促,才互相离开彼此。 宁姝气喘吁吁,像个乖巧的兔子似的依偎在他的怀里,低低的道:“以后不许夫君再问这些无用之话了。” 谢云烬手掌不停的摩挲着她的淡淡一笑,“好。” 他已经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即回房。 但眼前的信还是首要的急事,他还不至于色令智昏。 收回了手,将信件打开,仔细的阅读着上面记载的内容。 越看下去,谢云烬的面色便越是阴沉。 宁姝也感受到了谢云烬的变化,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谢云烬看完了信上所有的内容,抬眸看了一眼宁姝,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将信件递给了她。 第167章 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宁姝接过信件,一目十行的看过了其上的内容,最后的表情也如谢云烬一般瞠目结舌。 “不会是真的?” 谢云烬摇了摇头,“不知道,消息得来的蹊跷,还有待查证。” 信上记载的可谓是惊天动地的消息。 宁姝问道:“现在去?” 谢云烬轻笑一声,“派人去便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夫人一起做。” 宁姝:…… …… 翌日,连余姚醒来的时候端王已经不见了踪影。 听雪柳禀告说端王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去了书房,连余姚才放下心来。 只要不是去见宁娇,什么都好说。 冷不丁的起身,腿间的酸痛感传来,她又不自觉的回想起昨日的新婚夜。 “备水。” 雪柳深深的看着满脸洋溢着幸福之色的连余姚,卡在喉咙里的话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是。” 而宁娇,独守空房了一夜,不仅没等到端王,连使唤下人传个早膳也等了一个时辰之久。 嘴里吃着不知是早饭还是中饭的食物,宁娇的两行清泪默默的流淌着。 翡翠心疼的提议道:“小姐,要不奴婢去问问?” “什么小姐?”宁娇还挂着泪痕的双眼一凛,给了翡翠一记冰冷的眼刀子,“叫侧妃!” 翡翠忙垂头认错,“是,侧妃娘娘!要不奴婢去寻一下端王殿下?” “不用了。”宁娇清冷轻笑一声,继续手中的动作,默默的吃着饭菜。 这时候,去寻了也没用。 端王昨日大婚,今日定然是要带着正妃进宫拜见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有莲妃的。 翡翠就算找来端王又有何用? 他还能带她进宫见礼不成? 翡翠不敢再做声,退到了一旁候着。 宁娇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颓丧的表情里带着一抹怨恨。 当初她就不该听从宁姝的话,选择在这个时候入王府。 或者,宁姝早就知道了连余姚和端王的亲事,想借着连余姚的手来羞辱自己! 她几乎丧心病狂的把所有的罪过都记恨在宁姝的身上,紧紧握住手中的筷子,咬牙切齿的道:“宁姝!我记下了!你给我等着!” …… “阿嚏!”宁姝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尖,睡眼惺忪的看着面前的人,疑惑的问道:“朱姐姐这么早?” “还早呢?都日上三竿了!”齐夫人笑着道:“我倒是不知道你这么贪睡,今儿我来的太早了?” 昨日在王府的时候,齐夫人约了宁姝今日出门逛铺子,许久都没出去了,整个人兴奋的不行,大清早的就起来了。 反观宁姝。 昨夜谢云烬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患得患失的缠着她了一整夜,大清早的才入睡。 此时当然精神不济了。 “也不早,我该起了。”宁姝打了个哈欠,紧接着又打了个喷嚏。 齐夫人嘟囔着,“怎么了?难不成着凉了?” 龙善忙取来一身厚实点的衣裳,还找出了一件披风,“姑娘,入秋了,早晚温差很大,您可要仔细着身子。” “嗯。”宁姝确实觉得有些手脚冰凉,换上那身厚实的衣裳后,笑道:“披风就不用了,朱姐姐,我们走?” “走,披风不拿也罢,大不了上街上再买一身便是。”齐夫人壕气的挥了挥手,挽着宁姝就走出了国公府。 坐在马车里,齐夫人忽然问道:“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啊?”宁姝不解的望向齐夫人。 齐夫人拧着眉头,“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的,你夫君一大早就派人来把我夫君叫走了,两个人神神秘秘的,都没知会我一声。” 宁姝淡淡一笑,“他们还能是什么事?自当是公事了。” 她不禁又想起了那封信上的内容,若是真的,恐怕谢云烬和齐承安联手都未必能解决。 齐夫人努了努嘴,她总觉得宁姝应该是知道点什么的。 但瞧着宁姝毫不在意的笑容,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在意夫君官场上的事了。 眼珠子转了几圈,终于决定把这件事先放下。 不过提起另一件事,她的兴致可就更高了。 “哎你说,你那庶妹也是昨日进王府的?” 宁姝见齐夫人挤眉弄眼的神色,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 “是。” 齐夫人掩嘴笑道:“正房和庶房同时进门,我估摸着你那庶妹一段时间是没有好果子吃咯——” “是啊。”宁姝微微叹息,她当时可没想到连余姚也会在同一日进府,只想着让宁娇尽快怀上端王的孩子,以此来刺激连尚书。 奈何连尚书老奸巨猾,根本不给宁娇机会。 齐夫人笑了笑,“路可都是人家自己选的,你该不会是心疼了?” 宁姝淡笑摇头,端了杯水轻轻抿着,眸色深沉的道:“怎么会?就如姐姐所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有闲情心疼她如何,倒不如惦记惦记今日陪姐姐买些什么颜色的衣裳呢。” “对!”齐夫人猛点着头,把话终于绕到了主题上,“正好我们顺道去买些你需要的佐料。” 宁姝一愣,抬眼看向齐夫人问道:“什么佐料?” 齐夫人展颜一笑,“腌肉啊,你该不会是忘记了?” “噗!”宁姝还真忘记了,“好,先买佐料再去上街。” 马车很快就到了城东闹市。 齐夫人率先下了马车,目光飘来飘去的寻找卖佐料的铺子。 宁姝也跟了下来,笑道:“有些东西府上是有的,只买些不常见的便好。” “那也要找地方啊。”齐夫人对柴米油盐一类的一窍不通,此刻的她是真的有些迷茫了。 宁姝拉着齐夫人走进了最近的一家药铺,“不常见的便是一些药材。” 齐夫人双眼一亮,饶有兴致的走了进去。 “原来如此啊!” 药铺掌柜的见两位贵人走了进来,对先头进来买药的人笑了笑,“姑娘先挑选着,小的去去就来。” 宁姝闻声望去,没想到竟看见了一抹白色的倩影。 她头带幂篱,正认真的查看着眼前的药方。 宁姝的面色不自觉的冷了下来,轻沉声问道:“请问这位姑娘,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第168章 人世间就是充满了不公平 李诗晴抹着药方的手微微一顿,缓缓转身,隔着幂篱凝望着宁姝。 一身雪白的长裙,虽与当时夏季的裙衫不同,但宁姝不会看错,就是当日谢云烬来到宁府宣读圣旨时,她在宁府门口见到的那位白衣女子。 宁姝见其不答,再次开口道:“姑娘,我们可是见过?” 李诗晴被幂篱遮挡的眸色如寒似冰,淡淡摇头后,福了福身,仓皇走出了药铺。 宁姝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若有所思。 齐夫人也不解的看着李诗晴的背影,问道:“认识的人?” 宁姝摇头,“说不上认识,但应该有过一面之缘。” 她很确定,那日在宁府门前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白衣女子。 虽然没看过她的样貌,但她身上所散发的敌意至今都未曾改变。 就连刚刚,她转身见到宁姝的那一刻,宁姝也能明显的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憎恨。 齐夫人对那道身影也有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沉思了很久,愣是没想出来究竟在哪里见过那名白衣女子。 “两位夫人,可是有什么想买的药材?” 掌柜的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沉默,视线里的人影也彻底消失了,宁姝收回目光,转身问向掌柜的:“刚刚那位姑娘买的是什么药?” 掌柜的有点尴尬的瞥了一眼柜台上的药方,犹豫着客人的信息是否可以告知他人。 齐夫人笑着自报家门,“我夫君是和这位夫人的夫君都是在朝中任职的,我们也纯属好奇,掌柜的不用担心。” 她嘴上说着,人已经行动起来,走向柜台拿起了两张看似差不多的药方递给宁姝。 掌柜的一双生意眼,早便从衣着上分辨出了两人的身份不凡,左右那姑娘的药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便陪着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方子,那位姑娘是来买堕胎药的。” “堕胎药?”齐夫人惊呼出声。 人世间就是充满了不公平。 她枯苗望雨的想要怀上个孩子,偏偏不来。 那位白衣女子却买堕胎药? “真是天意弄人啊!”齐夫人发自内心的轻叹一声。 宁姝早便看到了手中的药方,记载的确实是堕胎药的两种。 只不过—— “她也许并未有孕,只是预防而已?”她抬眼问向掌柜的,掌柜的一拍脑门,笑道:“这位夫人说的对,严谨的来说,她找的是避孕之类的药。” “哎呀,造孽啊!”齐夫人又是情不自禁的啧了啧。 宁姝的目光放在药方上良久,死死的盯在那上记载的浣花草三个字上。 宁姝瞳孔猛地一缩,脑海中闪过了一丝念头,但她却没能抓住。 只好将药方递给掌柜的,随口问道:“掌柜的,浣花草可以作为食物的佐料吗?” 掌柜的一边收着药方,想了想道:“这倒是没听说过,不过民间能人异士那么多,究竟会不会用浣花草做其他的用途,小的便不得而知了。” 宁姝微微颔首,“好,那给我些浣花草!” “啊?”掌柜的一怔,随即认真的道:“这位夫人,浣花草可是记在了刚刚那张方子上了,其功效不用小的说夫人也应该明白?夫人确定是要浣花草?” “对,我要!” 掌柜的只好纳闷的为宁姝包好了浣花草,在二人临走时还不忘再叮咛几句,见宁姝含笑点头,才放心的让人离去。 与齐夫人分别时,宁姝再三保证腌肉在三日之内定然送到齐府,齐夫人才肯离去。 刚回到国公府,宁姝就叫龙善取来了十斤猪肉。 并找来厨娘,把猪肉都切成了薄片,分到了十个瓷罐子里装好。 宁姝依次在上做好了序号后,才开始逐一放佐料。 在最后一个罐子里的佐料都放好时,宁姝勾唇一笑,将买来的二钱浣花草放了进去。 之后叫龙善和霜儿把罐子密封后,放置在了阴凉的位置。 现在她终于想明白了。 曼姨娘腌肉中的砂仁味道过于浓重,为得就是掩盖住浣花草的味道—— 一切就等三日后了。 两日后,京都忽然下起了一场大雨。 瓢泼大雨冲刷了京都的墙瓦,也让金水湖的水位上升了许多。 这对于谢云烬和齐承安来说,更是难上加难。 宁姝站在谢云烬的身后,轻轻的为他捏着双肩,安慰道:“夫君不用着急,既然知道了是被他藏在了金水湖,那好歹有个目标,只要金水湖不跑,迟早会找到的。” 谢云烬抬手放在她的手上,叹道:“只是这场大雨来的太过突然,之前的努力怕是全都作废,待水位下降后,又要重新寻找了。” 宁姝眼神一亮,“如此说来,夫君明日不用起早出门了?” “是,忙碌了许久,我与齐兄都心照不宣的选择明日休沐。” “那夫君要是闲来无事,不如与我去朱姐姐那里看一场好戏?”宁姝狡黠的笑意浮现在面颊上,诚恳的邀请着谢云烬明日与她同去齐府。 谢云烬笑了笑,“我倒是无所谓,就是怕齐兄在休沐之日也能见到我,多少会有些不自在?” 宁姝:“夫君不是就喜欢看齐大人不自在的样子吗?” “夫人真是了解我,明日出发!” 一场秋雨一场寒。 翌日雨虽停了,但空气中流动的冷风,着实有些刺骨。 宁姝披上了披风,与谢云烬一同来到了齐府。 齐夫人一早便翘首以盼的期待着宁姝的到来,当见到谢云烬也一同到来时,尴尬的笑着问候了声:“见过谢大人。” 谢云烬手里抱着个人头大小的瓷罐子,温和一笑:“我是来随夫人一起为齐夫人送腌肉的,齐夫人不会不欢迎我?” “你!你你!”匆忙赶到前院来的齐承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与谢云烬相处久了,没见到人都能听到其声了。 定睛一看,门前站着的那个风流俊朗的玄色身影,不是谢云烬,又是谁? “你怎么来了?走走走,不欢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现在齐承安但凡见到谢云烬就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出现在齐承安的眼里就没一件好事。 因为他的属下查到了一些毫无证据的事,两个人每日下朝就要秘密乔装去金水湖。 一连几日都是半夜才归家。 害得齐承安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大圈! 第169章 齐府曼姨娘 谢云烬捧着手中的瓷罐,转身就欲离开。 “夫人,既然齐兄不欢迎我们,那这腌肉还是我们回去自己享用?” “谢大人请留步!”齐夫人一听腌肉,瞪了一眼齐承安后,急忙叫住了谢云烬。 她笑呵呵的上前夺过了他手中的瓷罐,解释道:“谢大人能光临寒舍,是我齐府的荣幸!” 转手就将瓷罐递给了白芷,挽住宁姝的胳膊亲切道:“外头风大,我们进去说。” 宁姝好似没看见齐承安与谢云烬之间的针锋相对,很痛快的就进了齐府。 谢云烬摊了摊手,无所谓的跟了进去。 空留齐承安一个人站在正门前,气得直跺脚。 他的眼皮已经开始跳了,总感觉谢云烬的出现,那麻烦也一定会随之而来! 齐夫人迫不及待的让白芷烤了些腌肉来,还没到用膳的时间,那盘腌肉就被齐夫人当成点心给吃了个精光。 “厉害呀,我怎么感觉你做出来的味道比曼姨娘的还要好吃?” 宁姝浅浅一笑,她根本不会下厨。 能制作出这份腌肉,也是品尝出了上次的腌肉里多加的几味特殊药材而已。 其余的,还是经过与厨娘探讨得来的经验。 整整十罐子的腌肉,就成功了五罐,还有一罐是加了“料”的,根本吃不得。 “照葫芦画瓢而已,朱姐姐既然喜欢,那我改天多做些给你送来。” 齐承安也觉得那腌肉确实同曼姨娘所做的如出一辙,顿时忘记了谢云烬在场,满意的笑着:“谢夫人真是心灵手巧,曼姨娘的拿手绝活只要品尝一次就能制作出来。” “你什么意思?”齐夫人忽然冷下了脸,“你的意思是我吃了一年多也做不出来,心就不灵,手就不巧了是吗?” 齐承安也知晓自己说错了话,忙哄着齐夫人道:“夫人一直吃药,味觉上肯定是被药物给刺激了,不然以夫人的聪慧,定然早就能做出这腌肉了。” “这还差不多!”齐夫人淡漠的收回目光,让白芷再烤上一盘拿来。 齐承安暗暗松了口气,眼角的余光却见到谢云烬的唇角似是带着讥嘲的笑意。 用凶狠的眼神瞪了谢云烬一眼后,齐承安继续为齐夫人夹着肉。 宁姝忽然叹道:“其实能做出来这几份腌肉也是巧合,有几味药材放的也不知对不对,姐姐不如请曼姨娘来尝尝,我还有些地方需要请教一番呢。” “嗯,成。阿芙,你去请曼姨娘来一趟。” 宁姝连忙吩咐阿芙:“若宁家大嫂也在的话,一同叫来。” “是。” 齐承安与齐夫人倒没觉得什么,继续吃着腌肉。 谢云烬的眉梢一挑,微微看了一眼宁姝。 只见宁姝的目光也不经意的瞥向了他,二人隔空相视一笑。 只过了片刻的功夫,曼姨娘就带着宁大公子的夫人走了进来。 “妾见过二公子,见过二少夫人。” 齐夫人原本对曼姨娘是很有好感的,不为别的,就只单纯的因为她为齐夫人送了整整一年的腌肉。 但宁姝的话又使她如鲠在喉。 不知道曼姨娘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的了。 “曼姨娘,你来得正好,这位是谢大人和谢夫人,谢夫人想要请问一下姨娘腌肉的制作过程。” “原来如此——”曼姨娘是典型的江南女子,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淡淡的娇柔之感。 她的话音也柔柔弱弱的,“谢夫人若是喜欢,妾下次就多做些,送到谢府便是,免得夫人亲自制作脏了手——” 宁姝拿出早就做上标记的那个瓷罐递给白芷,让白芷快点烤些回来。 然后笑看着曼姨娘以及她身后的大少夫人,“我上次吃过之后觉得味道甚是美味,难怪齐夫人会对曼姨娘的腌肉赞不绝口。” 她起身走到曼姨娘的身前,拉着她坐在了桌子旁,淡淡道:“所以回去之后我也照着那个味道试验了一番,成功率只有五成。” “一会姨娘帮我瞧瞧,看看我做的里面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 曼姨娘从刚走进房间的时候,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肉香。 光凭味道来看,宁姝所做的自然差不到哪去。 “五成的成功率已经很厉害了,妾当时刚学的时候,足足过了三个月才学会呢。” 桌案上的盘子里还有几块,宁姝用新筷子夹了一块递给曼姨娘道:“曼姨娘先尝尝看,这是我做的,总觉得比曼姨娘的要甜了几分。” 曼姨娘一手揽着广袖,一手极为优雅的夹起了那块肉放入口中,一边吃着,脸上的笑意也蔓延开来。 “很正宗!这是妾老家的一种民间美食,没想到谢夫人做的比妾做的还要好吃,不再需要添加或者减少任何的东西了。” 就在这时,白芷也端着新的一盘肉走了进来。 齐夫人跃跃欲试的拿起了筷子,宁姝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 她接过那盘肉,整个盘子放到了曼姨娘的身前,笑道:“那曼姨娘再尝尝这个,这个味道或许与曼姨娘所做的相差无几。” 曼姨娘不假思索的夹了一块品尝着,肉片刚刚入口,她的眉头便不自觉的拧了拧。 目光微抬,看了宁姝一眼,见宁姝正紧盯着自己看,连忙收回了目光。 宁姝又道:“大少夫人也尝尝,想必你平时也没少吃曼姨娘的腌肉,大少夫人给个意见,这个与曼姨娘的有何差别?” 大少夫人没想到宁姝会让她尝尝,不疑有他的拿起了筷子。 “不要!” 曼姨娘口中的肉还没有完全咽下,慌张的按下了大少夫人的手。 在场的人中,除了宁姝和谢云烬外,所有人都因为曼姨娘忽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肉大嫂吃不得?”齐夫人愣愣的问道。 曼姨娘自知失态,尴尬的笑着:“是妾失礼了,刚刚秀莲在我院子里已经用过了很多点心,妾是担心她吃多了积食——” 大少夫人眼底闪过一丝不解,旋即应和着曼姨娘的话笑道:“是是是,我刚刚已经吃过很多了。” “少几块无妨的?还是说,曼姨娘觉得我这腌肉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宁姝微冷的声音幽幽的传来,曼姨娘的身形一顿,她不敢相信的看着宁姝。 难道她都知道了? 第170章 揭开真相 齐承安似乎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再转眼看着正一副看好戏的谢云烬,眼珠子都瞪红了,也没得到谢云烬的回复。 齐夫人气血上涌,怒气瞬间就要爆发出来了。 “怎么?我吃了一年多的腌肉都没事,大嫂就吃不得了?今儿大嫂必须吃完这盘腌肉才可以离去!” 她似乎已经明白了其中的猫腻,一直未有身孕的真相似乎马上就要揭开了。 曼姨娘皱眉道:“二少夫人,您行行好?秀莲她其实、其实——刚刚有了身子,不宜吃太过油腻的东西的。” “曼姨娘说的哪里话?”宁姝幽幽的道,“这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有孕之人为何就吃不得了?虽然我还没有过,但我也知晓怀有身孕之人的口腹之欲是极好的。就尝尝而已,曼姨娘因何如此激动啊?是因为尝出了腌肉中的浣花草?” 当浣花草三个字从宁姝口中说出的时候,曼姨娘的身子当场如被惊雷劈了一般,僵硬的如同一个雕塑。 “浣花草?那是什么?”齐承安多年的办案经验,从宁姝的一举一动中已经对今日的事情猜出了个大概。 一切都在这个浣花草上。 他的声音都有些尖锐,只希望浣花草不是他猜想的那个东西! 不然,他都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齐夫人的双眸里也燃着一团火焰,目光在曼姨娘的身上定了定,然后又投向宁姝,期待着她的回答。 “浣花草,是一种常见的避孕药!” “砰!”齐承安忽然站起了身子,将面前的桌案一掀! 八方桌忽然翻倒在地,桌案上的茶具器皿稀里哗啦的摔落,满地瓷片玉碎。 齐夫人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她口齿有些不伶俐的道:“避孕——药?你的意思是我吃了整整一年多的避孕药?” 她感觉头脑一阵眩晕,那日与宁姝在城东药铺里的时候,是她夺过掌柜的手中的药方。 她的记忆从未如此清晰过,当时药方上记载的“浣花草”三个字赫然出现在脑海。 甚至,宁姝也在那日只买了浣花草一种药材。 她想忘都忘不掉。 曼姨娘连忙后退了几步,像个惊弓之鸟一般的抖着,剪水的双瞳在这一刻蓦然充满了氤氲的湿气。 她一边摇着头一边解释道:“不是的,妾的腌肉里怎么会放那种东西?” “曼姨娘,那我的腌肉里也没有浣花草,为何曼姨娘不允大少夫人吃?”宁姝冷漠的逼近曼姨娘,眸色犀利。 大少夫人震惊到无以言表。 她刚刚有孕不足一月,只有曼姨娘和夫君知晓。 她不敢相信平时温柔如秋水般的曼姨娘竟是心肠如此歹毒之人,郁气攻心,小腹处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啊——” 她忽然蹲坐在地,疼痛难忍的捂着自己的小腹,光洁的额头上也渗出了点点汗珠。 “秀莲!”曼姨娘惊恐的上前扶住大少夫人,泪水直流。 “你怎么样了?你不要吓姨娘啊!”曼姨娘蹲坐在大少夫人的身旁,泪眼婆娑的回眸向齐承安求救。 “二少爷,求您先找个大夫为秀莲看看,她的孩子还不足月——” 宁姝也在大少夫人惊叫出声的时候冲了过来,她对龙善道:“来,先把人扶起来。” 齐承安心中虽有怒气,但大嫂的孩子是无辜的,连忙吩咐人去找大夫,顺便将齐家老爷和老夫人也找来。 大少夫人紧拧着眉头咬着牙,有气无力的坐到椅子上,还不忘替曼姨娘向齐承安夫妇求情。 “二弟,弟妹,这其中——应当是有什么误会,你们,你们不要错怪曼姨娘了——” “秀莲你不要再说了,都是妾不好,是妾的错,你不要为妾的事情烦心,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曼姨娘泣不成声的跪在大少夫人的身前,趴在她的腿上关切的道:“你千万要稳住,不要动了胎气——” “怎么了?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大夫人还没来,齐老爷和老夫人先一步赶了过来。 当齐老爷见到谢云烬的时候,二人同时互相躬身问候了一句,齐老夫人也在这时冷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齐夫人见长辈到场,隐忍在心底一年之久的委屈忽然涌了上来,连忙冲向齐老夫人,趴在她的怀里哇的一声哭道:“母亲!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曼姨娘的哭声还在继续,大少夫人的气喘声也断断续续,齐夫人这时又嚎啕大哭,场面混乱至极。 齐老夫人安抚的轻拍着齐夫人,眼神定在面色扭曲的齐承安身上,“承安,你说!” 齐承安一股脑的将事情的经过讲给了齐家二老,说到最后,脸都黑成了锅底色。 曼姨娘的哭声越来越大,齐老爷的怒气也随之上升。 “好啊,原来是你?” 曼姨娘跪爬向齐老爷,双手紧紧的抓着他的小腿,抽泣道:“老爷,妾不是故意的,当时是大少夫人非要跟妾要那份腌肉——” “第一次可以说是无心,那日后的每个月又该从何解释?”齐老夫人不仅有对曼姨娘的唾弃,还有对齐夫人的愧疚。 在两人成婚后的这一年多里,齐老夫人没少给齐夫人找大夫。 她总觉得两人没有孩子是齐夫人的问题。 平时虽掩饰的极好,但从齐夫人在府中谨小慎微的举动上来看,定然也是觉得受到了她的白眼。 “哎!作孽啊!”齐老夫人叹道。 曼姨娘眼神闪躲,不敢直视齐老夫人的双眼,或者说她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支支吾吾的声音里还夹带着哭腔,“妾也没想到二少夫人会喜欢这个味道——” “啪!”齐老爷再也听不得曼姨娘的胡言蜚语,粗糙的老手狠狠的扇在了曼姨娘的脸上。 这声震耳欲聋的脆响,让屋内的空气顿时安静了下来。 曼姨娘被打的偏过了头,抬手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泪水都忘记了流。 “老、老爷?” 齐老爷似是还不解气,“啪”的一声,又是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齐府的后宅岂是你兴风作浪的地方?” 齐老爷的震怒当然出师有名。 曼姨娘胆大包天,就算残害嫡子子嗣可以容忍,但他的儿媳,可是当今太傅的嫡女啊! 这事若是被儿媳闹到了朱太傅那里去,齐家的颜面何存?齐承安的仕途还能否一帆风顺? 第171章 京都的天,要变了 大少夫人从未见过如此阵仗,吓得两眼一翻,当场就晕了过去。 宁姝趁机上前扶住了她歪倒的身子,顺便为她把了把脉,好在胎像尚稳,只是情绪波动太大了而已。 曼姨娘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她的大脑此刻一片空白,只用一双秋水双瞳迷茫的看着齐老爷。 齐老爷被大少夫人这里的动静吸引了目光,转身对老夫人道:“快去叫大夫!” “已经去找了。”齐承安淡淡出声。 齐老爷点了点头,冷漠的目光在曼姨娘的脸上顿了顿后,回眸关切的问向齐夫人:“程程,此事父亲定然会给你个交代,不过怎么说都是齐府内宅之事,为了承安——和老夫的颜面,程程可否卖父亲这个面子?” “父亲——”齐夫人委屈的抿了抿唇,她是最吃软不吃硬的那种人了。 见平时严厉的父亲竟然放下身段好说好商量的祈求着自己,心里当然是同意息事宁人的。 如此想着,用手背抹了抹泪痕,齐夫人微微点了点头。 齐老爷的心放下了一半。 他又转身看向谢云烬和宁姝,拱手道:“近日来,谢大人与犬子也是相交甚欢,既然谢大人不是外人,老夫就先谢过谢大人了。同时也对谢大人和谢夫人说声抱歉,让两位见笑了。” 齐老爷的话说得巧妙,根本容不得谢云烬拒绝。 不夫妻二人也不是市井长舌,对别府后宅的腌臜之事根本毫无兴趣。 谢云烬露出了风轻云淡的笑容,“齐老爷见外了,我与齐兄堪称手足,这点小事自当不会外传。” “多谢。”齐老爷深深的看了一眼谢云烬,然后吩咐下人把曼姨娘拖走,还派人来将大少夫人抬回了她的院落。 事情终于平息,所有人都默不作声。 宁姝吩咐白芷叫人进来清理屋里的碎片,凑近齐夫人笑道:“姐姐莫动气,既然已经找到了元凶,那么姐姐的好消息就指日可待了。” 齐夫人的眼眶还泛着红,她无助的看向宁姝,“你说真的吗?我吃了那么多的浣花草,我还能有夫君的孩子吗?” 齐承安走过来将齐夫人圈在了怀里,语气柔情的道:“夫人莫要伤心,就算夫人没有孩子,我也会对夫人保证,终身不休妻,不纳妾,只与夫人相伴一生!” “真,真的?”齐夫人的鼻头一酸,眼泪又夺眶而出。 她一头栽进了齐承安的怀抱,呜咽着说:“呜呜,夫君,你太好了,太感人了!” 宁姝:…… 谢云烬震惊的看了一眼齐承安,他觉得眼前的齐承安并不是他所认识的齐承安,定然是被什么妖魔鬼怪附体了! 宁姝无奈笑道:“齐大人,朱姐姐,莫非你们不相信我?” 听到宁姝的声音传来,齐承安和齐夫人才意识到房间里还有外人在。 二人紧紧贴合在一起的身子连忙分开,一个个的尴尬到不知所措。 “咳咳,谢夫人说夫人的身子还有救?” 齐夫人也期盼的望向宁姝,竖着耳朵等待她的答案, 宁姝含笑点头,“其实姐姐的身子原本就没什么大问题,浣花草只是避孕所用,而姐姐每个月也只食用了很少的分量,按照我所开的方子只要吃上三副药,留在姐姐体内的余药就能解除。” 齐夫人破涕为笑,高兴的跳脚。 “太好了,还是你有本事,认识你真是我最大的荣幸。” 齐承安也感激的看了一眼宁姝,之后又眸色复杂的瞥了一眼谢云烬。 那个“谢”字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还是固执的认为谢云烬就是他的灾星! “既然事情都解决了,房间还需要打扫一番,不如我请二位到酒楼吃席?” 就算不想感激就谢云烬,但宁姝今日确实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齐承安不能平白的承受恩人的大礼,好心提议道。 齐夫人登时来了兴致,拍手叫好:“对,我们四人好久没有出去了,今日就好好吃上一顿!” 宁姝与谢云烬对视了一眼,但笑不语。 待齐夫人重新换上了一件衣裳后,四人刚刚走出齐府的大门,正巧碰撞到了大理寺的衙役。 他急急忙忙下马,草草对着齐承安施礼道:“大人,出事了。” 齐承安面色凝重的问:“何事?” “有人报官,今日金水湖上有人落水,当即有不少好心的百姓下水救人。” “出人命了?”齐承安和谢云烬都上前一步,紧张的问道。 衙役摇头:“人救上来了,但是救人的人在水底下有了发现——” 齐承安瞳孔一缩,凝望了一眼谢云烬,见他的眼中也染上了一抹焦急。 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身对齐夫人和宁姝道:“今日你们两人先去可好?” 宁姝大概猜到了什么事情,齐夫人却懵懂的问:“很急吗?” 齐承安点头。 宁姝则来到了谢云烬的身前,为他整理了一番衣衫,柔声说道:“快去快回!” “好。” 齐夫人见宁姝如此大度,也只好依依不舍的对齐承安道:“夫君注意安全。” “嗯!” 望着两人急急消失的身影,宁姝暗叹口气。 看来京都的天,要变了。 …… 连尚书脚底生风,在微凉的秋日里,豆大的汗珠掉了一地。 来不及递出拜帖,急冲冲的赶来端王府,在冷面护卫的带领下直奔书房。 端王得知连尚书到来,将墙壁上的画卷收好,宝贝似的放在了书架上。 这时,连尚书也走了进来。 “殿下,不好了,出事了。” 端王眉梢一挑,淡漠的问:“出什么事?” 连尚书来不及喝上一口茶水,忧心忡忡的道:“是金水湖,出事了!” “嗒!”端王正在往麒麟小兽的香炉里添着香,听到连尚书的话后,手中的香炉小盖啪嗒一声的掉落在地。 微微的声响惊得连尚书虎躯一震,连呼吸都觉得受到了阻碍。 “连尚书!” 端王的声音如冰天雪窖,眸光里却灼着焚天灭地的怒火。 连尚书知道,只要端王沉着脸唤他官职,不再喊他“舅父”的时候,端王就是真的动怒了。 他颤颤巍巍道:“昨日暴雨,今日水位上涨,不知哪个该死的竟然去游湖,还掉进了水里——” “砰!” 端王的手在桌案上重重一拍,那双如毒蛇般的双眼紧紧的盯着连尚书。 “说后续!” 第172章 被人牵着鼻子走 连尚书的汗如雨下,低垂着头,苍老的面孔无法形容的颓丧。 “后来,有人发现了东西,就向大理寺报官了——此时,谢云烬与齐承安已经赶到了金水湖畔——” “谢云烬!”端王深深的闭上双眼,身子向后靠去,倚在椅背上,“呵呵,又是谢云烬!” 连尚书忙道:“是啊,好巧不巧,今日谢云烬带着夫人拜访齐府,所以才凑巧的在第一时间知晓此事。” “这重要吗?”端王眼皮一掀,幽幽的望着连尚书。 谢云烬就算今日在府中闭门不出,只要齐承安知晓了此事,他早晚也会知道的。 况且,如今已经不是谢云烬一人的问题了,今日之事,想必朝中所有的官员都会知道了。 乃至于父皇! 端王呼出一口浊气,烦闷的捏着眉心,“可有足够的证据与连尚书有关?” “这——只要刘侍郎一力承担,不指正下官,应该能逃过一劫——” 端王缓缓的睁开双眼,幽幽叹道:“本王记得他有两个嫡子?” 连尚书连连点头,“是,殿下是想提拔他的两个儿子?” 端王一言难尽的看着连尚书,“把人抓起来,以命要挟!” 连尚书如醍醐灌顶一般,“是!” …… “只发现了这么多?” 齐承安看着眼前包裹在泥沙里的银锭子,问向衙役。 衙役点头,“目前只找到了这么多,大约有三四千两。” 谢云烬问:“在哪片水域找到的?” 衙役指了指湖中心偏东一点的位置道:“回大人,就是那处。” 谢云烬和齐承安齐齐的看向那片水域。 金水湖的湖水极深,平时还好,往年雨季水位上涨时,中心区域还时常有漩涡出现。 他们前几日寻找之时自当是先从外围开始找起,根本没对中心区域有所怀疑。 “可有人员伤亡?”谢云烬收回目光,问向衙役, 衙役摇头,“虚惊一场而已。” “救人的人都会水?” 那处水域,他们找了许多水性很好的年轻男子,都不敢轻易靠近。 听说今日下水的人还不止一个,竟然都没事? 衙役挠了挠头,“这需要问问才知晓。” 说着,他环视了一周,惊奇道:“咦?人呢?怎么一个都不见了?刚刚两位大人到来之前分明还在这里的——” 谢云烬也半眯着双眼打量着四周看热闹的人。 心中疑惑甚浓。 齐承安也低声道:“这么巧?我们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这么简单就被人发现了?” 谢云烬也沉思道:“事有蹊跷。” 在端王大婚那日,他看过的信上就写出了金水湖底埋藏着大量官银。 谢云烬与齐承安商量了一番后,觉得在没找到确切的证据时,此事还不宜声张。 两人便在夜里悄悄带上自己的人手,在金水湖里搜寻。 一连几日都没有收获,昨日还突逢大雨,两人都在猜测是不是有人故意戏弄他们的时候,今日官银就“浮出水面”了。 齐承安拿起了一块银锭,徒手扒开了上面沾着的泥土,定睛一看,沉声道:“果然是那批官银!” 谢云烬双拳紧握,他早就预料到银子定然是三年前渝州的赈灾官银。 只是竟然有人在暗中对此事了如指掌。 这让他强大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齐承安却很随遇而安,“我说谢兄啊,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好事?怎么感觉有位贵人一直在暗中帮助你呢?” 谢云烬却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反问道:“齐兄觉得作为官府的人,事事还要被人牵着鼻子走,这种感觉很好吗?” “虽然不太好,但不可否认是我们确实找到官银了。”齐承安狡黠一笑,“还是说,是谢兄早就找到了官银,故意闹上这么一出戏?” “幼稚。”谢云烬轻嗤了一句后,转身走向金水湖,对围在那里的衙役部署着。 “多召集些人手,从此刻开始,封锁金水湖,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谢云烬凝望了一眼那处藏有官银的水域后,毫不留恋的一挥衣袖,转身拉着齐承安道:“走,进宫面圣!” 齐承安随手又拿起了两锭银子,急急忙忙的同谢云烬赶去了皇宫。 偌大的宣义殿里,只有高台上的皇帝和跪在大殿中央的刘侍郎。 单薄的身影卑微又充满了恐惧。 在空旷的大殿里,更显几分无助的可怜。 皇帝怒目直视着刘侍郎,一言不发。 即便如此,他身上散发出的天子威压,也让叩首在殿中的刘侍郎微微颤抖。 苏公公从外走进,急匆匆的走向高台,在皇帝耳边小声道:“陛下,谢大人和齐大人有急事求见。” 皇帝龙目一眨一眨的盯着刘侍郎的头顶,沉着声道:“宣!” 苏公公手中拂尘一扬,冲着殿外喊道:“宣,谢大人与齐大人觐见!” 谢云烬和齐承安大步流星的走入了宣义殿,当见到刘侍郎的身影时,二人皆是疑惑的愣了愣。 “微臣——” “免礼!直接说事!”皇帝一直看着刘侍郎,心里想着的是该如何定刘侍郎的罪,打住了二人的行礼。 齐承安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银锭高举过头颅,“启禀陛下,我等在金水湖下发现了一些官银,官银上的序号,显示的正是当年渝州的赈灾官银。” 苏公公忙下台将银子接过,又恭敬的递给了皇帝。 皇帝的视线终于离开了刘侍郎,转向了龙案上的官银。 他冷哼一声,“哼,好啊,原来是被人发现了?” 刘侍郎惊得缩了缩身子,没人能看见他紧紧贴着地面的脸上,已经老泪纵横。 皇帝震怒,猛地拿起官银,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刘侍郎的头上,怒喝一声:“是不是谢爱卿和齐爱卿今日没发现这批官银,你就永远不说出实情?” 刘侍郎的头上登时被银锭砸出了个鸡蛋大小的包,鲜血直流。 谢云烬和齐承安顺势跪在地上。 “陛下息怒。” 谢云烬心中的疑虑更深了。 身旁的刘侍郎就是私藏官银的主使? 区区的一个礼部侍郎能在他们刚刚发现官银之后就得到消息,进宫请罪? 他不禁带着怀疑的神色轻瞄了刘侍郎一眼。 第173章 罪魁祸首 “两位爱卿平身!” 皇帝的声音在空旷的宣义殿里回荡。 “你二人来的正好,看看朕的手下都是一批什么货色?竟敢偷取朕的就在官银,私藏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好啊,本事大了,连朕都敢欺瞒了?” “微臣罪该万死,微臣罪该万死!还请陛下息怒啊!” 刘侍郎苍老的声音里附带着不知是呜咽声还是气虚,每一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仿佛都要了他的半条命一般的吃力。 “微臣死不足惜,是微臣被金钱冲昏了头脑,但求陛下看在微臣坦白从宽的份上,饶过家人一命啊——” 说到最后的时候,刘侍郎终于忍不住的哭出声来。 他的年岁已高,早该解甲归田的。 偏偏贪恋纸醉金迷所带来的幸福感,迟迟不肯辞官。 三年前宁家被贬,他就该铁了心思离开这个龙潭虎穴的。 踟蹰至今,大祸终是临头了! 只希望他这条命,能保住他刘家的血脉了! 皇帝连连冷笑,“你犯下的错,朕就是诛你九族都是罚的轻了,你还敢跟朕提条件?” 刘侍郎连连磕头,头顶上的鲜血和额头上的鲜血融合,脏了地板一片,他却像是毫无知觉一般,机械性的一直磕着:“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家中犬子并不知晓此事,还请陛下开恩呐!” 涉及到这么大的事情,皇帝自然不会因为他诚恳的态度而心生动容。 况且,皇帝心中也存着一丝疑惑。 “可有同谋?” 刘侍郎磕头的动作终于顿了一瞬,继而泣诉道:“没有,都是下官一人所犯下的过错,下官便是罪魁祸首!” “仅凭刘侍郎一人便能将大批的官银悄然劫走,并藏匿在金水湖中?” 谢云烬发出疑问。 皇帝听到他开口,心累的坐回了龙椅上。 查案的事情还是交给他们专业的人来。 刘侍郎心知自己必死无疑,也认定了谢云烬就是冲着当年宁正杰那件事情也不会放过自己,便道:“皆是下官一人所为,谢大人可以去调查一番。” “刘侍郎不必着急,调查是一定要调查的,只是本官有一句话想奉劝给刘侍郎,切莫傻到赌上全家老小的性命为他人做挡箭牌!” 刘侍郎早已心如死灰,眼前的形势死局已定,他就算供出了他人,只不过是死得早晚的差距而已。 哪怕做个挡箭牌,垫脚石,或许真能保全刘家的一丝血脉呢? 当初,蜀安侯府的嫡女,不也是被连尚书保住了吗? 如此想着,刘侍郎把心一横,老脸紧贴着地面,最后一次祈求道:“曾经都是下官被迷了眼,只求陛下和谢大人施舍刘家子嗣一条活路——” 他话还没说完,拍在地面上的手便收回怀中,取出了一把早就准备好的匕首,对着自己的胸口狠狠一刺。 谢云烬眼尖的看出了他的意图,不顾皇帝在场,瞬间踢出一脚。 他已经在最快的时间内做出了反应,但还是晚了一步。 三寸多长的匕首,整个插·进了刘侍郎的腹中。 再加上谢云烬的一脚,刘侍郎的五脏六腑都在震荡,一股腥甜上涌,瞬间吐出一口淤血。 他悲凉绝望的看了皇帝最后一眼,艰难的出声道:“求、陛下,成——全。” “宣太医!”皇帝连忙大喝一声。 其实在皇帝喊人之前,苏公公就已经跑出去了。 谢云烬皱眉走到刘侍郎的身前,探了探他的鼻息,随之对着皇帝摇了摇头。 “放肆!” 皇帝龙颜震怒。 胆敢死在他的眼前,还敢以命要挟他放过他的家人?! 皇帝气极反笑,“好,好,好!” 他直接从龙椅上站起,拂袖喝道:“谢云烬、齐承安接旨!” 齐承安与谢云烬齐齐撩开前身裙摆,恭敬的跪了下去。 皇帝:“朕命你二人从即刻起,不用上朝、不许回府,直奔金水湖!就算把金水湖的水抽干,也要把埋藏于湖底的所有官银找出来!” “臣,接旨!” “另,将刘侍郎一家给朕关进大理寺,直到所有官银找到为止,朕再决定是杀是留!” “是!” …… 齐承安一言难尽的跟在谢云烬的身后,朝着宫门走去。 就是眼前这个灾星,不仅毁坏了他的休沐,这下好了,连家都回不去了。 “我说谢兄——”齐承安忍不住叹道:“等这件案子过后,你我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可好?” “正合我意!自从与齐兄在一起查案,就没一天消停的时候。”谢云烬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齐承安道。 齐承安的嘴角抽了抽,他还嫌弃自己了? 出了宫门,谢云烬和齐承安各自派人回府报备一声,之后双双去了金水湖。 按照刘侍郎的说法,他手中有二十万两官银都藏在了金水湖底,今日才堪堪捞上来数千两,二人恐怕十天半个月都回不去家门了。 只能祈祷近日不要再下大雨。 否则对于他们的搜寻又会是一大阻碍。 谢云烬既然回不了国公府,宁姝已经接连几日每日都去金水湖陪伴。 齐夫人亦是如此。 两人每日都拎着个食盒,里面装了夫君爱吃的食物。 齐夫人甚至把这事当成一场游玩,时常拉着宁姝在齐承安和谢云烬的帐子里下棋。 今日也是待到了日落西山,才放任宁姝离去。 谢云烬有几日没有好好的梳洗,白玉的面庞上都长满了细碎的胡茬。 在帐子中与宁姝拥抱了许久,叹道:“现今才找到十万两,进度越来越慢,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家!” 宁姝轻手拍了拍谢云烬的后背,安慰道:“不管何时,我都等你。” “好,天色也不早了,你明日再来。” “会的。” 宁姝与齐夫人也道了别,遂才登上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的朝着国公府的方向行驶,宁姝若有所思的想着官银的事。 忽然,她心跳得厉害,体内万象蛊忽然焦躁起来。 “停车。”宁姝冲车外高喊了一声,龙善一愣,询问道:“姑娘?” 不待宁姝回答,马车果真停了下来。 但车外的玄风和元武却没有如龙善一般的诧异,安静到可怕。 紧接着,龙善身形一晃,瘫软在了车壁上。 宁姝双目一凝,正欲下车查探,却感到一阵眩晕。 在她视线合上的瞬间,一个暗红色的蛇头拐杖从车帘下探了进来,这是她失去意识之前所见到的最后画面—— 第174章 大长老抓我来所为何事? 月朗星稀,金水湖畔上的打捞工作还在继续。 谢云烬和齐承安盯着了一整日的打捞工作,疲劳侵蚀着大脑,两个人都木讷的凝望着黑黝黝的水面。 这时,不远处一辆尊贵的马车缓缓驰来。 谢云烬与齐承安都微微一怔,只见一名清瘦的男子提着一个食盒还有两壶酒,从马车中远远的冲二人一笑,拎了拎手中的酒壶,示意道:“本王来的不算晚?” 谢云烬忙拱手笑道:“康王殿下带来酒来,何时都不晚。” 齐承安也正觉得疲乏,有酒喝自当是不会拒绝的。 只是他对于康王的出现有些疑惑,“殿下怎么会来这里?” 说话间,康王已经下了马车,缓缓走到了二人的身前。 他微微一笑,对二人道:“其实本王是有些事情想询问下谢大人的——” “哦?” 谢云烬眉梢一挑,接过了康王手中的食盒和酒壶,放在了湖边的草坪上,三人就地而坐,毫无架子。 “殿下请问,下官定知无不言。” 康王为两人倒了杯酒,犹豫再三,还是问道:“昨日本王忽然接到父皇的旨意,要本王今日上朝——谁知今日上朝后,父皇竟要本王在户部和工部中选一个——” “那殿下如何抉择的?”谢云烬虽有几日没上朝了,但是自从康王的身子痊愈后,皇帝会有这个想法实属正常。 几位皇子都在朝中有任职,只有康王—— 康王苦笑摇头,“父皇说是要本王先从基层起开始历练一番,可本王对工部和户部一无所知,甚至觉得会不会去大理寺做齐大人的手下,平时查查案情什么的会更好些?” 他所谓的一无所知并非是不了解两个机构的体系不懂,而是不知道自己进入其中后,要从哪里开始做起。或者说,不知道两个机构背后效忠的究竟是谁。 是以,想来问问他在朝中唯一算得上朋友的谢云烬。 齐承安连忙摆手拒绝道:“大理寺可是个苦差事,康王殿下大病初愈,还是谨慎点好。” 谢云烬也接连点头。 就如眼下的情形,若康王也在大理寺,那今日露宿金水湖这等“好事”,自然也会有康王一份。 皇帝怎么舍得让娇弱的康王受这等苦? “那殿下是如何回复陛下的?”谢云烬问道。 康王苦笑摇头,“实话实说,让父皇给本王几日期限,本王好好想想再答复父皇。” “其实陛下的心意康王殿下应该心里都知晓。” 谢云烬幽幽一叹,两个机构算是朝中最安稳,且相对于大理寺这样的差事来说,要轻松许多。 皇帝应是出于不想康王太过操劳,才点出户部和工部的。 康王默默的喝了杯酒,“本王自然知晓父皇的良苦用心,那依谢大人所看,本王去哪里比较合适?” 谢云烬也陷入了沉思,户部尚书与三皇子偶有瓜葛,从表面上来看,应是三皇子一派。 至于工部—— “主子!” 谢云烬还在犹豫,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喊声。 几人同时寻声望去,一名国公府的护卫急匆匆的朝谢云烬的方向跑来。 谢云烬眸色一沉,“出事了?” 护卫环顾了一周,并没见到宁姝的身影,急道:“夫人没与主子在一起?” 谢云烬丢下酒杯,豁然起身,双目似要喷出火来瞪着那名护卫问道:“夫人至今没回府?” 护卫:“没有——” 齐承安与康王也当即起身,关切的问道:“会不会是走岔了?” “不会!”谢云烬立即摇头否定,宁姝的性子他已经摸清了大概,万不会在这么晚还不归家的。 “殿下,抱歉,下官失陪了。”他来不及过多解释,对着康王拱手道了声别。 康王也紧张的提议道:“谢大人快去,父皇那里就由本王去说。” “多谢!”谢云烬深深的看了一眼康王,随即刚想对齐承安说些什么,不料齐承安已经准备就绪,敛起了平时对谢云烬厌恶的面色,严肃道:“谢兄先从谢夫人回国公府的路上寻找,我去其他小路上寻找。” “多谢。” 谢云烬不再拖沓,快步离去。 齐承安也冲康王拱了拱手,紧随其后。 康王双眼微眯,不再多留,登上马车连夜赶去了宫中。 在心里他已经做下了决策,就工部! …… 宁姝是被疼醒的。 她感觉头痛欲裂,胸口处还泛着不可抑制的呕吐感。 缓缓睁开双眼,她甩了甩头,迫使自己尽快的清醒。 房间内昏暗无比,连扇窗子都没有。 只有一个微弱的烛光在远处的桌案上,泛着幽幽的橙色光芒。 烛火的一旁,一身黑袍的大长老静静的坐在椅子上。 蛇头拐杖被她立在右侧,互相捻着的手指的双手在见到宁姝醒来后,一顿,淡淡笑道:“谢夫人,您醒了?” 宁姝的神志全然恢复,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绑着的绳索,即便她时下身处劣势,还是轻蔑的问道:“不知大长老抓我来是有何事?” 在她晕倒前,从万象蛊异常焦虑的情况来看,就知道自己身中何毒了。 万象蛊虽百毒不侵,万蛊不惧,偏偏对苗疆特有的一种低阶到随处可见的幻神草没有半分的抵抗力。 她眸色深沉的盯着大长老看,猜想大长老应当不会是认出她来了? 大长老啧了啧,尖锐刺耳的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阴森。 她拿起蛇头拐杖,一步一步的走近宁姝,双眼紧紧的盯着宁姝,好像在打量着什么掌中之物一般,“老妇就要回苗疆了,见谢夫人很是投缘,想邀请谢夫人与老妇同去苗疆一游。” “怎么?一个怀柔公主已经满足不了苗疆的野心了?”宁姝嗤笑一声,不甘示弱的与大长老对视,“我一介官妇,对你苗疆有何作用?” “不不不!”大长老伸出一根短小的食指在宁姝的眼前晃了晃,悉心的为她解释道:“老妇看上的未必是谢夫人这个身份,而是你本人而已!” “我?”宁姝心里咯噔一跳,难道大长老察觉到她身怀万象蛊了? 随即又否认了这个想法。 如今的万象蛊不知为何,比她还是巫月时成长了许多。 当年的大长老都察觉不到,眼下又何以知晓? “难不成大长老想收我做苗疆的媳妇?” 第175章 慌张的庄主 大长老“噗嗤”一笑。 “苗疆女多男少,并不缺女子。” 她甚至眸带鄙弃的看着宁姝道:“更何况,夫人的长相在祁国算是万里挑一,但在苗疆——啧啧。” 见大长老连连摇头,宁姝都被气笑了。 她自小生长在苗疆,苗疆人的审美究竟如何还需要大长老这个人老珠黄的人来为她解释? “那大长老究竟因何对我如此感兴趣?” 大长老双目之中闪烁着精光,“老妇对于夫人的体质很感兴趣,只是单纯的想了解夫人从小究竟服食了何种药物,为何会对蛊虫免疫?” 人既然已经抓到手里了,那她就有把握宁姝不会逃走。 也放下了戒备,将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 宁姝暗暗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另外。”大长老再向前一步,微微倾身,让自己的视线与绑在椅子上的宁姝直视,“听闻康王殿下的身子是夫人医治的,夫人将盛鸾草以何种药材搭配救活了康王,还请夫人告知。” “你突然问我这么多,我要从何答起?”宁姝已经确定了大长老并不知晓万象蛊的存在,神色悠哉的笑看着大长老道。 大长老也不急,“夫人若不想答也无所谓,待夫人与老妇一同去了苗疆,慢慢回答也不迟。” “告诉你也无妨,不过我要知道我身边的人是否还活着。若他们少了一根头发,大长老就是将我折磨至死,也休想从我口中问出一个字来。” 宁姝的口气十分坚定,还带着一丝威胁的神色瞪着大长老。 她身上散发出凌厉的气息,当真将大长老震慑的怔了一瞬。 大长老狐疑的看着她的脸,她倾国倾城的容貌,素来看不出喜怒。 但此刻,大长老竟看到了她面容上展露出的浓浓杀意! 大长老紧握着蛇头拐杖,狠狠的戳了一下地面,别过目光冷哼一声:“老妇只对夫人感兴趣,还不至于对那些宵小之辈下手。” 宁姝质疑:“我如何相信你?” “老妇人在京都,掳走夫人一人就已经是剑走偏锋了,何至于带回来那么多人为自己添麻烦?” 她说得都是实话。 中了幻神草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昏迷,根本没人看清是苗疆的人掳走了宁姝。 是大长老只将宁姝一人带走便好,都带回来,难免夜长梦多。 况且,那几人的体质不比宁姝,宁姝能在短短的一个时辰之内醒来已经出乎大长老的意料之外了。 龙善到底也是苗疆人,曾经也做过蛊鼎,对幻神草也有些接触。 比起玄风和元武两名习武之人,她竟是第一个醒来的。 当睁开双眼的瞬间,龙善便回眸张望,果真不见了宁姝的身影。 她急忙下车,只见玄风和元武两人都歪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惊得心跳都漏了半拍。 龙善忙取下挂在耳上的耳坠,对着两人左右拇指的指腹都扎了一下。 米粒大小的黑色淤血渐渐渗出,两人的眼皮也有了微微颤动。 龙善推了推玄风,急道:“快醒醒,夫人被抓走了。” 玄风抬手按着眉心,双眼也缓缓的睁开。 视线里一阵天旋地转,大脑传来阵阵刺痛。 但他的第一个反应竟是问向龙善:“夫人呢?” “夫人不见了!” 元武也在这时渐渐清醒,他坐起身子,上半身还在不停摇晃,“你说夫人——” 三人都在迷迷糊糊的神情之中,不远处一阵慌乱的马蹄声忽然传来,玄风强忍着眩晕的感觉,抽出长剑,冷面相望。 直到昏花的视线中出现了谢云烬的身影,玄风才放松了警惕,一个踉跄险些又摔倒在地。 “夫人呢?”谢云烬刚一走近,立即翻身下马,直奔车厢。 没有见到宁姝,他的脸色比金水湖的水面还要阴沉。 三人都强撑着站起身,东倒西歪外的跪在了谢云烬的身前,龙善神志算是最为清醒,便为谢云烬详细叙述了一番。 谢云烬已经没有耐心听龙善完全讲述了,他冷冷的问向玄风和元武:“你二人就没发现有人靠近?” 玄风和元武都惭愧的低下了头。 龙善道:“回大人,奴婢怀疑是苗疆的人动的手脚。” 谢云烬看了一眼龙善,他知晓龙善曾经是苗疆的人,了解苗疆的蛊术也不足为奇。 而且,玄风和元武都没能察觉,那很有可能就会是苗疆的人。 他立即翻身上马,对身后的人道:“去鸿胪寺!” 玄风和元武也不敢回府,连忙跟了上去。 —— 面目狰狞的十二生肖雕像,在银袍男子快速走过的一瞬,仿佛都敛起了面上的戾气。 银袍男子直奔高台上的主座,他身后还跟着四名堂主。 “庄主——这么晚了召集属下可是有要事?” 四位堂主同时被庄主召集,是极为罕见的。 庄主负手而立在高台上,背对着四人,幽幽的道:“本座要你们在明日天亮之前找出一个人!” 四位堂主面面相觑,但都不敢发出质疑。 庄主缓缓转身,银色面具下的双眼如寒似冰。 “百晓堂与青剑堂在京都搜寻,金印堂与无极堂盯着端王府!本座怀疑人就端王府!” 无量山庄分为四堂,青剑堂主要负责杀人,而百晓堂则是搜罗情报。 两堂都具备行动的实力。 而无极堂则是由新加入无量山庄的人组成的,尚在培育之中,姑且也算有能力调查。 只是金印堂的堂主有些为难的道:“庄主,金印堂都是些生意人,会武功的极少,行动起来若是被人发现了岂不打草惊蛇了?” 庄主沉默的看着金印堂堂主,良久不发一言。 金印堂堂主连忙跪地,“属下知错!属下这就去安排!” 加入无量山庄已经有三年之久,他也算是无量山庄的“开国元老”。 今夜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慌张的庄主! “不必!”庄主微微抬手,打断了他的去路,沉着声道:“你说的对,是本座操之过急了,金印堂撤出今夜的行动,其他三堂即刻出发!” 青剑堂堂主拱手问道:“庄主,还没说明要寻的是何人——” 庄主银袍下的手紧紧的握了握,缓缓说道:“谢国公府,谢夫人宁姝!” 第176章 难道是他感觉错了? 皇帝得知宁姝失踪的事,秘密召了谢云烬进宫询问。 大理寺的人还要继续打捞官银,不便动用,便派遣了五十名禁卫军听从谢云烬的调遣。 谢云烬感激的接受了皇帝的支援,并祈求皇帝将此事隐瞒,毕竟后宅女子在深夜失踪,无论如何,与名声来说始终有欠妥当。 皇帝允了。 谢云烬走出宫时,天色已经大亮。 宁姝已经失踪了整整一夜,鸿胪寺也被他的人翻了个底朝天,连宁姝的影子都没见到。 懊恼的捏着眉心,登上马车后,亟亟赶回了国公府。 他第一件事就是找来龙善又仔仔细细的问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和再三向龙善确认他们所中的幻药是否是苗疆的独有草药。 龙善毫不迟疑的点头,“大人,是苗疆的幻神草无疑!” 谢云烬沉声道:“怀柔公主已经先行出发,剩下的苗疆之人最迟也会在明日尽数离开京都,若再找不到证据——” 龙善也不知苗疆的人究竟为何会对宁姝下手,她知晓宁姝非比寻常,但还不至于让苗疆的人冒死掳走? “大人!” 龙善想了想道:“可否让奴婢见一下苗疆之人?或许奴婢有办法引蛇出洞——” “你要如何做?”谢云烬的双眼亮了一瞬,有些期待的盯着龙善。 龙善说:“奴婢会以身为饵,若奴婢见过苗疆的人后,在明日之前遇到危险,或是与夫人一样消失了,那就说明定然是苗疆人做的手脚!” “不成,你若死了,夫人回来后定然也会责怪我的。”谢云烬摆了摆手,他不会让龙善以身犯险。 龙善劝道:“大人,时间仓促,这是最后的一丝希望了!救夫人要紧啊!” 谢云烬的手一顿,深思的看着龙善。 想当初,他还提醒宁姝龙善是不知底的人,要小心防备。 眼下看到龙善急切的神情和无畏的付出,不免生出一丝自我唾弃的讥嘲来。 “让玄风时时跟着你!” “是!” …… “一群废物!” 山洞内,身着银袍的庄主勃然大怒。 他鲜少动怒,从昨夜得知谢夫人失踪后,四位堂主终于见识到了他真正的面目。 庄主怒喝道:“巴掌大的京都里都找不到一个人,无量山庄就这么点的本事?” 四位堂主齐齐跪地,“庄主息怒!” 无极堂的堂主道:“禀庄主,盯着端王府的人来报,并没有任何发现。不如我们撤出一些人手来协助青剑堂找人?” “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庄主稳了稳气息,冷厉的声音像是刮骨的寒刀。 无极堂堂主瑟瑟发抖,“端王府内也有高手守备,无极堂的新人暂时还没有能力入内!” 见庄主又欲发怒,无极堂堂主连忙道:“不过属下亲自进入查探了,整个王府并没有可疑的地方——” 庄主:“端王一切如常?” “是,昨夜端王回府后,直奔书房,连王妃那里都不曾去过!” 庄主想了想,声音终于平缓下来,但还是与往日如出一辙的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 “既然端王如此自在——那就把谢夫人失踪的消息透漏给端王!” “是!” 无极堂堂主对眼前的庄主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但无论如何,只要是庄主的吩咐,他们身为下属的都会无条件的遵从! “端王府哪里留下半成的人继续盯着,剩下的辅佐青剑堂去将京都进行地毯式的搜索,每一个角落都不可放过!” “是!” 待人都离开后,庄主才有气无力的坐了下来。 他总怀疑宁姝的失踪与端王有着莫大的关系。 可如果宁姝落在了端王的手中,端王又怎么可能安静如斯? 难道是他感觉错了? …… 宁姝凭借着自己的猜想来断定时间,距离她被大长老绑在粗略估计已经过去了八个时辰左右,谢云烬应该知道她失踪的消息了?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蛇头拐杖率先进入视线当中,大长老另一只手端着一个托盘,慢吞吞的走了进来。 她将拐杖立在一旁,破天荒的褪去了身上的黑袍,冲着宁姝桀桀笑着:“让夫人久等了,让老妇为夫人‘改头换面’,这样我们明日方能离开京都了。” 她好似在安慰宁姝似的说道:“待离开了京都,老妇就会为夫人松绑——” 宁姝不知道此刻自己身在何处。 也不知道门外守候了多少的苗疆人。 冒然对大长老出手,被她看出了万象蛊倒是小事,万一还有幻神草,那岂不是功亏于溃? 甚至,苗疆的人更不可能放过她,会更偏执的想要带她离开。 不过大长老倒是带来了个好消息。 无论做了什么易容,但凡是想要离开京都,都必须走城门。 届时她再出手,会事半功倍。 心中窃喜着,目光里却染着排斥的神情,瞪着大长老手中的东西惊恐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让夫人‘改头换面’的东西啊——”大长老一边说着一边拿着一张酷似面皮的东西扑向宁姝的脸。 那张面皮还没靠近宁姝的脸,就听门外有人敲门。 “大长老,有位自称是谢夫人贴身丫鬟的女子求见!” 大长老眼都不眨一下,“不见!” 说着,她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谢大人好像断定你在我的手上,昨夜将鸿胪寺翻了个底朝天,今日又派人来寻,看来谢大人的嗅觉很是灵敏呐——” “大长老!”门外的人又道:“那姑娘称她知道幻神草——” 大长老的笑容一僵,凝重的问道:“她说幻神草?” 宁姝心中也是惊诧了一瞬。 龙善来了?只身来的? 她知不知道这是在以身犯险! 大长老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宁姝,忽而笑道:“夫人身边的能人异士还真是多,苗疆的东西在夫人这里竟然全然不是秘密,早知如此,老妇昨夜就将那名姑娘也带来了,你们主仆一路上也有个伴——” “你不要伤害她,更不许留下她!我跟你们走便是!”宁姝急道。 只要明日能离开这里,走上京都的日光下,她就有足够的办法脱身。 龙善,万不可打草惊蛇! 大长老嘿嘿一笑,“这可不是老妇说了算的,还要看看那位姑娘究竟知道多少,若她非要‘留下’,老妇岂能让人失望?” 大长老放下手中的托盘,重新穿上了黑袍,握住了蛇头拐杖在宁姝担忧的目光下,走了出去—— 第177章 龙善的钩子 龙善安静的等候在前堂里,见到大长老出现后,连问候都免了,直接开门见山说道:“我想大长老比起我家夫人,更应该将我带走?” 这是大长老第一次见到龙善。 只看一眼,就算她的脸上涂了厚厚的胭脂,她也当即认出龙善定是苗疆人无疑。 但碍于龙善身后站着的冷面玄风,她还是说道:“老妇不知道姑娘在说什么。” 龙善看出了大长老的顾忌,转身对玄风道:“玄风,你先到门外等我,若我半个时辰没出去——”她眼尾一抬,似是挑衅的看了一眼大长老道:“届时你再找大人不迟。” 玄风点头。 “好,鸿胪寺外已经被包围了,你且放心。” 他在撒谎,但是他别无选择。 他知道苗疆人的手段,也知道大长老定是在自己的面前什么都不肯说的。 只能将计就计的恐吓了一番,走了出去。 大长老见玄风走远,轻笑一声:“没有证据,就算祁国的皇帝来了也不能拿我们如何。” “幻神草只有苗疆才有,这就是证据!” 龙善一字一句道。 大长老被她的话勾起了一丝的兴致,“姑娘既是苗疆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京都?” 她在龙善的身上没有感受到任何蛊虫的气息,也确定龙善是一副陌生的面孔。 此类人在苗疆众多,但胆敢对她如此冷言冷语的,倒还是头一个。 “大长老不也踩在京都的土地上?”龙善尽量用淡然的神色来遮掩忐忑的心情,她道:“我家夫人所知道的都是我转告的,比如情蛊,比如盛鸾草——” 大长老听到幻神草的时候,心中只有淡淡的波澜。当情蛊两个字从龙善口中说出后,大长老的面色终于挂不住笑意的沉了下来。 “你究竟是谁?” 没有接触过蛊虫的人,是根本不知道情蛊的。 不会蛊术的人,更不可能,在她们都没察觉的情况下,就会发现情蛊的存在。 在你要将万不可能会有连大长老都不认识的会蛊术之人。 有一个宁姝就够麻烦了,龙善的出现让大长老的心思更加混乱。 龙善:“大长老不是已经认错了,我是苗疆的人吗?” 大长老手中的蛇头拐杖,狠狠的一锤桌案,怒吼一声:“你叫我一声大长老,就该明白我杀你,不过你也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但是大长老并不会杀我!”龙善知道她已经煽动了大长老的怒气和好奇心。 但她所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两个人的对话若始终纠缠在这个话题上,恐怕会被大长老看出端倪来,便起身逼近大长老,大有深意的道: “我会怕死就不会来找大长老了。况且,我所知道的还不仅仅于此,不说我家大人,已经知道我前来鸿胪寺了,就单单说这里是祁国的京都──” 说话间,龙善已然走到了大长老的身前,她孤冷的逼问大长老: “你,敢杀我吗?” 大长老的情绪被挑拨到了爆发的边缘,她的声音也越发的沉闷森冷:“老妇可以让你在三日后再死!” 她的话音一落,龙善便感受到了一股针扎般的刺痛从脚底开始,在她的体内上蹿下跳。 那一根酷似冰针的寒流在体内穿梭成瘾,肆意狂卷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龙善瞬间蜷缩在地上,紧咬着牙关说道:“三日后大长老就以为能逃出祁国了?苗疆的蛊虫除非情蛊,其余的最晚发作的也不过三日?大长老觉得我家大人既然盯上了大长老,就会如此轻易的放任大长老离开祁国?” 大长老瞳孔微缩,握着蛇头拐杖的手紧了紧,干枯的手掌与红木揉搓,发出了令人心颤的“吱呀”声。 她深呼了口气,收回了龙善体内的蛊虫,龙善终于从痛苦中解脱,身体的主权也重新回到自己的手中。 好像刚刚一盏茶的时间里所发生过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可她密布在额头上的汗珠,证实了她在前一刻,确实激怒了大长老。 大长老气极反笑,手中拐杖狠狠一戳地面,声音干涩中又带着一股无可奈何的尖锐。 “你想与谢夫人交换?” 龙善艰难起身,眸色坚定,“是。” 大长老回身悠闲的坐回椅子上,神色淡淡:“恐怕不成。” “你与谢夫人交换后,恐怕谢大人更加不会放走苗疆的人。” 龙善见大长老的口风好似有了松动,急道:“我家大人知晓我是苗疆人,我与大长老同回苗疆合情合理。所以,还请大长老放了我家夫人,我与你走!” 大长老从最初的震惊到现在已经完全的平复下来。 龙善的话中下了很多的钩子,勾住了她心中的疑惑。 而此刻心情平定后,大长老已经在心中瞬间衡量了一番。 她对龙善下蛊,龙善当场中招。 宁姝却是个例外。 无论她动用了什么样的蛊虫,都是徒劳。 相比起龙善口中含含蓄蓄的话,她对宁姝的体质更加感兴趣。 当心思通透的时候,龙善的那些急迫、担忧,便被大长老尽收眼底。 她敛起好奇的神色,森冷的淡笑着:“我倒是很想带龙善姑娘回苗疆,依我看,龙善姑娘很适合做蛊鼎。” “龙善也愿随大长老同回苗疆!”龙善应道。 大长老唇角笑意中的戏谑甚浓,“可谢夫人根本不在我的手上,我要如何与龙善姑娘交换啊?” …… 端王府,房间里的气氛阴戾透顶。 端王感觉大脑中轰然炸响,不敢相信的看着冷面护卫:“你再说一遍?” 冷面护卫拱手道:“属下暗中查到了谢夫人与昨夜失踪——” 端王立即站起身,双手狠狠的拍在了桌案上,怒目相向:“秘密去查,谢夫人究竟被谁人掳走!” “属下已经派人去追查了!”冷面护卫连忙道:“不过还有一事——” “说!” 冷面护卫跟随在端王身边多年,端王很多事情不必言明,他便能看出些端倪。 不知从何时起,或者说从谢夫人初入京都起,他就觉得端王对这个女子甚是在意。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便第一时间转告给了端王。 果然,端王的反应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暴躁。 他道:“还查到了七日前,李姑娘曾出过府,在街上与谢夫人有过偶遇。” 端王眸色沉得如秋日深潭,轻轻呢喃:“李诗晴?!” “是。”冷面护卫也不知谢夫人失踪的事究竟与李姑娘有没有关联。 但自从李诗晴入住端王府以来,就连昔日情同姐妹的王妃都不曾见过,为何偏偏第一次出门就遇见了谢夫人? “把她叫来!”端王幽幽的道:“谢夫人的事不要声张,找到人之后带回端王府!” “是!” 第178章 李诗晴的委屈 这是李诗晴在端王成亲那日之后,第一次见到端王。 却没想过是因这个原因。 她不解的看着端王,心底寒意横生。 “殿下,如今我孤身一人,能做的不过是为殿下出谋划策而已。殿下何以认为我会有手段掳走谢夫人?只因在药铺与夫人有过一面之缘?” 端王幽深的眸色闪了闪,他直直的盯着李诗晴的幂篱,很想让她摘掉,但一想起那日迷蒙醉态下所见到的狰狞疤痕,端王却犹豫了。 “李姑娘想要什么药?为何不能与王府人知会一声?还需要李姑娘亲自出去买?” 他很理解李诗晴对宁姝的恨意,就如他讨厌谢云烬一样,巴不得谢云烬早点归西。 所以,眼下最有嫌疑的人便是李诗晴! 李诗晴这辈子都没这么委屈过,哪怕当时被简怡的软鞭抽到遍体鳞伤,她也没有这么无语过。 “不错,我是很希望谢夫人从此消失在人间。不过,在我还没有足够把我的情况下,我是不会自取其辱的。要说我出府买的什么药——” 李诗晴幂篱之下的轻纱微微晃动,好似她正在自嘲的笑着。 “是堕胎药!” 端王没料到她是因为这个缘由才去了药铺,更没想到李诗晴能坦荡的说出那日的事。 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他本以为二人都会对那件事心照不宣的就当成从未发生过。 可李诗晴终究是女子,经历了一场巫山云雨,去买些堕胎药也无可厚非。 端王又郑重的问向李诗晴,“李姑娘只去了药铺?” “端王的手段通天,若对我的话心存怀疑,不妨去打探一番。” 李诗晴的言辞之中还是严谨到挑不出任何毛病,但她的语调已经由最初的恭敬转变成了眼下的失望。 端王抬手微微挥了挥,“知道了,你先下去。” 或许,宁姝的失踪真与李诗晴无关。 他也是心急如焚,才会觉得李诗晴有如此手段。 试想一下,若李诗晴能在谢云烬的手中掳走宁姝,那她也不会躲在端王府这么久了。 李诗晴毫不犹豫的起身,在临走时,却听到端王沉闷的声音响起:“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尽管来找我。” 她头也不回的冷笑道:“就麻烦殿下送来一碗绝子汤。” …… 龙善毫发无损的回到了国公府。 谢云烬焦急询问:“如何?” 龙善缓缓摇头,满脸沮丧:“她不肯放人。” 谢云烬憔悴的面容瞬间阴沉下来。 一旁的元武提议道:“主子,实在不行我们把鸿胪寺拆了?” 昨夜得知宁姝有可能是被苗疆的人掳走后,谢云烬已经亲自带人去搜寻了。 即便如此都没能找到人,他觉得人未必就会藏在鸿胪寺中。 “元武玄风,你二人亲自去盯着苗疆的人,看看她们除了在鸿胪寺外,可还有其他的地方可去!” “是!” 两人得了吩咐,即刻退了出去。 谢云烬无奈的揉着眉心,官银还没找到,宁姝人却失踪了。 而苗疆的人在暗地里与端王又有着牵扯—— 他倏然睁开双眼,这一切会不会与端王有关系? “主子。” 谢云烬正想的出神,门外小厮来报,“主子,康王求见。” “哦?” 思绪回笼,对康王登门拜访诧异了一瞬,但一想到昨夜康王也是宁姝失踪的知情人,谢云烬立即迎了出去。 康王步履匆匆,远远就朝谢云烬一拱手,“谢大人,可有谢夫人的消息了?” “康王殿下。”谢云烬苦笑摇头,“劳烦康王殿下挂记在心,暂时还没有任何消息。” 康王安慰道:“谢夫人吉人自有天相,谢大人切莫太过伤心。” “谢殿下挂怀。” 体内的毒已经完全清除,如今的康王谈笑风生间再无卡顿,一口气道:“其实本王今日来是有件重要的事——” 谢云烬将康王迎入屋内落座,不解的看向康王。 康王道:“昨夜我进宫与父皇说过谢夫人的事后,便下了决心去工部——” 严格意义上来说,今日就是康王第一次上任的日子。 前几日的大雨不仅让金水湖的水位上升,护城河上的水位亦是在瞬间涨高了一丈。 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雨让经久失修的护城河坝承受了许久都没承受过的负担。 有几处已经出现了残垣断壁的景象。 一旦河坝崩塌,后果将不堪设想。 住在护城河两旁的都是些贫苦百姓,哪里经得起洪水的洗礼? 是以,康王经过深思熟虑后挑选出的差事,竟然也是当前最忙碌的一份差事。 他清晨便与工部的人分头查看蓄水池下游河坝的情况,若能承受得住水压,好开闸放水,免去一些百姓的担忧。 谁知—— “谁知工部的人可能是体恤本王,故意给本王找了一处偏远的位置,那里的水位不高,倒还算安全。只是河坝的一处好似刚刚修葺过。” 康王的面色出现了恐惧的霜白,他好似不想回忆起刚刚所见到的景象,但又不得不讲述给谢云烬听。 “修葺过的河坝尚未干透,派去的人稍加用力,便扒下来了整块的泥石——” 康王深呼了一口气,谢云烬能感受到他的紧张,他也开始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康王觉得如此惊世骇俗? 康王的情绪终于缓和,他道:“本王居然发现了刘侍郎家两位公子的尸体——” “什么?”谢云烬像是被惊雷劈中了一般,登时站起了身子。 捉拿刘侍郎一家只交给了大理寺的下属去办。 他和齐承安整个心思都放在了金水湖里的官银上,尚且没来得及过问事情的后续,刘家两位公子就已经变成了两具尸体? 康王也神情复杂的拧着眉头,“所以,我是想来问问谢大人和齐大人,当日捉拿刘侍郎一家的时候,就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谢云烬听出了康王的话中之意。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理应是要禀告陛下的。 但康王念在二人的交情,怕是因为谢云烬与齐承安做事出了纰漏,所以才在进宫之前先来与谢云烬对一下口风。 第179章 相信陛下会有个决策 谢云烬淡淡道:“殿下多虑了,当日下旨的是陛下,命我与齐兄即刻去金水湖打捞官银。所以今日之事,与我和齐兄并无关联。” “如此,本王就放心了。”康王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轻松也不过一瞬,他又轻声呢喃:“这就怪了,听父皇说刘侍郎以死相逼,想保住刘家的血脉,那为何刘侍郎的两位公子却死了?还被掩埋在了护城河坝里?” 谢云烬也若有所思。 按照宁正杰的说法,当年真正偷换账册的其实是端王身侧的小太监。 但指正宁正杰的却是刘侍郎家的管家。 也就是说,刘侍郎或许和端王存在着某种联系。 刘侍郎曾经是吏部的人,吏部连尚书、端王—— 谢云烬幻想过很多人都会是偷换官银的主使。 唯独没敢把苗头指向过几位皇子。 尤其是端王! “殿下!”谢云烬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再不肯面对的事实,或许也有可能是事件的真相。 康王一愣,“谢大人?” 谢云烬沉声道:“下官有心想协助殿下解决难题,偏偏手中的事情已经足够让下官焦头烂额,不如殿下即刻去禀明陛下,相信陛下会有个决策。” 心中的想法虽然荒谬,可他越来越觉得端王在秘密筹划的东西,或许远比他所猜测到的要深! 事关皇子,他能想到的未必皇帝就想不到。 或许,皇帝因为刘侍郎之死的震怒,并非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如今刘家二子的尸体也已经找到,皇帝即便再不想面对,也该有个决策了。 “既如此——”康王微叹起身,对谢云烬辞别道:“那本王就先行离去了。” “恭送殿下。”谢云烬感激的目送康王的离去,在他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视线中时,谢云烬的面色忽地冷了下来。 …… 大长老送走了龙善,转身就来到宁姝所在的地窖里。 谢云烬之所以没能在鸿胪寺找到宁姝,是因为她把宁姝藏在了与鸿胪寺一墙之隔的外面,那里早有她们为了放置蛊虫而打通了一处地窖。 如今用来安置宁姝,大长老也是做梦都没想到的。 “龙善怎么样了?”宁姝焦急的问道。 大长老沉默不答,又端起了面皮耐心的为宁姝贴着。 “有心思管一个丫鬟,夫人倒不如关心关心自身的处境。” 宁姝感受着大长老偏冷的语气,大致已经猜到龙善定是安全离去了。 便默不作声任由大长老在自己的脸上“胡作非为”。 甚至还在心中暗暗期盼时间快些流逝,能让她尽快的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狭小空间。 只要出去了,她就有足够的把握脱身。 她在一瞬间变换的安宁神色,不禁让大长老微微一愣,“看来夫人还是很在意这个丫鬟的。” “在你们的眼里她是我的丫鬟,在我的眼里,她却是我的家人。” 宁姝淡漠的掀开眼皮,凝视着大长老满是褶皱的脸。 大长老呲道:“家人?难道夫人为了这个家人,就甘心的舍弃你真正的家人?” “不劳大长老费心。”宁姝在确定大长老短期时间内不会杀她后,对大长老的态度也是明目张胆的嫌弃起来。 “看大长老的样子应该是没有过家人?” 大长老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她随意说出一句话而有任何波动,手指缓慢却又不停的在她的脸上戳着,“夫人认为老妇需要那个东西吗?” “在大长老的眼里家人竟然是个东西?”宁姝轻哼一声,“遥想当年的圣女巫月,也算是大长老的半个徒弟。我想,说是大长老的半个女儿也不为过?那与大长老来说,她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具有天赋却没用的笨蛋而已。”大长老漫不经心的回答着宁姝问话。 自从巫月圣女死后,苗疆已经很久没有人提及过前任圣女的名讳了。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巫月那张乖巧天真的面庞来。 她听话是听话,天赋也具备,唯独却少了一份对大长老的赤诚。 她的心到底还是向着巫王的。 要想完全的收复掌控苗疆的权力,巫王势必要搬到。 巫月圣女也必然不能留之。 可惜了。 巫月确实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控蛊奇才。 她的手微微一顿,笑看着宁姝:“暂且不提夫人体质的事,老妇倒很想问问夫人是何时结识的前任圣女?为何时常与老妇提及前任圣女?” 宁姝黯然的眸色里忽然闪过一抹惆怅。 从何时? 是啊—— 她这幅身子究竟是何时结识过的“她”?她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她究竟为什么会醒在宁姝的身上? “我只是很奇怪,既然大长老说她是个有天赋的人,大长老为何要杀她?” 大长老神情一滞,淡淡笑道:“老妇可没有杀她,夫人莫要胡说。” “可——”宁姝觉得眼前的情形是打探死因真相的大好时机,但她的话又被来人给打断了。 “大长老!”那人在门外说道:“端王殿下有请。” “端王?”大长老的笑声讥讽又诧异,不用猜,端王定然也是因为宁姝而来的。 “看来夫人的人脉甚是广阔啊。” 对于大长老意有所指的话,宁姝完全不予理会。 她只是奇怪端王为何能找到这里? 大长老放下手中的东西,重新检查了一下绑着宁姝的绳索后,披上黑袍走了出去。 鸿胪寺的一处偏堂,端王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当视线中那个令人作呕的黑色身影出现时,才缓缓转身走回了房中。 大长老笑道:“老妇见过端王殿下。不知殿下找老妇所为何事?” “少废话,谢夫人是否在你的手中?” 端王排除了李诗晴后,经过手下人调查出的结论来看,如今在京都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在玄风和元武的手中掳走人的,还让谢云烬在这么久都查不出任何线索。 只有苗疆这群拥有奇异手段的人了。 他不懂宁姝何时何地惹怒了苗疆的人,但他的语气冰冷,不容大长老有任何辩驳。 “本王奉劝大长老一句,最好乖乖的交出人来。否则——” 第180章 娴妃 莲妃已经称病许久,皇后也懒得见她,便免去了她的请安。 如今后宫之中多了一位正得圣宠的娴妃,莲妃觉得再消沉下去,她在后宫的地位恐怕连她昔日的丫鬟都不如了。 今日盛装来到翊坤宫,虽面容依旧憔悴,整个人也羸弱了几分。 但她的气焰还是一如既往的盛气凌人。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莲妃福身之时,目光总是不受控制的瞥向坐在前排的娴妃身上。 锐利且带着敌意。 皇后唇角勾了勾,莲妃与她明争暗斗了许久,如今又窜出来个曾经是钟粹宫掌事宫女的娴妃,不用莲妃说,皇后自然理解莲妃的心里泛着大多的膈应。 能见到死对头吃瘪,皇后自然高兴。 她金灿灿的护甲微微一拨弄,眼皮稍稍抬了抬,带着大有一副看好戏的神色望着莲妃道:“妹妹快平身,既然身子不爽利,就安心的将养便是。陛下有几位姐妹照顾就好,尤其是娴妃妹妹,近日可是将陛下伺候的妥妥当当呢。” 莲妃对皇后挑拨的话语再清楚不过,虽极力压制着怒火,但还是不自觉的瞪着娴妃。 她捏着帕子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坐在了娴妃的对面,抬眸笑看了一眼宫女,“姐姐说的是,要说伺候人啊,妹妹宫里的宫女个顶个的有本事。就说沉鱼和落雁,在她们的照顾下妹妹才能尽快的康复,才能尽快来见姐姐不是?” 后宫中只有几位老人才知道当年娴妃上位的事,她们原以为虽与李昭仪同住宫中,但不出意外,这辈子可能都不复相见了。 谁知道这个意外来的太快,让人猝不及防。 昔日萧条得如同冷宫的娴吟轩,今日已经改头换面,里面的主人也成了她们几位老人的佼佼者,摇身一变成了四妃中的一员,与她当年的主子莲妃平起平坐了。 几人都暗戳戳的交流着目光,坐等好戏上场。 更有平日里就是莲妃一派的插嘴道:“犹记得娴妃姐姐曾经也是侍奉过莲妃姐姐的?” 皇后摆弄着护甲,嘴角噙着笑意,眼皮一掀,瞥了那人一眼。 见是陆贵人,便没显示出多意外来。 娴妃身着一身素净的天青色衣裙,发鬓上也不似莲妃那般金红交错,她的面色始终温和,对莲妃和陆贵人的指桑骂槐并不在意的笑了笑。 皇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娴妃。 真要这般不争不夺的性子,会忽然晋升成妃位? 也是这份不谙世事的面孔,更加牵引住了莲妃的怒气。 她原本是想出来见见皇后,灭灭皇后气焰的。 可初心竟然不受控制的走偏了。 “怎么?娴妃这是忘记了当年你我二人的主仆情了?要是没有本宫,你——” 莲妃说得正欢实,锦绣匆忙的从她面前走过,直奔主位上的皇后。 “哟,皇后娘娘这里的宫女是不是也该学学礼数了?若是不懂,正巧娴妃妹妹在场,叫她好生教教——” 胆敢明目张胆的同时挤兑皇后与娴妃,在场的妃嫔们暗暗佩服。 莲妃果真还是那个莲妃。 岂料,锦绣也不是一般宫里的掌事宫女。 她在皇后身前停下,恭敬的道:“启禀皇后娘娘,陛下派苏公公来请娴妃娘娘去御书房。” 她的话轻轻柔柔,是对皇后娘娘的恭敬,也是对莲妃的不卑不亢。 每一个字眼砸落在莲妃的耳中都如一道又一道的天雷。 请安的时候派遣苏公公亲自来请? 还是去御书房? 那可是她承蒙盛宠十余载,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娴妃大方起身,对着皇后一拜,随后在所有人羡慕和震惊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皇后见人已走远,笑看着莲妃问道:“依本宫看,妹妹的提议还是算了。本宫只有锦绣这么一个得意的宫女,若是学会了伺候陛下的本事,那本宫可就得不偿失了——” 莲妃还沉浸在娴妃给她的打击中,皇后明嘲暗讽的话音传来,她的神志才稍加回笼。 “妹妹身子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宫了!” 说着,她福了福身,面色呈惨白的灰败之色,匆匆离开了翊坤宫。 皇后凤眼微眯成一道弯弯的月牙形状,一个新宠,一个旧爱,就让她们两个好好斗斗。 …… 娴妃赶到御书房的时候,苏公公仿佛瞧见了救星一般的迎了上去。 “娴妃娘娘您可来了,陛下正在发怒,奴才们都不敢靠近啊。” 娴妃的脚步一顿,狐疑的看向苏公公:“可是陛下传唤的本宫?” “是是是,这点娘娘妾且安心,陛下说头痛,点名要娘娘来御书房给陛下按按呢。” 苏公公再怎么了解皇帝的脾性,也不敢拿这事开玩笑。 娴妃了解的点了点头,缓步走进了御书房。 “臣妾参见陛下。” 皇帝的怒哼声一顿,看着那抹与三宫六院晃人眼睛扮相不同的娴妃,心情好似也在瞬间安定了下来。 他坐回龙椅上,闷哼道:‘爱妃来的正好,朕头疼,你给朕按按。’ 娴妃跨过被皇帝扔了满地的奏折,绕到皇帝身后,轻轻的为他捏着眉心。 她的动作看似很轻,但指腹却极有力道。 按得皇帝舒适至极,闭着双眼似睡非睡。 “陛下,臣妾出来前炖上了一锅秋梨膏,不如臣妾去为陛下端来?” 皇帝仰着头,摆了摆手,“不急,朕看过了这些折子就去你宫里,爱妃不必走这一遭。” 娴妃斜眼瞄了一眼满地的折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弯身在地,一个一个的捡着。 “既然陛下要看过折子才能移驾,那臣妾就帮上一帮,也好让陛下快些批阅奏折。” “你啊。”皇帝被她小孩子气的举动给逗笑了,其实心里明白她是不想看见敞开奏折上的内容。 “既然是朕叫你来的御书房,就不必避讳这些。若有人胆敢在背后编排你,你告诉朕,朕为你出头。” 她谨小慎微的性子皇帝从从前就知晓。 就像七皇子康王一般,从不将喜怒展露在外表上,始终一副微笑柔弱的面孔。 娴妃手快的将几本摊开的折子合上后,抬眸一笑,“陛下这就叫臣妾犯难了,没人在背后编排臣妾,臣妾又如何告知陛下啊?” 第181章 你威胁本王? 虽说六宫之主是皇后,真正意义上的却是皇帝。 眼睁睁的看着皇后与莲妃争斗了多年,后宫什么样的气氛他自是了如指掌。 冷落了多年的娴妃重新获得恩宠,其中自然少不了许多人的红眼。 明里暗里的会对娴妃冷嘲热讽。 皇帝心知,但娴妃却不说。 皇帝就是喜欢她这一点。 他抓住莲妃的手,随手拿起了一本奏折递给她说:“老七刚刚来过,今日他第一次任职,就找到了这么重要的证据——” 七皇子如今已经封王,但在皇帝的心中,他始终是那个不谙世事的病秧子。 遥想三皇子与四皇子已经争斗了多年,始终没抓到四皇子的任何把柄。 七皇子刚一任职,就误打误撞的找到了这么重要的证据。 皇帝心中对四皇子三皇子失望的同时,不免又对七皇子高看了一眼。 娴妃连忙推拒那本奏折,惶恐的退后:“陛下,恕臣妾眼拙,做做针线活还可以,要说看奏折——臣妾还请陛下开恩,饶了臣妾。” 皇帝微眯的眸光里渐渐染上了笑意。 要求娴妃看奏折是假,其实试探倒是真。 他也想知道老七的气运究竟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眼看娴妃惶恐的跪在地上,皇帝打消了最后的疑虑,含笑起身扶起娴妃,“如此紧张作甚?罢了罢了,朕也不逼你了,快回去看看秋梨膏炖好了没有,朕解决了这件事就去娴吟轩。” “是。” 娴妃毕恭毕敬的福身,走出了御书房。 临走时,苏公公还不忘对娴妃道谢,多亏了娴妃,皇帝的震怒才在顷刻间消退。 娴妃走出御书房老远,匆匆的脚步才逐渐放慢,她静立在原地呼了几息,才回眸远远的看了一眼御书房的方向—— …… 大长老诚惶诚恐的朝端王跪拜,“殿下,恕老妇愚钝,从昨日起,国公府就不断的来人寻找老妇要人,时下殿下又来找老妇,敢问殿下,谢夫人究竟是何人啊?老妇可有与她见过?” 端王如毒蛇般的双眼紧紧盯着大长老苍老的面容,他能想到的原来谢云烬也能想到。 “京都之中虽不比江湖,但高手云云,尤其是能在国公府护卫中掳走人的非苗疆的蛊术不可。大长老认为,除了苗疆的人,还有何人会有此等本事?” 大长老眼中的疑虑更深了。 她是真的不解。 谢云烬屡屡派人前来试探情有可原,端王前来找人她是万万没有想过的。 不过宁姝此人她要定了。 只要她们能带着宁姝顺利返回苗疆,就算祁国有派来千军万马攻击苗疆,她倚靠成千上万的蛊虫,也有一战之力。 如此想着,大长老忽而一笑,“就如天下所说,祁国高手云云,为何殿下执意认为就是老妇带走了谢夫人?且不说老妇不认得谢夫人,就算老妇认得,老妇完全没有理由带走谢夫人啊——” 她说得极有道理,神色还很坦然,端王不禁怀疑是不是他想多了。 “本王奉劝大长老一句,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千万莫要做,当真被本王发现端倪的话,本王保证苗疆在顷刻间就会成为一滩废墟!” 说着,端王深深的瞥了一眼大长老后,迈出步子就欲离开。 大长老忽然道:“殿下请慢。” 她来到端王的身前,挡住了端王的去路。 “殿下与苗疆的交易虽然失败,但我苗疆的人确实是因为殿下才逗留至今,甚至还损失了苗疆的至宝盛鸾草。难道殿下当初的承诺就不做数了?” 端王轻蔑的挑起唇角,“承诺?大长老也说了,交易已经失败,本王要的你们一个都没有做到,什么中了情蛊三皇子就会对圣女死心塌地,一切都是你们夸大其词。本王还损失了一个皇妹,皇妹的嫁妆难道大长老觉得比本王承诺的钱数还要少吗?” 左右明日即将离开京都,大长老也无心虚与委蛇的讨好端王,贪婪的笑道:“怀柔公主是陛下的决策,与殿下无关?” “如此说来,大长老是必须要本王付出代价了?” “买卖不成仁义在,只要端王付出五成的银子便好。”大长老微微一笑,面容上的褶皱堆出了令人作呕的层次。 端王冷哼一声,“大长老未免想得太多了,大长老既然不想离开京都,那本王即刻便进宫向父皇禀明。” 大长老淡笑摇头,“殿下不必吓唬老妇,老妇若明日离不开京都,那在京都外接应的人保不准会担忧的,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将当初的交易给说了出去,老妇担忧端王的好日子就要临头了——” “你威胁本王?”端王真的是被气笑了,他的语气出奇的平淡,若是深知他脾性的连尚书在场的话,定当知道这个笑容是杀人的前兆。 奈何大长老却不以为意的抚摸着蛇头拐杖,“殿下要如此想的话,老妇也无话可说。老妇只是想兑现当初的承诺而已!” “好!”端王眼皮一眨也不眨的笑望着大长老,只说出一个“好”字,也不待大长老消化掉这个字的含义后,便转身拂袖而去。 大长老轻哼了哼,直接转去了宁姝所在的地窖。 “原本我只是猜想,如今看来我的猜想应该是事实。”宁姝被绑在椅子上,浑身不自在,只好扭身蹭了蹭绳索,让自己的身子尽量贴近椅背,对大长老道: “大长老是否与端王有着什么交易?” 大长老的心情被端王模棱两可的态度给影响,摆着个臭脸没有回应宁姝的问话,继续为她的脸上贴补着面皮。 宁姝也很配合的仰着头,静静的看着大长老动作,双眼一弯,“让我猜猜,是不是端王要求大长老以苗疆的手段来控制三皇子?好助他成就霸业?” 大长老的动作一顿,看着宁姝一半被易容,另一半还保持着原有的绝美容貌,哑然失笑。 “谢夫人知道的一点都不比龙善姑娘少啊,要不是夫人的长相与苗疆人有着天壤之别,老妇真的会以为夫人才是土生土长的苗疆人呢。” 第182章 救人 “殿下您可回来了。” 冷面护卫莫林在见到端王的一瞬间,立刻冲了上前。 端王被大长老气得不轻,边走边吩咐,“召集人手,在明日苗疆的人走出京都后,一个不留。” 莫林觉得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苗疆的人,他跟在端王的身后,快步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殿下,连尚书在王府等候多时了,因为康王今日在下游的护城河坝里找到了刘侍郎家两位公子的尸体——” 端王的脚步猛地一顿,转身望向莫林,“什么?” “具体事宜属下也不知,只见到连尚书急得满头大汗——”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端王怒喝一声,转身脚底生风的赶去书房。 连尚书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在这紧要的关头,端王也不知去了哪里! 他来来回回的在书房里踱着步子,眼神不经意间瞥到了空空如也的墙面。 他记得——以往来王府的时候,那里总是挂着一张无脸的画像—— 巡视了一周,在一处书架上看到了一个卷轴,卷轴的质地与当初见过的很是相像。 鬼使神差的,连尚架。 端王有深度的洁癖,他不喜欢任何人随意碰触他的东西。 这是端王最最忌讳的。 连尚书不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还算干净。 不过这里是端王的书房,端王虽然是他的外甥,两个人算是绑在一条绳索上的蚂蚱,很多消息都是共享的。 但画像被端王收了起来,他随意观看会不会有不妥? 心里犹豫着再三,但连尚书的身体已经开始了动作。 他缓缓的抬起手,左右只看一眼也不碍事的! 就在他的手指碰触到卷轴的一瞬间,书房的门被猛然推开,端王的周身仿佛萦绕着黑气,“连尚书!” “啊?殿、殿下——”连尚书被端王的忽然出现吓了一跳,手掌一抖,不小心的打落了那幅卷轴。 卷轴从高高的书架下掉落在地,瞬间摊开,连尚书连忙垂头想看清画像上的内容时,一道掌风在端王的身后袭来,将缓缓摊开的画像重新卷起。 “连尚书好大的胆子啊?本王书房里的东西也敢随意碰触?” 端王一步一步走向连尚书,不顾脚底的画像,而是用最阴鸷的神情与他对视着。 连尚书忙道:“下官只是不小心碰到的,还请殿下恕罪!” 莫林走了进来将卷轴捡起收好,淡漠的看了一眼连尚房将房门带上。 端王的眸光凝了凝,他在思量连尚书究竟有没有看到画像上的人脸—— 连尚书却想起了今日来到王府的目的,慌张的对端王禀道:“殿下,大事不好了,康王今日好巧不巧的就找到了刘家公子的尸体——” “偌大的京都,就只有护城河坝才能埋尸?”端王今日受到的气已经不是光靠吼声就能发泄的,他忽然伸手锁住了连尚书的脖颈,凑近连尚书的耳畔,咬牙切齿的道: “近日连连下雨,河坝经久失修早已不堪,连尚书别告诉本王你不知道?” 连尚书从未感觉过如此逼近死亡,他眼中的端王就像是失了理智的毒蛇,已经到了六亲不认的程度。 “殿、殿下——”连尚书喘不过气,老脸霎时间充血涨红,勉强说道:“下官不知道、下面的人会——将尸体埋藏于河坝——” 见他艰难的吐出几个字,端王听得心烦,手指一松,连尚书瞬间跪坐在地上。 他顾不及脖颈上的疼痛,上气不接下气的解释着:“咳,按理说河坝的下游鲜少有人前去,另埋尸的人也做好了后续工作,怎就被康王发现了——” 他的怀疑不无道理,端王冷着面色沉思着,河坝埋尸按理说一般人都找不到。 或者有心想找也很难看出端倪。 偏偏楚怀怜刚上任就找到了两人的尸体? 连一日的时间都没用上? 端王缓缓坐到椅子上,从怀中取出了锦帕木讷的擦拭着手指。 “有趣。” 连尚书重新摆正了跪姿,豆大的汗珠如雨直下,一双苍老的眼神里带着焦急的神色凝望着地面,眼下是讨论有趣无趣的时机吗? “殿下,如今尸体已经被发现了,该如何是好啊?” 从金水湖藏银东窗事发后,连尚书为了撇清与刘侍郎的关系,已经将所有的证据连夜销毁。 可皇帝又不是傻子,岂是他没有证据就能糊弄过去的? 端王擦干净了手指,有气无力的捏着眉心,“找几个与刘家公子有仇的人将这件事情顶上,实在不行,舅父可能就要负荆请罪了。” 连尚书的背脊一僵,牵扯到官银的事,皇帝必当不会轻饶了他。 眼下端王的话中之意,是要他全全包揽在身上? “殿下——” “连尚书!”端王抬手打住了连尚书的话,语气也软了下来。 “自己做错了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更何况,难不成连尚书认为自己的命要比连家更重要?” 连家也如谢家一般,百年簪缨,流传至今已经出过了两任皇后,一任首辅。 除却连尚书这一房,其他房也有很多在朝中任职。 即便皇帝震怒,也不会将连家连根拔起。 否则朝局必将震荡。 时下端王只能默默祈祷皇帝不会把他也牵扯到其中。 连尚书听着端王冷漠的话语,已经震惊到失去了正常的反应能力。 官银是他先动了心思不假,但他在最初行动的时候已经对端王言明了,说将来会动用官银来协助端王培养自己的军队。 大祸临头,端王竟然抛弃他? 在他斟酌之际,端王幽幽的声音再次传来:“本王对舅父保证,将来会封余姚的孩子为太子!” 连尚书还在想着如何反驳端王的决定,但这句话,却让他的心动摇了—— …… 无量山庄。 无极堂堂主脸上洋溢着功成名就的笑容,快步走入山洞。 “庄主,今日端王有了动作。” 银袍男子立即问道:“什么动作?” 无极堂堂主恭敬的道:“在放出谢夫人消失的消息后,端王先是召见了府中的一位白衣女子,而后又去鸿胪寺见了苗疆的人。” “苗疆的人——”银色面具下的唇角终于有了弧度,“原来如此!” “立即召集人手,去鸿胪寺救人!” 第183章 得救 谢云烬认为不能再等下去了,他怕他再见到宁姝时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召集了国公府所有的暗卫,加上皇帝支援的五十名禁卫军,准备去鸿胪寺再次搜人。 既然苗疆的人还在鸿胪寺,就如元武所说,即使将鸿胪寺夷为平地,也要把人找出来。 生怕大批队伍会在京都里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谢云烬让所有人分成五分一组的小分队,分头赶到鸿胪寺外再集结。 国公夫人和谢国公都担忧的看着谢云烬,尤其是国公夫人,眼眶微红的说道:“要不我回你外祖父家去借兵?把整个京都都翻一翻?” 她的话若放在平时,谢云烬定然会笑出声来。 眼下却魔怔的觉得国公夫人的话可行。 “母亲,如果今日没有找到她,那就按照母亲的办法再做不迟。” “好,万事小心。”国公夫人叮嘱道。 谢云烬深深的点了点头,随后翻身上马,带着玄风和元武直奔鸿胪寺。 宁姝失踪的消息只有几人知晓,就连身在鸿胪寺的宁昭都不知道为何谢云烬昨夜要来鸿胪寺搜寻。 再加上今日端王的到来,宁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的眼皮和心跳都很厉害,苦思冥想也没想出个头绪,正想去苗疆圣女那里询问一番的时候,门外又有人来报。 “大人不好了!” 宁昭心跳都漏了半拍,难不成这回是皇帝驾到了? “大人大人,鸿胪寺里冲进了一帮蒙面人!” “什么?”宁昭豁然起身,“他们来做什么?” “不知道啊,问也不说,也不杀人,冲进来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禀报的小厮也是一愣,在蒙面人冲进来的一瞬间,他们也以为是来打劫的。 可后来才发现,只要不上前,那群蒙面人跟没见到他们似的。 只不过,这里好歹算是官府,岂容歹人闯入胡作非为? 宁昭不解的走出去,“带路。” 出来了才发现根本不用带路。 满院的黑衣人真的是在找什么东西,对他们的出现根本不屑一顾。 “快去报官!” 宁昭对小厮吩咐道。 小厮撒腿就跑。 银袍的庄主站在不远处的巷子里,纵观整个鸿胪寺的格局,偏头问向无极堂堂主,“苗疆人所在的位置大概是哪个方向?” 无极堂堂主指了指东南角,“就是那里。” 庄主银袍下的双手轻轻的来回捻着,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那个角落看去。 良久,他开口道:“跟我来。” 无极堂堂主带着五人的小队,跟着庄主来到了鸿胪寺东南角的外围。 这里的人家好像很久都没有住人了,整个院落满是枯草。 偏偏在东倒西歪的枯草上,好像有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路。 庄主一步一停的打量着地面,他弯身摸了摸地上的杂草,问向身后的堂主:“你看这里像不像有人走过的痕迹?” 无极堂堂主也蹲了下来,顺着看似脚印又不确定是脚印的印子往前看去,竟是一堵石墙。 “庄主,这确实是人走过的痕迹,但前方无路啊——” 他说着说着,就觉得事出蹊跷。 既然没有路,那地上的脚印又是怎么出现的? 前几日的大雨应该洗刷了所有的印记,如今他还能看清杂草上的脚印,就说明这里在今日或者昨日时常有人走动。 “来人,快,看看这片杂草下面有没有什么东西!” 身为无量山庄的一堂之主,无极堂堂主的心思自当很是缜密。 庄主很识相的退后,他得出的分析与堂主一致。 屋檐下,银袍的身影孤立。 众人都在聚精会神的盯着地面,没有人发现庄主掩在银袍下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地下若是有东西,可千万不要是他想象的那个结果—— “这里有发现!” 忽然一道喊声,惊醒了庄主的思绪。 他疾步冲了过去问道:“是什么?” “好像是一个地窖入口!” 听到他的话,庄主暗暗松了口气。 他道:“走,下去看看。” 堂主看他的架势好像要亲自下去查探,连忙上前道:“庄主小心,且让属下打头阵!” 堂主不待他的回答,径自踩着木梯,下了地窖。 庄主撩开衣袍,毫不犹豫跟在他的身后,走了下去。 屋内,燃着的烛火已经渐渐见底。 宁姝知道只要那只红柱燃烧殆尽,她的视线将会是无底的黑暗。 这时,她听到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与平日里大长老只身到来时不同,此刻门外应该有着至少三四人。 她警惕的看着房门,难道这么快就到了第二天?大长老要带她离开京都了? 说是房门,不过是用几块简陋的木板拼合制成的门板而已。 “吱呀”一声,房门终于被打开。 宁姝借着幽暗的烛光,见到了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 一抹银光紧随他的身后,闯入了宁姝的视线之中。 堂主见到被绑在椅子上的女子时,微微一怔,这与他看了一整日的画像并不符啊—— 庄主也看到了宁姝,尤其是看清了她平平无奇的面容后,有些失望的同时又有些暗自庆幸。 还好,不是他想的那种场景。 “你是何人?怎么会在这里?”堂主问道。 庄主当见到眼前之人并非是宁姝的时候,大失所望的转身就要离去。 却听到了一道清凌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们又是谁?” 宁姝不确定他们是谁,犹豫着究竟要不要告知他们自己的身份。 谁知道在自己刚问出口的时候,那位明明已经准备离去的银袍男子忽然顿住脚步,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他的灼灼目光。 “你是谢夫人?” 银袍男子的声音让人分不清男女,更让人分不清是敌是友。 但宁姝还是听出一丝喜悦的意味来。 她直直的与面具上眼睛的位置对视,不知该不该承认自己的身份。 庄主已经确定了她就是宁姝,他对堂主吩咐道:“找到人了,这就是谢夫人,出去准备一下。” “是。”庄主皱着眉头,他想取出画像来对一对,但还是忍住了。 庄主快步走向宁姝,为她松绑,怕宁姝担心,随口解释道:“夫人莫担心,我们是来救夫人的。” 宁姝暗松了口气,身上的绳索也终于被银袍男子给解开,她登时站立起身,许是因为被绑了太久和她不知多少个时辰没合过眼的关系,她整个人忽然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庄主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宁姝,只犹豫了一瞬,便不顾宁姝的意愿,直接将人拦腰抱起,“先出去再说。” 宁姝也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纵有很多话想问,但还是忍住了。 乖乖的任由银袍男子抱住自己。 好在他熟知君子之礼,环住她身子的手,都用宽大的衣袍隔住了。 第184章 在下无量山庄庄主 谢云烬赶到鸿胪寺的时候,视线所及一片狼藉。 “不是说了先集结再动手?” “回主子,鸿胪寺里的并非我们的人——” 谢云烬剑眉一挑,带着人就冲了进去。 刚一踏进鸿胪寺,就见到数十名黑衣蒙面的人在鸿胪寺内横冲直撞的寻找着什么。 宁昭眼尖的见到了谢云烬,还以为是去报官的小厮带来的,急着冲谢云烬招手道:“谢大人来得正好,这群人忽然闯进鸿胪寺,成何体统啊!” 谢云烬环顾了一下四周,黑衣人的做法虽叫人费解,但如此的翻找也让他们的人省去了不少力气。 更为他们进寺找人添了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他抬手一挥,门外候着的暗卫锦衣卫蜂拥而进,霎时间,鸿胪寺内的场面更加混乱了。 苗疆的人也听到了这厢的动静,全部走了出来。 当大长老远远的望见谢云烬的身影时,唇角不自觉的勾了勾。 她认为这是谢云烬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为得就是找出宁姝。 可宁姝不在鸿胪寺,就算拆了鸿胪寺,他也是徒劳。 谢云烬也远远的看见了大长老有恃无恐的笑容,他攥紧了拳头,忽然想到他们是不是在做无用之功?否则大长老为何会如此镇定? 他眼中的大长老在上一刻还镇定如斯,下一刻,她的面容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泰然自若变成的惊骇。 她微微摇头,口中似乎还嘟囔着什么。 谢云烬拧着眉头,顺着她的目光缓缓转身,见到鸿胪寺外不知何时站了一名带着银色面具的银袍男子。 日光下,银色的衣袍泛着神明般的光辉。 定睛一看,他的怀中还抱着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 女子的面容虽生平初见,但她的衣着以及她曼妙的身姿,谢云烬一眼就认出来了她是宁姝。 “夫人!” 谢云烬如流星一般瞬间就冲到了宁姝的身前,宁姝也被他一眼认出自己的反应所感动,眼眶微红的倾身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夫君——” 一声简单的“夫君”,掺杂了浓浓的思念以及劫后逢生的轻松。 谢云烬从银袍男子的怀中接过宁姝,满眼里都是宁姝的影子,语气爱惜又悔恨。 “是我不好,害夫人受了这等苦——” 他应该亲自送宁姝回国公府的,或者说他应该在天还亮的时候就让宁姝回府。 失去她还不到一日的时间,他就觉得没有她的日子,天仿佛都是暗淡无光的。 那种心被掏空了的感觉,他再也不想感受第二次。 狠狠的将怀中的人儿紧了紧,闻到了她身上独有的清香,谢云烬的才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都怪我不好,以后再也不会让夫人以身犯险了——” 宁姝被他抱的喘不过气,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这不是你的错,夫君你先放下我——” “不放!”谢云烬只松了松手中的力道,根本没有将人放下的意思,“我要抱着你回家,抱着你一辈子。” 两人恩爱的场面就发生在眼前不过一步之遥的地方,银袍男子被他二人大秀恩爱的场面惊得猝不及防。 微微后退一步,对不远处无极堂堂主微微仰头。 堂主当即会意,放出暗号后,还在鸿胪寺里大肆搜罗的黑衣人瞬间四散开来,消失的无影无踪。 谢云烬因着庄主后退,眼角中的银光忽然闪了闪,才注意到银袍男子。 “阁下是?” 宁姝也不解的看向庄主,问道:“他不是夫君找来的人?” 庄主拱手淡笑道:“在下无量山庄庄主,偶然路过,救出了尊夫人而已。” “原来是无量山庄!”谢云烬从未与无量山庄有过瓜葛,但最近这个势力好似在不经意间就会传入耳中,他道:“在下谢云烬,万分感谢庄主能救出内子,烦请问一句,庄主为何会‘路过’鸿胪寺?” 找人的意图比谢云烬表现的还要明显,要说庄主为的不是宁姝,谢云烬第一个不相信。 那最想找人的究竟是谁?是庄主自己?还是无量山庄受人指使? 庄主看了一眼同样泛着疑惑的宁姝,笑道:“曾受过夫人的恩惠,能有机会救出恩人已是在下的荣幸。人既然已经找到,那在下就告辞了。”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并不想与谢云烬过多周旋,遂话音刚落,便转身离去。 凝望着他的背影,谢云烬和宁姝都陷入了沉思。 “夫人认得此人?” 宁姝缓缓摇头,“他全身包裹的严实,都分不清是男是女,就像是大长老——对了,大长老!” 宁姝惊呼出声,谢云烬也立即反应了过来,连忙吩咐玄风和元武带人去找大长老。 玄风立即带人冲进了鸿胪寺。 又是一波人在眼前风风火火的路过,宁昭的思绪终于回笼。 他已经被谢云烬抱着另外一个女人亲亲我我的样子给震惊了很久。 就算他是正三品的大官,也不能不顾他这个大舅哥的颜面! 带着一股怒气,宁昭来到谢云烬的身后,冷哼一声:“这是谢大人的外室?” 一声“谢大人”听得谢云烬背脊一寒,他带着一丝迷茫看着宁昭,有心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噗!”宁姝比谢云烬还要无语的笑着,“大哥,是我!” 话音一落,她取下了脸上的面皮,一张姝丽无双的面容展露出来。 谢云烬无奈的打趣道:“对,这位是我的夫人也是我的外室!” 宁昭看清了眼前的女子真的是宁姝,神情比方才还要惊惧。 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一切,指着宁姝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怎么会这样?” “大哥,此事说来话长,待回府后再说?” 劫后余生带来的不止有喜悦,还有疲惫。 谢云烬和宁姝都一整日没有合眼了,着实累的慌。 谢云烬留下玄风和元武处理后续,带着宁姝晃悠悠的返回了国公府。 在她二人消失了很久之后,巷子口的拐角处,那抹银色的身影才走了出来。 还活着,还会笑,还是那个谢夫人,这就够了—— 第185章 其实我有个想法 得知了宁姝安然无恙的消息,齐承安要守着金水湖脱不了身,便让齐夫人去看望一番。 齐夫人也是在两日后才知道宁姝失踪的事,她后怕的看着宁姝:“怎么会这么不小心?那人抓到了没有?” 宁姝目光一冷,缓缓摇头。 当日玄风就和元武立即带人去抓大长老等人。 却还是让人给跑了。 从大长老为自己易容的手段来看,宁姝认为苗疆的人有极大的可能易容出了京城。 谢云烬昨日陪了她一整日,今日已经进宫向皇帝禀明苗疆的事了。 齐夫人叹道:“苗疆的人怎么这么坏啊?为什么抓你啊?有没有伤害你?会不会是因为谢大人才抓的你?” 宁姝被她异想天开的猜测逗笑了,但真实的原因又不能对齐夫人言明,只好含糊其辞的道:“不知道,一切要等抓到人才能知晓。” “哦——”齐夫人点了点头,她中秋宫宴的时候没有在场,对苗疆的人根本没有印象,因为宁姝这件事,恨意倒是挺浓的。 “等抓到了人告诉我一声,我已经很久没有打人了!” 宁姝笑着应着,“好。” “对了。”齐夫人撩起衣袖,伸出了手臂,“你快帮我看看,我有没有孕?” 宁姝:…… 不用看也知道,时间还不到一个月,哪里有这么快就怀上的? 但还是做做样子的探了探她的脉象。 “时日尚早,就算姐姐现在有了我也是看不出的,不如下月初再看?” “好。”齐夫人失望的收回了手,旋即双眼又是一亮:“府里的腌肉吃完了,你再帮我做些?” “好。”宁姝哭笑不得。 …… 谢云烬在宣义殿里已经站了两个时辰。 仍是没与皇帝商量出个对策来。 皇帝沉声道:“既然人已经找到,你就继续盯着金水湖,另外再暗中调查杀害刘家二子的真凶!” 谢云烬微微叹了口气,拱手对着高台,“陛下——其实真凶究竟是谁,陛下应该有了判断。那人既然能做到将尸体埋藏在河坝处,就应该也能做到滴水不漏,陛下要臣寻找证据,恐怕微臣无能啊——” 发现尸体已经有两日了,皇帝一直犹豫不决,恐怕为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证据,而是在踌躇究竟该如何处理真凶。 皇帝抬头,不带一丝感情的望着谢云烬。 “那依照你的看法,朕该如何?” 谢云烬惶恐行跪拜之礼,“微臣不敢。” 皇帝收回目光,轻抚额头,微叹一息,“朕看你可没有什么不敢的!” 满朝文武,恐怕也只有谢云烬一人能敢反驳他的话。 不过忠言逆耳,谢云烬的话字字句句都是戳在他的心窝子里。 他怀疑事情的主谋是老四和连尚书,身为最疼爱老四的父皇,他也最了解老四的为人。 就如当初宁正杰的事情一样,老四既然敢做,就肯定会留后手,令人抓不到任何把柄。 但他屡屡触碰身为帝王的底线,皇帝在纵容之余,还有一丝的愤恨。 还没立储就开始比储君还嚣张,擅自打赈灾官银的主意。 一个皇子,尤其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怎么可能会缺银子? 他要那么多银子他要用来做什么? 皇帝不得不重新审视四皇子真正的意图。 若有一天他老得动不了了或者他没有立他为太子,他会不会逼宫? “要微臣背叛陛下微臣可是万万不敢的。”谢云烬见缝插针的表忠心,让皇帝深沉的面色在瞬间有所缓和。 皇帝深知谢云烬的为人,或者说对谢国公府世代的清誉都是完全信赖的。 谢云烬表面虽说的浮夸,但皇帝知道哪怕他的儿子可能会背叛他,谢云烬以及谢国公府都不会背叛的。 轻笑一声,皇帝大手一挥,“平身。” 在谢云烬刚入宫的时候,就对皇帝讲述了宁姝失踪的始末。 皇帝双眼微眯,想了想道:“朕派三皇子协助你调查刘家二子的事,好让你腾出工夫去追查苗疆的人。至于怀柔——” 按照时间来算,怀柔公主应该快到苗疆了。 盛鸾草也确实作为苗疆的聘礼送到了祁国。 皇帝道:“至于怀柔,就看她的造化了。其余尚在京都的苗疆人,任由你处置。” “微臣领旨!” 谢云烬对着皇帝深深的鞠了一躬,眼里尽是浓郁的杀意。 出了宫后,一刻也没有耽搁,当即派人封锁了京都的所有城门。 按照宁姝的说法,苗疆人不仅擅蛊,好像还会些易容之术。 在茫茫人海中找出几个易了容的苗疆人,简直难如登天。 谢云烬生怕排查的官兵会有疏忽,一整日都来来回回奔走于各个城门的关卡。 并再三叮嘱着重排查出城的女子。 直到城门宵禁,谢云烬才无奈的回了国公府。 宁姝光看他的面色就知道定是没有苗疆人的消息,遂轻声安慰道:“夫君莫急,若我是苗疆的人,我想我不会选择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刻以身犯险,着急出京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只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而已。” 京都的气候越来越冷,夜间已经到了要烧碳炉取暖的程度了。 谢云烬站在碳炉前烤着手,神情凝重的道:“眼下京都大乱,陛下有意要三皇子调查端王一派,苗疆人趁着这个乱子逃出京都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云烬身居多职,要协助三皇子捉拿真凶,还要陪同齐承安盯住金水湖的官银。 任何一件事爆发,他都将抽不开身。 怕就怕这个乱子还没开始掀起,大长老就已经离开了。 宁姝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开口提议道:“其实我有个想法,或许能引出苗疆的人。” “不行。”谢云烬只看了一眼宁姝为难的面色,就猜到她的提议定然是下下之策。 宁姝笑道:“并非我要以身犯险,而是我想借助一个人之力,让她来帮我引出苗疆的人。” “什么人?”谢云烬狐疑的看向宁姝。 宁姝眸色闪出了狡黠的笑意:“我的庶妹,宁娇!” 第186章 妹妹对我的提议有没有兴趣? 宁娇自从入了王府,连端王的面都没见过一回。 真的是一次都没见到。 每日还要去连余姚那里晨昏定省,听连余姚讲述端王待她如何的柔情如何的甜蜜—— 宁娇不得不承认,即使她的内心对端王没有男女之情,可人已经嫁入了王府,至今还没侍寝这件事,确实令她很是苦恼。 是以,她得了空子就会回到宁府,找周姨娘寻求御夫之道。 周姨娘心疼的望着宁娇,连连叹气。 “我娇儿一点都不比连家的王妃差,你要想赢得殿下的偏爱,最主要的是要见到人。” “姨娘,我岂能不知道见到王爷才能有机会侍寝?”宁娇气道:“连余姚仗着自己是连家的嫡女,每每在王爷要就寝时,她便以各种借口把王爷叫走。” “不然我也不会找姨娘了!” 宁娇翻了个白眼,当然不是对着周姨娘的,而是对远在王府的连余姚。 周姨娘的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都怪姨娘不好,没能让娇儿有个好的出身——” 这类话宁娇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她轻哼一声:“姨娘够了,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原本是想来宁府散散心,消消气的。 见到周姨娘哭丧的表情,宁娇的心情更糟糕了。 她起身,面上的怒气不加掩饰:“我去花园转转,姨娘莫要再哭了。” 周姨娘也想跟去,可一瞧她愠怒的表情,最终还是忍住了。 白日的京都,堪称秋高气爽。 特别是宁府的花园中还有一汪大小适中的湖泊,宁静的水面偶尔被秋风荡起细微的涟漪,使宁娇焦躁的心情也平静了几分。 她静坐在小湖旁,随手抓起了几颗石子扔进湖中—— 满脑袋都在盘算着如何灭掉连余姚的气焰。 “妹妹心情不好?” 宁姝都走到她的身后了,也没见宁娇回头,就知道她定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可自拔。 连有人靠近都不曾发觉。 宁娇手中的动作一顿,缓缓回头,对宁姝轻哼一声:“姐姐,在宁府也就罢了,在人前还希望姐姐能遵守礼仪,尊称我一声‘王妃’。” 宁姝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笑意,坐在了她的身旁,言辞之间看似恭敬,却又带着浓浓的戏谑。 “是,侧妃娘娘。” 这声“侧妃”正中宁娇的要害,她恨不得撕下宁姝虚伪的面具。 可明明是她自己要求的,又无力反驳,最终只能咬着牙道:“找我有事?” “侧妃娘娘可真聪明。” 宁姝敛起笑意,学着宁娇的样子,捡起了脚边的石子扔进湖中,淡淡道:“你我姐妹一场,对于你的性子我很了解。瞧你的面色,应该至今尚未侍寝?” “谁说的?”宁娇立即怀疑的瞪了一眼翡翠,翡翠无辜的直摇头。 宁姝又道:“还用得着他人说?光看你浮躁的气色就能看出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偏过头,对着宁娇莞尔一笑,“毕竟姐姐早已嫁为人妇,该懂的都懂了。” “所以你是来取笑我的?” “不。”宁姝努力将声线放柔,凝望着宁娇说道:“你我毕竟姐妹一场,我是来帮你的。” “呵呵。” 宁娇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由自主的轻笑出声。 她与宁姝看似没有正面的冲突,可两个人心里都懂,那一份犹如天堑般的隔阂,始终存在。 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对宁姝的排斥已经不需要掩饰。 而宁姝对她的唾弃也从未收敛过。 两个人每逢见面,周遭的空气里仿佛都充满了无声的硝烟。 宁姝也淡淡笑着,“说来妹妹或许不信,不过我有办法能让妹妹尽快怀上王爷的骨肉。” “哦?”宁娇挑眉,对宁姝的话多少生出了些许兴趣来。 与正妃同时进门,宠爱自然不必说了,她连连余姚的一成都不如。 如果她先怀上了王府的长子,那可就要重新审视二人在王府的地位了。 只是一想到当时嫁入王府也是宁姝的提议,宁娇的心里就对她的话极度排斥。 “我怀不怀孩子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好处大了。”宁姝解释道:“夫君一直调查连尚书的事,如果你的地位超过了王妃,那对夫君来说就是好事。” 宁娇反问:“可她已经嫁入了王府,身为王府的人,得势与失势又与连尚书有何关系?” “可能——我就是见不得连家的人好?”宁姝淡淡一笑。 连家好不好实则与她毫无关系。 为了让宁娇信任自己,只能将目的说的直白露骨一些。 果然,宁娇脸上浮现了些许笑意,“姐姐又见得了谁人比姐姐过得好?” 宁姝对她的话不予反驳,她爱怎么想是她的事,只要她听信的自己的话便好。 “所以,妹妹对我的提议有没有兴趣?” 宁娇看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龙善和翡翠,两人都是极有眼力见的人,都默默退后了几步。 见人退远了,宁娇才道:“你且说说看。” “普通药铺就能买到一种送子草的药材,你买来一些,再配上我给你的药方,一同服食,只要服侍过端王殿下,准保妹妹的心愿达成。” 她的药方也只是普通的方子,如此说只是为了寻找机会接近宁娇,好解除她身上的不孕蛊毒。 宁娇黛眉微蹙:“真有这么神奇?” “妹妹试试不就知道了?” 既然话都已经和宁姝说开了,宁娇便也不再避讳,她有些愤恨的道:“可我连王爷的面都见不到,就算我见到了王爷,又怎么能保证王爷能让我侍寝?” 宁姝定定的看了一眼宁娇,她二人虽不是一母同胞,但眉眼之间的神韵都有几分遗传了宁正杰的神韵。 她缓缓起身来到宁娇的身后,葱白的手指在她的发丝间穿过,一根根的拆开了她的发鬓。 “说妹妹与我有五分相像妹妹不会反驳?以我对美的理解,我觉得芙蓉鬓或灵蛇鬓也许更加适合妹妹。” 说话间,宁姝已然将宁娇满头的朱钗拆解完毕。 巧手在她的发丝间穿过,只片刻的工夫,宁娇容容华贵的妇人鬓就转变成了灵蛇鬓。 宁姝满意的看着宁娇,笑道:“况且,妹妹最得意的并非容貌,应该是弹唱?” 第187章 得逞 宁娇醍醐灌顶。 在连余姚的阻挠下,她见不到端王人,只要用琴声将人引来,或许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只是这个装扮—— 宁娇在宁姝走后很久,才从椅子上坐起,来到湖边,借助古井无波的湖面,细细打量着里面映出的佳人。 虽没有方才自身的打扮贵气,姝丽的模样也确实有几分与宁姝相像,可她不得不承认,委实增添了几分少女的娇气灵动和干净利落的感觉。 轻抚了抚发鬓上的步摇,宁娇越看水中映出的人影愈发带着宁姝未出阁时的影子。 她忽而抬眸看着宁姝消失的方向,心中好似明白了宁姝话中真正的含义—— 夜,如期而至。 白日清爽的秋风到了夜里,竟带着一丝刺骨的冰寒。 宁娇取出了一件鹅黄色的披风搭在肩上,命翡翠把琴取来,独自静坐在院落里的石桌旁。 沉思了良久,宁娇终于对着手心哈了口气,搓了搓后,青葱十指开始灵活的在琴弦间肆意拨弄。 一道带着无尽思念情谊的琴声瞬间在她的小院中传出,穿透了整个王府。 书房里,端王听了莫林的禀报,紧锁了多日的眉头才算得以缓和。 “如此说来,老三和谢云烬暂时还是抓不到连尚书的把柄了?” “是。”莫林恭敬的道:“三殿下与谢大人实则对连尚书有着极大的怀疑,甚至还想调查殿下是否与刘家二子的死有所关联,好在连尚书早就与刘侍郎撇清了关系,所有的来往信件都销毁了。” “怀疑又怎样?只要没有证据,父皇也没办法治连尚书的罪。”端王勾唇一笑,这一瞬间的笑容,终于是由心而发的。 担惊受怕了几日,他一直谨小慎微的不作为,如今得知了三皇子和谢云烬也是一样的束手无策,适才想到应该反击了。 毕竟,人家送上了这么一份“大礼”,来而不往非礼也! “去,给三皇子透露些琐碎的消息,将事情引到二皇子的身上。”二皇子夺嫡的资格与三皇子和端王相差的不止分毫,这几年中也没少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眼下他得不到好,那谁也别想好过! 莫林不解的问道:“可要知会连尚书一声?” 端王抬手,“不必,连尚书已经被父皇盯上了,知道的越少越好。还有,暗中派出人手追击苗疆的人,不要活的。” 即使谢云烬封锁了宁姝失踪的消息,但鸿胪寺发生的事情稍加打探就能得出真相。 宁姝出现后谢云烬明里暗里的追查苗疆的人,更加证实了他当初的猜测, 宁姝,就是被苗疆的人掳走的! 端王忽然攥紧了拳头,当初若能在大长老的手中夺回宁姝,或许他就可以金屋藏娇,让她永远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是。”莫林恭敬应声,退了出去。 在他打开书房门的一瞬间,一道清幽的琴声被夜晚的秋风送了进来。 端王眼皮微抬,望向门外高挂在夜空中的孤月,似乎透过圆圆的月盘,看到了隐藏在心底的那抹倩影。 “什么声音?” 莫林连忙止步,“启禀殿下,好像是从宁侧妃的院落里传出的琴声。” “宁侧妃?”端王轻声呢喃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称呼。 从大婚以来,为了顾及连尚书的颜面,他宠幸的只有连余姚一人。 宁娇则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经莫林的提醒,他才想到王府中还有一位侧妃。 “你且退下,房门就开着。” 端王幽幽的道。 琴音缓慢悠长,带着一股似是思念的惆怅,正如他此刻的心情一般。 而隐隐之中,还夹杂着一丝爱而不得的悲凉情谊。 端王负手而立在门前,听着正合心意的琴声,欣赏着夜空中的圆月,心底又暖又寒—— 暖得是琴声的出现,让他仿佛见到了许久都没见过的身影,那张娇容好似还对着他笑;寒得是无论笑容有多真切,却还是远远的高挂在夜空,那种触不可及的又无力回天的挫败感令他很是愤怒! 鬼使神差的,端王的脚步不知何时停在了宁娇院落的门前。 借着婆娑的月色,院中独自抚琴的那抹身影更显凄楚萧条。 他看到了只有她的背影,背影清冷淡漠,像极了那个人每次见到他的时候所露出的表情。 “宁——姑娘?” 他本无意打断她安静的美好,可琴声中的感情太过惹人怜惜,他不受控制的想要安抚。 “当~” 琴声忽然一顿,宁娇的手指按压在琴弦上,在背对着端王的视线盲区里先是一笑,转而茫然的转身与他对视。 “殿、殿下?您怎么来了?” 端王从未细细打量过宁娇的容貌。 在她回首的那一刻,他眼花的将她当成了那个人。 当她整个身子转过来后,端王才看清她的面目。 虽有五六成的相像,但与那人依旧相差甚远。 不过只这五六成的影子,也足以让端王的脚步继续前行。 他缓缓走向宁娇,不知是宁姝的错觉还是被眼前的气氛给熏陶,她居然在他幽深的眸子里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柔情。 眼看着他踏着月光而来,宁娇的思绪竟然无比的清醒。 就在他刚刚喊出“宁姑娘”的一瞬间,她确信的明白了他口中的宁姑娘并非是自己。 那又何妨? 她要得从来都不是如父亲对姨娘那般的宠爱,而是相较于受了冷落的宁夫人手中的权利。 宁娇弯唇一笑,迈开步子迎上端王,“殿下今日怎么会来这里?是不是我刚刚的琴声叨扰了殿下?” “不是。”端王的语气又恢复成了平日里的古井无波,他忽然抬手捏住了宁娇精巧的下巴,深深的望着她的双眼,为何从前没觉得她的眉眼间与她这么相似? “笑一个。” 他的声音如寒似冰,命令着宁娇。 宁娇白皙的下巴都被他给捏红了,以奇怪的姿势仰着头望着端王,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来。 “不对,重新笑。要那种淡漠中又带着一丝疏离感的微笑!” 端王魔怔似的对她道。 宁娇再傻,也听出了端王要求的究竟是何种笑容。 她思忆起宁姝那份蔑视苍生的虚假笑容,学着她的样子弯起了眉眼。 “对,就是如此——” 端王的眼中开始流露出偏执的迷恋,他忽然阴鸷一笑,打横抱起宁娇,走进了房中。 而宁娇的面容上也露出了浅浅得逞的笑意—— 第188章 喜脉 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过去,金水湖里的官银已经打捞出了十八万两之多。 对于刘侍郎招供的二十万两只剩下寥寥无几的数目。 却也给齐承安和谢云烬增加不少的难度。 好在天气一直稳定,没有再下大雨。 下水的人偶尔还会拿着几个银锭浮出水面。 齐承安看了一眼谢云烬暗沉的脸,问道:“还没有苗疆人的消息?” 谢云烬敛起了凝重的神色,缓缓摇头。 “她们会乔装易容,我只怕她们早已逃出京都,返回苗疆。” 在京都是最好的局面,他这个地头蛇还能掌控。 哪怕人没走出祁国,他也有本事周旋一二。 一旦她们进入苗疆,再想进入抓人,简直难于登天。 连玄风和元武这等武功高强的安暗卫都会在顷刻间被她们迷晕,很难想象进入苗疆的话,是否还会有命能见到大长老。 齐承安叹气的轻拍了拍谢云烬的肩头,低声道:“这里已经到了尾声,不必要的话,谢兄不来也可以。还是尽力追查苗疆人。” 谢云烬点了点头,他也正有此意。 “多谢齐兄了。” “嗯,别光口头言谢,府里的腌肉又要吃完了,还请谢兄多上上心。” 谢云烬:…… “回见。” 眼前的金水湖确实到了尾声,不必他动用过多的心思。 相反端王府里,王妃连余姚的寝殿中堪称鸡犬不宁。 连余姚怒气腾腾的看着春喜和雪柳,尖声质问:“一连半个月王爷都去了那个贱人的院子,你们到现在才来与我说?” 雪柳和春喜连忙跪地,垂头请罪:“王妃息怒!奴婢也是刚刚知晓的。” 说来也怪,端王一连多日都在书房里办公,总是到夜深人静之时,才悄然走去宁侧妃的院落。 要不是今早雪柳无遇见路过侧妃的院门前,正撞上了端王从里面走出,恐怕至今还会蒙在鼓里。 连余姚气到说不出话来,本以为宁娇是因为嫉妒她,这几日才称病不来晨昏定省的。 合着是为了给端王暖被窝呢! 她的双眼似要喷出火来,冷哼一声:“去请个大夫,再去把那个贱人给我叫过来!” 她不是病了么?那就找个大夫好好治治! 两名丫鬟一刻也不敢耽搁,当即分头行事。 宁娇刚送走了端王,经历了小半宿的折腾,整个人腰酸腿疼的。 正欲回到榻上再休息会儿,就见到雪柳趾高气昂的来叫人。 宁娇淡漠一笑,研习了多日,她的笑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都覆上了宁姝的影子。 她起身走了出去,问道:“一个丫鬟也敢在我的面前大呼小叫的?” 雪柳侍候了连余姚多年,恭敬的神情只有面对连余姚的时候才会展露,其余的时候,就连对连府的庶出小姐时,也会带着高人一等的蔑视。 她岂能因为宁娇的一句话就灭了气势? “哟,瞧侧妃娘娘这话说的,我们王妃是体恤娘娘身子不爽利,特地叫了大夫来为娘娘诊平安脉,怎么到了娘娘这里就成了奴婢大呼小叫了?” “诊脉?”宁娇用颇大的声量来掩盖自己的心虚,她谎称生病确实是因为服侍端王累得慌,更重要的是她极其讨厌连余姚,根本不想见到她那副得意忘形的嘴脸。 “去转告王妃娘娘,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不劳烦娘娘费心了。” “这不妥?”雪柳挑眉笑道:“只是个平安脉而已,宁侧妃在怕什么?难不成宁侧妃根本没病?” 宁娇忽然想起这几日来端王对自己的眷顾,言语之间都是宠溺,她瞬间有恃无恐的坐回了椅子上。 “雪柳应该是听不懂我的话?我说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难不成我非要病来如山倒,永久不起身?” “既然宁侧妃的身子已经好了,那更应该去向王妃请安不是?”雪柳懂得规矩可比宁娇多多了,她字字句句都在提醒宁娇,只要王妃还在,她终究是个侧妃。 “莫要被旁人知道了去,还以为王府后宅的女子都如侧妃这般不知礼数呢!” “你!” 宁娇腾地站起身子,抬起手来就准备挥向雪柳布满挑衅神色的脸。 “住手。” 连余姚站在门外,冷冷的睨着宁娇,“我的丫鬟如今还要妹妹来教训了?” “见过王妃。”宁娇不甘的收回了手,如今再次面对连余姚,已经不似从前那般苟且偷生似的迎合了,莫名的多了许多底气。 她眸中带笑,“王妃娘娘来得正好,之前已经向王妃娘娘告过假了,可雪柳姑娘非要在我的院落里大呼小叫,一个丫鬟尚且如此对待我,可想而知,背后应该是有人授意的?” 连余姚冷着脸从她的面前经过,直奔房中的主位落座。 她今日就是来找茬的,便直奔主题:“妹妹身子不爽利,我也好奇究竟是得了什么病,既然请不动妹妹,那就只好带着大夫来找妹妹了。省得王爷知道了,责怪我对妹妹的身子不管不顾不是?” 说完,她抬手对门外招了招,一个满脸白胡子的老者背着一个药箱走了进来。 连余姚指着宁娇阴阳怪气的笑道:“快给宁侧妃瞧瞧,别得了什么大病还错过了最佳的医治时机就不好了。” 宁娇看着老者身上简朴的衣着,就猜到连余姚是随便找了一家普通的医馆。 就这还说是对她身子的上心? 宁娇无所畏惧的坐在一旁,将手腕轻轻搭在了桌案上,意有所指的对大夫叮嘱:“那大夫您可看好了,我的头已经昏昏沉沉了多日了,就连殿下也心疼的紧。大夫可莫要看错了啊?” 大夫刚得知要去王府看诊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走了大运,见到“病人”后才知道自己是倒了大霉了。 王府这么大的宅子,好端端的为何要跟他巴掌大点的小药铺过不去啊? 这病,到底是看得还是看不得啊—— 如此想着,老大夫的手已经探上了宁娇的手腕。 感受了几息之后,大夫忽然抬眸看了一眼宁娇。 她也正带着威胁的笑意紧盯着自己,大夫收回手,捋了捋胡须,沉思了一息后,躬身拱手对着宁娇道:“恭喜侧妃娘娘,您是喜脉。” 第189章 如愿以偿 “你说什么?” 宁娇尚且还在震惊之中,连余姚反倒是急得直跳脚。 她瞬间离开座位冲到了大夫的身前,不顾王妃形象的抓住了老大夫的领口,瞪大了双眼怒视着大夫诚惶诚恐的面容,声音异常尖锐:“你再说一次?” 老大夫可不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他哭丧着脸,抖着双唇再次道:“王妃娘娘,侧妃是怀有身孕了——不过时日尚浅,老夫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要想确定是否是喜脉,还请询问一下其他的大夫——” 开了这么多年的医馆,老大夫对宁娇的喜脉确定无疑。 他只是忽然开窍,不想掺合在王府两个妃子中间。 而且他说的也是实话。 从宁娇的脉象上来看,体内的胎儿好似连一个月都不到。 宁娇的声线就像是平日里自己弹奏的琴弦,微微发颤。 “你,说,我有孕了?”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听从宁姝的建议,宁娇以为最快也要下个月才能怀上孩子。 万万没想到,老天爷对她还是很眷顾的。 连余姚望了一眼宁娇毫不收敛的喜色,木讷的摇着头道:“不可能,一定是看错了,怎么可能?” 苗疆圣女早就在宁娇的体内下了蛊,是一种杜绝女子怀孕的蛊虫。 宁娇怎么可能怀孕? 就算蛊虫有异,她只接触了王爷半个月左右的时日,怎么可能比她还先怀上孩子? “你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可能是王爷的,你竟敢背叛王爷?我要抓你去浸猪笼!我要你死无全尸!” 她的话音还没落,人就已经冲向了宁娇。 孩子是宁娇的护身符,她怎么可以让连余姚伤害到自己? 连忙后退几步,宁娇冲门外大喊道:“快去把王爷叫来,王妃疯了,要残害王府子嗣了!” “你才疯了,你胆敢用外面来的野种来冒充皇家子嗣,你好大的胆子!” 连余姚彻底被宁娇有孕的消息给激怒,口无遮拦的指着宁娇怒吼。 她坚信苗疆人的手段,越来越觉得这个孩子的出现太过蹊跷,心里便也有了底气,言辞之间充满了更多的羞辱。 “你个贱人,用手段勾引王爷,还企图混淆皇家血脉,我要去找父皇做主!我要进宫!” “住口!” 早在翡翠出门前,端王就收到了下人的禀告,宁侧妃这厢乱成了一团。 他刚来到院门口就听到了连余姚的话,近日本就看不惯连尚书的他,心底深处那份对连余姚的厌恶也急速的涌了上来。 端王的到来,周遭的空气仿佛都阴寒了几分。 所有的下人立即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 宁娇鼻尖一酸,红着眼底刚想冲向端王,脑海里却想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她忽然止住脚步,面颊上挂着几滴凄凉的泪痕,就站在原地,冲着端王清冷的一笑。 “臣妾见过殿下。” 连余姚的理智可没有宁娇那么好恢复,看到端王的身影,她的气焰更加嚣张起来。 “殿下您来得正好,快看看王府的后宅都进了些什么人?不知在哪里怀上了野种也敢冒充是——” “啪嗒,啪嗒!” 连余姚的话还没说完,她眼中的端王竟如一条毒蛇一般,冷冷的盯着她。 耳中还传出了因为手指过于用力攥紧而发出的清脆声响。 连余姚神情一滞,看了眼惺惺作态的宁娇,又把目光定在了端王的脸上。 “殿下,您该不会相信这个孩子是殿下的?” 这绝对不可能! 端王阴戾一笑,宁娇在一旁看着,就是这个笑容,在他们初识的时候,端王就是用这个笑容来面对她的。 反观此刻,他却因为自己而对连余姚展露出了这个笑意,别提宁娇的心里有多开心了。 端王一步一步的走向连余姚,用最缓慢的语气说出了最有杀伤力的话语。 “本王从不打女人,但不代表本王不会杀女人。” 宁娇有孕的事情与他来说并没有过多的喜悦,反而还有着淡淡的排斥。 只不过,宁娇究竟是否是完璧之身,阅女无数的他还是分得清的。 尤其是刚刚宁娇展现出的那抹不愿与世相争的清雅,每一滴泪珠都在牵动着他的心弦。 即使心里清楚她不过是那个人的替身,他也愿意分出一份博爱来心疼。 “表哥——”连余姚不可置信的摇着头,恍惚间,她真的感受到了端王的杀意。 许久没有叫出口的称呼也脱口而出,“不可能的表哥,你从来都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你怎么可能因为这个贱人杀我?” 她一句一句的说着,用自己对端王的理解来安慰自己。 可视线里那张薄情寡义的面容,明明一个字都没有说,只寡淡的看着她,就将她所有的话都推翻了。 “她才侍奉王爷几日?怎么可能这么快受孕?” 连余姚震惊过度后,理智渐渐回笼。 她不敢说出蛊虫的真相,只好用时间来与端王对峙。 端王唇角缓慢挑起,眸色中的深沉依旧。 “所以王妃找来的大夫刚刚不是已经说过?宁侧妃的孩子尚不足月?难道你做不到的事,其他人就也做不到?” “那也不可能——” “够了!” 端王冷喝一声,转身对着王妃的人道:“宁侧妃怀有身孕,不宜喧闹,你们哪里来的回哪去,若惊扰了侧妃腹中孩儿,不妨呆在院子里不要随意走动!” 这是,禁足? 连余姚还想争辩什么,春喜连忙上前拉住了连余姚,与雪柳共同合力将人拉走了。 离开了那处是非之地,春喜和雪柳都长舒口气。 “王妃,王爷正在气头上,您还是不要与他争辩的好。有什么事,最好是与老爷和夫人商量一番再做定论。” 连余姚如梦方醒,泪水已经开始成流的滴落。 “对,我这就回去找父亲!我要她生不如死!” 一场躁动终于恢复宁静,宁娇也从连余姚找茬的气愤中脱离,完全陷入在自己的喜悦中。 她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欢喜的吩咐翡翠:“你出门去最好的医馆给我买——不。” 话说了一半,宁娇忽然止住了话头。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幽幽的道:“你去国公府,找姐姐求个安胎药的药方。” 宁姝与她虽是两看相厌,她却不得不佩服宁姝的实力。 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让自己如愿以偿,想必宁姝也能写出个顶好的安胎药方! 第190章 本王不喜被人逼迫的感觉 宁姝笑了。 坐在椅子上风轻云淡的抿着茶水,翡翠在一旁乖巧的垂着头。 “没想到妹妹还挺快的。” “是啊。”翡翠应声,神情之中早已没有了对待宁娇时的唯唯诺诺,此刻的她倒是有了几分龙善沉稳的样子。 “大小姐,奴婢按照您的吩咐一直将那东西埋藏在了二小姐的被褥下,如今她已经怀了孩子,要不要取出?” 宁姝微微点头,“随你,左右目的已经达成,放不放已经毫无意义了。” 翡翠:“是,还有药方——” “嗯。”宁姝放下茶盏,拿起笔随手写了一个普通至极的保胎方子,吹干了纸张上的墨迹后才递给翡翠,声线温柔:“你在她的身边应是没少受气,再忍忍,应该很快就要熬出头了。” 翡翠连忙跪在地上,“大小姐言重了,当初家兄重病,奴婢一家人走投无路,最后还是得以大小姐成全,收了奴婢在宁府做活计,大小姐对奴婢的恩情就算奴婢死,也在所不辞。” 龙善笑着扶起了翡翠,只听宁姝淡淡笑道:“什么死不死的,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奴婢借大小姐吉言,那奴婢就先回了。”翡翠恭敬起身,离开太久,免得宁娇心生怀疑,她收好药方立即离开了谢国公府。 在她走后,宁姝又找来了玄风,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玄风连连点头,随后也离开了。 人都走后,宁姝安逸的坐回了椅子上,新的棋盘已经备好,就看连尚书如何接招了。 …… 连尚书和连夫人在得知宁娇有喜后,面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 连夫人急道:“怎么会这样?当初苗疆圣女不是——” “苗疆的人已经不知去向,想要弄清楚事情的始末恐怕很难。”连尚书阴沉着脸道。 他最近所有的心思都投放在了应付三皇子和谢云烬的身上。 眼下不知道三皇子追查到了什么,终于对他有所松懈,刚有闲情喘上一口舒心的空气,宁娇怀孕的消息简直如晴天劈下的一道惊雷一般,直击他的神经。 端王保证过,将来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会让余姚的孩子继承大统。 那余姚一直没有孩子呢? 或者宁娇生出的是长子,而连余姚生不出儿子呢? 各种各样的奇思怪想占据了连尚书的脑海,他头疼的闭上双眼,不停的揉着眉心。 连夫人长叹口气:“余姚与侧妃一同进门就已经受尽了旁人的白眼,如今再让侧妃先她一步有孕,这传出去不叫人笑话死啊。” 连尚书思虑的重点可不如连夫人一般妇人之仁,笑不笑话的无所谓,他要的只是一个保障而已。 能保住连家的保障! 忽地睁开双眼,连尚书已经下了决心。 宁娇的孩子不能留,怪只怪她怀不逢时! 腾地起身,连尚书道:“我去一趟王府,夫人切莫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老爷放心,我怎么会做那种自取其辱的事?” 她不仅不会对外人说,还要吩咐几个知晓真相的下人守口如瓶。 否则—— 连夫人的目光一凝,深如古井。 连尚书匆匆赶来端王府,发现端王对自己的到来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意外,胆子也便大了起来。 “老夫究竟是该恭喜殿下好?还是替殿下忧心好?” “何来喜?何来忧?”端王神色如常,漫不经心的用锦帕擦拭着指尖缝隙。 连尚书淡淡笑道:“听闻宁侧妃怀有身孕,难道于殿下来说不是喜事?” “那忧呢?”端王反问。 连尚书:“这忧——老夫也替殿下可惜,明明是殿下的第一个子嗣,却见不到天日,可悲啊——” “连尚书的意思是本王要不得这个孩子?”端王挑眉,终于对连尚书的话感了几分兴趣。 连尚书点头,“殿下可还记得答应过老夫的事?” 在利益捆绑的时候,他与端王来说是舅父,是臣子。 在利益冲突的时候,他自然要为自己和女人还有连家谋取最大的利益,不惜站在端王的对立面。 哪怕是威逼利诱,也要让端王看清他的立场。 见端王笑而不语,连尚书豁出去了,起身拱手道:“殿下要么尽快让余姚怀上孩子,要么彻底清除老夫心中的疑虑,否则,老夫难免会对殿下当初的承诺心生怀疑,做出什么两败俱伤的事就不好了。” “嗯。”端王连连点头,面容上的笑意不减,让人看不清喜怒。 近日来,不止有苗疆这种小番小邦的在他面前不恭不敬,就连连尚书这等对着自己点头哈腰了几十年的臣子也敢肆意造次,左右他的决定了。 端王平和的外表下,是无人能见的冷意。 连尚书更加看不懂端王的意思了,他试探道:“殿下觉得老夫的提议如何?” “甚好。”端王似笑非笑的起身,绕过桌案来到连尚书的身前,双手扶着他的双臂,让他直起了身子。 连尚书有些错愕,端王的态度太过诡异,他不敢相信自己来的目的竟如此轻易的完成了。 端王缓缓弯身,凑近了他的耳边低低笑道:“连尚书,若本王没记错的话,当初说的是连尚书一力承担了刘家二子的事,本王才会眷顾连余姚的孩子。” 他阴险的笑了一声,然后直起身子,轻轻的为连尚书拍去了肩上的灰尘,有趣的看着连尚书因为过度震惊而放大的瞳孔,幽幽的道:“可如今连尚书完好无损,本王究竟要兑现什么承诺啊?” “你——”连尚书一口浊气卡在喉咙,颤抖的指尖不顾身份地位的差别,指向端王道:“你骗我?” “并没有啊?!”端王已经回到了座位上,重新拿出一方锦帕擦拭着手,“宁侧妃的孩子是可有可无,余姚的孩子也可继承大统,可本王非常不喜被人逼迫的感觉。” “连尚书,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身为臣子和舅父,连尚书以为他很熟知端王的性子了。 眼下端王不喜不悲的神态,却让他犯了难。 端王什么意思?究竟是原来就有此意,因为自己的刺激,忽然改变了想法? 还是说他原本就想利用连家,空手画饼,让连府对他心甘情愿的付出,最后顺利抽身,置身事外? “殿下的意思——恕老夫不明白。” “不明白就对了。”端王连连低笑,笑容渐渐凝固后,变幻成了一个阴戾的面容。 “本王奉劝连尚书,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王府的事,还轮不到连尚书操心。若连尚书觉得端王正妃的位置不好做,那本王不介意换一个!” 第191章 鱼死网破 谢云烬收到了玄风的传话,紧锁的眉头忽然舒展,眼神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他安排好了一切,立即返回了国公府。 想法如宁姝一般,一切就只有交给时间了。 希望那只老狐狸能尽快的露出马脚。 果不其然,在那日与端王谈崩后,连尚书颓然的回到连府,孤身一人静坐在书房中呆了一整夜。 翌日清晨,他敞开房门,苍老的面容上多了一丝鱼死网破的坚定。 一连几日,连尚书都没有上朝,皇帝也无心过问。 却有不少平日里跟随连尚书较好的官员大肆上谏,要求皇帝立储。 皇帝随手又将一本写有请求立储的奏折丢到一旁,大有深意的轻笑一声:“又是要立太子的,你怎么看?” 谢云烬拱手道:“微臣不敢妄言,既然是几位大人的谏言,陛下与其问臣,倒不如问问几位大人。相信几位大人的心中应该有了储君的人选。” “嗯。”皇帝很痛快的嗯了一声,随手又拿起了一本奏折翻看,“你说的很有道理。” 几人与连尚书关系匪浅,就连皇帝都能看出这是连尚书的授意。 连尚书这是要求立储? 他想要皇帝立谁为太子? 答案昭然若揭。 “朕就是不明白,为何偏偏赶在这个时机?” 老四已经等待了这么多年,何必急于一时? 皇帝自然而然的将连尚书异常的举动归功于端王的身上。 谢云烬的内心可没有表面上表现的如此平静。 他暗叹姜果真还是老的辣! 以皇帝的心性,谁人都知晓上了请求册封太子的折子会更加适得其反,尤其是连尚书这种欲盖拟彰的做法。 皇帝看到的只是连尚书想要皇帝看到的。 谢云烬看到的却是连尚书与端王的决裂之举。 “或许,连尚书觉得在有生之年能见到陛下册封太子是件幸事。” 皇帝抬眸,戏谑的道:“怎么?你们找到证据了?” “应该快了。”谢云烬答。 “嗯,好。那朕就再帮上你们一把。”皇帝忽而笑道,当即拟出一道圣旨,册封三皇子为燕王。 这道圣旨当真是火上浇油,连尚书在燕王封王的翌日便递出了辞呈。 皇帝以为连尚书想利用官衔来威胁他,逼迫他立储。 龙颜大怒之下,当即允了连尚书的辞呈。 所有人都为皇帝的震怒而战战兢兢,却没人见到无人处,连尚书苍老的面孔上露出的阴邪笑意。 紧接着,京都中谣言四起。 传言藏匿于金水湖底的官银,其实是连尚书的手笔。 而连尚书,则是为了替真正的幕后黑手而无辜的被摘了乌纱帽。 能逼迫当朝一品尚书退位的幕后黑手,三岁小儿也能猜出是端王。 谢云烬与齐承安坐在摘星楼大堂的家偶偶里,听着说书先生口沫横飞的讲述着事情的始末,当真还觉得几分有迹可循。 齐承安挤眉弄眼的凑近谢云烬道:“谢兄,你说会不会真是连尚书干的?” “齐兄觉得呢?”谢云烬不答反问。 齐承安郑重的点了点头,“我觉得是。” “齐兄觉得是什么便是什么罢——” “倘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以,咳咳,那位和连尚书的心性,怎么可能会让这种风声在京都流传?”齐承安饶有兴致的分析着。 谢云烬轻声道:“也许,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仔细听着说书先生讲述的一切,他似乎已经看到散出这份谣言的真正主谋了。 三楼的包厢内,端王阖目靠在椅背上,房门大敞,连隔断视线所用的屏风也被人移去,好让一楼正堂内的声音能更好的传入他的耳中。 莫林小心的查看端王的面色,他知道此时的端王已经怒到了极点。 连尚书好一手金蝉脱壳。 先谏言皇帝立储,以表在他任职的最后一刻,都是在为端王鞠躬尽瘁。 再散播谣言,让天下人皆知是端王负了他。 “以为这样就能置本王于死地?真是有趣至极!” 端王淡淡的话语,与平时真感兴趣时不同,面容上根本察觉不到任何的笑意。 莫林不禁打了个寒颤,恭敬问道:“殿下,要不要去查一查?” “不必,不仅不要管控,还要为这场风波加上一把大火。”端王冷冷的凝视着大堂中说书先生的身影,淡漠的道:“总会有人坐不住的。” 那个人,自然就是皇帝。 不仅只有皇帝,就连后宫的妃嫔也听到的风声,纷纷对莲妃落井下石, 莲妃不敢相信端王能做出这种事来,连连召见端王却始终无果。 最终只能硬着头皮来向皇帝求助。 当她前脚刚踏进养心殿的殿门时,就见到在一旁侍候的娴妃。 莲妃的妒恨表情堪称精彩绝伦! “臣妾见过陛下。” 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娴妃,莲妃柔情似水的凝望着皇帝,诉道:“陛下,臣妾近来频频做噩梦,想见业儿了,可无论臣妾怎么召他,他都不进宫。陛下,是不是业儿出了什么事?” “爱妃来得巧,朕也刚刚召了老四进宫,爱妃既然想见他,就在这里等着罢。” 谣言已经愈演愈烈,身为皇帝再不过问,恐怕就要背上一个不分青红皂白护子的骂名了。 足足半个时辰过,莲妃在一旁观看娴妃与皇帝琴瑟和鸣的下着棋,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都瞪出了红红的血丝。 她不想坐以待毙,总觉得她再不做些什么就会彻底失去皇帝的恩宠。 咬了咬后槽牙,莲妃换上了一副温婉的面容上前为皇帝倒了杯茶。 “陛下,您下了这么久的棋,喝口茶润润嗓子?” 皇帝手指黑子,所有的心思都定在眼前的棋盘上,眼皮都没抬一下的指着娴妃道:“朕要好好想想,娴妃先喝。” 娴妃与莲妃皆是一愣。 尤其是莲妃。 入宫二十余载,连皇后她都没侍奉过。 如今却要她给从前的奴婢奉茶? 娴妃坐立难安的看了眼皇帝,为难道:“陛下,臣妾炖了燕窝羹,火候应该差不多了,臣妾先回娴吟轩?” “急什么,有下人看着呢,你先喝茶,这一步我要想好了再下——” 他似乎沉浸在棋局中无法自拔,丝毫没有感受到身侧两位女子剑拔弩张的气氛。 莲妃已经很久没有恩宠,万不敢在皇帝面前造次,只能翻了个白眼,气鼓鼓的将茶水递给了娴妃后,转身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这一转身,殿门处一抹暗蓝色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莲妃眼眶一热,急着冲了过去。 “业儿——” 一时间,委屈漫上心头,竟哭了出来。 她的出声也引来了皇帝和娴妃的目光,方才娴妃的借口再次派上用场,以燕窝羹为由,立即离开了养心殿。 皇帝则端坐在主位上,在莲妃既屈辱又震惊的目光下,喝下了那杯刚刚她亲手递给娴妃的茶。 “儿臣参见父皇,参见母妃。”端王行过礼后,直接从怀里取出了一本册子,不待皇帝发话,立即道:“近日有关于儿臣的谗言想必父皇也听说了,在儿臣苦苦的追查之下,查到连尚书通敌卖国的罪证,还请父皇过目!” “不可能!”莲妃一声尖叫,夺过了端王手中的册子。 第192章 狗咬狗 谢云烬派出去的人送回来消息,说端王那里有了动向。 谢云烬淡淡一笑,抬眸看向宁姝,“还是夫人的办法好用,老狐狸与小狐狸都坐不住了。” 宁姝也也没想到事情进行的异常顺利,“这一切还都要谢谢我的庶妹。” 宁娇存在于王府,瞎子都能看出定然是王妃的眼中钉,肉中刺。 再加上之前就在她的身上发现了蛊虫,宁姝更加断定连府虽与端王有着密切的联系,但他们互相的信任尚且隔着一层纱。 宁娇有孕,无疑是个,引出了连尚书对端王的不满。 只是连余姚尚且还在端王府,连尚书能鱼死网破也是大跌了宁姝对他的认知。 “糟了!” 思绪乱飞,宁姝豁然起身,神情严肃的道:“不对!” 谢云烬一怔,问道:“怎么了?” 宁姝:“连尚书看似为了连余姚在与端王作对,可他若真的为了王妃的位置,又怎么可能对尚在王府的王妃不管不顾?” “夫人莫急,连府我一直派人盯着呢。”谢云烬淡淡一笑,从连尚书递出辞呈的时候,他就召集了人手,一直盯着连尚书的动向。 宁姝摇头,“还是不对,连尚书的事已经无力回天,他想保住的并非连家的家业,而是他自身的性命和连家后裔。” 这个后裔,自然与连余姚没什么关系。 要是他连家的嫡子一脉! 谢云烬点头,“好,既然夫人不放心,那我亲自去看看。” “我随你一同去!” 连尚书若真的釜底抽薪,在他递出辞呈的一刻,就应该已经开始着手准备逃离京都了。 宁姝不放心的道:“连尚书是至关重要的一个棋子,只有撬开了他的嘴,那所有真相也就大白于天下了,此人老奸巨猾,还是我与你一同去?” “好。”谢云烬不再反驳,带上了宁姝一同出了国公府。 …… 养心殿。 皇帝浓眉一挑,端王的话倒是让他极度意外。 “你说连尚书通敌卖国?” 这个罪名任何人都负担不起,连尚书位极人臣,他手中掌握的消息或许比任何一位皇子还要多。 他若是通敌卖国,那祁国可能即将陷入一场动荡。 莲妃急道:“不可能的,陛下,您不要听业儿胡说,这其中应当是有什么误会!” 端王动作轻缓的夺过莲妃手中的册子,恭敬的交付与皇帝的面前,“所有的证据都记载这本册子中,父皇请看。” “业儿!”莲妃恼怒的扑向端王,她不敢相信自己的亲儿子竟然要搬到自己的母家。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母妃!”端王的态度也没有了从前的恭顺,沉声解释:“京都之中的谣言想必母妃也已经听到了风声,母妃一直召我进宫,我为了调查连尚书的事没倒出功夫,今日母妃在场,不如我就一同为母妃解释了。” “在谢大人发现金水湖藏银的那一刻,连尚书就知道东窗事发,必定会牵连到他,是以他抓了刘侍郎的两位嫡子以二人的性命要挟刘侍郎,要他全全揽下所有的罪名。” 端王望了一眼正聚精会神盯着册子的皇帝,幽幽的道:“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连尚书就来找过儿臣,儿臣当时也很震惊,并劝说连尚书负荆请罪。” 端王手中的证据早就准备好了,防的就是连尚书有一天会背叛。 而且册子上记录的事情都有迹可循,相信皇帝就算查到了官银一事与端王有关,在通敌卖国的前提下,私藏官银显然不值一提。 是以,端王更加大胆的编排起来。 “连尚书却说他做得滴水不漏,根本没有证据。” 这一点皇帝也很认同。 谢云烬和燕王调查了这么久,燕王甚至还隐隐查到了二皇子的头上。 皇帝就知道想要倚靠刘家二子的事来惩治连尚书恐怕是难于登天。 他只是没想到,端王会来亲自指正连尚书。 合上了手中的册子,皇帝面色阴沉。 账册上通篇记载丽水城的于通判是如何勾结契丹人,倒卖货物,又是如何在连尚书的引荐下,结识了蜀安侯,并利用蜀安侯做挡箭牌与于通判传信,最后还写明了于通判其实是连尚书的远房亲戚。 “光凭倒卖货物就说于通判勾结契丹人,恐怕有些难。”皇帝抬眸,嘴上说着疑点,心里却已经相信了端王的话。 端王道:“父皇可还记得四年前最后一次与契丹交战,祁国虽胜,但死伤惨重?” 契丹兵马只有区区几千人,但却将壮达三万兵马的祁国大军杀得只剩下了半数。 那一战,是皇帝心中的刺。 他挑眉看向端王,只见端王上前翻开了册子,指向了其中一页,“父皇,在大战的前夕,于通判亲自去了契丹,说是买卖货物,但到了大战结束他人才反回丽水城。” 端王目光凝了凝,重重的道:“是毫发无损的返回了丽水城!” “现如今虽死无对证,但只要父皇去查探一番,就能找到证据。” 端王忽然想起了当时连尚书无心提过一嘴的话语,想要杜绝日后谢云烬查到宁正杰的身上,就要提前将他二人绑在一起。 他好似还回问过连尚书要如何做,连尚书却笑着说宁家有位嫡女也在丽水城—— 皇帝深深的看了一眼端王,由于方才的震惊过度,现在才稍加回过神来细细斟酌端王今日进宫的真正用意。 莲妃头昏的踉跄退后,以手支撑在椅背上才勉强站稳。 她摇着头道:“业儿!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连尚书虽然解甲归田,但连家最强势的主心骨依旧是他连荣。 在朝中,姓连的官员何止一人? 以连尚书为中枢的官员,又何止一人? 端王此举,势必会惹恼连家以及连尚书一派。 将来谁还能拥护他夺嫡? 端王寡淡的望着莲妃满脸的泪痕,冷冷质问:“母妃,虽然连尚书是儿臣的舅父,但儿臣不能依着他胡来啊!母妃可知,舅父看似在辅佐儿臣,但没一步都是想置儿臣于死地啊!因为宁侧妃怀了身孕,连尚书竟然逼迫我去子留母!” 皇帝猝不及防的观赏了一出狗咬狗的好戏,脸色越发阴沉。 ? 第193章 连府老嬷嬷 青天白日下的连府,竟然大门紧闭,宁姝与谢云烬站在巷子口处,时不时的皱起眉头。 盯了这么久,就算不是尚书府了,连府在京都依旧是个高门府第,怎么可能一个进出的人都没有? 谢云烬找来负责盯着连府的人询问了一番,那人禀道:“主子,这几日连府的主子一个都没出来过,下人倒是偶尔有三三两两走出的。” “不过看他们的架势,应该是被遣散了。” 那几人个个背着包裹,垂头丧气的,一看就知道原委。 “遣散了?”谢云烬当下心中一紧。 宁姝也焦急的与他对视了一眼。 怎么可能会遣散下人? 连尚书只是不做官而已。 偌大的连家难道不需要下人? 谢云烬对宁姝道:“我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宁姝点头,动作利落的坐回了马车。 谢云烬带上人手,直奔连府而去。 人都已经来了,自然要先过明路。 一人上前连连拍打连府大门,良久都没有得到回应。 谢云烬暗叫糟糕,亲自上前敲了敲门。 又过了半晌,就在谢云烬刚准备带人冲进去的时候,府门忽然打开了一道缝隙,一名老嬷嬷探出了头来。 “你们——” 谢云烬抬手抵在门缝中,禁止老嬷嬷关门,急问道:“连尚书呢?” “我家老爷早就回乡了啊——”老嬷嬷答道。 “回乡?”谢云烬冷厉的眸色扫了一眼身旁的人。 那人委屈的道:“确实出了一些分批离开的下人——”他忽然双眼一亮,不敢相信的嘟囔着:“难不成他们乔装出去了?” 谢云烬铁青着脸,继续问向老嬷嬷:“那府中可有遣散的下人?” “没有啊?”老嬷嬷回眸看了一眼连府的正院,“老爷夫人还有公子虽然离开了,但又没说不回来,只叫我们下人进出府的时候走侧门,还有在不必要的情况下,任何人来了都不要开门。” 一家子主人都离开了,所有的下人难得清闲,都在府中各自的厢房里好生的享着福。 来人叫门也有老爷的吩咐,自然不必太过在意。 要不是老嬷嬷厢房的位置距离门口不远,听得叫门声太过心烦,她也不会理谢云烬等人的。 谢云烬沉着脸再问:“不知连尚书何时离开的?” “有五日了。” 谢云烬身后的护卫登时垂下了头。 合着五日的时间他一直都在做无用之功了? 谢云烬谢过老嬷嬷的解答,立即回身走向宁姝所在的马车。 简单的阐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后,谢云烬道:“你一人先回府。” 宁姝点头,“快去。” “好。”谢云烬要马上在城门处设置关卡,还要进宫将连尚书潜逃的事情禀告给皇帝。 一时间,又是忙得焦头烂额。 宁姝目送谢云烬消失,才将目光重新落回连府紧闭的大门上。 那道一指宽的缝隙中,有双幽深的双眼也正紧紧的盯着她。 宁姝撩开车帘,下了马车,对玄风和龙善道:“走,我们去连府看看。” 几人来到连府门前,那道细微的缝隙已经重新合上。 龙善上前轻轻拍了几下,大门吱呀一声敞开,又是方才的那名老嬷嬷不解的看着几人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又是来找我家老爷的?” “不。”宁姝淡淡一笑,“我们是来找嬷嬷您的。” “找我?”老嬷嬷愣了一瞬。 龙善与玄风也不解的看了一眼宁姝。 宁姝笑而不语,不顾老嬷嬷的诧异,提起裙摆走进了连府的大门。 龙善二人紧随其后。 “我有些话想问嬷嬷,不知道嬷嬷是带我去个安静点的位置好?还是就在这里说好?” 面对宁姝淡然的笑容,老嬷嬷狐疑的歪了歪头,指向一旁的假山石林,“那里有一处凉亭,若夫人不介意的话,就去那里?” “好。” 在老嬷嬷的带领下,宁姝很快的就来到了一处凉亭中。 秋风萧瑟,夹带着淡淡的冬日气息,令她不禁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老嬷嬷恭敬的站在一旁,问道:“夫人找奴婢是有何事?” “我竟不知大长老没有蛇头拐杖也能行动自如。”宁姝站在凉亭的一角,欣赏着连府的假山石林,云淡风轻的说着。 她的神情有多平静,龙善与玄风的神情就有多诧异。 玄风不疑有他,立即抽出腰间长剑抵在了老嬷嬷的脖颈上,龙善也挡在了老嬷嬷的身前,怒目相向。 老嬷嬷当然是全场最震惊的那一个。 她桀桀一笑,直起了身子,望着被玄风和龙善挡去了的宁姝背影,问道:“夫人果然不愧是老妇看中的人,仅凭远远一看,就能认出老妇来。” 话罢,她指了指身前的龙善,嘲讽道:“比这位出身苗疆的姑娘可厉害多了。” 说来也怪,她曾无数次的试探宁姝,都没能在她的身上感受出任何蛊虫的存在,那宁姝究竟是如何一次又一次的避开她的攻击以及发现她的? 玄风不再给大长老多说一句的机会,当即挥舞长剑,刺向大长老的要害。 大长老的眼皮都没眨一下,就在剑尖即将刺入她身体的那一瞬间,玄风的手忽然一顿,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退去。 直到后背抵在了凉亭外的假山石上,他依旧保持着手执长剑的动作。 肉体与假山碰撞,一声闷响瞬间传出。 一口浓黑的淤血也顺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 大长老斜睨着玄风手中的长剑,轻哼一声,“无知小辈,以为有剑就能掌控老妇了?” 龙善慌忙跑向玄风,将人扶起,关切的问道:“你没事?” 玄风用手背擦了擦唇角的淤血,轻轻摇头。 “怎么会没事?中了我的蛊,你最多只能活三天。”大长老的笑声越发的尖锐。 在谢云烬叫门询问的时候,她就瞧见了远处的宁姝。 正愁着要如何才能重新抓到宁姝,却不想宁姝竟亲自送上门来。 她眼里尽是贪婪的意味,看着宁姝仿佛看着什么至宝一般,脑海里已经开始规划着用宁姝的鲜血来饲养蛊虫,那蛊虫一定会达到万象蛊的境界。 谁知她眼中的宁姝竟然没露出一丝的慌乱之色,反而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她。 “大长老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你对我下不成蛊吗?” 宁姝缓步来到玄风的身前,玉手轻抬,只在他的肩上拍了拍,玄风惨白的面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成了正常。 大长老瞳孔猛然一缩,颤抖的手指指着宁姝:“这是什么?怎么可能?” 第194章 追杀连荣 大长老自然不是依靠玄风红润的面色来断定他身上的蛊是否解除。 而是体内与那蛊虫的联系,就在宁姝拍向玄风的一瞬间,竟断的无影无踪。 只有两种解释能说通眼前的景象,不是宁姝解决掉了他身上的蛊虫,就是蛊自行断了与她的联系。 后者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条蛊虫是她饲养了多年的蛊虫,怎么可能离她而去? 那前者—— 就更加说不通了。 大长老惊慌失措的跑向玄风,伸手在他的身上肆意抚摸着,想要找出一丝与蛊虫的联系。 玄风来不及诧异自己的身体为何能在瞬间恢复,条件反射的对大长老胸口猛然一踢,大长老瞬间被踢飞老远,冲击力甚至比刚刚的玄风还要迅猛。 大长老扬手一挥,一只拇指粗细的绿色蛊虫瞬间飞出,直奔玄风的面门而去。 宁姝轻蔑一笑,在蛊虫飞来的一瞬间,摊开手掌轻轻一招,那只蛊虫的速度猛然下降,好像遇见的主人一般,温顺的飘落在了宁姝的掌心中。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怎么可能会苗疆的蛊术!?” 大长老怒吼的声音在连府里回荡,满院的枯树仿佛都因为她撕心裂肺的吼声而微微摇晃。 就连周遭的假山石林,都发出了沉闷的震声。 隐匿在连府里的苗疆其他人手迅速的赶了过来,包括巫檀在内。 眼见所有的熟人都尽数到场,将宁姝三人围在了中央。 宁姝伸手阻拦玄风和龙善想要冲上前的动作,就那么静默的站在原地,垂着的眸子冷眼直视着大长老。 此刻,晴朗的长空忽然被阴云遮盖,灰色暗淡的天气是一种落雪前的预兆。 大长老在几人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子,咬着牙道:“你,是,谁!?” “大长老觉得我是谁?” 宁姝的眼眸明明是在笑着,却散发着一种冷艳的气场。 让人不知不觉间,都会误以为她是个杀伐果断的高位者。 就连在其身后的玄风,在这一刻,都莫名的生出了臣服的心情。 宁姝轻轻拨开垂在额前的发丝,一步一步的逼近大长老,声音温柔又森冷,“大长老,我想我们应该找个无人的地方谈一谈了。” 大长老在她刚迈出步子的时候,就心生畏惧的退后了几步。 其余苗疆人对大长老的举动充满了疑惑,但也看出了宁姝身上散发出的敌意, 纷纷对其释放出了蛊虫。 却不想,就在宁姝停在她们身前一步之遥的时候,她的脚下接连传来蛊虫自爆的破裂声。 一滩滩巴掌大小的绿色血水,引得远处龙善连连作呕。 宁姝却以睥睨的姿态环视着众人,最终嘲讽的目光定在了巫檀惊惧的娇容上,“大长老都不能伤害我分毫,你们又能奈我何?” 寒风骤然而起,卷起了宁姝的裙摆和发丝。 她的美艳明明如谪仙下凡,清冷孤傲,却又矛盾的像是如地狱爬出来的魔鬼一般,令人心生胆寒。 巫檀神色一滞,她眼中的宁姝竟荒谬的与另外一个人的身影重合着。 “你是——” “好!”大长老出言打断了巫檀的猜想,宁姝给她的震撼太过强大,她必须要弄清楚宁姝的身份。 松开了旁人搀扶自己的手,大长老率先迈出步子,对宁姝道:“随我来。” 宁姝淡淡的瞥了一眼巫檀,“圣女也请一同前往?” 她的语气像是在询问,听在巫檀的耳中却是一种命令。 鬼使神差的,巫檀也跟在了她的身后随大长老一同走向了连府的正堂。 宁姝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视线里,苗疆几分竟井然有序的瘫倒在地,昏迷不醒。 玄风眉头紧锁,问向龙善:“要不要跟上去?” 龙善冷眼看了那群昏死的苗疆人,摇了摇头道:“夫人的手段你也见识到了,安心等待。” 玄风虽还担心,但一想到刚刚自己都束手无策的蛊虫在宁姝轻轻一拍后居然就解除了,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安静的盘膝而坐,运转内功恢复体力。 …… 谢云烬来得巧。 皇帝正吩咐人召他进宫,他人就出现在了养心殿的门前了。 眼看莲妃沮丧的坐在一旁抽泣,再瞧端王一副灰败的面色,谢云烬依次行过礼后,才敢抬眸观察皇帝的面色。 皇帝威严的坐在龙椅上,暗金色的龙袍仿佛都受到了他怒气的影响,不似平常那般耀眼夺目。 “你来得正好,朕要你即刻去连府捉拿连荣,关入天牢!” 一听这话,莲妃再也忍不住了,金凤朱钗在她晃动的身形下叮当作响,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端王将人扶在椅子上安置好,皇帝冷哼一声:“身子不好就不要随意走动!” 谢云烬刚走进宫中,还没人对他讲明眼前的局面,但也猜出了事情应该与连尚书有关。 他毕恭毕敬的道:“启禀陛下,微臣进宫正是为了连府的事而来的。” 他言简意赅的讲明了来龙去脉,端王在一旁面色阴沉,心里却满是笑意。 连尚书的离开正应了他册子上记载的内容,这分明就是畏罪潜逃啊! 皇帝勃然大怒,若不是桌案由纯金打造,沉到以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掀翻,皇帝当场就要掀了桌案,砸碎养心殿的地板。 他怒吼一声:“好啊,连荣!好!立即封锁京都所有城门——” 皇帝双眼微眯,盯向端王:“你去,把守京都所有城门,以东西南北开始逐个在京都之中开始排查,死要见人,活要见尸!” “还有你!”皇帝抬手指向谢云烬,“朕命你带上千人士兵,顺着连荣一干人等回连家祖家的路一路追寻,无论生死,都要把人给朕带回来。” “儿臣领旨!” “微臣领旨!” 谢云烬与端王齐齐应道。 皇帝似是还不解气,连连下了数道圣旨。 无外乎就是抓获昔日与连荣有过瓜葛的人,包括端王妃在内,只要姓连,一并关进天牢! 皇帝拟好圣旨,递给苏公公后,才幽幽的看了一眼昏迷中的莲妃。 “莲妃恃宠而骄,屡屡犯错,即日起——降为莲嫔,迁移至沁兰轩!” 第195章 逼问 要不是宁姝确定自己身在连府,否则光看眼前大长老与巫檀对连府熟知的程度,还会以为自己现身苗疆了呢。 大长老落座后,渐渐发现了宁姝的不同。 她心底深处萌生了个想法,或许这个想法荒谬至极,但唯有这个解释能够说明宁姝为何能对她们的蛊虫免疫。 她强装镇定的望向宁姝,手却悄悄握紧了。 “你有万象蛊?” “不可能!”巫檀率先反驳道。 虽不理解宁姝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连府,也不明白为什么大长老会在她的手上受伤,可万象蛊这种几乎被苗疆神视为神圣的蛊虫,怎么可能会在一个祁国女子的身上出现? 巫檀看了一眼宁姝,那种奇妙的感觉又来了。 她的面相明明与巫月相差十万八千里,性格也比愚蠢的巫月要精明很多,为什么她的脑海里总是有意无意的会浮现出巫月的脸? 宁姝平静的坐在那里,淡漠的垂着眸子,眸色里仿佛藏着什么意味深长的东西,“大长老先回答我几个问题,若是答案能让我满意了,我便为大长老解惑。” 她根本不给大长老斟酌的机会,直接问道:“巫王在哪?” 大长老神魂一震,设想过宁姝会问她为何会揪住宁姝不放,却万万没想到宁姝会提及巫王。 不过巫王的行踪在苗疆来说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大长老强忍腹部传来的痛感,镇定的道:“巫王自是在闭关之中,不知夫人为何会对巫王感兴趣?” “前任圣女的死,巫王可知晓?” 师父是她最后的底线。 她可以接受大长老和巫檀的背叛,但心底里却不敢想象那个始终对自己温柔以待的师父会将她视为棋子。 大长老摇摇头:“不曾,巫王一直在闭关,圣女的死亡事发突然——” “事发突然?”宁姝听到师父一直在闭关,悬起的心稍稍放下,唇角轻提,“堂堂圣女说死就死,还真是突然的很呐——” “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你认得她?”巫檀驱散了心中那一丝不切实际的想法,横竖看宁姝不顺眼,反正眼前已经被宁姝发现了她们藏身于连府,宁姝,今日走不了了! 故而,巫檀在心里把曾经对待巫月的厌恶也附加在了宁姝的身上,一改淡雅的人设,尖声质问。 宁姝的脸上平静异常,淡漠的看着巫檀失去理智的模样,心中感慨万分。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巫檀。 “圣女的死是否与你有关?” 她缓缓起身,走向巫檀。 苗疆圣女,曾经与她来说是身份的象征,是尊贵的地位。 现如今,要亲口说出这两个字来,却充满了无尽的讽刺。 一届圣女,身怀万象蛊,本应继承巫王的权力。 然而到最后,她连真正的死因都不知晓。 连真正的敌人都不认得。 宁姝停在巫檀身前一步之遥的位置,清澈的眸光好似深不见底的秋潭,随意的瞥向大长老的面容上,“圣女的死,是否与你们有关?” “老妇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大长老心虚的别过目光,她紧张到想要抚摸蛇头拐杖来安慰内心,却发现拐杖已经被收了起来。 宁姝好似早就知道大长老不会承认,她再次迈出一步,贴近大长老的身前,抬手轻轻的压在了大长老耷耸的肩上,酥麻的刺痛忽然从肩头开始散发开来。 大长老连惊叫都没来得及呼出一声,就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她从来没有受过万象蛊的攻击,但体内流窜的一只蛊虫是她熟知蛊术几十年都没见过的一种异样感觉。 大长老已经震惊到说不出任何话来。 她半张着嘴,惊惧的望着宁姝平静的笑脸,抖着嘴唇道:“你究竟是谁?” “回答我的问题!” 宁姝说话间,操控万象蛊直击大长老的头部,那种头疼欲裂的感觉让大长老在瞬间就感到了生不如死的感觉。 眼中的一切都在旋转,唯有视线中心的宁姝仍在笑着。 “你对大长老做了什么?”巫檀看出了大长老的异常,她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她奈何不了的大长老在旁人的手里竟如蝼蚁一般,不堪一击。 “闭嘴!”宁姝迫切的想要得知自己死亡的真相,冷厉的目光扫了巫檀一眼。 巫檀不知是被震慑到了还是如何,当真定在原地,像个被点了穴的人一样,直直的站着。 “啊!”大长老头疼难忍,她丝毫不怀疑,再这么疼下去,她的老命将会随前任圣女而去。 “先放了我,我说!”大长老的脑海里仿佛有无数道重锤在不断的攻击着她的每一处神经,她的耳边萦绕的全是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声。 宁姝深呼了口气,淡淡道:“机会只有一次,还请大长老好好把握!” 她的话音刚落,大长老的痛感瞬间消失,只是额头上汗珠还在不停的滴落。 大长老颓然的呼着气,抬手指了指巫檀,“是她,想要夺取圣女之位,才教唆老妇一同加害圣女的。” “你——”巫檀当即反驳,刚吼出了一个字,宁姝冰寒的目光再次一扫,她的喉咙忽然奇痒难耐,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宁姝追问大长老:“如何害的?” 大长老在见到巫檀也相继被宁姝控制,就知道宁姝的实力远非她们几人能够匹敌。 索性说出实情。 “苗疆的祭祀大礼,是由老妇操办的。老妇在圣女的衣裳上动了手脚,只要圣女靠近火把,火苗便能迅速燃烧——” 宁姝的双眼开始氤氲,视线里的大长老逐渐与当初火影里她所见到的那张脸融合,她是活活被烧死的。 真凶就是眼前之人。 她的双手在不知不觉间握紧,当时灼热的火气仿佛又出现在周身。 望着宁姝眼底的怒气,巫檀拼尽全力摇着头猛地冲向宁姝,企图用眼神来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并非大长老所说的那般。 宁姝被她用力的摇晃,几近崩溃的神志终于回笼,她冷漠的望着巫檀,问道:“该你了,你说!” 巫檀身上的禁锢霎时间解除,反而轮到大长老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说不出任何话来。 巫檀试探性的开口,确定能发出声音后,连忙对宁姝解释:“是大长老教唆的我,说只要巫月死了,她就有办法将万象蛊转移到我的身上,从而推我坐上圣女的位置,而她——” 巫檀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大长老,不再犹豫,重重道:“她就能坐上巫王的位置!” 第196章 真相 “住口!” 大长老情急之下,咬破舌尖,终于突破了体内的禁制。 她喷出一口黝黑的血液,单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指向巫檀,咬牙切齿的道: “孽障,你莫要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巫檀受够了巫月永远压她一头,更受够了她已经坐上了圣女的位置,却形同傀儡一般受大长老的桎梏。 一时间,各种气愤的情绪占据了理智,巫檀步步紧逼的质问大长老:“我是有做圣女的意愿不假,可当初先教唆我陷害巫月师姐的人是谁?” “不是大长老你想要蝉联大长老的身份,更有替代巫王的野心,遂才逼迫我与你同谋杀害师姐,夺取万象蛊吗?” 一朝天子一朝臣。 在苗疆,新任巫王继位,连同几位手握实权的长老人员也会替换。 大长老与巫王的关系,于当年来说,就等同于曾经的巫檀与巫月。 巫王上位,册封了新任的大长老。巫月如果上位,那大长老理所应当的也要退位。 巫檀心有不甘的瞪着大长老,她道:“当初,是大长老信誓旦旦与我保证,说已经试验了多年,会有十足的把握去鼎留蛊。只要巫月师姐一死,就回将万象蛊种在我的体内,让我成为名副其实的圣女。” “可事实呢?” 巫檀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异样情绪的看了一眼宁姝。 昔日与巫月相亲相爱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朦胧了她的视线。 事实是万象蛊与巫月一同被烧成了灰烬,她即便得偿所愿的坐上了圣女的位置,所有的长老,乃至于苗疆所有会蛊术的人,都对她有着隐隐的鄙弃。 为什么? 因为她名不正、言不顺。 如此也就罢了,她着实少了万象蛊的加持,难免会落人口舌。 但大长老却频频对她下达与她意愿相反的命令。 譬如让她封锁巫王闭关的山洞,譬如让她对三皇子下情蛊,将自己的下半生付之祁国。 一个远嫁的圣女还如何继承巫王的位置? 利用她的意图已经再明显不过! 大长老气急败坏的猛拍桌案,喝道:“孽障,还不是你从小就找我诉苦,说巫月如何如何压你一头,说你的实力远在她之上,说你心里有着如何如何的远大抱负——” “够了!” 宁姝挥手,真相已经明了,她再听下去已经毫无意义了。 她双肩忽然轻耸着,毫无感情的大笑着,眸色里有着众叛亲离的凄凉也有着重获新生的庆幸。 被最信任的人害死,她心如刀割。 可若不死,她将终生看不清两人早已黑如浓墨的心! “呵呵,哈哈哈!” 宁姝忽然大笑出声,抑制了许久的泪水突然夺眶而出,挂在她狂笑的俏脸上晶莹如珠。 “杀得好,巫月早该死了!整日活在你们这群如同恶魔一般的人身旁,还真心的将你们视为最亲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宁姝情绪起伏变大,原地踱着步子,一边嘲讽着曾经的自己如何痴傻,一边伤感着自己悲催的命运。 大长老不理解她为何如此,眼前的宁姝已经几近疯癫的状态,是她们下手的最好时机 。 然,她身上的蛊虫还在玄风身上,不知方才宁姝是杀死了那只蛊虫还是收复,眼下能对宁姝出手的只有巫檀了。 大长老拼命的对还在震惊之中的巫檀使眼色,想用眼神来告诉她此刻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巫檀也接收到了大长老的讯号,她斟酌着该如何下手之余,眼角的余光划过桌案上的一只琉璃花瓶。 大长老的蛊虫都对宁姝束手无策,她当然也不会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身上的蛊虫就会对宁姝造成伤害。 如此想着,巫檀不再犹豫,上前一步握紧花瓶反身就对疯癫中的宁姝砸了过去—— “啊!” 巫檀的手高高举起,用力的甩出了手中的花瓶,却没想到手腕处感到一阵冰凉,一道银光在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就是花瓶碎地的声音,不偏不倚的砸在了自己的脚上。 琉璃碎片四散而开,有几片如米粒大小的碎片勾住了她脚踝处的银环,割裂了她白腻的肌肤,鲜血直流。 但这与手上的伤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整个手掌被那道银光所切开,纤细的皓腕上只有个平平的切口,殷红的血液好似喷泉从手腕处有力的喷出。 那声惨叫,亦是巫檀所发出的。 巫檀不敢相信的顺着银光传来的方向看向门外,一道玄色的身影正冷眼凝望着她。 他仿佛在看着一个死人般。 “你、你——” 宁姝终于回过神来,亲眼见到巫檀的手被切断,那一瞬间她居然有种想要冲上前查看她伤口的冲动。 在见到门外站着的谢云烬时,宁姝冲他一笑—— 笑容不再生花,不再莞尔。 甚至还带着一抹凄楚。 谢云烬的心仿佛被什东西扎了一般,连忙走入正堂,将宁姝揽在怀中。 他轻轻的抚着她的发丝,让她贴在自己的胸膛里放声大哭。 “我来了,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分毫。” 宁姝缓缓的闭上双眼,泪水还是止不住的流着,但唇角已经渐渐的上扬了。 刚刚那一飞刀快到让巫檀在手掌脱落的一瞬间都没有感受到痛感。 眼看宁姝偎依在谢云烬的怀中,巫檀手腕上鲜血流出的速度明显下降,一股灼心的疼痛迅速传遍了她的全身。 顾不得满地的琉璃碎片,巫檀跌坐在地上,面无血色的盯着手腕上平滑的伤口,痛呼出声:“啊!我的手,我的手!” 大长老见事情败露,绝望的叹了口气,安静的坐在椅子上不再反抗了。 用蛊,她不行。 用武,更不行。 还不如省些力气任凭他们摆布,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我的手!我的手!大长老你快杀了他,我要用他的血肉喂养我的蛊!” 巫檀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浑身发抖的对大长老下着命令。 大长老却无动于衷。 谢云烬轻轻拍了拍宁姝的后心,之后离开了宁姝,笔直修长的大腿迈出了两步,来到巫檀的身前。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巫檀狼狈不堪,唇角微微一勾,用最着最狠戾的话语。 “就凭你?体内不知隐藏了多少腥臭的虫子,杀了你喂狗估计狗都不会吃!” 第197章 尘封 他优雅的抬起右脚抵在了巫檀的面门上,微眯着双眸淡淡道:“我叫谢云烬,记住我的名讳,到了地府若有不甘,就记得来找我,不要再去打扰她!” 话罢,谢云烬脚底猛然用力,巫檀的头被他踩在地板上用力的摩擦,琉璃碎片随着谢云烬的力道一点一点的刺进她的面容里,一张芙蓉面,一般是血迹斑驳,一般是他脚底的泥泞。 曾经仙气飘飘的苗疆圣女,如今落魄如斯。 巫檀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连死,都成了一种奢求。 “杀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杀了我!” 谢云烬也正有此意,但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宁姝,想要征求宁姝的意愿。 宁姝缓缓的合上双眼,别过目光。 “放了她,让她生不如死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听到宁姝的话,谢云烬当即收回了脚,“夫人仁慈,暂且留你一命!” “你是不是巫月?”巫檀像个没有痛感的血人一般,用断了手腕撑在地面上,坐直了身子冷冷问向宁姝。 长相虽有天差地别,可宁姝给她的感觉与巫月极度相似。 就在她的手被切断的一刻,她分明看到了宁姝眼底闪过的担忧。 从小到大,只有巫月一人会对她露出那样的表情。 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见到宁姝的第一眼起就生出了,她一定要在死之前弄个明白! 大长老瞳孔一缩,震惊的看着宁姝。 “你是巫月?” 她是巫月,她有万象蛊。 那么一切的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只是,如果宁姝是巫月,那她是起死回生了变换了容貌,还是借尸还魂从另外一个人的体内重获新生了? 宁姝轻嗤一笑,“为何你会把我当成巫月?” “那为什么你会对所有苗疆人的攻击免疫?”巫檀伪装在脸上的所有面具已经撕下,她不再软弱,不再清高,目光里皆是妒意和恨意。 宁姝缓缓摇头,“与你何干?” “告诉我!”巫檀怒吼着。 谢云烬皱了皱眉头,强忍杀了她的冲动,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待着宁姝的决策。 宁姝的心情已经全然镇定下来,她淡漠的道:“你想知道?你想知道你就要亲自去验证,去寻找证据,不能依靠旁人的口述来得到答案。” 巫檀破涕为笑。 她收回了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惨烈的模样。 她想要问的话,已经得到了答案。 同样的话,在当年她询问巫月师姐如何才能拥有万象蛊的时候,听过一模一样的版本。 那时候的巫月还会对自己温柔的笑着,还会宠溺的替她抚顺着发丝,像是哄着她似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你想知道的事情就一定要自己去认证,不能随意听信他人的话——” 她垂着头,碎裂的琉璃像是夜空中闪耀的星星,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着迷似的拿起一块较大的碎片,巫檀的语气软了下来,对着碎片里映出的脸笑道:“我曾经以为我坐上了圣女的位置就能拥有我想要的,谁知道我走在苗疆的街头,却听到了一首童谣:巫月不在,再无苗疆——” 巫檀轻声的唱出了那首听过一次就终生难忘的童谣,随即拿起手中的琉璃碎片,划向了自己的雪颈—— 一声闷响在正堂内传出,三人静静的停留在原地,久久不发一言。 短短的片刻之间,宁姝的眼中浮现了她们二人从相识至今日所发生过的种种。 情同姐妹是她,恨之入骨是她—— 谢云烬走了过来,挡住了她的视线,柔声道:“回府?” 宁姝木讷的点着头,应了一声:“好。” 大长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里在思量宁姝究竟是不是巫月,还在默默祈祷二人尽快离去,千万不要想起她来。 谁知,宁姝平静的目光扫了她一眼,道:“大长老想要活命?” 大长老连忙点头,“若夫人不计前嫌,老妇定然万分感激。” “不计前嫌是不可能的,不过大长老可以将功抵过。” 大长老狐疑的看着宁姝,又瞥了一眼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巫檀,重重道:“请夫人明言。” 宁姝被谢云烬揽在怀中,表面镇定平和,殊不知半个身子都是借助谢云烬的胸膛才能勉强站立的。 她道:“想必大长老在进京之前已经和端王殿下或者连尚书有过接触,我对你们的事情没兴趣,相信陛下应该很感兴趣。” 大长老的眼珠子转了转,面圣讲明曾经与端王的交易还有与连尚书的勾结并非不可,但盛怒之下的皇帝,还会留下她的性命吗? 谢云烬看出了大长老的顾虑,冷声道:“大长老只管按照夫人的要求去做,有我在,定当能保住大长老。” 宁姝心怀感激的看了一眼谢云烬,被生她养她的苗疆背叛,重生后竟然能遇见如此护她爱她的谢云烬,此生足矣。 大长老依旧有些质疑的道:“老妇可以按照夫人的话去做,不过还请将老妇的蛊虫还于老妇。” 当真到了那时,她也好有个自保能力逃出皇宫。 谢云烬犹豫的看了一眼宁姝,宁姝微微点头。 有她在,大长老就算拥有蛊虫也不可能会对皇帝造成任何威胁。 谢云烬不再迟疑,应了大长老的要求,“好,不过时机暂时并非眼下,还请大长老移步至国公府小住几日。” 大长老别无他法,只能拖着重伤的身体起身,跟在了谢云烬和宁姝的身后走出了连府。 甫一出门,宁姝便见到漫天飞舞的雪花。 她一手挽着谢云烬的手臂,另一只手缓缓伸出,试图去接住她从没见过的雪。 谢云烬停下脚步,将外衫脱掉披在了宁姝的身上,满眼爱怜的望着她:“小心着凉。” “我从没见过雪——”宁姝如痴如醉的望着飞旋的雪花,眼中波光流转。 一切都结束了,这场大雪,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尘封。 谢云烬眼神闪了闪,也不理会她为何没见过雪,更不去追问她究竟是不是苗疆的巫月圣女,伸出手来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温柔的道: “京都四季分明,你想见的日后都能见到。” 第198章 再为你送上一份大礼 回到国公府,玄风勉强的放下心来。 他真担心这次又出了什么岔子,让宁姝只身陷入险境。 不过见识到了宁姝的手段,玄风才细细回想起遇见宁姝后发生过的种种。 每每她单独面临危险的时候,似乎总有一些非比寻常的自保手段。 “龙善姑娘,我有些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龙善按照宁姝给玄风开的解蛊药方熬着药,目光淡漠的盯着火炉,手中扇子一顿不顿的摇晃着,“该我们知晓的主子定然会让我们知晓,不该我们知晓的就算问了或许也得不到答案。” 宁姝从未为她解释过事情的真相,从在接触宁姝这么久的时间以来,龙善敏锐的察觉到宁姝的手段若连苗疆的大长老和圣女都能掌控,那估计只有当初的圣女和巫王才能做到—— 玄风抿了抿唇,自知失言,破天荒的羞红了脸。 “抱歉。” 龙善轻轻摇头,不再搭话,继续紧盯着火候。 另一边,如玄风一样欲言又止的竟然是宁姝。 宁姝坐在椅子上,从回到国公府开始,谢云烬就亲力亲为的给暖炉中添上了银丝碳,脚步不停的又为她倒了杯温茶后,遂才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她的正对面。 “有话想问我?”宁姝捧着茶盏,深情的与他对视着。 在连府的时候心情太过激动,以至于谢云烬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外的她都浑然不知。 几人的对话也不知谢云烬究竟听去了多少,只是最后巫檀声嘶力竭质问她是否就是巫月的时候,谢云烬是在场的。 谢云烬是个聪明人,宁姝不相信他对自己的身份没有丝毫的怀疑。 如果他发现了自己的是“鸠占鹊巢”,他是会留她还是会—— 谢云烬微微颔首,双手抵在她双腿外侧的椅子上,柔声说道:“我将大长老带回国公府,是想等一个时机再带着她去面圣,你会不会不高兴?” 大长老是一个重要的证人。 她的证词很有可能会对端王造成最致命的一击。 宁姝、宁家对端王或多或少理应心存怨恨,换做他是宁家人,他也会想在第一时间将人带到皇帝面前,希望皇帝能立即处置端王。 但是。 大长老与端王的交易明显没有达成,三皇子依旧好端端的,倘若冒然指正端王,而端王又抵死不认的话,皇帝依旧不会重罚端王。 眼下最需要的还是一个契机。 宁姝以为谢云烬会追问她有关巫月的事,谢云烬却只字不提,惹得她一阵心暖。 淡淡一笑,宁姝轻声道:“朝堂的事我不懂,夫君自然有夫君的道理,我岂会不高兴?我相信你的出发点一定是为了更好的收场,会将大长老的证词发挥到极致。” 谢云烬抬手为她拨开额前的一缕发丝,随后再为她紧了紧肩上的披风。 每一个动作都透着难以言喻的温柔。 “你知道就好,等到端王倒台的那一日,我们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宁姝没来由的噗嗤一笑,“有你在的日子,我每天都能见到明月。” 谢云烬唇角微勾,“我也是。” “那你再没有别的想要问我的了?”宁姝问道。 谢云烬清澈的桃花眼闪了闪,摇头道:“可有受伤?” “没有。” “那便好了。” 宁姝微叹口气,抬手将谢云烬的手握在掌心之中,朱唇轻启,用仅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量小声说着: “那我为夫君讲个故事——” “从前苗疆有个天赋异禀的女孩,从她刚出生起就被亲人所遗弃,被巫王所救,收养为了弟子。” 巫王对她倾囊相授,连苗疆最神圣的万象蛊选主的时候,也不在意她的出身,将她带领到了万象蛊的面前。 所幸的是,万象蛊选中了她为蛊鼎,从那以后,她成为了苗疆名副其实的圣女,受尽所有苗疆人的爱戴和器重。 直到小师妹的出现。 她还曾以为只要真心以待,世人就会回以她更赤诚的情感。 没想到初春的那场祭祀,成为了她的葬礼。 醒来后,混沌的脑海里闯进了另一个人的记忆,并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位公子的榻上—— 宁姝眼眸湿润的看着眼前之人,刚醒来时,她是那样的排斥他—— 谢云烬双手一开一合,反包围住了她冰凉的双手,神色平和:“故事始终是故事,只要眼前的人是有血有肉有呼吸的,那其他的都不重要。” 遥想当年在京都,谢云烬好似见过宁家嫡女宁姝。 那时候的她与面前的宁姝长相并无差别,流露出的气场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从宁姝不费吹灰之力就为沈玉抑制住情蛊的时候,就开始怀疑过宁姝应当是与苗疆有瓜葛的。 再到今日在连府听到大长老与巫檀的质疑,真相即便过于骇人听闻,他也不得不承认,心底深处,已经对她真实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只不过,宁姝也好,巫月也罢,他扪心自问,眼前的女子他舍不掉,放不下。 无论她身上经历过什么不被世俗所接纳的奇怪事,他都要她,都离不开她! 这是他很久以前就认清了的事实。 宁姝一愣,她只当谢云烬是在安慰她,当看到他清亮的眸子里还是昔日里闪出的那道柔情时,她莞尔一笑,双眼眯成了月牙的形状,甜蜜诱人。 “你说得对,我对你讲出这个故事,是不希望同样的故事是要经由他人的口中来对你讲述。” 捧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谢云烬笑道:“我知道,你是相信我,我也相信你。” …… 阴郁的天空下,山洞内的烛火微微晃动。 寒风夹杂着大片的雪花袭进洞穴,让站在洞口不远处观看雪景的庄主裙衫飞舞。 无极堂主站在他身后微微抖了抖身子,抬眸不解的看了一眼庄主的背影,心里泛着嘀咕。 似乎许久没有见到庄主身披银袍了—— “连荣已经到了三合帮?” 在他神游之际,庄主忽然开口问道。 无极堂主慌忙点头应道:“是,连家夫妇带着连家几位公子,都安然无恙的赶去了三合帮。” “那他答应本座的事呢?” 无极堂主禀道:“据他所说,飞鸽传书已经传出,无极堂很快就能收到消息。” “好。”庄主银色的面具似乎要与洞外的雪景连成一色,面具上的两个空洞正对着半空中的飘雪,“苗疆的人已经送到你的手中了,既然你没有动作,那本座就再为你送上一份大礼!” 第199章 本王画的如何? 确保了宁姝的安然无恙后,谢云烬遂才安心遵从皇帝旨意追击连荣。 此行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临走时谢云烬千叮咛万嘱咐的对宁姝道:“不必要的时候千万不要走出国公府。” 苗疆人虽不足为虑,京都之中却还留有一个更大隐患。 那便是端王。 谢云烬不相信端王会对宁姝就此罢休,就冲着他大婚那日对他的金丝雀言论,谢云烬就知道端王没对宁姝出手,只是碍于近日被众多琐事缠身。 宁姝淡笑道:“单独碰面,你都未必能奈我何,我岂会怕他?” “好,夫人厉害,但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夫人还是留在国公府里比较好些。” 如此他才能放心。 宁姝点头,将手中的手炉递给谢云烬,“雪大风寒,夫君一路小心。” “好。”谢云烬不再推辞,接过了那个带有她身上香气的手炉,视若珍宝的捧在手心,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叮嘱宁姝:“等我回来。” “嗯。” 连荣的路线根本没人知晓,谢云烬要想在祁国找出连荣,恐怕是大海捞针。 只是皇帝的圣旨不可违抗,谢云烬出了京都,只能按照连荣有可能会走的路线一路行去—— 城楼之巅,身披铠甲的端王手握弓箭,弓未上箭,弦却被拉得满满。 端王对准了谢云烬的头颅,拉弦的手指一松,弓弦划破空气,嗡嗡声在耳边萦绕。 他半眯着双眼里射出幽幽的寒光,直到视线里的谢云烬不见了踪影,才微微勾起唇角。 “这就走了?看来对本王很是放心啊!那本王又怎好让谢大人失望呢——” …… 谢云烬已经离开了七日。 宁姝整日翘首以盼,都想尽快的听到连荣被服的消息。 然而连荣一家就像石沉大海一般,了无音讯。 端王为了撇清与连家的关系,亲手将王妃连余姚押送了大牢。 王府后宅,只有宁娇一人独大。 这仿佛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只是,明明与她争宠的连余姚已经入狱,端王理应独宠她一人才是。 相反的,端王来找她的次数明显不如从前,面对她的时候也少了一些曾经令她想入非非的柔情。 宁娇刚刚有孕,不能以身为饵接近端王,只能整日端着个与宁姝八分相像的清冷模样,去关心端王。 端王眸色里那一丝淡淡的嘲讽之意,宁娇只看了一眼,便怎么也挥之不去。 “既然殿下还有事要忙,那臣妾就——”宁娇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准备离开书房。 她的身子只侧了半身,目光就被对面那面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像紧紧的吸引了。 “这、这——” 画中的宁姝不苟言笑,身披淡紫色的衣裙,三千青丝挽成芙蓉鬓—— 她没想到端王会堂而皇之的将宁姝的画像高挂在书房里,宁娇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纵使她从前就怀疑过端王对宁姝有着一种爱而不得的执念,却从没敢想象端王会不顾忌人言,将这份执念对她袒露。 端王神色如常的坐在桌案后,垂头继续写着手中的折子,漫不经心的问道:“宁侧妃觉得本王画的如何?” 宁娇瞠目结舌的看着端王良久,听清了他的话中之意后,才重新的把目光放回到画像上。 画中的人儿面目上明明没什么表情,但每一笔线条都将宁姝的神韵勾勒的惟妙惟肖。 光从画上来看,宁娇就能深刻的体会到作画之人在描绘人像的时候是有多慎重。 或者说,是珍惜。 宁娇自嘲一笑,单手拖着并未显怀的小腹上,缓缓转身面向端王尴尬笑道:“殿下的笔力自然是极好的,画出来的人好像活生生的站在臣妾的眼前一般——” “哦?”端王手中的动作一顿,放下笔,缓缓抬眸看着那幅画像。 “活生生的站在眼前?为何本王没有这种感觉?” 宁娇含笑附和着:“许是殿下是作画之人,并没有感受到画像与真人是如何的相像。” “不是。”端王摇着头缓缓起身,绕过桌案来到了画像前,仰头凝望着画中那张淡漠疏离的脸,淡淡道:“她就挂在这里,但本王却觉得她距离本王很远很远——” 宁娇的脸不自然的黑了下来。 她对端王的感情,非爱非恨。 与其说是利用他的身份得到自己想要的权势,倒不如说是依赖他可以给曾经憧憬过的一切。 但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原本心里就对宁姝有所排斥,眼前自己的夫君,竟在她的面前大肆展现对宁姝的爱恋! 宁娇微垂的眼眸里恨意横生。 “臣妾竟不知殿下这般牵挂画中女子——” “你不知?”端王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噙着略带嘲讽的笑意回眸看向宁娇,淡淡逼问: “宁侧妃不知的话是如何将三千青丝挽成芙蓉鬓的?有是从何时开始喜欢这素雅的衣裙的?” 端王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她的身前,指尖轻轻捻起了她的一缕发丝放在鼻尖下闻了闻,眸带狎昵的望着宁娇,“还有这发丝上淡淡的清香,也有些大同小异?” “母亲从小就给我们姐妹使用这种香味的发膏,殿下误会了!” 宁娇慌了。 从最开始改变发鬓成功的吸引到端王的目光后,宁娇就在潜意识里有意无意的学着宁姝的所有。 就连她身上的香气,她也无限的扩大。 端王看似无心的质问,其实每一句的直击她的内心。 这种她本人毫无意识下模仿宁姝的举动,让她非常的不齿。 端王精明的双眼自然将宁娇精彩丰富表情尽收眼底。 他勾了勾唇,缓缓凑近宁娇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不过你已经学出了五六分样子,偶然一看,确实有她的影子。” “殿下,臣妾、不是——” 宁娇的话尚未说完,端王也无心再听。 直接将人拦腰抱起,双眸闪烁着邪恶的火苗。 宁娇惊出一身汗来,急道:“殿下不可,臣妾腹中的孩儿还未满三个月呢!” “能不能顺利出生,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这是端王对孩子的态度,也是对宁娇的态度。 第200章 邀请 宁娇担惊受怕的回到房中,来不及整理凌乱的发丝和衣衫,忙对翡翠吩咐:“去找府医来。” 翡翠眸光闪了闪,不敢多问,唯唯诺诺的走了出去。 “等等。”在翡翠临走出房门前,宁娇又叫住了翡翠。 翡翠不解的看着宁娇问道:“娘娘?不叫了吗?” 宁娇抿唇坐在榻上,冷着脸回想着刚刚端王吩咐的一切。 他说他感受不到宁姝就站在他的面前,要她去邀请宁姝来王府做客! 谢云烬不在京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更何况她都能看出端王对宁姝是别有用心的,宁姝那么聪明,岂会看不出来? 要她去邀请宁姝,宁姝可能会来? 紧咬着后槽牙,宁娇咽下那抹不甘的恶气,对翡翠道:“拿我的帖子亲自去国公府找宁姝,就说我身子不适,请她来把平安脉!” 翡翠犹豫的站在门前,轻声开口询问:“娘娘,大小姐她毕竟不是大夫,奴婢冒然去请人,她若是拒绝了奴婢该如何说?” 宁娇凶神恶煞的瞪着翡翠,将所有的气都撒在了她的身上,怒道:“她若拒绝你就想办法让她不会拒绝!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个榆木脑袋?” 翡翠被吼声震得缩了缩脖子,忙低头认错:“奴婢晓得了,奴婢这就去,娘娘您怀有身孕要仔细着身子,切莫跟奴婢生气。” “还不快去?”宁娇气鼓鼓道。 翡翠的话完全的惹恼了宁娇的怒火。 但她却无力反驳。 宁姝要想,能说出成千上万的借口来拒绝她的邀请。 一切只能看天意了! …… 冬季的日头似乎也很怕冷,很早便躲进了西山里。 翡翠为了赶在天彻底黑掉之前折回端王府,紧赶慢赶的来到了谢国公府。 甫一进门,宁姝就见到了翡翠上气不接下气的跪在地上,她紧张的看着宁姝,道:“大小姐,二小姐邀请您去王府为她诊脉,您千万不要去啊!” 宁姝一愣,起身走近翡翠将人拉到火炉旁取暖,柔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翡翠心急,任由宁姝拉着自己的手站在火炉旁,急急的将端王府今日发生的事情简单的为宁姝叙述了一番,结尾再次叮嘱着宁姝,“所以,大小姐千万不要进入端王府。” 龙善为翡翠倒了杯温茶,宁姝接过后将茶放在了翡翠的手心里,淡淡一笑:“这么点事也值得你慌慌张张的?” “大小姐!”翡翠急得都要哭出来了,放下茶盏劝说宁姝:“您是没见过王爷他平时的样子——” 翡翠回想起偶尔遇见到端王如一条毒蛇一般的盯着宁娇,不禁打了个寒颤。 宁姝与龙善相视一笑,端王还是四皇子的时候,他的本性早就显露出来了。 不过谢云烬才离开京都不过区区几日,端王便能以如此明目张胆的借口诱她进入王府,倒是宁姝没想到的。 宁姝坐回了椅子上,示意翡翠也坐下,淡笑着望着翡翠焦急的神色,“你不必如此慌张,端王在王府什么样子的确实不知,但他本性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还是熟知一二的。端王府,我去。” “大小姐!”翡翠惊呼出声。 相较于大惊小怪的翡翠,龙善倒是镇定如斯。 她对宁姝的手段十分放心,故而对于宁姝的决定也毫无疑义。 宁姝紧了紧披风,面色无喜无忧。 “她既然邀请我去看诊,那我就要好好为她看看了。只不过,你回去告诉你家娘娘一声,我‘思虑过重’,近日身子也不爽利。至于何时去王府,她若着急的话我可以为她介绍陈院首,若不着急的话,就让她等着!” 宁姝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真正的搬到端王,应了宁娇的邀请进入端王府的话,或许会有一番收获也说不定。 翡翠还想再说些什么来阻止宁姝,龙善却对她摇了摇头。 “相信姑娘,也相信你家娘娘,以她那点下三滥的手段定然不会拿姑娘如何的。” 龙善的声音轻轻缓缓,神态泰然自若,让翡翠急躁的心情缓和了几分。 “再说了,你若完不成她对你的吩咐,回去你又少不了一顿责骂?”宁姝笑看着翡翠,她的话让翡翠深深的低下了头。 “奴婢已经习惯了。” 宁姝心疼的看了她一眼,叹道:“应该快了,我答应你,准保会在她孩子出生之前让你离开她。” 翡翠慌忙摆手,“奴婢不急的,二小姐的性子奴婢已经摸清了,只要奴婢小心一些,二小姐就不会对奴婢如何。” “好,委屈你了。” 宁姝并未起身,只让龙善一人将翡翠送出了国公府,龙善会意,临分别时还塞了一锭银子到翡翠的手中。 翡翠想要拒绝的时候,龙善已经退回到了府门内,远远冲她摇头。 人多眼杂,为了不引起宁娇的怀疑,翡翠默默将银子收好,感激的冲龙善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了国公府。 龙善重回房间,关好了房门,问向宁姝:“姑娘准备什么时候去端王府?” 她也好提前知会玄风元武一声准备人手。 宁姝拿起剪刀剪掉了灯芯,神情漠然,“不急,去是总归要去的,就看端王什么时候出府了。” 端王的势力已经逐个倒台,她的手中还有大长老这个底牌,将端王在祁国的名册上除名,指日可待。 翡翠赶回到端王府的时候,天已黑,夜却未深。 端王得知宁娇有所行动,也一同等待着翡翠的归来。 她如实禀告道:“殿下,娘娘,谢夫人说近日身子不爽利,待行动方便了便会上门为娘娘诊脉。” “就是要我等的意思了?”宁娇不着痕迹的睨了一眼端王的面色,嗤道:“我这个姐姐还真是难请呢!” 端王轻笑一声,直勾勾的盯着翡翠问道:“谢夫人是说她人会来,但究竟何时来就要看她的意愿了?” 翡翠缩了缩脖子,点着头道:“谢夫人说娘娘若是等不及,她会为娘娘介绍陈院首——” “堂堂王府还需要她来介绍医者?她脑子莫不是糊了?”宁娇有些气愤。 端王缓缓起身,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宁娇,“你姐姐的脑子可比你聪明多了。” 第201章 偷龙转凤 三日后,端王没等来宁姝的到来,却等到了莫林的汇报。 在谢云烬出城后,端王一直派人尾行在谢云烬的身后,想在谢云烬找到脸上之前,将人斩杀。 毕竟,连尚书手中也有不少他的把柄。 端王单手撑着额头,不断的摇晃着:“三合帮?” 莫林拱手:“是,按照谢大人所查到的消息,连荣已经逃去了三合帮。” “本王记得三合帮是水匪?” 莫林点头,将三合帮在禹州附近一带的名声讲给了端王听。 端王轻笑一声,“看来我这个舅父早就留了一手啊——” 水匪不比山匪。 不通晓水性,且没有水兵的支持,端王很难将其抓获。 他难,就意味着谢云烬也难。 得知了这个消息,端王反而轻松了几分。 “江湖的事,就找江湖的人做。”端王幽幽的道:“去找无量山庄,买连荣的人头。” “是。”莫林领命,退了出去。 然而,就在莫林去找无量山庄做交易的时候,皇帝的一道圣旨也下入了王府。 端王琢磨了一路,临进到御书房的时候,都没想通皇帝为何急着召见他。 “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从皇帝的音色上,端王并听不出是喜是怒。 他直起身子才见到一旁的齐承安。 金水湖官银的打捞工作终于完成,在最后一锭银子打捞上岸后,齐承安立即进宫向皇帝禀明。 一共二十万两,不多不少。 只不过,与官银一同打捞上岸的还有一个密封的铁匣子。 齐承安最初还以为是游湖的人掉落其中,不甚在意的扔到一旁。 在所有的后续整理完毕后,才叫人撬开那个匣子。 当看到里面的东西后,齐承安头一麻,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事关重大,他封锁了消息,直接进宫面圣。 不出意外,皇帝见到了那个匣子的时候也是微微一愣。 脸色由黑变成现在的神色如常,已经过去了足足两个时辰。 端王不解的刚想出口询问皇帝为何召他进宫,门外一声熟悉到骨子里的娇声忽然响起:“臣妾参见陛下。” 莲嫔自打降了位份以来,还是第一次获得皇帝的召见。 因为心中有着气,连端王也没见过。 今日忽然被召到御书房,眼前还站着——大理寺的人? 莲嫔一头雾水的走了进来,淡淡的看了一眼端王。 “人既然都齐了,齐爱卿,将东西交给莲嫔和端王?”皇帝清冷的对齐承安下着命令,齐承安硬着头皮将那个铁匣子端了起来。 心中不断腹诽。 谢云烬偏偏这个时候离京作甚?原本这样的事不都是由他来做吗? 端王率先接过了那个匣子,打开一看,光扫了一眼,就看出了那上的字迹是出自谁手。 他手中的动作一顿,抬眸望了一眼莲嫔。 莲嫔见他表情古怪,忍不住好奇也凑了过来。 当看到匣子里第一封信封上有着自己的笔迹时,莲嫔大脑轰然炸响,连忙夺过了整个匣子蹲在地上翻看着。 “这是什么?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什么?”皇帝在龙椅上冷笑一声,“朕也想问问爱妃,这究竟是什么?原来这么多年来,爱妃对朕的感情都是装出来的,朕竟不知爱妃忍耐的这般痛苦?” 回想起相濡以沫二十余载,他三宫六院独宠她一人,给了她,她的孩子无上的荣耀,皇帝可悲又可笑的望着莲嫔问道: “原来莲嫔爱连荣如此之深,宁愿付出自己的一生来成就连荣?” 齐承安早已经看过了信上的内容,虽有心理准备,但皇帝突然将事情的重点吼出来,不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端王瞳孔猛然一缩,不可置信的怒瞪莲嫔,只见莲嫔连连摇头,清瘦的面庞上已经泪水成河。 “不是的,陛下,您听臣妾解释——” “如何解释?爱妃莫要说这信不是出自爱妃之手?” 端王惊慌的蹲下身子,翻看着匣子里的信件。 信件似乎已经存在了很多年,它微微泛黄的纸上还有一些斑驳的褶皱。 不难猜出写信之人当时应该是含着泪的。 当刚打开第一封信的时候,端王的指尖就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莲嫔想要冲上来夺走信件,却被一旁的护卫给拦了下来。 端王的颤抖由指尖传遍全身,所有的信件都看过后,他的面色比皇帝还要阴沉百倍。 原来莲嫔真正的出身并非连家,而是连荣的表妹。 至于当年连家真正的嫡女,早在幼时就因为天花而死。 而连老爷看出了当年的皇帝是个有志之才,便偷龙转凤,在表亲之中找了一位与嫡女年纪相仿容貌相当的姑娘当成连府嫡女将养着。 那时候的莲嫔,整颗心都挂念着连荣。 连老爷也看出了姑娘的心思,找来连荣亲自教导如何引诱莲嫔为连家献身。 连荣果然没让他失望,莲嫔从进入皇子府开始,一心一意的侍奉皇帝之余,还作为中间桥梁,将连家与皇帝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 就连当年冒死救驾,也是连荣与莲嫔策划的一出好戏。 就这些,还并非是皇帝盛怒的根源。 有一封信上的泪痕明显比较其他的信件要多。 那封信上的内容却是怀有身孕的消息。 莲嫔得知自己怀了不爱之人的孩子后,伤心欲绝。 本以为这场刺杀能将她的孩子也给消除,万没想到孩子竟然安好的活了下来。 信中还写出了莲嫔是如何对连荣的愧疚—— “呵呵——” 端王颓然一笑。 那个孩子不是别人,正是他。 他手握信件,指向莲嫔,一脸灰败的质问着:“所以,这就是你拼命要保住的连家,拼命要保住的连荣?” 那日他进宫指正连荣的时候,莲嫔异常愤怒。 他只当莲嫔是顾忌母家才会如此。 如今看来,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端王扔出信件,对莲嫔和连荣的苟且关系直反胃,站在原地连连干呕。 要不是信上写出了莲嫔对怀有四皇子的恨意,皇帝都会怀疑眼前这个疼爱了多年的皇子究竟是否是自己亲生的了。 “莲嫔,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第202章 有母妃在,没人能伤害你 “呵呵,对!” 莲嫔忽然挣脱开钳制住自己的护卫,冷笑连连。 她的神情在顷刻间变得阴戾,不去看高台上的皇帝,反而冷冷的望着端王。 “我保住他有什么错?你是我的儿子,我的一生已经废了,不想你再步入我的后尘,我一心一意的讨好陛下,为的不就是将你推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你以为夺嫡只有帝王的宠爱就够了?” “你住口!”端王怒吼一声,杀气腾腾的望着莲嫔。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蠢女人是自己那个无所不能的母妃。 他更不相信自己竟对母妃生出了杀意! “我不!我偏要说!” 莲嫔以为那个秘密永远不会见到天日,她与连荣的私信来往已经断了十多年,往事重出水面,还是以这种直白的方式展露在皇帝的面前,她明白再解释也都是无济于事。 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端王了! 没人见到她眼底闪过一丝浓郁的爱护,只能看到她露出的奸邪神情。 “当年是我的错,我就该借着被刺杀而动了胎气的时候杀了你,那样的话今天也不会是这样的局面。” 莲嫔越说越激动,冲上前去揪住端王的衣领,疯狂的笑道:“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千辛万苦的挑拨你与陛下的关系,你却频频与我作对,与连荣作对!” “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儿子!” 端王震惊的看着莲嫔,他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 莲嫔狠狠一拉他的衣领,将他的脸逼近自己,用口型小声道:“杀了我!快!” 端王空白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他却没能抓住。 眼中的莲嫔虽然疯癫,但近在咫尺的目光里依旧是当年那般对自己的溺爱之色。 他愣愣的看着她的口型,呢喃的轻呼出声:“杀,了——你?” 忽然,他瞪大了双眼,紧盯着莲嫔。 脑海中一闪而逝的那个念头也变得清晰起来。 莲嫔看出他已经理解了自己的意图,背对着皇帝在端王的面前会心一笑,双眸一合,唇角勾出了浅浅的弧度。 就在这时,端王发现自己已经手握匕首不偏不倚的刺进了莲嫔的胸膛。 莲嫔悄悄松开了握着端王手的手,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出。 在她倒地的瞬间,还想再看最后一眼端王,紧闭的双眸艰难的掀开一道缝隙,视线里的端王隔着她悔恨的泪水,面容都被扭曲了。 她想再伸出手来抚摸那张脸,而他们的距离明明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只有指腹轻轻划过他的下颚,莲嫔的思绪飞回到了她初入京都的时候。 豆蔻少女必怀春,何况当年的连荣是那么朝气蓬勃。 他是学富五车的青年才俊,他是她这种出身从没接触过的世家传承。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就已经芳心暗许。 在得知要被留在京城做他妹妹的时候,她第一个反应其实是拒绝的。 是温文儒雅的他,拉着自己的手来到了连府的花园,摘下了一支秋菊簪在了她的头上,并说:“你天生就应该生活在繁华的京都,享有最华贵的生活。” 她,下了决心,留在京都。 一切就如他所愿,她心甘情愿的付出了自己的所有,来协助他,为连家带来了荣耀。 就连她的孩子出生,她也是抱有唾弃的心理的。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怀抱着那个早产的孩儿,不知不觉间,她的心态已经发生了自己都没发觉的变化。 孩儿哭,她以泪洗面。 孩儿笑,她也幸福的笑着。 还有个温柔以待的天子陪在身旁,她忽然觉得老天似乎待她并非无情。 但深宫缭乱,眼红她想要取她孩儿性命的人又何止一个? 她开始收了对连荣的心思,一心一意的为怀中的孩儿铲平道路。 她能为连荣抛下一生荣辱,更能为孩儿受尽千般磨难。 她开始争宠,开始横行六宫,逐渐成为了孩儿最庞大的后盾—— “母妃,儿臣觉得母妃无所不能。” “母妃,儿臣觉得母妃是天下最美的人。” “母妃,儿臣将来长大了,也要娶个像母妃一样精明的人——” “母妃!!!”端王一把扔掉匕首,一个箭步冲向莲嫔,在她倒地之前将她抱在怀中。 端王从小开始,就被莲嫔调教,要喜怒不形于色,要时刻敛起自己的情绪。 自打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在人前哭过了。 大颗大颗的泪水拍打在莲嫔的脸上,把她从混沌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虚弱的睁开双眼,莲嫔脑海中那个刚会说话刚会行走的小团子已经不复存在,映出的是早已长大成人、意气风发的脸了。 莲嫔唇角流出了一丝血迹,惨白的面容上血泪交织。 她撑着最后一口气,抬起颤抖的指尖从端王的额头开始往下抚摸着。 “一切都过去了,有母妃在,没人能伤害你,就算连荣——也不行——” 她依旧用口型对端王无声的说着,端王泣不成声,紧紧的怀抱住莲嫔瘦小的身子,他竟想不起来,他到底有多久没有偎依在母妃的怀抱里了。 没想到时隔多年,会以这种方式拥抱母妃最后一次。 他垂头看着倒在自己怀中莲嫔,她似乎在努力挣脱越来越沉的眼皮,想睁开双眼再看他一眼。 最终,莲嫔还是合上了双眼。 “母妃!” 御书房内发出一声嘶吼,门外的小太监们不禁抬头凝望了房门一眼。 苏公公冷声道:“不想死的话就快闭上你们的狗眼。” 御书房里,齐承安是最为尴尬的那一个。 莲嫔死了,带走了所有的罪名。 看似保住了端王,却又好像将端王推向了一个尴尬的位置。 身为知晓这份皇家丑闻的唯一外人,齐承安十分想念谢云烬。 这种难以自处的情景怎么就没能让谢云烬参合参合呢?! …… 无量山庄。 庄主近日心情大好。 坐于长椅上,手中还端着一个透明的琉璃瓶,瓶子里一条通体红色的小鱼儿正欢快的游着。 无极堂主将得来的消息一一禀告给庄主,庄主满意的点着头,为瓶中投入了一捏捏鱼食。 “谢云烬可在返京的路上了?” 无极堂主:“是,谢大人查到连荣已经与三合帮的人汇合后,自知不敌,便回京了,估计日就能抵达京都。” “嗯。”庄主微微点头。 只有谢云烬尽快回京,她才能足够安全! 第203章 时机到了 皇帝在心中预设了很多惩治莲嫔的罪名,但他还没有想过立即将莲嫔处死。 都说帝王冷血,坐拥后宫三千佳丽,从不会对哪个女子专情。 但莲嫔对于皇帝来说,终究是个意外。 眼睁睁的看着宠爱了多年的女人死在面前,她胸口上还插着一把镶嵌了夜明珠的匕首—— 那把匕首是他在端王幼年时赐予端王的。 并下令端王面圣,可以携带。 没想到那把匕首竟成了杀死莲嫔的凶器。 更没想到她到死都没看自己一眼。 一时间,心中各种情绪上升,有对莲嫔的怀念,也有对她的憎恨,而更多的,却是对她的厌恶! 一个深爱了多年的女子,给了她所有人都想拥有的圣宠,到头来却发现她的心里住着另外一个人。 何其荒唐! 皇帝也想如端王一样去抱抱她,最后却只能无力的道:“来人!将莲嫔带下去!” 端王不舍的松开莲嫔,转身面对皇帝跪下,深深的磕下了头。 “儿臣请父皇允准儿臣送母妃最后一程。” 皇帝一动不动的看着端王的头顶,双目一凝,轻叹口气:“去。” “多谢父皇。” 端王起身,小心翼翼的将莲嫔抱起,俊逸的面庞上还挂着泪痕,缓缓的走出了御书房。 …… 宁姝一直派人盯着端王府,得知端王进宫的消息后,微微一笑,“看来时机到了。” 在端王的马车尚未走到宫门前的时候,宁姝的马车已经停在了端王府门前。 翡翠亲自前来迎接,带着宁姝走进后宅。 不远处的一处长廊拐角,李诗晴隔着幂篱凝望着宁姝的背影,黛眉微蹙。 她怎么来了? 宁娇也泛着同样的疑惑。 为什么宁姝偏偏选在端王不在的时候来访? “你监视殿下?” 宁姝轻笑,自顾自的坐在了椅子上,“宁侧妃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来是给侧妃娘娘看平安脉的,与殿下何干?” 宁娇冷哼一声,她才不相信宁姝看不透端王的意图。 难怪宁姝会那么痛快的答应会来王府,原来早就将端王的一举一动监视了。 “倒是我小瞧了姐姐的本事。” “不,是我小瞧了妹妹竟这般想置我于死地。”话已经说的够直白了,宁姝当然没有掩饰的必要,笑道: “我已经来了,是为妹妹诊脉还是直接走人?” 宁姝大摇大摆的走进端王府,街头上有很多人都亲眼所见。 日后宁娇想以姐妹情谊来编排宁姝都无从下口。 宁娇轻哼一声:“看诊。” 她撸起袖子将手臂伸向宁姝,其实端王没有得逞她应当是最高兴的一个。 如此,她这个替身或许还有一席之地。 等到她的孩子平安出生后,或许她就能坐上正妃的位置也说不定。 “别怪妹妹没提醒你,殿下的手段远非你能抵挡,我劝你闲来无事最好不要出门招蜂引蝶,今日是妹妹准备不周,下一次换成了别人,姐姐或许就没那么幸运逃脱殿下的手掌心了。” 宁娇压低了声音,漫不经心的对宁姝说着。 宁姝专心感受她的脉搏,微微点头。 “嗯,那我就多谢妹妹了,不过我也奉劝妹妹一句,想要平安的生下这个孩子,最好还是节制一些,毕竟胎儿还太小——” 宁娇被说的面红耳赤。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又何尝不知? 还不都是因为宁姝! 翻了个大白眼,宁娇问道:“那现在可有问题?” “暂时还没有。”宁姝淡淡道:“给你留个方子,没必要的时候不必喝,见红了再喝些。” 宁娇给翡翠递了个眼色,翡翠连忙递上纸笔。 宁姝随意的写出了一张药方递给翡翠,对宁娇道:“还有事?没有的话我可以走了?” “慢走不送。”宁娇懒得起身,连看都没看宁姝一眼。 宁姝无奈笑道:“难道就不送送?” “姐姐也知道我这身子不宜多动。” “好。”宁姝转身之际唇角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意。 没人相送更好,她可以“不小心”的在端王府内逛逛。 走出宁娇的院门,宁姝侧头问向玄风:“怎么样?可有护卫?” 玄风点头,“夫人,今日不宜行动。” 宁姝想想也是,她不过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而来,王府的守备自然固若金汤。 岂是主子不在,就容外人随意进入的。 “那——回府。” 叹了口气,宁姝悠哉的向正门处走去。 她的步履刚刚踏出,就见到了一抹纯白的身影。 宁姝弯唇一笑,“看来暂时是走不了了。” 玄风和龙善都看到了前方挡住去路的人影,皆是一愣。 宁姝淡淡道:“这位可是‘熟人’了。” 李诗晴缓缓朝宁姝走来,幂篱被寒风吹得微微晃动,但宁姝依旧看不清她真正的面容。 “这位姑娘,我想我们应该见过不止一次了?”宁姝在她走向自己的时候出言问道。 李诗晴微微点头,终于对宁姝说出了第一句话:“宁家宁姝。” “是。”宁姝上下打量着李诗晴,发现从见到她第一面的时候起,那股分明的敌意始终存在。 “我与姑娘有仇?” 李诗晴微微摇头,“仇恨算不上,我只是单纯的厌恶你而已。” 玄风和龙善听到此话,立即上前一步戒备的看着李诗晴。 宁姝站在两人的身后,笑问道:“为何?” “谢夫人请随我来。” 李诗晴并未回答宁姝的问题,说罢便转身离去。 玄风立即道:“夫人,小心有诈。” 宁姝倒是饶有兴致的望着李诗晴的背影,淡淡道:“无妨,跟上去看看。” 白衣女子已经与她见过三回了。 她怕错过这个时机就再也见不到她,那她还如何弄清二人之间的恩怨? 见宁姝坚定的口吻,玄风只好随龙善一同跟了上去。 李诗晴的脚步不急不缓,目不斜视的来到端王的书房门前,护卫见是李诗晴,恭敬的施礼问道:“姑娘,这些人是?” “莫林呢?” 护卫:“莫林大哥被殿下派出去了。” “这位是殿下邀请的人,你们放行便是,一切由我担着。” 如果莫林在场,定能认出宁姝,也会配合她将宁姝扣留在王府。 眼下这些不知名的护卫根本不知晓端王的心思,李诗晴也无心过多解释,淡漠的说道。 护卫只犹豫了一瞬,便侧身让开了道路。 “是。” 第204章 今日之后,世上再无谢夫人! “书房重地,有些人还是留在外面的好。”李诗晴打开了书房的门,回眸对宁姝道。 宁姝不惧李诗晴,两个人在场更有利于她自保,便吩咐玄风与龙善在门外守候。 走进了书房,李诗晴缓缓的关上房门,示意宁姝观看墙壁上的画像。 宁姝转身,眼中尽是紫色的光晕。 画中的她,身着紫色襦裙,显然是初夏的衣着。 宁姝仔细回想了一番,那身装扮,似乎是在第一次在客栈见到端王时的装扮。 宁姝轻笑一声,“原来殿下早就对侧妃有意。” “在夫人眼中这画像中的美人竟是宁侧妃?”李诗晴戏谑的调侃着。 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画中人儿与宁娇虽有三分相像,也只限于眉眼之间的那股神韵。 真论起来,说是画中人儿比宁姝本人更像是宁姝也不为过。 宁姝面色沉了下来,咬重字眼对她道:“这位姑娘,你既然称呼我一声夫人,就该知道我早已嫁为人妇。那些话该说,那些话不该说相信姑娘心里应该有分寸。” “呵呵,是啊,你嫁人了,嫁给了他——”李诗晴惆怅的叹息着,脑海里仿佛都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宁姝从她的口气中便听出了这是奔着谢云烬来的,如果是这样,那一切也都说得通了。 “姑娘贵姓?” 李诗晴缓缓摘下头上的幂篱放到桌案上,一张狰狞恐怖的面容展露出来。 她淡漠的望着宁姝,“蜀安侯府,李诗晴。” 蜀安侯府? 宁姝思绪中忽然闪现出很多人的脸来。 有李青的,也有宁珞的,更多的是宁大夫人。 唯独没有面前的李诗晴。 李诗晴面对宁姝眼中的错愕,自嘲一笑。 “看来夫人贵人多忘事,记不得我李诗晴了。” 宁珞成婚的当天,李诗晴曾在热闹的婚宴上远远见过宁姝一眼。 如果她的直觉没错,那时候的宁姝也见到她了。 二人还隔空点头问候。 现如今,宁姝已经成为了那个人的妻子,自己却成为了见不得天日的丑女。 何其讽刺?! “不,我记得你,京都第一才女李诗晴,想要忘记都很难。” 宁姝淡淡出声,为她解释道:“我原来只是不明白,为何那日在宁府巷子口,李姑娘对我抱有敌意。不过,现在好似明白了。” “你明白了?”李诗晴抬眸看了她一眼,她的心思隐藏的极好,就连情同姐妹的连余姚都不曾发现过她对谢云烬的心思。 才与宁姝没说上几句,她就看出来了? 宁姝微微点头,“是的,我明白了,你是为了夫君陷入了自我的深情之中。” “一切还不都是因为你?”李诗晴有些激动的看着宁姝,“没有你,京都唯一能与他相配的人就只有我!” 男才女貌,佳偶天成。 他坐拥了京都大部分世家贵女的芳心,她又何尝不是众多才子心中的白月光? 两个站在顶端的金童玉女,理应结两姓之好,良缘永结。 因此她劝说蜀安侯婉拒了所有上门提亲的人。 她以为他的想法与她如出一辙,才会至今都未有缔约传出。 没想到—— 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一切都是她的凭空幻想。 宁姝平和的看着李诗晴,意味深长的道:“就算没有我,你们也不可能。” “为什么?”李诗晴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她曾经坚信她与谢云烬是天作之合。 但谢云烬对她的态度,始终带着淡淡的疏离感。 每每深夜,她不是没想过如果没有宁姝他会不会选择她做为他的正妻。 答案是,未知的。 宁姝放松了姿态,惬意的坐在椅子上,将封存在心底快一年的事情缓缓说出。 “因为你的父亲蜀安侯,曾经设计过夫君。” “也是你的父亲蜀安侯,将我和夫君紧紧捆绑在一起的。” “说起来,我可能还要谢谢蜀安侯,要不是他用下作的手段陷害我与夫君,或许今日的谢夫人真的会另有其人。” 李诗晴是个聪明人,蜀安侯是如何设计她与谢云烬的,就算不用细说,她也应该听出了端倪。 她摇着头道:“父亲怎么会?” “你不相信?”宁姝寒凉的眸子微抬,深邃的像是一滩深不见底的古井。 “不然你以为夫君为何要亲自将蜀安侯府夷为平地?” “这——”李诗晴还是不敢相信的望着宁姝。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她心中的谢云烬是那般美好,她始终不能接受将蜀安侯府置于死地的幕后真凶竟是谢云烬! “谢大人他素来秉公执法,公私分明,怎么可能会?” 宁姝神色平静,大约猜到了李诗晴心中的自我矛盾有多深厚,她缓缓起身走到李诗晴的身前,俯身看着她满脸的疤痕,淡淡道: “你不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就如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一样。蜀安侯所做过的事,或许并非出于本意,但对于我们的伤害是不可磨灭的。夫君放你一命,大概就是公私分明的最好证据,我劝你好之为之。” 犹记得李诗晴是连夫人的表亲,她没有出现在连府而是躲在了端王府,并且能肆意的进出端王的书房,想来李诗晴在端王的身边应该有着不小的份量。 这个份量,绝不是靠美色而拥有的。 宁姝坚信。 只不过思忆起那日在药铺中的相会,宁姝轻笑出声:“我想,以李姑娘的清高应该不会在破了身后还会纠缠夫君?” “你?!”李诗晴眼底闪过一抹决绝。 她将宁姝引来书房明明是想刺激她,看她出丑。 眼前的局面竟是她被宁姝反将了一军,频频陷入难堪的境地。 把心一横,李诗晴抛开脑海中所有的七情六欲,目光霎时间变得阴寒无比。 “无论如何,我得不到的也不希望你能得到,夫人既然敢走入端王府,就该知道我们王爷对夫人的态度。” 她走到一处书架上,在上面的盒子里取出一条绳索,转身对着宁姝邪笑着: “今日之后,世上再无谢夫人!” 第205章 世人还会相信你是清白的吗? 李诗晴在摘下幂篱的那一刻,就准备好了今日不会放任宁姝离开端王府。 宁姝也猜测过李诗晴真正的动机,却没想到变脸会来的如此之快。 “来人。” 李诗晴拿起幂篱重新戴好,冲门外大喝一声,几名护卫忽然从门外闯入,玄风也在其中,顺势抽出了长剑挡在宁姝的身前,抵挡蜂拥而进的护卫。 李诗晴扭曲的笑问着玄风,“你以为仅凭你一人就能抵挡住王府的护卫?” 玄风冷言冷语:“比试,并非人多就能取胜。” 眼前的几人明显还不够玄风看的,况且他还知晓宁姝有着非常的手段能够自保,他只要专心的对敌这几个虾兵蟹将就足够了。 “那再加上我呢?” 房门外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莫林忽如一道鬼魅般的闪现在书房内,站到了玄风的对立面。 “久闻谢国公府护卫玄风武功高强,在下莫林,想请玄风护卫赐教。” 简单的自报家门后,莫林不给玄风任何思考的机会,挥舞长剑直奔玄风而去。 莫林的速度极快,宁姝担心玄风不敌,惊呼一声:“玄风小心。” 而其他的护卫也在莫林出招的一瞬间,对着宁姝和龙善发起了攻击。 宁姝拉过龙善站到自己的身后,万象蛊悄然从她的掌心中飞出,将一名名靠近自己的护卫尽数放倒。 就在她分心的刹那,李诗晴在混乱的角落里找准时机,将手中的绳索对着宁姝飞快的一丢,绳索好似长了眼睛一般,紧紧将宁姝缠绕。 宁姝反应过来,为了保证龙善不受伤害,万象蛊仍不能收回。 只能静静的站在原处先把携带武器的护卫们处理掉。 龙善心急如焚的看着宁姝,来不及多想,冲上前去试图为宁姝解开身上的束缚。 李诗晴的捡起一名护卫丢出的长刀,直奔龙善的后心而去。 “小心!” 全心应对莫林的玄风在百忙之中瞥见了那抹银光,连忙出声提醒龙善,宁姝也回过头来瞧见了狰狞的李诗晴正奔着龙善而去。 情急之下,一个侧身扑向了那把大刀。 锋利的刀锋划过了她的右臂,切断了绳索,也刺划破了她的衣衫和肌肤。 鲜血登时喷涌而出。 “姑娘!” 龙善尖叫一声的将龙善揽在怀中,用手按住她的手臂想以此来减小血液流出的速度。 李诗晴没想伤害宁姝,当见到她胳膊上喷射出的殷红时,眼底竟疯狂的闪过一抹兴奋。 “既然你想死,我便成全你!” 说着,她双手紧握大刀,高高举起,血红的眼底蔓延着癫狂之意。 “住手!” 书房内的场面极度混乱,在这一声冷哼声响起时,所有人不约而同的静止了。 李诗晴的大刀还停留在空中,玄风伺机冲到宁姝身前,用剑猛地砍向那把大刀,李诗晴也连跟着踉跄退后。 端王阴戾的眸子扫视着书房里的所有人,最终停留在宁姝还渗着血液的手臂上。 堵在胸口一整日的闷气似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倾泻的出口,他的语气同屋外的天气一样寒冷,“本王的书房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练武场了?” 莫林紧盯着玄风的一举一动,戒备的凑近端王一步。 其余的护卫连忙捡起各自的武器,纷纷侍立在一旁。 李诗晴颓丧的看了宁姝一眼,刚刚她的理智被疯癫所占据,全然忘记了宁姝是要留给端王的。 “殿下——” 李诗晴站稳了身子,勉强平稳自己的呼吸,淡淡道:“是我将谢夫人带到书房的。” 端王阴鸷的眸光转向李诗晴,他迈开步子直逼到她的面前,不由分说的锁住了她的喉咙。 “本王何时给了李姑娘带人进入书房的权利?又是何时允许李姑娘随便伤害她?” 宁姝臂间渗透出的血液像是毒蛇吐出的蛇信子,强有力的在他已经千疮百孔的心尖上肆意的刺着。 悲沉的心,更加痛了。 端王不带一丝感情的看着李诗晴,手中的力度再次加紧,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将李诗晴整个人都抬了起来。 她双脚腾空的胡乱踢着,双手不断的拍打着端王的手臂,试图解释。 “我、不——” 几乎是在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后,李诗晴发现自己的呼吸愈发困难,根本再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面色也由惨白变成了充血的暗红色。 再坚持几息,她丝毫不怀疑自己就会命送当场。 “等等。” 宁姝站起身,单手握着手臂上的伤口,对端王道:“殿下且慢,我还有些事情想问一下李姑娘。” 魂牵梦绕的声音终于在耳畔响起,端王的目光微微闪动,倏地一松手,李诗晴跌坐在地面上猛锤着胸口,大口的呼吸着。 端王缓缓转身,略显木讷的对宁姝道:“你问。” 宁姝冷眼看着李诗晴,“你身上的伤是哪来的?” 端王早就注意到她身上带有伤痕,却从未过问。 就连此刻听着宁姝的疑问也没有半分的好奇之意。 李诗晴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按住胸口,嗤笑一声:“这么久了,终于有人好奇我身上的伤了。” “莫不是因为我,姑娘才有了这身伤痕?”宁姝问道。 如若不然,李诗晴只因谢云烬而对她生出的敌意未免也太过重了。 提到伤痕,李诗晴恨急了,幂篱下的双肩一抖一抖。 “呵呵,说是因为你也成,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去公主府——” “是你在背后不断的挑唆怀柔公主针对我?”宁姝耳尖的听到公主府三个字,恍然大悟的道。 李诗晴仰头与她对视,她的神色是那么平静,风轻云淡的气质是与他那么相像。 干净的脸上美貌依旧,令她不禁怀疑就算她没有毁容,是否还有底气与她一争高下? 端王眼皮抬了抬,晚宁姝一步理解了李诗晴的话中之意。 原来是李诗晴在背后挑拨怀柔公主,原来怀柔频频连累他的幕后真凶竟是李诗晴! 李诗晴哂笑道:“不错,是我又如何?不仅是我挑唆了怀柔公主,将你与谢大人之间发生的种种都转告给了公主,还有宁府的姨娘为何会突然寻上门,也是我的手笔!” 她清楚的看见端王眼底流出的杀意。 在临死前,她也要让宁姝不得安生。 便继续癫狂的道:“你不是在意你的名声吗?堂堂谢夫人,光天化日下与端王幽会,你说这样的消息若是在京都里流传,谢大人还会相信你吗?世人还会相信你是清白的吗?” 第206章 我心悦你 端王冷厉的眸子瞥了莫林一眼,莫林立即抽出长剑对着李诗晴刺了出去—— 一剑封喉。 李诗晴狞笑还挂在脸上,身子直直的向地面倒去。 她的清白和容貌早就毁了。 死,对她来说是个意外,或许也是个解脱。 好在她将宁姝引到书房前就已经派了人出去散播谣言。 在闭上双眼的最后一瞬,李诗晴满意的笑了。 谢云烬,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婚大礼,如此,就算是恨,你也会记住我一辈子了—— 宁姝黛眉微蹙。 李诗晴与她来说始终是个不相干的人。 她的死,她无动于衷。 只是她临死前的话却让人如鲠在喉, 她不知道李诗晴到底动用了多少手段,无论什么手段她都必须尽快的离开端王府。 微微福身,对端王道:“臣妇告辞。” “既然来了,坐坐再走。”端王好似对她的话有所预料,凝望着李诗晴的尸体,从怀中取出了一方锦帕,慢慢的擦拭着手指。 “抱歉,府中还有要事——” “莫林。”端王不理会宁姝,对莫林吩咐道:“将人抬出去,顺便追回今日所有出府的人,尤其是在见过李姑娘之后出府的人。” 莫林看了一眼玄风手中的剑,微微迟疑。 端王转身看着莫林,“还不快去?” “是。” 顷刻间,书房里就剩下宁姝主仆三人与端王了。 端王坐在主位上,单手抵着太阳穴,平静的目光在画像与宁姝身上来来回回。 “宁姑娘请坐。” 宁姝:…… “殿下,恕我直言,殿下还是尽快放我们离开的好。” “先叫他们出去,本王有些话想单独对你说,说完必定会让你们安然离去。”端王有气无力的道。 宁姝皱了皱眉,房间里虽只有端王一人,倘若她们想顺利的离开王府,估计免不了一场厮杀。 “好,臣妇只给殿下一刻钟的时间。” 玄风与龙善在宁姝的暗示下,离开了书房。 待房间内只剩下两人的时候,端王的语气忽然幽怨起来。 “为什么你总是拒我于千里?” 宁姝:“端王殿下不妨问问自己为何总是与我,与宁家作对?” “我只是想拥有你——” 宁姝轻笑出声,“与殿下来说我就是个什么物件,想拥有,就要得到,不想拥有,随时丢弃。” “我不是那个意思。”端王起初对宁姝的贪恋或许是一种偏执。 那份偏执折磨他至今,他好似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也许,这便是世俗所言的——情爱? 他抬起眼眸,正对上宁姝那张写满嫌弃的脸,颓然的笑道:“你难道看不出我心悦于你?” “抱歉,没有看出。”宁姝的手还按在伤口上,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端王的话给恶心到了,有所好转的伤口竟又涌出了一丝鲜血。 感受到宁姝眼中浓浓的厌恶,端王自嘲一笑,揉了揉眼底还残留的湿润,幽幽的道:“母妃死了。” 宁姝当下一怔,难怪今日的端王看起来极为的不正常。 “殿下节哀,” “齐承安在金水湖里打捞出了有关于母妃的罪证——”端王敛起了平日里的阴戾,平和的语气好似在面对一个相熟了多年的老友,淡淡说道: “我一直有种直觉,有人在暗中针对我。” 端王说着,缓缓起身,绕过紧张戒备的宁姝站到了画像前。 还是看画好一些,起码画中的人还是在微笑的。 “并且以为那个人就是谢云烬。” 端王的目光从画像移到宁姝的脸上,唇边带着孤寂的笑意,“然而好像并非如此。” “谢云烬已经离开了京都追击连荣,如果他早有那份证据,定然会在第一时间呈现给父皇的。” 宁姝不置可否。 端王所说的证据她并不知晓。 但能置莲嫔于死地的证据想来应该比苗疆大长老的口证还要重要。 这么大的事谢云烬如果知晓,一定会告知于她的。 “那么你觉得这个人会是谁?”端王在宁姝的脸上看出了一丝疑惑,对自己刚刚的分析更加肯定了几分。 难道说,这么久以来提防和针对着谢云烬,都是白费心思了? 宁姝一言难尽的望着端王,皇家子嗣为了争夺东宫之位,手足相残也是常有的事。 更何况端王身处在漩涡的中心,有人会对他产生敌意是在所难免的。 要问她这个人是谁,她也很想说是自己,可她除了苗疆人的口证以外,确实没有任何能伤害到端王的“利器”了。 “不知。”宁姝缓缓摇头,对端王道:“殿下若有闲心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安置在夫君的身上,不如虚心检讨一番这些年来殿下都做过什么好事。譬如,宁家当年的丽水城之行。” “当年的事我有愧于你,若我早结识你,定然不会做出那些事来。” 端王语气虚浮,看似诚恳的对宁姝道歉。 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从谢云烬回京是如何针对蜀安侯府,如何将连府赶尽杀绝上就能看得出,想必她二人已经全然知晓。 他再狡辩也无济于事。 莲嫔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他忽然明白再不珍惜眼前人,或许下一瞬就天人永隔了。 是以,回到王府见到宁姝的那一刻,他决定正视自己的内心。 “宁姑娘,如果世上再无谢云烬,你可愿跟随我?” “呵呵。”宁姝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类似的话在他们二人最初相见的时候,端王就曾经对她说过。 时隔多日,宁姝的鄙弃的态度不减反增,轻嘲的对端王道: “世上不可能没有谢云烬,如果没有,那宁姝也将不复存在。” 话罢,宁姝走向墙壁,抬手扯下那副画像,回眸淡漠的看着端王,缓缓的将画卷撕成两半。 “所以,还请殿下收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以及保持对我们敌对的态度,下次相见,你我依旧是敌人。” 破碎的画像犹如端王的心,在她轻缓的动作下,被撕成了无数的碎片,难以复原。 宁姝大摇大摆的走出了书房,端王却耷拉着眉眼捡起那幅画像。 无论他怎么比对,画像上的笑容都合不成原有的弧度。 端王眼中仅有的那一丝温度是因宁姝而起,在她离开后,那丝温度骤然下降,深邃的眸子寒意横生。 “呵呵,有趣,有趣啊!” 第207章 入宫 回到国公府,宁姝脚步不停,直接找到了大长老。 大长老安稳了些日子,还以为宁姝已经忘记她的存在,正心存侥幸的筹谋何时逃离谢国公府,见到宁姝的时候心如死灰的笑容比吃了苍蝇还要难看。 “夫人。” “我便不与大长老虚与委蛇了。”宁姝直接坐到大长老的对面,坦言道:“眼下需要大长老进宫。” 宁姝心中对端王的厌恶已经到了极点。 她永远忘不掉端王偏执的语态和志在必得的神情。 要想彻底断绝他的念想,只有将他打到彻底翻不了身,她才能有一夕好日子可以喘息。 “哦?”大长老眸色闪了闪,“老妇听闻谢大人已经离开了京都,那老夫该如何进宫?” 大长老认为谢云烬在京都与否,于她来说都没有任何威胁。 经过这几日的反思,大长老捋顺了思绪,确定宁姝定然身怀万象蛊。 虽不解其中的缘由,但宁姝的实力可不是她可以小觑的。 宁姝语气淡淡:“我自有办法。我来是想先劝慰大长老一声,莫要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要知道就算你控制住了陛下,我也有千百种方式找出你,并摧毁你。” 大长老身子一顿,她对宁姝的话丝毫不怀疑。 宁姝完全有说出这话的底气。 “好,夫人且放心。” 大长老审时度势的眼力见还是有的,她放软语气,问道:“如果老妇的性命能得到保障,老妇自然不会多事。” “大长老进宫便是,若受到任何性命威胁,宁姝愿以命抵命。” 大长老微微点头,“好,不过老妇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 无极堂主皱着眉头将鱼食递给庄主,明明还是那个披着银袍带着面具的庄主,却令他感受到昔日从未感受到的威压感。 庄主耐心的往琉璃瓶里投放鱼食,尖锐的声线带着一丝喜悦的叹道:“莲妃,哦不,连荣逃了、莲嫔死了,你还能撑多久?” 无极堂主并不知道他口中的“你”到底是谁,也不敢去问。 只默默的站在一旁,等待庄主的发落。 须臾,百晓堂堂主从山洞外走来。 他的脚步停在无极堂主的身侧,对庄主恭敬的禀道:“庄主,派去盯着谢国公府的人来报,谢夫人从端王府出来后,便带着苗疆大长老去了燕王府。” “燕王府?”庄主拿捏鱼食的手指微微一顿,忽而笑道:“倒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斟酌了几息,他正欲安排接下来的行动,却见到百晓堂堂主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有事?” “是。”百晓堂堂主也不知道查到的事情究竟该不该与庄主说,犹豫着道:“倒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说说看。”庄主心情尚佳,倒来了一番兴致去听听他口中无关紧要的小事。 百晓堂堂主道:“盯着端王府的人还查到李姑娘为了败坏谢夫人的名声,派出了人去造谣——端王及时发现已经出手阻止了。” “砰!”庄主猛地一拍桌案,腾地起身怒视着百晓堂堂主,喝道:“谣言可有扩散?” “属、属下不知——” “不知还不快去查?”庄主的吼声在空旷的山洞内回荡,他明明没有任何内力,那声音却好似要震碎两位堂主的心神一般,力量无穷。 “是!” 百晓堂堂主意气风发的走进,落荒而逃的走出。 无极堂堂主在一旁暗暗吸取着教训,日后有关谢夫人的事定当要第一时间禀告庄主! 在百晓堂堂主消失在山洞后,庄主的周身瞬间充斥着让人透不过气的威压。 “备车!” “是。” …… 养心殿。 皇帝黯然神伤的坐在龙椅上,双目木讷的直视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公公禀了多次,依旧没能拉回皇帝的思绪,只好清了清嗓子,冒死问道:“陛下,燕王殿下与皇后娘娘求见——” “哦。”皇帝终于有了回应,眸中闪过的惆怅一闪即逝,眨了眨眼,面色重新恢复成了昔日那个不怒自威的天子之色。 “宣。” 苏公公哈着腰小步走出养心殿,暗叹皇后与燕王这个时候来找皇帝究竟是要落井下石还是要添油加醋。 皇后率先踏入养心殿,她凤冠霞帔,双手交握于小腹前,每一个动作都彰显着作为国母的端庄。 奈何她的神色却有着一种与平日不符的怒气。 来到养心殿的中央,皇后毕恭毕敬的跪在皇帝的面前,双手托起头上的凤冠高举至头上,对皇帝道:“臣妾参见皇上,还请皇上为臣妾做主,为霁儿做主,为大祁的皇子做主!” 燕王也随着皇后,恭敬的跪伏在皇后身后,将头顶的玉冠摘下,如皇后一般端在胸前。 皇帝目光凝在皇后的脸上,他深知皇后与莲嫔争斗了多年,就算莲嫔最鼎盛的时期,皇后都不曾如此暴怒过。 原以为皇后得到了消息是来落井下石的,眼前二人的举动叫他摸不清头脑。 皇帝淡淡道:“平身,有什么话好好说。” 皇后眼底蕴含着愤恨,语气却很平缓的道:“陛下,霁儿刚刚得到消息,原来苗疆人来祁国之前就已经与人私通,想要以苗疆下作的情蛊来控制霁儿!” “可有证据?”皇帝瞬间理解了皇后为何如此,他凌厉的目光瞥了一眼燕王,问道。 燕王脸上展露出恰到好处的失落,“没有证据儿臣也不会跟随母后来到父皇面前,苗疆的大长老就在殿外,等待通传!” 当初皇后非拉着他去大空寺闭关一个月之久。 虽心有不甘,但他还是去了。 现在回想起来,若当时自己没有与皇后一同去大空寺“避难”,说不定已经落入了苗疆人的圈套! “宣!”皇帝眼前忽有金星闪过。 一日之间,他受到的打击已经重到他承受不住的地步。 楚怀霁再不济也是皇后的嫡出,占着祁国的嫡皇子不说,背后还坐拥着苏皇后一家的势力以及林将军这位新晋的武将。 倘若真被苗疆人得逞,祁国的中枢岂不是被一个小如鼠屎一般的番邦所控制了? 第208章 指证 大长老在苏公公的带领下,诚惶诚恐的走进了养心殿。 “老妇——” “大胆妇孺,竟敢对祁国皇室下手?”皇帝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苗疆的人。 省去了大长老的行礼,皇帝怒道:“挟持祁国官妇,妄想加害燕王,你可知罪?” 大长老慌忙的跪下,辞藻诚恳的道:“陛下圣明,请听老妇解释。” “朕给你一炷香的时间,看你还要如何狡辩!” 大长老盯着地面的目光转了转,按照事先与宁姝对好的口风,轻声开口。 “陛下,老妇当日进京之前就遇见了端王,是端王以结盟威逼利诱,迫使老妇对燕王下手的。只不过,皇后心仁,带着燕王去大空寺祈福,老妇才没得以下手。” “至于挟持谢夫人,是老妇没能完成端王的吩咐端王想赶尽杀绝,而老妇被困京都,无处可逃,恰逢谢大人发现了金水湖的秘密,老妇便想借着谢夫人做掩护离开京都——” “老妇并未伤害谢夫人分毫,这点谢夫人可以作证!” 皇帝黝黑的眸子紧盯着跪在殿中的黑袍人,威严的面孔在这一瞬间初次蔓延上了苍老的神色。 “你说,是端王?” “老妇所言句句属实,从初次与端王会面以及前段时日端王到鸿胪寺寻老妇,一切皆有迹可循!” “好!好!好!” 皇帝气极反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莲嫔与连荣互诉衷肠的话又浮现在脑海,心中对端王的厌恶已经升华到了极点。 “苏全!” 苏公公猛然一抖,皇帝已经多久没有喊过他的全名了? “奴才在。” 皇帝的目光在皇后、燕王,以及大长老之间来回移动,最后沉声道:“去把那个逆子给朕带过来!” “是。”苏公公忙不迭的跑向殿外,人还没走出呢,就被一名小太监给拦住了。 “苏总管,康王殿下求见陛下——” 苏公公一怔,手头上的事情很急,康王最近因着娴妃的晋升,也成为了皇帝心中的重要人物。 他点了点头,又折回养心殿,在皇帝质问之前开口道:“启禀陛下,康王殿下求见。” “今儿是什么日子?又来一个?”皇帝已经有了预感,康王前来定然也是指证端王或者莲嫔的。 他的心境瞬间平静了下来,似乎无论康王说出什么天大的事来,他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去接受。 康王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近日正得盛宠的娴妃。 当见到皇后与燕王的时候,神情稍有一滞,随后也如皇后一般,重重跪地。 “儿臣参见父皇。” “有什么事,直接说!”皇帝心力憔悴的道。 康王不假思索,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件,“儿臣肯定父皇为儿臣做主!” 苏公公猛地打了个寒颤,只要看到信件,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他的脚步可不敢停顿,连忙上前接过信件,托在掌心中递给了皇帝。 皇帝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痛快的打开信封,一个药包滚了出来。 苏公公连忙捡起放在一旁,皇帝不去理会那个药包,直接看信上的内容。 这封信上的字体他依旧很是熟悉。 多年来,由此字体写出的奏折不计其数。 是连荣! 是连荣写给莲嫔的信! 信上的内容是皇帝做梦也想不到的下作! 连荣竟然在娴妃刚刚怀孕的时候,便从宫外向莲嫔,由莲嫔对娴妃下手,只为为皇室减少一个皇子,为楚怀业减少一个夺嫡的对手! “好啊,朕到底还是小瞧了连家灭绝人性的心性!” 原来折磨了康王多年的毒,竟然是出自莲嫔与连荣之手! 当年他彻查整个后宫,还是莲嫔大肆张罗的。 如今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娴妃撩开裙摆,深沉的面色暴露了她此刻的心寒。 “陛下,臣妾得知了莲嫔死去的消息,顾及昔日主仆情分,想去沁兰轩送姐姐最后一程,在协助宫女整理莲嫔的遗物时,不小心发现了这封信——” 娴妃双眼一眨不眨的睁着,不顾止不住的两行清泪缓缓流出,红着眼底对皇帝深深一拜。 “臣妾恳请陛下做主,还怜儿一个公道!” 皇后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娴妃,她甚少见到娴妃数落下人,也从未见过娴妃在背后非议她人。 竟没想到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 比起康王被病痛折磨了多年,苗疆人对燕王下蛊未遂的事显然逊色一筹。 心中冷哼一声:会咬人的狗果真都不会叫的! 皇帝心疼的看着康王和娴妃。 尤其是康王依旧羸弱的身子,相较于一旁的燕王,瘦了不止一圈! “爱妃平身,你们也都平身。”皇帝颓丧的靠在龙椅上,对苏公公道:“你也不必去端王府了,传朕旨意,召禁卫军向统领进宫!” “是!” 皇后几人被皇帝遣散,只留下了娴妃一人在养心殿侍奉。 走出养心殿后,皇后无喜无忧的对康王叹了一句:“这些年来,你受苦了。” “儿臣谢过母后。” 燕王站在皇后身后,深深的看了康王一眼。 他总觉得,眼前的七弟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不止是他的身上褪去了披风,不止是他的神色里减少了曾经的病态。 他感觉康王的眉宇之间多了一股重获新生的英气,多了一份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自信! 皇后冷眸带笑,“不过本宫很是好奇,娴妃侍奉了莲嫔那么久,中毒的事难道一点都没看出端倪?” “回母后。”康王躬身拱手,“母妃天性纯良,对所有人都怀有善意,尤其是对当时的莲妃娘娘,儿臣想,母妃应当是没有怀疑的。” “那你呢?”燕王紧随皇后的话追问道。 康王挺直了背脊却还是要矮上燕王半头,他要正视燕王的双眼就必须仰望着端王。 “三皇兄,那时候七弟还小,且整日被病痛折磨,要如何怀疑莲妃娘娘?” 话罢,康王对着皇后再次拱手后,拂袖而去。 燕王轻哼了声:“看来还是病得不轻。” 皇后凝眸望着远去的背影,心中蓦然生出了一股微妙的威胁感。 第209章 风雨欲来 夜色凄凉,寒风时不时的掠过树枝,干枯的枝杈沙沙作响。 端王府的月亮总是特别的孤寂。 端王站在房门前,欣赏着头顶空旷如深渊一般的夜空,手中还捏着那幅被宁姝撕烂了的画像。 莫林站在一旁,皱着眉头禀道: “殿下,王府外已经被禁卫军的人给包围了——” 端王的指尖微微颤动,手上的力道紧了紧,目光依旧投向深不见底的夜空,寡淡的道:“谢云烬还有多久回京都?” “按照时辰来算,最快也要两日。” “两日啊——足够了。” 端王幽幽的叹息,缓缓转身面向莫林,“你潜行出去给武大人带个话,立即将皇宫包围。” “可殿下的安危——” “父皇只是将王府包围了,还没有传话就说明他暂时不会动手。” 端王清冷一笑,不知皇宫内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不知皇帝为何要将端王府包围。 但,这或许是个机会也说不定。 最后的手段,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眸带柔情的垂头看了眼手中的碎片,端王唇角微勾,“就算得不到你的心,我也要得到你的人!” “阿嚏!” 宁姝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大长老的话像是晴天霹雳一样占据了她所有的心思。 她从前就知晓大长老的耳力异常灵敏。 在城外端王与大长老会面时,有人急急来找端王汇报,端王带人离开了大长老三丈之远,二人的谈话依旧尽数传入了大长老的耳中。 端 王竟背着皇帝私养了三万大军? 三万大军对敌边疆侵袭都有一战之力,在京都更是能颠覆皇权的存在。 宁姝越想心底越凉,当即叫来玄风乔装出京,尽快寻谢云烬回京都! 龙善拨弄了一番暖炉里的炭火,关好门窗,来到宁姝身前劝道:“姑娘,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姑娘愁心也无用,还是早些休息?” 宁姝无奈摇头,“我还不困,你去叫霜儿问问元武,可有夫君的消息?” “姑娘。”龙善并未听从她的吩咐,“玄风才出去不到一个时辰——” “也是。”宁姝走到窗前,推开窗子看着阴郁的夜空,大片的云朵黑压压的盘旋在西边,缓缓朝着月亮的方向逼近着。 玄妙的意境像是风雨欲来。 “你先下去休息,我吹吹风,一会就歇息了。” 龙善无言,取过披风搭在宁姝的肩上,淡淡道:“夜间寒凉,姑娘仔细着。奴婢先退下了。” 宁姝淡漠的望着窗外,心思凝重。 端王若意图造反,谢云烬还带走了一千轻骑,皇宫里的皇帝不知能否有自保能力。 倘若她贸然将这个消息告知皇帝,端王却又没有谋逆之心,仅凭大长老的一面之词自然不能治端王的罪,她也会落得个诬陷皇子的罪名。 “哎,一切就听从天意——” …… “一切都是天意!” 无量庄主把玩着琉璃瓶,爱不释手。 青剑堂主拧眉问道:“庄主,端王购买连荣的人头,只付了三成的定金——” 庄主隔着面具冲青剑堂主笑道:“笨蛋,三成的订金也是白给你的,你何愁那剩下的银子?” 青剑堂主耸了耸肩,日前有人找到无量山庄付下重金买下连荣的人头,不用调查都知晓背后的主使定然是端王无疑。 眼下锦衣卫将端王府包围的事情已经闹得京都人尽皆知,他虽原本就被庄主授意只管收钱不必做事,可心里还是惦记那剩下的酬金。 百晓堂主插嘴问道:“庄主,端王派出的人已经开始集结暗藏在京都和城外的所有兵马,估计很快就会有动作了——” “所以本座说一切都是天意。”无量庄主放下琉璃瓶,瓶中的小鱼儿似是不喜离开他掌心的感觉,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的游动着。 “本座原还想再留他些时日,奈何他碰触了本王的底线!” 从他最初查探到端王私养兵马的时候就开始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等了太久,等到他已经快要忘却对他的仇恨时,端王果然不负所望的一次又一次挑战他的底线。 如此也好! 对他的恨意不断累积成山,摧毁的时候才会更有成就感! 无量庄主含笑对几人部署: “青剑堂从此刻起暗中将国公府保护。” “其他三堂按兵不动。” 无极堂主:“那庄主您——” “本座自有办法自保。” “是!” 遣散了几人,无量庄主走出山洞,望着被乌云渐渐吞没的月,眸光闪烁。 …… 偌大的养心殿里,皇帝孤身坐于龙椅上,脑海里尽是端王从出生开始到长大成人后的影子。 每一个片段都如走马灯一般的在眼前闪过。 他可以说将帝王所有的父爱都赐予了端王一人。 更有想过将帝王皇权加冕在他的身上。 拥有了这么多还不够,还企图祸乱朝纲,企图残害皇家血脉。 此子,杀之不忍,留之不仁! 犹记得他尚在襁褓里的时候对自己哇哇大哭,仿佛就在昨日。 “苏全——” 皇帝忽然轻唤出声,苏公公连忙凑近道:“奴才在!” “朕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苏公公是打从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在身旁的老人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皇帝是如何费尽心思娶到了苏家皇后,也是亲眼见到皇帝最初是如何利用莲妃到最后日久生情的。 他不明白皇帝是后悔当初惦记连家的支持,还是悔恨后来对莲妃的宠爱。 或许,二者皆而有之。 苏公公恭顺的道:“陛下是天子,天子哪有做错事的时候啊,天子的一切抉择都是对的。” 更何况,现任皇帝是祁国历任以来最具名望的皇帝。 大祁在他的治理下,堪称繁荣盛世。 “可朕的后宫竟是一团糟——” 皇帝轻笑一声,治理国家他有大道,治理后宫却总是存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心思,遂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哎哟,陛下,后宫有端庄仁厚的皇后娘娘,有贞静贤淑的娴妃娘娘,恕奴才眼拙,奴才见到的可是一片祥和呢。” “祥和?”皇帝龙眉一挑,“是啊,祥和。” 少了作精莲嫔,整个后宫都像是陷入死一般的平静了。 微微眯了眯眸子,皇帝心中已然做下决定。 “传朕旨意,命戎马大将军林双赫率领二百轻骑,明日一早将端王捉拿入宫!” 第210章 捉拿端王 寒风萧瑟,昨夜的阴郁依旧。 许久不见的乌鸦成群在皇宫的上空盘旋,发出阵阵瘆人的嘶鸣声叫人莫名心生胆寒。 皇帝金色龙袍加身,面无表情的走出养心殿。 苏公公连忙伸出小臂供皇帝拖着,缓缓的朝宣义殿的方向走去。 “林将军可有动作?”皇帝目不斜视,威严的表情上看不出一丝的怜悯来。 好似林将军捉拿的并不是他疼爱了二十余载的亲生皇子,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苏公公点着头,不敢笑,“林将军已经收到了陛下的旨意,想必这时候已经奔向端王府了。” “好。”皇帝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林将军早在得知皇帝旨意的时候,就已经秘密来到端王府的门前了。 不仅因为他是燕王的准岳父,更多的是他身为一介武将,早看不惯端王与连荣一派鬼头鬼脑上不得台面的作风。 天刚拂晓,林将军身旁的副将凑近问道:“将军,卯时已过,要不要动手?” 林将军一错不错的盯着端王府紧闭的大门,他的面容上丝毫不显彻夜未眠的疲惫,双眼反而炯炯有神。 “一夜过去,陛下可传有返悔的旨意?” 陈副将挠了挠头,“君无戏言,岂有下了的旨意当夜就收回的道理?” 林将军点点头,调整了一番自己身上的铠甲,将圣旨握在手中,翻身上马,从巷子口中走出,直奔端王府而去。 “奉皇上旨意捉拿端王!” 藏在暗处的士兵瞬间冲出了巷子,整装待发。 林将军藏身的位置虽然与端王府间隔不远,但他一路高喊,街坊邻居都听到了他的喊声,却无一人敢出来凑这份皇家热闹。 这些都可以理解,唯独让他疑惑的是端王府的府门依旧关的严严实实。 勒紧手中缰绳,林将军跨着马停在端王府的正门前再度高呼:“末将林双赫,奉陛下旨意捉拿端王进宫面圣!” 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鎏金大字“端王府”,就在昨日还泛着象征着皇权式的光芒。 一夕之隔,即便一尘不染,在林将军的眼中也如蒙尘了一般的暗淡。 朱红府门由内至外的敞开,随着门缝的间距越来越大,府内正院中站着的端王,赫然出现在林将军的眼前。 他身着暗蓝四爪龙纹亲王朝服,头戴玉冠。 手中还立着一把长枪。 林将军浓眉一挑,端王泰然自若的神情好似对他的到来,并不感到多意外。 “林将军,不知本王犯了何错,要由林将军亲自带兵将我端王府包围?” 林将军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望着远处的端王,缓缓打开手中圣旨。 “端王楚怀业勾结苗将使团,企图陷害燕王殿下,祸乱朝纲,如若殿下是清白的,就请随下官一同去宣义殿对陛下言明?” “原来如此。”端王笑的沉稳从容。 不知皇帝是顾及皇家颜面,还是查到的仅有如此,这个罪名算是他所犯下的罪过中最轻的一个了。 将手中的长枪默默递给一旁的护卫,气定神闲的走出了王府。 跨出府门后,端王的眸色湖水一般的平静。 几名士兵立即上前,刚欲抓向端王的手臂,却被端王反手一挡,躲过了他们的钳制。 双臂一抖,宽大的广袖微微晃动。 端王冷眼扫过那几名士兵,声音寒得让人如坠冰窟。 “本王自己会走。” 话罢,端王昂首挺胸,镇定的朝皇宫方向走去。 李将军默默的看着缓缓从眼前走过的端王,不免勾起了一丝疑惑。 他到底是真如表面这般镇定还是留了一条后路? 待所有的人尽数消失,巷子中紧闭的几家大门才得以缓缓打开。 正主不敢露面,只有小厮打扮的人探头探脑的看着黑压压的人群背影已经萧条的端王府门。 宁娇双拳紧握,回想起昨夜端王对她的嘱咐,咬了咬牙,吩咐翡翠备着,从后门溜了出去。 宣义殿,百官朝拜。 皇帝正襟危坐于龙椅上,幽深的双眸紧盯着殿门。 不知晓事情来龙去脉的文武百官噤若寒蝉,面面相觑,都试图在对方的眼中看出些端倪来。 良久,殿门外终于传来轰隆隆的脚步声。 众位官员终于按捺不住心中好奇,窃窃私语。 皇帝冷哼一声,“来了。” 话音刚落,林将军和他的声音一同走入了所有人的视线当中。 “微臣林双赫,奉陛下旨意捉拿端王,幸不辱命!” 他驻足在百官最前方,身后的端王也幽幽的停下了脚步。 “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眸色闪了闪,思忆了整晚有关于端王从小到大的所有画面,他以为自己身为帝王,已然能很好的收敛自己的情绪,却不想当见到端王的那一刻,所有父慈子爱画面又一并涌入了脑海。 合上双目,皇帝深吸了口气,再次睁眼时眸底平静如斯。 “楚怀业,你可知罪?” 端王微微倾身,拱手对着高台,恭敬的道:“不知父皇说的是哪一份?是调换吏部账册,加害宁大人远赴丽水城一事?还是金水湖私藏官银一事?” 皇帝以为端王会虚心求饶,他甚至已经开始斟酌是否放端王一条生路。 眼前端王叛逆的与他对视着,孤傲的神情与他当年如出一辙。 “原来不止有勾结苗疆人一桩罪名,i连这些也是你的手笔?” 端王轻笑摇头,“父皇不是早就知晓了?不妨我再说些父皇不知道的?” 在场的官员大多数都是历经两朝的元老,更有内阁徐首辅可是威望颇高的三朝元老。 从端王轻蔑的语态中,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无一人认为端王这种语态是一心求死,反而更像是孤注一掷! “十年前,儿臣第一个杀的人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姑姑,因为她对母妃不敬。八年前,串通连荣开始买卖官职,为得是在朝中安插属于我的人脉。两年前,御史大夫鲁原好像对儿臣的动向有所察觉,也是我买通了人手,在他写好奏折的那一瞬间,取下了他的人头。” 端王有条不紊的讲述着这些年来他所做下的一桩桩一件件,似是感到自己的双手上还沾染着鲜血,不紧不慢的从怀中取出锦帕来安静的擦拭着。 面容上竟生出了一丝嫌弃的神情。 第211章 您老了,该退了 “放肆!” 皇帝再也忍受不住端王挑衅的态度,猛地一拍龙案,震耳欲聋的闷响在宣义殿里回荡。 文武百官顿时哗然,所有人的都微微一颤。 他们有多久没有见到圣怒之下的皇帝了? 皇帝似是还不够解气,抓起龙案上的玉玺,就朝端王的面门上扔去。 “砰!” 又是一声令人心肝乱颤的重响声,在宣义殿里蔓延开来。 端王只微微侧身,便躲过了那个玉玺。 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弯身捡起玉玺,用手中的锦帕细心的为它擦拭着。 “父皇何必如此动怒?儿臣能有今日,不还是多亏了父皇的教导吗?” “你,你!来人,将这个孽障给朕拿下!” 皇帝气得怒目圆睁,颤抖着指尖指向端王,厉喝一声。 殿中的武将纷纷上前将端王给围在中央,这时门外也传来了厚重的脚步声。 禁卫军向统领带着足有上百人的禁卫军霎时间冲进了宣义殿。 皇帝怒道:“向志,将这个逆子给朕拿下!拖出去斩首示众!” 角落里的康王眼皮微微一抬,隔着身前的人影淡漠的瞥了向统领一眼。 向统领环看着眼前的形势,一步一步的走向端王。 在距离端王一步之遥的前方忽然停顿,抽出腰间长剑,剑尖缓缓上移。 在场的人都屏住呼吸,一场足以撼动祁国皇室的动乱就要随着向统领的剑而落幕。 谁知,向统领的剑尖在对准的端王的时候并未做丝毫的停顿,继续上移,直到剑尖指向高台上的皇帝。 端王眉眼弯出了一个和煦的弧度,轻柔的话语温如春风。 “父皇啊,您老了,该退了——” 皇帝的瞳孔微微一缩,他不敢相信负责皇城安危的向同龄,居然早已成为端王的人。 突如其来的反转让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更不相信端王的口中会说出如此谋权篡位的话来。 而向统领所带进来的禁卫军也团团的将文武百官所围住,站在最中央的端王,淡淡一笑:“其实父皇早已有意将皇位传于儿臣不是吗?” “孽障!”皇帝身形有些踉跄的坐回龙椅上,视线中的端王已经不再是曾经最爱戴他的皇子了。 仿佛是个洪水猛兽。 陌生又可怕。 端王已经将玉玺擦拭完毕,竟发现玉玺的一角生出了浅浅的裂痕。 他无视皇帝的怒吼,心疼的摇了摇头。 “啧啧,玉玺坏了,不知道盖在圣旨上会不会对我将来成就大统有所遗憾——” 原本就是端王一派的李大人走了出来,朝着端王恭敬道:“殿下既然木已成舟,也不急于这一时,不如让下人立即去修复玉玺,这期间也好给陛下个时间来拟写传位圣旨。” 端王凝眸看了他一眼,李大人微微缩了缩脖子道:“殿下,传位诏书上的玉玺盖章若有瑕疵,将来定会落得后人口舌啊——” “好。”就算李大人没有出来提议,端王这个追求完美的性子是绝不允许传位诏书上有任何可圈可点的东西出现。 伸手递出玉玺,对李大人道:“快去快回。” 刘大人双手接过,忙不迭的应道:“下官遵命。” 朝会开始至今,李大人是唯一一个走出去的人。 康王眼角的余光追随着李大人飘向殿外,唇角微勾。 端王收回了目光,环视着众人道:“有些人可自行站到本王身后,” 言外之意,原本支持端王的人,在这一刻,性命是保住了。 有半成的人不做犹豫,直接迈出了步伐,推开了那群围住端王的武将,站到了端王的身后。 部分人一副誓死效忠端王的坦然,也有少数贼眉鼠眼的看着立在原地不动的寥寥几人。 徐首辅一捋胡须,哼道:“祁国建朝至今,唯有谋权篡位堪称大奸大佞。楚怀业,你当真让本官失望。” 朱太傅是亲眼看着端王长大的,几位皇子除却久病在床的康王,其余都受过他的教导。 他大失所望的摇摇头:“否德忝帝位!” 燕王也跨出一步,挡住了端王与皇帝的视线,沉声质问:“楚怀业,父皇疼你护你,这就是你孝敬父皇的方式?” 林将军站到了燕王的身旁,长剑出鞘,“谋逆之臣,堪称为人?” “哈哈哈!”端王仰天长笑,他邪魅的凝望着相继说话的几人,反问道:“不然呢?除却本王还有谁配坐上那个位置?” “是你?”端王指着燕王的鼻尖嘲弄的问着,又移向徐首辅,“还是你?” “狂妄!”徐首辅拂袖哼道。 端王反唇相讥:“你们以为父皇为何宠我护我?还不是因为在我的身上他能看见当年他的影子?” “皇子夺嫡,有几人的手是干净的?说本王谋害三皇兄?可结果呢?三皇兄还不是去了大空寺?难道事情就这么巧合?” “不要用你肮脏的心思来揣测本王,本王确实在诚心祈福。”燕王见缝插针的为自己辩解着。 “多说无益。”端王哼道。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与这些迂腐的人多费口舌都是浪费时间。 抬眸看了高台一眼,端王言辞恭敬的逼迫皇帝,“父皇,儿臣会谨遵父皇教诲,会将祁国治理得繁荣昌盛,还请父皇下旨传位!” 话落,向统领高举手中长剑,逼向龙椅上的皇帝。 几名武将除了林将军带来的少数人等,都未佩戴武器,只能以身为盾挡在皇帝身前。 尤其是苏公公,紧张的将皇帝护在身后,阻隔了皇帝所有的视线。 宣义殿里的气氛,霎时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咳咳——”关键时刻,角落里一阵轻咳声忽然响起,在宣义殿里分外清晰。 端王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抹清瘦的身影站在人群中毫无存在感。 勾起唇角,端王狞笑的走向康王,“倒是把我的好七弟给忘记了。” “四皇兄。”康王拱了拱手,正欲说话,身旁的宁正杰却挺了出来。 “端王殿下,康王大病初愈,还请殿下顾念手足之情——” “宁大人啊!”端王的注意力被宁正杰所吸引,淡淡一笑,“我不杀你,你可以先坐在一旁看着。” 他的话引起了所有人的疑惑,端王最该杀的不是宁正杰吗? 第212章 缓兵之计 “下官并不怕死,只怕殿下会背上谋逆的骂名,为祁国的史册上留下不堪入目的一笔!” 宁正杰清冷的说道。 他所流露出的气质让端王的眼前一花,仿佛看到了她的身影。 “本王说留宁大人一命,就不会食言,望宁大人也莫要得寸进尺。” 宁正杰还欲反击,肩头忽然一沉,身后的康王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的拍了拍。 “宁大人请让一让。”康王轻推开宁正杰,走出一步,巧妙的将宁正杰护在了身后。 他微笑着对端王道:“四皇兄,何必急于一时?” “左右玉玺已经拿去修补,暂时还不能归来,不如皇兄让这些人都先撤离宣义殿,给父皇些时间?” 端王挑眉看了眼康王,康王的神情真挚,却没有任何的可信度。 “你想拖延时间?等谁?等谢云烬?” 康王摇了摇头,“谢大人出京追击连荣,不知何日能归。就算归来,他手中千百禁卫军也不会是四皇兄的对手?” 康王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殿外,“皇兄能坦然走入皇宫,不应只有宣义殿里是皇兄的人,想必整个皇宫都被皇兄给包围了?” 端王静静的打量着康王,眼前的弟弟体态虚弱,面上还残留着大病初愈前的惨白,但他的大脑却是全场之中最清醒的一个。 康王见其不答,忽而笑道:“还是说,整个京都都在皇兄的掌握之中了?” 端王双手环于胸前,“那又如何?” “那便让父皇清净清净,父皇想通了,自然会下诏书的。”康王柔声的说道。 端王确信谢云烬最快也要两日才能抵达京都,京都中唯一手握兵权的对手只有林将军一人。 林将军也被困于此处,能救皇帝的人几乎为零。 察觉到端王终于有了一丝犹豫的神色,康王乘胜追击的走上前,淡声道:“我会替皇兄好好劝慰父皇的!” “更何况,莲嫔娘娘的葬礼还需要皇兄去操持?” “皇兄总不能让莲嫔娘娘至死,还要带着嫔的位份下葬?” 提及母妃,端王的眼中有一抹痛惜闪过。 “那好,本王就给你们半日的时间,夕阳西下,本王要见到传位的诏书以及追封母妃为皇后的旨意!” 康王连连点头,“好。” 端王吩咐向统领再增派些人手包围宣义殿,另在皇宫偏殿里安置了所有的官员。 事情尚未结束前,所有的人都不能出宫,以防走漏风声。 他大肆的走在这条走了无数次的宫廷路上,唇角的笑容越来越阴鸷。 偌大的宣义殿里只剩下十几名官员与两位皇子。 苏公公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紧张到口齿难以清晰的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陛、陛下,奴才,为——” “不用了。”皇帝止住了苏公公的话,抬手招了招,将康王召到身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在等谁?” 康王面色凝重的摇头道:“回父皇,儿臣也只是缓兵之计,要不是父皇将玉玺摔坏,儿臣恐怕连这些时间都争取不到。” 皇帝深深一叹,“你有心了。” 他怕是糊涂了,居然对康王抱有一丝希望。 康王方才入仕不久,莫说势力,恐怕府中的下人都没几个。 怎么可能会有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局? “林将军,你部下的兵将可还在京都?” 林将军收剑入鞘,立即回道:“启禀陛下,有八千人马驻扎在城外五里。” “八千怕是以卵击石——那个孽障是个有准备的人,朕不相信八千兵马就能撼动他的造反。”皇帝的心神早已镇定下来,冷静的与林将军分析眼前的局势。 “父皇,儿臣有一计——”康王抿了抿唇,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 皇帝:“当下已经到了最差的局面,你们有什么计策但说无妨。” 康王捻了捻手指,对皇帝道:“儿臣的计策想先与父皇商讨一番再告知他人——” 皇帝当即起身走到宣义殿的角落,康王紧随其后。 “说?” 康王望了眼不远处的几人,用手掩住口型,凑向了皇帝的耳畔。 …… 宁姝眼皮跳得厉害,听得元武来报,心顿时一沉,“有人包围了国公府?” 元武点头:“是。看上去好像还是官家的人。” “会不会是大人留下保护夫人的人?”龙善问道。 元武摇头,“不可能,主子的人手并非不够用,不可能在不告知我们的情况下擅自安排官府的人来保护国公府的。” 宁姝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腾地起身,对元武道:“元武,你去一趟宁府,看看那里的情形如何!” “是!”元武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退了出去。 在他离开没多久,看门的小厮急急跑来找到宁姝。 “夫人,端王殿下来了——” 瞧见他慌张的神色,宁姝就已经猜出了前院大致发生了什么。 匆忙赶到前院的时候,远远就听见了国公夫人尖锐的嘲讽声。 “这里是国公府,并非殿下的端王府,端王如此不知礼数的朝臣妇要人,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国公爷阴沉着脸,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端王,敛起了平日里的嬉闹神色,严肃道:“殿下,这于理不合。” “谢国公。”端王淡淡一笑,“本王要找宁家宁姝,并非要找你谢国公的儿媳,何来于理不合一说?” “你什么意思?”国公夫人当下急头白脸的冲了上前,“殿下好歹也是皇室后人,臣妇真不敢想象这么不要脸的话会从殿下的口中说出。” 宁姝的心底更沉了。 端王能如此明目张胆的来国公府找她,显然门外包围住国公府的也是他的人。 这意味着他已经不畏惧人言,或者是他有足够的把握让得知的人都不会开口! 难道说—— 宁姝面色阴沉的走了出去,远远冲前院道:“父亲,母亲。” 端王的耐心早就在宣义殿里磨没了,刚欲出手教训国公夫人一番,那道让人魂牵梦绕的声音终于从角落里传来。 三人齐齐望向宁姝,只见宁姝冷眼对着端王问道:“如今不知是该称之殿下为端王殿下好,还是太子殿下好?” 端王舒心一笑,“果然聪慧,不愧是我心悦之人。” 第213章 传位诏书 宁姝一脸嫌弃。 “殿下既然是要做大事的人,那臣妇就该相信殿下,如此轻薄的话语万不该从殿下的口中说出。” 端王无所谓的笑了笑,“今夜之后,整个天下就会是我的,你也不例外。” 国公夫人与谢国公都相继凝了凝神,心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端王的话已经足够明显的在透露他即将继承大统,国公夫人回首对婢女喊了声:“取我佩刀来。” 苏家乃是传承百年之多的武将,苏家无论儿女,从小就要习武。 当今的皇后娘娘端庄优雅,年轻时也是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双刀在武人之中小有盛名。 女子之中,比皇后更胜一筹的便是生性活泼好动的苏家二姑娘,当今的国公夫人了。 国公夫人接过婢女递来的长刀,单手抹过刀刃,冷哼一声:“过了今夜无论殿下是龙是虫,敢动我国公府的人,就先问问我手中的飞燕刀!” 谢国公的武力虽不敌当年公认的小辣椒,苏家女,却不代表他是个软弱可欺的人。 跨出一步挡在国公夫人身前,谢国公的脸色是宁姝从未见过的阴沉。 就连面前的端王,都有种身临战场的感觉。 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势不减当年威风,若今日对敌的是敌国兵士,光靠谢国公的气势,似乎都能吓退一干人等。 奈何,端王不是敌国将领,更不是临阵脱逃的兵士。 他有胆量逼宫,就不会畏惧如困笼之兽的谢国公府。 他若登基,宁正杰可以留,谢国公府与苏家却是必须要死的! 端王的阴寒的瞥着谢国公与国公夫人,唇角阴鸷一笑,仿佛是在看个死人一般的薄情。 “谢国公,本王既然敢只身走进谢国公府,就说明本王是有备而来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岂会不懂?您觉得单凭您二老就能抵挡住本王吗?” 他缓缓的抬起手,在空中一挥,在门外守候多时的兵士忽然冲进了国公府内,将宁姝三人团团包围。 “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要打就快点动手!” 国公夫人跃跃欲试,磨刀霍霍的瞪着端王。 “姝儿,你靠后些,刀剑无眼,小心伤着!” 剑拔弩张的时刻,国公夫人还不忘叮嘱宁姝一句,让宁姝心头一暖的同时,也沉了许多。 端王带来的人马光冲进国公府的就有百人之多。 门外更是不知守候了多少人。 国公府内隐藏的护卫也霎时间冲了出来,大致一看,根本毫无对敌之力。 宁姝沉声道:“端王殿下,且慢。” 所有人的动作都微微一顿,尤其是端王,他眸光闪烁的盯着宁姝问道:“如何?” “相信端王殿下并非嗜血之人,请端王殿下给个明示,如何才能放过国公府?” “姝儿!” 谢国公与国公夫人同时喝出声来。 谢国公道:“谢家从始至终只效忠坐于龙椅上的天子,有人谋逆,窥视皇权,就算没有姝儿,我谢家也不会坐以待毙!所以姝儿,你莫要再与他浪费口舌了。” 身为纯臣,无论他防抗与否,非正当手段登上皇位之人都不会放过谢家,不会放过苏家。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祁国或许将会因为这场动乱而民不聊生。 端王无视谢国公的话语,柔和的望着宁姝道:“你随我进宫,一同见证陛下的传位诏书,我便放过国公府。” 只是国公府,并非谢国公与国公夫人! 宁姝毫不犹豫,“好,我随你进宫。” 她需要一个人少的空间动手,眼下的敌人实在太多了,即便动用万象蛊也是杯水车薪。 “姝儿!!!” 国公夫人再次吼道。 宁姝款步来到国公夫人身前,背对着端王压低了声音对国公夫人说着:“我昨夜就已经派玄风出城去找夫君了,父亲母亲且放心,我随他进宫乃是权宜之计,我会等到夫君回京的。” 国公夫人瞳孔微缩,连忙摇头:“不成,我国公府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哪里有要儿媳赌上安危换来一线生机的道理?” “砰!”国公夫人的话音刚落,半空中传来一道凛冽的破风声。 元武纵身降落在院中,一脚踢飞了挡在身前的兵士,疾步冲到了宁姝身前。 他防备的瞪着端王,对宁姝禀道:“夫人,宁府也被人控制了。” 宁姝似是早有预料的轻笑一声,再次对国公夫人道:“母亲,不仅为了国公府,还有宁府,我必须要去。” 端王看到元武的到来,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来宁府那厢的消息也不用本王再多费口舌了?” 他进宫之前,就叮嘱宁娇起早进入宁府,尽力牵制住宁府的每一个人,就连一只苍蝇都不可以放过。 显然,宁娇成功了。 宁姝下了决心,淡漠的推开身前的元武与国公夫人,走向端王。 寒风刺骨,席卷起她的裙衫,她平静的停下脚步,舒缓的语气也掩饰不住她心中的滔天怒火。 “我随你进宫,但若在我进宫之时国公府或者宁家出了什么事,那休怪无情!” 端王眉眼一弯,如释重负的点头:“好。” …… 宣义殿里,皇帝冥思苦想了许久,依旧下不定决心来赞同康王的提议。 燕王几人默默的坐在一旁,都垂着头苦思良策。 只有康王,再次走近皇帝,轻声劝慰:“父皇,为今之计只有这一个办法了。父皇若再不下个决策,那玉玺修补好后,楚怀业亲自拟定传位诏书就追悔莫及了。” 皇帝深深的看了康王一眼,这个躺在病床上十几年的儿子在康复后,一次又一次的让自己高看一眼。 他确实后悔了。 后悔昔日的眼里只有端王一个儿子,最多也是多看燕王一眼。 至于其他的儿子,论心性,论品德,或许没有几人会差。 “好!”皇帝咬着牙开口,“苏全,你过来!” 苏公公连忙哈着腰跟在皇帝身后登上了高台。 “把衣服脱了!” 苏公公不敢多问,连忙照做。 皇帝走向苏公公的背后,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一边在苏公公的背后划着一边对徐首辅与朱太傅道: “朕将传位诏书刺在苏全的背后,今日过后,无论朕是迫于无奈或是真心拟定,那道圣旨皆不作数,只有苏全身上的才是真的传位诏书!” 第214章 逼宫 刀锋刺在苏公公的肉皮上,发出丝丝切肉的闷声。 所有人都扭曲着五官观看高台上另类传位诏书的完成,只有苏公公眼都没眨一下的跪在皇帝身前。 皇帝收了动作,随手拿起龙案上的奏折擦拭着匕首上的血痕,又用匕首切下龙袍一角,轻轻的为苏全拭去背上的血液。 苏公公不紧不慢的穿起衣裳,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站在皇帝的身后。 皇帝严肃的道: “若朕真的遭遇不测,这道传位诏书方得面世。” “在那之前,任何人都不许观看一眼,否则,诏书作废!” 皇帝幽幽的看了一眼殿中仅有的两位皇子,他二人连忙作揖,齐声应道:“是。” 话罢,皇帝对康王招了招手,康王会意,登上了高台。 皇帝将手中的匕首递给康王,苍老的声音尽显无奈。 “为难你了。” “儿臣从小到大都没能为父皇做过什么,能有这次机会保护父皇,是儿臣的荣幸。” 他平淡的话语刺痛了皇帝的心。 莫说一个病秧子皇子为皇帝做什么,就连他这个江山之主为皇子做的也无非是四处寻医而已。 愣愣的看了一眼康王手中的匕首,皇帝的眸色忽然黯了黯。 不曾想这个匕首竟然是他送给康王的第一份礼物。 康王将匕首藏于袖间,神色如常的走下了高台,对众人道:“待会不论发生了什么,都希望各位能用平常心来看待。” 他的计划只有他与皇帝知晓,为了打消端王的戒备,生怕旁人做出违和的反应,就连燕王都没有告知。 徐首辅拱了拱手,“我等定然谨遵康王殿下吩咐。” 康王敛起了神色,放眼看向殿门外,夕阳已经落在了山头,过不了多久,就要完全的隐匿西山了。 楚怀业,也该来了! 须臾,在夕阳的余晖刚刚熄灭之时,门外果真传来了脚步声。 众人齐齐望向殿门外,紧张又戒备的成一字形站在了高台下,迎接端王的到来。 端王踏着晚霞的红晕,从容的至门外走进宣义殿,身后一行兵士皆可忽略,只有那道姝丽的身影让人不免心生疑惑。 一直沉默的齐承安终于抬起头来,惊呼一声:“谢夫人?” 另外康王也是眉头一皱,“谢夫人?” 宁正杰震惊的望着自己的女儿,脚步不受控制的扑了过去,只不过还没走近宁姝的时候就被一旁的兵士用长枪给拦住了去路。 “姝儿?” 宁姝沉着脸,冲宁正杰摇了摇头。 端王停下脚步,回身一笑,“宁大人且放心,本王是不会杀了姝儿的。” “还请殿下注意对臣妇的称呼,臣妇生是谢家人,死是谢家魂,殿下莫要脏了臣妇的闺名!” 端王宠溺的望着宁姝,她的态度越是拒绝,便越能勾起他心中的胜负欲。 “不让叫?好,明日之后本王会赐你新的身份,新的封号!” 他看待宁姝的目光,贪婪的程度丝毫不亚于逼宫皇帝退位时的目光。 在场的人虽不解端王何时结识了谢云烬的妻子,也看出了端王是有意于宁姝的。 更有心思缜密之人,认为端王是出于对谢云烬的嫉妒才会想要拥有谢云烬所拥有的一切。 深深的同情了一番宁姝后,所有人的视线又落回了端王的身上。 他笔挺的走向高台,开口问道:“父皇的圣旨可拟好了?” “叫朕亲自下旨?你妄想!”皇帝怒道。 端王尚未来得及开口,却听一旁的康王震惊的望向高台,“父皇,方才不是已经说好了?” “你住口!”皇帝的目光陡然犀利起来,指着康王的鼻尖冷笑喝道:“朕刚刚就怀疑你与这个逆子是一丘之貉,费了那么多口舌劝说朕下旨,就凭你那没经历过人世风情的话语就能说动朕?” 徐首辅猛然望向康王,亦是怒气腾腾的开口质问:“原来方才殿下竟然是劝说陛下下旨?亏得老夫还以为殿下仁义,没想到殿下竟是这般怕死之人。” 燕王敏锐的察觉出一丝奇异之处,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康王:“好啊,七弟原来早就与逆贼楚怀业结盟了?” “这是哪里话?”康王满脸无辜,无奈的苦笑出声,“父皇,如今四皇兄已经胜券在握,父皇再坚持下去也没有意义,倒不如听从四皇兄的话,还能换来一线生机也说不定!” “至于说我与四皇兄结盟?”康王苦笑着望向端王,“四皇兄你来解释,我与四皇兄之间可是清清白白的。” 端王在临离开宣义殿之前就觉得康王是几人当中唯一思路清晰之人。 想来应当是他苦口婆心劝慰父皇,而被父皇当成了他的同谋。 端王轻笑道:“看来七弟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父皇,还是请您尽快下旨?” “玉玺尚且没修补好,朕下了旨意又如何?”皇帝冷声道。 “玉玺还没好?”端王一门心思都在宁姝身上,掐准了时辰返回宫中,居然忘记了过问玉玺之事。 向统领拱手道:“回禀殿下,李大人一直未归,下官还以为他去找您了——” “混账!”端王心神一慌,一丝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快去,去将李大人给本王抓回来!” 向统领暗叫糟糕,当时放任李大人离去的是端王,端王没要求有人陪同,他自然也把注意力倾注在了宣义殿里。 这会儿李大人都不见踪影,难不成他真的带着玉玺潜逃了? 当即亲自带人走出宣义殿,咬着牙祈祷李大人最好是因为修补玉玺而耽搁了时辰,若是被他发现李大人心生背叛,他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端王皱着眉头,不再犹豫。 “玉玺不急,父皇还是尽快下旨。若是看不到圣旨,每隔一炷香儿臣便会杀一人!” 他边说边用毒蛇般的眸子扫着着眼前的众人,阴鸷的嘴唇微微勾起,呢喃道:“先从谁好呢——不如就你?” 他的手指愚弄的指向燕王,看清燕王脸上微微颤抖的肌肉时,噗嗤一笑,再次转向林将军:“还是你?!” “还是本宫!” 一道厉声自殿外响起,截住了端王的话。 第215章 他终于来了! 皇后端庄的走入殿中,身后还跟着几位忠心的妃嫔,以及正得盛宠的娴妃。 娴妃的目光在康王的身上顿了顿,随后从容的越过所有人走入殿中,与徐首辅几人一同站在了高台前。 皇后狠辣的眸光紧盯着端王,带领一众妃嫔随着娴妃一同站在了高台前方,清冷的声音里丝毫不显对死亡的畏惧,“先从本宫起杀,这么多人,就算每隔一炷香,也能让陛下见到明日的日出了!” “当真巾帼不让须眉!”端王悠哉的道:“既然都来了,也省得我去血洗后宫了。” “母后这条命,儿臣便收了。” 端王狞笑的抬起手,两根手指微微弯曲,身后的兵士握紧长枪直冲向皇后。 皇后凤目微眯,双肩一抖,立即褪下宽大的凤袍,顺势抽出后腰处别着两把手臂长短的弯刀。 “想取本宫的命,也要问问本宫的落雁双刀!” 自苏家当年得了命她做皇子妃的生之后,落雁双刀就再没见过光了。 皇后手法或有生疏,但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动作她至死都不会忘记。 双刀挥舞在空气中,被殿中的烛光晃出了道道银光。 “母后,你的刀法再厉害,可以少敌多你又有多少把握?” 端王再次下了命令,“既然皇后想死,你们还愣着做甚?送皇后上路!” “住手!”宁姝立即冲出,被眼疾手快的士兵用长枪一挡,阻隔了她的步伐。 “不许伤害任何人!”宁姝双手握住身前的枪杆,对端王喝道。 端王摇头,狎昵的望着宁姝,笑问道:“我已经答应你不伤害国公府,不伤害宁家,要我连他们也放过,你会交出什么筹码?” 宁姝感受到了巨大的屈辱。 她眼观了一圈在场的兵士,人数要比国公府外的多上了数倍不止。 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是否先将端王控制,那其他的人会否束手就擒。 端王挑眉再次出声:“嗯?你该不会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确实不知殿下想要的是什么,不如殿下明言?” 风轻云淡的声音至殿外长空传来,引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宁姝眸色微闪,他终于回来了。 皇后紧握刀柄望向殿外的长空,绷紧的心神有了一丝松动,他总不会让人失望。 高台上的皇帝忽然松了口气,攥成拳的双手微微一松,原来手心处早已沁出了细腻的汗珠。 他来了,一切都结束了! 谢云烬的出现莫名让很多人感到安心定志,就连齐承安也眼含热泪的凝望着夜空中那道玄色身影,如释重负。 端王神情一滞,立即冲周遭大喊,“快动手,挟持皇帝皇后!” 宣义殿里登时乱作一团! 蜂拥而来的士兵如洹河沙数,瞬间冲过了高台下人墙的阻隔,直奔皇帝而去。 苏公公手中的拂尘在空中慌张的挥舞着,尖锐的公鸭嗓频频发出刺耳的惊喊:“放肆,大胆,逆贼,不许冒犯陛下!” 宁姝来不及多想,细如发丝的万象蛊瞬间飞出,直奔高台而去。 眼见几名靠近皇帝的士兵接连以奇异的姿势倒下,宁姝尚未来得及松一口气,手臂一紧,脖颈一凉,一只大手成爪,锁住了她纤细的白颈。 此刻,谢云烬的身影刚好停在殿门外,他手中拎着一个人头,冷哼一声,将人头丢在殿中端王的前方。 “你若敢伤她分毫,下一个被我扔出的人头就是你!” “哈哈哈!”端王躲在宁姝的身后,凑近了宁姝的耳边轻声说着:“这就是你跟随他的原因?” 宁姝的耳边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她鼻头一酸,视线里充满了雾气。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谢云烬脚步不停直直朝着宁姝走去。 端王手指猛地一抠,双目猩红的喊道:“谢云烬,你再不停下我就杀了她!既然生不能同榻而眠,死后结为夫妻也不失为一大幸事!” 端王的眼底已经瞪出了血丝,他不敢相信眼前的竟然真是谢云烬。 他已经尽快动手了,在危机的时刻,没想到谢云烬依旧如救世神明一般的登场,给了所有人希望。 是的,从他出现后,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里都透着一股坚定。 明明他只是一人,己方的士兵在见到他后,手中的武器似乎也沉重了几分。 再见身前那颗人头,不是别人,正是刚离开不久的向统领。 端王唾弃的睨了一眼,呢喃出声:“废物,死不足惜!” 谢云烬脚步猛然一顿,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身后的空气中似有一道虚幻的雄狮正在怒吼! “你放了她,我做人质!” 端王在宁姝身后微微贴近了她的侧耳,两人间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居然是如此可笑的局面。 他呼吸着生来从未闻过的淡淡清香,猩红的双眸中忽有迷离的柔情闪过。 “你觉得放了你,他还会饶过我吗?” “轰!” 谢云烬看着端王贴近宁姝的举动,几乎失去理智,一道浑厚的掌风忽然对着端王狠狠袭去。 端王缩了缩身子,躲到了宁姝的身后。 他并非不会武功,但自知之明是有的,大祁能与谢云烬对敌的人屈指可数。 谢云烬猛地一收,那道掌风在宁姝身前一寸的距离突然消散,化成了淡淡的微风温柔的拂过她的面颊。 “快来人,先将谢云烬拿——” 端王话戛然而止,他的后心处有一道冰凉刺入。 目光涣散的一瞬,谢云烬抓住了这个机会,飞身掠向宁姝,一手抓过宁姝,一脚踢在了端王的肩头上。 端王身形继续后退,唇角也有淡淡的血丝开始流出,身后刺杀自己的人依旧紧握着匕首,随着他的退后而退后。 为什么?他明明记得身后并无可以对他造成威胁的人—— 就算有,这里是宣义殿,怎么可能有人有匕首? 端王在急速后退中,艰难的侧头,想看看究竟是谁对他下手。 耳畔里除去道道破风声外,一道弱小且让他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带着瘆人的寒意微微响起。 “四皇兄,这是七弟对于你的回礼,多谢莲妃娘娘这么多年来的‘关照’!” 第216章 原来你都知道 端王震惊的回过头,却只见到康王的半张阴鸷面容。 “你——” 他微微张口,哼笑出声,“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康王眼底的杀意被端王的头颅所遮挡,阻隔了所有人的视线。 朝端王的耳畔再次靠了靠,用仅有二人的声量说道:“不止知道莲妃娘娘的好意,我还知道剩下官银的所藏之处,七弟在此感谢四皇兄厚赠了。” 话罢,康王用力转了转手中的匕首,肆意的在端王的后心处搅弄着,滚烫的血液沾满了他握住刀柄的手。 端王一口淤血喷涌而出,他牵强的扯出一个会心的弧度,视线里的宁姝距离他还是那么近,感觉依旧那么远—— “砰!” 随着一声闷响,端王瘫倒在地,偌大的宣义殿里一片万念俱寂。 康王的手中还握着那柄被鲜血染红的匕首,他呆愣的站在原地,浑身发抖的喃喃道:“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娴妃冲到康王身侧,揽他入怀,心疼的呜咽道:“怜儿莫怕,你杀的是奸臣,他罪有应得!” “不错!”皇帝冷王望着倒在血泊中的端王,既揪心又畅快。 他安慰道:“怜儿有功,朕要大赏!” 之前康王的提议便是以他这个没有攻击性的人接近端王,伺机取端王性命。 成,则胜,皇帝被围困的局面也将扭转。 不成,则败,所有人都会死于端王的手下。 皇帝犹豫了整个下午,是担忧康王羸弱的身子根本不能胜任这个艰巨的任务。 可换做其他人接近端王,以端王谨慎的心性,想必根本不会有机会得手。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谢云烬拥宁姝入怀,用手遮住了她的双眼,不想让她见到眼前的血腥。 举剑扫向殿中残留的端王余孽,冷声道:“端王已死,向统领的首级也在此,你们还想继续造反吗?” 林将军几名武将登时感到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不顾叛军士兵投降与否,赤手空拳的就对近身的几名士兵攻击着。 少了主将的叛军,军心大乱。 眼看林将军几人就要攻击到自己的面前,他们忽地扔出手中的武器,纷纷跪伏在地:“我等也是受了向统领的蒙蔽,请陛下恕罪!” “请陛下恕罪!” 一排排的叛军接二连三的放下武器,随着最开始的那人跪在地上,诚恳的求饶声在皇宫里回荡。 此时,玄风也带领着驻扎在城外的林家军闯入皇宫,大批士兵踩踏在皇宫的石砖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他们一路斩杀,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触目惊心的血渍,分不清是敌军的还是自己的。 副将见到林将军的一刻,提起的心终于放下。 接到谢云烬的消息时,他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相信谢云烬。 假如端王没有起乱谋逆,那他可是提着人头在与谢云烬做赌博。 万幸的是,他赌赢了。 林将军看见许副将的一瞬,气势犹如猛虎出山。 恨不得带上自己的林将军将叛军杀个片甲不留。 他猛地回头,杀意凛然的瞪着高台上企图刺杀皇帝的几名士兵,手中长剑出鞘,不由分说的杀了过去。 那几人原本也因为中了宁姝的万象蛊浑身动弹不得,才定定的站在原地。 林将军便按照他们不投降的罪名,一边怒骂着一边抹向了他们的脖颈。 “大逆不道,竟然敢对陛下下手!” 几滴血珠飞溅在皇帝身前,玷污了他的龙袍,他却毫不在意的闭上了双眼。 结束了! 苏公公也从震惊之中跑了过来,“哎哟,我的林将军哟,切莫误伤到陛下啊!” 皇后以及几位妃嫔揪在胸口的那口气也舒了出来,几名胆小的双腿都在打颤,立在原地抹着泪水。 皇后将手中的落雁双刀一扔,提起厚重的裙摆走上高台,对皇帝道:“臣妾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皇帝微微摆手,再次睁开双眼时眼底尽是迷茫之色。 他很久都没有这么累的感觉了,累到让人无法呼吸。 他至此都想不通他明明给了莲妃与端王无上的宠爱,为什么到头来她们都要背叛自己? “哎,皇后切莫自责,都是朕的失察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 定了定神,皇帝眸色深沉的看着殿中狼狈不堪的众人,最终落在谢云烬的身上。 “谢云烬、林双赫接旨。” “微臣在。”谢云烬与林将军齐齐应道。 “将偏殿内的端王余孽通通问斩,投降的端王士兵尽数收入林家军中。” “微臣领旨!” 皇帝又看了眼康王,他似乎还在惊惧中无法自拔,遂安慰道:“康王楚怀怜斩杀楚怀业有功,即日册封为——康亲王!” 康王身子微微一顿,他只是受到了刺激,并非失去了神志。 惨败的面容上凝重依旧,手指一松,手中匕首忽然落地,他撩开前身裙摆对着皇帝深深一拜:“儿臣多谢父皇。” 娴妃抹着泪,也同康王一般对皇帝跪了下去。 人群里,燕王的眉梢一挑,探索的目光穿过身前的人影,投向燕王。 皇后亦是眯着凤眸的盯着娴妃,心中思绪万千。 一场动荡祁国筋骨的叛乱开始的毫无预兆,结束的也很草率。 所有的人都仿若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以徐首辅为首,接而有序的离开宣义殿,走出了皇宫。 一个个都沉默不语,心绪既黯然,又激动。 谢云烬命玄风先护送宁姝回府,他留在了宫中与燕王康王一同处理后续。 另外有关于连荣的事情还需向皇帝汇报。 宁姝心急国公府与宁府的安危,带上了宁正杰,应了谢云烬的提议。 当所有的人相继离开后,宣义殿里除了以往的宁静,便是满堂的血腥气。 皇帝在苏公公的提议下先行去梳洗换裳,燕王趁机护送皇后回了翊坤宫,此刻殿中,就只剩下了谢云烬与康亲王二人。 康亲王淡淡一笑,“谢大人又立一功,可喜可贺。” 谢云烬则桃花眼一眯,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微臣有一事想请殿下赐教。” “谢大人但说无妨,我定知无不言。” “请问殿下可否知晓‘无量山庄’?” 第217章 宁娇的真面目 马车停滞在国公府的府门前,宁姝便见到了一具具尸体纵横交错的躺在地上,当下心中一紧,吩咐宁正杰小心在车里等候,自己则在玄风的陪同下走进了国公府。 甫一进门,就见到了元武得意的身影在正院中,对下人指挥着。 “快抬出去,在主子和夫人回来之前国公府内不许有任何尸体!” 下面的人动作更加麻利了。 “元武?”宁姝疑惑的走近元武,问道:“发生了什么?” 元武双眼一闪,兴奋的回神道:“夫人,您回来了?” “父亲和母亲呢?”宁姝四处打量着。 环看眼前的形势,国公府应该是保住了。 元武道:“国公爷与国公夫人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都在正堂里歇着呢。” 元武指引宁姝走向正堂,一边走着一边为宁姝解释着来龙去脉。 在宁姝跟随端王进宫后不久,谢云烬带走的护卫便回到了国公府。 门外的厮杀声刺激到了谢国公与国公夫人,没有宁姝这个——拖油瓶在场,他们二老毫无顾忌,从院内开始发起攻势,杀得红了眼,最后险些将门外那些谢家的护卫当成敌人给砍了。 内外夹击,再加上国公府的护卫个个武艺高强,那些平凡的士兵显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宁姝点点头,跨进正堂门后,见二老身上的衣衫已经被血染红,二老却丝毫不急,正悠闲的喝着茶! “姝儿,你回来了?” 国公夫人眼尖的瞧见了宁姝的身影,当即将手中的茶盏一丢,上前拉住宁姝的手道:“可有受伤?” 宁姝摇头,在国公夫人问话之前简略的将宫中发生的事情为两人解释了一遍,最后道:“所以我现在想先送家父回府。” “多带些人!”国公夫人横眉冷竖,他们府上皆是将门之后,宁府明显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 “不成,还是我与你一同去?” 宁姝拉住了国公夫人的动作,摇头道:“我会带上元武和玄风,再多带些人手,母亲先歇歇,实在不行我会叫元武回来寻您二老的。” “也好。”谢国公心知要顾及宁正杰的颜面,出声道:“我与夫人就在府中,有事尽快回来告知。” “是。” 确认国公府安全后,宁姝脚步不停,连忙返回了马车,带着忧心忡忡的宁正杰一路赶回宁府。 宁府的守备确实不如国公府,就连端王安插在这里的士兵也不如国公府的半成。 随着宁姝一道命令而下,元武与玄风带着足以碾压那群士兵的护卫瞬间冲进了宁府。 宁府正堂里,宁娇听到外面的撕打声还以为是端王来了。 嘴角轻轻一弯,阴邪的睨着宁夫人,“母亲,您要是再不对周姨娘下跪认错,那休怪娇儿无情了。” 宁夫人至今都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她猜想宁娇定然是中了邪门歪道的怪病,才会在短短一日里变成如同魔女一般的嘴脸。 凤氏抱着小煜儿厉喝一声:“宁娇,你不要欺人太甚!” 宁昭亦是惊得不知该如何反应,怒目瞪着宁娇问道:“娇儿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都给我闭嘴!”宁娇的音色极其悦耳,就连发怒的时候,都有着一丝丝的清脆之感。 只是煜儿还小,认不清人,却能以人的神色来判定好坏。 他“哇”的一声哭出声来,被吓得直朝着凤氏的怀里缩着。 宁娇被恼人的哭声惹得心烦,随手拎起手边的茶盏猛地摔了过去,“再哭,我就把你的嘴撕烂!” 周姨娘也是头回见到如此疯癫的宁娇。 她得知了端王逼宫,今日之后宁娇就要进宫做后宫唯一的娘娘了。 可这副易怒的心性,让周姨娘不禁担忧起来。 她唯唯诺诺的拉着宁娇的衣袖,皱紧了眉头开口:“娇儿,要不——” “不许喊我的名字,叫我娘娘!”宁娇忽然转身,对着周姨娘也不例外的吼道。 “哼,一个侧妃娘娘就只有回娘家逞能的本事!”凤氏唾弃的剜了宁娇一眼。 宁娇更为疯狂的吼道:“你懂什么?今日之后,本宫就会进宫坐拥六宫,成为后宫之中唯一的娘娘了。我倒要看看,你们明日会是一种什么巴结的姿态跪在的我脚下!” “那我可要提前恭喜妹妹了——”宁姝搀扶着宁正杰站在正堂外,嘲讽的看着宁娇,幽幽的道:“宁家出了这么一位‘了不起’的人,不知是我宁家的荣幸还是我宁家的污点!” 宁正杰气到说不出话来。 他一把甩开宁姝的手,大步冲进正堂,停在宁娇的面前抬手就是一扇。 “啪!” 宁娇被扇的偏过了头,精致的脸上五个指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 宁正杰似是还不解气,对准宁娇的另一侧面颊又是一扇。 “啪!啪!啪!” 来来回回不知扇下了多少个巴掌,宁正杰才气喘吁吁的停下动作,他呲笑问道:“后宫?娘娘?你怕是被你姨娘教的脑子都不清醒了?” 周姨娘“啊”的惊呼一声,反应过来后,抱住宁娇摇摇欲坠的身子,哭诉的瞪着宁正杰质问:“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她今后可是宫中的贵人了?” 宁娇确实被宁正杰扇的神情恍惚,在周姨娘惊叫声后,她才算重新清醒回来。 抬手捂住火辣辣的面颊,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宁正杰与他身后的宁姝,瞳孔瞬间放大,“你们怎么会——” “怎么会安然无恙是吗?”宁姝沉静的对上宁娇惊惧的目光,缓缓走上前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抬起玉手,对着宁娇早已红肿的面颊狠狠扇去。 “啪!” 她这一巴掌蕴含了今日所有的愤怒,要比宁正杰的力道大了数倍,宁娇与护在身旁的周姨娘都被她的力道给撼动,身子不受控制的踉跄后退。 “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怀了皇家的子嗣,就算我有罪,也不是你可以惩治的!” 宁娇勉强稳住脚步,怒上心头,正欲反击的冲向宁姝还以她同样的巴掌,只听到宁正杰淡漠的说着: “逆贼楚怀业已经就地正法,侧妃娘娘理应陪葬!” 第218章 都结束了 “你说什么?”宁娇的手停滞在半空中,片刻之前涌出的戾气忽地变成了棉花似的绵软。 “不会的,他不可能会输!” 宁娇生起了一丝濒临死亡的绝望,她木讷的摇着头,一字一句的说着,“他不会死,我也不会死,我怀了皇家的孩子,我就要飞上枝头了——” 然而,两道令人心寒的晶莹却从眼底瞬间涌出。 宁正杰和宁姝都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她自欺欺人又有什么用呢?! 宁姝讥嘲一笑,迈开步子缓缓逼近宁娇。 “你是奸臣之妻,你生的孩子也是叛党余孽,你以为陛下会放过你吗?更何况——” 宁姝语速平缓,气质淡然。 站在宁娇的身前,像是让人触不可及的观世音下凡,又像是勾魂使者白无常。 宁娇慌乱无措的蹬着着地面,频频后退。 “你骗我,陛下怎么可能会不顾血肉之亲——” “听我说完啊?”宁姝冷笑的打断宁娇的话,“你确定你怀有身孕了?” 宁娇呆愣着停下动作,“你什么意思?我的脉象你不是看过的吗?” “你腹中是怀有东西了,可未必就是孩子啊?”宁姝的言语不带一丝情感直戳宁娇的心房,“你可能不知,当日在连府赏菊宴上,连余姚串通苗疆圣女,在你的身上下了蛊虫——” “啊!!!” 宁娇疯癫的狂吼着,惊吓到了小宁煜,正堂里一时间道道哭声互相交缠,一阵热闹。 凤氏忙哄着小煜儿离开了正堂,宁昭冲着宁娇愤怒的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周姨娘哭爹喊娘的抱紧宁娇,像安抚小孩子一样的轻轻顺着她的发丝,“不会的,她骗人,娇儿体内的可是端王殿下的孩子,是皇家正统的血脉!” 宁娇的脑海中已经浮现了那日在连府遇见巫檀后的种种,以及在那之后连余姚对自己的态度。 得知自己怀孕时,连余姚比任何人都要确信自己不可能怀有身孕。 她神情茫然空洞,给人一种灵不附体的感觉。 “你说我怀的是虫子?我没有怀上皇家的子嗣?” 宁姝哼了一声:“准确的说,你连个虫子都没怀上,只是中蛊了而已。” 宁娇神色不变,反复呢喃着:“你说我怀的是虫子,我怀了虫子——” “娇儿!”周姨娘心疼不已,“你不要吓姨娘啊,娇儿你清醒清醒,我是你的姨娘啊,你看看姨娘!” 任凭周姨娘如何摇晃着宁娇的身子,宁娇依旧机械化的重复着宁姝的话。 宁姝忍着内心的厌恶,询问宁夫人:“母亲,您没事?” 宁夫人眼圈早就红了。 她委屈的抿唇摇头,“没事,幸亏你们来得及时。” 宁正杰忽然走了出去,叫来宁府的管家,当即找来人拉着宁娇与周姨娘去了柴房,准备明日一早,带着宁娇入宫等待皇帝的发落。 周姨娘哭出了杀猪声,挡在宁娇身前发疯似的推来上前的人,“你们走开,不许碰我娇儿,我是不会让你们带她走的!” 可她一介女流之辈,力气哪里抵得过管家带来的几名护卫? 那群护卫早已被宁娇所带来的人马给压制的一身怒气,手下自不会留情。 宁娇被两名护卫一左一右的钳制而起,沮丧的垂着头,没有一丝神采的面庞陡然大变,在经过宁姝身旁的时候,忽然挣脱开护卫的手,眼含妒恨的扑向宁姝。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故意陷害我的对不对?我前世到底欠下你什么?要你今生今世如此克我?” 宁姝轻巧退后一步,躲过了宁娇攻击的同时,在所有人视线的盲区摊开手掌,万象蛊忽然飞射而出。 “你说我克你,害你?那我倒要问问你,我究竟哪里对不起你,要你频频如此诬陷我,憎恨我?” 宁娇身子一僵,体内的血液停止了流动,她狰狞的咬着牙道:“宁姝!你嫁给谢云烬就是天大的错误,嫁给他的本该是我!是我!要不是,我何至于进入端王府做侧妃?何至于被连余姚那个贱人欺凌?这一切都是你!你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个错误!” “住口!”宁正杰听得宁娇的污言垢语,不敢相信眼前的宁娇还是是他乖巧听话的小女儿,沉喝一声:“反了反了,全反了!” “我不,我偏要说!父亲你明明最疼爱的是我,为什么?为什么谢云烬提亲时你不把亲事推拒,而让我嫁给他?” “逆女!”宁正杰气得直跺脚,“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谢大人上门提亲,拿的是皇帝的圣旨,人家指名道姓要的姝儿,你竟然敢妄想你的姐夫?不伦不类!” 宁正杰浑身发抖,额头上也急出了细汗。 如此伤风败俗的话若被谢家人听去,他的老脸还往哪搁? 他第一时间回身关上房门,殊不知院中的元武和玄风早就将正堂内的一切话语听了个通透。 宁娇僵在原地,苍白的脸上挂着嗜血般的狞笑,抖动着双肩试图去挣脱突如其来的禁锢,“呵呵,那又如何?要不是她占着个嫡女的位置,她哪一点比我强?” 宁姝不想再听她废话下去,操控万象蛊直逼她的喉咙,她尖锐的词锋终于停止。 “我就是没占着嫡女的位置,谢云烬也不会娶你,不为别的,单纯就是因为你长得丑。” “噗!”院中的元武忽地轻笑出声,玄风双手抱剑,淡漠的瞥了他一眼。 默默的收回目光时,不苟言笑的玄风,竟也露出了弯弯的唇角。 “唔!唔唔!”宁娇气急败坏,想要反唇相讥,可喉咙里好似堵上了一层棉花,让她又疼又痒,发不出任何声音。 宁姝冲护卫一扬下颚,“带下去。” 宁正杰也心力憔悴的打开房门,他造的到底是什么孽,怎么会生出如此丧心病狂的女儿来? 在这一刻,他忽然同情起皇帝来。 被亲生骨血而背叛,那种滋味委实一言难尽。 宁娇和周姨娘被带走,宁夫人才长叹一声:“哎,真是千灾百难啊!” “母亲,都结束了。”宁姝柔声安慰道。 第219章 庄主的身份 “无量山庄?” 康王微愣,摇头道:“无量山庄可是皇家行宫的某处?” 谢云烬略显诧异的道:“是江湖上的一个新兴势力。” “谢大人。”康王轻叹口气,抖了抖衣着上的褶皱,淡然道:“本王连京都都没出过,皇家行宫与冻猎都不曾参与过,至于大人口中的无量山庄,本王不知。” “哦?” 谢云烬幽幽的目光仿佛要将康王的内心看穿一般,直勾勾的盯着康王的脸,忽而风轻云淡的笑道:“原来如此。殿下不必介意,下官只是觉得殿下身上的气质与无量山庄庄主有所吻合而已。” “天下间竟也有如本王一般羸弱的男子?”康王神色如常。 谢云烬点头,这时皇帝也在苏公公的陪同下重新回到宣义殿中,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谢云烬话锋一转,对皇帝禀道:“陛下,连荣已经逃到三合帮,三合帮乃禹州水匪头子,要想继续追击,下官手中的千名2禁卫军恐怕不得所用。” “水匪?”皇帝的脸上爬满了疲惫,“朕记得,历年都会下派水兵去剿匪,如今还有水匪如此猖狂?” 谢云烬回想起当初沈玉对自己说的话,遂禀道:“回陛下,三合帮帮主乃是北凉残兵与谷城郡女子的后嗣,他的存在定然会成为禹州一带的后患,还请陛下加派人手,尽快将三合帮一网打尽。” 三合帮帮主是否与北凉有所勾结谢云烬不得而知,但连荣与契丹有所来往是公认的事实。 两个各怀鬼胎的奸佞勾结在一起,难免会对祁国造成危害。 皇帝也考虑到这一步,时下朝堂中虽拔出了众多端王一派的官员,但皇帝仍2心有余悸,若再加派人手去剿匪,皇帝总是心存顾虑的。 “那依谢爱卿所看,谁人能胜任此事?” 谢云烬温和一笑,目光瞥向了一旁的康王,对皇帝恭敬道:“微臣觉得康王殿下应该能胜任。” 康王眼睑微垂,抿起的唇角意味不明。 皇帝挑眉,“康王?” “是。”谢云烬直起身子面向康王笑道:“康王殿下从未离开过京都,或许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见识一下祁国大好河山。另,康王殿下是工部的人,禹州水匪是一大患,禹州水坝的情形康王理应有所了解。” “所以,下官觉得康王再合适不过。” 皇帝一边听着谢云烬的分析,一边上下打量着康王。 谢云烬说的对,康王如今在皇子中的位份最高,势力和阅历却是最浅薄的一位。 是需要一些功名加身了。 他的本意是想再派出谢云烬剿匪的,而眼下的京都,着实离不开谢云烬。 皇帝迟疑问道:“怜儿的身子——” “父皇,儿臣身子已无大碍,儿臣愿领命,去禹州剿匪。” 康王广袖一抖,冲着高台上深深一拜。 垂下的头正对着地面,在场的二人都看不到他深邃的眸子里闪出的寒光。 “好!朕命你休整一日,后日一早,率领五千水兵赶赴禹州!击杀连荣!” “儿臣,领旨!” 一切尘埃落定。 谢云烬在宣义殿门前与康王道了别,率先转身离开了皇宫。 就在谢云烬转过身后,康王弯起的嘴角渐渐平了下来。 紧握着双拳站在皇宫的小路上,月影婆娑,竟照不清他面上的表情是喜是怒—— …… 山洞之中,四位堂主尽数在场。 庄主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怒气,让人不寒而栗。 金印堂主不怕死的抬头看了庄主一眼,却意外的发现庄主今日竟然没有戴那面银光闪闪的面具。 “庄主——您?” 庄主来到主位上,怒掀裙摆,一屁股坐在主位上。 烛火摇曳,映出了他阴沉的面色,正是刚在皇宫与谢云烬分别的康王! “本座受了陛下的旨意,要在后日离开京都赶往禹州剿匪。百晓堂,尽快查明禹州三合帮的生平,青剑堂立即召集人马先行一步赶往禹州接应,金印堂与无极堂原地待命。” “庄主您要离开京都?”青剑堂主惊诧的道。 他们跟随七皇子身边,眼睁睁看他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身子才刚好了几时,就要离开京都? 可经得起这番折腾? 庄主,也就是康王沉吟片刻,旋即冷笑出声:“不然如何?父皇已经下了旨意要本王去禹州剿匪,难不成我还能抗旨?” 康王斟酌了片刻,怒气终于有所缓和。 谢云烬的话却一直萦绕在耳边。 他如何发现自己的身份的? 康王自负做得滴水不漏,就连近距离接触过的宁姝都不曾发现真相。 谢云烬离开京都一段时日,为何再次归来就认定了自己便是无量山庄庄主? “属下这便去。”百晓堂主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拱手道。 “去。” 康王心累的挥了挥手,坐在长椅上神情木讷。 谢云烬是否会将他的猜测告知于宁姝? 宁姝知晓后对待自己的态度是否还会像从前一般亲和? 康王不确定的胡乱猜想,心中有一丝慌乱。 在他饱受病痛摧残的时候,是她的笑容治愈了他。 在他以为自己即将死去的时候,是她给了自己一线生机。 她,救活了他。 他因为她而重新捡回了一条命。 甚至还亲手手刃仇人。 “哎!” 康王叹息一声,青剑堂主正欲离去,脚步因为康王的叹息声一顿,回身问道:“庄主,可有烦心事?” 康王摇头,“谢云烬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身份,在我离开后,找个身量与我相当的人代替我的位置,任何决策由百晓堂堂主同意后再下。” 三堂堂主眸色一凝,震惊的道:“被发现了?” “大概只是怀疑。”康王也不敢笃定谢云烬到底只是试探还是找到了证据,吩咐道:“顺便查查是否有人走漏了风声,还有在谢云烬离开京都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 谢云烬对康王的怀疑确实只是猜测。 日前所有的一切,他都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尤其是在玄风连夜出城寻找自己后,他立即派人手回京保护国公府。 意外的发现,国公府的周围除了端王的人以外,竟然还有隐藏在暗处的高手。 第220章 神龙降世 那些高手在玄风出现后相继离去。 由此看来,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便是保护国公府。 国公府无论谢国公与国公夫人皆是将门,性情豪爽,哪里会有耐心将人隐藏在暗处伺机行事而放任端王任由进府的道理? 谢云烬不得不仔细思考那些人的真实身份。 国公府一脉如果没有寻求帮手的动机,那唯一一个新加入的成员,只有宁姝了。 细细想来,从宁姝入府后,总有一股暗流在帮助他。 尤其是在询王余孽关押进大理寺后,再到宁姝被苗疆人劫持。 无量山庄四个字总是会浮现在谢云烬的脑海里。 有幸见过庄主一面,他虽有意遮掩自己的声线,甚至将整个身子都隐匿在银袍之下,可那道背影—— 谢云烬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所有认知的人。 唯有康王,与银袍之下的人影极其相似。 再联发现金水湖官银之后,康王第一天上任就找到了刘家二子的尸体,谢云烬几乎可以确定康王就是无量山庄庄主。 然,康王何德何能? 他卧病在床十余年,徒步从娴吟轩走到宫门都会气喘吁吁。 曾经的康王更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势力? 那些人效忠康王的究竟是什么? 是皇子的身份还是无上限的金钱? 谢云烬怀揣着满腹的疑问,回到了国公府。 宁姝翘首以盼,终于等来了谢云烬。 她迎上去,站在谢云烬的身前。 夜色如画,照在门庭前四目相对的一对璧人身上,泛着柔和的光芒。 寒风在这一刻都变得温柔起来,它偏爱的拂过宁姝额前的几缕发丝,吹动了她的披风。 谢云烬眸底一暖,一把拥她入怀,闭上双眼用侧脸摩挲着她的发丝,轻声道:“委屈你了。” “我什么都没做,还是你比较辛苦。”宁姝顺势伸出双手环上了他的腰,他身上总是带着如润玉般的温暖,还有淡淡的沉香味,让人心生宁静。 谢云烬一想到在宣义殿里端王觊觎的眸光和他锁住她喉咙的画面,面冷如霜。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宁姝淡淡一笑,“情况紧急,我只有先保住陛下——” “都怪我不好,临走前没有安顿好,算好了一切却没算计到端王会造反。” 谢云烬还是有些自责。 宁姝解释:“其实是我一意孤行,没经过你的同意安排了大长老进宫……不过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从此天下应该安定了。” “未必。”谢云烬重重一叹,拉着宁姝走进了国公府。 宁姝不解的跟上,“怎么?” “连荣尚未捉拿归案,陛下已经派遣康王前往禹州追击连荣和铲除禹州一带水匪,此事,恐怕难啊……” 谢云烬眯着眼,一脸犹豫,终究还是忍住了揣测无量山庄庄主就是康王的心事。 宁姝只当他是在担忧康王能否顺利完成此次任务,语重心长道:“康王殿下不过是身子骨羸弱,心性瞧着倒比端王燕王坚韧不少,不然也不会与病魔抗争这么久。夫君且安心,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然能功成归来的。” “吉人自有天相?”谢云烬纠结的神情忽然冷了下来。 但愿他只是多想了,万一被他发现了康王不轨的企图—— 一日后,端王与莲嫔薨逝的消息传出,在百姓之中引起了一阵轰动。 不过,具体的缘由被皇帝压了下来。 只是怀有异心的多数官员的府邸也相继被查抄,百姓心中自有定论。 一个承蒙圣恩多年的皇子和宠冠六宫的妃嫔突然去世,加上连荣的消失和京都里的震荡,再傻的人也能看出些端倪。 舆论只风靡了一日,康王率领五百轻骑另带上五千水军出发前往禹州剿匪的动静传出,端王的死,也在瞬间变得无足轻重了。 好热闹的百姓起早围在城门前,都想一睹康王的风采。 人群中,一名青衣女子也好奇的抻着脖子朝城门处张望着。 随着一阵欢呼声响起,她的视线也找到了目标,落在了人群中那个纤瘦男子的身上。 “他便是康王?” 身后的丫鬟小翠点了点头,不确定道:“应该是?相传带兵的是康亲王,那位公子虽然清瘦了些,但从他的站位上来看,是康王殿下没错了。” 石莹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身为钦天监之女,早就从父亲的口中得知金岁年底会有“神龙降世”的星象。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一个——嗯,有些清瘦的“神龙”。 石莹莹自负才华不输当年第一才女李诗晴,只是生不逢时,赶上了那年爆发天花,她勉强才留下了一条命,自己的母亲却未能幸免,死在了那场天花中。 而且,就算她治愈了,身上也留下了点点疤痕。 经过多年的寻医求药后,疤痕有淡化的迹象,只是仔细看去,仍能看出印记。 可她心比天高,一直相信自己的命运不会如此蹉跎,将来定然能坐上一国之母的宝座。 曾费尽心思接近过端王,父亲却说端王并非真命天子的面相。 她犹豫的相信了父亲的话。 果不其然,就在她已经绝望的以为端王即将继承大统的时候,端王薨逝的消息传了出来,另有康王加封亲王的诏书横空出世。 康王,只瘦弱了些,自己的身子骨也好不到哪去。 或许,这会成为二人紧紧相连的共同特征也说不定? 石莹莹眸光一闪,勾起唇角冲出了人群。 “一不小心”的正巧倒在康王的马匹前。 石莹莹没去看康王,而是唯唯诺诺的看着刚刚她所站的那处人群,抿了抿唇委屈的道:“为什么推我?” 几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应声。 丫鬟小翠本就圆溜溜的双眼瞪得更大了,愣是没敢上前相认自家小姐。 康王怔了怔,翻身下马走到石莹莹身前,正好挡住了日光的照射,居高临下的向她伸出了手: “姑娘,你没事?” 第221章 耶律齐 宁姝按照之前的约定,顺利求得皇帝免去大长老的死刑。 大长老初次对宁姝心怀感激的拱了拱手,“从前是老妇有眼无珠,误伤了谢夫人,还请夫人莫怪。” “交易而已,大长老不必如此。”宁姝面色微冷。 眼前的人始终是自己的杀身仇人,为了苗疆,为了师父,她暂时不会动手。 却不代表她原谅了大长老。 大长老拱手道:“那老夫先行一步,后会有期。” “应该还会再见的。”宁姝淡淡的道:“大长老身上的蛊虫已经成为了我的子蛊,除非蛊虫剥离蛊鼎,不然我想要大长老亥时死,大长老定然挺不过子时。” 大长老身子一僵,她已经试验过多年了,蛊虫剥离蛊鼎,蛊鼎必死无疑。 这与宁姝动动手指就要自己的命有何区别? “夫人还有何指教?” 既不杀她,还放了她,说明宁姝定然是有求于她的! 宁姝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捧着手炉,静默的看着大长老。 大长老眉眼间的谋算的气息已经消散了很多,或是因为万象蛊的压制,或是因为身在京都。 许久后,宁姝敛起了心中的恨意,轻缓开口:“确实有一事要大长老去做。” “夫人请讲。” 谢云烬已经上朝,宁姝独自前来相送,就连龙善也站在了稍远的位置。 宁姝与大长老的谈话间,少了很多束缚,便直言道:“我要你回苗疆后,将巫王放出来,由巫王重新选择新任圣女,并好生辅佐,以便日后重振苗疆。” 大长老心底生出一丝疑惑。 宁姝的话怎么听怎么都是为巫王着想,为苗疆着想。 就凭她一个祁国人? “这是自然——”苗疆损失了万象蛊,又失去了盛鸾草,只是外人不知而已,苗疆已经不堪一击了。 “不过老妇也有一个疑惑请夫人解答。” 想通的话在时隔多日后说出,已然没有了当时那种尖锐的质问,而是发自内心的疑惑。 宁姝点头,“不用问了,大长老心中想的是什么,就是什么!” 大长老瞳孔猛地一缩,眼眶在霎时间变得通红。 她算是承认了她怀有万象蛊的事实? “何、何时开始的?” “至于何时——”宁姝捧着手炉转过了身。 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三三两两的从身边路过。 “就,今岁初春。” 既已重生,往事旧提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她接受了自己新的身份,那便是春日里得到的万象蛊。 “初春——”大长老摇头苦笑。 可以肯定,宁姝体内的万象蛊就是巫月生前的那一只。 可笑她还以为当时那把大火太过激烈,连同万象蛊也一起烧成了灰烬。 原来万象蛊自主选主的本事从未消失过,原来就算她杀了巫月,万象蛊宁可远赴他乡也不愿被她们所操控。 “多谢夫人指教,那老妇先行一步了。” “一路小心。” 宁姝递出了手中的手炉,头也不会的走向了龙善。 大长老诧异的接过,手炉的温度刚刚好,不够烫人,散发出的暖意刚好让她浑身温暖,也心生愧疚—— …… 雾气弥漫,船只飘飘摇摇在一望无际的河流上,四处皆是浪花拍打船体的哗啦声。 连夫人关好了窗子,晕了这么久的船,始终都适应不来。 按着昏昏沉沉的眉心,她道:“老爷,我们难不成下半辈子都要在船上过活了?” 连荣的情况比之连夫人也好不了多少。 他躺在榻上艰难的撑起身子,布满皱纹的脸上已经被霜白覆盖半个月了。 “耶律帮主说会送我们到安全的地方靠岸的。” 这句话连夫人已经听到耳朵里起了茧子了。 刚登船的几日她因为过于晕船,没闲心观看外面的风景。 憋在船中太久,她已经忍无可忍。 在后几日的时候开始留心外面的情形。 观看了几日,她感觉大船一直停留在原地,根本不动。 “老爷,不是我多嘴,我怎么瞧着这船根本不动啊?” 连荣眼底闪过一丝茫然,随口否定道:“摇晃的这么厉害,怎么会没动?” “不信您来瞧!”连夫人登时就不乐意了。 不管船动没动,登船这么久了,她就没见过船只靠岸过! 任谁都会心生怀疑! 连荣强忍腹中翻江倒海,起身来到窗子前,打开窗门后,阴冷的寒风夹带着水汽扑面而来,吹得他连连干呕。 他的腹中已经没有东西可吐了! 稳了稳身子,连荣才睁开紧闭的双眼,仔细打量着窗外的风景。 茫茫大雾,河水一片幽深黑暗,连个月亮都瞧不见。 没有参照物做比较,如何发现船是走是停? 精神望了良久,连荣也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他扶着窗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说道:“不行,我去见见耶律帮主。” “对,我同您一道去。” 连夫人紧紧抓着连荣的手臂,一路搀扶着连荣找到了耶律帮主所在的船舱。 耶律帮主慵懒的躺在长椅上,脚下一个美人正为他捏着腿,怀中还抱着一个美人不断的为他的口中递着橘子。 连夫人唾弃的收回目光满眼鄙夷。 她若再仔细看上一眼,便能看见两名女子眼神中的无奈了。 “耶律帮主。”连荣拱了拱手,遥想他曾经只为皇帝而折腰,今时今日竟要对一名流着契丹血液的杂种恭敬低头,心里多少有些不甘。 耶律齐瞟了一眼连荣,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他身旁的连夫人身上。 舔了舔唇,耶律齐问道:“哦,连尚书啊,找我有事?” “大人不敢当,在下已经辞官了。”连荣并未察觉到耶律齐正窥视自己的夫人,言语依旧恭敬的问道:“在下和内子实在受不得水路,只是来请问帮主,何时才能靠岸?” “靠岸?”耶律齐噗嗤一笑,“靠什么岸?” “哦,对了,连大人还不知道呢。”耶律齐一脚蹬着身下按腿的那名女子,借力起身坐好,好似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对连荣道: “狗皇帝得知了你在我船上的消息,已经派人来追杀我了,这时候我怎敢靠岸?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连荣身子一晃,连眼前都有些花了。 “这、这?那我们就要一直停留在水域上了?” “靠岸也可以,不过可能要委屈一下尊夫人了。”耶律齐身子前倾,手肘搭在大腿上托着腮,孟浪的看着连夫人笑道。 第222章 秘密前往禹州 连夫人跨过了三十年华,已近不惑之年。 岁月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一丝的痕迹,芙蓉面上因为晕船而漫上的惨白,更像是风韵犹存的弱娇娘,惹人怜惜。 耶律齐刚过不惑之年,平日里素来喜欢掠夺年岁娇小的美人在旁服侍,很久没有接触过如连夫人一样的美娇娘了,心痒得很。 连荣与连夫人皆是一怔。 连夫人战战兢兢的朝连荣的身后躲了躲,连荣则定睛望向耶律齐。 耶律齐邪笑连连:“怎么?连大人不愿意?” 连荣紧咬着后槽牙,陷入了沉思。 他们人已经登上了贼船,耶律齐也并非什么一言九鼎的真君子。 要想活着下船—— 似乎只有这一条路可取了。 连荣恭敬的一拜,“既然耶律帮主不嫌弃贱内,那老夫孝敬帮主是理所应当的。” 连夫人不敢相信的看着连荣的背影,咬牙切齿的喊道:“你疯了?” “闭嘴!耶律帮主看上你是你的福分!”连荣冷喝一声,在连夫人再次发飙前对耶律齐拱手道: “不过夫人一直晕船,身子不适恐怕难以伺候好耶律帮主,不如帮主找个地方停船,上岸后相信夫人定然能将耶律帮主服侍的妥妥帖帖的。” “跟我谈条件?”耶律齐神情狰狞,在他的眼中,连荣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言语上自然不会恭敬。 连荣忙道:“耶律帮主若说这是条件,那便当条件。其实老夫着急靠岸还有另一个原因,离开京都之前,老夫早已先行转移了多年来的积蓄,老夫若迟迟不出现,担心那帮狼子野心的人会将银子卷走——” 与契丹之间的勾结好似并不能打动耶律齐。 那只有用黄白之物了。 连荣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而耶律齐的反应也没让他失望。 “哦?那为何不早说?耽误了连大人的正事岂不是本座的不是了?” 耶律齐态度突变,贪婪之意不加掩饰的对连荣笑道:“那连大人就先带夫人回船舱好生休息,出不了三日,船定当靠岸。” “多谢帮主。” 连荣背脊上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 银子是假的,以他的心性怎么可能会将所有的积蓄托付于他人? 但无论真假,只要能说动耶律齐,将船靠岸,他就会有一条生路。 忙不迭的带连夫人离开船舱,耶律齐身边的一人走上前来,凝眸望着连荣踉踉跄跄的背影,问道:“老大莫不是相信了那老贼的话?” 耶律齐呲笑一声,重新躺回了长椅上,两名女子继续之前的动作服侍着耶律齐。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相信与否又如何?他以为上岸了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了?我倒是要看看,届时他拿不出银子来的时候将会是何种的绝望!” 那名水匪左眼上戴着一个纯黑色的眼罩,露出来的那只眼睛一眯,含笑点头:“还是老大思虑周全。” “嘶——”耶律齐猛地吸了口凉气,小腿被那美人按得疼了,霍然起身朝着美人面门上狠狠一踢,“你想疼死老子?拿我皮鞭来!” “你怎么伺候的?”眼罩男怒喝一声,从一旁的架子上取过了耶律齐的软鞭,冷冷的对着美人抽去。 不知抽了多久,他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转了转酸楚的手腕,看着奄奄一息的美人,对门外喊道:“来人,把她丢入河中。” 说着,将皮鞭重新放好,对着耶律齐恭敬一拜后,转身走出了船舱。 在无人看见的时候,面容上那只右眼有寒光疾驰而过。 …… 朝堂中少了一众官员,皇帝急得焦头烂额。 尤其是吏部尚书一职,让皇帝斟酌了半晌才下定决心由宁正杰来担任。 并非是觉得宁正杰没有这个实力胜任,而是替谢云烬着想。 经过端王造反一事,内阁首辅徐大人深受打击,一病不起。 主动辞官告老还乡。 这对着急稳定朝局的皇帝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只能先由谢云烬上任内阁首辅。 他方晋升,就将他的丈人宁正杰抬成了吏部尚书,难免会落人口舌。 谢云烬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陛下的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别人怎么想是他们的事,下官问心无愧便好。” “也对。”皇帝轻哼一声,心中豁然开朗,提笔拟定圣旨。 待一切都大致安顿好后,皇帝才道:“官银已经找到了四十万两,那其余的三十万也不能马虎,交由齐爱卿继续跟进。” 谢云烬点头,“陛下圣明。” 官银上都印上了独有的编号,藏有官银之人定当不会选择在短时间内让官银流落民间。 那么多的官银聚集在一起,迟早会找到! 皇帝深深一叹,比起官银之事,另一件事情更让他揪心。 连荣伙同端王不是一日两日了,他的党羽像一张大网似的遍及了六部。 就连禁卫军向统领都是端王的人,他丝毫不怀疑连荣手中应当是掌握了所有皇宫内的守备图。 只皇宫,还不足为虑。 就怕他连边疆布阵图也收入囊中。 一旦带着军机与契丹苟合,那祁国与契丹将会爆发一场惊天大战。 而且,祁国输赢与否,都将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思及此,皇帝沉静的心绪忽然紊乱起来。 “烬儿,不成。” 很多时候皇帝在人后与谢云烬商讨要事的时候还会直呼其名,他神情严肃的道:“朕还是觉得怜儿未必能担任剿匪大任,你准备一下,秘密前往禹州在暗中辅佐。” 谢云烬也正有此意。 当日沈玉的话像根毒刺一直扎在他的心中。 三合帮的势力在无形之中已经发展到就连诸如沈玉那样的人提及时,都会面色凝重。 至于康王是否会像皇帝所说难以承担责大任,谢云烬保留意见。 他有意支开康王其实心中还有另外一个打算—— “微臣,领旨。” 谢云烬沉声领命。 “年关将至,你们要尽快归来。” 皇帝神情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面露担忧的道。 年关? 谢云烬忙的乱了心神。 居然忘记宁姝的生辰好像就在年关之前? 再次拱手,谢云烬立即走出了皇宫。 昔年的生辰他不曾参与,日后的生辰他必不会缺席! 第223章 我相信你 宁姝得知谢云烬又要离开的消息,担忧全部写在了脸上。 不知为何,此时她的心情异常失落。 察觉到宁姝神色的变换,谢云烬将她揽在怀中,柔声安慰道:“相信我在你生辰之前一定会赶回来的。” 宁姝微微点头,“我相信你。” 她压下的内心不祥的预感,抬头看向谢云烬:“但是剿匪一事不比当年追杀询王乱党,水匪哪有那么好容易击杀的?” “我心里有数。”谢云烬轻抚着她的发丝,将她的头按回在自己的胸膛上。 “陛下的旨意是要击杀连荣,只要连荣不带着祁国的消息与契丹狼狈为奸,那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一大半了。” “好,我等你。”宁姝无奈叹道。 打从她与谢云烬成婚那日起,这三个字就不知道说了多少回。 但她心里清楚,无论多少回,他从未让自己失望过。 谢云烬要赶在年关之前回京,出发刻不容缓。 当夜便收拾行囊,悄悄的离开了京都。 就连谢国公与国公夫人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另外。 在走之前,他与宁姝两个人在书房中密谋了近一个时辰之久,没人知道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 只见到宁姝从书房里出来后,面色肃然。 时间一晃半个月过去。 宁姝没等到谢云烬的来信,却等到了一封从苗疆来的信件。 在大长老赶回苗疆之后,第一时间去了巫王闭关的山洞。 打通堵在山洞前的乱石堆,大长老赫然发现巫王已经倒在了山洞的门口。 巫王体内的万象蛊母蛊已经在孵化出新生万象蛊的时候就已经死去。 残留的尸蛊由于巫王被困于山洞内,没有及时用药物激发而出,对巫王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危害。 虽留有一口气,但巫王至今昏迷不醒。 大长老询问宁姝可否前去苗疆一趟,查看一番巫王的情况。 宁姝把信交给了一旁的龙善,神色如常的问道:“你怎么看?” 龙善眉头紧拧,“姑娘奴婢觉得不可去。大长老虽然在临走之时改变了对姑娘的态度,可是她一直存有将苗疆收入囊中的心思,奴婢觉得她是想将姑娘引入苗疆而窃取姑娘身上的秘密。” 宁姝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那封信。 龙善说的极有道理。 怕只怕万一大长老说的是真的,自己却心存疑惑,不去苗疆解救师父,那师父岂不是要命丧黄泉了? 沉默的片刻,宁姝忽然开口。 “去叫玄风进来。” 龙善默默的退了出去。 她只能提供自己的想法,并不能左右宁姝的决定。 不过不管宁姝是如何决定,她都会跟在宁姝的身旁。 哪怕是踏入那个令她恨之入骨的苗疆。 见玄风走入房中,宁姝立即开口问道:“安排的事情怎么样了?” 玄风点头,“无量山庄的人已经接了我们的生意,就是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答案。” 谢云烬在离开时叮嘱了宁姝,暗中找无量山庄的人,求取有关于三合帮的消息。 他没说,对无量山庄的试探是出于对康王的怀疑。 只说明了他一直怀疑暗中牵着他们鼻子走的人,便是无量山庄的庄主。 倘若无量山庄在最快的时间内打探到了三合帮的消息,那便说明他们早就准备好了。 也说明了谢云烬此行完全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宁姝默默点着头,葱白的指尖,有节奏的轻敲着桌案。 过去了这么久还没有消息传来,难道谢云烬的怀疑是错的? 就在这时。 霜儿疾步走了进来。 她手中还拿着一个帖子,本就闪亮如星的眸子弯成了月牙的形状。 “夫人,齐大人、齐夫人到访。” 最初与齐夫人相识的时候,齐夫人虽然打过霜儿,可在之后的接触中,她发现齐夫人的性情只是易怒,并非心存恶意。 因为爱屋及乌,不知不觉间对齐夫人的态度也改变了许多。 听到齐夫人与齐承安带着好消息赶来了国公府,她的心情也莫名的开心起来。 “快请。” 宁姝地将信纸递给龙善,龙善紧忙收到一旁的匣子里,与玄风站在一旁。 霜儿雀跃的跳着走了出去,才刚走出门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道娇笑声。 “还请什么呀?我自己进来了!” 齐夫人快齐承安一步走进了房中。 齐承安在她身后,惊慌叮嘱着:“夫人小心,切莫有太大的动作,小心惊着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 宁姝愣了一瞬,忽然笑道:“朱姐姐这是有好消息了?” 齐夫人瞪了一眼大惊小怪的齐承安,一屁股坐到宁姝的身旁,面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 “是啊,有好消息了,这都多亏了你呢!” 齐承安自讨没趣的坐在两人的对面,担忧的眼神不断的游离在齐夫人的肚子上。 宁姝莞尔一笑,“哦,快来让我看看。” 齐夫人也正有此意,连忙撸起袖子将雪白的小臂伸向宁姝。 “这次可是准了,我找了七位大夫看过后才来敢对你报喜的。” 宁姝的指腹在齐夫人的皓腕上只轻轻点了几下,含笑的收回了手。 “恭喜姐姐了,恭喜齐大人。” 齐承安摆了摆手,“如果要真的恭喜我,还请谢夫人劝导劝导夫人,大夫们明明叮嘱过夫人要好生静养,她却总是蹦蹦跳跳的──” “我又没有害喜的预兆,整日躺在榻上人都要傻了!” 齐夫人明目张胆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怼着齐承安。 “谢夫人您瞧瞧,我没说错?” 齐承安委屈的向宁姝求助。 宁姝淡淡一笑,语重心长的劝说齐夫人。 “姐姐头三个月是最为关键的时期,你还是要安生些的比较好。” 齐夫人撇了撇嘴,没说同意,也没说拒绝。 齐承安看出了她脸上的一丝动容,悬起的心终于稍微放下。 闲下工夫,才打量了四周一眼,问向宁姝:“谢兄呢?” “夫君──”宁姝微微怔了怔。 突然有一个绝妙的计划在心头萌生。 “ 有件事想拜托齐大人,齐大人可否进一步说话?” 第224章 此事绝无可能 寒风呼啸,落雪沉沉。 马车里虽燃着取暖的火炉,从车帘缝隙中掠进的冷风依旧刺骨。 龙善取一下暖炉上温着的水壶,为宁姝换上了一杯热茶。 一旁元武也谄媚的看向龙善,讨要了一杯。 “你多喝点热茶,暖好身子出去与旋风调换。” 龙善倒了满满一杯,递给元武道。 元武猛点着头,小口小口地啜着茶水。 宁姝这一出行决定的突然,也不知将试探无量山庄的重任交给齐承安,会不会影响到谢云烬。 师父的事始终如梗在喉,她不亲自去确认一番,很难放下心。 并且,如果苗疆的事情进展顺利,她还可以在回途的时候去寻谢云烬一同回京。 宁姝吹了吹水面上的浮叶,悠悠叹道:“在这恶劣的天气下,要你们随我出行,属实委屈你们了。” 元武不甚在意的摇摇头,“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身为主子的护卫,跟随主子东奔西走是常有的事。” 说着他挤眉弄眼的,看了一眼车外正在赶车的玄风,压低了声音道:“不瞒夫人从前我们都是徒步行走的,坐在马车中赶路,还是头一遭呢!” 马车忽然急速的颠簸,显然是玄风听到了他的话,正在对他进行警告。 元武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嘿嘿一笑:“属性的意思就是夫人切莫心怀芥蒂,夫人要我们往东,我们绝不管往西。” 宁姝和龙善相视一笑。 元武一杯茶下肚,起身出了车厢,与玄风换了赶车的差事。 玄风刚一进车厢,便神情凝重的问向宁姝:“夫人手下还是觉得此行带的人手太少了,若真遇到什么危险──” 宁姝想要尽快的赶到苗疆处理好事后,与谢云烬汇合,此行轻装上阵,只带了龙善玄风和元武。 听到玄风的担忧,宁姝缓缓摇头。 “在苗疆并非人多就能取胜,若真遇到危险,我们几人足以全身而退。” 龙善也在一旁附和:“玄风护卫放心,进了苗疆,夫人才是真正的如鱼得水,确实如夫人所说,人越少越好。” 玄风深深的看了龙善一眼,默默的抿着茶水。 只能如此了。 …… 大雪簌簌下了三天三夜,小城内一片银装素裹。 谢云烬在客栈里等了半日,楼梯口处终于传来了噔噔脚步声。 从容的脚步停滞在他的房门前,门扇上依稀可见一道淡泊的影子正缓缓抬手,敲响了他的房门。 “沈玉前来相会故人。” 谢云烬目光忽然一闪,起身快步,来到门前,将门打开。 淡定优雅的面容犹如古雕刻画的一般,少了昔日被蛊虫控制的苦楚,眼前的沈玉,更多了几分沉稳的自信。 谢云烬侧身让步,将沈玉引入房中。 沈玉只身前来,就是对谢云烬信任的最好证明。 谢云烬也收起了心中的戒备,淡淡一笑。 “沈帮主,好久不见。” 沈玉身着不含一根杂毛的纯白狐皮大氅,动作优雅的坐在谢云烬的身旁,回以柔和一笑: “在下听闻谢大人光临江南的消息,还以为是,有人在愚弄在下,没想到竟然真的见到了谢大人。” 沈玉调整好了坐姿,目光灼灼的望着谢云烬:“不知谢大人如此着急的找在下,可是有什么要事?” 谢云烬和煦一笑,“想必沈帮主已经收到了消息,又何必明知故问?” “可是剿匪一事?”沈玉反问道。 “不错。” 谢云烬点头。 他隐藏了身份悄然来到江南苏城寻找沈玉,为得就是避开三合帮与康王的眼线,在暗处寻找机会能与康王配合,打个三合帮措手不及,从而顺利击杀连荣。 要在江南行动,谢云烬自然少不了沈玉的帮助。 虽同是水匪势力,但玉龙帮在谢云烬的心中处在亦正亦邪的中间线上,与三合帮是有着本质的不同的。 沈玉轻声笑道:“陛下派遣一个不知名的康王来到江南,在下还以为又如从前一般草草了事呢。” “怎会?”谢云烬眉梢一挑,看来沈玉对京都的朝局并不知晓。 遂缓缓解释道:“康王殿下是如今皇子中唯一的亲王,陛下能派他来,已经足够说明了陛下剿灭三合帮的决心。” 沈玉不相信的摇摇头,“与其说是剿灭三合帮,不如说是追杀从京都逃来的官员?” 朝局他无心了解,事关三合帮的事他却了如指掌。 日前三合帮的船上登上了一家从京都里来的大官,之后不久就有康王带兵赶往江南的风声,沈玉很难不将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 “不错。”谢云烬自始至终也想隐瞒连荣的事,言简意赅的说明连荣的身份后,才道:“所以,谢某可能需要沈帮主的帮助。” 沈玉从建立玉龙帮的那一日起,就断了做官的心思。 对朝局也从不关心。 但事关剿灭三合帮,他登时双眼一亮,看向谢云烬道:“不知在下能帮到谢大人什么?” 谢云烬脑海中思量出了一个擒贼擒王的计划,奈何三合帮龟缩在水域上,想要找到或者靠近都可能会引起他的警觉。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在不引起三合帮的注意下,登上他们的船?” 沈玉皱着眉头靠后,不可置信的凝望着谢云烬。 “谢大人想要登船?” “是。”谢云烬沉声道:“想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击溃三合帮,只有取下帮主的首级才最为稳妥。如果带上水兵攻击三合帮的船只,恐怕人还没靠近呢他们便潜逃了。” 他还抱着最坏的打算,如果杀不成三合帮帮主,那找到连荣将其灭口,也能为祁国减少一大隐患。 沈玉思量了半晌,苦笑道:“谢大人的想法是好的,但是此事绝无可能。” “身为七大水匪的顶头势力,耶律齐极为谨慎,尽七成三合帮的帮众可能都没登上过他的大船,谢大人想要亲自登上,难于登天。” 不说三合帮,就连沈玉的主船也是鲜少有外人出入。 水匪的主船相当于山匪的山寨。 山寨没了人可以逃,水匪没了主船,只有死路一条。 因此,每个势力的主船,都是非常神秘的存在。 第225章 重回苗疆 “难道就什么办法也没有?” 谢云烬头疼的轻叹。 这个计划不至于天衣无缝,但也是谢云烬苦思冥想出来的上上策。 只有近身,他才有把握击杀三合帮帮主或者连荣。 除此之外—— 沈玉点头。 “登船是不可取的,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接近三合帮的主船。” 谢云烬摆正姿势面对沈玉,问道:“沈帮主请讲。” “康王此人可否信赖?”沈玉问道。 谢云烬微眯着双眼,不假思索的点着头,“倒是值得一信。” 即便他对康王的身份有所怀疑,以他二人从前的接触上来看,康王的心始终还是向着祁国朝局的。 能有机会击溃三合帮,康王绝不会怠慢。 更何况,他刚晋升亲王,更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功勋傍身。 沈玉点头,“这就好说了。” 他想出的计策是谢云烬假扮成康王手下的水兵,再对三合帮进行挑衅。 以耶律齐自负猖狂的心性很容易就会上套。 在两方势力战斗中,谢云烬可以假装不敌,从而被耶律齐带走做奴役。 “这可能就要委屈谢大人了。” 谢云烬白皙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下颚,微弱的烛火在客栈的房间内显得尤为暗沉,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般。 “如果耶律齐不带我登上主船将会如何?” 沈玉面色凝重的靠回椅背上,语态薄情,“也许耶律齐会当场将被俘的水兵投入河中喂鱼也说不定。” 谢云烬沉溺在进退两难的思绪中。 “康王的船只如今在哪里,沈帮主可知晓?” 沈玉自信的笑了笑,“除非其他几帮水匪的主船,其余的船只想要登上这片水域,任何动向我都了如指掌。” “那好。”谢云烬做下决定,拍案起身坚定的看向沈玉,“就劳烦沈帮主送我去找康王?” “谢大人可知道此行的危险?”沈玉被谢云烬的气势微微震慑,在他看来,谢云此行就是去送死。 谢云烬眸中寒光漫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若不能斩杀连荣,恐怕祁国百姓将会陷入一场民不聊生的战火之中。” 沈玉浑身血液沸腾,压制了多年的血性在这一刻蜂拥而出,流窜在他的全身。 “好!谢大人为江山社稷着想,在下佩服!” …… 穿过了人烟稀少的倾胡山脉,宁姝时隔将近一年后,终于再次踏上了苗疆的土地。 感受着周遭山间里翠绿的气息,宁姝缓缓解下肩头上的兽皮大氅,深深的吸了口气。 苗疆、师父,我回来了。 元武惊叹不已。 “没想到只隔了一个山脉,山的另一头竟然是如此的景象。” 郁郁葱葱的树林仿佛从未经历过霜雪的洗礼,日光温和,照耀在莹莹的绿叶上,配合着时不时传来的鸟语花香,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玄风也深有感触。 连日赶了十几日的路程,他的手背上都长满了冻疮。 苗疆风和日丽,委实是令人心旷神怡。 几人的表情都说不出的激动,唯有龙善没有显露出三人一般的兴奋情绪,而是紧紧锁着眉头,就连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也不自觉的握紧成拳。 宁姝察觉到了龙善的异样,来到她的身旁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还保留着祁国的温凉,宁姝不得不用双手紧紧捧住。 “龙善,一切都过去了,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龙善垂下了头,不想让宁姝发现自己微红的眼眶,微微摇头道:“姑娘多虑了,奴婢对苗疆的心早就死了,现在奴婢就是姑娘身旁的一名普通的丫鬟而已。无论姑娘去哪里,姑娘永远都会追随。” 元武神经大条,没听懂其中的含义,笑呵呵的说着:“龙善姑娘怎么忽然表忠心了?这话应该我说才是,无论夫人和主子去哪里,元武都会在前方开路。” 玄风抱着剑,一言难尽的看了元武的后脑勺一眼,不再多话。 他也发现了龙善的不同,这份不同或许与宁姝身上的秘密有关,与苗疆有关。 不过他对龙善的了解程度堪比宁姝,他相信龙善的为人,一切的出发点都是向着宁姝的。 宁姝紧了紧手中的力道,“你既是我的丫鬟,也是我的亲人,我想不用我言明,你也知晓其中的含义?” 她重生为了祁国贵女,骨子里的印象还当自己是个苗疆人。 不然也不会不顾路途遥远,而远赴苗疆了。 身在祁国,她的身边有一个同为苗疆出身的龙善,何其幸运? 龙善再也忍受不住鼻尖的酸楚,两滴晶莹被和煦的日光照射,泛着如星辰一样的光泽滑落。 “是,奴婢再次谢过姑娘。” “好了,不要再说了,迎接我们的人好像已经到了。”宁姝看着山路转角处,一身黑袍的大长老正拄着一根红色的蛇头拐杖,缓缓朝她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谢夫人。” 大长老的气焰虽然没有从前那般嚣张,但她的神色却比在京都离开时可是好了太多。 宁姝不禁在心头感慨,果然经历了一些事后,人的性情是会改变的。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大长老微微颔首,“老妇也没想到谢夫人会这么快就赶到苗疆。” 心里装着事,大长老不再寒暄,急道:“那事不宜迟,谢夫人可否移步圣女阁?” “圣女阁?”宁姝嘴上疑惑的问着,脚步却不停,随着大长老的步伐走向了山脉的深处。 一路上大长老详细的为宁姝讲解了事情的经过。 巫王因为常年闭关,她的住处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 为了更快地让巫王醒来,大长老临时决定将巫王移至圣女阁。 左右苗疆现在还没有圣女,圣女阁的位置还依山傍水,是一个疗养的绝佳之处。 宁姝了解的点了点头。 说话间,曾经住了十八年的圣女阁已然遥望在即。 大长老留心的看了一眼宁姝的面色。心里的那道疑虑更加深了。 “谢夫人此处便是圣女阁,巫王就在三楼的卧房里,请随我来。” 宁姝默默的打量着四周的景色,清澜湖的湖水依旧缓缓流淌,湖边足有三层楼阁高的大秋千静静坐落。 她的视线一花,思绪瞬间飞回到了几年前,她与巫檀在湖边嬉闹时的那个年代—— 第226章 见过康王殿下 沈玉动用所有的帮众,全力寻找康王的官船。 于一日后,他带着好消息敲响了谢云烬船舱的门。 谢云烬当即起身迎沈玉进来。 沈玉开门见山的道:“已经派人联系了康王,康王也有所回应,今日傍晚谢大人就能登上康王的船只,后续就需由谢大人与康王所商议了。 ” 谢云烬感激的道谢后,问道:“ 沈帮主可是将我的真实身份告知于康王了?” 沈玉摇头。 “在下只是拿着谢大人的信件去见的康王。 ” 为避免走漏风声,谢云烬与沈玉商议后,还是决定在见到康王之前隐瞒自己的身份。 “多谢沈帮主了。 ” 沈玉虽身为水匪,在剿灭三合帮的仪式上,确实给了他不少的帮助。 还有当时一路被询王追杀的时候,也是通过沈玉才能得以离开禹州。 谢云烬欠了沈玉很大的一个人情。 沈玉摆摆手,苦笑道:“生而为人,在下自当想要看到家乡富庶平安,倘若三合帮的势力彻底瓦解,我想,其他的水匪也会相继消失。 ” 与他有同样心思的水匪头子他知道的就有三名。 都是被耶律齐逼迫的走上了这条道路。 如果可以,哪个正常人会想过上整日飘摇在水面上的生活? 谢云烬深深的看着沈玉,犹豫不决的道:“在下不才,如今已是内阁首辅,也能看出沈帮主心怀天下,待一切事情尘埃落定后,不知沈帮主可有上朝为官的打算? ” 河面上,一朵凶猛的浪花骤然而起。 无情的拍打在船边上,偌大的船只微微摇晃。 就如同沈玉此刻的心情一般,生出了一丝的动摇。 他的眼底闪烁着热血的火花,一切都没能逃过谢云烬的双眼。 沈玉微微张了张口,却不知话该如何说起,只能神情诧异的望着谢云烬。 谢云烬和煦一笑。 挥手打断了沈玉的思路,他道:“ 沈帮主不必急于一时给在下一个答案,不过在下可以保证,倘若哪一天沈帮主有了上朝为官的心思,尽管与在下说。” “ 当今陛下知人善用,是百年一难得一见的好皇帝,相信沈大人怀着满腔的抱负,在陛下的手下做事,定能为祁国的百姓造福。” 沈玉愣愣地看着谢云烬良久,微张的双唇终于合上。 他抿唇一笑,“好,倘若哪一天我有了做官的心事,必然会找谢大人的。 ” “静候佳音。”谢云烬淡然一笑,“期待沈帮主有朝一日与我同朝为官的场面。” 沈玉整个人的气质就是一副读书人的样子。 与他交流起来,相比于对付齐承安来说要好上太多。 谢云烬看人的直觉一向很准,他始终觉得如果沈玉能入仕,绝不会是泛泛之辈。 船只看似漫无目的的在水域上行驶了一个下午,摇摇晃晃,入目所及尽是灰暗的雾气。 那最后一丝微弱的日光,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后,谢云烬终于见到了船只的前方有一群黑影,斑斑驳驳地漂浮在水面上。 应该就是康王了。 再次确定好自己的易容没有问题后,谢云烬按了按下颚的大胡子,换上了从沈玉那里得来的玉龙帮帮众的衣裳,好整以暇的站在沈玉身后,等待两房船只的接头。 随着一道沉闷空旷的号角声响起,大船终于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谢云烬一眼就见到了对方的船头上站着的康王,他虽有弱不胜衣之相,厚重的铠甲在他的身上也略显宽松。 可是。 他迎着风的身影,比在京都时,莫名多了几丝朝气蓬勃的气息。 尤其是双眼之中散发的坚韧光芒,看得谢云烬有些微微怔神。 “请问哪位是玉龙帮沈帮主?” 康王底气十足的声音穿透细碎的浪花,传到了沈玉的耳中。 谢云烬连忙垂下头,等待沈玉的回答。 沈玉上前了一步,朝着对方的大船淡淡一笑。 气度丝毫不输康王,朗声回道:“在下沈玉见过康王殿下。” 康王身后的水兵立即冲向船头,手中长矛直指沈玉。 沈玉洒脱淡笑,“康王殿下,这是何必?在下若有心思挑衅康王殿下就不会让人事先传信于殿下了。” 康王目光炯炯地盯着沈玉,他的那副风轻云淡不似在作假,而是生于内心强大的自信。 淡漠的抬起手,身后的士兵接到指令,瞬间收回长矛。 “沈帮主,本王要如何相信你的信件是真正的出于那人之手?” 他也是近几个月来才与谢谢云烬有过接触,谢云烬的字迹如何,他根本从未见过。 不过看信件上的口气,倒像是谢云烬所说出的话。 恭敬如斯,又暗藏锋芒。 击杀莲蓉已经刻不容缓,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才按照信件上所说,停留在原地等候玉龙帮的到来。 当见到神谕的那一刻起,康王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温润气质,对水匪二字又有了新的认识。 沈玉悠悠的道:“眼下我并不会伤害殿下分毫,并且在一刻钟后,我就会离开殿下的视线,只派一名高手留给殿下,殿下若信,此事便成。殿下若不信,在下便掉头离去。” 话罢,躲在神域身后的谢云烬悄悄上前一步,恭敬的对着康王施了一礼。 康王双眼微眯。 精明的目光打量在谢谢云烬的身上,良久,他才展颜一笑。 “原来如此,是本王错怪沈帮主了。” 谢云烬听得康王如此痛快的就答应了自己登船,不得不在心中疑惑,他是否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来人,放梯。” 康王迫不及待的朝身后吩咐道。 沈玉连忙打断他的话,“大可不必这位高手,凭空便能跃向殿下的船只。” 他的话音未落,谢云烬应了一声:“康王殿下,冒犯了。” 足尖轻点甲板,谢云烬伸开双臂,像一只翱翔在天空中的雄鹰一般,霎时间就冲到了康王的身前。 守卫在船头的水兵忽然蜂拥围向谢云烬,更有紧张的水兵手下没个轻重,长矛已经抵在了谢云烬的脖颈上。 康王眼神闪烁,语气已经不像片刻之前那般威严。 “住手,这位可是我们的一大助力呢!” 谢云烬低垂的眸子微微一笑,果真是认出来了。 第227章 巫王醒来 船舱内,处处摆放着精巧的摆件,拉开了官兵与水匪的区别。 谢云烬唯唯诺诺的站在康王面前,舱内气氛诡异的静谧。 康王遣退了所有护卫,关上门窗后,淡淡一笑:“谢大人,快请坐。” “果真是瞒不过康王殿下。”谢云烬不再拘谨,施礼过后,坐到了康王的身旁,随手端起茶盏轻轻的抿着。 康王好笑的看着谢云烬,问道:“谢大人为何如此打扮?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阐述了一番皇帝担忧后,谢云烬对康王道:“所以连荣必须要尽快死,倘若被他逃去契丹,那后果不堪设想。” “哎,本王又何尝不知?”康王沉吟一声,“奈何本王从未坐过船,也是两日前才刚刚适应。” 在短短几日内就适应了水上生活,康王的能力已经超出常人了。 然而,要在茫茫的水域上找出三合帮所在的位置便将其斩杀,谈何容易? 康王无奈的道:“也多亏了谢大人,本王才有此体验呢!” 谢云烬内心深处依旧保留着对康王的怀疑,微笑避过了这个话题,接着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康王全神贯注地听着,眉头越锁越深。 “不行,对于谢大人来说太过危险了。” “难道殿下还有更好的主意?”谢云烬反问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下官知道会有危险,但一人登船,方便行动的同时也方便撤离。” 康王凝视着他的双眼,担忧的问道:“那谢大人如何保证被俘后,三合帮帮主就会将谢大人带到船上?” “只是一试,他说他没有带我登船,那我尽快撤离便是。” “还是不行。”康王再次摇头,“不是本王多想,假如谢大人在此次的行动上真的出现了什么意外,本王回京都后还有何颜面面对谢夫人?” 他的话刚一说出口,神情忽然滞住,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惊慌。 “谢夫人是本王的救命恩人,谢大人亦是,你们二人无论谁伤心难过,本王都会愧疚一生的。” 谢云烬蹙着眉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然道:“多谢殿下关怀。” 康王的脸色有的微微的变化,还是对着谢云烬笑道:“所以谢大人这个想法,我们是不是还要继续?” 谢云烬几乎没有半分的迟疑,点头道:“为今之计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如果三合帮的船靠岸,让连荣找到机会逃了出去,届时你我都会追悔莫及。” 他起身站到康王的面前,躬身施礼,郑重的道:“还请殿下三思,不能再拖延时间了。” 他自负武艺高强,但也只有在近身的情况下才有把握击杀连荣。 更重要的是,他答应过宁姝,要赶在她的生辰之前回到京都。 谢云烬的心情已经迫不及待了。 康王神情冷峻,起身抬手轻轻地拍了拍谢云烬的肩头,苦笑道:“好,那就依谢大人所言,不过谢大人要答应本王,无论任务成功与否,都要活着回来!” “多谢康王殿下成全!” …… 柔和日光自窗外斜照在三楼的房间中,暖洋洋的,舒适至极。 房中的床榻上,垂挂着两片淡黄色的幔帐,阻隔了宁姝的视线。 她隐隐看到床榻上躺着一位身形消瘦的女人。 那是她如母如父的师父,巫王。 她一步一步的走向床榻,从未觉得脚步如此沉重过。 她自己都未曾发觉,她的双肩都在微微颤抖着。 她在怕,怕就算自己来了,也无力回天。 走近床榻,她的脚步忽然顿住,迟迟不敢再向前一步。 大长老在其身后走了过来,与她擦肩而过,径直上前拉开幔帐,语气柔和道: “谢夫人请放心,巫王还留有一口气,不然老妇也不会急着要谢夫人赶来苗疆的。” 随着她的话音与手上的动作停止,多年未见的师父终于闯入了视线中。 她静静的躺在榻上,惨白的面容好似正经历着什么巨大的苦痛。 宁姝心忽然一痛。 强忍下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撩开裙摆,坐在了床榻的边缘,抓起巫王的手腕,探向她的脉络。 几个呼吸后,宁姝激动起身,侧头看向大长老。 “大长老我需要极其安静的空间。” 大长老立即会意,拄着拐杖带着所有人,便下了阁楼。 龙善几人也退出了房间。 房间内恢复原有的静谧后,两行清泪冲破了禁制,顺着宁姝的脸颊滴落到了巫王的面颊上。 宁姝微凉的指腹轻轻地抚摸着巫王的发丝,她跪在床榻边缘,俯身凑近巫王的耳畔,压低声音呢喃着: “师父,月儿回来了,月儿这就带师父脱离苦海。” 话落,她的手指停顿在巫王的唇边,指尖轻轻一勾,巫王的唇瓣便被她掀了起来。 紧接着细如发丝的万象蛊从宁姝指尖探出,毫无阻碍的钻进了巫王口中。 万象蛊母蛊的躯壳在师父的体内已经存在太久,尸体发酵后溃烂,已经完全散在师父浑身的血液里。 可无论它如何溃烂,万象蛊都能认出他是他曾经的母蛊,绝不可能下口吸食。 只能按照宁姝的指引,一寸一寸的游离在巫王经脉里,一点一点的将溃烂的尸体运出。 宁姝默默的看着从巫王口中不断涌出的绿色污垢,心情越来越凝重。 已经多到足有成年男子一个拳头大小的绿色污垢被万象蛊运送出来,然而我想姑姑却没有停下的意思,重新返回到巫王的体内,继续寻找着。 整整两个时辰过去。 万象蛊终于露出了疲惫的神色,缓慢的从巫王口中爬出,飞回到了宁姝的掌心。 宁姝搓了搓手,叹声道:“辛苦了。” 就在这时,巫王的睫毛突然开始颤动,似是要有苏醒的迹象。 宁姝连忙倒了杯水,动作轻柔的抱起巫王,让她倚靠在自己的怀中,小口小口的喂着。 巫王神志不清的喝光了整杯水,紧闭的双眼开始用力,艰难的掀开一道缝隙。 “月儿——是你吗?” 由于昏睡的太久太久,巫王的声音干涩沙哑,但宁姝还是听出了这是师父的声音。 紧抿下唇,宁姝深吸了口气,淡淡的道:“我是祁国宁姝。” 第228章 你的命,我也要了! 巫王缓缓睁开双眼,气若游丝的说道:“祁国——宁姝?” 宁姝敛起心中万般情绪,强忍住泪水,言语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呜咽,“是。” “可我分明在你的体内感受到了万象蛊——”巫王勉强坐直了身子,离开宁姝的怀抱,神情茫然的看着这张从未见过的面容。 她其实想说的是,分明在宁姝的身上感受到了属于巫月的气息。 宁姝起身,站在床榻边缘,对着巫王深深一拜。 “在下祁国宁姝,见过苗疆巫王。” “你怎么会在这里?”巫王虚弱的像个游走在垂死边缘的人,打量着四周,发现自己身在圣女阁巫月的房间内,更加疑惑的问道:“可否找来圣女巫月?” 宁姝深吸了口气,语气温柔:“回巫王,苗疆圣女已经于春日祭祀大礼上死去,眼下的苗疆,并无圣女。” “怎么会?”巫王因为过于激动,胸腔略显起伏。 她猛咳了几声后,才看见床榻边缘的那滩绿色血水。 “月儿不在,我这是——” “巫王。”宁姝怕再说下去她会忍不住哭出声来,遂打断了巫王的问话,“具体的事宜还是由大长老对巫王解释。” 不待巫王回答,在巫王疑惑的目光下,宁姝红着眼眶走出了房间。 大长老听到巫王醒来的消息,激动的冲进房间。 甫一进门,看清床榻上真正醒来的巫王时,大长老将手中的蛇头拐杖一丢,朝着巫王跪了下去。 她单手按在反向的肩头上,如泣如诉的道:“老妇参见巫王,老妇有罪,求巫王责罚!” 后续宁姝没有心思再继续听下去了,就让大长老这个罪魁祸首亲自告知师父真相。 …… 静谧的夜,万籁俱寂。 只有层层浪花拍打在船体上的声音不断传来,格外瘆人。 甲板上的所有人都神情严肃的凝望着前方的水域,既期待,又恐惧。 三合帮能在这片水域上称王称霸这么多年都经久不衰,足以看出它的实力有多雄厚。 而眼前的是陛下刚封的亲王,带上的水兵也是史无前例的众多。 或许,这次真能将三合帮一举歼灭也说不定。 谢云烬易容成没有存在感的水兵,恭敬的站在康王身后,气息收敛。 不知在水面上漂浮了多久,摇摇晃晃的船只在深夜中终于有了一丝的平稳,前方的灰雾中,几团巨大的黑影也悄然浮现。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前方黑影。 一时间,船只上的气氛剑拔弩张。 “可是康王殿下?” 黑影依旧模糊,声音却穿透了灰雾,砸在了官船上所有水兵的耳中。 康王神情振奋,冲前方喊道:“可是三合帮耶律帮主?” “哈哈哈!” 中气十足的笑声飘荡在水域之上,只听那人笑道:“康王殿下四处放出谣言,说要击溃我三合帮,在下岂敢拂了康王殿下的面子?” 耶律齐慵懒的坐在船头椅子上,一只脚还踩着椅子,单手搭在那只脚的膝盖上,手中捏着一根竹签,漫不经心的剔着牙。 身后的独眼男子紧握手中的长矛,面色却不如耶律齐那般惬意,凝重的望着对面的黑暗。 康王抬起手来,示意身后水兵备战。 “既然帮主已经到了,那开始?” 耶律齐笑得更加放肆,“我说康王殿下啊,难不成你们京都的人都这么讲究礼数的吗?还是说,因为您是皇子,战斗还需要走过场的?” 谢云烬敏锐的察觉船尾处有一丝骚动。 他大叫一声糟糕,急道:“不好,他们已经动手了。” 康王神情一滞,紧张的回头看向后方。 紧接着,身后的船舱里就传出了阵阵刀剑相交的锵锵声,以及人的嘶吼声。 “你使诈?” 康王怒喝一声,当即退后。 众多水兵一半冲向了船舱支援,另一半紧紧将康王保护在身后。 耶律齐“呸”了一声,晚饭时吃的那块肉终于吐了出来。 将手中竹签随手扔到水里,奸邪笑道:“你们读书人有句话说得好,‘兵不厌诈’。” “小人!”康王咬着牙道。 青剑堂堂主已经挤出了人群,挡在康王身前。 康王眉头微蹙,微不可查的轻轻拍了他的后心一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谢云烬站在人群的最前方,忽然感受到身后似乎有个武功高强的人存在。 他猛地回头,那股气息瞬间消失不见。 康王不敢去看谢云烬,当即转身面向耶律齐喝道:“耶律帮主,本王虽挂着剿灭三合帮的旗号来到禹州,但本王真正的目的是想要杀连荣。” “相信耶律帮主能理解其中的利弊,还请耶律帮主交出连荣,本王保证不伤害三合帮分毫!” 黑暗中,耶律齐的眸子闪了闪。 他慵懒的偏过头,哂笑道:“连大人,看来是为你而来的呢。” 连荣早就惊出了一身汗来。 他的心中仿佛有两个小人,不断的在左右着他的决定。 是离开三合帮去康王那里,还是留在三合富贵险中求? 两条路似乎都是死路,连荣面皮抖了抖,挤出难看的笑意来,“若耶律帮主能将老夫送上岸,避开康王的追杀,老夫定然会将五成的积蓄都孝敬帮主。” “五成?”耶律齐轻蔑一笑,“难不成你有十两银子,分我五成,我便要为了五两银子为你拼命?” 独眼男子冷哼一声,“直接说多少价钱,老子就看不惯你们叽叽歪歪的京都人。” 连荣忙道:“哦哦,瞧我,老夫相继送出了十七万两白银出府,若耶律帮主能助我度过此次难关,老夫愿意奉上九万两!” “九万两啊——”说实话,耶律齐常年在船上生活,对于金银根本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 他瞥了一眼独眼男子,问道:“阿珏,依你看呢?” 独眼男子阿珏沉吟了片刻,眼见着豆大的汗珠不停的从连荣的额头上滴落,微微点了点头。 “老大,九万两足够兄弟们吃上好几年了。” 耶律齐呲牙一笑,拍了拍手,“好,成交。” 话罢,他站起身来到船头的最前方,对康王喊道:“不好意思啊康王殿下,人,我要了,你的命,我也要了!” 第229章 落水 耶律齐拒绝的十分干脆,康王好似对他的决定早就有所预料,未作犹豫,回应道:“既然如此,那你们还等什么?” 这句话显然是对谢云烬所说的。 谢云烬象征性的回应道:“是。” 随后,带着几名身姿矫健的人冲向船头,捡起早就预备好的绳索,抛向空中。 绳索的头部绑了一个玄铁钩子,钩子稳稳地扎在三合帮的大船上,谢云烬几人顺着绳索,一个个目露凶光,掠向了对方的船只。 “哼。” 耶律齐冷哼一声,“无知鼠辈,自投罗网!” 他再次拍手,隐匿在船舱里的帮众一股脑的冲了出来。 谢云烬双脚刚刚落在甲板上,就受到了十几名水匪的合力围攻。 抽出腰间长剑,一边防御一边攻击的同时,还要在人群中寻找连荣的身影。 好在水匪的攻击只是靠着蛮力,并无内力可言。 谢云烬动作行云流水,只几个呼吸间,便将围攻的人杀了个遍。 不远处的耶律齐舔了舔下唇,兴奋的看着谢云烬优雅的动作,问向阿珏,“这就是武功?” 阿珏的眼中也有兴奋的火光闪过,他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谢云烬,点头应道:“不错,这就是武功。” 耶律齐是北凉残兵的后裔,他的身姿雄壮,光靠蛮力就能以一敌十。 且,年纪轻轻就登上了船,从没见过如谢云烬这般飞檐走壁,能在空中悬浮的习武之人。 双眼之中也闪烁着跃跃欲试的火花,冲阿珏道:“那你与他谁更胜一筹?” 阿珏是三合帮唯一一名身怀武功之人。 阿珏神情凝重的摇了摇头,“我可能并非他的对手。” 若是那个人在场,或许还有一战之力。 听到他不自信的回答,耶律齐更加兴奋了。 他紧了紧腰封,撸起袖子,大喝一声:“取我战斧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亲自上场了。 当年只靠着一把战斧便纵横这片水域,亲手砍杀了所有追击他的官员后,那把战斧也封存很久了。 听着他的吩咐,身后的水匪也激动起来。 老大要亲自上场了,多少年没见到老大当年的雄风了。 阿珏微微蹙眉,并未说任何阻止的话语。 谢云烬不断击杀冲上前来的水匪,并悄无声息的朝连荣所在的方向循循递进。 连荣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频频向后退去。 “你这水兵还挺厉害,不如跟了我,我封一条大船给你如何?” 耶律齐手握战斧,嘴上的话虽有着拉拢的意思,手中的战斧却瞄准了谢云烬的头颅,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曲线,直奔谢云烬而去。 谢云烬瞬间腾空而起,躲过了耶律齐的攻击。 这是谢云烬距离耶律齐最近的一次。 他足尖点在一名水匪的头上,长剑快到让人看不清剑路,只见一道银光借着幽暗的月色散发着闪电般的光芒,反攻向耶律齐的面门。 耶律齐慌张抬起战斧,抵在额头上方一尺的距离,来防御谢云烬。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兵戎相交所散发出的火花在船头甲板上飞溅。 在场所有的人包括连荣在内,都猛缩了缩脖子,被刺眼的光芒惊得闭上了双眼。 唯独阿珏例外。 阿珏独眼望着眼前的战况,心潮澎湃。 有多久了? 有多久没见到过身怀武功的强者了? 被隐藏在心底多年的昔日场景随着眼前绽放如烟花的火光,浮现在了眼前。 他身为武馆馆主的小儿子,处处被完美的大哥压上一头。 还要时常被被人拿来与大哥做比较。 阿珏在谢云烬的身上仿佛看见了大哥的影子。 而此时的谢云烬,他脚下的那人也因刺眼的火花身形踉跄退后。 导致谢云烬重心不稳,旋即一个原地飞跃腾空,轻飘飘的落在了船头旗杆上。 他看了眼手中被战斧切断的半截剑,苦笑摇头。 为了更好的隐藏身份,他只是随手拿起了水兵的武器,并没带上自己的专用配件。 万万没想到,在这更关键的时刻,手中的长剑居然成了他的绊脚石。 连荣最先回过神来,大声提醒道:“耶律帮主,他没有武器了,快将旗杆砍断!” 阿珏敛起了心神,沉着面色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惊慌失措的连荣,一言不发。 耶律齐经过连荣的提醒,顺势冲上前来,面容上噙着狰狞的笑意,大喝一声:“你小子倒是有点本事,不过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就拿命来。” 说着,瞪着嗜血猩红的双眼,抡起战斧,狠狠的劈向旗杆。 康王一方在抵御趁机上船水匪的同时,也在留心对面的情形。 眼见战斧几乎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直的劈在旗杆上,旗杆顶部的谢云烬随着缓缓倒下的旗杆而即将落入水中。 康王大喝一声:“快,靠近对方大船,接应他!” 阿珏也伺机下了命令,“发起攻击!” 一时间,两艘大船骚乱起来。 两方人马都卯足了力气攻击对方的船只,让康王的官船根本无暇靠近三合帮的大船。 谢云烬的身体随着倒下的船只渐渐降落,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冰冷的眸光看了一眼人群中畏畏缩缩的连荣。 握着半截剑的手狠狠一紧,谢云烬孤注一掷,瞄准了连荣所在的方向,长臂一挥,半截剑瞬间飞出,穿越了重重人群,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如一道流星般,正中连荣的眉心。 “噗!” 半截剑没有了剑尖,依旧锋利无比。 连荣的血液都没来得及流出,整个剑柄就从他的后脑直接飞出。 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赫然出现在连荣的眉心上。 谢云烬安心的舒了口气,任由旗杆带着自己的身体缓缓下降。 耶律齐看到这一幕,更加兴奋了。 “全力攻击!不能让他有活命的机会!” 水匪听到他的喊声,卖力的挥舞手中兵器,并驱使大船驶向官船,想硬碰硬的击垮对方。 “扑通!” 康王的救援还没到场,谢云烬连人带杆的落入了水中。 在月色暗沉的水域上,激起了一片瘆人的闷响。 康王扑向船头,手握栏杆,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快救人!” 然而,他的命令就如水花声一样,被灰色的雾气所吞没。 身后的所有人都在御敌,连大船的整体也即将遭受三合帮船只的碰撞。 “本王说救人!你们没听到吗?” 康王继续嘶吼着,然而回应他的却是船只的缓缓移动,调转了船头方向,急速躲避对面迎上的大船。 康王冷厉的眸子看了眼船舱,正在驱使船舵的居然是青剑堂堂主! 第230章 巫王的怀疑 巫王听完大长老的叙述,面色沉了又沉。 她紧咬着下唇,双手紧握成拳,一语不发。 大长老跪在地上,苦笑一声:“都是老妇一时被权势迷了心窍,才会让苗疆落入如今的下场,老妇死不足惜,还请巫王重罚!” 努力经营了这么多年,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自身还被宁姝的蛊虫所控制,大长老当真悔不当初。 巫月的心,好歹也是向着苗疆的。 以她得天独厚的天赋,说不定能将苗疆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只可惜,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大长老绝望的闭上双眼,等待巫王的发落。 “哎。” 巫王双手一松,长叹道:“算了,人死不能复生,事情既已发生,大长老也有悔过之心,此事就作罢。” 她方醒来就听到堪称半个女儿的死讯,甚至连苗疆的象征万象蛊与盛鸾草都化成乌有。 自己更是没有任何蛊虫加持,若再损失一个大长老,那苗疆覆灭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大长老神情一滞,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巫王,“巫王,您是说——” “对,我说你的罪过岂是死了就能还清的?我要你好好的活着,未来的日子继续培养苗疆有志的圣女,将苗疆发扬光大。” 大长老热泪盈眶的对着巫王再次一拜,“老妇多谢勿忘不杀之恩。” “我想见见那位祁国的谢夫人!”巫王身子还很虚弱,只能倚靠在靠枕上,才能勉强直起上半身。 她知道眼下这副窘态见祁国人实为不妥,但她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大长老应了声,缓缓退了出去。 宁姝笃定巫王会在二人谈话结束后求见自己,一直守候在门外。 再次走入房间中,她的情绪已经不复之前那般激动。 淡然从容。 巫王眸光迷离的盯着宁姝的一举一动。 她的外貌虽与巫月截然不同,但不知为何,巫王总能在她的身上感受到巫月的气息。 “宁姝见过巫王。” “谢夫人多礼了。”巫王虚弱的抬起手,示意宁姝坐下。 “听闻谢夫人从小生长在祁国?” 宁姝面不改色,她果然对自己生出了怀疑。 微微点头,宁姝道:“是,准确的说是一直在京都,中途有两年离开过。” “去了哪里?”巫王眼神微微闪烁的问道。 宁姝:“也是祁国,丽水城。” “丽水城啊——”巫王对这个城池很是陌生,心中那一丝期盼在瞬间土崩瓦解。 “那我可否问一下谢夫人,为何万象蛊在你的体内,你能操控自如?” 苗疆的人从认识蛊虫到学会如何操控蛊虫都要经过漫长的岁月去研习和探究。 不乏有天赋异禀的如巫月那般控蛊奇才。 只是,没有人在旁教导,就算巫月想得心应手的操控万象蛊,也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宁姝却能在拥有万象蛊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与万象蛊顺利磨合,实力看似比之前的巫月还要更胜一筹。 巫王不得不对宁姝产生怀疑。 宁姝淡淡道:“我当时在生死一线的情况下拥有的万象蛊,并不知什么手法和要领,只是情急之下,依靠求生的心念而结识的万象蛊——” 解释过于简陋,但也有迹可循。 巫王微微点头,目光却依旧灼灼的停留在宁姝的面容上。 她道:“我有一事想拜托谢夫人,不知谢夫人可能接受?” 宁姝几乎猜到了巫王接下来要说的话,“巫王请讲。” “万象蛊是我苗疆的圣蛊,它生性自主选主,选择在谢夫人的身上寄生,我苗疆也别无他法。”巫王心力憔悴,不想传承了几百年的苗疆就毁在自己这一代,眸带祈求的望着宁姝道: “倘若有天万象蛊有了生出子蛊的迹象,谢夫人可否将子蛊赠与我苗疆?” “好。”宁姝重重点头。 “本就是苗疆的东西,物归原主理所应当。” 巫王勉强扯起嘴角笑道:“多谢谢夫人了。” “是我谢谢巫王的大度,肯留万象蛊在我体内,保住了我一条命。” 宁姝确认过巫王的身体只是虚弱,并无生命危险。 她也没有继续留在苗疆的理由了。 更何况,她还想尽快的与谢云烬汇合。 便对巫王道:“既然巫王已经醒来,那后续就没有我能帮得上的事了,我想明日就离开苗疆。” 巫王暗沉的眸色忽然又亮了起来。 她愣愣的看了宁姝良久,忽而一笑,“好。” 直到宁姝的身影消失在圣女阁,巫王才发出了一声从心底蔓延的微笑。 她知道离开万象蛊她就会死,这是只有学过蛊术的人才知晓的秘密—— …… 康王猛地一睁眼,入目所及竟是在暗沉烛光照耀下的船舱。 当即起身,冲门外喊道:“来人!” 青剑堂主应声走了进来,拱手道:“殿下,您醒了?要不要喝点——” “他怎么样了?” 康王无心听青剑堂主的话,厉声问道。 青剑堂主身形一顿,忽然跪在康王身前,“当时情况危机,属下只有尽快调转方向才能保住船只不受三合帮的攻击!” 康王微眯着眸子,定定的望着青剑堂主,“所以,谢大人他如何了?” 青剑堂主脸色一变,支支吾吾的道:“谢、谢大人——坠河后,了无音讯——” “砰!” 康王单薄的手掌狠狠的拍在小几上,横眉冷竖的质问:“没派人下水搜查?” “情况紧急——” 康王冷哼一声,“情况紧急?” 在谢云烬落水后,他过于激动,导致整个人气血上涌,瞬间昏迷倒地。 可他清楚的记得在昏迷前,三合帮的大船距离己方大船尚且还有一小段距离。 “本王看你是别有用心?!”康王沉喝道:“立即调转船头,加派人手去寻谢大人!” “是!”青剑堂主应声后,并未着急离开,而是对康王解释道:“属下有罪,确实抱着别样的心思调转了船头,可属下也只是看出殿下对谢夫人的重视,如果没有谢大人,那殿下就能正大光明的接触谢夫人了——” 话罢,青剑堂主拱了拱手,“属下会去自行领罚,妄自揣测殿下的心意是属下的不是,还望殿下仔细身子,不要因此动怒!” 青剑堂主黑着脸走了出去,双手刚刚触碰到船舱门的时候,一声叹息从身后传来。 “哎,等等!”康王的眸底有了一丝意味不明的波动。 “连荣已死,水兵死伤也很惨重,就先——找个地方靠岸。” 青剑堂主双眼一亮,“是!” 第231章 又遇怀柔 苗疆一行进行的异常顺利。 顺利到元武都有种不真实感。 他再三对龙善确认的问道:“我们这是在启程回祁国?” 玄风的眼神仿佛在看傻子一般的看了一眼元武,随后收回目光,跟随前方与大长老一同前行的宁姝,朝着来时的山路走去。 转过山脚,大长老停下脚步,语重心长的对宁姝笑道:“老妇再次感谢谢夫人能不计前嫌,解救巫王。” 宁姝摆手,“就当是我对苗疆的报答。” 毕竟,是万象蛊救了她。 “那老妇就不送了,望谢夫人能平安归京。” 宁姝点头,“大长老留步,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走便是。” 话音一落,宁姝再次回眸深深的看了苗疆山谷一眼,这一眼,蕴含了道不尽的情绪。 有对故土的怀念,有接受新生的决绝。 马车里准备了苗疆很多的特产,尤其是几份精美的糕点,没让宁姝赞不绝口。 龙善紧绷的心神也终于在登上马车的一刻缓和。 她与宁姝尽情的吃着,元武却在一旁眉头紧拧。 刚刚他尝过一块糕点,那味道比他在京都见过的所有茅厕都要臭! 真不知夫人和龙善是如何下咽的,还一副陶醉的表情—— “吁!” 正当三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时,马车忽然急停,玄风高呼一声,旋即一阵撕打声传进了车厢。 “元武,保护好夫人,有刺客!” 元武反应极快,在玄风的呼声尚未停落的时候,就抽出了腰间长剑,抵挡在车厢门前。 他撩开车帘,望向车外。 宁姝也顺着车帘的缝隙看到了车外的情景。 一道许久不见的身影,在正对面的前方,正阴恻恻的朝她笑着。 宁姝唇角微勾,轻轻拍了拍元武的肩头,饶有兴致的道:“下车,她伤不了我们。” 元武也瞧见了怀柔公主的身影,再看逐个被玄风放倒的刺客,鄙弃的哼了哼鼻子,侧身为宁姝让开了道路。 “怀柔公主?许久不见!”宁姝双脚落地,不失礼仪的对怀柔公主福了福身。 怀柔公主嫁到苗疆来也有一段日子了。 她的存在本就对苗疆无足轻重,大长老更是因为对宁姝的忌惮,而放过了她以为和宁姝关系匪浅的怀柔公主。 因此,怀柔公主在苗疆的生活虽然不比在京都时的那般惬意,依旧无法无天。 她紧咬着后槽牙,隔着三丈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她的怒气。 “宁姝!本宫可是日日夜夜都想再见你一面呢!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老天果然还是站在我这里的!” 元武板着脸大喝一声,“公主殿下,您已经是苗疆的人了,可知道我们夫人是苗疆的贵客,你这样对夫人大不敬,小心苗疆的人不会放过你!” “闭上你的狗嘴!”怀柔嘶吼一声,指着元武道:“你们先给我杀了他,还有那个护卫!” 怀柔公主不确定能否在玄风和元武的手下杀了宁姝,但她的陪嫁护卫多如牛毛,不能以质取胜,那就靠量! 她还不相信了,几十人轮番上阵,还杀不死两名护卫! 事实证明,怀柔公主到底是不谙世事。 几十名不会武功的普通护卫,连玄风和元武的衣袖都触碰不到。 宁姝不惧怀柔公主,甚至带着些许戏谑的表情走了上前。 “公主殿下,你如此兴师动众的来找我,我想定然不是来相送的,有什么话您不如直接说?” “直接说?”怀柔公主满脸凶残,“好啊,那我就直言了,我想要你的命!” “就凭你?”宁姝淡笑摇头,“还不配!” 说着,宁姝抬手一扬,万象蛊瞬间飞出,在怀柔公主诧异的目光下直奔的她的双眼。 眼前风和日丽的山景忽然失去了颜色,紧接着那黑白的山林风景也渐渐暗淡,最后成了一望无际的黑暗。 怀柔公主双手抱头,蹲在地上连连尖叫。 “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了,你对我做了什么?” 宁姝不理会怀柔,对玄风与元武下令:“速战速决!” 元武当即拎着长剑冲进了战圈。 “宁姝!你快将我的双眼复明!不然我杀了你!” 怀柔公主上一次陷入恐慌还是在宗人府得知父皇要将她远嫁苗疆的瞬间。 时下,心里说是恐慌,倒不如说是对未知的恐惧。 眼前一片黑暗,她真怕她永久都看不见了。 宁姝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轻蔑的哼道:“公主殿下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我放过你,你就会放过我了?” 她缓缓走进怀柔公主,怀柔公主也感受到她的声音越来越近。 可她却看不见宁姝究竟身在哪里! “你,毒妇,你是魔鬼!你必须死!” 怀柔公主疯了一般的朝着一个方向扑去,没冲出几步,就碰到了一面肉墙。 将正与元武撕打在一起的几人撞了个狗吃屎。 宁姝喝道:“我不曾有愧于你,不曾伤害过你,是你频频将我视为仇人,还多次置我于死地,我是魔鬼?那你又是什么?” “我想在消息闭塞的苗疆,公主殿下可能还不知道?莲妃与四皇子早就已经死了,如今我再杀了你,就算消息传入了陛下耳中,我也是功臣!” “你说什么?”怀柔公主跌跌撞撞的身子终于稳住,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问道:“母妃死了?四哥死了?你骗人的对不对?你想让我分心对不对?” “不对!”宁姝毫不留情的道:“公主殿下,你太过于自信了。如今的你有什么值得我忌惮的?还需要我用这种话来分你的心?” 玄风在宁姝话落的同时,也将最后一名护卫的性命收入囊中。。 回荡在山间里的撕打声终于停下,栖息在树枝上观战的鸟儿似乎在为看了一场好戏而喝彩,阵阵蹄鸣声骤然而起。 怀柔公主绝望的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 “莲妃——哦不是,是莲嫔娘娘才对,涉嫌串通连荣谋害七殿下,害得七殿下身中剧毒。而四皇子——”宁姝凑近了疯癫中的怀柔公主,在她的耳畔冷声道: “他居然逼宫!” 第232章 不祥的预感 元武至今不理解宁姝的举动。 马车距离苗疆已经越来越远,车厢内已经要靠暖炉来取暖了。 元武试图劝说宁姝,忍不住开口道:“夫人,趁着还没离开太远,不如属下回去杀了怀柔公主?” 与端王有牵扯的人都该死,杀了个怀柔,想来陛下根本不会追究的。 宁姝微微摇头,双手捧着茶杯靠近嘴边取暖,“不必了,她已经瞎了,身边也没有可用之人了,活着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元武绞尽脑汁才说出一句听上去比较有学识的话来。 龙善抿嘴轻笑,“在她最鼎盛的时期都不能拿夫人如何,你以为她现在如此落魄,还能什么浪来?” “扑通!” 清澜湖中,有重物沉落,确实掀起了一阵不起眼的浪花。 怀柔公主按照记忆,一路摸索着树干,终于来到了清澜湖旁。 母妃死了,四哥逼宫。 这对她的打击已经不能用巨大来形容了。 可笑她还在守身如玉,坚信母妃和四哥总有一日会把她接回京都,可笑她内心的深处还对谢云烬存留一丝的念想。 水底的泥泞带着腥臭水汽瞬间将怀柔公主吞没。 她张开双臂,最后一次睁眼,深不见底的黑暗里,那个玄色衣衫的翩翩公子正对她和煦的笑着。 谢云烬,来生我不做公主了,你可愿多看我一眼? …… 马不停蹄的赶到江南,宁姝听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康王带人击杀了京都逃犯,连荣。 她知道这一定是谢云烬做的。 可慌乱的心跳总是让她揣揣不安。 并未现身寻找康王,而是几人乔装打扮,找到了玉龙帮的沈玉。 沈玉在见到妇人扮相的宁姝时,微微一怔。 体内消沉了许久的情蛊忽然躁动起来。 沈玉弯唇一笑,将宁姝迎进了客栈。 “谢夫人,你怎么来了?” 宁姝看着沈玉略显憔悴的面容,直言道:“沈帮主,你可否有我夫君的消息?” 沈玉有些疲惫的面色迅速的挂上了一层白霜。 “谢夫人听说了?” 想想又不对,谢云烬的计划只有他与康王知晓。 如今康王的人与他玉龙帮都派人搜救谢云烬,对外宣称的却是寻找连荣的尸体。 宁姝当下心中一紧,“听说什么?夫君怎么了?” “哎。”沈玉自知失言,无奈的叹了一息,“事情的经过究竟如何,在下也是从康王殿下那里得知的,与其问我,不如在下带谢夫人去见康王殿下?” 宁姝当即起身,“好!事不宜迟,劳烦沈帮主这就带我去健康王。” 沈玉看着宁姝风尘仆仆的面色在瞬间就被担忧所覆盖,终究还是忍下的劝说的话语。 “谢夫人请随我来。” 宽阔的江边,聚集了众多的士兵。 在士兵的最前方,身着一袭狐毛大氅的康王正眸光深沉的望着前方的水域。 若仔细看去,就能发现他的眼中不止是淡定的深邃,还有微微期待的碧波在荡漾。 一阵狂风袭来,卷起的了江边厚厚的积雪。 青剑堂主不禁打了个寒颤。 “殿下,您不妨先进客栈休息,待有了消息后,属下会马上通知殿下的。” 康王眨了眨眼,缓缓转身,想对青剑堂主吩咐些什么。 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道曼妙的身影。 康王立即凝眸看去,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抬手揉了揉双眼后,那道身影已经站在的自己的身前。 “臣妇见过康王殿下。”宁姝心中那丝不祥的预感愈加强烈,精致的俏脸微微泛白。 康王儒雅浅笑,上前一步问道:“谢夫人?” “殿下可有我夫君的消息?”宁姝不想过多解释为何自己会出现在江南,问向康王:“可是夫君遇到了危险?” 康王神情一滞,无所适从的目光来回飘忽,这才看见宁姝身后的沈玉。 沈玉摇摇头,“在下觉得有些事还是殿下告知于谢夫人比较好。” “哎。”康王低垂着眸子,指引宁姝与沈玉走向江边不远的客栈,“江边风大,人多口杂,我们还是进去说。” 宁姝的心沉,脚步更沉。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跟在康王的身后走进客栈的,仿佛过了漫长的岁月,又好像只过去了几息。 康王为二人倒了杯热茶,支开了所有侍候的人,才对宁姝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宁姝一连几日的奔波所带来的疲惫在这一刻顿时烟消云散,全然被担忧所覆盖。 “夫君落水已经三日了?” 康王与沈玉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无奈的神色。 康王道:“本王连夜找到了沈帮主,在沈帮主的支援下,已经相继派出了三百人去搜寻——” “我要亲自去找!” 宁姝从未如此迫切过,她必须要亲自寻找谢云烬。 沈玉忙道:“谢夫人请稍安勿躁,就算夫人亲自去寻,也是要登船的。这与我们的派人去寻找一般无二,并不能因为谢夫人的到来,就能得到谢大人的消息。” 沈玉说的是实话,宁姝了解。 可她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那我也要登船。” “谢夫人!”沈玉沉喝一声。 “大雪已经簌簌下了两日,就在谢夫人刚到江南之前才堪堪停止。江面上寒风盛行,有的水域还结成了冰。” “在下理解谢夫人担忧谢大人的心情,还请谢夫人与我等安心等候在岸上,不然如果谢夫人也出了什么闪失,届时谢大人安然归来之时,我等又该如何面对谢大人?” 宁姝的双眼已经蒙上的一层雾气,她厉声反驳道:“可他要是回不来呢?三天了,在这恶劣的气候下,就算是坐在船上的人都有可能遇险,他落了水,又岂能平安无事?” “即便如此,谢夫人去了也无济于事!”沉默了良久的康王幽幽开口,他言语平和的劝说宁姝,“让谢大人身临仙境是本王的失误,不过本王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谢夫人去死。” “如此,将来本王还有什么颜面面对谢大人?” 第233章 这不是郡马爷吗? 宁姝被二人的话愣在当场。 情绪失控的道:“可我不做些什么又怎么对得起夫君?” “谢夫人——”沈玉斟酌了一番,决定开口道:“既然谢夫人想要为谢大人做些什么,除了登船,其实还有一些陆地上的后续也需要人的。” 宁姝稳了稳情绪,泪水已经挂在了面容上。 “什么?” 沈玉看着她的两道泪痕,柔声道:“事情已经发生,就要有万全的准备。除了在水面上寻人以外,还可以沿着江边一路寻找。万一谢大人有幸上岸,或者被路过的船只所救援——” “好。我去。”宁姝不再迟疑。 沈玉的话很对,在水面上她做不了什么,去了也是徒劳。 倒不如听从沈玉的意见,一路沿着江边寻找。 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刚刚是我失礼了,还望二位不要介意。”宁姝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痕,沉稳的对沈玉和康王致歉道。 “谢夫人不必如此,我们都理解谢夫人的心情。”康王回道。 他还想为宁姝在客栈里安排一处房间休整,却不想宁姝一刻也等不及,询问过沈玉该从哪里开始寻找后,跟在沈玉的身后毫不迟疑的离开了客栈。 怔怔的望着空荡的房间,康王不禁发出一声苦笑。 他做的究竟是对是错? 元武和玄风听到谢云烬落水的消息时,震惊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宁姝。 他们完全赞同宁姝的决定,立即动身去寻找谢云烬。 宁姝却摇头,问向二人,“我知道夫君在暗中应该有着自己的势力,你们二人谁去与那些人接头,有他们帮忙寻找想必事情会事半功倍。” “更何况,江边有两岸,我们在江南一带寻找,另还需要人手在禹州那方寻找。” “无论是谁先找到了夫君,都要有个会功夫的人向对方传递情报。” 玄风频频点头,认为宁姝分析的很有道理。 最后提议道:“我跟在夫人的身旁,由元武去找援兵。” “那好。”宁姝点头,看向元武,“元武你何时可以动身?” 元武拍了拍胸脯,“属下这便去!” 宁姝几人也立马动身,拿着谢云烬的画像,以及他易容后的画像,缓慢的从苏城江边开始寻找起来。 沈玉想派了位熟知地理与水性的水匪与几人同行,康王则是静坐在房中,沉思了一整日。 青剑堂主不忍见康王继续消沉下去,敲响了他的房门问道:“殿下,您要不要吃些东西?” 回应他的只是无期限的沉默—— …… “请问这位大婶,有没有见过画像上的这两个人?”宁姝拿着画像,走进了距离江边不远的茶棚,对老板娘问道。 老板娘摇了摇头,“抱歉啊这位娘子,我每天接待这么多客人,还真记不住到底见还是没见过。” 宁姝失落一笑,福了福身走出了茶棚。 近一个月来,她已经不知说出了多少次同样的话,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次相同的回答。 然而每一次问出口的时候都怀抱着无限的期望,每一次得到的回答也都如一把尖刀,直戳她的心窝。 对面龙善也拿着画像从酒馆里走出,神情漠然的对宁姝摇了摇头。 玄风则询问了几名游走在江边打鱼的渔夫,面色如龙善一般,灰气沉沉。 宁姝看了眼天色,暗叹了一声,“今日时辰不早了,就在附近找一家客栈留宿。” “夫人。”玄风上前一步,“对岸也没有得到消息,再走下去,可能就要走到祁国的边境,步入西凉的境地了。” “不如我们再沿路折回,或许能找到一丝漏掉的线索呢?” 这句话玄风已经忍了很久了。 一路上都没有找到有关于谢云烬的任何消息,他心底不愿意承认,可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且,眼下他们身处的金井小镇是祁国与北凉的边境处。 对面正是谷城郡。 越过江水的下游继续深入,就是北凉的城池了。 “是啊,再走下去江边都是险峻的山岭,根本没的人啊!”玉龙帮的水匪早就想劝说宁姝折回了。 苦苦无从下口。 他谨慎的搭腔,三角眼的余光小心的睨着宁姝。 玄风哀凉的垂着眸子,小心问向宁姝,“这里距离主子当初遇险的水域也太过遥远,属下觉得——” “你说的也对。”宁姝眼底微微泛红。 玄风能想到的她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想了。 一个人,如果登上了岸,怎么可能没有留存一丝一毫的踪迹? 她只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而已。 宁姝强忍着泪水,声音略显呜咽,“今日先找个地方落脚,待明日将金井镇剩下的水域都寻找过后,我们再按照原路返回。” 龙善和玄风都沉默无声,他们都知晓宁姝下了这个决定要经历多痛苦的心理斗争。 找到客栈安顿好后,龙善看着越来越消瘦的宁姝,心疼的道:“姑娘,这些菜品都是当地的美食,您还是吃一些?吃饱了明日才有力气好生寻找大人啊。” “嗯。”宁姝嘴上答的痛快,手中的筷子却像是有千斤的重量,提不起任何菜肴。 “哎。”龙善叹息着,夹了一块肉到宁姝的碗里,“姑娘就当做这是药,寻找大人的良药!” “好。” 大道理宁姝都懂。 只是一日见不到谢云烬,一日就寝食难安。 特别是在走到了尽头的时候,今夜她更加的失落。 玄风的眼底也流转着些许晶莹,他很久都没有如此难过过了。 泪水就着米饭狼吞虎咽的下肚,玄风放下碗筷,对宁姝道:“夫人请在客栈里休息,属下去找人通知一下对面。” 宁姝答好。 龙善也收拾好了床铺,退了出去。 她知道,该留给宁姝一个自己的空间,让她尽情的哭一场—— 的确如此。 所有人都离开后,宁姝拿着谢云烬的画像,站在窗前,指腹轻轻的抚摸着画像上的脸颊。 “今日是腊月十三,你说过你会回来的,没想到这一次你食言了——” 一滴泪水滴答的掉落在画像上,晕开了画像上眼睛的位置。 宁姝连忙慌张的擦拭,为了防止墨痕更加扩散,她高举画像到面前,轻轻的吹着。 试图用哈气吹干那滴泪水。 许是长久没有好好吃饭的缘故,她的手指吃不住力,画像在她的轻吹下,居然飞出了窗外。 宁姝探出窗子伸手一勾,那道风力却将画像吹得更远了。、 眼睁睁的看着画像在空中盘旋,最终落在客栈外的街头上。 一名七八岁的孩童恰巧路过,捡起画像抬眸看向宁姝:“这是姐姐的吗?” 宁姝忙道:“是。” 孩童拍了拍画像上的尘土,看清了画像上的人后,小眉头皱得深深。 “咦?这不是北凉的郡马爷吗?” 第234章 唯一的机会 “你说什么?”宁姝怀疑自己的耳朵,停下准备出去的脚步,重新将身子探出窗外问道:“你认识这画像上的人?” 孩童挠了挠头,歪着脑袋仔细看着画像,“应该是他。” 宁姝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连跑带跳的冲出客房,走出客栈,来到孩童身前。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此时她的声音有多颤抖。 “你能告诉我你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吗?” 宁姝没有收回画像,画像就在孩童的手里,孩童也正仔仔细细的看着画中人。 “姐姐,我也不确定我见过的是不是他,不过我见过的长得好看的人就那么两个,姐姐是一个,画中的哥哥也是一个。” 宁姝被他的稚气话语给逗笑了,她拉着孩童的手问道:“所以,你在客栈见到了我,那画上的哥哥又是在哪里见到的?” “大概七日前?”孩童把画像递还给宁姝,将遇见画中人的经过为宁姝讲述了一遍。 “当时爹爹带我去山上打猎,冬日的山里傻狍子可多了,隔壁家的石头都随他父亲上过山,附近一带的孩子们就我没去过!” 孩童说着说着有些生闷气,距离宁姝想要听到的话也越来越远。 宁姝努力放平心态,柔声问道:“所以你是在山上遇见的这位哥哥?” “不是啊。”孩童又从上山开始说起,“本来天都要黑了,也没见到一只狍子,爹爹就准备带我下山。” 之后孩子的父亲好似迷了路,直到天黑,他们父子依旧被困在雪山中。 孩子饥寒交迫,正准备放声大哭的时候,树林的深处忽然有了一丝骚乱声。 孩子父亲猛然捂住了孩子的嘴,将他瘦小的身子压在身下,趴在了雪中。 小男孩刚想反抗,却听到父亲在耳边小声说道:“别出声,北凉人。” 北凉二字在金井镇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他们虽然没有侵略边疆,但小镇上的人进山打猎时,命丧于北凉人手下的不计其数。 小男孩当下被吓得噤了声。 不过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还是在父亲的怀中微微探出了头,刚好见到前方一处崎岖的山路上,几人正高举火把默默前行。 为首的是名女子,她头戴西凉标志性的兽皮帷帽,双耳前两条小辫子从帽子中垂下,娇俏又可爱。 小男孩刚看过去,就见到女子停下了脚步,回眸一笑,问向身后的男子:“怎么样?可是这里?” 小男孩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正见到一名俊逸非凡的男子高举火把,对上女子的笑容,反应很木讷的摇着头。 他们的身后还有两名护卫打扮的人,其中一位上前道:“郡主,或许郡马爷并不是在雪山里遇害的。” 女子点点头,双手握住那男子的手,含情脉脉的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回记忆的。” 后来他们继续前行,说的话小男孩就听不到了。 只不过那位神情木讷的男子令他记忆深刻,因为他从未见过长相那么好看的男人。 “她说——找回记忆?” 宁姝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难道说谢云烬失忆了? 小男孩将画像递还给宁姝,点了点头道:“是的,其实当时我们的距离非常近,要不是爹爹披着一件白色的斗篷,把我们两个的身形盖住了,恐怕我现在就要死在那些北凉人的手中了!” 小男孩不禁有些后怕。 巷子口张二狗家爹爹就是在去岁死于北凉人的手里,他已经在心中暗暗发誓再也不要进山了。 “铁柱,快回家!” 正当宁姝与小男孩都陷入自我沉思的时候,客栈不远处传来一道叫喊声。 被称之为铁柱的小男孩一个激灵,连忙逃跑着,离开了。 宁姝默然的垂下头,定定的看着手中的画像,眼神中带着些许哀伤的激动,手指处捏着的画像微微生出了褶皱。 “找到你了!” 连忙找来龙善与玄风,宁姝将从铁柱口中听到的话原封不动的讲述给二人听。 “所以,有没有办法越境,去北凉?” 龙善沉吟片刻,提醒道:“姑娘,那位郡马爷真的就是大人吗?会不会是铁柱看错了?” “无论是不是我都要去看看!”宁姝的回答很决绝。 玄风沉默不语,去往北凉寻人不必在祁国,无论地势多偏僻,只要还在祁国,他们就不会有重大的危险。 北凉近几年与祁国看似友好,双方都看不惯彼此是世人心知肚明的事实。 倘若他们进入北凉,说不定没找到主子,就会遇见杀身之祸也说不定。 然而,心中对于寻找谢云烬又带着一丝迫切,他陷入了两难的决策中。 他的心情也和宁姝一样,不想放过这唯一的机会。 宁姝道:“你二人虽是国公府的下人,不过我会尊重你们的一切决定,若不想随我一同进北凉,我一个人去便好。” 她不是在苛责,心中也很担忧铁柱的消息是否属实。 去往北凉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决定,没有必要连累玄风与龙善。 “我随夫人去!”玄风头脑一热,起身道。 龙善也开口:“奴婢也去。” 宁姝心下一暖,她很想立即动身赶往北凉,但理智告诉她进入北凉的准备要素还有很多。 “玄风,你再去知会元武一声,要他带人继续顺着江边寻找。龙善,你原路折回,与沈帮主的那位兄弟一同返回苏城,要亲口与沈帮主说明此此事,向沈帮主借些人手在金井镇接应。” 宁姝说着说着,黛眉不自觉的蹙了起来。 玄风还好,有武功,龙善一来一回的时间就太久了。 她怕自己等不及,又道:“届时无论有什么消息都在这家客栈等我们,待玄风回来后,我与玄风先行一步,赶往北凉寻人。” “可是——” “不要可是了,你去了也无济于事,少一个人少一个目标,或许你寻来沈帮主的时候我们已经找到夫君回来了。” 龙善抿唇不语,最终点了点头道:“好,事不宜迟,奴婢这便动身。” 她心里清楚自己什么保命的手段都没有,强求跟在宁姝的身旁或许还能成为她的累赘。 倒不如按照宁姝的说法,前往苏城寻求救兵。 玄风也立即动身,拱手对宁姝道:“夫人万万不可离开客栈,只在这里安心等待属下便是。” “放心,快去快回。” 第235章 无量商队 翌日清早,玄风风尘仆仆的赶回。 宁姝看着他身后的元武一愣,“你怎么也来了?” “夫人,属下这人心急,最干不了那等人的事,属下来是想跟着夫人一同去北凉的。” 元武嘿嘿一笑,丝毫看不出任何对北凉的惧意。 “而且,多一个人好办事,属下的武功比玄风不相上下,夫人不能偏心只带玄风而不带属下啊!” 宁姝紧张的心神在元武的话音落下后,瞬间瓦解。 她轻声笑道:“你来也好,不过我们暂时还不能出发。” “为什么?”元武玄风皆是一怔。 宁姝解释:“我和你们一样急迫,可是这事急不得。” 她彻夜难眠的等候在客栈里,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去找了掌柜的,询问了一番有什么办法能顺利通关,进入北凉的地界。 掌柜的还以为是什么事,当听到北凉的时候,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宁姝来。 宁姝看出了他犹犹豫豫的面色,从荷包里取出了一锭银子放到柜台上。 掌柜的到底是个生意人,没有人会拒绝送上门来的银子。 瞬间将银子拿来咬了一口,看到清晰的牙印后,才笑道:“其实从金井镇到北凉陵城的办法有很多,官面上虽然有明文规定,百姓不得私自越境。” “但两国边境小镇嘛,总是有一些生意来往的。” 宁姝心思一动,“要搭上商队?” “是的。”掌柜的不动声色的将银子收入囊中,语重心长的道:“这位夫人,小的看您很有眼缘,不妨告诉夫人,来往的商队虽然多,但或多或少都会有阻碍。” “唯独一个商队——” 掌柜的说着说着,停下了口中的话,从柜台里探出头来,伸手掩住口型,小声的对宁姝道:“这地头上,有个叫做‘无量商队’的,夫人若是能搭上这条路子,准保能尽快进入西凉。” “无量商队?”玄风疑惑的重复宁姝的话。 宁姝微微点头。 元武则道:“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啊?” “无量山庄!”玄风低沉的提示元武。 元武一拍额头,如梦方醒。 “是啊,我就说在哪里听过呢!无量商队该不会与无量山庄有什么牵扯?” 宁姝与玄风都陷入了沉默。 她二人都不禁想起了在京都所发生的事来。 宁姝忽然道:“不成,你们有什么办法能尽快联系上康王?” “康王殿下就在对岸啊?”元武愣愣的道。 “在对岸?”宁姝诧异。 元武点头,“是啊,自从夫人与玄风离开苏城后,康王也说担忧主子的安危,与我们的人一直在对岸寻找主子的下落。” “夫人这边传来什么消息,康王殿下也都知晓的。” 宁姝的心底快速的闪过了一丝疑惑,但这个疑惑还没能凝聚成形,就被另一份心情给覆盖了。 “在对岸更好,快去通知康王殿下,问他有没有办法联系无量商队。” “康王殿下?”元武一头雾水,“康王封王才没几个月,之前一直都是躺在床上的,他——能知晓吗?” “要你去你就去!”玄风冷哼一声,“按照夫人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康王就好。” “知道了!”元武说归说,动作还是很利落的。 应了一声后瞬间冲出了客栈。 当他已经离开了一刻钟后,才忽然顿下脚步。 “咦?凭什么要我去啊?玄风自己怎么不去?” …… 康王在元武离开后,也正安排人手,准备折返。、 青剑堂主收拾好了行囊,不由疑惑道:“殿下既然想陪同谢夫人一起寻找谢大人,为何偏偏要在江对岸啊?” “她始终是有夫之妇,一个女子的名声在祁国是何等的重要不需要本王多说?” 自从被青剑堂主发觉了心思,康王已经不似从前那般忌讳了。 甚至还因为有个人能体会他而感到高兴。 不只是他,就连青剑堂主言辞之间也比从前放开了许多。 “可如今谢大人大多是凶多吉少了,不正是需要有人在旁关心的时候吗?” 康王微微摇头,“她非一般女子,在明确的见到谢大人的尸体前,她是不会承认谢大人的死讯的。” 当初谢云烬遇见山匪被碎尸的谣言在京都传得沸沸扬扬,就连父皇都亲自下旨到国公府通知。 唯独宁姝不相信他能这么轻易的死去。 或者说,康王也不信。 即便时下一个月过去,都没找到谢云烬的尸体,他还是隐隐觉得谢云烬不可能死。 “不过谢夫人既然要折回,说明多少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青剑堂主嘿嘿笑道。 康王的心思也莫名轻松了几分。 “走,出发。” 康王的命令刚下,青剑堂主人还没走出房门的时候,元武的身形如鬼魅一般的冲了过来。 青剑堂主目光一凝,腰间长剑迅速抽出,抵在了元武的脖子上。 元武气喘吁吁,哈着腰摆了摆手道:“殿下,是我,元武!” 他出现的太快了,以至于青剑堂主都不确定方才的谈话究竟有没有被元武听去。 元武也觉得自己赶路赶得太快,他的呼吸稳了良久还没有平复。 “元武?”康王立马迎了过来,示意青剑堂主收剑后,问道:“你不是与谢夫人在对岸吗?如此着急,可是谢夫人出了什么事?” 元武摆手,“不是,殿下,是夫人发现了主子的踪迹,要属下来知会殿下一声。” “哦?” 康王的回应慢了半拍,他看了青剑堂主一眼,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与自己内心深处一样的失落。 “在哪?” “具体在哪里还不知。”元武终于稳住了气息,气定神闲的对康王道:“夫人派属下来是想问问康王殿下,可有办法联系上无量商队?” “无量商队?” 康王不知该作何回答,青剑堂主的面色比康王还黑。 悄然的握紧剑柄,眸色深沉。 康王轻咳了一声,问道:“谢夫人为何会找本王相问无量商队?找无量商队又有何事?” 元武的心思可没有玄风那么沉稳,不过玄风说的只要将夫人的话原封不动的阐述给康王他倒是牢记于心。 于是,他缓缓的道出了来意。 第236章 此地无银 待元武离开后,青剑堂主横眉冷竖的看着元武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康王则颓然的坐在椅子上,苦笑摇头。 “殿下英明。”青剑堂主原以为康王会将无量商队的消息透露给谢夫人,在关键的时刻,康王居然拒绝了谢夫人的请求。 谁知他悬着的心只落下一半,又因为康王的话重新提了起来。 “去通知金印堂的人,把商队的消息透露给谢夫人。” “可是——”青剑堂主的话被卡在了喉咙,只听康王重重的道: “如果在这个时候不帮忙的话,将来回京都后她一定会怨恨我的。毕竟,她可是在京都的时候就怀疑本王的身份了。” 承认,会在宁姝的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不承认,那将会在她的心中激起无期限的恨意。 康王长叹一声,心情没来由的沮丧。 “备船,我们去对岸。” 青剑堂主欲言又止,最后应声退去。 …… “他说不知?”宁姝诧异的看着元武。 元武耸了耸肩,“殿下说的就是不知——” 宁姝眉头紧锁,难道谢云烬的怀疑是错的? 康王或许与无量山庄真的没有关系? 那她在茫茫人海中寻找无量商队要找到什么时候啊? 宁姝心生一股无助的绝望,起身对玄风和元武道:“掌柜的说无量商队前往北凉的日子是没有规律的,实在不行——”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门外掌柜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夫人,夫人您在吗?” 玄风起身打开房门,冷眼望着掌柜问道:“何事?” 掌柜的被玄风凛冽的眸光瞪得浑身一抖,小声道:“夫人不是想问无量商队的消息吗?” “你有消息了?”宁姝猛地起身,冲向门口问道。 玄风微微侧身,放开了道路。 掌柜的得意的走了进来,嘿嘿一笑,“这不夫人相问,小的就仔细留意了一番无量商队吗?正巧打听到后日无量商队将会前往北凉。” “小的为了夫人的事,可是没少奔波呢!” 掌柜的贪婪一笑,止住了话题。 宁姝取出了一锭银子,递到掌柜的身前,笑道:“辛苦掌柜的为此事奔波了。” 掌柜的毫不客气的将银锭收入怀中,笑嘻嘻道:“夫人客气了,能帮助夫人是小的的荣幸。” “小的有幸得知了后日无量商队会进入金井镇,镇上就那么几家客栈,只要夫人有心,一定能找到无量商队的。” “不知掌柜在哪里得知的这个消息?”宁姝反问。 担忧掌柜不愿说出实情,宁姝努力放柔语气道:“还望掌柜的如实相告,毕竟事关重大,我们也要思量消息的真实性。” 掌柜的眼珠子转了转,消息得来的太过轻松,他若说出实情,这位夫人该不会要收回银子? 玄风冷冷的站在宁姝身后,目光幽幽的盯着掌柜的,忽然抽出了长剑,取出一方锦帕面无表情的擦拭着。 掌柜的背脊一寒,连忙躬身道:“是小的今日在两名退房的人口中无意间听到了,那二人也是时常行走在金井镇上的商人,消息应当属实。” 宁姝回眸与玄风对视一眼,她们刚刚询问康王无量商队的线索,虽得到了不知的答案,转眼间这个线索就送上门来了? 皱了皱眉头,宁姝展颜一笑,谢过掌柜的后,关上了房门。 掌柜的深深的吐了口气,摸了摸怀中的银锭,放心的离去。 “事情太巧了。”玄风收剑入鞘,沉声说着。 宁姝也坐回了椅子上,“是太巧了,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要尽快跟着无量商队进入北凉才是首要的。” “不错。”玄风应道:“属下想——此事应该很顺利。” 元武至今没听懂二人的话外之意,瞪着小眼来来回回的看着二人,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啊?” 这个答案,在翌日元武就明白了。 因为无量商队的人没等来,却等来了紧随他后从对岸赶来的康王。 康王神色带着一抹喜悦的看向宁姝,“谢夫人果真找到谢大人了?” 宁姝微微颔首,“辛苦殿下一路在对岸寻找夫君了。” “哎,谢夫人见外了。”康王轻轻一叹,“如今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就连夫人询问商队的事我都无从知晓。不过夫人切莫担心,我已经派人去查了。” 宁姝抬眸,正对上看望刚那双清澈的眸子。 她淡淡一笑,“不必了,商队的消息已经查到了。” “哦?”康王欣喜若狂的起身,“在哪?” “还没到金井镇,不过很快就到了。”宁姝慢悠悠的道。 不知是康王的错觉还是宁姝表现的太过明显,他总觉得在宁姝的身上若有似无的散发着一股疏离感。 敛起心中的失落,康王面色如常的笑道:“谢大人遇难本王也有责任,本王想与谢夫人一同前往北凉,希望能助夫人一臂之力,尽快找到谢大人。” “这不好?”宁姝意味不明的反问了一句。 康王看着她的表情,心中居然莫名惊慌起来。 干笑了一声,“如果本王只身回京恐怕父皇会责怪的,还希望谢夫人能让本王尽最后一份力。” “好。”宁姝回答干脆,大有深意的冲着康王笑了笑道:“臣妇先替夫君谢过康王殿下了。眼下,正巧有一事需要殿下的帮助。” “夫人请讲。”康王背后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心跳的厉害,还要按捺住心中的紧张,强装着镇定的看着宁姝。 宁姝淡然一笑,“在金井镇,我们的人手太有限了。明日就是无量商会进城的日子,还希望康王殿下能去与无量商会交涉一番,让我等能顺利搭上这条‘大船’,进入北凉。” “好。” 康王不敢有过多的迟疑,时下的情况,身为王爷的他,确实是前去交涉的最好人选。 从宁姝的房间里走出的时候还面带笑意,当回到自己厢房的时候康王的面色冷如冰霜。 “她果然都猜到了。” “主子这招确实有些欲盖拟彰了——”青剑堂主是个武人,心思不比百晓堂主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可连他这个粗鄙的人都能看出康王的举动过于此地无垠,聪慧如谢夫人,岂能不知? 第237章 入北凉 不出宁姝所料,康王根本不费余力,就将无量商会的人说通,同意带他们一行人进入北凉。 临行前,宁姝特地修改了一番妆容。 将自己打扮成一个老妇人的模样,跟随无量商会的人马,缓缓的朝北凉边境行去。 落雪沉沉。 漫天的大雪割裂了视线。 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一抹疲惫的神色,唯有宁姝目光异常坚定且带着一丝期盼。 无量商会的领头人是一位中年男子,姓傅。 所有人都称之为傅老大。 他接到了上头的指示,要带康王一行人进入北凉,丝毫不知道康王就是自己幕后的真正领头人。 故而,表面上的态度恭敬如斯,转过身去,却是一副任由他们自生自灭的想法。 除了康王能坐上无量商会的马车以外,其余的人都是要徒步行走在风雪中的。 好在路途只行走了两日,北凉陵城的大门,便仰望在即。 傅老大冒着风雪下的马车,取出怀中的通行令,递给北凉的守城兵。 守城兵含笑摆了摆手,推拒了他的通行令。 “傅老大,都这么熟了,这些过场就免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了一番傅老大身后的长长商队,半是打趣,半是疑问的笑道:“这次运送的是什么货物啊?怎么看似好像比平时多了不少人?” 树大招风,无量商队为了减少旁人的目光,每次进入北凉都是轻装上阵,能减少一个人便是一个人。 况且他们进入的是他国,人手带的多了,难免会让北凉心生顾忌。 如今的队伍中,宁姝三人以及康王带来的两人,足足多了六人。 然而无量商队总共也就十个人。 队伍看起来确实有些壮大。 傅老大笑了笑,将提前准备好的荷包塞进守城兵的手中。 回头看着自己身后的队伍道:“不瞒小哥,这次的货物着实有些金贵,磕了碰了的呀,我可赔不起,所以就多带上一些人好生伺候着这些物品。” 守城兵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陵城城主家的掌上明珠就要成亲了。 他自顾自的猜想着傅老大此次除了运货以外还带上了为郡主恭贺的礼品。 “哦,傅老大快带着人进城?这天眼看着就要下一场大雪了,别损坏了货物。” 守城兵收起荷包的手法极其熟练,笑呵呵的对着傅老大做了个“请”的手势。 傅老大拱手道谢后,对身后一行人一扬手,足有三丈长的车队像一条蔓延在山路上的蟒蛇一般,缓缓朝前移动。 宁姝跟在人群的最后方,宽大的衣袍盖住了她的面相,可曼妙的身姿在寒风袭过的时候,还是展露无疑。 整个商队都在守城兵的注视下有条不紊的穿过城门,唯独宁姝路过守城兵面前的时候,守城兵忽然伸手拦住了宁姝。 玄风玄武当下心中一紧,都紧张的向前一步,朝宁姝的方向靠了靠。 宁姝掩盖在长袍下的头微微抬起,带着一丝疑惑望向守城兵,声音嘶哑:“这位小哥?” 当守城兵见到宁姝面容的那一刻,头皮一麻,当即退后了好几步。 那是一张充满了褶皱的老脸。 而且,额头的中央还有着一道深褐色的疤痕。 守城兵从未见过长相如此丑陋的妇人。 “走快点,别耽误后面的人。” 守城兵嫌弃的挥了挥手。 宁姝忙点头致歉,继续前行。 玄风与元武也加快步伐跟上队伍。 当所有的人都安然通过城门后,宁姝几人才算松了口气。 望着街边从未见过的喧嚣,宁姝根本无心观赏,只想尽快找到谢云烬。 傅老大带着一行人来到距离城门不远处的一家客栈,找到康王,恭敬的讲述了此行的行程。 无量商队运货是真,但参加郡主婚礼的事情更为重要。 因此,要在陵城逗留半个月左右。 这期间,康王一行人可以自由行动。 只不过,万事要以大局为重,千万不能得罪北凉人。 康王含笑点头,他的身份若是暴露,在北凉必死无疑。 不过他另一个身份已经在暗处好生叮嘱过傅老大,对他们的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同时,也要照顾他们的安全。 他心领神会的道:“傅老大放心,我等必不会为傅老大添乱。” “那最好。”傅老大看似恭敬的拂袖而去。 青剑堂主的双眼微眯,哼道:“看来商会的人要找金印堂主说道说道了,如此不恭不敬,成何体统。” “罢了。”康王叹道:“明面上我们确实与无量商会毫无瓜葛,他的出发点也是为了商会,情有可原。” 青剑堂主默了默,不甘心的坐回了椅子上。 “不过茫茫人海,要到哪里去寻找谢大人?而且就只有半个月的时间,谢夫人找不到人真的会如期离去吗?” 他时下最关心的并非谢云烬,而是宁姝若不肯离去的话,康王是否会同意先行离开。 康王轻轻摇了摇头,“据谢夫人所说,有人在北寒山里见过北凉人打扮的谢大人,想必谢大人的位置应该距离北寒山不远。” 北凉陵城,是距离北寒山最近的城池了。 目标小了,寻找人的难度也就减轻很多。 康王凝眸望着眼前的空气,吩咐道:“你暗中把画像交给无量商会的人,看看他们可否能找到消息。” “是。” 青剑堂主深知已经阻止不了康王继续在谢夫人面前暴露身份了,只能听天由命的按照康王的话去做。 在他的身影离开后不久,客栈的一间房门悄然的打开了一道拇指粗细的缝隙,一只眼睛泛着幽幽的寒光紧紧盯着青剑堂主离开的方向。 “怎么样?” 他的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缓缓传来。 玄风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那道缝隙重新闭合。 宁姝平淡的坐在房中喝着茶水,低头看着水面上映出的易容后的面容,漫不经心的问道。 玄风点头,“果然不出夫人所料,康王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嗯。”宁姝轻哼一声,放下茶杯,对二人道:“他既然行动,那距离查到真相也就不远了。不过你二人也不能懈怠,一个跟紧康王的人,一个装模作样的去寻找夫君的消息。” 第238章 怕只怕他已经不是他了 玄风沉稳,适合做跟踪的事。 而元武与康王的人共事过一个月,多少比玄风熟稔。 二人的分工很快便确定下来。 元武在街上买了一身北凉人的衣着,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走着,谢云烬的消息没得到,听到最多的竟是陵城郡主拓跋燕的婚事。 玄风亦是如此。 他得到的消息少之又少。 他不明青剑堂主的身份,但能感受到他身上深厚的内力。 跟的太近,容易引人察觉。 离得太远,又怕得不到有用的消息。 青剑堂主的轨迹也杂乱无章。 白日去过青楼,夜晚又能到酒铺。 一整日下来,共去了大大小小十几家商铺。 根本不知哪一家才是他的真正目标。 两人就这么被北凉的风雪侵犯了一整日,玄风在归来时,眼睫和眉毛上都覆盖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宁姝眼见都二人阴沉着脸,淡淡笑道:“不必如此着急,相信很快就有好──” 她忽然想起了那日铁柱的话,再加上元武查到的郡主大婚的消息,眸色一凝:“或许你们可以去查一查那位新晋的郡马爷!” 脑海中总是被谢云烬究竟身在何方而占据,和他或许失忆的事情。 竟然忽略了铁柱话中最重要的一点,他称呼他为郡马爷。 “不会?”元武瞪大了双眼,嘴角都要扯到耳根子前了。 他又震惊又好笑的道:“主子消失了这么久,难不成是与北凉郡主成婚来了?” …… “与北凉郡主成婚的郡马爷?” 同一时间,客栈的另一间客房里,康王听着青剑堂主的汇报,诧异问道:“你说郡马爷的长相与谢大人的画像十分吻合?” 青剑堂主点头道:“是,而且属下还查到,据说这位郡马爷是郡主在半个月前捡回来的,对曾经的记忆一概不知。” “失忆了?” 无论是消失的时间与郡马爷身上的失忆症状,康王愈发觉得这位素未蒙面的郡马爷就是谢云烬。 暗暗生出的绝望之中好像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倘若。 他永久失忆下去呢? 康王嘴角隐隐噙着激动的弧度,欣喜地敲响了宁姝的房门。 玄风正准备出行查看那位郡马爷,谁知刚一走到门口就见到了康王。 康王笑道:“谢夫人可在?” 玄风将人迎进屋内,看着他的神色,不解的问道:“殿下这是查到主子的消息了?” “是。”康王一边说着,一边带着笑意望向屋内的宁姝,“应该是找到了。” “康王殿下果然神通广大,如此轻易就能找到夫君的消息,还真是让臣妇刮目相看。” 宁姝为康王倒了杯茶,意有所指的笑道。 “谢夫人过谦了,如今整个陵城都因为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本王想不知道谢大人的下落都难呢。” 康王接过茶,假意听不出宁姝的话中之意,直言道:“听说陵城郡主不日即将大婚,傅老大也是因为此事而赶来陵城的,他想要询问一下本王带来的礼品可够撑起祁国人的面子,言谈间,便被他不小心看到了画像。” 傅老大已经离开了客栈。 左右近期内宁姝是进入到傅老大的, 待寻得机会让青剑堂主去对一下口风便好。 如此想着,康王的胡话,张口就来。 “傅老大也是在刚进城的那日,向城主问安的时候,远远的见过那位郡马爷一次,不大确定究竟是否是谢大人,具体的事宜还要由我们亲自去查。” 康王话音刚落,目光便不由自主的望向玄风,“本王身边的高手终究抵不过谢大人身边的暗卫,所以本王想着此事应由谢夫人安排才是。” 宁姝点头。 能查到如此之多,已经省了他们很多的力气。 更何况亲眼确认究竟是否是谢云烬,还是由熟知谢云烬的人去比较好。 玄风和元武最为合适。 她福了福身,诚恳的道:“一路行来真的感激康王的援助,眼下臣妇无以为报,带巡回夫君,重归故土之后,臣妇与夫君定当好生谢过康王殿下。” 康王连忙扶起宁姝,严肃的道:“谢夫人这便是见外了,本王能有幸活到今日,还多亏了谢大人与谢夫人的救命之恩。能帮上谢夫人,本王很欣慰。” 宁姝不再犹豫,连忙下令要玄风再次去城主府打探一番。 康王也很想在第一时间确认郡马爷究竟是否是谢云烬,便邀请宁姝去楼下大堂喝茶等候。 宁姝应了。 北凉的气候,要比祁国京都冷得多。 但北凉人似乎已经适应了这种寒冷的天气,坐在一楼大堂喝茶的人,有很多都将窗子打开,喝茶的喝茶,吃酒的吃酒。 宁姝也将窗子微微推开一道缝隙。 夜里的风,更加寒了。 偶尔带着几片雪花吹落在她的脸上,让她从头凉到心底。 “夫人不必担忧,如果是谢大人,本——我一定会全力相助夫人营救谢大人的。” 人多口杂,康王改变了自称。 宁姝单手托着腮,惆怅的举动与她此时苍老的面容相符,无形之中都带着一股沧桑之感。 “如果他还是他,不用我们出手,他自己就能离开。” 宁姝眉头皱得更紧了,“怕只怕他已经不是他了。” 康王藏在衣袖中的手指微微颤动,他半垂着眸子盯着桌案上的茶水,“夫人此话——怎讲?” 宁姝答道:“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还是等待玄风的答案。” 康王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的问出了心底的疑问:“恕我冒昧,倘若以夫人所说,谢大人已经不是谢大人了,那夫人又该如何?是继续留在北凉,还是会返回京城?” 他停留在茶水上的目光缓缓上移,落在了宁姝易容后的脸上。 他发现,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样子,他知道这副皮囊之下的是她的灵魂,他的心就会—— 宁姝也收回了目光,扭头与康王对视。 康王感到呼吸都局促了。 宁姝寡淡的扯了扯唇角,平静的道:“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作为他的妻子,我都会把‘他’找回来的。” “无论多久,哪怕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第239章 萧白胡 长久的沉默让大堂里的喧嚣声显得更加震耳欲聋。 康王面色如常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茶水微凉,苦涩的尽头没有甘甜,依旧是难以形容的味道。 就如他此刻的心境一般。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宁姝则望着窗外漫天的飞雪,眸色迷离。 入眼所见的大雪像是白色的幕布,幕布上倒映的全是她与谢云烬相识之后的种种。 就算他真的失忆了,她也不会放弃,会尽其所能的将他的记忆找回来。 相对无言,等待的时间也就变得枯燥且漫长起来。 大堂里的客人三两成群,相继离开。 到最后只剩下二人的时候,店小二正犹豫着要不要告知两人要打烊了。 就在这时,宁姝双眼一亮,起身离开了坐席。 康王暗沉的目光跟随着她的背影望向客栈门外,一袭黑色长袍的玄风正在门口处解开披风,用力的抖着披风上的雪。 “怎么样?” 宁姝急冲冲走到玄风身前,双眸若星,期待的望向玄风。 玄风面色凝重,看了眼柜台中的店小二,沉声道:“还是进房里说。” “对,瞧我。”宁姝后知后觉,拉着玄风便登上了二楼的楼梯。 康王一直坐在原地,苦笑摇头。 她似乎都忘记自己的存在了。 放下茶钱,康王微叹一声,跟了上去。 “夫人,属下亲眼见到那位郡马爷了,确实是主子无疑。” 放进入房中关好房门,玄风便迫不及待的交代出他今夜所查到的一切。 宁姝看到玄风的神色有些怪异,但从他的口中已经确定了谢云烬的消息,面色难掩的喜悦。 “是吗?他可还好?他为什么会到北凉?你有没有告知他我也来了?” 玄风抿了抿唇,“夫人,主子他,好像没认出我来——” 宁姝的心像是被针扎过一样的刺痛,她试探性的问道:“他,真的失忆了?” 康王在一旁听着主仆二人的对话,道出一句:“谢大人失忆了?” 玄风喝下一口热茶,将今夜查到之事缓缓道出。 他刚潜入城主府的时候,很轻松的就与为厨房送菜的小厮调换了身份。 以初来城主府为由,他“不小心”的走入了郡马爷所在的厢房。 当见到谢云烬的时候,玄风足足愣了一盏茶的功夫。 而谢云烬则靠在床边,自顾自的发怔。 许是玄风的目光太过于炙热,谢云烬适才缓缓回头,迷茫的问向玄风:“你是谁?” 玄风当即答道:“在下玄风——” 谢云烬听到玄风自报家门后,眼神中依旧蕴藏着一团迷雾。 “你认得我?” 从他的反应上来看,玄风已经确定谢云烬是失忆了。 否则就算他有秘密任务在身,也不会连玄风都避讳的。 玄风想提及一下旧事来唤起谢云烬的记忆,可门外已经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让他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他大声道:“你是郡马爷?小的走错了,还望郡马爷莫怪。” 玄风话音刚落,拓跋燕便推开了房门闯了进来。 “郡马,你——你是谁?” 拓跋燕瞪大了双眼警惕的看着玄风,这个人是她第一次见到。 玄风已经换了一身北凉人的衣裳,甚至还同宁姝一样在面容上做了些易容。 一时间,拓跋燕根本没瞧出他并非北凉人。 玄风忙低着头,致歉道:“郡主,小的是来送菜的,想出府,却不小心走进了郡马爷的房间,请郡马爷和郡主恕罪!” “既然知道错了还不赶快出去?”拓跋燕哼道:“下次注意着些。” 玄风弓着身子退出了房间。 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听到拓跋燕在屋内兴奋的道:“郡马,父亲已经同意张贴寻医的告示了,你放心,我说过会帮你找回记忆就一定会。” “谢谢——” 再之后的话玄风就听不到了。 不过他并没有立即返回客栈与宁姝汇报,而是继续拓跋燕的话调查了一番。 这才了解到,在半个多月前,郡主带着一群人去北寒山狩猎。 狩猎进行到一半,拓跋燕发现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 当真喜欢的紧。 追着小狐狸走出了老远,方一抬头,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山下的一处江边。 小狐狸也不见了踪影。 正当她四处寻找小狐狸的时候,岸边的一个人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副装扮一看就是祁国人,拓跋燕握紧手中的弓箭,将弦拉满,眯起一只眼睛瞄准了那人的眉心。 看清那人的长相后,拓跋燕的手指一软,心跳加快,忽然下不去手了。 把弓箭一丢,拓跋燕飞快跑到那人身前,凑近了看,他的面相更好看了。 她觉得这就是方才那只小狐狸,他是否是祁国人在瞬间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立即停止狩猎,拓跋燕叫来同行人,带着谢云烬回了陵城。 在悉心照顾下,谢云烬不出两日便醒了过来。 只不过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连自己的名字,都是拓跋燕给取的。 叫萧白胡! 寓意小白狐! 醒来后的谢云烬当然会把第一个见到的人视为最亲近的人。 那便是陵城郡主拓跋燕。 二人整日形影不离,拓跋燕都没经过深思熟虑,就毅然决然的要嫁给他。 听到这里,宁姝忽然感到一阵眩晕,轻抚着太阳穴缓了缓道:“所以,夫君是真的失忆了?并非有什么秘密的任务——” 玄风不忍心伤害宁姝,但他又必须如实相告。 只能疲惫的点了点头。 康王不动声色的看一眼宁姝后,问向玄风:“郡主说明日要召名医入城主府为大人医治?” 玄风点头。 康王对宁姝提议道:“谢夫人妙手回春,是否可以趁着机会入城主府,亲自看一下谢大人的情况呢?” 宁姝忽然抬起头,面色坚定的道:“去是肯定要去的,只是这失忆症不同于其他病症,算是无药可医的,只能靠病人自己的意念——” 只有康王自己知道此刻在心底的深处已经生出了一丝喜悦。 是一种使他自我唾弃的喜悦! 第240章 是他! 又是一个难眠夜。 宁姝褪下了脸上的易容,一张被隐藏在面皮下许久的芙蓉面,在镜子里浮现。 面容上的神色有些苍白,有些无助。 若仔细看去,还有一些细碎的泪痕。 泪痕越聚越多。 到最后已经成流的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滴落。 这场泪水她已经隐忍了很久了。 在无人的夜里,她才敢放肆的哭出声来。 他们明明才成亲不久,为何老天爷总是为他们的生活添上一把无情的大火,让他们身心俱疲—— 翌日天刚亮,宁姝就已经易好妆容,好整以暇的坐在房中等待城主府张贴寻医的告示。 康王再三确认需不需要他陪同进府,都被宁姝拒绝了。 带上玄风和元武就已经是累赘,若再带上康王与他的护卫—— 天底下恐怕还没有哪位神医敢有这么大的排场。 果然,就连玄风与元武都引起了城主府的注意。 管家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老妪,又望了望她身后的两名男子,疑虑重重。 “敢问这位老妪,姓甚名谁?从医多久了?” 宁姝躲在长袍下,轻咳了一声叹道:“老妇不过只是一介无名小卒,姓宁。不过,看病的手段还是有的。” 她摊开手,略显得意的道:“就如现在,老妇并没有靠近管家,老妇却知晓管家近日腿脚发麻,尤其是夜里,腰痛难忍。” 管家擦亮了双眼,带着惊诧的目光重新望着宁姝道:“是的,不知老妪有何治疗之法?” 宁姝摆了摆手,“待老妇看完伤者的病情后,再为管家开个方子?” “对对对,快请进!”管家的态度在瞬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反转。 他近日确实因为腿脚发麻而耽误了不少事情。 因为要筹办郡主的婚事,尚且没腾出功夫来去看大夫。 宁姝能让他另眼相看的神奇之处便是,她根本都没靠近自己,却能清楚的知晓自己身上的症状。 老管家仿佛见到了神医,亲自将人迎进了大堂。 “宁老妪,您先在这里等候一下,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很快就会是老妪相看郡马爷了。” 宁姝瞥了一眼坐在大堂中的两名老者,淡笑的点头。 原以为她来得已经够早了,居然还有比她更早的。 其中一名老者看着宁姝,捋了捋胡须哼道:“什么世道?看个诊,还要带上两名打下手的!好大的排场啊!” 身边的老大夫好像是与他相熟,含笑应道:“是,我们连药箱都是自己背的,别人带——哦,连个药箱都没有,带两个人是来端茶送水的?” 元武的暴脾气刚想反击,宁姝适时的咳嗽一声,让他停下了脚步。 “各凭本事,作为医者,并非逞口舌之力就能治病救人的。” 宁姝淡淡的说道。 两名老者都不甘心的翻了个白眼,但再继续纠缠下去就显得他们失了分寸,少了些许德高望重的形象。 两人都选择了不搭腔。 等了一小会,管家又带进来了一名中年男子,他亦是背着个药箱,见到宁姝对面两名老者后,微微一怔,冲着其中一位恭敬的道:“老师!” “嗯。”最先挑衅宁姝老者哼了哼鼻子,算是对中年男子的回应。 管家在中年男子落座后,恭敬的道:“魏老,您先请?” 被称之为魏老的正是那名中年男子的老师,他缓缓起身,背起一旁的药箱,鼻鼻眼观天的从宁姝身前走过。 宁姝但笑不语,静静的等待着。 不多时,管家便灰头土脸的摇着头,重新来到正堂,将另外一名老者引了出去。 而那位魏老,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二位老者进入的时间更短,宁姝只感觉过了一瞬,管家就又出现在正堂了。 正当管家想要引宁姝进去的时候,宁姝先他一步开口道:“管家,老妇看诊成与不成都会耽误一些时辰,不如先叫这位先生看?” 管家一听这话,对宁姝高深莫测的印象更加浓厚了。 笑着应道:“好,既然宁老妪有此想法,那姜大夫,您先请? 姜大夫不比魏老那般心高气傲,他任由摆布的起身对着宁姝拱了拱手,一句话都没说便跟着管家走了出去。 前面两人离开都还好,直到姜大夫离开后,宁姝的心便不由地忐忑起来。 终于要见到了吗? 阔别一个多月,她终于能再看他一眼了? 紊乱的呼吸开始有些堵塞,就连身子,也激动到微微颤抖。 玄风与元武默默的站在她的身后,都看出了她的异样。 玄风压低了声音道:“夫人。” “嗯。”宁姝深吸了口气,稳定心神后,点了点头,“我明白。”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眼下绝对不能出任何乱子。 姜大夫进入的时间竟然要比魏老还要漫长。 或许是从未见过失忆症的病人,想要多多探讨。 又或许是他有了医治的办法,正在仔细观察病人的情况。 总之,宁姝在等他的时候,要比前面两位老者加起来的时间还多。 两炷香过去,紧张的心情已经尽数褪去,宁姝也终于等到了管家的传唤。 管家狐疑的看向玄风与元武,问道:“宁老妪,这两位有必要去吗?” 他们一没带药箱,二还带着佩剑,身在城主府,管家倒是不相信他们会敢造次。 只是近身郡主的外人,带着武器始终说不过去。 宁姝淡笑一声,“管家莫怪,老妇有个习惯,在看诊的时候需要绝对的安静。这两人是替我守门的——” “其实城主府也有很多下人。” 宁姝缓缓摇头,“我不相信外人。不过管家可以让城主府的下人与我带来的人一同守候?” “这样啊——”管家又看了眼二人身上的佩剑,点头道:“好,老妪请随我来。” 跟在管家身后只绕过了两个弯,便来到了一处干净的院落中。 院落里,足足有十几名护卫在把守着。 还没进门,就听到拓跋燕的冷哼声:“什么陵城第一鬼手,什么陵城第一神医,什么屁用都没有。” 宁姝垂着头,闷头走着,一道清润无尘的声音应着拓跋燕道:“郡主消消气,此事不急于一时的。” 宁姝的脚步忽顿,她微垂的眼帘中已经布满了湿气。 是他! 即使没见到他的人,只听到这个声音她就能认出。 是她日思夜想了多日的他! 第241章 我叫宁姝 “不行,我说过要帮你找回记忆,就要说到做到!” 拓跋燕带着些小性子似的语气娇喝道:“陈管家,还有没有人了?告示不是已经贴出去了?怎么就来了这么几个人?” 管家忍着腿上的不适,连忙小跑着冲进了屋里,笑道:“郡主莫急,还有一位老大夫,老奴看着定能治好郡马爷的失忆症。” “那还不赶快将人请进来?”拓跋燕瞧着管家的神色异常欣喜,心底也莫名的对这位老大夫给予厚望。 宁姝早已经踏入了房门,她的视线在第一时间就锁定在了谢云烬的身上。 谢云烬一袭青衫配兽皮夹袄,是北凉人标志性的粗犷打扮。 只是这种打扮依旧掩盖不住他风轻云淡的气质。 宁姝微微怔神间,拓跋燕走了过来。 “你就是那最后一名大夫?” 看上去虽颇有一副德高望重的模样,然而在他的眼神中,拓跋燕却看出了一丝莫名的意味来。 宁姝收敛起心中的情绪,哑着嗓音对拓跋燕道:“回郡主,老妇便是那最后一名大夫。” “你认得郡马爷?”拓跋燕胡疑的反问道。 宁姝再次拱手摇头,“不认得。” “那你刚刚的眼神,为何如此炙热?”拓跋燕承认萧白胡是她见过最美的男子。 但还不至于将面前老妪这种年岁的女子也迷得神魂颠倒? 她刚刚露出的眼神中,明明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相思之感。 宁姝抿了抿唇,“老妇初次见到郡马爷,不过依郡马爷的面相,看似并非北凉人。老妇只是没想到郡主会──是老妇失态了。” 拓跋燕姑且相信了她的话,与她有相同心思的人在这陵城可不少。 莫说其他人了,就连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当初都是极力反对的。 拓跋燕挥了挥手,心力交瘁的道:“不该你多问的就不要问,快去看看郡马爷的情况如何。” 宁姝欲言又止,看了眼房间里加谢云烬在内的六人,轻声道:“郡主,老妇看诊有个条件,钱不钱的无所谓,只是不能有外人在场。” “你们都出去!”拓跋燕认为这些都是小事,有很多能人异士确实有些见不得人的独家手段,不想被人看穿。 旋即就将管家与侍候的下人一并赶了出去,自己则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宁姝尴尬的道:“郡主您也——” “我一人也不行?” 宁姝点头,“莫说郡主,就连老妇的两名关门弟子也是从未见过老妇看诊的。” 她抬手指了指门外的玄风和元武,淡淡道。 拓跋燕微眯着眸子上下打量宁姝半晌,又看了看始终一副茫然神色的萧白胡,最终一甩衣袖,哼道:“那你最好是能看出郡马爷的病情!” “老妇尽力!”宁姝强忍着冲动,一脸平静的送走了所有人后,才缓缓直起身子,望向谢云烬。 谢云烬也正看着宁姝。 见她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来的时候,谢云烬机械性的撸起衣袖,伸出了手臂。 “辛苦老妪了。” “你——最后的记忆是什么?”宁姝来到谢云烬的身前,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哽咽。 谢云烬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以及包裹全身的刺骨冰寒。” 谢云烬知道这是他的最后记忆,可他说起来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的感觉。 那份黑暗带给他的并非恐惧,好像带着一丝牵挂的不甘。 那股冰寒也没能让他有任何的痛感,而是担忧这股子冰寒千万不要侵袭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那个人究竟是谁,他无从得知。 宁姝在他思忖间,指腹已经搭在了他的脉搏上。 万象蛊悄然的窜进谢云烬的身体,谢云烬感到一股暖流在体内流窜。 “这是?”谢云烬不解的问向宁姝。 宁姝道:“这是老妇的独家手段,还望夫——你不要外传。” “郡马爷”三个字宁姝实难说出口,以时下自己的装扮,到底是谢云烬的长辈,称呼上便没那么多忌讳。 “好。”谢云烬桃花眼一眯,弯弯的笑了。 笑容看在宁姝的眼中,又喜又痛! “失忆症,大多都是无药可医的,不过可以施针。”宁姝想要在日后有更多的机会接触谢云烬,为他施针的这个借口再适合不过。 谢云烬依旧点头。 宁姝又道:“你对从前发生过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没有——” “那我变换几个声线和几个称呼,你看看你可有印象?”宁姝的心开始激动起来。 谢云烬轻嗯了一声,体内的那股暖流让他很是舒适,他换了个姿势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等待宁姝的发问。 宁姝眼底微红,用自己的声音轻唤道:“我叫宁姝。” 谢云烬指尖微颤,眉头微微蹙起。 这道声音过于清冷,与老妪之前的声音有着天差地别,他不敢相信是出于老妪之口。 宁姝又道:“我与大人不熟——” 她回忆起过去的种种,眼底的红晕越老越深。 鼻尖已经酸楚到难以忍耐,但她还是紧紧的盯着谢云烬的反应。 出奇的,谢云烬在听到这句话后,竟然又恢复成了最初的平静。 宁姝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痕,深吸了口气,强壮镇定的道:“我相信你会回来,可是这次你食言了——” 谢云烬的手一直搭在二人间的桌案上,听到这声看似赌气的话后,他缓缓睁开双眼,望着宁姝氤氲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好似蕴含着无尽的思念,或者说,是浓浓的爱意。 在一瞬间,他的心跳好像猛然漏了半拍。 莫非—— 眼前的老妪是他的娘亲之类的亲人? 谢云烬不修边幅的胡思乱想着,万象蛊也已经探查完毕,重回了宁姝的手心。 宁姝收回手,端坐在椅子上,她努力放柔语气,凑近他的耳畔道: “夫君,我相信你!你一定会回来!我等你!” “轰!” 谢云烬的脑海中生出了声轰然炸响。 就在宁姝收手的那一刻,他忽然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那手腕上滑腻的触感,与他眼见到的粗糙有着天差地别。 特别是带着一股微凉的感觉,更像是他从前极其熟悉的感觉。 “你认得我?” 第242章 你是,谢云烬! 谢云烬双眸凝视着宁姝,他的手还不断的摩挲在宁姝的手腕上。 宁姝身子一僵,瞪着眼睛问道:“你想起来什么了?” “没有——”谢云烬木然的看着宁姝。 他的确什么都没想起来,但方才她说出的那几句话,他总感觉在哪里听过。 手中的力道不自觉的加紧,他逼问宁姝:“你是不是认得我?” 宁姝的手腕处传来一阵酸疼,她没有收回,任由谢云烬抓着自己,用仅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量反问道:“如果我说我认得你,你当如何?” “告诉我,我是谁?”谢云烬茫然的面色上带着急迫的焦虑。 他自从醒来,就在陵城城主府。 被郡主告知是她的未婚夫,他也顺其自然的接受。 只不过,几日的相处下来,他发现自己对那个即将成为妻子的女子没有丝毫的情感。 就连整个城主府中,大到他每日要接触的拓跋城主与郡主,小到他的衣食住行,无一是得心应手的。 甚至很多时候的吃食,他都觉得难以下咽。 他越来越怀疑他的故乡并非眼前的这座城池。 更让他感到焦虑的是,他总有种有什么大事未办成的牵挂感。 “你是,谢云烬!”宁姝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她从未想过这三个字从自己口中说出会如此艰难。 “我是——谢云烬?” 谢云烬的头部忽然一阵剧痛,这三个字好像是自深渊中响起,不断的盘旋在他的意念里。 “谢云烬!谢云烬!谢云烬!” “啊!!!” 谢云烬头疼欲裂,他惊叫一声,收回了钳制住宁姝的手,双手抱头,不断的摇着。 宁姝刚想再说些什么来继续刺激他,“哐当”一声巨响,拓跋燕破门而入冲了进来。 “你对萧白胡做了什么?信不信我杀了你?” 拓跋燕不分青红皂白,只见到向来温和的萧白胡发疯一样的坐在椅子上摇头,她怒道:“来人,给我把她绑起来!” 玄风元武紧随其后冲了进来,宁姝当即喝道:“郡主!他的记忆马上就要恢复了,郡主却冲了进来,您可知道您的出现,让老妇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宁姝着实很生气。 谢云烬明显已经有了反应,却因为拓跋燕的进入而前功尽弃了。 拓跋燕忽然被斥责,怔了一瞬,看着萧白胡,“我,你——想起什么了?” 谢云烬的痛感已经逐渐消失,他稳住了身形,缓缓起身,眸色已经不似之前那般空洞茫然。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拓跋燕,微微点头,“正要想起的一瞬,便被郡主打断了。” “这——”拓跋燕上前拉住他的手,小鸟依人的依偎在他的身旁,俨然没有之前对宁姝时的那么气焰嚣张。 “对不起,下次我不会了。” 宁姝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谢云烬正与别的女子十指紧扣,她心痛的别过了目光。 元武更是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当场就将谢云烬掳走。 宁姝起身,背对着二人抖了抖披风,沉喝道:“既然郡主不相信老妇,老妇也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告辞。” “等等!”出奇的,喊出声的竟是谢云烬。 他甩开拓跋燕的手,快步走到宁姝身前,拱了拱手道:“宁老妪之前说的施针,在下觉得可行,还望老妪不计前嫌,能为在下医治!” 拓跋燕明知道眼前的老妪是个年老色衰的妇人,可她就是没来由的生出一丝嫉妒的心来。 只是她更不想对萧白胡食言。 拓跋燕上前一步,生硬的对宁姝致歉道:“是我刚才太过激动了,还请老妪为郡马爷施针。” 宁姝的宽大斗篷被抖得有些松松垮垮。 玄风眼尖的上前为她重新系好,并将兜帽盖在了她的头上,只露出下半张脸来。 干涩的红唇微微一挑,宁姝道:“施针可能是个漫长的过程,有可能几日便好,有可能要过上数月。若郡主每次都忍不住闯入,老妇年纪大了,手抖扎错的病人的穴位事情可就大了!” “不会!”拓跋燕咬了咬牙,“我保证以后无论屋内发生什么声音,都不会擅自闯入了。” “那好。”宁姝满意的笑道:“今日老妇没带针囊,明日老妇再来。” 管家惊得一身汗。 好歹宁老妪是个有本事的。 要不然以郡主的性子,说不定连他也要遭殃。 他主动请缨,送宁姝出门。 临分别的时候,管家还不忘问道:“宁老妪,您看我的药方——” “今日老妇的心情都被郡主叨扰了,明日老妇来的时候再说。” 话罢,宁姝转身带着玄风与元武二人便消失在了风雪中。 管家并未因为宁姝的冷言冷语而生气,反而更加确定宁姝就是那种古怪性情的世外高人了。 …… 夜半,风雪依旧。 要不是客栈里的下人按时清理积雪,这两日来的大雪都能堆到宁姝的窗前了。 迎着刺骨的寒风,宁姝抱着个暖手炉,静静的站在窗前。 子时已过,陵城这座庞然大物仿佛都陷入了沉睡。 又过了一刻钟,宁姝才叹了口气。 缓缓关上了门窗。 她关窗的同时,一股强风骤然而起,顶住了窗子。 宁姝垂头避开席卷而来的风雪,抬起双手用力的推着窗子。 忽然一只白皙的大手按在了她手上方的窗框上,与她合力轻松的将窗门关好。 宁姝愣愣的看着那只手,莞尔一笑,“你来了?” “既是老妪相邀,在下不敢不来。”谢云烬站在她的身后,不看她脸的时候,她的身姿曼妙,且发丝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让人忍不住去触碰。 宁姝转身,面向谢云烬。 二人间的距离,在瞬间变得呼吸可闻。 她撤掉了伪装的声线,用自己的声音问道:“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什么老妪应该知晓!”谢云烬收回手,刚刚的距离显得二人太过暧昧。 他不相信他与拓跋燕浓情蜜意,但若说他与眼前的老妪有男女之情,他更无法接受。 宁姝点头,抬手摸向自己的脖颈,轻声道:“我相信你,所以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 她一边说着,一边拆下了面上的易容,眼含期待的望着谢云烬,直到所有的伪装都卸下后,她红着眼眶问道:“所以,你相信我吗?” 第243章 受邀而来 那是一张既妖冶又清雅的面容。 每一个五官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熟悉。 就连飘荡在她额前的几缕发丝,他都觉得理应由他的手去为她梳理。 “你是——宁姝?” 谢云烬呢喃的开口,他意外的发现,自己在呼唤她名字的时候,居然心跳加快,气血上涌。 一滴晶莹从她的眼中滑出,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那么弱小无助。 宁姝抿唇猛点着头,跨出一步扑到了谢云烬的怀中,泣不成声:“我是宁姝,是你谢云烬的妻子啊!你说你会回来,我说我相信你,可是你食言了,你赴约了!” 再次拥抱住这个胸膛,宁姝恍如隔世。 她闭上双眼靠在他心房的位置,听着她的心跳声,被阴郁了多日的心情,终于传来了一丝的暖意。 谢云烬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怔,忘记了反应,只微微垂头看着她的头顶。 雅黑的青丝带着几片尚未融化的雪花,鼻息间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清香。 明明普通至极,他却有种欲罢不能的错觉。 他想伸手去梳理她的青丝,然而抬起的手停留在她头顶的空中良久,最终还是收回了。 谢云烬浓眉微微蹙着,她真的是她的妻子? 宁姝哭够了,将脸离开他的胸膛,手却越抱越紧。 精巧的下巴点在他的胸膛上,像是一只受尽委屈的小猫趴在他的怀中,语带娇嗔的责问道:“你怎么可以忘了我?” 谢云烬的记忆依旧空白,但眼前的女子实在是冰姿玉貌,就算并非他的妻子,这副模样的挂在他的身上,他也难免会有恻隐之心。 “抱歉,我——” 宁姝用手背擦拭掉眼泪,才得以让谢云烬离开她的身子。 谢云烬后退一步,沉声道:“所以我为什么会成为了郡主的未婚夫?” “这件事你应该是最知晓的?”提及此事,就算谢云烬的记忆尚未恢复,宁姝依旧带着一股怨恨。 她故意疏远与谢云烬的距离,坐在了最远处的椅子上,反问道:“就算你失去记忆,那郡主说要与你成亲,你就同意了?” 谢云烬木讷的点头,“救命之恩,不得不报。” “那便以身相许?” 谢云烬:…… 宁姝咄咄逼人的架势确实很像得知夫君娇养外室的小媳妇,谢云烬看着她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竟然觉得有些可爱。 “那,我可是北凉人?” 虽然只生存了半个月,他还是觉得周围的人土风情很是陌生。 宁姝摇头,叹道:“你是祁国人,是祁国的重臣!” “祁国?”谢云烬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隐隐约约觉得有些熟悉。 “对!祁国!”宁姝重复道:“你之所以会沦落到北凉,也是因为出行一次水上的任务,不慎落水,被江河送到了北寒山下,又恰巧得了郡主的救援。” 大致的来龙去脉,宁姝都一一对谢云烬讲明。 因为宁姝坚信,无论谢云烬失忆与否,都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他不会轻易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对他人说的。 谢云烬陷入了沉思。 宁姝的话极有可信度。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二人的长相与周遭北凉人有着极大的差距这一点,他就对宁姝的话信了五分。 只不过,按照宁姝的说法,两人现在在异国他乡,要想顺利返回祁国,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宁姝看出了他的疑虑,她道:“你可愿意随我离开?” 谢云烬缓缓抬眸,看着她的眼睛,鬼使神差的点着头:“离开自然是要离开的,至于你是不是我妻子的事,可以容后再议。” 他必须要回归自己的世界,因为他心中始终有着一份惦念。 虽然不知道惦念的究竟是什么—— 宁姝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不过能愿意与她一同离开,就说明他已经很信任自己了。 如此想着,宁姝失落的心情在瞬间消散,破涕为笑的道:“在你——成婚后,我们会跟随商队离开陵城,在这之前,还需要好好的商议办法。” 谢云烬皱着眉:“既然要离开了,为何还要成婚?” “不成婚更好,你有什么办法能在不激怒陵城城主的情况下,安然离开吗?”宁姝没好气的道。 谢云烬回想起每每见到城主的时候,他都是一副不咸不淡的冷峻模样。 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那你明日可还要去城主府?” 宁姝点头:“城主府是要去的,只不过今日已经算是打草惊蛇,日后郡主就算不会破门而入,自然也会派人在暗中盯着我的动作。所以城主府里,不是说话之地。” 这也是宁姝为何引谢云烬来客栈的原因。 在玄风为她整理兜帽的时候,避过拓跋燕的视线,将事先准备好的纸条塞进谢云烬的手中。 谢云烬没有拒绝,也并未在当场揭穿二人的举动。 宁姝就知道他今夜一定会来! 宁姝不知道的是,谢云烬之所以会深夜赴约,因为在那之前,宁姝的那声“夫君”与不断盘旋在他脑海中的“谢云烬”三个字,明显触动了他的心神。 在宁姝走后,拓跋燕这个他平时觉得平平常常的人,看起来竟有些厌恶。 “那好,我先回城主府,明日再会。” 谢云烬道过别后,刚欲离开,房门忽然打开,一道黑影如风般闯进,眨眼间便掠到谢云烬身前。 谢云烬双目一凝,立即防御。 他没有随身带武器,对方的人也赤手空拳。 可无论谢云烬作何抵挡或者攻击,对方好似早就猜出了他会有此动作,提前拆解了他的所有招式。 “砰!”一声细微的闷响从房间里传出,宁姝的去关上了房门。 谢云烬依靠浑厚的内力,将黑影击退,直到身形抵在墙上才堪堪停下。 玄风单手捂住胸口的位置,眸光闪烁的盯着谢云烬,在他充满杀意的眼神下,竟离奇的跪了下去。 “属下玄风,见过主子!” 他这一跪,让谢云烬即将爆发的杀意瞬间停滞,渐渐消散。 “你是——玄风?” 第244章 尊贵的客人 “是啊是啊,他是玄风。”元武打开房门,做贼似的窜了进来。 他的表情可以用热泪盈眶来形容,跪在了玄风的身旁,“属下是元武,是主子您最得力的护卫呀!” 玄风懒得理元武,沉声道:“相信在刚刚的比试中,主子已经发现了属下对您的招数很是熟悉,这一点足够证明属下是认得主子的。” 宁姝:“是,他们二人是你安排在我身边的护卫,我当时就说了不用管我,倘若跟在你的身边,你也不会沦落至此。” 宁姝不免又生出一丝愧疚来。 谢云烬看着眼前毫无印象的二人,微微叹道:“我记不清了──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 玄风深深一拜,“无论主子需要多少时间,请允许属下跟在您的身旁。” 元武也不甘落后的磕着头道:“是啊,主子,您不能不要手下呀,属下二人跟着夫人千里迢迢的来到北凉,为的就是寻找主子,哪怕认错了人,夫人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主子您是没看到啊,夫人从苏城沿着江边徒步寻找到北凉,连一声怨言都不曾有过啊!” 元武声情并茂的讲述着这一个月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不仅感动了自己,也感动了谢云烬。 假设他真的是她的夫君,如此娇柔的女子能不远千里寻找夫君,不用猜想,都能体会那场漫长的旅途有多么艰辛。 谢云烬不禁望向宁姝,宁姝也无惧他的目光,微微扬起下巴,精致的小脸上带着一抹疲惫的苍白,依旧倾城倾国。 “我知道了,你们应当是了解我过去的人。不过暂时我还是要回城主府。” 他可以大胆尝试相信眼前几人所说的话。 但凡事都要从长计议。 贸然离开一个国度奔向另一个国度,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宁姝莲步轻移,来到谢云烬的身前,双眸含情的叮嘱谢云烬道:“时辰不早了,外面风雪大,你路上小心。” “好,明日——我等你。” 谢云烬多少有些尴尬的应对宁姝的柔情,不知所措的离开了。 元武挠了挠头,“要不是对主子太过熟悉了,就冲主子对夫人这副态度来看,我还真不相信这就是主子。” 玄风瞪了他一眼,随后向宁姝道别,离开了房间。 元武嘿嘿笑着,紧随其后。 二人离开良久后,躲在楼梯拐角暗处的谢云烬才缓缓探出身来。 他看着那间依旧燃着烛火的房门,眸光深邃。 盯看了良久,谢云烬才收回目光,冒着飞雪离开了客栈。 客栈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二楼最里间的那间厢房黑暗如墨,坐在床榻上的康王却目光炯炯的盯着眼前的黑暗。 青剑堂主附耳贴在门板上,皱了皱眉,“应该是走了。” 他摸黑找到烛台,取出火折子吹了吹,将红烛点燃。 康王的面容阴沉到比房外长空还要可怕。 青剑堂主压低声音道:“殿下——” “无需多言。”康王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悲喜皆自渡,青剑堂主就算是最了解他的人,也不能感同身受他此刻的心有多么痛。 她找到了,还是找到谢云烬了! 他们见面了,以谢云烬对宁姝的深情,他应当很快就会想起所有的事? …… 翌日的大雪,是宁姝来到陵城后,下得最小的一次。 可相较于京都的大雪,还是足以堪称暴雪。 宁姝连夜让玄风寻来一套银针,握在手中。 马车刚刚停稳,宁姝便听到了昨日那位管家的声音。 “宁老妪,您可来了。” 管家恭维的上前,厚重的大氅在似乎压得他透不过气,只见他佝偻着身形嬉笑的望着宁姝。 宁姝从怀中取出一张药方,递给管家的时候道:“这药只要三副便可,如果中途管家的腿麻现象有所好转,就不要再继续服食了。” “哎哟,我晓得,是药三分毒嘛。只要我的腿利索了,保证不吃了。” 管家喜笑颜开,眼前的老妪可是昨日看过郡马爷奇难杂症后,唯一提出有治疗方案的人。 在她走后,又来了几名自称神医的医者。 那几人说的狗屁不通,就连他这个门外汉都觉得是来城主府骗钱来的。 宁姝回眸望向玄风和元武,问向管家,“今日我的两位弟子没带佩剑,可否与我一同进府?” “自然是可以的。”管家将人迎进府中,解释道:“郡主可是下了命令,要将老妪当成府中最尊贵的客人对待呢!” 尊贵的客人? 宁姝掩在黑袍下的脸轻笑一声。 届时带走谢云烬的时候,但愿郡主还能想起今日的恩情。 拓跋燕比谢云烬还要着急。 她站在房门前翘首以盼,常年生活在北凉,早已习惯了这里的风雪,只穿着很平常的服饰。 见到宁姝的身影从长廊拐角出现时,拓跋燕咽下了心中的排斥感,撑着笑意迎了上前。 “宁老妪,您可来了,郡马爷的病情就靠你了。” 她昨晚想了一整夜,既然已经夸下海口要帮萧白胡寻找记忆,那就只能仰仗宁老妪的医术。 再说了,老妪年老色衰,她对于心中生出的那丝嫉妒感到非常可耻又可笑。 宁姝对拓跋燕的敌意可没有那么容易消退。 甚至在昨夜听过谢云烬的讲述后,更加厌恶。 她淡漠的应了声,一句话都没说,留下玄风和元武看门后,走入房中。 关门前,宁姝终于微微揭开兜帽,严肃又威胁的道:“郡主今日切莫要在施针时闯入,不然老妇的手扎错了位置,老妇可是不负责的。” “老妪放心,我回房等着。”拓跋燕以为是昨日过激的行为惹怒了宁姝,只要能为萧白胡医治,她什么气都能受。 “砰”的一声,房门关合。 元武和玄风像两尊大佛似的挡在了门前,不容人靠近一步。 房间内,谢云烬再次见到宁姝怪异的面容,略感不适的道:“今日的易容好像比昨日更丑了些?” 宁姝忍不住笑出声来,“胡说!明明是同一张面皮。” 独处的时候,她已经换回自己的本声。 声音清冷之中又带着一股娇嗔,谢云烬莫名很是喜欢。 第245章 似曾相识的感觉 当看到宁姝取出针囊的时候,谢云烬就不喜欢了。 “莫非真要施针?” 宁姝压低了声音道:“为了不让郡主起疑,施针是必须要施针的。” 她来到桌案前,将针囊缓缓打开,取出了一根银针。 银针在光的反射下,散出一道闪亮的寒芒。 谢云烬幽幽的道:“我的病岂是施针就能好的?” 宁姝笑了笑,“施针治疗的并非你的失忆症,昨夜你与玄风打斗之时,玄风看出你似乎经脉有些堵塞,我来为你通脉络。” 谢云烬的武功深入骨髓,即便失忆,遇到危险时,身体的反应还很诚实。 与玄风对决的时候是他第一次运转内功。 如宁姝所说,体内确实感觉有些堵塞。 谢云烬将信将疑的望着宁姝那张惹人厌恶的脸,问道:“那我要如何?” “趴在榻上,褪去衣衫。” 谢云烬还心存疑虑,但也只能乖巧的走向床榻,褪去了上杉。 宁姝看着他的动作,不自觉的莞尔。 当初在小镇客栈时,他也是如此做的—— 宁姝来到床榻边缘坐下,开始为他施针。 腰间白皙的肌肤上,一块手掌大小的浅褐色疤痕赫然入目。 宁姝眼皮微垂,心疼的看着那块伤疤,手指轻轻覆了上去。 冰凉的触感在腰间来来回回,谢云烬紧闭的刷冰眼忽然睁开,他侧头看了眼宁姝的身影。 宽大的袍子遮住了她的面容,可这幅场景却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尤其是腰间那丝滑腻的感觉,令他很是享受。 宁姝或许太过认真的看着那道疤痕,竟没发现有一缕发丝轻轻的垂落,若有似无的撩拨在他背部的肌肤上。 谢云烬脑中轰然一响。 这个感觉……他十分确定曾经一定拥有过。 不顾背上的银针,谢云烬忽然起身,反手抓住了她的皓腕。 “为什么?” 宁姝被他的举动惊得一愣,眨了眨眼道:“什么为什么?” 谢云烬这时才发现她的双眼中蒙着一层淡薄的雾气。 她,好像要哭了。 真是个娇弱的小女子! 谢云烬连忙松开手,淡淡道:“为什么我刚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不是你曾经也为我这样疗过伤?” 宁姝生花一笑。 她清楚他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有一些记忆深刻的场景,在他心中应该是多少会留些印象的。 微微点头,宁姝收拾着针囊,偏着头好似在回忆过去。 “是的,你腰间有一块巴掌大的伤疤,那是你我最初相识的时候,你为了救身在大火之中的我,而被房梁砸中所留下的。” 那件事情好像才刚刚发生没多久,又仿佛过了一生一世。 宁姝黯然神伤。 谢云烬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一个场景。 一间昏暗的房间里,一个身着粗布灰衣的妙龄少女,正在如同方才一样,坐在床榻边缘,手指轻轻的触碰着他的腰间。 只是少女的身形影影绰绰,让人看不清她的面貌。 谢云烬非常想看清她的脸究竟是不是宁姝,闭上双眼仔细去回忆着。 那个场面竟瞬间烟消云散。 谢云烬皱着眉头,再次去回忆,可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宁姝伸出手将他的双手捧在手心,劝慰道:“不要着急,你先醒醒,恢复记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能急于一时。太过于急功近利,反而会适得其反。” 谢云烬确实感受到了一阵头晕目眩。 他睁开眼睛,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很想找回你自己的记忆,我比你更想。只是在恢复记忆的同时,你也要保证你自己身体的康健,过多的用脑,会导致你陷入昏迷的。”宁姝缓缓道出原因。 谢云烬认同她的话,不过他想说的并非如此。 “必须要定一个计划尽快离开北凉了,我想回到那个我生存了许久的环境,那样我的记忆是不是就能恢复的快一些?” 从见到宁姝后,他已经头疼很多次了。 就连有些曾经不曾想起过的场景,也会浮现在脑海中。 还有他的名字。 他回城主府后,悄悄的寻找过关于祁国的资料。 果然有一位青年才俊,名为谢云烬。 他的妻子,也正是宁姝。 宁姝轻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他重新趴回榻上。 “计划必定要周全,不然的话必会引来杀身之祸,恐怕还没出得陵城就被城主斩杀了。” 宁姝犹豫再三,还是将康王身处北凉的事情,隐瞒了下来。 无论康王此人心性到底如何,帮助过他们很多次是真的,是祁国唯一的亲王也是真的。 “你一如既往地等候在城主府,在大婚之前,我一定会想出来一个完美的逃离办法。” 宁姝安慰道。 谢云烬趴在榻上,默不作声。 也只能如此了。 他只是觉得有些可笑,无论他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这种将自己的未来完全托付到另一个女子的身上的感觉,有些怪怪的。 宁姝一一收好银针,见谢云烬阖目,看似已经睡去。 不忍打扰他的清梦,宁姝微微笑了笑,拉出一旁的被子给他盖上后,悄然离开了房间。 刚走出房门,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就出现在自己的身前,挡住了去路。 拓跋燕微微笑道:“宁老妪辛苦了,这是我为老妪准备的一点心意,还望老妪能够笑纳。” 话落,她轻拍了拍手,身后的一名丫鬟端着一个小木匣走上前来。 木匣里摆放着三枚大金锭子,足有三百两之多。 宁姝皮笑肉不笑的接过,看都没看一眼,将木匣的盖子落下后,交给了身后的玄风。 “郡主有心了,老妇前来医治萧公子,为得自然是丰厚的诊金。” 宁姝的话让拓跋燕很满意。 收了钱就好,至少证明她并非另有所图。 谁知宁姝的话转而又幽幽想响起:“不过有些话应该提前与郡主说明,老妇在江湖上虽没有名声,那是因为老妇看诊的诊金极高,一般人都看不起。” “郡主给的这些钱——最多只能算是定金。后续还有药方的钱,还有施针的钱——” “想必郡主不会因为财力不够而让老妇停止治疗?” 第246章 希望 “定金?” 拓跋燕声量拔高了几分。 她自认为已经拿出了足以让宁老妪惊掉下巴的重金。 然而她却说这只是定金? “怎么?”宁姝转身看了一眼偌大的城主府,轻蔑的笑道:“难不成城主府出不起钱?” 元武不敢相信这是他素来贞静贤淑的主子能说出来的话,心里爽的默默为宁姝竖起了大拇指。 拓跋燕一咬牙,哼道:“宁老妪多虑了,多少钱我城主府都能拿得出手。就怕宁老妪没那个本事收!” “老妇有足够的把握将人的记忆找回,除非老妇死了,不然郡主的钱——”宁姝缓缓逼近拓跋燕,轻声一笑:“我一定能拿到。” “最好如此!”拓跋燕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宁姝,经过一夜的思想斗争终于咽下的厌恶感,又在瞬间涌上了胸口。 她一甩衣袖,愤然离去。 宁姝毫不示弱的迈开步子,与她擦身而过,离开了城主府。 院内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有漫天的大雪,还在漫无目的的飘摇着。 拓跋宇缓缓关上窗子,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问向管家,“这位就是那名神医宁老妪?” “神不神医小人不知道,不过她看过郡马爷后,郡马爷确实有了一些反应。” “郡马爷?”拓跋宇冷哼一声,走进房中的火炉,翻弄了一下里面的炭火。 “他若乖乖的听话,好生对待燕儿,我就让他安心的做郡马爷!” 炭火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几朵火花四溅,落在拓跋宇的披风上,被他轻轻拍灭。 他眸色阴沉的道:“否则的话,就休怪我不客气!” 什么萧白胡? 一看就是个祁国人! 他深度怀疑萧白胡是祁国派来的细作! 拓跋燕带人回来后,他曾派出很多人去发现萧白胡的地带仔细查询。 听闻萧白胡失忆,拓跋宇也怀疑他是装的。 暗中试探了不知多少回。 眼下虽还没发现任何破绽,那就不妨让这位什么狗屁宁老妪看看。 治不治得好,他要是发现任何萧白胡是细作的证据,他都有办法弄死他! “啪!” 一块银丝碳经过剧烈的燃烧,发出了声细微的炸响。 康王淡漠的继续为炭火中加着炭,门外响起了三声敲门声。 康王双眼一眨,迅速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神色前去开门,见到了果然是她的身影。 宁姝站在门外,左右看了眼道:“殿下可有时间?” “快请进。” 宁姝迅速走入房中,开门见山的道:“这几日殿下可还习惯北凉的生活?” 康王摇头苦笑:“许是曾经就体寒,本王确实不太喜欢这里的大雪。” 一个冬猎都没参加过的皇子,初次见到这么大的风雪,骨子里的毒素虽已清除,身子到底还是没承受过这般的寒冷。 一股热浪涌向宁姝,宁姝才发现火碳炉中的火烧得极其旺盛。 “都是我不好,不应该拉着殿下与我同行的。” 康王笑道:“本王只是实话实说,谢夫人这么说就见外了,当初可是本王毛遂自荐要与夫人一同来的。” 宁姝莞尔,道出此行来的真正目的。 “不瞒殿下,我已经见过了夫君。” “真的是谢大人?”康王眉梢一挑,看不出喜怒,大多是震惊。 宁姝点头,“是他没错,就连腰间的伤疤也在原来的位置。” “那太好了,本王先恭喜夫人了,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康王激动的笑道。 这句话究竟有几分真心,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只不过夫君现在记忆全无,我想应该是当初落水后造成的。”宁姝面色凝重,缓缓道:“然而郡主和北凉人并不知晓夫君的真实身份,不然以他内阁首辅的官衔,他们必定不会留他性命的。” “那是自然,这也是本王这几日足不出户的原因。”康王道。 一国亲王与内阁首辅共同现身异国他乡,还是与祁国关系相当紧张的北凉。 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宁姝道:“所以我来是想问问殿下,如果将人藏匿在无量商队里,有没有可能会顺利出陵城?” 康王神情一滞,呆呆的望着宁姝。 宁姝清澈的瞳仁里满是期待,根本没有任何对他是否是无量商队背后主使的怀疑。 康王无奈一笑,摇着头道:“无量商队是来做买卖的,进入的时候不论带着什么货品,总共就那么几个人,所以北凉人根本不在乎。” “然而,要离开的时候,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北凉人虽然与无量商队有合作的关系,他们也会计算无量商队究竟会不会带走有关于北凉的消息。 诸如一些边防布阵图之类。 故而,在无量商队出城的时候,他们都会细致的检查。 多少经营财富都无所谓,但唯独不可以有文书。 既然是细致的检查,那将人藏于商队之中,几乎是不可行的。 宁姝眉心浅皱,“那看来只有寻其他的办法了。” 但身处北凉,要想让一个大活人顺利的出城,还是会惊动城主和郡主的谢云烬,谈何容易? 康王也陷入了沉思。 无论他怀揣着怎样的心思,谢云烬是必须要救的。 “让我想一想──” 屋内的炭火带着一股灼人的热浪,宁姝倍感不适的来到窗前,将窗子打开了一道缝隙。 “难道就没有什么好办法吗——” 她隔着雪幕看着客栈外的街景,幽幽叹道。 因为房间内忽然多出一人后,空气仿佛不像之前那般冷清,康王也感到有些闷热的来到宁姝身旁,推开窗子笑道:“可以开大些,我也觉得有些闷热。” 窗子忽然打开,一阵寒风吹过,将二人焦急的心思吹散了些许。 宁姝见康王没披披风,正想去拿来披风为康王披上,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街头上,几辆马车正缓缓从客栈的前方行驶而过。 宁姝双眼微眯,问道:“那是什么?” 康王顺着她的指尖看向窗外,也见到了那几辆载着如小山堆似的厚雪缓缓前行。 不明就里的猜测道:“应该是城中的积雪太多,不易融化,才会依靠人力将雪运出城。” 他说着说着,眼神忽然亮了起来。 宁姝亦是眸光闪烁的侧头,二人四目相对,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希望。 第247章 谢谢你愿意等我 无量商队出城会接受严格的排查。 那么陵城本土的车队出城还会如此吗? 宁姝抿唇微笑,重新将视线锁定在那足有十几辆长队的马车上,“看来,天不亡我!” “不错!机会总是会有的!我这便派人去调查一番!” “有劳殿下了!”宁姝也急着回去与玄风和元武详谈,福了福身后,离开了康王的厢房。 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 她之前也没少怀疑,陵城这么大的雪,每日都有人清除,那清除的雪都去了哪里? 依照这个降雪量,刚刚所见到的十几辆马车也是杯水车薪。 想必这几日陆陆续续还会有很多马车将雪运出陵城。 宁姝开始期盼,希望在郡主成婚之前,暴雪能来得再猛烈些! 翌日,宁姝便迫不及待的对谢云烬讲述的这个计划。 并询问谢云烬,隐匿在厚雪中最多能坚持多久。 谢云烬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道:“从未有此经历,并不知道能隐匿多久,不过相信运转内功的情况下,应该半个时辰是没有问题的。” 宁姝点头。 半个时辰是有些仓促了,不过只要出了城,谢云烬就可以现出身形,尽快的赶路。 翻过了北寒山的另一面,进入到祁国的境界,或许龙善已经找到沈玉前来相接应的人了。 “好,那你准备一下,有可能随时都会离开。” 不借用无量商队的出城令,就没有必要等待,郡主大婚后与无量商队一同离开了。 宁姝不想承认,他其实是不想见到谢云烬与郡主成婚。 谢云烬趴在床榻上,微微仰头问道:“如此之快?” “难不成你还对这里有什么留恋?”宁姝的语态微微带着一股醋意,落针的时候,故意加大了手中的力道,刺痛了谢云烬。 谢云烬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可他的唇角却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 “不是有所留恋,是我没想到你办事竟然这样利落,这么快就找到了办法!” 宁姝轻笑一声,减轻了手中的力道。 “这里到底是龙潭虎穴,眼下虽看似平静,可是在你的身份暴露后,势必会引起城主的怒火。说不定因此引发两国大战也是有可能的。” 祁国对北凉早有防备,却吃准了北凉不会轻易引发战乱。 若北凉人此时发起攻势,势必会打个祁国措手不及。 谢云烬微微点头,对宁姝的见解深深折服。 他近日接触的只有拓跋燕那种娇柔造作的女子,除了嚣张跋扈以外,别无其他。 相比之下。 宁姝善解人意,还带着一股贞静贤淑。 行事作风又是深思熟虑的雷厉风行。 倘若她真的是他的妻子,那他对自己的眼光还是比较满意的。 胡思乱想间,背脊上的银针皆已拔除。 宁姝柔声问道:“已经连续三日了,你的经脉可还有受阻的现象。” 谢云烬捡起一旁的衣衫穿戴好,转了转肩膀,随后盘膝坐在床榻上。 双目紧闭,运转内力。 须臾过去。 他忽地睁开双眼,望向宁姝。 宁姝偏着头问道:“怎么?哪里还有不适?” “没有。”谢云烬被她表现出的关切给羞得脸颊微微发热。 错开了宁姝的目光,他缓缓道:“已经三日了,郡主每日都会问我一些有没有想起过去的事情,不妨你告诉我一些,我也好对郡主交差,?” 宁姝唇角勾起一个略带嘲笑的弧度,“你双十年华便连中六元,武功高强,外貌英俊,是祁国百年难得一见的全能贵公子。” 宁姝一边语气淡淡的说着一边收着针囊。 “就连你的马车经过京都时,都会引起一场骚动,砸在马车上的荷包配饰如桓河沙数。” 宁姝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将针囊收入怀中,看向谢云烬道:“我曾经还因为此事被祁国公主刁难过呢!” 谢云烬噗嗤一笑,质疑道:“你确定你说的是我?” 宁姝给了他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心说她的描述都过于平庸了,身临其境才知道那种场面有多么的壮观。 谢云烬知道自己自讨没趣,不过有一句话他却是认真的。 “郡主真的在询问的恢复的进展,如果我按照你的话说给她听,她不会杀了我?” 宁姝被他逗笑了。 自从谢云烬失忆了,她们好像重新认识了一场,没有了昔日时的针锋相对,倒多了几分正常人的欢愉气氛。 “你从小喜爱诗书,学识上有着非凡的造诣。” 宁姝坐在椅子上,简单的背起一些四书五经中的片段。 随着她的每一个字眼落入耳中,谢云烬都仿佛知道接下来她要说出什么诗词。 到最后,谢云烬更是微微开口,与宁姝异口同声的背出了《尚书》的整篇长文。 宁姝到最后默了声,笑望着谢云烬道:“你对这些倒是张口就来,对于我们之间的事却一点印象都没有,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谢云烬不太想看她的这副面孔,看她的时候只看着她的双眼,她的眼睛还挺好看的。 面露歉意的道:“抱歉,请再给我些时间。” 宁姝指尖微顿,忽而展颜笑道:“我没有逼迫你的意思,毕竟我们成婚还没到半年。” 就这仅仅的半年时间里,谢云烬还时常东奔西走,二人根本没有过上多久蜜里调油的夫妻生活。 “相比之下,你看书看了那么久,就如同你身上的武功一样,无论你失忆与否,都已经刻在骨子里了。” “谢谢。”谢云烬微微叹息一声,“谢谢你愿意等我。” “我一直在等你,不曾改变过!” 宁姝语气忽然变得执着沉稳,听得谢云烬心里一暖。 这种感觉,是在拓跋燕身上从未感受过的。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该离开了。”宁姝今日已经在房中停留太久,出门定然还会遇见拓跋燕。 她淡淡道:“左右她应该知晓你是祁国人,如果她问你记忆,你便把刚刚背过的书念给她听就好。” “好。” 谢云烬起身送宁姝出门,房门一开,一道火红的身影立即窜了进来。 “郡马,怎么样?今日可有进展?” 第248章 出城 宁姝轻咳了一声,“郡主,您这样每日都催,会扰乱萧公子的进展。” “我连问都不能问了?”拓跋燕越来越觉得宁老妪是在针对她,只是她没有证据。 宁姝点头,“郡主每问,会让萧公子觉得自己没恢复记忆是一种对你的亏欠,会生出自卑的心思来的。” 拓跋燕看了一眼萧白胡,见他面色有些怪异的扭曲,抿了抿唇道:“郡马,你不要自卑,我只是关心你而已。” 她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就像平日里那样想要挽起他的手臂,谁知他竟然轻巧的上前一步,正好躲过了她的手,对宁老妪拱手道: “多谢了。” 宁姝大有深意的笑了笑,转身离去。 算他有洁身自好之明! 回到客栈,元武道出康王已经等候多时。 宁姝连口热茶都没来得及喝,直接转去了康王的厢房。 房中的炭火已经不似上次来时那般火热,温暖的程度刚刚好。 康王笑道:“谢夫人,今日又去见谢大人了?” “嗯。”宁姝点头,“殿下找我来,可是查到运雪出城的事了?” “是。”康王内心苦笑,她连基本的寒暄都省去了。 “陵城已经连续下了一个月的大雪,城中的街道已经堆不下多余的雪了,然而大雪还没有要停的迹象,城主不得不将积雪运出城。” “北寒山,就是最好的选择。” 城主一共安排了三十辆马车,十辆马车一组,每日都会出城。 一来一回需要两日,回城后休息一日,再出发正好能赶上队伍。 宁姝双眼一亮,“那休息的这日就是我们下手的最好时机。” 康王点头,为宁姝倒了杯茶,“不错。只是七日后郡主大婚,来往城中的人逐渐增多,暂时出城的车队还只是大略的查看一番,不知谢夫人准备下手的那日会不会引起城主的注意。” 大婚在即,新郎官却消失了,康王若是城主,定然会在第一时间封锁所有城门,逐一排查谢云烬的下落。 宁姝面色沉了下来,“所以就只有在成婚之前动手,才会有更大的机会顺利出城。” “可是,无论谢大人有没有顺利出城,或者大婚有没有进行,一旦发现人失踪了,城主定当是要封城的。届时,谢夫人又当如何脱身?” 康王皱眉道。 他在宁姝到来之前已经想过了很多的方案。 和谢云烬一同出城是不可能的,那就只有先让宁姝离去。 谢云烬还没离开,宁姝又岂能独自先行? “我自有办法,我必须要亲眼看着他出城才能安心!” 宁姝的回答果然中了康王的猜测。 “不过,殿下可以先行离开。”宁姝又道:“最好是提前几日离开。” “之前我已经安排人去寻求沈帮主前来接应,殿下可以先行出城,与沈帮主碰面。如果没有沈帮主的人,殿下也可以提前准备一些人手——” 宁姝越说越尴尬,声音也越来越小。 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肆无忌惮的使唤起康王了。 康王摆手笑道:“夫人所言极是,那我明日便出城?” “如此——甚好。”宁姝感激的看了一眼康王,淡淡说道:“那殿下离开两日后,我便安排夫君出城,还请殿下将查到的所有消息告知于玄风。” “好。”康王也很担心宁姝的安危,便道:“谢夫人人手有限,若不嫌弃,我可以留下一位帮手。” 宁姝没有逞强,她确实需要人手来安排很多事,“那多谢殿下了。” 青剑堂主被康王强行留下,他虽不情不愿,但康王是在无量商队的安排下离开陵城的,心里才勉强接受被抛弃的事实。 与玄风和元武说明了一下运雪车的情况后,三人决定由一人扮装车夫,拉着那辆藏有谢云烬的马车出城。 另一人则掩护在后。 保护宁姝的重任就留给了玄风。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老天爷似乎也有心帮上宁姝一把,出发前的一夜,大雪忽至,视线连一丈外都看不大清。 宁姝在前一日离开的时候,向拓跋燕告了假,并且那日也是拓跋燕找绣娘来为谢云烬制作喜服而量身的日子。 便应了宁姝的请求。 宁姝早早便来到城门不远处的巷子里,头顶上的雪已经盖了两寸高。 她依旧一动不动的望着城门。 不知过了多久,视线中终于出现了几坨白白的大影,宁姝紧张的攥紧拳头,一眼就发现了藏匿在车队中元武的身影。 他易容成北凉人的模样,有条不紊的跟着前方的马车,缓缓朝城门的方向靠近。 宁姝眸光闪烁,激动的看着最前方的领头人正在与守城兵交涉。 呼吸也变得局促起来。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明明他们只说了三两句话的功夫,宁姝却感到如隔了四季般的难熬。 终于,领头人笑呵呵的牵扯缰绳缓缓驶出城门,夹在队伍中央的元武也开始了前行的脚步。 一辆、两辆、三辆—— 宁姝屏住呼吸,亲眼见着元武的马车走出了城门后,紧绷的心弦忽然一松,长长舒了口气。 “他走了!”宁姝激动的回头对玄风道。 玄风也高兴的点头,“是,主子终于离开了,夫人也请尽快。” “好!”宁姝敛起激动的神色,紧了紧披风,迈开步子朝城门走去。 不知道此刻拓跋燕还有没有发现谢云烬已经消失不见,一旦被发现,通关或许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宁姝一步一步的朝城门走去,心情也越来越激动。 她距离城门处只有一丈之遥了,还没听到动静,悬起的心却不敢放下,更不敢回头张望身后有无人跟来,只能强装平静的与玄风缓缓靠近城门。 前面的人经过守城兵的问话后,顺利出了城门,眼看就要到宁姝与玄风的时候,忽然一阵敲锣声,带着几乎要震破人耳膜的声量,从后方慌乱响起。 “让让,都让让!” 一名北凉官兵打扮的男子敲着铜锣,骑着快马急冲冲的赶到城门处。 他来不及等马儿稳住身形,一个翻身就下了马。 从怀中取出一张画像递给守城兵,气喘吁吁的道:“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出城?” 第249章 拓跋尘 守城兵摇了摇头。 长相这么突出的人,他要是见到了肯定会刁难一番的,所以他敢用项上人头做担保,绝对没见过! 那名士兵道:“贴在城门上,郡主有令,从现在开始每一个出城的人都要仔细排查!” “收到!”守城兵打起精神,仔细看着画像上的人影,辨识度还是很高的。 那名士兵一刻也不敢耽搁,翻身上马,敲着铜锣又赶去了下一个城门。 宁姝也好奇的看了画像一眼,然后默不作声的就欲走出城门。 “站住!”守城兵冷喝一声,“没听到刚才的话吗?郡主有令要仔细排查所有人!” 宁姝沙哑的声音从长袍下响起,“这位小哥,画像上明显是个男子,可老妇是个妇人啊——” “那也要查!”守城兵只隔着衣袍看到了宁姝婀娜的身段,根本没料到她竟然是个老妇人。 不过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询问着:“为什么出城?” “老妇是名大夫,想去北寒山找一味稀有的药材。”宁姝说话间,手还在上下摆动着。 衣袍跟随她的动作而随风飘动,一股老人特有的脏臭气味被风席卷,尽数的飘向守城兵的鼻间。 守城兵捏着鼻子后退一步,嫌弃道:“你有多久没洗澡了?” “这不是天气太冷了——”宁姝想上前一步解释。 守城兵连忙后退摆手:“你别过来,走走走,赶紧走!这么大的风都吹不散你身上的臭,呸!” 玄风点头哈腰的赔笑,“抱歉这位大哥,母亲她畏寒——” 他可能跟在老妇人身旁久了,不知是守城兵的错觉还是身上真有那股臭味,守城兵拧着眉头瞪着他:“老人畏寒你也畏寒?” “我——” “前面能不能快点?再不走天都要黑了!”后面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有人不耐烦的催促道。 守城兵一挥手,示意玄风出城,冷着脸喝道:“吵什么吵?郡主有令严格排查,你们不服就不要出城!” 后面的话已经被风雪所覆盖,宁姝在玄风的搀扶下,渐行渐远,已经听不到了。 玄风能感受到宁姝的身子正在微微发颤,即便周边无人,他还是压低了声音道:“夫人再忍忍,只要绕过了前面的弯路,我们就可以加快步伐了。” 宁姝轻嗯着,她的激动并非因为害怕后面会有人追来,而是经过了这么久的努力,终于带着谢云烬离开了! 冒着风雪登上了北寒山。 高挂的玄月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好在遍地都是皑皑白雪,视线并未受阻。 玄风不敢燃火把,取下腰间的水囊递给宁姝道:“夫人,这里是温水,你先喝口暖暖身子。” 宁姝接过,她手脚冰凉,冻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一股温和顺着喉咙滑进腹中,她长舒口气问道:“距离与元武他们相会的地点还有多久?” 玄风看着漫无边际的雪山,摇了摇头。 “不知道他们走的是哪一条路,只说在北寒山的另一面的山顶处相会。” 宁姝放眼看着巍峨的大山,她们现在的位置连山腰处都没到,看来不会武功真的是件很麻烦的事。 “走,别让他们久等了。” 玄风点头,默默走在宁姝的身后小心保护着。 咔嚓咔嚓的踩雪声在空旷的山间里此起彼伏。 登山本就是个极费力气的活儿,踩着血滴迎风而上更加重了难度。 宁姝呼哧带喘的走着,蝶翼般的眼睫上早已布上了一层寒霜。 又是不知行走了多久,玄风忽然说道:“夫人,不好!” 宁姝停下脚步,转身问向玄风:“怎么——” 她双眸一凝,已经看见了山脚下如一条火龙般的火把在循循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 “快走!” 宁姝不再犹豫,转身就走。 玄风立即提议道:“夫人,他们常年在雪中疾行,恐怕速度会比我们快很多。若夫人不介意,可否让属下背着夫人快速上山?” 宁姝看了一眼身后的山顶,已经遥望在即。 “你的体力能够支撑到山顶吗?” “可以。”玄风重重道。 事关宁姝的安全,就算死,他也会安然的把宁姝交给谢云烬后再死。 宁姝点头,“好,那辛苦你了。” 眼下不是矫情的时候。 拓跋燕应当是发现了事有蹊跷,才会派官兵来到北寒山这条回祁国的必经之路寻人。 这点,宁姝还真误会拓跋燕了。 追击他们的人是官兵,却并非拓跋燕的指使,而是陵城城主拓跋宇。 拓跋宇胯下骑马,手执弓箭,目光阴鸷的盯着北寒山,冷声道:“加快速度,不能让他们翻越过北寒山!” 拓跋燕在一旁面色扭曲,“父亲,他真的会进山吗?” “不是他,是他们!”拓跋宇肯定的道。 “倘若只有萧白胡一人消失,为父姑且相信他还在城中。”拓跋宇面色一冷,头疼的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可连医治他的那几人都消失了,燕儿你说这只是巧合吗?” 一旁同样骑着骏马的拓跋尘掩嘴轻笑,“燕儿啊,别说哥哥不帮你,这事要是被凉王知晓的话,说不定还会扣一个通敌卖国的帽子给拓跋家呢!” 拓跋燕给了拓跋尘一记眼刀子。 这个哥哥并非与她一母同胞,是拓跋宇的前妻留下的孩子。 从小就针对拓跋燕的母亲,认为是继母的出现,他的母亲才会郁郁而终。 是以,对拓跋燕的态度从来也都是嗤之以鼻的。 拓跋燕道:“也许他只是在城中走丢了呢?” “陵城就那么大,以父亲之力都没能找出人,你说这话你自己相信吗?”拓跋尘往背后箭囊里装满了箭支,邪魅一笑,冲进了山林。 “放心,哥哥替你抓住那个骗财骗色的畜生,将他大卸八块带回去喂狗!” 拓跋燕看着拓跋宇消失的背影,咬了咬牙,背上弓箭也冲进了山林。 她不相信萧白胡是哥哥口中的畜生,但她没有更好的借口去解释眼前的事。 她要亲自抓住萧白胡问问,到底为什么要如此对她! 第250章 先杀了准没错! 宁姝趴在玄风的背上,飞快的向山顶掠去。 凛冽的山风像是刀雨,隔着易容装扮的面皮也能割得面部生疼。 还没飞掠多久,面皮已经开始缓缓脱落。 宁姝索性摘下丢出,顺便回头望了一眼,山脚下的火龙。 “玄风,他们的脚步放慢了,要不你先放下我。” 估摸着山下之人应该是漫无边际的寻找他们的踪影,速度自然不比赶路的他们要快。 一方在山脚下,一方已经接近山顶,之间的距离还算安全。 玄风摇头,“还是尽快见到主子,属下才能放心。” 孤军奋战,对敌身后粗略估计就有几百人的士兵,玄风根本不敢去赌。 宁姝叹了一声,频频回头看着身后的追兵,轻声提议道:“那不如你先找个地方稍微休息下?” 他的气息特别沉重,逆风而行,还要背着一个人,多强的武功都受不住。 玄风微微点头,放缓了速度,寻到一棵粗壮的大树。 足尖轻点,背着宁姝停靠在树杈上。 安顿好宁姝后,玄风担心树枝承受不住两人的重力,一跃而起,落在相邻的大树上,倚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拿起一个水囊扔给宁姝后,自己才拿出另一个水囊大口喝着。 喝完水后适才倒出功夫,看向山脚下。 “能这么快就追到这里,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北凉人。” 按照宁姝的估计,拓跋燕至少要将陵城翻个底朝天才会把北寒山视为目标。 距离他们出城应该不过三个时辰,便能带着兵马追到这里,已经超乎意料了。 玄风缓了缓呼吸,沉声道:“能带领这么多士兵,想必未必是郡主所为。” 郡主的权势再大,也不应该能如此迅速并指使士兵。 宁姝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不管是谁,只要我们翻越过那个山头,就是他们望尘莫及的距离了。” “不错。”玄风应道。 山的另一面是金井镇的地界。 两国交汇处,双方定然都有防备的人手。 陵城城主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能带兵越过那个山头。 否则就是引发战争! 玄风越想越迫切,深呼口吸,起身道:“夫人不能再拖了,我们还是尽快踏入祁国才是。” “好。” 玄风重新背上宁姝,短暂的休憩已经让他恢复了些许体力。 再次迎风而上,极速前行。 玄风咬着牙,拼尽所有的力气冲向山顶。 不管那处山峰有没有谢云烬和元武,他都觉得那处山峰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宁姝也不断的回头望向身后的追兵。 长长的火龙正在缓缓移动,要想追上他们还需要一些时间。 眼看就要到达山顶,最后一丝希望在月光下显得极其耀眼,仿佛自带莹白的光芒。 在玄风马上就要靠近山顶的时候,忽然一阵破风声自身后传来。 宁姝毫无察觉,玄风头皮一麻,在电光火石间,改变了前行的方向,整个人身子忽然腾空一跃,背着宁姝停落在树枝上。 他身形刚刚稳住,宁姝来不及多问,只见到刚刚他们行走的路线有一道寒芒闪过。 一支冷箭泛着幽幽的寒光“嗖”的一声,从黑暗的密林中射来,最后扎在远处的一棵树干上。 宁姝凝眸望着那处密林,屏住呼吸聆听。 咔嚓咔嚓的踩雪声在静寂的山林里越来越清晰。 还未见其人,就听到一声轻蔑的大笑:“妹妹,我说直奔山顶是有用的?” 拓跋燕咬牙切齿的盯着宁姝所藏身的那颗大树,冷哼道:“算你赢一次!” 拓跋尘无奈的耸了耸肩,走出密林。 两人的身影暴露在月光下,一个玉树临风,一个英姿飒爽,都各自带着不容人置喙的杀意,抬眸看向宁姝和玄风。 “你是谁?” 拓跋燕的距离与宁姝所在的位置不超过三丈。 山顶上的风雪比陵城的要小很多。 再加上有了雪地的映衬,她看到的是一张绝美的容颜。 宁姝看着身着红色骑服的拓跋燕,沉默不语。 拓跋尘呲牙一笑,缓缓抬起手中弓箭,将弦拉满,对准宁姝的眉心笑道:“管她是谁,先杀了准没错!” 宁姝漫不经心的收回了目光,根本无视拓跋尘的攻击举动,从玄风的背上下来,站在树干上。 她的兜帽早已经被风吹落,搭在肩上。 此刻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脚下的两人,面露嘲讽,“杀我?你还不配!” “哦?”拓跋尘忽地来了兴致,“啧啧,虽然你长得很好看,不过我拓跋尘并非好色之徒。要想以美色诱惑我,抱歉,让你失算了。” 拓跋尘阴邪的弯着眸子,手中的弓弦又不自觉的拉了拉。 宁姝孤傲的立在冷风中,浑身衣袍随风飘舞i,就连她的三千青丝也获得了风的宠爱,被吹得仙气飘飘。 她淡漠的伸出手,美若游丝的面容上尽是鄙弃的意味。 “我说了,你还不配!” 说着,她的指尖一弹,好似观音下凡。 拓跋尘不由地大笑起来,“哈哈哈,你手无寸铁,难不成会妖术不成?只弹弹手指——呃——” 他的话还没说完,指尖忽然传来剧痛。 一根根手指像是中了邪一般的向外翻去,嗒嗒的脆响连远处的玄风都听得真切。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的手一松,冷箭离弦,却在空中划出一道有气无力的弧度,堪堪停留在他身前几步之遥的雪地中。 “你怎么了?该不会是真被她的美色所迷惑了?”拓跋燕对拓跋尘的变故只有疑惑,丝毫没有同情。 拓跋尘微眯着双眼,小声说了句:“快放信号弹!” 拓跋燕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不疑有他,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号弹,动作利落的对着天空一放。 火红色的烟花窜上夜空,在寂寥的北寒山里异常醒目。 “糟了!”玄风皱眉,提醒道:“夫人,我们快走!” 宁姝也晚了一步发现,拓跋尘有心压低声量,以他们的距离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她点头,手指一动,万象蛊从拓跋尘的体内飞出,直奔拓跋燕的眉心而去! 第251章 找到你了 山脚下的篝火长龙在信号弹发出后,果然动作有素的朝着山顶移动。 拓跋尘因经受手指奇怪的疼痛蹲坐在地,紧咬着后槽牙,斥责拓跋燕,“不要管我,杀了她!” 那条细如发丝的万象蛊根本不易察觉,正当拓跋燕朝背后箭囊伸出手的同时,眼前忽然一花,头痛欲裂。 “啊!” 一道惊天的惨叫声,震彻山谷。 拓跋尘看着拓跋燕摇摇欲坠的身子,正欲倒向自己。 他连忙后退几步,问道:“你干什么?你怎么了?” 拓跋燕双手抱头,倒在雪地中,整个身子都出现了痉挛的状况。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我头疼头疼死了,你快救我!” 拓跋尘立即回头看了一眼,宁姝和玄风消失的方向。 又看了看蜷缩在雪中的拓跋燕,手指还隐隐作痛。 “你说你看不见了?”拓跋尘小心的试问道。 拓跋燕怒吼一声,“我骗你有必要吗?快救我!” 拓跋尘眼角的余光瞥着越来越近的篝火长龙,阴鸷一笑。 他轻缓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出的召唤声,凑近拓跋燕的耳畔,小声的道:“那就对不起了,我的好妹妹,你先走一步,待哥哥百年之后到了地府再续你我兄妹之情!” “噗!” 拓跋燕感到眉心一寒,她双目已经失明,只能按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惊恐的道:“你──” 只虚弱的说出了这一个字,拓跋燕的身子一歪,倒在了雪中。 鲜血也慢了一步反应,缓缓的从她头部的位置开始晕开,融化了身边的雪。 拓跋尘眸光阴寒的看着倒下的拓跋燕,唇角微勾。 就在这时,密林之中忽然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拓跋尘面色如常的掰正自己弯曲的指节,忽然冲上前去抱住了拓跋燕的尸体,悲凄惨叫。 “燕儿,你醒醒啊……” 接触间,自己淡青色的衣衫上也沾染上殷红的血迹。 视线突亮,几名高举火把的北凉兵跑了过来。 “世子!” “郡主!” 待几人走近后,才看清拓跋尘怀中抱着的拓跋燕。 拓跋尘松开双手,对其中一名道:“你先带郡主下山,另一人去找父亲,其余的人跟我来!” 弯身捡起地上的弓箭,拓跋尘眼底带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兴冲冲的就朝宁姝消失的方向追去。 熟悉雪中作战的北凉人到底是比宁姝和玄风不同。 他们看似在雪中弯弯绕绕,大体看去,其实走的是一条笔直的路线。 很快的,就追上了宁姝二人。 宁姝皱眉,万象蛊攻击拓跋燕的一瞬,她就被玄风带走了。 此刻尚未归来。 身后的箭支却一支接着一支的射来。 玄风背着人左躲右闪,体力显然即将耗尽。 宁姝道:“玄风,停下。” “不行。”玄风目光死死的盯着前方的山顶,咬着牙道:“夫人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嗖”的一声,又是一支冷箭袭来。 玄风反应的速度明显下降,这支冷箭顺着他的小腿内侧擦边而过。 玄风重心不稳,整个人险些栽倒雪里。 身上还挂着宁姝,他单膝跪地,憋出了满额头的大汗才勉强稳住身形。 宁姝摇了摇头,趁着这个机会连忙掉下。 动作一刻不停,拉着玄风就朝密集的区域跑去。 玄风艰难的道:“夫人,不行,那支箭上似乎淬了毒,您先走!” “你闭嘴!无论什么样的毒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有事!但你若是落入北凉人的手中,那大罗神仙来了也保不住你了!” 宁姝拧着眉头,斥责玄风的同时还不忘打探周遭的环境。 山顶的位置明明那么近,可她们要是继续朝着山顶前行的话,势必就会暴露在身后追兵的视线之下。 如果要躲避身后追兵,那密林深处已经距离山顶越来越远—— “大胆狂徒,竟敢杀害我北凉郡主,你们是跑不掉了!” 拓跋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宁姝脚步一顿,拉着玄风躲在了一棵粗壮的大树下。 她背脊紧紧贴着树干,冷声道:“拓跋燕死了?我们空有一颗将她千刀万剐的心,可我们手上连个武器都没有,敢问为何说是我们所杀?” 拓跋尘身后的北凉兵都神情一滞,当时太过匆忙,根本没来得及仔细查看郡主的伤势。 只是那女子说的很有道理,她们是如何杀死郡主的? 眼前的虽然是世子,但在城主府,世子的地位远不及郡主是公认的事实。 城主很宠爱拓跋燕,不然也不会由着拓跋燕嫁给一个随便捡回来的男人。 拓跋尘哼道:“在燕儿到来之前不知你用了什么手段让我手指弯曲,让我飞出去的箭支重新射回,杀死燕儿,难道这事你忘了吗?” 拓跋尘不惧与宁姝对峙,他甚至想让宁姝尽快现身,他好杀人灭口。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长久的沉默与偶尔呼啸而过的山风。 宁姝蹲下身子,取出锦帕包住了玄风的伤口。 伤口很浅,只从伤口上流动的黑色血液就能看出,那支冷箭上淬的毒必定不简单。 “你先运功止住毒素扩散。”宁姝贴在玄风的为盼小心叮嘱。 玄风点头,眼下不是一意孤行的时候。 宁姝起身,躲在树干后,冲着拓跋燕尸体的方向不断的招手。 拓跋尘立在原地,不断的环视着四周,轻笑一声:“怎么?不敢说话了?你们已经跑不掉了,我奉劝你最好尽快现身,如此我还能因为省了些力气而给留你一具全尸!” 宁姝冷着脸看向山下,那团团火把已经越来越近。 再这么等下去,恐怕不用眼前的几人找到他们,他们就已经被北凉兵所包围了。 拓跋尘漫无目的的走着,一边走还一边笑道:“或者,你有什么条件可以说出来。” “郡马爷是不是你带走的?还是说,你们就是祁国进入北凉的细作?” 拓跋尘已经百无禁忌,随便问着,想引出宁姝。 就在这时,他双目一凝,盯着前方的雪地,忽而一笑。 “找到你了!” 第252章 是你们带走了萧白胡? 玄风的伤口再浅,也流出了几滴血滴。 皑皑的银白之中,那几滴鲜血显得格外显眼。 拓跋尘惬意的踩在血滴上,一步一步的跟着血滴的痕迹走着。 然而,正是因为他得意而现出的懒散举动,还没找到宁姝的时候,身后大批火把已然靠近,照亮了他所在的那片山林。 “尘儿!”拓跋宇冷喝一声。 拓跋尘猛地回头,惊恐的道:“父亲别过来,那两人邪门的很!” 他举起自己的左手,那只手上的手指还呈现向外弯曲的诡异现象。 “我都没靠近她,她就能将我的手弄成这般,还能操控射出的箭!” 拓跋宇看到拓跋燕尸体的时候,怒气冲天,想放火烧山! “人在哪?”拓跋宇阴沉的声音好似山间最凶猛的野兽在咆哮。 拓跋尘指了指前方雪地上斑驳的血迹,眸色凝重的道:“就在附近,父亲原地等候,我一人足矣!” 他必须要赶在人被拓跋宇抓到之前杀人灭口。 便加快的脚步,飞快的踩着血痕,靠近宁姝所藏身的那棵大树。 拓跋宇久经沙场,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岂会被拓跋尘的三言两语所震慑? 他隐着怒气,抬手轻轻一挥,身后的北凉兵立即冲上前,顺着拓跋尘走去的方向四散而开,将那处密林整个包围了起来。 “找到了!”有一士兵忽然高喊一声。 拓跋尘暗骂了句娘,冷箭上弦,瞬间冲着前方掠了过去。 眼看就要靠近那颗大树,眼前忽然银光一闪,一道黑影如闪电般冲出,拓跋尘不假思索,立刻放箭。 然而那道身影太快了。 快到拓跋尘的手才刚刚摸向背后箭囊的时候,那道身影就绕到了自己的身后,如鹰爪般的手从他的身后缠绕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不要过来,否则他就死!” 玄风暂时控制住了扩散的毒素,徒手将拓跋尘控制当为人质。 “住手。”拓跋宇的怒气已经无以言表。 他看着眼前极为陌生的男子,冷声问道:“你们究竟是谁?萧白胡可是你们带走的?燕儿可是你们所杀的?” 玄风轻呲一声:“我们是谁不重要,我们也不认识你所说的什么萧白胡,从进山到现在我们没有杀过一个人。” 拓跋宇显然不相信他的话。 “那你们为何会出现在北寒山?我燕儿又因何而死?” 拓跋尘想开口解释,但是他的喉咙已经被旋风死死的按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只听玄风幽幽一笑,偏头看了一眼拓跋尘扭曲的侧脸。 “拓跋城主既然想听实话,那在下就告知于你!郡主为何而死,还不是多亏了您的这位好儿子?” 拓跋宇瞳孔忽然放大。 “你、你说什么?” 玄风看向拓跋宇震惊的面孔,面色如常的道:“我与主子来山上只是为了寻药,不小心才忘我的翻过的那个山顶来到了北凉的境界。” “正当返回的时候,却听到一些不堪入目的话语。” “就是您的这位好儿子,阴测测的看着那位红衣女子,亲手拿着箭刺向了他的眉心。” 这是宁姝听过玄风说话最多的一次。 玄风有条不紊的说着,我跟他的话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都明显刺痛了拓跋宇的神经。 “是你?” 拓跋宇嘴唇都在颤抖,他知晓长子与小女儿素来不和。 在听到拓跋燕死亡的消息时,他甚至怀疑过是拓跋尘见死不救,才害的拓跋燕香消玉殒。 唯独没有想过是拓跋尘亲手伤害了拓跋燕。 拓跋尘憋的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摇着头。 玄风加紧了手中的力道,冷声道:“当然拓跋城主要是不相信我们的话,认为是我们杀的也无所谓。不过有一点,我想提醒一下拓跋城主,您可以看一看他的手心。” 想要徒手握箭刺杀另一个人,那必须要紧紧的握住那支箭。 事情发生还没多久,箭支一定会在他的手心处留下印记。 还有血迹。 拓跋尘瞳孔一缩。 双手抓向玄风的手试图去掰开他的手指。 然而玄风根本不给他机会。 拓跋宇望着拓跋尘的目光,如寒似冰。 “无论他杀了燕儿与否,都是我自己的家事,与阁下无关,还请阁下松开手放了犬子。” 震惊已经大过于怒气,但拓跋尘始终是他的儿子,要杀要剐也是由他这个父亲来做。 眼下。 玄风伤害到他北凉人是不争的事实。 况且他们还在追击萧白胡,玄风很有可能就是带走萧白胡的重要嫌疑人。 “放人不是不可能,但我需要再确保我与主子安全的越过山顶才可以。” 玄风应当。 拓跋宇道:“好,那犬子的事暂且搁置一旁,我倒要问问阁下是否是祁国来我北凉的细作?” “不是。”玄风回答的干脆。 “那那位萧白胡可是你们带走的?”拓跋宇又问。 玄风摇头,“在下不认识什么萧白胡。” 他实话实说。 谢云烬根本不叫萧白胡! 拓跋宇盯着玄风看了半晌,冰冷的眸子似要将他看穿一样。 “时间不多,我想尽快回祁国,不知城主还有什么话要说?” 玄风的伤势已经不能再拖了。 他心底可不是表面上的这般镇定自若。 丝丝毒气像是一条灵活的小蛇,在他伤口处不断的噬咬着,企图破开他的封印,蔓延至整个血脉。 拓跋宇想了想道:“好,我答应你。” 拓跋尘已经被玄风控制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胀红的面色已经变成了黑紫。 拓跋宇若再不放松口,恐怕他这一个唯一的逆子也要成为一具冰冷的死尸了。 抬手一挥,包围着旋风的北凉兵缓缓退后。 玄风偏头对宁姝道:“主子,可以走了。” 宁姝一直躲在树干后,为玄风的举动狠狠的捏了把汗。 听到玄风的话后,她才从树干后走了出来,不再犹豫的朝山顶方向走去。 玄风背对宁姝,将她掩在身后。 小心防备着北凉兵,拖着拓跋尘缓缓向后移动。 就在宁姝转身行走的那一刻,拓跋宇双眼微眯的盯着她曼妙的背影。 这个背影极其熟悉。 “站住!” 第253章 今生的事情今生做 视线中的身影,亦是披着一个穿黑色的袍子。 被纷飞的飘雪切割成一个个碎片。 拓跋宇没来由的喊出一声,让玄风忽地加紧手中力度。 “怎么?拓跋城主想要返回?” “她!转过身来!”拓跋宇指着宁姝的背影喝道。 宁姝背脊一僵,忽而放松下来。 无论是自己的真面目还是易容过的脸,她都没有见过拓跋宇。 是以,她缓缓转过身形,淡漠的望向拓跋宇问道:“怎么?拓跋城主认得我?” 拓跋宇视线中的人影除了面容,已经开始缓缓与另外一个人重合。 他冷笑出声:“原本是不认识的,不过现在认识也不晚,阁下贵姓?” “与你何干?” “若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姓宁?没想到神医宁老妪竟然是个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 拓跋宇说着,不顾玄风杀了拓跋尘与否,直接下令道:“抓住她!” 玄风神色一变,对着拓跋尘的后颈就是一记手刀。 拓跋尘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玄风顺势夺过他背上的箭囊,徒手对着一拥而上的北凉兵扔去。 拓跋宇几乎是用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还说萧白胡的消失与你们没关系?” 宁姝看着越来越逼近的北凉兵,玄风的抵挡已经如卵击石。 她轻喝一声:“玄风,你先走,他们杀不了我!” 玄风根本不听宁姝的话,毒素在他剧烈的动作下迅速扩散,眼前已经开始出现昏花。 即便如此,他还是毅然决然的挡在宁姝身前。 宁姝叹了一声,手掌忽然摊开,刚刚回归的万象蛊又在黑暗中离开了她的身体。 “拓跋城主好眼力,不过城主不想在死去女儿之后连自己的命也要跟着陪葬的话,就放了我们!” 宁姝的话音刚落,拓跋宇的眉心忽然感到一阵冰寒的刺痛,他只当是风雪飘落在他的眉心上,抬手轻摸了摸,眼前竟然在这一瞬变成了满不见底的黑暗。 猛地眨了眨眼,拓跋宇发现双眼的浑浊依旧。 他大喊一声:“是你?你对我的眼睛做了什么?” 宁姝冷冷的道:“再不撤兵你就会死!” 谁知拓跋宇竟是个有血性的,根本无惧宁姝的威胁,怒吼一声:“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那群北凉兵也发现了拓跋宇的不正常,正犹豫着是否要停下手中动作,听到拓跋宇的喊声后,足有几百人的北凉兵赤红着双目,纷纷冲向宁姝和玄风! “夫人快走!”玄风已经抵挡不住,急道。 宁姝苦笑,面对如此多的敌人,她还能跑多快? 她将手指伸进口中,用力一咬,指腹瞬间被咬出了一个血洞。 沾着流出的血滴,宁姝捏了几个手决,不远处的拓跋宇猛然吐出一口淤血。 “杀、了、她——”这是拓跋宇最后说出的三个字! 紧接着,如雨的箭支密密麻麻的从四面八方射向宁姝,宁姝双肩松懈下来,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合上了双眼。 没关系,只要他安全离开了就好—— “愿来世,你我还能再相见——” 宁姝轻声呢喃一句,心如死灰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没等到想象中的刺痛,耳畔却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今世的事情今世做,你不顾万难的带我离开北凉,现在该我守护你了!” 宁姝猛然睁开双眼,与此同时身子忽然一轻,被揽进一个温热的胸膛,腾空跃起,奔向月亮。 她的手很自觉的就勾住了他的脖子,氤氲着双眼看着他俊逸非凡的侧脸,呜咽的笑道:“你来了——终于等到你了!” 谢云烬的心跳忽然加快,他不敢去看怀中的女子,他丢失了记忆,她的深情他不配! 眼见宁姝被一道黑影腾空抱起离开战圈,玄风紧绷的心神忽然一松,摇摇欲坠的向后倒去。 元武挥舞着手中长剑,挡去了袭来的箭支,随后迅速解下自己的披风,朝箭雨飞来的方向一丢,动作不停,将昏迷的玄风抗在肩上紧随谢云烬身后,踏着月影下的树梢撤退。 “啧啧,还没打了就累晕了!你不行啊!” 元武不知道玄风身中毒箭的事实,还不忘调侃的笑了一声。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北凉兵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对着空中不断的射箭。 只是,那几人的速度太快,箭支还没靠近他们的脚心,他们的方向便忽然一改,踏空而去。 有人愤恨的回头问向拓跋宇,“城主,怎么办?还要追吗?” 这才见到拓跋宇早已四脚朝地的倒在雪中,一动不动。 “不好,城主受伤了!” 正在等待拓跋宇命令的北凉兵像是没了主心骨一样,所有人都慌慌张张的凑近拓跋宇。 左右那几人已经消失不见,再往前去就是祁国的边境,他们根本过不去。 便都以询问拓跋宇的伤势为借口纷纷停下了追击的动作,将拓跋宇围在中央。 “咳咳咳——”轰然的脚步声似乎把整座北寒山都踩踏的地动山摇,晕厥的拓跋尘终于清醒过来。 他艰难的舒了口气,听到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不好啦,城主死了!” “什么?城主死了?” “怎么办?是先带回去找大夫,还是继续追那几个杀人凶手?” 木讷的看着那群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着急的士兵,拓跋尘的目光由空洞变得明亮起来。 他的父亲,死了? 拓跋宇,死了? 连带着拓跋燕被他亲手杀死的记忆,拓跋尘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他心底竟对宁姝和玄风生出了一丝感激。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拓跋尘轻咳几声后,扶着树干站起身,出言问道。 北凉兵见到拓跋尘醒来,七嘴八舌的讲述了一番刚刚发生的事情。 他们一个个神情振奋,紧握弓箭,都眸含期待的望向拓跋尘。 “世子,当下该如何?是否继续追击祁国狗贼?” 拓跋尘在城主府“孤军奋战”了这么久,终于等到拓跋宇和拓跋燕双双归西的好日子了。 他极力掩饰心中的喜悦,露出一副悲痛的神情,缓缓道:“先撤兵,回去禀告过北凉王后再做定夺。” 第254章 又是你救了我 两国边境厮杀,有一方还是官兵,这种事情带来的后果可不是他一个拓跋尘能承担的。 更何况他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带兵打猎倒是常有的。 越过山头侵袭祁国,万一中了祁国狗贼的埋伏,全军覆没的话,即便他侥幸留下一命逃回北凉,北凉王、北凉子民也不会放过他! 相比之下,北寒山另一面的康王却没有这么多顾虑。 他已经派人去周边城镇召集兵马,脑海中已经有了一套完整对战的计划,以及开始考虑在必要的情况下,他会亲自带人冲进陵城! 那只照亮了整个北寒山的,是他最后的底线。 的出现,说明那里定然是出现了什么状况。 要么是宁姝的行踪被人发现,要么是北凉人发生了别的事情。 如果引来了更多的士兵,那无论他们的目的是否是因为宁姝,康王都将要带兵前去接应。 元武性子急,根本等不住。 他知会一声后,便冲向了山顶。 谢云烬眸色一凝,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有另一道声音总在提醒他,要跟上元武!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他虽然忘记了与宁姝之间昔日的种种,可当他出现在山的另一头,亲眼所见她被箭雨包围的时候,是那么的孤单,那么的无助。 而自己的心,是那么的痛! 尤其是在听到她的那句“来世你我再相见”的时候,他的所有情绪都是要把人救出来,哪怕真的死了,就算闹到阎王殿,他也要拉她回到自己身边。 宁姝安心的偎依在她的怀里,翻越过北寒山,山的另一面,如繁星点点的火把在山间来回窜动。 她弯唇一笑,“这下安全了。” 谢云烬微微点头,“应该是安全了——” “又是你救了我。”宁姝亲昵的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他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可他嘴上依旧还是硬气的道:“你既是我的妻子,我救你应是理所当然。” 况且,她是为了救他才身临险境的! 宁姝摇头,任由他抱着自己飞快的朝山下走着,“是我说我是你的妻子你才会认为我是你的妻子,现在——你已经失去记忆,倘若你不认我这个妻子,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谢云烬脚步一顿,他垂头看向宁姝,“什么意思?” 宁姝抿唇,扭曲着身子挣脱开他的怀抱,站在他的身前望着他。 他逆光而立在风雪中,月光在他的身后仿佛都暗淡了。 宁姝后退一步,“就是,你的记忆尚未恢复,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我想在此之前,应该尊重你的意愿,你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都可以,我可以给你一些时间让你重新接受我,或者,放弃我。” 谢云烬:…… 有人见到他们的身影,兴奋的回头冲不远处高举篝火的人传递着喜讯。 谢云烬将人救出的消息就靠着每隔一段距离传来的喊声,一点点的传到了在山脚下,焦急等待的康王耳中。 康王攥紧的双拳忽然一松,紧绷的面色也柔和下来。 他含笑转身看向一旁的沈玉,“成了。” 沈玉点头回应,“谢夫人真不愧为女中豪杰。” 一直站在沈玉身后的龙善已经迫不及待的冲上山,顺着火把所照亮的山路,一步一步的朝山顶走去。 还没走出多久,就见到月光下的白雪中,一对璧人相对站立。 龙善眸带喜悦的充跑了过去,“姑娘,大人!你们回来了!可回来了!” 谢云烬闻声看了一眼龙善,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龙善忽然停下脚步,不解的看着谢云烬的背影,来到宁姝身前挽住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朝山下走着。 “姑娘,大人他怎么了?” 宁姝唇角噙着苦涩的笑意。 在四面楚歌的北凉,对于谢云烬来说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包括她。 她当以柔情化之。 如今重回故土,谢云烬会如鱼得水。 她想要谢云烬尽快的恢复记忆,日后还免不了过很多的刺激。 抬头看着他孤单萧条的背影,宁姝紧咬下唇,对龙善道:“我们走!” 龙善点点头,一路都在询问宁姝北凉之行所发生的事,关心她可有受伤。 宁姝粗略的讲述后,龙善还是惊得背脊发寒。 二人也跟随在谢云烬身后不远处,终于来到了山下。 康王迎上前,冲着谢云烬拱手笑道:“谢大人,谢夫人。” 沈玉亦是紧随其后,“真不愧是谢大人。” 谢云烬在宁姝归来之前就觉得与康王二人相处尴尬,此刻那种感觉不减反增,心底总有种说不清的敌意。 但面色还是很平和的道:“也多谢二位在此接应了。” 宁姝含笑走了过来,恭敬的福了福身,“康王殿下,沈帮主,我与谢大人能安然重回故土,还是多亏了二人的相助。” 谢——大人? 康王不解的看了眼沈玉,这个称呼从宁姝的口中说出,莫名有种违和。 沈玉也是一怔,打圆场的笑道:“谢夫人言重了,能为你夫妻二人尽绵薄之力,是每一个祁国人应做的本分。” 他着重的点出了“夫妻”二字,眼光宁姝的表情带着一丝古怪,而谢云烬好像是——生气了? 谢云烬眼眸半垂,淡淡道:“她累了,这里风雪寒冷,先回安身之处再说。” 说着,他率先迈出步伐,转身离去。 宁姝但笑不语,福了福身后也离开了。 康王眸光闪烁的盯着二人,“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沈玉更是一头雾水的摇了摇头,“小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殿下,请?” 康王带着浓浓的疑虑,动身前往客栈。 待人都走得七七八八后,元武才扛着玄风走下北寒山。 “人呢?人都去哪了?玄风好像中毒了,怎么也没人等等我啊?” 回应他的只有漫天的飞雪。 无奈之下,元武只能咬着牙,换了个姿势背着玄风走向客栈。 谁知,他前脚刚跨进客栈,满脸喜悦的等待所有人夸赞的时候,却见到谢云烬浑身仿佛萦绕着阴郁的黑气,气势汹汹的走向二楼。 第255章 从前的夫妻 康王与沈玉带来的人手众多,整间客栈已经被他们包下。 甚至有些房间已经住上了五人之多。 原以为宁姝和谢云烬是夫妻,会如同往常一样,共用一间客房。 谁知宁姝却执意让谢云烬独自享用一间。她则与龙善共住一间。 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后,元武惊掉下巴的问道:“夫人你不要主子了?” 宁姝会心一笑,“此事要从长计议,你先把玄风带到我的房间里,他身中剧毒,要尽快解毒。” “不是,属下认为玄风的事可以先放一放──”元武脱口而出。 宁姝黛眉微皱,“快去,不要耽误了玄风的病情!” 元武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一个是并肩作战了多年的兄弟,一个是守护了多年的主子。 他一咬牙,只能听从宁姝的吩咐,把玄风背到了宁姝客房里放下。 关上门,元武才问向一旁的龙善,“主子惹夫人生气了?” 龙善摇头,一脸凝重的道:“姑娘自有姑娘的计划,你我都是奴婢,只要听从主子的吩咐就好。” “什么计划啊?该不会是不要主子了?”元武大吃一惊。 他过于激动,根本没控制音量。 住在隔壁房间里的谢云烬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就连对面的沈玉和康王也在房中听到了元武的惊叹。 龙善头疼的深呼口气,“闭嘴,姑娘在看诊的时候需要绝对的安静!” 元武这才默了声。 一双眼睛还是不受控制的冲龙善眨眼。 房间里,宁姝看着玄风的小腿,黑色的血液已经被风雪风干,在短短的时间里就结成了血痂。 血痂周围的皮肤下,一条条暗黑色的血管纵横交错,布满了整个小腿。 宁姝有些后怕,倘若毒素已经侵入大腿,再蔓延到玄风的命根子处,那他这辈子恐怕就要如苏公公一样做个阉人了。 她不敢再继续耽搁下去,褪下肩上披风,净手后便为玄风开始解毒。 要把毒素都逼出来,就只能把那块血痂掀开。 找来一把尖刀,宁姝一手紧握烛台,一手握着刀柄,轻轻的刺在那处伤口上。 玄风似乎感到疼痛,昏睡中,眉心也是紧紧皱着。 时间紧迫,宁姝不顾玄风的感受,动作利落的挑开血痂,连忙放出万象蛊。 万象蛊今夜的活动量巨大,也不知能否在最快的时间里逼出玄风体内的毒。 趁着万象蛊活动的时间,宁姝立即写了个药方,打开房门准备让龙善立刻去煎药。 原以为她会见到龙善的身影,可房门打开的瞬间,一道高大的身影却站立在门前,吓了宁姝一跳。 “你怎么来了?” 谢云烬也是刚到,门就开了。 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他道:“我想问你一些事——” “有关你的事,这间客栈里你随手抓来一个人都能倒背如流。我现在很忙,你先让让可以吗?” 宁姝语气淡漠的绕过谢云烬走出房门,把药方递给龙善道:“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在一个时辰内找到这些药材。” 元武灵机一动,“这时候都宵禁了,药铺肯定也是关门了,我随龙善一同去买药!” “快去快回!”宁姝全心全意惦记玄风的伤势,根本没注意到元武的心思,还觉得他的提议很好。 元武嘿嘿一笑,拉着龙善就离开了。 客栈的走廊内,就只剩下谢云烬和宁姝二人。 “不适应祁国的环境?” 宁姝盯着谢云烬,淡淡问道。 谢云烬摇头,径自走入房间内,“还是进去说。” 宁姝在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唇角勾起了个得逞的弧度,随即换上了一副愠怒的面色关上房门。 “他是你的护卫,只因你一道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我的命令,便数次在鬼门关前走过。” 宁姝慢条斯理的为谢云烬解释着,走到水盆边,洗去手上的血渍。 拿起绵巾擦干手后,她才发觉自己的衣袖上竟沾染了玄风暗黑色的血渍。 将袖口在水里洗了洗,宁姝专注的擦拭袖口的模样,看在谢云烬的眼中,是那么的熟悉。 “为什么你的一举一动我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宁姝手指一顿,幽幽的道:“因为我们曾经是夫妻。” “曾经是夫妻?那日后呢?”谢云烬呢喃开口。 “日后——”宁姝重新将视线停落在自己的袖口上,擦拭的动作已经不似方才那般专注。 “你对我无爱,我不想对着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共度余生。” 谢云烬皱紧的眉头让两条剑眉几乎都要连成一线了。 “我只是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并不代表我不接受从前的生活。” 宁姝擦了很久,袖口已经不滴水了,触感依旧潮湿。 “无论你是否失去记忆,你若是对我无爱,那两个人在一起就毫无意义。” 说完,她缓缓抬头望向谢云烬。 谢云烬也正凝望着她。 她的易容已经褪去,面前的是一张冷艳的俏脸。 带着些许失落的灰败,还带着几丝致命的勾魂摄魄。 看的谢云烬舍不得移开视线。 “你怎知我——” “你什么?” 宁姝好看的双眼闪烁着令人欲罢不能的柔情。 这份柔情却因为谢云烬的一句话,登时烟消云散,蔓延上了一股惆怅的黯淡。 “我很抱歉,眼下我是捕找不到任何曾经对你的感情,可身体上对于你的熟悉是不容忽视的。所以我觉得,你要是留在我身边,我会更快的恢复记忆。” “所以,我只是你找回记忆的药引?”宁姝惨淡一笑。 谢云烬急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倘若我找回记忆,于你于我都是件好事,不是吗?” “那是你!”宁姝起身,离开谢云烬稍远的位置坐下,不去正视他的桃花眼。 “我的记忆并未丢失,而且,我觉得就算我失忆了,我也不会忘记你,不会忘记我们的过去!” 她的词锋很尖锐,每一个字眼都在阐述自己对谢云烬的不满。 明明曾经如此相爱的两个人,怎么能说忘就忘? 宁姝一边说着,声音之中还带着一丝哽咽。 这丝哽咽比之锋利的话语还要更加刺痛谢云烬的心。 第256章 玄风醒来 心底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苦涩才让谢云烬如梦方醒,他无论失忆与否,眼前的女子都应该是他的相濡以沫的妻子。 不然他不会在才见过宁姝不过几面的现在,对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在意。 他好像失去了控制身体的能力,待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人已经站在了宁姝的身前,抬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痕。 “我很抱歉,失忆的事情并非以我之力就能控制。但在我见到你的那一刻起,你就给我带来很异样的感觉。” “所以,至少我能确定的是——” 谢云烬话头忽然止住,深深的看了宁姝一眼。 “无论我失忆与否,你应该都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 宁姝心头一暖,险些冲进他的怀抱。 曾经的谢云烬从未对她说过如此的话。 可眼前的谢云烬是谢云烬,她更想要帮助他变成曾经的那个夫君。 宁姝指甲都被自己抠进了手心里,硬生生的忍住心中激动的情绪,淡漠的道:“可与我来说,失忆的你是陌生的,即便你能接受,我接受起来——或许也需要一些时间。” “那我等你,也希望你能等我。”谢云烬不假思索说出的话连自己都是一怔。 他真的有自己想象的那般深爱着眼前的女子吗? 宁姝点头,“好,在我们彼此都做出决定前,还希望能保持君子的距离,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可以。” 谢云烬还带着心中的疑惑,离开了宁姝的厢房。 他不确定心中那份对宁姝的感觉究竟是爱还是恨,但听到宁姝没有完全拒绝自己的时候,至少现在的他,心情是愉悦的。 元武太过在意主子这厢的事态发展,稍微动了些武力,就砸开了一间药铺的房门,顺利买到药材归来。 与龙善猫在客栈楼梯口默默的守候着。 眼见谢云烬从自己的身前走过,元武尴尬的挠了挠头。 “见过主子。” 谢云烬一言不发,脚步不停,好似根本没见到龙善与元武一样。 “主子是不是眼神也不好了?” 眼看着谢云烬将房门关上,元武偏头问向龙善。 龙善微微偏头,鲜少翻白眼的她,也难以控制的瞪了一眼元武后,淡淡道:“我去煎药了。” “哎,你听不到我的话吗?我怀疑主子可能是连眼睛也有些问题了——” 龙善:…… 万象蛊不断的将玄风体内的毒素推出体外,如同一张蜘蛛网的黑色毒网,也变成了鸡蛋大小。 万象蛊的速度明显下降了许多,宁姝看着手指刚刚被咬过的伤口,把心一横,又重新咬了一口,滴在玄风的伤口上。 得到了蛊鼎新鲜的血液,万象蛊的体力稍微恢复,继续最后的任务。 直到最后一滴毒血被万象蛊送出,宁姝用锦帕擦拭过后,才收回万象蛊。 “辛苦了。” 宁姝轻声道出一句后,将帕子用冷水浸湿,盖在玄风的额头上。 龙善也煎好汤药走了进来。 她问:“姑娘,现在可以服药吗?” 宁姝疲惫的点着头,“接下来可能就要靠你了——” “奴婢知晓。”龙善将药碗先放置在桌案上,上前扶起宁姝道: “元武也担心玄风的情况,一直守候在门外呢!想必今夜他是睡不着了!不如姑娘先去他们的房间歇息歇息?今夜就由我与元武守着,待明日姑娘醒来后再替换?” 龙善根本没有要宁姝明日来替换的意思,只不过她这么说是想让宁姝安心的去休息。 折腾了一整日,正常人都会疲乏,更何况是娇柔的宁姝! 宁姝不再推辞,“那好,无论何时玄风若是发出高热,你马上叫醒我便是。” “奴婢知道了。” 龙善送宁姝走出门外,果然见到元武守候在旁。 他嘴上大大咧咧的,可龙善早就知道在场之中,他是最担心玄风安危的人。 …… 宁姝做了一整夜的梦。 梦里有她身为苗疆圣女时的画面,也有变成宁姝后的场景。 怪异的是,梦中的她无论是以巫月还是宁姝的身份,身旁都站着一抹玄色身影。 宁姝意识模糊间抬手轻抚额头,触碰到的是潮湿的泥泞。 她猛地甩开手,睁眼一看,才发现手背上沾的竟是自己额头上的汗珠。 哼笑一声,宁姝起身才发现天色早已大亮。 也发现梦中那个陪在自己身旁的人也不见了踪影。 洗了把脸,宁姝穿戴好衣衫后,来到隔壁的房间查看玄风的状况。 龙善一夜没睡,眼底下还泛着乌青,对宁姝详细禀明了玄风一整夜的情况。 微热是有些,在龙善勤快的换过额头上湿巾的时候,慢慢下降了许多。 宁姝指腹搭在玄风的脉搏上闭目感受了一番后,收回了手,替玄风盖好了被子。 “应该没事了。” 龙善和元武都重重的舒了口气。 元武哈哈笑道:“属下就说玄风命大,没那么容易死的。不过下次保护夫人的事情还是由我来做,这小子,不行啊!” “咳咳——”榻上昏迷不醒的玄风在元武的话音落下后,居然神奇的发出细微的轻咳声。 他动了动手指,语气虚弱又断断续续,“你、少来——还不如、我呢——” 三人都带着激动的神情靠近床榻,霎时间就将玄风的视线填满。 元武半蹲下身子,问道:“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适?” 玄风眼皮太沉了,他掀开又落下,几经反复后,才终于睁开,“我没事,主子呢?他可有安全回来?可有恢复记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在门外站了许久的谢云烬也听到了玄风的话,他眼底蔓延着浓浓的愧疚。 无论宁姝也好,护卫玄风与元武也罢,他们不远千里来到北凉救出自己,遇到危险也无畏无惧,醒来后第一个关心的还是自己。 他不禁自责起来。 为什么自己偏偏是失忆了? 为什么自己会将这么重要的人给忘记? 薄唇轻抿,谢云烬忍住推门而入的冲动,返回了自己的厢房。 并暗暗下定决心,不管用什么办法,他一定要找回记忆! 第257章 回京都 宁姝轻描淡写的说出谢云烬的情况后,听得一切安好,玄风终于放下心来。 康王和沈玉在得知玄风醒来后也很欣慰。 尤其是康王。 他找来宁姝,小心试问:“谢夫人,玄风的情况不知能否经得起颠簸?” “怎么?”宁姝双眸半抬,疑惑反问。 康王笑道:“眼下及时出发还能赶在年关之前赶回京都——” 皇帝再三叮嘱,要赶在年关之前回京。 经历北凉一行之前,康王就已经向远在京都的皇帝传递了书信。 皇帝的回信依旧是,找到人后尽快回京。 人既已找到,康王也没有继续留在金井镇的道理。 谢云烬的情况也需要熟悉的环境和充裕的药材。 康王才会找到宁姝,迫切的提及此事。 宁姝点头,不说嫁到国公府,就是身为宁姝重生后,这都是第一个年关。 应当尽快赶回京都。 至于玄风,他是中毒,并非受伤。 毒素已经清除,只要三日内不发高热,那行动自如也不是什么难事。 好在,他们此行的人手不多,还有着康王和沈玉这两尊大佛保驾护航,路程上所需要的马车或者物品,都应有尽有。 宁姝无以回报,只好拿出在拓跋燕那里获得的诊金交付于沈玉的手中。 “康王殿下的恩情不急于一时,可与沈帮主这一别,恐怕再会之日遥遥无期。这到底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沈帮主笑纳!” 沈玉思索了片刻,还是将黄金退还给宁姝,叹息一声道:“不瞒谢夫人,前段时间谢夫人一直忙于寻找谢大人之事,在下尚未来得及与谢夫人说明,其实还有一事劳烦谢夫人。” 宁姝轻咦了声,“沈帮主有话请说。” “其实还是那件事。”有康王在场,沈玉不便言明自己身中情蛊之事。 言辞隐晦的冲宁姝道:“当时的压制还是很有效果的,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好像隐隐有种要突破压制的情形——” 康王委实听得一头雾水,看出沈玉定有难言之隐,他起身轻声道:“既然谢夫人已经同意即刻启程,那本王就先去安顿一下人手,失陪了。” 没有了康王在场,沈玉的话也减少了很多束缚。 他直言道:“尤其是近日,每隔三日就会发作一回——” “我明白了。”宁姝微微颔首,“不过这几日恐怕不行。” 万象蛊已经沉睡,按照以往的经验,再次苏醒估计最少也要七日。 宁姝道:“左右沈帮主也会同我们一路返回苏城,那请沈帮主再忍耐几日?” “好。”沈玉微微有些诧异,他不懂控股之术,不过他相信宁姝,便笑道:“那就劳烦夫人了。” 能再次委托宁姝出手就已经是万分幸运了,沈玉不敢再多奢求其他。 宁姝微微含笑,“在那之前,我会给沈帮主一张方子,上面会有几种特殊的药材比较难寻,不过相信以沈帮主的地位,找几株药材不是什么难事。” 沈玉拱手再次谢过,等待宁姝将药方写好后,离开了房间。 在康王的安排下,一行人很快就装好了行囊,当日便离开了金井镇。 玄风依旧由龙善和元武轮班照顾,谢云烬也对玄风心生愧疚,偶尔也要去玄风的马车问候一翻。 浩浩荡荡的队伍有条不紊的朝着京都的方向前行。 一直相安无事。 直到三日后,玉龙帮的一位帮众到来,打破了这场看似平静的路程。 当日康王带兵与三合帮一战之事,在苏城与禹州的整个水域掀起了一阵轰动。 耶律齐当时还没反应过来,但这条水域上并非只有他三合帮和御龙帮两个势力。 其他几派不乏有人挑拨离间,暗暗发出消息,意有所指的相传玉龙帮勾结康王,才让那场大战,成为了三合帮的污点。 耶律齐在水上从未输过。 这也是他能在水域上独顶风骚的底牌。 但康王带的人竟能在他的船上将连荣击杀,连荣的命倒是无所谓,他的面子可掉了一地。 大怒之下,耶律齐的三合帮开始对玉龙帮频频下手。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玉龙帮已经损失惨重。 帮众实在忍受不住没有主心骨在场统领大局,只得来到金井镇寻找沈玉。 宁姝几人听到这个消息后,都惊诧了一瞬。 谢云烬更是愣愣的道:“我就是在那场大战中失去记忆的?” 几人沉默不言,只有宁姝默默点头。 “那我随沈帮主一同前去,不报了这个仇,我难解心头之恨!”谢云烬道。 宁姝与康王同时阻止,“不成。” 康王看了眼宁姝,示意她先说。 宁姝道:“水匪的事要先放一放,你身为内阁首辅,京都之中定然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的处理,不然陛下也不会急着召你回京!” 康王点头,应和着:“眼下谢大人离开京都的时间确实有些久了,父皇和母后难免会担心。更何况,本王带来的水兵在那场战事上也死伤惨重,恐怕难以迎战。” “所以我说我只身而去——” “那更不成了。”沈玉摇头苦笑。 “水战不比陆战,谢大人倘若真的出现在玉龙帮的船上,岂不坐实了在下与官府勾结的事?” 虽然这是事实,但在水匪之中是非常可耻的事。 沈玉笑道:“其实玉龙帮的势力未必就比三合帮逊色一筹,难就难在眼下没有人能统领那帮帮众。” 有朝一日能将三合帮剿灭,是他毕生的心愿。 只是没想到这个日子这么快就到来了。 沈玉沉吟了片刻,目光之中陡然充满了坚定的神色。 他重重的对车厢里的几人说道:“在下先走一步,还望各位一路平安。另外,无论各位听到了有关于三合帮和玉龙帮的任何谣言,都请不要插手。” 宁姝抬眸看向沈玉,欲言又止。 沈玉察觉了她的眼神,拱了拱手道:“待眼前的为难解决后,在下会亲自上京拜访各位的。” 沈玉乃是水匪,可他浑身散发着平易近人的气质。 宁姝几人当初是因为承蒙了他的解救之恩才会对他有所改观,就连康王也觉得沈玉此人可交。 康王想了想,最后还是说出了口:“水匪的事情终究是个隐患,本王回京后定当会对父皇如实相告。” 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不论玉龙帮此次能否战胜三合帮,朝廷都会对所有的势力一视同仁的。 沈玉点头,“在下的愿望只有一个,康王殿下很快就会知晓的。” 第258章 只是失忆,并非失智 沈玉走了。 在宁姝尚未来得及压制他体内情蛊的时候就走了。 宁姝又多写了两张预备的药方,并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后,才放心让他离开。 谢云烬和康王始终在一旁观望,总觉得二人之间的举动过于亲昵。 重回马车,宁姝见到车内的谢云烬后,微微一怔。 “你怎么还在这里?” 谢云烬双手环胸,倚靠在车壁上,淡淡的应了句:“你与沈玉很熟?” “你与他更熟。” 谢云烬不置可否。 “所以我出现在你的车厢里了。” “什么意思?” 宁姝说归说,还是伸手动作为他倒了杯暖茶。 谢云烬喝了一口道:“就好比康王,沈玉,你说我曾经与他们都很相熟,可具体的事情你还需要为我讲讲,或许我就能想起来呢——” 宁姝:…… 夫妻间的事情都想不起来,还指望旁人的事迹能对他有所帮助? 不过有些事情是要提前与谢云烬知会一声,免得入了京都后,闹出天大的笑话。 整个路程,谢云烬都以想了解过去为由,“死皮赖脸”的与宁姝共乘一辆马车。 眼看就要到京都了,谢云烬对曾经的自己也了解了个大概。 加上元武和玄风时不时的为他讲解一些幼时在国公府的事。 谢云烬除了自主的感情以外,其他的基本上都牢记于心。 队伍刚进城门,元武兴奋的不行。 “到底还是京都的气候好,就算严寒的冬日,空气中也透着清新的味道。” 龙善没说什么,玄风更是无话可说。 宁姝也将车帘挑起,看着车窗外相熟的街景,不自觉的弯起唇角。 她在看街景,谢云烬在看她。 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面容消瘦,面色惨白,看似经历了很多苦楚。 然而这二十多天的连日赶路却让她的面色回暖了许多。 只是——偶尔在面对他的时候还会摆出一副疏离的神情而已! “吁!” 马车顺排而走,前方忽然一个急停,连带着后面的马车也相继颠簸。 宁姝正聚精会神的看着窗外,根本没想到车厢会突然摇晃,她身子一歪,额头直冲冲的冲着车壁撞去—— 谢云烬自然也预知不到这场突发的变故,但他身为习武之人,身体的本能反应要比宁姝灵敏的多。 他侧身倒去,抬手挡住了宁姝即将碰触的那面车壁上,紧接着,手心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 一切发生的太快。 宁姝就着那股冲劲狠狠的砸在了谢云烬的手上。 精致的俏脸上瞬间被印上了一个五指红印! “我——”谢云烬收回了手,愧疚的看着她脸上怪异的红印,忍住笑道:“我怕你撞到。” 宁姝深吸了口气,总比撞到车壁要好。 瞪了谢云烬一眼后,才问向马车外,“发生了什么事?” 龙善撩开车帘,当见到宁姝脸上的指印时愣了一瞬,才解释道:“姑娘,最前方是康王殿下的马车,有人忽然从人群中闯出,扰到了殿下的马——” 而后才引发了这场连串的骚乱。 宁姝目光远眺,她与康王的马车中间只隔了一辆谢云烬的空马车,疑惑的道:“去看看什么人?” “是一名女子。”龙善早就看见了。 她站的地方正好能将前面的发生的事尽收眼底。 此刻,一位身穿湖蓝色夹袄的女子正眉飞色舞的冲康王致歉着。 “不过那名女子奴婢倒是眼生的很。” 瞧她的穿着,定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龙善跟随宁姝也参加过大大小小的宫宴,甚至经常出入后宫。 眼前的女子气质独特,带着一抹惹人怜惜的病弱之感。 她若是见过,定然会记在心中的。 宁姝轻嗯了声,放下车帘,不再继续追问。 康王则头疼的看着石莹莹,“本王真的没事,姑娘不必如此。” 石莹莹怎能罢休? 她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把康王盼回了京都。 早就策划好的这场“意外”,要是被康王拒绝,那她岂不是白费心思了? 透亮的双眼眨了眨,忽然泛起了红潮。 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石莹莹委屈的道:“康王殿下就是不肯原谅我了?” “不是,本王已经说过了,你既是无心之失,本王亦不会生气。” 不过是从人群中忽然被人推了出来,惊吓到了他的马匹。 石莹莹居然要赔偿他一匹马—— “我父亲是钦天监石大人,他从小教育我,伤害到别人的一草一木都要双倍奉还,不然百年归西后,那些‘债’都会叠加在自己的身上的——” 石莹莹楚楚可怜的说着,泪水也在不经意间流落,“倘若殿下不接受我的赔罪,那我只能等百年之后找阎王爷了——” 康王被她吵的头疼,不想再继续纠缠这些无用的话题,便道:“那随姑娘,本王还有事,希望姑娘能让路。” 石莹莹的泪水像开玩笑似的瞬间消失不见,雀跃的点头道:“多谢殿下成全!不日莹莹定当会将马匹送到康亲王府!” 康王摆了摆手,重回了马车。 石莹莹站到一旁,含笑望着康王离去。 宁姝的马车在经过石莹莹的时候,恰巧一缕香风拂过,车帘被微微吹开一道缝隙。 宁姝半垂着眼眸看向站在人群中的石莹莹,她方才面对康王时的天真笑意也在这一刻缓缓收拢,变成了浓浓的算计。 谢云烬也看到了石莹莹的表情,轻笑一声:“是个有心机的女子。” 宁姝不耐的放下车帘,挑眉问向谢云烬:“只看一眼就能看出是个有心机的?” “我只是失忆了,并非失智。”谢云烬当即反驳道。 宁姝来了兴致,盯着面容上的五指印,笑问谢云烬:“那当初的你为何看不透怀柔公主的心思?看不透其他姑娘的心思?” 以往的事谢云烬已经在宁姝的口中尽数了解,包括怀柔,包括端王。 他也泛着相同的疑虑,曾经他为何没有阻止那些砸落在自己马车上的荷包佩饰? 为何没有明确拒绝怀柔公主的爱意? 谢云烬食指点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第259章 面圣 红墙青瓦依旧,宫廷小路蜿蜒。 莲妃端王已经倒台,宁姝再次走入红墙宫里万重门的时候,已然没有了当初的畏惧。 更有谢云烬在旁,心底之中莫名生出了几丝安心。 宣义殿中,皇帝身着龙袍,不怒自威。 龙案的下方还站着一袭凤冠霞帔的皇后娘娘。 皇后远远就瞧见了黑压压的人影,她激动的迎了出来,当见到谢云烬与宁姝的时候,热泪盈眶的道:“烬儿,姝儿,你们可回来了!” 谢云烬只能从皇后的衣着上认出来人,恭敬的道:“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微怔,声音还是那个清润出尘的声音,笑容还是那个风轻云淡的笑容。 可这简短的几个字,皇后却听出了一丝疏离之感。 宁姝凑上前来,微微福身,“姝儿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诧异的看着宁姝,宁姝无奈的点了点头。 皇后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的涌出,黯然道:“怎么会这样——” 初在皇帝口中听闻谢云烬失忆的消息时,皇后是不信的。 亲眼见过谢云烬后,却由不得她不信,那份似乎隔着天堑般的生疏感,连她都能感受到,更别提谢国公府里的小苏氏了。 以她妹妹的性情,见到谢云烬后定然比她还要伤心。 康王上前一步,轻声提醒着:“儿臣参见母后,不如先让谢大人进殿见过父皇?” 皇后抹了抹眼泪,慌忙点头。 “对,陛下等候,你们已经多时了,快进去。” 说着,她率先转身走入了宣义殿。 宁姝微叹一息,带着谢云烬,也缓缓跨进了宣义殿的殿门。 “儿臣参见父皇。” “微臣参见陛下。” “臣妇参见陛下。” 三人异口同声,对着高台龙椅上的皇帝请安。 皇帝的目光紧紧黏在谢云烬的脸上,他抬手道:“平身,谢爱卿,你可还记得朕?” 谢云烬面露尴尬的拱手道:“启禀陛下,微臣——” “罢了罢了!” 皇帝从谢云烬茫然的目光中就已经得出了答案。 他又看了眼宁姝。 中秋宫宴上只远远的见过宁姝一面,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还是头一遭。 只是脸上的五指印记—— “谢夫人一路辛苦了。朕已经在康王的信中得知,是谢夫人不顾万难,身临险境,救回了我祁国的内阁首辅!当真巾帼不让须眉!” 宁姝微微摇头,“臣妇受不起陛下的谬赞,臣妇只是小女子之心,目的简单至极,只为了能救出臣妇的夫君而已。” “好,好!好一个小女子之心!”皇帝对宁姝的回答很是满意。 能见到谢云烬夫妻阖目,亦是他的幸事。 “苏公公,带谢爱卿去看太医。” 皇帝早在谢云烬进宫之前就召集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候在偏殿,谢云烬失忆的事情可大可小,当初很多事他都只与谢云烬一人密谋过。 倘若谢云烬还找不回记忆,那后果可真严重了! 皇后也忧心谢云烬的情况,跟随苏公公身后,与谢云烬一同离开了宣义殿。 康王借此时机讲述了一番连荣被杀的经过,后续有关谢云烬的事宜就由宁姝来阐述。 宁姝最后道:“臣妇当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那陵城城主确实是臣妇带人所击杀,只不过陵城郡主的死却与我无关。” 关乎到两国交战的事,宁姝不敢隐瞒,将当初北寒山发生的所有都一一告知于皇帝。 皇帝横眉冷竖,大手猛地一拍龙案,哼道:“你们有所不知,近日边境频频遭受北凉兵的侵袭,前方战报,金井镇已经快要抵挡不住,眼看就要被北凉攻破了。” 宁姝与康王虽在赶路之中,但对于北凉的做法也不难理解。 拓跋宇与其说是一城之主,倒不如说是镇守在边境的将军也不为过。 单凭他为了帮助女儿寻人就能调动成百上千的北凉兵就能猜出,他的手中定然还有一些没展露于人前的大军。 宁姝忽然双膝跪地,对着皇帝深深一拜。 “都怪臣妇草率,没能计划周全,牵连了金井镇的百姓!” 皇帝忙道:“谢夫人先平身,此事怪不得谢夫人。” 听宁姝的讲述,那北凉蛮人竟然拉谢云烬做上门女婿,莫说宁姝的做法他很赞同,他甚至后悔没有尽快派兵增援! “北凉与祁国剑拔弩张的关系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此事怪不得你。” 皇帝沉喝一声,“朕已经派林将军去金井边境增援,是以,此事暂且可以先放一放。” 北凉那群跳梁小丑,经过几年的养精蓄锐,胆子也变大了,自以为是的认为祁国是那么好侵犯的了? 皇帝双目一凝,“倘若北凉再嚣张,朕不介意将北凉划到祁国的地图中!” 宁姝暗暗松了口气。 皇帝的话虽然有很多是为了安慰她而说出的,不过她也清楚,两国之间的矛盾岂是一朝一夕、一事一物就能左右的? 拓跋宇的死,或许只是一,一个北凉等待了许久的! 康王见宁姝已经无话可说,才对皇帝道:“启禀父皇,儿臣还有一事想禀——” “说!” 康王言辞严谨,“是有关于禹州水域上那些水匪的事。” 连荣已死,康王猜到或许皇帝并非会对禹州水匪上心。 他便把玉龙帮遭受三合帮打压的事情转告与皇帝。 宁姝听出,在他的描述中,隐隐有着维护玉龙帮沈玉的意思。 抬眸默默的看了康王背影一眼,他的身形依旧消瘦,还披着披风。 印象中身着银袍的男子身影开始缓缓叠加在康王的背影上。 宁姝疑虑重重,黛眉轻蹙。 康王,真的会是无量庄主吗? 皇帝听完了康王的讲述,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看来三合帮不治是不行了,任由它继续发展下去,难保不会出现第二个“询王”势力。 而纵观整个祁国,水兵确实是祁国的一大弱点。 皇帝陷入了两难之中。 每每在这时候,他都会想找谢云烬商讨一番。 “哎——” 可惜现在的谢云烬丝毫给不出任何意见。 听到皇帝的叹息,宁姝见康王不再回应,就知晓是该自己上场的时候。 她微微的说道:“启禀陛下,臣妇倒是有个建议——” 第260章 你受委屈了 所有的太医都摇头叹气的对皇帝请罪,他们对谢云烬的失忆症真是束手无策。 皇帝也是初见如此怪异的症状,不过听闻陈院首说:“此症无药可解,不过可以多接触接触家人或者从前经历过的事物,或许还有可能唤起一丝记忆。” 他的心里多少有点如释重负。 宁姝也很认同陈院首的说法,她也是一直如此做的。 皇帝点头,“那好,朕就允了谢爱卿上朝,直到年关过后再议。” 宁姝几人谢过恩后,又去了翊坤宫与皇后说了小半天的家常话,走出宫时,天色渐晚。 玄风拉着马车走向二人,沉声道:“主子,夫人,国公夫人已经派人来询问过很多回了──” 宁姝不怀好意的轻笑一声,给了谢云烬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后,登上了马车。 谢云烬想了一路都想不通宁姝为何会用这种表情看着他。 当马车停稳在国公府门前时,他人还没下车,当即就明白了宁姝为何会如此。 “快来看看啊,这是谁回来了?”国公夫人站在正门前,手中的长枪狠狠一戳地面,哼道:“姝儿,你快进来,别跟那些不认识的人在一起鬼混!” 宁姝头皮一麻,强忍笑意下了马车。 “母亲!父亲!” 国公夫人还不至于将怒意牵连在宁姝的身上,也从皇后那里得知,是宁姝不惧艰难的潜入北凉救人。 感激的看了宁姝一眼后,国公夫人扬了扬头,示意宁姝站到自己的身后。 宁姝乖巧的站在一旁,一副坐等好戏的模样看着马车。 谢云烬皱了皱眉,他真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生身父母—— “见过国公夫人——”谢云烬还没看清人,就先施礼。 直起身后,才见到宁姝的一旁还站着一个面相滑稽的中年男子。 他连忙道:“见过谢国公!” “哟,还国公夫人?还谢国公?”国公夫人都快要被谢云烬给气笑了。 她手中长枪一挥,对着谢云烬就刺去。 “那我们是不是还要说声‘见过世子’?” 谢云烬眼疾手快的握紧枪杆,拧着的眉头皱得更紧,“国公夫人这是何意?” “何意?”国公夫人上身一抖,枪杆上传来一股气浪,将谢云烬的手掌震开。 “连生你养你的父母你都能忘记,你还有脸回来?还问我何意?难道你看不出这是杀意?!” 国公夫人的声音里已经夹带着浓重的鼻音声,她的泪水在眼圈里打转,不想被人看破,她只能默默咬着牙稳了稳情绪,继续道: “陛下究竟给了你多少俸禄?值得你不顾父母,不顾妻子,不顾生死?” 谢国公浑身一激灵,猛然上前从背后捂住了国公夫人的嘴。 宁姝也没想到国公夫人能如此口无遮拦,连忙配合谢国公,一人拉着国公夫人,一人拉着谢云烬,迅速的走进国公府。 玄风冷着脸善后,查探了一圈国公府周围并无他人后,才关紧了国公府大门。 打死谢云烬都没想到他的母亲竟然是这样的脾性。 他详细问过宁姝他从前的种种,唯独忘记问了自己的父母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要不是看在国公夫人与自己的长相实在太过相似,谢云烬都怀疑宁姝从最开始就是个骗子! 不过国公夫人的态度虽然犀利,显得他有些不受待见。 可国公夫人那种担忧他的心思,谢云烬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 饭桌之上,国公夫人红着眼眶,一直瞪着谢云烬。 谢云烬却不敢与她对视。 只能闷头吃着,场面一度尴尬至极! 奇怪的是,每一盘菜放入口中的时候,他都觉得非常好吃。 不知不觉,两碗米饭已经见底。 国公夫人哼了一声,将自己面前没动过的米饭推给了谢云烬,“看来除了对人没有印象以外,对吃的还是一如既往!吃吃吃,吃死你算了!” 谢云烬抿唇,放下筷子,鼓起勇气看了国公夫人一眼,“咳咳——母亲,还请多给我一些时间——” 国公夫人冷着脸,在听到他的那声“母亲”后,神情忽然一滞,“怎么?不叫国公夫人了?” “咳!”谢国公在一旁打着圆场,“他到底是失忆了,你跟他较什么劲?” “那我跟谁较劲?我养了他这么多年,从前他说走就走,连知会都不知会一声也就罢了,这次倒好,整个把我给忘了!要不是姝儿——” 国公夫人越说越激动,泪眼婆娑的看了眼宁姝,见她也是一副哀伤的神情,深吸了口气才止住话头。 “算了!先吃饭——姝儿,来,你多吃点,这一路你辛苦了,这半年你辛苦了,自从嫁到我国公府后,你受委屈了——” 国公夫人本是好意想转移话题,谁知说着说着不禁自己泪水直流,就连宁姝的面上也挂着两行清泪。 “夫人!”谢国公沉喝一声,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能回来就是好的,烬儿失忆了就帮他找回记忆,找不到,那他也是我谢家儿郎!” 国公夫人垂着头,轻哼道:“这次多亏是姝儿能将人找回,下次再消失未必就有这么好运了!” 她忽然双眼一亮,瞪着谢云烬道:“趁着你现在不用上朝的功夫,赶紧给我生个孙子出来,有了孙儿,日后你爱去哪去哪,我懒得管你!” 提到子嗣,宁姝比谢云烬还要尴尬。 她面容上好像镀上了一层晚霞,小声道:“不瞒父亲母亲,其实我与他——” “孩儿知道了。”宁姝刚想说明当初与谢云烬之间的约定,谢云烬抢先一步道:“孩儿会尽快想起以前的事,也会尽快为二老添个孙儿。” 宁姝抬眸,不解的看着谢云烬。 谢云烬冲她眨眼,眼珠子又动了动,转向了国公夫人所在的方向。 宁姝:—— 这是在暗示她,先安抚国公夫人的心? 国公夫人当即拍案叫好,“真的?这可是你说的,届时你可不能把失忆拉出来当幌子,男子汉要说到做到!” 谢云烬桃花眼一眯,“放心,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宁姝:??? 第261章 这样拥抱有问题吗 当天夜里,宁姝真怕再寒了国公夫人的心,才勉强自己与谢云烬同睡一间房。 红烛燃起时,谢云烬望着房间里的每一件摆设,都觉得是那么的熟悉。 宁姝找来一身他的里衣,指向浴房道:“那里是——” “浴房!”谢云烬斩钉截铁的说道。 宁姝莞尔一笑,“看来很多事情你都有印象。” 谢云烬接过衣裳,微微点头,“是,原本是没有记忆的,可看到后,总觉得有种相熟之感。好像那些东西就应该摆放在那里。” “这是好事。”宁姝笑道:“说不定哪一个物件就能撬开你的记忆。” “嗯。”谢云烬在国公府感到很舒心,这是在北凉从未感受过的心情。 骨子里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他也开始期待起自己重拾记忆的那一天了。 梳洗过后,谢云烬回到房中的时候,只见宁姝抱着一床被子正在窗下美人榻上捯饬着。 “你要睡这里?”谢云烬问道。 宁姝点头。 “我说了,我们现在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很多事情还是分开的比较好。” “我不介意——” “我介意!”宁姝坚定的道。 谢云烬面无表情的点头:“那好,早些休息。” 他等待宁姝钻进被窝盖好被子后,才熄灭了蜡烛。 火光消失的一瞬,他的眼底也有一抹失落一闪而逝。 夜半无声。 两人都能听见彼此均匀的呼吸声。 宁姝背对着床榻,谢云烬却面朝着宁姝。 须臾,宁姝慢慢睁开双眼,抬起一只手枕在头下。 谢云烬一直在黑暗之中看着她的背影。 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他都尽收眼底。 他想起在北凉初次见到宁姝的那一幕。 隔着易容,只看她的双眼,都能感受到她激动的情绪。 她—— 谢云烬眸光闪烁,在黑暗中很容易的就找到了宁姝的身影。 忽然,他的视线好像变得清晰起来。 视线里的宁姝依旧是躺在那方美人榻上,只不过她枕的并非她的手掌,而是自己的臂弯。 他还抬手描绘着她脸庞的轮廓,描绘着她的朱唇—— 谢云烬头疼的感觉又出现了。 脖子猛然一缩,扭曲在床榻上翻来覆去。 “怎么了?”宁姝霍然起身,冲到他的身前。 “头痛——”谢云烬双手抱头,紧闭着双眼,他想再看看那时的宁姝,想再触碰一下她的脸。 宁姝连忙上了床榻,紧紧抱住谢云烬扭曲的身体,柔声问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不要急功近利,不要逼迫自己!” 一股淡淡的清香袭入鼻尖,谢云烬的后背传来一阵柔软的感觉,让他剧烈的痛感有所缓和。 他迅速转身,将整个脸贪婪的埋进她的颈窝,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腰身,呢喃道:“让我抱一会,就一会儿!” 宁姝身子一僵,根本动弹不得。 谢云烬明明第一次抱着她的身子,动作生疏稚嫩,能让他安心的感觉却是毋庸置疑的! “我是不是曾经也这样抱过你?” 怀中的宁姝沉默了许久,再次开口时,轻薄的哈气带着令他浑身血液沸腾的温度轻轻拂过他的肩头。 “你我是夫妻,这样拥抱有问题吗?” 谢云烬唇角微勾,安心的合上双目,感受着从未感受过的宁静,渐渐进入了梦乡—— 不止宁姝难得的睡了一整夜的觉,就连谢云烬,翌日醒来时也觉得神清气爽的。 宁姝早他一步起身,在国公府虽不必遵守那些晨昏定省的规矩,分别了这么久,国公夫人肯定是要询问一些有关于谢云烬的琐碎之事。 宁姝便去向国公夫人问安。 回来的时候,发现谢云烬早已起身,还换上了一身玄色的衣衫。 宁姝笑问道:“自己找的?” “衣柜里大多都是这个颜色的衣裳,我以前常穿?”谢云烬见到宁姝,他尴尬了许久的心情才有所缓和。 纵使知晓这是自己生长了二十余载的家,可整个府中,他只与宁姝稍微熟悉。 宁姝不在时,尤其是他刚醒来的时候,没来由的一阵心烦意乱。 宁姝点头,“看你穿的这么合身,就该猜到是你曾经最喜欢的衣裳。” 这时,龙善已经布好早膳,来请夫妻二人移至膳房。 谢云烬走在宁姝的身后,一边走着一边听宁姝说:“我之前与你讲述的朝堂之事你可都记下了?” “大致。” 他的思绪如今就是一张白纸。 接受能力强,加之原本就记忆力超群,虽然不知为何会如此轻易失忆,但宁姝所说过的话,谢云烬一个字都没有忘。 “那吃过早膳后,我们去书房,我有事想与你说。” 谢云烬自当不会反驳,他也想找些事做。 只是他没料到宁姝开口便是议论朝堂之事。 当初沈玉离开之时,大致的经过谢云烬也有所了解。 宁姝为他讲述了一番曾经与沈玉相识的时候,沈玉的为人和玉龙帮存在的意义。 之后才把皇帝下定决心铲除三合帮的事情讲出,问向谢云烬道:“所以,依你之见,在祁国水兵能力不足的情况,要想剿灭三合帮,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猛虎难压地头蛇,况且,水域上交战比之陆地要难上加难。”谢云烬坐在桌案前,看着眼前属于自己的所有文房四宝,轻声与宁姝分析着: “最好的办法是派遣官兵埋伏在所有三合帮有可能靠岸的码头,而水上,即便水兵能力不足也要全力追击,最好是能有熟悉当地水域的人能为我们导航——” 谢云烬的声音轻润,无论何时都显得云淡风轻,宁姝看着如此专注的他,神情有些恍惚。 她觉得,此时的他,与昔日一般无二,永远都对所有事运筹帷幄。 谢云烬全然没有注意到宁姝的目光,而是深陷在自己的策划里,“如果能在水上以压倒性的人数追击三合帮,比如他们有以一敌三的本事,那我们就要派出十倍的人手,让他毫无反抗之力。” 宁姝点头,有些痴迷他现在的神态,问道:“然后呢?” “然后?如果我是三合帮首领,见到不敌后定然会潜逃。这就更妙了,他逃一日可以,十日也无妨,倘若是一个月或是三个月呢?他会永远都不上岸吗?” 第262章 天生相克 水匪,成也靠水,败也是水。 能灵活的倚靠水路潜逃是他们的长项。 然,需要给船只补给也是他们的弊端! 谢云烬很容易就想到这一层,不禁让宁姝刮目相看。 “那朝廷的人手不足,并起不到能震慑到三合帮的程度,你又当如何?” 宁姝继续问道。 谢云烬又笑了。 他取下笔架上所有的笔,用最粗的那只沾了墨,在纸上随便画过一道之后,又找出了最细的那只,在原有的墨渍上又添上一笔。 把笔丢到一旁,笑问宁姝:“你只见到前面的是用粗笔所画,你又怎知后面的一笔是滥竽充数?” 宁姝点头,算是应了他这条建议。 “那你又如何保证能在水面上顺利找到三合帮的人?” “这可能就是老天爷也站在我们一边的最好证明了,因为我们与沈帮主相识!” 玉龙帮与三合帮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朝廷帮助玉龙帮铲除三合帮,相信沈玉并不会拒绝。 而且── 谢云烬剑眉微蹙。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沈帮主不应是土匪头子,而是应该身在朝堂之中。” 宁姝绷紧的心神忽然一松,她莞尔笑道:“沈帮主的志向如何我无从得知,不过我也是按照你的说法,想向陛下献计,想必陛下派去,说服沈帮主的人已经出发了!” “哦?”谢云烬挑眉看着宁姝,“原来你都已经想到了?” 宁姝但笑不语。 “那你为何还要问我?”谢云烬不解。 宁姝叹道:“因为我想确认一下你的心思,如今陛下龙恩浩荡,免你上朝议事。可日后,即便你的记忆有没有恢复,陛下应当都会让你上朝。我只是想试探你一番,这些处理朝政的基本手段你还具备与否。” 她只是按照谢云烬以往的做法,揣摩出了他的心思,得出的这个结果,并向皇帝谏言。 一件事可以,多了却不行。 谢云烬终究还是要上朝为官的,提前让他试炼一番遇事该如何处理,对他将来应是有好处的。 谢云烬淡笑道:“原来如此,那我的回答你可还满意?” 宁姝点头,已经十分满意了。 其实处理三合帮这件事,亏得她认识沈玉,熟知当地的情形,才会想出这条妙计。 如果换成另外的事,她恐怕只能袖手旁观了。 “这里是你的书房,其中存放的书籍都是你曾经的珍藏,闲来无事的话,你可以在书房里消磨一下时间,顺便试试能否想起什么。” 宁姝来到书架前,随手取出两本书籍,一本自己握着,另一本递给了谢云烬道:“多看,多写,多思考,对你会有帮助。” “好。”谢云烬也想了解一下自己曾经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低头一看,宁姝取来的竟是一本没有署名的札记。 他慢慢翻阅着,里面的内容深得他心。 “这是我写的?” 谢云烬埋头钻研于札记之中,问向宁姝。 宁姝只当他是随口一问,并未作答。 书房里的空气渐渐安静了下来。 二人都专注于手中的书籍,互不打扰。 不多时,霜儿端来两碗甜汤,打破了这份令人心安的静谧。 “夫人,大人,这是国公夫人命奴婢送来的。” 宁姝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汤碗,里面有桂圆、莲子、大枣—— “给大人端去。” 霜儿听命,小心的放下汤碗后,正准备离去,却听宁姝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齐大人和齐夫人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齐夫人倒是派人来问过几回夫人,齐大人就没听说过了。” 霜儿歪着脑袋回答。 宁姝微微颔首,她与谢云烬都不在京都,就算齐承安查到了一些有关于无量山庄的事也不可能随意告知于他人。 她正想着是否要找个时间去拜会一下齐夫人,谁知说曹操曹操到,门外已经传来了齐夫人的娇喝声。 “在哪呢?大白天的躲书房里做什么?” 元武在前指引,嘿嘿一笑:“我们大人喜好读书。” “我问的是你们夫人!”齐夫人可从来不关心谢云烬的喜好。 说话间,宁姝已然走出房门,含笑接应:“朱姐姐你来了?” 她看了眼齐夫人的肚子,依旧平平。 齐夫人见到宁姝双眼一亮,脚底生风的冲了过来抓起宁姝的双手问道:“你怎么才回来?我都想死你了!” 以齐夫人曾经在京都的名声,想找出一个能毫无忌讳说出体己话的人,只有宁姝! 宁姝扶着齐夫人笑道:“姐姐你慢着些,腹中胎儿还不稳呢。” “就是!谢夫人您可回来了,您快点劝劝她,她不只不注意,甚至还想要习武——” 齐承安满脸黑线的跟在齐夫人身后,冲宁姝牵强的笑了笑。 宁姝福身,“齐大人。” 齐承安的面色比容光焕发的齐夫人可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想来这一个多月里,应当是受了不少的心理折磨。 “你别听他的,我到现在都没有害喜的症状,身子好着呢,就数他大惊小怪!” 齐夫人瞪了一眼齐承安,面对宁姝的时候变脸比变天还快,那真切的笑容由内而发,是齐承安许久都未见过的面色了。 宁姝请两人进房,“外面风大,进来说。” 又命龙善在火炉里添了些碳,宁姝才关上书房的门。 齐承安显然是有事而来,但他没有直接说事儿,反而是死死的盯着谢云烬看。 “他,真失忆了?” 皇帝控制了谢云烬失忆的消息,齐承安是什么人?他可是恨不得谢云烬身上有几根毛都想弄清楚的人! 宁姝眸色黯然的点了点头。 谢云烬坐在那里,打量了齐承安半晌,踌躇不定的道:“你是——齐承安?” “你认得我?”齐承安兴奋的上前。 宁姝也挺直背脊看着谢云烬。 谢云烬被所有人的目光注视,尴尬的指了指宁姝道:“不记得,只是她对我说过,我与你天生相克,在见到你的一瞬我就感受到了对你的厌恶,所以我断定你是齐承安!” 齐承安:…… “噗!”齐夫人大笑出声,“谢大人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压制住夫君啊?!” 第263章 更不能得寸进尺 齐承安没好气的道:“可不是天生相克吗?我事事压你一头,你对我心生嫉妒!” “哦?竟有此事?”谢云烬浅淡一笑,“那不如我们现在就比试一场?” “比就比,我怕你?” 齐承安还当真撸起了袖子,闷哼道:“比什么?” 他要是能赢了当初连中六元的谢云烬,他的名声可能又将达到一个新高度。 思及此,齐承安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 “此事不着急——”宁姝无奈的打断二人幼稚的行为,“齐大人先请坐。” 齐夫人还以为能看上一出儿好戏,也跟着兴奋着呢,却因为宁姝的话又蔫蔫的坐回了椅子上。 齐承安摸了摸鼻子,顿感失态,“其实我今日来找谢夫人是因为那件事而来的——” 宁姝点头,她早猜出了齐承安的来意,只是那个答案她在心中大致已经可以确定。 不过还是想听听齐承安的说法。 “如何?” 齐承安的面色倏严肃起来,“在谢夫人离京后,我确实找人去无量山庄打探有关连荣的消息。” 齐承安有心试探,也不担心无量山庄认出他的身份,便亲自寻往。 接待他的竟然是——无量山庄庄主! “庄主本尊?”宁姝疑惑的问道。 那时候的“庄主”,不应该身在禹州吗? 齐承安点头。 “我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庄主,如果按照谢夫人的说法,那人浑身银袍,身量瘦弱,声音沙哑——” 宁姝淡笑一声,“虽然这些都是认出他本尊的特点,也成了他极好的伪装面具。” “确实。”齐承安接着道:“如果只靠这几点,那世上有很多人都可以是无量庄主。” “只是,他却没有隐瞒连荣的消息。还说是之前有人也来打探过,所以消息才会得来的如此快。” 齐夫人听得云里雾里,谢云烬精明的目光却在宁姝和齐承安的身上来回飘荡。 宁姝说过,能顺利进入北凉,靠的就是无量商队。 无量商队,无量山庄—— “你们怀疑,庄主就在我们身边?” 谢云烬终究是忍不住的插上一嘴。 宁姝和齐承安抬眸看他,轻声说道:“不是我们怀疑,是你最先怀疑!这些事情都是你安排下来的!” 齐承安也道:“是啊,如今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当初可是你整日愤恨的嘟囔着‘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很不爽’呢!” 齐承安手头上始终有着追查官银的案子。 金水湖里的官银是无量山庄有意透漏给谢云烬的,那么剩下官银的行踪,无量山庄是否也是了如指掌呢? 谢云烬有些担心的问:“那无量山庄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要看对谁而言了——”齐承安幽幽一叹。 他并非想坐享其成,可若是有送上门的消息,省去了他很多力气,何乐而不为? 所以,无量山庄于他来说,倒是个好人。 宁姝抿唇不语,眼下谢云烬失忆,齐承安对很多事情不得而知,那庄主真正的身份或许只有她一人知晓。 思忆起康王的种种,宁姝还是决定将此事对齐承安隐瞒。 她问道:“所以,在那之后齐大人可曾向无量山庄询问官银的下落?” 试探庄主是否是康王,只是其中之一。 谢云烬当初就暗指过,无量山庄既然如此“用心”的帮助朝廷,那为何不顺水推舟,直接问清官银的下落? …… “官银的下落?” 一身银袍的康王在山洞中,诧异的看着百晓堂主。 百晓堂主点头,“是啊,是大理寺齐大人亲自登门拜访的!” “那你可以接下这门生意?” “属下万万不敢呐!”百晓堂主诚惶诚恐的回道。 天底下就没有他们无量山庄不敢接下的生意。 唯独那批最后剩下的官银! 百晓堂主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庄主的神色,试探道:“那批银子——” “可以收下定金,至于什么时候能找到官银——再议!”康王目光深邃,盯着身前的那个琉璃瓶。 里面的小红鱼似乎被百晓堂主照顾的极为妥帖,许久没见,好像比他离开之时大了一些。 反倒是自己照顾的时候,瘦瘦小小,毫无生气。 康王攥紧拳头,沉声道:“去让金印堂送些名贵的补品来,对女子的气血有帮助的。” 百晓堂主不敢多问,连忙应是。 回到康王府的时候,暮色早已降临。 京都的气候不比北凉,鲜少暴雪。 西边的晚霞也是常客,在冬日的暮色中,为大地覆盖了一层暖阳色。 康王站在王府门前,从马车里取下许多精贵的补品,吩咐看门小厮:“去把这些送到国公府,给谢夫人。” 小厮点头,接过补品就要离开,康王忽然又道一声:“慢着。” 小厮:“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康王看着那些精致的木匣,摆了摆手道:“算了,还是交给谢大人。” “是!” 小厮离开了,在康王的目送之下。 而康王的一举一动,也被躲在不远处的石莹莹看在眼中。 她凝思了片刻,拉着手中缰绳,噙着笑意走向了康王。 “臣女参见康王殿下。” 正当康王转身即将踏进府门的时候,身后的娇声却让他止住了脚步。 “你是——是你?” 石莹莹的长相极为普通,身着打扮在看惯了奢华物品的康王眼中,也是平平无奇。 但她那副柔弱的好似天生带病的气质却令人过目不忘。 因为她的眼神中总燃着一股坚强的火苗。 康王淡然一笑,“石姑娘?” “殿下居然还记得臣女的姓氏,真是臣女的荣幸。”石莹莹兴奋的跳脚,身后的马匹被她牵得来回踱步。 康王不以为意,笑问道:“这是?” “昨日惊吓到了殿下马,臣女说过要赔偿殿下一匹骏马的,这马叫‘希望’,是我从小养到大的,性情很是温顺。” 她娇俏的像个孩子似的,把手中缰绳递到康王的手中,天真的笑道:“以后就是殿下的了。” 康王神情一滞,他只当她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真的送来了一匹马? 石莹莹在康王愣神间,送出缰绳后,转身就跳跑着离开了。 登上自己停在不远处的马车后,车厢里丫鬟茫然的看着她:“小姐,怎么不多说几句?这个机会多难得啊?” 石莹莹的面色已经沉了下来,她脑海里都是康王望着那些木匣时惦念的神情。 微微摇了摇头,顺着掀起掀落的车帘眺望窗外的晚霞,眸光深邃。 “就因为这个机会难得,才不能得寸进尺!” 第264章 我有银子吗? 送走齐承安与齐夫人后,书房里又只剩下宁姝与谢云烬二人。 “有话要对我说?” 谢云烬看出了宁姝的异样,率先开口道。 宁姝垂眸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从相识康王至今,所有的事她都记忆犹新。 曾经堪称命悬一线的七皇子在短短的时间不仅坐到了祁国唯一亲王的位置,自己的母妃也成了后宫的佼佼者。 查找出证据指认莲妃,亲手手刃端王。 如果再加上他无量山庄庄主的身份——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那么的令人匪夷所思。 可无论他的出发点是什么,宁姝唯独可以确定的是,康王并未将他们视为敌人。 谢云烬看着宁姝时而皱起时而舒展的眉心,更加疑惑了。 “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探讨。” 宁姝神情而而放松,淡淡一笑。 “本来事情也没想瞒你,我只是在思量该如何说出口。” “刚刚的事情你也听到了,对于无量庄主这个人你怎么看?” 谢云烬摇头:“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能用则用!” “倘若他是你认识的人呢?比如,元武?” 宁姝打了个比方,问向谢云烬。 “绝无可能。”谢云烬感觉是在天方夜谭。 他以对元武的了解,那种头脑简单的人可以是自己的亲信,却绝不可能牵着自己的鼻子走。 宁姝笑道:“只是打个比方。”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是想说我已经接触过无量山庄的庄主了?” 谢云烬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或许这个人与他来说,很重要或者很意外! “不错。” 宁姝起身来到谢云烬的身前坐下,靠近他说:“其实我还有一句话从前就想问过你了,皇后娘娘是你的亲姨母,她的嫡子燕王是你的表亲。” “如果有人能威胁到他夺嫡,你到底是会怎么做?” 谢云烬从未表明过自己的立场,对待皇后和燕王的时候也是从未有投靠的意向。 或许,这就是皇帝能相信他的最大原因。 只不过,人都是有恻隐之心的。 她很难想象谢云烬会辅佐另外一个人来站到燕王的对立面。 “从前如何想的我不清楚,不过眼下如果我上朝为官,我想我只会效忠于陛下。” 谢云烬掷地有声的声音传入宁姝的耳中,听的她眸色一柔。 是啊,他向来如此,她应该早就猜到了他的答案。 “所以,无量庄主究竟是谁?” “主子,夫人——” 玄风的叫门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谢云烬暗骂了一声,宁姝却是莞尔一笑,摇着头前去开门。 “怎么了?” 玄风端着大大小小五六个木匣子,对宁姝道:“这是康王殿下送来的补品,说是——给主子的。” “收到库房里。”宁姝并未拒绝,也丝毫不好奇里面的东西。 玄风又道:“还有一封信,是从江南来的——” “哦?”宁姝对信件的好奇远远超过了那些补品。 她接过信件,转身回书房,邀谢云烬一同观看。 信是沈玉发来的,内容简短,只提到已经答应了陛下的邀请,合力剿灭三合帮。 只不过,信的尾声是在询问宁姝,能否去一趟江南,或者,再给他一些能抑制情蛊的方子?! 宁姝看着看着逐渐拧紧眉头。 “糟了!” 沈玉是个极其隐忍的人。 他能千里传信并非想要告知他们他同意了皇帝的计划,而是情蛊已经发作到他无法忍受的地步了! “你想感受一下民间的年关气氛吗?” 谢云烬了然一笑。 “那母亲那里就由你去游说?” “好!”宁姝莞尔。 两人间的默契只在短短几日,就已经磨合。 谢云烬已经能从宁姝的一颦一笑间,精准的猜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体验民间年关显然不是她的目的,她应当是担心沈玉的安危。 说服国公夫人果然不是那么简单的。 还是宁姝搬出了宁夫人来,以回外祖家为谢云烬寻找医治办法为由,国公夫人才勉为其难的同意。 虽说是借口,宁姝也的确有此打算。 许久没回外祖家探望了,当年明洞天下的何院首,说不定还真有办法能帮谢云烬找回丢失的记忆。 此次出行,决定的突然,准备的却充分。 国公夫人担忧谢云烬和宁姝再遇到什么无法预料的危险,执意多派了一些人手跟随,才肯放人离去。 年关将至。 沿路途经很多小镇,都随处可见红色的灯笼。 空气中还就躺着冻人的寒意,街道上的气氛却热闹非凡。 马车是谢云烬那辆陛下钦赐的奢华马车,车内四壁都用厚厚的绒毯包裹,再燃着取暖的小炉,完美的阻隔了车外的严寒。 这也是宁姝想和他共乘一车的最大诱惑。 更有,沈玉的情蛊或许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这辆马车可以日以继夜的前行。 道路两旁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谢云烬想了想道:“我有银子吗?” “什么?”宁姝一愣。 谢云烬道:“既然是感受民间的年关气氛,那我可以出去逛逛吗?” 宁姝窝在马车里也有些闷得慌,吩咐龙善带好荷包,几人便在百忙之余,闲逛起来。 华灯初上,小镇夜景美的令人窒息。 谢云烬问向宁姝:“补给充足吗?有没有需要添置的?” 宁姝摇了摇头,龙善却道:“姑娘,前面有家包子铺,奴婢去买些包子?” 一路上最多的主食都是干饼和阳春面,元武吵了几日的大包子听得龙善耳朵都起茧子了。 暗中随行的护卫也很多,为了加紧脚程,风餐露宿的,吃不好总也说不过去。 宁姝看出了龙善的心意,想多买些,怕龙善一人提不动,便道:“我随你一起去。” 给谢云烬留下二两银子后,宁姝和龙善便走向那间正冒着腾腾热气的包子铺。 谢云烬目送宁姝安全进入,才收回目光看着身边的摊位。 摊位老板是位微胖的妇人,她主要卖一些女子的常见首饰。 谢云烬一眼就看上了一支桃木簪子,那丝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浮现在脑海—— 第265章 送你的小礼物 热腾腾的包子味占据了整个车厢。 谢云烬表情嫌弃,嘴上却不闲着,连着吃了五个。 剩下的宁姝让龙善拿出去给护卫们分了。 倒了杯热茶,宁姝笑道:“从前怎么没见过你吃这些?” “应该是连日来的赶路太过枯燥,口腹之欲也难以满足。”谢云烬不想承认他一口气能吃下五个大包子的事实,借口牵强。 宁姝将车帘微微掀开一道缝隙,寒风席卷而进,将浓郁的包子香卷走了一大半。 “时间仓促,沈帮主的事情我与你详细说过,是性命攸关的。” 在遇见宁姝之前,沈玉是靠着深厚的内力压制。 自从宁姝以万象蛊施压情蛊之后,情蛊的抗压能力已经纯熟,沈玉的内力估计对它已经不起作用。 如果宁姝再不快些见到沈玉,后果难以想象。 谢云烬微微点头,车外的夜色如墨,黑得仿佛像是深渊。 “我知道,所以我毫无怨言的与你一同赶往江南。” 宁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放下车帘,在软塌上铺好了毯子。 “时辰不早了,你先睡会?” 谢云烬很听话的躺了下去。 “老规矩,后半夜换你。” “你醒不来不换也可,我靠在小凳上也能睡。” 宁姝身量娇小,车壁下的小长凳正好够她蜷缩侧躺。 盖上披风,也能美美的睡上一觉。 谢云烬心底已经做了打算,双眼一闭,不多时,便昏昏睡去。 宁姝吹熄了车内的烛火,也躺在小凳上,随着马车的颠簸,睡眼惺忪—— 她感觉自己不过刚刚闭上双眼,眼前却忽然燃起了烛火。 “怎么了?”宁姝连忙起身,见谢云烬手握着烛台,正背对着她。 谢云烬转身笑道:“子时了,新岁已到。” “啊?”宁姝似梦非梦的看着他,瞧他认真的神情,生花一笑。 端坐着身子面向谢云烬,“没想到第一个年关竟是如此过的——或许,这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究竟是最后一次在路途中度过年关,还是最后一次与谢云烬一同跨过年关,宁姝没说明,谢云烬也假装听不懂。 他眸色黯了黯,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什么东西来,递给宁姝。 宁姝惊讶的接过,“这是什么?” 一个手指长短的东西被一方淡青色的锦帕仔细包裹,握在手里硬硬的,宁姝打开一看,哑然失笑。 她随手将桃木簪子放置在小几上,谢云烬难为情道:“送你的小礼物,你不喜欢?我只是在街上见到——” 宁姝并未理会他的话,转身在随行包裹中翻找着。 “找到了。” 宁姝含笑回头,手中一拿着另一只桃木簪子在谢云烬的眼前晃了晃,“你看?” 她将谢云烬刚买回的簪子也握在手中,两只比对在一起,竟然惊人的相似。 “这支也是你送的。” 谢云烬左看看右看看,两支簪子都是桃木制成,一个雕刻着木槿花,一个雕刻着海棠花。 他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红。 忽然就想起了国公夫人当日的话来。 皇帝到底给他了多少俸禄?为何他送给夫人的礼物都是这种廉价的簪子? “两支我都很喜欢,谢谢你。” 宁姝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会心一笑道:“府中贵重的首饰头面数不胜数,反倒是这些制作精巧,别具一格。” “日后回京了我再补偿你一个!”谢云烬当下觉得自己记忆缺失后,囊中真是太羞涩了! 宁姝收好两只簪子,叹道:“到时再说。” 老规矩,过了子时就与谢云烬调换位置,她默不作声的上了软塌,谢云烬也很识相的为她吹熄了烛火。 路程还在寒风中艰难前行,马车行走在黝黑的山路里也愈发的颠簸。 车内的二人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二人都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不约而同的沉思着究竟怎样的结果才能配得上他们在这半年中的颠沛流离。 被窝已经被谢云烬给焐热了。 宁姝躺在里面非常舒适,眼皮也越来越沉。 就在她马上要进入梦乡的那一瞬间,好像听到谢云烬幽幽的问着她:“那你究竟为何要去北凉找我?” 宁姝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一直到翌日彻底清醒,她也没敢询问谢云烬昨夜是否问过这句话—— 宁姝一行人从京都出发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路,终于在七日后,到达了江南苏城。 得到口信的沈玉从三日前就派人在各个关口准备接应,他只是心急,提前做了准备,心中对于谢云烬和宁姝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到达,惊诧的同时又很感激。 宁姝来不及寒暄,方见到沈玉就拉着人走进了房间内。 房门关上了足有一个时辰,谢云烬已经喝下了三壶茶,茅厕都不舍得去的等候在门前,死死的盯着那扇房门。 “他们从前也是这么久的吗?” 他别过头问向龙善,龙善被突发的声音怔了一瞬,后知后觉的笑道:“回大人,按照从前的经验来看,时下连一半的时间都没到呢。” 龙善有些夸大其词,她是唯一知晓宁姝心意的人。 为了配合宁姝,素来少言寡语的龙善继续道:“大人不记得了,当时在潜逃之时,是沈帮主独自登船,仅凭着心里的感觉,在慢船的人当中,一眼就找到了夫人——” 经过龙善提及,元武也回想起当时的画面,他好奇心作祟,凑近龙善贼眉鼠眼的笑道:“龙善,我一直好奇,当时沈帮主是怎么找到夫人的?” “那时候的沈帮主可是连脚步都没顿一下,直奔夫人而去,难不成——夫人身上有什么香气不成?” 元武纯属好奇一问,听在谢云烬的耳中竟成了添油加醋! 他忽然面色阴沉的看向那道房门,鬼使神差的冲了上去! “砰!” 一道深厚的掌风瞬间将房门推开,木质的门板来回扇动,发出恼人的“吱呀”声。 房间内,两人坐在房间的两侧,中间隔着几近房间宽度的距离—— 谢云烬微怔的看着两人,两人也诧异的望着他。 宁姝正撇着茶水上的浮叶,见到脸色阴沉后又瞬间变成不知所措的谢云烬,轻声问道:“有事?” 第266章 抵达 房间内,沈玉的面色依旧带着些许初见时的惨白,不过眉心之间那股郁结之气已然淡化了几分。 谢云烬怀着一丝尴尬和内疚的神情看向沈玉问道:“刚刚在门外,我听到沈帮主的气息似有些紊乱,情急之下遂才——” 宁姝瞧见谢云烬身后的龙善,面上正带着淡淡的难以掩饰的笑意,便放下茶盏起身走向谢云烬,“你在门外都能听出沈帮主的气息,那我们之间的话你没听到?” 谢云烬负手而立,背后的手,在宁姝问话之后不自觉的颤了颤。 “没想那么多。” “无妨,那我再说一次也罢,我在劝慰沈帮主不要过多的动用内力,否则他运转内功时,也会将我的压制所突破。” 宁姝微微的笑着,唇角的弧度似乎在向谢云烬证明,她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 沈玉连忙起身,对着宁姝的背影深深一拜。 “在下能有幸活到今日,多谢谢夫人相助。” 沈玉当然时刻谨记宁姝的叮嘱。 只不过,与三合帮的交战已经进行到如火如荼的地步,很多时候他都必须亲自上场才能减少己方的伤亡。 如今朝廷的旨意虽然下了,但朝廷的水兵尚未集结完全。 与三合帮的交锋只能是硬碰硬。 沈玉轻叹一息,问向宁姝:“谢夫人,谢大人,不知在下还能坚持多久?” 宁姝看了眼谢云烬,谢云烬也正想从自我尴尬的神情中解脱,很自然的走入房中,坐在了宁姝刚刚坐过的位置,拿起她的茶盏,做着她同样的动作,神情高深莫测。 “那些‘水军’正从四面八方集结而来,另有船只也是一大难题,陛下既然下了旨意,想必,用不了多久了——” 冒充水兵的事陆兵,还要在各个港口设下埋伏,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安顿稳妥的? 沈玉的面色一黯,语态里带着一抹惆怅。 “我只是担心玉龙帮的人员不能再减少了。” 帮众是他的下属,更是被他视为过过命之交的兄弟。 看着一个个兄弟相继死在眼前,那种心痛的滋味是他最厌恶的! 就如他的胞弟,当年死在三合帮手中一般。 谢云烬默不作声,失忆后,有关皇帝与玉龙帮合作击杀三合帮的具体事宜她都是在宁姝口中得知的。 再具体的计划,他无从得知。 宁姝轻叹一声,“沈帮主请放心,我们既然来了,就会陪同沈帮主一同等下去,也可以与沈帮主完善计划。至于那群‘水兵’,不如就让夫君修书一封,去催促一番?” “如此甚好。”沈玉双眼一亮,充满希望的眼神在毫无生气的脸上显得格格不入。 谢云烬倒是一怔。 她管他叫夫君? 那这封信必须要尽快写! …… 江南的风雪比京都强势,气候却暖和。 鹅毛大雪在空中转了几圈后轻轻落下,瞬间便化成乌有。 大街小巷,满地都是落雪融化成的雪水,极其难走。 沈玉为了二人的安全着想,带着二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宅院落脚。 宁姝小心翼翼的挽着龙善的手,几乎是一寸一寸的前行着,绣花鞋湿了一片。 谢云烬跟在她的身后,紧紧盯着她的脚步,恐怕她摔倒,又期待她摔倒—— 暖烘烘的热浪扑面而来,走入房间后,谢云烬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绕过宁姝来到桌案前坐下。 沈玉指着桌案上的水域图上下游的位置,叹道:“这是在下整理了多年有关于三合帮的情报,按照历年来的经验,入冬时节三合帮的聚集点都会在这一代!” 谢云烬看了一眼地图,旋即坐到一旁随手拿起一支笔,又绕到沈玉的正对面,耐心的观察着地图。 宁姝亦是聚精会神的看着沈玉之处的那部分水域,沉思道:“水上的气候原本就要比陆地清凉。在冬日,这里应该是整条水域上最靠南的位置,也就是最暖和的位置。” “不错!”沈玉点头,“所以,可以在这附近一带的港口设下埋伏。” 沈玉的老巢安置在了苏城。 是以,他并不会像三合帮一样,在水域上过冬。 毕竟玉龙帮的口碑可远非三合帮能比! 靠岸也不会如过街老鼠似的东躲西藏。 眼下,暗地里又有了朝廷的支持,更是如日升天。 如此一来,有好处也有坏处。 倘若他玉龙帮是朝廷的宿敌,那朝廷扳倒玉龙帮将会轻而易举。 反观三合帮,常年游走在水上,可以躲避外界的埋伏或者攻击时,却也不得不考虑气候问题。 宁姝觉得三合帮的首领未必就是普通的有勇无谋。 或者,他的身边有一位智力超凡的军师。 “沈帮主,不知三合帮是从何时开始冬季就去下游的?” 沈玉摇头,“具体的时间不知,不过从我玉龙帮成立后,就开始着手调查三合帮,那年冬季,三合帮就已经开始有这个习惯了。” “这样啊——” 二人对话间,一直紧盯着地图的谢云烬忽然开口道:“在这一带埋伏未必会有用。” 那处水域呈“弓”字形。 弓字的弯钩处是连绵的山脉,毫无烟火之气。 三合帮为船只增添补给,去那里是徒劳。 而最顶端是北凉的境地。 按照眼前的形势,无论边境小镇也好,水域也罢,估摸北凉都会严防死守,对祁国人喊打喊杀。 那沈玉所指出的那处中间部分就看似极有可能是三合帮靠岸的地方。 “谢大人此言何意?”沈玉抬眸看向谢云烬。 宁姝则继续看着那张地图。 谢云烬抬笔,在所有弯钩的位置都画上了圆圈。 眸色深邃的看着那几处小圈圈,语气深沉。 “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以为三合帮会在这里靠岸,那沈帮主可有查证过,这附近的人可听过三合帮在岸上为非作歹的劣迹?” 沈玉摇头,“三合帮很少上岸,他们具体在哪里补给,还是个谜。” “迷也不迷!”宁姝听出了谢云烬的话中之意,忽而笑道:“沈帮主能在刚刚成立玉龙帮时,就能查到三合帮在这里藏匿,那这个消息未必会是真,或者半真半假。” 谢云烬放下笔,目光炯炯的看着宁姝,淡然一笑:“那你觉得会是哪里?” “至于哪里,就沿着水域边缘能靠岸的城镇问一问,哪个城镇有关三合帮的名声最臭,那必定是哪里无疑!” 第267章 是个狠角色 谢云烬暗暗点头,欣赏的神色全部都写在了脸上。 沈玉眸光闪烁的看着宁姝和谢云烬,两人间的默契还真是无论何时都一如既往。 “原来如此!” 沈玉亦是个聪明人。 更何况宁姝的话已经说的这么直白了。 “好,那我这便派人去查。” 沈玉也不自觉的激动起来,并暗暗佩服宁姝和谢云烬的聪慧。 那日过后,沈玉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见好。 不知是因为谢云烬和宁姝在旁让他心生安定还是计划能够得以如实的筹备使他悬起的心放下了许多,在宁姝和谢云烬到来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登船参战了。 耶律齐站在船头甲板上眺望远方,身上的披风随风飘动,难得的透着一股沉稳的气质来。 “阿珏,你说沈玉他到底在等什么?” 独眼阿珏站在耶律齐身后一步的位置,沉默良久,遂才开口说道:“老大,他沈玉的性子一向沉稳,没有完全的准备是不会对三合帮下手的。” 眼下的玉龙帮看似在迎战,实则只是一些不痛不痒的交锋。 每每到三合帮就要胜利的时候,玉龙帮的大船当机立断,调头而去。 以阿珏对沈玉的了解,他大胆猜测沈玉的玉龙帮或许根本没有与三合帮对战的实力。 耶律齐呸的一声朝水中吐了口口水,转身回头看向阿珏问道:“你的意思是他小子在虚张声势?” “不排除这个可能!” 阿珏眼神里透着杀意。 他等这一日等了太久了,眼下或许就是杀死沈玉的最佳时机。 耶律齐被阿珏冷不防冒出的寒意怔在原地呆愣了一瞬,好奇的邪笑道:“怎么?你对沈玉有个人恩怨?” 阿珏倏地敛起心中寒意,诧异的看向耶律齐,“老大何出此言?危害到三合帮的人,难道不都该死吗?” 耶律齐微眯着眸子死死的盯着阿珏仅存的那只眼睛。 阿珏从何时加入三合帮的他已经没有印象了,只记得在帮众选举小帮头的时候,阿珏一举夺冠,从初出茅庐小水匪,直接跳到了拥有统领一艘匪船的资格。 继而,他与阿珏见面的次数也就多了。 后来他发现,阿珏不只武功好,就连脑袋也比一般人聪慧得多。 在阿珏的计谋下,多次都是仅用鲜少的人力就能截获巨大的财富。 久而久之,阿珏已经堪称是他的左膀右臂了。 “我还没问过你,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呢?” 阿珏微愣,忽而苦笑摇头,抬手伸向面上的眼罩。 “这只眼睛是我自己刺瞎的,当年看不清世间百态,看不清身边之人的真正用意,我留这眼睛又有何用?” 随着他的手缓缓落下,那只眼睛上的空洞也露了出来。 饶是以耶律齐这种嗜血成性的人,见了也不禁打了个激灵。 整颗眼珠子都挖了出来,阿珏果然是个狠角色! 耶律齐拍了拍阿珏的肩头,朗声笑道:“你放心,你叫我一声老大,老大就会罩着你,待解决掉沈玉这个小儿后,老大就带你杀光你的仇人去!” “多谢老大。”阿珏真心感激的笑道。 “那你看看眼下该如何?” 阿珏冥思了片刻,沉着声道:“再与玉龙帮僵持七日,若七日后,玉龙帮依旧保持着见好就收的态度,那我们可以靠岸补充一下粮草,然后乘胜追击,将玉龙帮一网打尽!” “好!老子早就想灭掉玉龙帮了!”耶律齐邪恶一笑,下定了决心。 至于沈玉,自然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能灭掉耶律齐的机会。 朝廷的援兵已经陆续到达,但始终还没有找到耶律齐会有可能靠岸的位置。 情急之下,沈玉决定亲自去寻找。 多亏谢云烬与宁姝及时拦住,沈玉才没能离开苏城。 “沈帮主,三合帮的人若是能如此轻易找到,想必也就不会是三合帮了。沈帮主最好是趁着这些时日补充体力,届时在水上交战,还需要沈帮主来指挥大局呢。” 谢云烬好生劝道。 沈玉点头,“谢大人所言极是,可是找不到三合帮靠岸的地点,在下始终难以放下心。” 缺少了后援的支持,那剿灭三合帮将有极大的胜算。 玉龙帮已经死了不少帮众了,这场交战必须要分出个胜负来,否则不止是他弟弟的仇没能得报,就连那些兄弟们的亡魂他也无颜面对。 “这样。”宁姝想了想道:“左右我们上船对沈帮主也是无济于事,不如陆地上的消息就由我们去查询?” 最后这句话显然是问向谢云烬的。 谢云烬望着她,好看的桃花眼里比以往少了些风轻云淡,更多的是欣赏之色。 “也好。” 沈玉激动的道:“如此甚好,不过为了大人的消息能在最快的时间传达于在下,还请大人带上玉龙帮的几个人。” “好,那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们即刻出发?”谢云烬带着一丝丝的雀跃看向宁姝。 不知为何,一想到能与宁姝单独乘坐一辆马车赶路,他的心里就暖洋洋的。 宁姝面色凝重,“是,时间紧迫,立即出发。” 沈玉不做挽留,筹备了一些物资供二人赶路后,自己也登上了玉龙帮的大船。 几辆马车分批出城。 为了打消旁人的怀疑,相隔的距离稍远。 宁姝专心致志的看着手中地图,许久之后才忽然抬头,正撞上了谢云烬灼热的目光。 “你看什么?” “看你看地图啊?” 宁姝将地图放在一旁,总觉得谢云烬的神情太过镇定了。 “难道你不好奇三合帮究竟会在哪里上岸?” “好奇啊。”谢云烬说的毫无感情。 “那你为什么不看?” 谢云烬摊了摊手,“看了也没用,要去了才知晓。” 地图他早已记在心中,看与不看区别并不大。 只是觉得宁姝专心的做某件事的时候,要比地图好看的太多了! “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不要一个人琢磨。” 宁姝并未察觉到他眼中的柔光,只看出了浓浓的算计。 谢云烬轻叹一声,重新拿过那张地图,修长白皙的指尖在那地图的几个方位点了点。 “如果我是三合帮的帮主,我想这几个位置应该是最安全的。” 第268章 不愧是你 宁姝注意到谢云烬点出的那几个位置,点了点头道:“我也曾想过这里,不过其他两个城镇还好说,就是这个蓉城──有些悬。” 蓉城的港口是那附近一带颇有盛名的一处港口。 整个城镇也非常繁华,如果三合邦会选择在这里上岸,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谢云烬看出了她的疑虑,淡淡一笑。 “蓉城的繁华程度不输于苏城,可苏城地处江南,人杰地灵,繁华在所难免,然而蓉城呢?” 谢云烬将地图转了个方向,正面摆放在宁姝的面前,让她足以能够看清整张地图的布局。 “蓉城的三面皆是山连绵的山脉,想要与外界快速有效的来往就必须走水路,如此偏僻的一处小城,为何会如此繁华?你可想过?” 宁姝双眼忽然一亮。 “你是说,它的繁华来自于三合帮?” 谢云烬沉下眸子,紧盯着地图上蓉城的位置,缓缓道:“我也只是猜测,具体如何要去了才能知晓。” 假设三合帮要靠岸充裕补给,那最好的手段就是将一处城池,占为己有。 过明路或许不行,如果按地里呢? 如果有他的帮助,能将蓉城的发展迅速扩大,那蓉城的城主是否会听从朝廷的安排打压三合帮呢? 宁姝柔声道:“不愧是你,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如若不然,那蓉城的发展确实有些不合乎常理。 宁姝挑开车帘对着赶车的玄风吩咐道:“告知所有人,第一个目标是蓉城!” …… 三合帮与玉龙帮正在交战时期,水陆路上看似不平静,其实安全的很。 两个大帮,都将精力耗费在对方的身上。 其他的帮派,也都抱着看好戏的心理,在旁观战。 是以,宁姝一行人搭乘的小船很快就安全的靠在了蓉城的码头。 就近找了一家客栈落脚,宁姝迫不及待的出门打探消息。 她看似漫不经心的问向客栈掌柜,“掌柜的,听说前一段时间水域上很是不平静,不知道蓉城这里可否安全?” 掌柜的是个中年的妇人,她双眼一眯,笑呵呵的道:“这位夫人啊,我们蓉城虽然是一个偏僻的小城,不过这里民风还算和谐,你且安心在这里住着便是,其余的事情啊,不用担心。” 宁姝皱着眉道:“我自当知道蓉城很和谐,所以才会选择在蓉城落脚。不过我们的目的地并不并非是蓉城,还要经转很多个码头,怕只怕下一次不会遇见蓉城这么安定的城镇了。” 掌柜的微微一愣,“不然还要去哪里呀?” 宁姝叹口气道:“不瞒掌柜,我们此行是要去江陵的,可乘船的时候不小心听见了这一带的水匪很是猖狂,尤其是那个叫三合帮的,也不知我们能不能有命活到江陵。” 宁姝说话间一直细心的观察着掌柜的神情,发现她听到三合帮三个字后,依旧目光平静,并非其他城镇那种闻风丧胆的表现。 掌柜的嘿嘿一笑。 “我说夫人呐,最近水域上确实不太平,你要是想到江陵那还远着呢!不如你在我这蓉城再多住几日,待这阵子风波过去了之后,你再出发?在我们蓉城准保你安全。” 宁姝诧异的看向掌柜,“哦?这么多年来,难道蓉城从未被水匪侵袭过?” “怎么会没有呢?”掌柜的低头拿出一个算盘,一边翻看着账册一边回答宁姝的话,“早年间我们这里还是穷乡僻壤的时候,那个三合帮啊,没少来捣乱。” “这不新任城主上任还没到几年呢,不仅劝退了三合帮,还将蓉城发展起来了。” “你是说自从城主上任后,水匪才不来的?” “是啊,也不知道吹了哪门子邪风,不止水匪不来了,来蓉城上采买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掌柜的顿住手中动作,指了指门外码头的方向说道:“来时夫人应该也见到了,码头上大部分都是些货船,那些货船都是我们城主找的路子。” “原来如此——”宁姝看了眼客栈外阴郁的天空,似乎一场大雪即将到来。 她笑着道谢后,提着裙摆登上了二楼客房的楼梯。 谢云烬在房中已经等候多时,见宁姝面色阴沉,他眉梢一挑,“怎么?没问出来?” “不是,是太容易问出来了。”宁姝觉得这件事情好像另有蹊跷。 “只随口一问就问出来了大概!” 宁姝将从掌柜的那里得知的消息转述给谢云烬后,淡淡开口道:“所以,三合帮在这里靠岸充裕补给是肯定的,新任城主与三合帮有关联也是必然的,只是为什么他们会如此不在乎这种传言?” 谢云烬听得头头是道,“要么他是与朝廷对立的人,要么他就是三合帮的人。” “对!”宁姝点头。 “所以他才会无惧百姓是如何作想,如何述说!” 谢云烬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两种可能不管是哪一种,他们此刻的处境都有些危险。 身后还有一大批即将到来的官兵,要想在这里设下埋伏,恐怕比想象中要难得多。 “明日,我去会会那位城主!”谢云烬沉吟片刻,终于开口。 他希望还有第三种可能,譬如城主是被三合帮所要挟或者如何,只要城主不是真心向着三合帮,一切都好说。 如果是—— 谢云烬的眸色一凝,他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城主不死,那官兵根本无法进入蓉城提早埋伏。 与沈玉的计划也将功亏一篑! “不成!”宁姝猛地起身,瞪大了眼睛看向谢云烬。 “可时间紧迫,沈帮主还在等我们的回信,没有比这更直接有效的办法了!”谢云烬反驳道。 宁姝不敢相信眼前的是已经失忆了的谢云烬,原来他无论如何,行事作风从未改变过。 心底那份嫉恶如仇,保家卫国的抱负也从未消失过! 感叹之余,宁姝心底也生出一丝担忧来。 “你在客栈里好生呆着,至于试探城主的事,就交给我!” “你?”谢云烬嗤之以鼻的笑了笑,指了指宁姝纤若柔荑的皓腕,“这只手连一只鸡都拎不起来?” “你别忘了,就是这只手,带你逃离的北凉!” 第269章 蓉城城主 宁姝哼了一声,坐回椅子上继续道:“以前的事情你不记得了,我有一些非常的手段能够自保,甚至可以在面对几十人的时候全身而退!” “那当初为何会栽在拓跋城主的手里?”谢云烬倒是没想到宁姝还有自己的手段。 宁姝莞尔一笑,“所以他也赔上了性命不是?” 谢云烬愣愣的看着她,一时间无言以对。 当初拓跋宇的死的确很蹊跷。 奈何情况紧急,他只能带着宁姝尽快离开。 事后又因为一系列的事情给耽搁了心思,一直没来得及问宁姝。 “你到底是如何杀了他的?” 宁姝弯唇一笑,“待你恢复记忆后,就会知晓的。” 谢云烬无奈的耸了耸肩,看来眼下要想得知真相是不可能了。 不过明日去城主府的事,他一步也不肯退让。 “城主必须我去见,你若非要去,那就要带上护卫,人手多了反而不好。” “玄风和元武不用去,有你在还怕你保护不了我?”宁姝笑道。 谢云烬感觉自己被下了激将法,但不得不承认,这个激将法起到了很大的效果。 “去也可以,你不是会易容吗?把你那个丑陋无比的面具戴上再去!” 宁姝眸色里透着一股神秘的笑容,点了点头道:“那肯定是有用武之地的——” …… 谢云烬坐在马车中,摸着满脸的络腮胡子,厌烦至极。 他怎么也没想到,宁姝说要易容,是指为他易容! 丑陋的面皮贴在他的脸上不说,还粘贴了许多硬硬的胡茬! “非要如此吗?”谢云烬最后挣扎的看向宁姝。 宁姝神色淡然,不容他拒绝的道:“你是御前红人,见过你的人数不胜数,你确定你的身份被城主知晓后还能安然退出的话,那你可以摘下来。” 谢云烬手指微颤,“算了,出来后你要尽快帮我摘掉!” 宁姝憋着笑意,点了点头。 蓉城原本就不大,今日路上也无风雪,城主府很快就到了。 谢云烬扮演好“夫君”的角色,率先下车,扶着宁姝下了马车。 宁姝站稳后,谢云烬才用口型吩咐赶车的玄风退到不远处等候。 玄风将马车里事先准备好的礼品递给谢云烬,并轻声应道:“主子一切小心!” “知道了。” 谢云烬一手拎着偌大的木匣,一手牵着宁姝,缓缓走向城主府的大门。 守门的护卫从刚才就发现眼前人高马大的谢云烬了,在他的脚刚刚迈上石阶的时候,护卫的面色比门前两旁矗立的石狮还要威严。 “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这里是城主府,岂是尔等说进就进的?” 谢云烬笑呵呵道:“这位小哥,我们就是来找城主的。麻烦小哥通传一声——” “少废话,城主大人日理万机,没时间接待你们!” 不怪守门护卫冷眼相对,谢云烬和宁姝的扮相着实眼生的很,一看就不像他们本地人! 更何况城主府又不是城主的办公之地,不是熟人,根本进不得! 宁姝上前一步,从手中取出一块玉牌递给护卫看,待他看清后,连忙又将玉牌收回广袖之中。 “这位小哥,我们来找城主确实是有要事,还请小哥通传一声,若是城主大人拒绝,那我二人立刻离去!” 护卫狐疑的看着宁姝,长得倒是一副标致的面相,看着也柔柔弱弱的。 只是方才给他看的那块玉牌却是颠覆了他的认知。 那可是水匪玉龙帮的通行玉牌啊! 有了那块玉牌,在水域上可谓是畅通无阻! 七方水匪势力虽是水火不容,但总体还算“自家人”。 无论关上门来闹的多么严重,对外还是一致的。 每个帮派都有几块通行玉牌,手执玉牌者,被其他帮派劫持的时候,必须放行。 就好比他们城主,手中拥有七块玉牌!毫不夸大的说,世上仅有这一人! 至于玉牌是如何得到的就不好说了。 有的商人会斥巨资购买,有的会是水匪帮下达命令办事所用。 “那好,你们先等等!”护卫微眯着眼,生怕耽误了城主的大事,转身跑进了府门。 宁姝将玉牌收好,心里提着一口气。 在这个节骨眼上,城主是不是三合帮的人看到玉牌后,都应该接见自己。 怕只怕她们前脚刚进去,迎来的就会是一场大战。 谢云烬也考虑到这一层,很自然的跨出一步,挡在了宁姝的身前面向大门站立。 宁姝望着他伟岸的背影,鼻尖一酸,仿佛看到了从前的那个身影。 “一会儿要时刻小心,发现情况不对就立即逃走,不要管我!” 谢云烬背对着她,轻声的说着。 宁姝默默的摇了摇头,眸带深情地看着他的背影,口中却说着:“好,我知道了,你也要小心!” “嗯。” 谢云烬刚应了宁姝的话,眼前的大门忽然敞开,只见刚刚的那名护卫走了出来。 他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恭敬的对着二人拱手道:“城主有请。” 谢云烬神色如常的回以护卫一个风轻云淡的笑容,宁姝亦是面色平静的跟在谢云烬的身后,走进了城主府。 许是冬日严寒的气候影响到了宁姝的情绪。 她走在府中的小路上,放眼看着眼前的那处庭院,檐角两侧的鸱吻孤冷对望,像极了此刻她与谢云烬的处境。 明明身在一起,却又好似隔着触之不及的距离。 心似神游间,二人已经在护卫的带领下走入的正堂。 正堂里,一位皮肤黝黑中年男子迎了上来。 他面带着和善的笑意,冲谢云烬道:“原来是御龙帮的贵人,本官有失远迎,还望二位见谅!” 谢云烬摆了摆手,随后对着城主躬身施礼,他粗犷的声音在正堂里回荡。 “城主言重了,在下携内子忽然到访,打扰了城主的清静,应是我二人向城主赔不是才对!” 宁姝紧随其后,福了福身,微微点头笑道:“更何况我二人只是普通的商人,并非什么玉龙帮的人,恐怕城主是会错意了。” “哦?”徐城主的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暗淡,不过听闻是商人之后,又重新炙热起来。 “普通的商人可买不起玉龙帮的玉牌,想必二位是谦虚了?” 第270章 购买玉牌 徐城主将二人指引到椅子上坐下,又吩咐下人看了上等的香茶,遂才笑眯眯问向谢云烬:“不知阁下贵姓?找本官又所为何事?” “是这样的。”谢云烬接过茶盏,看了眼宁姝,有些尴尬的对徐城主笑道:“不瞒大人,我二人是在京都做药材生意的,此次途经蓉城,原本是想去陵城寻找何家求取一些药方。” “我与夫人成亲多年,一直——咳咳,无所出,找遍了所有的大夫也没看出个结果,听闻江陵有一位前任太医院的何院首,妙手回春,或死人肉白骨。所以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想去拜访拜访——” “何院首的名讳本官也是如雷贯耳。”徐城主笑了笑道:“只是江陵距离蓉城还有一段距离,阁下来找本官是?” 谢云烬好像极为紧张,他放下茶盏,搓了搓手指道:“我们从京都出发的时候并不知晓这里水域的问题,到了才知晓原来这里——” 他欲言又止的点明了水匪的问题,徐城主自然听得明白。 “所以,在下在苏城花了两千两的高价才买到了一枚玉龙帮的玉牌,谁知——哎!” “两千两?”徐城主其他的都没听进去,对于两千两的巨款倒是大吃一惊。 他当年购买的时候也才不过花了五百两。 暗暗嘲讽了一番谢云烬是个冤大头后,又带着炙热的眸光看着谢云烬。 那神情,像极了饿狼发现一只小肥羊时的激动。 “是啊,两千两——”谢云烬垂头丧气的道:“只要能带夫人安然到达江陵,多少银子我都能出!” 徐城主轻叹口气,“不过眼下水域上并不太平,玉龙帮的玉牌在以往可以是一枚通行令,眼下或许就是一面招魂幡了!” 其他帮派还好说,三合帮的人见到手执玉龙帮玉牌的人,定当杀之后快。 谢云烬道:“是啊,所以急急停留在了相对安稳的蓉城,实在是没法了,才想来询问城主一番,可有办法让在下见见三合帮的人?也买上一枚玉牌?” 徐城主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 他冷眸微眯的看着谢云烬。 谢云烬忙起身道:“城主大人如果知晓,还请大人通融,玉牌多少钱,在下就给多少钱!” 言外之意就是告知徐城主,价钱你可以提! 在徐城主的面前提及任何帮派都无妨,唯独提及三合帮的时候,他总是会多留几分心思。 “不知阁下贵姓?在京都的商铺叫什么?” 谢云烬答:“在下姓萧,单名一个衍字,是京都济世堂萧老板之子。” “济世堂啊——” 徐城主去过京都,对济世堂也颇有印象。 其实无论在哪里,做医馆的始终是会赚大钱。 谢云烬紧接着又道:“其实济世堂只是家族产业中的一部分,父亲还依靠着贩卖药材的生意过活。” 徐城主点了点头,谢云烬说的很有道理,但并不妨碍他对谢云烬的怀疑。 “那萧公子当初为何不直接买三合帮的玉牌?” 谢云烬又垂下了头,哀怨的道:“若早知会有今日,我一定会买三合帮的玉牌了,只不过经过这几日的水路观察,发现三合帮神秘的很,根本毫无踪迹,所以想买到它的玉牌真是堪比登天还难。” “不然也不会来叨扰城主大人了。” 有了玉龙帮的玉牌,之后再来一块儿三合帮的玉牌,那在如今的水域上才能堪称真正的畅通无阻。 徐城主了然的笑道:“本官是朝廷的人,怎么会与三合帮那种乌合之众有交道?恐怕萧公子是找错人了。” 谢云烬忙道:“那就算没有预排敢问徐承祖可有办法让我们安全的到达江陵?” 出行前与国公夫人说去江陵求医,没想到这个借口在此时竟派上了如此大的用场。 徐城主泰然自若的拿起茶盏,轻轻的抿了口茶水,摇了摇头道:“如今的形势想要又快又安全的到达江陵,难!” 谢云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一阵抽泣的声音。 他诧异地偏过头,看向宁姝,只见宁姝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方锦帕,默默的擦拭着眼角的泪痕。 “夫君,如今前行也不是,后退也不是,这可怎么办呢?我们是不是连回京都也变成了一个奢望了?” 宁姝的表演面面俱到,几滴眼泪不仅饱含了心酸,言辞之中还表现出了一个小女子对夫君的浓浓依赖。 谢云烬微怔。 这是宁姝?这是他们从前的相处模式? 宁姝见谢云烬不答,呜咽着道:“夫君你倒是说句话呀?连城主大人都说不行,那我们还是尽快回京都?”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有一丝恐惧,还有一丝绝望。 徐城主仔细看着宁姝,她的肤色白里透红,娇娇柔柔的一看方知并非蓉城人。 他不好美色不代表没有恻隐之心。 宁姝这般美若游丝的女子就在眼前哭诉着,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哎,那我们走山路!”谢云烬一拍大腿,似乎是下了决定。 徐城主豁然开口,“不可,山路崎岖,绕到江陵恐怕要猴年马月。” 谢云烬背对着他,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既然哪条路都行不通,那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蓉城?”谢云烬缓缓转身,神色厌厌的问向徐城主。 徐城主依旧没有松口,只不过他也没有完全封死谢云烬的话。 “不知萧公子住在哪家客栈?” “君来客栈!” “那萧公子与夫人且先回客栈等候,本官会帮助萧公子查探一番,左右萧公子现在离开蓉城也是有危险的,不如就在这里等候一些时日?”徐城主幽幽的道。 谢云烬点头又摇头,“两日是最多了,如果两日不行,我们冒死也要走山路或者折回京都。” “两日吗?”徐城主目光一凝。 两日的时间足够他查看济世堂的背景了。 便同意了谢云烬,“好本官尽力在两日内给萧公子一个答复。” 谢云烬欣喜的起身,将手中的木匣递给徐城主,“那就劳烦城主大人了,这些是在下的小小心意,还望大人能够笑纳,待事成之后,在下定会为城主大人献上一份丰厚的大礼!” 第271章 同榻而眠 回到客栈。 谢云烬和宁姝都没有放松警惕。 甚至还知会玄风等人,小心行事。 两日,徐城主要打探京都济世堂时间未免有些紧促。 不过定会在这两日期间派人来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万幸的是,沈玉派来的人一直藏身于暗处,并没有与他们在明面上同行。 关上房门,谢云烬邪魅一笑。 “为了不被他发现,看来今日你我又要同住一间房了。” 宁姝解开披风的动作微微一顿,还看了一眼房间内的布局。 “待会儿我会叫龙善再加一床被子来,我将两张椅子合在一起便能睡。” 客栈的房间到底是简陋了些,没有长椅也没有软塌。 宁姝只好提出这个笨拙的方法。 谢云烬:“大可不必,万一被发现了,反倒会引起他的注意,今夜你睡床便好。” 宁姝反问:“那你呢?” “习武之人少睡一夜无关紧要的。”谢云烬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可怜。 宁姝:…… “好,左右明日白天也没什么事,你白天睡好了!” 谢云烬刚好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水,听到宁姝的话后险些将水喷吐出来。 不过自己说出的话就要兑现。 他默默垂头坐在椅子上,观看着地上被烛光映出的影子来来回回,最终上了床榻。 谢云烬才知道自己今夜可能真的要睡冷板凳了。 “麻烦你熄下烛火——” 宁姝已经钻进了被窝里,才发现忘记吹灭蜡烛。 谢云烬叹了口气,幽怨绵长的气息直接将那燃得正旺的烛火熄灭,房间里忽然陷入了深深的黑暗。 月光悄然爬了进来,谢云烬也终于能看清床榻上鼓起的那个小包。 她一动不动的猫在那里,好似睡了,又好像没睡—— “哈——” 谢云烬不甘心的打了个哈欠,声音之大连外面守夜的元武都听到了。 “主子请早些歇息。”元武贴在门缝小声说道。 谢云烬面色黑的与房间内的夜色几乎融为一体了。 “知道了。” 谢云烬始终看着榻上的宁姝,再次打了夸张的哈欠—— “你若是困了就先来睡,不如我们就像在马车里那样换班?” 宁姝实在忍受不住,掀开被子起身,在黑暗中精准的找到了谢云烬的身影。 谢云烬摆手,“我着实有些疲乏了,不过你趟你的,我瞧着床榻很是宽敞,不如你靠里些,给我留一小点位置出来便好——” 这几句话,谢云烬倒是压低了声音说的。 哈欠是正常反应,被元武听去了无妨。 求同榻而眠可是有些没面子的事。 他还没到没羞没臊的不去在乎元武的目光。 宁姝静静的坐在床榻上与谢云烬对视。 良久,她才挪动了一下身形往里侧靠了靠,“快睡,不许乱动。” “好!”谢云烬健步如飞的冲了过去,外裳都来不及脱,直接躺在了刚刚宁姝躺过的位置。 她的身子已经将床榻焐热,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很是好闻。 谢云烬原本只是装困,躺到她身边时,眼皮竟真的沉了下来。 没几个呼吸,人便沉沉的睡去。 宁姝一直背对着他侧身躺着。 听到身后均匀的呼吸和并未发现他有过分的动作后,才缓缓转身,面向谢云烬。 月光温柔,照在他的脸上可以隐隐约约的看清他的五官。 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下巴,以及曾经贴近自己无数次的薄唇—— 宁姝抿唇轻笑,拉过身上的被子轻轻的盖在他的身上,身子也不自觉的向他的方向挪了挪,慢慢的睡了过去。 在她闭眼的一瞬间,朦胧月光下的薄唇竟微微扬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宁姝醒来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一股火热的气流萦绕在周身。 她没敢立即睁眼,似梦非梦的转过身去,并拉过了自己的被子。 身后的那股火热气流也随之而来,磨磨蹭蹭的钻进了被窝,自然而然的将手环上了她的腰肢。 宁姝猛然睁眼,开口问道:“你干什么?” 谢云烬被她冷厉的声音骇了一跳,只是别人的正常反应应当是猛然抽回手,谁知谢云烬的反应竟是将手揽得更紧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宁姝:!!! 他温热的呼气拍打在自己的后颈上,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不禁让她身子一抖,更加贴紧了谢云烬! 后腰处忽然碰触到了他的致命点,二人的身子都同时一顿,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宁姝僵直着身子,死死的揪着被子一角,“你先出去!” “我这样子怎么出去?被人见到的话——” 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宁姝憋得满脸通红,“你不是说只要一点点位置就可以吗?你看看现在到底是谁只有一点点位置?” 宁姝的鼻尖都顶在床榻内侧的墙壁上了,谢云烬竟然还得寸进尺的将手中的力道加大。 他很“善解人意”的往后挪了挪,宁姝也被他揽着腰肢朝后退去了些许。 这一动,二人的身子更是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别乱动,我缓缓神就起身!” 谢云烬的唇仿佛是贴在了她的而吹出,淡薄的热气将沙哑的声音吹入耳中,让她一时间忘记了反抗。 宁姝果真是一动不动的等待着,就连呼吸都极力压制到平缓,不仔细去听,根本听不出。 谢云烬满意的闭上双眼,闻着她秀发间独有的香气,唇角不自觉的勾了起来。 “客官,需要用早膳吗?” 宁静太过短暂,二人都各自陷入了自我沉浸的甜蜜之中,客房门外,一声呼喊吵醒了二人的思绪。 谢云烬倏地睁开双眼,翻身下榻,松松垮垮的雪白中衣就那么搭在胸膛上,修长笔直的长腿没走几步便来到门前。 “送进来。” 打开门后,谢云烬看到一名小二模样的人拎着一个食盒,恭顺的站在门口。 得了吩咐,小二连忙低眉顺眼的走进客房,目不斜视的将食盒放置在桌案上后,退了出去。 “客官请慢用!” “砰!”谢云烬没好气的关上了房门,躺在榻上的宁姝才敢起身。 她胡乱的抓起自己的外裳穿好,问道:“是探子?” 第272章 繁华蓉城 “不知!”谢云烬慢条斯理的坐在桌案旁,打开食盒将里面的彩蝶一个个的摆放出来。 是不是探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见到他们二人同榻而眠,这便足够了。 宽敞的中衣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摆,白玉胸膛若隐若现。 一回想不过片刻之前她还躺在他的胸膛里,宁姝的眼眸微微垂了垂。 “天气寒冷,你还是将外衫套上?” 宁姝结果他手上的活计,将食盒放在一旁,不布起菜来。 谢云烬看了她一眼,暖白的肌肤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 他大有深意的笑了笑,“好。” 谢云烬像一阵风似的从她身边走过,许久未闻到的沉香味也扑面而来。 宁姝抿着唇,暗道自己意志不够坚定的同时,又对那个怀抱十分想念。 神游天际间,谢云烬已经穿好了衣衫坐到了她的对面。 “先吃,今日估计城主不会有消息传来,我们坐以待遇的同时不如出去转转?” “也好。”宁姝喝了一口粥,“正好我想为朱姐姐配一副安胎药,其中一味药引只有江南一下的一带才有。” 谢云烬点头,“嗯,那样也证实了我们‘求子心切’的借口。” 宁姝刚刚平缓的心绪又被他的话给刺激的脸红了起来。 瞪了他一眼后,宁姝不再多话,继续闷头吃着。 吃完饭后,两人只带着龙善,悠哉悠哉的走出了客栈。 玄风和元武自当是在暗中跟随,至于沈玉派来的人,已有一人在谢云烬的吩咐后,悄悄离开了蓉城。 蓉城的繁华堪比江南苏城。 街头小巷处处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宁姝暗叹了一声,“为何偏僻的蓉城会有这么多的人?” 谢云烬也纳闷的很。 遥想当初在北凉陵城的时候,都没见过如此繁华的街景。 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似乎都洋溢着幸福,彰显着对眼前的生活很满意的神色。 谢云烬道:“你说,祁国子民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如此发自内心的向往生活?” 宁姝看着身边形形色色的人,思考了片刻,歪着头看向谢云烬道:“是家境充裕?” 祁国人爱钱,应当是深入骨髓。 只要有了银子,生活有了保障,他们才会如此幸福。 再加上蓉城偏僻是一个弱点,也是一个强项。 这里应当从未受过战乱之苦。 谢云烬幽幽的道:“不错,你仔细看他们身上的穿着,不比京都华贵,但可与苏城媲美了,甚至到现在我都没看到一个乞丐。” 宁姝猛然一惊,四处张望着。 “没有乞丐?” 龙善轻声应道:“姑娘,奴婢也确实没见到乞丐。” “这位城主能将蓉城发展至此?”宁姝惊讶的道。 谢云烬停下脚步,张望前方街景。 如此繁华盛世,应当是皇帝最想看到的盛景。 只不过,蓉城的城主究竟是否因为是自己有手段才将蓉城发展至此,还是与三合帮合谋,达到一个共赢的效果,各取所需。 一切,只有等待徐城主的回应了。 如果他能顺利在短时间内帮助谢云烬得到三合帮的玉牌,那尘埃落定。 如果没能—— 谢云烬真心希望天下间,能多几位如徐城主这般的官员。 寻了几间药铺,宁姝都没能找到自己所需要的那味药材,不免有些失望。 谢云烬安慰道:“左右事成之后还是要去一趟江陵的,外祖父那里应该有你所需要的东西。” 何院首曾经的名号究竟有多响亮,现在的谢云烬无从得知。 不过就从宁姝能“医治”好玄风的毒来说,谢云烬已经将她划分为“神医”一类的人了。 作为她的外祖父,肯定也差不到哪去。 宁姝暗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客栈的饭菜我吃腻了,不如我们去那间酒楼坐坐?”谢云烬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家酒楼,询问宁姝。 宁姝看了眼他手指的方向,疑惑的道:“客栈的食物不合你胃口?” 谢云烬点头。 宁姝又问:“那见你也没少吃啊?” 谢云烬尴尬的别过目光。 他想去酒楼改善伙食是看出了宁姝这一路都没吃什么,眼见宁姝日渐消瘦,他才提出去酒楼。 另外就是心存了一些小心思。 一路上,他观察了宁姝许久,有心想了解一下她的喜好,却发现宁姝对什么事情都表现的兴趣缺缺。 “我、我只是想看看蓉城还有没有别的特色。” “走。”宁姝淡然的从他面前走过,谢云烬桃花眼一眯,跟了上去。 龙善在最后看着两人相继前行的背影,但笑不语。 酒楼从外观上来看,装修就足够豪华。 进入其中,更是让人叹为观止。 饶是以京都摘星楼的规格,都比之不及。 宽敞的一楼大堂,每一处坐席都用精致的屏风所遮住。 并且坐席和坐席之间的间隔也有很大一段距离。 相当于一个独立的包厢了。 小二见宁姝几人走进,手中的抹布利索的甩在肩上,笑呵呵的迎了出来。 “客官几位?是坐大堂还是坐包厢?” “包厢!” “大堂!” 谢云烬和宁姝同时开口。 谢云烬垂眸看向宁姝,“大堂都这么华丽了,想必包厢内更是一处绝美的风景。我萧家何时坐过大堂?” 他咬重了萧家两个字,听得宁姝无奈摇头。 “好,包厢。” 小二嘴角都扯到耳根子前了,扬声冲楼上喊了一声:“三位,包厢!” 大抵是负责的区域不同,楼上很快就有人下来迎接。 宁姝三人在小二的带领下登上了包厢,好家伙,见到的景象连宁姝都不禁砸了砸舌。 二楼的空间明显不是外面看上去的那般狭小。 它的走廊两侧还被能工巧匠修葺了两条一尺多宽的细小河流。 最可观的是,清澈的河水里,竟然还有红色的锦鲤在肆意游动—— “嘿,这是我们醉仙楼最大的招牌了,红烧锦鲤,每一条都是由客人亲自抓的。” 宁姝已经从最初的惊讶之中缓过神来,谢云烬却饶有兴致的撸起袖子。 “原来这些鱼是能抓的啊!” 他盯上了一条足有小臂长的大鲤鱼,跟着那条鲤鱼向前走了几步。 鲤鱼忽然停下,谢云烬也屏住呼吸。 只不过,还没待他动手的时候,身前的包厢门忽然打开,一道人影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鲤鱼听到动静,嗖的一下摇摆着身子游远了。 谢云烬有些恼怒的抬头,只见一个带着独眼眼罩的男人正冷漠的望着他—— 第273章 胜券在握 谢云烬直起身子,就那么静静的与他对视着。 霎时间,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在二人之间,暗暗流动。 “这位客官,您的包厢在最里面,请随我来。” 店小二在这里伺候了多年,什么样的场合、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连忙上前打圆场。 宁姝也看出了二人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见的架势,虽不理解,但也只能上前拉着谢云烬离开。 临走时,她对着那名独眼男子,微微地福了福身。 谢云烬满脸不悦的跟着宁姝来到了厢房,开口便道:“怕他作甚?” 宁姝摇头,“并非是怕他,那人身上的杀气连我都能感觉得到,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何必与他置气?” 谢云烬哼了哼鼻子,“哼,要不是他我就抓到那条大鲤鱼了!” 店小二陪着笑,“客官说的是,小的时候就去把那条鲤鱼给逮住,是红烧还是清蒸,客官您说了算!” “红烧!”谢云烬想着宁姝最近吃的也太清淡了,要也带着油水,便又点了一些肥而不腻的菜系。 店小二笑眯眯的记了下来,恭敬的退了出去。 反观刚刚谢云烬驻足的那间包厢,独眼儿男子淡漠的收回目光,缓缓地关上了房门。 包厢之中,徐城主警惕的问道:“有人偷听?” 独眼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三合帮的阿珏。 他缓缓摇着摇头。 “可能是我大题小做了,只是一个会两脚猫功夫的。” 徐城主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继续着刚刚他们的谈话。 “所以三合邦的玉牌到底是卖不卖给那位萧公子啊?” 徐城主能将蓉城发展到如今的荣盛,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取决于三合帮。 徐城主从上任那天就开始主动联系三合帮,费了好大劲才得到三合帮的信任。 他们各取所需,互相成就。 眼下来了一位京都的萧公子,要换做往常,购买三合帮的玉牌是绝对没问题的。 怪就怪在在这个节骨眼上,萧公子找到的是唯一一个与三合帮有联系的陆地人。 阿珏的指尖轻轻点桌案,陷入的沉思。 “他真的只是要去江陵?” 徐城主道:“我是这么听的,说是要去江宁寻找当年的何院首,求一道求子的方子。还带上了他的夫人,那女子面白如玉,身量清瘦,一看就不是一个好生养的。” 阿珏:…… “那玉牌的事就先不着急,在老大的船靠岸之后,再给他不迟。” 徐城主点头,原本他的计划也是如此。 “不知帮主这次可是胜券在握?” 阿珏点着作案的手指微微一顿,冷眸微抬,看向徐城主,“不该城主操心的事情就劳烦城主,不要好奇了。这封信上记载的是老大所需要的物资,还希望徐城主能多多费心尽快的凑齐!” 徐城主恭敬的接过信封,小心翼翼的收回怀中。 “好在下会尽力的,不过通往江南的那艘货船也希望,三合帮能多费心思。” 阿珏起身,正了正脸上的眼罩后,单手轻轻的拍过徐城主的肩头。 “那是自然。” 随后他转身离开了包厢。 临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阿珏忽然停下脚步,幽深的目光远远眺望方才谢云烬所进入的那间包厢。 小河里,三三两两的鲤鱼摇摆而过。 一条个头稍大的忽然驻足,停留在了阿珏的身侧。 他收回目光,冷漠的垂下头,定定的看着那条鲤鱼。 忽然,手里飞出一把匕首,直穿鲤鱼的腹部。 鲤鱼扑腾着水挣扎了两下,便奄奄一息的停止了动作—— 包厢内,菜品一道道的接连而上,宁姝惊讶的问向谢云烬:“你究竟点了多少?” 谢云烬微微一笑,“小二说这些都是醉仙楼的招牌,不挨个试试,怎么知道究竟哪个好吃?怎么?带的银子不够?” 宁姝倒不是心疼银子,只是那些油汪汪的菜系着实不是她的喜好。 尤其是那——盆红焖肘子。 “吃。”宁姝头疼的看了一眼谢云烬后,吩咐龙善也不必避讳,主仆三人开始动手吃了起来。 不多时,店小二走了进来,他双手端着一大盘子白斩鸡,边走边道:“客官,这是最后一道菜了。” 宁姝看着满桌的玉盘珍羞,连放一双筷子的空隙都没有了,竟然又来了一道白斩鸡? “这道白斩鸡的独特之处就是要客官自己动手切。”店小二是老手了,经过他的一番布菜,饭桌的中央居然真的空出了一块位置出来。 他放下白斩鸡,从腰间拿出一只手掌大小的小银斧头,笑呵呵道:“我们掌柜的在所有的菜上都下了功夫,这是用来斩鸡的!” 放下小斧头,小二又退了出去。 宁姝看着那道白斩鸡,绝望的闭上双眼。 “今天吃不完不许走!” 谢云烬不敢搭腔,神色像极了远在京都的谢国公。 只闷头的吃着。 龙善连忙起身,拿起小斧头左看右看了一会后,开始动手切鸡。 她一手拎起一条鸡腿,一手捏着小斧头费力的切着。 谁知手中一滑,小斧头顺势飞出,直奔谢云烬而去。 谢云烬正垂头专心的吃着,那一道危险的感觉忽然袭来,他双目一凝,猛地抬头看向那只飞来的小斧头。 小斧头通体银色,在日光的反射下发出了一道寒芒。 那道寒芒在谢云烬的眼中却光芒四射,瞬间将他带到了一处黑暗之中。 漫天的灰色雾气弥漫在眼前,也是一道寒芒直奔自己所在的方向。 他冷眼看着那道寒芒,寒芒的背后似乎还站着许多人。 可是雾气太大,他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 不过,雾气之中的一个角落,一个男人的身影渐渐清晰,莫名的与刚刚见到的那人缓缓重合。 因为他的脸上,也带着一个眼罩—— “啊!!!” 谢云烬突然惊叫一声,他双手抱头的趴在桌面上,满桌的美食掉落在地。 宁姝早已在小斧头飞出的一刻,便抓起手旁的菜碟扔了出去。 小斧头已经被她打飞,根本没伤害到谢云烬分毫。 可瞧谢云烬的反应,宁姝紧张的道:“你怎么样?受伤了?” 龙善也慌忙冲了过来,“都是奴婢的错,大人可有受伤?” 第274章 果然是蓉城 黑暗的雾气中,寒芒逐渐消失。 鼻息之间满是水腥气。 谢云烬睁开眼,见到的是水底暗蓝色的波动。 朦胧月色竟然在水底之下渐渐清晰,那轮圆月越来越亮,刺得他双眼生疼。 “你怎么样了?” 清冷的声音随着波动传入耳中,谢云烬的神志才渐渐回笼。 他试探的睁开双眼,刺眼的强光依旧存在,只是那张姝丽的面容才让他稍稍安定几分。 “我——”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宁姝见谢云烬的反应太过强烈,之前几次也是谢云烬回忆起过去才会有这种反应。 她激动的凑近谢云烬,拿起刚刚的那只小斧头在谢云烬的眼前晃着,“是因为这个?” 谢云烬微微木讷的点着头,从她手中拿过小斧头,细细的研究着。 “是,我看见了一个斧头,还看见了一个人!” 谢云烬瞳孔忽然放大,他倏地站起身,看向门外,“刚刚那人,在我落水之前见过!” “你是说,那位独眼男子?”宁姝讶然。 谢云烬点头,即刻就要冲出去。 宁姝连忙拉住他的胳膊道:“不可轻举妄动。” 单枪匹马那人或许未必是谢云烬的对手,可打草惊蛇后,那沈玉也就未必是三合帮的对手了。 在谢云烬落水之前,最后接触的不是康王的水兵就是三合帮的水匪。 刚刚那人,显然是后者。 宁姝更加确信了徐城主与三合帮有交集的怀疑。 她死的揪着谢云烬的衣袖,生怕他此刻按捺不住情绪,语气柔软的道:“此事需要从长计议,至少我们确定了三合帮的人会在蓉城上岸,那就要尽快通知陛下和沈帮主,要在这里设下埋伏!” “千万不能因为一个人,而坏了整个计划啊!” 谢云烬的情绪早已经缓和,听着宁姝柔柔软软的话语心底居然有些悸动。 他坐回椅子,正对宁姝道:“我知道,我已经确定刚刚那人就是三合帮的人了,更不会轻举妄动的。” “嗯。”宁姝看着满地的狼藉,指着桌案上仅存的几盘菜问道:“那还要继续吃吗?” “不了。”谢云烬摇头,他的本意是想让宁姝多吃一些油水,眼前的情况显然宁姝已经没有胃口了。 “那我们先回去?”宁姝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事情正朝着他们猜测的方向发展,唯一的担忧就是那位独眼男子到底有没有认出谢云烬! 刚走到一楼大堂,宁姝站在柜台前等待掌柜的清点账单的时候,身后的一声轻唤让她神情一顿。 “你是,萧夫人?” 谢云烬也听到了那道声音,二人双双回眸,见到的不是别人,正是从二楼而下的徐城主。 宁姝眼底有诧异一闪而过,谢云烬倒是觉得能见到徐城主是理所当然。 “萧公子也在啊——” 宁姝的背影太过窈窕,让人过目不忘。 是以,徐城主的只看了一眼便认了出来。 定睛一看,才发现谢云烬也跟在身旁。 他含笑走了过去,“没想到时隔一日又见面了,看来与二位还真是有缘啊!” 徐城主的出现更加印证了方才那人就是三合帮的人。 宁姝看着徐城主面容上的笑,微微福身道:“因为还要等待城主的消息,我们夫妻二人闲来无事便出来逛了逛——” 谢云烬拱手道:“不知城主大人可问过了?” 徐城主脸色一黯,情绪拿捏的恰到好处。 “不瞒二位,近日水域上不太平您二位也是知晓的,此事,恐怕要等上一些时日。” “也好,就有劳城主大人费心了。”谢云烬风轻云淡的笑着,宁姝则连同徐城主的账单也一并结清。 徐城主满意的客套了几句,目送二人离开后,遂才登上自己的马车。 …… “果然是蓉城!” 宁姝已经派人去转告沈玉,还派出元武加快脚程,去通知陆地的士兵秘密前往蓉城。 “走水路是行不通了,那他们只能走山路!”谢云烬如玉的手指点着地图,仔细的分析着。 水面上是三合帮的天下,突然冒出那么多人前往蓉城,定然会被发现。。 走山路就不同了,恐怕蓉城打通了水路之后,山路早已形同虚设。 “可是那要付出三倍的时间不止!”宁姝点头,愁眉不展的看着地图谢云烬手指的方向。 谢云烬又想起那张带着独眼眼罩的面庞来,他淡淡道:“三合帮的人应当不会马上就靠岸。” “如果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三合帮的帮主应当是想孤注一掷,彻底将玉龙帮吞灭,在那之前需要的便是补给。打水仗的前提,是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我想独眼男子今日会面徐城主详谈的也应是此事。” 宁姝不断的点头,事情已经猜出来个大概了。 “那你觉得三合帮大概什么时候会来?” 谢云烬答:“那要看蓉城的物资准备到什么程度了。” 宁姝忽然双眼一亮,“对,物资没有准备齐全的情况下,三合帮来了也是白费力气。” “这之间的时间我们牢牢把握,或许就能打他个措手不及!”谢云烬笑着道。 一切,就看传风报信那两人的脚程了。 元武是马不停蹄的赶去寻找大军。 他带着谢云烬的腰牌,直奔将军大营。 里面坐着的将军却让他下巴都要惊掉了。 “康、康王殿下?” 康王微微抬头,轻笑道:“说,去哪里?” 与此同时,偌大的船只上,风雪吹得船体不断摇曳。 沈玉坐在船舱里,看完信上的内容后,直接借着烛火,将信纸焚烧成烟灰。 “居然是蓉城!” 报信的帮众躬身拱手,“是的,谢夫人和谢大人好手段,出发后便直奔蓉城,赶到蓉城后不出两日就找到了线索。” 沈玉轻笑出声,他起身来到窗前,将窗子打开。 微凉的夜风循循吹进,紊乱的思绪也稍有平静。 “是啊,他们堪称天作之合,就算失忆了也有得天独厚的天分去统领大局,就算失忆了也有佳人在旁携手——” 第275章 只欠东风 蓉城一片祥和的气氛,更让宁姝觉得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听着大街小巷里每日都热火朝天的叫卖声,她瞧着每一个上前采买的都像是三合帮的人。 两日过去。 不止徐城主那里毫无消息,就连派出去的人也是了无音讯。 谢云烬看着宁叔焦急的面色,不自觉地笑了笑。 “若旁人看去,还以为你是朝廷重臣呢!” 宁姝想极力压制自己的心情,却发现只是徒劳。 “其实我也不懂为何如此着急,只是觉得水匪太过猖狂,与百姓来说,与朝廷来说,与你来说,都不是件好事。” 她想要一个国泰民安的祁国,这样谢云烬就不会东奔西走了。 她也能按照自己的计划为谢云烬寻找记忆。 祁国一日不宁,谢云烬便一日不安生。 这次是失忆,下次难保不会丢失性命。 宁姝越想越忧心,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 宁姝的表情让谢云烬笑了笑,“话说上次问过你的问题,你到如今还没有回答我呢。” “什么?” 谢云烬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目光灼灼的盯着宁姝的双眼看。 “看你的心思是有心想与我合离的,那你当初又为何去北凉找我?” 宁姝:…… 总能在谢云烬的口中听到似曾相识的话语。 从前如此,如今亦是如此。 宁姝撇了撇嘴,“如今还没合理,找你是我的责任,我不能看着父亲母亲遭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仅此而已?”谢云烬挑眉,问的意味深长。 宁姝坦然道:“并非如此,当初找你的时候并不知道你已经失忆了。所以我的行动很容易理解?” 谢云烬不解的看着她,“那如今我回来了,你又为何处处跟着我?” “是你跟着我!”宁姝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去江南是我的决定,有你没你作用都不大,我是为了沈帮主,你又是为了什么?” “我为了你啊!”谢云烬张口就道。 他不想欺骗宁姝,更不想欺骗自己的内心。 他不知从前自己对宁姝爱意有多深,但起码在现在,有宁姝在的时候他就会很安心。 那种惬意,好像她天生就该留在自己身边似的。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宁姝的脸颊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她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垂下头,捻了捻自己的手指,道:“事成之后,去江陵看望外祖,希望他能医治好你的病。” “如果治不好呢?”谢云烬反问。 “治不好,就再议。”宁姝的声音已经小到仅有自己能听清的程度了。 谢云烬的耳力却异常的好,一字一句都听在了耳中。 他弯唇一笑,心道绝对不可能给她再议的机会。 又过了三日。 蓉城中的人已经肉眼可见的增多。 宁姝坐在客栈的窗边,注视着热闹非凡的街道,忧心忡忡。 五日过去,眼见疑似三合帮的水匪上岸采买,元武和沈玉那里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她真担心谋划了这么久的计划就要功亏一篑。 谢云烬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只是他的喜怒哀乐都没展露在面容上。 正当宁姝一声接着一声叹气的时候,龙善忽然推门而入,声音里带着一丝欣喜。 “姑娘,元武回来了。” “什么?”宁姝兴奋起身,冲到门前,果真见到了元武。 元武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道:“让主子和夫人久等了!” “可是带兵来的?” 宁姝太过激动,根本没注意到站在元武身后另外一人。 他苦笑上前,开口笑道: “谢夫人如此思虑国家大事,如果是男儿身,恐怕官职要比谢大人还高了。” 这时谢云烬也走了出来,他也带着一丝取笑宁姝的意味对康王道:“康王殿下来的正好,要是再晚来几日,恐怕夫人就要思虑过重而生病了。” 宁姝回瞪了谢云烬一眼,谢云烬当做没看到的冲康王拱了拱手。 二人间的小动作看在康王眼中,真是甜中带苦。 “康王殿下怎么会来这里?”宁姝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康王迎进房中。 他敛起心思,边走边道:“本王主动请缨,向父皇领了这门差事。毕竟本王与沈帮主也算是故交,联起手来还算有些默契。” 谢云烬点头,问道:“那不知殿下的兵马可进了蓉城?” 康王摇头叹息。 “山路崎岖,我只带了五十轻骑连夜赶路,想提前与二位商讨一番。至于大军,虽已在路上,不过本王看着山路的地形,估摸最快也需要两日才能到达。” 宁姝黛眉又蹙了起来。 她顺着窗外看了眼,叹道:“采买的工作看似已经接近尾声了,不知还能不能坚持两日那么久。” “哦?” 康王坐在椅子上回头,诧异的看着街头上热闹的景象,问道:“这些都是三合帮的人?” 宁姝点头,“我觉得像。” 谢云烬也认同宁姝的猜测。 那日在醉仙楼见过独眼男子和徐城主会面后,蓉城就开始热闹起来。 要是不是三合帮的人,他是不会信的。 “那不知神帮主那里可有准备了?”康王收回目光,问道。 谢云烬摇了摇头,“去找神帮主的人至今也没有回音。” “咚咚咚!”他的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几人的神情一变,警惕的盯着那道房门。 “咚咚咚。” 客房内没人回应,那人又敲了几下。 宁姝冲龙善微微扬了扬下颚,龙善会意,急忙走到门前,压低了声音问道:“谁?” “是我。” 清润的声音沉稳又从容,传入房间内。 宁姝眉目一弯,认出了来人,冲龙善道:“开门,看来万事俱备了。” 龙善将门缓缓打开,沈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他墨发束冠,整体气质如沐春风,如寒冷冬日里的一道暖阳,照射进房间。 宁姝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身影踏入房门,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沈帮主,等候多时了。” 殊不知,她的笑容看在另外两个人的眼中是多么的刺眼。 谢云烬眸带怒气的盯着沈玉走向宁姝,眼见二人就要相拥在一起,却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他一个箭步冲出,挡在了宁姝的身前,脸上挂着一抹不输沈玉的笑容道:“可等到沈帮主了。” 第276章 只欠东风 沈玉的手被谢云烬忽然握住,那股灼力包围着自己的手掌,他吃痛的反抗着。 虽不解谢云烬为何如此,可沈玉还是条件反射的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谢云烬的手背。 他暗暗输入内力,狠狠的抓着谢云烬的手,面容上的笑意却依旧温柔和煦。 “沈某让谢大人与谢夫人久等了。” 感觉被反将了一军,谢云烬不服输的加大手中力道。 二人就这么笑里藏刀的僵持着,谁也不让着谁。 看我默默的看了一眼二人的身影,幽深的目光在沈玉的身上多停留了几息。 宁姝感到莫名其妙。 “怎么了?” 在他看来是谢云烬先对沈玉表露出敌意的。 便先入为主的认为,谢云烬是因为沈玉的迟来才动怒的。 宁姝上前拉着谢云烬的衣袖,二人才得以分开。 沈玉着实有些诧异,可他并没往心里去。 笑了笑道:“在下来迟了,还望谢大人与谢夫人,还有康王殿下见谅。” 康王摆手笑道:“沈帮主言重了,本王也是刚刚到来。倒是沈帮主,能在如此的形势下走水路安全到达蓉城,一路定然充满了艰辛。” 沈玉能统领玉龙帮这么大的势力,手段依然是有的。 他谦虚道:“小小手段而已,不足挂齿,” 谢云烬也恢复了镇定,淡淡笑道:“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会,看来三合帮的灭亡之日指日可待了。” 宁姝也道:“是啊,沈帮主,附近的水域你可准备妥当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不希望康王的那股东风还没到来之时,沈玉这里也出了岔子。 沈玉果真没叫她失望。 他气定神闲的喝了一口香茶,才缓缓开口道:“自从接到陛下的旨意后,在下就已经在暗中悄悄集结了四十余船只。” “眼下,那些船只都已藏匿在蓉城附近,随时待命。” 几人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尤其是康王。 他惭愧道:“倒是本王拖后腿了。” 几人哄堂大笑,完全没有责备康王的意思。 山路本就难走,能在区区几日里就能到达蓉城,康王已经很效率了。 谢云烬想了想,留下元武,再次派出玄风去催促一下康王的大军。 机会只有那么一次,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 翌日傍晚,街头上的人已经开始渐渐变少。 相比于同一时段的往常,都要萧条许多。 大军仍然没有到来。 宁姝沉思了许久,才决定道:“不行,我想出去码头看看。” 看看三合帮的船只究竟有没有离开。 谢云烬其实早有此打算。 沈玉在昨日与几人会过面后,就返回到了船上待命。 时下留着康王一人在客栈还不妥。 谢云烬便道:“我一人去,你们先在这里候着。” 宁姝坚决反驳道:“不行,你去还不如我去。” 万象蛊已经修养了很久,精力正旺盛。 倘若真遇上什么危险,她独自抽身也不是难事。 谢云烬怎么可能让她一人离开? 就连一旁的康王都不会同意。 他无奈起身,“不如我们一同去?本王远远的坐在马车里如何?” 宁姝和谢云烬对视一眼,忽而笑道:“如此甚好。” 三人同坐一辆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缓缓的朝着码头的方向前进着。 宁姝单手挑着车帘,眺望远方码头,语气幽幽。 “大船没见到,说不定已经走了——” “不会!”谢云烬双手环胸,目光不经意间顺着车帘瞥见了马车外正提着大包小包赶往码头的几人,淡淡说道:“你再仔细看看,或许他们的船只并非是大船。” 宁姝一怔,也瞧见了马车外正忙着赶路的几人。 再看了看不远处的码头,那里果然有一排小船停靠在岸。 “元武,再快些!” 宁姝赶忙吩咐。 元武应道:“好嘞!” 马车忽然加快速度,冲向不远处的码头。 宁姝眼中的那些小船也越来越大。 然而,马车尚未停稳的时候,远方的水域上忽然传出一声巨响。 “轰隆!” 宁姝心中一紧,那道闷声堪称震彻整个蓉城。 谢云烬条件反射的将宁姝拉向自己,康王亦是抬手挡在宁姝身前,紧张的看向前方。 马车外,那些行走的人显然也听到了那声巨响。 整个码头在瞬间骚动起来。 聚集的人们四下逃窜,有骂娘的喊声,也有婴孩的哭啼声,就连他们所乘坐的马车,也开始剧烈摇晃。 显然是马儿受惊了。 元武大喊一声,“主子,不好,先带夫人跳车!” 他说完,便松开手中的缰绳,纵身一跃,直接跳到了马匹的背上,试图近距离去安抚它。 谢云烬剑眉紧皱,宁姝和康王都在车厢中,他倒是想先带走宁姝—— “你先带殿下离开!” 宁姝死死的握住车窗,尽量不让自己的身子被马车颠飞。 对面的康王亦是急得满头大汗。 他道:“谢大人先带夫人下车,本王没事。” 谢云烬暗叹了一口气,不再犹豫,只身冲出了马车,在颠簸的马匹背后,抽出长剑,强行斩断了缠绕在马车上的绳索。 没有了马儿的持平,马车迅速向前倾倒。 谢云烬又在瞬息间跳下马车,在马车即将翻倒之前,单肩扛起来车辕。 奈何马车的冲力太过强大,他双脚稳稳的踩在地面上,被推出老远,依旧没有停下的意向。 谢云烬咬紧牙关,双手紧紧的握住肩上的车辕。 再不停下,前面就是一家商铺了,他们所有人都会危险。 “啊!!!” 谢云烬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嘶吼,他迅速转过身型面向马车车厢,双手紧握车辕,将车辕的一头抵在自己的胸膛前。 左腿微微弯曲,右腿笔直的伸向后方。 马车的重力整个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他所过之处竟是两道深深的痕迹。 宁姝透过被强风吹起的车帘,看向他的脸。 青筋突起,面目狰狞! 眼看谢云烬的背部就要撞上后方的墙面,宁姝眸光一凝,高呼出声: “夫君小心!” “呲!” 鞋底磨在地面上发出一声恼人的声响,谢云烬右脚迅速抬起,狠狠一落地—— 马车,终于在谢云烬背部抵在墙面的同时,停了下来! 第277章 全听夫人的 元武迅速冲了过来,接过谢云烬手中的车辕,将马车的重心完全转移在了自己的身上。 宁姝和康王不敢耽搁,轻手轻脚的下了马车。 元武随手将车辕一丢,冲向谢云烬。 宁姝下了车厢后亦是第一时间来到谢云烬的面前,刚欲抓起他的手腕查看他的身体,谢云烬猛地抬手推开了宁姝,一口淤血喷涂而出。 “噗!” “你怎么样?”宁姝再次上前,担忧的问道。 谢云烬手捂胸口,弯身吐出残留在口中的淤血,摇了摇头:“没事。” “先让我看看!”宁姝要亲自查看才能安心。 她再次抓向谢云烬的手腕,感受他脉象的同时,悄然的放出了万象蛊。 万象蛊像是一根微凉的冰针,钻入他的体内,所过之处都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谢云烬忽然抬头望向宁姝,宁姝却用命令的口吻道:“别动,还没看完!” 谢云烬只好默默的等待。 方才的那声“夫君”,是真正的叫到他心坎里去了。 听到她呼声的那一瞬间,谢云烬大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保护宁姝,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他,也的确做到了! 谢云烬忽然有些自傲的直起身子,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专心致志的宁姝。 一旁的康王眼见这一幕,悬起的心落下了几分,又重新提起了几分。 他强迫自己按捺下心中升腾的那抹苦涩,微微出言问道:“怎么样?” 车辕冲击到了谢云烬的胸口,他的胸口存有大量淤血,不用看也能猜到此刻的胸口定是泛着大片的淤青。 万象蛊已经在最快的时间里,简单的处理过他堵塞的经脉,重回宁姝的体内。 宁姝收回手,缓缓抬眸看向谢云烬,声音冰冷,却又蕴含了无尽的担忧。 “以后再也不许以身犯险了!” 谢云烬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血渍,嘿嘿一笑,“全听夫人的!” 宁姝:—— 元武长舒口气,“主子您可吓死属下了!” 方才谢云烬的眼中全是宁姝的身影,全然忘记了他们现在身在何方,所谓何事。 听到元武的声音,谢云烬才回过味来。 他面色微冷的看向码头那里,“快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属下这便去!”元武也纳闷,心里也窝着一团火气,转眼间就消失在几人眼前,冲向了码头。 宁姝拉着康王和谢云烬朝身后巷子口里退了退,眼前的码头已经乱做一团,跑的跑,叫的叫,误伤到他们就不好了。 康王停下脚步后,面色凝重的道:“难道是沈帮主的船只被三合帮的发现了?” 刚刚的轰炸声实在震耳欲聋,普通的渔船或者客船根本不可能会发出那阵声响。 再联合沈玉已经到达蓉城的事,几人难免不会将刚刚的事情与沈玉联系在一起。 宁姝也凝眸看向远方,“可是沈帮主并非冲动之人,既然能顺利到达蓉城,岂会如此轻易被发现?” 谢云烬点头,十分赞同宁姝的想法。 “可如果不是沈帮主——” “砰!轰隆!” 康王的猜测还没等完全说出口的同时,水面上又传来了两声巨响。 这次的声响相比方才的那声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云烬猛然将宁姝拉在怀中,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接连的巨响让码头更加混乱,原本还有几个大胆的人抱着看热闹的心理站在码头,在第二次声响爆发后,那群人也慌忙逃离。 “看来是沈帮主了!” 谢云烬的声音从头顶上方幽幽传来,宁姝躲在他的怀中,睁开双眼望向远处的码头。 那里停靠的渔船被水浪拍打而左右摇晃,有的已经不堪冲击,翻倒进了水中。 在那些渔船之后的水域上,就是漫天的雾气。 看不清具体的情况,但依旧可以隐约的看见两团巨大的黑影。 能在蓉城造成如此大的震动,不是玉龙帮和三合帮,又会是谁? “糟糕!”宁姝和谢云烬同时开口道。 她二人四目相对,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担忧。 以沈玉的性格肯定不会贸然出手。 然而两只大船相隔的距离如此之近,那就说明是沈玉自己现身的。 能让沈玉现身,三合帮的手中定然是有什么不可抗拒的因素! “我去看看!”谢云烬说着就要离开。 宁姝的揪住他的衣袖,“带我一起!” 谢云烬眼神微眯,宁姝连忙转头对康王道:“殿下,事情实在紧急,您带上元武,迅速赶去走山路那处城门接应大军,如果还没到,就让元武潜出城去寻人!” 康王点头,他也明白眼前的形势,深深的看了一眼谢云烬,忍了许久,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谢大人小心,保护好夫人,本王这就去了!” 说完,他朝巷子外走去,混入了逃离的人群中,在那里找到了元武—— “我们也走?”宁姝的目光一直锁定在水域上,根本无暇去看康王。 反倒是谢云烬眉头轻蹙,盯着康王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却也没说什么,咽下了那丝异样的敌意,将整个心思放在了水域上。 他拉着宁姝东躲西窜,与逃离的人走着完全相反的方向。 想要靠近码头,就变得异常艰难。 谢云烬突然停下脚步,拉着宁姝紧贴着墙壁。 “怎么了?”宁姝疑惑的看着他。 谢云烬手指了指头顶上的房顶,“从路面过去太困难了,恐怕我们到了码头,他们也走了。不如我抱着你走房顶?” “那还等什么?”宁姝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抱着飞跃在房顶之上了。 她很熟络的展开双臂,等待谢云烬的环抱。 谢云烬自嘲一笑,他们是夫妻,自己的武功还这么高,想必从前这样的事情应该没少做。 亏得自己还像做贼一样的小心问她。 他二话不说,将宁姝拦腰抱起。 足尖轻轻一点,二人身轻如燕的飞跃上梁。 少了人群的阻碍,很快就到达了码头最前方的位置。 水浪还在剧烈拍打着岸边,激起的浪花被夜风吹到宁姝的身上,带着一股股微弱的血腥气。 宁姝垂头看向水里,不远处正有一个漂浮的黑影正缓缓朝他们所在的方向飘来。 “那是、死人?” “嘘!”谢云烬耳骨上下动了动,示意宁姝噤声。 宁姝很识相的默了声,随同谢云烬一般,竖起耳朵听着前方的动静。 断断续续的话音掺杂在浪花声中,宁姝还是听见了最关键的几个字眼。 “怎么会是你?你为什么会在三合帮的船上?回答我!为什么?!” 是沈玉的声音! 第278章 阿珏的身份 “沈帮主的熟人?” 宁姝微微仰头,想看清前方的情况。 夜,越来越深。 尤其是冬日水面上的夜,夹带着浓浓的雾气,让人的视线影影绰绰。 谢云烬摇头,“不知,不过听上去应该是。” “有没有办法靠近些?”宁姝问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能飞?”谢云烬一言难尽的意味都写在了脸上。 宁姝很难在这个时候笑出来,但她还是不自觉的弯起了唇角。 “是,在我心中你无所不能。” 谢云烬皮笑肉不笑的轻哼了一声,不再反驳。 他四处打量一番,走向码头正中央,捡起了三面看似船帆的东西拎在手中。 转身来到宁姝面前,低沉的语气带着一丝迷离,“一会抓稳了。” 宁姝点头,“好。” 说着,她的双脚一轻,被谢云烬忽然抱起,飞掠向前方的黑暗之中。 强风呼啸,带着细碎的水珠袭来,耳边还有阵阵的破风声。 宁姝却一点都不害怕。 她感受着谢云烬的体温,谢云烬的呼吸,谢云烬的速度,她就知道自己永远都会是安全的。 二人的身形开始逐渐往下降落,谢云烬随手丢出手中的船帆,船帆重重的砸在水面上,还没等随着激流飘走,谢云烬的足尖便一下一下的点在其上。 借助船帆的支点,谢云烬抱着宁姝又再次腾空而起。 宁姝早已习惯,最初在行宫飞跃长空的时候她还不敢睁眼,时下她的双眼瞪得溜圆,一刻也不放松的寻找着玉龙帮的大船。 进入了水域,那团迷雾看似更浓,但两团黑影也若隐若现。 就连沈玉的声音也能清晰的传入耳中。 他说:“我一直以为你死了,我才会建立玉龙帮!” 另一道声音好像就是与沈玉对话之人,他的口气里透着薄凉,哼笑道:“死了?曾经的沈珏确实死了,如今我的已经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谢云烬也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凭借声音来辨别出沈玉所在的方向。 再次将船帆猛地一丢,谢云烬再次脚踏船帆,腾空之后,玉龙帮的大船已经遥望在即。 “是那里。” 宁姝手指着一个方向,生怕谢云烬一时慌乱,登上了三合帮的大船。 谢云烬轻嗯了声,直奔那艘大船而去。 天空之中突然出现两个活生生的人,双方势力都紧张的望去。 “那是什么?”耶律齐冷眸微眯,偏头看着谢云烬和宁姝。 阿珏的注意力一直都定在对面沈玉的身上,只轻轻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旋即他瞳孔微缩,再次看向长空。 那个人——是他? 沈玉也瞧见了来人,以现在的距离足以看清二人的面孔。 他忙道一声:“快接应。” 手下的人不敢含糊,连忙支起长梯,以防谢云烬二人落水。 “放箭!” 阿珏惊呼出声。 在醉仙楼短暂的相遇过后,他总觉得那名男子的武功高深莫测。 不管他的猜测是否正确,光瞧着他直奔玉龙帮而去的行动,阿珏就不会放过他。 耶律齐适才看清谢云烬怀中紧抱着的宁姝。 好家伙,这可真是他这个大老粗从未见过的倾城容貌。 “杀了那个男的,那个美妞给我留下!” “嗖嗖嗖!” 三合帮所有的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放出冷箭,堪称万箭齐发。 沈玉面色一沉,抬手一挥,身后的帮众亦是将弓拉满,对着对面齐齐射去。 “小心!”宁姝紧张提醒。 谢云烬挥舞着手中最后一面船帆,在她二人身前的空中转了几个圈后,裆下了所有射向他们的箭支。 紧接着,“砰”的一声,谢云烬怀抱宁姝安稳落在了玉龙帮的甲板上。 宁姝感到一阵晕眩,还来不及稳住身形,便晃晃悠悠的走向沈玉,“沈帮主?这是?” 沈玉上前扶住她踉跄的身形,苦笑一声,“谢夫人。” “在下惭愧,对面那位独眼男子竟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我以为他早就死在了三合帮的手中,岂料他竟然成为了三合帮的心腹!” 谢云烬凝眸看向对面的阿珏,这已经不是二人第一次相见了。 莫名而发的排斥感却一次比一次深。 阿珏也是同样的感受,自从谢云烬出现后,他都没再多看沈玉一眼。 “请问阁下是?” “你就是沈帮主的弟弟?” 谢云烬答非所问,惹得阿珏气极反笑。 “我不是他的弟弟,我没有这样的哥哥!” 耶律齐也没想到阿珏的身份竟会如此,虽不理解他们兄弟之间有着什么样的恩怨,不过每每提及玉龙帮的时候,阿珏的眼神里总是浮现出一抹怨恨来。 遂,他就不那么担心了。 “原来你要杀的是沈帮主,作为你的老大,肯定是要帮你一把的!” 耶律齐哈哈大笑的走到阿珏身边,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头。 瞧着两人相熟的举动,沈玉眼底一黯。 “交手之前,能不能告诉我究竟为什么?” “好,我就让你死个明白!”阿珏忽然双臂展开,拥抱夜风,语态坦然。 “当年,你我同为父亲的嫡子,却总是被旁人处处拿来做比较。父亲有心把武馆传位给你?而你却对科举心生向往?对父亲说我更适合接替武馆馆主的位置?” “凭什么?我适合与否与你何干?凭什么你不要的东西就要强加在我的身上?” “就连我失踪的那日,也是你要我去书馆为你取一本书,如果当日不是——” “不要再说了!”沈玉语带呜咽的吼出声来。 阿珏的失踪,是他心底最深的痛。 无数个夜里他都在暗自悔恨,如果当初不是他指使阿珏只身前往书馆,那阿珏是不是就不会被三合帮的人掳走? 阿珏冷笑一声,“呵呵,怎么?这就受不了了?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就是你,把我推向了今日的地步,我随你心愿独自强大,你却接受不了了?” 阿珏好似自言自语的摇了摇头,“不对,你怎么可能被这点小事打倒?当初的情蛊都不能奈你如何呢,你岂会因为我的出现而崩溃?” “你说、什么?”沈玉再也承受不住阿珏一次又一次的言语攻击,听到最后他的面色从黑已经转变到了如霜的惨白。 第279章 为兄教过你多少次了? “情蛊啊——”阿珏狞笑着晃了晃头,“当初那个苗疆女子为你下的情蛊,我以为你会泥足深陷,没想到你竟然能狠下心杀了她——” “啧啧!我的好哥哥,亲弟弟不放过也就罢了,连最深爱的女人也能下得去狠手!” “你闭嘴!”沈玉的声音在水域上回荡,他冷眸微眯,忽地下令道:“攻击!” 身后的帮众早就跃跃欲试,他们的经历或多或少与沈玉有着相同的点,对于沈玉此刻的心情,他们是最能感同身受的。 得到他的命令,一群人蜂拥的冲上船头,手中弓箭不停,一支又一支的冷箭直奔对面船只。 三合帮的人也不例外,为了这场大战,他们已经准备的太久太久了。 如今刚刚靠岸准备充裕补给,没想到玉龙帮的人就送上门来。 他们恐怕还不知道,蓉城可谓是三合帮的老巢呢! 谢云烬忙拉着沈玉和宁姝退后,站在稍算安全的位置问道:“怎么会这样?” 沈玉心知他问的并非是阿珏,心情也由刚刚暴跳如雷转变的沉稳。 “在下担心大军到来之前三合帮的人就已经离开了,遂才派出一些人在码头附近巡逻。” 巡逻的人每过一个时辰一换,在第三批巡逻的人回到船上后,带回来了几张画像。 他们怀疑这些画像上的人就是三合帮的人。 沈玉默默的看着画像,直到看到独眼男子的画像时,他激动万分,准备亲自来码头查看一番。 这一看不要紧,不仅他认出了阿珏,阿珏也认出了他来。 沈玉激动的想要上前与阿珏相认,还是身旁的帮众看出了事情的不对,急急忙忙拉着沈玉返回了小船,逃离码头。 重登主船后,不待沈玉回头去寻,已经有帮众前来禀告说是三合帮的大船正肆意的在附近寻找。 沈玉被感性冲昏了头,他也很想去找阿珏! 谁知,二人再相见之时,竟是以战火互相问候。 宁姝偏头遥望了一眼对方船头上站着的独眼男子,发现他也正望着他们三人所在的方向。 “那如今怎么办?能敌得过吗?” 沈玉转身,与阿珏隔空相望,他似乎理解了为何三合帮这两年来的势头比以往更盛。 阿珏比他小三岁,武功不比他高强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心性却异常的坚韧。 而且,阿珏从小就聪明,作为他的哥哥,沈玉是最了解他的。 他的心思极为缜密,想要做的事情从未失手过。 也是他无意间发现了阿珏对父亲馆主之位窥视的心理,才会放弃接管家族大业,准备去京都闯一番功名。 没想到竟因此害了阿珏的一生。 沈玉沉下眸子,淡淡摇头:“未必。” 谢云烬环看四周,见三合帮船只后方已经开始集结大大小小十几艘大船,沉声问道:“玉龙帮的大船还没到?” “为了不引起三合帮的怀疑,都停靠在了稍远的位置,信号弹已经放出,想必正在赶来的路上。” 沈玉答道。 战况已经越来越惨烈,双方的人马都在相继受伤或死去。 “扑通”的落水声也接连传入耳中。 谢云烬对宁姝道:“你先去船舱里找个安全的位置藏匿,在这样下去恐怕我们都得死,我杀去对面的大船。” “我同谢大人一起去。”沈玉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道:“蛊毒已经被谢夫人压制了很久,应当不会在此时出现意外。” 宁姝点了点头,她知道眼前的形势急需要找一个突破口,而谢云烬和沈玉,或许就能是他们希望的曙光。 “万事小心,记得我在船上等你。” “好。”谢云烬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等我。” 不再多话,谢云烬与沈玉双双展开双臂,跃上长空,冲向三合帮的船只。 阿珏舌尖舔了舔下唇,单眼里带着一抹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积压了十多年来的恨意,瞬间幻化成力气,紧握长枪的手掌仿佛泛着黝黑的魔气,驱使他全力攻击沈玉。 “老大,沈玉交给属下便好!” 耶律齐也没想到对方竟有冲过来厮杀的想法,眼底的猩红比阿珏还要更深。 “取我战斧来!” 谢云烬在长空中原地旋转,最后单脚站在船帆的旗杆上。 耶律齐双目一凝,仰望着那个身影、那个招式,脑海中竟浮现了另一个人出来。 他半眯着冷眸,冷哼一声:“你是,谢云烬?” 这时的阿珏也的发现了谢云烬的独特之处。 无论他面上的易容如何,他矫健的身姿和琼枝玉树的气质是怎样都不会轻易掩盖住的。 尤其是他在空中原地旋转的功法,他只在当初谢云烬的身上见到过。 “哈哈,原来你是谢云烬,原来你还没死,原来你还敢送上门来?”耶律齐大笑出声,挥舞着手中的战斧,周身忽然散发着浓浓的杀意。 “不过那又如何?老子能杀你一回,就能杀你千百回!” 谢云烬寡淡的看着他,尤其是他手中的战斧,“原来是你!” “怎么?才士别几日,就不认识老子了?”耶律齐并不了解谢云烬失忆的事,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抡起战斧就砍向那根旗杆。 “看来老子对你还是太过温柔了,今日之后,准保你永生永世都会记住老子!” “砰!” 话罢,耶律齐的战斧狠狠的砍在了旗杆上。 谢云烬一直在上方盯着他的动作,也预算到了他即将要做的事。 在战斧距离旗杆还有一寸远的时候,他便再次腾空,身形快如一道闪电,像变戏法一般的消失在了耶律齐的视线中。 耶律齐视线一花,“咦”了一声,耳畔便传来“嗖嗖”的破风声。 还没等他回过味来,胸口忽然一痛,脸颊也跟着像是被火灼过的火辣起来。 谢云烬迅速的给了耶律齐一掌,回想到当初就是这个人害得他失去记忆,似是不够解气,又对着他肥硕的脸颊扇了两个巴掌。 耶律齐的头被打的猛地一偏,咬牙切齿的胡乱挥舞着战斧。 阿珏眉头微蹙,耶律齐看不清谢云烬的身影不代表他看不到。 光从身法上来看,耶律齐显然不是谢云烬的对手。 他眸光一闪,忽然抬手,双臂交叉的挡在了自己眉心的上方,抵御着沈玉的攻击。 “阿珏,为兄教过你多少次了?对战的时候不要低估对手,千万不要分心!” 沈玉的声音从头顶上方幽幽的传来,两人的双眼只隔了阿珏手背的距离,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决绝之色。 第280章 耶律齐死了 “砰!” 阿珏身形急速退后,后背抵在船舱上也没能停止住。 直到第二间船舱也被他撞了个粉碎,他的身形才勉强挺稳。 “呵——呸!” 吐了口淤血,阿珏用袖口擦拭了一番唇角,眼底燃着兴奋,“再来!” 另一面,两方帮中的人也打得不可开交,根本无暇顾及耶律齐和谢云烬,或是阿珏和沈玉的战况如何。 只不过,三合帮虽不是因战而来,但终究是为了搬运货物。 带来的人手远非玉龙帮能比。 那些虾兵蟹将,即便没有高强武功,以多敌少还是有胜算的。 更何况,三合帮身后的大船已经逐渐朝着这里靠拢,而玉龙帮的船只还只是个豆粒大小的黑点。 谢云烬不想再耽搁时间,在甲板上捡起三合帮水匪掉落的武器,随后运转十成内力,像一阵龙卷风似的袭向耶律齐。 耶律齐大喝一声,挥起战斧就朝龙卷风的中心区域劈砍而去。 “啊!!!” 奈何谢云烬的速度太快,耶律齐扑了个空不说,他紧握战斧的那只手,也忽然一轻,那种感觉就像浑身的力量都被在瞬间幻化成了绕指柔。 “噗!” 触目惊心的鲜血顺着他的小臂切口喷涌而出。 耶律齐大惊失色。 “我的手,我的手?” 霎时间他的眼里被猩红所添满,目露凶光的瞪着谢云烬喊道:“我要杀了你!我要将你碎尸万段!都给我停手,先杀了他!” 就在此时,三合帮身后的大船也全全集合归位。 所有的人都登上了谢云烬脚下的这艘大船。 耶律齐慌忙退后,隐匿在安全的位置,对手下的人大喝出声:“全体帮众都停手,给老子杀了这个狗日的!” 纵横在水域十余载,今日的结果究竟如何都是后话,就眼前耶律齐断臂来说,他就已经是打了败仗。 如果再打了败仗就是耻辱,断了手臂是辱上加辱! 耶律齐疯狂的嘶吼着,帮众们也纷纷的停下了手,全部的武器都对准谢云烬进行攻击。 远处,宁姝躲在船舱里,神情紧张的看着那一幕,心都提到嗓子眼去了。 她左右观看了一眼,发现玉龙帮的大船距离己方还有不小的距离。 而谢云烬的处境是那么危险—— 宁姝一刻也忍不了了,她推开舱门,走出船舱,拿起一杆水匪丢掉的长枪护身,躲躲闪闪的来到船头最前方。 她精准的找到了耶律齐所在的位置,将万象蛊放出,缠绕在长枪之上,用足了力气将长枪一扔。 一道带着冷芒的光线在夜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由于她力气有限,长枪飞跃高空的前半段时,还算后劲十足,到最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了下来。 宁姝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口中轻声呢喃,“一定要成功!” “哐当!” 最后,长枪终是有惊无险的落在了三合帮的大船上。 万象蛊顺势飞出,穿越人群,直奔耶律齐的眉心—— “啊!!!” 耶律齐又是惊呼一声,所有的人都闻之一愣,纷纷回头诧异的看向耶律齐。 只见耶律齐瞪着双眼,身形缓慢的跪在地上,头颅也耷拉了下来。 “帮主死了?” “老大怎么了?” 有人立即冲上前,查看耶律齐的情况。 谢云烬得以抽身,迅速来到沈玉的战圈,拉着沈玉便撤离大船。 “先走,他们人太多了。” 沈玉也不恋战,真论起武功,他是能击杀阿珏的。 只不过,阿珏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对他的招数了如指掌,能预判到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 “好。” 沈玉点头,最后冲着阿珏丢出了一枚暗器。 阿珏抬手掩眼躲避,只那一瞬间,就让沈玉和谢云烬逃脱了。 回到玉龙帮的大船,宁姝连忙接应,“先走。” 谢云烬回眸看了眼耶律齐的尸体,低沉的问向宁姝:“是你做的?” 宁姝点头,“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沈帮主,快叫人将船靠岸!” 沈玉来不及回应宁姝,连忙走进船舱,亲自掌舵。 三合帮的人已经杀红了眼,更有阿珏对沈玉的怨念。 为不为耶律齐报仇已经无关紧要,沈玉今日必须要死!谢云烬必须要死!玉龙帮那些狗日的必须要死! 他捡起耶律齐的战斧,高举过头顶,大喝一声,“追,杀!为帮主报仇!” “杀!杀!杀!” 帮众齐齐挥舞手中的武器,一个个目露凶狠的盯着玉龙帮的船只,紧随其后朝着岸边飘去。 万幸的是,在厮杀之前,码头周边的百姓因为巨大的声响已经纷纷逃走。 空旷的码头成了他们双方最好的战地。 沈玉的大船率先靠岸,他连连下令,“一部分人去城门处接应康王殿下,一部分保护谢夫人的安全,另外一部分人跟随我与谢大人控制住三合帮的帮众,不能让他们逃走任何一个人!” “是!” 帮众众志成城,即便以少敌多看似身处劣势,他们的眼中依旧燃着熊熊火焰! 因为剿灭三合帮,是他们多年的心愿。 只要三合帮从此在世上除名,他们的家乡,他们的亲人都会重获安宁。 即便赔上性命又何妨? 带着满腔的热血,帮众们井然有序的分散开来。 宁姝摇头道:“不用管我,我能自保!” 她目光深邃的盯着那十几艘即将靠岸的大船,只要靠岸,万象蛊就会主动找到她,并保护她。 沈玉还想再说什么,谢云烬却深情的看着宁姝的双眼道:“沈帮主听她的,她并非普通女子。” 沈玉微怔。 忽而无奈一笑。 “好,多谢二位了。” 宁姝冲谢云烬点了点头,转身躲进了黑暗的巷子中。 谢云烬和沈玉也各自带着一批人马,准备迎战即将着陆的阿珏等人。 阿珏冷眼望着码头处站着的那道白色身影,咬牙切齿。 “沈玉,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沈珏,为兄奉劝你一句,如今耶律齐已死,你再挣扎下去也毫无意义。不如束手就擒,看在你我同一血脉的情分上,或许我——能保你一命。” 沈玉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知道,自从阿珏出现在三合帮船只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不过内心还是期盼阿珏不要继续疯狂下去,能改邪归正,重新做人。 “哈哈哈!”阿珏的嘲笑声越来越近,“我毕生的心愿就是杀了你,如今你却要我放弃?你做梦!” 说话间,船只已经靠岸,成百上千的人踩踏在码头上,发出轰隆隆的巨烈声响。 第281章 既生瑜何生亮 而紧随其后的,是玉龙帮蛰伏在不远处的船只。 他们的人手虽不比三合帮众多,但胜在前后夹击,勉强算是将三合帮的人包围了。 阿珏孤注一掷,再次高举战斧,大声下令:“先杀掉沈玉,后面的便不攻自破。” 黑压压的人群如凶猛的兽潮一般,狠狠的朝着沈玉袭来。 谢云烬撕下裙摆一角,紧紧的缠绕在握着刀剑的双手上,目光一凛,“沈帮主,准备好了吗?” 沈玉退掉肩上披风,一袭白色骑服更显身姿健硕。 他儒雅一笑,“此事是我对不住谢大人了,没想到三合帮能发展到今日竟全然因为在下,事成之后,定当好生谢过大人。” “好,我等着你的大礼!” 谢云烬轻哼了声,不再多话,冲进了人群。 沈玉凝望着他的背影,苦笑的敛起心中郁气,换上一副淡漠无情的表情,紧随其后冲了出去。 战况如火如荼。 宁姝躲在巷子转角处的阴影里,静默的看着码头处的战局。 谢云烬好似已经杀红了眼,他手起刀落,每一招都不会扑空,前仆后继而来的三合帮的水匪,一个个皆沦为了他的刀下亡魂。 玄色的衣衫上沾染着殷红的鲜血,斑斑驳驳。 就连手中长刀,刀尖上也不断的滴落着大滴血珠。 被黑暗所吞噬,只有血腥气蔓延—— 再看沈玉一方,他一尘不染的纯白裙摆上,亦是被鲜血所溅满,让人看不清衣衫原本应是什么样的颜色—— 三合帮的主船终于靠岸,阿珏孤身站在甲板上望着冲下去的人群,面露阴鸷的笑容,重新系紧眼罩后,随手拿起一杆长枪,顺势飞跃而下。 “沈玉,拿命来!” “想要我的命?从前你不是我的对手,如今你更不是!” 沈玉百忙之中,也不忘紧紧盯着阿珏的动向。 在大船靠岸的那一刻,他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阿珏的身影。 心中纵使有万般无奈,可大局当下,他是由不得沈珏胡作非为的。 “叮~” 沈玉手中的长枪忽然高高扬起,与踏空而来的阿珏相互碰撞,在冷风凛冽的夜里,碰撞出了刺眼的火光。 “锵锵!” 紧接着,二人互相都没有给对方留下喘气的时间,招数层出不穷。 沈玉这些年来看似把所有精力都投注在了玉龙帮上,自身的武功底子也从没有落下。 要不是身中过情蛊,以他近日的成就不出十招便能将阿珏击杀。 反倒是阿珏,几年来,浑身武艺毫无用武之地。 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武功造诣还是当年的水平。 沈玉冷哼一声,“就凭你这点三脚猫的本事,还想杀我?父亲真是白教导你了!” “杀你用得着真功夫?” 沈珏一个回旋踢,左脚恰巧抵御住了沈玉的攻击。 “你的招数也不过万变不离其宗,单凭我对你的了解,就足够取下你的人头!” “砰!” 他的话音刚落,沈玉竟然瞬间出手,速度快到以沈珏一只眼睛根本看不清的地步。 沈玉一脚狠狠的踢中了沈珏的腹部,他面无表情的道:“你以为我只会耍枪?” “噗!” 又是一阵闷响。 沈珏忽热猛地退后,震惊的看着沈玉。 沈玉手中的长枪直直的插进了他的肩头。 只听沈玉淡然道:“你又以为我只会踢腿?” 手中长枪猛然用力,插进去的枪头又加深了几分。 沈珏的身形连连退后,他木讷的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你明明中蛊了,为何还能动用内力?” 沈玉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他没想到自己寻找了多年的弟弟对他的恨意竟然如此之深。 深到不惜对他下蛊的地步。 “阿珏,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永远不要高估你的对手,更不能低估你的敌人!” 见沈珏受伤,三合帮的帮众忽然大乱。 他们怒目冲向沈玉,准备以人数取胜。 谢云烬分身乏术,大喝一声:“沈帮主小心!” 沈玉忽地松开握紧长枪的手,霎时间绕过长枪,来到了沈珏的身后。 他一手紧紧捏着沈珏受伤的肩头,一手从后伸出,锁住了他的喉咙。 “再上前一步,他就死!” 沈珏呼吸困难,面色惨白。 他呲牙一笑,满口的鲜血掺杂着他的口水从他的牙缝间涌出。 “呵呵,今生算我输了。” 他的眼底开始充上了道道血丝,视线里的战火渐渐消散,变得明亮起来。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他正苦练着武功,中途口渴想去井边喝口水。 谁知,竟被他听到了父亲与大哥的谈话。 父亲负手而立站在亭子里,仰望着夜空里的明月,叹息一声:“阿玉,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武馆是父亲毕生的心血,除了你,父亲想不到还有谁能来传承衣钵。” 沈玉恭敬的站在父亲的身后,那时的他,还是稚嫩的少年,满脸对未来的向往,根本不似现在这般老谋深算。 “父亲,我志不在此,我定要去京都闯出一番天下来。至于武馆,我觉得阿珏就很合适。” “阿珏啊——”父亲缓缓转身,满眼舍不得的看着沈玉道:“在我心中,他与你还有一段距离——” “阿珏年纪尚浅,到弱冠之时,想必必有一番造诣!” 后面的话沈珏就没再听了。 他双拳紧握,发疯了似的冲进了后山。 见树就砍,见草就踢!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要的东西总是给我?为什么我要的东西都是他不要的?” 从小到大,沈家的家境并不富裕,却也算不上贫穷。 可就因为他是他的弟弟,他捡着他穿过的衣服穿,吃着他挑过的食物,就连手中的长枪,也是昔日沈玉用剩下的。 “啊!” 沈珏仰天怒吼一声,猛地将手中长枪折断。 七岁那年,父亲进山猎兽,带回一张上等的狐皮。 他很喜欢,想要那张狐皮做一个兽袄。 磨了父亲好久,父亲却说大哥读书辛苦,先问问大哥要不要再说—— 大哥读书辛苦?他才七岁,无论病痛与否,每日都会在天还未亮时就起身练武。 小小的孩童,风雨无阻。 父亲却看不到他的努力,眼中只有大哥? 他到底哪一点比不过沈玉? 既生瑜何生亮? 常年被外人拿来做比较也就罢了,没想到就连他的亲生父亲也觉得他不如沈玉。 沈珏感到喉咙一紧,倏地嗯,喷吐出一口鲜血。 视线被拉回到了码头,他眼前站满了三合帮的人。 他们一个个面目狰狞,手中刀剑无情的指向他的眉心。 “杀,帮主已经死了,这个阿珏是沈玉的弟弟,难保他不会吃里扒外,与沈玉暗箱操作了这场戏!” “对,杀了他!为帮主报仇!” 阿珏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原来他全身心投入的三合帮,竟然如此灭绝人性! “这就是你抛弃亲人所投奔的水匪?”沈玉指间微微用力,强行拉回了沈珏的神智,逼迫他看清眼前的局势。 第282章 万民求情 那些人看待沈珏的眼光如同看待一个死人一般。 根本不留昔日情面。 沈珏苦笑一声,“不管如何,能拉着你一起死,也算死得其所了。” 随即,他认命的闭上双眼。 轰隆隆的踩踏声越来越大,沈珏只当三合帮的人数众多,才会发生如此巨响。 岂料阵阵刺鼻的血腥味不断传来,飞溅的血花也拍打在他的面容上,却依旧等不来冰冷的利刃。 沈珏微微将双眼掀开一道缝隙,见到的却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一幕。 原本面朝自己的三合帮众人,此时竟全全背过身去,时不时有尸体倒在人群里,脚下一片血流成河。 康王跨马站在黑暗中,眼神炯炯的看着一片码头狼藉,朗声呼道:“谢大人、沈帮,主本王是不是来晚了?” 谢云烬浑身一震,斗志昂扬的回道:“不晚,刚刚好。” 仅存的玉龙帮几名帮众,见到康王带来的援军,浑身的血液也在瞬间沸腾起来。 他们抹了抹脸上的血污,大哼一声:“妈的,跟他们拼了!” “对,拼了!杀死一个少一个!为兄弟们报仇!为家人们报仇!” 大战的乾坤,在康王带兵出现后,霎时间扭转。 三合帮的人也因为缺少了两名主心骨的操控,形同一盘散沙,面临不断朝码头冲来的大军,毫无斗志。 两方势力的交锋,就此落下句点。 直到翌日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三合帮的人死的死,投降的投降,一个也没能跑掉。 沈玉命人将沈珏五花大绑,等待谢云烬和康王的发落。 此时的谢云烬已经褪去易容,以真面目站在沈珏的身前。 沈珏讥嘲一笑,“没想到堂堂内阁首辅谢云烬居然是个小白脸。” 谢云烬也不气,慵懒的坐在椅子上,舒缓整日的疲乏。 康王冷喝一声,“大胆狂徒,朝廷命官岂是你能辱骂的?” “唯一的康亲王还是一弱不禁风的少年?祁国,亡矣!”沈珏斜眼睨着康王,羸弱的身子在他看来,康王好似还没弱冠的青少年。 “闭嘴!”沈玉怒喝出声。 宁姝不气反笑,“沈帮主不必如此,就当他说的对,可偏偏是他口中的小白脸和弱不禁风的少年将他拿下,他到底是输了!” 阿珏恶狠狠的瞪了宁姝一眼,却无言反驳。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玄风和元武一左一右的钳制住徐城主的双臂,将人押进了客栈。 随之而来的是门外无数道求饶声。 “徐城主是为了百姓,皇恩浩荡,求朝廷饶城主一命——” 玄风元武缉拿徐城主时并没有掩人耳目。 途经蓉城大街小巷,就那么明晃晃的带人走入客栈,在百姓之中引起了一阵骚动。 无论徐城主于朝廷来说,于三合帮来说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单论他对蓉城所做出的贡献,黎民百姓很难对他的“罪名”袖手旁观。 昨夜那场大战仿佛已经给蓉城带来了生灵涂炭,纷飞的雪片也好似老天有眼,在诉说着徐城主的冤屈。 百姓们纷纷集合在客栈门前,将整条街道站满。 他们顶着风雪,口号齐鸣。 “蓉城百姓求朝廷饶城主一命!” 站在最前方的百姓,不知是谁最先开始跪了下去,身后的人也跟着跪了下去,一个个一排排,在整条街上掀起了一井而有序的人形波浪。 “如果非要有个人来抵命的话,那用我的!” “用我的,没有了城主,蓉城又会回到从前那个半死不活的日子,我活不活还有什么意义?” 宁姝走到窗前将窗子打开,强风灌入房间,她却无心顾及,因为眼前的景象已经深深的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一望无际的人形长龙蜿蜒在客栈前方的街道上,蓉城的百姓个个头扎白色抹额,毕恭毕敬的跪伏在雪地里,无畏强风的洗礼。 万民求情的景象,宁姝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 被五花大绑的徐城主安静的跪在厢房中央,身旁就是依旧目露嚣张的沈珏。 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个是真正的冷血无情,连血亲都不放过。 一个—— 为了蓉城百姓,甘愿背上骂名与水匪勾结,也要将蓉城变成如苏城一般的繁华。 谢云烬轻咳一声,“徐城主,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徐城主眉眼耷拉下来,好似今日会有这种局面早在预料之中,神情反而轻松了下来。 “回谢大人,与三合帮勾结,纯属下官一人所为,官匪相通,犯了祁国的大忌,下官死不足惜。不过还请大人转告陛下,下官——不曾后悔。” “水匪横行,水域两旁的小镇都是民不聊生。陛下派来剿匪的水兵亦是做作样子草草了事,可曾有过真心顾及过我们百姓的苦出?” “以百姓之饥,肥水匪之腹,水匪一日不除,将会有十倍的百姓受苦啊——” 谢云烬眼底闪现震撼。 小小偏远城主都能为百姓着想,身为祁国内阁首辅竟然还有脸面质问徐城主的罪名! 他心底生出浓浓的惭愧来。 面露愁色的看了眼康王,康王立即便接受到了他的会意。 “哎。” 轻叹口气,康王起身走至宁姝的身旁,望向窗外。 千百子民依旧岿然不动的跪立在风雪中。 康王鼻尖微酸,饶是他卧病在床的时候都不曾有过这种难以言喻的辛酸之感。 “本王乃祁国康亲王楚怀怜,各位乡亲父老请先起身听本王浅说几句。” 宁姝默默退后,站在了谢云烬的身旁,抬眸深深的看了一眼康王的背影。 他很单薄,也很弱小。 但此刻的他,好像充满了无限的力量和正道的光。 百姓听了是京都来的王爷,看不懂朝局,可“王爷”二字在百姓的心中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人。 他们忽然激动的沸腾起来。 “王爷,徐城主是个好人呐——” “王爷,徐城主都是为了百姓啊!” “王爷,虽说法不容情,但城主真的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啊!” 康王垂下眸子抬手一挥,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高呼一声: “先静静,请听本王一句话,徐城主是好官,本王和父皇都看在眼里,他,不会死的!” 第283章 出发兖州 百姓一听这话,忽然静默了几息,紧接着便是震天的呼声。 “陛下万岁,康王千岁!” 徐城主听到的时候也是为之一愣,他默默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窗外。 那些黎民百姓的呼喊声击碎了他最后一道防线,让他一个过了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都眼眶温热。 吸了吸鼻子,徐城主紧咬着后槽牙回想了一番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他,依旧不曾后悔! 康王继续对外面的百姓道:“本王以王位担保,不负各位的重托,定然会保住徐城主一命,不过徐城主与三合帮勾结是证据确凿的事实。” “至于他的罪名,将会由圣上定夺。”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想要保住的是徐城主,最主要是城主! 徐城主若下台,那下一位城主是否会像徐城主一般全心全意照拂蓉城? 如果非也,那与惩治徐城主又有何不同? 有读过书的士子蓦然起身,清瘦的身影在人群中异常显眼。 他对着客栈二楼的方向深深一拜,清润的嗓音被寒风带入厢房里所有人的耳中。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1)。吾等蓉民困于江边,水匪一日不销声匿迹,吾等一日饥寒交迫。徐城主虽有过错,然,扶活万千子民,一功将抵十过啊!” 说完,那名士子再次跪下叩首。 百姓跟随他的话,循序重复着:“一功将抵十过啊!” 康王入仕不久,显然没过如此上下两难的场面。 他心底已经判了徐城主有功,也猜想到父皇也会饶恕徐城主的罪过。 不过越俎代庖,是父皇的禁忌。 他担心因为自己的自作主张会让父皇的反感,弄巧成拙的害了徐城主。 是以,他根本不敢妄下定论。 徐城主忽然起身来到窗边,他身子上还捆着拇指粗细的麻绳,外表看去极为狼狈。 可他的眸色却坚定不屈。 “父老乡亲,请听我徐某一言,徐某做官的宗旨就是百姓至上,今日父老乡亲们肯冒雪替徐某求情,徐某万分感激。” “不过,功我会领,罪,我也会承担。用父老乡亲真觉得是在为徐某着想,就不要为难康王殿下,相信陛下会给许某一个公道,给蓉城一个生机!” 苍劲有力的声音在整个街道上方盘旋,最远处的人,也依然能清晰地听见他的话。 阵阵抽泣声开始在人群中传出,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只不过,求情的声音却是沉默了。 康王见势,立即吩咐人去疏散百姓。 关上门窗,康王命人将徐城主解绑,他长叹一声:“多谢徐城主了。” “殿下言重了,都是下官应该做的。”徐城主面露苦笑,心底却如炎炎夏日一般温暖。 无论将来他的罪名是什么,有百姓记挂在心的滋味不正是他当时入仕的初衷吗? …… 接下来的三日,谢云烬辅佐康王,亲自坐镇码头,将堆成小山的尸体尽数处理。 康王负手而立,面向一望无际的江面,淡淡说道:“有了三合帮作为突破口,相信接下来的水匪也会很顺利的剿灭。” “此事——”谢云烬看了眼不远处正指挥人手修补船只的沈玉,幽幽的道:“那一日应该不远了。” “本王要尽快带着沈珏和徐城主回京都复命,不知谢大人接下来打算如何?” 康王收回目光,郑重的问向谢云烬。 谢云烬故作轻松的道:“此次离开京都来到蓉城,实则是去安华的。” 安华是座小县城,隶属兖州。 与金井镇大同小异,是相邻契丹的一处边境。 不过那里算是祁国的最南方,气候可远非金井镇能相比的。 安华有谁,康王心知肚明。 “何院首妙手能回春,相信谢大人的记忆很快就能找回来的。” 谢云烬弯唇一笑。“借殿下吉言。” 翌日,康王带着沈玉兄弟,还有徐城主,先一步出发离开蓉城。 宁姝谢云烬目送康王离去之后,也登上了去兖州的马车。 一路走走停停,大雪也由纷飞变成了细碎。 直到大半个月过去,道路两旁竟有着隐隐的新绿乍现。 惠风时不时闯进马车,让宁姝微微犯困的双眼忽地精神起来。 “大概还有多久能到安华?” 谢云烬摇了摇头,“昨日你已经问过了,玄风说大约还有三日左右。” “就这么着急去见外祖父?” 宁姝撇了撇嘴,“是我外祖父。” 谢云烬:…… “这么说你和我也有过过命的交情,即便——咳,那我们也算是至交了,你的外祖父就是我的外祖父。” 宁姝强忍心中笑意,佯装愠怒的别过了头。 自从离开蓉城,二人的相处模式就是互相斗嘴。 宁姝企图用这种他们初识的方式来刺激谢云烬尽快的回想起曾经的点滴。 然而,谢云烬的反应却和当年大有不同。 他会让着自己,偶尔还说一些服软的话来。 这种感觉就像—— 她重新结识了一遍谢云烬。 或者说,当初她结识的是谢云烬隐藏起的性格,而眼前的谢云烬才是大多数人认知的谢云烬。 “你觉得,陛下会放过徐城主吗?”宁姝止住了那个话题,正色问道。 谢云烬点头,“如果陛下是你给我讲述的那种人的话,我想应该会的。” “那沈玉呢?” 后宅女子不可接触朝中之事。 宁姝也无心过问那些缭乱复杂的官事。 碍于和沈玉接触甚多,就如谢云烬所说,多多少少与沈玉也算是一个相熟的朋友了。 关心一下,在所难免。 谢云烬面色一僵,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我有一件事一直想问问你。” 宁姝对他神情的变化毫无察觉,“你说。” 谢云烬欲言又止了很久,最终还是开口问道:“你觉得沈玉这人如何?” 宁姝:“嗯?” 微垂的眼眸缓缓抬起,顺着谢云烬玄色的衣衫渐渐向上,落到了他的脸上。 他的五官还是那么俊美无俦,相对于曾经的谢云烬,少了些许锋芒毕露的张扬,但宁姝觉得眼前的谢云烬正好,懂得收敛戾气。 只是,他问出这话是何意? * 1)出自诗经《汉广》。 第284章 安华何家 “沈帮主人一心向着他的家乡,至少这么多年来,玉龙帮还没做过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所以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再多,宁姝不予评论。 那是她不曾了解的领域。 谢云烬抿唇摇头,“我不是说这个,你觉得如果我们和离了,他有没有可能对你——” “噗——”宁姝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口水溅了谢云烬满身。 他脸上还挂着零星的茶叶,一言难尽的看着宁姝道:“如此激动?” 语气里带着浓浓的醋意,让宁姝有些哭笑不得。 宁姝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细心的为他擦拭着脸上的水珠,满怀歉意的叹道:“不是,是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总觉得他看待你的眼神有些——怪异。”谢云烬如是说道。 短暂的接触中,他感觉沈玉看向宁姝的目光里总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依赖,或者说是一种思念。 宁姝不气反笑,“我与你说过很多事,唯独忘记了当初遇见沈帮主的详细经过。” “他体内怀有一种蛊虫,那是能要他命的东西,就是当初沈珏所说的情蛊。” 宁姝温柔的将谢云烬的脸擦拭干净,继续道:“沈帮主有一个挚爱之人,就是对他下蛊的那位女子,今生今世,他都不可能再爱上其他的人了。” 谢云烬眼神有些动容,脸上冰凉的触感已经离开,他语带惋惜的道:“那我为什么总感觉她看你的眼神很不对劲?” 宁姝淡笑,收回锦帕,漫不经心的解释着:“听我说完啊?他中了蛊,解不掉,唯独我能帮他压制住。所以,你看出的那丝一样或许并非是沈帮主有心展露出的表情,我想应该是他体内的蛊虫对我的依赖,或者说是畏惧。” “竟有此事?”谢云烬似懂非懂的看着宁姝,“那你为何能控制住他体内的蛊虫?” 宁姝浅笑,没想到眼前的谢云烬比以往更加刨根问底了。 “等你恢复记忆后,你就会明白了。” 真正的原因她没有对谢云烬说过,但从相处这么久的点滴之中,以谢云烬的心性定然是察觉到了一些端倪。 宁姝再多说也无益。 “好。”谢云烬忽然面向宁姝郑重的道:“我一定会想起来曾经所发生的事的。” 有关于你的一切! …… 两日后,途经兖州,宁姝在街市上采买了一些看望外祖父的礼品,马车再次驶出城门。 城外十里,便是犹如世外桃源的安华小镇了。 宁姝第一次来,莫名带着一些兴奋。 街道两旁的蒲公英已经肆意绽放,点点翠绿看在宁姝的眼中竟然有种与老熟人阔别已久,后又在无意间重逢的欣喜。 马车晃晃荡荡的行驶在淳朴的小路上,眼看不远处的一个朱红大门前已经站满了迎接的人,宁姝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欢愉,轻快的跳下马车,一路小跑冲向了站在人群最前方的何院首。 “外祖父!”宁姝的心头一酸,像个孩子似的红了眼眶。 她记忆里,幼时陪伴这副身子最多的便是外祖父和外祖母。 当年意气风发的外祖父,也没能逃过岁月的风霜。 如今满面皱纹,满头白发。 何院首翘首以盼,终于见到姝丽的身影一蹦一跳的出现在视线中,苍老的面孔上也浮出一丝慈和的笑来。 “姝儿来了,早先得到了你要来安华的消息,你外祖母就等着你呢,连续准备了一个月你爱吃的酥黄独,连我这个外祖父都舍不得给一个呢!” 何院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 宁姝敛起欲哭的情绪,挽着何院首的胳膊笑道:“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怕到了现在都馊了了?” “可不是?她宁可扔了也不愿意给我!哼!”何院首小心翼翼的回头瞪了一眼何府的大门,生怕有人听到他在说何夫人的坏话。 谢云烬觉得何院首的脾性很合他的胃口,而且瞧何院首在宁姝心中地位,或许能帮上自己一把也说不定—— “小婿参见外祖父!” “别!”何院首老脸一板,忽地目露严肃的看向谢云烬道:“你都不记得我了,可别乱攀亲戚啊——” 谢云烬:…… 宁姝忍俊不禁的看着两人,打圆场道:“外祖父我们先进去?这一路奔波的有些乏了。” “对,快进去,我人老了记性也不好了,光顾着自己开心了,也该让你外祖母开心开心。”何院首拉着宁姝的小手就朝门内走去,前脚跨进府门的同时,他微微偏头哼了声: “你也进来。” 谢云烬暗沉的双眼一亮,心情愉悦的跟了进去。 人都到了正堂,也没见到外祖母的身影,宁姝不禁好奇道:“外祖母呢?” 何院首面色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然而眼底闪过的那丝落寞还是被细心的谢云烬发现了。 只听他道:“你外祖母前些日子身子不爽利,今日也没起来,正在房里歇着呢。” 宁姝也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劲,眉梢一挑的看着何院首,“外祖父不要骗我,外祖母究竟怎么了?” 何院首还强撑着淡然的神色,摆了摆手,“人老了,都是些老毛病,不碍事的。” “不行,我要去看看。”宁姝猛地起身就欲去找外祖母。 可她根本不记得路。 傻愣的站在门口好一会儿,宁姝的声音变得冷厉起来。 “外祖父,你若是再不告诉我真相,我现在就离开安华!” “哎。”何院首长叹一声:“确实是一些老毛病了,有我在,你还信不过外祖父不成?” 何夫人早年间就患有严重的肺痨。 当年也正是因为何夫人的身子,何院首才在如日中天的时期,告老还乡,带着何夫人来到这空气清新的安华老家。 老两口过的日子还算悠闲。 奈何,何夫人随着年岁的增加,光靠何院首对她细心调养早已经不够了。 发热的的频率越来越高,时常咳中带血。 何院首的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 能和阎王爷抢了这么多年的人,他也算对得起自己名医的称号了。 只不过,一想到相濡以沫这么多年的妻子就要撒手人寰,何院首的眸光忽然掩饰不住心底的哀伤。 第285章 卧病的何夫人 “并非我不相信外祖父的能力,而是作为外祖母的孙儿,我想见见外祖母现在究竟是什么样子——” 宁姝忧心的道。 何院首也没想到前几日终于有所好转的何夫人偏偏会在宁姝到来的日子里又发高热。 一想到何夫人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求别让姝儿见到她虚弱的样子,何院首就陷入了两难之中。 宁姝倏然起身,对谢云烬道:“我们走!” “别啊?”谢云烬反手控制住宁姝,将她拉到身前,音量虽小,在同一房间内的何院首却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外祖父不想你见到外祖母的样子是怕你担心,其实外祖父现在也很担心。你若一意孤行的在外祖父的伤口上继续撒盐,那伤心的不止是你们二人了,就连卧病在床的外祖母也会伤心的。” 谢云烬柔声细语的劝慰着宁姝,坐在不远处的何院首忽然抬了抬眸子,大有深意的看了谢云烬一眼。 谢云烬虽然垂着全身心的面对宁姝,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瞥在何院首的脸上。 见何院首多少被自己的话所动容,唇角微勾的对宁姝道:“既然来都已经来了,能不能见到外祖母,就由外祖母来定夺好吗?” 宁姝沉默,看了一眼何院首,短短几息的时间过去,他两鬓间的白发似乎又多了几丝银色。 “外祖父——” 宁姝努力放柔语气,意识到刚刚自己是有多么无理取闹,是有多么让外祖父寒心。 何院首轻轻一叹,“不是你的错,你担心你外祖母的心思我懂,可她现在昏迷着,我去看看,如果醒来,我问问她再做决定如何?” 宁姝点头,“好。” 何院首继而深深的看了一眼谢云烬,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谢云烬微微含笑以作对何院首的安慰,亲自送何院首离开正堂。 “刚刚我是不是太过骄纵了?”四下无人时,宁姝幽怨的向谢云烬问道。 谢云烬轻轻摇头,“没有,你担心外祖母的心思外祖父应该看在眼里,不会怪你的。” “你不知道。”宁姝抿唇低语,“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外祖母了,心底总是有些不安——” 许是这幅身子对外祖母的记挂,宁姝自打进入何府后,比起何院首,更想见到何夫人。 她也不知为何。 总觉得见不到何夫人,她将会遗憾终生。 谢云烬看着她颓然的身影,好想抬手将她揽入怀中,但最后只能有些心疼的对她道:“放心,外祖母吉人自有天相,有你和外祖父在,就算阎王来抢人了,也要问问我手中的剑同不同意!” 宁姝噗嗤一笑,“你有那个本事为什么连自己的记忆都找不回?” “我觉得应该快了。”谢云烬用仅有自己的声音叹道。 从见到宁姝的时候起,时常会有一些令他不解的画面闯入梦境。 他并没有看清梦中女子的脸,但他知道,那就是宁姝。 宁姝没听清他的话,转身问道:“嗯?” “就是——” “姝儿,姝儿!”门外何院首兴奋的喊声打断了谢云烬的话。 他识相的默了声。 宁姝也瞬间将二人的谈话抛之脑后,激动的走了出去。 “怎么了?可是外祖母醒了?” 何院首站在正堂门前,猛点着头,“快去,你外祖母找你呢。” 宁姝不做犹豫,跟着下人就冲了出去。 谢云烬摇头苦笑,想说点真心话的时候,总是会有外力打扰。 正当他也想跟去看看的时候,何院首却突然走入了正堂。 “你,站住。” 谢云烬脚步一顿,顺势转了个方向重新折回正堂里,朝着仿佛萦绕在一团黑气中央的何院首拱手道: “外祖父找我?” 何院首冷哼一声,抬手指了指身边的椅子,“不是脑子里进水了吗?坐下,老夫给你看看。” 谢云烬双眼一亮,动作“乖巧”的坐在何院首的身旁,眸含星辰的望着何院首道:“是,我是落水后失去记忆的,在那之后遇见一些特殊的人或者场景时,脑海里会浮现出一些曾经的画面——” 谢云烬一股脑的将自己的症状讲述给何院首听,何院首捋着胡须瞪了他一眼,“少废话,先把胳膊伸出来。” 谢云烬连忙伸出手臂,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满是褶皱的大手探在了他的脉搏上,触感有些怪异,但与宁姝相同,带着一丝冰冰凉凉的感觉。 谢云烬抬眸死死的盯着何院首的神情,想从他的面色上看出一些端倪来。 然而何院首却故作高深的闭上了双眼,让他枉费力气。 须臾,何院首眼皮微掀,目光缓缓的定在了谢云烬的脸上,沉声问道:“想起事来的时候会头痛欲裂?” “对!”谢云烬略带兴奋的回道:“而且时常会梦到一些画面,我很确定那是曾经发生的事,并非是无理取闹的梦。” 何院首点头收回了手,捋着胡须道:“嗯,头部经脉有些不通,会出现些幻象也很正常。” “那不知外祖父可有办法医治?”谢云烬的语气中充满了期待。 他觉得失忆至今,只有这次是距离恢复记忆最近的一次。 何院首斜瞥了眼他激动的神色,撇嘴道:“堵塞的经脉可以疏通,你之前不是找人已经疏通过了?” 谢云烬迷茫的看着何院首道:“并无——只有姝儿看过。” “姝儿?”何院首不解的拔高了音量。 宁姝幼时在他手下确实学过一些医理,就那三脚猫的功夫连宁昭都能虐她八百回,如今已经能有施针的能力了? 谢云烬点头,“姝儿得了外祖父的真传,就连当今康王身上的毒,也是她解的。” “什么?”何院首再也坐不住了。 他猛地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谢云烬,一字一句的问道:“你说的那可是七皇子,楚怀怜?是姝儿医治好了他从娘胎里带下来的毒?” 具体的经过谢云烬已经不得而知了,时下也是从旁人口中得知的一些碎片。 他只当何院首是激动于宁姝能够妙手回春,更加卖力的添油加醋道:“不错,姝儿不费余力就将康王的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不信外祖父可以去问问姝儿。” 第286章 那个秘密 房间里的药香盖住了原有的熏香。 宁姝安静的坐在床榻边缘,将何夫人的双手紧紧捧在手心,温热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何夫人虚弱的轻咳了几声,“姝儿不必难过,老身能够活这么久,就已经是赚到了。” “不会的,外祖母吉人天相,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宁姝已经极力的压制住声线里的哭声,可说出来的话,还是带着一丝呜咽。 何夫人倒是很看淡的笑了笑,她强撑着身子坐起,宁姝连忙在她的背后塞上靠枕,“外祖母不方便的话就躺着?” “不用,有些话我现在必须要和你说。”何夫人又是掩嘴猛咳。 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宁姝了,还以为会带着那些尘封的秘密一同进入棺材呢。 苍天有眼,在她垂危之际,还是把宁姝送到她的面前了。 宁姝疑惑的看着何夫人,“外祖母有话要对我说?” “是!”何夫人命所有侍候在房间里的下人都退了出去,在宁姝迷茫的目光下,幽幽开口道: “从小身子就不好,后来在我身边将养了一段时日才算捡回一条命,如今觉得如何?” 宁姝摇头,“姝儿的身子现在已无大碍。” “你成婚也有一段时日了,可有子嗣?” 宁姝俏脸倏地变成羞红,垂下目光摇头。 “事情繁多,还没来得及——” “并非你来不及!”何夫人斩钉截铁的道:“都怪老身当年自作主张,哎——” 宁姝眸光闪了闪,心跳忽然漏了半拍,“外祖母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夫人扭了扭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靠在床榻上,开始为宁姝解释。 “老身身上的病症还算有个名字,也有个治疗的方法。可当时的你,你外祖父可是完全的束手无策,毫无头绪。” 当年的宁姝不过五岁的孩童。 整日浑浑噩噩,时不时还伴随着晕厥。 宁夫人以泪洗面了数月,最终决定将宁姝送到何院首的身边将养。 起初何院首的施针对于宁姝来说还算小有成效,但过了一段时日,宁姝的身体好像适应了那些针法和药效,又开始不断的晕厥。 一晕就是日,愁的何夫人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这样的日子反复过了大半年,那年宁姝生辰前夕,许久不曾降雪的安华小镇忽然迎来了一场漫天的大雪。 何夫人还像往常一样照顾昏迷不醒的宁姝,谁知小团子忽然从昏迷中惊醒,目光呆滞的看向窗外。 何夫人还以为孩子发烧烧坏了脑子,急得直哭。 宁姝却柔声安慰何夫人不要哭,她想出门转转。 想着长久被关在烦闷的屋子里对孩子病情也没有任何好转,何夫人便答应了宁姝的要求。 可当一跨出府门,她们所乘坐的马车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那是一名长相奇特的女子,她头带幂篱,让何夫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还不待何夫人开口质问,女子却缓缓开口,将宁姝所有的症状都说了出来。 何夫人大惊,迅速将人请进了马车。 马车里,宁姝遇见那名女子的时候亦是目光炯炯的盯了良久。 她率先开口道:“外祖母,我觉得我好想认识她。” 何夫人认定宁姝是看错人了,笑对女子说:“童言无忌,姑娘切莫在意。” 岂料那名女子居然摇头,说:“我与这位小姐确实有缘,若夫人相信的话,能否让我医治这位小姐的病情?” 何夫人整个人愣在当场。 她结结巴巴的问道:“你是说,你能医治好我孙女的怪病?” 女子点头,“能,不过有一点想与夫人先说清楚,我的手法与大多大夫的医治方法不同,用过之后小姐能马上恢复健全的身子,只是将来子嗣方面,应有欠缺——” “什么?”何夫人又如同遭受了一场晴天霹雳。 尚未在惊喜中高兴多久,女子的话就像是当头一棒似的打在了她的心上。 一个才五岁不到的姑娘,就要被告知永久不能生育,那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熬啊? 祁国哪户人家娶妻不是为了传宗接代? 哪怕生了个女儿也是好的。 女子却说宁姝永久不能生育了—— 见何夫人久久不答,女子也不急,淡淡的说道:“我就在镇上的越来客栈停留三日,夫人不必着急给我答案,想通了在三日内去客栈找我便是。” 何夫人震惊到不知该如何开口,眼睁睁的看着女子掀开车帘,下了马车,消失在了风雪中。 出府闲逛的心情瞬间消散,何夫人连忙带着宁姝重回何府,将刚刚发生的一切转述给了何院首听。 何院首当即怒拍大腿,“姝儿的身子我已经看过了,要说有病,我是第一个不认同的。那人显然是江湖骗子,也就骗骗你们这些后宅妇人的手段而已。” 小宁姝的眸光也在那名女子消失后,变成了以往的空洞。 不知是风雪太大过了凉气,还是被暴怒的何院首给惊吓到了。 小宁姝的身子当即颤颤巍巍的倒了下去,又是陷入了一场昏迷。 何院首和何夫人心头一紧,抱着宁姝就回到房中为其施针。 这一昏迷又是三日,何夫人的泪水已经哭到干涸,眼看日头将落西山,她一咬牙,在何院首震惊的目光下,抱起昏迷的小宁姝就跑出了何府,冲向那间越来客栈。 后来那名女子是如何医治宁姝的,何夫人就不知晓了。 她被拦在了厢房门外,揣揣不安的等待了一个时辰,就在她急到要破门而入的时候,宁姝忽然打开了房门,精神焕发的冲何夫人一呲牙。 “外祖母!” “姝儿!”何夫人蹲下身子一把抱住小宁姝,左看右看的询问着:“有没有哪里感到不适?” 宁姝摇头,粉嫩的指尖指了指房间里的灰衣女子笑道:“我感觉很好,是那名姐姐救了我。” 宁姝听到这里,眉心皱紧,“为何我对当初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 她一边听着何夫人的回忆,一边翻找着内心里的记忆。 对于生病她是有印象的,在安华何府她也有些浅薄的记忆。 唯独没有那名灰衣女子! 第287章 只要有你,此生足矣! “哎。” 何夫人微凉的手掌握了握宁姝的玉手,她继续道:“可能那时候你太小了。” 她的话被宁姝打断,眼底就要流出的泪水也腾出了功夫收了回去。 何夫人目光无神的看着宁姝,继续道:“后来你再也没有晕过了,活蹦乱跳的,一直到一年头你母亲派人来接你,你都好好的。” 只是何院首身为前太医院的院首,感受到了术业上的侮辱,便四处打探那名女子的手法。 经过一点点的排除法,最终何院首认定那名女子用的是苗疆蛊术医治好的宁姝。 宁姝大惊失色,“蛊术?” 这比她不能生育还要令人匪夷所思。 她不禁开始在脑海里细细回味当初在“宁姝”身上醒来的真正原因。 或许,她这副身子比起苗疆巫月,更适合寄养万象蛊? 所以万象蛊才会不远千里的赶去丽水城,找“宁姝”寄生? 那她的灵魂又是怎么回事? 何夫人看着宁姝的苦瓜脸,还以为她是在惦记孩子的事,心疼的道:“你不能生育的事情你外祖父是不信的,当初你成亲的时候,他还给你夫君带去了一些强身健体的药——” 门外两道身影不知站了多久,听到此处,何院首已经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咳嗽了几声:“咳咳,夫人可醒了?姝儿是不是饿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另一旁的谢云烬,面色深沉的可怕。 他冷着脸站在那里,忘记的动作。 只顺着敞开的门缝,望向坐在床榻前的宁姝—— 两人的目光隔空相撞,都沉默无言。 何夫人顿时感到一阵尴尬,她蹬了一眼何院首,用口型问道:“人来了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何院首耸了耸肩,故作轻松的道:“那些邪门歪道不可信,相信我孙女婿也不是那种迷信之人。” 何夫人没好气的看着何院首那副破罐子破摔的神情,激动的咳嗽几声,拉回了宁姝与谢云烬的思绪。 “这位就是姝儿的夫君?快进来,让老身好好瞧瞧。” 谢云烬敛起情绪,抬脚走入房中,对着何夫人微微拱手道:“小婿见过外祖母。” “嗯嗯,好,一表人才,确实与我姝儿很般配。”何夫人的话里掺杂了七成的空气,连说上一句完整的话都已经力不从心。 宁姝慌忙扶着何夫人躺下,柔声道:“外祖母先歇息歇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何夫人点头,“哎,我老了,是该歇息歇息了。” “胡说,外祖母在我心中依旧是祁国第一美人。”宁姝红着眼眶,凑近何夫人的耳畔说道。 何夫人弯唇一笑,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我乏了,先睡会——” 何院首的神情一变,大步走到床榻前探了探何夫人的鼻息,见还有微弱的喘息声,才稍稍放心的对宁姝和谢云烬使了个眼色。 宁姝悄悄起身,拉着谢云烬退出了房间。 漫无目的的散步在何府的花园里,宁姝的背影显得那么苍凉孤单。 谢云烬一直安静的跟在她的身后,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却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宁姝走到一个六角亭子里坐下,她淡笑的冲谢云烬招手,“来坐,我们聊聊。” 谢云烬的心尖忽然一痛,仿佛预料到宁姝会说什么话一样,抢在宁姝的前头开口道:“正好我有话想对你说。” “我先说!” “还是我先。”谢云烬斩钉截铁,不给宁姝开口的机会。 “我一直想对你说,和离的事情我是不会同意的。”谢云烬的眸色坚定至极,双手握着她单薄的双肩,郑重其事的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愿意不远千里的去北凉救我,在发现我失忆后又要离开我。” “但我能确定的是,我不想让你离开,不想过着没有你的生活。我从前的记忆已经丢了,可我现在的记忆里满满的都是你。” “求你——不要再说和离好吗?” 宁姝在何夫人的面前就一直忍着心里的酸楚,听到谢云烬的一番话后,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的涌出。 她隔着水汽缭绕的视线,看着近在咫尺的谢云烬,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紧紧的咬着下唇。 “答应我好吗?”谢云烬再次出言道。 宁姝缓缓摇头,两滴泪珠被她轻微的动作甩出了眼眶,她抽泣着道:“你曾经对我说过,谢家男儿过了不惑之年正妻无所出才会纳妾。” “不惑之年,怎么可能等到不惑之年?谢家就你这么一个男丁,那时候你在纳妾生子——” 就太晚了。 后面的话宁姝已经说不下去了。 她完全不敢想象谢云烬拥抱另外一个女子的时候将会是怎样一个画面。 光是想想,就已经心如刀割。 若到了那年独守空房时—— 宁姝咬着牙道:“所以还是及时止损?” “不行!”谢云烬双手猛然一拉,做了一件他很久之前就想做的事。 下颚抵在她柔顺的发丝上,谢云烬的双臂环的更紧了。 他想抱住宁姝,想一辈子将她桎梏在距离自己心脏最近的位置。 一刻都不想和她分开,更别提什么和离,什么纳妾了! “有没有孩子我都不会纳妾的,我想从前的我也会是这样的想法。” 宁姝已经很久没有感受他主动的怀抱了。 他的胸膛还是那么的温热,总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来温暖她的心房。 泪水涌动,浸湿了他胸前的一片,也灼伤了自己的心。 “可那是你的想法,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成亲至今,宁姝也曾怀疑过与谢云烬的房事并不算少,可肚子一直没有传来消息。 当时如何安慰齐夫人的话全然被宁姝抛之脑后,她只想着临走前,国公夫人要求他们为国公府添加人丁的叮嘱。 痛,宁姝的心很痛。 没有孩子,如何给谢云烬一个完整的家? 就算他找回了记忆,人生中还是带着一丝遗憾! “我应该没求过人——”谢云烬忽地松开双手,他真挚的看着宁姝,缓缓的跪在了她的身前,深情的道:“我不在乎孩子,只要有你,此生足矣。所以求你,不要嫌弃我是个没有记忆的人好吗?” 第288章 是不是你小子有问题? “和离?” 何院首刚刚来到花园,就听到这么个天大的消息,险些惊掉他的下巴。 谢云烬身形岿然不动的跪在宁姝的身前,丝毫没有被外人看去的尴尬。 反倒是宁姝,连忙抬手用手背抹去了眼泪,别过头去不想让何院首看出自己的狼狈。 何院首冷着脸走入凉亭中,坐在二人的对面。 “姝儿?说说,怎么回事?” 宁姝极力压制着自己紊乱的情绪,可她的双肩依旧微微抽动着,看得谢云烬心疼不已。 他起身跨出一步,正好阻隔在了何院首和宁姝之间,沉着声道:“外祖父,都是我不好,怪我意志不够坚定,单单落个水就失去了记忆,让姝儿没有安全感,才会提出这种要求——” “不是的。”宁姝哽咽的声音反驳道:“之前的和离都是无稽之谈,为了刺激你尽快的回想起过去,才说的荒谬话语。” “外祖父,如今我已经知晓了真相,你认为这样的我还适合留在国公府吗?” 何院首微眯着眸子盯着谢云烬看了良久,他出言问道:“那你觉得呢?” “适合!”谢云烬没有片刻的迟疑,当即答道。 何院首满意的点了点头,“孩子的事暂且先放一放,老夫见你这么多年来一直活蹦乱跳的,老夫不相信你生不出孩子。” 他抬手指了指亭子中央的石桌,“你过来,我看看。” 宁姝拧着眉头,不知该不该上前。 自己的身子自己还是有所了解的。 如何院首所说,她确实还没发现身体内有什么异常。 就因为没有异常,这么久来都没有子嗣,反倒是不正常了。 “还等什么?过来啊?”何院首上前拉起还愣着的宁姝,一屁股坐在了石椅上。 他二话不说就握起宁姝的小臂,探向她的皓腕,闭上了双眼。 亭子陷入一片静谧之中。 良久,何院首才缓缓睁开眼,问向宁姝:“你自己应当也看过了,有问题吗?” 宁姝抿唇摇头,“可是外祖母说——” “老夫当年就说那个什么苗疆女子的话根本不可信,你外祖母人老了也是糊涂,偏偏要将这些屁话说给你听。” “可是大半年来,确实没有消息!”宁姝低垂着头,她回想起早在成亲之前,就在丽水城与谢云烬共赴巫山,脸颊上漫上了一抹红晕。 何院首恨铁不成钢的摇头看着她,“亏你跟在我身边学习了那么多,你如今的造诣不是连康王身体里的毒都能解吗?为何这点人人皆知的事情都想不通?” “夫妻之间没有孩子,大部分都是男方的问题。”何院首粗犷的声音里带着不容人置喙的胡诌,话语一顿,斜眼看着谢云烬问道: “是不是你小子有问题?” 谢云烬:…… “是是,还请外祖父为小婿好生调理一下身子!!!” 何院首对谢云烬能够尽快会意他的话而感到欣慰,捋着胡须煞有其事的点头道:“嗯,今晚我就为你施针,诊费还是和以前一样!” 谢云烬:…… “多谢外祖父!” 宁姝被何院首老顽童的做法惹得心情稍稍缓和了些。 不过和离的事,她还会再找个机会提及的! “先不说这个,姝儿你给外祖父讲讲,你是怎么医治康王殿下的?”何院首话锋一转,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他问的太过突然,让还沉浸在自我伤心之中的宁姝根本没回过味来。 “外祖父是说?” “七皇子,楚怀怜!”何院首重重的道:“当年他身上的毒我也看过,可根本找不到医治的方子,你是怎么医治的?” 宁姝神情一滞,记忆中她在何院首身上学到的东西其实并不多—— “当年随着父亲去丽水城,在那闲来无事,就找来一些杂文怪谈翻阅。其中有一篇关于苗疆盛鸾草的描述,我觉得新奇,就记下了。” “我并没有看懂康王殿下身上的毒,但是记住了苗疆盛鸾草能清除百毒,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做的。” 何院首老谋深算的眼珠子转了转,对宁姝的话深信不疑 “盛鸾草?老夫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么个东西?” 他若早知道,当年说什么也要抢来用在小宁姝的身上! 那样今日就不会有这样哭哭闹闹的局面了。 宁姝摇头,“书籍我已经找不到了,不过内容和画像我记得很清楚,回头我写给外祖父?” “好!你现在就写,我带这小子去给他施针!”何院首放下了太医院的活计多年,对医术的追求却从未有过停止。 听到宁姝提及了一个新鲜的玩意,自然是好奇的。 宁姝诧异的问道:“外祖父能治好他的失忆症?” “你想多了。”何院首带着一抹坏笑的看着谢云烬,“他脑子进过水,堵塞了很多经脉,外祖父只是想给他通一通而已!” 谢云烬:…… 宁姝:??? 折腾了整个下午,何院首从房间里走出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了。 “人不服老不行啊,遥想当年,老夫一日能施针八九回,现如今一年一次就已经能把老夫累个半死,这次的诊费得加倍了!” 何院首轻抚额头的边走边道。 宁姝迎上前,搀扶着何院首的小臂,关切的问道:“他呢?怎么样了?” “好着呢!”何院首憋着坏笑,抬手一挥,“你去看看他,我去厨房看看晚膳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了我们好开饭!” 宁姝点点头,松开何院首径直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谢云烬像一头死猪一样的趴在床榻上。 上身赤裸,背部上还有斑驳的血点。 显然是刚刚何院首施针的痕迹。 他目光呆滞的看向门口的方向,眼神一眨不眨的,毫无生气。 宁姝心头一紧,快步走至他的面前,伸出五指在他的眼前晃了晃问道:“你怎么样了?感觉如何?” 蜷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墨黑的瞳仁里也映出了宁姝绝色倾城的面容来。 谢云烬仿佛看到了观世音菩萨,欲哭无泪的开口道:“我敢保证,这一辈子都没这么痛过!” 宁姝:“噗!” 第289章 苏公公的死讯 一连七日的施针,头三日谢云烬还有些吃不消,到最后的两日时,他明显感觉到身轻如燕,浑身经脉前所未有的通畅过。 原本他还怀疑何院是不是故意在他的身上挑选让人痛不欲生的穴位随便扎呢,到最后的时候,谢云烬已经能心甘情愿的为这七日的诊治付上重金了。 有宁姝在侧,何老夫人的气色也好了很多。 不仅面色红润了些许,就连昏迷的次数也减少了。 当然,其中有万象蛊很大一部分的功劳。 小半个月过去,安华小镇已经步入春暖花开的季节。 何老夫人在何院首吃惊的目光下,居然能下地走动了。 她来到花园,看着满院初春的景象,含笑问向宁姝:“上元节可去看了花灯?” 宁姝微怔,“花灯?” 上元节的时候正值三合帮和玉龙帮开战的前夕,她哪里还记得看花灯? “此事说来话长,当时急于赶路,忘记了。” 那些世间的纷纷扰扰,宁姝不想说与何夫人听。 她现在的身子只是比之前好了一些,并非痊愈。 年岁到底是大了,能多活一天都是赚来的。 宁姝希望她能永远活在这个世外桃源里。 谁知何老夫人面色一板,又拿起孩子的事情来说:“什么?连上元节这种大节你们都不记得了?是不是他给你脸色看了?要是他真的敢因为子嗣的事而苛待于你,你就——” “嗯咳咳!”回廊转角,何院首猛咳了一声,打断了何夫人接下来的话语。 谢云烬阴沉着脸站在何院首的身后,已经猜想到接下来何老夫人要说什么样的话了。 好不容易劝说小祖宗把和离的事情忘记,老祖宗唯恐天下不乱的又来提及。 谢云烬觉得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何夫人还以为四下无人,才会口无遮拦。 她怎么会看不懂小夫妻两个的心思? 即便谢云烬失忆,可这几日的接触下来,她这个人精一眼就看出了宁姝在谢云烬心中的位置。 “哎哟哟,我头有点晕,老头子你快扶我进屋歇会——” 何夫人两眼一翻,许是曾经时常会有这样的情形,她做戏起来已经将犯病的表情做的惟妙惟肖。 “哦哦,快走。”何院首也很配合的拧着眉心上前,一把扶住何夫人紧张兮兮的道:“你这病最不能动气,快,我扶你进屋。”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谢云烬挤眉弄眼的,算是对谢云烬的致歉。 谢云烬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待人都走后,来到宁姝的身边坐下。 长椅的长度正好够两个人贴肩而坐。 谢云烬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件,沉默的递给了宁姝。 “这是什么?”宁姝根本没将何夫人的话放在心上,倒是对谢云烬突然阴郁的面色有所好奇。 谢云烬低沉着声音道:“你看看就知道了。” 宁姝撇了撇嘴,将信打开,迅速的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看到最后,她已经震惊的不知该说些什么话了。 “怎么会这样?”双手握着信,宁姝震惊的望着谢云烬。 谢云烬摇头,“我记得你与我说过,苏公公就是一道行走的传位诏书,陛下曾经在他的背上用尖刀刻上了立储的人?” 宁姝点头,这件事她也是在当初的谢云烬口中得知的。 谢云烬接过信,重新过滤着信上的内容,“所以我猜,杀了苏公公的人,可能就是想要夺嫡的人。” 是的,苏公公死了。 信,正是皇帝八百里加急送到安华小镇的。 皇帝已经别无他法,没有了谢云烬,又死了个苏公公,他觉得身边没有一个人是可以相信的。 宁姝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低眉顺眼,满脸亲切的面孔来。 虽接触不多,但她相信苏公公能在皇帝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一定有过人之处。 就说当时端王造反,苏公公也义无反顾的挡在皇帝身前,光这一点就证明苏公公是个忠心为主的人。 可就这么死了? 还是被火烧坏了全身,唯独留下了面部? “太残忍了。”宁姝抿着唇,鼻尖有些酸楚。 谢云烬点头,“所以陛下急召我回京,虽然不知道如今的我还有没有能力帮助陛下查找出真正的凶手,可我想去试试。” 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余生一直是失忆的状态,那他就要尽快接受曾经的一切,曾经的形似作风。 苏公公的死在朝中可大可小,他可以查也可以不查,但他想用这件案子当成自己“重生”后的起步。 宁姝轻嗯了声,“我相信你,一定能还苏公公一个公道。” “那——”谢云烬踌躇不定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那你愿意同我一同回京吗?” 宁姝抬眸,定定的望着谢云烬俊朗的五官。 面冠如玉的脸上好看的桃花眼里没有了昔日的光彩,好似多了一些唯唯诺诺的意味。 她不禁在思考,是不是自己的表现出的“绝情”让谢云烬曾经的锋芒都躲了起来。 “其实,我的提议你最好是考虑一下,我会同你一同回京,而且见到母亲后,对于子嗣的事情我也不会隐瞒,届时该如何决定,我们再议。” 谢云烬的心狠狠的抽痛了一下。 不过他转念一想,从安华回京都还有小把月的时间,就算回京都后,他也要立即着手调查苏公公的事。 忙里偷闲,可以好好对待宁姝,试图让她回心转意。 如果她执意提及此事,那他大不了就称繁忙,不予理会。 如此想着,谢云烬的心情才算缓和一些。 其中最大的原因自然还有宁姝愿意同他一起回京! “那我们何时出发?”谢云烬眼里透着淡淡的期待。 宁姝垂头斟酌了片刻,“那明日?今日我再与外祖父谈论一下有关外祖母的药方——” 谢云烬目光柔和的盯着她,毫不掩盖心中的喜意,“好。” 说是探讨对何夫人的用药,其实宁姝是想在临走之前,最后好好检查一番何夫人的身体。 只有确定除却肺痨这个令她和何院首都束手无策的病以外,何夫人再没有别的病痛隐患,宁姝才能安心离去! 第290章 一点也不可爱了 翌日大晴。 肉眼可见的盎然春色和鼻息间萦绕的阵阵春香,让何府离别的沉痛气氛减轻了很多。 何夫人从早起见到宁姝就紧握着她的手不放,眼底一直充斥着微微的红潮。 马车已经准备妥当,何院首生怕漏装了什么,急忙忙的清点了一遍又一遍。 宁姝看着他忙碌的苍老背影,鼻尖一酸,上前淡淡道:“外祖父,京都什么都有,你不要再装了。再装下去加辆马车都未必能拉到京都了。” “我还不知道京都什么都有?”何院首板着脸,得意的道:“这些都是给你和那小子补身子的,剂量和用法的都写在了药包上,记得到了京都就马上给我吃!” 其中的药材无外乎一些催孕的药。 宁姝和谢云烬心知肚明。 宁姝有些无奈的看着何院首,谢云烬倒是很坦然的对何院首感激的道:“小婿承蒙外祖父的关照,不胜感激,带有一日外祖父到了京,小婿定然款待外祖父!” 说到最后,谢云烬回想起前几日被何院首针扎过的疼痛,不禁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来。 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和夫人终于松开了手,她轻拍了拍宁姝的手背,又温柔的帮她拂去脸颊上垂落的发丝,语气难舍难分的道: “姝儿,时辰不早了,你们快出发。这几日有你在,老身的身子也好多了,比那个糟老头子整天就知道气老身不知强了多少倍。安华冬日也暖,来年冬天老身要是还在人事,你就带上你的母亲再来一趟!” 宁姝秋水剪瞳里放着淡淡的涟漪,“外祖母胡说,外祖母定然会长命百岁的,不然外祖父神医的称号岂不是,空口无凭?” “哼!”何院首一捋胡须,冷喝一声:“不错,老夫这一辈子,专门就做从阎王手里抢人的事儿了!” 何夫人白了他一眼,不再多话,亲自扶着宁姝上了马车。 “一路小心。” “好,外祖母回。” 宁姝知道再僵持下去,恐怕半日的时辰都不够她们耽搁,紧抿着唇她躲进了车厢,放下车帘,吩咐元武出发。 随着元武手中的马鞭扬起,一行人终于离开了。 何院首片刻之前还一副趾高气昂的神态,在转眼间就变得颓然起来。 他幽幽的道:“可看清了姝儿在你身上做的手脚?” 何夫人用紧怕点拭着眼角边的泪,微微点头道:“嗯,应该不会错了。” “哎,算了,随她,能活着就是最好的。” 从宁姝到来安华的第一天,何院首就探过她的脉象。 体内的蛊虫能瞒得过任何人,却瞒不过何院首。 而且,当日何夫人的身子就有所好转,这与当年宁姝突然痊愈的征兆如出一辙—— …… 回京的路上听说了很多有关于水匪的事情。 七大势力少了三合帮一个重要的龙头帮派,其余的水匪形同一盘散沙。 玉龙帮已经改名为玉龙军,是祁国新兴的一个水军。 统领水兵的居然是沈玉。 皇帝得知沈玉在与三合帮一战上做出了重大的贡献,亲封沈玉为玉龙军总都督。 官居正四品。 而沈珏,皇帝看在沈玉的份上留了他一命。 只不过他的终生,将在天牢里度过。 再有徐城主。 康王并未对徐城主做任何求情的话语。 只递上了一份蓉城万民求情的血书。 皇帝看着长达几丈的绢布上,纵横交错的万千血手印,难免动容。 徐城主将蓉城带向繁华有功,但与三合帮勾结有罪,功过相抵,无罚无赏。 依旧保留了他城主的官衔。 并且,加派了一个信得过的人手相辅三年,实则是监督徐城主不要再走上官匪勾结的老路。 宁姝淡淡叹息,“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说明陛下还是网开了一面。” “不错。”谢云烬将车帘掀开一角,望着窗外的景色。 山路两旁的树叶被惠风吹得沙沙作响。 几棵不起眼的银杏树已经开始萌生绿芽,象征着一切都是回归原点,重新开始。 就是不知,他与宁姝的关系,是否还能回到从前—— 经过了二十几日的奔波,马车终于驶入了京都的城门。 宁姝的脸上难掩疲乏,谢云烬关切的道:“我可能要即刻入宫面圣,你先回国公府休息休息。” 宁姝微微颔首。 眼下二人还是夫妻,她除了国公府也别无可去。 正要询问谢云烬要不要回国公府先换一身行头的时候,马车忽然停下,只听玄风在外禀道: “主子,是康王殿下和齐大人。” 谢云烬剑眉一挑,与宁姝对视了一眼。 宁姝诧异道:“先去看看?” 谢云烬点头,动作利落的下了马车。 “康王殿下?” 甫一落地,就见到马车前站着的两人。 谢云烬上前问道:“二位怎知我今日会回京?” 宁姝也跟随谢云烬的身后下了马车,叮嘱玄风先将马车上的货物拉回国公府,带上元武和龙善凑近谢云烬道:“街上人多眼杂,找个地方再说?” 康王眉眼耷拉下来,“还是谢夫人想得周到,谢大人,请?”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摘星楼,面色凝重的走了过去。 齐承安则慢了一步,面色不虞的小声对谢云烬道:“我说谢兄,你没看到我吗?” “看到了。”谢云烬面无表情的应着,大步朝摘星楼走去。 齐承安急道:“那你怎么不打声招呼?你忘了我无所谓,但你要知道我是你的最大对手啊?” 宁姝掩嘴轻笑出声,对齐承安的举动不是很理解。 齐承安微怔,停下脚步看着宁姝道:“谢夫人?你怎么也取笑我?” “没有,我想他是惦记着苏公公的事情,齐大人和康王殿下不也正是因为心中有事才等候在城门前的吗?” “啧啧。”齐承安感叹着宁姝心思通透,但还是因为二人对自己的不理不睬而感到心寒。 他捂着胸口摇头道:“谢夫人怎么和谢兄越来越像了?这样不好啊——” “别理他。”谢云烬忽然折回,拉着宁姝就跨进了摘星楼的正门。 齐承安气得在后跺脚,“失忆之后怎么一点也不可爱了?” 第291章 几名嫌疑人 摘星楼的包厢,宁姝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 它的格局还是一如既往的奢华,奈何物是人非。 齐承安走在最后,将包厢的门关好后,康王还不等他落座就对谢云烬道: “可算叫本王等到谢大人了。” 谢云烬不解的问道:“殿下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在他的认知里,他并不觉得他与康王有多么熟稔—— 这时,齐承安的屁股也刚刚与椅子贴合。 他轻飘飘的道:“殿下当然是因为调查苏公公的事情忧心了!” “哦?”谢云烬反问道:“苏公公的事是由殿下在调查?” 康王无奈苦笑,他不拘于身份,为在座的几人倒了茶水,言语里满是苦涩。 “刚发现苏公公的尸体后,父皇就连夜召本王进宫,说在谢大人回京之前将事情交于本王来调查。” 苏公公堪称是皇帝的左右手。 他的背上还有传位诏书。 这么重要的人死去,皇帝没有将案子交给大理寺,而是找到了康王? 齐承安也和谢云烬泛着同样的疑惑。 他补充道:“后来殿下找到我寻求帮助的时候,我也诧异为何陛下不把此事交由大理寺。” 宁姝好奇的问了一声:“不知苏公公的死因是什么?” 康王抬眸看了宁姝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不被人察觉的不明意味来。 “死于火烧。”康王垂眸,面露沉痛。 “浑身上下除了头部以外,都被烧成了一堆白骨。” “这——”宁姝倒吸了口凉气,不自觉的看了一眼谢云烬。 谢云烬认真的听着康王的讲述,点头道:“很明显,是因为苏公公身上的传位诏书。” “不错。”康王长叹一息,“可是知晓传位诏书的人就那么几个,传位诏书上记载的那人如果看到苏公公背后的诏书,那肯定是不会下手的。” 齐承安生怕自己的强项被他们忽略,忙插嘴道:“所以,嫌疑人就那么几个。” 谢云烬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说他说的都是废话。 “那陛下可有说到底是传位于谁了?”宁姝问道。 康王摇头,“这才是最让人心急的地方。” 皇帝对苏公公背后的秘密止口不提,他身为查案人的同时也是皇子,根本不好询问。 现今京都里有着二皇子,燕王,六皇子,十一皇子,加上康王就是五名皇子。 皇帝唯独找来康王调查此事,或许在变相说明康王就是传位的人。 那剩下的四位便是嫌疑人。 眼下,谢云烬对几位皇子并不了解。 但唯独可以肯定的是,十一皇子还是九岁的孩童,至少他的的嫌疑应当最小。 将心中的想法说与大家听,康王也赞同的点点头道:“小十一虽然生性顽劣,但城府未必就会有那么深。而且我心中还有一个猜测。” 康王的话,忽然顿住,他喝了一口茶水再次道:“几位都是办案的能人,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可能父皇真正怀疑的是本王,所以才要本王查案?” “不会?”齐承安诧异的反问道:“殿下为何有此言论?” 他的疑虑也正是谢云烬和宁姝的心中所想。 三人齐齐将目光定格在康王的脸上,只见康王苦涩一笑,摇着头道: “或许是本王多想了,不过本王始终觉得父皇没有说出传位真正的人选,就是对本王的一种怀疑。” 捏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紧,康王又喝了一口清茶。 这个怀疑在他心底已经蒙生许久了。 眼看案子越来越是毫无头绪,可皇帝依旧没有对他说出实情的想法,康王难免心生疑惑。 谢云烬微微颔首,“眼下一切都还只是猜测而已,在查清真相之前,康王殿下清者自清,不必有过多的顾及。” 宁姝适时的问了一句:“殿下可动用了暗中的手段调查凶手?” 康王的手指微微一顿,他知道宁姝是在隐晦的询问无量山庄的调查结果。 康王摇头,“如果能那么容易就查出,那我也不会拖这么久了。” 宁姝望着康王,眸光深邃。 连无量山庄都查不出的凶手,要么就是做的滴水不漏,要么就是康王本人。 无论是哪一个,恐怕谢云烬此次都不会轻而易举的查出真相。 “据我所知,苏公公平日里很少出宫,那这次是有人透露了苏公公的行踪?殿下可从这一点上查询过?” 宁姝幽幽的声音打破了厢房里的寂静。 “这个我知道。”齐承安连忙道:“这不是燕王殿下即将成亲了么?陛下指派苏公公去钦天监石大人家传召,命石大人尽快择定一个吉日。” “石大人?”宁姝脑海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是她却没能抓住。 康王应道:“是,苏公公就是从石大人府中回宫的路上,遇害的。” “奇怪的是,一路上都没有人见到被害的过程,而苏公公的尸体是在护城河边被发现的。” 谢云烬:“那苏公公随行的护卫呢?” 康王道:“其他人何时见过苏公公出宫时需要带上多名护卫?两名都已经是多的了,加上车夫顶多三名!” “而那日苏公公却只带上了一名护卫,还兼职了车夫的活计。” “发现尸体的时候,那名护卫早就不知去向,马车也被烧成了灰烬。” 宁姝沉思了片刻,忽然道:“所以那日除了石府的人以外,没有人再见过苏公公了?” 康王点头,“不错,不过石大人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明。” 钦天监并非只有石大人一人主事。 得了推算燕王婚期这么重要的差事,石大人当即出府,去找了刘大人和沈大人。 三人闭门探讨了一整日,完完全全错过了案发时间。 “再说,石大人与苏公公无冤无仇,根本没有动手的道理。” 齐承安补充道。 他也调查过石大人,石大人只是钦天监,在朝中也始终保持着中立的位置,并没有支持或者反对哪位皇子。 “那石大人的家人呢?”宁姝顺着齐承安的话问道。 齐承安看了眼康王,满脸复杂之色。 康王倒是很坦诚的道:“石大人有一妻一妾,子嗣上只有一女,名为石莹莹。石姑娘时不时会来康王府看望她曾经赠予本王的马儿,是个善良的姑娘。” 第292章 你就是我的解药 “皆为女子,都没有作案的可能。”齐承安眉头拧的越来越深。 虽然不是自己主理的案子,可身为大理寺的人,许是一种职业操守,齐承安对于这件案子很是上心。 “嗯。”谢云烬总结了一番,“事情的大致经过我已经了解了,剩下的就要由陛下来补充了。” “那本王就不留了。”康王起身,对谢云烬和宁姝拱手道:“两位一路奔波,刚一入京就被本王拉来说些沉痛的事,是本王的不是。” “殿下言重了。”宁姝和谢云烬齐齐道。 “那下官送回内子回府后就会入宫,殿下是先进宫等候还是回王府?” 谢云烬问道。 康王想都不想,“本王还是先回府。” 皇帝急着召谢云烬回京,定然是有重要的话想对谢云烬说。 康王伴驾的时间虽不长,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谢云烬微微颔首,“告辞。” …… 将宁姝送回国公府,谢云烬一刻也不耽搁的就转去了皇宫。 国公夫人噘起的嘴都能挂上水桶了。 还是宁姝拿出了很多从何院首那里得来的美容养颜的方子来安慰,国公夫人的面色才有所好转。 宁姝一走就是三两月,霜儿独自留在府中,平日里不是学学字,就是替宁姝养养花。 这么久不见,身高见长了不少,身段也圆润了许多。 宁姝打趣道:“霜儿好有福气。” “夫人您取笑我?”霜儿也觉得自己的腰间环上了一圈肥肉,下定决心道:“龙善姐姐一直跟在夫人身旁,都清瘦了,下次说什么霜儿也要跟着夫人出去!” 龙善眉头一皱,“可不能再有下次了。” 每次出京都不是好事,还一次比一次凶险。 霜儿不懂龙善的话中之意,但她心疼龙善跟在主子的身旁东奔西走,连忙接过龙善手中的包袱,双眸弯成了一个小月牙。 “龙善姐,赶了这么久的路想必你肯定是累了,这些事情就交由我来做?” 龙善还在迟疑间,宁姝却笑道:“让她做,再不动动,霜儿都要成一个小胖球了。” 霜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将包袱打开,一一收拾着里面的衣物。 “霜儿,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京都可发生了什么事?”宁姝漫不经心的坐在椅子上问道。 “有啊。”双手动作不停。一边来来回回的走在衣架和衣柜间,一边对宁姝道: “好像是个把月前?听闻宫里死了个公公。” 以苏公公的身份地位,霜儿能知晓此事也不足为奇。 宁姝道:“就这一件?再没有别的了?” “嗯,没有了。”霜儿一直呆在后宅,能知晓外界消息的法子并不多,她道:“还有宁夫人在年关的时候受过风寒,不过很快就痊愈了。” 霜儿按照宁姝的吩咐,每隔几日就去一趟宁府看看宁夫人的状况,如若有需要的话,可以向国公夫人求助。 历经端王造反一事,宁娇早已经被宁正杰送入了大牢。 周姨娘也连夜被送去城外的庄子里。 宁府应当是没有什么值得烦心的了。 “大少夫人还说呢,小煜公子都会站了,问夫人什么时候回来。” 霜儿面带微笑的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手中的动作一顿,转身对宁姝道:“对了,还有一件事不知道称不称得上是事,就在奴婢得知小煜公子会站的那日,回府途中,偶然在国公府门口不远处碰见了两名女子。” “怎么了?”宁姝也跟着好奇起来,如果是普通的女子想必霜儿不会这么郑重其事的说。 霜儿歪着脑袋回想着当初的情形,她说:“奴婢都从她们身边走过了,才听到她们说‘谢夫人到底去哪了?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该不会是和——在一起?’” “哦?”宁姝皱眉,她在京都认识的女子并不多,相熟的更是少之又少。 诸如齐夫人一类,霜儿是认识的。 “那那两名女子你可记住了面相?” 霜儿摇头,“当时奴婢觉得奇怪,就连忙转身过去询问二人的身份,谁知道两人竟然忽然跑开了。” 好在她记住了其中一位女子的左耳下,长着一颗豆粒大小的黑痣。 宁姝暗暗回想了一番自己所认识的人,毫无头绪。 不过要真是找自己有事相商的,相信很快就会寻上门的。 宁姝并没有太过在意。 许久没有心情平静的泡在温热的水里了。 宁姝回想着之前所发生的一切,最大的震惊莫过于何夫人说出的那个秘密。 幼时接触过的蛊虫居然能让她终身不育? 她猛吸了口气,把整个脸都没入了水中。 看着眼前昏昏暗暗的水流,宁姝的眼角涌出了几滴泪花,与木桶里的温水融合。 “哐当!” 正当宁姝伤感的时候,门被猛地推开,巨大的声响让宁姝从悲伤中惊醒。 她立即抬头,“哗啦”一声,木桶中的水被溢出满地。 “你怎么来了?” 门口处,谢云烬猩红着双眼里正燃烧着熊熊的浴火。 他出神的看着躲在木桶里的宁姝,半寸香肩外露,带着莹莹的水光,诱惑至极。 抬手松了松领口处的衣襟,谢云烬的声音泛着迷人的沙哑。 “我刚回府,就被母亲灌了一碗——滋补汤!”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 因为他觉得他好像逐渐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他的脚步开始不受控制的走向宁姝。 木桶之中,一抹春光在荡漾的涟漪下,一览无余。 “你先出去!” 宁姝慌忙缩进水中,蜷曲着身子贴在木桶壁上。 不用说也知道,国公夫人那碗滋补汤定然是何院首相赠的。 她只是没想到国公夫人会这么快就熬药—— “哗啦!” 谢云烬已经听不清宁姝的话了。 他能有定力找到宁姝就已经是很克制了。 站在木桶边,他忽然弯身,双手探进木桶之中,将宁姝整个打横抱起。 “我现在感觉很不好,有种中毒的迹象。” 谢云烬紧紧抱着身上还挂着水珠的宁姝,轻咬着她的耳垂,沉着声音叹道:“但我知道你就是我的解药!” 第293章 你真是个大恶人 翌日醒来,宁姝的浑身酸痛。 阔别已久的房事令她苦不堪言。 不过也有一种久违了的美妙之感。 她缓缓的睁开眼,身旁的人睡的是那样安详。 她不忍吵醒他,只安静的偎依在他的怀里,静静的看着他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谢云烬早就醒了。 他不知该怎么面对宁姝,又舍不得离开她的香软,才继续装睡。 可他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宁姝的目光是那样的温柔。 温柔到令他的呼吸都有些紊乱。 “你醒了?”宁姝察觉到一丝异常,试探性的问道。 谢云烬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了几下,遂才睁开迷蒙的双眼,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笑道: “刚醒。” 宁姝推了推他的火热胸膛,向床榻里边钻去。 身子挪动间,才发现自己未着寸缕。 精致的小脸瞬间便镀上了嫣红的晚霞。 “醒了你就先出去?” 谢云烬感受到怀里一空,心也跟着空了半截。 反正做都已经做了,他便不要脸的凑了过去,一把将人揽入怀中。 “昨夜太过疲乏,我想再躺一会儿。” 宁姝全身都被他的动作而惊得紧绷起来。 “你你你,你先起开,让我起身你再继续睡。” 她只敢用言语上来叫嚣,她的身子根本不敢乱动,生怕在自己某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下,会不小心的碰到谢云烬。 那样的后果──可想而知。 谢云烬的下颚生出了微微的胡茬,带着微微刺痛的感觉,蹭了蹭她滑腻的肩头,语气轻柔宠溺。 “我们是夫妻,你不要大惊小怪的,被母亲发现了的话难免他又会给我一些滋补汤,说不定也会给你一些呢!” 宁姝不惧任何对人体有害的汤药。 但谢云烬就难说了。 若真如他所说,国公夫人拼命的在谢云烬的身上动手脚,那最后苦了的还是她自己。 宁姝认命的叹了口气,忽然浑身放松,像个小猫咪一样安静的依偎在他的怀里。 谢云烬闭眸浅笑。 早知国公夫人如此帮助自己,他就早应该带宁姝回京都。 两个人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听着彼此间的心跳声,双双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再次睁眼时,卯时已过。 宁姝惊叫起身,一把推开了谢云烬。 “坏了坏了,这太晚了,你快起来。” 谢云烬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半睁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宁姝看。 心中痒痒的。 “不用担心母亲已经说了,今日不必请安。” “不是光有母亲,离开京都这么久,我也该回宁府看一看了。” 宁姝连忙下地捡起被谢云烬扔到地上的衣物。 那件中衣已经破烂不堪。 宁姝一言难尽的瞪了一眼谢云烬,憋手蹩脚的凑近衣柜,取出了一身新的中衣穿上。 慌乱之下才发现自己的亵裤又穿错了。 宁姝整个身子一顿,垂着头淡淡的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越来越大,笑到最后眼角竟然流下了两行清泪。 谢云烬一直在看着她,不明白为何忽然就流出了眼泪。 当下心中一紧,也不顾自己是否穿衣,直奔宁姝而去,将人抱在怀中。 “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是不是是昨晚弄疼你了?” 宁姝任由他抱着,任由他为自己擦拭着泪水。 也放纵着自己的哭声。 玉手轻锤着他的胸膛,抽泣的道: “你真是个大恶人!” 谢云烬惊慌的点头,手指在为他擦拭眼泪的同时,也在趁机的轻抚着他的面颊:“好好好,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你不要再哭了行吗?以后我轻点行吗?” 宁姝:…… “你先穿上衣服!” 谢云烬不敢造次,迅速的穿起了自己的衣裳。 他已经吃过了甜头并相信这种甜头,他以后会经常吃到。 根本不急于这一时。 谢云烬像个孩子做了件好事,准备邀功一样的望着宁姝:“我穿好了,你能不能不要哭了?” 宁姝用手背抹去眼泪,带着一抹无奈的轻笑声,道:“你知道我在哭什么吗?” 谢云烬点头。 “为夫昨夜太过勇猛,弄疼了夫人,还望夫人见谅!” 说完他还谦卑有礼的对着宁姝深深一拜。 宁姝都被他气笑了。 “昨夜的事情不要再提,你先过来坐。” 谢云烬在她话音还未落的时候就坐到了她的身旁。 宁姝叹了口气,“你只知道你我是夫妻,你并不知道你我是怎么相识的,又因为什么结为夫妻的。” “今日就借着这个机会,我好好与你说一说?” 宁姝喝了口茶,朱唇轻启,从丽水城相识的那一夜开始,把他们所经历的点点滴滴都对谢云烬娓娓道来。 谢云烬认真的听着,目光一错不错地定在宁姝的脸上。 见她时而因为怀念而微笑,时而因为紧张而皱眉。 谢云烬的心情也跟着起起落落。 “所以你刚刚穿错了亵裤,是怀念起我们当年的相遇时的画面了?” 宁姝诚实的点着头。 “奈何物是人非,亵裤也许还是那个亵裤,但人已经并非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谢云烬夸张的叹了口气,“是啊,我想当年那个小子一定对你心生怨念,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的找茬与你。” “倘若被我看见,他竟然是见一回揍一回!” 宁姝:…… 谢云烬嘿嘿一笑道:“如果我是当时的那个他,我一定会好好的珍惜你,爱护你,并在第一时间将你娶回家!怎么可能要了女子的清白,还敢大摇大摆的装作不认识?” 宁姝眼眶一热。 谢云烬还是那个谢云烬。 其实当时的谢云烬也说过同样的话! 即便他失忆了,为人的准则还是那么正直。 谢云烬不知又是哪句话犯了小祖宗的禁忌,眼看泪水就要流了下来,他忙讨饶的道:“好了,别哭了,我为曾经的自己向你道歉。” 宁姝别过目光,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随口问道:“昨日进宫怎么样?陛下可有说什么?” 说到正事,谢云烬的目光忽地沉着了。 他走到衣柜前,为宁姝选了一件浅紫色的外衫披在她的肩上,沉着声道: “事情好像并没那么简单。” 第294章 可是……谢夫人? “怎么说?”宁姝系好了腰封,梳理着自己凌乱的发鬓,不解的问道。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经过了昨晚的翻云覆雨,对待谢云烬的时候已经不似之前那般拘谨了。 谢云烬道:“陛下所说的经过与康王殿下说的差不多,只不过有一点不同。” “哪点?”宁姝坐在梳妆镜前,缓缓转身看向谢云烬。 谢云烬眸色变得凝重起来。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陛下就是这么说的,其实苏公公的背后根本没有写下立储之人。” 当时情况混乱,被端王困于宣义殿,皇帝是无奈之举才做了一场骗过所有人的戏。 他确实是用匕首在苏公公背部的肌肤上写了一道圣旨,圣旨上只言明无论将来的结果如何,只要端王继位,任何楚家后嗣都有资格对端王进行讨伐,让他让位。 “就这?”宁姝震惊。 没想到就因为这么个形同于无的圣旨,就断送了苏公公的性命。 谢云烬道:“确实就这些,所以康王的感觉并没有错,陛下对他也是有所怀疑的。” 从那件事后,康王晋升为亲王,所有人都会以为康王就是将来即将入主东宫的人。 如果康王发现苏公公背后并没有写出自己的名字,那他一怒之下,杀了苏公公也并非不可。 宁姝梳好了发鬓,吩咐龙善准备早膳,等待的同时继续与谢云烬分析着:“可是苏公公的身上不是传位诏书的话,那凶手根本没有必要杀人啊?这样不是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吗?” “如果我是皇子,最起码我是不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的。” 谢云烬轻笑出声,爱怜的摸了摸她的脸颊,“不错,这也正是陛下怀疑的地方。” 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宁姝的脸颊忽然一红。 她偏头避开了谢云烬的手,“那你要从哪个方向查起?” “案发之地。”谢云烬想都不想的答道。 尸体是在护城河坝上被发现的,但并不代表那里就是案发之地。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只要做过就定然会留下证据的。 宁姝点头,“那好,你要小心。” “你不随我一起去?”谢云烬听她的意思好像要与自己分别一样。 宁姝不解的看着他:“我去做什么?你是办案,带着我算什么事?若是被齐大人看见了指不定要笑话你多少年呢!” “而且我很久没回宁府了,想去看看父亲母亲,外祖父有许多东西要转交给母亲的——” “好,那你早去早回,无论去哪里都要带上玄风和元武!”谢云烬关切的道。 宁姝时不时有种幻觉,她总觉得谢云烬已经恢复了记忆。 如若不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怎么可能都和从前一般无二? …… 有苗不愁长。 宁煜确实比她离开之前的时候长高了许多。 小人儿也能不依靠任何东西就能自己站立几个呼吸,惹得宁姝喜欢的紧。 与宁夫人说了一些何院首和何夫人要她捎带回来的话。 宁夫人感怀远离父母,又是一阵抽泣。 宁姝费了好大的口舌才安慰好宁夫人后,离开了宁府。 许久未见到京都的繁华,宁姝心血来潮想到街上去逛一逛。 霜儿和龙善都很赞成。 尤其是榕禅,她觉得宁姝在这一段时间里太过的拘谨了,每日不是在东奔西走,就是忧心于一些繁琐的心事当中。 尤其是与谢云烬之间的夫妻关系。 有机会出去逛一逛,或许会能让她的心房打开。?? “龙善,霜儿,今日你们主子做东,眼看已经开春了,也是该为你们换一身新的衣裳了。” 宁姝也带着一丝微妙的雀跃,?对二人笑道。 霜儿自然是欢喜的,到底还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少女,对新鲜的事物总是充满了好奇。 “真的吗夫人??” 龙善淡笑着对她道:“夫人何时骗过你??” “太好了。?”霜儿高兴的几乎要蹦起来,“多谢夫人,霜儿前不久还听说京都新开了一家成衣铺,里面的衣裳物美价廉,口碑可好了呢。” 京都里大多都是达官贵人,针对的群体非富即贵,城东区很少有些廉价的铺子。 听霜儿说,龙善也不禁好奇起来。 “是在城东吗?” “是啊是啊。”霜儿点头如捣蒜。 宁姝只是笑问霜儿,“你还知道物美价廉呢?这四个字你会写吗?” 霜儿顿时目瞪口呆的摇了摇头—— 阔别三月,还没来得及欣赏一番京都的雪景,转眼间就是春意盎然了。 这种气息倒是让宁姝回想起去岁她刚入京的场景。 不过一年过去,仿佛经历了没世穷年。 宁姝感叹间,霜儿忽然雀跃的跑了出去。 “夫人,大概就是那里了,您快看看那前面两个字是不是叫锦罗?” 霜儿只认得后面“玉衣”二字,有些不大确定的问道。 宁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锦罗玉衣”的牌匾在热闹的东市显得略微素雅。 不过名字倒是很吸引人。 宁姝含笑点头,“不错,这家店铺倒是蛮有意思。” “那夫人就在外面等等?听说里面去的都是一些平民百姓,还有就是像霜儿这样的下人,夫人去了会不会掉了身份?” 霜儿委婉的道。 同在国公府里做活的丫鬟小敏,与她说了许多次这间铺子。 小敏身上穿的衣裳也是好看至极。 不说用料有多华贵,那些简单的配色和一些新兴的款式每一个都长在了霜儿的审美上。 然,诸如宁姝这等身份的人进入还是有些怪异的。 宁姝没看出霜儿还有这么多的心思,“我不进去,谁给你们付钱啊?” 霜儿后知后觉的干笑着,一脸讨好的跟在宁姝身后走进了锦罗玉衣。 店铺里的装饰确实与其他铺子不同。 稍显简陋的同时,又带着一丝微妙的儒雅之感。 宁姝猜想店铺掌柜一定是个文雅的人。 “可是——谢夫人?” 宁姝在打量店铺,店铺里的人也在打量她。 店铺在京都是出了名的廉价铺子,忽然走进了一位身着华贵的夫人,难免会吸引到旁人的目光。 而叫住她的人却并非是什么普通的女子,亦是一名世家贵女。 宁姝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一个清秀瘦弱的姑娘正瞪着圆圆的眼睛望着她。 第295章 欠你一场花灯会 “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宁姝缓步走了过去。 那名女子一眼看去就很弱不禁风,她记忆中,好像与姑娘有过碰面,却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何时何地结识过女子。 石莹莹眼底闪过一丝兴奋。 “还真的是谢夫人!??”?石莹莹快步上前,亲切的挽住了宁姝的小臂。? 明明是初次相见,然而石莹莹熟络的态度却让宁姝倍感不适。?? 宁姝不着痕迹的抽回手臂,淡笑的望着石莹莹道:“你是?” 石莹莹一甩手中的锦帕,恍然大悟道:“忘了与夫人做介绍了,我叫石莹莹,家父是钦天监的石大人。” “钦天监?”宁姝明媚的双眸微不可查的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忽然灵光一闪。 好像想到了究竟是在何处遇见过石莹莹了。 与康王一同回京那时,城门口所引发的骚乱,不正是因为眼前这位名叫石莹莹?的姑娘? 不过更让她好奇的是,今早才刚听谢云烬说过有关于苏公公的案子,除了几位皇子以外,石家也仍旧有着嫌疑。 她怎么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宁姝莞尔一笑,“石姑娘,找我有事?” 石莹莹点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我在康王那里听说过,谢夫人医术高超,医治好了他多年的病痛。而我从小也是一个病秧子──” 石莹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还扭捏的垂下了头。 “不知找谢夫人帮我瞧瞧,算不算有些冒昧了?” 宁姝还当是什么事,刚欲脱口而出答应石莹莹的请求,忽然之间回想起了谢云烬意有所指的一句话:“是个有心机的女子。” 宁姝微微张了张嘴,站在石莹莹面前一言不发。 石莹莹小心的看了一眼宁姝,含羞的试探道:“是不是叨扰谢夫人了?” “是。”宁姝出乎石莹莹的意料,并未接受石莹莹的提议。 她后退一步,面带疏离,指了指身后的两名丫鬟,语气里充满了歉意。 “抱歉,我刚回京,有些疲乏。今日也是为了给两名丫鬟买些换季的衣裳才有幸出府,至于石姑娘的病情——” 宁姝上下打量着石莹莹,笑道:“光看面相来说,我觉得姑娘的身子应当已无大碍了。姑娘若是还不放心的话,可以拜托康王殿下寻陈院首来看看。” 石莹莹的眸光之中快速的闪过一抹诧异,随即带着一抹歉意的笑容对宁姝福了福身,“是我冒昧了,那就不打扰夫人了。” 宁姝回以一笑,不再与她多做寒暄,转头带着龙善和霜儿在成衣铺里逛着。 石莹莹也带着丫鬟小翠离开了锦罗玉衣。 龙善虽说是在挑选衣裳,可眼角的余光和注意力都一直放在了石莹莹的身上。 尤其是跟在石莹莹身后的小翠,在走出铺子的那一刻,龙善终于看清,小翠的左耳垂下,有一颗豆粒大小的黑痣! “怎么了?”宁姝见龙善忽然停止了动作,缓步走到龙善身旁,不解的问道。 龙善收回目光,拧着眉头摇了摇头。 “不知是不是奴婢看错了,奴婢见到刚刚那名丫鬟的耳垂下就有一颗黑痣。” “嗯?”宁姝探头望向石莹莹消失的方向,心中充满了疑惑。 登上了马车,石莹莹的面色倏地冷了下来。 小翠也撅着嘴道:“什么玩意!我家小姐让她看诊是她的福气,竟还敢拒绝?” 石莹莹的目光深邃的盯着车壁,皮笑肉不笑的轻哼一声:“没事,早晚会有机会的!” “不过小姐,您为何偏要找谢夫人啊?”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石莹莹撂下这么句让小翠不解的话后,微眯着双眼,默了声。 看来,谢夫人要比她想象的有点难以应对—— …… 一直逛到傍晚,堪称满载而归了,宁姝还是有些意犹未尽的翻看着买到手的物品问道:“都齐了吗?龙善你的胭脂还要不要再多买些?” “姑娘这些已经很多了,天色晚了我们还是尽快回府?” 今日出门没有带上护卫,原本的计划也只是去与国公府相邻的宁府走走,没想到一走就走了这么久。 龙善难免会有些担心。 宁姝道:“好,左右已经回京都了,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出来采买便是。” 主仆三人拎着大包小包,皆是面带喜悦的返回了国公府。 暗红色的府门刚一打开,一抹耀眼的红光就闯入了视线。 宁姝后退一步,诧异的问向龙善:“可是走错了?” 龙善不明就里的摇头,“姑娘,这里就是国公府。” 霜儿兴奋的走了进去,望着檐角上看了无数遍的鸱吻,无处安放的小手上下挥动着。 “夫人快进来,这里就是国公府!” 这时宁姝也反应了过来。 整个国公府都挂上了花灯,从十二生肖模样的到各式花朵形状的,无一不有。 “这是?” 她想找个人来问问,却发现宽阔的前院里,空无一人。 突然,正堂里传来了一阵缠绵的琴声。 这琴音的旋律她记得,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到谢云烬所弹奏的那曲《凤求凰》。 怀揣着好奇,宁姝跟随着琴音的指引,走进了正堂。 谢云烬身着一身玄色衣衫,墨发束冠,好似并未看到宁姝走近,如玉的指节正飞快的挑拨在身前的琴上。 宁姝静静的站在他的面前,仿佛在欣赏一幅作品,双眸逐渐柔和。 直到最后一个琴音停落,谢云烬方才抬头看着眼前的佳人。 他的桃花眼好像永远都那么好看,弯起来的时候总是带着浓浓的爱怜。 “上元节,欠你一场花灯,今夜就算是补偿了。” 宁姝生花一笑,连两道黛眉也泛起淡淡的涟漪。 “外祖母只是随口一说,你怎么还记在心上了?” 谢云烬起身,绕过琴台来到宁姝身前,他垂着头,眸含深情的看着她。 “外祖母说的对,要想把你留在我身边,我就要做好每一件夫妻间该做好的事。” “咳咳。”宁姝被他盯得有些面红耳赤,心里小鹿乱撞。 “那件事——” 谢云烬忽地伸出手指抵在她樱花瓣的唇上,“嘘,这么美好的时刻,先不许说不开心的事!” 第296章 有个发现 宁姝想说的是,那件事还在考虑之中,暂时还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却被谢云烬打断,她便也识趣的默了声。 “走。” “去哪?” 宁姝口上问着,脚步却随着谢云烬的身影跟了出去。 “赏花灯啊!”谢云烬看似随意,实则极为紧张的拉起了她的手,走在府中的回廊上,“这些花灯都是为你准备的,你不看的话,它们会失望的。” “它们?”宁姝轻笑指着花灯问道。 谢云烬居然煞有其事的点着头。 宁姝唇角勾起了一个幸福的弧度,这是她第一次见花灯,确实充满了新奇。 抬眸仰望檐梁下悬挂的花灯,宁姝叹道:“从前怎么没发现你竟然是这么有心思的人?” “我还有很多心思,你日后可以慢慢发现,这还只是开始。”谢云烬来了兴致,带着宁姝来到他书房的院落。 乍一进门,宁姝彻底的看花了眼。 整个院落里零零散散放满了水缸,每一个水缸里都静静漂浮着一个巨大的荷花灯。 宁姝想走近仔细看看,也只是想想,尚没多看上一眼就被谢云烬拉到了书房前。 谢云烬邀功似的对宁姝笑道:“这里还有。” 宁姝定睛一看,“这是——孔明灯?” “对,坊间传闻可以许愿,如今早就过了上元节,很少有人许愿了,所以你的愿望老天一定能清楚的看见并为你实现。” 他弯身拿起地上的一支笔递给宁姝,眸色认真,“来,给你。” “啊?”宁姝被谢云烬一系列的操作搞得哭笑不得。 怔在原地手拿着笔,一言难尽的看着谢云烬认真的样子,不忍坏了他的好意,噙着无奈的笑容也认真的写了起来。 察觉到身后的宁姝有了动作,谢云烬才专心的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孔明灯上。 目中闪过一抹深思。 宁姝动作很快,提笔毫不犹豫,行云流水的写下了自己的愿望。 谢云烬紧随其后,写好后,回眸看向宁姝问道:“你写了什么?” “不可说,被别人看去就不灵验了。” 宁姝一把抱住孔明灯,迅速退出去老远。 谢云烬:…… 两人就这么相隔在院落中最远的位置,防贼似的悄悄的燃起了孔明灯。 红菱躲在院门口,一直谨慎的睨着二人的动作,最后忍俊不禁的小跑回去对国公夫人禀告。 “难得那个死小子能有这份心思,早知道就早让他失忆了!” 今日一早,谢云烬就找了过来,询问一些关于上元节的习俗。 国公夫人双眼一亮,使出全身解数,将这么多年来没在谢国公身上得到的待遇全数教给了谢云烬。 红菱的笑意是收都收不住了,站在国公夫人身后替她捏着肩头,“夫人嘴上是这么说,其实红菱知道夫人还是很期盼世子尽快恢复记忆的。” “哎。”国公夫人叹了口气,“尽快恢复记忆吗?” “尽快恢复记忆——” 谢云烬眼力极好,只瞄了一眼正升向夜空的灯壁,就看到了宁姝写下的愿望。 他默念了一声,看向宁姝,目光炯炯。 宁姝被他盯得面颊有些火热,不知所措的捻着手指,心想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来转移话题。 “对了,苏公公的事调查的如何了?” 一提到正事,谢云烬的神情立即肃然起来。 他阴沉着面色,对宁姝道:“走,进去说。” 宁姝霎时间敛起羞红的臊意,跟进了书房。 “是有发现?” 关上房门,谢云烬点头对她道:“对。” 皇帝为了彻查苏公公的死因,命人将苏公公的尸体原封不动的冰冻在冰棺里。 虽说整个人都被冻成了大冰块,可遇害时的一切症状都保留的完好。 “苏公公——脖子以下都被烧成了灰烬,但凶手故意留下了头颅。今日我与齐兄去查看尸体,竟然被我发现到苏公公后颈的位置有被袭击的痕迹。” 那块淤痕不如指甲一半的大小,还隐藏在发丝里,很难被人发现。 却还是被谢云烬找到了。 “要想控制住苏公公,不是下毒,就是将人打晕。显然,那名凶手选择了后者。”宁姝淡淡的分析。 谢云烬想了想道:“留下的淤痕虽然很小,可我仔细观察过苏公公的脖颈骨骼,那点力道估计并不致人昏迷。” “啊?也就是说,苏公公临死前是清醒的?”宁姝有些诧异。 在意识清醒之下被活活烧死,苏公公临死前该遭受着多大的痛苦和恐惧? 宁姝的心,不由地揪了揪。 谢云烬心里忽然一沉,不自觉的凑近了宁姝,肩头与她相靠,做她可以依赖的靠山。 “其实我想说的重点并非是这个,你说一个人要攻击另一个人,在下手之前一定是做足了准备,那为何连苏公公——咳,这样如此年迈的宦官都制服不得?” 宁姝身子立即挺直了起来,顺着谢云烬的话惊讶的道:“你是说,或许这个凶手本身就是个很小力气的人,可以是个尚未弱冠的少年,也可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对。”谢云烬欣赏的看着宁姝,“这只是我的初步猜测。” 宁姝白皙的食指点着下颚,若有所思的道:“其实我今天遇见了一个人。” “谁?”能在这个时候被宁姝提及,这个人显然应该是与案情有关。 宁姝不确定道:“钦天监石大人家的姑娘,石莹莹。” “哦?”谢云烬沉思着向后靠去,靠在了椅背上。 其实看过卷宗的时候他也留意过当日在石府与苏公公有过接触的石家姑娘。 也调查过一番。 石姑娘幼年体弱,长此以往有个闭门不出的习惯,很少接触世事。 就算接触,也应该是一些后宅的女子。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苏公公有瓜葛。 可谢云烬的心是偏的,看待事情的时候就是偏的。 他对宁姝充满了信任,哪怕宁姝无凭无据。 “所以,你在怀疑石姑娘?” 宁姝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刚一回京就接触到了苏公公的案子,然后就遇见了石姑娘,总觉得事情有些太过巧合了。” 第297章 八卦 “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谢云烬有些自责。 宁姝到底还是一个后宅女子,总与她分析一些官场上的事,还是杀人凶手之类的,会扰乱她的心神也不足为奇。 心神乱了,身体就会不好。 身体不好,还如何要孩子? “但愿是我想多了——”宁姝长叹一息。 石莹莹看上去比霜儿还要瘦弱。 如此女子都能那么残忍的杀害苏公公的话,那世间还有什么可值得相信的?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有些饿,一直想等你一起用膳直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呢?”谢云烬撇了撇嘴,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拉着宁姝朝膳房走去。 宁姝逛了一天,体能上确实筋疲力尽。 就连精神上也在一回府被谢云烬的话给勾引了去。 晚膳的时候确实没做多想,谁能想到国公夫人如此见缝插针? 只要是食物里,就会加上何院首送来的“十全大补”汤—— 又是一个难眠夜。 宁姝不想过多挣扎,只能去接受、去迎合独属于谢云烬的温柔。 …… 适应了几日京都的生活气息,宁姝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里,带着丰厚的礼品踏入了齐府的大门。 齐夫人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盼来了宁姝,要不是她肚子已经显怀,她早就登府拜访了。 “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齐夫人略显愠怒的嗔道。 宁姝淡淡一笑,在齐夫人的面前倒是很自在。 她将礼品放到桌子上,然后来到齐夫人的身旁坐下,挽起衣袖,目光炯炯的盯着齐夫人笑道:“来让我看一看,小宝长成什么样了?” 齐夫人的气性本来很大,但是面对宁姝的时候,总是很容易破防。 当即她就伸出了手,全然忘记自己是正在生气的模样。 “对,你快看一看,最近我怎么开始吐了呢?之前一直都好好的,是不是?我又吃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宁姝面带淡淡的取笑意味,“姐姐不用大惊小怪,怀孩子本来就是这样的,姐姐的害喜症状已经来的够晚了,” 原来有个曼姨娘在齐府从中作梗,杯弓蛇影,宁姝不用猜也知道齐承安在齐夫人怀孕之后是有多谨慎。 而且,就从齐夫人当下富态的模样看来,吃坏了东西?显然是不存在的。 齐夫人却忧心忡忡的道:“你不知道,吐起来的时候可真要命啊!” 说话间宁姝已经将手指搭在了齐夫人的皓腕上,感受了几息之后,宁姝含笑收回手。 “姐姐你就是太担心了,胎儿在姐姐的腹中很康健,至于害喜,姐姐要是实在难受的话,我这里有一个方子可以给姐姐。” 从安华带回来的保胎药适时的起到了作用。 齐夫人自然是欢喜的,“好好好,别的药我都不敢吃呢。” 她立即吩咐白芷去熬药。 “快给我说说,你这几个月都做什么去了?我听夫君说,剿灭禹州水匪一事也有你的功劳?” 齐夫人的“正事”办完了,开始八卦的看着宁姝,“哎,我就是有身子了,要不然我肯定也随你一同去禹州的。” 回想起当初的惊心动魄,宁姝自己都感到一阵后怕。 她喝着茶,敛起心中思绪,淡笑的看着齐夫人,“我哪里有什么功劳,都是康王殿下和沈都督的功劳。” “沈都督?”齐夫人登时来了兴致。 “你还被说,听闻那个水匪头子面相生得极好,要不说他是水匪,人家还以为他是新科状元呢。” 沈玉随同康王回京复命时,在京都引起了一阵骚动。 后起之秀立了大功,长相还足够温柔斯文,简直就是众多人家梦寐以求的乘龙快婿。 齐夫人眉飞色舞的讲述着听来的八卦,“听闻六公主寻死觅活的要封他为驸马爷呢!” “啊?”宁姝哭笑不得,沈玉此生再无情爱,六公主恐怕是要错付了。 齐夫人双眼都要飞出来了,谈论到自己喜欢的领域,害喜的症状瞬间全无。 “你还别不信,这事在朝中闹出了不小的笑话,有人暗戳戳的说沈都督再怎么说也是水匪出身,怎么能尚公主?转头就带着自家的姑娘去拜见沈都督,被六公主知晓后,指着那个姑娘的鼻子骂了许久呢!” 宁姝至今未见过六公主,听起来也是个火爆的脾气,不免好奇的问道:“六公主?之前怎么没在京都里见过?” 至少她进宫的时候从未听闻。 齐夫人睨了眼门外,阿芙站在门口处,识相的关紧了房门。 齐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压低了声音对宁姝解释道:“六公主原本就在宫中,是纯妃所出,二皇子的亲妹妹。只不过一直对外宣称病重而已。” “为何?”不怪宁姝感兴趣,齐夫人的神色简直像极了说书的先生,眉眼之间全是戏。 齐夫人道:“之前不是有个怀柔公主吗?两个人的性子都差不多,奈何莲妃处处压纯妃一头,弄得怀柔公主也是死死的压制住了六公主。” “大概就是三年前,哦对,就你离开京都的那两年,六公主已经到了年岁,早就该嫁人了,纯妃一直有心帮她物色驸马的人选,奈何她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咳咳,谢大人!” 齐夫人口无遮拦的讲述着当年的事,说到谢云烬的名讳才想起宁姝的身份来。 宁姝倒没显得多尴尬,反而带着更浓烈的兴趣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被怀柔公主知晓后,两人在后宫中打得不可开交啊!” 齐夫人面上闪过一抹惋惜,当真后悔她没有亲临“战场”观战。 “打那之后,不知是纯妃的意思还是六公主自己开窍了,再也没有出现在怀柔公主面前,对谢大人的那点心思,好像也被怀柔公主死死的碾碎了!” 宁姝了解的点了点头,当初的怀柔,确实盛气凌人。 “如此看来,我还要谢谢怀柔公主了?” “噗!”齐夫人没忍住笑,“说谢也成,这不怀柔公主没了吗?六公主又渐渐的出现在人前了。只可惜谢大人已经‘名花有主’,谁知道沈都督又及时的出现了?” 第298章 六公主与石姑娘 “六公主也是个苦命的。”宁姝感叹一声。 依照眼前的形势来看,沈玉很有可能会成为六公主的驸马。 只不过,或许二人会有夫妻之实,在沈玉的眼中,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将六公主视为妻子。 “那被六公主羞辱的是哪家的姑娘啊?” 齐夫人一门心思扎在六公主的身上,还想与宁姝说道说道她的母妃纯妃呢,思绪忽然被宁姝打断,更来了兴致。 “这个人就更奇了,你猜都猜不到是谁!” “我在京都认识的人少之又少,猜不到是正常的,姐姐你就别卖关子了。”宁姝自嘲的打趣道。 齐夫人正了正身子,肃然道:“钦天监石大人家的姑娘。” “啊?”宁姝玩笑的面孔忽然变得正色起来。 最近石莹莹出现在自己耳畔里的次数实在是多,容不得她忽略。 “石大人带着石姑娘去拜访了沈都督?” “可不是?”齐夫人黛眉都要挑上天了,“他是谁啊?!官职虽然没什么职权,可人家是窥探天象的钦天监,他盯上了沈都督,那就说明沈都督此人将来必有造化!” “石姑娘和六公主的事情虽然不了了之,但沈都督的名声可算是打出去了,京都里惦记他的人并非只有那些未成婚的女子,就连一些官员,都虎视眈眈呢!” 一想就觉得热血沸腾。 京都很久没有这么大的八卦了。 齐夫人恨不得一股脑把所有的事都讲给宁姝听。 “事情已经满城皆知了?”霜儿的阐述中并没有这么大的事,宁姝有些好奇的问向齐夫人。 齐夫人一甩丝帕,得意的道:“哪能啊?知道真相的人就那么几个,要不是那日六公主闹的实在太过火,都惊动了大理寺,我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哦——”宁姝眉心拢起,“可瞧着石姑娘并非有意于沈都督?”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事情已经平息,沈都督也安然无恙的离开了京都,我就是后悔,没能出去见上一眼。” 曾经在京都里能掀起这样波澜的只有谢云烬和齐承安。 奈何两个都成了亲,还以为近几年不会再出现如此的丑闻了呢。 忽然杀出来个沈玉,真真的让齐夫人激动够呛。 宁姝的眸光越来越深沉,石姑娘,到底是巧合还是如何呢? …… “爹爹不必再说了,有六公主的事情在前,您居然还敢惦记沈都督?”石莹莹冷着脸,坐在一旁,不肯用正眼去看石大人。 石大人苦口婆心的劝说了这么久,都没能让石莹莹开窍,气得直跺脚。 “莹莹啊,你好好想想自己的身份,沈都督都已经是我石家高攀了!哪怕不是沈都督,你也最好给我收了其他心思!康亲王是什么人?岂是你能肖想的?” 常年闭门不出的女儿近几个月来日日出府,身为父亲当然会有所察觉。 只稍加打探就查出了石莹莹所去的地方是康王府。 石大人气得胡子都抖了三抖。 石莹莹不管不顾的道:“我的身份怎么了?我的身份不还是父亲和母亲给予的?连父亲都小瞧我,世人又怎能接受我?” 一想到康王彬彬有礼的态度,石莹莹的语气就软了几分,她道:“父亲还不如康王殿下呢,至少他不会因为我的身份而排斥我!” “你你你,你糊涂啊!”石大人猛拍大腿,坐了下来,语气颓丧,“旁人都能看出来,怎么就你糊涂呢?为父为何选择沈都督,难道你心里一点都没数吗?” 早年推算星象就看出去岁会有神龙降世之兆,京都里的人都被他看遍了,甚至几位皇子中,他都没有察觉出任何异象。 直到沈玉出现。 石大人断定这位将来的功名不可忽视。 谁知他的女儿居然看上了皇家子嗣? 无论将来继承大统的会不会是康王,石大人根本不敢冒险将女儿送进王府。 一无才,二无貌,这样的女子在后宫能存活几日? 石莹莹却不这么想。 在几个月的接触里,她已经深深的认为康王就是她未来的夫君。 无关乎情爱,只为那份费尽心思而想得到的荣耀。 “父亲不要再说了,女儿从小卧病在床,从未向父亲提供任何要求,只希望成亲一事父亲能够放手,任凭莹莹自己做主!” “胡闹!”石大人从未对石莹莹发过如此大的脾气,他是真的不想眼睁睁见小心呵护了多年的女儿进入后宫去送死。 “婚姻大事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再执迷不悟,休怪父亲不择手段!” 石大人震耳欲聋的声音贯穿了整个房间,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碰触到石莹莹的心。 见她面色依旧执着,石大人紧接着道:“从今日起,你不得出府,待你母亲定下了你的亲事后再议!” “父亲是想看着我死吗?”石莹莹激动的反驳道:“你以为你禁了我的足,我对康王殿下的情谊就会改变吗?” 眼下她还有很多计划没有达成,如果被禁足就前功尽弃了。 石大人冷哼一声,拂袖而去,根本不理会石莹莹在身后如何嘶吼。 小翠见石大人已经走远,才诺诺的走了进来,贴心的为石莹莹倒了杯水。 “小姐切莫动怒,伤坏了的是自己的身子。” 她只是一个丫鬟,对小姐的举动不是很理解,对石大人的决定更是想不通。 不过她是一个忠心为主的丫鬟,小姐病了比她病了还要让人心疼。 石莹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接过小翠递来的水,平稳了语气才对她道:“我出不了府门,那你去!” “去哪里啊?”小翠不解的道。 石莹莹手指紧紧的捏着茶杯,眸色深邃:“康王府先放一放,你出门找几个稳妥的人,给我紧盯着谢府的谢夫人!” 要达到目的,就要扫清所有障碍。 石莹莹隐隐觉得,即便宁姝嫁给了谢云烬,二人看起来琴瑟和鸣,可心底总是有种不安。 觉得谢夫人就是她嫁给康王的最大障碍! 第299章 春猎 这日,谢云烬下朝之后被皇帝留在御书房密谋了许久。 没有人知道他们谈论了些什么。 只是在翌日,一道圣旨忽然传下,令所有世家子嗣都沸腾了起来。 冬猎由于剿匪一事闹得皇帝揣揣不安,一直没有举行。 延期至了至今,改为春猎。 京都之中凡是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可以携带家眷前往骊山。 许是觉得最近乌七八糟的事情太多,太过压抑,皇帝有心让满朝文武齐聚一堂,就连几位在京都的皇子,都不可以拒绝。 宁姝看着那道圣旨,眉心拢起,“这是在给你制造机会?” “聪明。”谢云烬解下官袍,漫不经心的道:“陛下知晓我对于几位皇子的印象少之又少,特意安排了这场春猎,命我伺机调查。” “看来陛下还是一个有心的主子,死了一位公公,竟然能如此劳师动众的寻找凶手。”宁姝长叹一声。 谢云烬点头,“苏公公毕竟是从陛下还是皇子时就伺候在旁的老人了,说是与陛下相伴最多的人也不为过。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死去,任谁都会伤心一阵子的。” 苏公公死后,皇帝身边已经换了三名主事太监。 没有一人能得他的心意。 不是被掌嘴,就是被打板子。 哪怕再小心行事,一言不发的伺候在侧,皇帝也会找理由寻太监的麻烦。 如此——皇帝近身太监在皇宫里已经是个高危差事了。 至于春猎,是谢云烬和齐承安一起商量过才想出的法子。 一来能让皇帝散散心,忘掉那些烦心事。 二来可以借机让谢云烬了解了解几位皇子。 齐承安其实还有一个小心思,齐夫人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府了,如此名正言顺的带去骊山,还有宁姝在,想必齐夫人一定会开心到忘记害喜的苦痛。 合上圣旨,宁姝点头,“也好,人都在场也省得你一个一个去观察了。” 春日的骊山确实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宁姝却对这里有个心理阴影。 马车行驶在跌宕起伏中的山路时,她总会想起那个玉手失去清白的夜。 心里装着事,看待谢云烬的时候也掺杂了一丝不虞。 谢云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讨好的问道:“是不是太过颠簸了?” 宁姝无奈的别过目光,欣赏着车外的风景,不去理会谢云烬。 压抑的气氛坚持了一整日,浩浩荡荡的人群终于到达骊山皇家猎场。 谢云烬率先下车,试图伸手去接应宁姝,岂料宁姝一甩衣袖,轻巧的跳下马车,看都没看他一眼。 元武狐疑的凑到谢云烬身旁,若有所思的道:“主子,夫人是不是来小日子了?” “小日子?” 元武看他不懂的神情,登时得意起来,“是啊,霜儿跟属下说过,这女子来小日子的时候都会莫名其妙的心情不好。” 谢云烬微眯着双眼,双手环胸,正对着元武道:“霜儿还是个小姑娘,怎么会与你说这个?” “咳咳,啊?”元武老脸倏然一红,连忙跑出老远,“啊?夫人您找我?有什么吩咐?” 谢云烬轻哼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国公府扎营的位置极好,旁边就是宁正杰一家,宁姝见到已经能够独立行走好几步的小煜儿,笑得合不拢嘴。 凤氏见到宁姝的笑容是发自真心,才敢用手肘碰了碰宁姝,“吵架了?” 她早就发现不远处的谢云烬,一直闷闷不乐的看着宁姝的背影,不敢上前。 而宁姝也多多少少能瞥见谢云烬的身影,却视而不见。 身为过来人,凤氏柔声劝说道:“姑爷现在是‘病人’,你要多担待些。” “没有。”宁姝莞尔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就是想煜儿了来看看煜儿而已,大嫂多虑了。” 凤氏可没觉得她说的是真心话,但也很识相的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抱起煜儿起身笑道:“帐子已经搭建好了,煜儿也该吃奶了,大嫂就先不陪你了!” 宁姝抿着唇,恋恋不舍的松开煜儿肉嘟嘟的小手。 谁知煜儿刚刚挣脱开宁姝的手,就一步一晃的朝不远处的谢云烬走去。 嫩嫩的手指还指着谢云烬道:“咿,呀,呀——” 谢云烬刚刚望着抢走宁姝的小煜儿的眼里还燃着嫉妒的火苗,这时见煜儿走向自己,眼底险些涌出热泪。 他跨出一步迎了上去,就在即将抱到小煜儿的同时,煜儿脚步一晃,整个小身板摇摇欲坠。 “煜儿!”宁姝大吼一声,连忙冲了过来。 谢云烬也丝毫不含糊,立即再跨出一步,将小团子抱了个满怀。 宁姝冲跑到一半的时候就看见了小煜儿已经安全,可她的速度已经刹不住,硬生生的扑进了谢云烬的怀里—— “嘎嘎——” 小煜儿在两人之间,快乐的拍着手,不知什么事情戳中了他的笑点,奶声奶气的笑声仿佛天使般的声音。 凤氏后退一步,仿佛没见到二人尴尬的神色,含笑抱走宁煜,“来,煜儿乖,到娘亲这里来。” 小煜儿还沉溺在欢乐中,一直拍着手,直到可爱的掌声走进帐子中才消失。 宁姝用手抵着谢云烬的胸膛,想要挣脱他的怀抱,谢云烬却顺势将人抱得更紧。 “我要是哪里做错了你能不能告诉我?还是说你要来小日子了?” 宁姝面色一红,慌忙看着周遭来来回回的人,嗔怪的瞪了眼谢云烬。 “你先松手,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我也没——谁跟你说的这些?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谢云烬的眼中都是她紧张的影子,唇角勾了勾,“那从进山之后你就一直不理我,我以为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你先放手。”宁姝憋着一口气,狠狠推开谢云烬。 谢云烬如果能这么被轻易推开,那他将门之后的颜面何存? 宁姝放弃的松懈下来,语气也没有片刻之前置气,“我真没生气,我就是觉得有些累。” “累了?”谢云烬心疼的揽着宁姝,“那先回帐子里休息休息。” 宁姝就这样被他黏在身上,走进了新搭建好的营帐中。 稍远处的一个营帐前,一双苦涩的双眼盯着他们看了良久,才无奈摇头笑了笑,返回了营帐。 他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暗处也有一双同样的双眼,正盯着他的背影。 第300章 演的太过了 石莹莹站在篝火的另一端,双手紧握成拳。 要说她之前还只是猜测,那现在她完全可以确定,康王——对谢夫人绝对是有意的。 心里的那道怨念越来越深! 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都嫁为人妇的人还能牢牢的吸引住他的目光? 而自己整日上门,也没见他深情的看上自己一眼? “进来!”石大人在她身后轻喝一声,惊醒了沉溺在怨念中的石莹莹。 石莹莹垂下头,乖巧的走到石大人身前。 石大人冷厉的眸子看着她她落寞的神情,头疼的道:“肯带你出来就是让你死了这条心,你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春猎过后,陛下说不定就会定下王妃的人选,那人可以是任何人,却永远不可能会是你!” 他的音量压的极低,小到即便二人身旁站着人,也听不到的程度。 但他的每一字每一句,就像是刮骨的钢刀一般,一下又一下的戳着石莹莹的心脏。 石莹莹紧咬着下唇,泪水含在眼眶里打着转,“父亲不要再说了,莹莹知道了。” 之后,她转头走进了营帐。 石大人看着她的背影,无奈摇头叹息。 她到底死没死心,身为父亲的难道看不清楚? 他只祈祷各家贵女在这次春猎上不要让他失望,能尽快的在皇帝面前博得好感,而定下康王的亲事! …… 宁姝被谢云烬抱在怀里睡了一整夜。 她连翻身都翻不得。 睡梦间,好像还听到谢云烬在她的耳畔轻声低语了些什么。 晨间醒来,却一个字都不记得了。 初春的气候,还带着些寒冷。 尤其是身处山间。 宁姝都能看到从口中吐出的白色哈气。 刚想起身吩咐龙善燃上取暖的火炉,谢云烬的大手忽然一紧,将她紧紧的圈在怀中。 他好像是火做的。 肌肤上总是有着烫人的温度。 宁姝挪动了一下身子,转身正对着他道:“不冷吗?” “还气吗?”谢云烬闭着眼睛,不答反问。 宁姝轻笑一声,“我说了我没生气,我就是想到一些以往的事情来,心情不好而已。” “嗯,那你以后直接告诉我你心情不好,而并非是因为我而生气。”谢云烬抬手按住她的后脑,让她的脸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胸口,含糊不清的说着。 宁姝但笑不语,任由他抱了一会才道:“今日就是春猎的第一天了,你再不起身可能就要晚了!” 男子要随皇帝们进山围猎,女眷想去的去,不想去的自然是要去向皇后娘娘请安的。 尤其是宁姝的身份,指不定还要跟随在国公夫人的身旁,陪着皇后娘娘一整日。 她不想成为最后一个到场的,半是祈求半是威胁的对谢云烬道:“如果皇后娘娘怪罪下来,那我只能迁怒于你了。” 不管谢云烬是真心还是假意,她的话到底还是起了些效果。 谢云烬缓缓松开手,却反手将宁姝又按回了被窝里。 “你先等等,我叫人烧上暖炉了你再起身。如果因为这个晚了,那我亲自去向皇后娘娘赔罪。” 宁姝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头,不停的点着。 一番梳洗过后,谢云烬带着元武进了山。 宁姝则跟着国公夫人,第一个来到皇后的营帐请安。 说是第一个,其实营帐之中还有一个不算外人的外人。 皇后许久未见宁姝,拉着宁姝的手寒暄了好一阵,国公夫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噘着嘴道:“姐姐,姝儿是我的,你可别忘了你已经有人了。” 皇后娘娘适才反应过来,笑望着安静坐在一旁的青衣女子道:“本宫只顾着高兴,竟然忘记给你们引荐了。这位就是珂儿,不日即将与霁儿成婚了。” 宁姝退后一步对林珂含笑福身,“臣妇见过燕王妃。” 国公夫人早先就见过了,也算是半个熟人,便只点了点头,以作问候。 林珂娇羞的垂下了头,“谢夫人见外了,时下尚未成亲,称呼臣女为王妃还为时过早——” “珂儿不必拘谨,姝儿是自己人,你们日后要情同姐妹的好好相处。” 皇后打着圆场,林珂不敢反驳,一直乖巧的点着头。 之后陆陆续续开始有官妇进来请安,极为宽敞的营帐到底比不过翊坤宫,不多时就站满了人。 皇后的心神也被分了去,逐一向各位官妇引荐林珂。 宁姝在国公夫人耳畔低语了几句,国公夫人神色如常的点了点头,她才悄然退出了营帐。 刚走出没几步,身后就有人叫喊出她的名讳。 “谢夫人,请留步。” 石莹莹提着裙摆,小跑着追赶上宁姝。 宁姝淡漠回眸,望着石莹莹的身影,诧异道:“石姑娘?” 石莹莹露出一抹天真的笑来,“谢夫人怎么没进山?” 宁姝解释:“昨日赶路我有些疲乏,便没去。石姑娘为何不去?” “我这身子骨——”石莹莹眼底闪过一抹落寞。 自打上次见面,石莹莹就以看病为借口相邀宁姝看诊。 宁姝对她的身子多少有些好奇,但她也不是烂好人,闲到无事可做去为她诊脉。 便含蓄的转移了话题,“我有些乏,若姑娘无事,那我就先回了。” “谢夫人且慢!”石莹莹激动的叫住了宁姝,她道:“我从府中带了一些糕点,不如谢夫人去我那里坐坐?” “哎哟,姝儿,快点,我肚子有些疼!”宁姝正愁着该如何拒绝石莹莹的时候,齐夫人的惊叫声从不远处传来。 她捂着小腹一瘸一拐的走近宁姝,看都没看石莹莹一眼,拉着宁姝就朝帐子的方向走去,“快快,我感觉我要生了!” 宁姝小心搀扶着齐夫人,凑近她耳边说了一句,齐夫人猛点着头,“对对,就是那样。” 石莹莹站在原地目送两人的身影走进帐子,面上依旧带着天真无邪的神情,广袖之下的玉手已经攥到骨节发白! “我说姐姐你演的太过了——”宁姝放下帐帘,难掩笑意。 齐夫人却立马坐直了身子,“有那么过吗?” “其余都还好,就是那句‘快要生了’,实在是让人不免怀疑啊!”宁姝笑着递上了茶,“姐姐不喜欢石姑娘?” 第301章 篝火盛宴 “我有什么喜不喜欢的。”齐夫人眼皮一翻,没好气道:“别说我没提醒你,这次春猎的还有六公主,你看暂时好似风平浪静,其实人人都知晓六公主已经盯上石姑娘了,你最好是离她远些。” 齐夫人没有说的是,曾经六公主好歹也是对谢云烬芳心暗许的人,难保她不会触景伤情,将怒气转接到宁姝的身上。 宁姝叹了口气,“其实她之前也找过我,要我看看她的身子,我瞧着好像没什么大碍了,就拒绝了。” “拒绝的好!”齐夫人看着桌案上的几盘糕点,口水直流。 “你别说,你给我的药还挺管用,吃过之后呕吐感明显缓解了,就是时不时的饿——” 她指了指糕点,问道: “这是什么制成的?我能吃吗?” 宁姝含笑将糕点推给了齐夫人,“可以的。我刚从皇后娘娘那里请安出来,怎么没见到六公主?” 齐夫人腮帮子被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的道:“纯妃娘娘昨夜侍寝,今日起晚了,六公主也跟着她晚去请安了。” 齐夫人走出皇后营帐的时候,恰巧遇见春风得意的纯妃和六公主姗姗来迟。 宁姝笑了笑,“纯妃很得宠?” “就那样?”齐夫人也分析不明白,但听到的风声,目前最得宠的理应还是娴妃娘娘。 只不过娴妃娘娘性情温婉,从来不屑于做这些争风吃醋的事来。 宁姝也觉得这个话题过于无趣,好奇道:“齐大人也进山了?” “嗯,我命令他给我猎头野兔回来,实在是想吃红烧兔子头!”齐夫人贪吃,胃口却不大。 还没吃几块呢,就有些饱腹感。 她拍了拍手,“今日我就在你这里了,那个石姑娘来了你就拿我做幌子,打发了。” “那倒不至于,拒绝一个人只要说不就行。”宁姝可不认为石姑娘是个什么麻烦事,“不过姐姐在这里歇着便是。” “好。”齐夫人当真不客气,立即吩咐白芷回去取来绣筐,坐在宁姝帐子里为未出世的宝宝绣衣裳。 宁姝看着她手中分不清是什么图案的东西,不忍嘲笑她的积极性,只能坐在一旁时不时的提点几句。 说是提点,也只是意见。 毕竟宁姝的女红水平也是一言难尽。 时间很快就到了傍晚,山林里也开始传出人流走动的声音。 齐夫人绣得双眼昏花,揉了揉眼睛才道:“我去看看夫君回没回来,要是猎到了好东西分你一个。” “好。那我先谢谢姐姐了。” “别谢太早,要是你有什么好东西可别忘了我啊?” 原来齐夫人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宁姝笑着点头,送走了齐夫人没多久,谢云烬拎着一个浑身雪白的野兔走了进来。 “只猎到一只?”宁姝有些诧异。 以谢云烬的水平,应该不止如此。 谢云烬闷闷不乐,“被齐承安要走了三只!” 宁姝恍然,上前为他解开骑服,安慰道:“是齐夫人想吃兔子头了,你大方些。” 其实就算都被谢云烬拿回来,宁姝也是要送到齐夫人的手中的。 “怎么样?可有收获?”宁姝收好野兔吩咐人去烤了,回过神来问向谢云烬。 谢云烬摇头,“在山间与几位皇子虽然接触无多,可连最小的十一皇子都能猎杀一只山鸡,其余的皇子更不必说了。” 这样的人,在攻击苏公公的时候竟然会失手? “那有没有可能不是他们本人去做的呢?”宁姝道。 杀人放火,往往不必经过自己的手。 谢云烬反问,“那苏公公或许就没有必死的理由了。” “也是——”宁姝轻叹一息。 找个苏公公不认识的人去攻击,还失手了,苏公公即便回了宫将事情转告给皇帝,最后造成的影响也没有苏公公的死来的大。 “不必着急,事情才刚刚开始。”谢云烬忽然抓起她的手,捧在手心里道:“我都说了不想再与你探讨那些烦心事,我又食言了。” 宁姝微微一怔,有些无语的道:“是我对真相好奇,才先提及的,你不必如此。” “那好,以后有什么最新的发现我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谢云烬坏笑了一声,之后想到什么似的,面色严肃起来。 “其实还真有一件事想对你说。” “嗯?” …… 夕阳西落,风声飒飒。 萌发了几朵新芽的树枝被山风吹的沙沙作响。 蛇虫鼠蚁,风声鹤唳。 却对营地中热闹的气氛丝毫没有影响。 篝火晚宴已经准备妥当,随行百官已经带着家眷落座。 几位皇子也堪堪来齐,最后便是皇帝在皇后和娴妃的陪同下登场。 宁姝坐在中间的位置,看了眼跟在皇后身后的娴妃,她眉眼低垂,目光似是一直紧盯着皇后的裙摆。 双手交握于小腹前,规规矩矩跨出的步伐像是用尺子量过的一般。 “纯妃呢?”宁姝望向娴妃的身后,没有再见到妃嫔跟随,好奇的偏头问向齐夫人。 齐夫人将手探出披风里,掩在唇前,小声对宁姝解释:“看见对面位置坐着的二皇子没?” 宁姝点头,二皇子的身旁坐着一个俏丽的女子。 神色上多少与怀柔公主有些相近,但年岁上,六公主显然大了怀柔公主许多。 因为此刻的她,与二皇子一般,都面如土灰的凝望着前方皇帝的身影。 齐夫人嘻嘻一笑,“今日纯妃请安不是晚了吗?还拿陛下做借口,陛下知道后,当即就把纯妃娘娘送回宫了。” “啊?”宁姝震惊的放大的瞳孔。 齐夫人重重的点着头,在这一点上,她还是很欣赏皇帝的做法的。 “这不,就剩下皇后娘娘和娴妃娘娘伴驾了。” “哦。”宁姝恍然的收回目光,余光中却瞥到了什么刺眼的东西。 她不动声色的拿起茶盏轻抿了一口,以喝水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的目光。 顺着刚才的方向望去,角落里坐着的石莹莹正瞪着一双炙热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宁姝后背一凉,纳闷的拧着眉头。 这位石姑娘为什么总是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 第302章 康王赏赐 石莹莹一直观察着宁姝,就连她那微弱的探视也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石莹莹咧嘴一笑,举起茶杯隔空对着宁姝晃了晃。 这一举动更是让宁姝觉得心里发毛。 她本能的看向坐在男席里的谢云烬,却发现他也正眸光柔和的看着自己,宁姝才稍有安心的笑了笑。 就在这时,皇帝已然落座。 众人齐声请安:“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平身!”皇帝大手一挥,朗声笑道:“既是春猎散心,众位爱卿便不必拘谨。” “多谢陛下。” 历年来的冬猎首日和尾日都会举行篝火盛宴。 今岁却是在春夜里,少了以往的冰天雪地,出来觅食的动物也所见无多,但相比往年令人如坠冰窟的寒冷,今岁的春猎实在是很合百官心意。 尤其是那些尚未出阁的世家贵女,可以穿上轻薄的衣衫为盛宴献艺,能为自己的名声增添不少的美名。 宁姝的心情渐渐镇定下来,思索着石莹莹真正的用意。 她一而再的寻找自己,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看病? 空旷的场地中已经有各家贵女上台献艺,宁姝目光无神的看着在场中翩翩起舞的女子,耳边还有齐夫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思绪纷飞。 不知是第几首曲子落幕,宁姝的耳边才刚安静了一瞬,只听对面的方向一道娇笑声响起。 相信众多在场的女眷都如宁姝一样,都从这女子的口气中听出了一丝敌意。 “听闻石姑娘弹得一手好琴,本宫等了这么久都没等到石姑娘出场,父皇,儿臣斗胆讨个恩典,无论石姑娘弹奏如何,父皇都赏个彩头?” 皇帝面色不虞的默了声。 六公主与石姑娘的恩怨还是由他出面才平息的。 此时六公主提议让石姑娘献艺,皇帝才不会觉得只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朕听闻石姑娘体弱多病,就免——” “臣女愿为公主献上一曲。”石莹莹从位置上起身,厚重的披风在山风的吹动下,微微晃动。 她冲六公主展颜一笑,“希望公主莫怪臣女琴艺不精。” 有很多人对六公主和石莹莹之间所发生的事情并不了解,都在诧异石莹莹这样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人是如何得罪六公主的同时,又被石莹莹所露出的坦然态度给弄晕了。 好像并非有着恩怨啊? 六公主揪着一口气,既吐不出,又咽不下。 在石莹莹风轻云淡的衬托下,更显得她小肚鸡肠了。 父皇那幽幽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在她的身上,当下心里难受万分。 偏偏母妃还不在,只有不成器的二哥在一旁只知道喝酒。 六公主气鼓鼓的敛起不悦的情绪,心想只要石莹莹能在所有人面前出丑,那她受点委屈又如何? 毕竟她之前可是细细调查过石莹莹的,六艺之中没有强项,还有琴艺堪称不堪入目。 如此想着,六公主的心情才缓和一些,对着石莹莹笑道:“怎会?石姑娘尽管放心弹走便是。” 石大人在一旁,面色早已阴沉如土。 没想到他千辛万苦选的乘龙快婿,居然在六公主这里翻了船。 思忖间,石莹莹已然解开披风,走向了琴台。 纤纤玉指轻抚着琴弦,动作小心翼翼中又透着磅礴的大气。 宁姝收回目光,低声呢喃了句:“看来石姑娘很会弹琴。” “啊?”齐夫人有些不解的道:“她还没弹呢,你怎么知道?” 宁姝但笑不语。 在场之中有很多人并不认识石莹莹。 之前有几名弹奏的贵女,琴艺惊人,有珠玉在前,瓦石自然难当。 这一场,大多数人都以其夫人抱着同样的想法,石莹莹定然是要出丑的。 不曾想,第一个音符从石莹莹的指尖弹奏而出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去。 一曲《梅花三弄》从她手指下的琴弦中,缓缓传出。 曲调原本是咏梅的情谊,却被她弹奏出了一丝对待情爱坚韧不屈的情愫来。 石大人紧紧的握住双手,不忍去看,更不忍去听石莹莹的琴音。 石莹莹从小就不爱弹琴,她的琴艺也是六艺中最差的。 从她身子有了些起色后,石莹莹不顾石夫人的阻拦,硬是没日没夜的练了起来。 为什么? 原本石大人也不理解石莹莹的做法。 到了现在,他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石莹莹想做人中之凰,所有该会的本事她一样都不能落下。 就说时下,石莹莹的琴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凡,可只有石大人知道,因为康王在场的原因,石莹莹触景生情,弹奏的时候倾注了许多真情实感,所以琴音才会被众人跨目相看。 甚至有人都已经窃窃私语的讨论石莹莹实乃人不可貌相了。 她的琴音确实技巧无多,可令人听起来很是舒服。 就连神经大条的齐夫人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你别说,她好像还真有两下子呢。”齐夫人神采奕奕的捧着茶盏凑近宁姝笑道:“你快看,六公主的双眼都要喷出火来了。” 宁姝不用看也能猜到,如此的琴音得不到最大的赞誉也不可能到丢人的地步。 六公主,今日是输了。 就是不知道是石莹莹到底有没有把六公主当成对手而已。 一曲终了,掌声轰鸣。 在山脚下的营地里不断回荡。 “好,赏!”皇帝对石莹莹的琴声没有多大的兴趣,他只想用自己的态度来向六公主证明,此事,到此为止! 六公主撇撇嘴,气鼓鼓的坐在原位,一言不发。 康王也是事件的知情人。 况且在这件事上,他心底是向着石莹莹的。 便起身对着主位上的皇帝拱手笑道:“启禀父皇,石姑娘弹奏的《梅花三弄》虽乱了时节却没乱了情绪,儿臣也想聊表心意,加赏石姑娘,还请父皇允准。” “嗯,准!”皇帝大手一挥,又见到身旁皇后下首处坐着的林珂,而娴妃的身后竟是一名宫女。 随即笑道:“不过老七你要赏,就不能只赏石姑娘一人,之前的姑娘们也有表现出众的,你在里面选出三名,至于彩头——就由娴妃来定?” 篝火的一圈忽然安静如斯,只有干柴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响迎风吹入所有人的耳中。 康王身形一顿,立即便反应过来。 这是让他选妃的意思? 第303章 照着那个人的样子选的 石莹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献艺会得来康王的赞美。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皇帝居然在她心情最美好的时候,对她泼了一盆冷水。 唇角还停留着喜悦的弧度,眸底已经蔓延上了一层淡淡的寒霜。 她的表情在一瞬间有了巨大的变化,宁姝好奇的挑眉看了眼康王,好像忽然明白过来一些事情。 娴妃心领神会,当即从发鬓上取下了一支玉簪,又将皓腕下的血玉镯子脱了下来,最后还是不够,只能歪着头取下了自己耳垂上的一对翡翠耳环。 她摆放在桌案上,朝前推了推,笑道:“来的突然,臣妾并没有准备什么彩头。只能将这些陛下赏赐的首饰拿出来借花献佛了,陛下不会怪罪臣妾?” “怎么会?也是朕临时起意,待朕回去后重新补给爱妃便是。”皇帝安慰了一番娴妃后,转头看着康王道:“老七,彩头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几位皇子之中,就只剩下康王的亲事还没定下来了。 趁着这个大家齐聚一堂的机会,为康王选妃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康王内心苦笑。 他的第一反应是想抬头看向女眷处的一个方向。 忽然意识到此刻,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应该定在自己的身上,康王硬生生的止住了抬眸的动作。 他垂眸,从宫绦上解下了跟随自己多年的玉佩,来到石莹莹的身前。 “这是本王给予石姑娘的彩头,还望石姑娘不要嫌弃。” 石莹莹半是欣喜半是忧伤的接过那枚玉佩,尚未来得及说声谢谢,康王的身影一晃,转身朝着娴妃的方向走了过去。 石莹莹紧握着那枚玉佩,悄然的回到了座位。 “木已成舟,你最好死心!”石大人看着她紧握玉佩的动作,觉得那枚玉佩就是烫手山芋,恨不得当场就给丢掉。 石莹莹忽然抬头,凝望着篝火另一方的清瘦身影,眸光深邃。 究竟是不是舟,还言之过早。 就算成了舟,也终究是木。 一把火就能烧之成灰的木! “儿臣觉得这支玉簪,与林姑娘似是很配,儿臣斗胆将玉簪赏与林姑娘,母妃不会怪罪儿臣?” 东西到底还是娴妃的东西,他看似在问娴妃东西的去处,实则懂的人都懂,他在与娴妃商定人选。 娴妃也注意到了国子监林祭酒家的小女儿。 温温柔柔,娴静端庄,看她就仿佛是在看年轻时的自己。 娴妃含笑点头,“陛下已经将决定权交给了你,你自己选择便是,不必问我。” 从康王选择的第一个人来看,娴妃就已经猜到他接下来会选择什么类型的人了。 很是放心的将首饰朝前推了推。 康王拿起那副翡翠耳环,若有所思的道:“方才见崔姑娘舞剑的时候,那副流苏耳环总是会扯到青丝,这副圆润光滑的翡翠耳环似乎更适合崔姑娘一些。” 崔统领是新上任的禁卫军统领,他的女儿也是一名女中豪杰,一袭红裳舞剑的风姿令很多人都眼前一亮。 就连宁姝也对她的记忆深刻。 能得到康王的赏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最后的那只血玉镯子,康王把玩在手中凝思了片刻,忽而笑道:“父皇,必须是献艺过的人吗?” 皇帝摇头,“你想赏谁去做便是。” 其余的不过是借口而已。 只见康王拿着血玉镯子,走到工部尚书任大人的身前,深深一拜。 “日前本王在工部任职,亏得任大人多加照顾,本王今日就‘以公报私’一回,将这镯子赠与任姑娘罢。” 他的话不知说说而已,在任大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转身走到距离宁姝不远处的坐席上。 白衣女子坐在坐席上,浑身包裹在白色的披风里,一直无精打采的盯着身前桌案上的美味佳肴,眼里皆是淡漠。 宁姝的目光跟随康王行走,才瞧见那名白衣女子。 齐夫人也惊诧的小声道:“咦?我还没发现呢,这人存在感也太低了。” 宁姝点头,那名女子的存在感极低,好似对什么事物都没有兴趣一般。 就连康王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也没有过多的表情,闪亮的眸光里永远都是那么平和。 康王展颜一笑,垂头对任姑娘道:“失礼了。” 话音刚落,康王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抓起了任清雪的左手,将从娴妃那里得来的镯子轻轻的套在了她的皓腕上。 任清雪一身白衣,套上那只血玉镯子后,白色变得温柔,而血色又被衬托的那样娇艳。 一时间,分不清她的气质是娴静还是妖艳。 收回了手,任清雪的眼中才闪过一丝惊诧来。 她微微福了福身,谢过康王后,表情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宁静。 齐夫人的手肘推了推宁姝,压低了声音道:“你觉不觉得任姑娘有点像一个人?” “谁?”宁姝搜寻了记忆里所有的认识的人,愣是没找到一个犹如任姑娘这样有定力的姑娘。 齐夫人坏坏一笑,“你。” “啊?” 宁姝目瞪口呆的与齐夫人对视。 齐夫人严肃的点头,“对,你。我真是越看越像啊,不是说长相,就是隐隐之中透出来的那股气息,简直同你一模一样!” 齐夫人越说越来劲,“康王该不会是照着你的样子选的?” “姐姐!”宁姝咬重了字眼提醒齐夫人,“有些话说不得的。” “呸呸呸,我就是句玩笑话,不过可真是越看越像啊——”齐夫人原本是真的开玩笑。 可越说越觉得有点怪异。 宁姝也重新打量起任清雪来,不说其他,直说穿着和扮相。 确实每一个细节都长在了自己的审美上—— 宁姝眸光一闪,心头不由地一慌,那个荒唐的想法还没露出,就被她给强行压制了下去。 三个人已经选出,皇帝和娴妃大致在心中已经有了数。 对这三人还算比较满意。 石莹莹闷头喝着茶,手心里的玉佩还带着他的温度。 心中冷哼一声,其他二人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她根本没放在眼里。 那最后一人,才是是最大的欲盖弥彰。 难道就没人看出康王殿下,是照着那个人的样子选的吗? 第304章 看诊是假,有事是真 谢云烬手指捏在光滑的杯壁上,玉制的酒杯被他捏出了摩擦的声音。 目光隐晦地看了一眼对面的任?清雪,忽地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杯口朝下,倒立在桌案上。 不远处的几位皇子还在饶有兴致的讨论康王的选择。 二皇子根本没瞧见六公主即将喷出火来的目光,唾液横飞的对燕王道:“哎?任大人是老七的上任没错,但还没至于以身相许?” “二皇兄说笑,老七或许只是真的感恩。”燕王摆了摆手,提起酒杯敬了几位皇子一杯。 十一皇子年纪尚浅,不能饮酒。但身为皇子,在重要的场合上无分年龄,多少还要参与皇兄们之间的谈话的。 他撇了撇嘴,以茶代酒的喝了一口。 八皇子则是淡淡一笑,对康王的选择似乎早有预料。 从康王选在工部历练开始,他就猜到康王有意收复工部了。 燕王放下酒杯,他凝眸看着篝火对面的任清雪,她的身影在火光中影影绰绰,展现的神色却依旧气定神闲。 燕王皱了皱眉,许是酒气上头,带着点含蓄的语态呢喃着:“不过这位任姑娘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二皇子皮笑肉不笑的为左右的皇子们满上了酒,“你没见过?宫宴上多多少少会见过几次?任大人做工部尚书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也是。”燕王轻笑一声,将疑惑抛之脑后。 几人谈笑间,始终没有发现一旁的谢云烬面色已经黑成木炭。 康王的加赏已经完毕,他缓步回到座位却见谢云烬面色阴沉的盯着场中的篝火,一言不发。 就连酒杯也是倒立扣下。 “谢大人?”康王心里咯噔一跳,可隐隐之中还带着一丝兴奋的问向谢云烬,“是菜肴不合胃口?” 谢云烬收回目光,云淡风轻的笑容挂在脸上,每当他露出这个笑容的时候,都会给人一种“一切皆在他掌握中”的错觉。 “非也,只是夫人来时叮嘱过下官,不得贪杯。”谢云烬好看的桃花眼一眯,扭头冲向对面席位上的宁姝,柔情的说道: “相信再过不了多久,殿下就也能体验到下官这种其命难为的苦衷了。” 康王愣了一瞬,旋即淡笑摇头,“婚姻大事与我来说还——言之过早了。不过希望能借谢大人吉言,那一日早日到来。” 康王的“赏赐”为篝火盛宴达到了一个小高潮,之后再上场的都是平平无奇的演奏,丝毫没有吸引到众人的目光。 直到盛会结束,所有人谈论的话题都是与康王有关。 石莹莹闷闷不乐的跟在石大人身后回了营帐,眼角的余光也还有戴着血玉镯子的任清雪的纯白身影。 石莹莹深吸了口气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看来计划要改动改动了! …… 春猎被定为七日。 头三日只有皇帝在最初那日猎到了一只梅花鹿最为稀奇。 后面的都是一些很平常的猎物。 诸如野兔山鸡一类。 当然,谢云烬一连三日猎到的兔子都被齐承安给带走了。 齐夫人看着兔子和山鸡,对进山充满了浓浓的兴趣。 要不是齐承安大清早来找宁姝帮他游说,说不定齐夫人真就骑马去捕猎了。 与齐夫人在乎的点不同,宁姝这几日惦记的都是石莹莹的目的。 就在这日去围猎的人都进山后,石莹莹居然又是锲而不舍的邀请了宁姝去她的营帐。 她以为宁姝还会拒绝,万万没想到的是宁姝居然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石莹莹激动的望着宁姝,手足无措的道:“谢夫人?真的是你?” “怎么?难不成石姑娘还邀请了其他人?”宁姝开门见山的道:“石姑娘找我多次,我想看诊是假,有事是真?” 石莹莹天真无邪的看着宁姝,“谢夫人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呢?” 她试探性的伸出手臂,“谢夫人要是不相信我的话,看看脉象或许就能知晓了。” 宁姝但笑不语,指腹轻轻的搭在了石莹莹的皓腕上,感受了几息。 最初淡定自若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石莹莹眸光闪烁的盯着她的每一个神情,瞧见宁姝好像看出些什么来,心底隐隐有种激动。 “谢夫人可看出来了?” 宁姝收回了手,眸光淡然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微微捻了捻,笑道:“我想很多大夫都说石姑娘的身子已经没有大碍了?” “所以谢夫人也觉得如此吗?”石莹莹反问道,对宁姝轻捻手指的动作隐隐有种担心。 宁姝眼皮缓缓抬起,幽深的目光最终落在石莹莹的脸上,沉默了几息后,忽而一笑。 “并非如此,石姑娘的心脾天生有些异样,其实任何一个瞬间都有可能会有危险。” 石姑娘听到宁姝的话,居然笑出声来。 “谢夫人果真没让我失望。” 那抹笑容是发自真心的笑容,一直侍候在一旁的龙善纳闷的抬头看了一眼石莹莹。 只听石莹莹又道:“那谢夫人可有办法医治好我的身子?” 宁姝双眼微眯,噙着淡淡的笑意,“那石姑娘期望我有办法还是没办法?有办法是什么样的办法?是用药还是施针?” “施针?”石莹莹小脸忽然涨红起来,“谢夫人有所不知,我已经吃了很多年的药了,实在是——” “好。”宁姝豁然起身,轻拍了拍裙摆上毫无踪迹的褶皱,淡笑着对石莹莹道:“那就施针!” “只是我并没有带银针,可能要去太医院里借来使用,今日恐怕就不能动手了。” 石莹莹立刻起身相送,“正合我意。” “那好,明日再见。” 宁姝拜别后,离开了石莹莹的营帐。 在转身的那一刻,宁姝唇角上扬的弧度也愈发的张扬起来。 方回到自己的帐子里,龙善实在忍不住好奇,开口问向宁姝:“姑娘,那石姑娘真的有病?” “你觉得呢?”宁姝笑问着龙善。 龙善拧着眉头,回想起石莹莹的每一个表情,低声道:“奴婢不知,不过奴婢觉得在听到姑娘说她有病的时候,她似乎很开心?” 一个正常人,怎么会觉得生病是件开心的事? 第305章 现在可以了吗 宁姝也愈发觉得有意思了。 “她根本没病!或者说,曾经有过不治之症,但现在已经和正常人无异了。” “啊?”龙善更加好奇,“那为何——” 宁姝解开披风递到龙善的手中,顺着敞开的帐帘看着刚刚走来的那个方向,淡淡说道:“因为她希望我看出她身上有病。” 石莹莹的身子被她自己动了手脚,脉象很隐晦,可宁姝还是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她呈现的脉象是一种慢性内伤的脉象。 或许年幼时的石莹莹或许遭受了一些痛苦,而眼下的石莹莹,实际上身子是康健无比的。 至于那丝奇怪的脉象—— 宁姝淡淡一笑:“石姑娘应当是久病成医,自己也是通晓了一些医理的。” 龙善挂着披风,披风后摆处隐隐有白光闪烁,她提起来仔细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什么东西,以为自己看错了,才放心的松开手,漫不经心的对宁姝道: “那为何总是找姑娘看病?”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所以便顺着她的话答应接下来的几日为她施针。” 是药三分毒,石莹莹根本没病,担心宁姝的药会对身子有害,是以引诱着宁姝为她施针。 龙善皱了皱眉,“姑娘,无事不登三宝殿,石姑娘的事,姑娘还是不要参合了。” 篝火盛宴上,六公主针对石莹莹的敌意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龙善担心宁姝会受到不必要牵连,提议道:“哪怕春猎之后,姑娘回了京都再说也好。” “无妨。”宁姝眸光深邃的盯着面前的空气,“我倒要看看她背后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谁的目的?”谢云烬刚走近帐子,就听到了宁姝的话,挑起帐帘走了进来好奇的问道。 宁姝面色一柔,含笑起身迎了过去,“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二殿下在山间里发现了狼群的踪迹,为了陛下安全,集体撤回了。” 宁姝黛眉一挑,“狼群?” “是啊!”谢云烬面色凝重,“齐兄说往年来到骊山冬猎的时候,从来没见过有狼。” “你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宁姝看着谢云烬的神情,大胆猜测道。 谢云烬摇头,“春猎来的突然,未必会提前揣测到圣意,应该没人能有实力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备狼群。” “那你为何神色凝重?”宁姝也觉得不可能会是有人故意引狼。 无论是谁,在春猎的时候引诱狼群,最终的目标都应该是皇帝。 可皇帝无论去哪里,身旁都有众多的护卫,理应不畏惧狼群。 谢云烬长叹口气,“送陛下离开后,我与齐兄还有崔统领仔细查看了一番,以狼群的脚印来看,它们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找东西?”宁姝更加好奇起来。 狼群出现在山间不奇怪,寻找东西就稀奇了。 宁姝看着谢云烬,“是不是寻找食物?” 谢云烬也有些不确定的对宁姝解释:“狩猎的区域已经靠近山脚,我们那么多人进山,猎到的东西少之又少。狼群要是想寻找猎物,那深山里岂不是更适合?” “最主要的是崔统领还找到了一些类似狼群粪便的排泄物,很——丰厚。” 由此便能说明狼群并非因为过度饥饿而不得不来到山脚下。 “这就奇怪了——”宁姝也想不通其中的关键,只好安慰谢云烬道:“或许只是巧合,你也不要想太多。” 谢云烬默默点了点头,目前来看也只能当成是巧合了。 随后,宁姝简单将石莹莹的事情对谢云烬描述了一番。 谢云烬抬手止住宁姝的话,反驳道:“不成,无论她有什么样的目的,你都不能以身犯险。” “你太小看我了。”宁姝浅笑,“以身犯险还不至于,单打独斗你都未必是我的对手。” 宁姝有些得意的看着谢云烬,“我去哪里都会带上玄风,这里是皇家猎场,就算石姑娘想对我动手,也不会有任何机会的。” 谢云烬点头,“嗯,那你将你的手段亮出来给我看看,我再考虑你去与否。” “好!”宁姝狡黠一笑。 …… 谢云烬做梦都没想到,宁姝真的有手段让他静坐在椅子上一夜都动弹不得。 就连出声呼救,都是个奢求。 盼星星盼月亮的等来天明,谢云烬眼底下泛着乌青,双目赤红的瞪着宁姝,眼睁睁的看着佳人在床榻上伸着懒腰。 宁姝迷蒙的双眼里满是那个人的影子。 他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好像都在示意宁姝:他有话要说。 宁姝慢条斯理的穿好衣裳,走到梳洗台前洗了把脸,之后才莲步轻移来到谢云烬的身前。 “怎么样?现在可以了吗?” 谢云烬充斥着红血丝的双眼,用力的眨了眨。 宁姝强忍笑意,绕过谢云烬走到他的身后,玉手轻轻一招,万象蛊忽然从他的领口处爬出,钻进了宁姝的手掌心。 谢云烬浑身的血液经过了一整夜的沉静,只感觉全身的经脉都迟钝了很多。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缕薄冰似的丝线在体内急速抽离,让他每一滴血液都恢复了之前的沸腾,就连双眼,也明亮了些许。 那道冰丝离他而去,带走的不仅仅是身体的桎梏感,还有他彻夜未眠的疲劳。 就连眼底下那两朵暗黑的乌青,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 谢云烬惊讶到愣在当场,立即回头望向双眼含笑的宁姝,“这是?” “现在你信我了吗?” 谢云烬还是有了一瞬间的迟疑,不过他还是选择相信宁姝的决定。 他重重点头道:“好,你可以去,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能受到任何危险!” “放心。”宁姝心头一暖。 她虽有十足的把握不会栽在石莹莹的手上,可关心的话从谢云烬的口中说出来,还是会感动。 谢云烬不再多言,临进山狩猎前,好生叮嘱过玄风后,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宁姝则拿着从太医手里借到的银针,带着龙善与玄风走向了石莹莹的营帐。 披风在日光下随风摆动,玄风眼角余光一闪,好似看见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定睛再一看去,又发现是自己多心了。 第306章 施针 石莹莹清晨便起床梳洗,站在帐子前等候宁姝的到来。 眼中出现了宁姝的身影,她才得以露出安心的笑容。 偏头小声在小翠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小翠点了点头,转身不见了踪影。 她的身影没消失多久,宁姝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帐子前。 石莹莹难掩笑意,上前就欲抓住宁姝的手,却被宁姝很巧妙的避开了。 “谢夫人果真守信。” “既然答应过石姑娘,我当然不会食言。”宁姝面带温和不失礼的浅笑,一边走进营帐,一边对石莹莹道。 石莹莹的帐子极为简洁,只有两把椅子。 其中一个还是铺上了厚厚的棉垫的座席,一看便知那是体弱的石莹莹的座位。 宁姝便很识相的坐到了另一把椅子上。 石莹莹倒了两杯茶,一杯递到宁姝的身前,自己则端起另一杯轻轻的抿着。 宁姝闻了闻茶香,确定茶水里面没有问题,是以放心的喝了几口。 “不知石姑娘何时方便施针?” 石莹莹看了眼帐外,眉心拢起,“我还没用早膳,吩咐小翠去取了,谢夫人若是不着急,可以稍等片刻吗?” 拖延时间? 宁姝第一个反应便是这四个字。 左右玄风就在帐子外守候着,龙善还就在自己的身后站着,宁姝便没多心,笑着点了点头。 石莹莹又问了一些宁姝的喜好,大到诗词歌赋,小到喜欢的颜色和吃食,足足用了半个时辰,小翠才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小姐对不起,奴婢去的时候发现早膳已经凉透了,奴婢自作主张为小姐热了热才取来,小姐不会责怪奴婢?” 小翠惶恐陈恳的对石莹莹道。 石莹莹玉手轻轻点着桌案,语气也冷了几分。 “胡闹,你不知道谢夫人就在这里吗?让客人等久了你当真该罚!”石莹莹严厉的语气好像不打小翠十个板子都不会罢休的样子,却转眼望了一眼宁姝,“您说是?谢夫人?” 宁姝淡笑着看着她们的表演,更加确信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她们是在拖延时间。 为何呢?是等人来还是等待什么? 宁姝思绪万千,面上却不显露半分。 她缓缓摇头道:“石姑娘言重了,以石姑娘的身子是该吃些热食。不如石姑娘尽早用早膳?” “哼!谢夫人大人有大量原谅了你,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发生,就休怪我不念主仆之情了!”石莹莹严肃的道。 小翠连忙跪下,对着宁姝和石莹莹来回的认错,“奴婢知错了,多谢谢夫人不怪之恩,多谢小姐。” “行了,你先下去!”石莹莹支走了小翠。 要说宁姝之前的猜疑已经确定了九成,那石莹莹慢条斯理用早膳的举动更让宁姝最后一份的怀疑变成了肯定。 她始终挂着了然的浅笑,眼见石莹莹吃完最后一口菜汤,取出丝帕轻点着唇角后,才对自己道:“让谢夫人久等了,现在可以开始了。” “好。”宁姝也学着石莹莹的动作,缓缓取出针囊摆在桌案上,指着软塌对石莹莹笑道:“石姑娘请?” 石莹莹点头,缓缓解开衣衫,蹑手蹑脚的爬上了床榻上平躺着。 “石姑娘,我的针法与旁人不同,治疗内伤,可能需要在背后施针!”宁姝站在原地,幽幽的说道。 “好。”石莹莹的本意是想看清宁姝的一举一动,才在没询问宁姝的情况下自己平躺了下来。 听到她的话后,石莹莹有略微的迟疑,但最后还是照做了。 宁姝看着她的动作,唇角微勾,坐在一旁认真的选了几个穴位。 第一针刺进石莹莹的肌肤,她明显感觉后背一紧,整个人不由地微微颤抖。 针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在空中,宁姝淡然一笑:“若是疼了,石姑娘知会一声。” 说话的同时,她手中的动作却是没停,第二针第三针紧随其后的扎进石莹莹背部上的几处穴位。 石莹莹感受了一番,大致猜到了宁姝落针的那些穴位都是一些舒经活血的穴位,便缓缓的闭上眼,轻应了声:“无妨,有劳谢夫人了。” 宁姝狡黠一笑,又选了几处对身子起不到作用却痛感十足的位置落针。 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从石莹莹的口中传出,宁姝反而没有怜香惜玉的放轻动作,而是继续扎着。 龙善站在一旁,手捧着宁姝褪下的披风,垂头忍笑。 她只是摇了摇头,忽然笑容一滞,抬起披风凑近眼前,仔细查看着。 那种银白的小光点已经不是第一次瞧见了。 让她不得不在意。 可是当她一寸一缕的仔细查看时,小光点又凭空消失,怎么都寻不见。 龙善还是有些不放心,借口更衣悄然退出了营帐。 “玄风,你带这件披风回去换一个,这件不要动,谨慎收在一旁便好。” 玄风接过披风,看了看帐子里,叮嘱道:“那在我回来之前千万不要离开。” “放心。”龙善道:“这里距离虽然有些远,视线却不受阻,你远远的就能瞧见这里的动静。” “好,我快去快回。”玄风不敢多问,只是出于对龙善的放心,立即运转轻功,急速朝宁姝的营帐飞掠过去。 龙善皱了皱眉,突然闪现的小光点不是衣料的材质,也没有特殊的味道。 怕就怕是一些暗藏在披风里的针尖之类,刺到宁姝就不好了。 帐子里,宁姝还在“认真”的为石莹莹施针。 龙善却无心偷笑,她侍立在一旁,仔细的查看着帐子里的摆设可有疑点。 找来找去,也不过是巴掌大的小帐子。 所有的东西都能一目了然。 丝毫没有怀疑的价值。 只不过,出于对石莹莹的提防,龙善始终觉得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 两刻钟过去,宁姝终于开始逐个取出银针,收入针囊。 石莹莹的气色似乎也比之前红润了一点。 她起身穿好衣裳,含笑感激宁姝:“谢夫人果真妙手回春,这么简单就能让我浑身舒畅。” 宁姝意有所指的笑道:“是石姑娘有心事得逞了,所以才会觉得浑身血液畅通?” “谢夫人说的哪里话?”石莹莹假意听不懂,追问道:“明日谢夫人还会来吗?” 宁姝摇头,将收好的针囊递到龙善的手中,“不必连日,后日我再来便是。” “有劳了。” 石莹莹站在帐子前目送宁姝走远,小翠这时从一旁走了过来,抬手掩唇在她的耳畔低语了几句,石莹莹的唇角渐渐上扬—— 第307章 猎狼 宁姝折腾了一个晌午,午睡过后,龙善悄悄的取出那件披风坐在帐子前,仔细翻找着。 玄风疑惑的问道:“在找什么?” 龙善摇头,“或许只是我眼花而已。” 那种小光点已经看见过两次了,龙善只是担心会不会是制作披风的绣娘不小心将绣针落在了里面。 玄风似是想起什么,突然开口道:“对了,你仔细找找披风后面。” “为何?”龙善反问。 玄风面无表情,“今早在夫人的披风上有一抹光亮闪过,我担心是不是挂上了什么东西——” “你也看见了?”龙善大惊。 如果只是自己看见或许会认为是眼花,就连玄风也瞧见过的话,那披风上面一定是有东西的。 她开始一寸一寸的用手捏着披风的料子,想用手来寻找。 即便这样,披风被她捏了整整一个时辰,都没有找到任何异样。 龙善无奈的道:“算了,这件披风先不要穿了。” 玄风也认为谨慎些好,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宁姝是被外面的喧嚣声吵醒的。 皇帝今日收获颇丰,猎到了一匹狼崽。 小狼崽被人抬回营帐的时候,所有人都发出了欢呼声。 就连始终坐在帐子里不见人的娴妃都出来看热闹了。 宁姝出门看着热闹的人群,对皇帝猎杀狼崽并不在意,而是一直在人群中寻找那抹玄色的身影。 “在找什么?” 谢云烬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紧接着宁姝就感受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她猛然转身,眸中显出的人他虽一脸疲惫,可神情还算轻松。 宁姝心底有些自责。 要是知道今日进山会遇见狼群,她昨晚说什么都会让谢云烬好好睡上一夜了。 “受没受伤?” 听到宁姝忽而柔情的声音,谢云烬满身的疲惫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双肩一耷,身子前倾,靠在了宁姝的肩头上。 “没有,不过很累——” “先进去再说。”看他的样子,宁姝更加愧疚了。 谢云烬双手在宁姝的背后一环,稳住她即将离去的身子,在她的耳边低语着:“不要动,先让我抱一会。” 离得近了,谢云烬身上的血腥气更加浓郁。 浓郁到体内的万象蛊都在蠢蠢欲动。 宁姝被他抱得紧紧,呼吸吐字都有些不清晰。 “遇见狼群了?” 谢云烬点了点头,又摇了摇。 “狼群倒是没有,有幸遇见了一只落单的狼崽。” 他身上的血迹也是狼崽的。 在皇帝射杀狼崽后,没人敢上前确认狼崽是死是活。 当时在场身怀武艺的只有谢云烬。 为了皇帝的安全着想,只能他先上前。 那支箭射中的是狼崽右后腿的位置,谢云烬远远就看见狼崽奄奄一息,谨慎靠近后,狼崽果然忽然蹦了起来,凶猛大口张开露出尖锐的獠牙,直奔谢云烬而去! 谢云烬早有了心理准备,见到狼崽临死反扑的时候,心还是狠狠的惊了一下。 他的长剑劈空而去,直接刺进了狼崽的胸膛,狼崽被扎在半空中,“嗷呜嗷呜”的惨叫了两声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与此同时,猩红的狼血液从半空中倾洒而下,喷射了谢云烬全身。 这也是宁姝为何能在他身上能够闻出这么浓重血腥气的原因。 不过事情的经过都已经不重要了,谢云烬并没有要对宁姝详细描述的意思。 “陛下猎到狼崽高兴万分,准备明日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寻找狼群上。” 谢云烬微微一叹,这才是最令他担心的部分。 “狼群来的不明不白,看来明日要加强防范了。”宁姝安静的依偎在他的怀中,担心的道。 “是啊。”谢云烬松开手,离开宁姝的颈窝,与她对视着,“你知道狼崽是在哪里猎到的吗?” “又是山下?” 谢云烬点头。 宁姝陷入了沉思,“扎营的地方一直有官兵把守,人气很重,狼群却还能走到山下来——” “难道说狼群要找的东西在营帐里?”宁姝忽然双眼一亮,想起了前几日谢云烬的猜测。 谢云烬道:“狼崽毕竟不是人,就算活捉了也问不出什么来。所以,明日你最好哪里也不要去!” 宁姝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担忧。 唇角微微一扬,宁姝竟然鬼使神差的伸出玉手,为他整理着额前的几缕碎发。 “其实面对猛兽的时候,我可能更有胜算。” “不行!”谢云烬斩钉截铁的拒绝,拉着宁姝走进了帐子。 宁姝快步跟在他的身后,忽然来了兴致,“我或许还能问出它们到底在找什么呢!” “不行!” 谢云烬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唇角一扯,打趣道:“我居然不知道你还能和狼群对话呢?” “你别不信,你想想,狼群既然已经来到了山脚下,以它们隐匿的方式,或许接近了帐子也没人会发现。”宁姝慢条斯理的说着,走去行囊里替谢云烬寻找新衣。 取出了一件玄色衣衫,宁姝捧在手心,来到谢云烬身前,“所以,倒不如跟在你身边安全一些?” 谢云烬总觉得她说的哪里有些不对,却又找不到不对的地方。 狼群的活动范围确实越来越大了。 倘若今日不是他们回来的早,正巧遇见山脚下的狼崽,说不定狼群就已经冲进营帐了。 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护卫,谢云烬有些头疼的问向宁姝:“你会骑马?” “保证不掉队伍。”宁姝淡淡一笑。 “你对人使用的那种奇术也可以用在狼的身上?” 谢云烬昨夜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就那么被宁姝控制了一整晚,想想就觉得神奇。 宁姝面上笑容更甚,“对。不过那并非什么奇术,我说了,只要你找回记忆,就能知晓我动用的是什么手段了。” “那好,玄风和元武必须跟你在的身旁,遇到危险,不必管我。” 谢云烬算是半推半就的答应了宁姝的提议。 毕竟,就算留在营帐里,也没有十足的安全保障。 倒不如带她在身边! 第308章 没有狼王 宁姝只准备了一身骑服。 原以为这身骑服也不会派上用场,真到穿戴好后,宁姝竟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 谢云烬??心里有些后悔带宁姝进山,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见惯了宁姝娴静的样子,对比在林中穿梭的俏丽身影,谢云烬最终还是忍下了送宁姝回去的念头。 另一边,营帐里。 小翠急急忙忙跑进了营帐,气息不稳的对石莹莹道:“小姐,谢夫人进山了!” “哦?”石莹莹双眼一亮,怀疑自己的耳朵,当即起身走到帐帘前。 遥望着对面远处那方安静的帐子,石莹莹兴奋的道:“真的进山了?怎么这么突然?” 小翠摇头,“听旁人说,一早谢夫人就跟着谢大人进山了。” 其实女眷进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奈何今日宁姝那身深紫色的骑服极其耀眼,盖过了所有女子的风头。 如今停留在营帐里的人,讨论的无外乎都是谢夫人的美貌。 小翠看了眼石莹莹激动的神情,没将事情的缘由说出。 只默默道:“谢夫人身着的衣衫并非之前的那件,不知道会不会引起效果?” 石莹莹忽而灿烂一笑,放下帐帘,转身看向小翠,语气里透着一丝笃定。 “会的。” 不过石莹莹很想亲眼见证,立刻吩咐小翠,准备更衣。 她,也要进山! …… 谢云烬对宁姝,可谓是寸步不离。 她走一步,他上前一步。 生怕跟丢了宁姝,恨不得找来一根绳索将两人捆绑在一起。 宁姝的目标很简单,就是那批狼群的踪迹。 她一步一停的在地上搜索着,偶尔还会问问谢云烬是在哪里发现的狼群脚印。 谢云烬无可奈何,带宁姝来到昨日捕杀狼崽的位置。 那处灌木丛中,还残留着大片深红色的血迹。 宁姝仔细探查着周围,又回眸看了眼营帐的位置。 “确实有些近了。” 谢云烬俯身看着地上的血和脚印,点了点头,“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两人都沉默着在原地查看血迹,身后的密林里却传来了康王的呼喊声。 “谢大人?谢夫人?” 康王左劈右砍的清理着灌木,片刻功夫就来到了二人的身前。 “原来在这里。” 走近后,他才瞧见那滩已经干涸了的狼血,望着谢云烬笑道:“昨日听闻父皇猎杀了狼崽,本王今日也想来碰碰运气。” 谢云烬和宁姝同时起身,对康王施礼。 “狼多以群居,殿下只带着一名护卫,要小心啊——”谢云烬幽幽的提醒道。 许是昨夜做的有些太过明显,康王始终带有一丝心虚,难以正常的面对谢云烬和宁姝。 他强扯出一抹笑来,拱手道:“谢大人说的是,那二位也要小心,本王就先去与父皇汇合了。” “不送!”谢云烬和煦的笑意里掺杂着冰冷的语气,让宁姝听得倍感不适,又说不出原因。 她亦是福了福身,辞别康王。 就在康王的步伐踏出没几步的时候,宁姝忽然双目一凝,厉声喝道:“殿下且慢,不要动!” 所有人都因为她的喊声骇了一跳。 康王顿时止步不前,回头对宁姝投去了一个疑问的目光。 谢云烬也感受到了一股杀气袭来,跨出一步将宁姝护在身后,眸色警惕的望着四周。 “玄风,元武!” “是!” 玄风和元武也立即会意,面朝身后的密林,背对宁姝,把宁姝安全的围在中央。 宁姝道:“大家小心,应该是狼。” 她感受到体内万象蛊的指引,确信那股杀气的根源并非是人类。 拢着眉心望向四周,沉声道:“还有一段距离,要不我们先撤?” 康王大惊的神情下,略微带着些许兴奋,“多吗?如果只有一匹,或许我们——” “不行!走不了了!”宁姝的眉头越皱越深,她环视着周围,感受那股越来越近的猛兽气息,严肃的对康王道:“殿下还是来我们这里?” 康王也看出了事态的严重,脚步不做迟疑的走进了被谢云烬几人包围的安全圈。 两名护卫则自动的与玄风元武并排,死死的挡在康王身前。 谢云烬抽出腰间长剑,小声对众人道:“我们缓缓前行,先离开此处。” 脚下尽是狼崽的血迹,有狼群根本不足为奇。 他想趁着狼群还没到来之前,尽量朝着营帐的方向靠近一些。 宁姝点头,一步一步跟着谢云烬的脚步向前走着。 几人屏住呼吸,默默的前行了十步左右的时候,宁姝抬起的脚却是停滞在半空中,迟迟不肯落下。 她眯着眼睛看着玄风右侧的密林里,伸手紧紧抓住谢云烬的衣角。 那处杂乱的灌木丛中,一匹毛色灰白相间的大狼正微曲着前腿,长舌从獠牙中探出,摆出一副攻击模样的对着他们的方向。 两只幽深的狼眼里,发着幽幽的寒芒。 谢云烬被宁姝一拉扯,反应极快的扭头,一眼就发现了藏匿在灌木里的大狼。 剩下的几人也纷纷在周围瞧见了同样姿势的狼。 粗略估计数量,足有九匹之多。 一名护卫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轻手轻脚的从背后箭囊中抽出一支冷箭,对准了他正前方的那匹狼,缓缓将弦拉满—— “不要轻举妄动。” 宁姝当即出言阻止。 她担心护卫的举动会刺激到狼群。 那名护卫根本没把宁姝的话听在心里,继续手中的动作。 “听谢夫人的!” 康王抬手按住他的肩头,音量虽小,蕴含的冷厉却不言而喻。 护卫不敢出声,只得默默点头。 “那现在该怎么办?”护卫提出了疑问。 前行不了,杀还杀不得。 总不能原地等死? 他一人死也就罢了。 身后还有一个康王殿下。 万一落得个护主不周的罪名,岂不是要诛九族? “先等等,我有办法。” 宁姝一边数着狼群的数量,一边在寻找着什么。 谢云烬余光一直定在宁姝的身上,轻声问道:“有发现么?” “嗯。”宁姝轻声回应,心里也有些担忧,“没有狼王!” 狼王不在,她想要“擒贼擒王”的打算就泡汤了。 一时间,密林里的气氛剑拔弩张到令人窒息—— 第309章 狼群的攻击 “狼王?” 元武观看每一匹狼的体型都肥硕巨大,每一匹都像是狼王。 “夫人,狼王不在,是不是意味着更好控制?” “不是!”宁姝快速解释,“狼群攻击与否定然是受到了狼王的指引,要想迅速解决掉狼群,最快最省事的办法就是控制狼王。” 谢云烬也察觉到狼群似乎在等待什么,它们攻击的姿势一成不变,但盯着猎物的那份执着目光却依旧保持着。 “它们在等待狼王下令?”谢云烬心算狼群的数量,有两匹是幼崽,剩下的每一匹都有半人多高。 除却宁姝和康王,每人敌对一匹都够吃力,其余的狼定然会上前辅助—— 宁姝摇头,“不知道。” 她缓缓的环视着那些透过灌木丛直射在自己身上的幽幽寒芒,心底萌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那些狼,似乎是在看她?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宁姝左右轻微移动了两步。 青灰色的眼睛里,那颗犹如豆粒般大小的瞳仁果真有了细微的闪动。 宁姝倒吸了口凉气。 “你们,试试前行几步!” “什么?”康王听清了宁姝的话,却没懂她的话中之意。 谢云烬立即回眸,不可置信的望着宁姝。 “为什么?” “听我的,你们集体前行几步!” 所有人都当宁姝也会随他们动作,当他们跨出几步之后,才发现宁姝还立在原地。 谢云烬第一个冲了回去,责备道:“你愣着干什么?” 宁姝凝重的面容上露出一丝苦笑来。 “那些狼的目标——是我!” 包括谢云烬在内,刚刚移动的人足有六人。 唯独宁姝站在原地没动。 那些狼的目光,也依旧一动不动的盯着宁姝! 这么多人都没能牵引狼群的目光,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谢云烬皱着眉头,不大确定的望着那些狼群,对身后康王几人道:“你们再走几步看看?” 怀着疑惑的心思,康王再次退后了几步。 果不其然! 狼群的目光始终落在宁姝的身上! 谢云烬大吃一惊,拉着宁姝道:“你也走动几步试试?” 宁姝点头,朝着康王相反的方向移动了两步。 狼的双眼,动了! 这一发现让所有人都心惊胆战。 谢云烬立即道:“玄风,你先带康王殿下离去,寻求增援!” 玄风不再多话,立即领命。 元武则来到宁姝的另一侧,与她背对背的守护着。 康王有心留下,可他不会武功,留下来也是徒增累赘。 只好叮嘱道:“谢——大人,谢夫人,小心。本王去去就来!” 谢云烬听出了他开口的那一瞬迟疑,然而眼下并非计较那些的时候,只默默的点了点头。 “你最好也先离开!”宁姝发现狼群的目标是自己,反而不紧张了。 谢云烬冷哼一声,“抛下你独自离开,我谢云烬回去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宁姝:…… “只要它们不是一拥而上,我都有办法自保。”宁姝淡定的道:“而且,如果狼王出现的话,应当更快解决!你先带着元武离开,试试去寻找狼王?” “休想。”谢云烬看都没看宁姝一眼,就否决了宁姝的调虎离山计。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谢云烬口上说的决绝,丝毫不留宁姝置喙的情面。 他心底也泛着嘀咕。 狼群的目标为何会是宁姝? 如果真是宁姝,那狼群不惜被人发现的危险,从森林里下山靠近营帐,都只是为了宁姝? 元武也奇了怪了。 好好的狼群怎么会突然盯上夫人? 莫不是狼王成精了,也看中夫人的美色了? 三人各怀心思,思忖间,康王已然远去,走到安全的地带。 这时,元武的耳骨忽然上下颤了颤,用仅有三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主子,东南方向的树林里,有人藏身。” 谢云烬和宁姝都忍住了立即回头的动作。 有人在暗处,无论那人知或不知狼群的存在,见到他们三人防备的姿势都该上前询问一番。 却选择了藏身?! 就在这时,狼群忽然有了动作。 灌木丛中沙沙作响。 距离最近的那匹灰狼,双眼突然一眨,弯曲的四腿缓缓向前—— “你们快走!” 情急之下,宁姝大喝一声。 万象蛊也在瞬间飞向那匹巨狼。 “嗷呜!” 巨狼前行的同时,脚步却也顿住。 它仰天长啸,痛苦的嘶嚎声在山间回荡,震飞了无数栖息在枝头上的雀鸟。 其余的狼仿佛接收到了它的信号,弯曲的后腿猛然一蹬,所有隐藏在灌木丛中的狼在霎时间,冲向了宁姝三人。 最先受到攻击的狼只嘶吼了一声,整个狼身便僵在原地,再无动作。 宁姝立即操控万象蛊,以最快的速度攻击距离他们最近的那匹巨狼。 与此同时,不远处也有了骚动。 康王身骑骏马,带着足有百人的护卫队亟亟赶来。 上百名的护卫手执弓箭,踩踏在山路上,发出了阵阵轰鸣的声响。 谢云烬当即揽宁姝入怀,由元武断后,两人双双运转轻功,直奔康王的救援大军。 “放箭!” 随着康王的一声令下,身后万箭齐发,漫天箭雨朝着狼群的方向射去。 一时间,半空中的艳阳被箭支所遮挡,视线被暗黑色所添置,阴郁的密林中满是危险的气息。 狼的速度极快。 从谢云烬刚有动作的那一瞬间,便立即更换的方向,追击在后,不肯放弃。 箭雨也由于距离过远,落到狼群近身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攻击力,纵使数量繁多,狼群还是轻而易举的躲避开来。 宁姝紧紧的勾住谢云烬的脖子,望向后方的狼群,眸色一凝。 “小心!” “小心!” 康王驭马而来,手中的马鞭一扬,抽向长空。 那匹忽然窜出的灰狼张开血盆大口,精准的咬住了康王的马鞭,狠狠一甩! 康王立即松手,马鞭被狼甩出的同时,康王也因失重而坠马。 “殿下!” 宁姝高呼一声,身后的箭雨也丝毫不减,齐齐射向那匹紧追宁姝不放的灰狼。 可它躲在宁姝和谢云烬的身后,视线受阻,根本无法精准找到它的要害。 “不好!”宁姝瞳孔中的狼身渐渐放大,眼看距离谢云烬不过一步之遥的时候,灰狼猛然用力,扑向谢云烬的裙摆—— 千钧一发之际,宁姝双手一推谢云烬的双肩,整个身子顿时飞出了谢云烬的怀抱。 第310章 反败为胜 谢云烬根本没料到宁姝的动作,他只感觉怀中忽然一空,却已经离开很远。 宁姝跌落在地,顾不得被荆棘灌木和碎石刺痛的身体,动作利落的翻转几个圈后,立即起身,抬手一招,万象蛊从不远处回应,飞梭在半空中无人察觉。 反观那匹灰狼,更以光一般的速度扑向宁姝,满口獠牙还滴着凶残的口水,双眼里染着兴奋的火焰。 “宁姝!!!” 谢云烬脚步一个急停,脸色惨白的冲向宁姝,同时手中长剑顺势飞出。 康王距离宁姝的位置算是最近,他瞳孔猛然一缩,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惊呼的同时飞身扑向巨狼的身体—— “谢夫人小心!” 宁姝极为相信万象蛊的速度,就连从谢云烬手中飞出的长剑,她也确信能够刺伤狼。 一直平静的站在原地。 就在康王扑向灰狼的瞬间,宁姝不淡定了。 “殿下!” “嗷呜!” 康王已然扑在了灰狼的背上,手中匕首用力一刺,无情的扎在了灰狼的右眼上。 鲜血从右眼喷射而出,顺着它灰白相间的面庞,缓缓流入口水横流的獠牙上。 灰狼面目狰狞,哀嚎一声,凶狠的杀意从宁姝蔓延到背上的康王身上。 它立刻翻倒在地,顺势咬住了康王的手腕。 同一时间,刺破虚空的长剑也精准的插在了它的眉心上。 它拼尽最后一口气,怒瞪着身下的康王,狠狠一咬。 尖锐的獠牙扎破康王的手臂,足有一寸多深! 宁姝片刻不停,迅速跑到康王身前,到达的一瞬间,谢云烬也纵身掠了过来。 “殿下!” 康王紧咬着后槽牙,闭上双眼,煞白的面色彰显他此刻定是痛不欲生。 狠狠的吸了口凉气,康王再次睁眼,眼底皆是平静。 “无妨。” 好在这时候的巨狼已经丧命,只是那只仅存的左眼里,瞳孔依旧映出康王的身影。 谢云烬确定狼已经死透,不再对宁姝构成威胁后,眸光一凛,抽出狼身上的长剑,浑身散发着戾气,冲向了狼群! 箭雨还在不断的递进,元武也被逼急了,不再逃窜,反身与追击在身后的那匹巨狼对战。 玄风也赶了过来,躲闪着箭雨的同时,寻找了一匹巨狼厮杀起来。 动静越来越大,招来了还在密林中捕猎的众人。 随着围攻的人越来越多,狼群逐渐处于劣势。 再有谢云烬元武玄风三人的助攻,狼群节节败退,死伤惨重。 当皇帝闻声赶来时,谢云烬已经被溅的浑身是血。 他独自击杀了一大一小两匹狼,双目赤红,暴戾的气息仿佛化成一股股气浪,萦绕在他的周身。 玄风和元武也在一场激烈的厮杀后,各自击杀了一匹。 众多护卫瞄准了空挡,化成三个小队,各小队全力攻击一匹。 虽有一匹母狼护崽,见情况不妙,立即掩护狼崽离开了战圈。 剩下的七匹狼,皆已丧命。 堪称全军覆没。 而宁姝几人,也没想到会反败为胜。 皇帝尚没来得及细看情况,却见不远处的康王浑身是血,虚弱的被宁姝搀扶着。 “陛下!”宁姝急求道:“康王殿下被狼咬中,请陛下快寻太医!” 皇帝将手中紧握的弓箭随手一丢,拧着眉头急冲冲的走向康王。 “怎么回事?” 康王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宁姝的身上,语气虚浮的对皇帝道:“父皇,儿臣并无大碍——” 手臂上的血窟窿虽被宁姝简单处理过,依旧还是留着成流的血液。 皇帝大手一挥,“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快来人,带康王回营!” 几名护卫上前,从宁姝的手中接走了康王。 宁姝紧绷的心神倏然一松,长舒了口气。 谢云烬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后,双眼微眯的望着远去的康王,淡淡问道:“你可有受伤?” 宁姝浑身一僵,从口气冰冷的程度就能猜到谢云烬生气了! 轻轻摇头,宁姝略带歉意的看着谢云烬道:“没有。刚刚是因为——” “不要说了。”谢云烬打断宁姝的话,“先回营帐再说。” 他回身看了眼狼藉成片的树林,幽幽的道:“狼王还没有出现,留在这里还不够安全。” 宁姝乖巧的点头。 方才一场厮杀,她虽没用多少力,却好像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 刚迈出一步,腿脚一软,居然踉跄着歪倒下去。 谢云烬眼疾手快的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就这点力气还敢与狼对战?” 语气里满是不悦。 整个人却弯下了身子,打横抱起宁姝,缓缓走出密林。 宁姝惯性伸手去勾他的脖颈,小声嘀咕:“刚刚真的太危险了,我若是不及时离开,你恐怕就要落入狼的口中了。” 由此可见,狼群的目标果真是宁姝。 谢云烬脚步一顿,转身看向东南方向的密林,“元武,你还能动吗?” 元武咧嘴一笑,“主子放心,再来几匹狼畜生都不是问题!” 宁姝:…… 谢云烬没理会元武的玩笑,下颚一扬,“去看看,到底是谁在那里。” “好嘞!” 元武一拱手,像一阵风似的的消失在了眼前。 宁姝叹了一声,“恐怕早已经离去或者混进了陛下带来的人中了。” 谢云烬认同宁姝的话,“只是让元武去查看一番,有没有线索。” “嗯。” ……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石莹莹帐中的摆设实在简单,除了一套劣质的茶盏,就再没有可供她泄气的东西了。 小翠一边收拾着碎片,一边担忧的道:“小姐你小心着些,小心刺伤了脚。” 石莹莹急得来回踱步,双手握紧,时不时的在空中挥舞。 “明明就要成功了,殿下怎么会突然赶回来?” 一想到康王手臂上那个龙眼大小的血洞,石莹莹的心就揪在一起,比她自己受伤还要痛苦。 小翠连忙拉住石莹莹,再晚一步她就要踩在那个尖锐的碎片上了。 “小姐,有些事情不是能提前预料的,就像今日谁也没能预料谢夫人就会进山——自然也就不会预料到康王殿下就会遇见谢夫人。” 石莹莹气到老毛病又犯了,气喘吁吁的大口呼吸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 “去,打探一下,殿下的情况如何了!” 小翠上前扶着石莹莹坐到床榻上,又为她倒了杯水,才道:“是,奴婢这就去。” 第311章 为康王止血 营帐内,一片混乱。 所有随行的太医都来到营帐中,皇帝亲自坐镇,就连皇后听闻康王受伤后,也随同娴妃一同到场。 一时间,狭小的营帐里挤满了人,让宁姝和谢云烬无处下脚。 在回程的途中,谢云烬大致将事情的经过对皇帝讲述了一遍后,皇帝龙眉上挑,说不清是喜是怒。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现在很担心康王的安危。 康王凭靠意念支撑到最后,眼下已经陷入昏迷。 手臂上的血窟窿还在呲呲的流淌着鲜血,急得陈院首满头大汗。 “陛下,康王殿下的血——止不住了!” 陈院首踌躇再三,还是决定对皇帝说出实情。 “一群废物!这么个伤口都止不住,朕白养了你们这么多年!” 皇帝震怒的声音从帐子里传出,被守候在帐外的谢云烬和宁姝尽数听到耳中。 “殿下的伤口极深,若不及时止血,恐怕会有生命危险。”宁姝拧着眉头看向谢云烬,“我或许可以试试——” “那么多太医都没办法,你确定有把握止血?”谢云烬想得比较长远。 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的伤口,倘若交给宁姝来治的话,成了,宁姝或许有赏。 败了,皇帝自当会把所有的气都撒在宁姝的身上。 宁姝却道:“不管有没有把握都要一试,康王殿下毕竟是——” 因为她而受的伤。 抛开其余的不说,单凭这一点,宁姝就很难袖手旁观。 眼下只能祈祷万象蛊还尚存精力,能够替康王止血了。 宁姝浑身都散发着自责的漠然,谢云烬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深深的叹了口气,谢云烬道:“好,你等等,我去禀告陛下。至于陛下相不相信你,那就不好说了。” “好。”宁姝站在帐子外,静静的等待谢云烬。 没过多久,谢云烬就走了出来。 冲宁姝微微点头。 宁姝目光坚定,微垂着头走了进去。 “参见——” “免礼!”皇帝抬手打断了宁姝的客套,忙道:“谢夫人真能止住怜儿的血?” 宁姝微微颔首,“或许可以一试。” 陈院首在内的几名太医都诧异的看着宁姝。 有几个资历老的太医认出了宁姝便是何院首的外孙女儿。 可就算是何院首来了,那么大的血窟窿,也未必能在顷刻间止住血。 眼前的宁姝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怎么可能有那么高超的医术? 帐内陷入了静谧之中。 每个人都带有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宁姝。 就连皇帝,也犹豫着该不该让宁姝试手。 “姝儿,你姑且一试。” 皇后平淡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紧张的气氛。 她先看了一眼坐在床榻边缘满脸愁容的替康王擦汗的娴妃,随即又望向皇帝,对皇帝道:“陛下,如今康王血流不止,与其在这里犹豫不决,倒不如把时间交给姝儿,让她试试。” 最坏也不过眼前的状况,就算宁姝失了手,其他的太医又有谁能止住血? “好!”皇帝下了决心,重重的道:“就让她试试。” “姝儿尽管放手去治,成不成,陛下都不会怪罪与你的。”皇后提前发了话,以免皇帝事后追加宁姝的罪名。 宁姝满心都在康王的伤势上,已经无暇去与皇后真诚拜谢,只道:“不过臣妇有一个要求,还请所有人都离开。” “什么?”有好奇的太医随即应道:“这么深的伤口,谢夫人一人恐怕难以应对,至少要有个人打下手?” 他真正的心思是想看看何院首的后人究竟是如何处理这么严重的伤势的,至于打不打下手,根本无关紧要。 也有与他同样想法的太医附和道:“不错,老夫愿留下协助谢夫人。” 宁姝始终垂着头,语气幽幽:“抱歉,外祖父的针法不得外传,协助的事——就交由夫君?” 谢云烬挺身而出,与宁姝并肩而战,算是对宁姝的回应。 皇帝看着谢云烬那副护妻的模样,神情有些恍惚,他怀疑谢云烬根本就没失忆。 娴妃抹了抹泪痕,轻柔的声音仿佛被神仙抽走了所有的生气,却异常坚定。 “陛下,多耽搁一刻,怜儿的血就多流一分,臣妾先出去了。” 皇后紧随其后,凤目蕴含着威胁的怒气瞥了一眼刚刚抬杠的两名太医,走了出去。 皇帝也冷哼一声,“先都出去!” 几名太医面面相觑,最终只能缩了缩脖子,心不甘情不愿的跟了出去。 帐中登时变得清冷起来。 谢云烬撸起袖子,好整以暇的看着宁姝。 宁姝一刻也不耽搁,对谢云烬吩咐道:“你像方才娴妃娘娘那样为殿下降温。” “好。”谢云烬立刻坐到刚刚娴妃坐过的位置,不停的用浸过冷水的丝帕来替换康王额头上的丝帕。 宁姝则蹲坐在床榻边缘,伸手解开缠绕在康王小臂上的纱布,鲜血喷涌的速度比之之前更加汹涌。 宁姝忽然抬起手掌,对着伤口重重一按。 万象蛊从她的手心迅速钻进了伤口之中。 双眼闭合的康王忽然皱了皱眉,面色扭曲,唇瓣也泛着病态似的白。 豆大的汗珠不停从他的额间沁出,谢云烬一刻也不敢放松,不停的替他擦拭着。 万象蛊进入康王体内已经有一盏茶的功夫,血液流淌的速度依旧不减。 宁姝有些心急的看着龙眼大小的血窟窿,双拳紧握,默默祈祷。 又过了几息,血流的速度终于开始下降。 宁姝双眼一亮,拿起身旁的针囊毫不迟疑的扎在康王手臂上的几处穴位上。 扎到最后,不仅血已经止住,就连头上的汗珠,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宁姝用袖口抹了抹额头上的香汗,对谢云烬道:“把他的上衣解开,胸口处也要施针。” 血已经流失了太多,她必须要为万象蛊争取时间,让康王体内的血液流动的尽量缓慢。 谢云烬捏着帕子的手顿在半空中,缓缓抬眸看向宁姝。 他刚想开口询问为何要扎胸口,却见到宁姝的神情肃然专注。 她白皙的手指轻捻着银针,眼中毫无波澜,就连谢云烬都能感受的到,她此刻的内心,只有治病。 第312章 那个小光点 橙黄色的烛火微微摇曳,映出的人影朦胧婆娑。 康王的眼皮很艰难的掀开一道缝隙,视线仿佛隔着一层薄纱,他却还是认出那个人影就是她。 他想开口,喉咙里干涩异常,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睁眼,眼皮上好似挂上了千斤磐石,越来越沉。 就连那一道缝隙里的人影,也在渐渐的缩小。 康王不确定自己是出现了幻觉还是身处梦境,眼皮合上的一瞬间,他忽然咬着牙伸出手,抓住了那个人影。 “宁姑娘——不要走——” 虚弱的语气里不难听出他的急迫和恳求。 谢云烬当下一愣,不可置信的望着抓向宁姝皓腕的那只手。 宁姝更是不明就里的慌了慌神。 她动了动手臂,想要抽回那只被紧抓不放的手,却怎么也抽不出。 谢云烬面色沉了下来。 手中的丝帕随手一丢,盖住了康王整个面庞。 他指尖看似随意的在康王的肩头猛点了几下之后,康王身子一僵,忽而又一放松的躺了下去。 钳住宁姝的那只手,也缓缓松开,落了下来。 宁姝尴尬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殿下应该是失血过多,出现了幻觉——” 谢云烬听着她苍白无力的解释,沉默不言。 无论是不是幻觉,康王口中称呼宁姝的都是“宁姑娘”。 并非谢夫人! 那日篝火盛宴上,康王眸带柔情看着任清雪的样子,到现在谢云烬还记忆犹新。 当初就怀疑过—— “算了,先救人!” 谢云烬不耐烦的问道:“大概还需要多久?” 康王的举动吓到了宁姝,但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只一瞬间,就恢复了之前的镇定。 “差不多了。” 宁姝着手开始收针,一根一根的从康王的身上拔出,每个动作都谨小慎微,尽量避免与康王有任何“肌肤之亲”。 在最后一根银针离开康王身体的时候,谢云烬迫不及待的为康王穿好衣裳,拉着宁姝就朝营帐外走去。 天色渐晚,暮色四合。 皇帝的面色犹如天色一般阴郁。 等候了许久都没传出任何动静,皇帝刚想派人进入查探一番,正见到帐帘微微掀起,一黑一紫两道身影从内走出。 “怎么样?”鲜少失控的娴妃立即冲了上前,一把抓住宁姝,满脸焦急。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等待宁姝的回答。 宁姝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从娴妃的掌锢中解脱,冲皇帝微微福身,“幸不辱命,血虽然止住了,高烧却尚未消退。接下来就靠几位太医了。” 皇后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 她担心宁姝远远超过了担心康王。 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帝的情绪谁都做不了保证。 她坚持在场没肯离去,也正是这个原因。 皇后抿嘴一笑,冲宁姝招了招手,“姝儿是个有本事的,辛苦你了。陛下一定会好生赏赐你的。” 皇帝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止住了?对,赏,赏!” 说完,皇帝跟着最先转身的娴妃一头扎进了帐子中。 几名太医面面相觑,都不太敢相信宁姝的话。 纷纷进入查看。 霎时间只剩下了皇后谢云烬与宁姝三人。 皇后小声提点道:“你啊,救人是对的,不过以后要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动手。” 眼下不仅娴妃是后宫最得宠的妃子,就连康王也是皇帝最在乎的儿子。 倘若宁姝失手,后果或许连皇后都预料不到。 宁姝苦笑摇头,不知谢云烬是如何对皇帝皇后解释的,他们好像到现在还不了解康王受伤的真正原因。 口上却实顺着皇后的话道:“是,姝儿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行了,你们也累了,这里就交给太医。”皇后看见谢云烬玄色衣衫上干涸的血污,劝道:“你们先回去梳洗一番。”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宁姝谢恩之后,与谢云烬一同回了帐子。 谢云烬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阴沉诡异的气氛让宁姝倍感不适。 她上前替谢云烬解开带血的骑服,眸色淡然的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谢云烬忽然抬手捉住了她伸向自己衣领的玉手,冰凉的触感就像是他此刻的心情一般。 “我知道,你给我点时间,我能平复。” 接触了这么久,宁姝的为人谢云烬还是相信的。 至于康王的心意,谢云烬也不认为是自己误会了他。 细说起来,康王——已经掩饰的够好了。 至少没有仗着自己皇子的身份来对谢云烬和宁姝施压或者骚扰。 谢云烬深吸了口气,垂眸看着宁姝,“你觉得安华小镇如何?等苏公公的案子结束后,我们去陪外祖父可好?” 宁姝笑了。 笑容有些苦涩。 谢云烬暂时是失忆,对官途可有可无。 倘若哪天他想起来了,他的一身抱负因为她而前功尽弃,定然是会后悔的。 更何况,她——不能生育。 “安华虽好,不过京都也不错。” 宁姝继续手中的动作,为他解开衣领,神情专注的道:“你放心,康王殿下是个有分寸的人,你预想的那些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 谢云烬沉思了片刻,脑海中过滤着与康王相识后的种种,不由地轻叹出声:“好,那到时候再说。” “嗯。”宁姝捧着他的衣衫,转身拿给龙善去清洗。 谢云烬的眸光忽然一闪,看着宁姝腰部的位置呢喃道:“你今日身上的料子是什么?” “嗯?”宁姝没能听清,反问道:“什么?” “等等。”谢云烬走近宁姝,绕到她的身后仔细寻找着,“刚刚见到一个小光点——” 抱着衣裳正准备走出的龙善脚步忽然一顿,眉心拢起,回头看着谢云烬问道:“大人也瞧见了?” “什么光点?”宁姝不解的看着龙善。 龙善折回,放下衣裳,凑近宁姝上下打量着她身上的衣裳道:“不瞒夫人,这两日总能在夫人的衣裳上看到一闪而过的小光点,再仔细找,却毫无踪迹。” 怕宁姝不信,重申道:“奴婢瞧见过两次,玄风也见过,如今大人也看到了——” 宁姝瞳孔一缩,迅速褪下自己的外裳,皱眉道:“为何不早说?” 第313章 石莹莹的目的 “奴婢开始只以为是绣花针落在了披风里,将那件披风收起了。”龙善迅速找出当日那件披风递给宁姝,“也是因为仔细寻找的时候没有瞧见,才没对姑娘说起。” 谢云烬看出了宁姝凝重的神情,问道:“是什么东西?” 宁姝摇头,“不确定,要找到看看才能知晓。” 她身上有万象蛊,狼群应该能察觉的到,却还是不依不饶的攻击她,她早就有所怀疑了。 眼下龙善口中说出了小光点,宁姝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龙善,去再点燃几支蜡烛来。” 龙善不敢耽搁,立即照做。 十支蜡烛齐燃,不仅视线光亮了许多,就连帐内的气温也升高了。 宁姝借着烛火,一寸一寸的摸索着披风,时不时的还凑到鼻下闻了闻。 “原来如此!” 在明亮的烛火照耀下,消失的小光点逐渐现出光芒,让平平无奇的披风一闪一闪的发着耀眼的光芒。 “这么多?”龙善原以为只是一个,如今看来宁姝的披风上莫不是被银粉铺满。 璀璨的亮点如洹河沙数,根本无法统计数量。 “这是什么?” 谢云烬坐在一旁,好奇的问道。 宁姝寡淡的唇角微微一勾,现出个了然的笑来。 “这是能勾引狼群的药粉。” “药粉?”龙善大惊。 “难道说今日姑娘遇见狼群,都是这些药粉的缘故。” 宁姝点头,随手把披风丢到一旁,眸色冰冷的道:“不错。这种粉末应该是火云花的花粉。它无色无味,无毒无害,却是狼群最喜欢的植物。” 谢云烬捡起那件披风,闻了闻道:“那东西怎么会在你的身上?” 宁姝忽而一笑,凛冽的目光飘向帐外的某一方向,“看来她的目的是这个了。” …… 月上枝头,夜未央。 捕杀的七匹狼被尽数带回了营帐。 皇帝一怒之下,下令当场剥了狼皮,为康王制作大氅。 营帐里一时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宁姝也和谢云烬站在帐子外,看着不远处的人群,津津有味。 “制成大氅倒是极好的,康王殿下的身子确实畏寒。说到畏寒——”宁姝转头看了眼龙善,淡淡道:“龙善,我那件披风是鹅绒制成的,你现在拿去给康王殿下,或许能有些帮助。” 龙善福身,“奴婢这就去。” 眼看着龙善抱着一团月白色的什么东西匆匆穿越人群,走向康王的帐子。 藏身于人群里的小翠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一跺脚,立刻赶回通知石莹莹。 石莹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亦是惊悚万分。 “堂堂康王殿下会用她的披风?一个已为人妻的披风?” 小翠急道:“奴婢也不确定,不过奴婢听说是谢夫人止住了殿下伤口的血,奴婢想着那群太医该不会是对谢夫人的话言听计从?” 石莹莹走出帐外,营地的中央有七处木架上,都挂着狼的尸身。 隔着老远似乎都能闻到兽血的腥气。 背后忽悠一阵冷风袭来,石莹莹仿佛听到了暗黑的树林之中有狼在哀嚎。 她冷不防的打了个寒颤,浑身一抖,语气冷厉。 “不成,那件披风绝不能靠近殿下。” 小翠愁眉不展,“可要如何取出披风啊?” “现在人多,不方便行动,一会人都散去再说。”石莹莹愤恨的咬着牙,事情怎么总是超出她的掌控。 她的目光透过营地中央的人群,最终落在偏远地带的那身纯白身影的脸上。 不知是她的执念过深还是心虚到出现了幻觉。 在这一瞬,她竟然有种宁姝也在隔空看着她的错觉。 丹凤美目微微眯起,石莹莹双手紧握成拳,冷哼一声,返回了营帐。 营地的另一头,谢云烬双手环胸的站在宁姝的身旁,淡淡道:“这真的行吗?” 宁姝不确定的道:“我也只是猜测,行不行就看今晚了。” 视线里的石莹莹已经落下了帐帘,宁姝心中的疑惑已经越来越明朗起来。 被皇帝亲自监工,动手剥皮的护卫不敢偷闲,七张狼皮很快就被干净的剥离。 皇帝冷眼看着处被堆成小山的狼皮,冷声道:“带下去清理,朕要在离开骊山之前,看见成型的大氅。” “是!” 皇帝担忧的看了眼康王所在的营帐,侧头问向娴妃,“怜儿如何了?” 娴妃柔和的声线里满是心疼,“谢陛下关心,怜儿仍在昏迷之中。” “陈院首怎么说?” “熬过了今晚,或许就不会有生命之忧了。” 皇帝收回目光,怜惜的对娴妃道:“放心,怜儿是从鬼门关里走出的幸运儿,不会如此轻易被打倒的。” “臣妾也相信怜儿有陛下的庇护,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娴妃的话语似是在对皇帝诉说,可这么听都像是在自我安慰。 夜已深,看热闹的人群在皇帝和娴妃双双离去后,也各自回了自己的营帐。 须臾过去,热闹的营地渐渐变得静谧。 灯火长龙也逐个熄灭,喧嚣的声音好似在瞬间被平息,融入了黑暗的夜色。 只剩下三三两两巡逻的护卫奔走在营地中央。 一处偏僻的营帐,帐帘微微掀开一角,一双幽暗的双眼打量着四周。 “小姐,好像已经没人了。” 小翠的眼珠子转了转,在巡逻护卫刚刚走过帐子后,小声对身后的石莹莹道。 石莹莹早已换上了一身暗黑色的骑服,披着一袭深黑色的披风,发鬓上不带任何头面。 她转了转手腕,紧了紧袖口,压低声音吩咐着:“好,你与我保持一些距离,尽量不要被人发现。” “小姐,要不还是奴婢一人去?”入了夜后,小翠的眼皮子就跳得厉害,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石莹莹摇头,有些事情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她根本不放心。 “按照我的吩咐做就是。” “是。”小翠也整理了一番纯黑的夜行衣,递出一方蒙面巾,“那小姐你千万要小心。” “知道了。” 石莹莹不再多话,走上前来,顺着帐帘往外望了望。 确定无人在附近后,抬手一掀帐帘,窜出了营帐,绕去了后方的黑暗。 第314章 请君入瓮 看似不过十余丈的距离,石莹莹因为要躲避时不时走过的护卫,来到康王营帐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刻钟。 她在营帐的后方,依稀可以听见守在帐前的护卫对话声。 将头小心翼翼的贴在帐子上,附耳聆听着帐内的动静。 不确定里面是否有人,石莹莹从怀中取出匕首,狠狠的一戳。 密不透风的营帐被扎出了个鸡蛋大小的洞眼。 石莹莹打量了一番里面的情况,再次确定只有昏睡在床榻上的康王。 而且,康王身上披盖着的果然就是宁姝的那件月白披风! 石莹莹幽怨的将匕首重新扎进洞眼,顺着那处朝下的开口,咬紧牙关往下一划—— 眨眼间,一个三尺多长的裂口就出现在了眼前。 石莹莹弯身,像一只狸猫似的钻进了营帐。 帐内燃着烛火,她若站起,就会被帐外的人看见影子。 石莹莹只好趴在地上,跪伏着前行靠近床榻。 她的目的只是那件披风,只要靠近床榻扯下披风就可以了。 石莹莹一步一步的靠近,视线里的床板越来越近。 再靠近一步,她就能摸到那件垂落而下的披风了。 石莹莹深吸了口气,趴在地上缓缓的伸出手去抓披风的一角—— 没曾想床榻上的人竟然翻了个身,披风被他卷起升高,令她触不可及。 石莹莹屏住呼吸,紧贴着床板缓缓起身,可就在她刚刚坐直了身子的时候,却见到床榻上的人正瞪着一双明亮的桃花眼,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不知石姑娘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石莹莹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她浑身包裹在黑色的披风下,就连脸上也戴上了蒙面巾。 他是如何认出自己的? 露出的双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但石莹莹已经看出了事情的不妙,她立刻起身就要冲出营帐。 却不想帐帘忽然被人掀起,带进了一阵夜风,吹开了她的蒙面巾。 宁姝缓步走进营帐,身后还跟着手执长剑的玄风和元武,紧接着是十几名护卫冲了进来,将石莹莹团团围住。 “是你?”石莹莹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她回头看了眼坐在床榻上的谢云烬,恍然大悟的大笑出声。 “哈哈哈,好啊,原来是你们设的计?” 都已经自投罗网了,石莹莹再狡辩也无济于事。 她本性暴露,刻薄的质问宁姝,“你是从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宁姝走入帐中,坐到椅子上,冷漠的看着石莹莹道:“从见到石姑娘的第一眼起,我的直觉就告诉我,你接近我定然不怀好意。” 再联合身上沾染的火云花后,才设计了这场“请君入瓮”的戏码。 “为什么?”石莹莹反倒轻松起来。 她背脊挺直的站在宁姝面前,讥笑一声:“就因为我求你看诊?” 宁姝摇头,“石姑娘可能根本不记得你我是什么时候初次相遇?” 这时谢云烬也下了床榻,来到宁姝身旁,以防石莹莹会对宁姝不利。 石莹莹轻笑一声:“不是在那间成衣铺?” 宁姝含笑摇头,“当初我与夫君随康王殿下回京的时候,石姑娘在城门口上演了一出儿好戏,时至今日我都还记忆犹新。” “殿下对石姑娘的举动没放在心上,故而没有深思熟虑。可同为女儿身的我,怎能看不出石姑娘那么做是为了接近康王殿下?” “哼。”石莹莹冷哼一声,“就算如此,那又如何?” “不如何。”宁姝清澈的瞳仁里好像有着洞穿一切波澜,“我只是好奇,你为何针对我?” “三番五次找我看诊,其实石姑娘的身子根本没有问题,是你自己在脉象上动了手脚,有意让我为你诊治。” “最初我以为你是在拖延时间,直到我今日遇见狼群回营帐后,发现了这个。” 宁姝把披风丢向石莹莹,唇角微勾,“能在京都里找到火云花,我还是很钦佩石姑娘的本事的。” 石莹莹挑了挑眉,能被宁姝看出端倪,她已经不感到意外了。 “你既都看出了这么多,竟然还不明白我为何针对你?” 石莹莹面露狞笑,跨出一步歪着头看向宁姝,“那要不要我提醒你几句?比如你日渐消瘦,殿下会为你送上补品;再比如,你二人同时站立,他的目光会若有似无的飘向你。” “还有,今日你遇到狼群的围击——” “够了!”宁姝大喝一声,止住了石莹莹的话头。 她冰冷的眸光里透着一股怒气,“石姑娘也是身为世家大族的贵女,空口无凭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免得给石大人徒增不必要的罪名。” “空口无凭?”石莹莹言辞激烈,“殿下呢?你睁开你的眼睛看看,他为了救你,奋不顾身的扑向巨狼,你敢说是空口无凭?” “石姑娘!”谢云烬素来带人温和谦逊,即便失忆和煦的笑容也常挂唇畔。 眼下的谢云烬,已经不能用暴怒来形容了。 宁姝甚至在“石姑娘”三个字眼中,听到了浓烈的杀意。 “无论如何,石姑娘加害内子已是不争的事实,至于石姑娘和石大人会受到何种处罚,就交由陛下来定论!” 谢云烬幽幽的说道。 走到如今的地步,石莹莹岂会惧怕他口中的陛下? 石莹莹癫狂的笑了起来。 她展开双臂,拥抱着帐内的空气,唇角上扬转了几个圈圈。 “可惜,可惜啊!可惜你是个瞎子,看不见殿下默默藏于心中的深情,假若你选择了殿下,相信你飞上枝头的那一天也不会远了。” “宁姝,可惜你选择了他!哈哈哈——” 石莹莹的神志已经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了。 谢云烬已经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更不想再多听她多说一句。 他刚欲动手,却听帐子外有人冷哼一声:“无知蠢女,懂得揣测人心,却不知祸从口出的道理。你如此自戕莫不是以为你在彰显自己真诚的心?” 帐帘微微掀开,一身华服的娴妃背对月光,缓步走进。 她娴静的面孔上布满了冷厉的神色,淡漠的望着石莹莹,讥讽道:“殊不知你感动的只有你自己,为你背上骂名的却是我怜儿!” 第315章 多谢娘娘成全 娴妃看起来还是那个娴妃,贞静贤淑,带着一抹柔弱的气质。 可从她的声音出现的瞬间,宁姝明显觉得娴妃温柔的声线里,带有浓厚的上位者的气息。 石莹莹被吓得惊慌了一瞬,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她是比起皇后更在意这个康王的生身母妃。 但事情已经败露,她再逃避,也没有用。 微微福了福身,石莹莹收敛了癫狂的神情,恭敬的垂下了头。 娴妃一步一步的走进营帐,冰冷的眼眸如寒似冰。 “谢大人说的没错,就单单加害朝廷官妇这一点,石姑娘就足够死上千百次了。” “娴妃娘娘,臣女只是惦记——” “住口!”娴妃的眸色陡然一变,语气里带着浓郁的厉色。 这严厉的神情让石莹莹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倏地跪在地上,求饶道:“娴妃娘娘息怒,臣女真的只是为殿下着想,不想殿下因为一个人妇——” “来人!掌嘴!” 娴妃听不下去石莹莹的自我辩解,语气说是辩解就绕,倒不如说她是在加害康王。 每一个从她口中说出的字,都有可能将康王推向道德的深渊。 娴妃身后的宫女立即上前,狠狠地惩罚石莹莹。 娴妃看着她红肿的双唇,心里一阵刺痛。 游走在后宫这条独木桥上,她能有今日的地位,谨言慎行是她最大的心得。 怜儿也继承了她的优点,懂得隐忍,审视夺度,从不与人为敌。 偏偏在她觉得一切安好的时候,杀出来个石莹莹。 石莹莹的初心或许是为了康王好,但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把康王逼向绝路。 她何尝看不出怜儿的心思? 毕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从那日康王将他抓起任清雪皓腕的时候,娴妃就在茫茫人海中,瞧出了映照在任清雪身上影子的真正主人。 娴妃轻轻叹息,很坦然的看了眼谢云烬和宁姝,满怀歉意的道:“谢大人,谢夫人,怜儿从小就卧病在床,最见不得旁人遇险。” “况且,身为祁国的皇子,救助弱小是他的本职。” “相信谢大人和谢夫人都是明事理的人,并不会因为有心之人的无心之言,而心怀芥蒂?” 宫女轻荀还在掌嘴,一回想起娴妃娘娘这些年来过的如同冷宫的日子,她的恨意便更浓烈了。 手中力道丝毫不留情面的拍打在石莹莹的脸上,石莹莹羸弱的身子不一会就被她扇晕了过去。 “哐当”一声,石莹莹歪倒在地。 谢云烬冷眼看着她,幽幽的对娴妃道:“娴妃娘娘多虑了,有些事情确实如娴妃所说,是石姑娘的无心之言。” 他半垂的目光从石莹莹身上离开,落在娴妃的身上,对着娴妃深深鞠了一躬。 “不过不知她动用了什么手法,引来狼群,害得康王殿下身受重伤,至今昏迷不醒。这罪名——” 娴妃暗叹谢云烬的心思巧妙。 三言两语间,就把宁姝摘除,让本就是受害者的康王成为了真正的受害者。 娴妃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谢云烬,沉声道:“事情的大致经过本宫已经在帐外听明白了,若谢大人信得过本宫,不如将石姑娘交由本宫处理如何?本宫保证会给谢大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石莹莹的罪过铁证如山,就算皇帝对石大人网开一面,单单冲着康王重伤这一点,即便留下了性命,最轻的结果也会是发配边疆。 更有,谢云烬根本不想让多一个人知晓石莹莹加害宁姝的真正目的。 他向宁姝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目光,见她微微颔首之后,才对娴妃说道:“有娴妃娘娘主持大局,下官自然是信得过的。” “不过——下官丑话说在前面,今夜发生的事情倘若走出了一点风声,都是对康王殿下的不敬,对殿下的不敬就是对皇室的不敬!藐视皇威,后果不用本官再说了?” 最后这句显然是对在场的护卫们说的。 护卫们个个垂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其实不用谢云烬提醒,有几个心思通透的护卫早在听到石莹莹话的时候,就已经冷汗淋漓了。 谢云烬不再多留,拉着宁姝离开了营帐。 娴妃站在原地,凝望着宁姝的背影,长叹口气。 旋即她面色一冷,转身望着昏迷不醒的石莹莹,对轻荀吩咐着:“把她弄醒。” 轻荀立刻便端来一盆冷水,对准石莹莹的头正盆泼出。 冰冷的触感让石莹莹的眉心皱了皱,紧接着她便清醒过来。 比起浑身的寒冷,唇瓣上隐约传来的火辣疼痛更让她难以言喻。 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痛感。 更是一种耻辱。 败给宁姝的耻辱! “醒了?” 娴妃悠哉的坐到椅子上,让轻荀带走所有的护卫。 轻荀照做,帐子里登时只剩下石莹莹与娴妃二人。 石莹莹不敢造次,她颓丧的起身,对娴妃施了一礼。 “娴妃娘娘。” 在无人之际,娴妃还是会恪守礼节,她端坐的姿势很威严,却不随意。 娴妃语气温柔,浑身却散发着疏离之感。 “石姑娘,你很聪明,但聪明反被聪明误。” 石莹莹至今不知道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她觉得自己最错的就是,纵使及冠算尽,却忽略了康王这么个最大变数。 “事到如今,莹莹已经不奢望娴妃娘娘能留我一命了。” 石莹莹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恨得却不是对宁姝所造成的伤害,而是自己无能,没有尽快杀死宁姝。 “不过莹莹想求个恩典,还请娴妃娘娘尽快赐死,让莹莹带着所有的罪名深埋入土。” 如此一来,她就看不到康王对她的恨意了。 她眸色中每一个细节的变化娴妃都看在眼里,那一丝落寞神情背后的真正原因,娴妃也能猜到。 娴妃面色一缓,收回目光看向别处,清冷的声音在石莹莹的耳畔回荡。 “你回去,本宫不会杀人。事情的结局是该如何,本宫给你一夜的时间想想。” 石莹莹闭上双眼,两行清泪止不住的流出。 “多谢娘娘成全。” 第316章 齐夫人的分析 翌日大早,康王苏醒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营帐。 人们激动的心情还没维持多久,就被另一个死讯给怔在当场。 石莹莹独自进山,被狼群撕咬,找到人的时候,只有破碎的衣衫和被獠牙噬啃断裂的骸骨。 石大人伤心欲绝,当场就向皇帝辞官,带着石莹莹的骸骨告老还乡。 他猜出了事情定是另有隐情,却不敢追问真相。 而宁姝和谢云烬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回程的途中,喜好八卦的齐夫人说什么也要和宁姝同乘一车,喋喋不休的讨论了一整路的石莹莹之死。 她不喜欢石莹莹,但听到石莹莹死讯的时候,心还是狠狠的揪了一下。 “你说好端端的,她一个人进山做什么?” “她的贴身丫鬟不是说了?只是寻着山脚下透透气——” 宁姝的心情也有些阴郁,无精打采的回应着齐夫人的话。 如果没有小翠的证词,没有人会将此事当成一个意外。 “给。”齐夫人识相的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从怀中取出一个物件交给宁姝。 宁姝木讷的目光转接到她的手上,好奇道:“这是什么?” “狼牙!”齐夫人小声道:“这可是夫君好不容易弄来的两颗狼牙,你一颗,我一颗。据说佩戴狼牙会辟邪,最近邪门的事情太多了。苏公公也死了,康王殿下还受伤,石姑娘也——” “咳咳!”齐承安坐在她们的对面,与谢云烬并肩而坐,猛地咳嗽几声提醒齐夫人。 齐夫人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但也觉得自己失言,赔笑着道:“反正你回去找个能工巧匠做成佩饰,戴在身上便是。” 提到苏公公,宁姝的眼眸又黯了下来。 她接过狼牙在手中把玩着,看似无意的问了一句:“其实不瞒你们说,最初我还有些怀疑是不是石姑娘杀害了苏公公的。” 谢云烬眉梢一挑,看了眼宁姝。 说起正事,齐承安倒是来了兴致。 “哦?谢夫人何出此言?” 宁姝缓缓摇头,“不知道,当初我只是猜测。不过经过昨日的事,我忽然感觉凶手未必就是石姑娘。” “为何?”沉默了许久的谢云烬终于开口。 宁姝解释:“石姑娘是会医理的,虽然没有真正的见识过,不过我觉得石姑娘的医术应该比普通的坐堂大夫都要高出许多。” “自古医毒不分家,一个如此通晓医理的人,应该明白最简单的杀人方法就是用毒,何必大费周章的先袭击苏公公,再焚烧他的尸体?” “对对对,我也怀疑过石姑娘,奈何我细细调查过当日石府的出门记录,石姑娘在苏公公离开过,根本没有离开过府邸。”齐承安急道。 谢云烬一言难尽的望着齐承安,“陛下有将此事交给大理寺调查吗?” “这不是担心你破不了案吗?”齐承安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大理寺最近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根本轮不到齐承安来费心。 之前皇帝交给他追查官银的事,也因为谢云烬的忽然失忆而断了不少的线索。 齐承安自然而然的就对苏公公的死因热心起来。 谢云烬缓缓的收回目光,对宁姝点头道:“之前探讨过凶手有可能是女子的时候,我也派人查了石姑娘,甚至连石夫人也一并调查了。” “得到的结果聊胜于无。” 齐夫人双眼锃亮的看着三人,玉手拖着下巴,适时的插上一嘴,“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皇宫里的太监做的?” 她的脑海里已经有一个极深的阴谋缓缓形成,按照自己的猜测,煞有其事的分析道:“你们看啊,苏公公是个阉人,他没有亲人没有子嗣。” “如果他死了,最得利的将会是谁?” “会不会是有人惦记他太监总管的位置,而——” 齐夫人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眨了眨眼,冲宁姝笑道:“咔嚓了?” 齐承安:…… “夫人有所不知,陛下在苏公公死去后,已经换了好几位近身太监了。要说最得利的人,还真是一个都没有。”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杀人,那真是一场豪赌。 “更何况,苏公公的背上——那就是一个杀身之祸。” 齐夫人的意见被毫不情面的反驳,她却丝毫不气馁,眼珠子一转,忽然笑道:“苏公公虽然背着一个杀身之祸的诏书,可不要被这一个要素给局限了。” “假设,苏公公的背后什么都没有,那什么人最想杀苏公公?我怎么都觉得是宫里的人!”齐夫人一边想,一边说,口无遮拦。 “如果不是太监,那有没有可能是宫女?” 齐夫人蓦然压低了声音,神情严肃的道:“一名宫女,偷了贵人的首饰准备拿出宫去卖——忽然,被苏公公抓到了个正着!” “宫女再三请求,苏公公宽宏大量,放了她一马!但宫女倒卖赃物的路子已经断送,故而怀恨在心——” “咚!”齐夫人倏地打了个响指,怎么都觉得自己的猜测就是真相,“对,一定就是这样!” 齐承安:!!! “夫人莫要开玩笑。” 齐夫人的话确实有些异想天开,也因为她声情并茂的讲述,让车内的气氛在瞬间活跃了一些。 宁姝轻掩笑意,对齐夫人道:“姐姐猜的是,不过苏公公是侍奉陛下的,怎么可能会把守在宫门前,盯着哪名宫女出宫了?” “他只是不小心碰见的呗——”齐夫人俏脸一红,挺直背脊,目光飘忽不定,又在继续斟酌案情。 谢云烬眼底却忽闪过一道精光,他正色道:“齐夫人言之有理。” “什么?”齐承安震惊的看着谢云烬,“谢兄,你再好好想想——” “你闭嘴!”齐夫人的话被谢云烬赞同,她高兴的道:“谢大人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那你觉得会是哪名宫女呢?” “不是宫女。”谢云烬沉声道:“齐夫人有一句话说得对,我们似乎被苏公公背上的诏书给局限了。始终认为杀害苏公公的人是为了查看他的后背。” “有没有一种可能,杀人的目的,根本与诏书无关?” 第317章 生闷气 齐承安刚想嘲笑谢云烬的话语连忙收回,神情也专注起来。 “有道理啊!果然还得是夫人。” 齐夫人更加来了兴致,“我就说嘛,很有可能就是宫女犯案!” 谢云烬陷入了沉思。 经过这几日与几位皇子的接触,他发现二皇子空有其表,虚张声势很是厉害,胜在有自知之明。 夺嫡的意向可有可无。 燕王便不用多说了。 早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就没有怀疑过身为嫡子的燕王。 他面带和善,却有着深沉的城府。 岂会因为好奇心而杀掉苏公公,为自己徒增罪名? 至于八皇子—— 谢云烬只觉得他是个本分的人,即便有夺嫡的想法,可他距离夺嫡的人选,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年幼的十一皇子,谢云烬根本没费心思在他的身上。 如果几人都排除了怀疑,那真正的凶手因为诏书而杀人灭口的理由就行不通。 是以,谢云烬愈加的觉得齐夫人的话很在理。 “看来事情还要重新研究了。” 宁姝也想到了这一层,重重点头道:“如此一来,寻找凶手犹如大海捞针了——” “要我说还是先查查宫女——” …… 紧赶慢赶,步入京都的时候夜已过半。 国公夫人和谢国公草草梳洗后,便回房就寝了。 谢云烬叮嘱了宁姝一声早点休息后,借故要思索案情,去了书房。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在二人成婚之后,谢云烬冷着脸离开她,去睡书房。 宁姝心里有种被掏空的感觉。 她知道谢云烬是在因为康王的事情置气。 可她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言辞去安慰他。 眼看身影越走越远,宁姝苦笑一声,转身回了房间。 练武之人的察觉极为敏锐,谢云烬有意放缓脚步,一直细细聆听身后的动静。 听到房门关合的声音他还有些不可置信。 立即停下脚步回头望去,连个窗户缝都没给他留! 可恶! 她就不知道询问一句?就不会挽留一声? 谢云烬一甩衣袖,箭步流星的直奔书房的方向。 元武挠了挠头,左看看紧闭的房门,右看看谢云烬的背影,偏头问向玄风:“你觉得不觉得主子和夫人都生气了?” “你去书房,我在这里守夜。”玄风没理会元武,这种傻子都能看出答案的问题他是不会回答的。 夜深时,谢云烬毫无睡意。 他面前摆放着一张写满了名字的纸,拿着笔,想了想,又在其中一个名字上划了一道。 那上记载的都是嫌疑人的名字。 谢云烬经过齐夫人的无心提点,突然觉得之前的调查根本就是走错了方向。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只是单纯的抢劫?” 谢云烬想到头疼,不自觉的发出一声疑问。 元武立刻从门外冲了进来,睡眼惺忪的问道:“啊?主子您叫我?” 谢云烬被突然闯入的元武吓了一跳,适才反应过来身旁根本没有她。 “没事,你下去。” 元武揉了揉眼睛,看着天色已经接近三更天了,便劝说道:“主子,时辰不早了,您还不回房休息啊?别叫夫人等急了!” 谢云烬抬笔的手一顿,他抬头看向元武,竟然觉得元武有时候真是他的左膀右臂! 太善解人意了! 谢云烬心底有些窃喜,面色却不显半分,放下手中的笔后揉了揉眉心,叹道:“哎,竟然这么晚了?是该休息了。” 元武嘿嘿一笑,熄了书房的灯,对谢云烬道:“是啊是啊,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不迟。” “对!”谢云烬阴沉的心情忽然开朗起来。 他知道自己生的是闷气,康王的事与宁姝根本无关。 他只是有些郁闷。 就好像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被别人惦记一样! 可他竟然对宁姝置气,多少有些无理取闹了。 谢云烬一边想着,一边脚底生风的回到了卧房。 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漆黑的房间里只有宁姝均匀的呼吸声。 谢云烬猜她一定睡得香甜,轻哼了句:“没良心的,就知道自己睡。” 说着,他缓缓解开自己的衣衫,生怕惊动床榻上的睡美人,屏住呼吸掀开被子一角,钻了进去。 面朝里墙的宁姝一直睁着眼,直到那只温热的大手试探性的从背后环住自己,一阵微弱的沉香味也开始充斥了鼻息,她才感受到迟来的困意,轻轻的闭上了双眼—— 排除了当初追查凶手的方向,重新调查起来苏公公的死因就回到了原点。 要想找到线索,就要找到第一案发地点。 可在京都搜寻了几日,都没有查到丁点有用的东西。 谢云烬的眉心里都染着焦急。 宁姝为了打消谢云烬的郁闷,一连几日都没出门。 瞧见他无可奈何的神色,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提议道:“能不能带我去看看苏公公的尸体?” “你想看?”谢云烬倒觉得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苏公公的死因太过骇人,他担心宁姝看了会反胃。 宁姝点头,“女人的观察力比男人要细致,如果找不到案发地点,但好歹有苏公公的尸体。或许我能看出一些你看不到的东西来呢?” “也好,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谢云烬也看出了宁姝这几日为了避嫌,足不出户。 时下康王的身子还没完全恢复,一直在王府调养。 宁姝出府也见不到康王。 不过即便康王的身子好了,谢云烬经过几日来的心理斗争,想通了事情不能责怪宁姝,更不能限制她的自由。 便很同意的答应了宁姝的要求。 宁姝经过谢云烬的再三提醒,做足了心理准备。 当见到尸体的那一刻后,还是忍不住的跑出门外,吐了个翻江倒海后,才重新稳住心神,走近尸体。 谢云烬皱眉,“如果很辛苦,就不要看了?” 宁姝捂着鼻子,摇了摇头,“来都来了,什么都没看到的话那我岂不是白吐了一场?” 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查看苏公公的尸体。 尸体只剩下头颅还算完好,其余的肢体都被火烧的露出了森森白骨。 若只有白骨,宁姝还不至于如此。 白骨之下,苏公公的五脏六腑都被烧成了黑炭的颜色。 内脏的深处还没烧干净。 被封于冰棺里,泛着令人作呕的可怖红晕。 第318章 有发现 “是磷。”宁姝微微弯身,就闻到了从冰棺里透出的火焦味。 被冰封了这么久,依旧浓郁。 说明当时苏公公的身上定然是被涂满了白磷。 谢云烬也走近,点着头道:“不错,已经派人去查了,近日在京都里都有谁采买过大量磷粉。” 听他的话,宁姝就知道还没查出个结果。 她继续查看苏公公的尸体,身上的衣料早已成为灰烬,想从外表上查出苏公公去过哪里显然是行不通的了。 目光一寸一寸的扫过焦黑的尸体,落到苏公公左手的时候,忽然停顿,宁姝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指着苏公公的手指问道:“扳指还在,打劫的嫌疑至少能排除了。” 那个扳指翠绿翠绿的,周身包裹了一圈黑色的不知名物体,却还能散发着耀眼的光泽,就说明它的材质一定很好。 谢 第319章 闹鬼火 他含糊不清的语句宁姝二人并没听清,便毫不在意的吃起面来。 清新干净的口感鲜而不腻,让宁姝很快就忘记在停尸房所看见的一幕。 谢云烬本也不饿,难得见宁姝吃的那么香,一时间食欲大增,吸嗦面条的声音在二人之间来回荡漾。 一碗面条下肚后,眼见路口还没出现齐承安的身影。 谢云烬不禁有些埋怨的道:“他是出城了?” 宁姝也觉得大理寺距离这里的路程应该用不上这么久的时间,但还是柔声劝道:“再等等,或许齐大人因为查案而出去了也说不定。” 谢云烬手中筷子随意的丢在桌上,沉着脸道:“就再等一刻钟,不来的话我亲自验尸。” 宁姝知道他就是嘴上说说,也没过多理会,起身便道:“走。” “去哪里?” “吃这么多,去街上消消食 第320章 主子的赏赐 “闭嘴你!” 齐承安箭步上前,从他手中翻出了个透粉的蒲扇,用力的扇着。 “鬼火的事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正巧我今日当值,就来看看。” 他所在的位置距离停尸房并没有多远,然而双方都不知道对方就在附近。 谢云烬派去寻找齐承安的人也是先去了大理寺,得知了齐承安来停尸房附近后,立马折回想先禀告谢云烬。 却发现停尸房空无一人。 只要又去寻找齐承安。 齐承安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得知谢云烬也来了,当然是想先把人拉来看看鬼火的事情。 他摇扇子的动作一顿,像极了花楼门前的花姑娘,谄媚的笑着道:“谢兄,快去帮我瞧瞧~” 谢云烬一根手指点在他的胸口上,禁止他靠近自己。 满脸嫌弃的道:“苏公公那里有了发现,先去那再说 第321章 鬼火闪现 离开了餐馆,几人都陷入了沉思。 苏公公口中的“主子”到底会是谁? 是从石府离开后,才来到的这家餐馆,苏公公荷包里的碎银难不成是石大人的赏赐? “没有荷包。”宁姝走在两人的中间,淡淡的说了一声。 苏公公的尸体上,烧焦的衣物干瘪的血肉粘粘,分不清是灰是肉。 但宁姝可以确定,没有瞧见装有银两的荷包。 “看来苏公公遇难的地点很有可能就是在这附近。”齐承安分析着,三人的脚步忽然同时顿住,齐声说道: “鬼火?!” …… 狭窄的巷子里不见一丝日照。 暗黑幽深,让人望之就心生寒意。 巷子口还有三三两两的大理寺衙役在寻找什么,齐承安来到后,连忙询问:“可有发现?” “回大人,有人发现了疑似白磷的粉末!” 谢云烬 第322章 逛花楼 齐承安冷漠的态度更让老鸨揣揣不安。 可她不得不带路。 有心想要试探几句,当一见到齐承安和谢云烬冰冷的面色时,她的嗓音像是被加上了一层禁锢,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思忖间,平日里觉得长远的三层楼梯居然很快就走完了。 老鸨尴尬的笑了笑,脸上厚重的胭脂也被挤出了几道浅浅的纹路。 “大人,南面的房间一共有四间,不知您要找的是哪一间?” 齐承安一挥手,跟在后面的衙役立刻冲了上去,分成四个小队,纷纷拔出武器,守候在房门前。 “哎?这是做什么啊?”老鸨紧张的询问一句,“里面住的都是些弱女子,大人您这样会吓到她们的啊!” 齐承安冷笑一声:“掌柜的何必如此慌张?本官只是要询问几句而已。” 说着,齐承安大手一推,走 第323章 花魁迎香 牡丹的话是在挤兑海棠,但从另一方面来讲,也坐实了海棠一早上都在练琴的事实。 齐承安和谢云烬不再多问,命人带领牡丹回房等候,几人便走去了最后一间房。 花魁不愧是花魁。 吃穿用度比之前见到的几位姑娘不止好上了一星半点。 房间也是由两间厢房打通合成,夸大的程度堪比一楼整个大堂。 就连老鸨叫花魁的时候,都要在门外谨慎的敲了敲门,得到同意后才敢推门走入。 谢云烬多了个心眼,拉着宁姝走在最后。 确认里面的人衣着得体后,面不改色的走了进去。 房间内的窗子有三扇,冲着南面的就有两扇。 都是大敞,而且迎香正坐在一扇窗下的桌案前,提笔书写着。 迎香肤白貌美,身姿丰盈。和煦的微风也好像偏爱美人,轻轻吹过她的发丝,将 第324章 有点不对劲 小巷子就那么长,来来回回已经看过了很多次,除了在隐秘处又找到一些浅浅的白磷痕迹外,别无其他。 谢云烬齐承安也加入了其中,细心的寻找着线索。 宁姝则站在巷子口,纵观整个巷子,总有一丝奇怪的感觉。 “在想什么?” 谢云烬从最里方一寸寸的查看,走到宁姝面前时,见她若有所思的神色开口问道。 齐承安也在谢云烬的身后走了过来,有些纳闷的道:“谢兄,你说这里有没有不对劲?” “对,有点不对劲。”宁姝顺着齐承安的话道。 “哪里不对劲?”谢云烬回眸看着整个巷子,里面每隔三两步就有一名衙役在仔细查探,要说不对劲,那这么多人来回看了无数遍,都没找到有用的线索,这就是最大的不对劲。 宁姝好像谢云烬肚子里的蛔虫,开口说 第325章 小翠赎罪 “这——”石大人做回想的神情,思忆了一瞬后,对谢云烬道:“当日老夫急着去给燕王殿下推算婚期,当即就离开了。后面的事——” 他又看向石夫人。 石夫人掩下悲痛,艰难的开口道:“没有,一切正常。” “原来如此——”谢云烬忽然想到什么,随口一问:“石大人石夫人可还曾记得,苏公公当日可有佩戴荷包?” 石夫人与石大人对望了一眼,当日的心思都在圣旨上,谁还有心思去看苏公公带没带荷包? 从二人的眼神中,谢云烬就似乎得到了答案。 他无奈一笑,对着二人拱手,正准备拜辞的时候,最后方的小翠站了出来。 “大人且慢。” 石大人和石夫人皆是一愣,就连谢云烬也没想到一个丫鬟会对自己有话要说。 不过他还是很谦和的拱了拱手,“ 第326章 是本宫杀的 谢云烬展颜一笑,笑容如春风般和煦,情绪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他走向康王,停留在五步之遥的位置,恭敬的施君臣之礼,“微臣见过康王殿下。” 康王眸光微微闪了闪,还是回以笑意的问道:“谢大人也是来——” “微臣是因为苏公公的案子前来石府的,眼下事情已经问完,齐兄还在大理寺等待微臣的答复呢,微臣便先行一步了。” 谢云烬再一躬身,转身离去。 康王诧异的看着他的背影,尴尬的立在原地—— …… “出自宫里?” 大理寺,齐承安轻抚额头的手忽然收回,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带有一丝早有预料的笃定。 “能被苏公公称之为‘主子’的,自然会是皇宫里的人。不过依照你的说法,那个荷包明显不是苏公公的。” 齐承安瞥了瞥门外,突然 第327章 可能还要从宫中抓起 “母妃?杀的?”康王瞳孔微缩,立刻转头去正视娴妃的双眼。 娴妃在他心中一直是个温纯无害的角色,甚至很多时候都是被人欺负的那一方。 在血雨腥风的后宫之中,能存活到今日并拥有这份地位,靠的都是谨慎纯良的性子。 她怎么可能杀人? “母妃莫要说笑——” 娴妃温柔依旧,眸中却多了几分狠绝。 她缓缓道出当日康王昏迷后所发生的事,就连谢云烬的每一个表情娴妃都一字不落的说给了康王听。 听到最后,康王的面色由惨白转到羞愤的嫣红。 他单手紧握,不可置信的问道:“这都是真的?” “不然你以为石姑娘会孤身在深夜里去后山?”娴妃眉头紧皱,闭上了双眼,摇着头道:“就任姑娘。” 任姑娘? 康王自嘲一笑。 “母妃觉得如今是 第328章 她的动机是什么? 禁卫军统领崔大人曾经是谢国公的部下。 在骊山春猎的时候,不知听谢国公显摆过多少回了。 谢云烬离开大理寺后,直接找到了崔统领,并且直言拜托他调查一番当日苏公公从御书房走到宫门处时,所接触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就连咳嗽一声也要调查清楚。 崔统领刚上任期,受过了不少苏公公的提点,再加上谢国公的这一层关系,便很痛快的答应了崔统领的要求。 禁卫军在皇宫内查案,随便找来几个机灵的小太监就能问出真相。 另有巡逻的护卫在那日好巧不巧的遇见过苏公公,是以,谢云烬在暮色四合之际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就得到了崔统领传来的话。 苏公公担心自己出宫旁人伺候不好陛下,就将干儿子李公公留在了皇宫里。 只带上了一名赶车的护卫。 第329章 陛下有请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在停尸房里,直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二人双双起身,拍了拍后衣的裙摆,渲染着疲惫的双目里都异常坚定。 “我想通了,凶手就是她。”谢云烬幽幽开口。 齐承安点头,“我也知道她的动机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带着一抹苦笑,随即离开了停尸房,心照不宣的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日光明媚,欢悦的雀鸟叽叽喳喳的在宫墙上盘旋,让人听之都不免心情舒畅。 六公主难得的起了个大早,心情极好的在涟漪宫里的荷花池中喂鱼,频频对身后的宫女提出确认。 “昨夜确实有禹州的消息传来?” 宫女难掩笑意,见主子开心,她们做下人的自然也就舒心。 她恭敬的回道:“是呢公主,沈都督传来了捷报,说水匪已经尽数解决,陛下高兴的立即 第330章 那你将荷包拿出来 “找本宫?”六公主纳闷的指着自己的鼻尖,再次确认,“公公说的是父皇找本宫?” 她很怕父皇,从前的父皇只会无条件的相信怀柔,而对她多加严厉。 所以她对父皇的惧意早已经深入到了骨子里。 听到父皇要召见自己,六公主的俏脸上写满了疑惑。 纯妃到底是比六公主镇定,她狐疑道:“陛下正在上朝,怎会在上朝时召见愉儿?怕是公公听错了?” 纯妃心里咯噔一下,半喜半忧的问道。 楚怀愉喜欢沈玉的事,如今已经闹得满朝文武皆知。 要说陛下想到对沈玉的封赏是要将他收为驸马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那自然是值得开心的。 怕就怕事情根本与沈玉无关。 因为季公公的面上虽噙着笑意,但那份笑意却不达眼底。 季公公礼貌的笑容不变,就连目 第331章 真凶 “儿臣,儿臣不记得放在哪里,可能要回涟漪宫找找——” 六公主手足无措的跪在地上,目光飘忽不定,语气里尽显心虚。 皇帝的面色渐渐暗沉下来,御书房的空气里骤然掀起了一阵阴寒的气浪。 六公主没有瞧见,自当也没发现皇帝的面色变化。 还在语无伦次的解释着:“就算没找到,说不定是被人偷了去,嫁祸给儿臣也说不定啊!” “住口!” 皇帝怒到极点,猛地起身,指着六公主刚欲教训几句,他的视线忽然一花,踉跄的坐回了龙椅上,单手扶着额头来稳定心神。 “陛下!” 谢云烬与齐承安齐声唤道。 齐承安立即上前扶住皇帝,关切的查看他的情况。 谢云烬则立即冲了出去吩咐季公公找陈院首来御书房。 季公公连忙照做。 一时间,所有人都乱 第332章 沈玉入京 天空忽然阴郁,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宁姝坐在窗下的长椅上,听谢云烬讲述了案件的整个过程,忽然有种说不清的感伤。 “其实沈都督身中情蛊,就算公主得偿所愿的嫁给了沈都督,往后余生的日子也未必会幸福。” 她却只因为石大人有意召沈玉为乘龙快婿的举动,而残害了苏公公的性命。 不过公主始终是公主。 皇帝如何都不会因为她杀了苏公公而取她的性命的。 这一点宁姝很清楚。 谢云烬两天一夜未曾合眼,疲惫的躺在宁姝的腿上,轻轻合上了双眼。 “即便公主不受重罚,此生也不会与沈都督有缘了。” 宁姝垂眸静静的看着那张心力憔悴的面容,微微点头,“你先休息会,到晚膳时我叫你。” “好。” 谢云烬确实累了。 闻着宁姝身上独有的 第333章 灰衣妇人 书房的桌案上摆上了一盘盘水果糕点。 围坐着谢云烬与齐承安二人,都齐齐将目光锁定在沈玉的身上。 沈玉悠悠开口,面色稍有凝重。 “拓跋尘接替了老拓跋城主的位置,由于他的杀伐果敢,被北凉王所看中,亲封为了讨伐祁国的朱雀军统领。” 拓跋宇的死亡其实与北凉来说无足轻重。 不过是一个进击祁国的而已。 加之拓跋尘身为拓跋宇的儿子,无论他报仇的心思是真是假,由他来统领朱雀军都算师出有名。 北凉王正是看重了这一点,才会委以重任。 “之前小看了拓跋尘,他一直被继母和妹妹所压迫,掩盖了真实的性情,他频频试探金井镇的防备,若不是陛下早就派兵支援,恐怕如今的金井镇早已经易主了。” 然而金井镇眼前的安宁也只是暂时的 第334章 春日宴 谢云烬与宁姝的盛情难却,沈玉当天就没走出谢国公府,直接安顿了下来。 平日里除了上朝以外,就会被齐承安和谢云烬拉出去到处看宅院。 三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燕王大婚的日子已然到临。 婚礼的场面比当初端王迎娶连余姚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燕王可是皇后嫡子,光给予林家的聘礼,就足够绕京都走上一大圈。 婚宴上,宁姝见到了一位许久没见的故人。 为了彰显体面,谢云烬还是带上宁姝去见过康王,略微寒暄之后,又各自归位。 宁姝安分的坐在女席上,看着一对璧人身着喜服接受全场人的祝福,心里莫名感怀起她成亲的场面来。 “这不是任姑娘吗?” 正当宁姝沉浸在婚庆的喜悦中时,身旁的位置上,一名飒爽的女子对着与她同席的任清 第335章 消失的龙虎镖局 一连观看了几日,沈玉最终决定从皇帝手中买下老询王的询王府。 虽被齐承安劝说了多次,沈玉还是觉得那处府邸无论地理位置还是府邸大小,都很适合他。 并且很快就派人去禹州接沈父沈母入京。 询王府看似风光,其实占地面积并不大。 比之宁府还要小上了几个院子。 是以,沈玉很快就清扫出来一处院落,并且入住。 谢云烬和齐承安身为他在京都里唯一的朋友,自当是在第一时间赶去祝贺。 祝贺的同时,也从沈玉口中得知了一个好消息。 “不查不知道,原来龙虎镖局的事情还真是有蹊跷。” 不知不觉,三位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已经心照不宣的对对方放下戒备,倍加信赖。 沈玉得知龙虎镖局很有可能与齐承安调查的官银丢失案有关以后,动用了很久没触 第336章 进宫参宴 三日后,宁姝盛装打扮,等着沈玉消息的同时,也迎来了春日宴的日子。 说是盛装,其实不过是在头面上多添加了两支步摇而已。 那副头面也是当初宁姝成亲时,皇后娘娘的赏赐。 一朵花开春满园,说的正是这个时节御花园里的景色。 新意盎然的清新气息带着时不时欢愉啼叫的鸟鸣声萦绕在周围,宁姝感叹时间飞快的同时,心底也难得的生出了一丝的宁静。 与其他贵女不同,宁姝是要先去翊坤宫给皇后请安的。 宫女锦绣远远的就瞧见了宁姝的身影,含笑迎了上来:“谢夫人可来了,皇后娘娘等候多时了呢。” “见过锦绣姑姑。”宁姝知晓锦绣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掌事姑姑,从不敢怠慢。 锦绣含羞一笑,“谢夫人折煞奴婢了,我们娘娘整日都念叨谢夫人,说谢夫人也不来看看娘娘。” “这段时间有些——繁忙,日后我定然会常来的。”宁姝从龙善手里接过一个荷包,动作自然的递到锦绣的手中,“多谢锦绣姑姑提点。” 锦绣笑开了花,反手就将荷包收入怀中。 在宫中,不是所有人的赏赐她都会收的。 但宁姝的这一份,她是必须要收。 谁让宁姝是得了皇后娘娘心意的人呢?! 款步来到正殿,宁姝赫然发现比她早来的竟还有两人。 燕王妃林珂的在场并未出乎宁姝的意料。 反倒是另外一个人—— 宁姝请安道:“臣妇参见皇后娘娘,参见燕王妃。” 皇后端了许久的威严面色终于稍稍回暖,冲宁姝招手道:“姝儿快过来,让本宫瞧瞧,本宫怕下次见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谨慎坐在最下首处的崔绮面色扭曲的垂着头,只能依稀见到宁姝的裙摆在面前走过,连忙起身轻唤了声:“见过谢夫人。” 宁姝停下脚步,微微福身以示回礼,便含笑走向皇后娘娘的身前。 “皇后娘娘也知道臣妇是有苦衷的——日后臣妇定然会时常拉着燕王妃进宫来陪皇后娘娘的。” 燕王妃刚成亲不久,在成亲之前虽见过几次皇后,也都是对其高高在上的地位仰望着的。 冷不防的单独和皇后在一起,燕王妃着实有些尴尬。 虽然还有一个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崔绮,但皇后自始至终连正眼都没看过她一眼,更让燕王妃觉得气氛有些紧张。 直到宁姝到来后,皇后面上的笑意也真切了,翊坤宫里的气氛也算融洽了,她不免感激的看了一眼宁姝,心中做下决定日后要多多跟宁姝学学。 “姝儿的嘴皮子都是跟烬儿学的?”皇后心知她是在敷衍,不过谢云烬失忆的事情也都是宁姝一个人在操劳,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是以并没有真的去苛责宁姝。 还让宁姝与林珂一般,坐在她的两边下首处。 宁姝甫一落座,就摆出一副好奇的模样问道:“这不是崔姑娘吗?娘娘有事要召见她?” “哦,本宫都忘记了。”皇后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崔绮,“本宫听闻崔姑娘好像尚未定下亲事,这不本宫有一个外甥——” 皇后大有深意的止住了话头。 她的外甥最出名的就是谢云烬。 国公夫人是她的嫡妹,这是全祁国的人都知晓的。 她还有外甥? 宁姝眼睫微垂,似乎猜到了皇后的用意。 崔绮更不难听出皇后的话中之意。 皇后所说的外甥究竟是否人中龙凤她不得而知,可她可以确定的是,皇后今日看待她的眼神十分冷厉。 在这种前提下,提出的婚事,能有什么好的结果? 崔绮慌张起身,冲皇后福身道:“多谢皇后娘娘为臣女费心,不过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女不敢妄下定论。” “本宫见你很识大体,懂得把持大局,才有心让你去管教管教我那外甥。”皇后语气幽幽,让人听之不寒而栗。 “他啊,仗着本宫是他表了几表的姨母,整日在偏远小城耀武扬威的不学无术,本宫觉得是该有个能拿捏住他的人去做他的正妻了。” 皇后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镶着红蓝宝石的黄金护甲,好像根本察觉不到崔绮惨白如霜的面色。 对方的人设都被皇后说的淋漓尽致了,崔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启禀皇后娘娘,臣女,臣女——” “此事不急,你且先回去与崔统领商量一番,崔统领不嫌弃本宫的亲戚,本宫就去求陛下下一道旨意便是。” 皇后句句不提逼迫,句句却都是威胁。 回去商议成了,崔绮的一生也就完了。 不成,岂不是说崔家看不上皇后的母族? 即便不成,皇后若有意去找皇帝求一道圣旨,崔绮还能不嫁不成? 宁姝不禁同情起崔绮来,她是知晓其中缘由的。 一旁的燕王妃却被皇后的气势给震慑到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崔绮进退两难的跪伏在地,宁姝淡漠的看了一眼她的头顶,顺着皇后的话对锦绣道:“锦绣姑姑,崔姑娘或许不认得出去的路了,就劳烦锦绣姑姑带路?” 崔绮惊惧的反应很合皇后的心意,令她诧异的是宁姝居然会为崔绮开脱。 她用眼神示意锦绣按照宁姝的话做,锦绣才敢上前请崔绮离开。 待人都走后,燕王妃根本没看透宁姝开口是在为崔绮好,还沉浸在惊惧之中的时候,只听皇后话锋一转,问向宁姝: “姝儿与她有交情?” 宁姝连忙起身,毕恭毕敬的对皇后施礼道:“没有,不过有幸见识过崔姑娘被人挑拨到情绪失控的样子,甚是——大快人心。” “哦?”皇后精明的心思当场就听出了宁姝的话里有话,“说来本宫听听?” 宁姝不敢隐瞒,将燕王成亲当日崔绮怒喝一声的真正缘由讲述给了皇后听。 就连林冰凝的每一个神态和字眼都学得惟妙惟肖。 皇后听完笑了笑,全然理解了宁姝的用意。 “没想到姝儿还是个心善的,更没想到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事,倒是本宫错怪了崔姑娘。” 站在六宫之首的位置,虽没见到林家二女,皇后也看明白了她们的为人。 尤其是那个林冰凝,蓄意刺激林双清去对崔绮进行言语攻击,这种蔫坏的人她从小就见得多了。 至于崔绮,顶多就是个如同国公夫人那种暴躁直爽性子的女子。 皇后了解的点了点头,不经意间看了燕王妃一眼,见她若有所思,好像还没转过弯来,便轻声笑道:“珂儿闲来无事多去国公府转转,论起关系,姝儿与你是表亲,多来往来往,以后准保不会吃亏。” “是,听母后的。”燕王妃乖巧应答。 第337章 林家有女 皇后算是看出来了。 有些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东西,对于燕王妃来说还是很难的。 明显不如宁姝那般激灵。 她只祈祷日后二人多多接触,宁姝能多多点通燕王妃。 不然以这种迟缓的反应,日后—— 少不了苦头吃。 “哎,走,人都该到齐了。” 皇后长叹一息。 就连这声叹息,燕王妃也是不解其中之意。 宁姝含蓄的冲皇后笑了笑,上前搀扶着她的小臂,几人走出了翊坤宫,朝御花园而去。 御花园里,穿着各色彩衣的世家贵女堪称百花齐放,争相斗艳在郁郁葱葱的枝叶中,不乏为满园的春色添加了一道靓丽的景色。 众人见到皇后到场,纷纷施礼。 见她左手边是燕王妃,右手边是宁姝,所有人不免对宁姝又高看了一眼。 “都平身。” 皇后雍容的语态里充满威严,凌厉的目光扫视着一众妙龄女子,心中暗暗感叹。 曾几何时,她也有过这样光鲜亮丽的年华。 “本宫今日邀请各位前来,是不想吝啬宫中的美景,想着各位姑娘都是喜好花卉的好年纪,便有了今日的春日宴——” “皇后娘娘大度,御花园的景色怡人,却不及皇后娘娘的美色半分,能如此亲近的目睹娘娘尊容,乃是吾辈之幸。” 林双清所站位置距离皇后并不遥远,彩虹屁一连串的说出,笑得心花怒放。 皇后的语速很慢,原本还有几句叮嘱各位姑娘不要拘谨,放松一些的官场话,谁知刚说了一半就被林双清打断,她抬手轻轻一推,推开了宁姝与燕王妃搀扶着自己的手。 眼皮耷拉下来,俯视着微微躬身的林双清,上前走了一步,冷声问道:“这位姑娘眼生的很,不知贵姓?” “回皇后娘娘,家父林祭酒林章,臣女排行为二,长姐正是当今的二皇子妃。” 林双清由于没有看到皇后的面色,她丝毫没听出皇后话中的意味。 仿佛已经预测到皇后娘娘接下来要对她的赏赐了, 就连御花园中的其他贵女,也都抱着同样的想法,艳羡的看着林双清的背影。 唯独唯唯诺诺站在林双清身后一步之遥的林冰凝,眼神里有一抹幸灾乐祸一闪而过。 闪现的速度虽然快到不易被人察觉,却让正对面的皇后和宁姝看了个一清二楚。 皇后唇角微勾,不紧不慢的来到林双清的面前,伸手用护甲勾住林双清的下巴,用力向上一抬。 “原来是二皇子妃的嫡妹啊?” 皇后的举动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纷纷垂头不敢去正视皇后的双眼。 林双清亦是惊在当场,尖锐的护甲已经刺破了她鲜嫩的皮肤,一阵阵刺痛从下颚处到心头,她却不敢别开头。 “皇后娘娘息怒——” “哦?”皇后捏住她的下巴左右摆弄,仔细的看着她的面相道:“林姑娘不说的话,本宫还以为你是二皇子妃本人呢!不过,二皇子妃平日里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伶牙俐齿,目无尊卑?” 林双清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小聪明好像惹怒了皇后,当即跪了下去,也算是躲过了皇后继续扎入她肌肤的护甲,“皇后娘娘息怒!” “臣女只是初次近距离的瞻仰如此尊贵身份的人,激动的口无遮拦,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锦绣上前恭敬的递出一方锦帕,皇后接过不紧不慢的擦拭着护甲上残留的血渍,半垂的凤眸里寒光乍现。 “本宫可没从你眼中看出半分对待尊贵人的样子,还是说,你平日里对待你尊贵的长姐,还有尊贵的纯妃时,都是如此巧言令色的?” “并非如此,长姐虽然得以高嫁,全凭纯妃娘娘赏识,而纯妃娘娘虽也艳压群芳,可就如这满园绽放的鲜花一般,在皇后娘娘面前不值一提——” 林双清已经被吓到思绪紊乱,能想起来的恭维话语尽数用在了皇后娘娘的身上。 殊不知,皇后这场春日宴邀请的并非只有她们这些尚未出阁的贵女,还有宫中的众多妃嫔。 纯妃站在一众妃嫔的中央,隔着老远就听到林双清的话,面色比吃了苍蝇还要难看。 华昭仪一个没忍住,轻笑出声,“呵呵,姐姐,这是谁家的闺女这般没有教养啊?” 另有妃嫔应和着华昭仪的笑声道:“华昭仪没听清吗?这不是二皇子妃的妹妹吗?” “哦哟,原来如此,我竟不知纯妃姐姐在二皇子妃娘家人的眼中竟是这般的角色。” 一众妃嫔有大胆的纷纷轻笑出声,也有谨言慎行的默默的垂下了头,不敢参与其中。 纯妃愤恨的一甩衣袖,刚欲发作,娴妃轻缓的声音幽幽传来。 “好了,那姑娘说的也不错,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全天下的女色在她面前自当是要暂避锋芒的,有何不对?” 她安抚的看了一眼纯妃,轻轻点头。 纯妃立刻忍了下来。 虽然她看娴妃最为不爽,不过经过娴妃的点醒,心里着实好受了不止一截。 再加上六公主被关入宗人府的事,所有人都不清楚真正的缘由,她却在皇帝的口中得知了真相。 并且从那之后,皇帝就再也没有踏入过涟漪宫的殿门。 目前最首要的是要挽回圣心,救出楚怀愉,万不能因为这些小事而被人抓住把柄。 敛起心神,纯妃白了华昭仪一眼,莲步轻移朝着皇后那处方向走去。 那面,林冰凝当下心中一紧。 林双清的话是在跪舔皇后,但吃相太过难看,就连她这个亲妹妹都觉得只是嘴上说说,并不走心。 再继续下去,难免会让她这个妹妹也受牵连! 无奈之下,林冰凝紧抿着下唇,单薄的身子因为过度紧张而瑟瑟发抖。 “林家冰凝参见皇后娘娘,还望皇后娘娘恕罪,二姐姐其实近日感染了风寒,言辞表达不够明确,其实二姐姐平日在府中的时候,就时常提及对皇后娘娘的崇拜和敬仰,遇见心中的谪仙,难免有些惊慌。” “还请皇后娘娘宽宏大量,饶恕二姐姐不慎的激动。” “林冰凝?”皇后似笑非笑的看着林冰凝娇小的身躯,看似摇曳在春风中,弱小到随时都会被春风吹走的样子。 其实,她骨子里的不卑不亢和眼底闪过的深沉心机早就惹恼了皇后! 第338章 乱点鸳鸯 “是啊姐姐。” 纯妃与娴妃为首,带着一众气质非凡的后宫妃嫔们走了过来。 她的脸上早已没有了当日得宠时的傲娇,反而毕恭毕敬的冲皇后笑道: “瑶儿时常就与我说,她家的二妹甚是敬仰姐姐,这点我可以证明。” 纯妃口中的瑶儿便是林家的长女,二皇子妃。 作为她的母妃,纯妃强压下心里的恶臭之感,勉为其难的顺着林冰凝的话为林双清开脱着。 因为如果不这么做,林双清就会成为笑话,连累了连家也就等同于连累了二皇子。 林双清也回过味来,忙磕着头:“还请皇后娘娘宽恕。” “既然如此——”皇后大有深意的目光从纯妃的身上移至到林冰凝的脸上,林冰凝心中一紧,那道目光太过凛冽,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周围一片静谧,都等待着皇后的下文。 宁姝在人群的最后寻找到了崔绮的身影,崔绮也正巧对上了她的目光,有一丝惧怕的不解。 宁姝唇角浅浅弯起了一个弧度,站在皇后身后,对着崔绮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崔绮更加疑惑了。 然而这个疑惑很快就在皇后的话中找到了答案。 “既然林二姑娘如此遵从本宫,那本宫还有一个远房外甥至今尚未娶妻,本宫外甥媳的身份,就由林二姑娘来做?” 林双清登时听傻了眼。 知晓内情的宁姝和燕王妃以及片刻之前还要被皇后指婚的崔绮都惊诧了一瞬,相继看透了皇后的心思。 尤其是崔绮。 她忽然通晓了宁姝对她点头的用意。 眼底波光微微闪动,不由地飘向最前方那道清雅的身影。 这与纯妃和林家来说都是一个意外之喜。 纯妃对皇后的家事不大了解,却也知晓是个传承许久了的将门之后。 林双清虽有婚约在身,但有宁姝在眼前立作标榜,她也想有朝一日会被皇后带在左右,不必向人低头。 比起昌平侯世子夫人,皇后的外甥夫人更令她欣喜。 纯妃如今是失去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出来的女儿,二皇子又是个比六公主还不上进的皇子。 忽然有皇后来“示好”,纯妃连忙感激的上前谢恩,在她看来,皇后的这个举动,大大的减少了她需要左右逢源来巩固自己在宫中的地位。 “还是皇后娘娘大度,不像某些人,只知道见风使舵。” 纯妃嬉笑着站到了皇后的身后,还不忘冲华昭仪等人得意一笑。 华昭仪一众先前落井下石的妃嫔,都尴尬的对纯妃的表情视若无睹,别过了目光。 皇后唇角微勾,轻轻拍了拍纯妃的手背,“你知道本宫的用意便好,本宫乏了,这里的后续就由娴妃和——纯妃继续把持。” 皇后举办春日宴的目的皆已达成,开始的时候虽然找错目标,但结果还算是收获颇丰,懒得理那些莺莺燕燕,便对燕王妃笑道:“珂儿配姝儿好好逛逛这园子,本宫保证你们会发现更多的‘美色’。” “是,儿臣恭送母后。” “恭送皇后娘娘。” 在场的人齐声说道。 皇后转身后,被锦绣搀扶着,一步一步的走出御花园。 此刻除了锦绣外,没人能看见她笑容里藏了多少风花雪月。 在皇后走后,林双清无疑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这个众人却不包括娴妃和宁姝,燕王妃还有崔绮。 再就是比崔绮站的位置还要偏远许多的任清雪了。 所有人都带着恭维的笑意将林双清团团围在中央,林冰凝就那么很轻易的被挤出了她们嬉闹的圈子。 林冰凝的双肩依旧微微颤抖,原因确实由最开始的做戏转变成深深的嫉妒。 为什么?为什么姐姐们的命运总是那么好? 她原本也是有机会会嫁入康王府,可临近眼前的机会也被康王本人给否决了。 嫉妒的心思已经让她的内心扭曲成魔,以对林双清性情的了解不断的刺激她,想让她出丑,好被昌平侯府退婚。 谁知道皇后居然给了林双清更大的恩赐? 为什么总是事与愿违? 同样是母亲生出来的女儿,为什么她的前途总是这般受尽苦难? 在无人的注视下,林冰凝眼底闪过一丝不甘的怨念,深深的看了被众星捧月的林双清一眼。 宁姝被燕王妃拉离了那处热闹的喧嚣,走远了些,燕王妃才问道:“怎么回事?母后是想同时召了崔姑娘和林姑娘?” 宁姝头回与燕王妃单独说话,不过有了皇后的会意,她知晓有些事情该由她这样的小辈来提点燕王妃。 “王妃,方才娘娘的话你也听到了,那个外甥——” 宁姝前后看了一眼,发现除了龙善和燕王妃的贴身婢女跟随外,并无他人,才继续道:“王妃也觉得这是赏赐吗?” 燕王妃摇了摇头,忽然又难为情的望向宁姝。 宁姝浅笑,凑近燕王妃的身旁,压低声音道:“从娘娘的话就可以听出,皇后娘娘对那个外甥也是极其厌烦的。王妃不用觉得是对皇后娘娘的大不敬,其实皇后娘娘也是在为了王妃好。” “为本王妃好?”燕王妃满脸疑惑。 宁姝不得不感叹燕王妃被林家保护的极好。 从前没展露在人前过,甚少接触这些贵女中腌臜手段。 更是在家中没有受过任何的委屈,才会如此点拨都不够通透。 是以,宁姝找了个安静的亭子,长话短说的把各种缘由为燕王妃讲解了一遍。 燕王妃先是诧异,随后震惊,到最后的时候已经深深的垂下了头。 “原来是这样,都怪我太笨了——” “不是,王妃是个有福气的人。”宁姝发自内心的赞赏了一句。 燕王妃还想再问问宁姝是如何看出来的,她真心求教,然而身后的脚步声却打断了她的问话。 “王妃娘娘,谢夫人。” 崔绮身着一袭橙色衣衫,从翠绿的树丛中缓缓走了出来,像是一团火焰的走进了亭子。 她人还没完全走近的时候,便对着宁姝深深的鞠了一躬。 “崔绮,谢过谢夫人救命之恩!” 第339章 你知道朕想的是什么? “崔姑娘不必如此,我什么都没有做。” 宁姝淡淡一笑,崔绮的性子是火爆直爽了些,没想到心思倒是个通透的。 从翊坤宫出来后,崔绮对于皇后的乱点鸳鸯敢怒不敢言,也知道皇后是在讨伐当日燕王婚礼上自己失礼的举动。 急到魂不守舍的时候,却见到宁姝远远冲自己大有深意的点了点头。 当下她就猜到了是宁姝从中调解,对皇后说明了当日的真相。 崔绮再一拱手,“大恩不言谢,日后谢夫人有用得着崔绮的地方,尽管开口,崔绮定当义不容辞。” “崔姑娘请坐。”燕王妃只是愚钝,并非傻子。 见宁姝并未对崔绮展露敌意,燕王妃也好心的劝说崔绮坐下。 崔绮却摇了摇头。 宫中的险恶从前就一直被母亲教导过。 如今亲身经历一遭,耳濡目染的一切都 第340章 请缨 “祁国的大军远超契丹与北凉的总和数倍,除却林家军以外,苏老将军的兵马还从未动用过。” 苏家,比之谢家的传承还要久远。 苏老将军的兵马常驻于祁国的东方,为得就是防范百年之前,与祁国本是一体的晋国。 晋国二字,在祁国是个人人都避讳的词汇。 没人提及,并不代表没人记住。 这么多年两国虽然井水不犯河水,但归根结底,两国的子民乃至于皇室的祖上,都是统一血脉。 几十万大军就这么安静的驻守,动弹不得,还调遣不了,皇帝其实早有了将苏家军调回的心思。 他冷冷的瞥了一眼谢云烬,“继续说。” 谢云烬微笑着道:“不过动用苏家军的消息却不能被外人知晓,若被晋国察觉,或许会引狼入室。” “也就是说,苏将军本人和苏家军的几 第341章 有“刺客” 这次离京并没有对国公夫人和皇后隐瞒。 皇后因为燕王终于有一次机会可以积攒功勋而高兴了一整夜。 另亲笔写了一封家书,为保燕王能够顺利向苏家借到兵。 谢云烬几人便利用燕王借兵的这段时间,先行一步赶往禹州,并与燕王约定了汇合的时间和地点。 齐夫人在得知齐承安要离开后,颠覆了所有人的意料,欢天喜地的叮嘱齐承安时常写家书,把一路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告知她。 就这样,万民踏春的时节,几辆马车光明正大的离开了京都城门,南下而去。 凤狼山说是禹州,其实不过是京都前往禹州的必经之路而已。 它没有具体的归属,耸立在禹州和通城的中间,连绵成一道翠绿的长线,分割了禹州与通城的界限。 队伍增加到了四人,再加上每人都会带 第342章 进入山寨 比起崔绮的难为情,齐承安更是羞愤到抬不起头来。 尤其是见到谢云烬那副嗤之以鼻的态度时,齐承安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宁姝与谢云烬对视了一眼,谢云烬微微点头,宁姝才对崔绮笑道:“既然是顺路,那崔姑娘就与我们一同进山?” “多谢谢夫人,谢大人。”崔绮双眼一亮,紧张的神情忽散,被如释重负的喜悦所代替,“崔绮三番五次叨扰谢夫人,这等恩惠,崔绮记下了!” 崔绮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与宁姝接触虽不多,骨子里却早已将宁姝视为恩人。 她鞠了个九十度的大躬后,欢快的重回了马车。 宁姝苦笑摇头,这么大的队伍,不知道会不会对此行的任务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夜幕如期而至,一行人经受了一个多时辰的颠簸,终于来到了当时的那处 第343章 铸造作坊 待马大当家的傍晚回到山寨后,才知道那人集结了山寨里将近五成的人气势汹汹的下了西山。 本来下山后听说接头的人不在镇上,正事没办成整个人就闹的慌。 听到这个消息后,马大当家的当时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 他怒问道:“你们怎么也不拦着?” 那群人好吃懒惰多年了,懒散的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道:“许久都没见到银子了,兄弟们自寻出路,当家的怎么还能拦着呢?” “哎!”马大当家的气急败坏,却又无言以对,只能静静等待他们的回归。 又是五日过去,那群人仿佛石沉大海,凭空消失了一样。 马大当家的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无论招惹到什么人,好歹也是一二百条人命,当即派人顺着西山脚下去查探一番。 探子回来禀报,那里风平浪静 第344章 刺探 “铸造银锭?” 事情荒唐到令人咋舌,齐承安惊诧道:“我大祁那一条法令规定铸造银锭会选在野兽都不会光顾的深山里?” 沈玉也默默点头,“要不要与当地官府知会一声?” “只怕蛇鼠一窝,打草惊蛇就晚了。”谢云烬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马大当家的,意有所指的道。 马大当家的还没听出谢云烬的暗讽,拍着胸脯保证:“不如我去?我在当地还算认识几个官员。” “小城小镇的官员通知了也无济于事。”宁姝派遣龙善带着崔绮找了个安静的房间休息,听着几人的话,仔细分析着。 凤狼山附近最大的城池非禹州莫属。 在询王势力瓦解之后,皇帝亲封亲信接任禹州,新官上任三把火,有人要想收买新官,可能还需要观望一阵子。 那其他的小官员能有本事 第345章 调虎离山 夜,如期而至。 月亮好似感受到气氛的紧张,竟然躲起来不见人。 凤狼山的西面黑到伸手不见五指,若非有着作坊里的点点火光,马大当家的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瞎了。 作坊里人来人往的现象逐渐减少,三两成群的从作坊内走出,满脸疲惫的钻进了不远处的厢房。 二更天的时候,马大当家的实在熬不住了,便道:“老大,我眯一会,待出手的时候叫我。” “不用,我与沈兄进入便好,你身上还带着伤,回程的时候还需要你引路呢。” 谢云烬的眸光在黑暗中闪烁着点点寒芒,他冲沈玉微微点头,二人交换过眼神后,动作轻缓的走出静悄悄的密林,直奔作坊而去。 马大当家的当即睡意全无,充满红血丝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最主要的 第346章 沈兄能否帮在下一个样忙? 三人已经三天两夜没合眼,尤其是马大当家的,已经五日了。 前脚刚刚踏进山寨后,连一口吃的都没吃上,直接倒头就睡了过去。 谢云烬也筋疲力尽的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讲述一遍,在宁姝的叮嘱下,与沈玉双双回到房间休憩。 齐承安整个人都不好了。 手中端着那枚银锭子,沉思了近两个时辰。 银锭的底部,印上的编号正是丢失的官银序号。 虽与猜想的结果是一致的,齐承安却陷入了更大的疑惑。 如此看来,铸造官银的人很有可能便是龙虎镖局的人。 龙虎镖局背后又是什么人? 齐承安不相信一个小小的镖局,会有如此大的胆量和格局劫持官银并等待了三年才敢对官银下手。 “谢夫人觉得,龙虎镖局的背后会是官员还是江湖人士?” 大部分人都去睡了, 第347章 小马 “并非如此。” 具体缘由宁姝不便透漏,觉得这种事情崔绮还是不知道微妙。 “夫君他们的事情已经临近尾声,今日整顿一番,明日就能启程了。” “那好,我等。”崔绮含笑应道。 翌日。 沈玉和谢云烬早已经在天亮之前就赶去了作坊监视,马大当家的自然也跟随。 与之前不同,他从来都是以首领的身份混在山匪中,如今却成了小弟,大包小包的食物他背着,领路的工作也是由他来。 等到天亮的时候,崔绮以为自己已经够早起身了,与宁姝等人汇合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是最晚的那一个。 只扫了一眼,崔绮便察觉到随行的队伍中少了两人。 她却全然当作没看到,一笑而过的上了自己马车。 宁姝看着她的背影,浅浅一笑,也登上了马车。 走出凤狼山,已经 第348章 稳定军心 小马“改头换面”后,整个人的气质竟然正经了起来。 他的心思很简单,想要好好留在谢云烬身边,就要有玄风和元武那种气场。 尤其是玄风,那种冷厉的气场总是会给小马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三人等待在作坊不远处,月上树梢时,终于见到那位领头人再次现身。 他指着院中存放的最后一口大箱笼道:“好了,今日就到此为止,你们赶快出发,别距离前面的队伍太远了。” “是!” 四人齐声应答,扛起箱笼就朝着山下的方向缓缓行进。 “我们也走!” 谢云烬轻声说道,三人立刻起身,悄然跟在那四人十丈开外的树林中。 几人走走停停,绕过了几处有标记的大树,果然如谢云烬所说来到了一处根本看不出来是山路的小路上。 小路显然是他们新开辟出来 第349章 出山 齐承安与宁姝下棋的次数比谢云烬还要多。 一听宁姝意有所指的话,齐承安忽然双眼一亮,走到布阵图前,仔细观察着地势。 燕王也回过味来,稍有迟疑的问道:“可如此一来,不更加激化了三方兵士之间的矛盾?” “可以说是矛盾,也可以说是攀比。”宁姝只站在门口处,不好上前查看布阵图,轻声细语的为燕王解释: “就好比齐大人与夫君,一决高下的方式只有科举,而并非倚靠谁的嗓门大,谁的武功高。” 齐承安被当成例子,唇角不自觉的抽了抽。 燕王疑惑的打量着齐承安,他与谢云烬看似“水火不容”的关系在京都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但私下里的二人却时常聚在一起查案。 谁对朝堂的贡献多,才会被世人所定义为胜者。 燕王忽而一笑,发自 第350章 三连报 “子时来换。”沈玉没有阻拦谢云烬,知道他的决策是正确的。 但总不能让谢云烬值一整夜,便好心提议道。 谢云烬看了沈玉一眼,点了点头后,离开了房间。 要找出那些人的藏身之处,在这么个安静的小村落里并不难。 只要找到人声最热闹的那户人家就好。 谢云烬趴在房顶上,静静的看着院中的四人围着一簇篝火吃着烤鸡喝着酒,暗暗猜想今夜他们应该不会离开了。 其中一人好像为了印证谢云烬的想法,刚一口酒下肚,便道:“这都几日了,终于能在床板子上睡个安稳的觉了。” “嘿,等到了青川,哥几个一定要去好好潇洒潇洒。” 这一趟的任务着实累人,平日训练有素的他们也都认为是该好好放松了,竟然没一个人拒绝他的提议。 只有一人踌躇的道 第351章 今晚行动 “燕王殿下!水路上有北凉军的船只靠近!” 镇守水路的陈将领派人前来告知,谁知燕王人影没看到,却见到了苏家军的身影。 苏家军那位士兵看出了事态的严重性,皱着眉道:“城门外的敌军不足五千!” “快速击杀!”宁姝沉声喝道。 两名士兵皆是一怔,抬头看向宁姝。 齐承安附和道:“按照她说的做,燕王殿下若有责罚,本官一力承担。” 苏家军的士兵拱手领命,左右五千北凉军在他们眼里犹如蝼蚁,并不在乎。 随后他便跑了出去。 “水路上的北凉兵有多少?”宁姝又问。 那名士兵不敢隐瞒,直言道:“水路要塞狭窄,只能看到黑压压的船只,肉眼可见足有十几条大船。后面的统计不得而知。” 宁姝心底一沉,“糟了。” 齐承安也回过味来,“我方军马有多少?” “在船上的足有二十条大船,每条船上约四百余人。” 祁国的弱势就是水战,船只方面的数量占少数不说,通晓水上作战的人也少之又少。 即便新上任的水军都督沈玉训练出一批新势力来,但北凉与祁国交战的水域过于狭窄,皇帝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一层面。 相信任何人都不会认为北凉会选水路作为突击口。 如此一来,就能打水路一个措手不及。 齐承安忙对士兵吩咐道:“你先回去,通知将领全力守住水路要塞,本官这便派人去通知燕王殿下。” “是!” 士兵离去后,齐承安面露凝重的对宁姝道:“事态严重,在下需亲自前往告知燕王殿下,还请谢夫人安心在此等候。” “我对北寒山多少有些熟悉,我与大人一同去!”宁姝的语气是在阐述,并非询问。 在说话间,玄风站了出来。 “夫人且慢。”玄风万不敢再让宁姝接近任何危险,哪怕带有危险的苗头也不行。 他道:“属下脚程快,由属下前去最为合适。” 宁姝被紧张的气氛冲昏了头脑,连连点头,“对,玄风,快去将所有的事情告知于殿下。” “是!” 一时间,整个庭院里的人都忧心忡忡的。 尤其是宁姝。 事先就觉得拓跋尘突袭北寒山有些意外。 眼下看来,水路或许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可每处都有人在攻击,没有燕王在场,驻守在城外的苏家军根本不听任何人的调遣。 即便燕王及时赶到,狭窄的水路也只适合防守,根本做不到进攻。 宁姝眸色一沉,定定的望着远方,如果他在的话,他会如何抉择? …… 青川是个小城。 几日前忽然迎来一阵大雨,让城中的绿色更添了几分明亮。 跟踪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他们最终的落脚点,谢云烬几人也找了家客栈休整起来。 “真的只到青川?” 厢房内,三人围着一桌菜肴,小马许久没见到荤菜了,疯狂的席卷着美食,沈玉慢条斯理的吃着,还不忘问向谢云烬。 谢云烬摇头。 “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再继续前行了。” 先头出发的人已经到达青川几日还没离开,在他们跟踪的那批人身后,也相继有人在这里汇合。 显然,他们的目的地是青川。 只是不知银子的目的地会是哪里而已。 沈玉点头,“看来还要继续观察了。” “沈兄的人在青川还有多少?”谢云烬问道。 三人能安然的坐在这里吃饭,全靠沈玉有人接应,替代他们监视那群人的动向。 沈玉沉声道:“应该不足十人。” 为了避免银子分散或是被人少量依次带走,沈玉的人已经把守在那处大宅的各个方向。 谢云烬道:“十人——看来还不能轻举妄动。” 对付足有几十高手组成的队伍来说,他们十几人显然不够看的。 谢云烬登时放下碗筷,走到桌案前提笔开始书写。 “小马,你快马加鞭带着这封信前往禹州,禹州新上任的——不成!”谢云烬话锋一顿,看着沈玉道:“恐怕会来不及,不如去苏城?” 沈玉点头道:“还是我来。” 他洋洋洒洒写满了一张信纸,交于小马的手中,道:“去苏城找杨城主。” 话罢,又解下了自己腰间上的玉佩,对小马道:“带上这个,他就会相信你的。” “那好,属下这就启程!” 小马也不含糊,胡乱将碗中的米饭吃掉后,立刻准备出发。 这可能是他由暗转明的第一个任务,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圆满完成。 就在小马离开没多久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几声轻响。 “谁?” 沈玉警惕的问道。 “是我。” 这人的声音沈玉认得,连忙前去开门,“你怎么在这时候来了?” 裴峰侧身悄然走进屋内,关上房门后,神情严肃的道:“有发现。” 谢云烬眸光闪烁的看着裴峰,沈玉开口问道:“什么发现?” “他们动了,带着大约万两的银锭去了城中的一家钱庄。” “钱庄!?”沈玉大惊失色。 这些钱被重新铸造过,如果流入钱庄换成银票,那再找到就成了海底捞针! 谢云烬立即起身,“来历不明的银子钱庄也敢收?而且,青川到底是个小城,忽然有人拿出万两白银,钱庄就不曾怀疑?” 裴峰眉心皱了皱,“无量钱庄在祁国许多城镇都有铺子,他们见过的大数银两或许比见过的大米还要多,万两白银于他们来说,应该不算是过大数目?” “无量钱庄?”谢云烬重复着他的话,总觉得这个无量钱庄在哪里听过。 沈玉问道:“存入的银子已经兑换成银票了?” “是!”裴峰点头。 “谢兄?以谢兄看,此事该如何?”沈玉面色凝重的望着谢云烬。 谢云烬双手紧握成拳,眼底闪过一丝冷厉。 “既然如此,只能先‘打草惊蛇’,在小马到来之前,强行阻止他们进入钱庄换钱了!” 沈玉也道:“裴峰,你去召集兄弟们,既然已经知道了目标,再守着也毫无意义。让兄弟们回去休息一番,今晚行动。” “是!”裴峰应声,退出了客栈。 刚走出客栈门口,一道红色的香风从身边闪过。 崔绮大口呼吸着青川的空气,一脸惬意的道:“真希望母亲不要把我召回京都了——” 第352章 “打草惊蛇” 夜色如墨,微寒的春风也吹不散紧张的气息。 一群蒙面黑衣人静默的趴伏在一处府宅的房顶上,静待指令。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院中摆放的十几口大箱子上。 小马快马加鞭在苏城带回了十几名人手,但这些与对方来说,似乎还是不够看的。 又是一刻钟过去,守护在院中的人刚刚交换过人手,正是防备松散之际。 黑衣人群中最前方的那人微微抬手,随着一声令下,所有人登时从房顶一跃而下,冲入院中。 小马高喊:“给老子杀,就是这帮王八羔子杀了咱们兄弟,一个也不要留!” 小马手持大刀,被磨平的山匪棱角在此时突兀的尖锐起来。 他双目赤红的瞪着院中的人,手中大刀也不受控制的劈砍而下。 谢云烬和沈玉也扮成山匪的模样,听从小马的调遣,在人群里与院中护院交锋,暗暗试探对方的深浅。 不大的院落顿时血气冲天。 小马等人也在前方拼命厮杀,对方人的数量却并未减少,相反还增加不少。 院中护卫看到突如其来的山匪,虽惊讶,但毕竟在凤狼山有过几次交锋,他们的心中也窝着一团怒火。 有人骂骂咧咧的冲了出来,“吗的,真是个臭虫,都跟到这里来了?” “少跟他废话,今儿来的正好,将他们这帮人杀了,再把尸体丢入官府!” 一番混战后,涌入前院的护卫越来越多,谢云烬一方明显不敌,甚至有人已经身受重伤。 他一脚踢飞冲上前来的护卫,抽空看了小马一眼,却见到小马早已经杀红了眼。 这与计划好的截然相反。 “大当家的!” 谢云烬怒喝一声,试图叫醒小马的神志,小马神情一滞,看了一眼谢云烬,猛点着头对所有人喊道:“小王八蛋还挺多的,咱们先撤!” 说话的同时,身后忽然出现三人齐齐对小马发起了攻击。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沈玉眸光一闪,手中长剑立即飞出,截住了对小马要害的攻击。 “不要恋战,先撤!” 沈玉高呼一声后,所有人当即离开战圈,足尖点着地面四散而开,瞬间消失在院中。 然而,就在这时,护卫们的目标不谋而合的锁定在了手中没有武器的沈玉身上。 沈玉施展轻功,正欲离开,身后霎时间飞来无数冰刃,直奔他的后心要害。 “叮~” 千钧一发之际,谢云烬如同鬼魅一般立即冲向沈玉,为他抵挡住数道寒芒。 他抓紧沈玉的手臂,低声督促:“先走!” 沈玉点头,再次施展轻功的一瞬,一口浓黑的淤血喷吐而出。 他急忙道:“你先走,我受伤了。” “要走一起走!” 谢云烬双目一凝,单肩扛着沈玉的手臂,不顾身后的袭击,带着沈玉融入了黑暗之中。 院中所有的人都已经被惊动,他们站在院中,眺望着谢云烬和沈玉离开的方向,为首的一人微微眯起了双眼,声音冰冷。 “他受伤了,跑不了多远,追!” “是!” 沈玉的确受伤了,刺伤他的剑锋上还被淬了毒,使他感觉浑浑噩噩,好像即刻就要昏死过去。 “你,先走。”、 沈玉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对谢云烬说道。 谢云烬没理会他的话,四处张望了一眼,眼中忽然出现一座灯火通明的府邸。 他瞬间改变了前行的方向,环抱着沈玉直奔那座府宅而去。 府宅的一处清雅院落,丫鬟在门口轻敲了几下,低声问道:“小姐?水温如何?” “尚好!” 崔绮惬意的泡在木桶中,紧闭着双眼感受着温和的水汽在周身萦绕的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几分。 忽然,双眼猛地睁开,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崔绮连忙从木桶中站起,抓住一旁支架上的外衣,在空中旋转一圈后,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的贴合在她的身上,将她完美的酮体瞬间包裹。 “谁?” 那股血腥气太过强烈,还有两股内力的波动,让会些武功的崔绮很容易就察觉到有外人进入。 她正想着要不要喊人的时候,眼前的屏风后,忽然出现两道黑影。 那二人亦是神情错愕的望着崔绮。 谢云烬连忙别过目光,确认过是崔绮后,才道:“原来真是崔姑娘——” 沈玉本就长相清秀,中毒受伤后,更是面白如纸。 即便如此,他还是注重礼节,试图对崔绮躬身施礼道:“见过崔姑娘——” “怎么会这样?” 崔绮连忙从木桶中走出,动作过于激烈,荡出的波纹在桶里激起一片水花。 谢云烬来不及解释,眉头微微一皱,望向窗外方向。 崔绮也感受到了数道内力深厚的人正在向这里靠近,她沉声道:“沈大人,去那里!” 她手指指向木桶,示意沈玉进入藏身。 谢云烬也觉得这不失为眼下最好的办法了,抬手快速的在沈玉后心的几处穴位上点了点,暂时封住了他体内毒素的流窜。 “劳烦崔姑娘了,我去引开他们!” 不待崔绮回答,谢云烬便从来时的窗子翻了出去。 他人刚走,只听门外沉月高喊道:“大胆刺客!你们胆敢闯入我们华府?你可知我家小姐是谁?我家小姐可是当今禁卫军统领崔大人之女!” “哎,哎?说你呢,不许进!” 沉月从小就跟在崔绮身旁,别人家的丫鬟都是陪同小姐读书写字绣花弹琴,沉月却是长年累月的以陪练的身份伺候崔绮的。 手中自然也有几招功夫。 眼见三名黑衣人就要闯了进来,沉月赤手空拳的迎了上去,一边高喊着一边抵御着。 “小姐!有刺客!” 沉月的武功再高,对方的人数也在那里摆着。 在一人与沉月周旋的时候,另外两人已然冲进了房中。 “大胆狂徒,本小姐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赶紧走!” 两人破门而入的同时,崔绮又如先前一般,从木桶中站起,抓过了外衫套在身上,目露寒光的瞪着屏风后。 “少废话,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人?”崔绮面容上蔓延着一层薄怒,她单手撑在木桶的边缘,动作利索的翻出了木桶。 激起的水花盖过了刚刚美人出浴时落在地上的水迹。 “本小姐正在沐浴,你们是来找人,还是来破坏本小姐清誉的?” 第353章 不知姑娘可否方便? 崔绮绕过了屏风,抓起墙壁上挂着的长剑,态度冰冷的问道:“说,你们的背后主使是谁?竟然从京都追随我一路到这里?” 两人听了崔绮的质问,皆是一怔。 大小姐显然是将他们当成崔统领的敌人,来找崔绮麻烦的了。 “少废话,我们只是来找人的,刚刚可有外人进入这里?” “哼!”崔绮冷笑一声,长剑出鞘,质问道:“要打就打,别找一些莫名其妙的借口!” 两人还在僵持间,就听到门外同伙大喊一声: “快出来,在那儿!” 与此同时,华府的护卫也赶了过来,黑压压的一群人个个手中举着火把,冲进了院落。 “大胆刺客!” 管家尚未说完一句完整的话,便眼睁睁的看着三名刺客飞跃上房梁,消失不见。 管家气得猛跺脚,急道:“快追!一个也不能放过!” 身后的护卫又浩浩荡荡的举着火把退出了院子。 管家紧张的走到崔绮身前,关切询问:“小姐,您没事?” 崔绮冷哼一声,收剑入鞘,“哼,想杀我还没那么容易!你们先下去。” 管家恭敬点头,退了出去。 小姐的父亲可是他们这种小人物惹不起的,小姐没事也就代表他们的命没事了。 转身的一刻,管家面目陡然变得狰狞起来。 可恶,那几个歹人千万别被他逮住,害得他吓掉了魂,看他不扒了他们的皮! “沉月,再去打一桶温水来。” 待所有人都离开院落后,崔绮对沉月吩咐道。 沉月点头,“小姐,那您这里安全吗?” “不用担心,叫你去你去便是!” 崔绮说完,转身走进屋里,关上了房门。 急忙来到木桶边,轻声说道:“沈大人,可以出来了。” “哗啦”一声,沈玉猛然从木桶中起身,片刻之前还带着女子清香的浴水里,眼下已经殷红一片,晕染上了血色! 崔绮一眼便看到沈玉的面色比之前还要惨白,连忙上前扶住他,“沈大人,您怎么样了?” “毒——”虚弱的说出最后一个字,沈玉的眼皮一沉,晃晃悠悠的倒向了崔绮。 中毒了? 崔绮拖着沈玉昏死的身子,将人安置在自己的床榻上后,仔仔细细的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这才发现,背后一处两寸长短的伤口上,黑色的血液还在蠢蠢欲动的流淌着。 紧咬着下唇,正犹豫着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的时候,她两眼一闭,弯身对着那处伤口凑了过去。 …… 谢云烬绕了青川整整一圈,甩开身后的人后,重新回到华府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他为之一怔。 “找大夫了?” 安静躺在床榻上的沈玉上身赤裸,被层层纱布缠绕,面容上依旧惨白无比,可气息比之方才要平稳了许多。 崔绮福身施礼,微微摇头道:“怕引起旁人的注意,我只帮助沈大人取出了伤口处的毒素,外敷了一些金疮药。” “取出毒素?” 深夜闯入女子闺房,到底有失礼节。 谢云烬远远的站在门口处,抬眸打量着崔绮,发现她的唇瓣微微红肿,还带着淡淡黑紫色的斑点,连忙问道:“崔姑娘你——” 崔绮腼腆的垂头,不敢正视谢云烬的眼睛,只道:“救人要紧,还望谢大人不要告知沈大人。” 谢云烬只是有些意外崔绮的举动,事关女子清白,他自然会守口如瓶。 “毒素已经侵入体内,恐怕并非那么简单就能清除的,若谢大人信得过臣女,我可否找来大夫为沈大人看看?” 崔绮小心试探,生怕耽误了谢云烬的大事不说,又耽误了沈大人的性命。 谢云烬点头,“事情有些不简单,本官还有急事要出城一趟,不知崔姑娘可否照看沈兄一二?” “要,多久?”崔绮不确定沈玉多久能清醒,但半个月之后她无疑是要离开青川返回京都的。 谢云烬道:“本官要出城去接应杨城主的兵马,不知姑娘可否方便?” 青川小城,能有钱庄胆敢收取来历不明的大量银两,谢云烬对地方官员已经失去了信任。 并且,要想捉拿身怀武功的那么多人,没有点人手是根本不可能的。 小马前去借兵,想必大量的人手还在赶来的路上。 事态紧急,谢云烬一刻也等不了了,生怕银子在自己眼皮下生生的溜走,便急着出城去接应杨城主。 谢云烬期盼的望着崔绮,将一个男子安置在一名女子的闺房委实是有些不妥。 他只记得宁姝所说过的话,沈玉身中情蛊,对世间任何女子都不可能有非分之想。 见崔绮似乎正在犹豫,他对崔绮保证道: “沈兄为人坦荡,本官愿以自身的名誉对崔姑娘保证,沈兄并非歹人——” “大人误会了!”崔绮连忙澄清道:“家父传来信件,要求我在半个月之后出发回京,相看亲事——” 崔绮越说音量越小,最后抬起头咬着牙道:“谢大人放心去便是,在谢大人回青川之前,我定然会保护好沈大人的安全。” “半个月足够了,相信不会耽误了姑娘的终身大事。”谢云烬看了眼还在昏迷之中的沈玉,对崔绮道: “明日天亮会有人潜入府中与姑娘接头的,若沈兄身上的毒很麻烦,你与那人祥明便是。” “好,我明白了。”崔绮福了福身,对谢云烬道。 谢云烬再次郑重的谢过崔绮,遂才转身离去。 找到小马交代一番,并与裴峰说明沈玉的现状后,谢云烬再三叮嘱:“只要银子没离开那处府宅,你们就不要轻易动手!” 裴修满心都是沈玉的安危,问道:“那沈大人住在华府安全吗?” “安全。”谢云烬深邃的眸子闪了闪,回想起遇见崔绮后的一切,尤其是崔绮能让沈玉进入她的浴桶藏身,以及用口为他吸出毒液的举动上来看,认为崔绮是个仗义之人。 裴修道:“好,谢大人快去快回!” “嗯!” 谢云烬当即出发,飞驰在暗夜之中。 一个小小的青川都能让他们吃了大亏,遥想在边境战火之中的宁姝定然更加危险。 越是胡乱想着,脑海中那一抹倩影的思念也越发的强烈起来。 第354章 殿下谬赞 “早说当初就该杀了拓跋尘那个小狼崽子,你偏疑神疑鬼的不肯去追,这下好了?” 门窗紧闭的房间内,李将领鄙夷的数落着陈将领。 他们的人数完全碾压北凉数倍,没想到最后却在水路上吃了大亏。 陈将领反驳道:“我军已经派出了所有的船只,既然你们足够碾压对方,为何救援如此缓慢?” “早点来的话,至于损失兄弟们这么多性命?” 苏家军的将领在一旁漫不经心的喝着茶,仿佛他们热火朝天的议论与自己毫无关系似的。 燕王的面色黑如土灰,抬手猛然一拍桌案,怒视着两人道:“够了!” “陈将领,李将领,本王虽初次带兵对战,但本王对你们二人已经足够忍耐了。” “如若对这份差事不满意的话,二位现在就可以离去,本王定然会向父皇求情, 第355章 那可是谢云烬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旁的笔,在地图上的一处画了个圈。 “北寒山与水路与北凉来说都是易守难攻,对我们来说亦是如此。那臣妇以为这两处可以虚张声势的把守。” 就好比昨日一战,水路明显不敌,但最后也能化险为夷等到支援军的到来,明显是占了地理的优势。 “至于阳关大道,谁都不会选在这个地方硬碰硬,是因为双方都不知道对方究竟有多少兵马?” 宁姝转头,问向角落里的苏统领。 苏统领微微抬眸,冲宁姝点了点头。 他隐隐觉得宁姝想要说的话可能正是他筹谋已久,却又不愿冒然提出的战略。 宁姝微笑道:“如果我们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北凉人就还会继续试探。可如果我们突然发起进攻呢?” “以攻为守的道理相信在座的各位比小女子 第356章 沈玉醒来 夺回官银的事情进行的异常顺利。 谢云烬也纳闷的坐在房间里思索,不可置信的问向裴峰道:“你说他们全自杀了?” 裴峰点头称是,“回谢大人,那些人应当是死士,见事情败露便纷纷选择咬破唇齿间的毒药丸,当场毙命!” “可是已经僵持两日了,为何之前不死,今日死?” 包围住府宅后,里面的人依旧选择闭门不出。 然而,那座府邸好像是特意建造而成,墙壁异常坚实,很难侵入。 正在谢云烬一筹莫展的时候,裴峰的话无疑让他大感震惊。 小马在一旁呲牙一笑,“主子,这事你问我啊,我熟!他们忽然死了肯定是断了粮草,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他们宁可自己解决也不想被饿死?” 谢云烬一言难尽的看着小马,懒得与他争辩,起身边走出房门边道 第357章 战书 沈玉静默的打量一眼四周,显而易见,此处是一间女子的闺房。 他纳闷道:“崔姑娘为何在此?不是,是在下为何会在此处?谢兄呢?” “大人中毒后,谢大人凑巧将大人带到臣女这里,为了保证大人的安全,这段时间大人便一直在臣女的房中养伤。” 崔绮回想起那夜的一幕,不禁羞红了脸。 由她的提点,沈玉也渐渐恢复记忆,脑海中忽然浮现那时他藏身在浴桶水中,眼前不由出现的那片美景—— 沈玉霎时间理解崔绮为何突然脸红,尴尬的轻咳一声:“咳咳,如此说来,多谢崔姑娘了。” 长时间的昏迷让他口干舌燥,发出的声音也不如方才那般虚弱,带着沉沉的暗哑。 崔绮羞臊的无以言表,当即起身退到老远才冲沈玉福身道:“沈大人不必如此,大人为民造 第358章 是你?! 战帖上写的很明确,要求双方来一场正面的交锋,于三日后,正式对战。 在战帖的角落,还有一个颜色发暗的血手印。 “杀他个片甲不留,敢与祁国正式宣战?拓跋尘小狼崽子活得不耐烦了不成?” 陈将领冷哼一声:“要不是他们每次都比兔子跑得还快,说不定陵城早就易主了。” 战帖传入苏统领的手中后,他双眸微眯,上上下下看了半晌,最后一声不吭的放置在了桌案上。 燕王看到他的神情,便问道:“苏统领如何看?” “末将认为其中有诈,殿下三思。”苏统领直言道。 陈将领急了,“有诈?有什么诈?我们人马这么多,还怕他不成?在对战时把北寒山和水路的要塞也设下埋伏不就成了?” “既然如此,那按照陈将领所说的做便是。”苏统领语气淡淡 第359章 拓跋尘 拓跋尘下意识的退后几步,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宁姝身前倒着的尸体,“果然是有个有手段的。” 玄风和元武的武功虽高,在拓跋尘眼中,还构不成威胁。 偏偏好像什么都没有做的宁姝,却给了他一种无法言喻的威胁感。 他欣赏宁姝的美色却绝非是个怜香惜玉的人,眸光一凛,对所有人下令道:“先击杀那名女子,生死勿论!” 直觉告诉他,不杀死宁姝,今日或许死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 发下命令后,拓跋尘迅速朝后退去,顺便还叮嘱北凉兵:“那名男子就留下作为人质!” 得了命令的黑衣人,疯了一般的冲向宁姝所在的角落。 元武和玄风纷纷被人纠缠住,很难挪动半分半毫。 然而,最初冲向宁姝的那几人不止连宁姝的身都没有近,便在所有人错 第360章 还没结束 拓跋尘双目圆瞪,充满了不敢相信的神色。 全力奔跑的速度缓缓放慢,他垂下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胸口,只看到胸口处的衣衫开了道口连一滴血滴都没有流出。 便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他到死都没有想通,为何自己蓄谋已久的釜底抽薪,居然会败给突然出现的萧白胡。 谢云烬的剑光太快,快到普通人的肉眼都看不清的程度。 北凉兵皆是只看到一抹闪光从身旁划过,还没等看明白是什么东西呢,就见到拓跋尘倒在地上,毫无生命迹象。 “将军!”最先回过神来的北凉兵大喊一声,立即跑上前,抱起拓跋尘的上身将他转了过来。 迟来的鲜血瞬间从他的胸口处喷射而出,洒了士兵满脸。 “将军!!!” 随后,愣在当场的北凉兵纷纷悲戚怒喊出声,蜂拥而上,围 第361章 让陵城易主 谢云烬的脚,如玄铁重锤一般,快如闪电的踢在那人的头上。 硬生生的将头颅踢飞。 滴着血的头颅还存留着狰狞的笑容,盘旋在空中融入了金井镇的黑暗长空。 他的身子还矗立在房顶上,直到头颅消失不见,那具没有了头颅的身子才缓缓倒下,从房顶滚落。 宁姝身子一轻,面朝夜空的倒了下去。 在这一瞬,她的脑海中有无数画面像是走马灯一般的在眼前浮现。 有她幼时在苗疆的欢乐场景,也有被师父严厉教诲的战战兢兢,更有幔帐下清晰可见的俊朗面容,还有新婚夜里他温柔以待的柔情—— 都结束了吗? 宁姝唇角微勾,失重感让她有种身轻如燕的感觉。 飘荡在血气漫天的空中,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谢云烬片刻不停,击飞北凉兵后,旋即又发疯一般冲 第362章 梦醒 一场双方实力悬殊的战役只僵持了两日,陵城终于恢复了平静。 然而这种平静,却是真正的死一般的寂静。 巡逻在陵城街头上的祁国兵,每走几步就能见到一堆血肉模糊的尸体。 尸体旁,偶尔还会有哭到神情呆滞的妻儿。 在燕王与几名将领的合力之下,城主府已经被夷为平地。 新城主连夜弃城而逃,不见踪影。 燕王与苏统领走在惨不忍睹的街头,忽有一道人影在视线中闪过。 他手中的长剑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 剑尖拖在地上,划过砂石的锵锵声像是来自地狱的召唤,在静谧的街头里回荡。 苏统领瞥了谢云烬一眼,他萧条的身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拖着长剑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走着。 陈将领诧异叹道:“还在寻找北凉人呢?” “几乎是在屠城了— 第363章 因祸得福 床榻上躺着的人儿,面白如纸,没有丁点血色。 短短几日的光景,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比之几日前还要羸弱。 谢云烬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床榻边缘,目光始终游离在她的脸上。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的拨开缠绕在她脖颈间的发丝,并五指成梳的抚摸着那丝滑冰凉的秀发,眼底满是怜惜。 “你不是答应过我会等我,你不是答应过我会保护好自己,为什么你这么不小心?” 谢云烬轻声低语的同时,眼前即刻浮现出宁姝受伤时的那一幕,心尖刺痛无比。 温热的大手顺着她的脸颊勾勒着属于她的轮廓,一滴泪水竟在不经意间悄然滴落,滴在了她覆盖着白霜的唇瓣上。 谢云烬忙忍住泪水,拿起帕子轻轻为她抹去湿润。 “大人。” 龙善重新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见 第364章 你闻到他身上的臭味没? “燕王殿下。” 来到正堂,谢云烬毕恭毕敬的对着燕王施礼道。 燕王微怔,许久都未曾在谢云烬的身上感受过这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了。 他微微点头走到主位上坐下,问道:“谢大人何时醒的?身子可还爽利?” “多谢殿下记挂,微臣一切安好。”谢云烬缓缓挺直背脊,清澈的桃花眼里柔光泛滥。 “你——”燕王诧异的看着谢云烬,有心想问清楚真相,碍于在场的人太多,只能用眼神询问道:“真没事?” 谢云烬重重点头,“微臣没事,昔年,殿下与我年幼,背着皇后娘娘去大空寺后山偷射鸟雀,不慎从高树下坠落摔倒,当时都无事,眼下更是不值一提!” 提及幼年之事,燕王知晓谢云烬并非在与他叙旧,而是在变相的说明他的记忆已经全然恢复。 燕王登 第365章 出发 元武已经听不清齐承安的话了。 他脚底生风,一个箭步就冲到了谢云烬的身前,闪烁的眸光好像是在打量什么稀有的神物一般,“主子?真的是你吗?玄风不是在骗我?” “怎么?是我如何?不是我又如何?” 平和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威压感,元武先入为主,一口咬定谢云烬就是从前的主子,原地又蹦又跳的道:“太好了,主子回来了,回来了!是主子!” 谢云烬淡淡的瞥了一眼元武,没做理会,但缓和的面色已经说出了心底见晴的心情。 齐承安走了上前,微眯着眸子问道:“真的?” “齐兄!”谢云烬标志性的和煦一笑,冲齐承安拱了拱手,“前几日过于繁忙,那件事还没来得及告知齐兄。” 他故意忽略齐承安的问话,转移话锋,瞬间就将齐承安的注意 第366章 无量无量,都是无量 水路无患后,坐上船只南下,很快就到了苏城,在苏城休息了一晚,谢云烬派人先将金井镇捷报送入京都,翌日又开始了马不停蹄的奔波。 最终便于一日后,抵达青川。 沈玉的身子在这段时间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齐承安第一眼看到沈玉的时候,根本不相信他是个曾经中过毒的人。 反而倒觉得他是故意留在青川的。 齐承安坏笑的看了一眼沈玉身后的那抹火红色的身影,走上前去对沈玉拱手道:“看来沈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都是崔姑娘的功劳啊!” 沈玉坦荡一笑,点着头道:“不错,在下是欠了崔姑娘一个大恩。” 崔绮连忙垂下头,娇容上爬满了比衣裳还要红艳的绯色。 此时,谢云烬也将宁姝安置好后,来到几人身前,面色凝重的冲沈玉拱手道:“沈 第367章 回京 宁姝昏睡在榻上,崔绮不好多待,便找了个借口向龙善辞别。 为了继续留在府宅里,多看那个人一眼,崔绮自告奋勇做起了下人,亲自去后厨准备了些点心和果盘。 端来正堂的时候,正遇见房门打开,里面的人影走了出来,对下人吩咐道:“即刻准备,明日启程回京。” 崔绮愣在原地,手中的果盘一个不稳,“哐当”一声摔落在地。 沈玉闻声看来,见是崔绮,眉眼一弯朝她走来。 “崔姑娘?你还没走?” 崔绮忙从惊诧中回过神来,慌张的捡起地上的果子,不敢去看沈玉。 “沈大人,要回京了?” “是!”沈玉弯身,帮崔绮捡起散落的果子,一个接着一个的装入崔绮手中的玉盘中。 “这些日子多亏崔姑娘照拂了。” “不不。”崔绮情急,连忙摆手。 还 第368章 登门拜访 “回京了?” 康王府,一处静谧的房间里,康王静坐在椅子上听着下人的禀告。 “是,于今早进的城门,如今已经进入皇宫。” 康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道:“知道了,你下去。” “是。” 待那人走后,屏风后忽然有一道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青剑堂主坐到康王下首处,忧心忡忡的道:“殿下,要不要去打探一番?” “大可不必。”康王倒是沉得住气,淡淡说道:“无论什么结果,明日之前都会有风声。” 如若谢云烬揭穿官银之事,父皇定然会在第一时间找他问话。 如果没有,明日上朝父皇也会将官银之事公之于众,并派人继续追查调换官银背后的主使。 或许,调查的任务还会落到自己的身上。 康王如此想着,心思也便宁静了些许。 青 第369章 你在帮我? 龙善见到康王妃第一眼,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猜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康王妃想要见一个昏迷的人究竟有何用意。 不过正是因为那一丝相熟的感觉,让她心底放下了戒备,最终还是带着康王妃走进了宁姝的房间。 “王妃娘娘请。” 康王妃甫一进门,就闻到房间内淡淡的药香味。 在见到床榻上躺着的人儿时,康王妃平静如水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眼前的宁姝相比于她印象里的宁姝清瘦了不止一圈。 本就白皙的面容如今更是透着一股毫无血色的霜白。 康王妃有些吃惊的问向龙善:“这,怎么会这样?” 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龙善的登时看到一躺一立的两道身影。 方才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终于找到苗头,她意外发现康王妃的长相与宁姝虽然天差地别 第370章 臣妾不懂 “恕臣妾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康王妃语气淡淡,平静的与康王对视,口中的话也少了平日里的温声细语,与康王雷同,都带着淡淡的冷静。 “你的目的是什么?”康王不敢相信任清雪这个存在感不高的人,能在短短十几日的相处下来,就能看透自己的内心。 可他更不相信刚刚在宁姝房里发生的一幕皆是巧合。 康王妃蜷曲的身子渐渐舒展,端坐在康王的对面,直言道:“既然殿下问了,我就如实说了。” “我只是希望殿下能够好,能够一马平川,能够拥有想拥有的一切,其余的臣妾一概不知!” 既然已经嫁入皇室,心思通透的任清雪当然知晓,要想得到所谓的真心,堪比登天还难。 她若有所指的道:“要问为什么,答案很简单,因为身为世家女子,我的命 第371章 另求他法 送走几位太医后,谢云烬才得空找到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保养得当的面容上,尽显忧愁。 儿子失忆了,儿媳昏迷了。 “哎。” 她头疼的看了一眼谢云烬,叹道:“也不知道我前生究竟造了什么孽,今生要报在小辈的身上。” “母亲。”谢云烬站在国公夫人的身前,忽然撩开前身裙摆,对着国公夫人跪了下去。 “儿子让母亲担心了。” 国公夫人轻抚着额头,被谢云烬的举动吓了一跳。 说到底,怎么也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血肉,国公夫人不忍谢云烬如此悲戚,起身将人扶了起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怎能轻易下跪?赶紧给我起来!” 国公夫人没好气的说着,没人比谢云烬更了解,她其实是在以这种方式来掩饰心中的伤感。 “母亲!”谢云烬顺势起身, 第372章 以毒攻毒 “可是医者?”谢云烬心急宁姝的病情,不过还没到有病乱投医的地步。 也并非他不相信崔绮,只是本能的对陌生人进行问话。 那名灰衣妇人摇了摇头,“医者不算,不过会一些偏方而已。” 崔绮生怕谢云烬对灰衣妇人有所怀疑,连忙解释道: “谢大人有所不知,崔家有位姨娘,不知患了什么病,下半身毫无知觉。父亲也找过很多大夫去府中看诊,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月前,这位陈婆无意间看到了姨娘腿脚不够伶俐,只用了三日的时间,就把姨娘治好了。” 谢云烬微眯着双眼打量着陈婆,冲玄风扬了扬下巴,玄风立即会意返回后宅通知龙善准备。 谢云烬则冲陈婆点了点头,“你可以试试,不过我有一个条件,看诊的时候我必须在场。” 不为人知的看诊手 第373章 怀疑 谢云烬顿时感觉陈婆的出现并非巧合。 而陈婆的一番言论,更让谢云烬想起何老夫人曾经对宁姝所说过的话。 在宁姝幼时,也曾出现过一位灰衣妇人,也以相同的方式出现在宁姝的面前,也曾说过在客栈里等她—— 玄风立即冲出门外,拔出长剑,抵在陈婆的脖颈上。 陈婆抬手,雪白的指尖点在剑锋上,轻轻推开,旋即转身望向谢云烬。 “谢大人,民妇可曾做过任何对不起夫人之事?民妇只是略通一些医理而已,好话坏话都已经说尽了,决定还是由谢大人做的,我是谁与否,与夫人的病情可有关系?” “十多年前,你可曾去过安华小镇?”谢云烬凛冽的气势依旧,缓缓抬足走向陈婆。 陈婆摇了摇头,“民妇常年奔波与祁国各个大城小镇,去过的地方多如洹河沙 第374章 调查陈婆 “大人是想要陈婆来医治夫人?”龙善震惊。 谢云烬摇头,“先调查一下陈婆的背景,看看她来国公府到底有没有别的目的。” 调查的人选,谢云烬早就想好了。 他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唇角微勾,冲龙善道:“夫人该用膳了,你去准备膳食,顺便叫玄风进来。” “是。”龙善聪慧,立马察觉出接下来的安排不应该有自己在场。 当即起身出门去寻玄风。 “主子。”玄风走进屋里,看着谢云烬压抑的面色,心底微凉,猜到了夫人的情况应该是很棘手。 还以为谢云烬是要吩咐他备车,继续前往康王府,不曾想谢云烬却说:“你去一趟无量山庄。” “无量山庄?”玄风微微一怔。 谢云烬道:“是,无量山庄,你去向山庄买陈婆的消息。” “主子若是着急,属下 第375章 听不到听不到 谢云烬摇头,直奔主题问向陈婆:“陈婆是苗疆人?” 陈婆对谢云烬能问出这样的话来并未感到过多意外,有条不紊的坐在椅子上,淡淡一笑:“大人既然已经问出了,相信已经有了答案。” 谢云烬指了指龙善道:“她也是苗疆人,为何陈婆与我所了解的苗疆出入如此之大?” “想来民妇不止与苗疆人有出入,与正常的祁国妇人也大有不同?”陈婆有些自傲的扬起头,淡笑着看着谢云烬。 谢云烬如是说道:“所以,你接近内子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你问她,一个苗疆人,即便对有些东西有了觊觎之心,可真有办法将那稀有之物据为己有吗?”陈婆指着龙善说道。 在她看来,谢云烬是把她当成了带有目的而接近宁姝的人了。 “不瞒大人,民妇是苗疆人不假 第376章 取小字 “弱冠之年便连中六元,齐兄,你好好想想,倘若这小娃日后真的像我,那可是你齐府光宗耀祖的好事啊!” 谢云烬看着齐无忧天真无邪的小脸,暗暂时将宁姝的事情搁浅在心底,换上一副微笑的面孔。 他有心想要抱抱齐无忧,但他从未接触过襁褓婴儿,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做起。 “不用不用,像他爹也足够为家族增添荣耀了。”齐承安与谢云烬攀比起来,从来都是不肯服输的。 这时候,一直做在堂中的齐夫人也走了出来,冲谢云烬福身笑道:“无忧能像谢大人可是无忧的福气。” 她自顾自的说着,完全忽略掉齐承安满脸的黑线,“见过谢大人。” “齐夫人。”问候间,谢云烬已然走进了正堂。 他坐稳后,才问向齐夫人,“齐夫人身子可恢复了?如今可以随意 第377章 空穴未必会来风 谢云烬也狐疑的打开帖子,帖子的内容是对谢云烬进行相邀。 于明日傍晚时分在沈府相见。 沈家父母早就入京了,一直没找到机会为两位引荐。 谢云烬合上帖子,冲齐承安笑了笑,道:“齐兄回府后应当也会见到一份相同的帖子。” “嗯?”齐承安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帖子上的内容了,走上前一把夺过谢云烬手中的帖子,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在这里看看——” 齐承安把玩着帖子,前前后后都仔细看过,确定二人没有背着他搞猫腻之后,才咧嘴一笑,把帖子交还给谢云烬:“那明日沈府见。” 这回齐承安是彻底的走了。 谢云烬头疼的收回目光,转步来到宁姝的房间。 龙善送走齐夫人后,一直在思考陈婆的事,太过入迷,连谢云烬何时走进放进的都没有 第378章 我都知道 “大人,不好了!”元武急匆匆的赶回沈府,开门见山的对谢云烬禀道。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齐承安的身影,谢云烬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皱着眉头问向元武:“出什么事了?” 元武道:“属下顺着去往齐府的街道相迎,并没看到齐大人的马车,去齐府相问,才知道齐大人为了给齐夫人买些吃食,绕到了城东闹市。” 之后元武又按照所有齐承安会走的路线进行搜索,终于在一处黝黑的巷子里,见到了齐承安的马车。 “属下找到齐大人的时候,齐大人已经重伤昏迷——” “什么?”谢云烬沉喝一声,立即起身走出了门外。 沈玉也紧随其后,“京都之中,天子脚下,怎么会有人对朝廷命官行刺?” 谢云烬也怀着浓浓的猜疑,一路无言,登上了沈玉的马车直奔 第379章 彻底严查 谢云烬一脸怒气的走出房间,对元武厉喝一声:“去大理寺报官,查,严查!一定要找出杀害齐兄的凶手!” 元武被谢云烬的气势吓了一跳,心道救出齐大人的时候也没见他受多重的伤啊? 不过还是立刻去了大理寺。 沈玉与康王走出房门,关切的问向谢云烬:“怎么会这样?” 谢云烬摇头,语气凝重:“不知道,不过连凶手的样子都没看到,看来很难找到凶手!” “不如本王加派一些人手协助大理寺找人?”康王好心提议。 谢云烬却拒绝了康王的好意,“多谢康王殿下,只不过齐兄位极人臣,曾经得罪过的人应当不是少数,这个时候殿下还是不要出手的好,就交由大理寺去做。” 康王叹了口气,“还是谢大人想得周到。” “那微臣就先回府了。”谢云烬沉 第380章 这位就是沈大人吧? 谢云烬当即明白过来季公公的话中之意。 他和煦一笑,对季公公道:“正巧本官有很久没有拜见皇后娘娘了,先去一趟御书房也无妨。” 康王缓步走在前头,微微垂下了眸子,感受身后的人声越来越远,才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转去御书房的方向。 究竟是父皇找他还是他找父皇? 御书房里,皇帝怒气未消。 白玉镇纸确实砸坏了一个,不过那是之前皇帝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磕坏的。 此时的皇帝正悠哉的坐在龙椅上,眼见谢云烬跟在季公公的身后走了进来,皇帝唇角轻提,收回了目光,继续佯装盛怒。 “微臣参见陛下。”谢云烬走到龙案前,毕恭毕敬的施礼道。 季公公则识相的带着侍候在御书房里的小太监们退了出去。 只剩下皇帝与谢云烬时,皇帝才掀开眼皮,轻 第381章 决定 正堂里,除了沈玉,所有人的脸皆黑成了锅底色。 崔绮在害羞之余,还有些暗暗窃喜。 母亲应当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了。 沈玉一脸正色,正欲回答崔夫人的问话,主位上崔统领轻咳了一声,打断沈玉的发言,说道:“咳咳,夫人,你先带阿绮下去,为夫是有正事与沈大人商议。” “哦?”崔夫人一怔,身为禁卫军统领,平日里有不少想要巴结崔家的官僚登门拜访。 崔大人每每都将人拒之门外。 偏偏沈玉这个年轻人被崔大人迎了进来,崔夫人自以为是的认为崔大人是想先打探一番沈玉的为人,满眼含笑的拉着崔绮起身道了别,春风得意的离开了正堂。 “母亲——今儿我能不出府吗?” 离开正堂,崔绮忍不住问向崔夫人。 崔夫人黛眉一挑,笑道:“你要是早跟娘说你有这个心思,娘怎么能给你相看别的人家?” 也是当初被皇后乱点鸳鸯的举动给吓到慌不择路,不然以崔大人和崔夫人对掌上明珠的喜爱程度,即便她到了双十年华不成亲,二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崔绮垂下了头,耳根子都红了。 “女儿只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万一不成,岂不是丢了父亲的脸面?” 崔夫人心疼的看着崔绮,“你啊,你别看你父亲整日板着个脸,他心底其实最疼的就是你。你嫁得高门与否他根本不在意,你若过得不幸福,才是丢了他的脸面呢——” 崔绮听得崔夫人的一番话,感动的红了眼眶。 “那,母亲觉得女儿有机会吗?” 崔夫人微眯着双眼,望向正堂的方向,若有所思—— …… “谢大人可想好了?” 提前两日就做好决定,陈婆倒是有些意外。 谢云烬点头,宁姝已经瘦到皮包骨头,再撑下去人还没等苏醒,恐怕就先会饿死。 做下这个决定谢云烬也犹豫了很久。 更是在昨夜深夜前去拜访陈院首再次详谈了一次宁姝的情况。 听到陈院首说宁姝如此下去,最多不出一个月就有可能会香消玉殒的时候,谢云烬终于决定来找陈婆,请求她的出手。 “其实陈婆若要问我,我的答复依旧是犹豫不决。” 陈婆了解的点了点头,为谢云烬倒上一杯茶水,淡淡道:“只是谢夫人的身子已经不允许谢大人再踟蹰不定了。” “是。”谢云烬双拳紧握,一字一句道:“谢某丑话说在前面,倘若陈婆尽心救治内子,最终结果无论如何,谢某都会付上重金。” “如果陈婆怀揣别样的心思利用或者加害内子,那即便陈婆有诸多手段,谢某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你的。” 陈婆淡淡笑道:“放心,我对谢夫人的命,不感兴趣。” “还有一点,既然陈婆已经展露了自己的手段,相信也不会在意多一个人在旁?” 谢云烬半是威胁半是祈求的看向陈婆。 话中之意不言而喻。 他想在陈婆医治宁姝的时候,在旁观看。 陈婆想了想,道:“可以,不过有些东西需要谢大人提前准备一番。” “好。”谢云烬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问道:“都需要什么?” 陈婆早已将所需之物记在了一张纸上,她递给谢云烬道:“不知道的东西可以询问府上那位苗疆女子,待准备就绪后,谢大人来通知民妇便是。” “好。” 谢云烬一眼扫过纸张,上面记载的名称确实有大部分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谨慎的问道:“京都之中都能寻到?” “嗯。” 确认过后,谢云烬不再拖沓,当即起身走了出去。 陈婆撩开额前的碎发,淡淡一笑,以此来掩饰自己激动的心情。 准备的工作在龙善的指引下,很快就完成。 有些看似奇特的名称,经过龙善的翻译后,知晓了只不过是一些寻常花卉的苗疆名称,谢云烬也算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傍晚时分,暮色四合。 整个国公府的空气里都弥漫着凝重的气息。 许久未曾登门的宁正杰夫妇也悄然来到国公府。 所有人的面容上都愁眉不展,国公夫人更是眼带泪珠的握住宁夫人的手,连连叹息致歉。 宁夫人回道:“姝儿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丫头,她感兴趣的事情不多,一旦想要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想必这次受伤也是她自己决定的,亲家母不用太过自责。” “哎。”国公夫人心底对宁姝的亏欠何止这一件事? 从入门开始至今的种种,宁姝堪称没过上一天的好日子。 国公夫人也知道眼下说什么都是浪费口舌,只等结果出来。 如果宁姝醒了,她绑也要绑住谢云烬,不再让他与宁姝分离。 如若不醒—— 国公夫人鼻头一酸,看了一眼同样眸色氤氲的国公夫人,心底已经打定了主意,实在不行,就让谢云烬终身不娶,就守着宁姝的灵位过活。 其实这个想法只在她心中萌生了一瞬,就被她按压下去了。 陈婆走入房中,满屋的药香让她不免有些厌恶。 抬手扇了扇鼻息前的空气,皱眉道:“谢夫人的身子根本不是普通补气药物能够解决的,大人这是有病乱投医。” 谢云烬道:“陈婆话虽不错,药味不过是一些参汤而已。” 每日按时按点的喂宁姝吃粥,一碗清粥下来,能进入宁姝口中的寥寥无几。 不用老参吊着,谢云烬真怕哪一瞬间,宁姝的呼吸就停滞了。 陈婆微叹一息,无奈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都在这里。”谢云烬指着桌案上整齐摆放的七八样物件,答道。 陈婆点点头,将门窗全部关好后,怀着激动的心情走近床榻。 在她眼中,宁姝的性命的确不重要。 蛊鼎最脆弱的时候,才是抽取万象蛊的最佳时期。 自己体内的蛊虫已经逐渐老化,需要新鲜的蛊虫来替换。 旁人不知的是,这次的契机是宁姝起死回生的转折,也更是她延续生命的一个。 深吸了口气,陈婆缓缓抬手,轻轻的按在了宁姝的眉心—— 第382章 杀了她 宁姝是有意识的。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仿佛置身于混沌之中。 没有任何方向感的向前走着,时不时还能在神志恍惚下,听到耳畔谢云烬的声音。 她想醒来,但她不能。 她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一股力量给束缚着。 她不懂,不懂为何自己明明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却始终睁不开眼。 直到一条弯曲的光线忽然从眼前的黑暗中闪过,宁姝仿佛看见了希望,倾尽所能的直奔那条光线而去。 跟着光线走了很久很久,宁姝感到筋疲力竭,而光线一直走走停停,好像是要带宁姝去一个地方。 宁姝咬紧牙关,抬步跟了上去,又是一场几近枯竭的颠沛流离,终于,光线停下了脚步。 宁姝看着它停下的位置,那里也有一条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的光线,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知道,这是她体内的万象蛊。 万象蛊在用它自己的生命力,来延续她的生命。 宁姝走上前,双手捧起那条几乎静止的光线,泪眼朦胧。 一旁的光线悬浮着身子,慢慢靠近宁姝,轻轻敲了她的手臂,又点了点她手中的万象蛊。 宁姝不解的看着它,试探性的问道:“你是说,要我断绝与它的联系,它就会存活?” 光线点头了点头。 宁姝好奇的看着手中的万象蛊,轻声呢喃,“可万象蛊自古以来就是自主选主,我该如何了断?” 万象蛊艰难的蠕动身躯,好像要反抗宁姝的话,可它已经没有力气了。 一旁的光线瞬间飞舞,在空中迅速的写下了几个字。 宁姝看清后,不敢相信的看着光线,“你要与它融合?不要我参与反抗?” 光线立即点了点头,静静的等待宁姝的回应。 宁姝垂头,看着捧在手心的万象蛊,两行清泪缓缓滴落—— …… 谢云烬等待了足足一个时辰,床上的宁姝仍是一脸平静的昏迷着。 有心开口询问陈婆,却见到陈婆满头大汗地站在床榻边。 呼吸还有些急促。 谢云烬只好咽下了心中的疑惑,?静默的坐在一旁。 又是一刻钟过去,陈婆豆大的汗珠不停的顺着脸颊滑落,她倏然睁开双眼,抵在宁姝眉心的手指忽然被一股怪力弹开,她踉跄退后数步才稳住身形。 “出来!” 陈婆大惊失色,万万没料到濒临死亡的宁姝竟然还有反抗之力。 她连声呼喊自己的蛊虫,然而回应她的却是一道清冷的声音。 “杀了她!” 宁姝忽然醒来,第一句话便是冲谢云烬说道:“快!” 陈婆目露凶光,不可置信的看着宁姝,手指间的手诀不停变换,然而却没有得到蛊虫的一丝回应。 谢云烬早在宁姝声音刚刚响起时怔在当场,不过怔楞的时间也不过一瞬,就在宁姝喊出第二道声音的时候,谢云烬雄劲的掌风已然拍中了陈婆的后心。 “噗!” 一口浓郁的黑血喷吐而出,她来不及查看伤势,迅速转身就欲冲出房间。 谢云烬快她一步挡住了去路,紧接着就是蕴含着十成内力的一脚,踢在了她的脖颈上。 陈婆惊惧的瞪大双眼,她至死都没想通为何筹谋了这么久的计划,却被宁姝反将一军? 更有甚者,她根本没有想过要宁姝的性命,为何宁姝在苏醒的一瞬间,就下令将她击杀? 陈婆的整个头颅,呈直角的歪在肩头上。 风韵犹存的面容上还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谢云烬心知陈婆必死无疑,他没去理会,径直冲向宁姝,满怀激动的问道:“你醒了?感觉如何?她有没有伤害到你?” 宁姝体力不支,根本坐不起身来,她挣扎着偏过头,冷眼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虚弱的道:“死了吗?” “必死无疑!”谢云烬保证道。 他抱起宁姝入怀,双眼早已湿润,不停的问道:“快回答我,你怎么样?有没有不适的地方?” 宁姝长长舒了口气,想要抬手去触摸一下谢云烬,谁知连这点力气都能让她再度陷入昏迷。 “我,没事——” “来人!快来人!龙善!”谢云烬感受到怀中的人儿又昏死过去,像是一头发了疯的雄狮,疯狂的呐喊着。 龙善玄风元武三人一直守候在门前,听到房间内传出动静的时候元武就急着提议冲进来看看,这时候听到主子的怒吼声,三人再也忍不住了,瞬间便冲了进来,急道:“主子!” “大人!” 龙善最先看到地上躺着的尸体,又看了眼怀抱着宁姝哭得一塌糊涂的谢云烬,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道:“大人?夫人可醒了?” “醒过了,又晕了!龙善你来看看夫人有没有异样,玄风,你立即去请陈院首来国公府一趟。” 谢云烬内心焦急,口头却条理清晰的安排道:“元武,你带人把这个东西拖出去,喂狗!” 他不知道陈婆对宁姝做了什么,但宁姝苏醒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杀陈婆,想必是在宁姝昏迷的时候,陈婆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此刻陈婆虽然已死,但谢云烬还是觉得碍眼。 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剔骨抽筋! 三人齐声应是,龙善绕过躺在房中的尸体,走上前,小心翼翼的从谢云烬怀中接过柔弱无骨的宁姝。 将宁姝好生的放置在床榻上后,龙善才细细的查看了一下宁姝的情况。 她不敢忽略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里里外外确认好后,才柔声对谢云烬禀道:“大人,夫人给奴婢的感觉和从前一般无二。” 她口中的从前并非昏迷时的宁姝,而是鼎盛时期的宁姝。 谢云烬心知肚明,心中一阵狂喜,却还是再次出言确认道:“你是说夫人几乎没事了?” “不知道,还要看看太医怎么说。”龙善不是医者,只做过短暂的蛊鼎。 她能确认的是,宁姝体内的万象蛊依然存在,不论陈婆对宁姝做过什么,在蛊虫方面,宁姝的身子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谢云烬点了点头,吩咐龙善立即去准备一些吃食,焦心等待陈院首的到来。 第383章 两件事 陈院首匆忙赶到国公府时,屋内的狼藉早已被下人清扫干净。 他探过宁姝的脉络,大感意外的看着谢云烬,问道:“谢夫人苏醒过?” “是!”谢云烬隐瞒了陈婆之事,只挑重点道:“内子醒来说了几句话后,便又昏迷了——” “并非如此。”陈院首狐疑的收回手,连连摇头道:“谢夫人能醒来实属奇迹,而眼下谢夫人也并非昏迷,不过是过于劳累,沉沉的睡了过去。” 说着说着,陈院首微微抬眼打量着谢云烬,能让一个昏迷之人累到昏睡,谢云烬究竟对夫人做了什么? 谢云烬看不出陈院首的意有所指,兴奋道:“大人是说内子已经平安无事了?” “是。”陈院首很负责任的告诉谢云烬,“眼下夫人最需要的是多多休息,醒来后切莫暴饮暴食,大补过盛,身子是需要慢慢将养的。” “多谢陈院首!”谢云烬感激的冲陈院首作揖,并吩咐元武去取来一些礼品交给陈院首后,才得以安心的让元武通知等候在前堂的几位老人。 揪心的等待了半个晚上,万幸的是听到了宁姝苏醒的好消息。 谢宁两家人都大喜过望,还没等宁姝完全康复,谢国公当即就摆上了宴席,与宁正杰通宵畅饮。 谢云烬体验过肝肠寸断,又经历了起死回生。 此时终于恢复镇定,眸子里多了几分沉稳的激动。 他静静的坐在宁姝身旁,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唇边,吻了又吻。 时不时的再去轻抚着她的面颊,指缝间流露的皆是对她的柔情。 看着她清瘦的面颊,谢云烬心疼又激动的道:“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如此清瘦,待你醒来,我要好好的补偿你!” 沉睡的人儿好像听到他发自内心的声音,浓密的眼睫微微颤抖了几下后,再次恢复宁静。 “吵到你了?”谢云烬愧疚的道:“那我不说了,等你醒来后再说——” 房间里又陷入了寂静,谢云烬仿佛都能听到前院里把酒言欢的笑声。 他生怕吵到正在睡梦中的宁姝,起身就欲关紧房门,恰在这时,玄风站在门口轻敲了两下房门。 “不去!”谢云烬不待玄风开口,继续自己关门的动作,对玄风道。 玄风拱手,“禀主子,并非国公爷来找主子去前院,而是沈府传来了一封信件。” “沈大人?” 谢云烬将房门关得只剩下一道手掌宽的缝隙,听清玄风的话后,手上动作一顿,重新将房门打开,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在属下去找陈院首的时候,避开外人眼线递到属下手中的。”玄风没有在人多的时候提及此事,就是因为传信之人动作隐秘。 等到了四下无人时,他才告知谢云烬。 接过信件后,谢云烬快速查看其上的内容,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国公府外有多少人在暗处?” 玄风道:“原本七人,刚刚走了一人。” 暗处的人在齐承安遇刺当晚就开始监视在国公府的各个出口。 藏匿的虽极其隐秘,玄风还是在第一时间里将七人所在的位置找了出来。 并时刻盯着七人的动向。 谢云烬点了点头,嗤笑了一声,暗自腹诽那个人对宁姝的关怀倒还是出自真心。 他回眸深情的看了一眼宁姝后,对玄风道:“准备一下,随我出府。” “是!” 华灯初上,长夜未央。 两道影在无人察觉的夜色里,如同一阵风似的窜出了国公府。 一路不停,直奔沈府而去。 偌大的庭院里只有几处院落挂着灯笼。 沈玉孤身坐在书房中,房门忽而被一阵强风吹开,吱吱呀呀的来回晃动。 他忽而一笑,起身去将书房门关好,回身对着空气说道:“谢兄。” 一身夜行衣的谢云烬从屏风后现身,来到沈玉身前,摘下了蒙面巾,面色凝重。 “沈兄深夜相邀,是有急事?” “坐。”沈玉指引谢云烬落座后,缓缓开口:“有两件事。” “第一,当日有人在城东闹市见过齐兄的马车钻入一条小巷,巷子的出口处,正是康王府的后门。” 谢云烬点头,“当日分别的急,没找到机会与沈兄说明,齐兄已经告知在下,凶手就是康王。” “哦?”沈玉诧异抬眸,看到证据时,他也只是猜测事情是否会与康王有所关联。 当真相从谢云烬口中得知的时候,沈玉真是又气又惊的道:“齐兄早就知道了?” 亏得他还在和崔统领一本正经的寻找刺客。 谢云烬压低声音,将当日在齐府发生的一切对沈玉道出。 沈玉恍然,“怪不得康王殿下会与我们一同去往齐府。” “就连现在,国公府也被康王的人所监视了。”谢云烬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夜行服,说道。 “他的目的是什么?”沈玉不解。 表面上来看,齐承安似乎与康王并没有摩擦,齐承安到底做了什么?会让康王冒险对其进行刺杀? “沈兄还没有以查案的名义去齐府?”谢云烬不答反问。 沈玉道:“齐兄伤势过于严重,一直昏迷——” 沈玉忽然双眼一亮,“原来这些都是假的?” 谢云烬道:“那日齐夫人哭天喊地的跪在床榻前,为的就是防止康王靠近,担心康王发现齐胸身上的血迹都是猪血!” “那好,明日我亲自登门拜访一下。”沈玉激动的连连点头,仿佛真相已经近在咫尺了。 谢云烬没有反驳,齐府已经在康王的监视之中,他若贸然前去,恐怕会引起康王的怀疑。 倒不如沈玉来的名正言顺。 想了想,又出言问向沈玉:“那第二件事呢?” “这第二件事有些棘手。”沈玉舒展的眉心顷刻间又深深的皱了起来。 “陵城跑出来了几家人,她们正在来京的路上,要状告燕王殿下作威作福,强抢民女,不把陵城的百姓当人!” 谢云烬不用调查,就知道这件事根本不会是燕王能做得出的。 “那些人到哪了?” “不知道。”沈玉摇头苦笑,“正在查,不过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好像在暗中保护那群人。” 第384章 苏醒 “无量山庄!” 谢云烬和沈玉同时开口。 二人四目相对,忽而齐声笑道:“应该是了。” 康王的手段已经越来越大胆,谢云烬可以明确他背后的真正的目的,就是那把龙椅。 铲除掉燕王这个唯一的劲敌,普天之下,再没有人能成为他入主东宫的对手。 “沈兄继续追查那群人的下落,若人手不够,我会派人来协助,千万要在进京之前,拦截住她们。” 沈玉问道:“要活的还是?” “活的。”谢云烬眸光深邃,幽幽的道:“借机或许可以将计就计。” “好!” “既然如此,我就先回了。”正事已经说完,谢云烬急着回府看望宁姝。 正当沈玉起身准备相送的时候,小马兴冲冲的端着一个食盒敲响了房门:“主子,崔夫人送来甜汤了。” 谢云烬脚步一顿,好 第385章 糟了! 宁姝怔了一瞬,适才想到陈婆或许就是驱使那道光线进入自己体内的妇人。 她闻了闻心神,眸光也沉了下来。 “她觊觎我体内的蛊虫,试图让我的蛊虫作为她蛊虫的融合,并屈服于她的蛊虫。” 宁姝回想起混沌之中所发生的一切,当时她第一个念头的确是想狠心断绝与万象蛊的联系。 还是万象蛊在感受到她的心思后,极力反对,才阻止了她荒谬的念头。 身为蛊鼎,断绝联系后定然必死无疑。 虽然偶尔会有诸如龙善之类能够侥幸存活,但她的万象蛊并非低阶的蛊虫,她的结局必死无疑。 情急之下,万象蛊传出信号,它饥饿许久,眼前的光线也是一条蛊虫,还是一条能够使万象蛊实力突飞猛进的蛊虫。 在宁姝的配合下,万象蛊瞬间将那条光线吞噬,体力猛然大 第386章 刚刚好 “小姐,齐府好像出了事——” 车夫将马车停在巷子口,不确定的看了看齐府大门上的牌匾,认清热闹的中心就是齐府后,才对崔绮说道。 崔绮撩开车帘,“什么事?” 当车帘掀起的一瞬间,崔绮眼尖的看到一抹淡青色的身影手执长剑,瞬间冲进了齐府的大门。 崔绮瞳孔猛缩,顺势就冲下了马车,临下车前,还不忘带走车夫身上的佩刀。 “小姐!” 车夫急了,他是车夫也是护卫,眼看齐府正陷入危险之中,小姐却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车夫一急,拎着马鞭就跟了进去。 崔绮跨入大门,就见到一群黑衣人正肆无忌惮的对齐府内的人进行刺杀。 沈玉淡青色的长衫上也沾染了大片血迹,在人群中与黑衣人对峙,是那么的耀眼。 崔绮不疑有他,迅速冲进战圈,出 第387章 你今儿可能死不了了 “放开我!你们快点放开我!” 齐承安被绑在椅子上,双腿不断的蹬着地面,推着椅子一蹦一蹦的朝门口跳去。 他眼底猩红,怒气腾腾的道:“不要逼我动怒!” 他不会武功,但骨子里还有着一份傲气。 齐府因为他,即将面临被灭门的境地。 齐承安怎能做缩头乌龟,安心被后宅妇人绑在屋中? 齐老夫人和齐夫人合力将房间内最后一个大件摆设抵在门前,满脸愁容的对齐承安喝道:“你闭嘴,你今儿要是胆敢出去,就踩着我的尸体走过去!” 齐夫人也抱着小无忧站到齐老夫人的身旁,哭着道:“夫君,你不能去!你怎么可能抵抗得了那群专业的杀手?你去了我和无忧怎么办?” 齐承安怒道:“难不成就眼睁睁的看着齐府的人去送死吗?” “想死?”齐承安的话音一落,回答他的竟是一道清润的男声,“齐兄,你今儿可能死不了了,开门。” 齐承安双眼瞪得溜圆,怀疑的看着齐夫人,“是谢兄?” 齐夫人也反应过来,流下了欣喜若狂的泪水,冲齐老夫人道:“母亲,开门,是谢大人!” 刚刚堆到门前的家具摆设又被两人急忙移开,打开房门的一刻,见到一玄一青的两道身影站立在门前,齐夫人哭诉道:“谢大人,沈大人,是你们?真的是你们?” “见过齐夫人。”沈玉拱手道。 谢云烬率先走了进来,抬剑一挑,绑在齐承安身上的绳索忽然脱落,齐承安终于恢复自由。 他立刻起身,问向沈玉和谢云烬,“怎么样了?” 谢云烬低头看了眼他红肿的手腕,猜到定然是他用力挣脱绳索时留下的痕迹,眸色一沉,道:“都结束了。” 沈玉的身上还沾染着大片的血渍,怕吓到屋内的两名妇人和小无忧,只得矗立在门前冲齐承安点了点头。 齐承安看着沈玉狼狈的模样,心底不胜感激。 “可是那个人?” 谢云烬和沈玉都面色微沉的点了点头。 “走,跟我去书房!”齐承安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当夜的事情必须要对两人说个清楚,有必要时,他愿意面圣指正康王的所作所为! 来到书房后,齐承安动作飞快的关紧门窗,当即就问向谢云烬:“你可曾见过无量庄主?” “见过,一身银袍,头戴面具。” 齐承安道:“那夜我见到的就是一身银袍的康王!” 为了不打草惊蛇,齐承安才决定暂且隐瞒事实。 然而他有心与康王周旋,康王却不肯留他情面。 当夜就对他进行刺杀不说,今日还血洗齐府! 齐承安双拳紧握,站在书房正中,眼底充斥着浓浓的敌意问向谢云烬:“可有办法扳倒他?” 谢云烬沉默少许,齐承安又逼问道:“如果你没有办法,那你可否带我入宫?” “齐兄莫急!”沈玉劝阻道:“谢兄并非没有办法,我猜他在筹谋一个万全之策。” “万全之策?”齐承安挑眉看向谢云烬,“你给我说清楚,到底还要等多久?今日我齐府被血洗,难保明日他不会加派更多的人手来。” 齐承安已经怒到失去理智,他只恨自己没有从小习武,只恨自己位居高位,到头来却连保护妻儿的实力都没有! 谢云烬摆了摆手,冲沈玉道:“可否先让崔统领调出一批人马来保护齐府?” 沈玉点头,“陛下既然让崔统领彻查此事,相信崔统领应该不会拒绝。” 甚至还有崔家的护卫在齐府里毙命,崔统领应当知晓事情的严重性。 想到这里,沈玉心头又浮现出哭成泪人的崔绮来。 在他的印象里,崔绮永远都是英姿飒爽,鲜少会露出脆弱的一面—— “你先给我说说你的计划!”齐承安冲谢云烬道:“保得了齐府一日,难不成还能保护我齐府一世不成?” 齐承安准备破釜沉舟,他必须要让康王付出惨重的代价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谢云烬瞪了他一眼,“你先坐下。” “我不坐!回答我!”齐承安怒目圆瞪,俨然没有了昔日读书人的清雅气质,杀气腾腾的质问谢云烬:“我现在就要知道!” “齐兄,你先冷静一下。”沈玉上前劝阻道。 谢云烬也无奈,“那你就站着听。” 他将沈玉发现燕王谣言一事讲述给了齐承安听,并反问道:“所以,你觉得凭你一己之力就能要了他的命好?还是连同燕王的事一起扳倒他好?” 齐承安猛烈的呼吸,胸口都在剧烈颤抖。 听完谢云烬的计划,他渐渐平复下来。 “所以我说你先坐下。”谢云烬指着一旁的椅子,冲齐承安道:“倘若你还等不及,我可以送你入宫!” 齐承安没理会谢云烬,沉声问向沈玉,“人找到了?” “不负众望。” 在沈玉的暗箱操作下,的确找到了进京举报燕王的那几位姑娘。 “还有多久进京?”齐承安又问。 沈玉答:“不出三日。” 他其实也急。 皇帝勒令他要在十日之内找出真凶,如今真凶已经找到,却还要等那几人进京。 生怕几人在路上突发意外而耽误了脚程。 齐承安冷静下来,眸色里有着昔日从未浮现出的深邃,“你能确定她们能在面圣时反咬康王一口?” “凡事都要尽力。”谢云烬想到宁姝已经苏醒,凭她手中的本事,要几人开口说真话并不是什么难事。 便冲齐承安和煦一笑:“你尽力的话,或许不能。但我尽力的话,有十二分的把握让她们开口!” “德行!”齐承安最见不得谢云烬这种自以为是的嘴脸,被气得轻笑出声。 沈玉见两人相处的气氛终于回归到从前的模式,心中悬着的大石才悄然落下。 “既然已经定下了,那我这就去崔府,向崔统领借人。” 谢云烬点头,好心提醒沈玉:“崔姑娘今日受了惊吓,沈兄要好好劝慰才是。” “崔姑娘也来了?”齐承安惊讶的看着沈玉。 沈玉点点头,拱手辞别后走出了房门。 “崔姑娘怎么来了?”齐承安还是不解,问向谢云烬。 谢云烬轻扬下颚,点了点沈玉的背影,齐承安才恍然大悟,二人相视一笑。 第388章 领旨 “废物!”康王大发雷霆,近来尤其暴躁易怒,吓得几位堂主都不自觉的打了个激灵。 青剑堂主跪在地上,深深的磕下了头,“原本是能成功的,谁知道沈大人恰巧入府,之后又引来了崔姑娘。” “就两个人也能绊住你们的脚?无量山庄何时如此不成大器了?”康王激动到声音都有些尖锐,鄙弃的质问青剑堂主。 光那两个人自然不是杀手们的对手,青剑堂主冷汗淋漓,支支吾吾的禀告道:“就在即将要得手的时候,谢,谢大人来了——” “谢云烬?”康王的面目由盛怒变得狰狞。 只要一提到谢云烬,他的思绪就会不由地想起那抹倩影。 “是,谢大人谢云烬!”青剑堂主答道。 康王深吸了口气,努力平息心中的怒火,缓缓的坐回长椅上。 双目微微一眯,轻声呢喃着:“谢云烬为什么会来?” 是他的记忆恢复了?还是宁姝在苏醒后,立即对他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康王不敢想是宁姝的苏醒让自己的计划功亏一篑,他更不相信谢云烬已经恢复记忆。 宁愿将一切的一切都当成是巧合。 “庄主,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派人再去齐府?”青剑堂主小心问道。 康王紧闭着双眼,捏着眉心想了又想,最后只道:“陵城的人什么时候入京?” 百晓堂主连忙答道:“回庄主,大概两三日后就会抵达京都。” “燕王呢?可有动静?” 百晓堂主道:“有,燕王得知有人上京后,已经从陵城出发了。” “想尽办法阻拦燕王的脚程,最好是在那几个女子面见过父皇后再让燕王上路。” 康王狠绝的道。 事情发展的今日,龙椅几乎已经被他视为掌中之物。 他承认,曾经的自己全心全意都在复仇上,只要能杀死莲妃和端王,他此生无憾。 可老天不仅让他手刃仇人,还让他在父皇的心中有了一席之地,甚至还遇到了能走进他心房的那个人。 他已经不能满足于现状,要拥有自己喜欢的一切,就要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微垂的眸色忽然精光乍现,康王幽幽的道:“齐府,谢府,沈府,就先让他们逍遥几日。待立储的诏书一下,本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阻挠本王前进之人!” “更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本王想要得到之物!” 四名堂主,尤其是青剑堂主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劝说了这么久,康王终于下定决心了。 …… 沈玉走后,谢云烬与齐承安密谋了很久,最后达成共识,齐承安夫妇带着小无忧大张旗鼓的去了朱太傅家,而短暂的休息过后,又从后门转去了谢国公府。 不是齐承安不相信朱太傅,是他现在犹如惊弓之鸟,自己如何无所谓,他担心小无忧会受到伤害。 那是他和齐夫人想都不敢想的。 安全方面,他自然是信得过谢云烬。 更有齐夫人与宁姝这一层亲密的关系为前提,一家三口真不拿自己当外人,甩去被黑衣人袭击的烦恼,乐呵呵的住进了国公府。 翌日上朝,谢云烬与沈玉连连上奏,更有崔统领为自家护卫讨说话,一众官员也纷纷上谏要求彻查齐府一案。 皇帝面色微冷。 从那日谢云烬的话来看,心底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 “沈爱卿,崔爱卿,十日之约你们可还记得?” “微臣已经在彻查了,必定会在陛下十日内找到真凶!”沈玉上前禀报。 崔统领双拳紧握,他的宝贝女儿险些遭到毒手,歹人一日不死,他就一日睡上一个安稳觉。 遂跟随沈玉身后站了出来,“微臣有一不情之请,请陛下准奏!” “准!”皇帝还没听崔统领的话,大手一挥,就应了崔统领的提议。 崔统领不胜感激,但还是说出了请求。 “微臣恳请陛下通融,调入些许林家军,不分昼夜在京都内巡逻,以此保障京都的安定。” “歹人太过猖狂,光天化日之下竟敢侵入齐大人家,难保他们不会刺杀张大人,李大人。说不准,冲进宫门都有可能。” 崔统领将事态说的十分严重,却也并非无稽之谈。 所有人都不清楚齐承安被刺的真正原因,但所有人都清楚齐承安是个大官。 如此背景的人都有生命危险,谁又能保证自己的府上不会遭人惦记? “微臣附议。” “微臣附议!” 一连十几位文官都站出身来,更有几名武将自告奋勇,想要接下这门维护京都治安的重任。 皇帝沉哼一声,严厉的目光扫过宣义殿里的所有人,余光落在康王身上的时候微微一顿,继而转向站在康王身旁的二皇子身上。 “老二,你觉得呢?” 二皇子还在神游天外间,昨夜的风月酒喝的有点多,至今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齐承安被刺与否,仿佛跟他一两银子的关系都没有。 忽然被皇帝点名,二皇子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之后,连忙躬身道:“儿臣附议。” 在他的认知里,在父皇面前跟着谢云烬的决定走准没错。 皇帝嫌弃的瞪着他,冷哼一声:“那好,就由你配合林将军来治理京都的治安。” “儿臣——领旨!”二皇子沉闷的面容上忽然闪过一抹笑意,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这明摆着是父皇白给的功勋啊? 有林将军亲自带队,还能有他出力的份? 只要坐享其成等待结果就足够了! 不过父皇那副冰冷的神情是什么意思? 康王站在一旁,垂头不语。 谢云烬和沈玉至今都没有提及自己半个字,到底是齐承安还没发现事情的端倪?还是谢云烬和沈玉另有打算? 他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谢云烬,玉树临风的身姿站的笔直,面色坦然,看不出半分阴谋诡计的成分。 这更让康王疑惑了。 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掩饰的极好,殊不知龙椅上的帝王,察言观色的本事更胜一筹。 将他每一个眼神的变化和细微的呼吸,全然看在眼中! 第389章 般若 几名乞丐模样的女子沿着山间官路,缓缓前行。 祁国京都的天气到底不比北凉,正值浅夏,炎热的程度却已经是她们生平之最。 一名长相娇艳的妙龄女子,面容上被泥土掩去了八分美貌,但还是盖不住她的惊艳之处。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背抹着额头上的汗珠,气喘吁吁道:“不行了,太热了,我要休息休息。” 为首的妇人亦是风姿绰约,她凤眸微眯,沉声道:“般若,不要耽误正事,你再忍忍!” 般若是此行五名女子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也是最娇惯的一个。 家国大恨刚发生时,她还有些动容。 这么久的时间过去,她早已忘记了那份刺骨的悲情,只想好好的存活下去,便道:“去了京也未必能解脱,也不知道此行到底是对是错。” “少废话!” 为首的妇人厉喝一声:“眼看就要到京都了,你给我管好你的嘴,休息一刻钟后赶紧上路。” 般若看了一下她的脸色,不大自然的按着自己的小腿,噘着嘴道:“知道了。” 为了避人耳目,在前往京都的一路,她们走的都是艰难崎岖的道路。 能坚持到京都,般若感觉自己的双腿都要残废了。 事情成也就罢了,事情不成的话,那她真不能保证会做出什么鱼死网破的事情来。 般若悻悻的想了一路,直到傍晚,才终于找到一家正常的客栈落脚。 春妪,就是那名为首的妇人,指着东方训诫道:“前行不出十里就要到达京都了,今日就在这镇上的客栈歇歇脚,你们都给我好好休息着,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几名姑娘诺诺的点头,般若站在人群的最后也跟着应了声。 只不过她心底还是很不服气的。 走进了房间,她立即就关上了房门,将带着满身汗臭的衣裳扯开,愤恨的扔在地上。 “大半的银子都被你抠了去,还叫我们跟着你卖命、听你摆布的,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享受!” 她心里虽有不甘,但生怕被春妪听了去,还是用极小的声音嘟囔着。 叫骂了一通后,心里才觉得好受多了。 走去了浴房准备梳洗的时候,才发现浴房之中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两个高大的身影,正冷眼望着她。 般若两眼一翻,当即就要晕死过去,口中也连连发出惊呼。 元武,一个箭步就冲到了般若身前,捂住她的嘴的同时,还不忘封住了她的穴位。 般若呈一个怪异的姿势站在门前,明亮的眼珠子转来转去,有些惊恐的望着谢云烬和元武,试图用眼神来询问二人是求财还是害命。 谢云烬看出了她的疑惑,没去理会她,转身绕到屏风后带着一抹月白色的身影走了出来。 般若屏住呼吸,对出现的女子更加好奇了。 她的样貌绝美,比自己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更何况眼下自己还灰头土脸的,是个男人都会选择眼前的白衣女子。 如此想着,劫色的怀疑就被自己移除了。 但若要钱的话,她更没有啊? 般若不停的眨眼,试图去吸引几人的注意力,只见那名玄衣男子搀扶着白衣女子缓缓从身边走过,去了厢房。 元武冲般若咧嘴一笑,低声说道:“姑娘放心,我们可不是坏人,马上就会让姑娘开口说话的。” 说着,元武半拉半扯的将般若带到厢房中,问向谢云烬:“主子,可以了吗?” 谢云烬则偏头问向宁姝,“可以吗?” 宁姝微微颔首,平静的目光落在般若惊恐的脸上,淡淡说道:“姑娘不必惊恐,我们只是有些事情想问问姑娘,并不会伤害姑娘的。” 宁姝起身,来到般若身前,轻轻的拍着她单薄的肩头,笑了笑道:“如果解开穴道后,姑娘胆敢大呼求救,那就另当别论了。” 般若只感觉肩头一沉,明明她的手纤细白净,拍在肩头上的瞬间却又好像有千斤重石压向她似的,令她惊恐万分。 用力的眨了眨眼,示意自己绝不会反抗后,浑身忽然一松,般若的行动终于恢复了自由。 “你们是谁?” 般若吓到双腿发软,她揉着肩头警惕的问道。 宁姝但笑不语的看着谢云烬。 这时谢云烬才初次正视般若的脸。 “你们一行几人进京是谁安排的?面圣后想要说的事情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谢云烬的话让般若心虚的别过目光,她强壮镇定,殊不知此时的她全身上下都在瑟瑟发抖。 元武“哎”了一声,抽出长剑很无奈的架在她的脖颈上,无所谓的语气好像他从未杀过人一般。 “主子问什么就答什么,不然小爷手中的剑可是不长眼睛的!” “我,我——”般若被激出了一身冷汗,把心一横,当即就跪了下去。 “这位大爷,般若也是被逼无奈,才来到京都的。”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尤其是般若,眼泪说出来就滚滚滑落,当真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燕王收复陵城后,在陵城作威作福,当地不少女子都惨遭燕王的毒手,般若也是其中之一。” 这些话,春妪在一路上已经教导她们不下百次了,般若早已经倒背如流,她悲戚戚的道:“般若相信这并非祁国陛下的本意,遂才跟着几位被燕王摧残过的姐妹联盟,一同上京,欲向陛下揭发燕王的真正嘴脸——” “你叫般若?”听了她的话,三人的神色没有任何起伏变化,尤其是那位白衣女子,冷冷的问道。 般若诚惶诚恐的点头,瞪着无辜的大眼,不解的看向她。 宁姝轻嗯了声,“那不知燕王殿下是如何摧残般若姑娘和那几位姐妹的?” 眼见般若还要信口雌黄,宁姝莞尔笑道:“是精神还是躯体?” 般若毫不犹豫的道:“都有,还有个姐妹都怀上了燕王的骨肉,在来时——” 宁姝忽然抬手,打住了她的话,微微倾身向前,古井无波的眸光仿佛看透了她的内心。 “暂且不提你口中的姐妹,你可还是个黄花大姑娘啊?燕王到底是如何害你的?” 第390章 般若全听大人的 般若怔怔的看着宁姝,她明明柔声细语的在询问,为她却让她有种全身发寒的错觉? 她的确是未出阁的姑娘。 陵城易主后,家中父亲带着血脉传承的兄长逃了。 整个家中,只剩下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女子。 原本她也没想参与到这件事中,奈何春妪给的报酬太过诱人,只不过首要条件她并没满足。 那就是要经历过男女之事才行! 被金钱的诱惑冲昏了头脑,般若梳了个妇人鬓,撒了谎,找到了春妪。 春妪一眼就被般若的美貌给吸引,当即就选中了她。 即便离开陵城,般若也不知道春妪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还是倚靠一路来春妪的教导,她才渐渐明白,她们此行的目的是要状告燕王。 “怎么?想不起来燕王如何对你的了?”宁姝见她不答,幽幽问道。 般若 第391章 谣言 在京都里静待了两日,都没等到般若几人进京的消息。 反倒是京都里另外一件新鲜事,让国公府里的几人眉头紧蹙。 齐承安坐在一旁,下巴都被自己给捏红了,“康王到底什么意思?” 这两日来,康王府的门前忽然摆起了施恩亭。 京都里的乞丐不占少数,也是京都里传递消息的一股庞大力量。 在康王施粥还没过一上午的时间,整个京都大街小巷里铺天盖地都是康王的好评。 更有甚者,隐隐还有人在议论康王如此才高行洁,理应入主东宫。 “才高行洁?”齐承安嗤笑一声,“卑鄙无耻还差不多!” 齐承安从没如此痛恨过一个人。 身为祁国朝廷命官,他也从未有过与哪位皇子,更没想过以自己的身份会去搅乱某一位皇子的夺嫡之路。 如今却不同了。 齐府 第392章 押入天牢 两日来,有关燕王的谣言愈演愈烈。 京都之中,就连三岁小儿都能说上几句有关燕王在陵城的劣行。 文武百官战战兢兢的上朝,光凭皇帝铁青的面色就猜到皇帝已然听说了那个谣言。 是以,所有人都不敢提及燕王半个字眼。 反倒是有人自以为是,想说说好听的让皇帝开心一下,极力上奏颂扬康王的善举。 听完那位大人的上奏,皇帝的表情更加阴郁了。 他点了点头,沉哼了一声,算是对康王的赞许。 随即如刀锋般的目光扫视过众人,最后停留在沈玉和崔统领的身上。 皇帝厉声道:“沈爱卿,崔爱卿?朕没记错的话,今日可是十日之约?真凶可有找到?” 沈玉与崔统领上前一步,刚欲开口,齐承安却跟在他们身后走了出来。 “回禀陛下,在沈大人与崔大人 第393章 陛下英明 万象蛊被宁姝放入了般若的体内,一连几日都没有收到感应,宁姝猜测般若一行人至今还没有进京。 揣揣不安的等候在国公府,天色将晚,终于等到谢云烬回府。 “怎么样?” “和预料的没错。”谢云烬阴沉着脸,语气却很温柔的对宁姝解释道:“齐兄与沈兄还有崔统领在毫无证据之下指证康王,被陛下关押进天牢。” 谢云烬褪去朝服,有些无奈的道:“事后陛下将调查事情交给了我——” “其实原本就应该由你来做是不是?”宁姝接过朝服挂在一旁,为谢云烬倒了杯水,道:“那康王呢?” 谢云烬坐在椅子上,回想起在御书房里与皇帝的谈话,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在齐承安几人被拉走后,皇帝又宣布了对谣言的决策。 早在风波骤起的时候,皇帝已经派人 第394章 草民见过谢大人 京都的百姓们在热火朝天议论燕王不耻行为的同时,文武百官却在如火如荼的讨论仅有他们所知道的风声。 那就是皇帝即将封谁为太子! 工部尚书任大人将这个消息秘密转告给身为康王妃的任清雪,她听了之后发出一阵称心如意的笑来。 爱与不爱,与她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她想要的不过是任家的辉煌,和自己一世的安宁。 在这一刻,她几乎肯定康王就是新任的太子了! 同一屋檐下的另一处房间里,康王听着属下的汇报,陷入了沉思。 眼见立储的事情发生的太过巧合,他不得不怀疑是皇帝有心在试探。 只是,在深深的怀疑之中,还有一丝丝的期盼。 期盼大祁的确到时候册封太子了。 青剑堂主站在桌案前,一声不吭的等待康王的命令。 康王斟酌了许久, 第395章 措手不及 “孔公子?”谢云烬似笑非笑的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孔成惶恐一拜,“小人愧不敢当大人一声公子。” 谢云烬不在乎的笑了笑,起身来到孔成身前,大有深意的对他道:“事情你已经知晓了?” “是!”孔成万万没想到以自己的身份在有生之年还可以与谢云烬合作。 谢云烬道:“那孔公子就先去休息,明早就随我一同上朝——” …… 富丽堂皇的宣义殿,如今不知是其中人的心境产生了变化还是如何,竟觉得殿中的光明不如先前耀眼。 以章大人为首,另有工部任大人,外加内阁的一位阁老纷纷上奏,要求皇帝彻查燕王之事。 皇帝静静的看着他们争先恐后的站出来斥责燕王,面无表情的道:“带那几名女子进殿。” 季公公一甩拂尘,“宣,春妪一等觐见 第396章 皇帝的试探 “你,你?” 事情已经愈发的不受春妪掌控,她支支吾吾的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眼里的惊惧已经盖过了当初陵城易主时给她带来的震撼。 “我怎么?”般若厌恶的瞪着春妪,这一路上春妪没少给她脸色看,能亲自打脸春妪,这简直比她暴富还要舒坦。 皇帝冷笑一声:“这是闹得哪一出儿?几位是来朕的宣义殿上唱戏来了?” 春妪当下心中一凛,般若未曾破身更是她始料未及的。 眼看即将折戟沉沙,她便孤注一掷的对皇帝道:“陛下,民妇只是出于好意,才会召集一些被燕王残害过的女子,当初也是般若哭着找来民妇,民妇遂才相信她也是受害者,才带到了京都。” “怪只怪民妇相信了当时可怜的般若,没有调查清楚——” 春妪一边思索一边解 第397章 微臣另有一件事要奏 其实在场的很多人都看出了端倪。 他们自作聪明的认为春妪既然是老城主的外室,远赴京都报仇,自然都在情理之中。 反倒是经过谢云烬的点醒,康王的表现是有些异常了。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等待康王的回答。 康王忽而一笑,“谢大人,本王正是为了维护祁国皇室的颜面,才不忍听这些人继续污蔑皇兄!” “哦,是微臣错怪殿下了。”谢云烬和煦一笑,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康王,随即对春妪道:“实不相瞒,以你们的美貌确实令人注目。” “只不过,并不符合祁国人的审美。” 谢云烬带些嘲弄的语气看着春妪,“诸如皇宫之中的许多宫女,都要在你们的美色之上,贵为燕王殿下,会喜欢你们这些胭脂俗粉?本官不信!” 春妪情绪激动,刚欲反驳,就见谢 第397章 微臣另有一件事要奏 其实在场的很多人都看出了端倪。 他们自作聪明的认为春妪既然是老城主的外室,远赴京都报仇,自然都在情理之中。 反倒是经过谢云烬的点醒,康王的表现是有些异常了。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等待康王的回答。 康王忽而一笑,“谢大人,本王正是为了维护祁国皇室的颜面,才不忍听这些人继续污蔑皇兄!” “哦,是微臣错怪殿下了。”谢云烬和煦一笑,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康王,随即对春妪道:“实不相瞒,以你们的美貌确实令人注目。” “只不过,并不符合祁国人的审美。” 谢云烬带些嘲弄的语气看着春妪,“诸如皇宫之中的许多宫女,都要在你们的美色之上,贵为燕王殿下,会喜欢你们这些胭脂俗粉?本官不信!” 春妪情绪激动,刚欲反驳,就见谢 第398章 你在跟朕谈条件? “康王殿下此言何意?”谢云烬更是一副不解的望着康王。 百官之中,他与康王还算走得近些。 但他也从未见过康王的腕心。 “微臣可什么都没说啊?” 康王冷冷的看着谢云烬,“本王腕心确实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不知谢大人从何得知,竟找来外人污蔑?” “草,草民没有说那人就是殿下——”孔成战战兢兢的回道:“草民在说无量庄主,或许殿下的疤痕只是一个巧合——” 说到此处,孔成好似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他瞳孔微缩,仔细打量着康王的身段,当真发现他清瘦的身姿与当日见到的庄主相差无几。 康王逐渐冷静下来,腕心上的疤痕的确是年幼时不堪病痛的折磨,想要徇死。 而自己是有多么柔弱?拼尽全力下手划破自己的腕心,人没死成,却留下了伤 第398章 你在跟朕谈条件? “康王殿下此言何意?”谢云烬更是一副不解的望着康王。 百官之中,他与康王还算走得近些。 但他也从未见过康王的腕心。 “微臣可什么都没说啊?” 康王冷冷的看着谢云烬,“本王腕心确实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不知谢大人从何得知,竟找来外人污蔑?” “草,草民没有说那人就是殿下——”孔成战战兢兢的回道:“草民在说无量庄主,或许殿下的疤痕只是一个巧合——” 说到此处,孔成好似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他瞳孔微缩,仔细打量着康王的身段,当真发现他清瘦的身姿与当日见到的庄主相差无几。 康王逐渐冷静下来,腕心上的疤痕的确是年幼时不堪病痛的折磨,想要徇死。 而自己是有多么柔弱?拼尽全力下手划破自己的腕心,人没死成,却留下了伤 第399章 出狱 崔绮焦急的站在天牢门前,精致的俏脸上满是憔悴。 须臾,一辆华贵的马车也停靠在路边,崔绮望去,见到的正是一脸愁容的齐夫人。 “崔姑娘?”齐夫人下了马车,不确定的看着身着一身淡雅襦裙的崔绮。 在她的印象中,崔绮永远都是娇艳的红色。 崔绮走了过来,对齐夫人福身道:“见过齐夫人。” “你是来接崔统领的?”齐夫人拉着崔绮站到一旁,问道。 崔绮点了点头。 父亲被关进天牢的这几日,崔夫人几乎整日都在以泪洗面。 但崔绮始终坚信谢云烬不会轻易的放弃他们,一定会救出他们的。 期间也试图去找一些昔日与父亲交好的同僚,找一些门路进入天牢里去见见父亲。 可这个命令是陛下亲自下的,没有人敢为她放行。 初听父亲被释放的消息时,崔绮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赶在这个日子,大清早就守在了天牢门前,还没等到天牢的大门打开,就等到了齐夫人的到来。 她点了点头,“不知父亲被释放的具体时辰,所以清早就来等着了。” 齐夫人心疼的看了她一眼,人总是这样,自身都已经千疮百孔,却见不得旁人的人间疾苦。 她语重心长的对崔绮道:“你现在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好在崔统领沉冤得雪,不然将来你说亲事也是个难题呢。” “什么亲事?” 两人说的太过投入,没有发现身后竟然停好了一辆马车。 这也是齐夫人拉着崔绮走到路边的原因,为得就是给宁姝和谢云烬的马车腾出空位。 宁姝在谢云烬的搀扶下走下马车,莲步轻移来到二人身前,淡淡一笑:“是崔姑娘的亲事?” “不,不是——”崔绮尴尬的垂下了头。 齐夫人用手肘推了推宁姝的小臂,挤了挤眼睛,笑道:“人家还是姑娘呢,你我人妻就不要拿她取笑了。” 宁姝愣愣的看着崔绮,眉心不自然的皱了起来。 根本没听进去齐夫人的玩笑话。 也是在这时,天牢的大门缓缓敞开,黑色玄铁铸成的铁门锈迹斑斑,在开合的瞬间,咯吱的声响惹人心烦。 不过,站在门外的几人与门内走出的几人的心神却丝毫不受影响,崔绮激动的冲跑过去,与奔跑而来的齐承安擦身而过。 崔绮一头扑进崔统领的怀中,隐忍了多日的泪水在这一刻不受控制的涌出,“父亲!” 另一边,齐承安眼底微红,上前一把抱住了齐夫人。 齐夫人早已泣不成声,任由齐承安捧着自己的脸,不顾及在场人的目光,为她擦拭着泪水。 “夫人不要哭了,我这不是出来了吗?”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小无忧还那么小,万一,万一,哇——” 齐夫人已然没有了先前的镇定,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宁姝心痛的也有些难以忍受,别过了目光,被一旁的谢云烬揽入怀中。 沈玉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干笑一声:“各位别哭了,真正该哭的人是我——” 小马登时从人群后方冲了出来,人高马大的身影像一阵强风似的刮到沈玉身前,“主子,你不是一个人,小马来也!” 说着,他敞开双臂,就要抱住沈玉。 沈玉连忙侧了一步,恰好躲开了小马的怀抱,让小马扑了个空,踉跄了几步才停下脚步。 他挠了挠头,看向沈玉:“主子,你该不会嫌弃小马不是女子?” 小马的驱动无疑起到了一个活跃气氛的作用,让齐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也让崔绮的两行清泪停住,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崔绮挽着崔统领的手臂,站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的看着沈玉的身影,抿了抿唇,垂头不语。 这一切都被宁姝看在眼中,她拢起的眉心拧得更深了。 齐承安原本就住在国公府,小无忧现在还在府中被齐夫人的丫鬟照看,他自当是要去国公府的。 在他们入狱后发生的事情谢云烬也想尽快的讲述给几人听,便将沈玉与崔统领一同接去了国公府。 崔绮原本是想回府报平安,宁姝却上前对她道:“崔姑娘,我们也许久未见了,通风报信的事情交给下人做就好,不如去国公府叙叙旧?” 崔绮眼眸微微闪烁了几下,最终点了点头道:“那,打扰了。” 谢云烬早就看出了宁姝的异常反应,在人多的时候并未提及,登上马车,只剩下二人后才问道:“有心事?” “不确定,要看看再能下定论。”宁姝摇了摇头。 谢云烬也不急,如果事关重大,想必不用问宁姝自己也会说的。 叮嘱了一番不要太过放在心上的话后,一行人的马车也终于停在了国公府的门前。 来到正堂,宁姝心知几人在意的都是这几日外面发生的事,便耐心的听着谢云烬的讲述。 这期间,齐夫人有知道的地方也会凑近齐承安的耳畔低声耳语,时不时还能看见齐承安面色凝重的点头。 一席话罢,崔统领阴沉着面色,抬手狠狠的拍着椅子扶手,“哼,饶是以老夫为官多年,竟没看出康王殿下竟是如此阴险狡诈之人!” 在座的都不是外人,崔绮还是当日刺杀的在场证人,完全没有要避讳的必要。 齐承安气上心头,顺着崔统领的话道:“所以这就是我齐府险些惨遭被灭门的源头!” 他说的咬牙切齿,齐夫人却在一旁隐隐担忧。 从前的齐夫人天不怕地不怕,自从有了小无忧以后,她有些患得患失,总是隐隐担心若把康王得罪的太死,将来会不会对小无忧的安全有所影响。 沈玉沉默的听完,淡淡说道:“其实这样也好,如此齐兄的安全就算有保障了。” 齐承安有心反驳,看了一眼沈玉后,不甘的道:“以这种方式换得齐府的安全,我真是没用!” 既然已经指认康王就是刺杀齐府的幕后黑手,说明康王想要杀人灭口的目的已经失败,再动手也无济于事。 反倒会留下把柄,更加引起皇帝的猜疑。 所以,目前只有保证齐府的安全,康王也勉强能算得上安全。 第399章 出狱 崔绮焦急的站在天牢门前,精致的俏脸上满是憔悴。 须臾,一辆华贵的马车也停靠在路边,崔绮望去,见到的正是一脸愁容的齐夫人。 “崔姑娘?”齐夫人下了马车,不确定的看着身着一身淡雅襦裙的崔绮。 在她的印象中,崔绮永远都是娇艳的红色。 崔绮走了过来,对齐夫人福身道:“见过齐夫人。” “你是来接崔统领的?”齐夫人拉着崔绮站到一旁,问道。 崔绮点了点头。 父亲被关进天牢的这几日,崔夫人几乎整日都在以泪洗面。 但崔绮始终坚信谢云烬不会轻易的放弃他们,一定会救出他们的。 期间也试图去找一些昔日与父亲交好的同僚,找一些门路进入天牢里去见见父亲。 可这个命令是陛下亲自下的,没有人敢为她放行。 初听父亲被释放的消息时,崔绮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赶在这个日子,大清早就守在了天牢门前,还没等到天牢的大门打开,就等到了齐夫人的到来。 她点了点头,“不知父亲被释放的具体时辰,所以清早就来等着了。” 齐夫人心疼的看了她一眼,人总是这样,自身都已经千疮百孔,却见不得旁人的人间疾苦。 她语重心长的对崔绮道:“你现在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好在崔统领沉冤得雪,不然将来你说亲事也是个难题呢。” “什么亲事?” 两人说的太过投入,没有发现身后竟然停好了一辆马车。 这也是齐夫人拉着崔绮走到路边的原因,为得就是给宁姝和谢云烬的马车腾出空位。 宁姝在谢云烬的搀扶下走下马车,莲步轻移来到二人身前,淡淡一笑:“是崔姑娘的亲事?” “不,不是——”崔绮尴尬的垂下了头。 齐夫人用手肘推了推宁姝的小臂,挤了挤眼睛,笑道:“人家还是姑娘呢,你我人妻就不要拿她取笑了。” 宁姝愣愣的看着崔绮,眉心不自然的皱了起来。 根本没听进去齐夫人的玩笑话。 也是在这时,天牢的大门缓缓敞开,黑色玄铁铸成的铁门锈迹斑斑,在开合的瞬间,咯吱的声响惹人心烦。 不过,站在门外的几人与门内走出的几人的心神却丝毫不受影响,崔绮激动的冲跑过去,与奔跑而来的齐承安擦身而过。 崔绮一头扑进崔统领的怀中,隐忍了多日的泪水在这一刻不受控制的涌出,“父亲!” 另一边,齐承安眼底微红,上前一把抱住了齐夫人。 齐夫人早已泣不成声,任由齐承安捧着自己的脸,不顾及在场人的目光,为她擦拭着泪水。 “夫人不要哭了,我这不是出来了吗?”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小无忧还那么小,万一,万一,哇——” 齐夫人已然没有了先前的镇定,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宁姝心痛的也有些难以忍受,别过了目光,被一旁的谢云烬揽入怀中。 沈玉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干笑一声:“各位别哭了,真正该哭的人是我——” 小马登时从人群后方冲了出来,人高马大的身影像一阵强风似的刮到沈玉身前,“主子,你不是一个人,小马来也!” 说着,他敞开双臂,就要抱住沈玉。 沈玉连忙侧了一步,恰好躲开了小马的怀抱,让小马扑了个空,踉跄了几步才停下脚步。 他挠了挠头,看向沈玉:“主子,你该不会嫌弃小马不是女子?” 小马的驱动无疑起到了一个活跃气氛的作用,让齐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也让崔绮的两行清泪停住,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崔绮挽着崔统领的手臂,站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的看着沈玉的身影,抿了抿唇,垂头不语。 这一切都被宁姝看在眼中,她拢起的眉心拧得更深了。 齐承安原本就住在国公府,小无忧现在还在府中被齐夫人的丫鬟照看,他自当是要去国公府的。 在他们入狱后发生的事情谢云烬也想尽快的讲述给几人听,便将沈玉与崔统领一同接去了国公府。 崔绮原本是想回府报平安,宁姝却上前对她道:“崔姑娘,我们也许久未见了,通风报信的事情交给下人做就好,不如去国公府叙叙旧?” 崔绮眼眸微微闪烁了几下,最终点了点头道:“那,打扰了。” 谢云烬早就看出了宁姝的异常反应,在人多的时候并未提及,登上马车,只剩下二人后才问道:“有心事?” “不确定,要看看再能下定论。”宁姝摇了摇头。 谢云烬也不急,如果事关重大,想必不用问宁姝自己也会说的。 叮嘱了一番不要太过放在心上的话后,一行人的马车也终于停在了国公府的门前。 来到正堂,宁姝心知几人在意的都是这几日外面发生的事,便耐心的听着谢云烬的讲述。 这期间,齐夫人有知道的地方也会凑近齐承安的耳畔低声耳语,时不时还能看见齐承安面色凝重的点头。 一席话罢,崔统领阴沉着面色,抬手狠狠的拍着椅子扶手,“哼,饶是以老夫为官多年,竟没看出康王殿下竟是如此阴险狡诈之人!” 在座的都不是外人,崔绮还是当日刺杀的在场证人,完全没有要避讳的必要。 齐承安气上心头,顺着崔统领的话道:“所以这就是我齐府险些惨遭被灭门的源头!” 他说的咬牙切齿,齐夫人却在一旁隐隐担忧。 从前的齐夫人天不怕地不怕,自从有了小无忧以后,她有些患得患失,总是隐隐担心若把康王得罪的太死,将来会不会对小无忧的安全有所影响。 沈玉沉默的听完,淡淡说道:“其实这样也好,如此齐兄的安全就算有保障了。” 齐承安有心反驳,看了一眼沈玉后,不甘的道:“以这种方式换得齐府的安全,我真是没用!” 既然已经指认康王就是刺杀齐府的幕后黑手,说明康王想要杀人灭口的目的已经失败,再动手也无济于事。 反倒会留下把柄,更加引起皇帝的猜疑。 所以,目前只有保证齐府的安全,康王也勉强能算得上安全。 第400章 情蛊转移 “现如今只靠那些微小的证据还是不够足以证明康王就是无量庄主。”谢云烬轻抿了口茶,继续道:“不过陛下已经对他产生怀疑,勒令他在事情调查清楚前,不得上朝。” “那城中无量山庄的人呢?”齐承安问道。 “早就消失了。”谢云烬幽幽一叹,“只剩下一些表面上无关紧要的人镇守,根本查不出什么来。” 崔统领愁眉不展的坐在一旁,沈玉亦是神色凝重。 “看来是一场难打的硬仗啊——” 几人明明在夺嫡一事上毫无立场,尤其是崔统领,无缘无故的加入到几人的联盟之中,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宁姝见大致事情已经说完,深深的看了崔绮一眼,淡淡道:“我去让下人准备一些吃食,崔姑娘可否帮帮我?” 崔绮显然有些意外,但还是没做任何犹豫,当即起身跟着宁姝走了出去。 齐夫人也跟着起身:“我也去。” 她与崔绮的思绪还都在康王事件上,完全预料不到宁姝走出房门后,竟然开口问向崔绮:“崔姑娘,看你面色疲惫,近日可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夫人这都能看出来?”崔绮像是见到能够预知天象的算命先生一般,瞪大了双眼看着宁姝。 宁姝淡淡一笑,“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看看崔姑娘的身子吗?” “当然!”崔绮很爽快的撸起衣袖,把光滑的小臂伸向宁姝。 齐夫人在一旁搭腔道:“崔姑娘有所不知,别看谢夫人柔柔弱弱的,其实身上的本事多着呢。我能怀上小无忧,谢夫人可是占了很大的功劳呢!” “竟有此事?”崔绮登时来了兴致,吐字如珠的把最近身体上的异样讲给宁姝听。 “不瞒夫人,许是父亲的事态让人揪心,或者还有亲眼见到陆叔被害的经过,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 崔绮没敢言明,心神不宁的源头还有另外一个人。 从青川回京的时候,这种症状就已经在身体上体现了。 崔统领入狱不过是一个催化点,让这种症状更加升华了而已。 宁姝微微点头,带着二人转去了旁边的厢房。 待几人都坐好后,宁姝才将手指轻轻搭在崔绮的皓腕上。 足有半刻钟的时间过去,宁姝依然没有收回手。 而且白皙的面庞更加严肃起来。 不怕大夫笑嘻嘻,就怕大夫眉眼低。 崔绮越来越感觉心慌,手心里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齐夫人头回见到宁姝在看病时展现出如此凝重的神色,忍不住问道:“姝儿?崔姑娘是怎么了?” “噢。”宁姝神志回笼,轻声应道:“没什么大问题,是思虑过重,待我去开几副温补的方子便好。” 齐夫人和崔绮都看出宁姝在敷衍,尤其是崔绮。 她重重道:“谢夫人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不必避讳。” “没有。”宁姝浅浅一笑,“只是崔姑娘的病症与之前沈大人的病症有些相似,我正在思索曾经给沈大人的方子而已。” “原来如此。”崔绮呢喃道:“沈大人曾经也患过病?” “是啊,还是个很难除根的病呢——”宁姝意有所指的道:“对了,很久都没有询问过沈大人的病情了。姐姐,你先带崔姑娘去找龙善,安排一下膳食,我去看看沈大人的病情可好?” 沈玉也身患重症是崔绮始料未及的,她有些担心的问道:“很严重吗?” 宁姝微微摇了摇头,眸带笑意的安抚崔绮道:“崔姑娘不必担心,几乎已经痊愈了。” 这时崔绮才发现自己表现的太过着急,不由地脸红起来。 齐夫人看出了姑娘家的心思,不忍取笑她的真心,善解人意的拉着崔绮走出房间,“崔姑娘还是和我去厨房,姝儿既然说了没事,那就准保没事——” 待人走后,宁姝又以为沈玉看诊的理由将沈玉叫了出来。 甫一进门,沈玉便道:“多谢夫人记挂,不过在下似乎很久都没有发病了。” “嗯。”宁姝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沈玉坐到她的对面,淡淡道:“我知道,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 沈玉十分感激宁姝惦记自身的病情,拱了拱手再次谢过之后,伸出了手。 蜻蜓点水般的轻触了几下他的脉搏,宁姝便收回了手。 看着她仍旧带着思虑的眸色,沈玉不解道:“怎么?在下的病情很严重?” “并非如此。”宁姝摇了摇头,抬眸定定的望着沈玉。 他面色上虽有疲惫,也是因着几日在天牢里的折磨,表现出的正常神色。 细看之下,沈玉的面色红润,比之从前少了许多暗沉的气息。 “谢夫人?”沈玉愈发的觉得事情可能有些严重,亏得他还以为情蛊已经完全被宁姝压制,高兴了好一阵子呢。 宁姝收回目光,为沈玉倒了杯茶,“大人可知情蛊复发时的严重性?” “生不如死!”沈玉言简意赅,不想回忆当初蛊虫在体内作祟时的疼痛,立即回答道。 宁姝道:“可有件事情大人并不知晓,那就是情蛊除非是母蛊主动收回对子蛊的控制权,让子蛊离开人的体内,否则根本难以根除。” 沈玉陡然变得郑重起来,“夫人是说,蛊虫依旧还会对在下造成危害?” 宁姝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缓缓摇头:“大人身上已经没有情蛊了。” “那——”沈玉震惊,心底还有一丝喜悦,“那夫人为何说的如此严重?” “因为蛊虫不知为何,从大人的身上转移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宁姝一字一句道:“并且,已经开始活跃起来。” “那人是谁?”沈玉头皮一麻,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宁姝道:“崔姑娘,崔绮!” “啪!” 沈玉手中的茶盏忽然碎裂,温热的茶水随着破碎的瓷片一同洒落在沈玉的衣衫上。 他却不管不顾的道:“那,崔姑娘的心——” “她现在的整颗心都是你,见不到你她会如同当年沈大人见不到心仪之人那般疼痛。” “得不到你,她会生不如死,直到香消玉殒!” 第400章 情蛊转移 “现如今只靠那些微小的证据还是不够足以证明康王就是无量庄主。”谢云烬轻抿了口茶,继续道:“不过陛下已经对他产生怀疑,勒令他在事情调查清楚前,不得上朝。” “那城中无量山庄的人呢?”齐承安问道。 “早就消失了。”谢云烬幽幽一叹,“只剩下一些表面上无关紧要的人镇守,根本查不出什么来。” 崔统领愁眉不展的坐在一旁,沈玉亦是神色凝重。 “看来是一场难打的硬仗啊——” 几人明明在夺嫡一事上毫无立场,尤其是崔统领,无缘无故的加入到几人的联盟之中,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宁姝见大致事情已经说完,深深的看了崔绮一眼,淡淡道:“我去让下人准备一些吃食,崔姑娘可否帮帮我?” 崔绮显然有些意外,但还是没做任何犹豫,当即起身跟着宁姝走了出去。 齐夫人也跟着起身:“我也去。” 她与崔绮的思绪还都在康王事件上,完全预料不到宁姝走出房门后,竟然开口问向崔绮:“崔姑娘,看你面色疲惫,近日可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夫人这都能看出来?”崔绮像是见到能够预知天象的算命先生一般,瞪大了双眼看着宁姝。 宁姝淡淡一笑,“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看看崔姑娘的身子吗?” “当然!”崔绮很爽快的撸起衣袖,把光滑的小臂伸向宁姝。 齐夫人在一旁搭腔道:“崔姑娘有所不知,别看谢夫人柔柔弱弱的,其实身上的本事多着呢。我能怀上小无忧,谢夫人可是占了很大的功劳呢!” “竟有此事?”崔绮登时来了兴致,吐字如珠的把最近身体上的异样讲给宁姝听。 “不瞒夫人,许是父亲的事态让人揪心,或者还有亲眼见到陆叔被害的经过,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 崔绮没敢言明,心神不宁的源头还有另外一个人。 从青川回京的时候,这种症状就已经在身体上体现了。 崔统领入狱不过是一个催化点,让这种症状更加升华了而已。 宁姝微微点头,带着二人转去了旁边的厢房。 待几人都坐好后,宁姝才将手指轻轻搭在崔绮的皓腕上。 足有半刻钟的时间过去,宁姝依然没有收回手。 而且白皙的面庞更加严肃起来。 不怕大夫笑嘻嘻,就怕大夫眉眼低。 崔绮越来越感觉心慌,手心里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齐夫人头回见到宁姝在看病时展现出如此凝重的神色,忍不住问道:“姝儿?崔姑娘是怎么了?” “噢。”宁姝神志回笼,轻声应道:“没什么大问题,是思虑过重,待我去开几副温补的方子便好。” 齐夫人和崔绮都看出宁姝在敷衍,尤其是崔绮。 她重重道:“谢夫人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不必避讳。” “没有。”宁姝浅浅一笑,“只是崔姑娘的病症与之前沈大人的病症有些相似,我正在思索曾经给沈大人的方子而已。” “原来如此。”崔绮呢喃道:“沈大人曾经也患过病?” “是啊,还是个很难除根的病呢——”宁姝意有所指的道:“对了,很久都没有询问过沈大人的病情了。姐姐,你先带崔姑娘去找龙善,安排一下膳食,我去看看沈大人的病情可好?” 沈玉也身患重症是崔绮始料未及的,她有些担心的问道:“很严重吗?” 宁姝微微摇了摇头,眸带笑意的安抚崔绮道:“崔姑娘不必担心,几乎已经痊愈了。” 这时崔绮才发现自己表现的太过着急,不由地脸红起来。 齐夫人看出了姑娘家的心思,不忍取笑她的真心,善解人意的拉着崔绮走出房间,“崔姑娘还是和我去厨房,姝儿既然说了没事,那就准保没事——” 待人走后,宁姝又以为沈玉看诊的理由将沈玉叫了出来。 甫一进门,沈玉便道:“多谢夫人记挂,不过在下似乎很久都没有发病了。” “嗯。”宁姝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沈玉坐到她的对面,淡淡道:“我知道,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 沈玉十分感激宁姝惦记自身的病情,拱了拱手再次谢过之后,伸出了手。 蜻蜓点水般的轻触了几下他的脉搏,宁姝便收回了手。 看着她仍旧带着思虑的眸色,沈玉不解道:“怎么?在下的病情很严重?” “并非如此。”宁姝摇了摇头,抬眸定定的望着沈玉。 他面色上虽有疲惫,也是因着几日在天牢里的折磨,表现出的正常神色。 细看之下,沈玉的面色红润,比之从前少了许多暗沉的气息。 “谢夫人?”沈玉愈发的觉得事情可能有些严重,亏得他还以为情蛊已经完全被宁姝压制,高兴了好一阵子呢。 宁姝收回目光,为沈玉倒了杯茶,“大人可知情蛊复发时的严重性?” “生不如死!”沈玉言简意赅,不想回忆当初蛊虫在体内作祟时的疼痛,立即回答道。 宁姝道:“可有件事情大人并不知晓,那就是情蛊除非是母蛊主动收回对子蛊的控制权,让子蛊离开人的体内,否则根本难以根除。” 沈玉陡然变得郑重起来,“夫人是说,蛊虫依旧还会对在下造成危害?” 宁姝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缓缓摇头:“大人身上已经没有情蛊了。” “那——”沈玉震惊,心底还有一丝喜悦,“那夫人为何说的如此严重?” “因为蛊虫不知为何,从大人的身上转移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宁姝一字一句道:“并且,已经开始活跃起来。” “那人是谁?”沈玉头皮一麻,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宁姝道:“崔姑娘,崔绮!” “啪!” 沈玉手中的茶盏忽然碎裂,温热的茶水随着破碎的瓷片一同洒落在沈玉的衣衫上。 他却不管不顾的道:“那,崔姑娘的心——” “她现在的整颗心都是你,见不到你她会如同当年沈大人见不到心仪之人那般疼痛。” “得不到你,她会生不如死,直到香消玉殒!” 第401章 你当如何 “怎么会这样——” 沈玉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个潜逃的夜。 他身中箭伤,躲进了她的浴桶之中。 后来,恍恍惚惚之中好像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暖流贴在了自己中伤的伤口上—— 或许正是那个时候,蛊虫趁机转移到了崔绮的体内。 沈玉深知情蛊给人带来的伤痛,他立即问向宁姝:“谢夫人可有办法根治崔姑娘身上的蛊虫?” “根治?”宁姝无奈苦笑,“沈大人内力深厚,在沈大人的配合下我都没有办法完全驱赶蛊虫离开沈大人,崔姑娘身上的蛊虫我又如何根治?不过要想终身控制情蛊复发也不是没有办法,就要看沈大人如何决定了。” 沈玉沉默了。 他曾发誓终身不娶。 也清楚的记得哪怕回京之前,还在深夜时想起过隐藏在心底的那个人。 细细数来,进京之后,果真那道人影出现在脑海中的次数变少了。 他还以为是蛊虫被压制的久了,或者忌惮宁姝的存在,减少了在体内作祟的次数。 原来只是因为蛊虫栖息到了他人的体内,带着那份灼人的伤痛,去祸害他人了。 “多谢夫人告知。” 沈玉倏地起身,对宁姝躬身施礼。 宁姝在他坚定的眸色中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微微点了点头后,二人一同离开了房间。 用膳的时候,不只崔绮一言不发,就连沈玉也沉默不语。 只有齐承安在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己的计划。 既然他暂时安全,齐府总归是要回的。 并决定当日就离开,回去简单收拾一下府邸,好接齐家二老回府。 谢云烬没有强留齐承安,身为同僚,暂时的帮助天经地义,若长久的混在一起,难免会惹得旁人的口舌。 只不过在齐承安离开时,命令玄风派遣一些护卫暗中保护齐府。 崔统领也一改往日的固执,调取了十几名禁卫军,频繁的在齐府周围巡逻着。 到了深夜,谢云烬才得出空闲,看似不经意的问向宁姝:“在为沈兄和崔姑娘的事情烦恼?” 崔绮爱慕沈玉,以及崔统领大有将沈玉视为乘龙快婿的心思基本都写在了脸上。 谢云烬想不知道都难。 看着宁姝白日先带走崔绮,后又叫出沈玉,谢云烬不用猜也知道宁姝这是要做媒了。 宁姝点头,却还是叹气道:“不过我并非闲来无事想要去窥探崔姑娘的心思,而是——” 宁姝长话短说,把情蛊的事情告知给了谢云烬。 谢云烬瞳孔微缩,“原来崔姑娘是因为中了情蛊——” “也不全是?”宁姝反驳道:“至少在当初沈大人还没有到青川的时候,我就觉得崔姑娘望向沈大人的眼神中带着一抹真情。” “对。”谢云烬走近宁姝,将坐在椅子上的人儿打横抱起,回到床榻。 口中还呢喃道:“就像我看你时候的样子。” 宁姝噗嗤一笑,玉手很自然的勾住了他的脖颈,温柔的道:“也曾是陌生到没有半分波澜的目光。” 谢云烬尴尬的扯着唇角,“失忆并非是我能控制的,不过在再次遇见你的时候,我就有种很浓烈的熟悉之感,不然也不会舍弃北凉郡马爷的位置不做,抛弃所有跟着你离去了!” “这么说,是我阻挡了你成龙之路?”宁姝面色一板,直起身子离开了他的胸膛,不虞的问道。 谢云烬自知失言,立马改口,“怎么会?我想说的是,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见到你,我的心都会有所悸动。” 话罢,谢云烬抱紧宁姝,俯身吹熄了烛台上的烛火,在黑暗中摸索着寻去了床榻的方向。 烛火虽然熄灭,但屋内的干柴烈火却越烧越旺—— …… 王府内的一草一木还保持着原有的模样,在知情者的眼中看起来却物是人非。 康王妃站在窗前,望着尽显萧条的夜色,斟酌了良久终于转身对丫鬟问道:“殿下在何处?” 蒹葭初闻康王如同被禁足在王府时表现的太过震惊,此刻依旧没有回过神来,听到王妃的问话,她才眨了眨眼道:“奴婢不知,要去问问吗?” “不用了。”康王妃沉声道:“更衣,准备一碗甜汤,去殿下书房。” “是。” 踏着幽暗的月光一路来到书房,康王妃站在门前良久,遂才抬手敲响了紧闭的房门。 “谁?” “殿下,是臣妾。” 里面的人在听到是王妃的声音后,明显有些犹豫,并未及时开门。 康王妃也不急,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门前,微垂着头等待里面的回应。 良久。 房门才缓缓打开,一道清瘦的身影披着淡淡的烛光,显得更加孤冷。 “王妃怎么来了?” 康王站在门前,显然对康王妃会找来书房感到意外。 康王妃抬眸,“臣妾可以进去说吗?” 她清冷的气质与那个人实在是太像了。 有那么一瞬间,康王很想将面前的女子揽入怀中。 但最后理智还是告诉他,她只是她,并非是她! “进来。” 康王收回目光,转身走进书房。 康王妃则是接过蒹葭手里端着的甜汤,示意蒹葭站在门外等候,自己关上房门后,跟了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康王的书房,却没料到是在这种情况下进入。 “听下人说殿下一整日都未曾用膳,身体是自己的,还望殿下保重。” 放下甜汤,康王妃收起了好奇心,没有过多的去环视书房里的布置,轻声劝慰道。 康王漫不经心的拿起汤匙,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甜汤,随口问道:“王妃来此有什么话就尽管说?” 康王妃很痛快的道:“那臣妾就直说了。” “如今殿下的情况家父已经传信给了臣妾。”康王妃神色很平静,语气就好像是在诉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事。 但她幽幽的话语之中,却还隐隐掺杂着一丝坚定。 在康王不甚在意的表情下,她继续道:“如若殿下信得过臣妾,不如让臣妾做接下来的事如何?” 一直无话的康王手上的动作一顿,深深的看了康王妃一眼,沉声问道:“你当如何?” 第401章 你当如何 “怎么会这样——” 沈玉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个潜逃的夜。 他身中箭伤,躲进了她的浴桶之中。 后来,恍恍惚惚之中好像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暖流贴在了自己中伤的伤口上—— 或许正是那个时候,蛊虫趁机转移到了崔绮的体内。 沈玉深知情蛊给人带来的伤痛,他立即问向宁姝:“谢夫人可有办法根治崔姑娘身上的蛊虫?” “根治?”宁姝无奈苦笑,“沈大人内力深厚,在沈大人的配合下我都没有办法完全驱赶蛊虫离开沈大人,崔姑娘身上的蛊虫我又如何根治?不过要想终身控制情蛊复发也不是没有办法,就要看沈大人如何决定了。” 沈玉沉默了。 他曾发誓终身不娶。 也清楚的记得哪怕回京之前,还在深夜时想起过隐藏在心底的那个人。 细细数来,进京之后,果真那道人影出现在脑海中的次数变少了。 他还以为是蛊虫被压制的久了,或者忌惮宁姝的存在,减少了在体内作祟的次数。 原来只是因为蛊虫栖息到了他人的体内,带着那份灼人的伤痛,去祸害他人了。 “多谢夫人告知。” 沈玉倏地起身,对宁姝躬身施礼。 宁姝在他坚定的眸色中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微微点了点头后,二人一同离开了房间。 用膳的时候,不只崔绮一言不发,就连沈玉也沉默不语。 只有齐承安在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己的计划。 既然他暂时安全,齐府总归是要回的。 并决定当日就离开,回去简单收拾一下府邸,好接齐家二老回府。 谢云烬没有强留齐承安,身为同僚,暂时的帮助天经地义,若长久的混在一起,难免会惹得旁人的口舌。 只不过在齐承安离开时,命令玄风派遣一些护卫暗中保护齐府。 崔统领也一改往日的固执,调取了十几名禁卫军,频繁的在齐府周围巡逻着。 到了深夜,谢云烬才得出空闲,看似不经意的问向宁姝:“在为沈兄和崔姑娘的事情烦恼?” 崔绮爱慕沈玉,以及崔统领大有将沈玉视为乘龙快婿的心思基本都写在了脸上。 谢云烬想不知道都难。 看着宁姝白日先带走崔绮,后又叫出沈玉,谢云烬不用猜也知道宁姝这是要做媒了。 宁姝点头,却还是叹气道:“不过我并非闲来无事想要去窥探崔姑娘的心思,而是——” 宁姝长话短说,把情蛊的事情告知给了谢云烬。 谢云烬瞳孔微缩,“原来崔姑娘是因为中了情蛊——” “也不全是?”宁姝反驳道:“至少在当初沈大人还没有到青川的时候,我就觉得崔姑娘望向沈大人的眼神中带着一抹真情。” “对。”谢云烬走近宁姝,将坐在椅子上的人儿打横抱起,回到床榻。 口中还呢喃道:“就像我看你时候的样子。” 宁姝噗嗤一笑,玉手很自然的勾住了他的脖颈,温柔的道:“也曾是陌生到没有半分波澜的目光。” 谢云烬尴尬的扯着唇角,“失忆并非是我能控制的,不过在再次遇见你的时候,我就有种很浓烈的熟悉之感,不然也不会舍弃北凉郡马爷的位置不做,抛弃所有跟着你离去了!” “这么说,是我阻挡了你成龙之路?”宁姝面色一板,直起身子离开了他的胸膛,不虞的问道。 谢云烬自知失言,立马改口,“怎么会?我想说的是,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见到你,我的心都会有所悸动。” 话罢,谢云烬抱紧宁姝,俯身吹熄了烛台上的烛火,在黑暗中摸索着寻去了床榻的方向。 烛火虽然熄灭,但屋内的干柴烈火却越烧越旺—— …… 王府内的一草一木还保持着原有的模样,在知情者的眼中看起来却物是人非。 康王妃站在窗前,望着尽显萧条的夜色,斟酌了良久终于转身对丫鬟问道:“殿下在何处?” 蒹葭初闻康王如同被禁足在王府时表现的太过震惊,此刻依旧没有回过神来,听到王妃的问话,她才眨了眨眼道:“奴婢不知,要去问问吗?” “不用了。”康王妃沉声道:“更衣,准备一碗甜汤,去殿下书房。” “是。” 踏着幽暗的月光一路来到书房,康王妃站在门前良久,遂才抬手敲响了紧闭的房门。 “谁?” “殿下,是臣妾。” 里面的人在听到是王妃的声音后,明显有些犹豫,并未及时开门。 康王妃也不急,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门前,微垂着头等待里面的回应。 良久。 房门才缓缓打开,一道清瘦的身影披着淡淡的烛光,显得更加孤冷。 “王妃怎么来了?” 康王站在门前,显然对康王妃会找来书房感到意外。 康王妃抬眸,“臣妾可以进去说吗?” 她清冷的气质与那个人实在是太像了。 有那么一瞬间,康王很想将面前的女子揽入怀中。 但最后理智还是告诉他,她只是她,并非是她! “进来。” 康王收回目光,转身走进书房。 康王妃则是接过蒹葭手里端着的甜汤,示意蒹葭站在门外等候,自己关上房门后,跟了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康王的书房,却没料到是在这种情况下进入。 “听下人说殿下一整日都未曾用膳,身体是自己的,还望殿下保重。” 放下甜汤,康王妃收起了好奇心,没有过多的去环视书房里的布置,轻声劝慰道。 康王漫不经心的拿起汤匙,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甜汤,随口问道:“王妃来此有什么话就尽管说?” 康王妃很痛快的道:“那臣妾就直说了。” “如今殿下的情况家父已经传信给了臣妾。”康王妃神色很平静,语气就好像是在诉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事。 但她幽幽的话语之中,却还隐隐掺杂着一丝坚定。 在康王不甚在意的表情下,她继续道:“如若殿下信得过臣妾,不如让臣妾做接下来的事如何?” 一直无话的康王手上的动作一顿,深深的看了康王妃一眼,沉声问道:“你当如何?” 第402章 燕王妃 两位皇子的舆论风向忽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文武百官为求自保,根本不敢妄下定论。 京都之中的百姓却闹翻了天。 相信康王的人依旧占大多数。 民间已经开始谣传,只因康王出身不比燕王尊贵,才会落得被怀疑的下场。 更有人道:“没有证据也要将人禁足,这不明晃晃的欺人太甚吗?” 他们喜欢康王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康王府的门前每日依旧摆设施粥亭。 只不过那抹清瘦的身影不在,而是由康王妃亲自坐镇。 康王府依旧是京都里最热闹的一处府宅。 仅次于康王府的,便是崔府了。 崔夫人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起身走到沈玉身前,再次问道:“沈大人是来提亲的?我没听错吗?” 沈玉俊朗的面容淡淡一笑,躬身施礼道:“是在下鲁莽了。” “不不不,不鲁莽,是我太高兴了,不太相信这么快就有喜事登门。”崔夫人高兴过度,满脸的不可置信,没有一丝的笑容。 她原本在背后已经筹谋了许多让崔绮接近沈玉的办法,还不是前些日子崔统领被锒铛入狱,打乱了她的计划。 冷不防的被沈玉提亲,她一时间竟有些慌神。 崔统领轻咳了一声,“咳咳,夫人,还不去准备茶水,还有阿绮的帖子?” “对对!”用惊魂未定来形容此刻的崔夫人丝毫不为过。 她手足无措的离开正堂,跨出门槛,呼吸了几口外面清新的空气,定了定神,终于扯开嘴角,笑得一发不可收拾。 吩咐过下人为沈玉看茶后,崔夫人箭步流星的来到崔绮的房间。 都没用人通报,直接推开房门,惊喜的道:“阿绮?阿绮!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崔绮的身子骨越发清瘦了,自己都发觉身量有些弱不胜衣,先前的衣衫穿在身上都宽松到可以放下一个手臂。 此时,她刚起身,正在对着镜子更衣,对崔夫人口中的好消息丝毫没有兴趣,顺便道了句:“娘,今日我们去街上买几身衣裳?” “好,买!不只买衣裳,还要准备你的嫁妆呢!” 崔夫人见羸弱的女儿,心底有一丝心疼闪过,转瞬就被高兴所替代。 “嫁衣?”崔绮手中的动作一顿,本能的拒绝道:“母亲,我暂时还不想嫁人,您是不是又给我找——” “这次可不能由着你的性子了!”崔夫人只当崔绮是因为崔统领前几日入狱而伤心,连忙道:“我和你父亲已经同意了。” “同意了?”崔绮心底微微刺痛,她完全没料到是沈玉前来提亲,脑海里瞬间闪过了无数个曾经崔夫人看好的夫婿名讳,“是哪家的公子?你们怎么也不问过我一声?” “怎么?沈家沈公子,当今的水兵总提督,沈玉沈大人,还配不上你不成?” 崔夫人半开玩笑的说道。 她早就知晓女儿的心思,完全可以预料女儿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会何等的高兴。 只是她还是低估了崔绮。 本想着打趣一番女儿,谁知只眨了眨眼的功夫,崔绮便化成一股香风瞬间冲出了房间。 只有敞开的房门还在微微晃动,以此来证明刚刚的确有人离开过。 崔夫人嫌弃的一笑,“真是女大不中留。” 崔绮一股脑的冲进了正堂,当真见到沈玉芝兰玉树的身影后,依旧不敢相信崔夫人的话,问道:“沈大人是来提亲的?” “胡闹!”崔统领面色一板,佯装愠怒的道:“商议亲事都是由父母出面,姑娘家的怎好亲自出来询问?” 沈玉见崔绮的呼吸还很局促,就知道她定然是不顾一切跑来的。 当即就看透了眼下崔绮对自己的真心。 他冲崔绮微微一笑,起身对着崔绮深深一拜:“沈某想与姑娘结两姓联姻,良缘永结。敢问姑娘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崔绮愣住了。 她站在沈玉的身前,呆滞的眸光里忽然涌出两行清泪。 “咳咳!”崔统领见女儿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出声提醒。 崔绮慌神之中看了一眼崔统领,见他隐隐含笑的冲自己点头,崔绮再也绷不住了。 “愿意愿意,我愿意!” 说着,崔绮就扑向了沈玉! “慢着!”崔统领很满意沈玉这个乘龙快婿,却不代表可以让宝贝女儿在尚未成亲之前就有失礼节,当场喝止崔绮。 “亲事还没定呢,就腻腻歪歪的,成何体统!” 崔绮只当崔统领的话是耳旁风,一边抹着泪水,一边激动的道:“父亲,女儿没听错是吗?女儿没做梦是吗?” 看着眼前的崔绮,沈玉愈发的清楚她已经被情蛊折磨的不轻。 心底的歉意愈加浓郁,面上却噙着温暖的笑意。 …… 燕王妃林珂许久未曾出门。 尽管皇后暗地里传话多次,让她稍安勿躁,她还是担忧到夜不能寐。 为了不给谢云烬制造话柄,燕王妃命令人将马车停在谢国公府的后门,等待下人的禀告后,后门缓缓打开,燕王妃也终于见到了想见的人影。 “见过燕王妃。”宁姝恭敬的福身施礼,迎燕王妃进门。 燕王妃眉心浅皱,快步走进了国公府,小声道:“谢夫人,本王妃今日前来不会给国公府带来麻烦?” “怎会?”宁姝能理解燕王妃焦急的心情,和颜安慰道:“燕王妃的身份与我们国公府相熟那是天经地义的,日后无论何时,王妃只管走正门便是。” 燕王妃感激的点了点头,抓着宁姝的双手问道:“殿下的事情你也知道,虽说母后一直劝我稍安勿躁,可我怎么能安得下心?” 毕竟她与燕王才刚成亲就被迫分开,关于燕王的为人品行她还没来得及深入了解。 忽然停下脚步,燕王妃定定的望着宁姝的双眼,问道:“谢夫人,你与我说句实话,燕王究竟在陵城有没有做过那些事?是真的冤枉了?还是真如百姓所传言的那般,被人用权势压下了风波?” 第402章 燕王妃 两位皇子的舆论风向忽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文武百官为求自保,根本不敢妄下定论。 京都之中的百姓却闹翻了天。 相信康王的人依旧占大多数。 民间已经开始谣传,只因康王出身不比燕王尊贵,才会落得被怀疑的下场。 更有人道:“没有证据也要将人禁足,这不明晃晃的欺人太甚吗?” 他们喜欢康王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康王府的门前每日依旧摆设施粥亭。 只不过那抹清瘦的身影不在,而是由康王妃亲自坐镇。 康王府依旧是京都里最热闹的一处府宅。 仅次于康王府的,便是崔府了。 崔夫人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起身走到沈玉身前,再次问道:“沈大人是来提亲的?我没听错吗?” 沈玉俊朗的面容淡淡一笑,躬身施礼道:“是在下鲁莽了。” “不不不,不鲁莽,是我太高兴了,不太相信这么快就有喜事登门。”崔夫人高兴过度,满脸的不可置信,没有一丝的笑容。 她原本在背后已经筹谋了许多让崔绮接近沈玉的办法,还不是前些日子崔统领被锒铛入狱,打乱了她的计划。 冷不防的被沈玉提亲,她一时间竟有些慌神。 崔统领轻咳了一声,“咳咳,夫人,还不去准备茶水,还有阿绮的帖子?” “对对!”用惊魂未定来形容此刻的崔夫人丝毫不为过。 她手足无措的离开正堂,跨出门槛,呼吸了几口外面清新的空气,定了定神,终于扯开嘴角,笑得一发不可收拾。 吩咐过下人为沈玉看茶后,崔夫人箭步流星的来到崔绮的房间。 都没用人通报,直接推开房门,惊喜的道:“阿绮?阿绮!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崔绮的身子骨越发清瘦了,自己都发觉身量有些弱不胜衣,先前的衣衫穿在身上都宽松到可以放下一个手臂。 此时,她刚起身,正在对着镜子更衣,对崔夫人口中的好消息丝毫没有兴趣,顺便道了句:“娘,今日我们去街上买几身衣裳?” “好,买!不只买衣裳,还要准备你的嫁妆呢!” 崔夫人见羸弱的女儿,心底有一丝心疼闪过,转瞬就被高兴所替代。 “嫁衣?”崔绮手中的动作一顿,本能的拒绝道:“母亲,我暂时还不想嫁人,您是不是又给我找——” “这次可不能由着你的性子了!”崔夫人只当崔绮是因为崔统领前几日入狱而伤心,连忙道:“我和你父亲已经同意了。” “同意了?”崔绮心底微微刺痛,她完全没料到是沈玉前来提亲,脑海里瞬间闪过了无数个曾经崔夫人看好的夫婿名讳,“是哪家的公子?你们怎么也不问过我一声?” “怎么?沈家沈公子,当今的水兵总提督,沈玉沈大人,还配不上你不成?” 崔夫人半开玩笑的说道。 她早就知晓女儿的心思,完全可以预料女儿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会何等的高兴。 只是她还是低估了崔绮。 本想着打趣一番女儿,谁知只眨了眨眼的功夫,崔绮便化成一股香风瞬间冲出了房间。 只有敞开的房门还在微微晃动,以此来证明刚刚的确有人离开过。 崔夫人嫌弃的一笑,“真是女大不中留。” 崔绮一股脑的冲进了正堂,当真见到沈玉芝兰玉树的身影后,依旧不敢相信崔夫人的话,问道:“沈大人是来提亲的?” “胡闹!”崔统领面色一板,佯装愠怒的道:“商议亲事都是由父母出面,姑娘家的怎好亲自出来询问?” 沈玉见崔绮的呼吸还很局促,就知道她定然是不顾一切跑来的。 当即就看透了眼下崔绮对自己的真心。 他冲崔绮微微一笑,起身对着崔绮深深一拜:“沈某想与姑娘结两姓联姻,良缘永结。敢问姑娘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崔绮愣住了。 她站在沈玉的身前,呆滞的眸光里忽然涌出两行清泪。 “咳咳!”崔统领见女儿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出声提醒。 崔绮慌神之中看了一眼崔统领,见他隐隐含笑的冲自己点头,崔绮再也绷不住了。 “愿意愿意,我愿意!” 说着,崔绮就扑向了沈玉! “慢着!”崔统领很满意沈玉这个乘龙快婿,却不代表可以让宝贝女儿在尚未成亲之前就有失礼节,当场喝止崔绮。 “亲事还没定呢,就腻腻歪歪的,成何体统!” 崔绮只当崔统领的话是耳旁风,一边抹着泪水,一边激动的道:“父亲,女儿没听错是吗?女儿没做梦是吗?” 看着眼前的崔绮,沈玉愈发的清楚她已经被情蛊折磨的不轻。 心底的歉意愈加浓郁,面上却噙着温暖的笑意。 …… 燕王妃林珂许久未曾出门。 尽管皇后暗地里传话多次,让她稍安勿躁,她还是担忧到夜不能寐。 为了不给谢云烬制造话柄,燕王妃命令人将马车停在谢国公府的后门,等待下人的禀告后,后门缓缓打开,燕王妃也终于见到了想见的人影。 “见过燕王妃。”宁姝恭敬的福身施礼,迎燕王妃进门。 燕王妃眉心浅皱,快步走进了国公府,小声道:“谢夫人,本王妃今日前来不会给国公府带来麻烦?” “怎会?”宁姝能理解燕王妃焦急的心情,和颜安慰道:“燕王妃的身份与我们国公府相熟那是天经地义的,日后无论何时,王妃只管走正门便是。” 燕王妃感激的点了点头,抓着宁姝的双手问道:“殿下的事情你也知道,虽说母后一直劝我稍安勿躁,可我怎么能安得下心?” 毕竟她与燕王才刚成亲就被迫分开,关于燕王的为人品行她还没来得及深入了解。 忽然停下脚步,燕王妃定定的望着宁姝的双眼,问道:“谢夫人,你与我说句实话,燕王究竟在陵城有没有做过那些事?是真的冤枉了?还是真如百姓所传言的那般,被人用权势压下了风波?” 第403章 王妃英明 “王妃娘娘。”宁姝轻唤一声,左右看了眼有没有外人在场后,才带着燕王妃走进了自己的院落。 “燕王殿下的为人王妃娘娘最应该相信不是?” 燕王妃性情柔弱,还不懂察言观色。 常年在家人的保护下,从未经历过如此大的事情,自然会患得患失。 宁姝叹了口气,对她道:“皇后娘娘没有骗你,林将军作为燕王妃的父亲,自然也不会欺骗王妃。” “让谢夫人见笑了。”燕王妃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宁姝的话而有所缓和,她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交到宁姝的手中,轻声道: “其实我原本也是很镇定的,直到昨日收到了这封匿名信。” 宁姝诧异的看着那个信封,见燕王妃冲自己点了点头,才将信件从中取出。 信上的字迹显然是被人有心掩盖,歪歪扭扭的字体根本不像是一个成年人能写出来的文书。 但信上的内容却叫人叹为观止。 “这是谁给你的?”看完后,宁姝只觉得背脊发寒,问向燕王妃道。 燕王妃摇了摇头,“昨日厨娘出府采买食材,回到王府后,就在厨房的灶台上看到了这封写给我的信。” 亏得厨娘不认识字,立即找去了燕王妃的贴身丫鬟,上交了信件。 要不然以信上的内容,若是传了出去,定当会引起不小的风波。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预示的内容却很复杂。 只简单的讲述了陵城之事燕王的确是清白的,然而真正的幕后黑手其实是燕王自己。 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贼喊捉贼,以自身为诱饵,嫁祸给同是夺嫡热门的康王。 信上还讲明了与春妪接触的人就是苏家军中的一名士兵,以此足以证明无量山庄的天大阴谋就是一个幌子。 燕王妃眸色凝重,面色惨白的对宁姝道:“如果写信之人只是想吓唬吓唬我,那还好,也成功了,我的确更加的心神不宁了。” “可倘若他的目的并非如此,只是警告我,而后又将事情公之于众,那不知殿下回京后还有没有能力证明他是被诬陷的?” 宁姝也觉得事出蹊跷,应当尽快告知谢云烬。 不过她还是狐疑的道:“王府重地,有人来去自如的放下信件却毫无察觉,王府的守备是不是该重新调整调整了?” “不瞒谢夫人。”燕王妃叹道:“在收到信后,我也在第一时间找去了父亲,让他亲自操持,换掉了原有的护卫。” “信也给林将军看过了?”宁姝讶然。 燕王妃立即摆手解释:“没有,我连母后都没有说,但我一直憋在心里总觉得不是个办法,所以就来国公府了——” 谢云烬在朝中的地位、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比她父亲林将军可重多了。 这一点燕王妃还是看得清的。 再加上之前皇后不断叮嘱,要她与宁姝拉近关系,多亲近亲近。 是以,她一心认为谢云烬定然是站在燕王这一方的。 如果不是,那至少谢云烬也是站在正义的一面,对于燕王的冤屈必定会尽心尽力。 之后就有了拜访谢国公府的这一幕。 宁姝收好信件,郑重的道:“王妃多虑了,我虽不甚了解燕王的为人,但我却知晓以他的本事和身份,根本不必动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倘若王妃信得过我国公府,不如将这封信件留下,让夫君去查个明白如何?” 燕王妃的本意就是如此,听到宁姝的话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我自然是信得过国公府的,不然我也不会将信带到这里来。” “好。”宁姝把信递给龙善,然后叮嘱燕王妃:“信上的内容请王妃不要对任何人提及。” “是,我谁也没说。” 燕王妃保证道:“不过从母后那里得知的消息,还有三日左右,殿下就会回京,你说会不会在殿下回京之前,出现什么意外?” “不会的。”宁姝眼眸深邃,“相信夫君不会让王妃担心的事情发生。” 送走了燕王妃,宁姝坐立难安的等在房中,不断询问龙善谢云烬几时回来? 龙善安抚道:“姑娘,玄风已经去通知大人了,相信很快就会回府,夫人莫急。” “哎,怎能不急?” 宁姝确信康王就是无量山庄的庄主,有了这个前提,她才坚信燕王妃送来的信件定是污蔑。 那旁人呢? 就连燕王妃都会有一瞬的迟疑,怎么能保证其他人得知这个消息后不会怀疑燕王? 燕王妃的确带着深深的疑虑离开了谢国公府。 一路上,马车晃晃悠悠,惹得她更加唉声叹气。 马车在转过一个巷子口时,那处角落忽然出现一道身影,看了看燕王妃马车离去的方向,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经过了一整日的施粥,康王妃整个手臂都泛着酸痛。 蒹葭站在她的身旁为她捏着手臂,劝说道:“王妃,明日还是让奴婢来做这样的小事?王妃金枝玉叶的,还是少做些体力活的好。” 康王妃蓦然抬眼冷冷的瞪了一眼蒹葭,蒹葭脸色煞白,后退一步垂头道:“奴婢也只是担心王妃娘娘的身子——” “本王妃在做什么心中自当有数,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康王妃的声音染了寒冰,冻得蒹葭浑身颤抖。 见蒹葭不再多话,康王妃收回目光,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出去的人还没回来吗?” “奴婢这就去看看——”蒹葭小声应道。 正当蒹葭双手碰触到房门的一瞬间,门外的人影也忽然抬起手,轻轻的敲了几下房门。 蒹葭吓了一跳,但不敢惊呼出声,只得抖着手开门。 另一名康王妃的心腹丫鬟葳蕤走了进来,为了不引人注目,她特地换上了一身普通农家女子的衣裳,还没来得及更换就跑到康王妃这里了。 “启禀王妃娘娘,燕王妃去过国公府了。” 康王妃抿茶的动作一顿,看着葳蕤笑道:“所以说让你等在国公府去往燕王府的必经之路上准没错。” “王妃英明。” 第403章 王妃英明 “王妃娘娘。”宁姝轻唤一声,左右看了眼有没有外人在场后,才带着燕王妃走进了自己的院落。 “燕王殿下的为人王妃娘娘最应该相信不是?” 燕王妃性情柔弱,还不懂察言观色。 常年在家人的保护下,从未经历过如此大的事情,自然会患得患失。 宁姝叹了口气,对她道:“皇后娘娘没有骗你,林将军作为燕王妃的父亲,自然也不会欺骗王妃。” “让谢夫人见笑了。”燕王妃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宁姝的话而有所缓和,她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交到宁姝的手中,轻声道: “其实我原本也是很镇定的,直到昨日收到了这封匿名信。” 宁姝诧异的看着那个信封,见燕王妃冲自己点了点头,才将信件从中取出。 信上的字迹显然是被人有心掩盖,歪歪扭扭的字体根本不像是一个成年人能写出来的文书。 但信上的内容却叫人叹为观止。 “这是谁给你的?”看完后,宁姝只觉得背脊发寒,问向燕王妃道。 燕王妃摇了摇头,“昨日厨娘出府采买食材,回到王府后,就在厨房的灶台上看到了这封写给我的信。” 亏得厨娘不认识字,立即找去了燕王妃的贴身丫鬟,上交了信件。 要不然以信上的内容,若是传了出去,定当会引起不小的风波。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预示的内容却很复杂。 只简单的讲述了陵城之事燕王的确是清白的,然而真正的幕后黑手其实是燕王自己。 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贼喊捉贼,以自身为诱饵,嫁祸给同是夺嫡热门的康王。 信上还讲明了与春妪接触的人就是苏家军中的一名士兵,以此足以证明无量山庄的天大阴谋就是一个幌子。 燕王妃眸色凝重,面色惨白的对宁姝道:“如果写信之人只是想吓唬吓唬我,那还好,也成功了,我的确更加的心神不宁了。” “可倘若他的目的并非如此,只是警告我,而后又将事情公之于众,那不知殿下回京后还有没有能力证明他是被诬陷的?” 宁姝也觉得事出蹊跷,应当尽快告知谢云烬。 不过她还是狐疑的道:“王府重地,有人来去自如的放下信件却毫无察觉,王府的守备是不是该重新调整调整了?” “不瞒谢夫人。”燕王妃叹道:“在收到信后,我也在第一时间找去了父亲,让他亲自操持,换掉了原有的护卫。” “信也给林将军看过了?”宁姝讶然。 燕王妃立即摆手解释:“没有,我连母后都没有说,但我一直憋在心里总觉得不是个办法,所以就来国公府了——” 谢云烬在朝中的地位、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比她父亲林将军可重多了。 这一点燕王妃还是看得清的。 再加上之前皇后不断叮嘱,要她与宁姝拉近关系,多亲近亲近。 是以,她一心认为谢云烬定然是站在燕王这一方的。 如果不是,那至少谢云烬也是站在正义的一面,对于燕王的冤屈必定会尽心尽力。 之后就有了拜访谢国公府的这一幕。 宁姝收好信件,郑重的道:“王妃多虑了,我虽不甚了解燕王的为人,但我却知晓以他的本事和身份,根本不必动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倘若王妃信得过我国公府,不如将这封信件留下,让夫君去查个明白如何?” 燕王妃的本意就是如此,听到宁姝的话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我自然是信得过国公府的,不然我也不会将信带到这里来。” “好。”宁姝把信递给龙善,然后叮嘱燕王妃:“信上的内容请王妃不要对任何人提及。” “是,我谁也没说。” 燕王妃保证道:“不过从母后那里得知的消息,还有三日左右,殿下就会回京,你说会不会在殿下回京之前,出现什么意外?” “不会的。”宁姝眼眸深邃,“相信夫君不会让王妃担心的事情发生。” 送走了燕王妃,宁姝坐立难安的等在房中,不断询问龙善谢云烬几时回来? 龙善安抚道:“姑娘,玄风已经去通知大人了,相信很快就会回府,夫人莫急。” “哎,怎能不急?” 宁姝确信康王就是无量山庄的庄主,有了这个前提,她才坚信燕王妃送来的信件定是污蔑。 那旁人呢? 就连燕王妃都会有一瞬的迟疑,怎么能保证其他人得知这个消息后不会怀疑燕王? 燕王妃的确带着深深的疑虑离开了谢国公府。 一路上,马车晃晃悠悠,惹得她更加唉声叹气。 马车在转过一个巷子口时,那处角落忽然出现一道身影,看了看燕王妃马车离去的方向,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经过了一整日的施粥,康王妃整个手臂都泛着酸痛。 蒹葭站在她的身旁为她捏着手臂,劝说道:“王妃,明日还是让奴婢来做这样的小事?王妃金枝玉叶的,还是少做些体力活的好。” 康王妃蓦然抬眼冷冷的瞪了一眼蒹葭,蒹葭脸色煞白,后退一步垂头道:“奴婢也只是担心王妃娘娘的身子——” “本王妃在做什么心中自当有数,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康王妃的声音染了寒冰,冻得蒹葭浑身颤抖。 见蒹葭不再多话,康王妃收回目光,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出去的人还没回来吗?” “奴婢这就去看看——”蒹葭小声应道。 正当蒹葭双手碰触到房门的一瞬间,门外的人影也忽然抬起手,轻轻的敲了几下房门。 蒹葭吓了一跳,但不敢惊呼出声,只得抖着手开门。 另一名康王妃的心腹丫鬟葳蕤走了进来,为了不引人注目,她特地换上了一身普通农家女子的衣裳,还没来得及更换就跑到康王妃这里了。 “启禀王妃娘娘,燕王妃去过国公府了。” 康王妃抿茶的动作一顿,看着葳蕤笑道:“所以说让你等在国公府去往燕王府的必经之路上准没错。” “王妃英明。” 第404章 陈年旧事 谢云烬放下信件,若有所思。 宁姝也不急,倒了杯茶水递给谢云烬后,敛起目光,静静地等待。 半晌过去,谢云烬嗓音低沉:“这个做法有点迂回细腻,不像他。” 和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 即使谢云烬没提到任何人的名字,宁姝也能听出他说的是康王。 在她思忖间,谢云烬的目光扫过她沉着的面庞,幽幽说道:“反倒有些像你。” “我?”宁姝只感觉有些好笑,“莫不是你怀疑我在暗地里帮助康王?” 她不是怀疑谢云烬对自己有二心,还是单纯的觉得谢云烬在意有所指。 想着想着,宁姝的双眼忽然瞪大,她呢喃道:“你是说,像我?” 见她终于回过味来,谢云烬噙着笑:“后宅的弯弯绕绕只有你们女子最懂。” 宁姝回忆起那个清雅的人影,微微含笑应道:“不错,看来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事情出自于谁的手,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谢云烬当即吩咐玄风去城外接应燕王,并放出消息,说燕王在路上患了风寒,进京的日程或许会延后。 不过在背地里却是被玄风接入了京都。 一身乔装打扮的燕王登上谢云烬的马车,眸色凝重,“云烬。” 谢云烬微微颔首,抬手扶着燕王登上了马车,马车随即悠悠行驶在京都的夜色之中。 “你相信我吗?我没有做!” 燕王在玄风的口中已经大致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刚坐稳,就迫不及待的对谢云烬解释道。 谢云烬低笑,“我与表兄从小一起长大,表兄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不然也不会大费周章的为表兄做这么多。” 入仕之后,谢云烬鲜少与燕王有私下接触。 为得就是避人口舌。 但两人的关系摆在那里,熟稔的程度自然不言而喻。 燕王脱去身上的厚重披风,有气无力的向后靠去,叹道:“你别说,我还真没看出老七有这个手段。” 身为皇子,怎么不可能有夺嫡的想法? 燕王的假想敌有过很多,就连最小的皇弟他都有过防范。 在这群人中,偏偏没有楚怀怜。 “如果那些事情真是楚怀怜做的,那真是叫人大失所望。” 残害手足的事情燕王这辈子或许都做不出。 心慈手软,也正是皇帝对他的失望。 倘若燕王的手段能有端王一半雷厉风行,恐怕立储的诏书早已下达。 谢云烬不置可否。 燕王是被皇后保护的太好了。 如若燕王的母妃是宫中不得宠的妃子,如若燕王的外戚不是苏家那般强有力的靠山,或许燕王做得比康王还要绝情。 “我们现在去哪?”燕王问。 谢云烬思绪回笼,从怀中取出信件递给燕王,答道:“进宫。” “这?” 借着车内幽暗的烛火,燕王看清了信上的内容后,在温暖的初夏之夜感受到了数九寒冬般的阴冷。 “这父皇能信吗?” 谢云烬看他,一本正经。 “这么拙劣的手段,只能是想要陷害殿下的人为之。总归不是殿下自己所为?” 燕王有些顾虑的道:“可父皇若是不信呢?” “信不信是陛下的事,坦不坦诚就是殿下的事了。”谢云烬宽慰道:“毕竟眼下敌人还没有发现殿下入京,背后的动作也没有开始着手。” 体现给皇帝提个醒,皇帝至少在心底里是会想着率先开口的人的。 燕王点头,沉默。 皇帝正在御书房中看着奏折发呆。 季公公侍立在一旁,小心抬眸看了一眼皇帝两鬓间隐隐可见的白发,心底有些唏嘘。 不过短短半年左右的光景,一个盛气凌人的帝王脸上不知不觉间,竟爬满了苍老的痕迹。 谢云烬与燕王跪在龙案前,都选择了沉默。 皇帝再次拿起那封信,看着信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嗤笑一声:“腌臜的手段,难成大器。” 燕王的头垂得更深了。 谢云烬则坦然的一动不动。 良久,皇帝起身长叹一声: “朕知道了,你们回。” 谢云烬很爽快的拱手,“微臣遵旨。” “老三,你母后很惦记你,既然你已经回了,就去看看你母后。” 皇帝的话不辨喜怒,然而燕王和谢云烬都听出了皇帝是有话要与燕王单独说。 谢云烬转身离开,走在宫廷小路上,双拳紧握,心底萌生出一个想法。 或许,何院首带着何夫人去偏远小镇过桃源生活也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 御书房的房门关闭了整整两个时辰。 燕王从中走出的时候,已经到了三更天。 他长吁口气,胸口感觉有些堵。 在他走后,皇帝没有去后宫,而是吩咐季公公准备轿撵,趁着夜色迷离,把尚在熟睡中的娴妃接到了御书房,另派出人去康王府,将康王“请”入了宫中。 娴妃太阳穴突突直跳,见到一脸茫然的康王时,明明已经慌张到呼吸急促,语气却还是极具温柔的道:“陛下,是不是臣妾做了什么事惹陛下生气了?” “母妃。”康王相比于娴妃倒是镇定许多,不疾不徐的挡在娴妃身前,冲皇帝深深一拜,“父皇,可是因为儿臣?” 皇帝没有说话,一直静静的打量着娴妃。 断断续续的记忆忽然涌入脑海,他似乎想起当年究竟为何冷落娴妃了。 “朕记得,你在入宫之前是定了亲的?” 身为莲妃的丫鬟,忽然被皇帝宠幸,莲妃自当看不顺眼。 一气之下揭了她的老底,说出了她在宫外曾经有过情郎。 皇帝之所以留下了李昭仪的性命,是因为他知道李昭仪的清白还在。 不过心中的那份隔阂,在莲妃的有意挑拨下,越来越深。 深到他最后都忘记了有这么个人存在后宫。 哪怕是她生下了七皇子。 听到皇帝的质问,娴妃与康王都心神一紧。 娴妃淡淡应道:“陛下若如此在意陈年旧事,臣妾愿以死谢罪。” 康王抿唇,不知该不该开口为娴妃开脱之时,眼前忽然一花,一封信从皇帝的手中飞出,砸落在自己的头顶。 “先看看,看过之后再开口不迟——” 第404章 陈年旧事 谢云烬放下信件,若有所思。 宁姝也不急,倒了杯茶水递给谢云烬后,敛起目光,静静地等待。 半晌过去,谢云烬嗓音低沉:“这个做法有点迂回细腻,不像他。” 和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 即使谢云烬没提到任何人的名字,宁姝也能听出他说的是康王。 在她思忖间,谢云烬的目光扫过她沉着的面庞,幽幽说道:“反倒有些像你。” “我?”宁姝只感觉有些好笑,“莫不是你怀疑我在暗地里帮助康王?” 她不是怀疑谢云烬对自己有二心,还是单纯的觉得谢云烬在意有所指。 想着想着,宁姝的双眼忽然瞪大,她呢喃道:“你是说,像我?” 见她终于回过味来,谢云烬噙着笑:“后宅的弯弯绕绕只有你们女子最懂。” 宁姝回忆起那个清雅的人影,微微含笑应道:“不错,看来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事情出自于谁的手,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谢云烬当即吩咐玄风去城外接应燕王,并放出消息,说燕王在路上患了风寒,进京的日程或许会延后。 不过在背地里却是被玄风接入了京都。 一身乔装打扮的燕王登上谢云烬的马车,眸色凝重,“云烬。” 谢云烬微微颔首,抬手扶着燕王登上了马车,马车随即悠悠行驶在京都的夜色之中。 “你相信我吗?我没有做!” 燕王在玄风的口中已经大致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刚坐稳,就迫不及待的对谢云烬解释道。 谢云烬低笑,“我与表兄从小一起长大,表兄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不然也不会大费周章的为表兄做这么多。” 入仕之后,谢云烬鲜少与燕王有私下接触。 为得就是避人口舌。 但两人的关系摆在那里,熟稔的程度自然不言而喻。 燕王脱去身上的厚重披风,有气无力的向后靠去,叹道:“你别说,我还真没看出老七有这个手段。” 身为皇子,怎么不可能有夺嫡的想法? 燕王的假想敌有过很多,就连最小的皇弟他都有过防范。 在这群人中,偏偏没有楚怀怜。 “如果那些事情真是楚怀怜做的,那真是叫人大失所望。” 残害手足的事情燕王这辈子或许都做不出。 心慈手软,也正是皇帝对他的失望。 倘若燕王的手段能有端王一半雷厉风行,恐怕立储的诏书早已下达。 谢云烬不置可否。 燕王是被皇后保护的太好了。 如若燕王的母妃是宫中不得宠的妃子,如若燕王的外戚不是苏家那般强有力的靠山,或许燕王做得比康王还要绝情。 “我们现在去哪?”燕王问。 谢云烬思绪回笼,从怀中取出信件递给燕王,答道:“进宫。” “这?” 借着车内幽暗的烛火,燕王看清了信上的内容后,在温暖的初夏之夜感受到了数九寒冬般的阴冷。 “这父皇能信吗?” 谢云烬看他,一本正经。 “这么拙劣的手段,只能是想要陷害殿下的人为之。总归不是殿下自己所为?” 燕王有些顾虑的道:“可父皇若是不信呢?” “信不信是陛下的事,坦不坦诚就是殿下的事了。”谢云烬宽慰道:“毕竟眼下敌人还没有发现殿下入京,背后的动作也没有开始着手。” 体现给皇帝提个醒,皇帝至少在心底里是会想着率先开口的人的。 燕王点头,沉默。 皇帝正在御书房中看着奏折发呆。 季公公侍立在一旁,小心抬眸看了一眼皇帝两鬓间隐隐可见的白发,心底有些唏嘘。 不过短短半年左右的光景,一个盛气凌人的帝王脸上不知不觉间,竟爬满了苍老的痕迹。 谢云烬与燕王跪在龙案前,都选择了沉默。 皇帝再次拿起那封信,看着信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嗤笑一声:“腌臜的手段,难成大器。” 燕王的头垂得更深了。 谢云烬则坦然的一动不动。 良久,皇帝起身长叹一声: “朕知道了,你们回。” 谢云烬很爽快的拱手,“微臣遵旨。” “老三,你母后很惦记你,既然你已经回了,就去看看你母后。” 皇帝的话不辨喜怒,然而燕王和谢云烬都听出了皇帝是有话要与燕王单独说。 谢云烬转身离开,走在宫廷小路上,双拳紧握,心底萌生出一个想法。 或许,何院首带着何夫人去偏远小镇过桃源生活也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 御书房的房门关闭了整整两个时辰。 燕王从中走出的时候,已经到了三更天。 他长吁口气,胸口感觉有些堵。 在他走后,皇帝没有去后宫,而是吩咐季公公准备轿撵,趁着夜色迷离,把尚在熟睡中的娴妃接到了御书房,另派出人去康王府,将康王“请”入了宫中。 娴妃太阳穴突突直跳,见到一脸茫然的康王时,明明已经慌张到呼吸急促,语气却还是极具温柔的道:“陛下,是不是臣妾做了什么事惹陛下生气了?” “母妃。”康王相比于娴妃倒是镇定许多,不疾不徐的挡在娴妃身前,冲皇帝深深一拜,“父皇,可是因为儿臣?” 皇帝没有说话,一直静静的打量着娴妃。 断断续续的记忆忽然涌入脑海,他似乎想起当年究竟为何冷落娴妃了。 “朕记得,你在入宫之前是定了亲的?” 身为莲妃的丫鬟,忽然被皇帝宠幸,莲妃自当看不顺眼。 一气之下揭了她的老底,说出了她在宫外曾经有过情郎。 皇帝之所以留下了李昭仪的性命,是因为他知道李昭仪的清白还在。 不过心中的那份隔阂,在莲妃的有意挑拨下,越来越深。 深到他最后都忘记了有这么个人存在后宫。 哪怕是她生下了七皇子。 听到皇帝的质问,娴妃与康王都心神一紧。 娴妃淡淡应道:“陛下若如此在意陈年旧事,臣妾愿以死谢罪。” 康王抿唇,不知该不该开口为娴妃开脱之时,眼前忽然一花,一封信从皇帝的手中飞出,砸落在自己的头顶。 “先看看,看过之后再开口不迟——” 第405章 出家为尼 娴妃大为震惊。 心底即便有着惊涛骇浪,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她凑到康王身前,两人共同将信件阅过,康王忍不住轻嗤。 这就是交给她,她做出的事? 看似精湛毫无纰漏,但她还是低估了人心,不待后续她留有怎样的后手,信件已经被送到皇帝的手中,再做什么也是无济于事。 她与宁姝——相差甚远矣! “父皇,儿臣觉得此信不可信。” 皇帝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眼底尽是轻嘲:“为何?” “儿臣相信三皇兄的为人。” 康王不紧不慢的道。 皇帝有些疲乏,单手撑在龙案上托着腮,看似随意开口:“那在你看来,你三皇兄是什么样的人?你又是什么样的人?” 娴妃不懂朝事,却不代表她听不懂。 从皇帝与康王之间的三言两语来判断,她已经察觉到康王似乎被皇帝针对了。 但她没有反驳,只静静的聆听。 康王上前一步,淡声说道:“回父皇,三皇兄生性耿直,秉承了父皇的仁慈,想必是这种纯良被有心人利用,用来陷害三皇兄的。” “嗯,陷害。”皇帝眉峰一挑,“那最终的受益者你觉得会是谁?” “是儿臣。”康王坦言道。 娴妃终于忍不住了,急着对皇帝道:“陛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怜儿收益,难保这其后不会有一箭双雕之人啊!” “李慧娴!” 皇帝眸底一片厉色。 娴妃的身子怔了几个呼吸,康王的眉心也隐隐跳动。 皇帝不给二人辩驳的机会,直言道:“朕竟不知当初与你定亲之人是商贾之后,倘若你没有入宫,或许今日也会过上挥金如土的日子?倘若那人不是商贾,老七也不会组织起来无量山庄这么个庞然大物?” 听到皇帝的怒声质问,娴妃只感觉眼前一片眩晕。 康王低垂着头,唇角有些苦涩,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既然父皇已经认定是儿臣所为,那儿臣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手刃端王,组织无量山庄截取赈灾官银,耍手段谋害皇兄,楚怀怜,你好,好的很!” 康王的苦涩神情并未让皇帝心有平静,反而更加确信了心中的想法。 他一直对这个皇子心中有愧,一直认为这个皇子不谙世事,但他不得不承认,会咬人的狗从来都不叫,会动用手段的,从来都不是明面上的那些叫嚣的人。 如今回想起来,打从康王康复之后起,朝中每发生的一件大事似乎都或多或少的有着康王的影子。 皇帝不禁有一丝动容,倘若当时没有治好康王,端王是不是就不会造反,那些尘封的丑事是不是就不会浮出水面,他的江山是不是还一如既往的安宁? “父皇。” 康王的发言打破了他的遐想。 康王也不装了,即便证据不足,但诸多事情摆在眼前,皇帝又不是傻子。 缓缓直起身,康王凛冽的眸光直逼龙椅上的皇帝,“父皇这是在为四皇兄报仇?” “你——” “父皇!”康王抬手打断皇帝的话,嘲讽反问:“敢问父皇当年真的不知道儿臣体内的毒是从何而来的吗?” “父皇圣明,一直看不出四皇兄在朝中结党营私,作恶多端吗?” “难道后宫之中没人提及,父皇就收不到莲妃欺辱母妃的事情吗?” “混账!”皇帝满脸通红,不知是气得还是心底偏袒的天平被人给点了出来,怒喝一声:“反了你了?” 娴妃面色霜白,心如死灰。 原来隐忍了多年的秘密,楚怀怜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不过这并不是他谋逆的理由。 “怜儿!”娴妃拽着康王的衣角,温柔的声线里在此刻多了几分严厉。 “你怎么跟你父皇说话呢?” 康王心下一软,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母妃,儿臣不懂。您从小就告诫儿臣,谨言慎行,儿臣亦是如此做的。”康王的情绪有一丝波动,“可换来的是什么?” “为何嚣张跋扈的人得到的爱却更多?” “为何我们谨言慎行着,连生存都是在苟活?” 娴妃被问的一时语塞。 从小受了家庭的影响,娴妃的性子自是以隐忍为重。 她是莲妃的陪嫁,没有莲妃那么强大的背景,却与莲妃共侍一夫,她谨言慎行了,楚怀怜也几乎掉了半条命。 倘若由着她的性子来,那此时的世间还有没有他们母子两个都是外话了。 “父皇偏爱四皇兄,三皇兄又是皇后娘娘的嫡子,我若始终躺在床榻上也就罢了,单凭身子痊愈这一点,母妃,父皇,你们觉得我若没有自保的能力,又能活过几时?” 皇帝指尖有些颤抖。 皇家夺嫡的血腥他太熟悉了。 对于一个城府极深的皇子来说,哪怕是新皇登基后,他也未必会有命享福。 “你三皇兄未必是——” “原来父皇的心中已经定下了三皇兄。”康王苦笑,“既如此,父皇又何必将儿臣推上了亲王的位置?又何必给了儿臣那一点点希望的曙光?” 皇帝,“封王,是朕对你痊愈的祝贺。” “封亲王,是朕对你这么多年的愧疚!” “是你误入歧途,胆敢肖想其他,还要责怪朕给了你无尽的荣耀?” 康王嘀咕了一声:“肖想其他?” 不错。 他是肖想了其他不属于他的东西,比如皇位。 但比起皇位,他更不该肖想宁姝。 她是他黑暗世界中的一束光,救赎了他的生命和他的心。 他却想将那束光据为己有。 简直痴心妄想! “陛下!”事已至此,娴妃的心头好像被一双手紧紧捏住。 她跪在地上,深深的磕着头,“是臣妾教子无方,还望陛下念在怜儿多年卧床的苦命上,饶恕他一命。” “臣妾为感激陛下仁慈,愿出家为尼,一辈子吃斋念佛,为陛下祈福。” 康王身子一僵,“母妃——” 皇帝也深深的看着娴妃的身影,大手一挥:“此事就此作罢,既然娴妃有心向佛,朕,准了!” 第405章 出家为尼 娴妃大为震惊。 心底即便有着惊涛骇浪,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她凑到康王身前,两人共同将信件阅过,康王忍不住轻嗤。 这就是交给她,她做出的事? 看似精湛毫无纰漏,但她还是低估了人心,不待后续她留有怎样的后手,信件已经被送到皇帝的手中,再做什么也是无济于事。 她与宁姝——相差甚远矣! “父皇,儿臣觉得此信不可信。” 皇帝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眼底尽是轻嘲:“为何?” “儿臣相信三皇兄的为人。” 康王不紧不慢的道。 皇帝有些疲乏,单手撑在龙案上托着腮,看似随意开口:“那在你看来,你三皇兄是什么样的人?你又是什么样的人?” 娴妃不懂朝事,却不代表她听不懂。 从皇帝与康王之间的三言两语来判断,她已经察觉到康王似乎被皇帝针对了。 但她没有反驳,只静静的聆听。 康王上前一步,淡声说道:“回父皇,三皇兄生性耿直,秉承了父皇的仁慈,想必是这种纯良被有心人利用,用来陷害三皇兄的。” “嗯,陷害。”皇帝眉峰一挑,“那最终的受益者你觉得会是谁?” “是儿臣。”康王坦言道。 娴妃终于忍不住了,急着对皇帝道:“陛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怜儿收益,难保这其后不会有一箭双雕之人啊!” “李慧娴!” 皇帝眸底一片厉色。 娴妃的身子怔了几个呼吸,康王的眉心也隐隐跳动。 皇帝不给二人辩驳的机会,直言道:“朕竟不知当初与你定亲之人是商贾之后,倘若你没有入宫,或许今日也会过上挥金如土的日子?倘若那人不是商贾,老七也不会组织起来无量山庄这么个庞然大物?” 听到皇帝的怒声质问,娴妃只感觉眼前一片眩晕。 康王低垂着头,唇角有些苦涩,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既然父皇已经认定是儿臣所为,那儿臣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手刃端王,组织无量山庄截取赈灾官银,耍手段谋害皇兄,楚怀怜,你好,好的很!” 康王的苦涩神情并未让皇帝心有平静,反而更加确信了心中的想法。 他一直对这个皇子心中有愧,一直认为这个皇子不谙世事,但他不得不承认,会咬人的狗从来都不叫,会动用手段的,从来都不是明面上的那些叫嚣的人。 如今回想起来,打从康王康复之后起,朝中每发生的一件大事似乎都或多或少的有着康王的影子。 皇帝不禁有一丝动容,倘若当时没有治好康王,端王是不是就不会造反,那些尘封的丑事是不是就不会浮出水面,他的江山是不是还一如既往的安宁? “父皇。” 康王的发言打破了他的遐想。 康王也不装了,即便证据不足,但诸多事情摆在眼前,皇帝又不是傻子。 缓缓直起身,康王凛冽的眸光直逼龙椅上的皇帝,“父皇这是在为四皇兄报仇?” “你——” “父皇!”康王抬手打断皇帝的话,嘲讽反问:“敢问父皇当年真的不知道儿臣体内的毒是从何而来的吗?” “父皇圣明,一直看不出四皇兄在朝中结党营私,作恶多端吗?” “难道后宫之中没人提及,父皇就收不到莲妃欺辱母妃的事情吗?” “混账!”皇帝满脸通红,不知是气得还是心底偏袒的天平被人给点了出来,怒喝一声:“反了你了?” 娴妃面色霜白,心如死灰。 原来隐忍了多年的秘密,楚怀怜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不过这并不是他谋逆的理由。 “怜儿!”娴妃拽着康王的衣角,温柔的声线里在此刻多了几分严厉。 “你怎么跟你父皇说话呢?” 康王心下一软,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母妃,儿臣不懂。您从小就告诫儿臣,谨言慎行,儿臣亦是如此做的。”康王的情绪有一丝波动,“可换来的是什么?” “为何嚣张跋扈的人得到的爱却更多?” “为何我们谨言慎行着,连生存都是在苟活?” 娴妃被问的一时语塞。 从小受了家庭的影响,娴妃的性子自是以隐忍为重。 她是莲妃的陪嫁,没有莲妃那么强大的背景,却与莲妃共侍一夫,她谨言慎行了,楚怀怜也几乎掉了半条命。 倘若由着她的性子来,那此时的世间还有没有他们母子两个都是外话了。 “父皇偏爱四皇兄,三皇兄又是皇后娘娘的嫡子,我若始终躺在床榻上也就罢了,单凭身子痊愈这一点,母妃,父皇,你们觉得我若没有自保的能力,又能活过几时?” 皇帝指尖有些颤抖。 皇家夺嫡的血腥他太熟悉了。 对于一个城府极深的皇子来说,哪怕是新皇登基后,他也未必会有命享福。 “你三皇兄未必是——” “原来父皇的心中已经定下了三皇兄。”康王苦笑,“既如此,父皇又何必将儿臣推上了亲王的位置?又何必给了儿臣那一点点希望的曙光?” 皇帝,“封王,是朕对你痊愈的祝贺。” “封亲王,是朕对你这么多年的愧疚!” “是你误入歧途,胆敢肖想其他,还要责怪朕给了你无尽的荣耀?” 康王嘀咕了一声:“肖想其他?” 不错。 他是肖想了其他不属于他的东西,比如皇位。 但比起皇位,他更不该肖想宁姝。 她是他黑暗世界中的一束光,救赎了他的生命和他的心。 他却想将那束光据为己有。 简直痴心妄想! “陛下!”事已至此,娴妃的心头好像被一双手紧紧捏住。 她跪在地上,深深的磕着头,“是臣妾教子无方,还望陛下念在怜儿多年卧床的苦命上,饶恕他一命。” “臣妾为感激陛下仁慈,愿出家为尼,一辈子吃斋念佛,为陛下祈福。” 康王身子一僵,“母妃——” 皇帝也深深的看着娴妃的身影,大手一挥:“此事就此作罢,既然娴妃有心向佛,朕,准了!” 第406章 立储 翌日,艳阳高照,娴妃削发为尼的消息却如同一盆冷水,浇灌在所有人的头顶,让人心寒。 朝中大臣不明所以,都面面相觑。 都对看似风头正盛的康王表示不大理解。 后宫却有人欢喜有人忧。 欢喜的自然是几名有皇子傍身的妃嫔。 在她们看来,承蒙圣恩的娴妃忽然削发为尼,多多少少会与康王失势有着不小的关系。 皇后却不以为意。 从前燕王虽无大功,但从来无过。 占着皇家嫡子的身份本本分分做人,更有苏家军这个强大的后盾,在端王死后,皇后早就看出了皇帝有意立燕王为太子。 加之昨夜母子二人促膝长谈,皇后长吁一口浊气,熬了大半辈子,终于熬出头了。 皇后预料的没错,上朝时,皇帝顶着眼底的乌青,垂目扫视着众人,半晌后,吩咐季公公当庭宣读立储诏书。 燕王的身影也在季公公语毕后,缓缓步入宣义殿。 谢云烬在人群之中,眼角余光瞥见那道威风凛凛的身影,就知道江山,终于定了。 宁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倚靠在花园亭子里乘凉。 在她忍不住想回房间小憩之时,谢云烬身后跟着齐承安还有沈玉,有说有笑的走了过来。 宁姝的瞌睡劲顿时消失不见,起身迎了过去。 “怎么样?” 谢云烬眸带深情的点了点头,旁若无人的揽宁姝入怀,亲昵的道:“陛下今日下旨,立了燕王殿下为太子——” “那可有对康王处置?” 谢云烬表情一滞,淡淡的看了眼齐承安。 齐承安倒是看得开,面无表情的走进亭子,一边走一边为宁姝解释:“算是处置了——” 今日早朝康王没有现身,陛下也没有过问。 更有娴妃削发为尼的消息震撼朝野。 不用想也能猜到,康王定然是被皇帝禁足了。 康王已经失去了最想得到的东西,这比皇帝的任何惩罚还要残忍。 齐承安诡异的笑道:“或许,过不了多久,我们的康王殿下就会出京,前往封地了。” 对此,谢云烬和沈玉都深表赞同。 宁姝抿唇,脑海中回想起初见康王时的场景,他是那样的弱不胜衣,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能坐拥无量山庄这么个庞然大物? “对了。”宁姝眉头轻蹙,“无量山庄怎么样了?” 谢云烬看她,“以我的猜测,无量山庄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是以金钱支撑起来的。” 就冲康王迫不及待重铸官银这点来看,他的手头应当不够宽裕。 一个以金钱利益互相牵制的势力,没有了中间的那条线,自然会土崩瓦解。 “沈兄!”如此想着,谢云烬忽然抬眸看向沈玉,“有件事可能需要沈兄帮忙。” “谢兄是要我在江湖上搜罗无量山庄的人?” “不错。”谢云烬浅笑。 齐承安也听出了猫腻,争抢着上前,“那些人还能用吗?” 无量山庄的杀手近几年出名的很。 齐承安担心他们釜底抽薪,好心提醒。 沈玉道:“忠心于康王的应当没几人。” 就好比曾经玉龙帮的水匪。 大多连沈玉的真面目都没见过。 身为首领,正面可能奢望他们的忠心? 谢云烬取笑齐承安,“沈兄,你找到人后,给齐兄派遣几位当护卫,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群杀手可要比齐兄府上的护卫厉害多了。” 齐承安当真陷入了沉思,他觉得谢云烬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宁姝敛起笑意,离开亭子为几人准备些小菜和酒水,她看出了,今日三人都是真心的高兴。 阴霾了那么久的心事,难得平定,是该把酒言欢了。 吩咐龙善与霜儿好好照看谢云烬三人,宁姝感到有些疲惫,便在房间找了本画册看着,没看多久,整个人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宁姝睡得特别安稳。 中途有醒过,试图想要睁眼起身,然而瞌睡虫却抓着她不放,转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看着宁姝睡了一整个下午连带着一整夜,谢云烬安静的躺在她的身旁,伸手去为她整理额前碎发,满眼心疼。 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国公夫人的话来。 自打嫁给他后,宁姝似乎就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 一个弱女子,操劳的不是后宅家事,而是要跟着他东奔西走,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 细细想来,她还不过是十六岁而已。 谢云烬心底一软,向前凑了过去,轻吻住了她莹白的耳尖,含糊不清的在她耳畔呼气,“辛苦你了。” “嗯?”一阵酥麻闯入心扉,宁姝拧了拧眉头,闻出那丝熟悉的沉香味,放松警惕,呢喃道:“我睡了多久了?若是还早,我便再睡会——” “还早,睡。”谢云烬轻笑,伸出手臂穿过她的脖颈,垫在她的头下拥她入怀。 一股燥热的气息瞬间将周身包裹,宁姝玉手轻推了推谢云烬的胸膛,转过身去娇嗔着:“我再睡睡——” 她是想睡,但精神已经逐渐清醒。 揉了揉双眼,忽而起身望向窗外,“我睡这么久了?” 天色有些灰蒙,宁姝只当她一觉睡到了傍晚,低眸看着谢云烬下颚处细微的胡茬时,宁姝瞳孔猛缩,“我该不会是睡了一整夜?” 谢云烬低笑,“怕什么?既然累了,就多睡会,在这府上看谁人敢说你?” “不是。”宁姝敲了敲脑门,她是惊到了。 “我从没睡过这么久——” “我知道。”谢云烬再次拉回宁姝到怀中,宠溺的在她颈窝蹭了蹭,“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但我现在不想睡了。”宁姝被他蹭的有些闷热,试图去推开谢云烬,刚伸出的手就被谢云烬反手扣住。 他一夜未眠,眼底却闪着灼灼的光辉。 握着她的手顺着微微敞开的领口钻进了自己的胸膛,谢云烬唇角勾起一抹坏笑,“既然夫人醒了,那我们就做些夫妻间该做的事情?” 宁姝:…… 一番云雨过后,天已大亮。 谢云烬早已进入梦乡。 宁姝却睡不着了。 她蹑手蹑脚刚准备越过谢云烬下榻,就听到龙善轻叩门的声音响起。 “姑娘,您可醒了?康王妃求见——” 宁姝怔了一瞬,下意识的去看谢云烬。 果然,正憨憨入睡的谢云烬在她目光落下的一瞬,冷目缓缓睁开。 第406章 立储 翌日,艳阳高照,娴妃削发为尼的消息却如同一盆冷水,浇灌在所有人的头顶,让人心寒。 朝中大臣不明所以,都面面相觑。 都对看似风头正盛的康王表示不大理解。 后宫却有人欢喜有人忧。 欢喜的自然是几名有皇子傍身的妃嫔。 在她们看来,承蒙圣恩的娴妃忽然削发为尼,多多少少会与康王失势有着不小的关系。 皇后却不以为意。 从前燕王虽无大功,但从来无过。 占着皇家嫡子的身份本本分分做人,更有苏家军这个强大的后盾,在端王死后,皇后早就看出了皇帝有意立燕王为太子。 加之昨夜母子二人促膝长谈,皇后长吁一口浊气,熬了大半辈子,终于熬出头了。 皇后预料的没错,上朝时,皇帝顶着眼底的乌青,垂目扫视着众人,半晌后,吩咐季公公当庭宣读立储诏书。 燕王的身影也在季公公语毕后,缓缓步入宣义殿。 谢云烬在人群之中,眼角余光瞥见那道威风凛凛的身影,就知道江山,终于定了。 宁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倚靠在花园亭子里乘凉。 在她忍不住想回房间小憩之时,谢云烬身后跟着齐承安还有沈玉,有说有笑的走了过来。 宁姝的瞌睡劲顿时消失不见,起身迎了过去。 “怎么样?” 谢云烬眸带深情的点了点头,旁若无人的揽宁姝入怀,亲昵的道:“陛下今日下旨,立了燕王殿下为太子——” “那可有对康王处置?” 谢云烬表情一滞,淡淡的看了眼齐承安。 齐承安倒是看得开,面无表情的走进亭子,一边走一边为宁姝解释:“算是处置了——” 今日早朝康王没有现身,陛下也没有过问。 更有娴妃削发为尼的消息震撼朝野。 不用想也能猜到,康王定然是被皇帝禁足了。 康王已经失去了最想得到的东西,这比皇帝的任何惩罚还要残忍。 齐承安诡异的笑道:“或许,过不了多久,我们的康王殿下就会出京,前往封地了。” 对此,谢云烬和沈玉都深表赞同。 宁姝抿唇,脑海中回想起初见康王时的场景,他是那样的弱不胜衣,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能坐拥无量山庄这么个庞然大物? “对了。”宁姝眉头轻蹙,“无量山庄怎么样了?” 谢云烬看她,“以我的猜测,无量山庄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是以金钱支撑起来的。” 就冲康王迫不及待重铸官银这点来看,他的手头应当不够宽裕。 一个以金钱利益互相牵制的势力,没有了中间的那条线,自然会土崩瓦解。 “沈兄!”如此想着,谢云烬忽然抬眸看向沈玉,“有件事可能需要沈兄帮忙。” “谢兄是要我在江湖上搜罗无量山庄的人?” “不错。”谢云烬浅笑。 齐承安也听出了猫腻,争抢着上前,“那些人还能用吗?” 无量山庄的杀手近几年出名的很。 齐承安担心他们釜底抽薪,好心提醒。 沈玉道:“忠心于康王的应当没几人。” 就好比曾经玉龙帮的水匪。 大多连沈玉的真面目都没见过。 身为首领,正面可能奢望他们的忠心? 谢云烬取笑齐承安,“沈兄,你找到人后,给齐兄派遣几位当护卫,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群杀手可要比齐兄府上的护卫厉害多了。” 齐承安当真陷入了沉思,他觉得谢云烬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宁姝敛起笑意,离开亭子为几人准备些小菜和酒水,她看出了,今日三人都是真心的高兴。 阴霾了那么久的心事,难得平定,是该把酒言欢了。 吩咐龙善与霜儿好好照看谢云烬三人,宁姝感到有些疲惫,便在房间找了本画册看着,没看多久,整个人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宁姝睡得特别安稳。 中途有醒过,试图想要睁眼起身,然而瞌睡虫却抓着她不放,转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看着宁姝睡了一整个下午连带着一整夜,谢云烬安静的躺在她的身旁,伸手去为她整理额前碎发,满眼心疼。 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国公夫人的话来。 自打嫁给他后,宁姝似乎就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 一个弱女子,操劳的不是后宅家事,而是要跟着他东奔西走,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 细细想来,她还不过是十六岁而已。 谢云烬心底一软,向前凑了过去,轻吻住了她莹白的耳尖,含糊不清的在她耳畔呼气,“辛苦你了。” “嗯?”一阵酥麻闯入心扉,宁姝拧了拧眉头,闻出那丝熟悉的沉香味,放松警惕,呢喃道:“我睡了多久了?若是还早,我便再睡会——” “还早,睡。”谢云烬轻笑,伸出手臂穿过她的脖颈,垫在她的头下拥她入怀。 一股燥热的气息瞬间将周身包裹,宁姝玉手轻推了推谢云烬的胸膛,转过身去娇嗔着:“我再睡睡——” 她是想睡,但精神已经逐渐清醒。 揉了揉双眼,忽而起身望向窗外,“我睡这么久了?” 天色有些灰蒙,宁姝只当她一觉睡到了傍晚,低眸看着谢云烬下颚处细微的胡茬时,宁姝瞳孔猛缩,“我该不会是睡了一整夜?” 谢云烬低笑,“怕什么?既然累了,就多睡会,在这府上看谁人敢说你?” “不是。”宁姝敲了敲脑门,她是惊到了。 “我从没睡过这么久——” “我知道。”谢云烬再次拉回宁姝到怀中,宠溺的在她颈窝蹭了蹭,“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但我现在不想睡了。”宁姝被他蹭的有些闷热,试图去推开谢云烬,刚伸出的手就被谢云烬反手扣住。 他一夜未眠,眼底却闪着灼灼的光辉。 握着她的手顺着微微敞开的领口钻进了自己的胸膛,谢云烬唇角勾起一抹坏笑,“既然夫人醒了,那我们就做些夫妻间该做的事情?” 宁姝:…… 一番云雨过后,天已大亮。 谢云烬早已进入梦乡。 宁姝却睡不着了。 她蹑手蹑脚刚准备越过谢云烬下榻,就听到龙善轻叩门的声音响起。 “姑娘,您可醒了?康王妃求见——” 宁姝怔了一瞬,下意识的去看谢云烬。 果然,正憨憨入睡的谢云烬在她目光落下的一瞬,冷目缓缓睁开。 第407章 尾声 “不知是王妃要找臣妇,还是康王殿下有话要转告臣妇?” 宁姝对康王妃的到来,好似早在预料之中,并未有过多诧异。 康王妃苦笑,“谢夫人果然聪慧。” 宁姝一语中的,不仅看出了要找她的人是谁,似乎连背后的目的也看得一清二楚。 “那我就不绕弯子了。” 康王妃直言道:“确实是殿下要我来对谢夫人说一句‘对不起’的。” “康王对不起的不是臣妇,是当年深受水灾侵害的灾民,是陛下的偏爱,是那些投靠康王朝臣的忠心。” 宁姝身子窝在椅子里,向前倾了倾,平静的口气好似从未后悔救过康王的命。 康王妃浅笑摇头,“谢夫人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不相信殿下对谢夫人的心意谢夫人毫无察觉。” “王妃娘娘。”宁姝蹙眉,“臣妇原以为王妃娘娘多少会与臣妇有所相同,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王妃娘娘难道不知?” “王妃娘娘有没有想过,或许正是因为娘娘的这份自信,才会导致今日结果?” 宁姝说得没错。 若不是康王妃自信有把握那封信会扰乱燕王妃的理智,更自以为是的认为宁姝看到信件之后会有所行动。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宁姝的行动竟然是怂恿谢云烬将信件直接呈到了陛下的面前,甚至还连夜带燕王潜入京都。 一系列的行动,让她后面的计划根本没办法实施,康王妃难得下了决心想与宁姝斗上一斗,可悲的是开局竟成了死局。 事已至此,后悔也来不及。 康王妃坦然的看着宁姝,“遗憾的是我没有提早下定决心,不然谢夫人或许就是谢侧妃了。” 宁姝蹙眉,已经不想再与康王继续谈论下去,冷声挥手:“既然话已带到,望妃娘娘就请回?” “康王府择日就要离开京都,殿下的心愿谢夫人知晓,念在一场旧识,还望谢夫人能去相送最后一程。”康王妃背对着宁姝,说出了此行最大的目的,旋即阔步离开。 前脚方跨过门槛,眼角的余光就见到一抹玄色的身影懒散的倚靠在墙壁上,康王妃顿足看他,沉默不语。 谢云烬桃花眼弯弯,恭谨的对着康王妃作揖,“恭送王妃娘娘。” 谦逊的态度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康王妃却在谢云烬的眼神里看到了无尽的嘲讽。 此时,她已经无意去端着清冷的架子,广袖一挥,转身离去。 宁姝看着谢云烬,不知方才的对话被他听去了多少,但敞开的房门就意味着宁姝根本没有要防范他的意思。 “以后不想见的人就不见。”谢云烬只字不提康王,安抚着宁姝,“在这京都,还没人敢擅自闯入国公府。” 宁姝笑出声,心里暖暖的,连带着眼底也有些泛红。 “怎么了?说的好好的怎么又伤感起来了?”谢云烬紧张兮兮的凑近宁姝,不由分说就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 宁姝握住他的手,他的体温永远都是那么温暖,让人心安。 谢云烬眸色一黯,低声道:“夫人,宁姝,姝儿,我有话想对你说。” 宁姝眼波潋滟,仰头对上他深情如水的眸子,红唇翕动:“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你先说。” 两人不约而同,齐声开口。 “还是我先说。”谢云烬高她几乎一头,垂头低看宁姝的时候,下颚都会若有似无的撩过她的鼻尖。 “待新太子登基后,我们也像外祖父那样,找个世外桃源,过只有你我的日子可好?” 谢云烬说的小心翼翼,紧贴在他胸膛里的宁姝却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狂乱的心跳声。 宁姝抿唇,欲言又止,在谢云烬期盼的眸光下最终还是选择了拒绝。 “不行。” “为什么?”谢云烬心一下凉了。 宁姝用指腹描绘着他面庞的轮廓,抿了抿唇,过了几息才开口道:“现在轮到我说了。” 宁姝想说谢谢你,但是听到谢云烬的提议,宁姝觉得“谢谢”这两个字已经表达不了自己的心意,反而更会让谢云烬有旁的想法。 当冰凉的指尖沿着高挺如松的鼻梁点在他薄唇上时,宁姝忽然不应景的回想起清晨刚品尝过他的味道,耳尖一红,即将说出的话到了嘴边,又卡住了。 谢云烬也不急,耐心的看着她,谁知看着看着她竟然撩起火来。 环她腰肢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呼吸明显有些沉重。 宁姝也感受到骤然升高的体温,连忙推着谢云烬道:“先听我说。” 谢云烬的嗓音出奇的暗哑,“我听着呢。” “我醒来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嫁给你。”宁姝说得隐晦,但字字句句都是发自肺腑。 “有你,我暗沉无光的日子里总是会有一道光。” “我希望我的从前是你,以后是你,终生都是你。” “但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而放弃你的理想,你的抱负。因为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陪伴你——” “唔!” 宁姝鼓足了勇气,吐露心声,说到最后,一开一合的红唇竟被谢云烬的柔情给堵上了。 她惊了一瞬,随即满足的闭上了双眼,去应和他热烈的爱。 这个吻,缠绵又婉转。 直到两个人的呼吸都受到了困难,谢云烬才不舍的退出。 他的鼻尖紧紧贴着她的鼻尖,薄唇轻启时,还会厮磨着她的唇角,“我也是。” 宁姝眼底有些潮湿,微微点头,视线里都是他的红唇,“我知道,所以你不用解甲归田,朝廷需要你,百姓需要你,当初你连中六元,为得不就是将满腔热血挥洒与治国之道上吗?” “我不允许我百年难得一见的才子夫君,整日弄花种田。” 谢云烬噗嗤一笑,狠狠的抱紧宁姝,这是她第一次直白的对他说心里话,结果也是难得一见的成功。 “好,我答应你,报效朝廷,为祁国鞠躬尽瘁。” 第407章 尾声 “不知是王妃要找臣妇,还是康王殿下有话要转告臣妇?” 宁姝对康王妃的到来,好似早在预料之中,并未有过多诧异。 康王妃苦笑,“谢夫人果然聪慧。” 宁姝一语中的,不仅看出了要找她的人是谁,似乎连背后的目的也看得一清二楚。 “那我就不绕弯子了。” 康王妃直言道:“确实是殿下要我来对谢夫人说一句‘对不起’的。” “康王对不起的不是臣妇,是当年深受水灾侵害的灾民,是陛下的偏爱,是那些投靠康王朝臣的忠心。” 宁姝身子窝在椅子里,向前倾了倾,平静的口气好似从未后悔救过康王的命。 康王妃浅笑摇头,“谢夫人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不相信殿下对谢夫人的心意谢夫人毫无察觉。” “王妃娘娘。”宁姝蹙眉,“臣妇原以为王妃娘娘多少会与臣妇有所相同,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王妃娘娘难道不知?” “王妃娘娘有没有想过,或许正是因为娘娘的这份自信,才会导致今日结果?” 宁姝说得没错。 若不是康王妃自信有把握那封信会扰乱燕王妃的理智,更自以为是的认为宁姝看到信件之后会有所行动。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宁姝的行动竟然是怂恿谢云烬将信件直接呈到了陛下的面前,甚至还连夜带燕王潜入京都。 一系列的行动,让她后面的计划根本没办法实施,康王妃难得下了决心想与宁姝斗上一斗,可悲的是开局竟成了死局。 事已至此,后悔也来不及。 康王妃坦然的看着宁姝,“遗憾的是我没有提早下定决心,不然谢夫人或许就是谢侧妃了。” 宁姝蹙眉,已经不想再与康王继续谈论下去,冷声挥手:“既然话已带到,望妃娘娘就请回?” “康王府择日就要离开京都,殿下的心愿谢夫人知晓,念在一场旧识,还望谢夫人能去相送最后一程。”康王妃背对着宁姝,说出了此行最大的目的,旋即阔步离开。 前脚方跨过门槛,眼角的余光就见到一抹玄色的身影懒散的倚靠在墙壁上,康王妃顿足看他,沉默不语。 谢云烬桃花眼弯弯,恭谨的对着康王妃作揖,“恭送王妃娘娘。” 谦逊的态度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康王妃却在谢云烬的眼神里看到了无尽的嘲讽。 此时,她已经无意去端着清冷的架子,广袖一挥,转身离去。 宁姝看着谢云烬,不知方才的对话被他听去了多少,但敞开的房门就意味着宁姝根本没有要防范他的意思。 “以后不想见的人就不见。”谢云烬只字不提康王,安抚着宁姝,“在这京都,还没人敢擅自闯入国公府。” 宁姝笑出声,心里暖暖的,连带着眼底也有些泛红。 “怎么了?说的好好的怎么又伤感起来了?”谢云烬紧张兮兮的凑近宁姝,不由分说就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 宁姝握住他的手,他的体温永远都是那么温暖,让人心安。 谢云烬眸色一黯,低声道:“夫人,宁姝,姝儿,我有话想对你说。” 宁姝眼波潋滟,仰头对上他深情如水的眸子,红唇翕动:“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你先说。” 两人不约而同,齐声开口。 “还是我先说。”谢云烬高她几乎一头,垂头低看宁姝的时候,下颚都会若有似无的撩过她的鼻尖。 “待新太子登基后,我们也像外祖父那样,找个世外桃源,过只有你我的日子可好?” 谢云烬说的小心翼翼,紧贴在他胸膛里的宁姝却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狂乱的心跳声。 宁姝抿唇,欲言又止,在谢云烬期盼的眸光下最终还是选择了拒绝。 “不行。” “为什么?”谢云烬心一下凉了。 宁姝用指腹描绘着他面庞的轮廓,抿了抿唇,过了几息才开口道:“现在轮到我说了。” 宁姝想说谢谢你,但是听到谢云烬的提议,宁姝觉得“谢谢”这两个字已经表达不了自己的心意,反而更会让谢云烬有旁的想法。 当冰凉的指尖沿着高挺如松的鼻梁点在他薄唇上时,宁姝忽然不应景的回想起清晨刚品尝过他的味道,耳尖一红,即将说出的话到了嘴边,又卡住了。 谢云烬也不急,耐心的看着她,谁知看着看着她竟然撩起火来。 环她腰肢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呼吸明显有些沉重。 宁姝也感受到骤然升高的体温,连忙推着谢云烬道:“先听我说。” 谢云烬的嗓音出奇的暗哑,“我听着呢。” “我醒来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嫁给你。”宁姝说得隐晦,但字字句句都是发自肺腑。 “有你,我暗沉无光的日子里总是会有一道光。” “我希望我的从前是你,以后是你,终生都是你。” “但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而放弃你的理想,你的抱负。因为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陪伴你——” “唔!” 宁姝鼓足了勇气,吐露心声,说到最后,一开一合的红唇竟被谢云烬的柔情给堵上了。 她惊了一瞬,随即满足的闭上了双眼,去应和他热烈的爱。 这个吻,缠绵又婉转。 直到两个人的呼吸都受到了困难,谢云烬才不舍的退出。 他的鼻尖紧紧贴着她的鼻尖,薄唇轻启时,还会厮磨着她的唇角,“我也是。” 宁姝眼底有些潮湿,微微点头,视线里都是他的红唇,“我知道,所以你不用解甲归田,朝廷需要你,百姓需要你,当初你连中六元,为得不就是将满腔热血挥洒与治国之道上吗?” “我不允许我百年难得一见的才子夫君,整日弄花种田。” 谢云烬噗嗤一笑,狠狠的抱紧宁姝,这是她第一次直白的对他说心里话,结果也是难得一见的成功。 “好,我答应你,报效朝廷,为祁国鞠躬尽瘁。” 第408章 大结局 三个月后,秋高气爽。 沈玉大婚在即,宁姝与齐夫人也在崔绮的求助下跟着忙碌起来。 崔绮一遍遍的试穿着喜红嫁衣,展开双臂在两人面前转圈圈,不停试问:“腰间这里是不是还需要收紧一些?裙摆下尾还需不需要多绣上几对鸳鸯?” 诸如此类,宁姝二人早已听了无数遍。 齐夫人扔了一颗葡萄到嘴里,煞有介事的点头道:“对,我瞧着你那袖子也太长了,不如剪一剪。还有领口,不够明艳,不如重新绣个花式。” 宁姝浅笑,没接话茬。 崔绮愣住,垂头看着身上的嫁衣,当真觉得哪哪都有些欠缺。 她皱眉道:“可就剩下三日的时间了,来得及吗?” “来不及。”齐夫人想也不想的摇头。 “这可怎么办是好?”崔绮急了。 宁姝终于忍不住起身替崔绮整理着裙袍,眉眼带笑,柔声劝导:“你别听姐姐的,她故意逗你呢。已经够好看了,再多添加花式就有些画蛇添足,不比眼前这身好看呢。” 崔绮相信齐夫人,更相信宁姝。 她狐疑的瞄了一眼齐夫人,只见齐夫人放下葡萄,拍了拍手来到崔绮身前,语重心长的道:“是,你已经够美了,还嫌不足?要不要我把当年成亲的喜服拿出来给你瞧瞧到底有多简陋?” 崔绮刷地羞红了脸,“我没有要与齐夫人比较的意思,我只是第一次成亲没经验——” “我当然知道啊,可我也只成过一次亲啊!”齐夫人低低笑着。 崔绮自知食言,忙摆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 宁姝打圆场,看得出崔绮真的急了,“姐姐你就别逗她了,我瞧着这身嫁衣已经很完美了,没有必要再修饰了。” “不错。”齐夫人点头。 崔绮照着镜子,脸颊上蔓延一抹红晕。 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吗? 三日后,新晋御前红人沈玉大魂,亲家也是同为御前红人的崔统领之女,这场婚宴空前盛大,连太子与太子妃都带上皇帝与皇后的贺礼亲自到场祝贺。 宁姝眼望裹在红袍之下的新娘子被新郎官牵入正堂,视线不由地瞥向男席处那抹熟悉的身影。 理所应当的,他也在望着自己,眼底皆是深情。 二人隔空对望,宁姝弯唇一笑。 谢云烬端起酒杯,遥遥对她晃了晃,宁姝抿唇垂眸,拿起桌案上的酒杯不着痕迹的冲谢云烬点了点头,一饮而尽。 “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喝的啊?”齐夫人没见到谢云烬的小动作,只当宁姝是在独自喝闷酒,不甘示弱的也干了一杯。 宁姝的喉咙刚划过一股辛辣的口感,还没稳定下来就急着回齐夫人的话道:“我不会喝酒,今儿是高兴——” 呼出的口气里带着呕人的酒气,宁姝话说一半,抬手掩住口鼻,不想在人前失态,转过身强忍的干呕了几声。 “怎么了?”齐夫人惊了,连忙放下酒杯凑近,拍着她的后背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宁姝取出擦着唇角,摇了摇头道:“没事,许是刚刚那杯酒喝急了。” “你啊,不能喝你逞什么强?”齐夫人的确鲜少见到宁姝喝酒,对她的话根本没有怀疑,倒了杯水递给她道:“来,顺一顺。” 宁姝转回身,轻抿了一口茶水,心头却不自然的揪了起来。 趁着齐夫人将整个注意力都放在婚礼仪式上的时候,宁姝悄然将双手放在桌下,指腹轻点着自己的脉搏。 只碰了一瞬,她的面色便惨白如纸。 “龙善,陪我去更衣。” 宁姝倏然起身,吓得齐夫人一愣一愣,“姝儿?你怎么了?要不要我陪你?” “我没事,许是真如姐姐说的吃坏了东西,我去去便回。”宁姝故作镇定的轻拍了拍齐夫人的肩头,拉着龙善就往外走。 谢云烬一直关注着宁姝的状况,侧头对齐承安小声嘀咕了一句后,悄然退出了热闹的中心。 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宁姝顿住脚步,肃然问向龙善,“你曾经做蛊鼎的时候,蛊虫一旦抽取,你的身子可有不适?” 龙善一慌,关切问道:“浑身血液如万虫噬咬一般难受,姑娘你?” 宁姝再次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眼皮微垂的摇头,“我什么感觉都没有,我甚至没感受到万象蛊的消失——” “啊?”龙善大惊,“万象蛊没了?” 宁姝不确定道:“不知道还在不在,但我感受不到与它的联系了,反而——”说着说着,宁姝点滴波光潋滟,涌上一抹激动的看着龙善,“反而好像是多了一个生命体在我腹中。” “啪嗒!” 宁姝的话音刚落,回廊转角里就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谢云烬走得太急,连手中的酒杯都忘记放下,便急急忙忙的跟了出来。 听到宁姝的话,谢云烬震惊的说不出话,一双桃花眼眼矛盾的充斥着柔情和激动,脚底生风的冲向宁姝,抓起她的手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宁姝仰头与他对望,红唇翕动,说出的话仿佛是谢云烬这辈子以来听过最甜蜜的话语。 “我不知道是不是有孕,可能还要找个大夫看看。” 谢云烬先是猛地将人阔在怀中,临时反应过来怕伤到宁姝,旋即松开,无措的原地踱步,“什么时候的事?不是,你感觉怎么样?不行,我们先回府——” 龙善的理智也从激动中回笼,她眼底噙着泪花,唇角勾着笑容,“应当,最多不过一个月。” 身为伺候宁姝的贴身婢女,龙善最清楚宁姝小日子的日期,她想了想道,“大人,还是先找个大夫确认一下?” “对!”谢云烬一拍脑门,拉着宁姝就重回大堂,“陈院首今日也在,这个小忙耽误不了院首多久时辰。” 宁姝头回见到谢云烬如此惊慌无措的表情,她却忘了,自己也不遑多让,此时的眼波里都是兴奋。 陈院首收回手,高深莫测的冲谢云烬一笑,让谢云烬的呼吸都有些局促。 “怎么样?” 陈院首缓缓起身,双手作揖,脸上难掩笑意,“恭喜谢大人了,是喜脉。” “是喜脉?”谢云烬转眼看着宁姝,红了眼眶,“是喜脉,是喜脉!” 宁姝带着些许不可置信的泪水点了点头,“是。” “多谢陈院首了,今日来得匆忙,改日定带上礼品登门致谢。”谢云烬激动道。 陈院首摆了摆手,“谢大人此言可折煞老夫了,不过是随手的事情而已。” 谢云烬有很多话想问宁姝,他心中有数,没与陈院首多做寒暄,先送走了陈院首后,捧着宁姝的双手问道:“怎么会这样?” 何老夫人曾说宁姝当年是以不孕的代价才换来的康健,如今却—— 宁姝垂目摇头,“我体内的蛊虫也找不到联系了,之前吞噬陈婆的蛊虫之后,我就感到体内的蛊虫似乎升华了一个阶层。” 这个孩子来得突然,宁姝不确定是万象蛊主动消失了,还是万象蛊隐匿了自己的气息。 但她隐隐有种感觉,万象蛊是在帮她保护孩子。 谢云烬再次揽宁姝入怀,却不似方才那道霸道,反而极致温柔。 “余生,有你,有你们,足矣。” 宁姝能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正在撞击着自己的胸膛,她依偎在他的怀里,仰头,看着逆光的俊逸面庞,莞尔一笑,“谢云烬,我也是。” ——全书完。 第408章 大结局 三个月后,秋高气爽。 沈玉大婚在即,宁姝与齐夫人也在崔绮的求助下跟着忙碌起来。 崔绮一遍遍的试穿着喜红嫁衣,展开双臂在两人面前转圈圈,不停试问:“腰间这里是不是还需要收紧一些?裙摆下尾还需不需要多绣上几对鸳鸯?” 诸如此类,宁姝二人早已听了无数遍。 齐夫人扔了一颗葡萄到嘴里,煞有介事的点头道:“对,我瞧着你那袖子也太长了,不如剪一剪。还有领口,不够明艳,不如重新绣个花式。” 宁姝浅笑,没接话茬。 崔绮愣住,垂头看着身上的嫁衣,当真觉得哪哪都有些欠缺。 她皱眉道:“可就剩下三日的时间了,来得及吗?” “来不及。”齐夫人想也不想的摇头。 “这可怎么办是好?”崔绮急了。 宁姝终于忍不住起身替崔绮整理着裙袍,眉眼带笑,柔声劝导:“你别听姐姐的,她故意逗你呢。已经够好看了,再多添加花式就有些画蛇添足,不比眼前这身好看呢。” 崔绮相信齐夫人,更相信宁姝。 她狐疑的瞄了一眼齐夫人,只见齐夫人放下葡萄,拍了拍手来到崔绮身前,语重心长的道:“是,你已经够美了,还嫌不足?要不要我把当年成亲的喜服拿出来给你瞧瞧到底有多简陋?” 崔绮刷地羞红了脸,“我没有要与齐夫人比较的意思,我只是第一次成亲没经验——” “我当然知道啊,可我也只成过一次亲啊!”齐夫人低低笑着。 崔绮自知食言,忙摆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 宁姝打圆场,看得出崔绮真的急了,“姐姐你就别逗她了,我瞧着这身嫁衣已经很完美了,没有必要再修饰了。” “不错。”齐夫人点头。 崔绮照着镜子,脸颊上蔓延一抹红晕。 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吗? 三日后,新晋御前红人沈玉大魂,亲家也是同为御前红人的崔统领之女,这场婚宴空前盛大,连太子与太子妃都带上皇帝与皇后的贺礼亲自到场祝贺。 宁姝眼望裹在红袍之下的新娘子被新郎官牵入正堂,视线不由地瞥向男席处那抹熟悉的身影。 理所应当的,他也在望着自己,眼底皆是深情。 二人隔空对望,宁姝弯唇一笑。 谢云烬端起酒杯,遥遥对她晃了晃,宁姝抿唇垂眸,拿起桌案上的酒杯不着痕迹的冲谢云烬点了点头,一饮而尽。 “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喝的啊?”齐夫人没见到谢云烬的小动作,只当宁姝是在独自喝闷酒,不甘示弱的也干了一杯。 宁姝的喉咙刚划过一股辛辣的口感,还没稳定下来就急着回齐夫人的话道:“我不会喝酒,今儿是高兴——” 呼出的口气里带着呕人的酒气,宁姝话说一半,抬手掩住口鼻,不想在人前失态,转过身强忍的干呕了几声。 “怎么了?”齐夫人惊了,连忙放下酒杯凑近,拍着她的后背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宁姝取出擦着唇角,摇了摇头道:“没事,许是刚刚那杯酒喝急了。” “你啊,不能喝你逞什么强?”齐夫人的确鲜少见到宁姝喝酒,对她的话根本没有怀疑,倒了杯水递给她道:“来,顺一顺。” 宁姝转回身,轻抿了一口茶水,心头却不自然的揪了起来。 趁着齐夫人将整个注意力都放在婚礼仪式上的时候,宁姝悄然将双手放在桌下,指腹轻点着自己的脉搏。 只碰了一瞬,她的面色便惨白如纸。 “龙善,陪我去更衣。” 宁姝倏然起身,吓得齐夫人一愣一愣,“姝儿?你怎么了?要不要我陪你?” “我没事,许是真如姐姐说的吃坏了东西,我去去便回。”宁姝故作镇定的轻拍了拍齐夫人的肩头,拉着龙善就往外走。 谢云烬一直关注着宁姝的状况,侧头对齐承安小声嘀咕了一句后,悄然退出了热闹的中心。 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宁姝顿住脚步,肃然问向龙善,“你曾经做蛊鼎的时候,蛊虫一旦抽取,你的身子可有不适?” 龙善一慌,关切问道:“浑身血液如万虫噬咬一般难受,姑娘你?” 宁姝再次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眼皮微垂的摇头,“我什么感觉都没有,我甚至没感受到万象蛊的消失——” “啊?”龙善大惊,“万象蛊没了?” 宁姝不确定道:“不知道还在不在,但我感受不到与它的联系了,反而——”说着说着,宁姝点滴波光潋滟,涌上一抹激动的看着龙善,“反而好像是多了一个生命体在我腹中。” “啪嗒!” 宁姝的话音刚落,回廊转角里就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谢云烬走得太急,连手中的酒杯都忘记放下,便急急忙忙的跟了出来。 听到宁姝的话,谢云烬震惊的说不出话,一双桃花眼眼矛盾的充斥着柔情和激动,脚底生风的冲向宁姝,抓起她的手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宁姝仰头与他对望,红唇翕动,说出的话仿佛是谢云烬这辈子以来听过最甜蜜的话语。 “我不知道是不是有孕,可能还要找个大夫看看。” 谢云烬先是猛地将人阔在怀中,临时反应过来怕伤到宁姝,旋即松开,无措的原地踱步,“什么时候的事?不是,你感觉怎么样?不行,我们先回府——” 龙善的理智也从激动中回笼,她眼底噙着泪花,唇角勾着笑容,“应当,最多不过一个月。” 身为伺候宁姝的贴身婢女,龙善最清楚宁姝小日子的日期,她想了想道,“大人,还是先找个大夫确认一下?” “对!”谢云烬一拍脑门,拉着宁姝就重回大堂,“陈院首今日也在,这个小忙耽误不了院首多久时辰。” 宁姝头回见到谢云烬如此惊慌无措的表情,她却忘了,自己也不遑多让,此时的眼波里都是兴奋。 陈院首收回手,高深莫测的冲谢云烬一笑,让谢云烬的呼吸都有些局促。 “怎么样?” 陈院首缓缓起身,双手作揖,脸上难掩笑意,“恭喜谢大人了,是喜脉。” “是喜脉?”谢云烬转眼看着宁姝,红了眼眶,“是喜脉,是喜脉!” 宁姝带着些许不可置信的泪水点了点头,“是。” “多谢陈院首了,今日来得匆忙,改日定带上礼品登门致谢。”谢云烬激动道。 陈院首摆了摆手,“谢大人此言可折煞老夫了,不过是随手的事情而已。” 谢云烬有很多话想问宁姝,他心中有数,没与陈院首多做寒暄,先送走了陈院首后,捧着宁姝的双手问道:“怎么会这样?” 何老夫人曾说宁姝当年是以不孕的代价才换来的康健,如今却—— 宁姝垂目摇头,“我体内的蛊虫也找不到联系了,之前吞噬陈婆的蛊虫之后,我就感到体内的蛊虫似乎升华了一个阶层。” 这个孩子来得突然,宁姝不确定是万象蛊主动消失了,还是万象蛊隐匿了自己的气息。 但她隐隐有种感觉,万象蛊是在帮她保护孩子。 谢云烬再次揽宁姝入怀,却不似方才那道霸道,反而极致温柔。 “余生,有你,有你们,足矣。” 宁姝能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正在撞击着自己的胸膛,她依偎在他的怀里,仰头,看着逆光的俊逸面庞,莞尔一笑,“谢云烬,我也是。”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