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大唐》 第1章 慈悲的女掌柜 “小姐,那和尚已经醒了,咱们是不是把他送到白马寺去?”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现在这个样子,动也不能动,送到白马寺去,恐怕性命难保!这些天的辛苦,岂不是白费了?” “可……可是他这几天已经花了太多的医药费,要是再这么养下去,咱们茶楼今年的收入怕是……怕是连工钱都不够付了!” “小莲,你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我说了算,工钱的事,我自会想办法的!” …… 客房门外,清源茶楼女掌柜杜韵娘和丫鬟小莲因为客房里躺着养病的岳风起了争论。 听到窗外传来的声音,躺在木板床上的岳风不禁暗暗苦笑。 “这是什么世道!别人穿越,不是魂穿,就是重生,全都是气运加身,直接无敌!” “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变成了整个人从天上摔下来,差点一命呜呼!” “至于什么系统、老爷爷,就更不要说了!” “要不是遇到她们好心救了我,这恐怕就成了史上最短穿越之旅了!” “听刚才的话,似乎我还拖累了她们。” “唉……也不知这是哪方世界,在这里我该怎么活下去……” …… “咔……咔……” 就在岳风冥想的时候,客房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身穿青色弧领对襟襦裙的女子和一个穿着粗布圆领袍衫少女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正是杜韵娘。 只见她略施粉黛,娥眉如画,肌肤如雪,嘴角微翘,脸颊上若隐若现两个小小的酒窝,动作温柔,体态纤纤。 看上去美丽动人,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而小莲不过十三四岁,眉头微蹙,直盯着岳风,似乎对他有什么意见。 岳风倒是浑然不觉,躺在床上,看了两眼,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暗道:“就是她救了我吗?” 见岳风目光闪烁几次,杜韵娘只以为他是奇怪,也不多想,轻轻坐到床边。 温柔地问道:“小师父醒了,身子感觉好些了吗?” “恩……恩人误会了,我不是什么小师父!这些天多谢恩人的悉心照料,我身上已经好多了,过两天应该就可以下床了。”岳风满怀感激的道。 他本来想叫“恩公”,但又觉得用来称呼女子不太妥当,就改叫了恩人。 听起来,反而更别扭了。 不过也正因如此,恰好把他羞赧的情绪展现的淋漓尽致。 “你……你不是沙门中人?那你的头发……还有你的衣服?”杜韵娘满脸惊讶道。 在她的认知里面,除了和尚,哪里会有人好端端的把头发剪到不足三寸长。 也只有和尚这种弃国弃家的人,才会穿这样的奇装异服。 “嗯……这其中的原因很复杂,一时不便说明,还望恩人能谅解。” 岳风思量一番,还是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拒绝了回答。 “也罢,这是你的私事,我也不便过问。但不知你家住何方,如何称呼?”杜韵娘神色严肃道。 之前她满心以为是救了和尚,多照顾两天,就当作是积德行善了。 可是现在得知救的是个不明来历的怪人,她下意识的开始想着怎么把他送走了。 “在下姓岳,单名一个风字。家……我应该已经没有家了……”岳风叹息一声,无奈的仰起头望着屋顶。 他已经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开始思考自己应该何去何从。 可是这陌生的世界,哪里又会是他的容身之地呢。 “呃……你也不要多想,安心在这里休养,以后的事,等身体好了再说!我们就不打搅你了。” 杜韵娘见状,以为岳风经历了家破人亡,想起了伤心往事,突然有些不忍心了。 说罢,她就转过身,准备带着小莲走出去。 “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恩人告知!”岳风连忙撑起身子大声喊道。 “你别激动,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就是!”杜韵娘见岳风脸色忽然变得苍白,满脸担忧道。 “不知现在是什么朝代?什么年号?几月几日?”岳风一口气吐出了三个问题。 “……” 此言一出,杜韵娘和小莲都愣住了,疑惑万分的对视了一眼。 “还请恩人一定告知在下!”岳风心情急切的道。 “嗯……现在是太和八年,大唐立国已两百余年,今天是四月二十五日。”杜韵娘凝眉看着岳风道。 “大唐……太和……两百年……这怎么可能……” 岳风顿时心里失了神,满脸的失落,望着屋顶,喃喃自语了起来,似乎忘记了身边还有他的恩人。 穿越之前,他曾读过资治通鉴,对中晚唐的历史虽然是一扫而过,但却深深地记住了这个可恨的黑暗时代。 如今身处这个时代,成为了浩瀚历史里的一员,他顿时迷茫了。 “唉……我们走……” 杜韵娘见状,叹息一声,拉上小莲,走出了客房,还轻轻的关上了门。 一关上门,小莲就忍不住大声道:“小姐!他这分明是赖上我们了,你怎么还如此滥发慈悲心!” “小莲,他都无家可归了,又是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把他赶走呢?”杜韵娘劝说道。 她是一个礼佛的人,对佛家那一套普度众生、积累阴德、因果轮回的佛学思想深信不疑。 现在善事才做到一半,而岳风的处境又那么惨,她怎么忍心善始不善终。 “可是我听人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如今茶楼经营入不敷出,小姐还这样大发善心,如何对得起老爷将茶楼交付给小姐时的嘱托!”小莲依然想劝说杜韵娘改变心意。 她从小就跟在杜韵娘身边,和杜韵娘虽名为主仆,但情同姐妹。 更何况这些话,都是设身处地为杜韵娘着想,没有半点的私心。 虽然语气有点重,但杜韵娘也没法子生气。 她无奈的叹息道:“唉……那等他能走动了,就让他走……” 自从老父离世,她又不善经营,时常被人蒙骗,茶楼生意一日不如一日。 以前那种富足宽裕的日子,也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维持茶楼正常运转,尚且艰难,还要一味的乐善好施,简直就是“自掘坟墓”! 现实的处境,杜韵娘十分清楚,未尽的善心,也只好暂时收起来了…… 小莲的声音很大,加上客房的门窗都是木制格栅纸糊封堵的,根本就没什么隔音效果。 因此,岳风在屋内将她们的对话一字一句都听了进去。 一时间,他不自觉的陷入了沉思。 “她们把我一个陌生人从鬼门关救回来,尽管自身艰难,但对我还是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 “虽然她不图回报,但我怎么能不报答!” “更何况,我实在无处可去!” “大唐……大唐……” “也许,我有办法留下来了……” 第2章 报答救命之恩 当客房的木门再一次打开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 日光拖得老长,照在岳风的身上,依然有几分炙热的感觉。 小莲神情冷淡的端着一碗稀粥来到了岳风的身边,语气冰冷的道:“能自己端着吃吗?” “我试试!” 岳风要强的回应了一声,然后努力将身子撑了起来,伸出颤抖的双手去接小莲手上的瓷碗。 小莲见状,没好气的蔑了岳风一眼,嫌弃道:“不行就别逞强!打烂了我的碗,谁来赔!” 说话间,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递到岳风的嘴边,催促道:“快些吃!” 岳风见小莲如此态度,一时间自尊心作祟,并没有张嘴,而是鼓着眼睛,盯着小莲。 像是在说:“我虽然落魄,但你也不能这样欺辱我!” 嗟来之食,他可吃不下! “怎么?不想吃?那你就躺着!” 小莲这时候可没有伺候杜韵娘的耐心,果断的将勺子放回碗里,站起来转身就走。 “……” 岳风见状,顿时无语,暗叹道:“真是人在屋檐下,万事不由己啊!” “嘭……” 小莲猛地关上了客房的门,恨声道:“真不识好歹!”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已足够岳风将每个字都听清楚了。 既然劝杜韵娘没有用,她也就只好做个恶人,来激一激尚未痊愈的岳风了。 而岳风在听到小莲的话后,也着实有些气大。 可是他却无可奈何,只能躺在床上,生着闷气。 “妈的!要不是老子动不了,真想就这么一走了之!” “就凭我数理化精通,还略晓历史,我就不信,在这大唐还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不过,除了抱怨两声,发泄下怨气,他暂时也没有办法改变现状,只有无奈的望着房顶。 在倦意袭来的时候,闭上眼睛,渐渐睡去…… “咕咕……咕咕……” “我……就是饿死,死外边,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吃你们一点东西!” “真香……” “我靠!” 岳风大喊一声,猛然从床上坐起。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他竟然会梦到“真香哥”! 而更让他感到惊奇的是,一夜过去,他居然腰不酸,背不痛了! 这些天灌入他身体里的药水,似乎在一夜之间,全部发挥了效用! “哈哈……真是天遂人愿!” 他高兴地一把掀开身上的薄被,抬脚下床。 “卧槽!” 然而,就在他抬脚的一刹那,一股剧烈的疼痛从他的大腿、小腿和脚掌传来。 他连忙停止动作,赶紧捂着疼痛的地方,使劲的搓揉,希望能缓解一下那要命的痛感。 “妈的,高兴早了!” 他望着窗外晦明的天色,一时痛饿交加,难受极了。 他第一次觉得在生存面前,所谓的自尊,一文不值! 这一刻,他仿佛“真香哥”附体,开始后悔昨天的抉择,梦想着能吃上一碗热腾腾的白米粥。 可是,这个时候,除了他,恐怕还没人起来。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的等待…… 等待的时光总是漫长的。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他只清楚的记得他的肚子咕咕叫了十九回! 然后,那动听的“咔……咔……”开门声终于传入了他的耳朵。 他难以抑制地露出渴望的神情,望着门外走进来的杜韵娘和小莲二人。 心里暗叹:“总算来了!” “看来你果然是好多了!能下床吗?”杜韵娘疾步上前,一脸关心的问道。 “呃……上半身是好多了,可腿伤好像还没好,下床的话,有些困难。”岳风有些尴尬的回道。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也不要急,慢慢养伤,总会好的!”杜韵娘温柔的安慰道。 “嗯……我……我饿了,可以拿点东西给我吃吗?”岳风涨红了脸道。 听到杜韵娘那关心体贴的话语,再想到之前他还小心眼和小莲使气,愧疚之情顿时充满了心怀。 “哎呀……我这一激动,倒把正事给忘了,小莲,快把粥拿来!”杜韵娘连忙转身道。 “哼……” 小莲还是没好气的蔑了岳风一眼,才端着托盘朝他走了过去。 这一次,岳风也不客气,直接将托盘里的碗端了起来,拿起勺子,三下五除二将碗里的米粥给狼吞虎咽了下去。 看到一碗米粥瞬间见底,杜韵娘激动的转身道:“小莲,再去盛一碗来!” 在她看来,一个重伤的人,食欲见好,那离痊愈也就不远了。 小莲上前一步,冷冰冰的道:“给我……” “唉……她怎么看起来对我很有敌意的样子!我是哪里惹着她了?” “不过她家小姐对我是真好,看在小姐的份上,我就不与她计较了!” 岳风暗叹一声,将手里的碗放回了托盘,微笑道:“谢谢!” “哼!” 小莲噘着嘴,哼了一声,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 杜韵娘见状,有些尴尬的道:“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从昨晚开始脾气就怪怪的,你别见怪!” 岳风闻言,心想:“还能是怎么了?肯定是因为我呗!” 但俗话说,看破不说破。 他微笑道:“哪里!这些天辛苦她照顾我,感激她还来不及,怎么还敢怪罪!”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望着杜韵娘的眼睛道:“对了,恩人可是在为茶楼生意忧心?” “你……你都听到了?”杜韵娘满脸尴尬道。 虽然她知道那些话肯定被岳风听了去,但知道是一回事,听岳风亲口说出来,又是一回事。 “若不是听到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恩人的救命之恩呢!”岳风若无其事的微笑道。 似乎他对那些话一点也不介怀。 “你这是什么意思?”杜韵娘眼睛发亮道。 她救人之初,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什么报答。 但现在岳风那自信的神情,让她感觉到岳风似乎有办法让茶楼生意活过来。 “我有一法,虽不说能让恩人日进斗金,但是让茶楼转亏为盈,却是小菜一碟!”岳风故弄玄虚道。 “真的?是什么法子?”杜韵娘神情激动的询问道。 “恩人莫急,我还有一个请求,希望恩人能够答应。”岳风趁热打铁道。 “你说来听听!”杜韵娘脸色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个陌生人面前,不够谨慎,有些失态。 “如果我能说到做到,还希望恩人能收留我在此住下!等找到合适的去处,我再自行离开!”岳风企求道。 在大唐,他人生地不熟,一时之间,实在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去处了! 第3章 天机不可泄露 “看他的样子,想来真是无家可去!” “如果他真的能帮我一把,就留他下来,也未必不可。” “到时我做个主家,让他来做掌柜……” 杜韵娘沉思片刻,正色道:“若你所言不虚,我可以留你下来,但不知你有何法?” 岳风见杜韵娘答应了下来,微笑着问道:“这几日我时常听到外面车马喧嚣,想必这里定是个繁华的所在?” “这里紧临洛阳南市,每日往来的商人、百姓无数,的确算是大唐最繁华的几个地方之一了!”杜韵娘眉头微皱道。 她虽然急于想知道岳风到底有什么法子,但还是表现出了足够的耐心。 而岳风在听到“洛阳”二字的时候,那颗好奇的心也砰动了一下。 “近日天气炎热,若是茶楼里的茶水有解暑的神效,不知是不是会变得让人趋之若鹜呢?”岳风自信的笑道。 “你的话,我不是很明白!”杜韵娘眉头皱的更深了。 她虽然不是个做生意的能手,但是对于喝茶一事,自小耳濡目染,还是有一些心得的。 如今是夏季,不论是姜茶、绿茶、红茶还是黑茶,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效,止渴消暑,提神醒脑。 岳风的理由,实在不足以让她信服! 不过岳风并不知道她的顾虑,他微笑道:“不知恩人在夏季可曾见过洛阳城里有卖冰的?” “卖什么的?” 杜韵娘瞳孔瞬间放大,一脸惊奇的看着岳风,不敢相信刚刚进入自己耳朵的那个字是真实的。 “冰!冰天雪地的冰!”岳风笑得更自信了。 显然,他的记忆还没有出错,现在离百姓自制冰块的时代,还有一段距离。 “你刚才说的具有解暑神效的东西,是冰?”杜韵娘不敢置信道。 “没错!我的法子,就是制冰之法!我相信,有了冰,至少在这个夏季,茶楼的生意一定会红火起来。”岳风胸有成竹道。 “制冰之法……你不是在说……” 听了岳风的话,杜韵娘第一反应就是这人在痴心妄想。 否定之语差一点脱口而出。 可是岳风的神情看来很正常,那自信的样子,也不像是在说胡话。 她正色道:“你若是在这里打趣我,我就立刻让人把你送到白马寺去!” “呃……恩人不信?”岳风略显尴尬道。 “难道你会仙术?能点水成冰?这炎炎夏日,水如何凝结成冰?空口无凭,你让我如何相信?”杜韵娘一脸严肃道。 “这制冰之法,现如今天下可能就我一人知晓,恩人不信,也是正常!不过恩人难道不想亲自验证一下吗?”岳风一本正经道。 “如何验证?”杜韵娘连忙问道。 她现在心里充满了好奇,急切的心情,显露无疑。 岳风见状,瞥了一眼出现在门口的小莲,故弄玄虚道:“此法不可为第三人知,还请恩人附耳过来。” 杜韵娘闻言,顺着岳风的目光转过头去,见小莲正皱着眉头,很不友善的看着岳风。 她连忙命令道:“小莲,你先在门口等一会儿!” “……” 小莲闻言,一脸无语的退到了门外。 然后她就看到杜韵娘温柔的靠向岳风,将耳朵贴在了离岳风脸庞不足三寸的地方。 见此情状,她不由得大吃一惊,咬牙切齿的看着岳风,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而岳风此时已被扑面而来的一股清香给熏得意乱神迷,看着那美丽的容颜,吹弹可破的白嫩肌肤,藏在胸膛深处的那颗处男心不禁砰动。 再瞥到小莲的神情,他不由得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微笑,在杜韵娘耳边轻声道:“请恩人等会儿一个人去药铺……” 说了好一阵,岳风才停下来,看着杜韵娘那绯红的耳朵,一股窃喜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这丫头,不会是害羞了!” 他收回脑袋,轻轻靠在床上,正色道:“恩人听清楚了?” “这……真的能行?”杜韵娘还是满心的疑惑。 “是真是假,到时便知!不过还请恩人记住,这件事,从始至终,都只能恩人一人去做!不然,可就救不了这茶楼了!”岳风再一次提醒道。 “你放心,我会守住这个秘密的!”杜韵娘斩钉截铁的承诺道。 说罢,她站起身,朝门外道:“小莲,你进来!” 小莲闻言,端着托盘,满脸疑惑的走了进来。 朝着岳风和杜韵娘看了又看。 她实在好奇刚才岳风对杜韵娘到底说了什么,可是却只能憋着,不能发问。 “好生照顾岳公子,我有事先出去了!” 杜韵娘对小莲吩咐一句,朝岳风微微一笑,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一个“公子”的称呼,已经足以让岳风知道她态度的转变。 这时,客房里就剩岳风和小莲两人,小莲转向一边,放下托盘,将碗端起,来到岳风的面前,一改刚才满是怒意的神情,温柔道:“还是我喂你!” “好啊!” 岳风是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心安理得的张开了嘴。 “岳公子,这味道怎么样?”小莲喂了两口,开始打开话匣。 “嗯……还行!”岳风淡淡道。 毕竟是在二十一世纪享受过美好物质生活的人,对于这味道寡淡的小米粥,他还真的看不上。 只不过现在他是要果腹,至于味道,就没那么重要了。 但对于小莲来说,现在日子不好过,她平日里都是吃的粗米,这一碗精心熬制的细选小米粥,就是珍馐美味了。 “对了,刚才听公子说救茶楼,不知是怎么个救法?” 似乎是感觉岳风不领好意,小莲失去了耐心,直接进入了主题。 “天机不可泄露!”岳风咽下嘴里的粥,一脸玩味的道。 “哼!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以为你是神仙啊,还天机不可泄露!” “我看你就是一个坑蒙拐骗的神棍!混成这个样子,还大言不惭,说能救茶楼!” “你要是能救茶楼,母猪都能上树了!” 小莲闻言,自知从岳风嘴里撬不出东西,像是受了刺激,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着岳风一阵狂喷。 “……” 岳风见状,一脸无语的望着小莲,暗道:“这丫头看起来年纪不大,还挺能白话!” 小莲见岳风一副呆愣的样子,得意道: “哼!被我拆穿了!我就知道你是骗人的神棍!” “等小姐回来,我就要揭露你!” “还吃不吃!要吃,自己端着!” 说罢,气鼓鼓的将粥碗杵在岳风的面前。 岳风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接过粥碗,两口吃完。 然后他才淡然道:“如果你真的为你家小姐着想,就不要自作聪明!不然,害了你家小姐,那就后悔也没有用了!” 第4章 岳十九郎 “哼!危言耸听!” 小莲一脸不屑的蔑了岳风一眼,收了他手里的粥碗,转身跑了出去。 “嘭……” 走的时候,她还不忘关上了客房的门。 “这丫头,真是不知轻重!” 对小莲的无礼行为,岳风也不过于在意,他知道要不了多久,小莲对他的态度,就会再次一百八十度改观。 现在他要做的,就只有好好养病,静静等待好消息传来。 所以,他又躺了下去,继续做梦…… 但小莲此刻却焦急万分,她深怕杜韵娘上当受骗,毕竟茶楼的钱已经不起浪费了! 可是她却找不到杜韵娘的人影,只得坐在茶楼外的台阶上,左顾右盼的望着杜韵娘回来。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杜韵娘就提着一个油纸小包出现在了茶楼外的街道上。 小莲见了,立马飞跑了过去,激动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啊?” “你别管!” 杜韵娘现在满脑子都是岳风刚才在她耳边说的话,根本没有心思搭理小莲,一路疾步往茶楼走去。 “小姐!你可千万别信那姓岳的话,他就是个神棍!骗子!你不会真的……” 小莲的话还没有说完,杜韵娘忽然停下了脚步,黑着脸道:“你要是再乱嚼舌根子,我就罚你去刷马桶!他是不是骗子,难道我不会看吗?” 说罢,杜韵娘头也不回的快步跑向了茶楼。 “小姐……” 小莲怎么也没有想到,杜韵娘竟然像是着了魔,这样帮岳风说话,登时愣在了原地。 回到闺房,杜韵娘按照岳风传授的法子,一步一步搞起了小实验。 实验很简单,只要一个小盆、一个茶壶和半盆水,不消片刻,她就已经完成了所有准备步骤。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投放硝石。 她心情忐忑的打开包着硝石的油纸,一块一块的将硝石投入盆中。 只见硝石与水接触之后,以极快的速度消失无形。 但小盆里的水却并没有像岳风所说的那样瞬间成冰,依然在盆里自由的荡漾。 “难道他真的是骗子?” 她心里嘟囔着,像是使气一般,将油纸包着的硝石一股脑全都倒进了盆里。 这时,让她大吃一惊的事情发生了。 她明显的看到小盆的水面迅速上涨,而且水面的波动停滞,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她不敢相信的伸出手,摸到那鼓起的小波浪上。 一股冰凉的感觉瞬间从她的指尖传入心脾,敲击着她的心灵。 那坚硬的触感,更让她激动的心情难以自抑! “他没有骗我!” “爹!茶楼有救了!” “是您知道女儿日夜祈祷,所以才送了这么一个救星给女儿吗?” “爹!佛祖说的没错,善恶终有报,老天爷不会不开眼的!” …… 杜韵娘激动得感谢天感谢地,到了最后,才想起最该感谢的是岳风。 她急匆匆的再一次来到客房外,整理了一番情绪,这才轻轻的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然后她就看到岳风躺在床上,禁闭着双眼,呼吸均匀,像是已经睡着了。 她缓缓坐在床边,面露微笑的望着岳风的脸庞,仔细的看了起来。 乌黑浓密的剑眉,饱满的天庭,挺直的鼻梁,微厚的嘴唇,配上一张轮廓分明的鹅蛋脸。 这些天来,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不……应该说是欣赏岳风的样貌。 这一看,她就不自主的开始联想了起来: “若是他头发长出来,应该也是个英俊的公子!” “他既然知道制冰之法,又为何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他又会是出身于怎样的门庭呢?” “如果和我……呸呸呸……杜韵娘,你想什么呢!清醒一点!” “咳咳……” 岳风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看到杜韵娘羞红了脸,一副陷入遐想的样子,微笑着咳嗽了两声。 他哪里知道,若不是这两声咳嗽将杜韵娘拉回了现实,恐怕杜韵娘已经快进到白头偕老,儿孙满堂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你醒了……是我吵到你休息了吗?” 其实岳风在她推开门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只不过一直没有睁开眼。 他微笑道:“看来恩人已经试验过了?” “嗯嗯!你的确没有骗我!”杜韵娘激动的点头道。 “看来我可以安心留下来了!只不过还要麻烦恩人让人继续照顾我!”岳风松了一口气道。 “这是你我的约定,说不上麻烦!不过,以后你能别一口一个恩人吗?听着怪别扭的!我姓杜,小字韵娘,你可以叫我韵娘!”杜韵娘正色道。 “韵娘……这名字还真贴切!她可不是美韵十足么!” 岳风心中感叹一番,微笑道:“好!” “公子没有字号吗?平日里与人交往,难道还是称名?”杜韵娘疑惑道。 之前她询问的时候,岳风只说了姓名。 她虽读书不多,但是也知道一个人的名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叫的。 现在她既然让岳风称呼她的小字,有意拉近距离,若是还说着有名无实的“公子”尊称,就不合适了。 岳风闻言,倒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过一时却没想好自己的字号。 忽然间,他灵光一闪,微笑道:“若是韵娘不嫌弃,可以叫我岳十九!” 从小到大,二十四年的人生经历,他还从来没有尝过饿肚子的感觉。 但在大唐,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的肚子咕咕叫了十九次。 这样独特的历史记忆,对他来说,值得永远铭记。 “岳十九?公子在家是排行十九吗?”杜韵娘奇怪道。 虽然说在这个时代,在家族中排行十九并不奇怪,但若岳风真的出身这样的大家族,那么她刚才心中所想,也就只能是幻想了! 毕竟没有哪一个大家族,会看得上一个出身商旅的姑娘。 “哪倒不是,我是家中独子!只是十九这个数字,对我有特殊的意义!”岳风解释道。 “原来如此,那我以后就称呼你十九郎了?”杜韵娘略带羞赧的道。 “前有萧十一郎,现有岳十九郎!不错!不错!哈哈哈……”岳风大笑道。 “萧十一郎?那是谁?很有名吗?”杜韵娘满脸疑惑道。 她只听说过有个杜十三郎最近名声很响,对所谓的萧十一郎,却是闻所未闻。 “呃……那是一本书里的侠客,都已经离世几百年了!不知道也没什么!对了,韵娘到这里来,不会只是为了和我闲聊的!” 岳风及时转移了话题。 第5章 不可思议 “嗨……你瞧我,说着说着就把正事忘了!” 杜韵娘莞尔一笑,又一本正经道:“这制冰之法,经过试验,虽然切实可行,但是要拿来买卖,却还有几个问题不得不解决,不知十九郎可否为我解惑?!” “韵娘请讲。”岳风微笑道。 他虽然心底拿不准杜韵娘究竟要问什么问题,但他自信凭借跨越时代的知识储备,可以做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第一个问题,就是硝石制冰之法,着实简单。若是大量采购硝石用来制冰,恐怕不出三日,整个洛阳城的人,就都会制冰了!”杜韵娘正色道。 冰这种东西,在夏天出现实在过于稀奇。 一旦在清源茶楼开始大量售卖,那么不可避免的会引起无数的猜测。 洛阳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如果“有心人”要想从清源茶楼近些时间的动静中查到硝石,绝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这样一来,在洛阳城里,很快就会出现第二家“卖冰的商铺”。 “嗯……韵娘所虑,也是有理。” 岳风点头应和一声,陷入了沉思。 良久…… 岳风条分缕析道:“要想让制冰之法不传出去,最根本的,就是要藏好硝石,也就是不能让人发觉茶楼大量购置了硝石。” “嗯嗯!”杜韵娘点头赞同道。 “而要做到瞒天过海,我刚才思索了一番,至少有两个法子可行!” “一个是不在洛阳城里购置硝石,而到临近的城镇去买。这样一来,至少洛阳城里的人不会想到我们的冰是用硝石制成的!” “另外一个,就是乔装改扮,买硝石的时候,装作外地的人,买了硝石之后,在城里转上一圈,临夜再进茶楼!只要做得隐秘,也可以掩人耳目!” “不知韵娘以为,哪个法子比较好实施?” 岳风说完,微笑着望着杜韵娘,等着她做出选择。 本来这件事他去做最合适,因为整个大唐,绝不会有人认识他。 但是现在他行动不便,只能动动嘴,其他具体的事务,还要杜韵娘去做。 “嗯……要说去外地买,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不过却又有另外一个问题!” “硝石这个东西虽不稀缺,但要一次买够,整个大唐离洛阳最近的城镇,恐怕就只有长安了!” “然而从洛阳前去长安,就算半点不耽搁,来回也要一个月之久!” 杜韵娘思索着回道。 “那韵娘的意思,是选择第二个了?”岳风微笑道。 若真是去长安买,等一个月的时间过去,夏天也快过去了。 杜韵娘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至于乔装改扮,十九郎以为我要怎么改扮,才能让人认不出我?”杜韵娘不禁惆怅道。 她和岳风有言在先,硝石制冰之法,绝不让第三人知晓。 所以买硝石这件事,只能她亲自去做。 可是作为清源茶楼的女掌柜,她每天都抛头露面,生得又如此美丽。 甚至还有一个“煮茶西施”的名号流传在外。 洛阳城里来往的商旅,几乎没有不认识她的! 要想改扮得不让人认出来,谈何容易! “如果韵娘不嫌弃,不妨贴上几根胡须,扮成一个俊俏的后生,想必绝不会有人能认出来!” 岳风却不以为意,一脸玩味的看着杜韵娘。 他的脑袋里,已经在开始脑补杜韵娘穿上男装,贴上胡须后的模样了! “这……真的可行吗?” 杜韵娘闻言,下意识的看了下自己鼓鼓的胸膛。 现在是夏天,穿着薄衣,身上的某些部位是很难遮盖的。 “呃……”岳风见状,不禁纳罕。 他连忙收回目光,一本正经的道:“我们要做的,不过是让人认不出来是茶楼的人,至于其他的,就算让人看出来了,也不怎么打紧的!” “嗯……说得也是!” 杜韵娘稍有犹豫的点了点头。 “那第二个问题呢?”岳风紧接着问道。 “相较于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就要稍稍简单一些了!” “既然是卖冰,那么必然要有足够的冰储备,硝石也是一样!” “不知十九郎可曾算过多少硝石可以制出这样一桶冰?” 杜韵娘指着客房内的一个木桶询问道。 “这……这个我倒还真没算过!”岳风略显尴尬道。 他只以为知道制冰之法,卖冰就是顺理成章了,哪里想到还要考虑这些事情。 “那我如何知道要买多少硝石?若是要时常去买大量的硝石,怎能把制冰的秘密瞒得下去?”杜韵娘有些焦虑道。 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一次性买够一个夏天所需要的硝石。 那就可以一劳永逸,守住制冰的秘密。 听了这句话,岳风顿时明白过来杜韵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微笑道:“如果韵娘是担心硝石不够用的话,那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哦?此话怎讲?”杜韵娘满心好奇道。 她实在好奇岳风是何来历,为什么总是一副很有办法的样子。 “其实硝石用来制冰之后,仍然可以从水里提炼出来,不断的重复使用!也就是说我们只需要一次性准备好两天用的硝石就足够了!”岳风微笑着解释道。 硝石作为一种“盐”石,和食盐一样,溶于水,也能蒸发析出结晶。 而且这个简单的化学原理早已经被用于制作食盐了。 只不过对于杜韵娘来说,这还是个“高深且陌生”的异术! “果真有这般神奇!?”杜韵娘不敢置信的惊叹道。 “难道韵娘现在还不信我说的话吗?” 岳风嘴角微翘,扬起一抹邪笑。 “这……这倒不是,只是觉得实在不可思议!” 杜韵娘有些害羞的感叹道。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过大的触动,此时此刻,她看岳风的眼神,不禁充满了敬佩,甚至还有一丝崇拜夹杂其中。 岳风见状,一股自豪的感觉油然而生,心想:“以后还会有更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呢!” 一缕遐思飘过,他忽然收起脸上的笑容,一本正经的盯着杜韵娘。 然后正色道:“不过现在还是要先试一试,到底多少硝石才能满足两天的需求!如果韵娘信得过我,这件事可以交给我来做!” “若是十九郎能亲自动手,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了!只是我买回来的硝石,已经全部都用完了,恐怕我还得去买一些回来!”杜韵娘又喜又羞的道。 岳风闻言,不禁觉得好笑。 不过他却并没有笑出来,而是一脸严肃道:“刚才我说的话,难道韵娘就忘了?你只要……” 第6章 面子思想作祟 “就这么简单?” 听了岳风所讲的提取硝石之法,杜韵娘的神情简直可以用震惊来形容。 可是她却不敢不相信! 因为岳风已经让她去亲自动手做了! “这世上的很多事,本就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岳风故作深沉道。 看他那端着的样子,似乎他已饱经世间风霜,做成了很多复杂的大事。 但他之所以能在杜韵娘面前装深沉,不过是因为读了几本超时代的书。 要论社会经历,他远远比不上年少当家的杜韵娘丰富。 “既然十九郎这样说,那我这第三个问题,相信十九郎也定能解决!”杜韵娘微笑道。 她这话听起来虽然怪怪的,但却没有半点讽刺的意味。 她对岳风,已经建立起了十足的信任感! “凡事无必然,我只能说尽力想办法!韵娘请讲。” 这个时候,岳风倒谦虚了起来。 “做茶楼生意,讲究的是个薄利多销,只要来的人多,自然就有赚的!这个道理,想必十九郎也是清楚的!” 杜韵娘并没有直接说问题,而是做着铺垫。 “嗯……” 岳风闻言,并没有多说,微笑着点了点头。 “但是卖冰和卖茶又不同,俗话说物以稀为贵,炎夏寒冰,当属天下最稀有之物!” “既然稀有,那么价钱自然要定得高一些!” “这个道理,不知十九郎可否赞同?” 杜韵娘说罢就闭上了嘴,等着岳风表态。 “话说得虽也不错!可是价钱定的太高,若到时没人来买,岂不是白费了功夫?”岳风皱着眉头反问道。 “这也正是我心中所担忧的事!” “洛阳城里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虽然不少,但是他们中一部分人有自己的冰窖,根本没有生意可做!” “而另一部分人虽然有做成生意的可能,但如何和这些深宅大院搭上线,又是一个难题!” “至于洛阳城里大多数的平民百姓,要想做他们的生意,倒是不难,只需要一个便宜的价钱,就能做到!” “只不过这个价钱要如何定,才能让百姓接受,有利可图,我一时还拿不准主意!” 说罢,杜韵娘便一脸期盼的望着岳风,希望他能像之前一样,给出简单利索的解决办法。 然而岳风这时却犯难了。 杜韵娘生意做得不好,导致茶楼经营入不敷出,似乎已经危在旦夕。 但是他也并不比杜韵娘好到哪里去,他从没有做过生意,更没有卖过冰! 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如何给杜韵娘一个明确的答复。 他思索片刻,正色道:“这个问题,的确比较棘手!但是却又不得不解决!给我一点时间,好好思考一番,看看有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也好,那就劳烦十九郎费心了!”杜韵娘微笑道。 好在现在离正式“摆摊”卖冰还有一些时间,她并不着急。 “这是我答应过韵娘的事,也就是我的分内事,有什么好劳烦的呢?”岳风客气道。 他留下来的条件,是救活茶楼。 这如何卖冰的问题,自然就属于他自己了! “有十九郎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也该去提炼硝石了,就不打搅了!” 杜韵娘忽然站起身,一脸信任的看着岳风,微微笑道。 “好,那我等着韵娘的好消息!”岳风回以微笑道。 杜韵娘点了点头,朝着岳风微微欠身一礼,然后便转身走出了客房。 而岳风,也再次陷入了沉思! 这个世界,鱼和熊掌从来不可兼得。 有舍才有得! 只不过每个人都试图将“得”最大化,而将“舍”最小化。 但对现在的茶楼来说,高门大户和小民百姓之间,孰舍孰得,他完全不敢下决心。 毕竟,这关系到茶楼的“生死”! 更关乎他的颜面! 在大唐的“第一仗”,他实在输不起! “唉……为什么当初我不去学个市场营销专业……” 他眉头紧皱,轻轻地按压着太阳穴,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搜索着后世经商人的赚钱秘籍。 希望能从那些“成功人士”的致富故事里,汲取经验,迸发灵感! 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悄悄消逝,他的思绪反而更乱了。 那些洗脑的故事,似乎根本就是在引人走上歧途。 “嘭嘭……” 忽然,客房的门被敲响了。 “公子,看病的郎中来了,方便进来吗?” 随后,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进来。 “嗯?这人是谁?怎么是个男的?” “郎中?难道是韵娘又叫了大夫来给我治伤?” “可是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 听到门外的声音,岳风不禁感到纳闷。 不过,尽管他想不通,还是大声应道:“进来!” 自从上次他试图下床,腿部传来剧痛之后,他就在床上安心的躺着,连动也不敢动一下,自然也就没什么不方便了。 “咔……咔……” 随着房门打开,一个头顶绑着帻巾、须发花白,身上穿着一件白色圆领襕衫,背着一个小药箱的“老学究”出现在岳风的视野之中。 很明显,他就是来看病的郎中。 而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穿着蓝色薄衫,年纪约莫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 他一进屋,就端了一根小凳子放在岳风的床边。 十分客气的对那郎中道:“李大夫,请坐。” 岳风见了,心里嘟囔道:“看来他是茶楼里的人。可是他看我的样子,怎么总感觉怪怪的?” “听说公子是昨日醒的?”李大夫将药箱放在床边,望了望岳风的神色,然后询问道。 “是!”岳风答道。 “公子今日感觉身体还有哪些不适?”李大夫仔细的端详着岳风的神色道。 “昨日刚醒来时,身上还有些疼痛感,但今天一早醒来,从这里以上,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只是这两条腿,一动就疼痛难忍!”岳风实话实说道。 他虽然不懂医道,但是却知道不对医生说实话,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哦?我来看看!” 李大夫一脸惊奇的站起身,轻轻掀开了岳风盖在身上的薄毯,动手在他的大腿上一点一点向下按捏。 这个时候,岳风才发现自己腿上原本的长裤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宽松的蓝色粗布长裙! 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我靠!这是谁给我换的!我可没有搞这种spy的兴趣啊!” “啊……轻……轻点……” 忽然,一股撕裂的疼痛感从大腿传来,让他难以抑制的叫了出来。 一瞬间将片刻前还介意非常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呃……还请公子再忍一忍!” 李大夫话音一落,竟猛地加大了力度。 “啊!痛……痛!别……别捏了!真的……痛啊!” 剧烈的疼痛感传来,岳风的泪腺中不争气的分泌出了泪水,只一瞬间,就充满了眼眶! 只不过他面子思想作祟,强忍着没让泪珠掉下来。 但他的嘴,可就没那么争气了! 第7章 切记不可心急 而李大夫像是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还是仔细的按捏着岳风的双腿。 看他专注的样子,像是在查找着病因。 直到捏到脚背,他才终于停止了按捏。 “呼……终于停了!” 岳风见状,心里大松了一口气,皱着眉头盯着李大夫,眼中充满了疑惑。 然后他就瞥见李大夫嘴角微微扬起一抹邪笑,心中惊觉不好。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询问,李大夫突然两手并用,错开握住右脚掌,猛地一用力。 “咔……咯……” “啊!” 随着脚掌发出两声清脆的错骨声,岳风也当即发出一声惨叫。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岳风忍不住质问道。 从小到大,他哪里受过这样的痛苦折磨。 刚才他感受到的疼痛,几乎比他度过的整个二十四年加起来都要多! 而施加这疼痛给他的人,还是一个刚见面不到半个时辰的陌生人。 同时,更让他不舒服的是,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公子不妨试着动动脚掌,看看如何?” 李大夫似乎对岳风的无礼态度浑然不在意,面带微笑道。 “嗯?” 岳风一脸纳闷的看了李大夫一眼,略带犹豫的轻轻控制着脚掌上下翻动。 “咦!还真不痛了!” “这也太神奇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 岳风心里惊叹无比,开始试着大胆的转动脚掌。 “嗯……看来公子的脚掌已经恢复如初!”李大夫满意地微笑道。 “多谢大夫妙手回春,方才在下无礼之处,还请大夫大人不计小人过!”岳风略显尴尬的道。 “公子不必急着谢老夫,还早着呢!” 说罢,李大夫又将手移到了左脚掌。 “咔……咯……” “嗯……” 同样的动作,同样清脆的错骨声,唯独不同的就只有岳风的叫声。 准确的说,应该说是“呻吟声”! 这一次岳风憋着没有叫唤,李大夫见了,不禁微微点头,表示赞许。 他微笑道:“请公子稍待!” 说罢,只见他转过身,打开了药箱,从里面拿出来一根短木棍。 他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拿着一张手帕一边轻轻擦拭着木棍,一边微笑着道:“接下来,公子还须再忍耐忍耐,咬住这根棍子,或许会有所帮助!” “还来?” 岳风见状,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这根木棍的用途,不用想他也清楚。 刚才的痛感,他已经难以忍耐了,接下来的,他是不是能经受得住? 看到这根木棍,他实在没有信心。 “如果公子想早日下地走路的话,最好听老夫的话!”李大夫严肃道。 对于他来说,治与不治,快治还是慢治,都无关紧要。 他只是收人诊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呃……那就劳烦大夫了!” 在床上躺着的日子,光是这有意识的两天,他就已经忍受不了了。 何况他还不止躺了两天。 而且这充满机遇的大唐,还等着他去探索! 眼前的茶楼,还等着他去拯救! 在这床上多待一天,就是一种煎熬,一种“犯罪”。 他紧紧咬着木棍,闭上眼睛。 希望一切就如同梦一样,来的无影,去得无踪! “咔咔……库……” “呜呜……呜呜……” 但是这终究不是梦,而是现实。 剧痛的现实! 这一次,岳风再没有忍住泪水从眼眶中溢出…… 当李大夫累得满头大汗,终于停下的时候,他也已经泪流满面! 嘴里的那根原本光滑圆润的木棍,现在也变成了u字形。 他牙齿接触的地方,也已经变得扁平! 他的咬肌,更是变得僵硬无比! 似乎已经失去了感觉! 良久…… 李大夫像是缓了一口气,出声提醒道:“公子,已经结束了,可以把木棍取出来了!” 闻言,岳风才伸出手,将咬着的木棍连拉带扯的取了下来。 “我……我的……腿已经……好……好了吗?”岳风颤抖着问道。 刚才的剧痛,让他还没有缓过劲来。 “公子可以试着轻轻抬一抬!”李大夫似乎也拿不准,建议道。 “嗯……” 岳风也不敢太过大胆,先是轻轻的抬起右腿。 “似乎……没有之前的那种疼痛感了!” 说罢,他又抬起左脚。 “这边也是一样!” “太好了!我的腿不痛了!” “大夫!真是太感激您了!” “哈哈哈!这种感觉真好!” 岳风激动地大笑道。 “你不必谢我,要谢,还是得谢这清源茶楼的杜掌柜!若不是她,恐怕在十天前,你就已经死在荒郊野地了!”李大夫微笑道。 “嗯……大夫说的是,不过杜掌柜是救命之恩,大夫你是治病之恩,对我来说,都是大恩大德,怎能不谢!” “只……只是在下现在身无分文,一时无法报答,还望大夫能留个姓名住址,他日在下一定厚礼相报!” 说着说着,岳风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现在着实是穷困潦倒,要想大手笔给予回报,也是有心无力。 “老朽既然收了杜掌柜的诊金,也不敢再奢求公子的回报,不然,岂不是砸了招牌!公子的这份心意,老朽心领了也就是了!” 李大夫客套两句,又正色道:“不过刚正了骨,之前的体伤也未好全,公子还要好生休养两天,才能试着下床行走!七日之内,更不能像往常那样行走!要想腿伤好得快,切记不可心急!” “大夫放心,我一定谨遵医嘱!”岳风连忙答应道。 “嗯……那就好!还请公子把手伸出来,让老夫再号一号脉。”李大夫微笑着坐下道。 “请!” 岳风虽然纳闷现在还有什么好号脉的,但还是听话的把手伸了出去。 “嗯……好了!” 李大夫将手搭在岳风的右手腕号了片刻,便收回了手,又再次打开了药箱,从里面拿出来了一张泛黄的笺纸,一支笔,一盒研好的墨水。 他一边写一边道:“公子这些天昏迷不醒,未进五谷,加之腿骨错位,血脉不畅,气血两亏!” “老朽这里开一服补气血的药,按方吃上三剂药,对公子腿伤恢复,会有助益!” 话音落下片刻,他就停下了笔,然后将手里的笺纸递给了一旁的年轻男子,叮嘱道:“按方抓药,最好是今夜能吃上一副!” “呃……是,小的这就去!”那男子面色略微犹豫道。 第8章 我一定要下床 待那年轻男子走出房门,李大夫忽然靠过来,一脸谨慎小心的轻声问道:“公子可是姓裴?” 岳风闻言,不禁纳罕,他略带疑惑道:“呃……李大夫怕是认错人了,在下姓岳,单名一个风字!” “哦?是吗……看来是老朽老眼昏花,看错了……还请岳公子莫要见怪!”李大夫满脸尴尬道。 “李大夫于我有大恩,说什么‘见怪’二字!只不过在下实在不明白,大夫为何会有此一问?”岳风满心好奇道。 岳风相信,他作为一个行医多年的大夫,绝不会毫无凭据就问出这样的话。 但其中的缘由,究竟是什么? 李大夫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十余年前,我曾给一个裴姓年轻人看过病,他的样貌,和公子颇有几分相像!这些天来,老朽一直心存疑惑,故而有此一问!” 他说话的样子很从容,就像是在回忆多年轻的往事。 而且岳风来自二十一世纪,对于这种“撞脸”的事情,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了。 即便是在古代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也并没有多想。 他微笑道:“原来如此!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与大夫所见的裴姓人氏样貌相似,也很正常!” “公子说的是,倒是老朽见识孤寡了!”李大夫微笑道。 “呃……” 岳风闻言,不由得有些尴尬。 他连忙转了话头道:“还不知李大夫在哪里坐堂?他日在下腿伤好了,也好前去拜访复诊!” “嗯……老朽是自立门户,创立的‘草还堂’就在南市旁的‘永泰里’,公子要去,到了永泰里,一问便知!” 李大夫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家门报了出来。 毕竟他不能阻止岳风前来复诊。 而且为‘草还堂’传名的事,他也是乐意为之! “草还堂……好!在下记住了!日后恐怕要时常去拜访了!”岳风微笑道。 “公子正值壮年,这次受伤,也是意外!痊愈之后,自然与常人无异,老朽这药铺子,还是少来的好!”李大夫微笑道。 “那就借李大夫的吉言了!”岳风放心道。 他这一次受伤,实在过于严重,而且主要还是下半身! 他就怕好得不利索,以后留下什么后遗症! 所以才非要问李大夫的住址何在。 但是李大夫闻言,顿时变得一脸严肃的看着岳风。 像是对岳风言语中的话外之音十分不满! 他正色道:“老朽虽说医术不精,但治这一点跌打损伤,还是不在话下的!公子尽可放心!” 说罢,他猛然站起身,提起了放在一旁的药箱,正色道:“老朽的事也做完了,就不打搅公子休养了,告辞!” 话音一落,不待岳风回话,他就提步走了出去。 毕竟他知道岳风也不可能下床送他,他何必再听那一两句客套话呢! 而且按照他往常的习惯,早就已经离开了。 现在多耽搁了一会儿,草还堂内,恐怕又多了几十句埋怨之语了! 而岳风却也不在意,微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李大夫离开。 忽然,他轻轻的拍了一下脑门,大笑道:“哈哈……我好像有法子了!” 望着李大夫离去的背影,他似乎灵光一闪,有了解决杜韵娘第三个问题的办法! 现在,他只需要等着杜韵娘回来,再将他刚刚想到的“妙法”告诉她。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再次进入他房间的人,却依然不是杜韵娘。 刚才和李大夫一起来的年轻男子,不知为什么又回到了房间,手里还端着一大盆水,手臂上挂着几件衣物。 而让岳风更加感到奇怪的是,那年轻男子一进门,就转身将房门关了起来。 还上了门栓! “你怎么来了?干嘛要把门关上?” 岳风抑制不住好奇心,脱口问道。 “呃……是掌柜的吩咐小的来的。关门……是……是为了好给公子换衣裳。” 年轻男子涨红着脸,满心不好意思道。 “换衣裳?我身上的衣服是你给我换的?” 岳风难以置信的脱口道。 “嗯……是小的!”年轻男子老实回道。 “那……那我的裤子呢?”岳风犹豫了一下,也不管是不是无礼,继续问道。 “前些天公子昏迷不醒,天气又十分炎热,身上不免有了些味道,所以掌柜的就让小的给公子都换了下来!” “那些衣物现在都已经洗涤干净了,若公子需要,小的可以立即给公子拿来。” 年轻男子连忙答道。 “平安,现在岳风是我们茶楼的贵客,你可得好生照料!” 刚才杜韵娘特地交代的话言犹在耳,他可一点也不敢怠慢。 “呃……我还是入乡随俗,那些衣服,给我保管好就是。”岳风略带尴尬道。 他知道平安嘴里说的“有些味道”极有可能是故意轻描淡写,他深深的记得,他从空中掉落的那一刻,可是真的吓尿了的。 而眼前的平安,极有可能看到了他最不堪的一面。 “小的明白。” 平安连忙回了一句,又殷勤的询问道:“不知公子身上可有不舒服?” 在这炎热的夏天,他一天不冲个凉,洗净身上的汗渍,就浑身不舒服。 岳风虽然每天躺在床上,没有干活,但窝在屋里,被这火炉般的闷热烤着,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岳风已经有三天没有擦洗身子了。 “还好,就是身上不时会有点痒!”岳风坦诚道。 “那小的先给公子擦洗一番,再换上这套干净的衣裳?”平安微笑着询问道。 “呃……咱们茶楼里有浴桶吗?我想泡个澡!” 岳风直接回避了平安的建议,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作为一个男人,还是很在乎面子的男人。 尽管在平安面前,他极有可能已经没有什么秘密,但他依然不能接受一个比他小不了几岁的男人给他擦洗身体。 “有是有,可是公子现在能下床吗?”平安纳闷道。 虽然刚才经过李大夫妙手医治,但李大夫叮嘱不能急着下床的话,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这有何难!你把那根棍子拿来我撑着,然后你再搀扶我一下,我不就可以下床了吗?” 岳风看到墙边一根长木棍,立即提议道。 在他看来,只要双脚不用力,那么他还是可以下床的。 甚至,他已经萌生出制作一副拐杖的想法了。 第9章 行动自如 “呃……这……小的可不敢做主!”平安面带难色,连忙拒绝道。 “这是我的身体,难道我还不能做主了吗!”岳风略带怒气道。 “既然公子执意如此,小的也不敢阻拦!不过小的是奉命行事,不敢擅自让公子下床,还是要问过掌柜的,若是掌柜的同意,小的自然听命行事!”平安低着头,恭谨的道。 刚才杜韵娘才叮嘱过“岳风是贵客”,要是岳风一旦出了什么意外,他可承担不起。 更何况岳风下床,还需要他帮忙。 “也罢……你要问就赶紧去问,我就不信了,我的身体自己还不能做主了!”岳风一脸不耐烦的道。 “那小的晚些时候再来。” 平安低首轻轻说了一句,便转身走了出去。 一出房门,他不由得暗暗吐槽:“真没见过这么怪得人!不听李大夫的话,是不想要那双腿了!” “哎!不管那么多了,只要到时候掌柜的不怪罪我,他的腿,又不是我的腿!” …… 临近傍晚,落日的余晖已经全部消逝。 夜色渐渐侵占着大地上残留的光明。 中间除了小莲来送了两次饭,再没有人来过。 岳风的心情也越发的焦急,望着客房的门,嘴里喃喃道:“他们怎么还不来……” 随着时间流逝,岳风的期盼渐渐变成失望。 他的房间也没有火烛,周围已经变成了一片黑暗。 一日的时光,即将在黑夜的沉静中,缓缓而逝。 岳风也像是接受了现实,闭上眼睛,准备渐渐进入梦乡…… “咚咚……” 就在他即将睡着之际,房门突然被敲响。 他猛地睁开眼睛,然后就看到了一点烛光从门外透进来。 他正奇怪这个时候会是谁来找他,杜韵娘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十九郎,你睡了吗?” 声音里略带着一点紧张,不过岳风却没有听出来。 “还没睡着,韵娘进来!”岳风连忙道。 他的心里正有话要问杜韵娘,现在她来了,自然不能将她拒之门外。 “咔……” 只见房门轻轻打开,杜韵娘手里提着一个灯笼缓步走了进来。 而且让岳风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她居然是一个人。 她进来虽然没有关门,但是他们却着实是在夜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就算在大唐开放的民风下,这种事一旦传出去,对一个女子来说,也是清白名誉难保。 而杜韵娘那在灯光映照下有些泛红的脸色,也似乎正印证着这一点。 “让十九郎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杜韵娘一坐下来,就开门见山道。 “我的确没想到会等到现在!” 岳风直视着前方,并没有看杜韵娘的脸。 语气里却满是吐槽的意思。 “按照十九郎的方法,我已经试过了,的确可以将硝石提取出来,明日就可以拿过来让十九郎试验了!”杜韵娘微笑道。 对于岳风的态度,她倒似乎并不在意。 “其实现在开始,也是可以的!”岳风淡淡道。 似乎对于这件事,他已经失去了激情。 “呃……今夜还是算了!至少也该让十九郎先泡个澡,再做这些事!”杜韵娘一脸玩味的笑道。 她似乎料到了岳风马上就会转过头来看她。 而岳风更是一点也不争气,直接堕入了杜韵娘的“激将法”中。 一脸吃惊的道:“你同意了?” “我不同意还能怎么样?这是你自己的身子,由你做主,十九郎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杜韵娘正色道。 “呃……这话是我说得不错,不过我只是想快点让腿伤好起来罢了!” “一直呆在床上,总也不是个办法!” “如果试着下床走一走,或许会更早恢复,也能更早帮你的忙!” “而且总让人伺候,我也不习惯!” 岳风一连说了好几句,像是急着堵杜韵娘的嘴一般。 “你心里急,我理解!但是万事都有个过程,李大夫的话,还是要听的!”杜韵娘温柔的劝说道。 “……” 岳风顿时无语,一下子陷入了沉默,暗道:“难道她这么快就反悔了?” “好了!好了!看来你还真是个急性子,我也不劝你了!” 杜韵娘无奈的看着岳风,又朝门外拍手道:“进来!” 话音一落,岳风心中一惊,他好奇的望向门外。 只见平安和另外一个小厮抬着一个大浴桶走了进来,跟在后面的,还有小莲。 她手里端着一个小盆,手臂里好像还夹着什么东西。 而杜韵娘在他们进来之后,也站了起来,看着岳风微笑道:“李大夫的话,不可不听!十九郎要用的那根木棍,也太不实用,我这里让人给你赶做了一副拐杖,想来可以满足十九郎想下床行走的当务之急!” 说罢,她缓步来到小莲面前,取下了小莲手臂里夹着的拐杖。 然后,她转身来到岳风的面前,微笑道:“十九郎要不要试试?” “她竟然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刚才我还那么误解她,真是不该啊!” 岳风闻言,不禁暗暗自责。 他连忙道:“好,我来试试!” 他激动的伸出手接过杜韵娘手里的拐杖,然后轻轻的将上端顶在腋下,一手握住拐杖中上部伸出来的小木棍,在床上挥舞了两圈。 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使用拐杖,他的心情,说实话是忐忑的。 特别是他轻轻的在床上转身,将两只腿悬空在床沿的时候。 他不禁有一些害怕,害怕等会儿一个不慎,又伤了腿。 不过杜韵娘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一个人下床,平安和另一个小厮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在他拐杖落地,准备起床的时候,两人已经一左一右站在了床边,搀扶着岳风成功站了起来,向浴桶走去。 “慢些……慢些……别急!” 杜韵娘看到岳风那生疏的动作,一脸焦急的神情,紧张的提示着。 “你们放开手,让我自己试试!”岳风轻声朝着左右两边道。 “……” 平安两人一齐看向杜韵娘,一脸为难。 “就听十九郎的!”杜韵娘无奈道。 两人闻言,放开了手,但还是紧贴着岳风站着。 失去了两人的助力,岳风顿时感觉身体变沉重了,手臂也真正用上了力。 不过好在他以前时常锻炼,手臂上的力量还不错。 只稍稍熟悉了片刻,就能撑着拐杖行动自如了。 只是现在他却又为怎么翻进浴桶而犯难了。 第10章 卖冰之法 眼前的浴桶足有半人高,虽然有一个帮助进桶的凳子,但是要撑着拐杖进去,岳风却一点把握也没有。 他也对自己的这两条腿十分爱惜,可不想真的出什么事情。 走了两圈,岳风朝着杜韵娘微笑道:“你看,我说没有问题!” “看来十九郎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搅十九郎了!” “平安、小文,你们好生伺候十九郎泡澡!” “小莲,我们走!” 说罢,杜韵娘拉着小莲,快步从客房里走了出去。 等到她两人手里的灯笼看不见踪影,岳风才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开始!” 两人闻言,也不敢在迟疑,将岳风抱进了浴桶,然后来来回回的打着热水。 花了近一个时辰,直到水已经泡得没有温度了,岳风才从浴桶里出来。 虽然,他还是光溜溜的被看了个光,但总比像个“植物人”一样让人擦洗身子让他心里过得去一些。 而且,他已经向众人证明,他可以下床,可以出门,更可以自己解决内急! 这样,总比一直躺在床上要好得多! 第二天,岳风一早起来,就拿着杜韵娘送来的一包硝石做起了试验。 他要做的,并不是将硝石和水的比例精确到数字上的几比几,而是一桶冰,大概需要多少硝石。 一个大概,就让他省去了许多时间。 不到午时,他就已经得出了试验的结果。 半包硝石,就是一桶冰。 而按照他的想法,备多不备少,一天按四十桶来算,至少应该备下四十包的硝石。 傍晚,杜韵娘按照岳风的计算,乔装改扮好了,拉着一辆驴车,就混进了南市。 洛阳的南市很大,足比一旁的福善、思顺两个里坊加起来还要大。 不过现在南市里面的人却不是很多,只有稀稀疏疏的人影在晃荡。 所以杜韵娘在南市里走着,还是十分的显眼。 然而好在她这一次化妆,是极尽“丑化”之能事,除了让人认出了她是女扮男装之外,也让人不忍再看第二眼! 而且,她去买硝石的地方,也是她以前从未去过的“火石”区。 那里售卖的东西,一般都是烟花作坊和要炼制金银的店铺买得多。 里面的人,根本就不会把她往清源茶楼想。 同时,她那满脸花黑的样子,给人一种出身烟花作坊的感觉。 所以,她一口气买一大车硝石的怪事,也没有人奇怪。 就这样,杜韵娘成功的将一大车硝石拉回了清源茶楼。 在守着平安、小文将硝石搬入一间空着的库房,锁上门之后,她便急匆匆的来到了客房门外。 而她似乎忘了,她脸上的丑装都还没有卸! 岳风此时正在饭后”散步“。 尽管夜色昏暗,灯光发黄。 但是岳风第一眼看到杜韵娘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韵娘这化妆技术,可真是鬼斧神工,让人叹为观止!哈哈哈哈……”岳风大笑道。 “哼!我这般不顾形象,出去做这偷偷摸摸的事,你还取笑我!”杜韵娘顿时没好气道。 她现在才不过十八岁,自小也是娇生惯养! 按正常来说,早该嫁为人妇了。 只不过因为她独父不舍,一直没有说亲! 再加上前年她父亲意外离世,振兴茶楼生意的重担一下子落在了她的头上。 若不是为了茶楼的生计,她怎么可能改扮成这个样子,去抛头露面。 本来兴致勃勃的前来告诉岳风一个好消息,却没成想让他取笑。 她那一颗少女心,不禁委屈了起来。 “呃……这的确是我不对,不知韵娘这次收获如何?”岳风整理了下情绪,问道。 “比十九郎预计的,还要多上一倍不止!”杜韵娘得意道。 “呃……那花了不少钱!”岳风有些担忧道。 之前虽然没有具体听过茶楼的经营状态到底如何,但他也能从杜韵娘和小莲的对话中知道茶楼的余钱不多了。 “是啊……我可是把下半年买茶的钱全用在买硝石上了!”杜韵娘盯着岳风道。 言下之意,就是她已经将宝全部压在了岳风身上。 若是岳风这个法子不行,那么她就只有看着茶楼倒闭了! “如此说来,卖冰已经是刻不容缓了!”岳风正色道。 “正是如此,所以我才急急忙忙的这么晚赶来,不知十九郎可想好了售卖之法?”杜韵娘眉头微皱道。 她的心里着实有些担忧,如果价格没有定好,方式没有选对。 到时候无人问津,那她可就是血本无归了! “本来我是毫无头绪的,不过昨日受了李大夫的启发,已经有了一点眉目!”岳风一脸自信道。 “是什么法子,十九郎就不要卖关子了!”杜韵娘焦急道。 她这一焦急,声音听起来倒像是在“撒娇”,让岳风顿时心头一震! 他正色道:“大夫看病,都是对症下药,我们卖冰,也是一样!” “平民百姓,自然没有多少余钱,就算有,也不会花大价钱在买冰消暑上!这一点,想必韵娘也是同意的!” “嗯嗯,十九郎所言有理!你是说我们要做就做大家富户的生意?”杜韵娘点头道。 “那倒不是!我们不能因为平民百姓不会花大价钱,就放弃做他们的生意!而要想办法让他们觉得花钱卖冰,是值得的!”岳风微笑道。 “十九郎已经想到法子了?”杜韵娘睁大眼睛道。 “嘿嘿!那是自然!” “我今天看了,咱们这茶楼里面,来得最多的,还是平民百姓!他们喝的茶水,也是最便宜的大碗茶!” “因此,我们卖冰,也可以分成小份,制成冰水,混合点葛根粉或者龟苓膏,甚至可以只放些糖进去,一碗一碗的买!” “只要价格和大碗茶相差无几,那么这解暑特制冰水一定会很好卖的!”岳风自信道。 他全然没有注意,自己话里话外,都把茶楼当成他自己的了。 “此言倒是有理,可是仅仅这样的话,恐怕也赚不了多少钱!”杜韵娘担心道。 毕竟她也清楚,如果这样卖,那么一天能不能卖出去一桶冰,都是一个问题! 第11章 突发奇想 “韵娘有所不知,在平民百姓身上,我想的本就不是赚大钱!之所以还要做他们的生意,不过是为了一个‘广告效应’罢了!”岳风微笑道。 想要大规模的卖冰,自然要想办法将大买主引来。 “广告效应?这是什么意思?”杜韵娘一脸懵懂道。 “广告”这个词,在大唐还属于一个生词。 “所谓广告,就是广而告之的意思!” “咱们有了好东西,总不能束之高阁,要让人知晓才行!” “若是只靠咱们几个人用嘴去喊,效果如何比得上百姓之间一传十、十传百!” “而且还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口碑相传’才是最好的广告!韵娘以为,我说得有理吗?” 岳风微笑着解释道。 “嗯……十九郎的意思,是要靠平民百姓,引来那些大家、富户?”杜韵娘试探着问道。 “正是如此,只要清源茶楼有冰售卖的消息传出,我相信一定会引来洛阳城里大家、富户的注意的!”岳风自信道。 他一直相信一个道理,从古至今,人都有一个“攀比”的心理。 那些大家、富户从来都自视甚高,如果连平民百姓都能在炎夏享用寒冰解暑,他们怎么会不大手一挥,豪掷千金! 用以显示他们的与众不同,家财万贯! “这真的能行吗?”杜韵娘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难道韵娘还有更好的办法?”岳风微皱着眉头道。 “……” 杜韵娘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她如果真的有好办法,就不会大生意全被离此不远的“茗香楼”给抢去了! “既然如此,那不妨先按我的法子试一试,总不会比现在更差了!”岳风正色道。 任何事,都不可能在做之前就算好算尽! 更不能只停留在口头上! 与其空想,畏首畏尾,不如豁出去干一场!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那我明日一早,就先制两桶冰出来,看看效果!”杜韵娘依然面带犹疑道。 虽然她明知道硝石可以提炼出来,但还是不想到时收获太多的失望! “也好……物以稀为贵嘛!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还望韵娘能够答应!”岳风微笑道。 “十九郎要我做什么?”杜韵娘一脸疑惑道。 “我想明天和韵娘一起到柜台去,看看第一天卖冰的效果!”岳风若有所思道。 “这当然没有问题!”杜韵娘爽快答应一声,又道:“除此之外,十九郎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暂时没有了。” 岳风淡淡回了一句,望着门外漆黑的夜空,提醒道:“夜已深了,韵娘还是早些回房歇息!”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总会令人忍不住遐想。 岳风不敢否认,杜韵娘的美貌,对他有着极强的吸引力。 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已经产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幻想。 但作为一个有素养的男人,他深知“君子爱美,娶之有道!” 更何况,他的机会已经很大了。 又何必去冒天下之大不韪,毁了一个女子的名誉呢! “十九郎也早些歇息,韵娘告辞了!” 杜韵娘倒是没有岳风心里的纠结。 她现在心里想的只有茶楼,对岳风也只是欣赏的好感罢了。 …… 此时的大唐,没有汽车尾气,更没有雾霾。 入夏的夜空,满天繁星,清澈空灵。 岳风靠在客房门外的栏杆上,望着星空,满腹忧思。 他自认在二十一世纪读书还算勤奋,放到现在,怎么也算是学贯中西、“学富五车”了。 可是他也深知,这“五车”的学识,恐怕至少有四车半是无用的。 还有半车,还要看他会不会用,用在什么地方。 如果用得好,他极有可能一飞冲天,享受着后世人艳羡的生活。 一旦行差踏错,这一生恐怕比后世还要潦倒。 而且现在这个时代的试错成本,远比后世要高。 明天,或许就是决定他未来人生走向的关键时刻。 因此,他实在有些难以入眠。 只好借助着“数星星”这种原始的助眠游戏,让自己深藏的倦意侵袭全身…… 而另一边,杜韵娘也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相比于岳风,她的心事更重。 如果这一次尝试失败了,她就要陷入售卖茶楼维持生计的境地。 而如果成功了,她就能扬眉吐气,正面“茗香楼”的逼迫。 可是岳风的话,让她心里实在没有底。 不过好在她并不像岳风那样,只能一个人数星星解闷。 她还有小莲可以聊聊天。 “小莲,你说如果我卖了茶楼,父亲会不会怪我?” “小姐怎么突然这么说?只要咱们小心经营,茶楼生意一定会好转的!小姐可不能灰心!” “可是茗香楼步步紧逼,王家人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怎么斗得过他?” “哼!我就不信王家人还能只手遮天,就算现在他们抢了我们的生意,但只要我们不认输,就永远不会输!” “你啊……还是太天真了!” “那不然怎么办?难道让王家人的奸谋得逞?我看见那王家少郎的嘴脸就觉得恶心!就凭他,还想要小姐去给他做妾!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 “小姐,你可千万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嗯……你放心,我就是死,也不会让王朗得逞的!” …… 翌日清晨。 天刚明,鸡声还未响起。 岳风已经穿好衣裳,绑了一根头巾,拄着拐杖,一步一拐的缓缓走下楼梯。 经过一天的练习,他已经渐渐掌握了拐杖的使用。 此时的清源茶楼,大门刚打开,平安和小文正在摆着大厅内的桌椅。 岳风自顾自的坐在门口边的凳子上,望着街道上稀稀疏疏东张西望的人群,不由得突发奇想。 他忽然朝平安道:“平安!你过来一下。” 平安闻声,一脸奇怪的朝岳风望去,虽然心中疑惑,但却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活,朝他跑了过去。 “公子有何吩咐?”平安恭敬的询问道。 “给我找一块这么大的木板,再取笔墨来,我有用!”岳风用手在桌子上比划道。 “呃……不知公子要做什么?”平安疑惑道。 “拿来你就知道了!快去!”岳风一脸神秘的笑道。 “好,公子稍等!” 平安满怀疑惑的应了一声,朝柜台后的门帘跑去。 第12章 一尺冰 十两金 不一会儿,平安就端着一块两尺见方的木板走了回来。 木板上还放着一张白纸,一只未蘸墨的毛笔,一个普通的砚台。 “公子,还要小的做什么吗?”平安轻轻放下木板,恭谨的问道。 “不用了,你去忙!” 岳风挥了挥手,示意平安离去。 “是……” 听到平安的回应,岳风才缓缓的将木板上的东西拿下来,在桌上铺开。 他轻轻的从茶壶里倒了一点水到砚台里,拿着墨条,若有所思的在砚台里来回旋转。 “该写个什么好呢?” 不一会儿,砚台里墨汁已浓,他也放下了墨条。 他提笔,蘸墨。 坐得笔直,然后挥毫。 “清源茶楼,今日特供,寒冰!” 其中寒冰两个字,更是放大了一倍! 看起来十分显眼。 看着纸上遒劲有力的十个字,他不禁暗喜:“这笔字,就算放到现在,也不算差!” 过了一会儿,平安和小文已经将大厅里的桌椅都规整好了。 而纸上的墨迹,也稍稍干了一些。 岳风又朝平安招了招手道:“平安,你过来一下。” “公子有何吩咐?”平安连忙跑了过来。 “把这张纸糊在板子上,挂到那个灯笼架上去。”岳风指着大门右手边伸出去灯笼架道。 “这……是不是问一问掌柜的?”平安有些犹豫道。 现在杜韵娘还没有出来,贸然挂牌子出去,若是杜韵娘不同意,那他可吃罪不起。 “嗯……也好,你拿去问问!” 岳风虽然有些不喜,但也没有阻拦。 他此时有些虚荣心作祟,想听听杜韵娘到时会说什么? 平安拿着木板,小跑着进了柜台后的小院子。 没过多久,杜韵娘就一脸严肃的走了出来。 “这是你写的?”她皱着眉头询问道。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岳风微笑着道。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出身?”杜韵娘质问道。 她的样子,看起来似乎真的生气了。 “我不是已经和韵娘说过了吗?难道韵娘还不相信我?”岳风一脸纳闷道。 他哪里知道,他的这一手字,在大唐就是读书人的标配。 而大唐的读书人,向来是耻于与商旅为伍的。 因为一旦被烙上了从商的印记,那就再无出仕的可能。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 学而优则仕,已经深深刻在每一个唐人的心中。 而杜韵娘,也是担心他出手帮了茶楼,到时落了个商人的名声,对他的未来不利。 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十九郎日后若想考取功名,最好不要抛头露面,以免落人口实,被人指摘!”杜韵娘一本正经道。 “考取功名?” “哈哈哈!韵娘也太看得起我了!” “功名于我如浮云!如今这世道,出仕做官,倒不如做个富家翁来得自在!” 岳风十分洒脱的道。 对于他来说,如果这是盛唐,抑或是中唐,他都会义无反顾的追求建功立业。 但是奈何,现在是晚唐。 宦官专权,皇帝尚且仰其鼻息。 百官忙于朋党相争,现如今的官场,全然一派衰败气象。 尽管他知道这样的大唐,还能继续摇摇晃晃行驶七十余年,但讲究出身、门第的官场,根本就不是他一个毫无根基的人能混的! 他想要的,只是做一个大隐隐于市的富家翁,安安稳稳,幸福快乐的度过这一生。 “你这是真心话?”杜韵娘更疑惑了。 她所见过的读书人,没有一个不想在科举场上一鸣惊人的! “如果不出意外,我会在洛阳安家,到时韵娘自然可以看到这话真不真!”岳风正色道。 “你……也罢,平安,你把这块牌子拿出去挂着!” 杜韵娘叹息一声,将手里的牌子交给了平安。 她心里知道,岳风的话,现在或许是出于真心,但到了未来,未必不会变。 毕竟这个时代,商人的地位太低了。 “对了,今日要售卖的冰可准备好了?”岳风微笑着问道。 “那是自然,不然十九郎以为我为何现在才出来!”杜韵娘微笑道。 她比岳风起得还早,天还未亮,就已经开始取硝石制冰了。 因为时间充足,她足足制了有十桶的冰。 “不知道今天是不是能开门红!”岳风遐想道。 “是不是能开门红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再不吃饭,我的肚子就要咕咕叫了!”杜韵娘打趣道。 她笑得天真烂漫,就像是忘却了烦恼。 …… 由于心里挂念着做生意,一顿早饭,吃得很快。 不过,现在时间还早,尽管街道上有人在晃悠,还是没有人进茶楼来。 只不过随着太阳升起,岳风让挂出去的那块木板下,却渐渐站了有十来个人了。 议论之声,也渐渐响起。 “你说这清源茶楼哪来的冰?难道杜韵娘还藏了个冰窖不成?” “杜韵娘是个冰美人,她自己不就是世上最好的寒冰吗?” “听说北市也有卖冰的,要价可是足足一百贯一尺!” “一百贯?他怎么不去抢!” “孤陋寡闻了!我两年前在长安东市,可是见过一尺冰、十五两金的!” “那有什么可奇怪的,现在可是炎夏,寒冰,就是金子!” “哎……只可惜我等只能默默忍受这烈日煎熬!” “不知道这清源茶楼里的冰,是个什么价?” “怎么?你还打算倾尽钱囊,博得那‘煮茶西施’一笑?” “哈哈,就他身上那点钱,买了冰恐怕还没拿回家,就已经全化成水了!” “哈哈哈……” …… 在轰然而起的嘲笑声中,一个身穿青衣、长带束发的青年书生一脸气冲冲的走进了茶楼。 随之而来的,还有刚才和他一起的十几个看热闹的路人。 那青年书生还未走到柜台前,就大声喊道:“给我来一尺冰!” 岳风本来已经在一旁的桌子上等得都快气馁了,听到这个声音,顿时振奋了起来。 只不过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计量单位,喃喃道:“唐代人说冰,都是按尺论的吗?” “这位客官,我这里的冰可不是按尺卖的!” “如果客官真的要买,不论是用桶装,还是用碗装,都可以!” 杜韵娘一脸严肃的看了眼柜台前的书生,然后从柜台下提出来一只桶,摆上一只碗。 第13章 开门爆红 这青年书生名叫李盛,也是清源茶楼的常客。 似乎对杜韵娘也有那么一点思慕之情,不过他家境并不富裕,又没有考上功名,那点心思也就只敢藏在心底了。 看到杜韵娘的动作,听着身后人群的嘲笑,他一双耳朵瞬间染红。 他涨红着脸道:“这一桶冰怎么卖?” “二十贯,你确定要买?”杜韵娘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 她根本不清楚,现在北市的冰,已经卖到了一百贯一尺。 而且那还是冬日从河里切割出来,藏在冰窖里的冰。 比起她这里用井水制作的冰,杂质要多得多。 一般都只拿来冰镇食物,根本不能直接食用! “那……这一碗……” “你确定只要二十贯?” 李盛正一脸尴尬的指着柜台上的碗,准备退而求其次。 然而他的话刚出口,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大汉就冲出来大声掩盖了他的声音。 “怎么?你要买?”杜韵娘顿时皱起了眉头。 眼前的人是市井上混日子的浪荡子,诨名刘老大,带着一群混混儿,一贯在街市里晃荡,到处去寻便宜占。 这二十贯一桶的冰,对于杜韵娘来说都已然是天价,她可不信刘老大会花钱来买。 “只要你拿得出来,我就敢买!” “啪!”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大块碎金,一脸豪气的拍在柜台上。 “别说是这一桶,就算十桶,我也买得起!快拿冰来我看!”刘老大一脸不屑的道。 杜韵娘一见柜台上的碎金,心中顿时一惊:“他不会是来找茬的!” 不过她心里这么想,嘴里却不慌不忙道:“客官稍等!” 说罢,她便转身进了后院。 这时,一个人急忙凑到刘老大的身边,劝说道:“老大,咱们好不容易赢点钱,拿来买这劳什子冰,是不是太过豪奢了?” “闭嘴,你懂个屁!”刘老大连忙大声喝道。 “可是……老大……” 那人还有些不甘心,毕竟刘老大身上的钱,还有他的那一份。 “李三!到底我是老大还是你是老大!让你闭嘴,你还敢聒噪,是又想尝尝挨打的滋味了吗!”刘老大厉声道。 “……” 此言一出,李三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顿时噤若寒蝉,满脸无奈的退到了后面。 “咚……” 这时,杜韵娘也已经回到了柜台,将一桶冰重重的放在了柜台上。 刘老大急急忙忙的掀开盖在桶上的厚布,然后就感受到了一股冷气向他袭来。 “这冰怎么是小块小块的?” 刘老大看着桶里不规则的冰块,不禁皱起了眉头。 其实桶里的冰倒也不小。 每一块都比柜台上放的碗要大。 只不过和北市售卖的一尺见方的冰块比,要小得多。 “看来客官是不想买了?”杜韵娘一脸无所谓道。 为了避免无谓的麻烦,她本来就不想做刘老大的生意。 “不不不!当然要买!” “你称一称,看看这金子有多重,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在场的人,谁也没有想到,刘老大不仅没有打退堂鼓,反而加了码! 话到了这个份上,杜韵娘也闹不清楚刘老大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她拿过柜台上的碎金,递给平安道:“称一称。” 平安连忙接过碎金,放在一旁的小天平上,轻轻的拨动砝码。 随后,他高声唱道:“赤色足金,重八两四钱!” “八两四钱,你的冰卖二十贯一桶,那我就要四桶,剩下的,补我四贯钱就是了!”刘老大计算着道。 此言一出,顿时震惊了众人。 “刘老大是疯了!居然花这么大价钱买冰?” “别人有钱,你管得着吗?” “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不知道暗地里憋着什么坏呢!” “光天化日,正当买卖,难道他还敢找杜韵娘的麻烦不成?” “你小声点,小心他先找你的麻烦!” …… 站在后面的人窃窃私语,声音虽然没有传入刘老大的耳中,但是岳风却正好听了个清楚。 “他刚才说只要二十贯?” “难道他想当二道贩子?” “我靠!韵娘的价钱一定是定得太低了!” “这冰,有这么值钱吗?” “大唐的消费能力,这么强的吗?” 岳风思索一番,顿时反应了过来。 “你可要想清楚,到时钱货两讫,可就不能反悔了!”杜韵娘提醒着刘老大道。 她实在有些不放心,毕竟刘老大的名声太不好了。 “你放心,这里这么多人看着的!我难道还敢对你怎么样不成!” “别啰嗦了,快拿冰出来!” 刘老大不耐烦的催促道。 “既然如此,还请稍等片刻!” “平安,跟我来!” 杜韵娘回了一句,叫着平安再次进了后院。 没过多久,杜韵娘和平安就提着三桶冰走了出来。 “客官请验货!” 平安依次将三个桶上盖着的厚布揭开,让刘老大看个清楚。 “好,没问题,快找我钱!”刘老大焦急的催促道。 “客官请收好!” 一旁的小文提着四串铜钱,递给刘老大。 刘老大一把抓过铜钱,也不点算,就踹进了怀里。 然后他朝身后大声道:“李三,过来,提着桶,跟我走!” 说罢,他便提着两桶冰,飞也似的跑出了清源茶楼! “不就买了几桶冰吗?用得着这么兴奋吗?” “我看他是怕冰化了,到时钱都打了水漂!” “哈哈哈……我看也是……” …… “那个……掌柜的,这一碗又是怎么卖的?” 随着众人发出一阵哄笑,李盛这才继续尴尬的问道。 “论碗的话,我们卖的可就不只是冰了!” “冰镇糖水,五文一碗,冰镇龟苓膏,十五文一碗。” “不知客官要哪一种?” 杜韵娘微笑着道。 刚才一下子收入了八两金子,足足八十贯钱。 还是纯利润。 以前生意还算正常的时候,一个月,她能不能挣到八十贯钱,都是问题! 这开门生意,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 她如何能不喜笑颜开。 “这么便宜,给我来三碗冰镇龟苓膏!” “我请两位兄台也尝尝这寒冰的味道。” “我要一碗冰镇糖水!” “我要四碗冰镇糖水!” …… 众人报完,陆陆续续选桌落座,等着上冰饮。 只有李盛,还站在柜台前,满脸的尴尬。 “客官,你想好要买什么了吗?” “我……我……” 李盛憋红了脸,看着杜韵娘,顿时感觉羞愧难当,竟再也吐不出来一个字,忽然转身跑了出去! “哈哈哈……到头来他倒什么也没买!” “就他这懦弱样,一辈子就是个笑话了!” …… 第14章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岳风见了,不禁摇了摇头,暗叹道:“真是古今无异啊!” 过了一阵,众人买的冰饮都已经上齐。 他忽然大声道:“给我来一壶好茶!” 声音传出,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他。 那奇怪的眼神,似乎在说:“这人脑子怕是有病!有冰不用,反倒去和热茶!” 杜韵娘看了眼岳风那得意的神情,不由得莞尔一笑,从柜台内施施然走了出来。 微笑着道:“小店有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黄山毛峰、庐山云雾和福建铁观音五种名茶,不知客官要喝哪一种?” “呃……那就西湖龙井!” 看着杜韵娘一本正经的样子,岳风倒有些羞涩了。 “客官稍等!” 杜韵娘微一欠身,转身走回了柜台。 只见她从柜台后的架子上取下一罐茶,用木勺取了三勺,放入一个精致的雕花茶壶内。 然后,她便转身走入了后院。 这一系列动作,在岳风看来,并没有什么奇怪。 但是坐在厅内的众人,瞬间炸开了锅,议论了起来。 “他是什么来头,竟然让杜韵娘用上了那个茶壶?” “她不是说再也不为人煮茶了吗?今天怎么破例了?” “这谁知道!也许是她今天高兴!” “废话!” “当初王家少郎花了一两金,想让她亲自煮一壶茶,都没有成功!他看起来也平平无奇,凭什么!” “诶……他旁边放着的是不是拐杖?” “他不会是个瘸子!”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要是王家少郎看到这个场面,怕是得气吐血!”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叫什么‘千金难买美人笑’!” “人家乐得愿意,你管得着吗?” “唉……只是这冰镇龟苓膏突然就不香了……” …… 而就在这时,刚刚从清源茶楼跑出去的刘老大和李三正在一家大宅院侧门外猛地敲打着门环。 “老大,你可太聪明了,居然想到这一本万利的买卖!” “哼!不然你以为老大这么好当的吗!” “是是是!我就说跟着老大混,绝对不会错的!” “他妈的!贾扒皮死哪去了,还不来开门!” “咔……咔……” 谁知他话音一落,院门竟忽然缓缓打开了。 一个身穿蓝色布袍,头戴纱帽,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一脸邪笑的走了出来。 他正是这大宅院里后厨的管事,因贯会砍价、扣钱,被人称作贾扒皮。 他一脸严肃的道:“刘老大,我刚才可听见你骂我了!要是你找我的理由不够充分,可有一顿好打!” “嘿嘿,你放心,这一次保管你大赚一场!你看这是什么!” 刘老大赔笑着轻轻掀开盖在木桶上的厚布。 贾扒皮看到正冒烟的寒冰,顿时眼睛发亮,惊道:“你哪来的这金贵的好东西!” “这你就甭管了!现在的冰价你也知道,这一桶,少说也要一百二十贯!我今天就吃个亏,卖你一百贯,如何?”刘老大一本正经道。 一旁的李三听了,直接惊掉了下巴! 他怎么也没想到,刘老大会喊这么高的价! 贾扒皮闻言,脸上的惊喜之情顿时消失,他摆了摆手道:“算了,你这冰太过金贵,我可不敢买去挨骂!你还是自己留着!” 说罢,他作势要回院关门。 “诶……别别别!你开个价,我看如何!”刘老大连忙上前拉住贾扒皮的衣袖。 贾扒皮眼珠一转,正色道:“你若真心想卖,一口价,六十贯一桶!我把你这四桶全买了!” “你……你这也砍得太狠了!北市可是一百贯一尺冰!再涨涨!” 刘老大并没有立即松口。 “既然你嫌我价低了,那就去找出得起价的人家!或者去北市也还来得及!”贾扒皮手一甩,半个身子就进了院子! 他料定,刘老大不可能去找其他的人家,更不可能去北市。 李三在一旁见状,急得满头大汗,可是又不敢开口插话,连忙拽了拽刘老大的腰带。 而这时,刘老大忽然感觉到一滴冰水滴到他的脚上,那冰凉的感觉,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现在可不是讲价的时候,再过一会儿,太阳更烈,一桶冰,可就要逐渐开始变成冰水了。 他赶忙大声道:“好!算你狠!成交!” “哈哈哈!这就对了嘛!我就知道这生意,你只赚不亏!”贾扒皮得意的笑道。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刘老大一脸吃了大亏的样子,伸出手道。 “放屁!先把冰拿进去,我再去账房支钱!冰化了,你拿个屁的钱!”贾扒皮厉声道。 “呃……也罢,李三,走!” 刘老大提起两桶冰,带着李三走进了院子! “你放心,有我的好处,决亏不了你!”进了门,贾扒皮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 而清源茶楼内,岳风已经独自坐在厅内,喝了半壶茶。 眼见一上午就要过去,太阳已悄悄的升到了头顶上,疯狂的烘烤着大地。 茶楼里也迎来送往了一波又一波的尝鲜客。 除了一早来买了四桶冰的刘老大,再没有第二个人肯花大价钱买一桶冰。 虽然现在冰镇糖水和冰镇龟苓膏卖得很火热,但是两样加起来,要足足一千碗才抵得上一桶冰卖出的钱。 然而清源茶楼,一天来来往往的人,最多才不过几百人! 这笔帐一算,杜韵娘一开始高昂的心气,这个时候,也渐渐偃旗息鼓了。 更何况,下午烈日当空,几乎要到了傍晚街上的人才会多起来! 随着街道上飘来千家万户的各色饭香,茶楼里的人一个个离去,最后就只剩下了岳风一个人。 这个时候,岳风才杵着拐杖,缓缓来到柜台,微笑道:“韵娘这茶煮得真好,清澈甘冽,沁润心脾,回味无穷!” “……” 杜韵娘望了岳风一眼,没有搭话。 她的心里,还在为以后的生意担心! 在她看来,现在人们为了尝鲜,可能还会来几天,可是几天之后,没了新鲜感,又该怎么办呢! “韵娘今天大赚了一笔,怎么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岳风打趣道。 “今天遇到了棒槌,明天还会遇到吗?”杜韵娘皱眉道。 “明天会不会有不好说,但过几天,肯定会有很多大主顾来的!这事儿,和吃豆腐一样,心不能急!”岳风胸有成竹道。 “你凭什么如此断言?”杜韵娘疑惑道。 “就凭今天我在这茶楼里听的‘闲言碎语’!”岳风卖关子道。 第15章 物以稀为贵 “……” 杜韵娘再次无语,轻轻的瞥了岳风一眼,望着空无一人的茶楼,发着愣。 茶楼里来来往往的客人,不知道说了多少话。 可是这些话,又有哪句是真实的呢? 而岳风所说的“闲言碎语”指的又是什么? 他的判断有无根据? 她虽然兴趣浓厚,但是看到岳风那玩味的神情,却又问不出来了。 岳风见状,也不多想,微笑道: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忙了一上午,韵娘难道还不饿吗?” 他一上午就只是坐在茶楼里,都已经饿了,更何况一直在忙碌的杜韵娘呢。 “走……” 杜韵娘双手撑在桌上,淡淡说了一句,然后便转身走进了后院。 岳风也不客气,杵着拐杖就跟了进去。 跟在后面的,还有小莲、平安、小文以及另外两个岳风第一次见的小厮。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茶楼的后院。 一进后院,岳风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了。 宽阔的露天院子,摆着六个水缸,缸里种着睡莲。 院子周边,围着一圈房间。 粗略一数,竟又十二间之多。 而且远远看去每个房间还不小,仅宽度就有近两丈。 其中,还有一个敞开着大门的小厅堂。 厅堂外,还恭恭敬敬的站着两男两女四个仆人。 他之前一直住在二楼的客房,虽然在窗前观望的时候,已感觉这茶楼不小。 但是他没有想到,仅仅是一个后院,就有如此之大。 而跟着杜韵娘跨过院子的时候,他回头一望,才发现那三层的茶楼,一排竟也有四个房间。 一时间,他不禁暗叹:“这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妥妥的大豪宅啊!” 来不及多想,他已经走入了饭厅。 只见宽阔的饭厅里面摆着三张圆桌,每张桌子上都已经摆好了饭菜。 只不过最中间的那一桌上,只在上首和客位各摆了一副碗筷。 同时,菜肴也比其余两桌要丰盛一些,多了一盘烧鸡,一盘羊肉。 杜韵娘径直走向了上首,看着愣住的岳风,挥手示意道:“十九郎请坐。” “呃……好!” 岳风略显尴尬的坐下,放好拐杖。 然后就见杜韵娘坐在位子上,大声道:“你们也坐!” “是!” 众人齐声一答,笔直的坐了下来。 “十九郎既然饿了,怎么还不动筷?”杜韵娘面露微笑道。 作为主人家,她纵然有烦心事,也还是以笑待客。 “那我就不客气了!”岳风答以官方的微笑。 他其实也有话想说,但是他毕竟是客,现在也没有足够的话语权,怎么好指责主人家的不是。 而且他也并不知道,其实杜韵娘这样做,已经算是对下人很好的了。 在其他人家里面,哪里有下人可以和主人家同屋用餐的! “你们也都辛苦一天了,都动筷。” “是!” 随着杜韵娘一声令下,众人才动了筷子。 不过那吃饭的声音,几乎是细不可闻,似乎对杜韵娘充满了畏惧。 整个饭厅里面,吃饭声响最大的,恐怕就要数岳风了。 吃了一会儿,正在大快朵颐的岳风忽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一脸尴尬的放慢了咀嚼的节奏。 至于杜韵娘,一直保持着她温柔的形象,细嚼慢咽,动作温柔得体。 整个午饭时光,过得平静而又尴尬。 也是岳风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践行孔老夫子所说的:“食不言,寝不语!” 不过,他已经感觉到,以后他将会践行得更多。 当重新回到茶楼大厅的时候,岳风终于忍不住问道:“不知茶楼里的木桶还有多少?” “还有二十几个,我昨日才让人买了十个回来!”杜韵娘答道。 她也不想再去揣测岳风心里想的是什么,问什么,就答什么。 “我看二十几个还不够,至少得再买二十个回来!”岳风若有所思道。 “这个不难,南市就在旁边,要买几个桶,还是随时可以办到的!”杜韵娘道。 “韵娘难道不想知道我买桶来做什么?” 这个时候,岳风倒是先沉不住气了,一脸疑惑的看着杜韵娘。 “如果十九郎想让我知道,自然会说出来!如果不想说,我就算再问,又有什么用呢?”杜韵娘正色道。 “呃……” “看来不管是大唐,还是未来,女人的脾气都一样!” “唉……算了,还是别再故作深沉了!” 岳风暗思片刻,正色道:“韵娘有所不知,方才我在茶楼里听人说,北市也有冰卖,而且定价是一尺冰一百贯!” “而且据我猜想,北市的冰,必然是河冰!” “相比较我们用井水制冰,不论是冰质还是保管时间,都不占优势!” “与之相反的,我们这一桶冰,数量上甚至多余一方尺,但价格却是二十贯!” “巨大的差价,必然为我们将北市的买家吸引过来,到时若不多备些桶,岂不是错过了上门的生意!” 将心里的想法一口气说了出来,他感觉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而杜韵娘的脸上,却是又惊又喜。 不过,惊似乎占了更多。 她这时候也不再生岳风的闷气,好奇的问道:“可是只是这样等,不知要多久才有人知道我这茶楼里也有冰卖?” 洛阳的夏季并不短,但早一天多卖一点冰,总比晚一天好。 “韵娘以为,今天买了四桶冰的那个人,是把冰买回家了吗?” 岳风突然话锋一转,并没有直接回答杜韵娘的话。 “那不……难道他拿去北市转卖了?” 杜韵娘本来下意识的想给出肯定的回答,可是想着岳风的话一细想,顿时反应了过来。 “他是不是拿去北市了,我不知道,但他一定转手就卖了出去,而且还大赚了一笔!”岳风微笑道。 “哼!我就说刘老大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方了!原来是这样!”杜韵娘略显气愤道。 “我想他今天尝到了甜头,明天也许还会来的……” “还来?还来我绝对不会再卖给他!” 岳风的话还没有说完,杜韵娘就义愤填膺的抢了过去。 似乎她和那刘老大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不不不!韵娘这就想错了!当然要卖给他!只不过我们可以涨一点价!”岳风连忙道。 “涨价?”杜韵娘纳闷道。 她一直信奉的事诚信买卖,哪有今天才定了价,明天就涨的! “现在是炎夏,我们卖的是冰,物以稀为贵,涨价有什么稀奇的!”岳风淡定的道。 在后世,他可是见过一个小时一个价的市场。 市场经济,本就是根据供需来决定价值的! “那涨多少合适呢?”杜韵娘咨询道。 第16章 心花怒放 “我看至少可以涨十贯!”岳风自信的道。 “十贯,这是不是太多了?”杜韵娘满心担忧的道。 本来她之前定二十贯的价格,就是想吓一吓李盛,让他知难而退。 然而让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这竟然是一个低廉的冰价。 但是如今价格已经敲定,一夜之间,就上涨一半。 清源茶楼抬价欺客的名声,或许很快就会传遍洛阳。 如果因此引来抵制的话,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韵娘放心,我可以保证,即便是三十贯一桶,那人也会买账的!” “只不过……嘿嘿!要不了两天,他就再也不会来了!” 岳风说着说着,一脸得意的笑了出来。 “十九郎如何断定他不会来?难道刘老大会放着赚钱的买卖不做?”杜韵娘疑惑万分道。 既然涨价都不能阻止刘老大,她实在想不到刘老大还有什么理由不再来买冰。 岳风正色道:“按理说,他这样倒卖我们的冰赚钱,第一时间,我们就该设法制止!” “嗯……”杜韵娘轻点玉颔。 他继续道:“但是我们一来生意刚刚起步,犯不着招惹他,二来就算有心,也没有证据!不一定能成功。” “此言也是有理。”杜韵娘轻声附和道。 “所以,我们不妨反其道行之,让他继续倒卖赚钱。只不过他要给我们打广告,做宣传!到时他赚的钱,就当成是我们花的广告费了!” 说到这里,岳风微微一顿,看着杜韵娘那充满疑惑的脸道:“我这样说,韵娘明白了吗?” 杜韵娘皱眉道:“十九郎话说得倒是不错,可是刘老大明知给我们……嗯……打广告之后,他就赚不到钱了,怎么还会这么做?” “哈哈!到时做不做,就由不得他了!除非他连这两天的钱都不想赚了!”岳风忽然大笑道。 “十九郎的话,我是越听越糊涂了!难道他还能听我们的不成!”杜韵娘忽然发现岳风喜欢卖关子的臭毛病又犯了,眉头皱的更紧了。 岳风见杜韵娘神色有变,也不再绕弯子,正色道:“方才我说让韵娘多备些木桶,除了应付即将到来的大生意,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 杜韵娘见岳风突然停顿,不由得瞬间无语。 不过好在这一次他并没有停顿多久,又继续说道:“我要在木桶上刻上几个字,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冰是清源茶楼里卖出去的!” 此言一出,杜韵娘双眼瞬间放光,恍然大悟道:“这样一来,从刘老大那里买冰的人,就都会到茶楼里来了!” “正是如此!”岳风略显得意的道。 杜韵娘激动的望着岳风,眉目含情,心中感激道:“十九郎,你可真是我的救星!” 她知道,如果岳风所说的一切都能够实现,那么一个夏天,茶楼就可以起死回生。 甚至更上一层楼! 而岳风的计划那么成熟细致,实现的几率实在太大了。 “那我这就让人去南市再买些木桶回来!” 她激动的站起身,刚想走开,又想起了什么,回首微笑道:“至于刻字的事,还请十九郎多费心!” “好……我是义不容辞!”岳风连忙起身道。 听到岳风的回应,杜韵娘才快步转身离去。 “果然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她可真美啊!”望着杜韵娘的背影,岳风不由得心生幻想,变得痴了。 过了好一阵,他才回过神来,暗骂道:“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就在这时,小莲忽然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她也不知怎么回事,面色绯红,走起路来动作扭扭捏捏。 像是身不由己,却又不得不来。 只见她在离岳风三步外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缓缓朝岳风欠身道:“公子,该用药了!” “哦!拿过来!”岳风微笑着道。 小莲一脸羞涩的向前走了一步,然后俯下身子,恭敬的道:“公子请,小心烫嘴!” 岳风见状,嘴角闪过一抹邪笑,端起药碗,正色道:“怎么?现在不当我是神棍了?” “奴婢一个见识短浅,有眼无珠之人,之前说过的浑话,还请公子莫要放在心上!”小莲涨红着脸道。 现在的她,简直恨不得把之前说过的话全部吞回去,然后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是两件事,她一件也做不到。 但杜韵娘的叮嘱,她又不敢违背,只好前来道歉。 可以说,之前她对岳风有多嫌弃,现在心里就有多后悔! “这些小事,我是从来不放在心上的!” 说到这里,岳风故意停顿了一下,看了眼松了口气的小莲,然后又道:“只不过我现在腿脚不方便,想每天都泡澡……” 这“只不过”三个字一进入小莲的耳朵里,她顿时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完了,难道他要我伺候他洗澡?这可怎么办啊!” 作为杜韵娘的贴身丫鬟,她可只伺候过杜韵娘沐浴。 但杜韵娘那句“以后照顾岳公子,就和照顾我一样!”让她顿时失了魂! 岳风见小莲神色慌张,又继续道:“……又不怎么方便!而且我这双脚,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两天总是痒痒的,要是能每天睡觉前泡个热水脚,我想应该能有所缓解!” 说到这,岳风一脸玩味的望着小莲道:“不知你可愿意……”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小莲就赶紧接过话道:“公子放心,从今天开始,每晚奴婢都备一盆热水给公子泡脚!” “若是如此,那就多谢小莲姑娘了!” 岳风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对于小莲,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成见! 而且她毕竟是杜韵娘的贴身丫鬟,他也不能做得太过分。 略施惩戒,让她以后有所敬畏,不敢胡言乱语,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也不知是不是杜韵娘早就在一旁看着,岳风刚放下碗,她就走了回来。 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笔墨纸砚。 不过这一次,墨已经研好。 只见她眉目含笑道:“不知十九郎可想好了在桶上刻些什么?” 岳风微笑道:“那是自然,我写给韵娘看!” 说罢,他提笔蘸墨,挥毫写道:“此冰,三十贯一桶,售自洛阳南市旁,清源茶楼!” “好!十九郎的字,写得可真好!”杜韵娘一脸欣赏道。 “韵娘若是喜欢,我可以教你。” 岳风一脸自豪的看着杜韵娘,满心的欢喜。 出自杜韵娘口中的赞扬,着实是让他受用无比。 其实不论是谁,都喜欢听人赞扬,尤其是真心的赞扬! 而对此时的岳风来说,更是开心得心花怒放。 令人心动的美人,放个屁都可能是香的,更何况是发自内心的赞扬呢! 第17章 便宜的西瓜 “若他日得闲,自是求之不得!”杜韵娘满脸羞涩道。 虽然和岳风相识只有短短十一二天,前面的一大部分时间,岳风还是处于昏迷状态,真正相处,不过就这两三天而已。 而且在她看来,岳风有时候行为举止,相比她见过的那些名门公子、书香子弟,颇有些轻佻! 但瑕不掩瑜,他有举世独有的赚钱才能,一笔好字也反应他或有才情。 更重要的是,她对岳风有救命之恩,岳风对她也有再造之德。 不知不觉间,她心里对岳风的好感已经噌噌噌上涨到了欣赏、欢喜的程度。 “嗯……韵娘说得是,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把生意理顺、做好!”岳风一本正经道。 美人在侧,他自然是心动不已,恨不得立刻和她开始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可是这种事,越是操之过急,越是容易把美人吓走。 到时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恰好这个时候,一个身穿布衣,看着像是商人的模样的人走进了茶楼。 一进门,他就高喊道:“听说这里有冰卖,快上些来,热死人了!” 话音未落,又有十几个人跟在他身后涌了进来。 杜韵娘见状,连忙转身回了柜台。 “我们这里……” 看到杜韵娘再次忙活了起来,岳风也柱起拐杖,缓步走到茶楼门口。 现在正是未时初刻,阳光最毒的时候。 宽阔的街道上,不时有人端着盆洒水降温。 早晨热闹的街道,这个时候也变得冷清了起来。 放眼望去,行人寥寥。 倒是一片特别的绿色,忽然闯入岳风的眼帘,让他顿时忘了烈日当空,酷热炎炎,拄着拐杖走了出去。 那是一个竹编搭成的西瓜棚! 西瓜配冰,那简直就是人间极品! 一想到久违的冰镇西瓜在大唐都能吃到,他激动的泛起了口水。 那东西,吃了简直让人上瘾! 然而当他兴冲冲走过去的时候,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棚内摊子上,有两个已经破开的西瓜。 他可以清楚的看到,这西瓜和记忆中的品相完全不一样。 皮子里面,并不是一片鲜红的果肉,而是红白相间,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成熟了! 这一看,顿时让岳风食欲大减。 不过,来都来了,他也不想无功而返,伸手在一个未开的大瓜上敲了一敲。 “咚咚……”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他这才开口问道:“这瓜保熟吗?” “客官放心,我这瓜绝对保熟!香甜可口!只要一文一斤,绝对物超所值!要是没熟,老汉也不敢拿出来卖不是?”那守摊的农家老汉脸上堆满笑容道。 “哦?是么?你破开我尝一尝,要是真的香甜,我就多买几个!”岳风微笑道。 对于商贩……特别是水果商贩的话,那是绝对不能轻信的! 这一点,岳风在后世已经验证了无数次。 “好勒!” 老汉笑着将岳风看重的西瓜拿起,提起菜刀,咵的一声,就破开了西瓜。 瓜开的那一刹那,岳风又看到了那红白相间的果肉,不禁暗暗奇怪:“这个瓜都没熟吗?” “来,客官请尝尝!” 这时,那老汉用菜刀轻轻剜起一片果肉,径直送到岳风的面前。 岳风见状,纵然心里已经不想买了,但还是礼貌的伸出手接了过来,放在嘴边一尝。 “嗯?这味道……” 一口下去,西瓜汁瞬间充满口腔,一股久违的香甜气味向味蕾袭来。 虽然甜味相比于以前的西瓜来说,没有那么浓郁,但这种特有的清香味,也是他从未尝过的。 他不禁暗叹:“这瓜居然是熟透了的!” “看来我还是见识短浅了!” 秉承着绝不浪费而原则,他两口将剩下的果肉吃完,然后微笑着点头道:“果然是香甜可口,给我来十个!” “十……十个?客官可不要跟老汉开玩笑!”那老汉一脸不敢相信道。 在他看来,岳风拄着拐杖,自己都行动不便,拿一两个西瓜,尚且有些费力,更何况十个了! “不开玩笑,不仅我今天要十个,以后每天我还要买二十个!”岳风正色道。 “呃……这……那客官怎么拿呢?” 那老汉见岳风的样子不像是说谎,伸出头在街道左右望了又望,想看看有没有人跟在岳风的身后。 “哈哈!我就说你怎么有生意还不想做,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也怪我没有说清楚!” “我一个人,自然是拿不走十个瓜的!而且我身上也没带钱,结不了账!” 结不了账四个字一出口,那老汉的笑容瞬间消失,脸色垮了下来。 不过好在岳风这个时候转过了身,指着清源茶楼道:“还要请老汉帮忙,送到那清源茶楼里去,到时就说是岳风买的,自然有人付钱!” “至于我,就先在这里给老汉守下铺子!我这样子,老汉应该不会不放心!” 说罢,岳风微笑着看着老汉,满眼的真诚! “这……” 老汉闻言,一脸犹豫的上下打量着岳风,似乎在看他是不是真的腿瘸。 看了两三遍,他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一样,正色道:“好,你来我这里坐!” 说罢,他就走出摊子,来到岳风身边,扶着岳风走了进去。 见岳风果真全部靠拐杖支撑,脚一点也不敢沾地,他才终于完全放了心。 脸上重新堆满了笑容道:“这两个瓜,客官若是渴了,自可享用!” 说罢,他才开始为岳风挑选摊子上看起来大一点的瓜,一个一个装进竹筐里面。 不一会儿,他连着竹筐提起一称,数着刻数道:“客官,一共七十五斤,算你七十文钱。” “好!”岳风微笑着点头道。 “那老汉就送去了!” 老汉说话间,将竹筐背了起来,快步朝清源茶楼跑去。 望着老汉匆匆的背影,岳风不由得感叹道:“七十文……真便宜啊!” 他知道,这一点钱,甚至还有很多人赚不到。 他更知道,古往今来,封建王朝里的小民百姓,大多都是为衣食二字奔波劳碌。 人生路途,也往往是苦多于甜! 在世间享受快乐的,从来只有那么一少部分人! 而时间一长,那一少部分人的后代忘了给小民百姓分一杯羹,剥夺了他们追求最后那一点甜的希望。 所以,每到王朝延续上百年之后,总会有起义发生,开启覆灭王朝的战乱时代! 只不过现在,这样的危机似乎离他还很远…… 第18章 满心飞扬 那老汉进了清源茶楼不过片刻,岳风就看到杜韵娘从茶楼里面冲了出来。 “她怎么来了?不会是怪我不打招呼,就买了这么多西瓜?” “好在我有正当理由,不怕她说什么!” 他正脑补着杜韵娘一会儿要说的话,杜韵娘就已经来到了西瓜摊前。 甚至比那老汉来得还快。 “韵娘,你怎么来了?我看进茶楼的人还不少,你不去守着吗?”岳风微笑道。 “岳十九,你的腿好了吗!一个招呼不打,就独自跑了出来,你知道这样会有人担心吗!?” 杜韵娘没好气的盯着岳风,说话的音量也提高了不少。 她刚才接待了客人,就不见了岳风的踪影,出来在街道上看了几次,也没有见到人影。 着实让她担心了好一阵。 直到她听到那老汉说岳风买了西瓜,此时正坐在瓜棚里帮他守摊,她才一边吩咐人结了账,一边气冲冲的跑了过来。 看到岳风在这里,虽然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是还是忍不住大声“训斥”一下他。 然而她哪里知道,岳风听了她的话,根本没感觉到半点训斥的意味。 反而正在那里暗自得意,心里爽得飞起:“哈哈!她关心我!她在意我!她为我患得患失!看来我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不过他尽管心里很受用,还是一本正经的道歉道:“没有提前给韵娘说,是我的不对!以后我会注意的!” 俗话说得好:“犯了错要认,挨打要立正!” 这种时候,你越是和她争,就只会把事情搞得越来越糟糕! “哼!什么以后会注意!是一定要给我说!”杜韵娘一脸严肃道。 “是是是!我以后不管去哪里,都会提前给韵娘报备的!嘿嘿……”岳风没心没肺的笑道。 “现在的小两口还真是奇怪,不就是走开了不到一里路吗?!就这么牵肠挂肚!这小伙子,真可怜……”老汉突然小声嘀咕了两句。 听到老汉的话,杜韵娘这才忽然发觉不对,脸上的红晕,瞬间窜上了耳朵,额头上也不禁冒出了汗珠。 “你回不回!不回我可先回了!” 她羞涩至极的甩下一句,然后转身走了。 岳风见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回!回!等等!我们一起!” 他连忙拿起拐杖,撑在地上,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 不过杜韵娘并没有等他,而是先行一步回了茶楼。 现在的街道上虽然人很少,但也不是没人! 她可在经不起人再误会了。 等岳风一瘸一拐的走进茶楼,看到杜韵娘已经守在了柜台,正眉目含羞的看着他。 他也不客气,直接进到了柜台里面,微笑着问道:“我刚刚买的西瓜呢?” “在后院,我已经让人破开,等会儿分着吃了!” “对了,你干嘛一次买那么多,哪里吃得完!” 杜韵娘故作镇定,也不看岳风,淡淡的说道。 “啊!平安,你赶紧过去,让他们先别急着吃,这西瓜我还有用呢!”岳风连忙挥手拍了拍一旁忙活的平安道。 “哦!好的,小的这就去!” 平安回了一声,连忙跑了进了后院。 “西瓜买来不就是吃的吗?你干嘛不让人吃?”杜韵娘皱眉道。 茶楼里的人,虽然都是她的仆人,但是她几乎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们。 吃点西瓜,对于她来说,完全不是个事。 “这个……算了,一时也说不清楚,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我也先进去了!” 岳风本来想解释解释,但是又怕越说越不清楚,索性就不说了。 正如俗话说得好:“说得好,不如做得好!” 韵娘闻言,心里虽然忍不住想要再问,但是想到这是小事,也就算了。 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岳风才从后院回到柜台。 紧跟着他的,还有平安、小文和小莲,他们一人端着一个大盆。 第一个盆里,装着切成小块的西瓜。 第二个盆里,则是满满的一盆碎冰。 第三个盆里,是几十个喝大碗茶用的大碗。 “你这是要做什么?”杜韵娘好奇的问道。 “卖刨冰!” “小莲,把那个锣给我!” 岳风一脸“看我表演”的神情,接过锣鼓。 “咚咚咚!” 他连敲三下,穿透力十足的铜锣响声,顿时将众人的目光给吸引了过来。 “各位!各位!” “清源茶楼新推出一种解暑饮品,保你一口下去,全身清凉,满心飞扬!” “售价只要十文一大碗!”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 他扯着嗓子,高喊着打起了广告! 话音未落,就有十几个人凑了过来! “这东西真有这么神奇?” “你这也太贵了,外面西瓜一文一斤,你这一碗,能装多少!” “对对对!便宜一点嘛!” “喂喂!买不起的,请往后靠一点!我要一碗!钱收好!” 听到那人的话,岳风心头一喜,心想:“还好有个豪气的!不然脸可丢大了!” “好勒!” 岳风给平安使了个眼色,让他拿碗开始往里面装东西。 只见一个大碗里面,装了两大勺的碎冰,四五块的西瓜,再倒入一点早已兑好的糖水。 简简单单,一碗简易刨冰就做好了! “客官请用!” 平安恭恭敬敬的将大碗递了过去。 “就这东西,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那人端着碗,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岳风道。 “客官试试不就知道了!”岳风一脸自信道。 那人闻言,也不多说,拿起木勺,将西瓜和冰混在一起舀了满满一勺,放入口中,慢慢咀嚼了起来。 而他那本来眉头深皱的神情,也瞬间变成了惊奇。 只见他赶紧咽下嘴里的东西,高兴的道:“确实不错!给我来十五碗!哈哈~满心飞扬~这感觉,真的舒服!” “呃……这位客官,这东西虽然解暑,但是吃多了,可对肠胃不好!十五碗,是不是太多了?”岳风有些尴尬道。 他倒不是不想做那人的生意,只是这个时代,要是把人肚子吃坏了,可没人帮他说话。 更何况,这还是杜韵娘的茶楼! 他可不能让杜韵娘因为他出事! 先说好,有这么多人作证,到时就算有什么事,也找不上他! “你看我那两桌子的兄弟,还多吗?哈哈哈!” 那人侧过身子,朝不远处指去。 第19章 一语戳破 “呃……不好意思,是我会错了意!”岳风赔笑道。 “小事小事!这是一百五十文,你收好!” “可要先上我们的,别让我的兄弟等久了!” 那人笑着从怀里把钱掏出来交给岳风,交代了一句。 “那是!那是!客官先付钱,自然先给你们!”岳风故意大声道。 那人也不在意,又拿起勺子舀了一口,一边吃着,一边转身走了回去。 这个时候,围在柜台面前的人群里又涌出来几个人。 “我要四碗!” “我要六碗!” “我这里是两碗!” …… “你看那一碗里放的冰,好像十文钱一碗,似乎也不吃亏!” “你这不是废话!一桶冰,怎么可能会有两千勺!” “那这么说,他一桶冰岂不是要价高了?” “高?你怕是在做梦!你知道以前洛阳冰价多少吗?” “这倒也是!反正咱们也买不起!吃点碎冰,也算是享受一把了!” “那……买一碗来尝尝?” …… 现在茶楼里的人,大多是南市里出来的商旅,一个个都是贯会算账的人。 发觉自己不怎么吃亏了,购买的欲望也瞬间升了起来。 只一小会儿,盆里的大碗就用完了! 不过好在茶楼里准备的大碗有好几百个,一时也应付得过来。 杜韵娘在一旁见了,心中着实吃惊不小。 暗道:“要是早一点遇到他就好了!” 看岳风的眼神里,都有了那么一点“崇拜”的意味了。 不过,岳风现在忙着帮忙收钱,并没有发觉…… 因为岳风搞了这么一出“新鲜事”,本来不怎么热闹的清源茶楼,现在甚至比上午的人还要多。 而老汉的西瓜,也借着这股风头,多卖出了十个。 同时,他还尝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口冰! 当然,那是岳风赠送的。 而这一小小的举动,让老汉感动不已,差一点激动得当场流泪。 不过让岳风没想到的是,这意外发生的事,也让茶楼里的客人,对清源茶楼的印象更好了一些。 这样一来,清源茶楼有冰卖的消息,一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南市周边的里坊。 只不过,要想传遍整个洛阳,还需要一点时间。 …… 又是夕阳西下,日光已开始渐渐消失在大地。 然而清源茶楼里的桌椅,还只空着一小半。 这样火热的场景,就算是以前生意好的时候,杜韵娘也没有见过。 只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茶楼里的客人已经基本是只出不进了。 但是,在茶楼里人快要走光的时候,却又进来了两个人。 “这卖冰的地方,果然比外面要凉快些!” 刘老大刚一进门,就大声感叹道。 “老大,听说他们又搞了个新鲜的东西,要不咱们也尝尝?” 李三在一旁小声请示道。 “也是,咱们在外面跑了一下午了,也该尝尝这冰的味道了!” 刘老大点了点头,径直往柜台走去。 “听说你们做得那个……什么冰瓜挺不错的,给我们一人来一碗!”刘老大趾高气昂的道。 岳风见是刘老大,一脸严肃道:“不好意思,已经卖完了!” 一旁的杜韵娘闻言,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十分纳闷岳风怎么送上门的生意不做。 其实在后院,他还专门留了一个西瓜,准备等会儿关了门,他们几个自己尝尝。 忙活了一天,他们自己倒还没有吃上一口冰。 “看来你们生意挺不错的啊!”刘老大一脸失落道。 他一路上都在听人说清源茶楼,可以想象茶楼的生意有多好。 所以岳风说卖完了,他也没有多想。 “那还是托客官的福,若不是客官带头买了四桶冰,这生意还做不起来呢!”岳风微笑道。 “你记得就好!大爷我现在又给你们带大生意来了!” 刘老大得意的看了岳风一眼,转向杜韵娘道:“杜掌柜,要不沏一壶好茶,我们找个清净的地方谈谈?” 杜韵娘听到刘老大的话,脸色瞬间黑了下来,没好气的道:“你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是了!” “杜掌柜,我这可是大生意,你有钱不想赚?”刘老大耐心十足道。 “哦?是么?什么时候你刘老大还愿意把钱让我赚了?怕是你自己想赚钱!”杜韵娘一脸轻蔑的道。 刘老大见杜韵娘不买账,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狠声道:“杜韵娘,你……” 不过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李三就连忙拉了一把他的衣袖。 他一脸怒气的转过他看着李三,脱口骂道:“你他妈的!拽我干啥!” “老大,你别和这婆娘一般见识,咱们答应了的事,可不能黄了!”李三一脸紧张的附耳道。 听了李三的话,刘老大脸上闪过一丝惊惧之色。 然后他转过头赔笑道:“杜掌柜的,以前我刘大对不起你的地方,今天在这里赔礼道歉了!希望杜掌柜大人不记小人过,摒弃前嫌,以后咱们有钱一起赚!你说好么?” “哼!” 杜韵娘冷哼一声,并不打算搭理他。 仅凭一句话,就想把以往的恩怨全部洗清,她怎么可能接受。 毕竟若没有他在一旁添油加火,茶楼的生意也不会一落千丈!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弱势的小姑娘了! 岳风见状,不明其中缘由,也不好插话。 只得做个旁观的人。 “那你说,你要我怎么样?才肯和我谈!” 刘老大见状,似乎有些急了。 他和李三一起,一下午去找了许多大宅院的管事,谈下了几笔不小的生意。 只不过他的生意,还需要清源茶楼的冰。 如果杜韵娘倒是备货不足,或者不卖给他,他可就没法交代了! 那些大宅院,他一个混混头,是绝对不敢招惹的! “我知道,你所谓的生意,是要从我这里买冰,然后转手去卖!是也不是?” 杜韵娘直接一语戳破,一点也不给刘老大回转的余地。 “这……这……你怎么知道?” 刘老大额头忽然冒出了冷汗,一股恐惧感从心底冒起。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今天破天荒那么豪气,从我这里买了四桶冰!我还看不出来,你当我是傻子吗?!” 杜韵娘无情的蔑视道。 虽然这是岳风告诉她的,但是这个时候,也只好拿出来给自己装门面了。 “那你是不打算卖给我了?” 刘老大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之色,盯着杜韵娘。 第20章 一日上百贯 似乎在说:“你要敢不卖给我,可别怪我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叫要看你拿出多少的诚意了!” 杜韵娘铁青着脸,一点也不为所动。 “诚意?什么诚意?我不喜欢绕圈子,杜掌柜有什么要求,直说就是了!” 刘老大把话语权直接交给了杜韵娘。 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杜韵娘答应下来,至于其他的,等过了这个夏天来说,也不迟。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就不客气了!你要买冰可以,只要一桶冰加十贯,我自然欢迎!”杜韵娘一脸严肃盯着刘老大道。 “这娘们是在开玩笑吗?十贯?这茶楼以前一个月能不能赚到十贯?她是想钱想疯了!” 刘老大心里暗暗吐槽,却不敢说出来。 而且杜韵娘那样子,分明在告诉他:“你爱买不买!有的是人买!” 要是换做以前,他肯定转头就走,随后展开报复。 可是现在,他却不敢了! 他心中思量几番,像是做出极大的让步,颇为无奈道:“好!就当是我为以前的事赔礼道歉了!” “三十贯一桶,明天我要三十六桶!” “辰时三刻,我带人来取!杜掌柜能做到!” 说罢,他望着杜韵娘,等候着肯定的回答。 “三十贯一桶,他竟然价都不还,就答应了!” “他到底转手买的是什么价!” “还好十九郎有先见之明,不然可就太便宜他了!” 杜韵娘心中暗惊,正色道:“三十六桶,可不是个小数!我虽拿得出来,但是你得先给定金,不然我可不放心!” “定金?你要多少?” 刘老大虽然奇怪,但也没有拒绝。 “一千贯!” 杜韵娘想也没想,直接说道。 此言一出,就连岳风也惊掉了下巴! 他不禁暗笑:“这哪里是定金,明明就是预付了!” 而刘老大,则是直接惊得大声喊了出来:“什么!你要一千贯!你要是拿钱跑了怎么办!” “哼!” “我看是你想拿着我的冰跑路才是真的!三十六桶冰,一共一千零八十贯,你现在都拿不出来一千贯,明天就能给得起了?” “没那么多本钱,就别揽那么大的买卖!” “小心撑死了自己!” 杜韵娘也不知怎么回事,胆子壮了起来,丝毫不惧刘老大,狠狠地奚落着刘老大。 “你……你……我不跟你个妇人计较!一千贯是,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去拿!” 刘老大气得面红气粗,甩下一句话,就带着李三走了出去。 等刘老大消失在门外,岳风这才对杜韵娘竖起大拇指道:“韵娘,你这价涨得真是理直气壮!” “怎么?难道他靠我们赚了钱,我们还不该理直气壮?”杜韵娘一脸无语道。 她的内心,还沉静在和刘老大斗气之中,听了岳风的话,下意识的怼了过去。 “韵娘说得虽然有理,可是等两天,他没生意可做的时候,要是来找茬,我们怎么办?”岳风隐隐担忧道。 杜韵娘是一个妇道人家,茶楼里的几个小厮也不像是打架的材料。 至于他,那就更不用说了,连正常走路,都还要等上一段日子。 现在和刘老大闹起来,着实不是明智之举。 “这……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难道还能收回来不成?”杜韵娘为难道。 她也忽然意识到了这个严峻的问题,但是她却没有办法解决。 “算了,管他的呢!大不了到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就不信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堂堂大唐东都,还有人敢乱来不成!” “而且咱们茶楼生意如此火爆,来往的人众多,他也不敢!” 岳风此时也是无能为力,只好说两句提气的话,来安慰下自己。 “唉!都怪我!一时冲动,没有考虑那么多!” 杜韵娘顿时自责了起来。 她忽然发觉,自己想当然认为可以放心依靠的人,其实也并不能事事为她解决! “呃……其实我有个疑问,不知韵娘和那刘大有何恩怨?”岳风好奇的问道。 “按理说,是该告知十九郎的,但是我现在不想说,还请十九郎见谅!” 有些事,她还是不想对岳风说得太多,以免惹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也罢,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听了!” 岳风有些失落的答了一句,又道:“未来的事,也说不准会是什么样!我们还是说点高兴的事!” “高兴的事?什么高兴的事?”杜韵娘奇怪道。 “当然是算一算我们今天赚了多少钱了!”岳风开怀笑道。 “十九郎不说,我倒忘了!是该好好算一算了!” 杜韵娘也展颜露出了微笑,开始拿起账本,打起了算盘。 “咵哒……咵哒……” 随着一阵算盘声响过,杜韵娘吃惊的道:“一百零五贯七百二十五文!” 一日上百贯,这几乎已经超过了清源茶楼上一年的总收入! 而且明天,这个数字还将乘一个十! “还不错,看来要不了多久,韵娘你就有万贯家财了哦!”岳风微笑着道。 “这里的钱,大部分都该是十九郎的,我怎么敢据为己有!”杜韵娘正色道。 她这么说,绝不是假客套。 因为若没有岳风,她今天也许连七百二十五文都赚不到。 “哈哈,韵娘这么说,我怎么好意思!” “若没有韵娘,我这条命都丢了!这些钱财,自然该是韵娘的!” “我只要韵娘兑现承诺,让我留下来,也就行了!” 岳风一脸洒脱的道。 “十九郎不爱钱财,自是出尘脱俗!但我却不能自私自利,该留的钱,还是要给十九郎留着的,以后也许有用得着的时候呢!”杜韵娘正色道。 “这是韵娘的钱,你要如何处置,那我可管不着了!”岳风微笑道。 杜韵娘闻言,也不多说,转身吩咐道:“平安、小文,等会儿你俩点二十贯铜钱出来,我要单独存放!” 之前的八两四钱碎金,她已经收了起来。 “是!” 平安和小文答应一声,便一人拿了一根线,开始从钱篓里一块一块的数钱了。 而外面的天色,也随着铜钱碰撞的钱响声,一点一点更黑了。 “看来刘大今天是不会来了!” 岳风靠在柜台上,望着天空,嘴里嘟囔了一句。 第21章 区区八百贯 “我看不会!” 杜韵娘望着门口,脸上满是自信的微笑。 对于刘老大,她可是看得十分清楚。 一个唯利是图的人,怎么可能会让这么大的生意出现差错。 “那我们赌一把?”岳风一脸玩味的笑道。 “十九郎想要赌什么?”杜韵娘当即应了下来。 “如果他没来,韵娘就亲自下厨,给我做一顿饭吃;如果他来了,那就我来做给你吃!如何?”岳风微笑道。 他那样子,像是对输赢都不怎么在乎一般。 “真没想到,十九郎还会下厨!看来我可以一饱口福了!”杜韵娘开颜笑了起来。 古语说:“君子远庖厨!” 而岳风那一笔好字,让杜韵娘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了他是读书人。 自古读书人都自诩君子,自然对于庖厨之事,是爱而远之了。 但岳风却拿下厨来做赌注,那他就一定是有一手的了。 岳风闻言,笑道:“看来韵娘是志在必得了!” “那可不,你看外面!” 就在岳风说话的时候,刘老大和李三的身影瞬间冲进了杜韵娘的眼帘。 只见刘老大气喘吁吁的跑到柜台前,看到满面笑容的杜韵娘和岳风,一脸严肃的将一个小袋子放在了柜台上。 然后他才一脸豪气的说道:“杜掌柜,我是个爽快人,咱们也别什么定金了!这里是一百零八两的金子,我一次性付完,明天我直接带人来提冰!” “哦?如此也好,平安,先不忙数了,你来称一称这袋子里的金子可有一百零八两!”杜韵娘一脸淡然道。 似乎这百余两金子,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小数,可有可无。 不过这只是做给刘老大看的。 其实她的内心里面,早就已经忍不住想看看上百两金子到底有多少! 她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金子! “是!” 平安应了一声,连忙站起身,拿出天平,然后将袋子里的金子缓缓倒出来,放在托盘上。 “掌柜的,不多不少,刚好是一百零八两!” 平安一边将天平转一个向,让杜韵娘可以看个清楚,一边大声汇报。 “那明天辰时三刻,你来取冰!”杜韵娘冷冷的道。 刚才虽然已经分析了利弊,但是她却仍然没有一点要缓和与刘老大关系的意思。 “其实我有一个问题,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这清源茶楼的冰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也没听说你们有冰窖,不知杜掌柜可否给在下透露一二?”刘老大忽然问道。 “怎么?我做什么事还要给你报备不成?”杜韵娘没好气道。 “呃……那倒不是!既然杜掌柜不愿说,我就不多问了,时候不早,我先告辞了!”刘老大满脸尴尬道。 在大唐,一直施行着十分严格的宵禁制度。 如果过了时辰,还在大街上晃悠,极有可能会被巡逻的差役抓进牢里去。 刘老大虽然是个在街面上混的小头,但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坏官府的制度。 看到刘老大和李三消失在门外,杜韵娘转过头微笑道:“十九郎,不知你准备什么时候下厨呢?” “韵娘放心,愿赌服输,这顿饭,我一定会给你做的!只不过我现在身体还不方便,等过些日子,我的腿好了,我一定会让你吃上这辈子都没有吃过的美味菜肴!”岳风一脸自信道。 这几天,他在茶楼里吃的饭菜,虽然不说是珍馐美味,但也是精心制作的可口菜肴。 只不过他发现这几天的菜品,几乎全是蒸、煮、炖、焖做出来的! 竟然没有一道是后世主流的炒菜! 他虽然不是专业的厨师,但是以前上班的时候,也经常买菜下厨,练就了几个拿手炒菜。 他相信,到时候将这些新颖的菜肴端出来,一定会让杜韵娘眼前一亮的! 也正是心里有了这个想法,他才会提出这个赌注。 “那我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杜韵娘满怀期待道。 “到时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不过……现在咱们也该去吃晚饭了。”岳风轻轻的抚摸着腹部道。 “为了等他,倒错过了饭点!” 杜韵娘吐槽一句,然后转身道:“平安、小文,等会儿吃了再数,先去把门关了,我们去吃饭!” “是!” 平安和小文闻言,快步跨出柜台,前去关门。 “走,咱们先过去……” 杜韵娘将手轻轻搭在岳风的手腕上,搀扶着他超后院走去。 岳风感受到那温柔的动作,不禁遐想:“这要是‘挽’就好了!” …… 此时的大街上,刘老大和李三正一边闲聊,一边匆匆赶回住处。 “老大,你说那些当官的人家,怎么一个个都那么有钱?” “这还用说,自然是有人孝敬的呗!” “可是我听人说裴晋公贤明清正,怎么他家也那么有钱!一开口,就是十桶冰!那可是八百贯啊!”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裴晋公,那可是四朝宰相!每一年朝廷的赏赐,就多得不知道怎么用!区区八百贯,算个什么!” “原来是这样,跟着老大,可真是长见识!” “那还用说,你跟着我,后半辈子享福的事,算是有着落了!” …… 夜,又是满天星辰。 不过今天,岳风心情舒畅,早早的进入了梦乡。 但是杜韵娘,依然和昨日一样,有些难以入眠。 只不过扰乱她心神的缘由,却和昨天不一样。 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一个男子心动的感觉正在猛烈的撞击她的心房。 岳风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在她的脑海里回转。 她的心,有如被受惊的小鹿不停的乱撞,惊喜而又慌张。 “小莲,你说……” “嗯?小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睡……” 她本来想和小莲聊一聊,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去。 毕竟小莲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小丫头,万一嘴不把门,把她给“卖了出去”,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更何况,现在时间还太短,她也该矜持一些。 等过了这个夏天,与岳风的相处长久一些,对他的了解深入一些。 她才能试着敞开自己的心扉。 …… 翌日,烈日更盛! 方才辰时初刻,烘热的感觉就已经让街道上的人忍不住想躲进屋里。 而清源茶楼里,现在更像是天堂一样! 一进屋,就能感觉道一股清凉的冷气袭来。 而这样奇特的现象,自然是茶楼里的刚摆出来的三十六桶冰所制造出的特殊效果! 第22章 钱不能白花 只不过,现在没有几个人能享受到这种身处“天堂”的感觉。 茶楼里的客人,也只有不到十个。 现在大街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在为一天的生计奔波。 哪里有时间来茶楼饮冰闲聊。 过了没多久,还不到辰时二刻,刘老大就带着五六个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刚一进门,他就高喊道:“杜掌柜!我来取冰了!” “都放在那里了,自己取!” 杜韵娘冷冷的指了指门口左右两边摆放着的三十几个木桶。 “那我就不客气了!” 刘老大瞥了一眼,从没有过的礼貌道。 “兄弟们,快往车上搬!” “好嘞!” 只见他一声令下,六人一起动手,只一个片刻,三十六桶冰就全部搬出了茶楼。 然后他们赶着六辆驴车,各自分开前去送冰! 其中有三个官宦之家,一个是以司徒致仕的李逢吉家,一个是现任东都留守晋国公裴度家,还有一个是太子宾客分司东都白居易家。 而刘老大,则是去的集贤里的裴府。 毕竟现在整个洛阳,权力最大的人,就是裴度了。 而集贤里距离清源茶楼,也有一段距离,纵然刘老大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驴车走得快一点。 但仍然是花了接近一刻钟的时间,他才来到集贤里裴府后院门外。 而在这里,裴府后厨的管事周福,早已经等得望眼欲穿了! “你可算来了!这就是你昨日所说的冰?” 说罢,周福一脸好奇的来到板车前,轻轻掀开一个桶上的厚布。 看着桶口冒出汩汩寒气,以及半点没化的寒冰,周福脸上总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昨天他可是在管家方忠面前拍胸脯保证绝对是上等寒冰,物超所值,方忠才同意用一百贯一桶买冰。 而他,也从中赚取了一桶二十贯的差价。 这十桶,就是两百贯。 加起来,可比他十年的工钱还要多! 他怎么能不担心。 但现在一切的担心都已经没有必要了。 因为这些冰,比北市“一百贯一尺,概不还价”的冰成色要好太多。 “怎么样,我没有胡说!” 刘老大看到周福那抑制不住的欣喜之情,一脸谄媚的靠过去道。 “你小子,总算干了一件人事!” 周福笑骂了一句,又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叫人出来搬!” “好,那我的钱?”刘老大急不可耐的问道。 “嗯?刘老大!你当这里是什么所在?还会差你那一点钱吗?!” 周福闻言,一脸鄙视的回过头骂了刘老大一句。 “是是是!是小的心眼子小了!周管事别和小的一般计较,快进去叫人!” 刘老大一听不对,连忙道歉。 周福尽管只是一个后厨的管事,但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 他再怎么说,也比刘老大一个地痞流氓有分量得多! “哼!” 周福轻蔑的冷哼一声,转身进了院门。 不一会儿,他就带着五个身穿粗布襕衫的小厮走了出来。 “快,先把这十桶冰提进院子里去!”周福指着驴车道。 “是!” 五人回应一声,当即上前,提桶转身快跑进门。 “你跟我来!” 见五人都走了进去,周福才朝刘老大招了招手。 “嘿嘿,来了!”刘老大满脸堆笑道。 “你小子,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找到了这发财的门路,最近赚了不少!”周福一边走,一边旁敲侧击道。 “哪里!哪里!我这也是老天爷赏饭吃,不过是赚个糊口的钱,哪里比得上周管事在这豪门大院里管事活得体面威风!” 刘老大也是老油子,巧妙的回避了周福的话,转而对他拍起了马屁。 “唉!你哪里知道,在这里面做事,可不仅仅是体面威风,那些你看不见的难处,才是最多的!” “算了,不说了!” 周福叹息一声,不再说话,径直朝后厨的账房走去。 “喏,八十两金子,你看好!” 一进账房,周福就指着天平上的金子说道。 “周管事做事,自然是分毫不差,小的何须再看!” 刘老大嘴里这样说着,却还是偷偷仔细瞄了一眼,然后才一把将托盘上的几大块碎金给收入了怀中。 “好了,收了钱,你就赶紧回去!我还有很多事要忙!” 周福见状,突然发出了“逐客令”。 “那周管事先忙,小的先告退了!”刘老大也很识趣,连忙退了出去。 而周福,也紧紧的跟在刘老大身后,出了账房,疾步前往前院,找到了方忠。 他一边带着方忠前往后院,一边一脸恭敬的道:“方管家,昨日小的说的那十桶冰,已经送来了,不知该如何使用?” “嗯……这样,你即刻让人送两桶冰到书房,相爷处理公务正烦闷着呢!” “然后也让人送两桶到佛堂,夫人总说最近心神不宁,正好借这寒冰送点清凉!” “四公子那里,也送两桶,还有四少夫人那里,也送两桶!” “至于剩下的两桶……” 说着说着,方忠一时没了下文,像是陷入了思考。 周福见状,连忙建议道:“要不剩下的两桶,一桶给方管家房里送去,一桶小的让后厨的人做点冷饮,供相爷、夫人解暑?” “嗯?” 方忠闻言,一脸奇怪的看向周福。 然后他严肃道:“周福,刚才的话,我就当做没有听到!” “我们做下人的,就该一心侍奉主子,哪有花主子的钱,自己享受的!” “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周福闻言,心中顿时一颤,连忙拱手道:“方管家的教诲,小的一定谨记在心,以后再不敢胡乱出主意!” 方忠点了点头道:“记着就好!刚才你说做冷饮,倒还给我提了个醒!” “我记得一早有人送了些荔枝来,你取些冰,将那些荔枝冰镇一下,等会儿送去相爷、夫人、四公子和少夫人尝尝鲜!” “还有樱桃、葡萄、桃、李这些果品,你也都取些来冰镇!” “对了,葡萄也可以榨成汁,做个冰饮!” “反正就一条,用完用好,不能让这钱白花了!” 说到这里,方忠停下了脚步,看着周福又道:“刚才我说的,你都记在心里了吗?” “方管家放心,小的记在心里呢!”周福恭谨的回道。 方忠看了看天空,若有所思道:“这天越来越热了,你快去,别让冰化了!” “是,小的这就去!” 周福答应一声,拔腿跑了出去。 望着周福离去的背影,方忠忽然无奈的叹息道:“相爷……我这样做,也算是帮您自污清名了……” 第23章 脸面不能丢 巳时初,距离周福让后厨的人制作冰饮,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他悠哉悠哉,来到厨房,想尝一尝这第一口“解暑圣品”! 然而他却看到四五个人聚在一起,在那里守着冰桶窃窃私语,没有一个人在做事。 “咳咳……” 他故意发出两声咳嗽声,提醒那几个小厮他来了。 “周管事,你可算来了!” “是啊,我们可急死了!” “你快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那几个小厮见了周福,立刻露出惊喜的神情,瞬间围在了他的身旁。 “嗯?看什么?” 周福闻言,不禁疑惑非常。 众人的反应,实在太奇怪了! “周管事,你快看,这桶里的字,是不是说这些冰是三十贯一桶!小的们字认得不全,不知道猜的对不对!” 一个年纪稍长的小厮连忙转身提了一个桶过来。 “什么!我看看!” 周福闻言,顿时大惊失色,额头不自主的冒出来一层薄薄的冷汗。 “周管事,请!” 那人恭敬的将手里的桶递给周福。 只见那木桶里面,刻着十几个大字,有几个字的凹痕上,还有些未化完的冰渣。 一眼看完,他的心里不由得慌张了起来,暗地里嘀咕道:“怎么会这样?” “刘老大,你可真是害苦了我!” “现在怎么办?这要是让方管家看见了,非得把我剥层皮不可!” …… “周管事,怎么样?是不是我们看错了?” 这时,一个小厮见周福愣了神不说话,忽然问道。 之前周福来吩咐他们冰镇水果,制作冰饮的时候,特地叮嘱了这是一百贯一桶的金贵物,可不能有半点浪费。 然而等他们把冰全部取出来,却看到了那几列字。 虽然识字不全,可简单的字,他们还是认得,再稍稍加以联想,便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不是周福借机从中大赚了一笔,就是有人胆大妄为,敢蒙骗裴府的钱财! 但在他们看来,前者的几率或许更大! 他们想当然的以为,周福作为后厨的管事,既然得了这么大的利润,他们也该分一杯羹! “嗯?” “没……没有,你们没有看错!” 周福像是才从沉思里面清醒过来,还有些丢魂失舍。 “这么说,周管事可是一桶就赚了七十贯,那是不是也给小的们分一点辛苦钱?” 一个小厮忽然一脸邪笑的望着周福。 周福闻言,又是一惊:“嗯?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些字只有这个桶里有?” 他忽然发觉,他似乎可以躲过罪责。 他激动的道:“把那个桶拿来我看!” “周管事不用看了,那个桶里,也有字!”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啥?!” “td!这群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周福暗骂两声,一脸义正辞严道:“分什么分!你们以为我敢做这种昧良心的事?” “这是有人胆敢骗我们裴府的钱财,等我禀报方管家,再带人把刘老大这个混账抓到县衙去!” “非要让他尝尝什么是牢狱之苦!敢骗到裴府的头上来了!” 周福愤怒的说了几句,稳住了小厮们那颗躁动的心,然后便提着一个木桶,跑去找方忠了。 此时方忠正在书房,一脸恭敬的拿着一把蒲扇,隔着一个木桶,轻轻的往坐在书案前看公文的裴度身上送着冷风。 在这原始的“空调风”吹拂下,裴度的面容显得格外平静。 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要少了几根。 “方管家,让奴婢来,周福在外面等着您,说是有什么急事?” 这时,一个小丫鬟凑到方忠的耳边,轻声禀报了一句。 方忠闻言,心想是交代周福做的冰饮和冰镇的水果已经送来了,就将手里的扇子交了出去。 然而等他一出书房,却发现周福手里只提着一个空桶。 他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厉声道:“周福,我看你是不想干了!我让你做的东西呢?还没做好?你提着个空桶来干嘛!” 周福连忙解释道:“方管家息怒,冰饮和果品马上就好,只是有一件重要的事,小的不敢耽搁,所以……” “所以!所以你就提了个桶来了?成何体统!” 方忠尽量压低了声音,不想影响到书房里面的裴度。 “方管家请看!” 周福知道多说无益,只好把桶举了起来,将桶壁上的字指给方忠看。 方忠一看,再看到周福那一脸紧张的神情,顿时明白了过来。 他将周福拉到一边,厉声训斥道:“三十贯!你是想说你被骗了七十贯?” “小的无能!”周福低头认错道。 他心里无比庆幸,选对了处置的方式。 现在他不过是被骂不够机灵,上当受骗。 那样他也算是个受害者! 如果他故意装聋作哑,到时被查到他从中也吃了回扣。 那可就是吃里扒外,如同“盗贼”! 要是被追究的话,上百贯的钱财,足以让他流放千里了! “无能?无能就完了?!” “这钱,你怎么花出去的,怎么给我找回来!要是少了一文,你这个管事也别当了!” “要是再让我听到外面有人说裴府被人骗了钱财,你的下半辈子,就到牢里呆着去!” 方忠的怒火显然被点燃了。 裴度不仅是如今东都洛阳官位最高的人,更是整个大唐百官当之无愧的标榜。 而作为裴府的管家,如果被如此明目张胆骗钱的事传了出去,他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甚至还可能会因此影响裴度的声誉! 而这,是方忠绝不允许发生的! “是!方管家放心,小的一定处理好这件事,绝不让方管家失望!” 周福闻言,顿时胆战心惊,连忙答应下来。 “滚!事情没处理好,别回来见我!”方忠厉声道。 “是!” 周福连忙回了一声,不敢有丝毫停留,拔腿跑了回去! “清源茶楼……没想到那‘煮茶西施’胆子还挺大的……” 方忠嘀咕了一句,重新回到了书房里…… 周福气冲冲回到后厨,大声吼道:“留下几个给相爷、夫人、四公子、少夫人把冰饮和果品送去,其他的人,抄家伙,跟我出去!” 偌大的裴府,吃饭的人有二三百口,后厨里面的人手足足有二十几个。 其中气力壮的汉子,就有十六个! 周福这一声令下,众人虽是疑惑非常,但还是很给面子的站了出来。 只不过有人还是询问道:“周管事,咱们这是要干嘛去?抄什么家伙?” 第24章 没有回旋余地 “干嘛去?” “有人胆敢到裴府来骗钱,还是从我这里骗走的!” “我不去给那个混账一个教训,咱们后厨以后在府里还能抬得起头吗!” “以后咱们后厨的钱粮,还会那么富裕吗!” “你们说,咱们该不该去把被骗的钱拿回来!狠狠的教训一下那个刘大,让他搞清楚裴府是个什么地方!” 周福神情激动的大声说道。 等他说完,众人的情绪也被引导起来了。 他们所在意的,并不是什么裴府的钱财。 更不是周福一个人的脸面。 而是周福那一句“以后咱们后厨的钱粮,还会那么富裕吗!” 后厨的活,虽然又累又脏,但是油水也多!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多多少少比府里其他下人得的钱粮要多些,吃得也要好些。 如果一旦因为被骗钱的事,这些暗中的“福利”消失了! 他们可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周管事说得对,必须得把钱找回来!” “对,教训刘大,把钱拿回来!” “就是!不能让人看扁了我们后厨!” ……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渐渐变成了群情激奋。 周福见状,心里也有了底,他大喊道:“好!来六个人!拿上家伙,跟我走!” 这个时候,他倒稍稍冷静了一些。 再怎么说,刘大也只是一个地痞混混,而他背后是裴府! 只要他一到,恐怕还不需要动手,刘大就会怪怪认怂了! 所以,他根本不需要带那么多人。 不一会儿,六个长得最精壮的大汉就一人拿了根木棍站成了一排。 大声道:“周管事,等会儿我们一切听你的吩咐!” “很好!把那个桶拿上,咱们走!” 周福一声令下,他们即刻可以出发。 刘大在街市上的名声还是“很响”,只稍稍打听了一下,周福就带人找到了他的住处。 不过现在刘大并不在家里,而是悠哉悠哉的在清源茶楼里享受“天堂生活”! 周福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最后才得知刘大在清源茶楼的消息。 一想到刘大在清源茶楼里快乐逍遥,自己和几个弟兄在烈日底下汗流浃背、备受煎熬。 他的怒火就更盛了! 一进入清源茶楼的门,他便怒不可遏的大声喊到:“刘大在哪!给我出来!” 可是茶楼里面现在人声鼎沸,正是热闹非凡,他的声音,一瞬间就被淹没了过去! 他身后的六个人见没有效果,忽然不约而同的向前两步,齐声高喊道:“刘大!出来!” 三遍喊完,整个茶楼里的喧嚣声竟然奇迹般的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一脸奇怪的望着门口站着的周福,以及他身后的六个手拿长棍的大汉。 一时间,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不是裴晋公府里的周福吗?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你没听见么?他们是来找刘大的!” “刚才还听刘大洋洋得意的说是结交了好几个高门大户,怎么就……”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好好看戏就是了!” …… 而柜台里面,岳风和杜韵娘看到周福身后一人提着的木桶,不禁面面相觑,产生了联想。 “十九郎,那是不是我们店里的桶?” “好像是……看来刘大的麻烦来了!” “啊……那咱们到时候是不是也……” “不怕,先看看他们怎么说!就算闹起来,还有我在呢!” “你……也罢,先看看……” 为了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也选择了静静的看戏。 这个时候,刘大也反应了过来,看到周福那满脸怒气的脸,连忙脸上堆满笑容,疾步走了出来。 谄媚的笑道:“周管事!来来来!我请你喝冰镇龟苓膏!” “哼!谁要你的狗屁‘冰镇龟苓膏’!” “把你吞进去的钱,给我好好吐出来!今天,我就饶了你!” “不然!哼!你的后半生,就到海边去过!” 周福冷冷的大声道。 言下之意,是在威胁刘大,如果不好好听话,就要将他流放! “呃……周管事这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吞了钱?小的听不明白啊!”刘大一脸尴尬道。 周福能找到清源茶楼,他已经大概猜到了周福的意思,但是他还是选择装懵。 毕竟他和周福,那可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价钱,更是两方协商好了的! 有这个事实在,他就算到了官府,也不是很怕! “哼!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装傻!” “自己拿去看看!” 周福怒不可遏的看着刘大,将那个木桶扔到了刘大的面前。 刘大一脸疑惑的捡起地上的木桶,嘴里嘟囔道:“难道这木桶还能有……” 然而他嘴里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看到了木桶里面清晰的刻字。 他猛然回过头,狠狠的盯了一眼正面无表情看着戏的杜韵娘! “怎么样!你无话可说了!”周福铁青着脸厉声道。 “那……那个……周管事,咱们有话好好说,一切都好商量!”刘大强忍着心里的怒气,赔笑着道。 “商量?没得商量!” “你卖给我的冰,我就认三十贯一桶!你多拿的钱,该怎么办,不用我教你!” 周福一点回旋的余地也不给刘大,直接当着一茶楼的人大声说出了他的要求。 “这……这恐怕不合规矩!再怎么说,咱们也是提前商量好了的!”刘大依然抱着一丝希望。 “哦?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周福话音一落,他身后的六个人便将刘大给围了起来。 其中一人狠声道:“小子,你想清楚了再说!” “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你们不能这样!”刘大心里慌张道。 他已经忘了,曾经他在无数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做下了无数的恶事! “刘大,真没看出来,你还知道朗朗乾坤!” “如今事实具在,你诈骗钱财,闹到府衙,轻则流配、重则绞死!” “怎么?你现在是舍命不舍财了?” 周福郑重地警告着刘大。 “不不不!周管事误会了!这钱我给,我给!” “您看,这是您给我的金子,小的还没敢用呢!” 刘大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恭敬的递给周福。 “哼!你这样做!倒显得我们仗势欺人了!” “我不要你这么多,一桶三十贯,你把这个钱扣了,剩下的给我!” “当着这么多人,你想害我吗!” 周福一脸不屑道。 “可……可是小的到哪里去给周管事换金子?”刘大为难道。 “这么大个清源茶楼,还没你换钱的地方?快去!别耽误我时间!”周福一脸不耐烦道。 这时,他的目光才转向柜台。 一看到柜台里的岳风和杜韵娘,他心里猛然一惊,激动地转头道:“你快回府,请方管家务必来这里一趟!” 第25章 自认倒霉 “这……有必要吗?”那人犹疑道。 “叫你去,你就去!要是误了大事,小心我扣你赏钱!”周福厉声道。 “呃……是!” 那人不再多言,转身跑了出去。 而另一边,刘大已经来到了柜台前。 只见他恶狠狠的盯着杜韵娘,愤怒道:“杜韵娘!你可真够歹毒的!居然暗地里使阴招!” “你嘴巴放干净点!我们哪里使阴招了!” 岳风见状,当即把话接了过去,怒目盯着刘大。 “怎么?杜韵娘,现在这清源茶楼已经有男主人了?看上去,还是个残废?” 刘大看着岳风,满脸的讥笑。 “刘大!有人找你的麻烦,那是你的事,跟我们有什么想干!”杜韵娘忍不住大声道。 “他娘的!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跟老子装傻!要不是你暗地里使坏,在桶里刻字,老子会有今天的麻烦!” “今天我把话放在这!你杜韵娘拿出五十两金子来,帮我了了这桩事!我就放你一马!” “不然……哼哼!你这茶楼别想再开下去!” 刘大一脸阴险的大声威胁道。 此言一出,杜韵娘心中一颤,满心担忧的望了岳风一眼。 似乎寄望于岳风能有法子打发了刘大。 而岳风这时,却也暂时没有好的办法,他忽然微笑着道:“只要我们出钱替你解决了这桩事,你就不再与茶楼纠缠?” 杜韵娘闻言,一颗心不由得凉了半截,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岳风竟在这个时候软弱了下来。 只不过,对付刘大,她也没有什么切实有效的办法! 岳风的法子,或许是最好的权宜之计。 “没看出来,你倒是个识时务的!”刘大得意的笑道。 “嘿嘿!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最会识时务!所以我有一个建议要送给你!”岳风面不改色,依然微笑道。 “哦?什么建议?说来听听!”刘大一脸好奇的问道。 “我劝你以后‘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免得撑死自己,还连累别人!” 岳风一脸玩味的笑了一笑,又道:“至于帮你拿钱,你简直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嗯?小子!你活腻歪了!敢耍大爷我!” 刘大闻言,顿时恼羞成怒,一手猛地挥出,抓住岳风的衣领,像是想要把他拽出来。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也握拳挥出,直击岳风的脸颊! “啊!住手!快住手!”杜韵娘见状,吃惊的叫喊了出来。 同时,她还不顾安危,伸手拽住了刘大的衣袖。 而柜台里的平安、小莲这个时候也纷纷上前,抓住了刘大的手臂。 使得岳风的脸,暂时免受伤害! 突然的变故,也同样吸引了茶楼里众人的注意力。 坐在柜台旁边的两桌人全都站了起来,准备等形势一有不对,就冲上去制止! 只不过他们都是事外之人,现在还只是抱着个看戏的心态。 但周福却不一样了,他一看到刘大和柜台里的人扭打在了一起,便带着人冲了上去。 他一脸惊异的盯着岳风上下审视了一番,然后才大声吼道:“刘大!我的时间就这么不值钱吗!给我把手放开!” 刘大扭过头来看到满脸愤怒的周福,顿时就怂了。 他使劲想抽回被控制住的双手,可是却怎么也抽不回来。 他一脸无奈道:“周管事,不是我不想尽快把钱给你,是他们店大欺客,不拿钱给我!” “放屁!你刚才说得话,我可是一句不落,全都听到了!我让你换钱,可没让你抢钱!” “还不快把你的脏手从这位公子身上松开!” 周福厉声命令道。 就像刘大是他手下的小厮一样。 刘大闻言,也不敢不听,悻悻地松开了手。 然后周福又一脸微笑的向岳风道:“还请公子让您的人先把他放开!” 他这个样子,让刘大心里顿时疑惑非常:“难道这小子来头不小?” 岳风也是一脸纳闷,不知道周福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正色道:“韵娘,放开他!” 杜韵娘见刘大像老鼠见了猫,嚣张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也放心道:“放开他!” 刘大双手重获自由,不自主的瞥了杜韵娘和岳风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杀气! “还不换钱,你还在等什么!”周福见状,厉声喝道。 刘大闻言,不敢再耽搁,只得从怀里掏出金子,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恭敬有礼道:“杜掌柜,刚才是我不对!还请你不要怪罪!这里是八十两金子,请杜掌柜帮我分成三十两和五十两!” 杜韵娘见状,转过头看了看岳风,见岳风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她才接过刘大手里的金块,对平安道:“分别称三十两和五十两碎金出来!” “是!” 平安答应一声,便去忙着分金了。 “周管事,看来还要片刻,不如小的请您喝点冰饮?”刘大赶紧献着殷勤道。 虽然他已经得罪了周福,但他却不想真正得罪周福,还想尽可能修补他们的关系。 “冰饮?我可没那个闲心!钱你还是省着点花,免得到时候退钱拿不出来!”周福冷冷的道。 他不想也知道,刘大绝不仅仅在他那里赚了钱。 而且他才让人去请方忠过来,他要是在这里悠哉悠哉的喝冰饮,那岂不是自讨没趣吗! “……” 刘大顿时无语,又想起了什么,望着岳风和杜韵娘的眼神,戾气更重了。 他今天送出去的冰,大多是进了当官的府邸! 那里面的人,他没有一个是惹得起的。 到时候都来找他退钱,他也只有像今天一样,自认倒霉! “刘大,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我最好奉劝你一句,别动歪心思!不然,你后悔莫及!”周福忽然一脸严肃的盯着刘大道。 话音一落,岳风和杜韵娘都一脸疑惑的望着对方,都以为对方和周福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这……周管事,您这是什么意思?” 刘大更是吃惊得很。 “你不明白?我告诉你,这种时候装傻,害的只有你自己!”周福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他并没有明说,但是他的话已经达到效果了。 “掌柜的,已经分好了!” 这是,平安将一袋三十两的碎金和一袋五十两的碎金分别放在了柜台上! 不待杜韵娘说话,刘大立马转身将两袋金子拿到了手中,然后一脸恭敬的将大袋的递给周福道:“周管事,请收好!” “嗯……好!这次就饶了你,要是再有下次,定让你尝一尝牢狱之苦!”周福厉声威胁道。 说罢,他望了望门口,指着一张空桌,对身后的五人道:“走,咱们到那里坐坐!” “既然周管事不急着走,那小的还是要聊表心意!” 刘大一脸恭敬的说了一句,然后大声喊道:“小二,来七碗碎冰西瓜!” “刘大,刚刚我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吗!”周福见状,丝毫不领情道。 第26章 认错人了 “这……小的不敢!” 刘大怎么也没有想到,周福拿了钱,现在还是一脸的不领情,只得悻悻地退回了他原来的座位。 这个时候,杜韵娘才一脸奇怪的看着岳风道:“十九郎,你和那周管事认识?” “不认识……”岳风也是一脸纳闷的摇了摇头。 “那他为何要对刘大说那句话?”杜韵娘喃喃自语道。 “我还以为他是因为韵娘才这样警告刘大的!”岳风兀自把话接了过去。 “我要是有这样的本事,那就好了……” 杜韵娘眉头深皱,不禁陷入了沉思。 她可以想象,刘大的报复,不久就会到来。 而且,他报复的方式,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要钱,更有可能是她无法承受的毁坏茶楼! 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然而如今她连明枪都有可能躲不过去,至于未知的暗箭,就更不消说了。 因此,尽管茶楼里面生意红火,她却丝毫高兴不起来了。 岳风在一旁看到杜韵娘脸上的神色,心里也泛起了愁。 毕竟在桶里刻字的主意是他想的,如今摆在眼前的祸患,也可以说是他召来的。 之前他信誓旦旦的说一切有他在,但是现在,他却显得那么的无力! 面对明摆着的问题,他也无法去解决。 这一瞬间,他忽然感到莫名的窝囊! 他“有病乱投医”般的在脑海里疯狂假设刘大可能选择的报复方式,然后给出他能够做到的解决办法。 可是设想了很多,最终都被他一一否定! 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他只是一个无亲无故的“残废”! 他的力量实在有限,就算想到一切的情况,他也无法有效的阻止刘大。 他想到唯一可以从源头阻止刘大的办法,就是让刚刚找刘大拿钱的周福帮他。 可是无缘无故,他们怎么可能会多管闲事! “这世上没有人一开始就是朋友的!” 想着想着,他的脑海里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是啊!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可能呢!” 他暗道一句,然后转身对平安道:“平安,给那个桌子上六碗刨冰!” 说罢,不待平安回答,他就走出了柜台,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向周福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茶楼门口忽然走进来一个头发花白的精壮老人,在一个壮汉的指示下,来到周福的面前。 那人正是方忠。 周福一见方忠,立马恭恭敬敬的站了起来,激动的道:“方管家,你可算来了,你不知道我看……” 方忠一见周福在那里坐着,心里顿时火大,不待他说完,厉声吼道:“周福,我看你是越来越胆大了,竟敢指使起我来了!今天你要是没个让人信服的理由,误了我的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岳风站的位置,正好把方忠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一时间,他顿感尴尬无比,是上前也不是,后退也不是! “岳公子,刨冰已经备好了,还送不送去?” 这时平安夜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了岳风的身旁。 “呃……自然要送!” 岳风心头暗思片刻,还是继续迈出了脚步。 他来到周福所在的桌前,微笑着拱手道:“方才多谢解围,几碗刨冰,不成敬意,还望诸位笑纳!” 周福见状,立马脸上堆满笑容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他似乎一点也不怕背对着岳风的方忠怪罪!直接把方忠晾在了一旁! 方忠见状,立马一脸怒气的转过身,脱口吼道:“你是个什么……” “东西”二字,已经到了嘴边,但方忠却不知怎么回事,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他脸色忽然大变,满眼惊奇地不住盯着岳风的脸上下审视,像是岳风的脸上有什么奇怪的胎记! 被看了好一阵,岳风心里不由得别扭得很,他十分尴尬道:“我的脸上有东西吗?” 方忠被这一问,忽然惊醒了过来,发觉了自己的失态。 他转过头,一脸怨气的瞥了一眼周福,然后上前一步,忽然抱住岳风,激动道:“公子……我们找得你好苦啊!老奴还以为……还以为……” “公子”二字一出口,方忠的眼眶就不自主的红了起来! 一行行眼泪,划过脸颊,沾湿衣襟。 他的声音,也顿时呜咽了起来。 只有那一双手,还紧紧的抱着岳风,一点也没有松动的迹象。 “我靠!这是什么情况?” “他这是认错人了!” “难道他们也把我认成了那姓裴的人?” 岳风忽然想到了当日李大夫说得话,对方忠的这个举动,稍稍不那么惊奇了。 他轻轻挣扎道:“那个……客官,你可能是认错人了!” 方忠的耳朵正好离岳风的嘴巴很近,岳风的话,他听得十分清楚。 只见他一脸犹豫的轻轻松开岳风,然后再仔细的看了看岳风的脸。 然后他肯定道:“公子就不要和老奴开玩笑了!虽然七年过去了,但是公子的样貌,老奴还是记得一清二楚,绝不会看错的!” 岳风连忙解释道:“可是我真的不是……” 他虽然穿越了时空,但是记忆却没有缺失。 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怎么可能是大唐的公子! “公子若是心里还在责怪相爷,老奴可要说两句公道话了!” 方忠看了看岳风,义正辞严道:“当年相爷逼公子与崔家小娘子成婚,也是为了公子的未来前程,公子却不解苦心,负气出走!” “七年时间里,相爷多少次深夜哀叹,悔伤不已!夫人更是和相爷大吵一架,一夜白了头,住进了佛堂,从此与青灯古佛相伴!” “公子只顾自己在外逍遥,可曾想过家中双亲过的是什么日子!” 说到这里,方忠望着一脸惊讶的岳风道:“如今也是天可怜见,公子再现洛阳,相爷和夫人心中牵挂总算有了着落!” “还请公子与老奴一起回府,向相爷、夫人赔个礼,道个歉,以后的事,还不是由着公子要怎样就怎样!” “呃……你说的这些,虽然让人动容,但是你真的认错人了!”岳风一脸尴尬道。 此言一出,方忠脸色顿时一变,他正色道:“公子果真不愿与老奴回府?” “不是不愿,是不能!我是谁我自己很清楚,我怎么能冒认他人呢!”岳风正色道。 方忠闻言,眉头一皱道:“那老奴只好不客气了!” 第27章 权势的震撼 “你要做什么!?”岳风一脸惊奇的问道。 方忠并没有回答岳风的话,而是转身对周福道:“周福,叫上你的人,把公子架回去!” 周福闻言,猛然一惊,他连忙上前,在方忠的耳边轻声道:“方管家,小的刚才看到……” “你说的是真的?”方忠一脸不敢置信道。 “这都是小的亲眼所见!”周福正色道。 “嗯……既然如此……也罢!” 方忠嘴里嘟囔一句,然后看向岳风道:“既然公子暂时不愿回去,老奴也不勉强!不过有些话,老奴还是要和公子说清楚,不知公子可愿移步与老奴详谈?” 话到此处,岳风也不好再拒绝,他微笑道:“请随我来!” 清源茶楼的二楼,有几个专门用于招待贵客的房间。 现在正好是空着的。 岳风便带着方忠,走上了二楼。 等他们进入一个门上挂着“竹韵”二字的房间后,茶楼里的人顿时议论了起来。 “早就听说裴晋公府上的五公子失散了许多年,没曾想现在竟然在这清源茶楼里面!” “怪说不得这清源茶楼里有冰卖了,原来是这样!” “杜韵娘也真是时来运转,居然能捡了这么一个宝!” “这就叫行善积德,天降福报!” “可是他为什么还不认呢?难道做裴晋公的儿子,还能有什么难处吗?” “刚才你没有听到吗?是因为婚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经地义!这有什么好负气出走的!除非裴晋公给他说的女子是个丑八怪!哈哈哈……” “我看也很有可能!” …… “没想到还真让李大夫说中了,他真的是裴府的公子!” “他那般尊贵的家世,又怎么看得上我!” “杜韵娘啊……杜韵娘,你怎么就那么贱呢!” …… “公子的腿是怎么回事?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一进屋,方忠便满脸关心的问道。 “这是意外摔了的,已经请大夫看过了,过几天,就能恢复如初了!”岳风倒不见怪,有问即答。 “哦?那是请的哪家大夫?开的什么药?”方忠继续问道。 “是‘草还堂’的李大夫!”岳风回道。 “既然是李勤时看过的,那就不用担心了!只要公子好生用药,一定能恢复如初!”方忠脸上露出笑容道。 “嗯……”岳风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公子不愿与老奴回府,可是因为这清源茶楼的掌柜?” 方忠这时才切入正题。 “刚才我已经说过,是你认错了人!我并不是你以为的那个公子!”岳风正色道。 “好好好!是我认错人了!那不知公子和杜韵娘是什么关系?”方忠微笑道。 同时,他也不再自称老奴,以免引起岳风的反感。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若不是她,我可能就暴尸荒野了!”岳风道。 “哦?看来公子是一定不能看着清源茶楼被人毁了!”方忠意味深长的道。 他的心里,也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怕的就是岳风和杜韵娘牵扯不清! “你这是什么意思?”岳风吃惊道。 “刚才我听周福说,清源茶楼卖出去的冰,被街面上的混混刘老大给倒卖了!可是偏偏那桶里刻着三十贯一桶的字,如此一来,刘老大必然是白忙活了一场!吃了这么大的亏,公子以为,他会善罢甘休吗!”方忠耐心道。 “哎……没想到竟然还是我害了她!”岳风叹息道。 “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方忠好奇道。 “其实在桶里刻字是我出的主意!”岳风后悔道。 他当时只想着帮茶楼把生意都拢过来,哪里想到会因此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而且他更没有想到,这麻烦来得如此之快。 “真是天助我也!”方忠心中暗喜,又转而道:“如果我能帮公子免除麻烦,不知公子可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你真的能……” 说到一半,他忽然道:“我可先说清楚,我不是你那个出走七年的公子!” “哈哈哈……公子放心,我不会再强求公子回府!”方忠笑道。 “那好……如果你能帮清源茶楼免除麻烦,只要不让我去杀人放火,不让我回什么府,我都可以答应你!”岳风正色道。 他何尝不知,若是当了方忠嘴里的公子,他可以得到无数的好处! 可是他却也深知,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的! 如果以后再被戳穿,岂不是既丢脸又后悔不及! “公子也太过谨慎了!不过我的请求,一定不会让公子难办的!”方忠微笑道。 “那不知是要我做什么?”岳风好奇道。 “现在还为时尚早,等公子腿伤痊愈之后,我会再来找公子的!到了那时,公子自然就知道了!”方忠卖着关子道。 “那这清源茶楼的麻烦?”岳风再次问道。 他可不能等到他的腿伤好了之后,再来处理和刘大的矛盾! “公子放心,自然是现在就处理好!” 说罢,方忠忽然站起身,然后来到岳风的身边,搀扶着他道:“公子请!” “请!” 岳风在方忠的搀扶下,很快就回到了柜台旁。 只见方忠朝周福招了招手,周福便快步跑了过来。 “方管家,有何吩咐?”周福一脸恭谨道。 “去告诉刘大,如果清源茶楼有一个人前来闹事,他就等着去菜市口吃刀子!”方忠厉声道。 “是!” 周福答了一声,转身跑到老大身边,一把将他揪了起来。 远远的,岳风便看到刘大一脸恐惧的不住点头,身子也在不停颤抖,像是受到了严重的警告! 他虽然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这一刻他的内心,仍然受到了震撼! “他不过是一个管家,就凭背后主人的权势,一句话就可以解决我想破脑袋也无法解决的麻烦!” “权势,在这个时代,具有的能量真是太强大了!” “然而像我和韵娘这样的升斗小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恶徒而无能为力!” “我的选择,真的是正确的吗?” 方忠也看到了这一场景,相当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相信,在洛阳,还没有人敢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公子现在放心了!”方忠微笑道。 “嗯……你放心,我答应的事,一定不会食言的!”岳风正色道。 “那公子好生休养,我就先行告辞了!” 方忠说罢,嘴角微翘,意味深长的朝着杜韵娘点了点头,然后才转身离去! 第28章 姑娘家的心思 方忠的身影一消失在茶楼门口,茶楼里面的议论声便又响了起来: “这些人的脑袋,还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要是换了我,不需要请,就已经跑到裴晋公面前认错了!” “只可惜,你不是裴晋公失散的儿子!” “也不知道是哪个胆大妄为的,竟然敢将裴晋公的公子打成那个样子!” “或许这也是他没有跟他们走的原因!” …… 而岳风,则在方忠离开之后,才慢慢拄着拐杖,回到柜台里面。 他看着杜韵娘那眉头紧皱,满脸愁容的脸,微笑道:“韵娘,现在刘大是不敢再找我们的麻烦了!” “你……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戏耍我!”杜韵娘微怒道。 “呃……韵娘这是什么意思?”岳风不禁尴尬道。 “若不是发生了今天这件事,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杜韵娘眼眶泛红道。 她本是一个情绪敏感的人,这几日对岳风生出来的好感,已经让她有了一些“美好的幻想”! 然而现在她的幻想瞬间被打破,她也就抑制不住伤感了起来。 “唉……韵娘当真以为我骗了你?”岳风无奈叹息道。 事情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实在是有嘴说不清。 “难道现在,你还不愿意说实话吗?” 此言一出,杜韵娘眼眶中的泪水,不禁悄然滑落。 欺骗,不论是善意还是恶意,都是会伤人的! 更何况这对杜韵娘来说还关系着未来一生的幸福! 岳风见状,一脸羞愧的转过头,不敢再去看杜韵娘的眼睛。 然后他就看到整个茶楼里的人,几乎都将目光投向了他。 那一个个眼神中,似乎还带着深深的敌意! 不知是嫉妒还是恨,抑或是两者都有。 似乎在这一刻,他成了众矢之的,成了公众的敌人! 他忽然心下一横,转过头盯着杜韵娘道:“韵娘真的想知道真相?” “难道这还不是真相吗!?”杜韵娘满眼失望道。 “唉……” “既然韵娘一定这样认为,我再多说,也是无益!” “不知韵娘这是不是打算赶我出去?” 岳风叹息一声,选择了不再解释。 他本来想把自己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事和盘托出,可是他却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能够说服杜韵娘。 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反被杜韵娘以为是托词借口,越解释越说不清了! “裴公子这是辩无可辩了?” 杜韵娘望着岳风,彻底失望了。 “……” 岳风顿时无语,心中不禁开始思考出了茶楼,他该往哪里去! “裴公子放心,我杜韵娘说出去的话,绝不会是假话!” “我答应过会留下你,去留就是裴公子自己做主!我绝不会做那背信弃义之人!” 杜韵娘冷冷地说完,便转过头,揩了揩眼睛,不再看岳风。 “多谢!” 岳风拱手一礼,无奈的转身离开了柜台,回到了二楼的客房。 …… “想来这杜韵娘也真是可怜……” “可怜?她现在赚得盆满钵满,有什么好可怜的!” “你看她那样子,分明是对裴公子动情了!可是她的身份,终究是配不上裴府这样的高门世家!有情而无用,岂不可怜?” “她就算再可怜,现在也轮不到你可怜,还是快吃了这碗冰糖水,回去守你的婆娘!” …… 茶楼里的“闲言碎语”,岳风自然是听不到,也没有兴趣关心。 他现在躺在床上,开始思考未来该如何走! 尽管杜韵娘已经表态不会赶他走,可是他怎么还能继续长久的住下去。 “不知道到时找她要一点钱,她会不会给!” 他嘴里嘟囔着,不禁开始后悔当初说的大话! 要想在大唐生活下去,他无田无地,又无存粮! 没有钱,那可真是寸步难行! “唉!好好的致富之路,怎么半路杀出这么一桩事!” “本来还想谈一场超世纪恋爱!妈的!看来全泡汤了!” “咚咚……” 就在岳风叹息的时候,客房的门忽然被敲响。 “谁啊!” 岳风纳闷的问道。 “公子,我是小莲,来给公子送饭!”小莲语气恭敬道。 “进来。” “咔咔……” 小莲端着一个托盘,缓步走了进来。 只见她轻轻将托盘放在岳风床边的小凳上,然后端起饭碗,十分恭敬的道:“公子,请张嘴!”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是了!” 岳风微笑着抢过了小莲手里的饭碗,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小莲见状,颇有些无奈的道:“公子可是还在为方才我家小姐的话生气?” “生气?我有什么气好生的!”岳风无奈道。 “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小姐对公子,其实是心存感激的!方才那些话,也是因为心中不舍,才那么说的!”小莲望着岳风,深情的道。 “哦?是么?我怎么一点也没有听出来!”岳风一副不相信的神色道。 小莲闻言,顿时无语,暗暗吐槽道:“那还不是你脑袋一根筋!不知道姑娘家的心思!” 不过她现在可不敢说岳风是“直男癌晚期”,她正色道:“若是小姐真的无所谓的话,又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那么多人流泪呢!” “这……” 岳风顿时放下了筷子,看着小莲,愣住了神! 想起刚才杜韵娘的神情,他忽然觉得小莲说得很有道理,若非是心中不舍,杜韵娘又怎么会问“她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呢! 这一切,不过是想让他给出一个明确的交代罢了! 小莲见状,也不在多说,她已经提醒到位。 接下来,就看岳风和杜韵娘两人如何解开这个结了! …… 傍晚,夕阳西下。 刘大正慢悠悠的转回自己的住处。 刚一进门,他就看到了一群手持棍棒,恶狠狠盯着他的人。 “刘老大,你可算回来了!让我们等得好苦啊!” “贾管事、白管家、李管事、王二哥……” “你们怎么有空到小的这里来?” 刘大看着院子里散摆着的几个木桶,心里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中愤怒异常。 可是他却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对着众人一个劲赔笑。 “刘老大,你要赚钱,我们不拦着你!但是你却不能害我们!现在这桶里的字,被我家郎君看到了,你说该怎么办?” 贾扒皮开门见山,一点也不给刘大面子。 “这是小的被猪油蒙了心,小的赔钱!小的赔钱!”刘大连忙赔礼道歉道。 “好!算你小子识趣!拿来!”贾扒皮邪笑道。 “请诸位稍等!” 刘大拱手一礼,便往屋内跑去。 不一会儿,他就拿着几个小荷包走了出来。 “请诸位验看!”刘大脸上堆满笑容道。 “很好!我们走!” 众人查看无误之后,变成群结队的离开了刘大住处。 望着众人的背影,听到那嘲弄的笑声。 刘大恶狠狠的指着天空怒吼:“杜韵娘!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还回来的!” …… 第29章 财大气粗 夜,星罗棋布,月如钩。 集贤里,裴府,荷塘边,微风习习。 一个身材中等,穿着薄衫,须发花白的老人负手而立,望着天空,微微皱起眉头。 他正是裴度! “相爷,天色不早了,该歇息了!”方忠一脸关心的道。 他知道,前些年,裴度在朝廷做宰相的时候,那可是宵衣旰食,极少能睡个囫囵觉。 现在到了东都,职位清闲了很多,也该补一补觉了! “方忠,你说我是不是老迈了?” 裴度不为所动,依旧望着天空。 “相爷精神矍铄,多少年轻人都比不了,如何能说是老迈了!”方忠连忙道。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要把今天的事瞒着我?”裴度沉声道。 作为东都留守,他可以获得消息的渠道很多。 虽然清源茶楼是个平日里不显眼的地方,但是有关裴府的消息出现在那里,自然会有很多人向他汇报的! “啊……” 方忠闻言,不由得吓了一跳,额头瞬间冒出些许冷汗。 他连忙道:“老奴只是想等时机合适,再向相爷禀报!还望相爷莫要怪罪!” “时机?五郎的事,还要看时机再告诉我么?连你也觉得我在怪他!”裴度不禁叹息道。 “这……老奴不敢!” 方忠低下头,不停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那你给我说说,五郎现在是什么情况?”裴度一脸严肃的问道。 他虽然还是看着天空的星辰,但心上的注意力却已经转到了方忠那里。 “五公子似乎遭受了什么意外,幸好被清源茶楼的掌柜杜韵娘搭救,才救回了性命!只不过五公子的双腿像是受了重伤,还不能正常行走!”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等着裴度接话。 不过裴度却似乎并没有搭话的意思,见半天没有声响,他才沉声道:“继续说,我在听!” “是!” “今天老奴也问过了,五公子想要偿还了杜掌柜的恩情后,再回府来见相爷!” 说罢,方忠便侍立一旁,不在说话。 “你这就说完了?”裴度略显失望道。 “是!今日时间仓促,老奴就问了这么多!”方忠正色道。 “你说他愿意回府来见我?”裴府忽然转过头,看着低头的方忠。 “是,老奴不敢欺骗相爷!”方忠连忙道。 他虽然被岳风拒绝,但是他得到了岳风的一个承诺,他相信一定可以让岳风来见裴度的。 “可是我怎么听说他自称叫什么‘岳风’!拒不承认是我裴家的人!”裴度厉声道。 “这……这七年五公子漂泊在外,许是为了裴家的名声,才改换了姓名!而且白日里在大庭广众之下,五公子严辞拒绝,想来也是为了维护相爷的声誉!”方忠连忙解释道。 “你就一味帮着他说话!他要是有这个心思,当初就不会不听我的话!更不会离家出走,七年不通音讯!”裴度微怒道。 “这……” 方忠顿时无言以对,也不知该如何帮他的“五公子”说话。 “好了!我看你也说不出其他的了!既然他要报恩,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帮帮他!等他腿伤好了,立即带来见我!” 说罢,裴度挥一挥衣袖,转身离去。 “是,老奴明白!” 方忠恭敬这站立一旁,目送裴度离开。 望着裴度的背影,他不禁轻声叹息:“终究还是骨肉情深,难以割离啊……” 翌日,清晨。 辰时初刻,阳光已盛。 岳风走下楼梯,来到柜台,准备和杜韵娘缓和关系。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开口,方忠就带着一大队人,进入了茶楼。 只见他脸上堆满笑容,看了看岳风,然后对杜韵娘道:“不知茶楼里现在有多少冰?” 杜韵娘见状,心中一惊,问道:“客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将我茶楼里的冰全部买走吗?” “怎么?看杜掌柜这意思,是有生意不想做么?”方忠邪笑道。 在方忠看来,现在清源茶楼最大的生意,已经不是卖茶了。 只要将茶楼里的冰全部买完,就算是对杜韵娘最大的帮助了。 毕竟冰这个东西,晚一天卖,就要损失很多。 岳风看穿了方忠的心思,在杜韵娘耳边轻声道:“他既然有钱,咱们干嘛不赚!大不了等会儿再制冰就是!” 杜韵娘闻言,瞥了岳风一眼,像是在说:“谁跟你是咱们!” 她露出微笑道:“小女子开门做生意,进门即是客,怎么会不想做生意呢!” “只不过这冰不易储存,买多了,也是无益!” “我这里是诚信买卖,客官要多少,我们卖多少!” 此言一出,方忠倒是奇怪了起来:“她可真不是个做生意的料!” 他正色道:“也罢!既然掌柜的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多要,就要三十桶,今日也就差不多够用了!” “三十桶?客官确定?”杜韵娘吃惊道。 这个数字对她来说,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昨天刘老大虽然一口气要了三十六桶,可是那是他拿去倒卖了。 现在方忠要三十桶,却是一家人要。 “这袋金子,怎么也不止一百两了!杜掌柜请收好!”方忠十分大气的道。 “平安,称一下!收九十两,剩下的找给这位客官!” 杜韵娘吩咐一声,转过头道:“那请客官稍等,我这就让人备冰!” 说罢,她便快步走进了后院。 这时,方忠忽然微笑的看着岳风道:“公子的腿今日好些了吗?” “还好,比昨日要舒服些了!”岳风轻声回道。 “公子可知这清源茶楼的冰,还能卖到什么时候?”方忠又问道。 “你不会想把这里的冰全部买回去!”岳风一脸吃惊道。 “怎么?不行吗?”方忠一本正经道。 那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就像是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买下任何东西一样。 岳风闻言,忍不住笑道:“哈哈哈……你的口气是真大!我可以这么说,只要洛阳的井里还能打出水,这茶楼里的冰就卖不完!你还买得起吗?” “这……这怎么可能?!”方忠一脸难以置信道。 “天地之大,无奇不有,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岳风微笑道。 “可是以前怎么没听说清源茶楼有冰售卖!”方忠反驳道。 “那是因为以前我没有到这里来!”岳风脱口而出道。 方忠闻言,一脸吃惊的看着岳风道:“公子是说这茶楼里的冰,都是因为公子才有的!” 此言一出,岳风脸色顿时一变,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略显尴尬道:“呃……可以这么说!” 听到岳风的话,方忠心中一惊,暗道:“难道公子学成了点水成冰之术?” 第30章 兑现承诺 不过他并没有将这句话问出来,他正色道:“这么说来,无论何时,在这清源茶楼,都能买到冰了?” “这是自然!”岳风自信道。 “既然如此,公子也算了报了杜韵娘的救命之恩!如今公子还执意留在茶楼里,难道是……” 方忠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杜韵娘从门帘走了出来,当即住了嘴。 杜韵娘回到柜台道:“客官,你要的三十桶冰,已经都准备好了!客官可随时叫人来取!” “好!” “你们快些把这些冰运回府里去!” 方忠命令一声,然后又转过头道:“昨日用了你这店里的冰,我家相爷十分满意!今日午后,我还会派人来取冰,方才给的钱,就权当定金,不用找了!” “呃……这……” 方忠突如其来的豪爽,让杜韵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连忙看向平安道:“方才那袋金子是多重?” “一百二十两八钱二分!”平安连忙回道。 方忠闻言,算了一算,豪气道:“那就还剩三十两,下午杜掌柜就准备十桶便是!” “这怎么好意思,多出来的我给你换成铜钱!”杜韵娘连忙道。 “不必了!” “公子,那我就告辞了!” 方忠恭敬的朝着岳风说了一句,然后才转身离开。 “等等!” 岳风忽然出声叫住了方忠。 方忠闻声,一脸纳闷的转过头来,询问道:“公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岳风微笑道:“午后来取冰的时候,能不能把用过的桶还回来?” “公子只是要说这个?”方忠一脸纳闷道。 “嗯……”岳风点了点头。 他可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像这么卖下去,茶楼里的桶可就不够用了。 “公子放心,我一定让人送回来!” 方忠微笑着回了一句,然后再次转身,跟着众人离开。 看着方忠出了店门,杜韵娘忽然拿着那袋金子放在岳风面前,满脸怨气道:“金子你拿着,我可受不起!” “你还生气啊!”岳风满脸无奈道。 “哼!” 杜韵娘冷哼一声,转身朝后院跑去! 岳风见状,连忙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喊道:“诶,你能不能听我……” “哐……咚……” “哎哟!我靠!啊……真t痛啊……” 然而刚走出两步,一个不慎,拐杖被柜子挡了一下,他猛地摔到了地上! 杜韵娘一听到那一声沉重的摔地声,当即转过了头,看到岳风倒在地上“哀嚎”! 心里一时担心,连忙跑了回来。 “十九郎!你没事!” “快来人扶一把啊!” 她一边抱着岳风的双臂,一边朝柜台里愣住的平安和小莲呼喊。 “嘿嘿!看来她并不是真的生我的气!她心底里还是关心我的!” “只要把那件事处理好,我还是有机会的!” 听到杜韵娘急切的声音,看到她后悔的神情,岳风不禁心中暗喜。 口中的“哀嚎”声,也一下子停顿了。 平安和小莲见状,连忙跑过去,三人一起用力,才将岳风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没事?”杜韵娘一脸关心道。 “只要有韵娘在,我就不会有事的!”岳风得意的微笑道。 杜韵娘看到岳风那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这才发现不对,哼声道:“好啊!你又骗我!我不管你了!” 说罢,她便故作生气的跑进了后院。 “哈哈……女人,我还拿不住你!” 岳风见状,心里已经半点不再担心,趴在柜台上,俨然就像是清源茶楼的男主人一样! 大约辰时末的时候,茶楼里又陆续来了几批人,从茶楼里买走了近三十桶的冰。 而与此同时,茶楼里的散客,也比昨天多了一些,茶楼里,甚至都有一些人是在站着吃岳风特制的刨冰。 至于刘大,则是一整天都没有看到他的人影。 第二天,前来茶楼买冰的人家又多了几户,直到第三天,更是达到了十户。 从这天开始,茶楼里每天固定卖出的冰,就达到了一百六十五桶。 其中裴度和白居易府上,更是一天要买两次! 不知不觉间,十几个风平浪静的火红日子悄然过去。 清源茶楼成了洛阳最“炙手可热”的店铺,杜韵娘也早已经摆脱了“困境”! 成了洛阳最年轻、最成功的掌柜! 至于岳风,经过十几天的不懈练习,再加上李勤时的对症良药,他的腿已经恢复如初,可以正常行走了! 而他把茶楼当成家的一举一动,也渐渐让杜韵娘选择忘记了他那个“裴府公子”的身份。 就当他是个无家可归的人! 而他似乎也忘了当初给方忠许下的承诺。 但方忠却时时刻刻关注着岳风的动静! 得知岳风已经行走自如,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兴冲冲的来到了清源茶楼。 “方管家,十几日不见,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到这里来?”岳风微笑着和方忠打着招呼。 “我是听闻公子腿好了,特来找公子兑现当初答应我的事情!”方忠开门见山道。 “该来的,总算还是来了!”岳风心里暗叹一句,然后正色道:“不知方管家要让我做什么事?” “我听闻公子对用冰制作解暑食物十分擅长,想请公子帮忙做几样!”方忠微笑道。 “哦?这个简单,你想吃什么,给我说,我做就是!” 岳风实在没有想到,方忠竟然是提这么简单的要求! “不不不!公子理解错了,不是我吃,是明日有几位吟诗唱赋的雅士到时饮酒助兴用的!而且我是想请公子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做!”方忠连忙道。 “去哪里?我们可有约在先,不去裴府的!”岳风警惕道。 他实在担心一进了裴府,他就出不来了。 然而他并不知道,如果方忠想要用强,十几天前,他就已经在裴府里面了! “哈哈哈!公子放心,那个地方,绝不是裴府!”方忠爽朗的笑道。 “如此便好!不知什么时候去?”岳风送了一口气道。 他心里以为,只不过是做几道现在没有的凉菜,几个特色刨冰,几杯冰饮,也就交差了! 而这,正是他所擅长的! “若是公子愿意,今日过去最好,若是不行,明日一早,也来得及!”方忠微笑道。 “这……” 岳风心底思量道:“夜长梦多,今天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还是不妥!” 他心中想定,正色道:“那我还是明天去!” “也好,明日一早,我来接公子!告辞!” 说罢,方忠拱手一礼,转身快步离去! 第31章 亲见白居易 “你终究还是要走了?” 就在这是,杜韵娘忽然出现在岳风的身后,满脸失落的愣在那里。 岳风闻言,连忙转身,微笑着道:“韵娘可知道,当初那方管家为何会帮我们解决刘大那个麻烦?” “那自然因为你是裴府的公子!他不过是听你的话罢了!”杜韵娘脱口道。 岳风闻言,解释道:“韵娘说得虽然不差,但是只说对了一半!他虽然是答应了我的请求,但却是我用一个承诺换来的!” “明天,我不过是要去兑现承诺,谈不上要走!” “更何况,我如今在茶楼里过得悠然自得,又怎么舍得走呢!” 听了岳风的话,杜韵娘是将信将疑,她好奇道:“那你答应了他什么?!” “说来也奇怪,他只是让我去给几个人做些解暑食物!并没有什么其他的要求!” 说话间,岳风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口中吟诗作赋的风雅之士究竟是什么人?” “会不会有他口称的相爷?” “难道他是想逼着我当面‘认亲’?” “一定是的!” “到时该如何拒绝呢?” 一时间,他的心里顿时没了底。 “哦?那他可说过那些人有什么喜好?应该准备些什么食物?”杜韵娘忽然转变了话头。 她似乎已经确信岳风不会离开,开始想着帮他出主意把事情做好。 “没有……”岳风摇了摇头,又道:“他或许想让我自由发挥!” “那十九郎心里可是已有了准备?”杜韵娘好奇道。 “是有几道可以拿出手的冰饮,不过下酒菜还稍有欠缺!不知韵娘可愿和我去外面逛逛?”岳风若有所思道。 “也好……走!” 她从柜台拿了些钱,和岳风并排走出了茶楼。 要做清热解暑的菜,茶楼里可用的东西并不多,要能上得了台面,还够用,只有看南市的货品以及岳风的巧思了。 此时的南市,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 里面的货品,更是玲琅满目。 但对于岳风来说,用得着的东西,实在不多。 当然,也可能是他的见识贫乏! 他逛了一圈,只买了些豇豆、莲藕、黄豆、野猪嘴和耳朵,用来做下酒菜。 既然方忠说“饮酒助兴”,那下酒菜的好坏,才真正决定明日的效果! 俗话说:“花生就酒,越喝越有!” 他本来想买点花生,最后却无奈的发现,大唐似乎并没有花生这种食物! 同时,他还买了些前几天没见过的葡萄、樱桃、桃子、李子,准备做几份水果刨冰。 他相信,这种在现代颇受欢迎的饮品,在大唐也绝对会让人满意! 而且他已经为它们想了几个绝妙的菜名,想来一定能符合这些文人雅士的口味! 但在杜韵娘看来,却觉得不是很妥当。 裴府毕竟是高门大户,拿这些寻常东西去“献礼”,恐怕会被人嫌弃。 不过这个时候,她却没有建言,因为她也不知道什么食物拿出去能上得了台面! 她只有期望着,明天一切顺利,岳风不会骗她……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 而岳风已经在后厨里忙活了好一阵了。 等到旭日初升,他的几道下酒菜已经做成,装入了食盒。 而这个时候,方忠也已在清源茶楼等了有一柱香的时间了。 看到岳风提着食盒走出来,方忠笑着迎了上去:“看来公子已准备妥当了?” “我倒是想直接把东西交给你!不过这水果刨冰,还是现做的好!”岳风打趣道。 “那是!那是!公子请!”方忠脸上堆满笑容道。 “请!” 岳风微微一笑,跟在了方忠的身后。 一出茶楼,便见有一顶四人抬的轿子等候在外。 岳风也不客气,在方忠的伺候下,上了轿子。 而方忠,则是骑马而行。 他们的目的地,是集贤里的绿野堂。 绿野堂虽然和裴府相隔不远,更是裴度新修避暑聚友的别院,但的确不在裴府里! 一下轿,岳风便看到门楣上挂着的“绿野堂”门匾。 心中暗思:“这三个字怎么这么熟悉!” “公子请!” 来不及多想,方忠便在一旁微笑着请他进门。 一进门,一阵花香袭来,花木千从映入眼帘。 穿过花径,便见一凉亭,为路旁修竹遮挡,看不清亭内是否有人。 但亭上匾额倒是看得清楚,只见上书“沁心”二字,配上亭旁小溪流过,溪水清澈见底,偶见俩三游鱼穿行而过。 真有一番心旷神怡的“沁心”之感。 见此情景,岳风不禁心生感叹:“若是日后我也有这样的居家之所,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进入亭内,岳风才发现只有一个石桌,石桌上摆着玉碗玉杯,并无一人。 “公子,可以开始做那个刨……刨冰了!” 方忠放下手里的一桶冰,微笑着提醒道。 “好,你帮我把这几道菜摆上!” 岳风一边打开食盒,一边取出凉菜和水果。 晶莹剔透的玉碗,配上五颜六色的水果,以及“抗争暑热”的寒冰,连岳风都不禁心动。。 只不过,他让他心动最多的,是那和田玉制的碧碗! …… “乐天、子蒙,今天的下酒菜,一定会让二位眼前一亮的。” 不一会儿,凉亭之外,传来了一个浑厚的老人声音。 说话的,正是主人家裴度。 另外两个,则是他的诗友白居易和卢真。 “哦?昨日便听晋公说今日菜品别具一格,不知到底是何样珍馐!” 白居易笑着附和道。 “哈哈哈……能入晋公法眼的,定然不是寻常之物!” 卢真也爽朗的笑道。 “若是能勾起二位的诗兴,那也不枉我一番苦心了!请!” 裴度若有所思的微笑着站在亭外,挥手让白居易和卢真先进去。 而他则远远的观察着亭内的岳风,心中不禁暗起哀伤:“这七年,他都是怎么过的……” 而岳风远远听到“乐天”二字,不由得心中一震:“难道来人之中有“诗魔”白居易?!” 白乐天这个名头,但凡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如今可以见到真人,着实让他惊喜异常。 看着石桌上摆着的几道菜,白居易和卢真不禁面面相觑,有些失落。 除了那五颜六色的刨冰,他们实在没看出什么眼前一亮的奇特之处…… 这时,裴度总算走了进来。 他看着岳风,一脸严肃道:“看来这几道菜并不能让我的两位好友满意,不如你来说说,这些菜有何特别之处?” 第32章 吟诗一首 岳风闻言,心里总觉怪怪的,但还是上前介绍道:“这盘是五香黄豆,清爽可口,乃是下酒的上品,在下不揣冒昧,为其取名‘大珠小珠落玉盘’!” 说罢,他才意识到这是白居易的诗句,不禁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一旁微笑着的白髯慈祥老人。 因为他的形象实在太像教科书里的画像了。 谁料这时白居易却微笑着附和道:“倒也贴切!” 岳风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又道:“这道是用野猪耳朵做成的,在下为其取名为‘劝君更进一杯酒’。” 白居易抚须道:“以耳为引,倒是意合神宜,那这道菜呢?” 说罢,他又指着那盘猪嘴。 岳风微笑道:“这是取自野猪之嘴,在下唤作‘能饮一杯无’!” 白居易闻言,不禁笑道:“晋公门下,果然能人辈出啊……” 裴度却一脸严肃地指着那五颜六色的刨冰。道:“那这一道是什么?” 岳风道:“这是在下专门准备的解暑圣品,是用西瓜汁、樱桃汁、葡萄汁、桃、李加上碎冰调制而成,在下为其取名为‘六宫粉黛无颜色’!” 听岳风说完,卢真忍不住笑道:“乐天,看来这位小友倒是你的知己!” 白居易笑道:“值此垂暮之年,能得一小友,也可谓是余生无憾了!” 裴度闻言,暗暗点头:“看来他倒没有荒废了诗书!” 他微笑道:“近闻乐天又创佳作,何不诵来与诸君共赏?” “那白某就献丑了。” 白居易微微一笑,便开口诵道:“十亩之宅,五亩之园。有水一池,有竹千竿。 勿谓土狭,勿谓地偏。足以容膝,足以息肩。有堂有庭,有桥有船。有书有酒,有歌有弦。 有叟在中,白须飘然。识分知足,外无求焉。如鸟择木,姑务巢安。如龟居坎,不知海宽。灵鹤怪石,紫菱白莲。 皆吾所好,尽在吾前。时饮一杯,或吟一篇。妻孥熙熙,鸡犬闲闲。优哉游哉,吾将终老乎其间。” 诵毕,白居易忽然向岳风问道:“小友以为如何?” 岳风正色道:“在下斗胆直言,以为此作绝非白公由心而发,实乃无奈之作!” 对白居易诗词,他虽然读得不多,但从其中还是能了解些东西的。 一个能写出长恨歌,以诗为谏的人,怎么可能会消极避世! 白居易惊道:“小友真如此想?” 岳风正色道:“读白公《长恨歌》,已知白公忧国忧民之心,奈何时势不与人,白公之心,岂真能置国家于不顾,独自逍遥?” 此言一出,裴度看岳风的神情又是一变,暗道:“这七年漂泊,他莫非立志了?” 而白居易则是愣了片刻,长叹一口气道:“未曾想今时今日,竟有后辈深知吾心!可奈何……唉……” 卢真闻言,忽然笑道:“乐天岂不闻,‘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乐天若是有心,何不再度出山为官,造福一方百姓。” 卢真本也是厌倦了官场,在洛阳闲居。 作为白居易的知己好友,深知他心中无奈,故而出言激他。 白居易笑道:“子蒙兄休得取笑于我,白某仕宦之心,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如今只愿在这山水之间,吟诗作赋,若能留下两篇佳作,供后人评赏,便死而无憾了……” “乐天所言甚是,今日之聚,正是为这“绿野堂”建成,请两位贤达来赋诗助兴的,不知诸位佳作成否?”裴度也抚须笑道。 白居易笑道:“晋公雅兴,建成绿野堂,白某观园中之境,思晋公拳拳之心,偶得一作,请诸君一赏。” 裴度闻言,不禁两眼放光,充满期待道:“乐天快快吟来!” 只听白居易吟道:“绿野堂开占物华,路人指道令公家。令公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 裴度闻言,一脸受之有愧的样子道:“乐天此诗,老夫如何受得起。” 白居易正色道:“晋公在朝四十余年,为国家选举贤才无数,赞誉遍布朝野,若是晋公当不起,谁能当得呢!?” “哈哈哈……乐天此诗,可谓秒矣,我亦有一首和诗,献与晋公。”卢真出声附和道。 说罢,他便吟唱了起来:“三春已尽洛阳宫,天气初晴景象中。千朵嫩桃迎晓日,万株垂柳逐和风。非论官位皆相似,及至年高亦共同。对酒歌声犹觉妙,玩花诗思岂能穷。先时共作三朝贵,今日犹逢三老翁。但愿醁醽常满酌,烟霞万里会应同。” 裴度听完,感叹道:“子蒙兄所言甚是,我等当举杯共饮,为庆今日之聚!请!” 三人畅饮三杯,不禁开怀大笑,似乎这天地之间,只有诗景而已! 忽然,白居易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一旁站着的岳风,微微一笑道:“我看这小友腹中亦有文墨,何不请他也作诗一篇,以助雅兴。” 岳风闻言,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他哪里有白居易、卢真这般提笔就能写诗的才能,这岂不是给他出了个大难题吗! “乐天倒是提醒了老夫,方才他借了你几句诗,现在也该还上几句。” 说罢,裴度微笑着看着岳风道:“你说是么?” 裴度发话,岳风就知道这次是躲不过去了。 于是他赶紧在脑海中搜索着符合此情此景的诗词,然而这片刻的功夫,哪里那么容易找到。 不过幸好他灵机一动,倒是想起了一首诗,只是有些文不对题罢了,但有总比没有好! 岳风上前稽首道:“在下不揣冒昧,吟唱一首,还望诸公勿笑小的文不对题!” 卢真充满好奇道:“咱们本就是随性唱和,没有规定题目,小友快快吟来。” 岳风诵道:“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诵完,岳风再次稽首道:“一时妄言,还望诸公莫怪。” 白居易微闭双眼,似在回味。 忽然,他感叹道:“好一句‘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小友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忧国忧民之情怀,实在让老夫感佩啊!” 想当年,他也是心系家国,想做一个重振大唐雄风的人才,只可惜他却是怀才不遇! 卢真也赞叹道:“听小友所诵之诗,才知方才乐天赞晋公桃李满天下果然不虚,就连这小小后厨,亦是藏龙卧虎之地啊!” 他倒是直接把岳风当成了裴府后厨的下人。 裴度此刻却是心中暗喜,冥想片刻,然后道:“老夫闻‘以诗言志’,你既心怀国家,何不进京应试,待他日金榜题名,一展抱负?” 第33章 找法子开溜 岳风闻言,顿时一惊,暗道:“这下装过头了!” 以他现在的学识,应付一下现代的学科考试,或许还行。 但若是去考科举,写诗作赋,那可就是太为难他了。 他思索一番,正色道:“在下十余年苦读,本也想有朝一日能报效国家!然奈何天公不作美,前些日子遭灾落难,一时无家可归,飘零至洛阳,为了生计,无奈从商!”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看三人惊讶的神情,心中暗喜:“看来我没猜错,商人果然不能参加科考!” 然后他叹息一声:“唉……自此以后,功名于我如浮云,再也不敢奢求了!” 说罢,他便不好意思的站在一旁,等着三位“大佬”的批评。 “从商!你什么时候从商的?!”裴度没好气的厉声道。 他本来还端着,准备对岳风循循善诱,让岳风主动认错,与他相认。 但是一听到岳风从商,破了“裴氏祖训”,他的怒火,便莫名冒了出来。 说话的语气也顿时变了,让白居易和卢真感到十分奇怪。 他俩对视一眼,像是打了一个商量,白居易忽然接话道:“晋公有所不知,其实就算是出身商贾,现如今也能应选了!” “这……我当然知道,老夫只是……唉……不说也罢!” 裴度欲言又止,望了眼岳风,猛地一声叹息! 大唐开国以来,的确有明文规定,商贾三代子弟不能参加科举。 但是自从安史丧乱以来,商贾对于朝廷的作用越来越重要,加上众多朝臣的连番呼吁,商贾子弟参加科举,也就开了先例。 而白居易,更是在这件事上出过力。 同时,在本朝,就有两位商贾出身的举子中了进士。 只不过明文尚在,并没有大肆宣传,天下间不知道改了规矩的人也有很多。 岳风闻言,顿时惊掉了下巴,暗道:“啥?这又能参加科举了?说好的商人子弟三代不许入仕呢!” 白居易见状,更是奇怪,转而向岳风问道:“还不知小友姓名字号,既是从商,又是贩卖何物?” 巧妙的转移了话题。 “在下姓岳名风,东岳泰山之岳,东风之风。字号……嗯……字号子风,人称岳十九郎,所卖之物,正是这桌上之冰!” 岳风没有隐瞒,除了现编的字号,全都照实回答了出来。 “岳十九郎?那清源茶楼里的冰,是你卖的?”卢真一脸惊讶道。 他府上也从清源茶楼买过冰,只不过比不上裴度、白居易,他一次也就只买个四桶而已。 “正是!”岳风答道。 “我还以为你是晋公府上的下人呢!真是眼拙!眼拙!”卢真有些不好意思道。 “……”岳风一时无言,不知该如何回答。 “岳小友既是排行十九,想必也是出身大家!不知是遭遇了何灾何难?闹得无家可归?”白居易好奇道。 他向来喜欢在民间收集故事,用以融入诗歌创作,现在不免又起了好奇心。 岳风闻言,不禁有些尴尬道:“我这个十九郎,倒不是因为排行十九!是因为有一次肚子饿得响了十九次,才吃上东西,我便给自己取了个十九郎的诨号!为的是永远记住这一天,以后再也不能饿肚子!” 此言一出,裴度脸色又是一变,看着岳风的眼神,不禁多了一丝怜悯。 “他这些年,也不知受了多少苦!” “为了生计,就算一时被迫从商,又有何妨!” “只要他的心还在正道上,也不能算是坏了裴氏门风!” …… “原来如此,倒是老夫先入为主了!那不知岳小友是遭了什么变故?” 白居易像是一定要问个究竟,继续追问道。 “呃……说来诸公或许不信,我不知是怎么回事,从一悬崖摔下,被清源茶楼的杜掌柜救起,醒来之后,忘了人事,但有些东西却还记得清楚!”岳风一本正经道。 这是他这几天想好以后应付杜韵娘的解释,现在正好拿出来。 至于他们信不信,他可不管,只要蒙混过去,就算了事。 “哦?竟有这样的奇事!莫非这是失忆之症?”白居易皱眉道。 “怪不得公子说认不得我!原来是失忆了!这可如何是好!”方忠此时也是眉头深皱,思索着该如何帮岳风恢复记忆。 “不过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毕竟谁也不知道,忘记的是不是令人烦忧的往事!”岳风微笑道。 “哈哈哈……小友如此看得开,我看这‘乐天’二字,该赠予小友才是。”白居易爽朗笑道。 “我这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哪里当得起乐天二字!白公就不要折煞在下了。” 岳风微笑着搭了一句,心中暗思:“这样闲聊下去,等会儿可就走不了了,得找个法子开溜!” “对了,你既然在清源茶楼卖冰,今日如何到了这里?”白居易好奇道。 “是因为受方管家所托,前来为诸公准备几样解暑助兴的下酒食物!” 说到这里,岳风忽然灵机一动,微笑道:“不知诸公对这几样东西,可还满意?” “嗯……起先不觉新奇,但这一尝之下,倒是老夫吃过最可口的下酒菜了!”白居易微笑道。 “两位以为呢?”岳风有转向裴度和卢真问道。 “乐天兄所言,与我心中所想一样!”卢真微笑道。 “尚可!” 裴度则是惜字如金。 “既然如此,那在下的任务算是完成了!茶楼事务繁忙,在下不宜在此迁延过久,还望诸公准在下告辞!”岳风连忙道。 既然三人都说满意,那么方忠就再也没有理由来打扰他。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这……” 白居易本来想出言挽留,但是他一转头,瞥见裴度那铁青的脸,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你有事,就去!” “方忠,送他出去!” 裴度一脸严肃道。 “多谢!” 岳风连忙朝三人拱手一拜,然后退出了凉亭。 方忠则是低着头,快步跟了上去。 等岳风的身影消失在三人视野之中,白居易一脸好奇道:“白某方才见晋公对岳小友颇为关心,可是动了惜才之心?” 裴度刚才的反应,根本就是暗藏隐情,白居易向来心思极细,一下子就看了出来。 “唉……乐天可还记得我那七年不见踪影的五郎裴议?”裴度叹息一声,又道:“虽然七载时光过去,但他的模样几乎丝毫未变!” 在他看来,这件事,早晚会大白天下,更何况他们三人,互相引为知己,并没有隐瞒的必要。 “晋公是说,他就是……那为何他自称岳风?”白居易大吃一惊道。 第34章 特别的茶 “刚才他不是已经说过了么,是忘了人事!”卢真接过话道。 “这倒也是!”白居易也附和道。 “哈哈哈……真没想到,二位见惯世事,还会相信这一套说辞!”裴度忽然大笑道。 “晋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并未失忆?”白居易疑惑道。 “可若是如此,他为何不与晋公相认?难道做裴度的五公子,还比不上做商人?”卢真不敢置信道。 “他怎么想,我也不清楚!但是从他刚才言语之中,我可以断定他所说的“忘了人事”之语,一定是信口编造!”裴度笃定道。 “哦?晋公何出此言?”白居易惊奇道。 他实在想不明白,“裴议”在外漂泊七年之后,尝尽了世间酸苦,还有什么理由不回到裴府! 唯一的理由,正是岳风所说,得了失忆之症! “你们或许没有注意到,他好几次说话的时候,都在闪避我的目光,而他的每一句话又都像是说给我听的!其目的,只是为了逃避!”裴度解释道。 作为一个在官场上驰骋了四十余年的人,这世上已经很少有他还看不透心思! 而岳风一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人,对管理面部表情,又是那么的青涩! “听晋公这样说来,倒还真是这么回事!”白居易回想道。 “若真是如此,晋公打算如何处置?我看他也还是个可造之才,晋公还须循循善诱才是!”卢真正色道。 “唉……不瞒二位,对于他,我一时之间还真不知该怎么办!如今他既然不愿回来,我也不勉强他,只看他在外面究竟要做些什么!”裴度叹息道。 七年前,他就拿“裴议”没有办法,现在他还能拿岳风怎么样吗! “难道晋公就这么看着他从商?大唐从此又失去一个人才?”白居易惋惜道。 裴度正色道:“人才?大唐连你们二位都未能任用,他又算得了什么!” “若是他真有经商之才,能做个逍遥世间的陶朱公,也未尝不可!” “只不过,若是他能走科举入仕这条正途,那自然是更好了!” 这个时候,他又像是放下了执念! 毕竟他也是因为朝政的日益昏乱,才躲到这东都洛阳来的。 白居易闻言,忽然心生感叹:“是啊……他入仕,或许比晋公成就更大!” 只不过,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 …… 清源茶楼。 杜韵娘并没有守在柜台,而是独自一人在二楼的“兰韵”雅室内倚窗饮茶。 只不过她从一早到现在,一杯茶都已凉了,却也只喝了三口。 只是愣神一般,望着茶楼下的街道。 她的内心一直很矛盾,也不知道是盼望岳风回来,还是希望他与家人团聚,还有个好的前程! 然而当她看到岳风出现在街头的时候,这个矛盾瞬间就解开了,她还是更盼望岳风回来。 她飞也似的跑出雅室,整理了一番心里惊喜的情绪,才慢悠悠的回到柜台,静静地等着岳风回来。 不一会儿,岳风便出现在了热闹的茶楼里。 因为之前的事,他一瞬间成为了焦点,一出现便引起了话题。 “他怎么还在这里,我还以为他回裴度了!” “我若是他,我也不走,在这里守着杜韵娘,不好吗!” “我听说北市的冰都卖不出去了,有人正寻思着找杜韵娘的麻烦!这个时候,他要是走了,谁来帮杜韵娘?” “看来又有好戏看了!” …… 茶楼里的闲言碎语,岳风已经听了太多,并没有把那些话当真。 他径直走向柜台,盯着杜韵娘,一脸玩味的笑道:“我想再喝杯韵娘亲手泡的茶,可以吗?” 自从卖冰第一天喝了杜韵娘泡的茶,他就回味不已,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再尝一尝! 但从那以后,杜韵娘就再未为他煮茶。 杜韵娘并没有去泡茶,而是指了指二楼,微笑道:“你想看我是如何泡茶的吗?” “那自然是求之不得!”岳风神情激动道。 “十九郎请随我来。” 杜韵娘嫣然一笑,语如清风,一声温柔的“十九郎”让岳风的心都不禁酥了…… 杜韵娘推开一扇挂着“兰韵”二字门匾的门,微笑道:“请。”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这间雅室。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自杜韵娘学会煮茶以来,这间房除了杜韵娘的父亲,就只有他一个男人来过。 房间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陈设,只有一张摆放着茶盘的圆桌,一个放满瓷罐的架子,以及一个小火炉,一个小水缸,几张小凳,再无其他东西。 杜韵娘站在架子前看了又看,忽然回头微笑道:“十九郎喜欢喝什么茶?” “回眸一笑,还是那么美……”岳风不禁看得发愣。 杜韵娘见岳风忽然发呆,抿嘴一笑,提醒道:“十九郎?” “嗯……全凭韵娘做主。” 岳风对茶并没有什么研究,哪里知道什么茶好! 更何况,现在这个时候,喝茶已经是次要的了。 只见杜韵娘从架子上取下一个纯白色的罐子,舀了几勺茶叶放进茶壶,然后才坐下来,盯着岳风道:“十九郎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岳风连忙道。 他当然不会将心里想的事讲出来,不然怕是会惹得杜韵娘生气,将他赶出茶楼! “今天的事,还顺利吗?”杜韵娘忍不住好奇问道。 “我已完成了承诺,暂时应该没有事了!”岳风一本正经的道。 在他看来,裴度已经被他成功糊弄了过去。 “那十九郎是不是该完成对小女子的承诺了?”杜韵娘微笑道。 听到“小女子”三字,岳风的心不禁飞到了九霄云外,遐想了起来。 “现在钱已经有了,生活也算是不愁了,是不是可以找个红颜知己,成个家,在这里永远生活下去!” “如今红颜就在眼前,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知己!”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岳风忽然想起了正事:“韵娘放心,明日我便亲自下厨,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听十九郎这话,看来我有口福了!呵呵呵……”杜韵娘掩嘴笑道。 “噗……噗……噗……” 见炉子上的水已经烧开了,岳风赶在杜韵娘的前面去将水壶提了过来。 他正要往茶壶里掺水,杜韵娘忽然道:“还是让我来!” 只见杜韵娘拿过水壶,对着茶壶口旋转着往里倒水,一面冲洗着茶壶内外壁,一面慢慢沁润着茶叶。 待茶壶半满,她忽然放下水壶,用一张白布包住茶壶柄,将刚倒入的热水缓缓旋转着倒在两个茶杯里,直到茶壶里的水被倒空。 岳风知道这是“洗茶”。 然后她又用竹镊夹住茶杯,缓缓将里面的水倒在茶盘上,最后再将茶壶装满,这才坐下。 “没想到泡茶还这么讲究。”岳风微笑着道。 “十九郎有所不知,这已经算是不讲究的了!若真是讲究,还得到那山泉旁,用活水煮茶,伴着鸟语花香,才真配得上这茶。”杜韵娘正色道。 “听韵娘如此说来,这茶似乎很是特别啊!”岳风感叹道。 “这茶到底如何,十九郎尝尝便知。” 说话间,杜韵娘提起茶壶将岳风面前的茶杯倒满。 岳风拿起茶杯,刚放到嘴边,就闻到一股清香之气,轻轻一抿,茶水缓缓入喉,只觉清澈甘冽,沁润心脾,让人回味良久,还想再饮! 岳风感叹道:“真是回味悠长,清心静性!” “十九郎果真这样认为?”杜韵娘眼中透着惊讶。 “嗯……茶水入喉,让人心静了许多。”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口茶一下肚,他竟然一下子变得清醒,刚才的遐想也一瞬间消散了。 第35章 搬出佛堂 他忽然发现自己有些想当然了。 现在他虽有家,但却是寄居在一个姑娘家。 他虽然有业,但也是别人的业。 在现代尚且讲究房、车、三金,门当户对。 在大唐,自是更看重这些。 然而他却是孑然一身,哪里谈得上门当户对。 “十九郎在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 杜韵娘轻轻坐下,也端起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 “我在想,若是在洛阳安一个家,是不是很难?”岳风脱口道。 他希望创造一个双方平等的关系,然后再来一场现代式的恋爱。 不然,他总感觉别扭。 毕竟,名不正,言如何顺! 这第一步,自然是有属于自己的家。 “那就要看十九郎是想安一个怎样的家了?如果是一个小院,几间卧房,那倒不是什么难事!但若是里三层外三层那样的大宅院,可就不容易了!”杜韵娘微笑道。 “暂时我还没想好,这些日子闲来无事,正好出去看看!”岳风若有所思道。 太高端的住房,对于他来说好看而无用。 太简单的小院,他又怕拿不出手。 居中合适的,还是需要他好好寻觅才行。 “十九郎若是找到合适的,尽可与我说,你的钱可都在我这里呢!”杜韵娘有些尴尬的微笑道。 她既希望岳风永远留下来,为她遮风挡雨。 可是她也知道,一个有本事的男人,绝不会永远寄居于人。 更何况,岳风现在的身世还是个未解之谜,她不想影响他的前程。 “不过我话可先说明,韵娘不能因为我以后不在这茶楼里住,就和我生疏了!”岳风正色道。 “十九郎这是说的什么话,若是没有你,这茶楼现在恐怕已经不是我的了,我岂是那忘恩负义之人!” “这几日,我已经想清楚了,不论十九郎以后是考取功名,建功立业,还是仍旧从商,这清源茶楼,都有一半是十九郎的!” 说到这里,她望着岳风,深情道:“当日你为报救命之恩,救了茶楼,今日我也要报十九郎解危救困之恩!十九郎可一定不能推辞!” “呃……这我如何受得起!千万使不得!”岳风忽然站起身道。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杜韵娘会如此慷慨。 在他看来,就算茶楼是因为他的制冰之法起死回生。 但夏季只有三个月,一旦夏季过去,茶楼的营收,还得看茶饮。 这一块,跟他就没什么关系了。 “你若受不起,那何人受得起,更何况,十九郎要安家,若没有钱,如何能买下宅院?”杜韵娘微笑道。 她知道,这个理由,岳风绝对无法拒绝。 “呃……既然韵娘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岳风颇为尴尬道。 若是杜韵娘一气之下,到时候一文钱不给他,他就是想出去住,那也不可能了。 所以那“假清高”也就装不下去了! “这就对了嘛!呵呵呵……” 杜韵娘忽然笑靥如花,像是完成了“心中的愿望”一般。 …… 夜,裴府。 书房内,方忠正恭恭敬敬的站在裴度面前,回答着裴度的问话。 “你说有人在传他和清源茶楼的掌柜杜韵娘的风言风语?” “是啊……那些小民百姓捕风捉影,尽是信口胡说!五公子不过是为了报恩,才留在茶楼,硬是被说成了贪恋那杜韵娘的美色!如今还越传越盛,简直是不可理喻!” “你找个机会,暗地里见一见杜韵娘,告诉她,我们裴家是决不可能娶一个商贾出身的女子做正妻的!要让她知道进退!” “是!老奴明白!” “记住,此事不能让五郎知道!他终究还是要回来的!闹得太僵,不好!” “相爷放心,老奴一定会做得滴水不漏!” “你去!” “是……” 方忠恭谨的退了出来,一出门,就撞到了一个年轻男子的身上。 他抬头一望,看到一张英俊而面色凝重的脸庞,顿时一惊,连忙道歉道:“老奴一时没有注意,冲撞了四公子,还望四公子恕罪!” 这人正是裴度的四子裴谂,也是如今唯一一个陪在裴度夫妻二人身边的儿子。 “没事!你去,我来给父亲请安!”裴谂毫不在意的微笑道。 “多谢四公子!” 方忠应了一句,赶忙离开了。 “父亲大人,孩儿方便进来吗?”裴谂肃立门外,一脸恭敬的躬身请示道。 “四郎来了,进来罢!”裴度放下手中刚拿起的书,轻声道。 “父亲今日面有喜色,看来是遇到了喜事,不知可否说与孩儿知晓?”裴谂一进屋,便微笑着道。 “今日让你与我同去一会老友,你嫌谈论诗文无趣,现在怎么有了兴趣?”裴度打趣道。 “父亲休要骗我,刚才您和方忠的话,我可听了几句,是不是五弟有下落了?”裴谂好奇道。 “你啊……要是把你的这点好奇心用在读书上,也不会现在也没考上进士!”裴度还是选择了回避这个话题。 “看来孩儿是猜对了,我这就去告诉娘亲,她一定会十分高兴的!” 裴谂话一说完,不待裴度回话,他就飞一般的跑出了书房! 看着裴谂消失的背影,裴度不禁叹息:“唉……真是一个比一个让人操心!” 后花园内,佛堂。 “咚……咚……” 一阵颇有节奏感的敲木鱼声音响彻黑夜。 “这下子,终于不用再听这闷死人的声音了!” 裴谂感叹一声,兴奋的跑进佛堂,嘴里喊道:“娘亲!娘亲!我给你带好消息来了!” “谂儿,和你说了多少遍了,菩萨面前,不得无礼喧哗!你怎么就是记不住!” 一个身穿素袍,头戴方帽的老人面色微怒地道。 “嘿嘿……娘亲今天可不能怪孩儿,我也是因为得知了一个好消息,太过兴奋才会一时无礼的!”裴谂蹲到老妇人面前道。 “哦?是什么好消息,还能让你兴奋?”老妇人一脸平静的配合道。 “我记得娘亲是为了给五弟祈福,才开始供奉菩萨的!若是五弟有了下落,娘亲是不是就能不再守着这泥塑的菩萨?”裴谂一脸期盼的询问道。 “若是你……嗯?你有议儿的消息了?” 老妇人像是才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变得惊喜。 “娘亲先回答孩儿,是也不是?”裴谂追问道。 “你若能带他到娘的身边,我还了愿,自然就可以不再守着菩萨祈愿了!”老妇人正色道。 “好!一言为定!娘亲就等着搬出这佛堂!孩儿告辞!”裴谂信心十足道。 第36章 替娘亲教训你 话音一落,裴谂便快步走出了佛堂。 “咚咚咚……咚咚咚……” 然后他就听到了更加急促的木鱼声响传来。 “唉……这日子总算有个头了!” 他叹息一声,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而那老妇人手里的动作却并没有停止,直到念完一卷金刚经,她才放下木棍,缓缓起身。 “给我备一盏灯笼!” “是!” 老妇人朝身后侍奉的丫鬟吩咐一句,然后便坐在了一个简单的试妆台前。 只见她轻轻取下方帽,在烛光的映照下,一头花白的头发显得十分杂乱无章。 她取过台上的桃木梳,一点一点将发丝理顺。 看她那缓慢而生疏的动作,似乎她已经很久没有梳过头发。 过了好一阵,她又将已经梳顺的头发简单盘起,拿起台上的三根木簪,简单固定。 见没有乱发,她才站起身来,拿过丫鬟手里的灯笼,正色道:“我出去一趟,你不用跟来!” “奴婢明白!” 听到丫鬟的回话,老妇人这才提着灯笼,走出了佛堂。 穿过后花园,走过两道连廊,老妇人就看到了仍然亮着灯光的书房。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这样……” 暗叹一声,她快步上前,径直推开了书房的门,然后她就看到裴度一脸平静的望着她。 “你终究还是来了!”裴度颇有些无奈道。 “难道我不该来?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老妇人的语气里充满埋怨。 “琼英,就算你知道了又能如何?他见了我尚且不认,难道还能指望他回来吗?更何况如今的五郎,已经远非当年可比了!”裴度叹息道。 老妇人闺名韩琼英,是裴度的结发妻子,一直以来,裴度都是以“琼英”相称。 “是么?这像是智计无双的裴晋公说出来的话吗?你分明还在怪五郎当年忤逆于你,他如何敢回来!”韩琼英故意出言相激道。 “唉……这么些年过去了,你以为我真的会和他计较吗?现在是他不想回来!我还能捆住他的手脚逼他回来吗?”裴度满眼无奈道。 “这……”韩琼英顿时语塞。 她知道裴度是绝不会自认“无计可施”的,但现在他这么说,那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如果强迫真的有用,当年裴议就不会离家出走了! 她忽然一脸绝望的转过身,双眼无神的提着灯笼缓步走向黑夜之中。 “议儿,你为何如此狠心,要这般对娘!” “菩萨!难道我这些年的忏悔,就没有一点用吗!” “老天爷,你为何如此戏弄我,让我老来失子……” 裴度看着韩琼英失落离去,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可是他却也只能看着。 现在他再也不能像以往一样,轻松拿出韩琼英所渴望得到的东西。 解铃还须系铃人,“裴议”不回,他就算说得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如今,他也只能远远地叹息一声:“琼英,你这样又是何苦呢……” …… 翌日,清晨。 一个丫鬟神色慌张的跑到方忠面前,紧张的道:“方管家,你快去看看,夫人不知怎么了,今天一早高烧不止,满头大汗,浑身还止不住颤抖。” 方忠闻言,惊讶至极,脱口道:“什么!这还得了!你赶快去草还堂请李勤时来,我这就去禀报相爷!” “是!” 那丫鬟搭了一句,连忙快步离去。 方忠也不敢耽搁,一路奔跑的前去找裴度了。 这一急之下,他慌不择路,又差一点一头撞到了裴谂的怀里。 “方管家,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怎么老是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裴谂正准备出门,去会一会自己那个离家七年的五弟。 “四公子!听说老夫人病了,老奴正急着给相爷禀报呢!还请四公子让老奴过去!”方忠连忙道。 “你说什么!娘亲昨日不还好好的吗?”裴谂难以置信道。 “公子若是不信,不妨去佛堂看看!老奴还要去请相爷!”方忠正色道。 事情紧急,他可没时间在这里多做解释。 “你们到府门外等着,我去去就来!” 裴谂朝身后的三个壮汉吩咐一声,也不待回答,然后便拔腿朝佛堂跑去。 一进佛堂,裴谂见菩萨面前的蒲团上无人,冲入内室。 然后就看到了躺在床上,正在微微颤抖的韩琼英。 只见她一头虚汗,嘴唇泛白,一副病重的样子! 他眼眶瞬间泛红,眼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心疼地道:“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夜不见,竟成了这个样子!” “谂……谂儿,你父亲说议儿不愿回来,他不认我这个娘了……” 韩琼英看着裴谂,一脸绝望的道。 “五弟?” 裴谂闻言,大吃一惊,当即站起身道:“娘亲放心,孩儿一定把他给娘带回来!” 说罢,他当即起身,走出了佛堂。 心病还须心药医。 要想韩琼英恢复如初,守在床边,做个表面的孝子,并没有用。 …… 清源茶楼。 岳风正在那间“兰韵”雅室内喝着杜韵娘煮的早茶,欣赏着洛阳城上午的风光。 同时,他也在俯瞰附近里坊的住宅格局。 然而他还没有看两眼,就听到了一阵喧闹声传来。 “你让开!” “裴公子,上面不是待客之地,请公子不要让小的为难!” “裴议!你这个混账!给我下来!” “你再不下来,我可就要动手了!” …… “是谁在吵闹?裴议又是谁?” 杜韵娘一脸疑惑的看了看岳风,准备出去看看。 “裴议?看来是来找我的,是谁呢?”岳风心里嘀咕着。 也和杜韵娘一起走了出去。 这时,一个小厮在裴谂耳边道:“公子,岳风出来了!” “什么狗屁岳风,他叫裴议!是我五弟!”裴谂盯着岳风,眼神中满是愤怒道。 听了裴谂的话,岳风无奈地朝杜韵娘摆了摆手道:“他是来找我的。” 说罢,他便扶着扶手走了下去。 而杜韵娘则是心领神会,站着上面静静的看着。 “跟我回府!”裴谂一脸严肃道。 岳风正色道:“这位公子,我想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口中的裴议,也不会跟你回去!你走,别在这败坏了裴府的名声。” 裴谂闻言,怒道:“你还知道在乎裴府的名声?你可知道娘亲因为你已经病倒了!” “然而你却在这里和这么个女人谈风说情,你就不觉得愧疚吗!” 听到裴谂大庭广众之下,指摘杜韵娘,他不由得怒道:“你嘴里放干净些,别胡乱污人清白!” “更何况就算你家娘亲病了,你也应该去找李勤时,来找我有什么用!” 裴谂闻言,顿时大怒道:“你这个不孝之子,娘亲因你而病,你还无动于衷,说出这种混账话!我今天就替娘亲教训教训你!” 话音未落,他便一拳朝岳风脸上打去! 第37章 戏剧性巧合 这一拳来得太快,太突然! 岳风根本没有提防。 当拳头离他的脸只有半寸的时候,他才下意识的闪避了一下。 然而这个时候,哪里还来得及! 只听“嗙”的一声,他脸上挨了一拳,一个踉跄,竟直接跌倒在了地上! 裴谂怎么也没想到岳风这么不禁打,当时吃了一惊。 不过这也正好方便了他办事,他大手一挥,命令道:“去,把他绑了!带走!” “是!” 那三个壮汉闻言,手里拿着一根早已准备好的长绳走上前去。 事态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杜韵娘和岳风的想象。 到了这一刻,杜韵娘再也看不下去了! “住手!” 她在二楼大喊了一声,然后快步走了下来。 那三个壮汉闻声,忽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望着裴谂,等候指示。 他们绑的,毕竟不是什么仇人,而是府里的五公子,他们的主子。 “别理她,绑了!” 裴谂见状,大声催促道。 三人得到肯定的答复,这才拿着绳子上前按住正想起身的岳风。 其中一人还赔笑道:“五公子,小的们也是身不由己,对不住了!” 岳风动弹不得,怒吼道:“你疯了吗!你知道你这样做有什么后果吗!” 他这个时候其实心虚得很,所说的话,也不过是虚张声势。 他只希望裴谂能够被他的话吓住。 然而裴谂非但没有一点停手的意思,还一脸不耐烦地道:“把他的嘴堵上!” 三人闻言,两人捏住岳风的嘴,另一人将一个布团塞进了岳风的嘴里。 “嗯……哼……哼……” 这下,岳风再也不能叫唤了。 他忽然发觉,他把这个世界想得太简单了! 这时,杜韵娘才走到裴谂的面前,铁青着脸道:“裴公子,你在我这里做出这样的事,恐怕不好。” 此时的清源茶楼已经有了很多人,而且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裴谂。 人群中的议论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裴晋公的四公子怎么如此蛮不讲理?” “你没听见么!另外一个也是裴晋公的公子!他们这是兄弟打架,讲什么理!” “听说裴晋公第五子七年前失散了,莫非就是他?” “再怎么说,裴氏也是书香门第,这裴四公子怎么像个强盗一样,真是……” …… 周围的议论之声源源不断的传到裴谂的耳朵里。 但裴谂却像是充耳不闻,哂笑道:“刚才他护你,现在你护他!怎么?杜韵娘!就凭你,也想进我们裴府的门吗?” 杜韵娘闻言,顿时恼羞成怒。 她的确对岳风产生过遐想,但从未想过进裴府的门! 她强忍怒火道:“裴四公子,我是在为你好,你别不识好歹!随口污人清白!你真要绑走他,到时候洛阳城里的流言蜚语传到裴相爷耳朵里,相爷怪罪下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裴谂闻言,忽然大笑道:“哈哈哈……区区流言,我裴谂何惧!” 说罢,他转过头大声道:“你们最好现在就去传,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看我怕不怕!” “把他带走!” 裴谂一声令下,那三个壮汉便将岳风架了起来,跟在裴谂后面走出了茶楼! 杜韵娘望着岳风挣扎的背影,却又无可奈何,一时间不由得思绪万千。 “他果真是裴府的公子!可是他为何要骗我!难道他是惹了什么祸事吗?” “呸!杜韵娘,他是谁?惹了什么祸?关你什么事!你难道真的要不自量力吗!” “他这一去,看来是不会回来了,这几日卖冰的钱看来得抽个时间给裴府送去!” “唉……终究是一场黄粱梦!” …… 裴府,后花园,佛堂外。 岳风仍被绑着,嘴里也还塞着布。 裴谂的态度却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他轻声道:“李大夫正在给娘亲诊治,我给你松绑,你进去好好认个错,从此多陪陪娘亲,今天的事为兄就不跟你计较了!” “听明白了就点点头。” 他这颇有兄长风范的做派,竟让岳风有种真的是他做错了事的感觉! 岳风识趣地点了点头。 被一直绑着,着实不好受。 同时,他也想趁此机会,将一切都说清楚,免得以后再生事端。 “这就对了!”裴谂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亲自动手将岳风身上的绳子和嘴里的布取了下来,还“很体贴”的替他整理了下衣裳。 “跟我来。” 裴谂微笑着看了岳风一眼,然后转身向佛堂走去。 岳风跟在裴谂后面,一走进佛堂,就看到佛堂里供奉的竟然是“送子观音”。 联想到住在里面的妇人与儿子离散七年之久,他的心里不禁生出一丝同情怜悯之意。 佛堂后面是一间简单的小会客厅,李勤时正在里面低着头和裴度说着什么。 “父亲,孩儿先带五弟进去看看娘亲。” 裴谂朝裴度稽首行礼,那举止有礼的样子,和刚才蛮不讲理的纨绔子弟样,完全是天差地别! 裴度看见岳风,眼神中既是欣慰又是吃惊,想要说什么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只轻声道:“你们去。” 会客厅和卧室只用了几扇大理石屏风隔开,裴谂刚刚说话声音不小,里面早就听到了。 一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幅人物画像。 上面画的,是一个梳着两个发髻,身穿短衫,光着脚丫的小男孩。 而那小男孩的右脚心,还点着一朵三瓣的梅花。 这一看,岳风猛然愣住! 因为他的右脚心,也有一朵三瓣梅花的胎记。 这种超越时空的戏剧性巧合,让他心中无比震惊,暗道:“老天爷,你不会给我开这种玩笑!” “五弟,你看,这上面就是你!” “我们五兄弟,就只有你的画像被娘亲收在身边!” “以后,你可别做傻事了!” 裴谂见状,以为勾起了“裴议”的回忆,又趁机劝说了两句。 “呃……” 岳风顿时无语,带着满心的疑惑,将目光从那幅画上挪开。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丫鬟正扶着韩琼英坐在床上,只见她一脸憔悴,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但她望着岳风的眼神却充满期盼! 裴谂见状,快步走上前,跪倒在床前韩琼英的膝下,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娘亲,孩儿将五弟带回来了,您老就别再伤心了!” 韩琼英的目光还是望着岳风,良久,她忽然伸出另一只手道:“议儿,你真的回来了……” 她的声音很虚弱,但每个字都说得清楚。 第38章 当然没有仙术 见此情景,岳风本来想解释的话,竟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竟鬼使神差的快步上前,同裴谂一样跪在旁边,低着头,伸出手让韩琼英握着。 只不过,他并没有开口说话。 他着实疑惑万分,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回来了就好!能盼到你回来,娘就是死了也安心了!” 韩琼英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原本布满脸上的憔悴,也渐渐消散。 裴谂闻言,连忙道:“呸呸呸!娘亲可是要长命百岁的,这点小恙,五弟一回来,自然就没事了!” “就你会说话!” 韩琼英的心情看上去也好了很多。 忽然,他盯着岳风脸上渐渐显现的淤痕,关心地问道:“议儿,你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刚才不小心碰着了。”岳风还是低着头。 “你这碰的可不轻啊!都肿了,要是留下了痕迹如何是好!” “我这里没什么大碍,谂儿,快带你五弟去上点药。” 韩琼英看着心疼,连忙吩咐道。 “是,那娘亲好好歇息,孩儿去去就来。” 说罢,裴谂站起来拉了拉岳风道:“五弟,跟我走。” 岳风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跟着裴谂走了出去。 他的腿伤本来才好,刚刚挨了打,摔了一跤,再加上这一跪,腿上又有些不舒服了。 “唉……我苦命的议儿……” 看着岳风的一瘸一拐的步伐,韩琼英不禁又悲从中来! “刚才多谢五弟了!”走出会客厅,裴谂忽然道。 他刚才其实一直担心岳风不配合,不过还好,没有出什么纰漏。 岳风盯着裴谂,微怒道:“我已经说过,我不是裴议!刚才的事,我不过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今天的事,我永不会忘!” 裴谂闻言,也不生气,微笑道:“如果你一定要还回来才高兴,只要你留下来,我就赔你!” 他也知道,当年“裴议”能离家出走,现在同样可以走。 绑,只能是权宜之计,要想他留下来,还得要他心甘情愿才行! 只可惜,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不是“裴议”! “可惜我不会留下来!” 说罢,岳风便径直走出了佛堂。 然而他刚一出门,就愣在了原地。 “你就真的忍心看……” 裴谂跨步追了出去,嘴里的话刚说到一半,也顿时愣住! 只见佛堂外的小院里,裴度正一脸严肃的负手而立,盯着走出佛堂的岳风和裴谂! 他虽然一句话没说,但岳风却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一步也迈不出去。 裴谂见状,连忙上前拱手道:“父亲,你劝劝五弟,他还是不愿留下来!” “你们两个跟我来!” 说罢,裴度便转过身,朝一条小路走去。 “五弟,走……” 裴谂微微一笑,拍了一下岳风的肩膀,跟着裴度走了过去。 “看来躲是躲不掉了!”岳风无奈叹息一声,也跟了上去。 小路的尽头有一间亭子,亭子上挂着一块小匾,匾上有“思过”二字。 “四郎,是谁让你去茶楼闹事的?!” 裴度盯着裴谂,发出质问,不怒而威。 裴谂连忙解释道:“孩儿也是看娘亲思念五弟成疾,这才一时冲动,去茶楼请五弟回家的。” “我什么时候教过你用绳子请人的?!”裴度的声音忽然提高。 “孩儿愚驽,给父亲丢人了!”裴谂低垂着头,不敢直视裴度。 裴度正色道:“还不道歉!” 裴谂闻言,连忙向岳风稽首道:“五弟,今日之事是为兄行事鲁莽,有失分寸,得罪之处,还望海涵见谅!” “你愿意原谅他吗?” 裴度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慈祥了许多。 “公子也是一片孝心,还望相爷不要怪他!” 岳风用着和方忠一样的称呼。 “你还是不肯认我?” 裴度有些失望,他本以为岳风已经想通了。 岳风正色道:“相爷见多识广,难道没见过两个长得极像之人?” “你是说你只是与我那五郎长得相像,是我认错了人?”裴度面色不惊道。 “正是!”岳风连忙点头道。 “那你可愿脱下右脚的鞋,让我看看你的右脚心?”裴度一副看穿岳风心思的样子道。 “这……你怎么知道?”岳风惊诧道。 “刚才来看病的李勤时,你也认识!”裴度微笑道。 “嗯……” 岳风一脸纳闷的点了点头,心中暗想:“难道李勤时当日问我是否姓裴,就是因为我脚心的胎记?” 他忽然想起,李勤时当日为他正骨的时候,正好看过他的双脚。 “若没有确凿的证据,你以为我会让方忠带你到绿野堂去吗?”裴度正色道。 “可是我真的不是……” 岳风仍然想强辩,可是他却也知道,他现在似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的辩解,也显得那么的无力。 “此事暂且不谈,我听方忠说,清源茶楼里卖出的冰是你点水制成的?可是当真?” 裴度忽然转换了话题。 岳风有些奇怪的点头道:“是……” “这世上真有仙术?”裴度眉头紧皱道。 他为官数十年,破除了无数的妖言,抓过好几个妖道。 他一直相信,鬼神之事,不过是传说而已。 所谓的“仙术”,也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但方忠带回来的冰,却是实实在在的! 在这炎热的夏季,水结成冰,着实让他无法不相信有“仙术”的存在。 “这世上当然没有仙术,这不过是简单的化学反应罢了!”岳风忍不住笑道。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制冰之法,竟被方忠传成了仙术。 “化学反应?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裴度疑惑道。 “就是两种不同的东西,放在一起,通过一定的方式处理,使其变成一种新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发觉裴度和裴谂都一脸懵逼的看着他。 他思索一番,忽然灵机一动,比喻道:“就像是炼丹一样,道士将炼丹的原料放入炼丹炉,最后炼制成丹药,也是一种化学反应!” 经过这么一解释,裴度才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正色道:“原来如此!那这化学反应,除了制冰,还有什么用?” “那用处可就多了,不论是造纸、制盐、炼铁,都跟化学反应有关!”岳风脱口答道。 “这些……你都会?”裴度掩藏不住激动地询问道。 第39章 须走正途 “呃……谈不上都会,只是知道一些原理,若是有时间试验,应该可以做得到!”岳风有些疑惑道。 他虽然不知道裴度为什么要这样问,但还是如实回答了出来。 他相信,裴度现在绝不会害他! “除了制冰,你还用那个‘化学反应’做过什么?”裴度略显激动道。 “只此一个!”岳风摇了摇头道。 “若是如此,那我就放心了!”裴度暗暗舒了一口气道。 岳风的话,他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但他已经知道,岳风现在还没有涉足盐、铁二事! “不过制盐、炼铁二事,非有皇命,不得擅作,你明白吗?”裴度一脸严肃道。 “这是自然,我还不傻,不敢犯禁!”岳风正色道。 关于大唐,别的事情他不清楚。 但是盐、铁二事自古乃官府管制,私人插手,一经发现,即为不赦重罪。 这点历史常识,他还是有的。 “嗯……你明白就好!” 裴度点了点头,又问道:“以后你打算做什么?还是回清源茶楼?去陪那‘煮茶西施’卖冰?” “她救了我,若不是她,我早就死了!” 岳风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一脸严肃的强调着杜韵娘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就凭那十余天的悉心照顾,说她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裴度闻言,脸上不禁有些发烫,心想:“看来是我狭隘了!” 他转过头,看向裴谂,正色道:“四郎,他的话,你听明白没有!?” 裴谂站在一旁,正惊奇“裴议”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学到了如此神奇的“异术”! 听到裴度的话,猛然回过神来,看向岳风道:“五弟,今天的事,的确是为兄做得不对!等会儿,我就去清源茶楼赔礼道歉!还望五弟原谅为兄一时心急,说错了话!” 他今天在茶楼说的那些话,着实有些过分。 即便是杜韵娘真的想高攀裴府,在那样的场合,当着那么多人,如此伤害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也有失裴府的风度。 更何况,她还是“裴议”的救命恩人! “记住!备上厚礼,不可失了礼数!”裴度强调道。 “是,孩儿谨记在心!”裴谂恭谨道。 他的神情很真诚,没有一点装模作样! “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裴度转过头,一脸严肃的盯着岳风道。 “相爷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岳风知道,今天不说,他也躲不过去。 因为裴度似乎认定了他就是裴府失散七年的“五子”! 一个父亲,关心儿子,谁也阻止不了。 “当然是真话!”裴度沉声道。 那一声相爷,实在让他有些伤心。 但他还是选择耐下性子,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我想做一个富家翁,携一灵魂伴侣,养育二三孩童,快乐、平安、幸福、无忧无虑的度过这一生!”岳风一本正经地说道。 两世为人的他,虽然年龄不大,但却看透了许多东西。 当他来到大唐之后,二十一世纪的一切,都如烟云一样消散,与他再无相关。 他这时才发觉,功名、利禄,皆是过眼云烟。 人死如灯灭,就算在世的时候得到了再多的东西,也终究一点也带不走。 只有眼前,才弥足珍贵! 毕竟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天会再一次跟他开个大玩笑! “你真这样想?” 裴度难以置信的看着岳风,心中惊叹:“怎么在外漂泊七年,他还如此的天真!” “我知道这或许很难,但我会努力做到的!”岳风正色道。 他也知道,人生哪有想怎样过就能怎样过。 在二十一世纪,他遇到过很多困难,也做过许多无奈的抉择! 到了大唐,又岂会例外。 一开始,他不就差点一命呜呼了吗! “那你可知道,想完成你的心愿,并不止从商这一条路!”裴度沉声道。 “或许相爷说得对,但目前我只找到这一条路!”岳风正色道。 他就像一个叛逆的孩子,执拗的反抗着家长为他指路。 “你的一生还长,为何放着正途不走,非要从商!?” 裴度语气已变,充满着“恨铁不成钢”的气愤! 现在岳风不承认他是裴家的人,裴度也不能拿裴氏家训来压他! 只能选择循循善诱! “正途?世间百业,什么是正途?什么是邪途?” 裴度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但岳风依然坚持己见。 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人人平等、业业平等的思想,早已深植他的内心! 更何况,在二十一世纪,“从商”从来就不是一个贬义词! 裴度皱眉道:“科举入仕,报效国家,留名千古,这就是正途!” 裴度所言的确是千古不变的所谓“正途”,岳风也不得不承认! 只不过在如今这个时代,这个正途并不光明! 他反驳道:“可如今藩镇割据,权宦当道,朋党倾轧!就算走上仕途,凭一人之力,真的能挽大厦于将倾吗!” 历史书上所记载的文字,或许不一定全部可信,但关于一个时代的特征,是难以伪造的! 作为一个后世人,他太清楚历史的走向! 正因如此,他十分清醒,并不想把自己搅进去! “那你就宁愿做个唯利是图的商人,眼睁睁看着战乱来临!你以为大唐分崩离析,你还能独善其身、置身事外吗!” 裴度的语气里充满着失望和怅恨! 他没有想到,岳风对当今的天下看得如此清楚,却又如此的漠不关心! 这简直不是作为“河东裴氏”族人应有的做派! “可是我能做什么?” 裴度的话说得并没有错。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这个道理岳风也明白,但他毕竟只是个平民,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只要你想做,你就可以做成任何事!”裴度仍然保持着耐心。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有这么简单!”岳风无奈道。 “有时候天命难违,有时候人可胜天!成或败,全在你一念抉择之间!”裴度引导道。 “我不懂!” 岳风摇了摇头。 他并非不懂,而是不愿懂! “也许等你走上正途,你就懂了!” 裴度目光坚定的看着岳风,像是对他期望很高。 “难道只有科举入仕才是正途?其他的统统都是歪门邪道?难道你没有听过‘不管黑猫白描,只要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吗!”岳风再次回到了最初的话题。 这句后世的名言,裴度当然没有听过,但好在意思还算明了。 他忽然感叹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放着前人走过的路不走,岂是明智之举?” 他知道,光凭语言,已经难以说服执拗的岳风! 第40章 嘴上装刀 “有时候独辟蹊径或许更有奇效!”岳风顺嘴接道。 “从商就是你的蹊径?” 裴度眉头皱得更深了,之前对“裴议”的些许认可,逐渐消散! “难道试一试也不行?万一成功了呢!”岳风正色道。 “既然如此,你就证明给我看!看看究竟是谁对谁错!” 裴度一脸严肃的说罢,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奇怪的微笑! 只要“裴议”仍然以家国为重,不管是从商还是出仕,都不算是辱没了裴氏一族的声誉。 “我会的!” 岳风忽然发现,他不经意间跳入了裴度挖的坑! “挽大厦于将倾!就凭我,行吗?”他不禁在心里苦笑。 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是一个讲“信用”的人,再怎么艰难,也要去试一试! 就算真的输了,也不丢人! “时间不早了,我就不叨扰了。” 他忽然拱手为礼,做出告辞之状。 “你还是要走?!” 裴度满心的无奈,虽然他知道现在留不住“裴议”,但还是出声挽留。 “在这里我如何证明?”岳风正色道。 “那你能常回来看看吗?就当是为了那思子成疾的可怜人!” 裴度的神色,已变成了恳求! 作为大唐的宰相,作为“裴议”的父亲,他已经算是完全放下了姿态。 “只要我在洛阳,以后每隔一两天,我都会来看她的!” 裴度的话,让岳风的心顿时软了下来。 在这陌生的大唐,亲情对他来说,弥足珍贵! 尽管血缘是假的! “你能这样做,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裴度感叹一句,又问道:“此去,你还是要住在那清源茶楼里?” “我也在找一个好地方,尽早搬出去!不然毁了人家姑娘的清誉,我可没法赔!”岳风无奈道。 之前他要留在清源茶楼,一是要养伤,二是他身无分文,无处可去。 但现在,他就算想留下来,恐怕也不那么容易了! “嗯……” “四郎,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做了!权当是给五郎的赔礼!” 裴度思索片刻,转向裴谂道。 岳风闻言,不由得一愣,发觉有些不对,拒绝道:“这……恐怕不好……” 然而他的话从口中说出来,却显得有一种“欲拒还迎”的感觉! 裴谂见状,连忙帮腔道:“五弟,父亲难得开口,你就应下!为兄知道永泰里内,有一处宅院正空置着,那里紧邻南市,你也好……” “咳咳……” 裴度听到南市二字,忽然咳嗽了两声。 裴谂也识趣的闭上了嘴。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四郎赶紧去买下永泰里的宅子,你也早些搬出茶楼!” “报恩,也要名正言顺才行!” “你们去罢,我去看看你们娘亲!” 说罢,裴度便将双手背在身后,转过身,朝凉亭外走去。 “恭送父亲大人!” 裴谂见状,连忙拱手为礼,躬身朝着裴度一拜。 一旁岳风见了,也学着样子,朝着裴度微微一拜。 等裴度背影消失,裴谂才直起身子。 他微笑着拍了拍岳风的肩膀道:“五弟,咱们家也就你敢这么和父亲说话,为兄对你,可真是佩服得紧呢!” “我说了,我不是你五弟!” 岳风没好气的说了一句,不再理裴谂,径直朝府外走去! “都证据确凿了,五弟你还装什么啊!这里就咱们两兄弟,你和我说说,那冰是怎么制成的?”裴谂一脸拉近乎的嬉笑道。 “你真的想知道?”岳风停下脚步道。 “嗯嗯!” 裴谂点头如捣蒜,一脸的期盼。 “哼!我就不告诉你!” 岳风冷哼一声,留下一脸懵逼的裴谂愣在那里。 片刻之后,裴谂一脸怒气的追过去,指着岳风的鼻子道:“你……裴议!” “我是你兄长!你敢这般戏耍于我,你就不怕……” 他当了二十几年的公子爷,还没有人拿这样的气给他受。 “怎么?你还想打我?”岳风也怒目盯着裴谂。 “你……” “算了,我知道你故意使气!嘿嘿……我就不上你的当!” 裴谂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消失的笑容,又回来了! “……” 岳风闻言,一阵无语,加快脚步,一瘸一拐的往裴府大门赶去。 像是迫切想要逃离一般。 而裴谂,在出了裴府之后,便和岳风分开了。 裴度吩咐他做的事情,他可一点也不敢马虎! 至于岳风,有清源茶楼的杜韵娘在,他也不担心岳风悄无声息的再一次逃走。 …… 佛堂,内室。 韩琼英目不转睛的望着门口,满眼的期盼。 只不过她期盼的“裴议”并没有来,来的是裴度。 “琼英,五郎现在也找到了,你是不是也该搬出这佛堂了!” “议儿呢?他怎么还没回来?” “我已经让他离开了!” “你就这么让他走了?他现在一身的伤!你怎么舍得?” “他要去闯一番事业,难道我们还能阻止他么!他都已经二十四了!在他这个年纪,我都已经中了进士!” “可是我才见了他一面,连话都没有说两句……” “他刚才答应我,等两天就会来看你的!”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 清源茶楼。 杜韵娘早已经不住茶楼里的“流言蜚语”,躲到了二楼的“兰韵”雅室之中。 她一口一口的喝着那天给岳风泡的“特别的茶”。 可是她却一点也没有心静的感觉。 有的,只是怅然若失! 有的,只是暗恨老天的不公! 有的,只是愤恨命运对她的戏弄! 一壶茶已经见底,她失魂落魄的斜倚在窗边,望着街道上形形色色的行人,发呆愣神。 直到一个一瘸一拐的奇特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内,她恍然惊醒,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那身影看了又看。 惊喜! 激动! 不安! 失落! 一瞬间,她的心情变了又变。 她起身,又坐下,再起身,最后长叹一声,朝着楼下走去。 该来的,终究是逃不掉。 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这一次,她要变回那个冷冰冰的人。 “韵娘,我回来了!” 岳风脸上堆满笑容,朝着柜台走去。 “裴公子又想戏耍小女子一道吗?” 杜韵娘看着岳风脸上的清淤,心头不禁一软,但她的嘴早已经装了刀子。 “韵娘……我没有,你误会我了!听我解释!”岳风无奈道。 他知道,现在已经很难解释得清了!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我本不是一路人!” “裴公子既然来了,那也正好,省得我再带人跑一趟!” “这是你的衣物,还有这几日卖冰赚的钱!你拿好!” “从此,你我再无瓜葛,也再不相见!” 杜韵娘咬着牙说完,便转过身朝后院走去。 她转身的那一刹那,两行泪珠,再也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第41章 赔礼道歉 而岳风则看着柜台上的两个布包,低着头愣住了神。 他没有再出声解释。 他知道,这个时候,解释也只是徒劳! “裴公子,你快走!” 站在柜台里的平安,一脸无奈的盯着岳风,眼神中充满了不舍。 “唉……” 岳风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声,拿起柜台上的两个布包,转身离去。 走出茶楼大门,望着街道上走走停停的陌生人,看着熟悉而又充满陌生感的大唐建筑物。 他忽然感到莫名的失落和迷茫。 一瘸一拐地在街道上走了没几步,便在一棵槐树下的路边石上坐了下来。 回忆起近二十日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思考着未来前进的方向。 而茶楼里面,此时也议论纷纷。 “真没想到,杜韵娘倒是个有骨气的女子!” “这一点,从当初他拒绝王家,我就看出来了!” “只是这裴公子,眼看着就要抱得美人归,真是可惜了……” “你想什么呢!那可是河东裴氏!杜韵娘还真的攀不上!” …… 申时初,大日暴晒。 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路上行人寥寥。 岳风腹内空空,热得发慌,却又不敢去清源茶楼讨一杯冰饮喝。 因为他发现挂在茶楼外的“广告牌”已经被人取下。 而来往的行人,也不时有人感叹:“再也享用不到便宜廉价的冰饮了!” 他知道,杜韵娘这是一心想要把与他有关的一切都全部斩断。 纵然是舍弃日入数千贯的卖冰生意,她也不在乎。 而这样的情况发生,也更让岳风感到羞愧! 他曾信誓旦旦要帮杜韵娘救活茶楼,但现在卖冰的钱,大部分都在他的手里。 他思考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再一次前往茶楼。 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想谈那虚无缥缈的情,只想谈生意。 他猛地起身,一阵轻微的眩晕感向他袭来。 站定片刻,稍稍清醒,然后他就看到了风尘仆仆的裴谂。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四个挑着担子小厮。 两人不约而同,几乎同时到了清源茶楼的门口。 “五弟,这一趟可把我累惨了!这个天,真不是出门的时候!” 裴谂擦了擦满脸的汗水,看着岳风,抱怨了一句。 “……” 岳风无言以对。 他本想怼裴谂一顿,可他却说不出口,毕竟裴谂也是出于孝心。 “呃……不过也是我自己找的,怨不得别人!” “五弟你看,为兄我这算是诚意十足了!” 裴谂指着身后的四个担子,颇为自信的道。 “走……” 岳风无奈的点了一下头,率先跨进了茶楼的大门。 然后他便静静的站在离柜台约一丈远的地方,等着看杜韵娘等会儿的反应。 如果她接受了道歉,那么他等会儿谈起生意来,或许会更顺畅一些。 如果不接受,他就只好换个时间再来了。 女人在气头上的时候,是绝对招惹不得的! 这个道理,岳风心里十分清楚! 只见裴谂上下审视了一遍自己身上的着装,稍稍整理了一番,见没有不得体的地方,才一手放在身前,不急不慢的朝柜台走去。 他彬彬有礼道:“不才裴谂,特来赔礼道歉,烦请杜掌柜出来一见!” 柜台里的平安见了裴谂,本来还有些心惊胆战,但听到裴谂说得话,不禁惊掉了下巴。 他不敢怠慢,连忙道:“裴公子稍后,小的这就去请掌柜的!” 说罢,他迈步朝后院跑去! 这个时候,杜韵娘已经不再流泪,她正拿着后院里的冰发泄怒火。 寒冰已经快要全部化成水,她的气也快消了! “掌柜的!你快去看看,今早打人的裴四公子又来了!” 平安却忘了,裴谂是来道歉的! 平安的声音,让她心中一惊,暗道:“他来做什么?是要毁了我这茶楼才甘心吗!” “走!” 她满是怒气的走出去,准备和裴谂面对面较量一番。 然而一掀开门帘,她就看到脸上堆满笑容的裴谂,以及站得远远的岳风。 而那摆在大厅里的四个担子,更是显眼得很。 “裴四公子!你又来做什么?小女子身份低贱,可不敢与你们裴府有什么瓜葛!” 杜韵娘提高了嗓门,没好气的故意说道。 岳风听了,心中暗叹:“韵娘,你这是何苦呢!” 裴谂则是一脸尴尬,下意识的想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可是他却没有,只见他保持着“尴尬而不是礼貌的微笑”,拱手为礼道:“今日之事,是裴某不知实情,口不择言,污蔑了杜掌柜清白!裴某深感愧疚,故特备薄礼,前来请罪,还望杜掌柜能够原谅宽恕!”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茶楼里的看客全都吃惊的望着裴谂,窃窃私语了起来。 “我没听错!裴晋公的公子给杜韵娘赔礼道歉!” “早就听说晋公教子有方,果然名不虚传!” “你看那四个担子,不知装了多少好东西,裴府手笔不小啊!” “我怎么感觉这像是在下聘呢……” …… 而杜韵娘看到裴谂如此放低姿态,心中更是感到奇怪,不由得看向岳风,暗想:“难道是我冤枉了他?” 裴谂见杜韵娘愣着神看着岳风没有说话,又道:“杜掌柜好心救了我五弟性命,使堂上双亲重见爱子!实在是莫大的恩德,裴某虽因家母染病,心烦意燥,行事不周,但以怨报德,口出污言,着实不该!” “若能消弭杜掌柜心中伤痕,裴某愿在此鞠躬赔礼!” 说罢,裴谂便朝着杜韵娘深深的鞠了一躬。 如此大礼,裴谂只向父母师长行过。 对一个外人,而且还是一个女人,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他这样做,全都是为了让岳风能够回心转意,让父母能够安心! 但杜韵娘,却还是一言不发,像是陷入了沉思! “他果然是裴府的五公子!” “他真的骗了我!当初他为何不说实话!” “为什么要戏耍我!” …… “杜韵娘还这样端着,可就有点过分了!” “是啊……人家好歹也是贵家公子,堂堂河东裴氏!如此放低姿态,杜韵娘也太不识抬举了!” …… 尴尬的气氛,一下子到了顶点。 裴谂忍耐的极限,已经快要到达! “小姐,你快说话啊!” 这个时候,站在一旁的小莲,忽然拉了一下杜韵娘的衣裳,轻声提醒了一句。 第42章 反其道而行之 被小莲这么一拉,杜韵娘才恍然回过神来。 她看着依旧弯腰鞠躬不起的裴谂,心下一惊,额头不禁冒出一点冷汗。 他毕竟是裴府的四公子,背后的势力之大,整个洛阳,因为裴度,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商贾巨富,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如果真的惹恼了他,小小的清源茶楼,在重压之下,恐怕只有变卖这一条路可走! 想到这里,之前因为愤怒而生出的底气,顿时消散了大半。 她上前两步,正色道:“既然裴公子诚意十足,小女子也不能自认有理而妄自尊大!今早的事,只要公子愿意与我正名,我也不再计较!” 说到这里,她指了指裴谂身后的四个担子,淡然道:“至于这礼,小女子决不能收!” 此言一出,小莲和平安、小文等伙计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而岳风,也稍稍放下了心,打定了一会儿去找杜韵娘谈生意的主意! 裴谂闻言,当即站直身子,放声大喊道:“今天早上清源茶楼里发生的事,纯属误会!若是我听到哪个不长眼的到处乱传些闲言碎语,别怪我不客气!” “洛阳县衙的大牢里,正想找人去住住呢!” 说罢,他环视一圈茶楼大厅里的看客。 那些看客与他目光一对视,便像害怕了一样,赶忙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 他知道,这几句话,已经起到了威慑的作用。 “诽谤、诬陷”这样的罪名,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怎么定罪,完全看审案官员的评判标准。 但若是“诽谤、诬陷”的是堂堂东都留守的公子,那在东都洛阳,定然是往重了叛! 自古以来,只要是牢房,不论是三司大狱,还是小小县牢,进去了,还想囫囵出来,那就是痴心妄想! 没有人会愿意为了几句捕风捉影的闲言,跑到洛阳县的大牢里待两天。 裴谂一脸满意的转过头,微笑着道:“杜掌柜看,这样算是正名了吗?” “自……自然!” 杜韵娘似乎也被吓到了,说话的时候,不禁有些恍惚。 “那裴某就多谢杜掌柜宽宏大量了!” 裴谂微笑着说了一句,然后朝身后招了招手,命令道:“你们将这些东西,都送到后院去!把礼单给我!” “是!” 四人齐声应了一句,便担起挑子,往柜台后面的门帘走去。 其中一人,路过裴谂面前的时候,将一个红色小册子递给了他。 “等等!” 杜韵娘忽然发话,阻止了四人继续前进。 她正色道:“裴公子,方才我已经说过了!这些礼我不要!” “杜掌柜有所不知,这是家父特意吩咐让裴某备下的。” “一来是酬谢杜掌柜对五弟的救命之恩,二来是为今早之事赔礼!” “杜掌柜若是不收,到时传到家父耳中,裴某如何交待?” “所以,还请杜掌柜莫要为难裴某!” 裴谂一本正经的道。 “这……那小女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杜韵娘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微笑着答应了下来。 她这一笑,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了许多。 “这是礼单,杜掌柜可叫人清点清点!” 裴谂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礼单递了过去。 杜韵娘好奇的打开看了一眼,只一眼,她就瞥见:“蜀锦一百匹、丝绸一百匹、金银首饰一箱……” 后面的她虽然没有看清,但至少也有十余个小项。 这四担礼品,其价值,加起来估计已经超过了这些天茶楼卖冰的收入。 上万贯的财物,送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样的大手笔,惊得她赶紧合上了礼单,放在了柜台上。 “裴公子亲自送来的东西,自然无误,何须清点!”杜韵娘镇定道。 裴谂闻言,朝杜韵娘拱手道:“既然如此,那裴某就不叨扰了,告辞!” “公子自便!”杜韵娘微笑道。 她本来想送上一送,可是话到嘴边,却还是吞了回去。 裴谂此时完成了任务,心情不错,也不见怪,潇洒转身,来到岳风面前,自信地笑道:“五弟,走!为兄带你去看永泰里的那座宅子!” “……” 岳风却像是充耳不闻,还是站在那里,看着杜韵娘,若有所思。 “五弟?” 裴谂一脸奇怪的看着岳风,不由得暗怪:“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杜韵娘有什么好!” 岳风并没有理会裴谂,而是提着包,缓缓来到柜台前。 他轻轻放下两个布包,然后拱手道:“杜掌柜,在下有几句话想说与你听,事关茶楼生意,还望杜掌柜能移步一谈!” 他的样子,看起来和杜韵娘就像是陌生人一样。 保持距离,恭谨有礼。 杜韵娘闻言,心中一阵感动:“他还记着茶楼的生意……” 可是她嘴上却冷冷地道:“你我之间,有什么话,还是在这里说的好!” “你还是……唉……也罢!” 岳风哀叹一声,一脸无奈道:“我希望你能继续把卖冰的生意做下去!” “你都知道了?”杜韵娘吃惊道。 这是她一怒之下,等岳风一走,才下的决定,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让岳风知道了。 当然,她更不知道岳风其实刚刚并没有走远。 岳风正色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看得见,也听得到!” “做生意的人,若是意气用事,放着钱不赚,生意是做不长久的!” “更何况,你的茶楼境况并不好!为了和我斗气,你又何苦呢?” 杜韵娘闻言,被这一股说教的语气又激起了怒气,她冷冷地道“这是我的事,与裴公子有什么相干!裴公子若是想赚钱,大可以自己制冰拿出来卖,反正那制冰之法,也是你教我的!” 此言一出,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茶楼里的看客瞬间炸开了。 他们吃惊的望着岳风和杜韵娘! “这冰居然是制成的!我还一直以为是从冰窖里取出来的!” “炎炎夏日,居然可以制水为冰,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这裴五公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这杜韵娘也真是傻,裴公子连制冰这样的秘法都教给了她,她还如此执拗!” …… 而岳风,也忽然愣住了。 良久,他眼眶忽然一红,两行泪水缓缓流下,大声道:“和我有什么相干?” “你救了我的命!治了我的伤!” “难道我就不能报恩?!难道我的命就那么不值钱?!” “你凭什么因为一点毫不相干的小事,就拒绝我的回报!?” “是不是那个我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身世,就那么重要!” “是不是你本就不该救我?!” 他像哭诉一般逐步提高音量,最后,几乎变成了质问。 甚至像是在朝着杜韵娘怒吼,发泄他心中的怒火! 他似乎已经不在乎杜韵娘听了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第43章 破旧的草还堂 “我没有这个意思……” 一股强烈的委屈感瞬间占据杜韵娘的心房。 对于岳风,她本来有的只是感激,以及渐渐生起的好感。 在得知他是裴府失散的公子之后,她感觉受到了欺骗,生出从未有过的失落感。 但尽管如此,岳风的否认,仍然让她保留着一丝幻想,在这十几天的相处里,暗暗生出几丝情愫。 然而今天一早,裴谂的话,彻底击碎了她的念想。 她是一个女人,一个年满十八还未出嫁的“老姑娘”! 在她看来,与其患得患失,没有着落,不如彻底断开联系。 所以,她才会将做出将茶楼里与岳风相关的一切都抹除的决定。 但现在看来,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和岳风完全撇清关系。 至少,现在茶楼里面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她和裴府的关系。 而要不了几天,这个消息就会传遍整个洛阳! 这一点,她现在也很明白。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再卖冰?” 岳风见他说的话已经有了效果,连忙追问道。 “不是自己的东西,我钱赚得不心安!”杜韵娘正色道。 所谓“德不配位,必有余殃”! 在杜韵娘看来:“非己之财,取之必有害!” “唉……她可真不是个做生意的人!” 岳风暗叹一声,正色道:“那你就当是帮我卖,卖完之后,我们再来分账!你出人出物,我坐着分钱,这样你总能心安了?” “你自己卖,岂不是赚的钱更多,何必要让我来卖!”杜韵娘仍然想着拒绝。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我要报恩!这是我现在能想到唯一的报恩方式!更何况,广告都已经打出去了,我何必再去费那个功夫?” 说罢,岳风露出微笑看着杜韵娘,他知道杜韵娘心里已经动摇。 “这……也罢!那你打算如何分账?”杜韵娘皱眉道。 岳风报恩的理由,实在让她不知道该怎样拒绝。 作为一个心地善良,相信因果循环的信佛之人。 她的内心决不允许自己是个“忘恩负义”、“有恩不报”的人。 以己度人,她自然也不会让岳风因为她的缘故成为这样的人、 “呼……总算说通了!” 岳风心里松了一口气,然后微笑道:“这自然需要细算,现在我要去看今晚的住处,明天我会来与韵娘详谈的!” 说到这里,他朝杜韵娘拱手道:“时辰不早,岳十九告辞了!” 说罢,也不待杜韵娘回复,他便拿起一个布包转过身,朝一旁看戏的裴谂道:“走……” 裴谂嘴角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颇有一种看穿一切的感觉。 不过他并没有多说,和岳风一起快步离开了茶楼。 杜韵娘看着岳风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禁叹息:“他终究还是走了……” “小姐,裴公子忘拿了东西!要不要给他送去” “不必了,明天再给他……” …… 走出茶楼,裴谂还是忍不住笑道:“五弟,我现在是有点佩服你了,居然能说服杜韵娘!” “……”岳风无言。 裴谂又道:“其实我觉得她说得对!咱们自己开店卖冰,就凭咱裴府的名声,这洛阳城里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哪个会不给面子!一天下来,赚的钱怎么也比那清源茶楼多几倍!” “刚刚我说的话,你都没听见吗?”岳风没好气道。 “这有什么,她在南市边上,买冰的人家就那么几户,咱们可以到北市去!只要定价一样,不抢她生意,也不妨碍你报恩!”裴谂正色道。 他虽然没有经过商,但是却知道这冰价昂贵,有利可图。 而岳风有制冰之法,有钱不赚,那不是“棒槌”吗! “他说的倒也不错!若是趁这个机会,多积累些财富,以后做事,也方便些!”岳风心头闪过一个念头,然后道:“此事容我想一想,过两天再说。” 他现在还要先安顿下来,再处理好清源茶楼的事情。 “也好!那我就等五弟的好消息!”裴谂喜笑颜开道。 他现在也没有入仕,没有官俸,所有花销,都是找府里拿要。 虽然没人说什么,但经济独立,总比在家里伸手拿要说起来好听些。 他的心情虽然很迫切,但夏季还长,他并不急在这一时。 更何况他这样做,只是想找点闲钱。 永泰里,距离清源茶楼的确很近,只走了约“半个小时”,岳风便看到了“草还堂”的招牌。 远远看去,草还堂里的几间房屋很是破旧,像是饱经风霜却少有修缮,屋檐下挂着一块不修边角的牌匾,上面用楷书写着“草还堂”三个大字。 “没想到这草还堂看起来如此破旧!” “不过进进出出的人倒是很多,看来李勤时的医术,真是名动四方!” 岳风嘀咕了两句,继续跟着裴谂向前走去。 这时裴谂忽然道:“说起这李勤时,还真是个奇人!” “哦?此话怎讲?”岳风好奇道。 裴谂回忆道:“听说十七年前,草还堂因为治死了人,被府衙封禁,破败至此! 后来李勤时从长安归来,为重振草还堂声名,发下宏愿,自称:‘愧对师恩,未能救草还堂于危难之际,为弘扬草还堂医术,愿为洛阳百姓治病三年,分文不取!’ 三年之中,凡是经李勤时医治之人,皆是药到病除,完好如初,他也因此名动洛阳。 而百姓感其恩德,知其苦心,请愿由李勤时重掌草还堂,当时河南尹令狐楚亲自出面,解了草还堂的封条! 李勤时为警醒后人,只稍稍修补了屋中破漏之处,并未重修门楣,所以这草还堂至今看来,还是这般光景!” 裴谂一席话,让岳风不禁对“草还堂”充满了好奇,感慨道:“看来李勤时不仅医术高超,更有一片仁心,有他在洛阳,真是百姓之福啊!” “是啊……这次若不是他,恐怕我们也无法再见五弟了!”裴谂忽然感慨道。 岳风并不知道,他刚刚被杜韵娘救起的时候,已经是气若悬丝。 加上身上数处骨折,杜韵娘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是伤重难治,推脱了请求。 好在李勤时游方归来,愿意一试,这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呃……我们还是走!”岳风顿时尴尬道。 “前面就是我给你买下的宅子,相信五弟一定会喜欢的!”裴谂自信道。 第44章 不愿多说 走了不远,裴谂便在一个大宅门外停了下来。 只见那宅门位于院墙的东南角,大门之外,还有两个石墩。 不过石墩上面并没有石狮子。 “这院子虽然只有四进院,小是小了点,但是五弟你一个人住,也是绰绰有余了!” 裴谂信步踏入敞开的宅门,又指着前院里正在洒扫的人道:“宅子里五个仆人,是父亲大人吩咐过来照料你生活起居的,你若是嫌少,可以给父亲说,再派两个给你!” “这……” 岳风见状,不禁愣在当场。 他正色道:“我不需要人伺候,这些人,还请你等会儿带走!” 他接受裴度的安置,不过是一时没有找到落脚之处,加上解释不清,为了不留在裴府,借坡下驴罢了。 而且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到时候把买房的钱给裴度,也算是他买的房。 等时机成熟,他再找机会向裴度解释,解开这个误会。 “五弟,这是父亲大人的决定,我可没权擅自更改,你要退回去,还得你自己去说!”裴谂略带尴尬的道。 “也罢,那我下次去说!”岳风无奈道。 裴谂闻言,朝一旁正在洒水的小厮道:“你过来!” “公子有何吩咐?”那小厮恭敬道。 “去把宅子里的人都叫过来,拜见五公子!”裴谂正色道。 “是!” 那小厮回应一声,连忙拔腿跑了开去。 “前面就是厅堂,我们去那里等他们!” 裴谂指了指面前看起来宽阔高大的房间道。 从进门到现在,岳风环顾四周,看了又看。 不禁暗叹:“这院子虽然比起裴府,是小了很多,但若是和现代那些房子相比,这简直就是极品豪宅啊!” 进入厅堂,他不禁好奇的问道:“不知买下这院子要了多少钱?” “不多,才两千贯。”裴谂轻描淡写地道。 “这么贵?”岳风脱口道。 刚开是卖冰的时候,他还对钱没有什么概念。 但是经过这十几天的探听和询问,他已经知道在大唐五贯钱,就足够一个三口之家过上一年。 两千贯,也就是四百个三口之家一年的开销。 这比起现代的房价,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来五弟这些年在外面没少吃苦,连这点钱都要说贵了!等以后你换个像样的府邸,你才知道什么叫贵!”裴谂打趣道。 “……” 岳风闻言,顿时无语。 裴谂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这宅子的地契、房契,我让人先送回府里去了,免得放在这里,到时丢失了!” “嗯。”岳风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这样的处置,他并没有什么异议。 “他们都来了。” 这时,裴谂见到迅速赶过来的五个仆人,其中有三个男仆,两个女仆。 “这是我五弟,以后你们就在这个宅子里,好好的照顾我五弟的生活起居!”裴谂一本正经道。 “拜见五公子!” 众人轻轻抬头看了岳风一眼,将他的模样记在心里,然后连忙朝着岳风躬身一拜。 “不必多礼,你们都各自去忙!”岳风还以微笑道。 这个时候,他也不再说自己不是什么五公子,多说不仅无益,还可能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是!” 众人答应一声,便依次退下去了。 过了片刻,裴谂又道:“好了,父亲大人交代我的事,都已经办完了,这是宅子的钥匙,你拿好!” “我知道五弟心里还有些难以释怀,为兄就不在此叨扰了,告辞!” 说罢,不待岳风说话,裴谂便“潇洒”的转过身,一脸失落的朝大门走去。 看到裴谂的样子,岳风忽然一愣,喃喃道:“我是不是太过小心眼了?” …… 夜,亥时末。 万籁俱寂。 洛阳城里,只有几点灯光还在闪烁。 毓财里,萧宅。 一个眉头紧皱的中年男子正在院子里踱步,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说和我们抢生意的那个清源茶楼里卖的冰,是用水制成的?此事绝无虚假?” “小的不敢欺瞒郎君!” “还是裴府的人?” “据说是裴晋公府上失散多年的五公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好办了……” “郎君,小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若是咱们设法得知那制冰之法,不就不用担心冰窖里的冰卖不出去了吗?” “说得轻巧,这法子他们肯定藏得很紧,哪有那么容易得到!” “明的不能得不到,咱们可以来暗的啊!” …… 翌日,清晨。 岳风神清气爽的走出家门,朝清源茶楼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候,茶楼刚刚开门,大厅里面,没有几个人。 他一踏进茶楼,就看到了几个熟面孔。 裴府和白府前来卖冰的小厮。 而杜韵娘,也如往常一样,守在柜台上,清点着每天最大的一笔收入。 看到这个场景,他心里暗喜:“看来她心底还是很诚实的!” 他没有前去打扰,而是在门边的桌边坐下,等着杜韵娘忙完。 按桶买冰的就十余户人家,忙的时间也很快就过去了。 杜韵娘很快就发现了坐在门边的岳风。 似乎经过了一夜的思考,她将一切都释怀了,微笑着来道岳风身边,笑道:“裴公子还真是说话算话,咱们去楼上谈!” “嗯……好!” 岳风闻言,转过头看到杜韵娘那“官方”的笑容,再没有了以前那种令人心动的感觉,心下不禁有些失落。 还是“兰韵”雅室,还是杜韵娘亲手泡的茶。 但不知怎么回事,茶的味道总是不那么对劲。 “裴公子虽说是要报恩,但咱们账还是要算明白的!” “我已经算过了,人工加物料,用在一桶冰上,不到三十文!” “为表公子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之义,这卖冰所得,你我九一分账,你九我一!” “公子以为,如何?” 杜韵娘开门见山,直接把她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噗……” 岳风闻言,刚喝进嘴里的茶,瞬间喷了出来。 不过好在是向下喷的,没有喷在对面杜韵娘的脸上。 “怎么?裴公子嫌我要得高了?”杜韵娘故意道。 岳风见状,也一本正经道:“首先,我要纠正的一点是,我说的算账,不是这么算的!若是这么算,可太便宜我了!” “其次,我还是希望韵娘能喊我十九郎,那样更亲切一些!” “最后,我最多只要五成!多的,半分,我也不要!” 杜韵娘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神色,然后正色道:“首先,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只要五成,以后可不要后悔!” “其次,我姓杜,是清源茶楼的掌柜,韵娘是我闺中名字,岂是随便哪个男子都能喊的!裴公子既是出身高门,理当自重,称呼我为杜掌柜!” “最后,茶楼事务繁忙,请恕小女子不能相陪!” 说罢,她便转身走了出去,似乎一句话也不愿再和岳风多说…… 第45章 出人意料的书价 “唉……” 岳风看着杜韵娘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是杜韵娘要和他保持距离,不让他有“非分之想”。 反正如今茶楼卖冰的生意已步入正轨,他与杜韵娘协议已经达成,也不需要担心。 既然逐客令已下,他也不好意思再留下去。 喝干杯中的茶,他也踏出了雅室,在柜台上留了个地址,便如过客一般,匆匆走出了茶楼。 一到街上,他的心思便动了起来,开始谋划下一个生意。 一个可以长远经营的生意! 他本不是一个经商的人,对大唐的生意种类更没有什么了解。 他能做什么,做什么能出彩。 一时之间,他并不能立即明确。 他只有走走看看,搜寻联想,找一个他能做,而且能在这个时代独占鳌头的生意。 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半天下来,他丝毫没有收获。 而且烈日炎炎,额头上不停冒出的汗水,似乎在催促他赶紧回屋待着。 回到新宅,一坐下来,看到杜韵娘给他送来的上万贯财物。 不经意间,他竟生出了躺平的心思。 “要不干脆闲上大半年,等到明年夏天再来卖冰算了。” “可是大半年的时间,总不能什么也不做……” 如果在现代,他要是有现在这么多积蓄,他肯定会放心大胆的先玩上一玩,把喜欢的新鲜事物都尝试一遍。 可是在他看来,大唐的娱乐事业,实在是匮乏得紧。 像贵家子弟玩的“蹴鞠”、“马球”、“围棋”以及“骑马射猎”。 他根本就玩不转! 至于小民百姓玩的“斗鸡”、“走狗”、“蟋蟀蛐蛐”,他又没有兴趣。 俗话说:“饱暖思,饥寒起盗心!” 洛阳城里的花红柳绿,着实让他有些意动。 只不过他很惜命,不敢轻易去尝试。 中医纵然神奇,他也怕试试就逝世。 而且目前为止,他还没见到比杜韵娘更符合他审美的女人。 人闲下来,就容易产生遐想。 “科举入仕……” 他一闭上眼睛,裴度的话忽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去买点书来看,说不定我还真能考个进士。” “再怎么说,当年高考也是全省一千多名,学习能力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明天去那个书店看看……” 心思一动,他便开始幻想了起来。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 “这一天,我也会有的……” 洛阳城里的书店少说也有二十余家,其中最大的书店就是南市的“蕴华书店”。 在那里,几乎可以找到这个时代的所有书。 第二天一早,岳风就去了南市。 他本以为这个时候,书店应该是冷冷清清,没几个人才对。 但蕴华书店却门庭若市,就像开学季的“新华书店”一样。 不过蕴华书店和新华书店最大的不同,就是没有“导购小姐姐”。 只有两个粗壮的汉子守在门口,一个掌柜一个伙计守在柜台,其余的都是前来挑书的学子。 岳风一脸自信的走进去,顺手拿了几本他稍有些熟悉的《论语》、《孟子》、《礼记》、《春秋》。 然而他拿起来,只翻看了几眼,顿时觉得头大如斗,眼睛直犯晕。 他忽然发觉,他已经过了对读书感兴趣的年纪了! 这时,一个长相俊秀的书生忽然凑到他耳旁道:“兄台,我看你找了半天,像是没找到中意的书,我这里有几本好书,你要不要看看?” “原来这里也是有推销的!只是怎么穿的和小二不一样,是个书生打扮?” 岳风心里犯着嘀咕,跟那书生走了过去。 那书生递过来一本书道:“兄台请看!” 岳风一看那书封上写着《汉书》二字,顿时兴趣全无,心想:“我还以为是什么小说传记呢!没成想是部正史!” 他本想放下就走,但见那书生一脸期盼,还是打开翻了两页…… “这字怎么和我刚才看到的字不一样?”他不禁满心疑惑。 他连忙从旁边拿了一本《周易》,打开对比了起来。 “果然不一样!” 书生见岳风拿了本《周易》对比着《汉书》看,也是一脸疑惑,紧张地问道:“这书有什么问题吗?” 岳风问道:“你这两本书字体看着怎么不一样?” 书生闻言,这才明白过来,笑道:“这本《汉书》是在下亲手抄写的,而这本《周易》是雕版印刷的,当然有所区别。” 岳风又翻了翻两本书,发现书里一样的字,《周易》里的差异很小,但《汉书》里就差别明显了,喃喃道:“果然如此!” 书生又道:“兄台似乎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买书,我看兄台面善,这部汉书在下可以便宜卖给兄台,只要五十贯钱就行了!” 岳风惊道:“多少?” 他曾经在“新华书店”看到过套装版的二十四史,也不过才两千余元。 就算这是在唐朝,一套贵上一百倍,一部《汉书》怎么也不该超过二十贯,现在要价五十贯,居然还说是便宜卖了! 他简直不能接受。 书生皱眉道:“难道兄台还嫌贵?” 岳风不禁点头道:“这的确有些贵了,我还是再看看,不好意思!” 书生懊恼道:“本以为是个买家,不成想是个看客!唉……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卖出去啊!” 岳风闻言,心里嘀咕道:“我本来觉得买冰已经是暴利的买卖了,搞半天,居然一桶冰连一部手抄《汉书》都买不了!” 不过《汉书》虽然买不起,但刚才他翻过的两册薄薄的《周易》却应该不成问题。 岳风拿着两册周易走向柜台,心中暗道:“好好研究研究,说不定以后可以当个“未卜先知的大师”。” 他知道历史的走向,看看周易,学点“专业术语”,以后也好故弄玄虚! 伙计将两册书用一张大纸简单包了一包,递还给岳风道:“客官,《周易》两册,共二百四十文。” “多少?”岳风又是一惊! 伙计确认道:“二百四十文,客官。” 要知道,按相同的购买力换算,如今二百四十文至少相当于现代二百四十元。 在现代,两本书卖二百四十元的很多。 但那都是上百万字的大部头。 然而现在这二百四十文买的书不过就两三万字! 算下来一万字一百多文,这简直就是天价! 岳风一脸惊讶地问道:“这不是印刷的吗?怎么还这么贵!” 伙计满脸奇怪地看着岳风,解释道:“客官说的是,正是因为是印刷本,所以才只要二百四十文。若是手抄本,至少要两贯钱呢!” 第46章 长久的好生意 “这……” 伙计的话让岳风顿时愣住,不知该说什么好。 伙计见岳风神情有些奇怪,问道:“这两册书客官还要不要,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结账呢!” 岳风闻言,脸上一红,从怀里掏出荷包,数了二百四十文钱给那伙计。 心中暗道:“还好出门带了五百文钱,要不然脸就丢大了!” 出了蕴华书店,看着手里的两册书,他嘴里嘟囔道:“难怪唐代每年科举取士才几十人,就这个书价,有几个人能读得起书!” “若是读书识字的人多一些,这天下,也许就会变得大不一样!” “以前常听人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科学技术,不就是知识么!” “我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哈哈哈……” 一点遐思,让岳风忽然有了想法,找到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让每个人都能读得起书! 这件事如果能做成,那无疑是伟大的! 他也可以给裴度一个交待。 只不过这件事该怎么做?从何做起? 他暂时还没有头绪! 现在,他只想到清源茶楼里去,品尝一下他发明的“刨冰”! 他虽然可以去买点硝石,自己制冰,但一想到容易暴露,就忍了下来。 昨天热了一天,没有吃到半粒冰,他的心早已经痒痒了。 毕竟无论怎么说,这也是属于他的“专利”! 这时的茶楼,依然是人声鼎沸。 岳风的到来,已经不再引起众位看客的关注。 他们都自以为知道了杜韵娘和岳风的关系,没有了“八卦”的兴趣。 一件事情,反复的说,就如同一样的菜反复吃。 食之无味,如同嚼蜡! 大厅已经没有了坐处,杜韵娘依然把岳风请到了二楼的雅室。 这一次,应岳风的要求,不止有茶,还有刨冰。 杜韵娘沏的茶依旧别具一格。 也不知是手法还是茶叶的不同,岳风每次都能有不同的感受。 这一次是先苦后甜,回味无穷…… 一杯茶见底,岳风忽然灵机一动,微笑道:“我有一门新的生意,不知杜掌柜有没有兴趣一起做?” 他倒是遵从杜韵娘的意思,称呼她为杜掌柜。 不过杜韵娘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一抹失落的神色闪过。 然后她一本正经道:“只要是赚钱的生意,我都有兴趣!商人重利轻离别,裴公子难道没有听说过吗?” 这是白居易名篇“琵琶行”里的诗句,岳风不仅听过,还背过。 只不过从杜韵娘的嘴里说出来,总感觉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岳风略显尴尬道:“赚钱应当是没有问题,只不过前期投入的钱,可能更多一些。要想见效,恐怕需要些时日!但是一旦做成,必然是个长久的好生意!” 他故意卖着关子,勾起杜韵娘的兴趣。 “哦?有这样的好生意?不知是卖什么?”杜韵娘好奇道。 洛阳虽然比不上长安繁华,但在整个大唐也是排名第二! 她在洛阳生活十几年,见过的各样店铺不下一千,所卖的商品种类繁多,几乎是“穷极想象”! 她实在很好奇岳风会有什么新奇的路子。 “我想开个书店。”岳风微笑道。 此言一出,杜韵娘不禁一脸奇怪的看着岳风。 作为大唐的东都,洛阳城里最不缺的,就是书店! 在这个时候开书店,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然而岳风却笃定这是个“长久的好生意”,她如何想得明白。 “书店?那些穷酸书生们的钱有什么好赚的!” 杜韵娘冷冷地泼了一盆冷水。 放眼整个大唐,有钱人家的子弟,各类书籍,汗牛充栋,读都读不完,基本不会出来买书。 而真正缺书的,又是那些家境不好,没什么余钱的苦寒之士。 指着他们,能赚几个钱! 在她看来,开书店,真不是一个好的营生。 “你又不相信我?!”岳风一脸玩味的笑道。 杜韵娘心里的想法,他略微猜到了一些。 只不过他并不想多做解释,当事实摆在眼前时,一切自会明了! 他看到的,是另外一个“大市场”! 现有的读书人,只占了天下人的极小一部分。 而作为一个现代人,他知道天底下大多数人对读书的渴望! 他的潜在客户资源,实在太大了。 他无疑站在了风口上,只要东风一起,他就能一飞冲天! 而那一缕东风,他已经在来的路上找到了。 “你想清楚了?确定要做?”杜韵娘抑制不住善意的提醒道。 虽然之前卖冰,岳风的确拿出了事实说话,但开书店和卖冰毕竟不同! “当然!”岳风自信道。 “要多少钱?”杜韵娘问道。 “暂时还没算清楚,至少要几千贯……”岳风思索道。 “既然如此,你出多少,我就出多少!也不枉你信任我一场!”杜韵娘正色道。 她终究还是一个慈悲善良的姑娘,岳风既然找上了她,她便不会视而不见。 毕竟他们之间,恩情大于纠葛。 “杜掌柜放心,我绝不会让你亏钱的!”岳风笑道。 “但愿如此!” 杜韵娘心里没有底气的叹息了一声,又道:“茶楼事忙,我就不陪公子了,告辞!” 说罢,她急急忙忙的抽身离开。 她怕待得久了,又抑制不住生出些遐想来。 “这个裴老四,可把我给害惨了!唉……” 岳风长叹一声,一个人在雅室里待了一阵,自觉没趣,也起身离开了茶楼。 …… 夜,月明星稀,蛙声偶现。 集贤里,裴府。 书房内,裴度和裴谂正说着话。 “五郎在永泰里住下这两天,都在做些什么,你知道吗?” “据宅子里的仆人回报,说五弟每日清晨便出,近午便回,午后基本都待在宅子里!” “那他每日出去做了些什么,你可清楚?” “呃……听闻是在街上闲逛。” “在街上闲逛?怕是在清源茶楼荒唐度日!” “那……那个……五弟其实也并非荒唐度日,孩儿听说,他今日还在蕴华书店买了两册书回去研读!” “哦?是么?” “孩儿不敢欺瞒父亲。” “他若记得读书,那便是好的!对了,他说过每隔一两日便会回来看看,两天过去,没见一点动静!他想是早就忘了,你明天去催催!” “是,孩儿明天一定五弟带回来。” “好,你回去歇息罢……” …… 第47章 假作真 永泰里。 岳风正一手撑着下巴,斜倚在书案上,不停地思索着开书店的事。 开书店这件事,说起容易,但做起来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其中最要紧的是印书,然后是找一个好的店面。 而现在最关键的,也是最难办的,就是解决印书的技术! 只有找到可以形成“工厂作业”的“先进技术”,才能降低书价。 他知道历史上的印刷术有两种,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 “雕版印刷本之所以贵,应当是雕版的工钱贵,以及雕版不易保存,容易损坏,导致成本增加。” “那么用活字呢?” “活字可以重复使用,坏了也便于替换,成本相较于雕版印刷,肯定能降下不少!” “可是用什么来做活字呢?” “像雕版一样用木材?” 想到这里,岳风不禁摇了摇头。 木材质地本身就不均匀,加工成大小一样的成品也难度极大,再加上木材热胀冷缩的特质,恐怕用起来更加麻烦! “用铜、铁?” 念头一闪而过,岳风再次摇了摇头。 用铜虽然解决了木材的所有缺点,但却有一个更大的缺点,成本太高! 他根本负担不起。 想到这里,他的思绪一下子就堵住了。 只得无奈地端起书案上的茶杯一个劲喝茶…… 一杯饮尽,岳风放下杯子,忽然眼前一亮,猛地拍头道:“哎呀,我怎么这么傻!早没想到!” ……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裴谂便一个人急匆匆来到了永泰里。 一进院门,看到岳风正在客厅里享用早膳,他心里暗舒了一口气:“还好他没出去,不然就不好交待了。” 他整理了下情绪,喜笑颜开地高声道:“五弟,为兄又来叨扰了!” “他怎么来了?” “不过来的正好,也好省去我一些麻烦!” 他放下碗筷,微笑着起身上前迎接。 不过他刚要开口打招呼,却又愣住了:“该怎么称呼他为好呢?” 来不及细思,裴谂已经到了跟前。 他有些尴尬地笑道:“那……那个裴四哥,你来得正好,用过早膳了么?要不一起?” 裴谂闻言,也是一愣,激动道:“这声四哥,可真是想煞我也!你总算不怪我了!” 他浑然没有注意岳风加的那个裴字。 “呃……来吃点?”岳风尴尬道。 “正好,尝尝。” 裴谂也不客气,和岳风一起坐了下来,等下人拿来一副碗筷,和岳风一起吃着家常的早饭。 “四哥,你可知道这洛阳城里哪里瓷器烧得最好?” 不一会儿,岳风便忍不住问道。 岳风的话让裴谂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还是回道:“要说烧制陶瓷,那得数城北的周家窑最负盛名。怎么?五弟要买瓷器?” “嗯……我有个大事业要做!”岳风点头道。 “大事业?什么大事业?带上为兄可以吗?” 裴谂顿时眼睛放光,发出了请求。 他比“裴议”还要大上两岁,现在已经二十六了。 由于不是读书的材料,一直没有考上进士,闲居在家。 是不是听到裴度和妻子的“鼓励”,心里也不是滋味。 早就想做出一番事业,让裴度和妻子刮目相看,只是一直无从下手。 现在“裴议”既然已经得到裴度暗许,他也萌生了想法。 这也是他之前提出开店卖冰的一个原因。 “这……要是府里知道了,不会有问题吗?”岳风皱眉道。 他本来想说裴度,但又觉得当着裴谂太过无礼,就改成了府里。 “这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我自然也可以!咱们可是一奶同胞!”裴谂一本正经道。 “既然如此,那等会儿四哥和我一起去周家窑看看。”岳风微笑道。 “等会儿可能不行,你得先跟我回府一趟,娘亲想你了!”裴谂道。 “嗯……也好,四哥慢慢吃,我去准备准备!” 岳风答了一句,放下碗筷,朝后厨走去。 “这小子,看来娘亲没白疼他……”裴谂看着岳风匆匆离去的背影,喃喃道。 过了好一阵,岳风提着一个食盒走了回来。 见裴谂正无事的端坐着,他微笑道:“走……” 裴谂点了点头,便和岳风一起踏上了前往集贤里的路。 走了一阵,裴谂试探性的问道:“五弟,上次我和你说的开店卖冰之事,你想得如何了?” “要开店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要做到保密,不能让制冰之法泄露出去!”岳风正色道。 “那是自然,谁要是敢偷咱们的秘法,我让他把牢底坐穿!”裴谂自信地拍胸脯道。 “有四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岳风微笑道。 “所谓宜早不宜迟,咱们要不今天就让人先把店面买下来,明日就可以制冰开售了!”裴谂激动道。 在他看来,买个店,简直是轻松至极的事。 “呃……也好,可以多选几处!”岳风想了想道。 到时候,他也可以在这些店里面卖书。 “五家够不够?要是再多,怕是得抢了清源茶楼的生意……” 岳风之前的话,他还是一直记在心里的。 “嗯……四哥决定就行。”岳风点头道。 “那这制冰之法是什么?”裴谂好奇的问道。 “不急,今晚四哥来我那里,我再给你!”岳风正色道。 “也好!也好!”裴谂笑得合不拢嘴道。 …… 集贤里,裴府。 依旧还是佛堂。 韩琼英并没有搬出去,她还在这里等着“裴议”。 裴度的话虽然一诺千金,但七年的时光过去,她现在也变得固执了。 “咚咚……咚咚……” 节奏明晰的木鱼声穿过竹林,传到裴谂和岳风的耳中。 “五弟,娘亲能不能搬出佛堂,就看你的了!” “我试试……” 一路上,裴谂说了许多“裴议”失踪七年间关于韩琼英的事。 岳风如今也算是受了裴府的恩惠,这点举手之劳,他还是愿意帮的。 反正,他也解释不清。 “娘亲,你看谁来了?” 裴谂走到佛堂前的院子里,就高声通报道。 韩琼英闻言,好奇的转过头。 当岳风的脸庞映入她的眼帘时,她激动地站了起来,眼眶瞬间被染红,朝岳风疾步走来。 岳风和裴谂见状,也快步迎了上去。 “娘亲,五弟来了,这下你相信父亲了!”裴谂笑道。 “议儿,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你又抛下为娘,独自走了!”韩琼英望着岳风,眼中含泪道。 岳风见状,不禁情动:“怎么会呢!我只是闯事业去了,以后会经常回来看……娘亲的,这是我特地准备的,您尝尝看?” 这一刻,他选择暂时认下自己是失散的“裴议”。 说罢,他提起食盒,在韩琼英的面前晃了一晃。 “好……我的议儿果然长大了。” 韩琼英抹了抹泪,接过岳风手里的食盒,便朝佛堂内走去。 第48章 萝卜章 岳风和裴谂对视一眼,也跟着走了进去。 在小客厅里,韩琼英将食盒打开,拿出里面的三道菜,一碗粥。 她看着那三道陌生的菜式,不由得好奇道:“议儿,这三道菜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岳风上前,微笑道:“这是我这几年学的特色菜,娘亲尝尝看味道如何?” “好。” 韩琼英微微一笑,便伸出筷子,夹了一块豆腐。 “这一道叫做‘麻婆豆腐’,是道开胃的菜。”岳风在一旁解释道。 “的确让人口中生涎,不错!”韩琼英吃下之后,点头赞叹道。 说罢,她又将夹起另一盘中的青椒,放入嘴中。 “这一道叫做‘青椒瘦肉丝’,青椒可能辣了点,可以配一点粥吃。“岳风细心提示道。 “是有点辣,不过比起川西送来的辣椒,还是要逊色一些。”韩琼英点头道。 然后,她又将筷子伸向了另一盘。 “这一道叫做‘清炒豌豆荚’,算是三道里最清淡的了。”岳风微笑道。 “的确更显清香。”韩琼英依然附和道。 “这三道菜,加上这一碗红豆莲子粥,寓意‘福寿万年’,希望娘亲喜欢!”岳风一本正经道。 他知道,像裴府这样的高门大户,缺的绝不是什么美味珍馐,更不是金玉奇玩。 最朴实、最用心的礼物,反而更入人心。 “福寿万年……议儿真是有心了。” 韩琼英心里感叹一声,高兴道:“只要议儿回来,为娘自然欢喜无比。” “那娘亲可否搬出这佛堂,回屋去住?”裴谂连忙道。 “那议儿可否搬回府里居住?” 韩琼英并没有回答裴谂的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岳风。 “这……我在外做事,暂时还不方便回来。”岳风无奈道。 “那我也不会搬出这佛堂。”韩琼英略显失望道。 “这是为何?”岳风奇怪道。 “当年我在佛像前许愿,若是你一天不回来,我就一天住在佛堂,吃斋念佛,为你祈福。你既不愿回来,我又怎能违誓搬出?”韩琼英解释道。 “可是我已经回来了啊!难道非要住在这府里,才算回来?若如此说,在长安的三位兄长,岂不应该守在府中不出?”岳风反驳道。 “这……这不一样!”韩琼英顿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有何不一样?他们在长安为官,我在洛阳创建事业,不都是立业么?难道守在家中,还能建功立业么?”岳风正色道。 此言一出,裴谂忽然低下了头,暗道:“你劝归劝,别中伤你哥啊!” “这……” 韩琼英忽然变得犹豫了起来。 “更何况,今天娘亲已经破了斋,再住下去,也说不过去了!”岳风正色道。 “胡说!我刚刚只吃了一点素食,如何算破了斋!”韩琼英没好气道。 “嘿嘿……娘亲有所不知,这豆腐上面的细渣,可是我用猪肉剁成的肉沫,刚刚我分明看到娘亲吃下去了。”岳风一脸得意的笑道。 “唉……你怎么不早说,害我……” “菩萨莫怪,小儿这是无心之失,菩萨千万见谅!” 韩琼英一脸后悔的双手合十,朝空中拜道。 “呃……不知娘亲可曾听过“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句话?”岳风劝道。 “哎哟……罪过罪过!议儿,你怎么能说这般轻慢佛祖的话!”韩琼英一脸严肃道。 “娘亲有所不知,说这话的人,不是我,是‘济公大和尚’,他可是佛祖座下的降龙罗汉!”岳风一本正经道。 这个时代,自然没有“济公”。 不过却有降龙罗汉。 “真的?”韩琼英一脸疑惑。 “当然,我何必来诓骗娘亲。”岳风微笑道。 “若是如此,那便最好,以后可不准再说什么轻慢佛祖的话了!”韩琼英提醒道。 “那娘亲现在可以搬出去住了吗?”岳风询问道。 “你真的想我搬出去?”韩琼英盯着岳风,似乎在暗示什么。 “如果娘亲愿意搬出去,我便会时常回来看看娘亲,可若是娘亲当我没回来,那我还回来做什么呢?” 岳风话锋一转,略带着威胁道。 “这……你可要说话算数!”韩琼英最终还是心软了。 “那是自然,我还盼着娘亲福寿万年,我能多侍奉几年呢!”岳风微笑着说起了漂亮话。 “既然如此,那我就听你的,搬出去住。”韩琼英妥协道。 裴谂闻言,一脸崇拜地看向岳风,像是在说:“五弟,真有你的!” …… 午后,裴度在府衙仍然没有回来。 岳风和裴谂也就没有再等,拜别了韩琼英,准备前去城北。 不过在去之前,岳风跑到厨房,拿了一根黄瓜,切出了两个小豆腐块,然后在上面简单刻了两个字“岳”和“风”。 “这算是最早的‘萝卜章’了!” 看着自己做出来的成果,他不禁暗暗感叹。 “周管事,刚刚那位是谁啊?怎么如此大肆?” “闭上你的臭嘴,那是五公子,他能来咱们后厨,咱们这里,简直都要蓬荜生辉!” “呃……至于么?”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等岳风出来的时候,后厨引起了一阵小骚动。 “五弟,你到后厨去做什么?”裴谂等在后厨外,好奇的问道。 他虽然书读得不怎么好,但还是一直坚持着“君子远庖厨”的“古训”。 “喏,我做了两个小东西。” 岳风将手伸到裴谂面前,将他刚才的‘艺术成果’展示给他看。 “这是做什么的?” 裴谂看着岳风手里的两个晶莹剔透的小东西,深感奇怪。 “一时说不清楚,到了周家窑你就明白了……” 岳风微微一笑,不再多说。 “那咱们是骑马还是坐轿?”裴谂询问道。 “坐轿。”岳风道。 骑马,他现在可不会。 “好,走!” 裴谂点了点头,便朝大门口走去。 一出大门,岳风就见门外放着两顶轿子,两匹马。 “他准备得倒是齐备……以后一定要学一学骑马……” 在大唐,不会骑马,带来的不便着实太多了。 两人坐着轿子,一路未曾停歇,来到了周家窑。 他们虽然一点阳光未沾,但抬轿子的几个轿夫,个个都已经汗流浃背了。 他俩信步走进周家窑,才发现这店铺其实不大。 不过里面陈列的陶瓷器具,看上去却样式繁多,制作精良。 而且多以家用花瓶、罐、碗、盘、缸为主。 “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接下这单生意?”刚一进门,岳风心里就有些打鼓。 不过不管对方接不接,他总得先问一问,不然怎么能知道后文呢? 两人来到柜台前,岳风问道:“你们掌柜的在吗?” “请问你找掌柜的做什么?” 伙计一脸疑惑,盯着岳风和裴谂,暗道:“这人好生奇怪,别人来都是先挑选瓷器,他怎么一来就找掌柜的。” 第49章 身不由己 “我要买的东西,这里没有,要请你们现做,快去把你们掌柜的找来。”岳风微笑着解释道。 那伙计闻言,不禁一笑:“客官这话小的可不信,只要是你说得出的陶瓷器,咱们这店里就不可能没有!客官不妨说出来,让小的帮您找找。” 岳风闻言,心里不由得一阵不爽,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傲慢的伙计。 正想将手里的两个小黄瓜块拿出来给他看看,裴谂忽然站出来道:“五弟,你和他说这些干什么!” 说罢,他一脸不耐烦地对那伙计道:“去告诉你们掌柜的,裴晋公府上的四公子、五公子来了,让他赶紧出来,要是稍有怠慢,小心错过了大生意!” “啊……” 那伙计心头一惊,朝门外望了望,见两顶轿子停在店外,不敢怀疑,连忙赔笑道:“客官请稍候,小的这就去请我家掌柜!” 话未说话,他就一溜烟地朝柜台后面的小门跑去。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穿着青衣、戴着青帽留着一缕胡子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的样子,看起来不像个掌柜,倒像个先生。 “是两位公子想要见周某?” 那周掌柜拱手一礼,脸上堆满礼貌的微笑,不敢有半点怠慢。 “正是,我们想要请周掌柜做些东西,不知周掌柜能不能接?”岳风微笑道。 周掌柜闻言,不禁开怀自信笑道:“只要是做陶瓷,周某还没有不敢接的活,二位公子,请里面详谈。” 说罢,他便走在前面引路。 岳风和裴谂跟着那周掌柜走进后院,就看到后院好几个窑坑和数十个忙碌的烧窑工匠映入眼帘。 周掌柜见状,微笑道:“两位公子请随在下来。” 他带着岳风和裴谂直接朝那几个窑坑走去,将整个烧制陶瓷的场地参观了一圈,才将他们带到会客厅。 “两位公子现在可相信周某方才所说的话了?”周掌柜自信道。 “周家窑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我们想要做的东西从未有人做过,且数量巨大,又需要十分精细,不知周掌柜能不能做的好?”岳风正色道。 周掌柜闻言,一脸好奇道:“哦?不知客官究竟要做什么,可否详细说来听听?” 岳风将那两个黄瓜小印章放在手心,伸出递到周掌柜面前。 然后他解释道:“我们想烧制一种陶器,形状大小就如这两个小块一般,而且要一面雕刻反字,大概像这般凸出一文钱的厚度。” 周掌柜本以为是什么精巧的难工细活,心里还有些打鼓。 但听岳风这么一说,又看到了岳风手里的样品,心里的顾虑顿时全部消散。 他自信地笑道:“这有何难,像这样的陶器,全大唐制陶的都可以做!公子若要,今天就可以为公子做好!” 岳风闻言,却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继续道:“周掌柜有所不知,我们所要的量大,至少五万个,甚至十万个!” “最重要的是每一个要做得一样大小,而且上面刻的字也不一样!” “一时之间,怕是难以完成,须得费些时日才行,不知周掌柜能接吗?” 周掌柜一听岳风对他还有质疑,而且一次就要五万个甚至十万个,心里思索一番,正色道:“既然如此,周某可以让人先试做一下,若是公子满意,那么便接下,再商讨价格。您看行么?” “如此最好,不过那上面刻的字得是反字,就和印章上面刻的字一样。”岳风再次出声提醒道。 “公子放心,在下记住了,明日便请公子前来验货。”周掌柜依旧自信满满道。 “好,明日再见”岳风爽快地答应道。 说罢,他便和裴谂一起出了陶瓷店。 “原来刚刚五弟手里的是用来做印章的样品。”裴谂像是恍然大悟一般道。 岳风闻言,不禁噗嗤一笑,然后解释道:“四哥这可说错了,那不是什么做印章的样品!而是叫‘活字’,是拿来印书用的工具。” “印书……” 裴谂嘟囔一声,然后惊醒道:“哦!五弟之前说的大事业,就是印!” “这一次,四哥说对了。”岳风微笑道。 “为兄我虽然书读得不怎么样,但也知道一页书上,同样的字少的有几个,多则十余个!光是拿这些小印章来印书,怕是不容易做到!”裴谂担忧道。 岳风微笑道:“这个嘛,我也想到了,只需到时候常用的字多备下些就是了。” 裴谂疑惑道:“五弟如何得知哪些是常用字呢?” 岳风闻言,忽然一惊:“多亏四哥提醒,看来今天得好好‘加个班’了!” “‘加个班’?什么意思?”裴谂一头雾水地看着岳风。 岳风笑着解释道:“就是多花点时间做事。” 裴谂闻言,眉头微皱,喃喃道:“五弟这都是在哪学来的话……” “四哥,今夜,要不就到我那里去住?”岳风站在轿子前,微笑着发出邀请。 “我就算想回去,恐怕也不行了!走……” 裴谂豪爽地笑道。 他心里,可一直心心念念着岳风还没给他透露的制冰之法。 今夜,他如何能回去。 …… 回到永泰里的时候,已经是酉时末了。 不过因为是夏季,现在天空还依然明亮,落日的余晖依旧照耀整个大地。 一进宅子,裴谂便吩咐道:“把西厢房给收拾出来,我晚上要住!” 他可一点也没把自己当成是外人。 然后他又悄悄在岳风的耳边道:“五弟,我看娘亲今天吃你做的菜吃得津津有味,你能不能也给为兄做两道尝尝?” “这个嘛……” 岳风故作犹豫,过了好一阵,见裴谂一脸的尴尬,他才笑道:“当然可以!哈哈哈……” “五弟,你这些年变化可真大!以前你可不敢这么说话!”裴谂感叹道。 “哦?是么,那四哥觉得我这样好么?”岳风打趣道。 “率性洒脱,还多了点风趣……嗯……这样看来,也没什么不好!”裴谂想了想道。 “对嘛!人最重要的是活出自我!做自己想做的事!人生苦短,只有这样,一生才会不留遗憾!” 岳风一本正经地说完,然后看向裴谂,微笑道:“四哥以为,我说得对吗?” “嗯……听起来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这世间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谁不是身不由己,禁锢自身呢……”裴谂忽然有些伤感道。 第50章 名不虚传 他曾经也想做一个纨绔子弟,任意妄为。 但作为裴度的儿子,他天生就没有这个权利。 后来他想科举入仕,像裴度一样做一个流芳青史的宰相。 可是他至今连个进士都没有考上,只能靠裴度的声望,走门荫入仕的途径。 现在他想做一个和岳风一样洒脱的商人,但他也知道,这终究是不现实的。 就连岳风,终有一天,也会因为裴度的影响力,踏上入朝为官的道路。 河东裴氏,天生就是要出仕做官的。 “也许,从现在开始,四哥就可以做到了呢?”岳风微笑道。 “希望如此……”裴谂的信心并不强。 “也罢,走一步看一步!” 岳风无奈的叹息一声,微笑道:“四哥暂且歇息歇息,我去后厨做饭,等一会儿就好了!” “好,那为兄就恭候了。”裴谂微笑道。 没过多久,岳风就带着两个小厮将今夜的晚餐端了出来。 他并不是大厨,会做的只是些家常的小菜。 而且是非常下饭的家常菜。 一口菜要配两口米饭的那种。 不过因为烹饪手法的不同,还是让裴谂感到十分的稀奇。 这一顿晚饭,他对岳风可谓是赞不绝口,口称:“从没有吃过这么多饭!” 岳风听了,倒不觉得是夸奖,而是腹诽道:“那是因为你以前吃的都是菜!” 在欢笑声中,晚饭时光很快就过去了。 裴谂见岳风一放筷子,就迫不及待地把他拉到了书房。 微笑着问道:“五弟,现在夜深人静,再无他人,你可以告诉为兄那制冰之法了?” “其实要想制冰,很简单,只要有足够多的硝石,投入水中,就可以制成寒冰!”岳风坦白道。 “就这么简单?”裴谂难以置信道。 硝石这种东西,可是已经药用了上千年,如果硝石投水可以制冰,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没有其他人制出寒冰? “就是这么简单!四哥若是不信,明天大可去买些硝石来试试!” 岳风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不过如果四哥还想卖冰赚钱,我劝四哥最好不要去试!” “这是为何?”裴谂更加疑惑了。 “你想想,如果你去买了硝石,然后没隔几天,街面上多了好几家你开的售卖寒冰的店铺,你说这制冰之法,是不是会泄露?”岳风正色道。 “五弟所言甚是!” 裴谂连连点头同意,然后又问道。“可是既然如此,那清源茶楼的硝石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嘛!嘿嘿……四哥听我给你细说……” 岳风一脸得意地和裴谂分享着当初是怎么帮助杜韵娘扭转危机的。 裴谂听完,嘴里喃喃道:“那我要开五家店,这么多的硝石,怎么藏得住啊……” “这个问题,我也暂时没有好的解决方法。”岳风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道:“所以,这件事,四哥看是不是先停上一停!” “嗯……我想想……” 裴谂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好不容易的机会,他可不愿意错过。 良久,裴谂打定了主意,正色道:“杜韵娘没选的法子,我未必不能选,明天我就到汴州去看看,那里谁认得我呢!” 汴州,是如今大唐漕运最四通八达的地方。 特别是江南经运河销往四方的货物,大多都要经过汴州。 在那里,一定有大量的硝石售卖。 而且相比于长安,汴州距离洛阳,还要近一些,更有运河直达。 “若是四哥能亲自跑一趟,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不过还得选些嘴风严实的下人跟去,以免泄密。”岳风提醒道。 他知道,裴谂是绝不会一个人去的。 “五弟放心,咱们裴府的下人,没人敢不忠心的!”裴谂丝毫不担心道。 岳风不知道的是,裴府里面的下人,绝大多数,都是奴籍。 他们要是敢泄露半个字出去,按照大唐律例,那就是背叛主人,罪同谋逆,可以直接处以死刑! 但这种情况,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因为他们生活在充满温暖与“人性化”的裴度府上。 …… 翌日一早,朝阳初升,微风轻荡。 裴谂和岳风的心思都早已随风飘荡而出。 吃完早饭,裴谂回府叫人前往汴州。 而岳风则带上昨晚加班写满的三张纸,以及几块金子,急匆匆的前往周家窑。 他深深地期望声名远播的周家窑,能够给他一点惊喜。 他昨晚已经算过,若是一个陶活字要五文钱,那么两百个就是一贯,一套陶活字可就要好几百贯。 现在冰卖的正好,他一天就可以分差不多一万多贯,按理说他完全负担得起。 只是他要的不止一套,而且还有更多大花销等着他。 更何况这只是他的估算,他并不知道对方会开出什么价码。 他对这一行实在是很生疏,根本不知道如何讨价还价。 他只寄望于周掌柜不欺生,开出个公道的价钱,不要超过他的预期。 岳风到的时候,周掌柜正在柜台,见到岳风,他立马就迎了出来。 他看出岳风对这批东西的迫切需求,他已准备要个好价钱! “公子来了,东西已经准备好了,请随在下到里面来。” 周掌柜笑的很自然,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进入会客厅,周掌柜拍了拍手,喊了声:“进来。” 话音刚落,便见四个人各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只见每个托盘上都放着五个一模一样的陶活字,但各个托盘之间却又不一样。 岳风见状,不禁眼睛一亮,微笑道:“周掌柜想的可真是周到,佩服!佩服!” 他做出了四种不同规格,就证明了岳风无论是有什么要求,他都可以满足。 周掌柜闻言,满意地笑道:“公子请看,是哪一种比较合意?亦或是哪些地方还需改进?” 岳风走到四人面前,发现这四个盘子里的陶字,是从左到右依次变短变宽的。 而他需要的刚好是第二盘陶字的宽度,和第四盘陶字的高度。 岳风转过头道:“若是能将第二盘的宽度和第四盘的高度结合就好了。” “这有何难!”周掌柜自信回了一句,然后又对那四人道:“裴公子的话,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四人几乎齐声道。 “公子觉得小店这做工如何?”周掌柜忽然开口问道。 岳风听出来周掌柜这是在为出价作势,可是他实在挑不出毛病。 微微笑道:“周家窑名不虚传,做工自然称得上是上乘。” 第51章 新的难题 “承蒙公子抬爱。”周掌柜心里早已预料到答案,有些得意的笑道。 话音一落,周掌柜又忽然转过头问那四人道:“按公子的要求,你们一日可做出多少个?” 四人似乎不知周掌柜为什么这么问,不禁同时互相对望了一眼。 不一会儿,其中一人反应过来,答道:“小的每日能完成两百个。” 另外三人也连忙道:“我也一样。” “好,你们忙去。” 周掌柜的这一问让岳风也有些疑惑,暗道:“难道他还不清楚自己手下的人一天能做多少吗?” 可是听到周掌柜接下来的话,他不禁对周掌柜有了些“佩服”。 四人退出客厅之后,周掌柜微笑着继续道:“这四人都是我们店里的能工巧匠,每月的工钱是六贯钱,即一天两百文。” “就以他们一人一天做两百个,一个工钱一文,再加上原料,还有本店经营所需人力、赚头。” “定价八文一个,公子以为如何?” 听他说完,岳风心里也暗自盘算了起来:“照他那么算,一个陶字本钱差不多就得四五文钱,然后加上他周家窑的名声,他们赚的利润似乎不高。” “这么算下来,做几万个陶活字就得花费数百贯巨资。” 想到这里,他不禁开始心疼起来。 他一本正经的讨价还价道:“周掌柜说得虽在理,但据我粗略估计,这些陶字要五、六万个方能组成一套,而我的需求至少不低于五套。不知可否看在量大的情况下,稍微降些价格?” 周掌柜闻言,眼珠一转,也在心里打起了算盘。 良久,他像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正色道:“也罢,看在裴公子对本店的信任,而且确实量大,每六万个,记钱四百贯。若有多出的,按七文一个另算,公子以为如何?” 岳风闻言,也在心头计算了一番,虽说一个陶活字只少了一文多一点,但总共少了八十贯,也算是不错了。 而且这还极有可能是看在裴府的面子上。 更何况他头一回到这里来买东西,哪能一下子就优惠很多!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岳风爽快地笑道。 “那不知公子准备如何付钱?是不是周某带人去府上领?”周掌柜继续问道。 他虽然和裴府这样大世家没有什么往来,但也知道河东裴氏这样的贵家子弟,少有带钱出门的。 岳风略带尴尬地笑道:“我出门走得急,只带了十两碎金,我想先用作定金,余款等做完再行付清,不知周掌柜意下如何?” 这是为了稳妥起见,周掌柜当然没有异议,笑道:“好,就依公子的意思办。” 他相信,能一次随随便便掏出十两金子的人,绝不会有假。 更何况,在洛阳,谁敢冒充裴府的公子。 岳风从怀里掏荷包的时候,忽然想起还有件重要的事没交代。 他连忙道:“差点把最重要的事忘了,周掌柜请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折好的三张纸。 “哦?是什么事?”周掌柜一脸疑惑道。 岳风不慌不忙地将纸摊开,指着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字道:“这上面前一百个字,每个做二十个陶字。后九百个字,每个做十个陶字。最后一千个字,每个做五个陶字。” 这是岳风昨夜根据他买的那本《周易》“加班加点”整理出来的,虽说不一定全,但大部分的常用字都归类出来了。 周掌柜笑道:“这个好办,等会儿周某便去交代,公子还有什么要求?” 岳风想了想,微笑道:“暂时没有了,等两日后我再将余下需要做的字带来,现在就做这些。” “好,请公子稍坐,周某去去就来。” 周掌柜微微一笑,朝门外走去。 “这生意不都谈完了吗?他怎么还让我坐会儿?” 岳风不由得纳闷地想着。 不过他并没有等多久,没一会儿,周掌柜就拿着一张纸回来,一本正经地问道:“请恕周某冒昧,请教裴公子大名?” 岳风闻言,一脸奇怪地看了一眼周掌柜放在小桌上的那张纸。 只见上面写着“定契”两个大字,顿时明白了过来。 他愣了一愣,正色道:“嗯……我单名一个议字,议论的议。” 周掌柜闻言,挥笔在纸上落上“裴议”两个字。 然后交给岳风,微笑道:“这是取货的票据,还请公子收好,到时也好验证。” 毕竟几万个陶字,不是说做好就能立马做好的。 岳风看了眼上面写的内容,确认无误,便将它放入了荷包。 “那我就不叨扰了,等过两日再来。”岳风拱手一礼,准备告辞。 “周某送公子一程,请!”周掌柜一脸满足的笑容道。 ——在让客户满意的情况下,尽量的多赚钱,本是做生意的原则。 周掌柜经营多年,对这个道理,已经实践过无数次。 一件东西,就算定价再贵,他也一定会让顾客觉得钱花的很值,他对自己的这个本事一向很满意! 无疑,今天他又一次成功了! 上千贯的生意,不过片刻间的工夫,他就做成了…… 出了周家窑之后,岳风又去蕴华书店买了一本大唐的字典:“说文解字!” 然后每天都趴在书案上,一个一个梳理“字典”里的常用字。 忙碌的时光总是易过,转眼间便是两天过去。 不过他也将说文解字里的一万多字都整理了出来。 然后他再次来到了周家窑,将他梳理出来的成果交给周掌柜,顺便看了看这两天周家窑的成果。 这时他才发现,两天的时间里,他们居然做出了五千个陶字。 根本就远远超出了一天两百个的预期速度。 不过他眼前忙碌的工匠也有足足十个。 这五千个,似乎是“加班加点”赶出来的结果。 他虽然感觉受到了深深地“欺骗”,但是没有证据,又早已事先说好了价格,他也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这点钱,我很快就能赚回来了……” 在周家窑,他并没有多做停留。今天他还要去裴府看望韩琼英。 履行他的诺言。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自然了很多。 在裴府叙了半天的家常,他便回到了永泰里。 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解决新的难题。 在周家窑的时候,他看到五千个活字。 就想到一旦开始印书,在庞大的活字数量面前,就是排字,也是相当大的一个工作量。 要想尽快印书开店,他就需要数十个工人分工合作,形成一条作业流水线。 不然,一切都只是空谈。 可是在大唐洛阳,他该到哪里去招工呢…… 第52章 人命之贱 想了一夜,岳风最终还是决定去找杜韵娘求助。 她虽然不善经营,但清源茶楼里的几个伙计还算得力。 其中小莲更是对她十分贴心。 在招工这方面,她肯定有非一般的经验…… 然而让岳风大吃一惊的是,等他把招工的需求提出来的时候,杜韵娘却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答复。 “去口马行买些奴隶来做工。” 而且她说得那么轻松,那么自然。 “口马行是什么地方?” 岳风则是“一脸懵逼”,对此没有一点印象。 “口马行就是买马、牛、骡、驴以及男女奴婢的行市。” 杜韵娘一脸奇怪的解释道。 此言一出,更是让岳风惊掉了大牙! 他完全没有想到,被后世歌颂千年的大唐,竟然将人和牛、马、骡、驴这些牲口一起售卖! “人和牛马怎能相提并论!” 岳风颇有些义愤填膺道。 他的话倒让杜韵娘也愣了一愣,然而这是已经延续上千年的传统,她并不觉得奇怪。 而且像裴府这样的世家大族,拥有的奴隶更多,她倒觉得岳风是故意大惊小怪。 她严肃道:“人与人生来本就不同!有的人出生高贵,生来就高高在上,衣食无忧。但有的人,却出生低贱,只能供人驱使,一生劳苦!” “这……” 岳风顿时无言。 他所受的教育,虽然告诉他人人生而平等,但现实却并非如此。 特别是如今的大唐! “若是裴公子一定要招工,也不是不行,只是不知公子打算开出多少工钱?这洛阳城里,又有几人愿意来做工?”杜韵娘干脆顺着岳风的话问道。 她这一问,倒真是将岳风问倒了。 能住在洛阳城里的人,会不会有人愿意出来做工,他心里完全没底。 “难道真的只能买奴?” 岳风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他从一出生,不管是眼见还是耳闻,都是人人平等,现在猛地变成了人有三六九等,而最低贱的更是贱如牲口。 他能一下子接受才真是奇了怪了! “依小女子看来,的确是的!” 杜韵娘微微一笑,又道:“这也是为公子你好,想必公子一定是有秘密的技法,才会想要开书店的?若是招百姓做工,一旦技法流传出去,岂不是对公子不利?但是买来的奴隶,不仅不敢泄露半字,还不敢怠工,岂不两全其美?” 她倒是一心为岳风考虑,说的都是真心话。 可是岳风心里却不这么想,他恨不得天下人人都效仿他。 那么他让“天下人都能读书”的愿望不就能更快实现了吗! 良久,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他还是选择了妥协,询问道:“口马行在哪?买卖奴隶,又需要准备些什么?” 杜韵娘倒也不觉奇怪,道:“就在南市,奴隶交易,由官府规定估价,买卖时一应契约,都要经官府过手。” 听她说完,岳风不禁骇然,这居然还完全是由官方操作! 他又问道:“那被当作奴隶交易的又都是些什么人?” 杜韵娘耐下心解释道:“有些是人贩子拐卖的,有的是因为家人犯罪,被籍没成了奴隶,还有战俘成了奴隶。前些年最出名的昆仑奴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听到这里,岳风不禁暗自庆幸,还好他穿越来的时候,没被人当奴隶给卖了,不然那可就惨了! “口马行离这里远吗?”岳风询问道。 “不远,还不到一盏茶的路程。”杜韵娘答道。 “那咱们去看看?”岳风心动道。 “明日一早,今日时辰有些晚了。”杜韵娘看了看窗外,摇了摇头道。 “这不还挺早的吗?” 在岳风看来,现在不过是辰时末,怎么能算晚呢! 杜韵娘笑道:“明日你看了口马行的行情,就知道为什么晚了。” …… 是夜,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雨后的清晨,难得一丝悠凉。 路边的槐树叶也不争气的被打下一两片。 此时的南市已经逐渐热闹了起来,沿街的各类小摊,不停的叫卖着: “吃包子嘞……新鲜热络的包子……” “客官,看下这玉钗……” “簸箕、箩筐……” “上好的棉布,买匹去做新衣……” 岳风还是第一次和杜韵娘这么早出来逛街,走着走着,他忽然在一家脂粉铺前停了下来。 “小姑娘,这个怎么卖的?”岳风并不知道那盒东西叫什么,只是指着询问。 “正事要紧,你在这……” 杜韵娘见岳风在路边摊停了下来,正一脸严肃的想要催他走,却看到岳风手里拿的一盒“迎蝶粉”,顿时噤了声,脸上不禁微微发烫。 “客官,这盒‘迎蝶粉’只要二十文钱。”小姑娘见生意来了,喜笑颜开。 “来,钱收好。”交了钱,岳风回过头便见杜韵娘低着头,唤道:“韵娘,走了!” “嗯……” 杜韵娘的样子含着一丝娇羞,岳风已经好久没看到了,机会难得,让他恨不得再给她买几样其他的礼物。 “我看这个比较称你肤色,就自作主张给你买了,你不会嫌弃!” 说罢,岳风便将那盒‘迎蝶粉’塞到杜韵娘手中。 “他是想看我擦水粉的样子吗?”杜韵娘心头嘀咕道。 “韵娘,你不是说晚了怕来不及吗?咱们快点走。” 让岳风没想到的是,口马行几乎算的上是南市最热闹的地方。 里里外外,几乎是人赶人。 而一个个形容憔悴,低着头,站在台上被人挑选的所谓“奴隶”更是显眼,让岳风眉头紧皱! 他算是第一回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人命之贱,如同牲畜’! 看到那些人衣不蔽体,垂头丧气,不时涕泣的可怜模样。 不禁让他想起了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被拐卖的儿童,但那确实人人皆知的违法行为。 然而在大唐,这些苦难的人,却是被当政者允许售卖。 岳风不愿相信这是被歌颂了一千多年的唐朝应该有的景象。 然而他却不得不相信,事实就摆在他的眼前,不容许争辩。 岳风心想:“这些人看起来都是些可怜之人,自己若能买下几个,到时候厚待他们,也算是积点阴德了……” 看了一会儿,他便不忍再看,转过头问道:“不知这些人是怎么交易的?” 杜韵娘道:“按律法规定,要买奴婢,得由官府出劵,加上卖主的私契,还有保人担保,只要价格两方同意,便可以交易了。” 岳风一听,暗道:“这程序倒还挺严格的”。 第53章 无耻之徒 “那要如何让官府出劵呢?还有保人找谁?” 听杜韵娘说完,他忽然想起这两样事他都还没做好准备。 若是别人问这样的问题,杜韵娘恐怕会把那人当作白痴,理都不理。 但岳风现在毕竟是顶着“裴家五公子”的名头,对这些事不清楚,也属正常。 她耐心解释道:“一般是由卖主去找官府出劵,保人也是早就找好了有名望的乡绅。你要做的就是选人,只要价钱和卖主达成一致,若奴仆没有正当异议,签了契约,再交钱就行了。” 岳风闻言,暗叹道:“原来这么简单,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一步到位。不像在现代,要想办个事,开证明都得跑断腿,最后还不一定能成。” “原来如此。”他点头答了一句,便抬起头四处张望了起来。 见不停地有人举手,四周还不住传来喊价的声音。 “我出六贯!” “我出八贯!今天这丫头我要定了!” “他妈的,算你狠!” “李老二,下次还是多带点钱来在喊价!哈哈哈……” 看了一阵,岳风疑惑道:“不是说这些奴婢都有官府统一估价么,怎么我看刚才那么多人喊价,倒像是在拍卖!” “其实虽说是统一,但大多时候是价高者得,特别是有些姿色的女婢、有一技之长的奴仆,更是抢手货,价钱也会被抬得比一般的高很多! 不过最多也就多几贯钱,以公子如今的财力,买几个奴隶那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杜韵娘耐心解释着,说到后面,还不忘挖苦一下岳风。 岳风倒是浑不在意,心想:“我还真是笨,怎么就问出了这么笨的问题!” “既然是商品,那肯定有好坏之分,价钱哪里就能完全统一呢!” 终究是第一回遇到这样的事,岳风像个好学的学生,小声问道:“不知这选人可有什么方法可循?” “咚!咚!” 岳风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锣鼓响传来。 “新送来的官奴,大家快来看啊!” 紧接着一个粗犷的声音随后而至。 “好的奴仆现在就有了!”那人话音刚落,杜韵娘就笑着答道。 “我听那人说这些人是官奴,难道奴婢还分几种的吗?”岳风好问不倦。 同时也是为了多和杜韵娘说些话,拉近些距离。 “战俘和因罪籍没的奴婢,一般都属于官奴,像有些穷人家逼不得已将孩子买了,这种就叫私奴。 那些战俘和被籍没的犯官家的奴仆,调教得十分规矩,买来就可以用,能省去许多麻烦,只是这价钱嘛,一般都要贵一些!”杜韵娘解释道。 “原来如此!” 听了杜韵娘的解释,岳风心里有了数,便朝着刚刚拉来的几个人望去,在心里默默挑选着…… “咚!咚!” 又是一声锣鼓响,一队人匆匆而来! 岳风放眼望去,见几人身上还穿着绫罗绸缎。 他不禁奇怪道:“怎么这群人里面还有几人穿得如此华丽?” 杜韵娘闻言,也向那边望了一眼。 “这应该是犯官的家眷,男的是不满十五的子嗣,女的有可能是妻妾,也有可能是未出嫁的女儿。” 她解释完,看到岳风那两眼放光的眼神,有些吃惊道:“你不会想买他们?!” “他们怎么了?”岳风一脸疑惑道。 他要找的是印书的人,如果读书识字的,那是最好了。 “这些人大多养尊处优惯了,你买回来是让他们做事,还是给你找气受?”杜韵娘皱眉道。 “说得也对。” 岳风暗自点头,然后又望向了那几个人。 方才隔得远了,还看不清楚,现在那些人离他不到一丈,他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们每个人的面容。 “那几个女的看起来倒是弱质纤纤,有些姿色,沦为奴隶,真是可惜了。”岳风不知不觉喃喃道。 杜韵娘听见,一丝醋意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嗔道:“若是公子喜欢,倒可以买上两个奴婢,好当丫鬟使唤,也可一慰寂寥之苦……” 她忽然改换语气,让岳风猛地回过神来,暗道:“这不是明显给我挖坑跳吗!我要是答应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还是赶紧溜了为妙!” “那边如此热闹,咱们也去看看?” 话音未落,岳风便快步逃离了现场。 杜韵娘见状,抿嘴一笑,也迈步跟了过去。 热闹的地方正是刚才那一批官奴“拍卖”的卖场。 但热闹的原因却不是因为大家都等着抢官奴,而是有人在那里闹笑话! 只见台上不仅站着那些等着被“拍卖”的官奴,还有一个一脸急色的纨绔子弟,正在对其中两个姿色出众的女官奴“动手动脚”。 显然是看上了她们,准备将她们买回家。 在这样的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般流氓行径。 本该有人大喝一声,站出来为那两个姑娘出头。 但此时此地情形太过特殊,除了一群看官,并没有一人站出来阻止他! 就连那负责监管卖场的小吏,还在一旁大笑,像是在鼓励他动作更大胆一些! “这人脸皮真厚!”岳风一脸轻蔑地鄙夷道。 “……” 这时杜韵娘却心事重重的噤了声。 这里围观的人很多,他却敢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样有伤风化的事,若是换作岳风,早就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哪还有脸继续待在台上面。 可是这人却好像全不在乎,依旧在那长得最为美丽动人的女子身上“上下其手”。 时不时还将鼻子凑过去,猛力的嗅着。 这里虽然是口马行,那两个被他调戏的姑娘尽管是奴隶,但他的行为仍引起了议论: “这王朗怎么没有半点廉耻之心,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等丑事!” “说来也奇怪,这王朗家中婢子无数,怎么还没事到这里来闲逛?” “听说他上次买回家的那两个婢子,已经被他活活给玩疯了,本来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定然不虚了!” “听闻他常在口马行寻觅新欢,看来这两个女子,多半就要遭殃了!” “身为奴婢,就是贱人,律同畜产,他想怎么处置都行!用得着你管?我看你是眼红我家少郎可以随意玩弄这么多绝色美女!” “赵老二,你这条狗倒是挺会护主人的啊!” “刘毕,你敢这样骂我!” “我这明明是夸你嘛,大家说对不对!啊……哈哈哈……” “刘毕,你别以为你是王令尹家的人,就敢如此肆无忌惮!我可不怕你!” …… 第54章 命运不由人 过了好一阵,台上一直站在一旁看戏的小吏忽然走到王朗身边,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话。 也不知说得什么,那王朗像是刚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一脸邪笑的走下了台。 又过了一会儿,那小吏带着一个那铜锣的小厮,站到台中央。 只见他唯一点头,那小厮就拿起木棍在铜锣上连敲了七八下。 “咚咚咚……” 一阵铜锣声响过,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小吏拿着一叠纸,举过头顶,大声喊道:“这些都是台上奴婢的私契,现在开始售卖,价高者得!” “这几个都是训练有素的丫鬟,端茶递水,推拿揉捏,样样皆能,估价每人钱二十贯,请有意者出价购买。” 那小吏说完,台上本来站得满满的数十人,都被赶到后面去了, 只留下六个低着额头的丫鬟被推到中间,等着台下的人出价。 而这几人里面,并没有刚才被调戏的那两个女子。 对于丫鬟,岳风是不打算买的。 虽然她们做事也许都很细心,但是他却消受不起,就连现在宅子里的两个女仆,他都是安排在后厨,没有让她们照顾他的起居。 所以他只是站在一旁观看,并不出声。 谁知这时杜韵娘忽然出声道:“听闻裴公子如今所住之处也没个丫环伺候,怎么不买两个回去?” 这个情况,自然是这两天给岳风送钱的平安告诉她的。 岳风闻言,微微一笑,一副我才不上你当的样子。 他正色道:“在下向来习惯了亲力亲为,让别人伺候,恐有些适应不过来。” “还从没听说有人不习惯别人伺候呢,公子这话,让人难以相信。”杜韵娘一脸玩味地笑道。 岳风闻言,也不多说,转过头继续盯着台上的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竟然没有一个人出价。 看来站在这里的看客,不止岳风一个。 那小吏见状,没好气的将那六名丫鬟赶了下去,换了另一批人。 小吏又高声道:“这些奴仆,都是勤劳干练的好手,打理内外,吃苦耐劳,估价每人钱二十贯,请有意者出价。” 看到这一批站出来的是八个青壮男子,岳风当即便动了心。 似乎生怕有人抢了先,他赶忙上前大声道:“这八个人,我一齐买下了!” 那叫卖的小吏听见这迫不及待的声音,笑容立刻便堆满了脸,高声道:“还有人出价吗?” “……” 台下鸦雀无声,一个个看着岳风,就像是在看笑话一般。 过了一阵,那小吏有些尴尬地大声道:“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力,买了这几个奴仆,定然会让公子事事顺心,再无烦忧,公子请上台。” 岳风却并不在意,他的目的很明确,要得是做事的工人。 他上到台上,看着那八人,真诚地道:“从今以后,只要你们恪守本分,认真做事,我定会好好对待你们,让你们吃穿不愁,过上好日子。你们可愿跟我回去,为我做事?” 那八人听了岳风的话,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如今别无他路,不敢犹豫,连忙恭敬道:“我等愿意。” 那小吏见状,笑道:“既然两相情愿,这交易算是成了,公子是立刻前去交钱收契,还是再看看?” 听到“交易成了”四个字,岳风心里大石总算落下。 暗道:“看来这口马行也没想象中竞争那么激烈啊!” 岳风见时辰还早,也想再看看,便道:“再看看也好,不过这八个奴仆可得给我留着,别让他人给买了去。” 他生怕出了差错,还叮嘱了一声。 那小吏闻言,不禁纳闷,暗道:“这人脑子不会有问题……” 不过他却将自己的心声掩饰得很好,一本正经道:“这个公子放心,既然公子已经定了买卖,小人自然不敢反悔。公子若是想再看看,还请到台下去稍候片刻。” 杜韵娘见岳风从台上下来,也不去交钱换契,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不由得疑惑道:“公子既已选定了,为何还要再等?” “我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看到买卖奴隶,自然得看个有始有终,不然留下些遗憾就不好了。”岳风微笑道。 “这买卖奴隶,乃是悲苦之事,有什么好看的,难道公子嫌这世间的苦人惨事还不够看吗?” 杜韵娘却已经不想待下去了。 只不过其中的原因,并不想她嘴里说的那样。 岳风哪里曾想到这层,现在听了杜韵娘的话,不由得感到十分惭愧。 暗道:“自己一个接受了现代人人平等教育的人,怎么还会对这种残忍之事充满好奇,还说什么不看会留下遗憾,唉,真是不该……” 岳风正自责之时,台下的众人忽然激动了起来! “终于上来的,真是美啊!不枉我早早地在这里等着!” “老天保佑,今天一定让我抢着一个!” “只希望王朗不要太贪心,给我也留一个!” “妈的,这时候才知道有钱又有势是多么重要!” …… 岳风好奇的往台上一望,便看见刚才王朗调戏的那两个姿色出众的女子被带上了台。 那小吏一脸兴奋地高声道:“这二人本是官家小姐,生得西子之貌,飞燕之姿。” “天资聪颖,才艺俱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乃是天造的佳人。” “如今家人犯罪,蒙难入了奴籍,才得以让我等一睹风采!” “现估价每人钱一百贯,请有意者出价。” 说罢,那小吏便一脸自信地望着台下。 岳风听那小吏说完,不禁叹息道:“这么美丽的女子,居然才一百贯便卖给人为奴为仆了,真是可怜!” “裴公子若是喜欢,为何不将她们买下来?”杜韵娘冷冰冰地道。 这一声“裴公子”发音更重,话语里更是充满了醋意,让岳风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暗骂道:“没事儿瞎感叹什么,真是嘴欠!” 然后他连忙道:“买她们干嘛?我又不懂得欣赏什么琴棋书画,难道将她们买起来供着么?” “公子既说她们可怜,为何不救她们脱离苦海?”杜韵娘继续挖苦道。 “这天下可怜人太多,我哪里救得过来!她们的命运,也许只能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 岳风的语气颇为无奈,似乎是他想帮而不能。 不过这一次,他却说错了,她们的命运现在正由不得她们选! 第55章 谁敢和我相争 “这两个美人儿我要了!” 刚才站在台上,让人恶心的纨绔子弟王朗又传出让人厌恶的声音。 那两名女子见王朗一脸嚣张得意地走上了台,顿时害怕地依偎在了一起,隐隐啜泣了起来…… 她们似乎已经认命了! 那叫卖的小吏似乎早就和王朗串通好了,一脸讨好地笑道:“王少郎也忒心急了,反正她们早晚都是少郎的玩物!怎么也不等我说话就上来了!” “这你就不懂了,要不是在这里,哪能看到她们如此娇羞的模样?”王朗自鸣得意道。 “这……王少郎果然会玩……会玩……”那小吏顿时一脸的尴尬道。 只见那王朗走上前,将两名女子下颌抬起,看着两人充满恨意的泪眼,啧啧叹道:“真是眉目含情,我见犹怜!” “这人真是太不要脸了!”岳风骂道。 “美人儿,只要你们从了我,我保证让你们以后玉盘珍馐,锦衣华服,享之不尽,再也不用受那颠沛之苦。你们可愿意?” 这个时候,王朗还走着表面的程序。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过程。 那两名女子自有记忆以来,何曾受过如此轻薄,刚才这王朗行为毫不检点,一看就是个色欲熏心之人。 现在虽说是沦为官奴,但已暗下决心,宁愿一死,也不屈从于他。 只见那两个女子敌视着王朗,连连摇头道:“我等不愿。” 那王朗素来欺压良善,受惯了奉承,从未遭过半点挫折。 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哪曾想这两个女子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反对他。 这里是他横行惯了的口马行,碰上这样的事情,无疑很丢面子。 他心中顿时怒气升腾,威胁道:“不愿?这里岂由得你们愿不愿?告诉你们,有我看上你们,是你们的福气,还敢不从,我看你们是不知死活!” “原来被买卖的奴隶还真的可以不同意的吗?”岳风见台上情状,好奇的问道。 他本来以为,那所谓的“奴仆没有正当异议”,不过就是摆设而已。 “按说奴隶在买卖中是没有发言权的,但若他们不愿,而又有人愿意高价购买,卖家得利,又两厢情愿,便可改换买家!”杜韵娘解释道。 “这人是什么来头,怎么如此嚣张?” 岳风从没见过这样蛮横跋扈的人,一时生出好奇,想了解一下,以便日后多留个心眼。 杜韵娘压低声音道:“这王朗的爹在洛阳城里虽只是个富商,但听闻和京里宦官过往甚密,连地方官吏都要畏他家三分。故而他在洛阳城里嚣张跋扈,无人敢管。” 她并没有说出清源茶楼之前生意之所以如此惨淡,其中便有王朗使坏。 “哦!原来是背靠大树,难怪这么不可一世。那这两个女子现在就不情愿,以后可要遭罪了?”岳风叹息道。 “这二人姿色,也真是清丽脱俗,世间少有,多半会在王朗玩厌之后,被充作官妓,供人享乐。”杜韵娘也充满同情道。 “唉,真是可惜了……两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岳风哀叹道。 “公子若觉惋惜,不如将他们买下!”杜韵娘又一次道。 这一次杜韵娘说得很认真,她忽然动了恻隐之心…… “我不是说了我不会买吗!还有,韵娘能别叫我“公子”了吗,听着怪怪的。”岳风无奈道。 就在岳风和杜韵娘交谈之时,台上忽然发生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之事。 只见那王朗为让她二人屈从,竟伸手将她二人衣衫撕破,嘴中还不停的骂道:“妈的,臭婊子,装什么清高!今天就让你们现原形!” “啊……救命……” “无耻之徒……你不得好死……” 那两个女子无助的呼喊,反而激起了王朗的变态欲望,他嚣张道:“无耻?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无耻!” 话音未落,他又是一扯,只见将两人上身的衣衫撕下来一大半。 除了她俩用手拼命遮住的关键部位,她俩上身的肌肤,几乎全部露在了空气中。 那小吏见了,赶忙上前阻拦,提醒道:“王少郎,不可,现在还没立券过市呢!” 不过他没敢动手,只是嘴上说两句,还时不时的往那两个女子身上瞥两眼,一副做样子看戏的姿态。 王朗见状,更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了!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你去把她们买下来!” 这个时候,杜韵娘忽然满面激愤道。 “当真?!” 岳风实在难以相信,一个漂亮的女人竟会让一个男人去买另外两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 “你不买那我买了!”杜韵娘瞪着岳风道。 岳风闻言,心里终于有了底气,他伸出手大声高喊道:“住手!” 王朗正放肆得起劲,听到台下传来的声音,转身瞪着岳风,厉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叫老子住手!” 他倒是并没有注意到岳风身边偏着头的杜韵娘。 岳风怒不可遏的走上台,正色道:“这两位姑娘并未卖给你,你凭什么动手动脚?是谁给你的权力?” “哈哈哈……”王朗闻言,忽然大笑,一脸不屑地盯着岳风道:“她们早晚是我的,难道还有人敢和我争吗?” “你不要以为天下人都会怕了你!” 岳风不再与王朗多说,转身问那小吏道:“请问这买卖奴隶可是价高者得?” 那小吏道:“这个当然,不过在下还是奉劝公子,不要与他争,以免惹祸上身。” “这个就不劳你烦心了,我就是看不惯这种嚣张跋扈,毫无廉耻之人!” 岳风一脸鄙夷地看了王朗一眼,然后大声道:“我出价每人两百贯。” 话音一落,那两个女子捂着胸膛,望着岳风,充满感激,像是看见了救世主! 那小吏闻言,登时一愣,转过头望向王朗道:“王少郎,这位公子可是出价了,你还要买这两个官奴吗?” 王朗这才认真的审视起岳风,他的眼中满是惊异,他难以相信这人竟然真的敢和他相争。 心中不禁暗自揣度了起来: “这人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 “他敢上来相争,是不是有什么深不可测的背景?” “可从没听说洛阳出了这么一号人物,难道他是京城来的大家公子?” “可是看这样子也不像啊!” 忽然,他见台下赵老二正猛地向他招手,一脸不高兴的走了过去。 王朗没好气道:“我正要发飙,你叫我作甚!?” 赵老二在王朗耳边轻声道:“少郎君,这人有些来头,听说是裴府的五公子!清源茶楼的事,就是他做下的,郎君吩咐过,咱们还是不惹他为好!” 河东裴氏,豪门大族,洛阳城里姓裴的不知有多少。 “裴府?那个裴府?”王朗问道。 “少郎君还记得一月前将郎君拒之门外的裴晋公么?”赵老二提醒道。 “是他!”王朗猛然一惊。 第56章 自由难得 他家尽管有宫里的宦官做靠山,但裴度,他们还是不敢招惹的。 他回过身,脸上堆满善意的笑容道:“真没想到,你一个贵公子,竟也会到这种地方来!既然你看上了这两个贱人,我也不和你争!只当是交个朋友!如何?” 岳风本以为会有一场激烈的竞争,可谁知王朗听人说了两句话,竟一下子选择了放弃。 “交朋友?你也配吗?”岳风轻蔑地笑道。 听了岳风的话,王朗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神色变得阴狠起来。 他厉声道:“姓裴的,有句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总有一天,你会栽在我的手里!” “我相信,绝没有那一天!”岳风蔑视道。 听了王朗的话,他才知道,王朗之所以放弃,是因为听说了他是裴府的人。 现在有了裴度做“靠山”,他自然不会怕一个商人。 “小子,别得意太早,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王朗怒不可遏的说了一句,然后悻悻地甩袖从台上离开。 王朗一走,台下的人也不敢和岳风竞争。 他很顺利就将手续办了下来,不过裴府影响力虽大,却没有给他少一文钱,他花了足足五百六十贯,才将十人买了下来。 看着岳风志得意满的样子,杜韵娘忽然间又后悔了起来。 但是事实已经铸成,她也不好说什么,任由岳风将十个人都带回了永泰里。 小院里,岳风与他刚买回来的十位所谓“官奴”相对而立,默然对视,气氛颇为尴尬…… 只见众人面面相觑,小声呓语,对眼前的“新主人”充满好奇! 那两个被岳风救出虎口的“蒙难小姐”紧紧相偎,低垂着头,时不时地抬眼望一下正皱着眉的岳。 心里不禁暗道:“会不会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穴?” “你们好,我叫岳风,你们可以叫我十九郎,从今以后,你们跟着我,我们就是一家人,各位不用拘束。” 岳风第一次以这样的身份说话,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那八人自小便是“官奴”,在大户人家当奴仆,哪里见过有“主人”对他们说这样的话,都惊得呆了,更不敢说话! 而那两位小姐听了,也是十分奇怪,暗道:“自古以来,奴仆便是奴仆,哪里有人真的将奴仆当做家人!” 忽然,她们又想:“唉……如今自个也入了奴藉,与他们已没什么不同,况且他们尚有一技之长,我等不过终将要沦为他人的玩物罢了!” 想到这里,两人不禁黯然神伤,楚楚可怜地望着岳风,只希望他不像那王朗一般对待手下的奴婢! 岳风见众人还是一言不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得向一旁的杜韵娘投向求助的目光…… 杜韵娘会意,站出来道:“裴五公子刚才说的话,你们都听清了?” “是!” 众人虽然暗自奇怪,搞不清面前的新主人到底是姓岳还是姓裴,但也不敢迟疑,赶紧给出了回答。 “裴五公子性情好,与人为善,遇着他也算是尔等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尔等如今既已身属公子,自当一切听从公子吩咐,尽心尽力,为公子办事,尔等明白吗?” “小的明白,自当听从公子差遣。” “奴婢明白,当尽心服侍公子……” 那两位小姐楚楚可怜的声音一出口,岳风的心不禁砰动,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站着身旁的杜韵娘,又赶紧把目光收回…… “那你们将各自的姓名、来历报一下,然后再由裴公子给你们做日后的安排。”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似乎一时不知从何开始。 岳风见状,指着最左边的男子道:“从你开始!” 只见那人上前一步:“小的唤作王浑,以前在王御史府里为仆,有一身力气,无论劈柴挑水,还是扫地站岗都来得。” “小的唤作王巡,也是在王御史府里为仆,是值守的门馆。” “小的唤作王遇,也是在王御史府里为仆,做些杂事。” “小的唤作王绝,也是在王御史府里为仆,学过木匠,会做点木工活。” “小的唤作王吉,也是在王御史府里为仆,是王御史的跟随。” “小的唤作江原,以前在江拾遗府里为仆,是值守的门馆。” “小的唤作江油,同是在江拾遗府里为仆,是江府做厨子。” “小的唤作江曲,同是在江拾遗府里为仆,是江拾遗的跟随。” “奴婢姓王,闺名怜云,本家住长安,因受奸人所害,家中突遭大难,沦没为奴,蒙公子怜惜,救出虎口,从今而后……” 说到这里,她竟忽然呜咽流涕,说不下去了。 从高贵的官家小姐,一下子变成任人驱使的奴婢,她着实难以接受。 岳风闻言,表示理解地叹息一声,向另一个女子问道:“你呢?” “奴婢姓江,小名茯苓,与王姐姐一样,家住长安,同受奸人所害,落得如此地步,若非公子相救,我等本欲一死了之,如今既得重生,自当全心服侍公子,望公子怜惜!” 江茯苓倒像是有了心里准备,不像王怜云那么拘谨。 “你们竟是两家人?”岳风有些吃惊道。 江茯苓道:“公子有所不知,江、王两家同时落难,我们是一齐从长安押到洛阳的。” 岳风闻言,微笑道:“你们既然互相熟悉,倒也好办了。我将你们买来,只为“印书”这一件事,不管你们之前是做什么的,现在都要学会“印书”,至于其他杂事,抽空做了便是,你们明白吗?” 江油忽然上前道:“敢问公子,这“印书”是何物,小的们可能学会?” 岳风笑道:““印书”并非难事,到时我自会教你们,今天你们要做的就是好好安顿下来。从明天开始,可就要开始忙碌起来了!” 给他们八人指明了住的四间房间,岳风又将怜云和茯苓两姐妹叫到一旁,当着杜韵娘的面道:“我看你二人着实可怜,又出身官宦,如今虽沦为奴婢,但终究不好拿你们当奴仆一般使唤。” 说到这里,他又正色道:“若以后有了机会,我一定设法让你们脱了奴籍,恢复自由身,只是现在暂且先委屈你们在这里住下了。” 她二人听了岳风的话,眼中均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要知道多少同她们一样出身,甚至比她们出身还要好的人家,一朝沦为奴隶,除非朝廷赦免,便再也不得脱身! 但如今宦官当道,恩遇赦免这样的事,她们是想也不敢想的。 第57章 试印成功 可现在岳风却亲口说要设法为她们脱了奴籍,还她们自由身,虽明知不可能,但仍让她们感动莫名。 那颗慌张的心也冷静了下来。 王怜云静下心来暗自冥想: “现如今家破人亡,无依无靠,又能到哪里去呢?” “到哪里不是受欺凌?” “且听他所言,倒是个好心人,既是上天眷顾,让我们劫后相遇,从此脱离苦海。” “正好安心跟着他,回报他的恩德。” 想到这里,王怜云轻轻擦拭了眼角的泪水,欠身道:“公子有心,我等感激莫名,只是一旦入了奴籍,便是万难开脱!况且现如今我二人家破人亡,就算脱了奴藉,又往哪里去呢……” 说完,江茯苓也是感同身受,伤感莫名。 俩人不禁又依偎着轻声哭泣了起来。 “这……唉!也罢,此事暂且不谈!你二人今日遭遇了很多事,想必也疲惫了,不如早些歇息,有事等明日再说!” 说到这里,岳风赶紧指了指院子里的西厢房道:“那间卧房还算干净,只是委屈你们二人挤在一间屋了!” 他最见不得女人哭,杜韵娘在旁,怕引起误会,他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奴婢告退。”二人欠身道。 “怜云说的不错,如今她们已是别无选择,能遇到公子这样的好人,也算是她们三生有幸,公子好好待她们便是。至于脱去奴藉,哪里是什么容易的事!” 见她二人走的远了,杜韵娘忽然感叹道。 “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天下将再也没有什么“奴隶”!”岳风若有所思道。 “公子自信以一人之力便可改变这已施行上千年的制度?”杜韵娘一脸难以置信地道。 “事在人为,相信我,这一天绝不会远!”岳风正色道。 “那小女子就拭目以待了!”杜韵娘感叹道。 时隔多日,杜韵娘依旧自称“小女子”,让岳风心里不禁又是暗自叹息。 “韵娘今日要不就在我这里用膳?”岳风尝试着邀请道。 “小女子可不想再遭人非议,今日跟公子到这里来,已是不该了,时辰不早,小女子告辞了。” 说罢,不待岳风回话,杜韵娘便自行转身朝大门走去。 “你……唉……” 岳风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出声挽留杜韵娘。 午后,周家窑将岳风第一天交代的一万六千个陶活字送到了永泰里。 岳风则暂时将这些陶字都放到了客厅。 除此之外,一日再无他话。 …… 入夜,地热蒸腾,闷热无比。 洛阳城里不知多少人难以入眠! 岳风正是其中一个。 此刻他正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一遍遍的在脑海里重复思考印书的步骤,生怕有半点纰漏! 准备了好几天的“印书”事业即将开始,他的心情无疑是激动的。 他睡不着是因为激动,可别人呢? 杜韵娘此刻正坐在床沿,望向岳风所在的方向,脑中不时冒出岳风将两名美婢拥在怀里卿卿我我的场景,心里懊悔不已。 喃喃道:“杜韵娘,你没事儿发什么善心,有美人在侧,他能抵得住诱惑吗!” “如今人已经住了进去,他又一个劲地当好人,发生那样的事,恐怕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真是便宜他了!” “唉……他是裴府的公子,要做什么,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杜韵娘!难道你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吗?他终究不会给你结果的……” 杜韵娘忽然感觉所有的担心和嫉妒都是自作多情,甚至无人在意…… 杜韵娘睡不着是因为吃醋,吃两个姿色出众,却刚脱离苦海的美人儿的醋! 怜云与茯苓早已躺下,可是尽管双眼紧闭,她们仍然难以入眠。 今天,对她们来说,实在太过特殊! “怜云,你睡了吗?” “你也睡不着吗?” “是啊……从长安到洛阳,虽一路颠簸,连个舒适的床都没有,却也从没有像今日这般难以入眠,不知是怎么回事……”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公子究竟是什么人?他自称叫做岳风,那女子却又叫他裴五公子,他到底是姓岳还是姓裴?” “他花了那么多钱买我们,可是住的却不是裴府,而且这里面原先的五个仆人,似乎都是叫他五公子,我也十分纳闷。” “还有一点,我也实在不懂,他既是裴府的公子,为什么会为了我们去得罪那看起来很有权势的恶少?” “你说他是不是真能让我们脱了奴籍?” “我们如今这样,就算脱了奴籍又能怎样呢?” “那样我们就能名正言顺的跟着他,而不是……” “他真的能吗……” 她们睡不着,是因为有太多的疑惑! …… 夜,总会消逝,黎明,迟早到来。 不管你睡得怎么样,一声鸡鸣,新的一天就朝你走来。 就算你再怎么困倦,也必须面对! 早饭是岳风和江油一起做的,其他人想帮忙,却被岳风强硬的命令去做其他事。 早饭他们虽是在三张桌子上吃的,但却在一个屋里,一张桌子五个人,其余两张,每桌六个人。 岳风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他和他们并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这是一次不同寻常的早饭,他们的内心感受到了温暖,岳风也第一次见到了他们笑。 就像是看到新世界一般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对岳风来说很重要,这说明他们开始接纳他。 而他交代下去的事情也会得到更好的执行! “印书”不仅对他们来说是件陌生的事,对岳风也一样,他也只是凭他的想象来准备。 忙活了大半天,印书的准备工作基本完备。 大厅里摆着:装在圆木盘里按部首排列的陶活字、已经裁成书页大小的藏经纸、二十个书页大小的木盒。 以及四把刷子、两缸墨汁、一本《周易》。 这是岳风能想到的所有东西,现在他就要验证他的想法。 “你们先看我做一遍。” 《周易》的第一页是序,共一百五十一字。 岳风排了好一阵,才将活字装进他准备的木盒中。 然后他用一把刷子蘸上墨汁,均匀的刷在活字上。 再拿一张藏经纸将一头固定在木盒边,再将纸轻轻的覆盖在字上面。 最后用干净的刷子刷过,取下纸。 纸上的一百五十一个字方方正正,清清楚楚,墨迹新而不湿。 似乎就算是直接在背面重复印刷一次,纸上的墨迹也不会糊得到处都是。 看着纸上的字,众人呆了,是惊呆了。 岳风也呆了,他是高兴呆了。 第58章 只欠东风 “这就是印书的过程,你们都看懂了吗?” 岳风拿着那张纸,脸上洋溢着自信。 岳风演示的过程很慢,每个工序都做得很清楚,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得清楚明白。 众人齐声道:“明白了,公子。” 岳风点点头,然后问道:“怜云,茯苓,你们可识字?” “识得。”两人几乎同时答道。 “那这排布活字的事就交给你们了,今天你们就按这本《周易》,先排单页,再排双页,一样排上五盒,千万要细致,不能错,知道吗?”岳风笑着吩咐道。 “婢子明白。”说完二人就开始忙活起来。 岳风又道:“你们八人,四人一组,一组接怜云排好的活字,一组接茯苓排好的活字。一人刷墨,一人贴纸,一人按压,一人排布印好的纸张,今天一组每页先印十份,再换下一页,没有问题?” “小的明白。” 八人也很快分成两组,王浑那组就以岳风排好的那盒字,开始印了起来。 “我来帮你们。” 吩咐完毕,岳风就过去帮怜云和茯苓排字了! 一个下午,一百多页的《周易》,只印了三十六页,不过每页却有二十份,这已经很不错了,等他们再熟练一些,速度就能更快。 照这样的速度,两天就能印二十本《周易》,虽说比抄书快了不少,但却还是达不到岳风理想的速度要求。 他开始思考是不是有什么法子可以提高效率? 从一下午的印刷中,他发现当只有一盒模板的时候,负责印的那组人,每个人都要等待三个步骤,如果有四盒模板,就可以一直循环,达到最高效率。 但这样就存在两个问题,一个是怜云和茯苓一块模板就要排布一盏茶的时间,换一组模板的时间太长。 另一个是一次排布多了,有些陶活字根本就不够用。 而如果两组各四盒模板排好之后,两组人一直循环印,可以在一个时辰印出来十六页,每页一百二十份,一天四个时辰,两天就是一百二十本,这样倒还不错! 相当于一天可以印一万两千多字的书一百二十份。 算到这里,岳风忽然发现,活字印刷拿来印字少的书,特别方便,但印大部头的书就有些费时费力了! 有了想法,岳风一面先让他们改进熟悉,一面赶紧去找书和让周家窑加做活字! 同时,他还把裴府过来的五人也安排了进去,组成了第三组。 找书自然是到“蕴华书店”,那里一来书很齐备,二来排版也好,正好拿来有样学样。 从周家窑回来,岳风便直奔书店,开始找他认为比较重要的“四书五经”。 这些是仕进学子的必读之书! 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 岳风本来以为四书五经,也不过就是《诗经》、《论语》、《周易》这些书,就算《春秋》有三传,也不过十一二本书罢了。 可实际上不仅春秋有很多本,几乎每一部书,都有不下于三本的注释、解义之类的书。 他才发现他的想法还是太年轻! “原来给学生出辅导书的传统由来已久啊……”他不禁苦笑着感叹。 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打算将这些所谓的注释、解义都买回去,他只买了原本。 等书店先开了张,再加印这些注释、解义和一些史籍、诗集类的“课外读物”! 时光从来易逝,于忙碌间犹然…… 不知不觉间,岳风闭门造书已近十日,成书已有近两千余册。 其间,还从裴府特地带了几本珍藏的孤本典籍,单独印了一百来本。 这样的速度,比之一千年后,虽远远不及,但在如今,已算是硕果了! 岳风也为此前前后后花了五千余贯,就算他现在一月印书六千册,一册定价十文,要赚回这五千贯,竟要八九年的时间! 他心里早就算过这一笔账,但他明知亏损,却也要办下去。 因为亏损只是暂时的,只要扩大规模,钱终究会有的赚的。 而且这也能证明给裴度看,从商也是正途! 他已有段时间没有去清源茶楼坐坐了,今天他认真洗漱了一番。 穿上怜云和茯苓给他缝制的新衣,给已渐长的头发绑了一根蓝色的丝带。 现在他终于不用再戴着头巾来遮掩头上的短发,身穿新衣,看起来倒有两分俊秀公子样。 现在的清源茶楼依然人气兴旺。 杜韵娘已不常待在柜台前,时常在二楼窗前看街道上人来人往…… 今天也一样,她单手撑着下颌,呆呆的望着远方,眼神中既是期盼,又隐约有些失落。 “咚……咚……” “是谁?”轻轻的敲门声将杜韵娘的神思唤回。 “韵娘,是我!”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她的心猛然砰动,期盼的人总算来了,可她却又犹豫的坐了下来,没有去开门。 “你来做什么?”语气里隐隐有些哀怨! “十天了,他想必已在温柔乡里快活够了!”杜韵娘满心哀怨地想着。 “韵娘,我有事找你,可以进来吗?” 岳风虽然明知门没有锁,却也不敢推开! “哼!你只知道有事才来找我,难道没事就不能来陪陪我吗!你可知道我这些日子多么想你……” 这是杜韵娘的心里话,但她也只将它留在了心底! “你进来!” 杜韵娘总算还是让他进来了! 岳风自然的坐在杜韵娘对面,不客气地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笑道:“真不知道是不是这茶叶也认人,怎么我就泡不出如此清香的茶呢?” 岳风倒也算是个会说话的人,但现在却偏偏遇着了女人胡思乱想的时候。 “你还能记得我沏的茶,真是难得……难得!” 杜韵娘嘴角含笑,看起来那么温柔美丽,但语气却让岳风感觉有些怪怪的。 “韵娘这说的是哪里话,我敢说世上不论是谁,但凡是喝过你亲手沏的茶,必定是永生难忘!”岳风奉承道。 “是吗?这话我可不信!你来是什么事?” 岳风的话让杜韵娘的心有些乱,她只好将话题引转。 岳风道:“韵娘知道,我之前说要开书店,经过这十日加紧赶工,已印得二千余册,我想早日让书店开张,只是现在万事俱备却欠东风!” 裴谂一直未回,店铺的事暂时没有着落。 他现在也只好寄望于杜韵娘了。 他对这洛阳城,还是陌生了些。 杜韵娘闻言,一脸疑惑的看着岳风道:“东风?” 岳风闻言,忽然想起诸葛孔明借东风的故事是杜撰出来的,唐朝的她怎么会知道! 他解释道:“我要卖书,总不能在大街上摆地摊!总得有个像样的店铺才行。” “这倒也是,你难道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吗?”杜韵娘疑惑道。 第59章 从地摊开始 岳风想也没想,说道:“若是找到了,我就不会……” 然而话刚说到一半,他忽然看到杜韵娘神色一变,一丝幽怨的眼神闪过。 连忙停下来解释道:“其实我是想说在这洛阳城里,除了韵娘,再也找不到其他人帮我了……” “哼!这话说出来,恐怕公子自己都不信!” 杜韵娘没好气的瞥了岳风一眼,又道:“不过既然之前已经说好了这书店我也出半钱,我就当你是找我商量了!” “呃……多谢韵娘体谅,那……”岳风一脸不好意思道。 “你今天也算是找我找对了,我恰好知道离此不远的丰泰酒楼旁有一间空铺面,那里正好当街,酒楼里书生往来也多,用来卖书,应当适合。” “哦?那我们一道去将那铺面买下如何?”岳风一脸积极道。 “若是租用,应当没有什么问题,但若要买下那间铺面,恐怕难以办到。”杜韵娘皱眉道。 “这却是为何?”岳风吃惊道。 杜韵娘解释道:“洛阳城里的房子虽比不上长安那般价值千金,但也是寸土寸金!” “像丰泰酒楼那个地方,四通八达,人来人往,正是做生意的好地方,现在虽然空置,但以后却有大用,他恐怕宁愿空着也不会卖给你。” “但若是转租,铺面依然是他的,还有利可图,他也许就会松口了。” 听了杜韵娘的话,岳风大感奇怪,喃喃道:“若是租用,终究还是没有买下来的好。” “话是这样说,但是人家不卖,公子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了。”杜韵娘道。 闻言,岳风暗自思量道:“听她说来,那里地理位置着实优越,又有书生往来,若是租来卖书,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里,他问道:“不知韵娘以为,那个位置,租金多少算合适呢?” “丰泰酒楼那个地方,最少也要五贯钱。”杜韵娘正色道。 “五贯一年,倒也不贵。”岳风想当然地道。 杜韵娘闻言,忽然噗嗤一笑,嗔道:“是五贯一个月,那个铺面五贯一年可租不到!” 岳风一听,不由得吓了一跳,暗自算计了起来。 “就算是一个月将六千册书全部卖光,也才六十来贯。” “一册书本来就赚个两三文钱,扣掉房租和日常用度,这不得亏死了!” “更何况还不知道到时生意如何呢!”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道:“还是太贵了些!” 杜韵娘也不知道岳风为什么说贵,正色道:“说实在的,这的确算是便宜的了,我想秦掌柜开出来的绝对不止这个价。” “看来还是得想一些其他的生财之道,不然到时候入不敷出可难以长久!” 岳风低下头,喃喃自语了起来。 他说得虽然小声,但杜韵娘却听得清楚,好奇问道:“公子可是又想到什么赚钱的好法子了?” “我现在脑子里想的全是“书”,哪里还能赚到钱啊!”岳风苦笑道。 杜韵娘闻言,不禁也苦笑了起来。 她一直以为,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可是岳风的心到底装的是什么她却看不透。 岳风本来还打算今天去丰泰酒楼找那秦掌柜谈谈,但一想到租金那么贵,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冥思片刻,他忽然道:“韵娘,不知可否借你宝地一用?” “你这话什么意思?”杜韵娘奇怪道。 “我想先在茶楼外面摆个书摊,看看洛阳城里有多少人会来买书!不知可否?”岳风解释道。 他最终还是打了自己的脸,选择了先摆个地摊试试。 “我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你确定要在这里?”杜韵娘纳闷道。 茶楼里来往的人,虽然也有读书人,但大多的是商旅和不识几个字的小老百姓。 在这里卖书,着实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既然是试试,其实哪都一样,那我明日就来摆摊了。” 岳风盯着杜韵娘的眼睛,一脸诚恳,生怕她会反悔。 “小女子以茶代酒,预祝裴五公子开业大卖!”杜韵娘忽然端起茶杯,以示鼓励道。 这种时候,她还是要对岳风表示支持的,不然就显得太不懂事了。 岳风闻言,也端起茶杯,笑道:“韵娘放心,我定不负卿之所望!” 印了二十天书,排字的时候不知将这些四书五经读了多少遍,他说起话来,也有些文绉绉了。 回到永泰里,岳风便带人将装订好的书分出一半,用驴车运到了茶楼。 同时,还带去了已做好的书店门匾和两个条幅。 万事俱备,只等第二日清晨,便可开业了! 一晚上,岳风想着书店即将开张,激动得难以入眠,以至于一晚上都浑浑噩噩的。 不过翌日清晨,听到一声鸡鸣传来,他还是猛地从床上蹦了起来,带着人往清源茶楼赶去。 清晨的清源茶楼里虽然没什么人,但茶楼外的大道上,已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此时,岳风正和王浑等人从茶楼里将书搬出,整整齐齐地放在架好的木板上。 从茶楼里搬出这么多书,难免让人感到奇怪。不少路人被吸引过来驻足观看,人群中的议论声也此起彼伏: “今天又不是什么晒书的日子,他们搬这么多书出来干嘛?” “如今这世道也真是奇了怪了,一个女人开的茶楼里倒有这么多书!” “你看那门匾上写着“育才书店”,难道这里不开茶楼,要改成书店了不成?” “‘育才’二字倒是不错,只可惜当今书价如此昂贵,有几个人买得起书?所谓‘育才’不过都是‘育’些豪门富户的子弟罢了……” “要是茶楼真改了书店,杜韵娘可就要赔惨了!” “也不消你担心,她卖冰赚了那么多钱,一时半会儿可赔不光!” …… 忙活了好一阵,岳风总算带着人将书全都搬了出来。 只见他没有停歇,一手拿铜锣,一手拿木棍,连敲三下。 “咚!咚!咚!” 路上行人的目光被锣声吸引,不约而同的投向刚摆好的“书摊”。 围在书摊面前的路人,更多了。 “是他?” “你认识?” “怎么?你还不知道?他是裴晋公府上失散的五公子,听说杜韵娘卖的冰就是从他那里来的!” “他这是要做什么?” “这我哪知道,看看再说!” …… 只见岳风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诸位赏光,留步一看,在下荣幸之至,我有一言,请诸位静听。” 第60章 开门不红 过了一会儿,见众人都一脸好奇的引颈望向他,岳风大声道:“我大唐立国两百余年,如今虽称中兴,但比之贞观、开元之极盛之日,还是差之远矣!”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忽然变得怪异,皱着眉头盯着岳风,听他接下来还要说些什么。 “究其缘由,无非是国运日衰,人才日少。” 听到这里,人群中有几人暗暗点头,窃窃私语道:“他说得倒也不差……” “而何以人才日少?” 岳风抛出问题,便停顿了下来,朝对面的人群看了一圈。 见大部分人的脸上都露出好奇之色,这才接着说了下去。 “无非是战乱连连,生灵涂炭!百姓衣食尚不能无忧,加之书价昂贵,又何谈读书成才!”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群议沸腾。 “这人是什么来历?怎么说话这么大胆!” “听说是裴晋公府上的公子,他的话虽大胆了些,但总的来说还是贴切的!” “那倒也是,以前听人说起贞观、开元之事,着实让人艳羡不已,恨不能早生一百年!” “只可惜如今要想再复开元之盛,恐怕明皇复生,亦是不能啊!” “可是他说这些做什么?和这些书又有何关系!” “且看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 “咚咚咚!” 又是一声锣鼓响,人群里的声音顿时消散。 岳风再次高声道:“今日在下开此‘育才书店’,只有一个宗旨,诸位请看!” 只见岳风一转身,王浑和王巡便将两张裹起的条幅放下。 条幅从右到左依次是“惟愿天公重抖擞”和“不拘一格降人才”! 众人见了,不由得又私语了起来。 “惟愿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听起来倒是不错……” “只怕是空洞的口号罢了!” “他这闹了半天,到底是要唱哪一出戏?” “不是说了要开书店么?” …… 过了一会儿,岳风又高声道:“在下以为,要使国运再复贞观、开元之时,也并非不能!” “只要广育天下英才,使其为国所用,何愁国运不兴!” “而在下开这‘育才书店’,便是要使天下学子都能买得起书,博览群书,得以成才!” 说罢,他又停顿了起来,任由人群里小声议论。 “当年开元之世,人得尽其才,民得享其利,哪像如今,唉……” “他若真能说到做到,倒也算是为天下学子尽了一份心了。” “只怕是商人嘴脸,心口不一啊!” “人家可是河东裴氏,岂会如你所想!” “哼!如此说来,我倒想看看他这书怎么卖!?” …… 又过了一阵,见时机差不多成熟,岳风指着书摊上的书道:“凡圣人之所以教下,皆是出自‘四书五经’这九部书。” “天下之学子所学,亦皆始于这九部书!” “今日我书店开业,卖的,也同样是这九部书。” 岳风稍一停顿,又道:“只是在下的卖法有些不同,书价是根据每部书的字数而定。” “以《论语》为例,此书共计一万四千余字,定价十五文,约为一千字一文钱。”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十五文一本,居然会如此便宜!!” “要知道蕴华书店一册《论语》可足足要一百五十文,整整要贵十倍” “若真是这个价格,我今天也凑个热闹,买几本回去。” “若我没有听错,这简直就是一大善举啊。” “真看不出来他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胸怀!” “他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可以将书价降到如此之低!” …… “咚!” 听了人群的议论,岳风又敲了一下锣。 他高声道:“书价之所以如此便宜,自是为了照顾贫寒之学子。同时,为防有投机之徒,倒卖书籍,从中牟利!凡从本店所购书籍,皆印有售价以及出处!” “另外,今日本店开张,预备书籍不多,凡购书者,每种书最多只能买两部。” 话音一落,只听人群中议论道: “人家做生意都是拼命想要多卖一点,他怎么还不准多买,这不是傻吗?” “正是这一点,才说明他是实心做事!” “蕴华书店的书那么昂贵,真不知道赚了多少黑心钱!” “自古商人重利,他倒完全不像个商人!” “废话!都说了他是裴府的公子!这叫行善,怎么能算做商人!” “那咱们也买两本?” “这还要问吗!” …… 停顿了没多久,岳风又高声道:“现在,诸位若是有意想要买书的,便可以依次排队挑选了。” “听他说了这么久,还没见到书是什么样子的,走,咱们去看看。” 说话的是两个书生模样年轻人,他们似乎正好在苦读考功名。 有了这两人带头,一下子便有十几个人挤在了书摊前,挑选了起来。 “字迹清晰,排版有序,这书倒是不错!” “咱们买些回去给老师瞧瞧?” “兄台,我们买这两本书!” …… 但大多数的人,都是走马观花,见岳风不再说话,也就渐渐散了。 这样的情况并不奇怪,毕竟现在大唐的大多数人还没有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 一日匆匆过去,夕阳西下,黄昏即将降临。 岳风看着书摊上剩下的书,就像是被人扇了两耳光一样,沮丧无比。 一千多册书,到现在只卖出去两百多册,只卖得还不到三贯钱。 连一桶冰的十分之一都没有赶上。 人人都希望开门红,岳风亦是一样。 只不过他这次开门非但没有红,而且可以说是相当惨淡了。 不仅他一个人郁闷,在场的所有人现在看起来都垂头丧气的,他们已没有了之前的干劲,无精打采地靠在书摊上。 他伤感了许久,还是选择“支棱”起来。 路是他选的,决不能现在就半途而废。 他深知万事开头难,这时若是放弃了,那就永远没有办法成功。 他在裴度面前的承诺,也将变成压在他身上的巨石。 但接连两日,书摊的生意都不怎么好。 最差的时候,竟然一下午只卖出去几本。 辛勤的付出,换来这样的结果,让他的心情十分失落,不再守着书摊,时不时的在南市闲逛。 这一日,岳风正走到蕴华书店外不远,准备去挑两册书拿回去印。 还没进门,便听两个书生聊到: “最近清源茶楼外摆了一个书摊,叫什么‘育才书店’,书倒是便宜,就是品类太少了点,都没有想买的书籍。” “那裴公子倒是个有心之人,只是遇到如今这世道,他这样做恐怕会得罪人的啊。” …… 第61章 裴度的帮助 这两人的对话引起了岳风的注意,书摊的书的确太少了,要想有人光顾,必须得品类齐全! 至于得罪人,他倒并不觉得卖几本书,会碍着谁的事! 而且只要他行得正坐得端,又怕什么呢? 这两人说的话虽然是闲谈,但岳风却听了进去。 他心想:“现在虽然生意不好,但总还有人记得这家书摊,超低的价格,已经深入了人心。” “只要能慢慢丰富品类,满足各类人的需求,那么书摊的生意自然会越来越好。” 想到这里,他下定决心,今天要在蕴华书店大买特买,把每样书都买一本回去。 正当他刚要踏入蕴华书店的大门,方忠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只见他气喘吁吁地道:“公子,可让老奴好找!” “方管家,你找我做什么?” 岳风十分纳闷,他明明两天前才去裴府看望过韩琼英,而且已经约定好再过几日才去看她,怎么方忠这时来找他。 方忠连忙道:“老奴是奉相爷之命,请公子去府上有要事相商!” “是什么事?” 岳风更疑惑了,他能有什么事算得上“要事”,值得裴度派方忠过来。 “相爷只让老奴来请公子,具体什么事,并未交代。不过想来应该是极重要的事,公子去了就知道了?”方忠回道。 既然是方忠专程来请,岳风也不好拒绝。 更何况他一口一个公子喊得极为亲切。 在方忠的带领下,岳风来到了裴度的书房。 岳风前几次来裴府,都是直奔韩琼英住的后院,最多不过被裴度叫到大厅交谈两句,这书房他还是第一次来。 只见书房之内,右侧整齐地摆放着十来个一人多高的书架,每个书架上都摆满了书。 左侧是一张宽大的书案,书案后的墙壁上挂着各种名贵的书画作品。 书房之大,让岳风不禁心生羡慕。 而书案上,更是摆放着一幅新写的“对联”。 岳风走进一看,不由得心惊不已,他怎么也没想到上面竟然写的是:“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相爷,公子来了。” 岳风正看着书案上的“对联”发愣,方忠便恭敬地朝书架方向通报了一声。 良久,裴度才从第三排书架后面出来,手里拿着一册书。 “拜见相爷……” 岳风也恭敬地稽首一拜,只不过嘴里没有开口叫他“爹”。 以前读资治通鉴,他就对裴度佩服不已,这些日子,他又听了许多关于裴度的事,对他更是敬佩得五体投地。 按理说这样的千古名相想“认做他爹”,他应该是求之不得。 而且他也喊了韩琼英娘亲,裴谂四哥。 虽然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和无奈之举。 但不知怎么,唯独裴度这声“爹”,他总是过不了心里的那个坎,喊不出来。 裴度没有听到岳风向他问安,心里不禁有些失望。 不过他总归是见过了大世面,稍稍平复了下心情,盯着岳风的眼睛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何找你来?” “想必是为了书。”岳风微笑道。 裴度拿在手里的那册书给了他提示。 “那日你在清源茶楼外说的话,我都已知道了,你既有那般想法,为何不早告诉我?”裴度皱眉道。 只不过他不知道,岳风的这个想法也是临时起意,从哪里去早些告诉他。 但岳风怎能说他以前从未这样想过,于是换了个角度道:“我只是想证明正途有很多种。” “那你的正途走得通吗?” “目前看来,前方仍有不少险阻,但未来可期!” “你仍要一个人蛮干?” “我自然想多些帮手,但……相爷这是什么意思?” 说到一半,岳风忽然发觉裴度话里有话。 “我想知道你是怎样将书价降到如此之低的?”裴度若有所思道。 “想必相爷也清楚,现而今市面上的书籍,来源无非两种,一是手抄,二是雕版印刷。前者费时费力,价格高昂,后者较前者虽然已便宜很多,但仍不是一般人可以买得起的!而我采用的是改良的活字印刷术,解决了雕版印刷损耗大的问题,价格自然就降下来了!”岳风回答道。 “那你改良的印刷术,一日可印书多少?”裴度充满好奇道。 “若是《论语》,一日至少可印一百二十部,其余类书,按字数折算即可。”岳风回道。 “听说你前些日子到口马行买了几个奴隶,这些书都是他们印出来的?”裴度继续询问道。 “正是!其实印书并不复杂,随便一个人,都可以轻松胜任!”岳风正色道。 “那这里的书,若交给你,什么时候能印完?”裴度一脸严肃地道。 岳风闻言,环视一圈,看着密密麻麻的书籍,暗叹道:“这书房里的书至少有上千部,要想印完,怎么也得好几年!” 他摇了摇头道:“短时间内,恐怕难以完成!” “那你何时才能让天下学子都买得起书?”裴度质问道。 “这……” 岳风瞬间语塞,裴度的话无疑正戳中了他的心窝。 他现在连洛阳学子的需求都不能满足,更何谈天下学子。 “如果要在三个月内,将这里的书印完,你有没有办法?”裴度一本正经地道。 岳风闻言,心情激动地想道:“他竟然要这么帮我!” 一丝感动的情绪掠过心头,他正色道:“人,只要有足够的人,我就能办到。” “要多少人?”裴度继续问道。 岳风在心里算了算,答道:“至少两百人!” 裴度闻言,忽然转过头对方忠道:“方忠,三百个人,你还是有办法找到的!” “相爷放心,此事交给老奴就是了!” 方忠回答的斩钉截铁,在这方面他很有自信。 “我给你三百人,够了吗?”裴度明知故问道。 岳风闻言,犯难道:“三百人?可是我哪里有地方安置他们?” “这个公子放心,老奴到时自会安排。” 方忠忽然把话头接了过去。 “那你就快去办。两天时间,应该够了?!”裴度以命令的口吻道。 “相爷放心!”方忠当即答应下来,然后转身离去。 等方忠离去,岳风忍不住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相爷为什么要帮我,你不是一向反对我从商的吗?” “你不认我,但我不能不认你!更何况,不赚钱的生意,还能叫生意吗!?”裴度沉声道。 裴度的话似乎有一种奇怪的“魔力”,让岳风很动容。 他甚至想抛掉心里的束缚,就当一回裴度的儿子,但那道坎,似乎如高山一样,难以翻越! 第62章 夏去秋来 他不禁愣了愣神,又稽首道:“相爷放心,我一定不负初心,让天下有志之学子都能读书成才,为大唐效力!” “你有这个心,老夫很高兴!” 裴度抚须一笑,又道:“但你不能只顾着让别人成才,自己也得好好读书,好日后为国效力。明年岁末,正好进京赶考。” 岳风闻言,暗思道:“明年岁末,那可是要发生甘露之变!躲都躲不及,谁还会跑到长安去找死!” 心下一惊,他连忙道:“我还是想先将这条道走通再看。” 而且他现在虽然读了几本“四书五经”,但叫他去应试科举,到时候写下几句白话文,保准一下子就要原形毕露。 所以,他还是选择老老实实地印书卖。 “唉……也罢,你既一心作此想,老夫也不强人所难!” 裴度无奈叹息一声,又道:“你只管去做,有什么难处,来找我就是。” “多谢相爷体谅!”岳风拱手一拜道。 “你……唉……” 裴度又是一声长叹,然后朝着书房里的一扇屏风道:“四郎,你出来!” 话音一落,一道大理石屏风后面,裴谂神色紧张地走了出来。 “他怎么在这?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没来找我?” 岳风看到裴谂,满心的疑惑,但是他却忍住没有问出来。 “父亲,孩儿知错了……” 一出来,裴谂便朝着裴度鞠躬认错。 “看来指望你科举仕进,是为父我一厢情愿了,是么?!”裴度没好气道。 “孩儿愚驽,有负父亲教诲,请父亲责罚!”裴谂头埋得更低了。 “责罚?唉……算了!老夫已经老迈了,哪里还能管得你许多!你既然不喜读书,要想学他从商,你就去……”裴度一脸失望地道。 听到这里,岳风算是听明白了。 肯定是裴谂去汴州之事泄露,一回洛阳,就被裴度逮了个正着。 然后裴谂将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了。 “孩儿只是一时冲动,迷了心窍,如今已然幡然悔悟,还望父亲宽宏大量,饶了孩儿这一次!”裴谂连忙道。 “你果真醒悟了?”裴度皱眉道。 “还请父亲信孩儿这一回!”裴谂斩钉截铁道。 “听说你让人买下了五个店铺?准备拿来卖冰?”裴度转而问道。 “这……孩儿稍后便让人立即将这五个店铺卖出去!”裴谂稍一犹豫,连忙决出了抉择。 “算了!你既然辛辛苦苦跑了一趟汴州,买了那么多硝石,不让你当一回商人,你怕是和他一样,要怪我一辈子!” 说到这里,裴度看了岳风一眼,又道:“还有近一个月的夏日,你就带几个人好好经营你那五个店铺,只不过挣的钱,你得全部拿给五郎,用作印书!” 此言一出,岳风顿时愣住,他没想到裴度还是让裴谂去卖冰了,而且还要把钱给他。 而裴谂更是一脸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望着裴度,完全不明白裴度到底要做什么。 裴度见状,一脸严肃道:“你听明白了吗?” “孩……孩儿明白!” 裴谂嘴里虽然这么回答,但心里却着实还有点恍惚。 “这五个店铺,你暂时就用来卖冰,等夏日一过,就改成书店,交给五郎,知道吗?”裴度又吩咐道。 “孩儿遵命。”裴谂毕恭毕敬道。 闻言,裴度点了点头,又看向岳风道:“至于你在茶楼外面当街卖书,实在有失体面,我已让方忠给你找了个店铺,也省得你老是受那茶楼的恩惠,到时候留下还不完的恩情!” 他的话里话外,都在告诫岳风,要和杜韵娘保持距离。 “呃……多谢!” 岳风颇为无奈的道。 裴度的话,他自然是听明白了的,他虽想要反驳,却又无从说起。 “好了,你们去!” 裴度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 “孩儿告退!” “告辞。” 裴谂如蒙大赦,拉着岳风,快步跑出了书房。 跑了好一阵,裴谂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拉着岳风道:“五弟,你可不知道,刚才在屏风后面,可吓死为兄了!” “呃……有这么严重吗?”岳风一脸难以置信道。 “也就是你,胆子这么大,敢如此和父亲对着来!还一点事没有!要是换了我,怕是得扒层皮!”裴谂一本正经道。 “那是四哥心虚作祟,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对了,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岳风微微一笑,巧妙地转换了话题。 “昨夜刚到码头,还没下船,就被方忠带人拦住了!唉……早知道走的时候给父亲先说一声!”裴谂懊悔道。 “呃……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卖冰?准备找哪些人帮你管五个店铺?”岳风询问道。 五个店铺,分布在洛阳城的各个角落,要想完全掌控,还不泄露制冰的秘密,在他看来,真可谓是分身乏术。 “嘿嘿……这个就不劳五弟忧心了,你还是去好好印书!机会难得,为兄我可要好好的过一把当商人的瘾!”裴谂一本正经地道。 “那四哥可要切记别让人把制冰的法子偷了去!”岳风提醒道。 “这个五弟就放一百个心,为兄我早就有安排了!”裴谂胸有成竹道。 “那好……”岳风无奈地笑了一笑。 他既然选择了交出制冰之法,就早已做好了一切不受他控制的心理准备。 …… 方忠的办事效率极高,两天时间,他不仅找齐了三百人,还在洛阳城里找了十处小院,既可以安置那些人,还能用来当“作坊”! 而让岳风没有想到的是,方忠给他找的那家店铺,竟然正好在丰泰酒楼旁边。 只不过不是丰泰酒楼闲置的那个小铺面。 而且这家店铺的原主人似乎才刚搬走不到一天! 不过对此,岳风并不在意,他激动地将“育才书店”的招牌在丰泰酒楼旁挂了起来。 正式结束了摆地摊的“艰苦日子”。 裴谂靠着自己裴府四公子的影响力,这两天竟然也将卖冰生意搞得有声有色,除了在杜韵娘那里买冰的十户人家,洛阳城里其他的大户,都成了他的客户。 他现在,真可谓是成了日进斗金的“大商人”! 而岳风这两天也没有闲着,先是让周家窑紧急加制陶活字一百套,然后便一直在培训方忠新“找来”的那三百人。 只用了三天时间,他们也都能组成小组,开始印书。 只不过周家窑虽然加了“工匠”全力赶工,还是在一个月后,才将一百套陶活字全部交付。 残云收夏暑,新雨带秋岚。 一场新雨过后,夏去秋来。 时光匆匆,十个“作坊”同时发力,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六个书店中已有了“经史子集”四类书上千部,共计数十万册。 第63章 退让底线 在这四个多月里,每当有新书开卖,岳风总要叫人在大街上叫卖一番,打个广告,传出名声。 逐渐的,育才书店的书越来越多。 蕴华书店以及洛阳城里其他书店的顾客,已开始慢慢流向育才书店。 育才书店的生意也越来越好,每个书店每天都能卖出几百部书,价格的优势已经开始显现了。 如今,岳风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的事业已开始慢慢步入正轨。 薄利多销,也让他的书店能够正常运转。 洛阳及周围地方,成千上万出身寒苦的书生,对他更是感恩戴德。 但这,并不是他的最终目标。 接下来,他已经开始计划将育才书店的分店开在大唐的各个城镇了。 而在茶楼听到无数人对岳风连连称赞的时候,杜韵娘才真正理解了他。 心里不禁为当初自己说过的“浅鄙之语”感到懊悔。 …… 然而几家欢喜几家愁。 凛凛寒冬已至。 有人饱暖,有人饥寒。 育才书店如今生意兴隆,蕴华书店的生意却日渐惨淡。 昔日蕴华书店熙熙攘攘,现如今却是门可罗雀,一日竟只能卖出几本书了。 俗话说:“同行如仇敌!” 书店也是一样。 蕴华书店已将育才书店视为眼中之钉、肉中之刺,恨不得将其除之而后快! 但如今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深夜,冬风凛冽,寒气逼人。 尚善坊内,一座深宅大院里。 一个人正笔直的跪在客厅门外,手脚冰凉,整个人都僵了。 他似乎犯了很严重的错误,正在接受惩罚! “跪了这么久,起来!” 忽然,一个声音从客厅里传来。 “小的有负郎君重托,没有经营好书店,知错认罚,小的不敢起身!” 跪立的人全身已经冻僵,但他的声音却连一点颤动声都没有。 而且神情更没有半点埋怨,满是恭敬。 “蕴华书店交给你这么多年,每年的进项不比那些丝绸、茶叶生意少,你的能力,我是清楚的。那姓裴的要名不要钱,弄成现在这个地步,也不能怪你。” 房内的人已走到他的身旁,亲自将他搀扶进了客厅。 感受着屋内炉火的暖气,他的身体也渐渐舒展开来,身上的寒意渐渐消散。 “但是我们决不能就这样认输,不能将卖书这门生意断了,毁了你数十年的心血和书店积攒起来的名声!知义,你明白吗?” 知义,正是跪着的人的大名,他是王家的奴仆,随主姓王,他正是蕴华书店的掌柜。 而站在王知义面前的,正是现在王家的族长王玉林。 “可是他的价格压得太低了!我们若是也跟他一样的价格,不但只能亏本,更会惹人非议,说我们王家以前赚的都是黑心钱!” 王知义眼中满是绝望,他从没有见过像岳风这样出招的! “难道姓裴的做得真的是亏本买卖?” 王玉林完全不敢相信,他从没见过做亏本生意还能越做越大的! 毕竟现在洛阳城里的育才书店可有足足六家! “这……他肯定用了什么特别的方法。” 王知义顿时语塞,他实在不知道岳风是如何将同样的东西做到十倍差价的! 而且他也相信岳风绝不可能做亏本生意。 这世间没有人会做亏本生意! “育才书店已开张了几个月,你难道就从来没有去调查过?” 王玉林盯着王知义的眼睛,神情激愤,他不相信王知义会犯这样的错误! 王知义执掌蕴华书店多年,就算已经老迈,但也不至于会笨到连自己的对手都不去了解。 王知义回道:“小的调查过,之前……” “结果呢?” 王玉林并不喜欢听故事,结果是什么才最重要。 “他可能使用了一种特殊的印刷术,可以极大的节约成本,所以才敢定那么低的价!”王知义回道。 “印刷术?我们不是也有印刷作坊吗?”王玉林满心疑惑道。 “郎君是知道的,用雕版印刷是比手抄要节省一些成本,但价格却绝对压不到这么低!要知道光是雕版,一部书就要废掉好几百块!”王知义回道。 王知义说的是实情,王玉林对此也十分清楚。 雕版印刷虽然可以节约成本,但光是制作雕版便是一大笔花费。 “难道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和他一争吗?”王玉林难以置信道。 “除非我们也掌握那种方法,不然……恐怕真的难以与他一争长短!” 王知义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提议道:“但小的想,或许可以与他合作。” “合作?” 王玉林眼中忽然放出了光。 作为商人,合作这个词,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王知义道:“蕴华书店的名声比起育才书店来说,毕竟还是要大些的!” “只要郎君愿意放低身态,从姓裴的那里进书来卖,或者让他将印书的技艺传给我们,书店或许还能继续运转下去,只是……” 说到最后,王知义却显得有些犹豫了,他不知道这样的建议能否被采纳。 “只是什么?” 王玉林向来最烦人说话说一半,但此刻他的耐心忽然变得足了起来,耐心地询问。 “只是育才书店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咱们以后的利润恐怕就没有如今这么丰厚了。”王知义正色道。 王玉林是一个生意人,他最先考虑的自然是利润。 一件事若是无利可图,那么在他看来就没有去做的意义了! 岳风开张那一天所说的“豪言壮语”,早已传到了王玉林的耳朵里。 他知道岳风求的是名,但他的名声却早已臭了! 他要的只是利,若没有利,他拿什么孝敬宫中的干爹?他如何能在这洛阳城里立足? 王玉林沉思良久,还是没有作出决定。 最后,他思索着问道:“有没有可能让他放弃卖书,转由我们代售,而我们借机将价格再提上来!” “郎君这个法子倒可以试试,就是不知那姓裴的肯不肯买账?”王知义反问道。 他在向王玉林请示,可以给岳风开什么条件? “降十倍的价实在太过!如果他愿关掉育才书店,将书全部交与蕴华书店代售,咱们可以将书价降低一半,再分五成利给他,这是我的底线!” 王玉林眉头紧锁,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开出的条件就王知义看来,其实已经很优厚动人了。 但王知义心里还是没底,毕竟岳风出的牌已经超出了常理的判断。 要是他真的是一心为名,那纵然是这个条件也很难达成! “如果那姓裴的提出的条件对王家来说依旧有利可图,小的是否可以做主答应?”王知义请示道。 第64章 立身之道 “书店的事我本就是交给你的,如果你觉得合理,那自然可以做主,毕竟我也不知道那姓裴的手上到底有什么绝技。”王玉林沉声道。 得到王玉林的肯定答复,王知义总算心里有了底,他朝王玉林躬身稽首,道声告辞,然后才穿上黑色斗篷,悄悄离开了王宅! 王家在洛阳开着赌场、妓院、酒楼、布店,这是谁都知道的事! 但闻名洛阳的蕴华书店也是王家的,却没有人知道。 更没有人知道他们从读书人身上榨了多少钱! 王知义每次来王宅,都是深夜。 就是怕被人知道他是王家的人,影响了书店的生意。 为此,除了王家的几个当家人,就连王宅里的仆人,都只有极少几个心腹知道蕴华书店是王家的产业。 而现在,这个秘密已经不复存在了! 因为跪在客厅外的王知义太过显眼,王宅里的人大多都已看到了他,并猜到了这个秘密…… 翌日,冬雪飘零,街上的雪已能没脚! 街市的行人较往常已稀疏了不少,但育才书店依旧人满为患。 生意最好,人最多的,要属丰泰酒楼旁的那个育才书店“总店”了。 岳风现在,也正在这家店里面。 他学习了现代“新华书店”的优良传统,在育才书店里,不光可以买书,还能看书。 而且他还在每个书店里摆上了八个大火盆,让看书的人不至于手冰脚冷。 不管是什么时候,贪便宜的人总是很多。 一知道育才书店有的炭火烤,来的人也就多了。 而这些人里面,总有人离开的时候会购买一两部书。 些许木炭,换来几十部书的销量,虽是细枝末节,但这样的生意只赚不亏。 同时还得了人心,打出了名声。 “书生终究还是意气多些,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招呢!”王知义还未踏入“育才书店”的门,就不禁发出感叹。 “咦,王掌柜怎么来了?” “自从育才书店声名鹊起,蕴华书店就生意惨淡,他怕是来找裴公子的!” “也真不知道他以前是如何将书卖得那么贵的!?” “你以为个个都像裴公子那般心系天下学子?他只是个商人而已!” …… 育才书店的门槛并不高,但王知义跨过那道门槛的时候,却像是翻越了千山万壑,经历了重重险阻。 他此刻真想将两只耳朵都变聋了,可周围的流言仍不断进入他的脑中。 让他恨不得立刻转头回去! 但是,他不能! 他是带着任务来找岳风的,任务成,他依旧是王家倚重的对象。 任务不成,他也将彻底被王家抛弃!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暗地鼓劲道:“今天我王知义算是豁出去了!” 穿过人群来到柜台,王知义一脸微笑的问道:“请问你们裴公子在吗?” 今天柜台上当值的是王浑和江油,王浑并不认得王知义,笑着问道:“我家公子正在里间和一位重要客人谈事,不知客官找我家公子有什么事吗?” “老夫有一件要事要与裴公子相商,既然裴公子在忙,我稍待片刻就是了。”王知义抚着他已有些花白的胡须,一本正经道。 “如此也好,客官可以随便看看,若是有喜欢的书,也可买些回去看看。”王浑很有礼貌的笑道。 “那麻烦小哥待会儿通报一声。”王知义回以微笑道。 “客官放心,我家公子一出来,自会通知客官的。”王浑笑着答道。 王知义闻言,不再多说,在书店里逛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知义手里的书看起来已越来越没有滋味,这才终于看到了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的岳风和一个德高望重的白须老者! “周夫子?他怎么在这里!” 王知义望着那白须老者,暗自惊叹。 这周夫子是洛阳城里最负盛名的经学博士,从他门下,不知出了多少进士,现如今是誉满洛阳! 岳风满脸堆笑,送周夫子到门口,只听周夫子喜笑颜开道:“子风,洛阳的千万学子可就全仰仗你了。” 子风,是岳风在被周夫子问及字号的时候,将之前胡编乱造的字号拿来充数的。 虽不像别人那么讲究,听了几次,倒还感觉挺顺耳的! “夫子放心,在下言出必践,绝对让洛阳的千万后生学子读好书!”岳风笑道。 “有子风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一月之后,老夫再来取书。” 说罢,周夫子便和等候已久的随从一同离去了。 当岳风回转身,便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王知义,只见他一脸尴尬的笑道:“王某已恭候裴公子多时了!” 岳风已去过蕴华书店多次,也在柜台见过王知义几次,当下猜出了他的身份。 “请恕在下眼拙,尊驾是?” 岳风故作不知,有礼地微一拱手。 王知义闻言,更尴尬了。 但他依然笑道:“王某是蕴华书店的掌柜,今日前来拜访,是有一事想要和裴公子商议,还请公子移步内室详谈。” 岳风如恍然回过神来,拍了拍脑袋道:“原来是王掌柜,都怪在下最近太忙,竟双眼昏花,没认得出来,莫怪!莫怪!” 紧接着,岳风又道:“不知王掌柜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这还是在书店的过道上,人来人往,加上旁人耳目注视,一旦谈起事来,王知义恐怕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王知义道:“此乃机密要事,还请裴公子移步详谈。” 岳风闻言,不禁暗道:“如今蕴华书店的生意都被我抢了,他突然跑来,不会是要和我谈生意!” “你看我,真是忙糊涂了,王掌柜,里面请。江油,上茶!”岳风略带尴尬道。 岳风带王知义进入里间,相对坐下。 “王某有一事不明,不知裴公子是如何将书价压到如此之低的?可是有何印刷之秘法?”王知义开门见山,直言道。 “怎么?王掌柜有意学技?”岳风微笑道。 王知义望着岳风,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笑道:“自古以来,凡称秘法,鲜有授予他人,王某怎敢有此奢望!” 说到这里,他又一脸严肃道:“不过王某希望裴公子莫将前人一棍打死,至少分一杯羹给人吃,这才是立身之道!” 王知义的话里隐隐透着的威胁,岳风还是听出来了。 他抢了别人的饭碗,如今受害人找上门来,他必须要给个说法! “在下愚笨,王掌柜可否将话说明白些?” 他把开条件的机会,直接给了王知义。 第65章 再无让步 王知义正色道:“裴公子这么说,那王某也不遮遮掩掩了。如今洛阳的卖书市场,已全归裴公子所有,想必裴公子已然是心知肚明。” “短短几个月,一场巨变来临,是我王某人有眼无珠,才错失了和裴公子合作的机会!” “不过洛阳虽然错失了,但我蕴华书店还有长安、太原、扬州、成都甚至岭南等各城分店,想来还是有资格和裴公子谈合作的。” “王掌柜的意思是?” 岳风听到合作两个字,心里也充满了好奇。 心想:“如果可以和蕴华书店合作,那分店开满全大唐的目标,不就可以迅速实现了吗!” “裴公子既然有印刷的技术,我们蕴华书店有全国的分店,若裴公子能将印出的书卖与我,然后我再转运全国各分店售卖。 一则也算是帮裴公子完成心愿,惠及天下学子;二则我蕴华书店百年经营也不至于毁于一旦!两全其美,裴公子以为王某所言如何?” 王知义说罢,一脸期待的望着岳风。 他虽然说的时候很有底气,但是心底里其实直打鼓,对此并没有十足的信心。 对岳风来说,王知义所言的确很有诱惑力。 他只是经营洛阳,便耗费了巨大的精力财力,若是在全国各地都来一遍,不知要等到什么年月才能见到成效。 如今蕴华书店有现成的销售渠道,只要他将印书技术提供出来,便可以顺利的将低价书散遍大唐的各个州县,惠及天下人! 有捷径可走,他何乐而不为! “条件呢?”岳风反问道。 天下绝没有“的午餐”,王知义这么做,绝对不是简单的救蕴华书店。 “王某希望裴公子能退出卖书市场,将洛阳城里的育才书店转卖与蕴华书店,同时允许蕴华书店将书价提高全权销售公子所印之书。” 说到这里,王知义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岳风,见他神色未变,这才接着道:“若达成协议,到时我们会在付清进价的基础上,额外再按销售利润的五成作为分红交与裴公子。” “在下倒十分好奇,王掌柜准备将书价提高到多少?” 岳风脸上忽然显露出来的一抹微笑,给王知义一种错觉,像是他已经同意了这场合作。 他正色道:“就拿一部《论语》来说,育才书店现在售价是十五文,蕴华书店以前售价是一百五十文,咱们折个中,定价七十五文。” 说着,他微微一顿,见岳风笑容不改,他也笑道:“如此一来,公子一部书就可以多获利三十文!这个书价,公子是否满意?” “我想王掌柜来之前,就已经猜到在下会不会同意了?” 岳风脸上的微笑忽然变得颇为玩味,似乎是在看王知义的笑话。 按王知义的说法,他只要同意,那么以后的获利就比现在忙前忙后要足足多了两倍。 作为以获利为准则的商人,这样的买卖肯定做得! 然而他现在不仅仅是个商人,他已经被贴上了“心怀天下学子”的“标签”。 这个让他自豪感爆棚的标签,他已准备好好珍惜,并依靠它做出一番大事业。 如果他一旦按王知义所说的去做了,那无异于自毁前程! 最终他一定会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再没有出头的日子。 无信无义之徒,在这个时代,必将被天下人唾弃! “这……” 王知义闻言,顿时语塞,盯着岳风,呆愣良久,最后却只吐出一个字,就再也不知如何说下去。 岳风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见状,岳风微笑道:“不过在下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蕴华书店闹成如今的处境,也有在下处事过急,未曾考虑周全的原因。” 听到这里,王知义目光一闪,像是又看到了希望,竖起耳朵,仔细听岳风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只听岳风继续道:“为此,在下愿意将如今育才书店所印之书按售价的八成卖与蕴华书店。但王掌柜得向我保证,蕴华书店所卖书籍的定价必须与育才书店相同!” 说到这里,岳风一脸微笑地盯着王知义,又一本正经地道:“如此一来,蕴华书店也可以好好经营下去。在下的提议,王掌柜以为如何?” 岳风话音未落,王知义早已听得呆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岳风会提这样的要求! 一部《论语》在蕴华书店若是只能赚三文钱,那他这个掌柜恐怕也是当到头了! 王知义的心情很失落,他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道:“裴公子再无让步?” “在下已当着‘天下人’的面做出了承诺,怎能食言而肥!难道王掌柜就没有一点为天下学子着想的心思吗?”岳风一脸严肃地回道。 王知义一心想的只有他的地位,他的优渥生活,他主人的得失,哪里会有什么天下? 他只是一个商人的奴仆,并没有那么博大的胸怀。 当然,天下的贫寒学子,在他眼中更算不得什么! “裴公子的话,王某会细细思量,他日再来找裴公子详谈,王某告辞!” 王知义忽然站起身,拱手一礼。 他虽然没有达到目的,但举止还是没有失度。 “希望下次再见,王掌柜能同意在下的提议。” 岳风也站起身,微笑着拱手答礼。 只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像送周夫子那样,亲自送出书店大门。 王知义沮丧地离开,失落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大街。 虽然育才书店里的人没一个不认为他活该,但丰泰酒楼里,却有一个人在为他抱不平。 丰泰酒楼,二楼。 天字号雅间。 王朗身着锦衣,正倚着栏杆,望着一旁育才书店进进出出的人流。 忽然,他指着书店门口一个“掌柜”模样的人,问道:“这人就是最近城里声名鹊起的育才书店掌柜?” 一旁相陪的丰泰酒楼秦掌柜闻言,伸头一看,摇了摇头道:“不是,他只是育才书店的伙计。” 王朗似有些失望,又道:“哦……那掌柜一般不会来书店的吗?” “此前育才书店刚开张的时候,他倒是常在书店里面守着。现如今城里分店多,他一般隔三差五的才会来一次。”秦掌柜微笑着回道。 “……” 王朗闻言,不再言语,静静地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秦掌柜见状,也专注地看着街道上的人,看看是不是有岳风的身影。 过了好一阵,秦掌柜忽然眼睛一瞪,指着街上一个人道:“少郎君,你看,那手里抱着毛裘的就是育才书店的掌柜。” 王朗闻言,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人身穿厚袍,手里裹着毛裘,正从育才书店走出来。 他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是他!?” 第66章 一箭双雕 “少郎君认得他?” 王朗的反应,着实让秦掌柜感到惊奇。 “……” 王朗并没有回答秦掌柜的话。 而是猛然转身,疾步冲进了房间,端起酒桌上的酒杯,连喝了好几杯。 他似乎是在用“酒精”压制内心深处难以遏制的激愤! 良久…… 他放下手里的酒杯,神色变得轻松,像是已经释怀。 然后皱着眉头问道:“我让你给我叫的姑娘呢?怎么还没来?” 秦掌柜见状,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不敢怠慢,赶忙赔笑着解释道:“这里离翠红楼有些距离,许是快到了。要不……小的去看看?” “快去!要是我这壶酒喝完了,人还没到,看我怎么收拾你!”王朗没好气道。 “是!是!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秦掌柜脸上满是尴尬的笑容,迅速的转身跑开。 一出包房,秦掌柜脸上神色顿时大变,满脸的鄙夷,还朝着包房轻轻呸了一声。 腹诽道:“不知廉耻,败家败业,早晚有受恶报的那一天!” …… 没过多久,秦掌柜便带着一个身穿青裘,打扮妩媚的青楼女子上了楼。 他轻轻推开包房的门,脸上重新堆满笑容,一脸恭敬的道:“少郎君,媚儿姑娘来了。” 王朗看到门外出现的妩媚女子,嘴角扬起一抹邪笑,略带哀怨道:“媚儿,你怎么才来,害得我度日如年,寂寞难熬,这壶酒都快喝干了!你得赔我!” “不知王少朗要媚儿怎么赔?” 媚儿妩媚一笑,朝王朗走了两步,然后忽然解开青裘,只穿了一身绸衣,尽显曼妙身姿。 只见她轻轻坐在王朗身边,拿起酒壶给王朗斟酒,像是将这包间当成了她翠红楼的闺房。 “听人说,你一曲霓裳舞勾魂摄魄,我倒想看看你这“妖精”有什么妖狐媚术?让他们那么醉心!” 王朗一脸玩味的笑着,那急色的眼神,像是要将媚儿直接吃了一般。 “这……这里恐怕不……不好……” 媚儿抬起头望了望还未离去的秦掌柜和王朗带来的贴身随从,满脸犹豫的神色。 王朗见状,面色微怒道:“你们还不下去,是要留在这与本少郎同乐不成?!” “小的不敢。” 秦掌柜连忙拱手一礼,朝门外退去。 “少郎君,小的们在外伺候着!” 另外两人也识趣的退下,并关上了包房的门。 “如今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媚儿可以让我欣赏你的舞姿了么?”王朗有些急不可耐了。 媚儿闻言,不再扭捏,扭动身子从凳子上缓缓站起来,那搔首弄姿的样子,根本就是在挑逗王朗。 只见她轻舞衣袖,扭转腰肢,跳了几步,忽然顺势一跌,坐入了王朗的怀抱。 王朗见状,也不客气,伸手搂着媚儿的腰揉捏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霓裳舞?” “难道王少郎现在还没“尝”到奴家的滋味吗?”媚儿娇笑道。 “原来是这么个“霓裳”舞,怪不得他们看了要心醉了!”王朗忽然大笑道。 “那王少郎现在是不是醉了呢?” 说话间,媚儿轻轻地扭动着腰肢,刺激着王朗。 “倒是有些新意,但我却觉得在那里或许更有一番风味!” 王朗指着面前的栏杆,一脸邪笑。 “这……” “这什么这!来!” 媚儿欲拒还迎地跟着王朗来到了栏杆旁,看着楼下的行人无数,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而这个时候,王朗却将目光放在了其他地方,似乎身边的媚儿已失去了吸引力。 “王少郎,难道是媚儿不好看吗?你怎么看街上的路人,却不看我?” 媚儿发现了王朗的异样,忽然发出一声娇嗔。 “你若是不好看,现在恐怕已经被我扔下去了,你说是吗?” 王朗收回目光,嘴角扬起一抹邪笑,用手狠狠地抚慰了她的腰肢。 他说话的样子虽然像是在打趣,但媚儿却已经吓得花容失色。 他在洛阳城里的名声可谓是“臭名昭着”,而其中传闻最多的,就是残虐美婢。 若是惹怒了他,他也许真的会将她扔下去。 只不过此时此刻,这句话他的确是在打趣,他并不打算对怀中的美人怎么样。 因为他现在很高兴,他刚才灵光一闪,一个狠毒的计策在心头形成。 如果成功,他就可以一箭双雕,既泄了心头之愤,又为王家除了大患! 忽然,他又将媚儿拉进了包房,欣赏他最喜欢的“舞蹈”。 过了好一阵,等房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媚儿已经被折腾得成了一团软泥。 一条命也像是丢了半条! 看到媚儿活着走出酒楼,秦掌柜心里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他再次上楼,赔笑道:“少郎君,今天的姑娘可还满意?” “人长得倒还不错,就是不像以前那些姑娘那般矜持,没什么意思!”王朗一脸嫌弃道。 秦掌柜闻言,暗骂道:“d,要是翠红楼里的姑娘都变矜持了,那还是从妓院里出来的吗,我t叫来的又不是良家百姓。” 不过他并没有将心生表露出来,强撑着笑容道:“没能让少郎君满意,小的真是没用。” “哼!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下次上点心!我走了。” 说罢,王朗忽然踢开挡在面前的凳子,头也不回的跨步离开了。 秦掌柜见状,连忙跟在后面,脸上笑容不改道:“少郎君慢走……” 不一会儿,王朗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大街上。 这时,秦掌柜忽然大声喊道:“四喜!” “诶,来了!掌柜的有何吩咐?” 一个伙计闻言,赶忙脸上堆笑,跑了过来。 “把天字号给我收拾干净,凳子、桌子、地毯全都拿到后厨当柴烧了!”秦掌柜黑着脸道。 “啊?这是为什么啊?那些可都是上好的桌子,真的拿去当柴烧?” 四喜一脸疑惑地望着秦掌柜道。 “我说的话不管用是么?叫你烧,你就烧!哪来那么多废话!”秦掌柜恼怒道。 “是!小的不敢!小的这就去收拾……” 四喜见秦掌柜发怒,哪里还敢再说,连忙应了下来。 …… 夜,临近子时。 王朗才悠然出现在王宅的侧门外。 他在外虽然十分地横行霸道,但是在家里,他却很怕王玉林。 所以一般在外面喝完了花酒,他都是从侧门进府,不敢惊扰王玉林。 他手下有个很忠心的家仆,名叫马六,每次他出府玩耍的时候,马六都会将侧门开着,以便他顺利溜进府。 这一次,侧门依然是虚掩着的。 他轻轻推开门,走进院子,熟练地将门栓扣上,然后大摇大摆的朝他的房间走去。 然而他刚走几步,便听到一个声音传来。 “你回来了?” 第67章 三更纵火 这是王玉林的声音。 声音刚入耳,他立马就停下了脚步,慌张地四处张望。 借着灯光,他看见不远处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正在发抖的马六,一个是负手而立的王玉林。 “今天老爷子怎么到这里来了?不会是来问罪的?” 他心中一惊,暗自揣测着。 他心里虽有些害怕,但一想到自己是王玉林的独子,又有祖母的宠爱,心里的恐慌也渐渐消散了。 他微笑着走过去,一脸恭敬地询问道:“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你还知道天色晚了?今天你又到什么地方去了?”王玉林厉声问道。 “孩儿和几个朋友出去谈风说月,吃了点酒。” 王朗身上的酒味并瞒不了王玉林,所以他借此编了个由头。 “你那些狐朋狗友,没一个有学问的!我不是早叫你和他们断绝往来了吗?你怎么还和他们混在一起?”王玉林微怒道。 “孩儿向爹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绝不会再去找他们了!”王朗一本正经道。 借着烛火灯光,王玉林看着王朗那被酒熏红的脸,心中不禁怅叹。 他只有一个儿子,可又是这样的不争气! “你还记得前些日子我给你说的话吗?” 王玉林的话音明显变重了些。 王朗此时脑袋一片浆糊,暗道:“你说了那么多话,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句?” 他摇了摇头道:“孩儿愚钝,不明白爹的意思。” 王玉林闻言,没好气道:“我就知道你不长记性!还有两个月就到年终了,你要和我一起去长安拜望你阿翁,你忘了吗?” 为了争取让王朗到长安去,他可是费了不小的心力。 “原来爹说的是这件事!不是还有一个月才动身吗?”王朗疑惑道。 “你还记得就好!” 王玉林瞥了王朗一眼,沉声道:“这一个月里,不准你再出府半步!你好好在家将我之前交代你看的书细读一遍,读得好,你阿翁才好给你在京里谋个差事!” “唉……听说长安城里王公子弟无数,要是到了长安,岂不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哪有在洛阳过得自在。” 王朗心里想着,微笑道:“爹,孩儿还想多侍奉爹和祖母几年,等再过几年再去求阿翁好么?” “不行!为了王家,你必须进京做官,这事没得商量!”王玉林厉声道。 “呃……” 王朗见王玉林神色一变,不由得愣住了。 心中暗想:“你现在说不行,到时我找祖母一说,还能不行吗?” 想到已经上演过无数次的戏码,他心中不禁暗觉好笑。 “时辰不早了,回房去好生歇息,从明天开始,给我用心读书,听清楚了吗!”王玉林用命令的口吻道。 “孩儿明白。”王朗微笑道。 “哼!你最好真的明白!” 说罢,王玉林没好气的瞥了王朗一眼,转过身离开了。 等王玉林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马六忽然跪在了地上。 只见他跪着爬到王朗面前,声音颤抖道:“少……少郎君,小的……不知……郎君怎么就到这里来了!害少郎君被发现,小的罪该万死!” 王朗见状,没好气的朝着马六的胸膛一脚踢了过去。 马六见状,当即顺势跌倒在地。 虽然看上去王朗像是使了很大的劲,但实际上,马六很聪明地往后倒,身上根本没有感觉到什么痛楚。 “瞧你这胆小的样子,没用的东西!” 王朗鄙视地骂了一句,又朝着马六的腿轻轻踢了两脚,命令道:“滚起来,跟我来!” 马六一听王朗叫他,立马捂着胸膛,装作疼痛难忍的样子,慢慢爬了起来。 “过来!” 王朗有些焦急地招手道。 闻言,马六连忙走了过去,堆起一脸笑容,恭敬的问道:“少郎君有何吩咐?” “附耳过来,我给你说!”王朗一脸邪笑道。 马六闻言,连忙靠了过去,听王朗说了一席话。 话音入耳,马六不禁大惊失色,当场吓得呆住了! “怎么?没听清楚?” 王朗看到马六的神情,他的脸色,在烛光下,已变得阴沉。 “小的听清楚了,只是不明白少郎君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可是犯法的事!”马六连忙提醒道。 他虽然是个斗大字不识几个的奴仆,但却也知道王朗说的事是绝对不能做的。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不去做了?”王朗语气一变,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这……小的不敢!”马六连忙道。 作为奴仆,他只能惟命是从。 不然,他可就活不下去了。 “知道不敢就好,让你去做,你放心做就是了,我保你无忧!其他的事别多问,知道吗?”王朗警告道。 “少郎君放心,小的一定替少郎君办好这件事!”马六斩钉截铁地答应道。 “记住,我让你去找的那几个人!” 王朗忽然又叮嘱一声,似乎生怕马六忘了。 “小的谨记在心!”马六正色道。 …… 两日后。 夜,月白如雪。 白日里喧闹的洛阳街头,现如今已寂静如野。 大唐自立国以来,便一直施行宵禁。 二更天(晚九点)后,除了巡城的士兵,街上就不准再有行人通行了。 一旦被发现有人违禁,是要抓捕问罪的。 但今天,洛阳城里,却似乎有人不信邪,在街头冒险。 三更鼓声落下,整个洛阳城的人已基本进入梦乡。 而在育才书店外,却突然出现了六个人。 六个冒险之人! “东西都带齐了吗?” “都带着呢,你就放心,六哥!” “好,那赶快布置!” 借着微弱的月光,只见其中三个人将几捆干柴放在育才书店的门窗上,而另外两人提着两个罐子,在干柴上面洒着“黑色粉末”。 “六哥,都弄好了,点!” 只见一人从怀里取出一根“小木棍”,拧开盖子,轻轻的吹了两下,几点火星散落,小木棍便燃起了火。 只见他随手一扔,一点火光落在一个干柴堆上。 只听“哄”的一声,便是火光冲起,把个街道照得通明! “唉……好好的生意不做,偏偏要去招惹那小霸王,也是你命里该着,可怪不得我们!” 那人看着渐渐燃起来的干柴,不禁暗暗感叹。 “快走!等会儿火烧大了,就该有官兵来了!” 那人话音一落,便带着人迅速逃离,片刻之间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 第68章 彻查清楚 无数的干柴包围着书店的门窗,而门窗又是木架纸糊的,正好都是易燃之物。 在那黑色粉末的催燃下,只片刻时间,火势便蔓延到了门内! 而里面装的都是书,数千本的书,一碰到火星就燃了起来。 不过一瞬间,冲天的火光便将周围街道都照亮了…… 平日里,洛阳城里的巡城士兵一共四队,每一队十人,轮流巡逻着各个街道。 等巡逻士兵发现异样,朝火光冲天的育才书店跑过去的时候,大火已整整烧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育才书店已被大火烧塌了一半,而且还殃及到了一旁的丰泰酒楼! 见火势凶猛如此,众士兵人手寡少,无力扑灭,只得连忙敲锣高喊。 “着火了!快来救火啊!来人啊……” 铜锣穿透力极强的声响,加上众士兵奋力敲门呐喊,渐渐的将周围进入梦乡的百姓给叫了起来。 丰泰酒楼里的伙计最先被惊醒,刚出房门,便被浓烟呛得喘不过气来。 “起火了,快起来救火,快啊!” 他吓得连忙跑到后院,一边高喊,一边提桶打水去灭火。 不一会儿,安静的街道顿时变得十分喧闹。 周围各家各户的百姓都拿着水桶、锅、盆,从井里打起水来往着火的房子泼去。 可面对这熊熊大火,众人的努力却是杯水车薪,并没有起到实质性的作用。 “快!快救火!我的酒楼……快!快啊!” 秦掌柜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街上,大声吼叫着指挥里外奔忙的伙计。 不过他关心的只有他的酒楼,至于已经快烧完的育才书店,他却根本不放在心上。 “这酒楼是你的?”一个巡城士兵忽然拉着秦掌柜的衣裳询问道。 秦掌柜此时关心火情,本不想搭理,没好气的转过身准备呵斥两句。 但一转身,见那人身上穿着兵服,立马改变了态度。 他像是找到了诉苦的地方,连忙道:“在下是酒楼的掌柜,名叫秦仁义,不知哪个天杀的纵火行凶,你们可一定要抓住凶手,让他陪我损失啊!” “秦掌柜放心,这是我等的职责,若真是有人放火,我们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那人看着秦掌柜一脸严肃道。 在他当值期间,有人纵火犯事,还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他的差事都可能因此不保! “对了,你们酒楼旁边的这家铺子是做什么的?”那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 “那就是育才书店。怎么?尊驾不知道?”秦掌柜一脸疑惑道。 他虽然知道城里有几家育才书店名声很大,但他夜里却是在巡城。 平日里又不怎么买书看,不知道育才书店的具体位置也很正常。 “这火似乎就是从育才书店起燃起来的,不过好在店里没人,没有伤到人。” 那人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又问道:“不知这书店的主人住在哪?” “什么?是书店里起的火!” 秦掌柜并没有听那士兵后面的那句问话,一听到火来自育才书店,一脸的不敢置信。 他知道育才书店每天傍晚,就会关门。 书店里面,从来没有住过人。 没有人住,自然就没有人用火,没人用火,哪里会生出来这么大的火灾呢! 想了片刻,他忽然发现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脱口抱怨道:“哎哟……我怎么这般倒霉!会遇到这种倒霉事!” “刘头儿,火已经全都扑灭了,现在可以确定,那家店里面的确没有人。”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跑过来汇报道。 “好了,我知道了。” 他是巡城的小队长,叫做刘元,手底下的人都叫他刘头儿。 看着已经只剩一片废墟的育才书店,和半边都没了的丰泰酒楼,他嘴上虽说得轻松,但心却已凉了半截! 尽管如此,刘元还是一脸严肃,高声道:“今夜突发大火,幸赖诸位邻里相助,方能不使火势蔓延,造成更大的损失。” “现火势已灭,还请诸位各自回家歇息。至于起火的原因,我们会上报县衙,请人彻查清楚,给众位一个交代!” “大家都散了!” 众人忙活了好一阵,是又累又困。 现在听说没有事了,可以回去歇息,哪里还管什么起火的原因,如蒙大赦一般全都散去了。 只有秦掌柜和酒楼的伙计现在还站在街上,久久不愿离去。 刘元盯着他们,一脸疑惑的道:“刚才我说的话,你们都没有听见吗?” “酒楼烧成如今这个样子,叫我如何睡得着!”秦掌柜唉声叹气道。 他不过是一个家仆,并不是酒楼的主人,还要想着如何交代。 “那你想怎样?”刘元问道。 “抓住纵火恶徒,赔我损失!”秦掌柜厉声道。 “案子是一定要查的,但那是县衙门的事,现在大半夜的,难道让吴县尊这时起来办案?”刘元没好气道。 他现在同样也要思考如何交差,哪里有心思来劝导秦掌柜。 “这……” 此言一出,秦掌柜顿时语塞,张开嘴想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了,别这这这的了!不管有什么事,都要等到天亮了再说,都散了!”刘元没耐心地道。 “走……” 无奈之下,秦掌柜也只能带着人进了酒楼。 踏进酒楼,闻着四处弥漫的焦臭味,秦掌柜的心总也不踏实,一夜难眠…… 清晨,昨夜的喧嚣已全部消散,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洛阳城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永泰里,刚出门不久的王浑突然跑了回来,嘴里喘着大气:“不好了……出事了……公子,出大事了!” 这时岳风刚吃完饭,心情真好,正准备去看看印书的进度。 碰上王浑这般模样,有些摸不着头脑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这副样子?不管什么事,慢慢说,不急!” 王浑急道:“哎呀!公子,你怎么还沉得住气!书店都没了!” 岳风闻言,一脸疑惑道:“书店没了?平白无故,书店怎么会没了呢?你可不要拿我开玩笑!” 王浑闻言,心中更急,竟眼睛都红了,急道:“公子,书店被烧了!刚才我去一看,整个书店已经只剩一片瓦砾了!”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岳风听完不禁脸色大变,但却还是有些不信。 这寒冬腊月的,他不信会出现这样的事。 “小的怎敢欺瞒公子,公子快去书店看看!”王浑焦急道。 此言一出,岳风哪里还能再沉得住气。 他已经抢先一步跑了出去,把王浑还甩在了后面…… 还没走到书店,岳风便听到街上几人谈论的话题。 “好好的书店,怎么说没就没了,真可惜!” “本来说今天去买两本书给孩子看的,不想……唉……真是可惜了……” “听人说,修文里不是还有一家么,咱们到那边去买……” 第69章 熟悉的味道 路人的流言让岳风心中一紧,赶忙加快脚步,往书店跑去。 等他到的时候,书店外的街上已围满了人,挡住了视线。 但他却能看到以前挂着门匾的地方此刻已空空如也。 入眼之物,已是远方的白云。 而书店旁的丰泰酒楼也成了残垣断壁。 靠近书店的一侧,留下了一片黑鸭鸭的印记,显然是被烟火熏的。 “让一让!请让一让!” 岳风一边喊着,一边艰难的挤进人群,然后才看到已成为废墟的书店。 只不过这里现在已不能在算作是书店。 他眼前除了灰烬,便只有残砖烂瓦了,哪里还有半本书! 他的书,他辛辛苦苦印的数千部书,就这样化为了灰烬! 他猛然愣住,感觉眼前一阵昏暗,忽然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诶……这人怎么倒了?” “诶,这不是育才书店的掌柜吗?他怎么了?” “让一让……让一让!” “遇到这种事,恐怕谁都会受不了的!” “来,搭把手,把他扶起来!” “公子……公子……” 岳风缓缓的睁开眼睛,便见王浑正将他抱在怀里,一个劲的叫他,手还掐着他的人中! 王浑还以为他昏过去了。 “公子,你怎么了?没事?”王浑又惊又喜的看着岳风道。 “……” 岳风没有说话,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已经变成废墟的书店,双眼一红,竟不禁黯然神伤。 他顿时陷入沉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失火?难道是有人要害我?” “那为何只是这一家?” …… “你就是育才书店的掌柜?” 岳风还没有理出一点头绪,便听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 他微抬转头,便见说话的是一个腰别佩刀,身穿差服的差官。 “在下岳风,是这家书店的掌柜。阁下是?” 这一次,他倒没有说自己是叫做“裴议”。 那人道:“我是县衙的捕快,名叫吴四,奉命前来调查昨夜的失火案。” “原来是吴捕头,不知可曾查到了什么线索?”岳风急切的询问道: “唉……大火将书店烧了个干净,除了些残砖烂瓦,什么都没留下!哪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吴四叹息了一声道。 “可以让我进去看看吗?”岳风望着已成废墟的书店道。 失火现场已经被封锁,除了几个官差在里面搜寻线索,任何人都不准进去。 “这是你的书店,我本不该阻拦,只是现在是在办案,我得问问陈司法才行。”吴四一本正经道。 “那就多谢了。”岳风拱手一礼道。 “陈司法,书店的岳掌柜想要进来看看,你看准是不准?” “岳掌柜?不是裴公子么?”陈司法喃喃一声,正色道。“请他进来,我正好有事要问他。” “岳掌柜,请进来。” 吴四高声一呼,岳风和王浑便一同走了进去,见到了正在查看现场的陈司法。 “你就是书店的掌柜?”陈司法盯着岳风的眼睛问道。 “正是在下。”岳风拱手道。 “可我怎么听说育才书店的掌柜姓裴,你怎么自称姓岳?”陈司法眉头紧皱道。 “在下姓什么?很重要么?”岳风同样皱着眉头盯着陈司法道。 “呃……” 陈司法闻言,颇为尴尬,不过他还是沉住气问道:“听说育才书店里有取暖用的火盆,昨日书店关门之时,可曾灭火?” 岳风闻言,不由得一惊,暗道:“难道真是店内失火?这不可能啊……” 他转过头看向王浑,示意他来回答。 王浑会意,连忙道:“昨日小的离店之时,是特地将火盆里的炭火取出熄灭之后,才关门离开的。” “那有没有其他遗留的火种,比如火折子一类的东西?” 陈司法似乎一心认定这火是书店里引起的。 “小的火折子都是随身携带的,怎会遗落在店里,陈司法请看。” 王浑一边解释,一边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 “你确定?”陈司法皱眉道。 他之所以一心怀疑是店内起火,一是确实没发现什么证据,不能确定是有人纵火。 二来若是因为店内有火种遗留,意外失火,其性质也就不那么恶劣了。 “书店离在下家住之处不远,而且店里的书籍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所以一直以来,我就没有让人值守,夜里没人,这里怎么会有火种呢?” 岳风连忙补充了一句。 “他这话说得倒是不错,一个根本不需要用火的地方,怎么会有火种呢?” 陈司法心头暗暗点头,嘴里喃喃道:“那这火是怎么起的呢?” 岳风见陈司法没查出什么,不禁黯然神伤。 他请示道:“在下可以四处看看吗?” “请自便。” 陈司法心中疑惑难解,也顾不到岳风了,朝他点了点头。 “王浑,咱们到那里去看看。” 岳风指着被灰烬残渣掩埋的一堵三尺高的墙道。 书店里凡是木头和纸张,都已化为了灰烬,但周围的半截砖墙却还在。 他伸手将砖上的灰烬扫了一扫,见砖上有不少被烟火熏成的黑印,而且几乎整块砖上面都有黑印。 看着这里,他不由得眉头一皱,心中一紧。 他虽然不懂查案,但却知道若是屋内起火,那么露在屋外的砖上面不该有黑印。 如果两面都有,那么就说明火不仅在门内,而且在门外,甚至极有可能是门外在引火! 现在他已经有五成的把握,认定这是一场纵火案。 “究竟是谁在害我呢?” “难道是蕴华书店?亦或是刘老大?” 他才来到大唐不过半年,一心只想赚钱,脑海中唯一能想到与他有“仇怨”的,就只有这两个可能了。 “公子,要不小的先送你回去歇息,等官府查清了再说。”王浑见他脸色不好,关心道。 “没事,我想再看看。”他摆了摆手道。 他和王浑继续沿着墙壁走着,他走的很慢,脚抬得也不高,走到一处积灰较多的地方。 一没注意,就将积灰给踢散了,弄得满脚的灰。 人穿着新鞋子的时候,总是十分爱护的,岳风也不例外。 更何况这是韩琼英才送给他的新布鞋。 他下意思的俯身去拍鞋上的灰时,却突然发现了鞋子上有一些白色的粉末。 这些粉末与灰烬不同,灰烬虽然也很小,但几乎都是成小团的,轻轻一捏便成了粉。 而这个粉末却成小颗粒状,有一定的硬度,与灰烬大为不同。 他从鞋子上拈了一点白色小颗粒,凑到眼前一看,他更是吃惊。 暗道:“这小颗粒倒有些像化学合成物。” 他下意思的将其放到鼻下一闻,一股熟悉的味道让他再次愣住了。 第70章 半月之期 “火药!这里竟然有火药!” 他心惊不已,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会闻到前世玩炮仗时的火药味。 他突然蹲下,将眼前的灰堆轻轻刨开,只见这样的粉末竟然有不少夹杂在灰烬之中。 现在他已完全可以确定,这就是纵火,是有人故意烧了他的书店! “可是到底是谁?” “这么做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什么人连一个小小的书店都不放过?” …… 王浑见岳风神情异样,像是有些呆了,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大声道:“公子,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 一旁的陈司法听到声音,好奇地转过头来,然后就看到了岳风正看着手里的白色粉末发呆。 他眼睛突然一亮,快步跑过去,抓住岳风的手! “这是从哪里找到的?” 不待岳风回答,他自己就已经找到了答案,他已看到了散乱的灰堆,看到了无数的白色小颗粒。 他也发现,这是有蓄谋的纵火,并不是无心的失火。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他都可以进去!我为什么不能!” 突然,人群中传来秦掌柜的声音。 声音里充满着愤怒。 “让他进来!” 陈司法高声一喊,让衙役将秦掌柜放了进来。 “姓岳的,你总算来了!你书店失火,烧了我的酒楼,你必须赔我损失!” 秦掌柜一进去,就对着岳风大喊道。 他现在可不管岳风是姓岳还是姓裴。 他的声音已近乎咆哮,但却没有人去阻拦他。 因为这里的人都知道‘育才书店’大火,将半个丰泰酒楼都烧没了,秦掌柜遭了这无辜牵连,有火气也是难免! 岳风看着愤怒的秦掌柜,叹息道:“那我又该找谁赔?” “那是你的事,我不管!我只要你赔我!”秦掌柜一脸严肃道。 说罢,他看到岳风脸色有些苍白心想他其实也是受害者,不由得心中一软。 他又道:“你看我这酒楼,都成什么样了!这大火是从你书店里发的,你可不能不认账!” 这话已经十分的不近人情了,但却还有一分的歪理。 岳风正色道:“你的损失自会有人赔,但有个前提!” 秦掌柜并没有发觉岳风话里有话,倒以为岳风好说话,问道:“什么前提?你说说看。” 岳风一本正经道:“要等到案子查清,凶犯落网才行!” 此言一出,秦掌柜登时愣住,人群里也顿时起了议论。 “凶犯?” “这是有人纵火?” “谁这么大胆子,敢在这里放火。” “看来这育才书店还真是得罪了人。” …… 听到人群里的议论之声,秦掌柜才恍然明白过来。 原来岳风说的和他想要的完全是两回事。 一场大火过后,了无痕迹,就算真的是有人纵火,但等到凶犯落网,得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连忙道:“这不行!先不说是不是有人纵火,就算是!等到抓到凶犯,也都猴年马月了,到那时你不认账怎么办?” 岳风闻言,转头微笑地盯着陈司法道:“陈司法,秦掌柜对你们查案的能力很不看好啊!” 陈司法也不回答,只是微微一笑,竟默认了秦掌柜的话。 “那你定个期限!”岳风微笑道。 秦掌柜也不嫌理亏,正色道:“最多半个月!过了时候,我就到衙门去告你!” “半个月?若是查不出来,那恐怕就永远查不出来了。” 岳风心里嘟囔一句,正色道:“好,我答应你!半个月后若是找不到凶手,该怎么赔我就怎么赔!但若是找到了凶手,秦掌柜可不能再找岳某算账!” 秦掌柜一听岳风认了账,笑道:“好,有陈司法做证,我不怕你不认账!” 说罢,他深怕岳风反悔,连忙转身离开了。 望着大笑着离去的秦掌柜,陈司法好奇地问道:“岳掌柜,你有把握半个月破案?” 他一开口,周围的人都不禁为岳风感到惋惜。 “唉,衙门里的人都说破不了,这岳掌柜可就惨了,到时不知道要赔多少!” “这秦掌柜也真是太不讲情理,明知是有人纵火,还让岳掌柜来赔!” “难得一个好人,可惜了……” …… “你说他能破案吗?” “小……公子,小的说不清楚!” “我倒感觉他像是胸有成竹,洛阳城可真有意思,一来就碰上新鲜事!” “公子,咱们可得快点回京,别误了元旦进贺!” …… “这还要陈司法鼎力相助才行。”岳风一脸玩味地微笑道。 “岳掌柜需要我帮什么?”陈司法好奇地问道: “这里人多嘴杂,咱们还是到里面说。”岳风若有所思道。 “请。” 几人重新进入被大火烧成的废墟中。 岳风从地上拾起一点白色的粉末道:“陈司法可识得这是何物?” “有些像硝石。”陈司法答道。 “是有些像,但这东西却是硝石制成的火药燃烧之后留下来的,与硝石看起来像,实际却大不一样。”岳风道: “哦?是么?”对于岳风的说法,陈司法并不是很相信。 “要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只需买上一小戳火药,等其烧尽不就知道了吗?”岳风微笑道。 这的确是一个最好的办法,事实总比言语更具有说服力。 但陈司法却没有立即就去实践,因为他认为光凭这一点还不足以破案。 “就当岳掌柜所言是真,可这和此案又有什么关系?”陈司法疑惑道。 “现在正是冬日,天气寒冷,到了夜晚更是寒风呼啸,想要纵火,没有火药的帮助可是不行的。”岳风分析道。 “说得有些道理,岳掌柜的意思是顺着这些火药去找到纵火的恶徒?”陈司法点头道。 “据我所知,城里卖火药的作坊只有两个,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这里使用的火药并不少,现在又没到过节的时候,要找出来是谁买的火药,似乎并不难。”岳风正色道。 “岳掌柜果然有两下子。” 陈司法笑着称赞了一句,转头道:“吴四,方才岳掌柜的话,你都听到了?” “是。”吴四连忙道。 “那还不去查!”陈司法一脸严肃地命令道。 吴四闻言,赶忙带着人去两个火药作坊调查了。 过了一会儿,陈司法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除此之外,岳掌柜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还请陈司法查到结果之后,派人来告诉我一声,我想知道是谁跟我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岳风正色道。 “好!到时我一定知会岳掌柜。”陈司法微笑道。 “那岳某就静候佳音,不打扰陈司法查案了。” 岳风拱手一礼,准备告辞。 “岳掌柜慢走。” 陈司法也拱手回了一礼。 “王浑,咱们回去。” 岳风和王浑缓缓走出废墟。 刚穿过人群,便听到一个温柔而焦急的声音。 “你……你还好?” 第71章 无礼的锦衣少年 听到杜韵娘熟悉的声音,岳风心里暗自奇怪道:“她怎么来了?” 这几个月,他一心忙着经营书店,很少抽时间去清源茶楼。 他本来以为,他俩的关系,已经变得平淡了许多。 而杜韵娘,也是才从茶楼里的客人那里听说书店出了事,一颗平静的心忽然再起波澜。 她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查看情况,正好看到岳风从已成废墟的育才书店里走出来。 见他神色不好看,不禁有些担心。 岳风见状,微笑道:“韵娘,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杜韵娘看着岳风那倔强的笑容,眼眶不禁红了,她微微低头道:“我来请十九郎去我那里喝杯热茶,不知十九郎肯赏脸吗?” 时隔几月,她再次喊出十九郎这个称呼,心头竟莫名的感到紧张。 而这个称呼对于岳风来说,则属于意外之喜。 他连忙道:“韵娘相请,自是求之难得!不知今日韵娘要煮什么茶?” 以前每次去,杜韵娘都会给他煮一种他从未喝过的茶。 每一次,都让他记忆深刻。 “一杯忘忧茶。” 杜韵娘抬起头望着岳风,微微一笑。 岳风连忙道:“有这样的好茶,那更要尝一尝!王浑,你说是?” 杜韵娘的心思,他当然明白。 他更知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忘忧茶”! 若是有,也早已被前人采完了,哪里轮得到他尝一口! 王浑连忙附和道:“公子说的是。” …… 走到清源茶楼大门外,王浑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公子,我到其他几间店里去看看,让他们注意防火!” “嗯……也好,昨夜的事,可不能再发生了,你去。”岳风一脸正经地道。 他知道,这是王浑懂事,故意找个由头离开,让他和杜韵娘能够有独处的机会。 “公子放心,这样的事绝不会再发生!小的先过去了。” 王浑答应一声,便迅速的离开了。 现在就剩杜韵娘和岳风两个人,并排在一起走进了茶楼,径直上了二楼。 这样奇怪的场面,一下子就引起了茶楼里客人的注意。 “诶?你们看,那不是育才书店的掌柜吗?” “育才书店才遭了大火,他还有心情来喝茶,还真是泰然自若!” “他开的书店足足有六个,而这“煮茶西施”可只有一个,孰轻孰重,你还分不出来吗?” “听说他本来和杜韵娘就关系匪浅,如今育才书店遭了灾,杜韵娘带他来茶楼安慰一番,也算不得什么。” “你知道什么!杜韵娘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 茶楼里的议论顿时引起了岳风的注意。 他顿觉一股愧疚的感觉涌上心头,叹息道:“唉……韵娘,我一来你这儿,流言就又四起了,真对不起你!” “怎么?十九郎现在倒想起来在乎这些不想干的流言了?” 杜韵娘微微一笑,似乎毫不在意,继续摆弄着手里的茶具。 “呃……你终于想通了?”岳风一脸惊愕道。 自从裴谂来过清源茶楼之后,他和杜韵娘的关系,就变得若即若离。 杜韵娘的心思,也总让他捉摸不透。 但杜韵娘此刻的回答,让他再次看到了希望。 听了岳风的话,杜韵娘手里的动作忽然停住。 暗自思忖:“以前在意那么多,终究还是苦了自己。若是他昨天在书店里,我又会……呸呸呸!我在想些什么!” 岳风见她愣了神,苦笑道“看来还是我自作多情了……” “其实……唉!算了,不说也罢,十九郎先尝尝我这“忘忧茶”如何?” 杜韵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她终究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而且,现在这种时候,实在太过特殊了。 …… 岳风和杜韵娘上楼不久,清源茶楼里便出现了两个新客。 其中一个身着锦衣的少年,望着岳风消失的地方,皱起了眉头。 “想不到这岳掌柜查案子,竟查到了茶楼里了。” “公子,他要怎么查案,和咱们有什么相干?咱们还是去好好选东西。” “我听说这茶楼的掌柜煮茶一绝,泡的一手好茶,我正想借她的手给祖父送点别致的礼物呢!” “公子是想……” “走,随我到楼上看看去!” 话音未落,那锦衣少年便来到了楼梯口。 然而在他正准备上楼的时候,却被平安给拦了下来。 “你拦着我做什么?”锦衣少年一脸的奇怪。 “对不起,二楼非待客之地,客官不能上去!”平安正色道。 “为什么那个人可以上去,我却不能?你这是店大欺客么?” 锦衣少年指着岳风刚才进去的那间“兰韵雅室,脸上已经有了一丝怒气。 “客官有所不知,楼上是我们掌柜的专用雅间,没有掌柜邀请,谁也不能上去,还请客官在下面品茶!”平安解释道。 “我若一定要上去呢?” 对平安说的话,锦衣少年似乎并不买账。 “这……” 平安一脸为难,话到嘴边,却未出口。 “这什么?”锦衣少年皱眉道。 “这是本店的规矩,还请客官遵守,不然就莫怪我们无礼了。”平安正色道。 锦衣少年闻言,更是非上去不可,厉声道:“无礼?我倒要看看是怎样个无礼法!” 话音未落,锦衣少年便猛地掀开了平安拦路的手,径直朝楼上走去。 一旁小文见状,连忙跑到后院,叫来了两个壮汉。 这二人肤色黝黑,是杜韵娘新买来护院和做粗活的昆仑奴。 小文指挥着昆仑奴上楼,想要将那锦衣少年捉下来。 可是两个昆仑奴刚到楼梯口,竟再也无法向前一步! 挡住他们的,正是那锦衣少年的随从! 只见两个昆仑奴被那人一手按住一个肩膀,两人的脚便如同陷在了地里,再也拔不出来。 谁也没有想到,那随从看起来已到中年,体格也与常人无异,竟有如此神力! 小文见状,吓得连忙大声喊道:“快来人!有人闹事了!” 话音一落,茶楼里的伙计都聚了过来,撸起袖子,捏起拳头,就准备向那随从的脸上招呼。 而茶楼里的客人,这时也成了看客,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楼梯口。 “想不到今日清源茶楼还有这种好戏可看,真是不白来一场。” “你说他们谁能赢?” “那人虽然看上去有些力气,但他只有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输的肯定是他!” “那可未必……” …… 第72章 我们认识吗 众人议论的声音刚刚起来,那随从便双手一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迈出两步。 悄无声息的拔出腰间别着的一把小匕首,轻轻一挥。 然后他又迅速的回到楼梯口,再次用双手按住还没来得及反应的两个昆仑奴。 这个时候,众人才看见,小文和几个伙计手上的袖子都被削下了一小片布条。 而那些布条,现在正缓缓飘落。 看见此情此景的每个人,都被吓得目瞪口呆,连话都不敢说了。 谁都知道,这是那随从手下留情的结果。 如果把袖子换成喉咙,现在地上躺着的,就不是几片碎布条了。 小文和众伙计更被吓呆了,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 “我劝你们,最好不要自不量力!要是谁敢再上前一步,我可就不客气了!”那随从厉声警告道。 此言一出,伙计们更是不敢动作,就此僵持了起来。 “刚才上去的人是什么来路,连个随从都这么厉害!” “多半是游山玩水的贵公子……” …… “李三郎,你是怎么看出来他不会输的?” “你以为能随便拿捏两个昆仑奴的人,会是个普通的随从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一早就看出,他是个武艺高强之人!” “废话!这要你说……” …… 过了好一阵,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下面的吵闹声,杜韵娘忽然出现在了楼梯口。 她大声道:“这位客官,既然来了小店,不妨坐下来喝杯茶?” “掌柜的,他们硬要闯上来,小的没用,没能拦住。”平安这时朝杜韵娘解释道。 “我知道,这也怪不得你们。”杜韵娘轻声答了一句,又道:“客官还不放手?” 那随从闻言,似乎自觉理亏,轻轻放开了双手。 “好了,你们都下去。”杜韵娘又对那两个昆仑奴道。 两人闻言,低着头退了下去。 “给他上一壶茶,好生伺候着!” 杜韵娘再次向平安吩咐一声,然后便转身进了雅间。 她这样的态度,不禁让茶楼里每一个人都对楼上发生的事产生了奇想。 脑补着那少年上楼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兰韵雅室内。 那锦衣少年此时正坐在岳风的对面,盯着岳风一口一口的喝茶。 除了看,什么也不做。 “客官是来看人喝茶的?” 杜韵娘轻轻地合上了房门,冷冷地道。 锦衣少年笑道:“他喝茶像是在喝酒,想必那茶也如酒一样难喝,我在等你炉上的这壶!” 杜韵娘看了看岳风喝茶的样子,不由得暗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岳风现在正是心烦意乱,烦恼至极。 “要喝可以,十贯钱一壶,钱拿来,你就喝。” 杜韵娘的脸又变得冷冷的,对这锦衣少年丝毫不客气。 锦衣少年闻言,大吃了一惊,脱口问道:“十贯?他那壶多少?” 纵然他从未缺过钱,但还是第一次听到十贯一壶的茶。 这实在贵得超乎常理。 “客官若要喝,一百贯,一文也不能少!”杜韵娘忽然微笑道。 此言一出,岳风端着茶杯的手突然在空中停顿了一下。 他似乎感觉心被刺痛了一下,但只一刹那,他又开始一杯接一杯的喝了起来。 “一百贯?看他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在品一百贯的茶!喝茶哪有这般牛饮的?”锦衣少年一脸难以置信地道。 “你很懂茶?”岳风忽然盯着眼前的锦衣少年道。 “虽不是很懂,但比起你来,想必要懂些的!”锦衣少年略带骄傲道。 岳风微微一笑,笑得有些轻蔑。 从不请自来这一点上,他就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是个蛮不讲理的人。 和这样的人争论,除了自找烦恼,毫无意义。 而且他现在的烦恼已经够多了,所以他闭上了嘴,继续喝茶…… 杜韵娘有些不高兴道:“不管你懂不懂茶,你都没权力管别人怎么喝!你到底要哪壶?” 这本是她和岳风难得的独处时间,突然闯进来这么个不懂规矩的人,她只想早点把他打发掉。 “你一点也不像是做生意的,哪有这么和客人说话的?” 锦衣少年也不生气,反而一脸玩味地笑了起来。 “这里本来就不是我做生意的地方,客官若不喜欢,现在就可以下去了。”杜韵娘冷冷道。 “你想让我下去,我却偏不下去!”锦衣少年邪笑着说了一句,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微笑道:“这锭金子足够我喝一天了?我就要这壶茶。” 看到金子摆在桌上,杜韵娘也将茶盘摆上了桌。 她收了钱,还是冷冷道:“请。” 少年从茶壶里缓缓倒出一杯茶,端到嘴边嗅了一嗅,不禁赞道:“这里的茶的确比下面的香些,多花点钱也是值得了。” “哼!” 杜韵娘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雅室。 那少年轻嘬一口,回味片刻,然后微笑着对岳风道:“诶,这样才是品茶,你那个样子,实在太不雅了!” “……” 岳风还是自顾自的喝茶,并不搭话。 “喂!我在和你说话,你怎么也不回答,这样很无礼你懂吗?”锦衣少年有些生气道。 岳风闻言,不禁暗笑:“无礼?这里最无礼的人恐怕就是你自己了!” 他装作才听到锦衣少年的话,露出惊讶的神情道:“原来你在和我说话,刚才岳某神游天外,一时没有注意,实在不好意思,抱歉抱歉。” “你……” 锦衣少年闻言,盯着岳风,气得不行,张开嘴想要骂人,却又不知从何骂起。 岳风并没有义务回答他的话。 喝了口茶,平复了一下心情,锦衣少年又开口道:“算了,看在你心情不好,本公子就不和你计较了。” 岳风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自称“本公子”,不禁有些奇怪。 不过他对眼前的人并不感兴趣,只微微笑道:“哦?那岳某多谢公子体谅了。” “诶……我听人说你很有些抱负,怎么才遇到点小事,就成了这般模样?”锦衣少年一脸惋惜地道。 他以为岳风现在是在“借茶浇愁”! 岳风闻言,神色严肃道:“首先,我叫岳风,不叫‘诶’。其次,我有抱负不假,但书店被烧并不是小事!最后,我现在这个样子有何不妥吗?” 锦衣少年闻言,一下子来了劲:“诶,你不觉得你这个样子看上去很是意志消沉吗?” 岳风再一次闭上了嘴,他发现和眼前这个人简直没有聊下去的必要! 刚才开口,就是一个错误。 锦衣少年见状,也喝了几口茶,又开口道:“方才我在丰泰酒楼旁边看你对破案胸有成竹,是不是已经找到线索了?” 岳风闻言,一脸不耐烦地盯着他道:“请问一下,我们认识吗?” 第73章 不好的预感 “不认识。” 锦衣少年想也不想就给出了回答。 “那你是衙门里的公差吗?”岳风又问道。 “不是!” 锦衣少年摇了摇头,如实回道。 岳风见状,忽然笑了起来:“那我为何要告诉你这些?” “如果我能帮你呢?” 锦衣少年似乎毫不在意,一脸玩味地盯着岳风,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微微一笑。 “帮我?你为什么要帮我?”岳风皱眉道。 他忽然想起王勃的名句“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眼前这锦衣少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因为我喜欢交朋友,而且打算交你这个朋友!”锦衣少年笑道。 笑得很坦诚,也很天真。 “可我一般不喜欢向没有深交的朋友袒露心事。”岳风眉头皱得更深。 岳风的言下之意,锦衣少年自然听明白了。 这是在逐客。 他如此热情,却被泼了一盆又一盆的冷水,心中的怒火顿时便压不住了。 他忽然站起身,盯着岳风道:“姓岳的,你也太不识抬举了!” “我就是不识抬举,你能怎样?”岳风一脸无所谓道。 锦衣少年的确不能把他怎样,骂他,有失风度,骂不出口。 动手打他,又怕岳风连一下也承受不了,不好下手。 “就你这个样子,也活该被人烧了书店。” 他只能气愤的甩下一句风凉话,恨了一眼岳风,甩袖离去。 不一会儿,他便下了楼,来到那随从桌前,愤愤道:“走!” 那随从见状,连忙起身道:“公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小子惹公子生气,要不要我去教训教训他?” “我的话你没听到吗?走!”锦衣少年怒气未消道。 “是……” 那随从不再说话,跟着锦衣少年匆匆走出了茶楼。 …… “十九郎把他怎么了,他就气匆匆的走了?” 不知什么时候,杜韵娘忽然出现在了门口。 “他一看就是娇生惯养,从小别人对他百依百顺,我挤兑挤兑他,帮你出出气。”岳风微微一笑道。 “我看他也没有恶意,你这又是何必呢?” 杜韵娘心中虽然欢喜,但更多的是为岳风担心。 刚才那随从的身手,她可是亲眼见识过了的。 “你这茶还有没有?我喝完了。”岳风忽然端起茶杯问道。 “就猜到你要喝完了,所以我又给你泡了一壶。” 话音一落,岳风才注意到杜韵娘手里提着的茶壶。 “这茶真的一百贯一壶?” 看着茶水缓缓装满茶杯,溢出一股清香味,岳风不禁十分好奇的问道。 “难道我的手艺不值这个价吗?”杜韵娘微笑道。 “那我欠你的茶钱可就太多了,以后可怎么还得清!” 岳风端起茶杯,忽然发出一声感叹。 “你的茶钱我自会从你的账上扣,你不必把我想得太好,我可是个生意人。”杜韵娘一本正经道。 “是么?”岳风喃喃道。 “怎么?听说要钱就不敢喝了?” 杜韵娘看着岳风将茶杯端着手里,却一口也不喝,笑着打趣道。 岳风还是盯着茶杯,似乎有些出神,忽然发出一声轻呼:“韵娘……” “嗯?”杜韵娘满心疑惑地看着岳风,她从没见过他这样。 “你坐下来,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岳风正色道。 杜韵娘从进来到现在,一直在站着摆弄茶具。 她缓缓坐下,望着岳风的眼睛,说道:“你问。” “我可以将我的身家全都交给你照料吗?”岳风一脸期盼的望着杜韵娘道。 此言一出,杜韵娘猛然愣住了,她不禁闪过一丝遐思: “把身家交给我?难道他想要和我成婚?” “可是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是这个意思!” 愣住片刻,她一脸疑惑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总感觉书店失火只是一个开始。”岳风喃喃道。 闻言,杜韵娘的脸色顿时一变,问道:“此话怎讲?”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感觉危险在向我迫近,似乎有人想要置我于死地!”岳风正色道。 “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杜韵娘皱眉道。 “我也希望是我杞人忧天,但细细一想,却又不是没有根据。”岳风苦笑道。 “哦?你发现了什么?”杜韵娘问道。 岳风的话已经让她心里乱成一团,偏偏岳风还喜欢说话只说一半。 “试想一下,若是育才书店没了,谁最能获利?”岳风反问道。 “当然是蕴华书店,没了育才书店,它就可以恢复往日风光了。”杜韵娘想也没想就回道。 “那蕴华书店是谁的?”岳风又问道。 “王知义?是他让人放的火?”杜韵娘一脸不敢置信道。 “不,王知义不会做这样的事!他已经来过我的书店,要商谈合作事宜,尽管还没有谈好,但他还不至于急着放火。”岳风当即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那不是他又是谁呢?”杜韵娘疑惑道。 “蕴华书店真正的主人是谁?”岳风继续问道。 杜韵娘这一次却回答不上了,没有人知道蕴华书店的老板是谁。 她看着岳风淡定的神情,惊道:“你知道是谁?” “我想多半是王家!” 洛阳城姓王的人不少,岳风这句话并不能准确的表达他的意思。 他又补充了一句:“韵娘可还记得几个月前,咱们在口马行遇到的那个王朗?” 一听到王朗,杜韵娘便知道岳风指的王家是谁了。 但她认为岳风是多想了,因为王玉林在洛阳之所以能做大,靠的是与官府勾结。 却不是做违法的事! 大唐的律例,并不是轻易可以触犯的! 不然她的茶楼,早就已经被夺去了。 她摇了摇头道:“就算是王家的,可王朗只是个纨绔子弟,他怎么会管生意场上的事。而且他爹王玉林更是有官府做靠山,根本没有必要用这种手段。” “若是真如韵娘所说,那自然是最好。” 岳风微微一笑,又正色道:“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我一旦有什么不测……” 话未说完,杜韵娘便打断了他,正色道:“十九郎这是说的什么话,就凭你裴府公子的身份,在洛阳城里,谁敢动你!” “裴府,真的有如此大的能量吗?”岳风喃喃道。 这个时候,他才恍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天上掉下来”的“裴五公子”名头。 现在还轮不到他沮丧消极! 第74章 数终有极 “旁的不说,若真是王家做下的恶事,让他们全家发配充军,都不是难事。”杜韵娘正色道。 纵火,在大唐律里面,可是重罪。 “嗯……如此说来,倒是我多想了!” 他点头答了一句,又若有所思的盯着茶杯道:“不知韵娘这茶是怎么泡的?茶一入口,竟真能让人忘记烦忧!” “这本是不传之密,但十九郎要是想学,我倒是愿意教。”杜韵娘微笑道。 一场大火,倒让她的心看开了。 “那难不难?”岳风也顿时来了兴趣。 “若是真心想学,自然不难。若是三心二意,那即便是学上一万年,也不能学得其中真意。”杜韵娘一本正经地道。 “哦?听韵娘这么一说,我倒真得试上一试才行。”岳风一脸自信道。 “那你先喝一口,告诉我是什么感觉?”杜韵娘微笑道。 岳风闻言,眉头微皱,轻轻端起茶杯,细细地抿了一口,闭上眼回味片刻。 他正色道:“茶水入口的那一刻,舌尖像是被一种特别的味道所刺激,让人将心思全扑到了舌尖上,入喉之后,这种感觉便到了喉咙,直到入肚消失。” “这就是忘忧茶的精义,让人全心品茶,忘了心中的烦恼。”杜韵娘带着点自豪的语气道。 岳风闻言,忽然想起刚才他一直喝茶,便是一心追寻这种奇异的感觉。 然而正是他一心扑在上面,却被那锦衣少年看做不会喝茶,着实是好笑。 他忽然叹息道:“原来‘忘忧茶’只是将烦恼抛在脑后,并不能真正让人忘掉烦恼。” “烦愁在你心中,除非自己释然,否则谁也不能帮你忘记!这个道理,十九郎难道还不明白吗?”杜韵娘微笑道。 “韵娘说得有理,但不知韵娘心中的烦愁可曾释然了?” 杜韵娘闻言,脸颊不禁一红,连忙道:“我本没有烦愁,又怎需要释然?” “……” 岳风闻言,没有搭话,而是再次端起茶杯,细细地品味了起来。 心中暗笑:“心中没有烦忧的人,又怎能沏出这‘忘忧茶’!” …… 集贤里,裴府,思过亭。 裴度负手而立,眉头微皱,方忠则一脸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候问话。 “育才书店的事,你都了解清楚了?” “回相爷,已可以断定是有人纵火,如今凶犯还在追查中。” “嗯……死伤人没有?” “所幸五公子没有让人留守书店,无人受伤。” “五郎呢?” “五公子似乎受了些刺激,不过并无大碍,现在清源茶楼之中,有杜韵娘照顾公子,应当不需担心。” “纵火的事是谁在查?” “是县衙的司法陈云亭。” “吴知远呢?” “吴县令至今连县衙都没有出过,要不小的去知会他一声。” “不必了,自有他着急的时候……” “有人看见吕越到了洛阳,跟着一个公子。今天那公子似乎已和五公子见了面。” “哦?既然如此,让吕越安排两个人暗中保护下议儿。” “相爷难道担心……在洛阳城谁敢?!” “毕竟他现在叫岳风,不叫裴议……” “还是相爷思虑周全,老奴这就去找吕越。” “对了,你去把四郎叫来,他这几个月闲着,正好给他找点事做。” “是。” …… 尚善坊,王宅,书房。 王玉林一脸严肃的盯着王知义,满心地怀疑。 “听说育才书店昨夜失火,是不是你叫人去做的?” “没有郎君的指示,小的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何况放火烧了一家书店,对育才书店损失并不大,我们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小的怎么会做这种蠢事呢!” “嗯……我想你也不会这么蠢!现在书店的生意还是很惨淡?” “真是一日比一日萧条!买书的学子都嫌书贵,现在育才书店的总店被毁,倒有几个学子到店里来,但好多人听了我们的卖价,都不惜多走一段路,也要到其他五家育才书店去买。” “看来他压低的书价已经深入人心,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小的以为与育才书店合作才是上策!” “你去育才书店谈过了?” “已快谈过一次,他的条件虽有些苛刻,但并不是毫无合作的可能,要不小的再去与他谈谈?” “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去了,容易惹人猜嫌!” “小的明白。” “趁这个时间,好好想想怎么和育才书店合作我们利润最高,你去。” “是。” 王知义走了,王玉林忽然拍桌道:“到底是哪个混账东西做出的这种混账事!” …… 当天下午,吴四便从城北火药作坊查到了线索。 一个名叫柳二的混混,育才书店失火当天下午从火药作坊买了两罐火药。 不过找了两天,吴四还是没有找到柳二的踪迹。 这柳二是赵老二的小弟,好吃懒做,还特别好赌。 现在他已在‘富贵赌坊’呆了两天两夜,却仍精神抖擞。 他的手气正旺。 “今天已连开了十二场小,这把你压什么?” “所谓‘峰回路转,数终有极!’两天没出豹子了,我压豹子!”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开了……” “三个二,豹子!” “哈哈哈!我柳二的运道来了,命该发财,谁也挡不住!” “是么?!” “当然,这些都是我赢来的!” 当柳二转过头,看到一脸冷酷的吴四,忽然神色大变,紧张道:“吴……吴捕头,你怎……怎么来了!” “柳二,刚才你不是说了么。数终有极,你的运道也该到头了,跟我们走一趟!”吴四一脸严肃道。 “吴……吴捕头,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一直在赌坊,又没犯事。”柳二心虚道。 “怎么?你要让兄弟们动手?”吴四眉头一皱道。 “这……这小的哪敢,我跟你去还不成吗!” 柳二终究还是放弃了抵抗。 …… 县衙,刑房。 刑具挂满了四周的墙壁。 柳二一进房门,看到那些骇人的刑具,双腿就忍不住发抖。 他虽然是县衙监牢的常客,但还从没来过这刑讯房。 只不过牢房和刑房隔得本来就近,他以前经常听到受刑犯人的惨叫声。 “柳二,这屋里的刑具,你今天想尝几个?”吴四一脸邪笑道。 第75章 忠心的奴才 “吴捕头就别拿小的开玩笑了!还几个?就是随便一个,小的这身子骨也经受不了!”柳二连忙道。 “那你可要好生回话,不然……嘿嘿……可就怪不得我们兄弟几个心狠手辣了!”吴四笑得更骇人了。 “有什么要问的,吴捕头只管问,小的知无不言。”柳二连忙答应道。 “算你识趣!那你两天前去城北买火药做什么?”吴四一脸严肃的问道。 “那两罐火药是马六叫小的去买的,一买来我就交给了他,并不是小的要用。”柳二连忙如实交代。 吴四闻言,瞳孔瞬间放大,皱眉道:“马六?谁是马六?” “他是王家少郎王朗的一个随从。”柳二脱口答道。 “那育才书店是他让人纵火烧的?”吴四眉头紧皱道。 他在洛阳这么些年,也听说过王家背后的势力,心里不禁有些打鼓。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那晚放……发钱之后,我就在富贵赌坊了!” 柳二一不注意,就说漏了嘴。 吴四闻言,立马发现了异样,厉声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老实!来啊,上刑具!” 柳二见两人从墙上取下两根皮鞭,顿时吓得脚耙手软,赶忙挥手阻止道:“别别别!吴捕头,我招!我全招!那晚……” 吴四也没想到柳二骨头如此之软,还没开始动刑,柳二便一股脑将马六和纵火经过全都招了出来。 录完口供,吴四当即将柳二收押,然后将录下的口供呈给了陈司法。 陈司法将其写成了公文,还添了一笔,怀疑幕后主使就是王朗,然后转递给了县令吴知远,请吴知远授权他调查王朗。 而吴知远一收到公文,刚看了几行字,顿时就脸色大变。 他连忙收了公文,换了便服,从后门走出,赶去了尚善坊。 经人通报,得知吴知远到来,王玉林亲自出府,脸上堆满笑容迎道:“县尊驾临,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好让在下前往迎接!” 吴知远却不像以往那样给王玉林好脸色,冷冷地道:“我为什么来,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对于吴知远一反往常的态度,王玉林十分奇怪,但这个时候下人众多,他也不好问。 怕一旦是什么有损声名的事,到时传了出去,闹得人尽皆知! 两人来到会客厅,王玉林命人上茶之后,屏退众人。 然后他才询问道:“县尊刚才话里有话,不知是什么意思?还望明示!” 吴知远闻言,没好气地拿出怀里的公文,扔到王玉林面前,一脸严肃道:“你自己看!” 王玉林看完,神色瞬间变得慌张了起来,他的手都隐隐开始颤抖了起来。 若是这公文上面写的属实,那么深究下去,真正主导这场大火的,就是他的儿子王朗。 “这……这怎么可能呢?”王玉林一脸难以置信道。 “事实俱在,证据确凿,你王家还想脱去了干系?”吴知远厉声道。 王玉林闻言,沉思片刻,暗道:“他明知如此,还特地前来找我,此事定然还有回转的余地!” “大不了是花些钱!” 想到这里,王玉林忽然起身,朝吴知远躬身行礼道:“县尊屈尊驾临,想必一定有解救之法,还望县尊不吝赐教!王某感激不尽。” 吴知远闻言,脸上露出微笑道:“要救倒也简单,你们只要想办法将一切罪责推到马六身上,只要他认罪,我就好办了。” “若他反咬我们一口呢?”王玉林担心道。 他也知道,这样的重罪,不是谁都愿意承担的。 “这马六是不是你家的奴隶?”吴知远所有所思地抚须问道。 “当然是!”王玉林想也不想便道。 他家里的下人,就没有一个不是奴籍。 吴知远微笑道:“那你就不用担心了,他若敢告你,我当场就可以判他死刑!要知道大唐律例里可有这么一条:‘诸部曲、奴婢告主,非谋反、叛逆者,皆绞!’” 一听到吴知远这么说,王玉林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牺牲一个马六,对他来说完全不算什么。 “县尊对王某如此恩情,王某铭感于心,到了案结之日,在下必有一份厚礼相谢。”王玉林一副轻松的神情道。 “我来这里,只是因为你我情谊深厚,不愿看令郎落难!至于厚礼,那就不必了,只要王老弟到时在王护军面前美言几句,那就比什么厚礼都让我高兴了!”吴知远一本正经道。 说罢,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提醒道:“只是有一点,若是那岳风穷追不舍,定要追到幕后之人,那可就不好办了!” “岳风?不是听说他是裴晋公府上的公子吗?”王玉林大吃一惊道。 这些天,他对岳风的信息,还是收集了很多。 坊间的传闻,他已经知道了七七八八。 “我第一次看到公文上写的名字,也感觉奇怪。不过若真是裴晋公府上公子,怎么会住在永泰里!想来那只不过是坊间流言罢了,当不得真!”吴知远倒不怎么在意道。 王玉林闻言,思索片刻,笑道:“若是这样,那县尊就更不必担心了,他若不知进退,我到时自有办法治他!” 吴知远闻言,严肃道:“尽管他不是裴府的公子,但他时常出入裴府,定然是背景深厚,你仍要慎重行事!” 王玉林笑道:“县尊放心,王某人岂是那不知轻重之人。” …… 吴知远悄无声息的离去,就像是根本没有到过尚善坊。 王玉林刚才在吴知远面前说得轻松,但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来人,把马六给我叫来!” 这件事虽然是王朗指使的,但放火的却是马六,有些事情只有他才清楚。 “郎君,马六来了。” 只见一人站在厅中,正向王玉林行礼:“郎君,小的听候吩咐。” 王玉林瞥了他一眼,微怒道:“育才书店的火是你放的?” 马六一听,根本没有想要争辩,当即就跪了下来。 他很机敏,知道一旦事发,而王玉林又不管他的话,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郎君,是小的一时糊涂,你一定要救救小的啊!” 话音未落,马六便开始磕起了头。 “咚……咚……咚……” 他的额头用力碰着地板,倒是没有一点作假。 马六没有第一时间将王朗供出来,这让王玉林十分欣慰。 忠心的奴才倒还是可以救一救的。 他厉声道:“好了,别磕了!” 马六闻言,当即停下,抬起头望着王玉林,目光中满是祈求之色! 第76章 登门造访 “你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朗儿让你去做的?”王玉林一脸严肃道。 他心中充满期盼,深切的希望马六嘴里说出“不是”两个字。 “这……小的……” 马六满怀的犹豫,话到嘴边,却不敢多说一个字。 王玉林突然大声道:“说!到底是不是?” 他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显然愤怒已极。 马六哪里还敢隐瞒,连忙道:“是……是少郎君让小的这么做的。” 吴知远带来的公文已经明示了王朗的嫌疑,但王玉林心中还存有一线期望。 希望这只是他们误会了他的儿子! “唉……”王玉林叹息一声,喃喃道:“果然是他。” 稍稍平复一下心情,他又问道:“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的不知。”马六连忙回道。 他只是个做事的奴才,又怎么会知道王朗心中所想呢。 “朗儿平常对你还不错?”王玉林忽然转过话题道。 马六也不多想,连忙道:“少郎君对小的恩重如山,小的万死也不足相报。” 纵火烧毁房屋是大罪,这罪名自然不能由王朗来承担,马六已经知道他难逃替罪的命运。 但他也知道王家在洛阳的势力,只要王玉林愿意,他就死不了! “你倒有几分忠心。现在纵火的事已经被查出来了,等不了多久吴县尊就会升堂断案,你知道该怎么做吗?”王玉林微笑着盯着马六道。 “小的明白,这事全是小的自作主张,与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马六连忙大包大揽道。 王玉林点头道:“很好,你一定要记住,这件事只跟你一个人有关!只有这样,我才能救你!” 马六闻言,连忙叩头:“多谢郎君救命之恩,多谢郎君救命之恩,多谢……” …… 王朗这两天倒很听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真的在家里念起了书。 王玉林正为他终于转性了而高兴。 谁想竟又悄悄惹下这样的祸事。 此刻他拿着一本书,看得正有些打瞌睡,忽然瞥到王玉林,连忙放下书迎了过去:“爹,你怎么来了?” 王玉林并没有理他,而是朝周围的人挥手道:“你们都下去!” 众人离去,王玉林忽然脸色一黑,厉声道:“逆子,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给我跪下!” 王朗是家中独子,所以很受祖母溺爱,王玉林也同样对他宠爱有加。 这还是王玉林第一次对他发这么大的火! 从小的骄纵,使王朗养成了不可一世的性子。 错?他怎么可能犯错! “爹,孩儿究竟做错了什么,让您这么生气?” 王朗并没有跪下,一脸疑惑的望着王玉林。 “你还不承认?育才书店是不是你叫马六去烧的?”王玉林怒道。 “是啊!孩儿那还不是想为爹分忧!” 王朗一脸的满不在乎,甚至还有些理直气壮。 王玉林闻言,顿时被弄得哭笑不得,暗道:“分忧?少给我惹点祸就算是分忧了!” “那你说说,你是怎么为我分忧的?”王玉林苦笑道。 王朗一本正经道:“孩儿之前在爹的书房外听到爹与王知义的谈话,心想那育才书店抢了咱们王家的生意,孩儿自然要让他的生意也……” 他说得正得意,王玉林却突然打断道:“所以你就让人去烧了育才书店?你难道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以前王朗虽然也胡作非为,但都未触碰律法,王玉林也就由着他了。 可如今他犯下的事,按律就是死十次也够了! 王玉林怎能还坐视不管! “这事孩儿做的那么隐秘,谁能查的到我的头上来?”王朗一点也不担心道。 王玉林闻言,不禁苦笑,暗道:“这是我的儿子吗?他怎么会这么蠢?” 他怒视着王朗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不是马六已被查了出来,我如何能知道你做出了这样的蠢事!” 听到马六被查,王朗忽然感到一阵害怕,不敢相信道:“这……这怎么可能?” “到了现在,你还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 王玉林气得恨不得给王朗两巴掌,把他扇醒。 “这……那孩儿该怎么办?”王朗神色慌张道。 他也知道,他指使人烧毁的育才书店,其价值早已超过了千贯。 按大唐律法,就是绞死他十次,也是绰绰有余了。 “现在知道急了?早干什么去了?”王玉林没好气道。 “孩儿哪里想到他们居然查到我的头上!以前衙门办案,不都是不了了之的吗?”王朗解释道。 “据说是顺着火药的线索找到了马六!不过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马六就是受你指使。”王玉林喃喃道。 王朗闻言,猛然一惊,心中暗道:“这还需要证据?” 但看王玉林虽然愤怒,却像是不急不忙,连忙问道:“爹的意思是?” “念在你初心尚且不坏,也知道为了家里着想,这件事我来想办法解决!” 说罢,王玉林又一脸严肃道:“但是从今天开始,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好好读书,等事情了结之后,就跟我去长安,知道了吗?” “孩儿明白了。”王朗低着头,嘴角露出一丝邪笑。 “既然明白,还不快去读书!”王玉林厉声道。 “是……” 王朗连忙转过身,朝书案走去。 看着王朗的背影,王玉林不由得连连叹息:“我怎么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 不过他已顾不得去教训王朗,现在最要紧的,是稳住岳风。 翌日,清晨。 也不知王玉林是从哪里知道岳风的住址,他带着两个随从,半个时辰不到,就从尚善坊来到了永泰里岳风的家门口。 不过他这次格外低调,穿着便服,戴着斗篷,像是生怕别人认出他一样! 岳风住的地方,比起豪门大户,着实简陋了许多。 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有深厚背景的人,会愿意住在这种地方! 也正是这样,他的心里不禁开始打鼓:“我来得是不是不是时候……” 尽管他心里犹豫,他还是让人敲响了大门上的铁环。 “咚咚……咚咚……” “来了……来了,是谁啊?” “你们找谁啊?” 开门的是江原,他门馆的习惯总是改不了。 所以在家的时候,老是守在离门边不远的地方。 “老夫找你家主人岳风,不知他在不在?” 王玉林说话的时候东张西望,似乎想要从门缝将里面的一切都看清楚。 “请问你们找我家主人何事?我好前去通报。” 江原倒是很客气,保持着作为一个门馆该有的素养。 “不用通报了。” 不知什么时候,岳风忽然走了出来。 他盯着王玉林,皱眉道:“岳某与尊驾似乎并不相识。” 第77章 没有商量余地 “足下便是岳掌柜?真是闻名不如一见,不想岳掌柜竟是如此青年才俊,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胜旧人!” 王玉林脸上堆满笑容,说着客气话。 别人以礼相待,岳风自然不敢无礼,微笑道:“不敢不敢,不知尊驾造访,所为何事?” “岳掌柜难道不请在下进去坐坐?”王玉林微笑道。 看到王玉林那媚笑的嘴脸,岳风不禁心头一愣,暗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与我素不相识,还是小心些好。” 他一脸歉意道:“家中脏乱得很,不便待客。请恕在下无礼,尊驾有话,还请就在这里说!” 王玉林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让他站在门外谈事,在洛阳城,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 要是换作以前,他肯定立马就扭头走了。 而且还要想方设法,让那人哭着喊着来求他,饶恕无礼之罪。 但现在,他是来求人的,也计较不了这许多。 他正色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在此说了。在下受人所托,希望岳掌柜对育才书店失火一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岳风闻言,心头一惊:“他究竟是什么来路?难道县衙已经将调查的结果告诉了他?” “难道是纵火烧我书店的幕后主使派他来的?” 想到这里,岳风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了一番王玉林,突然问道:“托尊驾来的人,是否姓王?” 话音一落,王玉林心中更是吃惊,暗道:“难道他也知道了?这下可不好办了……” 他稍稍平复了下心情,微笑道:“正是!不知方才在下说的事,岳掌柜如何想?” “若是事主有意和解,我也不想再生事端!只是不知尊驾打算如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岳风微笑道。 在他看来,既然有人愿意来赔礼道歉,只要他的生意能继续做下去,以后再无忧虑,他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书店从未被烧。 王玉林闻言,心头暗喜,正色道:“王家人也是才得知纵火凶犯就是王家一个奴仆马六,那恶奴酒醉行恶,烧了岳掌柜书店,着实该死!” “为表歉意,王家会押着马六立即去衙门领罪,同时,对岳掌柜书店的损失,在照价赔偿的基础上,再奉送一家新店!” “不知王家这样做,是否能让岳掌柜消气,让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再深究下去?” 王玉林说话的时候,一直不停的观察岳风的神情。 见他从始至终,面色都没有一丝波动,不由得心里直打鼓。 岳风听完,不禁感到十分可笑,他冷笑道:“尊驾以为,岳某会相信一个醉酒的奴才,就能做出纵火烧毁我育才书店的事吗?” “岳掌柜这话是什么意思?”王玉林紧皱眉头道。 “若是尊驾真的想息事宁人,那就叫真正主使之人,到岳某人面前来,赔礼、道歉,这样或许我还能不再追究!否则……哼!自有大唐律法在!”岳风一脸严肃道。 “呃……这……” 王玉林闻言,顿时陷入了沉思。 过了片刻,他正色道:“岳掌柜若觉得王家诚意不够,在下可以做主,将南市的蕴华书店一并相送,这样岳掌柜不仅没有损失,还能大赚一笔,何乐而不为?” “这听起来倒是不错。但我若是不呢?” 岳风眉头紧皱,一脸的“黑线”,似乎一点也不打算让步。 其实,这样的赔偿他如果接受,育才书店不过相当于歇业两天罢了。 但如今事主尚未出面,他就选择了妥协,就会给人一种他软弱可欺的印象。 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就更解决不了了。 王玉林闻言,先是一惊,然后脸色一变,邪笑道:“岳掌柜是聪明人,肯定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所以在下还是奉劝岳掌柜接受我的提议,不然,日后洛阳城里的大火,恐怕就浇不熄了!” 对方敬酒不吃,他一向会准备罚酒。 “尊驾这是在威胁我?” 岳风盯着王玉林,眼神中渐起怒火。 “我这只是在说明实情!当然若是岳掌柜把这当成威胁,我也是不反对的!” 王玉林似乎并不怕把事情闹大! 他一向认为,只有对方怕了,他说起话来,才管用。 岳风看着王玉林嚣张的嘴脸,气不打一处来,怒火登时冲上了脑门! 他厉声道:“你以为裴府出来的人是怕威胁的吗!送客!” 说罢,他毫不犹豫的甩袖转身。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外人的面前承认他和裴府的关系。 “请!” 江原的态度也随之而变,一脸敌意地盯着王玉林。 而王玉林这个时候,却猛然愣住,心中不住的想:“裴府?难道他真是裴晋公府上的公子?” “吴知远不是说……唉!这小混账真是害死人!” 他心里十分清楚,若岳风真是裴度的儿子,那么他今日的威胁非但起不到作用,反而会弄巧成拙,惹出更大的麻烦! 毕竟裴度是如今的东都留守,洛阳的事,他更有发言权! 一个小小的洛阳县令,裴度一纸文书,就可以轻易撤换了! 愣了片刻,王玉林赶忙出声喊道:“岳掌柜,请留步!” 岳风闻言,稍稍放慢了脚步。 看到岳风的脚步停下,王玉林又道:“刚才是在下一时鲁莽,话说得有些急了,还请岳掌柜多多包涵,咱们还可以再商量嘛!” 岳风并不是一个喜欢被威胁的人,但他明白王玉林敢说那样的话,就充分说明了他在洛阳的势力有多大。 在情急之下,为了不落下风,他才搬出了裴府。 如今王玉林搭了台阶,他是不是该顺着下呢? 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当年裴度在长安尚且遇到过刺杀! 他要是把人逼得急了,是不是也会适得其反。 但若是此时回头,就意味着妥协。 孔子曰:‘以牙还牙,以直报怨!’ 此刻不妥协不一定有好处,但绝不会更坏了! 岳风并没有回头,大声道::“尊驾若要商量,也不是不可以!就按方才岳某所言,请指使马六之人到这里来给我赔个礼,道个歉,一切就都好说!” “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知子莫若父,王玉林根本不觉得岳风的提议可行。 赔礼?道歉? 他王玉林或许能做到,但那个向来横行霸道的“小霸王”王朗却绝不可能! “没有!” 话音未落,岳风的步子就再次动了起来,江原也一副要关门的样子。 王玉林见状,顿时火冒三丈! 他在洛阳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受过今天这样的气! “走!” 王玉林大吼一声,气愤而还。 第78章 上门寻衅 走了没多远,他的心里便开始打鼓。 他怕一旦裴府的人插手,王朗到时非得入狱不可! 离开了永泰里,他并没有回尚善坊,而是急匆匆的赶去了茂德里。 他和岳风没有达成协议,又牵扯出了裴度。 他必须去给吴知远通下气,商量下对策。 现在的事态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一个不慎,就会闹得不好收场。 不仅王朗要入狱,更有可能害了吴知远。 吴知远的县令之位不保,于他来说,并无关紧要! 但惹了裴度,却可能触怒王守澄。 他即便是王守澄的‘便宜干儿子’,到时恐怕也不顶用了。 毕竟当今天下,想要做王守澄干儿子的人,数不胜数! 而且就是如今,他也不是唯一的那一个! 一想到这些,他就恨不得将王朗狠狠地打上一顿,以泄心头之愤! 可是就算他把王朗打死,又有什么用呢! 他只能加快脚,尽快找到对策。 …… 在王玉林离开永泰里,赶去茂德里的时候。 一个身穿粗布厚衣的青壮男子找到了吕越,将王玉林在岳风那里吃瘪的事汇报了一通。 离开的时候,恰好被同吕越一道的锦衣少年看到。 那锦衣少年不禁好奇询问道:“吕大哥在洛阳还有熟人?” “是以前军中的兄弟,方才在街上看到我,过来寒暄几句。”吕越随口解释道。 那锦衣少年闻言,也不在意,微笑道:“原来如此。听说南市来了一批东瀛特产,吕大哥陪我去看看?” 吕越微笑道:“一切听从公子安排。” …… 永泰里,十五六个大汉忽然出现在岳风的门外。 “咚!咚!咚!” 又是一阵敲门声响起,这次敲得更急! 而且像是在砸门! 这反常的敲门声让江原的心里十分纳闷,暗思:“哪有这么敲门的!肯定不是什么好兆头!” 鉴于这样的情况,江原没有去开门,而是找到了岳风。 他汇报道:“公子,门外又有人来敲门,小的怕来者不善,就没有开门。” “哦?不想今日我倒能体验一把‘门庭若市’的感觉,走,去看看是谁来了!” 岳风却一脸微笑,并没有想那么多。 尽管书店被烧,他依然相信这个世界是光明的。 门一打开,岳风便看到了一个粗壮的汉子。 他对这个人有一点印象,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他皱着眉头道:“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来要做什么?” 那汉子嘴角扬起一抹邪笑,跨步上前,抓住岳风的手臂,朝身后大声喊道:“弟兄们!就是他,给我上!” 突发的变故,让岳风登时心头一慌,他大声怒吼道:“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那汉子一脸嚣张狞笑的盯着岳风,说话间便举拳朝岳风冲了过去。 “快来人啊!有人闹事了!” 江原见状,朝着门内大喊一声,然后冲上前去,抱住那大汉的手臂。 只见他狠狠地一嘴咬下,那大汉的手臂顿时皮破血流,松开了岳风的手臂。 “公子!快跑!” 江原挡在门口,用力喊道。 “妈的!敢咬我,给我揍他!” 那大汉奋力甩脱江原的嘴,发出愤怒的咆哮。 这个时候,家里的人都在后院忙着印书,岳风并没有帮手。 他心中默默的感激着江原的相救之情,然后快速地跑了进去。 下一刻,无数的拳脚落在了江原的身上! 他见岳风已经跑远,终于不再强撑,脱力倒在了地上。 不一会儿,岳风就带着所有的男丁都跑了出来! “给我打!” 岳风发出愤怒的咆哮! 来而不往非礼也,更何况别人都欺负到家里来了。 现在他可不管打架是不是犯法了。 众人闻言,都冲了上去,与对方厮打在了一起! 岳风站在旁边,并没有冲进去,因为他知道他的斤两。 就算去了也并不能帮上忙,或许还会添麻烦。 这时,他才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上大学的时候,不选个‘散打’、‘拳击’甚至‘太极’这样的选修课! 只见混战之中,一开始还势均力敌,难分高下。 王浑倒是人如其名,力气很大,打起架来正好派上用场。 可王浑虽勉强能以一敌二,但他们所有的人加起来,也不过才十一个。 在人数上,足足少了四个。 不仅如此,对方十几个人里面,至少有五个是有练武的底子。 拼打了几个来回,岳风便发现他们根本不是那群人的对手。 而在优势明显之后,那汉子手下的两个人也趁机缠上了岳风,将他拉进了“群架”。 他一陷入其中,王浑等人顿时乱了阵脚。 很快,他们就败下阵来,摇摇摆摆的扶着岳风退到了一旁。 只得恶狠狠地盯着得意的那群行凶的恶人。 王浑捂着右臂,嘴里含着血,含着泪道:“公子……是小的没用!没能保护好你……” 岳风的眼眶不禁也湿了:“没事,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哼!你还有点骨气!看你能撑到几时!” 那大汉揉着脸,吐了一口血痰,咆哮道!“给我打!往死里打!” 话音一落,那大汉的人已经冲了过来。 而岳风这边,却已经没什么招架之力! “公子,你快走,我们还能挡一阵!快走!”王浑连忙道。 “td!来啊!”岳风怒吼着为自己壮胆。 也不知是一声怒吼使得热血上涌,冲昏了头脑,还是岳风真的打算豁出去了,竟然握着拳头第一个冲了过去! 可他的怒气还没发泄出来,他就成了别人发泄怒气的对象…… “啊!” 他的腹部被人打了一拳。 “卧槽!” 紧接着,他的脸上又挨了一拳。 他冲上去的时候,王浑他们虽然也都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但却没什么用处。 毕竟最开始都打不赢,现在又如何能占到上风呢? 现在,他已被抓住,两手被押着,站在那大汉的面前。 那大汉见状,冷笑一声:哼!还以为多大本事,没想到是个泥糊的!” “看好他们!” 那大汉命令一声,便转身走出了院门。 一路小跑,来到一道断头小巷深处。 只见小巷尽头站着一个身穿锦袍,头上戴着斗篷的男子。 他似乎已经在这里等待了很久。 那大汉加快脚步,朝那锦袍男子跑去,到了跟前一脸恭敬道:“少郎君,那岳风已经被我们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您要不要去看看?” “未免节外生枝,我就不去了!不过你倒是可以再回去教训他一顿,然后把他家里那两个美婢给我捉来。记住,别弄出人命。”那男人一脸阴狠道。 “是,小的明白。” 那大汉脸上闪过一抹邪笑,转过身朝岳风家里跑去。 然而他刚跑到巷口,却忽然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第79章 如何处置 “请让一让。” 那大汉看着站在巷口的人,尽量保持着客气的轻声道。 “……” 那人冷冷地盯着那大汉,却并没有搭话,而是如门神一般,挡住巷口,不让那大汉出去。 “好狗不挡道,你再不让开,可别怪我不客气!”那大汉面色微怒道。 “那我倒想见识见识你有几分能耐,敢光天化日,入室行凶!”那人轻蔑道。 “你……” 那大汉微微一愣,大怒道:“知道了还敢挡我的路,找死!” 话音未落,那大汉便一拳挥出,直击那人的下颌。 那锦袍男子正在巷内看着,现在正是那大汉表现的时候。 所以这一拳他使尽全力,出拳如风,想要一招定胜负。 然而让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拳头距离那人下颌仅仅两寸之时,竟再也无法向前半分。 他下意识地抬腿一踢,那人却手中一扭,挥出右脚,与他硬碰硬。 “咔……” 骨头碎裂的声音瞬间传出,那大汉竟忽然跪倒在了地上。 他咬着牙,愤怒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谁,你还不配知道。” 那人轻蔑地甩下一句,不再理他,朝巷内的锦袍男子走去。 “你是识趣地跟我走一趟,还是我打你一顿,再带你走?” 那人一脸严肃地威胁道。 “你……你要带我去哪?”那锦袍男子胆怯地问道。 “走还是不走?” 那人并没有回答,而是黑着脸继续问道。 “尊驾这么做,就不怕触犯了王法吗?”那锦袍男子鼓起勇气道。 虽然他知道在这种时候,这样的话并不一定管用。 “哈哈哈……真没想到,你还知道王法!” 那人轻蔑地嘲笑一声,然后伸出手提起锦袍男子的衣领道:“再不走,如果你想躺着去,我也没有意见!” “你……我跟你去。” 那锦袍男子终究选择了妥协。 在绝对的武力优势下,言语抗争,不过是笑话。 …… 片刻之后,岳风住宅内。 两个身穿黑色衣服的壮汉正拿着麻绳,将方才那一群不可一世的恶人手脚捆在了一起。 这个时候,岳风才和家里的一众奴仆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查看着身上的伤势。 岳风在众人的保护下,其实受伤最轻。 他一脸感激地走上前,拱手道:“若非两位壮士赶到,岳某今日不知还能不能活命!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呃……” 那两个壮汉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望一眼,然后一人道:“岳掌柜不必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我等习武之人应该做的。” 另一人附和道:“就是,何况我等也是……” “咳咳……” “也是在育才书店买过书的,岳掌柜施恩天下,这点举手之劳,和岳掌柜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岳风闻言,也不多想,正色道:“二位壮士高义,岳某感佩非常。但救命之恩,不可不报,请二内客厅稍坐,岳某有一份薄礼相赠。” “这……” 闻言,一人面色犹豫,不知该不该应下。 另一人连忙道:“岳掌柜不必着急谢我们,等会儿正主才来呢!” “还有人?” 岳风一脸疑惑地向大门方向看去,这一看,心中猛然一惊。 只见王朗戴着斗篷,走在前面。 方才跑出去的大汉,也怯生生地走在一旁。 而两人向前走了几步后,他们身后又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之前在清源茶楼见到的“无礼少年”,另一个他就不认识了。 看到如此场景,岳风顿时明白了过来。 “竟然是他?” “果然是他!” “他竟敢指使人入室行凶,还想置我于死地!纵火烧书店的事,一定就是他做下的!” “不报此仇,我岳风誓不为人!” 岳风怒视着缓缓走来的王朗,恨不得一个眼神,送他下地狱! 走到院中,王朗看到眼下的场景,不由得愣在当场,暗道:“这下可闯下大祸了!” 那“无礼少年”快步上前,一脸关切地看着岳风问道:“你没事?” “还好,就当是被狗咬了!” 岳风说罢,甩了甩疼痛的胳膊,又揉了揉腹部中拳的地方。 他脸上挨了好几拳,身上也遭了不少拳脚,而且王朗刚才那两拳造成的伤痛还很剧烈。 少年闻言,看了看愣在那里的王朗,一脸鄙夷地道:“这些人都是他叫来的,岳掌柜不想让他也尝尝挨打的滋味?” “这……真的可以吗?”岳风不禁犹豫道。 王朗可以无视王法,但他不能。 “当然可以,吕大哥,给岳掌柜示范示范。”少年正色道。。 “是!” 只听那押着王朗的人恭敬地回了一句,猛地一扬手,一拳狠狠地打在王朗的腹部。 “啊……” 王朗登时腹内翻涌,酸水一冲,从嘴里喷了出来。 紧接着,那人左脚一提,左膝以极快的速度冲向王朗的小腹。 “啊……” 这一次,王朗吐出来的,已经不再是酸水,而是鲜血。 看到吐出来的鲜血,他忽然感觉看到了鬼门关! 死,说得简单,真正到了那个关头,他却又发现生命的可贵。 他发自内心的怕了! “别……别打了……求求你……我……我错了……求求你……我知道错了!” 他跪在地上,一脸渴求的望着那人,满眼的求生欲望。 岳风见状,拱手为礼道:“若非这二位及时赶到,岳某恐怕今日就交待在这里了!大恩不言谢,以后公子但有用得着岳某的地方,岳某万死不辞!”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我辈该做的事。这些人目无王法,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入室行凶,不知是仗了谁的势。”锦衣少年笑道。 “二位有所不知,这人乃是洛阳城有名的恶霸,一贯的欺男霸女,为祸一方。若我所猜不错,此前育才书店的火就是他派人去放的!如今事情败露,先是他家派人前来威胁于我,威胁不成,就想行凶杀人!”岳风愤怒的指着王朗道。 锦衣少年闻言,暗叹:“原来他真的查出来了……” “别……别听他胡说,我只是来教训教训他,让他不再追究……没想过要杀人!” 王朗忽然出声申辩。 岳风并没有理王朗,看了看周围被打得浑身是伤的家人。 不禁叹息道:“说来惭愧,我等虽是七尺男儿,被人欺负上门,却也无还手之力。若非二位相救,恐怕……唉!请二位受我一拜。” 话音一落,他便躬身拜了下去。 锦衣少年见他身上些许血迹,脸上更是有好几处青肿,连忙扶道:“原来他是这般恶人,现在他已被我擒住,岳掌柜不去出口恶气?” 岳风似有些不相信,问道:“果真任我出气?” 锦衣少年嘴角闪过一抹‘我懂得’的微笑,正色道:“这是当然。” “多谢!” 岳风微一拱手,便朝着王朗冲去,挥起右脚,狠狠地连踢了三脚,才愤愤地停了下来。 “啊……啊……哎哟……” 王朗跪在地上,不敢动弹,挨了岳风使尽全力的三脚,已痛得面容扭曲了。 看着王朗的样子,岳风愤恨道:“欺人太甚,我一定会让你为此付出死的代价!” 锦衣少年在一旁看着岳风发泄的样子,不禁眉头微皱,暗自担忧:“他不会因小失大,真的在这杀了他……” 第80章 难定死罪 “你敢杀我?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王朗愤怒地瞪着岳风,再次威胁道。 “哼!我跟你可不一样,杀你,何须我动手!”岳风一脸不屑地说道。 这几天他在家里,只干了一件事,那就是研读大唐律例。 他很清楚,王朗犯下的罪,已足以判死刑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朗满脸恐惧的望着岳风,心底发虚至极! 岳风并没有理他,而是转过身道:“他虽恶贯满盈,但我们也不能私设公堂,在这里定他的罪!不如先把他押送府衙,自有律法裁制他。” 锦衣少年闻言,暗松一口气道:“他倒是行事有矩。” 一缕遐思飘过,他微笑道:“岳掌柜所言甚是!” 说罢,他吩咐道:“听岳掌柜的,把这些人送到县衙牢房去!” “是!” 三人齐声回了一声,然后朝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恶徒吼道:“还不快滚起来,装什么死!” 众人闻言,不敢迟疑,连忙互相搀扶着爬了起来,在三人的驱赶下,走出了大门。 一出大门,其中一人转身拱手道:“吕兄,我兄弟二人受人之托,未能保护裴公子周全,真是无颜去见裴公。他日还望吕兄在裴公面前美言几句,饶了我等罪过!” “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这王朗如此胆大包天,着实怪不得你们!裴公肚量宽宏,我想定会理解的,你二人也不必太过在意!”吕越正色道。 “希望如此……” 那人感叹一句,又道:“为防万一,吕兄还是留在这里。押送这班恶徒去县衙的事,就交给我兄弟二人。” “也好,那就辛苦二位了!”吕越微笑着拱手道。 “哪里,这是我辈分内之事。” 那人拱手一礼,转过身道:“走!” …… 见王朗走后,岳风拱手道:“前日对兄台多有冒犯,兄台不计前嫌,仗义相救,岳某感激不尽。若兄台不嫌寒舍简陋,还请到里面稍坐,喝杯热茶。” 锦衣少年看了看岳风,关心地问道:“岳掌柜身上的伤不打紧吗?” 岳风现在浑身疼得正厉害,说不打紧,那都是假的。 他逞强笑道:“这点小伤养一养也就好了,无须在意。但兄台相救之恩,却不可怠慢,兄台请。” 刚走进客厅,就见王怜云和江茯苓朝岳风奔来,满眼的心疼和关心。 “公子……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其实她们早从后院出来,只是她们自知手无缚鸡之力,躲在门柱后面,不敢上前,这时见王朗被带走了,才敢走出来。 “公子……都……都是奴婢遗祸,害公子受累。” 王怜云看着岳风脸上的伤,心疼不已。 心下竟认为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公子,我去药铺买些治跌打损伤的药回来……” 江茯苓倒更实际一些。 “我没什么大碍!茯苓说得不错,先去草还堂买药,若是能请得李大夫来一趟最好!” 岳风点头吩咐了一句,又道:“大家也都进去歇息休养着,怜云去拿些鸡蛋出来煮,煮好了,一人两个,送过去让他们敷在受伤的地方。” “兄台请。”安排完毕,岳风再一次邀请少年进屋 岳风和那少年分别落座,吕越才缓缓走了进来。 岳风见状,连忙起身道:“这位兄台也请坐。” 吕越闻言,却没有动作。 锦衣少年见状,微微一笑道:“你也坐。” “是。” 吕越这才坐在了下首。 不一会儿,两个婢女端来三杯茶水,放在桌上,然后便退了下去。 “这里的茶水虽比不得清源茶楼的好喝,但也还不错,两位请。”岳风微笑着抬手示意道。 少年轻轻嘬了一口,点头赞道:“果然是好茶。” “不瞒兄台,这是我从清源茶楼里求的,一般人可喝不到这么好的茶。请!”岳风微笑道。 “那可真得好好尝尝。”少年虽这样说,但手却没有动。 岳风忽然想起还不知道对方怎么称呼,心下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在下岳风,字号子风,还未请教公子和这位大哥名讳字号?” 锦衣少年道:“在下姓仇名贤,小字玉文,今年虚岁二十。” “吕越。” 吕越一脸严肃的吐出两个字,便不再说话。 “岳某今年二十有四,要虚长几岁,斗胆称呼一声贤弟,不知可否?”岳风拱手一礼道。 说罢,岳风充满好奇的望着吕越,心想:“他刚才怎么会那么快?他的性子好像有些怪,难道真的是越是高人,脾气越古怪吗?” 察觉到岳风的异样,仇贤解释道:“吕大哥久在军旅,不善言辞,还望子风兄不要见怪。” “贤弟误会了。今日若不是吕大哥出手相救,我还不知会被怎样,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哪里会见怪呢!” 说到这里,岳风又看向吕越道:“吕兄武艺高强,在下十分仰慕,不知在下如今开始学武,可还来得及?” 他也知道,要学武艺,就要趁早,他现在开始,已经很难企及吕越的高度了。 “练武一事,全看根骨,若根骨上佳,便是五十学艺,尚且不晚。”吕越正色道。 “那不知在下根骨如何?”岳风好奇道。 “实在抱歉,吕某并非良师,不会看根骨。”吕越一脸歉意道。 “呃……” 岳风闻言,顿时语塞,他知道,这不过是吕越的客套话。 仇贤见状,忽然开口问道:“不知子风兄如何知道王朗就是纵火之人?又如何能定他死罪?” “贤弟有所不知,今天一早,就有人自称受王家所托,让我对书店失火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王家的人,除了他,恐怕再没有别人会和我有过节了!”岳风解释道。 “原来如此。”仇贤点头道。 “至于定他死罪,这也许很难办到,恐怕王家人早已找好了替罪羊!不过尽管如此,我也会咬住不放的!”岳风正色道。 “替罪羊?羊也能替罪?” 仇贤一脸疑惑的看着岳风。 “呃……” 岳风实在没有想到仇贤竟然连‘替罪羊’这个词都不明白! 他解释道:“羊当然是不能替罪的,我的意思是他们找好了替罪之人!” “这……难道县衙就敢坐视不管吗?”仇贤难以置信道。 岳风这几天一直认为自己很天真,对这个社会的黑暗太不了解。 可是现在他才发现,眼前这个人比他还要天真。 “他们与官府有勾结,官府怎么可能会管!”岳风无奈道。 仇贤还是不相信,问道:“你怎么知道?” 第81章 恶人先告状 “现在县衙一没升堂,二没问案,调查结果该是秘密,无人知晓。但王家人却知道得清清楚楚,这不是与官府有勾结又是什么?!”岳风愤愤道。 “若真是这样,那狗官该杀!”仇贤气愤的说道。 “咳……咳……” 吕越忽然重重的咳嗽了两声,像是在提醒仇贤慎言。 岳风见状,笑道:“仇贤弟真是豪气干云,岳某佩服。只是这天下的狗官也不知有多少,杀岂是杀得完的?” 仇贤看了眼吕越,似乎想到了什么,笑道:“子风兄说的是,我也不过是信口说说罢了。” “对了,贤弟上次在茶楼似乎有话要问我?”岳风转换话题道。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小弟在书店子风兄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奇想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帮忙。现在看来,当时你已找到了线索,而且很快就查到了凶手。”仇贤微笑道。 “原来如此,贤弟热心相帮,当初岳某不知,多有得罪,实在抱歉,还请贤弟勿怪。”岳风抱歉道。 看到岳风现在这个样子,仇贤哪里还好意思怪他,连忙道:“当时也怪我太过鲁莽,难怪子风兄会误会。” “在下心里有个疑惑,还望贤弟不吝解惑。”岳风正色道。 “子风兄请讲。”仇贤微笑道。 岳风道:“岳某这里偏僻得很,贤弟怎么会突然到这边来?又恰巧……” 从他们一出现,岳风便有这个疑惑。 这巧合得实在太奇怪了! 仇贤下意识的望了望吕越,然后才回道:“其实我们是要到南市去挑选礼物,恰巧路过这里,听到院内的声音,好奇进来查看,实在是碰巧。不过,这也说明我们与子风兄有缘。” “哦?不知贤弟要挑什么样的礼物?在下或许可以帮得上忙。”岳风主动道。 “我要找的东西,不须华贵,却又要稀少难得,最重要的是实用。从长安到这里,这东西我已找了好几个月了,却还是没找到合意的!”仇贤摊了摊手道。 岳风听完,不禁愣住。 这三个要求,每一个单独看,或许不难找到,但连在一起,难度就是极高了。 一时找不到,也属正常。 毕竟朴实无华的东西很多,但独一无二,且极为珍贵的却很少,再加上实用二字,那简直就是一件奇珍异宝了。 “不知贤弟这礼物是要送给什么人?”岳风好奇问道。 “是准备年节送给祖父的礼物,子风兄不知道,想要给他挑一件满意的礼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仇贤摇了摇头道。 “贤弟不远千里,为祖父挑选礼物,如此孝心,相信贵祖父知道,一定十分感动。”岳风称赞道。 “可是光感动有什么用,得要好的礼物才能让他老人家开心,我也才能夺筹!可如今……唉!”仇贤不禁叹息道。 岳风闻言,暗道:“他定是出身豪门大户,府中子弟众多,他这么做定然是为了争宠。” 他眼前的麻烦还没有解决,别人的忙他就是想帮也有心无力,微笑道:“贤弟的要求,岳某恐怕难以帮上忙,只有祝贤弟早日寻得心满意足的礼物,到时……” “咚咚咚……咚咚咚……开门……开门……”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外突然再一次响起了猛烈的敲门声。 比之前两次都要猛烈急促,还伴随着大声的喊叫声。 声音传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大门处。 “开门!开门!” 外面的人似乎十分急切! “来人会是谁?” “难道又是王家人?” “亦或是还有什么不速之客?” 他的心里没有底,仇贤他们也很好奇。 好奇他到底有什么值得别人两次三番跑来! 不过光想并不会有答案,要想知道,只有打开门看看。 有仇贤和吕越在,他现在并不怕人来闹事! 他缓缓站起身,微笑道:“看来岳某今天来客不少,请贤弟稍坐,我去开门。” 仇贤微笑道:“子风兄请自便。” 门一打开,映入眼帘的,竟是四个身穿差役制服的官差。 这着实让岳风没有想到! 而且来的人里面,没有一个是他的熟面孔。 门外的人看到他,也不禁愣了一愣,吃惊地看着他脸上的淤伤。 面对官差,他拱手问道:“不知诸位到此,有何公干?” 一人上前,跨入门槛,朝内张望道:“岳风在哪?” 他显然是这些人的头儿。 岳风闻言,暗道:“他们是衙门中人,此时找来,难道是育才书店纵火的案子要开审了?” “但这个时辰,黄昏已近,会不会太晚了些!” 他皱眉道:“在下便是岳风。” 那人一听,连忙退了出来,一脸不敢置信的上下打量着岳风:“你就是岳风?” 岳风眉头紧锁道:“正是。” 那人从怀中取出一卷纸,两手将纸展开道:“岳掌柜请看。” 岳风定睛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十月二十七日夜,育才书店无故失火,大火蔓延,祸及丰泰酒楼,今有丰泰酒楼掌柜秦有德诉至县衙,案情紧迫,不可不理,着育才书店掌柜岳风十一月初一到堂听审。” 看完,根本不用想,岳风已知道是王玉林恶人先告状。 想借此来逼他就范,将此事了结! “岳掌柜,可看清楚了?”那人一脸严肃地问道。 “嗯……没有问题,明日我自会准时到县衙听审。”岳风点头道。 他现在一点不慌,就等着到时看县衙怎么审案。 “那还请岳掌柜在这传令上画押,我等也会回去交差。”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来一盒印泥,轻轻打开。 岳风见状,伸出右手,轻轻沾了一点红泥,在那卷纸上按了一个手印。 “多谢!我们走!” 那人收了印泥和令纸,一挥手,带着人转身离去。 岳风转身走回客厅,微笑道:“看来书店失火一事,明日就会有分晓了。” 仇贤奇怪道:“哦?刚才来的是什么人?” “是县衙的差役,通知我明日去县衙堂上听审。”岳风回道。 “县衙已准备给子风兄一个公道?”仇贤问道? “非也非也!是有恶人先告状,恐怕是想让我放弃追究王朗的罪责!”岳风正色道。 “那子风兄打算如何应对?若有需要我二人帮忙的地方,尽可开口。”仇贤连忙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只希望审案的县令不会枉法,能主持公道。”岳风道。 “子风兄大可放心,我敢断定,洛阳县令绝不敢枉顾王法!”仇贤一脸自信道。 “但愿如此……”岳风却一点也不相信。 第82章 沆瀣一气 “既然明日就要升堂,想必子风兄还有些事要忙。小弟也要去南市看看是否有新奇的东西,就不叨扰了!” 仇贤拱手一礼,朝岳风道别。 “也好,他日你我再聚,我送贤弟与吕兄。” 岳风倒不客气,没有说客套话挽留。 送到门口,仇贤回身道:“子风兄留步,他日再会!” “再会!”岳风微一拱手道。 …… 出了永泰里,仇贤并没有去南市,而是走到一条街道的角落。 他直愣愣地盯着吕越,一脸玩味,却不言语。 吕越被盯了半天,十分的不自在,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你不去南市看看?” “我虽然好奇南市到底有什么东瀛奇物,但现在我更好奇吕大哥为什么会把我引到永泰里去。你早知道他今天会出事?” “这……这怎么可能,小的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这完全是巧合!” “吕大哥,你知道我为什么挑你来陪我吗?” “公子的心思,小的哪里知道!” “一来吕大哥武艺高强,军中少有敌手,这样祖父才会放心让我出远门。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吕大哥为人实诚,不善说谎。也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眉毛会不自主的颤动。” “这……公子可还记得我那军中故友?就是他注意到王玉林来过这里,我感觉奇怪,想过来看看,没成想竟遇到王朗行凶。” “吕大哥怎么避重就轻,我想知道的是你受何人所托,特意照看子风兄?” “呃……这……公子一定要知道吗?” “你说呢?” “我只能告诉公子他是一位受人尊敬的老者,其余的,请恕小的不能奉告。” “吕大哥这么说,倒让我对子风兄更是好奇了!” …… 永泰里,岳风回到家里,贴上江茯苓从草还堂里买回来的膏药。 只歇息了片刻,便披了一件长袍,戴上一个斗篷,悄悄出了门。 现在王家要逼他就范,他要想不任人宰割,就只能兵行险招。 他来到裴府,找到方忠,求方忠帮他一个忙。 方忠对于他的请求,照单全收,一点也没有推辞。 得到方忠肯定的答复,他才放心回到永泰里,等待着明日上公堂听审。 …… 夜,临阛里,一个偏僻的角落,两个人正在悄悄接头。 “属下查清楚了,王玉林今天去了永泰里岳风的宅子,之后又去了县衙,他进县衙不久,便有一班捕快被派到了永泰里。” “这可真不像是王玉林的做事风格……难道他被逼急了?” “个中细节,小的就不清楚了!” “那个刘老大,你们审得怎么样了?” “他已经招了,要解送县衙吗?” “现在不急,口供明天一早交给吕越,他身边的小公子正好喜欢管闲事。现在还不是我们出面的时候。” “属下斗胆一问,这岳风究竟是什么人,值得咱们为他做这些事?” “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了么!?” “属下失言……” “好了,你退下,我还有要事要办。” “是,属下告退……” …… 第二天一早,岳风便胸有成竹地独自前往了坐落茂德里的洛阳县衙。 他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在县衙堂上看看王家人吃瘪的样子。 他甚至已经在脑海中想象王朗得知被判死刑的那一刻,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现在虽然是清晨,但县衙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他们都是来围观升堂问案,看热闹的。 自古以来,这样的场面,“吃瓜群众”就未曾缺席。 他刚一走近,就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仇贤和吕越的身影。 他上前打招呼道:“不想贤弟和吕兄这么早就来了。” “我也想看看这洛阳县衙的正堂上,到底有没有正义!”仇贤眉头紧皱道。 “你会看到的。” 岳风答了一句,便继续往里走去。 然后他就瞥到了站在角落的杜韵娘。 他怎么也没想到,杜韵娘竟会出现在这里。 看到她一脸焦急的样子,岳风并没有上前打招呼,而是径直走向了公堂。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公堂,不禁好奇地放眼四处张望。 只见两班衙役分列左右两旁,神情肃然,威严凛凛。 他面对着的正前方摆着一张大桌,桌后坐着一个穿着浅绯色官服的官员。 他显然就是洛阳县的县令了。 洛阳是京县,县令官衔比寻常的县令要高好几阶,是正五品上。 县令两旁不远,各摆着一张桌子,桌后也坐着一个人,似乎是记录案件的小吏。 忽然,一个捕快喝道:“大胆岳风,见到堂尊,还不跪下!” 岳风闻言,也不感到奇怪,缓缓跪了下去。 毕竟在他的印象中,电视剧里这都是稀松平常的事。 “啪……” 一张惊堂木拍击桌案发出巨响。 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引到了正前方! “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姓名!”吴知远喝道。 “草民姓岳名风,是育才书店的掌柜。”岳风道。 吴知远看着岳风那满是淤青的脸,暗道:“他果然自称是岳风,这我就好办了!” 他转过头,看向一旁跪着的秦有德,问道:“他就是岳风?” 秦有德见问,连忙道:“回禀县尊,他的确就是草民所状告的岳风!” 岳风闻言,这才发现原来称呼县令并不是像现代电视剧里那样直称‘大人’,而是叫县尊。 还好他刚才没有自作聪明,直呼大人,不然就要让人笑话了。 “岳风,本县问你,你是否说过要赔偿丰泰酒楼一切损失?”吴知远高声问道。 岳风看着吴知远的神情,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预感,但现在却不能不答。 他回道:“是。但是……” “啪……” 他的话刚出口三个字,吴知远就猛拍了一下惊堂木,打断了他说话的声音。 随后,吴知远道:“好你个岳风,既然已经达成约定,为何不照价赔偿,还要闹到衙门里来?” 岳风闻言,不由得惊骇非常,暗道:“就算是恶人先告状,也不是这么个告法……” 当时可是有县衙的陈司法给他作见证,如今他和秦有德约定的半月之期未到。 怎么也不可能算他违约! 岳风还想解释一番,正色道:“县尊有所不知,书店被毁,实是……” “啪……” 熟料吴知远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又是猛拍惊堂木。 随后,怒喝道:“好你个岳风,如今事实俱在,难道你还想狡辩不成!” 岳风见吴县令不让他说话,顿时明白了过来。 “看来这县令和王家沆瀣一气,早就算计好了!” “今天这一关,恐怕没那么容易过了!” …… 第83章 群议沸腾 他抬起头,愤愤不平地盯着吴知远,大声道:“那县尊想要草民怎么做?” 争辩既然无从开口,他只有选择放弃。 不过他但却要让吴知远落个‘以官欺民’的名声。 毕竟此时的衙门口还站着无数围观的百姓。 官声民意,一句流言,就足以让人生畏。 吴知远闻言,脸上闪过一抹得意的笑容,厉声道:“不是本县想让你怎么做,而是你该怎么做!难不成今日倒是本县在威逼你么!” 他寒窗苦读,二十中选,入仕至今,已做了十五年官。 这些年在官场的摸爬滚打,他早已练就了一双“察言观色”的火眼金睛。 不然,他怎么可能凭着各路关系,破格当上这正五品上的京县县令。 岳风的那点小心思,他怎会看不透! 岳风望着堂上的老狐狸,暗骂道:“狗官,我一定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故作满脸无奈道:“县尊所言甚是,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丰泰酒楼的确因育才书店失火受损,草民对此无话可说,愿照价赔偿。” “还算你通晓事理,不枉读了圣贤书。秦掌柜,酒楼损失,折价需赔偿多少?”吴知远心满意足地笑道。 “且慢!县尊莫急,草民还有两句话没有说完,待草民说完,再与秦掌柜算账不迟!” 岳风等吴知远说完,连忙大声把话给接了过来。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说来听听?”吴知远微皱眉头道。 现在公堂审案,百姓在外,岳风已认了赔偿,他也不好再一味地堵着岳风的嘴。 “丰泰酒楼因草民的书店受损,该草民来赔。那有人纵火烧毁我的育才书店,县尊是不是也该为草民主持公道?” 岳风字正腔圆,故意将音量提高了许多,让堂外围观的百姓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看到大堂外恨不得把耳朵伸到大堂内的众多百姓,吴知远黑着脸道:“你育才书店失火,分明是管理不善,碳灰复燃所致,哪里有什么纵火犯!” “d,看来那陈司法也不是什么好人!” 岳风心头暗骂了一句,大声道:“若是草民已经有了实证,并且找到了纵火的凶犯,县尊是否能为草民主持公道呢?” “这……” 吴知远猛然一愣,朝一旁的小吏招了招手。 只见那小吏附耳过去,听吴知远说了两句悄悄话,然后一脸惊疑地从一旁跑了出去。 见那小吏走远,吴知远才一本正经道:“若你所言果真属实,本县自然会为你申理。不过眼前你先得了了这桩事再说!” “好!那草民就谨遵县尊吩咐!” 说罢,岳风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秦有德道:“秦掌柜可曾算过,丰泰酒楼因火受损的财产共计多少?” “需五……五千贯!” 秦掌柜听了岳风刚才的话,现在心里有些发虚,说话的时候不禁有些犹豫。 “五千贯?这是在漫天要价啊……” 岳风暗叹一声,皱起眉头盯着秦掌柜,眼中满是质问。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就算是重新修一栋丰泰酒楼,也不一定要得了五千贯。 更何况丰泰酒楼看上去被烧了一半,但实际上只是露在外面的木材装饰被烧毁了一部分。 重新修葺,恐怕五百贯都不一定需要。 秦有德与岳风目光一对视,便立即低下了头,根本不打算有所回应。 “岳风,你可认赔?” 吴知远高声提醒一句,手里握着的惊堂木已经蠢蠢欲动! “哼!你敢‘漫天要价’,我总能找到人‘就地还钱’!” 脑海中闪过一丝遐思,岳风冷笑道:“区区五千贯!我赔给他便是!” 秦有德和王家人蛇鼠一窝的事实,他已经完全看透。 他配给秦有德的,终究会想办法让王家人加倍还回来。 他一脸无所谓的神情,倒让吴知远不禁一愣:“他年纪轻轻,怎么如此富有?难道他真是晋公的公子?” 要知道他虽是五品县令,但一年的俸钱也不过才四十五贯。 而岳风看起来年岁不大,竟然不将五千贯的巨资放在心上。 他几乎可以断定,就算岳风不是裴府的公子,也一定背景深厚。 他不禁心里有些打鼓,但还是正色道:“你认赔就好!今日退堂之后,你二人务必立即将债务结清……”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衙役忽然小步跑到他身边,附耳说了两句话。 也不知是听了什么,他登时怒目圆睁,瞪着岳风,猛拍惊堂木。 “啪!” “好你个岳风,在本县的治下,竟敢做出如此藐视法纪之事!来人,将他架起来,杖二十!” 话音一落,便有三名衙役朝岳风走去,一把将他架起。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岳风脑袋一懵,他下意识地奋力挣脱。 可是他新伤未愈,面对的又是三个强壮的衙役,被架在堂上,一丝也动弹不得。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根小腿粗细的木杖,心头顿时骇极:“这二十杖下去,可不止皮开肉绽!他这是要我的命!” 一缕惊思闪过,他已来不及去想清来龙去脉,大声吼道:“县尊不升堂审案,只凭不知哪里传来的风言风语,就下令行刑,这和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难道在县尊眼里,大唐律例,是个摆设吗!” 此言一出,堂外围观的百姓顿时群议沸腾。 “早就和你说了,这吴县令肯定是要想害岳掌柜,你还不信,现在如何?” “唉……也不知他是怎么得罪了这恶官,真是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 “不是听闻他是裴晋公的公子么?怎么现在还没人出来帮一把?” “现在看来,这个传闻实不可信!” …… “小姐,咱们要不要去裴府通报一声,让他们来赶紧来救岳公子?” “别说话,静悄悄地看,那边站着的那个,就是裴府的管家!这件事,绝没有这么简单!” “啊……还真是!那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转过来,别东张西望的!” …… “真没想到,这县令是这样一个狗官,今天非灭了他不可!” “公子慎言!” “吕大哥,你就别装了,你那些事,我已猜到了大半!等会儿要是衙役真的行刑,还要你及时出手阻止!” “呃……公子放心,我会相机而动的。” …… “啪……” 一声惊堂木响,那三人也停下了动作。 吴知远怒道:“大胆的岳风,人在做,天在看!你竟敢在此大言不惭,污蔑本县!” “你以为你犯下的事,是能遮掩得住的吗!以为本县会受你蒙蔽吗!” “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法网恢恢,什么叫律法如山!” 第84章 一场闹剧 “县尊……县尊……你可要为草民做主啊……” 吴知远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声音瞬间传入岳风的耳朵。 来人正是王玉林,而他的身后,还有一个担架,担架上抬的正是王朗。 只见王朗身上满是绷带和药膏,在担架上动弹不得。 见到如此场景,岳风不由得惊掉了下巴:“看今天这架势,他们是没想让我离开县衙啊!” 而吴知远这时却忽然从官椅上站了起来,一脸关心的道:“令郎伤得如此严重,你怎么还将他带到堂上来,还不快送回去歇息养伤!” 岳风闻言,更是一惊,望着站在王朗身旁的王玉林,皱起眉头:“原来他竟是王朗的父亲!” “这还不是为了让那行凶恶徒认罪伏法,恳请县尊为犬子伸冤。” 王玉林满眼祈求地望着吴知远,似乎他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说罢,他还狠狠地盯了一眼岳风,明里暗里,都在说恶徒就是岳风。 吴知远看着担架上的王朗,心里不禁好笑,暗道:“他倒还装得真像!” “京畿重地,天子脚下,郎朗乾坤,光天化日!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行凶伤人至此?” 吴知远明知这是一场戏,却还是很卖力地演着。 “回县尊,那行凶之人就在眼前,就是他!” 王玉林怒气冲冲地说完,然后便伸手指着岳风。 “嗯……” 吴知远朝着王玉林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道:“岳风,你口口声声说本县不按律例升堂审案,现在,本县就好好审一审你!” 说罢,他指着王朗道:“这担架上的人你可认得?” “认得。” 岳风已不指望吴知远能主持公道,他甚至想“快进”一番,看一下这场戏是怎么结尾的! 但无奈这并不是电视上放映的戏剧。 “他身上的伤可是你带人打的?”吴知远又问道。 “我说不是,县尊会信吗?”岳风冷笑道。 “哼!本县早就料到你不会承认!” 吴知远轻蔑地瞥了一眼岳风,然后大声命令道:“来人,传证人!” 不一会儿,一个一身是伤的壮汉被一个衙役搀扶了进来。 那人正是昨日带头前来闹事的人。 “堂下所站何人,报上名来。”吴知远高声道。 那人拱手道:“回县尊的话,草民姓赵,家中排行第二,人称赵老二。” “赵老二,你可知道那担架上的人是如何受的伤?”吴知远问道。 “回禀县尊,昨日我路过永泰里,听到一家院子内发出惨叫声,好奇前往查看,便见这个人带着十来个奴仆,不知什么缘故,对他拳脚相加,不住殴打!草民前往劝架,反而被这个人也好打了一顿!草民这身上的伤,都是昨日落下的!” 赵老二煞有其事地指着岳风和王朗,回了吴知远的话。 “岳风,现在你可还要狡辩?”吴知远一脸怒容地大声道。 “哈哈哈……真是可笑!你们为了害我,煞费苦心的演这么一出戏,就不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早晚要下地狱的吗!”岳风大笑道。 他早已料到了结果,只是没想到王家竟会安排这么拙劣的一场戏。 吴知远闻言,登时暴怒,大声喝道:“好你个狂妄的岳风,先有欠债不偿,后又行凶伤人!现如今竟敢蔑视公堂,实是可恶至极!” “来人啊,将他拖下去,重杖六十!” 按大唐律例,凡是殴人致伤,杖六十! 吴知远的判罚倒是有律例可依,只不过实际上却是不分青红皂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吴知远手上的令箭一抛出,大堂外围观的百姓议论更盛。 “这岳掌柜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王家父子,唉!真是可怜……” “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这姓吴的定是和王家官商勾结!” “王家与官府有勾结,这在洛阳城还是秘密吗?” “据说王家与宫中的宦官有关系,吴县尊还能不听命行事?” “小声点,小心让人听去了,告你个诽谤朝廷命官,到时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 而架着岳风的那两个衙役,一听到吴知远发号施令,当即将岳风往外拉,准备行刑。 这个时候,岳风并没有认命。 杖六十,那可不是小事,以他的身子骨,二十杖或许还能承受,但这六十杖打下去,不死也得残了! 他才到大唐,事业正起步,还得到了裴府的帮助,前途不可限量! 更重要的是他还没有好好的感受大唐的美好。 他可不愿就这样落得个一切成空! 他大声喊道:“且慢!我还有话说!” 他已准备抬出裴府,来终结这一场闹剧。 此言一出,两个拖他的衙役顿时停下了脚步,望着吴知远等候指示。 吴知远瞥了岳风一眼,愤怒道:“证据确凿,无需多言!行刑!” 他只想赶紧结案,让一切都尘埃落定,不再出什么意外。 岳风怎么也没想到吴知远竟然不再给他机会,他愤怒地吼道:“我可是晋公裴度的……” “堵上他的嘴!” 吴知远听到“我可是”三个字,心中一惊,连忙大声打断了岳风。 “唔……唔……” 岳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两个衙役给捏住嘴巴,拿一块烂布堵住了嘴。 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这个时候,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地绝望。 他猛然发觉自己把一切想得太过简单,这个社会太过黑暗复杂!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出一种对死亡的恐惧。 “住手!” 忽然,公堂之外传来两个洪亮的声音。 一个是一直观望着的方忠,另一个则是在仇贤提示下准备动手的吕越。 听到吕越也发出了声音,方忠连忙往后一闪,低着头消失在了人群中。 公堂本是严肃的地方,可以听审,但决不允许如此高声喧哗,扰乱秩序。 所有围观的百姓和大堂内的衙役,都将目光投向了公堂外,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仇贤正一脸微笑,十分悠闲地朝着公堂走去。 而他身后的吕越,则是一脸严肃,满身的杀气,不可侵犯! 围观的百姓也不嫌事大,再次议论了起来。 “他俩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大胆,敢不经传唤,擅自走进去,扰乱公堂?” “看他俩那样子,似乎有些来头。” “这么说来,岳掌柜似乎还有救?” “管那么多干嘛,好好看戏就是!” …… 第85章 自食恶果 那两个架着岳风的衙役见状,连忙停止了步伐,站在那里等着最后结果。 吴知远见状,暗叫不好,连忙站起身大声命令道:“来人,把这两个胆大包天之徒就地拿下!” “你们三个,立即行刑,不得有误!” 他话音一落,站在堂上的十几个衙役登时冲出。 仇贤和吕越见状,没有丝毫慌张,依旧步履不乱的向前走去。 而且径直走到了众衙役围成的圈里。 其中两个性子急的,见已将仇贤和吕越围得死死的,便抢功似的抢先冲了上去。 但让吴知远没有想到的是,仇贤不仅没有被擒住,还好端端的站着那里。 反而是那些衙役全都倒在了地上,发出痛苦的号叫。 “哎哟……啊哟……” 吴知远见状,怒不可遏地再一次猛拍惊堂木。 “啪!” “你二人好大的胆子,这里可是县衙大堂,你们竟敢逞凶行恶,藐视王法!本县决计不会让你们活着走出去!” 这个时候,散落在县衙外面的衙役、捕快全都围了上来。 但他们看到地上哀嚎的人,却都不敢动手! “还不退下!想找死吗!” 只听吕越怒吼一声,然后举起一个铜牌,在众衙役的面前亮了一亮。 众衙役顿时神色慌张的一齐散开,站在一旁,不敢动作。 而另外三个衙役见状,也赶忙松开了岳风,站在一旁连连道:“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有所得罪,万望见谅。” “真没想到,吴县令判案无能,官威倒是十足!” 仇贤一脸从容的走上大堂,脸上憋着笑,语气里充满了嘲弄。 在这洛阳县衙的公堂之上,吴知远本是唯一的主宰。 但现如今却来了两个挑战他权威的人,他的心火不禁冒起了三丈高! 他愤怒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若是朝廷命官,知法犯法,可是罪加一等!” 众衙役的反应,已经让他有了猜测。 “吴县令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等不过是在堂外观审,发现吴县令案子审得不对,想帮你把案子审清楚,怎么倒成了逞凶行恶,知法犯法了呢!” 仇贤冷冷地盯着吴知远道。 “大胆的恶徒,竟敢口出狂言,本县审案,难道还要你教吗!”吴知远喝道。 他现在着实很被动,衙役都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县尉县丞也坐在一旁不敢吱声。 就连王玉林和王朗,现在也一心想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几乎完完全全成了一个光杆司令。 “我本以为洛阳乃是京畿重地,官吏必定称职得很,审案这种小事,是不必教的。但今日看吴县令审案,却发现非教不可!”仇贤一脸嘲讽地笑道。 吴知远闻言,虽想再续官威,但实际上却是无可奈何,只能用语言和表情来表达心中的不满。 他一脸不屑道:“你口口声声说本县审案不当,本县倒要听听,哪里审的不当!” “那我就代吴县令问问案情。”仇贤一脸得意的微笑道。 “哼!” 事情已不可阻止,吴知远只得进行无声的抗争。 “那就请吴县令好好看,好好学。” 说罢,仇贤自信地转过身,来到王朗躺着的担架面前。 吴知远见状,在堂上如坐针毡,心底里暗暗祈求:“王玉林,你可别给我出什么纰漏!” “起来!” 只听仇贤朝着王朗大声喝了一句,吓得王朗一脸恐惧地将头偏到了另外一边。 他想以无视来对抗仇贤,却不知道“掩耳盗铃”,在任何时候,都不管用。 “你不起来?难道是要我来帮你一把?” 仇贤的声音里透着愤怒与威胁! 王朗刚刚亲眼看见吕越瞬间打倒了一众衙役,又想起昨日的亲身经历。 他哪里还敢迟疑,连忙从担架上爬起,低着头站在一旁,根本不敢看仇贤一眼! “现在吴县令是不是有些明白了?” 仇贤笑得更加得意。 “这……” 吴知远完全没想到王朗平日里横行霸道,这个时候竟然没了脾气,怨恨地盯着王玉林。 “唉……没想到吴县令还不明白!也罢,我就好人做到底,再帮你好好审审。”仇贤一脸嘲讽的哀叹道。 吴知远忽然间沉默不言,但王玉林却再也憋不住了。 照现在这个样子,再接着审下去,王朗可就万劫不复了。 他连忙道:“县尊,不可!让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审案,朝廷法度何在?” 仇贤闻言,皱着眉盯着王玉林,冷笑道:“很好,想不到你还知道朝廷法度的存在!等会儿你可一定要谨遵朝廷法度行事,记住了吗?” 说罢,仇贤朝吕越点了点头。 吕越见状,朝吴知远走过去,将刚才亮出来的铜牌,“啪”的一声,放在了吴知远的桌上。 “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铜牌上面刻着“大内”两个字。 吴知远一看,顿时吓得脊背发凉,拿起铜牌,翻转到另一面。 看到铜牌中间是“神策”二字,右上角还刻有一行小字,“禁,右军郎将。” 看完,他已是魂飞胆丧,双手颤抖着放下铜牌,满眼绝望地瘫软在了官椅上! 他的嘴里还不停嘟囔着:“完了……全完了……” 王玉林一看到他的样子,心彻底凉了,愣在了当场。 仇贤见状,转过头一脸怒气地朝王朗喝道:“事情究竟是怎样的?是你自己说,还是我帮你说?” 王朗不禁微微抬头,看了看瘫坐在堂上的吴知远,又看了看一旁惊讶到失神的王玉林。 他顿时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暗思:“好汉不吃眼前亏,今天怕是逃不掉了!风水轮流转,他日再找补回来,也不算迟。” “其实是……是我气不过他抢了我想买的奴婢,再看到他无礼于家父,带人到他宅子里行凶的,谁料……谁料……” 王朗也不知怎么回事,说到关于仇贤的时候,却怎么也张不开口了。 他说的话虽不多,但已完全够用,王玉林已瘫软在了地上,看着自食恶果。 “既然你张不开口,那就让我来帮你说!” 仇贤一脸鄙夷地瞥了王朗一眼,大声道:“你本来到岳掌柜家中行凶,已将他家人全都打倒在地。正在得意之时,谁料我二人突然到来,坏了你的恶事,还将你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是也不是?” 说罢,仇贤冷冷地盯着王朗。 “是……” 王朗不敢狡辩,低声给出了回答。 他声音虽然不大,但堂中的人都能听的清楚。 “吴县令现在知道该如何审案了吗?” 仇贤的脸上也渐渐露出了胜利的微笑,望着吴知远,提醒他该履行县令职责了! 第86章 顺水推舟 闻声,吴知远顿生惊喜,激动得立即坐直了起来。 他望着仇贤,一脸恭敬地道:“下官明白。” 他作为堂堂一县之尊,居然在看上去年纪轻轻的仇贤面前自称‘下官’。 不由得让王玉林和王朗感到万分吃惊,对仇贤的身份充满了好奇。 当然,吴知远这么喊,也不是慑于吕越的“淫威”。 而是因为和他同是正五品上的右神策郎将吕越,不过是仇贤的一个随从。 仇贤的身份,他更是想都不敢想! “啪……” 吴知远重新拿着惊堂木一拍,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刚刚丢掉的官威,现在也重新撑了起来。 似乎现在的县衙大堂,依旧由他掌控。 “王朗,好你个阴险狡诈之徒!明明是你入室行凶,还敢反口诬告,妄图欺瞒本县,冤枉好人!幸赖有上官得察实情,不使本县枉害无辜!” 说到这里,吴知远十分恭敬地朝仇贤拱手一礼。 然后他又正色道:“如今你既然供认不讳,本县宣判,两罪并罚,按大唐律例,杖八十,罚医药钱五百贯!” 说罢,他看向仇贤问道:“上官以为,下官如此判罚,可还恰当?” 仇贤对大唐律例并不熟悉,他正色道:“只要吴县令依律例行事,不枉判错案,上对得起圣上,下对得起黎民,何须问我。” “呃……”吴知远闻言,一脸的尴尬,连忙道:“上官所言甚是,下官一定谨记在心!” 说罢,他便朝站在一旁的衙役命令道:“来人啊!把王朗拉下去行刑!” 在一个衙役走到桌案前领令箭的时候,他还轻轻挑了一下眉,给出暗示。 岳风见了,顿时看穿了他的心思,知道他不过是想敷衍过去罢了。 “哼!想这样不了了之?妄想!” 岳风心头冷哼一声,忽然上前道:“且慢!草民还有话要说。” 吴知远见岳风又站了出来,不禁眉头一皱,心头大为不爽。 不过慑于仇贤在场,还是一本正经道:“岳掌柜有什么话,尽管讲就是。” “方才草民说过,育才书店失火一事,草民已有了实证,还望县尊主持公道。”岳风正色道。 “这……” 吴知远一脸犹豫地看了一眼王玉林,然后又瞥到仇贤那严肃的神情,咬了咬牙,正色道:“你有什么实证?呈上来本县看。” 岳风闻言,立马转过头,朝大堂外望去。 可是看了好几遍,他还是没有发现方忠的身影。 他不由得十分纳闷地转过头,暗道:“刚刚明明看到他的,现在到哪里去了?” 他知道方忠答应他的事,绝不会半路“掉链子”。 “呃……” 他愣了一会儿,略带尴尬道:“似乎给我送证据的人,现在不在堂外,还望县尊能稍坐片刻,让草民出去找一找。” “你……你去!” 吴知远本想发火,但看到仇贤,却满心无奈地将怒火压了下来。 岳风闻言,连忙转过身朝堂外走去。 这时,吕越才猛然想起一件事,大声道:“岳子风,回来!” 岳风闻声转头,一脸疑惑地望着吕越:“吕兄有什么事吗?” “你要的东西,在我这里!” 说罢,吕越从怀里拿出一张折好的纸,在岳风面前晃了晃。 岳风见状,更是疑惑,暗道:“怎么我找方忠要的东西,会在他这里?他和裴府又是什么关系?” 来不及细想,他两步并作一步,迅速回到大堂上,一脸激动地接过吕越手里的纸。 打开一看,见是一份口供,上面写着纵火烧毁育才书店的前后历程, 只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画押的名字,竟然是刘大。 而且那份口供里,还写着王朗主使,让马六找他带人纵火的详细叙述。 看完,岳风心里总算放下了心,狠狠地盯了王朗一眼,朝吴知远道:“县尊一看便知。” 说罢,他将手里的口供,递给了走过来的小吏。 吴知远接过口供一看,只见这张纸的右下角,有个特殊的印记。 那印记一入眼帘,顿时惊得他脊背发凉。 只见他双手有些微颤的放下供状,指着王朗厉声道:“王朗,岳风告你指使奴仆,烧毁育才书店,你可认罪?” 王玉林一听,本来已经认命的他,忽然又有了反抗的斗志。 毕竟有的罪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对他来说,不仅仅是坏处,可以认。 但有的罪一旦认了,就再无重来的机会。 他大声道:“岳风他这是诬告,县尊绝不可信!” “县尊明察,我虽与他有些旧怨,但决不会做出指使人纵火的事来!还望县尊明察秋毫!”王朗这时也大声抗议道。 他早已和王玉林商量好了,就算事发,也要让马六去担责。 这个罪,他也知道决不能认。 “是不是诬告,本县自能分别清楚!”吴知远毫不客气的厉声道。 他现在已经豁出去了,王玉林背后的王守澄虽然是得罪不得。 但远水救不了近火,眼前的人他更是得罪不起的! 而且如果名目张胆的包庇罪犯,审出这供状的人,更是不会放过他! 现如今证据确凿,他只有先顺水推舟,等到后面仇贤离开,他再想后招。 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先保住他的一身官衣! “啪……” 他忽然拍了一下惊堂木,高声道:“来人,拘王家奴仆马六前来问话!” “是!” 两个衙役站到堂中,接了令牌,转身跑了出去。 王玉林闻言,望着吴知远,满心的疑惑,暗道:“他这是来真的了?” 这时,吴知远忽然从官椅上站了起来,走到仇贤面前,谄笑道:“下官有一事想与上官商议,不知可否移步一谈?” 仇贤闻言,篾了吴知远一眼,正色道:“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是,何必遮遮掩掩!” 吴知远尴尬道:“呃……既然如此,那下官就直言不讳了。此案若想迅速审清,最好能让刘大到堂,不知可否告知下官,该到何处拘他?” “嗯?刘大?” 仇贤一脸纳闷地看向吕越,希望他能给出一个回答。 吕越见状,走到仇贤身旁,附耳道:“这是郑府尹的人昨夜送来的,我也不知那刘大现在何方。那供状上写得清楚明白,应当不需……” “原来如此!”仇贤暗叹一声,正色道:“怎么?吴县令是怀疑我们送来的东西有假?” “这……下官不敢!”吴知远连忙道。 “既然你知道那供状是真,等马六来了,两相对质,不就一清二楚了?难道吴县令还要我教你怎么审案?”仇贤眉头紧锁道。 “下官不敢,下官明白了!”吴知远赶忙道。 第87章 真相大白 说罢,他自感没趣,又回到了桌案后的座位上,静静地等待马六到来。 而仇贤则满心疑惑地走到岳风身边,好奇问道:“不知子风兄今日想要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虽然他十分好奇岳风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高人,竟然连河南府尹都在关注这件事。 但现在,却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岳风现在对仇贤和吕越也是满心的好奇,他微笑道:“若按我心中所想,巴不得让他永远消失!但定罪判刑,自有律法在,他做什么恶,尝什么罪,还得吴县令依律裁定。” 他自然知道,只要罪名做实,那么王朗就难逃一死。 “子风兄所言甚是。” 仇贤微微点头,看着岳风,又道:“那不知此案审结之后,子风兄可否与小弟一聚?” 他着实难掩内心的好奇,忍不住邀约。 “若非贤弟相助,今日还不知是什么形势。岳某本该酬谢贤弟和吕兄的!”岳风拱手一礼道。 同样,他内心的疑惑,也亟待仇贤和吕越解开。 “那就此说定了,退堂之后,你我烟雨楼畅饮一番。”仇贤微笑道。 “一切听贤弟安排。”岳风微笑着点头道。 他们谈笑的样子,似乎已经对堂审的结果稳拿把攥,把一旁的王玉林和王朗气得火冒三丈,却又不敢发作。 过了许久,吴知远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两个衙役才带着一个人快步走来。 “县尊,马六拘到。”两个衙役齐声拱手道。 吴知远此时端坐堂上,拿起惊堂木,猛地一拍。 “啪!” “好你个纵火恶徒,见了本县,竟敢不跪!来呀,杀威棒伺候。”吴知远厉声道。 马六闻言,一见堂上形势,瞬间双腿一软,登时跪了下去。 “马六!你带人纵火烧毁育才书店一事,是自己据实交代,还是要本县一一问你?”吴知远厉声威胁道。 马六闻言,哪里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连忙道:“小的据实招供!” “讲!”吴知远道。 “那日小的在育才书店外,见到此人,为讨我家少郎君欢心,报此前口马行夺婢之愤,自作主张,纠结数人,纵火烧了育才书店!小的自知触犯律法,罪孽深重,不敢奢求脱罪,但此事与我家郎君、少郎君全无关系,还望县尊明察!” 马六一气说完,便朝吴知远叩了一个头,然后再不起来。 吴知远闻言,不禁恨恨地瞥了一眼王朗,暗骂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过事已发生,他也不能改变什么,他厉声道:“你说此事与王朗无关,但刘大的供词里,却清楚地记着你亲口说这是王朗的主意!况且你一个小小奴仆,没有主人的授意,哪里来的钱去买两罐火药?你当真以为,本县可欺吗!” 说罢,他又拿起惊堂木猛地一拍。 “啪!” “实情究竟如何?还不快从实招来!” 马六闻言,一脸疑惑地看了一眼王玉林,然后坚定道:“小的句句是实。刘大一个市井混混,为脱罪责,胡言乱语,县尊切不可轻信!” “看来你是果真不愿说实话了!来人,带柳二!”吴知远厉声道。 尽管他之前和王玉林有约定,但现在这个样子,他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柳二一直关在县衙牢房,刘大他找不到,现有的证人,他还是可以用的。 不一会儿,柳二就被带到了堂上。 吴知远厉声道:“柳二,堂下所跪之人,你可认得?” 柳二见问,连忙道:“回县尊,此人乃是王宅奴仆马六,就是他带着我们放火烧了育才书店!” “烧了书店之后,他给了你多少钱?”吴知远又问道。 “回县尊,小的分了一百贯。”柳二如实回道。 “方才你说我们,你们一共有几个人,共从他那里拿了多少钱财?”吴知远问道。 这些问题的答案,虽然他早就知道了,但为了在仇贤面前将案子审清楚,他还是问了一遍。 “回县尊,加上马六,我们一共六个人,共得了六百贯,其中刘老大一个人拿了两百贯,说是王家少郎君给的赏钱!”柳二连忙回道。 作为一个从犯,他交代得越清楚,罪过就越轻。 这一点,陈司法已经给他交代过很多遍了。 “马六,柳二所言,你都听清楚了?可有疑议?”吴知远皱着眉头道。 “这……” 马六顿时语塞,不知该如何狡辩。 吴知远见状,也不再理他,转过头看向王朗,厉声道:“王朗!事已至此,你还妄想脱罪吗?” “咚!” 王朗忽然失魂一般跪在了地上,虽然没有说话,但无疑是认罪了。 他狠狠地盯着岳风,不甘心道:“岳风,我决不会放过你!” 真相大白,已不需要再审,王朗作为主谋,罪大恶极。 故意烧毁房屋,以所烧之物的价值论,按律当判绞刑。 但绞刑这样的死罪需要上呈刑部,吴知远一个县令并无权决处。 他忽然十分恭敬的请示道:“下官有一事想与上官商议,烦请上官近前一步。” 但仇贤却并不想听,没好气的道:“我与你没什么好商议的,你快点宣判!” “是。”吴知远一脸无奈道。 “啪!” 又是一声惊堂木响。 吴知远正色道:“本县宣判,育才书店纵火一案,事实俱在,证据确凿,实系王朗心怀不轨,授意恶仆,纵火行凶,烧毁育才书店,祸及丰泰酒楼,所毁之财物,价值数千贯之巨,事后又率众入室行凶,实系罪大恶极,按律当处绞刑!” “然我大唐圣主相继,于天下生民,有悲悯之心。定律,凡勾决死刑,当械送长安,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复审,无误则待秋后行刑。” “故王朗并马六等虽系罪大恶极,法所不容,然本县亦无权行刑,今当即刻遣人将其押往长安,以副律法之意。” “至于岳风,实系无罪,可立即还家养伤!” “什么!绞……绞刑!爹救我!救我!” 王朗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严重的刑罚,大声向王玉林呼救。 然而王玉林已心灰意冷,瘫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来人!将王朗三人收监,并立即抓捕刘大、李三等人归案!”吴知远又大声命令道。 “是!” 一旁的衙役闻声上前,将王朗、马六和柳二带走,押入监牢。 这时,吴知远赔笑着道:“不知下官如此审判,可合上官心意?” “若是吴县令以后都这般明断,一定前程似锦!”仇贤一脸玩味地微笑道。 第88章 核算损失 “呃……下官一定谨遵教诲,不知现在可否退堂?”吴知远连忙询问道。 “嗯?你连……” 仇贤正想训斥一番吴知远,不过话还没有出口,岳风便打断道:“且慢,草民还有一事要请县尊做主。” 他的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现在可不是退堂的时候。 “岳掌柜还有什么事?” 吴知远眉头紧皱,心中一紧,不知岳风这又是要做什么。 “既然纵火的主犯已然审出,那么丰泰酒楼的损失就不该由草民来承担,县尊刚才判草民赔丰泰酒楼损失,还请县尊改判。”岳风正色道。 吴知远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笑道:“此言有理,王朗既已认罪,这赔偿自然要由王朗负担,岳掌柜就不须管了。” “多谢县尊。” 岳风微笑着拱手一礼,又道:“那草民书店的损失,是不是也该王朗来赔?还请县尊做主!” 吴知远闻言,瞥了一眼王玉林,正色道:“这本是应有之义,你说说看,要他们怎么赔?” “草民索要不多,总共两项,一是育才书店重建之费,二是因火烧毁之书照价赔偿,还请县尊命王家照价赔偿。”岳风正色道。 “所言合情合理,本县可以为你做主。只是片刻之间,不知折价几何,你回去拟个清单报来,两方确认无误,由本县作证,王家赔偿。如何?” 吴知远说话的时候一脸恭敬的望着仇贤,显然这是说给他听的。 “与其事后清算,不如当堂说清,免得再生事端!” 岳风沉思片刻,正色道:“其实不须如此麻烦,育才书店中各类书目加起来,共有四千余部。今日,姑且就算作四千部,平均一部书算作五册,一册记二十文,总计约共四百贯!加上书店重建五千贯,共计五千四百贯。” “才四百贯?”吴知远惊讶道。 他是进士出身,家境并不好,从小寒窗苦读,很多书都是借来抄读的,深切感受过书价的昂贵。 若是按市面上的价格,四千部书,至少也得要上万贯。 相比之下,岳风的报价实在低了太多。 “县尊有所不知,草民开书店,就是为了惠及天下读书人,从来不敢在读书人身上打赚钱的主意。”岳风一本正经道。 “王玉林!岳风的话,你可听到了?” 吴知远的声音很大,他现在正想法子和王玉林保持一定的距离。 王玉林像才从梦中惊醒,连忙道:“草民听到了。” “你可认赔?”吴知远正色道。 “草民不认!” 王玉林瞪着岳风,眼神中充满了愤怒。 他还沉浸在儿子被判死刑的愤怒之中。 吴知远不禁疑惑非常,为什么这个时候王玉林还看不清形势。 他皱眉道:“你为何不认?” “他口说无凭,那书店中究竟有多少部书?谁能作证!”王玉林正色道。 他倒没有反驳书店重修需要五千贯,因为这个价,正是他让秦有德开出来的。 吴知远闻言,不禁苦笑,相比于书店里的书,明明书店重修更贵,他怎么还要争这些细枝末节! “他所言在理,你可有证据?” “有!当然有!不过等证据来了,这钱就得该多少就多少了!” 岳风似乎早有准备。 “王玉林,你可要想清楚。”吴知远皱眉提醒道。 “只要他拿得出证据,我就赔他!” 王玉林丝毫不信一场大火之后,那育才书店之内,还会有什么账目。 “岳风,证据在哪?拿来本县看。”吴知远道。 “草民家中存有账册,上面有每个书店每日售卖以及添置书目的记录,县尊可以派人到草民家中去取。”岳风正色道。 “来人,速去岳风家中取来账本。” “是!” 一个衙役奔出县衙,大堂上瞬间变得极为安静。 仇贤此刻又来到岳风身边,疑惑道:“子风兄何不把书价定得高些?也可多要些赔偿。” 他也是个读书人,知道市面上的书价究竟几何。 “整个洛阳城里,都知道育才书店书价便宜,岳某怎敢自欺欺人?”岳风微笑道。 “子风兄倒是磊落坦荡。” 公堂之上,实在不是个闲聊的地方,仇贤微微一笑,不再说话,转头向吕越使了两个眼色。 吕越本一直肃立于桌案旁,一脸严肃地观察着堂上的形势。 见仇贤两个眼色一使,他便迅速来到了仇贤的身后。 风行无声,人动无形! 岳风忽然感觉到吕越绝不简简单单的是武艺高强,他似乎有种特殊的能力。 一种站在角落不被人注意,却能掌控全局的能力。 一个有这般本事的人,竟对仇贤如此顺从,仇贤又是什么身份? 一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有如此高手陪护,若非出身贵胄,又是什么呢? 仇贤正在吕越的耳边轻声说着一些话,声音很小,除了吕越,没人能听清楚他说的究竟是什么。 只见吕越连连点头,脸上也渐渐露出了微笑。 这是他进入公堂之后第一次改变严肃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仇贤才闭上了嘴,吕越也躬身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这大堂他来的不难,去得也实在很轻易,简直就像是在他的家里一样。 然而作为县令的吴知远却只能瞪着眼睛看着,连一声也不敢吭。 岳风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愈发疑惑,对仇贤的身份也愈发好奇。 他想问,却不知怎么开口,从何问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堂外围观的人群忽然让开了一条路。 王浑总算来了。 王浑是被两个衙役搀扶着进来的,他伤得明显比岳风重了太多,但他的怀里还是抱着一叠厚厚的账本。 这是岳风交给他的,他尽管伤得走路已经很困难,但却也不愿将这几本账册交给他人。 岳风快步走了过去,托住王浑的手,眼中含泪,感动道:“辛苦你了,账册就交给我。” “是!” 王浑答了一声,缓缓松开手,将账本交到岳风的手里。 “见到县尊,还不快行礼。” 王浑身旁的衙役已松开手,对站立尚且不怎么稳的王浑喝了一声。 他是一介奴隶,见了县令,本就该行礼,这道理他自己也清楚得很。 他咬紧牙关,已准备慢慢跪下。 “嗯?” 仇贤看在眼里,心中不忍,微怒地盯着吴知远,重重的发声。 闻声,吴知远看到仇贤的脸色,哪里还敢让王浑下跪,连忙道:“念你有伤在身,行动不便,就免了这跪拜之礼。” 方才催促王浑行礼的衙役连忙将他扶起,正色道:“还不拜谢县尊体谅!” “罢了,你带他下去。”吴知远摆手命令道。 “县尊,账册已经拿来,可以核算王家应该赔偿草民的损失了吗?” 岳风拿着账本,走到大堂中间,正色道。 “这是自然,快将账本呈上来!” 吴知远恨不得立马结束今天的堂审,他坐在上面,着实如坐针毡。 第89章 借坡下驴 话音一落,一个衙役便从岳风手中拿过了账册。 摆在了刚才吴知远让人找来的三个账房先生面前。 只见他们三人排成一排,坐在一张长桌旁。 分工明确,一人打算盘,一人执笔记录,一人翻读账册。 “《诗》一百五十三部,售价每部……” “《论语》一百二十七部,售价每部……” “《山海经》一百四十六部,售价每部…… “《说文》……” “啪哒……啪哒……” 随着一人口中不停地念,另一人也手动如飞,算盘上的算珠不停拨动,迅速的运算着。 而那一叠白纸,也被写满了一张又一张,整齐的放在一旁。 只过了两盏茶的时间,那执笔的先生便放下笔,将桌上的纸再细看一遍,然后起身将纸递给了吴知远。 “请县尊过目。”那人恭敬地道。 “我就不看了,你当堂念出来。”吴知远摆摆手道。 “是。” 那先生微一拱手,然后高声念道:“至十月二十七日,育才书店中所存书籍,共价值一千五百七十三贯六百七十四文。” 声落,大堂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 堂内外的人几乎都看向了王玉林,似乎在看他的笑话! 而王玉林却还是面无表情,两眼发神,似乎还没有从王朗被抓走的变故中走出来。 “啪……” 吴知远轻轻拍了一下惊堂木,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重新转到了他那里去。 他皱眉道:“王玉林,你可听清了?” 听到吴知远的声音,王玉林像是终于被惊醒,抬头看着吴知远,一脸茫然。 吴知远见状,只得再次对那记账的先生道:“你再念一遍。” 那先生立即高声道:“至十月二十七日,育才书店中所存书籍共价值一千五百七十三贯六百七十四文。” “你可听清了?”吴知远再次问道。 “听清了。”王玉林道。 “你可认赔?”吴知远又道。 “……” 王玉林并没有回答,他转头看着岳风,眼中充满着惊叹。 他无法想象,一个育才书店,竟然有如此多品类的书。 而且售价几乎都不足蕴华书店售卖书籍的十分之一。 他不禁叹息,为什么王朗不像岳风那样上进,偏偏是个纨绔浪荡子。 良久…… 王玉林回过神来道:“不过区区六千余贯,算得了什么?给他又如何!不过……” 他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吴知远便打断道:“好,既然你认赔,本县命你三日内将赔款交付岳掌柜,不得有误!” 王玉林闻言,愤恨地盯着吴知远,暗骂道:“好你个吴知远,竟然对我如此无礼,等到了长安,一定告你一状!” 吴知远倒并没有注意到王玉林神色的变化,脸上堆笑,走到仇贤的面前拱手道:“现在这个结果,上官可否满意?” “我满不满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吴县令自认为如此判决是否符合大唐律例?是否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仇贤一本正经道。 吴知远闻言,心里甚是不快,暗骂道:“我身为一县之尊,在你面前如此自降身份,你还装什么,不知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吗?” 只不过,他心中尽管十分不满,但却不敢表现出来。 他赔笑道:“下官自认为判得还算公正,上对得起圣上、律法,下对得起黎民百姓。” “既然如此,吴县令又何必来问我!难道吴县令犹自心疑?” 仇贤微微一笑,眼神中带着些许不屑。 “这……” 他的话让吴知远更是尴尬,不禁在心头骂道:“装模作样,什么东西!” “看在你迷途知返,尚未铸成大错,今日之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如今案子既然已经审结,那我们就先走了。”仇贤忽然道。 说罢,他转过身对岳风道:“子风兄,走。” “请。” 岳风微笑着点了点头,和仇贤一起朝堂外走去。 “上官请留步。” 这时,吴知远却出人意料地出声相留。 “嗯?” 仇贤转过身,一脸不耐烦的盯着吴知远,问道:“怎么?你还有事?” 吴知远向前两步,低声道:“上官今日大驾光临,吴某想一尽地主之谊,斗胆请上官稍留两日。一来为今日之事致歉,二来是想与上官交个朋友,还望上官千万赏光。” 仇贤看着吴知远,忽然觉得好笑,暗道:“这人的脸皮,也真是太厚了。” 他实在没有想到,刚刚被他弄得丢尽颜面的吴知远,现在竟然想来“巴结”他。 他一脸玩味地盯着吴知远的脸,仿佛要将吴知远整个人都看穿。 吴知远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却也不敢出声,只得微微低下头,看着地板,等着仇贤的回答。 “你要留我在县衙里住?” 仇贤眉头紧皱,语气充满着玩味。 “正是!还望上官不嫌简陋。” 吴知远脸上堆满了笑容,连忙应答。 “那恐怕要让吴县令失望了,我在洛阳已有了住处,现在并不想换地方。”仇贤一脸正色地拒绝道。 “这……” 吴知远颇为尴尬的愣在当场。 他本以为如此放低姿态,仇贤怎么也会给个面子。 仇贤见状,微笑着又道:“不过吴县令千万不要误会,这倒并不是我嫌弃县衙不好。” “实在是我这个人有个坏习惯,睡觉认床,换了床就睡不着觉。” “本来前几天就已经搅得长夜难眠,现在好不容易适应了,我还想好好养足精神,等两日才有精力返回长安。” “吴县令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情况特殊,还请吴县令见谅。” 他双眼真诚地看着吴知远的眼睛,一副说出来的话绝无半句虚假的样子。 但事实却是没有半句真话。 吴知远一听仇贤马上就要离开洛阳,心中顿时释然,赶紧借坡下驴,一脸遗憾地道:“既是如此,那吴某就不强留了,等他日上官再至洛阳,一定要给吴某一个机会。” “一定,告辞。”仇贤客套道。 “那下官就不送了。” 吴知远回答得干脆无比。 仇贤也不在意,径直朝县衙外走去。 而岳风则和王浑一起,相互搀扶着慢慢跟在后面。 这个时候,县衙外围观的百姓渐渐开始散了。 其中,杜韵娘更是在王朗被抓之后,就悄悄离开了。 …… 等岳风和仇贤的身影消失,吴知远命人关闭了县衙大门。 然后一脸歉意地来到王玉林面前,道:“树之兄,今天的事,你可千万不要怪我,我这也是……” 第90章 难治之症 吴知远的话还没有说完,王玉林便满眼愤怒的看着吴知远道:“吴县令,您这个官当得可真是灵活啊!” 王朗刚刚被吴知远判了绞刑,他更被判了要赔偿岳风六千余贯之巨。 无论是谁,恐怕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王玉林的愤怒也在情理之中,所以吴知远并不生气。 “树之兄误会吴某了,我这也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先让令郎受些苦。” 吴知远压低了声音,像是深怕别人知道一样。 “你什么意思?” 王玉林并不傻,吴知远若是真的要治王朗,又怎会一口一个“树之兄”的叫着。 “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想必树之兄方才也听见了,刚才那小子说他不日就要离开,等他一走,这件案子究竟怎么处理,还不是我说了算?” 吴知远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邪笑。 “你是说……” 王玉林已经明白吴知远的意思,但并不知道他具体要这么做。 所以故意将话音拉长,等着吴知远去接。 这样的事吴知远也不敢声张,在王玉林耳边轻声说道:“不知树之兄可曾听过偷梁换柱,改头换面。” 等他说完,王玉林的脸上重新堆满了笑意。 似乎一日惊险所带来的不愉快,都已全部消散。 王玉林笑道:“县尊果然妙计,此事若然成功,他日王某必有重谢。” 吴知远也笑道:“你我之间,还何须说什么谢字,只要树之兄不怪今日吴某让你损失了些钱财,他日能在王护军面前替吴某美言几句,那吴某便感激不尽了。” “哈哈……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哈哈哈……” 王玉林与吴知远颇有默契地大笑了起来。 …… “公子,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王浑问出了岳风也想问的话。 自从出县衙,便是仇贤在带路。 岳风也知道这明显不是去烟雨楼的路,只是他却一直没有开口问。 一来他也好奇仇贤究竟要做什么,二来他并不愿再以恶意来揣测仇贤,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但王浑重伤之余,只想着快些回去歇息养伤,也就脱口问了出来。 “跟着他走,没事!”岳风微笑道。 走了没多久,岳风便知道仇贤的目的地是哪了。 这里是通往“草还堂”的路,前面不远,就是他的家了。 他的这条命,还是李勤时救下的。 到如今,他还没有兑现当初重谢的心愿。 仇贤到这里来,无疑是为了给他和王浑治伤。 昨日李勤时不在,他也只是简单的用了点药,现在身上还难受着呢。 他忽然充满感激地望着仇贤道:“多谢贤弟。”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子风兄,请。” 仇贤微微一笑,头前引路。 一走进草还堂,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药味。 浓烈的药味。 然后岳风便看到一长队的看病百姓。 而李勤时正抚着长须,正襟危坐在正堂看诊。 排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轮到岳风和王浑二人。 “请坐。” 李勤时抬手指着他桌前的一根长凳,示意岳风二人坐下。 这时,他才注意到来人是岳风,看着他脸上的瘀伤,站起身惊疑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我的伤先不急,请李大夫先给他看看。”岳风微笑着指着王浑道。 他现在行动自如,身上虽有些疼痛,但比起王浑来说,还是轻了很多。 “把手放手来。”李勤时正色道。 王浑依言照做。 李勤时先在王浑那垂下的手臂上号了下脉,然后又伸手按压了他的胸口,再看了看他的舌苔。 看完,李勤时回到他的位子上,一脸严肃地看向岳风道:“公子想怎么治?” 从王浑的衣着,李勤时就知道了王浑的身份。 一个奴隶,身上有伤,一般少有人花钱来治。 更何况王浑这伤恐怕得花大价钱。 “当然是治好,完好如初。”岳风正色道。 李勤时并未搭理,而是盯着王浑微笑道:“你呢?” 王浑被盯得有些心虚,说道:“我……我也想治好……” 李勤时道:“他的伤实在有些重,不过所幸耽搁的时间不长,治起来不难,但是要想治好,却得要他在我这药铺里呆上两天。” 岳风本来还以为是造成了什么重症,一听原来不过就是“住院”治疗。 他连忙道:“没问题。” 李勤时又道:“他住在这里当然没问题,但……” 说到一半,他忽然停了下来,一脸为难地盯着岳风,让岳风不由得心底疑惑非常。 岳风想了一想,正色道:“多少钱足够?李大夫尽管讲就是了。” 在他看来,李勤时纠结的应该是医药费。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万事皆磋磨”。 李勤时纵然一世名医,恐怕也逃不过与钱打交道。 熟料此言一出,李勤时眉头一皱,大声道:“公子把李某想成什么人了!他交给我,是没有问题,至于公子……唉!” 说着,李勤时叹息一声,转身朝身后的柜子走去。 李勤时的语气古怪,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而岳风更为奇怪,暗道:“我身上虽然也带着伤,但和王浑比起来却是轻了很多,他为什么会做出一副我得了绝症的样子?” 若是平时,岳风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但这时他却没有开口。 因为李勤时正在为王浑配药,他不敢打扰。 仇贤见岳风眉头微皱,心知他是被李勤时的神情和语气给吓到了。 安慰道:“这老头脾气古怪得很,刚才的话子风兄不要放在心上,我看他不过是想多敲笔钱罢了。” 岳风若有所思,微微一笑道:“但愿是。” 李勤时忙活了好一阵,才拿着一罐亲手调制好的药膏走了过来。 “他的伤,我来治。至于公子,老夫无能为力。” 李勤时忽然递给岳风一张小绢布,上面写着四行小字。 “华山绝顶,清风道人,灵药三颗,或可疗疾。” “这……这是什么意思?” 岳风一脸吃惊地望着李勤时,实在不明白他在弄什么玄虚。 李勤时叹息道:“公子的病老夫这里治不了,但身为行医之人,岂能见死不救。公子若有机缘,两年内寻到华山清风观里的云清道人,他或许能救你一命!” 刚看完字条,岳风头一个冒出的念头是觉得荒诞可笑。 他的身体一向不错,这次虽然受了点伤,但不过是些皮外伤。 按理来说,修养两天就可以痊愈,并不至于很严重。 可是转念一想:“他是闻名洛阳的神医,竟然亲口承认他治不了我的病!这要是不小心传了出去,对他的名声可是大为不利!” 对于一个大夫来说,名声也就是饭碗。 第91章 举杯共饮 想到这里,他整个人都不禁呆住了:“难道我真的得了不治之症?难道我的身体真的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用?” 岳风不敢相信,作为一个身受科学教育的人,他绝不相信他的身体会无缘无故的病入膏肓。 但中医的神奇,却又让他不敢不信! 万物皆有因果,既然他可能会有那样的果,必然有其因。 那么因到底是什么呢? 李勤时既然看出来了果,想必也是知道因的 这样简单的道理,他自然明白。 “还请李大夫指点,在下究竟身患何疾?”他拱手为礼道。 李勤时却沉声道:“请恕老夫暂不能相告,等你到了华山,自然就明白个中缘由了!” “这……这是为何?”岳风奇怪道。 “难道我与你说了,你就能治了吗?!”李勤时皱着眉头道。 岳风闻言,顿时愣住原地。 的确,他对医人治病一窍不通,就算给他说了也是白说! 李勤时不再理他,仇贤连忙靠上前,宽慰道:“李大夫既然不愿多言,子风兄又何必强求,既然华山有医治之方,咱们先去华山走一遭不就什么都清楚了么?” “话是如此说,就是不知这清风道人是不是好找?”岳风信心全无地道。 “清风观远在华山,非一日可达,现在子风兄怕是应该照顾下咱们肚子的感受。”仇贤却忽然笑道。 他眼神闪烁,顾左右而言他,但岳风却并没有注意到。 案子审完,已是过了午时。 等到了草还堂,耽搁了这一会儿,时间早已悄悄溜走,现在也已近黄昏了。 岳风的肚子早已抗议了很长时间了。 “也是,刚才在大堂上还觉着饿,到现在饿过了头,倒没了感觉!现在贤弟一提起,这饿意又瞬间涌了上来。”岳风摸着肚子,微笑道。 一时间,他竟像是忘掉了刚才李勤时说的话,还能笑得出来。 “那还等什么,快跟我走。”仇贤像是急着离开草还堂,笑着催促道。 “可是这时候,外面哪里有吃的?不如到我家……” 岳风说到一半,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口道:“难道你已经……” “子风兄猜对了,跟我走。”不待岳风说完,仇贤便笑着回道。 “公子留步!” 李勤时忽然出声留住了岳风。 岳风一脸疑惑地转过头,问道:“李大夫有话要说?” “把这个拿上,三日一粒,对公子有好处!” 李勤时一脸正色的递给岳风一个白色小瓷瓶。 “这是?”岳风好奇道。 “调息理气的药,公子放心吃就是了。”李勤时正色道。 “嗯……多谢。” 岳风闻言,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拱手道一声谢。 “老夫惭愧得紧,公子请自便,老夫还有许多病人要看。”李勤时有些不好意思道。 “王浑,你好好养伤,明天我会带人再来看你。” 岳风交代一句,便和仇贤一起走出了草还堂。 …… 烟雨楼,不仅在多年后江南有,如今的洛阳也有。 倒是不知这里的烟雨楼是不是也与杜牧那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有关。 烟雨楼很大,足足有四层,装饰得也很华丽,远远地看去便让人感觉富丽堂皇。 明显是达官贵人、名商巨贾才能消费得起的地方。 岳风在洛阳呆了这么久,却从没有踏进过烟雨楼的门。 仇贤却显得很从容,从容得像烟雨楼是他家的产业一样。 他们一进门,楼里的小二便笑脸迎了上来:“客官,您回来了。” “饭菜都准备好了?”仇贤微笑着点头道。 “都已备好了,客官请随我来。”小二连忙应承道。 二楼,紫气阁。 推开雕花的木门,一扇大白玉石镶成的屏风便映入眼帘。 屏风上自然的纹路,像是云雾缭绕于群山之间,宛如仙境。 屏风后面是一张圆桌,桌上已摆放着八样精致的小菜,两壶酒,两只杯,桌旁的座椅也只有两张。 看着桌上泛着的热气,小二自信的问道:“客官可还满意?” “很好。” 仇贤微微一笑,显然他也很满意。 “那客官请用膳,小的在外候着,有什么吩咐客官招呼就是。” 小二从小便做着这个行当,察言观色自然已练成了看家的本事。 小二懂事地关上了门。 “子风兄,请坐。”仇贤指着面前的座椅道。 “贤弟请。” 岳风也不客气,说罢就坐了下来。 两人各自落座,却谁也不急着动手。 岳风虽然饿,但他毕竟是客,没有主人的吩咐,自然是坐着不动。 仇贤却也不急,慢慢地端起酒壶,慢慢地先将岳风面前的酒杯斟满,再将他自己的酒杯斟满。 然后才微笑道:“此次洛阳一行,虽未能如愿寻得宝物,但能得遇子风兄,也算是不虚此行了。来,子风兄,咱们共饮此杯,以庆相遇。” 对仇贤来说,礼物就算不能出奇,影响也不大,毕竟他深得祖父喜爱。 若是有奇宝最好,没有也无大碍。 何况他出来一趟,本就是为了遇到有趣的事情,遇到有趣的人。 对他来说,现如今已算不虚此行了。 岳风微笑着端起酒杯,心里却犯起了嘀咕:“等会儿可别出了洋相。” 他的酒量很差,简直可以说是差到了极致。 一两老白干就能醉到走路摇摇晃晃。 这一小杯白酒他或许还能喝得下去,但几杯下肚,他恐怕就撑不住了。 “难道子风兄不愿与小弟共饮?” 仇贤见岳风举着酒杯不动,脸色稍稍一沉道。 岳风心知颇为失礼,连忙道:“贤弟误会了,实在是岳某不胜酒力,怕等会儿酒后失德,让贤弟见笑。” “原来如此,子风兄既不善饮酒,便可少喝一点,不过这第一杯怎么也得陪一陪小弟才是!”仇贤微笑道。 岳风连忙端起酒杯,起身拱手敬道:“能得遇贤弟,实乃岳某三生之幸,岳某先干为敬,贤弟请。” 说罢,岳风便一饮而尽,倒有点豪爽的样子。 杯中酒入口,岳风不由得心中一惊:“这……怎么和记忆中的味道不一样!” 现代白酒那种苦涩、辣口的滋味全然没有! 反而是入口微甜,入喉微凉,简直就像是现代美味的饮料! 一杯入口,岳风的心思顿时活泛了起来。 “以前读李太白的诗,动不动就是豪饮三千杯,还以为是夸张手法。” “现在看来,大概是他肚肠好,喝“酒”如水,像现代人喝啤酒,多跑几趟茅厕罢了!” “我虽然酒量不好,但这样的“酒”多喝一点也是无妨的!” “而且这是第一次和他一起吃饭,他又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我怎能不表示一下呢?” …… 第92章 酒逢知己 于是他主动拿起了酒壶,先将仇贤的酒杯斟满,然后再给他自己倒上。 “岳某幸运之至,蒙贤弟两番相助。无以为报,只得借花献佛,再敬贤弟一杯。” 说罢,他举起酒杯,微笑着看着仇贤。 仇贤闻言,不禁一愣,一脸奇怪地看着岳风。 “他刚刚明明说自己不胜酒力,现在却又抢着敬酒,还真是令人费解。” “难道他又不怕醉了吗?” 不过既然岳风开了口,他也不好回绝,端起酒杯道:“子风兄客气,请。” 又是一杯下肚,岳风不仅没有什么不适感,反而有点爱上这个口感了。 他盯着酒壶,不禁喃喃道:“这酒的味道真怪!” 声音虽小,但仇贤却听得十分清楚,脱口问道:“怪?哪里怪了?难道这酒有问题?” 他下意识地皱起眉头,端起酒杯闻了一闻,似乎嗅一种“特别的气味”。 片刻之后,他便在心中否定了方才的疑问。 这里的酒虽然比不上长安的美味,却也是难得的佳酿,他已喝了两杯,并没有尝出什么问题。 良久…… 岳风忽然一脸回味地道:“我初尝这“酒”之时,只感觉有些微甜,入喉微凉,不甚奇怪。” “但第二杯下肚,忽觉一股热气从肚里升起来,浸漫全身,整个人都开始暖和了起来。” “真是奇怪……” 说罢,他又倒上了一杯。 仇贤见状,暗道:“他果然没喝过酒,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酒能暖身”! 但凡是喝过酒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现在正值寒冬时节,洛阳虽没有长安冷。 但屋外的寒气也足以将一个身穿厚衣的人冻僵。 不过还好,他们屋里有火盆,桌上有酒。 不用担心寒意侵体。 酒逢知己千杯少。 这句流传千古的名句,虽然出自两百年后的欧阳修之手,但却也应了此时此刻的景。 三杯酒下肚,他俩竟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少了许多客套的礼数,多了几分随意。 一杯酒,一夹菜,潇洒自在,谈笑尽欢。 不知酒过了几巡,岳风已将他在洛阳所做的一切全都告诉了仇贤。 而桌上也已摆上了第四壶酒。 岳风的脸早已变得烫,脑袋也变得有些沉重,他的神思也有些飘飘然了。 而仇贤却像是越来越精神,眼里放着光,问题也一个接一个。 只不过岳风的回答却渐渐变慢,变得有些含糊了。 他已着实醉了,却还不知醉。 “低度酒”其实有时比“高度烈酒”更醉人,因为它本身就具有迷惑性。 “那么子风兄是从什么地方来到洛阳的呢?”仇贤好奇的问道。 对于岳风的来历,他可谓是十分好奇。 俗话说:酒后吐真言。 要想知道,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 忽然,一阵冷风拂过岳风的脸庞,他的神思瞬间清醒了许多。 他喃喃道:“我是从哪里来的?” 岳风不由得苦笑,他来得实在蹊跷,谁会想到他竟是被雷电劈到了千年前的唐朝来。 “怎么?子风兄有难言之隐?” 仇贤见岳风脸色不对,更加好奇了。 “这倒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说出来贤弟也未必会信。”岳风苦笑道。 “俗话说以心相交,则为至诚。方才子风兄所言,与在下所知,无不契合,子风兄若说实话,我又怎会不信呢?”仇贤一本正经道。 “我若说我是河东裴氏的人呢?” 岳风仍是苦笑。 他知道,穿越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说出来引人怀疑,倒不如不说。 仇贤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直直的盯着岳风。 他看到的却只有无奈与认命般的苦笑。 他不禁暗思:“他竟然是出身河东裴氏!难怪吕大哥要如此帮他!可是他为什么要自称岳风呢?” 他好奇道:“河东裴氏,可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多少人巴不得能攀上关系,子风兄怎么倒像是不愿做裴氏子孙?” 吃了酒,他也不顾是不是言语有失了。 岳风盯着杯中酒,喃喃道:“河东裴氏,有什么好?百年之后,不一样化为灰烬!” 仇贤睁大眼睛,盯着岳风看了又看,确定他不是在胡言乱语,喃喃道:“这世上,谁百年之后,不是化作枯骨呢?” 看到仇贤的神情,岳风忽然大笑道:“贤弟所言甚是,与其想那么多,还不如多喝几杯酒,来,再饮一杯!” 说罢,岳风已经将酒杯举起,朝仇贤一敬,便自顾自的喝了下去! 仇贤见状,不由得摇了摇头,喃喃道:“看来他真的醉了。” 岳风的确醉了,他喝完这杯酒,便再也支撑不住一般趴在了桌子上。 侧头看着手中的酒杯,眼中渐渐泛起泪光,神思也渐行渐远。 仇贤静静的看着岳风,他还从未看过一个人这样,他已有些不知所措。 岳风的泪已流下,布满脸颊,他突然轻声呢喃道:“爸、妈,你们都还好吗?我走了,你们是不是很担心……” 听到这几句话,仇贤不由得点了点头,暗道:“他倒是个孝子。” 紧接着,他又喃喃道:“不过我在这里已经有了事业,有了一群朋友!你们不必再为我担心,我已经找到自己人生的价值所在了……” “但李勤时却说我无药可医,也不知我还能活多久!” 良久,他忽然坐起,端起一杯酒,笑道:“不过我现在酒量变好了,一次能喝好几十杯了!这酒倒不错,比那些个“什么台”、“什么液”可口多了……” 说罢,他就真的趴在了桌上,再也没有起来,缓缓睡了过去…… 仇贤望着岳风,不禁眉头一皱,喃喃道:“谁都说世家大族好,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个中苦滋味。” “唉……不成想,这次阴差阳错,倒真寻得一个知己。” “睡……梦里面,什么烦恼都不会有!” …… 不过这一次,岳风睡得太沉,并没有做梦。 当他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张温暖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一床厚实的被子。 “这酒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喝了,后劲可真大!” “也不知喝了酒都说了些什么?是不是说错话了!” “昨夜没有回去,家里的人恐怕都担心着,我得先回去看看才是!” 他摸着还有些昏沉的额头,嘴里轻声念叨着…… 第93章 笼络人心 他摇了摇头,从床上撑起,打开房门,才发现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他四处张望了一番,没有见到仇贤和吕越的身影。 走下楼梯,来到柜台,朝一个伙计微笑着拱手道:“你好,打搅了。可以给我用一下笔墨纸砚吗?” 那伙计闻言,抬头一望,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笑着道:“差点忘记了,客官,这是一位客官留给你的字条。” 说罢,他拿出一张字条,递给了岳风。 岳风一脸疑惑地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子风兄昨夜豪饮一场,见字之时,恐近午时,我二人未及言语,畅游洛阳,勿念!” “他倒是想得周到。” 他轻声嘟囔一句,将字条收在了怀里。 然后拱手道:“多谢。” “客官还要笔墨纸砚吗?” 那伙计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笔墨纸砚,递到岳风的面前。 “不用了,谢谢……” 岳风很有礼貌地拱手一礼,然后转身离开了烟雨楼。 …… 永泰里。 岳风刚刚来到家门口不远处,就看到一大队人站在他的家门外。 他一脸好奇地走过去,定睛一看,猛然发现来的人竟然是王玉林。 而且这个时候,王玉林正在命令一个仆人上去敲门。 王玉林和他一样,也是刚刚到。 “他带这么多人来,又要做什么?” 他嘟囔一声,连忙快步向前,冲向了大门口。 虽然他认为王玉林不会做王朗那样的蠢事,但事发突然,他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去拦住王玉林。 “郎君……” 那仆人被拦了下来,转过头,一脸无奈地望向王玉林。 “岳掌柜既然来了,你就退下来!”王玉林一脸严肃道。 岳风闻言,这才定睛一看,只见王玉林身后摆着几十个密织的箩筐,还有好几辆驴车停在一旁。 每个箩筐里都装着满满的铜钱。 六千余贯,那可是六百万个铜钱。 他顿时明白过来,暗道:“他这是要我难堪啊……” 他微笑道:“如果岳某没有猜错,这些就是足下准备赔偿我损失的钱?” “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王某人向来不喜欢欠债,还请岳掌柜叫人来清点清点,看看是否有误。”王玉林皮笑肉不笑道。 他故意将前面一句话加重了音,似乎在提醒岳风,王朗的事,他绝不会就此罢休。 “足下这一点,倒是和我所见相同!既然足下亲自将钱送过来了,想必已经清点过,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岳风微微一笑,盯着王玉林,暗道:“小样儿,想看我出洋相,做梦!这点钱,我现在可不缺!” 然后,他转过身,轻轻敲了两下大门上的铜环。 “咚咚咚……” 片刻之后,大门便缓缓打开一个缝,江茯苓从门缝中看了出来。 一见到岳风和一群人站在外面,她连忙打开了大门。 “公子,你可算回来了!我们都担心急了!”她一脸激动道。 “都没事了,再也不用担心了。你进去叫几个受伤轻些的弟兄出来,送钱的人来了。”岳风微笑着交代道。 “好,我这就去!” 江茯苓答了一句,便飞也似的跑了进去。 岳风见状,暗喜道:“能够得到如此美丽佳人的关心,这一趟大唐,还真是来对了。” 一缕遐思飘过,他转过身,一脸严肃道:“足下若没有别的事,便可留下欠款,自行方便了。” 他可不指望在判了王朗死刑之后,王玉林还能和他握手言和,做成朋友。 王玉林闻言,脸色忽然一黑,厉声道:“岳风,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结束!总有一天,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说罢,他甩袖转身,大声道:“把这些钱给他留下,走!” 话音一落,一大队人就跟在他的身后迅速离去。 不过他们走的时候,把担子上的扁担都带走了,只留下了几十个箩筐。 望着王玉林远去的背影,岳风喃喃道:“看来以后想要与世无争,当个岁月静好的富家翁,是一种奢望了。” 他哪里知道,从他选择制冰帮助杜韵娘的那一刻,洛阳城里,就已经开始暗流涌动了。 不一会儿,江茯苓和王怜云便带着四个行动尚且无碍的弟兄走了出来。 岳风见状,一阵纳闷道:“其他的人都伤得很重吗?” 他明明记得,他昨日离开的时候,众人都看起来好好的。 就连王浑和江原,看起来也不像是伤得极重。 “公子,只有他们看起来稍微要好一点。”江茯苓在岳风耳边轻声道。 听她说完,岳风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来她是要给我装点门面。” 他正色道:“你们先去拿几根扁担来,把这些箩筐搬到客厅里,然后再把家里的弟兄都叫过来。” “是!” 四人答应了一声,便迅速跑进了屋里。 “也不知道这一筐有多重?” 岳风望着摆在外面的十几个大箩筐,嘴里嘟囔了一句。 王怜云听了,脱口道:“据说一贯钱重六斤四两,不知这里一共有多少钱?” “应该是六千五百七十三贯,这些钱竟然有差不多四万斤!?” 岳风算了一算,一脸吃惊地道。 要知道,一个正常人,扛起一百斤的重物,就已经很吃力了。 这些箩筐,一个至少有上千斤。 他忽然心里有些打鼓:“他们四个人,能行吗?!” 很快,他就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只见他们四个倒很有自知之明,拿了两根扁担,四个人一起先抬一筐。 这样一来,他们每个人也就只分担了两三百斤的重量。 换成公斤,也就一百多公斤。 虽然担起来还是很吃力,但一步一步慢慢走,倒也没有问题。 岳风见状,连忙道:“怜云、茯苓,你们进去把行走自如的弟兄都喊出来,人多力量大,大家一起搬,总要快些。” “公子所言甚是,我们这就去喊人。” 王怜云答了一声,便拉着江茯苓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家里所有的人都拿着扁担或木棍走了出来。 加上岳风,一共十五个人。 力量小些的,七个人一起担一筐,力量大的,四个人一筐。 来回跑了没几趟,所有的箩筐,都被搬进了客厅。 见众人都累得够呛,岳风忽然大声道:“这些钱,是被烧毁的那间育才书店换来的,里面也有你们的心血。” “所以,我决定分出一部分来,给众位弟兄姐妹每人一百贯!剩下的,再用来重建书店。” “另外,现在身上还感觉不适的弟兄,立马去草还堂,请李大夫诊治诊治,务必要恢复如初。” “当然,诊金由我来付,你们不用担心。” 说罢,看着众人感动惊异的神色,岳风大笑道:“你们还不快去,要是再晚一些,草还堂可就排不上号了!” 第94章 桃花运来了 众人闻言,本来心中的犹疑顿时全部消散。 江原激动地道:“公子待我等如同家人,现在又赏赐丰厚,还出钱为我等治伤,我等唯有尽心竭力,为公子出力,才可报公子恩德之万一!你们说是不是?” “江原说得对!这样的主人,整个大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全心全意为公子效劳!”王绝附和道。 他的话音一落,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暗暗点头,然后一脸恭敬地齐声道:“我等定当为公子效犬马之劳,以报公子恩德!” 看到众人真诚的眼神,岳风心里十分感动。 他知道这绝不仅仅是因为他给每个人都分了一百贯钱。 更重要的是,他在家里,从来没有把这些人当成是下贱的奴隶。 更多的时候,他们倒像是地位平等的兄弟姐妹。 人是感情动物,知恩感恩,滴水之恩,常以涌泉相报。 他高兴地道:“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不过就算要报答我,也得有个健康的身体才行,都快去‘草还堂’看伤去!王浑就在那里等着你们呢!” “公子说得是,我们快去!” 江原带头说了一句,然后一众男丁就互相搀扶着,在岳风的注视下走出了大门,前往了草还堂。 看着众人远去的背影,岳风转过身,亲手关上了大门,插上了门闩。 然后,他嘱咐道:“以后你们几个独自在家的时候,记得关门上闩,除非认识的人来敲门,不管自称是谁,也不要轻易开门,明白吗?” 之前随意开门,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 而且现在家里就他一个男人,要是再有这样的事,还不知道后果会是怎样。 所以,他宁愿暂时选择躲避,也不逞能。 “公子这是要出远门吗?”王怜云好奇地问道。 岳风打官司获胜的事情,已经在洛阳城都传遍了,她对此也一清二楚。 她相信经历了昨天的堂审,绝不会有人再不开眼来找岳风的麻烦。 更何况,她还知道岳风是裴度的儿子。 岳风做出如此嘱咐,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也许会出远门,离开一段时间。 到时候家里的事,他可就顾及不上了。 岳风闻言,暗惊道:“她倒是聪慧。” 他正色道:“怜云猜得不错,过段时间我是要出趟远门。” “不知公子要去哪里?”王怜云继续问道。 “先到华山,然后应该会到长安去一趟。”岳风微笑道。 对她们,他倒没有隐瞒的心思。 “公子要去长安?能不能……能不能带着奴婢一起?” 王怜云神色一惊,面上带着一丝犹豫,似乎深怕岳风会拒绝她。 “她这样子,似乎有什么心事?” “不过带上她一起,一路上有美人相伴,倒也是件美事。” 岳风心里暗思片刻,正色道:“你若真的想去,到时跟我一道便是。” “多谢公子!” 王怜云一脸感激地望着岳风,欠身一礼。 就在这时,江茯苓忽然站到了王怜云的身边,欠身一礼道:“公子……奴……奴婢也想与公子同去长安。” 岳风闻言,不禁一愣。 “嗯?她们这样子,看上去怎么有点像在‘争宠’……” “呸!想什么呢!她们肯定是有正事要做。” “不过……长安,你究竟有什么魔力?” 思绪飘走片刻,岳风回过神来,见江茯苓还欠着身,微微抬着头,一脸期望地看着他。 他连忙上前,伸手抬着江茯苓的手臂道:“同去!同去!快起来。” “多谢公子!”江茯苓也是一脸激动道。 “你们这谢得也太过容易,让人好生失望。”岳风一脸玩味地看着两人道。 “……” 两人闻言,不禁一脸害羞的对视一眼。 然后王怜云一本正经道:“不知公子想让奴婢怎么谢?” 话音一落,江茯苓也一副她说了算的样子,羞涩地低下了头。 她俩这样子,像是就算岳风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她们也会选择答应。 这几个月以来,她已经多次在深夜和江茯苓探讨过,以后究竟该怎么“服侍”岳风。 不过这一切,岳风并不知道。 看到两人的模样,岳风心中暗喜:“我这是桃花运来了?” 不过他还是一本正经地摸着肚子道:“这挨饿的滋味可真不好受,你们要是能亲自下厨给我做顿饭吃,那我就十分受用了。” 他现在家财万贯,衣食无忧。 一些男人常有的想法,时不时的也会冒出来。 但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他还是保持着相当的克制。 尽管他的感情经验不多,但他也知道,感情升温,需要循序渐进,才能修成正果。 若是操之过急,反而会适得其反。 更何况,杜韵娘的事,已经让他心里有了芥蒂。 “……” 两人听了岳风的话,都一脸吃惊地望着岳风。 心下虽然有一点点的‘失望’,但更多的,却是庆幸。 她们本是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皆能的大家闺秀。 尽管现如今沦为奴隶,但自小养成的心性,却早已深深刻在骨子里。 虽然为了回报岳风的恩情,她们可以做一个女婢能做的所有事。 但那只是因为感恩,并不是因为她们内心向往的男女之情。 她们已经做好准备,但岳风却表现出一副全然不做此想的样子,让她们心中对岳风有了一份更高的期盼。 “怎么?你们不愿意?”岳风一脸失落道。 “公子吩咐,我等怎会不愿!” “请公子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生火做饭。” 两人几乎同时答应一声,然后急匆匆地朝后厨跑去。 望着两人婀娜多姿的背影,岳风不由得暗暗感叹:“怪不得王朗当初如此急色,她俩可真是清丽脱尘,让人动心不已啊……” 他并不是柳下惠,也不愿当柳下惠。 甚至现如今到了大唐,他都已经不愿意做一个“一夫一妻”制坚定奉行者。 …… 等了没有多久,两人就端着好几道菜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羞涩。 似乎担心她们做的饭菜不合岳风的口味。 在这个家里,她们下厨的时间,还没有岳风多。 至于厨艺,也自认为比岳风差得远了。 不过这时,岳风是真的饿了,他并没有挑剔。 反而像是面前摆着的是他从未吃过的美味珍馐一样,狼吞虎咽地就着米饭吃了三大碗。 吃完,他还夸赞道:“真好吃!以后我忙的时候,就吃你们给我做的饭。好么?” “公子若是喜欢,我们天天给公子做!” 两人异口同声,几乎同时说道。 “那可就太好了!” 岳风一脸激动地说了一句,又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可能回来得晚,晚膳,你们就不用等我了。” “是!”两人欠身答道。 岳风见状,点了点头,便起身走了出去。 …… 第95章 顺势而为 集贤里,裴府。 账房内,方忠正忙着处理一些府里的琐事,丝毫不知道岳风已经在门外等了许久。 等他拿着账册,准备去向裴度汇报的时候,他才看到房外的岳风。 “五公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方忠一脸疑惑,却又十分恭敬地道。 “我是专程来感谢方管家的,听人说你在里面忙,就没有进去打搅。”岳风微笑着拱手道。 “啊……这可如何使得?那不是折煞老奴了吗!” 方忠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说了一句,又一本正经道:“所有的一切,都是相爷在运筹帷幄,老奴纵然有点微末之功,那也是沾了相爷的光。五公子要感谢,最该感谢的人,还是相爷才对。” 他知道岳风和裴度的关系已经渐渐缓和,现在再注入一点强力的亲情感,也许就会彻底消除那些积累起来的‘矛盾’。 “嗯……你说得我又何尝不知,不过我终究是先找上的你。” 岳风颇为不好意思的看着方忠,又道:“这点小钱,你先拿着,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好自作主张,只好拿些钱给你,到时你想买什么,自己也好去买。” 说话间,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给了方忠。 里面装的都是碎金,他出门的时候,也没有秤重,只知道至少有个四五十两金子。 虽然他知道这些金子对于方忠来说算不得什么,但“礼轻”情意重,他相信方忠会理解到他的情义。 毕竟当初方忠买冰可是很舍得花钱,这点金子,还不够一天的买冰钱。 方忠看到岳风递过来的荷包,虽然想拒绝,但出于不违逆“主人”的习惯,还是伸出右手接了过来。 荷包一入手,他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了,他连忙道:“这么贵重的礼物,老奴如何能收,还请五公子收回去。” “哈哈哈……方管家这可就说笑了,哪里听说过送出去的礼物还能收回来的。我送了,你就收下!不然……以后我可就再也不找你帮忙做事了!”岳风一脸玩味地笑道。 “呃……这可如何使得!”方忠一脸难为情道。 他本是一个孤苦伶仃的人,在裴府做了几十年的管家,早就已经把裴府当成了他的家。 他的吃穿用度,每一样都由裴府提供,钱财对于他来说,实在是身外之物,没什么特别的用处。 “好了,这件事我说了算,你就不必多说了!”岳风一脸强硬地说道。 “那老奴就先替五公子收着。”方忠微笑道。 这个时候,他知道适可而止,不能一味地推辞。 “这就对了!”岳风微笑道。 只要方忠收了,他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还了“一笔债”,心里要轻松很多。 至于方忠拿来干什么,他并不关心。 “老奴正要去找相爷,五公子要不要与老奴同去?”方忠适时发出邀请道。 他知道这一次岳风经历了生死考验,而裴度在帮他渡过难关上,出力甚伟。 只要岳风知道这一点,那么现在就是最适合岳风和裴度相认的时机。 “我也正好有事去找他,走……” 岳风微微点头,转头走在了前面。 他已经打听过,现在裴度就在书房,处理那些时少时多的公务。 一路上,方忠没少对岳风旁敲侧击,告诉他这些日子裴度为他做的那些事。 岳风听了,满心的吃惊,暗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不出门,便可掌控天下事’?” 他忽然发觉,若不是上天让他幸运地认识裴度,裴度又错认他为失散多年的儿子。 他这条命,或许在几个月前就已经交代了。 裴度对于他来说,虽然不是亲生父亲,但却是“再生父亲”。 来到书房外,岳风忽然停了下来,微笑道:“方管家,你先进去向……嗯……禀报一声,然后我再进来。” 话到嘴边,那一声“父亲大人”,他还是没有吐出来。 不过方忠却已听出来了,他激动道:“公子稍候,老奴去去就回。” 说罢,方忠便快步走进了书房。 站在门外,岳风内心做着复杂的斗争。 “唉……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自欺欺人,有什么用呢!” “既然这个流言已经传遍了洛阳城,我何不顺势而为?” “反正冒认了这个身份,对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而且还可以帮那个‘裴议’尽一尽孝心,他若有回来的一天,我就销声匿迹,也未为不可!” “嗯……就这样做,只要不污了裴府的声名就好。” …… 不一会儿,方忠便从书房里又走了出来。 看着愣神的岳风,微笑道:“公子,相爷请你进去谈话。” “……” 岳风想得正入神,没有听到方忠的话,还愣着神。 “公子……” 方忠见状,轻轻地拍了一下岳风的肩膀。 “诶?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岳风回过神道。 “老奴一进门就给相爷禀报了,相爷得知公子来了,很是高兴,公子快些进去,别让相爷等得急了。”方忠连忙道。 “哦……好。” 岳风答了一句,然后缓步走进了书房,他的心里,还打着鼓。 来到书案前边,岳风才抬起头看着精神矍铄的裴度。 只见他看起来虽然没有笑,但眼神中却透露满眼的关心及笑意。 那是慈父对爱子才会有的关心和笑意。 岳风见了,心中猛一触动,忽然拱手拜道:“拜见父亲大人,不知父亲大人近来身体安康否?” 这是以前裴谂经常对裴度说的话,现在岳风也是有样学样,一点也不显尴尬。 此言一出,裴度纵然早已宠辱不惊,但此刻还是闪过一丝惊喜的神色。 他激动地站起身道:“五郎,你终于不再怪为父了!” 虽然岳风不知道‘裴议’和裴度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从裴度的语气里,他可以感受到一个父亲的无奈与欣慰。 “当年孩儿行事鲁莽,害父亲、母亲担忧这么些年,还望父亲大人原谅!”岳风替不知在何方的‘裴议’道歉道。 “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些年你在外面,也算是历练了一番,现如今也是心怀天下,创立了一番事业,为父很是欣慰!”裴度一脸满意地微笑道。 “说起事业,孩儿还觉任重而道远,须得砥砺前行才是。”岳风正色道。 “不骄不躁,不愧是我裴度的儿子。砥砺前行,说得不错,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裴度点头称赞着,脸上洋溢着多年不见的大喜的笑容。 第96章 为计深远 岳风正色道:“孩儿以前曾放出大言,要让天下人都读得起书。” “现如今洛阳城内的书价倒是降下来了,可是大唐的其他地方,依然书价昂贵,少有人买得起书。” “所以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逐渐把育才书店开往大唐各州县。” 裴度闻言,微笑道:“哦?五郎可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开店,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所谓的不容易,其实是育才书店生存的难题。 在洛阳,尚且出现了有人纵火烧书店的事。 若是到了其他裴度难以影响的地方,恐怕会有更多的纷争。 “孩儿听说,天下事,易于始难于终。我既然立下了宏伟的目标,自然要坚持不懈地去实现。父亲大人也不希望孩儿半途而废?”岳风一本正经道。 他突然发现,这些天读的那些书,居然还能排上用场。 “有恒心自然是好事,但要想成事,还得要方式方法选对才能事半功倍。”裴度微笑道。 他在暗示岳风,如果这件事向他求助,便可尽快促成。 岳风却似乎并没有听懂,他正色道:“说到方式方法,孩儿心里倒是有一点拙见,只是不知能否成行。” “哦?五郎说来听听。”裴度一脸好奇道。 “其实如果能将书店改成官办,只要一道圣旨,天下各州县的育才书店,也就开办起来了。”岳风正色道。 他也知道,凭他一个人的力量,这件事终其一生,或许都难以办成。 而在亲眼看到裴度介入之后,书店扩张的极快速度。 他便开始思考日后书店的经营模式。 经历过个人、家族、道府的层层考虑之后,他最终还是把目光落在了朝廷。 现在的大唐朝廷,虽然威信大不如安史之乱发生以前,但除了河北三镇之外的大唐各个地方,还是听从朝廷号令的。 只要朝廷愿意接受,那么要不了几年,他就可以看到育才书店开满大唐的各个州县。 “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为父虽然现如今不在朝廷中枢,但若是为此时上书一封,想必还是可以施行的。”裴度微笑道。 他已经改暗示为明示,只要岳风开口,他明日便可将奏疏送出去。 此言一出,岳风不禁陷入了沉思。 “嗯……如此一来,倒是能省去不少麻烦。” “可是在这个节骨眼,让裴度上这样的奏疏,是不是太过显眼。” “反正我都要去长安,先去看看朝廷形势到底如何,再做定论。” …… 思绪掠过片刻,他正色道:“父亲大人既然有意退出朝廷争斗,此时还是不要上书的好。” “嗯?” 裴度闻言,不禁暗怪:“五郎怎么知道我的心思?” 岳风见状,解释道:“若非如此,父亲大人一世清名,怎么会突然变得豪奢起来?” 他指的,自然是夏季时候,裴府毫无节制,甚至可以说浪费般买冰的事。 “为父虽然厌倦了朝廷的争斗,但为你做这一点小事,还是没人敢阻止的。”裴度自信道。 从宪宗朝至今,他的声望,早已经传到了大唐的各个地方,就连周边的国家,也对他敬重有加。 真的争斗起来,他一没有私心,做的又都是正事,朝廷里谁敢冒险去阻止。 “话虽如此说,但孩儿还是想先凭自己的力量试一试,若是不能,再由父亲大人出手,也是不迟。”岳风正色道。 他知道,裴度所言,绝不是虚话。 现在裴度尚在,镇得住场子,但总有一天,裴度会离开这个世间。 那个时候,岳风能不能承受得住各方施加的压力,朝廷是不是能持续实施既定的政策。 这都是个未知数。 但如果一切又岳风自己操刀,最后落成,这不仅成就了他的名声,更会使这项事业更加稳固。 “五郎果真如此想?”裴度正色道。 “孩儿不敢欺瞒父亲,再过几天,我想去长安一趟,先在长安开起一家书店,看看形势如何。”岳风回道。 “五郎要去长安?”裴度眼中带着一丝惊喜问道。 他早就想让岳风进京应试,可是岳风之前果断拒绝了,他也没有再提。 但现在岳风自己提出要去长安,那么到时他便可以让在长安的裴识、裴撰还有裴让设法让岳风去应试。 “如果育才书店能在长安打出名声,有幸上达天听,这件事岂不是就成了?”岳风回道。 “嗯……说得有理。那除了开书店,五郎以后还有什么打算?” 裴度忽然转换了话题。 似乎在他看来,岳风到了长安之后,见到皇帝,本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他们裴家的人,生来就是辅佐皇帝的命。 “孩儿暂时只想把这件事做好,其他的事,等这件事做成之后,再走一步看一步。”岳风如实回道。 “此言虽然不差,但只开书店,离让天下人都读得起书,终究还是有一段距离。” 说到这里,裴度稍稍一顿,看着岳风吃惊的神情,又道:“几天前,我让四郎到南郊买了几块地,准备建几间庐舍,开一间书院,让洛阳及周边的少年有个读书的地方。五郎以为如何?” “开办学校?这当然是好事!”岳风吃惊道。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裴度不仅仅是帮他的忙,而且是真的上心,能设身处地的为他着想。 “这间书院,为父以为就叫育才书院,也与你开的书店相应。这是我亲笔题的匾额,五郎看看如何?” 说话间,裴度从书案上拿起一卷纸,递给岳风。 岳风缓缓打开,只见那卷纸上写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左下角还落有裴度二字,以及一方红印。 看完,岳风内心感动不已。 他知道,当这个匾额挂出去之后,育才书院,必将在洛阳声名鹊起。 要不了多久,更会传遍大唐。 就凭这六个字,就可以为书院吸引来无数的人才。 人才,在这个时代,就是最宝贵的财富。 岳风激动道:“父亲大人考虑周详,有这个匾额,育才书院,必将成为大唐最有名的书院。” “嗯……那倒不假。”裴度微微一笑,又道:“今年属实有些晚了,等明年春耕过后,书院方可开学。到时为父希望你能告知到书院求学的学子,这育才书院,是你开办的!” 说罢,裴度一脸正色的望着岳风,希望岳风能理解他的苦心。 岳风闻言,顿时感动无比,他第一次深深地体会到“父母之爱子,则为计之深远”这一句话的含义。 第97章 落脚新安驿 他一脸正色道:“父亲大人放心,孩儿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嗯……我对你有信心。”裴度点头赞许一声,然后又道:“你既然要去长安,也该去给你娘亲道一声别,免得她牵挂。” “我这就去向娘亲问安,孩儿告退。” 说罢,岳风拱手一礼,然后恭恭敬敬地退出了书房。 现在他已经决定,在裴府扮演好‘裴议’这个角色。 所以,他的一切行为举止,都是照着裴谂来依样画葫芦。 在韩琼英那里,岳风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和她聊了很久的家常。 以至于等他想要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在韩琼英的强烈要求下,他留在了裴府用过了晚膳才回到永泰里。 一夜无话。 第二天,岳风便开始操办去长安的行装。 购置马匹、马车。 清点一下账目,带上一笔丰厚的启动资金。 而最重要的,是带上五套现成的陶活字。 等他忙活完,一天的时间,就又过去了。 第三天,午后。 他才想起还没有跟杜韵娘道别。 再次来到了清源茶楼。 也不知杜韵娘是不是有意躲避他,这一次,他扑了个空。 无奈之下,他只好留下了一张纸条,便悻悻地回到了家。 第四天,清晨。 他又去了清源茶楼一趟,但得到的还是同样的结果。 杜韵娘全然不见了踪影,但茶楼依然正常运转。 他已经猜到,杜韵娘这是在故意躲着他。 他也忽然发觉,他最近的确有些对不起杜韵娘。 没有人喜欢当一个“工具人”。 谁也不想只有被需要的时候,才会被想起。 第五天,清晨。 当他想要再次前往清源茶楼碰碰运气的时候,仇贤却来了。 一进门,仇贤便开门见山道:“我们已准备回长安,子风兄是否一起?” “当然,我已经为此准备多时了。贤弟准备什么时候走?”岳风道。 “若是如此,那自然是即刻启程最好。”仇贤略带激动道。 “嗯……也好,请贤弟稍等片刻,我们收拾一下,立刻出发。”岳风点头道。 不过片刻,备好马车,他把王怜云和江茯苓两人叫出来,找到仇贤,附耳道:“她二人本是大家闺秀,不可何故落了难,我之前答应要带她们到长安一趟,这次正好与我同行。” 看着女扮男装的王怜云和江茯苓,仇贤心头暗道:“不想他倒是个风流的人。” 不过他眼里看破,嘴上却没有说出来,点头应道:“既然一切都准备妥当,那先去定鼎门,吕大哥在那里等着我们。” “好!” 岳风应了一声,便让仇贤和怜云、茯苓二人上了马车,他坐在马车前的木板上,驾着马车,径直往定鼎门而去。 因为是前往长安,从永泰里出发,由东向西走,正好要从南市边上的清源茶楼经过。 在人流密集的街道上,马车行进的速度很慢。 所以这几天一直把自己关在二楼雅室,躲着不见岳风的杜韵娘,正好倚在窗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岳风。 更要命的,是从掀开的帘子看到了马车里的王怜云和江茯苓。 她瞥了一眼,便猛地转过头,关上了窗,拿起茶杯,一个劲的喝茶。 茶名忘忧,却难忘忧。 一壶茶饮尽,她忽然喃喃道:“走了也好,以后与他便再无瓜葛了……” …… 定鼎门外,吕越同样是坐在马车前的木板上,只不过他的手上,还牵着两匹马。 一匹是给仇贤的,另一匹,似乎是给岳风准备的。 仇贤等岳风马车一停,就跳了下去,骑上了一匹,然后转过头笑着道:“还是骑马更适合我,我先走一程,在前面等你们。” 说罢,不待岳风和吕越回答,仇贤便挥鞭纵马而去。 吕越见状,朝岳风道:“这里还有一匹马,你要不要也骑马跟上去?” “呃……我还是赶马车。”岳风有些不好意思道。 他看到仇贤骑着马洒脱的样子,其实也想去骑马,但一想到马车里的两个姑娘,他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而且他现在骑马的技术还不够熟练,怕到时候出洋相。 “那我们走。” 吕越不再多说,轻轻拍了一下“马屁”,驱动着马车朝仇贤消失的方向奔去。 岳风也不落后,驾着马车,紧紧跟在吕越的后面。 路上风景虽好,他却一心看着路,没有心情顾及。 一路无话。 …… 走了好几个时辰,岳风的身子都快抖得散架了,才终于看到仇贤的身影。 而仇贤此刻正十分悠然地喝着热茶,望着他们。 看到岳风和吕越四人走来,微笑道:“今天天色已晚,咱们就在这‘新安驿’歇下,明日再走。” “新安驿”并不是普通的驿站,而是官驿,专门用来接待来往的官员。 不论是吃喝还是住宿条件,都比一般的荒野客栈要好很多。 对于仇贤的安排,四人自然没有异议,将马车和马匹交给驿站的小吏,便一起走进了驿站内。 一坐下来,岳风便好奇地问道:“按现在的速度,多久能到长安?” “就算要到华山去,路上耽搁一下,最多十日也一定能到。” 仇贤没有多想,回答得很干脆。 这条路,可以算是大唐最繁华的官道了。 仇贤已不知走了多少次,早已经熟络得很。 岳风闻言,暗道:“他倒是把我的事情很放在心上。” 他看着干净的桌面,好奇道:“也不知这驿站里面有什么好吃的?” 仇贤闻言,不禁会意地笑了一笑,:“等会儿子风兄就知道了。” 当仇贤领着岳风他们进入驿站的时候,一个小吏十分殷勤地领他们进了二楼的包间。 似乎他们是今天驿站最尊贵的客人。 小吏满脸谄媚的笑容,以及仇贤现在自信的笑容,让岳风对仇贤的身份更是好奇。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在这里得到如此礼遇? 难道他是出游的皇亲?亦或是哪位王公大臣的公子? 岳风猜不出来,也并没有想问的意思。 等到了长安,该知道的他自然都会知道。 既然有上好的待遇,他自然要好好的享受,毕竟这一路过得并不好受。 坐下不久,冒着热气的饭菜便陆续的送了上来。 虽说不上是珍馐百味,但也是鸡鸭鱼肉样样俱全。 更可贵的是每样菜都做得很精致,色香味俱全,让人一看就很有食欲。 当然,桌上的东西并不是尽善尽美,至少有一样是岳风不想看到的。 酒! 充满迷惑性的酒! “子风兄难道不想喝杯酒解解乏吗?” 但因为之前烟雨楼岳风大饮特饮,却让仇贤误以为岳风是个‘爱酒’之人,端起酒杯,微笑着问道。 第98章 特别的休息方式 然而岳风看到仇贤手里的酒杯,此前在烟雨楼醉酒的情景瞬间全都涌入了他的脑袋。 他突然觉得脑袋变得很重,像是脑袋里装了一坨铁一般。 所以他只看了那只酒壶一眼,便闷着头挑了一块羊肉。 他在路上也吃点一点干粮,现在虽然不饿,但却表现得很饿,似乎急着想迅速填饱肚子。 他慢慢地咽下刚嚼烂的羊肉,见仇贤还举着杯子。 不禁面露苦色道:“贤弟还是不要取笑岳某了,这酒我是万万喝不得了。” 仇贤也不强求,转向吕越道:“吕大哥,既然子风兄不喝,那就只好你我同饮了。” 说罢,他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露出一脸回味无穷的神色。 “我看此前子风兄饮酒的样子,还以为你已与酒结为知己!子风兄若就此不饮,岂不少了些品评这世间美味的雅趣?” 他望着岳风,一脸遗憾的神色,似乎这杯中之酒,乃是世间少有的佳酿。 岳风闻言,唯有苦笑。 他着实已尝到了喝酒的苦头,至于雅趣,他也本不是附庸风雅之人。 何况这点雅趣相比于苦头来说,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他宁愿损失这一点点的乐趣,也不愿再尝这种苦头! “既然贤弟觉得饮酒甚有趣,那自可与吕兄尽兴。岳某实在是饿了,还是先填饱肚子为上。”他一脸正色道。 那坚决的态度,像是打定主意不再饮酒了。 不一会儿,他已是两碗饭下肚,满足的饱腹感让他看什么都觉得索然无味。 而仇贤和吕越却还有说有笑的对饮着,连筷子都没有动几下。 至于王怜云和江茯苓两人,则是斯斯文文地低着头细嚼慢咽,根本不敢开口搭话。 干坐在那里,岳风已有些不自在。 “你们慢用。” 他微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便站了起来,走向窗边。 此时天色其实还早,太阳还在山顶。 驿站周围还十分热闹,赶路的行商走贩,游玩的文人墨客。 在这条通往长安的官道上络绎不绝,各自走向他们的目的地。 而相对的,驿站里就显得冷清多了。 除了岳风、仇贤他们五个,外加驿站里的差役、驿官,似乎便再没有其他人了。 看着窗外官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十分复杂。 他不禁生出些许感伤,感伤人的渺小,特别是当时代‘变革’洪流来临之时。 作为一个从千年后到来的人,他太清楚历史的走向。 大唐已是强弩之末,四十年后,整个帝国都将分崩离析。 而作为帝国的子民,他们不仅无能为力,而且将深受其苦。 他生来见过的苦难很少,更从来都不是一个悲天悯人的人。 但现在,他却忽然开始为那些本该安居乐业,却将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而担忧。 其中,可能也会有他的“后代”。 他不禁陷入沉思:“究竟应该做点什么,才能使即将发生的一切永远不发生……” 思绪冒出,他却只能暗暗摇头。 他虽然有着时人没有的“历史记忆”,但他自问不比这个时代诸如裴度、白居易这样的人更优秀。 更何况,在此之后,还有一个算得上大唐最出类拔萃的宰相李德裕。 他们都无法阻止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他又凭什么能挽天倾呢。 他忽然转身,不再欣赏窗外的风景,走出驿站,把自己也融入行人之中,散步消食。 直到落日余晖散尽,他才询问了柜台,来到了他的房间。 仇贤一早到的时候,便定了三间房。 一间仇贤自己住,一间他和吕越住,一间王怜云和江茯苓住。 等他跨进房间的时候,才发现吕越已先他一步,此时正腰杆挺直坐在房内的凳子上。 “吕兄怎么一直都坐得如此正经?难道你就不累吗?”岳风忍不住问道。 从刚才吃饭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一点,现在正好用来打开话头。 “岳掌柜坐着也会累吗?” 吕越神色微觑,似乎岳风的问题根本就不值得回答。 但因为岳风身份特殊,他才勉强回答。 “这吕兄就有所不知了,人要是坐得久了,腰可是会受不了的。”岳风笑道。 这是后世的医学经验,在现在这个时代,其实并不适用。 “那或许是姿势不对。”吕越正色道。 “呃……这倒也有可能。”岳风略带尴尬道。 “……” 吕越微闭着眼睛,不再搭话。 他和吕越接触过这么多次,很少见到吕越说话。 他忽然觉得吕越就是一个不善言辞,惜字如金的人。 遇到这样的人,聊天自然就成了奢望。 他忽然道:“赶了一天的路,还真是累了,这里就一张床,不知吕兄要睡哪边?” “岳掌柜自便就是,不必管我。”吕越答道。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岳风微微一笑,脱了外衣,迅速钻进了被窝里。 不过他还是自觉睡在了靠里那边,将另一边留给了吕越。 第一次驾着马车赶这么远的路,他着实是困了。 躺在床上,不自主的想了想以后的事,他不经意间就进入了梦乡。 …… 不知过了多久,岳风一觉醒来。 他并不知道,现在不过是寅时。 天还未亮,房间里的烛光也早已熄灭,天地间正被黑暗笼罩。 他习惯性地伸了一个懒腰,却在伸到一边的时候猛然愣住。 床上除了他,并没有别人! 吕越呢?难道他离开了? 岳风掀起被子,趴在床上摸到自己的鞋子,穿鞋下床。 就在岳风刚刚站直的时候,吕越的声音传来了:“你醒了?” 岳风先是一愣,然后吃惊道:“吕兄难道就一直坐在那里,根本没睡?” 他实在不敢相信,一个赶了一天马车的人,竟然可以不歇息。 毕竟没有人真是铁打的! “我当然睡了,只不过刚刚被你吵醒。” 吕越的语气还是那么平淡,像是这种事对他来说本来就很平常。 只听他轻轻吹了一口气,屋子里忽然出现一缕火光,将整个房间照亮。 岳风微笑着走到桌前,关心道:“看样子时辰还早,我已经睡够了,吕兄大可去床上再睡一会儿,养足精神等会儿才好赶路。” “我这样就很好。”吕越却并不领情。 “吕兄可真是奇怪。不过我是不打算睡了,这床空着岂不可惜?而且这张床铺的很厚实,被子很软,不享受一下实在可惜了。”岳风笑道。 话音一落,吕越看了一眼岳风,立时站起身,朝床榻走去。 他迅速脱了鞋,钻上床,拖过被子蒙头盖住,睡了下去。 在睡觉这方面,吕越其实与普通人的需求并没有什么差别。 他虽早已习惯那种特别的休息方式,但谁不想睡得舒服一点呢? …… 第99章 趁机学骑马 鸡鸣破晓,朝阳渐起。 吕越猛地掀开被子,便看到岳风正一脸微笑地望着窗外发呆。 他正学着之前吕越的坐姿,微笑道:“吕兄说得不错,这样坐着,的确不会累。” “走……” 吕越迅速穿好衣服,整理了下仪容,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们要走的路还很长,现在虽然还早,但也该动起来了。 岳风微微一笑,跟在吕越的后面,走了出去。 只见仇贤、王怜云和江茯苓三人早就坐了下来,似乎也迫不及待准备上路了。 吃过早饭,备足干粮,两匹单马,两辆马车,在官道上疾驰。 仇贤还是依旧骑马而行,吕越赶着一辆马车,牵着一匹马。 至于岳风那辆马车上,却换成了江茯苓来驱赶。 本来岳风还有些担心,和江茯苓并排坐在马车前。 但走了一段路,才猛然发现江茯苓赶车的技术比他还要娴熟。 而不论是和江茯苓并排坐着,还是进入车厢内和王怜云独处,都让他感觉十分尴尬。 所以,他便主动提议来到了吕越那驾马车上。 现在和吕越并排坐在马车前,让他感觉心情轻松了许多。 也有了欣赏沿途风景的闲心。 看着挂着白雪的松树从身边掠过,他的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期待。 期待那个在中国人心中辉煌了千年的大唐国都长安,能让他感到惊喜,永远铭记。 也不知走了多久,路上大同小异的风景已让他感到索然无趣。 他忽然发觉,从上车至今,他和吕越竟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这样的情景,不禁让他感到十分尴尬。 “吕兄,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他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寂。 “说。” 吕越依旧直视着前方,似乎在关注着路况。 可这里偏偏是开阔的大道,马车行进得其实也不快。 怎么也不像是值得特别关注的样子! “你不喜欢说话?”岳风好奇道。 “对。” 吕越回答得很干脆。 他是一个习武之人,更是一个神策军郎将。 习武的时候,他被要求专心致志,勤学苦练,不敢多说话。 阴差阳错加入神策军之后,他身处尔虞我诈的政治争斗之中,不能多说话。 言多必失,已成了他奉行多年的至理名言。 也养成了他不喜言语的性格。 “难道你不觉得一路上不说话很无聊?”岳风继续发问。 似乎一定要让吕越陪他说说话,他实在很无聊。 “不觉得。” 吕越的回答几乎让岳风崩溃。 “可是我很无聊,你就陪我聊几句……”岳风央求道。 “这件事,我恐怕帮不了什么忙。” 吕越依然神色不变。 他心底也清楚,岳风心中有无数个问题想问他。 可是他却拿不准哪个问题可以告诉他答案。 因为方忠并没有告诉他岳风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岳风一脸尴尬地看了看吕越,他很无语,却什么也做不了。 只有转过头继续看那已无没有新鲜感的沿途风景。 这种无聊的状况持续了很久,直到他们追上了仇贤。 其实准确来说,应该是仇贤等到了他们。 “你们总算来了,我已经等了好久了。” 仇贤满脸欣喜地在远处喊着。 看到仇贤,岳风也似乎看到了救星,暗叹道:“终于有人可以和我说话解闷了。” 他快步跑到仇贤面前,一本正经道:“我想求贤弟一件事,还望贤弟一定答应。” 仇贤闻言,心中虽有疑惑,但仍然很快答道:“子风兄请讲。” “可不可以教我骑马?”岳风正色道。 此言一出,仇贤一脸吃惊道:“子风兄难道不会骑马?” 他虽然也不知道岳风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但在洛阳这几天,听到了无数的传言,更看到了些令人惊讶的事实。 他基本上相信岳风是出身裴府的公子。 但作为裴府的公子,怎么可能不会骑马! 君子六艺,可是每个贵家子弟从小必学的技艺。 “说来惭愧,我虽然会骑一点,但若像贤弟这般策马奔驰,却是不能!”岳风有些不好意思道。 “哦!我就说嘛……” 仇贤感叹一声,正色道:“不过,子风兄要想学骑马,到了长安再学不迟,到时我请教授我的师父亲自教导子风兄,保证以后子风兄策马扬鞭,一骑绝尘。” 不会和技术不好,自然是两回事。 他心中的顾虑,也顿时打消了。 “呃……其实我要求不高,只要骑得比马车快就好了。而且现在正好时间充裕,可以好好练习,说不定到了长安,我就已经熟能生巧了。” 说到这里,岳风稍稍一顿,眉头微皱道:“贤弟不会是不愿意教?” 他认为,这个时候,激将法还是可以用一用的。 他坐在吕越旁边已快闷疯了,又不想回自己的马车持续尴尬,正好借学骑马解闷。 况且或许能在“美人”面前展现“飒爽英姿”,乐趣更是无穷。 “你真的要学骑马?” 仇贤正要出口答应,却被吕越抢先了一步。 “这闷人怎么舍得开口了?”岳风心头不禁纳闷。 “自然是真的,反正呆在车上也是无聊透顶,还不如趁此机会学学骑马。”岳风正色道。 “好,我来教你!” 吕越竟毛遂自荐道。 “吕兄,不是岳某不信你,只是你连话都不喜欢说,我看还是算了!” 岳风暗暗摇头,选择了拒绝。 他可不相信一个大闷葫芦能够当好“传道授业”的师父。 岂料,他的话音刚落,仇贤便一脸正色道:“子风兄这么说,可就错过了一个大好机会。” “……” 岳风闻言,一脸惊疑地看着吕越,不敢置信。 只听仇贤又道:“吕大哥不仅武艺高强,骑术更是高超,在整个长安城里都是首屈一指!” 赞了一句,他微微一顿,又道:“不少贵家公子想请吕大哥去当教习,都还找不到门路,今天吕大哥主动开口,机遇难得,子风兄可得好好把握才是!” 从这一路赶马车,吕越遂心应手,十分从容。 岳风也能想到吕越骑马有两把刷子,却不知有仇贤说的这般厉害。 如今吕越愿教,的确算是他的福气了。 俗话说:“名师出高徒。” 谁又不想拜名师。 他来到吕越身边,拱手一礼道:“那就劳烦吕兄了,只是岳某手脚笨拙,还望吕兄莫要嫌弃。” 吕越闻言,跳下马车,一脸严肃道:“你放心,按我的法子,你一定能学好!” 说罢,他把马牵到马车前面一丈远,正色道:“来,先学上马!” 第100章 上架感言 其实,成绩太惨,是不想写感言的,脸红~ 但是,头一次写到上架,还是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 于是决定在发了五章后,补一个…… 首先,要感谢编辑琉星,给了我签约的机会,让我可以在扑街的道路上多走几步。 以及感谢一直以来追读的读者(虽然没有几个……),没有你们,可能我早就切了。 更要感谢书友每天的推荐票,每天看到,都是一种激励,让我有每天坚持的动力。 同时,吃了睡、航航王、铁柱小子、冥王阿不思等读者的推荐票,我都记在心里。 当然,看小说不花钱挨了打的唯一打赏,剑雨翎的唯一月票,也值得我记住。 衷心感谢以上诸位的支持。 其次,自我介绍一下。 笔者高考选专业,误入歧途,入坑某985王牌土木专业。 从此在提桶跑路的路上奋勇前进,至今“革命”尚未成功。 不过土木行业虽然夕阳,但要混口饭吃,还不难。 这也是我能坚持写到上架的主要原因。 然后,说一下为什么写这本书。 笔者虽然是工科生,但喜欢历史,尤其是《资治通鉴》。 至今读了差不多……嗯……有三遍了。 书中有很多令人惋惜的时代和人物。 诸如西汉中衰、东汉幼帝时代、三国丞相陨落、晋末胡乱江北……以及“安史之乱”和本书所处的“甘露之变”前后。 诸如吴起、韩信、诸葛亮、王猛等等……以及本书描写时代中的裴度、白居易、刘禹锡、李德裕、杜牧、李商隐…… 其中“甘露之变”前后这个时期,也不知有什么“魔力”,就是让我耿耿于怀。 所以我决定写这样一个故事,穿越大唐,寻求尽可能合理的改革方式(笔者自以为,水平有限,欢迎讨论!),让晚唐复兴。 不再出现五代十国,更不会有纳币送款,三百年屈辱的宋代。 当然,历史已经发生,一切假设,都是yy。 最后,说一下更新。 有的读者可能注意到了,我的头像是一个待产的孕妈。 那是我亲爱的妻子,还有二十几天,我就要“升级了”。 想想就觉得兴奋和“鸭梨山大”。 本书一开始,是有存稿的,但因为种种原因,早就挥霍一空了。 这几天,都是现码。 今天……呃……不对!是28号,为了给大家一个回馈,怒码一万五! 也全都交代了。 加上三月省考季来了,作为“提桶跑路”人,怎么能不奋斗(碰下运气)! 因此,三月,打底两更(为了全勤qaq),状态好,有空,三更到四更。 3月26日(考试结束)后,视情况,看是不是逼自己一把(毕竟多赚一点,奶粉可以买好一点、多一点……)。 以上,再次衷心感谢读到此处的读者朋友们,顺带求个首订!! 晚安。 20220301,凌晨零点58分。 第101章 明月指路 要想骑马,自然要先上马,能稳稳的坐上马,骑马已算是学会了一半。 这一半,恰好他已经学会。 只不过和刚才仇贤上马时的飒爽英姿相比,他的姿势就不那么好看了。 他虽说不上高大,但也是中等身材,比仇贤还要稍稍高出半个头。 他来到马的左侧,回过头望着仇贤,一脸自信的微笑,似乎在说:“这上马有什么难的,看我的。” 只见他双手紧紧把住马鞍,便要提脚往马蹬上一蹬,准备借力上马。 这是他之前看到的仇贤上马的步骤,现在也有样学样。 别的不敢说,依样画葫芦他还是还有自信的。 他先将左脚稳稳踩上,右脚一蹬,眼看就要顺利坐到马背上, 可是当他右脚离地的一瞬间,那马不知怎么了,竟突然猛地一甩。 将他甩在了地上,骤然落地,他脑中不禁一片空白,竟被摔懵了! “公子,你没事……” 一旁观看的王怜云和江茯苓见状,连忙一脸关心的跑了过来,查看岳风的情形。 只见他下意识的用手揉着臀,低着头用余光偷偷看向围过来的四人,满面的尴尬。 仇贤的神情有些复杂,似是想过去扶他,却又被吕越给拦了下来。 而吕越却是一脸淡然,像是早已料到了这一切。 “看来你的确没有骑过马,你过来,我给你讲怎么上马。” 吕越缓缓走来,捡起落在地上的缰绳,将马牵回了岳风身边。 “马虽然只是人的脚力,但它也拥有所有动物的本能,懂得自我保护,排斥不熟悉的人和物。” 吕越抚摸着马的鬃毛,语气也变得温和了许多,开始了谆谆教导:“刚才你没有和它互相熟悉,就急着上马,所以它也就下意识地将你甩了下来。” “难道你还能和马交流?” 岳风一脸吃惊的看着吕越,有些难以置信。 “万物皆有灵性,马也不例外。人和马虽然语言不通,但却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交流……”吕越一本正经道。 人有人语,兽有兽言。 这并不难理解,但人兽之间,能交流的例子可不多。 更何况马又不是鹦鹉。 不过见吕越说得煞有其事,岳风也来了兴趣,他一脸好奇道:“吕兄真的会?能教我吗?” “我本来就在教你,多此一问。你看这马和刚才有什么区别?” 从吕越的眼里,岳风宛如看到了一个“智障”。 而那个“智障”就是他自己。 吕越的手轻轻抚过马颈上的鬃毛,那马的头也微微垂下,似乎很是享受。 而让岳风没想到的是,那马的眼睛似乎在不时的望着吕越。 像是在“眉目传情”! 看到这一幕,岳风忽然明白了过来。 马和人其实也有共同点,对于陌生人和物,往往是避之不及。 而对于释放善意好感的陌生人,则会慢慢地接触,甚至最终成为“好朋友”。 “能让我来试试吗?”岳风大胆上前道。 吕越没有说话,只是将手里的缰绳递给了岳风。 岳风拿着缰绳,尝试着将手放在马颈上,学着吕越轻轻地抚摸着鬃毛。 双眼温柔且真诚地看着马的眼睛,轻声道:“对不起啊……马兄弟!刚才没跟你好好认识一下……看在我摔了那么大一跤的份上,就赏个面子让我上去一下,就一下,好不好?” 片刻之后,那马似乎已被他的真诚所感动,眼神中的戾气消失不见,变得温柔了许多。 它的头也慢慢扬起来,似乎做好了准备。 他见状,转过头来望着吕越,希望吕越能给他一点建议。 见吕越微微点头,他的信心才又燃了起来。 还是一样的动作,唯一不同的是,他这一次并没有被甩下,而是稳稳的坐在了马背上。 而他座下的马昂着头,似乎正等着岳风给它下达指示。 告诉它该跑多快,往哪里跑。 见岳风稳稳坐在马背上,仇贤鼓励道:“子风兄何不趁热打铁,先试着骑一骑?” 可是他虽上得了马,却不知道该如何“下鞭”。 要是一个不小心,马受了惊,他怕是要摔得比刚才还惨! 只是他本是个爱面子的人,仇贤的话更像是推进剂,使得他陷入两难。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吕越。 只见吕越心领神会,背对着岳风,缓缓弯下腰,然后将手伸到背后,轻轻的拍了两下屁股,像是在拍衣服上的灰尘。 如此明显的暗示,岳风自然不会看不懂。 他缓缓俯下一点身子,然后伸手轻轻拍了一下马屁。 嘴里不停念叨着“慢点,慢点”,那马竟像是听懂了一般,慢慢地跑了起来。 见岳风骑着马稳稳向前走去,吕越微微一笑,朝众人道:“前方路途还远,咱们快上车赶路了。” 马车走得很慢,就在岳风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 岳风知道这是吕越给他锻炼的机会。 他也急着想要在短时间内学会骑马,所以也十分专注。 而时间这个东西,往往在人专注的时候,也过得很快。 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而驿站却还在前方,不知还有多少路程。 因为岳风的缘故,他们今天实在走得太慢。 “我还是去坐车,别等天黑了还赶不到驿站!” 岳风望了望天色,有些不好意思道。 “慢也有慢的好处,至少可以少些颠簸。再说就算错过了宿头,咱们这里两辆马车,挤一挤也是可以小睡的。” 仇贤却似乎并不着急,想给岳风更多的时间练习。 这是仇贤宽慰岳风的话,可以心领,却不能当真。 而且他全神贯注地骑了大半天,其实也很累,亟需吃顿饱饭,睡个好觉。 干粮和马车再好,也比不上热饭和暖床! 虽然他的提议没有得到许可,但他却默默地加大拍击的力度,让胯下的马跑得更快一点。 而他的骑术,也在不知不觉间,得到了稳步提升。 只不过短时间的提速,并不能弥补此前损失的时间。 黑夜已然降临,他们还依然在路上。 不过还好,天空中满天繁星,一轮明月,还能为他们指路。 皇天不负有心人,戌时末,他们总算顺利进了驿站。 赶紧要了三间房,简单吃了点热食,便休息了下来。 这驿站叫做“双桥驿”,就在渑池县东不远。 吕越本来是想今晚在渑池县落脚,可世事难料,岳风半路突然要学骑马,耽搁了时间。 第102章 望仙客栈 “吕兄睡了吗?” 不知为了什么,经过一日奔波之后,岳风却是辗转难眠。 “本来已睡了,现在又被你吵醒了!” 吕越的语气还是那么冷淡。 不过岳风已经习惯,懒得去在意,继续道:“到长安还有多少路程?” “按今日的走法,至少还要走十天。”吕越道。 “明天或许可以走快一些。”岳风建议道。 “那你最好养足精神,不然可快不起来。”吕越冷冷道。 “……” 岳风无语。 他不禁感到自责,为什么不听仇贤的话,等到了长安再学骑马。 只是现在既然已经开始,他就没有停下来的理由。 他蒙着头,想着明天如何骑马,一夜再无他话。 …… 寒夜本难过,愁思更须磨。 然而鸡鸣却从来准时,似乎从来没有事能够让雄鸡感到烦恼。 伴随着鸡鸣声落下,驿站里的客人也渐渐醒来。 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他们也都要去各自该去的地方。 岳风他们也不例外,他们需要加快速度前往华山,所以他们为两辆马车各加了一匹马。 而岳风和仇贤依旧骑马,用过早膳之后,稍作停留,便朝华山奔驰而去。 只是岳风才开始提高骑马的速度,为了照顾他的臀肉,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倒像是出门游历的学子。 如此紧赶慢赶,走了五天之后,岳风他们终于到了华阴县。 进了华阴县,华山就不远了。 深夜,戌时。 岳风从怀中取出了李勤时给他的字条,盯着“华山绝顶”四个字看得出神。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万般数术,虽百花齐放,却又源出于一。 他虽是个理科生,但也读过很多典籍。 受过熏陶之后,对道家更是敬畏。 而对源于道家的中医,心知其神,从不敢轻言怀疑。 更何况李勤时名动洛阳,他的命尚且是李勤时救回来的,他如何还敢怠慢。 如今华阴已到,华山近在咫尺。 无论如何,他都要去寻一寻那“云清道人”,问一问李勤时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几日,吕越一直和他同住,往往他一进屋,吕越就已经在屋里了。 可是今夜吕越却不在。 “夜已深,他到哪里去了?” “难道他有什么秘密的事要深夜去做?” “算了,他武艺那么高强,我何必多想。” 他虽然感到十分奇怪,但却没有多想,他现在的心思,已经完全扑在了李勤时的纸条上。 “你还没睡?” 岳风刚刚坐下,正埋头沉思,吕越那熟悉而特别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他的思绪瞬间被打断,不由得有些生气。 他转过头没好气地盯着吕越:“吕兄走路能不能有点声音?进门之前能不能先敲门?” 吕越转身关了门,然后淡然道:“都不能!” “……” 岳风又是一阵无语。 “哦!对了。明天去华山,有一整天的路程,你早点歇息。” 说话的时候,吕越已坐到了岳风对面。 “不知道那云清道人,在不在华山……” 即将前往这几日魂牵梦萦的地方,岳风竟有些恍惚,嘴里嘟囔了一句,便脱衣上了床。 华山的范围很大,离他们的落脚处也不近。 而且天公并不作美。 连续放晴几天之后,久违的雪花渐渐飘了起来。 天地间的寒气也更重了几分。 但风雪并没有阻止他们前往华山的步伐,他们不想再耽搁。 岳风犹是。 一早,他们五人便戴着斗笠,披着蓑衣,骑着骏马,在铺满白雪的大路上朝华山奔驰而去。 这个时候,岳风才猛然发觉,王怜云和江茯苓骑马的技术都比他好。 刺骨的寒风,如柳絮般飘落的雪花,以及五个冒雪前行的骑士。 在诗人和画家眼里,这或许是一副意境悠远的踏雪图,值得赋诗一首,作画一幅。 若是出自名家之手,说不定还能流传千古,成为无价之宝。 但在岳风看来,这非但没什么意境,而且让他难受得恨不得马上找个地方休息,烤个火,吃口热食。 只可惜华山还很远,他们出发也才不到一个时辰。 沿途更只有挂着雪花的大树,并没有可供他们歇息的地方。 他们只能朝着华山继续前行。 岳风以前放假,倒是来过华山旅游,但旅游线长,时间紧迫,他并没有来得及细游华山。 他连华山有几座峰不知道,更从没见过那个所谓的“清风观”。 而且如此寒天,他简直无法想象,此时的华山绝顶究竟有多么寒冷。 他心头的希望,顿时变得弱了许多。 在他看来,这种天气,华山绝顶,一定不会有人的。 只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因为他看到其余四人正在快马加鞭。 为了他的事,别人尚且不怕,他又怎能临阵退缩。 俗话说:“死要面子活受罪”! 这句话现在用在岳风的身上,可算是再合适不过了。 当他在华山脚下下马的时候,他的屁股已经没有了知觉,他的脸更早已被雪打成了艳红色。 不过幸好他的手脚还能正常活动,他还知道饿。 天色虽已灰暗,但客栈就在眼前。 正好可以供他们好好地吃一顿饱饭,再美美地睡上一觉。 养足精神,明日就可以上山了。 这家客栈也很特别,名叫“望仙客栈”。 虽然开在华山脚下,大门却是朝着华山开的。 似乎是为了让客栈里的人,可以随时瞻仰隐居华山的仙人尊容。 “华山上有仙吗?” “传说中,仙人们都是在名山洞穴中修炼,以便采集天地之精气。” “华山是天下名山,当然有仙!” “更何况就连玄宗皇帝都曾亲自到华山祭拜,又怎能没有仙!” “有了仙,这才有了望仙客栈。” “这便是“望仙”二字的来历。“ 这是店里小二给岳风的解释,听起来荒唐得很,却又有理有据。 客栈外正下着鹅毛大雪,白茫茫一片,人影难寻,极为冷清。 客栈里却是灯火通明,香气四溢,宿客们笑语欢声,好不温馨! 华山脚下,方圆几里只有这一家客栈。 来往的旅人不论是不是想来此沾沾仙气,都只有在这里住宿。 “客官们是要到哪里去?怎么这大雪纷飞,还在外奔波?” 小二很热情,将刚烧好的热水端了过来,让他们用热水先洗个脸,暖暖手。 “我们是专程过来找人的,明日还要登山呢!” 仇贤洗了脸,将毛巾放下,一点也不隐瞒道。 “这场大雪过后,山路恐怕不好走,客官何不再等些时日……” 小二将毛巾浸入水中,再扭干了递给岳风。 第103章 吕越的提醒 “不知小兄弟可听过‘清风观’这个地方?”岳风接过毛巾,脱口问道。 “啊……小……小的没听过!” 小二一脸慌张,几个字说完,竟忽然一溜烟地跑了! “他这是怎么了?” 岳风疑惑万分。 “小毛孩子没见过世面,管他作甚!倒是这饭菜现在还没端上来,不知是怎么回事?” 仇贤顾左右而言他,像是在有意回避。 不过岳风却没有发觉,他的肚子也早在响了。 “岳某这肚子实在是不争气,我去看看咱们的饭菜还有多久上来。”他忽然起身道。 “那就有劳子风兄去催催了。”仇贤微笑道。 岳风离开座位,直奔后厨。 只不过他却不是真的为了去催饭菜。 恰巧,他刚走到后厨门口,便遇见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伙计端着他们点的酒菜走了过来。 他连忙拦住伙计道:“小哥请借一步说话。” 这伙计在望仙客栈里已干了不知多少个春秋,见过不知多少个客人。 一听这话,便知道他的赏钱要来了。 他识趣地退到一边,让出门前道路,满脸堆笑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在下初来乍到,有一件事想向小哥打听一下,不知是否方便?”岳风正色道。 伙计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心下以为这赏钱已经是稳拿把纂,笑道:“客官请讲。” “小哥久居此地,可曾听说华山上有个清风观,观里有个云清道人?”岳风好奇道。 不知怎的,岳风话音刚落,伙计脸上的笑容就瞬间消失,皱起眉头,一脸严肃道:“不知客官找那清风观做什么?” 伙计的神情变化引起了岳风的注意,他不禁心想:“这清风观到底是什么地方?” “先前那个听了就跑,眼前这个又态度大变,那难道是个可怕的所在?” “不管是什么地方,事关我的性命,豁出去也要问一下。” 他沉思片刻,打定主意,低声道:“实不相瞒,我是经人指点,说清风观里的云清道人可以医治我所患重症!故此我才冒着风雪,特地从洛阳赶来,如今到了华山脚下,想提前打听一番。” “可有凭证?”伙计似乎不信道。 岳风盯着伙计,心中更是疑惑,但却还是从怀中取出已被弄得有些皱的布条,仔细展开,将上面的字呈现在伙计的面前。 伙计看着字条,神色又是一变,迅速地瞥了一下四周,轻声说道:“将字条给小的,今晚子时,三更鼓一响,还是这里相见,自有答复。” 岳风见伙计说得一本正经,就想将字条递给他,可是心中还有些疑虑,暗道:“他一个伙计,难道还识字?他拿字条去做什么呢?难道清风观离此不远?” 伙计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紧接着又道:“这个字条上不过十六个字,上面的内容,也并不是什么密辛!小的拿去不过是做个凭证,客官何必多想!” 岳风闻言,暗暗点头,他早已对这十六字烂熟于心。 而且正如这伙计所言,这十六个字的确没有什么值得稀奇的地方,更没到让人惦记的地步。 就算丢了,他也绝不会有什么损失。 况且这伙计说不定还真能帮他一把,于是岳风便将字条塞进了伙计的怀里。 伙计将字条小心收入怀中,脸上又重新堆满笑容道:“客官,你再不让小的过去,这酒菜怕是要凉了。” 岳风闻言,这才想起他在这里耽搁得已有些久了。 如此寒日,热菜可是经不住放的。 仇贤四人还在桌旁等着他催的酒菜,他连忙道:“你不说我都忘了,快走。” 人饿的时候,为了果腹,普通的饭菜都会变成山珍海味。 加上他们赶了一天路,急着歇息。 所以这一桌还算美味的酒菜,很快就下了肚。 酒足饭饱,他们也各自进屋歇息了。 天虽然早已黑了,但离子时却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 岳风又一次陷入了等待,虽不是那么漫长,但却足够揪心。 他希望等待是值得的,希望伙计能带给他一个好消息。 更希望能早点见到那神秘的“云清道人”,甚至最好是在今晚。 虽然他明知这是奢望。 他的希望是否会落空? 没有人知道。 那伙计是否真的能给他答复? 更没有人知道。 这是一次让他没有底气的等待。 “今天你的话很少!” 一向不主动和岳风说话的吕越竟突然开了口。 “是吗?我怎么没发现?” 岳风微笑着,笑得有些勉强。 “你有心事!” 吕越的语气并不是在问岳风,而是在陈述事实。 “哦?” 岳风心里忽然有些紧张,暗道:“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这很正常,别人也本没有权力去干涉。但是你最好管好自己的事,不要影响别人。” 吕越说的很淡然,似乎这本是每个人处事的基本准则,毋庸置疑。 岳风明白吕越的意思,他的心事太多表露在脸上,已经引起了仇贤的注意。 若不是他,仇贤可能并不会到华山来。 “吕兄放心,我会管好我自己的事,绝不会耽搁你们,至少现在不会!”岳风正色道。 “如此最好,希望你说到做到。记得等会儿出去的时候,声音小点,我很容易醒。”吕越提醒道。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淡然,似乎这句话只是善意的提醒,无关紧要。 但这在岳风的心底却掀起了波澜:“他怎么知道我等会儿要出去?难道他刚才听到了?可是那么远的距离,他怎么可能听得见呢?” 岳风一脸惊异的看向吕越,像是看着一个怪物。 一个可怕的怪物! 然而吕越却像是个没事人,坐在桌旁,渐渐的进入了他的休息状态。 均匀的呼吸,没有一点声音,他的身体正处于一种极度放松却又时刻警惕的状态。 这是他多少年的忍耐苦修才练出来的境界。 但岳风却根本睡不着,甚至连躺下都觉得心神不安。 似乎只有坐在床上,才可以使他的心稍稍平静下来。 只可惜他刚一静下来,脑海里就不住地冒出吕越的声音,开始胡思乱想。 “华山本来是仇贤主动提议要来的,我只不过打听个清风观,有什么好奇怪的?” “难道仇贤本不想来?” “他究竟在担心什么?” “我醉后,烟雨楼里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支零破碎的信息,不仅不足以让岳风分析出来一个因果。 甚至搞得他心绪更乱了。 他只觉得吕越太可怕,有一个这样的人在他身边,他忽然感觉没有什么隐私可言! …… 第104章 各怀心思 子时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悄然到来。 三更鼓响,岳风的心猛然一紧,他等待的时刻终于到来。 可是他却没有急着动身,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吕越。 屋子里很黑,岳风看不见吕越。 吕越正在睡觉,自然也看不见岳风 但冥冥之中,他们似乎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更鼓声已经消失了一会儿,岳风还是坐在床上,他虽然急,但是这个时候却好像很能沉住气。 他知道吕越这个时候绝不会还睡得着。 吕越当然醒了,在鼓声传入他耳朵的那一刻,他就醒了。 只是他的眼睛还是闭着,身体还是纹丝未动。 他没有听到岳风下床的声音,虽感觉有些奇怪,但很快便想到他的顾虑,不禁觉得好笑。 明面上,这趟华山看上去是为了岳风而来。 但实际上,他却知道仇贤本就要来华山。 他之所以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提醒岳风,只因他考虑了其他的因素。 仇贤和岳风的家世,在他看来,注定不能有太深的交集。 至于他,跟着仇贤,更多的,只是无奈罢了。 “你要是再不出去,恐怕别人已经走了。” 吕越的声音很轻,似乎只是善意的提醒,别无他意。 但在岳风听来,这话却像是诛心的讽刺。 他本已焦急难耐的心此时就像是被架在了烈火上,不停的烘烤着。 “我当然想去,可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吕越便道:“你的事我并不十分关心,只要你记住自己之前说的话,我便不会再管。” 吕越毫不在乎,甚至带着点轻蔑的语气,让岳风总算放下了吊着的心。 他迅速地爬下床,冲出门去,直奔后厨门口。 后厨并没有灯光,除了他的喘息声,他并没有听到任何其他的声音。 “那伙计也许早已走了……” 他的心情顿时变得很低落,他不禁有些恨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顾虑! 为什么会如此瞻前顾后! 而且还是为了毫无根据的猜测。 “你总算来了。” 忽然,就在他快绝望的时候,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在极为黑暗且安静的环境下,人的耳朵就会变得十分灵敏。 所以尽管这声音很小,但岳风却听得很清楚。 他的心中忽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激动:“不……不好意思,睡得有些沉了……” 他的话着实有些底气不足,以至于声音都有些颤抖。 “这的确是个睡觉的好时候”那伙计打了一个哈欠,又道:“我也该回去睡了。” 岳风闻言,心中虽气,但却也没有办法,谁叫他来晚了呢! “可是你答应我的事还没有做……” 尽管是他理亏,但他还是要问一下云清道人家住何方,如何去寻,不然他岂不是白等一场! 伙计不待岳风说完,塞给他一张纸条:“你要的东西在这儿,另外,有人让我转告你:‘时机一到,莫要迟疑,如若犹疑,悔恨终生!’小的使命完成,告辞。” 伙计说走就走,只留下岳风愣在那里。 伙计转达的话实在让他感觉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更何况此刻他生死尚且未知,又有哪门子的时机能够掌握? 凛凛寒夜,房间外面实在不是个适合久呆的地方。 他迅速跑回了屋,钻进被窝,蒙头睡了下去。 至于那张纸条,岳风已放入怀里,准备在明日醒来之后再拿出来看,他并不急在这一刻! 人在困倦的时候,夜往往就变得不那么漫长了,甚至感觉有些不够用。 岳风现在就有这样的感受。 鸡鸣太早,他睡得又太晚。 外面寒风凛冽,他实在想多在被窝里待一会儿。 可这却又显得十分奢侈。 他老早就听到了吕越起身引起的桌椅碰撞声,也不知吕越是不是故意的。 他们今天还要上华山,出门在外,他自然不能拖后腿。 而且就算他想拖,恐怕也做不到。 岳风刚穿好衣服,就看到吕越端着一盆洗脸水走了进来。 “我知道你很困,这是特意给你准备的,快洗。” 吕越盯着岳风,一脸严肃的说道。 他不想让岳风将困倦表现出来,他能感觉到仇贤对岳风的关心有些过了。 仇贤似乎有一种想把他俩的关系更进一步的想法。 但他却决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而仇贤他控制不了,只能从岳风下手。 尽管如果他心中猜想是真,岳风的身份,远比仇贤尊贵。 只要在前往长安的路上,尽量少出岔子,等到了长安,他自然有法子杜绝仇贤和岳风的来往。 洗了脸,果然精神了许多。 岳风微笑道:“别看你面冷,但心还挺热的,谢谢了。” 他并没有想到那么多,他一直是秉持推己及人。 吕越对他好,他自然也以礼相待。 “早膳已经备好,他们也都等了一阵了,咱们下去。” 吕越见岳风洗完,催促着道。 寒冬时候的热食冷得很快,因此人们也很珍惜。 总是等它还没有冷却的时候,就抢着消灭干净。 有的人吃饭吃得快,是因为饿,有的人是因为性子急,还有人是肚子起了反应,急着去方便。 毕竟就算内急,吃到一半去茅厕总有些不雅。 岳风的肚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是突然想起了伙计交给他的纸条。 他实在好奇,想要看看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实在不好意思,岳某肚子不争气,先去方便一下。” 他很快便推碗离桌,起身一礼,不待众人搭话,快步离去。 “子风留步,咱俩一起,正好我也有点……” 吕越罕见地面带尴尬。 岳风闻言,心中不禁一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 但他却也无可奈何,他总不能说不去了。 不过等到了茅厕,听到吕越酣畅淋漓释放的声音,岳风倒释然了,吕越总算不是为了盯他。 那字条在他身上,他什么时候看都可以,并不急于这一时。 …… 自古以来,一直盛传华山一条道,其道路崎岖险峻,可谓是傲视群山。 如今正是寒冬季节,来华山的人虽多,但真正能登上峰顶的却没有几个。 他们今天是不是能登上峰顶? 那清风观是否真在华山绝顶? 又是在哪座峰顶? 岳风并不知道,但仇贤和吕越似乎早已知道路途,他和王怜云、江茯苓三人,只需跟在他们后面就行。 既然如此,他也省得操心,正好四处张望,欣赏这云雾缭绕的世间仙境,好像他真的是来旅游的一般。 第105章 奇人怪语 不过赏景的好奇心却会被时间渐渐消磨,白雪笼罩的华山在岳风的眼中也渐渐变得俗气了起来。 他现在已累了,他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仇贤和吕越在前面却没有半点想要停下来的意思,就连王怜云和江茯苓也没有半点累的样子。 而前路似乎还有很远很远…… 其实他不知道,前路已并不太远。 又走了约半个时辰,仇贤忽然从登山道转到一旁的岔路上。 又走了几十步,穿过林荫,便看见一缕炊烟从远处茅屋升起。 那几间错落的茅草屋,似乎正是他们的目的地。 这里不过是华山的半山腰,离“绝顶”还不知有多远! “难道这几间茅屋就是所谓的“清风观”所在?李勤时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点!”岳风如是想着。 他这个时候,竟没有奇怪,为什么仇贤会对这个地方如此熟悉。 走近茅草屋,一抬头,便看见院子前的大门上挂着一块门匾。 上书“半山堂”三个大字。 岳风是个略懂书法的人,他能看出那三个字行笔飘逸,笔力遒劲,造诣非凡。 想必这草屋里住着的,定然是世外高人。 “这世外高人是否就是那‘云清道人’?” 大门半掩着,只需要轻轻一推,就可以轻松走进去。 但吕越却并没有去推门,而是很有礼貌的拿着门环敲了两下。 敲门声还未落下,左侧的门忽然缓缓打开,一个扎着两个冲天发髻的小童出现在门内。 只见那小童看上去十一二岁左右,身穿素青色道袍,两根红丝带在发梢飘荡。 生得是唇红齿白,面目含笑,加上举止文雅,俨然一个自幼修持的俊秀道童。 那道童对吕越微微一笑,朝仇贤走来,躬身一礼道:“师尊今晨起卦,算得公子午时到访,特命我在此等候,公子请。” 这道童看上去早已识得仇贤,知道他才是正主。 岳风下意识地望了望天空,见阳光直照,心中一惊:“难道这世上真有如此神奇的术数?连何时有客到访都能算到?” “多谢小师傅。” 仇贤很有礼貌地回以微笑,然后转身道:“子风兄,清风观到了,咱们到里面去歇息下。” “清风观?” “这里不是半山堂么?怎么成了清风观!” 岳风脑中一头雾水。 岳风站在仇贤身后数步之外,那道童一开始还以为他只是上山的观光客,并不在意。 现在听仇贤呼唤,才得知他们是一路的,不由得一脸好奇地向岳风望去。 这一看,也不知他是看到了什么,眼神中忽然显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 不过他迅速转过了身,并没有人注意到。 三人跟着道童进入草屋,来到客厅,道童拱手道:“诸位请稍坐,我这就去请师尊出来。” 岳风等道童离去,抑制不住好奇,问道:“这云清道人究竟是什么人?怎么明知我们来了,还要卖这些关子?” “子风兄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到这里来扰道长清修,道长愿开山门一见,已是莫大的机缘,哪里还敢让道长坐等呢!” 仇贤像是深怕别人听了去,故意压低声音。 “还有,这里不是半山堂么,怎么成了清风观?”岳风又问道。 “子风兄有所不知,清风观本在华山绝顶,但如今已入了冬,峰顶寒气逼人,这半山堂也算是道长过冬之所。”仇贤笑道。 岳风闻言,暗道:“他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而且我们是突然造访,并未提前通知,这道长能知道,肯定是能未卜先知的世外高人。” “自古以来,高人都脾气古怪,没有像诸葛亮那样将他们两拒门外,就是很客气的了。” “至于这里究竟是‘半山堂’还是‘清风观’,我何必去管,只要有那云清道人在就行了。”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素青道袍,留着几缕花白胡须,手持拂尘,一身仙风道骨的道人走了出来。 仇贤听到脚步声,当即站起身来,一脸恭敬地向前走去,躬身道:“晚辈又来搅扰道长清修,还望道长勿怪。” “他们果然认识!这可真是太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了!”岳风吃惊地看向仇贤。 一旁的吕越见状,却是暗暗发笑,一副看戏的姿态。 “小友无需介意,你我虽只见过一面,但已成忘年之交。小友要来,老朽随时欢迎,请坐。” 话音一落,仇贤回身坐下,道人也在主位落座。 待众人坐定,那道人又微笑着问道:“小友此去洛阳,可曾了了心事?” “承蒙道长指点,晚辈此去洛阳,虽未寻得宝物,但有幸结识岳兄,已算是不虚此行了。”仇贤正色道。 说话间,仇贤指了指一旁的岳风。 道人闻言,朝岳风看去,忽然一脸惊讶的站起了身,来到岳风面前,仔细地审视起了岳风的面相,越看神情越是惊异。 不论是谁,被这样盯着看,都会感到奇怪。 岳风也不例外,他甚至已被盯得有些恼火了,出声问道:“不知在下的脸上可有什么异物?让道长露出这般神情?” 道人闻言,才发现举止有些不妥,赔笑道:“小友误会了,老朽一生相面无数,像小友这般奇怪的面相还是第一次见。一时唐突,还望小友莫怪。” 此言一出,岳风顿时感到十分好奇。 他哪里还顾得上责怪,心头想的,只有如何让这世外高人给他指点一二! 他连忙起身行礼道:“道长既会相面,不知可看出了什么?” “看来小友是要考一考老朽,小友面相虽怪,但仍有一些端倪可寻。老朽就说几点,小友看老朽解得对不对?”道人抚须笑道。 岳风闻言,心中更是好奇,连忙道:“道长请讲。” “方才片刻之间,小友面相就已三变,此实怪像,老朽推测,小友非此地人也!”道人正色道。 “道长说的是,我本是从洛阳来的。” 岳风闻言,着实心惊,但还是故作镇定,微笑道。 道人却大笑道:“小友误会了,老朽是说小友虽本是此地人,但因缘际会,适游他乡,历经一纪之数,如今去而复返,命途已变,故而面相也随之改变,直到小友……” 道人还未说完,岳风便情不自禁的打断道:“道长所言,可有根据?” 道人笑道:“老朽从不妄言,难道小友就从未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改变?” 虽然道人的话听起来神秘得很,但却充满着暗示,岳风也听懂了一些。 而且深深为之折服。 但他总感觉不对,问道:“道长方才说一纪之数,去而复返,这是什么意思?” 第106章 惊人之语 道人一脸正色地道:“天道轮回,岂是偶然。当年天光借道,送小友到他乡一游,一去十二载,如今天数已至,定数难改,小友岂得不回!” 道人的话岳风虽然每个字都听得清楚,但连在一起,他却“一脸懵逼”了。 他不禁心头猛然一惊:“听他这意思,我还本就是大唐的人?” “所谓他乡一游,是当年穿越到了现代?” “难道我真的是裴议?这怎么可能!” 他清楚地记得以前在学校读书、在社会工作的点点滴滴,所以对于道人的话,他是一点也不相信。 他正色道:“道长所言,恕在下万难相信。” “小友今年可是二十有四?十二年前曾失足跌落山崖?” 道人一脸玩味地笑着盯着岳风的眼睛,似乎在说:‘我什么都已算到,你就别瞒着了!’ 岳风皱着眉望着道人,一脸的难以置信道:“你怎么知道?” 他现在的确二十四了,而且十二年前他也真的从山坡上摔下去过。 还因此在医院住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这件事,还经常被他“爸妈”拿来当教训警示他。 他二十四岁这件事,知道的人或许还有几个,但十二年前的事,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虽然还是心惊不已,满怀的疑惑,但此刻他已不敢不信! 道人一脸正色道:“易之象数,天上地下,无所不包。老朽于易道略晓一二,方才所言,皆在与小友见面之初,便已得知!” 岳风闻言,也不再纠结于此,以前的事,已然过去。 对他来说,真正重要的,还是将来的日子如何度过。 既来之,则安之。 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所以他连忙将李勤时给他的字条拿出,十分恭敬地递过去,问道:“请教道长,在下身上究竟所患何疾?” 道人看了一眼字条,忽然伸出手把了一下岳风的脉搏。 不过片刻,他便收回了手,抚须笑道:“这是李勤时给你的?” 上面并没有李勤时的名字,仅凭几个字,那道人就可断定是谁所写。 岳风不由得更加好奇了。 他点头答道:“道长说得不错,的确是李大夫给在下的。” 那道人闻言,忽然转过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仇贤,走回了座位上。 然后他正色道:“李勤时一世名医,虽能断出病因,但却不敢相治,只因欲治此病,须得待两年之后,方可下药!” “两年?这是为何?”岳风脱口问道。 “小友所患之疾,极不寻常,光是配药,就需两年方成!不过小友无须为此担忧,既然李勤时开了口,老朽必定尽力。两年之后,小友再来华山,必有医治之方。”道人一脸自信道。 岳风闻言,心中不免纳闷,暗道:“他说得神乎其神,难道我真的是身患奇疾?就连医治的药物都要等上两年?” 尽管他心里不愿相信,但道人刚才已经充分在他面前展示了“卜卦算命”的神奇能力。 现在已由不得他不相信了。 他连忙拱手一礼道:“如此劳烦道长,在下实在是不好意思。一点小小心意,还望道长笑纳。” 说罢,他拿出一个小荷包,恭敬地递了上去。 那道人见状,微笑道:“世事无常,当今天下,风云即将变幻,小友面相非常,更是难以常语言之,他日定当有一番作为。老朽修道一生,本就是为了积德行善,做点小事,如何能说是劳烦,如此厚礼,老朽是决不能收的。” 说罢,他便伸手拒绝了岳风递过去的荷包。 “这……” 岳风见状,一脸尴尬地望着仇贤求助。 仇贤见状,微笑道:“子风兄一片诚心,道长若是不收,岂不让他心中难安?” 那道人闻言,抚须一思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一点,权当让小友宽心。” 说罢,他拿过荷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三块铜板,然后便将荷包收拢,还给了岳风。 对荷包里的黄金,他似乎一点也不心动。 岳风见状,暗道:“他倒真是仙风道骨,世外高人。” 道家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那道人拿了三块铜板,也寓意着他已收下了岳风所有的心意。 岳风收好荷包,恭敬地道:“两年之后,在下一定应约到访。” “嗯……有一句话,老朽倒忘了说,小友虽然面相奇特,但仍处在变化之中,日后处事,需谨记‘谨言慎行,急流勇退’这八个字,不然,恐灾妄频生。” 道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提醒了一句。 此言一出,岳风不禁想起在洛阳的事,也觉他说得有理,躬身拜谢道:“多谢道长指点,在下定不敢忘!” “小友不必客气。” 道人微微一笑,转过头对仇贤道:“小友上次下山之时,曾言及家中祖父患有心疾。为此,老朽特地配制了些药丸,若发病之时服用,或可缓解疼痛,还请小友随我到内室去取。” 仇贤闻言,顿时感激莫名,起身激动地道:“道长此恩此情,叫晚辈何以报答!” 道人却并不居功,微微笑道:“也是小友一片孝心感动了老朽,而老朽又恰巧知一古方。这对老朽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小友何必客气,请随我来。” 半山堂本就不大,内室与大厅相隔也并不远,穿过一个廊道便是了。 道人将仇贤请进去,走到一个摆满瓶瓶罐罐的架子旁,取下一个小瓷瓶,回身交给了仇贤。 这只是一个小瓶子,在这架子上也很显眼。 无论是谁,都能一眼将它找到。 他完全可以叫道童来拿,本无必要亲自带着仇贤走一趟! 对此,仇贤心中也不禁感到疑惑,但是现在承道人盛情,他也不好多问。 他已拿到了药,道人却没有要出去的意思,而是忽然微笑着看着仇贤,像是早已看穿一切般道:“方才那位小友带来的字条,想必是小友让李勤时写的?” “道……道长怎么知道?” 仇贤不禁一脸疑惑,这件事他做得极为隐秘,只有吕越知道。 而他绝对相信,吕越决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思绪一闪,他顿时心中一震,暗惊道:“难道他真的能掐会算?知过去未来!” 道人一脸从容地解释道:“李勤时恃才傲物,医术更是独步天下,又怎会自承无力医治,将病人引到老朽这来!” “更何况那位小友身上本无隐疾,又何来医治一说?” “而若非是受人所托,他这张字条上,又怎么会点明写上老朽道号?” “再想到小友与他同行,又与我有约,自然就不难猜到了。” 第107章 唤醒壮志 听道人是推测而来,仇贤心里才松了一口气,笑道:“道长猜得不错,的确是晚辈将他诓骗了,不过这也是事出有因。”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又道:“何况道长与他初次见面,也说他当有一番作为,晚辈帮他一把,也不过是顺应天命罢了,还望道长能为晚辈保密。” 道人会意一笑,转而道:“小友可还记得你我第一次相谈之时,老朽曾说过‘小友此去将遇贵人’?” “道长是说?”仇贤一脸惊疑道。 他心中虽然猜到道人所指,但却不敢相信。 他倒觉得他是岳风的贵人。 “如今这贵人已在小友身边,小友还不明白?”道人眉头微皱道。 “道长说的难道是子风兄!”仇贤故作吃惊道。 “正是!” 道人一脸正色地点了点头,又道:“只不过你二人命运相牵,相辅相成,因缘纠葛,亦是难解难分。他虽是你的贵人,但现如今你更是他的贵人,没有你,他亦难以成就一番功业!” 仇贤闻言,不由得一惊,他当时将岳风带上,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看看岳风究竟有多少能耐。 他从未想过,岳风还能是他的贵人。 而且和他的命运还紧密相连,像是休戚与共! 他虽然惊奇,但却也不敢怀疑,拱手道:“道长的话,晚辈记住了。却不知要如何帮他?” “这有何难,贵祖父鸿运将来,小友只须引荐一番,他的造化便有了。”道人笑道。 看着道人脸上料定一切的笑容,仇贤暗暗点头:“如果子风兄能说动祖父,那么就算是在神策军有了名字。” “日后我再时不时地在祖父耳边煽风点火,他怎会没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只是不知道这开头,子风兄能不能给人惊喜……” 想到这里,他倒不再多想。 只是他还十分好奇,岳风作为他的贵人,能给他带来什么? 此间别无他人,仇贤也不顾虑,问道:“道长既说子风兄是晚辈的贵人,不知他能给晚辈带来什么?” “天机已不可再泄,他日重逢之时,小友定会明白。” 道人却忽然一本正经了起来,不再多言。 他的关子卖得着实奇怪,更是勾起了仇贤的好奇心:“道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机若是泄尽,一切亦将随之改变,小友何必追问!待到他山重逢,小友自当明白老朽今日之意。”道人正色道。 仇贤闻言,惊道:“他山?莫非道长将要移居?不知可否告知晚辈道长将移居何处,以便时常前往聆听道长教诲!” 道人微笑道:“等小友下山后,老朽也将下山云游,他日自有重逢之时,到时老朽还有一份小礼奉上。”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又道:“今日之事已毕,老朽就不再陪小友了。等会儿小童会备好茶饭,小友用过后,便可自行下山。” 话音刚落,道人便走向一旁的蒲团,面壁静坐了下来。 仇贤见状,也不多言,转身走了出去,轻轻地关上了门。 …… 就登山来说,总是下山容易上山难。 他们上山走了半日,下山却不过只用了一个时辰。 下山后,他们并没有再作停留,在望仙客栈收拾好行装,便马不停蹄直奔长安而去。 现如今没了别的事耽搁,岳风的骑马技术也越来越娴熟,他们行进的速度更是因此提升了不少。 虽说不上日行八百,但一日一百余里地,却怎么都达到了。 华山离长安本就不过几百里地。 虽然官道稍微蜿蜒曲折了些,但只要了三日,他们便到了长安。 长安,这个只在岳风梦中出现过的大唐帝都。 现在,就在他的眼前。 一进入春明门,他的心情便不由得汹涌澎湃起来。 他此刻正骑着马,优哉游哉地跟着仇贤在大街上漫步骑行。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不知怎么回事,孟郊的这句诗猛然从他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只不过这句诗此时并不那么应景。 现在冬气凛冽,寒风刺骨,春风未来。 长安的“百花”想必都躲在家里烤火取暖,有谁能供岳风了望欣赏呢! 不过这并不让岳风感到遗憾。 毕竟,能亲身游览这被千古文人唱诵的大唐帝都,就算少了些花红柳绿,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春明门外,他便已被城门的庄严阔大所震撼。 大唐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依然可以从城门一窥当年盛况! 而走在长安的街道上,他眼中所见,根本没有半点所谓的晚唐衰败气象。 反倒入眼之处,皆是一派欣欣向荣,繁华热闹的“盛世景象”。 他若不是知道现在是太和八年,恐怕都会以为如今是贞观到开元间的某一年。 他知道,在这繁华的表象下,现实却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大唐的荣耀已经过去,如今“帝国的马车”正逐步加速奔向末路。 中国的历史也将要走向百年的战乱,大唐盛世将永远只存留于书本上。 长安,也即将永远结束它作为“天朝”都城的地位!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感伤。 他忽然想到了百余年后,北宋永远的痛:“幽云十六州”。 又想到了两宋三百年,受北方辽、金两国的欺辱,直到崖山之役的彻底覆灭。 这是一段充满屈辱的历史,他每每读史之时,就会忍不住扼腕叹息。 他忽然又唤醒了几天前刚抛到脑后的壮志。 他是不是可以为大唐做些什么?让大唐恢复强盛,让屈辱永远抹去? 他知道,现在这个时期,大唐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复兴。 他的精神忽然振奋起来,他懂得的东西很多。 后世人讲“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这一点,他恰好有自信。 他相信凭着他超越时代的学识,他一定可以做到他想做的一切。 更何况他还有常人所没有的助力。 想着想着,他不禁出了神,他恍惚看到了大唐帝国再次恢复全盛时的场景。 看到了“凡日照之处,皆大唐国土”的盛世来临! 他想得太专注,以至于他都没有注意到已经掉了队,不过好在江茯苓驾驶的那辆马车更慢,吕越也不敢走得太快。 所以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还可以看到吕越的背影,能追得上去。 他并没有发现,王怜云和江茯苓重新回到长安这块“故土”,并没有想象中应有的喜悦,反而像是满腹的愁思已经渐渐爬上了脸。 似乎每看到街上出现一样熟悉的事物,就会让她们想起伤心的往事。 他刚入长安,正沉浸于“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感觉之中,哪里还能顾及其他。 长安,这个让他梦回了无数遍的城市,的确不负它的盛名。 第108章 悔教夫婿觅封侯 而仇贤早已看惯了长安的繁华,现在的长安在他的眼里并不稀奇。 他现在只想赶快回家,早点拜见祖父、父母。 毕竟这是他是第一次独自出门这么久,早已十分想家了。 仇贤望着远处四处张望的岳风,不由得会心一笑。 他策马来到吕越的面前,微笑道:“吕大哥,子风兄既然流连长安城中的景色,不如你就留下来陪他逛逛,我先回去给祖父、父母请安,等过几日,我再找机会带他到府上去。” “公子放心去,我会照顾好他们的,这马车里的东西,等会儿我会让人送上府。”吕越一脸正色地回道。 到了长安,吕越倒显得更加拘谨了。 等岳风慢悠悠的走到吕越跟前的时候,没望见仇贤的身影,心里还有些纳闷。 刚要发问,吕越便道:“公子已回家请安去了,你们这两天就先在我那里住下,到时他自会来找你的。” 游子远归,自然当先回去拜见父母。 对此,岳风也能理解。 只是一时间,他对仇贤的身份有多了一层好奇。 不过他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会知道。 所以他也不急,正好趁这两天好好欣赏下长安风光,再四处打听一下,看看如今朝局如何。 是不是和他记忆中的历史,有什么差别。 同时,能和吕越单独相处,也可以好好了解一下吕越的情况。 他微笑道:“如此也好,今日时候尚早,岳某初到长安,正想请吕兄带路,让我好好领略一番长安的风光,长长见识!” 对长安,他现在的确充满了好奇。 但吕越此刻却似乎并不想做个导游。 他一脸严肃道:“要游长安,以后有的是时间!现在我只想回去好好洗个澡,难道你不觉得身上很不舒服吗?!” 岳风没有想到吕越会断然回绝,而且一说完,就赶着马车走在了前面。 见此情状,岳风其实是有些不高兴的。 他现在身上有的是钱,就算是在长安住客栈,住个一两年,都不成问题。 并不一定要去吕越的家里住。 但他内心的好奇,还是让他打住了这个想法,朝身后招了招手,提示王怜云和江茯苓走快些。 他也好久没有洗澡,连日赶路,身上的味道就连他自己都有些难以忍受了。 吕越的家就在离皇城不远的崇义坊里,远远的就可以望见皇城的雄伟壮丽。 大明宫,岳风以前到“西安”看过,已只剩下了地基,以及修复的城楼。 而此刻,它是多么的雄伟壮丽,让他心生向往。 还来不及感叹,吕越已将岳风他们带进了门。 门内的景象和外面大不相同,房间布局很简单,和岳风在洛阳的房子格局差不多。 小院收拾得很干净,东西也摆放得很有条理。 想来这里的女主人很善于持家。 他们进门不久,便见从里屋小跑着奔出来一个未施粉黛的俏妇人。 她见到吕越,眼睛忽然变得有些湿润,神情更是难掩激动。 但她却不知为什么,还是极力的克制着,淡淡道:“夫君回来了。” 她本来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可在吕越的面前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这,似乎与岳风三人的到来,并无相关。 她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 “嗯……等会儿你去让人准备些热水,我们要洗个澡。” 吕越说话的语气虽然不像是对岳风那样让人不舒服,但却也是淡淡的。 那俏妇人从出门开始,她的目光便一直落在吕越的身上。 她多么希望吕越能够给她一个拥抱,告诉她“他很想她”! 可是她太了解吕越,他从不会说这种“柔情密语”。 她知道这是自从她让吕越从军的那一刻,便已酿成的苦果。 她如今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悔教夫婿觅封侯”。 “这三位是?” 像是才转眼看到岳风,俏妇人礼貌性的问道。 岳风正要回答,吕越便道:“三位洛阳来的朋友,要在家里住两天。” 说罢,他又向岳风道:“这是内子。” 岳风拱手为礼道:“在下岳风,表字子风,拜见嫂夫人。这两位是我的家人,冒昧叨扰,实在不好意思。” 俏妇人十分有礼的微笑道:“子风兄弟这是哪里的话,你们既是夫君的朋友,到了这里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不必客气。你们先聊,我这就叫人给你们烧热水。” “那就麻烦嫂夫人了。”岳风也回以微笑道。 俏妇人看了一眼吕越,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黯然离去。 岳风见状,不禁十分好奇,差点按捺不住想问吕越为何对他的妻子那般冷淡。 但一想到这是吕越的家事,他一个外人怎好插手,也就打住了。 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 “子风请到客厅一坐。” 吕越有礼貌地说了一声,然后便快步朝客厅走去。 岳风闻言,也不客气,招呼着王怜云和江茯苓俩人跟了上去。 在客厅里刚一坐下,一缕神思顿时占据了他的脑海,这个时候,他不禁想起了他在洛阳的家人。 他们身上的伤是不是已经痊愈?书店是不是已经重新修起? 他忽然问道:“吕兄,如今到了长安,我想写封信寄到洛阳,给家里通个信,不知可能将纸笔借用一下?” 出门在外,家书传信,这本是人之常情。 吕越自然不会不同意,回道:“纸笔当然有,不过要等洗了澡才能给你。” 言罢,他忽然一脸笑意地看向朝他走来的俏妇人。 笑得很自然,像是有什么喜事降临。 “你们俩说什么呢?” 俏妇人亲手将丫鬟端过来的茶杯放在了岳风和吕越面前。 “没什么,只是闲聊。”岳风抢先回道。 “那你们边喝茶边聊。”俏妇人微笑道。 “多谢嫂夫人。”岳风点头道。 妇人放下茶杯,只微微一笑,便走了出去。 走了一路,岳风的确有些渴了,他端起茶杯猛喝了几口。 茶水穿喉而过,已喝过好茶的他,对眼前的茶水并不感到新奇。 但他的心却已汹涌澎湃,他忽然想起了杜韵娘,那天堂审完之后,为什么不见了她的踪影? 为什么从那之后,她就像是躲了起来,不再见他。 她是不是也会偶尔想起他,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 他无从得知,但他知道他自己的心声,知道他真切地思念着她。 思念她那独具风味的茶,那万千温柔的话语,独一无二的迷人风姿。 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想马上飞回洛阳,跑入她的茶楼,品一品她亲手煮的茶,向她倾诉几句心里话。 他已很久没向人吐露心声了。 可是这些原本很容易的事,现在却变成了奢求。 长安离洛阳虽然并不远,但他却找不到她。 第109章 走出迷途 倾诉,这个千百年来人们不变的诉求! 此刻岳风心里尤为渴望,不过他根本没有人去诉,他只有自己在心里诉苦。 吕越此刻思绪凝重,端着茶却一口没喝。 他似乎也陷入了沉思,沉思他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的娘子很美丽,同时还知书达礼。 对他更是温柔体贴,无微不至。 有这样的娘子,在长安城内,他应当是比大部分人过得幸福。 可是这些年,他却并不快乐,甚至时常感到烦忧。 那是因为他的心里有一把无形的枷锁。 当年他辞师下山,为的绝不是当别人的护卫,做一个“冷血”的将军。 他本想周游天下,行侠仗义,寻仙访道! 可是这一切刚刚开始,便突然结束。 当他遵从父母的意愿,选择成亲的那一刻,便注定结束。 一个男人,成了家,紧接着就要立业。 而他所想做的事,无一不被认为是浪荡子弟的行径。 家里的人,没有一个支持他。 每个人都在劝他迷途知返。 甚至就连他刚娶进门的娘子都迫切希望他能建立功业! 似乎只要他建立功业,整个家族,整个天下都会变得不一样。 但他却很执拗,他在江湖上已经有了声名。 他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能闯出一片新的天地,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他要证明,功业,并不一定要在庙堂上建立。 只可惜上天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当他一意孤行,在外拼闯三年,终于想起回家的时候。 他的母亲已思念成疾,父亲更是因此抑郁,先他而去。 他忽然发现,他在外拼闯来的名声变得毫无意义。 他开始安心地住在家里,弥补这三年缺失的孝道,侍奉已然苍老了很多的母亲。 因为他的归来,母亲的病渐渐好转。 而他的娘子对他这三年的离开,并无怨言,甚至选择了理解。 她一如既往的很贤惠,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他母亲都关怀备至,尽到了一个做媳妇的本分。 这一切本应让他很知足。 可是,他却始终无法爱上这个已将他当成亲人的娘子。 他们没有感情基础,他喜欢的也不是这种柔弱纤纤的女子。 侠士倾慕的自然是侠女。 他甚至想过等到母亲的身体恢复原样,他就一纸休书休掉他的妻子 去江湖上找一个他真正喜欢的侠女, 但这却只能是一丝念想,在脑中闪过,便随即消逝,永远难以成真。 对于他母亲来说,失子丧夫的打击实在太大。 她的身体早已难以承受。 一时的好转,也不过是因为吕越的突然归来,她看到儿子迷途知返,欣喜之余的回光返照而已。 终于,在吕越回家不到半年的时候。 她再次病倒,并且一病不起。 在她弥留之际,拉着吕越的手道:“越儿,娘时日不多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荟娘。但她真是个好孩子,看在娘的面子上,好好待她,莫要让她伤心,好吗?” 看着母亲那期盼的眼神,吕越的心早已化了。 他紧握母亲的手,做出了郑重的承诺:“娘,孩儿明白,孩儿一定不会负她!” 他母亲欣慰地点了点头,又道:“越儿,当年你父亲送你上山学艺,为的是让你日后可以报效朝廷,这是你父亲的遗愿,娘希望……希望……” 他母亲的话虽没有说完,但吕越已完全明白。 他的命运从此也完全改变! 他的前半生已然如此,他的后半生又将如何? 他如今做的事真的算是完成了父亲的遗愿? 真的算是在报效朝廷吗? 他说不清楚,他甚至时常感到前途迷茫,不知所做的事,到底是正义还是邪恶。 他时常安慰自己,这世间或许并没有绝对的正义与邪恶。 他做的事,只是因为职责所在。 所以更多的时候,他选择冷血地活着。 掩藏自己内心的思想,变成一个只知道听从命令的人。 而时间久了,他竟将这样的生活养成了一种习惯。 习惯了冷漠寡言、按部就班。 甚至在难得回一次家的时候,他都不能变回那个真正的自己! 他忽然发觉他这么多年来做得是那么失败,他并没有完成母亲临终的嘱托。 既没有顾好家,又没有报好国。 他竟彻头彻尾的错了。 他想要像当年一样迷途知返,可是他却猛地发现,他已不能再像当年那样轻易抽身。 朝廷远比江湖险恶,官场里的人也远比江湖里的可怕! 不过好在凭着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暗中和裴度搭上了关系,隐约有了走出迷途的机会。 他突然盯着岳风,心中不禁又冒出许多问题: “他究竟是不是裴府的人?” “云清道人所言又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在长安又能否立足?” 从之前在洛阳对岳风的了解,以及这些天的朝夕相处。 他觉得岳风看待世事太过简单,太想当然。 根本不适合待在长安。 长安机遇虽多,但更多的是权谋诡诈。 在大唐最精明的人群里建功立业,无异于与虎谋皮。 甚至可以说危险更甚。 一着不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算计,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实在见过太多“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人,因此遭受各种各样的厄运! 就在这时,荟娘又一次来到大厅。 她依旧是一脸微笑,十分有礼地道:“热水已经备好,你们可以去沐浴了。” 温柔动听的声音将吕越和岳风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有劳嫂夫人了。”岳风起身道。 “子风兄弟客气了。” 荟娘微微一笑,又道:“来人,带客人前去放浴桶的房间。” “吕兄,那岳某就先行一步了。” 岳风拱手一礼,跟着带路的仆人走出了客厅。 见岳风离去,荟娘又缓缓来到王怜云和江茯苓面前,微笑道:“也为二位姑娘特地备下了香薰,一路舟车劳顿,不妨沐浴一番,去去乏苦。” 二人闻言,不由得吃惊地对望一眼。 她们本以为装扮得很高明,没想到却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王怜云脸色微红地欠身道:“多谢夫人。” 荟娘闻言,点头一笑,朝一旁吩咐道:“玲儿,你去带带路。” “是。” 玲儿带着两人快步离去。 荟娘才回过头,关心地望着吕越,微笑道:“夫君,你也去……” “荟儿……”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吕越便忽然打断了她。 不过,他也只说出了两个字,便猛然愣住。 “荟儿”是妇人与吕越洞房花烛时,特意让吕越叫的闺名。 一个只属于他的闺名。 可是他除了那一天,却再没有喊过。 今天他突然喊出了口,荟娘一时竟难以置信,以为是她听错了。 第110章 家信两封 而当她抬头看见吕越眼神的时候,她更恍如梦中。 她从未见过吕越用如此温柔的眼神看她,更从未见过他眼眶红润。 荟娘心头猛地一惊,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若非如此,她实在想不到什么事,能让吕越这样一个铁打的汉子也露出了软弱的一面。 “夫君,你怎么了?” 荟娘站在原地,她想上去抱着吕越,可是她却不敢。 她怕吕越再像以前一样将她推开。 吕越却忽然变得主动了起来,他跨步上前,一把将荟娘紧紧地抱住。 在她耳边温情地道:“荟儿……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吕越的脸紧贴这荟娘的脸颊,他眼中的泪落下,正好滴落在荟娘的脸颊上。 热泪滚烫,荟娘的心也不禁颤动了起来。 她不知道吕越为何会落泪,但她知道现在的吕越已不是原来那个对她冷漠的夫君了。 她多年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夫君,你没有对不起我,这些年有你在我心里,我就很知足了。” 荟娘悄悄取出怀里的丝巾,轻轻地擦拭着吕越眼角的泪水。 吕越握住她的手,温柔地道:“从此不仅我在你心里,你也在我心里,以后你我同心,白首到老。” 荟娘看着吕越坚定的眼神,点头道:“夫君,你……该去沐浴了。” 吕越望着荟娘美丽的脸庞,笑道:“你看我这一身脏兮兮的,把你也弄脏了,我先去洗个澡,晚些时候再来陪你。” “嗯嗯……”荟娘略带羞涩地点了点头。 吕越见状,脸上也是一红,连忙转头冲了进去。 似乎这一刻,他也突然变得有些害羞了。 “夫君真的变了……” 望着吕越逃一般的背影,荟娘不由得心思一动。 她忽然打算给他一个惊喜,伺候一下直到今日,才开始真正属于她的男人。 …… 在岳风看来,吕越无疑是成功且幸福的。 他不过三十来岁,就已是正五品上的郎将。 有身份,武功高,家中更有美丽温柔的娇妻。 而他看起来比吕越并小不了几岁,除了没有生命的万贯家财。 却好像还是一无所有,孤家寡人一个。 泡在浴桶里,他心中思绪不禁飘然。 杜韵娘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紧接着又是王怜云和江茯苓。 他不禁做起了“照单全收”的美梦。 那样他就至少有一样比吕越强,不仅有娇妻,还有美妾! 不过这一切都是一丝遐想罢了。 从书店被烧之后,岳风便看清了一个问题。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于现代的时代! 在现代,有钱就是大爷,在大唐,有钱顶多算是一只肥一点鸭子。 有权力的人随时都能掐死鸭子,顺便榨干他的油水。 他决不能做等着被宰的鸭子,他要做拿刀的那个人。 而他的刀,也将在长安一点一点的铸成! 而开始的第一步对他来说十分重要,他只希望仇贤真的会是他的贵人。 而他的命运也正如纸条里的那首诗写的那样。 藏在他衣裳里的纸条都快被他遗忘,在他脱衣服的时候恰好掉了下来。 这时,他才猛然想起在望仙客栈的事。 他本以为上面写的,不过是地址或者约定。 可当他定睛一看,他的心不禁颤动了。 准确的说,应该是激动地有些不敢相信! 纸条上有一首诗,“济运逢时有贵人,一朝至京入五门。奇技富国天子幸,搅动风云复乾坤。” 诗后还有一句话:“悠悠天数,谁人可知,既有前后,自当定论!” 半山堂里的人是否就是给他字条的人? 而那望仙客栈和清风观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很疑惑,却终究无法弄清楚。 这时候,他也该从浴桶里面起来了。 在寒冬时候,能坐在一个大浴桶里泡澡,享受热水环身的感觉,实在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无奈水终究会慢慢变凉,人必须要重新裹上厚厚的衣裳,用来抵御风寒。 洗完澡,他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 穿好衣裳,打开门,忽听“嘭”的一声,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 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只见地上放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叠纸、一方砚台,砚台上搭着一只毛笔。 好在刚才没有猛推,不然砚台里已研好的墨汁就要洒出来了。 这是吕越准备的,他说过洗完澡就会给岳风准备纸笔。 显然他没有食言。 而且岳风还发现,吕越还准备了两张信封和蜡。 这表明无论岳风写什么,他都不会偷看一眼。 岳风本来就想去找吕越拿纸笔,现在他已退回了屋,端坐在桌前,提笔写到: “敬呈父亲、娘亲大人: 儿自离洛阳,远赴长安,于十一月二十四日抵达,即书此信,告儿在长安一切安好,无须担忧。 儿于路途之中,所牵挂之事唯二,一则父母大人之安康,二则书店重开…… 又,此番至长安,归期难知,不过至夏月必返洛阳,望勿念。 儿,裴议手字。” 岳风写好,又再读了一遍,感觉没什么遗漏,才将纸叠好,放入信封,准备用蜡封起来。 当他拿起蜡的时候,忽然想起似乎还有一份没写,于是放下蜡,又拿出一张纸,提笔道: “韵娘亲启: 当日县衙之外,匆匆一别,而今已逾半月。风远行长安,未得面辞,虽非得已,然心实有愧,故书此信,以致歉意。 卿之于风,实有再生之恩,无卿相助,风命已逝,何得笑谈世事,逞一时之志。 故风之于卿,心怀感激,意在报答。然奈何世事无常,变故突发,使风不得报恩于前,实歉疚非常,心不能安! 今风既至长安,当奋发努力,于此谋一席之地,到时衣锦还乡,再报当日之恩,忘卿勿嫌其迟,则风愿足矣! 不才,岳风手字。” 写完,他将两份信分别叠好,放入信封,用蜡密封好,在信封上写上地址,收信人。 第一封,地址写的是永泰里。 第二封,则是写的清源茶楼。 待蜡干后,他便拿着信去找吕越,想早一点寄出去。 但此时吕越却出了门,只留下荟娘在大厅等着他。 “听夫君说子风兄弟有信要寄往洛阳,不知写好了没有,可否让我交给邮差?” 荟娘一见到岳风,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是有两封,不知吕兄到何处去了?” 岳风将信递到荟娘手上,好奇地问道。 荟娘微笑道:“夫君没有细说,像是去了通化里,子风兄弟若有事,等他回来我便让他来找你。” “那就多谢嫂夫人了。” 岳风躬身道谢,转身回屋。 他不禁好奇:“天色已不早了,他还出去做什么?” 第111章 掩人耳目 通化里与崇义坊只相隔了两条街道和一个开化坊。 不过两里多的路程。 此刻虽说已日薄西山,但还不算太晚。 而且吕越要拜访的人也刚才从衙署回家,他来得正是时候。 只是他并没有走正门,而是习惯性的从侧门走入。 一个人在门馆里坐着喝茶,等着传唤。 他是这里的常客,却从没走过正门。 似乎不愿让别人知道他常来这里一般。 守在侧门的司阍在给吕越泡了一杯茶后,便急匆匆的朝府里跑去。 “以后只要是吕将军来,即刻通报,不得有误。” 这句话不住的在那司阍的脑海中回响,他一刻也不敢怠慢。 “不知又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上次他来,还是在半年前。” “然后紧接着就听二公子说曾构陷彭原郡公李程的李仲言,以布衣身份进入了翰林院!” “也不知这时候三位公子在不在……” 在长安多年,又是在这种官宦府邸当司阍。 他对突然出现人和事都十分敏感。 吕越并没有在门馆呆多久,一杯茶刚刚见底,那司阍便快步跑了回来。 气喘吁吁道:“吕将军,大公子在书房等你。” “多谢。” 吕越微微拱手,便独自朝里面走去。 书房他已去过多次,并不需要人引路。 从侧门穿过三道走廊,便是书房。 书房外正站着两个人,一脸愁容,正在交谈着什么。 吕越一出现,他们脸上的愁容立马消失,变成了礼貌的微笑。 像是对这次会面已期待已久。 “元度,你总算来了,我兄弟二人正有事要找你!外面风冷,走,咱们进去说。” “元度,听说你去了趟洛阳,不知可否见到家父、家母,二老身体可还康健?” 元度,正是吕越的字。 说话的二人,一个是裴度的大公子裴识,现任大理寺少卿。 一个是裴度的二公子裴撰,现任翰林学士。 “回二公子的话,吕某此去洛阳,一路匆忙,加之脱身有些不便,未曾前往看望裴公与夫人。但听方管家说二老身体现今十分康健,公子不必担心。”吕越一脸恭敬道。 “听说和你一道的,是仇家的人,和他在一起,想必难得自有,也是难为你了。”裴识微笑道。 “大公子所言不差,在洛阳我与方管家派来的人联络了几次,有一次就引起了他的怀疑,还好让我给糊弄过去了。”吕越正色道。 “看来这姓仇的都多疑得很,以后元度在他们身边做事,可得小心在意才是。”裴撰沉思道。 “多谢二公子提醒,我会注意的。对了,方才大公子说有事要找我,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吕越好奇道。 裴识沉声道:“就在一月前,宫里下了敕书,以李仲言为翰林侍讲学士。” “朝中阁老、谏议纷纷谏诤,却终难回圣意。” “不过若真是圣意独断,我等臣子也无话可说,可就怕那李仲言使了什么阴谋手段,期瞒了圣上!” “想请元度帮忙打听一下,我们也好心中有数。” 说罢,裴识望着吕越,希望他能应下。 吕越正色道:“那李仲言勾结郑注,郑注又是王守澄一手举荐上来的,李仲言一个得罪流人,还能复归京师,必定与此二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此中细节虽还不甚清楚,但给我些时日,定能查个清楚。” “那就有劳元度了。”裴识心里有了底道。 裴撰道:“自从这李仲言进入翰林院半年来,我便看出来了,他一心只知故弄玄虚,以‘易道’惑上,哪里有什么真才实学!” “若是圣上只听他讲两句周易,倒祸害不大,可他要是借此在朝堂上搬弄是非,恐怕遗祸非浅!” 裴识闻言,点了点头道:“是啊!此事还得及早禀知父亲,听听他老人家是如何看待?” 裴撰见吕越静静站在一旁,顿时想到吕越是主动前来,笑着问道:“对了,只顾着说我们的事。元度此来,定是有要事与我等相商?” 裴识闻言,也暗暗点头,看向吕越。 吕越道:“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但事关裴公家事,吕某也不敢马虎……” 听到“家事”二字,裴识的眉头猛然皱了起来,脱口问道:“家事?我家出了什么事?” 吕越道:“此事说来也十分怪异,让人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不知大公子可还记得已失踪七年的五公子?” 裴议失踪的时候,裴识正在长安做官,对其中细节并不清楚。 裴识道:“五郎?他已七年难寻踪影,元度怎么突然说起他了?难道他回来了?!” “此事我也说不清楚,离开洛阳前,方管家给了我一封书信,说是关于五公子的,还请二位公子亲启。” 说罢,吕越从怀里取出了一封蜡封完好的书信,递给了裴识。 裴识和裴撰见状,俱是一脸好奇,连忙拆开了书信。 他二人定睛一看,不由得同时大吃一惊,脱口道:“那名动洛阳的育才书店竟是五弟的产业?” 此言一出,吕越猛然一惊,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岳风竟然真的就是裴议! “二位公子难道对他的身份没有一丝怀疑?他可是自称岳风!”吕越提醒道。 裴撰笑道:“怀疑?父亲和母亲都认定了的事情,岂会有错!”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又道:“元度有所不知,当年五弟负气离家,改换姓名,也属正常。何况信中已经提到,五弟已与父母相认,我等岂能再去怀疑。” 裴识却显得稍微理性一点,问道:“难道说元度已经发现了什么疑点?” 吕越道:“既然裴公已然确认,吕某怎敢再加怀疑。只不过在华山……” 吕越将在半山堂里听到的话一一转述,让二人对这个失踪七年的“五弟”充满了好奇,恨不得立刻见到他,好好问询一番。 裴撰问道:“既然如此,那元度怎么不将五弟带来?” 吕越道:“吕某此前不敢确认岳风就是五公子,只是送信。不过,如今既然已确认身份,二位公子若想见五公子,不如择日去我家一趟,或许更好一些。” 裴府周围,实在有太多的耳目。 吕越身手好,自然不怕被发现,但带着岳风,他就没把握了。 这一点,裴识和裴撰自然也清楚。 裴识道:“还是元度考虑的周全,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明日午后我俩正好没事,就到元度家中做一回客,还请元度莫嫌叨扰。” 吕越笑道:“公子能到吕某家中做客,是吕某求之不得的。只是为防人多眼杂,只得委屈二位公子身着便服,待到入夜之时再来。” “如此最好……”裴识和裴撰俩人几乎同时道。 他们三人身份都很特殊,谁也不想招人耳目! 第112章 身世惊人 此行的目的,吕越已经达到。 他并没有多停留,只是一番闲谈之后,便悄悄地回到了崇义坊。 来无影,去无踪。 他高明的身手,躲过了所有人的耳目,没有人察觉到他来过裴府。 然而在他离开之后,书房里的交谈却并没有结束。 “大哥,我有一事不明,咱们两天前便已收到父亲的飞鸽传信,你为什么不将信中提及五弟的事告知元度?” “父亲所言,只与五弟相关,咱们告诉了元度,岂不是让他徒增担忧?” “也是,他现在已经够难的了。只是不知那云清道人所言,到底有没有根据?” “二弟于易道也有造诣,何不明日为五弟卜上一卦?” “这……大哥说笑了,我那点微末道行,还怕到时自添烦恼。父亲信中一再叮嘱让咱们照顾好五弟,倒不知道大哥以为该如何照顾?” “父亲的意思,是让我等暗中帮助,这“暗中”二字,还需细细体会才是。” “也真是奇怪,父亲做事,什么时候还怕让人知道?” “不许胡说,我想父亲多半是为了照顾五弟的感受!毕竟这么多年的亲情缺失,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弥补回来的。” “那我可得想想明天见到五弟,该说些什么……” “是啊!是得好好想想……” …… 吕越刚一进门,岳风便听到了动静,从房门里冲了出来。 望着吕越,刚才想好的话到了嘴边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子风的信写好了?”吕越倒是抢先开了头。 “嗯,已经交给嫂夫人了,希望能快些寄出去……”岳风喃喃道。 “这个子风放心,长安到洛阳有专门的邮差,我给你安排的是急件,也许只要三日就可以到达洛阳。”吕越微笑着解释道。 说完,吕越盯着一脸犹豫神色的岳风,忽然问道:“子风是不是有事要问我?” 这十来天和吕越呆在一起,吕越多疑和冷漠的性格给岳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因此岳风深怕自己的问题刚刚抛出,就被吕越漠视。 而吕越此时的语气却变得温和了许多,就像是岳风是他的好朋友。 他已经确认了岳风的身份,态度自然随之改变。 岳风对此,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虽然奇怪是什么让吕越突然转变,但这转变对他来说,却是个难得的机会。 有的问题,他只有向吕越求问,才能解开困扰他已久的疑惑。 “我想知道仇贤的身份……嗯……我的意思是他的父母是谁,他要带我去见的人是谁?” 他生怕说得太多,反而说不清楚,于是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话音刚落,吕越的脸色变了一变。 他着实有些吃惊于岳风的直接。 但很快他就释然。 既然他给了岳风提问的机会,不论岳风提出什么问题,他都应该接受。 “他要带子风去见的,是神策军右领军将军仇士良,也就是仇公子的祖父,至于他的父亲,乃是仇领军的二子仇亢宗。” 吕越说的很淡然,似乎这只是一点平常事而已。 但岳风却愣住了,作为一个读过资治通鉴的人,他深深地记得“仇士良”这个名字。 正是他,直接主导了甘露之变的惨祸。 从此让宦官势力发展到了顶峰,加速了大唐的灭亡。 在他的记忆里,仇士良在甘露之变中,为了夺权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下令神策军洗劫长安,手下的冤魂无数。 在掌权之后,甚至连皇帝也不放在眼里。 不仅如此,在皇位交替之际,他为继续掌权,更是连杀“二王、一妃、四宰相”。 在历史书上可谓是遗臭万年了。 以前在史书里看到“仇士良”的名字时,就恨不得能回到唐朝,提刀将其杀死。 为大唐清除这一大蠹虫! 可是现如今他真的回了大唐,虽说能够见到这遗臭万年的人物,但他的手里却没有刀。 甚至可以说,当他见到仇士良之后,他的性命才是被握在了仇士良的手里。 而更让他实在没有想到的是,仇贤竟会是仇士良的孙子! 仇士良不是个太监吗? 一个太监怎会有孙子呢? 他忽然想起了秦始皇时期就闻名于世的嫪毐,他还能和太后私通生下几个孩子,让秦始皇脸上无光。 前有嫪毐,后有仇士良。 在这畸形的时代,似乎也算不上是什么怪事! 吕越见他迟迟没有说话,脸色也颇为难看。 还以为他是被仇士良的名头给吓着了,问道:“怎么?子风不敢去?” 裴度的儿子,在吕越看来,决不能是懦夫。 而在岳风看来,一个在史书上心狠手辣、臭名昭着的人的确可怕。 但他现在还没来得及害怕,他正为仇士良的官职感到奇怪。 他真切地记得仇士良是神策军护军中尉,并不是右领军将军。 他已忘记了仇士良是什么时候晋升护军中尉。 “这有何不敢,我是去做客,又不是受审!”岳风正色道。 “那倒也是。” 吕越微微一笑,也不多言。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那吕兄可认得王守澄?”岳风忽然打破沉默道。 他本来想问“王守澄是否已死”,但觉得这么说话实在不妥,便换了个问法。 而他之所以问到王守澄,也是因为隐约记得仇士良是在王守澄死后才真正掌握神策军,进而掌控大唐政局。 他在想到时见了仇士良,是不是捡一个顺水人情。 吕越盯着岳风,有些奇怪,他不知道岳风为什么会这么问。 他心中一惊:“难道他知道王朗一家的背后是王守澄?” “他是右神策中尉,右军的首领,子风问这个做什么?”吕越皱眉道。 岳风听吕越说完,心中忽然有了底:“果然如此!” 他不禁开始想:“有没有办法让这场惨祸不发生,让大唐再多些机会!” 心里想着,他敷衍地回道:“没……没什么,我就是好奇,问问罢了。” 他不说,吕越自然也识趣,并不多问。 过了一阵,岳风又问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什么时候去见仇士良?” “想来应该快了,但在这之前,你要先见两个人。”吕越思索着道。 “是哪两个人,我认不认识?”岳风一脸好奇地脱口问道。 第113章 复杂的朝局 “想来应该是认识的,子风到时见了就明白了。”吕越微笑道。 “应该认识?在长安,我应该认识谁呢?” 岳风心底暗暗摇头,对明天要见的人充满了好奇。 不过他现在并不急着去问,明天反正不远。 他一脸淡定道:“既然是吕兄安排的,岳某见就是了,只是不知在什么时候会面?” “明夜。” 这两个字一出口,吕越便抬起头,望着昏暗的天空,渐渐皱起了眉头。 他的心里着实有些忐忑,对于眼前这个“五公子”,他仍旧满心地疑惑。 “他到底值不值得我如此冒险……” 岳风并不知道吕越心里想的是什么,他只以为吕越是不想再和他说下去。 而正好,他也有事要好好捋一捋。 他借机道:“一路旅途劳顿,岳某想先歇息片刻,请恕不能相陪。” 在吕越自己的家里,他并不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他也明白岳风此刻需要静一静,来对未来的很多事情做出思考与决定。 而他也不例外,所以他并没有说什么,微微点头,示意岳风可自由离去。 岳风一回到屋里,心情就变得激动了起来。 一时间突然得知如此重要的信息,他实在难以沉得住气。 趁着屋内的光线还不太昏暗,他拿出刚才剩下的纸摆在桌上。 一边研墨,一边沉思。 沉思片刻,他凭着对甘露之变的记忆,在纸上写下了“h、x、w、q、z、l”六个字母。 它们分别代表皇帝、宰相、王守澄、仇士良、郑注、李训。 在他的记忆里,这些人都是“甘露之变”中的重要角色。 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错综复杂的关系? 在甘露之变中又各自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弄清楚这两个问题,他才能知道有没有机会阻止“甘露之变”的发生。 退一步说,即便阻止不了,能躲过祸端,也是好的。 他首先将王守澄与仇士良圈了起来,他们是一个集团,分属上下级关系。 但仇士良对王守澄却是心存不满的,极想取而代之。 然而直到王守澄死之前,都还权势熏天,仇士良一直未能得志。 “这是巨大的矛盾点,也一定是目前仇士良心中最在意的问题。若能好好加以利用,或许可以为我带来无尽的好处!” 忽然,神思一闪,他的心里冒出来一个可以称作是“邪念”的想法。 “不行!” “这样做,岂不是在助纣为虐!” “帮了仇士良,虽说对我可能会有无尽的好处,但可能也一样会跟着他遗臭万年!” “要是裴度知道了,还不得灭了我!这件事,决不能做!” 只一瞬,他心中的正义感不禁也冒了出来。 然后他又挥笔将皇帝圈了进来。 皇帝,自始皇帝定号以来,便是名义上的天下权力中心。 尽管数千年的历史上,皇权曾经无数次被权臣、外戚、宦官架空。 而如今的大唐,虽比不上后世“明清”皇权的高度集中,但名义上威权还是出于皇帝。 如今的神策军之所以能有如此大的权力和威慑力,可以保障大唐暂时的安稳。 除了强悍的战斗力之外,更重要的是有“挟天子以令天下”的“师出有名”。 这也正是为什么掌控神策军的宦官能乱政的根源。 “如果能将宦官手里的权力收回,由皇帝交到将领手里,是不是就能彻底改变宦官乱政的局面?” 他想了一阵,又冒出一个想法。 “可是一旦到手的权力,谁又会愿意交出去?” “谁会不知道,没有利齿的老虎,便是砧板上的肉?” “更何况,大唐之所以成了如今外有强番,内有乱臣的局面,正是安史之乱发生。” “而导致安史之乱的根本原因,就是将领手里的权力太大了。” “也正因将领不可信,这才有了神策军,有了宦官掌兵!” 很快,他就自我否定了这一不切实际的想法! 而后他又将郑注、李训和王守澄圈了起来。 郑注是因王守澄的举荐才得以进入权力中心。 李训又是借郑注之力,重回朝堂。 郑、李二人,与王守澄其实算是一条船上的人。 但郑注、李训为皇帝出谋划策,俨然成了心腹。 所以他最后也将皇帝和他俩圈在了一起。 这样一看他就发现了一个怪事。 皇帝对宦官专权不满,但却又想要利用宦官举荐的人来对付宦官。 这其中虽然有避免嫌疑层面的考虑,但又有谁能保证郑李二人与宦官之间又无勾结呢? “唉……这朝局,真是难啊……”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感叹。 感叹甘露之变发生的必然,皇帝被控制的必然。 这张纸上只有“宰相”还没有归位。 然而他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给他们归位了。 在他的记忆中,宰相忠于皇帝却又暗中和宦官勾结,以谋求相位。 变成了皇帝不信任,宦官也看不起的角色。 在甘露之变里,他们是被动的,也是受害者。 但从始至终,都绝不是无辜的! 看着纸上的圈,岳风真的困倦了。 一时之间,要想将这么杂乱的关系理清,已算是为难他了。 更别说还要从中想出一个可行的计策,为他的未来做好铺垫! 他很快便陷入了沉思,不知什么时候就倒在了床上,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 直到夜色渐深,吕越突然来到他的屋里,他才渐渐醒了过来。 他一睁开眼,便看见吕越盯着桌上的纸,紧皱着眉头。 吕越那一脸疑惑的神情让他感到十分得意,好在他有先见之明,并没有直接将名字写在纸上面。 用拼音首字母来代替人名,他完全有自信可以肯定,在这个时代,除了他,绝没有第二个人懂得,那些“字母”和几个大圈是什么意思。 “子风醒了。” 见到岳风坐了起来,吕越微微一笑,然后开口解释道:“我来叫你去吃饭,刚才敲门没人回应,我就进来了。” 这里虽然是他的家里,但不经允许,就径直进去,实在有些无礼。 他不想引来不必要的误会。 “看来我是真的太累了,不小心睡得太沉,还劳烦吕兄来喊,实在不好意思。”岳风微笑道。 第114章 天公示警(上一章是112,写错了) 他睡得虽然很香,但他的睡眠向来很浅。 他清楚地听到了开门的声音,然而却根本没听到有人敲门。 他知道吕越根本没敲门,这一句解释只是为了让他不多想罢了。 只不过如今却显得有些画蛇添足。 “走。” 说话间,吕越便走了出去。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纸,他总觉得那上面写的东西有什么深意。 晚饭吃得很简单,不过却很可口。 这是荟娘亲自下厨,用心烹调的充满爱意的晚餐。 岳风沾了吕越的光,桌上的饭菜也着实很可口。 但他却没有细细品味,而是狠吞几口,赶紧示意王怜云和江茯苓也尽早离桌。 他想给吕越夫妇二人留下些独处的用餐时光。 在现代当“电灯泡”可恨,在大唐又岂会讨喜呢? 岳风一个外人,都能感受的到荟娘的心意,吕越并不是木头,他当然也能感受到。 所以他很珍惜,吃得很慢,也吃得很饱。 几乎可以说,这是他在家里吃得最久、最多的一次。 他甚至都想着若是天天这样吃,他是不是会变成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 就像大唐的很多官员一样。 不过就算变成胖子,似乎也是值得的。 因为他长的每一两肉,都有爱在里面。 夜风虽寒,但月明星繁,正是赏月的好时候。 岳风睡了一个小觉,现在并不困。 所以在送回王怜云和江茯苓之后,他就在院子里找了个地方,静静地躺在了椅子上。 望着璀璨的天空,欣赏着这“没有半点遮掩”的夜景。 而吕越在吃饱喝足之后,竟没有和妻子温存。 反而是出现在了院子里,和岳风一起看起了“夜景”。 “我真羡慕吕兄。” 岳风望着弯月,忽然感慨道。 一时间,他竟有了“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般的忧思。 只不过,他思的并不是故乡。 “哦?” 吕越面色凝重,似乎有什么心事。 “吕兄有一个幸福的家,难道还不值得我一个漂泊无依的人羡慕?”岳风解释道。 “如果子风真的了解,就不会这么说了!” 说着,吕越眉头一皱,又道:“而且你并不是一个漂泊无依的人,有很多人关心你,愿意给你依靠,只是你自以为漂泊无依罢了!” 岳风不再多说,他知道吕越并不懂他真正的意思。 也没有人会相信他真的来自未来,他的家并不在洛阳。 而所谓的“裴议”,他更是绝对的冒牌货! “子风会观星象吗?”过了很久,吕越忽然问道。 “不会。” 岳风的确不会。 而且他在现代科技的熏陶下,清楚地知道吕越所说的所谓星象,不过是宇宙中的一颗颗遥远的星球组合成的图案罢了。 它们并不像古人所说的那样,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不过,见吕越面色凝重,似乎从星象中得到了什么启示,他好奇地问道:“难道吕兄看出了什么?” “子风往那里看。”吕越朝着远方一指道。 顺着吕越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北极星的位置。 岳风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那片星辰,预示着什么。 紧接着,吕越喃喃道:“帝星暗弱,天下将有大事发生。” 在岳风认知里,北极星与其他的星辰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对天体物理不感兴趣,更从不相信什么星象学说。 但现在他却动摇了,因为吕越的话正好说中了历史的走向。 他忽然坐直身子,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吕越:“吕兄真的是从星象上看出来的?” “子风请看,紫微星上隐隐有一层雾给遮住了光芒,这便是帝星蒙尘。” 吕越解释一语,又挥手一指:“而紫微星西南方却又星光闪耀过甚,将有盖过帝星之疑,如此看来,事在宫中。” 听完,岳风更加惊讶,他的认知受到激烈的冲击。 这对他来说,实在太不可思议! “难道天上的繁星,真的预示着人间的一切?” “难道现代的科学,还不如古人的哲学?” 他不愿相信,此刻却不敢不信! 事实摆在眼前,他怎能不信? “宫中?吕兄以为宫中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岳风试探着问道。 他想知道,既然吕越能看出宫中有事发生,那么能不能知道具体发生什么? “天公示意,露其端而隐其细。为的是警示世人,怎会什么都明示?!”吕越颇带着些无奈的语气道。 不过他虽然这么说,但岳风却可以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种深深地渴望。 渴望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吕兄既然看出天象示警,何不借此向皇帝陛下进言?”岳风正色道。 “进言?我一个小小的郎将,哪里有资格面呈圣上,更何况我的话圣上又怎会采纳?”吕越无奈地叹息道。 五品官,说大不大,说小也小,长安城里实在太多。 更何况,他还是个武将。 “吕兄也不必哀叹,想必朝廷也有人负责观测天象,他们发现异象,定然也会向圣上禀报的。”岳风宽慰道。 “哼!司天台那帮人,从来都是避重就轻!像这种事,怎么会禀报陛下,去惹祸上身!” 吕越的语气有些愤慨,似乎对当位者碌碌无为充满了不满。 “唉……” 岳风闻言,也只能附和一声叹息,无可奈何! 吕越的话,也从侧面印证了大唐衰落的必然。 这一夜,他与吕越的闲聊,虽然说的话并不多,但他收获的信息却不少。 吕越心系朝廷,朝廷却没有重用这样的人。 司天台“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却安稳无事。 宰相们身据高位,却一心忙着为各自的党派斗争。 这样“陈腐”的朝廷要想重新焕发生机,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不过还好,今夜,他没有去做一个庸人,那不属于他的烦恼来折磨自己。 朝廷的事,现在他可管不了。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睡个好觉,明日好好地去长安城里逛上一逛! 翌日。 天朗气清,旭日初升,在阳光底下,整个人都温暖了许多。 这样的天气,实在很适合踏青。 长安的诱惑,早已将岳风的魂都勾了出去。 他本想一个人到街上逛逛,但吕越却一早给他打了招呼,要和他一路出去。 无奈,他只得带着两个“美婢”在外面等着。 第115章 偶遇杜牧 等待总是令人痛苦的,也容易使人胡思乱想,岳风现在就忍不住在胡思乱想。 “真没想到先前那么冷漠的人,到了家里,竟一下子变得黏黏糊糊,真让人受不了!” “不知道他还要磨蹭多久……” “洛阳有白居易这样的千古名人,长安又会有谁呢?” “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有幸能遇到个名人?” “要是手机还能用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和名人合照了?” …… 就在岳风想入非非的时候,吕越已经走了出来,满怀歉意道:“不好意思,让子风久等了!” “没事,若吕兄还有什么没说完的,我还可以再等一会儿!”岳风故作大气道。 “今天你想去什么地方?” 吕越主动转移了话题。 “嗯……哪里人多就去哪里。”岳风沉思片刻道。 “你确定?” 吕越一脸的难以置信。 “当然!头前带路,吕兄!”岳风肯定道。 “这么好的天气,大家肯定都出门游玩了。” “人多的地方,肯定是景致最好的地方!” “选景这种问题,随大流肯定是不会错的。” “更何况,随的还是大唐的文人雅士。” 岳风如是想着。 但吕越却不这么想,他径直将岳风带到了东市。 在一家喧闹的茶楼下停下了脚步。 东市,在吕越的心目中,就是长安人最多的地方。 而这座茶楼,更是东市最热闹的地方。 岳风正被长安街道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所吸引,目不暇接。 根本没有注意到吕越和他完全没有想到一处。 “吕兄,你怎么不走了?”岳风一脸疑惑。 “你要去的地方已经到了,还走什么?”吕越一脸淡定地微笑道。 “吕兄是说我叫你带我来这?” 岳风一脸难以置信地指着头顶上写着“云丰茶楼”四个字的牌匾。 “难道不是吗?这里就是长安城最热闹的地方!” 吕越盯着岳风,嘴上闪过一抹玩味的笑容。 看着吕越的样子,岳风着实无奈。 他摊手道:“也罢,既然来都来了,就进去喝一杯茶。” 东市与兴庆宫只有一街之隔,北面又全是王公贵族居住的宅院,加上全国各地的稀罕玩意都汇集在长安的东、西二市,此时虽是上午,但云丰茶楼里,人声已经鼎沸得很了。 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与杜韵娘的清源茶楼不同,云丰茶楼里更多的是文人骚客,只有少数的过路商人。 而他们讨论的话题,不是诗词歌赋,便是朝中大事。 前者岳风并不关心,但是后者他现在却十分在意。 只听有人议论道: “听闻李文饶李相公罢相,是因为谏阻圣人复用李仲言,得罪了李仲言党人,才被排挤出朝廷,不知此事可否当真?” “这事我也听说了,不知是真是假!韩兄,令尊在阁中任职,你可听到什么风声?” “兄等所言不假,但此事干系甚多,咱们还是不要多言,不然恐招惹麻烦!” “韩兄如今怎么倒胆小起来了!” “卢兄错怪韩兄了,听说韩阁老为此上书切谏不得,大病了一场,如今还躺在床上呢!” “果真?倒是卢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望韩兄……” …… 听了隔壁桌几人的谈话,岳风不禁好奇,问道:“吕兄,这李文饶李相公是谁?怎么好像受了冤屈?” 吕越先是一惊,暗道:“他怎会连李相公是谁都不知道?” 但转念一想:“他又不在官场,不知道也算正常。” 他低声道:“李相公讳德裕,字文饶,以前在地方任职,颇有政绩,入京以兵部尚书入相,至今方一年有余。” 岳风听到“德裕”二字,顿时心中一震,猛地一下子冒出了“牛李党争”四个字。 这四个字与“甘露之变”一样,深深地刻在他的记忆里。 只不过“牛李党争”不是来源于历史书,而是来源于以前语文老师对李商隐、杜牧二人诗歌的解读。 想到杜牧和李商隐,他不禁暗暗发出感慨。 “前有‘大李杜’一生曲折,后有‘小李杜’无可奈何。‘大李杜’已然仙去,‘小李杜’又在何方?” 至于李德裕,短暂而颇具实效的“会昌中兴”,也让他记忆尤深。 只可惜“伯乐”短命,唐室刚刚迈入中兴,皇帝便因吃仙丹撒手人寰。 继任皇帝为了树立威权,重用牛党,将李德裕贬死崖州,牛党获得最终的胜利! 而大唐,也从此再没有真正复兴过。 神思在天外飞了一圈回来,岳风忽然发现吕越直愣愣的看着他。 他有些不好意思,转而问道:“吕兄可认识杜牧?” “喏,那不就是!”吕越浑然不在意地向前扬了扬头道。 “啥?” 此言一出,岳风顿时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他一脸不敢置信地朝着吕越示意的方向望去。 他本只是问着玩,谁知吕越竟真的认识。 而且更让他想不到的,千古闻名的杜牧竟然就坐在他的身旁! 他的心不禁猛然砰动。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粉丝见到偶像”的感觉。 他几乎忍不住要走过去与杜牧说上两句话,但他的脚却忽然软了,怎么也挪不动腿! “他……他真是杜……杜牧?” 岳风紧张得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同时他的声音也比之前大了不少,引来了隔壁桌的注意。 “杜兄,那边像是有你的朋友。” “哦?是么,我看看是谁?” 杜牧转过头望着吕越和岳风,被岳风那花痴般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不禁心想:“这人是怎么回事,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而岳风此时脑海里想的却是:“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俊秀的脸庞,文雅的举止,怪不得他能‘赢得青楼薄幸名’!” “更何况,他还有举世无双的文采,恐怕不论是哪一个女子,都愿意和他共度良宵的……” 在这一刻,他没有一点男人之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必分高下的想法。 只有对杜牧的满眼“滤镜”。 他已完全折服。 然而他不知道,他的眼神让杜牧很不舒服。 只见杜牧忽然站起身,一脸严肃地朝他走来,问道:“这位兄台,在下身上可是有何不妥?兄台何以要用这种眼神看着在下!” 第116章 当杜牧的伯乐 偶像在前,岳风顿时惊醒,连忙站起身赔礼道:“呃……那个……杜兄误会了。其实在下对杜兄仰慕已久,今日偶然得见,激动非常,一时失礼,还望杜兄莫要见怪……” 杜牧见岳风连连低头道歉,又说对他仰慕已久。 这时,他回想起刚才的眼神,已感觉舒服了许多。 他一脸谦虚地拱手道:“兄台错爱了,杜某才疏学浅,哪里有什么值得兄台仰慕的地方?” 岳风闻言,暗道:“看来这是在考我啊!还好我可是个真粉丝!” “当年初闻杜兄大名,还是因一篇阿房宫赋,虽然多年过去,至今在下依然记得其中最发人深省的一段文字。”岳风正色道。 杜牧闻言,不禁两眼一亮,一脸好奇地道:“哦?不止兄台以为哪一段最发人深省?” 岳风也不多言,直接朗诵道:“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诵完,他不禁感慨:“秦人不暇自哀,今人又何暇自哀?杜兄借古喻今,不知在下说得可对?” 此言一出,杜牧顿时脸色大变,连忙上前,沉声道:“兄台慎言!” 岳风见杜牧神色紧张,不禁笑道:“杜兄文章,千古传诵,千人千口,岂是杜绝得了的。” “这……” 杜牧不由得愣住了。 岳风的话,尽管带着些“奉承意味”,但却是他心中所望。 当年杜甫言“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作为一个文人,他自然希望他的文章能千古传颂。 因此,他纵然不想让岳风再说下去,也舍不得开口了。 岳风见状,又一本正经道:“更何况,当政之人若妄想杜天下悠悠之众口,倒不如给天下人都来一刀来得更畅快一些。杜兄请坐。” 岳风念完杜牧的文章,突然有些上头,说起话来更不着边际了。 王怜云闻言,连忙起身,坐到了江茯苓身旁,把位置让给了杜牧。 杜牧见状,也不客气,坐在了岳风身旁。 只不过他看着岳风,眉头皱得更深,似乎有些后悔过来搭话。 只听他正色道:“兄台这一席话,倒让杜某想起了一个人。” 岳风好奇道:“哦?是谁?不知在下可有机会结识?” 杜牧正色道:“刘蕡,刘去华,现今在令狐使相幕府,远在兴元,恐怕兄台暂时不能结识了。” 言语之间,隐隐透露着一种敬佩之意。 “那实在可惜了!”岳风叹息道。 杜牧闻言,脸上露出微笑道:“天下人多避去华兄而走,不想兄台倒以不能相交为憾,在如今这世道,可真是难得!” 岳风闻言,不禁尴尬,暗道:“刚才你说因为我想起了刘蕡,我自然引为知己,想要结交。” “现在你却说他被天下人嫌弃,难道也是在影射我吗?文人说话,含沙射影,真是难以捉摸!” 不过,他还是耐下性子问道:“哦?这却是为何?” 杜牧压低声音道:“兄台难道不知?去华兄八年前一篇策论,震动朝野,分属当时策试第一!” “但因策论中言语激烈,得罪了当朝宦官,考官皆不敢取中,至今郁郁不得志!” “如今宦官权势熏天,谁人敢和刘兄有什么瓜葛,也就只有令狐公这样的累朝耆俊,才敢收容他。” 岳风闻言,这才明白原来杜牧的话,并非影射,而是在夸他。 他慨然叹息道:“也许终有一天,千里马会遇到伯乐的!” “但愿如此。”杜牧也不禁叹息。 话音一落,他便端起一杯茶,仰头饮尽。 岳风见状,心中暗叹:“他这一声叹息看来不仅仅是为刘蕡而发,更多的是为了他自己。” 他知道,杜牧的文章虽然千古流传,但他活着的时候,仕途却是实实在在的失意。 因此,他的心里忽然萌生了一个当伯乐的想法。 一缕遐思闪过,他试探性地问道:“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杜兄能否答应?” “兄台不妨说来听听。” 杜牧满心地疑惑,心里犯着嘀咕。 他和岳风不过才相识片刻,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一时之间,是不能贸然答应什么的。 不过,听他说一说倒没什么问题。 岳风正色道:“在下一生,别无所求,只想做些有利于民得事情。” “来长安之前,在下开了几家书店,不过书店中只卖些前代典籍,于当代文章,未有涉及。” “故而在下有个大胆想法,想请杜兄将所写诗文交与在下刊印。” “一来可以弘扬当代文学,二来也让天下学子一睹杜兄文章风采。” “不知杜兄意下如何?” 听岳风说完,杜牧不禁陷入了沉思:“不成想他竟是个开书店的商人。不过他若真能将我所写文章,传遍天下,与他相交,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就在杜牧思索之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喝骂之声: “你可知杜兄文章千金难求,你一个开书店的还妄想拿去刊印卖钱!” “就是!无耻的商人嘴脸,我看着就觉恶心!” “你以为你开的是育才书店吗?” 岳风一听到声音,便皱起眉头转过了头。 然后就看到了方才与杜牧同桌的两个年轻人满脸的不屑与愤怒。 只听前面的两句话,岳风的怒火是登时冒了起来的,他甚至想当场站起来怒骂一句:“商人也比你们这些无所事事的贵家子有用!” 但等他听到最后一句话,他的心情一下子就乐开了花。 刚才冒起来的怒火,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实在没有想到,育才书店的名声竟然已传到了长安! “杜兄,我看你还是回那边去坐为好!” “卢兄说得是,和一个商人坐在一起,可真……” 就在岳风暗自得意之时,那二人又撺掇起杜牧离开。 他忽然一脸邪笑地打断道:“若我就是育才书店掌柜呢?” 此言一出,方才那两个愤愤不平的少年顿时噤声,一脸吃惊地望着岳风。 就连杜牧也是满眼的惊讶,不敢置信。 第117章 杜牧手稿 “你果真是……是那育才书店的掌柜?”卢姓少年一脸尴尬地问道。 “难道我不能是?”岳风淡定地微笑道。 “这……” 那卢姓少年忽然将头转向了吕越,似乎他们相识。 吕越见状,正色道:“他的确是!” “方才卢某一时无礼,还望足下恕罪。”卢姓少年拱手赔礼道。 岳风见状,连忙起身,朝杜牧和他身后两人拱手为礼道:“在下岳风,小字子风,方才未及禀明身份,造成误会,还望诸位莫要放在心上。” 杜牧也起身拱手道:“是我等唐突了,要请子风见谅才是。至于那些许文章,若子风觉得可用,尽管刊印即是。” 从外貌上看,杜牧虽然英俊,但岳风还是要稍显年轻一些的。 而且事实上,杜牧如今已然三十有一,的确比岳风大了好几岁。 岳风笑道:“杜兄如此慷慨,倒让岳某受宠若惊了,只是岳某的育才书店还没在长安开张,目前尚且难以刊印,还得等些时日才行。” 卢姓少年闻言,毫不客气地接话道:“这有什么打紧,杜兄文章数千篇,可以先让岳兄拿去整理一番,到时才好刊印不是?” 卢姓少年慷他人之慨,倒是积极得很! 话音一落,杜牧也道:“此言甚是,若是方便,子风今日便可与杜某前去取家中存稿。” 杜牧如此盛情,倒让岳风着实有些意外。 去“偶像”家里,这可是无数“粉丝”的梦想。 千载良机就在眼前,他怎能轻易错过! 他连忙道:“杜兄如此相信岳某,我一定要让杜兄文章传遍大唐国土。” 这句话要是别人说,杜牧肯定会以为那人是在说大话。 但这是岳风说的,他的心里已经千信万信。 毕竟育才书店的影响力,他已经深有感触了。 更何况,他何尝不想自己的文章能够天下人人皆知! 何尝不想流芳千古! 何尝不想位列将相! 在他看来,凭他的才华,这一切都不难达到。 他只是缺一个赏识他的人。 而那个人如果出现,最好能是皇帝。 他相信,育才书店的名声,迟早都会传到当今皇帝的耳中。 …… 杜牧的家在长兴坊,和吕越所住的崇义坊只相隔了一条二三十米宽的街道。 离开云丰茶楼,他们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杜牧的家里。 只是吕越不知怎么回事,竟然站在门外等候。 因为这是杜牧搬出祖居独住的地方,所以府邸并不大,里面的仆人也没有几个。 他们进门不久,便见一个举止端庄,温柔美丽的妇人迎了出来,朝杜牧温柔道:“十三郎回来了。” “今日得遇佳友,回家取些东西。”杜牧微笑道。 那两位同行少年公子几乎同时拱手行礼道:“见过嫂嫂。” 岳风见状,有样学样,也跟着行礼道:“在下岳风,拜见嫂夫人。” 杜牧转身道:“诸位请先在此稍候,杜某去去就来。” 说罢,又对那美妇人道:“锦娘,让人沏些茶水来。” 那两位少年连忙道:“不必了,我等自便就是,嫂嫂不必麻烦。” “两位贤兄说得是,我等也自便即可,不必劳烦了。” 岳风闻言,指着一道的王怜云和江茯苓道。 杜牧和锦娘闻言,相视一笑,各自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端着一个茶盘走了进来,放下五杯清茶,便站在一旁静候着。 等了一阵,几人大感无聊。 那卢姓少年拱手道:“在下卢远,小字存志,这位姓韩名巡,小字有方,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岳兄莫怪。” “过去的事,卢兄不必在意,方才也怪岳某没有提前禀明身份。” 岳风微笑着答了一句,又好奇道:“不过在下有一事感到奇怪,怎么二位公子在长安,还知道育才书店?” 韩巡笑道:“岳兄有所不知,长安洛阳两都之间,商队来往频繁,不少人从你那育才书店购书到长安售卖。” “而那些书本上最后一页都写有店名和售价,加上书本印刷质量好,所以育才书店的名声,早已在长安城里的读书人里传遍了!” “倒是岳兄你还浑然不知!” 岳风闻言,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当时学习了现代的出版模式,不然岂不差点白白为别人作了嫁衣裳!” “既然如今育才书店的名声已经在长安打响,只要能够在长安将书店开起来,肯定会火过洛阳,只是这书店要怎么才能开得起来呢?” 一缕遐思闪过,他恍然大悟般地笑道:“原来如此,看来我得尽快将书店开起来才行啊!” “岳兄的书店要是能开起来,国子监里的学子可有福了!”卢远笑道。 岳风闻言,心中暗道:“国子监?那可是大唐的最高学府!还会缺书读吗?” “不过,要是能将书卖到那里,也可算是荣耀无比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充满憧憬,拱手道:“到时还要诸位鼎力相助才是。” 卢远和韩巡闻言,几乎异口同声,开怀笑道:“那是自然,一定一定!” …… 闲谈一阵,几人都拿起茶来喝上两口,润润喉。 一杯茶刚喝两口,就见杜牧抱着足有半臂高的一大叠纸走了出来。 他还一脸不好意思地笑道:“只找到这些存稿了,还望岳兄不要嫌少。” 此言一出,卢远和韩巡登时“噗嗤”一声,将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 至于岳风,好在他先前一步将嘴里的一口茶水吞了下去,此时恐怕也难免要出洋相。 而王怜云和江茯苓,此时也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杜牧居然一下子拿出了如此多的手稿。 “看来千年间的无数战乱,不知毁了多少世间名篇、千古文章!” “不过现在有我在,绝不会让这些文章失传了!” 岳风心中暗暗惊叹一句,上前笑道:“杜兄腹内文章千千万,这些虽是九牛一毛,但一时也够岳某刊印了。等哪天杜兄有了新的文章问世,可一定要让岳某先睹为快。” 这是岳风的真心话,杜牧听起来像是奉承,但他的心里却很受用。 他微笑道:“等有了佳作,杜某一定奉与子风。” 第118章 文章惊心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那岳某就随时恭候着了!” 岳风拱手一礼,又道:“事不宜迟,岳某先将这些文稿拿回去整理,就不逗留了!” 说罢,他朝着王怜云和江茯苓道:“你们一人拿一点,剩下的给我,小心别损坏了,这些可都是宝贝。” “是。” 二人点头应了一声,便伸手接过了杜牧手里差不多一半的手稿。 剩下的一半,自然落在了岳风的手里。 他们三人稳稳抱起,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见岳风三人抱着一大叠文稿出来,吕越不禁疑惑道:“你拿这么多干嘛?” 岳风闻言,猛然一愣,暗道:“他怎么会问这样白痴的问题?这可是杜牧的手稿!” “要放在现代,不得一张纸就价值千金!” “现在虽说没那么值钱,但却也是难得的宝贝!自然是多多益善。” “而且就凭这些,还可以给未来的育才书店带来不少的人气和收益。” 但吕越对这里面的门道就不那么清楚了。 在他眼里,这些东西和那些名胜古迹里的题诗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文人们附庸风雅的工具罢了,并没有什么实质的用处。 岳风知道一时也解释不通,只笑道:“吕兄有所不知,这可谓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这些可都是宝贝!来,帮我拿点。” 吕越对杜牧这种只知空谈误国的文士并没有什么好感,也不关心这些文章到底有什么用。 所以他并没有多问,从岳风那里分了一半文稿,就跨步向前走去。 “你还有什么地方想要去的?” 走了没多久,吕越忽然想起岳风游历长安的计划还没开始。 “嗯……今天就先不出去了,我得好好回去拜读下这些大作!”岳风一本正经地回道。 作为杜牧的忠实粉丝,能有机会拜读他亲笔写下的文章,绝对是一件可以抛下其他一切的幸事。 而且这里面极有可能存在未传世的佳作。 岳风加快了脚步,恨不得立刻就坐下来一篇一篇好好品读。 而正好吕越的家距此不过几百米,只片刻的功夫,他们便回到了吕越家中。 一进门,岳风只简单地向荟娘打了声招呼,就朝他的房间奔去。 看着桌上这一堆手稿,岳风不禁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然后他才缓缓坐下,挺直了腰杆,将最上面的一张纸拿在手上看了起来。 正襟危坐,这是对偶像应有的尊重。 刚刚读了几个字,岳风的眉头顿时皱紧,心中疑惑万分,难以置信道:“这是杜牧所作?” 他手里拿的,正是杜牧一年前的大作《罪言》。 这篇文章与杜牧其他的诗赋文章不同,而是一篇针对时政的策论。 其行文言辞激烈,针砭时弊,他只读了几句便感到震撼非常! 默读了一阵,他忍不住读出了声:“国家自天宝盗起,河北百余城不得尺寸,人望之若回鹘、吐蕃,无敢窥者。” “齐、梁、蔡被其风流,因亦为寇。未尝五年间不战,焦焦然七十余年矣。” “今上策莫如先自治,中策莫如取魏;最下策为浪战,不计地势,不审攻守是也。” 一篇文章读完,杜牧对时局的认识给了他极大的启发。 这些日子以来,他也从裴度那里得来的最新史料,了解到了自安史之乱以来,战乱不断,天下各地都深受其苦。 若真能像杜牧所言,先自治,国家力量强大了,河北藩镇又怎敢再抗朝命? 只是一直以来,朝廷内斗不断,根本就不能拧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 中央不稳,这才导致了各地藩镇越发嚣张跋扈! 只这一篇文章,他便对记忆中风流多情的杜牧,形象上有了巨大的改观。 杜牧并不是真的想多情风流,而是因为在官场上不得志。 无奈之下,只能寄情于风月之中。 但如今的杜牧,尚且意气风发,一心想在仕途上闯出个名堂! 不然,他也不会花心思写这样的文章了! 岳风放下这一篇洋洋洒洒几千字的的文卷,又拿起后面的看了起来。 这一篇的题目是《原十六卫》,讲的是大唐的兵制。 文字一入眼,便引起了岳风极大的兴趣,他读道:“至于开元末,愚儒奏章曰:‘天下文胜矣,请罢府兵。’武夫奏章曰:‘天下力强矣,请搏四夷。’” “于是府兵内铲,边兵外作,戎臣兵伍,湍奔矢往,内无一人矣。” “尾大中乾,成燕偏重,而天下掀然,根萌烬然,七圣旰食,求欲除之且不能也。” 读到这里,岳风忽然明白了安史之乱为什么会发生,神策军又为什么会诞生。 暗叹:“若非神策军几十年来奋战,恐怕大唐早已覆灭。” 叹息一声,他又继续读道:“近代以来,于其将也,弊复为甚,率皆市儿辈多赍金玉、负倚幽阴、折券交货所能致也;绝不识父兄礼义之教,复无慷慨感概之气。” “百城千里,一朝得之,其强杰愎勃者则挠削法制,不使缚己,斩族忠良,不使违己,力一势便,罔不为寇;其阴泥巧狡者,亦能家算口敛,委于邪幸,由卿市公,去郡得都,四履所治,指为别馆;或一夫不幸而寿,则戛割生人,略匝天下。” “是以天下兵乱不息,齐人乾耗,靡不由是矣。呜呼!文皇帝十六卫之旨,其谁原而复之乎!” 一气读完,岳风猛然心惊,他没想到如今神策军竟已腐败到了如此地步。 居然敢公然买官卖官,而神策军将领也都如此贪得无厌! 一时之间,他对杜牧的崇拜又更深了一层:“他看问题竟然看得如此透彻。” “而更令人钦佩的是,他居然不畏权贵,敢于揭露时弊。” “更敢于将手稿拿出来,让我刊印出来让天下人知道!” “如果让他当了宰相,这天下是不是就能重回盛世?” 他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但很快,他就将这个假设给否定了。 如今真正掌权的不是朝中宰相,而是宫中握有兵权的宦官。 只要兵权还在宦官手里,宰相又算得了什么! 第119章 裴识的条件 午饭过后,岳风马不停蹄地紧接着又读了《战论》和《守论》两篇文章。 读完,又读了杜牧注解的《孙子》。 一时沉浸其中,竟忘了时间。 当他读完杜牧注解的《孙子》最后一页,往门外一望。 才发现夜幕竟然已经降临。 他放下文稿,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堆文稿,不禁满心地疑惑:“他写了这么多文章,怎么偏偏将这几篇放在最上面?” “看文稿最后的落款,时间竟全是去年的八月!” “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能写这么多传世佳作,难道这一年倒未动笔?” 岳风沉思良久,一时间猛然想通了,神情振奋地道:“绝不是!他这样做的目的,是希望我的书店能让他的这些文章流传到当权者的人手里,让人赏识他的才华。” “而那个人,最好是当今皇帝!” “子风在说什么呢?什么当今皇帝?” 吕越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在了门外,望着自言自语的岳风,满脸的疑惑。 “没……没什么!” 听到吕越的声音,岳风顿时回过神来。 “快随我先去把饭吃了,等会儿有两位贵客要来见你。” 今天,吕越倒并没有追问。 “吕兄能不能告诉我他们到底是谁?” 对于即将到来的两个陌生人,岳风充满了好奇。 “有些事总得人自己遇到了才知道怎么回事,并不是谁都能帮你提前预知的!放心,今天你不会等得太久。” 岳风的确没有等很久。 他刚吃完饭回房坐下片刻,正在细品杜牧的文章。 吕越便带着三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来到了门前。 “三位公子,你们要见的人就在屋内!吕某先行告退了。” 吕越指着岳风,朝那三人恭敬道。 岳风闻言,朝门口望去,只见吕越口中称作公子的三人竟都留着长须,看上去像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 岳风见状,不禁纳闷:“不是说两个人的吗?怎么突然多了一个,而且这样饱经沧桑的人,也能唤作公子的吗?” 三人里最年轻的那个率先进屋,借着屋里昏暗的灯光,对岳风上下打量了一番。 然后他回首对另外两人道:“虽说七年不见,有些沧桑变幻,但五弟当年的模样,还是留有痕迹,不会错的!” 岳风闻言,暗暗吃惊道:“五弟?他们三个不会是‘裴议’的三个兄长!这年龄差距也忒大了一点!” “三位是?” 岳风忍不住站起身来询问。 那最年轻的“公子”忽然感叹道:“看来七年岁月磋磨,咱们三人已不复当年容光,五弟竟然连咱们几个都不认得了!” “唉……谁说这岁月不是如刀呢?” 另外两人也忽然感叹一声。 他们倒是对岳风不认识他们三人,不感到奇怪。 感叹完,那年轻的公子又上前道:“五弟,我是你三哥裴让,这是大哥裴识和二哥裴撰。咱们是接到父亲传信,专程前来看望你的。” 岳风闻言,暗自一惊:“信?难道‘父亲’又给我做了安排?” 他正想发问,但还没有问出口,裴识就走上前道:“父亲在信中提到让我们督促五弟多读些书,以备明年大选,我看五弟现在如此用心,倒是父亲大人多虑了。” “嗯?这是五弟的文章?” 裴撰也走了过来,拿起桌上的《罪言》看了起来,但他的眉头却渐渐紧锁。 看了一阵,他忽然沉声道:“文章虽好,但像这种关乎朝局的文章,五弟还是轻易莫要传出去为好。” “为什么?” 岳风本想即刻否认,但却被裴撰的神情打住,好奇地抛出了问题。 裴撰解释道:“当年刘蕡一篇直言极谏的策论,天下人人称颂,可是得罪了宦官,至今不第!你这一篇文章,分明是说当朝宰相无能,要是流传出去,那还了得!” 此言一出,岳风顿时明白了杜牧为什么一生郁郁不得志了,原来是因为说话太直,得罪了当政者。 他一脸激愤地道:“连正策良言都听不进去,这朝廷的官不做也罢!” 一想到偶像因此而“风流”之名传了千古,他就莫名的气愤。 “这……” 此言一出,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满脸吃惊的神情。 岳风见状,正色道:“只是这些文章,也都不是我写的,而是出自一位有识之士之手,我不过想帮他刊印出来,让天下人都读读罢了!” “五弟还打算让天下人都读这样的文章?”裴撰吃惊道。 “有何不可?”岳风正色道。 “大哥,看来父亲的叮嘱并非毫无缘故。你看五弟,怎么听不进好话!”裴撰无奈地转过头道。 裴识却并没有接裴撰的话,而是问道:“方才听五弟说要“刊印”,你是准备将育才书店开到长安来么?” “我虽有此打算,但目前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岳风叹息道。 裴识闻言,嘴角微翘道:“这点小事,我这个做长兄的却也还能帮上些忙,不知……” “当真?” 裴识的话还没有说完,岳风便有些急不可耐地打断道。 他之前就有在长安开分店的打算,甚至已经带上了钱和工具,只不过这一次,他本来想好好谋划,并不着急。 可如今听杜牧等人说育才书店的名声早已传遍长安,加上杜牧文章在手,他便恨不得立马在长安将书店开起来。 而且对他来说,这样一来,不仅声名能够远播,他也总算是可以给裴度一个交代了。 有了声名,他也就可以回到洛阳,向裴度提条件,向杜韵娘表明心意,在大唐真正安定下来。 “为兄说话,向来无虚,只不过有一个条件,需要五弟答应!”裴识笑道。 岳风闻言,不禁一愣,暗道:“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 他微笑道:“请讲。” “其实也很简单,只要五弟在长安除了印书、卖书、看书,其余的事,一件也不要掺和。”裴识正色道。 “这是为何?而且我就算想不惹事上身,恐怕也会有事找上门来。洛阳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岳风好奇道。 “洛阳的事,只是例外,若五弟早些将你是裴府五公子的身份亮出来,洛阳城里,有谁敢动你?”裴识沉声道。 第120章 泄露天机 “如果我现在也不想挂‘裴府五公子’的招牌呢?”岳风轻声道。 他话音刚落,裴识的脸色便黑了下来。 俗话说长兄如父,在这里他就是裴度的代表。 裴让见状,连忙上前道:“五弟你怎么这么固执!这些年裴家虽然亏欠了你,但你怎能连祖宗都不认!” 他显然是上来做和事老的。 他先点明裴府亏欠了‘裴议’,然后再说‘裴议’也有过错,两边各打五十大板。 这样一来,裴识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 只不过,瞬间变得尴尬起来的气氛,并没有因此消减。 裴识他们三个人都盯着岳风,等着他给一个解释! “呃……” 岳风知道不解释清楚,他是过不了这关了。 毕竟有了三人的帮助,他在长安,才能一切过得更加顺利。 他上前一步,朝裴让拱手道:“三哥,你的一番好意,小弟心领了。但小弟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有原因的。” 裴识盯着岳风,有些不信道:“哦?你说说看你有什么原因?” 岳风正色道:“三位兄长可知道小弟是为何来的长安?”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不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让回道:“父亲信中说五弟是到长安游历,倒是并没有提及开书店的事。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正是,当初小弟和父亲有赌约,赌的是不出仕,也能为天下人做事。所以从洛阳出发,小弟便与父亲商议过,要以岳风的名义,独自开书店,这件事,父亲也是同意过的。”岳风正色道。 此言一出,裴识暗暗点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父亲一再强调要让五弟去应选!” “就算五弟与父亲打赌,也不妨碍以裴议的名字去开书店。毕竟终有一天,天下人都会知道你就是裴议!遮掩一时,又有何意义?”裴撰正色道。 “二哥说的是,不论怎样,裴氏公子的出身,也比籍籍无名的岳风行事方便得多,五弟何必非要坚持?”裴让也附和道。 岳风闻言,无奈道:“这些小弟又何尝不清楚?只是现如今长安暗流涌动,有些事,小弟只能以岳风的名义去做。” 裴识哪里肯相信岳风的话,追问道:“是什么事?竟连裴府也沾不得边?” 岳风闻言,并不回答,而是反问道:“大哥以为仇士良此人如何?” 裴识不明白岳风为何转换了话题,忽然顾左右而言他,却还是回答道:“此人早年间嚣张跋扈,近些年倒是收敛些了。” 他清楚地记得,在宪宗朝,仇士良便和元稹因为在驿站争抢上房,而大打出手,元稹不仅被打成重伤,事后还因仇士良的谗言贬官。 岳风又问道:“大哥以为王守澄之后,宦官当以何人为首?” 裴识脸色突然一变,盯着岳风道:“五弟是说仇士良会代替王守澄?” 岳风点头道:“正是!我对此确认无疑!” 裴识脸色又黑了下来,质问道:“所以你打算借仇贤搭线,与仇士良为伍?” 他虽然知道,是仇贤主动找上的岳风,但现在听来,岳风也不被动。 他脸色的变化,在岳风的意料之中。 河东裴氏乃是大唐第一大豪门世族,族中宰相历朝不绝。 明目张胆与阉宦为伍这样的丑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接受的! 岳风解释道:“我正是知道大哥不会同意小弟与仇士良为伍,所以才要用岳风的名义去做!” “掩耳盗铃!难道那样你就不是裴府的人了吗!此事绝对不行!”裴识略带着愤怒道。 见裴识反对得如此坚决,岳风知道,若是不抛出一点重磅的信息,决说服不了他们。 他一脸严肃地说道:“其实小弟这么做,也是为了帮裴家,甚至可以说是帮整个长安!在不久的将来,长安将迎来一场浩劫,无数人都将难逃劫数!” “危言耸听,我怎么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有浩劫即将来临!而且就算浩劫来临,与仇士良又有何关系!”裴识一脸不屑道。 岳风早已猜到裴识不信,又说道:“大哥可识得郑注、李训二人?这次的浩劫与这二人关系密切!” 岳风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已经听过几次郑注的名字,却从来没听说过李训这个名字。 一旦不久的将来,李训这个名字出现在长安。 裴识就会相信他的话,而就算那时再开育才书店,也还不晚。 裴让抢先道:“郑注此人倒是已在长安呆了半年有余,至于‘李训’,却是闻所未闻!” 裴让的这句话,无疑帮了岳风的大忙。 他就怕早已有了李训这个人,那么裴识又要说他是妖言惑众。 如今没有人叫李训,他就可以挺直胸膛装装逼了! 毕竟这个天机,现在只有他一人知道。 岳风一脸的自信道:“大哥既然不信小弟的话,那不如与小弟做个约定?” “哦?什么约定?”裴识皱起眉头道。 岳风正色道:“只要李训这个名字,一日不在朝堂上现身,小弟不仅专心研读圣贤之书,就连育才书店,我也不开,更决不会去惹事生非!不过,倘若一旦李训此人出现,请容小弟按方才所言,以岳风的名义行事!” 言罢,他还走到书案旁,提笔在白纸上将“李训”二字写了下来,又道:“非此二字,即使同音,小弟也甘愿服输!” 他一席话说完,裴让和裴撰不禁都好奇地望着裴识。 他们实在好奇,想看看这个一向严明的大理寺少卿面对岳风所说的约定,会是什么反应? 裴识现如今已经四十二岁,在官场历练多年,早已是深谙世事。 加上在大理寺见惯了人情冷暖和尔虞我诈,已少有什么事能在他心中掀起波澜了! 但岳风如此自信的神情,加上那稳笔写下的“李训”二字,却容不得他不心惊:“难道五弟修得了文王问卜之术?!长安真的有浩劫将至?!仇士良真的能阻止浩劫?!” 他沉思良久,然后正色道:“也罢,五弟既然如此说,我就与你做个约定!” 说罢,他又道:“只不过有句话五弟须当记住。” “大哥请讲。”岳风恭谨道。 “万事皆应以民为先,以国为先,切不可助纣为虐,以致遗恨终身!”裴识一脸严肃地提醒道 “兄长教诲,小弟定铭刻于心!”岳风拱手道。 第121章 奸人李宗闵 裴撰一直看着桌上的文章,少有搭话。 现在见二人达成了约定,上前笑道:“咱们兄弟多年未见,怎么一见面倒还弄得气氛如此紧张?不如都坐下来,听听五弟在长安有何打算?需要咱们帮些什么忙?” 他及时站出来缓和气氛,大家也都欣然借坡下驴。 裴识似也觉刚才说话有些不妥,微笑道:“倒是为兄处事不周,还望五弟莫怪。机会难得,咱们四兄弟也该坐下来好好聊聊了。” “正是!正是!方才咱们只顾着争辩,倒还把正事忘了,有些事还是要坐下来,好好跟五弟谈谈。”裴让也附和道。 “小弟正觉好奇,不知三位兄长深夜前来,有何事教诲?”岳风也展颜微笑道。 “父亲得知五弟到了长安,心里牵挂得紧,特地来信一封。一是让我们引你走上正途,二是让我们对你多加照顾。” 裴识说到一半,又道:“另外,五弟在洛阳被烧毁的书店,已经由方忠暗中帮忙重建,即将重新开张。周夫子那的事,也一切顺畅,过几天,四弟也会前来长安,同行的还有你在洛阳买下的几个仆从。” 听罢,裴撰似想起了什么,抚须道:“方才虽只听了五弟寥寥数语,但也知五弟其实心系家国安危,走的也绝不会是邪途。而且既然五弟与父亲本有约定,咱们也不好擅自替父亲大人做主!不过五弟若有什么难处,需要帮忙,尽可说出来!” “其实就目前来说,小弟心中只有一事,那就是将育才书店开起来,只要书店开张,小弟在长安就有了立足之本。”岳风思索道。 “这个我刚才不是说了么,只要你按我说的做,这书店要开起来还不容易?”裴识皱眉道。 岳风苦笑道:“大哥难道忘了,书店开起来的确不难,但却有两个问题,一是我得以岳风的名义来开,二是最好不让育才书店与裴府扯上关系。” 裴让喃喃道:“第一个倒还好多,咱们兄弟间说通就好了,可第二个却难办了,在长安,咱们不帮你,又如何能让书店开起来?” 在长安,寸土寸金,要想开店,可需要一笔极大的开支。 岳风笑得更苦:“这也是小弟心里最头疼的!虽说这一次来长安,我带够了开店的本钱,但长安城内形势复杂,要开店远不是在洛阳那么简单。” 其实他并不知道,在洛阳,有裴度的帮助,他开店才显得简单。 若是靠他一个人,恐怕育才书店现在也没有正式营业。 裴识略显吃惊道:“带够了本钱?五弟可知道在长安开店,需要多少本钱?” 岳风解释道:“实不相瞒,小弟此次进京,带了上万贯的本钱,想来开店应当不是难事。” “上万贯?五弟可真是大手笔啊。”裴让感叹道。 他现在不过是个京兆府参军,年俸才四十几贯。 他实在有些惊叹,岳风竟然能随便拿出上万贯钱来。 岳风微笑道:“这也是靠小弟今夏在洛阳卖冰,赚了几万贯钱。此前在洛阳,一家育才书店从筹备到开张,也不过几千贯,长安纵使成本要高些,想必一万贯也够了。” 说着,他稍稍一顿,又道:“而且在洛阳足足有十个印书作坊,一个作坊每天就可印书上百部,只要长安的书店能开起来,前期甚至可以直接从洛阳的作坊将书运至长安,又能少一笔费用。” 裴识点头道:“如果这样说,那开店可就简单多了!只是在洛阳尚且有人知道育才书店与我们裴府的关系,在长安又如何遮掩得住?” 岳风闻言,心思一动,正色道:“小弟倒有个想法,可以撇清和裴府的关系。” 裴撰抢先道:“五弟不会是想让仇家小公子来帮你张罗?” 岳风闻言,顿时一惊,暗道:“他还真是聪明!我话还没说出口,他就猜到了!” 裴识看着岳风吃惊的表情,便知裴撰猜中了,严肃道:“你难道就这么想要和仇家扯上关系吗?” “大哥误会了!我已说过,不到咱们的约定有了结果,小弟绝不会与仇士良扯上关系!但仇贤就不一样了,明明是他先和我扯上的关系,而且我现在本该不知道他的身份才对!”岳风解释道: 裴识不禁被绕了进去,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见裴识还是不以为然,岳风又道:“其实让他帮我还有一点好处,如果以后要攀扯仇士良,这便是一个进身之阶。就算不与仇家搭上关系,这也只是我和仇贤两人的事,要分清也不难!” 裴识严肃道:“这说来说去,反正就是你宁愿选择仇贤,也不让我们帮忙!” 裴让却同意道:“小弟倒觉得五弟说得有些道理,如今朝中党争愈发激烈,咱们能少些事也好。” 裴撰也附和道:“是啊!如今李宗闵这个小人再度入相,对咱们三人可盯得紧着呢!” 岳风闻言,好奇道:“二哥怎么好像对这个李宗闵有很大意见,他是个奸臣吗?” 既然很大可能要卷进官场上的漩涡,他还是想多了解下朝廷里的人。 到底谁是好,谁是坏! 确切的说,是分清谁是可能的政敌,谁是朋友。 裴让解释道:“五弟有所不知,当年李宗闵和牛僧孺是同科进士,因直言针砭时弊,得罪了当时宰相李忠懿公,只得了个洛阳县尉。” “父亲宪宗时奉旨征讨淮西,举荐他为观察判官,在仕途上给了他极大助力。后来更受父亲举荐,位列宰相!” “谁知此人只因父亲也举荐了李忠懿公之子李文饶相公,竟挟私报复,趁父亲因病请辞,将父亲外放到了山南东道!” “此人忘恩负义,实乃小人!” 说罢,裴让仍旧感到愤愤不平。 岳风闻言,心中一惊,原来所谓的牛李党争愈演愈烈,裴度还在其中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要是李宗闵、牛僧孺当时没有被裴度青眼相加,恐怕也就没有后来的牛李党争了! “听说李文饶相公才被罢相,是不是也与那李宗闵有关?”岳风又问道。 裴识闻言,一时来了兴致,感叹道:“不想五弟刚至长安,倒也对朝中之事有些了解!” 他稍稍一顿,愤恨道:“不错,如今那李宗闵为专相权,更是和奸人郑注勾搭在一起,如此下去,朝廷不知会被他们弄成什么样子!” 裴撰附和道:“如今朝局越发混乱,父亲大人的意思也是让五弟安心读书,莫要卷进朝堂的是是非非。不如就让五弟按他的想法去试一试?” 第122章 心事重重的吕越 “也罢,你们既然都是这个意思,我也不再多言,只望五弟能记住今日的承诺!”裴识叹息道。 岳风正色道:“三位兄长放心,小弟绝不会让你们失望!” “咳咳……” 就在岳风话音落下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咳嗽声。 裴识忽然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五弟以后若有事,尽可让前来找我们,若觉不便,亦可请吕元度代为转告。” 长安实行宵禁,他们虽然都是朝廷官员,但在这敏感时期,若是误了时辰,知法犯法,恰是授人以柄。 所以他们也不敢多加停留。 “也好,小弟送三位兄长。”岳风微笑着拱手道。 …… 送走了裴识他们三人,回到院内,岳风不禁一脸好奇地看了两眼吕越,脑海中浮现出无数想象。 “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在仇贤面前毕恭毕敬,有如耳目爪牙。” “在裴识他们面前谦卑有礼,互相敬重,到有点像是相交很深的朋友!” “难道他是裴府的人,是裴度安排在仇士良身边的内应?” “如果是这样,那么在洛阳仇贤出手帮我,是不是也是他在推波助澜?” 他实在没有想到,电视剧里的谍战戏码,似乎正在他的身边上演! 夜色虽然昏暗,但他们就站在灯笼下,吕越还是看到了岳风脸上的神情。 事到如今,他已不打算再隐瞒下去。 他一脸坦然道:“子风若有什么要问的,现在正是时候,过了今夜,有些话,我可能就不会说了。” “我想知道吕兄是谁的人?” 岳风闻言,也开门见山,直接将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此言一出,吕越却忽然愣住了,心里忍不住自问:“我是谁的人?我这一生究竟是为谁而活?这样的生活有没有意义?” 吕越并不能给他自己答案。 但他可以给岳风答案:“至少现在看来,我愿意做裴公的人!” 说罢,他转而又道:“但你又究竟是谁?” 关于岳风,他心里还是有些怀疑。 若他真的是裴议,就算七年不见,也不该认不得三位亲兄长。 岳风学着吕越的语气道:“至少现在看来,你可以把我当作你们认为的那个人!” 显然,两个人的答案都不能让对方满意,但这至少有了一个答案。 可以让他们暂时先放下心中的疑惑。 夜已深,在“别人”的家里,岳风也不好去打搅王怜云和江茯苓。 长夜漫漫,他孤身一人,本想找吕越说说话,但吕越却并没有这个心思。 他这次回来,像是突然悟到了家的真谛,只想尽可能地多陪陪他亏欠了太多的荟娘! 至于其他的事,就任他去。 所以岳风孤寂的心,只有靠杜牧的文章来慰藉。 好在他并不是一个读偶像文章都能亢奋的死忠粉,几首并不出名的文绉绉短句,倒成了他的“安眠药”! 未至鸡鸣,岳风就等不及起来了。 这一晚舒适的睡眠,让他决定以后每晚睡前,都要读一读“古人”写的文章,而且越是拗口的那种越好。 他摸黑穿好衣裳,推门走了出来,准备欣赏下天空晦明变化的景色。 “呼……呼……” 他刚靠在走廊边的柱子上,便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像是有人在他耳边扇风。 但这声音断断续续,更像是有人挥动棍棒,与空气摩擦发出的声音。 然而他却没有听到人的声音。 若是人挥动棍棒,必定会有脚步声。 此时并没有风,那么声音从哪里来? 岳风不禁猛的一下子想到了《聊斋》,想到了鬼怪。 但这世界哪有鬼怪? 忽然,一阵轻“呼”声再次传来,岳风猛地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看到的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传来:“这时候你不睡觉,出来做什么?” 听到说话的是吕越,岳风的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眉头紧皱,问道:“吕兄怎么在这?你走路难道都没有声音的吗?” 话音刚落,便见一点火光出现在了吕越胸前。 “我又没有走路,为什么要有声音?” 吕越声音压得很低,显然是不愿意吵醒正在熟睡的荟娘。 他的确没有走路,他的手上拿着一柄剑,剑刃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寒光。 “吕兄刚才在舞剑!?” 岳风吃惊地看着吕越,心中惊叹:“他的武功竟如此高强?在舞剑的时候竟能只发出剑刃与空气摩擦的声音!” “……” 吕越并没有回答,不是舞剑,他在家里拿着剑做什么。 过了一阵,他轻声道:“有何不可?” 他本打算好好地陪一陪荟娘,可是等一番软玉温存过后,荟娘渐渐入眠,他却不知怎么回事,心神倒突然乱了起来,辗转反侧,怎么也不能平静下来。 所以他悄悄地提着剑来到院子里,希望通过一轮剑舞来消除烦闷。 但他已经舞了不下三轮,却还是心烦难耐。 直到岳风推开门出来,他才发现一夜似乎已过去。 “吕兄可不可以教我?”岳风突然问道。 这里是吕越的家,他想什么时候舞剑,就可以什么时候舞,谁也管不着他。 更何况岳风只是客。 以前他并不相信武侠剧里的神奇武功,虽然吕越现在的武功也不如影视剧里的那般神奇,但已足以令他心生向往! “不可以!”吕越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为什么?”岳风还有些不死心。 “一,你没有根骨,二,我现在没心思教!” 说罢,吕越便转身离去,不再管岳风。 他的心仍然很乱! “不教就不教呗,有什么了不起的!” 岳风望着吕越离去的背影,在心里吐槽道。 但实际上,他打心底里觉得吕越那身武艺的确很了不起! 朝阳初起,一线光明撕破黑暗,随即照亮整个大地。 这样的景象的确很震撼人心。 大地从黑暗走向光明,从光明走向黑暗,周而复始,世间万物皆已习惯。 就像大唐的百姓,也早已习惯每日周而复始的生活。 岳风吃过早饭后,便又钻进房间,开始欣赏昨夜还让他昏昏入睡的“偶像”文章。 这一次他倒没有觉得困倦,读得津津有味。 于是他在心里定下了一个宏伟的目标:“今天要做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学生。” 然而他这个目标刚刚开始实施,便有人开始来骚扰他的耳朵了。 “子风兄!一日不见,可曾想念小妹啊?” 来声如出谷之莺,温柔而甜美。 陌生而悦耳的声音,加上话中所用之词,无疑让任何一个男人都难以再‘充耳不闻’! 第123章 三场怪梦 岳风自然也不例外,他一听到声音,便下意识地转过头去。 只见一个身穿白色轻裘,高盘秀发,戴着几样简单而不失身份的银制头饰,尽显高贵气质的美丽姑娘站在门外,正一脸微笑地望着他。 第一眼看去,他不禁觉得奇怪:“这人是谁?怎么认得我?” 再细看两眼,他才猛然发现,站在外面的姑娘,竟然是仇贤。 他怎么也没想到,仇贤竟然是个女子。 他不禁暗骂:“我怎么这么笨,连女扮男装都看不出来!”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毕竟仇贤扮男装,是经过军中指点的,和王怜云、江茯苓那样只是换个衣裳,束个头发完全不一样。 吃惊过后,他才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你……你是仇贤弟?” 他依旧一脸吃惊地看着仇贤。 这时,他才仔细地观察仇贤,只见她略施粉黛,容颜清丽,配上清纯可爱的笑容,实在难以将她和仇士良这样的“魔头”联系在一起。 若不是早知道她的身份,他恐怕会将她当作贵气天然的王公贵族之女。 他没想到仇贤竟会来得这么快,他本来以为至少还要再等两天的。 “呵呵呵……我都换上女装了,子风兄应该叫我贤妹才对!”仇贤一脸玩味的笑容,打趣道。 “贤……贤妹?这恐怕不妥。我还是称呼你仇姑娘。”岳风皱眉道。 尽管他现在有恋爱结婚的打算,但对象绝不是仇贤。 他可不想和仇士良扯上这样的关系。 “怎么?难道我还不能当子风兄的妹妹吗?”这次仇贤也皱上了眉头。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岳风一脸尴尬地道。 “既然如此,那子风兄与我以后就兄妹相称,如何?” 说罢,仇贤的头也慢慢低了下去。 “也好。”岳风选择答应了下来。 不过他的心里却暗暗担忧:“兄妹?她不会真有这个意思?” 闻言,她又仰起头,微笑道:“昨日小妹有事在身,未曾来找子风兄。今日我正好听闻一件趣事,想请子风兄一道去见证见证,不知子风兄有没有兴趣同小妹一起去看看?” 岳风配合道:“哦?不知是什么事?” “听说终南山鹤岭飞来了一只仙鹤,仙鹤上还驮着一位老神仙,如此奇事,子风兄可有兴趣?” 仇贤说得若有其事,像是亲眼看到的一般。 岳风微笑道:“贤妹怕是被人骗了,这寒冬腊月的,仙鹤都去南方过冬去了,哪里还会出现在这里?” “正是因此,故而才显得有趣,而且若不是有人亲见,我又岂会相信?”仇贤强调道。 “有人亲见?” 岳风见仇贤神色一本正经,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心里也有些好奇了。 “小娘子所言,定不会差,今日天气正好,咱们不如去终南山去寻访寻访,看看到底有没有所谓的神仙。” 吕越倒是一反常态,突然在仇贤面前插嘴道。 对仇贤的身份,他似乎早就一清二楚。 岳风见吕越都心生好奇,也不禁冒出了去看一看的念头,笑道:“若真有老神仙,我一定让他赐我一粒长生不老的仙丹!” “呵呵呵……子风兄怎么只顾自己,这可太不仗义了!怎么也得求六粒才是!”仇贤打趣道。 的确应该是六粒,因为他们一行去了六个人。 若真有神仙,一粒怎么打发得了! 终南山,听到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他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词竟然是“活死人墓”! 尽管他知道终南山下,此时绝没有“活死人墓”! 但终南山里会不会真有“仙鹤”,真有“老神仙”,他却说不准了! 毕竟连穿越这样的事都发生了,有神仙也不奇怪。 他没有到过终南山,但吕越却已不知道游览过多少次了。 按理说,他应该对去终南山提不上什么兴趣。 但仇贤的话,却让他想到了昨夜扰乱他心神的画面。 他之所以一夜难眠,只因他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场景。 一个袒露胸脯的胖汉子道士,手持蒲扇从一只仙鹤背上走下,一脸笑呵呵地对他道:“吕兄,可还记得你我千年之约,如今老道来接你来了,跟我走罢。” 而他在那声音的呼唤下,竟不能自控的被那怪道士牵引着朝山林深处走去,刚要骑上仙鹤离去。 然后他就听到了荟娘的挽留声: “郎君,你怎忍抛弃我们孤儿寡母,独自逍遥!” “你这一走,让我们该如何活下去?” 荟娘话音一落,忽然从她怀里传来一阵婴儿“哇哇”啼哭之声,顿时将刚进入梦乡的吕越惊醒! 怪梦惊醒第一次,吕越并不感觉奇怪,毕竟他还做过比这还怪的梦。 而最重要的是他和荟娘还没有孩子。 他还以为或许这是仙翁送子的征兆。 但等他第二次闭上眼睛,梦境又再一次重复,而梦里的婴孩,竟被那道士一声“起”,就瞬间到了仙鹤的背上。 “吕兄此时再无牵挂,不走更待何时?”那怪道士依旧笑呵呵地催促着。 “郎君!你就忍心将妾身一人抛在凡尘中受苦,使我们夫妻、母子分离,让妾身日日受相思煎熬之苦么!?”荟娘的声音再次传来。 只见她声泪俱下,悲戚可怜,使人动容! 吕越也再一次被惊醒了! 他看着身旁熟睡的荟娘,深皱着眉头,叹息一声,暗道:“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那怪道士似乎与吕越有一种莫名的连系,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又再一次进入了他的脑海。 这一次,那怪道士像是吸取了前面几次的经验教训,一声:“来,都一起来罢!” 荟娘竟抱着怀中的婴儿,面无表情的朝仙鹤走去,稳稳的坐在上面。 那婴孩还满脸笑容的望着吕越,双手不停的上下挥动,嘴里似乎还喊着:“快来,快来……” “如此,吕兄可能践约否?” 那怪道士笑如弥勒,似乎已吃准了吕越! “越儿,你难道忘了答应老身的话了吗?” 不知从哪里又传来吕越母亲的声音,他再次惊醒! 三场怪梦,让吕越心神不宁,所以他才会在那个时候到院子里舞剑! 第124章 古怪的胖道人 他与岳风不同,对仇贤还算有一点了解。 他知道仇贤绝不会为了让岳风去终南山而撒谎! 她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是真的从谁的嘴中听到了这个消息。 而且,她也应该再三确认了传话之人绝没有说谎! 所以当他听到“仙鹤”和“老神仙”的时候,就决定要去看一看! 他是一个向道之人,曾经在山中学艺的时候,他的师傅就说过他有道骨。 所以他一直以来就非常向往江湖生活,向往寻仙访道。 如今先有奇梦作引,再有怪事惊现,他怎么不心生悸动。 终南山有一处仙鹤常年出没的地方,叫做鹤岭。 鹤岭因鹤而名,而求仙访道之人又都觉得神仙都有仙鹤作为坐骑,故而在鹤岭之旁建造了一家道观,名为“引仙观”。 既然有仙鹤出现,那必然会停留在鹤岭,所以他们一行六个人,从长安出来,没有半刻停留,策马飞奔了四五十里路,直接来到了那“引仙观”门前。 只见引仙观山门前,有两只巨大的仙鹤石雕,雕工精细,栩栩如生。 若是远观,恐怕会认为那是两只真的仙鹤。 但除此之外,却再也没有看到别的“仙鹤”痕迹。 “若是这两只仙鹤能飞,恐怕能将咱们六个载回长安,也能顺道看看长安城究竟有多宏伟壮阔!只可惜它是个石雕。” 岳风抚摸着仙鹤冰冷的爪,不禁发出感叹。 “听说这次飞来终南山的仙鹤,和这石雕差不多大,若真有幸见到,说不定能让子风兄如愿。不过若子风兄只是想看看长安的全景,何不尝试着登上终南山峰顶。不是有诗云:“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么!” 仇贤倒不觉岳风的话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反而给他提了个建议。 “终南山峰顶能看到长安?” 岳风却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这里距离长安好几十里路。 “这我也说不清楚,也许。” 仇贤并没有过想看长安全景的想法,所以也没有实践过。 “吕兄可知道有什么地方能一览长安各处景色?” 岳风见吕越一路上都严肃得很,到了引仙观更是眉头紧锁,像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故意找他搭话。 然而吕越却并不想回答岳风的问题,指着一条林荫小道,对身旁的荟娘轻声道:“我有点事,要到那边去一下。” 荟娘见吕越心事重重,也不多问,微笑道:“夫君能带我一起去吗?” 他俩成婚多年,这还是吕越第一次带她来这么远的地方,她也想多陪陪吕越。 吕越眉头又是一皱,但想起昨夜的梦,牵起荟娘捏着衣角的小手,温柔道:“好,咱们一起去。” 说罢,他俩便朝那小路走去,然而刚走几步,吕越便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夫君。” 荟娘被吕越拉住,回首见他目光直直地盯着前面走来的胖汉子,眼神中满是惊讶,不由得也疑惑万分。 在她的眼中,吕越就是万事不惧的硬汉子,就是能为他撑起一片天的顶梁柱,她从未见过吕越这样的神情。 “三梦惊人醒,一路至云房。知己再重逢,却是话凄凉!” 来人忽然高声吟唱了四句似诗非诗的话,一脸笑呵呵地径直朝发呆的吕越走来。 这一声吟唱瞬间就引起了岳风的注意,他顺着声音来处看去。 只见一个胖汉子脚踏一双草鞋,穿着一身宽松的道袍,袒露着肥胖的肚腹,手持一扇芭蕉扇,时不时地摇上一摇。 这样的装扮,在如此寒冬,已足够让人奇怪,而他健步如飞,瞬间便来到了吕越的面前。 然而吕越不知怎么回事,却动也不动,就更让人奇怪了。 “当年笑语试飞剑,如今对面却无言。何日脱离凡尘苦,斩却三尸去做仙。道友果然应约而来了。” 笑呵呵地说罢,那胖汉子忽然朝吕越躬身一拜为礼。 荟娘闻言,猛然明白过来吕越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她不禁微怒道:“你这道人,胡说些什么!我夫君何时成了你的道友!” 她和吕越才过上两天真正的夫妻生活,她怎能让吕越被这道人带去求仙访道! “你……你果真为我而来?” 吕越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怪道人,不住的在脑海里搜索着关于他的记忆。 但除了昨夜的梦,他竟连一点印象也寻不着! 然而看这怪道人的神情,却像是已经与他相识多年! 那怪道人闻言,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惊异的神色,不禁伸出右手,开始拈指推算了起来。 片刻之后,那怪道人喃喃道:“怪哉怪哉,明明那日算卦就是今日,怎么才过几月,说变就变了!” “道长说什么变了?”吕越好奇道。 “此天机耳,不可与君言。”那怪道人一脸正色地说了一句,又笑呵呵地道:“道友尘缘未了,待他日缘至,你我自有再会之时,告辞!” 说罢,他便突然迈开脚步,从吕越身边走过。 “道长留步!” 第一个字出口,吕越便跟了上去。 但那道人竟像是会瞬移之法,吕越刚追到他身边,他就又闪到了前面,根本不给吕越留下他的机会! “难道他真的是神仙!?”岳风在心底惊叹道。 就在他暗叹之际,那道人在他的面前停下了脚步,用异样的眼神审视着他。 见此情状,他不禁暗自奇怪:“怎么每一个道士看到自己,都要露出这样的神情,难道我真的那么奇怪吗?” 那道人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吕越轻轻地将手放在那道人的肩上,皱着眉头问道:“道长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虽然只是轻轻的将手搭在肩膀上,但实际上却用了一种特别的手法,让那道人动弹不得! 那道人一脸淡然地笑道:“方才贫道已经说过了,你我缘分未至,道友又何必心急?更何况如今你心不净,如何能成仙道!?” 吕越盯着那道人问道:“这世间果有仙道?” 那道人笑道:“世间道法千万,心之所向,即为道。若道友心向仙道,自然就有仙道!” 说罢,只见那道人轻轻一扭肩,竟然就从吕越手下滑了出去。 这一次,他走得更快,像是逃命一般,饶是吕越拼尽全力,也再追他不上了! 那一手压肩的功夫,本是吕越师传的绝技,多少年来从未失过手,不想今日却被那道人轻松化解。 他的心更加摇摆不定了。 “那道人不见了!” 追出百步之后,他终究还是失了那道人的踪影,最后失落返回,不禁叹息良久。 第125章 提出请求 “吕大哥识得那道人吗?”仇贤不禁好奇问道。 “不识得,我也是今日第一次见他。” 吕越回答的时候,眼睛温柔的看着荟娘,像是在回答她一样。 荟娘忍不住道:“那怎么感觉那道人像是早就识得夫君你了,还一口一个道友的叫着。” 她从嫁进吕家没多久,就已经知道吕越心中所向,如今这古怪道人突然出现,让她心里怎能不担忧吕越会跟着那道人去求仙访道。 吕越若有所思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也想不通。” “什么事?”荟娘连忙道。 “昨夜我曾三次梦到一个道人,方才那道人和梦里的道人长得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在梦里那道人身边还有一只仙鹤。”吕越皱着眉头道。 “吓……” 吕越话音刚落,一声鹤唳响彻云霄。 “快看,果然有仙鹤出现!” 仇贤一脸惊喜地望着天空,激动万分。 她果然有幸看到了仙鹤,这一趟终南山总算没有白来。 “诶?那仙鹤上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飘!” 岳风顺着仇贤所指的方向看去,忽然看到有一块褐色的布缕在随风飘动。 “这世间果然有仙道!” 吕越望着天空,不禁暗自感叹。 而他身旁荟娘的心却像是猛然坠入了万丈深渊:“他才回来,难道就又要走了吗……” “快看,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了!” 仇贤一脸吃惊地指着天空。 “好像是羽毛。” 岳风定睛一看,也充满了好奇。 良久…… 那东西才飘然落地,果然是一片羽毛! 不过这羽毛与众不同,上面用小楷写着几行字。 “三十六年梦方完,又有三道缘须还。二十四载风雨过,再与云房会终南!” 岳风一气念完,脱口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咱们这儿有人三十六岁了么?” “夫君真的要舍荟娘而去么?” 荟娘眼中已饱含泪水,像是感觉到吕越即将离去一般! 岳风闻言,这才明白过来,皱眉道:“吕兄不会真的相信这世间有神仙?!” 仇贤在一旁插嘴反问道:“可除了神仙,你可曾见过有人乘仙鹤而飞?” “若说人乘仙鹤,我倒是真没见过。但大雕背上乘人却早有听闻,这仙鹤与大雕,岂不都是飞禽,能载人而飞,有什么可奇怪的?!” 岳风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却暗道:“金庸先生,你写的神雕载人可千万得是真的,不然可就坑死我了!” “真的?”仇贤适时发问。 “当然,等哪天咱们到塞外去一趟,就可以体验到坐大雕的奇妙感觉了。” 岳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其实你们也不必这么一唱一和地宽慰我,今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跟那道人走的!那上面不是写明了机缘未至,二十四之过后,他自会前来与我相会!”吕越望着天空沉默许久,终于发话。 岳风心头暗思:“就连和云清道人那两年之约,我都觉得荒唐,如今他们约在两纪之后,或许也就不了了之了!” “你终究还是要走,难道所谓的仙道就那么重要!?” 荟娘的眼泪已经流出,但她却并没有哭出声。 “荟娘,就算有一天我真的要去寻觅仙道,也会带着你一路的,这世间,我已再不能舍弃你。” 吕越将荟娘拥进怀里道。 吕越突然一下子煽情了起来,竟让岳风起了鸡皮疙瘩,一点也不习惯! 不过他的内心,却还是暗怀欣喜。 “是啊,嫂夫人。吕兄有情有义,若有成仙之道,自然会带你共同寻觅,到时候做个神仙眷侣,岂不羡煞天下人!” 于是,他在一旁可劲地添油加醋。 “子风兄,人家两夫妻难得亲近一下,咱们还是到其他地方去看看。”仇贤忽然凑到岳风的耳朵旁轻声道。 岳风闻言,连忙点头,和仇贤悄悄地溜到了一旁,朝刚才吕越想去的林荫小道走了去。 走得稍稍远了些,仇贤忽然问道:“子风兄,说真的,你觉得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吗?” 岳风闻言,脑海里一下子就冒出了地球的太空影像。 如果按照古人的说法,神仙都是居住在天上,那么为何大气层外,现代科技却未发现生命! 至于所谓的神秘宫殿,更完全是天方夜谭! 想到这里,他微笑着说出了他的答案。“如果所谓的神仙是住在天宫上的,那我可以肯定没有!但如果山间的隐士也可以算作是神仙的话,那么或许大唐已有不少了。” “你到天上去过?怎么知道天上没有?”仇贤一脸奇怪地问道。 “难道你忘了刚才我说过什么?可是有人乘坐大雕遨游过天空的,要是有天宫,他还能看不见?” 岳风一本正经,就像他也乘坐大雕上过天一样。 他的确上过天,只不过是以前坐飞机的时候,现在他也只好权且将飞机当成特殊的“大雕”了。 “那这样说来,历朝历代求仙访道的人们岂不都误入了歧途?”仇贤不禁突发感叹。 “或许他们也只是无可奈何,才真的去求仙访道。”岳风喃喃道。 其实每个时代都有人去“求仙访道”,只不过古代的人是真的去寻找“仙人”,现代的人们是沉迷于各种娱乐消遣之中。 这些不过都是不如意,不得志的寄托罢了。 “想不到子风兄年纪轻轻,倒看得如此透彻!” 仇贤有些吃惊,吃惊这不像是岳风这个年纪能说出的话。 “所以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请贤妹答允。”岳风忽然话锋一转。 “哦?不知是什么事?”仇贤疑惑道。 “我想找个事做。闲游几天还好,要是一直这样闲着,会闲出病的。”岳风一脸正色道。 他现在前途光明,大有可为,可不想浪费时间。 “哦?不知子风兄想谋个什么差事?” 仇贤以为岳风想求个官做,不禁皱起了眉头。 她已猜到岳风知道了她的身份,以为岳风和那些为求功名,不择手段的俗人一样。 岳风笑道:“别的什么我不敢多想,但求能在长安将育才书店的招牌挂起来!” 仇贤笑道:“这点小事,有什么难的,包在小妹身上!” 第126章 复仇之念 “那就劳烦贤妹了。” 岳风微笑着拱手一礼,然后转身道:“怜云、茯苓……” 然而让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方才一直紧跟着他的怜云和茯苓,此时竟然没了踪影。 他略带尴尬道:“她俩到哪里去了?” “诶?刚才还在的,怎么这一会儿就不见了?子风兄你看,她们骑的两匹马也不见了!” 仇贤转头看了一圈,不禁也发出了疑问。 “……” 岳风闻言,顿时陷入了沉思。 “难道她们不辞而别了?” “她们身上有钱,还有快马作为脚力!” “若是到一个谁也不认识她们的地方,谁知道她们没入了奴籍!” “看来,她们是自己设法脱奴籍了……” “也是,作为出身尊贵的大家小姐,谁会愿意再低声下气的当奴婢呢?” “反正我也打算给她们自由身,就随她们去……” 想到这里,岳风微笑道:“说不定她们有事要做,我们先去山上看看风景。” “嗯……也好。” 仇贤虽然为岳风的反应感到奇怪,但也没有多问,毕竟这是岳风的私事。 白雪罩山,放眼望去,除了一片白茫茫大地,倒也没什么别致的风景。 至少,和华山没什么两样。 岳风不是个诗人,景色入眼就过,并没有留下些许感慨。 加上和仇贤两人独自游山,孤男寡女,他难免感觉有些不自在。 所以,这一趟游山之旅,很快就走到了终点。 等他俩下山的时候,只见吕越和荟娘站在引仙观前,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 岳风走过去打招呼道:“吕兄,走,咱们回长安。” “嗯?还有两位姑娘呢?”荟娘奇怪道。 “她们已走了。”岳风一脸淡然道。 仇贤闻言,不禁奇怪:“他和那两位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过她虽然奇怪,却没有出声,径直骑上马背,朝长安而去。 等他们走到入山口,两匹横在路中的马顿时突入眼中。 “吁!” 岳风连忙大声刹停极速奔驰的骏马,放慢脚步,朝前走去。 其余三人闻声,也连忙拉住了胯下的马,放慢速度。 走到路口,岳风便看到怜云和茯苓一人牵着一匹马,低着头朝他走来。 “公子,你们来了。” 王怜云眼眶泛红,满脸的歉意。 “原来你们在这里,我还以为你们已走了呢?”岳风一脸严肃道。 “其实……” “公子这是准备回长安了吗?” 江茯苓闻言,刚要解释,就被王怜云给打断了。 “嗯?” 岳风见状,看了一眼王怜云刚才瞥去的方向,见仇贤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顿时明白了过来。 他微笑道:“是该回去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你们也上马。” “是。” 王怜云答了一声,便骑上了马,等在一旁,让岳风先行。 回到长安,已是日暮。 第二天,仇贤便开始着手张罗开书店的事情。 前前后后忙了三天,十分顺利地在长安开了两个印书作坊。 岳风甚至还在东市离云丰茶楼不远处找了一家店铺,作为长安的第一家育才书店,他甚至早早地挂上了书店的匾额。 他们的动作之所以能如此之快,除了仇贤用心尽力,资源丰富。 不过,尽管他急急忙忙地找了店铺,一时之间,还是不能开张。 所以岳风又发出一封急信,让人从洛阳运一批成书过来,争取在十二月中旬开张,给新年添个彩头。 不然以长安这两个刚建起来的作坊,至少得等到十二月底才能开张。 今天,是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岳风也和怜云、茯苓搬进了书店里住。 他在长安的生活开始正式拉开帷幕。 虽然书店里的书架空无一书,书店还没开张,却已引来不少行人在门外驻足。 他的内心无疑是激动的。 除了高兴激动之外,他也隐隐有一点担忧。 而为防再次发生像洛阳那样的事情,他准备在书店里安排两个人专门值夜,这样一来,也就没了失火的风险。 等将书店里的一切安排停当,已是入夜时分。 他高兴之余,亲自下厨,做了几道他最喜欢的小菜,煮了二两甜酒,与王怜云和江茯苓共进晚餐。 这还是到长安来,他们第一次独自用餐。 夜色迷离,星夜婉转。 三人把酒言欢,倒是十分惬意。 而岳风此时两杯酒下肚,心里忽然冒出些想法: “当时在终南山,她们为何不走呢?她们不走,是不是也认可了我?” “她二人都如此清纯美丽,又这般知书达礼,对我也如亲人般照顾,不知若让她们跟了我,她们会不会愿意?唉……我怎么也开始趁人之危了呢?!” “这些年的书都白读了,一到了古代,就连男女之间相处之道都快忘干净了!怎么也得先谈个恋爱,若是两情相悦自然就成了。” “怪不得以前总听女人说男人都一个样,见一个爱一个,见一个忘一个,我若是真在长安对她们俩做出了什么,岂不真让韵娘说中了?” “真是没用,两杯酒下肚,就不知道姓甚名谁了!” …… 岳风自顾自的胡思乱想着,渐渐的竟然都不敢再去看怜云和茯苓两个了。 至于心中的疑惑,也不知从何开口。 而怜云和茯苓两人碍于现在的身份,也不敢多话,自顾自地吃着菜,时不时地给岳风倒一杯酒。 同时她们两人此刻心中也有许多疑虑还未解开,不知该以何种身份去面对岳风。 要说岳风从王朗手下救下了她们,她们本应心存感激,而且一直以来,她们也都是如此做的。 但一到了长安,回到了伤心地,又想起了昔日的仇人。 更让她们惊奇的是,岳风居然和朝中宦官关系十分密切,她俩就更心乱了。 如今仇人就在眼前,她俩忍不住萌生出了报仇之念,心事满怀,又怎会有心思和岳风谈什么花前月下。 然而岳风却并不知道她们这样的心思,他还沉浸在计划一步步实施的喜悦之中,兴致正高。 今天,他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美酒带给他的头痛。 …… 第127章 破解劫难之法 不过好在这一次,他还没有喝醉,就有人及时阻止了他继续喝下去。 “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让他猛然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 喃喃道:“这大半夜的,是谁在敲门?” “奴婢去看看。” 说话间,王怜云便站起了身,走去开门。 来人是裴识和裴撰两兄弟,他们本来早就忍不住想来找岳风。 甚至在岳风在育才书店里忙活的时候,他们就想冲进去。 但碍于书店里有神策军的人在,有仇贤在,他们才暂时忍了下来。 现在已入了夜,街上的人已慢慢散去,神策军的人更早就跟着仇贤回去了,已没有人能够让他俩再等。 自从在吕越家中与岳风第一次见面之后,裴识这几天就再也没有与岳风有过联系。 而此前裴识他们去看岳风的时候,特意绕开了耳目,怜云根本不认识他们。 所以,怜云只轻轻推开了一点门缝,问道:“请问二位有什么事吗?” “我们来找你家主人有急事,快让我们进去。”裴撰上前略带焦急道。 “请容婢子先去通报。” 怜云答了一声,并没有开门。 “快去!快去!就说是他的兄长来了!”裴撰催促道。 他虽然急,但是却很有礼貌地等在了门外。 怜云闻言,不敢耽搁,连忙合上门,快步跑了回去。 看到怜云奔跑的样子,已微醺的岳风心思不禁砰动,暗叹:“灵动飘逸,清纯美丽,一定得把握机会,不然岂不可惜了?” “公子,外面来了两个人,自称是公子的兄长,要不要请他们进来?”怜云微喘道。 “兄长?是谁……” 微醺的感觉,让岳风头脑有些恍惚,不过他脱口说了几个字,就瞬间反应了过来:“哦!我想起来了,快带我去!” 很快,门开,他笑呵呵地拱手道:“怜云不认得两位兄长,还请莫怪。” “没事!没事!我们岂是那小气之人!”裴撰连忙跨进门道。 “那是!那是!大哥、二哥里面请,茯苓,快去沏两杯好茶。”岳风微笑道。 刚才走了几步,几阵寒风拂过,他也变得清醒了许多。 裴识忽然道:“不必麻烦了,只一两件事,我们说了就走,你这里哪里说话方便些?” 岳风闻言,不禁奇怪道:“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五弟不要误会,大哥的意思是找个地方说机密要事,莫要被别人听到了。”裴撰解释道。 “这个二哥可以放心,小弟这里就除了我们三个人,别无其他外人,大哥有话尽管说就是了。”岳风微笑道。 “她们俩位是五弟的……” 裴撰话虽未说完,但说话时眉眼转动,似有深意,岳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二哥误会了,她们二位都是遇难没入奴籍的可怜人,是小弟在洛阳时救下的。”岳风解释道。 “那最好还是让这二人回避一下,有些事太多人知道还是不好。”裴撰一脸严肃道。 岳风闻言,暗道:“我刚刚还想和人家关系更进一步,现在就开始把她们当外人,这可真是难做啊!” 他自信地笑道:“无论何事,只要能入小弟的耳,就能入她们的耳,小弟信任她们!” 裴撰闻言,有些犹豫的望着身后的裴识。 “五弟既然信任她们,说明她们的确可靠,罢了,咱们先进去说事。”裴识点头道。 怜云闻言,在一旁想要说话,却被岳风摇头示意给压下去了。 他们进入客厅,裴识和裴撰却一下子不急了,岳风问道:“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五弟可还记得当时咱们的赌约?”裴识反问道。 岳风闻言,心中不知是该喜还是悲,问道:“李训出现了?” 李训出现,意味着甘露之变离他也越来越近了。 裴撰道:“根本就不是什么出现!而是早就在朝堂里!只可惜我们谁都没想到五弟指的竟然是他!” “那大哥、二哥之前怎么不知道?”岳风纳闷道。 裴撰道:“若不是那李仲言突然改名李训!我们哪里认识!” 岳风闻言,不由得一惊,大声道:“什么!李仲言就是李训!” 他虽然才到长安不久,但关于李仲言的传闻却听了不少。 他实在没想到这恶名昭着的人,竟然是甘露之变的罪魁祸首李训! 果然应了那句话:”恶生非一时。” 裴识感叹道:“如今看来,五弟所言绝非虚妄,既然长安将有大浩劫来临,不知五弟可有破解之法?” 岳风闻言,不禁陷入沉思,暗道:“我虽然知道甘露之变会发生,也知道其中的主角是谁,但要阻止甘露之变发生的关键症结所在,却并不清楚!” “算了,死马当作活马医!” 他暗叹一声,正色道:“如果能让郑注和李训尽早消失,或许能阻止这场浩劫发生!” 他首先从最简单的地方入手。 一场大戏,若是没了主角,岂不就演不起来了! 裴识沉声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显然,这个法子在裴识看来并不切合实际! 岳风也知他的想法被否定了,若有所思道:“若能让仇士良消失,或者阻止他成为神策军中尉,那也是可行的!” 裴撰吃惊道:“五弟所言当真?!仇士良将成为神策军护军中尉?!你真的……真的……” 他本来想说岳风真的知过去未来? 但却觉得太过匪夷所思,怎么也说不出口! 岳风却明白了裴撰的意思,他说的话,本来就太过匪夷所思! 他这不是预知未来,而是知道“过去”发生的事! 但这一点,他却不能明说,需要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他苦笑道:“二位兄长有所不知,一年前,我曾反复做一个梦。梦里长安动荡,宫廷喋血,市里涂炭,无数公卿家破人亡。” “这一切,我本以为是荒诞的幻象,然而当郑注这个名字出现的时候,我才明白,也许天公示意,并非偶然。” 裴识皱眉道:“梦境成真,的确让人难以接受。” 岳风的解释,他选择了接受,毕竟若不是上天预示,岳风怎能料事如此精准! 第128章 还有转机 岳风仍然苦笑道:“但这一切,还不知会印证到什么程度,如果可能,我只希望,梦里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说到这里,岳风忽然停顿了一下,又道:“为此,小弟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也是愿意的!” 裴识和裴撰闻言,不禁相视沉思良久,然后裴识道:“五弟既得天公示意,这一场所谓的劫难,一定可以成功阻止。” 裴撰也道:“大哥说得对,五弟有此奇遇,正是天将降大任之兆,若可为大唐免除这一场劫难,需要什么,你尽管说,我们一定尽力相助。” 岳风闻言,心中感动颇深,但他也知道,尽管他清楚未来历史走向,但要想扭转时局,还很难。 他忽然朝二人一拜道:“二位兄长对小弟如此厚爱,让小弟感动非常,但要让大唐免遭劫难,恐怕非我等几人之力可致!” 裴识闻言,点头道:“虽然如此,但不试一试,如何甘心?” 裴撰也附和道:“大哥所言甚是!方才五弟说若能阻止仇士良当上神策中尉,或可阻止灾劫发生。可如今两军中尉都当得好端端的,毫无调任的预兆!仇士良真有可能吗?” 岳风闷头沉思,暗道:“王守澄如今权势熏天,后面败落,也是升为观军容使后被架空了权力,仇士良上位不知道是在王守澄升任后,还是在王守澄升任前!” 片刻之后,他问道:“不知现今神策中尉,除了王守澄,另一个是谁?” “噔!” 不知怎么回事,茯苓手里的茶盘忽然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了声音。 声音一出,三人几乎同时朝那边望去,只见茯苓和怜云二人低垂着头,一脸紧张的样子。 “你们没事?”岳风关心道。 “没……没事!”怜云强作镇定,只说了两个字,声音却还在颤抖! “五弟,这二人究竟是否可靠?若是不可靠,万万留不得!咱们今天说的东西实在太过紧要,决不能泄露半句出去!”裴撰忽然靠近岳风的耳边轻声道。 裴撰的声音虽然小,但与怜云和茯苓离得不远,所以她们也听得很清楚。 让人奇怪的是,一般有人听到这样的话,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跪地求饶了,但她们二人却仍然低着头站着。 似乎既怕又不怕! 岳风一脸正色道:“刚刚我不是说了么,她们绝不会有问题的,我相信她们!” 说完,他转过头微笑道:“你们若听不得这些,就先回去歇息!” “五弟,你糊涂!怎么能让她们就这么一走了之!自古以来,长袖善舞的人多了,你可不能看她们长得美艳,就一味地包容!” 裴撰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严厉,像是在训斥一般! “谁说我们要走了!” 茯苓忽然上前一步,昂着头,盯着岳风的眼睛,像是想把他看穿。 但奈何,她这一双美目,怎么也看不穿岳风的心! 见状,岳风不禁猛地一愣,微笑道:“你别听他胡说,我不是……” 岳风的话还没说完,茯苓便打断道:“我不管公子心中作何想!我只问公子一件事,公子要如实回答我!” “倒是个烈性的女子!”裴识不禁感叹道。 岳风又是一愣,暗道:“她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正经了!” “你问。” 岳风皱着眉头,不知道他能不能回答上茯苓的问题! “公子与那王守澄是何关系?” 茯苓虽然极力地压制着情绪,但从她的眼睛里,还是能感受到恨意。 岳风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暗道:“还好不是问与仇士良有什么关系!” “我与他虽素不相识,但却好像已结上了仇!”岳风微笑道。 他说得很坦然,一点也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茯苓瞪大眼睛道:“真的?” 岳风笑道:“当然是真的!那你和王守澄呢?” 茯苓还没回答岳风的问题,怜云忽然上前道:“可我这两天明明看到公子和王守澄的人在印书作坊有说有笑!” 此言一出,岳风才猛然想起当时怜云和茯苓两人的神情就有些不。 那时还不觉有什么,现在一听才明白原来是因为王守澄! 岳风苦笑道:“那些都是神策军的人,我不有说有笑,难道还能给他们脸色看不成?” 他当然不敢给他们脸色看,因为那样他很可能就要被暴打一顿,扔进监狱里! 怜云显然不满意岳风的回答,继续追问道:“可王守澄的人为什么要来帮你?” 岳风不禁挠头,显得呆呆地道:“这就得问仇贤了!” 裴识忽然插嘴道:“这个不消问仇贤,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 “仇士良是右领军将军,王守澄是右军中尉,仇士良手底下的人,都是王守澄可以使唤的人!” “所以不细分的情况下,仇贤带来的人,你都可以认为是王守澄的人!” “你们与王守澄有仇是不是?” 裴识最后一句话,不经意地将岳风的心给刺了一下。 他不禁暗骂自己,和她们在一起相处这么久,竟然不知道这一层! “不错!我们与王守澄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们若是与他同流合污,大可将我们交给他!”茯苓忽然大声道。 裴识和裴撰闻言,不禁吃惊地看着岳风,看他要怎么处理。 岳风见状,上前安慰道:“我已经说过,我和王守澄,也已结上了仇。而且你们大可放心,王守澄要不了多久,就会为他一生所做的恶事付出代价了!” 怜云和茯苓闻言,一脸吃惊地望着一脸淡定的岳风,不敢相信她们听到的话是真实的! 而更吃惊的是裴识和裴撰,他们今天从岳风嘴里听到的话一句比一句令人惊讶,但这一句无疑是最惊人的! 他们四个几乎同声道:“真的(果真如此)?” 虽然说出来的话不同,但意思却是一样! 岳风正色道:“如果梦境依旧成真的话,应该不会错的!” “这……” 怜云和茯苓两人闻言,顿时愣住。 她们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傻,竟然会对一个毫无根据的梦境抱有希望。 王守澄弄权十余年,岂是轻易能够扳倒的? 不过岳风却并没有在意,继续道“方才的问题,两位兄长还未解答呢?除了王守澄之外的另一个神策军中尉是谁?” 裴撰沉色道:“王守澄是右军中尉,韦元素是左军中尉,如今与王守澄也是颇为不和!听说郑注此次入京,韦元素本想除了郑注,却不知为什么没有实施!” 岳风闻言,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笑道:“那就是了,仇士良一定是代替韦元素升任中尉!只要韦元素不被调任,那一切或许都还有转机!” 第128章 还有转机 岳风仍然苦笑道:“但这一切,还不知会印证到什么程度,如果可能,我只希望,梦里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说到这里,岳风忽然停顿了一下,又道:“为此,小弟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也是愿意的!” 裴识和裴撰闻言,不禁相视沉思良久,然后裴识道:“五弟既得天公示意,这一场所谓的劫难,一定可以成功阻止。” 裴撰也道:“大哥说得对,五弟有此奇遇,正是天将降大任之兆,若可为大唐免除这一场劫难,需要什么,你尽管说,我们一定尽力相助。” 岳风闻言,心中感动颇深,但他也知道,尽管他清楚未来历史走向,但要想扭转时局,还很难。 他忽然朝二人一拜道:“二位兄长对小弟如此厚爱,让小弟感动非常,但要让大唐免遭劫难,恐怕非我等几人之力可致!” 裴识闻言,点头道:“虽然如此,但不试一试,如何甘心?” 裴撰也附和道:“大哥所言甚是!方才五弟说若能阻止仇士良当上神策中尉,或可阻止灾劫发生。可如今两军中尉都当得好端端的,毫无调任的预兆!仇士良真有可能吗?” 岳风闷头沉思,暗道:“王守澄如今权势熏天,后面败落,也是升为观军容使后被架空了权力,仇士良上位不知道是在王守澄升任后,还是在王守澄升任前!” 片刻之后,他问道:“不知现今神策中尉,除了王守澄,另一个是谁?” “噔!” 不知怎么回事,茯苓手里的茶盘忽然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了声音。 声音一出,三人几乎同时朝那边望去,只见茯苓和怜云二人低垂着头,一脸紧张的样子。 “你们没事?”岳风关心道。 “没……没事!”怜云强作镇定,只说了两个字,声音却还在颤抖! “五弟,这二人究竟是否可靠?若是不可靠,万万留不得!咱们今天说的东西实在太过紧要,决不能泄露半句出去!”裴撰忽然靠近岳风的耳边轻声道。 裴撰的声音虽然小,但与怜云和茯苓离得不远,所以她们也听得很清楚。 让人奇怪的是,一般有人听到这样的话,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跪地求饶了,但她们二人却仍然低着头站着。 似乎既怕又不怕! 岳风一脸正色道:“刚刚我不是说了么,她们绝不会有问题的,我相信她们!” 说完,他转过头微笑道:“你们若听不得这些,就先回去歇息!” “五弟,你糊涂!怎么能让她们就这么一走了之!自古以来,长袖善舞的人多了,你可不能看她们长得美艳,就一味地包容!” 裴撰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严厉,像是在训斥一般! “谁说我们要走了!” 茯苓忽然上前一步,昂着头,盯着岳风的眼睛,像是想把他看穿。 但奈何,她这一双美目,怎么也看不穿岳风的心! 见状,岳风不禁猛地一愣,微笑道:“你别听他胡说,我不是……” 岳风的话还没说完,茯苓便打断道:“我不管公子心中作何想!我只问公子一件事,公子要如实回答我!” “倒是个烈性的女子!”裴识不禁感叹道。 岳风又是一愣,暗道:“她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正经了!” “你问。” 岳风皱着眉头,不知道他能不能回答上茯苓的问题! “公子与那王守澄是何关系?” 茯苓虽然极力地压制着情绪,但从她的眼睛里,还是能感受到恨意。 岳风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暗道:“还好不是问与仇士良有什么关系!” “我与他虽素不相识,但却好像已结上了仇!”岳风微笑道。 他说得很坦然,一点也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茯苓瞪大眼睛道:“真的?” 岳风笑道:“当然是真的!那你和王守澄呢?” 茯苓还没回答岳风的问题,怜云忽然上前道:“可我这两天明明看到公子和王守澄的人在印书作坊有说有笑!” 此言一出,岳风才猛然想起当时怜云和茯苓两人的神情就有些不。 那时还不觉有什么,现在一听才明白原来是因为王守澄! 岳风苦笑道:“那些都是神策军的人,我不有说有笑,难道还能给他们脸色看不成?” 他当然不敢给他们脸色看,因为那样他很可能就要被暴打一顿,扔进监狱里! 怜云显然不满意岳风的回答,继续追问道:“可王守澄的人为什么要来帮你?” 岳风不禁挠头,显得呆呆地道:“这就得问仇贤了!” 裴识忽然插嘴道:“这个不消问仇贤,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 “仇士良是右领军将军,王守澄是右军中尉,仇士良手底下的人,都是王守澄可以使唤的人!” “所以不细分的情况下,仇贤带来的人,你都可以认为是王守澄的人!” “你们与王守澄有仇是不是?” 裴识最后一句话,不经意地将岳风的心给刺了一下。 他不禁暗骂自己,和她们在一起相处这么久,竟然不知道这一层! “不错!我们与王守澄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们若是与他同流合污,大可将我们交给他!”茯苓忽然大声道。 裴识和裴撰闻言,不禁吃惊地看着岳风,看他要怎么处理。 岳风见状,上前安慰道:“我已经说过,我和王守澄,也已结上了仇。而且你们大可放心,王守澄要不了多久,就会为他一生所做的恶事付出代价了!” 怜云和茯苓闻言,一脸吃惊地望着一脸淡定的岳风,不敢相信她们听到的话是真实的! 而更吃惊的是裴识和裴撰,他们今天从岳风嘴里听到的话一句比一句令人惊讶,但这一句无疑是最惊人的! 他们四个几乎同声道:“真的(果真如此)?” 虽然说出来的话不同,但意思却是一样! 岳风正色道:“如果梦境依旧成真的话,应该不会错的!” “这……” 怜云和茯苓两人闻言,顿时愣住。 她们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傻,竟然会对一个毫无根据的梦境抱有希望。 王守澄弄权十余年,岂是轻易能够扳倒的? 不过岳风却并没有在意,继续道“方才的问题,两位兄长还未解答呢?除了王守澄之外的另一个神策军中尉是谁?” 裴撰沉色道:“王守澄是右军中尉,韦元素是左军中尉,如今与王守澄也是颇为不和!听说郑注此次入京,韦元素本想除了郑注,却不知为什么没有实施!” 岳风闻言,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笑道:“那就是了,仇士良一定是代替韦元素升任中尉!只要韦元素不被调任,那一切或许都还有转机!” 第129章 有何恩怨 裴撰不禁犯难道:“这无根无影,咱们该从何做起!” 裴识正色道:“如今万事艰难,咱们能有五弟预先提醒,已是十分难得!如今千头万绪,要等理清,不知得到什么时候,我们只管尽力去做,有无转机,一切就看天意了!” 岳风闻言,心头暗暗点头,说道:“就算前面所说两事不成,我有一法,可保长安百姓不受其祸!” 裴撰急道:“五弟就别卖关子了,是什么办法。” 岳风笑道:“两位兄长可还记得当初小弟说要搭上仇士良那根线。若仇士良必定上任护军中尉,我何不借机让他认为这其中有咱们的大力相帮,那样一来,我们说的话就有了份量。” 裴识皱眉道:“五弟这话为兄就有些不懂了,什么叫‘长安百姓不受其祸’,那朝廷呢?” 岳风沉色道:“如今朝中当权的大臣,有几个是无辜的?既然他们罪该如此,咱们又何必费心去救他们!至于长安的百姓及受到连累的官员,才是咱们最应该去救的。” 裴识忽然眼珠一转,问道:“你是说咱们不会受到牵连?” 岳风一下子就明白了裴识的意思,他是想如果他们本不会受到牵连,那么不如不去掺合这件事。 岳风沉思道:“这小弟却说不清楚了,不过大哥如今已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自然可以顺利避开。” 裴识嘴角闪过一抹颇为玩味的微笑,问道:“五弟是不是已经想好了如何与仇士良搭上线?” 岳风看着老狐狸一样的裴识,坦然笑道:“大哥果然观察得细致入微,这些天我正在准备一份厚礼,希望到时能让仇士良满意!” 裴撰一脸好奇道:“是什么厚礼?” 岳风道:“我准备将育才书店送给他。” 裴识沉色道:“自古送礼,能送到名利二字上,就算是高明了。五弟这既送名,又送利,仇士良怎会不满意!” 岳风解释道:“其实这礼虽然是送给他的,但实际上却是送给我自己的,他得明面上的名利,我却得实际的名利!” 裴识问道:“哦?这我却不懂了!” 岳风道:“仇士良到时贵为中尉,有了名,并不一定要来争实,育才书店名义上还是我的,世上百姓可不像朝廷里的人那样,他们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没那么多心思去猜。” 裴撰忽然补充道:“而且你和仇贤关系密切,他又何必同他孙女来争呢!” 岳风笑道:“二哥所言,正是小弟心中所想。” 裴识道:“这仇贤虽然人还不错,但她毕竟是仇士良的孙女,五弟可不能假戏真做,成了仇士良的孙女婿!” 中国自古以来,就讲究门当户对,在门阀势力极盛的唐朝,更是如此。 仇士良一家虽然有了权势,但终究是宦官出身,在士大夫眼里,终究要低人一等! 更何况,他们是顶级士族河东裴氏。 岳风道:“我想大哥其实多虑了,就算我有心,人家还不一定有意呢!” 在他看来,仇贤倒像个游荡世间的侠女,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男女之情上面。 裴识正色道:“不行,此事你决不能有心!你的妻子,必须是出身名门!此事,容不得议论。” 岳风闻言,不禁觉得好笑,暗道:“真是奇怪,搞得别人还要追着倒贴一样!难得河东裴氏这个招牌,就这么值钱吗?!” 他正色道:“大哥放心,小弟如今还没有考虑儿女私情,不会把握不住分寸的。” 裴识欣慰道:“如此就好。” 裴撰道:“那么五弟可知什么时候要与仇士良见面,看现在的样子,要不了半月,你的书店可就要开张了。” 岳风道:“听仇贤说要等到除夕前的几天,仇士良才会有空,而且那个时候他们一家子人都要准备敬献贺礼。” 裴撰道:“除夕前?那你还赶得及和我们一起回洛阳给父母进贺吗?” 岳风却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回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有请两位兄长代为向父母大人请安了。” 裴识道:“五弟也是为了大局,父亲和母亲一定都会体谅的。” 谈到此处,已没什么正事要说,几人客套的闲谈了一阵。 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在宵禁之前就悄悄离开了,这间小院里又只剩岳风他们三人了。 等岳风重新回到桌前,拿起刚才未喝完的甜酒,正要开喝,就见怜云和茯苓忽然低着头跪倒在地。 两人突然奇怪地举动,让岳风顿时愣住。杯中酒也不禁洒落了些出来。 他放下杯子,连忙扶着二人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就跪下了!刚才不还好好的么?快起来。” “奴婢有一事,恳求公子能够答应!” 怜云和茯苓一同开口,异口同声,像是早就商量好了一样。 岳风不禁皱眉,心想:“她们会有什么事呢?我不是已经将王守澄的下场都说明了吗?” 他正色道:“你们有什么事,站起来说,我若能做得到,必定会尽力帮忙的。” 说着,岳风就一手拉着一人的手,将她们拉起了身。 两人的手都是柔若无骨,细嫩光滑。 只不过怜云的手要冰一点,茯苓的手要温暖一些。 两人站起来后,手还被岳风牵着,见岳风像是有些舍不得放,顿时神思一飞,小脸突然出现几丝红晕,再配上那含泪的眼珠,真是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意。 岳风见状,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唐突了,连忙将手收回,说道:“咱们这里有酒,有月,有什么事坐下来说,不急。” 两人闻言,缓缓坐下。 怜云道:“方才听公子说王守澄不久就会为他所做的恶事付出代价,不知是什么意思?” 其实从刚才岳风和裴识、裴撰的交谈之中,她们也大概明白了岳风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她们还是不敢相信王守澄真的会恶有恶报! 岳风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听你们这么说,我倒想先问问,你们和王守澄究竟有什么恩怨?” 怜云和茯苓闻言,不禁互相对视片刻,像是商量了一番,做出了重大的决定。 然后怜云缓缓说道:“不知公子可曾听闻过三年前的宋申锡案?” 第129章 有何恩怨 裴撰不禁犯难道:“这无根无影,咱们该从何做起!” 裴识正色道:“如今万事艰难,咱们能有五弟预先提醒,已是十分难得!如今千头万绪,要等理清,不知得到什么时候,我们只管尽力去做,有无转机,一切就看天意了!” 岳风闻言,心头暗暗点头,说道:“就算前面所说两事不成,我有一法,可保长安百姓不受其祸!” 裴撰急道:“五弟就别卖关子了,是什么办法。” 岳风笑道:“两位兄长可还记得当初小弟说要搭上仇士良那根线。若仇士良必定上任护军中尉,我何不借机让他认为这其中有咱们的大力相帮,那样一来,我们说的话就有了份量。” 裴识皱眉道:“五弟这话为兄就有些不懂了,什么叫‘长安百姓不受其祸’,那朝廷呢?” 岳风沉色道:“如今朝中当权的大臣,有几个是无辜的?既然他们罪该如此,咱们又何必费心去救他们!至于长安的百姓及受到连累的官员,才是咱们最应该去救的。” 裴识忽然眼珠一转,问道:“你是说咱们不会受到牵连?” 岳风一下子就明白了裴识的意思,他是想如果他们本不会受到牵连,那么不如不去掺合这件事。 岳风沉思道:“这小弟却说不清楚了,不过大哥如今已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自然可以顺利避开。” 裴识嘴角闪过一抹颇为玩味的微笑,问道:“五弟是不是已经想好了如何与仇士良搭上线?” 岳风看着老狐狸一样的裴识,坦然笑道:“大哥果然观察得细致入微,这些天我正在准备一份厚礼,希望到时能让仇士良满意!” 裴撰一脸好奇道:“是什么厚礼?” 岳风道:“我准备将育才书店送给他。” 裴识沉色道:“自古送礼,能送到名利二字上,就算是高明了。五弟这既送名,又送利,仇士良怎会不满意!” 岳风解释道:“其实这礼虽然是送给他的,但实际上却是送给我自己的,他得明面上的名利,我却得实际的名利!” 裴识问道:“哦?这我却不懂了!” 岳风道:“仇士良到时贵为中尉,有了名,并不一定要来争实,育才书店名义上还是我的,世上百姓可不像朝廷里的人那样,他们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没那么多心思去猜。” 裴撰忽然补充道:“而且你和仇贤关系密切,他又何必同他孙女来争呢!” 岳风笑道:“二哥所言,正是小弟心中所想。” 裴识道:“这仇贤虽然人还不错,但她毕竟是仇士良的孙女,五弟可不能假戏真做,成了仇士良的孙女婿!” 中国自古以来,就讲究门当户对,在门阀势力极盛的唐朝,更是如此。 仇士良一家虽然有了权势,但终究是宦官出身,在士大夫眼里,终究要低人一等! 更何况,他们是顶级士族河东裴氏。 岳风道:“我想大哥其实多虑了,就算我有心,人家还不一定有意呢!” 在他看来,仇贤倒像个游荡世间的侠女,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男女之情上面。 裴识正色道:“不行,此事你决不能有心!你的妻子,必须是出身名门!此事,容不得议论。” 岳风闻言,不禁觉得好笑,暗道:“真是奇怪,搞得别人还要追着倒贴一样!难得河东裴氏这个招牌,就这么值钱吗?!” 他正色道:“大哥放心,小弟如今还没有考虑儿女私情,不会把握不住分寸的。” 裴识欣慰道:“如此就好。” 裴撰道:“那么五弟可知什么时候要与仇士良见面,看现在的样子,要不了半月,你的书店可就要开张了。” 岳风道:“听仇贤说要等到除夕前的几天,仇士良才会有空,而且那个时候他们一家子人都要准备敬献贺礼。” 裴撰道:“除夕前?那你还赶得及和我们一起回洛阳给父母进贺吗?” 岳风却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回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有请两位兄长代为向父母大人请安了。” 裴识道:“五弟也是为了大局,父亲和母亲一定都会体谅的。” 谈到此处,已没什么正事要说,几人客套的闲谈了一阵。 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在宵禁之前就悄悄离开了,这间小院里又只剩岳风他们三人了。 等岳风重新回到桌前,拿起刚才未喝完的甜酒,正要开喝,就见怜云和茯苓忽然低着头跪倒在地。 两人突然奇怪地举动,让岳风顿时愣住。杯中酒也不禁洒落了些出来。 他放下杯子,连忙扶着二人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就跪下了!刚才不还好好的么?快起来。” “奴婢有一事,恳求公子能够答应!” 怜云和茯苓一同开口,异口同声,像是早就商量好了一样。 岳风不禁皱眉,心想:“她们会有什么事呢?我不是已经将王守澄的下场都说明了吗?” 他正色道:“你们有什么事,站起来说,我若能做得到,必定会尽力帮忙的。” 说着,岳风就一手拉着一人的手,将她们拉起了身。 两人的手都是柔若无骨,细嫩光滑。 只不过怜云的手要冰一点,茯苓的手要温暖一些。 两人站起来后,手还被岳风牵着,见岳风像是有些舍不得放,顿时神思一飞,小脸突然出现几丝红晕,再配上那含泪的眼珠,真是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意。 岳风见状,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唐突了,连忙将手收回,说道:“咱们这里有酒,有月,有什么事坐下来说,不急。” 两人闻言,缓缓坐下。 怜云道:“方才听公子说王守澄不久就会为他所做的恶事付出代价,不知是什么意思?” 其实从刚才岳风和裴识、裴撰的交谈之中,她们也大概明白了岳风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她们还是不敢相信王守澄真的会恶有恶报! 岳风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听你们这么说,我倒想先问问,你们和王守澄究竟有什么恩怨?” 怜云和茯苓闻言,不禁互相对视片刻,像是商量了一番,做出了重大的决定。 然后怜云缓缓说道:“不知公子可曾听闻过三年前的宋申锡案?” 第130章 书店开张 “……” 岳风闻言,摇了摇头。 他虽然知道有宋申锡这个人,也知道宋申锡曾经谋划过铲除宦官。 但是对于其中的细节,却一点也不清楚。 怜云见状,又道:“婢子此前听先父说过,当今圣上对专横跋扈的宦官十分痛恨,而这些宦官,为首的就是这王守澄!” “嗯……” 岳风点了点头。 怜云看了看岳风深以为然的神色,继续道:“所以圣上有意除掉王守澄,但碍于他手中控制着神策军,不好轻易下手,于是就委任寒士宰相宋申锡,命其暗中谋划,定策除掉以王守澄为首的宦官集团。” 听到这里,岳风脸色一沉,插嘴道:“但此事还未实施,就被王守澄一举反扑。导致不仅没有除掉王守澄,反而就连宋申锡也下了狱,甚至还牵连了一大批人!” 怜云吃惊道:“公子原来知道?” 岳风摇着头笑道:“如今王守澄活得好好的,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解释吗?想必你们就是受到了这其中的牵连,才沦落为奴的?” “公子说得不错,这的确是很明显的事实。” 怜云点头叹息一声,又道:“但婢子与茯苓两家其实根本就没有参与到这次谋诛宦官之中,只因当时郑注未得势之时,对他有过几次弹劾,就被郑注诬陷为宋申锡之党,我两家全被籍没流配,先父在流放岭南途中不幸身死,先母得知噩耗,也忧郁而亡,就葬在终南山下。” “怪不得她们在终南山消失了一阵,原来是这个原因!” 岳风暗叹一声,然后愤然道:“这郑注,真该死!” 怜云闻言,鼓起勇气道:“望公子可怜婢子身世凄惨,为婢子报仇!只要公子能为婢子们报仇,婢子们愿意……愿意……” 茯苓见怜云有些吞吞吐吐,忽然大声道:“只要公子不嫌弃我二人蒲柳之姿,我们愿意以身相许!” 茯苓此言一出,怜云也道:“望公子帮我二人报父母之仇!” 听到“以身相许”四个字,岳风不禁身心一震,心中暗暗感叹:“以身相许……没想到我也能听到这四个字!”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在大唐,凡是在奴籍的奴婢,就如同主人的私产。 如果他有意,完全可以将她们收为侍妾。 只不过他身受现代社会男女平权、自由恋爱的教育熏陶。 到了大唐,虽然对一夫多妻还是有些向往,但内心里也还是要讲究个两厢情愿。 而幸好他是存着这样的想法,没有像一般的人那样见了美人就走不动路,干些“霸王硬上弓”的勾当。 不然怜云和茯苓两人恐怕会为了保住贞洁,不惜自寻短见。 如今她们自知凭一己微薄之力,恐怕一辈子都报不了家仇! 而眼前的岳风一开始虽是一介平民,到如今却又与朝中大员称兄道弟,口中所谈,不是护军中尉,就是朝中宰相。 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又对未来时势了如指掌! 她俩自然就将复仇的希望放在了他的身上。 她们早已发下宏愿,只要有人能为她俩报了家仇,她俩就算牺牲自我,也未尝不可。 至于岳风,此时只感觉上天掉下了一个馅饼。 他虽然不清楚大唐大多数人的命运,但对郑注和王守澄的命运却是了若指掌的。 这两人一个死在甘露之变前,一个死在甘露之变后! 而甘露之变,距今已只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如此一来,王守澄肯定要不了多久就会恶有恶报,郑注也逍遥不了多久。 但问题在于,王守澄和郑注的死是历史定数,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到时他二人就算是死了,又怎么能算在他的头上?他又如何能得到两名美婢的以身相许? 这一念头猛然从岳风脑海中闪过,他不禁心头起了一丝邪念。 想要就这样应承下来,反正到时候他二人死了,怜云和茯苓又不会查到他们究竟是因何而死! 可他的话刚想说出口,就被心里的另一个声音阻止了,如果他这样行事,或许可以做到神鬼莫知,但却难以让他心中无愧! 他整理了下思绪,正色道:“方才我说的话,你们难道没听清楚吗?王守澄作恶多端,自有天收,你们的大仇到时自会得报!无须担心。等以后有机会,我还要帮你们脱了奴籍,到那时你们若要离去,我也不留,若愿留下,我也像如今这般待你们!” 这几句话说出口,他自以为天上掉下的馅饼算是落了空,但他却安心了许多。 他总算不必在日后受到良心的谴责! 怜云二人完全没想到他会如此说,不禁吃惊地看着岳风,心中暗道:“没想到他竟是这样正直的人!如今看来,他说要帮我们脱奴籍的话并非虚言!如果真有那一天,倒不如名正言顺地跟了他……” 岳风哪里能想到,他忽然下的一个决定,竟然让两名美婢对他更加高看了一眼。 怜云道:“公子如此说,婢子感激莫名,不论是否真有那一天,婢子都愿伺候公子一辈子!” 对于怜云口中的“那一天”,岳风并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到来,但他知道离书店开张已不远了。 …… 十二月十五,晴。 晴空万里,白云飘飘。 这样的好天气,在这个冬季实在并不多见,似乎是专为岳风书店开张而准备的。 作为长安城里最热闹的东市,天刚放亮,就已经陆陆续续地有人出现在了街道之上。 而等到岳风来到育才书店,准备开张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不少人等在店外。 而其中便有仇贤、杜牧和裴谂等熟人的身影。 岳风不禁有些感动,他到长安才不到一个月,就有这么多人来为他捧场,对他来说,这无异于是对他的肯定。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一阵鞭炮声响过,街道上的人也聚集得越来越多。 岳风站在店门前,高声道:“不才岳风,拜谢众位前来捧场!” 说罢,他就躬身拜了下去。 然后他又道:“今日岳某开的这个育才书店,不为谋利,只为了大唐的千秋万代,延绵不绝!诸位请看!” 第130章 书店开张 “……” 岳风闻言,摇了摇头。 他虽然知道有宋申锡这个人,也知道宋申锡曾经谋划过铲除宦官。 但是对于其中的细节,却一点也不清楚。 怜云见状,又道:“婢子此前听先父说过,当今圣上对专横跋扈的宦官十分痛恨,而这些宦官,为首的就是这王守澄!” “嗯……” 岳风点了点头。 怜云看了看岳风深以为然的神色,继续道:“所以圣上有意除掉王守澄,但碍于他手中控制着神策军,不好轻易下手,于是就委任寒士宰相宋申锡,命其暗中谋划,定策除掉以王守澄为首的宦官集团。” 听到这里,岳风脸色一沉,插嘴道:“但此事还未实施,就被王守澄一举反扑。导致不仅没有除掉王守澄,反而就连宋申锡也下了狱,甚至还牵连了一大批人!” 怜云吃惊道:“公子原来知道?” 岳风摇着头笑道:“如今王守澄活得好好的,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解释吗?想必你们就是受到了这其中的牵连,才沦落为奴的?” “公子说得不错,这的确是很明显的事实。” 怜云点头叹息一声,又道:“但婢子与茯苓两家其实根本就没有参与到这次谋诛宦官之中,只因当时郑注未得势之时,对他有过几次弹劾,就被郑注诬陷为宋申锡之党,我两家全被籍没流配,先父在流放岭南途中不幸身死,先母得知噩耗,也忧郁而亡,就葬在终南山下。” “怪不得她们在终南山消失了一阵,原来是这个原因!” 岳风暗叹一声,然后愤然道:“这郑注,真该死!” 怜云闻言,鼓起勇气道:“望公子可怜婢子身世凄惨,为婢子报仇!只要公子能为婢子们报仇,婢子们愿意……愿意……” 茯苓见怜云有些吞吞吐吐,忽然大声道:“只要公子不嫌弃我二人蒲柳之姿,我们愿意以身相许!” 茯苓此言一出,怜云也道:“望公子帮我二人报父母之仇!” 听到“以身相许”四个字,岳风不禁身心一震,心中暗暗感叹:“以身相许……没想到我也能听到这四个字!”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在大唐,凡是在奴籍的奴婢,就如同主人的私产。 如果他有意,完全可以将她们收为侍妾。 只不过他身受现代社会男女平权、自由恋爱的教育熏陶。 到了大唐,虽然对一夫多妻还是有些向往,但内心里也还是要讲究个两厢情愿。 而幸好他是存着这样的想法,没有像一般的人那样见了美人就走不动路,干些“霸王硬上弓”的勾当。 不然怜云和茯苓两人恐怕会为了保住贞洁,不惜自寻短见。 如今她们自知凭一己微薄之力,恐怕一辈子都报不了家仇! 而眼前的岳风一开始虽是一介平民,到如今却又与朝中大员称兄道弟,口中所谈,不是护军中尉,就是朝中宰相。 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又对未来时势了如指掌! 她俩自然就将复仇的希望放在了他的身上。 她们早已发下宏愿,只要有人能为她俩报了家仇,她俩就算牺牲自我,也未尝不可。 至于岳风,此时只感觉上天掉下了一个馅饼。 他虽然不清楚大唐大多数人的命运,但对郑注和王守澄的命运却是了若指掌的。 这两人一个死在甘露之变前,一个死在甘露之变后! 而甘露之变,距今已只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如此一来,王守澄肯定要不了多久就会恶有恶报,郑注也逍遥不了多久。 但问题在于,王守澄和郑注的死是历史定数,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到时他二人就算是死了,又怎么能算在他的头上?他又如何能得到两名美婢的以身相许? 这一念头猛然从岳风脑海中闪过,他不禁心头起了一丝邪念。 想要就这样应承下来,反正到时候他二人死了,怜云和茯苓又不会查到他们究竟是因何而死! 可他的话刚想说出口,就被心里的另一个声音阻止了,如果他这样行事,或许可以做到神鬼莫知,但却难以让他心中无愧! 他整理了下思绪,正色道:“方才我说的话,你们难道没听清楚吗?王守澄作恶多端,自有天收,你们的大仇到时自会得报!无须担心。等以后有机会,我还要帮你们脱了奴籍,到那时你们若要离去,我也不留,若愿留下,我也像如今这般待你们!” 这几句话说出口,他自以为天上掉下的馅饼算是落了空,但他却安心了许多。 他总算不必在日后受到良心的谴责! 怜云二人完全没想到他会如此说,不禁吃惊地看着岳风,心中暗道:“没想到他竟是这样正直的人!如今看来,他说要帮我们脱奴籍的话并非虚言!如果真有那一天,倒不如名正言顺地跟了他……” 岳风哪里能想到,他忽然下的一个决定,竟然让两名美婢对他更加高看了一眼。 怜云道:“公子如此说,婢子感激莫名,不论是否真有那一天,婢子都愿伺候公子一辈子!” 对于怜云口中的“那一天”,岳风并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到来,但他知道离书店开张已不远了。 …… 十二月十五,晴。 晴空万里,白云飘飘。 这样的好天气,在这个冬季实在并不多见,似乎是专为岳风书店开张而准备的。 作为长安城里最热闹的东市,天刚放亮,就已经陆陆续续地有人出现在了街道之上。 而等到岳风来到育才书店,准备开张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不少人等在店外。 而其中便有仇贤、杜牧和裴谂等熟人的身影。 岳风不禁有些感动,他到长安才不到一个月,就有这么多人来为他捧场,对他来说,这无异于是对他的肯定。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一阵鞭炮声响过,街道上的人也聚集得越来越多。 岳风站在店门前,高声道:“不才岳风,拜谢众位前来捧场!” 说罢,他就躬身拜了下去。 然后他又道:“今日岳某开的这个育才书店,不为谋利,只为了大唐的千秋万代,延绵不绝!诸位请看!” 第131章 万古文章 话音一落,只见他手一挥,王浑和另外一个他新买的奴仆阿成就将盖在大门两边的红布掀了开来。 只见上面是两句对联:“我愿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与洛阳书店外挂的对联一样。 牌子既然挂出,他也并没有要改的意思。 “听闻洛阳的育才书店就是一个姓岳的人所开,不知是不是这年轻人!” “从洛阳运来的书你又不是没有买过,等会儿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若真是他,那可真是少年英才!” “你以为开书店那么容易,你知道这要花多少钱吗?” “正是这样才更加显得难得,他既家境富实,大可独善其身,过着逍遥的日子,如今耗费心力,来帮助没钱读书的寒士读得起书,这才是当今少年的榜样!” “兄台说的是,是在下妄言了!” …… “杜兄,我看这字像是出自你的手笔,这两句诗是你写的?” “这字是岳子风请杜某执的笔,不过这诗却像是岳兄所作。” “哦?倒不知他还有这般文才!” “看来日后咱们邀诗,又有新人了!” “杜某却觉得他不一定会应邀。” “哦?却是为何?” …… 岳风停顿了片刻,再次高声:“岳某今日就不多说了,千言万语,尽在书中,尽在这数千部经史子集之中!” 随后,他就站到了店门左侧,挥手道:“众位请。” 围在店外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大有影响街道通行的趋势,所以他不用再为了招揽客人而多说。 书店里的书自会说明一切! 仇贤带着人站在最前面,所以她第一个走了进去,但她却并不是去挑书的,她只是想看看这些日子里,她派来的人布置得是否妥当。 紧跟着仇贤的,就是杜牧、裴谂和他们两个带的好友,另外还有几个真正慕名而来的书生。 这一次书店开张,这些书生才是真正的顾客。 走进书店,书生们就看到了眼前约六尺远的地方,摆着一张张未装订的散纸,每一张上面都写满了文字。 而在这些纸堆之上,树立着一个显眼的木牌,上面用正楷写着四个大字:“万古文章”! ““万古文章”,如此高的评价,什么样的文章能当得了这四个字!” “不知他选文章的眼光,是不是如印书的质量一般无可挑剔?” “这篇是贾生的过秦论,时论今同,倒足以流传万古!” “这篇是班孟坚的两都赋,称雄一世,亦可为万古之师!” “果然有张平子的二京赋,当年洛阳一纸贵,如今长安书价低,倒是美谈。” “只是都是些前代文章,难道我大唐还无可流传千古的文章么?” “诶!这位兄台,你怎的忽然下泪?” “读韩昌黎这篇祭十二郎文,在下情难自禁,不知怎的,就落泪了。” “要说韩昌黎,那一篇谏佛骨表,才真是一代文章,这里怎的没有?” “谁说没有,我这里便是,只可惜天妒英才,韩文公年仅五十有七,就弃我等而去了!” “诶!你们看,这是谁人所作?亦使后人复哀后人已!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你读的那篇我知道,乃是杜牧之早年所作,虽说不错,但比之这篇罪言,可又差得远了!” …… 那一个岳风专门布置的台子,不仅放着前代诸贤的文章,还有杜牧的那几篇文章,只不过杜牧的文章,他并没有署名。 但《阿房宫赋》早已出名,这些书生大多都拜读过,还是认了出来。 而这些书生的一阵讨论,更是引起了杜牧的注意,他默默地听着他们的谈论,不时暗暗点头。 当听到有人念《阿房宫赋》的时候,他的心不禁一颤,等到他又听到《罪言》二字时,杜牧更是感动。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岳风的用意,岳风这是将他比之历代先贤。 而与当代文宗韩愈相提并论,更无疑让自视甚高的杜牧有一种遇到知己的感觉。 只是他有些奇怪,为什么岳风不将这些文章署名呢? 他忽然望向岳风,眼睛里满是感激之色,但却也有一丝疑惑神情闪烁…… 杜牧的意思,岳风是明白的,但他的意思,却还需要时间去向杜牧证明。 反正只要他的文章、论述能传到他心中所想的地方,那么此刻署不署名,又有什么所谓呢! 所以岳风没有给杜牧机会问,他也没有去主动回答。 而杜牧似乎也渐渐明白了岳风的意思,没有追问,只想着那一天快些到来…… 书店的生意谈不上好,也不能说坏,至少他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 杜牧的等待不知何时才会有希望,但岳风已不得不去做另一件事。 …… 十二月二十五,小雪。 连着几日的大雪,已将整个大地装点成了银白色。 如此寒冷的天气,除了必要的事情,几乎没有人愿意出门,但仇贤却冒着雪来到了岳风的家。 “子风兄,跟我走……” 仇贤见到岳风的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 “啊……什么……” 岳风却半天没回过神来,以前他知道银装素裹是形容风景的,但现在他才发现用来形容女人也是不错。 只见仇贤穿着灰色的斗篷,略施粉黛,几朵雪花沾染在斗篷上,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请子风兄陪我回去拜见祖父,帮小妹一个忙,子风兄可是答应过小妹的,难得忘了吗?”仇贤以为岳风没有听明白,解释道。 “这……好,我跟你去,可是……” 当初在洛阳的承诺,岳风自然记得,这些天他也想了很多,但去见仇士良还是让他忍不住心里有些打鼓。 “子风兄不用担心,等会儿小妹自会帮子风兄的。” 仇贤知道岳风有顾虑,给他喂着定心丸。 岳风一踏出门,就看到两顶轿子,一顶自然是仇贤的,另外一顶则是给他准备的。 坐在轿子里,他的心仍是忐忑不安,他本来想要在路上多问一些情况,可是现在他一个人坐在轿子里,除了自问自答,什么也做不了。 第131章 万古文章 话音一落,只见他手一挥,王浑和另外一个他新买的奴仆阿成就将盖在大门两边的红布掀了开来。 只见上面是两句对联:“我愿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与洛阳书店外挂的对联一样。 牌子既然挂出,他也并没有要改的意思。 “听闻洛阳的育才书店就是一个姓岳的人所开,不知是不是这年轻人!” “从洛阳运来的书你又不是没有买过,等会儿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若真是他,那可真是少年英才!” “你以为开书店那么容易,你知道这要花多少钱吗?” “正是这样才更加显得难得,他既家境富实,大可独善其身,过着逍遥的日子,如今耗费心力,来帮助没钱读书的寒士读得起书,这才是当今少年的榜样!” “兄台说的是,是在下妄言了!” …… “杜兄,我看这字像是出自你的手笔,这两句诗是你写的?” “这字是岳子风请杜某执的笔,不过这诗却像是岳兄所作。” “哦?倒不知他还有这般文才!” “看来日后咱们邀诗,又有新人了!” “杜某却觉得他不一定会应邀。” “哦?却是为何?” …… 岳风停顿了片刻,再次高声:“岳某今日就不多说了,千言万语,尽在书中,尽在这数千部经史子集之中!” 随后,他就站到了店门左侧,挥手道:“众位请。” 围在店外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大有影响街道通行的趋势,所以他不用再为了招揽客人而多说。 书店里的书自会说明一切! 仇贤带着人站在最前面,所以她第一个走了进去,但她却并不是去挑书的,她只是想看看这些日子里,她派来的人布置得是否妥当。 紧跟着仇贤的,就是杜牧、裴谂和他们两个带的好友,另外还有几个真正慕名而来的书生。 这一次书店开张,这些书生才是真正的顾客。 走进书店,书生们就看到了眼前约六尺远的地方,摆着一张张未装订的散纸,每一张上面都写满了文字。 而在这些纸堆之上,树立着一个显眼的木牌,上面用正楷写着四个大字:“万古文章”! ““万古文章”,如此高的评价,什么样的文章能当得了这四个字!” “不知他选文章的眼光,是不是如印书的质量一般无可挑剔?” “这篇是贾生的过秦论,时论今同,倒足以流传万古!” “这篇是班孟坚的两都赋,称雄一世,亦可为万古之师!” “果然有张平子的二京赋,当年洛阳一纸贵,如今长安书价低,倒是美谈。” “只是都是些前代文章,难道我大唐还无可流传千古的文章么?” “诶!这位兄台,你怎的忽然下泪?” “读韩昌黎这篇祭十二郎文,在下情难自禁,不知怎的,就落泪了。” “要说韩昌黎,那一篇谏佛骨表,才真是一代文章,这里怎的没有?” “谁说没有,我这里便是,只可惜天妒英才,韩文公年仅五十有七,就弃我等而去了!” “诶!你们看,这是谁人所作?亦使后人复哀后人已!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你读的那篇我知道,乃是杜牧之早年所作,虽说不错,但比之这篇罪言,可又差得远了!” …… 那一个岳风专门布置的台子,不仅放着前代诸贤的文章,还有杜牧的那几篇文章,只不过杜牧的文章,他并没有署名。 但《阿房宫赋》早已出名,这些书生大多都拜读过,还是认了出来。 而这些书生的一阵讨论,更是引起了杜牧的注意,他默默地听着他们的谈论,不时暗暗点头。 当听到有人念《阿房宫赋》的时候,他的心不禁一颤,等到他又听到《罪言》二字时,杜牧更是感动。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岳风的用意,岳风这是将他比之历代先贤。 而与当代文宗韩愈相提并论,更无疑让自视甚高的杜牧有一种遇到知己的感觉。 只是他有些奇怪,为什么岳风不将这些文章署名呢? 他忽然望向岳风,眼睛里满是感激之色,但却也有一丝疑惑神情闪烁…… 杜牧的意思,岳风是明白的,但他的意思,却还需要时间去向杜牧证明。 反正只要他的文章、论述能传到他心中所想的地方,那么此刻署不署名,又有什么所谓呢! 所以岳风没有给杜牧机会问,他也没有去主动回答。 而杜牧似乎也渐渐明白了岳风的意思,没有追问,只想着那一天快些到来…… 书店的生意谈不上好,也不能说坏,至少他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 杜牧的等待不知何时才会有希望,但岳风已不得不去做另一件事。 …… 十二月二十五,小雪。 连着几日的大雪,已将整个大地装点成了银白色。 如此寒冷的天气,除了必要的事情,几乎没有人愿意出门,但仇贤却冒着雪来到了岳风的家。 “子风兄,跟我走……” 仇贤见到岳风的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 “啊……什么……” 岳风却半天没回过神来,以前他知道银装素裹是形容风景的,但现在他才发现用来形容女人也是不错。 只见仇贤穿着灰色的斗篷,略施粉黛,几朵雪花沾染在斗篷上,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请子风兄陪我回去拜见祖父,帮小妹一个忙,子风兄可是答应过小妹的,难得忘了吗?”仇贤以为岳风没有听明白,解释道。 “这……好,我跟你去,可是……” 当初在洛阳的承诺,岳风自然记得,这些天他也想了很多,但去见仇士良还是让他忍不住心里有些打鼓。 “子风兄不用担心,等会儿小妹自会帮子风兄的。” 仇贤知道岳风有顾虑,给他喂着定心丸。 岳风一踏出门,就看到两顶轿子,一顶自然是仇贤的,另外一顶则是给他准备的。 坐在轿子里,他的心仍是忐忑不安,他本来想要在路上多问一些情况,可是现在他一个人坐在轿子里,除了自问自答,什么也做不了。 第132章 初见仇士良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了下来。 岳风下轿一看,只见一座极威严宏伟的府邸坐落在眼前,门前站着两排带甲执戟的军士,大门正上方挂着一块匾额,上书:“南安郡公府”五个大字。 “没想到仇士良竟然还是一个郡公!” 虽然他知道唐代中后期的宦官权力极大,但他实在没想到一个太监还能封郡公爵。 仇贤已经走上台阶,才发现岳风还盯着门匾发愣,笑道:“子风兄,请进。” 岳风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才跟着仇贤走了进去。 转过好几道走廊,来到后花园旁的一个客厅。 只见客厅里已经聚了好多人,似乎发现了仇贤和岳风到来,此刻都将眼光投向了他俩。 其中,更有好几个人正上下打量着岳风,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与轻蔑。 这些人在客厅里表现得很随和,谈笑风生,极其自然,看来像都是仇贤的家人。 而事实上,这里也只有一个外人,那就是岳风。 忽然,一个穿着黑袄,年纪约二十余岁,一脸似笑非笑的男子走了过来。 只见他先是无礼地盯着岳风看了又看,又向仇贤问道:“小妹,这就是你从洛阳带来要举荐给祖父的奇才,我看他平平无奇,哪有什么值得你亲自举荐的?” 仇贤自信地笑道:“二哥,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俗话说真人不露相。要是让你一下就看穿了,那小妹才真是没眼光了!” “嗯?你……” 男子闻言,顿时怒气升腾道:“你敢拐着弯说我没眼光?他一个开书店的,能有多大才能?!” 他的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突然又窜出来一个男子满脸嘲弄地笑道:“诶,二弟,我看小妹说的不错,人不可貌相。这位小兄弟长得虽然不怎么样,但说不定腹中真有经天纬地之才,自古以来,这样的人还少吗?啊……哈哈哈……” 这话听起来似乎在帮仇贤,但话里话外最主要的意思,就是在骂岳风长得丑! 岳风心里十分明白,脸色也变得阴沉了下来。 不过他虽然生气,但也深知这里是别人的地盘,现在也不是他去做口舌之争的时候。 所以面露微笑,一脸不屑地看向了堂上悬挂的书画,不去搭理那两个人。 而仇贤却忍受不了,岳风是她的客人,在这里公然嘲讽他不就等于骂她吗? “仇子业,你……” “咳……咳咳……” 然而,仇贤难听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听屏风后面传来沉重的咳嗽声。 瞬间,整个客厅都变得安静。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有序地退到了一边。 只有仇贤和岳风还站在原来的位置,而仇贤的脸上也多了一抹微笑。 得意且俏皮的微笑。 只见屏风后走出来一个面色苍老,下巴没有半点胡须,身材精瘦的老人,他腰杆挺直,阔步昂扬,显得精神气十足。 最特别的便是他那一双极其有神而锐利的双眼,所到之处,人人避让,似乎他能一眼洞穿人心! 老人忽然出现,整个客厅里的人都变得大气不敢喘一下,似乎对他十分惧怕。 但仇贤却完全不同,她笑得比刚才更要开心,像是见到了盼望许久的亲人。 不过其他人却知道,她心里想的,是有人给她撑腰了。 见此情状,岳风也猜到,眼前的老人,就是史书上心狠手辣的仇士良。 只见仇士良缓缓坐下,沉声道:“都来了。” 众人闻声,齐声行礼道:“孩儿(孙儿)见过父亲(祖父)。” “好!好!你们都起来。” 见到满堂儿孙,仇士良脸上添了一抹微笑,不时瞥了瞥仇贤旁边看起来有些陌生的岳风。 众人站起身来,却又像刚才一样,沉默地低着头。 看来仇士良在家里很有威严,没人敢轻易发话,怕惹他生气。 “怎么都不说话了,刚才我听这里很热闹嘛!是不是嫌我这个老头子了?” 仇士良还是保持着微笑,但语气却严厉了些。 “祖父,他们是怕你,不敢说话。” 开口搭话的是仇贤,她边说边拉着岳风向前走去。 显然她在这里的确有些特别。 仇士良闻言,非但没有生气,还笑得更开怀,他微笑着问道:“难道你就不怕我吗?” 仇贤一本正经的道:“祖父这么慈祥,待孙女又这么好,孙女喜欢您还来不及,怎么会怕您呢?” 仇贤此话一出,刚才还对她冷嘲热讽的两个人登时腹诽道:“也不知这死丫头给老爷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老爷子这么喜欢她……” “玉文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吗?这是在家里,不是在朝堂,可以随和一点,不要搞得像那些装模作样的朝官一样,我看着就恶心!” 仇士良的声音很洪亮,语气也很严肃,训话的气势十足。 “是。” 众人还是不敢多说一个字。 仇士良见状,不满意地摇了摇头。 然后便转过头看着仇贤,脸上布满了笑容。 那满心喜爱的笑容,将他脸上藏着的皱纹都挤了出来。 “听说玉文这次专门跑了一躺洛阳,可寻到什么好东西?也让祖父开开眼。” 他的声音也满是慈祥。 “孙女以前见祖父不时心口发痛,一直想要找个能治病的方子。这次也是上天怜见,有幸遇到一位隐世高人,见孙女孝心恳诚,特炼了一瓶灵药,说每次只需一粒,便可缓解祖父的心疾。” 仇贤一边说,一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走上前,坐到老人膝下的脚踏上。 老人闻言,眼睛忽地放光,接过仇贤递来的瓷瓶,好奇问道:“这小东西真有这般奇效?” 他心痛的毛病已有很多年了,为此他也遍访名医,甚至连宫中的御医也试过多次,可是最终都没有半点成效! 他已有些心灰意冷了,现在听仇贤说她带回来的药有用,他怎能忍住惊喜! 仇贤笑道:“这是当然,难道祖父还不相信孙女吗?” 老人看着手中的瓷瓶,拔出瓶塞,往里面望了又望,不由得叹息道:“就是少了点!” 第132章 初见仇士良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了下来。 岳风下轿一看,只见一座极威严宏伟的府邸坐落在眼前,门前站着两排带甲执戟的军士,大门正上方挂着一块匾额,上书:“南安郡公府”五个大字。 “没想到仇士良竟然还是一个郡公!” 虽然他知道唐代中后期的宦官权力极大,但他实在没想到一个太监还能封郡公爵。 仇贤已经走上台阶,才发现岳风还盯着门匾发愣,笑道:“子风兄,请进。” 岳风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才跟着仇贤走了进去。 转过好几道走廊,来到后花园旁的一个客厅。 只见客厅里已经聚了好多人,似乎发现了仇贤和岳风到来,此刻都将眼光投向了他俩。 其中,更有好几个人正上下打量着岳风,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与轻蔑。 这些人在客厅里表现得很随和,谈笑风生,极其自然,看来像都是仇贤的家人。 而事实上,这里也只有一个外人,那就是岳风。 忽然,一个穿着黑袄,年纪约二十余岁,一脸似笑非笑的男子走了过来。 只见他先是无礼地盯着岳风看了又看,又向仇贤问道:“小妹,这就是你从洛阳带来要举荐给祖父的奇才,我看他平平无奇,哪有什么值得你亲自举荐的?” 仇贤自信地笑道:“二哥,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俗话说真人不露相。要是让你一下就看穿了,那小妹才真是没眼光了!” “嗯?你……” 男子闻言,顿时怒气升腾道:“你敢拐着弯说我没眼光?他一个开书店的,能有多大才能?!” 他的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突然又窜出来一个男子满脸嘲弄地笑道:“诶,二弟,我看小妹说的不错,人不可貌相。这位小兄弟长得虽然不怎么样,但说不定腹中真有经天纬地之才,自古以来,这样的人还少吗?啊……哈哈哈……” 这话听起来似乎在帮仇贤,但话里话外最主要的意思,就是在骂岳风长得丑! 岳风心里十分明白,脸色也变得阴沉了下来。 不过他虽然生气,但也深知这里是别人的地盘,现在也不是他去做口舌之争的时候。 所以面露微笑,一脸不屑地看向了堂上悬挂的书画,不去搭理那两个人。 而仇贤却忍受不了,岳风是她的客人,在这里公然嘲讽他不就等于骂她吗? “仇子业,你……” “咳……咳咳……” 然而,仇贤难听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听屏风后面传来沉重的咳嗽声。 瞬间,整个客厅都变得安静。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有序地退到了一边。 只有仇贤和岳风还站在原来的位置,而仇贤的脸上也多了一抹微笑。 得意且俏皮的微笑。 只见屏风后走出来一个面色苍老,下巴没有半点胡须,身材精瘦的老人,他腰杆挺直,阔步昂扬,显得精神气十足。 最特别的便是他那一双极其有神而锐利的双眼,所到之处,人人避让,似乎他能一眼洞穿人心! 老人忽然出现,整个客厅里的人都变得大气不敢喘一下,似乎对他十分惧怕。 但仇贤却完全不同,她笑得比刚才更要开心,像是见到了盼望许久的亲人。 不过其他人却知道,她心里想的,是有人给她撑腰了。 见此情状,岳风也猜到,眼前的老人,就是史书上心狠手辣的仇士良。 只见仇士良缓缓坐下,沉声道:“都来了。” 众人闻声,齐声行礼道:“孩儿(孙儿)见过父亲(祖父)。” “好!好!你们都起来。” 见到满堂儿孙,仇士良脸上添了一抹微笑,不时瞥了瞥仇贤旁边看起来有些陌生的岳风。 众人站起身来,却又像刚才一样,沉默地低着头。 看来仇士良在家里很有威严,没人敢轻易发话,怕惹他生气。 “怎么都不说话了,刚才我听这里很热闹嘛!是不是嫌我这个老头子了?” 仇士良还是保持着微笑,但语气却严厉了些。 “祖父,他们是怕你,不敢说话。” 开口搭话的是仇贤,她边说边拉着岳风向前走去。 显然她在这里的确有些特别。 仇士良闻言,非但没有生气,还笑得更开怀,他微笑着问道:“难道你就不怕我吗?” 仇贤一本正经的道:“祖父这么慈祥,待孙女又这么好,孙女喜欢您还来不及,怎么会怕您呢?” 仇贤此话一出,刚才还对她冷嘲热讽的两个人登时腹诽道:“也不知这死丫头给老爷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老爷子这么喜欢她……” “玉文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吗?这是在家里,不是在朝堂,可以随和一点,不要搞得像那些装模作样的朝官一样,我看着就恶心!” 仇士良的声音很洪亮,语气也很严肃,训话的气势十足。 “是。” 众人还是不敢多说一个字。 仇士良见状,不满意地摇了摇头。 然后便转过头看着仇贤,脸上布满了笑容。 那满心喜爱的笑容,将他脸上藏着的皱纹都挤了出来。 “听说玉文这次专门跑了一躺洛阳,可寻到什么好东西?也让祖父开开眼。” 他的声音也满是慈祥。 “孙女以前见祖父不时心口发痛,一直想要找个能治病的方子。这次也是上天怜见,有幸遇到一位隐世高人,见孙女孝心恳诚,特炼了一瓶灵药,说每次只需一粒,便可缓解祖父的心疾。” 仇贤一边说,一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走上前,坐到老人膝下的脚踏上。 老人闻言,眼睛忽地放光,接过仇贤递来的瓷瓶,好奇问道:“这小东西真有这般奇效?” 他心痛的毛病已有很多年了,为此他也遍访名医,甚至连宫中的御医也试过多次,可是最终都没有半点成效! 他已有些心灰意冷了,现在听仇贤说她带回来的药有用,他怎能忍住惊喜! 仇贤笑道:“这是当然,难道祖父还不相信孙女吗?” 老人看着手中的瓷瓶,拔出瓶塞,往里面望了又望,不由得叹息道:“就是少了点!” 第133章 故弄玄虚 仇贤嫣然笑道:“世上哪有祖父这样的人,别人都讳病忌医,您可倒好,还嫌药不够用。依孙女看,祖父的身体这么好,这一瓶药还用不完,病就已经根除了。” “对……对……,有玉文在,我的病想不根除都难!哈哈哈……”仇士良开怀大笑道。 仇士良将瓷瓶收入怀中,看了看仇贤带上前来的岳风,微笑着问道:“除了药,玉文还给我带了什么礼物吗?” 仇贤撅嘴撒娇道:“人家已经献了一礼,哪能还没开始比拼,就全都抖了出来,还是让孙女卖点关子,留作压轴好吗?” “呃……哈哈哈……好!好!就依你。可是你带了朋友来,怎么也不给我介绍介绍?” 仇士良在仇贤面前,似乎丧失了抵抗力。 仇贤闻言,一脸俏笑地站起身,来到岳风的身后,将他推到仇士良面前。 “这是孙女在洛阳交到的一个好朋友,姓岳名风字子风,孙女压轴的礼物,也是他给准备的。”仇贤微笑着介绍道。 岳风闻言,顿时一惊:“她怎么知道我要给仇士良送一份大礼?” “而且她现在竟然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她将宝压在了我的身上,等会儿要是不能出彩,岂不让她颜面尽失!” “今日之事,看来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他拱手为礼道:“晚辈拜见仇前辈。” “哦?听孙女的意思,这位岳少郎应是个奇才,老夫正想好好见识下当今的青年才俊,是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知岳少郎会给老夫带来什么惊喜?” 仇士良盯着岳风,像是想将他的心思看穿。 他被仇士良的眼神看得很不舒服,就像是他整个人都要被看穿了一样,但他却显得神色自然。 他拱手道:“晚辈微末之才,岂敢在诸位贤达面前卖弄。” 此言一出,仇士良倒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微笑道:“诶……岳少郎此言差矣!今日老夫府中小聚,难得有英才到此,正好看看我这些顽劣儿孙学问可有长进。岳少郎应当不会介意?” 他似乎硬要考考岳风。 对于岳风来说,若真考诗词文章,他也许不行但现在考,他也未尝不敢接。 毕竟他脑子里也记了许多诗词文章,就是随便拿一篇后世苏、辛诗词来,也足以让人惊艳。 不过他却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把问题转给了仇贤,谦逊有礼道:“今日随小娘子入府,客随主便,但凭小娘子吩咐便是。” 听他这么说,仇士良一脸玩味地笑道:“哦?玉文,你怎么看?” 仇贤却似乎对此没有兴趣,她一脸正色道:“我看要比文章,有的是时间比,不如先比一比礼物,等到了晚上,再赏月赋诗如何?” 此言一出,仇士良不由得一愣,他没想到仇贤会帮着岳风。 但正是这样,倒让他的心里对岳风又多了一分好奇。 不过,对于仇贤的建议,他似乎并不打算反对,一脸宠溺地笑道:“好!就依孙女,让我看看你们都备了什么礼物?” 话音刚落,左首便走出一位中年男子,拱手为礼道:“孩儿特地命人从南海寻来一罕见珍宝,名为“锦绣红珊瑚”,还请父亲大人笑纳。” 说完,他便转身招手道:“抬上来。” 那锦绣红珊瑚刚被抬上来,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见那红珊瑚足有两尺之高,色彩红艳如血,可算是红珊瑚中的极品了。 看着那红珊瑚,仇士良微笑着问道:“孙女,你看你大伯这件礼物怎么样?” 仇贤摸着下巴故作思索了片刻,说道:“要论贵重,大伯这件礼物,怕是在座的没人比得上了,要论心意,这东西看着也的确赏心悦目,不过……” 说到后面,仇贤却显得犹豫了起来,低垂了头! “不过什么,说下去。”仇士良却似乎被勾起了兴趣,微笑着催促道。 仇贤转身对中年男子欠身一礼道:“侄女要是说错了,还请大伯莫怪。” “既是父亲大人让你说的,你但说无妨,你大伯这点心胸还是有的。”中年男子微笑道。 “不过除了可以看看,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用处,倒不如多回家陪陪爷爷来得实际。” 仇贤得到准许,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不怕别人生气了。 可是中年男子听在耳朵里,却不禁头顶冒汗,恨不得马上让这锦绣红珊瑚从大堂消失。 仇士良见状,点头微笑道:“你大伯在外忙碌,我是知道的,这也怪不得他。他肯花心思去找这宝物,也是难得了。” 中年男子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拱手拜道:“孩儿拜谢父亲谅解。” 言罢,就退到了一旁。 仇士良见岳风盯着红珊瑚,似乎很懂的样子,问道:“岳少郎以为这珊瑚如何?” 岳风倒没想到仇士良会问到他,先是一愣,然后提步围着红珊瑚转了一圈,仔细的观察了起来。 看了一圈,他忽然发现了一点异样,心中暗笑:“看来找来这珊瑚的人,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过了一阵,他才拱手道:“以晚辈拙见,这红珊瑚足有两尺,通体红艳,肢体圆润,实乃大海之精灵,佛家之至宝。今日降世尊府,想必有人将受佛祖接引,享西天极乐,永生不灭。” 他的话说得虽然好听,但细细品味,却是在咒骂仇士良早登极乐。 不过歪打正着,仇士良是个信佛之人,听了他的话,满心欢喜,脱口问道:“岳少郎所言当真?” “传闻观世音菩萨在南海住世,凡有南海珊瑚面世,必有功德圆满之人受到指引,一旦缘到,便可亲拜佛祖。”岳风开始故弄玄虚道。 “哦?不知是何指引?” 仇士良倒像是对岳风的话深信不疑,急忙追问。 岳风正色道:“就在这红珊瑚之上。据传,凡被接引之有缘人,皆能在珊瑚上找到由珊瑚肢书成的名字。” “果真如此?” 仇士良闻言,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乎是奔跑般瞬间来到了红珊瑚旁边。 他朝着红珊瑚看了又看,却怎么也找不到岳风所说的指引。 他满怀期望的神色,顿时消散,脸上写满了失落。 第133章 故弄玄虚 仇贤嫣然笑道:“世上哪有祖父这样的人,别人都讳病忌医,您可倒好,还嫌药不够用。依孙女看,祖父的身体这么好,这一瓶药还用不完,病就已经根除了。” “对……对……,有玉文在,我的病想不根除都难!哈哈哈……”仇士良开怀大笑道。 仇士良将瓷瓶收入怀中,看了看仇贤带上前来的岳风,微笑着问道:“除了药,玉文还给我带了什么礼物吗?” 仇贤撅嘴撒娇道:“人家已经献了一礼,哪能还没开始比拼,就全都抖了出来,还是让孙女卖点关子,留作压轴好吗?” “呃……哈哈哈……好!好!就依你。可是你带了朋友来,怎么也不给我介绍介绍?” 仇士良在仇贤面前,似乎丧失了抵抗力。 仇贤闻言,一脸俏笑地站起身,来到岳风的身后,将他推到仇士良面前。 “这是孙女在洛阳交到的一个好朋友,姓岳名风字子风,孙女压轴的礼物,也是他给准备的。”仇贤微笑着介绍道。 岳风闻言,顿时一惊:“她怎么知道我要给仇士良送一份大礼?” “而且她现在竟然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她将宝压在了我的身上,等会儿要是不能出彩,岂不让她颜面尽失!” “今日之事,看来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他拱手为礼道:“晚辈拜见仇前辈。” “哦?听孙女的意思,这位岳少郎应是个奇才,老夫正想好好见识下当今的青年才俊,是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知岳少郎会给老夫带来什么惊喜?” 仇士良盯着岳风,像是想将他的心思看穿。 他被仇士良的眼神看得很不舒服,就像是他整个人都要被看穿了一样,但他却显得神色自然。 他拱手道:“晚辈微末之才,岂敢在诸位贤达面前卖弄。” 此言一出,仇士良倒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微笑道:“诶……岳少郎此言差矣!今日老夫府中小聚,难得有英才到此,正好看看我这些顽劣儿孙学问可有长进。岳少郎应当不会介意?” 他似乎硬要考考岳风。 对于岳风来说,若真考诗词文章,他也许不行但现在考,他也未尝不敢接。 毕竟他脑子里也记了许多诗词文章,就是随便拿一篇后世苏、辛诗词来,也足以让人惊艳。 不过他却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把问题转给了仇贤,谦逊有礼道:“今日随小娘子入府,客随主便,但凭小娘子吩咐便是。” 听他这么说,仇士良一脸玩味地笑道:“哦?玉文,你怎么看?” 仇贤却似乎对此没有兴趣,她一脸正色道:“我看要比文章,有的是时间比,不如先比一比礼物,等到了晚上,再赏月赋诗如何?” 此言一出,仇士良不由得一愣,他没想到仇贤会帮着岳风。 但正是这样,倒让他的心里对岳风又多了一分好奇。 不过,对于仇贤的建议,他似乎并不打算反对,一脸宠溺地笑道:“好!就依孙女,让我看看你们都备了什么礼物?” 话音刚落,左首便走出一位中年男子,拱手为礼道:“孩儿特地命人从南海寻来一罕见珍宝,名为“锦绣红珊瑚”,还请父亲大人笑纳。” 说完,他便转身招手道:“抬上来。” 那锦绣红珊瑚刚被抬上来,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见那红珊瑚足有两尺之高,色彩红艳如血,可算是红珊瑚中的极品了。 看着那红珊瑚,仇士良微笑着问道:“孙女,你看你大伯这件礼物怎么样?” 仇贤摸着下巴故作思索了片刻,说道:“要论贵重,大伯这件礼物,怕是在座的没人比得上了,要论心意,这东西看着也的确赏心悦目,不过……” 说到后面,仇贤却显得犹豫了起来,低垂了头! “不过什么,说下去。”仇士良却似乎被勾起了兴趣,微笑着催促道。 仇贤转身对中年男子欠身一礼道:“侄女要是说错了,还请大伯莫怪。” “既是父亲大人让你说的,你但说无妨,你大伯这点心胸还是有的。”中年男子微笑道。 “不过除了可以看看,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用处,倒不如多回家陪陪爷爷来得实际。” 仇贤得到准许,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不怕别人生气了。 可是中年男子听在耳朵里,却不禁头顶冒汗,恨不得马上让这锦绣红珊瑚从大堂消失。 仇士良见状,点头微笑道:“你大伯在外忙碌,我是知道的,这也怪不得他。他肯花心思去找这宝物,也是难得了。” 中年男子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拱手拜道:“孩儿拜谢父亲谅解。” 言罢,就退到了一旁。 仇士良见岳风盯着红珊瑚,似乎很懂的样子,问道:“岳少郎以为这珊瑚如何?” 岳风倒没想到仇士良会问到他,先是一愣,然后提步围着红珊瑚转了一圈,仔细的观察了起来。 看了一圈,他忽然发现了一点异样,心中暗笑:“看来找来这珊瑚的人,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过了一阵,他才拱手道:“以晚辈拙见,这红珊瑚足有两尺,通体红艳,肢体圆润,实乃大海之精灵,佛家之至宝。今日降世尊府,想必有人将受佛祖接引,享西天极乐,永生不灭。” 他的话说得虽然好听,但细细品味,却是在咒骂仇士良早登极乐。 不过歪打正着,仇士良是个信佛之人,听了他的话,满心欢喜,脱口问道:“岳少郎所言当真?” “传闻观世音菩萨在南海住世,凡有南海珊瑚面世,必有功德圆满之人受到指引,一旦缘到,便可亲拜佛祖。”岳风开始故弄玄虚道。 “哦?不知是何指引?” 仇士良倒像是对岳风的话深信不疑,急忙追问。 岳风正色道:“就在这红珊瑚之上。据传,凡被接引之有缘人,皆能在珊瑚上找到由珊瑚肢书成的名字。” “果真如此?” 仇士良闻言,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乎是奔跑般瞬间来到了红珊瑚旁边。 他朝着红珊瑚看了又看,却怎么也找不到岳风所说的指引。 他满怀期望的神色,顿时消散,脸上写满了失落。 第134章 欲擒故纵 一旁的人见状,也围了过来。 他们一个个装作帮仇士良找寻的样子,其实是想看看上面是否有他们的名字。 只有仇贤,非但没有凑过去,反而来到了岳风的旁边,轻声问道:“子风兄,你方才所言,是真的吗?” 岳风一本正经地微笑道:“贤妹觉得呢?” 不仅仇贤有疑惑,这里的人几乎都不相信岳风说的话。 只不过,仇士良现在看起来兴致很高,每个人都得做出配合的姿态。 而岳风和仇贤站在一旁,静静旁观,旁观者清,他们隐约还是可以从人群中听到些许的议论声。 “你看他说的是真的吗?” “听起来头头是道,但谁也没亲眼见过,哪知是真是假。” “我看他就是胡诌,想骗老爷子高兴。” “嘘……小声点,小心叔爷听见。” “他从来就没正眼看过咱们,现在心思又全在那红珊瑚上,哪里还能听到咱们的话。” …… 仇士良看了好多遍之后,脸色越来越凝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哀叹一声,站起身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岳风,见其神色自若,失望地道:“都散开。” 仇贤看到仇士良的神色,心知不妙,她有些担忧地望向岳风,却见他面带微笑,十分自信。 她知道岳风这一席话,本来想讨个喜,没成想倒让刚刚高兴起来的仇士良喜色全无了。 她轻轻地拉了一下岳风的衣角,提醒他应该做点什么,来挽回这个局面。 岳风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但他还是很镇定。 他若没有把握,又岂会给自己找麻烦,说刚才那些话。 只是他觉得时机还不到,气氛还不够浓厚。 现在倒不如让仇士良失望一下,毕竟如果只有他能发现其中的奥秘,那才显得他的重要性。 有时候,失望越大,惊喜也越大。 仇士良重新坐了回去,那进献红珊瑚的中年男子却突然跪在了地上,低着头满心愧疚道:“孩儿无能,没能找到真正有灵气的红珊瑚,让父亲失望了。” “罢了……罢了!是老夫没有这个福缘,你本是一片孝心可嘉,怎能怪你!你起来。”仇士良叹息道。 只是他话虽如此说,还是掩不住内心的失落。 这本该高兴的日子,他现在却忽然高兴不起来了! 而这一切,都是岳风挑出来的。 这缕神思闪过,他看岳风的眼神忽然间变得不那么友善了。 在座的人,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 此刻仇士良神色突变,他们当即便知其中意味,心里开始不住想着要怎么让岳风难堪! 而刚才就对岳风冷嘲热讽的两兄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其中一人登时站了出来。 只见他拱手拜道:“启禀祖父,孙儿有话要说。” “你说。” 仇士良见状,心里明知他要说什么,却装作不知。 因为这时他正要解心中的气,怎么还会阻拦。 只听那男子道:“这些年来,多少来家中的高僧都说祖父福缘深厚,将来必定侍奉佛祖。” “而他这个来路不明的人一来就胡说八道,明里虽是拿红珊瑚说事,但实地里却是说祖父得珊瑚却无福缘!” “这般拿话哄骗祖父的狡诈之徒,依孙儿看,实该就地掌嘴,然后轰出府去,以戒妄言!” 他刚说完,另一个也跳出来道:“我看他肯定给小妹喂了什么迷魂药,不然她怎么会带这么个无耻商人到家里来!依孙儿看,他方才那一番话,肯定图谋不轨,应该将他拿下,好好审问一番才是!” 话音落下,仇士良还没表态,但仇贤却已经听不下去了,她大声帮腔道:“你们两个胡说八道什么,岳风好歹是我的客人,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不比你们清楚,今天……” 仇贤话还没说完,仇士良便厉声打断道:“好了!玉文,你怎么能这样跟你兄长说话!大庭广众,没个姑娘样,成何体统!” 仇贤见仇士良帮着两个哥哥,心里一阵委屈,又气又无奈道:“祖父……难道你就眼看着孙女的朋友被他们这么诋毁吗?” 仇士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岳风,见他依旧神色自若,像是根本没听到他两兄弟的话。 他不禁咧嘴笑道:“你看他都毫不在意,你倒先急上了。” 说罢,他又对岳风道:“岳少郎,你难道就不想说点什么?” 仇士良既然已经指名点姓,岳风自然没理由再不出来解释。 更何况,有了那两个人拱火,气氛已经比刚才更好了。 他上前拱手道:“晚辈正想为前辈解惑,消除误解。只是这两位贤兄没给晚辈机会。” “哦?你的意思是这红珊瑚上真有人名?” 仇士良的眼神又突然放了光,似乎已经消散的期待又焕然重生。 岳风一本正经地微笑道:“既是上天垂象,必定是讲机缘的。所谓机缘难得,自然并不是谁都能看得见的,不然“天机”又哪里还称得上是“天机”呢?” “听你这么说,老夫刚才也没有看到什么,就是与佛无缘了?” 仇士良的眼神又忽然黯淡了一点。 岳风摇着头正色道:“非也,非也!之所以是天机,自然不是众人所能窥见的。刚才一群人围在一起,天机自然隐藏,所以没人看见。若要得知天机,须得静处一室之中,独自观赏,方可得见。” 他一本正经地故弄玄虚,只希望勾起仇士良的好奇心后,能够与他有独处的机会。 “哦?此话当真?” 仇士良嘴上虽不敢相信,但心里却深切期望着岳风所言是真的! 岳风闻言,心中一喜:“机会来了!” 他微笑道:“如若不信,晚辈愿陪前辈入室一观,若果无所见,晚辈随前辈处置。” 仇士良见岳风如此有信心,好奇之心更胜,当即道:“来人,将这尊锦绣红珊瑚抬到书房去。” 话音刚落,他又站起身催促岳风道:“岳少郎,请。” 似乎他已经急不可耐了。 岳风也不再卖关子,微笑道:“前辈请。” 第134章 欲擒故纵 一旁的人见状,也围了过来。 他们一个个装作帮仇士良找寻的样子,其实是想看看上面是否有他们的名字。 只有仇贤,非但没有凑过去,反而来到了岳风的旁边,轻声问道:“子风兄,你方才所言,是真的吗?” 岳风一本正经地微笑道:“贤妹觉得呢?” 不仅仇贤有疑惑,这里的人几乎都不相信岳风说的话。 只不过,仇士良现在看起来兴致很高,每个人都得做出配合的姿态。 而岳风和仇贤站在一旁,静静旁观,旁观者清,他们隐约还是可以从人群中听到些许的议论声。 “你看他说的是真的吗?” “听起来头头是道,但谁也没亲眼见过,哪知是真是假。” “我看他就是胡诌,想骗老爷子高兴。” “嘘……小声点,小心叔爷听见。” “他从来就没正眼看过咱们,现在心思又全在那红珊瑚上,哪里还能听到咱们的话。” …… 仇士良看了好多遍之后,脸色越来越凝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哀叹一声,站起身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岳风,见其神色自若,失望地道:“都散开。” 仇贤看到仇士良的神色,心知不妙,她有些担忧地望向岳风,却见他面带微笑,十分自信。 她知道岳风这一席话,本来想讨个喜,没成想倒让刚刚高兴起来的仇士良喜色全无了。 她轻轻地拉了一下岳风的衣角,提醒他应该做点什么,来挽回这个局面。 岳风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但他还是很镇定。 他若没有把握,又岂会给自己找麻烦,说刚才那些话。 只是他觉得时机还不到,气氛还不够浓厚。 现在倒不如让仇士良失望一下,毕竟如果只有他能发现其中的奥秘,那才显得他的重要性。 有时候,失望越大,惊喜也越大。 仇士良重新坐了回去,那进献红珊瑚的中年男子却突然跪在了地上,低着头满心愧疚道:“孩儿无能,没能找到真正有灵气的红珊瑚,让父亲失望了。” “罢了……罢了!是老夫没有这个福缘,你本是一片孝心可嘉,怎能怪你!你起来。”仇士良叹息道。 只是他话虽如此说,还是掩不住内心的失落。 这本该高兴的日子,他现在却忽然高兴不起来了! 而这一切,都是岳风挑出来的。 这缕神思闪过,他看岳风的眼神忽然间变得不那么友善了。 在座的人,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 此刻仇士良神色突变,他们当即便知其中意味,心里开始不住想着要怎么让岳风难堪! 而刚才就对岳风冷嘲热讽的两兄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其中一人登时站了出来。 只见他拱手拜道:“启禀祖父,孙儿有话要说。” “你说。” 仇士良见状,心里明知他要说什么,却装作不知。 因为这时他正要解心中的气,怎么还会阻拦。 只听那男子道:“这些年来,多少来家中的高僧都说祖父福缘深厚,将来必定侍奉佛祖。” “而他这个来路不明的人一来就胡说八道,明里虽是拿红珊瑚说事,但实地里却是说祖父得珊瑚却无福缘!” “这般拿话哄骗祖父的狡诈之徒,依孙儿看,实该就地掌嘴,然后轰出府去,以戒妄言!” 他刚说完,另一个也跳出来道:“我看他肯定给小妹喂了什么迷魂药,不然她怎么会带这么个无耻商人到家里来!依孙儿看,他方才那一番话,肯定图谋不轨,应该将他拿下,好好审问一番才是!” 话音落下,仇士良还没表态,但仇贤却已经听不下去了,她大声帮腔道:“你们两个胡说八道什么,岳风好歹是我的客人,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不比你们清楚,今天……” 仇贤话还没说完,仇士良便厉声打断道:“好了!玉文,你怎么能这样跟你兄长说话!大庭广众,没个姑娘样,成何体统!” 仇贤见仇士良帮着两个哥哥,心里一阵委屈,又气又无奈道:“祖父……难道你就眼看着孙女的朋友被他们这么诋毁吗?” 仇士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岳风,见他依旧神色自若,像是根本没听到他两兄弟的话。 他不禁咧嘴笑道:“你看他都毫不在意,你倒先急上了。” 说罢,他又对岳风道:“岳少郎,你难道就不想说点什么?” 仇士良既然已经指名点姓,岳风自然没理由再不出来解释。 更何况,有了那两个人拱火,气氛已经比刚才更好了。 他上前拱手道:“晚辈正想为前辈解惑,消除误解。只是这两位贤兄没给晚辈机会。” “哦?你的意思是这红珊瑚上真有人名?” 仇士良的眼神又突然放了光,似乎已经消散的期待又焕然重生。 岳风一本正经地微笑道:“既是上天垂象,必定是讲机缘的。所谓机缘难得,自然并不是谁都能看得见的,不然“天机”又哪里还称得上是“天机”呢?” “听你这么说,老夫刚才也没有看到什么,就是与佛无缘了?” 仇士良的眼神又忽然黯淡了一点。 岳风摇着头正色道:“非也,非也!之所以是天机,自然不是众人所能窥见的。刚才一群人围在一起,天机自然隐藏,所以没人看见。若要得知天机,须得静处一室之中,独自观赏,方可得见。” 他一本正经地故弄玄虚,只希望勾起仇士良的好奇心后,能够与他有独处的机会。 “哦?此话当真?” 仇士良嘴上虽不敢相信,但心里却深切期望着岳风所言是真的! 岳风闻言,心中一喜:“机会来了!” 他微笑道:“如若不信,晚辈愿陪前辈入室一观,若果无所见,晚辈随前辈处置。” 仇士良见岳风如此有信心,好奇之心更胜,当即道:“来人,将这尊锦绣红珊瑚抬到书房去。” 话音刚落,他又站起身催促岳风道:“岳少郎,请。” 似乎他已经急不可耐了。 岳风也不再卖关子,微笑道:“前辈请。” 第135章 解忧之策 很快,那尊锦绣红珊瑚便被抬进了书房。 随后,岳风和仇士良也走了进去。 仇士良亲自“啪”的一声关上了门,将众人挡在了门外。 “大哥,你说那红珊瑚上面真有什么天机吗?” “三弟啊,我倒真希望上面有天机,老爷子高兴,咱们也好过一点不是?” “老二,玉文从哪里带回来这么个人,你怎么也不早点给他打个招呼!他嘴上说得倒是轻松,可让我心头着实捏了把汗。” “大哥,玉文这孩子仗着老爷子喜欢,从来都是我行我素,什么时候和家里打过招呼!这次她去洛阳,我还是从老爷子口中得知的。不过这年轻人倒像是深藏不露,大哥也不必过于担心。” “怎么?你打算把他收来当女婿?” “大哥说笑了,他能不能过老爷子那关都不好说……” …… 屋外的人议论渐起,屋内却没有传出一点声音,这个时候,没人敢大声说话。 书房内的仇士良已围着红珊瑚又看了两圈,他的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 他还是什么东西都没能看见。 他此刻心头已经在想另外一件事,该怎么收拾眼前这个捉弄他两番的岳风! 而这个时候,岳风却悠然地拿着一支点燃的蜡烛、一张素净的白纸走了过来。 只见他一脸微笑道:“前辈请看。” 他将蜡烛放在红珊瑚左侧,白纸自然垂下,放在右侧,然后透过红珊瑚,一点微弱的光打在白纸上。 仇士良的瞳孔猛然放大,透过不规则的光点,他终于看到了一个字,一个隐约闪现的“士”字! 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消失已久的笑容,看岳风的眼神也多了些赞许之色。 而紧接着,岳风换了一个方位,将蜡烛和白纸对调了位置。 这一次,仇士良更是兴奋不已,他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好!很好!果然是江山代有人才出,玉文的眼光的确不错!” 只见一个大写的“良”字打在纸上,“士良”二字正是他的大名。 冥冥天意昭然,他怎能忍住不高兴。 仇士良高兴了,岳风的心里也有了底气,他继续举着纸和蜡烛,以便仇士良看到心满意足为止! 同时,他微笑道:“这是前辈长子的一番孝心,更是上天赐给前辈的机缘!晚辈不过是帮助前辈发现罢了,如何当得起这番夸赞。” “年轻人有功而不邀,更是难得!说,你想要什么?只要老夫力所能及,便遂了你的心愿。” 仇士良的话很自然,像是他天生就是扮演给予他人赏赐的角色。 这其实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可以接受仇士良的赏赐,并拿着赏赐回到洛阳,继续做他的生意,有了这层关系,他的路也会越走越顺。 至于祸及长安的甘露之变,他未必不能做个旁观者。 就算不做个旁观者,他甚至还可以求仇士良给他进入神策军的机会,到时,他或许可以更好地改变历史走向。 他不禁有些犹豫,这个诱惑实在有点大,可是最终他没有。 他决定大胆一次,他正色道:“晚辈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赏赐,而是应小娘子之邀,前来为前辈排忧解难的!如今事没有做,怎敢受赏。” 仇士良的神情又变了,他对眼前的岳风忽然有了更多地好奇。 他身处的位置着实让他有了太多的烦恼。 有些烦恼就连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就敢在他面前说帮他排忧解难! 若是以前,他只会当眼前的人是想出人头地想疯了,但有了刚才的事,他的想法已然改变! 他忽然站直了身子,一脸疑惑地看着岳风道:“哦?若是如此,老夫倒想知道岳少郎要为老夫排什么忧?解什么难?” 岳风收起了纸和蜡烛,正色道:“前辈自宪宗朝至今,勤勤恳恳,已历四朝,却难以得志!晚辈不揣冒昧,以为此乃前辈如今最心忧之事,不知是也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仇士良皱着眉头道。 数十年来,有拥立之功的宦官,几乎全都跻身“四贵”行列。 然而他作为宪宗东宫旧人,又在敬宗与当朝皇帝继位之时立下大功。 却因为与王守澄有嫌隙,却一直未能获得拔擢,现在还不过只是大盈库使。 在宫中行事,也屡屡不得意,这的确是他的一大心病。 “若晚辈说错了,那前辈大可当晚辈没有到这里来过。倘若晚辈侥幸言中,愿献上二计,助前辈更进一步,一解烦忧。”岳风正色道。 听到岳风的话,仇士良满脸皱纹的脸竟忽然焕发出了容光。 他的确压抑了太久,甚至已认了命,准备再过几年便告老还乡,不再参与朝堂的争斗。 他已五十四岁了,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龄。 渐渐地,他已开始认命。 而现在,忽然有人说能让他得偿夙愿,他如何能不心动! 只是他早已过了冲动的年纪,他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 年轻人的计策是不是周全,是不是值得他付出、冒险! 仇士良沉思片刻,还是决定听岳风说下去,他走到身后的椅子上坐下,挥手示意道:“岳少郎请坐。” 见岳风坐下,仇士良不再说话,做好了聆听的准备。 岳风正色道:“前辈之所以难以再进一步,实则是有人打压,若前辈能冲开屏障,便如拨云见日,从此一切海阔天空。” 这句话算是说到仇士良的心坎里去了,他和王守澄向来不和,与左军中尉韦元素也没有什么交情。 若不是他在宪宗皇帝当太子时,是太子宫的亲信,这些年来也没有明着与他二人作对,此时怕早已被排挤在外去做监军了。 “这个老夫知道,可关键在于如何冲破?” 仇士良很清楚他自己的境况,他需要的是切实可行的办法。 岳风进一步道:“其实一切的关键只在一个人,那就是当今的圣上。皇帝有命,谁敢不从。” 这句话在仇士良看来,相当于废话,岳风也知道不足以打动他,他紧接着又道:“而要圣上下旨,便需要一个中间人,这个中间人,便是如今圣眷正隆的郑注。” 第135章 解忧之策 很快,那尊锦绣红珊瑚便被抬进了书房。 随后,岳风和仇士良也走了进去。 仇士良亲自“啪”的一声关上了门,将众人挡在了门外。 “大哥,你说那红珊瑚上面真有什么天机吗?” “三弟啊,我倒真希望上面有天机,老爷子高兴,咱们也好过一点不是?” “老二,玉文从哪里带回来这么个人,你怎么也不早点给他打个招呼!他嘴上说得倒是轻松,可让我心头着实捏了把汗。” “大哥,玉文这孩子仗着老爷子喜欢,从来都是我行我素,什么时候和家里打过招呼!这次她去洛阳,我还是从老爷子口中得知的。不过这年轻人倒像是深藏不露,大哥也不必过于担心。” “怎么?你打算把他收来当女婿?” “大哥说笑了,他能不能过老爷子那关都不好说……” …… 屋外的人议论渐起,屋内却没有传出一点声音,这个时候,没人敢大声说话。 书房内的仇士良已围着红珊瑚又看了两圈,他的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 他还是什么东西都没能看见。 他此刻心头已经在想另外一件事,该怎么收拾眼前这个捉弄他两番的岳风! 而这个时候,岳风却悠然地拿着一支点燃的蜡烛、一张素净的白纸走了过来。 只见他一脸微笑道:“前辈请看。” 他将蜡烛放在红珊瑚左侧,白纸自然垂下,放在右侧,然后透过红珊瑚,一点微弱的光打在白纸上。 仇士良的瞳孔猛然放大,透过不规则的光点,他终于看到了一个字,一个隐约闪现的“士”字! 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消失已久的笑容,看岳风的眼神也多了些赞许之色。 而紧接着,岳风换了一个方位,将蜡烛和白纸对调了位置。 这一次,仇士良更是兴奋不已,他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好!很好!果然是江山代有人才出,玉文的眼光的确不错!” 只见一个大写的“良”字打在纸上,“士良”二字正是他的大名。 冥冥天意昭然,他怎能忍住不高兴。 仇士良高兴了,岳风的心里也有了底气,他继续举着纸和蜡烛,以便仇士良看到心满意足为止! 同时,他微笑道:“这是前辈长子的一番孝心,更是上天赐给前辈的机缘!晚辈不过是帮助前辈发现罢了,如何当得起这番夸赞。” “年轻人有功而不邀,更是难得!说,你想要什么?只要老夫力所能及,便遂了你的心愿。” 仇士良的话很自然,像是他天生就是扮演给予他人赏赐的角色。 这其实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可以接受仇士良的赏赐,并拿着赏赐回到洛阳,继续做他的生意,有了这层关系,他的路也会越走越顺。 至于祸及长安的甘露之变,他未必不能做个旁观者。 就算不做个旁观者,他甚至还可以求仇士良给他进入神策军的机会,到时,他或许可以更好地改变历史走向。 他不禁有些犹豫,这个诱惑实在有点大,可是最终他没有。 他决定大胆一次,他正色道:“晚辈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赏赐,而是应小娘子之邀,前来为前辈排忧解难的!如今事没有做,怎敢受赏。” 仇士良的神情又变了,他对眼前的岳风忽然有了更多地好奇。 他身处的位置着实让他有了太多的烦恼。 有些烦恼就连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就敢在他面前说帮他排忧解难! 若是以前,他只会当眼前的人是想出人头地想疯了,但有了刚才的事,他的想法已然改变! 他忽然站直了身子,一脸疑惑地看着岳风道:“哦?若是如此,老夫倒想知道岳少郎要为老夫排什么忧?解什么难?” 岳风收起了纸和蜡烛,正色道:“前辈自宪宗朝至今,勤勤恳恳,已历四朝,却难以得志!晚辈不揣冒昧,以为此乃前辈如今最心忧之事,不知是也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仇士良皱着眉头道。 数十年来,有拥立之功的宦官,几乎全都跻身“四贵”行列。 然而他作为宪宗东宫旧人,又在敬宗与当朝皇帝继位之时立下大功。 却因为与王守澄有嫌隙,却一直未能获得拔擢,现在还不过只是大盈库使。 在宫中行事,也屡屡不得意,这的确是他的一大心病。 “若晚辈说错了,那前辈大可当晚辈没有到这里来过。倘若晚辈侥幸言中,愿献上二计,助前辈更进一步,一解烦忧。”岳风正色道。 听到岳风的话,仇士良满脸皱纹的脸竟忽然焕发出了容光。 他的确压抑了太久,甚至已认了命,准备再过几年便告老还乡,不再参与朝堂的争斗。 他已五十四岁了,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龄。 渐渐地,他已开始认命。 而现在,忽然有人说能让他得偿夙愿,他如何能不心动! 只是他早已过了冲动的年纪,他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 年轻人的计策是不是周全,是不是值得他付出、冒险! 仇士良沉思片刻,还是决定听岳风说下去,他走到身后的椅子上坐下,挥手示意道:“岳少郎请坐。” 见岳风坐下,仇士良不再说话,做好了聆听的准备。 岳风正色道:“前辈之所以难以再进一步,实则是有人打压,若前辈能冲开屏障,便如拨云见日,从此一切海阔天空。” 这句话算是说到仇士良的心坎里去了,他和王守澄向来不和,与左军中尉韦元素也没有什么交情。 若不是他在宪宗皇帝当太子时,是太子宫的亲信,这些年来也没有明着与他二人作对,此时怕早已被排挤在外去做监军了。 “这个老夫知道,可关键在于如何冲破?” 仇士良很清楚他自己的境况,他需要的是切实可行的办法。 岳风进一步道:“其实一切的关键只在一个人,那就是当今的圣上。皇帝有命,谁敢不从。” 这句话在仇士良看来,相当于废话,岳风也知道不足以打动他,他紧接着又道:“而要圣上下旨,便需要一个中间人,这个中间人,便是如今圣眷正隆的郑注。” 第136章 令人心动的献礼 听完,仇士良猛然站了起来,像看怪物一样地盯着岳风,厉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当老夫是可以随意蒙骗的傻子?” 仇士良的反应如此之大,是岳风始料未及的。 他清楚历史的进程,本以为仇士良的得志就是郑注和李训助力的结果。 然而现在看来,这却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他知道郑注是经王守澄的举荐,才得以一步升天,得到皇帝的信任。 郑注毫无疑问就是王守澄的亲信。 在仇士良的眼中,他俩简直就是蛇鼠一窝,让他去找郑注来对付王守澄,岂不是当他是傻子吗? 仇士良突然冒火,虽让岳风有些吃惊,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脑袋转了一下,神色自若地笑道:“前辈有所不知,这正是此计的妙处。” “哦?此话怎讲?” 仇士良见岳风面不改色,反而更加自信,不禁有了些兴趣。 盯着岳风,忍不住暗思:“难道他知道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前辈试想,如果在圣上和王守澄之间选一个靠山,郑注会选谁呢?” 岳风忽然变成了反问。 “这还用问,当然是圣上了!”仇士良脱口而出道。 这是一个皇权至上的时代,皇帝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尽管如今皇权被分出了很大一部分,但仍然是大唐权力的巅峰。 不然, 郑注和李训就不会在朝野一片声讨之中, 一路加官进爵。 “若是圣上并不真正信任王守澄呢?” 岳风继续引导着。 “岳少郎此言可有根据?依老夫所见,陛下如今对他可是尊宠更胜从前。” 仇士良显然并不认同岳风的话。 “可若是王守澄曾参与谋害宪宗皇帝呢?” 岳风将这一史书都未有定论的话抛出, 这也是他自认为可以打动仇士良的筹码了。 “嗯?你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仇士良显然被这个消息震惊了,如果此事当真,那王守澄的末路就要到了。 “晚辈并不知道其中的真假,只是听到坊间有这样的传闻。这样的消息, 尽管还未证实, 但晚辈想分量已然足够了?” 仇士良的神情变化,已让岳风有了足够的信心。 这当然已经足够! 在这个时代,一条莫须有的传言,便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可能一个运势正旺的人, 转眼便会从巅峰跌入低谷, 从家财万贯到锒铛入狱。 更何况这是弑君的大罪,诛灭九族都不算过分! 当年宋申锡,可以朝为宰相, 暮成罪囚。 王守澄未必不能今日权势滔天,明日腰斩于市。 “岳少郎的意思是……” 仇士良的兴趣已完全被激了起来。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但已不需要说完。 岳风笑道:“我们要做的事其实很简单,就是将这个消息无意间让郑注知道,然后静观其变就是了。” 仇士良点点头道:“这样的事让别人去做,然后坐收渔翁之利,果然是个好法子。” 岳风说的所谓关于王守澄的“小道消息”,其实仇士良早已有了耳闻, 但却只当做市井之人, 捕风捉影宫廷秘事,风言传闻, 从未上心, 现在经岳风这么一番引导,顿时就豁然开朗了! 岳风又道:“这也正是晚辈的意思, 到时前辈得遂所愿, 必定想要地位稳固, 所以晚辈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前辈。” “哦?是什么?” 仇士良知道这才是岳风今日将他引入这里的真正目的! 岳风道:“想必前辈已知道晚辈在长安和洛阳所开的育才书店, 晚辈不揣冒昧,想将育才书店送给前辈。” 仇士良虽然很少到长安街道上走动, 但长安城里发生的很多事情他都知道。 育才书店开张虽然不久,但书店的名字早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只不过他却并不喜欢读书, 对书店不怎么感兴趣,他一本正经道:“老夫家的钱还是够用,子风辛苦创建的书店,就留着。” 不经意间,仇士良对他的称呼已经改了。 岳风没有想到仇士良会拒绝,又道:“晚辈这书店本就不赚钱,但却有一个特别的好处,这个好处对前辈来说,绝对大有益处, 希望前辈能再思量思量。” 他的样子,却像是育才书店是个“烫手的山芋”, 而他急着非要把它送出去一样! 仇士良不禁好奇道:“哦?老夫倒想听听。” “晚辈开书店打的那些“为国选才”、“康济学子”的名头,想必前辈并不在乎。” 岳风云淡风轻地微微一笑,似乎这对他来说, 也不重要。 而仇士良见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暗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他可知道, 岳风所说的东西,可不仅仅是名头,一旦做得好,那可是天底下最难得的关系网,最独树一帜的人脉。 不论什么时候,文人,永远掌握着话语权。 能对这些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为行事宗旨的人施以恩惠,岳风以后所能得到的,就是无尽的士大夫支持。 他绝不相信,岳风没有想到这一点。 因此他选择了沉默,等着听岳风接下来想说什么。 只片刻过后,岳风又道:“但若能在大唐各地都开这么一个书店,不仅晚辈夙愿得偿,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得知各地的消息, 编织一张隐秘的信息网, 以助前辈掌控……” 然而这一次,他的话还没说完,仇士良忽然打断道:“你是说将各地秘辛由书店传到长安?” 他眉眼中忍不住露出欣喜之色,显然他心动了! 无比的惊喜。 神策军这些年虽然不断侵蚀着藩镇的地盘,但实际上,仍然没有全面掌控大唐。 但如果能织起一张密网,那可就不一定了。 只不过这个想法虽好,实施起来却有很大的难度。 岳风笑道:“天下大势,瞬息万变。一旦有事,“先机”二字,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仇士良不禁皱眉道:“可大唐疆土之广,州县之多,要想将各地书店都建起来。想必要花费一笔不菲的巨资,天下间谁能拿得出来?” 他虽然有权,有钱,但要想完成如此伟业,他却还是力不能及。 第136章 令人心动的献礼 听完,仇士良猛然站了起来,像看怪物一样地盯着岳风,厉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当老夫是可以随意蒙骗的傻子?” 仇士良的反应如此之大,是岳风始料未及的。 他清楚历史的进程,本以为仇士良的得志就是郑注和李训助力的结果。 然而现在看来,这却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他知道郑注是经王守澄的举荐,才得以一步升天,得到皇帝的信任。 郑注毫无疑问就是王守澄的亲信。 在仇士良的眼中,他俩简直就是蛇鼠一窝,让他去找郑注来对付王守澄,岂不是当他是傻子吗? 仇士良突然冒火,虽让岳风有些吃惊,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脑袋转了一下,神色自若地笑道:“前辈有所不知,这正是此计的妙处。” “哦?此话怎讲?” 仇士良见岳风面不改色,反而更加自信,不禁有了些兴趣。 盯着岳风,忍不住暗思:“难道他知道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前辈试想,如果在圣上和王守澄之间选一个靠山,郑注会选谁呢?” 岳风忽然变成了反问。 “这还用问,当然是圣上了!”仇士良脱口而出道。 这是一个皇权至上的时代,皇帝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尽管如今皇权被分出了很大一部分,但仍然是大唐权力的巅峰。 不然, 郑注和李训就不会在朝野一片声讨之中, 一路加官进爵。 “若是圣上并不真正信任王守澄呢?” 岳风继续引导着。 “岳少郎此言可有根据?依老夫所见,陛下如今对他可是尊宠更胜从前。” 仇士良显然并不认同岳风的话。 “可若是王守澄曾参与谋害宪宗皇帝呢?” 岳风将这一史书都未有定论的话抛出, 这也是他自认为可以打动仇士良的筹码了。 “嗯?你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仇士良显然被这个消息震惊了,如果此事当真,那王守澄的末路就要到了。 “晚辈并不知道其中的真假,只是听到坊间有这样的传闻。这样的消息, 尽管还未证实, 但晚辈想分量已然足够了?” 仇士良的神情变化,已让岳风有了足够的信心。 这当然已经足够! 在这个时代,一条莫须有的传言,便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可能一个运势正旺的人, 转眼便会从巅峰跌入低谷, 从家财万贯到锒铛入狱。 更何况这是弑君的大罪,诛灭九族都不算过分! 当年宋申锡,可以朝为宰相, 暮成罪囚。 王守澄未必不能今日权势滔天,明日腰斩于市。 “岳少郎的意思是……” 仇士良的兴趣已完全被激了起来。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但已不需要说完。 岳风笑道:“我们要做的事其实很简单,就是将这个消息无意间让郑注知道,然后静观其变就是了。” 仇士良点点头道:“这样的事让别人去做,然后坐收渔翁之利,果然是个好法子。” 岳风说的所谓关于王守澄的“小道消息”,其实仇士良早已有了耳闻, 但却只当做市井之人, 捕风捉影宫廷秘事,风言传闻, 从未上心, 现在经岳风这么一番引导,顿时就豁然开朗了! 岳风又道:“这也正是晚辈的意思, 到时前辈得遂所愿, 必定想要地位稳固, 所以晚辈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前辈。” “哦?是什么?” 仇士良知道这才是岳风今日将他引入这里的真正目的! 岳风道:“想必前辈已知道晚辈在长安和洛阳所开的育才书店, 晚辈不揣冒昧,想将育才书店送给前辈。” 仇士良虽然很少到长安街道上走动, 但长安城里发生的很多事情他都知道。 育才书店开张虽然不久,但书店的名字早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只不过他却并不喜欢读书, 对书店不怎么感兴趣,他一本正经道:“老夫家的钱还是够用,子风辛苦创建的书店,就留着。” 不经意间,仇士良对他的称呼已经改了。 岳风没有想到仇士良会拒绝,又道:“晚辈这书店本就不赚钱,但却有一个特别的好处,这个好处对前辈来说,绝对大有益处, 希望前辈能再思量思量。” 他的样子,却像是育才书店是个“烫手的山芋”, 而他急着非要把它送出去一样! 仇士良不禁好奇道:“哦?老夫倒想听听。” “晚辈开书店打的那些“为国选才”、“康济学子”的名头,想必前辈并不在乎。” 岳风云淡风轻地微微一笑,似乎这对他来说, 也不重要。 而仇士良见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暗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他可知道, 岳风所说的东西,可不仅仅是名头,一旦做得好,那可是天底下最难得的关系网,最独树一帜的人脉。 不论什么时候,文人,永远掌握着话语权。 能对这些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为行事宗旨的人施以恩惠,岳风以后所能得到的,就是无尽的士大夫支持。 他绝不相信,岳风没有想到这一点。 因此他选择了沉默,等着听岳风接下来想说什么。 只片刻过后,岳风又道:“但若能在大唐各地都开这么一个书店,不仅晚辈夙愿得偿,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得知各地的消息, 编织一张隐秘的信息网, 以助前辈掌控……” 然而这一次,他的话还没说完,仇士良忽然打断道:“你是说将各地秘辛由书店传到长安?” 他眉眼中忍不住露出欣喜之色,显然他心动了! 无比的惊喜。 神策军这些年虽然不断侵蚀着藩镇的地盘,但实际上,仍然没有全面掌控大唐。 但如果能织起一张密网,那可就不一定了。 只不过这个想法虽好,实施起来却有很大的难度。 岳风笑道:“天下大势,瞬息万变。一旦有事,“先机”二字,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仇士良不禁皱眉道:“可大唐疆土之广,州县之多,要想将各地书店都建起来。想必要花费一笔不菲的巨资,天下间谁能拿得出来?” 他虽然有权,有钱,但要想完成如此伟业,他却还是力不能及。 第137章 仇府上宾 岳风笑道:“这也正是晚辈之所以要将书店献给前辈的原因所在。若前辈不想自掏腰包,可上奏朝廷,请朝廷下旨,命各地兴办印书局。而印书的技法,恰好在晚辈手里,到时……” 仇士良紧接着道:“到时派往各地主持印书事宜的人,就任凭咱们挑选了!” 岳风闻言,不禁惊叹仇士良的反应之快,他又道:“但在长安的印书局由谁掌管,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仇士良盯着岳风道:“而且这个人必须是谁也不认识的生面孔,才能不让人怀疑到老夫这里来。” 他说的话正是岳风想说的,既然话已递到,岳风十分自然地接下去道:“此事绝密,不宜有第三人知道,所以晚辈是最合适的人选,而晚辈相信前辈有的是法子让晚辈成为这个人选。” 仇士良似乎还有一丝犹豫道:“可是老夫又如何能完全信任你呢?今天你我才第一次见面!” 的确,才第一次见面,就将这样绝密的事交付给对方,谁也不能没有顾虑! “晚辈在长安区区一人,若有二心,如何还能安身立命!更何况就算前辈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前辈自己的孙女吗?” 关键时刻,岳风决定将仇贤拿来做他的筹码。 “玉文?她和这事儿有什么关系?” 仇士良对仇贤的疼爱发自内心,他并不希望仇贤参与到这些事里来。 岳风微笑道:“难道前辈不知道长安的育才书店就是她帮忙开起来的吗?只不过我的这个想法她并不知道,但若没有她, 晚辈能站在这里吗?” “这倒也是, 若不是玉文信得过的人,怎么会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将他带到家里来呢!” 仇士良心里暗暗点头, 又道:“好,子风说的话老夫记住了,后面的事老夫自会安排。今天子风给了我三个惊喜,希望以后还有更多!” 他一脸微笑地看着岳风, 眼神中满是赞许和期待, 甚至已忘了他刚才还有过怀疑。 岳风笑着拱手道:“这也是晚辈所愿。” “好了!咱们在这屋里呆了这么久,外面的人怕是等得不耐烦了,咱们出去。” 说罢,仇士良不再言语, 笑着向紧闭的房门走去。 不一会儿, 门洞然敞开,只见仇士良拉着岳风的手走了出来,显得亲近如爷孙。 儿岳风所不知道的是, 在场的孙辈中,除了仇贤,其他人没有一个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门外等待的众人人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只得默默的跟在仇士良和岳风的身后。 一路走回大厅,仇士良还是握着岳风的手,直到坐下才缓缓松开。 而刚才还对岳风恶语相对的两个年轻人见到这番场景,不由得一阵心惊! 心里不住的想:“难道那红珊瑚上真的有什么东西!难道那小子说的是真的!” 而有的人也开始小声地议论了起来。 “看来这年轻人果真不同寻常……” “是啊,你何曾见老爷子这样拉着一个外人的手……” “二哥, 看来招他当女婿, 老爷子这关是过了……” “老四,你胡说什么……” “二哥, 你看你笑得这么开心, 俗话说面由心生,你就替玉文做主了……啊……哈哈……” …… “好了, 都别说话了, 老夫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宣布。”仇士良忽然高声道。 众人闻言, 立马闭上了嘴, 等着老人发话。 仇士良忽然起身,再一次拉着岳风的手, 向前走了一步,大声道:“从今天开始, 岳子风便是我仇府的上宾!谁也不能对他不敬,你们听到了吗?” 仇士良用的是岳风的字,这显然比直接说名字要亲切得多。 众人闻言,看了看微笑着的岳风,不禁有些惊异,他们实在想不到这个年轻人用了什么样的招数,竟然在短时间内,就能够让仇士良对他如此重视。 但没有人敢违背仇士良的话,至少明面上不敢! 所以众人几乎齐声道:“孩儿(孙儿)明白。” 仇士良又微笑道:“从广, 你送的锦绣红珊瑚很不错,我很喜欢。” 仇从广闻言, 不禁感动莫名,要得到仇士良的夸奖,实在不容易。 而且今天还差点惹仇士良生气, 能转危为安,似乎还全靠岳风的功劳。 仇从广明白,老爷子忽然提这件事, 自然是提醒他不要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 更重要的是,还要懂得感恩,有机会要报答岳风。 仇从广拱手拜道:“父亲大人喜欢,便是孩儿最大的荣幸。” 仇士良微微点头,看着仇从广旁边的男子,语气温和的说道:“亢宗,你带了什么东西给我呢?” 仇亢宗正是仇贤的父亲。 只见他缓缓上前拜道:“孩儿知道父亲近日来吃斋念佛,故而亲自上五台山,求得南禅寺主持以血为墨抄写的金刚经一卷,特献给父亲。” 仇士良闻言,心中大喜,连忙上前两步,一脸期盼道:“哦?那可是稀世珍宝, 快拿来让为父开开眼。” 仇亢宗不敢迟疑,从怀里取出佛经,递给仇士良道:“父亲请看。” 仇士良拿到手就开始翻阅了起来, 一边看一边笑着道:“好……好……好!果然是一字不差, 佛门至宝。” 仇亢宗听到赞许,也露出笑容道:“父亲大人喜欢,孩儿就放心了。” 仇士良又望着仇亢宗身旁的人,问道:“从源,你呢?” 仇从源闻言站了出来,拱手拜道:“回父亲大人,孩儿和大哥一样,也是从南海寻来一件宝物,父亲请看。” 说完,仇从源就从袖口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恭敬地递给仇士良。 仇士良刚将盒子打开一条缝,便看到一缕光芒从盒子里射了出来,瞬间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盒子里是一颗夜明珠,通体浑圆,自然天成,光芒之强,几乎能够使暗室亮如白昼。 这自然是一件奇宝,并不是谁都能送得起的! 仇士良虽然也喜欢,但却并没有之前那么惊喜,所以只淡淡说了句:“好,看来你也是用了心的。” 接下来老四仇从渭送了一柄翡翠如意,上面有精工巧匠顺着翡翠的自然纹理雕琢的寿星老,也是贵重非常,赢得仇士良一番夸赞。 至于老五仇从潩,送的是一颗千年老山参。 贵重自是不说,只是有没有千年就难说了。 不过仇士良也还是很高兴,夸赞了一番,以示一视同仁。 之后个个小辈也陆续将他们准备的礼物献上,什么玛瑙、宝玉、貔貅、麒麟,可谓是有点吉祥象征意义的东西都出现在了这里! 而等到献礼结束,便到了一年一次由仇士良评选最佳礼品的时候。 第137章 仇府上宾 岳风笑道:“这也正是晚辈之所以要将书店献给前辈的原因所在。若前辈不想自掏腰包,可上奏朝廷,请朝廷下旨,命各地兴办印书局。而印书的技法,恰好在晚辈手里,到时……” 仇士良紧接着道:“到时派往各地主持印书事宜的人,就任凭咱们挑选了!” 岳风闻言,不禁惊叹仇士良的反应之快,他又道:“但在长安的印书局由谁掌管,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仇士良盯着岳风道:“而且这个人必须是谁也不认识的生面孔,才能不让人怀疑到老夫这里来。” 他说的话正是岳风想说的,既然话已递到,岳风十分自然地接下去道:“此事绝密,不宜有第三人知道,所以晚辈是最合适的人选,而晚辈相信前辈有的是法子让晚辈成为这个人选。” 仇士良似乎还有一丝犹豫道:“可是老夫又如何能完全信任你呢?今天你我才第一次见面!” 的确,才第一次见面,就将这样绝密的事交付给对方,谁也不能没有顾虑! “晚辈在长安区区一人,若有二心,如何还能安身立命!更何况就算前辈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前辈自己的孙女吗?” 关键时刻,岳风决定将仇贤拿来做他的筹码。 “玉文?她和这事儿有什么关系?” 仇士良对仇贤的疼爱发自内心,他并不希望仇贤参与到这些事里来。 岳风微笑道:“难道前辈不知道长安的育才书店就是她帮忙开起来的吗?只不过我的这个想法她并不知道,但若没有她, 晚辈能站在这里吗?” “这倒也是, 若不是玉文信得过的人,怎么会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将他带到家里来呢!” 仇士良心里暗暗点头, 又道:“好,子风说的话老夫记住了,后面的事老夫自会安排。今天子风给了我三个惊喜,希望以后还有更多!” 他一脸微笑地看着岳风, 眼神中满是赞许和期待, 甚至已忘了他刚才还有过怀疑。 岳风笑着拱手道:“这也是晚辈所愿。” “好了!咱们在这屋里呆了这么久,外面的人怕是等得不耐烦了,咱们出去。” 说罢,仇士良不再言语, 笑着向紧闭的房门走去。 不一会儿, 门洞然敞开,只见仇士良拉着岳风的手走了出来,显得亲近如爷孙。 儿岳风所不知道的是, 在场的孙辈中,除了仇贤,其他人没有一个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门外等待的众人人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只得默默的跟在仇士良和岳风的身后。 一路走回大厅,仇士良还是握着岳风的手,直到坐下才缓缓松开。 而刚才还对岳风恶语相对的两个年轻人见到这番场景,不由得一阵心惊! 心里不住的想:“难道那红珊瑚上真的有什么东西!难道那小子说的是真的!” 而有的人也开始小声地议论了起来。 “看来这年轻人果真不同寻常……” “是啊,你何曾见老爷子这样拉着一个外人的手……” “二哥, 看来招他当女婿, 老爷子这关是过了……” “老四,你胡说什么……” “二哥, 你看你笑得这么开心, 俗话说面由心生,你就替玉文做主了……啊……哈哈……” …… “好了, 都别说话了, 老夫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宣布。”仇士良忽然高声道。 众人闻言, 立马闭上了嘴, 等着老人发话。 仇士良忽然起身,再一次拉着岳风的手, 向前走了一步,大声道:“从今天开始, 岳子风便是我仇府的上宾!谁也不能对他不敬,你们听到了吗?” 仇士良用的是岳风的字,这显然比直接说名字要亲切得多。 众人闻言,看了看微笑着的岳风,不禁有些惊异,他们实在想不到这个年轻人用了什么样的招数,竟然在短时间内,就能够让仇士良对他如此重视。 但没有人敢违背仇士良的话,至少明面上不敢! 所以众人几乎齐声道:“孩儿(孙儿)明白。” 仇士良又微笑道:“从广, 你送的锦绣红珊瑚很不错,我很喜欢。” 仇从广闻言, 不禁感动莫名,要得到仇士良的夸奖,实在不容易。 而且今天还差点惹仇士良生气, 能转危为安,似乎还全靠岳风的功劳。 仇从广明白,老爷子忽然提这件事, 自然是提醒他不要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 更重要的是,还要懂得感恩,有机会要报答岳风。 仇从广拱手拜道:“父亲大人喜欢,便是孩儿最大的荣幸。” 仇士良微微点头,看着仇从广旁边的男子,语气温和的说道:“亢宗,你带了什么东西给我呢?” 仇亢宗正是仇贤的父亲。 只见他缓缓上前拜道:“孩儿知道父亲近日来吃斋念佛,故而亲自上五台山,求得南禅寺主持以血为墨抄写的金刚经一卷,特献给父亲。” 仇士良闻言,心中大喜,连忙上前两步,一脸期盼道:“哦?那可是稀世珍宝, 快拿来让为父开开眼。” 仇亢宗不敢迟疑,从怀里取出佛经,递给仇士良道:“父亲请看。” 仇士良拿到手就开始翻阅了起来, 一边看一边笑着道:“好……好……好!果然是一字不差, 佛门至宝。” 仇亢宗听到赞许,也露出笑容道:“父亲大人喜欢,孩儿就放心了。” 仇士良又望着仇亢宗身旁的人,问道:“从源,你呢?” 仇从源闻言站了出来,拱手拜道:“回父亲大人,孩儿和大哥一样,也是从南海寻来一件宝物,父亲请看。” 说完,仇从源就从袖口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恭敬地递给仇士良。 仇士良刚将盒子打开一条缝,便看到一缕光芒从盒子里射了出来,瞬间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盒子里是一颗夜明珠,通体浑圆,自然天成,光芒之强,几乎能够使暗室亮如白昼。 这自然是一件奇宝,并不是谁都能送得起的! 仇士良虽然也喜欢,但却并没有之前那么惊喜,所以只淡淡说了句:“好,看来你也是用了心的。” 接下来老四仇从渭送了一柄翡翠如意,上面有精工巧匠顺着翡翠的自然纹理雕琢的寿星老,也是贵重非常,赢得仇士良一番夸赞。 至于老五仇从潩,送的是一颗千年老山参。 贵重自是不说,只是有没有千年就难说了。 不过仇士良也还是很高兴,夸赞了一番,以示一视同仁。 之后个个小辈也陆续将他们准备的礼物献上,什么玛瑙、宝玉、貔貅、麒麟,可谓是有点吉祥象征意义的东西都出现在了这里! 而等到献礼结束,便到了一年一次由仇士良评选最佳礼品的时候。 第138章 受邀入宴 五个大人虽然不在意,但是一群小辈却特别上心,都觉得自己能独得欢心。 仇贤更是志在必得,这次岳风表现出乎意料,她的条件可谓是得天独厚! 可是让她没有料到的是,仇士良并没有将头筹给她,而是给了根本不在竞争之列的岳风! 至于理由,便是他俩人才知道的秘密了! 仇士良的决定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所有人都盯着岳风,猜测着他在与老爷子共处的时候,到底献上了什么奇珍异宝! 他们哪里能想到,岳风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并名义上将他名下的育才书店送给了仇士良。 而实际上倒是仇士良给了他实现到大唐第一个目标的机会。 突然间夺了仇贤的名,岳风自然是不想的。 毕竟他是客,是外人! 岳风连忙上前拱手拜道:“前辈厚爱,晚辈实是受宠若惊。但这头名却是不敢当,还请前辈另择他人。” 仇士良畅怀笑道:“子风不必过谦,今日献礼,虽然各有所长,但只有你所献之物让老夫心怀畅开,实可算是最好的礼物!你就不要推辞了。” 岳风所言之事,是他多年夙愿。 现在眼看夙愿有了实现的可能,这对他来说自然就是最好的礼物。 可是这么一说,众人的好奇心就更重了。 就连仇贤都想知道岳风到底给了仇士良什么惊喜。 岳风哪里敢受,又上前道:“可是晚辈本是小娘子带来献礼的, 这礼应当算是小娘子献的, 晚辈又怎能喧宾夺主!” 仇士良向来不喜欢别人一直拒绝他,但今天他实在太高兴, 已为岳风破了很多次例! 现在他本已有些不耐烦,但当他听到岳风是想将头名让给仇贤时,反而更高兴了。 “玉文,你看呢?” 仇士良忽然转过头, 看着目光一直放在岳风身上的仇贤。 仇贤闻言, 转眼便看到了仇士良充满玩味的神情,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几丝红晕瞬间上了心头。 她低头道:“这本是给祖父献礼,自然全凭祖父全权定夺。” 仇士良忽然大笑道:“好!好!玉文和子风两人, 一个居功不邀, 一个有功不请。很好!那今天我就来听一听大家的意思,你们看这第一该给谁呢?” 仇从广上前道:“依孩儿愚见,玉文一人献二礼, 至孝之心,实所难得,子风所献之礼虽甚得父亲欢喜,但亦属玉文之功,玉文拔得头筹,孩儿是赞成的。” “孩儿(孙儿)也赞成。”众人几乎齐声道。 毕竟这是他们的家事,怎能让一个外人多了头筹,所以他们纷纷附和着。 “好!很好!看来今年你又胜了。” 仇士良大笑一声, 又道:“玉文, 你想要什么奖赏,说来让祖父听听。” 仇贤一脸惊喜, 难掩激动道:“嗯……嗯……我想……我想要……” 可是她说了半天“想要”, 却没有说出来究竟要什么。 仇士良笑道:“不急,玉文你想好了再慢慢说。” 仇贤闻言, 忽然想到了什么, 眼睛一转, 嫣然笑道:“那玉文可不可以等晚些时候想到了再说?” 仇贤以前可不是这样扭捏的人, 仇士良见状,不禁有些奇怪。 不过转念一想, 觉得她这么做必定有她的原因,笑道:“那等你想好了, 再来告诉我,只要我办得到,一定满足你。” 那些年轻小辈闻言,不禁暗暗后悔。 他们哪里料到今年不同往年,仇士良一高兴竟然会给出这样的许诺。 以前不过是就所有礼物中选一件送给夺魁之人。 现在却不一样,仇贤已可以求仇士良为她办一件事,以仇士良的地位,在大唐境内,已没有多少事是不能办的了! 仇贤得到满意的答复, 当即欠身一礼,满眼欣喜地道:“多谢祖父。” 仇士良又道:“时辰已不早了, 晚上老夫还要进宫侍奉圣上,子风就留下来和我们去吃个早年夜饭,如何?” “晚辈荣幸之至。”岳风一脸恭敬地道。 离除夕还有四天, 一年一度的佳节将至,就连长安的宵禁也解禁了,皇宫里自然也是一片祥和欢喜的景象。 作为知内侍省事, 仇士良这个时候也必须进宫。 而且他的五个儿子中,除了仇亢宗,其余四个也都在宫内供职。 所以每年的这些时候,仇府的人都很自由。 岳风作为一个外人,能够在这里陪他们吃这顿“早年夜饭”,实在是莫大的荣幸。 而且这是难得拉进关系的机会,他又怎会拒绝。 所以他跟着仇士良的身后,朝最已准备好的宴会小院走去。 仇士良走在最前面,众人成群结队地跟了过去。 就在这时,仇贤趁机悄悄的将岳风拉到了身边,悄悄问道:“子风兄,你刚才献了什么礼给我祖父, 让他如此高兴?” 岳风看了两眼仇贤, 故作神秘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你……哎呀!你就告诉我嘛,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她竟突然撒起了娇,她似乎觉得这招对谁都管用。 岳风忽然停下脚步, 盯着仇贤的眼睛,微笑道:“你真的要知道?” “嗯嗯!”仇贤连连点头。 “其实……我只是献了一个计策,至于这个计策的具体内容,没有你祖父的许可,谁也不能知道,你也不行。” 岳风放低了音量,似乎深怕别人听到一样。 说完,岳风便转身跟在了众人的后面,留下仇贤瞪着眼睛,一脸疑惑的站在那里。 她的好奇心更大了,可是却也无可奈何。 她知道仇士良的脾气,尽管仇士良对头疼爱有加,但对于早有约定的事。 就算是她去央求,也问不出个结果。 至于岳风,刚才问不出来,后面去问,恐怕也是不会说。 更有可能说不定是不敢说! 她愣了半天,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吃饭的地方在花园里,几株梅花傲雪盛开,装点着旁边摆着的几张桌子,看来简单朴素,别有风味。 岳风远远地便闻到了梅花香气,此时看到梅花,不禁感叹到:“果然是香气先至,古人诚不我欺。” 第138章 受邀入宴 五个大人虽然不在意,但是一群小辈却特别上心,都觉得自己能独得欢心。 仇贤更是志在必得,这次岳风表现出乎意料,她的条件可谓是得天独厚! 可是让她没有料到的是,仇士良并没有将头筹给她,而是给了根本不在竞争之列的岳风! 至于理由,便是他俩人才知道的秘密了! 仇士良的决定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所有人都盯着岳风,猜测着他在与老爷子共处的时候,到底献上了什么奇珍异宝! 他们哪里能想到,岳风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并名义上将他名下的育才书店送给了仇士良。 而实际上倒是仇士良给了他实现到大唐第一个目标的机会。 突然间夺了仇贤的名,岳风自然是不想的。 毕竟他是客,是外人! 岳风连忙上前拱手拜道:“前辈厚爱,晚辈实是受宠若惊。但这头名却是不敢当,还请前辈另择他人。” 仇士良畅怀笑道:“子风不必过谦,今日献礼,虽然各有所长,但只有你所献之物让老夫心怀畅开,实可算是最好的礼物!你就不要推辞了。” 岳风所言之事,是他多年夙愿。 现在眼看夙愿有了实现的可能,这对他来说自然就是最好的礼物。 可是这么一说,众人的好奇心就更重了。 就连仇贤都想知道岳风到底给了仇士良什么惊喜。 岳风哪里敢受,又上前道:“可是晚辈本是小娘子带来献礼的, 这礼应当算是小娘子献的, 晚辈又怎能喧宾夺主!” 仇士良向来不喜欢别人一直拒绝他,但今天他实在太高兴, 已为岳风破了很多次例! 现在他本已有些不耐烦,但当他听到岳风是想将头名让给仇贤时,反而更高兴了。 “玉文,你看呢?” 仇士良忽然转过头, 看着目光一直放在岳风身上的仇贤。 仇贤闻言, 转眼便看到了仇士良充满玩味的神情,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几丝红晕瞬间上了心头。 她低头道:“这本是给祖父献礼,自然全凭祖父全权定夺。” 仇士良忽然大笑道:“好!好!玉文和子风两人, 一个居功不邀, 一个有功不请。很好!那今天我就来听一听大家的意思,你们看这第一该给谁呢?” 仇从广上前道:“依孩儿愚见,玉文一人献二礼, 至孝之心,实所难得,子风所献之礼虽甚得父亲欢喜,但亦属玉文之功,玉文拔得头筹,孩儿是赞成的。” “孩儿(孙儿)也赞成。”众人几乎齐声道。 毕竟这是他们的家事,怎能让一个外人多了头筹,所以他们纷纷附和着。 “好!很好!看来今年你又胜了。” 仇士良大笑一声, 又道:“玉文, 你想要什么奖赏,说来让祖父听听。” 仇贤一脸惊喜, 难掩激动道:“嗯……嗯……我想……我想要……” 可是她说了半天“想要”, 却没有说出来究竟要什么。 仇士良笑道:“不急,玉文你想好了再慢慢说。” 仇贤闻言, 忽然想到了什么, 眼睛一转, 嫣然笑道:“那玉文可不可以等晚些时候想到了再说?” 仇贤以前可不是这样扭捏的人, 仇士良见状,不禁有些奇怪。 不过转念一想, 觉得她这么做必定有她的原因,笑道:“那等你想好了, 再来告诉我,只要我办得到,一定满足你。” 那些年轻小辈闻言,不禁暗暗后悔。 他们哪里料到今年不同往年,仇士良一高兴竟然会给出这样的许诺。 以前不过是就所有礼物中选一件送给夺魁之人。 现在却不一样,仇贤已可以求仇士良为她办一件事,以仇士良的地位,在大唐境内,已没有多少事是不能办的了! 仇贤得到满意的答复, 当即欠身一礼,满眼欣喜地道:“多谢祖父。” 仇士良又道:“时辰已不早了, 晚上老夫还要进宫侍奉圣上,子风就留下来和我们去吃个早年夜饭,如何?” “晚辈荣幸之至。”岳风一脸恭敬地道。 离除夕还有四天, 一年一度的佳节将至,就连长安的宵禁也解禁了,皇宫里自然也是一片祥和欢喜的景象。 作为知内侍省事, 仇士良这个时候也必须进宫。 而且他的五个儿子中,除了仇亢宗,其余四个也都在宫内供职。 所以每年的这些时候,仇府的人都很自由。 岳风作为一个外人,能够在这里陪他们吃这顿“早年夜饭”,实在是莫大的荣幸。 而且这是难得拉进关系的机会,他又怎会拒绝。 所以他跟着仇士良的身后,朝最已准备好的宴会小院走去。 仇士良走在最前面,众人成群结队地跟了过去。 就在这时,仇贤趁机悄悄的将岳风拉到了身边,悄悄问道:“子风兄,你刚才献了什么礼给我祖父, 让他如此高兴?” 岳风看了两眼仇贤, 故作神秘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你……哎呀!你就告诉我嘛,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她竟突然撒起了娇,她似乎觉得这招对谁都管用。 岳风忽然停下脚步, 盯着仇贤的眼睛,微笑道:“你真的要知道?” “嗯嗯!”仇贤连连点头。 “其实……我只是献了一个计策,至于这个计策的具体内容,没有你祖父的许可,谁也不能知道,你也不行。” 岳风放低了音量,似乎深怕别人听到一样。 说完,岳风便转身跟在了众人的后面,留下仇贤瞪着眼睛,一脸疑惑的站在那里。 她的好奇心更大了,可是却也无可奈何。 她知道仇士良的脾气,尽管仇士良对头疼爱有加,但对于早有约定的事。 就算是她去央求,也问不出个结果。 至于岳风,刚才问不出来,后面去问,恐怕也是不会说。 更有可能说不定是不敢说! 她愣了半天,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吃饭的地方在花园里,几株梅花傲雪盛开,装点着旁边摆着的几张桌子,看来简单朴素,别有风味。 岳风远远地便闻到了梅花香气,此时看到梅花,不禁感叹到:“果然是香气先至,古人诚不我欺。” 第139章 居心不良 “嗯?贤侄刚刚说什么呢?” 仇家老三仇从源恰好在岳风身边,听到他说什么诚不我欺,好奇问道。 岳风微笑道:“晚辈刚才先闻到香气,然后才见到梅花,忽然想起了一句诗:‘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故而有此感叹。” “哦?这诗我怎么没听过,是你作的吗?” 仇从源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没有找到一点印象。 岳风闻言,不由一顿,暗道:“这不是王安石的必背名作吗?怎么会没人知道。” 而马上他就想到王安石其实是宋朝人,恍然大悟过来。 心头暗自苦笑:“要唐朝人背宋朝人的诗,的确是强人所难了!” 一阵暗笑之后,他又在心里暗暗向王安石道歉:“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剽窃了您老人家的作品。” 他此时既已反应过来,自然不能再搬出王安石来,只能硬着头皮道:“是晚辈以前兴起之时所作,前面还有一句是“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嗯……不错!不错!正合此景。贤侄家中也种有梅花?”仇亢宗忽然从一旁凑过来问道。 岳风闻言,转过头来,正准备开口回答,然后就瞥见了仇贤,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旁边。 她不禁心想:“我可是去过你家的,哪里见过什么梅花,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说!” 岳风笑道:“晚辈家中地小, 没有梅花,不过倒是在邻居哪里见到过, 故而才有墙角一说。” “我刚还在想墙角一词不甚妥当,原来有此缘故,倒也贴切了。不知贤侄可否现作一首符合此情此景的诗,供我等共赏。”仇亢宗似乎来了兴致。 毕竟他是仇府唯一走科举进入仕途的人, 自然有些文人气质。 岳风苦思冥想了一会儿, 总算从脑海里找到一首稍微合适一点的“古诗”,微笑道:“那晚辈就献丑了。” 仇亢宗见岳风答应得这么快,有些惊异,要知道当年名满天下的曹子建写诗也要七步, 他思索这片刻, 不过才四五步的时间,若能写出佳作,那肯定是腹内满诗书了。 仇亢宗满是期待的道:“贤侄请。” 岳风向园中走了两步, 便开口吟诵道:“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直入主题,写园中之景。 不过这一句写实,并没有什么惊艳之处,众人读惯名诗,自然不为所动。 紧接着,他又吟诵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此句一出, 意境一变, 让仇亢宗不禁连连点头称赞,看岳风的眼神已满是欢喜了。 接着只听岳风又吟诵道:“霜禽欲下先偷眼, 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 不须檀板共金樽。” 一首吟完,仇亢宗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心想:“这实在是一首好诗,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写出这样的诗, 着实是人才难得, 怪不得他能得到老爷子的青睐!” “好诗!好诗!不过此时此刻, 有金樽共梅花岂不是更好吗?” 说话的是仇士良。 显然,他也早已被岳风吟诵的诗句吸引了过来。 “前辈说的是, 是晚辈失言了。”岳风回身笑道。 “老夫说的是事实,你说的是诗, 这本就是两回事,互不相干,诗是好诗,酒也是要喝的!来,大家都入座。” 仇士良满脸的笑意,显然他并不是想要说岳风“写”的不好。 众人纷纷闻言落座,岳风和仇贤被安排在仇士良和仇从广五兄弟一桌,俨然透露出了些特别的信息。 因为是家宴,所以布置得很温馨, 桌子不大,也布置得很相近, 为的就是让大家可以亲热一点,多说些话。 孔子有言:“食不言,寝不语。” 大唐的臣民百姓在宴饮聚会的时候, 其实早已不再如此迂腐,反而还将一种十分文雅的助兴方式发展到了高峰。 行酒令。 一人为令官,或以诗、或以字、或以词、或以联为引, 论胜负违和,违、负者饮。 这样的饮酒方式既高雅,又有风趣。 而现在他们每个桌子上都有美酒佳肴,却唯独没人提议开展这项活动。 仇士良是这里的主人,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这项活动本该他来引领。 但他今天似乎并没有这样的兴致,他的心思全然到了别处,吃饭的时候,只顾着问一些关于岳风的“家长里短。” 好在岳风对此早有准备,仇士良的问题他都从容对答,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但就在宴会快要结束的时候, 忽然一个年轻人端着酒杯凑了过来。 那人正是从岳风一进门就开始为难他的仇子业,只听他一脸邪笑地道:“听洛阳回来的朋友说, 岳兄在洛阳的育才书店之所以能开起来, 全靠了裴晋公的大力相助,不知岳兄和晋公可是深有渊源?” 此言一出,坐在岳风身旁的仇亢宗顿时一惊,盯着岳风,不禁心里感叹道:“不想子风还曾得过晋公青眼相加,真是英才出少年啊!” 一旁的仇从渭见仇亢宗看岳风的眼神都充满了赞许,一脸笑呵呵地附耳打趣道:“二哥,你这是老泰山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么?” 仇亢宗闻言,微转过头,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瞪了仇从渭一眼。 然而就在此时,他忽然瞥见了仇士良满是疑惑的神色,不由得暗思:“难道与裴家搭上关系还不好么?” 而仇贤则一下子想到了吕越,想到了在洛阳发生的一系列事,思绪满怀: “当初在洛阳县衙发生的事,是不是也与裴府相关呢?” “而且听说有五个育才书店,短短几日就在洛阳城里开张,是不是也与裴府的大力相助有关?” “他是不是真的如洛阳坊间传闻那般,是裴府失落的公子?” 要是换在往常,仇贤早就给没事找事的仇子业一气回怼过去。 但现在,她和仇士良一样,特别好奇岳风会怎样回答! 与此同时,岳风却也被问得愣住了,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第139章 居心不良 “嗯?贤侄刚刚说什么呢?” 仇家老三仇从源恰好在岳风身边,听到他说什么诚不我欺,好奇问道。 岳风微笑道:“晚辈刚才先闻到香气,然后才见到梅花,忽然想起了一句诗:‘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故而有此感叹。” “哦?这诗我怎么没听过,是你作的吗?” 仇从源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没有找到一点印象。 岳风闻言,不由一顿,暗道:“这不是王安石的必背名作吗?怎么会没人知道。” 而马上他就想到王安石其实是宋朝人,恍然大悟过来。 心头暗自苦笑:“要唐朝人背宋朝人的诗,的确是强人所难了!” 一阵暗笑之后,他又在心里暗暗向王安石道歉:“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剽窃了您老人家的作品。” 他此时既已反应过来,自然不能再搬出王安石来,只能硬着头皮道:“是晚辈以前兴起之时所作,前面还有一句是“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嗯……不错!不错!正合此景。贤侄家中也种有梅花?”仇亢宗忽然从一旁凑过来问道。 岳风闻言,转过头来,正准备开口回答,然后就瞥见了仇贤,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旁边。 她不禁心想:“我可是去过你家的,哪里见过什么梅花,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说!” 岳风笑道:“晚辈家中地小, 没有梅花,不过倒是在邻居哪里见到过, 故而才有墙角一说。” “我刚还在想墙角一词不甚妥当,原来有此缘故,倒也贴切了。不知贤侄可否现作一首符合此情此景的诗,供我等共赏。”仇亢宗似乎来了兴致。 毕竟他是仇府唯一走科举进入仕途的人, 自然有些文人气质。 岳风苦思冥想了一会儿, 总算从脑海里找到一首稍微合适一点的“古诗”,微笑道:“那晚辈就献丑了。” 仇亢宗见岳风答应得这么快,有些惊异,要知道当年名满天下的曹子建写诗也要七步, 他思索这片刻, 不过才四五步的时间,若能写出佳作,那肯定是腹内满诗书了。 仇亢宗满是期待的道:“贤侄请。” 岳风向园中走了两步, 便开口吟诵道:“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直入主题,写园中之景。 不过这一句写实,并没有什么惊艳之处,众人读惯名诗,自然不为所动。 紧接着,他又吟诵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此句一出, 意境一变, 让仇亢宗不禁连连点头称赞,看岳风的眼神已满是欢喜了。 接着只听岳风又吟诵道:“霜禽欲下先偷眼, 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 不须檀板共金樽。” 一首吟完,仇亢宗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心想:“这实在是一首好诗,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写出这样的诗, 着实是人才难得, 怪不得他能得到老爷子的青睐!” “好诗!好诗!不过此时此刻, 有金樽共梅花岂不是更好吗?” 说话的是仇士良。 显然,他也早已被岳风吟诵的诗句吸引了过来。 “前辈说的是, 是晚辈失言了。”岳风回身笑道。 “老夫说的是事实,你说的是诗, 这本就是两回事,互不相干,诗是好诗,酒也是要喝的!来,大家都入座。” 仇士良满脸的笑意,显然他并不是想要说岳风“写”的不好。 众人纷纷闻言落座,岳风和仇贤被安排在仇士良和仇从广五兄弟一桌,俨然透露出了些特别的信息。 因为是家宴,所以布置得很温馨, 桌子不大,也布置得很相近, 为的就是让大家可以亲热一点,多说些话。 孔子有言:“食不言,寝不语。” 大唐的臣民百姓在宴饮聚会的时候, 其实早已不再如此迂腐,反而还将一种十分文雅的助兴方式发展到了高峰。 行酒令。 一人为令官,或以诗、或以字、或以词、或以联为引, 论胜负违和,违、负者饮。 这样的饮酒方式既高雅,又有风趣。 而现在他们每个桌子上都有美酒佳肴,却唯独没人提议开展这项活动。 仇士良是这里的主人,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这项活动本该他来引领。 但他今天似乎并没有这样的兴致,他的心思全然到了别处,吃饭的时候,只顾着问一些关于岳风的“家长里短。” 好在岳风对此早有准备,仇士良的问题他都从容对答,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但就在宴会快要结束的时候, 忽然一个年轻人端着酒杯凑了过来。 那人正是从岳风一进门就开始为难他的仇子业,只听他一脸邪笑地道:“听洛阳回来的朋友说, 岳兄在洛阳的育才书店之所以能开起来, 全靠了裴晋公的大力相助,不知岳兄和晋公可是深有渊源?” 此言一出,坐在岳风身旁的仇亢宗顿时一惊,盯着岳风,不禁心里感叹道:“不想子风还曾得过晋公青眼相加,真是英才出少年啊!” 一旁的仇从渭见仇亢宗看岳风的眼神都充满了赞许,一脸笑呵呵地附耳打趣道:“二哥,你这是老泰山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么?” 仇亢宗闻言,微转过头,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瞪了仇从渭一眼。 然而就在此时,他忽然瞥见了仇士良满是疑惑的神色,不由得暗思:“难道与裴家搭上关系还不好么?” 而仇贤则一下子想到了吕越,想到了在洛阳发生的一系列事,思绪满怀: “当初在洛阳县衙发生的事,是不是也与裴府相关呢?” “而且听说有五个育才书店,短短几日就在洛阳城里开张,是不是也与裴府的大力相助有关?” “他是不是真的如洛阳坊间传闻那般,是裴府失落的公子?” 要是换在往常,仇贤早就给没事找事的仇子业一气回怼过去。 但现在,她和仇士良一样,特别好奇岳风会怎样回答! 与此同时,岳风却也被问得愣住了,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