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醒来竟在始皇陵》 第1章 鹿卢剑 “砰、砰、砰……” 头顶,铁锤敲砸铜钉的声音,使嬴高从昏迷中,幽幽醒转。 睁开眼,一片漆黑。 坐起,揉眼,金星四迸。 还好,视力仍在,但目力所及,依旧黑洞洞的一片。 “莫不是楼里停电了,可怎么满世界一丝光亮都无,仿佛没有任何生机的末日一般。” 嬴高心里一急,站起。 “咚” 脑壳,重重地撞在板壁上,眼前再次金星乱串。 “他母亲的,今天怎么跟小星星干上了。” 嬴高手捂着头,暗暗骂道。 “有人吗?” 声音很大。 四壁传来闷闷的回声。 凭直感,空间不大,声音回射的距离极短。 “这是哪?”标准的哲学三傻问之一,但本能上必须得问。 没人回答他。 “怎么倒像是在个盒子里?” 嬴高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随着凉气,袭入肺腑的还有一股沁人的馨香。 “嗯?檀香木的味道。” 虽然还没资格独当一面,但即将大学毕业,在陕省考古研究所实习的嬴高,毕竟也在半年多的实践中,接触了很多实物,得到了很多这方面的专业知识。 密闭空间,檀香木,黑暗…… “坏了,不会是在棺材里。” 嬴高手忙脚乱,四下乱摸起来。 不出所料,他摸到了木质的壁、木质的顶盖,还有刚才躺着的位置。 “当啷” 摸到了一个家伙。 是一把剑,还有剑鞘。 嗯,不犹豫,拔出来。 不是说拔剑要快么?虽然现在没有女人。 他摸到剑首,右手握住,左手拉剑鞘,抽出那剑。 唰,一道寒光,裹着逼人的剑气,扑面而来。 嬴高定睛看向那剑。 “鹿卢剑,又是它。” 嬴高记得,醒来之前的最后一个记忆,正是在看这把剑。 那是在考古研究所的文物修复室里。 下班后,作为跑腿学舌、打表勒格的实习生,他自觉留下,最后收拾一下刚刚散去的会场。 这里刚举行完国家文物局线上发布会,公布了白鹿原江村大墓,即为汉文帝霸陵的考古成果。 打扫完会场后,夜幕已经笼罩了整个城市。 他最后一个离开办公楼时,刚好路过“文物修复室”门口。 发现门没关,屋内还有一道炫目的光。 推门进去,他呆住了。 一柄青铜长剑,在半空中垂立着。 凭空悬垂,没有支撑、没有威亚。 剑身散发着幽蓝而又灼灼的光,在黑暗中是那样的坚定,那样的冷踞。 他与悬垂的剑,就这样对峙了好一会儿 随后,出于职业的习惯,他凑近那古剑。 剑首处,两个龙文篆字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鹿卢。” 熟悉历史的他,太知道“鹿卢剑”的来历了, 据史料记载,鹿卢剑距今三千年,历传三十几代秦王,是秦始皇的贴身佩剑,传说中的威道之剑,王权的象征。 但只是史料,至今人们从没见过实物,如今凭空出现,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这些念头刚在他脑中闪过,就在他惊讶脱口而出“鹿卢”时,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倏然从古剑发出,耳边仿佛听见一声剑啸,没等他再思考,就失去了知觉。 “草率了。” 嬴高心里默念道。 祸起不该嘴贱,呼唤鹿卢剑的名字,似乎启动了某个开关,等嬴高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黑暗中。 “看来这一切,都是鹿卢剑惹的祸。”嬴高这样判断着。 借着剑光,他终于看清了四周。 空间不大,长方形,四壁都是木板,身边布满金珠玉器。 “我去,果然是棺材,还是顶级豪华款。” 可他此刻,宁肯不要什么顶级豪华款,也不想在棺材里,这也太吓人了! 小时候,在村里,每次路过存放一些老人给自己预备的棺材的祠堂,他都吓得小心翼翼,生怕被什么发现似的,更不敢扭头去看那一头大一头小,还没涂上猩红色油漆的东西。 即使这样逃避,那棺材,依旧时常伴着鬼故事,出现在儿时的梦里。 这可倒好,怕什么来什么。 嬴高快速看向自己的身体。 黑缎锦袍,纹锦裰衣,腰间荔枝纹丝绦,脚踏覆云履,一身秦公子的华服装扮。 “棺材、鹿卢剑,秦公子服,我穿越了。” 嬴高确认道。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业余时间沉迷于网络小说的他,对于穿越这种事,太了解不过了。 正在这时,手中鹿卢剑的光,闪烁了几下。 一些从没有过的记忆,如钱塘大潮汹涌而来,根本不给他丝毫反应的机会,霸道地涌入大脑,并迅速融合着。 公子高,嬴姓秦氏,始皇帝的第二十三子,年方十九岁。 嬴高瞬间明白了,怪不得自己在棺材里,史上的公子高,在始皇陵殉葬了。 也就是说,刚一穿越,就进了始皇陵里。 这可怎么办,史上最悲催的开局? “能退货么?不能的话,就给你个差评。” 可转念一想,任哪本书上,也没记载过,哪位仁兄负责穿越这回事,好像投诉无门。 记得有个哲人说过,遇事要冷静。 冷静?冷静个屁呀,死到临头,换了你,你冷静给我看看。 虽然站不起来,嬴高仍然像困兽一般,急得团团转。 等等,先把脑袋中的记忆仔细捋捋,看看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嬴高的脑海里,像电影胶片的快倒,很快就明白了来龙去脉。 在被埋进来之前,大秦帝国,的确发生了很多不同寻常的事情。 先是《录图书》上的谶语“亡秦者,胡也”;又有华阴山鬼,夜里拦路献玉壁;接着,天空中出现荧惑守心的奇异星象;去年东郡天降陨星,上面赫然刻着的“始皇帝死而地分”。 这一切,是如此的怪异,已经不能用人类的认知解释,整个帝国都在担心着什么。 果不其然,在出巡的路上,始皇驾崩沙丘。 而令所有秦公子、大臣们和朝野意外的是,之前始皇从来没有任何提示,也没有任何征兆,十八子胡亥,竟成了二世皇帝。 当然,这一“遗嘱”,是在始皇帝的灵柩驰入咸阳后,才由丞相李斯和中书府令赵高对外公布的。 更离奇的是,始皇在临死之前,颁诏赐死了长子扶苏。那个在诸位公子和大臣们眼中,始皇之后的不二继位人选,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服从了。 至于胡亥,在始皇的儿子当中,既说不上出类拔萃,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除了跟着他的老师,中书府令赵高,系统学习了大秦的律法之外,就是这次在始皇巡视前,侥幸被父皇随机选中陪驾在侧。 这些怪事,难免在秦公子和公主之间进行揣测、怀疑。 没想到,这却成了赵高怂恿胡亥,残忍杀害这一众兄弟姐妹的借口。 半年前,二世下令,将十二个秦公子,在咸阳城把头都砍了,陈尸闹市给众人看。 三个月前,在杜邮,又将六个秦公子和十个公主碾死,刑场惨不忍睹。 见兄弟姐妹,纷纷被二世和赵高残害,嬴高原本想一跑了之,到民间做个黔首。 但又害怕秦二世处死自己的母亲及家人一族,所以就上书说: “做人子没有尽孝,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请求跟随先帝同去,安葬在骊山脚下。” 书呈递上去后,二世胡亥兴奋地把赵高找来,对赵高说: “这是不是公子高原想叛乱,只因大势已去,情急无奈,才只好这样做呢?” 赵高说“在陛下的威慑下,公子们连生命都担心不保,哪还有心思叛乱呢?” 二世批准了嬴高的请求,赏赐十万半两钱作为安葬费用。 结果,原主刚被埋进棺材晕过去,自己就穿越过来了。 嬴高捋完了脑海里的这些,眼睛就像扁担勾一样,长长了。 就像一首完美的乐章,刚刚演奏了序曲,就戛然而止;原本绵长的生命,忽然被抽成了真空。 此刻的嬴高,心里暗骂道: “这t什么悲催的穿越啊,上来就要苟带。”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不穿越在帝王家,哪怕穿越成普通人也好。 可现在,说这些有个屁用,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嬴高对穿越这件事的美好希冀,如肥皂泡般破灭,剩下的只是恐惧和焦虑。 “这该死的公子高,你就不能多挺一会儿,挺到你自己殉葬完不就结了,临了,让我来客串一下,体验什么不好,偏偏是殉葬。” 嬴高有些恼火,更多的是不甘。 “可恶的赵高,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倘若自己活着出去,首先要弄死这个祸国殃民的阉竖。然后再力挽狂澜,拯救岌岌可危的大秦。” 现在的最大问题是,怎么出去? 经过这一阵折腾,赵高感觉到胸闷气喘起来。 “坏了,氧气不够了。” 他躺了下来,尽量保持住均匀的呼吸,任脑筋高速旋转着。 嬴高又想起了那把剑。 对,解铃还须系铃人,都是鹿卢剑惹的祸,这个锅,还得它来背。 想到此,嬴高将剑举到眼前,看着仍然灼光不止的鹿卢剑,闭上眼睛,虔诚地念道: “鹿卢剑啊鹿卢剑,麻烦你,带我出去!” 等了片刻,没有反应。 “芝麻,开门!” 还是没有反应。 “鹿卢剑,求你,带我出去!” 剑身仍然持续地发散着灼灼的光,但嬴高的身体,还在棺材中。 渐渐地,嬴高感觉胸口就像压着一块巨石,头也开始疼痛起来,他知道,那是氧气越来越少的缘故。 嬴高有些绝望,闭上眼,不再看那剑,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第2章 剑灵心法 就在赢高闭目朦胧之际,剑身散发的光渐渐增强,周围的气息也开始盘旋。 那气息越聚越多,越旋越快,最后形成一道精气,径自进入到赢高的脑中。 【鹿卢剑,已界满三千年,剑灵苏醒,持剑者即为剑灵主人,剑灵开始为主人服务。】 瞬间,赢高混沌的脑海,被这突然泛起的意念涤荡一清。 “我去,剑灵!” 赢高内心一阵狂喜,双目圆睁,呼吸贪婪而又急促,整个棺材里,回荡着他剧烈的心跳声。 “自己真是个沙雕,听一个老教授说过,超过千年的文物,都有灵气,何况这历经三十几代帝王的鹿卢剑。” 赢高使劲一拍脑壳。 “剑灵大大,你可来了,救命要紧,剑灵您有什么功能?” 赢高的意识里,立即浮现了剑灵的介绍: 剑灵,吸天地之灵气,收时间之精华,聚历代主人的心智,凝结成剑灵心法。 通过领导他人,可获得不同等级的剑灵心法,满千人、万人、十万、百万人、千万人、亿人,心法能力自动升级。 若领导人数下降一个位级,则自动降级,降级两次心法自动清零。 首次见面,为主人献上剑灵筑基心法,包含《隔空移身》和《鹿卢剑诀》。 《隔空移身》,意念所致,可移动主人身体,遇障碍物可穿越而过。 牢记《鹿卢剑诀》,使用鹿卢剑,剑法可随心所欲。 “发达了,果然是瞌睡了就来枕头,这剑灵心法也太强了,可以隔空移身,自己有救了。” 赢高压抑住狂跳的心,当机立断: “接受剑灵筑基心法。” 立即,赢高的脑海里有异样的东西在盘旋,仿佛增加了很多能量,意识也通透了很多。 “我的身体好像在变轻。” “意念更容易集中,体内的气也能随心所欲了。” 随后,《鹿卢剑诀》的六字真言“”出现,深深铭刻在他的脑底。 赢高将鹿卢剑紧握,想象着,剑即是人,人即是剑。 紧接着,无数的剑术着法在他的脑中安家落户,身体的力量也仿佛在加强,与此同时,灵活性和反应能力,也快速增长。 此刻的赢高,感觉即使在四周都是兵器围攻的情况下,自己也能挥剑自如,毫发无损。 经过一番心法的注入和意识的交互,赢高的脑海里渐渐平静下来。 意识告诉他,剑灵筑基心法已经完全融入到脑海里,意念调动能力,已经具备。 赢高禁不住一阵兴奋,不管这《剑灵心法》有多强大,单单眼前的功能,就够自己在这世界上好好施展一番了。 正高兴之际,猛然间,赢高感到一阵眩晕泛起,胸闷气短,头疼欲裂,分明是缺氧反应。 “球蛋,光顾着嗨皮了,忘记了自己还在棺材里。” 赢高沉心静气,身体放松,心里默念道: “隔空移身准备。” 随即,他将意念覆盖住整个身体。 “等等。” 赢高叫停了自己的意识,睁开眼,看了一眼紧握的鹿卢剑,拾起剑鞘,随手,贪财地在旁边抓起一把珠宝,揣在怀里,心说: “这些正义,或许有用。” 再次闭上眼。 赢高努力控制住剧烈的心跳,用意念向墓室外移去。 …… “嗯?怎么没什么感觉。” “好像呼吸顺畅了很多。” 赢高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一道夜幕,跃然映入他的眼帘。 “太神奇了,竟然成功了!” 赢高翻身坐起,随即用力做了个深呼吸。 带着草叶和潮湿泥土的芬芳,一股久违了的清新气息,瞬间袭满了肺泡,荡涤着他那干瘪的肺腑。 “能够随便喘气,太t爽了。” 平日里不用花钱买,看似寻常的东西,却比金钱珍贵万倍,就像这人人都需要的空气。 怪不得很多人视金钱如粪土,原来他们都被埋过。 翻身坐起,看了看四周。 眼前,始皇陵巍然伫立,星空下,目力所及,不见一个人影。 除了自己。 赢高仰头望了望天幕,一轮下弦月,正斜挂在半天空。 和煦的风拂过脸颊,温暖得像妈妈的手。 “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现在是个‘死人’,别说杀赵高,拯救大秦了,怎么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根据原主的记忆,现在应该是秦二世二年五月间。 结合前世对历史的了解,现在,陈胜吴广的起义,已经遍地燎原。 刘邦已经起兵,与项羽合军一处,在项梁的统帅下,重建了楚国,拥立了楚怀王,正准备北伐。 赵王武臣、燕王韩广、韩王韩成、魏王魏咎、齐王田儋,纷纷自立,天下已经乱作一团,始皇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统一的华夏,又成了一锅粥。 而朝廷上,二世胡亥听信赵高谗言,胡作非为,荼毒黔首,民不聊生。 矫诏逼迫扶苏自杀后,又残忍杀害了二十二位亲兄弟和十位公主,先后逼死了蒙毅、蒙恬,大臣们更是残杀无数。 就连曾经在沙丘之变中,和他一起联手矫诏扶立胡亥的丞相李斯,也被赵高卸磨杀驴,下在了狱中。 这些,都是正在发生的事情。 可自己该怎么办? 作为一个为始皇殉葬了的“死人”,赢高能做的实在太有限了。 先别说剑灵描绘的领导更多人的任务了,一旦被二世和赵高知道自己还活着,欺君之罪也好,派人追杀也罢,还有前主豁出性命保护的家人,也会成为泡影。 赢高现在连个身份都没有,在关中尤其是内史地区,没有“验”、“符”等身份凭证,别说生存了,连讨碗水喝,都随时会有被举报的风险,那时,自己这个“死人”恐怕会再死一次。 整个秦地,就像一张大网,没有身份,只能去当官奴,或者逃入深山隐居。 但这两条路,赢高都不能走。 关键,现在自己除了这把鹿卢剑,好像没什么资源,也没有一个人肯替自己卖命。 然,既然穿越成了公子赢高,那就要在这乱世大干一场。 只要思路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想想自己都有什么? 精通历史,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只要找到关键人,在关键时间,做关键事,完全可以扭转轨迹。 现在有了赢高的身份,秦王的佩剑,惊奇的是,具备了强大的剑灵心法功能,这难道还不够么? 距离大秦灭亡,还有不到一年时间。 在这一年里,要站稳脚跟,杀奸臣,夺政权,重树大秦雄风。 然后,讨刘邦、战项羽,再灭诸侯,结束乱世,开疆拓土,称霸天下。 想到这里,赢高主意已定。 远处,咸阳城稀疏的灯光若隐若现。 赢高背转过来,俯下身,亲吻了一下脚下的土地。 “别了,曾经埋过我的始皇陵。” 随后,站起,心里异常坚定: “千古英名始皇帝,您的宏图大志终将有人继承。” “大秦,我来了。” 第3章 身手初试 赢高将鹿卢剑挎在腰间,看了一眼北斗星,向着北方,大踏步走去。 有了隔空移身能力,赢高的脚下如同登上了风火轮,比后世梁山上的神行太保,快捷便利得多,最起码不用绑什么甲马在腿上。 赢高集中意念,沿着咸阳向北的直道,一路下去,再转向东。 他的目的地是频阳东乡,那是赢高计划的第一个去处。 对大秦忠心耿耿的王翦家族,就在那里。 原主前几年,经常去东乡,与王翦的重孙王元和王威一起,学练闻名天下的王家“坤绝剑法”。 作为号称“战国四大名将”的王翦与其子王贲,是始皇统一的最大功臣。 六国其中的五国,都为王翦父子所灭,在整个大秦上下,可谓是战功赫赫。 尤其难能可贵的是,王翦父子急流勇退,早早地远离朝堂,归隐乡里,不问政事。 老将军王翦,在始皇统一六国后不久去世了,现在主持王家的是其子王贲。 这次,赢高之所以想起王氏家族,有两个考虑。 一是,王贲一家,对始皇忠心耿耿,眼见大秦即将覆灭,想必也是忧心如焚,此去寻求帮助,应该不会拒绝,更不会出卖赢高。 二是,赢高记起,王贲之子王离,此前,蒙恬被逼自杀后,原为副将的他,接替蒙恬在北部边境,统帅着大秦的三十万精锐,戍守长城。 据他所知,这个时间,长城军已经被二世调往赵地,参与镇压六国反叛。 而接下来,再有几个月的时间,将是改变历史走向的巨鹿之战,在那场战役中,王离被项羽所杀,章邯投降。从此,大秦才走向覆灭之路。 赢高决心改变这一切。 他决定,先取得王氏家族的支持,利用其在军队中的影响力,快速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然后,杀回咸阳,夺取尊位,重新打造虎狼之师,带领大秦争霸天下。 心中计议已定,赢高连夜向频阳赶来。 趁着月色,三更时分启程,由于赢高的脚力甚快,二百多里的路程,约莫四更过后,已经来到频阳地界。 正走到一个峪口,眼看东乡在望,天边的启明星正泛着星光。 赢高打算歇息一下,待天色大亮,再进乡里。 虽然有了隔空移身心法,但毕竟需要耗费体力,自殉葬到现在,赢高滴水粒米未进,不免腹内雷鸣,脚下发软,有些气喘。 赢高在一棵树下的巨石上,坐下来,将宝剑横亘在膝盖上,调匀呼吸,平复气息。 刚歇了一会儿,耳边隐约传来一阵刀剑的铿锵声,时缓时急,渐渐近了,分明是打斗的声音。 赢高侧耳细听,判断着声音的来源。 铿锵声越发清晰,似乎在峪口里面的山谷里。 赢高站起,提起鹿卢剑,循声向山谷林间移去。 越过山石嶙峋的山坡,穿过一行行的树木,赢高将身形稳在一棵古树后。 借着刚刚泛起的晨曦,不远处,在林中的山道上,二十几个黑衣人,正在追杀着一个身背包袱的紧身黑衣人。 只见,黑衣人清一色的短打扮,面敷青纱,露在外边的眼睛,远远都能看见凶光。 每人手持清一色阔刃剑,动作凶狠,步步紧逼,摆成鸳鸯蝴蝶阵型,联手攻击那个紧身黑衣人。 赢高的头脑里,迅速浮现鸳鸯蝴蝶阵的要领。 这是一个必杀技阵型,成蝴蝶状,滚动向前,左右相顾,前后相连,缠绕攻击,一旦被阵型所困,很难逃脱。 再看那紧身黑衣人,一袭皂衣,同样黑纱敷面,一柄长剑,舞做花簇一般,剑法明显与周围的阔刃剑不同。 虽然面对着二十几人,又是恐怖的必杀阵型,紧身黑衣人剑法灵动,身形飘忽,时而跃起,轻踏树木,在林间穿梭,时而跳上石头,闪转腾挪,显然身手了得。 一柄长剑在手中左格右挡,上迎下护,舞得随心所欲,出神入化,面对眼前的二十几支阔刃剑,视同无物。 黑衣人缠斗不休,紧身黑衣人且战且走,不时刺出一剑,黑衣人的阵中,就会闷声倒下一个。 但,毕竟黑衣人人多势众,对倒下去的同伴,视而不见,依旧围着紧身黑衣人,一剑紧过一剑。 这群人的打斗,伴随着旋风在林间掠过,所到之处,飞沙走石。 赢高看得入神,暗自称奇。 “好剑法。” 他在心里赞叹那紧身黑衣人。 赢高再细看那剑法,似曾相识。 “坤绝剑!” 赢高的意识里,猛地跳出这个判断来。 这是王翦家族秘传的剑法,王贲曾经传授过赢高。 “难道紧身黑衣人是王家的?” 赢高决定出手相帮了。 虽然,自《鹿卢剑诀》注入到脑海后,身体乃至肌肉都形成了相关记忆,而且,意念也可以随心呼唤,但,毕竟没有经过一次实战。 然,紧身黑衣人被二十几人围攻,长此以往,难免会有闪失。 看那围攻者的架势,以及出手的剑法上看,分明是招招致命,剑剑索魂。 赢高更知道,这鸳鸯蝴蝶阵的厉害。 一般十人组成此阵,可敌数倍于己的对手,而二十人组成此阵,足足可挡百人兵。 蝴蝶阵法要领,与后世拿破仑军团阵型纪律如出一辙。 那就是:只有位置,没有个人。 一个位置的倒下,后面马上有人补上,滚动向前。 所以,剩下的人,阵型不变,依旧随着紧身黑衣人,像蝴蝶追逐花朵一样,不肯有丝毫放松。 “嗯!今天,就给我这鹿卢剑开开光,试试这剑锋,到底快也不快?” 心念至此,赢高将宝剑轻轻出鞘,念动鹿卢剑诀,轻移身形,来到紧身黑衣人斜刺里,站定。 瞅准空挡,赢高一跃而起,口中喊了一声“疾”,身随剑至,向鸳鸯蝴蝶阵的当首那人,劈空斩去。 鹿卢剑一起,赢高心下都吃了一惊。 只见一道剑气,腾空而起,足有丈高,就像雷暴天的闪电,破空而去。 紧身黑衣人正在左格右挡,且战且退,余眼早已瞄着侧后方有个身影,不知所以,心下做好了防备。 猛见得一道剑气,当空而起,紧身黑衣人本能地丹田用气,准备祭起剑防卫。 但紧身黑衣人的意念刚起,那剑气已从眼前掠过,裹着雷霆之威,挟着天罡之气,直奔阵型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鸳鸯蝴蝶阵里的一众人等,正在结阵追杀,猛见一道剑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大,从三尺长短,瞬间变成丈余。 那剑光裹挟着逼人的气息,以迅雷不及掩耳响叮当之势,劈面袭来。 由于这些人的眼睛在前,所以先看到了,因耳朵在后,甚至还没来得及没听见任何声响,就见阵首处,一只头颅飞起,足有丈高。 随后,剑气的破空声,和头颅离开脖项的“噗”声,同时传进众人的耳朵。 没等头颅落地,那窜出一腔之血的无头身躯,已然仆地。 鸳鸯蝴蝶阵没了蝴蝶首,一瞬间,凝住了。 众人耳边又听得一声“疾”,一道丈余的剑气再次掠过,蝴蝶阵被从中央劈开,分作两截,阵中充作蝴蝶身的五个黑衣人,变成了尸首。 这两剑,几乎就在一眨眼的工夫发生,甚至鸳鸯蝴蝶阵里的黑衣人,都没来得及做出下意识动作,持剑的赢高,已杀透此阵。 第4章 紧身黑衣人 赢高心内暗喜: “还不错,看来剑灵心法搭配鹿卢剑诀,真的能达到,心到剑到,随心所欲的地步。” 鸳鸯蝴蝶阵被赢高凭空两剑,彻底斩废了。 剩下的十几人,顿时呆住了。 不,是吓傻了,凝结不动。 “原来是友军。”紧身黑衣人心下明亮,舞动手中剑,一阵劈、刺、撩、砍。 转瞬间,在紧身黑衣人的剑下又多了三具尸首。 鸳鸯蝴蝶阵中,不知是谁打了一声唿哨。 刚才的蝴蝶,顿时变成了苍蝇,嗡地一声,四开逃散。 赢高扫了一眼山路上横七竖八的尸首,也不追赶,收剑入鞘。 因为,紧身黑衣人已收剑,正向赢高走来。 自己总不能,提溜着宝剑见队友。 “多谢侠士相救。” 紧身黑衣人对着赢高,深施一礼。 只觉得声音悦耳,中气十足,又不乏柔韵,直透心底。 赢高拱手道: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一群人打一个,路见不平总要吼一吼。” 紧身黑衣人眼神中有一抹光掠过,问道:“敢问侠士高姓大名。” 赢高略一犹豫:“鄙……姓赵。” 赶紧转换话题问道: “刚才见足下使用的是王家‘坤绝剑法’,不知足下可是王姓家人?” 紧身黑衣人面上一紧道:“赵公子识得王家剑?” 赢高道:“略知一二。我正要去王家,不巧遇到足下,不知可否引路同去?” 紧身黑衣人脸上现出缓和之色,道:“在下正是王氏族人,不知赵公子要找王家何人?” 赢高:“那太巧了,我正赶着要去拜见王贲老大人。” 紧身黑衣人“哦”了一声,出于礼貌,没再继续追问,而是说道: “既然如此,我正好带赵公子过去。” 赢高:“如此甚好,有劳了。” 紧身黑衣人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树影婆娑,寂静无声。 随即,指着鱼肚白已现、鸡鸣声起处说道: “王家离此不远了,赵公子请。” 说着,即在前面带路。 赢高跨前两步,并肩而行。 紧身黑衣人步态轻盈,弹性十足,身形不高,刚过赢高肩头。 一边走,赢高问道: “刚才那些是什么人,为什么追杀你?” 紧身黑衣人欲言又止,看了一眼赢高,才道: “我刚从关外回来,错过了驿舍,连夜赶路,却在山间遇到这伙强徒,想必是看到我身上的包袱,想趁火打劫。” 赢高由衷夸赞道:“足下的功夫也是了得,二十几人围攻,楞是没占到一丝便宜。” “赵公子过奖了,您的剑法,在下望尘不及,今后还要向你多讨教。” 紧身黑衣人回转头,目光投向赢高。 四目相对,赢高注意到,那双清澈无比的眸子里,一丝异样之色,倏地闪过。 说着话,一条小溪横亘在眼前,几块大鹅卵石沉浸在水中为渡,若隐若现。 赢高当先脚尖点石,走向小溪中央,紧身黑衣人紧随其后。 忽然,赢高听到身后“哎呦”了一声。 猛回头,见紧身黑衣人脚下,踏中一块布满苔藓的石头,身体一滑,正倒向水中,双手在空中挥动,本能地寻找依靠。 如果是一般人,根本来不及相救,只能眼睁睁看着紧身黑衣人跌倒在水里。 但此时的赢高,早已是二般人了。 自从掌握了意念移身,身随意至。 赢高一个跨步,已到身前,伸出手,拦腰托住紧身黑衣人,顺势抱在怀里。 两个人的身体,都稳住了。 晨曦中,四目再次相对,紧身黑衣人脸颊裸露处,腾地飞起一片天边的朝霞,神色慌乱得犹如受惊的小兔。 赢高抱着紧身黑衣人,刚要将其扶正。 谁料,紧身黑衣人一个挺身,紧接着,脚尖点石,一个纵跃,早已到了溪岸上。 赢高正体味着刚才的眼神,身体的姿势还没复原,已见紧身黑衣人立在几米开外。 “好轻功。” 赢高用手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跨步上岸。 “你,……” 赢高开口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紧身黑衣人神色已经如旧,对赢高道: “快走,转过这个山坡不远,就到了。” 除了远处的鸡鸣,两人一路上,再也无声。 但赢高的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至于是什么,一时也搞不清。 两人转过山坡,很快就来到一处宏大的庄园前。 仅看庄园的院落布局,就知道,除了王氏家族,这附近,没有人可以修建如此宽宏的府邸。 五进制主院落居首,旁边依次,绵延着五六处这样的院落,整个建筑群,依着山坡错落有致,大大小小的房屋,足有两三百间。 主大门前,矗立着两个石兽,以及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的阶石,大门上,是横纵各五排的铜钮钉。 赢高知道,除了王翦灭楚前几次请封,其他都是因王家功勋卓着,始皇亲自下诏奖赏的,在当今一众大臣中,也是首屈一指的。 赢高随着紧身黑衣人,向大门走去。 此时,太阳已经露出头来,正努力跃到山顶。整个山坡,似乎也习惯了早醒。 各种清晨的声音,响彻在坡前。 赢高在紧身黑衣人身后相随,两人步履轻快。 到了门口,大门早已敞开,四名皂衣仆人,正在门前打扫庭除。 紧身黑衣人近前,仆人们停下手里的动作,躬身施礼,神态甚是谦恭。 紧身黑衣人将头向后一摆道: “老爷的客人。” 四个皂衣仆人自然再次对着赢高,规矩地施礼。 连着进了两重院落,迎面赫然一座高大的正房。 赢高知道,这是院落主人接待客人、处理政事的厅房。 紧身黑衣人将赢高让进宽大的正厅,在挂着字画的中堂下面陈设着条几的榻上坐定,仆人们很快送上茶来。 紧身黑衣人对赢高说道:“我去请老爷来。” 没等赢高回答,紧身黑衣人已经身在门外。 赢高望着紧身黑衣人的背影,心里有一丝疑虑,旋即,微微一笑,略过了。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左右打量着。 厅里家具陈设,典雅考究,虽不甚名贵,但井井有条,韵味十足。 显然,这个院落的主人,朴实无华而又彰显身份。 包括这间正厅的整个院落,都在赢高的记忆里。学剑之时,作为秦公子,自然也是上宾待遇。 一想到为了大秦,王家三代征战,忠心不贰,赢高对自己的此次来访,充满了期待。 没一会儿,随着门外传来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加上门口的两位仆人,躬身施礼的认真姿态,赢高也立起身来。 他知道,王贲来了。 果然,门口出现了一个魁梧的身影。 八尺开外,方形脸,剑眉朗目,身形健壮,虽然五十有余,鬓边轻霜微染,但精神矍铄,数丈之外,就能感觉到身上那股逼人的豪气。 来人正是王翦之子,讨灭魏、赵、燕、代、齐的秦国前上将军王贲。 赢高快速调动记忆,上前施礼。 “王老将军,公子赢高有礼了。” 为了避免误会,赢高先明了自己还活着。 王贲走进门,猛地怔住了,眼睛圆睁,上下左右打量了半晌,才开口道: “公子,怎么是你?” “莫非……” 第5章 王家兄弟 也就是久经沙场的王贲,换做另一个人,肯定不会如此沉着。 无论你和对面的人,多么熟悉,多么亲近,如果他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又或者还是在晚上,你会怎么样? 赢高见王贲惊讶,已在预料之中,神色尽量平缓,以惯常的口吻说道: “王老将军,没错,是我,跟您请教剑法的公子赢高。” 见赢高再一次自称,王贲已经相信了眼前的一切。 赶紧上前,抓住赢高的肩膀,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 赢高静静地站在那,面带微笑,任王贲端详着。 “好家伙,真的是公子。”王贲长舒了一口气。 随即,拉着赢高道: “快坐、快坐。” “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说你被迫殉葬了。” “昨天从咸阳回来的人,还议论这件事,说满城的人都在为你惋惜。” “一致赞扬公子您,至忠至孝,为人仁厚,满街上都唏嘘不已。” “没想到,今天在老夫家见到公子。” “我刚听小女说,有个侠士出手救了她,没想到竟是公子。” “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贲一连串的感慨,由衷的喜悦,不觉溢于言表。 赢高看着头发半白的王贲,心中一股暖流泛起。 这是自穿越过来,对自己流露真情实感的第一人,他不禁为自己来王府的决定,感到欣慰。 见王贲相问,赢高自然不能如实相告。 如果告诉他,自己是穿越之人,还有了剑灵心法,那样,王贲肯定会以为面前的人,是神经错乱了。 赢高只好将事先准备好的理由,拿出来说道: “王老将军,也许是天意,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头顶来了一个‘土夫子’,这家伙想必也是胆大包天,惦记那些随葬品,盗洞直接打穿了我的墓穴。” “好在我的棺椁足够大,里面的气息使我支撑了很久。” “结果,那个‘土夫子’一见,里面有个大活人,手里还握着一把剑,吓得撒腿就跑,我就趁机出来了。” 说着,赢高掂了一下腰间的鹿卢剑。 王贲见说,怎能不信,没顾上留意那宝剑,而是站起身来,在厅里踱来踱去,口中念道: “太好了,公子大难不死,这可太好了。” 赢高知道,王贲踱步的原因,不仅仅是开心,还有为自己的处境忧虑的成分。 他索性直接说道:“王老将军,我已经决定,不去殉死了。” “父皇已经升天,任凭我死上几次,他老人家也不能再生,何况,就这样死去,不值得!” 王贲见赢高毅然的神色,停下脚步,点了点头,随后又叹了一口气。 赢高知道这叹气,意味着什么,继续说道: “我现在名义上是‘已死之人’,如果被二世和赵高发现,就是欺君之罪,老将军收留我,恐怕也担着家族干系呢。” 赢高此话,明显在试探王贲。 虽然他心里已有打算,但在知悉王贲的态度之前,不会将自己的底牌贸然亮出来。 剑灵输入的记忆里,始皇曾告诫过他: “在确定这样做有利之前,不要轻易让人知道你的想法。” 这是始皇帝王术的真传。 基于此,如今的赢高,有着超于常人的洞察力。 王贲当然听出赢高话里的弦外意,走到身前,手抚着他的肩膀,四目相对,郑重地说道: “公子过虑了。” “想我王氏一族,承蒙始皇帝陛下隆恩和信任,为了大秦,千军万马,刀枪箭矢丛中,出生入死,何曾有过半点犹豫。” “之所以急流勇退,实在是我们身为武将,对于文官的内政事务,才疏学浅,不敢耽误贤能之士上升之路,也不愿在宫廷内斗中,空耗余生。” “但保护公子,老夫责无旁贷。只要有利于大秦基业,有利于继承始皇帝陛下的宏图大志,我王贲一家,愿意为公子、为大秦,舍生取义。” 赢高紧盯着王贲的眼睛,看得出,这些话都发自老先生的肺腑,他也知道,王贲一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心下稍稍安定。 王贲随即小心地叮咛道: “只是,公子出来时,那盗洞可曾掩埋好,万一被人发现,势必会为难公子的家人,官府也会追查的。” 赢高说道:“老先生放心,善后事宜我已做好,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发现。” 王贲点头,“公子心细如发。” 随即问道:“接下来,公子有什么打算?” 赢高正要开口,只听门外一阵脚步声。 人未到,声先至。 “大父,救小妹的侠士在哪里?” 话音未落,一前一后,进来两个青年。 “王元、王威。”赢高脱口叫道。 来人正是王贲的两个孙子,长城军统帅王离的长子、次子,也是赢高学剑时的两个伙伴。 两人一进门,登时,一个跺脚,一个跳了起来。 “公子高,怎么是你?” “你还活着!太好了,你竟然还活着!” 年轻人,自然没有王贲老将军的那份沉稳和顾忌。 两人上来,一个拥,一个抱,将赢高围在中间,在屋子里转起圈来。 赢高笑着看着两人,知道个头跟自己差不多,长方脸,略清瘦一些的是哥哥王元。 身形略高,国字脸,胸膛宽厚,粗手大脚的那个是弟弟王威。 哥哥王元与赢高同龄,喜读兵书,好谋略,拜终南山道家掌门云中真人为师,剑法精熟。 弟弟王威小两岁,长的却比哥哥高,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每天打熬武艺,一杆大槊,使得出神入化,完全承袭了王家武功的家承。 哥俩曾经与赢高一起,习武弄剑有一年光景,年纪相仿,趣味相投,很是合得来。 此时相见,自然亲切得不得了。 哥哥王元先道: “我们兄弟俩听说你要殉葬,急得没着没落的,还想过去府上规劝公子。但后来,听说公子兄弟姐妹的遭遇,才知道,是二世和那赵高相逼,这两天,正为这事郁闷呢,没想到,你竟然没事。” “可不是,我跟哥哥还说,实在不行,我们就去把你挖出来。可大父说,那是夷三族的重罪,吓得我们也没敢去,谁曾想,你倒出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弟弟王威一向快言快语。 于是,赢高就将刚才对王贲的一番话,和兄弟俩重复了一遍。 王威首先感慨道:“我滴乖乖,你可真是吉人自有天相,看来公子福大命大造化大,这下可好了,不用去死了。” 王元紧接着说道:“刚才,我俩正在后院练武,听小妹说,回来的路上遇到强徒袭击,碰巧有个侠士出手相救,我俩赶紧过来相谢,没想到是公子。” “小妹?” 赢高一脸狐疑。 第6章 众心所向 刚才王贲老将军说“小女”的时候,嬴高心中就有了一个问号,此刻,疑问加剧。 嬴高努力将记忆中那个紧身黑衣人在脑海里再现。 “对啊,怎么你还不知道,那是咱家小妹么?” 伴着王威的话,嬴高脑子里的问号继续放大。 正在这时,门口幽幽地飘来一句: “原来公子不是姓赵,而是姓嬴。” 声音好熟,嬴高循声望去,一个亭亭玉立少女,倩然伫立在那里。 一袭淡绿色罗裙,头挽发髻,朱唇巧鼻,粉红的笑靥上,一双顾盼生辉的明目,正笑吟吟地看着嬴高。 显然,少女早已在门外多时,门里的话,也听了一个彻底。 紧身黑衣人——少女,嬴高在脑海中快速切换着。 那双明目,使嬴高确认下来。 虽然仅仅几个照面,但那双黝黑透亮,泛着纯真无邪的眼睛,早已深深印入嬴高的脑底。 但此刻,让嬴高吃惊的,是除去了面纱和紧身男装,少女的惊羡容颜。 世间,竟有如此摄魂的娇艳,除了美丽,少女身上散发的英武之气,又增添了难以名状的魅力。 嬴高与少女,第三次四目相射。 甫一接触,瞬即离开,相交处,空气里似有电火四溅。 王威手快,没留意二人的化学抑或是物理变化,拽过少女到嬴高面前道: “还等什么,小妹,快来谢过救命恩人。” “公子,这是咱们的小妹,名飞燕,是大父的义孙女。” 飞燕上前,郑重地给嬴高道了个万福。 嬴高赶忙还礼。 望着楚楚身姿,嬴高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一动。 四个人正热闹成一团,王贲笑着在一旁开口道: “公子难怪不认识,飞燕是老夫的义孙女,自幼在老夫家中长大,公子来府上学剑之时,恰好她出去拜墨家钜子学艺,今年才回来。” 随之,王贲转向飞燕道:“公子赢姓,赵氏,自称赵公子也是对的。” 飞燕见说,调皮地一吐舌头,冲着嬴高做了个鬼脸道: “公子莫怪。” 嬴高觉得那怪脸,除了亲切,还是亲切。 王贲又说道:“你们几个,别光顾着高兴了,快请公子坐,公子还有话要说。 听王贲这样一说,王氏兄妹,忙敛容正色,恭敬地请嬴高上座。 嬴高一定坚持,待王贲坐定后,才在其右手的尊位上坐下。 仆人们很快斟上茶。 待仆人退下,王贲开口道: “这里没有外人了,公子有什么话,请尽管讲。” 嬴高望了一眼王贲诚挚的面孔,又环顾了一下兄妹三人,直入主题: “我是来请老将军帮助的。” 嬴高觉得下面的话,必须站起来。 于是,立起,面对众人。 屋里回荡着他斩钉截铁的声音: “大秦,已到生死关头,救亡图存,刻不容缓,父皇的事业必将延续。” 话一出口,气魄宏大,语势逼人。 王贲的眼睛一亮,仿佛发现了一个新世界。 王元、王威对望了一眼,旋即,紧盯着嬴高的脸庞,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飞燕一双透彻的明目,迸发出异样的火花。 嬴高扫视了一眼,接着说道: “父皇突然驾崩,大秦接二连三发生了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赵高弄权,二世昏庸,这绝不是父皇想要看到的。” “已经一统的江山,重新陷入诸侯混战的局面,黔首又沦为水深火热中。” “做为赢姓子孙,身上流着祖上的血,怎能忍看,父皇的夙愿付诸东流。” “不管前面的路有多少坎坷,我嬴高决心,一腔热血为大秦酬。” 嬴高说完,安然就座。 屋子里静极了,每个人都不忍心放大呼吸。 片刻寂静过后,王贲问道: “公子打算怎么做?” 对啊,打算怎么做,总不能抒发一下胸中的块垒,就能解决问题。 嬴高当然不是只为吐槽而来,遂一字一句地说道: “当务之急,要扳倒赵高,重塑朝纲,然后,整顿大秦锐士,救亡图存。” 王贲点了点头:“公子所言极有道理,这确实是万事之首。” 旋即,王贲收敛面色,起身,整理袍袖。 三兄妹见状,也随着站了起来。 没等嬴高进一步反应,只见王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公子在上,受老夫一拜。” 三兄妹一见,也双膝一软,齐跪在地,一起施礼。 嬴高连忙上前,双手搀住王贲双臂: “老将军何须如此,嬴高受之有愧。” 王贲眼里泛着晶莹,坚持跪在那里道: “老夫这一拜,虽拜公子,也是为我大秦。” “公子风采,仿佛始皇帝当年,令老夫想起追随始皇帝南北征战,讨灭六国的岁月,公子的气魄,更宛如始皇帝现世,大秦有希望了。” “这段时间,老夫陆续接到消息,关外六国刀兵肆虐,山河破碎飘零,老夫恨不得提刀跃马,再图报国。” “可环顾大秦内部,赵高弄权,朝纲混乱,有能力可堪大任之才,被害的被害,归隐的归隐,满目之内,竟无担当之人。” “老夫退居乡里十余年,很多事也是力有不逮。以为就此国破民弊,堪堪终老。” “刚才听公子一言,重新燃起老夫的斗志。只要老夫对公子还有用,愿意竭尽所能,帮助公子实现大志,虽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兄妹三人同声应道。 嬴高被王贲的一番表白,激荡得心潮澎湃。 此次来王府的目的已经初步实现,王贲家族已被动员起来,看来,可以开展下一步计划了。 嬴高将老将军搀起,扶在座位上,对着王贲还礼道: “老将军肝胆,可昭日月,嬴高感激不尽。” “眼下,我们还要商量一下,如何对付赵高,只有重整朝纲,接下来的事情,才有可能。” 王贲点动着半头白发,首肯道: “公子睿智,这的确是当务之急。” “那赵高,自沙丘之变后,被二世授以权柄,出任郎中令,掌管了宫廷侍卫和禁卫军,加上原来他掌管的皇帝印玺文书,等于把二世和朝廷,牢牢控制在他手中。” “所有朝中大事,不经过赵高,已经无法到达二世。他又命弟弟赵成,统帅禁卫军,令他的女婿阎乐出任咸阳令。” “这样一来,整个内史地区,包括咸阳和皇宫在内,都在赵高的控制下,到处都是赵高的势力和耳目,这样的环境,意味着公子您,始终处于危险之中,我们要谨慎面对。” 嬴高点头,“扳倒赵高,势在必行,越快越好。” 王贲问:“公子有什么好主意。” 嬴高说道:“赵高有三宗罪,无论哪一宗,都够夷三族了,只要我们拿到相关证据,就可以将他的阴谋昭示天下,随后,再号召大秦有识之士,起来反对并消灭他。” 王贲问:“哪三宗罪?” 第7章 赵高在玩无间道 赢高历数道:“一是沙丘政变,矫诏赐死扶苏,篡逆之罪;二是肆意残害大臣,杀害皇室宗族;三是为赵国内应,外勾诸侯,内乱大秦,企图自立。” “啊……” 屋内的人,听赢高说出这三条罪来,无不张大嘴巴,画面似乎凝滞了一般。 在大家的意识里,这种“夷三族”的重罪,任何一宗,正常人连想一想的胆量都没有,尤其是第三宗,即使是经过大世面的王贲,略一细想,都感到心里不住地发冷。 原本以为,赵高只是一个心理变态,为了一己权力之私,操纵二世,祸国殃民;没想到,其阴谋竟如此之密,道行如此之深,妥妥地秦版无间道。 王贲想得到更多的信息,问道: “公子所说,一定有所依据。” 赢高成竹在胸道: “找到这三方面的证据,都不难,所以需要老将军及各位的帮助。” 众人的眼睛,登时闪亮,目不转睛地看着赢高。 仅仅几番对话下来,屋内的权力氛围,已经悄然转向以赢高为核心。 所以说,男人怀才就像女人怀孕一样,是藏不住的。尤其在紧要关头,敢于登高振臂一呼的,自然成为领袖,而不仅仅是血缘和传承。 赢高略一环顾,对大家说道: “篡立的阴谋,实是赵高主谋,作为胡亥的老师,他太了解胡亥了。他以皇位诱惑胡亥,把他做为工具,又以生死和利益逼迫李斯,共同所为,具体的内容和过程,只有他们三人清楚。” “眼下,胡亥被赵高控制,而且对其言听计从,又是既得利益者,指望从他俩身上突破,没有任何可能。” 王贲瞬间心里明亮,说道: “公子是说,李斯?” 赢高知道王贲已经洞然,继续说道: “对,就是李斯。” “眼下,赵高为了独揽大权,达到惑乱朝廷,篡权自立的目的,在矫诏后,已经将昔日的盟友李斯,视为拦路虎和绊脚石,所以,才想尽一切办法,将他构陷入狱。” “李斯这个人,当丞相还称职,但玩阴谋、耍诡计,远不是赵高的对手,所以,他才会入了赵高的圈套,被其玩弄于掌股。” “现在,秦狱中的李斯,已经明白自己上了赵高的当,不甘成为他的帮凶和工具,但李斯没有机会向二世申诉,包括他后悔参与沙丘政变,这一不可告人的勾当,都无法与外人道。” 王贲接话道:“听说,李斯在秦狱中,受尽酷刑,屈打成招。他急于申辩,给二世上了几回书,都被赵高派去的人截下了,一个字都没到二世手里。” “而且,每次李斯遇到代表二世来提审的人,就急于翻供,结果,换来更猛烈的毒打。事后他被告知,那些都是赵高派来冒充的。” “听说,后来当二世真的派人去狱中了解情况的时候,李斯以为还是赵高派来诱骗他的,就不再更改口供了。” “结果,二世听到回来的人汇报后,以为李斯真的谋反,为此还感激赵高,替他发现了巨奸呢。” 赢高闪过一丝微笑道: “所以,李斯这个人,虽然辅佐父皇成就了统一大业,但骨头确实太软了。” 王威终于忍不住了,插了一句: “就是,宁肯一死,也不该屈服,那样仅凭赵高也无能为也。” 王元也赞同道:“是啊,为国死,可矣。” 赢高心里对二人的态度感到欣慰,但表面上不动声色,继续说道: “所以,李斯这枚残棋,可以拿来一用。” 大家齐声道:“怎么用?” 赢高略一停顿,轻轻吐出一句: “劫法场。” “什么?” 虽然对赢高充满了期待,但当他说出“劫法场”三个字的时候,众人的脖子后面,分明都感觉到了凛凛的凉意。 也难怪大家紧张。 单说这秦狱,作为帝国最大最重要的监狱,高墙厚垒,警戒森严,加上李斯属于朝廷的重犯,关押的位置和安全程度,绝对和他的重要性相匹配。 要想在秦狱方面做文章,以在场所有人的能力,几乎毫无可能。 同时,大家都知道,二世判处李斯的是“俱五刑,夷三族”的重刑,是有秦以来,第一个亲自品尝自己所倡导酷刑的国相,在行刑当天,一定是禁卫军出动,举城空巷的。 没有军队,没有足够多的帮手,要想在数万禁卫军眼皮子底下,将朝廷重犯救出来,简直难比登天。 心里疑惑,但王贲没有像王威那样不由自主地大声。 通过一番交谈和观察,他感觉到,眼前的赢高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一改以前无忧无虑的秦公子形象,变得既沉稳又睿智,一如他曾经在始皇身上见到的那种“每临大事有静气”的风范。 他料到,赢高心中早有计划。 王贲示意王威等人,先莫作声,继续听赢高讲。 赢高不紧不慢,继续讲道: “劫了法场,李斯活下来,一指证,赵高的前两条罪就可以昭彰了。” 王威接口说道:“这就像先有蛋,还是先有鸡。” 王贲白了王威一眼,暗道: “这孩子,还是改不了心直口快的毛病。” 但以王贲的沉稳,给王威的训斥,一定是在人后,这也是王氏一贯的家教。 赢高嘴角上扬了一下,旋即拢住,说道: “要想劫法场,就要满足两个条件。” “其一,拿到赵高的第三条罪证,证明他是赵国的卧底?” 王威好奇:“啥是卧底?” 这也是所有在场人心中的疑问。 赢高不禁为自己脱口而出的后代语言汗颜,紧跟了一句: “就是细作的意思。” 众人也不“哦”同了,继续听赢高分析。 赢高努力将后世对赵高的研究,尽量从可理解的层面展开来。 “据我所掌握的情况看,赵高的父亲是赵国流落在秦国的质子,与赵悼襄王同为一个父王,与被我大秦所灭的赵王迁,是一个大父。” “就像当年父皇在赵国为质子一样,赵高的父亲一直生活在咸阳,后来在秦国隐宫中,认识了赵高的母亲,才生下了赵高兄弟俩。” “长大后的赵高利用他的精明,加上刻苦好学,考入宫廷担任尚书卒吏,偶然机会,他的书法被父皇赏识,才脱颖而出,被任命为中车府令。” “在此期间,正值我大秦开始征服六国,与军力强劲的赵国多次激战,尤其是长平之战,白起老将军坑杀了四十万赵军,使赵国一蹶不振,从此失去了和我大秦相抗衡的能力。” 说到这儿,赢高感觉到一旁的飞燕身体一震,眼睛里有异样神采飞出。 赢高暗暗留意,顾不上去考究,而是继续说道: “赵王迁见在正面战场上,无法与我大秦抗衡,就打起了秘密战线的主意。” “赵国派出很多细作,潜入咸阳,打探和侦知朝廷的消息,为国内通风报信、搞破坏。据我所知,即使在赵国被灭后,他们还在咸阳宫外的兰池,组织了一次对父皇的暗杀,就是明证。” “这些,当然都逃不出我大秦谍报组织的耳目,尤其是在对赵相郭开的策反上,我大秦的秘密组织‘黑冰台’,可谓是立下赫赫战功。” “而据‘黑冰台’在赵国内线的可靠情报,在我大秦内部,就有类似郭开级别的卧底。经过一番排查后,所有疑点和矛头,最终都指向了一个人,那就是赵高。” “当时负责侦办此案的,是父皇最宠信的上卿蒙毅,父皇将‘黑冰台’掌握的内线线索,交给蒙毅,令其查办。” “最终调查的结果,赵高通敌之罪成立,蒙毅将赵高依《秦律》判处了腰斩之刑。” 王威又憋不住了,“当初就该杀了他。” 赢高嘴角一动,继续说道: “赵高向父皇痛心疾首哭诉,说是受到了赵国的胁迫,请求父皇原谅;父皇顾念赵高平时做事认真,又很会讨父皇欢心,就赦免并恢复他的官职。” “这也是为什么二世上位后,赵高急于诛杀蒙恬、蒙毅兄弟最主要的原因。” 王元终于也忍不住了,问道:“请教公子,那始皇帝为什么赦免赵高?赵高的这些罪行,还有谁知道?怎么才能拿到这些证据呢?” 第8章 神秘的黑冰台 赢高心里暗道“问得好”。 可见,王元在思考问题的深度和层次上,明显要优于弟弟王威。 赢高立即回答了王元的问题: “以我对父皇的了解,这一切都源于他极度的自信。” “不管当初赵高为赵国提供过什么情报,在父皇的眼里,都不屑一顾。” “两国相争,最终比拼的是综合国力,面对我大秦强大的军事实力和身边文臣武将的碾压能力,赵国在赵迁的昏庸统治下,在郭开这样内奸的腐败下,无论怎么折腾,即使是透明了打,也难敌我大秦铁蹄的践踏。” “不仅如此,从父皇对手下有功之臣,不像史上很多君主那样,担心功高震主,搞什么‘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把戏,不滥杀功臣,也不做那类昏君等事情上看,父皇的自信是绝无仅有的。” “正是这种自信,使始皇对赵高的细作举动,一笑了之;因爱其才,在他悔过之后,仍旧任用他。” “唯一遗憾的,父皇没预料到,一场小病竟然导致他永别于世,所以,父皇没来得及立储以及安排身后的事情,更没有想到,没等回到咸阳发出那封让扶苏回来的诏命,父皇就……” “否则,以父皇的智慧和洞察力,是不会给赵高留下如此大的漏洞和空间,更不会让最信任的蒙毅离开自己身边,折回会稽去祷告山川。” “如果有蒙毅在身后主持大局,再加上李斯的配合,恐怕赵高的把戏,根本就没有机会上演。” 说完这些,赢高心里由衷地为始皇痛心,心情宛如亲生父亲故去一样沉重。 看来这次穿越,连同赢高对始皇的情感,也一并继承,这样的质量和代入,令他暗自吃惊。 屋里一阵肃穆。 稍停,最有资格的王贲率先打破沉默: “始皇帝确实是千古未有的宏图大略之主,现在的局面,没有始皇帝意志的一丝痕迹。” “刚才公子所言极是,就像楚国公子熊启,在秦国做质子,不是照样被始皇帝封为昌平君,任用为相邦,和吕不韦一起平定了嫪毐之乱。” “虽然昌平君最后归楚叛秦,但始皇帝却没有因此,减少对外国人员的信任,比如咱们要去救的李斯,是楚国上蔡人。” 赢高见此话已说开,拉回话题道: “而赵高做细作,都做了哪些勾当,恐怕只有父皇、蒙毅和‘黑冰台’的掌门知道。现在,唯一的线索,就在‘黑冰台’掌门身上了。” “据我所知,‘黑冰台’是秦国专门刺探情报和策划壁裂六国的机构,有一千多人,长期潜伏在六国各地。下面有个特别反应部队——秘法营,由三百名铁鹰剑士组成,负责执行父皇的命令。” “由于高度机密和事关重大,‘黑冰台’及‘秘法营’的控制权在父皇手里,任何人,包括所有的宠臣们,都无权调动和过问。” “原则上,父皇在转移权力的时候,肯定会将这个权力,移交给未来的储君。但从种种迹象表明,目前的二世和赵高,都不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也不掌握指挥和调动他们的权力。” “所以,只要找到‘黑冰台’掌门,赵高的通敌卖国行为,就可以昭告天下,更重要的是,从此,我们手里就有了六国的情报网络,可以随时了解关外的情况。” “在此基础上,我们可以借助‘秘法营’的力量,劫了法场,救出李斯,甚至进入皇宫,铲除赵高。” 说到这里,赢高停了下来。 众人一片沉默。 王贲凝神细思,过了片刻,眉毛一挑,对赢高说道: “据老夫所知,公子所说的‘黑冰台’和‘秘法营’确实存在。而且知道这些信息的人,整个大秦也微乎其微。” “老夫在带领大军征伐各国的时候,经常会接到朝廷从‘黑冰台’那里传来的情报,这些情报直接送达我手,对我们打赢对手帮助很大。” “而且,老夫还知道,他们只对皇帝陛下负责,只听从皇帝的调遣,除非得到皇帝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介入其中。除非……” 赢高面色一紧,急问:“除非什么?” 王贲眯起眼睛,貌似回忆貌似思索道: “除非有皇帝随身的符玺、印授,而且经‘黑冰台’的掌门人确认,才可以执行。否则,就算天塌下来,他们也不能做任何举动,只会严格遵守自己的职责,潜伏在那里,一直到死。” 听到这里,赢高的眼里闪过一丝亮色,问王贲道: “除了符玺、印绶,还有什么东西可以?” 王贲道:“除此之外,就是始皇帝陛下随身佩戴的宝物才行。” 赢高瞄了一眼自己腰间的鹿卢剑,他要继续自己的问题。 “王老将军,您是否知道,这‘黑冰台’和‘秘法营’现在在哪,他们的掌门是谁?” “盖聂。”王贲脱口而出。 “父皇身边的第一侍卫,号称天下第一剑客的盖聂?” 赢高一连串,报出他所了解的盖聂身份。 每次,在赢高入宫见父皇的时候,侍卫是无需在侧的,所以,虽然知道盖聂的存在,但赢高却从来没见过,这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第一侍卫。 此时,座上的飞燕,已经抿嘴在乐了。 王贲点头首肯,看着赢高款款说道: “正如公子所说,假如我们拿到赵高的通敌证据,证明他是赵国的细作,目的是搞乱我大秦内部,亡我大秦,那我们就可以揭露他的罪行。” “但仅仅有第三条罪证,以赵高的做派,一定会狡辩抵赖,混淆视听。如果再把公子所说的第一条和第二条罪,由李斯证明,就更有说服力了。” “现在的问题是,以我们现在手头的力量,不足以完成公子的劫法场任务。” “‘黑冰台’的一千多人散布在六国各地,无法聚集;‘秘法营’的铁鹰剑士也仅三百,即使找到他们,怎么说服和调动他们,是目前最大的问题。仅仅靠公子的身份恐怕还不行。” 从王贲的话里,赢高已经听明白,以王贲的阅历和人脉,对找到‘黑冰台’和‘秘法营’,显然已有把握。 看来,自己找对人了,赢高心下有了底。 于是说道:“老将军有所不知,劫法场,分为‘文劫’和‘武劫’。” “公子,何谓‘文劫’,何谓‘武劫’?” 听声音和语气,就知道王威沉不住气了。 赢高转向王威道: “‘武劫’就是武装劫持,‘文劫’就是一纸‘刀下留人’或者非武力方式来解决。” “公子的意思,我们搞‘文劫’,但上哪去弄‘敕令’呢,咸阳令和郎中令,都是赵高的人,二世也不可能赦免李斯。” 王元也说出了他的担心。 赢高轻声说道:“临刑那天,我会亲自出面,制止行刑。” 众人一听,都急了。 “什么,公子,您要亲自赴险?” 第9章 墨家弟子 这次,就连王贲老将军也有点沉不住气了,满脸担心,言辞恳切: “公子,二世和赵高,如果知道公子还活着,会动用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对付公子的,这太冒险了。” 赢高见时机差不多了,没再说话,而是慢慢起身,在四人的注视下,缓缓解下腰间的宝剑,双手捧到王贲面前。 王贲见赢高庄重的神情,心知此物,定不简单,赶忙起身,整理衣袍,逾加恭敬地接过宝剑。 王贲仔细端详那剑。 三尺有余,珠玉装饰的绿鲨皮剑鞘饰满云纹,整玉做成井辘轳状剑柄,护手处刻木作山形,丝绦缠绕。 剑,尚未出鞘,已隐隐泛出酷冷的剑意,透着难以名状的威道。 王贲心里一动,抬眼看向赢高。 赢高示意他继续。 王贲小心翼翼地抽剑出鞘。 如霜的剑刃,刚一离鞘,逼人的剑气扑面而出,随即一道剑光,映射在老将军的脸上,皱纹和汗毛孔毕现。 “嘶!” 王贲猛地倒吸了一口气,脱口而出: “鹿卢,始皇帝的贴身佩剑!” 伴随着剑气和寒光,话音一落,屋内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王贲追随始皇帝多年,当然识得此剑。 这是历代秦王佩剑,象征着秦国的掌控者,是权力之剑、威道之剑。 当年秦昭襄王赐死武安君白起,正是此剑;荆轲谋刺始皇,也死于此剑下。 朝廷上下,无人不知晓鹿卢剑的威道,王贲不由自主念起流传的剑谣: “腰间鹿卢剑,佐秦千万年;见剑如见君,专斩奸佞人。” “这是秦王祖传之物啊!任何人见此剑,都像见到君王一样,要行跪拜之礼,听从持剑人的命令。” 当下,王贲小心翼翼地还剑入鞘,双手捧着,供在中堂几案的正中,再次整理衣袍,双膝跪下。 三位小将,也齐齐跟着,规规矩矩地冲着鹿卢剑,行君臣大礼。 赢高留意到,飞燕起身时,神色里似有一丝异样的光掠过。 礼毕,王贲起身,恭恭敬敬地将鹿卢剑交还到赢高手上,方似松了一口气般说道: “公子既有始皇帝陛下亲授的权物,接下来就好办了。” 赢高默默地等着王贲说下去,他知道,现在不开口,比开口的效果更好。 果然,王贲神色轻松,对赢高说道: “刚才,公子不是问我如何能找到‘黑冰台’和盖聂吗?” 赢高心内虽喜,仍不动声色地颔首。 王贲:“老夫知道盖聂的下落。” “刚才老夫之所以没马上说出来,是担心即使找到盖聂,没有始皇帝的信物,也很难说服和调动他。” “现在,既然公子有鹿卢剑在手,说明始皇帝临终前,对公子是有所交待的。凭此剑,加上公子的身份,就可以掌握‘黑冰台’和‘秘法营’。” 王贲说到这儿,貌似征询似地看了一眼飞燕,才道: “而且,带公子找到盖聂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噢?”赢高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王贲下颌微扬,微笑着示意道: “飞燕即是盖聂的弟子。” 虽然有所预感,王贲的话仍然让赢高吃惊不小。 他转过头,看着飞燕,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原来飞燕是盖聂的弟子,怪不得林中对付黑衣人时,剑法精熟,在‘坤绝剑’中,更有灵动凌厉之气。” 飞燕如一汪清水的秀目,与赢高回望。 赢高察觉,那双善睐的明眸,似乎增加了一些杂质,与他产生电花的因子,也黯淡了许多。 飞燕见众人都看向她,遂起身,冲赢高施礼道: “蒙公子垂问,飞燕确实是盖聂的弟子。” 随即,赢高从王贲的口中,了解到了相关情况。 盖聂,当今天下第一剑客,江湖上有“剑圣”之名,剑法高超,出神入化,杀敌于无形。 很早就成为墨者,因天资极高,深得墨家真传,加上侠肝义胆,意志坚定,逐渐成长为继墨子之后的第六代墨家钜子。 盖聂在传播墨家之道、行走江湖的过程中,逐渐认识和领悟到,天下混乱的根源在于诸侯并立。 虽然经过五代钜子的努力,墨家“兼爱、非攻”的政治理想,在诸侯混战的春秋战国时代,不断被打脸,反复遭受挫折。 这些贵族诸侯们,往往为了一块玉璧、一个女人,甚至一句话,就会大打出手。 连年的你征我伐,平民百姓牺牲众多,满世界里难寻完好之家,举目之处田园荒芜。 诸侯泛滥之日,“非攻”的主张必定被功利的需求排斥,“兼爱”的理想更无法实现。 在痛定思痛后,盖聂得出一个结论:要想“非攻”,就要消灭诸侯,结束战乱;如果施行“兼爱”,必须借助“大一统”。 环顾普天之下,唯一能帮助其实现理想的,只有胸怀统一大志的始皇帝。 所以,盖聂入关,拜见始皇,并愿意追随始皇,一统天下,实现墨家的抱负。 在与盖聂几番论谈后,始皇对墨家的主张和盖聂浓厚的家国情怀深表赞赏。 对于目标一致的两人来说,成为君臣,就成了默契的不二选择。 墨家自创立以来,向以严密的组织,严格的纪律着称。在墨家思想的倡导下,墨者往往可以“赴汤蹈刃,死不旋踵”。 正是基于这一点,始皇让盖聂出任自己的第一侍卫。 经过近十年的考察,终于在几年前,始皇将“黑冰台”的指挥权,交给了极为信任的盖聂,同时让其出任“秘法营”掌门。 而飞燕,自从成为盖聂的弟子后,自然加入到了“黑冰台”,成为“秘法营”的一员。 赢高听完王贲的介绍,唏嘘不已,为始皇的慧眼独具,深深叹服。 旋即,问道:“王老将军,不知盖聂现在何处?” 王贲刚要回答,只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匆匆走了进来,与赢高见过礼后,附在王贲的耳前,悄悄说了几句。 王贲神色一凛,看了管家一眼,示意他退下。 随后,对赢高说道: “公子的行踪可能暴露了。” “什么?这么快?”王威粗门大嗓。 王贲转身问飞燕: “早上袭击你的人,据你和他们交手的情况判断,来自哪里?” 飞燕回忆道: “短衣打扮,蒙面,使阔刃短剑,结的鸳鸯蝴蝶阵,从着法上看,像是军中剑法,明显受过统一训练,但都是硬力气,内力上乏善可陈。” “短打扮、阔刃剑、军中着法……”王贲判断着。 飞燕补充道:“领头的,被赢公子一剑斩杀,其余的四散逃走了。” 王贲又问飞燕:“他们在哪开始盯上你的?” 飞燕:“大概是进了内史地区,过了渭水不远。” 王贲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又问道: “进关之前,你身后有什么动静?” “没有,我从邯郸出来,先去了井陉,到军中拜见了叔父王离将军,取了书信,一路回来,在进函谷关前,一切都正常。” “但自从过了关卡,总觉得身后有影子,过了渭河不远,他们就跟上了。从他们出手的意图上看,他们是想捉住我。” 王贲听罢,转向赢高道: “公子,从这些迹象表明,这些人,明显是军中的。考虑到内史地区,六国的人不可能混进来,最大的可能,就是咸阳的禁卫军,应该是阎乐的手下。” 赢高赞同道:“老将军的判断,应该没错。从结阵的情形上,为首的明显是个行伍多年的老手,简单利落,很是实用。” 飞燕恍然道: “当时,我们双方都面部蒙纱,公子在出手救我的时候,是光着脸的,如果是阎乐的手下,万一有人见过公子,那……” 说着,飞燕的脸上,布满了担心,关切地看向赢高。 第10章 去找盖聂 王贲认可飞燕的判断: “公子经常出入宫中,公子可能不认识侍卫们,侍卫们肯定认识公子;再加上殉葬之时,禁卫军在侧,看来公子的身份,有可能暴露了。” “早在见公子之前,听飞燕说遇到强徒袭击,老夫就心生疑惑,立即派管家带着家丁去山谷里察看。” “刚才管家回来说,察看的结果,山谷里一个尸首都没有,只是在沿途路上发现一些血迹。” “这样快速地清理了现场,又不惊动当地官吏进行调查,正是军方的秘密行动,一贯的作派。” “看来,公子不宜在老夫这里久留,应该迅速转移。” 听完王贲的话,赢高不禁暗暗佩服老将军对事情的反应能力。毕竟经过大阵仗,即使遇到意外,仍能快速行动,进退有据。 赢高仔细想了一下,对王贲说道: “既然如此,我确实不宜留在府上,不仅危险,而且现在我们在明处,敌人在暗处,处境被动。” “我应尽快离开这里,不如现在就去找盖聂和‘黑冰台’。” 王贲点头道:“公子所言极是,老夫也是这样想。正如公子所说,若想开展后面的计划,应立即着手领导‘黑冰台’,从营救李斯开始。” “为了确保公子的安全,老夫让王元、王威、飞燕,外加庄里的三十名家丁,一起陪同前往。” “这些家丁都受过严格的训练,身手与铁鹰剑士无二,公子尽可放心使用。” 赢高也不客气,何况这正是他最需要的,随即说道: “好,那我们立即出发。” 王贲制止道: “公子不必性急,这光天化日之下,不便行动,公子可先休息一下,吃过饭,待天黑后,再行动不迟。” “王元、王威,你们两个分头带人,沿通往咸阳的方向,前出哨探,如果有可疑情况,立刻飞马来报。” “喏。”两人起身去了。 随后,王贲吩咐管家,布置酒饭,先让公子饱腹。 吃过饭,王贲让管家安排赢高休息,又将飞燕叫过一旁,问道: “吾儿的信帛可曾带着。” 飞燕转身拿出一份绢书,呈给王贲。 王贲接过来,看过之后,揣在怀里,又叮嘱了几句,让飞燕也休息去了。 赢高在睡足了穿越以来第一个大觉后醒来,天色已经擦黑了。 当他出到庭院时,王元、王威已经整束停当,正对着三十个全副武装的家丁训话。 家丁们全部短衣轻装,腰间长剑短弓,三十支弩箭插在袋中。 见赢高已醒,王元、王威请来与大家见过,随即,三人进厢房,里面早已摆好酒菜。 很快,王贲和飞燕也到了,简单寒暄后,众人吃饭。 王府的宴席,每人一案,踞坐就食。 这种秦时的标准坐姿,坐时两脚底和臀部着地,两膝上耸的姿势,令赢高多少需要些时间适应。 不过还好,分餐制,确实比后世的桌餐更卫生。 席上水陆俱陈,佳肴丰盛,自不必说。 但所有人的注意力皆不在此,席上除了偶尔劝饮外,再无别话。 吃罢饭,四人收拾停当,准备出发。 王贲亲自送到门外,叮嘱众人道: “一路上不管遇到什么事,你们要听公子指挥,时刻注意周围的动静,千万不可大意。” 王元道:“大父请放心,我们按您说的,走山间小路,一夜即可赶到。” 王威一拍胸脯,说道:“大父,您就放心。有我们兄弟在,一定会保护好公子的。” 飞燕也表态道:“公子武艺高强,一般蟊贼当不在话下。再说,还有我们兄妹三个,大父您就放宽心。” 王贲转向赢高说道:“公子此去,前途坎坷,一切还需小心为上。” 赢高这才宽慰王贲道: “我们几个年轻人,利手利脚的,不用太过担心,倒是老将军您,我这一走,恐怕赵高会来找家里的麻烦。” 王贲笑道:“公子不必担心,吾儿统领大军,在井陉按兵不动,一时半会儿,他们不敢怎样,老夫在此是安全的。” 赢高知道王贲指的是王离和他的长城军,心下颇以为然。 毕竟统领着大秦的半数精锐在外,不论赵高多么急于颠覆大秦,就算二世再没有脑子,这孰轻孰重,也应该拎得清。 继而,赢高建议道: “虽如此,赵高为人狡诈,从不按常理出牌,就像李斯之子李由,在三川郡带兵抗击吴广,不是照样把李斯抓起来,老将军不得不防。” “或者,这三十名家丁,给老将军留下,保护您的安全。” 王贲一摆手,对赢高坦然道: “家丁老夫这里还有,你们接下来要办的都是大事,比老夫更需要人手,这三十名家丁,武艺高强,足可以做为公子的帮手。” “至于老夫,大江大浪都闯过来了,就算赵高想怎样,毕竟‘邪不压正’。公子只要一发动,大秦的社稷就稳了,公子的行动越坚决,老夫的安全越有保障。” “另外,不瞒公子说,吾儿已来信交代,老夫也准备了后路,部分家眷也会相机转移到琅琊,请公子不必挂念。” 赢高见说,不再客气。 告别了王贲,赢高等人向西南方向一路疾行。 他们的目的地在楣邑,靠近太白山北麓的一个去处,据飞燕讲,盖聂正带着“秘法营”,在那处秘密营地里。 是夜,月亮还没有升起,天空中,繁星点点。 伴着星光,三十几人,分成两个梯队,前后拉开一段距离,迤逦而行。 飞燕带着两个家丁当先引路,王元及十个家丁护着赢高紧随,王威及其他人做后队,远远相跟。 山野间,不闻人语,只听见轻微“沙沙”的脚步声。 一行人沿着山间的小路,约莫走出十多里的光景,正在队伍最前面的飞燕,突然顿住脚步,对着众人打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王元约住众人,整个前队静了下来。 只见飞燕伏在地面,将耳朵贴在石上,凝神细听。 赢高、王元闪到飞燕身前,询问的目光看向飞燕。 飞燕竖起手指,伸到嘴边,示意不要出声,用手向左右方向一指,随即伸出二根指头。 王元会意,对着跟上来的王威耳语了几句,王威点点头,将后队分成两拨,王威和飞燕各带一队,蹑足潜踪,向两个方向摸了过去。 第11章 赶往营地 赢高与王元,带着十个家丁,原地等待。 不一会儿,前方传来一阵刀剑的碰撞声,和四散逃跑的脚步声。 不到一袋烟的功夫,王威飘然返回,胳膊下,夹着一个蒙面黑衣人。 到了近前,王威将那人往地下一掼,一把扯下其面纱,将剑尖顶着那人的喉咙,低声喝问: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快说。” 那黑衣人在王威腋下,已被夹得半死,被他一掼,又摔了个七荤八素,紧喘了两口气,对着冰冷的剑锋,瞪着惊恐的眼睛,说道: “小、小的是咸阳的卫军,奉、奉阎县令指派,在此伏路。” “伏路,伏什么路?” “从、从王府出来的人,要、要我们抓回去几个,县、县令大人要审问。” “为什么专门针对王府?” “这、这……” “快说,不说宰了你。” “小、小的不知,只、只听昨天回去的人说,好像有个什么公子模样的人,救了王家从关外回来报信的。小的也是今天才、才过来。” “那狗县令还交待过什么?” “还说,这、这王家不好惹,阎、阎县令让我们,只远远伏路抓人,不得靠近王府,所以,小的们才……” “你们来了多少人?” “一个百夫长,带了百十号人。” “除了这里,还在哪里伏着?” “只要是王府出来的路,不分大路小路,都有人把守。” 王威问完,看了赢高一眼,随即举剑要杀。 赢高赶紧拦住道: “慢着。” 王威不解。 “这些人,只是些黔首,家里都有老小,入军伍无非是想立个军功,改善生活,饶他一命,捆上。” 那人正绝望地闭上眼睛等死,听赢高这一说,连忙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地叫个不停。 王威见赢高发话,收起宝剑,命家丁取出绳索,将其结结实实地捆在一棵树上,顺手,薅了一把杂草,堵在那人嘴里。 那人发“唔唔”声,拼命摇头。 王威举起剑来,比划了一下,那人低下头不再做声。 王威觉得手上黏黏的,凑到鼻前一闻,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鼻而来。 “我去,臭腥草。” 王威连忙清理手上的味道。 这时,飞燕回来了,对众人道: “前面十几个伏路的,都被打跑了,咱们走。” 借着星光,一行人脚尖轻点,纵步移身,很快就隐没在茫茫的山林中。 ------------------------------- 太白山北麓。 经过一夜的潜行,在天光即明时分,赢高一行越过一片平原,进入了山岭。 飞燕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对赢高说道: “刚才是咱们路过的最后一个村子,再往前,又进入山里,很少有人迹了。” 赢高看了一眼衫背湿透的众人,说道: “飞燕,这一夜,足足赶了一百多里,大家都累了,找个山泉,补充一下,歇息歇息。” 飞燕说道:“好,前面有个山坳,跟我来。” 众人相跟,穿过一片密林,转过一个山坡,眼前现出一条清澈的小溪来。 众人来到溪边,手做窝状,捧起溪水解渴,再灌满随身水袋。 一个负责补给的家丁,从袋子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干粮和肉干,分派众人。 包括赢高在内,人手一份。 赢高看着手里的干饼,心知,这是秦时富人家才吃得起的白面饼。 这饼,不像后世常吃的,既不是油饼,也不是发面饼。 一般人家的主食大多是黍米或小米饭,间或有些麦粒饭和豆子饭。 此时,石磨还是稀罕物,麦粒制成粉多靠笨拙的人力舂杵,一般人家,很少能吃到面粉制品,只能将麦粒煮成饭。 说实在的,当赢高昨天在王贲府上,第一次吃到这种麦粒饭的时候,才知道为什么有“周公吐哺”这句成语。 后人都理解为,周公年纪大了,正吃着这种麦粒饭,忽然有贤士来访,连忙把正咀嚼的米饭,吐出来,去接见贤士,表示周公为国求贤心切。 如果不是穿越过来,亲口尝到这种麦粒饭,赢高也会一直这样理解下去。 事实上,这种麦粒饭,需要在嘴里反复咀嚼,如果没有嚼烂,是根本无法下咽的,除非你的喉咙是下水道。 怪不得,周公要中途吐出来,原来是嚼了个半成品。 但,王贲毕竟是大秦的显贵之家,虽然石磨罕见,但白面饼,在王府却是家常便饭的,就像给大家路上补充的干粮,即是这种。 只不过,此时没有酵母,人们也不会发面,赢高手里攥着一块死面的干饼,咀嚼得牙床生疼。 好在眼前的溪水,比后世的矿泉水甘洌,喝起来着实有点甜。 至于手里的牛肉干,味道真心比后世超市里的好吃百倍,要是有麻辣味道的就好了。 但即使是原味的,也只有王贲这样的贵族,才有资格享用,寻常人家,杀牛可是犯法的。 赢高暗想,等条件成熟了,要想法改善一下治下属民的生活,在这方面,作为一枚非典型吃货,他有信心有所作为。 王元在队伍前后,各放出两名暗哨后,回到溪边,见赢高拿着面饼发呆,问道: “公子,怎么,面饼太干么?要不要放水里泡一泡,像我这样。” 说着,拿出自己的面饼,在溪水里涮了一会儿,这动作让赢高联想起火锅里涮羊肉。 王元看着溪水慢慢浸入饼中,才拿起来,放进嘴里咬上一口。 “哎,这是个好办法。” 众人一见,也纷纷效仿,顿时,溪水里,满是饼香。 大家正就着溪水,吃着饼嚼着肉干,王威问飞燕道: “小妹,此去营地还有多远?” 飞燕用手一指眼前的山梁:“翻过这道山梁,再走几里就到了” 眼前,一道数十丈的山梁横亘,坡度陡峭,满目葱翠,冷杉、落叶松杂错,灌木丛生,眼见上面没有路。 王威问道:“这上面也没有路呀,爬这么陡的山,你当我们都是狍子啊!” 飞燕收起面饼,点了点头,貌似认真地端详了一番王威说道: “是啊,你看你,前腿短,后腿长,就像这山里的野狍子,最适合爬山了。” “你……” 王威发现自己被飞燕认真的表情给耍了,抬起手来就打。 飞燕早一个轻纵,闪到一旁,为自己的恶作剧陶醉得笑弯了腰。 王元拦住王威准备去追逐飞燕的动作,说道: “别闹,也不看看地方。” 王威看了兄长一眼,坐回原地,继续啃饼。 王元接着狍子的话题道: “要说起这啊,如果有时间,我们真应该陪公子,在这山上打狍子。” “那东西,前脚短,后腿长,别看长得大,可脑子傻,不用弓箭射,从山上往山下赶,一撵一个跟头,可好逮了。” 王威口水都要出来了,回味道: “那可是,狍子肉炖起来,可真香。” 说着话,放下手中的饼,抬起头,抽动着鼻翼,仿佛空气中弥漫着狍子肉香。 家丁们受到感染,纷纷说道: “是啊,是啊,老爷每次打回来狍子,都会赏给下人们。” 就着想象中的狍子香,大家吃得飞快。 赢高见大家笑过闹过,口水流过,休息得差不多了,就对王元说道: “大家吃完就准备出发,此处少人,正好赶路。” 飞燕说道:“除了采药的,这道山梁少有人上去。” 边说,边带头向山梁爬去。 一行人,随着飞燕,攀山石,援树木,扯荆棘,沿着陡峭的山坡,一路爬上了山梁。 此时的赢高,不便当众使用他的移身心法,跟在王元身后,一路艰难地攀上梁顶。 上了山梁,眼前豁然开朗。 一泓狭长的湖水,在耸峙的两座山峰间,静静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山似泼墨,水如镜磨,简直就是一幅惊羡的山水画,胜过许多挂牌aaaaa级景区风光。 众人正看得发呆,飞燕已先行往山梁右边的一处石壁走去,那里,一条瀑布足有数丈,从山崖处直泄而下。 瀑边后面的悬崖上,一条木栈道,蜿蜒伸向远处。 王元示意众人跟上。 栈道尽头,湖水已尽,迎面两峰耸峙,一处狭窄的石壁缝隙,透着天光,仅容一人通行。 众人停住了脚步。 因为,石壁顶处,现出十数个皂衣身影,手中的弩箭,齐齐瞄准了他们。 第12章 盖聂听令 眼前的石壁间,闪出两个短打扮的皂衣人。 飞燕上前,与那两人交谈了几句,两人不时点头,随后向壁上挥了挥手。 壁上人影隐去,两人闪在一旁。 众人紧随飞燕,依次通过石壁夹缝。 眼前再次开朗。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树木之属。 飞燕转回身,来到赢高面前道: “前面就是营地,我先去禀报一下,公子在这里稍候。” 赢高点头,看着飞燕轻盈地转身去了。 赢高观察着这处世外桃源,发现屋舍皆是一溜的茅草房,一般大小,整齐排列,似军中营房。不远处,有操列训练。 约莫一刻钟的光景,飞燕陪着几个身影,向这边走来。 赢高示意王元,整理一下队伍。 三十个家丁,迅速列成方队,组成仪仗阵势静待。 迎面的人,簇拥着一个身形。 只见这人,四十开外,剑眉鹰目,身高八尺,略显清瘦,一身深灰色袍服、紧袖深衣裋褐,浅口麻鞋,腰间悬剑,步履轻快。 赢高知道此人必是大名鼎鼎的盖聂了。 一行人来到赢高面前,站定。 盖聂一抱拳,口中说道: “公子远道至此,盖聂未能远迎,还望公子恕罪。” 赢高还礼:“哪里哪里,赢高前来打扰,侠士莫怪。” 双方见过礼,盖聂的身边人,引家丁们别处休息去了。 盖聂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遂与赢高并肩,飞燕、王元、王威随后,一同来到一处营房。 赢高发现,这个营房与周围的没有什么不同,清一色的茅草屋,只是院落略宽敞些。 赢高心里暗赞:嗯,官兵一致,不错。 进到屋厅,盖聂请赢高上座。 在尊卑未定之前,赢高怎肯,推让一番,盖聂只好与赢高并排东向落座。 其余人等,均在客座坐定。 盖聂开门见山道: “盖某在咸阳宫,时常得见公子,两年未见,公子今日风采卓然不同。” “公子的事,飞燕刚刚约略和我说过,公子舍身取义,令盖某感动。” “定是老天有眼,始皇英灵护佑,公子幸被‘土夫子’所救,立志继承始皇宏志,盖某更是感到高兴。” “盖某年岁已长,不知对公子,是否还可用?” 赢高知道,这些客套话,都是必须说的,盖聂最关心的,是他为什么来此,凭什么来此。 从一见面,赢高就感觉到盖聂的与众不同。 外表看起来,除了那双鹰凖般的锐目,盖聂与普通人无异,即使在人群中,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但赢高分明能感受到,在盖聂朴素的外表下,努力内敛的气息。 那气息,就像是平静湖面下的火山口,一伺喷发,必将浩大而蓬勃。 凡是能将气息深深内敛,藏而不露的绝世高手,内力之强大,绝非一般之辈可比。 赢高更知道,作为当今墨家钜子,又在父皇身边侵浸多年,尤其是关乎到“黑冰台”和“秘法营”的归宿,盖聂任何谨慎和试探,都不过分。 单单凭借飞燕的一番介绍,就将眼前的公子赢高,作为可依赖之主,明显不符合盖聂的身份和智慧范畴。 赢高决定开门见山。 “盖掌门,我是来寻求您和‘黑冰台’帮助的。” 见盖聂不动声色,赢高知道可以继续了。 “我大秦,历经三十几代秦王,在父皇与上百万将士的浴血奋战下,江山才归于一统。” “叵耐那赵高,潜在我大秦内部,利用父皇的宠信,借父皇突然驾崩之机,伪造给扶苏的诏书,勾结李斯,篡立胡亥为二世。” “诛我皇族,残杀大臣,祸害黔首,荼毒生灵,最终激起民变,致使六国狼烟再起,天下大乱。” “造成如此局面,皆因赵高这个宦竖,原本是赵国的细作,被蒙毅查处后,父皇怜其才,宽恕了其罪。” “但这些情况,天下人不知,大臣们不知,胡亥更不知;加上,赵高将胡亥牢牢地控制在手里,除了赵高传递的信息,胡亥根本不知道天底下都发生了什么?” “眼见,关外六国刀兵不休,虽然有王离、章邯在外御敌,但如果任赵高肆虐下去,诸侯入关,国家被毁、社稷覆灭的时刻,就在眼前。” “做为赢氏子孙,受父皇之托,值此存亡之际,特来请盖掌门出山,带领‘黑冰台’和‘秘法营’,协助本公子,揭露赵高的面目,告示天下,夺回朝廷的控制权,重整大秦劲旅,收拾破碎的山河。” 赢高在说上述话时,条分缕析,不紧不慢,没有在王府时的慷慨激昂,但却更冷静、深刻。 他知道,对于盖聂这样的人,不能单靠情绪感染,而应直击他的内心。 待赢高一口气说完,盖聂原本平静的脸上,已隐现潮红。 但盖聂依旧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赢高问道: “公子既然知道‘黑冰台’,想必也知道其间严格的纪律,不知公子以何为凭,来调动我和‘黑冰台’呢?” 赢高知道,关键的时刻到了。 他从容起身,从腰间解下鹿卢剑,缓缓伸展到盖聂面前。 盖聂一见,瞳孔放大,目光似炬,忍不住脱口而出: “鹿卢?” 赢高缓缓而又坚定地点头。 下一刻,令在场所有的人都没想到。 盖聂离座,双手在身前一掸,撩袍屈膝,“扑通”一声跪倒在剑前。 虽然,盖聂事先从飞燕口里,知道公子高逃出殉葬的经过,此次寻来,是希望得到他和“黑冰台”的帮助。 但盖聂实在不知道,赢高手中,竟有这把象征秦国掌控者的权力之剑。 正所谓的“见剑如见君”,鹿卢剑比任何王剑都当得起。 而且,以天下第一剑士的身份,盖聂还知道,鹿卢剑尚未成,剑气已然存于天地。 他还记得,始皇帝视鹿卢剑为至宝,从不离身,曾经对他说过,“持此剑者,即为朕的化身”。 盖聂还知道,在始皇的三十几个儿女中,一直对二十三子赢高,宠爱有加。 在他作为始皇侍卫的岁月里,虽然公子们见始皇的次数寥寥,但在所有人中,赢高应该是最多的一个。 其中的原因,可能与赢高与始皇长得相像,也可能赢高活泼开朗,大大咧咧的性格,经常能逗始皇开心等这些不起眼的事情有关。 盖聂还记得,在赢高小时候,他常见始皇让赢高趴在膝盖上,给他讲童年在赵国当人质时的故事,仿佛在少年赢高的身上,看到了那个赵政的影子。 正是基于这些,在目睹了二世和赵高的胡作非为后,心急如焚的盖聂,恨不得带领手下,杀进宫中,手刃赵高。 但苦于始皇对“黑冰台”的纪律和使命,他不得不按下心头的怒火。 而他所犹豫的,正是如何遵循始皇在任命他为掌门时,对其千叮咛万嘱咐的那句话: “不见朕的信物,任何身份的人,你都不要相信,更不得把‘黑冰台’的控制权交给他人。” 始皇的叮嘱、墨家的使命、心中的信条,这些都使得盖聂不得不收敛满腔怒火,聚拢部众,在此默默待命。 两年来,盖聂和他的“秘法营”,在这看似世外桃源的地方,秘密训练,时刻等待着来自始皇帝授权的命令。 现在,盖聂终于等来了,他就是手持“鹿卢”的大秦公子赢高。 望着熟悉的鹿卢剑,盖聂跪在赢高面前,口中道: “盖聂遵从始皇帝之训,请公子下令。” 赢高见此,心里暗道:这事妥了。 伴着剑光,赢高抽剑出鞘,持立胸前,目光炯炯,气势夺人,大声喝道: “始皇鹿卢剑在此,盖聂听令!” 第13章 第一支力量 这洪亮的声音一起,其余人等,无不齐齐跪倒在地。 赢高持定鹿卢剑,高声命道: “胡亥昏庸,赵高播乱,特令卿等,率‘黑冰台’及‘秘法营’,铲除祸孽,重振朝纲。” 盖聂高声应道:“盖聂遵令。” 号令完毕,赢高收剑入鞘,上前扶起盖聂。 至此,尊卑已定 待赢高在尊位坐定并示意后,盖聂方在从位首座坐下。 此时,赢高的心念一动,剑灵意念浮现在脑际。 【主人属下已满千人,在筑基心法的基础上,获得剑灵读心术,德政可使读心术获得最大效能。】 赢高的脑海里,迅速涌进读心术的要诀,以及使用技巧:盯住人的眼睛,驱动意念,即可读懂对方的内心。 赢高心里一阵激动。 刚刚收服了盖聂,剑灵心法的奖励就到了,令赢高信心倍增。 赢高心里暗自盘点着。 手里终于有了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了,就像盖房子的第一块砖,又像原始股,更像一个穷光蛋,突然有了一笔做生意的本钱,赢高心里期待感十足。 但紧接着,赢高看了一眼安然端坐的盖聂,心里又猛地一沉。 读心术告诉他,眼前的盖聂,只是基于他手中的鹿卢剑和始皇公子的身份,不得不服从。 在盖聂的心里,对他这个新上级充满了担心和忧虑。 担心他年纪轻轻,如何操控这千人机构的“黑冰台”; 顾虑他未经多少世事,如何发挥“秘法营”的作用,与阴险狡诈的赵高搏斗; 更忧虑他,是否真的有能力,在这纷繁的乱世中,像他所说的那样,重整朝纲,再塑大秦帝国雄风。 这些念头,在盖聂的心头泛起,也不由从他的眼底悄悄溢了出来。 赢高看了一个真切,略一思忖,当下做了一个决定。 他环视了一下屋内,示意所有人退下,他要和盖聂单独会谈。 待屋内只剩下二人,赢高方盯着盖聂的眼睛问道: “盖掌门,可否为我介绍一下‘黑冰台’及‘秘法营’的现状。” 作为新任上级,他要先了解手里资源的成色。 所谓的知己知彼,也可谓尽职调查。 从盖聂的口里,他很快就了解了以下情况: 黑冰台是始皇亲自掌管的秘密组织,当初的目的,是专门对六国情报刺探和策划壁裂六国。 黑冰台的成员,包括秘法营在内,除了少部分特别选拔训练的女子行动队员外,九成以上由铁鹰剑士组成。 能被选拔成为铁鹰剑士的,必须经过严格的筛选和严密的考核。 首先,从军中的锐士中进行素质考核,入选者每人配备重八十斤的全副装备,日行军五十里,随即操矛带盾进行一对一对决,获胜者,再比拼骑术、射箭,最后是剑术格斗。 标准之高,远超赵边骑、齐技击和魏武卒,在大秦锐士中,是绝对的出类拔萃,精兵中的精兵。 其次,选拔出来的人在崤山军营,集中训练,不断的淘汰和选拔,直到达到以一敌百的要求。 最后,由始皇帝亲自为过关的勇士们佩带铁鹰徽记,自此,这些人便成为秦军中的佼佼者——铁鹰剑士。 铁鹰剑士不仅武艺高强,还必须头脑灵活,勇猛善战。 这些铁鹰剑士到了军中,很快都能成为百夫长、千夫长甚至万人将一级的人物。 但要想被黑冰台选中,还必须进行背景调查和忠诚考验。 只有那些三代之内没有刑徒之辈,思想上绝对忠于祖国,意志坚定,以完成神圣使命为毕生追求的人,经过层层测试,才能被录用。 录用之后,再经过严格的谍报训练考核后,才能正式成为黑冰台的一员,被派往各地潜伏。 这些成员接到的指令是,深深融入到当地的生活中,潜伏在那里,听候上面的指令,执行任务。 除了指令,黑冰台成员不得擅自采取任何行动,更不得和家人取得联系。 当然,当初为了保护好这些大秦的精英,始皇帝下令,对黑冰台成员,一律按二十级军功爵位的第五级,赐给“大夫”的爵位,获得田五顷、宅五处和仆人五个。而且,若父母获罪,皆可免除处罚,相当于有了家族豁免权。 这样的待遇,是很多大秦锐士梦寐以求的,无形中也解决了成员的后顾之忧。 这样一来,黑冰台组织的成员们,只需专注于执行上级的命令,无需为任何身外事操心。 凡是加入到组织的,都有着严格的组织性和纪律性,服从成为他们的第一意识。 黑冰台现有一千二百余人,以盖聂为掌门,下设十二尉,分掌各自辖区事务,听从掌门指挥。 十二尉以下,各设十名郎,每郎统管十人。 各尉、郎、成员之间,没有交叉互属关系,一律垂直管理,单线联系,一旦垂直上级失去联系,由其上上级直接指挥,直到新的任命出现。 而秘法营作为黑冰台的执行部队和常备武装,由三百名铁鹰剑士组成,共三名卫尉统领,常年处于戒备状态,执行始皇颁下的特别任务。 秘法营独立于朝廷任何机构之外,归黑冰台掌门直接指挥,只听命于始皇或其授权者,其他任何人均无权调动。 始皇统一六国后,黑冰台从壁裂六国的任务,改为监视六国之后和王公大臣。 而自始皇驾崩后,黑冰台突然失去了最高指挥,没有了发布命令的源头,就像是一支躺在匣里的利剑,包括盖聂在内,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始皇授权新君的出现。 在盖聂沉静的目光中,赢高感受到了对方的坦诚,看来读心术,真的可以帮助到自己。 赢高听完盖聂的介绍,心下对情况有了大致了解。 不禁暗暗佩服始皇的统治能力和高瞻远瞩的组织能力。 不说严密的组织,单就这遴选铁鹰剑士的流程,简直比后世的武举人要严格不知多少倍。 一旦成为铁鹰剑士,基本上就意味着,可以在战场上杀敌立功,封爵拜将。 而成为黑冰台的一员后,家里就没有了后顾之忧,比考上公务员的待遇还要丰厚,相当于后世的县处级。 不仅如此,比任何后世的待遇都优越的一点是,凭此资格,可以为父母免除一般罪罚,尽可放心潜伏在敌后,恪守职责。 人一旦不担心失去时,是无所畏惧的。 至于秘法营,妥妥的后世特种反应部队的鼻祖,以一敌百的能力,分分钟碾压后世的五大国特种精英。 望着盖聂的眼眸,听着从其心里自然流淌出来的话语,赢高对手里的资源,有了彻底的了解。 接下来,他要对盖聂展开攻心了。 第14章 征服盖聂之心 此刻的赢高,虽然依靠鹿卢剑,拿到了黑冰台和秘法营的号令权,完全可以依靠这支力量,灭赵高、夺尊位。 但他知道,这种控制权,是虚弱的,不稳固的。 对于他,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如何征服盖聂——这一关键人物的内心。 尤其是掌握了读心术之后,赢高决定运用好这一手段,将可用之才,牢牢把握。 他深知,对于盖聂这样的人物,服从容易,令其信服,却是很难的。 盖聂,不仅是当今天下第一剑客,武功高超,性格孤傲,而且有着超于常人的洞察力和判断力。 作为黑冰台的指挥者,冷静、睿智,是他外在的表象,其内藏的韬略,满怀的政治理想,如汹涌的大潮,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他不甘的堤坝。 而这,才是赢高最需要的。 自古以来,征服天下,最难的是人心。 杀伐果断,沙场喋血之后,没有人心做基础,任何统治都难长久。 在赢高心中,虽然眼下,黑冰台的掌控力很重要,但盖聂的墨家钜子身份更重要。 盖聂的身后,是遍布各地的数万名墨者,作为“非儒即墨”的两大“显学”之一,在诸子百家中,赢高更看重墨家在基层平民中的影响,以及盖聂在江湖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有了盖聂,赢高不仅可以在秘密战线上,控制遍布全国的情报网络,而且,可以从此插手江湖,在限制侠士们“以武犯禁”的同时,将江湖势力为我所用,使朝廷和江湖,成为他的两支臂膀,实现一统天下的壮志。 主意打定,待盖聂介绍完情况,赢高决定切入正题,遂问道: “据我所知,当初上卿蒙毅奉父皇之命,调查赵高通敌之事,线索就是由黑冰台提供的。” 盖聂点头道:“是的公子,这件事,还是由我配合蒙毅查实的。” “哦,那证据呢?” 盖聂起身,走到墙边的柜子旁,从里面取出几卷绢帛,递给赢高。 赢高接过来,是几封绢帛质的书信。 展信读罢,不出意料,是赵高与赵王迁的秘密信函,内容有关于始皇任命官员的情况,也有将军的信息,更有大军调动、征集募兵和粮草后勤等绝密情报。 赢高览毕,还给盖聂说道: “凭这些,叛国事实昭彰,赵高足可以灭族,可惜父皇当时竟然心软。” 盖聂微微一笑,对赢高说道: “公子想必是了解始皇帝陛下的,以始皇帝的宏大气魄,何止原谅了一个赵高。” “包括韩的细作郑国一案,也是被‘黑冰台’侦破的。他借口帮助我大秦修渠,实际上企图消耗大秦国力,不断窃取我大秦军事情报。” “情况上报以后,郑国也被始皇帝陛下宽恕,反倒任命其主管水利事务,赐给田宅,在秦国终老。” “古今以来,似始皇帝陛下宏图大略者,能有几何啊!” 赢高见盖聂由衷的感慨,也赞同道: “类似的话,我和王贲老将军也说过,大家最遗憾的是父皇的突然逝去,这完全在父皇的意料之外,所以,包括立储、朝堂、黑冰台等善后,都没来得及一一安排。” 盖聂心里已下了决心,郑重请命道: “公子,请下命令,我盖聂和‘黑冰台’,自此听从公子号令。” 赢高见盖聂请战,心内更觉安定。 看得出,盖聂是出于对大秦耿耿的忠心,遂进一步说道: “盖掌门精诚之心可嘉,现在,局势纷乱,需要理出一个头绪来,方可实行。” 盖聂点头道:“当务之急是朝堂,关键人物在于尽快解决赵高。” 赢高欣赏地看了盖聂一眼,赞同道: “你我所见略同,此确为第一要务。” 紧接着,赢高开始展开,说道: “当今天下,纷乱的根源,在于二世的残暴。自父皇逝世后,过重的劳役和苛捐杂税,压得黔首喘不过气来,一个五口之家,男丁被抽劳役后,农田荒芜,全家连维持生活都很艰难。” “严苛的刑法,导致犯罪的几率增高,被处罚的机会加大,民心自然不稳。” “加上六国诸侯及贵族之后,不甘心他们失去的荣光,借机起事,才造成大泽乡的偶然事变,瞬间燎原。” “所以,即使关外章邯、王离打得赢,长此以往,我大秦的统治也会不断面临类似的危机。” “而如果打不赢,恐怕一年之内,大秦连关中之地也守不住了。” “再转过来看朝廷,只要赵高在,胡亥还如此浑噩,外面即使打赢了,民心不在,这江山早晚也得丢掉。” 盖聂深深点头道:“公子所言极是,赵高定会像迫害蒙氏兄弟那样,迫害章邯和王离等外将。” 赢高看着盖聂的眼睛,直透其心,知道盖聂是可以信任和依赖的。 这才痛快地说道: “盖掌门所言极是,如果赵高仅仅是为一己的权力私欲,还会有所顾忌;可现在,这个赵国的奸细,根本连一丝的顾念都没有,甚至巴不得早日瓦解我大秦,以图自立。” 盖聂像是记起什么来,起身,到柜子里又拿出一件密信,递给赢高道: “这是昨天刚刚收到的,据楚地我们的人报告,赵高的使者,与楚地叛军有秘密接触,人员、地点和日期,都在这上面。” 赢高仔细看过,见上面是武安侯与赵高使臣接触的情报。 武安侯,这不是刘邦么? 赢高心里暗道,看来,这个对手要提前出场了。 当下,赢高将密信还给盖聂。 盖聂再次请命道:“公子,赵高的阴谋,超过我们想象,对于这样危险的敌人,宜当机立断,快速解决,以免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赢高依旧不急,他觉得自己心里那个问题,必须盖聂自己拎得清。 以盖聂的身份和智商,如果赢高上来就居高临下,发号施令,虽然盖聂也会坚决执行,但不出于心服口服的执行,不是赢高想要的。 赢高继续分析道:“盖掌门,以你对朝堂的了解,现在赵高之所以惑乱朝廷,难道靠的只是掌握了宫廷禁军么?” 盖聂见赢高此问,略一思索,颔首: “赵高任用赵成和阎乐,把持了都中,皇宫也在他们的掌控中,但这只是末节的力量,还不是最根本的。” 赢高启发过后,继续引导分析: “现在朝堂之上,之所以被赵高把持,实在是三个因素在起作用。” “最关键的是二世的昏庸,君不明则臣嚣。在赵高的巧言令色下,他的盲目信任,倾授权柄,是造成赵高得以横行的根本。” “其次在赵高的淫威下,文武百官,多甘于沦落,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的大臣,不在少数,如何让这些人清醒,甚至比铲除一个赵高,更重要。” “这第三点就是赵高掌握了生杀大权,对群臣的肆意凌辱和擅杀,包括在重要位置上,都安置了他的势力,掌握了禁军和城卫军,控制了整个朝廷。” 说到这里时,赢高已见盖聂眼中,投射出异样的光,有认可,有赞许,甚至还带有几丝惊讶。 赢高见火候差不多了,问盖聂道: “阁下如何看待李斯此人。” 盖聂略一迟疑,微微一笑,说道: “李斯与我,走得不是一条路。他虽然师从荀子,学的是法家,在辅佐始皇帝立法治国上,卓有成效,但在后来却走向了极端,尤其在二世这个问题上,他太糊涂了啊。” 赢高见盖聂说得中肯,发乎内心,于是点睛道: “依我看,李斯的法家之路,走得没有错,错在如何使用。” “在父皇的统御下,李斯的法家治国思想,虽偏于严厉,但尚在正轨上。那是父皇基于有周以来,纲纪混乱,法令缺失,以严治宽,以法治乱的结果。” “但自六国统一之后,法家的治理,就应该与墨家、道家甚至儒家,相互结合,取长补短,适应形势。” “而且,最关键的,任何法令的执行,都应该着重关注一点。” “哦,公子,哪一点?” 此时的盖聂,已经近乎请教的口吻了。 赢高看着盖聂,轻轻吐出两个字:“人心。” 盖聂眼里的光在闪耀。 赢高继续说道:“有周以来,诸侯分封体系,决定了这个世界,是贵族主导的世界,世袭、分封、传承代表了一切。” “权力、财富完全靠世袭获得,平民黔首,从出生到死,命运几乎就是定数,几无改变。” “至于民间的疾苦,百姓的呼声,在贵族眼里,一文不值。” “但这个世界上,占大多数的人,却是平民、奴隶这一阶层,如果父皇能在尊重民意的基础上,融合百家之道进行统治,那我大秦,可就真的是千世万世一直延续下去了。” “所以,真正的强国之策,不应该只讲某一家,而应该做到,得民心,顺民意,法墨道儒皆用,这才是真正的大一统。” 赢高的话音一落,盖聂眼里的光已经四射: “公子一番宏论,盖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有此一策,何患我大秦无后,何惧天下暂时纷乱。” 随即,盖聂站起身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赢高再次高声请道: “我盖聂自此,跟定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请公子下令。” 第15章 阎乐的快乐与烦恼 秦都,咸阳令府。 咸阳令阎乐,刚从中车府令赵成那里回来,而赵成,则是刚被兄长赵高叫去,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原因只有一个,前天,阎乐派去追捕王离与家里联络人的禁卫军别动队,无端被杀了十数名。 而昨天,派出去伏路的一波,又被一顿胖揍,其中一个还被捆成了粽子。 无论是带队的百夫长,还是负责此事的中尉,包括他这个咸阳令,到现在,赵高关心的那个使用魔剑的,疑似公子的身份,也没查出个子午卯酉来。 也难怪赵高骂他是个饭桶。 阎县令对此,心里老大的不乐意。 一码归一码,这事儿归事儿,吃饭归吃饭。 虽然阎乐身材短粗,横纵相当,平时饭量也不小,但如果冤枉他吃饭论桶,如果不是老丈人赵高,现在位高权重,自己的荣华富贵都在他手里,无论如何,阎乐都想当面证明给他看看。 他用的是盆。 阎乐心里的不爽,当然不敢在老丈人面前流露半分。虽然,阎乐娶了他的养女。 除了在自己肚子里,翻腾两下,聊以自、慰外,他心里明镜似雪亮。 炙手可热的咸阳令之位,如果不是自己这个权势滔天的老丈人,祖坟上不管冒什么烟,也轮不上他阎乐不是。 不要小看这个“令”字,很多人和后世的“县令”级别的相提并论,其实,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 如果这样认为的话,阎乐一定会说: “切,县令?吃屎去好不好。” 虽然县令也有个“令”字,论级别,位居后世的七品。 可他这个咸阳令,在赵高的安排下,以朝廷大员内史的身份兼咸阳令,妥妥滴后世的四品大员,相当于高官。 以京师咸阳为治所,总领关中之地,负责整个京畿地区的行政管理和治安,掌管秦狱和审判、看押朝廷重犯等事务。 就像赵高对他交待的,“这咸阳令,就像是一条看家护院的狼犬,掌握着京师的要害,动一发则牵全身,要谨慎为之。” 看老丈人那副郑重的神情,阎乐不用太思考,就知道这个位置的重要性。 否则,老丈人也不会费尽心思,以贪、贿和生活作风为名,连续抓了两个前任,投了六个反对的大臣进秦狱,才把他弄到这个位置上。 “哼,一会儿说我是饭桶,一会儿又让我做狗,也不知到底让我扮演什么角色。”阎乐愤愤不平。 其实,在阎乐心里,扮演什么角色不打紧,打紧的是,自从当了这个咸阳令,送钱的人,就像后世买首次发布的爆款手机,排起了长队。 收了钱,办不办事,那还得看自己的心情。 嘿嘿,还有很多主动投怀送抱的美人。 嘘,小点声,这事儿得背着家里那个母夜叉。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此以后,他走路立马就趾高气扬、腆起胸脯来了。 再也不用像以前,人在前面走,身后总会传来“那个人就是那宦官女婿”的议论,也不用时常与围着他吠叫的野狗对峙了。 现在的阎乐,出门有驷车,出入有排驾,侍卫们前呼后拥,惬意的不得了。 不过,气派倒是气派,可这官府上的勾当,也时常让他这个以前在街上混的二流子,感到勉为其难。 也许是习惯滴溜溜乱转,总是斜着看人的眼睛,或者是看见美人就挪不动步的做派,在当着二世面,出了几回丑之后,赵高就很少带他入宫了。 遇到赵高有什么指令,就安排郎中令赵成负责传达给他。 “哼,这个二世,才二十几岁,无非是生在帝王家,又跟着老丈人学了几天律法,至于嘛?当着老丈人,嘲弄戏耍了几次本令,本来想借着进宫的机会,抽眼偷看几眼漂亮的宫女,现在也不能了。” 阎乐坐在太师椅上,一边暗自吐槽,一边端起茶来,呷了一口。 “内史大人,您看,中车府令大人所说的查找公子高一事,该如何继续呢?” 说话的是他的令丞,知道阎乐喜欢称呼其品级更高的“内史大人”。 旁边立着咸阳禁卫军的中尉和赵成派来指导业务的宫门卫尉。 阎乐没有马上说话,这是他老丈人传授给他的技巧: 为官讲话,总要以慢为主,不管想好没想好,都不要急着说。 阎乐深吸了一下鼻涕,卡出一口痰来,环顾了一下。 旁边侍立的从吏,赶紧一哈腰,端起痰钵来,让他吐在里面。 卡完痰,阎乐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他乜斜了一眼县丞,说道: “这事儿,我该问你们几个啊?” 县丞连忙点头,一时又拿不出什么主意,就拿眼来看中尉。 中尉见身边再也没人可以传递眼神了,闷着头想了片刻,就道: “要不进王贲府上搜查一下?” 没等阎乐表态,令丞直接就摇头否定道: “中丞相大人说了,这王贲一家,势力在朝廷盘根错节,其子王离,现正统帅大军在外与寇作战,不可轻举妄动,一旦激成兵变,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县丞所说的中丞相,当然尊称的赵高,自李斯入狱后,二世已经将丞相之位,授予了他。 中尉见发表过意见,虽没被采纳,但也算尽到职责了,重新陷于沉默。 他深知,伺候眼前这位上司,不说话比说话好。 这时,一直不动声色的宫门卫尉,开口了。 宫门卫尉,负责统管皇宫卫队,掌管期门和御林军,手下都是一等一的大内高手,此次由赵成派过来,说是指导和协助,实际上准备让卫尉直接插手和领导这件事。 卫尉说道:“阎大人,以我之见,可以分两步走。” 阎乐马上说道:“好好,卫尉大人,走几步都行,只要能抓住那个公子。” 卫尉也不计较阎乐的用词,对于赵氏一族的裙带关系,除了赵高以外,大家对他们的粗鄙,早已习以为常了。 卫尉说道:“刚才几位大人也说了,王府除了继续监视,暂时动不得,我们必须在王府外边做文章。” “第一步,我们多加派一些人手,沿着那天他们逃走的方向,向西南方向搜索。” “对公子高画影图形,通知各乡、里,对那些无‘符’、‘验’的可疑人员,要彻底排查。” “除了西南方向以及超过内史地区的,要知会各郡县,进行盘查。” 阎乐一听,一拍椅把手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样只要公子高一露头,就能把他抓住。那第二步呢?” 卫尉没去计较,停顿了一下,继续道: “这第二步,需要禀报一下皇上,批准之后进行。” 阎乐一听,犹豫了一下,他是有些打怵见他的老丈人,随后一想到赵成,立即眉开眼笑道: “此事容易,快说,第二步怎么走。” 卫尉说道:“令人掘开公子高的埋棺,看看那里面有人没有,若是没有……” 没等卫尉说完,阎乐终于开窍了一把,大呼小叫道: “哈哈,我就说么,那就是欺君之罪,就可以把他母亲一族,统统抓起来,关进秦狱。” 县丞也跟着说道:“那样一来,公子高即使躲起来,他也不得不出来了,他是个孝子,怎么忍心看着皇上杀了他母族一家。” 阎乐一拍大腿,蹦下地来,对着县丞说道: “快去快去,就照这个意思办,我去见中车府令,禀告岳丈大人去。” 说着话,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经跨出门,呼叫车驾去了。 第16章 赵老师的表扬 咸阳宫城,望夷宫内,二世寝宫。 赵高急匆匆地走上殿来。 “启奏陛下。” “丞相,何事啊?” 秦二世放开怀里左拥右抱的两个美姬,意兴阑珊地看向自己的老师,现在的中丞相。 “陛下,现在外边有些风言风语。” “都说些什么?” 赵高犹豫了一下,抬眼看了一下二世的脸色,才说道: “外边传说,始皇在驾崩前,写了一封盖有御印的诏命给扶苏,让他回咸阳来主持朝政。” “还有吗?” “还有人说,信写好后,放在臣这里,没有交给使者。还说,赐给扶苏的那封令其自尽的诏命,是伪造的。” 二世听罢,猛地站了起来,问道: “这么机密的事儿,只有你、我和李斯三人所知,外边是怎么知道的?” 赵高:“这” 二世:“一定是李斯,这个老不死的。” 二世像只困兽,在地上转来转去。 “看来‘俱五刑,夷三族’都算便宜他了,既然罪行昭彰,就赶紧执行了,省得一提起他来,就让朕烦心。” 赵高:“遵陛下圣旨,那就不等秋后了?” 二世:“杀个人,还讲什么‘天有四时,王有四政’,搞什么‘春夏行赏,秋冬行刑’的,趁早杀了省事。” 赵高:“遵旨,老臣尽快去办。” “另外就是” 二世:“还有什么,尽管道来,为何吞吞吐吐的。” 赵高:“沙丘之谋,许多大臣们都在怀疑,这些人难保怀有不臣之心。老臣每每想到这些,就战战兢兢,恐有不测发生啊。” 二世:“丞相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赵高说道:“陛下只有对那些心怀不满的大臣,继续实行严刑峻法,该杀的杀,该连坐诛族的连坐诛族,同时提拔陛下的心腹,安排要职。这样一来,才可保陛下高枕无忧,肆志宠乐。” 二世道:“这事就交给丞相去办,你看该杀谁,就去杀好了。” 赵高肃立一旁。 二世转回身,坐了下来,把玩着手里的一块玉璧,抬眼看了一眼赵高,感叹道: “这两年来,多亏了老师,才让朕体会到了做皇帝的滋味,只是没想到,做皇帝也有做皇帝的烦恼。” “朕听说,尧住草房,吃野菜,穿兽皮麻衣;大禹治水时,累得大腿掉肉,小腿脱毛,客死异乡。” “做帝王如果都像他们那样,哪还有什么意思?” “人这一生啊,就如白驹过隙,拥有了天下,就应该尽心享乐,老师你说是不是?” 见二世开始以老师相称,赵高心里一乐,知道下面的话可以敞开说了,赶紧赞道: “陛下所言极是。自从陛下征召五万名精壮之士屯卫咸阳后,咸阳已是固若金汤。加上赵成和阎乐在内外护卫,陛下的安全由老臣一力保证了。” 二世道:“还是老师对朕忠心,不像李斯那老不死的,处处和朕作对,不让朕干这,不让朕干那的,没想到他竟要谋反,险些被他蒙骗过去。” 赵高恭维道:“陛下天资卓越,这些事怎能瞒得过陛下呢?” 随着眼珠一转,赵高又道: “虽然如此,天子之所以尊贵,就要保持应有的威仪,使外人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陛下如果在众臣面前,不经意地暴露了弱点,那才会被天下人耻笑。” “所以,陛下不如居内朝处理政事,由老臣等人一旁辅佐。这样,人人都会称颂陛下的圣明。” 二世连连点头称是,道: “就按老师说的去办。” 赵高连声称喏。 二世又问道:“关外的蜂盗如何了?” 赵高说道:“章邯已经剿灭了首贼陈胜、吴广,剩下的都是些鸡鸣狗盗之辈,各级官吏正在积极追捕,请陛下尽管放心就是了。” 二世脸上露出欣慰来,赞扬道: “朕就说过么,这些都是先帝开创的功业,先帝在的时候,天下太平,怎么朕刚坐了两年皇帝,就出来造反的了呢?” “明明是这些大臣们,欺负朕年纪小,拿这些谎话来吓唬朕,想借机诋毁朕的功绩,捞取他们的好处,这些坏东西,多亏了老师提醒。” 赵高看着二世道: “所以,陛下,您治那些说‘造反’人的罪,老师我给你打满分。关外那些,明明是些盗贼,说‘造反’等于说天下大乱,实在是蛊惑人心,正好适用臣给陛下讲授过的‘非所宜言’罪。” 说着话,赵高对二世竖起两个大拇指。 二世像个小学生,听见老师当场表扬,开心地笑起来,满足感溢于言表。 “朕有老师辅佐,这江山做起来甚是惬意呢。” 猛然间,二世似乎又想起什么来,问赵高道: “那个公子高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赵高面上一紧,随即又装作如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 “臣遵照陛下的旨意,让人挖开了公子高殉葬的墓室,发现里面没有人,应该是跑掉了。” 二世跟着紧张起来,问道:“怎么跑掉的,难道他成了仙了?” 赵高现出不可思议的样子道: “臣也很纳闷,据回来的人讲,那封土和棺椁都好好的,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可偏偏人不见了,这事说起来很是蹊跷。” 二世见老师都没答案,心下更没底了,问道: “此事该如何是好?” 赵高宽慰道:“陛下不用过于担心,想那公子高,无非是怕死,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瞒过众人耳目,偷跑出来。” “臣已令人,将那天参与殉葬守护的军卒,一律抓起来审问,现在都关在牢里,也杀了几个头目,以儆效尤。” “公子高的母族,都收拢入狱了,每天严刑拷打,再不说就绑到咸阳市上,每天杀一个,一直杀到赢高出现为止。” “另外,老臣已令中车府画影图形,发给各郡县,胆敢容留者,一律灭族。” “又令咸阳令和禁卫军,在内史地区,广为搜捕。想那公子高,没有身份,无人敢收留他,长此以往,无非是困死饿死。” “陛下对此不必过于担心,他连性命都不保,哪里还有机会,对陛下构成威胁呢?” 二世似乎松了口气,又问道: “老师上次说,公子高有可能去过那个王贲家,这事儿查的怎样了?” 赵高立即回答道:“臣已安排人,在王府四周,连续设伏一个多月,没见什么可疑之人,王贲每天闭门谢客,看起来很正常。” 二世点头道:“这就好,毕竟王离驻军在外,眼下,朝内用人之际,先安抚住他们。” 赵高连忙下台阶道:“陛下英明,臣告退。” 第17章 训练场上 早晨的太阳,宛如一轮金色的弦,镶嵌在一片无边无际的云层中,随着天地的脉搏而升起。 云海中,远处的山峰若隐若现,依稀现出雪白的山顶。 伴随着这清晨的日光,营地里四处响起此起彼伏的操练声。 越过最后一排营房,穿过一片绿茵茵的草地,靠近山脚处,一排红色圆心的箭垛,远远地立在那里。 其中一个箭垛,正不断被箭射中,拳头大小的红心,上面的箭矢显得有些拥挤。 “嗖” 又是一支翎羽箭,正中靶心。 百步开外,王威正从箭袋里抽出另一支箭来,搭在弓上。 “这是第十支了,再中红心,就是十发十中。” 旁边的王元,正从箭袋里抽出箭来,准备瞄准另一个箭靶施射。 “威兄,你这一个月的箭,可是没有白练,射术可比以前强得太多。” 飞燕在一旁,正给腿上绑着沙袋,看着远处的箭靶说道。 王威不言语,把最后一支箭射中靶心,才开口道: “李巴教给我的办法,可真管用。” “原来我看远处的靶心,总觉得很小,担心射不中。” “自从按照他的方法,我现在看靶心,从一开始的指甲大小,现在已经是苹果般大了。” “李巴说,再练上一阵子,也可以像他那样,射百步以外的铜钱了。” 王威垂下弓,看着兄长施射。 王元搭上一支箭,凝神闭息,射了出去,同样正中靶心,才回头对王威说道: “李家善射,在大秦也是出了名的,经过他的调教训练,整个秘法营的射术,现在都是百发百中了。” 几个人口里的李巴,说的是秘法营左卫尉,大秦将军李信之子。 这个身高九尺,细腰乍背,浓眉虎目的左卫尉,此刻,正带领百名属下,在不远处出早操。 其父李信,作为王贲的副将,随王氏家族,讨灭了赵、燕、齐,曾经亲率三千铁骑,千里追杀燕太子丹到衍水,逼迫燕王献上了太子丹的首级。 在始皇统一六国后不久,李信不幸因病故去。 李巴被选入秘法营,一路从士卒,做到了左卫尉,在竞争激烈的营中,完全凭借着一身过硬的武功。 李巴秉承了家族的高超武艺,弓马娴熟,精通战阵,颇有当年乃父之风。 在逐项武艺中,李巴尤其擅射。 前几日,李巴就曾当众秀了一下他的射术。 当时,空中雁阵飞过,李巴对众人说: “看我射第三只雁的头。” 弓弦响过,第三只雁折翅坠落。 营卒跑过去捡起雁来看时,果然羽翎正穿过雁头。 凭借出众的武艺,李巴在秘法营中统管左营,是盖聂手下颇为得意的将领。 而正是由于王、李两家祖辈之间的关系,王元、王威在这里见到李巴时,自然是既亲切又兴奋。 虽然论辈分,李巴是两人的叔叔,但毕竟年纪相差不过十岁,不过几日,几人就如铁子般亲热。 王威力大,开得二百斤弓,每天缠着李巴,讨学神射箭法,进步飞快。 此刻,正是早操时间,兄妹三人,独自在这里练习。 说话间,王元已射完了一袋箭,飞燕几个纵步,跑近看了一眼,又跑回来道: “十箭九中,元兄还要再努力哟。” 看着腿绑沙袋,仍然步履轻盈的飞燕,王元笑道: “我的箭术当然还要提高,小妹的轻功却进步不小,叫你飞燕,可真名副其实。” 随即话锋一转,解释道: “说实话,刚才射那一箭时,我有点走神。” 飞燕来了兴趣: “兄长想啥子事情了,说来听听。”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无论大小。 王威似乎对此也有兴趣,注目兄长。 王元索性也放下手里的弓,看了看兄妹二人,颇为正式地问道: “你们发现没有,赢高公子可是和以前不太一样呢?” 飞燕兴趣盎然,紧盯着王元: “怎么个不一样?” 没等王元回答,王威说道: “兄长的这个感觉,我也有,飞燕可能不知道,原来的公子,可不是这样的。” 飞燕眼睛又转向王威道: “公子早先是哪样的?” 另一边,王元像是追忆,又像是自言自语,将飞燕的目光引了回去: “变化就在他殉葬之后,好像完全换了个人。” 王威点头:“我看也是,比以前和咱们在一起玩耍的时候,好像成熟很多,你们说,是不是经过殉葬以后,他想得开了呢?” “我听说,这人啊,要是经历过一次生死,其他的一切都是屁事儿。” 飞燕一脸的不屑道: “哎哟哟,威兄好像参透了生死似的,你又没经历过,你怎么知道。” 王威不屑加一地“切”了一声。 王元越过飞燕的目光,看着远处的箭靶,喃喃说道: “从再次见到公子那天开始,我就有这感觉,他不仅稳重了,眼光也更长远了,好像更有思想,更有韬略了。” 王威慨然道:“那还不好,说明公子经过这次灾难,变得成熟了。” 王元将目光转回到王威脸上,说道: “尤其让我吃惊的是,一个月前,那次公子与盖掌门闭门会谈后,盖聂对公子,好像更尊重了。” 王威马上赞同道: “是啊,是啊,这一点我也看出来了。” “盖聂是什么人啊,当今天下第一剑客,墨家钜子,黑冰台掌门,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可如今对公子,处处体现了尊敬,你们说,公子是不是有什么降服人的魔法?” 飞燕的目光,在兄弟俩的脸上来回盘旋了好一番,才接过话头道: “公子毕竟生在帝王家,也许就是和我们不一样呢?” 王威见飞燕满眼好奇并关切的眼神,眼珠一转,取笑道: “看看,我们的大小姐,一说起公子来,就特别来劲,平日里看公子的眼神,也充满了崇拜,是不是有点那个意思啊,快说。” 飞燕脸上一红,搡了王威一下,嗔道: “净胡说,哪有?人家都很正常好不好。” “呦呦哟,还很正常,正常的话,你脸红什么?” “死王威,看我不收拾你。” 说着,飞燕跳起身来,对着王威就是一拳。 王威早有准备,一个提纵,跳出老远,对飞燕道: “来啊、来啊,你不是轻功厉害吗,来追我啊。” 飞燕起身就追,王威尥开大长腿就跑。 两人的轻功,都很了得,转眼在王元眼中,就变成很小的人影。 王元看着兄妹俩追逐的身影,微微摇了摇头,笑道:“这两个长不大的家伙。” 不远处,赢高正向这边走来,王元忙收起弓箭,迎了上去。 “公子,早。” 赢高望了一眼远处追逐的两人,笑着对王元道: “把他俩都叫回来,咸阳来消息了,咱们去盖聂房里商议一下。” “好咧。” 王元一听,精神头立马高涨。 他知道,这意味着赢高要带着秘法营出动了。 第18章 直向咸阳出动 一轮皎洁的明月,斜挂在初秋的夜空上。 莽莽山林中,一行队伍,悄无声息地行进在崎岖的山路上。 清一色的盔甲,在月光下,不时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这是赢高和盖聂带领的秘法营,整整三百人,全部出动。 目标,咸阳城。 经过一个多月的准备,终于等到了行动的日子。 明日,李斯就要在咸阳市被开刀问斩,根据赢高的命令,秘法营此去的任务是: 要活李斯,不要死李斯。 秘法营的训练营地,距离咸阳一百六十余里,队伍黄昏时分出发,至此已经走了大半的路程。 翻过眼前这座山岭,即是一马平川的渭河平原,一路向北,就可以抵达咸阳。 盖聂看了看已经西坠的圆月,轻声命令道: “向后传,原地休息。” 队伍戛然而止,就地歇息。 随即,盖聂来到赢高的面前,低声报告: “公子,再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此去咸阳,都是一马平川。” 赢高问道:“盖掌门,此地到达咸阳还要多久?” 盖聂道:“照这样的行军速度,辰时即可抵达。” 赢高回头看了一眼队伍道:“行刑在午时三刻,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裕。” 大家席地而坐,随身卫士递过赢高的水袋,赢高接过来,饮水。 飞燕悄声问身边的王元,“官府杀人,为什么都要在午时三刻呢?” 王元道:“据说,午时三刻,人的影子最短,阳气最盛,可以冲淡杀人的阴气,被杀的人,连鬼都做不了。” “这么狠?” 一说到鬼,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飞燕,也不禁缩了一下脖子。 赢高在一旁,见飞燕紧张的样子,嘴角不禁掠过一丝笑。 别看她平日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原来和所有小女生一样,也有怕的东西啊。 稍事休息,盖聂命令队伍继续前进。 晨曦微露时,队伍已来到了通往咸阳的大道上。 盖聂命令队伍,排好队列,依次而行。 至此,路人们才发现,从山里远远走出来的,是一队训练归来的禁卫军。 这是盖聂的主意。 考虑到此次咸阳之行的特殊性,为了行动方便,盖聂让秘法营,全部换上了禁卫军的武装,唯一不同的是,在臂上有一丝红布条。 这对于盖聂来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在训练营地的武库里,各种装备应有尽有,作为始皇御统的机构,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 化装成禁卫军,有利于进城,也便于后面的营救工作。 对于这些人如何进城,盖聂倒不担心。 他的库里,有各种“符”、“传”、“验”,甚至还有调动禁卫军的印信和虎符。 至于赢高的入城问题,只要看一眼他身上与众人一样的装束,就能明白几分。 哪个守门戍卒,会神经大条到,面对三百多名禁卫军士卒,挨个面孔,与墙上张贴的赢高头像对照呢? 对于如何营救李斯,在临行前的动员会上,盖聂已经讲的很清楚,最后,还请赢高给大家鼓了鼓劲。 蛰伏已久的秘法营,早就跃跃欲试了。 听说要去劫法场,杀赵高,全营上下,何须动员。 盖聂请赢高讲话的目的,无非是起到一个进一步明确他在所有人中领袖地位的作用。 望着下面一双双兴奋的眼睛,赢高已经洞悉,经过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和反复动员,这支部队,已经是无比忠于他的铁血之师。 赢高心里暗道:改变历史的时刻终于到了。 从此,历史即将翻开新的一页,一个崭新的大秦帝国,即将傲然于世。 ------------------------------------- 咸阳市坐落在咸阳城的西南。 平日里商贾云集,街市热闹。 离南边的秦狱,仅数里距离。 早在几天前,这里就贴出了对李斯三族进行处斩的公告。 今天一大早,咸阳令差来打扫法场的人,早早地将那条最宽阔的街打扫干净。 与平日里行刑,只打扫十字路口不同,这样的打扫规格,分明是要杀上百口以上,才需要的阵势。 当太阳升起三竿后,通往咸阳市的各个路口已经戒严,禁卫军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持戈戟肃立,布满了四周十几条街巷。 虽然住在京都,身边经常发生着影响天下的大事,咸阳人更津津乐道于他们的见多识广,也因此无由的,产生了与生俱来的,帝都人的那种优越感。 但今天的观刑,无疑对帝都人来说,算得上活久见的稀罕事。 作为辅佐始皇帝统一六国,治理天下的秦国当朝丞相,李斯的受刑,无疑是今天,整个咸阳城,街谈巷议的主要话题。 黔首甲:“具五刑,有秦以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刑罚最高,可谓相配。” 黔首乙:“可不是,当朝国相,始皇的肱骨之臣,往日里风光无限,现在要被当街施刑,也只有当年商君的车裂可以一比。” 黔首丙:“具五刑,要把五种刑罚全部遭受一次?” 黔首丁:“可不是,听说这五刑,正是李斯大人提倡的,这次要亲身体验了,老天可曾饶过谁啊!” 黔首戊:“恕我无知,你们谁说说,都是哪五刑?” 黔首己:“先在脸上刺字,割掉鼻子,再砍掉左右脚趾,接着用板杖活活打死,拦腰斩断后把头割下来悬挂在木杆上示众,再将其剁成肉酱,最后在市场上卖掉供食用” “嘶……这谁敢买啊?” 话音刚落,听众们浑身一激灵,牙齿打颤,浑身栗子大的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自辰时起,秦狱当厅,咸阳令已经在这里,早早地现场办公了。 倒不是阎乐有多勤奋,实在是今天要杀的人太多,想想要斩李斯三族大大小小一百几十口,阎乐倒是对当厅由他这个行政长官判“斩”字这一举动,莫名地有些热爱了。 一连百十个“斩”字,写在雪白的犯由牌上,看着那猩红的笔迹,宛如即将从犯人断头的项上,喷涌出的鲜血,阎乐身体里有种说不出的亢奋。 为了完成好老丈人交给他的任务,昨日,阎乐与中车府令赵成和属下,计议到深夜, 毕竟要杀的是当朝丞相,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俱五刑、夷三族,无论从安全角度,威慑作用,还是要显示他这个咸阳令的威风,都需要好好计划一番。 为了保险起见,阎乐动用了五千禁卫军,将法场的四周,把守得风雨不透,水泄不通。 各处入口,加派军兵把守,对可疑人员,严加盘查,不得闲杂人等入内。 又挑选了军中力气大的一百五十名刀斧手,专伺砍头。 至于李斯,因为要俱五刑,加上在大牢里已经受尽了酷刑,阎乐叮嘱行刑官,切莫让李斯早早断了气。 砍了脚后,怎么也得打上百十板杖,否则,那么多观刑的黔首,怎么看得尽兴。 这样下来,午时三刻开始行刑,把这一百几十个头颅都砍完,怎么也得申时时分了。 阎乐可不想一直耗在刑场上,因为中午时分,老丈人安排一个朝宴,他这个咸阳令,怎么能错过呢。 这朝宴,在望夷宫举行,那是阎乐最想去的地方,毕竟有美人斟酒,想想都开心。 关键是,老丈人交待他,从上林苑拉上一头鹿到宴席上。 对于这件事,阎乐有些搞不懂了,难道老丈人要喝鹿血酒不成? 阎乐知道,这鹿血酒,可真是好东西。 对于时常换换女人的口味,抽冷子还要寻个烟花女子的阎乐来说,每天必不可少的鹿血酒,是支撑他寻欢作乐的秘传威哥。 可他实在不明白,老丈人的那玩意都被割了去,主张喝这个酒,那不是给自己难堪吗? 索性不去想这件事了,今天紧要的就两件事,先喝完国宴上的鹿血酒,再赶回来看行刑,恰好醒酒。 再者说,行刑的前面都是些营造气氛之类的,集体砍头,要在亲人们围观了李斯行刑之后。 而李斯的五刑,前面顶不济看不到刺面、剁足,那些都甚是无趣,每天看得多了。 即使打板杖看不到也没关系,阎乐最喜欢看的是腰斩和剁成肉酱。 咔嚓一刀,将人拦腰斩断,那四肢、眼睛还在地上活动一番,一直看着最后咽了气,再剁成肉酱。 这些画面,阎乐想想都兴奋,用来醒酒,再好不过了。 已牌时分,阎乐批完了最后一个犯由牌,点起一千禁卫军和刽子手,交给禁卫军中尉带领,由县丞监斩,都去秦狱门前伺候。 安排好这一切,阎乐屁颠屁颠地带着几个随从,上了车驾,带着那头赵高要的麋鹿,进宫去了。 第19章 劫法场(一) 午时已到,负责行刑的禁军中尉,前来请示。 县丞下令开始。 黑漆漆、高大而厚重的秦狱大门,缓缓打开。 当先,一队禁卫军开道,随后,在禁卫的押送下,几十辆槛车,鱼贯而出。 “快看,来了来了。” 自秦狱,直到咸阳市街口,成千上万的观刑者,摩肩擦踵,云集似堵。 街道两旁,禁卒身后,压肩迭背,清一色的黑巾包头,粗麻衣衫的脸上,满是木然观望的神色。 槛车在禁卫军的押送下,伴随着车轮碾压石板的咯咯声,来到行刑的街口。 所有人犯,一律下车,披索戴枷,鱼贯而行。 鬓发斑白的李斯,身着赭色囚服,戴着枷锁,走在队伍的最前头。 身后是他父族、母族、妻族的老小一百六十余口,年迈者已龙钟,最小是抱在怀里的襁褓。 顿时,整条街上的气氛,压抑得令人几近窒息。 停在树梢上的乌鸦,对着天空,不时的发出“啊,啊,啊”的叫声。 李斯步履蹒跚,受过杖刑的他,几乎是在拖着身体向前挪行。 若不是戴枷赶上来,搀着他身体的次子李介努力撑住,他是无论如何走不下这段石板路的。 走了片刻,剧烈的疼痛,使得李斯不得不停下来,佝偻着腰,大口喘着粗气。 李介看着快不成人形的父亲,心如刀割,搀扶的手,因为巨大的悲痛,不住地颤抖。 李斯显然感受到了,转过头来,努力作出笑来,对着李介说道: “去岁,如兄归来省亲,诸大臣们纷来致贺,一时冠盖盈门。那时,为父曾感叹道:‘位极人臣,已至极矣’,不想今日竟有此无妄之灾。” “为父不仁,不能保全家人,反倒连累于你们。” 李介声音颤抖道:“父亲,您就别说了,您是冤枉的啊!” 李斯苦笑道:“事到如今,还谈什么冤枉啊,看到你,我倒是心有不甘呐。” 李介:“父亲,您还有什么不甘,说出来,不肖儿听着呢。” 李斯:“我想和你,像小时候那样,再牵着黄犬,一起出上蔡东门,追逐野兔,可是现在不能够了啊!” 话音刚落,李介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一个男人的嚎啕声,撕心裂肺般响了起来。 身后本就哭声一片的老少们,哭声更猛烈了。 “铛” 冷不丁一声铜锣响过,一个尖利的声音高叫道: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那最后拉长的音,刺入耳膜,在刑场上空回荡。 李斯心头一紧,知道自己最后的时刻到了。 他望了望天空,悔恨交加,大声说道: “吾虽死,寇必至咸阳,麋鹿游于朝也。” 县丞大喝一声: “大胆李斯,死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即刻行刑。” 两个壮硕的刽子手,赤膊着上身,推开李介,将李斯架到行刑台上。 台下的一众亲属们,面对李斯以及自己即将面临的酷刑,跌脚的,顿足的,手捂着嘴的,已是凄厉嚎啕一片。 刑场外,万千目光,都集中到了台上。 期待和恐惧,似潮头,交织冲击着四周的观刑者们。 刽子手将李斯在桩上绑定,在刑刃中,拿起刺面铁针和剔骨尖刀,来到李斯面前。 李斯望了一眼台下哭成一团的众亲属,又看了一眼刽子手伸到眼前的尖刀,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围观的人们,脖子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子,被无形的手捏住了,向上提着。 此刻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众人都等待着行刑的第一刀,以解开心头的期许。 就在刽子手的刀,就要刺下去的时候,猛听得刑场外,一声断喝,在空中炸响: “停止行刑!” 这声音,盖过众人的哭声,足以使刑场内的人听得真切。 人群中一阵骚动,议论纷纷。 “嚯,这是要刀下留人?” “呀哈,有热闹了。” “今天算是来着了,有好戏看。” 刽子手被这一声喝,手一抖,李斯的脸上,血顿时流了下来。 李斯顾不得脸上流下来的凉意,他关心的是,何人在如此紧要关头,喊停行刑。 不管是吉是凶,总比具五刑令他期待。 两个多月来,多次的上书,无数次的申辩,换来更猛烈的毒打,最终还连累了三族。 此时的李斯,对活下来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唯一让他揪心的,是夷三族。 如果有谁能保下他的族人,李斯恨不得为他做几辈子的牛马,再也不去感慨那些厕所和粮仓里,不同的老鼠…… 他艰难地睁开眼,循声眺望。 监斩的县丞和行刑官卫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喊,惊得一吓。 反应最快的是卫尉,毕竟是行刑官,各种情形都有预案,他立即喝道: “何人在此大声喧哗?” 话音刚落,法场外,人群闪开,一支队伍,百人左右,宫门御林军装束,个个盔明甲亮,威武雄壮。 当先一将,身着将军甲,手擎天子铜节,仗剑而来。 “盖聂?” 卫尉和县丞当然认得盖聂,始皇帝第一侍卫,统管宫门禁卫的大内高手,曾经何等风光,天下瞩目的人物。 只是,两人纳闷,这盖聂凭空出现,到底是什么来头,还拿着天子铜节。 但不管他俩肚子里闹腾什么鬼,那天子铜节是明晃晃的,待盖聂来到身前,两人不得不赶紧跪下。 “臣恭迎圣谕!” “臣恭迎圣谕!” 盖聂来到刑场中央,随从的秘法营队员,分列两队,一队护住了盖聂,一队包围了行刑台。 盖聂当中站定,举起丹书铁券,大声念道: “始皇帝二十九年,皇帝赐丞相李斯铜节,彰其辅佐始皇,卒成帝业。有废分封,倡郡县,统文字,明律令之功。卿恕九死,子孙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 承朕信誓,往惟钦哉!宜付史馆,颁示天下。” 随即,盖聂大声宣道: “李斯身为当朝丞相,辅佐有功,始皇帝陛下,亲赐铜节,免死令牌在此,尔等不得加刑。” 李斯一脑门子官司,惊恐之后的狂喜,使他心跳飙到极速,有些天旋地转,暗道: “英明的始皇帝啊,您老人家,何时颁发过此物,臣下怎么不知道呢?” “可臣下受赵高蒙蔽,篡改了您的遗诏,真是愧对您啊!” 不知不觉,已是老泪纵横。 四周围观的黔首们,登时议论纷纷。 “原来有始皇帝的免死铜节,这可救了李斯的命了。” “太戏剧性了,生死两重天。” “可也是,李斯大人毕竟辅佐始皇有功,理应免死。” “要说这李斯确实很能干,也算是个好丞相了,本不该死。” 舆论就像墙头草,哪边的风硬,就往哪边倒。 盖聂念完铜节,不由分说,命随从上台,去解李斯。 县丞和中尉两人,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本来阎乐交给他俩来监斩执行,突然冒出来一个盖聂,虽然曾经是始皇帝身边的人,但毕竟不是廷尉府上的,也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就凭一个天子铜节,就要刀下留人,这干系可是有点大。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到底还是县丞仔细,他端详了一番盖聂手里的铜节。 壮如圆筒瓦,铁质金字,一尺来长,尺六来宽,上面饰以龙飞凤篆,看起来是御赐之物。 只是上面的内容,看不大清,如果能看看里面所书,到时候,万一阎乐和赵高怪罪下来,也好有个交代。 见盖聂已经吩咐随从,上前去解李斯,县丞壮起胆子,忙站起身来,对盖聂道: “且慢!” 第20章 劫法场(二) “盖侍卫,铜节上铭书,可否借下吏一阅呢?” 县丞伸出手,向盖聂讨要天子铜节。 聪明的读者菌们,想必已经猜到了。 盖聂手里,哪有什么给李斯的丹书铁券。 除了那个外表看起来很像的道具外,上哪去搞始皇帝的免死金牌。 始皇帝生前因为不擅杀功臣,诸臣没有性命之忧,就没整过什么丹书铁券。 始皇帝更想不到,在他身后,这些重臣们,竟然沦落到性命随时不保的地步。 早知道这样,那还不得搞上几马车啊。 这些,分明都是赢高与盖聂等人的计划。 秘法营进城后,分做三队。 最重要的劫法场这队,由赢高和盖聂亲自带领,目的是屠刀下救下李斯。 考虑到行刑现场,上千的禁卫军,数万观刑人众,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死伤,赢高要求秘法营先以文劫,除非万不得已,尽量避免武劫。 而文劫的关键,在于盖聂宫门侍臣的身份,以始皇赐有丹书铁券为名,扮做宫门卫队,前来营救李斯。 秘法营的装束,与外城的禁卫屯军有很大区别,军中之人,一眼就能看出那身军装的神圣。 所以,摆出宫门卫队的架势,在城内可以畅通无阻。 而所谓的天子铜节,当场由宫门侍臣盖聂宣读,也恰如其分。 当然,考虑到监刑官员的警惕性,赢高和盖聂对接下来的意外,早就备好了后续手段。 盖聂没有将铜节交给县丞,而是用眼神示意台前的队员,行动加快。 等县丞再看向行刑台的时候,李斯已被数名秘法队员围住,正在解开绳索。 两个刀斧手,不明所以,向县丞投来问询的目光,那意思是: “到底是杀还是放,你倒是给个话啊!” 县丞见盖聂收回铜节,心下疑虑加重,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坚请道: “盖侍卫,这铜节可否借下吏一阅?” 一边说,一边向身旁的中尉使了一个眼色。 中尉见县丞两次请求,盖聂都无视,心下也开始警觉起来。 看见县丞投来的眼色,他顿时明白过来,手伸向腰间,拔出宝剑,大喊一声: “敢劫法场,将士们,给我拿下!” 话音未落,腰间的剑已出鞘,对着盖聂猛劈过来。 县丞借势大喊道: “禁卫们,快动手,他们要劫法场。” 手持戈戟,侍立在刑场和街道两旁,时刻警戒着的禁卫们,听到中尉的命令,立刻操矛持戟,向刑场中央冲了过来。 围观的人群,“嗡”地一声,形似炸了马蜂窝,开始四散,更多的人,忙不迭地往身后的店铺里躲藏,一时间场面混乱。 最冷静的角落,在刑场中央。 以盖聂为圆心,秘法营队员围拢站立的地方。 就像海浪中,稳固的灯塔,安如泰山。 因为在一瞬间,不,说一瞬间却嫌长,因为实在无法划分这一细小的时间单位。 就在中尉话音刚落,宝剑挥来的刹那儿,盖聂已经出手了。 盖聂在县丞索要铜节的时候,心下就做好了准备。 他像没听见县丞说什么一样,将铜节交给身侧的随从,一副“想看铜节,你还没这个资格”的神情。 县丞起疑,用眼色示意中尉的举动,也尽收盖聂的眼底。 当中尉的宝剑,带着风声从侧面劈过来的时候,盖聂身边的队员迅疾操剑在手。 但无需队员们动手。 盖聂心念一动,始皇赐他的渊虹宝剑,已然跳出剑鞘在手。 就连身边的秘法营队员,也没看清,盖聂使了一个什么招式。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道寒光过后,脚下多了两颗人头。 一颗是中尉,一颗是县丞。 那县丞的嘴,兀自还在动,仿佛还有话没说完。 可盖聂分明是不想再听了。 随后,噗通两声,两具无头尸首,栽倒在一旁。 脖项上,整齐的截面,大股鲜血汩汩而出,漫浸在石板路上。 众禁卫军们,正蜂拥上前,猛然见发号施令的两个头头,倒在地上没了头,前拥的动作迟疑下来。 是啊,没了头头,表现给谁看,又听谁指挥呢? 何况一眨眼的功夫,刑场中央排列的,试图冲上来的几十个禁卫士卒,被秘法营的队员们,不费吹灰之力,就送去见了阎王。 别看这些禁卫屯军,平时列列仪仗,伴着官吏们前呼后拥,狐假虎威,吓唬一下平民黔首,很是威风。 在秘法营队员面前,舞刀弄剑,简直还不够队员们塞牙缝的。 要不是赢高在出发前,反复强调,尽量避免伤亡,能不杀就不杀,还不知有多少禁卫士卒,成为队员们的剑下鬼。 毕竟都是大秦子弟,将来还可能在一支队伍里,除了对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给点卡乐看看外,出手的目的,以控制住局势为首要。 行刑台上,李斯绳索已被解开,六名秘法营队员持剑保护。 其中一个刽子手,正倒在自己经常玩弄的刑刃面前蹬腿抽搐,另一个早已吓得面如死灰,手捂着头,蹲在一旁。 街道上,乱哄哄的禁卫军,簇拥在四周,内层是剑锋直指他们的秘法营队员们。 店铺内外,围观的黔首们,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在确保安全的同时,不忘关心一下这里接下来,还会发生些什么。 盖聂来到高高的行刑台前,冲着身边一个相貌英俊、同样宫卫装束模样的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口中道: “公子,请。” “公子,什么公子?”现场的禁卫军和围观者,心生纳闷。 这时,那个被称为“公子”的年轻人,缓步走上台来,立定。 徐徐摘下头盔,露出坚毅的面孔。 李斯脱口叫道:“赢高公子,是你?” 赢高扫了李斯一眼,没去回答,而是对着台下似进非进,似退非退的禁卫军士卒们,大声说道: “禁卫军将士们,我是始皇之子,公子赢高。” 台下顿时静了下来,在这种局面下,敢于站在台前,气势凛然地讲话,已是非同一般。 禁卫军没了最高首领,眼见冲上去也是送死,还不如静下来听听。 赢高洪亮的声音继续在上空回荡。 “李斯虽有罪,但罪不至死。” “赵高里通外国,矫诏篡立,惑乱朝廷,擅杀皇室,诛戮大臣,盘剥黔首,实为激起关外民变的首恶。” “值此大秦生死存亡关头,我赢高奉始皇帝的遗命,奋起讨贼。” “乱天下者,唯赵高一族,其余人等,皆是无辜。” “与赵高划清界限者,既往不咎,胆敢抗拒者,格杀勿论。” “现在,本公子号令,支持赢姓大秦者左袒,支持赵高者右袒。” 话音一落,现场响起一片欢呼声。 就连躲在店铺里的黔首们,也跳起脚来拍手。 禁卫军将士们纷纷解开衣甲,满目之内,尽皆左袒。 秘法营的队员们,也皆左袒。 赢高见众将士决心已表,命盖聂按计划执行。 盖聂上前,大声说道: “军中百人将以上,一律到台前集合,听候命令。” 随着一阵骚动,一名千人将、两名五百将、十名百人将齐齐来到台前。 按秦时的军制,负责守卫京城的禁卫军由中尉统领,分为六级,即:五人设伍长一人,二伍设什长一人,五什设屯长一人,二屯设百人将一人,五百人设五百将一人,一千人设千人将一人。 现在,禁卫军最高首领中尉,已经死在盖聂剑下,剩下的这些禁卫军,面临着领导和指挥问题。 如何快速控制和领导这支“左袒”军,是摆在赢高和盖聂眼前的主要问题。 一旦解决不好,不仅会功亏一篑,甚至反遭兵变和杀身之祸。 究竟赢高有什么办法,控制禁卫军呢? 第21章 双官长制 盖聂见禁卫兵将已到齐,下得台来,挨个交谈询问。 无非是姓名、年龄、什么时候到的军中、有什么军功以及对公子赢高是否服从,五大问题。 趁这个空档,赢高这才来到李斯面前。 此时的李斯,像个孩童,早已泣不成声。 想必是大难不死后的心有余悸,抑或是赢高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激动。 赢高静静地看着李斯,一言不发。 李斯婆娑的泪眼,见公子赢高来到自己面前,不顾左右的搀扶,噗通一声,跪倒在赢高面前,以头撞地,砰砰作响。 那声响,令身边的队员们,心里直犯嘀咕: “这样磕下去,脑壳不得磕漏了啊。” 李斯大声说道:“公子殿下,老臣有罪,老臣愧对始皇陛下,愧对赢氏子孙,老臣死有余辜。” 赢高不忍李斯的头,已经磕出血来,上前止住,搀住李斯的臂膀,慢慢扶起。 李斯满脸皱纹的脸上,泪水、血水,肆意横流。 透过李斯的眼底,赢高已经看到了,那份彻心蚀骨的忏悔,也看到了重新燃起的,生的渴望。 赢高道:“李斯大人,虽然在扶苏和胡亥这件事上,你有罪过,但罪不至死。” “真正罪大恶极的是赵高。” 李斯思维归于正常,问道: “公子刚才似说,赵高通敌卖国?” 赢高颔首:“千真万确,作为赵国的细作,在我大秦蛰伏多年,想亡我大秦,为赵国复仇。” 李斯惊讶中幡然醒悟,一拍大腿: “唉,我糊涂啊。” “自以为聪明了一世,没想到,竟被这个细作蒙蔽了双眼,被他利用,我真恨自己啊!” 赢高止住李斯道: “李斯大人,不必太难过,一切还不晚。” 李斯听出了赢高的弦外之音,仿佛荒原上的星火,忙问道: “公子是说,我们有机会?” 李斯不忘动用他的机敏,努力将自己归属到赢高的阵营。 赢高默默点了点头。 得到赢高的首肯,李斯眼中迸发出火花,虽然只是默默的点头,却比封侯拜相更让他激动。 此刻的李斯心潮澎湃,那种从地狱里爬出来,见到希望之光,天翻地覆的情绪变化,猛烈冲击着他的胸膛。 李斯顾不得其他了,一把抓住赢高的双臂,用发自肺腑的、颤抖的声音道: “公子,您就吩咐,需要老臣做什么?” “老臣这条命是公子给的,三族的再生也是公子所赐,就算是赴汤蹈火,粉身碎骨,老臣也绝不有丝毫的含糊。” 两人说话时,队员们已经不知从哪找来两个凳子,赢高顺势扶着李斯坐下。 “李斯大人,不急。待盖聂把禁卫军安顿好,顺便派人将您的家眷妥善安排,我们再去宫中,找那阉竖算账。” “好,公子,老臣听你的。” 赢高望着李斯眼里迸发出的火花,对下一步如何使用李斯,心里忽然有了新的打算。 这时,盖聂上来报告: “公子,都准备好了,请公子给大家训话。” 李斯见盖聂如此的恭敬,暗想: “公子赢高何时有如此的魅力,竟然可以使盖聂,仿佛当年追随始皇帝一般” 赢高读懂了李斯的心思,嘴角一勾,没作声,往台下就走。 身后,李斯起身给盖聂施礼,感谢救命之恩。 盖聂来不及答礼,连忙跟在赢高身后。 李斯望着两人的背影,似在梦中。 旁边过来一个队员,搀扶着李斯,也跟着走下台阶。 当李斯走下台来的时候,台下已经排列好了两排队伍。 一排是禁卫屯军的官长们。 一排是秘法营的队员们。 人数相等,肃然而立。 赢高在盖聂的陪同下,来到两行队列中间。 “将士们。” 赢高的话刚一出口,那排秘法营队员们,全体脚后跟一并,清一色整齐的立正,朝气蓬勃,目光炯炯地望向赢高。 对面的禁卫屯军官长们,哪见过这架势,赶紧跟着一起立正,但明显没有对面整齐、有气势。 赢高环视了一下,对自己一个月来,在营地的整训成果感到满意。 最起码,秘法营这支属于自己的武装,无论从思想意识、组织纪律性和精神面貌上,都焕然一新,在气势上也先声夺人。 赢高随即口令:“稍息。” 听到口令,秘法营队员们,又是整齐的行动回应,背手跨步站立,昂首挺胸。 对面的禁卫屯军官长们,赶紧模仿。但毕竟没受过训练,动作未免滑稽不堪。 赢高不去注意这些细节,这是未来军中督训官需要做的,不在他操心的范畴。 他的注意力在下面这段话上: “你们都来自三秦大地,为了杀敌报国,争得军功而走到一起。” “虽然你们在此之前,各为其主,但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我公子赢高帐下的第一支军旅,你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大秦的复兴而战。” “为了使我们的军旅更有战斗力,首先要保证每一个士卒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彻底解决为什么而战和为谁而战的问题。” “为此,新式军旅将实行双官长制。” 说完这句话,赢高再次环视禁卫屯军将尉们,快速读了一下他们的心声。 见大家都聚精会神,完全听命的神色,心下稍安。 随即,又将目光掠过已经熟悉的秘法营队员的面孔。 他看到的是,从眼底到心里,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和期待。 赢高继续训话道: “军中原来的将官职位不动,职责不变,待遇不变。另外,我派遣的闾官们,进入军中,与现有将官一同统管军旅。” “每百人配备一名闾佐,每五百人配备一名闾佑,每千人配备一名闾政,万人队伍配备一名闾将。” “所有闾官们,职级与现有将官相当,接受上级闾官的垂直统领,服从我及我所指派将帅的指挥,直接对我负责。” “在军中,两名将官的分工各有侧重。原来的将官,负责征战和训练;闾官负责将卒的战斗意志和思想整训,监督上级命令在军中的执行,并对军中决策有否决权。” “今后,军中的屯卫、训练、征战都由双长官共同负责、商讨和决定一切重大事情,统率所部士卒,完成上级赋予的一切任务。” “由于事情紧急,今天先明确以上要求。现在,就由闾官们进入军中,立即带领将卒们,执行下一步行动。” “诸将听清楚了吗?”最后,赢高大声问道。 “听清楚了。” 回答声,出乎意料的整齐、高亢。 随即,盖聂将事先选好的秘法营队员,按照级别,分配到军中,随禁卫屯将们,整理队伍去了。 这时候,飞燕回来了,带来了另外两队的消息。 第22章 赵高的打算 见飞燕来了,赢高招呼盖聂,近前听取情况。 盖聂此刻,正布置那千人将,与新任闾政一起,带六十名秘法营队员,去执行招安咸阳城中另四千名屯卫禁军的任务。 眼下,刑场周围的千人屯卫禁军,已经“左袒”赢高,另四千禁军,散落在咸阳城各处,依令担任警戒和维持秩序。 目前,这些屯卫禁军,还搞不清这里发生事情的实质,必须尽快解决归属问题。 盖聂命令秘法营队员,凡是拒绝归顺、胆敢抵抗者,一律格杀勿论。 对愿意服从赢高并“左袒”的禁军,则由秘法营中事先选拔的闾官们,立即走马上任,按照双官长制,进入到屯卫禁军中。 据千人将讲,屯卫禁军对赵高的倒行逆施,大多心存不满。如今赢高的出现,给大秦锐士们,带来了杀敌立功的希望,看到了昔日“赳赳老秦,共赴国难”的荣光,人心所向,归顺是大势所趋。 安排完这些,盖聂来到赢高面前,听飞燕报告另两队的进展。 飞燕作为此次行动的联络官,往来穿梭于三支队伍中,传达赢高的指令,及时沟通情况。 除了劫法场的这一队外,王威随同右卫尉,带领百人,直奔禁卫屯军的军营,在通往咸阳城的要道口,切断了其与外界的联络。 现在,除了被阎乐调出来的,在咸阳城的五千人外,营中的四万五千屯卫禁军,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调动和出营的迹象。 赢高之所以让人切断要道,监视警戒,是因为他熟悉大秦《军律》。 任何超过五十人的调动,必须持有天子符节,由指定的将帅指挥。 作为屯卫禁军最高将领的卫尉,已被盖聂斩杀,军中在没有最高首脑,没见到天子符节的情况下,不会贸然出动。 另一路,则由王元配合左卫尉李巴,带领另一队,在咸阳宫通往各处的路口监视待命,随时可以切断内外通行的道路,进攻皇宫。 目前,各大臣的车驾,正络绎不绝前往咸阳宫的望夷宫,据探听到的消息,赵高定于未时要举行什么朝宴,文武百官全部到场。 “太好了。” 赢高听完飞燕的汇报,望了一眼南天已经开始偏西的日头。 随后又问:“赵高有什么动静?” 飞燕道:“赵高的车驾还在望夷宫,没见有出来的迹象。” 盖聂对赢高说道: “公子,我们在这里,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估计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宫中。” “虽然我已安排这千人将带领闾官们各处去招安,但也不排除有不肯服从号令者,到时,厮杀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在下建议,我们宜快速行动,尽早赶到宫中,拿下赵高。” 赢高看了一眼盖聂,下令道: “好,马上开始第二阶段行动。” ------------------------------ 望夷宫内。 此时的赵高,正端坐在御殿下东向的首席上,看着依次接受大臣们敬酒的二世,难得耐心地等待这轮祝酒结束。 宫廷朝宴,作为中丞相的赵高,依爵位高低,自然是第一个给二世祝酒的,称为“为寿”。 今天有机会进到御殿内宴席的,皆是两千石以上的侯爵公卿,大殿外仍然有上百席,位次略低的大臣们。 搞如此排场的朝宴,自二世登基以来,还是首次。 按赵高的说法,皇帝要适时与公卿大臣们饮乐,何况,关外章邯,刚在定陶打了个胜仗,喜讯报进宫来,也确实值得庆贺。 二世对于宴饮,本就很热衷。 自坐了这皇位后,赵高让他深居宫中,除每天与姬妃们宴饮外,也确实很想见见豪饮的男人面孔。 所以,对这个提议,二世忙不迭地予以肯定。 “好,好,丞相,莫忘了安排鱼龙曼舞,角技娱乐。” 赵高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陛下请放心,老臣定要将这娱乐,办得热热闹闹,以助圣兴。” 赵高心里暗乐的原因,是二世的这个要求,正中他的下怀,虽然他的怀下没有什么。 眼看最大的绊脚石李斯,即将就死,碍手碍脚的大臣,也清理的差不多了,表面上,没什么人,可以阻拦他篡位自立了。 可这年头,最难揣的是人心。 如此多的侯爵公卿、文武大臣,万一在关键的当口,跳出几个愣头青来,岂不误了大事。 得想个法子,测一测,看看到底哪些人是顺从的绵羊,哪些人是不识时务的傻狗。 绵羊很好办,给点甜头,功名利禄赏赐一下,毕竟每个人出来做官,无非是为了多弄几个孔方兄。 正所谓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也或者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而大权在握的他,最不缺的就是位子和银钱。 用秦之财富,赏赐秦的臣,使他赵高为秦王,以报嬴政灭赵国之仇,不正是恰如其分吗? 而对于傻狗,那就一杀了之,省得坏事。 你嬴政英明雄武,可万万想不到,我赵高兵不血刃,就从你窝囊废儿子身上,轻松夺走了江山。 这样的戏剧性颠覆,任世界上最有想象力的说书人,也杜撰不出如此精妙的故事来。 尤其是,为绝后患,已将赢姓的子孙杀戮殆尽,这件事,每每想起来,都能让赵高深夜孤寂的心,慰籍一番。 那些赢公子和公主们,一个个倒在同父兄弟的屠刀下,当然还有十几个是被碾死的,其惨状,每每想起来,赵高心里都充满了莫名的快感。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末代赵王,在楚地房陵山里被囚死的情景,而这些秦公子公主们,就当为赵迁陪葬了。 当然,还有长平。 四十万啊,整整四十万赵之子弟,想起这个数字,赵高都肝疼。 好在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眼下,虽然胡亥,被玩弄操控于掌中,赵高俨然无冕之王,但毕竟不如戴上冕来得气派。 再者,自立一事,不能再等了。 关外的六国之后,纷纷自立,章邯、王离疲于奔命,无力回顾。 何况,即使他们想反对,解决他俩,也仅是一绢圣旨那么简单,就像解决蒙恬、蒙毅兄弟一样。 但那个武安侯,也就是那个曾经的小小泗水亭长,现在楚怀王帐下崛起最快的西路军统帅刘邦,所说得一番话,确实值得认真思考。 刘邦这小子对派去的使者说: “西路军很快就要西进,咸阳早晚会落到我手里,立赵高为秦王,不合时宜,最多给个雍王。” 而且,刘邦这小子,竟然调侃派去的使者说: “你们赵高做王有什么意思,那么多宫女,只能眼看着干着急,还不如让我来享受。” “再说了,一旦赵高死了,王位谁来继承,总不能让国也太监了。” 听听,这简直就是秦版的种族歧视,我赵高代表太监一族,坚决表示反对。 不管反对有没有效,通过刘邦的这番话,再看看关外那些乱纷纷的王,倒让赵高紧迫起来: 当王要尽快,否则吃什么都赶不上热乎的。 赵高与弟弟赵成商量了一番,决定加快节奏。 借这次朝宴,他要明目张胆地,吹响篡位的号角。 第23章 望夷宫中鹿和马 赵高的目光,无视跪伏在地,服侍众人的宦者和宫女们,越过摆满珍馐美味、爵鼎纷陈的席案,投在了御阶上面,令他心心念念的尊位上。 那里,二世正斜依着龙椅,手举酒樽,面色潮红应和着,笑意荡漾。 不一会儿,玉阶上,谒者的声音响了起来: “首轮贺酒已毕,宴乐开始。” 终于到了宴乐环节。 赵高叫过一个宦侍,吩咐了一句,那宦侍转身去了。 众目睽睽下,赵高起身,对二世施礼道: “尊陛下旨意,臣特意准备了一个娱乐节目,以祝酒兴。” 二世眼睛放出光来: “噢!” ”丞相,特意准备的?” “是什么好玩的,快快献来,朕要一观。” 赵高转回身,对着殿外命道: “牵我的马来。” 话音刚落,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几个宫廷宦侍,牵着一头麋鹿走进大殿。 二世揉了揉眼睛,努力睁大,看了看,不禁笑出声来: “丞相,是你喝多了,还是你以为朕喝多了?” “朕即使喝得再多,眼睛还是看得分明的,这明明是头鹿,你怎么说是马呢?” 殿上的公卿大臣们,皆一脸茫然,有的肚子里暗笑,有的窃窃私语道: “是啊,这分明是鹿,丞相今天是怎么了,犯这么简单的错误。” 赵高无视二世的问话,而是移步上前,抚摸着鹿的头,口中念道: “马儿啊,马儿,你活的太失败了,圣上竟然说你是头鹿。” 整个大殿,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圣殿之上,竟敢无视皇上的问话,而且还、还敢嘲讽皇上说错了,皇上有错么?这、这得有几个脑袋可杀啊? 尤其对于,动不动就杀人的二世。你看他身边那些宦者,不到半年,都杀了好几茬了。 众人转念一想,做这种大逆不道、欺君罔上之举,别人哪敢,也只能是赵高啊。 可不管怎么说,御座之上,坐着的可是皇上。 毕竟是天子,任以前,私底下赵高再嚣张,也不至于做出如此狂妄之举,今天,这是要闹哪样? 众人的脑筋,在快速旋转着。 二世心里老大的不快: 这赵老师今天是怎么了,以他的酒量,没喝多啊? 虽然唇上无须,也没有生理期一说,为什么当着众位大臣,不给他这个皇上面子,这还是他最信赖最可依靠的赵高吗? 他有些搞不懂,再次执着地对赵高道: “丞相,这,这明明是鹿啊,你看,它头上还有刚生的角呢?” 赵高抬起头来,继续无视二世,而是板起脸,问不知所措的大臣们: “你们说,这是鹿,还是马?” 大殿之上,一片死寂,没有人回答。 赵高声音更大了: “你们说,到底是鹿是马?” 十几个赵高的亲信,终于领悟了,赶紧站起来,随声附和道: “丞相大人,这分明是马。” 见大臣中,这么多人附和赵高,二世有些懵了。 再次揉了揉眼,可看了半天,眼前还是头鹿啊? 二世猛然想起来,赵老师曾经多次告诫过他,他的那些不堪,只有赵高可以担待,可千万不能让大臣们知道。 如果自己的眼力出了问题,连鹿和马都分不清,那岂不是让大臣们耻笑;进而,必然怀疑到自己的智商。 干脆,还是闭上嘴,看其他大臣怎么说。 想到这儿,二世顾不上纠结赵高对自己的态度,而是闭着口,呆呆地看着其他大臣,接下来如何回答。 赵高见很多人不做声,索性开始挨个点名。 点名的目的,是鹿是马没关系,重要的是,借此机会,看看大臣们哪个是绵羊,哪个是傻狗。 第一个被点名的大臣,吭哧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马”字。 也真够难为他的了,为了活命,不得不睁眼说瞎话。 “这是个绵羊。” 赵高心里暗道,脸上露出笑来,让他坐下,继续饮酒。 第二个大臣是个武将,没等点到他的名字,索性站起来嚷道: “陛下,这分明是鹿,无论赵丞相用什么手段,它也变不成马。” 赵高盯着那武将,心说:“好,这是个傻狗,朝宴后,第一个就杀他。” 他将目光移向第三个大臣。 正在这时,一个宫门侍郎,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一进大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报道: “陛下,不、不好了,外面有人造反了。” 没等二世开口,赵高当即拦阻道: “妖言惑众,哪有人造反?” 郎中令赵成上前,一把揪起宫门侍郎,骂道: “擅闯朝宴,你可知死?” 这时,又一个宫门侍郎跑了进来,边跑边喊: “丞相,不、不好了,禁卫军反叛了。” 二世沉不住气,终于发话了: “快,快,丞相、郎中令,还不快去给我拦住。” 至此,赵高才不得不中止了“是鹿是马”的游戏。 赵高毕竟经过世面,立即对赵成命道: “快,关上宫门,挡住叛军。” 又转向阎乐喝道: “快去看看,禁卫军怎会造反?” 话音未落,喊杀声,已经从外宫传了进来。 大臣们顾不得朝仪,纷纷离了席案,或站或躲,眼睛死盯住宫门方向。 视线里,宦者、宫女们,你跑我奔,毫无秩序可言。 很快,所有人都看清了,宫门处,一队宫门禁军,正持剑向大殿处杀来。 当先一人,正是始皇第一侍卫,盖聂。 原来,劫完法场后,盖聂向赢高建议,立即执行行动的第二阶段,攻入咸阳宫,找赵高算账,得到赢高认可。 于是,盖聂当先,四十名秘法营队员护着赢高紧跟,一千归顺的禁卫军随后,向咸阳宫杀来。 临近街口,汇合了在此处封锁警戒的左卫尉李巴的队伍,一同奔望夷宫而来。 路上,李巴简短地汇报了封锁附近路口的情况。 他们摆开皇宫卫队的架势,除了朝宴的公卿大臣,其余人等许出不许入,尤其是军旅、官吏装束的,一律被控制住了,应该没有消息走漏进宫中。 盖聂赞赏地拍了拍李巴的肩膀,示意队伍加快速度。 这群“皇宫卫队”,以李巴为先导,一阵风似奔向望夷宫。 远远地,看到了望夷宫的宫墙,大门外,排列着数十名手持戈戟的宫门禁卫。 见有队伍杀来,立即紧闭宫门,做战斗队形,拉开了架势。 李巴回头命令队员,准备强攻。 身后的盖聂止住了他,快速来到队伍面前。 秘法营队员操剑在手,王元和飞燕一左一右护住赢高,李巴从肩上取下弓来,搭箭在弦。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为首的宫门卫令仆射,一个跨步,来到盖聂面前,脚后跟一磕,一个标准的立正,右手横在胸前,行军礼致敬道: “盖掌门,属下在此等候多时。” “盖掌门,属下,什么情况?”众将士,一片惊讶。 盖聂回礼,命令道:“宫门打开,随我去活捉赵高。” “喏!” 随即,卫令仆射转身下令: “打开宫门,向内宫进攻。” 宫门缓缓打开,门旁的侍卫们,将战斗姿势,改为立正,左手持戈戟,右手横在胸前,宛如后世解放北平的入城式。 第24章 罪臣参见公子 盖聂是干什么的,黑冰台掌门,墨家钜子,始皇帝的贴身侍卫。 追随始皇身边多年,他对整个咸阳宫的路径和防卫,如数家珍。 而且,为了提高皇宫侍卫的剑法水平,始皇常年命盖聂担任宫中总教习,咸阳宫内外的侍郎和宿卫们,大都接受过盖聂的训练和指导。 关键是,盖聂借此机会,将其中忠于始皇、品德优良、且武艺高强的优秀分子,发展成了黑冰台的一员,成为盖聂旗下名副其实的铁鹰剑士。 就在营地制定行动计划期间,盖聂提出,动用黑冰台潜伏在宫中的力量,里应外合,做到一击必中。 这一建议,得到赢高的赞赏。 赢高没有料到,宫中也有黑冰台的力量,这样一来,就大大降低了进攻咸阳宫的难度,减少了无谓的牺牲。 同时,也令赢高对黑冰台的网络之广,触角之敏,潜伏之深,有了深刻的印象。 所以,当盖聂止住李巴强攻之举时,赢高已经料到眼前的结果。 远远地,赢高快速读取了一下卫令仆射的眼神。 读心术为他确认了,那个命令发自卫令仆射的真心,这才示意王元和飞燕跟上。 随即,宫门禁卫们跟在队伍身后,也望内宫冲了过来。 内宫,大殿内外,已是慌做一团。 赵成毕竟是郎中令,数十名侍卫,已被组织起来,手持戈戟,在殿外台阶上准备顽抗。 阎乐从一个侍卫腰间,拔出一把宝剑,握在手里,来到赵高身旁。 “丞相,这,这可如何是好?” 眼见得外边的叛军,人多势众,眼前的几十名侍卫,根本无法阻挡,没有喝到鹿血酒的阎乐,心里打颤,握剑的手,不住地发抖。 赵成也持了一把宝剑,凑到赵高身旁,六神无主的看着兄长。 赵高看了二人一眼,强忍心内的惊慌。 毕竟他是首恶,怎么也得有个首恶的样子。 赵高向御阶上的御座望去,发现上面没有了二世。 再仔细一看,见二世已经躲在龙椅后面,身前扯过几个宦者遮挡。 赵高至此,尚不知外面是哪里的叛军,心下一盘算,对着赵成和阎乐使了一个眼色道: “走,过去,把那昏君挟持了再说。” “喏。” 两人心领神会,又像打了鸡血一样,提起了精神,握着宝剑,跟着赵高,径奔御座。 二世从宦者、宫女的腿缝间,望见三人走了过来,用打颤的腿,努力支撑起身子,探出半个头来,喊道: “丞相,快来保驾。” 赵高三人快步上前,赵成在左,阎乐在右,搀起二世,将他架回到龙椅上。 殿门外,几十个宫门侍卫拼死抵抗。 这是他们的职守,在没明白事理之前,只能服从命令。 李巴的手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开荤的机会。 一阵剑戟的铿锵声过后,通往殿门的台阶上,躺下了其中半数的尸首,剩下的侍卫,都被按在了地上。 因为赢高有令,负隅顽抗者必杀,投降者一律免死。 随着门口最后几名侍卫,倒在秘法营队员的剑下,一道阳光,从殿门外透射进来。 殿外,搭着帐篷的宴席,早已一片狼藉。 一千归顺的屯卫军们,在闾官们的指挥下,按事先计划,开始四处占领望夷宫,分兵将各个通道门口封闭。 大臣们,被屯卫军卒驱赶着,开始往一起集中。 宦者、宫女们,也被约束到一处。 殿外的秩序,恢复得出奇的快。 御殿内,公卿大臣们,或站或躲,远远地挤在龙柱后及殿墙角落。 当然他们不是为了取暖,而是避祸。 御殿之上,赵高三人,持剑守在二世身旁,宫女们抱头蹲在地上,几个胆大的宦侍,围在赵高左右。 殿外的队员们,一拥而入,排成两列,背对背持剑向外,排成一个直通御阶的通道。 顺着照射进来的阳光,几个身影,从殿外的台阶上,昂扬而入。 阳光照射在背后,凭添了几分神秘、几分威武、几分雄壮。 随着人影走进大殿,大臣们聚目向人影望去。 有人脱口而出: “公子赢高?” 更多的人,顾不得身处险境,更不管御阶上的二世和赵高会怎样了。 “真的是赢高。” “他不是殉葬了么?” “他没死,太好了。” “大秦,有救了。” 窃窃私语变成议论声,又扩大为嗡嗡的声响,在宫殿内回荡。 二世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步步逼近的赢高: “你,你,你真的没死?” 赢高缓步走到阶前,没有理会胡亥,而是继续登上台阶。 盖聂、王元持剑紧护,后面,几十名秘法营队员,紧紧跟随。 盖聂的剑尖指向御座,众人的剑随之逼了过去。 二世吓得从龙椅上滚落下来,连滚带爬,向御座后的帷幔处躲藏。 赵高、赵成、阎乐手持宝剑,步步后退。 待队员们冲上前来,将几人围定,赢高这才转过身来,面向大殿下所有人说道: “是的,你们没看错,我是始皇帝之子,大秦公子赢高。” 话音刚落,大殿上,顿时响起不约而同的轻呼声,虽压抑,但发自内心。 赢高接着说道: “今天,我到这里,是要让大家见一个人,听他说几句话。” 说罢,对着大殿外命道:“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透射进阳光的门口。 只见,在两名队员的搀扶下,在飞燕持剑护卫下,一个略显佝偻,但努力使自己显得挺拔的熟悉身影,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随着步履蹒跚的脚步,渐走渐进,人们终于看清了那人。 大殿内,一片惊讶:“李斯大人?” 李斯在众人的目光中,百感交集地向前走着。 久违了,望夷宫,多么熟悉,甚至有些亲切。 在这里,他曾为始皇帝献计献策。 在这里,他曾经为治理国家殚精竭虑。 在这里,他曾经苦劝二世,甚至为了讨二世的欢心,不惜违心献上《行督责书》。 他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但这一刻,又是那么陌生。 他更看到了御阶上,躲在殿角,瑟瑟发抖的二世。 尤其是,那个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宦竖赵高。 经历过生死的李斯,此刻异常的坚定。 他再也不是那个贪生怕死,为了一己之私,误入歧途的丞相。 他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彻底揭露眼前二世和赵高的罪恶,彻底坦白自己曾经参与其中的,见不得人的勾当。 李斯镇定地来到赢高面前,对着赢高双膝跪地,施以君臣大礼,口中道: “罪臣李斯,参见公子。” 第25章 较量 二世躲在帷幕后面,瞪着两只惊恐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不明白,世界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原本朝宴上,酒正喝得好好的,赵高牵了一头什么似鹿非鹿,似马非马的东西来,非要逼着大臣们表态,而且前所未有的,不把自己这个圣上放在眼里。 着实过分。 尤其是这个公子高,虽然听说他从棺材里跑了,赵老师一直信誓旦旦地保证,他连命都保不住,哪还有心思造反。 可怎么就忽然带着一帮人,跑到大殿上来了。 你看他年纪不大,可派头不小。 刚才进入大殿的那个出场架势,好像,好像确实挺酷的。 早知道可以这么酷,自己当初上朝时,也应该这样耍耍,或者还可以加个斗篷之类的。 说一千道一万,悔在当初,为什么同意他去殉葬,应该给他来个干脆的,直接赐死就好了。 最可气的,还是这个赵高。 以前,朝廷上下,里里外外,全都依靠他,好像万事他都搞得掂。 可怎么这些人,忽然都不听他的了。 再看看身边这个赵成,还什么郎中令,拿着宝剑抖个不停,哪有个侍卫总领的样子,真后悔把皇宫的安全重任交给他。 看今天这架势,赢高来的人不少,不知怎么能挨过去。 昨晚后宫的那个小美人,套路好像还不错,说好了今天还点她,就是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回寝宫。 胡亥正在做着他的美梦,这边,李斯给赢高叩完头,已经缓缓站起身。 他谢绝了过来搀扶的队员,转过身,面向大殿,努力使自己浑身伤痛的身躯挺拔,令自己带着颤音的声音,高亢到每个人都能听见: “各位臣僚们,大秦的将士们,我李斯有罪啊!” 说完开场白,李斯苍老的脸上,已是泪水纵横。 “我李斯出身布衣,蒙始皇帝陛下隆恩,身居相位,理应致死报效始皇帝陛下。” “可我,我都做了什么啊?” “沙丘之时,受始皇帝临终托付,本应督促赵高,将那封‘回咸阳来参加丧事,在咸阳安葬’的诏书发给‘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的公子扶苏。” “可那赵高扣压了遗诏,与胡亥密谋,以丞相之位和生死相逼,胁迫我同意,另外炮制一份假诏书送往上郡,以‘不忠不孝’的罪名,赐死了公子扶苏。” “这是我李斯有生以来,做的最大的错事,我愧对始皇帝,愧对公子扶苏,愧对各位臣僚,愧对大秦的子民们,虽万死,犹不能赎身。” “尤其是,赵高在篡立胡亥为帝后,栽赃陷害老臣,屈打老臣诬以谋反,俱五刑,夷我三族,企图杀我灭口,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说到这儿,李斯转过身来,手指赵高,怒目而视。 “赵高,你这阉竖,你、你何其毒也。” 眼前的情形,同样是赵高做梦也没想到的。 不仅公子赢高活着,还把李斯救了出来,甚至,还与盖聂搞在一起,轻而易举地攻进了皇宫。 而悲催的是,对这一切,一直以为尽在掌握的他,事先没有丝毫准备,更没听到半点风声。 眼看着秦朝宗室已经杀尽,秦朝灭亡指日可待,为赵国复仇之志即将实现。 本想借着“指鹿为马”的机会,鉴别一下“绵羊”和“傻狗”,伺机将那昏君拿下,自己也做一做那朝思暮想的秦王。 现在可倒好,转瞬间,从天堂到地狱,自己设计好的剧本,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这让他实在接受不了。 能在人才济济的帝国宫廷呼风唤雨,赵高当然不是等闲之辈,在宫廷管事二十余年,让他就此接受失败的结局,那真是太小看他了。 赵高见李斯把沙丘之变的真相抖落出来,知道自己苦心经营的篡位梦,已成泡影。 但赵高认为自己还没输,他手里还有个皇帝,还有郎中令和咸阳令,还有随时可能来救驾的宫门侍卫,更有城外五万屯卫禁军。 宫里闹出这么大动静,自己的亲信,那个禁军卫尉,一定会带兵来救援。 只要挟持住这个二世祖,拖延时间,等救兵一到,局面就又回到我赵高的把控之下。 想到此,赵高冷静下来,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势,指着李斯大叫道: “叛逆之贼,违抗圣命,不去就死,还敢在此胡言乱语。” 大殿上顿时静了下来,毕竟在这个望夷宫内,赵高一直有着绝对的权威。 赵高继续嚷道:“没有沙丘之谋,没有诏令扶苏,李斯在撒谎。” 赢高没有耐心听赵高喧嚣,命人上前,将赵高与赵国往来通敌的信件,以及与刘邦秘密接触,企图卖国自立的证据宣读展示给大家。 大殿上,群臣们一片惊叹声。 赢高不再和他啰嗦,喝道: “赵高,你作为赵国奸细,长期潜伏在我大秦内部,伪造遗诏,害我宫室宗亲,杀我大臣,勾结关外叛军,企图自立,罪恶昭彰,十恶不赦。” “今天,本公子就要把你这阉竖,绳之以法。左右,给我拿下。” 一旁的队员早已按捺不住,听见赢高发令,准备上前拿下赵高。 可眼前的一幕,使队员们停在了那里。 胡亥被阎乐用剑横在颈项上,靠着龙柱,立在赵高的身后。 在赢高展示那些证据时,赵高心下知道:完了,这下彻底凉了。 自己长期作为赵国细作这件事,本以为随着始皇对他的赦免,和亲手害死蒙毅,早已烟消云散,毕竟两个知情者,都已作古。 但他没想到,赢高竟搞来这么详实充分的证据,让他顿时哑口无言。 看着二世惊异的眼睛,听着殿下纷纷的议论声,赵高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现在的赵高,已经不是胡亥的老师,不是大秦的中丞相,也不是什么栋梁之才。 他只剩下一个身份,赵国的奸细——大秦的公敌。 别说篡位自立了,能否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赵高像头垂死的困兽,准备做最后的挣扎。 他将目光瞄向了身旁的胡亥。 此时的胡亥,怎么也不相信,自己师从多年的老师,委以重任的丞相,竟然是赵国的奸细,而且还正在与关外叛军勾结,企图篡位自立,这剧情也太狗血了。 胡亥惊恐地看着赵高,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赵高对胡亥的眼神,根本不去理会,而是向阎乐使了一个眼色,嘴巴向二世方向一努。 阎乐明白了,绝望中,他看到了一颗稻草。 他假意后退,来到胡亥身旁,突然伸手将胡亥从背后抱住,用剑勒在胡亥的脖子上,对着众人喊道: “都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他。” 第26章 拿下赵高 这出人意料的变故,骤然叫停了,上来逮捕赵高等人的秘法队员们。 众人持剑围着四人,形成僵持。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公子赢高。 只有胡亥,望着眼前寒光闪闪的剑锋,心里直打颤,将求救的眼神看向赵高: “丞相,别、别杀我。” 赵高满脸鄙夷,恶狠狠地说道: “还丞什么相,老子的命就靠你了。” 二世登时闭嘴。 赵高让阎乐挟持二世这一招,极其歹毒。 二世胡亥,毕竟是当今天子,大秦的皇上。 如果队员们轻举妄动,逼迫阎乐杀了二世,赢高同样会背上弑君的罪名。 阎乐与赢高比起来,名声无足轻重,何况他横竖也是一死,杀了胡亥,还可以嫁祸赢高,这就叫“以小博大”。 不管赢高拿出什么证据,有什么理由,只要二世死在当场,总不能事后满天下向所有的人,以及后世读史的那些学者们,挨个解释。 无论怎样,弑君,将使赢高背上无法洗脱的骂名。 赵高当然知道,吴起伏尸的故事。 当年的战神吴起,离魏逃楚后,协助楚悼王实施变法,触犯了楚国旧贵族的利益。楚悼王一死,贵族们包围王宫,准备杀死吴起。 吴起无路可逃,慌忙之中,伏在楚悼王尸体上,仍然被贵族们乱箭射死。 楚肃王继位后,把射杀吴起,同时射中楚悼王尸体的贵族,全部处死,受牵连被灭族的达七十多家。 射君王尸体的人尚且如此,对于弑君的人,自古至今,上至王侯,下至平民,情感的容忍度,几乎是零。 赵高还知道,赢高在秦公子中,素以仁孝着名,更讲究“仁”、“义”。 所以,危急时刻,拿二世做挡箭牌,赢高不可能不顾及,也不会承担弑君产生的后果。 赵高明知道自己在赌,但此刻,他除了二世以外,已经没有了赌注。 赢高见阎乐挟持了胡亥,略一犹豫,还是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赵高貌似赌赢了。 赢高当然洞悉了赵高的险恶用心,也明白赵高给他挖了一个坑。 无论从哪个角度讲,就胡亥的所作所为,杀他多少次都死有余辜。 但,在没废掉其皇位之前,让他死在自己手里,弑君这口毁誉的锅,赢高绝不能背。 何况,局面现在尽在掌握之中,有很多手段解决赵高。 赢高冷静下来,对着身边的飞燕,低声吩咐道: “执行紧急方案,救下胡亥。” 飞燕心领神会,转身去了。 在一般人眼里,胡亥死有余辜,赵高拿他做人质,应该是打出了一张废牌。 但废牌胡亥却不这么想,好歹自己是张大王,怎么被人拿来挡刀枪。 倒是在这一刻,胡亥彻底认清了赵高的面目,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望着寒光森森的剑锋,一想到那锋利的东西,割断自己的喉咙,殷红鲜血染红剑刃,一向视人命如草芥的二世,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即将消亡的恐惧。 那种濒死的感觉,使他头皮发麻,两腿打颤,一股凉气,从腚沟直冲头顶。 手捂着头,蹲在旁边的一个宦侍,本能地小声提醒同伴: “皇上尿了。” 可看着大殿上剑拔弩张的样子,即使皇上尿成狗,哪个宦侍敢上前去伺候。 只能眼巴巴看着,二世的脚下,流出一滩腥臊的水来。 这边,盖聂回过头来,请求赢高的指令。 赢高读懂了他目光里的含义,显然,弑君也不在盖聂的字典里。 赢高回以肯定的眼神,“救下胡亥”。 盖聂顿时领悟了,准备出手。 但此时,赵高先发动了。 赵高自幼习武,体魄高大强壮,武艺车技精湛,身为郎中令统管皇宫大内,功夫自然了得,此时的他,也持剑在手。 在盖聂教授侍卫剑术的时候,两人曾经有过切磋,虽然赵高不是盖聂的对手,但也非一般人可比。 赵高当然晓得盖聂的厉害,既然正面打不过,反正第一张牌赌赢了,那就再赌一次——偷袭盖聂。 赵高这两个狗急跳墙的邪招,换做他人,有可能得逞。 只是,这次,他彻底输了。 当盖聂回过头去看赢高时,对赵高的防范,丝毫没有放松。 赵高的偷袭,岂能瞒得过天下第一剑士。 只见盖聂身微侧,剑已出。 寒光起处,赵高的剑脱手飞了出去,直插殿柱。 “砰” “嗖,嗖” 几乎在同时,伴着两声弓弦响过,众人定睛再看。 只见,盖聂的渊虹剑,已抵住赵高的咽喉,赵成被数把利剑逼住。 最精彩的画面在阎乐身上。 阎乐的两只胳膊,被两支利箭钉在龙柱上,身体呈一个大字,挂在那里。 这一切,都在盖聂出手的一瞬间发生。 秘法营真不是盖的,对于这种劫持人质的营救训练,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盖聂身边的队员,同步出手就不必说了。 狙击射箭的不是别人,正是左卫尉李巴。 当攻入大殿后,负责警戒的李巴,带着队员们,布在殿内。他的目光,警惕地在大殿内巡视,随时准备处理可能出现的情况。 自阎乐持剑挟持住胡亥的那一刻起,李巴就用弓箭瞄准了他,只待行动的信号。 而飞燕传达的赢高的命令,使他的瞄准点,从阎乐的脑袋,调整到了持剑的手臂。 而瞬间发两箭,对李巴来说,也是每日必修课。 百步以外射铜钱的李家箭法,终于起到了后世狙击手的作用。 一众队员,立即上前,将赵高三人按住,连同胡亥,三下五除二,捆绑起来,押到阶下。 大殿内,一片轻松的呼声。 赢高也轻轻舒了一口气,缓步来到龙椅上坐下。 赢高刚一坐定,只见一人,扑通一声,跪倒在阶前,口中大呼道: “臣李斯,冒死奏请!” “胡亥昏庸残暴,无德无能,不当奉宗庙,公子为始皇帝子,宜为嗣,愿公子即天子位,主持大局。” 赢高一愣,意识到自己坐的是龙椅,刚要站起。 旁边,一只手,已经轻轻搭在赢高的肩膀上,低声贺道: “公子宜速就大位,如此才能控制大局,拯救大秦。” 赢高回头看时,见是盖聂。 盖聂眼中,满是尊敬和爱戴。 赢高刚要说话,只见阶下,已齐刷刷跪倒一片。 殿内所有人,跪伏在地,口中齐呼: “请公子即登大位。” 第27章 先做个秦王 李斯带领群臣,一起劝进赢高。 但赢高没有立即答应,他有自己的打算。 虽然当皇帝,是天底下第一号诱惑; 皇位,万人之上,滔天的权势,掌握着天下人的生杀大权,国土、军队、子民、无尽的财富,应有尽有; 当然还有,男人们心心念念的后宫三千。 但此时的赢高,却不想登上这个尊位。 一来,关外山河破碎,一片狼藉。 北有韩广的燕国,武臣的赵国,东有田儋的齐国、魏咎的魏国和韩成的韩国。 尤其是,拥有项羽、刘邦等强大军事力量的楚国,对关中虎视眈眈,即将北伐西征。 在这诸侯并起、形势紧急的局面下,即使勉强登上皇位,又有几人承认? 那样的虚名皇帝,不做也罢。 当务之急,要重振朝纲,避免大秦的覆灭,用现有的力量,结束乱世,称霸天下。 到那时,再登基称帝,那才过瘾,也称得上真正的爽。 在赢高的字典里,没有过程的结果,那叫什么结果? 二来,赢高知道,在历史上,还有一个秦王子婴。 据史家记载,子婴是始皇帝的兄子,也就是嬴高的堂兄。 虽然只做了四十六天的秦王,但毕竟也是一个有志图兴的赢姓子弟。 既然穿越而来,自然也要见见这个末代秦王,如果有才华,为什么不为我所用呢? 于是,赢高推辞道: “奉承始皇帝宗庙,是事关社稷的大事。赢高不才,不足以当此重任。” “赢高有个从兄子婴,素有贤名,希望请他前来,妥善商议,选立贤君才可。” 李斯再叩首道: “赢姓子孙,已被胡亥和赵高,屠戮殆尽。子婴虽存,毕竟是公子从兄,而公子是始皇帝亲子,按照‘父终子继’的宗法,理应公子继承大统。” “当今诸侯并起,我大秦危在旦夕,公子仁德宽厚,伐无道,存亡定危,人心所向,理应登临尊位,带领大秦子民,复我河山,再归一统。” “复我河山,再归一统。”阶下齐声道。 赢高再次推让,众臣再次固请。 熟悉历史的他知道,此时的固辞固请,是必须摆出来的样子。 三次以后,赢高才道: “总所周知,皇帝的名号,只有贤明的君王才当得起,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称帝的。” 说此话时,后世袁大头的形象在他脑海一闪而过。 “各位如果硬要推赢高继皇帝位,德能有限,实在不敢当此尊号。” “但大秦不可一日无主,江山社稷不可无人继承,赢高勉为其难,权且即秦王位,待有贤明之主时,赢高自当让位。” 李斯和盖聂等人略一商量,见赢高执意推辞,只好依了赢高。 于是,李斯与当朝大臣及博士,择定三日后为良辰吉日,确定了礼仪流程。 随后,赢高发布临时命令: 命盖聂率秘法营接管宫中宿卫; 命李巴、王元持符节暂代屯卫禁军; 命飞燕带人清理宫中; 命王威回频阳班请王贲; 命廷尉将赵高等人收进狱中,胡亥另行拘押; 赢高又叫过李斯,详细询问了子婴及几个老臣的情况,分别安排人,持赢高手书去请。 随后,安排御医为李斯调养伤势,另在宫外别馆居住。 赢高当日移往章台宫。 此时,飞燕已率人将章台宫清理完毕。 按照赢高的指令,宫中所有原二世的嫔妃姬妾,一律遣散出宫,另行择良嫁人。 原有宦侍和宿卫,全部移往别宫,由秘法营接管。 盖聂、飞燕等将,均在章台宫内外安歇。 赢高在章台宫,睡了一个好觉。 三天后,赢高在渭河畔咸阳宫,郊天祭地,举行登基大典,即秦王位。 登基仪式完成后,赢高回到章台宫,召集文武群臣举行首次朝议。 赢高喜欢章台宫,是因为始皇经常在此会见群臣、批阅奏章,现场办公,是咸阳宫的主要朝宫,朝廷大的活动多在此举行。 赢高立志要做个勤政的君王,自然以始皇为榜样。 正在这时,赢高的心念一动,剑灵意念浮现在脑际。 【主人所领导的人已过万,剑灵心法自动升级,获得君王魅力值,德政有利于魅力值的提高,有助于收服文臣武将。】 怎么回事,难道我这个秦王,手下还不到十万人么? 赢高心里的疑问刚起,剑灵意念的回复已在脑际。 【即位秦王,仅获得咸阳宫及屯卫禁军的控制权,咸阳宫外人心未附,主人需继续努力。】 赢高心里暗自一盘算:倒也是,自己名义上即了秦王位,可屯卫禁军也仅五万之数,这些人,虽然暂时归附,毕竟还没经过严格的整训,有多少忠诚度,还未可知。 而除了秘法营,原来那些大臣们,究竟有多少可用,暂时无法确定,这样算来,手下确实没多少人。 自己的这个“秦王”,只能算刚有了一个虚名,号令还没出咸阳宫,剑灵的算术水平倒是靠谱。 “是寡人太计较了,看来,领导多少人,和剑灵打赖不得,还得认认真真地征服更多的人才行。” 赢高试着在心里自称了一下“寡人”。 还别说,出人意料的舒坦。 章台宫内,大殿两旁,数十名秘法营的侍卫,肃然而立,盔明甲亮,戈戟森严。 宫门谒者领着大臣们按次地进入殿门,文东武西,依次站立。 赢高在侍从的引领下,从后门步入大殿。 阶上,谒者大声喊着:“秦王驾到!” 在众目睽睽下,赢高走向那个王位。 多少有些顺拐,不过还好,几步而已,赶紧坐在座位上。 小叶紫檀的龙椅,多少有点硬,不像后世的沙发,好在铺了一层厚厚的绒垫。 赢高端坐王位,透过王冠前面的九根冕旒,望着阶下的群臣们。 满目之内,诚惶诚恐,肃然起敬。 谒者出班,呼道:“贺。” 于是,阶下文武们,齐齐施以三拜九叩大礼。 这景象,令赢高似幻似真,一时有点不习惯,面部的表情也多了些不自然。 原来做王,这么威风。 难怪有周以来,八百多年,诸侯纷乱,你征我伐;庙堂上下,尔虞我诈,父子兄弟反目成仇,原来都是为了这一刻啊。 这次穿越,真t太值了。 转瞬,赢高立即告诫自己,冷静、再冷静,自己已经是个王了,得有个王的样子。 既然做了这个位置,就要励精图治,做一个有作为的贤王。 阶下群臣贺礼已毕,依次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赢高赶紧收回缥缈的思绪,将注意力集中到这首次朝会上。 赢高命秘书郎,宣布了首份任命。 任命王贲为太尉,李斯为资政,盖聂为郎中令,李巴为卫尉,王元为右都尉,王威为左都尉。 秘书郎宣完,阶下群臣,满腹疑惑: 这就任命完了,自己的名字呢? 这份简单的任命名单,距离一个王执政所需的班底,相去甚远。 阶下的群臣们,从几日来的惴惴不安,变成了问号漫天。 任何一个大王即位,无论怎样,总得搭建属于自己的组织架构,这新任秦王,却只任命了这么几人。 曾在二世手底下,尤其那些与赵高走得近的官员们,由不安到惶恐。 王位上端坐,年仅十九岁的赢高,究竟会怎样对待这些大臣们,究竟会怎样执政? 第28章 新王的一团火 十九岁,能干什么? 不仅是群臣,赢高也在问着自己。 后世的他,正是刚入大学校门,懵懂求学的年龄,对社会一无所知。 但此时,已是秦王了。 这里,没有人看你的文凭,也没有人在乎你有没有经验。 且,经验,那是用来糊弄狗的,谁有当王的经验? 阶下,那些比自己大很多的一众人等,正等着听从自己的指挥,服从自己的命令。 但赢高有自信,手里丢掉的是手机,得到的是王权,这还不够么? 何况自己还有剑灵心法,足以帮助自己,成为他们的领袖。 领袖,既要站得高,还要看得远,更要善于做正确的决定。 可说起来容易,忽然面对这一切,赢高发现,摆在眼前的事情,太繁杂,太纷乱了。 怪不得史上有操劳过度早死的君主,看来,坐王位,没有几把刷子,还真不行。 三天来,赢高冥思苦想,把这纷如乱麻的诸事,按轻重缓急,也算理出了大概的头绪来。 记不清是哪个教授说过的了,事情多的时候,先紧急后重要。 管他哪个兽呢,反正这句话,对现在的自己正有用,权且照此方抓药。 眼下,最紧急的,是人的问题。 路线确定了,剩下的就是干部了。没有得力的人手,什么事也办不成。 而不可信任的人,反倒会坏事,尤其眼前这些大臣们,曾经跟着二世、赵高屁股后面转,哪个忠,哪个奸,一时难以分清。 既不能都杀了,也不能不用?何况,一时半会儿,上哪找那么多合适的能臣。 在这个时代,认识字的人,就那么多,基本都在朋友圈里。 眼前,更大的敌人,在函谷关外。只有先把手里可用的人,调动起来,在用中考察,在考察中用,才是眼前的良策。 赢高知道下面这些人的忐忑,当秘书郎宣完命令后,赢高开口说话了: “诸位爱卿,寡人知道你们心里在疑问什么?无非是名单上没有诸位的名字。” 阶下的群臣们,内心悚然一片。这大王年纪轻轻,竟然能洞察人心。 赢高嘴角微微一勾,继续说道: “本王现在,乃至今后,不会搞什么远近亲疏,也不问既往,本王的用人的宗旨是,‘宁换思想不换人,不换思想必换人’。” “除了赵高等首恶以外,诸位之前与赵高也好,二世也罢,所有的过往,从此一笔勾销。” 如释重负的情绪,瞬间弥漫了整个大殿。 “不过,勾销归勾销,诸位曾经做过什么,诸位心里难道没个数吗?” 说罢,赢高严厉的目光,自李斯起,依次扫过。 大殿内,紧张的气氛又骤然升起。 赢高又道:“本王既往不咎,不代表今后对不良行为的纵容,不等于今后我大秦的官吏,可以无视国法,不讲操守,不勤勉敬业,不为民请命。” “本王之所以宽恕诸位的过去,是希望诸位能卸下包袱,轻装上阵,与本王一起,为了大秦的江山,殚精极虑,誓死报效。” “在这里,本王只要求诸位做好以下三点。” 阶下,所有人的耳朵都支棱起来,心里捧起了小本本。 “第一为忠,忠诚、忠勇、忠义、忠信,做个忠臣。” “第二为正,正气、正心、正派、做个正直的良臣。” “第三为行,言必行,行必果,做个以身作则的能臣。” “除此之外,一切章法,仍依《大秦律》进行,有功则赏,有过责罚,万勿懈怠。” 整个大殿,寂然无声,针落可闻。 赢高让这番寂静,延续了一会,才道: “本王既然坐了这个位置,对诸位也有个承诺。” “若本王昏庸不明,诸位爱卿尽可以死谏;若本王难履本职,卿等只管弹劾;若有贤能者,本王自当让贤。” “需要正告诸位的是,本王没有三把火,只有一团火。” “这团火,是本王的霸业,是大秦的崛起,是帝国的复兴。本王必将这团火,席卷三秦,烧遍华夏大地。” 一番话,掷地有声。 话音刚落,班部丛中,左有王贲,右有李斯,慨然出列,双双叩首下拜,口中高呼: “我王威武,重振大秦,复我帝国。” 众大臣紧跟,齐齐跪倒阶前。 “我王威武,重振大秦,复我帝国。” 待众臣归位,谒者喝道: “廷议开始。” 李斯当先出班,伏地奏道: “启奏大王,老臣李斯,蒙大王厚恩,不问前罪,反授以资政之职,老臣无颜受领,特向大王请罪。” “沙丘之谋,老臣出于自私,为了保住相位,被胡亥和赵高利用,参与了他们矫诏篡立的阴谋。” “老臣愧对始皇帝的信任,愧对赢姓子孙,愧对大秦的子民,其罪之深,虽万死犹不能赎一二。” “若不是大王亲赴刑场施救,老臣已命归西天。大王活老臣三族命之恩,我李斯子孙万代,感恩无尽。” “老臣之所以不遂死,实在是想看到赵高这个奸臣的下场,更希望看到大秦在大王的领导下,重塑始皇的伟业。” “今见大王敏正聪慧,宏图大量,俨然当年始皇帝之姿,老臣就是死,也无憾了。” “大王新立,宜明法正典,老臣之罪,罪不容赦,恳请大王治臣之罪,以慰天下。” 说罢,李斯以头触地,砰砰作响。 大殿上下,听到李斯这番发自肺腑的话,联想到李斯经历的一切,无不受其感染,为之动容。 班部丛中,隐现唏嘘声。 赢高在李斯这件事上的做为,虽然很多人难以理解,但却有他长远的考虑。 李斯的自私,是人的本性。每个人,很难做到在利益面前,装作圣人。 同样的,李斯的遭遇令赢高既恨又怜。 恨的是李斯骨头软。 如果立场再坚定些,扶苏本不会死,大秦也不会沦为如此局面。 怜的是李斯的才。 始皇帝的统一大业,在某种程度上,得益于李斯的远见和能力。 《谏逐客书》也好,废除分封实行郡县制也罢,书同文,车同轨,统一货币和度量衡,诸多统一之策,一直沿用了两千多年。 虽然,阶下的这些人,不可能知道其影响的深远,但即使眼下,赢高要治理千疮百孔的大秦,李斯的作用,也是不可替代的。 而赦免李斯之罪,除了以上原因以外,赢高还有另一层考虑。 经过二世和赵高事件之后,朝廷内外,尤其是那些大臣们,心有余悸,人心惶惶。 大敌当前,如何尽快凝聚内部力量,稳定朝廷局势,集中精力,对付关外的诸侯,是赢高认为最急迫又最重要的事。 如果李斯之罪都能赦免,并仍任用他为官,那其他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这就是“凡事做给人看”,也是将标尺告诉大家,该如何做他赢高的臣。 待李斯叩完头,赢高命人将李斯扶起。 毕竟七十多岁,一天下来,反复地磕头,也真够呛。 赢高道:“李斯大人,寡人前面已经说过,除了赵高等首恶,余罪皆免。大人有悔过之心足矣,接下来,就好好辅佐寡人,治理好大秦。” 赢高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反复矫情,举重若轻,才是真大度。 李斯再次上前叩首道: “谢大王隆恩,李斯定肝脑涂地,报效大王。” 说完,李斯跪在那里不起。 赢高知道他还有话说。 果然,李斯接着说道: “首恶赵高,十恶不赦,臣请大王按律治罪。” 随即,王贲也出班道:“臣附议。” 更多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臣附议。” 第29章 公审赵高 大殿内,所有大臣齐齐跪在阶前,一致附议。 赢高见安抚众臣之心的目的已达到,接下来,确实需要处理赵高这个阉竖了。 做王的,不能只靠笼络,也需要杀人立威。 何况,对于赵高,让他晚死一天,都算便宜了他。 大殿之内,所有人都能预料到,赵高接下来应该面临什么。 对于如何处置赵高,赢高也有自己的想法。 不管赢高心里对赵高多么厌恶,也不论赵高为大秦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但此时做为秦王的赢高,却不想感情用事。 如果像好多小说里那样,做为权力君主,一阵暴怒,发个雷霆之威,将其处死,看起来确实很爽,但这不是赢高想要的。 倒不是赢高存什么妇人之仁,也不是仅仅为了所谓的“明君”的人设,而是要通过杀赵高,给即将开始的大秦治理,立个规矩。 做为一言九鼎的秦王,手握生杀大权,但如果仅凭冲冠一怒,直接宰了这个阉竖,今后怎么办? 是不是所有违法的臣子们,都要来劳烦他,时不时地冲冲冠? 天下这么大,今后臣子违法的事,也会不绝如缕,天天判案,日日冲冠,那还不得累死。 来自于后世的赢高,此时,已经不满足于,仅仅做个王了。 他要在历代帝王中,始皇帝已达到的“人治”顶峰之上,揉进法治的酵母,让大秦的子民,沐浴一些依法治国的阳光。 打定此主意的赢高,对阶下说道: “众位爱卿,平身。” 待众人回位,赢高问道: “廷尉何在?” 廷尉冯方出班:“臣在。” 赢高问:“依《秦律》,赵高该当何罪,该施以何刑?” 廷尉冯方回道: “若罪证确凿,谋反、叛国通敌、矫诏篡立、杀害皇室子弟,皆为重罪,适用‘俱五刑、夷三族’之刑。谋害大臣等罪,也皆为死刑。” 赢高又问:“审理赵高一案,需多少时日?” 廷尉冯方道:“短则数旬,长则数月,视案情而定。” 赢高环顾阶下,又问:“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李斯奏道:“启禀我王,廷尉所述,皆为依据《秦律》,但赵高罪恶昭彰,理应从重从快惩处,以谢天下。” 大家知道李斯深受赵高所害,恨之入骨,此时的申奏,也恰如其分。 赢高看到了李斯心底的仇恨,顾及冕旒,不方便摇头,端正说道: “我大秦有《秦律》,审理赵高,属廷尉本职。” “爱卿廷尉出身,也精通《秦律》,大秦律法中,可有从重从快一说?” 李斯顿时汗颜,瞬即明白了赢高话里的含义,也为自己的唐突后悔。 但李斯毕竟追随始皇多年,知道该如何顺应君主的思路,略一迟钝,转而奏道: “我王英明,老臣被个人恩怨冲昏了头脑,老臣知错了,审理赵高,确实应该依律进行。” “若如此,老臣倒有一个提议。” 赢高:“讲。” 李斯:“老臣被赵高诬陷之时,在狱中饱受酷刑,几次申辩都不得上达,以致屈打成招。” “以臣切身的经历体会到,给刑狱之人以应有的辩白机会,对案件的公正审理,至关重要。” “为了保证将赵高的罪恶,大白于天下,让更多的人,认清赵高的面目,臣斗胆建议,对于赵高的审理,可由廷尉组织狱讼人员,给予公开进行,允许旁观,组织合议,保证公平公正。” “这样,不仅可以清算赵高的罪恶,而且让他死的明明白白,心服口服。” 赢高立即赞道: “此议甚妥。即刻由廷尉组织专门人员,对赵高之罪,依律公开审判。” “我们不能以恶治恶,要给赵高享受我大秦法律公平的机会,通过公开审判,将赵高的罪行,昭示天下,更要将案子办成铁案,让正义之剑,将赵高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廷尉冯方:“我王圣明,微臣遵旨。” 此事议毕,大臣们接着就想到了胡亥,下一个,该轮到他了。 果然,赢高问道:“宗正何在?” 宗正子婴上前一步,参道:“臣在。” 赢高问:“胡亥阴谋篡立,弑兄杀弟,碾死诸公主,依宗法当如何处理?” 子婴回道:“自古以来,似胡亥这般恶劣之辈,尚属首见,依宗法,审理判明,应予以车裂,腰斩,由大王赐给毒酒或者三尺白绫。” 廷尉冯方附议道:“上至公侯,下至平民,若有犯罪,一视同仁,依《秦律》亦当腰斩。” 赢高听罢,沉思不语。 俄顷,问道:“依宗法和《秦律》,本王是否有豁免权呢?” 阶下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咱们这个大王,真让人有点搞不懂。 想那二世胡亥在位时,对待众多兄弟姐妹,残忍程度,超过人们的想象。 在咸阳市,当众一次就处死了十二个兄弟。在杜邮又将六个兄弟和十个姐妹碾死,刑场惨不忍睹。 公子将闾等三人,比其他兄弟都沉稳,胡亥找不出什么罪名陷害,就关在了宫内。 等其他的兄弟被杀后,赵高派人逼他们自尽,将闾对来人说: “宫廷的礼节,我们没有触犯,朝廷的礼制,我们也没有违背,我们更没有一点过失,为什么要我们自裁?” 赵高的人答道:“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被定罪处死,我只是奉命行事。” 将闾三人相对而泣,最后引剑自刎。 至于胡亥对待现在王位上的赢高,大家也清楚地记得,当赢高无奈殉葬时,咸阳街头,目睹这一切的人,无不为他遗憾惋惜。 这一桩桩,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胡亥坐在这个位置上时,是那样的无情,那样的冷血,甚至将杀戮赢姓子弟,作为一种快事。 而现在乾坤倒转,手握生杀大权的新王赢高,为什么在有机会为死去的兄弟姐妹们复仇的时候,犹豫了呢? 阶下众臣中,只有子婴了解赢高的心情,因为,两天前,赢高已经向他征询过了。 那天,利用登基前的时间,赢高亲自到宗正府,来拜访子婴。 子婴已年逾四十,是始皇帝的从兄之子,赢高的堂兄,在现今赢氏仅存的族人里,年纪最大,德高望重。 子婴被族人推选,出任九卿之一的宗正一职,管理赢姓宗族。 赢高在登基前,亲自登门拜访,多少令子婴有些意外,也被赢高的诚意感动。 子婴令人大开中门,亲自在宗正府门口迎接。 第30章 与子婴论仁政 当赢高的驷马高车,停在宗正府门口的时候,子婴已在门前迎候。 赢高下得车来,两人互相见过礼,携手入得府内正厅。 分宾主落座,侍者献上茶来。 赢高仔细端量着面前的子婴。 方脸厚唇,浓眉朗目,一副长者风范。 顺带,透过子婴的眼底,赢高浏览了一下其心声,心内对此行的目的,略略定了定。 赢高知道,史上几个月后的子婴,借赵高逼死二世伪立其秦王之机,诛杀了赵高,力图挽救大秦的覆灭。 但无奈,彼时被二世和赵高惑乱的大秦,只有招架之功,已无还手之力。 巨鹿一战,项羽破釜沉舟,击破了王离的二十万大军,迫使章邯投降。 而同时,刘邦西进的军队,狡猾地利用了武关守将的贪婪,劝降加偷袭,杀进武关。 子婴手里仅有的五万屯卫禁军,在蓝田一战,也被刘邦击溃。 当刘邦兵临咸阳,攻到灞上时,群臣百官纷纷背秦投降。 眼看大势已去,为了秦地生灵免遭涂炭,子婴将自己连同妻子、儿子们自缚,白马素服,携带玉玺、兵符,从轵道到刘邦军前投降。 所以,史上的子婴,做为末代秦王的履任期,仅有四十六天。 好在眼前的子婴,不知道他在史上的作为,更不知道赢高穿越过来,就是为改变这段不堪的历史。 赢高心里暗道:“既然你无力拯救大秦,那就让我来。” 于是,赢高与子婴详细讨论了,现存赢氏宗姓的情况,听取了子婴对一些大臣的看法,以及对朝廷重要岗位的意见。 这使赢高对眼下朝中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 随后,赢高向其介绍了,即将采取的一些救亡图存的措施。 听罢,子婴说道:“公子此次即位秦王,可谓人心所向,肩上的责任重大。” “现今,关外诸侯皆反,朝廷上下,经二世和赵高的肆虐,已经积重难返。” “不知公子,将采取何策救国呢?” 赢高看着子婴,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拨乱反正,外征诸侯,内靖朝政,普施仁政。” 子婴低眉垂目,仔细地听完,任这十六个字,在脑海里盘旋了一番,随即抬起头来,满目放光。 “好一个‘普施仁政’,若果如此,我大秦有救了。” 赢高望着子婴兴奋的脸,知道子婴完全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于是,将此次来访的目的,说了出来。 “如果子婴兄赞成我的施政纲领,恭请子婴兄,出任当朝丞相之职,切莫推辞。” 子婴一愣,随即摆手道: “非是愚兄不肯,实在是这丞相一职,干系重大,子婴不才,实无治国之能,不堪当此大任。” “既然公子救下李斯,何不让他再任丞相,辅佐公子呢?” 赢高知道子婴的话,发自内心,他也知道,论治国理政和才能,子婴确实与李斯有差距。 但在此非常时期,子婴的王族长者身份,又熟悉朝中情况,从稳定朝廷的角度,到平衡各方势力的层面,子婴都是其他人无法代替的不二人选。 赢高说道:“子婴兄所言,有兄的道理。我请子婴兄为相,也有我的理由。” “李斯虽是最好的丞相人选,但经过沙丘之变后,再令其为相,已难以服众。” 子婴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又问道: “那王贲呢?” 赢高道:“王贲老将军,我准备让其出任太尉,发挥其在军队方面的经验和作用,如果让其理政,则勉为其难。” “纵观朝内其他人,在目前的情况下,更难以胜任。” “值此过渡时期,诸事纷乱之际,内部稳定是目前的首要任务。” “而子婴兄,无论从资历、人脉、资源,以及平衡朝廷各方势力方面,比他人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 “关键是,子婴兄一直以来,在宗族上下,朝廷内外,以正直公正闻名,出任相位,可谓是万众归心。” “至于子婴兄所担心的,我准备让李斯出任相府的资政,也即丞相的顾问,在丞相的身后,发挥其才能,协助丞相做好理政。” 子婴见赢高年纪不大,考虑问题,如此缜密周全,不禁肃然起敬。 子婴起身,对赢高施以君臣大礼,道: “若如此,子婴愿听从公子的安排。” 随后,两人终于谈起了如何处置二世胡亥的问题。 子婴恨道:“胡亥把兄弟姊妹,几乎屠戮殆尽,泯灭良知,天理难容,就是把他剁成肉酱,也难解心头之恨。” “公子继位后,可速速将其正法,以谢天下。” 赢高沉默许久,缓缓说道: “正如子婴兄刚才所说,始皇帝一脉,仅存我与这胡亥。” 子婴心头一紧,问道:“公子难道有别的打算?” 赢高点头,目光有些缥缈,说道: “胡亥的残暴,赵高难逃其咎。如果不是赵高,从小误导并对其进行错误的教育,他也不至于沦为赵高的工具。” “赵高怀着灭国之恨,身体又遭受腐刑,心理的扭曲程度,已非正常人所能理解。” “胡亥受其荼毒太深,无形中被其利用,直到那天望夷宫被劫,他才明白一二。” 子婴说道:“可是,他明白得太晚了,始皇帝的子女,足足被他杀了三十三个,歹毒程度,不逊蛇蝎,这样的人,不配活在世上。” 赢高道:“杀掉胡亥,很简单,也是他自作自受。杀他,有一百个理由,顺乎民心,也符合宗法和大秦律令。” “可要让他活下来,确实难找到让天下人信服的借口。所以,愚弟才特来相商,寻一个这样的出路。” 子婴大惊,“什么,公子要让胡亥活着?” 赢高望着子婴因激动而涨红的脸,点了点头。 子婴站了起来,搓着双手,在厅前踱来踱去,念道: “荒唐,简直是荒唐,这,这……” 踱了一会儿,子婴停下来,盯着赢高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还留着他?” 赢高异常冷静,不容置疑地说道: “我需要他活着。” 子婴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你,你怎么还需要他活着?” 赢高嘴角微微一勾,道: “胡亥死了,只会变成一抔黄土,而如果让他活着,就可以做为生动的反面教材,让天下人看看,什么是仁者之政。” “现今,关外群雄并起,诸侯混战不休,他们所有人打的反对我们的旗号,首要一条就是‘反抗暴政’。” “有秦以来,孝公之后,严刑峻法,奖励军功,举国劳役,虽然对强大国力,战胜诸侯,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但同时,在统一之后,这些恰恰成为民众的沉重负担,也成为关外诸侯余孽复辟的借口。” “此次,愚弟继位秦王,必定要摒弃一些二世,甚至始皇帝曾经的做法,必定要给天下人一个清晰的信号,那就是‘仁政’。” “举目当前,任凭我们说多少句,也不论我们怎样宣扬,能让天下人瞬间记住,令所有人信服,并树立起鲜明仁政形象的,只需做这一件事,那就是,赦免胡亥。” “胡亥的该死,天下共知;赦其不死,同样可以将仁政的信号,传遍天下。” “以一抔黄土的价值,换取天下人眼中仁政的口碑,堵住诸侯复辟的借口,从这个意义上说,胡亥的残值,是否可以这样用呢?” 一番话,说得子婴目瞪口呆。 第31章 让胡亥去养猪 正是由于赢高的那次拜访,子婴已为赢高的胸怀和睿智深深折服。 至于胡亥到底是杀还是不杀,子婴也有了一些心理准备。 见赢高询问,上前奏道: “依照赢氏宗法,君王有绝对的赦免权。” 廷尉冯方也上前奏道: “根据《秦律》,大王可赦免天下任何有罪之人,包括被废黜的君王。” 赢高要的就是这两句话。 其实,赢高岂能不知,身为秦王,对大臣们的任何决定,都有否决权,对所属的臣民,有绝对的控制权。 所谓的一言九鼎,言外之意就是,君王可以使任何人生,也可以随时剥夺任何人的生命。 尤其是,秦时,刚刚从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过渡,很多人还残存着思维惯性,人的生命,在那些奴隶主贵族眼中,与牲畜无异,更不要说手握生杀大权的君王了。 但如果没有宗正和廷尉的配合,一个秦王,在那自话自说,多少缺乏些戏剧性效果。 唉,当个秦王,原来还是个力气活。 见两人已经给自己铺垫好,赢高道: “既如此,本王就位后第一个赦免令,就颁给胡亥,赦免其死罪。” “什么?” “赦免死罪?” “这、这……” 大殿上,顿时响起一阵嗡嗡声。 赢高笑而不语,只是用眼看了一下谒者。 谒者高声喊道:“肃静。” 好一阵,大殿内,恢复了安静。 赢高无视大殿内的反应,继续命道: “胡亥的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下面,诸位爱卿廷议一下,该如何发落。” 王贲率先出班奏道: “大王赦免胡亥,臣等愚钝,望大王开解一二。” 李斯这次忍住了,他接受了刚才的教训,不再做出头鸟,以免暴露出,藏在衣袍底下的那个“私”字。 其他大臣,见王贲说出了一致的疑惑,也静静地望着王位上,令他们难以揣摩的新王。 赢高说道:“本王意在倡导仁政,二世胡亥,虽死有余辜,但念其受赵高蛊惑,被赵高利用,实属从犯。本着首恶必办,胁从可免的原则,赦其活命。” “面对关外诸侯纷立的局面,寡人这样做,也是为后面归降的诸侯,指明了一条生路。只要及时归顺,寡人一概活其性命。” “诸位爱卿,究竟将胡亥如何发落?” 赢高简明扼要阐述完,再次发问。 仅仅两个回合,众臣算是领教了,眼前这位新王的厉害。 虽然年纪不大,但看问题的角度之广,谋略之深,远超他的年龄;所做决定也常常出人意料,但细细品味,却又着实高人一筹。 这令大臣们,打起了百倍的小心,急忙开动脑筋,希望在接下来的献策中,表现一下。 子婴率先奏道: “大王既然赦免了胡亥的死罪,但对其余孽不得不防。” “胡亥在位两年,虽然做下无数罪恶,但不免有一些死忠,如果听之任之,恐怕对我大秦有害,对大王也有不利。” 李斯也上前奏道:“老臣赞成宗正的提议,如果胡亥能洗心革面,当然最好。” “但如果暗地里心怀不甘,图谋不轨,势必对大王造成威胁,这样的事情,不能让它发生。” 王贲奏道:“老臣赞同二位大人的提议,虽然赦免了胡亥的死罪,但应该隔断他与外界的联系,使之闭门思过,重新做人。” 冯方奏道:“臣认为,软禁是个很好的办法,也是《秦律》的刑罚之一。” 赢高否决道: “软禁虽然可以,但那毕竟要耗费人力看守。现今,我大秦的每一个兵卒,都要用在讨伐诸侯上,每一粒粮食,都要优先为前线补给。” “胡亥有手有脚,妻子儿女,也可以劳作,不能因为赦免了,反倒增加府吏的负担。” “大秦的体系内,不养闲人。让他们自食其力,靠自己的双手吃饭。” 众臣们,一时没了主意。 在有秦的历史上,还没有被废黜君王劳动改造的先例,彼时,也没有劳改这一说法。 见大臣们都不说话了,赢高略一沉吟,问道: “禀牲丞何在?” 大殿下,角落里,怯怯地站出来一位官吏。 这个禀牲丞,是治粟内史的属下,做为大秦管理畜牧业的专门官吏,非朝廷大型活动,很少出现在朝堂。 但今天,恰好新王登基,否则,他根本没有机会,直接面对神圣而又威严的君王。 赢高冷不丁这样一问,不仅是禀牲丞,就连章台宫上下侍立的百十位大臣,都如坠雾里。 这位令人难以捉摸的新王,突然呼唤禀牲丞,这是要闹哪样? 赢高感受到了众人的心声,只是和蔼地示意异常拘谨的禀牲丞,近前说话。 禀牲丞,腿肚子打颤,挪到阶前。 赢高问道:“目今关中地区,生猪和羊的存栏有多少?前线将士们,多久可以吃到一次肉?” 众大臣们,一脑瓜子浆糊,好端端的议着胡亥的发落,秦王怎么突然问起前线将士补给的问题了。 见秦王问的是自己熟悉的业务问题,禀牲丞略定了定神,回道: “禀报大王,关中地区生猪存栏百一十万五千余头,半数为圈养,羊九十六万只,均为放牧。” “至于补给前线,除了始皇帝三十六年,公子扶苏带去上郡的万头猪以外,再没有犒劳过军前将士。” 赢高继续问道:“若保证我前线二、三十万大军,每个月犒劳万头猪和万头羊,需要多久?” 禀牲丞在心里快速计算一番,奏道: “启禀大王,因饲养牲畜需要周期,排除三个月冬歇期,若要遵照大王旨意,保证军前每月都吃上肉,需要十个月左右的时间。” 赢高问道:“卿有什么对策,可提前呢?” 禀牲丞奏道:“微臣倒有两个办法,可适当提前。” “一是,在增加存栏的过程中,后方缩减消耗,每月节省出各一万头,补给前线。” “二是,内史地区,需要修建十万头存栏的猪舍,广泛征集能繁母猪,同时相应地增加饲养的人手,每百头猪,配备一名专门饲养员,如此,轮流出栏,可保证前线每月一万头之需。” 赢高向班部丛中问道:“治粟内史何在?” “臣在。”治粟内史上前。 赢高下令道:“自下月起,关中地区,生猪和羊,实行战时配给制,宫廷、官府和士大夫带头节约,每月节省出一万头猪、一万只羊,补给军前。” “即日起,给卿一个月的工期,择地修建二十万头生猪饲养猪舍,禀牲丞亲临现场管理,在关中地区,征集能繁母猪,扩大养殖基地。” “养猪也好,牧羊也罢,卿等要严格考核机制,将猪羊的体膘与饲养放牧人的奖惩挂钩。” “每头牲畜都要做好标签,标记上饲养员的名字。养的好的,要奖励,瘦膘者、前线将士对肉不满意者,一律板杖伺候,具体奖惩办法,由卿等详细制定。” “一个月后,寡人要亲临猪舍视察,检查落实情况,卿等好自为之。” 治粟内史和禀牲丞齐声道: “遵旨。” 两人刚要退回班丛,赢高叫住了他俩: “慢。” 众人凝神屏息,只听赢高命道: “回到刚才那个问题,既然养猪需要人手,那就让胡亥去养猪。” “这样,让胡亥每天和猪打交道,如果他要能把猪动员起来,造寡人的反,寡人倒是愿意和他计较。” 话音刚落,大殿上,响起身不由己地哄笑声。 随即,群臣们齐齐应道: “大王圣明!” 第32章 纷乱的关外局势 在警示了群臣,宽恕了李斯,处理完赵高和胡亥后,赢高作为新秦王的第一次廷议告一段落。 这才命秘书郎,公布他的第二份,也是两项极为重要的任命。 任命子婴为丞相,兼任宗正,统领百官,辅政议政。 任命尉缭为御史大夫,负责监察百官,兼任崤山军营总教长,组建帝国军事学院。 尉缭,师从鬼谷子,秦时兵家巨擘。 在其任始皇帝的国尉期间,积极响应“并兼广大,以一其制度”的策略,为统一六国立下汗马功劳。 尉缭从鬼谷子处习懂得相面占卜术,曾经认为始皇帝面相刚烈,欠缺照顾天下百姓的仁德之心,多次尝试逃离。 对此,始皇帝并不动怒,而是多次派人追回。最后,尉缭为始皇帝的雄心折服,愿意扶助秦国,入朝为臣,被授以国尉一职。 始皇帝统一六国后,尉缭急流勇退,尤其在二世和赵高肆虐时期,闭门不出,埋头着其《尉缭子》兵书。 在赢高的眼里,虽然大秦眼下不乏战将,但真正的军事家和战略家,却仅尉缭一人。 赢高知道,尉缭是继孙子之后的当代兵法大家,军事理论方面造诣极高。 未来,在赢高的称霸计划里,不仅要对付项羽、刘邦这样的对手,还要面对华夏周围环伺的强敌。 一个有所作为的君王,必定要有一支属于自己的武装。这支武装,应具有良好的军事素养,经过严格的训练,才能做到战必胜、攻必取。 而无论战国四大名将也好,各类的战神、兵仙也罢,突出的都是某个战将的作用。 在赢高看来,能得到这样的战将固然很好,但即使将来有了这样的战将,或因性格上的弱点,或因时势所异,君臣之间的相处,难免有其明显的局限性。 赢高迫切需要更多的,既能在战略上服从全局,又能在战术上灵活执行,同时又可以独当一面的战将群体。 如何塑造这样的群体,赢高想到了后世的黄埔和西点军校。 很自然的,尉缭这个兵家的代表人物,就浮现在赢高的脑海里。 为此,赢高在会晤完子婴之后,专程到尉缭府上,对其拜访,请其出山。 与子婴一样,被赢高的诚意感动,受其情怀感染,更有尉缭极其认同的一统天下之志,同时,透过面相,尉缭见赢高有天子之姿,又具仁德之心,因此,慨然答应出山。 在赢高征求其再统天下的建议时,尉缭提出了策划已久的,组建军事学院的想法,与赢高的来意不谋而合。 这令两人之间的认同感,急剧攀升。 刚才在廷议期间,尉缭目睹了赢高的睿智和风范,为其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驾驭朝堂的能力,不禁暗自叹服。 当下,任命已毕,廷议散去,赢高吩咐留下三公九卿议事。 接下来,就是关乎下一步行动方向和施政纲领的内阁会议,自然不宜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进行。 参加内阁会议的三公为:丞相子婴(兼宗正),太尉王贲,御史大夫尉缭(兼帝国军事学院院长)。 九卿之中,郎中令盖聂,卫尉李巴为新晋;廷尉冯方以及太仆、典客、奉常、治粟内史均为原职,少府章邯领军在关外征战缺席,中尉空缺未补。 另外,当然要留下资政李斯参会。 秦王赢高主持首次内阁会议。 赢高说道:“本王新立,诸事繁多,本次内阁会议,需要议定一些紧急事务,各位爱卿,尽可畅所欲言。” “会议开始之前,寡人宣布一下会议准则。” “在讨论任何问题时,诸位爱卿尽可以充分发表自己的观点和看法,对于他人的观点,如有不同意见,也尽可以反驳。” “寡人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充分听取大家的意见,集诸卿的才智,帮助寡人制定正确的决策。” “诸位爱卿在发言时,不要考虑寡人会怎么看,会怎么想,那是寡人的事。” “爱卿只管将你的想法和思考说出来。寡人保证,就事论事,不打棍子,不扣帽子,为诸卿创造一个良好的讨论气氛。” “也即:‘诸卿可以不同意对方的观点,但要绝对尊重对方说话的权利’,仅此而已。” 赢高的这番开场白,瞬间,点燃了众臣们讨论的热情,也卸下了很多人心里的包袱。 虽然对于赢高能否完全做到,有人将信将疑,但如此开明的内阁会议准则,却是这些大臣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受其鼓舞,每个人都在努力酝酿着接下来的发言。 赢高命道: “下面,先由郎中令盖聂代表寡人,介绍一下关外的形势,看看这段时间,那些诸侯们,都在干什么?” 赢高知道盖聂掌管着情报网络,自然对关外的局势了如指掌。 于是,盖聂就将近期的关外情况,向大家做了通报。 北面方向。 燕地,武臣派去的部将,上谷小吏韩广,被燕地贵族立为燕王,募集了五万兵卒,据地自守。 赵地,被陈胜派去经略的武臣,自立为赵王不久,内部产生内讧,已被部将李良所杀。 武臣的旧臣张耳、陈余,寻到原赵王的后裔赵歇,立为赵王。 赵歇以信都为都城,任用张耳为相,陈余为大将军,募集军队约十万之众。 南面方向。 楚国贵族景驹,被立为楚王不久,被从会稽渡江而来的项梁、项羽所杀,另在民间寻到了楚怀王之孙熊心,立为新楚怀王。 目前,楚国以项梁为武信君,部众有十余万,另有英布、吴芮等军三万,在诸侯中,战力尤为突出。 需要特别注意的是,项梁为楚国名将项燕之子,帐下汇集了诸多战将,尤其以其侄项羽和武安侯刘邦的部队为最强。 上个月,项羽带军两万,攻击襄城,因久攻未下,攻占后,将全城十六岁以上男丁,全部坑杀。 也在上个月,项梁派遣张良带三千军,在韩地攻下了十几座城池,立韩公子成为韩王。 东面方向。 我军章邯带十万军进攻魏王所在地临济。 魏王魏咎向齐、楚求救,齐王田儋和楚将项它率军救援,被章邯夜袭,打败魏、齐、楚联军,攻下临济。 魏王咎自杀,齐王田儋也被我军所杀。 齐人复立田假为齐王,逃到东阿。 章邯率军进逼东阿,意图攻灭田假。 但不料,在东阿城下,被赶来的项羽和刘邦所败,不得已退守定陶。 经此一败,章邯军中士卒所剩不足七万,派使回来请求救兵,我们的十万援军,已过新郑,正在前往定陶的路上。 第33章 外将的归属 章邯,秦之少府。 十个月前,当陈胜派遣大将周文,带领几十万军队攻进函谷关,到达距咸阳仅几十里的戏水时,咸阳城一片惊慌。 在都中空虚,郡县来不及征兵的情况下,章邯主动向当时的二世请命,释放骊山刑徒及奴隶产子,仓促拼凑了数十万迎击,将周文赶出函谷关,追击至渑池,致其自刭。 章邯又陆续攻灭了矫杀吴广的田臧等部,迫使陈胜遁走至城父,并被自己贴身的车夫庄贾杀死。 灭亡张楚后,章邯移军攻击刚刚复立了不久的魏国,连杀魏、齐两王。 自出征以来,章邯屡战屡胜,此次败退定陶,有些出乎大臣们的预料。 长史司马欣、都尉董翳率领的十万援军,距离定陶尚有旬日路程,能否帮助章邯反败为胜,就显得非常重要。 若失利,关东诸侯,将再次兵临关中。 盖聂介绍完关外形势后,众人一时限于沉默,气氛有些压抑。 是啊,章邯新败,局面比想象中的复杂,何况章邯是二世派出去的军队统帅,是否肯听从赢高的命令,还是未知数。 而且,史上的章邯,在不久后投降了项羽,这一切,看起来确实有些棘手。 问题总要解决,何况办法总比困难多。 赢高见大臣们都不说话,率先打破沉默,嘱咐盖聂道: “看来这个项梁,非等闲之辈,下一步要时刻注意楚军的动向。尤其对于其属下的项羽、刘邦所部,要重点研究。” 盖聂道:“正如大王所说,这两人的情况我们都有所了解。” “项羽,楚国名将项燕之孙,身高八尺余,力能扛鼎,少时不喜读书,学剑亦不成,唯好万人敌,武力出众。” “作为项梁的得力助手,爱兵知兵,常常身先士卒,很能打仗。性格残暴自负,好杀戮,常屠城。” “刘邦,原为沛县泗水亭长,因释放刑徒,亡匿于芒砀山中,后攻占沛县,自称沛公,投奔项梁后任砀郡长,受封武安侯。” “此人出身市井混混,不学无术,但很会笼络人心,身边有一些死忠,擅打巧仗,用兵常常不按常理。性格慢而侮人,属扪虱抠脚之徒,尤其好女人。” 其实,不用盖聂太过介绍,赢高对二人的身世了如指掌。今后,作为即将面对的主要对手,两人与赢高少不了打交道。 但这些,在座的大臣们不知道。 仅仅把二人,看做是项梁手下的两员战将而已,一直到几个月后,才能体会到他们在改变历史轨迹上的巨大作用。 不过,那是赢高穿越而来之前,现在,未来的历史主角,换成了秦王赢高。 赢高收回思绪,问各位臣僚: “诸位爱卿,对眼下的局势怎么看,我们将采取何策应对?” 太尉王贲,率先说道: “文职出身的章邯,能够在近一年来的征战中,屡战屡胜,实属不易。此次新败,既有偶然,也是必然。” “作为负责课税和宫廷事务的少府,章邯本就没有多少战阵经验,大都是在战中学,学中战。” “这不能不说,二世胡亥和赵高,屠戮了蒙恬等忠勇之士,致使朝中无能战之将,才造成今天这样的被动局面。” “而章邯所部,多为为刑徒及奴产子,未经训练,仓皇上阵,依仗着章邯出色的组织和指挥能力,才将周文赶出函谷关。” “这期间,刑徒中很多关外六国之人,多趁机逃逸,几十万人,所剩不过十数万。凭借这些人马,仍能击破魏、齐、楚联军,看得出来,章邯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而这次,东阿新败,章邯的对手是项梁,楚国名将项燕之后,比章邯之前遇到的所有对手都强大,所以,这次兵败,也在情理之中。” “而司马欣和董翳,老臣在军中略闻其名,乏善可陈。所统领的十万援军,大多是关中临时征的新兵,未经多少训练,战斗力可想而知,一切只看章邯的临场指挥和战术的运用了。” “眼下的当务之急,除了让章邯稳住阵脚,更关键的,是要明确章邯对大王的态度。” 见此,御史大夫尉缭紧接着说道: “太尉大人说的没错,一个在外手握重兵的将军,为谁打仗的问题,是现今最首要的问题。否则,我们接下来的一切努力,都失去了意义。” 得到赢高的首肯后,尉缭继续说道: “单看章邯此次失利,有一定的必然性。” “老臣以为,胜败兵家常事,大可不必为章邯的暂时失利迷惑,我们的目光,应该放眼全局。” “现今,关外虽然诸侯纷立,但最大的敌人无外乎两个,一是楚,二是赵。” “这两个诸侯,民风剽悍,历来好战,自东周纷争以来,一直是我大秦的主要对手。” “当年,武安君白起连年伐楚,先后攻灭了郢都,在长平坑杀了赵国四十万降卒,才在根本上削弱了两国的战力。” “在这个基础上,始皇帝对赵、楚用兵,王翦老将军,也是动用了几乎秦国举国的兵力,才将赵、楚灭掉。” “经过近二十年的时间,楚赵的人口已慢慢恢复,兵员已经不是问题,未来我王要想再次一统天下,赵和楚,无疑是我们强大的对手。” “大王现在所要做的,不是眼睛盯着章邯,而是要像吃饭一样,用两根筷子夹菜。” 听尉缭如此一分析,资政李斯也赞同道: “御史大人所言甚是。现在,大王需要考虑的是全局的问题。” “章邯在定陶,吸引了楚、齐、魏三国的兵力,对于我们来说,是一颗重要的棋子。我们还要着重考虑南北两个方向的战略问题。” 赢高明白三位老臣所说的战略,问王贲道: “王离的长城军,现在什么位置?” 王贲站起身,来到舆图前,指着一个地方道:“在这里,已经停留了两个多月了。” 赢高念着舆图上的名字:“井陉。” “是的,井陉。” 赢高说道:“太尉大人,王离在此前的犹豫不决,寡人很理解。现在,王离担心的战场外障碍,已经排除,是否该考虑下一步出动了呢?” 王贲点头道:“我王英明,老臣也是这个意思。” 丞相子婴随即说道: “王离将军,之所以观望,无非是因为身后的赵高,担心蒙恬之祸,在他身上发生。” “而章邯,毕竟为二世所任命,大王新立后,难免犹疑观望。” “所以,大王应该尽快派使者,传檄王离、章邯军中,报告将士们这一好消息,即能安定两员外将之心,又可明确其归属,解除大家的担心,同时也能鼓舞将士们的士气。” 大臣们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在这纷纷的乱世,保不准哪个带兵的武将,突然拥兵自立或拥立诸侯之后,就像陈胜账下的武臣、韩广和周市。 见丞相子婴,说出了大家一致的看法,随即异口同声地赞成。 赢高即命令秘书郎记下,立即草拟王令,下达军中。 随即,赢高问王贲道:“依太尉所见,下一步,若灭赵伐楚,还需征调多少兵马?” 王贲道:“王离有二十万军,章邯若得到支援补充,有十七万,若按当年灭楚时的六十万兵马计,我们还需征兵二十万做后备军。” 赢高转而问子婴道: “依丞相看,关中地区,若再征兵,还有多少兵员可征。” 子婴面露难色,看向资政李斯。 对于这些数据,李斯显然比他更清楚。 李斯看了赢高一眼,迟迟疑疑地奏道: “启禀大王,关中地区,几无可征之兵。” 第34章 赢高的新政 当资政李斯说出关中之地几无可征之兵时,在座的人,都有些吃惊。 曾几何时,关中一向以富饶着称,也因“奖励军功”的体制,致使兵员丰富而令诸侯羡慕嫉妒恨。 赢高看着李斯问道: “资政大人,为何几无可征之兵?” 李斯道:“关中之地,人口约三百七十余万,除去老弱,适征男丁不足百万。” “先帝在时,为征岭南,发兵五十万,都是大秦男壮之士。” “后来,蒙恬的长城军,又征了三十万,陆陆续续,关中地区适征男丁几近枯竭。” “因此,大规模的修建,只能依靠六国的劳役,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虽然,近几年,随着人口自然增长,男丁又有所增长,但关外纷乱后,除了替换补充章邯的刑徒及奴产子的士卒,加上这次司马欣和董翳所带的援军,征丁年龄,已经由十七岁到五十岁,放宽到十五岁到五十六岁。” “而士兵与农民的比例,业已突破了一比一的警戒线,农田里,已经没有多少壮男劳力了。” “何况,粮食转运,后勤补给,也大多要用男丁,这样一来,如果再征兵的话,恐怕今年的秋收以及明年的农田耕种,只能靠妇孺老幼维持了。” “如此,将大大减少粮食产量,相应地,军前的补给也会出现问题。” “而关外,很多地方县令或者逃跑,或者反叛,就地征兵及补给,已经很难做到。” 太尉王贲也说道: “资政所言极是。战争历来打的是后勤,比拼的是综合国力。” “表面上,打赢是由于前方的将领英勇善战,其实,后方的补给和支持,才是战争的决定因素。” “当年长平之战,我大秦与赵国对峙三年,双方粮食消耗巨大,赵无以食,请粟于齐而齐不听,无粮的赵国急于结束战争,才用赵括换下了坚守的廉颇。” “昭襄王听说武安君白起,以奇兵切断了赵国的粮道,立即下达了全国动员令,征调河内郡十五岁以上男子全部应战,加封应征者爵位一级,并亲赴河内督战,最终才战胜赵国。” “所以,资政大人所说的兵员和粮食,是战争的两大决定因素,大王不可不察。” 丞相子婴也接过话来道: “二世胡亥在位时,以税民深者为明吏,以杀人众者为能臣,严令各级官吏,逼迫农民增交贡赋,自备粮食,转输至咸阳,供官吏、军队以至于狗马禽兽之需。” “二世戍卒和徭役征发的对象,扩大到六国,年龄也一再突破,农民的困苦达于极点。” “正是这些苛政的因素叠加起来,六国残余势力,才借机反叛。” “既然大王崇尚‘仁政’,就应该摒弃二世的做法,切莫不顾民力,强行征兵。” 尉缭随即也说道: “二位大人所言极是,一切战争的基础是经济。” “治国的根本在于耕织,非五谷无以充腹,非丝麻无以盖形。不废耕织二事,国家才有储备,军队才能进行战争。” “耕田、守土和战争三者都是王者本务。虽然眼下战争为最紧急,但战争却仰赖农耕。” “所以,大王的霸业,应该先从富民开始,民富则国强,国强则战必胜。” 李斯、王贲、子婴、尉缭,四位肱股之臣的一番话,似几记重锤,重重地敲在赢高的心上。 原本以为,做了秦王,笼络几员文臣武将,征征兵,再和诸侯打上几仗,结束乱世,称霸天下,宛如电脑游戏般简单。 殊不知,现实比想象中的残酷百倍,关键是,赢高不能失败,更不能重启游戏。 民生、经济、生产、生活,几百万子民的福祉,寄托在他这个君王身上,搞不好,战败是小事,人民吃不饱穿不暖,即使前线打赢了几场战役,也无法逃脱覆灭的命运。 看来,自己把做王想得太简单了。 赢高转而问群臣道: “诸位爱卿,依卿等之见,若仁政安民,该从哪些方面着手呢?” 李斯道:“禀大王,老臣曾经给二世上书,关东六国反叛的根源,在于劳役繁重,赋税过重,省赋税,减免劳役,为当务之急。” 赢高问道:“现今,我朝的赋税是多少?” 丞相子婴答道:“原为十税二,到二世时,田租以外加上口赋、算赋、户赋、刍稾等,已达泰半之赋,也就是田里超过一半的收成,都要上缴。” 赢高吃惊道:“那农民还种什么田,除了交赋税,都不够自己吃的,这不是逼民造反么?” 治粟内史此时奏道: “目今,天下大量田地荒芜,府库里的粮食,也仅够一年支出。现今,马上面临秋收,再加上征战,今年的收成不容乐观。如果遇到灾年,恐怕,饿殍遍地的景象又将再现。” 赢高问道:“荒芜的土地,有具体数字吗?” 治粟内史道:“具体数据,因战乱不好统计,初步估计在三成左右,关中地区略好一些,也在二成左右。” 赢高又问道:“府库中的钱财储备情况怎样?” 治粟内史道:“钱财充足,足以应对战争之需,这还不包括少府所掌管的皇室财产。” 看来,府库充实,家底雄厚,也就是说,暂时不差钱。 这就好办多了。 随后,赢高又详细询问了奴隶的情况。得知,目前、仅关中地区,奴隶就有三十万之多,而且,这些奴隶都不在户籍名册上。 在了解了以上情况后,赢高心内慢慢有了主意。 现在看来,兵暂时还不能征。 当务之急,先巩固内政,优先在关中和关外归附之地,实行新政,让天下民众,看到他这个秦王仁政爱民的形象,收服民心。 想到此,赢高命丞相子婴,资政李斯,会同各卿,立即起草如下几个王令。 一、《废止无偿劳役令》,除兵役外,废止自夏朝以来的,无偿征调民夫的法令,今后凡征调民夫劳役,本着自愿原则,一律按市价支付酬金。 二、《解放奴隶令》,官府及贵族,不得蓄养奴婢,所有奴婢一律释放,登录户籍,给予合法身份。不愿离开或者确实需要留用者,雇主需按市价支付酬金。 三、《授田法令》,凡荒芜、无人耕种超过一年以上的农田,一律收归国家所有。由当地郡县,按照无田人口数量和农田等级,授予无田者耕种,按规定缴纳田租。 四、《租税法令》,免除农民的口赋、算赋、户赋、刍稾等赋税,仅保留田租一项,并减为十分之二。商贾税赋另行规定。 五、《开垦新田令》,凡开垦新田者,免收五年田租。 口授完以上内容,赢高看着众臣,问道: “本王的这些新政,如何啊?” 第35章 军校和飞燕的心思 时近仲秋,天高气爽,满目金黄,正是收获的季节。 在咸阳通往崤山的驰道上,数十名皂衣亮甲的禁卫军铁骑,正护卫着一队王驾,向前驰骋。 这队御林军铁骑,将三辆马车夹行其间,当先的那辆驷马高车里,坐着御史大夫兼军事学院院长尉缭。 昨天上朝时,尉缭报告说,帝国军事学院已筹备完成,首批学员已经抵达位于崤山的军校,相关资格审查和入学测试业已通过。 学院定于今天举行开学典礼,奏请秦王莅临,并为新学员训话。 秦王赢高当即准奏: “帝国军校开学典礼,寡人理应到场祝贺,爱卿的筹备速度,可谓惊人,可喜可贺。” 尉缭奏道: “大王圣明,这崤山军营,各种设施原已齐备,大军东出后,大部分空闲。臣只是在原有基础上,略加改造而已。” 赢高道:“硬件只是表象,关键在于爱卿的教育成果。” 赢高知道,尉缭是一代“兵仙”韩信的老师,如果在自己的军营里,培养出几个韩信来,那将来自己的手下,何患无将呢。 尉缭回道:“军事学院,旨在为国培养军事人才,未来这些人能否为大王所用,完全取决于臣等的培养和塑造能力。” “但无论将来这些将尉们能力高低,有一点是最重要的,那就是,他们必须为国而战,必须绝对忠于大王。” “因此,从入校的那天起,他们的忠诚和信仰,必须要凌驾于所有军事理论和战略战术学习之上。” “所以,军事学院的学员,从入学的那天起,必需不断强化这一点。而且今后的每一个学员,也要接受如此的教育。” 赢高颔首,这正是他想要的,就此问题,也与尉缭反复沟通强调过。 尉缭继续奏道:“遵照大王的旨意,首批学员,优先从前线作战部队里抽调,采取轮训的方式,每三个月一个批次。” “另外的一些学员,按照大王的要求,在大秦的名将家族后代中进行了选拔,此次一并编入学员队。” “学员毕业后,回到军中即可充任闾官,配合原来的将尉,落实大王的双官长制,提高我大秦军旅的作战能力。” 这一点,也是赢高强调的,名将之后,理应继续出名将。 “此次帝国军事学院的设立,还有助于落实大王的精兵战略。” “按照精简、高效、战斗力强、常备不懈、全能的角度,将铁鹰剑士的选拔和培养标准,作为未来秦军的主要建设方向。” “有了这个目标,加上帝国军事学院,用不了两年,我们精锐大秦劲旅即可打造而成。” “到那时,大王尽可以驱使这样一支劲旅,所向无敌,称霸天下。” 以上场景,回荡在赢高的脑际。 此刻的他,头戴冕冠,身着黑缎镶边的行服,腰悬鹿卢剑,正端坐在当中的那辆车上。 这是一辆五马驾驭的王车。 秦王赢高知道,天子驾六,王者驾五,这时的礼制严格的很。 别小看了这一匹马的差距,若违背了自周代流传下来的君王礼制,会被天下人指脊梁骨,但凡理智的君主,从来不会做这种无脑的事情。 其实,五或六匹马驾车,对于坐在车里的乘坐者来说,差别不大。 不就是一匹马么,有那么重要? 对于赢高来说,不管几匹马来拉,那车都是木头轮子,碾压过坑洼处,屁股都快颠烂了,虽然座位上,铺就了厚厚锦缎垫,坐久了,还是硌得慌。 就车的速度和舒适性,与后世的汽车比起来,哪怕最不济的经济型,都比它强太多。 但此时,这辆王车却算是世界上最豪华的座驾了,妥妥的限量版,分分钟碾压后世那些亿万大亨们用来泡美眉的千万级别豪车。 关键是,那些傻有钱的主,在古代是没资格坐这种豪车的。如果胆敢偷着买来坐,有个罪名叫“僭越”,不是发配去修城墙,就是要蹲牢子,这可真不是跟你闹。 赢高此次崤山之行,照例由主管军事方面的太尉王贲陪同,其乘坐的驷马高车,紧随着王驾之后。 临行时,赢高谢绝了卫尉李巴随行保护的请求,毕竟郎中令盖聂奉赢高之命,去秘法营地执行特殊任务了,到晚上才能回来,宫中的守卫,来不得半点含糊。 他吩咐带上了王元、王威,左、右两个都尉,此刻,正一左一右,在两侧策马紧随。 赢高掀开车前雕栏窗口的黑锦缎窗帘,痴痴地看着驭者的背影。 看驭者,还痴痴,难道赢高…… 不,今天的驭者可不一般,虽然一身驭者装扮,却掩不住令赢高魂牵梦萦的身姿。 那身姿,是飞燕,这么难得的出游机会,怎么少得了她。 马鞭轻挥处,五匹膘肥体壮、筋骨强健,装饰着漂亮缨络的驭马,正迈着轻快的步伐。 为秦王驾车,这是飞燕申请参加的理由。 本来赢高为如何带上她,正绞尽脑汁。毕竟王驾去军营中,带上一个女子,多有不合。 听飞燕如此申请,赢高心下大悦,不过,表面上却装作为难的样子对她说: “寡人有太仆,也有专门的驭者,再说你一个女的……” “大王,我可以扮回男装。” “而且,我的驾车技术,大王尽管放心,是祖传的。” “完美。” 这丫头这么一说,赢高顿觉此次出行,又多了一份期待。 入住王宫一个月了,赢高天天集中精力于政务,飞燕忙着清理后宫。 飞燕对他抱怨说,咸阳宫里二百七十多座宫殿,遣散那些嫔妃姬妾宫女们,搞得她头昏脑涨,难道不应该带她出去透透气么? 这一点,赢高倒是颇为认同。 后宫那些事务,也确实仰仗飞燕,否则,赢高还真不知道如何搞得掂。 在穿越过来之前,只摸过女孩手的赢高,对于怎样和后宫成百上千的女子打交道,确实头大。 一想起《礼记·昏仪》上的“古者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赢高心中的疑问就一直萦绕: 古代的帝王们,难道都是“时间管理大师”? 眼下的赢高还没来得及近女色。 倒不是不想。 不想那还叫男人么? 实在是诸事繁多,每天忙到很晚…… 算了,这些都是借口。 实际上,最主要的原因是,赢高心里一直牵挂着飞燕。 自那天树林里相遇,在溪边抱在怀里的那一刻,赢高的魂魄就被那双眼睛,摄住了。 在赢高的潜意识里,一直渴望遇到这样的一双眼睛。 清澈似水,明亮如星,干净得极为彻底,不存一丝杂质。 这样的眼睛,曾出现在赢高的梦里,令其醒来反复回味,一直铭刻在心。 在赢高的审美观里,这双眼睛,无论是后世的几栖明星,还是什么超级网红,根本无法与之媲美。 那些沾染了世俗和铜臭的眼神,在赢高看来,不啻于一片真情的沙漠。 当赢高跨过小溪的时候,心中就对黑衣人的装扮和那双眼睛,有了几分疑惑。 直到王贲府上,飞燕以女儿姿现身的时候,赢高的直感当下被验证。 那种直感很强烈:他与她之间,一定会发生什么。 这种感觉,在两人之间,时不时,透过互望的眼神,在空中交流着。 赢高期盼,眼前的飞燕,带给自己一次穿越时空的爱情。 但自从赢高亮出鹿卢剑之后,飞燕看他的眼神,开始莫名地闪躲,这一点,让赢高大惑不解。 随后,为了夺回王权,就是一连串的事情的发生,两个年轻人,甚至连单独在一起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更让赢高不解的一点是,他准备任命飞燕为管理后宫事务的掌事女官,可不知为什么,飞燕坚辞不受。 女人的心,为什么如此琢磨不透。 欲迎还休,给官也不做? 飞燕的心思,赢高实在是不懂。 第36章 一个月能做什么 算了,不想这些了,得空了,找机会与这丫头好好聊聊。 赢高心下想着,放下车帘,将视线收了回来。 髹漆绘彩的车厢,在眼前轻轻摇晃,耳边传来车轮碾压路面的咯咯声。 赢高的思绪又跳跃着。 入主咸阳王宫已经一个月了。 第一次做王,穿越前学校里没教过,父母又不是干这个的,只能自己一边摸索一边干。 偏偏经胡亥和赵高的一顿乱折腾,大秦已是残破零落,百废待兴。 每天频繁的奏报,各种会议和讨论,让赢高体会到了什么叫无报酬自愿加班。 总算大臣们退去了,又要面对大量的奏章。 那些奏章,真正车载斗量,看得赢高是头昏脑涨。 此时的赢高,才深切感受到,始皇帝“以衡石量书”的不易,难怪史上称其为勤奋的帝王。 一石奏章,就是一百二十斤,当然都是竹简,上面都是经李斯统一规范过的小篆,约三、四万字。 不仅要阅读、思考,还要判断、批示,这对于一个后世穿越过来的人来说,确实是个挑战。 关键是,当君王的,不仅事无巨细,日理万机,而且还全年无休,比后世的九九六,不知辛苦多少倍。 原来很多皇帝,天不假年,或者是劳累猝死,也未可知。 批奏章,议事讨论,一直到很晚,就需要点上油灯。 可这也有规制。 朝堂夜间点燃油火议事,称“庭燎”,其火炬数规定“天子百燎”,他这个秦王,还没资格点够一百盏。 好在也不差那十盏二十盏的,够亮就行了。 最不济,在批阅奏章时,将油灯都围在自己周围就是了。 说起来,这些都是些屁事。 倒是一个月来,在子婴和李斯的带领下,赢高的百官们,已经进入了一个疯狂工作的模式。 这也难怪,秦王新立,每个人都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谁也不想在新任领导面前,被抓住偷懒的小辫子。 更多的人,倒是想在新王面前,表现一番。 又加上,秦王即位第一天,就来了个约法三章。 在首次内阁会议上,一下子出台了那么多的法令,这让向以注重为吏之道,被李斯一手打造出来的,秦国高效的官吏团队,开始发挥了作用。 这正是,为什么赢高要继续使用李斯的原因之一。 作为当今法家的代表人物,荀子学说之集大成者,李斯在秦朝的吏治上,可谓功不可没。 在李斯的倡导下,秦朝的吏治,强调忠于君国,以严明法度、注重效率为政风;以量才使能、廉洁公正为职守;以兼济诸家为治国理政的技能,使官吏真正做到忠廉勤效、官风正派。 正是基于此,赢高的几个王令已经在关中地区下达,县、乡、里、社、亭层层传达,速度之快,普及之广,超过以往。 这一点,让赢高感到欣慰。 任何好的政策,关键在于执行。 而这些与民生息的法令,如能尽快下达,自然能起到事半功倍获得民心的效果。 为了保证各项王令在贯彻时,自上而下的通畅,减少递减和延误,赢高指令尉缭的御史府,对落实情况进行跟踪调查。 一时间,大小御史们一齐出动,深入民间,甚至边远地区,调查王令的落实情况。 遇有不作为或者怠政的官吏,立马拿下,并追究上级吏员的责任。 这就是赢高在即位那天约法三章里的“行”,也即快速落实的能力。 到目前为止,反馈上来的情况,令赢高感到满意。 民意高涨,到处都在传颂秦王高的美名,自不必说,这些也仅仅是开始,赢高后续带给秦民的福利,还会更多。 仅就眼前而言,据各郡县统计上报,此次解放的奴隶达到三十余万,加上授田法令,等于平地增加了三十万子民,而且是正当年的劳动力。 按每人授田百亩计算,增加了三千万亩农田,相当于一个魏国的耕种面积。 这真是,政策对了头,人人争上游。 下一步的征兵、筹粮,又有了一定的回旋余地。 更令赢高欣慰的是,关外那些尚未反叛的郡县,也开始执行他的王令。 这才是赢高最希望的。 用不了多久,六国的子民,听说秦王治下,有如此发家致富的政策,那还不得竞相投奔到他赢高的治下,争当大秦的子民吗? 水往低处流,而人是往能挣钱的地方走。 自古以来,对于平民黔首们来说,才不管你什么国什么君呢。 谁为黔首们着想,他们就会服从谁;谁能给黔首们带来福祉,他们就拥护谁。 这是亘古颠扑不破、赤露露的真理。 研究过历朝历代兴衰史的赢高,自然知道这一点,此次穿越而来,正可以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实现他心里的乌托邦。 另外一件令赢高感到欣慰的,是章邯和王离的归附。 王离自不必说,有了王贲这个太尉,加上王家历代是大秦的忠良,铲除了胡亥和赵高后,后顾之忧解除,自然唯有拼命对秦王高效忠。 王离接到王令的当天,立即派人上书表忠心,带领他的二十万长城军,离开井陉,向赵地展开猛攻。 前天刚接到战报,王离已经攻下了赵国的都城信都,正在向赵歇逃窜的巨鹿攻击前进。 而章邯,也审时度势上表,表示对秦王高的忠诚。 随即,章邯用行动,也给赢高送上一份新王贺礼。 在经历了东阿和濮阳的两次失败后,章邯利用项梁懈怠轻敌之机,在一个大霖雨的夜晚,命秘密抵达的司马欣和董翳的生力军配合,两面夹击,偷袭项梁大营,取得完胜。 斩杀了项梁,杀敌数万,彻底肃清了东阿至定陶一带的楚军。 项羽和刘邦两军,听说项梁战败身死后,撤了雍丘之围,全部退回彭城一线。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李斯的长子李由,在守卫雍丘时,因寡不敌众,被刘邦的部将曹参斩杀。 得到这个消息后,赢高特意派人到李斯府上,表示慰问和哀悼,对李由的勇敢和忠诚,予以表彰。 这些,都是为王者,必须做的。 还有一件小事,前天,在丞相子婴、资政李斯和治粟内史的陪同下,赢高如期去禀牲丞筹建好的,二十万头生猪饲养场,走了一遭。 除了那些能繁母猪下的猪仔,在栏舍里,可爱地吃睡外,不出意外,在养殖组长的带领下,饲养员胡亥过来向他请安。 感谢赢高不杀之恩,并表示,一定自食其力,重新做人。 说实话,本来对胡亥心生憎恨的赢高,当看到胡亥对自己行跪拜之礼,命其平身后,胡亥眼里那有些茫然呆滞的眼神,多少令赢高为其感到悲哀。 这个赵高的工具,一旦变身饲养员,除了调调猪食,关心一下猪的饮食起居,却也无能为也。 除了这些,还有一件事,只能赢高自己偷着乐。 随着王离和章邯的归属,加上内政的梳理,民心渐附,赢高陆续接到两次剑灵心法升级的提示,分别在领导人数达到十万和百万时。 现在的赢高,已经拥有了预知对方忠诚度和复制他人武功的能力,当然,这一点赢高不能与外人道。 赢高的脑际,正在萦绕盘旋时,车驾前方,已经遥遥可见崤山军营。 远远地,迎接王驾的先导队,数十匹战马上,端坐着手持各色旗帜的锐士,伺禁卫铁骑还有一箭距离时,即开始启动,遥遥在前引路,望崤山脚下而来。 第37章 归途遇刺 军校的开学典礼,简短而隆重。 令秦王赢高印象深刻的,是最后的宣誓环节。 尉缭起草并亲自领誓的誓词,即使崤山军营已沐浴在夕阳中,远远地隐在车驾扬起的尘烟后,仍清晰地,在赢高的脑际回荡。 “忠于祖国,报效秦王。为将忘家,逾垠忘亲,指敌忘身,必死则生。百人被刃,陷行乱陈;千人被刃,擒敌杀将;万人被刃,横行天下。” 当六百多名学员,右臂横在胸前,随着尉缭的领誓,整齐雄壮的声音,响彻在山谷上空时,赢高的心,禁不住澎湃而激荡。 崤山军校,必将成为新式秦军的诞生地,新一代军神战将的摇篮。 从迎接的前导队,到营门处的仪仗,再到学员们的队列操演,赢高所见,无不庄严齐整。 从军营的内务管理,到军事理论、战略战术训练科目,再到阵法演习,在尉缭的教学计划里,无不详尽充实。 到底是当代兵家巨擘,善于治军的名将,赢高对尉缭治下的军校,充满了期待。 就连此时驭车的飞燕,见赢高时不时掀开身后的车帘,都禁不住回头悄悄对他赞道: “大王,你是怎么想出,办军校这个好主意的,又把尉缭大人请出山。” “这下子,咱们大秦的军旅,就不再为战将发愁了。这样成批培养出来的将尉,不久的将来,六国就是大王的刀下俎了。” 赢高看着飞燕俏丽的侧脸,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调侃道: “你飞燕,什么时候也学会拍寡人的马屁了,好好驾车。” 飞燕嘴一噘,回道: “大王,驾车可不能拍马的屁股,那样,马就不听话了。” 随即,又道: “大王,飞燕驾的车,您可坐得惯么,和大王的太仆比起来,如何?” “还不错,寡人喜欢坐飞燕驾的车。” 赢高说的是实话,他甚至在想: 如果从此就让飞燕为自己驾车,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这样一来,就可以时常体验这舒服的感觉了。况且,坐车累了,还可以时不时掀起车帘,欣赏一下驭者俊俏的侧脸,也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赢高又道:“你这驾车技术,是和谁学的?” 飞燕侧过脸来,问道: “大王是垂问呢,还是闲谈呢?” 赢高环顾了一下周围的御林军,个个目不斜视,注意力在前,于是说道: “现在,当然是闲谈了。” 飞燕坐正身子,丢下一句: “即是闲谈,那我就不告诉你。” 说罢,举起马鞭,轻挥了一下,嘴里清脆地喊了一声: “驾。” 马儿们,登时加快了速度。 赢高放下车帘,嘴角溢出笑来。 这丫头,身边没什么人时,喜欢和自己开玩笑,不过,赢高喜欢。 做个王,什么都好,就是这话不能随便说。 说什么君无戏言,每天扳着面孔,玩笑更不能随便开,这一个月来,实在是憋得慌。 想当初,宿舍里有名的段子手,现在毫无用武之地。 或者,等眼前的事情,都宛如酒里的女伴当晚都找到了伴侣,一切都井井有条了,可以搞个御前段子沙龙,也是一个很好的调剂。 好在身边有年纪相仿,又很熟悉的王元、王威、飞燕等人,可以在小范围内,玩笑几句,轻松一下。 而现在,身边只剩下飞燕了,王元和王威两个,被赢高留在了军校。 赢高给他俩下达的任务是,三个月后,如果各项考核,进不到前五名,就罚他们看守宫门。 这也正合了兄弟俩的意。 值此机会,在尉缭手下学习军事,为将来统兵征战打好基础,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情。 典礼结束后,告别了尉缭和军校的学员们,赢高和太尉王贲,在禁卫铁骑的护卫下,踏上了回程。 太阳已经在前方的山顶处缓缓落下,余晖洒在驰道上,两旁的树木,高大而稠密,鸟儿不时在天空掠过。 转过前面的山脚,即是渭河平原,咸阳城,历历在望。 赢高再次掀起车帘,问飞燕道: “飞燕,前面快到灞上了。” 飞燕回过头,笑着对赢高道: “怎么啦,大王,着急回宫睡觉啊?” 赢高道:“不急,天黑前赶回去就好。” 飞燕说道:“放心,大王,转过这个坡,我就让马儿跑起来,天黑前准能回宫。” 正说着话,飞燕嘴里嘟哝了一声,随即减缓了车速,约停了车马。 赢高纳闷,问道:“怎么停下来了。” 没等飞燕回答,只见卫尉的属下,禁卫军带队的公车司马过来禀报: “报告大王,前面有几块巨石,挡在路上,臣等正在清理,请车驾稍候。” “巨石?” 赢高心下疑问,挥了挥手,公车司马随即安排警戒去了。 赢高向前面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山坡上树木丛生,背阴处,已陷在黑暗中。 但整个山坡上,静得出奇,连一路上被车驾惊起的鸟儿们,也没有一只踪影。 赢高的心念突然一动,一种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急忙对着车外喊道:“小心,有埋伏。” 话音未落,只听见一声唿哨响,树林中,密如飞蝗的弩箭,向王车射了过来。 赢高话一出口,随着隔空移动心法启动,人已从车后破门而出。 他可不想呆在车厢里,变成射箭的活靶子。 既然身怀绝技,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一转眼,赢高的身形已在车外,随即纵身一跃,挡在飞燕身前。 手中鹿卢剑,舞成一片雪白的剑花,将射来的弩箭拨落。 飞燕听到赢高的喊声,也迅疾抽出随身的宝剑舞动。 一边拨落箭矢,一边大叫道: “有刺客,保护大王。” 说着,纵身挡在赢高身前,将赢高推向自己的身后。 随行的五十名禁卫军,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盖聂亲手为赢高挑选的秘法营队员。 每人都经过严格的训练,对于这种突发情况,早已形成本能的反应。 就在路面出现巨石的时候,护卫们立即进入警戒状态。 除了几个力大的护卫,跳下马去,搬动路当中的石头外,所有护卫,一致马头向外,将王驾和王贲的车护在中央,持戈剑而立。 外围的护卫,搭上弩箭,举在手上。 不远处的树林,自然是护卫们重点瞄准的方向,那里是最易藏身的地带,也是便于发起攻击的点。 护卫们各就各位,组成防卫阵型。 他们心中的疑问,与公车司马一样。 这条路,上午刚刚走过,那时还平坦无垠,现在突然出现几块拦路的石头,这样小儿科的伏击套路,岂能骗得了赢高的禁卫们。 而当赢高发出“有埋伏”的提醒时,听到树林中传来一声唿哨,神经绷紧的护卫队员,已经发现了树林中的人影。 就在对方的弩箭射出的同时,队员们的弩箭也一起射出,十几匹护卫铁骑,齐齐向树林冲了过去。 第38章 箭上有毒 虽然如此,当赢高跃身车外,舞剑护住自己和飞燕时,剑花之外,王车还是被十几支弩箭射中。 其中一匹骖马,中箭后,立时卧倒在地,王车随之倾斜。 赢高身边,立刻,围拢了十几名护卫,组成一道人盾,戈剑齐舞,挡住弩箭,将秦王赢高紧紧护在中央。 其余护卫,几人去护住王贲,又有十几名护卫,加入到围剿树林的刺客当中。 赢高大声喊道:“给寡人抓几个活的。” 这时候的赢高,临危不乱。 对于自己的护卫们,迅速剿灭树林中的匪徒,赢高信心十足。 赢高担心的,是他们大开杀戒,最后一个活口不留。 是谁胆大包天,竟敢在此伏击秦王,这需要几个活口来验证。 随着护卫们冲进树林,射来的弩箭,已渐成零星。 在一阵刀剑的铿锵声后,树林里终于安静下来。 不一会儿,护卫们悉数归队,其中三人的腋下,各自夹着尚在挣扎的俘虏。 公车司马过来报告: “报告大王,树林里共斩杀了三十六名匪徒,俘虏三人,请大王发落。” 赢高吩咐道:“好生看管,让他们活着,给寡人带回去审问。” “喏。” 随即,公车司马安排护卫,换下那匹受伤的骖马。 王贲过来,参过赢高,关切地询问: “大王受惊,身体可无恙?” 赢高笑道:“区区小盗,能奈本王何?” “太尉,可无恙?” 王贲道:“幸哉,大王无恙,老夫也无碍。” 赢高这才转过身来,对飞燕说道: “飞燕,整理一下,准备回宫。” 飞燕回道:“喏。” 赢高听飞燕的声音有些异样,定睛一看,惊道: “飞燕,你,你受伤了?” 黄昏的余晖下,一支弩箭,正插在飞燕的腋下。 显然,应该是在飞燕纵身挡在赢高身前的时候,一支漏网的箭,射中了她。 只见飞燕的脸色苍白,眉头微蹙,说道: “这箭,有毒。” 说罢,身体有些摇晃,明显在眩晕中。 赢高顾不得君臣有碍,男女有别了。 上前一把抱住飞燕,冲上王车,对护卫们喊道: “快,回宫。” 王贲立即吩咐公车司马,另派快马先回,请太医做好救人准备。 随即,公车司马亲自驾王车,一行车驾,向咸阳宫疾驰。 车内,赢高抱着飞燕在怀里。 此时的飞燕,神志有些模糊,看着有些重影的赢高,努力挤出一丝笑来,抱歉地喃喃道: “大王,这支箭,我忘记躲了。” 赢高止住飞燕的调侃,心疼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飞燕嘴角的笑在继续:“大王不是最喜欢听笑话吗?” “好,等你好了,天天给寡人讲笑话。” 说罢,赢高冲着车外大喊: “快,加快,再加快!” 公车司马听到命令,用力抽着马匹,五匹马立时奔腾起来,王驾更加颠簸了。 赢高紧抱着飞燕,努力控制着身体,减少因车身的震荡,加重伤口的疼痛。 飞燕感受到了赢高的焦急,更感觉到了他怀里的温暖,满脸幸福地笑道: “大王,真想一直就这样,被你抱着。” 赢高心中一暖,说道: “好,寡人答应你,等你好了,就依你。” “别说话了,留点力气,一会儿拔箭时,会很疼。” 赢高知道,被箭射中,不能立即拔出,这样可以减少失血量。 但现在飞燕告诉他,这是支毒箭,令赢高顿时慌的一批。 他喜欢飞燕,这是内心告诉他的。 相识至今,两个人还没有机会单独在一起,更没有互诉衷肠。 没想到,自己刚打定了主意,要和飞燕好好聊聊,就被伏击暗算,偏偏,好巧不巧,受伤的是自己心爱的飞燕。 而且,箭头上,还带毒。 这太恐怖了。 要知道,赢高现在所处的时代,根本没有抗生素,也没有外科手术,很多受了普通外伤的将士,往往因救护不及时而死,何况,现在飞燕的伤口,还带着箭毒。 赢高不敢想下去了,穿越而来,他第一次感到了恐惧之上的无奈。 这种无奈,纵使身为秦王,面对心爱的人生命垂危时,竟无能为力,这种感觉,简直太残酷,太摧残人心了。 不知不觉,赢高将飞燕抱得更紧,鼻子一酸,一行清泪,滴在了她的脸上。 飞燕意识模糊中,感觉到了脸上的泪水,嘴角漾出心满意足的笑来。 -------------------------------- 咸阳宫内,先行驰回的护卫,已将王驾遇刺的消息,通报到宫中。 刚赶回宫中的郎中令盖聂,心内一凛,上前一把揪住护卫的衣领,问道: “遇刺,在哪?大王怎么样?” “郎中令大人,在灞上,大王无恙,只有飞燕受伤。” 盖聂这才舒了口气,忙命道: “快,快传太医伺候。” 当王驾一行,风驰电掣般冲进宫门,约住车马后,盖聂忙上前打开车门。 赢高抱着飞燕,一路飞奔入内宫。 太医们,早在太医院使夏无且的带领下,在内等候。 赢高将飞燕放下,嘱咐道: “夏院使,是支毒箭,务必为寡人将其救活。” 夏无且不敢怠慢,立即带领太医开始抢救。 赢高这才转回身,来到盖聂面前。 盖聂赶紧上来请罪: “微臣该死,没有保护好大王。” 赢高止住了盖聂的话道: “这事不怪你,当务之急,办好两件事。” “千方百计,保住飞燕的性命。” “立即审问刺客,查清幕后黑手。” 盖聂一躬身:“喏,臣这就去办。” 望着盖聂急匆匆的背影,赢高陷入了沉思。 侍者过来,小心地问道: “大王,一路惊险,可要休息。” 赢高看了一眼侍者: “寡人就在此稍息,等候太医的结果,先看过茶来。” 当赢高喝上第三盏茶的时候,盖聂匆匆回来了。 施过礼后,向赢高报告道: “大王,此次行刺,是赵高的余孽,勾结江湖上的邪家所为。” “这次行动,是邪家的掌门春林亲自带领,参加的邪者共四十人,被我护卫当场斩杀三十六人,俘虏三人,组织者春林逃逸。” 赢高对盖聂的办事能力,深感满意,不到半个时辰,就撬开了刺客的口。 随即问道: “这邪家是什么来头,寡人怎么没听说过?” 第39章 邪家的毒箭 正在这时,谒者来报,太尉王贲在殿外候见。 赢高命人宣进。 王贲进得殿来,端详了赢高一番,方问安道: “大王,此次遇刺,惊险万分,幸亏大王无事。” “门外群臣闻讯赶来,想问候大王,大王您看……” 赢高道:“群臣,寡人就不见了,有劳太尉大人都劝回,有什么提议,明日早朝上再说。” 赢高现在实在没心情,听大臣们絮叨些客套话,加上心里挂念飞燕,还要与盖聂安排追查邪家的事。 “喏,大王。” 见王贲迟迟疑疑的样子,赢高方悟道: “噢,对了,飞燕中的是毒箭,太医们正在诊治,太尉不必挂心。” 王贲见说,略松了口气,转向盖聂道: “此次遇险,刺客事先埋伏在大王回来的路上,定是宫内有人走漏了消息。” 盖聂点头:“正让太尉说个正着,刚刚已向大王禀告,此次为赵高余孽做内应,勾结外部的邪家所为,意图谋害大王。” “邪家?”王贲似乎也不了解,毕竟不是江湖中人。继问道: “盖掌门,这邪家是哪门哪派,什么来头?” 盖聂:“难怪太尉不知,这邪家是诸子百家中,少有的邪门歪道,不入主流,江湖上各门派也视其为洪水猛兽。” “邪家,主张小民不受官府约束,专门反对现有的王权,将一些对现状不满的人纠集在一起,江湖上称为邪者,专做一些骇人的勾当。” “他们平日的聚集,往往都在不见光处,甚至选择黑暗的山洞里,烛火如豆,互相不见面孔。” “邪者均听命其掌门,专伺刺杀破坏,制造混乱,为了达到目的,甚至不惜滥杀无辜。” 赢高暗道:这不就是后世拉d的祖宗吗? 盖聂接着说道:“只是,不知这赵高,何时与这邪家勾结在一起。此次的行刺,是宫中的一个太监,传递了大王出行的消息,已将其拿下,正要请大王发落。” 赢高命令:“将这太监所有的关系线索,全部调查摸清后,交给廷尉,依律惩处。” “喏。臣已经安排人在审问了。” 赢高又问:“这邪家的掌门,是何出身?” 盖聂道:“据臣所知,现任邪家掌门春林,原为赵国的没落贵族,因对境遇不满,弑父杀妻后加入到邪家,以凶残无道闻名,逐渐展露头角,前任掌门故去后,升任邪家掌门。” 赢高听罢,看着盖聂,语气坚定: “看来,阁下今后有事做了。” “对付邪家,寡人只有一个要求。” “不管这邪家有多邪,也不论他有多少网络、部从,在我大秦的土地上,绝不允许邪家肆虐。” “今后,黑冰台除了对付关外诸侯,还有随时搜集邪家的信息,对付这种丧心病狂之徒,黑冰台可先斩后奏,务必在其破坏行动之前,干掉他。” 赢高坚定的神态,使得盖聂一凛:“微臣谨遵王命。” 稍停,王贲对盖聂道: “郎中令大人,宫内太监,应该还有赵高的党羽,还需严格筛查,以免将来对大王不利。” 盖聂赞同道:“太尉所言极是,通过这件事,看得出,我们前一段的排查还不够彻底,明日起,再逐个排查,务求清理干净。” 赢高提醒道:“排查是必要的,但也不要搞得人人自危。” 盖聂道:“喏。” 正在这时,太医院使夏无且,从内宫走了出来。 赢高起身离座,候其走近。 赢高之所以如此尊重夏无且,不仅因为他是始皇帝的随从医官,也不仅是正在医救他的心上人,而是因为夏无且曾经救过始皇帝的命。 当年荆轲刺秦时,大殿之上,只有始皇随身佩戴了宝剑,情急之下,又被荆轲追着围着柱子跑,拔不出剑来。 虽然贵为帝王,也有拔不出剑的时候。 正是危急时刻,夏无且用手里的药袋猛击荆轲,分散了荆轲的注意力,并大喊:“王负剑!王负剑!” 始皇遂拔鹿卢剑击荆轲,断其左大腿。侍臣上前,斩杀了荆轲。 所以,赢高腰间的鹿卢剑,与夏无且还有如此的渊源。 见夏无且走近,赢高问道: “夏太医,飞燕的伤如何?” 夏无且蹙着眉头,微微摇了摇头道: “禀大王,箭是取出来了,伤口的血止住了,可这箭毒,不容乐观。” “怎么不乐观?”赢高脱口失声,满是急切。 夏无且道:“这支毒箭,没有青铜箭头,而是用一种毒木削尖了制成。” “这种毒木,只在南方瘴湿高热的山谷里生长,中原地带难得一见。但不知制箭之人,为何如此歹毒。” “人一旦中了这种箭毒,难以视物,会一直处于昏睡之中,时间一长,中毒加深,就会丧命。” 赢高不免有些焦急,问道: “夏太医,这毒箭可有解药?” 夏无且道:“解药方子倒是有,分内服和外洗两种。” “外洗之药,倒是易得。漫山遍野的青蒿,采回后绞出汁液,用它清洗伤口,每日三次,可排解外毒。” “可有些箭毒已经深入到肺腑,需要内服解药。这解药共二十五味药材,其中有一味药材,太医馆里却没有?” 盖聂问道:“太医馆集天下之药,怎么会没有这味药材?” 夏无且:“这味药名为追毒根,生长在巴中山区,岷江之畔的悬崖上。” 盖聂接口道:“这好办,我这就让人去采,八百里快递,来回三日即可。” 夏无且摇头道: “大人有所不知,这追毒根,只有清晨太阳升起之前,带着露水采回来,连同上面的露珠,一同熬药,才可解此箭毒。所以,此药太医馆里也没办法保存。” “这……”盖聂登时眼睛长长了。 王贲面露难色:“即使下令巴中官吏,让人连夜上山去采,可这带着露珠的递送,任何人也办不到啊。” “夏太医,难道非得带着露珠吗?” 夏无且说道:“这是一个古方,药典上记载,此药材生长在人迹罕至的悬崖上,毒蛇蛊虫出没之处,受江水雾气侵浸,那药材叶上的露珠,本就有毒性,取以毒攻毒之效,是解毒之精华。” “若太阳一出来,露珠被光照射后,就升腾不见了,药效自然就失去了。以前曾有医者,使用不带露珠的,用药之后,却解不了毒。” 夏无且的一番话,顿时令众人不知所措。 第40章 白起之后 见太医夏无且,说出追毒根这一番的名堂来,盖聂和王贲不觉面面相觑。 以两人的认知,解决这一问题,确实有很大难度。 此时的赢高,心中倒有了底。 看来,为了飞燕,只有自己亲自去跑一趟这快递。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哪个做快递的,不是为了女人呢? 但,赢高只能秘密前往,无法与众人道明。 于是,对夏无且道: “夏太医,就按卿说的方子,把追毒根给寡人画影图形,做个样子出来,寡人派人去取,两日之内,可来得及?” 夏无且连连点头: “只要在三日内取得,都可解毒,当然是越快越好。” 随即,夏无且将追毒根的图形画好,呈给赢高。 一旁的太尉和郎中令,虽不知道赢高安排何人,怎样取这带露水的追毒根,但见赢高笃定的神态,也不敢多问。 当即,王贲、盖聂退下后,赢高回到内宫,换了一身常人装束,命人取来一个封口的陶罐,腰间挎上鹿卢剑,连夜望巴中山区而去。 赢高一路上使起隔空移动心法,自然来去自如。 等到次日,太阳刚升起时,赢高回到宫中,将装了半陶罐浸着露珠的追毒根,交给夏无且的时候,这个久经世面的太医院使,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 赢高看着夏无且滑稽的下巴,问道: “夏太医,这可是所说的追毒根?” 夏无且收起下巴,连连点头,“正是,正是,但不知大王如何一夜间取得此物?” 赢高嘴角一勾,“这就不是你这太医院使,需要知道的了。” 心下暗道:赶紧收货,寡人又不需要好评。 夏无且:“那是,那是。臣这就去配伍熬药。” 边走边喃喃道:“这白家小姐也是有福气,此药来得如此之快,奇哉,奇哉。” “等等。”赢高叫住了夏无且。 “大王还有何吩咐?” “太医刚才说什么?” “臣说,此药来得如此之快,奇哉。” “不是这句,太医刚才说的什么白家小姐。” 夏无且满脸好奇。 “大王难道不知道这飞燕,本姓白吗?” 赢高脑中闪过问号:“姓白?” “是啊,大王,飞燕乃名门之后,白起之重孙女,臣为白家看病有年,自是与白家相熟。” 赢高迅速装作一切洞然的样子:“哦,寡人知道了,快去配药。” “臣这就去。”夏无且边走,又摇了摇头。 望着夏无且的背影,赢高一时陷入了沉思。 这一切,终于对上号了。 怪不得当赢高在王贲面前出示鹿卢剑时,飞燕的神情错综复杂。 至今,那双明眸中掠过的一丝异样的光,还萦绕在赢高心头。 本来在此之前,两个年轻人的目光,总是趁人不注意时,互相寻找,期待在半空中,那奇妙的交互一瞬。 但正是自那刻以后,当赢高再去捕捉那期待的目光时,飞燕更多的选择了闪躲。 这让赢高百思不得其解,也为飞燕的心思难以捉摸,感到莫名的苦恼。 爱情,有人说是甜,有人说是苦。 可他还没有经历多少甜,却先尝到了苦。 本以为是女孩的矜持和羞涩,现在看来,问题原来出在两人之外。 既然飞燕是武安君白起之后,当年秦昭襄王赐死这位战神的时候,用的偏偏是这鹿卢剑。 因为不肯冒着失败的风险去打赵都邯郸,飞燕的曾祖就这样被赢高的曾祖赐死。 这,这简直太滑稽了,史上最不可思议的巧合,兜兜转转,机缘和命运,竟然在两个情窦初开的年轻人之间,开起了如此的玩笑。 赢高在章台宫殿内来回踱着步。 终于,看到夏无且从内宫出来的身影。 赢高迎上前去,关切道: “怎么样,夏太医,飞燕的箭毒,可能解?” 夏无且点了点头,奏道: “大王尽管放心,这一剂汤药已服下,最多两个时辰,即可苏醒。” “不过,毕竟是中了毒,还需要将息调养,一个月后,自然无事了。” 赢高见夏无且这样一说,心内稍安。 谒者过来,小心地奏道: “大王命推迟的早朝时辰已到,是否临朝。” 赢高手一挥,道:“上朝、上朝。” 待早朝散朝后,赢高留下了他的太尉。 赢高开门见山问道: “老将军,寡人刚刚知道,飞燕是武安君白起之后。” 王贲连忙奏道: “大王明鉴,此事是老臣疏忽了,诸事繁杂,没及时禀告大王。” “飞燕虽是老夫的义孙女,但确实是武安君白起之后。” “武安君当年叱咤诸侯时,臣父曾在其麾下征战,两家世代通好。” “当年昭襄王赐死武安君后,始皇帝念其功高,将其子白仲封在了太原。” “臣与白仲相交甚多,时常来往。可惜,不幸白仲染病早亡,临终前,托付臣照顾其后人。” “由此,飞燕自小在老臣的家中长大,如同老臣的亲孙女一般。” “此次飞燕受伤,令老臣分外挂念,蒙大王亲自令人取得追毒根,这下,飞燕有救了。” “老臣在此,代表王、白两家,感谢大王。” 说罢,连连叩首。 赢高命王贲免礼,又问道:“寡人准备任命飞燕为管事后宫的女官,卿可知,她为何不肯?” 王贲道:“据臣所知,武安君自刎后,为避祸,白家曾经有过‘不得为官’的家训,即使当年始皇帝封白仲于太原,其亦不在朝中为官,就是这个道理。” 赢高示意王贲退下,思忖了良久,转身望内宫而来。 当赢高出现在飞燕的病榻前时,飞燕尚未苏醒。 宫女们见大王驾到,匍匐在地,行跪拜礼。 赢高询问值守的司药宫女,飞燕的相关病情。 宫女奏说,两日来飞燕一直昏睡,遵太医嘱,每日为其按时清洗伤口,早晨夏太医又给熬制了解毒药,喂服后,睡的似乎更沉了。 夏太医嘱咐,只需在一旁观察,待其醒了,再行知会夏太医入诊。 赢高听罢,示意宫女们退去,在飞燕病榻前坐下。 他想单独陪伴飞燕呆一会儿。 虽然,飞燕仍在沉睡,但赢高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 赢高清晰地记得,昨天在车上,他将飞燕抱在怀里时,她说的那句话:“真想一直就这样,被你抱着。” 当时,他真担心就此失去飞燕,那种彻心痛骨的感觉,犹在眼前。 那一刻,他相信飞燕说的是心里话。 也许觉得自己情况不妙,担心就此会彼此失去,所以,抛开了一切顾忌,丢掉了曾祖父们之间的恩怨,完全展现了互相倾心的恋人间的真心。 赢高还记得,当时他答应她的话,“等你好了,就依你。” 如果,一会儿,她真醒了,会不会不认账呢? 赢高手拄着腮,望着飞燕虽然苍白却更显秀美的面孔,痴痴地想着。 不知不觉,他睡着了。 他实在是太累了。 第41章 庙堂上的皮球 公元前208年八月,咸阳宫,章台宫大殿。 秦王赢高端坐王座之上,文武百官两厢侍立。 坐这个王位,一月有余,赢高渐渐体会到,经营庙堂的艰难。 与之前的想象不一样,身居王位,可不仅是耍耍威风,征战杀伐。 不说阶下的大臣们,个个智慧超群,各种利益纠葛,错综复杂;单就这每天的朝会,所反馈上来的纷繁事务,没有一个睿智的脑子,就够他这个秦王,喝一壶的。 那情形,就像一个答辩的选手,站在台上,被台下一众考官考问。 比如现在。 丹墀上,谒者高声喝道: “秦王驾临早朝,有事出班早奏。” 班部丛中,廷尉冯方率先出班奏道: “启奏大王,赵高一案,经过月余公开审理,开庭十次,参与旁观者逾万人。” “庭审过程中,虽然赵高一言不发,死不开口,但李斯等大人的人证及物证,包括胡亥临堂作证,证据充分,足以定其罪,臣等保证,可以办成铁案。” “此案现已审理完毕,经廷尉府合议,形成一致判决,奏请大王决断。” 赢高问道:“判决结果如何?” 冯方奏道: “赵高矫诏篡立,叛国通敌,残杀皇室宗亲,滥杀大臣,罪行确凿,叠加前日谋刺大王之罪,按照《秦律》,应判处具五刑,夷三族。” “赵成与阎乐皆是共同主犯,参与了其中的罪恶,亦当具五刑,夷三族。” 赢高立即回道:“赵高罪恶昭彰,依法有据,寡人准奏,判其具五刑,夷三族。” 廷尉冯方:“臣遵旨。” 赢高:“对赵高的行刑,定于何日?” 廷尉冯方道:“依律当在秋分后,十日后行刑。” 赢高:“准奏。由咸阳令李介监斩执行,卫尉李巴负责都内警戒。” 李介、李巴齐至阶前:“谨遵王命。” 赢高让李斯之子李介监斩,也算送了李斯一个人情,顺便替他报了赵高陷害之仇。 而让卫尉李巴率屯卫禁军,负责警戒守卫,也在其职守之中。 对于行刑当日,邪家是否会出动闹事,赢高已叮嘱郎中令盖聂,密切关注消息渠道,一旦有蛛丝马迹,立即剪除。 资政李斯上前叩首道: “大王为我大秦清除了这群祸害,堪称绝世英明。” 赢高抬手止住了李斯道: “资政大人,恭维的话就不用说了,这本是寡人应该做的。” 随即,转问李斯道: “寡人命爱卿改革的‘学室’之教,进展如何?” 学室,是秦朝在朝廷专门设立的训练吏员机构,类似于早期的贵族学校,专门培养为朝廷服务的有文化官吏。 《秦律》规定:“非史子也,毋敢学学室,犯令者有罪。” 也就是说,不是朝廷中从事文字工作的文吏“史”以上的子弟,没有资格入学,违者犯罪。 那时的公务员,不仅有世袭的特权,而且要学和考。 但穿越而来的赢高,决定改变这一世袭的教育制度,将义务教育,在治下开展和普及。 见秦王垂问,李斯眼睛顿时放出光来,似乎比刚才听到赵高俱五刑的王令都要兴奋。 李斯奏道:“大王此举,乃千古君王不曾有的惠民智民之举,仅此功德,不逊三皇五帝。” “得得得,又来了,说重点。” 赢高制止了李斯的歌功颂德。也难怪,老臣们已经习惯了,奏事前唱唱赞歌。如若沉浸其中,日久必致昏庸。 李斯尬笑了一下,进入正题道: “老臣非是恭维大王,历来的君王,都崇尚愚民可制,普遍实施弱民政策。” “老臣先前奉行的法家治国理论,包括《商君书》一直认为,‘民弱则国强,有道治国,志在弱民’,强调‘能制天下者,必先制其民’,也是这个道理。” “尤其是识字教育,一直局限在贵族和士族行列,从来不曾向黔首和平民普及,为的是稳固君王的统治。” “而如今,大王反其道而行之,令臣等普及学室教育之策。” “刚接到王令时,老臣确实百思不得其解,难以体会大王的初衷。” “经过这一个月来的实践,老臣及属下们,渐渐领悟到大王的高瞻远瞩。” “表面上,大王与始皇帝遵循的法家之理相悖,历代明君不敢为,实际上,仔细思量,不仅是我王为政的自信表现,更是富国强民的多赢之举。” “若此举普及下去,用不了十载,识字之人遍及全国,智慧之士必然车载斗量,到那时,仅一郡之地的人材,就胜过六国之数,何患大王无人可用,无将可驱呢?” 李斯的此番话,虽在阐明赢高普及教育的道理,但实际上,还是变相在拍马屁。 赢高再次制止道:“资政大人,寡人问你进展如何?” 李斯这才道:“遵我王旨意,老臣已通令各郡县,将学室教育,普及到黔首平民,不论身份,不分贵贱,均可入学。” “学室为‘官学’,馆舍建设和学师,由官府负责,全部弟子均入学。师资不足的地方,由吏员兼任,不得耽误授学。” “官学之外,鼓励提倡兴办私学,除邪家匪盗之计外,不再限制所教授的学问,百家之术,皆可传授。” “此举,引起关中各郡县的强烈反响,其轰动程度,不亚于新王登基,胜过授田和解放奴隶,民心所向,皆指大王矣。” 说罢,李斯站在阶下,洋洋自得,仿佛是他自己的功德一般。 赢高又问道:“执行中,有什么问题吗?” 说到此,李斯才面露难色道: “各郡县普遍遇到一个问题,就是经费。” “目前馆舍皆在衙署,因就学人数暴增,很多地方,都不得不在室外进行。需要多建一些馆舍,多雇佣一些识字之师。” 赢高见李斯将难题抛给自己,遂问丞相道: “府库中,可有此项专资?” 丞相子婴上前回道: “府库中,虽有此项专资,但现在学室所需,超过之前数十倍,缺口巨大。” 赢高立即转问阶下的奉常道: “每年宫室在祭祀礼仪和宫内娱乐方面的开销有多少?” 奉常答道:“大约在两千万钱左右。” 赢高又问李斯道:“建一座百人学室,需要多少钱?” 李斯回道:“不过万钱。” 赢高对奉常道:“取出半数,拨付给资政,专门用来修建学室,另拨出五百万钱,聘请师资。” 奉常满脸为难,很不情愿。 这是每个官吏的惯有思维:治下的部属越多越好,手里掌握的钱更是多多益善,就像屠夫卖肉,过手既有油。 奉常道:“大王,这,这宗庙祭祀、宫廷礼乐、王室饮食、太医、太史、太卜等司,仅剩五百万钱,无论如何是不够运转的啊。” 赢高见又一个球踢了过来,早有准备,决定回个任意球。 于是下令道:“除了太医和修史的太史两司保留外,其余一律撤并,多余人员,调拨到资政的府下,去搞学室教育。” “本王的后宫,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本王的饮食,自此从简,再说,现在的东西,也真没什么好吃的。” 这是赢高的心里话,即使贵如秦王,也不及后世的美食丰富。 随后,赢高又对李斯道:“资政大人编写的蒙学教材《苍颉篇》,虽然书体优美,但这小篆,太过繁琐,幼童学起来,颇为深奥。” “寡人再给卿一个任务,组织人等,将小篆进一步简化,以便于书写和辨识;另外,再统一标注读音,避免因各地官吏的口音,使读音五花八门。” 李斯回道:“大王圣明,臣谨遵王命。” 第42章 捉襟见肘 见学室之议告一段落,丞相子婴出班奏道: “自大王颁布《废止无偿劳役令》后,臣遵照大王的诏令,停止修建阿房宫、始皇陵及都中的建设,共有四十余万役徒在遣散之列。” “但众役徒得知我朝颁布的《授田法令》《开垦新田令》后,大多不愿就国,情愿留在关中为民,共有三十余万滞留都中。” “目今面临的问题,关中各郡县自《租税法令》颁布后,由于降低了田租为十之缴二,原来的闲散土地,很快被在籍农民抢先耕种了。” “加上释放了三十几万的奴隶,使得剩余的土地,捉襟见肘,不敷分配。” “遵大王所嘱,普天之下,民无论贵贱,皆为大秦子民;籍不分东西,理应同样待遇。” “臣与各郡县协调多次,好歹算是安置了十万役徒,还有二十几万,无法安置。” “臣请廷议,对这部分役徒,该如何妥处。” 这真是一个幸福的烦恼。 一个月前,大臣们还在为兵员不足和农田荒芜束手无措,现在,农民抢着种地,役徒想留在关中为民,前后的差距,咋就这样大呢。 太尉王贲出班奏道:“臣有一策,可在这部分役徒中,征集士卒,既能补充前线之兵,又可以军功奖励,使之得到土地和民爵。” 郎中令盖聂出班奏道:“臣建议,将役徒中有手艺的工匠,择技能娴熟者,补充刚成立的匠作府。” 治粟内史出班道:“关中地区耕地不敷分配,可向汉中、巴蜀以及陇西之地扩展。这些地区,地广人稀,足可安置百万之民。” 资政李斯也奏道:“陇西地区,水草丰美,自古出良马,何不多选善骑之士,迁往此地,一来安置边民,使之军垦;二来多养良马,以备军队所需。” 见诸臣都已发表完意见,赢高方开口道: “诸位爱卿所议皆妥。敕令如下:” “将役徒中的工匠,由匠作府优先录用,对手艺精良者,考核定级,给予年俸谷粮,充实匠作府。” “征集五万身强体健者,为预备士卒,集结到崤山军营,由太尉安排将尉,按照新军的标准训练,伺机出动。” “由太尉府按骑卒标准,挑选一万善骑者,调往陇西,组织屯牧。” “另由朝廷出资,由北地购买一万匹良马,在陇西驯养。伺军中挑选的骑士到达后,组成重装铁骑,就地训练,听候军令。” “剩余役徒,就依治粟内史的建议,分配到汉中、巴蜀之地为民,分给土地,录为当地籍民。” 阶下,敕令所涉及的大臣,纷纷上前应喏。 丞相子婴又上前奏道: “启禀大王,若购买一万匹良马,加上军械、骑士和马匹口粮,以及匠作杂役,耗费恐怕不在小数。” “现今,虽然府库充足,但国之支出,亦四处用度,还望大王谨慎用之。” 治粟内史也上前奏道: “现今,王离军中的骑兵和车兵,也不过万余,开销却相当于十万步卒,骑兵用度确实过大。” 赢高见涉及到国库开支,就问治粟内史道: “爱卿给寡人算一算,组建一万人的骑兵,需要多少耗费。” 治粟内史道:“臣曾经计算过,马匹、骑士兵器和盔甲,每个骑士需要三万钱,一万骑士需要三万万钱。” “一旦征战,供给一名骑士和马匹的粮草转运,需要配备五名杂役和民夫,加上损耗补充,一万骑兵每年需要十万万钱,相当于一支十万步军的费用。” 赢高问道:“府库现有多少余存,每年收入多少?” 治粟内史道:“府库现存三十万万钱,年收入在六十万万钱上下。但大王今年的新政后,由于税赋减少,恐怕年收入,预计会减少六成以上。” “再有两月即到新年,预计全年收入在二十万万钱,加上府库结余,也仅五十万万数,而今年一年开销,已近六十万万。” 如果大王要额外打造万名骑兵,需要增加十万万开支,加上关外三十万大军常年征战,如果没有额外收入,恐怕,明年的下半年,就难以为继了。” 听完治粟内史的计算,赢高的内心也吃了一惊。 如果照这样算来,减了税,收入减少,而战争又加大耗费,大军一旦开动,一刻都离不开供给补养,看来,这国君还真不好当。 就像居家过日子,本来收入都是额定的,突然要买房买车,手头拮据。 此时,既没有银行可以贷款,也没有国际间援助,这国君还真是难当啊。 既然这一问题难以解决,就先搁置起来,总不能卡在这里。 赢高只好说道:“收入的问题,择日专题研究,继续骑兵建设的议题。” 赢高作为会议的主持人,必须时刻把握廷议的方向。 他适当做了妥协,说道: “陇西骑兵之数,裁减为五千。” 治粟内史稍稍松了一口气,旋即,只听秦王赢高又说道: “但治粟内史所计算的骑兵预算,每骑再增加一倍,按每骑六万钱预算打造。” 丞相子婴上前奏道: “治粟内史的三万钱的预算,以现在物价,已可满足一个铁骑之需,不知大王要将另三万钱,用在何处呢?” 赢高对王贲说道:“太尉大人,寡人命你打造的样板,可曾完成?” 王贲上前奏道:“业已完成。” 赢高命道:“将进来,给寡人和众位爱卿一观。” 不一刻,四名宫廷侍卫,引着一个全副武装的重装铁骑,走到殿前,在阶下立定。 只见那匹战马,浑身上下,被铠甲包裹,只露两只眼睛和四个蹄子。 骑士也是一样,全身盔甲,宛如当年的魏武卒。 这是赢高的重骑兵构想,将中世纪的重甲骑兵和吴起的魏武卒结合,打造一支属于大秦帝国的“坦克军团”。 众大臣看后,无不惊呼: “哇喔,如果真要组成这铁甲军,定是天下无敌了。” 等大臣们围观毕,赢高令人牵下马匹,问王贲道: “这样一个铁骑的成本,六万钱,可够打造。” 王贲奏道:“如此铁骑的战马,须选用陇西良马,成本两万钱,加上马铠两万,骑士盔甲五千,长矛、弯刀、弩箭、马鞍和马镫各三千,约计五万七千钱。” 赢高又问道:“似此样式,打造五千铁骑,需要多少时日?” 王贲回道:“自从大王安排老臣后,近一月来,仅打造了六百之数。” 赢高又问:“是因为缺钱吗?” 王贲道:“即使钱充足,铁匠也短缺;即使有了铁匠,这铁的原料,也是奇缺。” 这一点,又出乎赢高的意料。 铁,在尚以青铜为主要武器原料的秦国,确实是个大问题。 第43章 精兵策略 赢高问道:“目今,铁矿分布情况如何?” 资政李斯奏道:“关中地区,铁矿一向贫乏,这也是我大秦士卒,为何一直使用青铜兵器的主要原因。” “六国中,以赵之邯郸、韩之宜阳两地的铁矿和冶炼最为发达。天下强弓、劲弩、利剑皆出于韩,即是指此。” “自关外诸侯之乱,邯郸被赵歇占据,宜阳被张良辅佐的韩成占领,赵、韩两地的铁原料,已难以运到关内,造成我军铁料短缺。” 王贲也道:“依现有的原料储备,目今,仅够打造千余铁骑的铠甲,其余只能用青铜代替。” “但大王所命打造的环首弯刀,却用不得青铜,论锋利和韧性,还是铁刃更好。” “以老臣之见,眼下可用现有铁料,多打造环首弯刀和马镫。这两个装备用料少,优先装备骑兵部队,提高战力。” 弯刀和马镫,是赢高带给秦军的一份小礼物。 据史载,环首弯刀和马镫,还是一百多年后的产物。 尤其弯刀,是近战格斗的利器。 骑兵使用时,可借助战马的速度,劈、砍、刺、削、割灵活,而且不容易受到大的阻力脱手。 即使地面步卒近战,因其刀身平直,刀锋较长,能砍能刺,胜过宝剑太多。 由环首弯刀,替换秦军的阔刃剑,步战近战能力将大大提高。 而此时各国的骑兵,由于装备缺乏,作战能力大打折扣,尚属于从属军种。 在此之前,车兵是军中的核心主力。 一个诸侯国,拥有战车数量的多少,往往被用作衡量其军力强弱的主要标准。 其中的军事强国,常以“车千乘,带甲百万”,来形容国力的强大和战力的凶悍。 但车兵最大的弱点是,即浪费马匹又需要战车。 四匹马驾车,车上有甲士三人,中间一驭手,左边一人施射,右边一人持戈戟格斗,而且只适于平原旷野地带,局限性很大。 随着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赵边骑改革后,骑兵由于其机动性好,冲击力强,渐渐开始在各国兴起。 但由于此时没有马镫,骑马就变成了一个技术活,甚至是一桩苦差事。 当马飞奔或腾跃时,骑手坐在马鞍上,两脚悬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支撑,只好双腿夹紧马身。 此时,必须夹紧,再夹紧,否则…… 同时,还要用手紧紧地抓住马鬃和缰绳,才能防止从马上摔下来,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如果有一副马镫,骑士就可以靠双脚控制平衡,使人与胯下马连接为一体了。 从此,很多男人才喜欢上了骑马。 骑士解放了双手,可以在飞驰的战马上,且骑且射。 也可以在马背上左右大幅度摆动,冲、刺、劈、击,任意自如。 仅此而已。 此时,关外诸侯军的主体,还是带甲持戟的步兵,仅项羽和刘邦的楚军,装备了骑兵。 针对这一现状,赢高准备在大秦新军中,以重甲铁骑为突击力量,以重装步兵为主要军种,配备新式格斗兵器,既强调机动性,又具备极强的战斗力。 这,就是赢高的精兵战略。 这样的新军打造完成后,秦国不再需要供养数十甚至上百万的军队,不仅可以大大降低后勤补给难度,而且节省了劳动力的损耗。 任何时代,打仗打的就是后勤。 在现时的交通和物流条件下,一个士卒,往往需要五个劳力转运粮草。 再加上粮食生产,兵器盔甲制造,军服加工,战车器具制造,战马饲养,道路维护,营垒修建,伤病医护等等,耗费的人力物力,致使一名士卒,需要二十人的生产力保障。 也就是,如果前方十万大军出动,需要后方二百万人的劳动,才能支持。 仗,不是不想打,是实在打不起。 农耕社会的各国,对人和土地占有多少,决定一国的兴衰。 尽量减少物资的损耗,以最少的兵力,取得战争的胜利,达到占有更多土地的效果,应该是最明智的选择。 正是基于这一判断,在准备工作做完之前,赢高不急于投入到关外的征战中。 孙子不是说了么,不打无把握之仗。 何况,他相信王离和章邯,可以为他赢得所需要的时间。 所以,一个多月来,赢高除了稳定朝堂局势,搞好内政建设外,其主要精力,放在了筹建军校、打造重装骑兵、训练新军和改良武器装备上。 既然在打造新军的过程中,遇到了铁矿资源这一战略问题,秦王赢高不得不提前面对了。 在诸侯的目光,还盯在一城一池得失的时候,如何将战略资源要地,抢在手里,是赢高迫切需要完成的任务。 所以,当王贲提出这一建议后,赢高说道: “太尉大人的建议虽好,却只是权宜之计,要想根本解决问题,还应该从原料产地下手。” 王贲顿悟,叩首道:“大王英明,老臣这就准备,等候大王命令。” 这真是,智者无需多言。 赢高遂道:“太尉近日加紧训练新军,待时机成熟,出奇兵,夺取韩之宜阳。” “同时,可先令王离分一部军,拿下邯郸,运回铁料。” “在此之前,就按太尉所说,先打造环首弯刀和马镫,尽快装备到前线骑兵部队,提高战力。” 王贲道:“臣谨遵王命。” 至此,新军一事,告一段落。 随即,赢高将今天廷议的最后一个问题,抛给了典客。 典客,九卿之一,掌管邦交和边陲部族事务,负责对外交往,属官有行人,备临时差遣远方。 赢高问道:“爱卿属下行人,共有多少?” 典客出班奏道:“臣属下有行人百二十人。” 赢高说道:“目今,正值纷乱之际,本朝的外交,卿可有考虑?” 典客一头雾水地杵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回答。 赢高不再为难他,直接下令道: “寡人拟东向用兵,征服关外,对西,则用邦交。” “给爱卿一个任务,卿可带领属下百人,携带金币丝帛等财物,由临洮,出使西域。” “寡人听说,西域有月氏、乌孙、大夏、大宛等国,颇为富庶。” “此行的目的,一是宣扬我大秦的国威,劝说西域诸国与秦联合,使之成为我朝之外臣。” “二是沿途考察诸国的位置、人口、城池、兵力等情况,了解地理、风土、物产。收集农作物的种子,带回来供我朝种植。” “三是寡人听说,在大宛国有一种汗血宝马,能日行千里,可为寡人购回,装备新军。” 赢高未雨绸缪,将目光投向了更广阔的疆域。 第44章 张良的志向 韩国都城,阳翟。 夕阳泛起的余晖,正将西城门楼染上一片霞光。 一行整齐的军旅,正从城外,凯旋而来。 当先,数十骑的马队,迎风招飐的旗上,绣着大大的“韩”字。 马队显然受到了指令,约住马匹慢行,以保持和身后步卒同样的步伐,俨然一支训练有素的军旅。 聚集在街市两旁欢迎的人们,以及敞开门板的店铺,不用担心撒过水的黄土街上,马蹄过后腾起的尘土。 路人甲赞叹道: “看样子,横阳君的队伍,又打胜仗了,准是又夺回了城池。” 路人乙:“听说是伊阙和洛邑两城,咱们的队伍一到,马上就改旗易帜归韩了。” 随即,又不屑地道:“什么横阳君,你念的是老黄历了,人家现在是新的韩王了。” 路人甲:“啧啧,这年头,当个王可真容易,恒惠王那么多公子,怎么就轮到这韩成了呢?” 路人丙:“这可要多亏了那个司徒张良,要不是张良在楚国的项梁面前保举,又借了兵回来,咱这韩国,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复国呢?” 路人丁:“可不是,韩王可真应该感谢张良一家,他祖父和父亲,五代相韩,如今又佐其复国,真是忠臣啊!” 路人戍:“听说,张良年轻的时候,长得像个美人似的。” 路人己:“你可真是棒槌,还年轻的时候,人家现在就很年轻,你看,韩王身后骑马的,白袍白甲的那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张良。” 人群中,顿时一阵赞叹声,周遭的妇女们惊呼道: “哇喔,真的哎,简直比咱们女子都漂亮,天底下竟有如此美男子!” “是呐,你看人家那皮肤,那叫一个白啊,羡煞我了。” 张良骑在马上,紧随在韩王成的身后,耳边不时传来这样的赞美声,不觉暗自发笑。 这些市井之人,关注的往往是人的容貌。 现在的张良,可没心情顾及这些。 回到韩地已经两个月了,十几年来,张良都没像现在这么忙。 两个月前,做为义军领袖的项梁,在薛地召集各路义军将领共商大事。 参加会议的居巢人范增,好奇计,以陈胜失败在于“不立楚后而自立”为由,并引用楚南公的“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之说,劝项梁立楚王的后代为王。 项梁找到楚怀王的孙子熊心,拥立为楚怀王。 至此,北有燕、赵,东有齐、魏,南有楚,皆已复国,只有韩国还无国君。 于是,张良找到了他的好朋友项伯,代为引荐,拜见项梁。 项梁一见张良,顿时离座,致谢道: “幸会、幸会,子房君当年博浪沙铁锥一掷,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任侠之举,梁钦佩之至。” “从弟项伯曾杀人,逃在下邳,又为子房君藏匿,得以保命,实为项家恩人。” “今日一见,实昧三生!” 张良还礼道:“岂敢岂敢,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待宾主坐定,张良开门见山道: “武信君此次拥立了楚怀王,大慰民心,从此西向抗秦,师出有名了。” “目今,反秦势力并起,五国都已拥立君王,唯韩国无君,武信君是否希望未来的韩国,成为反秦同盟的力量呢?” 项梁赞同道:“如此甚好,不知子房有何见教?” 张良趁机道:“武信君何不在韩公子中,择一贤者,立为韩王,这样也可以为党羽。” 项梁首肯道:“子房家世代相韩,可知韩公子中,谁为贤者?” 张良道:“横阳君韩成最为贤能,可以立为王。” 项梁慨然道:“就依子房君所言,本部加拨三千兵马,子房为韩司徒,回韩地立韩王。” 就这样,张良带领三千兵马,回到韩地,找到公子韩成,立为韩王,韩国就此复国。 这是张良一直以来的理想。 张良是典型的官三代,有个极为炫目的出身。 祖父张开地,连任韩国三朝宰相。父亲张平,亦继任韩国二朝宰相。 但,长大后的张良又很不走运。 其父张平去世十多年后的公元前230年,秦灭韩。 当时的张良还年轻,没到可以在朝廷任职的年龄,本来想继任祖辈之志的他,只能眼看理想破灭。 但张良不甘心,他遣散了私家仆从三百人,弟弟死后也不办葬礼,而是将全部家财都投入反秦事业,征求刺客刺秦,志在为韩国报仇。 张良加入到儒家,苦学经典,又被号称“圯上老人”,隐身岩穴的仙士黄石公,授以《太公兵法》。 之后,做任侠,与淮阳的仓海君,共同制定谋杀行动计划。 张良找到一个大力士,打制一个重达一百二十斤的大铁锥,在咸阳及驰道沿途安排眼线,打探始皇出巡行踪。 始皇二十九年(公元前218年),在始皇第二次东巡的路上,张良与大力士,埋伏在阳武县的必经之地——博浪沙。 张良指挥大力士向始皇的銮驾击去。 由于始皇对刺杀早有防范,大铁锥击中的只是副车,始皇幸免于难。这是始皇遭受的最惊险的一次刺杀。 始皇十分震怒,下令全国缉捕。 张良隐姓埋名,得以逍遥法外。 直到此时,天下大乱,才得到复国的机会。 两个月来,张良带领兵马,西略韩地,夺得十几座城邑,但因兵少,城池的守卫问题,让张良异常苦恼。 为此,张良向韩王成建议,广征兵卒,壮大军力,但未被完全采纳。 韩王成的理由是,秦的暴政,是秦之所以被天下反抗的原因,作为新任韩王,应该举善罚恶,抚恤百姓,省刑薄税,取悦民心。 而韩地的百姓,历来好为商贾,不喜军旅之事,若要强征兵卒,恐招致反对。 更何况,韩地近二十年来,多无战事,民众已经乐于享受这种无兵无战的生活。 经过张良历陈,反复晓以利害,最终发布了征兵令,勉强凑齐了三万人。 十几座城池,每城分不到两千,这样的军力,一旦面临秦军的攻击,任凭张良有《太公兵法》,恐怕也难以守住所有城池。 无奈,张良又向韩王成建议,集中兵力,守住几个重点城池。 国都阳翟,又是中原地区最大的贸易城市,这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其次是宜阳。虽为韩的旧都,但张良真正看重的是那里的战略价值。铁匠铺林立,发达的冶铁业和附近的铁矿,是诸侯们垂涎的资源重地。 只要守住了这两座城池,韩国的经济命脉和战略资源,就可以控制住。 至于其他城池,韩军只能尽力坚守。 好在还有强大的楚军做后盾,随时可以请求援助。 以张良与项家的交情,韩国一旦有难,楚军定当出动增援。 虽然,项梁在定陶之战中,不幸战死,但很快,项梁的侄子项羽就重整了军旅。 加上,令张良心心念念的,在留地偶遇的那个刘邦,似乎很不简单…… 张良正信马由缰地想着,已经来到了王府门前。 第45章 防守宜阳 韩王宫内。 刚刚收复了两座城池的韩王成,已经卸下盔甲,端坐在王座上,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 阶下侍立着,韩王最为亲信的两人,一同征战回来的司徒张良和太尉姬信。 姬信,原韩襄王姬仓庶孙,论辈分,是韩王成的叔父。 姬信身高八尺五寸,体阔腰圆,雄壮勇武,在韩氏宗族中,以武力着称。 横阳君韩成,被立为韩王后,急需统兵的将领,派人访得叔父姬信的下落,拜为太尉,统领三军。 姬信在军事上确实胜过韩王成一筹,将张良从项梁处带回的三千军,和临时征集的士卒,整顿训练,四处攻城掠地,很快取得十几座城池,声名大振。 此次,又拿下伊阙和洛邑两城,昔日恒惠王时韩国的地盘,从新郑、阳翟,直到洛阳一线,已八成收归韩有。 作为统军大将军的姬信,对眼下的局面,颇为自得,脸上不免流露出几分骄傲来。 姬信向韩王成请战道: “大王,目今,函谷关外,仅渑池和新安尚为秦属,那两个县令,是秦国的死忠,来日臣请军,前去征伐,不日即可将二贼头颅献于大王阶下。” 韩王成点头道:“渑池紧邻关中,新安靠近河水,正当秦国东出要道,战略位置极为重要。” “不过,两城原为韩地,被秦占去多年,民众多已附秦,恐不易攻取,太尉还需仔细计较。” 姬信不以为然道:“这两个城池,墙皆不甚高,移军猛攻,不日可下。” 韩王成将目光,投向张良,征询道: “司徒意下如何?” 张良等的就是韩王成的询问。 作为相国世家,自幼深受为臣之教,非君发问,不会冒冒失失发表意见,哪怕是绝无仅有的高见。 此时,才不慌不忙地说道: “臣以为,此时,倒不急于攻取渑池和新安。” “嗯?” 见司徒与自己的意见相悖,太尉姬信不由转头看向张良,脸色略带不满。 张良见姬信质疑,沉静如水的脸上,依旧波澜不兴,缓缓说道: “大王和太尉都知道,我们之所以如此顺利地取得十几座城池,是因为,几乎没有秦军把守。” “这些城池,被秦侵夺,设为三川郡已历二十年,但苦于秦的暴政,民心依然向韩。这也是为什么,我军一到城下,民众举城投降,开门迎接大王的原因。” “但同样,我们也应该看到,毕竟新城归附未久,人心不稳,大王派去的属吏,还不能达到完全控制城池的地步。” “何况,现在每座城池,只有千余守军,一旦秦军来攻,旦日之间,城池就会易手。” “所以,巩固现有城池,开展内政建设,实行征兵练兵,为当前的急要。” “况且,如若拿下渑池和新安,我军将正当秦军东出的正面,每次秦军出函谷关,都不可避免与我军交战。” “一旦旷日持久,以我们现有的国力和军力,很难是秦军的对手。” 太尉姬信不服,插话道: “即使我们不攻取渑池和新安,秦军想打,随时会来夺回我们的地盘,那时,也难逃一战。反正是要打,晚打不如早打,怕他个甚?” 见太尉的口气中带着不忿,张良清秀的脸上,隐现潮红,细长的眉毛微微一挑,问姬信道: “以我韩军目前的战力,太尉自认为,可当章邯或王离的兵峰否?” “这,这当不当,要打打看,总不能秦军没等打过来,就先变成缩头乌龟。” 太尉的嘴上不肯服输。 张良不去计较姬信的言辞,而是转回正题道: “客观上看,我军现在的兵力和战力,都不如秦军,与其用现有的军力与秦军正面死磕,不如养精蓄锐,扩军整兵。” “即使将来与秦军交战,我们也不能和其硬碰,而要联合各路诸侯,尤其是当今最具战力的楚、赵两国,这样,才有可能战胜秦军。” “而目前,章邯和王离,正在与楚赵交战,我们借此机会,正可以征兵训练,广积粮草,以待时机。”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将渑池和新安,作为与秦国之间的缓冲地带,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韩王成不住点头。 太尉姬信,也觉得张良说的有道理,就不再反驳。 见第一个主张,得到大家认同,张良又说道: “其实,太尉这段时间,也不是没仗可打。根据秦军最近的动向,有可能很快在这里就会打一仗。” 说罢,张良走到舆图面前,用手指向一个地方。 太尉姬信盯着舆图,念出了名字:“宜阳。” 张良点头道:“对,宜阳。” “根据我们在咸阳的眼线报告,现在秦军中,铁料短缺,秦王已经命令秦军尽快夺回铁料基地,所以,我担心,这里的铁矿,很快会受到秦军的攻击。” “所以,太尉如果想打仗,这里就是可以作为的地方。” 韩王成道:“司徒说的有理。宜阳的铁矿距离秦国较其他六国的近,如果情报可靠的话,秦军必定会将这里做为进攻的目标。” “只是不知道秦军什么时候,从哪里发起进攻?” 太尉姬信,也不再计较张良的观点和自己不一致,而且显然,他已被张良冷静的分析和精辟的判断说服。 他盯着舆图看了许久,方道: “如果真如司徒所说,这里确实是一处战略要地。须知,宜阳是中原地区最大的铁料产地,也是秦国最缺乏的资源。” “可是,这防守宜阳,说起来简单,一旦布置兵力,确是一件很难调度的事。” “如果单守城池,还好办,只需将兵力集中在城里,间壁不出,有两万人马,守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可问题是,这铁矿有三处,铁料加工的作坊,遍布山间和城乡,不知道这秦军,从哪里下手。加上城池,要想都守住,别说两万了,就是十万兵力,也不够用。” 纪信说的困难很实际,宜阳三处铁矿及原料加工作坊,大大小小上百家,秦军一旦来攻,以韩军现有的兵力,确实捉襟见肘。 韩王成见说,也感到问题难办。 手里就这点家底,仅有的三万军,如何调度分配,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 两人将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张良。 第46章 这个秦王不简单 张良似乎早有准备,指着舆图说道: “防守宜阳,关键在两个点,以点带面,攻守结合,则宜阳可无忧。” “一个是宜阳城,作为曾经的旧都,城高墙厚,地处河谷,北邻洛水,南北皆是山岭。” “太尉只需派一支军,将城池牢牢守住,这样就可以卡住山外通往洛河上游铁矿的咽喉。” “另一个在这里,宜阳城西三十里,洛河上游,分布着较大的三处铁矿,铁料产量占到八成以上。” “太尉在此处,可另派一支军,依山傍水安下营寨,守住矿区的出入口。” “太尉只需下令这两支军,任凭秦军怎样挑战,只需固守,守住矿山,守住城池,秦军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奈何我们不得。” “此处的地形,西边高山阻隔,无路通往关中,附近没有粮食可供就地补给,秦军的粮草,只能从秦地转运过来。” “这样,他们的运输线,要从西向东,再转向南,必定经过我们的地盘。那时,沿途的城池,可组织兵力,袭击他们的运输队,切断补给线。” “秦军围城也好,想攻取矿山也好,急切都不可得,旷日持久,加上粮草补给不上,必然撤兵。” “到那时,我军尾随追杀,秦军必败,宜阳也就安全了。” 韩王成连连叫好。 太尉姬信,没什么反驳的理由,盯着舆图看了许久,才说道: “司徒的计策,倒是可行。可万一,秦军不来宜阳,而是攻取其他城池,当若何?” “比如洛阳,城池、人口和土地,比宜阳大得多,如果我是秦军统帅,一定先拿下洛阳,再攻取周边城市。” “万一我们把兵力集中到宜阳,秦军不来攻,那我们其他的城池,可就不保了。” 此刻,韩王成又觉得太尉说得有道理,这也正是他所担心的,毕竟城池越多,当国君的才越有资本和台面。 张良说道:“洛阳固然重要,那是从我们的角度看。对于秦王,却不是最紧要的。六国之中,比洛阳大的城市,比比皆是。” “但铁料,却是秦国急需的,打造兵器、装备军队都需要铁料。” “现在的秦王,宁可忽略一些洛阳这样的大城市,也要想办法得到稀缺的战略资源。” “所以,我料定,秦王必定会攻取宜阳。” 太尉姬信狐疑:“司徒大人,凭什么有如此的自信?” 韩王成同样疑问的目光,看向张良: “是啊,爱卿如何断定,秦军必然弃洛阳和阳翟,先攻宜阳呢?” 张良不慌不忙地说道: “《太公兵法》云,每临战,必先对敌我双方的情况,进行比较,以己之长克敌之短,才能制胜。” “《孙子兵法》亦云,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说的都是,在战争前,要充分了解对手。” “据在咸阳的眼线密报,近两个月以来,秦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大王和太尉想必也知道,现在的秦国,已不是那个昏庸的二世,统治朝堂的也不再是什么皇帝,而是自称秦王的原秦公子赢高。” “这个赢高虽然年纪不大,但却不可小觑。” “与二世的滥杀不同,他没有因为二世杀了那么多的皇室宗族,对其进行报复,而是别出心裁地将二世发配去养猪,这真令人匪夷所思。” 一旁的姬信,不由笑出声来: “养猪,呵呵,二世去养猪了啊。” 张良继续说道:“就在关外的诸侯,期盼这次政变,会给秦国带来更大的动荡混乱,以便趁机瓦解在外征战的秦军,反攻关内的时候;出人意料的是,秦庭迅速平静下来,稳定的几乎令人惊奇。” “秦王拿下赵高后,只是诛杀了赵高三族,没有再搞秦国特色的株连,也没在群臣中扩大化,更没像外界希望的那样,大肆杀戮二世原来的官吏。” “要知道,这些官吏们,无论当初怎样选边站队,但毕竟是秦国的精英,心还在秦国。” “尤其最令人想不到的,也是标志性的人物,参与矫诏篡立二世的李斯,不仅没有受到牵连治罪,反倒被赢高从刑场上救下来,留用了。” “这种超乎寻常的政治自信,在历代君王中,也是少见。” “六国人期待的混乱,在赢高手里,反而成为他借以控制朝堂的手段;其能力之强,超过二世太多,甚至有一些当年始皇的风范。” 此时,韩王成不由轻轻咳了一声,似乎清了清,发痒的喉咙。 张良感觉到了韩王的微妙反应,但仍然坚持把话说完: “据从咸阳遣散回来的役徒报告,新任秦王,甫一即位,就废除了好多二世的严刑酷法,又搞了很多收买民心的法令,似乎这个秦王,不再走法家的残酷统治路线。” “这样一来,关外六国起兵造反的理由,越来越难以叫响,所谓秦的暴政,眼看就被修正的没有了多少踪影。” 张良的一番话,让王座上的韩成,如坐针毡。 他这个韩王,不仅王位要靠眼前的司徒抬举,对于天下的形势和王政的运用,也远不及张良口中的秦王。 韩国的地盘小不说,手下可用的人才也寥寥,最关键的,怎样经营好国政,无非是走一步看一步,自己到现在也没有长远打算。 在他心里,最多恢复成父辈的规模,就算烧高香了。 这种感觉,无形中,给了韩成极大的心里压力,他不想张良再分析下去了。 于是说道:“司徒大人,还是说说军事上的事情。” 张良知道自己这一说,会令韩王不快,但这确实是他最近一个月来的思考。 尤其是,归来的役徒们,在张良面前,谈起新秦王时眉飞色舞的样子,令张良对自己选择的道路,产生了怀疑。 当初年少时,心中的复国理想,初步实现后,忽然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失重感,这种失重感,使他对前进的方向,感到了迷惑。 但显然,今天不是讨论这一问题的时机,何况,还有姬信投过来怀疑的目光。 张良转换话题道: “军事上,秦王赢高启用了老将军王贲为太尉,这是我们未来主要的对手。作为始皇灭国最多的功臣,我们必须研究他,分析他会怎样进攻。” “从王贲的征战经历上看,擅于打巧仗。这从经他之手,灭的四国上,就可见一些端倪。” “比如当初水淹大梁,没动什么刀兵就灭掉了魏国。千里奔袭,一直打到东胡的地盘,灭了燕国。顺手回过头来,又出奇兵灭了代国。” “灭齐之战,更是经典。在秦国兵发齐国西境,吸引齐军注意力的同时,派李信率五万军,突然从北路直插临淄城下,使齐国西境的三十万大军,如同虚设。” “这样擅于用兵的老将,必定不会选择一般人都盯住的目标,他和这个年轻的秦王一样,一定会在战略上多考虑,而不仅仅是在战术上。” “再加上,秦王赢高启用了原来始皇时期的国尉尉缭,命其在崤山办了一所军校。” “这一连串的举动,看得出,新任秦王,或许有更远大的战略构想,我们不能不防。” “而如果站在秦王和王贲、尉缭的角度,他们必定不会将目光盯在我们的几个城池上。” “他们不出兵则已,一旦出兵韩境,首选目标,一定是咱们的宜阳。他们太需要这里的铁了。” 张良的一番话,已经彻底帮助韩王成下定了决心,沉吟片刻,命道: “太尉,明日,兵发宜阳。” 第47章 内阁军事会议 章台宫,秦王殿。 秦王赢高正在主持内阁军事会议。 丞相子婴,太尉王贲,御史大夫兼军事学院院长尉缭,郎中令盖聂,资政李斯,卫尉李巴,踞坐在阶下的榻上,齐齐朝向秦王。 赢高说道:“诸位爱卿,今天的军事会议,议题只有一个,如何袭取宜阳,夺取我们急需的铁料。” “在开始讨论前,先由郎中令,将掌握的情报,和诸位通报一下。” 盖聂起身,走到舆图前,指着上面介绍道: “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宜阳现有守军一万五千,其中一万驻扎在宜阳城,五千在洛河上游山谷地带扎营,正卡在三大铁矿出入河谷的去处。” “从函谷关到宜阳,途中需要经过渑池、新安、申阳,从洛阳以西,进入洛河谷地,然后再向西抵达宜阳。” “申阳和洛阳,现在韩军手里,全程三百二十里,步军需要五天,骑兵两天的路程。” “另据我们从洛阳和宜阳得到的情报,宜阳的守军,原本不多,增兵是最近几天的事情。” “从韩军的整体部署上看,他们在宜阳,投入了几乎举国一半的兵力。看来,是做了充分的准备,目的是阻止我军夺取宜阳。” “目前指挥宜阳守军的,是韩国太尉姬信。此人是韩王后裔,身高体壮,武艺超群,在指挥军队方面,至今没有什么实际战绩,能力不好判断,需要进一步侦查。” “大王,目前掌握的情况,就是这些。” 说完,盖聂看向赢高。 赢高没有让盖聂立刻回到座位上,而是问道: “郎中令发现没有,刚才介绍的情况中,有一个现象,应该引起卿的警惕。” 盖聂点头道:“大王是说宜阳增兵的时间?” 赢高:“看来卿也意识到了。韩军早不增兵,晚不增兵,偏偏在寡人命令太尉加紧训练新军,准备夺回宜阳铁矿之后。” “这说明我们的消息,被韩国的细作打探到了,并传回了国内。” “盖爱卿,看来,我们的情报工作有漏洞,在对付身边细作这方面,已经很被动。” 盖聂心下一紧,应道: “臣明白,臣会尽快查清韩国的细作网络,将其一网打尽。” 赢高加了一句:“不仅是韩国,其他各国,也会将眼线布在我们周边,要严加防范。” “这是一条看不见的战线,斗争的激烈程度,不亚于前线。” “今后,朝廷的会议,要严格保密,这方面,由卿负责,杜绝类似情况的发生。” 盖聂神色庄重:“臣,谨遵王命。” 赢高这才示意盖聂回到座位上。 一阵不由自主的紧张,在众臣心中泛过。 别看阶上的大王,年纪轻轻,却能从看似普通的表象中,敏锐地抓住蛛丝马迹。 心思缜密如斯,接下来的讨论,可得打起百倍的精神。 赢高环顾众臣,自然已经看透了他们心中的波澜,嘴角掠过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笑意。 刚才,在和盖聂对话之余,赢高用读心术,快速将座上的诸臣读了一遍,没有发现心底的异动。 说明,细作与在座的大臣无关,眼前的这些人,还是可靠的。 但对于走漏消息,赢高还是不能忍。 虽然黑冰台的效率一直很高,但秘密战线的斗争,却存不得侥幸,一旦失手,前线将士不知要付出多少生命。 加之,赢高一直对盖聂的行事风格甚为欣赏,才委以宫廷安全和黑冰台的重任,但,越是快牛越要鞭打,这样,才能给众臣们作一个可以参照的榜样。 更何况,这次,确是黑冰台的一次失利,籍此加强谍报网的建设,也是当务之急。 见目的已经达到,赢高收转话题: “下面,各位爱卿给寡人谈谈,这宜阳怎么攻取,要知道,军中的铁料就快断粮了。” 太尉王贲率先说道: “大王,此次攻取宜阳势在必行。虽然邯郸已经由王离军攻破,但那里的铁料,辗转运回国内,需半月之久。中途时常受叛军骚扰,往往损失十之四五。” “而宜阳,距离函谷关仅数日路程。况且铁料质量,远胜邯郸,打造的刀刃,较之更为上乘。” 赢高问道:“太尉大人,编练新军进展如何,可否一战?” 王贲道:“新军训练,已经月余,虽然还需一些时日,但夺取宜阳,迫在眉睫。” “练兵的目的,用于实战。经过实战,正可以检验新军的训练效果。” 尉缭也道:“为了配合太尉的此次军事行动,军校将派出二百名学员,充任百人将的闾官,做为学员的实战考核。” 赢高赞同道:“此举甚妥,军校就要在学中练,实战中学。” 随即转问:“太尉大人,攻取宜阳,我军准备出多少兵?” 王贲道:“对方军力一万五千,考虑到对方还可能增兵,我军出两万即可。” 赢高问道:“新军编练尚未完成,重甲铁骑也未到位,仅靠这些兵力去攻城,是否有些不足?” 尉缭也道: “兵法上讲:‘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攻打守卫严密的城池,兵力少则五倍,多则十倍,太尉大人现在仅带两万兵马,不知有何妙计?” 王贲道:“如果要去攻城,这些兵力确实不足,但我们可在巧胜上动动脑筋。” 随后,王贲问郎中令盖聂道: “郎中令大人,前几日,陪同大王视察时,阁下的那个墨科技研究所,那些战具,可否借老夫一用呢?” 盖聂笑道:“那天,在下见太尉大人,观察和打问的那般仔细,当时就知道,大人一定是看上那些东西了。” 赢高看向盖聂道:“怎么样,既然太尉大人看上了,爱卿就别藏着掖着了,赶紧贡献出来。” 盖聂慨然道:“那是自然,养之千日,用在此时。” “当初,臣向大王建议,为墨家的艺匠们,提供一个施展技术和智慧的场所,没想到,得到大王的高度重视。” “不仅为其赐名‘墨科技研究所’,还将咸阳宫中偌大一座宜春宫,辟为专门的场所,而且对有一技之长的墨匠,一律赐其民爵,给予俸禄。” “在很多人认为属于‘奇技淫巧’的工匠技术,被大王如此重视,为大秦所用,实在是自古以来从没有过的创举。” “天下墨匠闻声,无不争先恐后入关,加入其中。至今,墨科技研究所,已有五百余墨匠,很多成果,已经交给将作府开始制作。” “刚才太尉大人说的成果,已经制作出来一批,完全可以用于实战。此次攻宜阳,正可以检验一下。” 第48章 议取宜阳 见盖聂的成果,可用于实战,王贲舒了一口气,转向丞相子婴道: “丞相大人,我军攻取了河谷之地的铁矿后,需要民夫和牛马车辆,往来运送铁料。” 子婴道:“这是自然,牛马车辆和民夫,需要多少?” 王贲道:“车辆渐次发运,隔日一发,每次一百车辆,押运士卒,由屯卫禁军提供。” 卫尉李巴表态道:“根据太尉安排,每辆车提供十名卫卒,全程保护。另派三千铁骑,往来巡护,确保铁料安全运回。” 赢高看着一直低头沉思的李斯,问道: “资政大人对攻取宜阳,有何妙策?” 李斯见秦王发问,抬起头来道: “大王,臣在想,既然韩地刚刚被占,民心尚未完全附韩,可否在这方面做些文章。” 赢高很感兴趣,问道:“计将安出?” 李斯道:“大王的五个法令,在秦地引起轩然大波,就连关外的六国之地,也积极响应。” “前日,丞相所说的六国役徒不愿归国,也是被大王的良政吸引,情愿留在秦地为民。” “这说明,旬月间,那些之前皆想背秦的民心,已被大王的新政扭转。” “古语云:仁之所在,天下归之。君主统治百姓,就像渔人钓鱼,以钓饵来诱使其上钩,听从驱使。” 听到这里,赢高朗声大笑起来,说道: “这是怎么啦,我们的法家巨擘,怎么也开始讲起仁政来了。” “甚善,甚善,接着说。” 受到秦王的鼓励,李斯的老脸一红,说道: “此正所谓的民心可用。我军在军事行动的同时,未尝不可实施攻心战术。” “臣的具体建议是,派遣细作,潜入韩地城池,将大王的法令,趁夜张贴、布告各城内,以乱起军心。” “同时,臣还建议,在大王的法令外,再增加一个告示,如果韩地军卒,临阵归降,将优先授予田地,使其成为秦民。” “不知这样的布告,大王是否准许?” 秦王赢高听罢,以手击节,称道: “好计策,本王准了。”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受资政启发,布告再加上一条,如果能擒其王者,封万户侯,杀大将者,封千户,以此类推。” “这样一来,那些韩军的将尉们,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打仗,他们时刻要担心,背后的士卒们,是否在盯着自己的脑袋。” “在韩军士卒的眼里,他们的将尉们,不再是令人敬畏的官长,而是会喘气的富贵。这样的军队,还怎么打仗?” 座下众臣们,一致相顾而笑,气氛也顿时活跃起来。 稍停,赢高又问王贲道: “即使如此,本王还是担心卿的两万人马,究竟能否顺利拿下宜阳。” 王贲站起身来,走到舆图面前,讲解了他的战役部署。 “大王,针对目前宜阳的军力部署情况,臣准备采取声东击西的战术。” “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所有战法中,攻城是下之下策。既然韩军屯重兵在宜阳,我军为何一定要去强攻呢?” “大王请看,在宜阳的东部,就是韩地人口第二大的城市洛阳。” “这里据宜阳不到百里,地势平坦,虽然城高墙厚,但守军必定不多。” 此时,盖聂接话道:“洛阳目前守军三千。” 王贲点头道:“偌大洛阳城,区区三千守军,如何敌得过我二万军攻城。” “何况,我们攻洛阳的主要目的,也不仅仅是夺回该城,而是籍此调动韩军的兵力,在运动中歼灭他们。” 赢高频频点头。 王贲手指舆图上道: “大王请看,洛阳拿下后,申阳和宜阳与韩地的联络就被切断,这样,韩地的多半城池,都在我们步军一日的攻击范围内。” “现在韩王之所以将举国的半数军队,布置在宜阳一线,无非是下了一个赌注,以为我军必攻宜阳。” “这些决策的基础,必定是依靠其内线情报,由身边的大臣做出。” 盖聂打断道:“现在,最能影响韩王决策的两个人,一是司徒张良,二是太尉姬信。” “姬信刚才介绍过了,是韩王成的叔父。” “张良祖父和父亲,五世韩相。此人,曾策划了博浪沙行刺始皇帝,隐匿多年。此次韩国复国,也是他主导推动的。” “此次宜阳增派驻军,据说就是张良力主,此人今后是我们的一大劲敌。” 赢高来了兴趣,说道: “哦,劲敌,好,我喜欢。” “如此说来,这个张良,还是个人才。” 转而对王贲道: “王老将军,两军阵前如若相遇,不得伤了我的张良,寡人要活的。” 王贲看着秦王问道:“大王的张良?” 赢高肯定道:“然,寡人看上的,就是寡人的。” 王贲应道:“喏,大王,老臣不敢伤了大王的张良。” 众臣心领神会,都笑了。 王贲继续说道:“既然是两人都可以左右韩王决策,那这里面就有文章可做。” “只要我们猛攻或者拿下洛阳,那么,韩王的屁股必定会坐不住。一定会想办法调动军队,赶来救援。” “韩王手里只有两支军队可调,一支在国都阳翟,另一支就是宜阳的守军。” “这两支军,数量都差不多。但我判断,韩王绝不会置国都不顾,将保卫自己的部队,增援洛阳。” “况且,阳翟的军队,离洛阳较远,又要经过嵩山、广武山一线。” “那里丘陵山谷密布,如果韩王胆敢出动阳翟守军,臣就在那里埋伏下军队,一鼓歼灭之。” “而最大的可能,韩王会动用宜阳的守军。到那时,我军只需在半路拦截,以我军一万对其一万,胜负还有悬念吗?” 尉缭赞叹道:“太尉不愧是名将。先是攻其必救,引蛇出洞;然后再围城打援,在运动中歼灭敌人,这正是活生生的一堂兵家教学课。” 王贲对着尉缭一施礼道:“尉大人过誉,如此小儿科的伎俩,岂能瞒得过您的慧眼。” 赢高等两位爱将互相客套完,方提问道: “如果宜阳守军,坚守不出,不顾洛阳,太尉大人该如何对待。” “就像这次增兵宜阳,如果不是张良之辈坚持,恐怕韩王也不会如此用兵,但却着实卡在我们的难受处。” 王贲道:“如果宜阳坚守不出,我们就拿下洛阳,然后向阳翟佯动,做出攻打阳翟的动作。” “韩王怎肯面临国都被攻下的危险,必定会令宜阳守军,全力回援。” 盖聂此时也赞成道:“别忘了,宜阳的守将是太尉姬信。既然守宜阳不是出于他的主张,必定心志不坚,只要我军攻洛阳甚急,那太尉必定会坐不住的。” 赢高见大家已经将战略战术都已讨论详尽,这才清了清喉咙。 在座的群臣们,立即正襟危坐,凛然听令。 赢高道:“本王令,由太尉王贲挂帅授虎符,卫尉李巴为裨将,军事学院二百学员为闾官,率新军两万,克日兵发宜阳,为我大秦夺回铁矿。” 第49章 赵高俱五刑 咸阳人总是抱怨,这里的秋天太短。 人们往往还没来得及,欣赏那些带着琥珀色,遍布街头巷角的槐树落叶,就朔风乍起了。 公元前208年的秋分时节,就是这样。 不过,作为秦王高元年的第一个秋分,咸阳城内却没什么人抱怨。 倒是满城上下,奔走相告,兴高采烈。 “快去看,赵高今天受刑啦。” “都去看啊,还要杀赵成和那个狗县令,就在咸阳市口。” “真真的‘俱五刑’,可以痛快地看看那个阉竖受死的样子。” “我最爱看,刀斧手把人剁成肉酱,今天不会又像上次一样,看不成。” “如果再碰上劫法场的,可不好说。” “你没看那成群的禁卫军,一早起来就戒严了吗,谁敢这时候来送死。” 当早晨的秋风,带着几分料峭拂过时,咸阳的大街小巷里,满是如此的奔走相告。 夏周以来,一直推崇:天有四时,王有四政,四政若四时,春夏应该行赏,秋冬才可行刑。 此即后来所说的“秋后问斩”,而这里的“秋后”就是指秋分以后。 廷尉冯方,审结了赵高案,上报给秦王赢高批准后,行刑日即定在了这个秋分日。 一大早,卫尉李巴就命屯卫禁军,将整个咸阳城的各处交通要道,派了军兵把守,检查来往行人。 凡是非咸阳居民,一律严加盘问。 郎中令盖聂,也将城内的黑冰台暗线调动起来,对可能出现邪家门徒的场所,进行布防监控。 各项安保措施,织成一张互相交错的网,紧紧罩住了整个咸阳城, 做为秦王指定监斩的咸阳令李介,更是天不亮就爬起来,从咸阳狱到刑场,忙碌了几个来回,检查各部位的准备情况。 直到巳时时分,李介才回到秦狱正厅,将犯由牌依次批落。 当他用朱红的笔,在赵高犯由牌上,批了一个大大的叉,又写上醒目的“俱五刑”三个李斯体的篆字后,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眼前的一切,似真似幻,似梦似醒。 曾几何时,自己和父亲李斯,就是背插这样的犯由牌,被押临刑场。 那时心中的委屈和愤懑,无处申说,频死的感觉也是五内俱焚,肝胆欲裂。 可谁曾想到,就在临刑的最后一刻,救星出现。 秦王赢高不仅救下了他们李家的性命,而且其父子还被委以重任,这才有今天,得以报仇执法。 这样的反转,任市井中那些不甘平庸的说书匠,如何想象,也杜撰不出如此精妙的故事。 好在现在的李介不想讲故事,他心中除了复仇,还有责任和担当。 秦王将处斩赵高这个任务交给他,不仅是出于对李家父子的信任,更是对其行政能力的考验。 对于祸国殃民、十恶不赦,秦地军民恨不得食肉寝皮的赵高一族,按照《秦律》处刑,不仅大快人心,而且还可以借此行刑,教育和警示那些企图为非作歹的人。 所以,李介不敢怠慢,将行刑的各项工作认真布置,反复检查,确保万无一失。 就在李介将手里的最后一块犯由牌朱批已毕,卫尉李由,带着一队禁军卫士,来到秦狱门口。 李介接报,忙迎上前来,双方见过礼后,李由看了一眼厅前的日晷道: “县令大人,午时已到,可以开始了。” 随着秦狱的大门打开,在禁卫军的押送下,一溜数十辆槛车,鱼贯而出。 赵高为首,赵成、阎乐随后的槛车队伍,出了秦狱,缓缓行驶在石板铺就的大街上。 顿时,人群一阵骚动。 “来了,来了。” “快看,这就是那个阉竖赵高。” “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心如毒蝎。” “呸,大秦差点毁在你这个阉竖手里。” “呸,没想到,还是赵国的奸细。” “丢他,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狗东西,杀了多少大秦的忠臣良将,呸!” “死到临头了,还在那闭着眼,装什么死狗,呸!” “不许侮辱狗!” 街旁的市民们,一开始品头论足,当有人开始吐口水后,几乎所有人都使劲吸溜着嘴里的痰,纷纷吐向赵高三人。 随着几个乞丐,将好不容易讨来的粥饭,扣在了赵高的头上后,受其启发,街两旁的人们,将赵高、赵成、阎乐的脑袋,当成了垃圾桶,纷纷将附近店铺里污秽的餐余,齐齐往上泼洒。 一时间,赵高三人的脑袋上,顶着青菜叶的,挂着米糊糊的,淌着汤汁的,就像后世餐馆后厨里的化粪池一般。 卫尉李巴和咸阳令李介,没料到围观群众如此激愤,两人互相商量了一下,觉得民意不可违,大家对赵高的憎恨,也需要一个发泄的机会。 李巴吩咐负责警戒的禁卫军,尽量使民众与槛车保持一定距离,并不得用利器和重物砍砸,以防意外。 毕竟今天的行刑者是刽子手,早早砸死了“道具”,也不好和数十万围观的民众交待。 就这样,赵高等犯的槛车,在两旁的“痰吐”和“餐余垃圾”雨中,挨过了几条街道,终于到达了集市的中央路口。 十字路口处,已被禁卫军层层围住,街道两旁的房顶上,满是翘首以待的黔首。 李巴与李介,在四名卫士的护卫下,策马来到行刑台前立定。 李巴双手捧起一支宝剑。 “鹿卢剑!” 有人认得此剑,不觉惊呼道。 人群中一阵骚动。 “唰……” 随着一道寒光,李巴将鹿卢剑抽出剑鞘,高声道: “卫尉李巴,封秦王命,监斩行刑。” 随即,咸阳令李介大声宣布道: “逆贼赵高,谋刺君王,矫诏篡立,叛国通敌,残杀皇亲,滥杀大臣,依律判具五刑,夷三族,今日执行。” 话音刚落,四周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待欢呼声稍弱,李巴大声命道: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随着这一声令,早已等在槛车旁的两名刽子手,立刻打开槛车,将浑身上下满是餐余垃圾和痰液的赵高,拖下车来。 两名刽子手,行刑多年,还没经手过,如此肮脏的行刑对象,不免手捂鼻口,嫌弃得无以复加。 旁边早有两名禁卫军卫士,提过两桶水来,从头到脚,淋在赵高身上。 见行刑对象身上,略干净了些,两名刽子手这才将赵高,架上行刑台。 为什么要架着? 没办法,赵高面如死灰,两腿像面条,已经无力支撑他的身体。 刽子手不由分说,将赵高在行刑柱上绑定,开始行刑。 整个行刑过程,用了将近一个时辰。 据后来编撰的《秦·书·刑法志》记载: 秦王高元年,佞臣赵高在咸阳市,被俱五刑,夷三族。 所谓五刑者,即对被刑者,先在脸上刺字,后割掉鼻子,再砍掉左右脚,接着用竹杖活活打死,把头割下来悬挂在木杆上示众,再将其尸骨捣烂,最后在市场上卖掉其肉,供犬食用。 待对赵高行刑完,又将赵成、阎乐及其三族,一律枭首示众后,已是申时时分。 咸阳城上下,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 这气氛,不可避免地也传到了章台宫内。 秦王赢高,对着被其邀来,踞坐阶下,端着茶杯品茶的李斯说道: “资政大人,对今天的行刑怎么看?” 李斯见问,忙起身深深施礼道: “大王再生之德,斯万世不忘!” 赢高示意李斯归座道: “寡人不是要你来感恩的,值此赵高伏法之日,请爱卿来,是想卿为寡人做一件事。” 第50章 修律与出征 李斯见秦王这样说,知道又有新的任务,忙正襟危坐,凛然听命。 赢高道:“自孝公以来,商君变法,制定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治国法令。” “其中的奖励耕战等措施,确实壮大了我秦国的国力,实现了富国强兵的目的。” “但商君‘壹民、弱民、疲民,辱民,贫民’的愚民五策,以及严刑峻法,在一统六国后,却显得过于严苛,最终也成了激起民变的导火索。” “自夏商以来,严酷的刑罚,被很多国君奉为治国的圭臬,但本王则不以为然。” “虽然爱卿一直崇尚法家治国,但自卿担任资政以来,似乎有很大改变,对儒家的仁政,也有所借鉴,这是寡人颇感欣慰的。” “寡人知道爱卿熟悉大秦律法,又师从儒家的荀子多年,经过这次事件之后,爱卿对治国理政,想必也深有体会,对仁政之道也有新的思考。” “所以,本王想请资政大人主导,吸收各界人士尤其是儒家之学参与,为大秦修改律法,使之更适合仁政之需。” “须知,民心所向,则国之统治固矣。” 李斯见说,起身离座奏道: “大王旨意,斯敢不从命,但不知大王是否启用一些儒家博士,为我朝所用呢?” 赢高道:“寡人正是此意。比如与卿争论过的大儒淳于越,待诏博士叔孙通,都可召回任用。” “另外,卿以前搞的那个什么禁私学,焚《诗》、《书》的‘挟书令’,此次一并废除。” “自此以后,在大秦的土地上,要倡导百家,尊重学术,不搞文化专制,也不得禁锢人们的思想。” 李斯叩首道:“臣谨遵王命。” 随即,秦王又道: “除了废除‘挟书令’,普及教育外,还要树立‘民为贵,君为轻’的思想,将天下臣民的福祉,做为我们施政的基础。” “同时,鉴于《秦律》中的刑罚过于残酷,寡人也拟进行修正。” 李斯奏道:“《秦律》修订,确实迫在眉睫,但不知大王意在修改那一部分刑罚?” 赢高道:“据寡人所知,现在的肉刑主要有三种:第一是黥,在脸上刻字,第二是劓,割掉鼻子,第三是砍掉左右脚。” “《孝经》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毁伤’,这三种刑罚,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可优先考虑废除。” “再一个就是腰斩。寡人听说,曾经有人被腰斩后,身具白骨而四眼之具犹动,四肢分落而呻痛之声未息,这样的惨状,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 “《诗经》有云:‘恺悌君子,民之父母’,寡人既然要实行德政,就要努力做‘民之父母’。” “而那些肉刑,虽然一时能起到震慑他人的作用,但那些受罚之人,就算能活下来,尤其没有左右脚的人,生活也不能自理,寡人实在觉得可怜啊。” “何况,遭受肉刑的人,活着就是屈辱地等死,多半会走向报复官府的道路。” “所以,寡人要求卿,在修改的秦律中,除保留死刑外,其余肉刑,用别的惩罚措施代替。” 李斯听罢,慨然领命道: “大王爱民之心,亘古未有,所倡导的‘德政’,也日渐深入关内关外黔首之心。” “长此以往,我大秦在大王治下,定将重新崛起,一统天下。” 君臣间正说着话,殿外报,太尉等臣求见。 赢高命宣入。 王贲带着李巴进到殿前,施礼毕。 李巴缴回鹿卢剑。 赢高令侍者收回,悬挂在腰间。问道: “卫尉监刑可顺利?” 李巴奏道:“受大王指派,臣监斩完毕。赵高贼众受刑,咸阳市民,无不拍手称快。” 秦王赢高颔首,示意此话题结束。 斩杀一个阉竖,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在赢高眼里,根本也无需太费脑筋。 至此,秦廷的朝堂,已经稳稳地控制在秦王赢高的手里,接下来,还有很多正事要做。 秦王转向太尉王贲道: “出征宜阳之事,准备的怎样了?” 王贲上前奏道: “臣即是来奏请此事。尊大王旨意,两万新军已准备完毕,墨科技研究所的攻城器具业已装备到位,三日后,即是良辰吉日,正可出兵。” 秦王赢高即道:“好,三日后,寡人为将军授虎符、斧钺,誓师出征。” 三日后的清晨,秦王赢高沐浴更衣已毕,在众大臣的簇拥下,亲至太庙。 太庙前的阶下,整齐地肃立着两万待出征的将士们。 舆驾在庙门前停下,秦王赢高下了车辇,步入太庙。 进入太庙大门后,秦王西面而立。 伞盖下的秦王,雄姿英发,气定神闲。 在谒者的引领下,太尉王贲,率李巴等出征将官进入,北面而立。 随即,鼓乐奏响。 待鼓乐毕,身着戎装的王贲进到赢高面前,行单膝跪拜军礼。 秦王赢高接过侍者递过来的一柄钺,手持着钺首,将钺柄授予王贲道: “从此之后,上至天者,将军制之。” 王贲双手接过钺柄,举过头顶,大声答道: “臣遵命。” 秦王又接过侍者递过来的一柄战斧,手持着斧首,将斧柄授予王贲道: “从此之后,下至渊者,将军制之。” 王贲双手接过战斧,再次举过头顶,大声答道: “臣遵命。” 秦王授斧钺已毕,又将虎符授予王贲道: “今授卿虎符,统帅众军。” “遇敌虚时则进攻,遇敌强时则停止。” “勿以三军为众而轻敌,勿以受命为重而必死。勿以身贵而轻视士卒,勿以独见而违众,勿以辩说为必然。” “士未坐勿坐,士未食勿食,寒暑必同。如此,则士众必尽死力。” 王贲慨然应道:“大王之命,臣定当谨记。” 随即,王贲起立,转身出门,来到三军面前,慷慨陈词: “大将军王贲,奉秦王命,在此通告三军。” “此去征战,各部要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如今,韩军占据我土、侵夺矿山、荼毒万民,希望各部将士,有马革裹尸的勇气,有杀敌立功的勇敢,所向披靡,一往无前。本大将军将严格执行军纪,杀敌立功者奖,畏缩不前者斩。” “全体将士,随本大将军宣誓:为大秦而战,报效秦王。” 两万胸膛,同时迸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 “为大秦而战,报效秦王。” 誓毕,王贲转身跨上战马,随行将尉齐齐上马。 王贲大手一挥,命道: “出发。” 一声令下,两万大秦新军,精神饱满,斗志昂扬,整队出发。 望着军队远去的背影,赢高心知,征服六国的战斗开始了。 第51章 不一样的新军 随着王贲一声令下,两万精锐秦军,出了咸阳,往函谷关外开来。 但见戈戟蔽日,甲乘如云,一排排的雁行而过,一队队的鱼贯直趋。 这支新军,人数虽然不多,却训练有素,装备先进,完全按照秦王赢高的构想打造。 三千铁骑做为先锋军,由李巴统领。 其中一千铁骑,为首批成建制的重装铁甲骑兵。 马皆披铠,士皆着甲,人手一杆八尺长的矛或戟,在阳光下闪着金属的光泽。 三尺环首弯刀斜跨腰间,人人身背弩弓,个个箭袋满插天下闻名的三棱弩箭。 当先的百人骑队闾官,正是王贲之孙,崤山军事学院学员,左都尉王威。 在重装骑兵身后,依次是两千轻骑兵,除了马匹没有配备铠甲外,与前面的重装骑兵配置没有不同。当先的百人骑队闾官为右都尉王元。 骑兵之后,是一万五千重装步军,皆全身铠甲,配备戈戟弯刀、轻盾和弩箭。 步军之后,是秦军的特种部队,除了三百守护中军兼做突击队的铁鹰锐士外,还有新晋军种,炮兵和工程兵。 没错,秦军的炮兵,是此时世界上独具的,专业以炮为武器的军种。 兵员虽仅仅五百,却配备了五十五架墨科技研究所改进的炮石车。 这种炮石车,是当下抛石车的升级版。 具备命中率高,用人少,易装卸、方便随军携带的特点。 普通的抛石车,往往需要十几人或几十人的辅助上绞盘,然后施放,将石块抛射出去,准度较差,处于打哪指哪的阶段。 加上车体较为笨重,往往运到战场,需要数十匹牛马拉运,极不方便。 对于讲究机动性,野战和攻城兼备的秦军来说,这样的抛石车,只能适合平原地区的攻城战,且随军携带是个大问题。 在墨匠们的努力下,秦军的炮石车,可以根据石块的重量大小,与射程距离和俯仰角结合,充分将墨匠们在几何学、力学与机械设计方面的技术,应用到改进后的抛石车上,已经做到了指哪打哪。 墨匠在炮架旁边,装有类似称状的装置和卡尺,方便称重石块,籍此计算射程。 同时,炮架设计为可随时拆卸、便于安装的标准件,既方便移动和变换抛射方向,又可在部件损坏的情况下,快速替换。 最关键的技术革新是,这种炮不用人拉炮索,而是利用杠杆原理,在梢端配重箱内,装上石块或沙子,放炮时,只要把炮架上端的铁钩拉开,配重箱立即下坠,可将百十斤甚至数百斤重的石弹猛然抛出。 这种改进,每个炮架仅需三到五人操作,大大节省了人力,而且组装、施射方便,更能做到命中目标仅数米的误差,威力巨大。 有了这支炮兵奇兵,任地方的城池,再坚固,也扛不住这种大炮的持续轰击。 此次随军,王贲带上赶制出来的五架巨炮,五十架霹雳炮,够韩军喝一壶的。 炮兵队伍之后,是工程兵,随行的马车上,装有墨科技研究所打造的修橹、愤辒、临车、箭屋、冲车、连环弩等设备,一应俱全。 注重新式武器的研发和装备,是赢高新军建设的指导思想之一。 前文有过介绍,在大秦新军的建设上,赢高非常注重选将,所谓的“国之大事,存亡之道,命在于将”。 闾官制的实施,是为了保证秦军上下能够有统一的思想,强调为国而战,强化将士们的宗主意识,通过主抓思想建设的闾官们,打造一支忠于秦王的军队。 军校的设立,是为了源源不断地为秦军输出军事人才,搭建秦军的人才梯队,为将尉的成长提供阶梯。 在此基础上的新军训练,自然是为了打造专业化的军队,形成强悍的战斗力。 在解决了战斗意志、军队骨干和训练问题后,另一个战争的决定因素,先进的武器,就成了赢高的着重点。 来自后世的赢高,对于武器落后带来的后果,感触极深。 两次鸦片战争的屈辱历史,以及抗日战争的惨胜,在某种程度上,都是因为我们的武器落后。 落后就要挨打,落后就会被威胁,落后就没有话语权。 这血淋淋的历史教训,赢高不想让其在这里上演。 因此,发展科技,研究先进武器装备,就成了赢高的强军路线之一。 就在诸侯各国,仍在依靠人多势众的兵卒,争夺一城一池的时候,赢高命盖聂将墨匠们组织到一起,依靠墨家的科技能力,实现军事装备的领先。 现在的秦军新军中,不仅装备了足够数量的攻城器具,而且注重了将士和马匹的盔甲保护,提高将士的战场生存能力。 在此时的冷兵器战争中,士兵多是平日的农民,遇到战事,临时放下锄头,加入到军旅中。 这样的战斗,往往靠的是人多势众,类似于打群架。 除了一些“战神”、“名将”、“兵家”等战术大师,讲究战略战术以外,更多的战争,都是这种“群殴”式的搏斗。 这样以人数多寡为胜负赌注的比拼,结果往往是双方伤亡半斤对八两,损失惨重。 各国的兵员人口是有限的,战死的都是田间壮劳力。就像当年的长平之战,赵国被坑杀了四十万,几乎是赵国壮劳力的一半,致使赵国元气大伤。 而将士们,一旦在战场上受伤,还需要护理救治和转运人员,无形中就会增加战斗减员。 所以,加强士卒的防护,不仅可以提高士卒的作战信心,增强士卒的战斗力,更能使作战效率,大大提升。 至于随军医官的配置,后勤保障的补给,以及战死士卒的掩埋和抚恤,也一并在赢高的新军政策范围内。 自主掌咸阳宫两个月以来,在王贲、尉缭、盖聂等一众群臣的努力下,赢高的新军模型,已初具规模。 这次的宜阳之战,也是赢高借以检验新军作战能力的一个机会。 在此时,对于宜阳这种战略资源的要地,还不在诸侯们的领先意识里,如果不是张良的运筹帷幄,恐怕宜阳的守军不会如此多。 但,赢高对自己的太尉王贲,有十足的把握,对军校的闾官们,有足够多的期待,也对新式装备下的二万将士,充满了信心。 就这样,训练有素的大秦新军,出函谷关,经渑池直抵新安。 过了新安,前方即是韩地,正南是申阳,东南是洛阳,西南就是王贲的主要目的地,宜阳。 王贲传令,大军驻扎新安一夜。 第52章 围一阙三的攻城法 新安县令,早早在城外搭设营帐,摆好牛酒,安排劳军。 次日,王贲嘱咐县令,在城内腾出场所,集中全城郎中,随时做好收治前方伤员的准备工作后,带领大军,继续南下。 一个时辰后,进入韩境。 前锋李巴来报: “大将军,前面十里就是申阳,据斥候探马报,城内有两千守军,是否攻取。” 王贲大手一挥道: “步军留一千人监视城池,大军不做停留,绕开城池,向洛阳直进。” “监视部队等大军过后,随即归队。” “喏!”李巴和步军千人将,转身去了。 王贲不攻取眼下的申阳城,也出于常人判断之外。 申阳城,紧邻秦地,又当着大军前进的路上,但它既不在王贲的目标范围内,也不会对王贲的军事行动,造成什么威胁。 王贲的主要战役目标,是夺取宜阳和那里的铁矿,其次是洛阳的围点打援。 如果像后世的战略游戏玩家那样,逢城必夺,遇邑即取,不仅耗费时日,而且也会损耗仅有的兵员。 何况,对于宜阳这样试刀性的小规模战役,如果不能一举拿下,不仅秦王不能满意,就是王贲本人也无法原谅自己。 一伺洛阳和宜阳拿下,这申阳城自然不战而降。 秦军弃眼前的申阳于不顾,一路向东南,在太阳落山前,终于抵达洛阳城下。 早在秦军抵达新安城外的时候,就有探马将警情报入洛阳。 洛阳城守郑昌闻讯,知道秦军是冲着城池来的,紧急动员全城应对。 先是命人,将城外通往秦境路上的桥梁,尽数摧毁,沿城居民,迁入城内,房屋草料全部拆运入城。 城外五里范围内,全部坚壁清野,不给秦军攻城借助。 一面命人紧闭城门,军士登城据守,一面差快马,向阳翟和宜阳求助。 这一切该做的防卫事项都做完后,郑昌依旧压抑不住内心的惊慌。 做为韩地最大的城市之守,郑昌当然知道这座城市的重要性。 洛河周时称为雒水,城市位居雒水之北,水北为阳,故名雒阳。公元前770年,犬戎攻破镐京,周平王迁都雒阳。 到了秦时,五行学说盛行,始皇按“五德终始”进行推理,认为周得火德,秦代周,应为水德,因此改雒阳为洛阳。 早在两个月前,韩王成将洛阳城交给其防守的时候,郑昌就向韩王建议: 洛阳做为中原的大城,虽城高墙厚,仅仅三千兵马,是无法守住的。 太尉姬信也支持郑昌的意见。 但无奈,最终韩王还是被张良的战略要地必守说服,将重点兵力,放在了大家都看不起眼的宜阳方面。 现在可好,秦军没有按照张良的设想,攻击宜阳,反倒兵临洛阳城下。 望着城外盔甲鲜明,气势雄壮的秦军,郑昌的心里,禁不住不停的打鼓。 回望夕阳下的城墙,全部守军虽已登城,弩箭、戈戟刀枪和各种滚木礌石,业已齐备,但这三千士卒,怎么抵抗住这虎狼般的秦军,郑昌实在没谱。 下了城墙,郑昌再次派出第二批快马,向韩王和太尉求援。 刚入府衙,守城将尉派人追至,急报:“城守大人,城外秦军射来了劝降书。” “呈上来。” 郑昌接过,展开观看,上面略云: “秦大将军王贲正告洛阳守将郑昌阁下: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海内思平日久。韩成播乱,割据为国,实乃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秦王新立,崇尚仁德,志在一统。政令到处,黔首无不额手加庆。 今奉秦王命,兴义兵伐乱勘靖。兵已临城,洛阳羸如孵卵。 古语云,识时务者为俊杰,当此时,阁下应顺天意,应民心,献城池,袒迎大军,则不失封侯富贵。 若负隅顽抗,城下之日,玉石俱焚。 檄文到日,可速奉行。” 郑昌读罢檄文,沉吟良久,打发走士卒,转身进内衙去了。 城外,王贲大军抵达距城十里处,安下营寨。 先命左右军,派出五十名远哨,将警戒线放出二十里以外。 这是王贲一贯的谨慎之策。 凡到一处,安下营寨后,四面必放远哨警戒。而近处,更由左右军和后军,各安排骑兵游动哨,在五里内反复巡逻。 而对于西面,则将斥候探马,一直布置到宜阳城外,一有风吹草动,立马来报。 安下营寨,天色已暗,王贲命军司擂鼓,召集各军将领,来中军大帐议事。 各千人军将闻鼓声,迅疾到来。 王贲升帐,检点各军情况。 随后,王贲召开抵达战地后的第一次军事会议,布置各军任务。 王贲展开舆图,对诸将道: “洛阳城高墙厚,易守难攻,虽然城内仅三千守军,但我们这次来的主要目的,不在于洛阳城,但要给其以十足的攻城压力。” “洛阳南临洛水,只有三面可围。明日,我们的战法是‘围一阙三’。” 众将心里纳闷,以为是王贲老将军的口误。 兵法上,历来强调攻城法为“围三阙一”,又称“围师必阙”,讲的是用兵打仗的一条重要原则。 意思是包围敌人时,要虚留缺口。如果四面合围敌人,就可能促使敌军统帅,下定拼个鱼死网破的决心。 相反,如果故意留一个缺口,就能使敌军统帅在逃跑还是死战之间摇摆不定,同时也使得敌军士兵斗志涣散。 更重要的是,虚留缺口并非放任不管,而是要在敌人逃跑的必经之地预设埋伏,使敌人在仓促逃跑过程中陷入埋伏圈中。 特别是围困坚守城垒的敌人,一旦敌人弃城而逃,便可免去攻城之苦,在野战战场上彻底消灭敌军。 王贲老将军,历来熟知兵法,焉能不知此理,而一旦三面开了口子,那还叫围城么? 众将心里虽这样疑问,但碍于军纪,没有一人敢提出来。 王贲仿佛看透了众将的心思,继续说道: “诸位不要以为是本将军的口误,按照‘围三阙一’的原则,似乎只要围住东、西、北三面即可。” “但本大将军给各位的任务是,我军只陈列在北城,东西两城只派一千军远远监视即可。” 众将此次更疑惑了,这是什么打法? 第53章 阅兵还是攻城 次日,洛阳北城。 天刚蒙蒙亮。 裹紧了衣甲抵御秋日的寒风,提心吊胆在城墙上,守了一夜的各处了望哨,再次紧张起来。 借着天光,城楼上的哨兵,最先发现了情况,冲着楼下的百夫长喊道: “来了,秦军来了。” 值守的百夫长,三步并作两步,登上门楼,极目远望。 天际处,隐隐现出一线黑影,似乌云,又像铺在地上的黑色帷帐,席卷而来。 “是秦军,吹起号角,准备战斗。”百夫长命令哨兵道。 “呜、呜、呜————” 随着两短一长的牛角号声响起,城墙下,正在吃早饭的军兵们,三口两口扒拉下碗里的黍米饭,匆忙端起汤碗,伸长脖子咽下最后一口;更多的是边走边喝,喝完就将汤碗扔在地上,抄起立在墙边的武器,纷纷往城墙上跑。 可是,等东、南、西城的守卒,跑上城墙一看,眼前依旧是光秃秃的旷野,秦军,连个毛也没有。 士卒们不觉开始咒骂起来。 “哪个龟孙儿,乱吹号角,害得老子没吃好饭。” “可不是咋唻,哪个驴球货乱吹号。” “走走,下去继续吃去。” 只有北城的韩军,从士卒到将尉,都睁大了眼睛,紧张地看着那块整齐的,像煤坯一样的黑色方阵,步步向城头逼近。 守城军将和城守郑昌,闻讯也赶到北城,趴在女墙后面观看。 此时,天已大亮,秦军的方阵也渐渐清晰起来。 只见,率先开进的是秦军骑兵,上千铁骑,踏着碎步,齐头并进,盔甲和兵刃,正被初升的太阳照耀,闪着银光。 紧随骑兵的,是黑森森的重甲步军方阵,戈戟长矛齐举,步伐整肃如阵阵沉雷,踏得大地为之颤抖;三步一喊杀如山呼海啸,声浪逼人。 随着秦军步步逼近,城墙上所有人的心,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揪起来,提溜着不肯放下。 还是守将冷静,下令道: “弩箭准备,待敌近前,实施攒射。” 城墙上,垛口处,射箭孔,数百支弩箭,开始瞄准。 此时的弩箭射程,一般都在百步以内,而攒射,就是等攻城一方,进到射程范围内,用弓箭密集地集中施射。 城墙上,六百弩箭手排成三列,每次二百弩箭齐发,射完后,立即将位置让给身后的弩箭手。 这样的攒射,真正可以做到弩箭密集而不间断,在城墙前,织成一片箭网。 虽然秦军有甲胄在身,盾牌遮挡,但毕竟还有一些部位没有防范,在这样的箭雨下,要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就算攻到城下,也得变成个刺猬。 随后,就是城上的滚木礌石和热汤伺候。 即使借助攻城器械攻到城头,守方依然是居高临下,占据优势。 这就是攻城和守城方博弈的要害处。 攻城方必须人多势猛,守城则讲究远近高低的防守次序。 这也是为什么《孙子兵法》强调“十则围之”的道理。 要想攻城,可真不是那么简单,攻守双方的战损比,都在数倍甚至十倍以上,攻方即使攻下城池,往往也死伤惨重。 虽然兵少,但郑昌的守城准备工作还是充分的,早早为守城士卒们,准备了充足的弩箭,城上的滚木礌石堆积如山,城下还有征集来的百姓运送物资和伤员。 双方的攻防战,一触即发。 但,就在秦军距离城墙不到一里的时候,随着一声长鸣的号角,整个军阵停住了。 随即,军阵向两侧分开,阵后的炮兵出场了。 五十五架组装好的炮石车,在炮兵的牵引下,被推到阵前,依次排列好,炮架对着城头。 如此多的炮石车,齐齐排在一起,甚为壮观。 最后,秦军列成炮兵在前,步军在后,骑兵在两侧的雁行阵型。 秦军的阵型演绎,大约进行了两刻钟的时间,仿佛眼前不是准备攻城,而是在举行阅兵。 城墙上的城守,连带将卒们,个顶个看了个目瞪口呆。 单就秦军的整齐有序和军容气势,已然令守军动容。 郑昌张开的嘴巴还没合上,城下跑上来县丞,神色慌张: “郑、郑大人,不、不好了。” 郑昌收起惊讶,努力换做镇静的神色,喝道: “何事惊慌?” 县丞呈上手中的几张绢帛,报告道: “一大早,城、城内到处张、张贴了这、这种布告。” 郑昌接过来,快速浏览了一番。 没等看完,郑昌的脊梁骨已冒起一阵凉风,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回头看了看四周,守将立在他的身后,正警惕地四下观望。 “有奸细,城内有秦国的奸细。”郑昌的话里,带着颤音: “立即派人,将这些告示都给我撕下来,不准秦国奸细妖言惑众。” “全城戒严,严拿秦国探子,凡是秦地口音,一律抓起来审问。” “喏。”县丞转身要走。 “等等,再派上百名士卒,沿城巡逻,看到可疑分子,一律抓起来。 郑昌补充道。 “喏,城守大人。”县丞转身去了。 郑昌又看了看手里的告示,使劲揉成一团,本想扔在地上,想了一想,还是攥在手里。 他担心告示上的内容,被城上的军兵看见。 其实,这些内容,从天刚蒙蒙亮时,就在城中传播开来。 城墙下,府衙前,街旁的大树上,这些告示,满城可见。 这要归功于盖聂派在洛阳的黑冰台眼线,执行起这种任务,简直就是小儿科。 找上十几个要饭花子,每人给上一打告示,一桶浆糊,再给上一串铜钱,半夜里行动,不到一个时辰就贴完了。 至于那上面的内容,不用猜,肯定是秦王根据李斯的建议,给洛阳城军民的策反令。 不仅有秦廷颁布的五大法令,更有斩杀城守和军将的奖励政策。 也难怪,城守脊梁骨冒汗,任谁看了这些诱人的富贵,能不动心。 现在这个世道,为了百八十铜钱,都肯杀人,更何况封侯、赏田的诱惑了。 郑昌不敢在城上久留,带着随从,准备下城墙。 正在这时,空中传来石弹破空的呼啸声。 这呼啸,是在秦军炮兵的口令声,随着令旗一落,伴着整齐的木制机械运转声后,骤然响起的。 五十余架炮石车,一起发射,石弹腾空而起,撕破了城头宁静的晨空,携着密集的弹雨,向城头落了下来。 其中的十几枚石弹,准确地击中城门楼。 巨响声过后,城楼角被石弹砸塌了半边,城墙上多了十几个士卒的肉饼,红的、白的流得满地。 郑昌听到石弹的破空声时,已经意识到了危险,赶紧一捂脑袋,顾不得身边随从杂乱的奔跑,更不理会守将“快趴下”的大声吼叫。 也不知郑昌怎么会如此敏捷,三两步之间,人已经跑在下城的甬道上。 第54章 洛阳危急 守将见城守郑昌已经跑下城墙,索性不去理会,转过身来,指挥士卒撤到城墙下隐蔽。 城上留下三分之一弩箭手,躲在女墙后,监视秦军,随时准备施射。 按照攻城惯例,抛石车轰击一波后,接下来,定是步卒冲锋了。 待到秦军一冲锋,城墙下的士卒再登城反击,即可减少石弹袭击的伤亡,又能及时布防。 洛阳城的守将,显然也是一员作战经验丰富的能将。 守将和士卒们,就这样躲在城墙下,等待着秦军的进攻。 令他们感到纳闷的是,城外的秦军,在发射一阵石弹后,应该是冲锋的号角声,伴随着铺天盖地的呐喊,步卒利用攻城器械开始攻城。 但这石弹雨,足足轰击了一个时辰,还没有停歇的迹象,那石弹恐怖的呼啸声,都快成了守城士卒的噩梦了。 倒是城上不时跑下来士卒报告: “将军,不好了,城门楼塌了。” “将军,不好了,城墙被砸出了一丈长的缺口。” “将军,不好了,秦军的石弹太猛,城上守卒,死伤过半,快顶不住了。” 一连几个“将军不好了”,弄得守将真的“不好了”。 他立即命令躲在城下的士卒,上城补充;又命令工匠和役夫们,紧急上城修补。 守将也不得不冒着石弹雨,再次登城,观察秦军的攻势。 城外,秦军的阵型依旧,只是那些炮石车更加忙碌了。 阵后,不断有石弹运来,补充给炮兵们。 直到此时,守将才真切地将局势看了个清楚。 秦军的炮石车,远在弓箭射程之外,石弹准备充足,五架巨炮和五十架霹雳炮,轮番不停的发射。 石弹就像长了眼睛一样,落点准确。偶尔有一些,落在城内,砸毁了房屋,或者少数落在城脚下。 但大多数石弹,不断砸中城墙,而且很集中。 最醒目的城楼,已彻底被摧毁,城门处成了主要被轰击的目标。附近城墙,被砸出两处缺口,足有丈长, 照这个架势,用不了多久,城门会被轰开,城墙也将如同虚设。 不论这些工匠和士卒们,怎么抢修,无奈那恐怖的石弹不停,除了增加一些被砸扁的肉饼,抢修的速度,根本不及轰砸的猛烈。 守将顿时明白了。 闹了半天,秦军这是要先集中炮石,把城墙轰塌。 一旦失去了城墙的保护,城里这三千守军,还不够秦军塞牙缝的。 守将转身下城,冒着弹雨,去找城守郑昌。 郑昌正远远躲在一处房屋后,见守将跑过来,忙问: “秦军进攻了?” 守将站定,喘着粗气,摇着头道: “不用秦军进攻,不等天黑,城墙就塌了。” “照这个架势,城早晚保不住,城守还是另想办法。” 郑昌狐疑地看着守将道: “想什么办法,只有死守,等待救兵。” 守将就势急问:“那救兵呢,在哪?” “城外秦军最多一万之众,只要救兵一到,里外夹击,秦军必退。” 郑昌沉思片刻,只好道: “罢、罢、罢,事到如今,只有我亲自去宜阳走一遭。” 守将惊问道:“大人要亲自去请救兵?” 郑昌道:“连续两次快马求救,都没等来救兵,只能我亲自出马。那太尉姬信曾受我之恩,岂能见死不救?” 守将担心地问:“可万一……” 郑昌满脸的不屑道: “我的家眷尚在城内,你担心什么?” 守将听郑昌这样一说,才道: “既然如此,大人亲去也好。趁秦军东、西、南面尚未围城,臣派五十骑护送大人。” “还望大人快去快回,务必请回救兵。” 郑昌带着五十骑护卫,打开西门,绕道向宜阳驰去。 城外,早有负责监视的探马,报入中军大帐。 王贲得知城内冲出五十骑,奔宜阳方向去了,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叫过卫尉李巴来,吩咐道: “看来,火候差不多了。” “你立即撤回一千重装铁骑,另带五千步军,前去半路上埋伏。一伺宜阳方向援军增援,于半路截杀。” 又叫过两员千人轻骑将,嘱咐二人,预先埋伏在宜阳城外,待宜阳援军溃散回城时,趁势杀进城内。 随后,叫过铁鹰锐士百夫长,命其率领百名铁鹰锐士,换上韩军衣甲,臂上系上红绸标记,混在五千步军中。 待李巴截击韩军时,尾随溃败韩军逃回宜阳城,夺取城门,掩护后军入城。 众将领命去了。 原来,昨晚,当王贲说出“围一阙三”的时候,众将疑虑,经详解,大家才理解了大将军的战术意图, 此次围点打援,重在打援。 进攻洛阳,只是一个诱饵。 而这个诱饵,对于韩国来说,又是不能舍弃的。 做为中原的大城市,无论是人口、土地、税收,还是城池的重要性,洛阳对于韩的重要性都不言而喻。 攻洛阳这个点,就是攻其所必救。 但对于进攻一方的秦军来说,围点时,没有必要无谓地牺牲士卒进行强攻,而是力争在韩军救援时,在运动中歼灭其有生力量。 但,如果不痛不痒地进攻,就达不到吸引援军的目的,因此,王贲想到了利用墨科技研究所的炮石车。 王贲在试验过程中,亲眼见过这炮石车的威力。此次,调集了全部赶制出来的炮石车,利用其精准的特点,对着城门和城墙薄弱处猛轰。 只要将敌城墙轰出若干缺口,显而易见,步军就可随时冲进城去,这样一来,救援的急迫性就出来了。 洛阳一旦危急,宜阳的韩军怎会不动。 何况,王贲在洛阳城前,只摆了一万兵马,这样,使韩军看上去,也有击败秦军的可能。 这样香喷喷的诱饵,又带有急迫性,宜阳再不出救,那就真的难以理解,更不好和重视城池的韩王交待了。 所以,王贲下令,五更灶饭,天明出发。 一万兵马前去攻城,另一万在营内按兵不动。 攻城主力为炮兵部队,其余队伍进行列阵和警戒,不得命令,不得进攻。 因此,韩军就看到了北城方向攻城的一幕。 秦军新晋的炮兵,着实厉害。 由于石弹准备充分,加上炮车经过墨匠们的改良,每个炮车都弹无虚发。 尤其是那五架巨炮,发射的石弹,足有三四百斤重。 如此重的石弹,击中城墙时,整个城墙都被撼动。 炮兵的五百主,命令五架巨炮,集中瞄准城门处猛轰。 第一波轰击,城门楼就塌下一半,三波以后,城门楼被削成与城墙平。 又经过几轮,城墙处,出现了一道丈余宽的缺口。 阵中的锐士们跃跃欲试,恨不得一声将令到来,冲进城去。 这种缺口,对于秦军来说,进攻起来太简单不过了。 但,士卒们,没有等到攻击的命令。 把鱼饵吃了,那还拿什么钓鱼呢? 炮兵们继续猛轰。 那五十架霹雳炮,也不含糊,发射的石弹也有百十斤重。 城头上,到处是横躺的守卒尸首,只不过,死状惨不忍睹,缺胳膊少腿没有全尸,或者被砸成肉饼。 洛阳危在旦夕的时刻,郑昌一行五十骑,终于驰入了宜阳城。 第55章 半路截杀 洛阳城守郑昌,驰入宜阳,径奔太尉府,来见姬信。 在此之前,姬信先后接到了两名郑昌信使的急报,言说洛阳被秦军所攻,盼太尉急援。 但碍于韩王成的叮嘱,没得王命,未敢擅自出兵。 此番郑昌亲自前来,姬信心知洛阳形势已经相当危急。 做为韩襄王的庶孙,姬信在秦灭韩国后,与其他韩王室子弟一样,被遣散民间。 曾经有一次,姬信遇难,被郑昌收留。 复国之后,韩王室复兴,经姬信保举,郑昌被韩王成命为洛阳城守。 此次,郑昌亲自前来,自然是不得已的求救,带有一些旧念的成分。 姬信命人给郑昌看座。 郑昌立在堂前,不肯就座,满脸焦急地说道: “太尉大人,洛阳被秦军急攻,旦夕城破,还望太尉急援。” 姬信手一摊道:“非吾等见死不救,实在是王命不可违。大王命吾等守住宜阳和附近铁矿,军命在身,不敢妄动啊。” 郑昌一听更急了,说道: “这宜阳有什么打紧,地不过数十里,人不过十万,怎比得上洛阳数十万之城。更何况,洛阳占据通衢地利,得洛阳者得中原。” “据臣所知,守宜阳,本非太尉所愿,无非是张司徒的权宜之计。” “想那司徒,治国理政尚可,若论军事,怎比得上太尉大人。” “如今,洛阳城下,秦军仅万余,若太尉出兵,内外夹击,秦军必败。” “身为一国太尉,执掌兵权,奈何为一文臣之言所困,面对秦军的进攻,缩手缩脚,坐视城池被秦侵占。” “难道太尉,内怕文臣,外惧秦军吗?” 此一番话,激怒了姬信。 他一拍几案,立起身道: “汝何来此言?本太尉岂是胆小鼠辈,别说万余秦军,就是再多些,又何妨?” 随即喊道:“军令官,传本太尉将令,即刻点齐八千人马,驰援洛阳。” 不一刻,整军完毕。 姬信顶盔掼甲,手持一杆大戟,跨上战马,与郑昌一道,带领八千马、步军,望洛阳急援。 姬信的军队,沿着洛河河谷,走出不到三十里,山脚处,早有一支队伍,等候在那里。 军阵处,大秦军旗迎风招飐,正中一面将旗上,绣着斗大的“李”字,正是秦国卫尉李巴。 一千重甲铁骑,持戈操矛,当先横在路上,身后是五千重装步军锐卒。 姬信见如此披挂着全副铠甲的马步军,组成了铁甲阵,就像一堵无法逾越的墙。 再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的一千骑兵和七千步卒,姬信心里有些发怵。 虽然人数略战上风,但这装备和气势上,明显逊色很多。 只听,对面李巴率先喊道: “来将可是韩太尉姬信,大秦将军李巴在此,还不下马投降,更待何时?” 姬信心里顿时不忿: 头一回带兵打仗,你就让我下马投降,让我这堂堂的太尉面子往哪搁,今后还怎么在韩国混呢? 姬信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心想:反正来都来了,总得干一架,管它什么铁甲不铁甲。 想罢,姬信将手中大戟一挥,命道:“给我冲。” 八千韩军,弩箭齐发,戈戟并举,望秦军阵前杀了过来。 李巴和铁骑们,正等着这个时刻呢。 李巴挺起手中的长矛,大喊一声“跟我杀”,率先驱马向韩军冲了过来。 这就是差别。一个是“给我冲”,一个是“跟我杀”。 不过,最大的差别在李巴身后。 还没等李巴冲到韩军阵里,早有一员小将,不顾箭矢,从李巴身侧跃上前去。 手中一杆大槊,似出水的蛟龙,直取韩军一名千人将。 这韩将见秦军阵中,一员小将匹马率先冲来,挺戟便刺。 那员小将举槊格开,镔铁大槊顺势突入。 韩将忙收戟格挡。哪料想,突入的铁槊,就势在韩将胸前,来了一记乌龙绞尾。 那小将的力道太大,韩将把握不住,大戟早已脱手。 韩将见戟飞了,拨马想跑。 还没容韩将转身,只觉得眼前槊锋一闪,槊尖从喉咙进,从脖颈处出,像糖葫芦一般,将其穿了个正着。 小将左臂一沉,将大槊一抖,韩将的尸体被挑在半空中,右手早已抽出腰间的环首弯刀,寒光起处,韩将的头颅立时到了小将的手上。 一腔鲜红的血,自韩将的脖腔中喷薄而出,在空中扬起一道弧线,无头尸首,被摔在马下。 这小将不是别人,正是秦军左都尉王威。 王威熟练地将韩将头发打了个结,头颅拴在马鞍下,转身策马杀入韩军阵中。 所有秦军将士都知道,战场上最值钱的,是敌军的人头。 自秦孝公的商鞅变法开始,秦国规定:只要斩获敌人‘甲士’(军官)一个首级,就可以获得一级爵位。 斩杀的首级越多,获得的爵位就越高。战后论功行赏的依据,就是看你砍回多少颗敌军人头。 所以,在秦军中,人头不仅是杀敌多少的证据,更是升官晋爵的硬通货,比黄灿灿的金子,还诱人。 就在王威做斩掉韩将人头示范的当口,身后的铁骑,早已齐齐越过他,迫不及待的加入到,争砍人头的竞赛中。 韩军哪里是这帮砍头机器的对手。 不说单兵素质和训练,单就韩军骑在光屁股马背上这一点,秦骑士哪怕只需上去踹上一脚,都能把韩军踹个人仰马翻。 更何况,秦骑现在装备了马铠重甲,又有马镫护佑,骑士们在马上,稳如泰山,推进起来宛如后世的坦克。 再加上,众锐士都急于试试那柄趁手的环首弯刀,在这群杀红了眼的大秦锐士眼里,除了人头,还是人头。 李巴带着铁甲军,一顿砍瓜切菜,又仿佛虎趟羊群,直杀得韩军人仰马翻。 不一时,小将王威的鞍下,已经挂了十来颗人头。 姬信一看,自己这群菜军,哪里是秦军的敌手,赶紧跑,保命要紧。 此时的姬信,再也顾不得面子和混不混了,一心只想快点跑回宜阳城。 当然,他也有些后悔,不该不听韩王和张良的叮嘱,贸然出城。 但一切都晚了。 姬信带出来的八千韩军,已经乱做一团。 打也打不过,主帅又掉头逃跑,将卒们,自然也只剩下逃命一条路。 可南边是洛河,跳进河里也活不成,只有北面的山坡和西边的宜阳。 山坡就算了,没等跑上去,就会成为秦骑砍头比赛的活靶子。 逃回宜阳,谈何容易,毕竟三十里路程,岂是一口气就跑得到的。 韩军在前面跑,秦军在后面砍杀。 战场上,又呈现了曾经的经典战斗场面: 一个大秦锐士,一手提着几颗人头,一手夹着一个俘虏,在后面紧追着逃跑的敌人。 这场面,久违了。 曾几何时,就是无数这样的场面,造就了大秦锐士在战场上的威名,成就了始皇帝的统一伟业。 望着熟悉的场景,锐士中的老兵们,不禁热泪盈眶,感慨万千: 大秦往日的威风,又回来了。 第56章 拿下宜阳 但韩军可不给锐士们感慨的时间,眼下,他们最要紧的是逃命。 太尉姬信的马,确实够快。 此时,他哪里还顾得上郑昌和手下的将士们。 论逃跑,韩军步卒的腿也不慢,有的竟然跑到了骑兵的前面。 人在逃命时,迸发出的潜能是惊人的。 而秦军重甲骑兵的弱点,此时也暴露出来,就是追击的速度慢,毕竟马和人铠甲在身。 更何况,秦军为了奖赏,韩军为了逃命。 虽然被杀死近半,部分投降,仍然有两三千韩军,跟着他们的太尉,跑出了秦军弩箭射击的范围。 身后的喊杀声渐远,看看宜阳城头,遥遥在望,姬信暗自松了一口气。 就在他以为摆脱了秦军的追击,松的那口气还没喘匀,猛然间,一阵疾风暴雨般的马蹄声和呐喊声,骤然在耳畔响起。 姬信急忙定睛看时,北面山谷中,旋风般冲出两队秦军轻骑兵。 这两队轻骑,各有上千,马蹄踏在谷中,如雷一般轰鸣;两千把弯刀,高高举过头顶,在阳光下闪着令人胆寒的光。 尤其是,这些骑士,伴随着马蹄的轰鸣,胸膛里齐齐爆发出嗷嗷的怪叫声,卷起的声浪,直冲韩军的耳膜,震撼着韩军的心魄。 这真是,骑未至,胆已破。 姬信赶紧命紧随的一名千人将,带领身边的残兵上前阻挡。自己拨马,继续往宜阳城狂奔。 这名千人将,拔剑在手,命亲兵们连杀几名逃跑的士卒,才止住残兵,勉强收拢起队伍。 韩将命弩箭施射,戈戟在前,企图拦住秦军骑兵。 但这些秦骑锐士,哪里是残败的韩军挡得住的。 转眼间,韩军拼凑起来的阵型,就被秦军冲得七零八落 右都尉王元当先,连杀数将。大秦锐士的鞍下,很快就多了几百颗人头。 没有砍到人头的秦骑,怎肯罢休,高举弯刀,玩命地追着逃向城门的韩军。 等太尉姬信带着亲兵和败卒,好不容易逃到城前,才发现,城门已被“自己人”占领了。 这些“自己人”,据住城门,连杀数十败兵,截断了韩军的退路。 刚才,山谷里冲出来的,自然是王贲预先安排的两千轻骑,而占据城门的,则是那乔装韩兵的一百铁鹰锐士。 这些铁鹰锐士,武功高强,个个以一敌十,斩杀城门处的守军,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就在王元和轻骑兵冲出山谷的同时,他们就已经行动。 把守城门的韩军,远远看见一群逃回来的败兵,刚要喝止阻挡,早有锐士跃上前来,手起刀落,砍杀了城门处的守卒。 随即,锐士们把守的把守,追杀的追杀,更有几个登上城楼,将升降城门的机关控制住。 姬信见城门被占,不敢进城,忙把马头一拨,望阳翟方向奔逃去了。 李巴挥军迅速占领宜阳。 城内守军,或投降,或逃命,抵抗者都成为锐士们的奖品。 李巴派人向王贲报告战果。 这边,王贲的大军,业已占领了洛阳。 洛阳的取得,基本没费什么刀兵。 受秦王告示的影响,见城破在即,抵抗就是死路一条,韩军士卒为了“富贵”,砍下了守将的人头,打开城门,献上已经被轰击得残破不堪的北城。 军中没有了主将,城守又不知跑到哪去了,洛阳自然就这样落在了秦军手中。 王贲派人进城,张贴告示安民。 一面遣使向秦王赢高处报捷,为洛阳、宜阳加派县令、城守,一面将投降的韩军缴械,派出将尉和闾官进行整训。 王贲留下一千人将,率领属下镇守城池,处理善后事务,自率大军望宜阳开来。 赢高接到王贲的战报后,即与丞相子婴和资政李斯商议,派出两城的城守和县令,并派一廷臣,代表秦王前往宜阳劳军。 丞相子婴立刻安排车马上路。 等廷臣带着秦王御赐的美酒,禀牲丞贡献的羊和猪(其中两头,标签上注明来自胡亥的猪舍),随子婴加派的运铁料队伍,来到宜阳的时候,王贲的军队,刚好把山谷里的韩军营寨拿下。 原来,王贲挥军到达宜阳后,留下两千军守城,马不停蹄,移军上游河谷,准备攻取韩军营寨。 王贲一贯的先礼后兵,派使者持书劝降。 没料到,韩军守将不肯投降,反倒将派去的使者割掉耳朵,放了回来,以示羞辱。 当下,惹恼了一众秦军将领,纷纷请战,准备强攻营寨。 王贲喝止住了众将,而是问道: “我们的炮兵在哪里?” 答道:“正在来宜阳的路上。” “但韩军的营寨,据山遏谷,寨前地势狭促,军队不及施展,炮石车更不好搭设。” 王贲随即带众将及亲兵,策马到韩军营前观察地形。 最终,选定在对面山上,用工兵作业,挖出五十多个平整的平台窝坑,搭设炮架。 至于炮石,漫山遍野都是现成的石弹,虽然不甚规格,但好在经墨匠改进过的炮石车,有量具功能,炮石车可以根据石弹的重量,调整俯仰角和弹射方向。 这一番操作下来,又耗去了数日。 山谷对面的韩军,不知秦军在对面山上搞什么鬼。 山谷下,秦军的营寨也依山傍谷立了起来,韩军不敢下山进攻,抱定了在营栅死守的念头,等待援兵。 但韩军守将,没等到援军,等来的却是,炮石的呼啸和漫天而下的石弹雨。 五十五架炮石车齐齐发射,重达百斤甚至三四百斤的石头,抛出一道道弧线,带着破空的呼啸,不断地落在韩军营寨里。 这次,秦军的炮兵们,没有率先瞄准营栅和营门,而是对准韩军的营帐,尤其找那些个头大的营帐,用石炮猛轰。 他们要为失去耳朵的秦使报仇。 如果炮兵们先把营栅轰塌,或把营门摧毁,外边列阵等待的秦军锐士们,必定会一窝蜂地冲进去砍杀,抢夺人头。 但炮兵五百人主,告诉炮兵弟兄们: 那样的话,咱们炮兵的军功怎么办,咱这五百来号人,上哪整那么多人头啊? 一个百夫长出了个主意: 咱们先不要轰击营栅和营门,事后,就和将军说,山坡上准距不好调整。 先瞄准那些营帐猛轰个够,尤其是那些大帐,里面定是些将尉级别的官长。 将营帐都轰塌后,再轰击营门。战后打扫战场,只要是被咱们炮兵石弹砸中的,就算咱们的人头,到时候,炮兵弟兄们,大家伙平分。 此建议,立即得到炮兵们的喝彩。 于是,等候在山谷里,准备冲锋的秦军,就看到了这样一番景象。 营寨上空,炮石纷纷,营寨里鬼哭狼嚎,惨叫连连。 约莫一个时辰以后,营门才被摧毁。 待秦军锐士冲进去准备砍杀时,锐士们都楞住了。 营寨内一片狼藉。 大大小小的营帐瘫在地上,帐篷上,红的白的,血迹脑浆遍地,残肢断臂横陈。 剩下的韩军,见秦军锐士冲进来,就像见到亲爹一样,忙将手里的兵器高举,高喊着: “别砸了,你们可算来了,我投降、我投降。” 看来,秦军的炮石雨,已经给韩军,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第57章 优待俘虏 当大秦锐士们,冲进被炮兵摧毁的韩军营寨,准备竞砍人头时,却看到四千多韩军将卒,齐齐放下武器,抱着头投降。 看来,这一时辰的炮轰,效果显着。 从韩军士卒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他们的神经,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当看到手持弯刀冲进来的秦军锐士们,韩军士卒,就像遇见了救星一般,赶紧投降。 这番情景,却让大秦锐士们,甚是失望。 头砍不成了,自己的军功也打了折扣。 但无奈,上面有王令,锐士们只好收缴降卒的武器,将俘虏集中起来,听候处置。 眼前秦军的温和表现,倒让这些韩军俘虏,心里充满了疑惑和忐忑。 以嗜杀闻名天下,又有长平坑卒历史的秦军,该不会把这些俘虏集中起来,都坑杀了。 那种土埋脖子,压抑到无法呼吸的时刻,想起来更加恐怖。 但随着这些俘虏,被集中押回宜阳,一路上,从听闻,到眼见,这些人的心,总算放进了肚子。 先是押解的士卒告诉他们,奉秦王命,秦军现在优待俘虏。 俘虏们将信将疑。 到了宜阳,果然,没被坑杀。而且,先前的韩军俘虏也证实,秦军确实优待了他们。 怎么个优待法? 不坑不杀,不打不骂,集中起来听闾官训话,甚至时常还有肉吃。 愿意留下来的,集中整训,编入秦军战斗序列。 不愿意继续打仗的,安排到巴中、陇西地区军垦,三年后,可以自由选择,或归乡、或落籍为民。 后面的俘虏们听了,简直不敢相信,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要知道这样,咱早就投降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王贲在出征前,秦王赢高召集群臣,特别为秦军,颁下一项重要的命令——优待俘虏。 这项王令之所以特别,是基于实行了一百五十年的,自秦孝公开始的“奖励军功”而言。 商鞅推行的靠人头确认军功,进行奖励的法令,确实能够激励大秦锐士们,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但也在某种程度上,造成了嗜杀、滥杀的后果。 甚至常有秦军士卒,为抢夺敌军人头,出现杀戮对方民夫和徒役等弄虚作假的现象。 尤其是,长平一战,白起坑杀了四十万赵国降卒后,大秦上下,军士们往往津津乐道于杀了多少敌人,砍了多少人头。 所以,在战场上,常常有一些敌方士卒,已经投降,却被赶过来的锐士们,争相砍了头。 也难怪如此。 如果让一个锐士挟着俘虏战斗,既耽误多砍人头,又不能多折算业绩,被这样的考核标准驱使,无形中,使许多本以放下武器的敌军,大多被冤杀。 但这不是秦王赢高想要的。 当此时,冷兵器时代,农耕为主的华夏,士兵多是农民,农民就是生产力。屠灭和杀俘,对于力主华夏一统的赢高来说,无异于自毁长城。 就像秦王赢高对众臣们分析的那样。 秦在灭六国过程中,遇到最大的敌手,征服起来最难的,就是赵国, 齐、楚虽然较赵的国力强大,但都没像灭赵那样旷日持久。 其中的原因,虽然与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后,赵国的战斗力普遍提升有很大关系,但究其根本,还在于长平之战,拉足了赵人对秦人的仇恨。 单就战力上看,楚、赵两军,不相上下。就像现在章邯和王离分别面对的两军,都是难啃的骨头。 但白起的杀俘,促使赵国士兵懂得了一个道理: 横竖是死,宁可战死也绝不投降被坑。 而一旦士卒的战斗意志坚定,这样的军队,是最难战胜的。 反过来,如果对投降的士卒,给予优待,不仅可以瓦解敌军的斗志,削弱敌军的士气,而且,可以将其中的思想先进者,改造成大秦的锐士,为我所用。 当然,现在的秦王赢高,不能给王贲等人,讲后世的日内瓦公约,对战俘和伤员的保护,更没有什么红十字会组织。 但却讲了下面这段道理: “有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率土之滨莫非王土。” “天下,注定要归于一统。无论是齐、楚、燕、韩、赵、魏、代,还是南蛮、北胡、西羌、东瀛,都要成为华夏的一部分。” “如果要纠结于血统,那我大秦现在还是为周王牧马的一个部落,怎会有这三秦之地,又怎能一统华夏。” “征服,绝不仅仅是杀戮;统治,也绝不等于强压。” “今天对面的敌人,也许就是你未来并肩战斗的队友。” “那些负隅顽抗者,要坚决消灭,胆敢侵犯者,让他有来无回。” “旌旗所指,皆为我土;天下一统,无论异族。” “除此之外,不论曾经的敌人,还是与我们征战的对手,只要放下武器归顺,一律给予优待。” “现在的敌国,将来就是我大秦的郡县,对面的敌人,未来都是华夏的子民。” “而仁者之政,是不会滥杀臣民的,尤其对于放下武器的俘虏,和失去战斗力的士卒。” 因此,大军出征前,秦王赢高紧急下达了这一命令: “对于投降的俘虏和伤兵,必须优待善待,严禁为了得到军功,擅杀、滥杀。违者,杀无赦!” 此项王令,迅速下达,并以快马驿传,颁布到王离和章邯军中,严令执行。 经过闾官们的传达和贯彻,此刻在新军中,已经将这一王令,变成了战场纪律。 这比日内瓦公约的约定,提前了近两千年。 而秦王赢高率先在秦国实行的这项政策,既合乎其仁政之道,也能从某种程度上,解决战争对生产力的破坏问题。 现在的大秦新军,俨然是一支威武之师,文明之师。 这项军令,在洛阳和宜阳,率先得到落实,也使韩军的俘虏们,惊为殊遇。受之感召,纷纷表示愿意加入秦军。 在将俘虏集中的过程中,王贲命令,找到那个割使者耳朵的韩将。 被俘虏的韩军士卒,指着坍塌的、最大的那顶军帐道: “我们的将军,早在那下面,被砸成了肉饼。” 这倒省事了,不用王贲处置,炮兵们已经体察到老将军的愤怒,提前完成了处决他的任务。 王贲令队伍返回宜阳,全军休整,清点战果。 第58章 子房的对策 自洛阳到宜阳,再到山谷营寨,这一仗下来,共斩敌头颅四千六百五十二颗,炮兵砸死一千一百六十人,俘虏七千三百三十七人(含伤员),其余逃走溃散。 秦军阵亡三百一十七人,受伤四百六十五人,战马损失五百一十六匹,战损比达到了十五比一,堪称秦军战史上的奇迹。 随后,录入将士军功。 首功者,左都尉王威,斩敌头颅十二颗,其中千人将一员,百夫长一员。 次功者,千人骑将蒙原,斩敌头颅八颗,其中千人将一员。 三功者,右都尉王元,斩敌头颅五颗,其中百夫长一员。 四功者,千人骑将冯慕文,斩敌头颅四颗,其中百夫长一员。 …… 王贲传令,将王威等的军功,登记在册,待王命进行嘉奖。 随即,犒赏三军。 王贲命将胡亥贡献的两头猪,赏给前一百名军功者享用。 廷臣在犒赏之余,命人统计这些军功者对猪肉的满意度。 这是临行前治粟内史特别叮嘱他的。 按禀牲丞对饲养员的考核标准,如果猪肉的膘肥低于三指,前线将士说肉不香,饲养员胡亥就将面临着三百皮鞭的惩罚。 所说的三指,是指猪肉皮下脂肪,要达到三根并拢的指头一般厚,只有这样的猪肉,将士们吃起来才够味。 要达到如此的标准,就得让猪吃得足够饱、足够好,伺候的足够上心。 由于猪耳朵上,挂着胡亥两字的标签,所以,将士们一边吃着香喷喷的猪肉,一边品评着。 这种战后福利,也只有现在的大秦锐士们,才有福消受。 犒赏完三军,运输队业已满载铁料,往关内开拔。 王贲留下新军,驻守洛阳训练,自己带着军校学员们,返回咸阳复命。 ---------------------------------- 再说韩太尉姬信,仅带着数十骑,逃回阳翟,来见韩王成。 韩成见太尉败得如此狼狈,忙令人请司徒张良,前来计议。 当张良来到王宫时,见太尉姬信与洛阳城守郑昌,垂头丧气地站立一旁,心下就明白了一切。 韩王成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问道: “司徒大人,洛阳和宜阳皆失守,军队也覆没了,这可如何是好?” 张良看了看神色惊慌的二人,先安慰了一番,随即,详细询问了,秦军攻打两座城池的经过,以及王贲用兵的细节。 当听到秦军的炮兵和重甲骑兵,强大到无以应对时,张良沉吟良久,才对韩王成道: “如今之计,收拢残兵,固守阳翟。” 韩王成显然信心不足,问道: “阳翟城不甚高,兵力也仅万余,如何挡得住秦之虎狼?” 张良道:“失去了洛阳和宜阳,我们确实失去了面对秦国的屏障,也缺乏了战略纵深。” “秦军若从两地发兵来攻,一日即可抵达。这对我们来说,确实不是个好消息。” 张良见太尉姬信和郑昌的脸色越发难看,将话锋一转道: “但事已至此,我们也不是没有办法。” 听张良这样一说,君臣三人眼里,顿时放出光来。 本来此次失利,完全是太尉姬信,不顾张良的反复叮嘱,没有坚守住宜阳和矿山,更没采取骚扰秦军粮道的袭扰战。 未经王令,擅自出战,中了王贲的诱敌圈套,在野战中全军覆没,造成现在的困难局面。 按照军令,折将失城,主将当斩。 但韩成面前的二人,一个是他的叔父,一个是救过他叔父的恩人。 在软弱的韩王眼里,杀哪个,都是不可能的。又何况,眼下用人之际,韩成手里,可用的人也确实不多。 好歹姬信勇武,又号称懂得军事,真杀了他,一时还没有人可以带兵。 姬信和郑昌,好像看透了韩王成的这一弱点,所以,虽然败成了光杆司令,仍然厚着脸皮,跑了回来。 两人的命算是保住了,脸皮也够厚,但下一步该怎么办,确实太考验两人的智商。 当张良说有办法挽救的时候,两人心中,因为不听劝告导致失败,不由自主产生的,莫名对张良的忌恨,转而成为一种虔诚的洗耳恭听。 只听张良说道: “虽然缺乏战略纵深,但嵩山和外方山,正挡在秦韩之间,守阳翟,必先守住新郑和郏。” “新郑正当嵩山要道,郏正在外方山入口,只要在两城派兵守住,与阳翟成三足鼎立,互为救助,则一时可保无虞。” 韩王成暗暗舒了一口气,心道:“还是子房有办法,处乱不惊。” 张良继续说道:“但,此只能做为权宜之计,对付少量秦军还可以,如果秦军投以重兵,逐个攻破,则阳翟依然难保。” 三个人眼睛同时长长了,这可怎么办? 张良接着说道:“为今之计,只能请求救兵。” 韩王成面露难色道: “听闻楚军前日在定陶新败,主将项梁被章邯所杀,赵国被王离攻打,齐、魏自顾不暇,不知子房想去何处搬取救兵?” 张良看了看满脸愁容的韩王成,依旧以他标志性的从容口气回道: “楚军虽败,但骨干犹在。” “此次定陶之败,实在是项梁轻敌大意,在连续对章邯取得东阿、濮阳之战胜利后,麻痹轻敌,又对司马欣和董翳的增援部队,疏于防范。” “我们在咸阳的暗线——流沙组织,传递出来的情报,送到项梁军营中,不知为何,没有得到武信君的足够重视,最终,才导致兵败被杀。” “定陶之败,项梁所部十万楚军,三万被杀,其余皆借着雨夜逃散。” “但项梁账下的另两支力量,却没受损失。” 太尉姬信插话道:“司徒可是说项羽和刘邦的部队?” 张良点头道:“真是太尉所说。听闻项梁定陶战败后,项羽和刘邦,各自将军收拢,退守彭城。” “此二人的队伍,原本按计划,分兵攻取原来张楚国的地盘,陈胜失败后,重新被章邯的秦军占领。” “在二人的攻击下,现在西楚、九江、临江之地十四郡,皆已为楚国所有。” “尤其是刘邦所部,在雍丘还斩杀了秦三川郡守,曾经让吴广的十万大军吃尽苦头的李由。” “而项羽,战力更是恐怖,一支军,独取九城。因遭到强烈抵抗,更将襄阳和城阳两城,满十六岁的男丁,尽皆屠戮,杀得秦人是胆战心寒。” “目前,这两支军人数都在五、六万余,而且,在项梁兵败身死后,楚怀王重新接管了军政大权,现在,正是可以去楚国求援的时候。” 韩王成不无担心地说道: “子房所说,如若请到援军,倒是最好。” “可那项羽,好像对寡人有些成见,在项梁听君劝说,准备立寡人为王时,百般劝阻;若不是子房力争,恐怕寡人还不能为这韩王呢?” 张良点头道:“大王所虑极是。臣下与项伯故交,友情最善,臣下有事,往往多经其引荐。项羽多少会顾及叔父的面子,但此次请兵,臣下主要去会见楚怀王和刘邦。” 韩成问道:“子房与刘邦有旧?” 张良坦白道:“几个月前,臣下本想去见楚王景驹求援,但走到留地时,遇见刘邦的队伍,言说景驹被项梁所杀,已经新立了熊心为楚怀王。” “因此,臣下就在刘邦军中逗留了多日。期间,与刘邦多次晤谈,交情已深。” “刘邦想留臣下在其账下,但臣下婉拒,并向他说明了复兴韩国的愿望,得到刘邦的理解;并与臣下约定,如果需要时,可以协助我们。” “当此为难之际,也只有臣下亲自去楚营走一遭,搬请刘邦这支生力军,共同抗秦了。” 韩王成见说,大喜。 当即,准备了许多金银财帛,名马宝剑。 又听张良建议,带了十名绝色的美女,这才派人,护送张良入楚求救。 第59章 复盘新军 秦王高元年(公元前208年)九月。 在获得宜阳战役胜利,如期夺取大秦急需的铁矿资源后,王贲率领九十七名军校学员闾官及立功将士凯旋。 有三名学员闾官,在带头冲锋的过程中,不幸阵亡。 这也是难免的事情,战争总要有伤亡,即使是尉缭培养出来的军校学员,也不例外。 但取得十五比一的战损比,这在有秦以来,是首屈一指的战绩。 秦王赢高率文武百官,亲到咸阳宫门外,迎候凯旋的将士。 在热烈而又简短的仪式后,秦王亲自为立功将士代表授奖。 秘书郎代表秦王宣布嘉奖令后,王贲率队,环绕咸阳城游行,接受全城民众的欢呼。 秦王赢高回到章台宫,坐在大殿之上,一边批着奏章,一边欣赏着城内传来的阵阵欢呼声,心里不觉涌起了几许欣慰来。 胜利的感觉,确实很爽。 两个时辰过后,结束了巡游的王贲,由丞相子婴带领,资政李斯、郎中令盖聂和御史大夫尉缭相伴,连同十名立功将士代表,在谒者的引领下,来到章台宫大殿。 王贲将虎符、象征权力的斧钺,缴回。 秦王赢高嘉许道:“太尉此次出征,马到功成,真乃国之柱石。” 王贲谢道:“臣等此次建功,实托大王宏福,赖全体将士之力。” “尤其是大王的新军战略,此次牛刀小试,臣深为大王的高瞻远瞩,深厚的战略布局折服。” 秦王笑着阻拦道:“哎,太尉大人,今天是阁下和各将士的表彰庆功会,就不要烧烤寡人了。” 殿上殿下,顿时响起轻微的笑声。 赢高让这喜庆的气氛,洋溢了一会儿,才道: “太尉大人,此次宜阳之战,作为检验,组建的新军作为,有何得失,无论好坏,尽管给寡人详细道来。” 王贲知道秦王必问及此,忙将准备好的战役总结呈上。 秦王赢高接过侍者呈上的竹简,仔细阅览完毕,说道: “重装甲的骑步兵,在追击敌军方面,确实行动偏慢,看来今后爱卿要多想想办法,在实战中,解决这个问题。” 王贲奏道:“的确如此,我们的重装骑步军,在野战、尤其是阵地战时,难逢对手。但若追击,往往不及,很容易被敌人跑掉。” “大王一直主张,不要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要集中兵力歼灭敌军的有生力量。因此,如何发挥重装骑步兵的优势,根据战役情况,不同的对手,搭配其他兵种,灵活使用,确实考验战场主将的指挥能力。” 秦王说道:“是啊,决定战争的因素,主要在于人。武器装备的使用,是辅助的,次要的。主导战场的将尉,一定要因地制宜,因敌而变,这也是这次战役之所以测试新军的一个主要目的。” 王贲赞同道: “大王明鉴,就像这次的轻骑兵,同样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有了马镫之后,我们的骑兵,纵马如履平地,配备上这环首弯刀,更是威力无穷。” “在宜阳城外的突袭战中,我们的骑士,没有从马背掉下来的情况,倒是敌军的骑兵,不断被我军骑士砍落马下。” “尤其是环首弯刀,解决了近战格斗的大问题。有了环首,不易脱手,单锋刃更利于劈、砍、抹、刺,确实比长剑更灵活。下一步完全可以装备全军。” 对骑兵的总结告一段落后,王贲将话锋一转,奏道: “这次,特别要重点称赞我们的炮兵。通过洛阳和宜阳河谷两仗,炮兵简直成了全军的骄傲。” “现在的新军中,只要我们的炮兵士卒,从面前经过,三军将士无不向其行礼致敬。可见,炮兵在军中的地位,通过这一仗,上升到了何种高度。” “噢,还有这等事,给寡人细说来听听。” 正在聚精会神听着汇报的秦王,也不由得好奇,示意王贲说得详细些。 王贲奏道:“此次炮兵的表现,确实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战前,虽然臣下对此寄予厚望,但实际效果,还是令臣下感到吃惊。” “我们的炮兵,攻城破寨简直就是摧枯拉朽,作用超乎寻常,奸敌的数量,按人均也超过骑步兵,而且没有兵员损失。” “此次的洛阳和韩军营寨,都是在炮击之后,兵不血刃拿下的,减少了很多无谓的牺牲。” “更有甚者,洛河河谷的韩军营寨,在被我军炮兵狂轰了一个时辰之后,当我们的步军冲进去,准备砍杀时,韩军士兵急不可耐地举械投降,因为他们再也不想被炮石轰砸了。” 听到这里,秦王赢高也不禁微微一笑。 王贲继续奏道:“此次战损比,能够如此傲人,得益于炮兵之功。前线将士,一边欣赏着炮石的轰击,一边称赞咱们的墨科技研究所,夸咱们的炮石车,是攻城拔寨的利器。” “正是因为炮兵的奇袭,才使此次攻坚战,变成了受降仪式,这全赖墨科技研究所之功。所以,臣恳请,对炮兵部队和墨科技研究所的墨匠,给予嘉奖。” 秦王当即颁旨道: “如太尉所奏,传本王令:嘉奖新军炮兵部队,授予‘雷神之工’称号,炮兵全体将士晋爵三级。” “墨科技研究所,参与研制炮石车的墨匠,一律晋爵一级,主要技术攻关的墨匠,晋爵三级。” 太尉王贲携全体将尉、郎中令盖聂代表墨科技研究所领旨,谢恩。 嘉奖已毕,秦王对着阶下,作为军功代表的诸将说道: “此次军功突出者,按二十级军功爵位制,都给予了表彰。” “作为军功将士的代表,寡人请诸位进宫,是想见见我们在一线作战的将尉们,并请诸位将本王的嘉奖,传到军中。” 王贲依次将阶下诸将,向秦王做了介绍,分别是: 首功者王威,次功者蒙原,三功者王元,四功者冯慕文等人。 诸将尉齐齐上前,向秦王行君臣大礼。 王贲特别介绍道:“蒙原乃上将军蒙恬之子,冯慕文乃将军冯劫之子,皆是大秦名将之后,此次战役,斩敌立功,不曾辱没将门声名。” 赢高动用读心术,快速浏览了一下两人的忠诚度,见蒙原和冯慕文的忠诚度达到了九成。 秦王赢高心下大慰,自此军前添了两员虎将,又是忠臣名将之后,自然欢喜。 于是,颁旨道: “此次战役,诸位爱卿皆列功名册前茅,除了按照军功制所授爵位外,寡人特别嘉奖如下: 蒙原、冯慕文晋升为将军,王元、王威晋升为裨将军,其余六人也皆加晋一级。” 众将上前叩拜:“谢大王。” 第60章 缱绻于无声处 “飞燕,快收拾一下,带你出去,吃好吃的去。” 一进后宫,赢高就兴致勃勃地对飞燕说道。 “真的,大王这次说话可算数?” 显然,这话,飞燕已经听了不止一次了。 “这次算数,你的箭伤也够一个月了,太医说可以随意活动了。再说,你大父他们在宜阳,刚打了胜仗,寡人一兴奋,就想吃好吃的。” “大王吃个好吃的,还用姓‘奋’么?” 飞燕秀眉一挑,戏谑道。 “对啊,寡人一兴奋,就想吃很多好吃的。”赢高不明就里。 飞燕一本正经地问道: “姓‘赢’就不能吃好吃的了吗,干嘛非要姓‘奋’呢?何况身为大王,这宫里的美食,还不管大王吃个够?” “你……”此一刻,赢高才意识到,自己被飞燕算计了。 赢高抬手就要惩罚飞燕。 飞燕也不躲,仰着脸,灿烂地笑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赢高。 赢高举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你这伶牙俐齿的家伙,专会给寡人挖坑,一不小心,就会被你这丫头片子算计。” 飞燕嘴一撇道:“大王什么没见识过,又懂得驾驭那些难对付的群臣,我这丫头片子的小坑,大王就当个乐子。” 赢高笑道:“寡人今天确实高兴,刚刚给前线将士,颁了奖赏,心情爽得很。” “一个月来,你天天说闷在宫里好无聊,寡人也是一样,想出去走走,活动活动筋骨,顺便体验一下民情。” “至于宫里那些吃的,每天都是些猪、羊、狍、鹿的,吃得寡人都腻了,出去看看,有什么可以打牙祭的风味小吃。” 飞燕调侃道:“噢,原来大王是想找个美食向导,亏大王找对人了。要说咱这咸阳,哪家什么东西好吃,哪个旮旯胡同的味道独特,还就属我这‘食女’门清。” “石女?你身体是石头做的?”赢高趁机报复一下。 “哎呀,大王,你好讨厌,人家说的是喜欢吃美食的女孩,简称‘食女’,不是石头的那个石。”飞燕边说,边使劲跺脚。 “哈哈哈哈哈。” 没等飞燕解释完,赢高已经自我陶醉地大笑起来。 两个人之间,你来我往的玩笑、戏谑,成为他们相处的一部分。 见赢高得逞了,飞燕也不跟他计较,兴致浓浓地问道: “大王,咱们去吃什么好吃的,什么时候走?” 赢高压低声音,颇为神秘地道: “快去,换上平民的衣服,咱们乔装出去,免得引人注意。” “耶,太好了。” 飞燕伸展着双臂,高兴地在地上转了一圈,像个兔子似的,一蹦一跳地换衣服去了。 赢高换下上朝的冕服,命人拿过一套世家官宦子弟的便服,卸下王冠,戴上玄冠。 浑身上下,乔装完毕,命人拿过铜镜,前后左右照了一番,已经与街上的官宦人家子弟无二。 又等了好一会儿,终于,一个少年郎君走到了赢高面前。 赢高一见,笑道: “看到这身装扮,让寡人想起了树林里,那个背着包袱的侠客。” 飞燕对着赢高一拱手道:“侠士可是姓赵?” 两人相顾,哈哈大笑起来。 随即,不约而同地,两人想起了同过小溪时的情形,赢高第一次出手,抱住了飞燕的腰身。 一想到此,飞燕脸颊一红,不由自主地望了赢高一眼。 赢高瞬间已经读懂了飞燕娇羞的眼神,内心也随之一阵悸动。 那天,赢高连夜去巴中山区,采回追毒根后,又主持了早朝朝议。 因挂念着飞燕的箭伤,待询问完王贲有关飞燕的身世后,赢高来到飞燕的病榻前。 本想静静地陪着、看着,等飞燕苏醒。 无奈,因为一夜未睡,又加上劳累,不知不觉,赢高枕着胳膊,在榻边睡着了。 先醒过来的是飞燕。 飞燕从昏睡中幽幽醒转,眼前,先是雕梁画栋的宫室屋顶。 适应了光线后,当她看到头歪在榻边,睡得香甜的赢高时,心里涌起莫名的感动。 在车上,昏迷前,在赢高的怀里,自己曾说过:真想一直被他抱着。 现在,一睁眼,又看见心仪的人在眼前,这对飞燕来说,简直幸福得不要不要的。 人在病时,是极脆弱的,哪怕是最坚强的人,无不恐惧病中的孤独。 但如果病者每次睁开眼,都能看到自己最想见的人,那种踏实和温暖,只能用满足和幸福来形容。 此刻的飞燕正是如此。 女孩一感动,最自然的表现,就是泪水,而且极其不听话。 飞燕的眼眶里,已经盈满,肆无忌惮地宣泄着。 在这种情绪下,什么鹿卢剑的渊源,什么祖上的家训,都无法阻挡飞燕的心。 她抬起手,擦去滚滚而下的泪水,因为它们模糊了自己的视线。 飞燕转过头来,含情脉脉地,凝望着熟睡中的赢高。 她喜欢看他浓重的剑眉、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 她想象着他当众说话时,坚毅的神情,和那独特的,充满磁性的声音。 飞燕就这样一直看着,看了许久。 也许是枕着的胳膊发麻了,也许是嘴边流出的口水,赢高醒了。 见飞燕早已苏醒,正睁着大眼睛,痴痴地看着自己,赢高猛地坐起。 “嗯,你醒了?寡人这就命人叫太医来。” 赢高刚要起身唤人,飞燕一伸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这一握,赢高顿时停止了动作。 从飞燕的手处,传来一股温热的暖流,沿臂膀,迅速袭遍全身。 这暖流,会使人酥软。 赢高直觉得浑身上下毫无气力,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看着飞燕的眼睛,赢高读到了飞燕的心声: 我能做你的女人吗? 赢高用力点了点头,对飞燕说道: “寡人刚刚知道了你的身世,原来是那柄鹿卢剑……” “嘘……” 飞燕不让赢高说下去,而是执着地、持久地凝望着赢高的眼睛。仿佛整个人,可以通过眼睛,钻进赢高的心里一般。 两颗年轻的心,已经紧紧贴在了一起,灵魂互相交织着。 此一刻,任何语言,都是多余。 缱绻于无声处。 …… “大王,楞在那里干什么,什么时候走啊?” 飞燕催促的声音,响起在赢高耳边。 “噢,这就走。” 第61章 八方烩肉 赢高和飞燕两人,换了平常人装束,从章台宫后门潜出,来到城里的大街上。 正值秋末的中午,太阳高挂在南天,仍将几分灼热,肆意抛洒在街道上。 此时,还不到吃晚饭的时间。 晚饭? 是的,此时的生产力低下,粮食有限,普通人家一天只吃两顿饭。 早饭称为“朝食”,在太阳升到三竿,偏到东南方的位置时,相当于后世的九点左右,吃第一顿饭。 因为是人们一天中的首顿饭,所以,必须得吃饱吃好。据说,后世的“早餐要吃好”,即源于此时。 晚饭称为“脯食”,时间在申时,就是后世的下午四点左右,吃第二顿饭。 当然,贵族、士大夫等有条件的人家,是吃三餐的。中午的称为“燕食”,如果半夜吃,就类似于后世的宵夜,称为“暮食”。 作为秦王的赢高,在宫中是吃四餐的,分别是早、中、晚餐和宵夜。 据说君王这样吃饭,是依照“王者之所以日四食何?明有四方之物,食四时之功也。” 没办法,当个君王也不容易,吃个饭,都得顺应天道、合乎四时。 但现在的赢高和飞燕,可不想理会什么四时,也不想吃宫中的午饭,他们念想在于,飞燕多次向赢高描述过的,引得他胃里馋虫大动的,那些街巷里的美味。 赢高随着飞燕,在咸阳的街巷间穿梭。 街两边,高低不等的屋宇,分布着作坊、驿舍、脚店、肉铺、柴火铺、米铺、庙宇、公廨等。 擦肩而过的,是挑担的,赶路的,或忙或闲的行人。 大小安车、轩车之间,夹杂着送货的牛车,街道上,充斥着骡马和牛粪的味道。 赢高来此世,还是第一次游逛咸阳的街景。 不愧是帝国的首都,真可谓“光悬相印拥朱牙,咸阳自古繁华。” 据《史记》记载:灭六国后,始皇徙天下富豪于咸阳十二万户。不仅带来了他们的家人奴仆,而且还有身家财富。 加上原有的五、六十万人,此时的咸阳城,人口不下百三十万,是当时世界上仅有的大城市。 咸阳城因势而建,到了秦孝公修建咸阳时,已经摒弃了周王朝“筑城卫君”的理念,转而实行“城以盛民”了。 赢高眼前都是低矮的平房,没有后世的高楼建筑。如此多的人口,汇集在一起,规模与后世的千万人口城市,相差无几。 若不是飞燕带路,赢高还真会迷路。 两个人转弯抹角,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处院落前。 院落大门四开。 刚一近前,早有戴着黑布头巾,一身赭衣的店佣(店小二)迎上前来,低首哈腰,殷勤道: “二位客官,里面请,雅间还是散座?” “散座。”不等飞燕回答,赢高抢先说道。 飞燕看了赢高一眼,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既然是体察民情,自然是散座最方便。 两人跟着店佣,来到散座的客厅。 客厅不大,摆了六张方桌, 赢高选了靠里面的座位,背靠墙,迎着门口坐下,将鹿卢剑倚在长凳上。 飞燕打横,坐在侧首。 这样的坐法,也很有讲究。 背靠墙,面朝门窗,可以随时观察四周的情况,遇有危险,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店佣问:“二位客官,吃些什么?” 赢高看着飞燕,说道: “燕弟熟悉这里,汝来点。” 飞燕听赢高称呼她为“燕弟”,心领神会,微微一笑道: “好的,高兄。” 这是两人在路上商量好的互称,外面人多眼杂,比不得宫内。 飞燕也不推辞,毕竟赢高也不知道这里什么东西好吃。 趁着飞燕和店佣点菜的间隙,赢高抬头打量了一下环境。 客厅进门处,三个大酒翁半陷在地下,酒翁后面是七尺长的曲尺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妇人,收钱量酒,看样子是老板娘。 客厅里,六张方桌,由厚木板拼成,四周围着长凳。其中的三张桌上,正有客人在吃菜喝酒。 客厅后面,是条长廊,长廊的两侧,几个雅间内,传来六博、投壶的喝彩声和喝酒行令的声音。 虽然是中午,但酒舍里依然宾客盈门。看来咸阳的男人们,和后世一样,喜欢聚会饮酒。 飞燕轻车熟路点好酒菜,店佣很快准备去了。 赢高笑着问飞燕:“燕弟,常来这里?” 飞燕点头:“和王氏兄弟,来过几次,知道这里的东西好吃。” “你点了什么好吃的?” “这里的看家名菜八方烩肉,算是咸阳城的一绝,另外我叫了两樽洪梁酒。” 赢高问道:“八方烩肉,怎么个吃法?” 飞燕卖了个关子道: “一会儿就知道了,不知高兄的酒量如何?” 赢高见说起酒来,故作深沉道:“要说起喝酒么……” 飞燕急问:“怎样?” 赢高眉毛一挑,回敬道:“一会儿就知道了。” 飞燕见赢高又捉弄她,浅笑道: “高兄真是睚眦必报,人家刚说了一句,马上就报复回来。” 正说这话,店佣过来,先给桌上垫了块青石板,在石板上放了个炭火炉。那火炉由陶土制成,半尺见方,里面的炭火正烧得通红。 稍倾,店佣端上一个陶缶来,一尺来高,蒸腾的热气,正从缶盖散发出来。 店佣将陶缶坐在炭炉上,揭开缶盖,说了一声: “客官慢用,小心烫。” 一股奇异的肉香,立时钻进赢高的鼻腔。 赢高凑近,贪婪地嗅着散发出来的香气,赞道: “什么肉,这么香?” 飞燕笑道:“看高兄的馋猫样,这就是八方烩肉。” 一边说,一边递给赢高一双尺半的长筷,示意道: “尝尝看,可合高兄的胃口。” 赢高接过筷着,伸进陶缶,夹起一筷,放在嘴边吹了吹,不待凉透,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一边用舌头翻动着,一边嚼着,不一会儿,吞下肚去,嗒了一下嘴,赞道: “好香,好香!” 飞燕目不转睛看着赢高贪婪的吃相,甜滋滋地抿着嘴笑。 赢高又夹起一筷子,边吃边劝飞燕道: “看我干嘛,快吃啊!” 两个人吃了几筷子后,赢高问道: “这八方烩肉好像有鹿肉、狍子肉、羊肉,还有……” 飞燕接着道:“还有山鸡、水鸭、大雁、家鹅、山猪,共八种,所以叫八方烩肉。” “都是山珍之味,难怪这么香。”赢高赞道,随即,看着那只陶缶,摇了摇头。 飞燕以为赢高哪里不满意了,问道: “怎么,高兄哪里不喜欢?” 第62章 火锅鼻祖与洪梁美酒 赢高指着那炭炉和陶缶道: “如果不是吃到这八方烩肉,寡……” 赢高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四下看了看。 飞燕憋不住笑,问:“高兄,寡什么?” 赢高尴尬了片刻,说道:“这说明,我搞错了一道菜的来由,其实,这道菜不应叫八方烩肉。” “那应该叫什么?” 赢高脱口而出:“火锅。” 飞燕云里雾里,“火锅?没听说过,还不如八方烩肉好听。” 赢高知道一时半会儿和飞燕解释不清,只好简单说道: “相传,北方部落,也就是现在的匈奴,他们的单于带兵打仗期间,看到士兵们吃烧烤羊肉很费时,就将羊肉切成小块掷进沸腾的陶鼎里,他们管这种吃法叫‘火锅’。” “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这火锅,起源于咸阳,鼻祖是这八方烩肉。” 赢高一边说,一边夹起一筷子肉,送到嘴里,意犹未尽地品味着,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 既有吃到美食的快感,又有发现后世“火锅”鼻祖的得意。 飞燕嘴里念叨着:“火锅,这名字有意思。” 赢高举起酒樽,“来,俗话说的好‘食食物者,为俊杰’,美食就需配美酒,共饮。” 飞燕莞尔一笑,举樽陪着赢高浅饮了一口,问道: “高兄,这酒怎么样?” 赢高将满口的酒,顺着舌边流进喉咙,任其浸入腹脏,才嗒一下嘴,品味道: “不错,此乃清酒中的上品。” 飞燕道:“高兄果真识得美酒。此酒名唤洪梁酒,产自咸阳西边的洪梁县。” “据说,这酒头年冬天酿制,次年春夏才熟,所以味道醇厚。” 赢高接着道:“《诗》云:‘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所说的春酒,即是指此酒。又因该酒在冬冻时酿之,故又称冻醪[láo]。” 两人说着酒,不多时,赢高将一樽酒喝完,唤店佣过来加酒。 店佣到曲尺柜台处,用酒筹量好酒,送到桌前,问道: “二位客官,本店这酒可还合口?” 赢高正要与他搭话,遂道:“酒是好酒,只是心中有一问。” 店佣道:“客官尽管道来。” 赢高问道:“店家的酒虽好,不知是否方便随时来饮?” 店佣:“客官想喝,只管来饮便是了。” 赢高装作好奇,问道: “据闻,秦律规定禁止余粮酿酒,也不得沽售渔利,而且,不得三人以上无故饮酒,店家如何一直能沽售这酒?” 店佣道:“客官有所不知,秦律虽有规定,但本店有官府的凭照,自然可以沽售。” “再者,这洪梁酒是本店特别订制的,由洪梁县专门酿酒的作坊酿制。那作坊也有官府的凭照,专为士大夫和官宦人家酿酒。” “至于三人以上饮酒之说,原来这一禁令确实实行了一阵子,三人以上聚饮,需报官府批准。” “实际上,这饮酒之事,也是难以一禁了之的。士大夫官宦饮得,这平民黔首也慢慢学饮,到后来,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赢高不住点头。 “客官,二位慢饮,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店佣说着,退到一旁去了。 见赢高问完,若有所思,飞燕知道赢高有所感悟,知趣地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端详着他的眉眼。 此时的赢高,开始盘算着心中一直萦绕的想法——如何改善治下百姓的生活。 赢高知道,虽然自孝公开始,秦国奖励农耕,但由于技术所限,生产力还处于粗放的状态。粮食产量低,作物品种也不丰富,主要以六谷为主,即黍(黄米)、稷(小米)、稻(大米)、粱(糯小米)、麦(小麦)、菽(豆)。 而此时的小麦,还多用于做麦饭,要想加工成面粉,也仅舂、捣、碾等手段,出来的面粉很粗,后世的面食,此时还没普及。 至于肉类,多是猪、鱼、鸡、狗,由于对耕牛的保护非常严格,牛肉是不能上餐桌的。在平民黔首家里,如果不是年节,肉食不是那么容易吃到,毕竟家养的禽畜往往要在年终祭祀时才舍得宰杀。 蔬菜的品种就更少了,常吃的也仅葵、藿、薤、葱、韭几种,这些菜的味道赢高吃过,实在不敢恭维。 所以,前一阵子,赢高让典客出使西域,目的之一就是引进西域的农作物种子,丰富平民黔首的餐桌。 而说到美食的烹饪加工方法,即使如眼前的酒舍餐馆里,也不外乎蒸、煮、烧、烤。由于没有铁锅,此时的人们,连炒菜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 作为秦王的赢高,深切体会到人们食物的贫乏,对于来自后世的他,有能力籍借自己的知识和能力,来改善人们生活的。 而这一任务,赢高决定交给飞燕来辅助完成。 于是,赢高收拢思绪,问飞燕道: “燕弟,现今平民黔首的生活,还是不够好,应该想办法提高。” 飞燕来了精神:“怎么提高,高兄有什么好办法?” 赢高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问道: “燕弟,现在有件事情,需要人去做,就是不知燕弟是否还执拗于白家的家训,不能出来帮助那些黔首呢?” 飞燕知道赢高指的是白家后人不得为官的家训,看着赢高的眼睛说道: “其实,从我得知高兄连夜去巴中山区,去为我采药那一刻起,就已经做了两个决定。” “哦,说来听听。”赢高起了好奇心。 “一个是,为了高兄我可以做任何事。” “这么说,你可以出来做官了?”没等飞燕说完,赢高劈头问道。 飞燕点了点头,四下看了看,咽下了第二个决定,压低声音道: “可能不能不让我做宫内的女官,我实在不想管大王那些后宫。” 赢高笑了,“我答应你,这次准备让你做另一件事。” 飞燕期待地看着赢高,“是与刚才所说的提高生活有关?” 赢高点点头道:“你既然是盖聂的弟子,这个位置正适合你。” “我打算让你去墨科技研究所做那里的掌门,发挥那些墨匠们的能力,除了研发兵器外,专门研究如何改善人们的生活。” “我现在手里有一些图纸和构想,待回去后,详细说给你。” “其中有圆底铁锅、石磨、石碾等具,还有馒头、豆腐等工艺,还有温室种菜……” 赢高滔滔不绝地说着,没去留意飞燕眼睛里,透射出的崇拜又爱慕的目光。 第63章 无限接近 赢高说起未来的墨科技,禁不住滔滔不绝。 终于,他留意到了飞燕的目光,自然读懂了她的心声,瞬间,心中仿佛野草狂生。 与飞燕四目交汇了一会儿,赢高才缓缓问道: “墨科技这件事,你可愿意?” 飞燕赶紧点头:“愿意,一百个愿意。” 赢高小声问道:“那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第二个决定。” 飞燕飞快地瞄了赢高一眼,羞赧地抿了抿嘴,轻声道: “第二个,你知道的。” 赢高的内心一阵狂跳,他决定尽快回宫中去。 肉也吃了,酒也喝了,下一步该做什么,两人都有些迫不及待。 打定了这个主意,赢高起身准备结账。 请女孩吃饭,当然要男人结账,这是天经地义的。 但就在赢高站起的刹那,一摸腰间,他呆住了,像个泥塑。 赢高尴尬地望了一眼飞燕,缓缓坐了回去。 飞燕明白了,赢高没带钱。 这也难怪,每天宫里吃宫里喝,不是上朝就是批奏折,除了赏赐外,赢高对于钱,已经没有花费的概念。 赢高求助的眼神看向飞燕,意思是:要不这顿你请,咱丢人也别丢在外面。 飞燕睁大了无辜的眼睛,看着赢高。 赢高读懂了,她也没带钱。 刚才,光顾着照镜子打扮了,飞燕也没做这方面准备。 镜子,可以摄走女人的灵魂。 两人本来都猫抓心了,却出现如此的窘境,走不了。 这可怎么办? 店佣已经开始注意他俩,好像也多少参透一些。但店佣只管收钱,不会过来帮助排解。 赢高低声道:“要不,我赶回宫里去拿钱。” 飞燕摇了摇头,伸手去摸腰间,看是否有玉佩之类的质押。 赢高也如法炮制。可摸了半天,两人同时伸出双手,各自一摊,什么也没有。 店佣见状走过来,看似殷勤地问道: “二位客官,还需要添点什么吗?” 分明是要确认一下,两位该买单了。 古往今来,店小二都是一样的,越是这种情形,越来捣乱。 赢高脸窘得通红,讪讪道:“无需添加了,稍等一会儿结账。” 待店佣转过身去,赢高悄声对飞燕道: “你在这儿等着,我回去一趟。” 飞燕拦道:“这里不好找,万一你找不回来,要不我去。” 赢高道:“你回去?可你这身装扮,怎么进得去?” 瞬间,飞燕无语。 是啊,一个平民,又没有腰牌,宫门卫岂肯放行? 两人正呆坐那里为难,忽见门外走进一人,冲着赢高施礼道: “二位郎君,何故在此,盖某有礼了。” 两人一见,乐了,救星来了。 来人正是盖聂,一身平民装束,身后跟着两名乔装的大内侍卫。 原来,赢高与飞燕便装潜出宫后,当值侍卫立即报告给了郎中令盖聂。 盖聂不敢怠慢,立刻撒开百名侍卫,自己也赶紧换上便装,带领贴身侍卫,沿街寻找。 时间正是中午,盖聂估计两人出来打牙祭的可能性大,于是,就往食铺、酒舍密布的这一区域寻来。 盖聂一路上,打听街口巷角的店铺伙计,有眼尖的,见过两人路过,为盖聂指引,终于找到了这里。 赢高站起身来,对盖聂还礼道: “多亏盖君寻来,正为没带钱发愁呢。” 盖聂二话不说,掏出钱来,与店佣算过账,没等找零,拉起赢高就走。 出了院落,飞快地转过街角,见四下无人,盖聂才正式施礼道: “大王莫怪臣下唐突,这样出宫,万一有什么闪失,盖某万死难赎。” 赢高知道盖聂的焦急,发自内心,也道歉道: “无妨无妨,是寡人的不是。寡人拖着飞燕,让她带寡人出来体察一下民情,顺便打打牙祭,未与阁下道明,下不为例。” 当街之上,毕竟不是说话处,盖聂与侍卫,保着赢高,飞燕随后,很快就回到了宫中。 进到章台宫,盖聂才正式给赢高下拜,请罪道: “适才臣下一时着急,举止唐突,望大王治罪。” 赢高上前扶起盖聂,宽慰道: “卿的肝胆赤心,寡人岂能不知,此次过错在寡人,卿何罪之有。” 盖聂复跪拜道:“目今,咸阳城内,各国细作探子遍布,邪家尚未剿除,大王今后切莫只身外出。” “如若考察民情,臣可代劳。实在大王要亲行,也需臣等妥善安排。臣之职守,万望大王体谅。” 赢高抚慰道:“好,寡人准了,今后与爱卿道明。” 随后,赢高说道:“寡人正想问卿一件事。” 盖聂施礼:“请大王明示。” 赢高问:“目今,墨科技研究所有墨匠多少,技能方面有哪些特长?” 盖聂再次拜道:“禀大王,现共有墨匠五百余名,主要集中在兵器制造、木作机械等方面。” 赢高道:“经过此次考察,寡人深切体会到平民黔首生活的不易。所以,寡人希望墨科技研究所,除了在军工器械制造上,多下功夫以外,可以在生产生活器具上,有所作为。” 盖聂叩首,“大王爱民之心,亘古未有。如此,既可以发挥墨匠的工艺,又能改善民生,确为惠民良策。” 见盖聂赞成,赢高说道: “如若完成寡人的设想,目前墨匠的数量还显不足。爱卿可尽招墨匠于咸阳,同时,广纳天下匠艺之人,聚于墨科技研究所。” “有技艺的匠人,通过考核后,晋民爵一级,由官府发给俸禄。一旦有实际应用成果,另行奖励。” “此项工作,组织起来需专门人员,考核管理也需加强,既要防止滥竽充数,又不能急功近利,挫伤匠人的创造性和积极性。” “为此,寡人特别委派卿的爱徒,墨家弟子白飞燕,作为卿的助手,充任墨科技研究所掌门,卿意下如何?” 盖聂伏地再拜道:“大王圣明,若如此,大王的意图定将得到贯彻。军工、民具齐头并进,强军惠民指日可待。” 待盖聂退下,赢高转身来到飞燕的寝宫。 此时的飞燕,已换回女儿装,两名贴身宫女,正为其梳妆打扮。 宫女见赢高驾到,纷纷伏地叩首请安。 飞燕听见声音,见铜镜里,映出赢高的身影,忙起身施礼万福。 赢高挥挥手,示意宫女们出去。 转身,来到飞燕面前。 飞燕颔首垂目,心狂跳得似无数只小兔。 赢高伸手,轻轻抬起飞燕的下巴。 飞燕仰脸看着赢高,脸色绯红,水汪汪的大眼睛,略显迷离。 赢高另一只手,揽起飞燕的腰身,身体无限接近。 两人凝望着,脸颊发烫,嘴唇微颤,耳边是对方急促又慌张的呼吸声。 望着飞燕渴求的眼神,赢高不再犹豫,轻啜嘴唇,向着飞燕的樱唇,覆了上去…… 第64章 楚地的局势变化 “大王,郎中令宫门外紧急求见。” 门外,宦者捏着嗓音,小心提醒着。 “不见,寡人现在谁也不见。” 赢高看了一眼面色绯红、娇喘甫定,像只小猫蜷缩在怀里的飞燕,对着门外厉声回道。 “喏。”宦者应着,正准备蹑手蹑脚走开。 “等等。”飞燕出口,喊住了门外的身影。 见赢高将疑问的目光投向自己,飞燕一双柔荑的手,离开赢高的胸脯,仰脸轻轻抚着他的脸颊,劝道: “大王,听说过纣王的故事吗?” 赢高知道飞燕要说什么,一把将她拥入怀中道: “可寡人今天谁也不想见,什么事也不想做,只想这样搂着你。” 飞燕环绕着赢高的脖子,脸轻贴耳边,将带着几丝温热的话语,送进他的耳窝道: “臣妾还没来得及告诉大王,臣妾的第二个决定,就是一直陪在大王身边。我们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赢高第一次听飞燕自称“臣妾”,觉得分外暖心,又禁不住耳朵发痒,微微晃动了一下头,笑问: “寡人终于有了‘臣妾’了。果真一直陪着寡人,不论其他?” 飞燕笃定地说道: “一直,哪怕做大王的侍女,只要能在大王身边。” 赢高心里一阵感动,复将飞燕搂紧,勒得飞燕几乎喘不过气来。 飞燕像条泥鳅蠕动着,松缓了一些,再次劝道: “大王,郎中令紧急求见,定是军国大事。前线一刻的延误,就会是成千上百将士的生命,大王既然立志做个贤王,怎忍心让臣妾背负天下骂名。” 这一句,令赢高一激灵,放开飞燕,坐起道: “爱姬说的对,是寡人有失计较,这就起来。” 随即对着门外传令道:“请郎中令大人在殿前等候,寡人这就会见他。” 门口传来干脆的“喏。” 赢高再次拥吻一下飞燕,起身。 飞燕随之起来,伺候赢高更衣。 在两人起身的同时,赢高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床榻,中央有一抹艳红。 赢高心中温热,虽然两人都是第一次,但感觉确确难以形容。 装束停当,赢高再次拥吻了飞燕,这才依依不舍地走出寝宫,正冠挺胸,昂首往章台宫大殿而来。 大殿内,盖聂正肃然而立。见秦王赢高一到,立即下拜道: “臣有紧急情报,不敢耽搁,望大王赎罪。” 赢高止住了盖聂的客套,问: “可是军情急务?” 盖聂奏道:“黑冰台传来彭城消息,楚怀王令宋义统军北伐,刘邦率军西征,两人各统军十万,三日前,已经离开驻地。” “噢?终于来了。” 赢高知道,两个月来的厉兵秣马,真正考验他的时刻到了。 立即令侍者:“速传丞相子婴、太尉王贲、资政李斯、御史大夫尉缭、卫尉李巴来王宫议事。” 趁着侍者传令的空挡,赢高详细听取了黑冰台探听到的楚国情况。 自项梁在定陶战败被章邯斩杀后,楚国内部也随之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此时的楚军,还剩有四支力量。 曾经的主力,项梁的一支,原有十万之众,一直在齐魏两地与章邯作战,经定陶一败后,收拢残兵六万余。 项羽打下襄城屠城后,队伍发展到了六万。 刘邦杀了李由打下雍丘后,队伍也达到了五万。 另一支就是陈胜的余部,自陈胜被杀后,将军吕臣收拢部众,攻下陈,斩杀了凶手车夫庄贾,队伍迅速发展到五万余。 此时的楚军,由于项梁的战死,士气降到了极点。 但楚怀王却没那么沮丧,因为他看到了权力重组的大好时机。 武信君项梁在的时候,军权在握,政治上极为强势,可说是真正的楚国之主。 毕竟在这个“以实力地位讲话”的时代,掌握了军队才有硬实力。 但楚地几百年来,历来是贵族的天下。除了熊(芈)为王,朝廷上是屈、景、昭三大姓分权治理。项梁祖上世代为武将,并没有执政的基础。 项梁一死,楚地各贵族和地方势力终于看到了权力重组的机会,就连楚怀王本人,也充分意识到这一点。 虽然在一般人眼里,熊心是从牧羊人的身份,被项梁立为怀王,认为不过是个傀儡角色,但熊心可不这样想。 在被拥立后,熊心一心想有所作为,毕竟身上流着楚王先祖的血,值此乱世之际,谁能甘心一直做个摆设呢? 别的不说,历代楚王的魄力,在怀王身上还是有几分的。 而要想有所作为,就必须掌握军权。 项梁一死,其对楚怀王的遥制自然解除,集中在项梁身上的军事和政治主导权,天经地义地就落在楚怀王的手里。 于是,经过一番权衡和协调,楚怀王进行了政治、军事领导机构的重组。 史载:秦王高元年(公元前208年)九月,楚怀王徙都彭城,并收项羽、刘邦、吕臣等诸军自将之。 以吕臣为司徒,宋义为卿子冠军,项羽为长安侯,封鲁公,刘邦为砀郡长,封武安侯。 自此,楚怀王成为楚军最高统帅,军政大权全部在握。 吕臣的军队,做为大泽乡首义的张楚国部队代表,是天下反秦力量的一面旗帜,楚怀王对他的重用,也是出于聚合原陈胜资源和扩大其政治影响的考虑。 作为一个重要的军方实力派,等于吕臣用军权换取了楚怀王高级助手的地位。 楚怀王不懂军事,也不想亲自带兵去前线打仗,而刘邦、项羽都不值得完全信任,好不容易拿回来的兵权,必须有个既忠诚于自己,又能听话的人掌管。 主掌军事的宋义,原为末代楚国的令尹,是楚王的嫡系,自称通晓兵机,颇知兵事。 此次定陶之战时,正在军中,曾力劝项梁戒除骄兵惰象,以防麻痹疏忽,结果未被项梁接受,遂导致败亡。 此次任命其主掌军事,代表了楚地各大贵族的利益,是各方的一致呼声。 而作为楚军的主要作战力量,项家军仍然无可替代。除了将项梁的旧部,交由宋义节制外,楚怀王将项羽的军队原封保留,作为项氏家族的代表,项羽仍牢牢控制着自己的嫡系军队。 刘邦在这次权力重组中,最为受益。除了军权继续保留,身为沛公的刘邦还跨入了高官干部的行列,成为砀郡长,被封为武安侯。 楚怀王令吕臣所部进驻彭城东,项羽军进驻彭城西,刘邦军进驻砀郡,宋义率项梁旧部在彭城驻扎。 至此,表面上,楚怀王控制了楚国的大局,这也是楚国贵族和的实力派都希望看到的。 经过这一番权力重组之后,楚怀王开始着手部署攻秦总计划。 第65章 先入关中者王之 彭城,楚王宫。 楚怀王熊心召集群臣,商议军机。 阶下宋义、项羽、刘邦、吕臣、范增等一众文臣武将侍立。 怀王开口道: “前日赵地传来消息,赵王军队在丞相张耳、大将军陈余的抵抗下,终于在巨鹿城下挡住了王离的秦军,已经月余。” “此次,赵军吸取了信都和邯郸兵败的教训,张耳带领新募集的五万新军据守城池,陈余率十万精兵,布在城北,以为犄角。” “赵王歇又从匈奴处,花重金请了三万铁骑,燕王韩广也派出五万军队,巨鹿城下,诸侯联军已经取得了兵力上的优势。” “一个月来,双方交战数次,互有胜负,形成相持。” “此种情况下,王离不得不向章邯求助,企图合兵一处,先解决赵地的问题。” “值此,赵国也派出使臣,约请我军出兵,袭击秦军之后,同时也向齐、魏出使,约定一同前去巨鹿会战。” “诸位对此有何妙策,尽管道来。” 卿子冠军宋义奏道: “自定陶之战,武信君为国捐躯后,经过近一个月的收拢,我军已修整完毕。” “章邯军胜利后,以为我军短期内没有什么威胁,在齐魏两地留下数万人马,防守各处城池,带军十万北上巨鹿。” “随着军事压力暂消,齐魏两国也纷纷收拢部队,形势变得对我们越发有利了。” “既然赵国邀请,臣以为,正可以集合队伍,会同诸侯在巨鹿与秦军决一死战。” 司徒吕臣也奏道:“前武信君与秦数战,连下十几城,势如破竹,不幸中道失计,才遭挫败。” “现我军已恢复元气,正可借诸侯合兵之机,与秦一战。” 怀王将目光投向范增,做为拥立自己为王的始作俑者,他一直对这个年届七旬、好奇计的长者,尤为看重。 范增上前奏道:“若论出兵,此时确实是个大好时机,但微臣却主张兵分两路。” 果然,范增一开口即与众不同。 怀王问:“爱卿计将安出?” 范增道:“如今的巨鹿,集合了诸侯各国的兵马,秦军的举国兵力,也尽在此。此番会战,必将旷日持久,且胜负难料。” “如果齐、魏再发兵,诸侯军将达到三十万以上,与秦军相当,而我军的出动,将成为战场上的决定力量。” “但臣以为,消灭秦军,只是时间问题。而一旦巨鹿胜利后,诸侯必定蜂拥入秦,那时,诸侯之间就面临着利益瓜分和战后定局的问题。” “噢,爱卿所言极是,寡人倒忽略了这一层。”楚怀王醒悟过来,深为范增的远见折服。 范增接着奏道:“现在,秦军的司马欣和董翳,几乎带走了关中十五岁以上的丁壮,函谷关内,几无能战的男丁。” “据上月得到的消息,咸阳除了五万屯卫军,再无其他兵马,几乎是半座空城。” “为今之计,大王何不将军队分为两路,一路向北,增援赵国,会同诸侯与秦军会战。” “一路向西,直取咸阳,拿下秦都,给秦国来个釜底抽薪。” “关中一旦落入我手,无论巨鹿那边打成什么样,都会变成一边倒的局面。天下诸侯,只能与我会盟咸阳,听令于大王,到那时,大王就可以成为天下的共主了。” 范增的一番话,在大殿内落地有声,群臣间一阵骚动。 “高,实在是高!”楚怀王禁不住喝彩道。 范增的建议,猛然唤醒了怀王的野心,从傀儡到天下盟主,原来只是一个正确决定的距离。 楚怀王颇为兴奋地问道:“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妙计,妙计!”众臣纷纷赞成。 楚怀王继问阶下众武将: “诸位爱卿,何人愿意领军西征呢?” 阶下顿时没了声音。 范增的提议虽好,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北向援赵尚好,毕竟诸侯已在巨鹿陈列重兵,可以互为增援,相机而动。 自彭城北上,齐魏两境的城池,也大都在自己人手里,不会有什么障碍。 但西向则不同。 包括楚怀王在内,所有人都知道,此去要横跨半个华夏,路上秦军占领的城池不计其数,随时会遭到秦军的阻击。 如若置之不理,那些秦军就会在背后断了粮道,兜住楚军的后路。似这种旷日持久、攻城拔寨的消耗战,是诸将都不愿意面对的。 即使到了关西,还有函谷关等军事要塞,张楚国周文数十万大军惨败于此,宛如昨日。西向可以,攻秦谈何容易。 怀王环顾左右,见诸将各自沉默,无一应命。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用秦地激励楚将,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怀王说出了那句着名的政治宣言: “寡人在此设誓:先入关中者,王之。” 怀王话音刚落,阶下早有一人应声道:“末将愿往。” “往”字还没落地,又有一人厉声道:“我亦愿往!须让我当先。” 怀王定睛看时,第一个应声的是刘邦,第二个厉声的便是项羽。 刚才还无人领命,现在一听说先入关中可以为秦王,两个军事首领,当场争了起来。 就像一块肥厚的后腿肉,两支功狗各不相让,完全不考虑现在的秦王同意不同意。 见刘、项两人出乎预料地都要西向,反弄得怀王左右为难,当下沉吟不语。 项羽又进道:“末将叔父项梁战死定陶,大仇未报,于公于私,都应让末将领兵前往。” “愿带所部兵,捣入秦关,复仇雪耻。就算大王派刘季前往,末将也坚决与他一道,前驱杀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怀王听完,徐声说道:“两位将军争相灭秦,寡人甚慰。只是北向与西向,都需能战之将,二位将军,可分兵行之。” 阶下刘邦与项羽,依旧争执不下,只要西向。 楚怀王见状,只好暂时罢朝,且容再议。 朝议后,楚怀王留下几位贵族遗老,商议对策。 当中有人向怀王进言道: “项羽为人,慓悍残忍,早些时候攻打城阳,许久方下。因此愤恨,把城中十六岁以上男丁,屠戮殆尽。” “上个月进攻襄城,也因城内抵抗,又将襄城屠城。如此凶暴之人,怎好令他统军?” “自大泽乡起义以来,张楚王陈胜、武信君项梁,统皆无成,都因为以暴易暴,不足以服人,所以终归败死。” “今既定议攻秦,不应单靠武力,须得一忠厚长者,仗义西行,沿途约束军士,慰谕父老,非万不得已,不可加诛。则秦地自然箪食相迎,无不思服。” “为大王考虑,项羽决不可独自掌军。沛公宽厚大度,可令他率军西行。” 怀王听罢,心内做了决定。本来将项梁的兵权拿回后,怀王也不想项羽再次做大。 次日临朝,怀王颁令道: “寡人之意已决,兵分两路攻秦。” “北路军由卿子冠军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统军十万,兵发巨鹿。” “西路军由武安侯刘邦为将,统军八万,西向攻秦。” “司徒吕臣率剩余军,留守彭城。” 说罢,楚怀王又特意宽慰项羽道: “之所以派将军北向,实是因为章邯正在巨鹿,非将军无人是其敌手。将军此去,国恨家仇集于一身,定将有所作为。” 项羽本欲继续争取,见怀王此说,只得默默退到一旁。 当下,怀王颁下诏令,授宋义和刘邦虎符、斧钺,征调部队,筛选将卒,克日起兵。 第66章 应对之策 咸阳宫,章台宫大殿。 赢高见诸臣到齐,开始商议军机。 照例,郎中令盖聂先将掌握的情报,向大家做了一番介绍。 当听到楚怀王颁下“先入关中者,王之”这一约定后,诸臣都看向秦王赢高。 赢高嘴角一勾,谑笑道: “寡人的秦王之位,竟有如此多的人惦记,看来,寡人可要小心了。” 阶下李斯率先拜道: “臣等誓死扞卫大王。” 众臣齐道:“臣等誓死扞卫大王。” 虽然赢高不喜欢听廉价的奉承话,但见阶下众臣都发自肺腑,心下稍慰,当然也要借机表一下态,遂颇为自信地说道: “寡人若是无道,无须讨伐,自甘退位。但如今,大秦已经不是二世时的大秦,八百里秦关,岂容诸侯觊觎?” 说罢稳定军心的豪言,赢高转而说道: “虽如此,此次巨鹿之战,对我大秦关系重大,刘邦又沿路西进,企图趁虚而入,我们不可掉以轻心。” “各位爱卿,有何妙策,寡人洗耳恭听。” 御史大夫兼崤山军校校长尉缭当先出班奏道: “大王,此次楚军兵分两路,虽然气势汹汹,但在微臣看来,只要我们策略得当,实不足为惧。” 开场白后,尉缭细分析道: “当下,战局无非是一点和一线。一点为巨鹿,形势最急;一线为西进的楚军,可逐次消耗之。” “巨鹿,作为双方必争的天王山,此战绝不容失,毕竟关乎到我大秦近三十万将士的生死存亡。经此一战,军事格局将大体确定。” “目前巨鹿的诸侯军,虽然多于我军,但战场上历来不是简单的加减法。对于这种诸侯联军,最致命的弱点就是作战意志和统一指挥问题。” “楚军和赵军兵力不相上下,燕、齐、魏是仆从,匈奴兵为雇佣。对于这样的杂牌军,如何协调行动,实现战役目的,是诸侯需要解决的问题。” “依臣看来,赵军企图主导,但楚军未必肯从,这正是我们可以利用之处。” “在这种局面下,臣最担心的是,若我军失利,诸侯军会一拥而上,采取破鼓乱捶的方式,乘火打劫,那样敌军的人数优势就能体现。” “而一旦双方形成均势,诸侯各方定会出于保存实力的考虑,畏首畏尾,逡巡不前。” “因此,我们在巨鹿的战略,要在力求均势的同时,寻找战机,重点突破,敌军自然可破。” “对于一线的刘邦这支西进部队,兵力虽然不多,但对我们沿途的各城,仍具有攻下城池的绝对优势。” “但这种长途远征,最大的问题是战线过长,补给困难,侧翼和后方空间巨大。” “我们恰好要利用沿途各城的防守纵深,节节抵抗,迟滞刘邦的进攻。” “对此,只需严令沿途城池,全力抵抗,使楚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代价。” “如果楚军胆敢绕过城池西进,就坚决切断楚军的粮草辎重,在楚军后方破袭骚扰,绝不允许楚军轻松直进。” “只要沿途拖住楚军,使其在一城一池上,耗费大量时间和兵力,我们就能在巨鹿之后,腾出手来,回头收拾这支突出的部队。” 尉缭话音刚落,太尉王贲上前奏道: “臣赞同御史大夫的观点。此外,臣建议,统一巨鹿我军的指挥权,将王离和章邯分成南北两军,分别对付诸侯军和楚军。” “目前,王离的长城军包围了巨鹿城,章邯军在城南十里的棘原安营,互为犄角,并由章邯军保护运粮的甬道。” “为了保证此次巨鹿战役的胜利,臣恳请亲临前线,统一指挥两军,望大王恩准。” 赢高见王贲请令出征,心下宽慰,但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说道: “老将军忠勇可嘉,挂帅之事,容后再议。对付刘邦之军,老将军有何建议?” 王贲奏道:“请大王即刻下诏,严令沿途各城守,固守城池,遇围不救。” 赢高问:“爱卿请详解?” 王贲:“大王,现今我们各个城池的守军,多则万人,少则数千,如果仅是守城,任凭楚军进攻,以其五到十倍的兵力,也需攻些时日。” “而如果出城救援,在野战中,就会随时被绝对优势的楚军消灭。” “因此,请大王颁布‘固守令’,守城时各自为战,有不尽力战而降者,任何人皆可斩守将之头,斩者即为守将。” “这样,每城郡之守,必定带兵拼死抵抗,最大限度消耗和迟滞楚军的进攻。” “遇围不救,就是除了守卫本城外,即使他城求助,也不得倾城而出,全力救援。” “目的是,不给楚军围城打援的机会,也避免了仅有的守军,在不占优势的野战中耗尽。” “这样凭城据守,耗费时日,尽量杀伤敌军,是楚军最难对付的。” “即使城破,将士守卒可展开巷战,也可突围,就近编入附近郡守军队再战。” “如此节次抵抗,楚军就会陷入逐城攻战的泥潭,为我们掉回头来收拾他,赢得时间。” 赢高不住地颔首,随即问道: “太尉大人,我们重甲骑兵现今装备了多少?” 王贲道:“禀大王,因铁料刚运到,募集的铁匠正日夜赶制,如若打造五千铁甲,还需一月之久。但弯刀和马镫,已可满足前线之需。” 赢高道:“好,就给爱卿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开赴巨鹿。” 又问:“再有一月,五万新军是否可训练完成?” 王贲道:“除去洛阳的两万,崤山军营还有三万,这五万新军,一月后,即可开赴巨鹿战场。” 赢高又问丞相子婴道:“丞相大人,府库的钱粮情况怎样,前线三十万大军的补给,是当下最重要的工作。” 子婴道:“粮食足够支撑一年,钱可供半年用度。” 资政李斯上前补充道:“前线的粮草辎重,集中在咸阳仓,装船后,由渭水入河,再由河跨洹水、漳水,经甬道抵达王离军中。” “目前,我军的大小舫船三百余,由其担任粮草运输,可以满足前线之需。” 赢高问道:“每只舫船上配备军士多少?” 王贲答道:“大船五十人,中船三十人,船上皆配强弓硬弩。” 赢高对李斯道:“船只在一个月内能制造多少?” 李斯道:“大船六十,中船百只。” 赢高道:“全部建成大船,每只船加高船舷,力求多载人和货物,只要能在漳水中行驶,越大越好,四十天后有多少建造多少,一并运到前线。” 李斯道:“臣领旨,臣将亲自督办。” 众臣虽然不知赢高为何要造许多船,但见赢高嘴角诡异的笑容,知道自己年轻的秦王,定有计较。 赢高心里暗道:项羽你小子不是要在巨鹿破釜沉舟吗,寡人这次就彻底让你沉沉。 第67章 女闾为何物 之所以造船,秦王赢高有着长远的打算,不仅是巨鹿战役打击诸侯联军,他的目光透过渭水,已经看到了广阔的海洋。 布置完造船,赢高又对郎中令盖聂道: “墨科技研究所研制的‘连环巨弩’可否装在舰船之上?” 盖聂道:“当无问题,‘连环巨弩’可连续施放五尺长弩箭六十支,三百步内,可射穿牛马。” “还可装载新研制的‘旋风弩车’,用绳索控制,能旋转发射弩箭,而敌人却射不到我军士兵。” “还可装备专门投射炭火的藉车,有效射程在五百步内。炮石车也可布置在船上。” 赢高嘴角露出笑容道:“看来,卿的墨科技研究所还真有两把刷子。” 盖聂意识到是在夸奖,拜道:“谢大王夸奖,臣争取多几把刷子。” 君臣相视而笑,随后,赢高对盖聂道: “关于六国的细作在咸阳的活动,郎中令需要加紧侦探,同时,为迷惑对方,不妨对六国施放一些烟雾,混乱敌人的视听,使其作出错误判断。” “而对于邪家的任何举动,一旦发现,卿等可随机处置,尤其是那个贼首,要尽快查到其蛛丝马迹,加以剿灭。” “谨遵大王之命。” 赢高又对丞相子婴道: “丞相大人,军中的单兵口粮也要抓紧制做,墨科技研究所会配合将作少府,把锅盔、肉干作为标准配置,尽快赶制出来,一月后随粮草发放到军中,便于野战行军食用。” 子婴应诺。 赢高复问子婴:“丞相大人,府库的银钱仅能支撑半年开支,应对之策,卿等研究的结果如何?” 子婴奏道:“遵大王的旨意,臣与各卿已经就此多次研究,一致认为大王的增收之策可行。” “关于平准专营,原来商君主张的控制山泽之利,主要是实行盐铁专卖。根据大王的旨意,若增加酒、茶、醋,统归国有的平准专营品种就可以达到五类。” 赢高微微颔首:“寡人也是受管仲的‘官山海’之策启发,通过对盐、铁的官府垄断经营,寓税于价,使黔首避免不了征税,又感觉不到征税。” “但我大秦不盛产铁料,大量原料需外购,如此耗费银钱,长久自然是吃不消的。” “此番,之所以派军攻下宜阳,将矿山收归国有,既是为我大秦军队打造武器所需,也是为解决铁器原料持续供应的问题。” “寡人已经吩咐墨科技研究所,加快研制铁制民用生活器具,将作少府也要大量生产铁制农具、生活炊具用具,加大铁器的普及程度,这样才能增加府库的收入。” “今日,寡人前往街市考察,见平民黔首已将饮酒做为一种风俗习惯,禁酒令已形同虚设,丞相可与资政大人研究,将此令废除。” “在将酒纳入专营后,民间饮酒一律放开,官府不再追究聚会饮酒之责。如此,酒的专卖,也可增加税收。” “至于茶和醋,都是人们日常生活之需,统归国有专营,既能防止不良奸商哄抬价格牟利,又能增加府库收入。” 子婴拜道:“大王英明!臣等计算过,若如此,府库每月将增加三万万钱的收入,一年下来,相当于农田方面减掉的税赋。” “这样,即发展了农耕,又平衡了府库收入,而平民黔首又感觉不到税收,这种治国理财之妙策,臣等望尘莫及。” 赢高抬手,止住了子婴的恭维,转而对资政李斯道: “卿等再做一件事,废除商君以来官府对商贾征收重税,如果商贾经商失败,惩罚商贾的妻子、女儿卖身为官奴的法令。” “重新起草一份法令,鼓励民众创业,从事商贾经营。将商贾的重税,先行减半,再逐步维持在合理水平,使商贾可以依靠本业致富。” “相应的,废除商贾不得购买、乘坐车辆以及穿着方面的限制,除了官府的规制以外,放开生活方面的管制,要让民间的财富,快速流动起来。” “在行业方面,除了商贾,手工作坊、加工业也全部放开,鼓励子承父业,开成百年老店,促进各种行业发展。” 稍停,赢高缓缓说道:“此外,寡人准备效仿齐桓公,允许开设女闾。” 此言一出,宫殿上下顿时鸦雀无声。 阶下大臣们,心内狂跳,口中又大气不敢出,权且用且惊且喜来形容。 惊的是,此话出自一言九鼎的秦王之口;喜的是,有了女闾,男人们终于解放了。 所谓的女闾,又称官妓,即官方开设的妓院。 这个令天下男人普大喜奔的政策,放在哪个朝代,都会使那些有心无胆的男人们心跳加剧,绝对是天字号第一的福利。 李斯似乎想验证一下自己是否听错,特意重复了一下:“大王说的可是‘女闾’?” 赢高早已阅读了一遍阶下群臣欢呼雀跃的心,又好笑于个个道貌岸然的面孔,洒脱地说道: “寡人说的正是‘女闾’。史载:‘齐桓公宫中女市七,女闾七百。’这说明,女闾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是齐国官方的专营项目。” “开设女闾的目的,一为官府增加收入,二为使天下客商云集,三为缓解社会矛盾,四为吸引游士。” 阶下激动的心跳声盈耳。 李斯再拜道:“大王圣明。” 赢高面沉似水,道:“以上法令,卿尽快拟定,寡人批准后,立即实施。” 李斯:“臣谨遵王命。” 安排完上述府库增收的国策,赢高转向尉缭道: “卿的军事学院首批学员,是否可以提前结业,战事紧急,恐怕等不得三月之期了。” 尉缭拜道:“大王圣明。刚才大王命各部的准备工作,需在一个月内齐备时,臣就在想,可否将学员们,提前半月毕业派往军中。如此,闾官们还可增加与将士熟悉的时间,以利于指挥部属。” 赢高首肯道:“就按卿的时间办理。” 尉缭:“谨遵王命。” 见所有事项已经安排完毕,赢高环视了一番阶下群臣,说道: “此次巨鹿之战,各方投入了倾国之兵,力在一战。” “寡人自即位以来,整理内政,与民生息,厉兵秣马,为的就是这一刻。” “为了打赢这次战役,也为了鼓舞全军的士气,寡人决定,御驾亲征。” 第68章 御驾亲征 秦王高二年(公元前207年)十月(秦以十月为岁首)。 秦王颁诏,决定亲征。 令丞相子婴率李斯等一众文臣留守都中,将军冯慕文统领屯卫禁军驻守咸阳。 命太尉王贲为大将军,总领巨鹿三军; 御史大夫尉缭随军参赞军机; 郎中令盖聂负责安全情报兼掌由秘法营改编的秦王卫队——龙虎营; 卫尉李巴统领新军,将军蒙原主掌步兵,裨将军王威统领铁骑、裨将军王元统领水师及炮兵;白飞燕掌管王驾车马,随侍王前。 随即,选定黄道吉日,建大纛(音dào,指古代行军中或重要典礼上的大旗)。 是日,秦王赢高身着戎服,出了章台宫,跨上他钟爱的那匹银灰色汗血宝马,龙虎营前后护卫,鸣钟响鼓,齐至太庙。 入了中门,面南而立,率群臣行三跪九叩礼。 角螺齐鸣,出内门,再致礼纛神。 礼成,车驾启行。 秦王赢高辞别太庙,径奔渭水渡口。 渡口正中,一艘丈高的楼船早已准备停当。旁边五百艘艨艟、斗舰沿渭水一字排开,绵延数里。三万新军已登船,整装待发。 一个月来,李斯亲自监造了百艘艨艟,每艘船宽约一丈六尺,长十二丈,甲板上可容纳一百五十余名将士,舱底又能搭载军械货物。 基建狂魔,始自秦时。 早已在此等候的水师裨将王元,上前迎接。 赢高挥别众臣,登上楼船,一声令下,五百艨艟、斗舰依次起锚开桨,顺渭水而下,直奔关外。 行至洛阳北,先前的两万新军在此集结,一并登上战船,顺黄河而下,直抵赵境。 这是赢高事先准备的水上运兵计划。 此次选择水路,是因为自咸阳致巨鹿,分别有渭水、黄河、漳水相连。 与陆路的鞍马劳顿,需要半个月以上的行军相比,水上运兵仅五天即可达到,可以大大节省时间和物资损耗,提高行军效率。 早有快马,将秦王亲征的军令,传到王离、章邯军中。 为保证秦王的安全,王离和章邯商议后,扩建了漳水西岸接引甬道的临时渡口,并在岸边,扎下一座大营,使渡口与甬道相连。 五日后,秦王带军抵达。 王贲、章邯登上楼船接驾。 两位将军见众臣簇拥的秦王,年纪虽轻,器宇轩昂,举手投足间,透着十足的自信和沉稳,不禁肃然起敬。 赢高远远见两位将军登船,快速阅读了一下两人的心底。 王离内心笃定,忠诚度达九成。 章邯似有犹疑,忠诚度七成。 赢高想起史上巨鹿之战,王离战死、章邯投降项羽求得封王的结果,对两人此刻的心境,丝毫不感意外。 但赢高此行就是来改变这段历史的。他不能容忍近二十几万大秦锐士,或战死或投降,而投降的二十万秦军,又被项羽坑杀。 他更不能容忍,穿越来此,历史还要按照太史公的笔调演绎。 三个月来的努力,皆为了从此的改变。 想到此,赢高满脸无差别地微笑着,慰问两位在外征战的将军。 “臣,王离拜见大王。” “臣,章邯拜见大王。” 两位将军,单膝跪地,向秦王施以军礼。 “王将军、章将军,免礼平身。” “二位将军,征战劳苦。寡人此次前来,是要同二位将军一起,打赢这场战役。” “客套话就不说了,随寡人一同前往大营,计议军机。” 二位一听,年轻的秦王处事如此干练,不敢怠慢,下船整军,护送秦王上马,前往中军大营。 按照事先的部署,秦王赢高的中军大帐,设在王离的中军。 秦王赢高来到大帐,随行人员自去安顿一切。 王离和章邯带领一众将尉,参见秦王已毕,赢高留下高级将领议事。 秦王赢高亲自主持。 王离率将军涉间、苏角,章邯率长史司马欣、都尉董翳列坐左厢; 太尉兼大将军王贲、御史大夫尉缭、郎中令盖聂、卫尉李巴、骑将蒙原、裨将王元、王威列坐右厢。 照例,赢高快速阅读了一下几名新见将尉的心底。 涉间,忠诚度九成,史载战败不肯投降,自烧杀。 苏角,忠诚度九成,史载巨鹿力战而死。 司马欣、董翳,忠诚度皆为七成,史载,跟随章邯投降项羽,皆封王。 赢高心里有了底。 七成的忠诚度,只能勉强算得上及格。 但这不能怪他们。 章邯军中将尉的忠诚度过低,多是由于前面二世和赵高造成,何况,在胜败和生死面前,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朋。 赢高脑海中快速掠过这些信息,将注意力集中到军情会上来。 他开门见山道:“目今,巨鹿这个地方,成了天下聚焦的中心。赵、楚、燕、齐、魏及匈奴,齐齐出动,摆开架势,要与我军决一死战。” “楚军另有一支军,开辟了第二战场,企图趁机一路西进,攻入函谷关。” “这次,寡人率诸位爱卿亲临前线,是因为此役事关重大。我军必须打赢,才有机会调回头,吃住楚军的西进之旅。” “寡人初来,战前情况还不熟悉,烦请二位将军介绍一下敌我双方的态势。” 王离走到舆图前,率先汇报道: “臣自接到王命,一路出井陉,攻下了赵都信都后,赵王歇和丞相张耳,带败兵逃至此。臣尾随而至,将城池包围,日夜攻打。” “怎奈巨鹿城高墙厚,连续攻了三日未下。此时,在常山编练军队的赵大将军陈余,带领十万援兵赶来,距城十里扎下三个营寨。” “随后,赵王歇又请来匈奴骑兵三万,在陈余右侧扎营;燕国韩广也派来大将军臧荼率领五万燕军,在陈余右侧扎营。” “这样一来,北面方向共有六个大营,军力在十八万。” “随后,赵王歇又请来齐、魏援军各五万,在我军右侧的漳河东岸,隔河扎下两座大营。” “楚国卿子冠军宋义率领十万楚军,抵达漳河南岸,扎下两个大营。” “加上城内赵军尚有五万,敌军总兵力在四十三万左右。” “我二十万长城军,从北地出发,连续征战,战斗减员三万余,加上原有士卒中,有部分六国之兵临阵逃逸,现有十二万兵力。” 赢高又看向章邯。 章邯道:“我军此次增援的兵力,主要是司马欣和董翳所带的十万关中新军,定陶战役后,直接开拔至此,很多都是仅经过定陶一战的年轻新兵。” 二十七万对四十三万,这就是眼前的局势。 虽然战争不是简单的加减法,但毕竟人数占优,无论是排兵布阵还是两军争斗,都占有主动。 听罢二将的兵力介绍,包括赢高在内,在座的所有将尉,心里都感到了无形的压力。 第69章 王离分析战前敌情 见很多人对兵力的悬殊都流露出担心,秦王赢高内心不以为然。 他倡导的精兵制、专业化新军的思想,现在还没在所有的军将中得到普及和贯彻。 在此时的冷兵器时代,军将们习惯了以数量对数量的决胜思维,此刻,军中将尉们如此思考,不足为奇。 赢高需要经过此次战役,验证治军方略的可行,也籍此,打造一支听从指挥,能征善战的大秦铁血之师。 但他现在还不想表态,作为一言九鼎的老大,赢高已经习惯了先充分听取各方的意见。 借大家发言的机会,还可以充分运用读心术,将每个人阅读透彻,为自己驾驭这个团队,打好基础。 果然,大将军王贲率先说道: “二位将军只是简单介绍了兵力部署,能否详细说明一下,敌军各方的将领情况,作战特点,军队构成中的步军、骑兵、车兵各多少,武器装备和后勤补给等。” 果然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军,对决定战役走向的各种因素,都要了解掌握,综合分析。 王离看了一眼自己的老父亲。已经两年多没见了,王贲的白发更多了。 自楼船上初见,父子俩眼神交汇了一瞬后,这是第一句对话。 王离清楚,虽然此刻他们王家祖孙三代,齐聚巨鹿战场,但军营不是家长里短的场合,也不能儿女情长。 这里只有军纪,只有责任和上下级。何况兵战之事,到处充满了危险,随时都可能为国捐躯。或许只有凯旋之日,才是他们重叙天伦之时。 最令王离感动的是,新任秦王对王家的充分信任。从太尉到领军主帅,再到新军主力军种的统领,大胆使用王氏一族,绝对是不惮君臣相忌的惊人之举。 就连雄才大略的始皇帝,灭六国期间,对于善战的王翦和王贲父子,也是分别使用,避免使其同时领军在外。 这很容易理解。任何一个君王,怎肯将举国之兵,托付给一个家族。万一有个风吹草动,连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由此可见,眼前的秦王,不是大智慧,就是无所顾忌。 不管怎样,既然秦王对王氏家族如此信任,自己就应该忠诚无二,赤胆报效。 赢高注意到,王离平复了一下心绪,语调异乎寻常地平稳,继续介绍情况: “巨鹿城中的守将为赵国丞相张耳,城北大营统军的是赵大将军陈余,两人皆是魏之名士,私交甚好,被称为刎颈之交。” “张耳曾为信陵君魏无忌的门客,后来出任魏国的外黄县令。秦灭魏后,由于二人从事反秦活动,始皇帝曾悬赏千金捉拿张耳,五百金捉拿陈余。” “张耳、陈余更名改姓逃到陈县。陈胜、吴广叛乱后,两人参加了叛军,分别为左右校尉。” “张耳曾为陈胜设谋,请立六国之后,以壮大叛乱队伍和援军,未被采纳。之后借请兵略赵地之机,与陈余脱离陈胜,共立领兵的将军武臣为赵王,张耳任丞相,陈余为大将军。” “后赵国内乱,赵王武臣被部将李良杀死。张耳与陈余带兵平叛,将原赵国后裔赵歇立为赵王。” “之后,张耳、陈余招降了赵地的三十几座城池,募集十数万将卒,力图恢复赵国的荣光。” “两人皆为儒家,张耳善于笼络人心,陈余颇知兵事。但之前两人的实战,也仅限于平叛李良之战。” “前次在信都,张耳两次被臣击败,我军五日即攻克了城池,张耳保着赵王歇和残余部队逃至此。” “彼时,陈余正在常山练兵,闻讯率部赶来,曾与臣交战,派出的五千试探性进攻部队,被臣全歼,无一人逃回。” “目前,城内五万守军,皆是步卒。城外陈余所部,有战车二百乘,骑兵五千,其余皆是步卒。” 王离说道此,走到舆图前,指着上面道: “在这里,陈余军的右侧,是赵王所雇佣的匈奴骑兵。统军者为冒顿单于帐下的左贤王,此将颇为凶悍,我军与其交战,未能取胜。” 此时,御史大夫尉缭插话道: “将军能否详细讲一下,这匈奴骑兵,强悍在什么地方?” 王离见尉缭询问,知道做为军事家、战略家的资深国尉,一定对这个对手有了足够强烈的兴趣,于是,尽量详细地介绍道: “如果单纯从军队建设上看,匈奴兵不能称其为严格意义上的军队,比如士卒服色不统一,就是平时穿着的袍子,打起仗来,也不太讲究什么阵型等等。” “但这支匈奴军队,和臣在北地曾经交战过的匈奴骑兵不同,明显受过严格的训练。或成群,或十余骑结伴,组成战术小队,互相配合,擅于侧翼偷袭或者集群冲锋。” “这些匈奴人在草原上过着马背上的生活,很小的时候,就骑在马上使用弓箭狩猎,造就了他们的尚武之风。所以他们的骑射功夫一流,单兵作战能力很强。” “据说,冒顿单于弑杀了老单于后,亲自训练和打造了这支匈奴骑兵,此次应赵王所请,也是派出了其中一支得力部队,在实战中检验。” “这些匈奴人往往不等我们的阵式列好,就开始攻击,而且边冲边射,马在奔跑的过程中,丝毫不影响射箭的精准。” “等冲到了近前,匈奴人使用的武器是一种类似短矛的刀铤,能刺、能砍,很是灵活。” “这支匈奴骑兵作战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从不恋战,打得顺利,便蜂拥向前;遇到强烈抵抗,就迅速撤回,不以后退为耻。” “所以,这支新遇到的匈奴兵,既剽悍又狡猾,就像泥鳅一样,很难抓住,也很难用军阵将其制服。” 尉缭继续问道:“我军与这支匈奴骑兵何时交战的,损失如何?” “两月前,匈奴兵刚抵达时,我军出动三万步军和一万骑兵与其对阵,损失步卒两千,骑兵一千;匈奴仅损失七百余名。臣见初战不利,紧急收军,自此后,慎与之战,再未交手。” 尉缭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王贲征询地看着尉缭,见其已经问完,对王离道: “继续介绍其余各军情况。” 王离指着舆图说道: “陈余的左侧,统领五万燕军的,是燕大将军臧荼。此人世代为燕将,臂力惊人,能拉硬弓。所带燕军中,有百乘战车,五千骑兵,其余为步军。” 说到能拉硬弓,卫尉李巴的眼睛一亮,似乎心里有了一个特定对手。 “燕军到达后,扎下营垒,两军未曾交手,作战能力不详。” “至于齐、魏、楚军的情况,章邯将军比臣更了解,请章将军代为介绍。” 说罢,王离看向章邯。 在本书网址的“beikan“后边加上“tu“两个字母,就可以在公众号“图”上关注本书的数据和书单啦,数据每天都有变化哟~ 第70章 邯为何纠结 章邯似乎早有准备,起身来到舆图前,接替王离介绍说: “齐军五万,在漳河东岸列营,统军将领为齐国将军田横。” “田横原为齐国贵族,是被臣斩杀的齐王田儋从弟,临济之战失败后,齐军在田横的带领下,很快又聚集兵马,卷土重来。” “据了解,田横此人,在田氏贵族中算得上知兵的能将,体恤士卒,颇为忠义,亲卫营的五百壮士,皆为齐之技击士,战斗力不俗。” “齐军半月前抵达漳河对岸后,安下营垒与我军对峙,未曾出战。营中有骑兵三千,战车百乘,其余皆为步军。” “齐军身后数十里,过了河(黄河)即为齐地,齐军的粮草在诸侯军中补充的最为及时,燕、赵两军时常向其借粮。” 王贲连忙问道:“赵军也向齐国借粮草?” 章邯道:“是的,前几日,斥候有报,齐营向赵军大营输运了数百车的粮草。” 王贲、尉缭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赢高知道两位老将军意识到了什么。 作为决定战争胜败的三要素,人、武器和粮草,缺一不可。明显的,赵军的十五万大军和三万匈奴军,目前的粮草补充,存在一些问题。 在秦赵两国的交战史上,虽然赵国不乏名将,也经常打败秦军,但往往每次赵军战败,都少不了缺粮这一因素。 看来,赵军的粮草供应短板,此次仍然可以利用,这对在座的将军们,是个好消息。 赢高除了留意到两位老将军的眼神互动外,更多的是对此时章邯心理变化的疑惑。 他注意到,章邯在介绍到自己的战果时,心底满是骄傲,但骄傲之余,又夹杂着犹疑纠结的情绪。 章邯的纠结到底是什么?这个念头,在赢高心底慢慢泛起。 章邯继续介绍道: “与齐军相邻的魏军,此次出军五万,皆是步军。统帅魏豹原是魏国公子,其兄魏王咎,在临济战役中被臣破城,不肯投降而自烧杀。” “魏豹逾城逃走后,又聚集了数万人马,此次援助赵国,应该是其举国之兵。魏军在诸侯中战力最弱。自扎下营垒后,尚未主动出战。” 说到这里,章邯停顿了一下,才指向舆图的下端,漳河南岸的楚军所在。 赢高见章邯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睛向左移动了一下,明显是心中矛盾纠结的体现。 章邯缓缓地释放出那口气,说道: “最令臣惊讶的是楚军,恢复能力之强,集结之快,出乎预料。” “两个月前,臣在定陶城外,消灭了项梁统帅的楚军主力。原本以为,楚军从此会一蹶不振,不曾想,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重新组织起二十余万人马。” “此次统军的卿子冠军宋义,为原楚国的令尹,据说颇为知兵,是个老奸巨猾的敌手。” “其帐下的项羽,在东阿城下曾与其交过手,实在是一员猛将。那一仗,项羽独杀我两员千人将,伤毙士卒过百,亲率骑兵,将我军的阵型冲乱,导致我军不得不撤退。” “在项羽帐下,有五大猛将,分别为英布、龙且、钟离昧、项庄和蒲将军。” “此次的十万楚军中,有六万是项羽的嫡系部队,另外四万,为项梁和陈胜的余部,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应该最难对付。” “项羽军中有三万骑兵,由娄烦骑士统领和训练,颇为凶猛,擅长突袭,战力与刚才所说的匈奴骑兵,有得一拼。” “另外,楚军中还有一个被项羽尊称为‘亚父’的范增,为楚地的名士,好奇谋,需要我们特别注意。” 赢高见章邯汇报完毕,现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 赢高回想起楼船上,郎中令盖聂向他汇报的一些关于章邯、司马欣和董翳的情报,心里大致有了判断。 章邯,作为二世胡亥的少府,九卿之一,是直接为皇帝服务的大臣,相当于后世的央、办主任。 少府,负责职掌山海池泽之税和收藏地方贡献,以备宫廷之用;同时负责皇帝衣食起居、游猎玩好等需的供给和服务。 少府的事务繁杂,机构庞大,属官众多,由于直接为皇帝服务,非特别信任,不会充当此任。 对于非亲不用的二世胡亥,和非族类不举的赵高来说,能担任少府一职,可见章邯在二人心目中的位置。 尤其是,当陈胜在陈县建国并称王后,派遣周文率军攻破函谷关,到达离咸阳仅几十里的戏水时,军队已达几十万。 正在二世胡亥和群臣震惊惶恐之际,少府章邯说: “盗贼已经来到这里,兵众势强,如今调发近处县城的军队为时已晚。骊山刑徒很多,不如赦免他们,发给兵器,由臣带领,出击盗贼。” 于是二世胡亥派章邯为将军,率骊山刑徒迎击楚军。 章邯大败周文后,一路征战至此。 问题出现在司马欣和董翳身上。 当初章邯在东阿、濮阳连续被项梁、项羽击败,向朝廷请求援军的时候,胡亥决定派长史司马欣和都尉董翳,带领征集上来的十万大军,前往增援。 但就在两人走在半路上时,发生了赢高劫法场,夺朝权,自立为秦王的事情。 对于同为二世胡亥朝臣的二人来说,心中不免担心新任秦王,不买旧账,对二世的旧臣进行清洗。 所以,在汇合章邯军打败了项梁后,二人不失时机地向章邯进言,对三人未来的地位和进退,表示了惶恐和担心。 章邯何尝不是如此呢?作为二世胡亥的近臣,他的担心比任何人都甚。 本来此次领军出战,对于章邯来说,想趁此机会,剿灭诸侯,像白起、王翦一般,立下盖世奇功,成为军队的统帅。 但没想到,叛军越剿越多,六国越扑越乱,眼见一时半会难以奏功,似乎天下又要回到始皇帝一统之前的诸侯割据状态。 就像这次,剿灭了项梁的主力楚军,赵地巨鹿那边又出了问题,甚至曾经威风八面的长城军,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抵抗,不得已求助于自己这个半路出家的武将。 前线的情况如此糟糕,偏偏器重自己的二世胡亥,被公子赢高赶下了台,眼见计划好的锦绣前程,忽然变成难以左右的危机。 虽然很快秦王赢高赦免了二世之死,破例起用了罪臣李斯,又将原来二世的朝臣一律留用,令三人多少减轻了担心。 但少府这个位置,毕竟不同普通的朝臣,新秦王究竟怎样看待自己,会以怎么的态度对待他,章邯心里实在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在接到秦王的檄文后,章邯与司马欣和董翳商议,借着定陶之战的胜利,向新王照例表了忠心,作为领军在外的将领,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下一步何去何从,章邯,司马欣和董翳,自几天前,接到赵国大将军陈余的密信后,心里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71章 后勤部长 赢高见二位将军介绍完敌情,没去理会章邯的内心变化,而是示意王贲继续。 王贲说道: “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怠。只有充分了解敌我双方的强弱点,有针对性地调整战术,以我之长,攻彼之短,方能变被动为主动,立于不败之地。” “从目前的情况上看,如果单纯从兵员数量上,敌军确实占有优势,而且已经对我军形成了反包围的态势,形势不容乐观。” “但这只是表面现象。战争的胜负不是单纯的人数比拼,在分析敌情的同时,也要回过头来,看看我们的优势。” “诸位都知道,决定战役胜负的主要因素有三,一是人,二是武器,三是后勤补给。” “敌军虽然人数占优,但他们缺乏统一指挥,相互之间的协同配合不如我军。单单多几十万的军队,不足以决定胜负。” “而我军虽然人数少,但此次大王御驾亲征,军队士气高涨,朝中军事大臣皆亲临军中,在这些层面,已经占得先机。” “若论武器装备,因始皇帝陛下销毁了六国之兵,诸侯军的武器大多是临时赶制,装备参差不齐。从刚才二位将军汇报的情况看,除了匈奴骑兵较难对付外,我军的武器应该比诸侯军更占优势。” “诸位已经知道,此次大王为全军配备了环首弯刀,在训练中,体现出很强的实战能力,不再像阔刃剑那样容易折断,劈、砍、刺、削灵活。在宜阳之战中,已经充分展示了近战的威力,即使对付匈奴的兵器,应该也不落下风。” “尤其是,此次我军骑兵配备的马镫,更是彻底解放了骑士的双手。有了它,我们的骑士,可以任意在马背上做劈砍动作,大大提高了我军骑兵的作战能力。” “更为重要的是,大王此次带来的精锐新军,完全按照大王的精兵策略打造,装备了五千铁甲骑兵和五千轻骑兵,三万五千步军也皆全身铠甲,配备戈戟弯刀、轻盾和弩箭。” “我军首创的炮兵,在宜阳战役的攻城拔寨中,大显身手。经过扩编,已达两千兵力,配备三十架巨炮和二百架霹雳炮。任何城池和营寨,在我们的炮兵面前,完全就是摆设。” “为了检验新组建的水师,三千楼船士也一并随军前来,配备了墨科技研究所研发的新式武器。这支生力军,除了保障后勤运输外,将是我军此次战役的奇兵,将在关键时刻,出奇制胜。” “此外,大王此次特别命令,随船运来了五十万簇三棱箭,无限量保证军前使用。” 王贲所说的三棱箭,为秦军的弩箭标配,非比寻常,曾经助力秦军,攻城拔寨无数。 三棱箭头流线型的造型,和后世的子弹头类似,符合空气动力学的设计,使箭镞在飞行过程中,能够平稳射中目标,还能减小空气阻力,射击距离,比诸侯军的双翼箭镞更远。 诸侯军都尝过它的苦头,最难办的是被射中后,形成的三角形创口,在不具备外科手术条件的战场上,几乎无法救助。 “在武器装备上,我军已绝对领先于敌军,只要军前将尉指挥得当,武器的长板,完全可以弥补我军人数上的劣势。” 说到这里,军将们脸上已经露出欣喜之色。 王贲接着说道:“再说后勤保障问题。刚才章将军介绍的赵燕两军缺粮的情况,值得引起重视。” “现在,刚刚入冬,赵燕两军就出现缺粮的情况,一是去年的蝗灾和旱灾,造成两国粮食减产,粮库歉收;二是说明两国立国未久,国库空虚,难以在短期内筹措到数十万大军的军粮。” “加上赵国又重金从匈奴请来雇佣军,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看来,赵国为了此战,已经竭尽全力,豁出去老本了。” “这样的赵军,难以缓战,必定急战、快战,这种急躁心态,正可以为我所用。” “而我军的粮草,大王在都中时,就做了充分安排。丞相子婴和资政李斯,在关中全力保证粮草的筹集。” “我们的三千水师,利用河水舟船转运粮草,既快捷又节省人力物力,同时,兵器装备,也可以源源不断的运来,保证前线之需。” “综合以上因素分析,我们的二十七万,对诸侯的四十三万,谁胜谁负,完全要看我们的临场指挥。” 说完,王贲将目光投向秦王赢高。 赢高用眼神征求了一下尉缭和盖聂,见两人表示没有意见发表,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刚才王、章二位将军介绍的情况和王贲大将军分析的利弊,都很全面,寡人很是满意。” “此次寡人亲率众将前来巨鹿,皆因此次战役,事关生死大局。” “若我军战败,诸侯军将长驱直入,直取关中。那时,三秦父老及诸位的父兄妻儿,或为俘虏,或为官奴。” “寡人即立未久,也没有什么战阵经历。但寡人此战必胜的信心和决心,天日可见。” “为了打好这场战役,寡人特命太尉王贲为大将军,统一战场的指挥,节制巨鹿所有兵马。” “寡人已授其大将军虎符、斧钺,即日起,将由大将军总掌本地军事,调度一切军兵。” 赢高环顾了一下众将,透视了一番众人的内心,除了章邯三人,其余人员皆心悦诚服,欢欣鼓舞。 赢高继续说道:“寡人不懂军事,对于战阵军机所知寥寥。寡人此次的身份除了君王,还是诸位的后勤部长。” “正如尉缭大人所说,战争打的就是后勤,做好后勤保障,是取得战役胜利的前提。” “为此,寡人决定,军中将士自即日起,每十天每人增加精米一斗,酱一升,每百人供应猪一头。” 赢高的话音未落,帐下已经响起窸窸窣窣的衣甲抖动的声音。明显地,每个将尉都为这前所未有的福利待遇振奋。 如此一来,将士们吃得饱、吃得好,不仅有力气厮杀,而且军中的士气,定将爆棚。 须知,赢高宣布的福利,可是二十等爵的第三级簪袅(zān niǎo)的待遇。 之前的士卒,都是粗米,只有有爵位的将士和官长们,才有精米、肉羹。 没等帐下诸将消化完这一喜讯,赢高继续说道: “从此以后,军中无论将军,还是士卒,一律统一伙食标准,将尉和士卒同吃同住,官兵一致,身体力行。” 这一点,也是赢高在路上计划好的。 将尉米、肉酱,士卒们吃粗米、菜汤,这样的伙食标准,虽然是眼下所有诸侯军的标准配置,但这不符合赢高的治军思想。 官兵一致,同甘共苦,才能处理好官兵关系,最大限度提升士卒的战斗力,才能建设起一支官兵和谐的军队。 见帐下诸将都在深入思索,继而露出恍然惊喜的眼神,赢高知道,这项决策实行下去没有什么问题了。 随即,赢高继续说道:“寡人除了当好这后勤部长,为诸位将士压住阵脚,擂鼓助威外,寡人还可以做两件事。” “第一件是赏。奋勇杀敌、临阵建功、勇往无前者,重赏。每次胜仗,将士皆赏。” “第二件是杀。临阵脱逃、叛变投敌、惑乱军心、贻误战机、不服从命令者,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出口,秦王赢高神色严厉,目露凶光,依次扫过帐前诸将。 第72章 密谋叛乱 秦王赢高主持的,三军高级将领会议散会后,将军章邯与长史司马欣、都尉董翳带着护卫,回到位于棘原的军中。 一路上,骑在马上的三人心情沉重,默默无语。 在接到秦王御驾亲征的消息后,三人稍感惊讶。 有秦以来的历史上,身为君主的秦王亲征次数极少,更没有亲临如此危险战阵的先例。 刚才,又见识了一番赢高的魄力,尤其是最后的奖杀之词,虽然俗套,但自秦王口里说出时,是那样坚定有力,三人都不免有些心惊。 三人隐隐感到,他们早先策划的事情,已经开始面临巨大的危险。 最早之前,章邯、司马欣和董翳心思几乎都是一样,一心想着讨灭六国,建立功业。 但随着二世的垮台,新秦王的即位,令三人对今后自己的前途和归宿,产生了怀疑和动摇。 而前几天,对心怀犹疑的三人火上浇油的,是赵国大将军陈余的一封劝降信。 信上是这样说的: “余顿首章将军足下无恙,幸甚,幸甚! 将军勇冠三军,才为世出,弃燕雀之小志,慕鸿鹄以高翔。余深为钦佩。 白起身为秦将,向南攻陷了楚都的鄢郢,向北消灭了赵括的军队,攻占的城池,夺取的土地,数不胜数,最后还是惨遭赐死。 蒙恬身为秦将,向北驱逐匈奴,在榆中开辟了几千里的土地,最终也被杀于阳周。 二人的命运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他们战功太多,朝廷无以封赏,所以找借口杀了他们。 如今将军已贵列九卿之一,功高位重。即使将军打胜了仗,又得到了什么封赏呢? 两年来,各地起义不断,秦虽然到处围剿,而各地反叛的诸侯却越来越多。 之所以形成这种局面,实在是天下苦秦久矣。六国纷立,已经势不可挡。上天要灭秦,不论是智者,还是愚者,都明白眼前的事实。 如今将军您身为秦将,士卒伤亡损失以十万计,而秦廷内乱不已,原来器重将军的二世被迫下台,将军眼前的形势日益危急。 将军您在外已有一年有余,现在朝廷里的掌权者,与将军皆为异途,相互间的嫌隙举目共睹,无论将军胜或败,都难逃被清洗的命运。 现在将军您在内不能得到秦王的信任,在外已成诸侯的公敌,孤自一人支撑着却想维持长久,难道不可悲吗? 将军您不如率兵掉转回头,与诸侯联合,订立和约一起攻秦,共分秦地,各自为王,南面称孤,这跟身受刑诛,妻儿被杀相比,哪个更好呢?” 这封信确确实实击中了章邯的要害。 章邯看着陈余的来信,踌躇不定,命人找来同命相连的司马欣和董翳,一起商议。 董翳看罢信后,说道: “陈余虽然是我们的敌人,但信上所说,倒是不无道理。” “将军试想一下,自出函谷关以来,阁下先是消灭了周文,解除了灭国之危;又乘势剿灭了张楚王陈胜、魏王魏咎、齐王田儋和楚将项梁。” “将军灭了三国,杀敌数十万,兵锋所致,尽皆披靡。如此之功,也只有现在的太尉王贲可以相比。” “但现在新秦王命王贲为太尉兼大将军,对将军的战功,未做奖赏,这其中,与阁下是二世的近臣,不无关系。” “虽然秦王赦免了二世,沿用了很多旧臣,但自古道‘一朝君子一朝臣’,此为定理,新王岂能例外。” “如果仅仅是不赏倒也罢了,怕就怕一旦局势已定,秦王就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到那时,‘我为鱼肉人为刀俎’,恐怕将军也只能任人宰割了。” 一番话,说得章邯不住点头,又沉默不语。 司马欣见势也劝道:“都尉大人说得在理。这几日,在下的心里也是忐忑不安。” “虽说秦王未追究旧臣的责任,但那是因为其根基未稳,一伺局势稳定,大权在握,掉过头来就会对二世器重的旧臣,大开杀戒的。” “在下和都尉大人倒是其次,顶多算得上二世的领军之将,但阁下却不同,少府是皇帝的近臣,无论怎样表白,秦王会像二世那样信任阁下吗?” 司马欣的话,又像锥子一样,扎在章邯心上。 章邯迟疑了半晌,方道: “二位大人所说在理。但举事非同小可,搞不好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你我皆非王侯之后,没有根基,虽说我们手里有十万大军,但皆为三秦子弟,他们会听从我们吗? “何况,如果举事,都中的父老怎么办?” “再有,我们杀了六国那么多将士,已经成为诸侯的公敌,他们能接受我们吗?” 司马欣摇了摇头,劝道:“将军此言差矣,目今天下已乱,连氓吏之徒陈胜,都敢称王,正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只要将军振臂一呼,自然云集响应。” “三秦子弟,只要我们号令其杀回关中,将军在关中称王,有何不可?关中的父老,臣下可安排人,遣回都中,暗自疏散乡里。” “至于六国的态度,我们正可以借陈余的这封信,与诸侯展开谈判,只要六国承认将军称王的地位,我们就可以与六国联合,共同攻秦。” “到那时,诸侯在外,我们在内,一起举事,任凭秦王和王氏一族有天大本事,又能奈我们何呢?” 董翳也赞同道:“长史大人说的是。当今,天下乱局已定,有兵有地盘就是王。” “那燕王韩广,原本是秦县小吏,无非是手头有了几千人马,就被燕地父老举为燕王。这样的一个小人物,都可以在乱世称王,智慧勇武如将军者不称王,天下还有公理么?” 章邯被说得心动,思虑良久,才道: “虽如此,此事干系重大,非一时可做决定。” 司马欣看出章邯的犹豫和担心,建议道: “将军,有句古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举事应早下决定,一旦秦王临阵,那时我们回旋的余地就更小了。” 董翳也道:“是啊,秦王不日即将抵达巨鹿,将军还需早做决定。” 章邯叹了口气,终于做了妥协道:“既如此,事到如今,就先接触一下陈余,双方先谈谈条件。” “如果能够达成协议,还需试探一下军中的将士,只有大多数人愿意跟着我们走,那时才能下决心。” “此事,事关重大,在做出决定前,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司马欣、董翳坚定地点了点头。 司马欣又问:“这谈判人选,将军可有人选。” 章邯望着帐外的一个身影,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73章 王位的诱惑 巨鹿城北,赵军大营。 赵国大将军陈余,正端坐在军帐内,旁边是赵王和张耳派来的代表张黡(yǎn,指黑色的痣)和陈泽。 几案对面,踞坐的是章邯的谈判代表,军侯始成及一名随从。 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又加上司马欣和董翳的劝导,章邯决定与诸侯军接触,秘密进行谈判。 如果是在几个月前,谈判并不是章邯的选项。那时,他所带领的秦军,正席卷关东大地,杀得诸侯连连败退。 但现在,面对越扑越旺的反秦之火,章邯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而司马欣和董翳所劝告的,作为二世胡亥的近臣,担心新秦王清算,是显而易见的借口。 真正使其内心波澜壮阔般翻腾,是陈余信上所说的,那个王位的诱惑。 眼见陈胜等闾左之徒,韩广、武臣等县吏小辈,都能据地称王,贵为少府手握重兵的章邯又怎能不心动。 尤其是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仿佛揭开了欲望魔鬼的盒子,使得天下的野心家们,不自觉地想要勃勃了。 纵观当今纷乱的天下,即使那些人称了王,章邯剿灭起来,也是手拿把掐的碾压。虽然章邯以文官出身,但却凭傲人的战绩得到智将之名,似乎已难寻敌手。 除了眼前的长城军和王离。 只要能借诸侯之力,趁此巨鹿会战之机,一举将最大的对手王离搞掉,那章邯岂不就可以纵横天下。 至于亲临前线的秦王,眼见就是一个秦公子而已,仅仅是因为出身王室,借着始皇的余荫,得到一众大臣的支持,真正来到这真刀真枪的战场上,又能有何为? 如果不趁手里掌握军队之机有所作为,一旦被秦王夺其军,别说谋王了,恐怕被杀头时,连申辩的机会都不会有。 既然要谈判,就得找个相称的对手。在章邯看来,眼下配得上与其平等谈判的,也只有楚、赵两国。 而自己刚刚剿灭了武信君项梁,自然很难与楚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 赵国作为此次巨鹿战役的东道主,秦国的老对手,与楚国都是军事强国,在这个基于实力地位讲话的时代,无疑可以一谈。 同时,赵国作为诸侯军的召集者,某种程度上,便于出面与各国协调。而陈余的那封信,或许代表了诸侯们的意见。 借助自己多次击败诸侯军的威名,趁着秦王的信任危机还没外现,早日谈判争取主动,对于颇具智谋的章邯,实在是很容易算清楚的一笔账。 当然,章邯也留了后手,一旦谈判不顺利,可以收回来,帮助秦王剿灭诸侯。只不过,那是不得已的选择。 所以,章邯叮嘱司马欣和董翳严格保密,又左思右想,挑选了最可靠的始成,作为代表前往陈余大营。 始成是自章邯少府任上,跟随其多年的属官。因作战勇敢又忠诚,出关后,被章邯委任为五百人卫队之曲的军侯。 秦时的一曲为五百人,下设五屯,由五个百夫长管辖。一曲的主将为军侯,始成的位置,相当于后世一号长官的警卫团团长。 在司马欣询问可信任的谈判人选时,章邯首先看到了守候在帐外的始成。作为章邯的心腹,武功出众,又颇具胆识,出任谈判,自然再合适不过。 在领受了章邯交待的密谈任务后,始成挑选了一个贴身随从,择机潜出秦营,躲开秦军的视线,绕道来到陈余军中。 赵军卫士,见营前突然冒出两个秦军军将,蜂拥而上,准备将二人活捉。 在空手撂倒了十几名上来企图抓捕的赵军士卒后,始成掐住一个百夫长的脖子,让其令人速去通报陈余,有贵客相见。 哪怕来谈判,也得先以武力证明一下实力;如果在大街上打架,打输了就要被关禁闭受惩罚,这些都是秦军不成文的规矩。 一直到始成成为陈余的座上宾了,那个百夫长还在揉着快被掐断的脖子,心里纳闷: 这是哪来的愣头青,手劲可真大。 双方开门见山,在交换了谈判条件后,陈余面露难色,说道: “章将军所提的条件,保护三位大人的家小,自不在话下。只要将军能将家小转移出关内,六国之地,任将军选择。避难之地,对外人严加保密,一伺秦地稳定,即可接回。” “章将军所属秦军及未来投降的秦军,一律归属将军,六国不得参与,这一点当无问题。” “只是除章将军以外,司马欣和董翳也立为王,这个条件,实在是出乎预料,恕本大将军一时难以答复。” “章将军身为少府,又是秦国的统兵将军,一年多来的战绩,在诸侯中也令人信服,立为秦王,当在情理之中。” “而如果司马欣和董翳也裂土称王,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恐怕各国手中有兵之将心中不服,或者竞相效仿,这样的局面,恐怕不是诸侯们希望看到的。” 始成不肯退让,坚持道:“章将军为雍王、董翳为翟王、司马欣为塞王,由三人共分秦地,诸侯不得染指关中,以上是临行前将军特意叮嘱,此为不可商谈之条件。” “若六国诸侯承认秦地三王,则将军、长史、都尉可与诸侯达成协议,里应外合,协力灭秦。如若不答应这个条件,那么,其他条件自然免谈。” 陈余不想就此谈崩,只好说道: “军侯稍安勿躁,既然其他条件,均无异议,此项还需本大将军上报赵王,诸侯之间也需进行商议。” “另外,听说秦王已经抵达贵军,不知所带的新军多少,都有哪些军种,战力如何?” 始成看了一眼陈余,揶揄道: “阁下,卑职是奉命代表章将军前来谈判,不是贵军的细作,恐怕不便将军中机密向阁下报告。” 陈余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只好尴尬的笑了笑,遂道: “军侯言之有理,是本大将军失于计较了。” 随即正色道:“三王之事,望军侯回去禀报将军,待我上报赵王,与诸侯尽快商议,七日内静候佳音。” 始成二人就此告辞,依旧顺原路潜回棘原的军营,将双方谈判的情况详细向章邯做了汇报。 章邯随即命人找来司马欣和董翳,将陈余的答复通报了两位。 司马欣和董翳感激道:“将军力举吾二人为王,不啻再生父母,吾二人一切听从将军号令,唯将军马首是瞻。” 三人又密议一番,才各自散去。 第74章 陈余项羽都在苦恼 陈余送走了秦将始成,回到大帐。 见陈泽和张黡两人在帐侧窃窃私语,想起了二人的使命,遂请二位留座,继续商议。 陈泽是赵王歇的特使,张黡则受丞相张耳指派。 陈余问道:“适才二位大人亲见了秦军的代表,大王和丞相对此次会谈,有何见教?” 张黡说道:“丞相得知大将军与秦和谈,嘱咐臣前来带话,丞相认为,此时和谈时机欠妥。” “噢?”陈余心里一沉。 陈余对待张耳,亦师亦父亦友,两人之间的友谊,曾被外界广泛传诵为“断头无悔”。 自两人相知相交以来,一贯的合拍,无论平时谈论儒家经典,还是纵谈时事,两人的看法几乎如出一辙。 眼前,诸侯军所面临的形势,以及为什么要策反章邯,张耳理应理解,为什么这次破天荒地与自己的意见相左呢? 陈余纳闷之际,张黡继续说道: “丞相认为,现如今,诸侯数十万大军聚集巨鹿,正是齐心协力、一鼓作气消灭秦军的大好时机。一旦和谈,恐冷了诸侯的心。” “而且,秦人狡诈,历来惯用‘连横’之术分化瓦解诸侯,秦始皇逐灭六国的教训,不得不防啊!” 陈余耐心地解释道:“此次和谈,本大将军意在劝降章邯。与其与秦军战个你死我活,不若不战屈人之兵,这一点,还望阁下回去向丞相禀明。” 张黡拱了拱手,以示领受。 陈余不再纠结,转向陈泽:“大王旨意如何?” 陈泽说道:“大王认为丞相所言甚有道理,此时诸侯军聚集于此,确是与秦一战的良机。” “但城内乏粮,大王希望将军尽快发起进攻,如果再拖延下去,恐城内粮尽不支。” 张黡也说道:“听闻秦王已经来到秦军营中,恐怕很快秦军也会发起进攻。” “丞相的意见,趁秦王初到,立足未稳,将军在城外进攻,丞相自城内出击,再加上诸侯军的合攻,就算不能击溃秦军,也能煞煞秦军的锐气。” 陈余鼻孔里出了一下气,停了片刻,说道: “二位有所不知,秦军虽少,但战力颇为强悍。我军前次试探进攻的五千军,不到一个时辰,尽数被秦军歼灭,竟无一人逃回。” “面对这样的秦军,任何进攻都需小心从事,何况,诸侯各军,到现在也没达成一致,单单凭我赵军,恐难取胜。” 陈余如此顾虑进攻秦军,是有原因的。 作为赵国的统帅,他冷静地判断过,照眼前的架势,假如与秦军开战,不论秦王的新军战力如何,仅章邯和王离的秦军,诸侯们都没有取胜的把握。 表面上看,诸侯军已达四十余万,但大家好像事先约好了一样,清一色地深固营垒,逡巡不前。 这些援军,仿佛是来参赌的赌徒,期翼以小博大,出于保全实力的目的,希望赵国先与秦军拼个你死我活,自己最后收渔翁之利。 所以,两个月来,巨鹿城周围的诸侯联军是越来越多,但两军阵前却越发沉寂,与剑拔弩张的大战气氛格格不入,成为古今战场上的一大奇观。 两个月来,除了赵军牺牲的那支试探性部队,和匈奴骑兵发起了一次对战,诸侯军至今没有一支军队出击过。 在当今,今日为盟友,明日就可能成为敌手的时代,诸侯间错综复杂的制衡关系,使得保存实力,伺机做那只螳螂后面的黄雀儿,成为每个国君,对带兵前来会战将帅们的一致要求。 尤其是楚军,自来到漳河南岸的安阳后,已经四十多天了,那个卿子冠军,带领十万大军驻扎下来后,每日饮酒高会,就是不见任何军事行动。 陈余几次派出使者,希望两军共同举兵,南北夹击,再加上齐国、燕国、魏国和匈奴的军队,争取战场上的主动,甚至一举战胜秦军。 但那个宋义一再推脱,说什么楚军经历了定陶后的失败,士气正低落;军中多为新招募的士卒,需要训练,不敢贸然出击。 另外,楚军的粮草因天气寒冷,运输困难,请赵军代为接济云云。 听听,分明是趁火打劫。借着出兵,狮子大张口,哪壶不开提哪壶。 虽然此次是为巨鹿解围,但总不能所有问题都让赵国自己扛啊。 在这种战又不能战,退又不能退的关节,得知秦廷内部生变,陈余算计,作为二世的近臣,章邯的处境一定不妙,这才心生一计,动起了策反章邯的脑筋。 这一招,虽然上个月在王离那里碰了个硬钉子,但令陈余意外的是,章邯对此给予了积极回应,使得陈余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但经过张黡、陈泽如此一说,陈余对自己的妙计,得不到赵王和丞相的支持,心里不禁有些恼火。 张黡与陈泽交换了一下眼色后道: “既如此,我与陈泽回城后,将大将军的意见和今天与秦军会谈的结果,禀报大王和丞相,大将军看可否?” 陈余又叮嘱道:“还有三王之事,还请大王与诸侯尽快决定,章邯那边等着回话,不易耽搁过久,以防夜长梦多。” 二人拱手告辞而去。 陈余望着二人的背影,心底无由地泛起一丝惆怅。 ------------------------------ 现在,诸侯军中惆怅的不仅是陈余,楚军的项羽,更多了许多愤怒。 自从叔父项梁兵败身死后,仿佛一夜间,楚国的天就变了。 那个叔父口中的傀儡楚怀王,突然就像开了挂,又好像权力君主附体。 在项羽看来,叔父死后,其拥有的权利,理应顺理成章地过渡到自己身上。 项羽一直渴望能像叔父那样,号令天下,承担领袖的责任。 就像当年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在人群中看热闹的他曾对项梁所说:“彼,可取而代也。” 可现在,局面怎么忽然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闻知叔父战死,在带军撤往彭城的路上,项羽甚至在脑中预演了无数次,众人推举他承替叔父的情景,也想好了在全体将士面前的慷慨陈词。 但他没料想,事情并没有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权利和荣耀也没有自然落在他头上,残酷的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第75章 为何停滞在这里 令项羽没想到,出身牧羊人的熊心,貌似政治萌新,可玩弄起权术来,俨然一个围棋九段高手,项羽在他面前,几乎就是不入流的业余爱好者。 楚怀王除了给他保留了江东子弟兵的控制权,项梁曾经籍以叱咤荆楚的其他政治和行政权利,一并剥夺。 这让项羽如鲠在喉,巨大的失败感和莫名的失重感,一直萦绕在心头。 自跨过江东后,项梁一直让项羽在前线攻城掠寨,累积军中资历和经验。 关键是,项梁生前,没有与项羽谈过任何身后事,也没有教他如何驾驭权力,怎样与这些老辣的政棍们,进行政治斗争。 项梁没料到,自己竟会早早的挂了。如果有前后眼,他一定会提前做些组织和架构上的安排,因为项氏一族,到目前,也只有项羽可以培养。 可说这些有个卵用,项羽对现在自己的处境,除了偶尔暗自埋怨一下死去的叔父外,还能做什么? 本来,项羽希望从叔父给他配备的智囊——“亚父”范增那里,得到一些帮助;但恰恰这个范增,是力主拥立怀王的始作俑者,事关怀王时,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又忽然做闭口立状。 这次北伐,怀王委以范增三把手的身份,对于一个年过七十,土埋半脖子,连刀剑都拿不动的老家伙,寓意无非是两个。 一是怀王公开感谢其拥立之恩,向所有人发出一个信号,凡是对怀王忠心的,都会得到重用。 二是作为怀王的耳目,进行监军。 所以,项羽心中的苦闷,无法排解,这让他本来就没有太多料的政治神经,更加不堪枯竭之苦。 这次北伐军,虽然还是以项家军为主力,显而易见,怀王利用其彪悍战力的成分更多。作为军中的二把手,在上将军宋义和末将范增的钳制下,项羽实在找不到逆势翻盘的机会和理由。 部队开拔以来,项羽在苦闷和彷徨中度过,随着赵地的临近,项羽渴望战斗的心,渐渐苏醒。 他意识到,对于那些肮脏的政治,自己纯属青铜;而一旦仗打起来,我项羽就是王者。 项羽心里暗道: “什么狗屁副将,到了战场上,还不是真刀真枪,谁能打得赢,谁就说了算。” 打定了主意,项羽带领英布、龙且、钟离昧、项庄和蒲将军等项家军一班众将,一路北上。 但当大军渡过黄河,来到漳水之滨的安阳,宋义下令就此安营。 这里已经进入赵境,前面是邯郸,向北几十里,就是巨鹿。 邯郸已被王离的秦军占领,巨鹿陷入秦军包围,此去必将面临激战。 正当众人以为大军在此略作休整,即将向北进攻的时候,却接到宋义的军令:停下来,不走了。 这一驻扎,就是一个多月,正当十月初冬,天气日渐寒冷。 赵王和陈余派使,一连催促了几次约同攻秦,宋义就是按兵不动。 消息传到彭城,楚怀王既然已经授权给宋义,也不想妄加干预,所谓的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怀王不懂军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由宋义自定行止,不欲遥制。 没想到,这一驻扎就是四十六天,众将都莫名其妙,宋义也不对众将解释,惹得大家议论纷纷,不知其真正的意图。 其实,宋义的决策有他的道理,按兵不动本无可厚非。 巨鹿城下,如果贸然去和秦军交战,不仅没有什么胜算,恐怕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个大问题。 而且,齐国、燕国、魏国的部队也已抵达巨鹿外围,不也停在原地,观望不前吗? 作为此次出兵的楚军主帅,宋义必须在保证不打败仗的前提下,见机行事,量力而行。 这样的考虑在眼下极其正常,关键是宋义没有和下面解释,也没做任何思想工作。 宋义的骨子里,一直是贵族军队那老一套。决策和指挥,是上面的事,下面的将士只要遵守纪律,执行命令就行了。 这就造成了他的战略思想和战役意图,不能很好地落实到士卒中,更何况,现在宋义的身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日夜看着他不顺眼的项羽呢。 眼看已经过了新年,气候冷冻,项羽按耐不住了,进大帐对宋义道: “大军在此停留多日,天气越来越冷,上将军既受怀王攻秦将令,就应该尽快带兵渡河。” “到了巨鹿城下,我军攻打秦军的南面,赵军在北面响应,必定可以击破秦军。为什么久久驻扎在这里,坐失时机呢?” 宋义看了看急躁的项羽,摇了摇头道: “项将军,莫急莫急,农谚说得好:拍死牛身上的虻虫,却消灭不了毛里藏的虮虱(寄生在人、畜身上的一种小虫,吸食血液,能传染疾病)。” “当年齐国的孙膑奉命率军救赵,不去直奔赵都邯郸解围,而是进攻魏都大梁,吸引魏军回援,在半途埋伏截击胜之。” “现在秦攻赵,我们暂时按兵不动。秦国打胜了,军队一定疲惫,我们可以趁机发起进攻;若秦打不胜,我们就率领大军,擂鼓长驱直进,必定灭秦。所以,不如先让秦赵两虎相斗,我们坐山观之。” “还有重要的一点,现在的章邯和王离,都虎视眈眈盯着我们,暂停了对巨鹿的进攻,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还不得而知,所以,我们现在还是小心为妙,小心行得万年船呐!” 见项羽还是一脑门子官司,宋义走到项羽近前说道: “披甲胃,执兵器,我不如你,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你就不如我了。” “这次救赵,不仅是战术方法,还有战略考量,更要考虑诸侯之间的竞合问题,要不然,为什么我军在定陶之时,齐、赵都不肯出兵呢?这就是国与国之间的斗争和合作。” “将军,怀王之所以派我来,就是要我从多方面考虑,而不是上来就一阵猛打猛冲。” 说着话,宋义伸出手,准备轻拍项羽的肩膀,以示亲近。 项羽看见,一闪肩膀躲开了,说道: “说这些,有什么用,作为军人就得打仗,遇见敌人就要猛打猛冲,讲什么运筹帷幄,再运筹,那秦军也不会被运筹死。” 说着话,项羽扭身就向外走。 扔下宋义,尴尬地站在原地,手举在半空中。 第76章 项羽的三重恨 项羽满脸怒气,转身出了宋义的军帐。 迎面碰上范增,正向大帐走来。 范增本想和项羽打招呼,见项羽低着头黑着脸,谁也不想屌的样子,就把到了嘴边的招呼咽了回去。 看着项羽远去的高大背影,范增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军帐。 宋义已坐回到帅案旁,见范增进来,起身让座。 两人相对。 范增试探问道:“上将军,刚才我见项将军从这里出去,可有什么事情?” 宋义将项羽来过,催促他渡河攻秦的谈话内容,简要和范增讲了一下。 范增听罢,赞同道:“上将军所虑极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我军不能贸然出兵,只能以静制动,待秦赵相攻后,再相机行事。” 宋义脸上展出欣慰的神情,颔首道: “若项将军也是如此认为,那我们三个就是绝好的搭档了。” “刚才,我正是想让项将军了解目前我们的处境,理解我的战役意图,可是,他竞不肯听我细说。也许是想替叔父报仇的心情急切,毕竟年轻嘛,可以原谅。只是他的脾气也忒大了些。” 范增心里一惊,忙问:“怎么,上将军,他对你出言不逊了么?” 宋义见此,索性将刚才自己准备轻拍项羽肩膀,以示宽慰,项羽躲开这一细节,一股脑告诉了范增。 范增听后,脸色一沉道: “这太不像话,不论怎样你是他的上司,我一会儿去找他谈谈,这样可不行。” 宋义忙拦道:“哎,范将军,你若这样做,就更错了。” 范增不解,忙问:“上将军,老夫错在哪里?” 宋义起身,转回到帅案后面端坐,然后看着范增说道: “我们三个出来领军征战,是为之公。虽然你是项羽的‘亚父’,如果你去找他说这事,你们就是私。” “如果凡是公事皆用私交来处理,那军营还有什么军纪可言?” 范增恍然道:“上将军所言极是,是老夫一时考虑不周,末将听从您的将令。” 宋义凛然道:“你这就下去,传本上将军的命令:猛如虎,狠如羊,贪如狼,倔强不听指挥的,一律斩首。” 范增一听,这话分明就是针对项羽的,于是劝道: “上将军,这命令是不是太强硬了,万一” 通过几个月的相处,范增是多少了解一些项羽的脾气秉性的,他担心这样下去,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彻底闹僵。 宋义的手在空中用力一挥,毅然道:“就按原话传达执行。” 范增还想再劝几句,见宋义脸上已有愠色,就将嘴边的话改为: “喏,上将军。” 当这一军令传达到军中的时候,气得项羽简直是三尸暴炸,七窍生烟。 他端坐在自己的军帐内,双手叉住膝盖,心里暗道: “你宋义算什么鸟玩意儿,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上将军了,我项羽要是不尿你,你还打个屁仗。” “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既然变着法子挤兑我,那老子就干脆和你斗斗,看谁收拾谁。” 现在的项羽,愤恨占据了他的大脑,甚至左右了他的正常思维。 项羽的恨主要有三重。 第一重,项羽恨楚怀王。 熊心原本在给人家放羊,是项家把他抬举在楚王位上,翻过来根本不念项家的恩,还真把自己当个景了。 明明是项家打下的江山,叔父一死,权力马上就被熊心夺走,而且,将项家的军队,排挤到任人宰割的地步。这口鸟气实在是咽不下去。 第二重,项羽恨章邯。 若不是章邯杀死了项梁,项羽和项家军,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国恨家仇,凝聚一身,项羽真恨不得立刻挺槊跃马,与秦军大战一场。 第三重,项羽恨宋义。 在项羽心目中,叔父项梁的死,与宋义有着间接的干系。据说随军的宋义当时好心提醒过项梁,但却坐视危险的发生,没想办法挽救,反倒在战前找借口逃到齐国去了。 以宋义和齐国的关系,完全可以搬来救兵,但他却没有。就像这次,齐国一听宋义挂帅北伐,也不再提什么条件了,立马就派出军队跟从,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宋义早就和齐王暗中有勾结,眼见项梁陷于危险之中而不救,如此看,叔父的死,他难逃其咎。 再就是这次,那个熊心派宋义来当什么上将军,不懂军事还运什么筹,专门针对我颁布什么斩首令,这分明是想找个借口杀了我项羽么? 自会稽起兵以来,除了叔父项梁,我项羽还不曾被人颐指气使,宋义何德何能,竟敢骑在我项羽头上拉屎。 这口气,如何咽得下。这样的顶头上司,要他何用。 恨到这里,项羽起了杀心,他要找机会杀掉宋义,砸碎套在自己脖子上的枷锁。 可找什么机会下手呢? 毕竟在军中,没有理由和借口,擅杀上级是死罪,而且会变成一个极恶劣的开端,控制不住,会使军中出现擅杀上级的现象。 想到这些,又让项羽犯了难,这种勾当毕竟见不得光,不能宣扬,一时又没有可靠的智囊。 但项羽认定宋义必杀,他之所以敢动杀帅的心,底气是基于对项家军的自信。 做为楚将,项羽一直继承了项家带兵的传统——爱兵如子。 从祖父项燕到叔父项梁,再到项羽,家传的带兵秘诀,一反普遍的贵族军阀作风,而是对士卒体恤有加,认为这是打造军队战斗力,最有效的手段。 而项羽更将爱兵做到极致,颇得士卒之心。 战时身先士卒,率先垂范,带头拼杀自不必说;就是平日里,士卒偶有小恙,项羽都能做到嘘寒问暖,端水喂汤药。 项家军中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件事。有一次,项羽为受伤的士卒,亲自用嘴吸出伤口脓血,看着士卒痛苦,忍不住掉下眼泪。 听闻此事迹的士卒,无不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是项家军的军心所在,项羽在这些士卒中的威望和统治力,是任何将领难以匹敌的。 有了这一基础,项家军才能在他的带领下,不断地攻城拔寨,所向披靡。 这是项羽引以为傲的统兵诀窍,也是他决定搞掉宋义的根基所在。 一个在军中一呼百应,对部下有绝对信心的将军,突然被一个空降的上将军要挟,凭空颁布针对他的斩首令,这宋义不是自己找死么? 就在项羽处心积虑找机会下手的时候,宋义又送上了一记乌龙球助攻。 第77章 斩宋义夺军 宋义到底是楚国的资深贵族,不仅在楚地人缘深厚,位高权重,与齐国的贵族们也多有交情。 此时的齐国王权,虽然一直在田假、田荣、田市之间来回反复,但始终在田氏贵族手中把持。 几个月前,在定陶战役处于胶着状态时,宋义曾对项梁建议,为寻求战略同盟出使齐国,促成了齐楚两国结盟。 两国达成的协议,既有政治和军事层面的互动,也有人员方面的交流,包括这次,齐国聘请宋义的儿子宋襄为相,去辅助齐王。 消息传到楚国,在诸侯之间互相礼聘贤才的当下,倒也算不得什么特殊的新闻,更没人把这当回事,毕竟齐楚两国是友邦,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了。 事情虽然正常,一旦被有心人利用,那就不一样了。 尤其对苦于没有发作机会的项羽来说,这何尝不是一个勉强称得上理由的借口呢? 得到这个消息后,项羽的心中,更坐实了宋义勾结齐国,对项梁见死不救的判断。 项羽决定,借此机会,巧做文章。 宋义踢出的这记乌龙球,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后,落在了无盐这个地方。 无盐属齐地,东去安阳不远,仅半日路程。 为了送儿子宋襄去齐国做官,宋义带了几个将领,在三千官兵的护送下,到无盐与齐国来迎接的大臣们相会,大宴宾客。 此时,正值初冬时节,安阳一带大雨连绵,天气湿冷,道路泥泞。楚军的后勤转运受到影响,防雨防寒的衣物、粮食、草料、木炭都出现了供应不足。 护送随行的三千士卒冻饿交加,仅靠啃食自带的一些冷干粮充饥。 而宋义父子却和齐国的高官们,堂皇高坐,豪饮大嚼,谈笑生风。 在冷风苦雨中站立侍卫的士卒们,议论纷纷: “如果换做项羽将军在,定不会让咱们受如此之苦。” 宋义的这记乌龙球,已经准确地滑入了自家的大门。 回来后,带兵随行的将官,将这些情况,汇报给了项羽。 项羽听后,思忖良久。 他在心里盘算,到底该不该动手。 不杀宋义,自己早晚得死,可杀了宋义,会面临怎样的局面? 在这生死存亡的大战之前,若杀宋义,有可能导致楚军内部分裂,但不杀宋义,自己就不可能有出头之日。 现在,只要稳住项家军,保住基本盘,再把士卒的情绪煽动起来,就不怕楚军不跟着自己走。 想到这里,项羽来到士卒中间动员道: “楚怀王派宋义带领大军北伐,诸侯各军也已抵达巨鹿附近,宋义本应该与诸侯汇合,并力攻秦。但我们却在这停留了四十多天,一步也不前进。” “大军补给困难,我曾建议大军渡过漳河,攻击秦军夺取粮食,遭到宋义拒绝。” “我更多次劝说宋义,与赵国里应外合,向秦军发起进攻,也被宋义否定,说什么‘让秦赵相争,秦若灭赵,趁着他们疲惫再攻打’,这是什么话?” “以现在秦的强盛,攻打立国未久的赵国,势必破赵。赵国若破灭,秦更强大,还有什么秦兵疲惫的机会可乘?” “况且我们楚兵新败,怀王坐不安席,此次北伐,正是要借此机会,打败秦军,重振军队士气。” “现在,楚国的半数兵力都聚在漳河之滨,就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国家安危在此一举。” “今年楚地收成不好,百姓穷困,士卒只能吃芋头、豆子,军中无存粮,而宋义却竟日酒食不断,大宴宾客。” “这样不体恤士卒的人,怎配统领大家;如此搞特殊化的宋义,怎能带领我们打胜仗。” “我听说,此次带军队去无盐,是为了其钻营私利,将他的儿子送去齐国当官,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安定社稷的臣子呢?” 众将士被项羽的一番慷慨陈词鼓动,个个义愤填膺,纷纷表示,愿意服从项羽的命令。 项羽见众将士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了,心里有了把握。暗暗布置身边的心腹,做好准备,配合行动。 而此时的宋义,从无盐回来后,一直处于酒醉状态,项羽军中,又无他的心腹,对所发生的一切竟一无所知,没有丝毫防范。 第二天,天刚亮,出完早操,项羽带着手下卫士,直奔中军大帐。 宋义刚刚睡醒,正由卫士伺候洗漱。 见项羽走进,心中纳闷,抬起头来,问道: “这么早,汝来此作甚?” 项羽更不答话,虎躯一纵,早到了宋义身前,抽出腰间宝剑,大喝一声: “奉诏讨贼。” 话音未落,一剑下去,砉的一声,已将宋义首级劈落帐下。 一腔鲜血,喷了旁边卫士一脸,正茫然无措之际,项羽大喝道: “宋义已伏法,与他人无涉,胆敢反抗者,杀无赦。” 帐内外的卫士们齐齐匍匐在地,头也不敢抬,愿意服从项羽。 可怜宋义,仅做了两个月的上将军,一仗未打,就断送在“狠如羊”的项羽剑下。 这是项羽一贯推崇的说话方式,能用剑解决的,绝不逼逼叨叨。 项羽挽着宋义滴血的头颅,来到帐外。随从们早已将大帐内外控制住。 项羽命擂起军鼓,召集众将,挺立帐前,昂然说道: “叵耐宋义,与齐国同谋反楚,本将军遵怀王密令,已予斩首,以此号令全军。” 龙且、英布、钟离昧、项庄、蒲将军本就是项家军的班底,自然没有什么话说,范增及其余诸将也不敢有异议。 英布率先说道:“首先拥立怀王的,是将军家族,现在又是将军诛杀了乱臣贼子,理当为帅。” 项羽假意推辞道:“此事须禀明怀王,静候旨意。” 众将一起说道:“秦军当前,局势危急,军中不可无主,将军何妨暂时代行职务,再候王命未迟。” 项羽方才允诺。众将士便拥立项羽为代理上将军。 为杜绝后患斩草除根,项羽立即派人追杀宋义的儿子宋襄。 派去的军将追到齐境,二话不说同样斩杀,带着人头回军禀报项羽。 随后,项羽又派人去向楚怀王报告,言说宋义父子,谋逆叛楚的行径,已经由众将士商议加诛。 楚怀王此时是打碎了牙和着血,还得咽到肚子里。自己在军中的铁杆亲信突然被项羽斩杀,明知是项羽夺权的内讧,但楚军上下毕竟都是项梁旧部,他又无力制服项羽,只好将错便错,捏着鼻子吞下了这个苦果。 于是,楚怀王传令让项羽担任上将军,所有北伐军都归项羽节制。 项羽在蛰伏了两个月后,终于凭借其胆力,夺回了北伐楚军的最高指挥权。 从这一点上看,项羽极具胆色,尤其在关键时刻,当机立断,敢于出手,利用自己在士卒中的声望,抓住有利时机,斩将夺权,体现了在关键处把握机会的能力。 夺回了军事指挥权,项羽准备渡河与秦军交战了。 第78章 盖聂的布局 项羽斩将夺军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盖聂那里。 他立即赶到秦王帐前求见。 自昨日抵达中军大营,召开了军情会议后,今天早上一起来,赢高就召集随行的王贲、尉缭与王离军中等将,在舆图前分析敌情。 闻报盖聂在帐外紧急求见,秦王赢高对王贲等人道: “好,今天先分析到这。最近几天,要密切注视周围敌军的动静。” “另外,新军的营寨,就照大将军的意见,不另行安营,就在此军中安置,避免提前暴露战力。” 王贲声喏。 赢高又对尉缭道:“御史大人的军校学员,此次全部充任王离和章邯军中的闾官,此事要尽快安排,三日后,寡人去各军视察落实情况。” 尉缭声喏。 众人纷纷行礼告辞。 赢高命人请郎中令进帐。 未等盖聂立定,赢高即问道: “盖掌门,可有紧急密报?” 盖聂见秦王以“掌门”相称,心下知道,赢高明白自己的来意。 盖聂行过礼,立即报告道: “启禀大王,刚刚得到内线消息,楚军内讧,项羽杀了上将军宋义,夺其军自任了。” “噢,项羽开始动手了?”对于这个消息,秦王赢高倒没感到太多意外,他知道,接下来项羽将主导巨鹿之战上着名的行动——破釜沉舟。 盖聂有些不解道:“大王,开始动手是何意?” 赢高分析道:“楚军在漳河南岸,逡巡了四十几日,此次内部生变,实际上是为争夺军队的控制权。” “楚军中的精锐,皆出自项家军,而项羽又以好战和勇猛着称,恐怕接下来会向我军进攻,以稳固军心,争取主动。” 盖聂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大王果真料事如神。据内线情报,楚军中项羽一直主张渡河出战,多次催促宋义北进被拒,所以,此次兵变,正是楚军的主战派占了上风。” “另据内线报告,项羽在斩杀了宋义后,已经得到楚怀王的任命,成为上将军,总领北伐的军马。” “随后,项羽派了英布和蒲将军,率领三万人马,渡过三户津,在漳河北岸扎下一个营寨,看来是准备有所动作了。” 赢高听罢,走到舆图前,找到三户津的位置,问道:“三户津的北面就是邯郸,两者距离有多远?” 盖聂答道:“三十里距离。” 赢高看着舆图,“嗯,看来,楚军的第一个目标就是邯郸,过了邯郸就是棘原章邯的驻地。” 随即,问盖聂道: “章邯那边有什么动静?昨日军情会上,我见他们三将有些心不在焉。” 盖聂回道: “据黑冰台在陈余身边的人报告,前几日,陈余给章邯写过劝降书后,隔日,章邯派出了代表,与陈余等进行了谈判。” “双方在转移三人的家属到关外,所有投降的秦军都归章邯统领,关中之地诸侯不得染指等事项,达成一致。” “但章邯提出的最重要的一个条件,因涉及到诸侯的表态,陈余没有当场答复,搁置下来。” 赢高问:“什么条件?” 盖聂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秦王的脸色,才说道:“章邯、司马欣和董翳,三人分秦地为王。” “做为交换条件,若诸侯承认三王的地位,三人将阵前反水,联合诸侯,进攻我军。” 赢高听罢,见盖聂在观察自己的反应,遂调侃道: “看来,寡人这个王位,真是抢手啊!如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惦记了。” 盖聂道:“可惜,不论怎么惦记,这些无德无才的人,怎能和大王相比。” 赢高止住了盖聂的恭维,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问道: “除了陈余身边,掌门在其他方面,是否也布置了眼线?” 盖聂见秦王问起,遂左右环顾了一番。 这是出于职业性的谨慎,赢高当然心知肚明,虽然帐内所有侍者早已回避。 盖聂说道:“自大王在都中与臣说起此事,臣就抓紧进行了安排。好在这项工作,不是今日才做,早在始皇帝陛下的时候,就打下了一些基础。” “噢?”赢高眼前一亮,看来英雄所见略同啊。 盖聂继续道:“目前,除了匈奴外,在六国的军中,都有我们的眼线,有的已在敌将身边,潜伏多年,并深得信任。” “臣当年给这些潜伏者下达的命令是,寻找当地的贵族和王室后裔,做其门客,或者加入其幕府,努力表现,成为其心腹。” “这些人员,平日里无需刻意搜集敌方的情报,也不用执行其他任务,他们领受的指令只有一个——深度潜伏。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启动他们。” 赢高颔首:“对,这些人都是我们的宝贝,好钢一定要用在刀刃上。” 盖聂道:“另外,再报告大王一个消息。” “先帝在世的时候,为了掌握朝臣的动向,让臣在朝廷内部也安排了一些黑冰台的眼线,用来监督这些朝臣的动向。” 赢高很感兴趣,“噢,卿在章邯身边,可有黑冰台的眼线?” 盖聂点了点头。 赢高对盖聂的老谋深算,深感满意。问道: “除了和陈余有接触,章邯最近还有什么动作?” 盖聂:“章邯与司马欣和董翳,已经结成了某种形式的同盟。那个三人裂土关中为王的条件,就是章邯为了笼络二人,让其死心塌地为其效命而特意提出的。” “本来他们只是担心大王秋后算账,现在,有了称王的诱惑,三个人似乎已经死心塌地地要造反了。” 见秦王若有所思,盖聂问道: “大王,对于章邯是否可以动手解决了?” 赢高知道盖聂指的是什么,章邯手中握有十万大军,现在两军对峙之际,企图背叛秦王,裂土称王,如果任其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赢高站起身来,踱到舆图前,再次观察着舆图上敌我双方的态势,看了良久,才转回身来,看着盖聂道: “爱卿提供的这些情报很重要。但如果仅仅凭借内线情报,就对一个方面军的统帅动手,万一搞错了,后果恐怕不是一个章邯的问题。” “如果证据不足,事实不明,后人会以为我们中了敌人的离间之计。他们也会辩解说,是敌人想借刀杀掉无法战胜的大将。” 赢高的担心不无道理。 一年多来,章邯自东出函谷关后,杀得诸侯是狼狈不堪。对于这样一个战功赫赫的功臣,没有确凿证据就动手,不仅军中将士不服,就是朝廷里的大臣们也会提出异议。 自己刚刚开始打造的明君形象,不能因为一件错误判断的事情,毁于一旦。 第79章 秘密战线 盖聂听赢高这样一说,深以为然。 对待令当今诸侯忌惮的能打之将,秦王的谨慎是必然的。 从局外人的角度看,仅仅凭内线情报就悍然举刀屠将,虽然看起来很爽,但确实难以服众。 君王难当,当个清明的君王,更难啊! 但眼前的秦王,如此谨慎地对待章邯,倒让盖聂对其生出无限的好感来。 如果不管三七二十一,接到密报就勃然大怒,由着性情杀掉,由人推己,那样的君王,虽然会令臣下股战,但却对不知何日突如其来的杀生之祸心生惶恐。 正所谓,凡事都是做给别人看。 作为负责秦国安全的郎中令,掌管着秘密情报机构黑冰台,面对章邯的叛国事实,盖聂恨不得立刻将其逮捕法办。 但眼前秦王思考的是,怎样才让章邯心服口服,如何堵住那些不明就里的喷子们的口,甚至顾及到后世盖馆的评价,如此负责的君王,怎能不令追随的臣子放心呢! 虽如此,一想到可能面临的凶险,盖聂还是提醒道: “大王,章邯与陈余的勾结,虽然还停留在讨价还价层面,一旦诸侯答应了他的条件,那时恐怕局势就变得急迫起来。” “以臣看来,诸侯方面很快就会达成共识,会对章邯的要求给予肯定的答复。” “毕竟三秦之地对于诸侯来说,是‘崽卖爷田不心疼’,承认三王的地位,就可以争取到章邯反秦,同与其一战相比,这样划算的交易,诸侯们不会不做。” “所以,大王,臣下以为,我们还是要提前做最坏的打算。” 赢高看着盖聂点了点头道:“盖爱卿言之有理。章邯三人现在一方面在等待诸侯的答复,一方面也在暗中做着准备,对此我们必须采取行动。” “第一,爱卿嘱令章邯军中的眼线,要加紧监控章邯、司马欣和董翳的一举一动,一旦有向军中传达命令之举,立即来报。” “第二,对陈余方面加强情报收集,如果再次约请章邯会谈,立即来报。” “此外,寡人已让尉缭大人,将军校的闾官派到军中,使章邯军中,每百人都配备一名闾官。” “我们的闾官今日到达军中后,会立即在士卒中展开为谁打仗和忠于谁的思想教育工作,并将寡人在关中颁布的法令,逐一宣讲到位,稳定军心,提振士气。” “只要基层士卒发动起来,思想工作做得足够好,即使个别将尉想造反,大家也不会跟他们走。” 盖聂赞道:“大王睿智,此确为釜底抽薪之策,如此,即使章邯三人想反,有忠于大王的闾官这层,再加上发动了基层士卒,他们很难煽动十万大军。” “另外,臣还在章邯身边,埋伏了一个重要人物,真到了关键时刻,臣可以启动他,发挥作用。” 赢高目光炯炯地看着盖聂道: “既然如此,这四种手段结合起来,寡人还担心章邯翻起天来不成?” “三日后,寡人要亲自去章邯军中视察,爱卿与龙虎营做好准备,到时见机行事。” 盖聂凛然道:“臣和龙虎营随时听从大王指挥,誓死保卫大王。” 秦王赢高淡然地摆了摆手,笑了笑道: “爱卿忠诚之心可嘉,谅三个叛将也没什么大碍。现在讨论一下,黑冰台在其他方面的作为。” 盖聂汇报道:“遵照大王的旨意,黑冰台开始着手离间张耳和陈余之间的关系,已经初见成效。” “正如大王所说,虽然张、陈二人号称‘断头无悔’的‘刎颈之交’,但那是寻常时期,大都是做给人看的。” “一旦做了将相,两人之间的利益纠葛就会自然体现。就像‘如何让两只狼打起来,办法是给它投一块骨头’一样,对付这种儒生,围绕权力和面子,两人的缝隙自然产生。” “尤其是两个人各自有自己的门客和智囊,这些人更乐于寻找两人之间的裂缝,并努力扩大之,以寻求自身价值和获得好处。” “现在,张耳身边就有一个这样举足轻重的门客,而且恰恰是我们埋伏在张耳身边的。” “此人追随张耳十余年,已经深得张耳的信任,值此巨鹿被围,城内形势日趋紧张之际,抓住陈余拥有十数万,又有诸侯军相助,却迟迟不肯解巨鹿之围这一点,反复在张耳面前进言,力促陈余与我军快战,现在已经初见效果。” “目前,巨鹿城中粮仓已见底,居民无粮可食,人心惶惶。赵王歇被围困日久,也命张耳催促陈余尽快与诸侯军前来解围。” “包括此次谈判,我们的内线也从中做了一番分裂工作,使的赵王歇和张耳,对陈余与章邯的谈判持否定态度。” “这样一来,必然加深手握重兵的陈余与赵王歇和张耳之间的裂隙,使赵国内部将相失和,最终为我所用。” 秦王颔首道:“此计甚妙,若成功可低三万精兵。” 稍停,又问盖聂道:“此次楚军中的内讧,是否也要加以利用?” 盖聂赞同道:“大王思路敏锐,臣下已经开始着手,令在楚国上层的黑冰台,加紧分裂怀王和项羽的关系,夸大项羽的野心,在楚国贵族中,传播这方面的负面消息,使其君臣生隙,扰乱军心。” 秦王笑问盖聂道:“不仅如此,此次项羽擅杀宋义,又派人追到齐境杀了宋襄,这里难道就没文章可做吗?” 盖聂恍然道:“大王圣明,此确是分裂楚、齐关系的一次绝好良机。” “宋襄既然准备出任齐相,某种意义上已经是齐国的重臣,而楚军的将领杀了齐相,这本身就一篇大文章。” “项梁在定陶之战被我军围攻时,齐军袖手旁观,已经使项家与齐国结下仇恨,加上此次事件,完全可以瓦解齐楚两国的联盟。最低层面,巨鹿战场上的项羽一军,将得不到齐军的支持,这一点是定会做到的。” 秦王赢高这才放松了神色,颔首道: “很好,除了瓦解和分裂敌人之外,爱卿一些关于敌军的情报,可以搞一个每日敌情警训,分两个秘密等级,绝密级仅限于公卿、主将,机密情报可下发到将军层级。” “遇到特殊情报或重大变化,爱卿可主持召开紧急情报通报会,由军将以上人员参加,分析研究敌情,以利行动。” 盖聂声喏。 秦王又叮嘱盖聂道:“爱卿掌握的,可是一条看不见的战线,虽然没有两军对垒时的剑拔弩张,但激烈程度却不亚于任何一场大战。” “战争、战争,情报先行。没有情报的战争,就像瞎子摸象,往往会一败涂地。” “所以,爱卿的手上,每一条信息,都可能事关数十万将士的生命,这其中的干系重大,切莫掉以轻心。” 盖聂深施一礼道: “大王圣明,如此重视情报工作,又委臣如此重任,臣定当不负大王信任。” ps:在本书网址的“beikan“后边加上“tu“两个字母,就可以在公众号“图”上关注本书的数据和书单啦,数据每天都有变化哟~ 第80章 项羽杀过来了 漳河南岸,安阳,楚军大营。 项羽端坐在军帐内,范增、英布、龙且、钟离昧、项庄与蒲将军陈武等一众将领排列两厢。 斩杀宋义后,如期等来了楚怀王的上将军任命,此时的项羽,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坐在帅位上发号施令了。 项羽环顾了一番帐前的众军将,静了静场,方开口道: “诸位将官,自我军驻扎此地,足足四十六天。军士们得到了充分的休整,急需一战,以提升我军的士气。” “现在,巨鹿一带陈列了赵、齐、燕、魏和匈奴的三十三万军队,加上我们的十万军,足有四十三万之众。而秦军连同秦王带来增援的五万新军,也不过二十七万余。” “各方在此摆开了南北两个战场。北面是以包围巨鹿城为主的十七万秦军对诸侯的二十三万军,在漳水两岸,则是章邯的十万军对我们和齐、魏的二十万联军。” “这南北两个战场,诸侯军在兵力上都占优势,又加上城池和漳水的地利,完全可以一举击溃秦军。但由于各国都畏惧秦军,迟迟不肯协同出战。” “但我们来此的目的是什么?不是来观敌了阵,也不是来参加宴席喝酒,我们是来救赵伐秦的。” “不管这些诸侯军在想什么,也不管他们玩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我们既然来了,就要战胜敌人。” “在我项家军的字典里,没有临阵退缩,没有犹疑彷徨,只有进攻、进攻、再进攻,击溃一切敢于阻拦我们的敌人。” “所以,本上将军决定,明日大军出动,向北攻击秦军。下面就即将展开的进攻,有什么建议,诸位都谈谈。” 话音落地,众人一时面面相觑,无人吭声。 项羽有些焦躁,刚要催促,范增上前一步,开口道: “上将军所言极是。我们既是来救赵,理应向前进攻,呆在这里,巨鹿之围是解不了的。但是,有两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我们该怎样进攻,以及进攻哪里?” “据斥候报告,新任秦王刚刚抵达巨鹿大营,带来了五万新军。据说在宜阳,韩军吃过这支新军的苦头,实力不容小觑。” “包围巨鹿的是王离的长城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上个月,赵军的五千人试阵,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全军覆没,没有一个士卒活着回去。” “而我们要想进攻秦王的军队,就必须经过眼前,距离我们最近的,驻扎在棘原的章邯军的阻挡,而章邯的战力,在座的各位是领教过的。” 众将一听,都低头看着脚面,不发一语。 项羽不满地看着范增道: “亚父,照你这么说,三个目标都很厉害,那就不能进攻了?难道我们继续在这里傻等,等着秦军攻破了巨鹿,再转回头来,一个一个收拾不成?” 范增面对项羽咄咄逼人的追问,没直接回答,而是继续依着自己的节奏说道: “对面的秦军情况如此,不代表我们不能进攻,也不代表我们不能战而胜之。” “噢?” 项羽一听范增在这儿来了个转折,顿时将那双虎目圆睁,众将也都竖起了耳朵,将目光紧盯着范增。 见该铺垫的铺垫过了,范增就势说道: “我们的对手貌似强大,但他们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说着,范增起身,在众将的目光中,颤巍巍地走到舆图前,用手指着上面道: “二十七万秦军,劳师远征,每天的粮草是个大数目,全凭河水的船运和这条甬道。尤其是从黄河岸边到棘原,再到巨鹿王离军中,长达几十里的甬道,正是他们的薄弱处。” 项羽眼睛精光频闪,领悟道:“对,袭击他们的甬道,断其粮草,这样,就能打乱秦军的计划,给秦军造成混乱。” 范增点了点头道: “老夫正是此意。只要断了他们的粮草,军心必乱,那时我们伺机攻击秦王的中军,岂不就一战而定。” 项羽道:“无怪乎楚地皆说亚父‘好奇计’,此计果然精妙。如此,明日大军即去攻击章邯的甬道。” 范增拦阻道:“上将军,现在还不是攻击甬道的时候。” 项羽揶揄道:“难道还要挑个黄道吉日吗?” 范增笑了笑,指向舆图上的邯郸城道: “上将军忘了这个地方了吗?如果我军直接进攻甬道,侧后方就会暴露在邯郸城内的秦军面前,如果他们出城袭击,攻守之势就会颠倒过来。” 项羽坦然道:“亚父不必担心,邯郸只有一万秦军把守,何况王离在两个月前攻下城后,将城垣拆毁,那里无城可守,可一战而下。” 随即,项羽抽出一支令箭道:“英布将军、陈武将军听令。” 当阳君英布、蒲将军陈武上前道:“末将在。” “命你二人,领兵三万,明日一早渡过漳河,在漳河北岸安营扎寨,接应大军过河,不得有误。” “遵令。” “其余众将,后日与本上将军随后跟进,俱到漳河北岸列营,准备进攻秦军。” “喏。”众将大声答道。 次日一早,英布和蒲将军带领三万楚军,坐船渡过三户津,在漳水北岸扎下两个大寨。 早有斥候探马,将楚军动向,报告到章邯军中。 章邯得知楚军过了漳水安营,忙召集司马欣和董翳商议。 章邯道:“斥候来报,今日一早,楚军自三户津渡过漳水,背岸列下两个大营,随后楚军也将渡过漳水,看样子是冲着我们来的。” 董翳问道:“将军,难道陈余那边,没有向楚军通报我们的谈判情况吗?为什么在此关节,突然进兵相逼呢?” 章邯摇了摇头道:“自始成从赵营回来,已有三日,陈余方面还没有新的消息过来,难道是诸侯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司马欣道:“将军,据在下判断,陈余方面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和谈对他们有利。问题恐怕出在我们对面的项羽身上。” “项羽刚斩杀了怀王任命的上将军宋义,自领其军,分明是不想受怀王的节制,楚怀王也只好顺水推舟,任命了项羽为上将军。” “楚军中,大半是项家军的班底,任命不任命,项羽都有军队的控制权。” “在下以为,有可能陈余方面只将和谈的信息,通报了楚怀王,而由于军中的变故,项羽对此还不知情。” 董翳反问道:“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项羽为报其叔父被将军所杀之仇,不顾诸侯间的交涉,强行与我军交战呢?” 第81章 谋刺秦王 章邯点头道:“正如长史大人所说,这种情况很有可能。鉴于楚营中近几天所发生的事情,或许项羽不知道我们与陈余谈判的实情。” “这个项羽,在二位出关之前,我在东阿城外与其对垒过,确实是个难对付的对手。” “但如果像都尉大人所说,那倒是个麻烦。虽然我斩杀了他叔父项梁,但两军交战,不是个人的打斗,也不能讲什么私仇,作为世代楚将的后裔,项羽没有理由因私废公啊?” 司马欣道:“确实,做为两国之间的交战,怎能牵扯到个人恩怨?” 董翳建议道:“项羽究竟出于什么目的进攻,现在还不得而知,在下建议将军可以做两手准备。” 章邯看了看董翳,颔首道: “都尉大人的意思是说,我们一方面派人去项羽军中接触,说明我们目前正在与诸侯军谈判,避免因误会而造成双方不必要的损失。” “另一方面,我们积极备战,一旦项羽真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攻过来,我们就狠狠给予还击。只有在战场上打疼了,他才会乖乖地在谈判桌上坐下来。” 司马欣又提醒道:“将军,是否将楚军的动向,尽快向秦王和大将军报告,请示军令。万一与诸侯尚未谈妥,却因为我们对楚军的进攻应对不当,引起他们不必要的怀疑,最后功亏一篑,得不偿失。” 章邯首肯道:“这件事就有劳长史大人去中军大营走一趟,顺便探探秦王和王贲的动静。” 司马欣答应下来:“在下这就去。另外,还有一件事,也颇为急迫。” “什么事?” “自昨日起,尉缭派来的闾官们,已经到达军中,每百人队都配备了一名。今天,闾官们已经开始在军中,进行什么宣讲教育,臣下对此,颇为担心。” 董翳也道:“长史大人所言,在下也有同感。这些闾官们,到处贩卖为谁打仗和忠于谁的狗皮膏药,时间一长,我担心下面的士卒,会被他们迷惑,一旦我们举事的时候,会难以调动。” 章邯恼怒道:“军中历来唯长官之命是从,我是本部军的最高首长,难道他们卖了几天的狗皮膏药,就能改变这一切吗?那样的话,还叫什么军队,简直就是胡搞八搞?” “这样不行,本将军立即颁布军令,制止他们,严禁在本部军中卖狗皮膏药。” 司马欣拦阻道:“将军,且慢、且慢。您忘了前天带这些闾官们来的尉缭大人说过的话了吗?” 章邯一时语塞。 司马欣继续说道:“当时尉缭大人说,在军中增派闾官,实行双官长制,是秦王打造新军,提高部队战斗力的军令,任何人不得反对甚至非议。” “如果将军此刻颁下此令,那就是违抗秦王的军令,恐怕不仅尉缭,包括王贲和秦王,都会被惊动。到那时,闾官制事小,恐怕我们举大事的机会,就没有了。” 章邯听罢,呆立了半晌,才道: “秦王的这一招,太可怕了,同时也是在逼迫我们尽快举事了,如果再拖延下去,夜长梦多,军士就很难调动了。” 司马欣和董翳赞同道:“将军的判断对极,秦王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章邯又道:“既如此,对于对面的项羽,我们一方面做好对战的准备;另一方面,即刻派始成出使项营,将与陈余的谈判情况,知会对方,制止项羽的蛮干盲动。” 商议已毕,三人分别行动去了。 中午时分,司马欣回到棘原的章邯大营,给章邯带来了王贲大将军的军令: 如果项羽胆敢进犯,要坚决给予击溃。同时,命他派出一部分军马,协助防守邯郸,避免邯郸失陷。 章邯见了军令,不敢怠慢,传下令去,各军备战,同时,派出一将,带万人助守邯郸。 司马欣见章邯布置完毕,这才示意章邯摒弃闲杂人等,与董翳一起来到章邯近前,通报了三日后秦王即将来章邯军中视察的消息。 章邯心内一惊:“秦王要来军中?” 司马欣:“千真万确,是临回来前,王贲大将军特意嘱咐在下的。” 董翳紧张地问:“难道是我们的事情,走漏了什么风声?” 司马欣摇了摇头:“看样子不像。王贲在说此话时,我特意观察了他的神情,不像是有什么特别含义的样子。” “那你没问秦王为何来我们军中?”这句话一出口,董翳自己都意识到了心虚外露,不觉看了一眼章邯和司马欣。 司马欣说道:“都尉大人,我怎能这样问呢,我只是请教王贲,需要我们做哪些准备工作?” 董翳立即道:“对对对,就应该这样。那王贲怎么说?” 司马欣:“王贲说,大王就是例行巡视一下,顺便检查一下闾官制落实的情况,再到军中与士卒们见见面。” “闾官制,见士卒?” 章邯在大帐中踱来踱去,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 “将军,您是担心秦王他……” 司马欣没说下去,其实他比章邯更担心。自王贲和他说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已经悬了起来。 章邯像是对着二人,又像是自言自语道:“这个秦王,虽然年纪不大,处事却很老道,自在楼船上一见,我就觉得此人不似二世那般好对付。” “那日的军情会,虽然话不多,但却说了几个关键处,任命大将军,后勤补给,赏和罚。尤其是那个将卒统一伙食标准,官兵一致的举措,无形中就是在收买士卒之心。” “粗一听觉得仅仅是小恩小惠而已,仔细一琢磨,却是军队建设的长远之举,从此以后,将尉们与士卒们的联系就更密切,指挥起来,就更得力了。” “貌似轻描淡写的一笔,克服了军中将卒之间不平等的矛盾,这个秦王确实不简单,我们要格外小心才是。” 司马欣也道:“这秦王的眼睛,似乎能洞穿人的心底,每次目光扫过,在下都有些心惊。” 董翳不想被二人的情绪左右,那个为王的念头,此刻在他心中,早已战胜了所有的正常思维,见章邯停止了踱步,遂道: “将军,不管这秦王有什么本事,只要我们铁了心起事,那关中之地,岂不是我们三个人的。” “要我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秦王来军营这个机会,我们预先准备下敢死队,待将军号令,一起冲出,不管是死是活,拿下秦王,就此起事,岂不是更好?” 章邯和司马欣互相对望了一眼,又看向董翳,三人最后目光交织在一起,共同放出光芒来。 司马欣恍然道:“对啊,既然秦王送上门来,那我们还客气什么,将军,干。” 董翳也道:“对,将军,干。” 第82章 项羽的主动 漳河北岸,项羽军营。 当阳君英布与蒲将军陈武立下营寨后的第二天中午,项羽带大军乘船依次渡过漳河,进驻营寨。 项羽刚在帐中坐定,人报章邯的密使求见。 项羽心中纳闷,与亚父范增简单沟通了一番,范增嘱其见机行事,随即命人传见。 军侯始成和一个随从,来到项羽面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将章邯的亲笔书信呈上。 项羽接过来看罢,又递给了范增。 项羽问始成:“君可知,你们的章邯是本上将军的仇人,此番来议和,是何居心?” 始成道:“上将军差矣,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彼时章将军只知道有秦国,不知有诸侯。” “现今天下纷纷,诸侯并起,一年多来,章将军虽然屡战屡胜,但却无力荡清,各国势力反倒越发强大。” “章将军审时度势,才决定效仿诸侯,幡然起义,反抗暴秦,以期早日结束天下纷乱的局面。” “至于在定陶之战中,误伤了武信君的性命,章将军也深表遗憾。” “但鉴于章将军与项将军向无世仇,两军交战,出于为国之公。刀兵之下,水火无情,乱军中致使武信君罹难,实属无奈,还望项将军体谅其苦衷。” 一番话,说得条条在理,项羽一时竟哑口无言。 范增在一旁,见始成言辞周到,开口解围道: “使者所说在理,我们上将军也是借此试探一下君的口才,果然不凡。” 随即转入正题:“不知章将军书上所说,与赵国方面谈判之事,现在进行得怎样了?” 始成道:“我方与陈余基本达成一致,现在只差一个条件需要诸侯之间协调商议。若此条件得到满足,章将军及司马欣和董翳大人,将立即率军起义,与诸侯一道,反攻秦王,共举大义。” 项羽眼前一亮,问道:“什么条件?” 始成道:“关中之地诸侯军不得进入,由章邯将军,司马欣和董翳三位裂土称王。” 项羽道:“就这?” 始成:“此为先决条件,其余包括所有起义或投降的秦军,一律由章将军统帅等条款,都在其中。” 项羽略一思索,不顾范增请他后帐商议的示意,当即一拍案几道: “回去告诉你们章将军,他的条件,本上将军全部答应,让他速速来降就是了。” 范增一怔,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始成问道:“上将军是否可以代表楚王?” 项羽一摆手道:“本上将军的承诺,就是怀王的意见。楚国接受秦地三王,也同意章邯为秦军总领,关中之地,诸侯不得染指。” 始成:“如此甚好,但不知诸侯各方的意见,可否请上将军与各国妥为沟通,再告。” 项羽继续不顾范增急切制止他的眼神,继续承诺道: “诸侯各方,本上将军代为沟通,谅各国也不会有反对意见。回去告诉章邯,本上将军不仅不计前嫌,率先承认秦地三王,如果诸侯有谁不同意,本上将军与章将军一同合军,讨伐他便是了。” “这……,这也太不像话了。” 范增一听,这都哪跟哪啊,怎么一句话,项羽就和章邯整到一起去了,倒与诸侯为敌了? 再说,哪有这样谈判的。对方的条件一开出,连该有的矜持都不做,也不走个内部商议的过场,立马就全盘答应,这项羽也太随意、太不讲政治了。 何况,诸侯之间的沟通是必要的,毕竟是联合抗秦,岂能一方贸然决定。 范增如坐针毡,但当着使者的面,又无法否决项羽,毕竟人家坐在上将军的位置上,自己仅是个末将,顾问的头衔。 虽说顾问顾问,顾得上就问,顾不上就不问。 受楚怀王的信任,担任监军,虽然没能制止项羽杀将自代,好在楚军本就是项家的班底,自己也是项梁赏识并请出山的,一面是怀王,一面是项家,两头都要兼顾。 但现在,关乎到诸侯之间的外交,又正值与章邯谈判这样左右战局的大事,如此草率地做决定,确实令范增很狼狈。 最要命的是,涉及到诸侯国之间的外交和利益,万一诸侯间达不成协议,到那时,项羽说过的话,怎么兑现,难道真的如他所说,与诸侯间刀兵相见,而且还要联合秦军。 范增急得满脸通红,使劲咳嗽了两声,继续拿眼来制止项羽。 可此时,项羽仿佛听不到也看不见范增的作态,对始成说道: “回去告诉你们章将军,若要起义,七天之内向本上将军投降,两军联合进攻秦军。若超过七日,视同你们毫无诚意,本上将军将立即进攻。” 送走了秦军的使者,范增急问项羽道: “上将军何故如此急着答应章邯的条件,何况此事牵扯到诸侯各国,岂是我等能轻易做得了主的?” 项羽看着范增,笑道:“什么诸侯不诸侯,天下之事,还不是以实力地位讲话。” “那些诸侯们,无非是秉持祖上的血统,搞什么王几代的,难道天下就一直是他们那几个人说了算吗?” “现在,诸侯各军停滞不前,逡巡观望,正是借此证明我们实力的机会。” 范增道:“可万一诸侯间产生误会,将何以自处?” 项羽洒脱地说道:“谁不服,那就刀兵相见。” 范增无语,旋即又道:“万一这章邯七日内不来降呢?” 项羽冲着范增白发苍苍的脑袋,哈哈大笑道:“亏得‘亚父’足智多谋,岂不知‘兵不厌诈’?” 范增一惊,“难道将军要利用章邯的投降,出其不意发起进攻?” 项羽笑而不语。 范增劝道:“看样子章邯不像是诈降,章邯毕竟是二世的近臣,新秦王重掌军权,势必要削弱他的地位,此时起事,正是合情合理。” “如果章邯肯降,就可以让其和秦军自相残杀,不管他们胜负如何,那时我们再出击,就可以一举消灭秦军。” “而如果现在贸然进攻章邯,不仅会增加我们的伤亡,而且不利于和谈大局,一旦受挫,后果不堪设想。” 项羽道:“‘亚父’有所不知。本上将军爱惜章邯之勇,对其投降自是乐意笑纳。” “对方提出的三王条件,陈余及诸侯迁延了数日还不答复,我担心日久冷了章邯的心。” “所以,本上将军率先答应他们的条件,就可以在诸侯中争得主动,这样一来,在章邯那里,谈判的重心,就由陈余转向我们这边。” “再回头看看那些诸侯们,打仗的时候畏首畏尾,谈判起来也瞻前顾后。” “一个关中之地,与诸侯何干,以秦国之土,封三秦之王,何故反复商量,斤斤计较。” “本上将军借此机会,挣得与秦军谈判的主动权,岂不是明智之举。” 范增问道:“那上将军给章邯七日时限,又说‘兵不厌诈’,又是为何?” 项羽露出诡异的一笑道:“本上将军要乘其不备,突然发起进攻。” “啊,进攻?” 第83章 项羽要斩韩信 范增满脸惊讶:“将军要违背约定,进攻章邯?” 项羽立即反问道:“我有和章邯达成任何协议吗?” 范增一愣:“那倒是没有,可刚才上将军让使者带回去的口信,就相当于口头承诺,这口头承诺也是协议不是?” 项羽鼻孔里出了一下气,道:“别说口头协议了,当今的世上,就连那写在竹简上、刻在石头上的东西,都可以不认账,只要对他们有利,翻脸比翻书还要快,何况我只是让使着带个话了。” “亚父虽饱读《春秋》,但我们兵家讲究结果之上,只要打的赢,没那么多的条条框框,胜王败寇,哪管什么信义不信义的。” 这话虽冷,却瞬间点醒了范增。 也确实,当初在会稽,当郡守殷通邀请项梁叔侄共同起事反秦时,殷通请到郡守府里当做上宾的项梁,却暗地里嘱咐项羽事先着甲带剑,突然将殷通斩于阶前。 而这次,面对军中的顶头上司,怀王任命的上将军宋义,项羽也可以举剑就杀,根本毫无顾忌。 在项羽眼里,哪有什么信义,更不会做什么君子。他崇尚的是武力,是宝剑,是拳头。 在项羽的字典里,只有一个字,那就是“赢”。为了赢,他可以做一切别人不敢做的事,杀任何阻拦他的人。 范增想通了这一点,倒是释然了。在这乱世之中,还有什么比武力更能解决问题的呢? 就拿眼前来说,与章邯仅处于谈判阶段,双方并没有达成协议。 而如果项羽能够进攻得利,不仅可以增加谈判的筹码,又可以堵住诸侯的嘴,树立楚国的军威,倒也不失为一箭三雕之计。 想到此,范增说道:“如此,倒是棋高一筹,但我们给了对方七天时间,上将军是否要等七天届满呢?” 项羽一副不屑的神情,道: “我的亚父啊,如果等到七天,我这十万大军就得饿成人干了。” 范增神色一凛:“难道,军中粮草,出了问题?” 范增知道近一段时间,楚军的粮草供应一直不很顺畅,但这几天他一直往来穿梭于怀王的使臣和各方贵族之间,主要精力放在处理宋义被杀的善后事宜上。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楚地今年歉收,加上新国初立,府库里没有什么积蓄,粮草一事,确实一直很不尽如人意。 项羽没和范增解释,而是对着帐外命道: “将那个治粟都尉,给我唤来。” “喏。”帐外立即传唤去了。 趁这时间,范增小心翼翼地问:“上将军,我军的粮食还能支撑多久?” “三天。”项羽轻轻地吐出两个字。 “什么,三天?” 就连一向沉稳如范增,都不禁叫出声来。 这也难怪,十万大军,仅存三天余粮,简直不敢想象。 军中缺粮,是作战的一大忌。一旦吃不饱,别说废力气打仗了,能不能拢住队伍都很难说。 平时严守军纪的士卒们,到时就没有什么纪律可言,随着军心的涣散,搞不好哗变逃跑,是分分钟的事。 范增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一时呆立在那里。 不一时儿,治粟都尉来到大帐。 只见这治粟都尉,七尺五六的身材,身形偏瘦,直鼻方口,细长的眼睛上方,眉头似乎总是习惯性锁起。 那都尉近前,深施一礼道:“治粟都尉韩信参见上将军。” 项羽眼皮上撩,看了一下韩信,问道: “你做治粟都尉多久了?” 韩信道:“禀上将军,在下刚由执戟郎升任此职,刚半月。” 项羽冷冷地问道:“那你也应知道贻误军机,该当何罪了?” 韩信眼中现出惊恐: “这……,上将军,军粮短缺确实是卑职失职。本来昨日应到的军粮,因雨雪受阻,正遇上在魏梁之地游荡的彭越军,被洗劫一空,押运粮草的军旅,也大半战死,所以……” 没等韩信说完,项羽眉毛一竖,虎目圆睁,断喝一声: “够了。” “要你这治粟都尉是干什么吃的?” “本上将军是要听你解释的吗?” “难道十万大军听了你的解释,肚子就不饿了吗?” “本大将军要的是粮食,不要你的解释。” 项羽的一连几个反问,问得韩信哑口无言。 只听项羽对着帐外喊了一声: “来人哪,把治粟都尉韩信给我绑了。” “喏。” 顿时四个侍卫过来,抹肩头拢二背将韩信捆了个结实。 韩信急叫:“上将军,韩信冤枉!” 范增也上前对项羽道:“上将军,韩信刚上任不久,这批粮草应是上任都尉的责任,追究他,是否有些牵强。” 项羽看了一眼范增,对侍卫们道: “将韩信推出辕门,吊在旗杆上,先让他给将士们解释个够。待大军出击之日,斩首祭旗,以振军心。” “喏。”侍卫们架着韩信出了大帐。 直到侍卫们的身影,在门口消失,项羽这才转回身来,问范增道: “亚父,此时您还问我为何要攻击章邯吗?” 范增这才明白,为什么项羽要急于答应章邯的谈判条件,也知道了为什么项羽要不顾背信弃义之名发起进攻。 如果等到七日以后,秦军知道楚军缺粮,那时无论是谈是打,都很被动。 眼下,先搞到粮食,比什么都重要。 只有稳定了军心,保持部队的战斗力,项羽、楚军乃至楚国,才有对诸侯和秦国讨价还价的本钱,也才可以谈得上对抗秦军。 范增用几乎责备的口气,对项羽道: “如此重大的事情,上将军为何不早些相告,老夫也好为将军谋划啊!” 项羽说道:“亚父莫怪,几天来,事情繁杂,没来得及细谈,不知亚父对我斩杀宋义之事,怎么看。” 范增恍然大悟,原来问题出在这。遂说道: “将军难道忘了我是怎样出山的吗?若不是武信君,我怎肯从军,若不是项梁将军托付老夫辅佐上将军,何来你我今天呢?” “而怀王之事,实在是老夫为武信君考虑,为楚国大局考虑,只是没想到怀王会这样对待将军,这一点,老夫也认为不妥。” “所以,敬请上将军放心,在您与宋义之间,老夫永远都会选择上将军。” 见两人把话说开,项羽将那张蒲扇般的大手一挥道: “既然如此说,今后我就不把亚父当外人了,凡事就多请亚父为我谋划谋划。” “您看这进攻章邯军之事……” 范增点着头道:“可行,而且应对速行。” 第84章 突袭邯郸 项羽开心地笑道: “亚父真是善变啊,刚才还跟我讲什么信义君子,现在又忙不迭地要用刀剑说话,真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怪老翁。” 范增也笑道:“只有建立在刀剑上的信义,才是最可靠的。” “军中缺粮到了这份上,摆在我们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夺取军粮,其他任何事都要让位于此,没有别的选择。” “何况,上将军已经斩了宋义,也需借助一次胜利,稳定军心,提振士气,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与秦军作战上来。” 项羽赞许地注视着范增:“这才是足智多谋的‘亚父’,本将军正是此意。” 范增又道:“但现在的问题是,进攻哪里?” 项羽问:“亚父前日不是说,进攻秦军的甬道吗?” 范增摇了摇头道:“秦军的甬道,不是每天都有粮草经过,需要提前打探清楚,如果盲目进攻,不仅夺不到粮草,反倒会打草惊蛇。” 随即,范增指着舆图上一个点道: “这里,邯郸的秦军只有一万,城池已无城墙,城内有一个粮仓,如果我军拿下,足够大军支撑一阵子。” 项羽道:“嗯,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今晚即命英布和陈武,带军突袭邯郸,我带后军接应,夺取粮草。” 正在这时,大将钟离昧急三火四地跑了进来,一进营帐即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 “上将军,韩信不能斩啊。” 项羽见钟离昧来给韩信求情,冷冷道: “钟离将军,韩信作为治粟都尉,没能保证大军的粮草供应,贻误军机理当斩首。作为军中大将,你难道不知道吗?还有脸来给他求情。” “亏得你多次在本将军面前保举,说他是个什么奇才,要不是看在你们同乡和好友的份上,也不会破格任命他为都尉。可他连个粮草都管不好,还谈什么经天纬地?” “这次本将军本该罚你一起连坐,念你多有军功,不做追究,你倒跑来给他求情。” 钟离昧道:“上将军,那韩信确实通晓军前战阵,颇知兵机,如若让他带兵打仗,定能体现其作用。” “当初上将军令其任执戟郎,韩信多次想离开军营,是在下多次相劝,才留在军中。” “而今次的事件,实在是韩信上任的遗留。据在下所知,韩信多次向宋义建议,增加军中粮草储备,加强对运输粮草的保护,但宋义都置若罔闻。” “试想,一个手中无调兵之权,进言又不被采纳,提出的建议又被否决,现在出了问题,却让他承担所有责任,这岂不是冤枉?” 项羽默然无语。 范增也在一旁道:“上将军,钟离将军说的有理,此次军粮短缺,确实是宋义及前任治粟都尉的失职,不应该一股脑追究到韩信头上。” 项羽沉思片刻,命侍卫道:“把这家伙吊到傍晚放下来。饶其一死,杖责一百军棍。” “上将军,杖责一百,岂能活命,恳请减免。”钟离昧还想求情,项羽已不再想听,挥手斥退钟离昧。 钟离昧只好起身,临退出前,又乞求地看了看范增,转身来找项羽帐前侍卫,上下打点,恳请杖下留情,不要把韩信打死。 见钟离昧出去了,范增问项羽道: “钟离将军说的韩信,果真如他所言,颇知兵机么,上将军何不叫来一问,也许可以为将呢?” 项羽一摆手道:“都是夸夸其谈之术,无甚紧要的。不去理他了,我们还是研究一下如何进攻邯郸。” 是夜,月明星稀,寒风骤起。 三更时分,楚军英布带领一万骑兵在前,蒲将军陈武带领二万步卒在后,马摘铃人衔枚,悄悄离开营地,望邯郸城进发。 四更前后,英布军到达邯郸城外,随即向秦军发起进攻。 邯郸城,两个月前被秦军攻下后,为了便于铁料资源的运输,也为了避免今后邯郸城再被诸侯侵占,用来抵抗,王离下令,将邯郸城墙拆毁。 随着章邯军的到来,王离将邯郸移交给章邯,命其派出一万军在此驻守。 前日,接到项羽渡过漳水的军情报告,秦王赢高和王贲一致认为,项羽有可能向章邯军发起进攻。 进攻的重点,一是章邯大营,二是甬道。 而无论进攻哪里,邯郸必成为项羽军的侧后,因此,王贲命令章邯在邯郸增兵,加强防守。 一旦项羽绕过邯郸进攻,就从侧后袭击项羽。 接到军令后,章邯派出一将,带领一万步军,进驻邯郸,与原来的守军,在城外列成两个营寨,互为犄角。 虽然是四更天,营寨内的秦兵,早有防范。 营栅里的秦军,见一群黑影靠近,随着一阵梆子响过,黑暗中,密如飞蝗的弩箭射向楚军。 英布见秦军已有准备,偷袭变成强攻,遂命军稍稍后退,组织箭弩与秦军对射。 此时,陈武的步卒到了,见秦军弩箭密集,另派出一队人马,绕到营寨侧面,将引火物绑在弩箭上,纷纷射向秦军。 营寨内的营帐和草垛顿时火起,秦军陷入混乱。 英布一见,长戟一挥,大喊一声:“弟兄们,跟我冲。” 当先向秦军冲杀过去,楚军士卒,奋勇当先,踊跃向前冲去。 一时间,杀声震地,火光冲天。 另一处秦军营寨守将,望见火光,知是前处营寨遭受攻击,急带五千军前去支援。 双方就在秦营处,战在一起。 两军正杀得难解难分,呈胶着状态,活阎罗项羽亲率后军到了。 只见项羽,胯下乌骓马,一杆镔铁长槊,当先冲在军前,身后是一万楚骑,呼啸着,呐喊着,冲进秦营。 项羽的马刚踏入秦营,迎面正遇见一秦将,骑马舞戟迎了上来,身后是各持兵器的数百名秦军。 项羽马到近前,一招乌龙出海,直刺秦将。 秦将挥戟格挡。 项羽槊快,就在秦将的戟刚格挡到槊杆,顺势一个霹雳斜劈,向秦将面部劈去。 秦将慌忙闪身,侧过一旁。 哪知项羽这两下都是虚招,却将槊尖一绞,那秦将的长戟早已出手,飞出一丈开外。 秦将的门户洞开,拨马就想逃跑。 项羽哪容得他转身,一槊直搠秦将的胸口,槊尖直透后胸。秦将一头栽在马下。 这一连串的动作,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后面的秦卒见主将被杀,一起围拢上来,举戈舞矛,直刺项羽。 项羽搠挑秦将后,顺势掣回铁槊,舞了个槊花。 十几把近前的兵器,纷纷从秦卒的手上飞起,项羽接着就是一个横扫。 十几个秦卒,栽倒在马前。 项羽随后就是一阵挑刺,栽倒的,飞起的,洞穿的,又是七八个秦卒报销。 等到后面的楚军士卒冲过来的时候,项羽的马前,已经横七竖八,倒下二十来具秦军的尸首。 楚军兵将一见,勇气大增,高举兵刃,瞪着怪眼,大声嚎叫着,向秦军扑了过去。 双方从四更直战到天亮,秦军两名万人将全部战死阵中,损失数千。 秦军不敌楚军,放弃两个营寨,败退回棘原大营。 项羽也不追赶,指挥楚军杀入邯郸城,直奔粮仓而来。 等众将士杀进粮仓一看,顿时傻眼了。 仓内空空,没有粮食。 第85章 箭在弦上 邯郸城内,偌大的粮仓,空空如也。 就在将士们为占领城池而欢呼的时候,项羽却在一旁闷闷不乐。 废了半天劲,牺牲了数千士卒,却没有实现此战的目的——抢粮。 这样的结果,令项羽大失所望。 他一面纵军士到城内大小米铺作坊,搜刮所有能抢到的粮食,一面留下陈武率一万军驻扎邯郸,自己带军回到大营。 可盘点了一下,抢到的粮食,也仅够大军天之需。 没办法,十万将卒的消耗毕竟不是小数目,米铺里也没多少余粮。 原来,早在王离将邯郸城垣夷平时,就迁走了大量居民,除了一些铁料作坊,邯郸城内,已不过三万人。 就在项羽渡过漳水安下大营后,楚军缺粮的情报,就已经摆在秦王赢高的几案上。 赢高和王贲略一商议,考虑到楚军短期之内难以补给到位,项羽肯定会想办法抢粮。 抢粮的目标,一个是甬道,一个是邯郸。 甬道处,近几日暂时没有军粮转运,因此王贲立即命令章邯,将邯郸城中的粮库清仓运回大营,民间米铺不得存太多的粮,防止楚军侵占邯郸夺食。 而项羽这方面,由于情报工作落后,对此一无所知。 别说项羽了,就连章邯执行此项军令,一时也不明所以。 但这是军令,现在的章邯,不管理解与否,都得执行。 当他望见远处邯郸城外的火光,听败逃回来的士卒报告,城池被项羽攻占后,章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你说是楚军,进攻邯郸的是楚军?” 章邯揪住前来报告的百夫长的衣领,逼问道。 “千真万确,就是楚军,当先的大旗上,还绣着‘项’字。” 斥退了百夫长,章邯、司马欣、董翳三人顿时面面相觑。 良久,董翳开口道: “将军,这项羽出尔反尔,一边答应我们的条件,一边背信弃义发起进攻,分明是在戏耍我们。” 司马欣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将军,这项羽到底打得什么主意,这样一来,我们还怎么相信他?” 章邯看了看二人,冷冷地说道: “正所谓的兵不厌诈,是我们太大意、太天真了。项羽是想借此一战,取得军事优势,好在谈判桌上争取主动,压缩我们讨价还价的空间。” 董翳道:“那也不至于偷袭我们,如此,我们怎么和秦王与王贲交待?” 司马欣也道:“是啊,秦王和王贲肯定要怪罪这事儿,毕竟丢了一座城池,将军还是尽快向秦王处报告,免得生疑。” 说着话,帐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就在三人接到始成的回报,项羽答应了三王条件,并同意做诸侯沟通工作,三人开始紧锣密鼓策划起事的当口,项羽突然来了这么一手,顿时令章邯不知所措。 到底项羽在搞什么? 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章邯决定先处理好眼前。 他走到几案处,命人唤过一个万人将,令其带领那个败回的百夫长,到大将军王贲处,报告邯郸失守的详情,并请示下一步行动指令。 随后,叫来始成,命其立即前往楚营,面见项羽,质问其为何背信弃义。 又命人将败退回来的将士,重新整顿编成新伍。 安排完这一切,章邯才又将司马欣和董翳,叫到后帐商议。 章邯道:“现如今,事态日益复杂,有些超过我们的想象,如何应对,需要看项羽的答复和秦王那边的动静。” 司马欣道:“将军,眼前我们只有两条路,反或者不反。如果不反,我们就乖乖听王贲指挥,将来任由秦王宰割。如果反,明天是否还按计划行动?” 董翳道:“对啊,将军,明天秦王就要来军中视察,我们事先商量好的,还干不干?” 章邯面色凝重:“这要取决于诸侯方的答复,如果得不到诸侯的支持,单凭我们孤军作战,成功的可能性很小。” 三人正在商议,始成回来了。 章邯命传入后帐,没等始成立定,即问道: “项羽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始成:“缺粮。” 司马欣不可思议:“缺粮?缺到不择手段,连说好的七日期限都不能等?” 章邯猛然醒悟道:“怪不得王贲命我将邯郸的粮仓搬空,原来早就掌握了楚军缺粮的情报?” “那是不是我们与楚军的接触,王贲也察觉到蛛丝马迹了呢?” 司马欣和董翳听章邯这样一说,后脊梁骨一阵冷风吹过,头皮发麻。 “将军,如果真要察觉了什么,那我们……” 章邯看着二人紧张的神色,又摇了摇头道:“但眼前的迹象又不像,否则,明日秦王不会来军中视察,那样岂不是送上门来吗?” “要这样看,项羽突然闹这么一手,倒是无形中帮了我们一把,即使秦王有疑心,现在也消除了。” 司马欣和董翳瞬间松了一口气,心情好像坐了一趟过山车。 稍停,司马欣问始成道:“楚军迫不及待地进攻邯郸,如果真是缺粮,那得缺到什么程度啊,这是不是他们找的托词呢?。” 始成:“据属下反复诘问,项羽一开始不愿明说,后来还是那个老头范增,解释说缺粮,才不得已进攻邯郸,实属误会等等。” “误会,这岂是一句误会就搪塞过去的?”都尉董翳也缓过劲来,有些按捺不住的气愤。 章邯看了一眼董翳,又问始成道:“对方还说了什么?” 始成道:“项羽说,若章将军不计较此事,双方约定的事情继续有效,只是希望将军能尽快定下举事日期。” “项羽还说,如果起事,他将带军进攻黄河岸边甬道的大营,让我军给他们放开口子。” 司马欣插话道:“项羽这是看中了那里的临时码头和屯粮的粮仓了。占据了那里,就等于将二十几万大军的运粮通道截断。” 章邯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始成继续说道:“另外,项羽还说,为方便举事,双方可各派三名军侯到彼此军中,相互传达讯息。” “对方的人,已经化妆成我的部属,随属下回来了,我先让人看住他们,防止走漏风声,赶紧过来报告。” 章邯听完,赞赏地拍了拍始成的肩头,“好样的,辛苦了,先下去休息,我们商量一下。” “喏,将军。” “对了,那三个带回来的人,要好生招待,等候我的命令。” “喏。”始成转身下去了。 “怎么办?”董翳和司马欣两人不约而同问道,看向章邯。 章邯在帐中来回踱着步,眉头紧锁。 “将军,干。”都尉董翳的声音催促道。 “箭在弦上了,不得不发啊。”司马欣附和道。 第86章 邯反了 终于,章邯停下了脚步,目光在两人脸上盘旋了片刻,断然道: “好,一不做二不休,干。” 见章邯下了决心,司马欣和董翳两人脸上溢出的都是兴奋。 章邯:“事已至此,已经顾不得其他了。与其任人宰割,不如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虽然陈胜吴广被我们剿灭了,但那句话还是震耳欲聋的,‘王侯将相……’”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齐声道:“宁有种乎?” 说完,三人互相对望着,六只眼睛射出同样的光彩,仿佛遥遥看见王位正向他们招手。 兴奋了片刻,章邯低声道: “明天,还是按照我们事先商定好的计划。” “借着秦王来军中视察,搞个欢迎仪式,检阅我们的卫队。” “待卫队列队完毕,听我号令,突然发动,擒住秦王。逼迫他下令王离的长城军放下武器投降,待我们掌握了所有秦军后,再把秦王杀掉。” “如果王离不肯投降,我们就与诸侯共同夹击。纵使他有三头六臂,也难敌五十几万大军。” “事成之后,关中就是我们的了。” 司马欣和董翳被章邯说得热血沸腾,颇有些按捺不住。 正在这时,军侯始成进来报告,赵军陈余方面派来使者通报,诸侯各方经协调,一致同意了三人裂土称王的要求,约请举事。 听到这一消息,三人愈加兴奋,恨不得立即冲出大帐,高喊一通“造反了”。 章邯毕竟见过些世面,迅速恢复了冷静,说道: “局势越发对我们有利,兴许是老天在帮忙,万事俱备,只待明日了。” “你二人立即回到军中,整理队伍,做好准备,明日一早即整队到军帐前集合。” “我们三人的卫队,加到一起就是一千五百人。秦王的卫队龙虎营不过三百人,就算五个对付一个,也绰绰有余。” 司马欣和董翳齐齐应喏。 章邯又对始成道:“明日,你时刻跟随在我身边,看我的眼色行事。” “除了指挥卫队外,事先再准备三百弓弩手,若秦王卫队胆敢抵抗,就给我乱箭射死。” “再预备一百刀斧手,埋伏在大帐后,听我号令,一起杀出,专门对付秦王身边的人。” “事成之后,就别做什么军侯了,你就是我的统军将军” 始成立即单腿跪地谢道:“谢大王提携。” “哈哈哈哈。”帐内顿时响起畅快的笑声。 待笑声过后,章邯又对司马欣和董翳道: “你们回去后,将平日里提拔和亲近的将尉组织起来,让他们掌握好属下队伍,到时听从我的指挥,但先不要说捉拿秦王,以防提前走漏风声。” “给他们布置一项特殊任务,盯住尉缭派来的闾官,明日一旦动手,要首先将他们拿下,敢于反抗者,杀无赦。” 说着,章邯狠狠地做了一个斩的手势。 众人一一领命去了。 ------------------------------------- 秦王赢高的军帐内,正举行高级别军情通报会,气氛极其严肃。 盖聂通报着刚刚收到的急报: “从现在掌握的各方情报上看,章邯与项羽、陈余勾结造反的事实已经很充分。” “对方许诺事成之后,章邯、司马欣和董翳裂土称王,诸侯军队不入关中,所有秦军都归属章邯统领。” “前日,司马欣已经派人回都中转移三人家眷。” “三人谋反的时间就定在明日,计划是趁大王视察章邯军之际,突然发起攻击,挟持并威逼大王发布命令让我军放下武器投降。” “章邯等人安排了大王检阅卫队的仪式,那是他们动手的时机,同时,在营中埋伏了刀斧手和弩箭手,对付大王的龙虎营。” “情况已经十分紧急,明日大王万万不可前往,剿灭章邯的叛乱迫在眉睫,请大王定夺。” 盖聂话刚落,帐下一个粗门大嗓嚷了起来: “大王,快下命令,让我带铁甲军,去荡平这群叛贼。” 众人定睛看去,请战的是铁骑裨将王威。 大将军王贲和主将王离,不约而同看向王威,用眼神示意让他闭嘴。 帐上帐下,这么多德高望重的将军,现在还轮不到一个裨将说话。 秦王赢高倒没计较王威的抢话,他明白王威等人此刻激愤的心情,也看到了众将尉们的赤胆忠心和跃跃欲试的求战愿望。 秦王将目光先投向尉缭: “御史大人,我们的闾官们这几天工作进展怎样?” 此刻,秦王不担心章邯等人起来造反,他最关心的是其属下的将士们,有多少人愿意跟从。 因为,此番他要大开杀戒了。 之前,做了许多仁政,也搞了诸多惠民举措,办军校,建新军,都可以和风细雨。 但对待妄图颠覆国家的叛乱,对惦记自己项上吃饭家伙的叛徒,赢高绝不能忍。 做明君怎么啦,做明君难道就不能杀人吗? 不仅要杀,还要彻底地杀,痛痛快快地杀。 但在确定杀谁,杀多少这个问题上,赢高必须做到心里有数。 坚决地杀,但不滥杀。这是赢高的尺度。 而闾官制,是他改造军队重要的一步棋,有了这步棋,就可以通过闾官们控制住部队,就不怕上层的几个将尉造反。 尉缭道:“大王,闾官们已经进驻军营三日,每天都集中半天时间,进行‘为谁打仗’和‘忠于谁’的讨论和教育,效果显着。” “闾官们深入士卒,同吃同住,关心士卒疾苦,得到士卒的欢迎。” “这些士卒,大都出身黔首、贫民,更有部分奴隶之子,虽然不识字,但道理一讲即明。” “尤其是大王斩赵高,整训新军,颁布的那些惠民法令,通过闾官们的讲解,已经深入士卒之心。” “虽然时间很短,但我认为,即使章邯等人作乱,士卒们大多也不会跟他们走。 “因为大家知道,章邯等人为了一己之私称王,不会给他们带来更好的生活。” 秦王赢高点了点头,又转过头来问王贲道: “大将军,对于章邯的叛乱,该如何处置?” 王贲参道: “老臣倒是有个建议。对于章邯,当务之急是要解除他们的兵权,不能再让他们掌管军队。” “大王明天肯定不能前往,巡视由老臣代行,但此去是传达大王的军令。” “请大王给老臣一个解除章邯三人军职的王令,由老臣前去宣示。同时,令新军在后面跟进平叛。” “三人既然准备造反,必然不肯服从王令,那时就让我们的新军和长城军,随后清剿他们。” 赢高问道:“如此,那章邯肯定狗急跳墙,老将军岂不是亲身赴险吗?” 王贲道:“老臣死不足惜,只要大王在,大秦就有希望。” 秦王赢高摇了摇头道:“老将军如此忠勇,寡人怎舍得让你去赴险?” 王贲道:“我是统军的大将军,舍我其谁?” 秦王赢高轻轻吐出一句:“明日,寡人巡察章邯军的计划不变。” “什么?” “大王,您不能去!” “大王,这万万不可。” 帐下登时响起一致的否定声。 第87章 明知山有虎 帐下众将,已经顾不得什么秩序了,强烈的反对声,充斥着大帐。 秦王赢高自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面对如此多的反对声。 但这种声音,却没有丝毫的令人生厌,倒是激荡着赢高心中,一暖一暖的。 王贲率先进言道:“大王,章邯张开罗网,其军营已经凶险万分,身为一国之君,岂能轻赴险地,还是老臣去走一遭。” 长城军主将王离按捺不住,单膝跪地请求道: “大王,既然章邯反形已具,大王以万乘之尊,怎能亲身赴险。” “臣愿统帐下之军,剿灭章邯,请大王下令。” 李巴也上前跪道:“臣愿统率新军,甘为前驱。” 蒙原、王元、王威、苏角、涉间等将齐齐跪倒在地,高呼: “臣愿为前驱,誓杀叛贼!” 大帐内,蒸腾着浩然的正气。 秦王赢高见众将尉的忠心爆棚,每个人都充满了战斗的意志,心下更觉宽慰:如此的军将,才是国之柱石。 赢高站起身,抬手示意众将免礼平身。 待众将归列,赢高没有如往常那样坐回到王位,而是站立着说道: “众位爱卿精诚之心可嘉,寡人甚慰。” “但寡人决定亲去,不是哗众取宠,也不是惯于弄险,恰恰只有如此,才是万全的应对之策。” “众位爱卿试想,如果王贲老将军替寡人前去,章邯等人必然不肯听从军令,反倒会借机起事,鼓动并裹挟不明事理的军卒造反。” “如此,必然导致大军前去平变。虽然我们的长城军和新军,完全有能力镇压住章邯的叛变,但这样一来,全军就处于巨大的危险之中。” “章邯与项羽、陈余已经就里应外合、围攻我军达成了协议,诸侯军必定会趁我内乱之机进攻,这样,我军即使平了判变,也难以对抗数十万诸侯的围攻。” “在陈余和项羽眼里,章邯的叛变能否得逞,三人能不能称王都不是他们最期盼的。” “诸侯军最期盼的是战机,是我军内部之间的自相残杀,这正是诸侯策反章邯的真正目的。” “而章邯等人即使明知道被诸侯策反利用,但被那个虚无缥缈的王位吸引,他们已经顾不得许多,甚至甘愿冒着被诸侯军反手剿灭的危险也要造反,背后都是受其野心的催动。” “而只要我们自相残杀,结果无论哪方获胜,必将是惨胜,甚至已成零落之军,那时,任何一支诸侯军,都可以轻而易举将我们歼灭。” “这才是这件事真正的危机所在,也是如何解决章邯叛变的最大风险。” 秦王这一番话说完,帐下顿时鸦雀无声。 是啊,一旦诸侯军借两军残杀之机,突然发起进攻,任凭众将再猛,士卒再勇,可好汉难敌四手,恶虎架不住群狼,秦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取胜。 如此一盘算,众将登时没了计较。 这局面,看起来是个死局。 就像明车加卧槽马,老帅被将了车,这棋还怎么下? 秦王赢高见大家都不说话了,继续说道: “诸位爱卿也不用憎恨章邯之流,俗话说,‘鬼迷了心窍,神仙也难救’。” “而要想破此局,只有寡人亲去章邯军营这一招。而且,明天即是最凶险的一天,也是最难得的机会。” “现在,章邯等人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他们叛变的阴谋,必定会按计划行事。” “章邯军中的士卒们,现在大多蒙在鼓里,章邯的叛变也不过是依靠军令加上裹挟这些不明就里的士卒。” “章邯的权力是谁授予的,是寡人。军队是谁的军队,是寡人的。” “寡人不相信,我大秦士卒,肯造大秦的反;我们老秦人,肯帮助章邯灭他们的王?” “寡人就要站在万千士卒面前,告诉大家真相,当面戳穿章邯的阴谋,问问我的将士们‘你们为谁打仗,你们跟谁走’?” “至于赵军的陈余和楚军的项羽,明天应该不会动手。他们一边在等待章邯起事的消息,一边盼望我们平变,只有在这些都发生后,他们才会借机进攻。” “所以,我们必须利用好这一空挡,抓住这个契机,利用寡人前往巡察之际,趁其不备,快速解决章邯等人,夺回十万大军的控制权。然后,再集中精力对付诸侯。” “更关键的是,寡人明天要去的,是寡人的军队,不是他章邯、司马欣和董翳的私人武装,寡人相信我们的闾官们,这几天的工作不会白做;寡人更相信这支军队的军旗上始终飘扬着,令老秦人骄傲,令敌人丧胆的‘秦’字。” “至于那些死心塌地想造反,已经铁了心跟从章邯的一小部分叛军,那就交给寡人的龙虎营锐士们,由他们解决好了。” “当然,我们也要做万全的准备,对诸侯军和章邯营中可能出现的意外,做好应对。” 说到这儿,秦王赢高坐回到王位上,举起一支令箭:“大将军王贲听令。” 王贲慨然出列,一撩战袍,单膝跪地,斑白的头颅高挺,虎目圆睁,大声道: “王贲听从大王号令。” 秦王:“命你明日坐镇中军大营,指挥长城军做好作战准备,监视诸侯各军动向,一旦敌人进攻,都让他有来无回,坚决予以消灭。” “王贲遵令!坚决消灭一切来敌。” 秦王又拿起一支令箭:“卫尉李巴听令。” 李巴迈步向前,单膝跪地,慨然应道: “李巴听从大王号令。” 秦王:“明日本王出营后,尔等率新军前出至棘原五里处列阵,若闻军中两短一长号角响起,即向章邯军进攻。” “若听到一声长鸣号响,即向任何出现在棘原军营附近策应的敌军进攻,不获全胜,不得收兵。” “谨遵大王号令。” 秦王又拿起一支令箭:“御史大夫尉缭听令。” 御史大夫兼军事学院院长尉缭同样撩战袍,单膝跪地,慨然道: “尉缭听从大王号令。” 秦王:“御史大人,明日同寡人一同前往棘原,解除章邯军权后,由阁下统领其军,指挥闾官们控制军队,整顿军旅。” “谨遵大王号令。” 秦王最后拿起一支令箭:“郎中令盖聂听令。” 盖聂出列,单膝跪地,大声应道: “盖聂听从大王号令。” 秦王:“明日一早,集合龙虎营,跟随寡人前往章邯大营巡察军务。遇胆敢谋反,不听从本王将令者,杀无赦。” “末将遵令!” 第88章 深入虎穴 翌日清晨,棘原,章邯军营。 虽然已经到了太阳升起的时辰,但此时却是阴云密布,北风掠过营前的荒原,带着十足的寒冷。 军营门前,章邯等人的卫队,早已列好队伍,一排排长长的戈戟,整齐地矗立在半空中。 士卒们握着戈戟的手,冻得通红。 趁军将们不注意,士卒们不时将手交替着伸到袖筒中暖和一下。 有人悄声对身边人抱怨: “起了个大早,风又这么冷,都在这儿冻了一早上了。” “可不是,说是今天秦王要来,可眼瞧着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见个人影。” 军帐内,司马欣和董翳看着章邯,也仿佛在抱怨: “眼看辰时都要过去了,这秦王怎么还没来?” “会不会是我们的事情,走漏了什么风声?” 此刻章邯的心情正极为紧张,听两人这样说,生出些许不快来,他严厉地扫视了一眼二人: “不要在这儿乌鸦嘴,秦王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计划。” 两人只好闭嘴。 董翳在帐内呆不住,心神不宁地走出军帐,向营外张望。 正在这时,了望哨在高处喊道:“来了,来了。” 董翳三步并作两步,抢到哨塔下问道: “是秦王吗,有多少人?” “应该是,看到了王驾的车盖,好像人不多,二三百人的样子,都骑着马。” 董翳赶忙回到大帐向两人报告: “秦王来了,带了卫队。” 司马欣庆幸道:“可算来了,果然只带了卫队,看来消息没走漏。” 章邯长长舒了一口气,对二人道: “各就各位,都去准备,等秦王检阅卫队时,我一离开秦王,你们就动手。” 回过头,又问始成道:“刀斧手和弩箭队,都准备好了吗?” 始成:“放心将军,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您一声令下。” 章邯脸上难得地,展现出今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用手拍了拍始成的肩膀: “好样的,你办事,总是那么令人放心。” 说完,收敛笑容道:“听说那秦王身边的龙虎营,在一个什么营地受过专门训练,个个不好对付。吩咐弟兄们出手要快,下手要狠。” 始成胸脯一挺道:“将军请放心,您的卫队也不是吃素的。” 章邯满意地点点头,又叮嘱道: “一会儿,你时刻跟在我身边。到检阅卫队时,只要我一离开秦王,你就上前擒住他,用剑横在他脖子上,这样,侍卫们就不敢轻举妄动,其余人再一起动手。” “刀斧手要直奔秦王身边的护卫,弓弩手直接放箭,射住其余的侍卫,不让他们靠近秦王身边。” “其他人赶杀卫队和随从人员,除了秦王,胆敢反抗的,格杀勿论。” “喏,将军。”始成大声应道。 正在这时,营门尉跑来报告:“将军,秦王的车驾正望军营驶来,半刻钟后即将到达。” 章邯整理了一下战袍盔甲,大声命道: “全体将官,各就各位,随本将军迎接秦王。” “喏。”众人齐声喊道。 随着马蹄的轰鸣和铠甲的铿锵,伴着腾起的尘土渐渐接近,营门前的将士们,终于看到秦王的车驾。 当先是五十名龙虎铁骑先导,膘肥体壮的战马满披马铠,护卫们个个盔明甲亮,精神昂扬。 先导之后是一辆五马驾驭的高轩王驾,在百名龙虎卫的簇拥下,迤逦而来。 身后是同样装束的一百五十名龙虎卫铁骑,持戈操戟,威武雄壮。 先导队驰到营前,分两列排开,将章邯的迎接队伍挡在队列之外,形成一个十几米长的封闭通道,自王驾车前,直到营门。 随后,是手持麾旄旌节的三十名龙护卫,驰入通道,其中一员龙虎尉持戟高喊: “秦王驾到,打开营门。” 听到这一命令,章邯等人心中一惊: “怎么,秦王不在营门前下车,要直抵中军大帐?” 虽然出乎他们的预料,但章邯此刻还不敢违抗王令,急忙令军士大开营门。 立在营门处的章邯等将,眼巴巴看着王驾,在龙虎营铁骑的护卫下,驶入军营。 王驾在中军大帐前停下,龙护卫们,按照盖聂事先布置好的阵列,沿王驾排成一个方阵,将王驾护在中央。 章邯等人,跟在王驾之后,一路小跑,吃着马蹄后扬起的灰尘,灰头土脸地赶到王驾前。 一边跑,章邯心里一边嘀咕: 这秦王搞什么鬼,按理说,王驾应该停在营门前,接受将尉们的欢迎,再步入军营,以示对征战在外的将军们的尊重。 可今天这王驾直接驶入军营大帐,先前准备好的检阅卫队的仪式,完全没法搞了。 瞧那些龙虎卫士,将王驾围得严严实实,事先策划好的绑架秦王计划,看样子要泡汤。 既然绑架不成,那就执行第二方案,强行动手。 军中卫队加上将士数万,难道还能让秦王跑了不成。 想到此,章邯急忙对跟在旁边的司马欣和董翳嘀咕了几句,两人立即离开队伍,分头去了。 章邯带着十几员将尉,赶到王驾前。 这些人刚刚站稳,只见王驾前早立着一将,顶盔掼甲,手持一柄长剑,厉声喝道: “秦王在此,军将还不参拜,更待何时?” 喝令者不是别人,正是郎中令盖聂。 章邯连忙带领众将,齐齐单膝跪在车前,口中称道: “统军之将章邯,参见大王。” 车驾的后门打开,秦王赢高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见眼前的秦王,银盔银甲,锦袍素带,一身戎装,雄姿英发。 早有龙虎卫在车前摆了一个高阶。 秦王迈步出车,立在高阶上。 赢高环视了一下营内的环境。 龙虎卫的方阵,将王驾围成一个空心的空场,脚下齐齐跪着几十名武将,都是章邯军中千人将以上的将尉。 龙虎卫的阵型外,是章邯的卫队,此时正持戈戟侍立,形成包围之势。 再向远望,是层层叠叠的营帐,数万名士卒,站立在营帐处,排成整齐的行列。 赢高又回头看了看营帐后,那里的三处大帐,分明就是用来埋伏刀斧手和弩箭手的地方。 赢高深吸了一口气,暗想: “看来,真像大家说的,营中已具埋伏,形势凶险万分。” 凶险归凶险,我赢高就是来此赴险的,今天倒要看看,你章邯有什么翻天的本领。 秦王赢高伸手将诏令交给旁边的盖聂道: “宣王令。” 第89章 开始动手 盖聂接过王令,大声宣道: “秦王诏令: 查:章邯、司马欣、董翳,勾结楚赵,谋反篡逆,事实昭彰,革免军中一切职务,交由廷尉审处。 命:御史大夫尉缭代为主将,行将军事,自将军以下,悉听号令……” 盖聂高亢的声音在军营上空回荡。 话音未落,整个军营顿时像炸了锅,议论声、铠甲摩擦声响成一片。 这声音,就像湖面投入石子的涟漪,迅速蔓延开来。即使远处的将士们,也从士卒快速的交互传递声中,知道了王令的内容: 章邯要造反,秦王亲来逮捕,尉缭是新将军。 震惊、愤怒、迷茫、惶恐,各种情绪交织起来,在整个军营中激荡。 正单膝跪地听令的章邯,怎么也没想到,打开车门,听到的不是秦王例行的慰问声,二话不说,上来就将他们的阴谋公诸于众,革免职务,要将他们拿下。 原来策划的劫持胁迫秦王,从而将军队控制在手中的计划,突然变成了清算他们罪行的现场,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使章邯的脑袋有些发懵。 刹那间,诸多疑问,在章邯的脑袋里快速回旋着。 秦王是怎么知道的,是谁走漏了风声? 自己该怎么办?束手就擒,还是奋起反抗? 这一瞬,章邯身边的军将们也在发懵。 这些军将,大半是章邯的嫡系,事先接到章邯等人的命令,只等始成一动手,就跟着响应。将尉以下,自然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一切似乎都可以搞掂。 突然听到盖聂宣布王令,震惊之余紧接着就是惶恐,毕竟谋反是见不得人的勾当,现在被拿到阳光下面曝晒,原来的计划还怎么执行?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章邯,一致的眼神是:怎么办? 还有一部分军将不明所以,只被通知今天秦王来巡察,组织军卒欢迎,事先既不知道章邯的反情,也没接到要对付秦王的命令。在章邯的计划里,这部分将尉,举事之后,根据态度再决定是杀还是留。 他们同样疑惑:章邯反了,还要篡逆图王,尉缭是新主将,自己该怎么办? 更有几名闾政和闾将,完全蒙在鼓里,此刻听到王令,义愤填膺,满眼的怒火,喷向章邯,伸手去摸佩剑的剑柄。 十万名士卒,有震惊,有惶恐,更有观望和愤怒。 冷静这个东西,不是什么人都有,尤其在遭受突如其来打击的时刻。 但章邯在这方面,确实高人一筹。 毕竟久经沙场,见过诸多世面。更主要是,他在打定主意造反时,在每晚睡不着觉的前思后想中,已经预想过阴谋败露的这一刻。 只不过,眼前的局面没有想象的被动,也没有半夜惊醒的噩梦那般可怕,貌似自己还占据着主动。 论场合,现在是在自己的军中; 论部众,有司马欣和董翳做帮手,有跟随自己征战数十阵的将尉们,有自己亲手挑选的卫士们,有统领了两个月的十万军卒做本钱,还有自己最得意最忠诚的卫队长始成。 军队这玩意,只要掌握了将尉们,就掌握了一切。 再看秦王,有什么? 有胆子,敢闯我十万大军的军营。 有卫队,不过区区三百名,以及那个宣诏的郎中令和老迈的尉缭。 就凭这? 你赢高真把自己当成无所不能的王了? 真以为手里拿着一张诏令,老子就俯首听令,乖乖交出兵权,然后等你们过来捆绑? 真是白日做梦! 既然阴谋被发现,从现在起,你秦王在我章邯眼里就不再是王,那个什么狗屁王令,老子也不会服从。 现在,在章邯眼里,只有手里的兵器,只有跟随的部下,只有貌似唾手可得的王位。 想到此,章邯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看了看秦王赢高,又瞄了一眼那个郎中令,鼻子里狠狠地“哼”了一声。 章邯转回头,对身边的始成,低声命道: “听我命令,准备动手。” 始成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喏。” 章邯听出了“喏”字里的狠意,心中更加笃定。 他对着宣读完王令的盖聂,嚣张地挑衅道: “郎中令,你宣读的是什么鸟东西,既然你们知道老子要反,正好你们也来了,那就让你们看看,老子是怎么造反的。” 秦王赢高正等着章邯的嚣张。 如果说在宣读王令的时候,还担心章邯狡辩抵赖,蒙蔽将士们的双眼,现在见章邯彻底撕破脸皮,露出本来的面目,秦王知道,接下来的一切,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秦王止住了盖聂准备呵斥章邯的举动,而是递给了他一个只有两人能懂的眼神。 随后,没有理会脚下步步后退,抽剑在手的章邯及数十名铁杆死忠,而是对着所有将士,高声道: “大秦将士们,你们都听到了,叛贼章邯勾结赵、楚,卖国求荣,已是我大秦的公敌。” “反叛的首恶,是章邯、司马欣、董翳三人,与他人无涉。 “全体将士们,你们是大秦的子弟,是老秦人的后代,你们为了谁而战,你们该忠于谁,现在正是考验你们的时刻。” “我们共同的敌人,是对面的六国诸侯,是企图颠覆大秦的叛贼,而不是你身边的战友,更不是大秦的父兄。” “本王在此下令,反叛的首恶必办,胁从无罪,无论之前是否参与,只要现在放下武器,一概不究。” 随即,尉缭登上台阶,站在秦王身侧,高声喊道: “将士们,听本将军将令:愿意服从大王的,立即放下武器,听从本将军指挥。胆敢造反者,杀无赦!” 读懂秦王眼神的盖聂,待尉缭发布完军令,立即命令龙虎卫道: “卫士们,将叛贼给我拿下。” “喏。”几十名龙虎卫早已下马,上前捉拿章邯。 已经退出十几步远的那群章邯的死忠,举着佩剑,将章邯护在其中。 正在这时,龙虎卫的外围传来一阵喊杀声。 众人看时,正是司马欣和董翳,各带一群卫队,持剑挺戟,一左一右,向秦王的龙虎卫冲杀过来。 章邯的嘴角勾出一丝笑容。 他知道,司马欣和董翳按照第二套方案动手了。 第90章 无间有道 司马欣和董翳的卫队向王驾冲杀过来,盖聂早看个正着,将宝剑一指,命令道: “卫士们,给我杀。” 盖聂的命令一出,左右各一百龙虎卫,在两名尉官的带领下,持戟挥刀,纵马向两侧的卫队扑去。 刀剑戈戟的碰撞声,呐喊声,惨叫声,人体倒地的闷哼声,在两侧响起。 虽然司马欣和董翳的卫队人数占优,但他们哪里是龙虎卫铁鹰锐士们的对手,转瞬间,倒下上百具尸首,开始败退。 整个军营,呈现出一种奇观。 中军大帐左右,刀戟交错,喊杀震天。 除此之外,数万名将士,倒戈掷戟,原地不动;更有一些闾官们,站在各自的队伍前,大声讲着什么。 毫无疑问,内容无非是忠于祖国,忠于秦王,听从将令。 这一局面,多少有些出乎章邯等人的预料。 由于千人将以上,都在中军大帐处,而百人部曲中,闾官们的宣讲此时起了作用,绝大多数士卒,自然不愿面对秦王,跟着章邯造反。 此时,中军大帐处的搏斗,成了双方最后的博弈场。 如果一方能将另一方彻底制服,就可以借此控制住局势。 章邯决定押上最后的赌注,给秦王以致命一击。 他转回头,命令卫队长始成道: “刀斧手出动,弩箭瞄准秦王齐射,死活都行。” 章邯要出动军帐后面埋伏的刀斧手和弩箭手,做殊死一搏。 “死活都行,不再活捉了?”始成问道。 “活捉个屁,现在都这个时候了,杀了倒也干净。”章邯恶狠狠地道。 这次,章邯的耳边没有听到始成的回应。 这种情况,自始成跟随自己,从没发生过。 “怎么回事?”章邯心头一紧,疑惑一闪而过。 一向毫无迟疑执行章邯的命令,坚决得不打任何折扣的始成,此时,对章邯的死命令,没有如往常那样斩钉截铁的回应。 章邯以为始成害怕弑王,再次转回头,催促道: “快动手,还等什么?” 还是没有回应。 正在这时,只听见盖聂的喝令,在半空中炸响: “山鹰听令,即刻捉拿贼首,不得有误!” 就在众人对于“山鹰”是谁,心中纳闷之际,章邯身边发生了令人吃惊的一幕。 今天是什么日子,除了吃惊还是吃惊。 只见那始成,上前一掌,劈落了章邯手中的宝剑,顺势跨步,抢入章邯腋下,扭住章邯的手臂,一个背摔。 章邯那八尺多长的身躯,立刻腾空而起,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背朝下,脚朝上,结结实实地落在地上。 紧接着,始成将章邯的双臂一扭,单膝压在章邯的背后,手中宝剑横住脖颈,喝道: “逆贼,休动。” 从盖聂的号令声起,到章邯变作“山鹰”膝盖下的俘虏,也只在一眨眼间。 但旁边的龙虎卫们识得,始成那一招,正是铁鹰卫士们经常训练的擒拿术。 先出一掌,击掉对方手中的武器,接着跨步背摔,随后反关节擒拿,控制住对手。 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简直就是标准的示范教科书。 龙虎卫们对始成动作的赞叹,掩盖不住章邯与身边死忠们的震惊。 章邯的脸,被摁在冰冷坚硬的泥土地上,艰难地侧转头,吐出一句: “始军侯,你,你……” “谁是你的军侯,吾乃大秦铁鹰卫士‘山鹰’。”始成凛然喝道。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章邯的眼睛,顿时像死鱼一般黯淡,绝望从脚底直贯头顶。 前思虑、万琢磨,无论如何,章邯也想不到。 在他眼里忠心不贰,跟从自己多年,被其视为永不会背叛的卫队长,竟是多年以来,被安插在身边的细作。 如此深厚的谍战布局,经典得不能再经典的无间道。 章邯一联想,自己任命始成做卫队长兼谈判代表,多次出入赵、楚军营,与陈余、项羽谈判沟通,所有的谋反事实,都被始成牢牢掌握,今天秦王之所以来此,也就不奇怪了。 至于章邯命其在营帐后面准备的那些刀斧手和弩箭队,肯定也是始成的人,自己寄希望的最后赌注,还没出手,就被对手将底牌全部抽走了。 “输了,彻底输了。”章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随着章邯被制服,其余的叛变者,顿时失去了斗志。 就在“山鹰”始成动手的同时,龙虎卫的铁鹰卫士们,也对章邯的那些死忠们,开始了砍瓜切菜。 一直到盖聂那双皮质铜泡的战靴,踏在章邯的眼前时,他的那些死忠们,已成了龙虎卫士的刀下鬼。 盖聂命始成将章邯从地上提起来,早有卫士上前,捆了个结实。 随着章邯被捉拿的消息,快速传向各处,军营中响起阵阵欢呼声。 大帐两侧的战斗,也接近尾声,司马欣和董翳卫队的抵抗,逐渐平息下来。 不多时,司马欣和董翳同样被五花大绑,正往这边押过来。 帐前的这一切,自然都在秦王赢高的眼中。 自始至终,秦王镇静自若地站在车驾前的高阶上,看着自己的龙虎卫们,施展身手。 直到盖聂启动“山鹰”,拿下章邯,秦王的心中才暗暗舒了一口气。 他明白,至此,大局已定。 眼前,盖聂正领着始成过来参见。 “黑冰台左尉‘山鹰’始成,参见大王。”始成单膝跪地,施以君臣大礼。 赢高上前,搀起始成的手臂,赞道: “好一个‘山鹰’,卧底十余载,今朝一摔惊人啊!” “哈哈哈哈哈……” 尉缭、盖聂和身边的众人,伴着秦王爽朗的笑声,都畅快地笑起来。 原来,早在得知章邯的反情之际,盖聂在向秦王赢高汇报其秘密战线布局的时候,就特别提到了,黑冰台早先埋伏在章邯身边的这只“山鹰”。 正如盖聂当时所说“在章邯身边,埋伏的一个重要人物,到了关键时刻,可以启动他,发挥作用”,指的正是“山鹰”。 只不过,做为最高的机密,此事只有秦王和盖聂两人知道。 这也是为什么盖聂能如此详尽地了解和掌握章邯所有的谈判内容和行动计划,也是秦王赢高之所以敢于勇创虎穴的原因之一。 当然,以赢高处理问题的周到全面,不会仅仅将赌注押在一个卧底身上,龙虎卫,闾官,铁甲军,甚至盖聂和自己的身手,都没来得及完全施展,反叛就这样以最小的代价平息了。 灭火易早,更要出其不意。 第91章 秦王为何这样做 整个军营内,刀剑声已息,呐喊和厮杀声归于平静。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平变宣告结束。 这正是秦王赢高想要达到的结果。 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小的代价,解决内乱,随时回击企图趁火打劫的诸侯军的进攻。 此时的赢高,已经深切体会到,攘外必先安内,这句话的重要性。 如果按照王离等将领的意见,发兵围住章邯军,看起来是雷霆之势,以十七万剿灭十万,稳操胜券。 但那样一来,章邯必定率领其死忠,命令其部属进行死战。 对于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军卒来说,在一般情况下,只接受直接上级的指挥,听从上级的命令。 这是任何一支军队,必须拥有的纪律。大秦锐士们,更是被将尉们训练成对于服从的条件反射。即:只管执行,不问原因、不问结果。 秦王最担心的,正是这种危险的可能性。 一旦包围章邯的前军,拉开架势硬来,不论是革除职务,还是逮捕三人,都会因激烈抵抗而变成了两军的混战。 对于一群因事情败露,逮捕后就是死路一条的叛军之将来说,除了拼死搏斗,还能有什么选择? 那样,无数的士卒将被裹挟进来,很多无辜的大秦将士,不得不为服从军令而相互残杀。 即使最终战胜了章邯,全军也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而陈余和项羽,正期待着这种的情况发生,也虎视眈眈的等待这一刻。 到那时,即使原本逡巡不前,不敢轻举妄动的类似魏国、燕国的弱旅,都会毫不犹豫抓住这一时机,一拥而上,对秦军进行群殴。 以势疲力弱的残军,对付养精蓄锐的诸侯军,就是神兵也难抵挡。 正是因为预见到武力平变可能产生的严重后果,秦王赢高才力排众议,坚持以巡察军营之名,勇闯虎穴,以求以最小的代价,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问题。 秦王赢高之所以敢这样做,基于三个判断: 一是,章邯等人不知秦王已经掌握了叛变的内情,依然会按计划借视察之机,绑架秦王。 按照“山鹰”提供的情报,章邯集中了三个卫队,除了检阅队伍以外,其余的都伏在大帐后。 章邯意图用这一千五百人的卫队,解决龙虎营。而这恰恰为秦王提供了绝好的时机。 如果一旦章邯知道阴谋泄露,必将公开叛变,那样等于又多了十万敌人。 秦王正是要利用这一时间差,抓住这一空挡。 只要龙虎卫们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在中军大帐前后,解决章邯的死忠,就不会造成整个军营的混乱。 二是,按照章邯的计划,军中千人将以上的将尉,都会集合在营前迎接秦王,参与接见和巡察。 这样一来,军中各营士卒现场最高的指挥者,就是百人将。而这之前,闾官们已经深入到每个百人队伍当中,几天来已和士卒打成了一片,基本上达到了控制部队的目的。 况且,闾官与原有将尉并行管理所属部队,而这些基层将官们,接受章邯统领,也仅几个月的时间,很难在短期内,成为章邯的铁杆死忠。 最关键的是,秦王为闾官们授予的权限,其中最重要的一条:闾官对将尉们的任何决定,都有最终否决权。这一票否决权,就是保证军队绝对忠于秦王的一个杀手锏。 有了这个杀手锏,就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证军队,自上而下始终服从于秦王,在遇到类似大是大非的决策时,发挥闾官的作用。 这样,双方的交锋,焦点主要在两处。 大帐前,秦王与章邯,比拼号召力,卫队之间比拼战力, 军营中,闾官与倾向于章邯的百人将,争夺对士卒的控制权。 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一时难以区分哪些士卒忠于秦王,哪些听从章邯。 总不能搞一次站队或贴标签。 最好的办法,先命士卒们放下武器,原地不动。 而不放下武器的,一定就是造反者。就像简化方程式中的省略项。 这种将令,比较中性,不会激化矛盾,也不会逼着士卒们做选择。 简化之后,最后就剩下大帐前的博弈了。 三是,秦王对自己的龙虎营有十足的信心。以铁鹰卫士们超强的能力,一敌五对他们来说,还是比较有把握的。 秦王之所以敢于深入虎穴,就是要和对手赌谁的牌最大。 既然是秦军,就是他秦王的军队。 当秦王亲临现场,揭露他们试图造反的阴谋时,卫队以及军中的士卒们,究竟为谁而战,就会迅速在这些将士脑中进行判断。 即使三人的卫队也颇具身手,但那是在他们的保卫对象受到敌人进攻的时候。但他们现在要选择与他们的大王作对,相信很多人在感情上难以接受。 毕竟章邯等人一直拿着大秦的俸禄,以大秦的名义在战斗。 突然宣布反对自己的大王,如何在瞬间让属下们认同,并心甘情愿的为之赴死,这对任何一个士卒来说,都是心理上巨大的考验。 一边是道统正宗的王,一边是企图造反的将,如果是你,怎么选? 选择秦王,是否荣华富贵不好说,但最起码不会错。 而如果选择章邯,一旦失败,就有可能被夷三族。 所以,当秦王驰入军中,以王的名义号令全军的时候,这简单有效的一招,确实令章邯难以抵抗。 结果也确如秦王所料,以损失十几名龙虎卫士的代价,叛变终于被制止。 在众人荡漾的笑声中,秦王端详了一下始成,见其内心向秦,忠诚度达到九成,遂敛容正色,颁旨道: “鉴于‘山鹰’始成卧底经年,擒贼首有功,特晋爵三级,授裨将军,协助尉僚将军,整理前军。” 始成立刻单腿跪地行礼:“臣始成,拜谢大王。” 秦王关切地叮嘱道: “爱卿熟悉前军事务,迅速协助尉缭将军整理好队伍,准备迎击诸侯军的进攻。” 始成致以军礼,高声应道:“谨遵大王号令。” 早有龙虎卫将章邯、司马欣、董翳押到秦王面前。 三人已没有了先前的气势,垂头丧气,个个像泄了气的皮球。 尉缭请示秦王道: “大王,三个叛贼已经押到,请大王发落。” 第92章 尉缭的治军之术 秦王直视章邯三人的内心,透视到三具恐惧而又懊悔的心灵。 心下顿生恻隐。 但随即,史上的“新安坑卒”事件,瞬间涌上心头。 史载:在章邯投降项羽后,与司马欣和董翳各自争取到了王位,但前提条件是,将所带领的秦军,包括王离战死后收拢的共二十万大秦将士,全部交给了项羽。 而项羽作为诸侯军的总指挥,在进军咸阳的路上,走到新安时,将这二十万秦军尽数坑杀。 二十万的大秦子弟,全是精壮男子,身后是多少翘首企盼的家庭。 更何况,秦卒本已投降,项羽只是因为担心秦人骨子里的不肯屈服,就设计给予全部坑杀。 造成这一历史惨案的,当然项羽是直接的凶手,但章邯三人的双手上,同样沾满了曾经信任他们的秦卒的鲜血。 如果章邯三人不投降项羽,不用秦地三王的王冠交换,新安坑卒的惨剧,就不会发生。 好在这段不堪的历史,已经被秦王赢高扭转,这一悲剧的主角已经成为眼前的阶下囚。 秦王问尉缭道:“御史大人,依照大秦军律,身为军将,意图谋反,篡逆弑君,该当何罪?” 尉缭道:“启禀大王,此皆为死罪,当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话音刚一落地,只听见营门外传来一声“报……” 一名远哨斥候,骤马驰入,在帐前甩蹬离鞍,滚下马来,跪在秦王面前,报道: “大王,项羽的楚军杀过来了。” 尉缭急问:“有多少?” “项羽全军出动,已经离开漳水大营,前锋部队离此不到二十里了。” 尉缭令:“再探。” 中军大帐前,所有人的心都一紧。 刚刚扑灭了章邯的叛变,项羽就杀过来了,顿时,形势变得异常急迫。 秦王赢高听到这一探报,心中也是一凛,旋即冷静下来。 眼前,不是急于处置章邯三人的问题,而是如何对付项羽的进攻。 秦王命人将章邯三人打入槛车,押回大营。 随即,命司号立即吹起号角,令新军前去应敌。 军营里,立刻响起一声牛角号的长鸣,划破棘原的上空,传到五里外的新军处。 李巴正焦急地等待棘原前军的消息。 听到事先约定的号令,立即命将军蒙原统领重甲步军在前,裨将军王威统领铁甲骑兵随后,李巴指挥中军,裨将军王元统领炮兵紧跟,向南推进。 待号声过后,赢高才转过身对尉缭道: “尉缭将军,立即召集众将,整理前军,集合部队,准备战斗。” “喏。” 尉缭转身进入大帐,命军司擂起军鼓,聚合众将。 不一刻,千人将以上军将悉数到齐。 尉缭命裨将始成点检军将。 点名过后,原军中的千人将及万人将刚过半数,缺少的部分,已在刚才被龙虎卫斩杀,都是追随章邯等人的死忠。 尉缭请秦王上座,自己在侧座坐定。 秦王与尉缭低声交换了一番意见,命尉缭重新换过印信虎符,随后示意尉缭升帐治事。 尉缭毕竟是当今最着名的军事家,值此危急时刻,依然有条不紊。 尉缭的底气,来自于秦王事先已命李巴的新军,做好了应敌的准备。 在此之前,棘原军中早已安排了军校学员充任闾官。 按照秦王的双长官制,每个军中,万人将配备闾将一名,千人将配备闾政一名,五百人配备闾佑一名,更多的是百人队伍中的闾佐。 这些闾官,已经在军中任职数日,对部众都已了解。 作为崤山军事学院院长,尉缭准备通过闾官们,掌管这支刚经历过内乱的前军。 尉缭当先说道: “诸位将官,本将军受大王命,担任本军主将。号令既出,立当奉行。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各宜遵守,不得违反。” 众将齐声道:“愿遵将军之令。” 尉缭道:“适才,各位军将都经受了一次忠于大王的立场考验,也经历了从军以来从没有过的忠诚测试。” “虽然受了一场虚惊,但如此真刀真枪的选边站队,比在战场上杀敌不差半分。” “内部叛变刚刚剿灭,外部接应的楚军就打了上来,我们即将面临新的战斗。” “经大王同意,现在,本将军颁布第一道军令。” 说道这儿,尉缭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下面的话: 帐下众将都凝神屏息,注目倾听。 “为了保证部队的绝对忠诚,使三军步调更加一致,本将军决定:全军所有百人以上编制的部队,统一由闾官担任官长,原来的将尉,暂时调整为副官长,辅助官长带领部众,待此战后,根据个人的表现,再行任命。” “军中被龙虎卫斩杀的将尉所空缺位置,待后续在战斗中,凭军功选拔补充。” 众将齐道:“惟命是听。” 尉缭调整官长的目的,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住这支军队,使自己的将令,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得到很好的贯彻。 在崤山军事学院,尉缭亲自教授过这批闾官们的战略战术课程,尤其在各种阵法、战法上,闾官们很容易就能理解和执行好尉缭的军令。 除了迅速唤起战斗意志和统一步调,闾官们更能迅速消除章邯等人对军队带来的负面影响,快速整合军队,形成强悍的战力。 解决了干部问题,接下来就是作战任务了。 尉缭道:“据探马报,十万楚军,正离开大营,向我军攻来。” “奉大王的将令,我们的五万新军,正在李巴将军的带领下,前去应敌。” “我军的任务是,在配合新军反击楚军的同时,按照原定计划,守护好甬道。” 随即,尉缭抽出一支令箭: “裨将军始成听令。” “末将在。” “命你即刻带一万步军,赶赴漳水岸边码头大营,接替那里的指挥,守住大营,不得有误。” “末将遵令!” 始成接令,带着数员闾官和将尉领军去了。 尉缭又派出一万人的步军,前往甬道,加强那里的守护。 现在,甬道那里的军将,到底倾向与哪方,还不清楚,尉缭必须做好两手准备。 无论如何,漳水岸边大营不容有失,而大军的甬道安全也必须保证。 随后,其余将士原地待命,由闾官紧急进行整顿,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在本书网址的“beikan“后边加上“tu“两个字母,就可以在公众号“图”上关注本书的数据和书单啦,数据每天都有变化哟~ 第93章 联军盟主的亢奋 项羽此次全军出动,押上了全部赌注。 在接到章邯约定次日举事的消息后,项羽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项羽相信,章邯的投降是真诚的,以其受二世的信任和对新王的忌惮,一般人都会做这种选择。 而他之所以偷袭邯郸,既为夺粮,也有对章邯斩杀叔父项梁报复的成分。 否则,一旦章邯投降过来,连教训他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项羽心中的一点小心思,当然,包括亚父在内,无人知晓。 毕竟项羽自小就失去父亲,跟着项梁长大,受叔父栽培,感情至深。 但,表面上军中确实缺粮,找这么个借口,攻击一下章邯,既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也为了在归降前,提前给他立立规矩。 但如果因此一击,章邯打了退堂鼓,就失败至极。 从当前局势出发,尽快接受章邯的投降,确实是项羽最需要做的。 至于心中对章邯斩杀叔父的耿耿,在大局面前,做为军中统帅的项羽必须要拎得清。 因为,此时的项羽面临着诸多困境。 一是,秦军的综合实力。 巨鹿城下十二万秦国精锐——王离的长城军,自己还没和他交过手,毕竟是正规军,战力定是不容小觑。 秦王又带来了五万增援的新军,据说韩国军队十足地吃过他的苦头。 虽然项羽手下的五虎将都很强悍,又有三万精锐铁骑,但饭总得一口一口吃,仅凭手头的十万人马,要想一举歼灭秦军,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二是,诸侯联军的观望。 尽管兵力占了上风,但形不成合力,各方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期望别人与秦军杀个两败俱伤后,再坐收渔翁之利。 三是,也是最要命的,军中的那点存粮,就像倒悬在头上的利剑,随时会落到自己头上。 而楚怀王的后勤支援能力,项羽已经对其不报太大的希望,除非从秦军手里夺取粮食,否则渡河到此,无异于等死。 所以,项羽此时没有别的路可选,既然以逡巡畏战的借口斩杀了顶头上司,就必须反其道而行之,带领全军进攻。 否则,斩杀宋义的借口,就显得荒唐无稽。而随着将士们疑心的增加,再加上已经开了擅杀上级的坏头,几天后,军中的粮草一断,兴许会有哪个将士,依着葫芦学着画瓢,惦记他这个上将军项上的人头。 所以,章邯的来降,就等于给他这个瞌睡人,送来了枕头。 有了章邯这个突破点,项羽的所有问题,都一股脑解决了。 只要章邯反水成功,手里就是二十万大军,以项羽彪悍的战力,哪怕独自对付秦王,他都极具信心。 至于那些诸侯军,无非都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如果楚军这边先杀出气势来,他们自然就会闻风而动。 作为军事思想“兵形势”(兵家四势:兵形势、兵权谋、兵阴阳、兵技巧)的代表人物,项羽不仅武力出众,而且在如何用兵、如何针对战场上的形势,抓住敌人的要点,致以致命一击方面最是精通。 项羽少时不喜读书,学剑也不成,唯好“万人敌”,指的就是研究兵书。 在项羽的研究中,尤其对兵形势的运用,颇有心得。 所谓兵形势者: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向,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也。 项羽现在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短板,虽然夺取了兵权,但粮草缺乏,士气不振。 粮草问题,项羽听取了范增的建议,将目光盯在了秦军的甬道上。 只要攻下黄河岸边的大营,码头上转运粮仓里的粮食,就足够楚军支撑一些时日。 而这里是甬道的端口,卡住这里,再派兵袭扰甬道,二十七万秦军的粮草就被切断。 粮草的解决方案有了,现在关键的问题是,如何鼓舞军中的士气。 所谓“卒不在众而在勇”,在削弱敌方士气的同时,如果能提升起己方的士气,此消彼长,胜负自然就决定了。 正在项羽为提高士气,左思右想的时候,赵军陈余那边的信使来了。 陈余在信中,代表赵王知会了诸侯同意章邯三王的条件,约请项羽克日起兵,与章邯里外配合,围攻秦军。 眼见得,诸侯们都盯住了章邯这块肥肉。 让项羽更为兴奋的是,陈余在信中,破天荒的自谦,恭贺楚军攻取了邯郸,代表赵国,推举项羽为联盟军的盟主,由其统一协调诸侯军的行动。 这真是好事一波接一波。 接信后,军帐内已经装不下他有些亢奋的身躯,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出大帐。 他真想大声喊上一嗓子,“爽啊,爽。” 可看了看帐前持戟而立的侍卫们,他还是矜持地放慢了脚步。 他要散散步,冷静、冷静。 现在,万事具备,只等明天决战了。 项羽沿着军中的通道,一直走向后营。穿过后勤的营帐时,军士们正在开饭。 项羽一边回应着沿途士卒的立正军礼,一边走到了粮仓处。 主管后勤的右领远远地迎了上来。 军礼已毕,项羽示意他陪自己走走。 项羽貌似无事闲聊般,询问着大军的伙食情况,又询问了一下仓中还有多少存粮。 右领左右看了看,身后只有四名侍卫远远跟随,遂压低声音道: “启禀上将军,军中只有三天的存粮。” 项羽并不意外,点了点头,对右领道: “今天晚饭后,把军中所有存粮全部加工成干粮,明天一早发放到军卒手中。” “喏,上将军。我们这是要打仗了。”右领跟随项羽有年,自然知道这道命令后面的含义。 项羽没有搭话,而是伸出手拍了拍右领的肩膀。 右领行了个军礼,转身去了。 项羽继续往前踱着步,思考着明天的一战,如何鼓舞士气。 眼前,到了后营水寨,那里停泊着运送大军渡河的几十艘大船。 猛然间,项羽的脑海里,闪现出《孙子·九地》中的一句:“帅与之深入诸侯之地,而发其机,焚舟破釜。” 人在兴奋状态时,脑筋转动就会出奇的快,往往很多奇思妙想都来自于灵光一闪。 “对,就这么办。” 项羽心下已定,转身快步回中军大帐。 边走边吩咐侍卫道:“击鼓升帐,集合将尉。” 第94章 破釜沉舟 随着三通急促的军鼓声,十几员楚军万人将以上将尉,放下手里的饭碗,一边抹着嘴边的饭粒,一边连奔带跑,赶到中军大帐。 项羽的治军严厉是出了名的,三通鼓后点将不到,一律军棍伺候。 项羽曾经带领众将亲身测量过,听到第一通鼓声,从最远处的后营,以正常速度跑到中军大帐,也仅仅两通鼓声。 留了一通鼓的时间,给大家处理诸如擦屁股、提裤子的时间,你说够不够。 等众将尉聚齐大帐,项羽已端坐在帅位当中。 未等将尉们喘息甫定,项羽即开口道: “众位将官,我军渡河已有数日,虽然攻取了邯郸城,但秦军依旧盘踞在棘原和巨鹿城下。” “刚刚接到情报,棘原的章邯准备明日向我军投降。赵国也送来书信,推举本上将军为诸侯盟主,带领联军共击秦军,” “本上将军既为盟主,那就得拿出点盟主军旅的样子,让诸侯们见识见识,什么是‘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本上将军决定,明日向秦军发起进攻。” “现在,秦王的军队集结在巨鹿城下,有十七万众。由王离的十二万长城军和秦王的五万新军组成。” “明日我军的进攻点有两个。正面为巨鹿城下的秦军,侧面为自漳水岸边大营,直到巨鹿城下的甬道。” “为此,本上将军决定,兵分两路,一路汇合章邯,直取巨鹿秦王军队;一路攻取漳水岸边甬道大营。” 干净利索地介绍完军情,项羽抽出一支令箭: “英布将军听令。” 九尺身躯,魁梧伟岸,脸颊上带着两个小篆体刺字的英布,上前应诺: “末将在。” “命汝带骑兵一万,步卒一万,明日在大军抵达棘原后,从侧后出击,袭击漳水岸边秦军大营,夺取码头和粮库。” “不出预料的话,章邯的守军将配合打开营门,夺取大营后,立刻沿甬道向巨鹿攻击,破坏沿途甬道,不得有误。” 英布应道:“末将遵令。” 项羽:“陈武将军听令。” 身材略矮壮的陈武出列,叉手道: “末将在。” 项羽:“命汝明日带三万步军,作为先导,在棘原与章邯军汇合后,攻击巨鹿城下秦军。不得有误。” 陈武:“末将遵令。” 项羽拿起两支令箭:“龙且将军、钟离昧将军听令。” 满脸络腮胡须的龙且和八字眉小眼睛的钟离昧出列,齐声应诺: “末将在。” 项羽:“命你二人,明日各带一万骑兵,在陈武军后,一伺遇到秦军抵抗,见中军令旗升起,左右齐出,从敌军两翼插入,直捣中军,擒王杀将,不得有误。” 二人齐道:“末将遵令。” 随后抽出一支令箭道:“左尹项伯听令。” 项羽的叔父、被楚怀王任命为左尹的项伯出列: “项伯在。” 项羽:“令尹大人即刻带人前往赵、魏、燕、齐等军,知会我军计划,约请诸侯军,明日齐至巨鹿城下,围剿秦军。” 项伯:“喏。” 项羽环顾了一番众将,再次下令: “全体将官听令,明早五更灶饭,军中猪、羊、犬类一个不留,酒、菜全部饱飨士卒。” “大军带齐三日干粮,渡船凿穿沉河,锅釜砸烂,军营内所有房屋统统烧毁。” “全体将士,一律抄家伙,随本上将军到巨鹿城下,与秦军决一死战。” 项羽此话一出,帐下众将皆暗暗心惊。 上将军这是要玩命了。 破釜沉舟,烧毁大营,全部出动,对于一支野战部队来说,这就意味着拉开了拼死一战的架势。 不要后勤,不留后路,或者战死,或者饿死淹死,选哪样? 不用说,全体将士肯定选择玩命啊! 横竖是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多杀多赚。 这就是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包括项羽在内,众将都清楚,全员出击,一旦进攻不利,那就意味着全军将陷于极其危险的境地。 不仅有可能被秦军包了圆,因为没有预备队,更没有了退路。 但,如此一来,士卒们必定个个拼死向前,这样的军队战斗力绝对爆棚。 在冷兵器时代的当下,拥有了超强士气的士卒,往往可以决定战斗的结局。 这就是项羽被《孙子·九地》中“焚舟破釜”激发的灵光一现。 既然军中粮草已尽,既然斩杀了宋义不能回头,那就将所有将士,绑在同一辆战车上,摆出慷慨赴死的架势,与秦军决一死战。 兵形势中的战法之要,被项羽运用到了极点。 次日一早,天已大亮,全军吃罢出征以来最丰盛的一次早饭,砸烂了锅釜,凿沉了渡船,整装列队,迎着寒风,整齐地肃立在军营前。 一身银盔银甲,气宇轩昂的项羽,在十万将士的注视下,脚步坚定地登上了搭起的高台,历声吼道: “全体将士们,军人,就要顶天立地,就要一往无前,就要歼灭任何敢于阻挡我们的敌人。” “我们即将面对的,是肆虐六国的暴秦,是灭我楚国的敌人。” “本上将军从来都不信邪,不管他是长城军,还是什么秦王的新军,我倒要看看,秦国的兵将,是不是父母所生,躯壳是不是肉做的。” “两军相争勇者胜。今天,本上将军将与你们一起,占领他们的营寨,摧毁他们的甬道,活捉秦王,打败敌军。” 项羽的话刚落,台下军将领头,一起高呼:“活捉秦王,打败敌军。” 随着“出发”的号令,军中火起,营寨尽皆烧毁。 在漫天烟尘中,项羽军整装出发,向着棘原开来。 早有斥候探马将警情报入秦王及王贲大营。 随着一声号角长鸣,李巴的新军,齐齐向棘原出动,当先向楚军迎来。 大将军王贲也听到了号角声,知道秦王平变已毕,新军受命迎击楚军。 王贲立即升帐,调配兵力,迎接诸侯军的进攻。 他知道,战场绝不仅仅在棘原,章邯的这次兵变,诸侯军一定会加以利用。 好在秦王赢高在临走前,与王贲早已计议定,制定了对付诸侯军的作战计划。 曾经在我国古代战史上,颇为着名的“巨鹿之战”,因为秦王赢高的加入,正以一种别开生面的方式,拉开大幕。 第95章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当棘原方向,传来一声隐约的牛角号长鸣,王贲立即下令: “按原计划,巨鹿东、南、西三面,发起进攻。” 进攻?是不是有些匪夷所思。 现在的王贲,同时面对着六个对手:巨鹿城中张耳的五万赵军,城北陈余的十万赵军、臧荼的五万燕军和左贤王的三万匈奴军,漳水东岸齐国田横、魏国魏豹的各五万军,诸侯军队共三十三万。 而长城军仅十二万,从算数的角度看,从“五则攻之”的兵法理论上讲,无论如何也不该进攻。 这既需要能力,更需要魄力。 在秦王赢高亲赴棘原之前,与王贲、尉缭等高级将领,对整个战场形势以及平变过程可能发生的情况,通过军事会议的方式,进行了详细的分析,制定了以攻为守的作战方案。 按照战力强弱,将对面的敌军进行了排列。 突击能力最强者,当属左贤王率领的匈奴三万骑兵,野战能力突出,是较难对付的对手。 人数最多的赵军陈余的部队,在城北虎视眈眈,多少继承了赵军擅打硬仗的传统,如果倾营而出,会很棘手。 城内张耳的五万守军,虽以守城为主,一旦时机有利,也会派出部队,出城助攻。 燕国臧荼的队伍中,有五千东胡的骑兵,与匈奴兵类似,擅于野战冲锋。 齐国田横的五万军队,以齐国贵族的私兵为主,骑兵和车兵有一定的战斗力。 魏国魏豹的五万军队,皆是步军,仓促成军,战力最弱,最有可能在战役末期出来趁火打劫。 大家讨论的结果是,如果长城军采取守势,势必在战场上陷于被动。 巨鹿城下,长城军采取围三阙一的战法,扎下东、西、南三个大营,以南营最大。 单纯防守,势必面临敌军多面进攻,久防之下必然有失,一旦某个军营被敌军突破,势必造成全军的被动。 一旦战场上的均势被打破,那些观望的诸侯军后续部队,必会倾巢而出趁火打劫,局面就会很危险。 讨论来讨论去,最后,还是秦王赢高一锤定音: “进攻。” “进攻?”不知是谁重复了一句。 “对,进攻。只有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秦王强调道。 御史大夫尉缭首先赞成: “大王说得对,只有进攻,才能将局面控制在我军手里,达到牵制敌军的目的,给新军赢得时间。” “待集中优势兵力,击溃了棘原方向的楚军后,新军再汇合棘原军回师围歼敌军。” “这就是夹一个吃一个的战术,利用诸侯军的协调不力,抓住敌军的空档,利用时间取得我军的主动。” 长城军主将王离补充道:“我赞成,我军历来的战法就是进攻、进攻、再进攻,防守本就不是我们的强项。” “根据与诸侯军交战的经验,一旦我军进攻,诸侯军必定盼着赵军与我军死拼,期待双方两败俱伤后,再得渔翁之利。” “我们正可以利用诸侯军间的这种微妙关系,抓住他们配合不力的弱点,在这一方向摆出一副总攻的架势,彻底打消诸侯军蠢蠢欲动的念头。” 大将军王贲点头道:“此次作战,最大的可能性,是诸侯军借章邯兵变,企图趁我军内乱之际,发起进攻。” “而如果我军反过来突然主动进攻,势必对诸侯军传递出章邯事败的信号,诸侯军的试探必定会缩回去。” “所以,巨鹿城下,我军的进攻一定要在解决章邯的同时发起。因此,棘原的那一声长号,将是我军进攻的信号。” “为了保证对巨鹿城的进攻效果,保持足够的威胁和压力,新军中的炮兵部队,将为攻城提供强有力的支持。” “其中的全部三十架巨炮和一半的霹雳炮留给长城军,集中火力猛轰城墙,以期给敌军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彻底熄灭他们反攻的念头。” “另外,王元的水军,也要出动,沿漳水巡逻,遇到胆敢出营的诸侯军,集中船上火力猛打,使其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进攻。” 王贲的这一战术,得到了秦王的首肯。 所以,在听到棘原方向的号声后,长城军立即开始出动。 南城作为主要佯攻方向,由涉间带两万步军出营,三十架巨炮全部汇集于此,另配备三十架霹雳炮,临车箭屋五辆,修橹、愤辒、冲车、云梯若干,向巨鹿城下进逼。 东城和西城方向为辅攻,由苏角统一指挥,每面各配备四十架霹雳炮,临车箭屋五辆,修橹、愤辒、冲车、云梯若干,两万步军,渐次推进。 王贲拉开总攻的架势,却将一万铁骑雪藏,五万精锐锐士留在中军后营。 除了监视北面陈余军和匈奴军的动向,王贲将重拳放在了最后。 即使如此,巨鹿城三面的进攻,也足以令守军紧张。 秦军的进攻向来恐怖,而此刻的巨鹿城守军,比之前所见,更甚几分。 偏偏今天的天气,也来凑趣,天空中,一大早就布满了乌云,灰蒙蒙的,仿佛一块洗不干净的抹布,覆盖住了巨鹿这块穹野。 乌云下的城头,一些鸟雀低空掠过,女墙后不时有守卒的人影晃动。 城楼上,值守的赵军了望哨,率先看到了秦营的异动。 等守城的军将赶到城楼上,向城外望时,只见,军旗猎猎,戈戟如林,战车隆隆,长城军将士整齐的三步一吼的声音,似天边的巨雷滚过。 “快,紧急集合,全体上城墙,秦军要发起进攻了。” 赵军守将的命令声,此起彼伏地在城墙上响起。 立即,城墙上有了更多晃动的人影,刀枪剑戟、弩箭礌石滚汤,士卒和武器,都一起紧张地调动起来。 正当巨鹿城上士卒严阵以待,各种守城架势都拉开后,南城的守将,率先发现了城下秦军的不寻常。 两万长城军,在进逼到距城墙五百米左右的距离时,停了下来。 这是弩箭射程之外的距离,就算巨弩,也勉强能将其纳入射程。 只见队伍前方,一字排开了几十架抛石车,黑衣黑甲的炮兵们,开始了熟练而又紧张的操作。 “坏了,秦军这是要发抛石。” “城墙上留下一半军卒,其余下撤到城墙下。” 南城的守将,显然临阵经验丰富,看到秦军的抛石车在准备,意识到第一轮肯定是石弹的远程进攻。 但结果却不完全和他预想的一样。 第96章 炮轰下的增援 虽然守将的指挥颇为专业,应对的经验也算丰富,但他还是低估了秦军抛石车的准度。 在一般情况下,抛石车抛出的石块,方向是对的,远近很难说。 但当秦军的第一波石弹呼啸着,十有八九都砸向城墙的时候,守将知道自己错了。 这些石弹就像长了眼睛,先是准确地轰塌了城门楼,紧接着就是集中在城墙中段猛轰。 秦军的炮兵们,已经有了洛阳城的实战经验,此次进攻巨鹿城,更加得心应手。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巨鹿南城门楼倒塌,城墙中段数丈被毁,出现两处丈宽的缺口。 与洛阳城外的进攻如出一辙,城外的长城军,在一阵“赢高基数”的炮石准备过后,没有立即发起对巨鹿城的冲锋。 躲到城下的守军士卒,没有等来登城的命令,因为他们的耳边,紧接着传来的是第二波、第三波……,不断的炮石撕破空气的“呼呼”声,击中城墙的“砰砰”声,以及墙体不停的震动。 赵丞相张耳在接到城墙处告急的报告后,急忙带着随从,赶到南城。 张耳冒着石弹,登上角楼,看清了秦军的攻势,下了城墙,立即给大将军陈余写了一封书,命其带军从外围展开对秦军的进攻,转移秦军的攻城压力。 书写好后,张耳再次派张黡、陈泽两人赶往陈余军中。 随后,张耳又分别向楚、齐、魏、燕和匈奴军,派出信使,请求围攻秦军。 张耳已经不是第一次给各诸侯军统帅,写类似内容的书信了。 前几次,无一例外地,没有得到诸侯军的积极响应。 此次,张耳说明了巨鹿城下的急迫,再次例举了秦军兵力不足的弱点,强调只要诸侯军协调一致,同时向秦军发起进攻,就能一举击溃秦军。 同时,信中再次申明了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的道理,也重温了秦之所以灭六国的绥靖教训,并强调天下之势在此一举,一定要摒弃坐山观虎斗的错误思想云云。 张耳心里清楚,按照军队实力,任何一个诸侯军都忌惮秦军的战力。如果一个诸侯军率先发起进攻,而得不到其他人配合,那就会成为这场多国博弈的牺牲品,不愿充当前面的炮灰和冤大头。 若要调动诸侯军,赵军就必须做出样子来。于是,在张耳给陈余的信中,摆出长者和丞相的双重架子,命他立即进攻,打给诸侯们看。 陈余接到书时,正整理队伍已毕,翘首等待棘原方向的消息。 章邯是否如约起事,以联军盟主的高帽诱惑的项羽是否发起了进攻? 在消息确实之前,陈余不想冒险。 上次试探进攻王离的五千兵马全军覆没的阴影,使陈余不得不谨慎从之。毕竟身为十万大军的统帅,一旦错误决策,后果不堪设想。 张黡、陈泽见陈余犹豫,耳畔听着远处巨鹿城传来密集的“咚咚”声,对陈余说道: “大将军,此刻,巨鹿城外秦军进攻正急,城墙已有数处被毁,形势万分危机,万望大将军即刻从侧面向秦军发起进攻,以解巨鹿之危。” “一旦城破,大王和丞相必遭罹难,那时大将军将以何面目对赵人?” 陈余看着焦急的二人,冷静地道:“秦军毫无征兆地对巨鹿城发起攻击,事出蹊跷。本大将军正等章邯和项羽的消息,一伺有了结果,即刻采取行动。” “而如果章邯是诈降,楚军项羽也不出动,我军就有可能中了秦军的圈套,本大将军不能不从战役的全局考虑,慎重从事。” 张黡有些急了,责备陈余道: “当初您和丞相结为生死之交,如今赵王和丞相要死于早晚之间,而您拥兵十万,不肯相救,那同生共死的交情在哪儿呢?” “现在,诸侯的军队都在观望,无非是希望我们率先发起进攻,既然巨鹿危在旦夕,现在不救更待何时? “而一旦借此调动诸侯的力量,合力进攻,就有可能歼灭秦军,为什么在此一直患得患失,不和秦军决一死战呢?” 陈余道:“如果在情势不明的情况下,贸然出动,不光击退不了秦军,还有可能全军覆没。” “这种不顾一切、同归于尽的做法,是不足取的。如今一定要去进攻秦军,如同把肉送给饥饿的猛虎,有什么好处呢?” 张黡说:“事已迫在眉睫,即使同归于尽也比在这里等死好。一旦城破,将军的军队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而且下一个死去的就是将军您。” 陈余道:“我死没什么顾惜的,只是死而无益,我们为什么不能等章邯和项羽的消息,再做决定呢?。” 张黡、陈泽一起说道:“事情急迫,哪里顾得许多,如果将军不肯发兵,请借我二人一支军,我们自去攻秦解围。” 陈余见如此说,已经没有办法再拒绝,于是,叫过两个万人将,带领两万步卒,随着张黡、陈泽,试攻秦军。 早有探马报入王贲帐中。 当王贲得知赵军出动两万步军前来凑热闹,当即叫过王离,命其按计划行事。 张黡、陈余两人带领两万步卒,出了大营,直奔巨鹿而来。 赵营距城仅十里,二人命军队加快速度。 就在赵军距城不到五里的时候,只见一支五千人的秦军,从西城处杀了过来。 张黡让陈泽带一万军前去迎击。 刚分兵,东城外,又有一支秦军杀了过来。 张黡见两侧包抄过来的秦军各有五千,倒也不很惊慌,亲自带领剩下的一万军,迎上前去。 两军渐渐接近,先是弩箭齐发,在两军之间的空间结成了一片箭网,双方不时有士卒倒地。 在箭雨中,两军不断接近,终于战到了一起。 长城军毕竟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加上奖励军功制度下的锐士们,一直以来的必修课就是割头比赛。 虽然长城军兵力仅赵军的半数,但交起手来,战力完全是与人数的反比。 长城军的两个进攻方阵,就像是贪吃蛇游戏的那条蛇,不断蚕食着赵军的阵型。 就在秦军越战越勇,步步逼退赵军之际,王贲自中军派出的一支铁骑,从赵军后面兜了过来。 随着三千只喉咙里,爆发出“嗷嗷”的怪叫,伴着轰鸣的马蹄,冲入阵中,本就不支的赵军,彻底崩溃了。 三千柄环首弯刀寒光闪过,一顿砍头比赛,这支离开陈余赵军大营的援军,不到一个时辰,已经宣告全部覆没。 赵营中的陈余,得知这一结果,登时目瞪口呆。 作壁上观的诸侯军,也皆瞠目结舌。 第97章 项羽的军阵 棘原南,漳水河岸楚军大营。 浓厚的冬云下,率先开拔的是陈武的三万步军,龙且、钟离昧各带一万楚骑随后,列着整齐的军阵,向棘原而来。 按照事先的约定,章邯起事后,会派出一将与项羽的联络官一起,前出军营与项羽军接洽。 但直到视线的前方,隐隐已经现出秦军营寨的轮廓了,先锋官周殷,还是没看到章邯联络官的影子。 倒是从秦营内,忽然传来的一声长鸣号角,令久经战阵的这位先锋将军,心里起了疑。 周殷约住队伍,策马回头来找陈武商议。 即使是步军统领,由于通讯和指挥的需要,也是配备马匹的。 “蒲将军,五里外即是秦营,上将军所说的章邯带军来降,怎么没见动静。我已命令部队暂停前进,是否再派人前去接洽一下。” 陈武也泛起疑惑,赞许地点头道:“周将军所虑极是,我也觉得有些异样,按理说联络官早该到了,为何迟迟不见动静?” 周殷向后指着阴云密布的棘原方向道: “将军可曾听见刚才那声号角,声音拉得很长,分明是在传送某种命令。将军是否向上将军报告一下,后军提高警惕,以防意外。” 就在陈武顺着周殷的手指,仔细看向棘原方向时,他看到了一块移动的乌云,黑压压,密匝匝,连接天际。 陈武淡然地道:“是得报告上将军,看来章邯那边出了问题,秦军已经开过来了。” 见陈武的语气与往常不同,周殷忙在马上扭回头看去。 他也看到了那块乌云,只不过不在天上,而是从天际延伸到地面,正整齐地向这边移动。 周殷赶紧揉了揉眼睛,当即确认,那不是乌云,分明就是秦军。 周殷立即拨转马头,边挥鞭边对陈武说道: “我马上回去,组织军阵应敌。” 说罢,打马向自己的队伍驰去。 陈武立即派出骑将,向后军的项羽报告,又通知了紧随其后的龙且和钟离昧。 周殷赶回队伍中军,升起令旗,传令军中: “结方阵,成战斗队形,准备应敌。” 周殷的方阵,是楚军的基本阵形,大的方阵由数个小的方阵组成,称为“阵中阵”,尤其是对付秦军,是当下楚军使用率最高的阵型。 自周殷的将令发布到军阵形成,也就是半刻钟的时间。 如果有俯视的镜头,就能看得更清楚。 周殷的大方阵正面,摆了两千弓弩手,由二十个百人小方阵组成。每个小方阵五人一纵列,二十人一字排开,由一名百夫长带领。 将弩箭前置,分明是想在秦军接近射程范围时,率先发起远程攻击。 第一排施射后,第二排马上跟进,再施射,然后是第三排、第四排、第五排。 五个纵列,依次施射,在不到二百米宽的正面上,形成密集的箭雨,在接敌前,最大限度杀伤敌军。 这样的弩箭节奏,任何军队发起冲锋,必定损失惨重。 两千弓弩手之后,是楚军的一千“轻卒”。这些“轻卒”,纯属“炮灰”,是项羽专为对付秦军设置。 楚军的“轻卒”,有别于装备优良,以公族子弟为主的主力军兵员,大多是奴隶或者释放的刑徒,身着轻装。 项羽的项家军,在军前设置“轻卒”,是受到了《六韬·突战》中“使我轻卒,合战而佯走”的启发。 秦军在进攻时,锐士们为了获得军功,往往在杀死敌军后,要抢割人头。 如果仅仅是砍到对方,继续往前冲,倒毙敌军的人头,就会落到身后锐士们手里,那样就无法计算军功,也获得不了田宅、爵位和女人。 所以,抢割人头是秦军锐士在战场上,有别于其他军队的标志动作。 这正是项羽所看中的机会。 项羽将这些“轻卒”,放置在弩箭手之后,待弩箭对射完毕,双方即将短兵相接之时,身后的轻卒,就要率先冲上前去,与秦军拼杀。 之所以说他们是“炮灰”,是因为他们大概率会被秦军锐士斩杀,最多也是多抵抗几个回合,幸运者能换回自己的老本。 但项羽给了他们一些选项,可以往敌军阵中猛冲,也可以往两边跑,但绝不准后退,后面的弩箭,随时可以射杀后退的“轻卒”。 这样的“轻卒”,明摆着是送给秦军吃的。只不过,如果秦军吃相太难看的话,马上就会遭来致命的攻击。 过多的“轻卒”倒下,锐士收获人头之际,秦军的前军阵型必乱,秦军的进攻路线必然受到干扰,楚军后面的“选卒”就可以对秦军展开猛攻。 这些“选卒”,毋庸置疑是楚军的精锐,都是身披盔甲,手持戈戟的征召士兵,受过专业的训练,专伺接阵进攻。 周殷的先锋军,当下结阵已毕,陈武的两万楚军,也来到身后,接续在阵后,组成一个更大的方阵。 龙且和钟离昧的两万骑兵,躲在阵后,只等令旗升起,迅速插向秦军的两翼,直捣敌军中后营。 一般情况下,那里是敌军的指挥枢纽,也是中军位置所在。 正面利用“轻卒”制造混乱,“选卒”发起攻击,在双方僵持不下时,两万铁骑两翼齐飞,拦腰切断,直取中军。这是项羽多次阵战中,惯用的战法,而且屡战屡胜,鲜有败绩。 军将们对此阵的运用,也是得心应手。 此刻,五万楚军列阵已毕,随着周殷队伍的开进,整齐地向前移动。 虽然与对面的秦军相比,武器和盔甲稍显逊色,但自信心和进攻态势十足。 此时,项羽在后军,接到了陈武的传报,也策马赶到前军。 项羽勒马立定,顺着陈武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块乌云已经相距不足三里,虽然缺乏阳光的照耀,但对方清一色皂黑色盔甲,整齐的盾戟兵器,已然可见。 “这是秦王的新军。” 项羽目视着前方,对身边的陈武和周殷说道。 秦王新军,对三人来说,已不陌生,虽然是第一次碰面,但之前的宜阳之战,作为案例不知一次被项羽在作战会议上提起过。 炮兵、重装铁骑、轻骑兵,还有全副铠甲的步军。 这些都是他们重点讨论的对象。 现在,会议桌上的新军,已经摆到了对面,一场厮杀不可避免。 自跨过江东,征战数十场,屡战屡胜的项羽,终于要面对秦王新军这个新物种。 所有的人,心跳开始加剧。 第98章 新军这个新物种 再说秦军新军统帅李巴。 自秦王嬴高决定亲往章邯军营平变,并将新军布置在巨鹿大营与棘原之间进行机动,李巴将队伍带至指定位置后,一直命全军处于紧急战备状态。 马不离鞍,戈戟在手,时刻准备出击。 李巴深知,秦王之所以把他的新军放在这里,是对其寄予厚望的。 前面棘原的章邯已经叛变,一旦秦王平变不顺利,新军必须以最短的时间,冲入大营,协助秦王武力解决。 虽然有老秦人打老秦人之嫌,但在国家和民族大义面前,对于秦奸,也只有剿灭这一条路。 这还不是最坏的情况,如果新军在剿灭章邯的过程中,事先勾结好的漳水北岸的十万楚军,突然杀过来,那样就会内外受敌,局面将极其危险。 再加上漳水东岸,还有齐、魏两国的十万联军,如果此时在身后截断自己的退路,那秦王辛辛苦苦打造的新军,即使再能打,恐怕也无法应对了。 就在李巴心怀忐忑,期待着秦王那边的消息时,他听到了一声牛角号的长鸣。 这说明,秦王将章邯搞掂了,棘原的秦军已经重新掌握在秦王手中。 同时,也是对李巴新军发布的迎击楚军的命令。 李巴兴奋地在马背上一挥拳,对身边的众将道: “目标,项羽的楚军,进攻。” 新军随即开动,蒙原带领三万重装步军在前,王威统领五千铁甲骑兵紧随,李巴亲统五千轻骑兵居中,王元统领炮兵和五千步军做为后军,向漳河岸边的楚军迎了过来。 队伍刚经过棘原军营,远远就看到楚军的旗帜。 蒙原命令全军原地列阵。 一名万人将迅速指挥一万前军,列了个牡阵。 所谓的牡阵,又叫锥形阵,是一种强调进攻突破的阵型。 前锋如锥形,呈突击战斗队形,刀尖由一千重装铁甲的锐士组成,配备长矛、轻盾加环首弯刀。 充任尖刀的锐士们,一律手挽轻盾,在后面弩箭的掩护下,不避箭矢,只管坚决地突进猛攻,迅速插进敌军阵中。 在尖刀的两翼,配备同样的重装铁甲锐士,就像刀刃一样,随着刀尖的突破,快速跟进,扩大缺口,同时保护尖刀的两翼。 这样的锥形阵,讲究的就是不顾一切地进攻,通过精锐的前锋在狭窄的正面攻击敌人,突破、割裂敌人的阵型,两翼坚决地保护,不断扩大战果。 在牡阵后,蒙原布置了三千弩箭兵,每人两壶箭,每壶五十支三棱箭,如果全部射完,就是十五万支,绝对够楚军喝一壶的。 这三棱箭的名堂,前文有过简单交待,有读者菌好奇,在此补叙详细。 秦军的三棱箭,历史上赫赫有名,曾经助力秦军,攻城拔寨无数。 此时,诸侯各国的箭头都是扁平状的,最大的弱点是,飞行中受风阻的影响,会偏离目标。 而秦军的三棱箭头,呈完美的流线型,锋韧部分有一定弧度,非常符合现代空气动力学,方向性、瞄准性均好,飞行稳定。 另外,三棱箭头有弧度的锋韧,会有很好的切割效果,更容易穿透皮质甲胄,造成致命一击。 而且,最难办的,是箭头对身体造成的三棱型伤口,在尚没有外科手术的条件下,救助和恢复都很困难。如果救助不及时,伤口极易感染和溃烂,受伤之卒往往因一个箭伤而致命。 方向性、瞄准性好、飞行稳定,再加上穿透力强、杀伤力大,构成了秦三棱箭强大的威力。 而且得益于秦国强大的制造能力,三棱箭头工艺复杂,制造困难,箭头三个弧面完全相同,误差不超001厘米。 在当时缺乏大规模机器生产,科技水平远不如两千年后,更没有精确量具和仪器的条件下,这高精尖的三棱箭头,完全依靠严格管理下的匠作少府,那些技艺高超的工匠们手工制造。 正因为这些独具的因素,秦弩在此时,得以横行天下,诸侯军队都尝过它的苦头。 当然,这三千弩兵,也不光会使弩箭,新军中的锐士们,个个都是戈戟刀剑娴熟,强弓弩箭精通。 施射后,如果需要冲锋,同样将戈戟一挺,环首弯刀举过头顶,虎狼般冲进敌营。 蒙原的弩阵之后,就是以一千人为单位的多个集团冲锋队伍,随时完成战场上需要的进攻。 此时,在棘原的战场上,对阵的双方,就仿佛是矛和盾,到底是蒙原的矛利,还是周殷的盾坚,即将见分晓。 李巴见前军列阵已毕,命令王威的重装铁甲骑兵,在步军后摆成一字长蛇阵,随时准备冲锋。 又命王元的炮兵,排好炮阵,准备远程炮击。 随着两军的接近,将士们已经可以看见对方军旗上的“蒙”和“周”字,当然,还有更大的“秦”和“楚”字。 两边几乎同时擂响了三通军鼓。 楚军继续接近,双方的弓弩手,齐齐举起手中的弩箭瞄准,只等对方进入射程。 但双方将士,首先听到的不是弩箭的“咻咻”声,而是石弹撕破空气的“呼呼”声。 没错,秦军的炮兵率先开始了远程进攻。 五百步,弩箭射不到,但炮石车却足够了。 一百架霹雳炮,早已将炮架在炮车上支好。 为了解决炮石车随军携带和行军的老大难问题,墨科技研究所的墨匠们,为炮石车的底座设计了四个轮子,这样,炮石车就可以由战马拉着,跟随部队行军。 而且,墨匠们还给炮石车增加了一个功能,装好石弹后,可以边打边跑,移动攻击。 当然,移动起来准确性差很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机动性,准确性,总得牺牲一头。 在接到李巴结阵的命令时,裨将军王元已经指挥炮兵部队,停下炮车,二十架一列,组成五个炮兵集群,骡马车托运的石弹,依次停在炮石车旁边。 炮兵们紧张地固定、支撑,装填石弹,目测距离,瞄准。 当楚军的前锋进入到五百步的距离时,李巴手中的红色令旗挥动,同时高声命道:“正前方,开炮。” 二十发一组,百斤重的石弹,腾空而起,带着破空的呼啸声,砸向楚军阵营。 第99章 项羽变阵 在野战中,动用炮石车进攻,确实是秦军的一大首创。 史上的抛石车,大多用于攻城,在旷野中的对战中使用,也只有此时的秦王嬴高,有这种脑洞。 对于类似方阵这种密集的阵型,炮石车的杀伤力显而易见。 关键是那些石弹恐怖的破空声和砸中士卒后血肉横飞的场景,对敌方将士们的震慑力是巨大的。 项羽和他的楚军,做梦也想不到,秦军会来这一手。 随着第一波石弹的攻击,楚军的队伍里,顿时多了上百具血肉模糊的肉饼,和百十名受伤的士卒。 惨叫连连,咒骂声不绝于耳,楚军的阵型一度有些混乱。 正在前军随军指挥的项羽,对突如其来的意外,也只是瞬间的惊讶,随即当机立断,快速做出调整。 见石弹的威胁巨大,项羽迅速意识到了密集型方阵的危险,急挥变阵的令旗,命队伍向两侧分散,由方阵变成雁形阵。 对于各种变阵,楚军平素里早已训练得精熟。 接到军令后,冒着头顶不停呼啸的石弹,三万士卒变阵的速度肉眼可见。 所谓的雁形阵,就是将方型阵向两侧疏散,像只大雁横向展开,左右两翼向前或者向后,梯次排列成战斗队形。 这种雁形阵,可以两翼向前呈“v”字形,就像猿猴的两臂向前伸出,迂回到敌军之后用来包抄。 也可以向后排列呈倒”v”字形,就像大雁的翅膀收缩到两侧,保护己方的两翼和后方的安全。 在冷兵器战争的当下,战阵是士兵士气的源泉,对于作战双方,阵型是否稳固,是胜败的决定因素。 在短兵接战的条件下,只有保持阵型,才能使战场上的指挥和协同动作达到一致,才能发挥出集团作战的威力。 自古以来,任何战争中,最大的伤亡和战果,不是在有组织的对抗中,而是在破坏了敌军有组织的战斗之后。 而军阵则是组织作战的主要形式,只有在破坏了阵型后,屠杀才真正开始。 作为着名的兵家代表人物,项羽深谙战阵之术,各种阵法和破阵之术,烂熟于胸。 此刻,项羽迅速变成雁形阵,除了缩短军阵的纵深,减少石弹造成的伤亡,更主要的一个目的,是准备败中求胜,蓄势反攻。 一直被动挨打,不是项羽的性格。 在挨了一记直拳后,项羽瞄准对方的下巴,准备来一记猛烈的上勾拳。 这记上勾拳,就是龙且和钟离昧带领的骑兵。 这支骑兵,跟随项羽身经数十战,多由娄烦骑士担任将尉,战力强悍,既擅于突袭,又敢于打硬仗。 前军展开后,项羽的信号旗接着升起,龙且和钟离昧立即带领骑兵,隐在前军的两翼之后。 准备好了上勾拳,项羽不急于出手,依旧用前军进行直拳进攻。 项羽再次升起信号旗,令前军快速接敌,冲过炮石车的覆盖地带,与秦军进行近身搏斗。 经过这一番调整,楚军从遭受炮石车打击的混乱状态中恢复过来,迅速组织起前军,开始进攻。 这才是真正的项羽,一个优秀的统帅在战场上的表现。 作为叱咤风云的顶级军事家,如果只会催动乌骓马,挺槊挥剑斩杀将卒,即使再能打,又能斩多少颗人头。 包括后世史书和很多文人,都对项羽斩敌杀将,尤其是垓下死战的情节,津津乐道;仿佛不如此,项羽就配不上天底下第一号英雄之名。 对此,此时的项羽,根本就是不服。 举鼎也好,力斩百十人也好,那都是手到擒来的小菜,但后世不要把这小菜当主食吃好不好。 非到必须时,或者万不得已,干嘛要军队的统帅,挺槊跃马,像“轻卒”那样呈匹夫之勇。 所谓的“将不在勇而在于谋”。真正的将者,应该运筹帷幄,审时度势,专主旗鼓,临难决疑,挥兵指刃,以长克短,带领全军克难取胜。 虽然项羽的单打独斗独步天下,但作为军队统帅,他真正的能力是“万人敌”。 也即,项羽长于对兵形势的研究,对战场的临机指挥决断,以及如何抓住敌人稍纵即逝的战机,集中全力一击制胜的能力把握。 就像此刻的战场上,项羽及时变阵,扭转瞬时的被动一样。 “稳住,快速接近敌军,近身肉搏。” 项羽的军令,快速传递到军中的士卒。 当石弹仍在五百步范围内肆虐的时候,楚军的前军已经冲过那段恐怖的地带,接近秦军阵前。 炮石车的延伸射击,毕竟需要时间,这就是项羽的扬长避短。 楚营中战鼓咚咚,号角齐鸣,前排士卒长盾齐举排成盾阵,后面强弓手、弩箭手引弓搭箭,轻卒持戈戟向前。 炮石依旧在头顶不断地破空。 自进入到弩箭射程后,双方的箭矢,几乎同时开始发射。 三棱箭和扁平箭头,你来我往,在两军阵前的上空交汇,织出了一张箭网,互不干涉,直奔自己的目标。 此刻,即使世界上最灵巧的鸟,如果误入其中,也别想活着飞过。 在箭矢刺破空气的呼啸声中,混杂着士卒痛苦的叫喊和咒骂声。 待双方还差几十步距离时,楚军前军一声令起,上千轻卒发出“嗷嗷”的怪叫声,向秦军阵营冲了过来。 虽然有盾遮挡,冲在前面的“轻卒”还是有一部分人,完成了“炮灰”的使命,剩下的前赴后继,依然向前猛冲。 秦军这边,炮石车的威力,大大提升了全军的士气,充当先锋的尖刀们跃跃欲试。 见楚军开始了冲锋,蒙原将大手一挥,发出了进攻的号令。 做为牡阵的尖刀,早已按捺不住的重甲锐士们,一手挽盾,一手挺矛,向楚军冲了过去。 先锋对先锋,一千人战一千人。 可以想象到,定是牡阵的尖刀更为锋利。 率先刺破了“轻卒”的队伍,就像犁头破土,又如船头刺水,一股黑色的力量,势不可挡地向楚阵中央猛冲。 充作尖刀的锐士,都是军中筛选出来的能战勇士。 丈二的矛柄上,二尺长的矛尖,刺穿“轻卒”的脖颈或胸膛,对锐士们来说,毫无挑战性。 顺带抽出腰间的环首弯刀,割掉楚军的头颅,打个结拴在腰间,继续前冲。 不到一袋烟的功夫,楚军的“轻卒”已半数报销,剩下的没有往两边逃跑,而是继续往前猛冲。 第100章 战况激烈 秦军牡阵中这把锋利的“刀尖”,刺穿了“轻卒”单薄的队形,直向楚阵的纵深杀去。 随着“刀尖”的突进,两侧的刀刃紧紧跟随,组成紧密的战斗梯队,不断突进。 蒙原连续投入了五支千人队伍,源源不断地充实着这把尖刀。 楚阵的中间被彻底撕开,缺口越来越大。 刀剑铿锵,喊杀声震天,头顶的乌云似乎都要被震落。 李巴命蒙原布的这个锥形阵,厉害就厉害在锥形的尖刀处。 为了保证进攻,新军锐士们的铠甲,除了面部和关节处,都加强了防护。在冲锋时一律手挽轻盾,腰悬环首弯刀,挺着丈二的长矛。 在新军中,用长矛替代戈、戟,是由于长矛便于挑、刺、劈、砍,更利于冲锋。 接敌之前,举盾防箭;冲到近前,长矛突刺;到了敌方阵中,换成环首弯刀,埋头劈砍就是了。 作为锥尖,五名锐士一伍,组成战斗小队,身后是二伍、再后是三伍、四伍……这样阶梯式的进攻队形紧跟。 阵型中,只要前面有锐士倒下,后面的会迅速补上,以此类推,一直到最后。 在尉缭训练新军战斗队形时,为其制定了一条铁律:只有位置,没有个人。 也就是,不论你是士卒,还是尉、闾、长,在阵型中必须为补充那个缺失的位置服务,没有例外,不讲条件。 即使遇到刀山火海,只要没有下达停止的命令,这个阵型要时刻保持完整,不停地进攻、再进攻。 此刻,秦军的这个锥尖,在楚军阵中就宛如后世的推土机,又像是剃头推子,所到之处,残肢断臂乱飞,楚军纷纷倒地。 锐士们只要砍倒一个敌人,立即割下头颅拴在腰间,随后继续猛砍猛冲。 但在锐士割敌头颅的时候,阵中空缺的位置已经被后面的锐士弥补,要想多砍人头,就得继续往前冲。 本来这些锐士们就够狠,再加上装备了盔甲,砍起人来,更加肆无忌惮。 战争,就是合法地杀人。 项羽的楚军虽然在之前的战斗中,同样以勇猛善战着称,但这次,十足遇到了强硬的对手。 加上李巴摆的这个锥形阵,本来就专克雁形阵,楚军防御纵深不够的缺陷,在秦军猛烈的进攻面前越加明显。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楚军的一千“轻卒”基本报销。 秦军锥尖的锐士,顺势突进楚军阵中,砍翻了弩箭兵卒,最前面的锐士,已经可以看见那面写着“周”字小篆的将旗了。 这令锐士们愈加亢奋。 因为在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中,如果斩杀敌主将,就能晋升到第八级“公乘”的爵位,不仅可以升为千人将,还可以食邑三百户,当然还有一众女仆。 这“富贵”就在眼前,比什么将令都来得实在,比任何动员更有效。 但此时,锥尖处的锐士们,虽然环首刀舞动的更快,推进速度却慢了下来。 这是必然的,楚军怎能任凭自己的主将面临危险,“刀尖”两侧的楚军开始疯狂的抵抗和反攻。 蒙原在后面看得清楚,立即再令五千铁甲锐士跟进,努力保持住强力攻势,继续扩大战果,以求一举击穿楚军。 楚军的中央地带,集结了双方两万将士,这里登时成了绞肉场。 尖刀处的锐士,得到后面的补充,越战越勇,继续推进。 形势岌岌可危。 一旦秦军将楚军从中间打穿,整个楚军的结阵体系,将迅速崩溃。 如果是其他军将,此刻会立即调动两翼的部队回援,保住中间不被突破。 但此时的项羽,一反常态,没有令两翼回撤,而是升起令旗,下达了令陈武等楚军将士吃惊的命令——进攻,向秦军的两翼迂回包抄,切断秦军的退路。 置前军阵型被突破于不顾,强行包围秦军,一旦不果,秦军就会直接杀到项羽面前。 这是常人不敢做的决定,但项羽不是常人。 虽然秦军的铁甲锐士攻势凌厉,但项羽不会只关注那个突进的锥尖。他要纵观全局,把握战场上稍纵即逝的战机。 就像后世拳击台上的拳手,项羽虽然被组合拳一顿胖揍,但在格挡防守的同时,他一直紧盯着对手的下巴,随时准备打出那致命的上勾拳。 何况,项羽相信周殷,如果连这三板斧都扛不住,那还当什么先锋官,做什么项家军的军将。 项羽的这一调动,很快起了作用。 雁形阵的优势就在这里,作为攻防兼备的阵型,在防守时,两翼及时回撤,可以对中央进行保护和支援。 而在进攻时,就可以发挥两翼的优势,迂回包抄攻方的后路。 陈武立即令左右两翼各一万军,按照项羽的旗令,向秦军的侧后猛攻过来。 虽然李巴布置的三千劲弩不停地施射,但楚军毕竟人数众多,又有盾牌防护,尽管倒下数百名士卒,楚秦两军的两翼,还是不可避免地战在了一起。 短兵相接,刀剑相碰,两军的侧翼战作一团。一方要拼命突破,力图包抄,一方坚决抵抗,顽强反击。 秦军的重甲步军占据了单兵的优势,但楚军的战斗力也不是盖的。双方不断有士卒倒下,战况胶着。 中间处,还是秦军的尖刀更锋利,虽然进展缓慢,但依旧顽强地在推进,眼看锥尖距离楚军的中军,只有几十步远的距离了。 周殷眼里冒出火来,面对纷纷劝他后退的将尉和卫士们,将帽盔愤然掷地道: “这是全军的最后界线,敢越过此线者,杀无赦。” 这无疑是死战的命令,周殷身边的将尉,见此,二话不说,持剑舞戟,带着中军的两千精锐卫卒冲了上去, 刀剑相撞声更加密集,弩箭嗖嗖的风声,夹杂其中,缺口处的楚军,逐渐缓过劲来,内顶外收,对着攻进来的锥尖,展开殊死搏斗。 目力所及之处,血肉横飞,残肢断臂,不时在空中划着弧线掉落。 方圆几百米的范围内,已经堆满了双方的尸体。整个战场,到处弥漫着血腥,倒是都是野兽般的疯狂。 项羽见形势胶着,决定再加把火。 帅字旗杆上再次升起令旗,他要动用后军的三万步军,对秦军发动反攻。 第101章 凶猛的上勾拳 项庄率领的三万步军,作为项羽的后军,是最后离开漳水北岸大营的。 在破釜沉舟、放火烧了军营里所有的房屋设施后,跟在英布的骑步军后,向棘原进发。 走出不远,英布的两万人马,按照项羽的部署,径往黄河岸边的渡口大营去了。 远远地,看到陈武的前军,停了下来。 项羽令项庄后军慢行,自己带领八百卫骑赶往前军。 结果,就看到了那块乌云似的秦军,迎面开来。 随后,就是两军的排兵布阵,相交厮杀。 项庄及手下训练有素的楚军,不会一窝蜂似的涌上前去,而是排好战斗队形,等待项羽的将令。 此刻,看见项羽帅字大旗下,升起黄色的三角旗帜,项庄知道该他们出动了。 按照项羽的旗令,项庄将军队分为三支,左、中、右齐发,依旧是雁形阵,增援前军助战。 这三万生力军的加入,很快就改变了战场上的形势。 蒙原当先的锥尖立时变钝,两翼也经受了巨大的压力,部分地带,新军锐士不得不且战且退。 见楚军新增了生力军,攻势渐猛,李巴也不再犹豫,令旗一挥,打出了自己的王牌。 一直兜住战马在原地打转的王威,早就按捺不住厮杀的冲动,一见令旗升起,二话不说,将那杆镔铁大戟在空中一举,叫了一声“跟我冲”。 立时,五千重装铁骑居中,沿着锥尖开辟出来的通道向前推进;五千轻骑分两队,从两翼向楚军侧后包抄。 新军的重装铁骑,不啻是一记重锤,关键时刻出手,分明是要给楚军致命一击。 这重装铁骑,绝对是战场上的大杀器。 不仅人有重铠,战马也全副披挂铁甲,就好像后世的坦克,又宛如一道移动的钢铁城墙,排山倒海般向楚军压了过去。 对付重装铁骑,弩箭没用,盾牌阵更是摆设,即使布上长矛戈戟阵,也难以阻挡奔跑起来的铁甲怪物。 这支重装铁骑,一旦冲击起来,所形成的强大动能,基本上是摧枯拉朽,对任何军阵都是无情的碾压。 骑士们远用箭射,近则使矛,直冲入去,像四个蹄子的绞肉机一般,所到之处,血肉横飞,哭爹喊娘。 已经变钝的牡阵锥尖,换成了重装铁骑,战场上的主角,变成了人肉坦克。 秦军锐士们,迅速为身后的坦克闪开通道,随后,紧跟其后,一边掩护其侧后,一边跟随铁骑冲锋,顺带捡漏,砍翻漏网的楚军。 随着重装铁骑的冲锋,正面战场上的攻防,已经没有任何悬念,楚军终于挡不住了,节节后退。 马背上,锐士的长矛不断地劈刺,铁蹄下,践踏的是楚军的尸首。 但楚军毕竟是项羽亲手训练出来的能战之师,即使面对钢铁怪物的冲击,倒下一排又一排,仍然顽强的抵抗。 弩箭射在骑士的盔甲上,叮当作响。刀剑戈戟相交,铿锵声在上空回荡。 陈武、项庄和周殷,相继下达了死战的命令,将尉们组织起成批的步卒,高举戈戟长矛扑向铁甲军,更有豁出性命的敢死队,倒在地上专砍马蹄。 虽然楚军的反应够快,抵抗够顽强,但依然无法阻挡铁甲军的肆虐,在成排成排的士卒倒在马蹄下后,楚军的阵型开始散乱,很多楚军眼里满是无奈和恐慌。 与此同时,王威的五千轻骑,也从两翼插进了项庄的军阵。脚踏马镫的锐士,矛挑刀砍,直向中军猛插。 这一招着实厉害,正面是人肉坦克,侧面是快刀,四万新军将六万楚军,打得节节败退,眼见死伤遍地,楚军战损已经超过两成。 这是标志性的数字。 一般的战场上,大部分军队损失超过两成,基本就开始崩溃了,即使是很多有名的军队,也很难坚持到损失三到四成。 虽然项家军训练有素,战斗意志顽强,但此刻也已呈现出局部崩溃的状态。 这很正常,面对秦王装备精良、战法先进的新军,楚军首次相遇,能扛到如此程度,已经很难得了。 李巴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但此时的项羽,却不答应。 虽然自己的步军已接近崩溃边缘,但依旧不为所动,因为他发现了一个稍纵即逝的战机。 之所以说是稍纵即逝,是因为再晚出手的话,楚军有可能全军崩溃,那时,纵然有再多手段,也无济于事。 而如果早些出手,秦军的重拳还没打出,空挡没显露出来,藏在阵后的重装铁骑,完全可以从容抵挡楚军任何方向的进攻。 但现在不一样了。 秦军精锐已出,后军孤悬,除了五千预备队,就是薄弱的中军和还在不停发射石弹的炮兵。 这就是项羽一直捕捉的机会。 对面重量级拳手的一记组合拳已经打过,恰恰给他露出了整只下巴。 他要打出那记蓄谋已久、凶狠的上勾拳。 项羽立即命令在旗杆上,升起了两条红色的方形旗帜。 这是给龙且和钟离昧的旗语令——插入敌军后营猛攻。 项羽的这一招,着实厉害。 楚军的这支骑兵,虽然无法与新军的重装铁甲军媲美,但在步军面前,还是具有很大优势的。 楚军的骑兵,有很多是娄烦骑士,跟着项羽历战无数,立下了赫赫战功。 李巴急于一举击溃楚军,在将王威的骑兵派出后,两翼和侧后空虚,已经没有了保护。 正面,重装铁骑眼看就要击穿楚军战阵,后面的步军锐士,一股脑在楚阵中砍杀,追逐楚军的人头。 这支重装铁骑最大的特点是进攻,而且是直线进攻。只有攻到底后,才能掉过头来,再组织一波进攻。 命其现在掉头,势必造成本阵的混乱。 五千轻骑兵,已经攻入楚阵,三万步军锐士也正与楚军激战。 从情势上判断,再有半个时辰,必定击溃楚军无疑。 但项羽的两支铁骑,已经杀了过来,隆隆的马蹄声,震的大地都在颤抖。 现在,李巴面临着艰难的选择, 如果坚持进攻,让这五千预备队顶住楚军的两万骑兵,拼死护住中军和炮兵,一直坚持到前面击溃楚军,再调回过头来,前后夹击。 但明显地,这是步险棋。一旦被楚军突破,中军的危险不说,秦王辛辛苦苦打造出来的炮兵,必将全军覆没。 而如果要用五千步卒,挡住两万骑兵,必须结成圆阵,盾牌、长矛在外,弩箭在内,环形防御,这样才有机会挡住骑兵的进攻。 但项羽的骑兵,来得太快,变阵已经来不及,只能利用现有的方阵抵御。 这样的阵型,加上炮兵拖在阵后,被楚军骑兵突破,只是时间问题。 第102章 败中求胜 李巴迅速否定了这一选项,秦王将新军交给他,不是让他来冒险的。 一旦炮兵全军覆没,即使击溃了楚军,那也是失败,而且是大失败。 牺牲了炮兵这一军中的荣耀,不仅是秦王,就是全军将士,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李巴当机立断:立即停止进攻,收拢部队,有序后撤。 当蒙原和王威,听见后军鸣金的声音,几乎一致怀疑自己的耳朵。 耳鸣,还是错觉? 但当他们回过头,看到旗杆上升起的撤退令旗时,心中顿时难以抑制地感到沮丧。 架上的烤鸭飞了,盘子里的蒸鱼游走了。 眼看胜利在望,却不得不停止进攻,这、这打得是什么仗啊? 无奈,军令如山,谁也不能例外。 “停止进攻,有序后撤”的军令,迅速被传到军中。 正冲得来劲,砍头正欢的新军锐士们,统统一头雾水,满脑门子的黑线。 “怎么回事?眼看胜利到手,却停止进攻。” “太扫兴了,这时候停止,眼看着楚军不能砍,我的爵位还差一颗人头呢。” 无论是将尉还是锐卒,即使嘴上不说,肚子里也是满腹的牢骚。 蒙原和王威立即组织强弓硬弩掩护,令强力的队伍殿后,有秩序地脱离战斗,缓缓后撤。 与此同时,王威的轻骑兵接到了向楚军骑兵背后包抄的号令。 这一招既是不得已,也是败中求胜。 只要两翼的骑兵从后面兜回来,前后夹击,龙且和钟离昧就会立即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项羽见自己的上勾拳击中了对方,也不恋战,立即吹起号角,命二人撤回。 两支骑兵本都是包抄,现在又都是回撤,就这样在半路上相遇了。 五千对两万,貌似兵力不占优势,但此时秦军的马镫和弯刀,在对战的时候,威力开始显现。 两军的骑兵,互相冲入对方队伍中。 秦军的骑士们,一手挺矛,一手挥舞着环首弯刀,嗷嗷怪叫着,旋风般向楚骑冲杀过来。 而楚骑呢,双腿紧紧夹住马肚子,一只手举剑或持戟,另一只手必须紧紧揪住马鬃,以防马匹奔腾或跳跃时,将其掀翻在地。 虽然经过娄烦骑士的训练,但这种骑在光屁股马背上的骑兵,是此时包括北方少数民族骑士的标配。 无他,没有马鞍和马镫耳。 这就麻烦了。 秦军的骑兵,马鞍、马镫齐全,端坐在马上如履平地,腾出的双手,各执一件兵器,远处用矛刺,接近了用环首弯刀砍。对于路过的楚骑,还可以劈、挑、抹、削,总之,两件兵器,随骑士怎么玩。 这下,楚骑可就遭秧了,一顿折冲下来,秦军以牺牲五百余骑斩杀两千余楚骑的代价,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这还不算完,王威带骑兵杀透敌阵后,意犹未尽,下令拨转马头,在后面追击。 楚骑一边逃跑,一边施射,好歹算止住了秦骑。 双方脱离了接触,各自收军。 秦王嬴高在得知李巴新军进攻不利的消息后,立即传令新军退回棘原大营。 李巴收拢部队,清点了损失和战果,将受伤的士卒送回军营医治,又命人打扫战场,掩埋好阵亡的将士,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李巴这才带着蒙原、王元、王威等将,垂头丧气地回到中军大帐。 一进营帐,李巴扑地跪在秦王嬴高面前,请求治罪。 蒙原、王元、王威等将也随着齐齐跪在帐前。 一直负责训练新军的尉缭,看着众将,又看了看秦王,没有言语。 秦王离座,走上前来,搀起李巴臂膀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此次也不能算失败,好歹也是打了个平手。” 李巴再次请罪道:“大王,臣辜负了大王的信任,此战责任完全在臣。是臣指挥失误,没能一击制胜,挫了新军的锐气,臣实在该死。” 旁边的尉缭这才开口道:“卫尉大人,也不要太自责了,你这次遇到的对手,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那项羽,自会稽起兵以来,鲜尝败绩,我军在楚、魏、齐等地,都吃过他不少苦头。” “今天新军以三千多人的代价,斩杀了一万五千多众,也算是送给项羽一个首败。” “无论是战损比,还是战场局面,我军都不落下风,虽然最后没有彻底击溃楚军,但我军进退有据,没有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已经很难得了。” 随后,转回身对一溜跪倒的新军众将道: “你们也起来,都跪在这里,怎么复盘战局呢?” 见大家都站起身来,秦王走回到座位上,看着众将道: “此战,由于事出紧急,我军仓促应战,虽然取得一定战果,但没有彻底击溃楚军,这其中有很多值得研究总结的地方。” “我们在此进行一下复盘,只讲问题,不说责任,希望大家畅所欲言,深入分析,以利再战。” 李巴率先说道:“此战,我军最大的问题,在于臣的临阵指挥。在敌军尚未出动骑兵的情况下,急于求成,贸然将重甲铁骑和轻骑兵,全部派出,以图一击制胜,现在看是有些操之过急。” “而项羽,在我军即将杀透其阵的危急情况下,竟置中军于不顾,出动两万骑兵,强行包抄我军的两翼和后军,这确实出乎臣的预料。” “考虑到当时炮兵的横向作战面较宽,我军的五千预备队无法完全保护,一旦突破,必将造成炮兵和后军无法挽回的损失,因此,臣不得已被迫下了停止进攻,回撤保护的命令。” “究其原因,是臣对新军战力的盲目自信,对项羽的玩命战法估计不足,在排兵布阵中,有轻敌思想。” “项羽排了一个雁形阵,臣就针锋相对地用牡阵对抗,明眼人都知道,牡阵专克雁形阵。而项羽竟不变阵,一味地等着我军进攻、再进攻。” “现在看来,对于军阵之法,项羽明显高出臣一头。他明知道雁形阵纵深不足的弱点,但硬是将这弱点放大,故意引诱我军深入。” “随后,项羽又将后备军派上,貌似在增加抵抗,实际上是诱我军将重甲铁骑派出。” “这样,我军的后方和两翼就完全空了。而项羽正是敏锐地抓住这一时机,两翼齐飞,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挽回了败局。” “从这一点上看,一手好牌,被臣打得稀烂,对项羽,臣是完败。假如颠倒过来,新军在项羽手里,恐怕今天的后果不堪设想。” 第103章 英布的夜袭 新军统帅李巴的一番总结,客观中肯,又带着充分的检讨和自我批评。 随后,步军将军蒙原、炮兵裨将王元、骑兵裨将王威,也从各自军种的角度,对此次战斗的得失进行了检讨和总结。 秦王嬴高见大家都发表了意见,正要进行点评,忽然帐外传来一声急报:“报……” 一名校尉跑进大帐,单腿跪地报道: “启禀大王,漳水岸边大营,遭到楚军偷袭,始成将军拼力抵抗,不幸战死,大营失守了。” 晴天霹雳。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盯着新军和项羽的交战得失时,漳水岸边大营那边却出了情况。 当日,英布与项羽分兵,带领马步各一万军,在离开漳水大营后,往东北方向的漳水岸边,准备如约接收大营和码头粮仓。 走到半路,就听见棘原方向响起震天的号角和喊杀声。 英布当即意识到,章邯那边出问题了。 如果是投降,应该是静悄悄的,岂能敲锣又打鼓呢。 既然棘原方向打起来了,不管什么原因,漳水岸边一定不是与章邯约定的样子,现在再去接管,恐怕只能领受密集的弩箭。而如果强攻,手里的兵力似乎有些不足。 英布当即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原地待命。 此时,英布军处于棘原和漳水之间,相距各十里的样子。 英布派出几十名斥候,不停地打探消息,随时报告战况进展。 英布在等待,也在选择。 作为秦时的一个英雄人物,英布能在人才济济的项羽军中,脱颖而出,占据五虎上将之首,绝非浪得虚名。 英布虽然是皋陶(与尧、舜、禹并称为上古四圣)五十九世孙,但到他祖上时,家道早已落魄。 小时候,有人给他看相说:“这孩子,会在受刑之后做王侯。” 成年后,英布犯了法,被判处黥刑。 英布开心地到处炫耀说:“有人给我看过相,说我当在受刑之后做王侯,看来,这样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所有人都认为他脑子有病,趁机寻他的开心,给他起了个“黥布”的外号,戏笑取乐。 受了黥刑后,英布又被带到骊山当役徒,却专和罪犯里的头面人物来往,其后带着一些人逃到江湖上,做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 到了陈胜起义,天下大乱时,英布单枪匹马去见当地曾经多次悬赏捉拿他的番县令吴芮,说服他起事。 吴芮见英布胆气逼人,谈吐不俗,颇具英雄气概,权衡再三,不仅听从了这个强盗头的劝说,聚集几千人的队伍助他反叛,还将自己漂亮的女儿,主动嫁给了这个脸上刺着字的英布。 之后,英布带着这几千人马,向东挺进,一路上连续打下几座城池,直到遇到渡江而来的项梁军。 考虑到自己队伍人马较少,项梁不仅是原楚国的大将军项燕之后,此时项家军更是楚地的军事顶流,英布毫不犹豫选择了归属。 在随后的征战中,英布骁勇善战,战功总是列于众军之首,在拥立了楚怀王后,被封为当阳君。 如果以出身论,做为刑徒的英布,似乎在那些习惯于讨论世家,动辄“拼爹”,张口闭口家里有矿,或者几环之内多少套房的“官几代”、“富几代”眼里,仅是个穷屌丝的存在。 如果论容貌,脸上明晃晃的罪犯标志的刺字,无论如何,也入不了后世那些名媛和网红们的眼。 而吴芮之所以舍弃一方父母官的身份,心甘情愿跟从其造反,又将千金小姐许配给他,也绝不是为了笼络英布的下嫁。 英布以出色的胆识和魄力,不仅成功策反一县之令,有了自己队伍的基本盘,也成功地赢得了人生。 自英布掌军后,历经大小几十战,鲜有败绩,而与项羽手下猛打猛冲的战将类型不同,英布独具的战术头脑,常常是被项羽委以重任的主要原因。 大军缺粮草,事关十万将士的生存,不管棘原方向战况如何,漳水大营的粮仓,却是势在必得。 这一点,英布和项羽同样看得清楚。 此时,英布将军队停下来的目的有两个。 一旦项羽进攻不利,陷入困境,他的这支生力军及时驰援,就可以在均衡的战局下,占据压倒性优势。 即使项羽获胜,英布也必须得等,他在等天黑。 既然漳水大营接收不成,最好的办法就是偷袭,而且要趁着黑夜,步骑配合,才能成功。 英布的心,随着棘原方向斥候探得的消息,几经起伏,最终在得知项羽与秦军打个平手后,才舒缓下来。 英布继续按兵不动,一直到夜幕降临,才命士卒吃罢干粮,人衔枚、马摘铃,悄悄地向漳水岸边摸了过去。 事实正如英布所料。 当英布军接近秦军岸边的营栅时,高处的哨兵及时发现了楚军,紧急情况的号角声,立时响遍军营。 此时,军营的中军帐内,正在召开百夫长以上将尉会议。始成主持,新任闾将在传达尉缭的军令,通报章邯等人谋变的情况,同时,进行划清界限的思想动员。 始成绝对是个好卧底,但独立指挥一支军队的经验还不够老道,更对英布发动的夜袭准备不足。 听到哨兵紧急情况的号角,始成急忙宣布散会,快速归队指挥战斗。 众将尉立即抢出军帐,四下奔向自己的部队,组织抵抗。 始成紧了紧战袍上的束带,提上一杆长矛,跨出大帐。 军士来报,楚军四面突然发起进攻,营门已破,楚军的骑兵冲过来了。 始成喝令军士们不要慌乱,组成战斗队形跟在身后,挺起手中长矛,迎头向营门处冲了过去。 始成率数百名锐士,迎面正撞上蜂拥而入的楚军,矛刀齐举,弩箭纷射,战在一起。 这是一场乱战。 始成的一杆长矛,接连刺落迎面的两名楚骑,又连续将冲到前面的十几名步卒,搠翻在地,同时,肩臂也被楚军的弩箭射中,血染战袍。 卫士们快速围拢上来,挡在始成的身前,劝其后退。 始成大喝道:“大丈夫唯有一死,岂能后退。死战死战!” 说罢,带着卫士们死斗。 由于营门已破,楚军的骑兵很快遍布军营,随着火光四起,军营中弩箭纷飞,剑戟刀光,喊杀震天。 一方是有组织的进攻,一方是无准备的仓促应战,双方的强弱渐渐呈现出来。 始成在亲手杀死一名千人将,斩杀数十名楚卒后,身被数创,犹死斗不止,最终,倒在楚军密集的弩箭下。 主将战死,余下的锐士们无心恋战,弃掉大营,向棘原方向撤退。 英布追杀数里,随即收军,安排灭火,打扫战场,布置四下把守。 随后,英布来到码头粮仓,看到里面没来得及运走的数十万石粮食,立即派人向项羽军中报捷。 第104章 李巴的请战 项羽在得知英布攻占了漳水岸边大营,夺了秦军的粮草后,大喜。 自己因粮草短缺,不得已下的“破釜沉舟“这步险棋,总算因英布的奇袭,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否则,今天与秦军堪堪的战平,无疑将楚军推入了危险之境。 项羽环顾着周围士气低落的众将士,心里知道,三军急需调整,短期内不堪再战。而两天后,大军如果再食尽的话,那他项羽可真有好看的了。 项羽心里念道:“英布真是好样的,如此一来,危机化解了。” 不仅粮草解决了,而且反手卡住了秦军的脖子,下面,该秦军考虑粮草和后勤的供应问题了。 没有了粮草,不管多能打的军队,都是扯淡。 悬在头顶的那柄利剑,重新握在了项羽的手中。 项羽知道,秦军必然不肯善罢甘休,立即派陈武带一万步军前去支援,并安排军士,为大军运回粮草。 现在确实该轮到秦王嬴高心里不爽了,而且是极其不爽。 始成战死,码头被占,粮仓被夺,二十几万大军的粮道断了。 这个后果,比起新军的受挫,要严重得多。 秦王与尉缭简单交换了一下意见,随即,命人摆驾。 他要赶回中军大营,召开紧急军事会议,部署下一步的行动。 在交待了一众闾将紧守军营,增加斥候哨探敌军动静等预防动作后,尉缭、李巴等一众将领,也跟在王驾后,在龙虎营的护卫下,赶回巨鹿城外的秦军大营。 坐在奔驰的王驾里,秦王嬴高在脑海中梳理着一天来发生的事情。 平息章邯的兵变堪称惊险,但新军受挫,甬道大营失守,二十几万大军的粮草被断,局势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一旦处理不好,大军的处境就很危险。 秦军大营,大将军王贲早已在帐前迎候。 一入大帐,秦王立即命王贲擂鼓聚将。 三通鼓毕,众将齐齐立于帐下。 在尉缭简单通报了棘原的战况和漳水大营失守的情况后,秦王道: “眼下局势紧急,关键点在于漳水大营。此处的失守,从源头卡住了我军的运输通道,必须迅速打通。” “下面,就请各位畅所欲言,就今日的得失,以及如何夺回大营献计献策。” 尉缭率先检讨道:“漳水大营的失守,是臣下疏忽所致。虽然意识到那里的重要性,派出始成带军前去增援防守,但还是被楚军偷袭得手。” “臣下对此败承担全部责任,恳请大王处罚。” 秦王一摆手道:“老将军莫要自责,在调度指挥上,老将军无可挑剔。” “战场上瞬息万变,始成将军也是尽力死战,为国捐躯,堪称英勇壮烈。大营的失守实在是楚军太狡猾。” “看来这个英布,确实是个很有头脑的敌将,今后我们和他打交道时,要多加小心。” 尉缭继续检讨道:“大王对我们领军之将的信任,臣等深感惭愧;对我们的宽容,臣等无地自容。” 秦王再次摆了摆手,转移话题方向道: “我们的对手项羽,在军事上确实有一套。完全不是盛传的匹夫之勇,在用将和用兵上,常有惊人之举,我们要打起精神来面对了。” 尉缭借机奏道:“大王,经此一败,臣倒有个想法。” 秦王:“老将军请讲。” 尉缭:“臣等立即总结漳水大营的教训,将驻军防偷袭的纪律,写进军律当中,并将此役的失利,做为典型案例下发军中,百夫长以上进行学习讨论,指导今后的驻军防守。” 秦王颔首:“此议甚妥,当速实行。” 随即又道:“兵法云:‘胜败乃兵家常事’,偶尔失利不怕,怕的是不明所以,更怕文过饰非,不能引以为戒。” “我们军中的诸将,今后一定要上好驻军严防偷袭这一课。一个优秀的将领,不仅要善于进攻,更要时刻绷紧防守这根弦。” “今后,只能我军偷袭敌军,决不允许敌军偷袭我军成功。这条标准可以做为衡量我大秦将军,是否合格最基本的尺子。” 众将齐声应诺:“谨遵大王教诲。” 至此,对失利的总结告一段落,随即,转入到如何夺回漳水大营的讨论。 大将军王贲道:“据斥候刚刚报回的消息,项羽另派陈武带一万军增援英布。这样一来,三万楚军集中在营内,分明是摆开了不惜一切代价固守的架势。” “粮草是双方的天王山,夺回大营势在必行,而且越快越好。” 王离接口道:“现在军中的粮草储备,应付半月当无问题。但漳水大营的失守,势必引起军中士卒对于后续粮草供应的担心,必然会影响军中的士气。” “而如果我们置漳水大营于不顾,另外修筑一条甬道运粮,耗费时日不说,更不符合我军睚眦必报的性格。所以,尽快夺回大营,不仅是确保运输通道,更关乎军中士气。” 秦王道:“王将军言之有理,我军大营岂有拱手相让的道理。既然项羽夺了去,不在明日夺回来,怎么对得起我大秦锐士的英名。” “大王英明,夺回大营,就在明日。”帐下一片响应声。 待群情略一平息,王贲建议道: “我军的漳水大营,出于保护甬道考虑,一头起自漳水岸边,一头连接甬道,东西呈狭长之势,绵延了三里。” “这样的营栅,防守面过大,本来就易攻不易守,臣建议,明日的进攻,要充分利用这个宽阔的正面。” 尉缭也道:“正如大将军所说,如果我军集中一点,强力突破,然后再向两侧延伸,则楚军无法抵挡我军的攻击。” 沉默了许久的李巴,终于按捺不住了,请求道: “大王,臣恳请明日带领新军,夺回大营,一雪前耻。” “噢,李巴将军,你计划怎样夺回大营呢?”秦王显然对李巴的请战,有所期待。 李巴看了看身边的蒙原、王元和王威,胸有成竹地说道: “臣的办法是步、炮、骑、弩结合,三点突破,全歼楚军。” 秦王登时来了兴趣,问道:“哪三点突破,如何做到步、炮、骑、弩结合呢?” 第105章 水师参战 大帐上下,包括秦王在内,都知道李巴正为今天的挫败,心里憋了一口恶气,此次请战,不出所有人的预料。 也正因为此,王离和尉缭很有兴趣听听李巴的攻营战术,同时,一个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军,一个是当代卓越的战略家,两人的脑中同时在思考着另一件事情。 在征得了秦王的首肯后,李巴走到大帐侧面的舆图前,指着上面的漳水大营处,讲解道: “在来大营之前,臣下已经和蒙原、王元和王威三位将军,充分交换过意见,商量了具体进攻的办法。最后形成了一致的意见。” “根据漳水大营东西走向的特点,我们决定采取‘掐两头,攻中间’的办法,分别在码头处、甬道接口和中间这三点同时发起进攻。” “我们这次一改以一点为主、其余为副攻的做法,三个点全部为主攻,没有副攻。” “这样做的目的,是扰乱楚军的防守,让其顾首顾不了尾,顾头顾不了腚,摸不清我军的主攻方向,那样敌军的防守就只能全面铺开,无法在某一点上侧重。” “敌军的任何一点被突破后,势必席卷其他两点,一旦三点全部得手,就可以将楚军切成两段,实现对楚军的夹攻。” “为了保证三点的进攻都卓有成效,我们计划在进攻手段上各有所侧重。” “我们会将王元所部炮兵剩余的一百架霹雳炮分成两部分,分别在中段和甬道端这两点使用,集中轰击楚军,摧毁他们的防御工事。” “同时,我们将王威将军的重甲铁骑也分为两部分,中段多配置一部分,其余放在甬道端,后面配备重甲步军,在霹雳炮饱和攻击后,在弩箭的掩护下全力突入。” “攻破楚军阵地后,中段的重甲铁骑再分成两部分,向东西两端同时推进,与两端的我军对楚军进行夹击。” “我们的重甲步军,在三个点上各配备一万,剩余部分步军和轻骑兵作为预备队,随时支援前面的战斗和追击溃退之敌。” “另外,我军现在甬道处还有尉缭大人派去的一万守军,以及从漳水大营撤出的部队,在我军撕开突破口后,可跟随在我军身后,清理战场,随后接管漳水大营。” 李巴说到这儿,尉缭首先不干了,说道: “李巴将军,你们新军虽然是大王的宠儿,但也不至于让我们给你们打扫战场,擦屁股?” 帐下众将,响起一阵哄笑声。 李巴歉意道:“尉缭老将军,在下口误,大人千万别误会,我是说我军在攻占大营后,还移交给原来的军队守护。” 尉缭也只是调侃,没打算继续和李巴计较,而是敏锐地问了一个在场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 “李将军说了半天,一直在说中段和甬道接口这两点,炮兵和重装骑兵也都用于此处。” “但将军可知道,那漳水岸边的码头有几十万石的粮仓,还有坚固的防御工事,必定是楚军的防守重点,不知将军对此如何用兵呢?” 李巴似乎正在等着尉缭的发问,微微一笑,指着舆图上黄河与漳水交汇处,说道: “这里,我们的水师。楼船士们的手早就发痒了,艨艟和斗舰上的弩和炮,也一直闲得慌。” “噢,对啊,我们还有三千水师呢!”经李巴这样一说,帐下众将恍然大悟,不禁啧啧出声。 李巴见引起了众将的强烈共鸣,脸上现出一丝自豪的神情,继续说道: “大王为我们新军,配备的三千楼船士,除了护航保护粮草运输外,一直在等待作战的机会。” “水师的作战,又与骑步军不同,只能在水面或沿岸进行。而漳水码头,所以设施都在我军水师的射程范围内,战舰上的连环弩、旋转巨弩、籍车和炮石车,这次都可以发挥作用。” “除了尚在运输粮草途中的外,此次可以调动一百艘战舰参战。” “一百艘战舰,就是一百座移动的兵营,每艘战舰上,配备连环弩和旋转巨弩各十架,籍车和炮石车各两架。沿漳水码头呈三列排开,可以同时发起攻击。” “待战舰远程火力将楚军的防御摧毁后,我们严阵以待的重甲步军再发起进攻,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应该最先解决战斗。” 王贲此时忍不住接话道:“这里的数十万石粮食,楚军一夜之间,不可能全都运走,在攻击过程中,不要使用火箭,更要防止楚军败退时放火。” 秦王听到此,不住地颔首。 李巴赞同道:“大将军提醒的好,这一点我们也有所考虑。除了不使用火箭外,我们在陆上和战舰上,各准备了五百名重甲突击队员,待远程攻击奏效后,立即发起冲锋,双管齐下,抢占和保护粮仓。” 李巴说完,从舆图前归位,秦王方开口道: “大将军,御史大人,二位以为李巴将军的作战计划如何啊?” 王贲回道:“李巴将军的进攻计划,应该可行。” 尉僚道:“李巴将军的计划,考虑得比较全面,臣也同意。” 秦王见两位老将军一致认同,遂道:“既然都认为李巴将军的计划可行,看来明日攻取漳水大营的任务,非其莫属。” 李巴见自己的请战得到秦王的肯定,不禁喜上眉梢。帐下的新军众将们也都舒了一口气,互相交换着兴奋的眼神。那眼神中,分明都憋着一股劲,准备在明日的战斗中一显身手。 秦王任帐下这股兴奋情绪蔓延了一会儿,才转变口气说道: “眼下,章邯的内乱已经平息,尉缭大人对棘原军的整顿初见成效,王贲大将军的巨鹿城下也在牵制诸侯军的同时,歼灭了两万陈余军。当然,新军未能全胜,漳水大营失守,也留下两处遗憾。” “一天来,经历了如此多的变故,这也正是战争的奇妙之处,我们永远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我们完全可以争取主导战局,从根本上掌握战场的主动。” “仗打到这个份上,我们的目光不要局限于那个漳水大营,虽然那里很重要,明日新军也是势在必得,但我们该从战役全局的角度,考虑下一步的整体作战计划了。” “我们不要忘了,巨鹿仅仅是赵境的割据问题。刚刚在会议前,郎中令向我报告,楚怀王的另一支军队,刘邦率领的西路军,已经攻入了齐梁之地,距离我们的函谷关,也仅有五百里的距离,他们留给我们解决巨鹿问题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106章 玩把大的 秦王嬴高此番话一出,帐下顿时陷入短暂的沉寂。 这是一种反差,瞬间的兴奋与不敢随便说话,使得帐下的气氛,形成强烈的情绪反差。 “看来大王是要玩把大的。” “淦,到底是大王,格局就是不一样。” “要梭哈吗,那可真带劲儿啊!” “这下子,可以痛快地杀人了。” “手下将士们,盼着敌军的头颅,眼睛都快绿了。” 这种兴奋,虽然无声,却从每个人的眼神中,无法抑制地流露出来,伴着明显的肢体语言,在帐下肆意横流着。 秦王嬴高动用读心术,快速将众将的心底阅读了一遍,见大家都充满期待,心下顿感欣慰。 “既然大家都渴望这场决战,那我们这次就放开了打,一鼓作气,彻底在巨鹿解决燕赵的问题。” “下面,先请我们的战略家尉缭大人,和我们的大将军王贲大人,谈谈各自对即将进行的决战想法。” 秦王的识人察人,借着读心术确实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其实,在王贲和尉缭听取李巴攻营计划时,两位老将军已经在全面思考如何借助这个机会,与诸侯军决战的问题。 对二人来说,这是一种思考的习惯。 此刻听到秦王点名,虽略感以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尉缭率先回道: “大王英明,此次收复漳水大营,确为我军展开总攻的绝佳时机。” “昨日在新军与项羽对攻时,臣最担心诸侯军趁势一起出动。从战术上看,那是围攻我军的机会。如果他们这样做了,我军将会陷于被动。” “但幸运的是,诸侯军皆作壁上观,说明他们一是忌惮我军的战力,二是依旧幻想着坐收渔翁之利。” “但这种幸运不可能长久,局面与其等待被动打破,不如我军展开主动进攻,在诸侯军没有形成合力前,将其各个击破。” “大王的决战决心,正当其时。如果我军能把本次战役组织好,完全可以一举击溃四十余万诸侯军,彻底解决赵地的问题。” 秦王微笑颔首,又问:“漳水大营一旦打响,接下来的战役顺序应该怎么走?各军的主要作战任务该如何划分?” 这显然大将军王贲应该回答的问题。 王贲早有准备,转身来到舆图前,指着整个巨鹿形势图,先说了一个开场白: “大王英明,仗打到这个份上,是该全盘考虑解决问题的时候了。” 随后,王贲指着巨鹿的敌我形势道: “目前,整个战区分为巨鹿和漳水南北两个战场。” “在巨鹿方面,经过一天的佯攻,城墙已经出现几处丈余的缺口,如果明日炮兵继续轰击,接下来步军的冲锋破城,就变得很容易。” “巨鹿的西北有三万匈奴军,正北方为八万陈余的部队,西北有臧荼的五万燕军。” “对于北线的巨鹿战场,在南边棘原和漳水方向解决问题之前,继续保持佯攻之势,不做大的动作。” 随后,王贲将手指向漳水大营道: “我们南线的策略是,先解决漳水大营之敌,再回过头来,吃掉项羽的楚军。” “大家可以看到,漳水大营失守后,自南向东再向北,五万余项羽军,三万的英布军,五万的魏豹魏军和田横的五万齐军,已经连接成了一片,对我军形成包围之势。” “所以,明天的漳水大营一战是个关键,歼灭英布军后,我们就可以再次将项羽军与诸侯军的联系切断。” “所以,战役的第一阶段,应以漳水大营和项羽军为主要目标,以新军为主攻,棘原军配合,战役目的是夺回大营,围歼项羽军。” “在这一阶段,我军必须集中优势兵力,利用新军武器装备和战力优势,力争在漳水大营处聚歼英布军,不要使其逃窜。” “为了防止项羽军增援,棘原军应同步出击,前出到项羽军前,阻击和应对项羽可能的增援。” “如果新军进攻顺利,用一天的时间,全歼英布的三万楚军,然后立即掉回头来,与棘原军一起围攻项羽的五万楚军。” “这样,我们以十四万对五万,在局部再次形成优势兵力,可一举击溃楚军。” 秦王插话道:“不要击溃,寡人要全歼。尤其是那个项羽,寡人很喜欢,谁给寡人活捉了来,赏千金,封万户侯。” 帐下众将闻言,心里一振:千金虽然诱人,但这万户侯,可是个绝大的福利。封了侯,既有食邑,又可世袭传承,妥妥地福荫子孙。 王贲立即修正道:“好,遵大王旨意,漳水之战要全歼项羽军,并确保活捉项羽。” 稍一停顿,又道:“对于这个战役的分目标,大家有什么好建议,尽可献计献策。” 尉缭扫了一眼舆图,又与王贲的眼神交汇了一下,才胸有成竹地道: “老臣以为,在李巴将军进攻漳水大营的时候,项羽必定会有所动作,从郎中令为我们提供的信息资料上看,固守不是他的性格,或者增援或者偷袭,应该是他的选项。” “因此,老臣事先给他准备了五万部队,前出至项羽军前列阵,监视和牵制项羽,使其不敢贸然出动。” “待李巴将军收复漳水大营后,率领新军南下,正可以与臣两面夹击项羽。” “项羽军两面被攻,其背后十里即是漳水,必然只有向南溃退。” “而老臣会提前在其退路上,埋伏下一支军,那时,纵使项羽生了双翅,也休想逃出。” 秦王赢高赞道:“这个主意好,埋伏部队多备弩箭、长矛,多备陷坑和绊马索,务必给我活捉了项羽。” “记住了,寡人要活项羽,不可伤了他的性命。” 尉缭道:“臣谨遵王命。” 秦王看向舆图前的王贲道:“继续爱卿的第二阶段计划。” 王贲这才将手指向巨鹿道: “战役的第二阶段,以攻破巨鹿城为突破点,分步骤击溃各路诸侯军。” “在棘原方向取得胜利前,巨鹿城下依旧保持攻势,歼灭项羽后,新军立刻掉头,从西北方向进击匈奴军和陈余军,棘原军则渡过漳水,从东南方向兜过来,一路进攻魏、齐两军。” “与此同时,我军对巨鹿城发动总攻,从正面突破,一直向北,攻击陈余和燕军。” 第107章 王元的动员 秦王决心玩把大的,要在巨鹿对诸侯的军事力量给予毁灭性打击,彻底解决燕赵割据问题,帐下众将闻言异常踊跃。 其实,嬴高自即位秦王开始,励精图治于内政,厉兵秣马苦练新军,等的就是这一天。 史上的巨鹿之战,是秦朝军事方面的天王山,因为章邯的投降,秦帝国最后的抵抗力量宣告丧失,自此,关东六国前往三秦的门户洞开,诸侯军长驱直入,才有了后来秦国的覆灭。 秦王赢高此次御驾亲征,就是要制止章邯投降,从根本上扭转巨鹿战局,稳定大秦军事力量,重整破碎的河山。 所以,秦王抵达巨鹿后,面对纷繁复杂的局势,按轻重缓急,对诸多问题进行了抽丝剥茧。 巨鹿之战的关键人物,一个是项羽,一个是章邯。 现在,章邯已经没有能力再叛变了,随着安内的工作告一段落,攘外的行动已经迫在眉睫。 如果单从兵力上看,秦军与诸侯联军有差距,但单独对任何一个诸侯军,又占有优势。而恰恰此时的诸侯军各揣心腹事,联不起来。 这才给了秦王以各个击破的机会,他必须得抓住。 之所以要活捉项羽,秦王赢高也有他自己的考虑。 环顾当今天下,真正有能力和他掰掰手腕的,只要项羽和刘邦二人。 很多君王对待对手,以战胜对方,甚至从肉体上消灭的方式实现征服。 但秦王嬴高不想局限于这种方式。 不自信者,才会乱杀人。 肉体上消灭,不是统治的终极形式。 做为一国之君,嬴高倒是极其欣赏始皇帝的做法。凭借着强大的军事实力和对国家的管控,对于六国之君,俘虏后多以流放为主,极其自信地对待。 嬴高认为,消灭是一途,而收服后为我所用,则更高一招。 此时的项羽,虽然还不知道历史上的西楚霸王为何物,但在秦王心里,还是把他当做一代君王看待。 项羽和刘邦,可是影响华夏文明史的两大人物。 有了这两个人物,秦王打算在完成统一大业后,继续为华夏开辟更广阔的疆土。到了那时,这两人就是实现帝国伟业不可多得的助手。 如果能让项羽、刘邦,并列在自己的帐前听令,这事想一想都令人兴奋,远比直接一刀杀了,更令嬴高期待。 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是,项羽号称“千古第一英雄”,战力极其恐怖,想要活捉,绝非易事。 所以,秦王才颁下不要死项羽的军令,同时,用赏千金,封万户侯的筹码,希望手下能将活项羽押解到自己面前。 秦王嬴高见王贲的作战计划详尽周密,遂同意照此执行。 参会的将军们,在听完大将军王贲的战役布置,领受了作战任务,又聆听了秦王充满感染力的战前动员后,立刻打马回营,各自布置明日的作战。 各个军将,都感到了大战即将开始的紧张和严肃气氛。 掌管水师和炮兵部队的裨将军王元,随同李巴将军,一同返回棘原。 一路上,李巴对王元嘱咐万千。 无非是明日一战,炮兵和水师事关漳水大营能否顺利攻取,又是整个战役的开篇,如何发挥我军的武器装备优势,用精准的炮击,尽快打开局面,为后续骑兵和步兵的冲锋开辟通道云云。 李巴的叮嘱,王元自然牢记在心。 回到军营,王元立即召开本部百夫长以上将尉军事会议,传达秦王的旨意,贯彻大将军王贲和主将李巴的作战意图。 王元布置道:“明日,我军即将发起总攻,新军将承担夺取漳水大营的任务,而我们的炮兵和水师,将打响战役的第一炮。” “此战,事关整个战役的全局,如何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集中我们的霹雳炮,轰塌营栅和楚军的防御工事,是我们炮兵和楼船士的首要任务。” “虽然我们已经有了两次实战经验,但在炮石的准确度上,还有很多问题,在这次战役中要继续改进。” “明天,我对炮兵的要求是,号令声一起,全部霹雳炮,务必瞄准营栅猛轰。” “在轰塌营栅后,立即将轰击点向营内延伸,形成数十步的无人区,为我们的重甲骑步兵冲锋,开辟通道。” “为了保证炮石的饱和攻击力度,每架霹雳炮的石弹储备,一律增加一个基数,共八十弹一次发射完毕。运送石弹的骡马车增加一倍,紧随炮石车行动。” 布置完炮兵,王元稍一停顿,对水师将领布置任务: “对于水师来说,明天是成军以来的第一仗,这是个光荣的日子,也是我们荣耀的开始。” “明日的一百艘艨艟,自黄河进到漳水,见旗舰的令旗后,前出到漳水大营码头处列阵。” “到达指定水域后,将连环巨弩、旋风弩车、霹雳炮全部对准码头,听见军中两短一长的号声起后,立即集中攻击码头的楚军目标。” “在攻击目标的过程中,切记不得攻击粮仓,不得使用籍车发射火箭。” “楼船士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摧毁楚军的防御工事,随后,延伸射击,连环巨弩和旋风弩车负责掩护五百敢死队,冲进大营,抢占粮仓。” “如果遇到敌军放火烧粮仓的情况,楼船士和舰上弩箭要集中封锁住粮仓,务必使其放火行为不能得逞。” “敢死队抢占粮仓后,无需向纵深突击,只需守在粮仓处,保护粮草的安全。” 敢死队五百主心中纳闷:“怎么不像往常那样,乘胜追击,直捣中军大帐?” 只听王元命道:“在大军占领漳水大营后,敢死队立即撤回登船,随二十艘斗舰,沿漳水南下,直抵三户津。” “到达三户津后,斗舰立即封锁渡口,不得任何一只舢板渡河。若放过任何一人,斗舰上的百夫长以上一律斩首。” 王元说出此道军令时,下面的将尉们心中无不一凛。 军令如山,杀头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究竟是什么重大的任务,让这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裨将军,面露凶色,下此必杀令呢? 只听王元继续说道:“敢死队上岸后,沿河边向北搜索前进,遇到溃退下来的楚军,放下武器投降的,一律集中收容。” “但是,你们最主要的任务不是去受降,而是去寻富贵。” “寻富贵?什么富贵?”大家都好奇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将军王元。 第108章 漳水河边的不对称战斗 王元对全体将尉们道:“秦王有令,凡是活捉楚国的上将军项羽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帐下,顿时响起一片嗡嗡声。 这也难怪,秦王的悬赏也太诱人了,众将不禁悄声议论,跃跃欲试。 王元任凭这嗡嗡声,响了一会儿,才用手敲了敲案几。 下面顿时平静下来。 王元接着说道:“秦王的重赏,不止我们,全军将士都会眼睛发红,尤其那些骑士们,更是对此虎视眈眈。此次,咱们水师就要和他们竞争一下,看看谁能抢得这首功。” “活捉项羽,不仅仅是一份富贵,也是全军的荣耀。所以,在占领了漳水大营后,我们楼船士和敢死队的目标就是三户津,堵住项羽的后路,活捉了他。” “将军,活捉项羽,二十艘斗舰怎么够,让谁去不让谁去,不好做工作啊。要我说,水师全体出动,沿漳水布防,万一项羽不走三户津,岂不是让咱们的万户侯逃跑了?”王元的一水师千人将率先喊道。 “是啊,反正攻下大营后,剩下的都是骑、步军的活了,我们正好可以沿漳水而上,封锁整个河面,这样才能堵住项羽的退路,活捉了他。”另一个水师千人将赞同道。 王元见大家说的有道理,索性把手一挥道: “好,这建议本将军采纳了,攻下码头后,迅速抢占粮仓。待将粮仓移交给友军后,敢死队立即登船,全部艨艟、斗舰一律沿漳水而上。” “项羽军现在棘原南,离漳水西十里的地方,我们的战舰开到那里后,沿漳水向三户津布防,留下一半楼船士在船上封锁水面,其余的随敢死队上岸,向北搜索攻击前进,务必全歼楚军,活捉项羽。” 顿时“全歼楚军,活捉项羽”的呐喊声,响彻在军营上空。 ---------------------------- 翌日,清晨。 一层淡淡的轻雾,笼罩在漳水之上。 漳水大营楚军高处的哨兵,在这层似乎静止的薄雾中,看到了远处林立的船帆和桅杆,正漫江破雾而来。 哨兵使劲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再次确认那是数十艘艨艟和斗舰,正沿漳水逆流而上的时候,赶紧报告: “是秦军,快去报告将军。” 哨兵迅速吹响牛角,发出了敌情警报。 不一刻,满身戎装的英布,在几个将尉的跟随下,快步来到哨位,登上哨塔向漳水望去。 只见,整条漳水几乎已被舰船塞满了,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 这些舰船要干什么,偷袭,还是强行登陆? 虽然在江上做过几年打家劫舍的勾当,但面对成建制的水师作战,对英布来说,还是头一次。 好在英布反应很快,管他什么水师陆师呢,无非就是弩箭刀枪,终究是来攻营的,今天必定要厮杀。 英布随即下令:“弩箭准备,全体抄家伙,准备战斗。” 命令刚刚下达,甬道处那边也传来敌情的号角声,随即,营中此起彼伏,警报的号角陆续响起。 英布知道:秦军的全面进攻开始了。 英布早在昨天攻下大营后,就安排军将们整理防御工事,做好秦军反击的准备。 毕竟抢了秦军的粮草,占领了卡在其咽喉处的运输码头,英布知道,秦军次日的反攻,一定会极其猛烈。 好在上将军项羽及时给他派来了一万步军增援,手里有了两万步卒,一万骑兵的英布,多少放下心来,在狭长的大营里,从容布置防御兵力。 英布将码头处和甬道口,各布置了五千守军,其余一万步卒和一万骑兵,配备在中间,随时支持大营各处的防御。 在营栅处,每隔十步布置一个百人的弩箭队,沿营栅呈梯次配备,一旦秦军进攻时,实行弩箭覆盖。 弩箭后是百人的标枪手,每人十支标枪,对付冲到营栅十步以内的秦军。 标枪手后是长矛手和戈戟林,专门攻击靠近营栅的秦军。 而一旦某处营栅被攻破,骑兵立即驰援,戟斫剑砍,攻击冲进缺口的秦军。 随后,步卒跟上,进攻的进攻,修补的修补,迅速堵住缺口。 英布的这一梯次防御体系,可谓既专业又周到,楚军上下,对即将面临的进攻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随着太阳渐渐升高,水面上的薄雾已经消散,楚军将士终于看清了秦军拉开的架势。 漳水上,一溜开来了上百艘艨艟和斗舰,到达码头附近,沿水面展开,里三层外三层,将码头围了个风雨不透水泄不通。 甬道处,大营前,各五十架炮石车拉开了架势。 三里长的大营外,五千重甲铁骑和三万重装步卒分三队齐齐开进,三步一呐喊的吼声,伴着整齐的脚步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虽然英布军训练有素,但见到营外秦军的这架势,心中不觉有些慌乱。 而项羽派来的一万步军,昨日领教过这些钢铁怪兽的厉害,手握冰冷的兵器,双腿不觉瑟瑟发抖。 英布命手下的两员万人将,各自在两头指挥,自己回到中军的将旗下,登高统一调度。 营外,秦军列阵已毕。 随着两短一长的号角响过,秦军的进攻开始了。 秦军热爱自己的炮兵,也习惯了冲锋前的炮兵表演,在霹雳炮完成对楚军的肆虐之前,骑步军们只能列阵旁观。 一边在一旁欣赏,一边数着霹雳炮的弹着点,一阵阵的叫好声,随着着楚军的鬼哭狼嚎,在众锐士们的阵中叫响。 半个时辰过后,大营东西两端的营栅,已经尽数被摧毁,中段的营栅也被轰出十来丈的缺口。 霹雳炮的石弹,沿着缺口向营内满铺,下面尽是血肉模糊的楚军尸体。 王元见霹雳炮已经开始延伸射击,立即令军中吹响进攻的号角。 在几百步开外严阵以待的重甲铁骑率先启动,重装步军随后,像一块移动的铁板,向楚军碾压过来。 楼船上,五百敢死队已经跃下甲板,向着对面的粮草码头猛冲。 经过这一阵炮击,楚军损失近三千士卒,全军被压缩在大营的中间地带,秩序一时有些混乱。 英布经过战阵数十,还是头一次这么憋屈。 没等见着敌军的面,就没头没脑挨上一顿炸,想要拼命都找不到人。 心中正气恼,见营外秦军开始了进攻,当即跨上战马,挥动手中大戟,高声叫道:“弟兄们,跟我杀。” 第109章 王威捉英布 英布跃马挺戟,带领营中上万铁骑和一万六千余步卒,冲出营中的缺口,向着迎面的秦军冲了过去。 楚军将士们意识到,英布将军这是要拼命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刚才英布在将旗下的高处,一边指挥,一边已将大营各处的战况,看了个一目了然。 码头处,秦军水师的攻势太猛了。 两百架霹雳炮从舰船上一起发射,炮石划出无数道弧线,带着破空的呼啸,砸在地上“嗵嗵”作响。 上千架连环巨弩和旋转弩不停的施射,密集的弩箭,织成箭网,将码头彻底覆盖。 任何有点思考能力的人,都不会尝试在这样密集的石弹和箭雨中寻找活路。 看来码头粮仓是守不住了,有多少士卒,也不够秦军水师这顿饱和炮石和弩箭消化的。 英布不想让码头处的将士,硬扛在那里做肉饼、当刺猬,立即升起旗语指挥后撤。并命人携带火把,去烧毁粮仓。 粮仓里,除了运去项羽大营的几万石以外,还堆积着几十万石军粮,他不想再落入秦军手里。 连续派去几批举着火把的士卒,前仆后继地倒在了通往粮仓的路上。 码头处,江岸上,丢下上千具尸首,红的鲜血、白的脑浆横流,岸边的漳水已经被染红,肆意蔓延开来。 码头处紧急,甬道处同样不容乐观。 那里的炮石虽然没有码头处密集,但也足够恐怖。此处楚军的狼狈,也仅比码头处稍好一些而已。 五十架霹雳炮一开始集中在营栅处轰击,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营栅已经不存在了。 英布立即升起旗语,指挥后退。 虽然撤回了大部分士卒,但随着秦军的延伸攻击,仍有上千名士卒被砸成肉饼,甬道处,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成群的士卒,倒在血泊中,横七竖八堆满了前沿地带。 英布心中的怒火升腾,这他母亲的打得是什么仗啊! 两军对垒,刚一照面,先挨了一顿闷棍,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眼看着手下的将士,成群的倒下,作为统军之将,有劲使不出,这真是老鼠掉进灶坑里——憋气又窝火。 终于,秦军的狂轰滥炸告一段落,秦军开始组织进攻。 英布决定,逆势突围。 码头失守,营栅被砸得稀烂,现在的漳水大营,已经没有一点防守的价值。 与其在这等着挨炸,还不如集中所有力量突围。 虽然英布看到了营外,一排排严阵以待,阳光下盔甲铮亮,军容整齐的重装铁骑; 也看到了跟在铁骑后面,挺着长矛,口中“赫赫”向前的重装步军; 心知手里剩下的骑兵和步卒,无论是人数,还是武器装备,都明显不是秦军的对手。 但现在英布除了拼命,还能有什么其他可以选择呢? 留给英布的也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突围出去,找项羽汇合。 至于能突出去多少,那只能看手下将士们的运气和造化了。 受主将勇气的鼓舞,楚军的骑兵当先,步卒紧跟,弩箭、标枪在空中乱飞,戈戟刀剑在空中挥舞,呐喊着向营外蜂拥而出。 秦军的铁甲军和锐卒们,正等个正着,先是一阵密集的弩箭,将冲在前面的楚军射倒在阵前。 毕竟两万多楚军不是小数目,射倒了一批,又一批冲了上来。 骑兵的马快,率先冲入铁甲阵中,后面的步卒也呐喊着冲入。 刀剑铿锵,人喊马嘶,两军将士陷入混战。 虽然秦军的武器装备占优,锐士们砍杀的劲头十足,但毕竟饭要一口一口吃,人头要一颗一颗砍。 就是砍两万多颗萝卜,都需要时间,何况是拼死搏斗的人呢。 一个时辰过后,在毙杀五千多名楚军士卒后,在一片“降者免死”的呼喊声中,大部分楚军放下了武器,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楚军将士们知道,现在的秦军优待俘虏,冲不出去,还不如投降。 但还是有部分楚骑的冲击,收到了效果。 在东西两个战阵的连接处,被楚军冲开了一道口子,一千多楚骑,从这里冲出,向南疾奔。 这是英布带领的卫队和娄烦骑士,瞄着结合部的薄弱处,冲了出来。 李巴在军中看个正着,忙把令旗一挥。 守在阵中的王威见令,将大戟一举,带着五千轻骑迎了上去。 王威催动胯下马,冲在最前面,同时将大戟向两边挥动着。 顿时,身后的轻骑分成两部,就像大鹏展翅,呈倒“v”字,将迎面冲来的一千楚骑,完全装在了口袋中。 骑兵的交战是动态的,双方都在马上,矛戟刀剑相交,仅在两马相错的瞬间。 失手者跌落马下,得胜者挥舞兵刃继续砍杀。 但此刻的秦骑,马镫和环首弯刀的优势尽显。 秦骑的骑士们,或使矛,或使刀,更有矛刀并举的,端坐马上,挥砍自如。 楚军骑士只能一手揪住马鬃,一手持兵器格斗。 一个折冲下来,英布身边只剩下不到二百骑了。 但英布顾不得回头看,继续催马狂奔,卫士们在四周护成一个圆阵,紧紧相随。 王威在乱军丛中,看到这支玩命冲出的骑队,料定中间必是楚将英布,一戟刺翻眼前的楚骑,调转马头,向英布紧追了过来。 王威的卫队们一见,撇下正在争斗的楚骑,一股脑跟在王威的身后猛追。 双方在这片旷野上,展开了一场骑兵的追逐战。 英布见王威的数百骑追得紧,急令骑士们放箭。 楚骑们从身上摘下弓弩,向后施射。 上百支弩箭,带着破空的呼啸声,射向紧追的秦骑。 十几骑秦骑中箭,战马扑倒,骑士翻落。 王威立即命令回射。 秦骑的回射,命中率明显高于楚骑,毕竟双手被解放出来,射箭的准确性自然更高。 英布身后,只剩下不到百骑。 英布伏在马背上,拼命打马狂奔,试图摆脱秦骑的追击。 王威的马快,率先追上落后的楚骑,大戟一挥,砍到一个,再一扫,又一个楚骑被打下马来。 身后的卫士们,又是一阵弩箭,英布身边只剩十几骑了。 王威见英布的马在前面跑得飞快,心想,这得追到猴年马月啊? 他紧催着战马,将大戟挂在鞍前,伸手从背上摘下那张二十石的硬弓,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羽翎箭,搭箭在弦,几乎没做什么瞄准动作,举弓即射。 嗖的一声,这支箭直从英布的马尾处射中肛门。 英布的马吃不住痛,后蹄翻腾,将英布从马背上掀翻在地。 英布在地上打了十几个滚,被摔的七荤八素,满身尘土。 没等他起身,王威的马早到了近前,镔铁大戟横在英布胸前,喝令道:“降者免死!” 英布看了一眼冰冷的戟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第110章 尉缭荐才 新军攻取漳水大营一役,至未时基本结束,英布的三万楚军全军覆没。 当王威押着英布返回时,李巴已经命人开始打扫战场。 此役,秦军以伤亡不足两千的代价,歼灭楚军八千余人,其余皆做了俘虏。 新军终于取得了一次漂亮的完胜。 李巴令将军蒙原派一队人马,将俘虏先行押送回棘原军营,随即整理队伍,步军在前,骑兵和炮兵在后,乘胜向南开来。 按照作战计划,新军攻取漳水大营后,随即向南汇合尉缭军,夹击位于棘原与漳水之间的项羽军。 此时的项羽军,正在与尉缭军鏖战。 作战经验丰富的项羽,早已料到次日秦军的反攻,在前一天,预先派出一万步军,支援英布。 漳水大营的攻取,解决了项羽的粮草危机,卡住了秦军的脖子,又将诸侯军南北联系在一起,这么重要的战略位置,秦军丢失后岂能善罢甘休。 所以,这天一大早,项羽早早命开过灶饭,整理队伍。 当快马斥候探得英布军被攻的警讯后,项羽当即率军出营,前往营救。 但项羽军向北行进了不到十里,就遇到了尉缭军的阻击。 项羽立即命陈武的步军在前,龙且、钟离昧率楚骑为两翼,组成三角阵型,向尉缭的方形阵冲杀。 尉缭在远处看到项羽的冲阵,立即以事先排好的方阵对应。 前军和左右两翼军,将前排排成盾阵,环首弯刀对付冲到阵前的楚军,后面布置长矛戈戟专戳马上将,阵后埋伏万名弩箭手,不停地轮射。 这样的铁桶阵,楚军反复冲突数次,均无功而返,倒是在阵前丢下上千具尸首。 两军相持了两个时辰,不分胜负。 正在这时,漳水大营失守的消息传来,范增连忙来到项羽马前,劝道: “上将军,英布军已败,再去救援已经没有意义。” “据斥候急报,攻下漳水大营的秦军新军,已经掉过头来南下,若继续与之决战,我军恐怕将被前后夹击。” “从对面秦军的布阵上看,分明是想缠住我们,不让我们脱身,这是秦军的圈套,上将军,还是撤。” 项羽看了看胶着的战场,心有不甘。 但面对眼前的尉缭军,一时半会儿也无法破阵,仔细一琢磨,倒是确有诱敌的意味。 项羽略一思忖,接受了范增的建议。 既然英布军已经覆灭,再去救援,已无意义。 “收兵。” 项羽当机立断命道。 听到中军的锣声响起,正在反复冲击尉缭军两翼的龙且和钟离昧,止住了冲锋;正面与秦军步卒厮杀的陈武,也立即组织士卒徐徐后退。 尉缭在远处一见,意识到项羽要跑,立即升起令旗,命令部队追上去,缠住项羽的后军。 龙且、钟离昧、陈武毕竟都是楚军中的能将,作战经验丰富,既能攻,也能守。早已在阵后布置了数千弓弩手,漫天的弩箭射向追击的秦军。 秦军不得不停止了追击的脚步。 等到李巴的新军赶到战场时,项羽军已经远去。 李巴命停下部队,来见尉缭。 两位将军商议了一下,见天色已晚,遂决定收军回营。 因王元的水师已经卡住了水路,李巴命令其留在漳水巡逻,不使项羽军渡河。其余各军,收军回营。 尉缭、李巴带着众将,到中军大帐参见秦王。 秦王嬴高早已得知漳水大营新军大胜的捷报,并俘虏了英布,夸赞李巴道: “新军此战一雪前耻,可喜可贺。” 李巴谦虚道:“大王为新军配备的炮兵和水师,真是大杀器,此战可算派上了用场。一阵炮石袭击后,营栅就如同虚设,英布不得不突围逃跑。” “结果跑到半路,被王威追上,一箭射翻了战马,将英布活捉了。” 秦王笑道:“听说,王威的射术,还是李将军所传。爱卿为何不将射术在全军普及,组织一个神箭营,专射敌军将尉呢?” 李巴两眼放光:“臣谨遵大王之命,这确实是个制敌良策。” 秦王命军中杀猪宰羊,赐美酒,犒赏三军,奖励军功。 王威因生擒英布,录得首功,晋爵三级,授将军。 其余众人,皆有升赏。 王威将英布推至帐前,秦王正襟危坐,问:“汝今日被擒,有何话说?” 英布总算见识了秦军的战力,心想,若凭借诸侯现在的实力,想推翻秦朝,已不可能。 又见秦王宽仁,少年英武,遂伏地叩首请降: “英布之前不识大王,冒犯朝廷,罪该万死。若蒙大王免死,愿意归降。” 秦王动用读心术,见英布忠诚度已达八成,知其诚心愿降,遂命人释其缚,准其降。 待英布被人领下去,尉缭上前奏道: “大王,英布归降,可喜可贺,可命其招降项羽余部。” 秦王赞许。 尉缭接着奏道:“除了英布以外,项羽军中还有可用之人,借此机会,臣保举一人。” 秦王心生好奇:“老将军要保举何人?” 尉缭:“此人为臣的学生,现已被俘。臣请大王恩准,将其收在帐下。” 秦王:“噢,既然是老将军的学生,想必一定很出色,不知其在项羽军中任何职?” 尉缭:“回大王,官职不高,仅为治粟都尉。” 秦王虽觉得官职低了些,但考虑到尉缭保举,不动声色,听尉缭继续介绍道: “此人泗水郡淮阴人士,为韩国贵族之后,自幼父母双亡,但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因其不事稼穑,少年时穷困乡里,后经人资助,外出求学。” “前些年,曾随臣研学兵法。此生对兵法的领悟力极强,常能举一反三,不时有惊人之论。” “学成回乡后,几年来默默无闻。后来听说其投了项羽军中任持戟郎,曾多次给项羽献计,因此职位不高,项羽没予采纳。” “臣以为,此人颇具军事头脑,有经天纬地之才,在老臣的学生中,当属出类拔萃。若能为大王所用,当不辜负大王的希望。” 秦王一听,淮阴人士,内心一动,问尉缭道: “老将军如此夸赞,想必是不错的,不知此人何名?” 第110章 尉缭荐才 新军攻取漳水大营一役,至未时基本结束,英布的三万楚军全军覆没。 当王威押着英布返回时,李巴已经命人开始打扫战场。 此役,秦军以伤亡不足两千的代价,歼灭楚军八千余人,其余皆做了俘虏。 新军终于取得了一次漂亮的完胜。 李巴令将军蒙原派一队人马,将俘虏先行押送回棘原军营,随即整理队伍,步军在前,骑兵和炮兵在后,乘胜向南开来。 按照作战计划,新军攻取漳水大营后,随即向南汇合尉缭军,夹击位于棘原与漳水之间的项羽军。 此时的项羽军,正在与尉缭军鏖战。 作战经验丰富的项羽,早已料到次日秦军的反攻,在前一天,预先派出一万步军,支援英布。 漳水大营的攻取,解决了项羽的粮草危机,卡住了秦军的脖子,又将诸侯军南北联系在一起,这么重要的战略位置,秦军丢失后岂能善罢甘休。 所以,这天一大早,项羽早早命开过灶饭,整理队伍。 当快马斥候探得英布军被攻的警讯后,项羽当即率军出营,前往营救。 但项羽军向北行进了不到十里,就遇到了尉缭军的阻击。 项羽立即命陈武的步军在前,龙且、钟离昧率楚骑为两翼,组成三角阵型,向尉缭的方形阵冲杀。 尉缭在远处看到项羽的冲阵,立即以事先排好的方阵对应。 前军和左右两翼军,将前排排成盾阵,环首弯刀对付冲到阵前的楚军,后面布置长矛戈戟专戳马上将,阵后埋伏万名弩箭手,不停地轮射。 这样的铁桶阵,楚军反复冲突数次,均无功而返,倒是在阵前丢下上千具尸首。 两军相持了两个时辰,不分胜负。 正在这时,漳水大营失守的消息传来,范增连忙来到项羽马前,劝道: “上将军,英布军已败,再去救援已经没有意义。” “据斥候急报,攻下漳水大营的秦军新军,已经掉过头来南下,若继续与之决战,我军恐怕将被前后夹击。” “从对面秦军的布阵上看,分明是想缠住我们,不让我们脱身,这是秦军的圈套,上将军,还是撤。” 项羽看了看胶着的战场,心有不甘。 但面对眼前的尉缭军,一时半会儿也无法破阵,仔细一琢磨,倒是确有诱敌的意味。 项羽略一思忖,接受了范增的建议。 既然英布军已经覆灭,再去救援,已无意义。 “收兵。” 项羽当机立断命道。 听到中军的锣声响起,正在反复冲击尉缭军两翼的龙且和钟离昧,止住了冲锋;正面与秦军步卒厮杀的陈武,也立即组织士卒徐徐后退。 尉缭在远处一见,意识到项羽要跑,立即升起令旗,命令部队追上去,缠住项羽的后军。 龙且、钟离昧、陈武毕竟都是楚军中的能将,作战经验丰富,既能攻,也能守。早已在阵后布置了数千弓弩手,漫天的弩箭射向追击的秦军。 秦军不得不停止了追击的脚步。 等到李巴的新军赶到战场时,项羽军已经远去。 李巴命停下部队,来见尉缭。 两位将军商议了一下,见天色已晚,遂决定收军回营。 因王元的水师已经卡住了水路,李巴命令其留在漳水巡逻,不使项羽军渡河。其余各军,收军回营。 尉缭、李巴带着众将,到中军大帐参见秦王。 秦王嬴高早已得知漳水大营新军大胜的捷报,并俘虏了英布,夸赞李巴道: “新军此战一雪前耻,可喜可贺。” 李巴谦虚道:“大王为新军配备的炮兵和水师,真是大杀器,此战可算派上了用场。一阵炮石袭击后,营栅就如同虚设,英布不得不突围逃跑。” “结果跑到半路,被王威追上,一箭射翻了战马,将英布活捉了。” 秦王笑道:“听说,王威的射术,还是李将军所传。爱卿为何不将射术在全军普及,组织一个神箭营,专射敌军将尉呢?” 李巴两眼放光:“臣谨遵大王之命,这确实是个制敌良策。” 秦王命军中杀猪宰羊,赐美酒,犒赏三军,奖励军功。 王威因生擒英布,录得首功,晋爵三级,授将军。 其余众人,皆有升赏。 王威将英布推至帐前,秦王正襟危坐,问:“汝今日被擒,有何话说?” 英布总算见识了秦军的战力,心想,若凭借诸侯现在的实力,想推翻秦朝,已不可能。 又见秦王宽仁,少年英武,遂伏地叩首请降: “英布之前不识大王,冒犯朝廷,罪该万死。若蒙大王免死,愿意归降。” 秦王动用读心术,见英布忠诚度已达八成,知其诚心愿降,遂命人释其缚,准其降。 待英布被人领下去,尉缭上前奏道: “大王,英布归降,可喜可贺,可命其招降项羽余部。” 秦王赞许。 尉缭接着奏道:“除了英布以外,项羽军中还有可用之人,借此机会,臣保举一人。” 秦王心生好奇:“老将军要保举何人?” 尉缭:“此人为臣的学生,现已被俘。臣请大王恩准,将其收在帐下。” 秦王:“噢,既然是老将军的学生,想必一定很出色,不知其在项羽军中任何职?” 尉缭:“回大王,官职不高,仅为治粟都尉。” 秦王虽觉得官职低了些,但考虑到尉缭保举,不动声色,听尉缭继续介绍道: “此人泗水郡淮阴人士,为韩国贵族之后,自幼父母双亡,但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因其不事稼穑,少年时穷困乡里,后经人资助,外出求学。” “前些年,曾随臣研学兵法。此生对兵法的领悟力极强,常能举一反三,不时有惊人之论。” “学成回乡后,几年来默默无闻。后来听说其投了项羽军中任持戟郎,曾多次给项羽献计,因此职位不高,项羽没予采纳。” “臣以为,此人颇具军事头脑,有经天纬地之才,在老臣的学生中,当属出类拔萃。若能为大王所用,当不辜负大王的希望。” 秦王一听,淮阴人士,内心一动,问尉缭道: “老将军如此夸赞,想必是不错的,不知此人何名?” 第111章 漂母与屠夫子 见秦王动问,尉缭回道: “回大王,此人姓韩名信。” 秦王内心一动。 刚才在尉缭提及淮阴的时候,秦王就猜想会不会是韩信,现在果不其然。 秦王暗自开心,没想到在这里收获了一员大将。 前文说过,韩信做为项羽军中的治粟都尉,因为粮草失陷,被责罚了一百军杖。 好在钟离昧提前上下打点,行刑的军士手下留情,只在韩信的皮肉上招呼,没有伤到筋骨。 正值英布夜袭,打下漳水粮仓,做为主管粮草事务的治粟都尉,理应亲临现场,指挥运输粮草。 好歹连夜将十万多石粮食,抢运到项羽大营。 次日一早,秦军的水师就是一顿铺天盖地的炮石,将粮仓的守军,砸了个七荤八素。 卧在粮车上的韩信,急忙命军士躲避,自己也连滚带爬跑到炮石射程范围外隐蔽。 后来的事就很自然了,韩信随着楚军一起投降,做了秦军的俘虏。 说起韩信,作为一代兵仙,有必要交待一下他的来历。 韩信祖上是韩国贵族,到祖父一辈时,已经没落为平民。 父母早亡后,韩信流落乡里。虽然读过书识得字,因没有门路,没被推选为官吏。 韩信不屑于下地种田,又无经商谋生之道,常常到别人家蹭饭糊口度日,加上性格放纵不拘礼节,结果许多人都讨厌他。 曾经南昌亭长见韩信非凡夫俗子,多次接济他。 结果,韩信沾上边就赖上了,在南昌亭长家吃闲饭,一连就是几个月。 一个大小伙子,游手好闲,白吃白喝,时间一长,亭长的老婆就开始嫌恶他。 先是指着门外很远的山头上对韩信说:“你看,山头上的那个人,他怎么不走呢?” 韩信定睛看了看,说道:“那不是人,是棵树。” 见含沙射影无用,这天一早起来,亭长家早早就把饭煮好,等韩信掐着饭点去的时候,见亭长老婆已经在灶台上刷碗筷了。 韩信明白了他们的用意,一怒之下,掉头就走,从此,再也没登亭长家的门。 饿得五脊六兽的韩信,没处找饭辙,只好去城外的河边去钓鱼。 可鱼也仿佛和他作对,韩信又不精通钓术,有时一天也钓不上鱼来果腹。 正赶上河边有几位老妪,接了个大活,为大户人家漂洗丝绵,到了吃饭的时候,老妪们拿出随身带的饭吃。 其中一位老妪见韩信干坐在河边一天没吃饭,拿眼不时往她手上瞟,不时地吞咽口水,就拿出饭给韩信吃。 韩信顾不得客气,道过谢后,接过来就狼吞虎咽。 第二天再来时,那老妪就会多带一份饭来,一连十多天都如此,直到这大活完毕。 等老妪们要离开了,韩信上前很认真地对那位老妪说:“将来我发迹了,一定会重重地报答老人家。” 老妪一听就生气了,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养活自己,还说这种话。我是可怜你,才给你饭吃,难道是希望你报答吗?” 尽管韩信的生活十分艰难,但他却始终记着父亲临终前叮嘱过的话:读书可以改变人生。 韩信爱读书的习惯是从小养成的。 没落的家里,家徒四壁,没什么财产可继承,但却有很多祖上留下的书简。 韩信嗜书如命,尤其是那些兵书。 在读兵书时,韩信的脑海里,会自然浮现出地理山川、实战的场景,以及排兵布阵的立体图像。 这对韩信似乎就是天生的本能,有时,他甚至会将兵书上所描绘的场景,用草棍和石子,在家中的庭院里摆出来,一边复原书上的情形,一边思考。 韩信尤其喜欢研究兵形势和对阵谋略,更愿意站在弱势的一方,替其设想各种不同的出路和办法。 这是他每次蹭完了饭后,唯一爱做的事。 除此之外,韩信为数不多的运动,就是挎上祖传的那柄青铜宝剑,从城东头,逛到西头,然后再按原路踱回家,边走边思考着兵书上的内容。 每天这样一个人,低着头在街上直逛过去,街上的人,也对他见怪不怪,没人搭理他。 直到有一天,韩信终于遇到一个爱搭理他的主。 这天,当韩信像往常一样,从城东低着头一路逛过来,路过集市的十字路口,猛然间,眼前一双粗麻布鞋的大脚,拦住了他的去路。 韩信抬起头来,认得是此街上的一霸,石屠户的儿子石蛋。 石蛋仗着老子开了一间肉铺,有点小钱,长得五大三粗,好勇斗狠,身边时常聚着几个闲散的后生,在这集市上也是横着膀子晃的主。 韩信平素里不爱与这种人为伍,也不想招惹这些人,远远看到他们,总是绕着走。 但今天,韩信脑补着刚才兵书里的内容,只顾低头走路,没去注意身边的情形。 石蛋带着几个闲散后生,正无所事事地在街角侃大山、晒太阳,远远地见韩信低头走过来,石蛋对几个后生说道: “你们看,那边是谁过来了?” 几个后生道:“不是韩信那个穷小子么?” 石蛋道:“韩信这小子,整天挎着把宝剑在咱们眼前晃,看我今天怎么编排他一下。” “好、好,快去,是该好好整整他。”几个伙伴在一旁怂恿道。 于是,待韩信走近,石蛋横身上前,挡住了去路。 韩信见石蛋有意挑衅,试图避开。他向左边挪动了一下,石蛋就挡在左边,试图向右走,石蛋又挡在右边。 韩信只好站在原地,看着石蛋。 石蛋杂乱的粗眉毛一挑,看着韩信道: “韩信,你小子整天挎着把宝剑,在这晃来晃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勇士呢?” 韩信依然没说话,站在那里。 石蛋嘬着牙花子,乜斜着眼睛对韩信道: “老子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货色。” “如果是勇士,就拔出剑来砍了我;如果是胆小鬼,就从我的裤裆底下钻过去。” 街上的人一见,有热闹可看,都围拢过来。 大家明知这是石蛋故意找茬羞辱韩信,但没人管两个大小伙子之间的事,都想看看韩信会怎么办。 韩信一股怒火业已升起,直冲头顶。手不由自主地摸向自己的剑把手。 石蛋心里一惊,但看见韩信伸向剑柄的手,停在了半空。心下又镇静起来,嚷道: “呦呵,看来你还真有点胆量啊,来,来,快拔剑杀了我,快!” 一边说,一边把头侧过来,眼睛斜楞着,紧盯着韩信。 第111章 漂母与屠夫子 见秦王动问,尉缭回道: “回大王,此人姓韩名信。” 秦王内心一动。 刚才在尉缭提及淮阴的时候,秦王就猜想会不会是韩信,现在果不其然。 秦王暗自开心,没想到在这里收获了一员大将。 前文说过,韩信做为项羽军中的治粟都尉,因为粮草失陷,被责罚了一百军杖。 好在钟离昧提前上下打点,行刑的军士手下留情,只在韩信的皮肉上招呼,没有伤到筋骨。 正值英布夜袭,打下漳水粮仓,做为主管粮草事务的治粟都尉,理应亲临现场,指挥运输粮草。 好歹连夜将十万多石粮食,抢运到项羽大营。 次日一早,秦军的水师就是一顿铺天盖地的炮石,将粮仓的守军,砸了个七荤八素。 卧在粮车上的韩信,急忙命军士躲避,自己也连滚带爬跑到炮石射程范围外隐蔽。 后来的事就很自然了,韩信随着楚军一起投降,做了秦军的俘虏。 说起韩信,作为一代兵仙,有必要交待一下他的来历。 韩信祖上是韩国贵族,到祖父一辈时,已经没落为平民。 父母早亡后,韩信流落乡里。虽然读过书识得字,因没有门路,没被推选为官吏。 韩信不屑于下地种田,又无经商谋生之道,常常到别人家蹭饭糊口度日,加上性格放纵不拘礼节,结果许多人都讨厌他。 曾经南昌亭长见韩信非凡夫俗子,多次接济他。 结果,韩信沾上边就赖上了,在南昌亭长家吃闲饭,一连就是几个月。 一个大小伙子,游手好闲,白吃白喝,时间一长,亭长的老婆就开始嫌恶他。 先是指着门外很远的山头上对韩信说:“你看,山头上的那个人,他怎么不走呢?” 韩信定睛看了看,说道:“那不是人,是棵树。” 见含沙射影无用,这天一早起来,亭长家早早就把饭煮好,等韩信掐着饭点去的时候,见亭长老婆已经在灶台上刷碗筷了。 韩信明白了他们的用意,一怒之下,掉头就走,从此,再也没登亭长家的门。 饿得五脊六兽的韩信,没处找饭辙,只好去城外的河边去钓鱼。 可鱼也仿佛和他作对,韩信又不精通钓术,有时一天也钓不上鱼来果腹。 正赶上河边有几位老妪,接了个大活,为大户人家漂洗丝绵,到了吃饭的时候,老妪们拿出随身带的饭吃。 其中一位老妪见韩信干坐在河边一天没吃饭,拿眼不时往她手上瞟,不时地吞咽口水,就拿出饭给韩信吃。 韩信顾不得客气,道过谢后,接过来就狼吞虎咽。 第二天再来时,那老妪就会多带一份饭来,一连十多天都如此,直到这大活完毕。 等老妪们要离开了,韩信上前很认真地对那位老妪说:“将来我发迹了,一定会重重地报答老人家。” 老妪一听就生气了,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养活自己,还说这种话。我是可怜你,才给你饭吃,难道是希望你报答吗?” 尽管韩信的生活十分艰难,但他却始终记着父亲临终前叮嘱过的话:读书可以改变人生。 韩信爱读书的习惯是从小养成的。 没落的家里,家徒四壁,没什么财产可继承,但却有很多祖上留下的书简。 韩信嗜书如命,尤其是那些兵书。 在读兵书时,韩信的脑海里,会自然浮现出地理山川、实战的场景,以及排兵布阵的立体图像。 这对韩信似乎就是天生的本能,有时,他甚至会将兵书上所描绘的场景,用草棍和石子,在家中的庭院里摆出来,一边复原书上的情形,一边思考。 韩信尤其喜欢研究兵形势和对阵谋略,更愿意站在弱势的一方,替其设想各种不同的出路和办法。 这是他每次蹭完了饭后,唯一爱做的事。 除此之外,韩信为数不多的运动,就是挎上祖传的那柄青铜宝剑,从城东头,逛到西头,然后再按原路踱回家,边走边思考着兵书上的内容。 每天这样一个人,低着头在街上直逛过去,街上的人,也对他见怪不怪,没人搭理他。 直到有一天,韩信终于遇到一个爱搭理他的主。 这天,当韩信像往常一样,从城东低着头一路逛过来,路过集市的十字路口,猛然间,眼前一双粗麻布鞋的大脚,拦住了他的去路。 韩信抬起头来,认得是此街上的一霸,石屠户的儿子石蛋。 石蛋仗着老子开了一间肉铺,有点小钱,长得五大三粗,好勇斗狠,身边时常聚着几个闲散的后生,在这集市上也是横着膀子晃的主。 韩信平素里不爱与这种人为伍,也不想招惹这些人,远远看到他们,总是绕着走。 但今天,韩信脑补着刚才兵书里的内容,只顾低头走路,没去注意身边的情形。 石蛋带着几个闲散后生,正无所事事地在街角侃大山、晒太阳,远远地见韩信低头走过来,石蛋对几个后生说道: “你们看,那边是谁过来了?” 几个后生道:“不是韩信那个穷小子么?” 石蛋道:“韩信这小子,整天挎着把宝剑在咱们眼前晃,看我今天怎么编排他一下。” “好、好,快去,是该好好整整他。”几个伙伴在一旁怂恿道。 于是,待韩信走近,石蛋横身上前,挡住了去路。 韩信见石蛋有意挑衅,试图避开。他向左边挪动了一下,石蛋就挡在左边,试图向右走,石蛋又挡在右边。 韩信只好站在原地,看着石蛋。 石蛋杂乱的粗眉毛一挑,看着韩信道: “韩信,你小子整天挎着把宝剑,在这晃来晃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勇士呢?” 韩信依然没说话,站在那里。 石蛋嘬着牙花子,乜斜着眼睛对韩信道: “老子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货色。” “如果是勇士,就拔出剑来砍了我;如果是胆小鬼,就从我的裤裆底下钻过去。” 街上的人一见,有热闹可看,都围拢过来。 大家明知这是石蛋故意找茬羞辱韩信,但没人管两个大小伙子之间的事,都想看看韩信会怎么办。 韩信一股怒火业已升起,直冲头顶。手不由自主地摸向自己的剑把手。 石蛋心里一惊,但看见韩信伸向剑柄的手,停在了半空。心下又镇静起来,嚷道: “呦呵,看来你还真有点胆量啊,来,来,快拔剑杀了我,快!” 一边说,一边把头侧过来,眼睛斜楞着,紧盯着韩信。 第112章 韩信归秦 周围看热闹的人,一起跟着起哄,既紧张又好奇地看着韩信。 韩信看着伸过来的石蛋缠着黑布发髻的脑袋,又看了看围观的人群,心里盘算着: “如果自己将剑拔出来,就必须砍下去,最后的结果是自己也要坐牢偿命。” “而如果放下手,咽下这口气,从这无赖的胯下爬过,无非就是在众人面前丢了尊严和面子,但那毕竟不至于立刻偿命去死。” “哼,面子,面子重要吗?面子不是用来喂狗的吗?” 这样一想,对韩信来说,剩下的就是简单的取舍问题了。 韩信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因小事情而做大决定。面子事小,生死事大。” 取舍已定,韩信心底异常坦然。当然,外人无从知道韩信此时的心理活动。 只见韩信将伸向剑柄的手,放了下来,又环顾了一下围观的人群,一言不发,伏下身去,从石蛋的裤裆下钻了过去。 “哄……” 在场的人顿时哄然大笑,每个人心里,都得到了某种程度的满足。 石蛋更是自得,看着自己胯下的韩信,放声大笑。 自此,淮阴城里,都知道韩信是个胆小怕死之辈。很多女孩,一见韩信都嗤之以鼻,觉得他是个窝囊废,没有男子汉气概。 后来,韩信听说了秦地的兵法家尉缭的大名,就从族里的长辈那里讨了些盘缠,到尉缭处求学,拜在已经归隐的尉缭门下,研学兵法。深受尉缭赏识。 再次回到乡里不久,大泽乡风云骤起,天下乱了起来。在陈胜、吴广起义后,项梁叔侄起兵也渡过淮河北上。 韩信觉得施展的时机到了,带着宝剑投奔了项梁军。 加入项家军后,因没甚么勇力,一直在部队里默默无闻,倒是与钟离昧成了要好的朋友。 定陶一役,项梁战死,韩信与钟离昧死里逃生,又一同归属了项羽。 项羽喜欢骁勇善战的武将,信奉凭硬实力说话,除了亚父范增外,对卖弄嘴皮子的所谓谋士智囊,很不以为然。 因此,在项梁军中既已披坚执锐的钟离昧,成了项羽军中举足轻重的骑将;而韩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执戟郎升为治粟都尉,还是项羽看在钟离昧力荐的面上。 如果按照原来历史的轨迹,此后的韩信,随着章邯的投降,项羽战胜了秦军,在巨鹿之战后,跟随项羽入关。 之后不久,就离开项羽,改换门庭投到了刘邦帐下。 其后,也是郁郁不得志,直到萧何月下追韩信,被拜将封印,才有了后来的军事杰作。 当然,最后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悲剧结局,令多少后人唏嘘。 现在,韩信遇到了为改变这段历史而来的秦王嬴高,他的悲剧性命运,自此开始扭转了。 熟知历史的嬴高当然知道,韩信,作为兵家四圣之一,古代军事思想“兵权谋家”的代表人物,被后人奉为“兵仙”、“神帅”级别的人物。 眼前,即将成为秦王的手下。 得到了韩信,此后遇到领军打仗的事情,就多了一个统帅,也不用大仗小仗御驾亲征了。 秦王内心虽激动,但表面依旧不动声色。 毕竟现在韩信仅仅是个小小的治粟都尉,负责军中的粮草军需,无论从哪个层面,都不至于引起一个君王的强烈反应。 至于后来韩信在军事上的高度,现在在场的人恐怕无人预知,而究竟韩信怎样建功立业,那还得他这个秦王为其提供舞台,将其造就出来。 想到此,秦王若无其事地对尉缭道: “既然老将军保举,那就请进来,与寡人一见。” 尉缭施礼:“谢大王。” 随即命人带韩信进帐。 韩信在此之前,已听说自己的老师尉缭受秦王重用,拜为御史大夫。此次随军出征,接管了章邯的部队,所以,被俘后第一时间托人求见尉缭,表明心迹,以图进退。 尉缭得知韩信被俘后,怜其才,加上秦王对人才求贤若渴,所以趁机当面力荐。 韩信进得帐来,顾不得杖伤,伏地叩首:“韩信拜见大王。” 秦王看着帐下的韩信,心里如饮琼浆,赐其免礼后,开口道: “尉缭大人保举你,寡人允奏。不知你想在寡人面前请求何职呢?” 韩信:“大王不杀,已是天恩浩荡,信岂敢妄求军职。” 秦王:“汝有所不知,自寡人登基以来,大秦军中已经立下严禁杀俘的军纪,所以,从放下武器那一刻起,所有的俘虏生命都是安全的。” “何况尉僚大人保荐,寡人帐下正缺人才,若是有所作为,定当论功行赏。不知汝可有此抱负?” 韩信在军中已听过关于秦军优待俘虏的传闻,被俘后秦军对俘虏的态度也有所感受,遂道: “大王优待俘虏的军纪,罪臣已体会。从这一王令上,即可看出大王的宽仁之心,如此,则诸侯军无虞,天下终归一统于大王。” 秦王摆了摆手道:“寡人不喜奉承,不知汝所说的诸侯军无虞,指的是什么?” 韩信:“败军之将,不敢妄言。” 秦王道:“恕你无罪,但讲无妨。” 尉缭也在一旁道:“既然大王恕罪,有什么想法,尽可以明讲。” 韩信见尉缭相劝,遂大胆讲道: “诸侯之所以反叛,皆打着反抗暴秦的旗号,力图恢复六国。大泽乡之后,才有很多像罪臣这样的人,聚集在一起造反。” “但自大王即位以来,所倡导的仁政,实行的惠民之策,已经昭告天下,现今的大秦与原来他们反对的不一样了。” “很多已经参加的人,就像罪臣一样,开始犹疑彷徨,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 “自古以来,不杀俘不坑卒,只有贤明的君王才做得到,今日得见大王,更为大王虚怀若谷、礼贤下士之诚感动。” “纵观天下,没有人能与大王相抗,民心也皆向大王,天下一统当指日可待。” 这一番话,出自韩信之口,令平时不喜手下大臣恭维的秦王,心里像熨平一般舒服,心想: “传说中的韩信智商高,情商低,看来与事实不符啊。” 表面上,秦王必须控制住自己的得意,遂道: “仁政问题放在后面讨论,既然尉缭大人保举你,想必你对军事方面有所心得,眼前的项羽和诸侯军如何才能战而胜之,还望汝不吝赐教。” 韩信再拜道:“罪臣不敢,既蒙大王垂问,韩信认为,当今巨鹿除了项羽和匈奴,其余诸侯军皆同草芥。” 第112章 韩信归秦 周围看热闹的人,一起跟着起哄,既紧张又好奇地看着韩信。 韩信看着伸过来的石蛋缠着黑布发髻的脑袋,又看了看围观的人群,心里盘算着: “如果自己将剑拔出来,就必须砍下去,最后的结果是自己也要坐牢偿命。” “而如果放下手,咽下这口气,从这无赖的胯下爬过,无非就是在众人面前丢了尊严和面子,但那毕竟不至于立刻偿命去死。” “哼,面子,面子重要吗?面子不是用来喂狗的吗?” 这样一想,对韩信来说,剩下的就是简单的取舍问题了。 韩信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因小事情而做大决定。面子事小,生死事大。” 取舍已定,韩信心底异常坦然。当然,外人无从知道韩信此时的心理活动。 只见韩信将伸向剑柄的手,放了下来,又环顾了一下围观的人群,一言不发,伏下身去,从石蛋的裤裆下钻了过去。 “哄……” 在场的人顿时哄然大笑,每个人心里,都得到了某种程度的满足。 石蛋更是自得,看着自己胯下的韩信,放声大笑。 自此,淮阴城里,都知道韩信是个胆小怕死之辈。很多女孩,一见韩信都嗤之以鼻,觉得他是个窝囊废,没有男子汉气概。 后来,韩信听说了秦地的兵法家尉缭的大名,就从族里的长辈那里讨了些盘缠,到尉缭处求学,拜在已经归隐的尉缭门下,研学兵法。深受尉缭赏识。 再次回到乡里不久,大泽乡风云骤起,天下乱了起来。在陈胜、吴广起义后,项梁叔侄起兵也渡过淮河北上。 韩信觉得施展的时机到了,带着宝剑投奔了项梁军。 加入项家军后,因没甚么勇力,一直在部队里默默无闻,倒是与钟离昧成了要好的朋友。 定陶一役,项梁战死,韩信与钟离昧死里逃生,又一同归属了项羽。 项羽喜欢骁勇善战的武将,信奉凭硬实力说话,除了亚父范增外,对卖弄嘴皮子的所谓谋士智囊,很不以为然。 因此,在项梁军中既已披坚执锐的钟离昧,成了项羽军中举足轻重的骑将;而韩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执戟郎升为治粟都尉,还是项羽看在钟离昧力荐的面上。 如果按照原来历史的轨迹,此后的韩信,随着章邯的投降,项羽战胜了秦军,在巨鹿之战后,跟随项羽入关。 之后不久,就离开项羽,改换门庭投到了刘邦帐下。 其后,也是郁郁不得志,直到萧何月下追韩信,被拜将封印,才有了后来的军事杰作。 当然,最后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悲剧结局,令多少后人唏嘘。 现在,韩信遇到了为改变这段历史而来的秦王嬴高,他的悲剧性命运,自此开始扭转了。 熟知历史的嬴高当然知道,韩信,作为兵家四圣之一,古代军事思想“兵权谋家”的代表人物,被后人奉为“兵仙”、“神帅”级别的人物。 眼前,即将成为秦王的手下。 得到了韩信,此后遇到领军打仗的事情,就多了一个统帅,也不用大仗小仗御驾亲征了。 秦王内心虽激动,但表面依旧不动声色。 毕竟现在韩信仅仅是个小小的治粟都尉,负责军中的粮草军需,无论从哪个层面,都不至于引起一个君王的强烈反应。 至于后来韩信在军事上的高度,现在在场的人恐怕无人预知,而究竟韩信怎样建功立业,那还得他这个秦王为其提供舞台,将其造就出来。 想到此,秦王若无其事地对尉缭道: “既然老将军保举,那就请进来,与寡人一见。” 尉缭施礼:“谢大王。” 随即命人带韩信进帐。 韩信在此之前,已听说自己的老师尉缭受秦王重用,拜为御史大夫。此次随军出征,接管了章邯的部队,所以,被俘后第一时间托人求见尉缭,表明心迹,以图进退。 尉缭得知韩信被俘后,怜其才,加上秦王对人才求贤若渴,所以趁机当面力荐。 韩信进得帐来,顾不得杖伤,伏地叩首:“韩信拜见大王。” 秦王看着帐下的韩信,心里如饮琼浆,赐其免礼后,开口道: “尉缭大人保举你,寡人允奏。不知你想在寡人面前请求何职呢?” 韩信:“大王不杀,已是天恩浩荡,信岂敢妄求军职。” 秦王:“汝有所不知,自寡人登基以来,大秦军中已经立下严禁杀俘的军纪,所以,从放下武器那一刻起,所有的俘虏生命都是安全的。” “何况尉僚大人保荐,寡人帐下正缺人才,若是有所作为,定当论功行赏。不知汝可有此抱负?” 韩信在军中已听过关于秦军优待俘虏的传闻,被俘后秦军对俘虏的态度也有所感受,遂道: “大王优待俘虏的军纪,罪臣已体会。从这一王令上,即可看出大王的宽仁之心,如此,则诸侯军无虞,天下终归一统于大王。” 秦王摆了摆手道:“寡人不喜奉承,不知汝所说的诸侯军无虞,指的是什么?” 韩信:“败军之将,不敢妄言。” 秦王道:“恕你无罪,但讲无妨。” 尉缭也在一旁道:“既然大王恕罪,有什么想法,尽可以明讲。” 韩信见尉缭相劝,遂大胆讲道: “诸侯之所以反叛,皆打着反抗暴秦的旗号,力图恢复六国。大泽乡之后,才有很多像罪臣这样的人,聚集在一起造反。” “但自大王即位以来,所倡导的仁政,实行的惠民之策,已经昭告天下,现今的大秦与原来他们反对的不一样了。” “很多已经参加的人,就像罪臣一样,开始犹疑彷徨,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 “自古以来,不杀俘不坑卒,只有贤明的君王才做得到,今日得见大王,更为大王虚怀若谷、礼贤下士之诚感动。” “纵观天下,没有人能与大王相抗,民心也皆向大王,天下一统当指日可待。” 这一番话,出自韩信之口,令平时不喜手下大臣恭维的秦王,心里像熨平一般舒服,心想: “传说中的韩信智商高,情商低,看来与事实不符啊。” 表面上,秦王必须控制住自己的得意,遂道: “仁政问题放在后面讨论,既然尉缭大人保举你,想必你对军事方面有所心得,眼前的项羽和诸侯军如何才能战而胜之,还望汝不吝赐教。” 韩信再拜道:“罪臣不敢,既蒙大王垂问,韩信认为,当今巨鹿除了项羽和匈奴,其余诸侯军皆同草芥。” 第113章 十面埋伏 秦王见韩信如此说,知道其胸中已有韬略,示意他说个详细。 韩信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紧张,大着胆子分析道: “在大王周围的诸侯军中,匈奴骑兵训练有素,是个强悍的对手,但匈奴人是为了中原的财货而来,不会主动找我们拼命。” “赵国的张耳和陈余,皆不是能战之辈,手握十几万大军,坐失联合诸侯军合力对抗我军的良机。” “燕将臧荼,不过一武夫,空有一身力气,难能有所作为。” “齐军早已不复当年齐技士之勇,主将田横靠义气带兵,缺乏统军智慧。” “至于魏豹,也就是来凑个数而已,实在不值得一提。” “只要大王将对面的项羽击溃,回过头来收拾这些诸侯军,必势如破竹。” 秦王见韩信的分析条条是道,颔首认同。但见其没有谈及如何对付项羽,知道韩信心里有所顾虑,问道: “以足下之见,项羽当如何破之?” 韩信犹豫了片刻,拜问道:“在下斗胆请问大王,对于项羽,将来如何处置呢?” 秦王见韩信如此动问,遂用读心术,将韩信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其忠诚度达到八成,知其碍于曾经与项羽的主从关系,心有忌惮,说道: “寡人爱其才,若能收服,当为大秦添一虎将。” 韩信脸上顿时现出释然的神情,再拜道: “大王真天下明主也,仁爱之心,亘古未见。” 秦王见韩信的忠诚度陡然升到九成,知道其已无顾虑,宽慰道: “足下忠于前主之心,寡人岂能不体谅。” “但‘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此一时彼一时也。” “俗话说‘君子大行不避小让’。现在足下所谋划,是为了实现天下统一的大计,为数百万黎民黔首尽快结束诸侯涂炭,也为早日使项羽与足下同朝称臣,这些是大义,也是正道。” “至于足下所担心的主从关系,不应在汝考虑的范畴,否则,足下又怎样面对寡人的信任呢?” 秦王的这一番话,算是点中了此事的要害。 就像秦王所说,韩信既然已经投到秦王帐下,当然就要为其设谋,否则就是对秦王的不忠了。 何况,如果能使项羽归附秦王,帮助华夏开疆拓土,对项羽来说,何尝不是一个好的归宿呢? 道理已至此,韩信彻底抛开了顾虑,坦然说道: “大王明鉴,既如此,在下就斗胆直言了。” 大帐上下,君臣凝神细听。 韩信道:“在下曾经侍奉过项羽,深知项羽的为人,崇尚武力决定一切,既是个战神般的存在,又缺乏政治智慧和战略眼光。” “项羽一声怒喝,周围的人会吓得胆战腿软,可是他性格暴躁,不施仁义,这只算匹夫之勇。” “项羽知兵爱卒,语言温和,士卒有疾病,同情落泪,把自己的饮食分给他们。” “因为他太能打了,所以不能放手任用贤将,等到部下有功应当封赏时,把官印的棱角都磨光滑了,也舍不得给别人,这是妇人之仁。” “项羽此次公然违背楚怀王的命令,擅自斩杀了卿子冠军宋义,自领其军,开了一个很坏的先例,军中士卒多有非议。” “此外,项羽曾经两次屠城坑杀平民,军队经过的地方,经常纵兵掳掠,对攻下的城池无不蹂躏残害,人们对他是又怕又恨,这样的残暴使他很不得民心。” “现在,大王倡导仁政,体恤民情,兴义兵讨伐诸侯,项羽赖以造反的理由已经不复存在,所以大王在道义上,已经占据了制高点。” 在分析完双方的强弱关系后,韩信接着说道: “从项羽军队的战力上看,楚军最强悍的在于骑兵,能打之将为龙且、钟离昧、陈武、周殷之属。” “随着大王收服了英布军,项羽仅剩五万余众,其中骑兵还有两万。” “若是楚军能与诸侯各军联合起来,同时向我进攻,或许还有一线胜机。” “但现在诸侯军各自观望,打自己的小算盘,给了大王以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的机会。” “现在,大王的新军,兵峰正盛,可趁胜利之势,加紧进攻项羽,使其不得喘息。” “项羽军破,其他诸侯军更不堪一击,燕赵问题,可在巨鹿一战解决。” 秦王心下慰然,问:“足下既然知道楚军的强弱,如何才能活捉项羽?” 韩信再拜道:“大王想收服项羽,在下献上‘十面埋伏’计,或可以生擒之。” 秦王又问:“何谓十面埋伏?” 韩信回头看了一眼尉缭,见尉缭正以赞许的目光看着他,回过头来继续奏道: “‘十面埋伏’是一古代战法,曾经有幸与师尊讨论过,后来在下又查阅了一些典籍,总结归纳而成。” “所谓的十面,分敌营的正面和背后两面。每面各五支军队,组成一个大口袋,将敌军装在其中。” “敌营的正面,大王明日可派铁甲军一部前去挑战。待楚军出战时,我军吸住敌军,且战且退,既限制住楚军骑兵的冲阵,又不使敌脱离。” “在此之前,我军可在半路上预先准备四支队伍,其中靠近敌营埋伏两支轻骑,在五里外埋伏下两支步军。” “待楚军离开大营,拉开楚军的纵深后,到达五里处,两支步军左右出击,攻击楚军的两翼。” “楚军两翼遭到攻击后,势必后退,正面的铁甲军配合两翼步军,随后掩杀。” “与此同时,两支轻骑在楚军离开大营后,撇开楚军不顾,直捣楚军大营。” “这样一来,因担心我骑兵借势冲营,楚军必不敢回营,只能越过大营向后撤退,两支步军紧追楚军。” “此时,我正面的铁甲军,赶过来协助骑兵攻营,营内楚军必支撑不住,若弃营逃跑,三支军继续加入到追歼楚军行列。” “再说楚军营后,我军将四支军分为两部,每隔五里,布下两军,左右夹击楚军。” “前有拦击,后有追兵,纵使楚军再能战,经此九阵,想必也所剩无几了。” “最后一支军,我们把它摆在最后,不管剩下多少楚军,尽数装进口袋底,与后面的追击队伍一起收网。这就是所谓的‘十面埋伏’。” 秦王听罢,禁不住叫好道:“好一个十面埋伏,如此,项羽必为我所擒了。” 第113章 十面埋伏 秦王见韩信如此说,知道其胸中已有韬略,示意他说个详细。 韩信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紧张,大着胆子分析道: “在大王周围的诸侯军中,匈奴骑兵训练有素,是个强悍的对手,但匈奴人是为了中原的财货而来,不会主动找我们拼命。” “赵国的张耳和陈余,皆不是能战之辈,手握十几万大军,坐失联合诸侯军合力对抗我军的良机。” “燕将臧荼,不过一武夫,空有一身力气,难能有所作为。” “齐军早已不复当年齐技士之勇,主将田横靠义气带兵,缺乏统军智慧。” “至于魏豹,也就是来凑个数而已,实在不值得一提。” “只要大王将对面的项羽击溃,回过头来收拾这些诸侯军,必势如破竹。” 秦王见韩信的分析条条是道,颔首认同。但见其没有谈及如何对付项羽,知道韩信心里有所顾虑,问道: “以足下之见,项羽当如何破之?” 韩信犹豫了片刻,拜问道:“在下斗胆请问大王,对于项羽,将来如何处置呢?” 秦王见韩信如此动问,遂用读心术,将韩信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其忠诚度达到八成,知其碍于曾经与项羽的主从关系,心有忌惮,说道: “寡人爱其才,若能收服,当为大秦添一虎将。” 韩信脸上顿时现出释然的神情,再拜道: “大王真天下明主也,仁爱之心,亘古未见。” 秦王见韩信的忠诚度陡然升到九成,知道其已无顾虑,宽慰道: “足下忠于前主之心,寡人岂能不体谅。” “但‘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此一时彼一时也。” “俗话说‘君子大行不避小让’。现在足下所谋划,是为了实现天下统一的大计,为数百万黎民黔首尽快结束诸侯涂炭,也为早日使项羽与足下同朝称臣,这些是大义,也是正道。” “至于足下所担心的主从关系,不应在汝考虑的范畴,否则,足下又怎样面对寡人的信任呢?” 秦王的这一番话,算是点中了此事的要害。 就像秦王所说,韩信既然已经投到秦王帐下,当然就要为其设谋,否则就是对秦王的不忠了。 何况,如果能使项羽归附秦王,帮助华夏开疆拓土,对项羽来说,何尝不是一个好的归宿呢? 道理已至此,韩信彻底抛开了顾虑,坦然说道: “大王明鉴,既如此,在下就斗胆直言了。” 大帐上下,君臣凝神细听。 韩信道:“在下曾经侍奉过项羽,深知项羽的为人,崇尚武力决定一切,既是个战神般的存在,又缺乏政治智慧和战略眼光。” “项羽一声怒喝,周围的人会吓得胆战腿软,可是他性格暴躁,不施仁义,这只算匹夫之勇。” “项羽知兵爱卒,语言温和,士卒有疾病,同情落泪,把自己的饮食分给他们。” “因为他太能打了,所以不能放手任用贤将,等到部下有功应当封赏时,把官印的棱角都磨光滑了,也舍不得给别人,这是妇人之仁。” “项羽此次公然违背楚怀王的命令,擅自斩杀了卿子冠军宋义,自领其军,开了一个很坏的先例,军中士卒多有非议。” “此外,项羽曾经两次屠城坑杀平民,军队经过的地方,经常纵兵掳掠,对攻下的城池无不蹂躏残害,人们对他是又怕又恨,这样的残暴使他很不得民心。” “现在,大王倡导仁政,体恤民情,兴义兵讨伐诸侯,项羽赖以造反的理由已经不复存在,所以大王在道义上,已经占据了制高点。” 在分析完双方的强弱关系后,韩信接着说道: “从项羽军队的战力上看,楚军最强悍的在于骑兵,能打之将为龙且、钟离昧、陈武、周殷之属。” “随着大王收服了英布军,项羽仅剩五万余众,其中骑兵还有两万。” “若是楚军能与诸侯各军联合起来,同时向我进攻,或许还有一线胜机。” “但现在诸侯军各自观望,打自己的小算盘,给了大王以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的机会。” “现在,大王的新军,兵峰正盛,可趁胜利之势,加紧进攻项羽,使其不得喘息。” “项羽军破,其他诸侯军更不堪一击,燕赵问题,可在巨鹿一战解决。” 秦王心下慰然,问:“足下既然知道楚军的强弱,如何才能活捉项羽?” 韩信再拜道:“大王想收服项羽,在下献上‘十面埋伏’计,或可以生擒之。” 秦王又问:“何谓十面埋伏?” 韩信回头看了一眼尉缭,见尉缭正以赞许的目光看着他,回过头来继续奏道: “‘十面埋伏’是一古代战法,曾经有幸与师尊讨论过,后来在下又查阅了一些典籍,总结归纳而成。” “所谓的十面,分敌营的正面和背后两面。每面各五支军队,组成一个大口袋,将敌军装在其中。” “敌营的正面,大王明日可派铁甲军一部前去挑战。待楚军出战时,我军吸住敌军,且战且退,既限制住楚军骑兵的冲阵,又不使敌脱离。” “在此之前,我军可在半路上预先准备四支队伍,其中靠近敌营埋伏两支轻骑,在五里外埋伏下两支步军。” “待楚军离开大营,拉开楚军的纵深后,到达五里处,两支步军左右出击,攻击楚军的两翼。” “楚军两翼遭到攻击后,势必后退,正面的铁甲军配合两翼步军,随后掩杀。” “与此同时,两支轻骑在楚军离开大营后,撇开楚军不顾,直捣楚军大营。” “这样一来,因担心我骑兵借势冲营,楚军必不敢回营,只能越过大营向后撤退,两支步军紧追楚军。” “此时,我正面的铁甲军,赶过来协助骑兵攻营,营内楚军必支撑不住,若弃营逃跑,三支军继续加入到追歼楚军行列。” “再说楚军营后,我军将四支军分为两部,每隔五里,布下两军,左右夹击楚军。” “前有拦击,后有追兵,纵使楚军再能战,经此九阵,想必也所剩无几了。” “最后一支军,我们把它摆在最后,不管剩下多少楚军,尽数装进口袋底,与后面的追击队伍一起收网。这就是所谓的‘十面埋伏’。” 秦王听罢,禁不住叫好道:“好一个十面埋伏,如此,项羽必为我所擒了。” 第114章 铁甲军诱敌 秦王嬴高从韩信这一番排兵布阵,已初见其卓越的兵战功力。 虽然寥寥数十句,韩信无论是比较敌我条件,估算战事胜负可能性的庙算,还是制订整体的作战计划,以及具体细化到军形、虚实和兵势,都有很深的见解,作战方案极具针对性。 尤其是“十面埋伏”计,更是将双方战力的强弱、兵力的配置、士气的勇怯妥为运用,将诱敌、集结、包围迂回等战术巧妙结合,充分利用我强敌劣的特点,使各个交战区域,都形成秦军的局部优势,最后达到围歼楚军的目的。 秦王嬴高在座上耐心地听完韩信的战术讲解,心下已对其极为肯定。 秦王将目光投向尉缭,征求他的意见。 作为举荐人,韩信的老师,又是本军的将军,尉缭自是对韩信大为赞赏: “韩信之‘十面埋伏’,可说是为项羽量身打造,如此,项羽指日可擒。” 秦王嬴高闻言大喜,决定先委任其一个临时职务,毕竟还没有战功,不能上来就给予要职,那样不仅军中不服,也会冷了很多将尉的心,于是,对韩信道: “韩信听令。” 韩信参拜道:“韩信在。” “寡人特授参军校尉一职,随尉僚帐下听令,辅助指挥十面埋伏,围歼项羽军。待战后再论功行赏。” 韩信谢道:“谢大王,臣韩信谨遵大王之命。” 秦王遂对尉缭道:“老将军,请升帐布兵,此战务必要活捉项羽。” 尉僚慨然领诺。 在与韩信简单交换了一番阵法的意见后,尉缭立即升帐。 尉缭抽出一支令箭道:“李巴将军听令。” “末将在。” “命你明日一早,带所部五千铁甲骑兵和棘原军中两万步卒,前往楚营挑战。” “遇楚军出战时,环形列阵,以铁甲军为盾,步卒列在阵中,与楚军相抗。” “待其两翼骑兵齐出,袭击我侧后时,立即后撤,不使其穿插成功。” “如若楚军停止追击,再翻回身与楚军交战,务必黏住敌军,使其不得脱离,直退到五里处。” “待左右我军齐出后,随即向楚军进攻,穷追猛打,不使其有喘息之机,更不得使其遁入大营。不得有误。” 李巴:“末将遵令。” 尉缭又拿起一支令箭:“蒙原将军听令。” 蒙原:“末将在。” “命你带所部两万重装步军,明日分左右伏在楚营五里处,见李巴将军退至此处时,两军齐出,猛攻楚军的两翼,将楚军切断,配合李巴将军围歼所围之敌。随即向楚军大营进攻,不得有误。” 蒙原:“末将遵令。” 尉缭再次拿起一支令箭:“王威将军听令。” 王威:“末将在。” “命你明日五更出发,带所部五千轻骑,外加棘原军五千骑兵,远远伏在楚营两侧,不得被敌提前发现。” “待明日五里处两军激战时,立即出动,直插楚军大营,攻取楚军老巢,并趁势纵火烧营,不得有误。” 王威:“末将遵令。” 尉缭继续道:“以上诸军在完成本部任务后,立即带军向南追击楚军,参与围歼项羽余部。” 随后,尉缭又命棘原军中的四名万人将,各带本部一万军,分别在楚营南的五里和十里处,分左右埋伏,拦击楚军。 尉缭拿起一支令箭:“参军校尉韩信听令。” 韩信上前参道:“末将在。” “命你带一万步军,明日预先埋伏在楚营南与漳水间,担任最后拦截楚军的任务,务必全歼逃窜的楚军,不得有误。” 韩信:“末将遵令。” 尉缭最后拿起一支令箭道:“裨将军王元听令。” 王元:“末将在。” “命你带所部水师,在漳水一线巡逻,不得使一船一卒渡过漳水,不得有误。” 王元:“末将遵令。” 尉缭最后说道:“奉大王旨意,此战我军的战役目的是彻底消灭楚军,遇到缴械投降的楚军,务必执行我军‘降者免死’的政策,不得为军功滥杀滥砍人头。” “同时,在这里,特别强调一下大王的军令:活捉项羽者,赏千金,封万户侯。任何人如若误杀项羽,以死罪论处。” “此令务必传达到军中,严令执行。” 众将齐声道:“喏!” 翌日,清晨。 寒风中,楚军大营的哨兵,一大早就吹响了秦军来袭的警号。 在悠长的牛角号声中,楚营将士全副披挂,持戈操戟,整齐列队。 项羽站在帐前的高台上,慷慨陈词,进行了一番战前动员,随即,大开营门,整军迎战。 在项羽的字典里,没有龟缩在营中防守这一概念。 范增曾极力劝说项羽:“上将军,此时宜固守营垒,坚壁不出,与诸侯军形成联动,避免孤军奋战。” 项羽慨然道:“连日来,我军与秦军激战数次,项伯也多方与诸侯军联络,可那些诸侯军又怎样了呢?” “说是联手抗秦,我看,他们是来巨鹿旅游的,否则也不会眼看着我们与秦军厮杀,只作壁上观。” “眼见诸侯们都想保存实力,坐山观虎斗,期望与诸侯军联合攻秦,无异于天方夜谭。” “守在营中,只有挨打的份,靠防守是无法打败秦军的。秦军如今有了炮兵,死守营寨,何能为也?” 于是,不顾范增劝阻,执意出营迎战。 项羽命项庄和范增留一万步军守营,亲带两万骑兵和两万步军出营列阵。 项羽命陈武的两万步军做前军,龙且和钟离昧,各带一万骑兵分作两翼,坚持楚军一贯的中央突进,两翼包抄的战术。 项羽在乌骓马上眺望,见秦军的五千重甲铁骑在外,两万步军在内,列成一个圆形阵,前来挑战。 这让项羽好生纳闷。 雁形阵、方型阵、牡阵的挑战阵型都见过,最不济也是一字长蛇阵,哪有前来挑战,摆出一个圆形阵的,一副等着挨打的样子。 项羽也仅略一纳闷,心想:管他三七二十几呢,既然来挑战,岂有不应战的道理。 于是,令中军吹起号角,升起攻击的令旗。 两万楚军轻卒在前,选卒在后,盾阵之后是戈戟林,阵中一万弩箭手引弓搭弩,向秦军攻了过来。 待两军相距一箭之地,项羽令军中弩箭齐发,秦军的弩箭对射。 数万支弩箭,漫空飞舞,在空中织成密集的箭网。 秦军铁甲军虽然有厚重的盔甲防护,但毕竟还有一些部位裸露在外,而阵中的步军却没有厚甲,不时有士卒倒在箭下。秦军不得不做后退规避的动作。 见秦军稍退,楚军趁势向前进攻。 第114章 铁甲军诱敌 秦王嬴高从韩信这一番排兵布阵,已初见其卓越的兵战功力。 虽然寥寥数十句,韩信无论是比较敌我条件,估算战事胜负可能性的庙算,还是制订整体的作战计划,以及具体细化到军形、虚实和兵势,都有很深的见解,作战方案极具针对性。 尤其是“十面埋伏”计,更是将双方战力的强弱、兵力的配置、士气的勇怯妥为运用,将诱敌、集结、包围迂回等战术巧妙结合,充分利用我强敌劣的特点,使各个交战区域,都形成秦军的局部优势,最后达到围歼楚军的目的。 秦王嬴高在座上耐心地听完韩信的战术讲解,心下已对其极为肯定。 秦王将目光投向尉缭,征求他的意见。 作为举荐人,韩信的老师,又是本军的将军,尉缭自是对韩信大为赞赏: “韩信之‘十面埋伏’,可说是为项羽量身打造,如此,项羽指日可擒。” 秦王嬴高闻言大喜,决定先委任其一个临时职务,毕竟还没有战功,不能上来就给予要职,那样不仅军中不服,也会冷了很多将尉的心,于是,对韩信道: “韩信听令。” 韩信参拜道:“韩信在。” “寡人特授参军校尉一职,随尉僚帐下听令,辅助指挥十面埋伏,围歼项羽军。待战后再论功行赏。” 韩信谢道:“谢大王,臣韩信谨遵大王之命。” 秦王遂对尉缭道:“老将军,请升帐布兵,此战务必要活捉项羽。” 尉僚慨然领诺。 在与韩信简单交换了一番阵法的意见后,尉缭立即升帐。 尉缭抽出一支令箭道:“李巴将军听令。” “末将在。” “命你明日一早,带所部五千铁甲骑兵和棘原军中两万步卒,前往楚营挑战。” “遇楚军出战时,环形列阵,以铁甲军为盾,步卒列在阵中,与楚军相抗。” “待其两翼骑兵齐出,袭击我侧后时,立即后撤,不使其穿插成功。” “如若楚军停止追击,再翻回身与楚军交战,务必黏住敌军,使其不得脱离,直退到五里处。” “待左右我军齐出后,随即向楚军进攻,穷追猛打,不使其有喘息之机,更不得使其遁入大营。不得有误。” 李巴:“末将遵令。” 尉缭又拿起一支令箭:“蒙原将军听令。” 蒙原:“末将在。” “命你带所部两万重装步军,明日分左右伏在楚营五里处,见李巴将军退至此处时,两军齐出,猛攻楚军的两翼,将楚军切断,配合李巴将军围歼所围之敌。随即向楚军大营进攻,不得有误。” 蒙原:“末将遵令。” 尉缭再次拿起一支令箭:“王威将军听令。” 王威:“末将在。” “命你明日五更出发,带所部五千轻骑,外加棘原军五千骑兵,远远伏在楚营两侧,不得被敌提前发现。” “待明日五里处两军激战时,立即出动,直插楚军大营,攻取楚军老巢,并趁势纵火烧营,不得有误。” 王威:“末将遵令。” 尉缭继续道:“以上诸军在完成本部任务后,立即带军向南追击楚军,参与围歼项羽余部。” 随后,尉缭又命棘原军中的四名万人将,各带本部一万军,分别在楚营南的五里和十里处,分左右埋伏,拦击楚军。 尉缭拿起一支令箭:“参军校尉韩信听令。” 韩信上前参道:“末将在。” “命你带一万步军,明日预先埋伏在楚营南与漳水间,担任最后拦截楚军的任务,务必全歼逃窜的楚军,不得有误。” 韩信:“末将遵令。” 尉缭最后拿起一支令箭道:“裨将军王元听令。” 王元:“末将在。” “命你带所部水师,在漳水一线巡逻,不得使一船一卒渡过漳水,不得有误。” 王元:“末将遵令。” 尉缭最后说道:“奉大王旨意,此战我军的战役目的是彻底消灭楚军,遇到缴械投降的楚军,务必执行我军‘降者免死’的政策,不得为军功滥杀滥砍人头。” “同时,在这里,特别强调一下大王的军令:活捉项羽者,赏千金,封万户侯。任何人如若误杀项羽,以死罪论处。” “此令务必传达到军中,严令执行。” 众将齐声道:“喏!” 翌日,清晨。 寒风中,楚军大营的哨兵,一大早就吹响了秦军来袭的警号。 在悠长的牛角号声中,楚营将士全副披挂,持戈操戟,整齐列队。 项羽站在帐前的高台上,慷慨陈词,进行了一番战前动员,随即,大开营门,整军迎战。 在项羽的字典里,没有龟缩在营中防守这一概念。 范增曾极力劝说项羽:“上将军,此时宜固守营垒,坚壁不出,与诸侯军形成联动,避免孤军奋战。” 项羽慨然道:“连日来,我军与秦军激战数次,项伯也多方与诸侯军联络,可那些诸侯军又怎样了呢?” “说是联手抗秦,我看,他们是来巨鹿旅游的,否则也不会眼看着我们与秦军厮杀,只作壁上观。” “眼见诸侯们都想保存实力,坐山观虎斗,期望与诸侯军联合攻秦,无异于天方夜谭。” “守在营中,只有挨打的份,靠防守是无法打败秦军的。秦军如今有了炮兵,死守营寨,何能为也?” 于是,不顾范增劝阻,执意出营迎战。 项羽命项庄和范增留一万步军守营,亲带两万骑兵和两万步军出营列阵。 项羽命陈武的两万步军做前军,龙且和钟离昧,各带一万骑兵分作两翼,坚持楚军一贯的中央突进,两翼包抄的战术。 项羽在乌骓马上眺望,见秦军的五千重甲铁骑在外,两万步军在内,列成一个圆形阵,前来挑战。 这让项羽好生纳闷。 雁形阵、方型阵、牡阵的挑战阵型都见过,最不济也是一字长蛇阵,哪有前来挑战,摆出一个圆形阵的,一副等着挨打的样子。 项羽也仅略一纳闷,心想:管他三七二十几呢,既然来挑战,岂有不应战的道理。 于是,令中军吹起号角,升起攻击的令旗。 两万楚军轻卒在前,选卒在后,盾阵之后是戈戟林,阵中一万弩箭手引弓搭弩,向秦军攻了过来。 待两军相距一箭之地,项羽令军中弩箭齐发,秦军的弩箭对射。 数万支弩箭,漫空飞舞,在空中织成密集的箭网。 秦军铁甲军虽然有厚重的盔甲防护,但毕竟还有一些部位裸露在外,而阵中的步军却没有厚甲,不时有士卒倒在箭下。秦军不得不做后退规避的动作。 见秦军稍退,楚军趁势向前进攻。 第115章 王威大战项羽 秦军的铁甲军后退起来,略显笨重迟缓,不时与追到近前的陈武步军交战,且战且走。 尉缭命李巴布的这个圆形阵,确实是防守的绝佳阵型,像一个巨大的乌龟壳,楚军一时奈何不得。 尤其是配备了铁甲军的外壳之后,不论楚军在外围怎样反复冲突,就是难以攻入。 几经折冲之后,进攻一方的楚军,死伤竟比守军还多。 见陈武进攻不下,项羽升起令旗,龙且和钟离昧的各一万骑兵双双杀出,向秦军的两翼猛插。 说是两翼,秦军只能算个球,圆滚滚的,分不清哪里是翼,倒是秦军的上千只弩箭,有节奏地从阵中飞出。 楚骑不断有人坠马,冰冷荒凉的旷野上,腾起一阵阵尘土。 终于有楚军攻到近前,铁甲骑兵对付骑着光腚马的楚骑,长矛弯刀齐用,加上盔甲防护严密,优势尽显。 一阵拼杀过后,往往是秦军骑士手里,或者多了几颗人头,或者多了几条马缰绳。 对于少量冲破铁甲军外围,突入阵中的楚骑,秦军的长矛弯刀组合,很快就将人砍倒,马留下。 双方就这样你来我往。 楚军就像一只性急的猎犬,对着一只刺猬无从下口,反倒不时被刺猬咬上几口。 秦军且战且退,楚军围着这团刺猬不肯罢休。 双方的弩箭在空中飞舞,矛戟刀剑相互碰撞,马嘶人喊声一片。 一旦楚军攻势稍缓,秦军立即返身再战。 如此几次三番,双方的战场已经离开楚营有四五里之遥。 楚将钟离昧纵马过来提醒项羽,说秦军尉缭诡计多端,惯于诱敌之术,小心中了埋伏。 项羽望着眼前两个不高的山坡,对钟离昧道:“这样的地势,秦军纵有埋伏又能如何?” 见前军进攻不下,项羽忍不住兴起,催动乌骓马,将镔铁大槊在空中高高举起。 这是一个信号。 一直紧随在项羽左右的八百虎贲骑卫们,知道上将军要亲自杀敌了。 只听项羽大吼一声,纵马向阵前杀去。 八百虎贲骑卫挺戟相随,像一把出鞘的利剑,直刺李巴的圆形阵。 项羽的乌骓马快,舞动大槊,拨落了迎面射来的弩箭,纵马冲到阵前。 迎面是几十个铁甲军组成的骑盾。 项羽的镔铁大槊似出海蛟龙,先是一槊挑落了一员秦铁甲军,回槊又是一个横扫,将三名秦骑打落马下,紧接着翻身又是一槊,刺中了一百夫长的咽喉,再顺势在空中舞了一个槊花,又是两名秦骑落马。 项羽一连刺倒眼前的十余名秦骑,瞬间将铁甲阵,冲出了一道缺口。 项羽的攻击力,实在是强悍,秦军若不是有且战且退的军令,恐怕会被项羽这一阵斩杀搅乱。 缺口处,秦骑蜂拥过来补位,楚骑就势跟着项羽往阵里猛冲。 正在此时,忽听得耳边两声号角长鸣,自山坡背后,转过蒙原带领的两支铁甲步军,左右各一万余,呐喊着向楚军两翼攻了过来。 项羽一见,果真有埋伏,而且是铁甲步军,不敢怠慢,立即收住大槊,命龙且和钟离昧丢下圆形阵,迎击两侧的秦军。 蒙原的两万铁甲步军,坚定地向楚军的两翼攻击,李巴的重甲骑兵也立即变成锥形阵,向楚军猛攻。 正在这时,一骑快马驰到项羽面前,高声报到: “上将军,秦军骑兵大部队正在攻击大营,大营危急!” “什么?”项羽猛地一惊。 大营内,仅项庄和范增的一万守军,难以抵挡秦军大部队的进攻,而且还有虞姬等家眷在营中。 项羽迅速对战场形势进行了一番判断。 正面被他冲乱的铁甲军,已迅速恢复,反击势头甚猛,左右两翼的秦重装步军也压了上来,眼看龙且和钟离昧就快顶不住了。 如果不当机立断撤退,恐怕就会陷入秦军的三面包围之中。 何况,无论如何,大营不能失守。 项羽发出了撤退的命令。 龙且和钟离昧听到中军的鸣金声,立即组织弩箭掩护,大部队脱离战斗后撤。 这样一来,楚军左右两翼顿空,蒙原的两万重甲步军,横着切入楚军阵营,干净利落地将楚军拦腰斩成前后两段。 战场上的这一变化,也仅仅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双方攻守之势顿时逆转,一番折冲下来,项羽军仅有半数逃出了秦军的包围。 项羽见再冲进阵中营救已不可能,只好忍痛丢下被割掉的尾巴,向大营方向撤退。 被包围的楚军,作了一番抵抗后,在四周“降者免死”的呐喊声中,大多放下武器投降。 李巴命蒙原留一小部分步卒受降,其余部队立即跟随重甲铁骑,在后追击。 项羽看看快到楚军大营时,遥见大营内火起。 原来,正在双方远离大营之际,王威带领一万轻骑,突然出现在楚军背后,向楚军大营猛攻。 寒风中,马蹄轰鸣,刀光闪闪,弩箭齐发,一万只喉咙发出“嗷嗷”的呐喊声,直向楚军大营扑去。 楚营内范增和项庄组织弩箭施射,王威命令骑兵们边驰边射,并将数千火箭,射入楚营。 营内军帐和堆积的柴草,顿时火起,烟火冲天。 败退回来的项羽一马当先,八百虎贲卫骑紧随其后,龙且、钟离昧的骑兵和陈武的步军,一路向大营疾奔。 眼看大营在望时,前面一支军排成一个雁形阵拦住了去路。 项羽等勒马定睛看去,正是王威和他的骑兵。 原来,王威见楚军回援,立即将骑兵分成两部分,一部攻营,一部拦击项羽。 王威手挺大戟立于阵前,身边一众骑将,挺矛持戟,准备厮杀。 见楚军靠近,王威令弩箭齐发,射住了阵脚。 项羽勒住乌骓马,手持大槊高声叫道:“来将何人?” “大秦将军王威,奉秦王命,特来收汝。” 项羽怒道:“就凭你,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竟敢口出狂言,拿命来。” 说罢,催马挺槊,直取王威。 王威抖索精神,挺戟相迎。 战了十几个回合,王威明显不支。 正危急之间,只听楚军后喊杀震天,原来李巴和蒙原率军赶到。 李巴见王威单战项羽,恐王威有失,早已拈弓在手,搭上一支箭,觑得真切,朝着项羽射了过去。 第115章 王威大战项羽 秦军的铁甲军后退起来,略显笨重迟缓,不时与追到近前的陈武步军交战,且战且走。 尉缭命李巴布的这个圆形阵,确实是防守的绝佳阵型,像一个巨大的乌龟壳,楚军一时奈何不得。 尤其是配备了铁甲军的外壳之后,不论楚军在外围怎样反复冲突,就是难以攻入。 几经折冲之后,进攻一方的楚军,死伤竟比守军还多。 见陈武进攻不下,项羽升起令旗,龙且和钟离昧的各一万骑兵双双杀出,向秦军的两翼猛插。 说是两翼,秦军只能算个球,圆滚滚的,分不清哪里是翼,倒是秦军的上千只弩箭,有节奏地从阵中飞出。 楚骑不断有人坠马,冰冷荒凉的旷野上,腾起一阵阵尘土。 终于有楚军攻到近前,铁甲骑兵对付骑着光腚马的楚骑,长矛弯刀齐用,加上盔甲防护严密,优势尽显。 一阵拼杀过后,往往是秦军骑士手里,或者多了几颗人头,或者多了几条马缰绳。 对于少量冲破铁甲军外围,突入阵中的楚骑,秦军的长矛弯刀组合,很快就将人砍倒,马留下。 双方就这样你来我往。 楚军就像一只性急的猎犬,对着一只刺猬无从下口,反倒不时被刺猬咬上几口。 秦军且战且退,楚军围着这团刺猬不肯罢休。 双方的弩箭在空中飞舞,矛戟刀剑相互碰撞,马嘶人喊声一片。 一旦楚军攻势稍缓,秦军立即返身再战。 如此几次三番,双方的战场已经离开楚营有四五里之遥。 楚将钟离昧纵马过来提醒项羽,说秦军尉缭诡计多端,惯于诱敌之术,小心中了埋伏。 项羽望着眼前两个不高的山坡,对钟离昧道:“这样的地势,秦军纵有埋伏又能如何?” 见前军进攻不下,项羽忍不住兴起,催动乌骓马,将镔铁大槊在空中高高举起。 这是一个信号。 一直紧随在项羽左右的八百虎贲骑卫们,知道上将军要亲自杀敌了。 只听项羽大吼一声,纵马向阵前杀去。 八百虎贲骑卫挺戟相随,像一把出鞘的利剑,直刺李巴的圆形阵。 项羽的乌骓马快,舞动大槊,拨落了迎面射来的弩箭,纵马冲到阵前。 迎面是几十个铁甲军组成的骑盾。 项羽的镔铁大槊似出海蛟龙,先是一槊挑落了一员秦铁甲军,回槊又是一个横扫,将三名秦骑打落马下,紧接着翻身又是一槊,刺中了一百夫长的咽喉,再顺势在空中舞了一个槊花,又是两名秦骑落马。 项羽一连刺倒眼前的十余名秦骑,瞬间将铁甲阵,冲出了一道缺口。 项羽的攻击力,实在是强悍,秦军若不是有且战且退的军令,恐怕会被项羽这一阵斩杀搅乱。 缺口处,秦骑蜂拥过来补位,楚骑就势跟着项羽往阵里猛冲。 正在此时,忽听得耳边两声号角长鸣,自山坡背后,转过蒙原带领的两支铁甲步军,左右各一万余,呐喊着向楚军两翼攻了过来。 项羽一见,果真有埋伏,而且是铁甲步军,不敢怠慢,立即收住大槊,命龙且和钟离昧丢下圆形阵,迎击两侧的秦军。 蒙原的两万铁甲步军,坚定地向楚军的两翼攻击,李巴的重甲骑兵也立即变成锥形阵,向楚军猛攻。 正在这时,一骑快马驰到项羽面前,高声报到: “上将军,秦军骑兵大部队正在攻击大营,大营危急!” “什么?”项羽猛地一惊。 大营内,仅项庄和范增的一万守军,难以抵挡秦军大部队的进攻,而且还有虞姬等家眷在营中。 项羽迅速对战场形势进行了一番判断。 正面被他冲乱的铁甲军,已迅速恢复,反击势头甚猛,左右两翼的秦重装步军也压了上来,眼看龙且和钟离昧就快顶不住了。 如果不当机立断撤退,恐怕就会陷入秦军的三面包围之中。 何况,无论如何,大营不能失守。 项羽发出了撤退的命令。 龙且和钟离昧听到中军的鸣金声,立即组织弩箭掩护,大部队脱离战斗后撤。 这样一来,楚军左右两翼顿空,蒙原的两万重甲步军,横着切入楚军阵营,干净利落地将楚军拦腰斩成前后两段。 战场上的这一变化,也仅仅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双方攻守之势顿时逆转,一番折冲下来,项羽军仅有半数逃出了秦军的包围。 项羽见再冲进阵中营救已不可能,只好忍痛丢下被割掉的尾巴,向大营方向撤退。 被包围的楚军,作了一番抵抗后,在四周“降者免死”的呐喊声中,大多放下武器投降。 李巴命蒙原留一小部分步卒受降,其余部队立即跟随重甲铁骑,在后追击。 项羽看看快到楚军大营时,遥见大营内火起。 原来,正在双方远离大营之际,王威带领一万轻骑,突然出现在楚军背后,向楚军大营猛攻。 寒风中,马蹄轰鸣,刀光闪闪,弩箭齐发,一万只喉咙发出“嗷嗷”的呐喊声,直向楚军大营扑去。 楚营内范增和项庄组织弩箭施射,王威命令骑兵们边驰边射,并将数千火箭,射入楚营。 营内军帐和堆积的柴草,顿时火起,烟火冲天。 败退回来的项羽一马当先,八百虎贲卫骑紧随其后,龙且、钟离昧的骑兵和陈武的步军,一路向大营疾奔。 眼看大营在望时,前面一支军排成一个雁形阵拦住了去路。 项羽等勒马定睛看去,正是王威和他的骑兵。 原来,王威见楚军回援,立即将骑兵分成两部分,一部攻营,一部拦击项羽。 王威手挺大戟立于阵前,身边一众骑将,挺矛持戟,准备厮杀。 见楚军靠近,王威令弩箭齐发,射住了阵脚。 项羽勒住乌骓马,手持大槊高声叫道:“来将何人?” “大秦将军王威,奉秦王命,特来收汝。” 项羽怒道:“就凭你,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竟敢口出狂言,拿命来。” 说罢,催马挺槊,直取王威。 王威抖索精神,挺戟相迎。 战了十几个回合,王威明显不支。 正危急之间,只听楚军后喊杀震天,原来李巴和蒙原率军赶到。 李巴见王威单战项羽,恐王威有失,早已拈弓在手,搭上一支箭,觑得真切,朝着项羽射了过去。 第116章 韩信计擒项羽 项羽见王威动作稍慢,刚要施展身手祭出杀招,忽听耳边弓弦响,侧面一个黑点直奔自己飞来,连忙侧身躲闪。 “铮”地一声,那箭正中项羽的盔尖,将盔顶的红缨射落。 项羽吃了一惊,差一点就射中面门。 趁着项羽一愣,王威挺戟就刺。 项羽隔开大戟,顺势横槊扫向王威,王威急忙撤戟招架。 趁这空挡,项羽虚晃一槊,向斜刺里拨马便走。 王威忌惮项羽的武力,也不敢追赶。 身后的楚军,急忙一窝蜂紧跟。 见秦军三面围了上来,项羽不敢恋战,又不敢入营,怕被秦军顺势冲营,只好带领众将,向南奔逃。 李巴分一部分步军协助王威攻取大营,随即带着骑兵,尾随在项羽后面追杀。 项羽跑了一阵儿,回头看时,身后的楚军已不足万人,大部分是骑兵。 不远处,秦军的黑色旗帜如林,紧追不舍。 一路上,躺满了横七竖八的楚军尸首,在旷野的寒风中,显得异常凄凉。 项羽带领残兵败将正往南奔逃,迎面又有一左一右两支秦军,列成两个方阵,严阵以待。 将旗上,斗大的秦字迎风飘扬,在此刻楚军的眼里,仿佛催命符一般。 楚军只好硬着头皮迎战。 项羽抖擞精神,带领八百虎贲卫骑,当先向前。 秦军的万人方阵太厚了,项羽奋起勇猛,力斩秦军数十人,总算杀开一条血路冲破秦阵。 回头再看时,身后楚军又折损大半,只剩不足四千骑,身边的虎贲卫骑尚有五百余。 项羽继续向南狂奔。 没跑过几里,前面又出现两支秦军,约两万之众。 项羽一见,只能豁出去了,大槊一挥,紧催胯下乌骓马,带着剩余的楚军,向秦军冲杀过去。 到底是战神,项羽的这杆大槊和乌骓马,在秦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 项羽又是力斩数十秦军,杀透重围。 再回头看时,剩下不足千人,龙且和钟离昧尚在身边,虎贲卫骑只剩百余人。 眼见后面追兵已远,项羽放慢了战马,龙且和钟离昧一左一右赶来,问道: “上将军,前面不远是漳水,再向南就是三户津了。” 项羽扭头看了看两人,与项羽一样,两人的铠甲战袍上,血迹斑斑,分不清是秦军的还是自己的,脸上已是疲惫不堪。 项羽说道:“东面是漳水,北面和西面都是秦军,我们只有向南,从三户津渡河再说。” 说到这里,三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沉默的原因,是相同的,那就是“破釜沉舟”。 如果项羽不在出征时,把锅砸了,把船都凿沉了,就近可以渡过漳水,何苦再向南跑出几十里到三户津渡口。 但龙且和钟离昧晓得项羽的脾气秉性,做过的事,哪怕事实证明是错的,也死撑住面子不认。 还是钟离昧先开口说道:“上将军,不如我们沿着漳水向南,或许在岸边发现渡船,那样岂不就能立即过河脱险?” 项羽觉得是个好办法,于是打马往漳水岸边而来。 实际上,项羽的此举,已经是变相检讨自己的错误了。 三人带着残余的不足千人部队,打马往漳水而来。 就在离岸边还有不到一里时,只见漳水之上,每隔数里就有一艘船帆,一字排开,甚为壮观。 待项羽等人驰近一看,船帆上挂着黑色的旗帜,每面旗帜上都有一个大大的篆字“秦”。 完了,又是秦军,还是水师。 众人心里一凉,都看向项羽。 项羽毫不迟疑,将大手一挥道:“向南,三户津。” 随即,一挥马鞭,催马向南。 这近千人的楚军,早已引起沿漳水巡逻的秦军水师了望哨的注意,水面上,传来“呜呜呜”的号角声,随即一股狼烟冲天而起。 这是在传递一个信号:“项羽在这儿呢。” 王元接到报信,立即命早已等候在三户津,载满一千水师的五艘艨艟,向下游驶来。 在楚军前面下船,自岸边向楚军攻来。 项羽见远远来了一群步军,立即命龙且分一半军挡住水师,自己拨转马头,继续向南疾驰。 他的希望只有三户津了。 项羽的队伍刚向南跑出不远,就看到前面一支军拦住了去路,有三千之众。 项羽牙一咬,眼一瞪,催马挥槊就是一阵猛冲,一阵折冲,杀透秦阵,身边只剩钟离昧和二十八名虎贲卫骑。 没等项羽喘息,迎面一处山岗,一声号角声后,数千秦军齐齐出现在面前。 后面被杀透的秦军,也返身围了过来。 此时,项羽、钟离昧和二十八虎贲卫骑,陷入到秦军的重围中。 随着四面响起金鼓声,秦军锐士呐喊着,从四面渐渐逼近。 山岗上,秦军门旗展开,一将迎风而立。高声喊道: “项将军,何不早降?” 早有人认出此将,对项羽道:“上将军,那不是治粟都尉韩信么?” 项羽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己帐下的韩信。 项羽一双虎目瞪向钟离昧,钟离昧羞愧地低下头。 主从的心里如下交流: 看你推荐的好人! 不干我事,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项羽顾不得责怪钟离昧,指着山岗上的韩信骂道:“背主之贼,有何脸面在此。” 韩信高声应道: “项将军,当今秦王乃贤明之主,天下民心已经向秦。秦王久闻上将军之名,特命吾来规劝,望将军弃暗投明,尽早归降。” 项羽恨得牙直痒痒,对大家说道: “跟我冲,誓杀此贼。” 说罢,一马当先,冲向山岗。 韩信笑眯眯地看着项羽催马上前,纹丝未动。 项羽的乌骓马快,甩开虎贲卫骑,已经冲到半山岗处。 耳边只听见“噗通”一声,项羽连人带马,掉入一个陷马坑中。 原来,韩信深知项羽的强悍战力,若用战将对敌,即使车轮战也难以制服。 而秦王又要活项羽,韩信又不能用弩箭,唯恐伤了项羽性命,才想出这一招。 当即,项羽落入陷马坑中,众锐士一声呐喊,挠钩套索齐上前,准备擒住项羽。 项羽在陷马坑中,目眦欲裂,大喝一声,如霹雳在半空中滚过。 众锐士皆吓了一跳。 趁此时,项羽将马缰绳一提,双腿夹紧马腹,双脚用力一踹马肚。 乌骓马稀溜溜地一声长鸣,一个纵身,前蹄跃上坑边,后蹄一蹬,早已跃出坑外。 项羽的大槊顺势一扫,坑边的五六个锐士倒地,再向前一冲,直奔韩信而来。 第116章 韩信计擒项羽 项羽见王威动作稍慢,刚要施展身手祭出杀招,忽听耳边弓弦响,侧面一个黑点直奔自己飞来,连忙侧身躲闪。 “铮”地一声,那箭正中项羽的盔尖,将盔顶的红缨射落。 项羽吃了一惊,差一点就射中面门。 趁着项羽一愣,王威挺戟就刺。 项羽隔开大戟,顺势横槊扫向王威,王威急忙撤戟招架。 趁这空挡,项羽虚晃一槊,向斜刺里拨马便走。 王威忌惮项羽的武力,也不敢追赶。 身后的楚军,急忙一窝蜂紧跟。 见秦军三面围了上来,项羽不敢恋战,又不敢入营,怕被秦军顺势冲营,只好带领众将,向南奔逃。 李巴分一部分步军协助王威攻取大营,随即带着骑兵,尾随在项羽后面追杀。 项羽跑了一阵儿,回头看时,身后的楚军已不足万人,大部分是骑兵。 不远处,秦军的黑色旗帜如林,紧追不舍。 一路上,躺满了横七竖八的楚军尸首,在旷野的寒风中,显得异常凄凉。 项羽带领残兵败将正往南奔逃,迎面又有一左一右两支秦军,列成两个方阵,严阵以待。 将旗上,斗大的秦字迎风飘扬,在此刻楚军的眼里,仿佛催命符一般。 楚军只好硬着头皮迎战。 项羽抖擞精神,带领八百虎贲卫骑,当先向前。 秦军的万人方阵太厚了,项羽奋起勇猛,力斩秦军数十人,总算杀开一条血路冲破秦阵。 回头再看时,身后楚军又折损大半,只剩不足四千骑,身边的虎贲卫骑尚有五百余。 项羽继续向南狂奔。 没跑过几里,前面又出现两支秦军,约两万之众。 项羽一见,只能豁出去了,大槊一挥,紧催胯下乌骓马,带着剩余的楚军,向秦军冲杀过去。 到底是战神,项羽的这杆大槊和乌骓马,在秦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 项羽又是力斩数十秦军,杀透重围。 再回头看时,剩下不足千人,龙且和钟离昧尚在身边,虎贲卫骑只剩百余人。 眼见后面追兵已远,项羽放慢了战马,龙且和钟离昧一左一右赶来,问道: “上将军,前面不远是漳水,再向南就是三户津了。” 项羽扭头看了看两人,与项羽一样,两人的铠甲战袍上,血迹斑斑,分不清是秦军的还是自己的,脸上已是疲惫不堪。 项羽说道:“东面是漳水,北面和西面都是秦军,我们只有向南,从三户津渡河再说。” 说到这里,三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沉默的原因,是相同的,那就是“破釜沉舟”。 如果项羽不在出征时,把锅砸了,把船都凿沉了,就近可以渡过漳水,何苦再向南跑出几十里到三户津渡口。 但龙且和钟离昧晓得项羽的脾气秉性,做过的事,哪怕事实证明是错的,也死撑住面子不认。 还是钟离昧先开口说道:“上将军,不如我们沿着漳水向南,或许在岸边发现渡船,那样岂不就能立即过河脱险?” 项羽觉得是个好办法,于是打马往漳水岸边而来。 实际上,项羽的此举,已经是变相检讨自己的错误了。 三人带着残余的不足千人部队,打马往漳水而来。 就在离岸边还有不到一里时,只见漳水之上,每隔数里就有一艘船帆,一字排开,甚为壮观。 待项羽等人驰近一看,船帆上挂着黑色的旗帜,每面旗帜上都有一个大大的篆字“秦”。 完了,又是秦军,还是水师。 众人心里一凉,都看向项羽。 项羽毫不迟疑,将大手一挥道:“向南,三户津。” 随即,一挥马鞭,催马向南。 这近千人的楚军,早已引起沿漳水巡逻的秦军水师了望哨的注意,水面上,传来“呜呜呜”的号角声,随即一股狼烟冲天而起。 这是在传递一个信号:“项羽在这儿呢。” 王元接到报信,立即命早已等候在三户津,载满一千水师的五艘艨艟,向下游驶来。 在楚军前面下船,自岸边向楚军攻来。 项羽见远远来了一群步军,立即命龙且分一半军挡住水师,自己拨转马头,继续向南疾驰。 他的希望只有三户津了。 项羽的队伍刚向南跑出不远,就看到前面一支军拦住了去路,有三千之众。 项羽牙一咬,眼一瞪,催马挥槊就是一阵猛冲,一阵折冲,杀透秦阵,身边只剩钟离昧和二十八名虎贲卫骑。 没等项羽喘息,迎面一处山岗,一声号角声后,数千秦军齐齐出现在面前。 后面被杀透的秦军,也返身围了过来。 此时,项羽、钟离昧和二十八虎贲卫骑,陷入到秦军的重围中。 随着四面响起金鼓声,秦军锐士呐喊着,从四面渐渐逼近。 山岗上,秦军门旗展开,一将迎风而立。高声喊道: “项将军,何不早降?” 早有人认出此将,对项羽道:“上将军,那不是治粟都尉韩信么?” 项羽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己帐下的韩信。 项羽一双虎目瞪向钟离昧,钟离昧羞愧地低下头。 主从的心里如下交流: 看你推荐的好人! 不干我事,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项羽顾不得责怪钟离昧,指着山岗上的韩信骂道:“背主之贼,有何脸面在此。” 韩信高声应道: “项将军,当今秦王乃贤明之主,天下民心已经向秦。秦王久闻上将军之名,特命吾来规劝,望将军弃暗投明,尽早归降。” 项羽恨得牙直痒痒,对大家说道: “跟我冲,誓杀此贼。” 说罢,一马当先,冲向山岗。 韩信笑眯眯地看着项羽催马上前,纹丝未动。 项羽的乌骓马快,甩开虎贲卫骑,已经冲到半山岗处。 耳边只听见“噗通”一声,项羽连人带马,掉入一个陷马坑中。 原来,韩信深知项羽的强悍战力,若用战将对敌,即使车轮战也难以制服。 而秦王又要活项羽,韩信又不能用弩箭,唯恐伤了项羽性命,才想出这一招。 当即,项羽落入陷马坑中,众锐士一声呐喊,挠钩套索齐上前,准备擒住项羽。 项羽在陷马坑中,目眦欲裂,大喝一声,如霹雳在半空中滚过。 众锐士皆吓了一跳。 趁此时,项羽将马缰绳一提,双腿夹紧马腹,双脚用力一踹马肚。 乌骓马稀溜溜地一声长鸣,一个纵身,前蹄跃上坑边,后蹄一蹬,早已跃出坑外。 项羽的大槊顺势一扫,坑边的五六个锐士倒地,再向前一冲,直奔韩信而来。 第117章 降者免死 项羽跃出陷马坑,催马舞槊,直奔山岗上的韩信而来。 身边的锐士见项羽来势凶猛,急忙挺矛舞戟,护在参军校尉韩信身前,弩箭手搭箭在弦,准备射马。 韩信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弩箭放下。 冲着项羽继续高喊道:“项将军,何至如此,韩信是真心相劝,也好早日同朝为臣。” 项羽心里这个气啊:谁跟你同朝为臣,拿命来。 项羽紧催乌骓马,驰上山坡,只要冲过眼前的一片灌木丛,就可踏上山岗,斩杀韩信。 就在乌骓马刚踏进灌木丛时,突然几道绳索一起扬起,那马失了前蹄,一头向前栽去。 项羽被这突如其来的顿挫掀起,身体腾空,头朝下脚朝上,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落在灌木丛里。 手中的大槊也摔出数丈远。 项羽盔甲在身,虽有灌木从的缓冲,仍被摔了个七荤八素,躺在地上,一时无法动弹。 早有十几名锐士冲上前来,捉胳膊按大腿,一条粗大的麻绳,抹肩头拢二背,将项羽捆了个结实。 原来,韩信在这里,预先埋伏了数道绊马索。 待项羽马近,齐齐绊起。 任凭乌骓马再能腾跃,可终究没有翅膀,难逃被掀翻的命运。 韩信命人将乌骓马牵好,大槊拾起,连同项羽一起,押在军中。 山岗下,钟离昧和那二十八虎贲卫骑,见项羽被擒,也齐齐下马束手。 韩信上来宽慰了一番钟离昧,无非是秦王宽仁,不杀战俘,愿意归降者,伺有战功另行晋爵封赏云云。 毕竟是老交情,韩信的话令钟离昧心里略踏实了些。看看被擒的项羽,再看看意气风发的韩信,心里五味杂陈。 这边韩信收军,望棘原归营。 路上遇见王元的水师,也已经结束了战斗,生擒了龙且。 漳水岸边水师的战斗是这样的。 王元率水师们上岸前,命军士卸下五架连环巨弩,随军前进。 这是王元事先准备好的,专门对付骑兵的利器。 墨科技研究所为艨艟战舰上配备的连环巨弩,可一次连续施放五尺长弩箭六十支,三百步内,可射穿牛马。 如果单纯用水师士卒对付骑兵,仅凭弩箭、长矛和环首弯刀,恐不占优势,看到舰船上的这些连环巨弩,王元打量了一番,心生此计。 这一千水师,列成五队,每队扛着一架连环巨弩,迎面拦在了楚军前进的路上。 王元命令五队水师,拉开距离,呈扇形排列,将连环巨弩架好,六十支巨弩一次上弦。 待楚骑进入到三百步以内时,王元将手中的宝剑一挥,高喊一声:“射。” 顿时,五架连环巨弩对着驰骋而来的楚骑开始连续施射,组成交叉箭网,封锁着楚骑。 就像后世的转盘机枪,一支支巨弩从架上连续射出。 龙且的骑兵哪见过这玩意儿。 只见从前面五个军阵中,连续射来长达五尺的巨弩,瞬时就将马匹射穿,射到人的就更不用说了,就像穿了一个巨大的糖葫芦。 龙且的骑兵队中,不时有战马来个倒栽葱,转眼间,一百多骑人仰马翻。 巨弩过后,王元见楚骑已经进入到百步范围,下令道: “弩箭攒射。” 五百多名水师,将早已搭在弩机上的箭,齐齐射向楚骑。 经过这两轮弩箭伺候,待龙且率骑兵冲到水师面前时,身边仅剩不到二百骑了。 王元一见,再令道:“长矛阵。” 五个军阵中,盾牌在前,长矛并举,齐向楚骑猛戳。 一番厮杀,龙且身边只剩下几十名骑兵。 龙且见手头的残兵已无法取胜,拨转马头,准备逃走。 王元拈弓在手,对准龙且的马头就是一箭。 战马中箭扑倒,将龙且从马背上掀了下来。 水师一拥而上,将龙且按住捆了个结实。 韩信和王元,押着项羽、钟离昧和龙且,收军回营。 半路上遇见李巴和蒙原两军,也在打扫战场,收拢俘虏,于是合军一同返回。 此时,楚军大营已被王威攻下,俘虏了范增、项庄等人。 见各军获胜归来,秦王赢高分外开心。 最让秦王高兴的,自然是生擒了项羽。 秦王早已命人将禀牲丞贡献劳军的猪羊宰杀,当然其中胡亥饲养的几头猪,会赏赐给功臣。 设宴在营,犒赏三军。 按军功登录名籍,进行奖励。 首功者自然是韩信,献“十面埋伏”阵,助秦军大获全胜,生擒了主将项羽、将军钟离昧,赏千金,封淮阴侯,食邑万户,授予左将军职。 次功者王元,带领炮兵和水师攻下漳水大营,夺取了粮仓,以一千水师击败五百骑兵,生擒楚将龙且,赏百金,晋爵三级,晋升将军职。 三功者王威,攻破楚营,俘获楚将范增、项庄,赏百金,晋爵三级。 四功者蒙原,俘获陈武,赏百金,晋爵三级。 尉僚、李巴等将,皆晋爵,其余以下军功者,皆按律奖赏。 随后,命帐前排开七重御林军,刀枪剑戟,灿若霜雪。 又将大纛旌旗,黄金钺斧,曲柄伞盖,前后羽葆等仪仗布列严整。 秦王端坐帐上,才命将楚军降将押解上来。 范增、龙且、钟离昧、陈武、项伯、项庄、周殷、季布、栾布、项它等数十员将领,纷纷攘攘,排列帐下。 秦王令军士全部解开绳索,抚慰道:“大秦已颁布律法,降者免死,汝等愿降者列左,不愿降者列右。” 龙且、钟离昧等众将担心被杀,皆列在左侧,只有范增列于右。 秦王令人引列左者诸将下帐,赐以酒食款待。 随后将百人将以上,连同先前俘虏的英布等将,皆交给尉缭,集中到崤山军事学院进行整风学习,伺考核合格后,补充军中任职。 众将深感其恩,拜谢而去。 列于右的范增押入牢中,随后处理。 秦王命侍卫押过项羽来。 不多时,前推后拥,将项羽缚至帐前,跪在帐下。 秦王道:“二世昏庸,天下播乱,致使诸侯复起。自寡人即位起,仁政普施,诸侯造反的借口已不复存在。” “项氏历代忠勇,为楚效命,可赞可嘉。然诸侯各国,无不是周王室所封,原本同根同源,皆是炎黄之后。” “现今,天下大势已定,诸侯的复起,不过是六国遗老遗少的回光返照,犹如螳臂当车,定难事成。” “寡人致力于华夏一统,此乃民心所向,大势所趋,非人力可改变。” “熊心不肯用汝,致有此败。寡人惜汝之才,如若归顺,当令汝统军,驰骋疆场,开拓华夏疆土,汝可愿降?” 第117章 降者免死 项羽跃出陷马坑,催马舞槊,直奔山岗上的韩信而来。 身边的锐士见项羽来势凶猛,急忙挺矛舞戟,护在参军校尉韩信身前,弩箭手搭箭在弦,准备射马。 韩信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弩箭放下。 冲着项羽继续高喊道:“项将军,何至如此,韩信是真心相劝,也好早日同朝为臣。” 项羽心里这个气啊:谁跟你同朝为臣,拿命来。 项羽紧催乌骓马,驰上山坡,只要冲过眼前的一片灌木丛,就可踏上山岗,斩杀韩信。 就在乌骓马刚踏进灌木丛时,突然几道绳索一起扬起,那马失了前蹄,一头向前栽去。 项羽被这突如其来的顿挫掀起,身体腾空,头朝下脚朝上,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落在灌木丛里。 手中的大槊也摔出数丈远。 项羽盔甲在身,虽有灌木从的缓冲,仍被摔了个七荤八素,躺在地上,一时无法动弹。 早有十几名锐士冲上前来,捉胳膊按大腿,一条粗大的麻绳,抹肩头拢二背,将项羽捆了个结实。 原来,韩信在这里,预先埋伏了数道绊马索。 待项羽马近,齐齐绊起。 任凭乌骓马再能腾跃,可终究没有翅膀,难逃被掀翻的命运。 韩信命人将乌骓马牵好,大槊拾起,连同项羽一起,押在军中。 山岗下,钟离昧和那二十八虎贲卫骑,见项羽被擒,也齐齐下马束手。 韩信上来宽慰了一番钟离昧,无非是秦王宽仁,不杀战俘,愿意归降者,伺有战功另行晋爵封赏云云。 毕竟是老交情,韩信的话令钟离昧心里略踏实了些。看看被擒的项羽,再看看意气风发的韩信,心里五味杂陈。 这边韩信收军,望棘原归营。 路上遇见王元的水师,也已经结束了战斗,生擒了龙且。 漳水岸边水师的战斗是这样的。 王元率水师们上岸前,命军士卸下五架连环巨弩,随军前进。 这是王元事先准备好的,专门对付骑兵的利器。 墨科技研究所为艨艟战舰上配备的连环巨弩,可一次连续施放五尺长弩箭六十支,三百步内,可射穿牛马。 如果单纯用水师士卒对付骑兵,仅凭弩箭、长矛和环首弯刀,恐不占优势,看到舰船上的这些连环巨弩,王元打量了一番,心生此计。 这一千水师,列成五队,每队扛着一架连环巨弩,迎面拦在了楚军前进的路上。 王元命令五队水师,拉开距离,呈扇形排列,将连环巨弩架好,六十支巨弩一次上弦。 待楚骑进入到三百步以内时,王元将手中的宝剑一挥,高喊一声:“射。” 顿时,五架连环巨弩对着驰骋而来的楚骑开始连续施射,组成交叉箭网,封锁着楚骑。 就像后世的转盘机枪,一支支巨弩从架上连续射出。 龙且的骑兵哪见过这玩意儿。 只见从前面五个军阵中,连续射来长达五尺的巨弩,瞬时就将马匹射穿,射到人的就更不用说了,就像穿了一个巨大的糖葫芦。 龙且的骑兵队中,不时有战马来个倒栽葱,转眼间,一百多骑人仰马翻。 巨弩过后,王元见楚骑已经进入到百步范围,下令道: “弩箭攒射。” 五百多名水师,将早已搭在弩机上的箭,齐齐射向楚骑。 经过这两轮弩箭伺候,待龙且率骑兵冲到水师面前时,身边仅剩不到二百骑了。 王元一见,再令道:“长矛阵。” 五个军阵中,盾牌在前,长矛并举,齐向楚骑猛戳。 一番厮杀,龙且身边只剩下几十名骑兵。 龙且见手头的残兵已无法取胜,拨转马头,准备逃走。 王元拈弓在手,对准龙且的马头就是一箭。 战马中箭扑倒,将龙且从马背上掀了下来。 水师一拥而上,将龙且按住捆了个结实。 韩信和王元,押着项羽、钟离昧和龙且,收军回营。 半路上遇见李巴和蒙原两军,也在打扫战场,收拢俘虏,于是合军一同返回。 此时,楚军大营已被王威攻下,俘虏了范增、项庄等人。 见各军获胜归来,秦王赢高分外开心。 最让秦王高兴的,自然是生擒了项羽。 秦王早已命人将禀牲丞贡献劳军的猪羊宰杀,当然其中胡亥饲养的几头猪,会赏赐给功臣。 设宴在营,犒赏三军。 按军功登录名籍,进行奖励。 首功者自然是韩信,献“十面埋伏”阵,助秦军大获全胜,生擒了主将项羽、将军钟离昧,赏千金,封淮阴侯,食邑万户,授予左将军职。 次功者王元,带领炮兵和水师攻下漳水大营,夺取了粮仓,以一千水师击败五百骑兵,生擒楚将龙且,赏百金,晋爵三级,晋升将军职。 三功者王威,攻破楚营,俘获楚将范增、项庄,赏百金,晋爵三级。 四功者蒙原,俘获陈武,赏百金,晋爵三级。 尉僚、李巴等将,皆晋爵,其余以下军功者,皆按律奖赏。 随后,命帐前排开七重御林军,刀枪剑戟,灿若霜雪。 又将大纛旌旗,黄金钺斧,曲柄伞盖,前后羽葆等仪仗布列严整。 秦王端坐帐上,才命将楚军降将押解上来。 范增、龙且、钟离昧、陈武、项伯、项庄、周殷、季布、栾布、项它等数十员将领,纷纷攘攘,排列帐下。 秦王令军士全部解开绳索,抚慰道:“大秦已颁布律法,降者免死,汝等愿降者列左,不愿降者列右。” 龙且、钟离昧等众将担心被杀,皆列在左侧,只有范增列于右。 秦王令人引列左者诸将下帐,赐以酒食款待。 随后将百人将以上,连同先前俘虏的英布等将,皆交给尉缭,集中到崤山军事学院进行整风学习,伺考核合格后,补充军中任职。 众将深感其恩,拜谢而去。 列于右的范增押入牢中,随后处理。 秦王命侍卫押过项羽来。 不多时,前推后拥,将项羽缚至帐前,跪在帐下。 秦王道:“二世昏庸,天下播乱,致使诸侯复起。自寡人即位起,仁政普施,诸侯造反的借口已不复存在。” “项氏历代忠勇,为楚效命,可赞可嘉。然诸侯各国,无不是周王室所封,原本同根同源,皆是炎黄之后。” “现今,天下大势已定,诸侯的复起,不过是六国遗老遗少的回光返照,犹如螳臂当车,定难事成。” “寡人致力于华夏一统,此乃民心所向,大势所趋,非人力可改变。” “熊心不肯用汝,致有此败。寡人惜汝之才,如若归顺,当令汝统军,驰骋疆场,开拓华夏疆土,汝可愿降?” 第118章 单挑项羽 项羽听了秦王的一番良言相劝,想了片刻,脖子一梗,不忿道: “要杀便杀,何必啰嗦。” 项羽的如此态度,并未出秦王嬴高预料。正如此,才是史上“西楚霸王”的做派。 可如今,因为嬴高的到来,历史就此改变,秦军没有了巨鹿之败,自然没有了项羽的入屠咸阳,更没有了“西楚霸王”和分封十八路诸侯。 这就像一个十字路口,经过了,就只有向前,而且与另外的路,截然不同。 秦王之所以不杀项羽,实在是爱惜这个“千古无二”的英雄。 穿越而来,恰好与项羽这样叱咤风云的人物相遇,嬴高不仅要重振大秦,一统天下,更想将项羽这样的人物收在帐下。 尤其是考虑到统一后,大秦将继续开疆拓土,如果能使项羽心悦诚服地归降,那样征匈奴、讨月氏也好,降百越、伐东胡也罢, 正可以派上用场。 但要降服项羽这般人物, 谈何容易,不亚于策划一场战争。 如何降服, 不仅考验秦王的耐心,更要针对项羽的弱点,动些脑筋,甚至用点小计谋。 人总是有弱点的, 哪怕是项羽。 想到此, 秦王嬴高没有介意项羽做出的不屈姿态,语气平缓地说道: “项将军想死,那还不简单。寡人一声号令,推出去手起刀落, 瞬间的事情而已。” 秦王先施展一下攻心术, 渲染一下频死的气氛。即使再英雄的人物,面对生死,也很难静如止水。 稍一停顿, 秦王又道: “但将军可曾想过,人死之后,仅是一抷黄土。将军的毕生所学,绝世的勇力,也就没有用武之处了。” 再来个小转折,烘托一下。 “何况寡人早已颁下法令,凡放下武器者,一律免死。将军现在手中没有武器, 即使想死, 也没有合适的理由。” “寡人颁布的法令,就要率先遵守, 所以, 将军求死的要求,可以先放一下。” 给双方都找个台阶下, 使谈话能够继续下去。 “男子汉大丈夫, 寻死容易, 豪迈地活着最难。” “再说将军战败, 已经为寡人所擒,何不认输呢?” 项羽被俘的一路上, 已经听说了所谓的“优待俘虏”,又见座上秦王, 年纪轻轻,气度不凡,心下踌躇不已。 但想想自己的盖世武功,自然不肯就此投降。于是辩解道: “今日此败,实属偶然。非籍战不力,实兵器不济,若籍有铁甲军和炮军,胜负也未可知。” 那意思,你秦王不就是仗着铁甲军和几架炮吗?要不是武器装备优势, 你们怎么打得过我? 秦王见项羽不服,心中暗笑。心生一计, 遂道: “将军说寡人在武器装备上占优,依靠这些取胜,有些胜之不武, 我看不尽然。” “即使单独比试武力,难道将军就能胜吗?” 这正中了项羽的心怀,顿时来了精神, 说道: “大王所言可当真,若比武,任凭大王军中挑选将尉,与籍比试,一较高下。” 秦王一听乐了,心想,只要有要求,何愁不着了我的道。于是说道: “既如此,明日安排将军与军中武将比试,若将军胜,任凭将军自去。” 随即, 又反问道: “但如若将军不胜,可否愿降?” 项羽慨然道:“若籍不济,甘愿大王发落。” 当即,秦王令人解开项羽的绳索, 取来衣服给项羽穿了, 赐以酒食,好生款待。 看着侍卫将项羽带下去了,尉缭、盖聂、李巴等人不解,上前请问道: “大王宽恕项羽,我等皆理解;项羽固执,不肯遂降,也在情理之中。” “但大王要军中武将与其比试武力,臣等皆不明白。” “那项羽武功盖世,难寻敌手,一旦交锋不利,使其走脱不说,还恐折了军中的士气。” 秦王笑道:“不如此,项羽如何肯服。” 尉缭又道:“不知大王意欲何人与其对战呢?” 秦王没有直接回答尉缭的问题,抬眼看了一番帐下诸将,问道: “明日,何人敢与项羽交锋?” 帐下沉默了一刻,两员武将出列拱手道: “末将愿往。” 众人看时,一个是卫尉李巴,一个是将军王威。 秦王笑吟吟地看向二人道: “二位可曾与项羽交过手?” 王威奏道:“臣今日曾与其交手十几个回合。” 秦王:“噢,胜负如何?” 王威看了看李巴,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 “若不是李将军神箭帮助,末将恐怕就着了那项羽的手。” 秦王颔首,对此毫不意外,又问李巴道: “李巴将军如若与之比试射术,可有把握?” 李巴道:“大王敬请放心,臣定为大秦争光。” 秦王又转向盖聂道: “郎中令大人,明日可否劳驾出马,与那项羽对剑,一较高下?” 盖聂慨然应诺道:“谨遵大王之命,臣自当拼力效命。” 至此,秦王点将已毕,犒赏众将。 秦王将王威唤过一旁,面授机宜,只待来日与项羽比试。 次日天晓,冬日暖阳升上三竿,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军帐前,早已摆下了擂场。 早饭已罢,秦王来到帐前,走上搭好的将台,在中间摆着的一把龙椅上坐下。 左右两边,齐刷刷地排着两行将尉。 尉缭以下各级将军、裨将、都尉、校尉、郎官、万人将、千人将,分品级大小,环列周围,不下百员将校。 将台下,是一块硕大的空场,外围是数万士卒,分部属,在各自的将旗下排列整齐。 前坐后踞,中间蹲,后面立,更远者搬了些木凳石头垫脚。 无论怎样姿势,都横竖成排,井然有序。 这也难怪,连日征战,今日的比武,就仿佛劳军的文娱表演,在这紧张的战场上,倒是一道奇异的风景。 军令官见秦王在当中坐定,登上将台,竖起一面皂旗。 顿时,将台两侧的三十名号角手吹起了号角,悠扬的长鸣声,划破军营上空。 军令官又在将台上竖起一面黄旗来,前后各军,一齐整肃。 将台两边左右列着的五十对金鼓手,一齐擂起军鼓,“咚咚”的声响,响彻大营。 鸣了三通号角,发了三通擂鼓,军营里面一片寂静,没有一人敢高声。 军令官在将台上把一面红旗挥动,只见鼓声响处,六百铁骑卫军列成两阵,骑士们各执长矛在手。 将台上又把蓝旗招动,一千步卒齐齐出阵,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圈,原地立住。 军令官跑步到尉缭面前,敬礼道: “演武净场已毕,请将军下令。” 尉缭转身向秦王施礼,秦王抬手示意。 尉缭转回身,对军令官命道:“比武开始。” 第118章 单挑项羽 项羽听了秦王的一番良言相劝,想了片刻,脖子一梗,不忿道: “要杀便杀,何必啰嗦。” 项羽的如此态度,并未出秦王嬴高预料。正如此,才是史上“西楚霸王”的做派。 可如今,因为嬴高的到来,历史就此改变,秦军没有了巨鹿之败,自然没有了项羽的入屠咸阳,更没有了“西楚霸王”和分封十八路诸侯。 这就像一个十字路口,经过了,就只有向前,而且与另外的路,截然不同。 秦王之所以不杀项羽,实在是爱惜这个“千古无二”的英雄。 穿越而来,恰好与项羽这样叱咤风云的人物相遇,嬴高不仅要重振大秦,一统天下,更想将项羽这样的人物收在帐下。 尤其是考虑到统一后,大秦将继续开疆拓土,如果能使项羽心悦诚服地归降,那样征匈奴、讨月氏也好,降百越、伐东胡也罢, 正可以派上用场。 但要降服项羽这般人物, 谈何容易,不亚于策划一场战争。 如何降服, 不仅考验秦王的耐心,更要针对项羽的弱点,动些脑筋,甚至用点小计谋。 人总是有弱点的, 哪怕是项羽。 想到此, 秦王嬴高没有介意项羽做出的不屈姿态,语气平缓地说道: “项将军想死,那还不简单。寡人一声号令,推出去手起刀落, 瞬间的事情而已。” 秦王先施展一下攻心术, 渲染一下频死的气氛。即使再英雄的人物,面对生死,也很难静如止水。 稍一停顿, 秦王又道: “但将军可曾想过,人死之后,仅是一抷黄土。将军的毕生所学,绝世的勇力,也就没有用武之处了。” 再来个小转折,烘托一下。 “何况寡人早已颁下法令,凡放下武器者,一律免死。将军现在手中没有武器, 即使想死, 也没有合适的理由。” “寡人颁布的法令,就要率先遵守, 所以, 将军求死的要求,可以先放一下。” 给双方都找个台阶下, 使谈话能够继续下去。 “男子汉大丈夫, 寻死容易, 豪迈地活着最难。” “再说将军战败, 已经为寡人所擒,何不认输呢?” 项羽被俘的一路上, 已经听说了所谓的“优待俘虏”,又见座上秦王, 年纪轻轻,气度不凡,心下踌躇不已。 但想想自己的盖世武功,自然不肯就此投降。于是辩解道: “今日此败,实属偶然。非籍战不力,实兵器不济,若籍有铁甲军和炮军,胜负也未可知。” 那意思,你秦王不就是仗着铁甲军和几架炮吗?要不是武器装备优势, 你们怎么打得过我? 秦王见项羽不服,心中暗笑。心生一计, 遂道: “将军说寡人在武器装备上占优,依靠这些取胜,有些胜之不武, 我看不尽然。” “即使单独比试武力,难道将军就能胜吗?” 这正中了项羽的心怀,顿时来了精神, 说道: “大王所言可当真,若比武,任凭大王军中挑选将尉,与籍比试,一较高下。” 秦王一听乐了,心想,只要有要求,何愁不着了我的道。于是说道: “既如此,明日安排将军与军中武将比试,若将军胜,任凭将军自去。” 随即, 又反问道: “但如若将军不胜,可否愿降?” 项羽慨然道:“若籍不济,甘愿大王发落。” 当即,秦王令人解开项羽的绳索, 取来衣服给项羽穿了, 赐以酒食,好生款待。 看着侍卫将项羽带下去了,尉缭、盖聂、李巴等人不解,上前请问道: “大王宽恕项羽,我等皆理解;项羽固执,不肯遂降,也在情理之中。” “但大王要军中武将与其比试武力,臣等皆不明白。” “那项羽武功盖世,难寻敌手,一旦交锋不利,使其走脱不说,还恐折了军中的士气。” 秦王笑道:“不如此,项羽如何肯服。” 尉缭又道:“不知大王意欲何人与其对战呢?” 秦王没有直接回答尉缭的问题,抬眼看了一番帐下诸将,问道: “明日,何人敢与项羽交锋?” 帐下沉默了一刻,两员武将出列拱手道: “末将愿往。” 众人看时,一个是卫尉李巴,一个是将军王威。 秦王笑吟吟地看向二人道: “二位可曾与项羽交过手?” 王威奏道:“臣今日曾与其交手十几个回合。” 秦王:“噢,胜负如何?” 王威看了看李巴,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 “若不是李将军神箭帮助,末将恐怕就着了那项羽的手。” 秦王颔首,对此毫不意外,又问李巴道: “李巴将军如若与之比试射术,可有把握?” 李巴道:“大王敬请放心,臣定为大秦争光。” 秦王又转向盖聂道: “郎中令大人,明日可否劳驾出马,与那项羽对剑,一较高下?” 盖聂慨然应诺道:“谨遵大王之命,臣自当拼力效命。” 至此,秦王点将已毕,犒赏众将。 秦王将王威唤过一旁,面授机宜,只待来日与项羽比试。 次日天晓,冬日暖阳升上三竿,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军帐前,早已摆下了擂场。 早饭已罢,秦王来到帐前,走上搭好的将台,在中间摆着的一把龙椅上坐下。 左右两边,齐刷刷地排着两行将尉。 尉缭以下各级将军、裨将、都尉、校尉、郎官、万人将、千人将,分品级大小,环列周围,不下百员将校。 将台下,是一块硕大的空场,外围是数万士卒,分部属,在各自的将旗下排列整齐。 前坐后踞,中间蹲,后面立,更远者搬了些木凳石头垫脚。 无论怎样姿势,都横竖成排,井然有序。 这也难怪,连日征战,今日的比武,就仿佛劳军的文娱表演,在这紧张的战场上,倒是一道奇异的风景。 军令官见秦王在当中坐定,登上将台,竖起一面皂旗。 顿时,将台两侧的三十名号角手吹起了号角,悠扬的长鸣声,划破军营上空。 军令官又在将台上竖起一面黄旗来,前后各军,一齐整肃。 将台两边左右列着的五十对金鼓手,一齐擂起军鼓,“咚咚”的声响,响彻大营。 鸣了三通号角,发了三通擂鼓,军营里面一片寂静,没有一人敢高声。 军令官在将台上把一面红旗挥动,只见鼓声响处,六百铁骑卫军列成两阵,骑士们各执长矛在手。 将台上又把蓝旗招动,一千步卒齐齐出阵,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圈,原地立住。 军令官跑步到尉缭面前,敬礼道: “演武净场已毕,请将军下令。” 尉缭转身向秦王施礼,秦王抬手示意。 尉缭转回身,对军令官命道:“比武开始。” 第119章 对剑 军令官在将台上高声宣布: “今日比武,共有三项:剑术、射箭和马上兵器。” “秦王有令:军中比武,互为胜负。枪刀无情,以切磋武艺为主,点到为止,不得伤及性命。” “以鼓锣为号,鼓罢开始,鸣锣即止。” “比武第一项,剑术。” “出场方;红方,项羽;黑方,盖聂。” 随着一通催人心魄的鼓声擂起,围成一圈的校场内,左边项羽,右边盖聂,各持宝剑出场。 项羽身着虎皮红战袍,乌金甲披挂,一副戎装打扮。 盖聂一身皂青色袍服、紧袖深衣裋褐,浅口麻鞋,一如平时惯常装扮。 两个高手相对,彼此都闻得对方大名。 一个,气拔山兮气盖世,少年时学剑,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一个,曾经与荆轲论剑, 在意念战中击败荆轲, 使其不敢交手而走,当今剑术独步天下。 但这些都是传闻, 两人毕竟第一次相遇,都陪着格外的小心。 军中的锐士们,期待的目光紧盯着那皂衣人,盼望着盖聂能将对面的红袍将击败。 那不仅是秦军的荣誉, 军中很多锐士, 曾亲眼见识过项羽的杀伤力,至今心有余悸,自然盼望着己方取胜雪耻。 队伍中还有数十员原项羽手下的楚将和数万名俘虏,此时, 也一并允许在一旁观战。 这一安排, 由秦王特意叮嘱,他准备对俘虏们上一堂经典的诛心课。 降将和俘虏们的心态,秦王很了解。 他们时而会站在原来的上将军一边, 渴望项羽能打赢,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为这些败军之将,挣一些脸面上的荣光。 时而又希望盖聂能将项羽击败。如此,项羽不得不归顺,那样大家的肩膀头就可以一平,从道义上,也减轻了他们的心里负担。 校场外的围观者,无形中分成了支持两人的阵营, 情绪在无声中暗自涌动。 校武场内的两人, 可没有周围观众们如此复杂的想法,他们的注意力, 全部集中在对手身上。 两人相隔数丈, 持剑立定。 盖聂动用真气,目光如炬, 直视项羽。 项羽虎目圆睁, 怒视盖聂。 气息战, 难分高下。 随着最后一通鼓声停息, 项羽率先发动。 一出手,项羽便使出了他的平生绝学, 真正的项家夺命剑。 项羽脚一点地,纵起身形, 早已跃到盖聂身前,手中长剑,矫若飞龙,带着一股疾风,迎面向盖聂刺来。 见项羽的剑尖,由一个白点瞬间变成一道白光,扑面而来。 盖聂运用真气,护住周身,将意念集中在剑上, 在剑光近前时,身形方轻轻一侧, 用剑尖一拨。 项羽冷踞的剑从眼前划过。 但项羽的这一刺是虚招。 紧接着,剑未收,而是借着拨来的剑力, 顺势一横,剑锋向盖聂的头部一个横扫。 项羽的剑,势大力沉, 出手极速,如雷电乱掣,裹挟着逼人的寒风。 盖聂再次轻盈地后撤半步,让过项羽的身形,手中的剑顺势挽了个剑花,似火树银花,又像银蛇盘舞。 项羽的剑被盖聂剑花搅起,荡在半空中。 项羽等的就是这一刻,趁着剑起的一刹那,顺势将剑从盖聂的头顶向右下方突然劈下。 这一招的变化速度太快了,众人眼前像划过一道闪电,那闪电正是剑划出的一道弧线。 围观者心头无不一紧。 凡是行伍的人都知道, 一般武功的人,大都可以防住第一拨攻击。 武艺高超的人,可以防住二次击杀。 但如果在一眨眼间, 对方连续三次击杀, 要想完全防住, 几乎是不可能的。 见项羽连续祭出三杀招,就连将台上观战的诸位秦将,都不由得跟着项羽劈下的剑,心头一凉。 心想,如果现场是自己,恐怕已经无力挡住这霹雳般的第三剑了。 项羽不愧是战神一级的人物,平生所学所用,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虚招,皆是极具实战的必杀技,招招制敌,剑剑索命。 直刺,横扫,斜劈,三个动作一气呵成,也只在普通武者一个着法的瞬间。 而盖聂为躲闪横向扫来的剑锋,后撤的脚还没落地,脚下要想再做出下一个动作,根本不可能。 就在大家以为项羽即将得手,为盖聂感到担心的时候,盖聂出手了。 盖聂的剑花瞬间一变,似银光乍起,从狂卷风云瞬间变成一朵迎风绽放的雪莲,在雪莲中,倏地射出一道银光,直奔项羽持剑的手。 项羽劈下的剑,像被一股气浪裹住,随即见盖聂的剑刺向自己的手腕。 盖聂的剑裹着剑气,带着疾风,倏然而至。 这是以攻为守,逼迫项羽撤剑防护,如若继续进攻,项羽的手腕将被斩断。 项羽毕竟了得,忙撤剑防护。 无奈,手还是慢了半拍,当啷一声,盖聂的剑击在了项羽剑的护手处。 项羽的手一麻,长剑险些脱手,身体不觉一顿。 盖聂的这三招防御,几乎只比项羽的攻击,快了那么一毫。 用后世的单位来计算,也就是那么半毫秒。 也恰恰是这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瞬间,决定了胜负。 按照双方对剑的进展,盖聂在防住项羽的进攻后,正可以借着项羽顿挫的一瞬,进行反击。 而且,趁着项羽这一撤剑,当胸的门户已经敞开,凭借盖聂出剑的速度,顺势刺入,项羽已经无法抵挡。 项羽的心一凉,暗叫一声:“糟糕。” 随即,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但奇怪的是,盖聂并没有进攻,而是退出三步远,收剑而立。 军士们没明所以,只看见眼花缭乱的一团剑光,听见“当啷”一声,两人就分开了。 也难怪,这些凡夫俗子们,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如此登峰造极的剑术对决。 好在将台上的众人,已经看了个分明。 胜负已分,盖聂手下留情,项羽败了。 当项羽睁开眼时,见盖聂已在三步外,负剑而立,遂对着盖聂一拱手道: “盖大侠,承让。” 盖聂忙还礼道:“项将军,承让。” “咣……” 将台上一声响亮的锣声响过,军令官高声喊道: “剑术比试,黑方胜。” 第119章 对剑 军令官在将台上高声宣布: “今日比武,共有三项:剑术、射箭和马上兵器。” “秦王有令:军中比武,互为胜负。枪刀无情,以切磋武艺为主,点到为止,不得伤及性命。” “以鼓锣为号,鼓罢开始,鸣锣即止。” “比武第一项,剑术。” “出场方;红方,项羽;黑方,盖聂。” 随着一通催人心魄的鼓声擂起,围成一圈的校场内,左边项羽,右边盖聂,各持宝剑出场。 项羽身着虎皮红战袍,乌金甲披挂,一副戎装打扮。 盖聂一身皂青色袍服、紧袖深衣裋褐,浅口麻鞋,一如平时惯常装扮。 两个高手相对,彼此都闻得对方大名。 一个,气拔山兮气盖世,少年时学剑,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一个,曾经与荆轲论剑, 在意念战中击败荆轲, 使其不敢交手而走,当今剑术独步天下。 但这些都是传闻, 两人毕竟第一次相遇,都陪着格外的小心。 军中的锐士们,期待的目光紧盯着那皂衣人,盼望着盖聂能将对面的红袍将击败。 那不仅是秦军的荣誉, 军中很多锐士, 曾亲眼见识过项羽的杀伤力,至今心有余悸,自然盼望着己方取胜雪耻。 队伍中还有数十员原项羽手下的楚将和数万名俘虏,此时, 也一并允许在一旁观战。 这一安排, 由秦王特意叮嘱,他准备对俘虏们上一堂经典的诛心课。 降将和俘虏们的心态,秦王很了解。 他们时而会站在原来的上将军一边, 渴望项羽能打赢,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为这些败军之将,挣一些脸面上的荣光。 时而又希望盖聂能将项羽击败。如此,项羽不得不归顺,那样大家的肩膀头就可以一平,从道义上,也减轻了他们的心里负担。 校场外的围观者,无形中分成了支持两人的阵营, 情绪在无声中暗自涌动。 校武场内的两人, 可没有周围观众们如此复杂的想法,他们的注意力, 全部集中在对手身上。 两人相隔数丈, 持剑立定。 盖聂动用真气,目光如炬, 直视项羽。 项羽虎目圆睁, 怒视盖聂。 气息战, 难分高下。 随着最后一通鼓声停息, 项羽率先发动。 一出手,项羽便使出了他的平生绝学, 真正的项家夺命剑。 项羽脚一点地,纵起身形, 早已跃到盖聂身前,手中长剑,矫若飞龙,带着一股疾风,迎面向盖聂刺来。 见项羽的剑尖,由一个白点瞬间变成一道白光,扑面而来。 盖聂运用真气,护住周身,将意念集中在剑上, 在剑光近前时,身形方轻轻一侧, 用剑尖一拨。 项羽冷踞的剑从眼前划过。 但项羽的这一刺是虚招。 紧接着,剑未收,而是借着拨来的剑力, 顺势一横,剑锋向盖聂的头部一个横扫。 项羽的剑,势大力沉, 出手极速,如雷电乱掣,裹挟着逼人的寒风。 盖聂再次轻盈地后撤半步,让过项羽的身形,手中的剑顺势挽了个剑花,似火树银花,又像银蛇盘舞。 项羽的剑被盖聂剑花搅起,荡在半空中。 项羽等的就是这一刻,趁着剑起的一刹那,顺势将剑从盖聂的头顶向右下方突然劈下。 这一招的变化速度太快了,众人眼前像划过一道闪电,那闪电正是剑划出的一道弧线。 围观者心头无不一紧。 凡是行伍的人都知道, 一般武功的人,大都可以防住第一拨攻击。 武艺高超的人,可以防住二次击杀。 但如果在一眨眼间, 对方连续三次击杀, 要想完全防住, 几乎是不可能的。 见项羽连续祭出三杀招,就连将台上观战的诸位秦将,都不由得跟着项羽劈下的剑,心头一凉。 心想,如果现场是自己,恐怕已经无力挡住这霹雳般的第三剑了。 项羽不愧是战神一级的人物,平生所学所用,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虚招,皆是极具实战的必杀技,招招制敌,剑剑索命。 直刺,横扫,斜劈,三个动作一气呵成,也只在普通武者一个着法的瞬间。 而盖聂为躲闪横向扫来的剑锋,后撤的脚还没落地,脚下要想再做出下一个动作,根本不可能。 就在大家以为项羽即将得手,为盖聂感到担心的时候,盖聂出手了。 盖聂的剑花瞬间一变,似银光乍起,从狂卷风云瞬间变成一朵迎风绽放的雪莲,在雪莲中,倏地射出一道银光,直奔项羽持剑的手。 项羽劈下的剑,像被一股气浪裹住,随即见盖聂的剑刺向自己的手腕。 盖聂的剑裹着剑气,带着疾风,倏然而至。 这是以攻为守,逼迫项羽撤剑防护,如若继续进攻,项羽的手腕将被斩断。 项羽毕竟了得,忙撤剑防护。 无奈,手还是慢了半拍,当啷一声,盖聂的剑击在了项羽剑的护手处。 项羽的手一麻,长剑险些脱手,身体不觉一顿。 盖聂的这三招防御,几乎只比项羽的攻击,快了那么一毫。 用后世的单位来计算,也就是那么半毫秒。 也恰恰是这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瞬间,决定了胜负。 按照双方对剑的进展,盖聂在防住项羽的进攻后,正可以借着项羽顿挫的一瞬,进行反击。 而且,趁着项羽这一撤剑,当胸的门户已经敞开,凭借盖聂出剑的速度,顺势刺入,项羽已经无法抵挡。 项羽的心一凉,暗叫一声:“糟糕。” 随即,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但奇怪的是,盖聂并没有进攻,而是退出三步远,收剑而立。 军士们没明所以,只看见眼花缭乱的一团剑光,听见“当啷”一声,两人就分开了。 也难怪,这些凡夫俗子们,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如此登峰造极的剑术对决。 好在将台上的众人,已经看了个分明。 胜负已分,盖聂手下留情,项羽败了。 当项羽睁开眼时,见盖聂已在三步外,负剑而立,遂对着盖聂一拱手道: “盖大侠,承让。” 盖聂忙还礼道:“项将军,承让。” “咣……” 将台上一声响亮的锣声响过,军令官高声喊道: “剑术比试,黑方胜。” 第120章 射术较量 项羽无语地低下了头。 盖聂退场。 将台上,军令官高声道: “比武第二项,射箭。” “出场方:红方,项羽;黑方,李巴。” “双方各射三箭,固定靶一箭,骑射一箭,自由目标一箭,全部射中者为赢。” 随着一阵“咚咚”的鼓声擂响,身高九尺,细腰乍背,浓眉虎目的卫尉李巴出场。 只见李巴一身皂衣,银灰色盔甲在阳光下泛着金属的光。 李巴来到项羽身前,拱手施礼,问候道: “上将军,盔上红缨,可无恙?” 项羽正要还礼,听到李巴此话,心下吃了一惊。 原来,那天射中自己盔缨的人,就在眼前。 项羽一时愣在那里,礼也忘记还了。 随着第三通鼓声响起,两人在箭圃前立定。 鼓罢,军令官当先喊道: “比箭开始,红方先射。” 百步外, 立着两个相隔一丈的箭垛, 拳头大的红色圆心,在百步外看起来, 就是一个模糊的小点。 项羽操起自己的铁胎弓,左手如推泰山,右手似抱满月,觑得分明, 射出一箭, 正中红心。 项羽力大,那箭矢穿过箭靶,直钉在后面的木板上。 “砰”地一声,箭尾的羽翎仍不住地抖动着。 验靶士卒举起红旗, 高声报道: “正中红心, 穿靶而过。” “好……” 场下响起一片叫好声。分明是被俘楚军士卒不由自主的喝彩。 项羽脸上露出得意地神情,向李巴拱拱手说:“承让、承让。” 心高气傲的李巴哪里会真的相让。 他看了看百步以外的靶,觉得目标太大, 但这里是比武,讲究规则,毕竟要射指定的箭靶。 军令官高声道:“黑方再射。” 李巴不说话,背转身,挽起弓,搭上箭,一记回头望月,引弓即射。 只听“嗖”的一声过去, 箭也贯穿了箭靶的红心, 箭身完全没入后面的木板,只剩羽翎在外。 验靶士卒举起红旗, 高声报道: “正中红心, 穿靶而过。” “好……” 一阵比刚才更大的叫好的声浪,席卷整个校场。 这次是秦军士卒, 一致的爆发。 军令官高声喊道: “首箭战平。” “第二箭, 马上骑射, 百步以外, 箭中红心者胜。” “红方先射。” 早有人牵过来项羽的乌骓马。 为了公平起见,甚至破天荒地为其配备了马镫。 这也是秦王特别交待的, 无论是兵器、马匹和盔甲,一律遵照项羽的喜好配备。 莫要向后世的“棒子”那样, 在竞技方面,使些盘外招。无论输赢,务必使项羽心服口服。 项羽扳鞍认镫,骑上自己的乌骓马,心里暗自感慨: 这马鞍马镫,确实是好东西,难怪秦国的骑兵战力如此强悍,原来他们都装备了这些。 回去以后,楚国的骑兵也要全部装备马具, 到那时…… 这个秦王,看来倒是个君子, 对待比武,倒也公平。 年纪轻轻,与那楚怀王比, 确实更胜一筹,如果…… 此时,乌骓马已经跑到了校场的尽头, 项羽赶紧驱走心里的杂念,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比武上来。 项羽挽弓搭箭,脚一磕马肚,乌骓马沿着校场的外沿跑了起来。 看看快到中间时,项羽觑得真切,瞄准箭靶的红心,射了过去。 只听见“嗖”地一声,箭再次命中红心。 验靶士卒举起红旗,高声报道: “正中红心。” 片刻后,掌声雷动。 这次,被俘楚军士卒们学乖了, 虽然高兴,但只鼓掌,没有像刚才那样喝彩。 全场的目光, 齐齐看向李巴。 校场另一端,李巴也已跨在马上。 军令官发令后, 李巴策马向前。 只见李巴骑在马上,突然失去重心,向马下栽去。 众人的惊呼声,还没出口,只见李巴一个镫里藏身,从马腹下射出一箭。 只听见“嗖”地一声,箭羽正中红心。 “好……” 校场内,响起如雷的叫好声。 验靶士卒举起红旗,高声报道: “正中红心。” 军令官高声报到: “双方再次战平。” “第三箭,自由目标射击开始。” “由红方先行指定目标。” 项羽走到将台前,伸手从事先准备的器物盘里,选出一枚铜钱,交给军令官道: “放到百步外。” 军令官高声报到: “红方选择射百步外铜钱。” “嗡……” 校场上下顿时议论声四起。 军令官令人擂起军鼓,场内数万士卒顿时禁声。 也难怪,百步外射中铜钱,绝非常人可以做到。 关键是,万一射中,那下一步李巴射什么? 如果还射铜钱,根本比不出高低来。 早有军士飞也似地跑到百步外,将那枚铜钱,立在箭靶之上。 全场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项羽。 项羽移步箭圃射位,拽开铁胎弓,搭好羽翎箭,瞄了片刻,一松手,羽箭直奔箭靶而去。 只听见“嗖”,“铮”的各一声,几乎同时响起,箭正中铜钱。 未等报靶,全场看得真切,听得分明。 “好……” 满场的喝彩,已经不分人群,在各个角落爆发。 百步射铜钱,历史上还不曾有过,如此的射术,简直养由基在世,后羿再生。 项羽矜持地放下箭,心说:不管怎样,这一局是输不出去了。 随着报靶结束,军令官发令,全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李巴身上。 李巴很享受这种目光,他正需要这样的聚焦。 既然项羽把自己事先想好的目标铜钱,提前给射了,如果自己再射铜钱,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像前辈养由基那样射柳叶,也和铜钱差不多。 得找一个更令人信服的目标。 李巴引弓搭箭,边想边往将台处走。 正在这时,空中掠过一群麻雀,正叽叽喳喳地从校场上空飞过。 有了,这就是最好的目标,无需再选。 只听见李巴大喝一声: “第二只麻雀的头。” 话音未落,李巴根本不做瞄准,引弓便射。 这是李巴的绝技。 要想射中空中移动的目标,绝不能瞄准了射。 飞行的鸟雀,随时会移动,而且不时变动方向,就是神仙也无法瞄准。 李巴平素里,早已练就了随着鸟雀的飞行,移动射击的本领。 就像后世的双多项移动靶,有预判,有移动,有同步,更主要的是一种感觉。 这种绝技,颇像后世的江湖好汉,举枪甩手打断电话线。 如果让他固定站位,可能十枪九枪打不中,要想打准,关键在于“甩”。 说时迟、那时快,李巴的话音刚落,箭已射出。 “嗖”地一声,飞在空中的第二只麻雀,扑棱棱一头栽了下来。 早有军士跑步向前,拾起穿着麻雀的羽箭,举过头顶,跳跃着高喊: “正中头部,正中头部。” “好……” 排山蹈海般的叫好声,彻底释放出来,响彻大营上空。 第120章 射术较量 项羽无语地低下了头。 盖聂退场。 将台上,军令官高声道: “比武第二项,射箭。” “出场方:红方,项羽;黑方,李巴。” “双方各射三箭,固定靶一箭,骑射一箭,自由目标一箭,全部射中者为赢。” 随着一阵“咚咚”的鼓声擂响,身高九尺,细腰乍背,浓眉虎目的卫尉李巴出场。 只见李巴一身皂衣,银灰色盔甲在阳光下泛着金属的光。 李巴来到项羽身前,拱手施礼,问候道: “上将军,盔上红缨,可无恙?” 项羽正要还礼,听到李巴此话,心下吃了一惊。 原来,那天射中自己盔缨的人,就在眼前。 项羽一时愣在那里,礼也忘记还了。 随着第三通鼓声响起,两人在箭圃前立定。 鼓罢,军令官当先喊道: “比箭开始,红方先射。” 百步外, 立着两个相隔一丈的箭垛, 拳头大的红色圆心,在百步外看起来, 就是一个模糊的小点。 项羽操起自己的铁胎弓,左手如推泰山,右手似抱满月,觑得分明, 射出一箭, 正中红心。 项羽力大,那箭矢穿过箭靶,直钉在后面的木板上。 “砰”地一声,箭尾的羽翎仍不住地抖动着。 验靶士卒举起红旗, 高声报道: “正中红心, 穿靶而过。” “好……” 场下响起一片叫好声。分明是被俘楚军士卒不由自主的喝彩。 项羽脸上露出得意地神情,向李巴拱拱手说:“承让、承让。” 心高气傲的李巴哪里会真的相让。 他看了看百步以外的靶,觉得目标太大, 但这里是比武,讲究规则,毕竟要射指定的箭靶。 军令官高声道:“黑方再射。” 李巴不说话,背转身,挽起弓,搭上箭,一记回头望月,引弓即射。 只听“嗖”的一声过去, 箭也贯穿了箭靶的红心, 箭身完全没入后面的木板,只剩羽翎在外。 验靶士卒举起红旗, 高声报道: “正中红心, 穿靶而过。” “好……” 一阵比刚才更大的叫好的声浪,席卷整个校场。 这次是秦军士卒, 一致的爆发。 军令官高声喊道: “首箭战平。” “第二箭, 马上骑射, 百步以外, 箭中红心者胜。” “红方先射。” 早有人牵过来项羽的乌骓马。 为了公平起见,甚至破天荒地为其配备了马镫。 这也是秦王特别交待的, 无论是兵器、马匹和盔甲,一律遵照项羽的喜好配备。 莫要向后世的“棒子”那样, 在竞技方面,使些盘外招。无论输赢,务必使项羽心服口服。 项羽扳鞍认镫,骑上自己的乌骓马,心里暗自感慨: 这马鞍马镫,确实是好东西,难怪秦国的骑兵战力如此强悍,原来他们都装备了这些。 回去以后,楚国的骑兵也要全部装备马具, 到那时…… 这个秦王,看来倒是个君子, 对待比武,倒也公平。 年纪轻轻,与那楚怀王比, 确实更胜一筹,如果…… 此时,乌骓马已经跑到了校场的尽头, 项羽赶紧驱走心里的杂念,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比武上来。 项羽挽弓搭箭,脚一磕马肚,乌骓马沿着校场的外沿跑了起来。 看看快到中间时,项羽觑得真切,瞄准箭靶的红心,射了过去。 只听见“嗖”地一声,箭再次命中红心。 验靶士卒举起红旗,高声报道: “正中红心。” 片刻后,掌声雷动。 这次,被俘楚军士卒们学乖了, 虽然高兴,但只鼓掌,没有像刚才那样喝彩。 全场的目光, 齐齐看向李巴。 校场另一端,李巴也已跨在马上。 军令官发令后, 李巴策马向前。 只见李巴骑在马上,突然失去重心,向马下栽去。 众人的惊呼声,还没出口,只见李巴一个镫里藏身,从马腹下射出一箭。 只听见“嗖”地一声,箭羽正中红心。 “好……” 校场内,响起如雷的叫好声。 验靶士卒举起红旗,高声报道: “正中红心。” 军令官高声报到: “双方再次战平。” “第三箭,自由目标射击开始。” “由红方先行指定目标。” 项羽走到将台前,伸手从事先准备的器物盘里,选出一枚铜钱,交给军令官道: “放到百步外。” 军令官高声报到: “红方选择射百步外铜钱。” “嗡……” 校场上下顿时议论声四起。 军令官令人擂起军鼓,场内数万士卒顿时禁声。 也难怪,百步外射中铜钱,绝非常人可以做到。 关键是,万一射中,那下一步李巴射什么? 如果还射铜钱,根本比不出高低来。 早有军士飞也似地跑到百步外,将那枚铜钱,立在箭靶之上。 全场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项羽。 项羽移步箭圃射位,拽开铁胎弓,搭好羽翎箭,瞄了片刻,一松手,羽箭直奔箭靶而去。 只听见“嗖”,“铮”的各一声,几乎同时响起,箭正中铜钱。 未等报靶,全场看得真切,听得分明。 “好……” 满场的喝彩,已经不分人群,在各个角落爆发。 百步射铜钱,历史上还不曾有过,如此的射术,简直养由基在世,后羿再生。 项羽矜持地放下箭,心说:不管怎样,这一局是输不出去了。 随着报靶结束,军令官发令,全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李巴身上。 李巴很享受这种目光,他正需要这样的聚焦。 既然项羽把自己事先想好的目标铜钱,提前给射了,如果自己再射铜钱,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像前辈养由基那样射柳叶,也和铜钱差不多。 得找一个更令人信服的目标。 李巴引弓搭箭,边想边往将台处走。 正在这时,空中掠过一群麻雀,正叽叽喳喳地从校场上空飞过。 有了,这就是最好的目标,无需再选。 只听见李巴大喝一声: “第二只麻雀的头。” 话音未落,李巴根本不做瞄准,引弓便射。 这是李巴的绝技。 要想射中空中移动的目标,绝不能瞄准了射。 飞行的鸟雀,随时会移动,而且不时变动方向,就是神仙也无法瞄准。 李巴平素里,早已练就了随着鸟雀的飞行,移动射击的本领。 就像后世的双多项移动靶,有预判,有移动,有同步,更主要的是一种感觉。 这种绝技,颇像后世的江湖好汉,举枪甩手打断电话线。 如果让他固定站位,可能十枪九枪打不中,要想打准,关键在于“甩”。 说时迟、那时快,李巴的话音刚落,箭已射出。 “嗖”地一声,飞在空中的第二只麻雀,扑棱棱一头栽了下来。 早有军士跑步向前,拾起穿着麻雀的羽箭,举过头顶,跳跃着高喊: “正中头部,正中头部。” “好……” 排山蹈海般的叫好声,彻底释放出来,响彻大营上空。 第121章 单手十八挑 军令官验过麻雀,举过头顶,高声报到: “羽箭正中麻雀头,双方再次战平。” “三轮射术,全部结束,红黑双方不分胜负。” 军令官的声音,在校场上空回荡。 但在所有人心目中,李巴的射术更胜一筹,就连项羽本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秦王的军中,确有高人,难怪自己与之交战不利,往日自以为无人能敌的战力,或许真的要重新自我审视了。 不过,项羽现在不会认输,最不济最终是个平手,因为后面还有更关键的一项,马上兵器。 这是项羽引以为傲的拿手绝活。 先说他手中的那杆镔铁大槊。 那大槊,可有来历。 当年,项羽起兵前,会稽郡曾天降陨石。 项梁得到这块陨石后,重金请铸造兵器的名匠,用此石取铁,为项羽锻造兵器。 经九天九夜,终于锻成一杆巨型镔铁大槊, 长一丈二尺九寸, 重百二十斤,槊杆正合项羽的手, 常人难以把握。 此槊需两人齐力方可抬动,然项羽天生神力,使此槊只用单手,并为此槊自创出一套无敌的招数“单手十八挑”。 现在, 项羽要用这神兵, 用拿手的“单手十八挑”,为自己正名。 正听见军令官在将台上喊道: “第三轮比武,马上兵器。” 随着一通军鼓擂过,秦军的队列中, 转出一员小将。 这员小将, 十七、八岁年纪,方正的脸上,一双虎目炯炯有神, 皂衣皂袍,同样的乌金甲,手中一杆大戟。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新晋将军王威。 项羽一见,王威出场,心下乐了:“手下败将,何能为也?” 待军鼓擂罢,两人在马上互相见过礼, 拨马各分一旁。 第二通鼓声擂起, 双方各执兵器,准备厮杀。 正在这时, 军令官高声喊道: “秦王有令, 两位将军近前讲话。” 项羽和王威驰到将台前,下马侍立。 秦王赢高站在将台上, 对二人道: “两位将军比试武艺, 毕竟不比战场上。若用真刀真枪, 恐有伤损, 轻则残疾,重则致命, 实非寡人之愿。” “今可将两根同样长短的木棍,各用毡片包裹, 枪头蘸了白灰,分别穿上红、黑战袍,再各自上马。” “如此,两位将军可尽情施展身手,如身上白点少者,即为赢。” 项羽本待反驳,仔细一想,却也在理,毕竟自己身为俘虏, 也没必要非取对方性命。 王威登上将台,单膝跪地, 将大戟双手呈于秦王。 秦王接过大戟,递给身边的侍卫,看着王威道: “卿当勉力而为。” 王威高声应喏, 起身下了将台,接过军士事先准备好的,包裹了毡布的木棍, 穿上皂青色战袍,翻身上马。 项羽无奈也将大槊交给上来的军士,接过同样的木棍,穿上红袍上马。 军士端过一桶白灰,请二人将棍头蘸好。 两人拨马,各自归到一边。 在场的观众们屏住了呼吸,紧盯着场内的两员将。 很多见识过项羽身手的将士们,都不看好王威,心想:只要不输的太惨就烧高香了。 随着第三通军鼓擂罢,军令官高声喝道: “比武开始。” 听得号令,两人立即催马上前。 项羽的马快, 当先一“枪”,刺向王威,王威举“枪”相隔,反手相刺。 两员将, “枪”来“枪”往, 两匹马, 走马灯似地在场地中间打转。 项羽连续十几“枪”,都没刺中王威,王威同样十几“枪”,也无法碰到项羽。 见场内两人斗的如此精彩,原来不看好王威的将士们,顿时来了精神,不时为王威叫好。 项羽在马上边斗边纳闷,这员手下败将,今日的“枪”法怎么与前日不同,身手也似乎比前日强了不少。 莫非前日他藏了手段,否则,为何今日的着法是如此凌厉,进攻防守竟是滴水不露? 再细一看王威的“枪法”,项羽心下更是吃了一惊。 这、这分明就是自己的“单手十八挑”。 项羽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对面的秦将,怎么会自己独创的“单手十八挑”? 项羽一拨乌骓马,跳出圈外,高声道:“停。” 王威停下了手中的“枪”,看着项羽问道: “将军何故叫停?” 项羽问:“汝这枪法,是何人传授?” 王威微微一笑道:“将军对我的枪法感兴趣?如果想学,下来后本将军可以教教汝。” “天下皆知,此乃王家独创的‘王家枪’,乃祖就曾败在此枪下。” 项羽一听,顿时火大,就凭你,小毛孩子,还教我枪法。不提爷爷还好,提起爷爷,对秦国的怨气,登时升起三丈高。 项羽之所以不愿归降,很大程度的心结,就在此。 祖父项燕,做为末代楚将,率领四十万大军,战斗到最后一刻,最终败在了战国四大名将的王翦手里,楚国也就此被秦灭亡。 见王威提起这茬,项羽气不打一处来,不再搭话,纵马举“枪”便刺,王威举“枪”相迎,再次战在一起。 两人来来往往,反反复复,搅做一团,扭做一块,鞍上人斗人,坐下马斗马,两个又斗了一百多个回合。 王威脸上的汗下来了,项羽的脊背也已湿透。 见两人斗的差不多了,秦王命军令官鸣响铜锣。 项羽和王威各自归阵,下马来到将台前。 军令官上前验看。 只见王威,臂上肩头,共有五处;看项羽时,左右两臂也是五点白。 军令官与二人相互确认已毕,复登上将台高声唱道: “马上兵器较量,双方各中五点,战成平手。” “比武结果,黑方一胜两平,黑方胜。” 可能很多人纳闷,这千古无二的项羽,怎么会和名不见经传的王威战成平手呢? 其中的蹊跷出在秦王身上。 昨日见项羽不肯投降,秦王就开始动了心思,琢磨着怎样采取攻心之术,慢慢收降。 考虑到项羽一直崇尚武力,又时常自持勇力,秦王决定先在他最强的方面用计,以强攻强,使其心服。 军阵上的失败,项羽归结于武器装备的落后,秦王顺势来了个激将法,提出单独比试武力,这正中了项羽的下怀。 但项羽不知道的是,秦王的用意,是准备通过公开比武,给他泼泼冷水,顺便教育他,一个真正的将军,光有武力是不够的。 而秦王之所以对战胜项羽胸有成竹,在于他手里有三张王牌。 第一张是盖聂,当今第一剑士,剑术独步天下,无人能与争锋。 第二张是李巴,养由基式的人物,祖传的神射之术,此时正可派上用场。 此二人,拿下一局即可。 因为秦王笃定,最后一项的马上兵器,双方必定是可以打平的。 第121章 单手十八挑 军令官验过麻雀,举过头顶,高声报到: “羽箭正中麻雀头,双方再次战平。” “三轮射术,全部结束,红黑双方不分胜负。” 军令官的声音,在校场上空回荡。 但在所有人心目中,李巴的射术更胜一筹,就连项羽本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秦王的军中,确有高人,难怪自己与之交战不利,往日自以为无人能敌的战力,或许真的要重新自我审视了。 不过,项羽现在不会认输,最不济最终是个平手,因为后面还有更关键的一项,马上兵器。 这是项羽引以为傲的拿手绝活。 先说他手中的那杆镔铁大槊。 那大槊,可有来历。 当年,项羽起兵前,会稽郡曾天降陨石。 项梁得到这块陨石后,重金请铸造兵器的名匠,用此石取铁,为项羽锻造兵器。 经九天九夜,终于锻成一杆巨型镔铁大槊, 长一丈二尺九寸, 重百二十斤,槊杆正合项羽的手, 常人难以把握。 此槊需两人齐力方可抬动,然项羽天生神力,使此槊只用单手,并为此槊自创出一套无敌的招数“单手十八挑”。 现在, 项羽要用这神兵, 用拿手的“单手十八挑”,为自己正名。 正听见军令官在将台上喊道: “第三轮比武,马上兵器。” 随着一通军鼓擂过,秦军的队列中, 转出一员小将。 这员小将, 十七、八岁年纪,方正的脸上,一双虎目炯炯有神, 皂衣皂袍,同样的乌金甲,手中一杆大戟。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新晋将军王威。 项羽一见,王威出场,心下乐了:“手下败将,何能为也?” 待军鼓擂罢,两人在马上互相见过礼, 拨马各分一旁。 第二通鼓声擂起, 双方各执兵器,准备厮杀。 正在这时, 军令官高声喊道: “秦王有令, 两位将军近前讲话。” 项羽和王威驰到将台前,下马侍立。 秦王赢高站在将台上, 对二人道: “两位将军比试武艺, 毕竟不比战场上。若用真刀真枪, 恐有伤损, 轻则残疾,重则致命, 实非寡人之愿。” “今可将两根同样长短的木棍,各用毡片包裹, 枪头蘸了白灰,分别穿上红、黑战袍,再各自上马。” “如此,两位将军可尽情施展身手,如身上白点少者,即为赢。” 项羽本待反驳,仔细一想,却也在理,毕竟自己身为俘虏, 也没必要非取对方性命。 王威登上将台,单膝跪地, 将大戟双手呈于秦王。 秦王接过大戟,递给身边的侍卫,看着王威道: “卿当勉力而为。” 王威高声应喏, 起身下了将台,接过军士事先准备好的,包裹了毡布的木棍, 穿上皂青色战袍,翻身上马。 项羽无奈也将大槊交给上来的军士,接过同样的木棍,穿上红袍上马。 军士端过一桶白灰,请二人将棍头蘸好。 两人拨马,各自归到一边。 在场的观众们屏住了呼吸,紧盯着场内的两员将。 很多见识过项羽身手的将士们,都不看好王威,心想:只要不输的太惨就烧高香了。 随着第三通军鼓擂罢,军令官高声喝道: “比武开始。” 听得号令,两人立即催马上前。 项羽的马快, 当先一“枪”,刺向王威,王威举“枪”相隔,反手相刺。 两员将, “枪”来“枪”往, 两匹马, 走马灯似地在场地中间打转。 项羽连续十几“枪”,都没刺中王威,王威同样十几“枪”,也无法碰到项羽。 见场内两人斗的如此精彩,原来不看好王威的将士们,顿时来了精神,不时为王威叫好。 项羽在马上边斗边纳闷,这员手下败将,今日的“枪”法怎么与前日不同,身手也似乎比前日强了不少。 莫非前日他藏了手段,否则,为何今日的着法是如此凌厉,进攻防守竟是滴水不露? 再细一看王威的“枪法”,项羽心下更是吃了一惊。 这、这分明就是自己的“单手十八挑”。 项羽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对面的秦将,怎么会自己独创的“单手十八挑”? 项羽一拨乌骓马,跳出圈外,高声道:“停。” 王威停下了手中的“枪”,看着项羽问道: “将军何故叫停?” 项羽问:“汝这枪法,是何人传授?” 王威微微一笑道:“将军对我的枪法感兴趣?如果想学,下来后本将军可以教教汝。” “天下皆知,此乃王家独创的‘王家枪’,乃祖就曾败在此枪下。” 项羽一听,顿时火大,就凭你,小毛孩子,还教我枪法。不提爷爷还好,提起爷爷,对秦国的怨气,登时升起三丈高。 项羽之所以不愿归降,很大程度的心结,就在此。 祖父项燕,做为末代楚将,率领四十万大军,战斗到最后一刻,最终败在了战国四大名将的王翦手里,楚国也就此被秦灭亡。 见王威提起这茬,项羽气不打一处来,不再搭话,纵马举“枪”便刺,王威举“枪”相迎,再次战在一起。 两人来来往往,反反复复,搅做一团,扭做一块,鞍上人斗人,坐下马斗马,两个又斗了一百多个回合。 王威脸上的汗下来了,项羽的脊背也已湿透。 见两人斗的差不多了,秦王命军令官鸣响铜锣。 项羽和王威各自归阵,下马来到将台前。 军令官上前验看。 只见王威,臂上肩头,共有五处;看项羽时,左右两臂也是五点白。 军令官与二人相互确认已毕,复登上将台高声唱道: “马上兵器较量,双方各中五点,战成平手。” “比武结果,黑方一胜两平,黑方胜。” 可能很多人纳闷,这千古无二的项羽,怎么会和名不见经传的王威战成平手呢? 其中的蹊跷出在秦王身上。 昨日见项羽不肯投降,秦王就开始动了心思,琢磨着怎样采取攻心之术,慢慢收降。 考虑到项羽一直崇尚武力,又时常自持勇力,秦王决定先在他最强的方面用计,以强攻强,使其心服。 军阵上的失败,项羽归结于武器装备的落后,秦王顺势来了个激将法,提出单独比试武力,这正中了项羽的下怀。 但项羽不知道的是,秦王的用意,是准备通过公开比武,给他泼泼冷水,顺便教育他,一个真正的将军,光有武力是不够的。 而秦王之所以对战胜项羽胸有成竹,在于他手里有三张王牌。 第一张是盖聂,当今第一剑士,剑术独步天下,无人能与争锋。 第二张是李巴,养由基式的人物,祖传的神射之术,此时正可派上用场。 此二人,拿下一局即可。 因为秦王笃定,最后一项的马上兵器,双方必定是可以打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