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其华(重生)》 1.前世 “小姐,你就再吃一口吧。”碧袖红着眼,看着睁大眼睛,躺在床榻上,眼睛一眨不眨的顾如是,语带哽咽。 那个男人太狠太狠了,小姐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他非要把小姐害成这样,尤其,尤其是小姐肚子里的孩子,那也是他的血脉啊,他怎么狠心,就这样剥夺小姐唯一的希望。 碧袖垂着头,用袖子擦了擦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对着床上面色苍白,身材消瘦的女子说到。 “我不饿,碧袖,你先吃吧。” 床上的女子声音清脆,一字一句就像是最动听的乐器鸣奏出的歌声,只是似乎身体不好,这声音中带着短促低沉之感,还带着一丝凄怆。 “小姐,你别这样,你想想,你还有老爷,还有夫人,还有大少爷和二少爷,他们都是你的亲人,看到你这副模样,你让他们在九幽如何安心。”碧袖咬了咬唇,她是孤儿,当初要不是夫人和小姐上香的时候捡了她,她早就饿死了,所以她这条命就是小姐和夫人的,她绝对不能看到小姐出事。 “九幽——” 顾如是的双眼无神,嘴里念叨着这个名词,被子遮盖下的双手越捏越紧,几乎掐出血来。 九幽是大晋国流放罪臣贼子之地,自家父亲,当初人人艳羡的上虞顾家宗长子,未来的家主,前途无限,一片风光,就因为她这个孽女,被人陷害贬黜到九幽,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九幽都督,官拜三品,却比不上京城七品小官,还被她的枕边人下令,终身不能回京。 顾如是咬紧牙关,刚刚落胎之痛,比不上那锥心刺骨之痛。 那就是她心爱的男人,利用她,借着父亲哥哥对她的宠溺爱护,打击世家,重振皇族,扶持他心爱的女人登上太后之位,拥护那个不知道是他还是先皇和那个女人生的孩子坐稳帝位。 而他,当今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卫颐—— 顾如是的眼底闪过一丝赤红,无声地流着眼泪,指尖从肚子上缓缓滑过,她还记得前一秒孩子在肚子里的感受,可是,现在她的孩子没有了。 第三次,这是卫颐第三次夺走她的骨肉了。 第一次是她傻,相信了他,第二次是她痴,对那个明明对她不屑一顾的男人还抱有一丝执念,这一次,她是真正看明白了。 可笑她当初上虞世家的嫡长女,下嫁他这个不受宠的四皇子,到头来,只是一场笑话,她的付出,从头到尾只感动了她自己一人。 为了她的任性,世家被打压,父亲弟弟的前途俱毁,一向和自家有龃龉的二叔一家成了顾家的家主。 顾如是觉得自己真是又蠢,又笨,又痴,又傻。她真的配不上父母和哥哥那样的疼爱。 “小姐,你想想老爷,想想夫人,他们最疼你了,要是夫人知道你现在这样,那该有多难过啊,你就算是为了夫人,多多少少也吃口饭吧。” 碧袖看小姐对此似乎有了点反应,连忙开口劝说道。 “诶呦,咱们家摄政王妃还闹绝食呢,这饭都凉了还不吃。” 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女子走了进来,明明是丫鬟打扮,可偏偏这布料首饰都是极好的,让人分不清她的真实身份。 “红湘,你够了,当初要不是夫人仁慈,将你从二夫人手底下救下来,你早被乱棍打死了,哪还有今天这样嚣张的机会。”碧袖看着出现在房间里的女子,眼底闪过一丝痛恨,张开双臂挡在顾如是面前说到。 “呵——”那个叫做红湘的女子用袖子遮住脸,发出清脆的笑声,“碧袖啊碧袖,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现在都没看出来呢。” 红湘看着对面那个一脸忠心耿耿的小丫头,面上闪过一丝鄙夷,她从头到尾都是二夫人的人,哪来的背叛可言。 顾如是听着两个丫头的机锋,脸上没有一丝波动。 是她蠢,当初她娘就说过红湘那丫头不对劲,让她不要把红湘放在身边,她偏不信,还带着红湘出嫁,现在自食恶果。 “我这趟来,也不是为了什么大事,就是来知会你们一声,咱们家远在九幽的老爷死了,死在了暴民的手里,其实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毕竟咱们现在都是摄政王府的人了,这以往的人和咱们也没多大干系了,我就是念着曾经那点情分,好让你们别做个呆子,连自己亲爹死了都不知道。” 红湘面带讥讽,对着碧袖后头的顾如是说到。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顾如是猛地坐起身,没有理会下身源源不止的恶露和那撕裂般的痛楚,赤脚跑下床,扯住红湘地胳膊,不敢置信地问道。 “你,你干什么——” 红湘被她那可怕的模样吓了一大跳,猛地挥手将她一把推开,心中对于她刚刚那个嗜血般的眼神犹有余悸,想着说完那人吩咐的话就赶紧离开。 “你少拿别人出气,老爷这样还不是你害的,要是没有你,他们哪会落的现在这个下场,我要是你,直接拿绳子抹脖子一了百了,哪还会像现在这样,死皮赖脸的的活着,看着就让人恶心。” 红湘说完,看着放在桌沿上早就已经凉透的白粥和一碟咸菜,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当初高高在上的世家小姐,现在也就吃这些丫鬟仆妇都不乐意吃的东西,真叫人痛快。 “啪——” 她转身离开的时候,装做不小心打翻盘子的模样,“诶呀,我这也太不小心了,不过我看王妃应该也没有吃饭的胃口了吧,这粥,翻了也罢,哈哈哈哈。” 红湘捂着嘴,小人得意地从顾如是面前离开,碧袖瞪了她好几眼,只是担心趴在地上的小姐,这才没有过去和她理论,眼睁睁看她大摇大摆的离开。 “小姐,地上凉,你这刚刚落胎,受不得寒气,我扶你起来。” 碧袖咬着唇,老爷死了,小姐的依靠又少了一个,将来,她们还会有将来吗,一直在顾如是身边加油鼓劲的碧袖,也忍不住有些迷茫。 “碧袖,你替我去那笔墨纸砚来。” 顾如是就静静地趴在地上,披散的头发遮住她此时的面容,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啊?”碧袖不明白,怎么小姐这时候要笔墨纸砚呢。 “我要给娘写信,你快去拿。” 顾如是一手拉住床榻边上的围栏,艰难地从地上站起身,语气缥缈,不可捉摸。碧袖下意识的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就是想不出来。 “你快去。”顾如是又催促了一句,碧袖抿了抿嘴唇,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飞快地跑了出去。 顾如是艰难地抓着身边所有可以抓的东西,走到梳妆台前,随着她的步履,一条暗红色的血带,从她的裙角被拖曳开去,顾如是没有理会那冰冷发麻的感觉,看着镜子里苍白消瘦的自己,丝毫找不到,六年前,那个恣意明艳,高调嚣张的上虞一霸的影子。 顾如是勉强勾了勾嘴角,这些年,为了能得到那个男人的另眼相待,她改变了太多太多,为了他,她将自己伪装成那个女人,伪装成那个娇柔病弱,风姿楚楚的女人,却忘记了,自己本是那高高在上,无须在乎任何人眼光,高傲自我的顾家大小姐。 为了一份缥缈的爱,她把自己弄丢了,把爹爹和娘亲弄丢了,顾如是捂住自己的脸,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小姐,笔和纸我都拿来了。”碧袖匆匆忙忙跑了回来,看着安稳坐在梳妆台前的小姐,松了口气。 她将桌角沾到的米粥用帕子擦拭干净,把笔墨纸砚依次摆在桌上,并像以往那样,替顾如是磨墨。 “我要和卫颐和离——” 顾如是拿起笔,笔尖的墨汁滴到宣纸上,渗开成一个墨团,碧袖赶紧把那张弄脏的纸拿开,换成一张干净的,心中却因为她的那番话,激起惊涛骇浪。 六年了,小姐终于看明白了,她都不知道,老爷这死,是幸还是不幸了。 “这一封信,你要亲手送到我娘的手上,现在我能信的人只有你了。”顾如是写的一手草书,这和她本身的性格有关,那些大家小姐最爱的簪花小楷,她是不怎么写的来的。 “你告诉我娘,怎么多年,我知道错了,我想她给我做的枣泥山药糕,想念咱们家院子外头的那颗银杏树。” “告诉我大哥,他那几把丢失的宝剑,都被我藏在娘的嫁妆箱里了,告诉他,这次等我回去,我绝对不会再和他斗嘴了。” 顾如是一边写,一边对着一旁的碧袖说着,“告诉我二哥,以往我不懂事,老惹他生气,让他千万别恼我,以后我会乖乖的,当一个让他们满意的妹妹,让他们千万别丢下我。” 顾如是猛地仰头,让从眼眶中喷涌而出的眼泪,乖乖留在眼眶中。 碧袖接过小姐递过来的信,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这是上路的银两,还有这个玉佩,你拿着这个玉佩去长信斋,长信斋的掌柜会派人把你平平安安地送到九幽。” 顾如是艰难地起身,从梳妆台的暗格里拿出一块玉佩,上面叼着一条祥龙滕云的图案,碧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块玉佩,面上带着一丝疑惑。 “小姐——”碧袖还是有些犹豫,她要是走了,小姐谁来照顾啊。 “早去早回,我等你回来,他还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死。” 将东西放到碧袖的手上,顾如是的眼底闪过一丝自嘲。 “你一定要将这封信送到我娘手上,告诉她,呦呦等着娘来接她。”顾如是的眼底闪着水光 呦呦是她的小命,除了家人,没有人会叫这个名字。 碧袖的眼底闪过一丝雾气,重重的点了点头,只要小姐和那个负心汉和离,跟着夫人回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么一想,碧袖顿时觉得自己的使命非常重大,将书信和信物放入衣服的夹层里,对着顾如是狠狠点了点头,将她的一切都安顿完,这才起身离开。 离别之前,她还和王爷身边最忠心的太监说了自己要离开一会出去买点东西的事,让他派另一个丫鬟过去照顾小姐,正如小姐所说,那个男人狼心狗肺,可是,暂时还不会要了小姐的命,碧袖只想快点,快点把夫人找来,好带着小姐离开那个魔窟。 ***** 六日之后,一辆从九幽而来的马车疾驰到摄政王府门前。 白绫素裹,摄政王府,摄政王妃卫顾氏,薨—— 2.重生(捉虫) 萧见素看着王府外高高挂起的白灯笼,上头那两个大大的奠字,捂着胸口,眼前一阵恍惚,身子一个不稳向后倒去。 “夫人——” 碧袖站在她后头不远处,连忙上前扶住她,此时的碧袖两眼通红,看着大门敞开,一片死寂清冷的摄政王府,心中也有了不好的预感,只是在心里一直宽慰自己,不会的,这灵堂不会是为自己想像中的那个人设立的。 “跟我进去。” 萧见素双眼紧闭,深吸一口气,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神情沉稳,眼神中隐隐透着锐利,她依旧是那个禹城萧家的女儿,上虞顾家的宗妇,世家倾倒,但是她决不能丢了世家贵女的脸面。 即便她刚刚丧夫,又痛失两个爱子,现在,连女儿都可能...... 萧见素咬紧牙关,口腔中铁锈味弥漫,可依旧脊梁笔挺,视若无人地朝王府走去。王府的下人还没见过这个传闻中的先王妃的母亲,只当她是个陌生人,可是在看到对方那一身气势的时候,胆怯的不敢靠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朝灵堂走去,私底下派人去通知管家。 上虞顾家,辽宁许家,禹城萧家,绥阳江家,南江太史,这五大世家曾经是晋国赫赫有名的五大家族,几乎掌控大半个帝国的权势,连卫氏皇族都要俱他们三分。 所谓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族,作为传承上千年的世家贵族,他们见证了太多皇朝的兴衰,甚至在有些世家盘踞之处,百姓只知世家,而不知皇族姓甚名谁。 只是,谁料世家之首出了个只知情爱的顾如是,皇族出了个智多近妖的卫颐。 虽然现在世家败落,被卫氏皇族压制,几乎是苟延残喘,唯独皇太后江白禾所出的江家,不仅没有败落,反而又蒸蒸日上之态,力压其他世家,成为世家之首。 萧见素作为萧家嫡长女,得到家族最好的资源培养,见识气度丝毫不亚于男子,在嫁给顾家宗长子顾远舟后,夫妻琴瑟和鸣,明面上是贤良淑德的妻子,私底下还是顾远舟的智囊,唯一的败笔,可能就是太宠爱自己的唯一的女儿顾如是,将她宠成现在这副不知世事的模样,轻易的被别有用心的男人哄骗。 ***** 即便放缓了步伐,从大门到灵堂的距离也就短短几十米,一路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敢阻拦萧见素,一开始是畏惧她的气势,后来,不知是得到了什么吩咐,萧见素带着随行的下人,一路畅行无阻的来到了灵堂。 灵堂很大,却空旷的凄凉,正中间放着一个上好的棺木,一圈素白色的纸花围绕,棺木前摆着香案,上头立着的牌位,戳破了萧见素仅剩的那点侥幸。 “小姐——” 萧见素还未有反应,跟在她后头一直低着头的碧袖哭喊出声,跑上前去,径直扑倒在棺木前。 “小姐,你别吓碧袖,你说了会等碧袖回来的,碧袖把夫人带回来了,你想吃的枣泥山药糕碧袖也都给你带上了,你别逗碧袖了,你快出来啊。” 碧袖哭的声嘶力竭,仿佛这样,就能把棺材里的人唤醒过来。 “是你,都是你,小姐肯定是被你害死的,你个负心汉,白眼狼,你还我家小姐的命来。”碧袖看着灵堂上,那个穿着丧服的男子,丝毫没有以往的畏惧,也没有在意对方的身份,直接冲上去,扯着对方的衣领质问。 “王爷——” 一旁的侍卫看着碧袖的动作,赶忙上前,却被卫颐挥手制止,他就站在那,任凭碧袖发泄。 “岳母大人——” 卫颐的嗓子很哑,就像是被砂纸摩擦过一般。此时他他并没有穿着摄政王规制的丧服,反而穿了一身粗布麻衣制成的孝服,就像是普通为妻守孝的丈夫一般。 卫颐的样貌极好,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皇族卫氏专出清隽少郎,其中,以卫颐的名声最盛。要不是他出生低贱,凭借着皇子的身份,还是有不少年少爱慕的士族女子愿意嫁他为妻。 顾如是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只是她太过天真单纯,没有料到,自己一心想要嫁的良人,早就有了自己的心上人,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太后,那个看不上他的出生,转头嫁给当时的太子为侧妃的女人——江白禾。 现在的卫颐,已经年过三十,却依旧丰神俊朗,即便这几天不眠不休,胡渣拉碴,神色憔悴,依旧无法折损他的风姿,看在萧见素的眼里,既讽刺又不屑。 “摄政王严重了,我现在只是一介民妇,哪里担待的起摄政王您这一声尊称。”萧见素眼神冰冷,话语间毫不留情,丝毫没有在意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那个晋国一手遮天的男人。 “小女年幼不懂事,逼得王爷和她共结连理,幸好,前段时间小女想开了,寄给了民妇和离书,想要了解这段孽缘,虽然现在小女夭亡,可是这个遗愿,民妇作为一个母亲,还是要替小女完成的。” 萧见素缓缓走到棺木旁,此刻,棺木还未上盖,里头躺着的那个浑身僵直,毫无血色的顾如是就这样直白的出现在萧见素的面前。 萧见素忍住泪,将手伸入棺木中,指尖从爱女的脸上缓缓滑落,直到脖颈,看到那道抹了脂粉,依旧清淤难消的勒痕,之前的那些埋怨早就不翼而飞,只剩满腔的怜惜心痛。 她的呦呦,往日里叽叽喳喳最没个消停,闹得头疼的呦呦,现在就这样静悄悄的躺在她面前,她该知道的,在看到那封信,在看到那一字一句的对不起,她就该想到的。 她该来的快一些,这样的话,她的呦呦没准还活着。 呦呦是多么乖的孩子啊,她这辈子,就不懂事那么一次,却把自己的心丢了,自己的命丢了,现在,这世上独留她一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萧见素胸闷的紧,不敢再看。 “呦呦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生前是,死后也是。”卫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吐出这一段话的,他没有想到,她派碧袖去九幽,是为了这件事,她是真的放下他了吗,卫颐衣袖下的拳头紧握,他不准,他怎么会允许,那个女人在他看清楚自己的心意后就一走了之。 “王爷执拗了,小女和王爷结缡近六载,未曾给王爷诞下一儿半女,传承子嗣,作为妻子,这是她最大的罪过,王爷和小女和离后,大可找一个称心如意之人,坐上那尊贵之位,别让小女占了位置,至死还要落下埋怨。” 萧见素面无表情,可是一字一句就像是把利剑,将卫颐的身心,割得鲜血淋漓。 卫颐很想说,他们有孩子,那个孩子今年已经五岁了,长得玉雪可爱,眼睛像她,脸型像自己,可是他说不出口,因为那个孩子,现在是名义上的天子,当今皇太后和先皇的遗腹子。 卫颐的胸口一阵窒息,这么些年,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一叶障目,看不清自己真实的感情,是他,一步步将呦呦逼到现在的绝境的。 一股铁锈味从嘴中渗开,卫颐捂了捂胸口,将那股翻涌而上的鲜血又咽了回去。 “夫人不必担心这个问题,从今往后,这摄政王府不会再有第二个摄政王妃,呦呦这个位置,没有任何人可以触碰。” 萧见素讽刺的笑了笑,是啊,摄政王府当然不会再有第二个摄政王妃,因为他最心爱的女人现在正在那巍峨的深宫之中,他怎么会忍心,再来第二个人占据他心爱女人本该占据的位置呢。 萧见素低垂着眉眼,再次为自己那个傻女儿感到痛惜。 “听说王爷正在找寻顾氏失踪已久的青龙符,不如,就以此符为交换,换我儿一个自由如何。”萧见素这次来是铁了心要带女儿离开。 呦呦在这困住了半生,余下的时光,她是不愿留在这的,萧见素已久想好了,将女儿带去丈夫和儿子的身边,黄泉路长,他们先走,等她做完所有的后事,他们一家就在阴间相聚。 卫颐胸口一窒,没有想到,自从现任顾家家主顾广成死后就下落不明的青龙符居然在萧见素的手上,怪不得顾远桥和顾远胥翻遍了整个顾家都没找到,原来那老狐狸早就看透了一切,临死前将那个东西给了他最器重的长子顾远舟,只可惜,那件东西最终还是没有救下他的命来。 卫颐沉默了,萧见素抓住了她的软肋,那件东西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只是—— 他转过头,在顾如是的牌位前凝视许久,终究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就如夫人所言。” “成交——” 这两个字一出,卫颐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挖掉一块血肉,痛彻心扉。 萧见素了然的点点头,她就知道,对方只是装装样子罢了,他要是真的在乎呦呦,又何至如斯。 萧见素早就有准备,命随行的护卫上前将棺木合上。 “夫人,小姐这一生都没有受过什么苦,这黄泉路上太寂寞,没奴才的服侍,定是不习惯的。” 刚刚歇斯底里一番闹腾后的碧袖瘫坐在地上,缓缓开口。 萧见素直觉不妙,正要开口阻拦,那丫头就烈性地一头撞在柱上,嘭的一声血花四溅,萧见素闭上眼,不敢直视这一幕。 “小、小姐,奴才,奴才来陪你了,下,下辈子,咱们擦亮眼睛,别,别再被骗了。” 说完,碧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身着红衣的娇俏少女,在不远处冲她挥着手,碧袖多开心啊,那是她家小姐在唤她呢,碧袖只求自己跑快点,不然,小姐就又被她弄丢了。 “傻丫头。” 萧见素缓缓上前,帮碧袖合上瞪的极大的眼睛,毫不在意她满身血污和低贱的身份,将人一把抱起,背脊挺的直直的,带着抬着棺木的下人,从卫颐面前昂首离开。 都是好孩子,不该留在这肮脏的地界。 在她们出了王府大门后,那个一直直挺挺地站在灵堂之中的男子,瞬间倒下,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当然,这一切,都是早就香消玉殒的顾如是没有看见的。 此时的顾如是,不,应该说是即将过十五岁诞辰,还未遇见那个改变她一生命运的男人的顾如是,呆呆地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发呆。 她,这是重生了—— 3.亲人(捉虫) “小姐,你终于醒了。” “青瑶,快去通知夫人,就说小姐醒了。” 一个丫鬟手上端着一个黄铜脸盆,看到此刻正坐在梳妆台前的顾如是,惊喜地喊道,顾如是从怔忪中回过神,看着站在门口,看上去还极其稚嫩的小丫头,眼前弥漫起水雾。 “嘭——”碧袖把脸盆随意放在一旁的架子上,紧张地跑到顾如是的面前:“小姐,你是不是还难受啊,奴婢扶你到床上去躺会,等会夫人就过来了。” 顾如是呆呆的,看着碧袖在那忙得团团转,透过碧袖搀着她的手掌,透露出来温热的体温,意识到,自己真的重生了,重生回到了还未出嫁前。 她记得,自己将碧袖送走了,就用三尺白绫,结束了自己的性命,父亲的死有她的原因,她无脸再见娘亲和哥哥,而且,接连丢失肚子里的孩子,实在是让她身心俱损,可以说,在知道父亲的死讯后,她就已经存了死志。 顾如是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思索,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呦呦可是醒了。” 以往一直都端庄得体的顾氏长媳箫见素此刻步履飞急,推开门快速地走到顾如是的床边,握着她的手激动地说到。 “娘——” 顾如是看着眼前这个打扮华贵,孤高冷艳的娘亲,她有多少年没有见到娘亲了,顾安安觉得有些委屈,终究还是忍不住泪眼婆娑地扑进对方的怀中。 箫见素见女儿无缘无故哭了,只以为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女儿受了什么委屈,凤目一凛,眼底闪过一丝冷光,拍了拍闺女不断抽泣颤抖的脊背,小声安慰道。 “呦呦这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告诉娘亲。” 她箫见素的女儿可不是好欺负的。 顾如是咬着下唇,她怎么敢告诉娘亲,自己的那些经历。 “没有人欺负我,我就是做了个噩梦,噩梦里爹爹和娘亲都不要呦呦了,呦呦害怕,这才忍不住哭鼻子了。” 顾如是的声音有些哑,又带着一丝少女的脆甜,说着,就像是害羞一般,往箫见素的怀里又挤了挤。 箫见素闻言笑了:“你呀你,爹娘怎么会不要呦呦呢,呦呦是爹娘的宝贝,娘就是把你两个哥哥都丢了,也不会不要咱们呦呦。” 箫见素没有怀疑,以为女儿真的做了这样一个噩梦,毕竟呦呦的性子一直都是那么爱娇,受不得一点委屈,这毛病,是她和顾远舟宠出来的,对她来说,被女儿歪缠着撒娇,是一个甜蜜的负担。 “夫人,韩大夫来了。” 碧袖带着一个鹤发白须的老人站在门口,音量稍微提高了些,向里头的箫见素通报。 顾如是有些纳闷,大夫?为什么要找大夫过来。 “韩大夫,你快来替小女诊脉。” 箫见素看到大夫来了,又恢复成了以往那个高高在上的宗家贵妇,神情高冷端庄,额首示意丫鬟带着那个老大夫进来。 那个大夫很懂规矩,一路都低着头,不敢随意张望,等到了床榻边上,打开医箱,从里头拿出一个软垫和一块帕子,让顾如是的手垫在软垫上,在用干净的帕子覆盖在她洁白的皓腕之上,这才凝神诊脉。 “小姐脉象平稳,已然大安。” 大夫闭着眼细心感受着脉象,好半响,才开口回答道。 “大夫,那你可看出来小女无缘无故昏厥的原因?”箫见素又追问了一句,透露出死死紧张。 “这——”大夫停顿了片刻,“昏厥的原因可能有很多,我观小姐脉象,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夫人若是担心,在下可以给小姐开一些补气养血的药膳,还能起调养脾胃的作用。” 现在世家的小姐都是娇养着的,吃穿用度最是小心不过,一般来说,除了娘胎里带来的问题,很少会有不足的地方,就韩大夫诊脉的情况来看,顾家小姐脉搏稳健,会忽然晕厥,真是个奇怪的问题。 箫见素让丫鬟带大夫去开方子领赏金,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准备到时候修书一封,让她娘把金嬷嬷送来,金嬷嬷精通医理,略通毒术,有她在呦呦身边,她也能更放心些。 “娘,我这是怎么了?” 顾如是还是晕晕乎乎的,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她到底重生到了哪个时间点,怎么她对这件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还说呢!” 箫见素点了点闺女秀挺的鼻尖,“前头还好好地在灵隐寺上香,后一秒,你就昏过去了,可把娘吓坏了。” 箫见素至今都心有余悸,一开始她还觉得女儿是不是中了什么暗招,可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她才相信这只是意外。 “灵隐寺?” 顾如是皱了皱眉,在她及笄前,娘亲似乎特地带她去了香火最鼎盛的灵隐寺求签,只是当年,似乎并没有发生她昏倒这件事,难道,真是因为这个,导致了她死而复生。 顾如是的眼底闪过一丝探究,想着改日一定要再去趟灵隐寺,探探究竟。 “娘,听说呦呦醒了,她好些了吗?” 站在门口的是顾如是的二哥顾容苏,不同于大哥顾容苍是个喜欢舞刀弄枪的莽夫,老二顾容苏是个读书读呆的老学究,最爱之乎者也,顾如是被宠坏的跳脱性子,没少被他逮住念叨。 可偏偏念叨归念叨,该宠的时候,顾容苏也丝毫不留余力。 此刻他就站在门口,拘泥于礼节,没有进来。 顾容苏身高约八尺,穿着一袭淡青色儒袍,外衫是同色系的轻纱,上头绣着绿竹,他的头发用发簪固定在头顶,因为父母双方的良好外貌,顾容苏也称得上是个端方君子,皮肤白皙,没有时下公子喜欢涂脂抹粉的习惯,干净清澈,唯独那美人尖的发际线到是给他增添了一丝异样的魅力。 只是顾容苏那古板的性子,再好的外貌放他身上都是白瞎,难得有个胆大的世家贵女被他的样貌吸引,终究也还是会被他那一嘴说教的本事吓跑。 “二哥!” 顾如是听到二哥顾容苏的声音,下一秒又快哭出来了,当初二哥说卫颐不好,她还小心眼的和二哥置气,直到出嫁前,都没有再和二哥说一句话,要是知道将来发生的那些事的话,她一定不再任性,伤了那些真正关心她的人的心。 “容苏你进来吧,你再不进来,你妹妹就不消停了。” 箫见素看女儿一副要从床上爬下来出去的模样,赶忙按着她,对着那个老学究二儿子说到。也不知道呦呦今天是怎么了,以往她不是最烦她二哥的说教,总是像老鼠躲着猫一样的躲着他的吗,怎么今天,这么积极的想见她二哥了。 顾容苏看门的另一边就是妹妹的闺房了,最为一个成年的哥哥,他是不该随意进出的,可是现在母亲都开口了,这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老学究在心里给自己找了各种理由,终于说服了自己,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接到妹妹出事的消息,他第一时间就从书院赶来了,此刻即便知道妹妹没事了,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既然如此,那还是看看才能彻底安心。 “二哥,我好想你啊。” 顾如是一个熊扑,扑到二哥的怀里。 “古人有云......”顾容苏看着往日躲自己还来不及,今日却对自己如此亲热的妹妹,心里还是一阵暗爽的,可是高兴归高兴,他那说教的毛病还是改不了。 “我知道我知道。” 顾如是一听二哥那口头禅一出,立马汗毛竖起,虽然好些年没听了,但是她依旧记得二哥那喋喋不休念经式说教,在他开口前,打断了他的话。 “二哥,我头晕——” 顾如是捂着脑袋,一副娇不自胜的模样,心中暗骂自己怎么忘了二哥这一毛病,真是一重生就昏了头了。 “呦呦头疼,我让下人去找大夫。” 果然顾如是苦肉计一出,顾容苏就忘了想要说教的事,眼底透着丝丝紧张。 “不用不用,就一点点,现在已经好了。” 顾如是又不是真的头疼,哪里会让二哥真的去找大夫过来,看着二哥较真的模样,只能向一旁的娘亲求救了。 都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箫见素哪里会看不出女儿的窘迫,微笑着摇摇头,两个小冤家。 “大夫刚刚来过,替呦呦开了滋补的方子,应该没有大碍了,呦呦刚醒,还是得让她好生修养一番。”箫见素扶着不安分的女儿躺下,对着一旁的顾容苏说到。 “既然如此,那就让呦呦好好休息,娘,你切不可因为自己对呦呦的担忧,耽搁呦呦病情的恢复。” 箫见素抚额,看着一脸诚恳的儿子一阵头疼,这样的性子,真能找到媳妇吗? “行了行了,娘不耽搁你宝贝妹妹了,你也别在这呆着了,和我一块离开吧。”这个儿子也不知道像谁,他们家里也没人这样啊。 顾容苏一副孺子可教的眼神,对一旁的丫鬟叮嘱了几句,这才和箫见素一块离开。 顾如是躲在被窝里,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躺过一阵暖流。 闭上眼,顾如是双手紧紧攥紧被角,真好,一切都能重来,家人都还安好,这一世,她绝对不会再爱上那个男人,相反,她要看看,没了她顾如是,那个男人,能走到什么地步。 4.家族 “小姐,小姐。” 顾如是睡得昏昏沉沉的,听到碧袖在自己耳边轻声呼唤的声音,一下子惊醒过来,看着床顶幛子上绣的花草枝蔓,而不是自己已经习惯了好些年的素白色帷帐,意识到自己重生了,回到了十年前,她还未行及笄礼的时候。 顾如是的眼皮微垂,平定了下自己激动的心情,朝一旁的碧袖看去。 碧袖只比她小两岁,从四岁的时候就陪在她身边,她一共有四个一等丫鬟,碧袖,青瑶,红湘,紫竹,其中三个是家生子,唯独碧袖是她一时心软,说动她娘亲从外头捡回来的,最后,她到了那样的境界,也就只有碧袖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 顾如是的眼底闪过一丝怜惜,自己上辈子去之前也算替她找了后路,有她的那番话,娘亲必然不会亏待于她,即便顾家已经不复以往,安排碧袖嫁一个普普通通的可心人总是可以的。 “小姐,老夫人那的翡翠姐姐派人来传话了,让小姐晚上去福庆堂用膳,说是老夫人担心小姐的身子,想要仔细看看小姐。”碧袖传达着福庆堂那里传来的话,等着顾如是的吩咐。 “什么担心咱们小姐的身体,我看老妇人分明就没怀好心,明明知道咱们小姐今天在灵隐寺昏厥了过去,没的说亲自过来看看,反而让咱们小姐过去。” 一旁的青瑶沉不住气,她的年纪是最小的,还是箫见素奶嬷嬷的孙女,对比别的丫鬟,情分自然不一般,因为长得白胖可爱,嘴甜娇憨,顾如是也总是纵着,这才养成了她口无遮拦,心眼不足的性子。 放在以前的顾如是身上,青瑶的这番抱怨她肯定是不放在眼里的,现在顾家的家主夫人江文秀是继室,并非顾如是的嫡亲奶奶,她生了顾远桥后就一直看顾远舟这个前头原配留下来的嫡长子不满,对大房这一系的孩子犹如眼中钉肉中刺,只想着给他们找麻烦,哪会好心担心他们的身体呢。 现在的世家贵女一个比一个骄纵,顾如是对江文秀这个继奶奶勉强维系这面子情,有时候青瑶这丫头当着她面抱怨,她也没有在意,反倒让那丫头什么话都敢往外冒,越来越没遮拦。 顾如是想着青瑶被乱棍打死的那一幕,打定主意,这一世,一定要好好改改青瑶这个毛病。 “住嘴,以后这样的话不准再说了,再有一次,看我不好好罚你。” 青瑶不知道自己哪里惹的小姐不高兴了,以往小姐不是最讨厌那边的吗,怎么今天反而不乐意听她说那边的坏话了。 顾如是看她尤有不服,心中叹气,可是面上却越发严厉:“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再有下次,我就禀名母亲,把你送回去,我这里不需要不听话的丫头。” 青瑶吓得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看着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重话的小姐,眼泪啪嗒啪嗒地滴了下来。她虽然是夫人奶娘的孙女,可是要是因为惹小姐不喜被赶出去,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还会害奶奶在夫人面前没脸。 碧袖就站在边上,一点都没有质疑小姐今天举动的意思,对她来说,小姐怎么做都是对的,即便小姐真的错了,那更大的错,也一定在别人身上。 “起来吧,我又不是现在就要赶你走。”顾如是不忍心,叹了口气唤她起来,口气轻缓了许多,“我这都是为你好,以往是我不注意,你那些话在我这说说没事,要是让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那边想要打死你,都只是一句话的事。” 顾如是故意把事往重了说,现在爷爷还活着,他们大房还没出事,那边那个,虽然是名义上的祖母,想要拿她身边的丫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青瑶还小,真被吓着了,看着小姐温柔关切的眼神,满满都是感激,知道小姐是为自己好,再三保证以后自己绝对不会乱说话了。 顾如是知道,青瑶的性子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以后还是得注意着她点,要是真的改不过来,那就等她再大点,给她找一户好人家嫁过去,也不枉费上辈子她对她的那份忠心。 “好了,你们两个去替我备水,我要沐浴更衣,碧袖,你让人去娘那传个话,就说今晚我去福庆堂用膳。”顾如是的眼底闪过一丝暗光。 “是,小姐。” 碧袖领命,两人很快就带着一堆小丫头准备好了所有的洗漱用具,准备伺候顾如是沐浴更衣。 “你们都出去吧。” 浴桶里洒满了炮制过的花瓣,边上的桌几上摆着香胰子,香脂和香膏,碧袖正要上前帮顾如是脱衣服,就被顾如是伸手制止。 虽然有些诧异,可是丫鬟们还是领命退下。 顾如是缓缓脱去身上的衣服,抬腿迈入浴桶之中,感受着那股陌生许久的兰花香。 自从顾家大房失势后,她这个名存实亡的摄政王妃连想要洗个澡,都只能和碧袖两人自己用铜炉烧水,烧一壶水,只够勉强擦拭一下身体,这样奢侈的享受,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顾如是舒服地叹了口气,脑子里开始快速运转,准备应对今天这个来者不善的晚膳。 顾家一共有三房。 长子顾远舟是顾广成和原配妻子江文婴所处,江文婴是绥阳江家旁系嫡女,当初顾远舟对去湖边泛舟的江文婴一见倾心,不顾父母反对,娶了江文婴为原配发妻,可是江文婴福薄运浅,生下嫡子顾远舟不久,就撒手人寰。 顾远舟的妻子是禹城萧家的嫡长女,生有二子一女,大少爷顾容苍,他是天生的将才,在家中众多子孙中最受顾家家主顾广成的喜欢,二少爷顾容苏,性格古板,喜欢说教,独女顾如是,是顾家长房的掌中宝,因为长相酷似祖母,也深受顾广成的喜爱。 顾广成的次子顾远桥是继室江文秀所出,江文秀是江家嫡系嫡三女,地位远在原配江文婴之上,对于屈居继室之位早有不满,一心想要将顾远舟拉下马,扶自己的儿子顾远桥上位。 顾远桥的妻子是卫氏王朝的长公主卫琼英,她的胞兄是当今文昌帝,地位尊崇,只可惜,皇室衰微,虽然身份高贵,在顾府,也奈何箫见素不得。 顾远桥和卫琼英有一子一女,长女顾如意,仅小顾如是一个月,对排序在顾如是之下极其不满,嫡子顾容锦是长公主的老来子,今年刚满六岁,是二房唯一的男嗣,还有一女顾如心,是通房所出,地位卑贱。 顾广成最小的儿子是江文秀陪嫁丫鬟所出,生母在生产时难产大出血而亡,顾远胥从小就养在江文秀膝下,是她为儿子培养的左膀右臂,在顾家,是顾远桥的应声虫。 江文秀为了更好的控制顾远胥,将自己胞兄的庶女江琳琅嫁给他,两人感情甚笃,生有嫡长子顾容慕和嫡次子顾容狄,并无妾室和通房所出之子。 在顾家,除了家主顾广成偏袒长子顾远舟,其他两房,和大房都是出于敌对的状态。大人之间勾心斗角,小辈也多有嫌隙。 这两方势力,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上一世,顾家二房将他们一家害到那样的境界,这一世,她会将他们做的那些事,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不过,这里头,一个人要除外,那就是二房的庶女顾如心。 顾如心本就是顾远桥酒醉后和一个婢女一夜风流所出,在顾家地位低下,卫琼英更是恨她入骨,觉得她的存在,让她成为了三房里头最大的笑柄。这年头,庶子庶女地位低贱,有些甚至还比不上主子面前得意的丫鬟。 可就是那么一个畏畏缩缩的庶女,是唯一一个在她落寞后偷偷来探望的人,还给她带来了父母的消息,这点恩情,她也一直都记在心上。 顾如是的脑子转了好几个弯,想着这些人之后十年发生的事,或许,有能动手脚的地方。 5.交锋(捉虫) 福庆堂是顾家的老夫人江文秀住的地方,离顾如是所住的漪芳园有一段不小的距离,顾如是沐浴更衣完,就带着碧袖和青瑶以及几个小丫鬟,慢悠悠地朝福庆堂走去。 “大姐真是贵人事忙,让咱们一屋子的人就等你一个。” 顾如是跟着丫鬟进去,还没等她仔细看看十年前的这一群人,就听到了一声清脆中略带嫉恨的声音。 她斜挑着凤眸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一个十四五岁左右的少女正瞪着眼,满是妒忌地看着她。 现在顾广成还是家主,家里三房的孩子都是一块排序的,顾如意,二房的长女,族中排序为二,家里的仆妇都称她为二小姐,顾如意不满,自己就比她晚出生了一个月,就被顾如意死死的压在了下面,毕竟,即便都是尊贵的嫡出女,这嫡长和嫡次的地位还是差了很多的。 顾如意看着那个袅袅婷婷朝屋内走来的大房堂姐,顾如是的个子比她高大半个头,身姿修长,体态丰盈,不是时下所偏爱的那种弱柳扶风式的审美,顾如是的美是霸道的,仿佛一抹浓重的色彩,在你眼前绽放。 今天,顾如是特地挑了一身烟紫色的衣袍,映衬着她的肌肤白如脂玉,她的眼神幽幽,蒲扇般的睫毛在烛光下洒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颜色,朱唇微点,艳丽的红色摄人心魄,乌黑如泉的长发在身后洒下一片瀑布,头上的发饰极尽奢华,在烛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娇美无骨,入艳三分。 顾如是往日里就很美,今日这番美貌似乎更加令人窒息,仿佛生在幽冥的彼岸花,带着致命的诱惑。 看着这一屋子人或嫉妒或羡慕的眼神,顾如是只觉得万分痛快。 当初为了迎合卫颐的喜好,她逼着自己穿那个女人喜欢的素色衣裙,不抹脂粉,不配华饰,明明是娇艳欲滴的牡丹花,偏要学着做呐楚楚可怜的小白花,不伦不类,白瞎了她这副皮囊。 重生后,顾如是再也不想在意其他人的想法,她要做回自己,怎么痛快怎么来,谁敢让她不痛快,她就让他更不痛快。 作为顾家大小姐,她又这个任性的资本,只要她不再作死,这一世,她可以过得风风光光。 顾如是看着一旁明明嫉妒的要死,还是装做不在乎的堂妹顾如意,艳红的嘴唇微微上扬,美目流转,即便是最厌恶顾如是的江文秀,都不得不承认,在样貌上,她的几个孙女远不如这大房的顾如是。 “二妹这话好生奇怪,祖母不是担心我病体沉疴,所以才让我来福庆堂用晚膳吗,我今日这一晕,至今还昏昏沉沉的呢,只是祖母之命不敢不从,这才撑着从床上下来,可现在二妹又嫌我来的晚,这是何道理。” 顾如是草草和江文秀行了个礼,没等她说起来,就自觉起身,找了个位子舒服的坐下,嘴上说的话听着委屈,可是看她漫不经心的表情,似乎一点都不把这件事放在心里。 “你——” 顾如意气的伸手指着顾如是,她这是什么意思,是祖母不慈,逼着她这个生病的孙女拖着病体来福庆堂,还是她这个堂妹刻薄,嫌弃生病的大堂姐姗姗来迟,无论是哪一点,都让现在城府还不深的顾如意气到爆炸。 “好了。”江文秀率先开口,省的顾如意再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福庆堂的都是她的人,可是难免有那些她不知道的钉子,今天的事传出去的确是她没理,担心生病的孙女,却不自己亲自去探望,反而让对方过来,这在哪都说不过去。 江文秀看着坐在边上,惬意地喝着茶的顾如是,总觉得今天的她似乎有些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她怪在什么地方。她看着顾如是神似那个女人的那张脸,要不是还有理智,真的恨不得现在就把她划花。 “如意还小,天真烂漫,你作为姐姐要多多谦让,怎么可以为了这点小事,就和妹妹心生嫌隙。” 江文秀今年五十四,保养虽好,脸上也难免有了皱纹,她的样貌只能说端正,由于丈夫的冷待,眉眼间常年带着阴郁,眼睑下垂,法令纹加深,一看就是个不好相处的老太太。 “二妹只比我小了一个月,我作为姐姐的确该体谅她的刁蛮任性不懂事,不过,这在家里还可以,她要是去了外面,还继续这样口无遮拦,恐怕丢的就是咱们顾家的脸面了。” 顾如是拍着手掌,仿佛自己说了多么正确的话来。 顾如意被她这番话气的直跺脚,看着一旁一直都没有发话的娘亲,眼里满是委屈。 卫琼英看着那个明艳夺目的姑娘,终于明白今天这一开始就有的违和感在哪儿了,以往顾如是虽然骄纵任性,至少在家里,对待他们这两房还是有些面子情的,不会这样直白的针对,可是今天,顾如是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似乎彻底不打算给他们留脸面了。 这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大房...... 卫琼英不禁陷入沉思,连女儿的那点委屈也顾不上了。 “哼——” 顾如意见自家娘亲丝毫没有理会她替她出头的意思,气的跺了跺脚,扭头就跑了出去。 顾如是品了口茶盏中的香茗,似乎一点都没有在意自己刚刚把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给气跑了,神清气爽,没事人一样坐在位置上,就等着开饭呢。 “大姑娘说的有道理,如意那丫头的规矩是该好好教教了。”江文秀的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眼底闪过一丝狠辣,如同卫琼英一样,她也怀疑是不是大房有了什么动静,让她那么有底气,一时间不仅不敢对顾如是怎样,还好好地安抚了她。 今天的晚膳只有女眷参加,箫见素不耐烦江文秀的那些明枪暗箭,虽然伤不到人,可是也怪恶心的,一向都不怎么给她面子,而且顾如是特地让丫鬟只会过娘亲,让她不必担心她,所以箫见素并没有过来。 顾如意被气跑了,知道用晚膳都没回来,这一桌子就坐了五个女眷,二房的庶女顾如心一向都安静的像没她这个人存在一样,小口小口吃着碗里的白饭,连口菜都不敢夹,战战兢兢的,这一顿饭,就更冷清了。 江文秀和卫琼英想着大房的事,之后也都消停了,三房的夫人江琳琅是老太太的侄女,自然和老太太一条心,看老太太没有发话,也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饭。 这一顿晚膳,除了顾如是,几乎就没有一个人吃痛快了。 “祖母,这麻油鸡重油,您年纪大了,就别吃这个了,不然老的更快,二婶,这东坡肉太腻,吃了容易胖,您的腰——” 这一顿饭,顾如是的嘴巴就没停过,这顾府的伙食一向丰盛,江文秀虽然不得顾广成喜欢,可是该有的尊重一样没少,晚膳十分丰盛美味。 顾如是都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有好好吃过饭了,作为摄政王府,每餐却只有清粥咸菜,看着满桌的美食,顾如是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上来了,一边用良好的姿态吃着满桌的美味,顾如是也不忘在敌人的心口捅上几刀,看着她们食不下咽的模样,顾如是觉得自己的胃口更好了。 “啪——” 在顾如是再一次说到江文秀的痛脚的时候,江文秀终于忍不住了,将筷子往桌上一拍:“食不言,大丫头。” 那青黑色的面孔,让顾如是心里的小恶魔别提有多痛快了。 “祖母,我只是一片好心,前段时间我看了一本食疗书,上头都写了,像您这样上了年纪的女人,好多东西都不能吃呢,不然老的更快。”顾如是一副我都是好心的表情,更是气的江文秀内伤,看着满桌自己往日最喜欢的菜色,没了胃口。 顾如是丝毫不在意,不满又怎样,她说的那些可都是出于好意呢,而且现在最宠爱她的爷爷还活着,在这个顾家,她就是霸王。 可能是上辈子太过压抑,顾如是这辈子一点都不打算压抑自己了。 那些人有什么不服,都给她憋着。 6.祖父(捉虫) 只要是个女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女人,都不喜欢听到老,丑,胖这几个字,顾如是状似好意的话,字字都戳在了江文秀的痛脚上,让她忍无可忍。 “放肆!” 江文秀狠狠地拍了下桌子,面前桌案上的碗盏被她拍落在地上,嘭的一声摔的粉碎,除了顾如是,所有的人都被江文秀突如其来的暴躁吓了一跳,连一旁同样被顾如是言语攻击到的卫琼英都有些纳闷自家婆婆的沉不住气。 他们哪里知道,江文秀气的不是顾如是,而是她那张越发娇艳的脸蛋,看着她对自己的奚落,她就想起当初未出阁的时候,明明顾家有意的少夫人是她,可是那个她心爱的男人却看上了旁系的堂姐,那个贱人凭的不就是那张脸吗,要是没了那张勾引男人的脸,她有什么资格跟她争。 更让江文秀生气的事,她好不容易使了手段,在江文婴去世后嫁到了顾家,可是那个男人的心底依旧只有江文婴一个,即便她给他生了儿子,还是比不上江文婴给他生的贱种。 此刻顾如是的脸仿佛和当年那个堂姐重合,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女人,高高在上的奚落她,这让憋屈了三十多年的江文秀如何能忍。 “你说谁放肆!” 一声浑厚深沉的声音从后头响起,顾如是转过身,看到一个身高九尺,身材魁梧,看上去精神矍铄的老人从外头进来。 “祖父,呦呦好想你啊。” 顾如是看到上辈子去世五年的祖父出现在自己面前,忍不住泪如雨下。 在这个家里,若说最纵容她的,祖父排第二,就没有人排第一,连父母兄长都要排后头去,父亲说是因为她的样貌酷似祖母,祖父对祖母用情至深,才会待她如至宝。 小时候,顾如是几乎就是在祖父的肩膀上长大的,祖父每天从军营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小如是骑大马,让她骑坐在肩膀上,带着她游遍了整个上虞,这是家里其他小辈都没有受过的待遇。 顾广成一回府就听说呦呦今天在上香的时候意外昏厥,可他那个继妻却还要呦呦去福庆堂看她,顾广成心里已经隐隐有些不满,此刻看到自己捧在手心上的姑娘哭成了个泪人,这不满更加达到了顶峰。 这个继妻,是使手段进来的,他本来就不喜,他给她足够的尊重,可她要是想要更多,却是没有的,这个顾家一定是属于他和文婴的儿子的,其他两个儿子他会给他们该有的东西。 此刻顾广成看着嚎啕大哭扑倒自己怀里的孙女,对那个继妻的厌恶又加深了一层。 他知道她不安分,对于她的那些动作他也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远舟还需要磨练,顾家的继承人不能是个没用的男人,他想留江文秀和顾远桥作为顾远舟的磨刀石,可是江文秀这次碰到他的底线了,呦呦是他心尖上的宝贝,他都舍不得让呦呦流一滴泪,江氏,她凭什么害呦呦那么伤心。 江文秀听到顾广成的声音就觉得不好,此刻看到顾如是嚎啕大哭的模样,更是觉得自己可能是中计了,这一定是大房的计谋,就是为了让老爷更加厌恶她,厌恶二房。 江文秀心头那一口老血都快吐出来了,她恨毒了那个此刻躲在她的丈夫怀里委屈的顾如是,恨她的奸诈狡猾,明明该生气的人是她,怎么到头来反而是她受责骂,仿佛她真的对那丫头做了天理难容的事来。 卫琼英对这个以往都没放在眼里过的侄女也暗暗加深了戒备,今天顾如是的挑衅都被她看做了计谋的一环,目的就是引来老爷子的不满。 卫琼英的脑子飞快转动,要怎么样才能将自己和婆婆从这个泥坑里□□。 “老爷怎么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也不问问刚刚发生了什么,大丫头一哭,就认定我是罪人,那干脆以后也别让大丫头来我的福庆堂,省的一天到晚以为我要害你的宝贝孙女。”江文秀觉得此刻就是她和江文婴的博弈,她不信,自己的丈夫会真的在所有仆妇面前给她没脸。 而且这次她真的不觉得自己有错,即便她是继室,大丫头也该尊重她这个祖母,看看她刚刚说的都是什么话。 顾如是此刻哭够了,也觉得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的失控,有些丢脸,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可千万不能这样了。 “刚刚,刚刚我就是劝祖母少吃点油腻的荤腥,药膳书上都说了,祖母这个年纪的妇人吃这些东西不好,容易老的快,呦呦看祖母的眼角比上次见多了两条皱纹,体态也更丰腴了些,往日里祖母是最在乎容貌的,呦呦才敢那样说,可,可祖母还是生了呦呦的气,她,她就摔了碗,然后,然后......” 顾如是的音调还带着哭腔,红通通的眼睛,好不可怜。 贱人,江文秀和卫琼英的心里同时暗骂道。 “呦呦这话哪里有错。”顾广成上下打量了一番继妻,觉得孙女就是心太善,即便说的是实话,本意也是出自好心,却还惹来那个女人的针对。 其实他哪里不知道孙女的那些小九九,可谁让他偏心呢,即便知道,那必须也装瞎看不见。顾广成作为一个男人,怎会知道年龄和美貌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还怪江文秀小题大做。 如果刚刚顾如是的话是让江文秀气愤难耐的话,顾广成的这番话就是让江文秀心痛如绞了,他那句话,不就是说她的确老了丑了吗,在场这么多仆妇,她已经可以想到不出一日,老爷嫌她老丑这个笑话就会传遍全府,这让她的脸往哪里搁。 江文秀被气的发抖,顾广成却丝毫不在意。 “呦呦上次不是想见识柔夷部族新出的□□吗,祖父特地让人从柔夷带了几把做工精良的□□回来,就在演武场,呦呦既然已经吃完饭了,不如就和祖父去演武场见识一番。” 不同于对待继妻的冷漠,顾广成对自己的宝贝孙女说话的时候极其温柔,生怕声音重了,就惊到了自家孙女。 这鲜明的对比,更是让江文秀胸口一窒。 顾家重武,顾如是虽然是个女孩,可是从小就被顾广成带在身边,对那些寒兵利器也多有钻研,她早就不记得十年前的自己是否好奇过□□了,可还是珍惜和祖父相处的时光,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江文秀看着他们祖孙俩旁若无人的对话,仿佛她这个顾家家主夫人就是个毫不相干的摆设,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直接被气昏了过去。 福庆堂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卫琼英忙着让丫鬟去找大夫,心里却暗暗思索着大房今天这一出的意义。 顾如是和顾广成也刚走不远,里头喧闹的动静自然都听见了,可是两人都毫不在意。 顾如是转过身,看着那个院子外行云流水般的三个大字——福庆堂,这一世,她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上辈子他们欠她的,她都要他们连本带利还回来。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幽幽的红光,嗜血般的杀意引来了顾广成好奇的注目,只是等他看去的时候,顾如是又恢复成了那个甜蜜娇软的小姑娘。顾广成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毕竟呦呦那样爱娇的姑娘,怎会有那样的眼神呢。 7.雅苑贤集(捉虫) 五大世家,上虞顾家牵制北方的柔夷,以武发家,与顾家相同的还有辽宁许家,牵制西边的莽族,顾家有三十万青龙军,许家有二十万麒麟军,顾家隐隐压制许家一筹,是五大世家之首。 其他三大世家,南方的禹城萧家重商,掌控晋朝二分之一的商贸,且晋朝通往远洋的海外航线也全在萧家的掌控之下,家族豢养十万精良水军,在海上,无人能与萧家抗衡。 萧家富可敌国,箫见素作为萧家最得宠的嫡长女,当初出嫁的时候可谓是十里红妆,陪嫁之物皆为世间罕见的无价之宝,卫琼英这个所谓的长公主远不能及,即便那场婚事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年,至今提起那天的场面,围观过的百姓还是津津乐道。 东边的绥阳江家重文,几乎当世为世人所追捧的才子才女都出自于江家,最受文人追捧,虽无实权,可是在晋朝的影响力甚大。当世第一才女江白禾就是江家这一代的庶长女,虽为庶女,可是是江家这一代唯一活到及笄的姑娘,从小被嫡母抚养长大,才情样貌超脱世俗,勉强弥补出生上的差距。 盘踞中部的南江太史家最为神秘,隐居在南江某一个小岛处,据传太史家精通奇门八卦,隐居的小岛周围常年烟雾缭绕,除非对方主动出山,不然那些心怀不轨想要靠近的人,都会意外丧生在南江之中。 太史氏传人很少入世,一旦入世,意味着朝纲将乱,太史传人出岛只为一事,就是辅佐新君上位,一旦功成,则再度隐世。 几乎每一次皇朝的覆灭和兴盛都有太史传人的影子,所以,即便太史家族并不频繁出现在大众的视线中,却依旧稳稳保持他五大世家之一的位置。 其他一些中小型世家要么依附五大世家,要么依靠皇族,有自己的平衡之道。 顾家能成为五大顶尖世家之首,除了背后三十万青龙军,还离不开顾家历任家主的本事。说来顾家的运气也挺好,几乎每一任顾家嫡系长子都是名将之才,从顾家的第一代先祖顾青龙开始,到这一代的顾广成,一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名将,唯独到了顾广成的长子,顾如是的父亲这里,出了点小意外。 顾如是的祖母江文婴身体娇弱,在怀顾远舟的时候,就发生了好几次差点流胎的意外,用人参灵药堆砌着,勉强生下了顾袁舟,却是个先天不足的,注定不能研习顾家的枪法。可偏偏有顾广成在上头挡着,这嫡长子的地位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顾远舟虽然武功不行,可在军法上颇有建树,是顾广成背后的军事智囊,多次在与柔夷的对抗中立功,压制了顾家不少的反声。更重要的是顾远舟的长子,今年刚满十八的顾容苍是举世难得的悍将,十岁的时候就可轻松举起千斤顶,十五岁就能在顾广成手上过百招而不败,现在已经是威名赫赫的顾小将军。不少顾家人为了这个嫡长孙,默认了顾远舟不能习武这个缺憾。 “大小姐。” 顾如是刚刚和祖父在演武场试了一番从柔夷带过来的□□,不得不说,这柔夷人新发明的武器威力还真不小,幸好祖父早有防备,一直派那些游走在柔夷和边境的客商监视着柔夷人的一举一动,花大价钱获取了十把□□,让能工巧匠早日破解,不然,还是个不小的麻烦。 上辈子的顾如是最爱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对于这些东西并不精通,这辈子因为有了自己的计划,所以在演武场的时候特地缠久了一会,打着擦边球问了祖父不少关于现在局势的事。 顾如是低垂着眉,略带疲惫地朝自己住的漪芳园走去。 还未进内阁,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那个在她走到绝境的时候,常常来她面前张扬的女人。 红湘被顾如是那忽如其来的怒视吓了一大跳,不知道怎么自己回了一趟家的功夫,小姐就用这样仿佛看死人的眼神看她,难道是她的身份暴露了? 红湘的心跳的仿佛擂鼓一般,鼓起勇气抬起头再看了一眼,咦,似乎刚刚那个眼神是她的错觉,小姐还是那个高傲娇蛮可是对她们这些贴身婢女温柔随和的小姐。 “红湘,小姐不是准许你回家三天吗,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率先说话的是青瑶,顾如是早就不记得十年前的自己为什么要放红湘三天假了,只是默不作声的,静观其变。 “奴婢感念小姐的恩德,只是奴婢娘亲身体以大安,娘亲让奴婢切勿恃宠而骄,早日回来伺候小姐,奴婢的娘亲还让奴婢谢谢小姐恩赐的良药。” 红湘松了口气,十分恭敬地对着顾如是说到,那真挚的眼神,略带雾气,仿佛是她发自内心的感谢。 顾如是心底发寒,没有办法拿眼前这个看上去忠心耿耿的丫头,和十年后那个蛮横尖酸的女人相对比,她衣袖下的拳头紧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控制住想要将这个丫头拖下去乱棍打死的心情的,淡淡地让她退了下去,明天一早再来伺候。 红湘的背后可还有条大鱼呢,那么好的棋子,直接打死未免也太浪费了。 顾如是看着红湘缓缓退下的身影想着。 “小姐?” 碧袖总觉得今天的小姐怪怪的,不由地紧张地问了一句。 “怎么了?” 顾如是从沉思中惊醒,看着碧袖,在幽幽的灯光中,嫣红的唇角微微勾起,妖冶迷人如同黄泉路上盛开的彼岸花。 碧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心惊,却又觉得这样的小姐,有一种以往从未有过的魅力。 ****** “再过一个月就是一年一度雅苑贤集举办的日子,这次雅苑贤集在绥阳江家举办,需提早十日出发,呦呦的新衣服和新首饰早在三月前就赶制了,到时候试试身,有不合适的地方尽早改掉。” 雅苑贤集是专为世家和皇族适龄男女举办的聚会,一年举办一次,类似现代的相亲大会。 顾如是的闺房里堆了满满当当一屋子的衣服首饰,都是箫见素派人送过来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龙眼大的深海明珠,艳红如凤凰泣血般的红翡,一整块碧玉透雕的发簪,以及从西方诸国远渡运来的各色宝石......这些即便在顶尖的世家中也无比贵重的珠宝首饰,就这样凌乱的摆在顾如是的面前,任她挑选。 “娘的呦呦穿什么都好看,这次雅苑贤集,一定会看呆那些人的眼睛,也不知将来便宜哪家小子。 世家女子,一旦及笄就可挑选合适的婚配对象,现在的贵女地位高,婚嫁也晚,基本都是在十八岁以后才会嫁人。 顾如是没有心情理会那些精美华丽的首饰,而是想起了,上辈子,在雅苑贤集见到的那个男人。 口腔中铁锈味弥漫,重生而来,她又要再一次见到那个男人了吗? 这一次,不再是那个傻傻的痴恋他的顾如是,而是从地狱里爬上来复仇的恶魔,卫颐,你准备好了吗! 8.江白禾(捉虫) 每年举办一次的雅苑贤集是世家贵族的盛事,由皇族和五大世家轮流举办,对每一个举办方来说也是件彰显实力的盛会,想要找一个合心意的对象,那么在雅苑贤集的表现就极其重要,很多世家的夫人也会借此机会考量各家的小辈,为自己的儿子女儿选择合适的婚配对象。 因此不仅仅是箫见素,二房的卫琼英也早早地准备了起来,家里的绣娘和工匠就没有好好休息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大夫人和二夫人的召唤。 三房并没有适婚年龄的小辈,此次就留三房留守上虞,暂管顾家内务。不过这样的大事不论是箫见素也好,江琳琅的姑母江文秀也好,都不会放心将庶务教给她,都会留好自己的眼线,监视江琳琅的一举一动。 “大姐姐,昨日如意脾气太急,对大姐姐多有得罪,还望大姐姐见谅。” 还没见到人呢,就听到了一阵清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过来了。”碧袖进门对着顾如是说到。 顾如是挑了挑眉,看着一屋子还未收起来的珠宝首饰,心中了然,略带玩味地让她请人进来。 “大姐姐是知道我有口无心的,定会原谅我的。”顾如意的脸上带着笑,一进屋眼神在屋子里打了个转,看到站在正中央,并未涂抹脂粉,照样艳丽无双的女子,眼底闪过一丝嫉恨,虽然快,但是依旧被顾如是捕捉到。 “大姐姐,往日里咱们两人感情最好了,你一定不会因为那件事生我的气吧?”顾如意不知是受了哪个高人的□□,丝毫没有往日见她的阴阳怪气,反而十分亲热地凑到顾如是的边上,扯着她衣裳的袖子,甜甜地撒着娇。 说起来,在大房和二房还未彻底撕破脸的时候,私底下关系怎样不说,出门在外一直都保持着良好的相处,毕竟在外都是顾家的小姐,哪个丢脸,丢的都是顾家的人。 “如果,我说我不原谅呢?” 顾如是的话调软软的,让顾如意瞬间变了脸,“哈哈哈,二妹该不是真相信姐姐的玩笑话了吧,都是一家子姐妹,二妹只是年少不懂事,我作为长姐,自然要包容妹妹。” 她笑靥盈盈,看着眼前的顾如意,透着宠溺,却看得顾如意浑身发僵。 “呵呵,那如意就谢谢姐姐了。” 顾如意低垂下眼,这顾如是真是太难缠了,怎么生了场病,就和变了个人一样,以往的她可没那么难对付。 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顾如意已经恢复成了刚来时的模样,丝毫没有受刚刚那段话的影响。 “这些可都是大伯母为姐姐准备的首饰。” 顾如意直奔主题,指着那一堆打开的箱子,看着里头一件件价值连城的首饰,心中嫉妒的发狂。 她的母亲是堂堂大长公主,当今圣上的嫡亲妹妹,只可惜当初出嫁的时候,陛下并未登基,卫琼英也只是先皇众多公主中的一个,嫁妆只是合乎规制,比起箫见素,简直简陋的可怕。 箫见素当初在萧家的时候就是最受宠的,嫁妆丰盛,现在萧家的家主是箫见素的同胞哥哥,每年还会送些奇珍异宝来给她这个最受疼宠的妹妹,萧家富甲天下,光是箫见素现在的私房,估计就抵得上整个顾家的库房了。 顾家有三十万军队要养,每年的军饷和战马武器都是笔巨大的开支,府里的规矩严苛,并不允许女眷小辈奢侈浪费,每月的月例都是有定数的,江文秀这个老夫人也不例外,像雅苑贤集这样的盛世,府里会额外支一笔钱,再多的,就得看各房夫人自己私底下对孩子的补贴了。 顾如是从小就没有为钱发愁过,箫见素继承了家族经商的天赋,这出嫁这二十几年,将手头的嫁妆翻了好几倍,她有钱自然是使劲让闺女花,衣服首饰都不带重样。 这也是顾如意嫉妒顾如是的地方,有时候顾如意也会想,自己怎么不是大伯母的女儿。 “这件衣服好漂亮啊。” 顾如意看到一件展开挂在架子上的碧青色月陇纱镶珍珠刺绣罗裙,眼前一亮,欢呼着走到架子前,伸手触摸着那件漂亮的衣裳。 月陇纱千金难求,是用天山寒蚕吐得丝织成,天山寒蚕数量极少,月陇纱触手清凉,丝滑柔顺,在夏天穿着月陇纱绣制的衣服,不仅不闷热,还带有降温的效果,对于一到夏天,就烦恼出汗体臭的小姐们来说,有致命的诱惑力。 每年锦绣庄只会出售十匹月陇纱,价高者得,每年月陇纱的拍卖,都会造成不小的轰动。 闺阁小姐,世家贵妇,谁要是能有一匹月陇纱绣制的衣服,立马就能成为众人的艳羡对象。 在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古代,女人能比的除了男人,也就是衣服首饰了。 顾如意摸着罗裙不肯撒手,锦绣庄是萧家的产业,大伯母作为萧家的女儿,有月陇纱不足为奇,可是她长这么大,还没穿过月陇纱做的衣服呢。顾如意想着,自己要是能在雅苑贤集当天,穿着这件衣服走到那些闺中好友面前,那一定极有面子。 “不知道大姐姐在雅苑贤集当天穿哪件衣服,妹妹也好和大姐姐避开颜色。”古人也怕撞衫,尤其是和长得漂亮的人撞衫。 顾如是看出来顾如意喜欢那件衣服,如果她说不穿那一件的话,估计下一秒顾如意就会开口和她要过去。 她看了看那件流光溢彩的碧青色罗裙,眼底闪过一丝惆怅和迷茫。 “如果妹妹喜欢,这件衣服就赠给妹妹吧!”顾如是淡淡的笑了笑,她不喜欢这条裙子,一点都不喜欢。 “真的,谢谢大姐姐。” 顾如意没想到顾如是居然这么好说话,高兴地都快蹦了起来,要不是还有些矜持,她真现在就带着这件衣服离开,省的顾如是下一秒反悔。 “小姐?” 青瑶咬了咬下唇,虽然夫人替小姐准备了多套衣服,可是这一件,是里头最贵重的,不提月陇纱,就是那裙子上嵌着的一颗颗流光溢彩的深海白珠,就已经值上千两白银了。 就这样送给二房的二小姐,这多亏啊。 青瑶觉得自家小姐太败家了,也觉得二房的二小姐未免也太厚脸皮了,还真好意思和小姐讨要东西。 顾如是朝青瑶摇了摇头,走到一旁,又拿起一件樱花粉的衣裙,递给一旁一直都没有说过话,老老实实窝在角落里的顾如心。 “不知二伯母有没有给三妹妹准备合适的衣物,我看这件衣服很衬三妹妹的肤色,如果二伯母还未准备,不如就穿这一间吧,可能有点不合身,让绣娘改改就可以了。” 顾如心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大房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姐姐会来找她说话。 作为庶女,顾如心在这个家是很没有地位的,卫琼英是个厉害的,面甜心苦,顾如心在二房的日子过得尤其艰难,像雅苑贤集这样的聚会,卫琼英自然不会过分苛责顾如心,但是想要好的衣服和首饰,那就不可能了。 “既然大姐姐赏你,你就收下吧。” 顾如是看了看那件裙子,远不及她手上这条,而且她不喜欢樱花粉色的衣裳,对于顾如是的话可有可无。反正顾如心那样的姿色,怎么样都抢不去她的风头。 “姐妹之间怎么能用赏字呢,难不成二妹手上的那件衣裳,也是我赏的吗?”顾如是看到顾如心有些窘迫的神情,对着顾如意毫不客气地说到。 “三妹妹,我的手都快举僵了,你还不快点接过去。” 顾如是的这句话让胆小的顾如心顿时就着急了,红着脸接过衣裳,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坏了这件漂亮的衣裳。 “哼——” 顾如意冷哼了一声,白了庶妹一眼,小家子气。 “对了,大姐姐,你有见过那个晋国第一才女江白禾吗?听说这次雅苑贤集她也会出现。”得了好处,顾如意对顾如是表现的就更亲密了。 “江白禾——” 顾如是的眼底闪过一丝幽光,怎么没见过,上一世高高在上的皇太后,被那个男人放在心底的女人。 胸口一阵闷痛,顾如是又记起了那一次,自己抱着刚出生就夭折的儿子,那青紫色的瘦小身躯,而自己的丈夫,却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守在翊坤宫中,等着那个女人生下后来的天子,那个谣言中摄政王和太后江氏私通所出之子。 此间痛楚,锥心刺骨。 顾如是恨,恨那个男人不爱她却娶了她,恨他娶了她,却一次次扼杀她做母亲的权利,也恨自己,被爱情迷了心窍,没有在第一次失去孩子的时候,就离开那个男人。 所以她厌恶卫颐,同时,也深深厌恶着自己。 9.算计 “大姐姐,大姐姐——” 顾如意伸手在顾如是面前晃了好几下,她不知道,自己不过就提起了江白禾的名字,眼前这人就一副失了魂的模样。 难道是惧了江白禾的威名? 顾如意的眼底闪过一丝鄙夷,也隐隐有些惊喜,自从那天顾如是在灵隐寺晕厥,她就再也摸不透眼前这人的心思,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般,惴惴不安。 现在眼前的这一幕,让顾如意心中升起的那点惊惧顿时消失不见。 顾如是还是那个顾如是,依旧是那个光有脸,没有脑袋的大草包罢了。 江白禾虽然颇有才名,可是她那庶女的身份,就注定没有办法和她们一较高下,嫡庶之别,犹如天堑,只是那些被狐媚子迷昏了头的所谓才子的追捧罢了,和那种女人比,没得糟践了身份。 “大姐姐,那江白禾只是一个低贱的庶女,虽然从小养在嫡母名下,可哪里能与咱们嫡出贵女相提并论,你该不是惧了那个江白禾吧。” 顾如意抱着看笑话的小心思,对着顾如是不怀好意地问道。 她那话一出,一旁原本收了新衣服,脸上有点喜色的顾如心顿时就白了脸,因为她也是对方口中,那种低贱的庶女。 “我倒是不怕什么晋国第一才女,我是替二妹妹你担心啊。” 顾如是嘴角微微抿起,从回忆中惊醒过来。 “我?”顾如意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明白顾如是这句话的意思。 “我听闻妹妹心仪那麓山三子之一的严缙,那严缙可是江白禾的师兄,人家身边一直晃荡着一个才气斐然,身娇体弱的师妹红袖添香,也不知是不是早就心有所属了。” 麓山书院是全晋朝所有文人才子心中的圣地,藏书万卷,现任山长是江家家主的嫡亲弟弟。 麓山三子不知是从哪家小姐身边传出来的,这三子分别是伯远侯之子严缙,当朝宰相的嫡长孙东方白,以及出生寒门的于子淮。 这三人,都是文采,样貌,人品上上之人,有不少大家小姐倾心,于子淮有门第的限制,相较之下,同样是世家贵族出生的严缙和东方白,更受时下女子的欢迎。 顾如意心仪严缙这件事是顾如是后来才知道的,现在顾如意这小心思还瞒的好好的,毕竟这严缙的父亲虽然大小是个侯爷,可是在野心勃勃的卫琼英眼里,这些远远不够。 “你——” 少女的小心思被当着众人的面戳破,顾如意的脸顿时就涨成了猪肝色,指着顾如是半响说不出话来,只是这心里却也隐隐有了些不安。 她不知道顾如是是怎么知道自己藏得好好的小秘密的,可是对方说的也没错,江白禾好好一女子,不在闺房绣阁待着,偏偏跑到了麓山书院去,做什么山长的关门弟子,为了那点子虚名,连脸皮都不要了。 顾如意手心里的绣帕都快被她搅成了麻花,担心那个不要脸的庶女真的会使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勾引她的缙哥哥。 严缙小时候当过一段时间的太子伴读,顾如意作为长公主的女儿,小时候进宫常常见到那个清隽温和的哥哥,早早就对他有了好感,并且将对方视作了自己的所有物。 现在一听自己的所有物似乎要被一个自己看不上的女人染指了,顾如意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顾如是笑着看着将来的闺中密友还未见面,就已经因为一个男人有了隔阂,心中越发畅快,出手也更大方了一点。 再过几年,眼前这个略显稚嫩的姑娘,可是嫁给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和她一样,傻傻的不知道,她喜欢的那个男人,心尖尖上的,却是另一个女人。 顾如是觉得自己是在做好事啊,让那个蠢丫头看明白点,省的还以为那女人是真的天真善良,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江白禾,那个看上去洁白如莲的女人,挖开来,她的心可比任何一个人都黑呢。 顾如意和顾如心走的时候,带着满满当当的东西。 除了那件月陇纱绣制的罗裙,顾如意还厚着脸皮要了两件首饰,都是上一世,顾如是配着那件衣裳佩戴过的首饰。 顾如心也大有所获,顾如是给了她一匣子珍珠做的首饰,珍珠不大,颗颗只有黄豆大小,可胜在每一颗都是同样规制,且精致圆润,毫无瑕疵。 配的上雅苑贤集这次盛事,也不至于惹来顾如意的眼红,是顾如是好不容易从自己那堆首饰里找出来的。 “小姐,你何必对二房的两个小姐这么好,把那样的好东西都送了出去,夫人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看人走了,青瑶压不住心底的火气,略带抱怨地说到,“这二小姐也是,好歹也是个大家小姐,比咱们当丫鬟的脸皮还厚,往日里和小姐不对付,一到这个时候就出来要好处了。” 她不明白,今天小姐怎么这么好说话,二小姐都没说要呢,小姐就把东西给出去了,白糟蹋了多少银子啊。 “小姐这么做自然有小姐的道理,咱们最为小姐的丫鬟,只要听小姐的吩咐就行了。”碧袖替顾如是整理着一箱箱锦盒,对着一旁抱怨的青瑶说到。 小姐前些日子已经警告过她了,偏她还堵不住自己的嘴。 “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顾如是笑而不语,左右在她娘的心里,那些身外物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她的开心才最重要,随手送了那几件东西,并不会引来娘亲的注意力。 就好比你只有十两白银,却送了旁人九两,和你有一万两黄金,送了旁人九两白银,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更何况,这送出去的九两白银,可是有大用处的。 顾如是笑的神秘,恢复办差,正在帮碧袖打下手的红湘见到了这一幕,垂下头,大脑飞速运转,算计着这抹笑容背后的含义。 殊不见,在她低头的刹那,顾如是脸上的笑意更盛了。 刚重生的时候,顾如是想过直接打杀眼前这个被二房塞过来的眼线,可是仔细一想,自己完全没有杀她的必要,毕竟走了一个红湘,不知是否还会来一个紫湘蓝湘,反倒是把人留在身边,传一些她想传过去的讯息,更来得有趣些。 ****** “大嫂——” 顾府门外,马车早就已经备好,浩浩荡荡的车队,从巷头,一直排到了巷尾。 为了护送顾家的几位夫人小姐,顾家派了一千精兵随行护送,现在局势还算太平,可谁也不敢保证,是不是有那些不长眼的,上来挑衅。 二房的嫡子顾容锦年纪太小,远不够参加雅苑贤集的年纪,被卫琼英托付给了江文秀。大房的顾容苍和顾容苏正是适婚的年龄,即便两人都不太乐意,箫见素还是把人都抓上了,美其名曰,陪伴第一次参加雅苑贤集的妹妹顾如是。 顾容苍还是这次护卫队的首领,肩负着保护母亲和妹妹的重责,此时他正穿着铠甲,站在车队的最前头朝宝贝妹妹挥着手。 顾如是一眼就瞧见了大哥,谁让他的块头那么大,就和蛮熊似的,明明才十八岁,偏生要打扮的和那些个老兵痞似的,肌肉健壮,胡子拉碴,一身银白的的铠甲,透着隐隐寒气,更是衬的他有些吓人。 这样的大哥怪不得找不到媳妇,现在的姑娘,喜欢的都是二哥那样儒雅清隽的男人,糙汉子,早八百年就不受欢迎了。 10.神秘人 “大哥儿真是活泼。” 卫琼英自然也瞧见了不远处的顾容苍,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心底却有一丝轻视。这样的嫡长孙,也就是在以武发家的顾家,放在别的世家,恐怕只会被人耻笑。 世人追求美,无论对男女都一样。而且这些年,北边的柔夷和西边的莽族都安分了许多,已经有将近十年没有犯境了,和晋朝保持着良好的商贸,因此军队武官的重要性被削弱,反倒是文人学者更受推崇。 这一点,也体现在审美上,世人都爱涂脂抹粉的翩翩佳公子,虽是男人,却同女子一样爱华服,以白肤红唇为美,像顾容苍这样,体格健壮,能给人无限安全感的武夫,是那些娇滴滴的世家小姐们,最反感的对象。 “大哥儿这样很好,公爹就喜欢这样的大哥儿,那般肩不能提的,可不是咱们顾家的儿郎,也幸好有大哥儿在前头顶着,几个弟弟才能宽松点,做自己想做的事。” 箫见素心里也愁啊,她的模样在闺阁之中也是顶尖的,丈夫顾远舟的样貌也不差,偏偏就是顾容苍这个大儿子,小时候玉雪可爱,再大点,直接长成了黑熊,也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吃了什么□□了,小时候的好相貌被那身黑皮和胡渣遮了大半,偏他还觉得自己那样男子气概十足,让他修修脸,涂抹点美白的脂粉都和要他命似的。 不过,箫见素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会那样说。 “大嫂说的是极。”卫琼英听她提到老爷子,皮笑肉不笑地说到。 现在得老爷子欢心又怎么样,将来的路还长着呢。 时间差不多了,顾家的女眷陆续上了各自的马车。 顾容苏跟着大哥顾容苍骑马,顾如是和箫见素一辆马车,身边各自带着一个伺候的丫头,剩下的人都坐后头丫鬟仆妇乘坐的车辆。 箫见素有钱,自然不会委屈自己和闺女,她们乘坐的马车是最大最宽敞的,马车里,垫着厚厚的绒毛垫,马车的座位上也让绣娘缝了厚实的坐垫,坐上去软和舒适,坐再久都不累。车厢中的暗格里放着好些解馋的零嘴,蜜饯糕点,都是顾如是最喜欢的,里头熏了淡淡的香,混着刚沏好的新茶,让人惬意地想要打个盹。 箫见素还别出心裁的让工匠在马车里打造了一个可以折叠的小桌板,刚好可以用来打叶子牌,两主两仆,刚好凑一桌。 此去绥阳,路途遥远,几乎有大半的时间都要在马车上度过,如果没有这些小玩意儿消磨时光,那日子可就难过了。 跟着箫见素上马车的是她身边的大丫鬟琥珀,顾如是带着的是大丫鬟碧袖。两人都是话不多,心思仔细缜密的,旅途路上,还是得这样细心的丫鬟服侍。 “九索。” 箫见素打出一张牌,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听说你把那件月陇纱做的罗裙给了如意。” 要知道,月陇纱极其难得,还是那样鲜活的色彩,因为材质特殊,多为月白色,银白色等浅色,当初哥哥派人把那月陇纱送来,指明就是送给呦呦的,呦呦还很开心,她原以为闺女会穿着那件衣裳去参加雅苑贤集,没想到,一眨眼就送出去了。 要不是知道是呦呦心甘情愿送的,不带半点委屈,她都要怀疑是二房的人用了什么手段,哄过去的了。 “没什么,就是不喜欢了。” 顾如是心里想着事,打叶子牌也有点漫不经心,此时听娘亲忽然说起那件早就送出去的衣服,脑袋里飞快转了一圈,就知道一定是青瑶去娘那说了什么。 “我最近喜欢那些艳丽的颜色,总觉得那些颜色衬不起肤色,看二妹喜欢,就送她了。”顾如是黏着娘亲歪缠,将败家的话说的理直气壮。 箫见素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看着面前的闺女穿着的那一身桃粉色的绣花罗裙,有些偏艳俗的颜色,一般人根本驾驭不了,可是在女儿身上,反而相得益彰,衬的她肌肤胜雪,艳若桃李。 正如顾如是刚刚所说,比起那些寻常颜色,穿着这样艳丽夺目色彩的衣裳,反而更突显她的气质,热情张扬的仿佛一团火,灼烧所有人的目光。 箫见素不禁有些得意,这是她的女儿,是她箫见素的闺女。 “既然如此也罢,便宜了二房。” 箫见素不觉得女儿败家,两个儿子有顾家,她的那些私房,大半都是要留给呦呦的,她再怎么花也得花个几辈子,反倒现在这样正好,不容易被外物哄了去,像二房那个那样小家子气的,她反而还有些担忧呢。 这场谈话,以箫见素决定多给闺女做几身新衣裳告终,一旁的碧袖见此松了口气,她原本还有些担心小姐将那些贵重的东西随手送了出去惹来夫人的不满,却忘了夫人最宝贝小姐,哪会为了那点“小东西”就责怪小姐呢。 只是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青瑶告的密,如果是的话,她可得好好提点一下那丫头了,既然都是小姐跟前的人了,那么就该事事以小姐为主,她老是拿小姐房里的事去夫人面前告状,恐怕早晚都会惹来小姐的不满。 碧袖看得清楚,现在的小姐和以前的小姐不一样了,恐怕不会过分容忍她的那些不规矩。 ****** “主子,顾家已经出发去绥阳了。” 一间幽暗的房间内,凭空出现一个黑衣人,跪在桌案前,低着头回复。 坐在桌案前的男子一身玄色衣袍,微微低垂着头,整张脸在烛光的阴影下,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提笔的手一顿,声音有些低沉。 “让暗六盯紧些,将顾家的一举一动,都记下来,用金雕寄送。” “是——” 底下的人没有在意主子怎么这么关注顾家,“江小姐托暗八传来消息,希望主子能送一个会武的丫鬟过去。” 主子最近一直关注着顾家,已经很久没问江小姐的情况了,暗一有些吃不准,是主子的兴头过了,还是一时事忙,忘了江小姐的事。 可是想想,主子从来就没有对一个异性有过那样的关注,暗一不敢拦下暗八传来的消息,据实回报。 “她——”烛光下,男子的眼神晦涩莫名,他都忘了,这时候的自己,将暗八送到了那个女人的身边。 “派红拂过去。”说完,男子又恢复了开始的平静。 他的话让暗一小小吃了一惊,主子怎么会派红拂过去,她可是......不过都是主子的吩咐,暗一诧异了那么一下,领命出去,在心里,重新估量了一番江小姐在主子心中的地位。 久久不落笔,成团的墨汁在画纸上晕染开来,刚刚完成了一半的仕女图就这样毁了,男子怔怔的看着那渗染开的墨团,苦笑了一声,很快,屋子里又恢复了开始的沉寂。 11.外家(捉虫) “大夫人,二夫人。” 顾家在绥阳别院的管家带着丫鬟仆妇迎出来,早在三个月前,别院的下人就开始准备打扫,迎接他们的到来,在车队即将到达的时候,也派先锋来府里通知,因此管家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切,等着主人的到来。 顾家别院的管家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褐色的衣袍,蓄着胡须,打理的整整齐齐,长相憨厚老实,只有那双眼睛中微微透出的精明,显示出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几个丫鬟将马扎放在马车前,箫见素几人都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她看了眼低着头,看上去低眉顺眼的管家,点了点头。 这个绥阳别院的管家是江文秀的人,不过一个管家,也不敢做出那旁子事来,他要是敢动手,她就敢剁掉江文秀的一只手。 这一路风尘仆仆,连卫琼英都没了和箫见素计较的心,只想好好泡一个澡,去去旅途的乏气。而且离雅苑贤集举办的时间不远了,她们也要好好养养精神,决不能在那样的盛会上丢丑。 箫见素也是这么想的,并没有多交谈,吩咐好一切,就各自在丫鬟的带领下去了自己的房间。 ****** “大夫人,江家给咱们家下帖子了。” 箫见素正在核查绥阳别院的账册以及下人的花名册,就见管家匆匆忙忙走了过来。 “江家?” 她心中了然,毕竟自己的继婆婆是江家嫡出的女儿,江家给他们下帖子,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且世家之间,本就互通有无,关系来往一直密切,除了那个神秘的太史家,其他世家都有姻亲联系。 “可有通知二夫人?” “奴才已经派下人去通知二夫人了。”管家低着头回答。 先来通知自己,派下人通知他真正的主子。箫见素笑的有些玩味,看着底下恭恭敬敬的管家,神色莫名地品了口香茗。 沉默了良久,魏管家都快沉不住气的时候,箫见素终于开口了。 “你去告诉那个传信的人,明天上午,我和二夫人会带着三位小姐登门拜访,等会你去拟一个礼单,让我过目。” 魏全低头应是,躬身退了下去,出门的时候,擦了把脸上的汗,心中还带着刚刚在堂屋内感受到的莫名的压迫力。 这大夫人还真不是好哄的,不愧是萧家的女儿,只是不知道自己这一步棋走没走错。 ****** 第二天一早,箫见素早早打扮妥当,有些不放心地来到闺女的屋内。 “娘,祖母不也是江家旁系的女儿吗,呦呦怎么从来没有见过祖母那的人呢?”顾如是对这个问题已经好奇许久了,她记得上辈子来参加这次的雅苑贤集,也收到了江家递的帖子,可是祖母那却一直没个音讯,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顾如是记得自己以前听祖父说过,亲祖母是当时家里最受宠的姑娘,没道理在出嫁后就没了联系啊,就算祖母的父母去世了,祖母的兄弟姐妹总还有活着的吧。 箫见素听女儿忽然提起这件事,正在她发髻上比划朱钗的手顿了顿。 “呦呦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箫见素那点不自然很快就恢复正常,速度之快,连一直注意着她的顾如是都没有察觉。 “只是好奇罢了,二妹妹昨个儿可是特地来我这儿炫耀了一番。”顾如是嘟着嘴,仿佛真的是为了女儿家的争风吃醋。 箫见素见状笑了笑,点了点女儿的鼻子,看着闺女皱着眉可怜可爱的小表情不由地噗嗤一笑:“你和她计较什么,你外祖家是禹城萧家,外祖母是辽宁许家的女儿,光是这一点,你就甩了她一大截。” 对于自己的出生,箫见素一直都是自傲的,她觉得自己的女儿并不逊那些公主贵人,真比起尊贵来,还不知道是谁更尊贵呢。 “你祖母的至亲都已经过世许久了,现在他们那一当家做主的是你祖母的庶弟的嫡子,当初你祖母和那庶弟关系一般,咱们两家自然也就没了来往。” 箫见素看女儿好奇,还是简单的解释了一下,顾如是垂眼,嫡庶之间,关系当然不可能像亲兄弟一样融洽,可能并不只是一般,还有一些恩怨在里头,这么一来,两家多年不联系,也是正常的了。 箫见素见女儿相信了她的话,稍稍松了口气,事实哪有那么简单呢,只是这些事和女儿没有多大干系,不需要告诉她,让她跟着生气。 ****** 江家是姻亲,也是此次雅苑贤集的举办方,顾如是几人的打扮都没有马虎。 顾如是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衣衫,宝蓝色绣缠枝白莲的罗裙,月白色的绣鞋尖头缀着一颗龙眼大的明珠,一般人连做成首饰都要心疼半天的珍宝,就这样被随意的绣在绣鞋的尖头,衬的那双玲珑的小脚精致可爱,偶尔调皮地从罗裙里探出个鞋尖,让人心痒痒的想要一探究竟。 她的一头秀发梳了个留仙簪,上半截头发一络络地盘成辫子旋成斜倚的发簪,用一只碧玉簪轻轻挽起,两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发簪插在发髻上,嵌着宝蓝色的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错落有致的流苏,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摆动,在发鬓间摇曳,因为正是年轻水嫩的年纪,顾如是并没有涂抹脂粉,可是依旧白皙如玉,水当当的,仿佛用力一掐就能掐出水来。 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 顾如意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打扮了大半天,还比不上眼前这个脂粉未涂,只是略微勾描了一番眉角,轻点朱唇的女人,恨老天爷的不公平。 这样的妖精,为何没让老天爷收了去。 其实说起来,顾如意和顾如心长得也不差,顾如意的下巴尖尖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身形消瘦,那小腰细的仿佛一掐就断,看上去颇有点弱柳扶风,惹人怜爱之感。只可惜那鼻子长得不好,鼻梁有点低,这一点随了顾家的老太太江文秀,成了那张脸上唯一的败笔。 顾如意不知从哪里听来一个偏方,说是只要每天捏鼻梁,这鼻子就能挺起来,还特地让工匠做了个夹子,每天睡觉的时候就夹着鼻梁上那团软肉,那段时间,她的鼻子一直都是红红肿肿的,后来估计没什么效果,再也没见她用过那东西。 顾如是的鼻梁高挺,鼻头秀气精致,顾如意对此嫉妒了许久。 顾如心往日里都低着头,额头盖着厚厚的一层刘海,畏畏缩缩的,看不清她本身的长相,今天要去江家,卫琼英难得让她打扮了一番,穿着一身粉白色的衣裙,看款式,是顾如意以前穿过的。 她的身量娇小,穿着顾如意以前的衣服,倒也合身,她的眉眼比顾如意更精致些,说起来,顾如心的娘长得也还不错,不然也不会被顾远桥借着醉酒拖到床上,一切都只是给自己的色心找借口罢了,只可惜,美人薄命,在生顾如心的时候血崩而亡。 顾如心没什么首饰,顾如是送她的那套首饰,她打算在雅苑贤集当日佩戴,今天只在头发上簪了一支有些劣质的玉簪和一些银饰,好在款式简洁大方,要是能去掉那畏缩胆怯的气质,也是个夺人眼球的小美女。 不过也幸好她的气质使她这张脸蒙了尘,不然,她在二房的日子恐怕更难过,光是嫉妒心重的顾如意就不会让她好过了去。 “既然都齐了,咱们就出发吧。” 箫见素满意地点点头,她的闺女果然是最出色的,看着二房母女那嫉恨的眼神,箫见素觉得心头暗爽,对着一旁的管家吩咐道。 礼物都早早备齐装在车上,主子坐的马车也准备好了,一行人就上车向江家驶去。 12.前世情敌 顾家是姻亲,又是世家之首,江家自然不会怠慢,等箫见素等人到的时候,江家这一代的长孙媳妇已经早早在外头等着了,一块跟着的还有江府的管家,和江家老太太身边的老嬷嬷。 “顾大夫人,顾二夫人。”林月琴是江家这一代的嫡长孙江濯清的正妻,按辈分算,是江文秀的侄孙媳妇,让她来门口迎接顾家众人,既表示了江家的重视,又不至于跌了江家的颜面。 毕竟这五大世家在明面上是同气连枝,虽然这私底下也有实力的划分,至少在明面上,大家都是平等的,江家也未必乐意低顾家一头。 “这位就是姑奶奶在信里常常提起的顾大小姐吧,果然闻名不如见面,顾大小姐这样貌,饶是我这样的女子见了都忍不住心动了。” 林月琴刚嫁入江家没多久,她的家世并不显赫,只能算是清贵,她的父亲林隐是麓山书院的副山长,也是当世有名的学者,她能嫁入江家,并且是嫡长媳,说实话,吓掉了一大群人的眼睛。 世家的嫡长媳一般都出自世家,多是五大世家内部消化,或是从其他中品世家中擢选合适的女子,皇族和下品世家的女子多为次子或是庶子的结婚对象。 江家作为五大世家之一,却选了林月琴这样一个勉强算是书香门第出生,既不是世家也不是皇族的女子,其中的玄机让所有人都参谋不透,恐怕只有当事人知道。 这不,这第一次见面,林月琴就闹了个笑话,按照江家的立场,他们是更希望顾远桥上位的,这样才会实现利益的最大化,相反,如果是顾远舟上位,对江家来说就没什么特别的好处了,毕竟顾远舟的生母虽然也出自江家,可是却是旁系,还是一个和主家感情不深的旁系。 林月琴当着卫琼英和顾如意的面称赞顾如是,这一点,着实不算聪明。如果是那些受过良好的宗妇教育的世家贵族的女子,这时候就不该在明面上有偏颇,即便心里的确为顾如是的样貌吃惊,也该适当的赞美其他两个姑娘,不能厚此薄彼。 此时顾如意的眼底就浮现了丝丝不满,眼前这个算起来还是她的表嫂呢,就这么当着她的面夸了她的敌人,真让人心里不痛快。 林月琴的神经再粗,也察觉到这氛围的不对了,何况她还算是一个比较纤细敏感的女子,她很快就知道了自己刚刚那番话的不足之处,急忙描补:“二表妹和三表妹也是玉质兰秀的姑娘,在三日后的雅苑贤集上,定会夺得那些年轻有为的世家公子的目光。” 越说越错,将好好的嫡女和一个庶女放在一块比较,那不是存心打顾如意的脸吗。 果不其然,顾如意此时的表情已经不是用不好就能形容的了,手中的绣帕都快被她扯烂了,想着当初祖母在家里骂舅奶奶老糊涂,给表哥找了那样一个低门小户出来的姑娘,难登大雅之堂,现在看来,祖母说的没错,这样的女子,怎堪宗妇的重任。 箫见素和卫琼英都是见多识广的,这样的场面还引不起她们的情绪,和林月琴寒暄了几句,就在她和那个老嬷嬷的带领下,朝内院走去。 顾如意就跟在母亲箫见素身后半步距离的位置,看着走在最前头,步履摇曳,清秀端庄的林月琴,勾了勾嘴角,眼底闪过一丝幽光。 扮猪吃老虎,有趣。 ****** 顾家是武家,宅院的布置大方威严,江家则是充斥着文人的精致秀雅,一花一草,一桥一木,均是诗情画意。 顾如是几人到的时候,江家的所有女眷都已经在大堂内候着了,看到她们进来,除了辈分最大的江老夫人,其他女眷均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问老夫人安。” 箫见素几人半蹲见礼,又和其他同辈行了平礼。 “何须多礼,来人,快快看座。”江家的老太太是一个看上去笑眯眯,弥勒佛一般和善的老夫人,此时她看着顾家众人的眼神十分亲热,忙不迭地让下人候着几人入座。 “一晃眼,我也有大半年没有见过如是、如意和如心了。”开口的是江家的大夫人,她的体态微丰,是个丰腴富贵的美人,只是打扮的老气了些,明明比箫见素好小几岁,偏偏穿着褐色的缎袍,发髻是最老气的盘螺簪,佩戴的发饰也是上了年纪的人才喜欢的金镶玉的发饰,好好的美人,偏偏打扮出了五六十岁老妇的姿态。 江家大夫人许云秋是许家旁系的嫡女,她并不是江家大爷江修成的原配,只是后娶的继室,膝下无子,养了大房唯一的庶女江白禾,江家的几个庶子也是放到她膝下抚养的,只是没有记名,唯独江家的长孙,大房的嫡长子江濯清从小是被江修成带在身边亲自抚养的,和这个继母只有一番面子情。 “就是,当年见到时还是几个青涩的小丫头,没想到一年没见,出落成了那样标志的姑娘,这要是走在路上,我都不敢认了。” 江家二房的夫人捂着嘴,看着眼前的几个姑娘打趣道,二房没有姑娘,旁家的姑娘再优秀,对她都没什么威胁。 “舅母。”顾如意的小脸红扑扑的,被夸奖的有些害臊。 顾如是的视线在江家的女眷中打转了一圈,没有见到那个女人,和上辈子一样,她恐怕还待在麓山书院,只等着三日后,在万众瞩目之下,来一个“惊喜”的入场吧。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冷凝。 “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大小姐从麓山书院回来了!”一个仆妇匆匆进来禀报道,原先眼神还有些淡淡的江家大夫人顿时眼睛一亮,直直看着门外,眼底满是期盼。 顾如是的身形一僵,有些不相信地朝门外看去,上辈子那个女人明明没有出现?她的眼底闪过一抹深思。 “祖母,母亲——”未见人,先闻声。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裙,身姿楚楚,步履袅娜的女子出现在了众人的目光中,来人正是当今第一才女,江家的庶长女江白禾。 江白禾的身量不高,比顾如是还矮了大半个头,身材纤细,肌肤胜雪,眉目如同一泓清泉,眉目如画,唇若点樱,几分书卷气。她身着月白长裙,外头罩着同色系的轻纱薄衣,朵朵银线绣制的白莲跃于抹胸之上,轻纱遮掩,略带一丝不同于书卷气的娇艳,月白色罗裙上绣着同样的花纹,白纱飘浮,随着她的动作摇曳,腰部系着白玉腰带,腰肢纤细,不盈一握。 她的身体似乎有所不足,就那么几步路的功夫,白皙的肌肤上就泛起了微微的红晕,略带点点娇喘,如果此时有男子在场,恐怕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中,舍不得她受半点罪。 好一个惹人怜爱的晋朝第一才女。 顾如是凝神看着,尖利的指甲都快掐进肉里去,心中默念了好几遍金刚经,才平息那几欲爆发的怨气。 “禾儿,你不是说要留在书院和你二叔探讨《兰序雅集》,要晚些时候才回来吗?”许云秋没有孩子,唯独眼前这个庶女,生儿丧母,是她从小抚养长大的,而且丝毫没有辜负她的期望,那个才女的名声,为许云秋增了不少的光,她对于这个女儿,也有一丝真感情。 “女儿听说今天顾家表舅母带着几位表妹过来,所以这才早早赶了回来。”江白禾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让人生不起一丝厌烦,反而有一种莫名的亲和力。 “白禾见过两位表舅母。”她侧过身,向箫见素几人行礼,然后又看了看顾家的几个表妹,在看到顾如是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幽光,很快就恢复成那个和善的贴心大姐姐的模样,友好地和三人打了招呼。 顾如意心底还记挂着出发前顾如是的那翻挑拨,以前她没见过江白禾,只是听过她的名声,心底还有那么一丝侥幸,今天看到一个这样文弱惹人怜惜的女子,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每天在她的严缙哥哥面前晃悠,心里的焦虑和嫉妒压都压不住。 江白禾一进门就注意到了那个在众多女眷中,依旧耀眼夺目,把所有人的光彩都掠夺的顾如是,警惕她那美貌给她带来的威胁,一时间没有察觉到顾如意对她的那一股莫名的敌意。 顾如是就坐在顾如意的边上,自然没有错过她那一身仿佛被打翻了醋缸的醋意,玩味地看着江白禾笑了笑,那一笑的风化,让江白禾心头的防备更甚。 眼前的这个女人,会是她在雅苑贤集上最大的对手。 江白禾敛了敛眉,微微垂着头,眼底闪过无数思绪。 13.暗算 “刚刚听大夫人提及《兰序雅集》,可是那本上百位文人雅士以及当年三元及第的大才子,当今礼部尚书崔巍和麓山书院几位师长共同编纂的《兰序雅集》”卫琼英有些诧异地看了一旁的江白禾一眼,应该不是重名,世界上可没有那样巧合的事。 “正是你口中说的那一本。”许云秋的眼底闪过一丝得色,看着一旁的庶女时,神情更加温柔和善。 “禾儿从小身体就不好,家中只有她那么一个女儿,也最偏疼她。那丫头没什么爱好,偏偏喜欢看那些古书,家里的藏书阁都快被她翻遍了,偶尔出门,还喜欢去书斋淘些家里没有的孤本古籍,活脱脱一个小书虫,她那几个哥哥弟弟都比不得她。” “《兰序雅集》编纂的是从周朝至今,所有文人才子的诗词歌赋,以及生平详解,禾儿看的书多,有些书册都已经成了孤本,只有禾儿那里找的到,二弟托大,向禾儿借了那些古籍,又因知道禾儿仰慕崔大人已久,让禾儿加入其中,总算禾儿没有给他二叔丢脸,这些日子,那些大儒对她也多有称赞。”许云秋缓缓解释道,一边拍了拍身边娇人儿的手背,看着她害羞的模样,心底淌过一阵暖流。 这个女儿虽然是庶出,可是却是她亲自教养长大的,总算没有辜负她对她的期望。 “哪有娘亲说的那样好,崔大人他们是长辈,让着我,所以才夸了我几句,修纂《兰序雅集》是国之幸事,对后世益处无穷,能参与其中,我已经三生有幸了。”江白禾含羞带怯,□□的脸上一抹红霞,娇煞众人。 “早就听闻江家才女的名声,哪像咱们家这几个,就喜欢侍弄那些个花花草草,再不济就是躲在屋子里练练女红,看些野史杂谈,就是不肯把那心思花在正事上,讨论起珠宝首饰来,倒比任何人用心。” 卫琼英这还是第一次见江白禾,却仿佛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一般,满腔慈爱,就快从眼底溢出来了。 宫里出来的,各个都是演戏的人精,在当今文昌帝没有登基前,卫琼英也就是先帝十几个公主中的一个,不上不下,要不是她有这心计,当初也不会是她嫁到顾家来,早就和她别的姐妹一样,成为和柔夷、莽族等番邦部落联姻的工具了。 她不信江白禾真有那才华,也就是个十六岁的女娃娃,就是打出娘胎就开始看书,还真能有那本事,参与到《兰序雅集》的编撰,还不是江家想要给她镀层金,编出来的假话。 不过,由此可见,江家在这个庶长女身上,所图甚大,迫不及待想要给她铺路了。 既然如此,卫琼英也不介意捧江白禾一把,横竖自己想要绕过老大一家上位,还需要江家在背后帮助呢。 这些念头只是在卫琼英心底过了一圈,很快的,她就在心底做下了决断,并且有了上头那一段话。 顾如是依旧微微笑着,她那个好二婶的确没说错,比起那些孝经典籍,她更爱那些风水游记和一些话本子。只是顾如意就没有她那么淡定了,她不满,自己的亲娘,居然贬低她,赞美眼前那个很有可能勾引了她心仪的男人,并且出生低贱的庶女,这让她如何甘心。 “禾儿哪有二表舅母说的那样好,只是多读了几年书,娘亲都怕我读成个呆子,我倒羡慕几个表妹那样鲜活的性格。” 江白禾一向都是滴水不漏的,自然会努力做到让任何人都满意:“这次雅苑贤集,几位表妹还会在绥阳留上些许日子,正好咱们几姐妹多聚聚,让我也跟着沾些鲜活气,省的以后娘亲嫌弃我无趣,不搭理禾儿了。” 她的话语真诚中带着些逗趣,把江家大夫人哄得眉开眼笑,连江老夫人看她的神情,都多了一番自傲和满意。 这顾家的大丫头看不出性子,虽然长得美,却木木的,从进门到现在,一副表情,没有说过一句话,顶多就是个木头美人;顾家的二丫头看模样就知道是一个心胸狭窄的,连最基本的表情控制都做不到,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顾家庶出的三姑娘在家里明显是被欺压的很了,一股子小家子气。 总的看下来,还是自家的女儿最出色,江家人满意了,心情更好了,对江白禾这个孙辈唯一的姑娘,也更看重了。 “祖母,禾儿那给几位表妹准备些礼物,不如就让禾儿带着几位表妹去我屋里坐坐吧。”江白禾十分纯良的对着一旁的江老夫人说到。 “你这丫头,一见到新的姐姐妹妹就开心。”江老夫人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虚空地伸手朝她点了点,江白禾配合着缩了缩肩膀,装出一副害羞爱娇的模样,又是引得众人一阵舒心的笑声。 “也罢,几个年轻姑娘可不耐陪我这个老太太说话,正好一块去禾儿的屋里,说些她们年轻女孩喜欢的悄悄话。”江老夫人看着一旁的箫见素和卫琼英,眼带笑意地说到。 “这样也好,正好让她们表姐妹培养培养感情。” 卫琼英先箫见素一步说话,箫见素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不悦,不过终究没有说什么,看了眼边上的女儿,点点头答应下来。 ****** “江表姐的屋子,好素净,都不像是寻常姑娘家的房间。” 顾如意和江白禾别着气,自然绞尽脑汁想要挖苦她,可是这一路上,人家都对她和善有礼,长得比她美,书读的比她多,见识也比她光,想来想去,也想不到能挖苦她的点来。 不过这一进江白禾住的琳琅院,看到屋内的布置,顾如意顿时就找到可以攻击的点了。 寻常姑娘家的闺房,总是少不了一番细心布置的,各色华贵的绣缎幔帐,上好的洺雾纱糊的窗户,花瓶摆设,缺一不可,最重要的还要数梳妆台,上头定是摆着满满当当的胭脂水粉,收纳着各色珠宝首饰的首饰也是不能少的。 有些喜欢风雅的,屋内还会摆着古筝或是竖琴,不喜欢乐器的,那就摆一个寻常姑娘都喜欢的绣绷,闲来无事绣几针。 总之,这零零碎碎的,即便丫鬟仆妇收拾的再整齐,还是能轻易地看出来,那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姐的闺房。 江白禾的屋子与人相反,房间内的家具摆设,整齐又赶紧,没有多余的装饰,幔帐和纱窗一律选择极浅的颜色,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在屋内的几个桌几上摆着素净的瓷瓶,里头插着两三枝新鲜采摘的鲜花。 梳妆台上就摆着几个小小扁扁的瓷罐,是几个胭脂盒,除此之外,别无她物。唯独墙边一个个书架,以及上头摆的满满当当的书,以及那充斥着整个房间的墨香,有了些许特色。 只是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 顾如意也有好些闺中密友,谁家的房间都不会是那样的装扮,她的朋友里也不乏那些喜欢书的,可是也没有谁,在闺房里也摆满了书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喜欢读书,想要从里到外都把自己泡在那墨汁里,仿佛这样就能洗清她卑贱的出生似的。 顾如意自觉自己看透了眼前这个虚伪的女人,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侍书,你去帮我把准备好的礼物拿过来。”江白禾装做没听懂顾如意略带嘲讽的话,对着一旁的丫鬟说到,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对着那小丫鬟比了个手势。 丫鬟脸色不变,十分恭顺地领命下去。 “我知道几位妹妹要来,早早就让人准备了礼物,也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江白禾热忱地招呼几人坐下,“往日里我喜欢读书,也没有什么聊的来的朋友,如果几位表妹不嫌弃,之后几天我可以带着你们在绥阳好玩的地方到处走走,麓山书院的繁华坡是绥阳有名的赏景之地,现在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改日我可以带几位妹妹去逛逛。” 如果顾如是不知道这个女人的为人,恐怕还真相信眼前这个女人,真是那样的和善可亲了。 “小姐,东西拿来了。”侍书很快就过来了,带着几个丫鬟,手里各自捧着一个锦盒。 三个锦盒被摆在桌案上,里头各自放着一串琥珀蜜蜡雕琢的手串,每个手串上都串有二十颗珠子,都被生动形象地雕刻成形态各异的生肖的形状。 看模样,是按照她们每个人的生肖来做的,顾如是和顾如意属狗,顾如心属鼠,按理鼠这种动物有些猥琐丑陋,可是偏偏被雕的圆润饱满,憨态可掬,更别提本就可爱的狗了,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喜悦。 顾如是和顾如意面前的两串手串虽然都是同一个生肖,可是这图案全然不同,其中垂下来的两颗珠子,一个是红翡磨得圆珠,一个是碧绿色的猫眼石,两串珠子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招人喜欢,顾如意看看这串,又看看那串,哪串都喜欢,哪串都想要。 “不知道几位妹妹喜不喜欢,这些琥珀蜜蜡是祖父从南江带过来的,成色极好,送与了我,我却一直都没想好该做什么样的首饰,这不听说几位妹妹要来,正好借花献佛。” 江白禾将那个红翡做串珠的蜜蜡串推到顾如是的面前,这么一来,猫眼石的那串,就是顾如意的了。 刚刚还觉得两串都好,挑花了眼的顾如意顿时就觉得自己面前的那串怎么看怎么难看,反倒是被推到顾如是面前的那串,更加精致夺目,上头雕的生肖,更加的憨态可掬。 她咬了咬唇,心中不满,可是终究没有开口。 顾如是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蜜蜡串,勾了勾嘴角,狭长的眉眼微微一挑,露出无限风情,让江白禾这心头微微一窒。 “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江小姐的礼物了。”顾如是盖上锦盒的盖子,递给身后的碧袖,对着江白禾微微一笑。 江白禾看她不似另外两人直接带上那手串,微微有些失望,只是面上没有丁点表示。 14.中招 “妹妹这是不喜欢我送你的手串吗?”江白禾看着那个被顾如是交给丫鬟的锦盒,面上流露出一丝忐忑和伤心。 “江姐姐你别理她,我大伯母是禹城萧家的女儿,什么好东西她没有,这些珠啊串啊的,她早就都看腻了,不喜欢你送的这串珠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顾如意没什么脑子,刚刚还气头上呢,就被这一串琥珀蜜蜡收买了,至少暂时是收买了。她觉得眼前这个娇滴滴的江家小姐人还算不错,如果她没有勾搭她的严缙哥哥,且为人老实本分的话,她也不是不能和她那样的庶女交朋友。 最重要的是,她希望对方听了她这段话后生气,直接把那条送给顾如是的手串拿回来送给她,那样就更好了。 顾如意眼馋地看着碧袖手里的那个锦盒,没瞧见一旁江白禾眼底的鄙夷。 这顾家二小姐好歹也是顾氏的姑娘,是当朝大长公主的嫡女,怎么那样小家子气,这气度,连一般人家的庶女都不如。 这嫡女也不过如此,江白禾心中闪过一丝自得,面上的表情越发温柔。 “顾大小姐,这个蜜蜡可是老太爷最心爱之物,要不是咱们小姐这次参与了《兰序雅集》的编纂,老太爷也不会把这块蜜蜡送给咱们小姐。” 那个拿了锦盒过来的丫鬟站在江白禾的身后,面有不忿。 “住嘴!”江白禾凤眼一瞪,虽然带着怒气,可是看上去软绵绵的没什么威力,“侍书,你在那胡言乱语什么,大妹妹好东西见多了,不喜欢我送的蜜蜡也是难免的事,我只要尽到自己的心就成了。” 说罢,略带歉意地看了顾如是一眼:“让大妹妹看笑话了,我身边的这些个丫鬟都被我宠坏了,口无遮拦的,你千万别把她那些话放在心上。” 这明晃晃的指责让顾如是差点笑出声来,上辈子她就这样,总是喜欢在那人面前装好人,最后错全是她的,她依然是那个纯洁善良的太后娘娘。 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上辈子的顾如是为了那个男人忍着,让着,现在想开后,发现原来那些手段也只是不痛不痒的手段罢了。 “实在不巧。”顾如是撩起一截衣袖,露出此时正带在皓腕上的那串蜜蜡手串。 枣红色的蜜蜡,闪着温润的光泽,一颗颗打磨地圆润光滑,戴在那修长纤细,白嫩如玉的手腕上,相得益彰,不知是这蜜蜡衬了手,还是这手衬了那串蜜蜡。 不论是油润度还是光泽度,顾如是手上这串都要完胜江白禾给的那串蜜蜡,只是在款式上没有江白禾给的那串来的新颖有趣。不过要是论价值,顾如是手上这串是江白禾那串远不能及的。 “前些日子,舅母特地托人送来了这串手串,说是外祖母特地拿去宜慈庵供奉过的,嘱托我必须戴足七七四十九天。” 顾如是笑眯眯的:“外祖母替我求签,签相上说我这段时间犯小人,总有那些子不怀好意的人想要来招惹我,外祖母疼我,特地请了这么一串佛珠串,算下日子,今天已经是第四十六天了,实在不好拿下来。江小姐这么善解人意,不会怪罪我吧。” 前世受过的教训,顾如是是傻了才会再中招,这趟来,她早就做好了准备,看着江白禾那青白的脸色,真让人痛快啊。 “江小姐放心,你给的那串手串虽然不如外祖母送的,可是胜在巧思好,等后日我取下手上这串蜜蜡,就会换上你送的那串了。” 顾如是说的真诚,让江白禾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大妹妹喜欢就好,我就怕自己送的东西不和你们的心意。” 天知道她衣袖底下的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刚刚顾如是的那翻话,简直就是把江家贬低到了尘土里,他们江家视若珍宝的东西,在别人眼中也就只是寻常之物,没得沾染了阿堵气,衬的她没见识,小家子气。 江白禾差点咬碎一口白牙,要不是多年的涵养摆在那,都快忍不住破功了,对方已经把话说到那样的地步,她也不好强迫对方带上那串手串,只能笑着说没事。 现在她只能期望对方像她说的那样,会在后日戴上那串手串,只要她带上...... 江白禾心里想着,面上也不禁松快了些,在外人看来,那就是江家大小姐果真如传闻中说的那样大度和善,又增添了几分好感。 ****** “大姐姐,你那不是有许多手串了吗,不如就把江表姐给的那串手串给我吧,要不,就拿我手上的这串跟你换。” 回府的时候,顾如意撒娇蛮缠地闹着跟顾如是上了同一辆马车,同行的还有顾如心。箫见素和卫琼英则是坐了同一辆马车。 此时,顾如心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的角落中,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上那串蜜蜡手串,眼神不经意地从顾如是和顾如意身上划过,也就几息的功夫,很快就收回了眼神,又成了那个老老实实的顾家三小姐。 “一串手串罢了,反正我不喜欢,你喜欢,那就和你换吧。”顾如是无所谓地说到。 换,而不是给,多少让顾如意有些失望,不过她这人从来都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现在在她眼里,自己手上这串手串远远比不上顾如是那串红翡蜜蜡手串,虽然有些心疼,还是想也不想地和顾如是交换了。 江白禾给顾如是的那串手串从头到尾就放在锦盒里,中途再也没有打开过。碧袖照顾如是的吩咐将那锦盒递给顾如意,顾如意打开锦盒,看着那串光华夺目的手串,咬了咬牙,褪下自己手上那串珠子,随手塞给了碧袖,然后迫不及待地戴上了那串红翡蜜蜡的手串,还稀奇地看了看那坠在底下的圆润饱满的红翡,靠近嗅嗅,似乎还带着一股奇特的花香味,让她不由更稀罕了几分。 碧袖小心地将那串猫眼石的蜜蜡手串放进荷包里好好收了起来。 一旁的顾如心一直没有开口,低垂着头,没有人瞧见,她在看到那颗红翡的时候眼睛闪了闪,幽幽的,不似往日那个胆怯的顾三小姐。 ****** “小姐,这串手串放哪儿呢?”回了房,青瑶和紫竹伺候着顾如是卸下满头的首饰,准备沐浴更衣。 四个大丫鬟顾如是这次只带了三个,红湘被留在了上虞,她还把自己的奶嬷嬷容嬷嬷留在那儿监视红湘的一举一动。 碧袖拿着和二小姐换的那串手串,一时间摸不清小姐的意思。 顾如是的首饰有些多,每个月箫见素还会让工匠做新首饰送来,以及从禹城的萧家送过来的各色异域的珠宝,光是顾如是一人,根本就戴不过来。后来几个丫鬟想了个办法,干脆就准备了三个盒子,一个放小姐不喜欢,从来不戴的首饰,一个放偶尔会戴的首饰,还有一个摆在梳妆台上的,就是顾如是那段时间最喜爱,时常佩戴的首饰,这样分类放置,也不容易出差错,别到时候要佩戴首饰了,找的昏了头。 “扔了吧——”顾如是褪下手上那串枣红色的蜜蜡串,随意摆在梳妆台上。这才不是什么外祖母千里迢迢送过来,在宜慈庵供奉过的手串呢,只是她随意从那堆自己不怎么喜欢的首饰盒中翻出来的,刚好应付之前那一幕。 “不,拿回来——” 看碧袖正要出去,顾如是又反悔了,她盯着那串手串想了想:“你去找一颗红翡把那猫眼石换了,雅苑贤集那一天,我就戴这条手串了。” 碧袖想着可能是小姐今天答应了那江小姐会佩戴这条手串,所以才做下这个决定,也没有多想,只是替自家小姐有些委屈。 这样品质的手串,小姐往日哪会戴呢,偏偏这次还得带着去那样的盛会。碧袖撇了撇嘴,十分偏心眼地将那看上去温婉可人的江家小姐,移到了自己的黑名单上。 ***** “手串送出去了。” 又是那间幽暗的房间,暗一跪在地上向自己的主子汇报,他不明白,为什么主子会那样在意那些女人家送的那些小玩意儿。 “下去吧——” 桌案前的人顿了顿,挥手让暗卫下去。 屋子里一下子就又只剩下他一人。 还是和前世一样,这一次,他绝对不会错过她了。 15.变故 雅苑贤集举办的日子如期而至,举办的地点就定在麓山书院的繁花坡。 麓山书院平日不对外开放,繁华坡虽然享誉天下,在无数文人雅士的诗词书画中出现,一般人却从未见过,这次麓山书院出借繁华坡,还是因为主办方是江家的缘故。 麓山书院本身就是江家的产业,那些规矩,对于江家来说,自然就不是规矩了。 顾如是还在睡梦中呢,就被心急的箫见素从床上拖了下来,指挥丫鬟下人帮她洗脸、更衣、梳妆。 因为明天将会见到那些前世纠缠半生,恨了半生的人,心事太重,几乎天际都泛光了,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满打满算也不足两个时辰,梳妆的时候脑袋还昏昏沉沉的,都不记得自己经历了多少道步骤,等终于结束,被推到那落地琉璃镜前时,才清醒了些。 那件月陇纱所制的百褶水雾裙被顾如是送给了顾如意,此时她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玫瑰红蹙金的曳地留仙裙,金红两色富贵华丽,留仙裙的款式飘逸清新,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结合在同一条裙上,一般人无法驾驭,极有可能穿出不伦不类的感觉,可是偏偏在顾如是的身上,这两种奇异的风格融为一体,妖冶中带着丝丝清纯,带着无限的诱惑力。 发型选用的是时下未出阁的少女最喜爱的飞仙髻,发髻是和衣服同色系的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顾如是推拒了娘亲递过来的玛瑙手串,戴上了那个改了串珠的琥珀玛瑙手串。 因为是重要的场合,以往不怎么上妆的顾如是也难得上了正妆,肤白如玉,眉目如画,眼尾用胭脂上了点色,眉心贴了红宝石嵌制的花钿,看上去妩媚清纯,就像是一个专偷人心的妖精。 现在世家贵族的嫁衣是玄金两色,以玄色为重,这满身红没有任何冲突,反倒因为颜色热烈奔放,这样的打扮,很受时下贵族女子的喜爱。 什么端庄稳重,贤惠大方,那都是那些长相寡淡的女子才会挂在嘴边的,时下那些稍微长得有几分姿色的世家女子,那个不是往美了装扮,赤红姹紫,珠宝翡翠,怎么富贵怎么来,怎么艳丽怎么来。 此时她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中那个光鲜亮丽女子隐隐有些怔忪。 “咱们家呦呦今天真漂亮。”箫见素就站在顾如是的边上,母女两有五分相像,看着当初那个被她抱在怀里的糯米团子,出落成如今这副模样,箫见素心里有欣慰和感慨,也有丝丝不舍。 这闺女长大了,是时候相看人家了,箫见素一想到自己捧在手心里的闺女到了许人的年纪,心里就像是被剜肉似得,这做媳妇哪有当闺女来的自在,只想把她藏起来,谁也不让瞧见。但是她心里明白,这不现实,她能做的,就是替闺女选一个良胥,再将闺女留几年,之后看着她嫁人生子,看着她渐渐成长起来。 箫见素的眼里闪过一丝怅然,牵过闺女的手,多少年前,这只手才拳头大小。 “时间不早了,咱们也该出发了,不然,那头都该有意见了。”箫见素笑了笑,扫去那满腔的不舍,今天可是个大好日子,可不能给闺女添堵。 不一样了,一切都将从今天发生改变。 顾如是点了点头,最后看了镜子中的自己一眼。 ****** 五大家族,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太史家,以及今年因为一些事情,不能来参加的萧家,其他三大家族都到齐了。 箫见素和卫琼英带着顾如是几人到达的时候,江家和许家的人已经都坐在凉亭中。 “你看看,这人果然经不起念叨,前脚才刚刚提到呢,这会儿人就到了。”江二夫人指着姗姗来迟的顾家众人,“你们看,那就是顾家的几位小姐,是不是正如我所说的那般国色天香,不似凡色。” 江二夫人指着顾家三姐妹打趣地说到,亭中有不少夫人小姐,都将视线凝聚到顾如是几人身上,并且在看到顾如是的时候稍微窒了窒呼吸。 实在是顾如是今天的打扮太惊艳,太有侵略性,一旁的顾如意和顾如心也算是小美女了,还精心打扮了一番,偏偏被她比到了地底下,没有引来丝毫关注。 顾如意自然没有错过众人的目光,一手捏着江白禾赠送的那串琥珀蜜蜡的手串,力气之大,都快把下头那颗红翡珠子给捏碎了。 顾如心见此不着痕迹地朝顾如是站着的位置挪了几步,离顾如意更远了些,现在大伙都注意着一旁的顾如是吗,倒也没人注意到她这点小动作。就算注意了,估计也不会在意,只是一个胆怯懦弱的庶女罢了,满脸的小家子气,让人连关注的欲望都没有。 “刚刚就听说顾家出了几个仙女,现在看来,果然是天仙一般的人物。”说话的是许家这一代的家主夫人,也是许云秋的大嫂。 她这趟来也带了许家这一代嫡出的两位小姐,和几个庶出的姑娘,几人现在正站在她的身后,好奇地看着顾如是几人。 五大世家分别位于东南西北中这五个位置,平日里,后院女眷的来往极少,除了姻亲之间的关系外,相处并不多,许家的家主夫人也就见过顾如是几次,她记得,前些年见到的时候,眼前的这个少女,似乎还不是这样艳丽到极致的模样。 “时候也不早了,禾儿那估计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咱们现在就挪步过去吧。”许云秋不太喜欢别人将太多的注意力放在顾如是身上,她觉得,今天她一手教养的女儿江白禾才该是这场盛宴的主角。 她微微皱了皱眉,状做忽然想起的模样,对着众人说道。 江二夫人知道她那小九九,笑了笑也没戳破她:“时候是不早了,那些年轻的小少爷们估计也等的焦急了。”她捂着嘴笑了笑,这一番话,逗得一旁那些未出阁的姑娘满脸通红。 雅苑贤集,明面上是世家年青一代交流了解的日子,实际上就是一个变相的相亲会。男女分席而坐,谈诗词歌赋,比琴棋书画,要是看对眼了,家世相当,长辈就可以请媒人探探口风,这可比盲婚哑嫁靠谱多了。 每年雅苑贤集都能促成几桩婚事,箫见素和顾远舟,就是当年最好的例子。 顾容苍和顾容苏坐的是男桌,早他们一步入席,顾如是几人过去的时候,正好就看到对面男桌上做着的隔着一条约五米宽的布毯的大哥和二哥。 顾容苍看到宝贝妹妹那叫一个开心啊,也没顾忌场合,站起身冲她开心的挥挥手,幸好还有点脑子,没有直接叫出声来。 顾容苍的胡子是他心中男子汉的象征,即便这样的场合,箫见素都没能让他把胡子剃下来,一身玄色的劲装,完美勾勒出他的虎背熊腰,配着他现在这姿势,只让人联想这莫不是黑熊成了精。 “诶呀,那是谁家的公子,长得也......” “这样的人物,看着就像是会动手打媳妇的,谁要是将来嫁给他可就掺了。” ....... 顾如是听着边上那些娇滴滴的小姐的惊呼和抱怨声,觉得自家大哥想要在今天这样的日子找媳妇,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了。 顾容苍没听见女桌这边的议论声,看妹妹和自己额首示意,美滋滋地坐了下来,终于安分了点。看对面一堆妖魔鬼怪,果然还是他妹妹长得最美,你说他娶什么媳妇啊,还不如看妹妹来的养眼呢。 箫见素这趟最主要的目的可不是把闺女嫁出去,而是给这头黑熊相看个媳妇,要是知道他此时心里的想法,恐怕会一把掌把人扇死。 仪式性质的废话,是这类场合必有的,顾如是没有仔细听那些老瓶换新水的场面话,视线一点点,在对面的男桌上游移。 因为距离有些远,其实对面那些男子的具体长相,根本就看不清晰,除非是极其熟悉的。 顾如是深深的记得上辈子那个人坐的那个位置,可是这一次,在她将视线转过去的时候,却发现,本该坐在那里的人,没了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 顾如是抿了抿嘴唇,心底升起疑惑。 “夫人.......” 许云秋在上头讲话的时候,一个老嬷嬷忽然上去,在她耳边私语了一番,听不清说了什么,只见这许云秋的脸色有了些许变化。 “这趟还来了一个贵客,请容我失陪一下。”许云秋匆匆告罪,退了下去,跟着那个老嬷嬷朝外头走去。 贵客? 能让许家大夫人称为贵客的拢共就那么几人,这突如其来的贵客到底是谁呢? 顾如是此时的思绪有些乱,怎么今天的这一幕和上一世截然不同,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是,所谓的前一世,都只是她的梦境? 16.相见 原本进行的好好的宴会,忽然间出现了点小小的意外,意外的来人还是许云秋口中的贵客,这不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意外了几分,视线朝着许云秋离开的方向看去。 每过多久,廊桥的尽头就出现了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除了刚刚离开的许云秋,还有江家的二老爷,也就是麓山书院的山长江修衍。 能让这两人亲自去接待的人物,除了五大世家的当家人或是类似顾远舟这个辈分的人外,也就只有皇室的实权人物了。 现在皇室衰微是没错,不过那也是掌权者无用,担不起世家的另眼相待,一直以来,世家和皇室都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世家不参与朝政,皇室不参与世家的内部治理,两者相安无事,以往也不是没有野心勃勃的君主想要收服几大世家,做到皇权的高度统一,只是都因为世家同气连枝,固若金汤的防备而告终,只能继续相安无事的相处着。 晋朝的上一任皇帝,正是那样枭雄般的人物。 说起晋国的开国皇帝卫忠义,那还真是个人物,草莽起家,在前朝末帝残暴昏庸的统治下,带着自己的手下揭竿起义,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是在兵法和人心的揣摩上,却有着极高的智谋。 一路走来,他拉拢许多被末帝逼得不得不反的百姓,一路从羌北打到京津,诛杀了前朝皇族,自己坐上了皇位。 登基后,卫忠义也不负他这个名字,善待那些陪他一路打拼的部下,励精图治,战后修养民息,减赋税,杀奸臣,花了十年的时间,做到政治清明,百姓安居。 等着帝位做稳了,卫忠义就将目光盯到了世家的头上。 世家长媳的位置拿不到,他就将自己的女儿嫁到世家做次子的媳妇,或是嫁到世家的旁支,以往世家也和皇族通婚,他这番做法并没有引起世家太大的注意。 说实话,安稳久了,世家也开始出现了这样那样的问题,不是每一任家主都拥有那样精明的头脑的,而且世家内部的纷争也多,当时的当家人并没有将这个上位不久的帝王放在眼底,反而纵容了他的发展。 姻亲只是他离间世家关系的一个小小的手段,先帝宗燕帝培养的女儿,可都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如果是长子嫡媳,或者还好些,作为次子媳妇,一个个向上爬的野心,比任何人都来的大,绞尽脑汁干掉前头的长子,让自己的男人往上爬,卫琼英就是最好的例子,后世,她也真的成功了。 嫡不嫡,长不长,这就是乱家之像,作为继承人,从小受到的培养和其他子嗣是完全不同的,正统继承人下位,那些没有受过家主教育的子嗣上台,一代复一代,世家的湮没,也就不远了。 世家内部的矛盾激化,世家和世家之间的联系也必须打断,五个独立的世家,和一个同气连枝的五大世家,这对付的难度是截然不同的。 宗燕帝卫忠义看出了江家的小野心,也知道江家现任家主道貌岸然的外表下的狼子野心,江家不满自己位于世家之首很久了,在宗燕帝不着痕迹的挑拨之下,这内心的不满就和滚雪球一般越积越大,直到无法遏制。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的,其他几大世家并不知情,他们防备的只是宗燕帝扩张的军备势力,早在卫忠义造反成功的时候,他就接受了前朝的二十万降军,加上他自己的十五万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的精锐军队,足足有三十五万兵力。光是这些,对付顾家和许家肯定是不够的,更何况还有萧家的精锐水军,谁也没规定,水军就不能在地上打仗不是。 因此在休养生息了几年之后,宗燕帝就开始在暗地里扩充军备,在世家毫无警觉的时候,宗燕帝手头的兵力,已经从开始的三十五万,扩充到的五十万,对世家已经形成了不小的威胁。 不过,世家要是能那么好动,他也就不是让历代皇族都头疼的毒瘤了,顾家牵制柔夷,许家牵制蛮族,萧家的水军牵制海外的各方势力,江家最没用,偏偏在文人当中的地位最超然。 宗燕帝要是想动世家,就要先做好被外族犯境的准备。 说实话,世家对皇位其实没什么威胁,因为世家能保持现在的平衡,就是每一方都只管自己本土的地界,就像是土皇帝一样,对皇位没有丝毫觊觎,不然其他四大世家也不会饶了那一家,人家当土皇帝当得挺开心的,对吃力不讨好的帝位压根就不放在心里。 心胸开阔的,就安安心心当自己的皇帝,管理疆土,野心大的,容不得那些威胁的,正如宗燕帝,自然就要想尽办法做到怎么才能在不惊动外族的情况下打压世家。 他想的慢慢蚕食,从内部分化世家的势力,这一点,其实很正确,卫忠义有心机,有野心,如果在让他活个十几年,或许还真能让他做到这一点,可惜,他死了,在他正值壮年的时候死了。 宗燕帝草莽发家,在造反之前,是镖局的一个武师,即便当上了皇帝,也没有疏忽自身的锻炼,身强体壮不输三十左右的壮年。可是,就这样没病没痛,身体健壮的男人,在他四十五岁寿辰的时候,看舞姬表演,正看到开怀处,兴奋上头,笑着笑着居然就笑死了。 这样奇异的死法,还是在一个野心勃勃的帝君身上,真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不少人对他的死因抱有质疑,可是太医再三检查,一无外力伤害,二无毒素内侵,检查来检查去,都表明宗燕帝的确是在过度兴奋之下,气血冲脑,这才突发暴毙。 宗燕帝一生子嗣无数,有在当武师时候生的,也有在当上皇帝后后宫的女子怀的,只是他女缘盛,子缘薄,后宫之中,十几个公主,皇子满打满算只有三个。 大皇子卫绍昌是宗燕帝还是武师的时候,身边的侍妾所出长子,那个侍妾在宗燕帝打仗的时候突发旧疾去世,在宗燕帝登基后背追封了德妃。 二皇子卫邵康是皇贵妃韦氏所出,韦氏的父亲是陪宗燕帝打仗的老臣,在后宫之中最为受宠。 三皇子卫邵卿当年年仅十二岁,生母不明,据传是在行军路上宗燕帝随意宠幸的一个军妓,也有说是妓馆的清倌,小道消息层出不穷,可惜都没有真实的验证。 偏偏这样一个生母不明的皇子,是宗燕帝最疼爱的儿子,从小就带在身边抚养,视作未来的接班人看待,要星星不给月亮,那些年,远在边境,都能听到三皇子骄奢淫逸,嚣张跋扈的传闻。 至于他本人如何,那些流言又是怎么流传到边塞的,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宗燕帝刚刚暴毙的那几个月,京津一片混乱,即便现在政治清明了,那也是刚刚建立的皇朝,根基并不稳,直到这宗燕帝的遗诏被找了出来,这事才告一段落。 遗诏中,皇位被传给了大皇子卫绍昌,这个宗燕帝从来都没有看在眼里过的懦弱无能的长子,卫绍昌也发了狠,借着遗诏,直接伏诛了对他不满的二皇子卫邵康,拿下了他的母家韦家满门抄斩,当他打算对三皇子卫邵卿下手的时候,没想到卫邵卿早就跑去了杨城,还带着能调动三十万金鳞军的虎符。 卫绍昌拿他不得,知得忍了下来,登基称王,却将那守在杨城的卫邵卿当做了眼中钉肉中刺,即便这些年,卫邵卿没有丝毫称帝的意思,卫绍昌也总绞尽脑汁地想除掉这个眼中钉的弟弟。 这些年,已经二十有三的卫邵卿极少出现在人前,见到他的人也不多,但是市面上关于他的传言却很多。 有人传他貌塞潘安,有人传他心狠手辣,有人传他孤傲骄纵,总之传什么的都有,但是有一点能肯定,手握三十万大军虎符,且拥有一票先帝老臣辅佐的卫邵卿,绝对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甚至有人说,皇家里头,你就是惹了文昌帝卫绍昌没关系,反正登基后,他就又成了一个软蛋,但是你不能惹卫邵卿啊,毕竟一个你一点都不了解,却拥有重权的人,你不知道,自己要是惹到了他,会招来什么样的麻烦。 顾如是看着那个远远走来的身影,衣袖下的拳头越捏越紧,沉稳平静的眼眸中难得闪过了一丝惊慌,心中暗暗祈祷,千万别是他。 可惜,祈祷显然失败了。 随着那群人越走越近,那个走在人群中央,自带发光效果的男人,映入了顾如是的眼帘。 现在正值五月,天气带着微微的凉风,舒爽自然,可是来人却穿了一件滚着貂毛绒边的藏青色外袍,里头是一件靛蓝色长袍,领口和袖口处用银丝绣着祥云纹滚边,腰间系着玉带,在侧边垂了一块美玉,上头雕着祥龙腾云的图案。 他的身量高挑修长,皮肤白皙,带着一丝病弱的苍白,在日光下,仿佛隐隐泛着光,斜长的眉尾直入鬓角,给他增添了一丝邪气。那双幽黑的眼神最为惹人注目,冷冷清清,仿佛什么事务都不值得被他放入眼中,狂傲孤桀,嘴唇是淡淡的樱粉,带着几丝苍白,勾起的嘴角,似乎想要表现出温柔,可偏偏,却让人冷到了心底。 顾如是的视线和他在空气中发生碰撞,她急忙紧张的低下头,没有注意到来人眼底的那一丝难得的温柔。 顾如是已经来不及去计较上辈子没有出现过的人怎么会在此刻出现在雅苑贤集上,想着此刻还被她仔细存放在梳妆盒暗格的那个玉佩,心底闪过几丝复杂莫名的感慨。 “那是?”一旁的箫见素思索了几秒,她觉得眼前这人似乎很面熟,可是又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 “那是南王卫邵卿。”不远处的江二夫人对着箫见素提示到。 杨城就在南江的边上,这个称号,是卫绍昌下旨封给这个眼中钉的弟弟的,也算是给自己一个遮羞布。 箫见素看着一旁卫琼英铁青的脸,了然的点点头,都是一个爹生的,多少还有些相似,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她才觉得对方很面熟吧。 17.见面 卫琼英还等着在雅苑贤集上交好其他世家的夫人,看着自家闺女在这场盛会上大放光彩,没想到就见到了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之一,气的脸都白了。 当今文昌帝是卫琼英的亲兄长,他的眼中钉卫邵卿自然也就是她卫琼英的眼中刺。 当初在宫廷之中,父皇独宠卫邵卿这个小儿子,将其他子女视若无物,卫琼英恨毒了这个夺去了她所有父爱的弟弟,加上这个弟弟的存在,对自家大哥造成了严重的威胁,她明里暗里针对了对方好几次,只是都被他轻描淡写的化解了。 卫琼英忘不了,当初十七岁的她居然被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反击地灰头土脸,差点保不住自己公主的身份,要不是有亲大哥护着,现在可能都没有卫琼英这个人了。 这样一个心狠手辣,智多近妖的怪物,她避都来不及,一眼都不想看见他。 只是,对方怎么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呢? 卫琼英心底暗暗思量,琢磨对方的来意,唯独没想过对方也是来相看心仪的女子的,笑话,南王卫邵卿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二十多岁的人了,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当年她皇兄试探着将美誉天下的吏部侍郎之女梅倾送到杨城,结果那样娇滴滴的大美人直接被卫邵卿让人丢了出来,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情。 而且现在已经年过二十的他的身边居然没有一个侍女伺候,反倒有好些模样俊俏的侍从和护卫,坊间都传,这个王爷,不爱红妆爱武装,难道他这趟来,是来欣赏那些世家贵子的? 卫琼英纳闷地想着。 不知道是卫邵卿自己的意思,还是许云秋和江修衍的疏忽,没有一个介绍卫邵卿的身份,除了少数知道的,对着边上的人小声议论外,多数的人都是抓瞎的,不过看江家这么慎重对待的模样,就知道来人的身份并不低,这么一来,那些带着闺女来的夫人就开始在心底盘算起来了。 许云秋安排卫邵卿坐在了顾容苍和顾容苏两兄弟上首处的位置,顾家虽是世家之首,可顾家两兄弟上头毕竟还有两辈人压着,论辈分,也该做下手的位置。 顾容苍想什么事从来就不过脑,看着人做自己的上头了,还傻哈哈地冲对方笑了笑,打了声招呼。 这人长得挺好看的,全场这群小弱鸡里就属他长得最顺眼了,顾容苍想着,他妈不是忙着给妹妹相看对象吗,眼前这个就挺好的,至少看上去顺眼,以后生的外甥和外甥女也一定好看。 有此见得,这个长得粗狂蛮横的顾小将军还有一颗欣赏美的眼睛,这也许就是那什么粗犷中的细腻。 顾容苏相较于大哥表现的更沉稳些,看着对方的眼神也隐隐带着些许探究。他原先还觉得大哥的表现不对,因为眼前这个男人一看就是不好接触的对象,可是没想到,就自家大哥那样蠢兮兮的招呼,对方居然有了回应。 虽然只是轻微地额了额首,可这好歹也是回应啊!一时之间,顾容苏倒是不知道该怎样对待身边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了。 插曲结束,许云秋正了正神色上台,省掉了前头没有说完的那些场面话,直接进入正题。 “本次盛会延续往——” 可能好事多磨,许云秋的话还没说完,这意外又来了。 文昌帝的几个皇子途径绥阳,也来这场盛会上凑一脚。 许云秋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了,这皇室的人究竟是怎么了,以往那些皇子可不会来参加雅苑贤集,因为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五大世家的嫡女不会加入皇室,庶女又有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因此这样的盛会,皇室通常都只会派一些王爷郡王的子女参加,或是一些重臣的儿女。 最让许云秋生气的是,她怀疑皇室的人是不是提前串通好了,都这样在宴会快开始的时候来捣蛋,存心让她不痛快。 只是宗妇的涵养让她依旧保持着好脾气,让身边的嬷嬷去把人请进来。 几个皇子罢了,还没有资格让她这个江家的大夫人亲自去请,许云秋打定主意,接下去要是还有那些没颜色的人来打断她的话,不计身份一律打出去。 雅苑贤集举办的时间广为人知,这样一个个姗姗来迟,说不是存心的她都不信,她的脾气好,可也不是任人把她的脸面踩在脚底下的。 顾如是在下人进来通报的时候就意识到那人来了,桌案下双拳紧握,也没有心思思考怎么这一世和上一世截然不同,也没心思去想卫邵卿为何会出现,僵硬地侧过身,看向了来人之处。 当今文昌帝有五个儿子,今天来了两位皇子,一位四皇子卫颐,生母是浣衣局的宫人,身份卑贱,卫颐五岁的时候,他的生母触怒龙威,被贬入冷宫,四皇子交由淑妃抚养,淑妃是伺候文昌帝的老人,得了文昌帝几分尊重,可却早就没了宠爱,卫颐也连带着受了冷落。 还有一位是当今太子二皇子的卫灏的胞弟年仅十四岁的五皇子卫颉。 卫颉是皇后的老来子,又是文昌帝最小的孩子,宫中的三大巨头都对他纵容有加,养成了他骄纵任性,无法无天的性格。 这次来参加雅苑贤集,估计是他一时兴起,四皇子只是连带着过来的。 在场的众人心中打了好几个弯,如是想着。 十四岁的五皇子就和他的性子一样,打扮的花团锦簇,金色百叠穿花大红箭袖,腰间系着五彩攒花宫绦,肤色雪白,头发乌黑,冠嵌明珠金冠,双眼乌溜溜地四处转着,透着好奇和机灵,倒不像传闻中那样惹人嫌,反而像一个招人喜欢的可爱童子。 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男子相较之下穿着就朴素了许多,素雅的月白色绣翠竹的锦袍,一尘不染,直直站在那,就仿佛一株青竹,乌黑浓密的头发被玉冠高高束起,一双略显狭长的眉眼,深邃望不见底,站在那,就如一副水墨画一般,风流韵致,即便是边上站了那样一个浓墨重彩的卫颉,也丝毫没有掩盖住他的风采。 更遑论,他那一身温和中透着丝丝高洁的气质,是时下最受世家女子欢迎的款式,从他一入场,那些闺女们的眼睛都亮了,足以见得他的受众之广,杀伤力之大。 当今陛下没什么用,生的儿子倒是一个比一个长得好,只可惜四皇子的身份摆在那里,注定无缘大位,不然,也不失为一个好对象。 顾如是在心中暗暗讥讽了自己几句,上辈子,她也只是个肤浅的女人,就这样被这张美男皮欺骗,傻傻的陷了进去。可以说,上辈子落得那样的结局,她也要付一半的责任。 “这就是雅苑贤集,我早就听皇兄提起过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五皇子说话还带着些许稚气,“大姑姑——”他还兴奋地朝卫琼英招了招手,那是自己的亲侄儿,卫琼英虽然不知道两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可这心情也好了不少,略扫今天见着卫邵卿的不悦。 五皇子还是小孩心性,没人和他一般见识,许云秋让人安排他们坐在皇族子弟那堆的上首之位,也算附和他们的身份。 顾如是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可是再一次见到那个男人,她还是忍不住情绪失控,不是因为还有爱,而是恨得太深。 “呦呦你怎么了?”萧见素看闺女忽然间惨白的脸色,心头一紧,紧张的问道。 顾如是,你已经不是上辈子那个顾如是了,她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这才松开捏紧的手,缓缓抬起头。 “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现在有些头疼。” 顾如是的声音有些哑,只是借着撒娇的调,倒也没让箫见素听出什么问题来。 “你啊你,一定是太紧张了。”萧见素点了点闺女的额头,又有些后悔自己今早太早将人叫起来,害的闺女都没有睡好。 “娘,我没事的!”顾如是可没打算让娘亲担心,急忙安慰道:“今晚回去我一定早早就上床歇息。” 说完偷偷竖起两枚手指发誓,让箫见素哭笑不得。 这样孩子气的闺女,真的到了许人的时候了吗,她心里都快有些不确定了。 哄好了娘亲的顾如是总算能仔细思索一番这和前世截然不同的场景,想不出问题的症结,同时,不自觉的,她的视线也忍不住多朝卫颐的方向看了几眼。 她这样的异常,被在场的三个人捕捉到了。 一个,是坐在她边上,因为她身体不适,小心关注着她的箫见素。 一个,是被她偷偷观察的对象,卫颐,他表面上还是那般云淡风轻,甚至还和边上的人轻松交谈了几句,谁也没有发现,他略微僵直的脊背,和衣袖下紧紧握住的拳头。 最后一个,正是最早的那个不速之客卫邵卿,他顺着顾如是的视线看去,那里坐着好几个皇室的青年,其中一个尤为显眼。 卫邵卿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看着不远处那个红衣耀眼的姑娘,眼神幽幽。 18.出事 “本次盛会,会采取以往诗赋、书画两方面的比赛,只是今年和往年会稍微有所不同,增添一份骑射的较量。” 这次没人打扰了,许云秋十分简单地讲述了自己要说的话:“骑射只针对参宴的儿郎们,女眷则是在一旁观看,无需更换骑装。” 许云秋的前半句话让在座的贵女都微微有些惊讶,毕竟以往都没有这一出,世家女子性情豪爽泼辣,骑射之类的也不在话下,可是这并不代表没有那些身体娇弱练不得骑射的,而且今天参加这样的盛会,哪一个贵女不是精心打扮,恨不得把所有的行头都戴身上,这衣服首饰加起来恐怕都十几斤重了,行动都不方便,哪里能骑马射箭呢。 幸好这只是针对那些男儿,闺女们心底松了一口气,接着往下想,这脸上又悄悄浮起朵朵红云。 她们是不喜欢那些长相鲁直粗蛮的男人,可是并不代表她们不喜欢那些长相斯文,却精通骑射文武双全的佳公子啊。 多了骑射这一项比赛项目也好,也能看看那些家的公子哥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这么一想,这没有被提早通知的气愤就减轻了许多,反而多了几丝期待。 “顾大妹妹,这茶是我今年初春新采摘来用秘法炮制的,你尝尝味道可好。”江家的位置离顾家极近,江白禾和顾如是就隔了一条走道,她端起桌几上的茶盏对着顾如是笑靥盈盈地说到,看着顾如是今日的打扮,眼底闪过一丝嫉羡。 今天的江白禾打扮和以往没有太大的区别,依旧是素净淡雅的衣裙,青白玉为主的配饰,淡雅高洁如出水芙蓉,不沾一丝人世间的烟火气。 或许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上辈子,顾如是为了夺得那个人的目光,逼着自己模仿这种丝毫不适合她的打扮,却不知,江白禾有多嫉妒她这样艳丽夺目,富贵逼人的长相,只是她明白,自己的样貌有些寡淡,根本就撑不起那样的装扮,只适合这样温婉素净的打扮。 况且,才女的名声也不支持她那样做,在那些男人眼里,才女就该这样一尘不染,不沾金银俗物,仿佛不似活人一般的模样。 江白禾为了保持这一点,克制地十分痛苦,走路的频率,微笑的弧度,那一个不是她千百遍练习一点点练出来的,作为一个庶女,她只有对自己狠心,对别人狠心,才有希望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想想那些一个个出生又消失的庶妹,江白禾的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所有挡她路的人都要死,庶女不值钱,可是唯一的庶女,那就需要慎重对待了。 “江小姐还会制茶?”顾如是挑了挑眉,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好奇地拿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动作间,露出一截皓腕,和那戴在手腕上的串珠。 只是微微抿了一口,顾如是拿着手绢沾了沾嘴角,不着痕迹地将那一小口茶水吐到手绢上,装做无事的放下。 只是惊鸿一瞥,江白禾看到了那蜜蜡串珠下显眼的红翡,安心地松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再次看向顾如是时,表情松快了许多。 “这茶味道甘冽,回味幽香,是好茶,只可惜我喜欢喝那些苦一些的茶,江小姐的茶虽好,却不合我的口味。” 顾如是笑了笑,微微侧着头对一旁的江白禾说到。 “人的口味千奇百怪,顾大妹妹喜欢喝苦茶,不喜欢我炮制的茶叶也是正常的。”江白禾已经不太在意她说些什么了,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其他的都无所谓。 “大姐姐的口味就是奇怪,偏偏爱喝那难喝的苦丁茶,我就喜欢江表姐制的茶叶。”顾如意似乎真的喜欢那盏茶,一连喝了两三口。 “二妹妹喜欢,等宴会一结束,我就让侍书送些茶叶去府上。”江白禾面上露出一抹喜悦的笑容,白皙的肌肤上点点红霞,娇艳欲滴,美不胜收。 “那就谢谢江表姐了。”顾如意明明什么都不缺,但就是喜欢占便宜,白送上门的东西她自然来者不拒。 “咳咳——”坐在顾如意边上的卫琼英皱了皱眉,有些不喜女儿当着众人面前就露出这样的模样,也有替她描补的心,连忙开口:“如意这孩子,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在吃食上有些痴,平日里在家里就喜欢研究这些,这不,遇上喜欢的茶叶,一时倒鲁莽贸然了。” 卫琼英朝着江白禾笑了笑:“也不能让侄女破费,我那还有一些今春上供的极品云雾,是我皇兄特地赐给我的,我观侄女爱茶,不如就赠与侄女吧。” 她这话一落,边上的那些夫人都露出一抹了然。顾如意的形象一下子从那个不知礼数的顾二小姐,变成了一个有些贪吃,天真活泼的顾二小姐。 这贪吃天真有时候想想是坏处,有时候想想,也是个好处,但是那小家子气,无论如何,都是扶不上台面的。 顾如意看不透,不明白她娘亲为什么要给她戴上一个贪吃的帽子,她又不是顾如是,最近这段日子迷上了研究各种吃食,整天让小厨房研究这研究那的,奢侈浪费。 卫琼英小心瞪了她一眼,顾如意也不敢发话了,安安静静不再说话。 女眷们说着悄悄话,那厢世家子弟们坐着的地方,也在小声交谈着对面的贵女。 “那就是传闻中的第一才女江家大小姐吧,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一个穿着儒衫附庸风雅的男子,扇着折扇,看着坐在绒毯对面的江白禾,嘴里带着赞叹,眼神却不禁朝着江白禾隔着一条两人宽的小道的顾如是。 这是谁家小姐,如此姝色,往日也没听说过,那一袭红衣简直就是把在场所有的小姐都压了下去,红衣胜火,白肤胜雪,灼人眼球。 只是作为一个正人君子,他怎么能那么肤浅只看外貌呢,那位小姐的名声都未曾听闻,可见是个绣花枕头,或许只是徒有其表罢了,哪像江家小姐,内外兼修,就如同那天宫的仙子一般,不可亵看。 心里是这么想,可是那男子的视线显然还是忍不住往江白禾的边上钻。 “那位就是江小姐吗,果真如传闻中一般清丽。” 刚刚说话的那人边上的一个公子哥儿也点点头指了指坐在对面的江白禾,借着往江白禾方向看的机会,多看了顾如是几眼。 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江家因为是东道主,所以坐上首之位,那个姑娘就坐在仅此江家的桌席上,不是顾家的女儿,就是许家的女儿。 不少人心里意动,对着江白禾的议论也就更多了,至于那醉翁之意是不是在江白禾身上,就没人知道了。 “一个个没眼光的蠢货。” 顾容苍听了边上那些人的议论,不满地嘟囔了几句,他也见了他们口中议论的江小姐,长得就和地里营养不良的奄奄小白菜似的,哪有她妹妹长得讨人喜欢。 一个个尽是瞎眼的,他回去要和娘亲说说,让她千万别把妹妹嫁给这些瞎子。 “你说对面那些个小姐哪个最漂亮。” 顾容苍气不过,对着一旁的卫邵卿问道,他看这个人长得挺美的,应该眼光也差不到哪里去,哪像别的歪瓜裂枣。 边上的顾容苏正饮着桌上的桃花酒,差点没一口呛死。 “我看这左二红衣女子姝色力压群芳,其余贵女,远不能及。” 卫邵卿嘴角微微抿了抿,眼神幽暗,在略显苍白的脸上,显得有些诡谲难测,摸不清他的想法。 “有眼光。”顾容苍重重拍了一下卫邵卿的肩膀,力气之大,让卫邵卿眉头微皱。 “王——”卫邵卿后头的侍卫眼睛都快冒火了,正要上前,却被卫邵卿用眼神制止。 “我看咱们两个很有缘分,这看人的眼光都是一样的。”顾容苍觉得眼前这人长得就很对他的胃口,现在眼光更是和他出奇的一致,是个能深交的。 他说的没错,他妹妹多美啊,对面那些个小姐,哪个比得上他妹妹的小拇指头。 作为一个深度的妹控,就是这么霸道和自信。 “咦,那是什么?” 这骑射活动量大,容易出汗,自然是放在最后一项举行的,第一项举行的是书画塞,许云秋正安排仆从有条不紊地将桌案、纸墨笔砚备齐,就见远远飞来一群黑压压的东西,似乎还朝他们越来越近。 19.不同 顾如是远远眺望着越来越近的蜂群,感受着周围人群的焦躁和惊呼,提了一整天的心忽然就放下了。 “那是什么东西!”箫见素的脸上难得有了些许惊慌,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似乎是蜂群吧,只是看不清到底是哪种蜂,有毒还是无毒。 此刻的她来不及细想为什么好好的宴会居然会有那么一堆蜂群过来,也不细想为什么今天三步一岗,戒备森严的繁花坡,怎么来了这么一群野蜂,却没有下人及早过来疏散撤离。她想的只有怎么护好自家宝贝闺女。 还没出阁的姑娘,要是被野蜂叮了,面上留下什么伤痕,这一辈子也就毁了。 显然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是这么想的,不仅是未出阁的姑娘,那些已经生儿育女的贵妇人也不愿意自己的脸上身上有瑕疵啊,而且被野蜂叮那该多疼啊,她们这样千娇万贵娇宠大的贵女,可受不得那个罪。 一个个也顾不得形象了,拉扯着身边的那些仆妇丫鬟在边上挡着,自己拿着手绢挡着脸,随时准备着在野蜂群朝她们那靠近的时候让丫鬟当肉垫,自己拔腿狂奔。 “这是怎么回事,快来人呢!” 许云秋看着那密密麻麻越靠越近的蜂群,一股气血上涌,这糟践的东西怎么会朝这来,要知道,繁花坡种着许多花卉树木,现在又是春风时节,这些子野蜂出没最频繁不过了,因此早在宴会举办当初,她就派人把这方圆十里的野蜂窝都捅了,防的就是在这举办宴会的时候,那家贵人小姐被那东西给蛰了,可没想到,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宴会,居然跑出来这么大一群野蜂,这参宴的宾客要是有那么几个被蛰了,那就是不小的麻烦。 虽说以江家的实力也不怕这些,而且这野蜂群出现的事儿也不是江家能控制的,可是作为主办方的许云秋,这脸面肯定是丢尽了,回去也不知道老二家的会怎么在老太太面前说嘴。 许云秋只要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就一阵头疼,唤着边上那些吓呆的仆妇赶紧把蜂群给轰走,切勿惊扰到贵客。 “妈了个巴子!” 顾容苍性子粗野,从小又在军营里混迹长大,一看书就头疼,但是这些粗俗的话倒是学的很溜。 他看着那蜂群似乎是像女眷那儿飞去的,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了,一把将桌几上垫着的绸布扯下,上头摆着的瓜果酒水散落一地,他拿着绸布,直接就向女眷那跑去。 对面那是他亲娘和亲妹,他还能看着她们被野蜂蛰,那些迂腐的教条都给他滚一边去。 虽然知道这野蜂之事 不一定和江家有关系,可是江家是主办方,这件事他们就得负责人,顾容苍已经想好了等宴会结束,他一定要去找江家那几个小子“切磋切磋”。 “赶快去拿火把,捆上艾草浇上油,用烟把那蜂群驱走。”顾容苏看着被吓得傻愣愣的护卫和仆妇,皱着眉急促地吩咐道,这江家也不知道是怎么培养下人的,一到这种环境下一个个都和傻子似的。 “是!是是!” 边上站着的那些人仿佛如梦初醒,一个个跌跌撞撞跑去找火棍熏野蜂。 他们那张桌几上垫着的绸布被顾容苍拿走了,紧急之下,顾容苏只能对着一旁的卫邵卿说了声抱歉,扯过他桌上的绸布就走,打翻的酒壶里的酒水顺着桌沿滴到卫邵卿靛青色的衣袍上,留下点点深色的印记。 “主子?” 卫邵卿边上的护卫微微弯下身,只要对方吩咐,随时带着他离开。 也不知道主子怎么忽然来了兴致,偏偏要来这种宴会,还遇上了蜂群,主子的身体本就......要是受了惊吓就不好了。 虽然他也清楚,这世界上估计没什么东西吓得到他边上那个神情淡漠的男人,可这并不妨碍他表达自己的忠心。 “你——”卫邵卿看着对面那个似是惊慌,实际上眼底没有一丝害怕,甚至有些痛快的女子,原本想着让绝影,也就是那个护卫去保护她的心思淡了下来,眼底浮现一丝趣味。 “无碍,你就在边上看着吧。” 几年不见,她到是有些不同了,更美了,这性子也更野了。 卫邵卿正想端起桌几上的酒杯,看见那散乱一滴的果盘酒盏,玩味一笑。 仆从的速度很快,因为他们自己也知道,这在场哪一个贵人受了点伤,他们这些在宴会当值的下人,恐怕就逃不了一顿打,要是伤的严重些,他们的命恐怕都要没了。 顾容苏说完没一会功夫,就有好些个下人拿着不断冒着浓烟,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火把过来了,脸上手上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朝着野蜂冲去。 这烟熏果然有效,这原本密密麻麻的蜂群很快就被冲开了,野蜂嗡嗡叫着四散开去,早就被边上的仆妇严实地围护起来的许云秋这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到那蜂群很快又四散着,依旧执着地朝着女眷站着的地方飞去,怎么赶都赶不走。 许云秋看着野蜂飞行的轨迹,这野蜂的目标似乎是在江家和顾家站着的那一块。 禾儿还在那儿呢,许云秋心头一紧,看着面上浮现丝丝惊慌的庶女,这十几年了,养条狗都有感情了,许云秋对丈夫早就失望了,这江家,她唯一还有些感情的就只有这个生儿丧母,由她一手抚养长大的庶女,不论是江白禾,还是顾家的随便哪个人被野蜂攻击,这都是她不想看到的。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护着大小姐和顾家夫人小姐。” 她看野蜂似乎没有朝她这儿飞过来的意思,推了推边上的仆妇,只留下少数几人以防万一,剩下的人全被她派遣去了江白禾和顾家哪儿,让她们挡着,不要让贵人被野蜂蛰了。 那些被推出去的仆妇这心里就像是抹了黄莲一样苦,可是这脚上的步伐却丝毫不敢怠慢,谁让他们低贱呢,这一家老小都在大夫人的手里,这自己出事是小,这一家老小都搭上,那才是冤枉呢。 江白禾被身边的几个丫鬟护着,其中一个丫鬟因为怕小姐身体娇弱,还仔细地备上了一件防寒的披风,此时正好能当防护罩,将江白禾蛰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江白禾的脸色虽然有些苍白,却也不算难看到极点,因为被挡着,自然也没人能看清她眼底的那抹畅快与得意。 原本那些女眷看着蜂群飞来,都是十分惊恐的,一个个花容失色,生怕自己被野蜂叮咬了,尖叫声哭闹声此起彼伏,有些心理承受力差的,直接吓的涕泪横流,一点美感都没有。 只是渐渐的,看着那蜂群似乎对她们无动于衷,只是一个劲地朝顾家和江家所在的位置飞去,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撑着酸软的手脚,跌跌撞撞地朝远离顾家和江家的方向跑去。 “来人,快挡着些,我和小姐要是被盯着了,我要你们一家老小的狗命。”卫琼英气急败坏,也不知道这野蜂为什么要朝他们这飞来,这箫见素和顾如是两个贱人倒是好命,有顾容苍和顾容苏两个跑过来用桌布挡着,还有丫鬟忠心耿耿的护着,她和如意就不行了,虽说有几个忠仆,但是更多的还是比她们还胆小,一个个全躲她们后头去了。 卫琼英心里发了狠,看着越飞越近的蜂群,这次宴会结束,她一定要江家给个说法,还要把那些贱婢全都发卖到最低贱的地方去。 可是当务之急,还是得想想怎么度过现在的难关。 “四哥,这么好的英雄救美的时机,你怎么不上呢?”五皇子卫颉兴高采烈的,仿佛这贵女被野蜂叮,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人家往后躲着,他还想往前凑,看的更清楚些。 没道理还是这样啊?卫颐的眼底闪过一丝疑窦,也没仔细听边上幼弟的话。 他朝顾如是站的方向看了看,正打算上前,却仿佛想到了什么,如遭雷劈一般,愣在了原地,看着远处那个一袭红衣,即便狼狈依旧美丽夺目的女子,心底闪过无边的苦涩和绝望。 20.报复(捉虫) “娘,你救救我啊,娘,啊啊啊,好痛啊,别蛰我。” 卫琼英和顾如意被那些仆从挡在后头,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野蜂似乎就是冲着顾如意一人过去的,那些挡在她前面的人,包括和她站在一块的卫琼英,受到的攻击极少,只有在为了护着顾如意,想要驱赶她身上的野蜂时,才会被野蜂蛰几下。 一开始没有察觉的人此刻也都察觉了,纷纷离顾如意更远了点,生怕受到波及。 “妈呀,这是多遭野蜂恨啊!” 顾容苍瞠目结舌,张着嘴看着边上被野蜂攻击的堂妹,一点兄妹爱的没有,护着一旁心心念念的宝贝妹妹,直接看起戏来。 “二堂妹受委屈了,娘,回去那些玉容膏给二堂妹送去,千万别让她脸上留疤了。”顾容苏还是有点兄妹爱的,在一旁对着娘亲说到,只是这手上拿着的绸布牢牢护着箫见素,丝毫没有过去帮忙的意思。 他们这一房和二叔那一房也就是面子情,没有好到可以为了一个隔房的堂妹去冒险的地步。而且谁知道那野蜂下一刻会不会再发什么疯,朝着妹妹和娘亲过来,还是趁这个机会躲远些来的要紧。 顾如是被大哥牢牢护着,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顾如意狼狈的模样,无法抑制的痛快让她紧紧咬住下唇,怕情绪太过外露,让人看穿,整个人激动的微微发抖。 顾容苍只以为妹妹被吓着了,除了心疼,没有其他想法。 上辈子,就是这个好堂妹,捏着她的下巴,将那碗苦涩的堕胎药硬生生的灌进嘴里,被野蜂群蛰之痛,哪里比得上她的亲生骨肉,硬生生从她身体里滑出,感受着那条小生命从她身体里剥夺的那种切肤彻骨的疼痛。 顾如是低垂的眼眸赤红,握成拳头的掌心滑落点点红珠,显然那指甲已经掐到肉里去了。 她永远也忘不了,顾如意高昂着脑袋,站在她面前,美其名曰奉摄政王指令,打掉她腹中骨肉的那一幕。 今天这点痛,只是开胃菜,大戏还在后头呢。 顾如是朝一旁面色苍白,看着被蜂群围攻的顾如意多少次想要上前帮忙,却被身边的仆从拦下来的江白禾笑了笑,当然,这个上辈子将她害的最惨的女人,这辈子,她也不会放过的。 此时的江白禾丝毫没有注意到边上那道恶意的眼神,她想不明白,怎么事情和自己计划的完全不一样了。 当初她给顾家几姐妹的手串,其实是大有文章的,给顾如心的那串没问题,毕竟她只是一个胆小怯弱的庶女,江白禾根本就不把她放在心上。 剩下的两条手串,其实一共有四条,两条是猫眼石串珠的,两条是红翡串珠的,猫眼石串珠的没有问题,如果顾家两姐妹对她没威胁,当时她送出去的就该是那两条手串,红翡串珠的手串,那琥珀碧玺没问题,问题只在下头那颗红翡串珠上。 那颗红翡串珠是用牵引香泡制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泡制完成的红翡串珠上自然留了淡淡的牵引香的香气,牵引香无毒,是一些香料配方里常用的佐料,只是这牵引香混上迷蝶兰,就会形成一种混香,这种香会吸引江白禾用香料精心培养的火毒蜂,凡是被火毒蜂蛰过的人,脸上都会出现类似被火灼烧过的伤痕,除非能找到和火毒蜂相伴生长的毒火草,不然此毒无解。 江白禾一见到顾如是那张脸,就感觉到了万分的威胁,这火毒蜂,原先她是打算派重用场的,也不得不先拿出来,对付眼前这个她第一眼就忌惮的女人。 可是她没有想到,自己的精心计划并没有顺利进行,她明明见到顾如是喝了加有迷蝶兰的茶,也见到了她手上那串红翡珠,两种香结合,顾如是没有引来那火毒蜂,反倒是顾如意那个蠢女人,被火毒蜂围攻,造成了这么大的混乱。 她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岔子,明明一切都计划的好好的啊。 这么想着,她朝一旁的顾如是看了一眼,此时的顾如是早就收回了看着她的视线,一副惊慌害怕,又为那个被蜂群围攻妹妹担忧的表情,毫无破绽。 江白禾几番打量都找不出丝毫破绽,那吸引火毒蜂的混香,这个世界上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仅有的几个知道的,绝对不会出现在今天这个环境里,而且那迷蝶兰的香味消散极快,到时候即便有人怀疑,也找不到丝毫证据。 更何况,谁会觉得,一个只见了一面的人,会使这种毒计陷害别人,所以从头到尾,她都有把握把自己摘出去。 不过,这一计不成,另一计,却是有八分把握了。 江白禾看着不远处难掩喜色的二婶娘,和面色苍白,几乎昏厥的嫡母,垂着头,状似无力的倒在身边的丫鬟身上,闭上眼,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似笑非笑。 那火毒蜂极毒,被它蛰到没一会儿就会肿起一个大包,且疼痛万分,就如火烧火燎一般。 卫琼英一开始还有些慈母心,被那火毒蜂在手臂上蛰了几下,彻底的挨不住了,松开被闺女拉扯着的手,朝离她远远儿的方向跑去,边跑还边嘱咐那些仆从好好护着小姐,让众人大开眼界,这卫琼英让日做出来的慈母形象,大打折扣,让人在心底不齿。 顾如意被密密麻麻的蜂群围着,双手死命捂着脸,她自己也明白,这张脸是最重要的,这身上的伤疤还能遮,这脸要是毁了,这辈子也就彻底毁了。 幸好江家的那些下人也不是真死了,很快越来越多的人拿着火把靠近,熏赶那些野蜂,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不知是这烟奏效了,还是那迷蝶兰的味道消散了,闹了好长一通时间的火毒蜂总算彻底飞走了,黑压压的一群越飞越远,也不知飞往哪里去。 此时倒在地上的顾如意满身狼狈,衣衫凌乱,头发更是散乱无章,脸因为护的好,只被叮咬了两下,红通通的燎起一片肿泡,看上去极为可怖。 手背上也好些个肿块,可想而知,那衣服底下的伤,一定更多。 她这还算好的,那些护着她的仆从更加凄惨,一个个诶呦诶呦地躺在地上直叫唤。 “如意,娘的如意啊。”野蜂飞远了,看样子似乎也不会再飞回来了,卫琼英这才鼓起勇气,忍着身上被野蜂蛰咬的伤口的疼痛,一脸关切和疼惜,疾步上前扶起倒在地上的闺女。 刚刚她躲闪的那一幕还在众人的脑海里呢,此时这副慈母做派,只让人觉得虚伪和讽刺。 顾如意不知道,她刚刚都被野蜂蛰傻了,加上身边护着那么多人,她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娘亲的离开,此时听到卫琼英关切的话语,直接委屈地哭了起来。 “疼,娘亲我好疼啊。” 这被火毒蜂蛰,和被火烧是没什么区别的,卫琼英搀扶顾如意的动作又不小心碰到了她手上的伤口,更是引得她鬼哭狼嚎。 “顾二夫人,我已经派人去请了绥阳最好的大夫,你和顾二小姐赶紧移步后/庭,把那蜂刺拔出/来。” 许云秋的脑子乱糟糟的,也不明白怎么就来了野蜂群,怎么那野蜂群就盯着顾如意一个人咬。但是她明白,在她主持的宴会上,顾家的人受了伤,这责任,就不是她能担得起的。 她已经可以想象到老太太的不满,和二房弟妹的挑拨。 作为一个继妻,她能掌家除了她许家女的身份,也离不开她自身的努力,这件事要是处不好,这到手的权利,恐怕又得全交出去。 她那个继子对她这个继母可没什么感情,早就觊觎她手上这份掌家权很久了,老太太和老爷也偏向她那个继子,要不是继儿媳妇林氏太上不得台面,恐怕这里头早没她什么事了。 许云秋咬咬牙,尽心想把这件事处理到最好,至少别让那些有心人在这上头再找她的麻烦了。 “哼——” 卫琼英此刻也顾不上江家的好感了,她受了这么大的罪,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了脸面,这件事,绝对不会轻易就过去的。只是她也明白,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看大夫,处理伤口,尽快上药。 她辛辛苦苦培养了一个女儿,可不能让着好棋变死棋。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即便这伤的贵人就两个,这宴会也举办不下去了,至于之后什么时间举行,会不会再举行,也都是后话了。 顾如心如以往一样没什么存在感,亦步亦趋地跟着卫琼英和顾如意离开,只是在经过顾如是的时候,侧过身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身,厚实的刘海盖住她的视线,也没人知道,她心底到底想了些什么。 21.计中计 “这小姐和夫人的伤......” 能被许云秋请来的,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这恍一看见火燎般的创口,又听闻是野蜂蛰后留下的,那大夫就意识到眼前这几个贵人怕是运气不好,招惹到那难缠的火毒蜂了。只是他不知道这火毒蜂还能用香引来,只把这一切当成了意外,对治这蜂毒,直觉有些棘手。 “怎么样,王大夫,这蜂毒可能拔出,脸上会不会留下什么伤口。” 许云秋焦急的问道,这伤若是好治,之后的余地会大很多,这要是不好治,伤了顾家的二夫人,又搭进去一个嫡小姐,那这事就无法善了了。 “这位夫人和小姐是被火毒蜂给蛰了,这火毒蜂的毒说解也简单,只需要那相伴而生的毒火草,只是这毒火草难寻,如果找不到毒火草,这被蜂针蛰过的创口就会形成火烧一般的淤痕,药石罔效。” 那老大夫叹了口气,语气有些为难,他手头可没有那毒火草,就是知道解药的配方,也无能为力。 “什么,娘,那我的脸怎么办,我不管,你快让爹爹派人去给我找那什么毒火草。”顾如意一听会留疤,恨不得直接晕死过去,脸上身上的疼痛都不在意了,只想到怎么才能找到那毒火草。 卫琼英也不好受,不光是为了女儿那张脸,还为了自己手背上被那所谓的火毒蜂蛰到的伤口。 她以年过三十,只是保养得宜,裸/露在外的肌肤光滑白皙,此时,在那如美玉般光洁的手背上,两块突兀可怖的创口,鲜红狰狞,虬结在娇嫩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卫琼英不想像那个大夫说的那样,带着这两块伤疤过一辈子,更何况,她现在只有一子一女,这地位并不算牢固,她还想着这些年再添一个孩子,有了这样一块伤疤,恐怕顾远桥那个伪君子更有理由不和她同房,光明正大的纳小,生下如顾如心那般碍眼的小杂种来气她了。 “顾二夫人放心,我们江家马上就派人去寻那毒火草,决计不会让你和顾二小姐留下丝毫疤痕。”许云秋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那毒火草,只能皱着眉打包票。 堂堂江家,总不可能连一株草都找不到吧,至少姿态要摆在那儿,让人无可指摘。 “王大夫,你帮我检查一下小女今天穿戴的衣物,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卫琼英毕竟是在那深宫里头长大的,说起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这世家,定是比不上皇族的。 现在稍稍平静了些,卫琼英就察觉了这里头的不妥之处,对着一旁的大夫说到。 许云秋也听出了对方的话外之音,这眉头稍微松散了些。 是啊,这毒蜂为什么盯着一个人咬,一定是这顾二小姐本身中了什么下三滥的招了,江家和顾家井水不犯河水,犯不着去害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更大的可能性,是他们顾家自家的内斗。 许云秋看了眼一旁的箫见素,和站在她边上,漂亮的有些刺眼的小姑娘,心思转了好几个弯。 “你们几个带小姐下去更衣,将换下来的衣物和首饰原封不动拿出来,让大夫检查。”卫琼英对着少数几个没有被野蜂蛰到的仆从吩咐道,顾如意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看着后头进来的顾如是的眼底闪过一丝狠辣。 她说怎么她上次去她那讨要东西的时候,对方这么爽快,莫不是这里头被她动了什么手脚。顾如意一想到这,看着自己身上先前还喜爱万分,现在却无比厌恶的罗裙,恨不得撕烂顾如是那张脸。 如果真是这衣服首饰有问题,她决计不会饶过她的,顾如意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忍着身上的疼痛和丫鬟走到了后头的房间,换下了全身的衣裳,除了贴身的里衣,其他的都拿了出去。 “这衣服并没有什么问题,香料也是衣服常用的熏香。”王大夫看了看那月陇纱的衣料,虽然他不懂这些,也明白这布料一定价值非凡,不由在心里咂舌这上虞顾家的财力。 “这首饰也无大碍。” 看完衣服,这大夫又拿起了一旁的首饰,一件件仔细检查,又摇头一件件放下,正打算结束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慢着,这串珠子似乎有问题!” 他手上拿着的正是江白禾赠送给顾如是,之后又被顾如意讨要过去的那串琥珀蜜蜡的珠子,脸上闪过一丝疑窦。 江白禾此时正要进来,当场有些怔愣,好一会才缓过神来,脸色有些苍白难看。 火毒蜂真要算起来,那是柔夷的物种,只是旅居的客商将那火毒蜂引进到了晋国,说起来,也就二三十年的时间,晋国人估计都不熟悉这东西,论利用火毒蜂,还是要数柔夷人,不过即便是柔夷,知道这混香的人也少之又小,正是有了这样的自信,她才敢放手一搏。 眼前之人绝对不会知道那混香的,只是,既然如此,对方为何又说这手串有问题。 江白禾已经想清楚了,之所以这火毒蜂没有追着顾如是叮咬,全是因为两人交换了手串,顾如意替顾如是受了罪,也害的她的计划泡汤了一半。 她咬咬牙,想着那大夫接下去会说出什么话来,衣袖下的拳头捏地紧了些,脸色莫测,良久才平定好情绪朝屋内走去。 进屋之前,她对着一旁一个不起眼的女婢耳语了一串,在周围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那个女婢悄悄消失在了人群里。 “可否请夫人那一个没有水的茶盏和剪子过来。”大夫对着一旁的江大夫人说到,许云秋现在巴不得早些洗清自己身上的过错,连忙让下人将他要的东西拿过来。 那大夫接过剪刀,将那琥珀蜜蜡上唯一的一颗红翡串珠剪了下来,将它放入碗中,然后用剪刀的另一头,在那颗红翡珠上轻轻一敲,那红翡珠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随着他的动作,裂成几个小块,里头金黄色的液体,缓缓流了下来。 “这——” 边上的人都惊讶地发出一声惊呼,好好的红翡珠子,怎么回事空心的,里头还注入了不明的液体,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由地朝那大夫看去,想要他给个解释。 在所有震惊的人当中,唯独江白禾的脸色和众人不同,同样都是震惊,她的眼底又闪过了些许惶恐和不敢置信,这珠子是她亲手泡制的,只过了她一个人的手,身边的丫鬟只知道这红翡珠子是她看重的东西,却不知其中的奥妙。 可是,现在摆在她眼前的事实就是这珠子被人掉了包,在同样引来了火毒蜂的情况下,却把脏水泼到了她的身上。 这么一来,就说明她的计谋早就被人知道了,只是那动手脚的人到底是谁?江白禾的眼底闪过了那个男人的影子,却下意识地否定了那个猜想,转而将视线转向一旁的顾如是。 那混香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每一个知道的人,她都能叫出名字来,这其中绝对不会包含顾如是,江白禾的视线在顾如心的身上飞快的滑过,眼底一暗,是她坏了她的好事?只是终究还是在心里打了个叉。 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极其自信骄傲的江白禾,平生第一次有了挫败感,这滋味,可真不好受。 “大夫,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卫琼英不知道这手串是江白禾赠与顾家姐妹的,她只听女儿说过,今天参与宴会的衣服首饰都是从顾如是那里要来的,当初她还觉得女儿聪明机灵,现在简直毁穿了肠肚。 “这似乎是火毒蜂的蜂皇蜜,火毒蜂的蜂蜜和一般蜂蜜不同,带着些许焦灼感,或许那火毒蜂就是被这蜂皇蜜给吸引来的。”大夫凑近了那不明液体,嗅了嗅,又有些大胆地沾了些许放在舌尖,感受到滋味后有用帕子擦拭干净。 他忽略了混着蜜香的一缕似有似无的味道,觉得这或许就是吸引火毒蜂的最大原因,虽然有些牵强,但是,也只有这一点能证明为什么那些火毒蜂只盯着顾如意一人了。 “你个——” 卫琼英得到了大夫的肯定,气冲上头,想都不想,就冲向一旁的顾如是,想给这个恶毒的女人一个巴掌。 她的如意怎么招惹她了,不就是要了她一些衣服首饰吗,用的着使这些毒计来陷害她吗! 这时候外头已经来了不少其他世家的夫人小姐,都是来探望出了事的卫琼英和顾如意的,卫琼英做出这番莽撞的举动,除了真的想要借机出气外,更多的是想将事情闹大。 赔了一个女儿没关系,要是能给防护严实的大房抹上一些污点,坏了他们那一房在老爷子心里稳固的地位,倒也是一件好事。 卫琼英行动间,已经开始想着凭着这件事能从大房要来多少好处了,反正她和闺女不能白白伤了,她非靠着这件事从那房那里撕下一块肉来不可。 “啪——” 重重的一声,卫琼英没有打到顾如是,反倒这伸出去的手背箫见素握住,反手给了她一个巴掌。 “够了,顾卫氏,你当我是死的吗,敢当着我的面不分青红皂白就想打我箫见素的女儿。”箫见素这巴掌的力气可不小,卫琼英的脸颊以目光可见的速度飞快红肿起来,两颊一边大一边小,显得有些可笑。 围观的人云里雾里,看着这顾家两房吵了起来,眼底带着看好戏的笑意。 “大嫂,你偏袒也要有个度,你没听刚刚大夫说吗,如意现在被火毒蜂蛰得毁了容,要是没有解药,这辈子就毁了,这一切都是败你家女儿所赐,那串手串是她赠给如意的,我倒想问问她,如意到底怎么得罪她了,她要往死里害她。” 卫琼英捂着脸,泪如雨下,言辞激烈地哭诉道。 周围围观的众人哗然,将视线转向了一旁被箫见素护在身后,一身红衣,光华未敛的少女,眼神中带着点点探究。 如此美丽,却是个蛇蝎毒妇。 “二婶是从哪里听说这手串是我给二妹妹的?”顾如是上前一步,走出娘亲的保护圈,声音清脆,如玉石砰击,她的凤目流转,带着丝丝委屈,微蹙的眉头给那双美目带来些许委屈,让人心疼地恨不得想尽一切办法,抚平她心底的伤痛。 “这手串不是我给的,你要是想要找人出去,最先该找的,应该是江家姐姐啊。” 顾如是伸出纤纤玉指,顺着她的指头,所有人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江白禾,看着脸色苍白,神色中透着不解和疑惑的江白禾,大伙都有些迷糊了。 22.得偿所愿 “禾儿?” 许云秋不太明白这件事的走向了,不是顾家的内斗吗,怎么又牵扯到庶女的禾儿的头上去了。 江白禾的眼神微闪,丝毫没有因为顾如是的指责慌了手脚。 “娘,这串手串是我赠给顾大妹妹的礼物,顾二妹妹也有一串,只是是猫眼石的串珠。”江白禾皱了皱眉,状似不解,“这琥珀蜜蜡是祖父所赐,我一共让工匠打了五串,我的房里还剩下两串,还有一串和这个一样是红翡串珠的,只是这红翡里头为什么会有这所谓的火毒蜂的蜂皇蜜,女儿真的不清楚。” 江白禾刚刚受了惊,脸色苍白的可怕,消瘦的身形微微颤动,轻咬下唇,看上去无辜又可怜。 “对了,我记得这红翡的手串我是赠与顾大妹妹的,怎么现在在二妹妹的手上?” 江白禾仿佛忽然间想起这个问题,惊讶地脱口而出:“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或许是大妹妹和二妹妹互相交换了手串,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娘,会在手串里放这种东西的,一定是有意要陷害顾二妹妹,也不是是谁和她有那么大的怨恨,居然使下这样的毒计,用这蜂皇蜜引来火毒蜂,意图毁了二妹妹的脸,陷江家于不义。” 这由江家举办的雅苑贤集出了这样的事,最该发愁的就是江家了,而且江白禾和顾家两姐妹只是第一次见面,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犯不着做这些事。 江白禾简简单单几句话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反而将矛头转到一旁的顾如是身上。 大户人家多嫌隙,谁知道这顾如是和顾如意私底下有没有什么龌龊,而且好端端的,怎么送给顾如是的手串此刻会到顾如意的手上,这一点,值得深究。 原本还有些疑窦的卫琼英听了江白禾的话,立马将视线转到了一旁的顾如是身上。 这牙尖嘴利的,差点把她骗过去了,也是,这江家大小姐犯得着做这些事吗,一定是顾如意这个小贱人想害如意,还将这黑锅甩到江家的头上。 卫琼英自觉看穿了顾如是的毒计,眼里像淬了毒,恨不得咬下她一块肉来。 “江姐姐这话好笑,就像直接说这不怀好心的人是我似的。”顾如是眉眼弯弯,直接揭了那层遮羞布。 江白禾到没料到她会忽然间说出这样的话,愣在了那里,回过神来,想要说什么解释的时候,顾如是已经不给她这个机会了。 “我想二婶应该也不信我,不如就把二妹妹身边的琉珠叫来问话吧。”顾如是调转枪头,将目光直接转向了一旁的卫琼英。 卫琼英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视线在江白禾和顾如是之间徘徊,最终还是侧过身在边上的小丫头耳边吩咐了几句,那小丫鬟退了出去,没过多久,一个小丫鬟,低着头走了进来,捂着脸,担心自己现在这样子污了贵人的眼睛。 她刚刚被顾如意拉在前头挡着,脸上被火毒蜂叮咬了好几个肿包。 “琉珠,你可还记得这串手串?” 琉珠听到了顾如是的问话,抬起头,看着那一串手串,点了点头:“这是小姐这些天一直带在手上,连洗澡都没摘下来过的手串。 没有离过身,自然意味着无法掉包。 顾如意喜欢一切从顾如是手上要过去的东西,通常一件东西刚到手,她会寸步不离的放在身边,直到彻底腻了,才会丢到一旁。 这些日子,顾如意的新宠就是这条手串,琉珠作为顾如意的大丫鬟,自然认得。 “那你可知这条手串是怎么到你家小姐手上的。”顾如是抿了抿嘴,眼神从江白禾身上滑过,看着她略微有些僵硬的身形,微微一笑。 “记得,是大小姐和二小姐交换的,因为小姐喜欢江小姐赠与大小姐的红翡串珠的手串,就用自己那条和大小姐换了。”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琉珠自然知无不言。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顾如是朝一旁的卫琼英看去,眼中带着微微的冷:“这手串我可从头到尾就没碰过,一直放在锦盒中,二妹妹在离开江府的马车上提出和我交换,我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毕竟二妹妹总是喜欢我的东西,今天参加宴会的那件罗裙,乃是月陇纱所制,是外祖母知道我要参加雅苑贤集特地派人快马加急送来的,二妹妹开口说喜欢,我也给了,她头上那价值连城的钗饰,也是从我那里讨要去的。” 顾如是顿了顿:“没想到这做善事还会被泼脏水,二婶婶连问都不问一声,刚刚就想动手打我,莫不是看我好欺负,妹妹抢我东西,二婶就往我身上泼脏水,以往为了顾家的颜面,我都忍了,今天我可忍不下去了,既然如此,咱们就说清楚,等这次回去,让二妹妹把这么些年从我那里哄去的好东西都还回来,省的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我又成了天然的替罪羊了。” 顾如是这番话说的好不委屈,刚刚出现在人群里那高傲骄姿的女孩,此刻眉头微蹙,眼眶中仿佛凝着泪珠,只是骄傲不允许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鼻尖微微泛红,倔强地看着对面的卫琼英。 这样的反差,反而更惹人怜惜。 小贱人! 卫琼英的拳头捏紧,她是被她摆了一道啊。此刻卫琼英听着边上围观者的窃窃私语,恨不得把顾如是的嘴巴给缝上。 “这同样是顾家出来的女孩,气度怎么差这么多呢,你们可还记得刚刚顾家二小姐毫不客气地开口收下江小姐茶叶,顾二夫人还替她描补,我看这恐怕是老毛病犯了吧,朝隔房的堂姐要如此贵重的东西,哪里来的脸。” “就是,这月陇纱价值千金,还有她今天佩戴的首饰,我原本还想呢,这顾家原来如此富裕吗,哪成想,这全是从萧家拿来的,真是丢世家闺女的脸。” 这些都是贬低顾如意的,也怪她刚刚太嚣张,很是显摆了一番自己的衣服首饰,现在爆出来这些东西都是从别人那里讨要过来的,自然就惹来嘲笑了。 “这也不怪顾二小姐,这闺阁女子的教养,还是得看娘亲的教养,这晋国建国不久,当今的文昌帝和大长公主,说起来也只是一个镖局武夫的妾室出生,这样的人,能有多少远见,一跃上了枝头,昏了头脑也是常有的事。” 这个人更坏,就只差指着卫琼英的鼻子骂是她没教养,这才教出这样的女儿来了。 卫琼英要不是心志足够坚定的话,这时候,都要找个洞钻进去了。 “这手串怎么到二妹妹手上去的,我已经解释清楚了,二婶该不会怀疑,我提早知道江小姐要赠给我们手串,那手串刚好是红翡串珠,然后我提早备下这颗有问题的串珠,嫁祸给江小姐吧?” 顾如是的这番话带着微微的讽刺,让边上的人都用看好戏的眼神,看着一旁几乎摇摇欲坠的卫琼英。 “大姐儿说笑了,刚刚是二婶误会了,二婶怎么会怀疑你呢。”卫琼英的这段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力气之大,都能尝到那口腔里弥漫开来的铁锈味。 闹了一圈,这疑点还是还原到了江家,还原到了江白禾身上。 “不知道江小姐在拜托工匠打制手串的时候,是否透露过要赠人这件事,或许对方的目的是江小姐,只是没料到江小姐会将那串有问题的手串赠给我们姐妹,反倒让二妹妹带江小姐受过。” 顾如是在一旁开口道,她知道,江白禾这个人心思狡诈,做事之前,会给自己找多条退路,想必她现在已经找好替罪羊了吧。 也好,她也没想过一次就将人打死,这未免太无趣了,她更想看的是,每当江白禾要往上爬的时候,她再狠狠把她拍下来,让她先有点希望,再让她绝望。 “顾大小姐这番话说的有理!” 许云秋一开始就不相信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女儿会有这样歹毒的心肠,正如顾如是所说,那个幕后之人的目的极有可能是禾儿,只是误伤了顾家小姐。 如果真是这样,既能撇清禾儿的嫌疑,又能祸水东引,把顾家的怒火全转到那个真正的凶手上去,一举两得。 许云秋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朝江二夫人卢淑兰看了看,在江家,能够有这样的能力做下这样的事的人少之又少,唯一一个有动机的人,也只有她了。 一旁的江二夫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出,只是她想的更多了些。 卢淑兰看着事态的发展,觉得这凶手的主要目的,不是顾家,不是江白禾,而是他们二房。 这许云秋好深的心思,恐怕她早就备好了后手,将脏水泼到她身上,先是将有问题的手串送出去,在顾家小姐出事后,借着顾家的威势查清凶手,最后查出来是她动的手脚,光明正大的毁了他们二房在老太太心里的形象。 真真是个歹毒至极的女人,亏她还信了她刚刚在台上看着蜂群紧张的模样,这戏演的,把她都骗了过去。 卢淑兰暗恨,在心里想着脱身的法子,也不知道这大房到底留了什么暗招陷害她,现在她处于被动的地位,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人宰割,这滋味太不好受了。 刚刚要说话的江白禾将自己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这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让那个姓顾的女人说完了,她还能说什么。 这下,江白禾的脸色是真的有些难看了,不是装出来的那一种。 她觉得自己的直觉没错,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子,似乎真的是天生来克她的,她想些什么,对方总是能提前一步说出来,刚刚她让身边的丫鬟离开,其实就是去启动她的另一个计划了。 没错,江白禾早就考虑到了这毒蜂计划失败的处理方法,就是用卢淑兰来当替罪羊,这一场宴会,她要毁的从来就不只是顾如是那张脸,而是江家的管家权。 雅苑贤集出了这么大的事,嫡母难辞其咎,这管家权自然会被老太太分割出去,二房不能掌权,会有乱家之相,大嫂出生卑微,也不适合此刻就掌权。 这么一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二婶,大嫂,还有她这个即将许人,需要提前学习管家的庶长女三人联合掌权,互相制衡。 作为嫡母从小培养的孩子,她在失势后,一定会将所有的资源倾斜于她,借着她的手重新管理江家,只是到时候,到底是谁借谁的势,就不一定了。 这么好的一盘棋,全被顾如意给毁了,幸好毁的还不算彻底,还有回旋的余地。 江白禾深深看了一旁的顾如是一眼,对她的忌惮更加深了,眼前这人,显然不是那种空有美貌的贵女,在这个女人身上,她头一次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这件事江家一定会彻查,给顾家,给顾二夫人一个满意的答复。”许云秋深吸一口气,之后的事,不是她能处理的了,必须要回禀江家老太太。 “至于这毒火草,我一定会派人彻寻,保证不让顾二小姐和夫人颜面有损。” 出事的地点在江家,祸物的源头也在江家,这事,没有一个满意的结果,是难了了。 23.赎罪 之后的事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解决,只是围观的人也看明白了,这顾家二小姐似乎是替江白禾受了罪,在一旁窃窃私语,猜测之后江家会给出一个怎样的答复。 这件事的源头显然出现在江家,给出来的处理结果轻了,顾家不会满意,重了,恐怕这江家的颜面也扫在地上了,所以这件事,还有的热闹可瞧呢。 江白禾的嘴角微抿,刚刚顾如是的那番话,彻底让她和顾如意绑在一块了,现在大家都猜测顾如意是替她挡了劫,只要顾如意的脸一天不恢复,别人就会指着她说起这件事,让她一遍遍的在这个故事里出现。即便她将来走上高位,这样唏嘘怜悯的声音也会不停出现。 这么一来,这毒火草她还不得不拿出来,治好顾如意那张脸。 江白禾只觉得一阵憋屈,这火毒蜂易寻,毒火草却是无价的,她手上总共也就三株,按照伤情,这随随便便就要舍了两株出去,怎么想都让人不痛快。 只是现在的情况,也只能这样做。 江白禾终究意难平,这毒火草可以拿出来,却不能那么轻易地拿出来。出了这件事,家族估计会耗尽全族之里搜寻毒火草,既然如此,她何不将那几株毒火草卖出天价。 她从小就清楚,这江家的一切将来都是属于大哥的,可是她不甘心,凭什么都是江家的子孙,就因为她是女人就要退一射之地,明明论才智论心计,她都在大哥之上,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将来就只是一副嫁妆打发的事。 江白禾不愿意让自己这么卑贱,所以,从小她就打定主意,她要做那人上人,让当初看不起她的所有人,都匍匐在她的脚下。 光是一个江家,她不屑于要,她要的,是整个天下。 江白禾虚弱地靠在边上的丫鬟身上,被遮掩的眼神,闪着熊熊野心的烈火。 ****** 顾如意和卫琼英在医女的帮助下拔了毒针,简单地上了些镇痛清创的药膏,这疤是留下了,就看什么时候能找到毒火草配置伤药了。 顾如意脸上被蛰的伤口一个在下巴,一个在左侧的脸颊,每一个都蔓延开三个铜钱大小的肿泡,只是位置巧妙,用纱巾蒙着脸,只露出眼睛和额头,正好挡住了脸上的伤疤。 她此时也知道自己是替谁挡了劫了,在深恨江白禾的同时,也恨上了顾如是。 她说要换手串,顾如是为什么就换给她呢,她要是不同意换手串,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顾如意看着一旁漂亮的堂姐,眼底的痛恨藏都藏不住。 为什么毁的不是她那张脸,如果不是顾如是和她交换了手串,现在她就不会受这个罪,还能看到顾如是的脸被毁掉,那该是多么让人痛快的事。 顾如意从来不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反正她不会有错,错的都是别人。 顾容苍也看到了这个堂妹眼底的怨恨,正想开口骂人,想起眼前这个妹妹的脸毁了,也就没有骂出口,只是一个错身挡在了自家亲妹妹的前面,替她挡住了那幽怨的目光。 他倒不是心疼那个没有半点关系的堂妹,只是担心自己一时爽快开骂了,反倒让娘和妹妹难做。 他虽然蠢了点,但不是一点脑子都没长的。 雅苑贤集取消了,在毒火草没有找到,顾如意的脸没有恢复之前,估计也不会重新举办了,江家现在一门心思找真凶,外加搜寻毒火草,哪还有精力举办如此浩大的盛会,要是再出现一次这样的情况,再伤了一个金贵人,这江家的脸面,也算彻底被踩在脚下了,不仅如此,对于江家在读书人中的威望,也是大打折扣的一件事。 江家在五大世家中本就弱势,经不起再一次的打击。 卫琼英和顾如意急着想知道真凶,但也不会在麓山书院耗下去,即便这心里不满,两人还是跟着箫见素回了顾家在绥阳的别院。 “大姑姑——” 卫颉在外头等的都快长蘑菇了,这时候看着一群人出来,欢呼着迎了上来。刚刚那一幕,他也看见了,那些野蜂仿佛是盯着自己那表姐蛰的,也不知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卫琼英满面愁绪,在看到自己的嫡亲侄子的时候好了些,难得挤出了些许微笑,只是很快,这笑容又隐退了去。 “情况不好,那野蜂似乎是什么叫火毒蜂的东西,被这蜂蛰了,只有找到和它伴生的毒火草,才能祛除毒性,恢复面容。”卫琼英有些不太信任江家,他们如果真有本事的话,也就不会让人在这么盛大的宴会上弄这么一出了,白白拖累了她的如意。 为什么出事的不是顾如是呢,这一刻,卫琼英有了和女儿顾如意一样的恶毒想法。 卫颉和卫琼英寒暄的时候,卫颐眼都不眨一下,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女人。 这时候的她还是那样鲜活,远没有后世憔悴枯寂到绝望的模样,红色真的是最衬她的颜色,他喜欢她这样明亮朝气样子。 卫颐深深地看着眼前之人,仿佛想要把她深深烙刻在心上,抹去上一世,她身着素装,悬荡在房梁之上,毫无生气的模样。 这样明晃晃的视线,除非是傻子,只要是个正常人,都察觉到了。 “四皇子可是被什么东西迷了眼。”顾容苏微笑着,眼底却有些冷,看着眼前这个登徒子,当着他的面这样打量他的妹妹,莫不是欺辱他们顾家。 “抱歉——” 卫颐知道是自己唐突了,毕竟在外人的眼里,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一个男人,那样看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十分不礼貌,严重点,是对女子家族的冒犯。 只是他忍不住,他想了她整整二十年,要不是还有自己一出生就赋予的使命要完成,要不是为了看着宥儿成才,他恐怕也撑不了那么久。 卫颐心中苦笑,一开始,他也没察觉出来,今天,是上一世的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他原本想要按照当初的轨迹,让她重新爱上她,这辈子,他不会再伤害他,什么使命,什么皇位,他都可以不要,他只要她,他会用尽自己的所有来弥补她。 可是现在看来,对方似乎不需要。 虽然她隐藏的好,可是上一世已经看惯了人生百态,在那最严酷的后宫,朝堂行走的卫颐怎么看不出她隐藏的极好的深深恨意。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为何会对一个陌生的男子有恨意,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呦呦有了和他一样的经历,眼前这个看上去鲜活明亮的姑娘,或许,内心,已经是那个上一世被他伤的千疮百孔,下了死志要远离他的女人。 卫颐有些颓然,原本他想着重生是一个弥补的机会,可是现在看来,老天爷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 心如刀割,卫颐捂着胸口,眼底星光点点,这就是绝望的味道吗,上一世,呦呦是不是一直都饱受这样的痛苦。 如果这一世,他的重来是为了赎罪,那么,他愿意受这种酷刑,只要她开心就好。 顾如是浑身僵硬,她如何察觉不到那个男人的目光,只是此刻的她根本就不知道做出什么样的回应,幸好二哥敏捷地挡在了她的面前,遮掩住了她有些失态的神情。 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顾如是的眉头微皱,一时间没有想到,对方有了和她一样的经历,只以为没了上一世那个英雄救美得好感的机会,那个阴险的男人又想使什么阴招来骗她。 “这里好生热闹,介不介意我也来插一脚。” 一声沙哑略带阴郁的声音出现在不远处,身形被遮盖在那件滚边毡衣底下,肤色苍白略带病态的男子,笑靥盈盈地看着众人,视线不着痕迹地从顾如是的身上划过。 他怎么过来了,卫琼英和卫颐同时闪过一丝疑惑,来人正是刚刚出场隆重的南王,卫邵卿。 24.窃贼 “南王爷。” 箫见素不知道那个传闻中神神秘秘的南王过来凑什么热闹,但是横竖她对眼前这个男子没恶感,而且对方和卫琼英有嫌隙,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就是为了这一点,箫见素也不会下了他的面子,和善地额首和他打了声招呼,相较于开头对待卫颉和卫颐模板化的微笑,多了几分生动。 “咳咳!”卫邵卿手掩口鼻,轻轻咳嗽了一声,本就略显苍白的脸色,更少了几丝血色,仿佛和外袍边上那一圈白毛混为一体。 世间女子以白为美,眼前这人的肤色,怕是多少士族女子梦寐以求的吧。顾如是也不知自己的脑回路忽然就转到这一点上去了,甩了甩脑袋,心中隐隐有些担心对面这个男人。 这样的肤色,和入场到现在,不下三次的咳嗽声,对方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上一世,好歹他也帮过他一次,之后让碧袖去找他安插在京畿的人手离开,又欠了他一个人情,于情于理,自己似乎都应该报答一下他。 顾如是仔细回想,眉头微微皱起,说起来,在她自尽前三年起,似乎就再也没听卫颐提起过眼前这个男人,要知道,作为掌握了晋国大半兵力的卫邵卿,一直都是卫颐的眼中钉,就顾如是知道的,卫颐曾经多次向他出手,只是都铩羽而归。 这样一个人物,按理是江白禾和卫颐野心道路上最大的阻碍,怎么后面几年,再也没听对方提起过呢。 顾如是有些懊恼自己,怎么把日子过得那样糊里糊涂的,如果那时候她稍微聪明一点,关心关心那些真正需要关心的人,也不会到那样的地步。 “南王可是身体所有不适?”母女连心,顾如是什么都没表达,箫见素就主动问起了这个她现在比较关心的问题。 “陈年旧疾罢了。”卫邵卿嘴角微抿,眼神从一旁的卫琼英身上划过,毫无感情,带着冰凝凉薄。 就这么轻轻一眼,让卫琼英有了一种无法呼吸的感觉,直到卫邵卿移开视线,那种压抑紧迫的恐惧才稍稍消退,卫琼英赶紧多喘了几口气,这才好受了些。 “娘?”顾如意轻轻晃了晃卫琼英的衣袖,不太明白,娘是大长公主,是当今圣上嫡亲的妹妹,何必惧怕眼前这个失了势,落魄地守着扬州那一块封地的皇叔呢。 当初卫邵卿带着三十万麒麟军的虎符远遁扬州,先皇卫忠义一手培养起来的私军除了他的命令,只听麒麟符行事,且那统领麒麟军的四大将军,都是卫忠义给心爱的小儿子培养的忠心猛将,卫绍昌动弹不得这个弟弟,看着他占据了物资丰饶的扬州避世不出,只能为了皇室的颜面,对外宣称这扬州是他赐给这个幼弟的封地,南王,则是他的封号。 这块遮羞布,也就骗骗那些普通老百姓和那些消息不怎么灵通的小贵族,顾如意这完全是个例外,你说卫琼英教养女儿,会拿自己娘家兄长的丑事说话吗,在对顾如意的教育中,卫氏皇族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尊贵的,卫邵卿这个文昌帝最大的威胁,在卫琼英的嘴里,废物没什么区别。 “安静点。”现在还不是动那个小贱种的时候,卫琼英心底暗恨,对着一旁的闺女示以警告的眼神,终于让顾如意安分了点。 “南王此番前来绥阳,是否有要事?”箫见素听了卫邵卿的回答,就知道这事和卫氏皇族扯不开关系。不过对于眼前这人的身体状况,她其实也不怎么在意,横竖她也不会把闺女嫁到皇家去。 她在意的是卫邵卿忽然出现在绥阳的动机,毕竟对方也是卫氏子孙,虽然和当今文昌帝敌对,这并不代表,他对世家就抱有善意,虽然这个问题有些冒昧,箫见素还是装做随口一说的模样问了出来。 “没什么大事。”卫邵卿的话顿了顿,脸上漾起一抹真切的笑意,脸上难得多了几丝血色,狭长的眼睛荡着点点微波,整个人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有一个人偷走了我重要的东西,这次来,我只是想向她讨要回来,顺便要一下利息罢了。”卫邵卿的声音暗哑,尾音带着些许颤动,酥酥麻麻的感觉,直挠人的心尖。 “哦,是这样吗?”箫见素半信半疑,什么样的东西,值得多年没有跨出杨城一步的南王出来追讨,如果是真的,箫见素不禁有些同情那个窃贼。 她心里想着,却没有注意到自家宝贝闺女,在听了卫邵卿那番话后,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 卫颐不同于顾如是,对于眼前这个莫名出现的卫邵卿,他从头到尾抱有的都是敌视的态度。上一世,这个时候,眼前这个男人可是待在他的杨城,直至几年后他的死讯传来,一直都没有出过杨城半步。 他很早就知道,卫邵卿活不过三十,这也是文昌帝对他如此有耐心的缘故,一个庞大的威胁,如果那个领袖注定灭亡,那就无须耗费太多的精力去针对,省的两败俱伤,让那些个渔翁获利。 上一世,事情也按照文昌帝说的那般进行,再过七年,就是眼前这个男人的死期。卫颐不清楚他那个父皇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事实确实如此,据他在杨城的密探传来的消息,卫邵卿早在好些年前就已经出现不对的征兆,他死后,杨城防守密不透风,密探要穿消息出来,难于上青天,几乎折损了他大半的手下,才确定这个事实。 只是这卫邵卿虽死,他身后的那番势力却依旧照常运转,其身亡的消息也一直没有流传出来,横竖往日他这个南王也是缩在杨城不肯出来的,众人也没有察觉什么不对,让原本想着在他死后,将一切一网打尽的卫颐大失所望。 说起来,上辈子博弈了那么多年的两人,在那些时光里一直都没有正式面对面的较量过,这第一次碰面,似乎是在卫颐两岁半那年入宫参加年宴,第一次见到这个皇叔,以往在他最多的记忆里,就是他那个对所有皇孙都不耐心的皇祖父,轻声细语地哄着那时已经八岁,骄姿明逸的少年的场景。 皇祖父似乎把为数不多的亲情都给了眼前这人,只是他似乎还不怎么领情。 得到的总是不被珍惜,卫颐心中讥讽,只是随即又有些自嘲。 他在嘲笑皇祖父的时候,自己又何尝不是做了相同的事呢,卫颐看着一旁不知在想着什么,微微有些出神的顾如是,心里泛起一股酸涩。 “颉儿,你此次来到绥阳,可又落脚的地方,如果不介意,可以来姑姑这儿住些时日,正好陪陪你表姐。” 卫琼英不想听卫邵卿和箫见素这两个她最讨厌的人名单排行榜上都位居前列的人说话,干脆随意另寻了一个话题,岔开话去。 “好啊姑姑,我和四哥到了这儿,正愁晚上找落脚的地方呢。”卫颉嬉皮笑脸地蹦了起来,忽略了今天上午他才下了定金,买下的山间别院。 卫颐正想拒绝,但是视线在转向一旁的顾如是,看她没有明确的反对的时候,又多了一丝希冀,终究没有开口,默认了下来。 卫琼英皱了皱眉,她并不是很喜欢那个排行第四的侄儿,只是老五都开口了她也不可能真将人拒之门外,毕竟,这也是她的亲侄子。 绥阳是江家的大本营,是不设帝皇的行宫的,这些皇宫贵族想要来五大世家的地盘,除了像卫颉一样,自己买一个小的别院,要么就自降身价去酒楼客栈之地暂宿,你要是有交好的世家,借住那些世家的别院也是法子之一。 “不知南王在绥阳可又落脚之处。” 箫见素看卫琼英将两个皇子引回了顾家别院,心中隐隐有些不满,但是这番举动,的确也是名正言顺,她不好贸然开口,干脆问起了边上卫琼英最忌惮的那个男人。 “如果暂时没有寻到合适的落脚之所,可以暂时来小院歇息,因为一些琐事,顾家估计要暂时留在绥阳一些时日,正好南王也可以安安心心,找寻那个窃贼。” 箫见素只是不想让卫琼英太过放纵,找了一座大山来压压她。 男人住的外院和女眷住的内院有不小一段距离,卫邵卿几个自有容苍和容苏两人看着,箫见素没什么不放心的,顺道还能做一个人情。 “既然夫人邀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卫邵卿看了看不远处装做镇定,实则都快恨不得龟缩起来的小姑娘,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娘亲啊,你要害死你闺女了,顾如是看事情就这么随意拍板定下了,欲哭无泪。 25.怀疑 虽然只是一个临时落脚的别院,但是顾家的别院也比一般人家正经的宅院大多了,即便住下了三位男客,可依旧绰绰有余。 因为来的三个都是男客,箫见素在安排人的时候,特地选了三见离内院最远的院落。 女儿或许没那个心思,但是有些人心思龌龊,难免会有些下三滥的主意,箫见素叫来管家让他把男客看紧了,卫琼英那想和自己的侄子培养感情她不管,但是要是想把脑筋动到她闺女身上,她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不是箫见素想太多,这卫琼英,还真有那个打算。 “娘,你说你想将四表哥撮合给大姐姐。” 顾如意还在忧心自己那张脸呢,听了卫琼英的话,顿时提起了些精神,眼睛都亮了。 “你四表哥出生皇族,人品样貌样样出色,哪里配不上那个刁钻小性的女人。”这话说的卫琼英自己都心虚,顾家的嫡长女,配太子都绰绰有余了,一个出生卑贱,不受帝王重视的皇子,什么时候能让她们放在眼里。 可正是这样,卫琼英才会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这两个家世上极度不匹配的人纠缠在一快,看箫见素那张一直都高高在上的脸,垮下来的模样。 少女的思慕之心,卫琼英曾经也是有过的,卫颐除了出身配不上顾如是,在其他方面样样都是极其出色的,尤其是他那张脸,多受时下女子的欢迎,从刚刚两人出场的时候,那些贵女火热的视线就能看出。 作为女人,卫琼英即便看不上那个侄子,也不得不承认他的魅力,她觉得,只要计划得当,顾如是这个没见识过太多异性,在感情上一片空白的闺中女子,还是极其容易挑唆的。 顾如是可是大房的掌中宝,她要是要死要活想要嫁给一个男人,那对夫妇再反对,最后还是会答应,到时候就有好戏瞧了。 卫琼英眼底郁气尽散,开始琢磨起来,该用什么样的方法,让被箫见素有意分隔开去的两人,有接触的机会。 脸皮再好,也只是表象,她要给这个侄女一个机会,让她见识见识他们卫氏儿郎的风姿啊。 卫琼英抿了抿唇,眼底的幽暗一闪而过。 “你放心,你大姐姐将来注定比不过你,娘已经和你舅舅商量好了,等你及笄,就定下你和你太子表哥的婚事。”卫琼英慈祥地摸了摸女儿的脸,在看到那两块红肿可怖的伤疤时,顿了顿。 “你太子表等了你这么多年了,现在都过二十了,身边还是只有几个侍妾,膝下连一个孩子都没有,可见对你的珍重。”卫琼英知道女儿的小心思,只是严缙的出生,她可一点都看不上,一个小小侯爷的子嗣,也想高攀她晋朝长公主的女儿,顾家嫡出二小姐,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娘——”一听娘亲提起自己的婚事,顾如意还是有些羞涩的,即便对象是她不喜欢的男人,“我——”她不想嫁给太子表哥,她喜欢的人是严缙哥哥,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卫琼英严厉制止了。 “你现在处处被顾如是压一头,难道将来也想被她压一头吗,她和你四表哥的事要是成了,将来就是板上钉钉的王妃了,再不济也是个郡王妃,你一心一意想着你的严缙哥哥,难道你就想将来做一个侯夫人,对顾如是磕头行礼。” 卫琼英的语气有些不耐,吓得顾如意脸都白了。 “娘都是为你好,你嫁给你太子表哥,将来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顾如是看到你都要下跪,你将会是全天下最贵重的女人。” 卫琼英拍了拍闺女的肩,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表情,皱起的眉头舒缓了不少。 现在最要紧的是治好她脸上这个疤,不然就是皇兄再看好顾家的家世,也不会允许一个容貌有损的女人成为一国之母。 “娘,我的脸不会治不好吧?” 顾如意和卫琼英有同样的担心,是嫁给太子还是嫁给她的心上人严缙,都得看她的脸的恢复情况,虽说以顾家的家世,即便她的容貌毁了,也多的是人愿意娶她,只是这种人明显是带着功利心来的,对她决计没有一分真感情,顾如意不想自己的人生变得那样悲哀。 “你放心,娘会督促江家,并且会让你的皇帝舅舅帮你搜寻那毒火草,我不信,凭借着举国之力,还找不到那小小的毒火草。” 卫琼英出生皇族,即便嫁到顾家,她最有归属感的,还是自己的娘家,有时候明明看的出来世家和皇族的强弱关系,却还要睁着眼睛当瞎子。 顾如意不知道,看着娘亲信心满满的模样,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脸一定会好的。 是啊,有江家和顾家,还有皇室三方的力量,怎么会找不到毒火草呢。 ***** “你给我跪、算了,坐下。” 箫见素进了屋,屏退了所有丫鬟仆从,直直看着眼前的女儿,严厉呵斥道。 原本是想罚贵的,可是想起来了,这是闺女,不是皮糙肉厚的儿子,这跪,自然就变成坐了。 顾如是还想着今天一道住进顾府别院的卫颐和卫邵卿,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娘亲怎么变了个脸色。 “娘——”顾如是纳闷地看着眼前的娘亲,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间变得这么严厉。 “今天这事你给我从头到尾明明白白的讲一遍,我是你亲娘,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去的,我不相信,今天这一出,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箫见素一直没有说出口,但是她感觉的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自从那次在灵隐寺昏迷后,就仿佛变了一个性子,要不是从一些小细节的举动看的出来是同一个人,箫见素都要怀疑自己的女儿在她眼皮子底下被人掉包了。 以前的呦呦天真烂漫,有心思,全藏在眼睛里,一看就透,现在的哟哟在不经意间,总是流露出一丝历经沧伤的疲惫,还有隐隐的恨意,这都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有时候她看着二房那些人的眼神,箫见素看了都心惊。 而且现在的呦呦变得比以前更加粘人了,以前的呦呦虽然也亲她,可偶尔还是会不满她的唠叨和叮嘱,现在的呦呦巴不得每天黏在她和夫君的身边,自己唠叨,她还会露出幸福的表情,巴不得她多讲点。 这一点一滴,都透露出一丝不对的感觉,只是箫见素一直在心里给自己找着各种理由,直到今天,她彻底瞒不了自己了。 呦呦,很不对劲。 “娘——” 顾如是看着娘亲质疑的眼神,动了动嘴,却不是到该说些什么。 最熟悉你的人,一定是最爱你的人。十五岁到二十五岁的跨度,那样伤心欲绝的几年,怎么可能没有丝毫改变,顾如是自己也知道,自己早就没了十五岁那年的鲜活,反而有一种暮色将近的沉闷。 重生回来,她是来赎罪的,赎自己对顾家犯下的罪,赎自己害死爹爹的罪,赎自己害死的三个孩子的罪孽,只要一天没有将那些仇人绳之以法,她就一天不会解脱,可是这样的日子,满世界只有她一人背负着这些重担,背负着这些痛苦,真的,真的很累。 顾如是演,演十五岁那年的自己,可是她自己都忘了,当年的那个顾如是,是怎么样的姑娘,那些年的折磨,早就已经磨光了她的锐气,她的明艳,她的骄姿。 看着哀伤的娘亲,顾如是一下子有些迷茫了。 “呦呦,娘亲的呦呦,有什么事你不能和娘说呢。”看着这样的女儿,箫见素何尝又好受,改变之前的呦呦太过天真,她总是担心,却又狠不下心去管教;改变之后的呦呦,变得果断狠绝,作为一个母亲,她欣慰,因为这样的女人,在这个男权当道的世界才会过得更好,可是也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心疼,她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事,让原本单纯的姑娘,刹那之间,蜕变成这样。 顾如是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良久没有说话。 那样惊世骇俗的事,她该告诉娘亲吗? 箫见素没有催她,她在等,等自己最心爱的女儿,给她一个答复。 26.和盘托出 “娘,你有么有没有听说过,死而复生,时光回溯。”顾如是沉默了良久,略微暗哑的音色,在空荡的房屋内回响。 箫见素看着女儿略带微红的眼眶,瞳孔猛地放大,如遭雷击。 “慢着。”她制止了闺女接下去要说的话,疾步走到房屋外,“让所有的丫鬟都去院子外头守着,没有我的吩咐,不准任何人靠近这房间二十步以内。” “嬷嬷,你帮我盯仔细了,一个苍蝇都不准靠近这间屋。”箫见素叮嘱的是她身边的老嬷嬷箫嬷嬷,箫嬷嬷不是箫见素的奶嬷嬷,却是她最信任的嬷嬷。 箫嬷嬷不知道自家小姐为什么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却依旧牢守她的吩咐,领命下去,将那群丫鬟仆从看的牢牢的,她的表情刻板严肃,而且性格也如她的长相一样,丝毫不讲情面,这箫见素和顾如是身边的丫鬟都是她亲自□□出来的,吃过她的苦头,一个个老老实实的,丝毫不敢造次。 箫见素确定这房间外头,没有一个人偷听,这才回屋,并且仔细检查房门,将窗户也都关上,确保这里头的谈话,没有一人听见。 看着娘亲的举动,顾如是又有些惭愧,即便重来,她似乎也没长进多少,刚刚说的话那么惊世骇俗,却也没想过被偷听的可能。 这娘亲身边,虽然看上去铁板一块,可是,谁也不知道,这里头,是不是有一那些隐藏特别好,连娘亲都瞒过去的棋子安插着。 “说吧。”箫见素深吸一口气,看着对面的闺女,预料到,自己之后听到的故事,似乎不会太美好,或许说,是个悲剧收场的故事。 顾如是捋了捋思路,将上辈子的故事,从这场雅苑贤集说起,没有丝毫添油加醋,也没有没话上辈子自己的愚蠢和无知,原封不动,一一道来。 即便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可是顾如是说起来,依旧会被那些记忆带跑,回想起那三次失去孩子的痛苦,想到爹爹惨死九幽的结局,忍不住泪流满面。 “不说了,我们不说了。” 这样的苦楚,箫见素没有经历,但是一想到,那些都在自己最珍爱的孩子上浮现,箫见素仿佛感同身受,这样的痛苦,她又何尝忍心,让女儿再次回忆,她抱紧一旁的女儿,将她紧紧拦在怀里,都不知道,这一次自己的逼问,到底是对还是错。 顾如是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讲述,默默留着泪,默默讲着,故事就在她上吊的那一幕戛然而止。 “娘,对不起,都是我害死爹爹的,是我害了顾家,可是我知道错了,你别不要我,别不理哟哟。” 顾如是派碧袖去九幽找娘亲和哥哥,可是这心里,却是极其忐忑的,她不知道,娘亲还愿不愿意认她这个女儿,她害死了爹爹,害了他们大房,娘估计已经怨死她这个不孝女了,或许娘亲根本就不会愿意再见她。 她跪倒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要是连娘都不要她了,那她的一生,也太悲惨了些。 “呦呦,你是娘的呦呦,娘怎么会不要你呢。”箫见素颤抖着手,在女儿白嫩的脸上轻轻抚过,她明白了,这些日子来,女儿的不同,终于有了解释。 箫见素没怀疑这是不是只是一个梦境,因为女儿在讲述的时候,那种悲哀和痛苦都太真,只是一个梦,显然不会有这样刻苦铭心的感觉,不会一字一言,都带着那样庞大压抑的苦楚。 怨吗,如果没有这一次意外的死而复生,或许就如哟呦讲的那样,之后,他们一家,会因为她的任性,走向万劫不复的地步,自己心爱的丈夫,甚至会死在那场浩劫里。 说实话,是怨的,但是怨的不是女儿,而是她自己。 呦呦那时候才多大,她懂什么,如果不是她这个做娘的没有把她教好,何至于让她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甚至把自己的一生都搭进去,即便有怨,在听到她接连失去三个孩子,最后一条白绫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的时候,那丝丝怨恨,就彻底消散了。 她的孩子,就是单纯了些,天真了些,为什么,她要受那样的罪,死的那样的惨。 箫见素的眼底闪过一丝强烈的恨意,她恨那个故事里的二房,恨江家的那个女人,更恨那个此刻就住在顾家北苑,看上去人模狗样的男人。 呦呦到底哪里对不起他,他要这样对待她,如果不爱她,只是为了利用她,大可不让呦呦怀上孩子,免得她受那样的罪过。 她真想剖开那个男人的心看看,看看他的血是不是冷的,他的心是不是黑的,就是有天大的怨恨,也做不出那样的事来,即便不喜欢呦呦,难道那些不是他自己的亲骨肉吗! “娘——” 顾如是期期艾艾,不知道自己将一切和盘托出,是对还是错,娘会不会因此和她有嫌隙,以后会不会不在理睬她了,前所未有的惊慌,将顾如是整个人围绕。 “娘在这呢。”箫见素心疼的把人揽在怀里,不论另一个世界的顾家发生了什么,这一世,既然知道了那些人大的主意,她自然不会放任顾家到那样的境地,更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受那样的委屈。 箫见素安抚着顾如是,看她的情绪稍稍稳定些了,这才唤外头的箫嬷嬷进来,打了盆水,帮顾如是净脸,从新描补了一番妆容,等她送女儿去她所住的院落的时候,顾如是已经恢复成了原本平静的模样,除了打水进去的箫嬷嬷看出了点苗头,其他的丫鬟,恍若未知,各自干着自己手上的活。 箫见素亲自将女儿送到闺房,看着丫鬟下人伺候她更衣,又坐在她床边,看着她睡过去了,这才匆匆忙忙赶回了自己的房间,进了书房,一个人都不让进。 这零散的时间,也够她了解雅苑贤集上这场闹剧的始末了。 上一世,江白禾针对的是顾如是,那被牵引香浸泡过的手串,顾如是也碍于面子,戴在了手上参加那场盛会,这么一来,那火毒蜂自然就冲着顾如是去了,只是当时有人英雄救美,那人,正是当今的四皇子卫颐。 十五岁,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那样一个俊秀的男子,不顾危险救了她,顾如是这颗芳心,自然忍不住蠢蠢欲动了,之后一次又一次,人为创造的相处机会,爱上卫颐,变得那样顺其自然。 重生回来的顾如是自然没有打算重演上一世那样可笑的画面。 她在去江家拜访的当天,就带上了一颗同样浸泡过牵引香,被掏空,盛满火毒蜂的蜂皇蜜的红翡珠子,让碧袖在接过那个锦盒的时候,偷偷换上。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丫鬟的举动,也没有人会想到,一个从来就没有来过的江家的小姐,会提前知道江白禾会送手串当做礼物。 让碧袖做这件事顾如是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来,对碧袖的忠心她是十分了解的,二来,碧袖的嘴巴紧,即便之后回想起,猜到是她动的手脚,也会保守这个秘密,替她一直隐瞒下去。 上一世,因为牵引香和迷蝶兰这两种香形成的混香会吸引火毒蜂一事太过隐秘,即便顾如是当天佩戴的所有饰品,穿着的衣物都经过了严苛的检查,也一直都没有发现江白禾在里头动的手脚,要不是后来江白禾太过得意,用高高在上的口吻向她得意地讲述了这件事,用来嘲笑她对卫颐感情的可悲,顾如是还会傻傻的被蒙在鼓里。 重来一世,顾如是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江白禾,混香之毒不易被察觉,可是这火毒蜂的蜂皇蜜会引来火毒蜂,虽然牵强了点,却是当时情况下,最好的解释,这么一来,送出那条手串的江白禾,也免不了被一番揣测。 这件事做的还算严密,但依旧有不少漏洞,箫见素将在女儿口述中出现过的人物一一写下,其中,卫颐,江白禾,卫琼英几人被她画了一个鲜红的大圈,剩下的,那个在顾如是的记忆里略带感激的顾如心,箫见素在这个名字底下略微停顿了几秒,皱了皱眉,在下头划了一个横线。 呦呦做事的手段还是太软弱了些,如果是她,绝对不会这么简单放过每一个敌人,打蛇不死,必受其害。 箫见素在卫琼英的名字上打了个鲜红的大叉,既然如此,就先从她身上开刀。 她将那份写满密密麻麻名单的纸条,丢到一旁的火盆里,看着火舌将它舔舐殆尽,眼底的火苗越来越盛,带着刻骨的杀意。 27.入v一更半 “小姐。” 这一觉,是顾如是重生以来, 睡得最踏实的一个晚上。 所有的委屈都说了, 所有的痛苦也都讲了, 得到了娘亲的原谅, 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 也算放下了大半。尤其是将事情和娘亲摊开来说清楚后,之后就不再是她一个人独自奋斗。 顾如是醒来, 依旧不敢置信,自己居然会有那样的勇气,和娘亲和盘托出。 碧袖端着洗漱用具进来, 看着半直起身的小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昨天在麓山书院发生的那一幕, 对碧袖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毕竟出事的那串手串, 是怎么被动的手脚, 从头到尾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是对于碧袖来说,小姐做的什么都是有理由的,她会让她那样做, 一定是因为二小姐和江家小姐做了不好的事,小姐要惩罚她们。 有一个忠心耿耿的脑残粉丫鬟, 最大的好处就是你无论做了什么, 她都会一心一意从好的角度替你描补。 昨天小姐从夫人屋里出来, 虽然补了妆, 可是那眼底的血丝还是瞒不了人,碧袖还担心夫人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责骂了小姐,心中正担忧呢,想着要不要替小姐顶罪,就说一切是自己主谋的,就是看不惯二小姐总是跟小姐要东西。 只是这一切的担忧,在看到小姐脸上安心的笑意后就放下了。 也是,夫人比任何人都要疼小姐,又怎么舍得责骂她呢。 碧袖丝毫没有提及关于那颗填满火毒蜂的蜂皇蜜的珠子,端过水盆,伺候顾如是梳洗。趁这功夫,外头的婢女也端着刚从大厨房取来的早膳,摆在了厅堂的小圆桌上。 一碗枸杞粳米粥,一碟春笋玉兰片,一碟厨房里厨娘最拿手的腌萝卜缨子,酸爽脆甜,顾如是来的第一天就爱上了这味道,特地吩咐厨房,每天早上都上一碟配粥,除此之外,还有一碟胭脂鹅脯,一碟肉末蒸蛋,以及两三盘做工精致的点心,每一份的量都很少,即便如此,顾如是也吃不完这么多的分量。 她用萝卜缨子配了粥,又吃了点春笋玉兰片,鹅脯动了一口,然后又吃了块翠玉豆糕,剩下的就让青瑶端了下去,让她们几个丫鬟分着吃。 能送到她面前的,都是用料极好的食材,而且作为下人,能得到主子赏赐的吃食,那可是极其荣幸的事,青瑶嬉笑着把那些东西端了下去,碧袖则是伺候小姐漱口。 顾如是身边的丫鬟基本都是轮流当值的,昨晚紫竹负责守夜,现在她估计已经回房补眠去了,碧袖顶上,自然是先用了早膳才过来的,这时候倒也不用下去吃饭。 顾如是坐在梳妆台前,碧袖在后头梳着头发,她凝视着面前摆着的那个首饰盒,沉思了良久,终是鼓起勇气,将那首饰盒打开,在取出里头所有的首饰后,拿开底下垫着的绒布,摸索着按到木质的盒底上的一个松动的按钮,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啪的一声,首饰盒底部出现一个隐蔽的暗格,里头放着一块碧玉通透的玉佩,上面雕着的腾龙祥云的花纹,显然和昨日忽然出现的南王腰间悬挂的那块玉佩如出一辙。 碧袖的眼皮跳了跳,她倒是没有认出来这块玉佩,而是她在小姐身边这么久了,从来都还没见过这块玉佩,更不知道,原来这首饰盒里头,还藏有这样的玄机。 顾如是想找出一个能够装玉佩的锦盒,可是那些盒子不是太大了,就是太小了,这时候,她看到不远处绣绷上放着的一个已经绣完的荷包,眼前一亮。 这个荷包上只是绣着简单的青竹图案,素白色的缎面,没有绣字或是时髦能够辨明身份的图案。顾如是拿过那个荷包,将玉佩小心放到里面,递到碧袖的手里。 “你去看看这外头可有一间叫做长信斋的书店,将这荷包直接交给那的掌柜,就说之前不懂事,拿了先生贵重的东西,今天原物奉上,望先生谅解。” 顾如是想了想,又补充了几句:“回来的时候你记得再带上几本新出的话本子,别人问起来,你就说是去帮我买话本子去了。” 顾如是想了想,长信斋作为那人打探消息的眼线,此时应该也开遍整个晋朝了吧。 碧袖最让顾如是满意的一点就是不该问的不问,踏实果决的履行她所吩咐的所有决策,此时碧袖就二话不说,接过那个荷包,点点头,找来一个院里的二等丫鬟替顾如是接着梳头,自己则是照着她的吩咐,去找那家叫做长信斋的书店。 ****** “你说这是这的掌柜让影卫送过来的。” 卫邵卿的手上拿着一个香囊,纤长的指尖在上头绣着的青竹上揣摩,至于放在里头的那块玉佩,显然没有得到他的丝毫重视,孤单单的放在桌面上。 “据掌柜的说,是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丫鬟打扮的女子送来的,他收下东西后派人跟着,发现对方进了顾家的别院。” 绝影有些不明白,对方就在顾家别院,要把东西还给主子,为什么不自己直接过来,而且那块玉佩...... 绝影大着胆子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可是从主子的眼底,什么都看不出来,又丧气地低下了头。 为什么? 卫邵卿眯了眯眼,那小丫头是不敢见他了,几年不见,胆子倒是越来越小了,当初爬到他头上敢扯他头发耍坏,要抱抱要亲亲,还吵着将来一定要嫁给他的人,现在这是做什么,始乱终弃。 卫邵卿的眼底幽幽,想着要怎么惩罚那个不守信用的坏孩子。 “你将——”卫邵卿正想将那玉佩放如荷包中,让绝影派人给送还回去,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改了主意。 “你派人给顾家的几位夫人小姐送些贺仪,说是我们借住顾家的谢礼,这块玉佩,就放在送顾家大小姐的礼单里,请她务必收下。” 务必两个字尤其中,绝影也明白了,估计这拿了玉佩又送回来的,除了顾家大小姐不做他想。 这还回来的玉佩,主子还眼巴巴的送回去,绝影脑海里浮想联翩,夫人或许不需要担心主子找不到媳妇儿了,看主子这不是自己给自己相看了一个吗,虽然女方的年龄小了点,不过再过段日子,也及笄了,到时候就能上门提亲了。 “这件事要是透漏半点风声,你就自己给我滚去刑堂吧。”卫邵卿带着寒意的语气让绝影心头一凛,他怎么忘了主子的性子了,一想到刑堂的模样,绝影打了个寒颤,连连诅咒发誓,誓死也要替主子守住这个秘密。 卫邵卿不耐烦看身边最得力的手下犯蠢,摆摆手让他闭嘴。 绝影恭敬地拿过桌子上那个贵重的玉佩,看着主子拿着那个荷包,似乎不肯撒手的模样,十分知趣地退下,决定给这玉佩,重新换一个包装。 “主子,喝药了。” 一个长得和绝影几乎相差无几的侍卫走了进来,看模样,比绝影更沉稳些,眼神坚毅,手上端着一个托盘,里头放着一个碧绿通透的玉碗,玉碗盛着一碗黑漆漆的药,带着微微的温度,散发着一股苦涩难闻的味道。 卫邵卿皱了皱眉,将荷包塞到衣襟内,接过玉碗,将里头的药一饮而尽。 “这是第几副药了?”感受着口腔中肆意横行的酸苦味道,卫邵卿朝着边上的绝命问道。 “这是第九副,孙老说了,再服用六副后就能换一个方子,到时候就不用再服药了,看解毒的程度,配合药浴排毒。”绝命毕恭毕敬地说到。 “嗯。”卫邵卿点了点头,看绝命没有下去的意思,看了他一眼。 “夫人那传来消息,说让主子回岛上一趟。”相比哥哥绝影,绝命反倒更像是哥哥,没有废话,做事一板一眼,显得有些呆木。 “呵——”卫邵卿喝完药,略显血色的脸上闪过一抹妖异,也没回答去还是不去,摆摆手,让绝命退下。 绝命看了主子一眼,踌躇了片刻,这才端着托盘离开。 ******* “小姐,南王那让人送谢礼来了,夫人让我把送给小姐的那一份送了过来。”青瑶指挥着小丫鬟,端着好几个锦盒以及几匹绸缎进来,笑脸盈盈的。 “都说这南王性子孤僻,我看可比四皇子和五皇子好多了,你看这南王多知礼数啊,虽说咱们府上也不缺这点东西,可这多少也表明了态度啊。” 青瑶的话让顾如是的眼皮一条,从绣绷前站起身来,打开那一个个锦盒,看到其中一个锦盒里赫然摆着的那块玉佩,实在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 碧袖也看见了,吓了一大跳,看了眼边上的小姐,这南王和小姐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去啊。 “小姐,这四皇子和五皇子也派人送礼来了。” 卫邵卿的动静不小,卫颐和卫颉自然也发现了,连忙派人给顾家的各个主子,补送了一份厚礼。 青瑶一听,脸色好了很多,还有些为自己刚刚在背后说人坏话,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四皇子和五皇子送的礼夫人都放库房了,没让人抬过来,说是太麻烦了,反正这别院,咱们也不久住,到时候还是得一块装回家里去,就不一趟两趟的跑了。” 来报信的是箫见素身边的琥珀,青瑶有些纳闷,怎么南王送来的东西夫人让人送过来了,这四皇子和五皇子送的东西,夫人就嫌麻烦了。 她想了想,或许还是两人送的东西太简陋了吧,夫人连看都懒得让小姐看一眼,青瑶觉得自己想的很有道理,这四皇子和五皇子可是二夫人的亲人,做出这样的事来很有可能,这么一想,青瑶就忍不住想向那两个人一人翻一个大白眼。 顾如是心里清楚,估计是娘亲不想让她和卫颐有丝毫牵连,这才做了这个决定。 她毫不在意,表示自己知道了,让紫竹送琥珀离开。 “小姐——” 碧袖看着那个放在锦盒里的玉佩,有些拿不定注意该怎么办。 “算了算了,收起来吧。”顾如是揉了揉太阳穴,不明白这卫邵卿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这昨天刚把一缸苦水倒出去了,麻烦又一个个找上门,顾如是恨不得拍死当年的那个自己,叫你嘴贱,叫你眼瞎。 ****** “娘,这绝对是冤枉,我根本就不知道这蜂皇蜜是怎么到我的房间里去的,这绝对是有人刻意栽赃陷害。” 卢淑兰跪在江家的大堂之中,眼神间皆是愤懑,看着一旁许云秋母女的眼神,仿佛淬了毒一般。 “不是你还有谁,卢淑兰啊卢淑兰,你这好狠的心啊,你派人在禾儿的手串里做这样下作的手脚,你是不是想要害死她,你有没有想过,禾儿是咱们江家唯一的女儿,你这样下手针对她,难道丝毫不把江家的利益放在眼里吗。” 许云秋指着跪在地上的二弟媳,她在雅苑贤集上就怀疑她的,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她是没法狡辩了。 “娘,这件事我也有失察之罪,没有料到二弟媳妇因为和我之间嫌隙,会把手动到小辈头上来,这才出了这样大的岔子,不仅毁了江家操办的盛宴,还和顾家结了怨,请您责罚儿媳。” 许云秋跪在江老夫人面前,说是请罪,却将这罪撇得一干二净,全推到了卢淑兰的身上。 “哼——” 江老夫人嘭地一声将手上的茶盏放到桌几上,眼神阴鸷地盯着下首的两个儿媳。她不气这大房和二房别苗头,两房的心越不齐,越能保障她这个老夫人超然的地位,但是她气两人私底下耍耍花枪就是了,居然把脸都丢到家外头去了,还惹来顾家这么一个麻烦,她几乎可以想到,要是没有找到传闻中的毒火草,顾家会怎样向江家发难。 “你给我一字一句说清楚了,这件事到底是谁让你做的,一个字,都不准漏了,不然——”江老夫人语意未尽,下头跪着的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工匠,浑身打着寒颤,汗如雨下,把跪着的那块地都给浸湿了。 “爷爷,爷爷——” 一群侍卫捆着七八个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孩子,看着跪倒在大堂中央的老工匠,不断哭喊着,看着老工匠心如刀绞。 “你不开口,隔一炷香,我就打死你一个儿子,儿子没了,还有孙子,我就不信,你一直不招了。”江老夫人眼底的狠辣,让边上的人都忍不住吓得咽了咽口水。 都说这江家门风清正,礼教传家,是五大家族里头对待下人最宽和的人家,实际上,最藏污纳垢、最阴险狠辣的地方,或许正是这看上去最光鲜亮丽的地方。 “爹,我不要死,老夫人问你话你就照实说啊。” “爷爷,救救我,爷爷。” 听了老夫人的话,被那群侍卫压住的人全都放声嘶吼起来,让那个老工匠赶紧说实话。 “这些事,都是二夫人让我干的,因为二夫人与我有恩,我这才昧着良心,在手串里头动了手脚,我屋里,还放着当时二夫人身边的喜鹊送来的一百两金子,我做错了事,我认了,只求老夫人放过我的家人。” 老工匠转过头,看了自家可爱的小孙孙一眼,扭过头,毅然决然地冲到一旁的柱子上,脑浆碰裂,飞溅了一地的血水,看的堂中的女眷惊呼着转过头去。 江白禾也被吓了一大跳,惊呼着将头埋向一旁的丫鬟身上,没人看的见的地方,松了口气,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污蔑,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卢淑兰猛地站起身,直接冲许云秋扭打起来。 “是不是污蔑你自己心里明白,这蜂皇蜜是从你屋子里搜出来的,这工匠也亲口承认了,你还抵赖,你说不是你做的,难不成还是我陷害你不成。” 许云秋虽然是武将许家的女儿,可是论打架,她还真没继承许家这半点天赋,从小身娇肉贵的养着,打起来反倒落了下风。 “把人都给我拉开,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呢!” 江老夫人眉头皱得都快夹死苍蝇了,猛地一拍桌子,怒吼一声,边上的下人领命,赶忙把厮打在一块的两位夫人拉开。 28.入v三更 江家往日里最端庄不过的两位夫人,现在和那些乡野村妇也没什么区别, 一个个衣衫凌乱, 发钗东倒西歪, 脸上还有指甲划过的抓痕, 即便下人上去把两人给拉开, 可是许云秋和卢淑兰依旧挥舞着手冲上去,继续扭打。 她们心里都觉得是对方下的毒计, 恨对方恨的要死,反正都已经撕破脸了,恨不得给对方来几下, 那些下人估计着两人的身份,也不敢真用力拦, 万一被贵人记恨了, 下场可就惨了。 要不是江老夫人气急, 砸了一个茶盏, 两人估计还扭打在一块呢。 “够了, 你们看看自己现在像什么样。” 江老夫人捂着胸口,眉头紧皱,边上的丫鬟赶紧上前帮老夫人顺气, 更有机灵点的,偷偷跑出去叫大夫去了, 随时备着, 用不着更好, 要是老夫人真的被两位夫人气晕了, 也能早点救治。 “奶奶,您顺顺气,要是您倒下了,这江家怎么办啊。” 江白禾苍白着脸,克服对这一地血浆的恐惧,上前安慰江老夫人,眼底透着紧张和担忧。 江老夫人看着如此关心自己的孙女,心底一阵妥帖,虽说这事江白禾也掺和进去了,可是碍于她以往的表现,江老夫人一点都没有怀疑她,认定这是大房媳妇和二房媳妇的争斗,她的孙女,只是那个可怜的,被利用的牺牲品。 她拍了拍孙女的手背,在看向一旁跪在地上的两个媳妇时,就没有那么慈祥了。 孙女是亲的,媳妇可不是,她看着底下的两个媳妇,眼底闪过一丝狠辣。 “昨晚祖宗托梦,说想念江家子孙,让我派人去祖祠念经祈福,我看老二媳妇就不错,今天你就准备准备,明日一早,启程去江家祖祠,三个月后再回来。”江老夫人言辞冷漠,仿佛这是一件多么寻常的决定。 要知道,这江家的祖祠在闫青山上,初春时节,这山上还冻人的很,按规矩,却只能穿一件素色的单衣,而且凡是进入祖祠的家眷,禁食荤腥,餐餐都是清水加馒头,往日都是犯了错的女眷,才会被送去败火,多则半个月,少则三天,从来就没有三个月这么长过。 许云秋觉得这惩罚太轻了,卢淑兰觉得自己冤枉,两人都不服气,可是江老夫人却没有理睬两人。 “老大媳妇最近思绪过多,该好好修养些时日,这库房钥匙和家印,今个就送去我屋里,这家,你就暂时不用管了。” 这下好了,卢淑兰开心了,许云秋却是万分不满。 “娘,我——”许云秋不服,想要辩驳。 “够了——” 江老夫人略显浑浊的眼珠直直地盯着许云秋,吓得她一个哆嗦,不敢再说话。 “老夫人,在红翡珠子里填充火毒蜂的蜂皇蜜,试图伤害大小姐的黄姨娘已经伏诛,她对下毒一事供认不讳,经老太太的吩咐,被奴才们乱棍打死,这是她画押的认罪书。” 前院的护卫首领走了进来,对着江老夫人禀报道,将手上的认罪书交由一旁的丫鬟递上。 江老夫人点点头,似乎丝毫不为对方的话而奇怪。 这下毒的不是二夫人吗,这物证也找到了,这证人临死前也指认了,怎么忽然间就变成黄姨娘了呢。 说起黄姨娘,那是江家大老爷江修成早些年最宠爱的一个姬妾,她是一个秀才的女儿,因为才情样貌极佳,被江修成看重,纳进了房,文人墨客最爱红袖添香,江修成也不例外,很是宠这个妾室,黄姨娘也运气好,进门没多久就怀上了,十月分娩,生了个女儿,虽说是女儿,可江家这一代女儿少,养的好也是个依靠,可惜,这个女儿在周岁的时候生了场痘,没熬过去,那时候,江白禾才八岁。 黄姨娘受不了这个打击,从此缠绵病榻,江老爷一开始还会哄哄,后来就不耐烦了,随着一个个妾室纳进来,这黄姨娘的恩宠,也断的差不多了。 就这样一个被仍在后院的犄角旮旯里的失宠的女人,有那个本事买通工匠,并且将有问题的手串,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江家最得宠的大小姐的手上,骗鬼呢这是。 “很好。”江老夫人看着那张认罪书,满意地点了点头,“黄姨娘因为过度思念女儿魔怔了,将仇恨全都放在了大小姐身上,因此使下这个毒计,今有物证蜂皇蜜,又有工匠畏罪自杀前的指认,终于认罪伏诛,这些事,你们可别都记错了。” 江老夫人在屋内环视一圈,所有看到她的视线的丫鬟仆从都赶紧低下头,后背一阵冷汗。 卢淑兰听了老夫人的话,心头一喜,原来老太太一早就找好替罪羊了,这么一来,就没她的事了,三个月后,她照样还能回来当她的二夫人,反倒这许云秋更惨一些,管家权没了,看她以后还怎么嚣张。 苦不苦,都是靠对比出来的,卢淑兰觉得对比许云秋受到的惩罚,她的已经轻许多了。 卢淑兰都想到的事,许云秋如何看不明白,她不懂,明明二房那女人做的这些腌渍事都是人证物证俱在的,老太太这心眼也太偏了吧,为了包庇那女人,还弄死了她后院里的一个姨娘,弄到最后,反倒是她这个主母没有看好,让一个小妾,在主子眼皮子底下作怪。 “我不服——”许云秋腾地站起身,她好歹也是许家嫡出的小姐,虽然现在许家当家人已经从她的爷爷,变成了她的大伯,她也从嫡支嫡出,变成了旁支嫡出,可是做一个继室,她这心里还是有想法的,加上这些年也没能生个一儿半女,这心思,就越发古怪了,今天被老太太这么一决断,许云秋积压在心底的那些不满,就全都如井喷般爆炸开来。 “你不服什么,你是想将这件事昭告天下,知道我们江家大房和二房反目成仇,知道这江家二夫人,因为和大夫人不对付,使下毒计对付隔房的侄女,让我们江家,成为全天下的笑柄吗?” “娘,我没——”卢淑兰想辩解。 “你给我闭嘴。”江老夫人怒吼一声。 好了,这下子卢淑兰又吓成鹌鹑了。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月琴嫁来江家也有些有些年了,她是长孙宗媳,这个家,早晚要交到他们的手上的,禾儿也到了快出嫁的年纪了,这管家的事宜,也要学起来了,你这些日子,就放下手头的事,专心教导两个孩子,其他的,你就别管了。” 江老夫人放缓了语气,把利弊都讲了,让她好生琢磨:“你要是不耐烦教她们,就由我这个一脚踏进棺材的老婆子来教,由你自己决定。” 给个巴掌再赏颗枣,这手段江老夫人用的炉火纯青,从一开始直接剥夺管家权,到现在虽然没了管家权,却多了一个监管的任务,而且另一半掌权的人,是自己一手调教长大的庶女,让许云秋多少好受了些。 “都听娘的吩咐。”再闹下去,也没有好处,许云秋也只能认下这苦果,但心里却把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卢淑兰恨上了。 卢淑兰何尝又不是呢,在她看来,这一切,可都是大房的阴谋。 “嗯——”许云秋的服软让江老夫人很满意,这是对她权威最大的认可。 “这几个人,割了舌头打断手脚,扔到庄子里去,记得找大夫,别让人死了,我年纪大了,见不得杀生。”江老夫人指着那个老工匠的妻女,这话一出,那几个人就差跪地求饶了,眼泪鼻涕,流了满脸。 “吵。”老夫人揉着额头。 说了一个字,那些个识眼色的,赶紧把人拖下去,拖得远远的,别行刑的时候,叫声太凄厉,污了贵人的耳朵。 “行了,主谋黄姨娘已经认罪了,赶紧派人去顾府报个信,要是之后让我在外头听到什么风声,这前车之鉴,可就在外头摆着呢。” 看着石柱旁的血迹混杂着的脑浆,和外头隐隐约约传来的惨叫声,在场的下人心头一苦,暗悔自己当初怎么就这么倒霉,卖身到了江家,可也只能认命,决定将今天这事,埋到棺材里。 ****** “这推出来一个姨娘,就想让我相信,这江家是看不起咱们顾家啊。” 卫琼英手上被火毒蜂蛰咬的伤口,已经结成了一大块可怖的,类似烧伤的痂,鲜红的一块,在手臂上尤为刺眼,幸好有衣服挡着,在外头是不妨碍的,顾如意就不行了,最近都不愿意出门,屋里的铜镜,碗盏,摆设,损坏量简直就是往日的十倍有余。 “你还想怎么样,真想让人家把大夫人二夫人这样的人物推出来。” 箫见素淡定的喝着茶,若是以往,看在同是顾家的份上,她或许还会愿意帮她施压,现在么,她不在上头踩一脚就是仁慈了,还想她用萧家的势,用顾家的势帮她压人。 痴人说梦! 箫见素眼底闪过一丝不屑,现在老爷子还在,态度又那么明显,谁会把将来迟早成为旁支的二房放在眼中,江家老夫人敢这么做,还不是想要借机试一试这顾家两房的态度,大房不计较,江家就当这事过去一半了,顾家大房要是帮着二房撑腰,到时候,自然会给顾家一个满意的说法。 谁都不是傻子,卫琼英显然也看出来了,心里又羞又气,却也只能腆着脸来找这个往日最看不上的大嫂。 “彻底与江家撕破脸,对顾家来说没什么好处,还不如借此机会,让江家欠顾家一个人情,你心里不满,等到时候江家找不到毒火草再说吧。” 箫见素抿了口茶,说出来的话,让卫琼英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娘——”顾如是从花园摘了束开的正盛的桃花,进屋时,看到坐在屋里的二婶,心中有数,左右是为了江家的事来的。 “二婶。”她淡淡的称呼了一声,不失礼,也亲热不到哪里去。 “大丫头还有心思摘花,可怜我那二姑娘,毁了脸,连房门都不乐意出了。”卫琼英看着顾如是手上的桃花,擦了擦眼角莫须有的泪,开始卖起惨来。 “二婶这话好奇怪,我是丫头,二妹妹是姑娘,我怎么不知道,我在顾家的地位,还低二妹妹一头了。” 顾如是笑着看着一旁的二婶,眼底却有些凉飕飕的。 二房那一系对大房的态度,从称呼上就看得出来,叫她永远都是大丫头大丫头的叫,这放在那些和睦的家庭,也不奇怪,可是这最大的喊大丫头,到了行二的顾如意身上,称呼又换成了二姑娘,这不是贬低一个,抬着一个吗。 “是二婶口误了,大姑娘,你看你妹妹最近一直闷闷不乐的,你作为姐妹,也不说去看看她。”卫琼英暗恨这牙尖嘴利的丫头,面上却还是带着笑,急忙转移话题。 现在还有求于大房,不好扯破脸,虽说这两房之间,也只差层遮羞布了。 “我可不乐意过去,二妹妹最近使劲儿在屋里砸东西,要是我去了,拿我出气,把东西砸我脸上了,二婶能赔我一张脸吗?”顾如是任性地说到。 “这孩子被我和她爹宠坏了,弟妹可别介意。”箫见素对女儿有些出格的行为,一点都没有要制止的意思,“也不是我这个当大伯母的多嘴,如意这脾气一天两天的,什么时候有个尾啊,这账房的人可是说了,照她那个砸法,库房里的摆设都不够她败的。” 箫见素似笑非笑,看的卫琼英心底一阵羞愤:“咱们这样的人家,还缺那点东西不成,大嫂要是不乐意,就从我的嫁妆里出,这总不会让人说嘴了吧。” 卫琼英也知道这女儿最近一段日子,的确有些过火,不过横竖砸的是中公的东西,她也不心疼。 这话一出口卫琼英就后悔了,可是箫见素也不会给她后悔的机会啊。 “既然弟妹这么说了,等会我就吩咐下去,以后二姑娘房里的东西,就从你那儿出了,不过你放心,这每月二丫头该有的份例,我都会给的,至于多的吗......”箫见素深深看了卫琼英一眼,瞟到她掐紧的手指,脸上带过一抹笑意。 “这二姑娘每天待在屋里生闷气也不是个事儿,正好我在那南边的庄子的下人,快马加鞭送来了几筐樱桃和荔枝,不如改日赏花吃果,正好我那几个侄儿也在府上,一家人一块聚聚,没准也能让如意的心情好一些。” 卫琼英一副慈母心肠,恳切地看着箫见素和一旁的顾如是,仿佛生怕被拒绝。 “好啊,人多热闹,干脆把南王爷也请上。”箫见素微笑着,不仅答应了,还又加了一位宾客。 卫琼英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正打算再磨呢,箫见素就这么容易答应了,让她当场愣住,良久才回过神来。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即便做好了万全的谋划,看着笑容如出一辙的箫见素母女,卫琼英总觉得这心头毛毛的。 29.察觉 卫琼英当初出嫁的时候,正是国库最空虚的时候, 那时候先帝私底下培养私兵, 耗资巨大, 在这个女儿要出嫁的时候, 只给了一副不出错, 也绝对不出彩的嫁妆罢了,不过, 因为嫁的是顾家,就是那样一副嫁妆,也已经强出其他姐妹太多了, 虽然卫琼英本人不觉得。 原本顾广成是不愿让儿子顾远桥娶皇室公主的,只是奈何江文秀自己愿意, 胡搅蛮缠的, 顾广成也就撒手不管了, 横竖不是长子长媳, 是皇室公主, 对顾家也没什么影响。 对于自己的出生,卫琼英又自傲又自卑,在卫忠义造反没有成功之前, 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镖师家的庶女罢了,地位低贱, 一跃枝头成了高高在上的凤凰, 还没得意多久, 就发现, 原来,这个天下,除了公主,还有贵女比她更尊贵,她自然是不乐意的。 因此,她和箫见素之间的恩怨,除了大房二房之间的天然对立,还有就是女人的攀比嫉妒,卫琼英觉得,只有把箫见素压在身下,才能证明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 不过她想压,也得看箫见素乐不乐意让她压。 今天风和日丽,是个赏花赏景的好日子,卫琼英一早就开始忙活起来了,那天箫氏母女的模样,让她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因此这宴会的布置,小到摆设,大到糕点茶水,都是她一手操办的,等花园里布置差不多了,她就吩咐那些丫鬟去各房叫人,自己则是去找她那个越发阴郁的闺女。 ***** “娘——” 顾如是不想见那个男人,有些不是很乐意去。 “怕什么,你早晚都是要面对的,难道,在你心里还有那个男人的影子?”箫见素心中同样不舍,可是卫颐这个人,就是女儿身上一块已经腐烂发臭的毒瘤,只有把那块烂肉彻底割了,才能好好上药,这伤口,也才会渐渐愈合。 “听娘的。”箫见素摸了摸闺女黑顺长直的头发,替她簪上发簪,顾如是深吸了一口气,跟着箫见素朝外头走去。 宴会举办的地点就是顾家别院的花园,现在的鲜花开的正好,天朗气清的,喝着清茶,吃着新鲜的瓜果,也别有一番乐趣。 箫见素和女儿还没走到花园,隔着一条廊桥,就听见了大哥顾容苍的大嗓门。 “原来你就是南王,我从小听着你的事长大的。” 顾容苍也就十八,比卫邵卿也就小了五岁,这话一出,就是卫邵卿的涵养再好,这脸色也有些不对劲了。 “我祖父说你手上掌管着三十万麒麟军,这是什么样的感觉?”顾容苍喜武,从小就在军营中长大,只可惜祖父觉得他年纪还太小,不沉稳,不敢让他带太多的兵。顾容苍做梦都想着统领百万兵马,在战场上挥斥方遒的感觉。 卫邵卿能说什么呢,他是有兵,但是现在也没仗给他打啊,况且就是要上战场,就他这破败身子...... 他只能苦笑,但是也明白,这顾容苍就是这么个性格,没有恶意,比那些外表看起来光鲜,实则腐臭的人实在好太多太多了。 想罢,卫邵卿朝不远处的两个侄子看了眼,举了举手上的酒杯。 五皇子卫颉今天又把自己打扮成了红包,红红紫紫的挂一生,头上还戴着金丝掐珐琅的头冠,肤白如玉,鼓着包子脸,瞪了卫邵卿这个所谓的皇叔一样,扭过头没有理睬他。 四皇子卫颐则不然,同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那儿子莽撞,还望南王海涵。” 箫见素远远过来,瞪了自家倒霉儿子一眼,让他今天安分些。 卫邵卿笑了笑,表示自己一点都不介意,顾容苍还有些不满,嘀嘀咕咕的,念叨着二婶怎么每天净想着赏花这种没趣的事,这么好的天气就该上山打猎啊,美好的一天有要白瞎了。 还好,这世上还是有人能制住他的。 “大哥,我昨天看了本书——” “哎呀,这花开的真好看,南王你说呢。” 一听自家二弟又要开始掉书袋子了,顾容苍赶紧转换话题,指着一盆开的正旺的绿萝对着卫邵卿说到,只可惜,这绿萝它没花。 “哈哈哈哈,叶子开的也挺好,绿绿的真好看。”顾容苍也发现自己指错了,挠了挠头笑着缓解自己的尴尬。 卫颐没有理会那些闹剧,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跟着箫见素出现的那个女孩身上,看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一眼,心中苦涩,手中捏着的酒杯越攥越紧,“嘭嚓——”薄瓷酒杯应声碎裂,酒杯的碎片刺进肉中,卫颐却丝毫没有觉得头疼。 “四哥——” 卫颉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看着那和酒水混在一块顺着手掌滑下的血水,发出一声惊呼,“快来人,带我四哥去包扎伤口。” 五皇子咋咋呼呼的,叫来一旁的丫鬟,紧张地说到。 “琥珀,叫大夫过来给四皇子看看。” 箫见素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幕,眉头皱了皱,看着那个低头看着自己手上伤口苦笑的四皇子,总觉得哪里有些违和。 “是。”琥珀领命下去,走到卫颐的身边,要带过去。 因为卫琼英和顾如意身上的蜂毒,府上专门备了一个大夫,正好能派上用场。 卫颐看着那个即便如此,也毫无波动的姑娘,她真的那么绝情吗?心中苦涩,清隽的面上却云淡风轻,对箫见素道了声罪,起身离席。 卫颉有些担心自家四哥,紧张地跟了上去,走远了都能听到他咋咋呼呼的声音。 等卫琼英哄好了女儿,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两个空着的位置。 “怎么,没有人去通知四皇子和五皇子过来吗?”卫琼英板着脸,她说箫见素那女人怎么会怎么轻易地同意她的要求,原来暗地里还是有准备的,不让她那两个侄儿入场,她以为这样就行了吗? “四皇子的手不慎被就被割伤,我让丫鬟带他过去包扎了,伤口不大,过会儿就回来了。”箫见素怎么会看不明白她这眼底的讽刺,微微笑着回答道。 卫琼英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僵住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她在心里暗骂了卫颐一句,对这个出生卑贱的侄子越发的看不上眼,不过与此同时,将卫颐和顾如是凑成对的愿望,就更加强烈了。 “既然如此,就不必等了,咱们现在就开宴吧。”卫琼英用笑掩盖了那一丝尴尬,推了推一旁的闺女,顾如意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顾如是的边上坐下,顾如心还如往常一般,亦步亦趋地跟在顾如意的后头,低垂着头,仿佛地上有什么宝藏可以让她捡似得。 这场宴会,也勉强能算是个家宴,卫琼英也没有搞大排场,就是一张圆桌,一份酒席,也没分男女桌,她和箫见素坐在上首的位置,女眷顺着右手位置往下,男客顺着左手的位置往下。 按身份,卫邵卿自然是男客中地位最高的,坐箫见素手边的位置,他之后,是卫颐和卫颉的位置,只是现在空着,顾如是坐在卫琼英的身侧,依次是顾如意和顾如心,顾容苍和顾容苏两兄弟就坐在箫见素和卫琼英的对面,也正好将几个未出阁的女眷,和那些男客阻隔开。 卫琼英第一次操持这样的家宴,即便这场上有她最讨厌的人在,也难掩她的兴奋,一切都要做的尽善尽美。 一道道膳食被丫鬟端上来,正中间摆着的是两大盆清洗干净的荔枝和樱桃,底下还放着一块块打碎的冰块,冒着阵阵凉意。如果不是用冰镇着,这些娇贵的水果也无法保持这样长的时间。 这东西费时费力费钱,一般人可享用不到。 “皇弟可喜欢吃荔枝,这一晃十几年,皇姐都不知道你的口味偏好了。”卫琼英让丫鬟取了一小碟子荔枝,约莫五六个的样子,递到卫邵卿的面前。 他不喜欢吃甜物,顾如是脑海中第一个想过的就是这句话,只是想到自己应该不知道也没立场指出这个问题,也就没说话。 卫邵卿看着那盆还算新鲜的荔枝,到底这采摘是时间也有些久了,外壳的颜色有些暗淡,没有新鲜采摘的荔枝那么诱人。 边上的丫鬟十分尽责,上前将那荔枝拨开,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荔枝剥的极好,将外壳拨开的同时,不伤到里头的果肉,一个个滚圆的果肉,白色中带着微微的黄,泛着晶莹的光泽,被丫鬟小心的放到主子面前的餐碟中。 顾如是最喜欢的水果就是荔枝,只可惜上虞种不活这种娇贵的水果,她爹曾经让庄子的人试验过,那一片从南边移植过来的荔枝都死了,试了好几次,顾如是觉得劳民伤财,就不让再试了。 每年到了吃荔枝的季节,就派人跨马加鞭从南边送过来,总是吃不过瘾。 关系自然的事,是你有再大权利,再多财富也都做不到的。 她吃荔枝喜欢自己剥,可是剥不好,往往会剥的一手汁水,在现在这情况下,自然不会自己上,而是随大流的,让丫鬟动手了。 “南王喜欢吃荔枝?” 箫见素看卫邵卿前头的一个个果核,笑着问道,顾如是差点被嘴里的荔枝和给噎死,卫邵卿喜欢吃荔枝,她莫不是听了个笑话,抬眼看去,正对上卫邵卿似笑非笑的眼神,又猛地低下头。。 “以前不爱,就是被逼着吃了几次,忽然觉得滋味也不错。” 卫邵卿制止了后头丫鬟要再剥的举动,对着箫见素说到。 谁敢逼他吃他不喜欢的东西,箫见素心中打了个问好,觉得这里头似乎有可以挖掘的地方,准备让人仔细探查一番。 虽说南王从十二岁避入杨城后就基本没什么动静,不过就他手上那三十万麒麟军,对世家也是的威胁的存在。 “咳咳咳——”顾如是差点被自己呛死,箫见素紧张地看了女儿一眼,就是喜欢吃荔枝,也不用那么急啊。 “皇——” 卫琼英笑了笑,正想说些什么,外头急急忙忙跑过来一个丫鬟,看着卫琼英,欲言又止。 “二夫人,府里出事了。” 那丫头额头冒着汗,凑到卫琼英的耳边嘀嘀咕咕了几句。 “什么!”卫琼英脸上血色尽退,顾远桥,江文秀,你们两个真是好样的。 忘了自己今天的谋划,匆匆忙忙来不及告罪就离开。 箫见素低垂的眸子闪过一丝幽光,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30.外室 自己送卫琼英的大礼,她估计会很喜欢, 短时间之内, 不会再有那闲情插手如是的事, 如果有, 她也不介意再替她松松骨。 箫见素十分惬意的小抿了一口酒盏中的桃花酒, 微微的甜,带着桃花香, 酒味不重,正适合女子饮用,还带有美容养颜的功效。 顾如意见娘亲也没说什么, 匆匆忙忙离开,坐在这席面上, 坐立难安, 不时朝卫琼英离开的方向张望, 屁股底下就放了针扎似得。 现在这席面上可都是大房的人, 还有一个南王爷, 也和她娘亲有嫌隙,唯独一个庶妹,是个没用不顶事的, 顾如意有些恼了娘亲,以及两个表哥表弟。 幸好就在她最难熬的时候, 刚刚跟着丫鬟去包扎伤口的卫颐和卫颉回来了。 “大夫人, 皇叔。”这是卫颐, 他的眼神在顾如是身上划过, 停留时间不长,和顾如意顾如心两人所差无几,没人发现他的视线的不对之处。 唯一意识到的,要数卫邵卿,他感受到了,在卫颐的视线滑向顾如是的时候,她身上那较以往更僵硬的身形。 “大夫人、两位表哥、三位表姐好。”这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卫颉。 截然不同的称呼,卫颉直接忽略了在场的南王,小孩子心性,估计在皇宫的时候,也知道了一些文昌帝和南王之间的嫌隙,看着卫邵卿的眼底都透着一股子敌意,白白胖胖的脸上,圆睁挣的眼睛,就像是猫咪一样,傲娇中带着微闪,嘟着嘴,稚气未脱,小心眼的瞪着一旁的卫邵卿。 这些个皇子里面,和顾如是感情最好的或许就是这个有些单蠢的五皇子了,因为前头有个当太子的同胞嫡兄,这天下最尊贵的两位贵人都有意识的将他养成这副略显骄纵却没什么心眼的模样,怕的就是兄弟阋墙。 当初卫颐还未出宫建府,还住在皇宫中的时候,是卫颉常常来看她这个皇嫂,陪她说话,聊聊宫外的事,她第一次失去肚子里的孩子,卫颉也特地跑到宫外来看她,给她带了外头的糖人和一些皮影之类逗人开心的玩意儿,那时候,顾如是还傻傻相信着卫颐,对他还抱有希望,知道第二次再次失去了腹中的骨肉,卫颐也渐渐开始伸出对世家的那些獠牙,顾如是开始对整个卫氏抱有敌意,对这个从来没有伤害过她的卫颉也闭门不见。 最后一次,顾如是见到卫颉,他拒绝了卫颐给他指婚的名门淑女,去了自己的封地,走之前,他带着她最喜欢的糖画来见她,可惜卫颐不愿意让她见外人,顾如是自己那点可笑的自尊心,也不愿意让她用那样的面貌,去见她恨之入骨的卫家人。 重来一世,除了从来就没有被顾如是归入卫家人行列的卫邵卿,她唯一不讨厌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个天真傲娇的少年卫颉了,可惜,她这辈子要做的事,注定他们处于对立的位置,恐怕在这一世卫颉的心里,她再也不是他那个漂亮骄姿,和他有无数共同爱好的顾姐姐了。 “听说四表哥喜欢写那话本子,正好,我大姐姐也喜欢看这些个东西。”卫琼英一走,顾如意根本就不知道原本她计划做的事情,因为卫琼英心里并不信任这个有些莽撞的女儿,那些事,除了心腹之人,就只有卫琼英自己知道,这么一来,卫琼英一离开,还带走了身边的人,顾如意就有些抓瞎了。 已经整整半个月了,江家那儿,就只给了一个替罪的姨娘,什么毒火草,一点动静都没有,顾如意每天见着自己那张脸,都会恶心做噩梦,打砸东西,只是她发泄的一个渠道,心底的怨恨越积越多,隐隐有些变态。 对于顾如是这个原本应该承受这一切的隔房堂姐,恨之入骨,恨不得将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站在高处,笑着看她低入尘埃,再也爬不起来的模样。 “大表姐喜欢话本子,这东西我精通啊,这整个晋朝就没有我没看过的话本,就是那些戏曲儿,我也都听的差不多了,大表姐喜欢谁写的本子,我喜欢黄粱道人的,他写的词儿特好,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真好听。” 卫颉天真的接了话,指手画脚的,说起自己喜欢的东西,连最敌视的卫邵卿都抛在了脑后,亮闪闪地看着一旁的顾如是,就像是一个希望得到认可的小奶狗,吐着小舌头,等着主人的回应。 蠢货!顾如意在心中暗骂了这个表弟一句。 “我不喜欢那些话本,也没听过什么黄粱道人,怕不是二妹妹记错了,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放在了我身上。” 顾如是微微笑着,看着对面的少年,亮闪闪的眼神忽然间黯淡下来。 “没事,大表姐估计是没看过那些话本,其实那东西可有意思了,等会儿我让我身边的丫鬟把我珍藏的那几本精订的黄粱道人的书送给大表姐看看,那书还配着插画,画画的是麓山书院的学子,传闻中还有麓山四子的真迹呢。” 卫颉性子乐观,很快就打起了精神。 “真的!”顾如意的眼底闪过一丝喜意,听到这话本子里居然还有麓山四子画的插图,一下子想到了心上人,浑身散发的戾气也消失了不少,激动地看着卫颉:“我估计是真的记错了,大姐姐一点都不喜欢那些话本子里奇奇怪怪的东西,喜欢那些东西的人是我啊,小表弟,不如你把那几本话本子给我吧,我也想看看备受你推崇的黄粱道人,写的是什么样的好故事。” 顾如意的画风变得很快,眼巴巴地看着对面的卫颉。 “噗嗤——” 一旁的顾容苍忍不住笑出了声,捂着肚子,看大伙将视线朝他看了过去,连忙摆摆手,“别看着我啊,我可什么都没说,哈哈哈哈——” 他以往怎么没发现,自家隔房的堂妹蠢的这么清新脱俗了。 顾如意就是个傻子,也看出来顾容苍嘲笑的是睡了,涨红着脸,恨不得将这个堂哥千刀万剐。 “大姐姐真的不喜欢那些话本子吗?”卫颉是个潜在的颜控啊,只是这颜控,只针对那些长的漂亮的姑娘,顾如是可以说是他长这么大一来,见过最漂亮的大姐姐了,宫廷里那些宫妃加起来都比不上她一枚手指头。 现实被堂哥取笑,接着又被自己的嫡亲表弟冷落,要不是还估计着丝丝脸面,顾如意都恨不得直接扭头离开。 “五弟,既然顾大小姐不喜欢这些东西,你又何必为难她。”卫颐比任何人都知道她有多喜欢看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当初她刚嫁给他,他心中对这段婚事还是带着隐隐抗拒,对她极其冷淡,她就常常会拿着话本子上的人羡慕地比拟,羡慕那话本中的女子能拥有那样一个痴心的恋人。 现在为了避开他,她连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都否认,连上辈子和她感情最好的五弟,也不愿意牵扯。 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即便有那么多的苦衷,那么多的身不由己,也不得不承认,在这场感情里,自己是最大的施暴者,她即便再恨他,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即便这样,卫颐也不得不承认,即便她恨他,这辈子,他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别的男人,即便她恨她入骨,再也不愿意见他,这辈子,他也依旧想要得到她。 卫颐替她说话,顾如是一点都不意外,毕竟在上一世,在她还没有嫁给他之前,他也一直都是这样保持着风度翩翩,对谁都温柔和善的模样,用那张清隽的脸,骗了多少女人的心。 恶心!顾如是在心中唾骂了一句。 顾如是被仇恨蒙蔽了眼,没有察觉卫颐那丝丝不对,敏感入箫见素和卫邵卿,却都看清了,卫颐埋藏在眼底的,对顾如是的那抹势在必得。 ***** “你把事情仔细地给我说清楚,就这么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哪里冒出来的二夫人,哪里冒出来的大少爷。” 卫琼英都快气疯了,顾家不同于江家,家里的男人没有那种喜欢丫鬟侍妾红袖添香的嗜好,老爷子顾广成在原配发妻逝世前,身边没有一个伺候的女人,心爱的原配去世后,不小心中了招,着了江文秀的道,不得不娶了她,为了恶心她,要了她最喜欢的大丫鬟的身子,之后就再也没碰过两人。 老大顾远舟爱重发妻箫见素,也没有要江文秀硬想塞过去伺候的女人,老三是庶子,娶得又是江家的庶女,老太太的侄女,也没有那个纳妾的胆子,唯独顾远乔,还真是江文秀的种,骨子里淌着江家的血,表面上正儿八经的,实际上身边的丫鬟早就都被他破了身,即便卫琼英看的紧,还是冒出了顾如心这个庶女,私底下她也动了不少手脚,可那贱胚子就是有那样好的运气,一次次阴差阳错的躲了过去。 卫琼英早就不稀罕那个男人了,但是她稀罕自己在江家的地位,她要保证,她的儿子,是二房唯一的男嗣,可是就在刚刚,她居然听说了这顾远桥原来早早就在外头养了外室,还早早就生了一个,比她的容锦还要大的野种,还取名容元,他是元,那她的儿子又是什么。 卫琼英气的都快爆炸了,在听说江文秀那个老妖婆还将那个外室提了二房,那个野种,成了顾家二房真正的庶长孙,而且那贱妇现在又有了四个月的身孕,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真是恨不得杀回去,将那老妖婆和她那个管不住下半身的儿子,全都毒死。 31.不速之客 “这次出来后,南王可是要立马回杨城?” 顾容苍好奇地问道, 不知为什么, 同样都是长得漂亮的男人, 他一点都不喜欢四皇子卫颐, 对眼前这个南王却很有好感, 顾容苍觉得可能是对方身后的那三十万麒麟军吸引着他,而且他的脑子一向不耐烦想那些事, 喜欢就是喜欢,还要管理由做什么。 “如果不急着回去,等我们回上虞, 随时欢迎南王一同前去,杨城虽美, 但是住了这么多年也该看厌了, 去上虞, 我带你欣赏一下北边的风光, 骑马打猎, 保准你喜欢。” 说到自己最喜欢的活动,顾容苍有些刹不住嘴,越说越开心, 恨不得自己就代卫邵卿答应下来。 “大哥,南王日理万机, 而且人家也不一定喜欢这些舞刀弄枪的事情。” 顾如是赶紧制止, 笑话, 就这么一晃面的功夫, 她感觉自己的小身板都要被看穿了,带对方回上虞,她的小命都怕要保不住了。 “不会——” 卫邵卿看了眼心急替他回绝的顾如是,似笑非笑,黝黑的眼眸深处,带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不知为什么,第一次见到苍弟我就觉得一见如故,正愁如果你们离开,恐没有时间好好相处,眼下杨城并无政务等我回去处理,正好可以应苍弟的邀约前去。” 看着对面女孩气鼓鼓的脸,卫邵卿原本有些憋闷的心情就畅快了,果然还和以前一样,欺负她,总是让他很有成就感。 不过,可爱的小姑娘只要他一人欺负就可以了,别人要是不长眼,那就要有断手的准备了。 卫邵卿朝顾容苍笑了笑,看的顾容苍不好意思,嘿嘿笑着直挠头。 从来这些长得好看的人只喜欢和他二弟交朋友,真正和他交好的,同样都是五大三粗的武夫,其他那些为了顾家的权势围上来的,他也不屑于和那些人深交,算起来,卫邵卿还是第一个,对他如此友好,长得又出色的男人。 对方还说和他一见如故,嘿嘿嘿嘿,顾容苍除了傻笑,对卫邵卿的好感度也爆了棚,怎么看他怎么顺眼。 儿子和南王交好,箫见素自然不会拒绝,但是在这称呼的辈分上,似乎有点问题吧? 卫邵卿是卫琼英的弟弟,按理称呼他为舅舅,现在兄弟相称,总有种乱了辈分的感觉。不过,横竖箫见素也不想给卫琼英留面子,只是犹豫了一会,就纵容了他们平辈论交的做法。 顾如是焦急这卫邵卿要是跟到了上虞去该怎么办,要不一会去就称病,躲过去,还是找机会认个怂,让对方忘记她之前不懂事时候的冒犯,一时间心乱如麻,没有看到对面卫颐越捏越紧的手,鲜红的血液,星星点点从白洁的纱布渗出。。 ***** “娘?” 顾如是坐在圆椅上,有些好奇娘亲为什么要那样做。 此时她已经知道了娘亲做的那些事,可是却不明白,光是那样做,能对二婶造成什么影响。 上一世,二叔养在那头的那个外室,是直到八年后才被接进顾府的,那时候,顾如是已经嫁给了卫颐,世家已经开始衰微,只是当时顾如是的境遇还没有那么糟,偶尔也能知道一些顾家的消息,那些人想让她知道的消息。 那个女人,名叫郁飞仙,是犯官之后,原本也是个大家小姐,一朝落难,在家中女眷被发卖的时候,遇上了顾远桥,做了他的外室,或许是手段高,顾远桥虽然身边女子来来去去,又是个喜新厌旧的性子,对那个女人,却格外长情,当初被接进府里的时候,已经有了二子一女傍身,最大的那个孩子,比二房的堂弟还大了几岁,着实让二婶气急败坏了好久。 不过,那个叫郁飞仙的女人在顾家并没有存在太久,一个月之后,意外感染了急症,玉殒香消,她的两个儿子,一个骑马的时候不小心摔断了腿,郁郁寡欢,日夜饮酒,在半夜不小心跌落莲花池而死,一个在外出的时候,遇到两个纨绔强抢民女,混斗的时候不小心被误伤打死,唯一的女儿,年仅六岁,在阖家女眷上山上香的时候,因为丫鬟的疏忽,被拐子拐跑,直到顾如是死了,都没有再听说过那个失踪的堂妹的消息。 一件件事,最大的受益人是谁,一目了然,顾如是不觉得二叔会看不明白,可是卫琼英依旧好好的做着她的二夫人,之后更是顾家的当家夫人,日子滋润美满,顾如是不觉得,娘把那些人提前找回了顾家,有什么用。 “你觉得卫琼英现在在顾家的地位怎么样?” 箫见素没有直接告诉她答案,她已经发现了自己在教育女儿这件事上的错误,被细心养护在室内的菟丝花总有要迎接风雨的那一天,她帮着她长大,也好过被外界一次次打磨,流足血泪之后的成长。 “二婶?”顾如是想了想:“明面上,二婶是尊贵的大长公主,可是现在的文昌帝手里只有二十万兵马,还有一个南王在外头虎视眈眈,这个皇位做的不稳,这个大长公主自然也就只有虚名,不过二婶生了二房的嫡子,地位还算稳固,老太太被她哄得服服帖帖,即便没有办法插手咱们大房的事,至少这二房和三房的事,她都是能做主的。” 三房的夫人江琳琅虽然是老太太的侄女,可谁让她是庶女,嫁的还是顾家的庶子,兼之并不会借着老太太外甥女的身份讨好老太太,在顾家,并不是一个需要在意的人物,被卫琼英插手三房的事,也是难免的。 “那你说,七年后的卫琼英在顾家又是怎样的地位。”箫见素接着循循善诱。 顾如是皱了皱眉,觉得自己似乎猜到娘亲的用意了。 七年后,世家已呈现败相,那时候,江白禾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娘娘,当朝权势最大的摄政王,是卫琼英的亲侄子,她的女儿顾如意嫁给了朝野之上最受太后和摄政王重用的伯远侯世子严缙,而且顾如意还是江白禾最忠心的一条狼狗,指哪儿打哪儿,连带着卫琼英这个大长公主的地位都无形地提高。 那时候,二叔虽然名义上已经是顾家的掌权人,但是实际上处于一种和卫琼英相互制衡的状态,甚至隐隐稍逊一筹,即便卫琼英不讲情面,直接打杀他的宠妾和爱子,顾远桥估计也只有吃哑巴亏的份。 那时候的卫琼英,和现在的卫琼英,完全处于两种截然不同的境界,对于以后的卫琼英来说,完全够不上威胁,顶多只能算是恶心的郁飞仙母子,现在却如鲠在喉,欲除之而后快,却难以下手。 “当你讨厌一个人,怎么做才能让她最痛苦,那就是在她最痛的地方捅上一刀,她在意什么,你就摧毁什么。” 箫见素说这段话的时候表情有些冷酷,可是顾如是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甚至还有些小激动。 “你二婶对你二叔早就已经失望了,但是她在乎她在顾家的地位,这凭空出现的二房,和那个比她儿子还大的庶子,足够让她焦头烂额很久了。” 古代孩子的夭折率很高,即便是金尊玉贵,从小娇养着的贵族子弟,卫琼英的嫡子顾容锦今年才六岁,在顾家孙辈序了齿,却还没有上族谱,因为八岁之前的孩子都容易夭折,所有的男嗣会在八岁生辰当天开祖祠,入族谱。 顾容锦一旦出个什么岔子,只有这么一个男嗣的二房等于就绝了香火,这也是顾远桥能够将外室接到府中,江文秀还大方将人提为二房的原因。 顾如是的记忆里,二叔会将那个女人带进来,自然是因为她获罪的父亲洗刷了冤屈,她不再是那个身份不能见人的罪官女眷,而是清白人家的女儿,现在,箫见素想要利用她,自然会将这一切处理的妥妥当当,甚至让她的身份,再上一筹。 光是这么简单还不够,既然知道了之后要发生的事,箫见素只会把事做的更绝。 她深深的看了面前已经出落地比她还漂亮的闺女,这一些,她不会一下子全都告诉她,她会慢慢教她,直到,教出一个心思坚定,什么东西都伤不到她的呦呦。 ****** 顾如是在娘亲的房里呆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洗漱完,碧袖伺候着小姐上床躺下,看着她闭眼入眠了,这才转身退出。 自从重生以后,顾如是渐渐地就开始不让下头的丫鬟陪夜了,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梦话的习惯,怕自己万一将这事在睡梦中说了出来,那就不好了。现在,轮到守夜的丫鬟,就在她的闺房外的花厅摆了张小床,只要她稍微响点声,外头就都听得见,有什么需要,再让丫鬟进来也是一样的。 顾如是想着今天娘亲的教导,将所有的知识捋清思绪,吸收消化。 “谁!” 顾如是感受到一股炽热的鼻息出现在自己的身侧,猛地睁开眼,却被黑暗中那个忽然间出现的男人捂住了口鼻。 “呦呦,我的呦呦。” 床上翻涌而上一个高壮的身影,将顾如是压在身下,温热的嘴唇一点点一点点在她的脖颈和脸上游移。 顾如是如遭雷劈,像疯了一般,激烈地反抗。 32.我要你的命 前一世,卫颐虽然不爱她, 但是两人同房的次数并不少, 在顾如是还没有彻底对这个男人绝情之前, 这样的亲密, 总是让她羞涩又不安, 外表美艳的姑娘,如同赤裸的羊羔一般, 仰着修长的脖颈,脆弱的仿佛一折就断,乖巧安分地雌伏在男子的身下, 让人生出无尽的掌控欲与爆棚的满足感。 卫颐爱煞了她那副模样,只是, 随着她渐渐对他失望, 在床事上开始反对和抗拒, 那样的反抗, 总是让卫颐更生气, 还没有看明白自己的心思的卫颐,只以为自己是不满她的抗拒,忍不住对她越来越粗暴, 有时候一场酣畅淋漓的性/事下来,顾如是的身上早就伤痕累累, 连抬一抬手指都没有力气。 卫颐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清醒一点, 却不敢看着她醒来时看着他的痛恨的眼神, 总是像一个懦夫一样从她身边逃离, 让她身边的那几个丫头替她上药,忍着不去看她,直到再次控制不住。 争执,伤害,最恶毒的语言,如此的恶性循环,彻底斩断了两人所有和好的可能。 他监控了她的一切,不准她身边的人传信回娘家,也不准她身边的人用任何理由离开京畿。 他怕自己失去他,却又只在心里告诫自己,留下她只是为了她背后的顾家,为了她父母手上,可能留有的青龙虎符。 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骄傲的姑娘,会用那样软弱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卫颐炽热的鼻息在顾如是的脖颈间流连,低垂的额头,掩盖住了那一眼的疯狂和绝望。 他也重生了...... 这是顾如是心中唯一的想法,然后就是剧烈的反抗,顾如是的手脚死命挣扎,嘴巴被捂住,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她的左手在枕头底下胡乱摸索,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摸到一枚尖利的发簪,眼前顿时一亮,看着那个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眼底闪过一抹决绝的杀意。 明明不爱她,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事,卫颐,真是一个让人恶心到极点的男人,她当初为什么,会瞎了眼睛看上他。 顾如是觉得胃部一阵翻江倒海的感觉,遏制住那种呕吐的冲动,左手紧紧攥着那根金簪,渐渐放弃抵抗,身体越发柔软,仿佛已经任命。 她这副模样,卫颐却没有丝毫开心,控制住那几乎爆炸的欲望,慢慢直起身,双手撑在顾如是的脸颊两边,透着窗户外照进来的月光,无比炽热深情。 “呦呦,你是我的呦呦,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 低沉缠眷的声音,这是卫颐看着顾如是的眼睛说的第一句话,顾如是的瞳孔瞬间放大,但是很快又恢复平淡。 “怎么,摄政王上辈子将我利用的彻彻底底,这辈子还打算用这样老套的法子诱我上钩?”顾如是的语气带着讥讽,“明明一点也不喜欢我,为了我身后的顾家,还要牺牲自己来引诱我,卫颐啊卫颐,我看你比那些小倌馆的小倌还低贱。” 对方也一定看出来她的不对劲了,顾如是也没打算隐瞒,干脆彻底撕破脸皮,什么话恶毒就说什么,为的就是出自己心底的那口恶气。 “别这样看着我。” 卫颐捂住顾如是的眼睛,他不想看看到那双原本饱含爱意的眼神,现在失去了爱,唯独就只剩下恨。 “我爱你。”卫颐的声音带着些许暗哑,从来没有这样直白的表达过自己的感情,显然让他有些不适应,但是那一丝丝的停顿的和不适,在顾如是听来,就是连演戏都不认真,难道在他的心里,自己还是上辈子那样犯贱没有自尊的女人吗。 “这一世我会好好对你,只要你乖乖的,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 卫颐承诺道:“只是,你只能是我的,什么南王,什么卫颉,你都给我离得远远的。”天知道在他看到卫邵卿和顾如是的互动的时候,心有多痛,上一世,呦呦就是借着卫邵卿留下来的那份势力,顺利的让碧袖离开京畿,带着箫见素,把呦呦从他身边带走。 他不知道,那个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杨城的男人,是怎么和呦呦相熟的,但是他知道自己嫉妒了,嫉妒了那个命中注定要早死的男人。 即便呦呦恨他,这辈子,他也不想放手了。 “我要什么你都给我?”顾如是,低垂下眼眸,卫颐没有发现她的不对之处,以为只是她软化了,心里还是有他的,这喜意刚上心头,就被胸口的巨痛捕获了心神。 “我想要你的命,把你的命给我。” 顾如是的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挥舞着金簪,直接将尖利的那一头刺向了卫颐的左胸口,直往心脏处刺去,只可惜,没刺对位置,被胸口的胸骨挡住,怎么用力都按不下去了。 顾如是早就懒得思考一个皇子,一个陌生的男子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屋里有什么后果了,横竖一命赔一命,杀了这个祸害,至少顾家还是好好的,爹爹也是好好的。 她拔出已经刺入卫颐胸口的金簪,找准位置,正准备刺第二下,却被回过神来的卫颐用手掌接住,金簪刺入手掌心,连着今天被酒杯残渣划破的伤疤,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你宁可陪我一块死,也不愿意试着相信我吗?” 喜意还未上脑,就被泼了一盆凉水,透心凉,让卫颐彻骨寒冷。 “你不是说我要什么你都给我吗,我要你的命,你是给还是不给。” 顾如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接反问到,只是她也没打算要卫颐的回答,看着他握住金簪的那只手,眼底的讽刺已经表明了她的立场。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相信过他。 卫颐咽下心中的苦涩,一把夺过顾如是手中的金簪。 是她莽撞了,顾如是闭上眼,等着对方恼羞成怒的报复。 “你要我的命,我会给你,但不是现在。” 看着她这副模样,卫颐有再多的话都说不出口了,他丢下手上的金簪,发出嘭的一声响声,外头的守夜的碧袖似乎听到了动静,正从外头准备进来。 卫颐深深的看了眼前的女孩一眼,转身说完这段话,从窗户飞跃而出,消失在夜寂。 “吱呀——”也正是这时候,碧袖拿着一盏烛灯,套着一件单薄的外套,匆匆忙忙开门进来。 “小姐——” 碧袖看着小姐衣衫凌乱,赤脚站在床榻边上,原本虚掩上的窗户大开,正望着窗户,咬紧牙关,浑身颤抖着,她吓了一大跳,把烛灯往圆桌上一放,急忙快步走了上去。 “小姐,这是怎么了?” 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猜测,可是顾家别院戒备森严,哪个登徒子敢过来,夜探小姐的闺房,可若说不是,小姐现在这副模样,又...... “碧袖,替我更衣,我要去娘那儿,今天这一幕,你就当没有看见,谁都不准说出去。”如果今天守夜的不是碧袖而是别人,顾如是虽然心软,但也免不得灭口。 卫颐也重生了,她还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过来的,后世已经成为摄政王,将几大世家都玩弄在手掌之中的卫颐,知道的比她多得多,一旦这样的人重生了,那她们之前的计划都不得不改变。 顾如是咬了咬牙,又有那么一丝丝绝望,老天爷戏耍了她一次,难道还要再戏耍她第二次吗? 洁白的贝齿咬住下唇,留下深深的齿痕,还微微渗着血,铁锈味在嘴唇里弥漫。 她不相信卫颐喜欢她,毕竟那个深深迷恋这江白禾,为了那个女人,甘愿放弃到手的皇位,残忍杀害自己的骨肉的男人,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 她觉得,卫颐今天这一出一定有他的深意,或许这背后还有什么阴谋,她要去找娘亲,赶紧商量一下,怎么应对卫颐也重生的这个坏消息。 ****** “皇叔?” 顾如是刚刚在他胸口刺的那一下,虽不致命,但也让卫颐流了不少血,还有掌心那一个血窟窿,卫颐此刻正准备回去上药。 现在,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不速之客,卫颐的脸色有了些许的波动,变得不是那么好看。 “四皇侄好雅兴。” 夜风徐徐,卫邵卿身上披着一件厚实的披风,银白色的缎面镶绒边的披风,在月光下格外醒目,带着微微银光,他的肤色雪白,唇色却如鲜血般明艳,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看着那个从某个闺秀的阁楼中飞身出来的男人,眼底闪过一丝冷厉。 “呦呦是我的,皇叔一个将死之人,就别和侄子争了,难道你想哟哟一嫁人,就守寡不成。” 卫颐笑了笑,哪还有白天的温柔儒雅,眼底尽是狂傲邪肆。 他竟然不打算演戏,反而直接撕破脸了。 33.毒火草 “咳咳咳。” 卫邵卿咳嗽了两声,纤长的手指微微蜷曲放在嘴唇之上, 冷情淡漠的眼神稍稍闪过一丝波动。 “四皇侄不打算再演戏了?”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带着丝丝不屑。 他说的不错, 自己的身体破败, 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和某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在一块, 即便接近那丫头,也只是从前那点情谊罢了, 他把她当做一个招人疼的小辈,喜欢她,愿意宠着她, 但是却不会和她在一起。 卫邵卿的眼底闪过淡淡的温和,随即变得冷凝。 自己护着的丫头, 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骗的, 卫颐不是她的良配, 他们两个, 从始至终就是不同道路上的。 卫颐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难道对方对她? 不管是他真没有,还是自己没有看明白,卫颐都不打算挑破那层纱, 他不知道呦呦和卫邵卿到底有什么牵扯,但是既然上辈子直到呦呦嫁给他, 对方都没有出现, 那就说明两人的牵扯并不深, 他也不想多做些什么事, 增加他们的交集。 “皇叔就先管好自己的事吧,至于皇侄的心思,皇叔就不需要猜了。” 卫颐装做不经意的将被金簪扎透的左手往身后一背,因为穿着一件玄色的夜行衣,胸口上的血迹反倒不是很明显。 “如果皇叔没有别的指教,请恕皇侄不能久留了。”卫颐额了额首,错开挡在面前的卫邵卿,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主子?” 绝影好久没见到敢在主子面前这么嚣张的人了,正想问要不要自己去教训他一下,卫邵卿微微摇了摇头。 刚刚知道对方半夜偷偷溜去呦呦的房间后,他是存了教训一下对方的心思,即便是刚才,这点心思也没有消。只是刚刚在卫颐经过他身边的那一刹那,他闻到了一股明显的血腥味,光是白天那些伤,不可能造成这样的出血量。 卫邵卿心中了然,对方估计没有在呦呦的手里讨好好,反而被那小猫挠了一身的伤。 不愧是他喜欢的小姑娘,有个性。 卫邵卿眼底的趣味加深,看了眼卫颐远去的身影:“把绝命喊来,我有事吩咐他。” 绝影有些嫉妒,自家主子怎么每天喜欢找他弟弟那张死人脸,明明他比弟弟更稳重,更可靠些。 ****** 箫见素一向都是早眠的,顾如是匆匆忙忙过来的时候,她早就已经睡下了,只是听丫鬟说闺女的匆匆忙忙过来找她,脸色还有些难看时,立马就随意套了件外衫,让人把闺女带进来。 “出去,都出去。” 顾如是挥退了所有下人,她的脸色苍白,箫见素皱了皱眉,叮嘱箫嬷嬷让人出去守着,别放人进来。 “娘,他回来了,他也回来了。” 想起刚刚在房间内发生的场景,顾如是就一阵恐慌,坐在床榻边上,一阵恐慌。 “他?”箫见素皱了皱眉,忽然间福灵心至,想到了那个不太可能的可能,脸色一变,同样不那么好看。 “你是说卫颐。” 箫见素双手放在女儿的肩膀上,让她平静下来,双目紧紧注视着她。 “是——”看着娘亲的眼神,顾如是不知道为什么平静了许多,点了点头。得到了女儿肯定的答案,箫见素皱了皱眉,直觉有些棘手。 “等等,你怎么知道的。”光顾着想卫颐重生带来的威胁,箫见素差点忽略了最重要的这个问题。 “我、我、我......”顾如是不知道该不该讲,她怕说出来,她妈怕是要被气疯了。 “欺人太甚!”不用顾如是回答,箫见素就眼尖地看到了她微微滑落的衣领处那一朵朵红梅,早就嫁人生育子女的箫见素何尝看不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卫氏小儿,真欺我们顾家无人。”箫见素挥手将边上的一个花瓶摔落在地上。 巨大的响声,震惊了外头守着的一群仆从,一个个惊慌失措,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是该进去,还是老老实实在原地呆着。 “没主子的吩咐,谁都不准给我吱声。”还是箫嬷嬷稳得住,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就恢复了平静,毫无波动的眼神在在场的小丫鬟身上划过,几个原本有些按耐不住的丫头,被老嬷嬷这一眼,吓得老老实实待在原地。 自己的心头肉,居然被人这样轻贱,饶是箫见素心思深沉,此刻也有些稳不住了,顿时萌生了一种,直接带上所有护卫,将那卫颐,斩杀府中的冲动。 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她就是杀了他,皇家又敢把她怎么样。 “娘,他没有把我怎么样。”顾如是赶忙劝止,并非是她还爱着那个男人,而是现在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卫颐的势力已经发展的如何,不知道他背后有多少暗手。 贸然动手,如果不能一击必杀,反而后患无穷。 顾如是都想明白的事,箫见素何尝不明白,只是她实在是太气太气了。 “你把前因后果跟我详细地说一遍。”箫见素深吸了好几口气,看着一旁脸色苍白,艳丽中带着一丝柔弱,格外惹人怜惜的女儿,心中痛惜。 顾如是一字不差,在说到卫颐的那些亲密举动时,脸上没有羞涩的表情,反而有些耻辱。 “你说你刺了他两下?”箫见素的心底闪过一丝不解,不过和顾如是一样,她丝毫没有将卫颐的这些举动联想到或许是他对她有情上去,而是将这件事当做一个阴谋论,思考卫颐此举背后的深意。 不管如何,卫颐既然敢在顾家的地盘做出这样的事来,不付出一点代价,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 “你说什么,祖母的人已经找到毒火草了!” 江白禾的屋子里,一个看上去十分不起眼的小丫鬟低眉顺眼的站在她边上,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的,是一叠冒着丝丝热气的金丝枣糕和一壶清茶。 “是的,照小姐的吩咐,我们手下的人一直都没有去和江家派出去的寻找毒火草的人交流,一来等江家的筹码再提升些,二来,也是想要顾家再吃点苦头,可是,就在千日,江老夫人手下的人就宣布找到毒火草了,在此之前,我们一点动静都没收到。” “废物,一群废物。” 江白禾咬牙切齿,但也想到,江家不是自己的大半夜,人多口杂,自己要是动静太大,让人怀疑就不好了,克制住了想要砸东西的心情。 “听说那毒火草是谁拿出来的吗?” 江白禾的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要知道,江家为了搜寻毒火草,可是出了整整五千两黄金,她之前还想要坐地起价,磨到祖母肯出一万两黄金为止,因为她心里清楚,江家在真凶上已经耍了顾家一次,这次要是拿不到毒火草,即便大房和二房不和,也会帮着出头,这一万两黄金,江家咬咬牙,还是拿得出手的。 现在好了,别说一万两了,五千两金子都到不了手上了。 底下的丫鬟摇摇头:“手下的人正在查,只是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谁下的手。” 江白禾气的锤了锤桌案,白净秀气的脸蛋显得扭曲狰狞,“马上给我查——” 要是敢截她的胡的是什么小人物,看她怎么对付他。 毒火草难寻,可是寻常人也用不着毒火草,这东西,有价无市,江白禾通常用到火毒蜂的时候,都是为了害人,既然为了害人,这救人的毒火草对她来说,就有些鸡肋,这次这么好的机会能将其中两株毒火草转化成财富,扩展她私底下的势力,就被一个不知道的人给毁了,这让心眼极小的江白禾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还有,你去通知一下你先头的那个主子,今晚子时,让他在后山等我。”江白禾的语气不是很好,让站在下手的丫鬟皱了皱眉,但是她没说什么,额首应下,看江白禾已经没有搭理她的意思,默默拿着已经空了的托盘退下。 “红拂,你给小姐送茶点啊。”沿途不少小丫鬟,看着红拂手上的托盘,艳羡地问道。 “你的运气可真好,咱们家小姐大方又温柔,给了你不少赏钱吧?”几个小丫鬟试探地问道。 “啊啊——” 红拂哑着嗓子,平凡到跑到人群都不会注意的小脸涨的通红,有些无措地摆摆手。 “你和一个小哑巴说什么话啊。”问话的那个小丫鬟边上的人扯了扯她的衣袖,“也就咱们小姐心善,怜悯她这个哑巴,时常差使她给她脸面,让人不敢作践她。” 那个小丫鬟显然有些骄傲,看不上红拂这个在伙房当差的哑巴丫鬟。 “那是,咱们小姐可好了,有一次......” 几个小丫鬟开始歌颂起江白禾的恩德来,谁也没注意,刚刚被她们拦下的哑丫头红拂,悄悄地消失在人群中。 ****** “半夜子时?” 卫颐看着暗卫送来的信,眼底闪过一丝深深的厌恶。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他伸手挥退了一旁的暗卫,怔怔地看着桌案上那副小像上的姑娘,默默出神。 呦呦啊呦呦,我该拿你怎么办。 34.后山 夜半时分,几个黑影从夜空中一晃而过, 打更的老汉晚上喝了几两酒, 有些醉晕晕的, 拿着铜锣, 揉了揉眼, 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嘀咕了几句, 接着自己的工作。 江白禾口中的后山,是绥阳城里的一座鬼山,传说中, 这座山上有一个成了精的树妖,他喝人血, 吃人肉, 那座山上原本的村民, 都被那个树妖吃的只剩一副枯骨。那些村民死后怨气难消, 成了孤魂野鬼, 却只能受那树妖的操控。 每天晚上,只要靠近后山,就能听到一阵阵阴风, 和隐隐约约的鬼哭鬼号,幸好那些妖魔鬼怪似乎并不能挣脱后山的束缚, 只要不擅自进到后山, 就不会有事。 这么些年, 也有那些不怕死的, 偷偷进到后山里,无一不是被扒皮吃肉,只剩下一副被啃的血淋淋的骨头,和完好无损的衣服,被后山的妖物丢出来。 江家怎么可能放任这样的妖邪留在自己的地盘,历代的家主都请了不少高僧道士驱魔除妖,但是无一成功,有不少道士甚至在除妖的时候,惨死后山,久而久之,江家也失望了,干脆放任自流。 不过,以江家的身份,怎么可能承认这样妖魔诡异的事情会在自己的地盘发生,对外历来都是三缄其口的,还把当时的鬼山,随意改名为后山,并不允许当地的百姓,对外胡言乱语。 渐渐的,百姓也都适应了这座鬼山的存在,山脚下的村民也渐渐搬到了别的地方去,这后山,也越发荒凉,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鬼山。 那行黑衣人仿佛丝毫不畏惧这后山的名声,径直朝山上一路狂奔,沿山的道路上,一丛丛绿幽幽的鬼火时隐时现,带着阵阵阴风,要是现在有人不怕死走上山,恐怕还没见着鬼,就已经被吓昏过去了。 一行黑衣人看不清脸,一路飞奔到山腰处,一直被护在人群正中间的略显娇小的黑衣人上前几步,在一个布满青苔的巨石前摸索了一番,不知碰到了什么机关,那块巨石开始隆隆作响,渐渐朝一边移开,露出一条隧道来。 隧道两侧放着一排排烛灯,看样子,深不可测,不知道这座山,到底被挖空了多少。 一行人进去后,那块巨石又慢慢合上,一切,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 小小的密道,实际上别有洞天,这座后山,仿佛被挖空,沿着那条隧道,四通八达,里面赫然一群带着面具的人,纷纷做着手头的事,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进来这群黑衣人。 砰砰砰的打铁声,这是铸造武器的,砰砰砰的打拳声,这是在练武的,要是有人看到这一幕,就会顿时惊讶,所谓的鬼山,现在完全就成了一个小小的练兵场,时常没人敢上山,此地,成了一座最好的,锻炼私军、铸造武器的场所。 “你做的太多了。” 黑衣人步履匆匆,没有丝毫停歇,直到出现在一座空旷明亮的山洞中,里头站着一个穿着玄色劲装,负手背对而战的男子,语气淡漠地说到。 走在正中间的娇小身影一顿,发出一阵铃铛般的笑声。 “哥哥这话让我不明白,我做了什么,让哥哥这样生气。”女子的声音轻柔动听,在山洞中,发出阵阵回响。 她掀掉将那张清丽绝伦的小脸盖住的黑色披风,来人,正是江家的大小姐江白禾。 “我自问最近没做什么吧,除了在雅苑贤集上,出了点岔子,但是现在我掌握了江家一半的掌家权,许云秋那女人现在也将我视作救命的浮萍,十分信任我,告诉了我不少她埋在江家的暗桩。” 江白禾以为卫颐是为这件事而不满,噘着嘴露出不同于在外人面前仙子气质的小小娇羞。 “你不该对顾家小姐下手,现在,还不是招惹顾家的时候,你这样节外生枝,只会破坏我们的大计。” 卫颐转过身,看着眼前的江白禾,心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厌恶,快的让人看不清,语气冷漠。 “我做好准备的,绝对不会被顾家怀疑,更何况,顾家大小姐那张脸,是我们大计的最大威胁,凭借她的身份,再加上那样一张脸,我如何能和她争。” 江白禾毫不掩饰脸上的恶毒,如果顾如是此时出现在她面前,她估计会毫不犹豫划花她的脸。 “哥哥,你该不会是看上那个女人了吧?”江白禾的面上闪过一丝狐疑,疾步上前,扑入卫颐的怀中,揪着他的衣襟,仰着头紧紧盯着他的视线。 卫颐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抹幽光:“顾家的青龙军我势在必得,顾如是是顾广成的掌中宝,顾家大房几个,都对她宠爱有加,从她身上突破,是最好的选择。” 卫颐抹去提到顾如是时的那点深情,做出一抹冷漠平静的表情,仿佛刚刚说的那些,都是真实的,从利益出发的话语。 “这倒也是。” 江白禾咯咯笑了笑,仿佛看到了顾如是迷上了卫颐,又被狠狠抛弃的场景。 “不过,哥哥你可不能喜欢上她,不然,禾儿会很生气,禾儿一生起气来,就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事了。”江白禾的指尖再卫颐的胸膛轻轻滑过,语气暧昧旖旎。 卫颐眉头一紧,挥开江白禾贴在自己胸口的身子。 “我做什么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说话毫不留情,江白禾被推得一个踉跄,也不生气,在边上站着的仆从的的搀扶下站直起身,撇了撇嘴,看着眼前这人一如既往的冷情冷情,有些无趣。 不过这样也好,这种从里到外都是冷的男人,轻易不会动心,她不信,这么多年了,她都没让这个男人融化,顾如是那个女人就可以。 他们是一条道上的,所有的光明和黑暗,她会陪他一起走过,不论多少年,在生命终止之前,那个男人,终究会明白,她和他,是这个世界上天造地设的一对。 江白禾眼神幽幽,清丽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抹妖姬般的魅惑,噬人心魄。 “江家那儿你安排的如何了?” 卫颐离江白禾三步远,对着她问道。 “老夫人已经心动了,这次太子选妃,她估计会送我过去,不过这庶女的身份终究还是个障碍,即便我现在是江家唯一的女儿,恐怕也只能做一个小小的侧妃。” 江白禾眼底有些不屑,当朝太子又如何,让她做侧妃,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太子中了毒,活不过十年,这十年里,你要潜心蛰伏,获取他的信任。”卫颐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看的江白禾的心涩涩的。 她想嫁的从来都不是太子,可是为了大业,她只能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 江白禾咬了咬唇,横竖是个短命鬼,熬死了他,等他们成就大业,她和哥哥,依旧能够在一块,而且那时候,谁也阻拦不了她。 想到这,江白禾又开心了些,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顾家那里,你就不用插手了。”卫颐深深看了她一眼,直到江白禾点头,才稍稍放心下来。 “对了,哥哥,这绥阳突然出现了一股查不出来的势力,将毒火草卖给了江家,害的我们损失了五千两黄金,我手下的人查不出来,这一点,需不需要?” “不用。”卫颐制止了她接下去要说的话,“这些,我会派人调查,既然你手下的人查不到,那就说明那股势力的主人不一般,切勿打草惊蛇,五千两黄金罢了,虽然多,但不值得为此冒险。” 江白禾点了点头,没有在这一点上反对他。 山洞中的灯光有些幽暗,泛着暖黄色的光晕,江白禾痴迷地看着那个站在灯光下的男人,眼神炽热,势在必得。 多么优秀的男人,只可惜,世人都不知道。而这么优秀的男人,将来,迟早属于她一人。 ****** “大嫂,现在毒火草也拿到了,大夫也在抓紧时间制药了,咱们赶紧出发回上虞吧。”卫琼英心中还惦记着那个二房,以及那个野种,此时早就归心似箭,恨不得一眨眼就飞回上虞顾家。 她那宝贝儿子还在婆婆那养着呢,现在家里多了个二房,和一个庶长子,她万分担心自家儿子的安危。 “也好,你回去收拾收拾,咱们明天就出发。” 箫见素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此行南王会与我们同行,不知四皇子和五皇子有什么打算?” “我那两个侄儿也会同去上虞住上些时日。”听到卫邵卿会同行,卫琼英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满,但是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回家,这些,都能放在她处理完二房的家务事,再做考虑。 “这样也好。” 箫见素点了点头,让下人送卫琼英离开。 “娘?” 卫琼英一走,顾如是就从门外走来。 “呦呦快来看看,这些首饰可有你喜欢的。”箫见素最喜欢给闺女打扮,更何况,最近刚得了一笔五千两黄金的飞来之财,正好给闺女好好打扮打扮。 这药,是好药,肯定是能治好病的,可是治好了一种病,会不会带来另一种病,就不是她能考虑的了。 箫见素看着自家闺女,笑的光风霁月。 35.暗棋 一年一度的雅苑贤集被搞砸,江家出了大丑, 顾家的小姐受了伤, 这样的大事, 早就扇着翅膀传遍了全晋朝, 顾家远在上虞, 和绥阳一个北边一个南边,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顾广成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是震怒, 在知道受伤的不是自己最宝贝的孙女后,这份震怒又稍稍减轻了些,不过, 即便他对那个二孙女没有多少感情,只要出门在外, 对方代表的就是顾家的颜面, 顾广成也不介意替这个孙女出头。还是箫见素紧接着传来的消息, 才让他松了松手, 将一切事宜交由她察办。 箫见素是顾家的长媳, 也是将来的家主夫人,顾广成很早就开始有意识地确立箫见素在内宅中的地位,她一嫁过来, 就让管家将家中内务都教到她的手上,而江文秀当了这么多年的家主夫人, 连库房的钥匙都没摸着, 只能管着自己和二房的一亩三分地, 这一点, 足以见出差距。 江家用一个姨娘当替罪羊,顾家表面上接受了这个结果,可是两家心里都清楚,他们只是为了不让事情闹大,给江家留些脸面,此事一过,江家就欠了顾家一个人情。而且现在毒火草也找着了,二孙女的脸也有救了,顾广成觉得这件事就过去了。 当然,今天要是受伤的是他的宝贝孙女,这件事可就没那么简单了,江家敢拿一个姨娘来糊弄,他把江家的脸皮都剥下去。 ***** 马车外的小丫头将车帘子撩开,搀扶着一个美艳的夫人下了马车。 暗紫色的牡丹穿花斜襟的长衫,下身是淡紫色的百褶罗裙,衣领,袖口,裙摆处朵朵盛开的红牡丹,妖冶艳丽,随着女子的步伐摇曳。 那妇人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脸蛋微圆,眉毛弯而狭长,鼻梁高挺,唇如点珠,眼睛大而有神,眼尾的位置微微上翘,不似一般女子的柔美,还多了一丝英气和锐利。她的身材高挑,丰韵有致,□□在外的肌肤,吹弹可破,虽然三十出头,却保养的和二八少女没有丝毫差别,是个极具魅力的美妇人。 “素素。” 一别就是一个多月,顾远舟早就想死爱妻了,一双火热的眼神,看着下了马车的箫见素,哪里还有往日儒雅持重的顾家大老爷的模样。 顾远舟长相不似顾家人,儒雅又俊秀,顾容苏的长相就是随了爹。顾远舟的身材有些消瘦,但是个子还挺高,此时穿着一身宝蓝色缎面的长袍,腰间挂着一块美玉,身姿修长,他并未续须,下巴处的胡子刮的干干净净,只有淡淡的印子,眼尾处微微有些皱纹,眼眸流转间,皆是深情,是个中年美大叔,和箫见素站在一块,就是一对璧人。 “爹爹眼里就只有娘亲,都没有女儿了。” 顾如是笑嘻嘻的,看着一旁十年如一日,恩爱如初的父母,真好,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孩子们都在呢。” 箫见素娇嗔地看着眼前的丈夫,想到闺女说的那些,心中的思念和情愫就更深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幸运,现在世家女子地位高又如何,婚后照样得忍受男人的三妻四妾,表面风光,实际上的心酸,只有自己知晓。她是幸运的,在雅苑贤集上和夫君一见钟情,成亲之后,两人琴瑟和鸣,从来没有吵过架斗过嘴,即便现在孩子都长大成人了,依旧恩爱如初。 当然,这里头靠的还是两人共同的经营。 箫见素自己婚姻美满,没有第三个人的插足,自然也想给闺女找一个四角俱全的丈夫,一想到正如女儿所说的那样,在之后的日子里,她会吃那么多苦头,箫见素更是心痛又心酸,恨透了就在不远处的卫颐。 除了顾广成现在还在军营,顾家的其他人都出来了,稍稍落后箫见素一步的卫琼英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婆婆边上,一副孱弱娇羞模样的女子,她的小腹微凸,双手紧紧放在小腹前,看到她恶毒的视线,还一个瑟缩,往顾远桥的放下躲了躲。 贱人! 卫琼英紧咬下唇,看着那个女人恨不得贴到自家相公身上去的模样,恨得当场就把她的脸抓花了,最好就是把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也给打掉。 顾远桥在郁飞仙靠过来的时候,就同样感受到了卫琼英那阴毒的视线,他心中有些不满,在他看来,自己是顾家的嫡子,自己的妻子,也应该是世家那些金贵的小姐的,就算不如大哥能娶萧家的嫡长女,总能娶一个嫡次女吧,也不知他娘到底怎么想的,给他定了一个公主,公主背后能有世家带来的帮助大吗,妻族不行,倒时候他拿什么和大哥争。 以前顾远桥没想这么多,毕竟卫琼英模样还算美貌,新婚的时候,两人也着实甜蜜过一段时光,对方还给他生了一儿一女,。 只是这些日子,卫琼英没在上虞,身边的一些谋士暗中唏嘘他妻族的力量不行,被顾远桥偶然间听见,他这仔细一琢磨,才发现问题的症结。 顾远桥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能力低于大哥,这么些年,爹对他不重视,原因一定是在妻族上,经过他的打听,他知道了原先他爹给他看中的是许家很有实力的一支旁系的嫡长女,也不知道他娘到底是被卫氏灌了什么迷魂汤,非要讨她做媳妇。 卫琼英不在上虞,不知道丈夫还有了这样的心结,时间越长,这心结越深,现在,顾远桥已经认定了,自己碌碌无为都是这个枕边人害的,往日的那些敬重早就消失的七七八八,剩下的,全是嫌弃和厌恶。 要不是看在她还有个长公主的身份,和两个嫡出子女,他定是要和这个女人和离。 顾远桥这么想着,眼底的厌恶更盛,那些谋士说的对,这个女人不仅不能给他助力,还到处拖他后腿。 他的女人在三个兄弟里不算少,甚至可以说是最多的,可是论子嗣,不仅没有优势,反而还比大房少了些。 大房没有侍妾通房,三房没有侍妾,倒是有两个在三夫人身体不适时给降火的收房丫头,只有二房的女人是最多的,两个妾室,四个上了牌面的通房,以及无数个被破了身,却没有名分的丫头,这些人里,有好些都是怀过身子的,可是最后都不明不白的给弄掉的,原因也很清楚,不是这个丫头陷害那个丫头,就是那个妾室自导自演,试图陷害别人,结果自食恶果。 往日顾远桥也没怀疑过,毕竟一切都那么天衣无缝,现在在那些谋士的点拨下,他已经不那么想了,哪有那样巧合的事,没有庶子庶女,最开心的是谁,还不是卫琼英那个女人,可怜自己后院里那些怀了孕又流产的女人,可怜那些没有出生的,顾如心能被生出来,那已经是奇迹了。 顾远桥这次把郁飞仙从外头接回来,一方面是真的喜欢这个女人,而且对方脱离了罪籍,身份清白,想给她一个名分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要和卫琼英打擂台。他就不信,自己治不了这个女人。 卫琼英看着相公厌恶的眼神,心都凉透了,不是因为她对那个男人有情,而是为了自己在二房的地位。以前顾远桥虽然也和她相敬如冰,但是还算是敬重的,什么时候用这样的眼神看她过。 都是那个女人!卫琼英恨恨地想着,只是这一次,没有再朝郁飞仙看过去,而是仔细思量自己接下去的计划。 “这是?” 顾远舟看着从不远处走来,看上去就气度不凡的男人,好奇地朝一旁的箫见素问道。 “爹,这是南王,也是我的好兄弟,这趟来,我要带着邵卿兄好好逛逛咱们上虞,让他感受感受北国的风光。” 顾容苍从边上蹦了出来,站在卫邵卿的边上,两人站在一块,那就好比一颗挺拔修长的青竹,和一头蛮壮粗犷的黑熊,着实有些辣眼睛。 南王! 顾远舟的心底闪过一丝暗光,虽然不知道他这时隔多年,再临上虞的原因是什么,但是看着他的眼神却变得和善了许多。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看得懂的眼神,微微笑了笑。 36.回忆 “一晃五年,南王看上去倒是比之前更加让人难以估测了。” 顾家守卫最严密的书房中, 顾广成和卫邵卿相对而坐, 顾远舟坐在顾广成的身边, 同样默默隐晦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在父亲口中多次提及, 赞誉褒奖无数的青年。眼前的男子虽然和他的儿子差不多的年纪, 可是他却丝毫不敢小觑。 “五年不见,顾老将军依旧矍铄强健, 让晚辈艳羡。”卫邵卿轻轻咳嗽了几声,用帕子捂住嘴。 “南王可是身体不适?” 顾远舟看卫邵卿这副模样,眉头微拢, 略带关切的问道。 “老毛病了。” 卫邵卿笑了笑,不着痕迹地将那块帕子收了起来, 对着顾远舟说到。 “南王可是还没找到孙阎王孙老先生?”顾广成也一早就注意到, 眼前青年的身体似乎比五年前还有所不如, 想想他八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 和五年前见到他时他的身体的对比, 似乎情况逐年愈下。 顾广成不太清楚这里头是怎么一回事,毕竟虽然顾家和南王私底下有合作,但是还没亲密到这个地步, 有些事,他也不方便问,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 南王的身体, 有大问题。 孙阎王的本名没人知晓, 只知道他医术高超到可以和阎王抢人,故而有此绰号,只可惜孙阎王神龙见首不见尾,要找到他出山,那简直难于上青天。 卫邵卿的眼神闪了闪,看着对面关切地看着他的两个长辈,摇了摇头。 “南王放心,在上虞这个地界顾家还是有点底气的,如果一旦在境内发现孙阎王出没的影子,一定会把人请去杨城,让孙老为你诊治。” 顾广成这番话,几分是出自真心,几分也带着家族利益的考量。 “顾老将军唤我邵卿即可,无须这样见外。” 卫邵卿的面上带着一丝感谢,对着顾广成说到,语气中带着微微的温度,比开始的模样,多了几丝烟火气。 “也是,哈哈哈,我们之间何须这样见外,当初呦呦年纪小不懂事,还常常闹着让你抱她,还说长大要嫁给你。” 顾广成爽朗地笑了笑,回忆起了往昔,看着卫邵卿的眼神也更热切了。 顾远舟一开始还陪着笑,回过神来觉得不对劲了,抱,还有什么嫁,他宝贝闺女什么时候和外男这么亲热过,他这个做爹的怎么什么事都不知道。 “呦呦天真可爱,一别五年,我心中也甚是想念。”卫邵卿的眼神带着一丝温柔缠眷,嘴角微微勾起,显然也是回忆起了那些日子相处的时光。 想念,你想念谁!!! 顾远舟控制住想要脱口而出的质问话语,眼神的余光瞅着自家不靠谱的老爹,什么时候自家宝贝闺女和南王相处过了,为什么就没人知会他一声呢。 “你老子做事难不成还要告诉你一声。” 顾广成看出了儿子眼底的小幽怨,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看顾老爷子说话的语气,就知道顾容苍像的是谁了,军痞气一个比一个重。 顾远舟敢怒不敢言,低下头都想疯狂咬手绢了。 “此次再临上虞,实则有要事和顾老相商。” 一直站在卫邵卿身后,犹如隐身人一般的绝命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册子,卫邵卿将那叠册子递到一旁的顾广成的手里,顾广成有些疑惑地接过,随着一页页的翻动,脸色越来越难看,嘭地一声,双手握拳重重敲到桌上。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顾广成重重地喘了口气,闭上眼,枉他自认为上虞在顾家的控制之下铁板一块,原来早在暗地里,被人用各种手段放进来那么多的探子。 顾远舟也息了刚刚那副玩笑的样子,仔仔细细将那册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不知这些消息是南王从哪里得到的。” 不是顾远舟不信任他,而是连顾家都不清楚的事,南王远在扬州却知道的一清二楚,这本身不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顾叔应该清楚我的处境,这些手段,只是为了轻松度日罢了,相信在我的杨城,也不缺少顾家的暗探。”卫邵卿喝了口茶,对顾远舟微微一笑。 这些事,被戳破就让人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卫邵卿说的也是实话,五大世家,皇族,和杨城的南王,这几个势力一直以来都是相互窥探制衡的,谁也不放心谁。 顾远舟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随即又恢复成正经的模样。 “还有,我想提醒顾老和顾叔一句,小心四皇子。” 卫邵卿放下杯子,他将名册给顾家,并不是突然想发善心,顾家倒了,对他没坏处,不倒,对他也没好处,只是卫邵卿的心底划过了那个小姑娘的影子,横竖他对皇位没兴趣,顾家要是出了事,那丫头怕是要哭鼻子,到时候哄起来太麻烦了,还不如就在出事前帮一把。 “四皇子?” 顾远舟有些不解,毕竟在所有皇子里,四皇子是出了名的没存在感,没权没势,都是成年的皇子了,至今都还没有领差使,他着实想不到,这四皇子有什么需要重视的地方。 “会咬人的狗不叫,这四皇子,可没那么简单,而且就我所知,他怕是盯上呦呦了,更准确的说,是盯上了呦呦背后所代表的顾家是势力。”卫邵卿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 “他敢——” 顾远舟此时哪还有往日儒雅的样子,就像是一头被踩了尾巴的老虎,气势凶猛,此时的模样,终于有点顾家男人的影子了。 他的宝贝闺女,是那样的男人能觊觎的,他的呦呦才十五岁,他还想再将她留五年呢,要是呦呦不想嫁人,五十年,五百年他都留的起,想要叼走他细心娇养的闺女的都是他的敌人,是禽兽,是畜生。 顾远舟在心里破口大骂,也没有计较卫邵卿对宝贝闺女亲热的称呼。 呦呦,那可是只有家人能喊的亲密称呼。 顾广成同样生气,但是终究还是老谋深算了些,他深深地看了卫邵卿一眼,卫邵卿感受到他的视线,回以一个和煦的微笑。 这一笑,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倒是让顾广成对刚刚的猜测,有些怀疑了。 也是,南王也就和呦呦相处过两段时光,第一次,呦呦七岁,第二次,呦呦十岁,要说南王对呦呦有什么想法,那也太不靠谱了。 顾广成摇了摇头,抛去脑海中那抹不切实际的猜想,将矛头指向了那个今日见过一面的四皇子卫颐,决定好好查查卫邵卿口中的这个男人。 他不是个无的放矢之人,既然他说卫颐有问题,那么,那个男人背后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顾广成眼底闪过一抹深思,又看了眼桌子上的名册。 这事,有些棘手啊...... ******* “大姐姐。” 顾如是坐在花厅,刚刚从外头回来,除了带出去的那些东西,还有沿途买的各色首饰和衣物,十几个大箱子,小丫头们进进出出,闹哄哄的,可很多东西,丫鬟都要经过她的同意,将衣物首饰分类放置,她也不能离开。 这个时候,每个女眷应该都是在自己房里才对啊,顾如意不在自己屋里带着,反倒来了她这,显然是伤好了,想要来显摆显摆啊。 有了江家送来的毒火草,大夫很快就研制了相应的解药,那药膏见效很快,几乎三四日的功夫,顾如意脸上和身上的伤疤就开始淡去,沿途小半个月的时间,足够这些伤疤全都好的彻底,而且那药膏似乎还有美容养颜的功效,伤疤好后,顾如意的皮肤反倒比以往更白嫩了。 毁容的这段日子,可把顾如意憋屈坏了,这不,伤好后,隔三差五就要来找顾如是谈心,撵都撵不走,脸皮倒是比受伤前还要厚了。 “大姐姐。” 顾如意带着哭腔,捂着脸从外头跑进来,这一点,倒让顾如是有些好奇了。 “你快和祖父说说,让她把那个女人赶出去,爹爹从来都没有打过我,今天既然为了那个女人生的贱种对我动手。” 顾如意哭的伤心,虽然一手捂着脸,但是却能明显看出那遮挡不住的巴掌印,红通通的,微微肿起。 这是二叔打的? 实在是打的太好了! 顾如是控制住想要大笑的冲动,面带关切,好奇地朝顾如意问起这件事的始末。 37.戏弄 卫琼英能在那么多皇女中脱颖而出,被先皇卫忠义送来顾家, 自然还是有些算成的, 在回到二房的地盘后, 她没有第一时间去质问郁飞仙的存在, 而是让女儿顾如意出了头。 “爹, 这个女人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在家里见过。” 顾如意早就听娘亲提起过郁飞仙的存在了, 还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不仅仅带来了一个庶弟,比她的嫡亲弟弟还要大几岁, 占据了长子的地位,此时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不知道是男是女。 “这是你二姨娘, 如意过来见个礼。”顾远桥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 喝着茶不怎么在意地说道:“等会去老太太那里请安的时候, 顺便见见你弟弟的, 元儿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你这个姐姐,心里想必也是想念的。” “爹——”顾如意像是看疯子一般看着坐在上首的爹爹,她是顾家嫡出的二小姐, 让她给一个低贱的,来历不明的女人见礼, 她爹没糊涂吧! 顾如意都快气笑了, 即便是二房又如何, 照样是个可以随便发卖的奴才秧子, 哪有主子给奴才见礼的分。顾如意本来不就傲气,这下,真的是被气昏头了。 “我就容锦一个弟弟,别的阿猫阿狗是不是爹你的儿子都不一定呢,你就这么喜欢当活王八啊。”。 顾如意一时口快,居然学了卫琼英身边的仆从讨好她时说的话,顾远桥气的脸色通红,几步上前就是一个巴掌。 “放肆!” 顾远桥这巴掌力道之大,连他自己都感觉自己的手快麻了。 他虽然开始渐渐不喜卫琼英这个夫人,但是对顾如意这个嫡女,还是有几分疼爱的,可是一个男人,尤其是那些自尊心过盛的男人,是万万接受不了王八这个称号的。 “老爷,小姐不喜欢妾身,不喜欢元儿,都是情有可原的事儿,毕竟......”郁飞仙未语泪先流,一双美目沁着两颗泪珠,贝齿轻咬嘴唇,脸色煞煞白,一副不堪凌辱的表情,令人怜爱。 “您何必为了贱妾和小姐身份,横竖我和元儿都是不该出现的人,老爷,你就放我和元儿回去吧,我和元儿不要名分,只要你偶尔来见见我们就好,您千万别为了贱妾,惹姐姐她们不高兴。” 郁飞仙这番话,贴心又贴肺,从头到尾就没为自己想过,光顾着为顾远桥着想了。 “二夫人,二夫人。” 郁飞仙轻轻喘了几口气,仿佛呼吸困难,眼见一闭,软软地朝一旁的顾远桥倒去,即便昏过去了,那动作依旧柔美的仿佛一幅画,看的让人心悸。 边上的丫鬟一阵惊呼,赶忙围了上去。 “大夫说了,二夫人这胎胎像不好,该不是动了胎气了吧?”那丫鬟似乎是郁飞仙的贴身大丫鬟,还是从外头带进来的,至少卫琼英从来就没有在顾家见过。 “胡说,她一定是装的,她是在演戏。” 顾如意自从伤到了脸后,即便现在脸上的伤好了,却依旧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火气,还有越来越旺的趋势,有时候只是一件小事,就足够她暴跳如雷。 “啪——” 顾远桥重重地又给了这个女儿一巴掌,深深地看了边上的卫琼英一眼,一把将郁飞仙横抱起来,走了出去,临走前,还留下一句话。 “仙儿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卫氏,我和你没完。” 这话一出,原本勉强还保持着好脾气的卫琼英也憋不住了,桌几上的茶盏被她直接扫到了地上,又是一阵噼里啪啦。 “娘,爹他打我,他为了那个女人打我。” 顾如意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全然不顾自己在下人面前的形象。 “够了。”卫琼英深深地息了好几口气,硬是忍下了心中那股无法言语的烦躁感觉,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哭哭哭,就知道哭,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没用的女儿,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该——” 卫琼英捂住嘴,没有往下说:“行了,哭有什么用,你爹是被那狐狸精迷魂头脑了,要是在这样坐以待毙,这个家,迟早没有我们娘家的地位,就是你弟弟,恐怕也会被你那糊涂爹害死。” “娘,那你有什么主意?”顾如意没有注意到卫琼英刚刚那一丝丝不对劲,听了她的后半句话,停下哭泣,好奇地问道。 “你......”卫琼英凑到闺女耳边,细心叮嘱了一番,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顾如意的表情有些不愿,可是终究还是应了下来。 看着匆匆离开的女儿,卫琼英皱了皱眉,轻轻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 似乎从绥阳回来,她就特别容易动怒,今天看见顾远桥那样,她差点没有安耐住和他吵起来,这样沉不住气,显然不是她的风格。 难道是这些日子思绪太多,郁气不消的缘故?卫琼英暗暗思索,决定等会就找大夫过来配副药调理一番。 ****** “所以你说你过来就是为了让我和爷爷说一声,让他把郁姨娘赶出去?” 顾如是津津有味地听着二房今天发生的一场大戏,“是二伯母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过来的?” “当然是我自己想的了,那个女人那样恶毒,居然当着爹爹的面陷害我,爹爹还为此打了我,这样的女人,怎么能让她在顾家带着,什么家宅不宁,就是这种女人引起的。” 顾如意愤愤不满地说到,想着自己挨得那两巴掌,连亲爹都怨上了。 顾如是看着堂妹满脸妄图她能和她同仇敌忾的表情,简直想要剖开她的脑袋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脑回路,让她们两人都快彻底撕破脸的时候,她还觉得她会来帮忙。 明明上一世顾如意也没有那么蠢啊,顶多就是在面对严缙的时候稍微没了点脑子,不然,江白禾也不会选择她来当最好使的枪。 这枪太笨,容易伤着主子,江白禾不至于没有这点算成。 等会! 顾如是忽然间惊醒,对啊,即便年龄有所差距,可是一个人的本性总不会变吧,上辈子,顾如意耍的那些花枪,到底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她背后,一直有一个出谋划策的人? 顾如是这么一想,背后一身冷汗,少了几分看热闹的心,反而有些郑重起来。 “行了,郁姨娘什么都没做,你说她是装昏,有证据吗?现在一切都只是你自己嘴上说的,你让我这么和祖父开口,况且那是二房的事,人也是二伯父喜欢的,于情于理,我作为大房的小辈,也没道理插手二伯的房中事。” “二妹妹,这件事我帮不上忙,但是如果郁姨娘真的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我相信,祖父和祖母,也不会放任不管的。” 顾如是看着顾如意若有所思的眼神,眼神暗了暗,不管是顾如意后期开窍了,还是她背后真的有一个一直暗暗指导她的人,她都不会让那些害了她的人好过。 静不如动,二房要是什么都不做,那就太无聊了。 ***** 现在正临近七月,花园里那几棵好不容易从南边移植过来的栀子花开放了,栀子花的香味馥郁芬芳,府里上上下下的女眷都喜欢,几乎花开的这几天,都会派小丫鬟去树上剪几朵开的正盛的栀子花摆在屋里,没一会的功夫,不用熏香,屋子里就都香喷喷的了。 今天顾如是来了兴趣,忽然想到自己去院子剪几朵花,插几个好看的花瓶,送到娘亲和两个哥哥的屋里去。 这不是什么大事,底下的人安排了一番,帮顾如是梳妆完,就朝前头的花园走去。 顾家的花园并没有南边那些庭院花廊的精致,大合大开,透着股武将世家的疏朗兼严谨,萧见素爱侍弄那些花花草草,加上自己的嫁妆丰厚,特地从南边找来了好些个侍弄花草的能手,即便在北方,依旧能看到许多开的旺盛的花卉绿植,说一句四季如春毫不为过。 顾如是此时站在栀子树旁,这颗栀子花树是老树移植过来的,树龄已经很长了,是栀子树里难得长得高的,最高的树冠,顾如是踮起脚尖也够不到,此时她看中的一朵长得最好的栀子花就在树冠的最顶上,她不愿让人帮忙,正努力的垫着脚,将剪刀凑近那枝梗,想把那朵栀子花剪下来呢。 “南王。” 后头丫鬟突如其来发出的声音让顾如是微微一惊,踮起的脚尖往边上一歪,没有预料当中的疼,仿佛跌倒一个宽厚温暖的怀中,带着一股淡淡的药草的清香,让顾如是微微发愣。 “小姐——” 碧袖几个赶紧围上去,将顾如是从卫邵卿的怀中搀扶出来。 她刚刚是跑人家怀里去了,顾如是看清自己的处境,忍不住有些发晕,抚了抚自己的额头。稍稍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卫邵卿似笑非笑的眼神,脸上猛地窜起一股红晕。 “呵呵——” 卫邵卿笑了笑,身子微微前倾,顾如是以为他要做什么,感觉退后了几步,谁知道人家的目标压根就不是她,而是她刚刚想要摘的那朵栀子花。 他不用垫脚,轻而易举地将顾如是刚刚看中的那朵栀子花摘下,放到鼻子底下一嗅。 “人比花娇。” 38.嫉妒 刚刚南王扶住了自家小姐,碧袖的心里是带着感激的, 毕竟那一会的功夫, 丫鬟们都在朝南王行礼, 就是回过神啦, 也拉不住小姐了, 要是摔了一跤,可大可小。 只是这心里的感激还没存续多久, 就被这句可以说是调戏的话语给冲散了。 碧袖还记着自己做丫鬟的本分,不敢太过,不着痕迹地将小姐挡在自己的身后, 像是防狼一样地偷偷防着卫邵卿。 其实刚刚话一出口的瞬间,卫邵卿自己也有些呆住了, 原本他只是想要帮小姑娘摘了那朵她一心想要摘的花罢了, 可是一低头, 看着粉面含羞, 密扇般微微抖动的睫毛, 低垂着脸,不敢正眼直视她的小姑娘时,忍不住脱口而出了那个词。 卫邵卿心中稍稍斥责了自己一句, 面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狭长的双眸带着点点笑意, 将那朵开得正盛的栀子花朝顾如是递去。 “南王。” 顾如是咬了咬下唇, 对这朵递到自己面前的栀子花接也不是, 不接也不是。 这可不是在她的小院里, 前院的花园人来人往的,人多口杂,两人要是这样僵持下去,也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流言蜚语来。尤其是老太太那屋和二房三房,就等着编排大房的事呢。 顾如是这么一想,有些暗恼,可是想着上辈子的事儿,这恼怒又显得有些没良心。她思来想去,终究狠狠心,一把接过了卫邵卿手里的那朵栀子花,却没见对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笑意。 “我和苍弟平辈论交,你又何须跟我这样见外,不用叫我南王,或许,唤我邵卿哥哥更加好些。” 卫邵卿的恶趣味发作了,看着对面小丫头羞臊的模样,更加想要逗逗她了。 后头这句话听得顾如是瞪大了眼睛。 邵卿哥哥! 鸡皮疙瘩都快抖落了一地,顾如是想知道对面这人是不是别人假扮的,只是批了卫邵卿的皮来骗她。 碧袖警惕地将小姐牢牢护在身后,还下意识地往后护着小姐退了几步,这南王实在是太不正经了,她等会一定要和小姐好好说说,离这不正经的男人远一些。 “南王说笑了,时候不早了,小女先行告退。” 顾如是这句话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双漂亮的凤眸带着微微羞恼,亮的惊人,明明像是生气了,却还是漂亮的让人心动。 卫邵卿虽说本意只是为了逗逗这个小丫头,可是听到对方嘴里依旧南王南王的称呼,多少还是有些失落。 顾如是也没等卫邵卿的回答,转身就带着那群小丫鬟离开。 “主子,到喝药的时间了,孙老说了,这药剂要是凉了,就没有药效了。”卫邵卿边上一直低眉顺眼地站着,毫不起眼的绝命微微上前了半步,凑在卫邵卿的耳边,轻声说道。 “嗯。” 卫邵卿看了看小丫头离开的背影,余光瞧见不远处被丢在地上的可怜的栀子花。 “真是个坏脾气的小丫头。” 说着漫步上前,微微躬身拾起地上那朵被主人遗弃的娇花,“回去插到我的书房里。”将那朵花递到后头的绝命手中,卫邵卿稍稍侧了侧身,看向不远处廊桥的转角位置,对着从一开始,就一直站在那儿的人影笑了笑,转身离开。 卫颐站的有些远,看不清栀子花旁的两人说了些什么,可是他们靠的那样近,还有哟哟害羞的模样,却是一丝不落地映入了他的眼帘。 看着远处那人挑衅的笑容,卫颐的五指都差点掐进一旁的木廊柱中。 ****** “原来咱们家和南王早就已经有过合作了。” 萧见素替夫君倒了杯热茶,眼中闪过一丝疑虑,算算时间,这让她想起了当年曾经来家里借住过一段时间的那个神秘人,说是公公密友之孙,一直深居简出,也没有在大家眼前出现过,那段时间,似乎只有公公和呦呦常常往哪里跑,问起来,呦呦也只说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哥哥。 难道,那个人就是南王? 箫见素抚了抚额,觉得这事对她的冲击有些大。 如果那人真是南王,怎么也没见呦呦和她提起过这事,而且如果那人真是南王,那他和呦呦...... “不仅这样,你看看这个册子。” 顾远舟的话打断了萧见素的猜想,她看自己男人难得严肃的表情,郑重地接过那一本册子,快速翻看起来,几乎每翻一页,脸色就难看一分。 “怎么会这样。” 萧见素皱着眉,“这里头写的那些事,可以确定吗?” 她主管顾府上下内务,除了老太太屋里头,还有二房三房的事她不管,其她的事,她几乎可以说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可就是这一本册子,告诉她,她过分自大了。 “十之八九。”顾远舟不敢说完全肯定,可是基本上,是确定的了。 “我已经传信给了许家,你最好也赶紧修书一封,和大舅哥商讨一下此事。”顾远舟的眉头紧紧隆起,如果真像卫邵卿说的那样,恐怕此事看上去安稳的五大世家,早就已经被渗化的千疮百孔,不仅仅是顾家,或许在其他几大世家,都早就被人埋下暗棋,只等着该引爆的时候,彻底爆发。 这样的事,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或许早就已经经过了几代甚至更长时间的谋划,世家安稳太久了,久到已经丧失了警惕心,关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顾远舟心中深深叹了口气,和夫人相视一眼,看到两人眼底同样的担忧,不由得苦笑。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抓住那个隐藏在顾家最深的那个人,名册上的人先不能动,还要靠着他们剥丝抽茧,引出幕后真正的黑手。”顾远舟拍了拍夫人的手背,眼底含着淡淡的歉意。 “这段时间,怕是要辛苦素素了。”这不是件小事,恐怕接下去一段时间,萧见素都不会空闲了。 “夫妻一体,哪来的辛苦。”自家男人的体贴还是让萧见素很受用的,她摇了摇头,只是深思良久,终究还是没有将发生在闺女身上那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讲出来。 ****** “气死我了。” 噼里啪啦的,顾如意又砸碎了一堆的瓷器花瓶,边上的丫鬟将脑袋紧紧低下,恨不得埋到胸口、 自家小姐从绥阳回来后,脾气越来越差了,一有不顺心的事,就是一顿打砸,还拿她们这些小丫鬟出气,院里的丫头现在看见顾如意就害怕,把这琅馨院当做一个避之不及的地方,平日里都绕道走。 可那些别的院里的丫鬟还能这样做,原本就在琅馨园的丫鬟总不行了啊,只能忍受顾如意日益骄纵的脾性,有苦难言。 “都是死人啊,看见小姐我回来了都不知道倒杯茶来。” 顾如意猛地拍了拍桌子,瞪着边上那群小丫鬟,可是这桌子上的茶盏刚刚被她扔到了地上,哪里来的茶水到给她喝。 丫鬟们也不敢辩驳,赶紧告罪出去,找一套新的茶具,赶紧帮她把茶水也倒上。 “一个个的,都是蠢货,都是饭桶,滚,全给我滚。” 顾如意看她们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就来气,起身连抓带踹地,将人一个个给撵了出去,把门嘭的一关,就留自己一个人待在屋里,还有那一地狼藉。 明明以前还好好的,自从那个狐狸精出现,什么都变了,爹爹被那个女人哄了过去,原本最疼爱她的祖母也不疼她了,心里眼里都只有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种,还有那个女人肚子里的那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小杂种...... 顾如意深深喘了好几口气,她想娘亲把人赶出去,娘亲不是大长公主吗,为什么要忍受那样一个低贱的女人在府里,可是这明明就是对她们有礼的事,娘亲却一直不肯动手,还说要等一个机会。 等等等,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最近因为那个女人受了好几次责骂的顾如意反正是等不下去了,既然娘亲不肯动手,那就让她来。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顾如意却没有心思理会。 “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持续,顾如意想要拿起身边的什么东西丢过去,却发现那些东西早就被她都砸光了,只能没好气地起身。 要是是哪个不长眼的人敢来打扰她,她非让她好看不可。 顾如意腾地站起身,满脸不耐地打开门,看到来人时,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是你——” 39.下手 “主子,药来了。” 绝命还是那张死人脸, 端着一碗深褐色冒着热气的药汤从外头进来, 因为现在是在顾家, 这些药从熬制, 到中途送到卫邵卿手里, 几乎都是绝命盯着的,他不在的时候, 就由其他可靠的人看着,一秒钟都不能离了人,生怕让人动手脚。 “算算日子, 这药汤还剩下最后四副吧?” 卫邵卿断过药汤,一饮而尽, 即便习惯了这药汤的滋味, 依旧被这酸苦的药汁苦的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孙老到底是多恨他啊, 加了那么多黄莲, 也不知是真的为了药效, 还是为了报复。 “是的,算算时间,最迟半个月, 我们就得出发回杨城,想必孙老也已经准备好了泡汤用的药剂。”绝命点了点头, 他实在不明白主子待在这里的意义, 好不容易找到孙老了, 难道不是该好好待在杨城, 等体内的余毒都拔尽再出来吗。 “你懂什么?” 绝影不知从哪里拿了一个素白色的小巧精致的花瓶来,倒了些许清水在瓶中,将一朵开的正艳的栀子花放到花瓶中,摆了一个舒适的角度,放在卫邵卿面前的桌案上。 栀子花浓郁的芬芳冲走了那一屋子的药味,带着淡淡清香,煞是好闻,让卫邵卿隆起的眉头都微微松开。 “我看咱们主子的目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怕是这次回去,还能把夫人最想要的儿媳妇给带上。” 绝影在卫邵卿面前可比弟弟放得开的多,因为他的忠心,只要不是些触及底线的事儿,卫邵卿也不会为了一些小事责罚他。 “绝影——” 卫邵卿收回留在栀子花上的视线,深深看了看边上的护卫一眼,凉飕飕的目光看的绝影老实了许多,不敢再乱说话了。 卫邵卿眼神幽幽,想着自己的身子,只是苦笑。 “后天狩猎,记得让我们的人在暗中跟着,有些人,恐怕会按耐不住。”转动着左手大拇指上的黑玉扳指,卫邵卿将脑海中刚刚忽然间浮现的那一幕抛开,重新想起正事。 今天卫颐的目光可不对,他的心,燥了。 可他是为什么而燥,想起这个,卫邵卿的脸色顿时就又不是那么好了。 绝影和绝命听到主子说的正事,脸上的表情顿时严肃了许多,虽然不知道主子是从哪里的出来的这个结论,但是听主子的总是没错的。 这么些年,主子做的决定,可还没有一个出错的。 ****** “后日狩猎,把如心和容元给带上,都是顾家的子孙,尤其是容元,是咱们二房的长子,在容锦没有长成之前,只能靠容元,增加一下咱们这一房在上虞各世家面前的存在感。” 卫琼英从绥阳回来这么久了,除了第一天,顾远桥还是第二次出现在她的慧英阁,可是说的话题,却不怎么让卫琼英开心。 顾如心也就算了,横竖是一个翻不起多少风浪的庶女,那顾容元又是个什么东西,左右不是一个外室养的贱种,即便他娘被认回来了,难道就能掩盖住他卑微低贱的出生吗,卫琼英心里愤愤不平,心底的火气一股一股往外冒,她喝了几口凉茶,加了黄莲的苦涩滋味让她稍稍清醒了一些。 “容元的年纪也不大,这打猎场上难免刀剑无眼,还是别让他去了吧,倒是如意和如心,也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这次狩猎,据说不少好人家适龄的子嗣都会前来参加,倒是可以让她们两姐妹一块过去。” 卫琼英依旧替闺女相看好了未来的夫婿,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就不会多长个心眼,替闺女找几个备选。 这上虞的几个中小型世家几乎都是依附顾家而生,但是这并不代表这些世家就没有实力,相反,如果能将女儿嫁到其中几家较大的世家中,权利中心集中在上虞,没准对自己的锦儿将来插手顾家的军队,有一定的好处。 卫琼英仔细谋算,就算嫡女不行,再不济还有庶女呢,顾如心一向没什么主见,要是利用的好了,也能给二房增添几个助力。 “我只是来通知你,不是来和你商量,总之这次狩猎,我会带着容元参加,至于如心那孩子,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顾远桥看着卫琼英推脱的模样,哪里不明白她的想法,不就是怕在容锦长成之前,容元那孩子占据太多优势吗,可她也不看看,一个庶子一个嫡子,他再蠢,还会让庶子爬到嫡子面前吗,说来说去就是她没有容忍之量,一心想要把威胁到她地位的人全都铲除。 如果,以后威胁到她的位置的人变成了他呢! 顾远桥想起自己的谋士对他的提醒,心中打了个冷战,看着卫琼英的眼神越发不善。 卫琼英也不是傻子,哪里感受不到顾远桥的警惕和怀疑,心里凉飕飕的。 “娘,爹说的没错,大弟弟和我们是一家人,他出头总比大房那几个出头来的好,尤其是大堂哥,爷爷不知道在他身上花了多少心血,根本就看不到咱们二房和三房的孩子,据祖母说,大弟在骑射方面天赋极佳,丝毫不逊于大堂哥。要是能在这些的狩猎中大放异彩,没准祖父就会对咱们二房改观,其他依附咱们顾家的世家,也会因此多多关注咱们二房,省的这上虞地界,所有人只知道顾家大房,却不知道还有咱们二房这支嫡支。” 一旁的顾如意看娘亲似乎是要发火的样子,居然破天荒的没有出来火上浇油,反而安抚地说到,说的话语还有理有据,条条都戳中了顾远桥的痒痒处,让他对这个闺女忍不住高看一眼。 不愧是他顾远桥的闺女,虽说前段时间骄纵了一些,那估计也只是当初伤了脸后,情绪还没有恢复。 顾远桥面带笑意,想起嫡女前段日子在绥阳受了不少罪,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丝怜惜,十分大手笔的送了不少珠宝首饰,让下人一会儿去他库房拿了,送到顾如意的房里。 “你看看,一个孩子都懂的道理,你难道还需要我多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顾远桥站起身,随意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飞仙这段日子总是休息不好,今晚我就宿她那儿了。” 想到自己的二夫人屋里那个刚开脸不久的俏丫鬟,皮滑肉嫩,正是青春鲜活的年纪,顾远桥这心里就有些痒痒的,一本正经地对卫琼英说完,大摇大摆的离开。 “嘭——” 卫琼英的忍耐性算是好的,大夫说她这些日子有些上火,心浮气躁是正常现象,她为了降火气,每天喝那些极苦的黄莲和莲心泡的茶,心里再气,面上却一点都没有浮现过,可是今日,她是实在忍不住了,顾远桥一走远,就将桌案上的茶盏往边上一挥,差点砸到顾如意的身上,幸好她一下子躲开了,除了衣服上沾上了深色的茶渍,其它没什么大碍。 “娘,你先别气,听完仔细和你讲。” 顾如意一点都没有因为自己最喜欢的这条裙子毁了而生气,反而眼底异彩连连,透露着无比的兴奋。 “你能有什么好事?” 卫琼英一想到这女儿刚刚和自己唱反调的样子就来气,哪里还听得下她说的话。 “娘——” 顾如意这一声娘一波三折,叫的人骨头都快酥了,挽着卫琼英的手撒娇歪缠。 这对于这段时间脾气一直不好的顾如意来说,可是件稀罕事。 “你想啊,要是......”顾如意一脸迫不及待,微微弯腰凑到卫琼英的身边,声音越来越轻,除了卫琼英,恐怕谁都听不清楚。 倒是卫琼英,随着顾如意的话语,眼睛越来越亮,眼底异彩连连。 “这个主意是你想的?”直到听完这一整个计划,卫琼英都不敢相信,这些话,居然出自自己的草包闺女的嘴里。 “那是,以前我只是懒得想这些东西,因为所有的事都由娘亲帮我做完了,只是这些日子,我看娘亲着实辛苦,也想替娘亲分忧解难。” 顾如意这番话说的真切诚恳,卫琼英的眼底都微微闪起了泪花,母女两泪汪汪地互相凝视,就和唱戏一样。 卫琼英的几个大丫鬟都老老实实在原地待着,没有一个人敢乱动,就怕哪里不对,又惹到了自家火气旺盛的主子,倒是有一个丫鬟稍稍有些不太对劲,只是没有一人看见。 ****** “让她再盯着,什么都不用做。” 箫见素将头上的朱钗全都拆下,听了心腹传来的消息,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却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40.意外 原本这只是一场顾容苍为了招待朋友举办的小型的狩猎会,参与人数也不多, 左右就交好的那些个武将, 以及卫邵卿而已。可是因为顾广成的横插一扛, 这个小小的狩猎会忽然间就成了上虞近期的头等大事, 不说上虞本地, 周边的那些个中小型世家,以及一些权贵都绞尽脑汁想要参与其中。 要知道, 这顾家的几个小姐也会参加这次的狩猎会,这顾家的三位小姐两位嫡出一位庶出,都到了婚假的年龄, 这长房嫡出的大小姐攀不上,这另外两位小姐还是能肖想一下的, 要是能和顾家沾上亲, 至少在上虞这个地界, 没人敢招惹了, 家族还能更上一筹。 举办狩猎会的地方在晋国和柔夷的疆界处, 一个名唤卡沙的草原,那里还有一座名叫查卡的高山,那里的草原水草丰美, 遍布这牛羊群,草原外部是边界的农民放牧的场所, 稍稍往里去, 那里的野兽就比较多, 高山之上, 常有老虎狮子等猛兽出没。 顾家人好武,那做查卡山是顾家打猎的圣地,每年总要上山那么几次,山脚下不远处还有顾家的庄子,是用来打猎的时候过夜歇脚用的。 “大姐姐,到时候打猎我和你一块吧,你是知道的,我在这方面一点都不精通。”顾如意驾着自己的小红马靠近顾如是,今个打猎,她穿了一袭大红色的贴身劲装,一头长发高高扎起,没有多余的首饰,就头顶高束的金冠,看上去利落大方。 顾如意长得不丑,这一身打扮按理也是出彩的,可谁让她和顾如是靠在一块呢,立马被碾到了尘埃里,总觉得那样大气的颜色,在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感觉的庸俗和小家子气。 顾如是今天没有选择自己最中意的红色衣袍,反而选择了一身最难驾驭的玄色,红色和金色作为点缀色在衣领和袖口处出现,束紧的腰带勾了出玲珑的曲线,虽然刚刚及笄的年龄,却依旧前凸后翘,身子婀娜,看得人口干舌燥。 顾如是骑在自己心爱的大黑马上,背挺的直直的,一张俏脸板的紧紧的,不怒自威,很有顾家大小姐的气势,为了方便打猎,她今天也是男儿的打扮,满头的珠翠都被取下,连耳环也不例外,脸上脂粉未施,只是眉尾处用黛粉微微勾勒,画出斜挑朝上,直入云鬓的形态,看上去少了几丝女气,多了几分英气,要不是身材摆在那,就和哪家俏儿郎一般。 她的眼角余光睨了顾如意一眼,就是那一眼的风情,连顾如意这个厌恶她入骨的女人,都忍不住脊背一酥,小脸一红。 可是这害羞过后,紧接着的就是源源不绝的嫉恨。 要不是今天她还有事在身,才不想和顾如是这个女人站一块呢,和她站在一起,谁还顾得上看她啊,虽说她这心里依旧有了意中人,可这并不代表她就不享受别的儿郎的爱慕讨好。 顾如意心中暗恨,脸上却带着笑,朝着顾如是再次问道。 “你不是一向都不喜欢狩猎,没到这个时候就在山脚下的营地里头呆着的吗,我可好久都没有活动手脚了,并不想带上你这个拖油瓶。” 顾如是恨不给情面地拒绝了顾如意的提议,事出反常必有妖,顾如意今天这模样谁知道她在后头准备了些什么,虽然好奇,可她不会拿自己这一世得来不易的平静做赌注。 顾如是拿着皮鞭轻轻甩了甩自己的爱马,哒哒哒哒朝前头骑去,灵活地从前头的马队中穿过,到了前头箫见素的马车附近。顾如意见此心中暗气,却不好再跟上去,这大伯娘可比顾如是难弄的多了,做的太多,难免引来怀疑。 她心中打定主意,等祖父宣布狩猎开始,就紧紧跟着顾如是过去,看她能不能把她甩掉。 “娘——” 顾如是驾着马,看着那被撩起的侧帘,对着里头穿着华贵的萧见素亲热地喊道。 萧见素并不善骑射,这样的盛会,她都是不参加的,多数时候就是作为旁观者,享用子女打来的野味,偶尔由下人服侍着,骑着温顺的马儿在山脚下的草原溜达溜达。 这次盛会的时间估计会持续五到六天,萧见素也没打算在第一天就骑马,干脆就穿了自己觉得舒服的衣服,做着往日的打扮。 “那些上虞的儿郎可有你中意的?” 萧见素打趣地问道,她知道,女儿对那些事肯定留下了阴影,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还是希望自己的爱女能够拥有一段幸福的感情,早日从那段痛苦的记忆中出来。 顾如是何尝不知道娘亲的意思,可是她现在真没有那个打算,别说那个同样重生,还不知道在搞什么鬼的卫颐,光是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卫邵卿都足够她头疼了。 “隔那么远,女儿可什么都没看见,”她爱娇地朝娘亲说到:“反正现在我也不急着嫁人,看那些臭男人作甚。” “你这一句话,可是把你祖父和两个哥哥都骂进去了。”萧见素坐在马车里,装做生气地隔空朝她点了点,其实这辈子,只要一直这样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她就什么都不求了。 这次的狩猎会是顾广成起得头,顾远舟作为长子,加上不善骑射,就留在府里,主持日常大局,顾远桥夫妇倒是也来了,还带着庶长子顾容元。 对于这个庶孙,顾广成的态度还是挺暧昧的,说接受吧,他一直都不肯给那孩子上族谱,说不接受吧,看着顾远桥把人接回家,也没说把他和他那个现在已经是二房二姨娘的娘给赶出去,现在府里的下人也就听老太太的吩咐,唤他三少爷,在他之后的几个男孙,都往后挪了一位,三房倒还好些,横竖在这个家他们也没地位,二房的卫琼英就不行了,气的她又喝了不少黄连水,就怕哪天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祖父和哥哥例外。”顾如是吐了吐舌头,也就在亲人面前,她还能有一丝少女的娇羞和调皮。 “对了娘亲。”顾如是正了正神色,看了看周围没人看过来,对着马车里的娘亲有些怀疑地说到:“今天不知怎么了,顾如意似乎一直想往我身边缠,她以往都是不参与打猎的,刚刚居然提议要和我一块上山。” 顾如是知道论这些计谋,现在的她完全比不上娘亲,也没有托大,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娘亲。 “不用在意。”萧见素微微凝神,随即摇了摇头,“不过这次狩猎,可能会有事发生,你身边的护卫都要带齐了,切勿离开他们的视线。” 萧见素想了想,自己已经和夫君通过气,夫君也透了口风,说老爷子已经在闺女的身边安了顾家的暗卫,就在暗处守着,这次的狩猎,无论有什么样的阴谋诡计出现,应该都不会有事的。 至于不让闺女上山,这一点,萧见素也不是没想过。 可是往年狩猎,顾如是是从来都没有缺席过的,今年忽然不参加,难免会让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多想,敌暗我明,这样反而更不妙,不如就见招拆招,己方以做了万全的准备,地方却还以为自己藏得高明,这样一来,反而没准更容易抓住对方的尾巴。 不过,即便这心里面白这样做是最好的,萧见素依然有些紧张,这些日子眼皮一直狂跳,似乎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她只能多多提醒闺女,还有嘱咐两个儿子在狩猎的时候别只顾着自己,记得多多看顾些妹妹。 顾如是也不是真正的十五岁的孩子,娘亲提醒的话她自然放在心上,现在这情况,别说娘亲不放心,她自己也有些不安。 前有来意不明的卫颐,后有顾家二房的虎视眈眈,顾如是可不会这么简单,就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 “二姨娘,喝药了。” 一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汁进来,对着坐在机杼边绣花的清丽女子说到,只见那女子的肚子微微凸起,显然是有四五个月的模样。 “老夫人特地让奴婢送来的安胎药,用了最好的材料,大夫说了,要趁热喝。”那丫头是郁飞仙身边的一等丫鬟,是顾远桥送来她身边的人,郁飞仙也对她毫不怀疑。 “你放着吧,我等会就喝。”她的那朵花还剩一些就绣完了,现在哪有心思喝药啊。 “可是——”小丫头抿了抿嘴唇,有些忐忑。 “怎么,我的话你还不听了,赶紧给我出去,等我喝完药,你再进来收拾。”郁飞仙美目一瞪,那丫头顿时就不敢多催了,怕引来对方的怀疑,将药碗朝郁飞仙边上的茶几上一放,躬身出门。 见人出去了,郁飞仙脸色一变,那还有刚刚惬意信任的模样,赶紧起身,端起药碗,探身到窗外,朝四周看了看,将药汁泼了出去,然后就和没事人一样,坐回原位。 她从机杼的暗格中拿出一颗红色的药丸,随即吞服下,接着沾了些碗里的残汁,抹在嘴唇上。 “进来,把碗收了。” 丫鬟进来的时候,碗里的药汁已经空了,郁飞仙的花,也正好绣完最后一针。 “那药太苦,给我拿点蜜饯来。”郁飞仙对着丫鬟吩咐,拿起边上白色的丝帕轻轻拭了拭唇,带着点点褐色的水迹。 丫鬟看着,心中安定,脸上带着一抹轻松的笑意,低头应是。 当夜,顾家二房的二姨娘痛失腹中的爱子,其大丫鬟似是背主,投缳自尽。 41.谁好 因为是一场大型的狩猎会,不少世家的女眷也前来参加, 她们很多都和萧见素相同, 并不会参与到狩猎当中来, 更多的是把这场盛会当做一个帮自己的男人和家族增加人脉关系的盛宴, 因此, 不少人都和萧见素一般,都是乘着马车过来的, 为了迁就她们车队也不可能进行地太快,等到了卡沙草原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下, 今天就上山打猎,显然不太现实。 顾家在不远处有别院, 但是此次打猎, 那个别院并未开放, 顾广成下令将查卡山山脚不远处的的草原围了起来, 就地扎营, 所有前来参赛的人都在营地过夜。 因为准备充分,所有的毡帐都是又大又宽敞的,床铺用具一应俱全, 那些个没有参加过这样的狩猎会的夫人小姐都感到新奇,也没有什么抱怨。 这次出来的时间有些久, 府上的做菜师傅带出来好几个, 食材也是准备齐全的, 顾容苍胆子大, 也不怕现在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带了几十个护卫上了山,打算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打一些野味,给晚上的晚宴增添一点趣味。 不少来参加狩猎的各家适婚青年也知道顾家的几个小姐来了,也知道其他世家也来了不少正值婚配的小姐,一个个摩拳擦掌,跟着顾容苍往山上去。 你说万一今晚做的哪道美味正好合了那些娇小姐的胃口,而那道菜的食材真是自己亲手打来的,那不是美滋滋。 顾如是倒是也有些心动,毕竟重生前被关在那个鸟笼中太久了,好些年都没有这样自在地骑马打猎了,可是她也明白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山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她还是安分地待在营地里吧。 不过,即便这样,她还是忍不住骑着自己的宝贝爱马,在营地边上的广阔草原放肆地畅骑一把,从上虞到卡沙这一路慢悠悠的速度,可把她闷坏了,不止是她,连她的爱马乌云似乎也被拘谨久了,这忽然间能敞开蹄子了,就和发了疯似得,带着顾如是在草原上撒了欢似得闹腾。 夕阳西下,带着微微昏黄的光晕,暗黑如墨的骏马,朝着夕阳纵横奔驰,马背上的女子,一袭玄色劲装,衣领袖口处点缀着耀眼的金红色,头发简单挽了一个发髻,一支简单的白玉簪将发髻固定,或许是晚上草原有风的缘故,马背上的女子披了件水红色的披风,那艳丽的色彩和骏马的颜色交相辉映,裙摆迎风飘舞,英气又美艳的小脸,没有了往日丝丝看不明的愁绪,肆意骄姿,开怀地笑着,驾着马,远远而来,就像是草原上的精灵,又如同一团烈火,猛地撞进心头。 卫邵卿就站在毡帐外,他将手覆在自己的胸口。 此时他的心似乎跳动地有些快,难道孙老研制的解药没有效?卫邵卿有些疑惑地想着。 “如是姐姐长得真好看,就和那些话本里的小仙女一样,四哥四哥,你说如是姐姐是不是仙女下凡啊。” 卫颉也是个待不住的,正想着偷偷出来骑马溜达一圈呢,为此还把卫颐从营帐中拖了出来,他知道四哥不善骑术,更爱那些文墨之事,可是人一直坐着不动也不好啊。 此时他有些庆幸自己把四哥拉出来了,不然哪里见得到这一幕啊。 卫颐没有说话,只是凝神看着那个在草原上肆意的姑娘,心里涨的慢慢的,说不上来的喜悦和满足。 有了顾如是开头,原本都窝在营帐中的少男少女们都纷纷换上骑马的装束,三五成群地骑着马,或是在草原漫步,或是比赛骑术,原本还有些安静的卡沙草原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那些长辈见了也不制止,反正他们也有那个意思想让小辈互相接触,着样一来也好,没准误打误撞姻缘就来了呢。 至于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谁管这些呢,大庭广众之下难不成还会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情来么? ****** 顾容苍的收获还算丰富,抓了十几只山鸡和野兔,因为天色较暗,正是猛兽出没的时候,他们也没有逞能在山上久待,在打到一头成年的公鹿后就从山上下来,算得上是满载而归。 众人都知道,这顾容苍是顾广成最看重的孙子,将来要是不出意外,这顾家一定是交到顾远舟的手里的,顾远舟本人智谋极高,可惜武功不行,将来这顾家的三十万青龙军,还不是顾容苍这个小将军掌管的,对他自然多有追捧,看着顾容苍打着野味回来,一个个围上去,夸奖之声,不绝于耳。 新鲜打来的食材自然是赶紧送到了大厨的手上,让他拿出最好的手艺准备丰盛的佳肴,天色稍暗,这营帐中间的空地就升起了熊熊篝火,晚宴,也正式开始了。 顾家算是上虞的土皇帝,在这地界,就是皇室也不能压顾家一头,顾广成还算客气,让卫邵卿做在了自己右侧下手的位置,卫颐和卫颉坐在他的边上。左侧下手都是顾家人,大房二房三房,依次坐下,至于其他的世家贵族,也都是按照家族的地位依次排坐。 这次宴会,并未分男女座,全都坐在一块,北方民风相对开放,也没人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大姐姐,你看我四表哥是不是对面的那些儿郎中模样最出挑的。” 顾如意就坐在顾如是的边上,原本按照位置,她本不应该坐这儿的,可谁让人家心里想呢,在外看来,顾家是一体的,对方都厚着脸皮坐过来了,一时间倒也不好把人赶走。 此时正是舞娘上来唱歌助兴的时候,这群舞娘都是柔夷女子,跳的是她们本族的飞旋舞,一个个身姿妖娆的异域舞娘,穿着艳丽夺目的衣裳,微微露出一小截水蛇般的细腰,赤着脚,一个转身,脚踝上套着的银制铃铛就发出清脆的响声,踩着节拍,动听悦耳。 不仅仅是男人,连女客的目光都不自觉的被群舞娘吸引,顾如意的那番话被铃铛声音盖住,除了坐在她边上的顾如是和顾如心,恐怕都没人看见。 “二妹妹要是喜欢,正好可以请二伯母做个主,表哥表妹也是一段佳话,而且想来二妹妹顾家嫡女的身份,四皇子也不会拒绝你的这番爱慕之情。” 顾如是夹了一片厨师刚刚烤制好端上来的鹿肉,沾了沾前面的酱碟,放入嘴中。 鹿肉烤的刚刚好,入口即化,没有一丝动物的腥膻味,配着合适的酱汁,让人忍不住胃口大开。 自家哥哥亲手打来的鹿肉,顾如是自然很给面子的多吃了几口。顾容苍此时被祖父叫去了主位,远远看见妹妹似是喜欢今天打来的鹿肉,还想着,明天看到了再打几头下来,让妹妹吃个够。 “大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是存心想要逼死妹妹吗。” 顾如意压根就没想到顾如是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脸上的表情端不住了,嘴角往下垮,不是很开心地说到。 “心儿尝尝这鹿肉,现在吃味道正好,等会凉了可没有这样鲜嫩的味道了。”顾如是压根没有心情搭理她,反而隔着她这个大活人对着一旁的顾如心说到。 “谢谢大姐姐。” 顾如心还是那般唯唯诺诺,甚至被顾如是的这个示好吓得更加瑟缩,夹起面前的鹿肉赶紧吃下去,因为吃的太极,反而还被呛住,顾如是见状赶紧示意身后的红湘帮她倒水。 “谢,谢谢大姐姐。” 顾如心此时羞臊地恨不得钻到地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丑,即便顾如心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旁人若有似无鄙夷的目光,还是心里头羞恼。 “心儿,你是顾家的女儿,即便是庶女,也该拿出自己的底气来,你看看那江家的大小姐,不也是庶女出生吗,你比她也丝毫不差。” 顾如是对这个庶妹还是挺有好感的,也不介意多提点她几句。 “有些人是烂泥扶不上墙,大姐姐想要当好人,也得看那人领不领你的情啊。”顾如意嗤笑了一声,顾如心的头埋得低低的,双肩微微耸动,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我刚刚就是随便说了那样一句,大姐姐何苦那样刺我,现在和三妹妹交好,不正是想要我心里不爽快吗。” 顾如意不觉得顾如是会欣赏顾如心那样懦弱没有主见的女人,不过就是拿顾如心来气她罢了。 “而且我刚刚说的也是实话啊,要是大姐姐觉得我四表哥不好,那你说说,对面还有哪一个比我四表哥还要出色俊秀。” 顾如意话中带刺,“当然,大姐姐可千万不能将几个堂哥拿出来凑数,谁都知道你和大堂哥二堂哥的感情,难免会带上偏见。” 对于卫颐的样貌,顾如意还是很有信心的,时下世家女子最喜欢的就是这一款了,没见宴会上有不少姑娘偷偷摸摸地朝卫颐那里看啊。 “不巧,我就是不喜欢四皇子的模样,照我看来,南王殿下,无论样貌人品,完胜四皇子多矣。” “咳——”顾如是话音刚落,男桌那里就有了小小的骚动。 南王不小心呛了水,身后的侍卫替他拍背顺气。 顾如是的心慌了半拍,只是想到现在场上的声音那么杂乱,对方的听力再好,估计也听不清她说的话,这么想着,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 原来在那丫头的心里,自己是那般好吗? 卫邵卿制止了身后侍卫的动作,嘴角微微扬起,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小开心。 42.喜欢 “南王,大姐姐喜欢南王。” 顾如意的声音控制不住地有些大, 这时候, 刚好那群异域舞娘的舞蹈结束, 宾客们还未来得及鼓掌, 就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声音给震惊到, 眼神纷纷朝着顾如是几姐妹坐着的位置看来。 “如意,你在那里喧哗着什么, 还有没有分寸了,这是你胡乱说话的场合吗?”顾广成猛地拍了拍桌子,怒目圆睁地看着二孙女, 顾广成那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死在他手上的亡魂, 都已经成百上千条了, 身上的血煞气很重, 顾如意往日里就怕这个祖父, 现在被顾广成这么一瞪, 更是吓得腿都软了。 刚刚脱口而出那句话,一来,是震惊顾如是居然喜欢卫邵卿那个阴测测, 每天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阴郁男人,二来也是想看她出丑, 这才装做吃惊般地将那段话脱口而出。 “二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顾如是的眉眼弯弯, 不是是篝火微红的暖光的缘故, 还是其他什么, 往日里显得侵略性极重的美貌,此时看来,反倒显得几丝温婉柔和,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她放下手上的玉箸,微微侧着头,额角的鬓发带着些许弯曲,顽皮地从两侧滑落,“刚才那一幕,只是舍妹在和我说玩笑话呢,她刚刚说她觉得四皇子的模样好,还问我喜不喜欢四皇子那样的长相。” 顾如意皱着眉正要反驳,顾如是抓紧了她桌案下的手,用力地捏紧,顾如意一阵吃痛,正要痛呼出声,就看到了上首位置祖父那满是厌恶的神情,顿时心底一阵冰凉,不敢再胡乱开口了。 顾如是的面上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对,仿佛此刻捏紧顾如意的手的人并不是她一般,面上带着笑,就像是在包容一个不懂事的妹妹,“年少爱慕也是正常,四皇子风度翩翩,一表人才,怪不得二妹妹看的移不开脸,只可惜,我的眼光和那常人不同,家中祖父和长兄都是武将,父亲和二哥虽说在武功上比不上祖父和长兄,却也苦心文治,在军法上颇有成效。” “听闻南王手下也有几十万麒麟军,我心中好奇,偶尔间提了一嘴,二妹妹可能是听差了,以为我和她一样是在讨论几位皇子的外貌,这才有了刚刚的言论。” 顾如是的回答有理有据,态度谦逊得体,博得了一种好感。 至于刚刚顾如意突然间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有又什么意义呢,正如顾如是刚刚所说,年少爱慕实属正常,这场上偷偷瞧着四皇子卫颐看的大家小姐还少了不成。 即便正如顾如意所说,顾如是看上了那南王,又有和不可,顾家手上有青龙卫,卫邵卿手里有麒麟军,两者结合,那是强强联姻,到时候,该担心的应该是现在的卫氏皇族吧,也不知道顾家和南王要是真的联姻了,这文昌帝屁股底下的皇位还坐不坐得稳。 底下的人心里百转千回,纷纷考虑起顾家小姐要是真的嫁给了南王,这局势又会有和滔天巨变,场上的人多数都是依附顾家而生的士族,自然乐的见到顾家越发强盛,对这个听上去有些荒谬的猜想不禁都有些心动。 只可惜啊,这南王一直以来都是以不近女色著称的,不然也不会二十有三了,身边也不见一个女人伺候。 一场风波就被顾如是三言两语平定了下来,至少明面上不会有人再拿这件事说嘴了,至于顾如意看上了四皇子那张脸的留言,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传的满晋国都是了。 萧见素看着女儿处理这件事的方式,心中很满意,四两拨千斤,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虽然不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她能做到这个地步萧见素觉得已经可以了。 “小女儿家的脸皮薄,咱们家二姑娘和四皇子本就是表兄妹,比常人亲厚那也是应该的,大家可别笑话她,要是把人惹急了,二弟妹怕是要和你们恼了。” 表哥表妹,多暧昧的两个词啊。 萧见素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终结了这个话题,卫琼英都快气炸裂了,却暂时想不出什么回击的话来,隐晦地瞪着自己那个不争气的闺女,生了一肚子的闷气。 “大嫂说笑了。”憋了老半天,卫琼英只憋出了这么一段话,这心里的火蹿得三丈高,让她连基本的思考能力都没了。 看着敌人吃瘪就是能让人好胃口,顾如是喝了一口微甜的果酒,配着一叠叠大厨精心烹制的美食,都是最新鲜的食材,吃的人唇齿留香。 顾如是最喜欢的还是烤鹿肉和一碟用来中和烤肉油腻的山笋玉兰片,清香脆口,带着微微的酸甜,一口烤肉,一口鲜嫩的山笋,此时再来一口带着微微果香的甜酒,给她神仙做都不换。 只是—— 顾如是微微抬了下眼皮,看着坐在正对面,那个目光灼灼盯着她的男人,他该不是真把顾如意那蠢货的一番话当真了吧? “没想到如是姐姐喜欢那样的男人。”卫颉艳羡地看了眼边上的皇叔,“四哥,你说我要是和父皇说现在想要去军营插个闲职,父皇会答应吗,四皇兄,四皇兄。” 卫颉看四哥一直都心不在焉地,看着面前的那盘烤肉也不说话,从进场到现在,也没见他吃过一片肉,喝过一口酒,面前的肉片都已经凉透了。 他推了推卫颐,有些担忧地问道。 “五弟你年龄尚幼,别说父皇了,就是太子也不会同意你去军营的。”卫颐笑了笑,和往常一样,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都不在意。 往日卫颉最喜欢的就是四哥这一点,什么都不争,和宫里那些斗成乌鸡眼似得兄弟截然不同,大气,干净。 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卫颉总觉得四皇兄有些怪怪的,往日清澈的眼底仿佛多了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只是一闪即逝,快到卫颉觉得自己眼花了。 四皇兄这是怎么了?卫颉心里有了个疑惑,但是没有问出口。 顾如是,顾如是,卫颐安抚了卫颉几句,将酒盏里的烈酒一饮而尽,心中念叨着这个名字,就如同刀割一般苦涩。 ****** 少了中途这个插曲,刚到卡沙的第一次宴会宾主尽欢,用晚膳,女眷们都现行回了自己的帐篷,倒是那些男人,还有自己的家国大事要聊,可能会稍稍晚些时间回去,不过最迟,在亥时也全都散了,营地里渐渐的只剩下哨兵巡逻地声音,以及不远处的查卡山上,偶尔间传来的动物的嚎叫声,隐隐约约,听不太清。 “外头这是怎么了?”顾如是揉了揉额头,有些昏昏沉沉,对着外面守着的丫鬟问道。 晚上贪嘴多喝了几杯果酒,虽说这酒劲不大,但是喝的多了,也难免有些后劲上头。顾如是只觉得外头似乎有人在吵闹,把她从睡梦中惊醒。 “小姐,时间还早着呢,你躺下再睡会儿。”碧袖和顾如是就隔着一扇屏风,每次轮到她守夜的时候,她都十分警醒,几乎外头刚有些风吹草动,她就走到帐篷外往守在外头的婆子去打听了,原来是府上来人了,是来找二老爷的,说是府上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掉了,据说是中了后院的阴司,老夫人特地让下人来告诉二老爷一声。 “郁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掉了?” 顾如是怔仲了一会儿,回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指尖掐进掌心,顿时什么睡意都没有了。 “是的,二老爷似乎怀疑是二夫人做的,二夫人不承认,两人发生了不小的争执,二老爷现在在派人套马,说是要回府上彻查,要是查出来是二夫人动的手脚,就,就要休妻。” 碧袖犹豫了一会,还是把打听到的事全都告诉了小姐。 “休妻——”顾如是嗤笑了一声,她那个二叔还是那么单纯,休妻,哪有那样简单的事。 “二叔回去了,那顾容元呢?”顾如是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朝碧袖问道。 “这,这奴婢不清楚,要不再让下人去打探打探?”碧袖说罢就要出去。 “算了,反正明天一早就知道了。”顾如是拜拜手,把人拦了下来,“碧袖,我有些睡不着,你来床上陪陪我。” 顾如是往床里头睡了睡,床很大,睡下两三个人绰绰有余。 “奴婢不敢。”碧袖有些慌张地摆了摆手,她那样低贱的身份,哪里敢和小姐睡一张床。 “我让你上来你就上来。”顾如是状做生气的模样,碧袖咬了咬下唇,跟乌龟挪似得,挪到床边上,顾如是将人一把拉倒床上,碧袖还发出一声惊呼。 “今晚你就陪我一块睡。” 顾如是又想起了自己没了孩子的那些个夜晚,一直都是碧袖在她身边陪着她的,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想起那段时光的记忆了,只是今晚听说了郁姨娘滑胎的事,又让她想起了那些不好的记忆。 碧袖不爱涂脂抹粉,但是顾如是最喜欢的那几样香脂,都是碧袖调制出来的,因此她的身上多多少少也沾染了一些味道,闻着自己喜欢的香味,顾如是渐渐有了些许睡意,想着二房的事,渐渐睡了过去。 对碧袖来说,这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自己心中仙女一样需要被供奉在手上的小姐居然让她陪她睡,碧袖晕晕乎乎的,明明一滴酒都没沾,却觉得自己快醉了。 她那样卑贱的出生,也就只有小姐和夫人不嫌弃,还待她那样好,碧袖觉得,自己前一世一定做了很多很多的好事,这辈子才遇上那样好的主子。 碧绣的心里甜滋滋的,即便睡着了,嘴角都挂着笑。 43.大风起 这一晚,顾如是睡得并不是很好, 前世的一幕幕在她的梦里轮番出现, 所有的痛苦、绝望, 梦中的她就像是被扼住喉咙的鸟, 喘不上气来, 即便再怎么扑扇着翅膀,除了那挣扎掉落的一地的羽毛, 徒劳无功。 一切都是那样的绝望,就在那窒息的一刹那,顾如是猛地睁开眼, 浑身仿佛从水里捞上来一般湿淋淋的。 此时,天还未亮。 ****** “小姐, 今个儿用哪个玉冠?”碧袖和红湘伺候顾如是洗漱完, 青瑶指着桌案上几个款式稍稍有些不同的玉冠朝顾如是问道。因为今个儿是打猎的日子, 一切都是轻装简行, 因此青瑶没有拿那些个精致的步摇首饰出来, 而是选择了几款大方简约又不失身份的玉冠。 “就这个吧。”顾如是随意地指了指其中一个玉冠,今天她的眼皮一直跳,回想起昨晚上的噩梦, 压根就没有什么挑选玉冠的心思。 “红湘,你去二房打听打听, 昨个半夜到底是在吵闹些什么?” 顾如是透过镜子, 看到一脸恭敬地在边上伺候的红湘, 眼底闪过一丝暗光。 碧袖有些奇怪, 昨个她不是让下人去打听了吗,为什么小姐还要红湘再去打听一遍,这里头有什么用意吗? “是,小姐。” 听到顾如是让她去二房打探消息,红湘的眼底也闪过一丝暗喜,恭敬地福了福身,转身出了营帐。 “小姐,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啊,青瑶什么都知道。”青瑶惯是个会吃醋的,看自家小姐差使红湘不差使她,心里有些小嫉妒,红湘一出去,就迫不及待想要在顾如是面前表现了。 “你知道?”顾如是挑了挑眉,看着镜子里,碧袖替自己竖起发髻,将玉冠紧紧扣在发髻之上。 “奴婢当然都知道。”青瑶兴致冲冲地顾如是讲着昨晚的大事,直到讲的口干舌燥,碧袖看不下去,给她倒了杯水,让她好接着往下讲。 青瑶吐了吐舌头,用眼神表示感谢,接着把自己今个打听出来的一切都一股脑地往外倒。 “所以二叔昨个儿半夜就和府上来的那几个报信的人走了,走的时候,还没有把二房的大弟弟给带上?” 顾如是拿起一枚造型简单的银镶玉的耳环,小小的一枚,也就绿豆大小,样式十分精致,不失身份,也不会太过显眼。她边给自己带着耳饰,边朝青瑶问道。 “二老爷走的太急,似乎是把二房的三少爷给忘了,不过二老爷的那些护卫大半都留着呢,说是要他们护着三少爷。” 青瑶点点头,她早上凑热闹打听消息的时候,别人是这么说的,而且她早上刚刚从下人睡的营帐朝这儿走过来的时候,也确实看见三少爷的帐篷外守着不少人,看上去似乎就是二老爷给三少爷留的人手。 调虎离山计?还是对方的目的真的只是郁姨娘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顾如是陷入了沉思,会在这种情况之下下手的只有二婶卫琼英,但是如果真的是她下手,她的目标不该只是郁姨娘肚子里的那个孩子,顾容元,也该是她的目标。 没道理啊,既然二叔已经怀疑郁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是二婶下手弄掉的,为什么还把顾容元留下来,他就不怕这个儿子也出事吗? 顾如是猜不透,想着干脆等会去找娘亲的时候让娘亲来解答一下。娘亲那么聪明,一定什么都猜到了。 她觉得自己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把一切和娘亲和盘托出,她在这些弯弯绕绕的道上不够机灵,那就让擅长这些的娘亲来。 这么看来,她似乎也不是那么笨啊。 ****** “你二叔可不是个聪明人。” 顾如是知道的事,萧见素自然也知道了,她吩咐下人帮闺女舀了碗粥,自己则是给她夹了一筷子醋溜藕片。 萧见素的眼底闪过一丝鄙夷和不屑,顾远桥那脑子,从来都想不到那么多东西,他这心里一边担心容元这个儿子,一边又想着这个儿子帮他挣点气,在老爷子面前得些好脸色,终究是野心多过了那点对儿子的疼爱,这才将人留了下来。 或许他的脑袋也没那么聪明,根本没想到卫琼英还会再动手,还是在老爷子的眼皮子底下吧。 “你先慢慢看着,看看你能看出多少东西来,剩下的,娘自然会慢慢教你。”二房的事只是些小事,还算在她的掌控之中。 “娘——” 顾容苍风风火火地进来,后头还跟着弟弟顾容苏。 这一大早的,两人刚刚跟着顾广成打完拳,顾容苏走的是文道,但是顾家的武功还是不能落下的,就算是学不好,也当是健身了。 “满头大汗的,用早膳了吗?”萧见素疼爱闺女,也疼爱两个儿子。 “用了,陪着祖父用了些早膳,只是看着娘亲这儿的菜色,肚子又饿了。”顾容苍笑了笑,也没和亲娘客气,指挥着下人又拿来了两幅碗筷,拉着弟弟一块坐下再次开动了。 顾容苏其实已经有些饱了,他又不是大哥,属饭桶,怎么都吃不饱,但是他也没说什么,坐下接着喝了两口粥,又吃了些好克化的小菜。 “娘,风起了。” 顾容苏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顾容苍想了想自己刚刚过来时候的天气,点了点头:“没错,外头这风比昨个儿强多了,让妹妹今天打猎的时候多带件厚实些的披风,这山上的风比这山脚下可大多了。” “碧袖,听大爷的,回去帮小姐拿件厚实的披风。”萧见素自然知道自家二儿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心中了然,一边对着碧袖吩咐到。 “是。”碧袖领命下去。 “既然这风起了,容儿就不必上山去了,容儿可想好了该做些什么消磨时间。”萧见素看了看下首处的儿子,嘴角噙着笑。 “娘亲知道的,儿子只喜欢看书,既然风起了,自然是找几个知交好友品茶论诗,等着大哥和小妹满载而归。” 顾容苏的模样和顾远舟最是相似,此时,看着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连气度,都和顾远舟一样样了。 “二弟你也是,不就是一点山风吗,难得来了一趟卡沙,不去打猎多没意思啊。”顾容苍将碗里的粥喝的干干净净,看着自家文文弱弱的弟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行了,你二弟的身体文弱比不得你,你要是觉得不好,那就把他那份猎物一块打上吧。”萧见素嗔怪地看着自家大儿子,又往他的碗里夹了块糕点,堵住了他的嘴。 顾容苍没有听出来,顾如是却是有所察觉。 娘亲和二哥这和打哑谜似得话,看样子,今天不太平的事会有些多啊。 ****** 今个要上山的人在山脚整装待发,那些不参与狩猎的夫人小姐也到了山脚之下,算是为自己的亲人加油鼓劲,当然,也有些的心思也不是那么纯,看着那些个小姐穿着一个比一个盛重,打扮一个比一个娇艳,就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顾容苍虽说模样粗犷了些,可是身份摆在那儿,稍微有些心思的人家,都想着把闺女嫁过来,还有顾容苏,他的模样可是时下女子最喜欢的款式,作为顾家的嫡次孙,他也是一个好的联姻人选。 顾如是的眼神从卫琼英身上滑过,昨个晚上,她似乎没睡好,抹了那么多的脂粉,都遮不住眼底的青黑,满身的疲倦。 顾如是皱了皱眉,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她没抓到。 如果郁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她使计打掉的,她早就该猜到后果啊,怎么还会这样疲乏不堪,难道不是她动的手,还是一切都只是她假装的? 顾如是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呦呦,等会儿进山了你别往深山里跑,在山外围饶几圈就成了啊。”顾容苍在妹妹耳边小声地叮嘱了一句,顾如是笑着点点头。 她本来也没打算往深山里跑,这得之不易的第二条小命,她还是很珍惜的。 北方民风开放,今天也有不少小姐打算进山打猎,都和顾如是一样,带足了护卫,她们这样的,是不会往深山里跑的,就只是在外围打打小动物罢了。 只是,这事情真的会像顾如是想的那样简单吗? 卫颐深深地看着顾如是驾马离开的背影一眼,又朝不远处顾家女眷停留的地方凝视了片刻,看到某人的动作后眼神一敛,策马离开。 哟哟,你终将是我的。 44.救人 查卡山已经离晋国和柔夷的疆界很近了,在距查卡山将近三十多里地的卢古塔, 正是晋国北部疆界的一一道屏障, 那里有顾家的三万驻军, 一旦柔夷有意动, 驻军就会点狼烟, 通知各个哨位的士兵,传递讯息, 与此同时,驻军也会派遣士兵跨马加鞭回上虞报告这个消息,从上虞率大军到卢古塔, 最多也就两天的时间。 从卢古塔到上虞,需要横穿整座查卡山, 以及广袤的卡沙草原, 中途还有重重关哨, 即便柔夷破了卢古塔, 有顾家几十万精锐大军在, 也突破不了上虞这个晋朝和北部夷族的屏障。 这些年,柔夷几大部族除了局部的内乱,很少和顾家发生摩擦, 保持在一个友好交流的平衡上,这些年, 冒着风险去柔夷进行商贸的商人也越来越多了, 几乎一个个都赚的盆满钵满, 在卡沙草原上, 经常可以看到进出的商队,也有不少人会在半途扎营,在查卡山上打猎,不过这样的商队毕竟在少数,多数普通放牧为生的百姓都不敢靠近查卡山,因为那样意味着离柔夷很近,很多年前柔夷人的凶残蛮横还深深植根在他们的记忆中,即便现在柔夷和大晋交好了,在普通老百姓的眼里,他们依旧还是那个凶残的,茹毛饮血的野蛮民族。 可能就是少有人烟靠近的缘故,查卡山上的动物群体庞大,除了天敌间的斗争,很少有外来的伤亡,顾家和一些世家虽然喜欢来查卡山上打猎,但一来人数不会很多,二来次数不会很频繁,对于这样一座绵延广阔的大山来说,动物的消耗几乎是九牛一毛。 顾如是带着自己的护卫进去,也就半个时辰左右的功夫,就打了两只野兔,还有一只野鸡,她将猎物上的羽箭拔了下来,将那几只牲畜的尸体都交给了后头的侍卫。 “大姐姐——” 顾如是下马捡起自己刚刚打到的猎物,是一只狍子,起码有二十多斤重,算是她进山以来打到地最大的家伙了。 脸上的欣喜还没消退,就听到了身后一声怯怯的呼叫声。 “三妹妹,三弟。” 不远处驾马而来的一群人,其中领头的正是二房的庶子顾容元,和庶女顾如心。 顾如是看着顾如心微微一笑,在转头看向一旁的顾容元时,笑容虽然算不上多么真挚,但也算和善。 顾容元和她并没有冤仇,相反,他们有共同的仇人。 顾容元和顾如心下了马,朝顾如是走来,后头的一对侍卫还在马上,警惕地看着四周,随时准备待命。 “诶啊——” 顾如心过来的时候,似乎是没有注意到脚下的石块,一个踉跄,幸好顾如是距离她不远,上前了几步将人扶住。 “走路怎么也不看着点。”顾如是淡淡责怪了这个庶妹一句,顾如心低垂下眼睑,咬了咬下唇,怯懦地不敢说话。 “算了算了,以后当心点。”顾如是有些恨其不争,可是只要一想起,上辈子也就只有这个庶妹敢冒着风险,来看看她,带点家里的消息给她,这心就软了。 懦弱又如何呢,大不了这辈子她多看顾着些,让娘亲帮这个堂妹相看一个老实可靠的人家,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也不错。 顾如是心中叹了口气,终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大姐姐,心儿以后会注意的。”顾如心稍稍抬起些头,视线只看到顾如是的肩膀处就不敢再抬头看了,声音轻的和蚊子叫一般,要不是靠的近,顾如是还听不出来呢。 “大姐姐,不知道几个堂哥往哪里去了?” 顾容元,长得不像郁姨娘,反倒和顾远桥有八分相似,这也是江文秀想也不想就把这孙子认回顾家的原因,长得如此相似,不是亲生的还能是什么。 剑眉英目,高挺的鼻梁,下颌微方,带着鲜明的棱角,嘴唇微微有些厚,看上去有几分老实相。顾容元比起顾远桥,这五官更大气了些,带着些许武将的豪迈,明明只是和卫颉相仿的年纪,一个还是一团孩子气,一个看上去却老成了许多,甚至还有几分顾广成年轻时候的影子。 顾远桥对这个庶子抱有很大的期望,据传,在他还是很小的时候,顾远桥就偷偷给这个儿子请了许多师傅,专门叫他骑射武功,以及兵家战法。私底下,顾远桥也不止一次遗憾这是个庶子,若是个嫡子,恐怕他爹也不会这样偏袒大房,把什么好处都往大房搬了。 顾如是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着这个隔房的庶弟,对方的年纪比她还小了一岁半,个头却已经高了她一大截,身材健硕威猛,手上拿着弓箭,仿佛一头随时都会出笼的猛兽。 “从小就听说大堂哥的事迹,这次涉猎,我还想和大堂哥讨教一番,只可惜,出来的时候耽搁了些时间,没有看到大堂哥往哪儿走了。” 顾容元挠了挠头,没有了刚刚的锋芒毕露,反倒有了几分憨实的傻气,让人提不起丝毫防备。 是个人物,顾如是心中暗笑,看着眼前的这个堂弟,丝毫想象不到,按照原本的轨迹,他会意外坠马摔断腿,终日酗酒后掉入莲花池溺毙。顾如是觉得这里头一定还有问题,仅凭见面的第一印象,她认为眼前这个还算青涩的大男孩,即便断了腿,依旧会想办法站起来,绝对不是那种自暴自弃的废物。 “我和大哥在进山的第一条岔路口就分开了,你如果想要找他们,就往山里头走走,不过这查卡山很大,甚至还有很多地方,都是暂时还未探寻过的幽秘之境,你年纪尚小,暂时别忘太深的山里去,而且身边的侍卫也不要离了身,防止有什么意外。” 凡是能让卫琼英不好受的人物,她都不介意稍稍提点几句,尤其是眼前的这个人,他的生母或许于娘亲还有什么私底下的联系,无论为了什么,顾如是也不想看到对方出事。 “谢谢大姐姐提醒。”顾容元朝顾如是恭敬地倒了谢,只是回过头,看着边上的顾如心,又有些为难。 如果他要往深山里去,那么这个庶姐自然就成了麻烦,顾如心无论骑术还是射箭,都是几姐妹里最差的,顾如是都不敢贸然进深山,更逞论她了。 “就让如心跟着我吧,反正我也只是在外围走走,不会往深山里去,而且还有这么多护卫守着,不会有事的。” 顾如是对着顾容元了然地笑了笑,顾容元眼前一亮,对着顾如是拱了拱手,又和顾如心倒了声歉,转身上马离开,带走了大半的侍卫,但还是给顾如心留下了几个。 “谢谢大姐姐。”顾如心有些羞赧,低垂着头,上了马,跟在顾如是左后方半个马身距离的位置。 “自家姐妹。”顾如是不怎么在意地说到,眼神盯着周边的丛林,注意着山野间的那些个动物。 即便是在外围,总也得多带着猎物回去,不然也太丢顾家的脸面了。 ****** “时间已经不早了。”顾如是看了看日头,算算时间,已经快正午了。 此时他们的位置已经算是在外围靠近深山的交接了,再往里头走,猛兽就变多了,而且此时距离进山的地方,已经有了一个半时辰左右的脚程,山间的路没法骑快马,即便驾马,估计也需要花个大半个时辰的功夫。 顾如是估计了一下时间,和此时自己打到的猎物,觉得也差不多了,大概也够交差了,就打算回去。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正当顾如是打算带着顾如意,以及护卫离开的时候,忽然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一阵声音,似乎是有什么动物经过,听动静,那动物还不小。 “来,来人——” 顾如是举着手上的弓箭,没有贸然射箭,后头的侍卫也小心待命,以防不备。 草丛被突如其来的影子冲开,不是什么动物,反而是个人,浑身鲜血淋漓的,似乎刚刚发生了一起恶斗。 “大,大小姐,救,救救我们少爷。” 那个侍卫正是一大早在刚刚入山不远处的地方和顾如是打过一个照面的人,是顾容元后头保护他的侍卫之一。 “怎么回事?”顾如是眉头一凛,卫琼英这是动手了。 “少,少爷在前头不远处,黑,黑衣人,十几个,追,追——”护卫话未说完,就断了气,眼睛瞪得圆睁睁的,死不瞑目。 “大小姐,断气了,此人身上十几处刀伤,其中一处砍断了左腿大动脉,一处刺穿腹部,失血过多,已经救不回来了。” 顾如是后头领头的侍卫下了马,让其余的护卫将顾如是和顾如意两人团团围住,警惕地看着四周,自己前去小心检查了一番来人的尸首。 “此地不宜就留,属下认为,小姐应该赶快离开。” 护卫的职责只是保护顾如是,至于顾容元如何,那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 “大姐姐,三弟他——”顾如心像是被吓懵了,完全回不过神来,六神无主地看着顾如是,眼里带着些许哀求。 “袁护卫,如果真如对方所说是十几个黑衣人,你可否带人过去查看一番,如果可以,尽量将三堂弟救下来。” 顾如是仔细思索了片刻,实在是事发突然,但是顾容元活着,比他死了对大房的好处来的大,她想过了,自己今天一共带了二十五个护卫,都是精兵中的精兵,以一敌十不在话下,分出十五个去前头打探,还有十个护卫在身边,加上隐藏在各处的暗卫,足够护送她平平安安回到营帐。 目前看来,只是最稳妥的选择。 45.遇险 袁绍,也就是萧见素给女儿侍卫长, 他听了顾如是的吩咐, 犹豫了片刻。 “袁护卫, 你不必担心我, 还有其他护卫护送我离开, 你赶紧派人去前头,把三少爷救回来。”顾如是拽紧缰绳, 将方向调转,“我回去会赶紧通知白首领,让他派人过来支援。” 顾如是肯定是不会只身冒险去前头的, 顾容元能救下自然是好,救不下, 她也不愿意为了对方搭上自己的性命。 “如果对方人数不像来人说的那样, 己方不敌, 那你们也别硬拼, 找准时机就撤。”顾如是看着袁绍吩咐道, 袁绍眉头微微一皱,还是领命带着十几个护卫离开,朝来人说的方向赶去。 此时顾如是身边的护卫一下子少了一半, 她对边上的顾如心提点了几句:“现在留在这里不安全,咱们要赶紧回营地告诉长辈这件事, 等会骑马的时候可能会有些快, 你要千万跟紧。” 顾如是朝四周茂密无际的森林凝视一圈, 总觉得自己仿佛忽略了什么。 “大姐姐, 你放心,我会跟紧的。”顾如心害怕地咽了咽口水,虽然眉眼间难掩怯弱,但好歹还是鼓起勇气,略微大声地回应了顾如是一句,眼底看得出几丝坚定,让顾如是安慰了不少。 没有多余的废话,一群人赶紧驾马离开。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就来到了一条三岔路口,哪里其中一条通往深山,一条通往下山的路,只要过了这三岔口,离营地也就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了。 顾如是微微松了口气,可是还没开心多久,就见到通往下山的那条山路的灌丛中,突然扑出一头棕黑色的野熊,约莫一个半壮汉的高度,浑身棕黑的皮毛,胸口处带着一抹白,看到他们的身影,鼻头动了动,然后忽然间狂躁,咆哮一声,朝人群扑来。 “保护小姐——”剩下的十个护卫配合默契地将顾如是和顾如心护在身后,当然,重点还是顾如是,如果情况到了无法预测的阶段,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抛弃顾如心,毕竟他们的主子是顾家大房,隔房庶出的小姐,并不在他们的保护范围内。 这是外围,居然会出现凶猛的黑熊,要知道,每次狩猎之初,都会有专人将外围清理一遍,稍微有点攻击力的猛兽都会被扫洗一空,基本上,除了意外,很少会在狩猎的时候,在外围看到猛兽。 所以,这到底是意外,还是认为? 顾如是一时有些摸不清,如果是人为,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刚好在他们要经过的时候,把黑熊放出来,而且正好激怒黑熊,让他们这一行人,成为黑熊的目标。 明明是很紧张的状态,顾如是却意外的头脑清晰,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只要再给她点时间,她就能想明白。 “马武,赶紧带些人护着小姐从另外一条路下山。”三岔路口的那条路已经被黑熊堵死了,现在只能往深山跑,只要再进去一段路,就能看到另一条下山的路,只是那条路更危险了些,而且耗时更长了些。 这头黑熊实在是太狂暴,弓箭,刀伤,在黑熊厚实的毛皮上似乎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反倒是这样的小痛小痒,让它更加狂暴。 “嗷——”黑熊直立起身,一巴掌拍过去,其中一个侍卫所骑的马匹被一掌拍飞,幸好那侍卫反应敏捷,早几秒跳下了妈,不然估计早就被拍成肉泥了。 所有的侍卫都提起了心,这头黑熊,显然不是个好解决的对象。 “大姐姐——”顾如心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猛兽吓得脸都白了,马背上的身影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跌落下马。 “赶紧走——”顾如是当机立断,朝着深山的那条路驾马而去,顾如心也赶紧跟上,三个护卫留下牵绊那头似乎也想像顾如是追去的黑熊。 “嗷——”顾如是一走,黑熊顿时就更狂躁了,凶性大发,其中一个护卫趁黑熊不备,将手上的利剑一把刺入黑熊的胸膛,只可惜,力道不够,刺到一半,反而卡住了。吃痛的黑熊咆哮一声,两个厚实的熊掌直接将那护卫的脑袋,拍成了碎块。 此时似乎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那头黑熊也不知是为什么,明明也已经受了严重的伤,但还是执着地想要朝顾如是离开的地方跑去。 一旦进入了深山,道路肉眼可见的崎岖起来,遍布的密林荆棘,驾着马匹行动,变得异常困难。 顾如是在这一段路上,看到了许多缰绳被系在粗壮的树干上的马匹,显然是那些去往深山打猎的人深知在这深山之中,驾马不易,这才将马匹暂时放在了这段山路中。可是作为一个要绕远路下山的人,怎么可能中途弃马,一旦弃马,这下山的路可就更漫长了。 “大姐姐,要不咱们就往里头去吧,没准能碰上大哥哥他们。”顾如心小声的提议到。 “不行——”顾如是想也不想地拒绝,“我们并不知道大哥他们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查卡山那么大,要找几个人可不容易。” “而且光是一头黑熊就已经让我们疲于应对,如果往深山走,再来一些猛兽,岂不是更加分身乏术了,再坚持一段时间,等到了下山的那条路就好了。” 顾如心能坚持这么久,顾如是已经很意外了,因此即便这心里烦躁,她还是耐心地和她解释了一遍。 “嗷——”也就一会的功夫,后头又传来了那头黑熊的咆哮声,听声音,已经离她们很近了。顾如是心头一紧,难道那三个护卫都已经...... 现实容不得她多想,一行人赶紧驾马前行,也不管荆棘刺身了,顾如是的小腿上被划了好几道痕迹,脸上也不慎被路上横出来的枝条划了道小口子,她没有啃声,更不敢回头看。 屋漏偏逢连夜雨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后有猛虎追,前头的道路忽然又出现一群黑衣人,手上拿着锋利的匕首,一声未啃,直接举着匕首就朝顾如是一行人砍来。 “小姐快走。” 顾如是一行人的出现动静不小,外加上后头那头紧追不舍的黑熊的咆哮,很快森林里恶斗的两方人同时看了过来,卫邵卿看到被侍卫护在中间,看上去有些狼狈的顾如是眉头一紧,没有了刚刚的淡定。 尤其是那张白净的小脸上刺眼的血珠,更是让他心底难掩郁气。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 “嗷——” 身后的那头黑熊四肢并用,飞快的从不远处跑来,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不知从哪里又跑出来一头黑熊,就跟在最早的那头黑熊后头,看目标,同样是顾如是一行人。 “往前走。” 顾如是咬了咬啊,前有狼后有虎,看样子还是直接奔南王去更安全些,虽说对方看上去,似乎也惹到了麻烦。 那一行黑衣人不知道是哪方势力,看样子似乎是南王惹来的麻烦,此时看顾如是带着护卫过来,只以为对方是来帮卫邵卿的,倒是把一小拨势力分了出来,调转枪头,将矛头对准了顾如是这个不速之客。 形势危急,隐藏在暗处的暗卫终于出现。 五个身着灰褐色衣袍的男子,全身遮得严严实实,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手上的武器是很奇怪的呈弯月形的双刃,一进入人群,仿佛地狱的阎罗附身,轻而易举地结束一条条黑衣刺客的性命。 那些黑衣人似乎也发现了这几个刺头,派了更多的人过来阻击。 这是顾家暗部的精卫,从来不在世人眼前出现。在顾家,只有家主,嫡长子,嫡长孙才能拥有自己的暗卫,顾如是纯粹就是个意外,谁让顾广成太疼爱这个孙女,破了一次例,在这次狩猎的时候,划分了五个暗卫给她,保护她的安危。如果不出意外,这五个暗卫会在狩猎结束后被老爷子收回。 因为暗卫是不现于人前的,所以每个暗卫在被派到顾如是身边的时候,都被下过死训,除非危及性命,否则绝不出现。 刚刚的猛兽,并没有到危及性命的地步,儿此时的杀手不一样了,招招都是奔着杀人来的。 顾如心被这突然出现的暗卫吓了一跳,看着顾如是丝毫没有吃惊的眼神,手中的缰绳捏得更紧了。 46.亲密 “南王,请带着小姐赶紧离开这里。”护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暗卫吓了一跳, 没有细想, 得出空来的护卫赶紧护着顾如是和顾如意朝卫邵卿所在的位置跑去。 “嗷——”黑衣人源源不绝, 护卫想不明白, 顾家的守卫这样严密, 甚至在上山之前,还派人进行过清扫, 这么一大批人手,到底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更加雪上加霜的是那两头黑熊,仿佛不知疼痛, 发着狂,朝着顾如是所在的位置冲来。 顾如是现在终于确定了, 自己似乎是在不知道的时候中了套了, 那两头黑熊仿佛是盯上她了。 说到操控动物, 顾如是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江白禾, 对方仿佛有许多秘法, 能够用各种香料,不废吹灰之力,借用动物的力量, 达到自己的目的。 只是江白禾现在远在绥阳,而且今天自己身上的这身衣物是经过仔细检查的, 没道理被动了手脚她都没有察觉啊。 顾如是皱着眉, 脸色有些难看。 “小心——”暗中似乎还隐藏这一批射手, 在顾如是即将靠近卫邵卿的保护圈的时候, 几个泛着幽幽蓝光的飞镖朝她射去,卫邵卿察觉的最快,几乎耳朵在听到动静的那一瞬间,就朝顾如是飞身而去。 南王会武? 顾如心的心底一沉,想也不想,推开了一旁的顾如是,将她推往南王的方向,自己用身体替她挡住了那些似乎是淬了毒的飞镖,痛呼一声,倒在了地上。 顾如是还没回过神来,就倒在了卫邵卿的怀里,鼻子重重撞在了卫邵卿的胸膛上,眼睛不受控制地一红,泪水哗哗往外冒。 “速战速决。”卫邵卿的眉头一皱,这一出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原以为对方的目标只是他,没想到,呦呦那里也出了问题。 他将怀里娇娇弱弱的女孩儿紧紧护住,没有回头,对着身后的护卫冷声吩咐了一句,绝影咧着嘴笑了笑,主子一开始让他先忍着看看,可把他憋坏了,不然就这些人手,压根就不够他塞牙缝的。 “不用留活口。那两头熊捆住,别弄死了。”说罢,这丛林中又出现了一批人,一样都是包裹地严严实实的,只是衣服上与顾家的暗卫有所不同,肩膀的位置绣着一头古怪的猛兽,看武艺,和顾家的暗卫难分伯仲,原本胶着的场面瞬间开始一边倒。 那些黑衣人察觉情况不对,开始有序地撤退,只可惜,卫邵卿不给他们机会,顾家的暗卫也不给他们机会。 不知卫邵卿的人用了什么手段,原本还狂躁的两头黑熊,在吸入了一阵白色的粉末后倒在了地上,那群暗卫很快拿着绳索上前,合力将黑熊困得严严实实,准备到时候拖回营地去。 “为什么?”顾如是有些疑惑,为什么要带着两头黑熊回去,而且那些黑衣人,为什么要杀干净,难道不需要留几个活口拷问吗? “傻姑娘,那些人的嘴要是能撬开,那就是不是死士了,至于那两头熊,还有重用。”卫邵卿光是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了她的想法,勾了勾嘴角,笑着回答道。 一时有些手痒,卫邵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唔,手感和想象中的一样好。 顾如是俏脸一红,拍开他的手,意识到自己和他现在的姿势似乎过于亲密,赶紧从卫邵卿的怀里退出来。 “嘶——”似乎是刚刚被顾如心推开的时候伤了脚,顾如是一个站立不稳,踉跄着往边上倒去,卫邵卿把人往怀里一捞,紧紧抱在怀里,动作隐晦地拍了拍顾如是的屁股。 “不乖的小丫头,给我老实点。”顾如是的身材纤瘦合度,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卫邵卿原本只是想要教训教训她,让她老实些,没有想到这拍下去的触感那么好,让人有些留念。 心里的想法百转千回,看是在看到怀中羞愤地涨红了脸的少女,卫邵卿这心里还是难得地生出了些许的愧疚,终究是忍住了,没有打第二下。 “如心。”顾如是扭了脚,没有逞强推开卫邵卿的怀抱,毕竟这荒郊野岭也没有侍女,虽然很不合规矩,也只能这样了。 她紧张地推了推卫邵卿,朝顾如心倒下的方向指了指。 顾如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往日里一直都闷不做声,胆小懦弱的隔房庶妹居然会有那勇气替她挡住那些暗器,看着面上苍白的有些可怕的庶妹,顾如是的心紧紧揪住。 “镖上有毒,需要赶紧回营地让大夫来看看。”绝影在卫邵卿的眼神示意下上前,不敢上手,只是看着那伤口处缓缓流出的暗黑色的血液,就已经心中有数了。 “事急从权,来人,赶紧带着三小姐下山。”顾如是看出了身边人的顾虑,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尤其是护卫,哪敢碰顾家小姐金贵的身子,虽说那个小姐,只是个庶女。 “小姐。” 不远处,袁绍带着一行人匆匆赶来,围攻顾容元的只是十几个黑衣人,就是他们没有赶到,顾容元身边的那些护卫也能解决。袁绍一看到当时的场景,就觉得自己似乎是中计了,帮着顾容元将那些个黑衣人解决后,一行人就匆匆朝顾如是离开的方向追去。 在看到转角处那三个护卫的尸首后,袁绍就确定自己似乎是中了调虎离山计,赶紧顺着他们离开时留下的痕迹追去,他们赶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看到似乎还完好无损,只是被南王抱在怀里的小姐,袁绍眉头一紧,要不是小姐没有发话,自己的那些手下也没有不满,恐怕他早就把南王当做登徒子,把小姐抢过来了。 “三弟,赶紧带如心回去,她中了毒镖,需要立马请大夫。”看到顾容元出现,顾如是稍稍松了口气,他和如心是亲兄妹,现在事态紧急,让他抱着如心回去,并不会惹来太多的非议。 如果真像刚刚紧急情况下那样,由一个护卫抱着她回去,恐怕很大可能,都会对如心的闺誉有很大伤害,这世道,作为一个庶女本就不易,再被护卫抱着回去,即便所有人都明白当时的情况,恐怕顾如心的结局也不过就是嫁给那个抱着她的护卫,或是低嫁到其他的小门小户。 顾如是担心着庶妹,却没有想到自己,此时的她,也被卫邵卿牢牢抱着呢。 两方的暗卫早在袁绍等人出现之前再次消隐了,要不是那一地的尸首,那些护卫还以为刚刚的那一幕只是自己的错觉。 “我自己会骑马。”顾容元没有多问,知道事态紧急,抱起顾如心就朝着下山的地方而去。倒是顾如是,正想上马跟上去,却被卫邵卿制止了。 “你的脚还要不要了,这是逞强的时候吗。”卫邵卿冷着脸,看着怀里不安分的小丫头有些头疼。不顾顾如是的反抗,卫邵卿带着她上了同一匹马,顾如是坐在前头,卫邵卿从后头将人护在怀中,双手环抱住她,握着缰绳,朝下山的方向走去。 “放心,大不了我吃点亏,对你负责。”卫邵卿看着她蠢蠢欲动似乎要跳马的模样,不着痕迹地将人圈地更紧了些。 鼻息间呼出的热气让顾如是一个哆嗦,耳根痒痒的,卫邵卿的身子似乎并不是像她想象中的那么瘦弱,被他抱着的感觉很安全,带着股淡淡的药香,并不难闻,反倒意外地让顾如是很喜欢。 不过,迷惑只是短暂的,卫邵卿后头的那句话让顾如是顿时惊醒了过来,她压根就没想过和卫邵卿在一块,根本就不需要他的负责。 现在这儿活着的人都是自己人,只要两边都不透露,根本就没人知道今天她和卫邵卿之前发生的事,可是下了山就不一样了,人多眼杂,要是她和卫邵卿同骑一匹马离开,恐怕流言蜚语一会儿的功夫就能传遍整个营地。 到时候就是她不想嫁,也得嫁了。想到这,顾如是的挣扎顿时更激烈了。 “嗯——”卫邵卿一阵闷哼声,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你你你你,无耻。”顾如是感受着身后的动静,顿时就停下了挣扎的动作,俏脸顿时爆红,说话都疙疙瘩瘩了。 “我只对你无耻。” 卫邵卿也不知道今天的自己怎么了,就和着了魔一般,微微低头,凑到少女泛着红,看上去玉白可爱的小耳垂边上,嗓音带着些许暗哑。 他的眼底带着丝丝暗光,深深凝视着怀里恨不得打洞转下去的女孩,有些忍不住,也不想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 他想要她,要怀里这个女孩。 47.怀疑 有了刚刚的小插曲,顾如是一下子变得极其老实, 安安分分的窝在卫邵卿的怀里,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怀里的小姑娘安分下来了, 卫邵卿这心里, 竟然隐隐的有些—— 失落,还有那么一丢丢的怀念。 卫邵卿深深看着怀里红着脸, 死死低着脑袋不抬头的小丫头,微微嗅着她发间的馨香,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身上全都化为飞灰。 他不明白, 这种感情怎么来的这么猛烈,有些隐秘的, 他都怀疑是不是怀里的姑娘在他不知情的时候给他下了蛊。 卫邵卿的眼神微微眯起, 怀里的女孩很美, 这是时隔多年后他见到这任性娇蛮的小姑娘的第一反应, 可是以往, 他也不是没见过美人儿,虽说比不上她,却也相差无几, 没有哪一个,能让他有过这样的失控。 自从发生那件事后, 他就不喜欢身边出现异性, 尤其是对那些女人的触碰, 十分抗拒, 这一点,即便是他那个所谓的生母也不例外,唯独她...... 卫邵卿笑了笑,眼底有一抹势在必得,他不管她和卫颐到底有什么纠葛,但是既然招惹了他,那么,他会让她的里里外外,都只留下他一个人的印子。 此时他对顾如是的感情,还远远称不上爱,只能说是喜欢吧,毕竟从小到大,她是唯一一个能靠近他,却不被他厌恶的,只能说,这是两人共同的幸运,顾如是在卫邵卿还没有彻底防备外界的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给他留下了深刻的记忆,而曾经的那份好感,随着再次的重逢沉淀升华,最终,化为喜欢。 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顾如是的那张脸,真的很美,太招人稀罕了。 ****** 山上出了那样的事,卫邵卿再见到顾如是之前,就已经派人先赶回营地,告知了山上有刺客出没这件事,山脚下的营地顿时就骚动了起来,要知道,这次上山的,几乎都是各家各族的精锐子弟,无论是哪个出了意外,对世家的打击都是巨大的。 山脚下的护卫队赶紧上山,把这山里隐藏的刺客排摸干净,顺便看看,除了顾家和南王,还有哪家的子弟遇到了危机,看看这场刺杀,到底是大规模的,还是针对的就只是他们。 萧见素尤其焦虑,不过她心计深,现在老爷子上了山,在营地里,她就是顾家的话语人,整个营地需要她来稳定,即便担忧在山上的儿女,面上也不敢表现出丝毫。 “大嫂,不知大姑娘在山上怎么样了,这那么多刺客,大姑娘一个娇滴滴的闺阁千金,不知道......” 营地里,所有世家贵族的夫人小姐都围坐一堂,担忧此刻在山上的亲人。 卫琼英喝了口茶,拿着帕子在唇角轻轻按了按,眼底难掩笑意,装模作样地对着萧见素开口说道,萧见素眼角一抹冷光,直直射到卫琼英的心底,让她的眉头,忍不住跳了跳。 不过想着自己的设计,天衣无缝,即便这萧见素再大的本事,也抓不到她的尾巴。 卫琼英砰砰乱跳的心顿时就平静了下来,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不少夫人心里都泛着嘀咕,卫琼英的话虽然不好听,但是也不是没有道理,要是顾家的大小姐...... 众人的心里浮想联翩,纷纷用怪异地眼神,看向了坐在上首位置的萧见素。 “就是啊,大伯娘,大姐姐......” 顾如意今天可没有上山,她的脸色红润,眼底泛着光,那模样,比卫琼英还不如,嚣张得意,仿佛顾如是出了什么事,她就能上位了似的,这种沉不住气的性子,也让其他世家的夫人纷纷在心里摇头。 果然不是大房的孩子,都说顾家二房的二老爷不争气,二房的夫人虽说有一个大长公主的名号,可是谁都知道,这长公主在先皇造反前,也就是个低贱的武夫的庶女,底蕴不够,现在装的再像,那也只是装样。这样的两人,能教出什么样的子女来呢。 顾如意不知道自己一时没有遮掩的表情,让在场的夫人想了那么多,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见素给打断了。 “现在山上,还有在场不少夫人的掌珠,诸位放心,顾家的护卫已经上山,必定确保每位小姐的平安。” 萧见素的声音平淡,但是透着丝丝安慰,以及无比的笃定,让那些同样有女儿在山上的夫人放心了不少,同时,那些人也想到了卫琼英刚刚古里古怪的那些话。 什么意思,怀疑顾家大小姐的清白,那岂不是也怀疑她们闺女的,虽说介于对方顾家二夫人的身份,不敢多说什么,可是这心里终究还是介意的。 这一局,萧见素又胜了,胜的不费吹灰之力。 “回来了,夫人,小姐她们回来了,只是——” 外头的侍女匆匆忙忙进来汇报,没等她说完,萧见素和其他夫人,早就已经先一步冲了出去,卫琼英和顾如意也想看看到底情况如何,那些人有没有将事情办妥当。 直到人都走光了,那个侍女看着夫人远去的背影,瞪大眼睛,疙疙瘩瘩地小声说了还没说完的话:“只是,只是小姐,被那南王抱在怀里,坐着同一匹马回来。” 只可惜,萧见素走的太急,并没有听到后头的这段话。 可想而知,当萧见素见到宝贝闺女被南王抱下马车时的眩晕,饶是她一贯沉稳,这会儿都忍不住有些破功。 “呦呦。”萧见素眼尖地看到了闺女一直都被南王牢牢搀扶着,直到碧袖等人匆匆赶到,把闺女搀扶着离开卫邵卿的身边,似乎闺女的左脚受了伤,不良于行,这才被卫邵卿护着回来。 萧见素最担心的还是女儿的安危,至于其他的,可以往后再议。 “娘,如心为了救我受了伤,那镖上有毒,赶紧让大夫过来看看。”顾如是没有多说,面上带着丝丝紧张,指了指被顾容元抱着回来的顾如心,对着娘亲说到。 “赶紧回营帐,琥珀,把肖大夫和白大夫请来。”萧见素眉目一凛,有些吃惊顾如心居然为了救女儿遇险,也没有马虎,赶紧吩咐道。 顾容元点点头,抱着姐姐匆匆忙忙朝营帐走去。 怎么回事?卫琼英的眼神质问边上的女儿,顾如意也纳闷啊,顾容元什么事都没有,顾如是也好好的,到头来只伤了个顾如心。 要不是顾忌着边上那么多人,顾如意又想砸东西了。 萧见素和卫邵卿告了声罪,一行女眷匆匆离开,顾如是有意躲开了卫邵卿的眼神,在丫鬟的搀扶下,同样朝营帐走去。 她的脚受了伤,也得看看大夫,而且她心中惦念着隔房庶妹,想要听听大夫的诊断。 至于其他的,能躲多久就躲多久吧! 刚刚卫邵卿和顾如是同乘一匹马的场景,在场的不少夫人小姐也都瞧见了,虽说事急从权,但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和一个外男有了那样的亲密接触,对于闺誉总归是有影响的。 不少人都想起前天晚上的那一幕,顾家似乎和南王有联姻的打算,这么一来,这事倒是不妨碍了。 那些个脑筋灵活的,开始盘算起顾氏要是和南王联姻,在这中间能得到的好处,作为顾家的依附世家,他们又能沾多少光。 盘算着,不少人都心底泛起了热,对于两人的婚事,乐见其成。 顾如是可不知道,就在她躲避的这段时间了,在别人的眼中,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南王妃了,等她回过神来,这个消息已经传的有板有眼,大到连顾远舟和萧见素,都不得不仔细权衡这场婚事的利弊。 ****** “大夫,怎么样了。”顾如是的脚伤不严重,只是扭伤了,敷了些药,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顾如是的衣服已经在躲避黑熊的时候被沿途的树枝荆棘划割得有些破烂,幸好上山的时候带了件披风,此时套在身上,也不觉得狼狈。 在大夫替顾如心诊治的时候,萧见素还是逼着闺女重新换了套衣服,至于换下来的那套破衣服被拿哪儿去了,顾如是就不太清楚了。 “三小姐身上的这伤口并是不要害,只是这毒,我和白大夫还需要研究研究。”肖大夫恭敬地对着萧见素和顾如是行了个礼,看着顾如是紧张的表情,又赶紧补充了一句:“不过夫人和小姐放心,这毒似乎并不危及性命,换而言之,三小姐的命定是能保住的,只是......” 那大夫有些犹豫,萧见素见此立马吩咐那些个闲杂人等出去,顾容元很有眼色,也跟着那些下人离开,不过卫琼英和顾如意一个仗着是嫡母,一个仗着是嫡姐,不肯出去。萧见素这时候也懒得和她们计较,看着肖大夫,等着他的解释。 “这毒,名叫无后,就是中了这毒的人,恐怕以后,在生育上......” 肖大夫的话有些委婉,“无后的配比很复杂,腌制解药,非常困难,只要稍微错了些比例,解药很有可能变成毒药,对三小姐的身体雪上加霜。” 两个老大夫的面上有些忐忑,这种毒,他们也不敢轻易解,一个不好,别说没赏钱了,恐怕连命都搭上去了。 萧见素深吸了一口气,她不敢想象,要是那毒镖,射中的不是顾如心,而是她的呦呦她会怎么做。 虽然可能说不厚道吧,但是萧见素还是无比庆幸顾如心帮自己的闺女挡了那毒镖,如果此毒无解,她保证,这一世,她都会护顾如心平安无忧。 但是,如果说—— 萧见素的眼神在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的顾如心身上上下打量,那她也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别怪她多疑,而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露了太多的巧合。 “还请两位大夫尽力而为吧。”萧见素吩咐了边上的几个侍女,让她们好生照顾顾如心,也没有搭理边上的卫琼英和顾如意,带着还有些不太愿意离开的闺女,出了顾如心的营帐。 “今天的事从头到尾都和娘亲说一遍,不要有丝毫遗漏,包括你是怎么遇上二房的人的,也包括你是为什么和南王同骑一匹马回来的。” 回了自己的营帐,萧见素屏退众人,对着顾如是严肃地问道。 顾如是怔了怔,在听到娘亲提及卫邵卿时,有了些许不自在,不过这样的大事她也没打算隐瞒,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原封不动地叙述了一遍。 萧见素地指尖,一直在床榻上的矮桌上打着节拍,在顾如是说到顾如心奋不顾身替她挡镖时,停顿了下来,停顿的音量有些重,顾如是不自觉地停下了接下去要讲的话,有些疑惑地看向了一旁的娘亲。 “呦呦,娘一直在想一件事。” 萧见素看着单纯的闺女,心中苦笑,她摸了摸闺女有些凌乱的鬓发,“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你三妹妹上辈子嫁的不好,还保受二房的欺凌,那在那样的境地,连你都无法自由出入摄政王府,作为一个庶女,她又怎么能常常来看你,并且给你带去家中的消息呢。” 萧见素说罢叹了口气。 顾如是的美目一睁,似乎想透了什么,却又不敢置信。 48.隐秘往事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艰难。 顾如是的一生都是顺风顺水的, 在她最艰难的那几年, 往日的手帕交纷纷避着她, 转而去讨好势头正盛的顾如意, 所有的亲人都不在身边, 最忠心的丫鬟,除了碧袖, 一个死,一个残,还有一个早早背叛了她。 顾如心的出现, 可以说是顾如是在那段黑暗时光中唯一的一点温暖,她不会去想为什么, 往日里跟她没有任何来往的庶妹会来看她, 也不会去想为什么没有丝毫权势地位, 在二房被卫琼英母女欺压的小可怜会有那样的本事, 自由地出入摄政王府, 还能给她带来家中的情报,告诉她爹娘还有两个哥哥的处境。 她不会想,或者说是不敢想。 “夫人——” 顾如是怔仲的时候, 萧嬷嬷神情不是很好地走了进来。 “怎么样了。”萧见素见状皱了皱眉,心中却依旧基本有数了。 “南王带来的那两头熊分别是一头公熊和一头母熊, 率先攻击小姐一行人的母熊是闻到了小姐衣服上不知怎么沾到的幼熊腺体的味道, 母熊是最护崽的, 恐怕以为是小姐伤害了小熊, 这才发狂的,至于公熊,估计也是和母熊一块过来的。” 萧嬷嬷微微皱着眉,因为预料到这次上山可能会有些不太平,小姐身上的衣物首饰都是在出发前经过严苛检查的,就连乘坐的马匹,也在出发前经过层层筛查,从马饲料,到骑马的坐垫,都是万无一失的,可就是这样,小姐还是中招了。 幼熊腺体的味道? 顾如是愣了愣,想到了刚刚在山上见面的时候,顾如心不小心摔倒被她扶住的那一幕,如果说离开营帐之后,还有谁碰到过她的衣物,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顾如心一人了。 她的拳头紧握,心中的滋味,难以言说的复杂。 只是她不明白,对方为何要这样针对她,是卫琼英和顾如意的指使? “南王的人在山脚的一个洞坑里找到了那头被杀害的小熊,据检测,那头幼熊怕是在前天就已经遇害了,母熊正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小熊才从深山里出来的。”萧嬷嬷沉着声,接着往下说,“算算时日,是在咱们的人还没到卡沙的时候就已经动的手,而且那样两头体形庞大的野熊出现在查卡山的外围,却没有被提早进入山林检查的人发现,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那两头熊被不知名的势力给掩藏起来了,直到检查的人离开才将黑熊放出来,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进山检查的人当中,有一部分已经被买通了,咱们顾家,早就已经不是铁板一块了。” 萧嬷嬷是萧见素的心腹,有些话,别的下人不敢说,但是萧嬷嬷敢。 萧见素听着萧嬷嬷最后的那句话,想着卫邵卿送来的那本名册,结合这些日子发生的那么多事和闺女上辈子的经历。 总觉得,事情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这里头的水,或许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深地多。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如心已经幽幽转醒,只是胸口和肩膀处的几处镖伤,使得她只能在床榻上躺着,不能起身,脸色苍白地看着卫琼英在自己的营帐里发飙。 “顾如心,你是不是有病啊,这么好的机会,不仅没有把顾如是给弄死,反倒把自己搞的不是不活的。你倒好啊,让大房那些人把你当做救命恩人供了起来,可我们呢,做了这么些事,要是被查出来,我们就全都玩完了。” 顾如意比卫琼英更气愤,她等着顾如是出事等了多少年了,眼见着这次的计谋如此成功,拉下顾如是,她就是顾家的嫡长女,没了顾如是,祖父最疼爱的孙女就是她,到时候她要什么没有,可是这一切,都被顾如心给毁了。 “你以为自己对顾如是有了救命之恩,以后就能摆脱咱们的控制了吗,你别妄想了,这个主意从头到尾都是你出的,咱们陷进去了,你也别妄想自己能摘得干干净净,大伯母那样多疑的一个人,只要我一不小心说了些什么,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的,你只是一个低贱的庶女,只要我想,我完全可以把你卖到那低贱的勾栏院,让你做那千人骑万人跨的下贱妓子,就和你那娘一样。” 顾如意都快气疯了,有些口不择言地说到,说完最后一句,稍稍清醒了些,捂住嘴,有些怯懦地看向了一旁的卫琼英,却没看见,顾如心听完她最后的那段话,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 “够了!” 卫琼英瞪了不争气的女儿一眼,幸好她让人守住了外头的帐篷,不然就她那大嗓门,她们牢牢守着的秘密,岂不是全被人听了去,早知道这样,这些事就不该告诉她。 卫琼英心中气闷,都怪自己太不小心,有一次在和心腹说话的时候,不小心让来正院找她的顾如意听了去,顾如心的出生那样低贱,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听的事。 名义上,她是一个意外被顾远舟宠幸的丫鬟的孩子,实际上只是一个更低贱的妓生子,不知她那个妓女的生母给顾远桥灌了什么迷魂汤,难产死了,还把那丫头抱过来碍她的眼,不过要不是有这个大把柄在手上,顾远桥这些年给她添的,也不只是这么些庶子庶女了。 郁飞仙和当年的那个女人有八分相似,卫琼英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还以为当年那个让她深深忌惮的女人活过来了,顾远桥当年有多迷恋那个女人,她是看在眼里的,不然也不会冒大不韪,把一个妓生女抱回顾家,这也是为何她如此忌惮郁飞仙的原因,顾远桥显然没有忘记她,甚至将那份感情寄托在郁飞仙之上。 一个丝毫没有继承生母样貌的庶女,和一个跟自己心爱的女人有八分相像的爱妾,顾远桥选择的显然是后者,自从那个女人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顾家,她以往无往而不利的武器,在顾远桥身上再也没有了作用。 卫琼英生着闷气,有些不耐烦地斥责了闺女一句,这顾如心现在虽然没有了牵绊顾远桥的价值,可是她的脑子还是有些用的,这么多年,许多奇思妙想的主意,都是出自她之手,别看她外表怯懦,在外头丝毫不起眼,可是实际上,她才是卫琼英母女最大的智囊。 而那天,敲响顾如意房门的人,也正是眼前虚弱地的如心。 “夫人,心儿既然这样做,自然有我的打算,我知道夫人现在一定很生气,但是我相信,听完我的解释,夫人也一定会赞成心儿的打算的。” 此时的顾如心一点都没有往日在大众视眼中的懦弱胆怯,两眼灼灼有神,无比的自信和睿智,让苍白却精致的小脸更加多了几丝神采,卫琼英恍惚中,仿佛从眼前这个年仅十三岁的丫头身上,看到了当年那个女人的影子。 她微微失了失神,制止了一旁闺女似乎还要开口的动作,示意顾如心接着往下讲。 她倒要听听,她能说出什么样的花来。 “夫人可曾想过,一旦顾如是在山上出事,顾家会有何反应。”顾如心微微停顿了片刻,也没等卫琼英回答,接着往下说,“不外乎就是暴怒,然后彻查真凶,那么这样一来,在里头掺和了一脚的我们,很难彻底隐藏住。” “但是现在不一样,我惊讶的发现,在山上,似乎并不止我们这一方的势力,还有另一方针对南王的势力在其中出没。” “南王!”卫琼英有些吃惊地打断了顾如心的话,顾如心也不生气,对着卫琼英点头确定。 卫琼英沉默了,顾如心的眼底带上了些许笑意。 “与其我们动手,让南王背了这个黑锅岂不是更好,相信夫人,一定也很想看到卫绍卿遭殃吧。” 顾如心的这番话彻底说服了卫琼英,她眼中的不满少了很多,渐渐开始松动。 “现在我有了大房一系的信任,以后要做些什么,想来也更方便了些,即便大伯娘有些许怀疑,这顶帽子戴在我的头上,她也不敢轻易动我,除非她打算让她的宝贝女儿,挂上忘恩负义的名声。”顾如心语气笃定,让一旁的顾如意也忍不住心动了起来。 “以后不要自作主张,这事,让我好好想想。” 卫琼英淡淡的看了顾如心一眼,也没对她的身体有任何慰问,起身甩了甩衣袖,转身出去。 顾如意还想问些什么,犹豫了片刻还是跟着卫琼英离开。 诺大的营帐顿时就只剩下顾如心一人,她闭着眼,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她刚刚说的那些,半真半假,也就卫琼英和顾如意两个没脑子的人才会信。 难办的是那个人,她该怎么和他解释。 “顾——如——心——”一声带着盛怒的男声在帐篷内出现,顾如心猛的睁眼,还没看清来人,就被重力扯下床榻,刚刚包扎好的伤口顿时裂开,鲜血渗透了白色的纱布。 49.隐秘 “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的。”卫颐只要一想到今天所看到的那一幕,就嫉妒的想要杀人。此时他的浑身上下带着刺骨的寒意, 尤其是深不见底的黑眸, 其中蕴含的暴怒, 饶是顾如心有了准备, 依旧心中胆寒。 不过也正是卫颐的这个反应, 让她深信绥阳传来的讯息没有错,虽然这次的动作可能会引来卫颐的不满, 可是对于大业来说,是有价值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做了什么, 让哥哥这样暴怒。”顾如心的表情无懈可击,带着一丝丝的不解, 又有淡淡的委屈, 仿佛不明白卫颐为何要这么对待她。 顾如心捂着缓缓渗着血的伤口, 脸上似乎没有丝毫的血色, 微微蹙着眉头, 娇小柔弱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将她捧在手心呵护,即便是再铁石心肠的男人, 都无法对这样的顾如心狠下心来。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卫颐恰恰是其中那一个不为所动的男人,看着此时跌倒在地上的顾如心面上带着丝丝杀意, “我们之前说好的, 只对卫邵卿动手, 你这样横生枝节, 招来了顾家的怀疑和警惕,你知不知道,为了给你扫尾,我手上的那些人手,会有多大的损失。” 卫颐想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卫邵卿同骑一匹马车下山时的场景,嫉妒差点将他的理智焚烧干净,要不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恐怕在看到那一幕的刹那,他就会忍不住从卫邵卿的手中,将呦呦抢夺回来。 卫颐闭上眼,想着现在营地里肆意的流言,对于那些一次次枉顾自己的命令,乱做决定的女人就更是头痛不已。 要不是,要不是......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放任他们。 “我做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手下的人不是只听着你的暗卫的命令,派人伏击了卫邵卿吗,我从头到尾跟在顾如是的身后什么都没有做,至于那两头黑熊的出现,纯粹就只是巧合罢了,会和卫邵卿相遇,更是天大的意外。” 顾如心脸色没有丝毫改变,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捂着胸前的伤口,看着卫邵卿面带倔强地说到:“我知道你想要从顾如是身上找到顾家的突破口,还替顾如是挡了毒镖,我都做了这样大的牺牲了,哥哥你还想我怎样!” 顾如心的嘴唇微微抿起,只是视线却微微往下看,并没有直视卫颐的眼神,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难缠,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前面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我怀疑,这里头还有卫琼英母女的手脚。”顾如心毫不犹豫推出了替死鬼,反正这两母女本来就只是没脑子可以随意利用的人物,“只是她们并不信任我,此前并没有告诉我她们也打算在这其中插上一手,这里头的疏忽,是我的不对。” 她脸上的羞愤稍稍降轻,看着卫颐的眼神也缓和了不少:“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南王和顾如是已经有了剪不断的纠葛,不过依照南王的性子,决计不会娶任何一个世家的女人,或许换句话说,只要是女人,他估计都不会娶,这么一来,顾家必定会因为顾如是迁怒卫邵卿,而顾如是的名声有损,你想得到你要的,也会更加轻而易举。” 顾如心的眼底闪过一丝笃定:“现在,我救了顾如是,并且为此断绝了生育的可能性,顾家大房就算是为了堵住外人的嘴巴,都会好好待我,而顾如是那个傻子,恐怕更是会将我视作亲妹,到时候,咱们想要套取顾家的情报就更方便了。” 其实刚刚上山的时候,顾如心是想直接杀了顾如是的,她的心思比江白禾细腻,卫颐隐藏的再好,还是被她看出了丝丝不对劲,自古英雄难过美人,顾如是那样一个大美人,卫颐会心动,是件十分正常的事。 只是所有人都可以爱上她,唯独卫颐不行,他的身上,凝聚了几代族人的牺牲,卫颐的命不是他自己的! 顾如心的眼眸微微暗沉了些,她心里是十分不屑江白禾这个女人的,不过谁让她们的出生就注定了她们是站在同一阵地的,虽然长这么大,绥阳的那次见面,是两人的第一次相遇,不过在私底下,其实她们对对方的性格、处事,心性,都了如指掌,江白禾对卫颐的那点心思,顾如心自然也是知晓的。 对于顾如心来说,江白禾这个女人虽然聪明,但是太看重眼前的小恩小惠,格局不够,她看的东西比她更远,绝对不会让一点点小小的失误,导致先辈这近百年来的布局,毁于一旦。 顾如是是个祸害,是一个牵绊卫颐的祸害,顾如心想要她死,甚至将一切都计划地妥妥当当,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道顾广成那个老贼居然把顾家的暗卫送到了这个孙女身边,让她原本百分百的计划,顿时就少了一半的可能性。 顾如心不敢赌,干脆改变了这场布局,将原本针对顾如是的局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现在她是顾如是的救命恩人,之后的路还很长,大可以徐徐图之。 “你说完了?”卫颐的嗓音有些清冷,听得顾如心微微皱了皱眉,直觉有些不好。 “啪——”卫颐猛地一掌,顾如心整个人就被挥出三丈之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说的很精彩,可偏偏,你说的这些废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卫颐慢慢挪步到顾如心的面前,玄色绣着暗纹的长靴停留在顾如心的眼前,顾如心这一刻才觉得有些恐惧,心底攥紧。 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卫颐不是玩笑的,他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卫颐疯了! 顾如心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难道就为了顾如是,就为了那个他只见了几面的女人? “我这辈子最不开心的就是手下的人阳奉阴违,顾如心,你要记得,你和我的身上,是有血缘的羁绊,但是这点东西,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现在是你们要求着我,不是我卫颐求着你们,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摆脱你们的控制,甚至,把你们引以为傲的一切,尽、数、毁、灭。” 卫颐微微俯下身,将顾如心的下巴攥紧,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顾如心的心里涌起惊涛骇浪,卫颐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顾如是怎么样,我并不在意,她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让我更快掌控顾家的女人,不是她,还有别人,只是我很不开心,你们没有我的允许,做出让我不开心的决定。”卫颐垂着眼帘,正如他所说的,重活一世的他,对上一世捆绑着他的势力并没有太多的惧意,只是现在,他还用得上他们,而且他也不敢拿呦呦做赌注。 他比谁都明白,一旦那些疯魔了的人知道他对哟呦的在乎后,会丧心病狂地做出什么事来,他赌不起,也不敢赌。 就像是今天,那些人就瞒着他来了这么一出,是他轻敌了,害的自己心爱的女人差点出事,这是第一次,也将会是最后一次。 卫颐在心里暗暗发誓,站直起身,拿出一条洁白的帕子,将捏过顾如心下巴的手指擦拭干净,然后不屑地扔在顾如心的脸上。 “过些日子,等风头过去了些,我会派些人来你身边帮着你做事,别学江白禾,你比她聪明,该知道怎么做。”卫颐说完这番话,没有再看顾如心一眼,转身离开,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几个丫鬟惊呼着把顾如心扶上床,顾如心全程都避着眼,听着丫鬟惊呼着去找大夫,也没有制止。 卫颐的解释还是很有效的,顾如心也不相信卫颐此时就那么沉迷顾如是那个女人,把他今天的暴怒,联想到了他刚刚说的那番话之上。 也是,任何一个有野心,有欲望的男人,都是无法忍受别人的控制的,甚至他们会想着反抗,直到摆脱这一切。 顾如心被卫颐威胁了一通,奇异地没有丝毫的愤怒,相反,还隐隐有些激动,经过这次的事,她发觉了卫颐隐藏在身后的势力,甚至于先辈经营了几世的势力不相上下,听他的口风,甚至还稍胜一筹。 辅佐这样的人,何愁大业不兴。 顾如心咬着下唇,微微颤抖的身子,显示出了她此时的不平静,身边的丫鬟没有意识到,只以为是小姐刚刚摔下了床,此时是疼得,心中更加焦急。 ****** “让人赶紧回趟杨城,按照个单子,把库房里的东西送来上虞。”卫邵卿回到营帐,看上去心情大好地将一张红色的礼单送到后头的绝影手中。 “这是?”绝影粗略地扫了一番礼单,上头写的,都是库房中收纳的精品,数量还不少,不知道主人将那些东西送来上虞是为什么。 “你不是成天说着咱们杨城少了一个南王妃吗,这次回去,我就帮你们带一个南王妃回去。”卫邵卿笑了笑,丝毫没有在意后头跟着的属下瞪大的眼睛,回忆起今天在山上发生的事,心情大好,不过喜悦过后,卫邵卿的眼神暗了暗,那些人怕是太闲了,也该给他们找点事情做了。 50.阴谋阳谋 “在我们顾家的眼皮子底下,居然有人胆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顾广成虽然已经上了年纪, 可是每日勤练不缀, 一身的功夫并未拉下, 此次上山, 收获颇丰, 还抓到了一窝紫貂,准备用它们的皮毛, 给自己心爱的孙女做一件貂绒的披风。 心情正好,没想到一下山就听到了这么一个消息,拿还有什么喜悦, 光顾着生气和担心了。 “查,给我彻查!”顾广成浑身上下满是凶煞之气, 猛地拍了拍边上的矮桌, 一巴掌, 将那结实的木桌, 拍成了碎片, 屋里的丫鬟微微一惊,整个心都提了起来。 “都下去吧。”萧见素带着闺女和两个儿子走了进来,挥退了营帐内几个正在清扫碎片的丫鬟, 对着顾广成简单地行了个礼。 “呦呦可有被那些贼子给惊着,你放心, 祖父一定帮你把罪魁祸首找出来, 扒皮抽筋, 给你解气。”顾家的家业是从战场上打下来的, 顾广成作为顾家这一代的家主,自然不会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人物,他唯一的那点耐心只对着早逝的发妻,已经发妻留给自己的骨肉,他们血脉的延续,对于其他人,包括另外两个儿子,顾广成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三个儿子里,顾广成独爱顾远舟一个,而在这一代的孙辈里,老爷子也是很偏心眼的独宠顾如是一人。 对长孙顾容苍,顾广成是严厉的,因为这个孙子将来要承担的是整个顾家的重责,长孙在武道天赋极佳,脾气秉性都适合军队,是天生的将才,只是在谋略战法上有些许欠缺,幸好这一点由嫡次孙弥补,两兄弟一武一文,相辅相成。 顾容苏脾气温和,性子良善,对这个孙子顾广成也是放心的,丝毫没有怀疑过,哪一天,这个孙子会想着顾家家主的位置,对长兄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来。 两个孙子顾广成都给予了厚望,自然是严加鞭策的,唯独小孙女,模样像极了早逝的发妻,顾广成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想要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拱手送到顾如是的手上。 要说,顾广成现在仅有的一个软肋,恐怕就是长孙女顾如是了。 这次那些人将手脚动到顾如是的身上,真真切切触动了老爷子的逆鳞,这头蛰伏许久的雄狮暴怒,之后的发展,恐怕不在某些人的掌控之中了。 “呦呦除了脚受了些伤,并无大碍。” 萧见素扶着闺女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顾容苍的脸上带着些许的愤懑,要不是一旁的顾容苏牵制着他,恐怕这个暴脾气的带着人就要冲到二房去了。 这些事不是明摆着的吗,除了二房,还有哪些人会对妹妹出手,而且能在顾家严密的监视下动手的,除了自己人,顾容苍也想不出,还有哪一方的势力能有这样的渗透力。 顾远舟并没有告诉长子卫邵卿给的名册一事,就是顾容苏,顾远舟也暂时有所保留,暂时没有让儿子知晓的意思,因此在他们的心里,顾家还是当初那个铁板一块的顾家。 倒是顾容苏心思缜密,对于祖父和爹娘的举动有所揣测,隐隐猜到了什么,但是不能肯定。 “呦呦的脚都受伤了,那还能叫没什么大碍。”顾广成气的吹胡子瞪眼,看着乖孙女的眼神满是怜惜疼爱。 “左右不外乎那些人,给我查,查的清清楚楚,我就不信揪不出背后的人来。”顾广成抬手就想拍被侍女刚刚换好的桌子,想起乖孙女还在呢,又悻悻地放下。 “倒也不用那么麻烦。”萧见素的话让顾广成微微一惊,难道是这个大儿媳妇已经查到了什么。 顾容苍显然也是这么想的,面上难掩兴奋:“是谁干的,看我打不死他。”顾容苍捏紧拳头,一副知道是谁动的手,就要跑过去替妹妹出头的模样。 顾容苏的表情也凝重了些,心里给那个幕后的黑手盘算起了各种死法。 看着如此关心疼爱自己的家人,顾如是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争气了,一次次地被人利用而不自知,看着又一次让自己至亲之人担忧,顾如是的心里,是又羞又愧。 “我已经让人盯紧了卫氏的两个皇子,以及顾如心。”萧见素抿了口茶,并没有说自己还派人跟了二房的所有人,包括昨夜匆匆离开的顾远桥。 二房的那些毕竟也是老爷子的血脉,不管他在不在乎那些人,这都是抹杀不了的事实,或许老爷子自己不在意,但是作为长房的媳妇,她不能直截了当的挑破这层纸,至少在明面上,两房必须是和谐的。 况且,她不说,完全可以等着老爷子自己开口啊。 “我看老二媳妇也有嫌疑,你不方便出手,我也会派人跟紧。”顾广成倒是没想这么多,听大儿媳妇没有提及二儿媳妇,只以为她忽略了这么一个人,皱了皱眉,开口说道。 对于这个结果,在萧见素的推演中,她抿了口茶,掩盖了自己满意的微笑。 “只是我不明白,这事和三丫头有什么关系,要是我刚刚没听错的话,下人传来的消息是三丫头救了呦呦,难道这里头还有什么隐情?”顾广成不太明白这一点。 “倒也不是。”萧见素越来越头,“只是儿媳纳闷,往日呦呦和三丫头并没有过多的接触,虽是姐妹,实际上的来往却不多,可能是儿媳凉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这样两个毫无交情可言的姐妹,三丫头居然有那个心替呦呦挡箭,儿媳不得不多虑。”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顾如心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唯独漏了最重要的两点,一点,是她和顾如是此时的交情,完全没有到替顾如是挡箭的地步,二来,她不知道,自从顾如是和萧见素坦白了重生之事,萧见素就对这个女儿的安慰格外注意,除了严密的护卫,每次出门,她身上所穿着的衣物,所佩戴的饰物,都是要经过严密监测的。 没道理,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人,就在和她接触了一下后,身上就多了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猛兽幼崽的味道,还引来了两头差点把她害死的猛兽。 在顾如心觉得自己的谋划万无一失的时候,其实早就已经引来了别人的怀疑,但是这一切,此时的顾如心还完全不知晓。 “你说的有道理。” 顾广成恍然大悟,没错,大房和二房的关系是对立的,往日里这三孙女就没什么存在感,和呦呦也就是近些日子才有了那么一点接触,光是这么一点交情,顾广成平心而论,完全做不到牺牲自己来拯救别人的程度。 更何况还有那猛兽的疑点存在,这三丫头,是得好好查查了。 顾广成凝神静气,但也没有多想,在他看来,即便这里头有顾如心的事,更多的还是二房或是那个女人在背后指使。 “祖父,顾如心这件事能不能交给我自己来查。”顾如是沉思了良久,才缓缓开口。 经过这一件件事,她觉得自己不能不成长,她总不可能一辈子都躲在长辈的羽翼之下,一辈子都不长大吧,十年可以,二十年也行,那再过几十年,当身边这些亲人都离开她的时候,她该怎么办呢。 收起自己的骄纵、鲁莽、盲目以及对上辈子经历的依赖,顾如是想重头开始,看看自己能成长到什么地步。 萧见素现是诧异了一秒,随即就想通了闺女会这样的原因,既有些心疼,有有些许的心动。 “阿父,不如就让呦呦试试。”萧见素替闺女开口,当然,她并不会把派到顾如心身边的人手收回来,也不会停止调查顾如心的脚步,只是她想看看,凭着呦呦自己,能查到什么地步。 正如她所想的那般,呦呦总是要长大的。 顾广成知道自己的媳妇是个有成算的,加上他也不会轻易拒绝宝贝孙女的提议,自然是想也不想地答应了。 “呦呦,你要记得,你是顾家的嫡长孙女,是我们顾氏的掌上明珠,你的身后,有顾家,还有三十万青龙军,即便贵为公主,也不如你尊贵。只要是你想做的,就放手去做,有什么事,还有爷爷在后头替你担着。” 顾广成慈爱地看着孙女:“你的性子像我,有时候会过于冲动,但是谁让我们生在顾家,天然地就有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爷爷教你一个法子,有时候耍阴谋咱们不行,但是来正面杠上,咱们顾家就没有怕的。” 这个世界也不是什么招数都得暗暗来,明刀有时候比暗箭更好用。 顾如是听了爷爷的话眼底微微发亮,总觉得脑子里一条被堵着的经脉,瞬间贯通,豁然开朗。 51.求娶 “小姐,今天这一出实在是太危险了, 以后小姐要是出门, 一定要记得把我们几个给带上。”青瑶嘟着嘴, 半蹲着帮着顾如是受伤的脚踝上药, 心中又自责又懊恼。 “带上你有什么用, 这些也只是意外,就算不是意外, 照我看啊,都是那南王招惹来的。”红湘在一旁帮着顾如是整理箱奁,眼底闪了闪, 装做气愤地说到,“你们想想, 以往咱们来查卡打猎, 可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 就这南王一来, 麻烦就来了, 我都听今天上山的护卫说了,那些刺客都是冲着南王去的,咱们小姐, 纯粹就是被误伤了。” 顾如是斜躺在床榻之上,听着红袖在那隐晦的挑拨, 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我去怎么就没用了, 再不济, 我还能替小姐挡一档呢。”青瑶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略显青涩的脸庞满是倔强。 “不过,那些人真是南王招来的?”青瑶忠心是忠心,就是耳根子太软,听风就是雨的,顾如是管教了她多少次,都掰不过来她这个毛病。 “青瑶。”顾如是眼睛圆睁,略带些许斥责地看着边上的大丫鬟,“往日我教过你的东西,你难道都忘记了。” 顾如是想要狠狠教训她,可是一想到刚刚对方说的那些话,顿时又心软了,不过,现在也不是心软的时候。 “娘亲说了,这些日子她要从我身边解调几个丫鬟过去,青瑶,你知道我对你的器重,就由你挑选几个小丫鬟去娘亲那儿一段时日,你放心,等娘亲的事情处理完了,你自然还能回来的。” 她终究还是不太想伤这个忠心小丫鬟的心,只能让娘亲身边的萧嬷嬷帮着调教一番,如果还是不能改了她这个性子,那么,即便不舍得,她也只能尽早选一个合适的对象,把青瑶给嫁出去,省的她以后闯祸了。 顾如是在心里叹了口气,青瑶却什么都没听出来,只以为小姐信任自己,喜不自胜,就像是一个偷吃了蜂蜜的小蜜蜂,白嫩的小脸红扑扑的,看着不远处的碧袖直皱眉。 青瑶以为碧袖嫉妒她呢,得意地朝着碧袖仰着脑袋哼唧了一声,不管小姐平日里再怎么信任碧袖,到头来,小姐最信任的丫鬟还是她。 红湘倒是没察觉出来顾如是的目的,虽说心里还有些游移,但是也是相信顾如是对青瑶这丫头的纵容的,只以为大夫人那里真的有什么事需要青瑶去处理,心中还有些隐隐的嫉妒。 二夫人把她送来大房,为的就是让她监视大房的一举一动,要知道大房的情况,去大夫人哪儿,可比在小姐这里方便多了。 不过萧见素那女人精明,没有顾如是来的好骗,自己要是过去了,还不一定能骗得了她,或许没多久就会露出马脚,这么想来,自己安安稳稳待在顾如是的院子里,或许也是件好事。 “大夫人那里有那么多人,什么事还得从咱们的院子里抽调人手过去。”红湘笑了笑,装做不经意地问道,青瑶也从惊喜中回过神来,好奇地看着自家小姐。 “我也不清楚,似乎是和二房的郁姨娘有关吧。” 顾如是抚了抚额,装做随意地说到,“总之和咱们没什么关系青瑶,你过去后只要听好萧嬷嬷的话就行了,别的不该说的话别说,这萧嬷嬷,可没你家小姐我好说话。” 顾如是的余光看着不远处的红湘,又很快收回眼神,点了点青瑶的额头,对着她提点道。 “萧嬷嬷!”青瑶原本还在哪儿得意呢,一听自己是要去萧嬷嬷手底下做事,整张脸都囧成了苦瓜,心底的苦水蹭蹭蹭玩外冒。 可谁让这是小姐的抬举呢,青瑶就是再不乐意,也只能苦着脸认下了。 碧袖看着一旁苦瓜脸,早就没有了刚刚得意模样的青瑶,忍住想要笑的冲动,把裁好的白色绢布拿来,帮着青瑶一块把顾如是受伤的脚踝包扎好。 一主两仆其乐融融,红湘则是沉浸在顾如是刚刚的那段话里。 郁姨娘!看样子还是得早些和二夫人通通气才成啊。 顾如是看着红湘若有所思的模样,脸上的笑意,顿时更盛了。 ***** “你说要求娶老夫的孙女,这事我不同意。” 此时顾广成的营帐里一共坐着三个人,除了他自己,还有长媳萧见素,以及后来求见的南王卫邵卿,剩下站着的都是几人的心腹。 顾广成本来就因为今天发生的事心情不好,听了卫邵卿的来意,顿时就拉下脸来,气的仿佛一个黑炭。 “顾老,今日的意外,在下不得已唐突了顾大小姐,现在外头的流言蜚语沸沸扬扬,只有我们两家联姻,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而且我给府上的聘礼很有诚意,还请顾老过目后再考虑考虑。” 卫邵卿毫不在意顾广成的拒绝,毕竟一开始,他也没有想过能轻易促成这桩婚事。他对后头的绝影眼神示意,绝影微微额首,朝着顾广成走去,在到距离他三步之外的地方时,顾广成后头的护卫上前接过他手上的东西,警惕检查一番,才递到顾广成手里。 不是他小心,而是这种时候,即便他和南王早就有了暗中的交易,对方也依旧是他需要警惕的对象。 这份单子是在红纸上写的,就和一般的聘礼单子没有任何区别,上头罗列的一件件珍宝对顾广成来说没有任何诱惑力,这些东西,怎么可能让他拱手就将孙女送出去,他老头子的眼皮子还没这么浅。 顾广成心里有些不屑,不过直觉告诉他,依照卫家小子的心智,绝对不会认为光凭这些就让他松口,难道,这里头还有什么玄机? 顾广成抬头看了卫邵卿一眼,看着他轻松笃定的表情,皱了皱眉,接着往下面看去,直到看到最后几行,稍微停顿了片刻,瞳孔瞬间缩小。 萧见素一直都在观察着公公的表情,看他如此模样,心中也免不得有些疑惑。 “阿父,可容我一观。”箫见素的提议不算唐突,毕竟顾如是是她的女儿,对方的婚事,她这个当娘的自然有话语权。 顾广成只是犹豫了片刻,还是让身边的人把那张单子递到了萧见素的手里,因为观察了他刚刚的神色,萧见素干脆就从礼单的最后开始看起。 看着那几行字,萧见素很快就明白了公公的顾虑。 “说起来,咱们顾家和卫氏皇族也是姻亲,哟哟还得称南王一声舅舅,长辈看到晚辈有难,即便有了些亲密接触,想来外界也不会多有揣测。” 萧见素的吃惊只是短暂的,她很快就收拾好了表情,将礼单放在一旁,对着卫邵卿笑盈盈地说到。 这一声舅舅让卫邵卿的脸色稍变,他最不满的就是自己和呦呦将近八岁的年龄差距,对方还那么小,即便定了亲,他也得过很久才下的了嘴啊。 “我和卫氏皇族的关系众人皆知,我看呦呦不必叫我舅舅,还是跟着容苍,叫我一声哥哥就好。”卫邵卿的脸色有些苍白,只是这眼尾双颊处却奇异地泛着些许红,更显得他妖冶莫测。 萧见素差点被对方的厚脸皮震惊,再好的涵养都快破功了。 “呦呦性子顽劣,还是孩子脾气,南王的身体不好,恐怕受不了呦呦的玩闹。”顾广成婉转地提醒,就卫邵卿那身子,即便给的利益再多,他也担心孙女一嫁过去就守活寡啊。 卫邵卿的眼神暗了暗:“顾老放心,早在半年以前,我手下的人就已经找到了孙阎王,我身上的毒,只要再过些时日就可彻底解除。” “找到孙阎王了!”顾广成大吃一惊,先是一喜,接着就气的牙痒痒。 好个卫氏小儿,前些日子说起这事还假装没找着,自己还夸下海口帮着找人,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在演戏呢,顾广成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兹事体大,还望顾老谅解我的隐瞒。”卫邵卿自然知晓对方的不满,只能苦笑着解释,“但是顾老放心,只要你答应我和呦呦的婚事,我可以保证,从今天起,麒麟军将是青龙军最好的盟军,终此一生,我只会有呦呦一个女人。” 卫邵卿本来就对别的女人不感兴趣,要不是这次的重逢,估计他这辈子也不会想着娶哪个女人过门,给出这个承诺,自然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不得不说,这一点很大程度上戳动了萧见素的心,比起那个礼单上的东西,更加打动她。 卫邵卿的眼神丝毫没有闪躲,笑着和萧见素对视。 “这件事老夫说了不算,外头的那些流言蜚语说了也不算,横竖有顾家在着,外头的人嚼几下舌根,还能对呦呦怎么样不成,只要是她喜欢的,老夫捆也要把人捆来和她拜堂,但是要是她不喜欢的,给老夫再多的东西,老夫都不为所动。” “南王要是有心,那么就自己去求呦呦的同意吧。” 顾广成说下这句话,其实已经代表他的松口了,卫邵卿自己去求顾如是同意,那首先就得有接触的机会啊,现在顾如是身边一定都是顾家的暗卫,他想要和她接触,最先得过得,就是顾家家主这一关。 不得不说,他刚刚的那个承诺,不仅仅打动了萧见素,也打动了顾广成。 卫邵卿不是个笨的,顾广成隐藏的意思他自然是明白了,离开的时候他并未将礼单拿走,显然是对自己胸有成竹,直到走出帐篷,才微微的有些犯难。 之前的事,他估计是把小姑娘给惹炸毛了,这下子想要让那丫头松口,恐怕还有的磨啊。 卫邵卿笑了笑,眼底的兴趣却更盛了。 他朝不远处一直站在那儿,不知出现多久的卫颐笑了笑,张了张嘴,不知说了什么,不远处的卫颐看着唇语,衣袖下一直转动的大拇指的扳指瞬间就变成了几块碎块,刺到掌心。 鲜血顺着卫颐的手掌往下滑落,他却不觉得痛。 卫颐扯了扯嘴角,同样朝卫邵卿笑了笑,两人眼底的势在必得,只有他们对方才看的懂。 52.郁姨娘 “主子,要不要查查这四皇子和顾家大小姐之间的......”绝影跟在卫邵卿的后头, 忍不住开口提议道。 这些日子的一幕幕他也是瞧在眼底的, 且不论两人之间到底是和关联, 就是四皇子那次夜探顾如是闺阁一事, 就足够证明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 绝影是希望主子能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但是并不想让自家主子,还没成亲呢, 头顶都蒙上一层绿色的阴影。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卫邵卿给打断了。 呦呦和卫颐之间的关系的确不简单,但是看上去, 似乎更像是卫颐一厢情愿,呦呦眼底的厌恶, 卫邵卿自认自己不会看错, 可是他要是没记错的话, 似乎在那次的雅苑贤集, 两人才第一次相遇。 还是他们如他一般, 在外界不知情的情况下,其实已经有过接触了,这一点, 卫邵卿也无从考据。 不过,即便这样, 他也没有要追根究底的意思, 别说现在呦呦那样厌恶卫颐, 就是她喜欢她, 只要他想,他也会把她的心重新夺回来。 “咳咳咳——” 卫邵卿又咳嗽了几声,他瞧着不远处那顶红顶白身的帐篷,眼色暗了暗,现如今,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之所以刚刚会给顾广成那样的承诺,除了的确对那姑娘起了兴趣外,其实更多的,还是出自利益的考量。 顾家嫡长女,还是一个备受长辈宠爱的女孩,这其中包含的分量,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上的。 卫邵卿是理智的,现如今,他对顾如是的那点喜欢,还不足以冲昏他的头脑,不过到了将来,那一切又都说不准了。 ****** 好好的一场狩猎因为刺客一事,潦草收场。顾家的护卫队搜查了整片查卡山,只可惜,那群忽如其来的刺客仿佛原地消失一般,除了那一地的尸体,山上再也找不到他们丝毫的踪迹。 那些刺客的服饰是最简单的黑衣蒙面,没有丝毫的标识痕迹,身上没有辨别身份的刺青,所用的武器也是最简单的款式,没有任何指向性,整个案子仿佛陷入了一片谜团,没有任何可以抽茧剥丝的缺口。 现在营帐的守卫更加严密了,而且出了这样的事,再次上山打猎显然变得不那么现实,除了留守部分人手监视着下山的几个路口,剩下的人都选择打道回府,重新返回上虞。 “小姐,老夫人让你赶紧过去福庆堂,据说大老爷和夫人也都过去了,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紫竹匆匆忙忙走了进来,对着顾如是说到。 此时她们才刚从卡沙回来,东西还没收拢好,长途跋涉,正是最疲累的时候,不知那江文秀又要搞些什么事,将她们叫过去。 “祖父呢?”顾如是皱了皱眉,疑惑地问道。 “据说所有的主子都过去了,似乎是为了郁姨娘的事。”紫竹也不太清楚,这些日子,她是负责留在漪芳园看守的,自然知晓二房的郁姨娘流产的事,二老爷还为此匆匆忙忙从卡沙赶回来,就是为了找出害的郁姨娘流产的真凶。 只是那件事应该也只是二房的事,为什么要把他们大房的主子一块叫过去,这点,紫竹就不太清楚了。 “好,你和来传话的下人说一声,我换身衣裳就过去。”顾如是隐隐猜到了那女人想要做些什么,了然地点了点头。 横竖没什么好事发生,干脆就让她等着吧,照她对娘亲的了解,恐怕也会先舒舒服服泡个澡过去,可不会被那老太太牵着鼻子走,她想干嘛,都照着她的想法做。 顾如是猜的没有错,江文秀虽然早早派人来通知,不过不仅仅是大房的几个主子,连老爷子顾广成都是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姗姗来迟的,江文秀那脸气的都快发僵了,可有什么办法呢,连老爷子都不给她这个脸,让继子一家又如何看得起她呢。 想要发火,也没个合适的理由。 “我这老太太请个人还真没多少人当回事,要是想要请你们来吃炖饭,怕是饭菜都凉了。”江文秀冷着脸,吊着眉,对着顾远舟夫妇冷哼一声,又瞪了眼装做无辜的顾如是,很是不满。 “行了,老大媳妇他们才刚刚从外头回来,本来就够累的了,还要被你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叫过来,就不兴人家稍稍休息会儿,洗个澡换身衣服。” 顾广成的一句话就把江文秀的那点指责驳了回去,隐隐还透露一丝指着,好像是江文秀这个继母不慈似的。 “老二媳妇和如意他们难道不是刚从外头回来,她们怎么就一早的过来了。”江文秀对老爷子维护老大一家很是不满,即便她早就知道了顾广成就是个偏心眼的,心里还是酸痛,忍不住又念叨了一句。 “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能一样吗,老二媳妇小时候是吃过苦的,没那么娇贵,老大媳妇是萧家的长女,从小就是金尊玉贵的娇养长大的,呦呦更是我们顾家的掌珠,从来就没有受过什么罪,这来回的奔波,对她们来说都是件吃苦的事,要是真不给你脸,今个儿就不会过来了。” 顾广成有些不太耐烦地说到,这话一出,不仅仅是江文秀,连带着吃过苦的卫琼英的脸都黑了。 这叫什么话,就萧见素和顾如是是宝,受不得罪,她卫琼英和顾如意都是草,耐操耐磨,不怕累。 卫琼英母女气的牙痒痒,对老爷子的偏心眼有了更加直观的认识。 顾如是却在一旁看的双眼泛光,果然这就是权势的好处,你看看,只要你有绝对的地位,即便你说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也没人会说太阳是从东边出来的。 就像现在,江文秀和卫琼英气的半死,可就是这样,都不敢对老爷子的话发表别的意见。 “说吧,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如果没有大事,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的,大伙也都回去歇着吧。” 顾广成喝了口茶,皱了皱眉,又放了下来。 他最喜欢的茶叶是苦丁茶,爱的就是那苦涩的味道,清神提气,这一点,几乎家里的人都知道,往日去大房的院子里的时候,大儿媳妇都会特地让下人给他专门沏好茶备着。 当年婴婴还再世的时候,也和他一般,爱喝苦茶,说苦茶好,茶越苦,显得日子越甜,只可惜—— 顾广成从往昔的记忆里回神,看着面前摆的那一杯花茶,似乎还加了点蜜,甜滋滋的味道,喝着就让人倒胃口。 江文秀口口声声爱慕他,实际上,她喜欢的从头到尾只是顾家宗妇的位置。 顾广成掩去眼底的不屑,看着江文秀的眼神,越发的有些不耐。 可惜江文秀看不出来,在她看来,那苦丁茶有什么好喝的,况且那还是那个女人最爱喝的茶,自己的院子里,不允许有任何一样和那个女人有关的东西出现,花茶,普洱、龙井.....她一样样的试,人的口味终归是会变的,迟早有一天,老爷子会发现别的茶的美,彻底抛弃那苦涩的苦丁茶。 心思敏捷如萧见素,江文秀的那点小心思她自然是看的出来的,只能说江家虽然在文人界颇有地位,可是在教育家中女眷一事上,过于墨守成规,教出来的女儿,鲜有出色的,一个个的眼界拘泥在后院之中,为了这么一点点的小事,惹得老爷子不快,也不知道她那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萧见素惬意地抿了口有些过分甜腻的花茶,想起江家嫡系这一代唯一的女儿江白禾,她似乎和江家的那些女眷都不太相同,是个有想法的孩子。 有想法好啊,身为庶女,没点想法怎么能混的出头,可是有时候想法过于活络,有那脑子想,却不一定有那命去享。 “来人,把那些个人带上来。” 江文秀现在性质正旺呢,好不容易抓到了大房的把柄,在老爷子面前扯下他们伪善的面具,怎么肯这样简单地将人放回去。 她对身边一个长相刻薄的老嬷嬷叮嘱了一句,那老嬷嬷阴森森地看了顾如是一眼,转身出了福庆堂的正堂。 几乎没过多久,几个下人被捆成粽子送了进来,还有一人,和那些下人都不太相同,她的额头绑着白色的抹额,面色苍白,裹着厚厚的披风,被下人搀扶着进来。 弱柳扶风,一步三喘,这不正是那个滑了胎,此刻应该在自己的屋子里,做着小月的郁姨娘。 顾如是起了点兴致,看了看上头难掩喜色的江文秀,觉得今天怕是有好戏要瞧了。她想要借着这件事攀扯一下大房,恐怕到时候没有攀扯上,不说,还要偷鸡不成蚀把米喽。 53.黄雀 “迎柳你说。” 江文秀看着一群人进来,面带丝丝得意的朝一旁的萧见素看了眼, 见她没有丝毫反应, 神情淡漠地喝着花茶, 似乎对此一点都不为所动, 心中愤恨, 觉得这女人实在是太会演戏,可是想着自己这一方已经证据确凿, 今天定能让大房灰头土脸,顿时就又开心了起来。 她看向刚刚被几个仆妇推搡着进来的小丫鬟,那个小丫鬟似乎是受了不少的刑罚, 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还透着不少血渍, 整个人虚弱狼狈。 迎柳是郁飞仙身边的一等丫鬟, 作为姨娘, 郁飞仙能配两个一等丫鬟, 四个二等丫鬟, 三等和扫洗的婆子额干,没有定数。 她和那个在郁飞仙滑胎后就自尽的丫鬟扶风一样,都是顾远桥给的人, 原本以为顾远桥是为了防着卫琼英下手,才将自己的心腹丫头送到了郁飞仙的身边, 哪知道还是中了别人的道, 看情况, 那扶风似乎早就已经被人收买了, 指使郁飞仙滑胎的药,就是她亲自端过来的。 “先等等。” 顾如是打断了迎柳要开口的话,面带丝丝不解地看向了坐在上首位置的江文秀。 “这是大人的事,大姑娘作为一个晚辈还没有你插嘴的份,你现在这样,未免也太没规矩了。” 江文秀已经听大儿媳妇讲了这个孙女在绥阳对她的奚落,忍住心头的不悦,将以往叫习惯的称呼大丫头改成了大姑娘,就怕顾如是在她身上也来这么一出,惹来老爷子的不满,转移了自己今天把大家一块叫过来的重点内容。 “真是奇怪,下人来报信的时候说是因为这件事和我们全家人息息相关,才叫我们悉数到场的,怎么现在听祖母的意思,这事似乎又和我没关系了,正好我现在乏了,是不是能回去歇歇了。” 顾如是巧目倩兮,冲着一旁的祖父撒了撒娇:“祖父,这一路上坐马车我全身的骨头都酸了,既然这事和我没关系,不如就放我回去休息吧,横竖也也插不上话,光听着怪没意思的。” 萧见素听着闺女的话,眼中带了点点笑意,公公那天的话提点的对,自己光想着培养出下一个萧见素,却忘了,闺女的性子本来就不似她,硬是照着她学,反倒不伦不类,她的哟哟完全没必要学那些东西。 “既然这样......”顾广成显然也听出来这是孙女在怼继妻呢,很给面子的就要开口,江文秀见状,赶紧把话给拦下,这大房的死丫头要是走了,这戏还怎么唱啊。 “大姑娘有什么想问的就说吧,至于要回去歇歇,就等这件事处理完了再说吧。”江文秀说的咬牙切齿,心里暗恨,她倒要看看,等她戳穿了她们大房的真面目,那贱种还有没有想睡觉的心情。 “祖母这么火急火燎地把我们叫过来,也没说清楚是什么事啊,而且郁姨娘不是在做小月吗,怎么也出来见风了?” 顾如是状做不解,“如果是为了查郁姨娘小产的事,似乎和我们大房没什么干系吧,横竖就是二房的内务,为什么要把全家人都叫过来,劳师动众的。” 顾如是甜甜地冲一旁的卫琼英笑了笑:“如果是二伯娘没什么能力找到凶手想请娘亲帮忙的,说实话,我也挺好奇到底是谁那么歹毒伤害一个还在腹中的孩子,如果查出来是哪个拈酸吃醋的女人干的,我看趁早把她赶出去,现在敢在庶子的身上动手脚,没准哪天就心大地在容锦堂弟身上下手了,二伯娘你说是吧。” 卫琼英的手一抖,看着顾如是眼底的一片澄澈,勉强扯了扯嘴角:“大姑娘说得是,要是查出来是谁下的手,我想阿父首先就不会让那样狠心残害顾家子嗣的女人在顾家待下去。大嫂,你说是吧。” 卫琼英的心里其实还是有些疑惑的,毕竟当初她让对方下的药药效可没这么强烈,算算时间,她肚子里的孩子会在喝完药的第二天才滑落,那段时间里,郁飞仙接触的东西也多了,吃过的喝过的东西更是不知凡几,所有的痕迹都被清扫干净,谁还能找出她的把柄来。 而且扶风是她好不容易培植起来放在顾远桥身边的亲信,她还不想这么早就把人折在里头。 她回来之前,就赶紧传信给了府上的人,或许是扶风一不小心将药的剂量下重了些,偏偏那郁飞仙这一胎的胎像又不是特别稳,两者相加,这才导致这郁飞仙刚喝完药,当下就血流不止,硬生生滑了胎。 幸好,她手上还有扶风那丫头的把柄,她乖觉地自尽了,而自己留着的那些后手也发挥了作用。 卫琼英一想到自己当初做的那些布置,就略显轻松地舒了口气,心中笃定了不少。 “这趟叫大家过来,就是想要把这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咱们顾家的子嗣本就稀少,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毒手趁着老爷你不在家那样肆无忌惮,要是不查清楚,恐怕日后对方会更加嚣张,到时候,顾家的子嗣危矣。” 江文秀面上悲痛,顾如是颇有些嗤之以鼻,就二房的那些莺莺燕燕,这些年流掉的没保住的恐怕一个巴掌都数不过来了,这次她到是激动了,还不是因为以为抓到了他们大房的把柄,嘚瑟地太过,憋不住了。 “既然这样那就看看吧,祖母说的是,这样的人在咱们顾家呆着实在是太危险了,要是查出来,一定要让二伯把人给赶出去。” 顾如是点点头,略带催促地朝着江文秀说道:“既然这样,祖母你赶紧问吧,别耽搁时间了。”看那无辜的模样,仿佛刚刚打断江文秀的不是她,而是江文秀自己一般,顿时又把江文秀气了个半死。 “迎柳,还不把你所知道的事情从头到尾原封不动地讲一遍,要是有丝毫隐瞒的地方,想想你的家人,别让他们为了你这么一个不孝女,丢了性命。” 江文秀的脸色一变,带着些许狠厉看向下头跪着的迎柳。 “呜呜呜——”一群被绳子捆起来的下人,嘴巴里塞着布,呜咽着被推搡到大堂外,那些人,正是迎柳的父母,兄弟和侄子侄女。 迎柳是家生子,在郁飞仙肚子里的孩子流掉之后,作为最大嫌疑的丫鬟扶风同室之友,迎柳就被抓了起来,严加拷打,她的家人也不例外,都被牢牢看顾起来。 “那天下午,我和扶风照老太太的吩咐,一起去大厨房端安胎药,期间,我因为内急,离开了片刻,这中途,一直都是扶风负责看管着汤药,我就离开了一炷香的时间,等我赶到的时候,就看到扶风好大小姐身边的丫鬟紫竹起了争执,还差点把药打翻,之后,之后药熬好了,就由我和扶风一起端着回了郁姨娘的院子,然后扶风端着药进了姨娘的房间,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拿着药碗。” 迎柳带着哭腔,哽咽着讲着那天发生的事,可能是因为这些日子里在拷问之下重复了太多遍的缘故,几乎没有思考,顺畅地将当天的场景复原。 “大概在一盏茶之后,姨娘唤人,我正想去端药碗,扶风抢先一步进去了,再,再然后,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就保不住了,当初那个盛了药的瓷碗早就已经清洗赶紧,扶风,扶风也被发现在房内上吊自尽了。” 迎柳说完痛哭匍匐在了地上:“这件事和奴婢真的没有丝毫关系,望老爷夫人明察,奴婢是无辜的,奴婢的家人更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迎柳说起当天的场景,至今还心有余悸,郁飞仙似乎也被戳到了痛处,想起自己那个被害死的孩子,忍不住泪如雨下。只是在这大堂之上,哪有她这个低贱的姨娘说话的道理,只敢默默拿着帕子拭泪,加之那苍白憔悴的脸色,更是惹人怜惜。 顾远桥看着爱妾,心痛如绞,更是恨毒了那个背后下手之人。 他恶狠狠地瞪了大房的众人几眼,卫琼英自然没有错过他的这个眼神,知道自己卖下的暗棋估计是奏效了,一切都向着她计划的方向发展,这些日子的郁气一扫而空,激动地控住不知自己的心情,就想大笑三声。 顾如意隐隐也是知道些的,她的手指紧紧攥着帕子,面上的激动,几乎是长点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顾如是看着二房母女的模样有些疑惑,就算是把锅送到了他们大房的头上,也不用这么喜形于色吗,连最基本的情绪都控制不住? 她总觉得有些怪,难道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娘亲在她们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这简直,简直是大快人心! 顾如是抿了抿唇,借着手帕擦拭嘴唇上的茶渍的动作掩盖住了脸上的笑容。 “如果这贱婢的话属实,大丫头,把你院里的紫竹叫过来问问话,看看那丫头怎么说。”江文秀的脸色严肃,一时得意,又叫回了大丫头,不过都到这份上了,她也懒得改了。 好戏终于要上场了,到了这个时候,顾如是居然隐隐地有些激动。 螳螂自以为自己把蝉给捕住了,却不知道,后头还候着一只黄雀呢,可悲可叹。 54.真相大白 “紫竹,迎柳那丫鬟说在郁姨娘滑胎的当天, 你曾经和看着安胎药的扶风发生争执, 甚至差点打翻药汤, 可有此事?” 紫竹算是顾如是身边最没有存在感的丫头了, 她是德善堂收养的孤儿, 一出生爹娘就死在了一场疟疾中,作为一个拖油瓶, 爹娘两边的亲人都不肯抚养她,将她丢在了德善堂的门口,是萧见素收养了她, 并且在顾如是十岁的时候,将她送到了顾如是的身边。 说起来, 这些个大丫鬟里, 紫竹是最沉稳的, 许多事情, 顾如是都放心交给她去做, 而且紫竹从小就受到严苛的培养,心性坚定,往常小姐闺房里常常发生的丫鬟间的争风吃醋也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确有此事。” 紫竹皱了皱眉回答道, “那日奴婢正在和厨房的刘婆子核实小姐这个月还未用尽的份例,以及小姐从查卡狩猎回来之后的膳食单子, 谁料那扶风对小姐出言不逊, 说小姐的膳食奢侈浪费, 奴婢和她争执了几句, 扶风一时气不过,还和奴婢动了手,可能是在奴婢闪躲的时候碰到了那罐汤药,这一点,厨房的刘婆子可以给奴婢作证。” 紫竹没有丝毫惊慌,有条不紊地将那日发生过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江文秀隐秘地笑了笑,紫竹话音刚落,就迫不及待地对着一旁的丫鬟婆子吩咐到:“赶紧把厨房的刘婆子带来。” 或许是太过兴奋,手指还微微颤抖,脸色微微涨红。 “拜见老爷,老——”刘婆子低着头弓着腰,慌慌张张进来,看着这一屋子的主子,两腿战战,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还没说完话,就被心急的江文秀打断。 “行了行了,我问你,郁姨娘滑胎当日,扶风和大姑娘身边的紫竹是不是发生了争执,你可曾看到事情的起因经过?”江文秀颇有些焦切的问道。 “看,看到了。”刘婆子攥紧一角,说话有些疙疙瘩瘩。 “那日紫竹姑娘取笑扶风从二老爷身边被贬到一个姨娘的身边,虽然从当初的二等丫鬟升为了一等丫鬟,但是这地位却降低了,说扶风伺候一个低贱的姨娘,将来她就是能平安诞下顾家的子嗣,也只是低贱的庶子,比不上大房的几位少爷小姐,扶风气不过,和紫竹姑娘起了争执,还被紫竹姑娘打了一巴掌,差点撞翻药汤。” 那婆子低着头,不敢看紫竹诧异地眼神。 “你胡说!”刘婆子说完话,紫竹立马反驳。 “大胆,这里还没有你一个丫鬟说话的分,来人,给我掌嘴。”江文秀,猛地一拍桌子,对着身边那个刻薄的老嬷嬷吩咐到。 “慢着。”萧见素怎么会允许江文秀在这个时候动她的人,那岂不是彻底定了紫竹的罪吗,“事情到底是紫竹说的那般,还是刘婆子说的那般都还没定数吧,老夫人现在动手打人,外人看来,岂不是要屈打成招。” 萧见素的眼神平静,看的卫琼英越发来气。 “娘,大嫂说的对,现在还是找到还是郁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卫琼英一脸贤惠地宽慰道,打一个丫鬟有什么用,她想打的,可是萧见素那张永远高高在上的臭脸。 “哼!”江文秀狠狠剜了萧见素一眼,等会有的是让她哭的时候。 “来人,传仵作。” 一个矮瘦的小老头战战兢兢地跪在大堂中央:“小人在帮丫鬟扶风验尸的时候发现,她的脖颈出有两处勒痕,其中一处的勒痕稍稍细些,显然是被人勒毙后装做自尽的模样,悬于梁上的,并非自尽。” 仵作说完,江文秀脸上的兴奋之色显然更明显了:“扶风不是自尽,这么一来,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幕后的指使者杀人灭口,还有一种,就是有人蓄意栽赃嫁祸,将视线转移到扶风之上,如果是后一种,那么唯三和药罐接触过的几人,都有下毒的嫌疑。” “大儿媳妇,为娘的也不能包庇你,而是紫竹那丫鬟既然牵扯到这件事里头来了,那必须要彻查,你别怪娘不讲情面了。” 江文秀看了看边上的顾广成,眼底闪过一丝恋慕:“老爷,就在刚刚所有人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派人去搜查了紫竹那贱婢的屋子,如果真的是她下的毒,或许能查出点什么眉目来。” 江文秀的先斩后奏让在场的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变,一部分是欣喜的,一部分是羞恼的。 “啪——” 顾如是想也不想就摔了手上的碗,摔的方向也不巧,正好砸在那刘婆子的脑袋上,她一生哀嚎,捂着脑袋,鲜血不断地从指缝中流出。 “我的漪芳园什么时候是阿猫阿狗都能进的了,别说现在还没证据,就是证据确凿了,起码也得只会一下我这个主子吧。” 顾如是凤眸圆睁,仿佛冒着火般,万分不满地看着上首的江文秀。 “大丫头,特事特办,要是告诉了你,万一惊动了那幕后的黑手,毁灭证据怎么办,你刚刚不是也说,要揪出那个藏在顾府之内的歹毒真凶吗,现在只是查查你一个丫鬟的屋子,有什么好羞恼的,难道......” 江文秀的眼底带着讥讽,意有所指的,仿佛顾如是就是那幕后真凶一般。 “祖母这话好笑,只是一个婆子的片面之词,你就派人搜我的漪芳园,那要是万一有那碎嘴的婆子说二叔其实是你和哪个野男人的奸生子,那祖父岂不是直接可以挥刀把人砍了。” “放肆!” 江文秀的声音尖利可怖,整个人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手指直直顾如是,气的仿佛快晕厥了过去。 这大小姐的胆子还真是大,什么话都敢说,什么野男人,什么奸生子,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不过人心都是爱看热闹的,不少丫鬟婆子即便知道大小姐这就是气话,气老夫人不经小姐同意,就让人去搜漪芳园,可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老太爷和二老爷好几眼。 似乎二老爷长得的确和老爷有几分不似,可是真要说起来,那郁姨娘生的三少爷,还是很像老爷子的。 不少顾家的家生子,老一辈的奴仆开始算起了二少爷的生辰,似乎是在老夫人嫁进来的第八个月降生的,对外说是早产,那时候,就有些风言风语,有的说是老夫人在嫁进来之前,就和老爷有了收尾,还是在先夫人的灵堂上勾搭上的,也有传言,是江家小姐不检点,在嫁到顾家之前,就已经有了相好,早就不干不净了。 那时候,因为这些留言,老夫人发了好大一场火,打杀了不少说闲话的下人,倒是老太爷,一直都没有出面澄清过,因为老夫人的杀鸡儆猴,那些说闲话的人渐渐没有了,又过了这三十多年,大伙也渐渐忘了这件事,今天被小姐这么一提,那些老仆人忽然又想起来了,这活泛的心思,蠢蠢欲动。 “呦呦,你这话太没规矩了。”顾广成瞪了孙女一眼,他虽然不喜这江氏女,但是更不想做活王八,只是看着孙女委屈的小眼神,这心里顿时就又软了。 “回去给我抄一遍女训,送去我书房。”女训是这个时代对女子的闺阁劝言,通篇三百多个字,世家女子是不爱看那什么女训的,也就那些迂腐的文人墨客,喜欢江自己的女儿照着女训,养成那些没有脾气,只会听男人吩咐的精致傀儡。 不过除了女训,顾广成也实在是想不起来,还有哪本书能比这本册子更加薄了。 这样的惩罚能叫惩罚吗,江文秀咬紧牙关,嘴巴里弥漫这铁锈味,看着自己心爱的夫婿如此明目张胆的偏心,有史以来第一次后悔,后悔自己当初孤注一掷的决定。 “老夫人,这是从紫竹那丫鬟房里衣柜的暗格中找到的锦盒,里头放着的红花麝香,都是容易导致孕妇流产的活血药物。” 刚刚偷偷摸摸承认不注意离开,带着一群仆妇冲进漪芳园的老嬷嬷趾高气扬地走进来,手上还拿着一个锦盒。 过分的欣喜让她忽视了一个问题,按理即便顾如是没在漪芳园,那里的守卫都是很严密的,没道理她刚刚带人过去的时候,就被几个小丫鬟阻拦了一下,十分便利地就去了大丫鬟紫竹的屋里,甚至那么简单,就带着这罪证出来。 “这正是害的郁姨娘流产的药物。”一旁的大夫上前检查了一下锦盒里的药材,对着上首的顾广成等人说到。 郁姨娘似是悲戚,压低着声音呜咽,仿佛下一刻就会晕厥过去,看的顾远桥的心都碎了。 “大哥大嫂,仙仙和你们什么怨什么仇,你们有什么不满可以冲我来,何必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子,和我们没有出世的孩子。” 顾远桥一脸悲愤,噗通一声跪在顾广成的面前:“还请爹爹给儿子做主,给您未出世的孙子做主。” 人证物证俱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倒要看看老爷子会怎么偏心大哥一家。 不过他忘了,刚刚老爷子也是偏心了,偏心的那么理直气壮。 “哈哈哈。”顾如是捂着嘴笑了笑,现在的氛围那么严肃,她这一笑,顿时就引来了无数人的怒目而视。 “大丫头,那紫竹可是你的人,她敢下手毒害郁姨娘,很难说和你这个当主子的没有任何干系,这时候你还能笑得出来。” 江文秀是发现了,自从那次意外之后,这大房的丫头就疯了,越发没了管教。 “没什么,我就是笑某些人蠢,这郁姨娘的肚子里的孩子和我们大房有什么关系,也不去想想,她这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到底是谁能拿到最大的好处,或许也不是不知道,而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顾如是嗤笑一声:“这紫竹的房间,住着的可不只是她一个丫鬟,我记得红湘似乎和紫竹住一屋吧,只是这红湘,到底是我的丫鬟,还是二婶送来给我的贴心人,我就不知道了,是不是啊,我的好二婶。” 顾如是忽然间转身,纤长的食指直直指向一直没怎么说话,满意地看着事态发展的卫琼英,尤其是红湘这个名字,更是让卫琼英大吃一惊。 “大姑娘莫不是东窗事发,反倒来攀咬我了,什么红湘绿湘的,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卫琼英一副吃惊的模样,仿佛不懂顾如是的意思。 “二婶上了年纪记性不好没关系,侄女我会让你慢慢想起来的。” 顾如是拍了拍手,一群人压着被堵住嘴,满是慌张的红湘进来,一同辈送进来的,还有一些满身伤痕的黑瘦年轻男女和孩子。 “娘——” “奶奶——” 那些人一进来,看到跪在堂上的刘婆子顿时痛哭流涕,“奶,好可怕好可怕,狗蛋差点就见不到奶了。” 刘婆子大吃一惊,她收了二夫人的钱,不是早就把人给远远送走了吗,难道是被大小姐抓回来的?这么一想,刘婆子满眼恨毒的看着一旁的顾如是,她原先想着那些钱足够她的儿子孙子潇洒几辈子了,配上她一个糟践婆子又怎么样呢,没想到,大小姐这么厉害,居然把他们给找回来了。 刘婆子又急又怕,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最讨厌别人这样看我,会让我忍不住挖了她的眼睛。”顾如是上前了一步,凑到刘婆子耳边轻声说道,吓得她一个瑟缩,再也不敢抬头看了。 “说起来你还要谢谢我,我可是你们一家人的救命恩人呢,要不是那天我手下的人正巧撞见了,恐怕你们一家,早就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有些人的钱可不是那么好的拿的。”顾如是看向一旁脸色微变的卫琼英,嗤笑着说到。 “大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刘婆子大吃一惊,看着边上儿子媳妇身上的伤,还有二夫人微微闪躲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老三呢,老三在哪儿?”刘婆子看了一圈都没看到自己最心爱的小儿子,顿时就有些急了,拽着一旁小儿媳妇的衣领问道。 刘婆子最爱小儿子,这个小儿子在读书上颇有天赋,只可惜他们一家子都是奴籍,根本无法入仕,当初她答应帮二夫人做事,未尝没有二夫人答应她,帮他们一家脱离奴籍的条件。 “相公,相公他被二夫人派来的人害死了。”刘婆子的小儿媳捂着脸,痛哭着说道。 “二夫人,你骗我,你说了只要我帮着你指认紫竹姑娘,你就给我钱,送我家人离开的你骗我。” 刘婆子有些癫狂地上前,死命地上前想要锤打卫琼英,她百上那几个丫鬟哪里是一个厨房里做惯了粗活的婆子的对手,刘婆子伸手拽下头上木质的发簪,红着眼就向卫琼英刺去,大有同归于寂的架势。 可惜,卫琼英可是卫忠义的女儿,从小也是习武的,会一点点拳脚功夫,虽然这一点她隐瞒的很好,几乎刘婆子一靠近,卫琼英就装做闪躲,不经意间用手拽住刘婆子的手腕,一个反手,原本朝卫琼英刺去的木簪,直直刺入刘婆子的喉管,顿时无尽的鲜血从她嘴中喷涌而出,瞪大了眼,发出赫赫地声音,朝后头倒去,死不瞑目。 这一点倒是顾如是始料未及的,不过也无碍,左右那刘婆子在死之前,也已经指认了卫琼英这个幕后真凶。 “胡说八道,这刘婆子一定是被你们大房买通,跑来陷害于我的。”刘婆子一死,卫琼英终于松了口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了那鲜红色的血液,她身体里仿佛有一股力量,控制不住,蠢蠢欲动。 “那堕胎药呢,那药总是从你们大房屋子里的搜出来的,这一点作何解释。” 顾如是看着卫琼英的垂死挣扎,笑了笑:“二婶别急,你的好丫鬟不是还在吗。”顾如是拔开塞住红湘嘴巴的帕子,“怎么了,见到你真正的主子不开心吗?” 红湘的脸色变了又变,很快恢复平静:“奴婢不知道小姐在说什么,奴婢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什么二夫人,红湘一点都不知情啊。” 她装做不解,未语泪先流,微微颤抖的身子,仿佛顾如是将她怎么了。 “大丫头,你到底想要闹什么,拿着刘婆子的家人来威胁她改口,你以为这样紫竹那丫鬟的罪孽就能洗清了吗?” 江文秀看事情的走向似乎不受她控制,狠狠瞪了一旁的卫琼英一眼,略带焦虑地冲着顾如是吼道。 “祖母年纪大,不仅脑子不好使,现在连眼睛和耳朵都不好使了,刚刚我有威胁刘婆子什么吗,从头到尾,不都是她和二婶之间的内讧吗,难道只有指认咱们大房的话祖母肯听,指认二婶的,祖母就不愿意相信了吗。” 顾如是略带怜悯地看了一旁的顾远桥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祖母不想查清害死二叔骨肉的真凶呢,比起二叔,反倒二婶更像是祖母的亲生骨肉。” 顾如是那张嘴,气死人不偿命,江文秀听得直翻白眼,比起那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孩子,她更想看到的是大房出丑,左右她也不缺孙子孙女,哪有比大房倒霉,更让她开心的事。 可是现在发生的一切,显然和她事先调查到的不一样,也不知道卫琼英那个女人到底做了些什么,误导了她,现在好了,让大房占了上风,没准自己这二儿媳妇,还得搭进去。 “你说那毒是红湘下的,那时候,她怕是跟着你在查卡吧,难道她有分身术,能飞回顾家下毒。”江文秀有些不满地问道。 顾如是像看傻子一般看着眼前的江文秀:“红湘自己是没法下毒的,但是她可以托人帮忙下毒啊,谁也没规定,坏人都是单打独斗的。” “小姐,这是从扶风和红湘的箱龛里找出来的东西,根据上头的标记,都是皇室御用之物,咱们府上,也就二夫人和二小姐那儿有。” 几个丫鬟匆匆忙忙进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头摆着几个精致的发簪,以及几锭银子。 卫琼英还不至于没心眼到拿着这种明显的东西去收买人心,她算是明白了,自己是计划好了一切,但是还是被萧见素母女摆了一道。怕是在自己沾沾自喜的时候,他们早就已经知晓,并且等着看她的笑话了。 “贱人——” 顾远桥看着侄女奚落地眼神,顿时经受不住,想也不想就甩了卫琼英一巴掌。 “你打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我可是当今圣上的胞妹,堂堂皇室长公主,你算是什么东西。”怒火冲头,卫琼英想也不想就和顾远桥扭打在了一块。 “反了反了。”江文秀一阵胸闷,哪有女人敢打自己的夫婿的,这卫琼英怕是疯魔了,赶紧吆喝着身边的仆妇去把人拉开。 狗咬狗一嘴毛,顾如是看着二房的丑态,这些日子接连的打击的郁闷都轻了不少,不过,他们要是以为这样就结束了,那还是太简单了些。 55.休妻 “先别急着打啊,二婶娘, 你这个贴心的小丫鬟我是消受不起了, 既然她这心在你那儿, 我也就不横刀夺爱了, 你干脆就把人领回去, 就是你不喜欢,给二妹妹也是好的。” 顾如是给那几个把人带来的仆妇使了个眼色, 其中一个模样粗壮的婆子将红湘往前使劲一推,顺道压倒了一旁扭打的卫琼英和顾远桥,一群人扭做了一团。 “大嫂, 我敬你是长嫂,所以一直都忍着, 大姑娘这脾气秉性, 是时候找个老嬷嬷来好好管教管教的, 哪家的姑娘还没嫁人都插手长辈的房里事了, 莫说这红湘丫头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就是那些个搜出来的首饰银锭是不是那些个歹人从我屋里偷出去的还没个定论,你们这样欺负我,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卫琼英气红了眼, 原本想着这次能把大房拉下马,即便老爷子偏心眼, 好歹也能多要些好处, 哪里知道, 还是那萧见素技高一筹。 她可不信这些事都是顾如是想出来的, 背后一定有萧见素这个当娘的在出谋划策。 “放肆。”萧见素皱了皱眉还没发话,顾广成倒是先发了火,猛地拍了下桌几,将那桌几拍得四分五裂,足以看出老爷子力气之大。 “呦呦是老头子一手教出来的,你那一丝,是说老夫教的孙女不好。” 顾广成气的吹胡子瞪眼,他孙女哪里都好,用得着不相干的人指教。 “不是。”卫琼英怨恨老爷子的偏心眼,摆了摆手,想要解释。 “姐姐怨我,完全可以冲着我来,要杀要剐也是不碍事的,横竖我就是个低贱的玩意儿,可是姐姐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孩子,要是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回来,二郎,你放我和元儿走吧,我把你还给姐姐,我怕,我怕要是再留在这儿,连咱们的元儿都留不住了。” 卫琼英的话还没出来,就被郁飞仙打断了。 她本来就是个娇弱的美人,现在还在月子里,皮肤白的仿佛透光,隐隐看得见额头底下的青筋,肌肤塞雪,若不胜衣,眼中泪光点点,捂着脸,就想要离开。 “贱妇,你个毒妇,我要休了你。” 顾远桥见自己的娇妾如此模样,更是恨毒了卫琼英,一开始,他就怀疑这件事是她动的手,可谁让查出来的证据都显示是大房下手,顾远桥原本也想着在这件事上分一杯羹,虽然内心怀疑,可还是默许了他妈的那翻举动,谁知道那婆娘做事那么不靠谱,轻易就让人抓住了把柄,这下好了,他本就偏心眼的爹,这下子更加有理由偏心眼了。 想着爱妾肚子里失去的孩子,想着往些年没有出生的子嗣,顾远桥不受控制地大吼出声,这下子,连原本还想着狡辩的卫琼英都呆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话一出口,顾远桥是后悔的,毕竟这休妻不是件简单的事,皇室再怎么没用,卫琼英好歹也是名头上的长公主,当今圣上的胞妹。 没了那三十万麒麟军,皇家还有二十万军队呢,那卫绍昌不见得疼爱这个妹妹,可是皇家的脸面他还是要的,而且那南王卫邵卿,说起来是和皇室闹翻了,可谁知道,牵扯到整个皇族的名声的事,他不会插上一手。 可是即便想的清楚这些,顾远桥还是忍不住有些心动了。 反正卫琼英这个女人他早就已经厌了,要是能休了他,娶一个世家的女子做继室,既不是更美,他不求对方的身份和大嫂一样尊贵,嫡次女,庶长女,顾远桥都觉得不错。 听了谋士的撺掇,顾远桥一直坚信自己和大哥的差距就在这妻族上,要是自己能从新娶一个,对方背后的势力也能为他所用,只可惜江氏这一代只有一个闺女,还和他差了辈分,萧家有一个萧见素在,定是不会愿意再嫁个闺女来的,倒是许家不错,要是能娶到许家的闺女,岂不是能和萧家抗衡了。 顾远桥做着美梦,却不想想,许家好好的闺女为什么要嫁给他,还是给他做继室。 “胡闹。” 江文秀除了儿子,最疼爱的就是顾容锦那个嫡孙,这一点,即便是顾容元这个庶长孙的出现也无法动摇的,毕竟一嫡一庶,在看中血统身份的古代,是极其重要的,她怎么会愿意自己的宝贝嫡孙,有一个被休弃的亲娘呢。 更何况....... 江文秀垂了垂眼皮,掩去那一肚子的官司,恼怒地对着一旁的儿子吼道。 “这件事还有疑点,怎么能就这样定了二儿媳妇的罪,况且只是一个姨娘肚子里的庶子,没了也就没了,开始是我糊涂了,何必为了那样一个玩意儿劳师动众,这件事,就留给咱们二房自己解决吧,老大家的,你们就都先回去吧。” 江文秀厚着脸皮,推翻了自己刚刚说的所有的话。 “哼!” 顾广成冷哼一声:“什么疑点重重,我看这事很分明,就是老二媳妇看不惯庶子庶女,下的黑手,还想着趁机栽赃自己的侄女和嫂子,搅得家宅不宁。” 现在正是顾家家乱的时候,顾广成可不想在自家的内院后头再来个抹了毒的钉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叮到了自己。 “明天我就上书朝廷,这样的毒妇,咱们顾家消受不起,既然老二也同意,那就休妻吧。”说罢,不理会脸色惨白的卫琼英和江文秀,顾广成站起身,径直朝屋外走去。 顾远桥的心愿得到了满足,哪里会在意自己恨毒了的妻子,搀扶着一旁的爱妾得意的离开,心里却谋划起了自己刚刚的那些想法,想着改日让娘找个机会,和许家通通气。 卫琼英现在别说是身子了,整个心都凉了。 她原本想的好,即便这事爆出来了,左右只是个庶孽,顾家还能为了这么个东西休了她不成,可是谁料顾广成那人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说休,他还真休了,一点辩驳的机会都不给她。 卫琼英的脑袋一阵晕眩,看着淡漠的瞥了她一眼,就和顾远舟携手离开的萧见素,已经顾如是眼底淡淡地嘲讽,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只听得到闺女一声惊呼,再也没了意识。 ***** “你今天的表现还算不错。” 屋里就剩下了萧见素和顾如是两人,对于女儿今天的表现,萧见素做着自己的点评。 “唯独一点,在针对江文秀那女人时,你说的那些话要是传出去,很容易引来外界的非议。”萧见素有些纳闷,那些偷汉子,奸生子的词女儿都是从哪里学来的,顾家是她掌家,自然不会让那些污词入了闺女的耳朵。 只是一想起闺女所说的另一世的经历,萧见素又有些心疼,觉得那辈子闺女受了那么多的罪,那些词保不齐也是那时候学来的,这么一想,心里顿时就更酸了。 “那又怎样,爷爷都说了,我是顾家大小姐,从来都只有别人巴着我的分,哪里还需要我去讨好别人,他们看不惯我,我还不乐意搭理他们了。” 顾如是嘟了嘟嘴,凑到娘亲的边上撒着娇:“大不了娘养我一辈子,我一辈子都不嫁人。” 后头这句,倒是顾如是的真心话,有了那一世的经验,她是真的不觉得嫁人有什么好的,还不如一辈子做姑娘来的快活。 “胡闹。”萧见素高兴女儿和自己的亲近,却也为她这消极的观念而头疼。 老姑娘哪是那么好做的,外界的流言蜚语,将来两个儿子成了亲,媳妇,侄子侄女的嫌弃,她和相公总是会老的,哪里能真正看顾闺女一辈子。 “要是真要嫁,那我就嫁一个模样好的,有权势的。”顾如是知道娘亲的顾虑,满不在乎的说到。 横竖这年头像爹爹一样的好男人找不着,如果一定要嫁,那就嫁一个顶顶出色的。 反正长得丑的要纳妾,长得标致的也要纳妾,没出息的要纳妾,有出息的照样纳妾,横竖都是受不住下半身的,那何必委屈自己找个破烂货呢。 只要不动心,那就不伤心。 顾如是想着,这一世,她就只要个孩子,将来和孩子相依为命也挺好,只要她不犯傻,凭着娘家的权势和夫家的威望,想做什么不行,即便男人的心不在她那儿也无所谓,她只要给她一个孩子,管他三妻四妾,管他在外头做什么,只要不威胁到她的地位,两人相敬如宾,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萧见素有些心疼于女儿对婚姻的悲观,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听着闺女这择婿标准,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南王那张极其出众的脸,以及他背后所代表的势力。 56.离间(捉虫) “呦呦,你?” 萧见素正想问出口, 可是看着闺女那张脸, 犹豫了片刻,终究没有发问。 南王是忠是奸还不是定数, 虽然现在看来似乎是倾向于他们这一派的,可难保藏有别的不为人知的心思,呦呦虽然现在在成长, 可是总体上看来还是太过单纯,论智谋心计,是个她都比不上一个卫邵卿。 作为亲娘, 萧见素还是想着,自己的闺女也能收获一份和自己以往完美的感情, 能和结发丈夫相濡以沫, 养育几个孩子,快乐的度过一生。 而卫邵卿,显然不是那种能平淡生活的男人。 他的身份, 注定着将来还有诸多诡谲莫测的风波等待着他,而这一切,都是她不想要呦呦掺和进去的。 “娘,你怎么了?” 顾如是好奇地看着娘亲欲言又止的模样, 疑惑地问道。 “没事,娘就是想要问问你, 你对南王, 是什么看法。” 萧见素思来想去, 还是想问问闺女的看法,万一闺女对那南王有什么意思呢,毕竟对方的皮相着实是好,如果真是这样,这里头未必没有可以筹谋的地方。 毕竟这南王和卫颐,是一个天一个地,世家大族联姻,都有自己的利益考量,这不仅仅是为了家族,也是为了孩子,门不当户不对的感情源于一时的激情,来的快消散的也快,有时候并不是双方长辈势力,而是这一点,的确是感情间的一道天堑。 萧见素不止一次庆幸,自己的萧家嫡小姐,而自己恋慕的男人,正巧是顾家的嫡长子。 恰到好处的感情,加上利益的权衡,才是让这段姻缘更加牢固缺一不可的重要因素。 自己的闺女做娘的看来自然是哪哪儿都好,再好男人都般配不上,至于卫邵卿,也算是适婚年龄里,为数不多能让萧见素高看一眼的。 唔,稍微还是老了点,萧见素幽幽想着,不过年纪大会疼人,如果闺女真的喜欢,这也不是什么劣势。 “娘,我和南王可什么都没有。” 顾如是想起山上那一幕,顿时羞红了脸,连耳垂都泛起了红,摆着手,那模样,不像是在说没什么,倒像是在说有什么。 “我一点都不喜欢他,而且再说了,卫颐还没解决,娘让我哪里来的心情嫁人。”说到卫颐,顾如是立马从刚刚微微羞恼的心情中清醒,咬着唇,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但是直觉告诉她,今天的这一幕幕,除了二婶在后头捣鬼,绝对也少不了卫颐的手笔。 她不知道他从在什么时候重生的,也不知道,后世他所发展的那些势力,在现在,是不是又被他原封不动复刻,甚至,有了上一世的经验,会不会,他私底下的势力,发展的比上一世,更加规模宏大。 顾如是咬了咬唇,忽然眼前一亮。 “对了,娘,你让手底下的人去查查有没有哪些铺子,上头的徽记用的是白荷。” 顾如是记起来,因为江白禾那女人最爱的纹样都是白荷,因为这和个花卉和她的名字十分相似,江白禾那女人面上柔弱和善,实际上刚愎自负,唯我独尊,事事争先,最看不惯的,就是有人压了她一头。 她隐隐记得,江白禾有一次心血来潮来到摄政王府羞辱她的时候,曾经和她说过,他最爱的男人,时时刻刻心里想的都是她,即便是私底下的势力,所采用的徽记,都是她最爱的白荷。 从那以后,荷花就成了顾如是最讨厌的花卉。 重生到现在,这么重要的事她居然给忘了,顾如是气的想要拍拍自己的脑子,虽然不知道重生一世,卫颐会不会改变这个习惯,可是再怎么说,这也是一个突破口啊。 要知道秦楼楚馆,酒肆茶庄是最能收集消息的地方,就连顾家,在晋国也有好几家自己的情报站。 如果卫颐并没有改变这个习惯的话,对于他们这一方来说,这或许是打击对方的一个小小的突破口。 即便不能从根本上挫伤他,也能恶心他一把。 顾如是其实心底是隐隐有些笃定的,毕竟在她看来,卫颐那么迷恋那个女人,即便重来一世,也是不会有任何变化的。 这倒是一个重要的情报,萧见素表示立马叫手下的人过去查,至于关于卫邵卿的话题,母女两个都有意无意地忽略过去。 ****** “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能那么狠心。” 顾家一间比较偏僻的屋子里,阴暗的房间内,两个身量纤细修长的女子面对面站在一块,稍微高挑点的女子开了口,披风的帽兜遮住了脸,加上房间的昏暗,让人一时看不清她的模样,只是听声音,沉稳中带着些许成熟女子的暗哑,有点魅惑,可因为那浑身的气势,让人升不起丝毫龌龊的想法。 “大夫都说了,那孩子即便我不动手,也保不住,我不仅仅是他的母亲,也是元儿的母亲,就当时我这个当娘的自私,牺牲他,成全了我们娘俩。” 另一个身姿更为纤弱的女子,正是二房新纳的姨娘,没人知道,她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个地方,而且听她的语气,似乎这滑胎一事,还另有蹊跷。 “我只求夫人如之前说好的那般,给元儿那孩子一个好的前程,我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求他喜乐康平。” 郁飞仙早已经不是那些待字闺中,还做着美梦的闺阁少女了,历经了抄家,被卖,做外室,这些形形□□的经历,足以让她养成一颗强大的心脏。 曾几何时,她也以为那个救她于水火的顾远桥是她的良人,即便是外室,她也能带着孩子好好的过下去,可惜顾远桥不是。 他虽然疼爱她,可是这份宠爱更像是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女人,女人都是敏感的,而郁飞仙尤甚。 在知道丈夫看重容元在武道上的天赋,有意将容元带回顾家,从新给他一个清白的名声,让他成为顾家的庶长子后,郁飞仙所有曾经的忍耐都爆发了。 她能忍受自己成为一个替身,可是她无法忍受,自己心爱的长子,从她身边被夺走,叫别的女人娘,就因为她是罪籍,她的身份低贱,入不得顾家的大门。 可是她又能怎样呢,她就是这无根的浮萍,除了这一身的皮囊,没有丝毫的力量。 在眼前人找上她之后,郁飞仙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她知道对方已经不想留着二房没完没了的制造麻烦了,也知道对方已经容不下顾远桥的存在了,不过她不在乎,她的心早就已经被那个男人伤透了,她现在有的只有容元一个,只要儿子好好的,要她做什么她都不在乎。 郁飞仙那段时间因为顾远桥私下的那些举动,终日睡不着觉,思虑过重,等知道自己那时候已经怀有身孕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不太好了,之后有因为没有好好保胎,大夫说了,这肚子里的孩子,即便能生下来,也是终日与汤药为伍的。 一个生死不知的孩子,哪里比得上自己辛辛苦苦疼宠了多年儿子,郁飞仙狠了狠心,骗了对面的女人,告诉她肚子里是死胎,联手策划了这个局,借卫琼英自己的手,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郁飞仙这些日子,就没有一天是睡得好的,那个孩子一直在她梦里出现,问她为什么不要她,可是郁飞仙回答不出来,都是她的骨肉,她何尝能不爱他呢,可是比起生下来活受罪,或是他们母子斗不过卫琼英那个女人一块到地底团聚,她终究还是选择了舍弃肚子中那个无辜的孩子,保全了自己和儿子。 她只愿老天能折她的寿,让那个孩子投个好胎,平平安安的,有个健康的身子,千万别再遇到她这样狠心的娘了。 只是内心的凄苦,在眼前这个女子面前她丝毫不敢表示,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将来还得靠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顾远桥终日做着美梦,觉得自己能取代自己的长兄,可光是郁飞仙这个内宅女人都看的明白,顾远桥比起长兄顾远舟差的远了,她要是顾老爷子,也绝对不会舍弃优秀的长子,而去选择一个自私,歹毒,没有脑子的次子。 正是因为郁飞仙看的明白,所以她才不看好顾远桥私底下的那些谋划,她不图那些富贵,只要儿子不被这个愚蠢的爹卷进那些是非中,她就别无所求。 她犯下的罪孽,等百年之后,自会去阿鼻地狱赎罪。 “我让你想个办法,把顾如心记到自己的名下,让她住进你的院子,就近监视。”带着帽兜的女子淡淡开口。 “三小姐?”郁飞仙有些诧异,不明白为什么要监视三小姐。 “你的那几个大丫鬟在这次的事里都折了进去,顾远桥会再给你送两个丫头,那是我的人,你能放心用,以后有什么事想要联系我,也可以通过那两个丫头。” 女人没有给她解释的意思,说完自己的话,转身离开。 吱压,陈旧的房门被打开,就着那微微的光,帽兜之下的女人,赫然就是大房的大夫人,萧见素。 “给那孩子点盏长明灯,用顾家的名义。” 出门之后,萧见素对着门外一直守着,在她出来后就紧紧跟着的萧嬷嬷说到,老嬷嬷没问是哪个孩子,心中了然地点点头。 郁飞仙瞒着,难道她就不知道了吗,只是她也是自私的,比起别人的孩子,她更在乎的是自己的骨肉。 她给过郁飞仙机会了,是她亲手扼杀了,没想到,她萧见素终究还是间接沾上了无辜幼儿的鲜血。 这就是后宅,没有一个人能彻底的干净。 房门并没有关上,一阵冷风吹过,屋子里头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郁飞仙看着远去的两个人远去的背影,这大房的势力原来已经到了这么可怕的地步,顾远桥身边到底被他们安插了多少人,就是这样,顾远桥还整日做着斗垮大房的美梦,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郁飞仙开始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在萧见素走了好一会儿后,才慢慢从另一道门离开。 57.流言 “那红湘也太不识好歹了,当初要不是小姐救了她, 她怕是早就被乱棍打死另了。”青瑶简直气到爆炸, 偷偷从大夫人的西华院回来,义愤填膺地对着小姐妹抱怨道。 谁不知道, 整个顾家,就她们小姐对待下人最心善了,虽然在外人看来脾气骄纵刁蛮任性了些, 可也是地位摆在那儿,可就是这样的小姐,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 从来没有拿她们这些小丫头撒过气。 这府里头三个小姐,两个嫡出一个庶出, 二房的二小姐这些年脾气越发古怪了, 虽然瞒的好,可是谁都是张眼睛的,怎么会看不见二小姐屋里那些小丫头身上偶然间露出来的伤口, 三小姐的脾气倒是也好,可是为人懦弱,身边的丫头被别的房里的丫头欺负也,也只能忍着, 谁让主子没用呢。 但凡是府里没打算攀高枝,进几个老爷少爷屋里的丫鬟, 挤破头都想去大小姐顾如是的屋里当值, 谁不知道大小姐对那些丫头们好, 每次松松手给的赏钱,都比丫鬟的月例来的多了。 而且进了大小姐的屋,以后也不用怕被别的房里的丫鬟欺负了,那是多好的事啊。 可惜红湘那个被鬼迷了心窍蠢货,就是看不明白。 “小姐你怎么就这样把人送回去了,太便宜她了。”青瑶替小姐急,小姐就是性子太好,起码也得把人揍一顿吧,小姐金尊玉贵不能动手,不是还有她嘛,最近她的胃口变大了不少,力气也增加了,只要小姐一声令下,她一定把那红湘打成猪头。 青瑶挥了挥拳头,有些跃跃欲试。 “就是,太便宜红湘了。”碧袖也难得赞同了青瑶的观点,对着顾如是嘀咕道。 在两个丫头的心里,自家小姐就是太善良,而太善良的人,往往就容易被人嫉妒。 两个脑缠粉的小丫头早就忘了自家小姐昨天在福庆堂大杀四方的模样,总觉得小姐受委屈了,委屈还大了去了。 “青瑶,你不是该在西华院当值吗,怎么,萧嬷嬷同意你回来了?”顾如是没有直面回答两个小丫鬟的不解,对着青瑶疑惑地问道。 一个没有用的丫鬟,被送回那个心狠手辣,又最是焦躁的女人手上,之后的下场,恐怕会比她们自己动手,更加来的简单又爽快。 “不,不是......”一提起萧嬷嬷,青瑶瑟缩了一下肩膀,清秀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皱成了一个奶包子。 “小姐,你能不能把我要回来啊,我还是想回来伺候小姐你。”青瑶只去了西华院这么一两天的功夫,就被那萧嬷嬷给教怕了。 这不对,那不好,在她身上,老嬷嬷总是能挑出各种各样的问题,青瑶差点自我怀疑,自己到底是人还是猪了,怎么在萧嬷嬷的嘴里,她比猪头还不如呢。 生性有些跳脱天真的青瑶根本就入不了萧嬷嬷的眼,偏偏在西华院,除了主子萧见素,就属这老嬷嬷地位最高,即便是青瑶的奶奶,萧见素的奶嬷嬷都稍逊萧嬷嬷一等。 况且青瑶的祖母估计也看出了孙女这性子上的不足,早晚会给小姐惹来麻烦,干脆就狠了狠心,让萧嬷嬷好好把孙女给调教过来,这么一来,青瑶着实要吃点苦头了。 “青瑶,小姐我把你送过去,那是因为信任你,难道你舍得辜负我的这番心意。”顾如是微微瞪了大丫头青瑶一眼,没什么威慑力,倒是看得人心软软的。 “等从娘亲那回来,我还有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现在连那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叫我怎么器重你呢,青瑶,别让我失望。” 顾如是稍微用了点激将法,青瑶那丫头,立马就上钩了。 青瑶往日最羡慕的就是碧袖和紫竹,她们小姐总是把最重要的事交给她们俩去做,她心里明白,因为她们稳重,小姐自然更愿意把那些紧要的事,交托给她们。 可是要轮起来,她和小姐可以一块长大的,打从她出生的时候,自己就注定将来要成为小姐的丫鬟了,五岁起她就跟在小姐身边,论信任,自己才是小姐最能信任的人。 青瑶心里微微泛酸,可是想起小姐刚刚那翻话,立马又生龙活虎起来,不就是一个萧嬷嬷吗,她就不信自己过不了关。 到那时候,什么碧袖紫竹的,都给她往后退,她青瑶一定会是小姐心目中的第一人。 青瑶想着,得意洋洋地看了碧袖和紫竹一眼,可惜两人还是往日那副云淡风轻地模样,有点像一拳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让青瑶顿时提不起和她们较量的兴趣。 “对了小姐,咱们家真的要和南王做亲吗?” 青瑶想起这些日子外头的流言蜚语,有些纳闷地对着顾如是问道。 “南王,做亲?什么意思。”顾如是想起了昨天娘亲的试探地提问,皱着眉问道。 “青瑶,你怎么能那外头人的闲话来污了小姐的耳朵,都是些没影的事,别惹得小姐不快。”紫竹抿了抿嘴,就青瑶那口无遮拦的性子,是该好好送去萧嬷嬷那里管管了。 “什么不能说的,咱们这些丫鬟不就是为小姐来分忧解难的吗,这些事情当然要早些告诉小姐,就是要想对策,呢也得早些想啊?” 青瑶有些不服气,这可是萧嬷嬷教她的,知道她性子活泛,每天就给她找各种各样的信息让她分辨,那些是真,那些是假,以及套话的技巧。萧嬷嬷都说了,既然她就败在一张嘴上,那不如就化劣势为优势,好好练练嘴,以及那颗喜爱八卦的心。 说起来青瑶的朋友层次还真是广,小到外面看门打扫的婆子,大到家里一些主子院子里的丫鬟,她都能套上交情,以往顾如是听来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八卦,都是她从别人那里打听来的,大家小姐,平日里绣绣花看看书,算算账册,练练管家也没什么其他的活动,青瑶打听来的那些小趣事,还给顾如是带来不少乐子呢。 只是,重生后的顾如是再也没听青瑶讲过这些,青瑶不知道,还以为是自己的口才下降了,小姐不喜欢了呢。 萧嬷嬷的教导让青瑶觉得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她这爱好,还能有其他不同的发展道路,只是萧嬷嬷那性子实在是太严苛了,说是教导吧,把青瑶逼得喘不过气来,这不,偷偷趁今天夫人和萧嬷嬷不在,这小丫头又偷偷溜了出来。 “外头都是怎么说的?”顾如是微微垂眼,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洒下一片阴影。 她知道,那次同骑一匹马下山估计被不少人看了去,到时候流言蜚语也一定少不了,只气自己当时慌了神,其实完全可以强硬地要求换回自己的马,她只是一条腿受了伤,还有一条腿和两只手呢,骑马又怎么了。 可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当天那一幕被那么多人看了去,这些日子,围绕她和卫邵卿的话题,总是少不了的。 不过顾如是其实也不怎么在意,毕竟她心里也明白,只要她不愿意,流言再多,那也伤不到她分毫,只是不知为什么,顾如是忽然想听听外界到底是怎么一个说辞。 “还能怎么说,当然是咱们小姐和南王男才女貌,天造地设般的一对了。”青瑶煞有介事地说到,就顾家在上虞的地位,谁还敢说小姐不好不成。 “外头都说,咱们顾家有意和南王结亲,毕竟翻遍整个晋朝,能配得上咱们小姐的人也不多了,论门当户对,也就其他世家的几个少爷,江家定是不成的,萧家的表少爷年长些的都成婚了,年纪小的,又比小姐小了太多,许家倒是不知道,除此之外,也就神秘的太史家,不过太史家太神秘,几乎不和世家联姻,剩下的世家都次一等,这南王虽是皇室出生,可是他手上的势力,足以和世家抗衡,而且上无公婆,小姐一家过去就能当家做主,再说了,那南王长得也好,勉强还算配得上咱们小姐吧。” 脑缠粉的眼里,自己的小姐自然是最好的,青瑶掰着手指头,算着从外头听来的关于南王的优势,对着顾如是一字不落地说到。 “而且外头有传言,那南王似乎已经来家里求过亲了,还放话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是不知道真假。” 青瑶这些日子还真没闲着,听了不少八卦出来,其中上头这条是最不靠谱的,毕竟这世上真正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实在是太少,尤其是世家贵族,青瑶长这么大就只见过自家老爷,老太爷对先老夫人多爱重啊,最后还不是娶了继室,又生了个庶子。 再说了,南王要是上门提亲了,没道理这么大的动静没人知道啊,她觉得,很大可能就是外头人胡编乱造的,不过如果真是和流言中说的那般,那南王倒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世间男儿多薄幸,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将来的丈夫,只有她们一人呢。 不同于青瑶,顾如是倒是对那流言有几分相信,毕竟如果南王没有上过门,娘亲也不会私底下偷偷问她对南王的看法。 一生一世一双人,顾如是的眼睛有些酸涩,多么美好,却又虚妄的词啊。 不过青瑶刚刚的话倒是点醒了她,如果顾家和南王结亲,其中所代表的利益是巨大的,不然上虞的各个世家不会传出这样的风声,作为顾家的附庸,只怕是他们也看好这场婚事,想在里头分一杯羹。 回想起上一世,无论皇室和世家怎么博弈,杨城始终是脱离在外的,即便世家倒下,也没见卫颐对杨城出手,这一点足以看出卫邵卿此人的厉害。 如果,只是说如果,她真的和...... 顾如是的眼神闪了闪,卫颐实在是无法掌控,如果她能给顾家拉来一个盟友,那是不是一切都会轻松很多。 其实顾如是的心里已经微微被说动了,只是她还想要再确认一下,在此之前,她觉得自己必须要找一个机会,见见那个男人。 顾如是咬了咬唇,想着那天发生的一幕幕,依旧忍不住有些羞恼,不过显然,在报仇这件事面前,这点羞恼,一点也不足为意了。 她唤来碧袖,在她耳边轻声私语了一番,碧袖有些不愿,但是看着小姐笃定的眼神,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一切,就都等着见面了。 58.长辈 顾广成自然是说到做到的,在第二天就上书了朝廷, 要求儿子和大长公主卫琼英和离, 说和离,已经是很给卫琼英面子了, 就凭她那些所作所为,就是休了她,别人也无可指摘。可是世家大族还是习惯给家中的丑事蒙上一层遮羞布的, 这一点,连顾家也不例外。 五大世家脱离在皇权之外,地位超然, 但是在明面上,还是听从皇室的指派的, 在先皇卫忠义上位后, 曾给五大世家赐下封号,顾家家主被分为冠顶候,世袭罔替, 在前朝,顾家的封号是镇北侯,前前朝的时候...... 一个朝代一个封号,就像是为了显示自己的独一无二一般, 只是在上虞这个地界,当地的百姓还就是只认上虞顾家这个名号, 对于什么什么候的, 反倒从来没有在意过, 顾广成也就上书朝廷的时候,会忽然记起自己还有那么一个称号。 这书信传到朝廷,即便是快马加鞭,少说也得花个三四天的功夫,更别提通过一层层的审阅,到达文昌帝的手里还得花费多长时间。因为是顾家上书的奏折,其中的步骤又少了很多,即便这样,事关皇族的威望,恐怕文昌帝不会轻易松口,这里头要扯皮的地方,也多了去了。 不提皇室,就连二房内部的争执,也不是个简单就消停的事。 顾远桥想要休了卫琼英这个正室,卫琼英可不会坐以待毙,这段日子,江文秀没少在顾广成面前撒泼,全然不顾江家嫡女和顾家宗妇的身份,顾如意则是带着还年幼的弟弟在顾远桥面前哭求,光是顾如意一个,顾远桥倒是不太在意,只是自己唯一的嫡子也哭闹着求他,顾远桥就不得不心软了。 庶子再优秀,那也带了个庶字,这个出生就奠定了顾容元走不了多远,更不堪成为顾家下一任的继承人,而嫡子就不同了,顾远桥对顾容锦这个虽然还年幼,但已经凸显出聪慧的嫡子抱有很大的期望,正如娘劝他的话,有一个被休弃或是和离的亲生母亲,对于顾容锦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污点。 “琼英这个媳妇不能休,老爷子,你不考虑远桥这个儿子,也该考虑考虑容锦这个孙子。”江文秀蛮横地冲到顾广成的房间里,对着顾广成说到。 这已经是江文秀这些天里不知道多少次来找顾广成了,翻来覆去说的也就是那些话,顾广成听得都能倒背如流了。 “没有卫琼英这个娘,容锦那孩子能过得更好,省的学了他娘那个样子,养成那副刁钻阴险,心狠手辣的模样。” 顾广成淡淡地说到,在丫鬟的伺候下脱去身上银色的软甲,身上就穿着了一件月白色的亵衣,即便已经年近六旬,因为注重锻炼,身材高大健硕,隐隐能看出腰腹健壮的肌肉,相较于年纪比他小了六七岁,却早就发福衰老的江文秀,他更像是年轻的那一个。 江文秀看着如此优秀的丈夫,心中的爱念越发旺盛,看着一旁伺候丈夫更衣的年轻丫鬟,也就更是嫉恨。 “琼英毕竟是容锦的亲娘,而且如意那孩子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要是有一个被休的亲娘,你让她如何自处,广成,我......” 江文秀上前想要推开那个服侍自己丈夫更衣的丫鬟,却被顾广成一个眼神,钉牢在原地。 “江文秀,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从你的身上,我已经确切的看到了有一个心思不正的亲娘,会给孩子带来的严重后果,虽然我不喜如意和容锦,但是好歹也是我的血脉,我不会让他们步上老二的后尘。” 顾广成面带讽刺,那眼神,看的江文秀浑身冰冷。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将她和卫琼英那个女人相提并论吗,她那么爱他,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凭什么伤害她。 “老爷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完,远桥不够优秀吗,你的心眼太偏,你就容得下那个女人的孩子,你把我当什么,把远桥那孩子当什么。” 江文秀捂着胸口,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夫君,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顾广成倒尽了胃口。 “你既然这么看不惯我,为什么当初还要娶我。”江文秀不信,她觉得自己心爱的男人,对他还是有感情的,只是他自己没有看明白罢了。 “我为什么会娶你,你不知道吗?需不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顾广成气到发笑,推开要帮他换上便衣的侍女,一步步朝江文秀走进,那恐怖的模样,逼得江文秀步步退后,直到撞到后头的书柜。 “三十五年前,江家嫡出的三小姐江文秀,自甘下贱,不知廉耻,在旁支堂姐的忌日,买通堂姐贴身的丫鬟,给他姐夫下了药,在堂姐七日回魂之夜,使得她的夫君,在他们俩的房间里,神志昏迷上了她,怀上孽种逼婚,请问江家三小姐,这件事,是被你喂狗吃了吗?” 顾广成想起那天发生的事,就几欲疯狂,只恨当时的他太无用,着了这个下贱女人的道,还没有彻底掌握顾家权势的他,只能娶了这个女人,看着她生下那个孽种。 江文秀和顾远桥的存在,无不向他证明,自己对心爱女人的背叛。 顾广成只要看到她那张脸,就觉得恶心。 江文秀没想到他会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说出那件隐秘的事情,羞臊之下,更多的是愤怒,看着这屋子里一堆听到了劲爆消息,神色有些不对的丫鬟仆子,想着该用什么方法灭口。 正如顾广成所说的,当初她坐上顾家家主夫人所用的法子,并不是那么光彩。 只是她不服,当初江家私底下和顾家商量婚配的人选明明是她,都怪江文婴那个女人,是她勾引了她未来的夫婿,让顾广成闹着顾家将未来家主夫人的人选换成了江文婴那个贱人。 江文秀偏执的不去想当初顾家只是透出口风来要和江家联姻,实际上并没有说过,联姻的对象到底是谁,可是江文秀不甘心,顾家的未来宗妇的位置,除了她这个江家嫡女,还有谁做的上。 看着旁支的堂姐和自己心爱的男人恩爱缠绵的模样,江文秀心如刀绞,幸好江文婴那个女人缺德事做太多,早早被阎王收了去,作为江文婴的亲眷,她光明正大地来到上虞奔丧。 再一次见到顾广成,他憔悴了很多,江文秀不服,这样浓烈的情感,本来该是她的。 或许是执念太深,江文秀买通了江文婴的丫鬟,她知道顾广成对那个女人的人不会设防,在堂姐七日回魂之夜,趁着顾广成喝醉了酒,在堂姐的房里,和他成就了好事。 那一夜,心爱男人嘴里含着的那一声声的婴婴,让江文秀受尽了委屈,但是这委屈没白受,这一幕,被她早就安排好的人瞧见,引来了当时顾家的家主和江家的长辈,最为江家大小姐,虽然其他人都知道这件事里头还有隐情,可是还是不得不逼着顾广成给她一个名分。 顾广成怨她,她知道,但是她有信心,自己作为嫡支嫡出的小姐,怎么样都不会比不上江文婴那个早就死了的女人,只可惜,她努力了三十多年,还是失败了。 大婚当夜,在他们的婚床上,顾广成当着她的面要了那个助她下药的婢女,并给她服下了孕丹,这种丹药能提高女子受孕的几率,但是一旦怀上,会吸食母体的精华,胎儿降生的当天,就是母体暴毙的日子。 从那以后,顾广成再也没有进过她的屋子。 这是埋藏在江文秀记忆深处最耻辱的事,她没有想过,顾广成会这么不给情面地翻出来,她原本以为,这么些年,就是看在远桥的面子上,他也该放过的。 江文秀忍不住有些发寒,忍不住想着这些年,眼前这个男人对远桥和远胥虽然算不上疼爱,但是还算平和的态度,他到底是想做些什么。 江文秀绝望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第一次承认,自己或许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别再做让我不开心的事了。”顾广成凑近江文秀的耳朵,“不然,我不介意你成为第一个,被休回娘家的江氏女。” 顾广成的眼神完全不似在开玩笑,江文秀心乱如麻,哪里还有替儿媳妇求情的心思,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她神色惊恐地离开了顾广成的屋子,仿佛在被什么恶兽追赶一般。 ***** 顾如是可不知道今天发生在祖父屋里的事,此刻她坐在茶馆的雅间之内,屋里就只有她和对面的男人。 “外面的流言,不知道南王是否耳闻。” 在顾家,两人如果私底下见面的话,目标终归有些大,顾如是让碧袖私底下通过掌柜联络了卫邵卿,就是为了和他见一面,确定某些事。 “流言?不知道呦呦说的是哪条?”卫邵卿笑了笑,邪肆妖冶的笑容,看的顾如是又气又羞。 这个男人完全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外头有什么流言,他会不知道吗。 有些气愤地顾如是忍不住亮了亮自己的爪子:“外界都说顾家和南王有联姻的意思,只是照我看来,我和南王的年龄毕竟还有些差距,在我的心里,可是一直将南王当长辈敬爱呢。” 言下之意,就是嫌卫邵卿太老了。 这话一出口,顾如是又有些懊悔,看着对面表情冷凝,深深盯着他闭口不言的男人,不知为什么,忽然有那么一点小心虚。 “长辈,呵——” 卫邵卿勾了勾嘴角,明明是坐在对面的人,下一秒就出现在了顾如是的面前,伸手一揽,将人紧紧搂入怀中。 顷刻间,还能感受到相互的鼻息。 “你的长辈,会对你这样,还是那样。” 卫邵卿略带冰凉的唇贴近顾如是的额头,鼻子,最后的目标,落在了那张让人恼火的红唇上。 淡淡的果香,让原本只是想要稍稍教训教训这小丫头的卫邵卿食髓而知味,忍不住加深了这个吻。 顾如是早就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吓愣住了,完全忘记了反抗。 “还想再来一次吗?”卫邵卿看着少女快要憋红的脸,舔了舔嘴唇,暂时放过了她,嘴唇靠近那泛红精致的耳垂,暧昧的话语让顾如是回了神,一把将面前的人推开。 再来你个大头鬼! 59.定亲 “你你你你——” 顾如是警惕地退到离卫邵卿五步之外的位置,狠狠擦了擦自己的嘴巴, 看着卫邵卿的眼神, 仿佛在看什么登徒子。 卫邵卿看着把小姑娘给吓着了,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略显唐突, 不合礼数,可谁让以前也没人教过他这些,他只知道, 只要是自己想要的,那就要夺过来,过程不重要, 结局才是最要紧的。 这是他五岁的时候,父皇站在皇城中最高的摘星阁上, 俯瞰这万里江山时对他说的话, 只是这句话后头,还有半句。 霸业可以豪夺,只是这人心, 并不是强取就能得来的,尤其是心爱的女人。 当时的卫邵卿不懂,包括现在,他不觉得自己会如同父皇一般, 英明了一世,最后却被一段没有希望的感情困在那小小的囚笼之中。 至死, 都期盼着那个女人能够回头再看他一眼, 那样卑微, 卫绍卿看在眼里,并发誓绝对不会让自己落到这样的境界。 如果他有了心爱的女人,阴谋也好,强夺也罢,他会让她从里到外都属于自己。 不过,活到现在,他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女人,活泼的,娇俏的,美艳的,高冷的,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有心动的感觉,自然不从领会他父皇那种心有所属,却求而不得的痛苦。 可是现在,他似乎有点明白了,看着那丫头嫌弃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刺眼。 她不该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的。 卫邵卿的眼神幽幽,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黯淡了一秒,他并不希望自己和这个坏丫头有父皇和那个女人一般的结局,或许,在行为上,自己应该克制一下。 “你让开,我要走了。” 顾如是觉得和这种登徒子没什么好聊的,即便对方上辈子帮了她,她也不想和他有什么牵扯了。 卫颐是这样,他也是这样,仿佛从头到尾,她都是什么附属品,不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没有尊严,随意就能欺凌,卫邵卿刚刚那个强吻,翻起顾如是太多太多不好的记忆,现在她的心里乱糟糟的,丝毫没有和卫邵卿多谈的意思。 只是卫邵卿站着的地方,正好挡住了顾如是离开的去路,顾如是瞪着眼,对着卫邵卿没好气地说到,让对方赶紧让道。 “你来不是想说关于我和你的婚事的事吗,怎么,事情还没解决,你就胆小的想要跑回去了。”卫邵卿知道,让这小丫头离开,下次想要再哄人出来就不简单了,略微一激,想要将人留住。 “谁胆小了。”顾如是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反应过来对方只是在用激将法呢,“什么婚事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赶紧让开,我要回府去了。” 不就是装傻吗,你会她也会。 想着刚刚这个男人装做听不懂的模样,顾如是没好气地反击道。 卫邵卿的眼神幽幽地盯着那张让人又爱又恨的小嘴,要不是知道会彻底把那小丫头惹毛,还真想再次把她这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堵上。 顾如是察觉到了危险的氛围,赶紧止住嘴,警惕地后退了两步。 “我保证不对你做什么,我想我们需要静下心来好好谈谈,你这次千方百计让底下的人联系上我,绝对不只是为了跟我喝茶那么简单的事吧。”卫邵卿苦笑了一声,率先退了一步,坐回了原本自己的位置上,仿佛刚刚有不轨的举动的那个男人不是他一般。 不过他的这个举措,还是让顾如是原本提起的心放松了不少,想着自己一开始的来意,以及这些日子苦思冥想权衡利弊后的决定,即便这心里头还是有些不爽,依旧慢慢挪着步伐,回到了座椅上,不过这警惕的眼神并没有收回。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顾如是有些摸不准卫邵卿的目的,要说对方这么快就死心塌地地看上她了,顾如是不信。 眼前的这个男人比卫颐还要深不可测,她并不觉得对方,是这么容易就被冲昏头脑的男人,难道说是报复?气自己小时候对他的捉弄? 如果真是这样,眼前的这个男人未免也太小心眼了吧。 顾如是还小的时候,偏爱所有美的事务,她最爱的是自己的美人娘亲,第二爱的是美美的自己,第三......第四......总之所有的排序都是看脸,脸美了,再惹她生气只要笑一笑,就能把小丫头给哄回去。 顾如是第一次见到卫邵卿,还是在一次甩掉身后一群小丫鬟,在府里探险的活动中,作为不能被外人知道的存在,卫邵卿名义上是顾广成老朋友的孙子,借住在顾家最偏僻的院子里,并且因为顾广成的命令,除了服侍的下人不准任何人靠近。 就连那些下人,也都是顾广成亲自挑选的心腹,口风很紧,绝对不会向外界透露任何关于卫绍卿的事,导致这府上的人知道他的存在,却从来都没有见过他那张脸。 顾如是也是机缘巧合避开了把手院子的护卫,仗着身量小,偷偷溜进去的。 几乎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当时还是少年,长得雌雄莫辩的卫邵卿,并且厚着脸皮缠了上去。 美色当前,顾如是可看不懂卫邵卿的冷脸,撒娇耍赖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每天缠着要亲亲要抱抱,还要举高高。 五六岁的孩子,最是可爱的时候,更别提长得就如同仙童一般的小如是了,当时的卫邵卿也就十三四岁,心智也远没有现在来的冷硬,在被顾如是缠上没多久,就投降了,虽然板着脸,可是对于小丫头一些不算过分的举动,睁只眼闭只眼也纵容了,并且让手下的人,掩去了顾如是的痕迹,使得萧见素一直都没有察觉闺女那段时间不对的举动,只以为闺女每天偷跑出去都是去找顾广成这个祖父了,还微微犯过酸。 当时的卫邵卿只是把那个爱娇的小姑娘当做一个可爱的小辈,宠溺纵容了些,他可不是什么变态,会对一个年仅五岁,还是一团小肉包的小丫头产生其他想法。 也或许是卫邵卿的纵容,让那个胆大包天的丫头,借着交换“定情信物”的名头,偷走了他的贴身玉佩,给他留下了半块沾着口水的枣泥山药糕,那是小丫头最喜欢的糕点,因为还在长牙,这种甜甜的糕点萧见素可不敢让她多吃,每天也就只给她两块,那半块糕点,是小丫头好不容易才省下来的宝贝呢。 等卫邵卿发觉的时候,他已经坐上了回杨城的马车,看着荷包里已经长了霉的枣泥糕,哭笑不得。 不过,虽然是意义非凡的玉佩,只是卫邵卿并没有特别在意,也没有让人回去拿回玉佩的意思,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要不是有后来的意外,除了儿时的这段接触,两人或许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卫邵卿的眼线遍布整个晋朝,这股势力原本是先皇卫忠义为了彻底打压下士族留下的,原本只是一个初步的设想,在卫邵卿的手下,彻底的发展起来。 他的人早早就注意到,在这风平浪静之下,似乎有一股暗势力,默默运转发展,这股势力,不仅牵涉着卫氏皇族,还牵涉着几大世家,只是不知道,这势力背后的主人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不仅如此,四皇子卫颐的一些奇怪举动,也引来了卫邵卿的好奇。 卫颐不是个简单的人,这一点卫邵卿是早就知道的,不过在他眼里,卫颐想要的无非就是九五之尊这个位置罢了,几乎每个皇子都是这样的,卫邵卿对此倒是没有丝毫好奇,只是起了兴致,想要看看这个好皇侄到底能做出什么样的今天举动来。 直到手下的人传来消息,说卫颐派人偷偷监视了上虞顾家的嫡出大小姐,才让卫邵卿忽然记起,似乎在几年前,有个调皮的小丫头,偷了他的东西还没还。 左右无事,秉着看看热闹,以及看看小时候那个爱娇的小丫头出落成什么模样的心思,卫邵卿带着手下的人出了杨城,也就有了和上辈子截然不同的那一幕幕。 并且随着一件件事,卫邵卿开始对原本只是当做小辈宠着的姑娘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依旧想宠,只是想要换一种宠法。 顾如是并不知道卫邵卿在想些什么,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坦白自己的来意。 “我想知道,南王是否如同传闻中一般,已经向家父家母求了亲。”这种事,放在未出嫁的闺阁女子身上,肯定是问不出口的,可顾如是毕竟已经是嫁过一次的人了,少了羞涩,更多的,还是处于利益的考量。 “呦呦拿了我卫家留给未来娘子的玉佩,难道想要对我始乱终弃,不愿负责吗?” 卫绍卿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反问顾如是,只是这说出来的话,让顾如是有些纳闷。 她什么时候拿了卫家传给儿媳妇的玉佩了。 忽然,她想起此时还好好待在暗格里的那枚祥云腾龙的玉佩,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对面的男人。 忍不住稍稍咽了咽口水,自己小时候手贱拿的那块玉佩,该不会就是对方口中的什么传给儿媳妇的玉佩吧! 60.信物 “你说那是卫家传给媳妇的信物那就是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顾如是警惕的看了眼卫绍卿, 总觉得对方是在蒙她。 “龙凤呈祥, 你手上的那个是龙佩,我手里的这个是凤佩, 这两块玉佩是从同一块暖玉中雕琢而出,同玉双生,难道还不能证明这一点?” 卫绍卿笑了笑, 从腰带间悬挂的荷包中拿出了一块玉佩,上头雕琢的图案正是鸣凤初啼,看色泽模样, 的确和她手里那块龙佩出自同一块暖玉,就连雕工, 也完全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顾如是顿时就有些慌了, 只是她面上却一片镇定。 “那只是我小时候不懂事,上一次我不是让下人给你送回去了吗,既然是如此重要的东西, 你怎么没有收下,又给我送了回来。” 想到这,顾如是就心头一凛,瞪大眼警惕地看着卫绍卿, 难道对方就是吃准了她,留着这个信物就等着今天这一出。 十五岁的姑娘, 即便长开了, 依旧留有一丝稚气, 往日顾如是心底藏了太多的心思,眼神里总是不自觉的会流露出些许惆怅和沧桑,使得这份稚气并不显眼。只是此刻,她瞪得圆溜溜的眼睛,气鼓鼓警惕的小模样,像极了卫绍卿养的那只橘肥猫橘花。 “而且我小时候说的那些话都当不得真的,你要全部忘掉,忘的精光。” 顾如是色厉内荏地对着卫绍卿说到,显然不只是卫绍卿,她也记得,当初的自己是怎么仗着人小又可爱,娇蛮的闹着要给对方当新娘子的事了。 不知为什么,看着顾如是这副表情,卫绍卿一下子就想起了橘花每次偷偷溜进他书房,在墨台上蹦蹦跳跳,然后在自己的信件上留下一排梅花印,被抓包后心虚又死不承认的傲娇模样。 真是,可爱的让人想要狠狠抱在怀里揉揉啊。 卫绍卿笑了笑,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 “呦呦只当是玩笑,可惜我当真了呢,偷走的玉佩还的回来,可我被偷走的这颗心,呦呦可以拿自己的那颗来陪还吗?” 卫绍卿面上深情,哑着嗓音,似是低声的呢喃。看着顾如是越瞪越圆的眼睛,都快控制不住想要笑出声来了。 禽禽禽兽,顾如是心中呐喊,谁偷他的心了,堂堂南王敢不敢要点脸。 ****** “你叫碧袖?这名字真好听,是谁给你取的。”绝影翘着二郎腿,磕着花生,坐在顾如是和卫绍卿两人隔壁的屋子。 他的对面坐着的是碧袖,她今天穿着的是一件碧青色带月白梨花刺绣的短褂配百褶长裙,头饰简单,一支质地还算不错的碧玉簪固定住大半的青丝,剩下的头发披散在身后,挑出几缕编了麻花辫垂在凶前,简单清爽,落落大方。 碧袖模样清秀可爱,偏偏在除了小姐夫人面前,多数时候都是冷凝刻板的老嬷嬷式表情,尤其是此刻,因为担心在隔壁屋的小姐,身边都快形成真空罩了,散发着死亡射线,意外有种反差萌。 “我叫绝影,我的名字是我主子取的,是不是很好听?” 绝影的话太多,聒噪地碧袖都无法注意隔壁的响动,她皱了皱眉,将自己面前的糕点推到了绝影的面前,让一直和她搭话却没有迎来丝毫回响的绝影有些受宠若惊,一连吃了好几块。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红枣糕,我家主子就不喜欢吃甜食,不仅自己不吃还不准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吃,你家小姐喜欢吗,如果你家小姐喜欢,以后我们主子一定不会再拘着我们了。” 绝影特别想要逗这个冷脸的小丫鬟说话,就像是逗他那个冰块哥哥一样,是一件让绝影觉得很有成就感的事。 有的吃还堵不住他的嘴,碧袖额头的青筋跳了跳,觉得马上就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暴起的冲动了,尤其是对方那后半句话。 她家小姐冰清玉洁,蕙质兰心,聪明绝顶......以上省略一万个赞美的词汇,这样好的小姐,哪里就和南王在一块了,有婚书吗,有下聘吗,张口就来这不是侮辱人嘛。 跟脑残粉是没有道理可讲的,绝影一下子迎来了碧袖的怒视,话说了一半呢,差点被口中的糕点给呛死。 “吱呀——” 隔壁的门打开,碧袖又瞪了绝影一眼,气呼呼的出去。 留着绝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情有些抑郁。 好歹他也是王府里头最受除了主子最受那些小丫鬟和小媳妇待见的男人,怎么在那丫头面前,就碰了壁了呢? 难道是这些日子为了查案没有好好休息,皮肤变差了,模样没有以前的丰神俊朗了?绝影哀怨的垮下脸,想着回了杨城一定要求孙阎王给自己配一个美容的药膏,看他恢复到顶级状态的时候,那小丫头还会不会舍得对他这样冷漠。 之后现实会告诉他,会,而且会更加冷漠。 “小姐。” 碧袖出去的时候,顾如是也正从隔壁房间出来,碧袖敏锐的打量了一番小姐的衣服发饰,还和进去之前一样完整,看样子那南王还算是个君子,规规矩矩的没对小姐怎么样。 碧袖提起的心顿时就放下了一半。 “走吧。”顾如是想着刚刚和卫绍卿的约定,心底的石头放下了大半,朝着碧袖额首,两人一块从茶馆离开,顾家的马车就停在外头,今天顾如是就是来逛街的,转了一圈累了,就来茶馆歇歇脚,也就一两盏茶的功夫,其他的下人,没有一丁点怀疑,丝毫没有想到,在那么点的功夫里,自己小姐见了外男,还把自己给许出去了。 “主子?” 顾如是主仆前脚走,后脚绝影就去了卫绍卿的屋子,没了和碧袖说话时的嬉皮笑脸,表情严肃正经。 “传信回杨城,把单子上的东西送来,咱们杨城,马上就要多一个女主人了。” 卫绍卿拿起茶盏,放在手上转动了一圈,停留在那个沾有淡淡口脂印记的位置,抿了口茶。 绝影看着地面,假装自己没看见主子拿着的是他对面的茶盏,听到主子说府上要多一个女主人了,差点没乐到蹦起来。 主子都打了多少年的老光棍了,终于想明白了,这么一来,府上是不是马上就要有小主子的,想着一溜白白胖胖软软的小主子,绝影恨不得现在就飞到杨城,把主子要的东西全给扛过来。 ****** “南王那儿传来消息,南王已经派人去了杨城,准备运送聘礼,向顾家长房嫡出大小姐提亲。” “嘭——” 卫颐失手将卓案上的砚台打翻,挥洒的墨汁沾到衣袍上,留下一串墨渍。 “让我们的人出动,只要杨城的人一来,就——地——拦——杀——” 卫颐目眦尽裂,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呦呦是属于他的,一想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或许下一秒就会离他而去,卫颐不想管直接向卫绍卿动手会有什么后果了。 他想要做的,就是阻止那一切不该发生的错误,将事情的轨迹,掰回到正确的道路上。 “可是?” 底下的人显然不太明白卫颐的这番举动,面露异色。 “这事兹事体大,属下觉得主子应该和几位长老以及夫人商量一番,还有……” “行了!”卫颐摆了摆手,是他一时间失态了,怎么忘了,眼前的这个人,是他们的人,却不是他的人。 “这件事容后再议,你先出去让我好好静静。”卫颐闭上眼,一副闭目养神地状态。 底下的人即便疑惑,也不敢在这时候多说什么,赶紧退了出去。 那人一走,卫颐立马睁开眼,看着门的方向,透露出一抹杀意,收回视线,从怀里掏出一颗香丸碾碎放入一旁的烛台中,顿时一股奇香弥漫。 做完这一切,卫颐打开窗,坐在椅子上,仔细思索着处理的方法。 几乎也就是几息的功夫,几个黑衣人从窗户进入,出现在了屋内,这一切,除了房里的几人,没有其他任何人知道。 ****** 朝廷的回复还没下来,二夫人卫琼英却在顾老爷子的命令下,从顾家搬了出去,去了名义上自己的公主府,虽然还没正式和离,只是外人也差不多都看明白了,这顾老爷子,这次怕是认真的了。 江文秀从那次和顾广成在屋里争执后,回去就病倒了,卫琼英离府的日子也没见她出来阻拦,不知道是真病了,还是变相向顾老爷子妥协。 “老夫人,家里来信了。” 江文秀身边的老嬷嬷喜不自胜,哪儿还看得出前些日子的郁色。 “家里来信了,快拿来我看看。”江文秀从床踏上坐起身,赶紧朝那嬷嬷伸手接过那封信,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 “还是嫂子记挂我。”江文秀看着娘家的信,心中妥帖,想着这些日子收到的委屈,不禁泪如雨下。 “夫人可别哭了,仔细哭伤了眼睛。”老嬷嬷哄了许久才止住江文秀的哭啼,松了口气,对着江文秀问到:“家里来信可是说了些什么?” 江文秀听了老嬷嬷的疑惑,面上带了一丝娇矜。 “没什么,就是嫂子知道了我的委屈,特地让府上的大姑娘代表江家来看看我这个姑奶奶。”娘家是一个女子最有力的依靠,江家此刻的态度,江文秀是很满意的,只是江白禾的身份还是差了些,要是她那大侄孙过来,就更好了。 激动过后,江文秀又忍不住开始挑刺了,只是她似乎没有考虑过一点。 她还没给江家传过信,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家,是如何得知她生病受气这件事的呢。 61.交锋 “姑祖母。” 远远的,江白禾就在下人的带领下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用了某种手段嫁入顾家, 成了顾家家主夫人的姑奶奶, 她最近的日子看上去不太好过,眼尾下垂, 往日包养得宜的脸上划满了皱纹,肤色暗沉,花白着头发, 看上去似乎比她祖母还老了一轮。 要知道,作为江家那一代行三的嫡女,江文秀的年纪比她那长嫂, 江家现在的江老夫人可还是要小不少的。 江白禾垂了垂眼,她到是不清楚自家姑奶奶是用什么手段嫁到顾家的, 反正结局是好的, 她做事不在乎过程,在乎的只有结局,中途使得手段再毒再辣又如何, 谁让别人挡了她的道呢。 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这是江白禾的行事准则。 原本想着这个姑祖母还算有点本事的,毕竟能搞定顾广成这个人, 可现在看来,也就在那个时候聪明了一下, 坐到了家主夫人的位置, 之后就开始犯了蠢, 连个丫头片子都斗不过。 “你就是大姑娘吧,姑祖母小时候还抱过你。” 江文秀自从嫁到顾家,已经很少见到自己的娘家人了,今日见了娘家的小辈,还是这样一个让人观之可亲的姑娘,顿时心软成汪洋大海,对于娘家的思念,也如藤蔓疯狂衍生。 一个女人最重要的还是娘家,在自己的夫君对自己弃如敝履的时候,也就娘家人还惦记着自己,让家中小辈过来探望她,顺便给她撑腰,自己以前还不听兄嫂的劝诫,多长几个心眼,帮衬江家好提高她在顾家的地位,实在是大错特错。 况且,现在的自己还保不住卫琼英这个儿媳妇,恐怕更要让嫂子失望了吧。 江文秀心里苦涩,当初自己能嫁给顾广成,也多亏了嫂子在后头帮忙,不然当时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的江文秀还狠不下心,做出这么一番让人目瞪口呆的大事,自从那次之后,江文秀就很信服那个大嫂的话,即便顾广成给老二选了很多世家的姑娘,她最终还是定下了卫琼英,这个出生皇族的公主。 这些年,随着相处越发生疏,江文秀心里对长嫂霍朱燕的依赖也渐渐减轻,甚至有时候,霍朱燕有什么让她帮忙的地方,她也会支支吾吾糊弄过去,现在看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过分,要是有长嫂在一旁出谋划策,没准自己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江文秀心中懊悔,却是越发打定主意一定要和娘家交好,这段日子,江白禾这个侄孙女会留在上虞,她一定要和这孩子好好培养感情,这么一来,或许也能修复和长嫂之间的情意。 江文秀这个人太蠢,脑子里想些什么一眼就能看透,这也不怪她,谁让江家培养闺女的时候,只记得教她们以夫为天,把好好的姑娘培养成了一个木头,江文秀在几姐妹里头已经算是聪明的了,她的那些个姐妹可干不出来在堂姐尸骨未寒的时候,给堂姐夫下药的事来。 “祖母,她怎么过来了。” 顾如意嘟着嘴气呼呼地冲了进来,她可还记得自己在绥阳遭过的罪呢,虽然最后查出来那件事和江白禾没关系,可也是她间接促成的,这让顾如意怎么才能对这江白禾有好感,再说了,当初顾如是的话她还记在心里,眼前这个女人每日在麓山书院和自己心爱的严缙哥哥朝夕相处,还不知道两人到底发展到什么地步了,一想到这件事,顾如意就说不出来的烦躁。 “如意妹妹,好久不见了。” 相较于顾如意的无礼,江白禾更像是一个有些更高涵养,气质娴雅的世家女子,江文秀皱了皱眉,忍不住对自己这宝贝孙女发了火。 “这是你江家表姐,你这丫头未免也太没规矩了些。”江文秀想要和娘家搞好关系,可容不得孙女破坏。 “江表姐。” 顾如意心中委屈,可是现在娘都被赶出顾家,之后的事还需要祖母在后头帮忙,嚣张如她,也不敢这时候触老太太的霉头,只能委屈哒哒地朝江白禾喊了一声。 “祖母,我过来可是有大事要告诉你,南王上家里来提亲了,提亲的对象正是顾如是,祖父和大伯大伯母现在都在正堂呢。” 顾如意这会儿过来可是有正经事的,南王的超然身份,他们都是心知肚明的,要是顾如是真的嫁给了南王,只会增长大房的势力,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再说了,祖母好歹还是顾家明面上的家主夫人,事关嫡长孙女的婚事,居然没有一个人想到通知祖母一声,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二房的没落。 连祖母在顾家都说不上一句话了,他们真的还能挣得过大房吗。 顾如意心里说不出的害怕,刚刚从丫鬟的嘴里听到这件事,就迫不及待地跑来了。 “有这样的事,那还真是件天大的喜事呢,南王背后有三十万麒麟军,要是他和大姑娘的婚事成了,顾家这世家之首的位置,必然做的更加牢固。” 江白禾装做刚刚听到这个消息,面上带上了一抹欣喜,仿佛是真的为顾如是感到开心,白净秀美的脸上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不论是谁看了,都会忍不住会心一笑,觉得这真是一个善良的好姑娘。 “只是可怜了三妹妹,我在绥阳也听说了她的事,眼见着大妹妹有了自己的归宿,三妹妹伤了身子,将来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好的夫婿呢。” 江白禾的眼底闪过一丝暗淡,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了下来,面上的惆怅,以及那微微隆起的眉头,让人恨不得捧上自己的一切,就为了换回她开怀的笑容。 江白禾就是有那样的魅力,掌控着周围人的情绪,喜怒哀乐,一切都随她而动。 “不过也没什么,毕竟三妹妹的身子是为了大妹妹而伤的,大妹妹性子耿直良善,想必也不会看着三妹妹一个人孤孤单单孤独终老的,再不济,也会照顾好三妹妹的一生。” 江白禾一副天真单纯的模样,惹来顾如意嗤之以鼻的笑声,不过,随后她就反应过来,江白禾刚刚的话...... 顾如意眼底异彩连连,江文秀同样如此,祖孙俩对视一眼,赶紧让丫鬟过来伺候老夫人更衣,又一边派人去叫了声顾如心,倒是把远道而来的江白禾给忽略了。 “小姐。” 江白禾的大丫鬟侍书嘟了嘟嘴,抱怨地看着自家小姐。 这姑奶奶是怎么回事,自家小姐远道而来,她一声不吭就走了,也没说怎么安排自家小姐,这么糊涂的一个人,怪不得顾家老爷也不看中她。 侍书在心里腹诽这江家的姑奶奶,心里越发心疼自家姑娘。 “我不碍事的,姑祖母怕是有要事,我们就在这屋子里等姑祖母回来就好了。”江白禾温柔地笑了笑,一点都没有怪罪的意思,倒是让江文秀屋里的那些丫鬟婆子都不好意思了。 这江家的庶长女还挺知事,涵养功夫比起他们家的小姐可好上太多了。 江白禾坐在椅子上,优哉游哉地喝着茶,想着暗卫传来的有关卫颐的事,眼底闪过一丝厉色。 他是她的! ******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没有人通知我一声。”江文秀从大堂外匆匆走来,后头还跟着顾如意和顾如心,她的声音中气十足,哪有对外宣称的抱病的模样,看样子还带着怒呢。 顾如心大病初愈,因为不知道□□的配方,暂时还没办法解毒,加上那次的箭伤让她失血过多,现在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跟在老太太疾步之后,显得有些仓促和虚弱。 “你带二姑娘和三姑娘过来做什么?”顾广成的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想着难道是那天自己的话讲的还不够清楚,让她这样有恃无恐。 “老爷,我这不是听说南王来求亲了吗,好歹我也是大丫头的祖母,自然该给大丫头把把关。”江文秀笑了笑,这事她还是在理的,再说了,现在怒气冲头,她也顾不得别的了。 “大丫头啊,你这婚事是有着落了,可别忘了你三妹妹啊,她为了救你,这辈子可都毁了,咱们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既然你这婚事有着落了,不如就让你三妹妹当陪嫁滕妾吧,她生不了孩子,也不会对你的地位造成什么威胁,两女侍一夫,共效娥皇女英,也是件美谈啊。” 江文秀笑眯眯地看着坐在老大夫妇边上的顾如是,看着对方娇美明艳的脸,恨不得将这张面孔扯碎。 刚刚侄孙女的话给了她提示,三丫头可是她的救命恩人,现在就是大丫头报恩的时候,不然她就是白眼狼,就是个无情无义的狗东西。 “南王意下如何,我家这三丫头虽然性子懦弱了一些,可是模样还是一等一的,想必南王不会拒绝吧。” 无视周围人铁青的脸色,江文秀自说自话地推了推边上的已经吓白了脸的顾如心,朝卫邵卿的方向将人推去。 顾远舟和萧见素本来在江文秀说完上一段话的时候就想发火的,只是忽然间又想着看看这样的事南王会怎么处理,毕竟他们顾家的女儿,也不是那么好娶的。 “是什么给你的错觉?”卫邵卿放下手上的茶盏,嘭的一声,让江文秀一个激灵,“什么样的阿猫阿狗都能进我南王府的大门。” “我这辈子只娶一个姑娘,在我的心里,她必然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62.选择 饶是顾如是对眼前这个登徒子还有那么一点气,也摸不准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心底还是忍不住有些颤动, 纤长的睫毛如蝴蝶办扑扇了几下,忍不住抬眼向卫邵卿看去, 对方也正看着他,眼里如同一片汪洋大海,又如同满天星光, 深邃地让人溺毙其中。 顾如是的心连跳了好几拍,眼神也忍不住有些闪躲。 人世间最动听的就是男人的谎言,他能在上一秒让你仿佛置若百花烂漫的丛中, 下一刻,就能将你推入地狱, 与那污浊的冥河水相伴。 顾如是啊顾如是, 你都受过一次教训了,千万不能再轻易就将自己的心交托出去了。 狂跳的心脏恢复平静,顾如是朝着卫邵卿笑了笑, 她要看的是将来,或许,在十几二十年后,她会相信他今天说的这句话, 不过这需要的是时间的考量。现在的他们,只是彼此最适合对方的盟友。 顾如是的眼神变化都看在卫邵卿的眼里, 他丝毫没有生气或是失望, 反倒更加好奇, 到底是什么让她的眼神里常常透露出那抹和同龄人不同的沧桑和疲惫,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对这样神秘的顾如是,卫邵卿是愈发好奇了。 两人在那若无旁人的眉目传情,作为卫邵卿口中的阿猫阿狗,顾如心的脸色惨白的,几乎下一秒就能昏厥过去了。 “南王这话未免也太不客气了。” 江文秀的脸上笑也挂不太住了,她堂堂顾家的家主夫人,白捡便宜送他一个顾家的庶女他居然还不要,这世间还真有这种不近女色的男人吗。 说起来还真有,江文秀看了眼边上的夫君和那个贱人生的贱种,只是她不信,大房的运气就这么好了,那个死丫头也能和她娘一样,碰到一个一心一意待她的男人。 她怎么会允许那个女人留下的血脉,过上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而她给那个男人生下的孩子,却落得一无所有。 “如心这个孩子最是乖巧不过了,往日里大丫头对这个妹妹也是多有照应的,加上现在如心坏了身子,以后怕是做不得当家主妇,左右就是嫁入一个大户人家做侧室填房,她这罪也算是为了大丫头受的,与其让如心去别人家的受苦,还不如让大丫头照看着,只要让她衣食无忧,我这做祖母的就心满意足了。” 江文秀眨了眨眼,向前几步抓住顾如是的手,“你这孩子最是心善的,怕是心里愿意的吧,再说了,如心也不会和你争什么,祖母也只是为了给她求一个前程。只要这婚事一定,外界一定都会赞誉大丫头的好,夸大丫头知恩图报,这对大丫头,对咱们顾家来说,都是一件美谈啊。” 江文秀越讲越觉得自己的话在理,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顾如是。 “三妹妹也是这么想的。”顾如是没有直接回答江文秀的话,反而将问题抛给了顾如心。 她颇为玩味地看着那个娇怯懦弱的庶堂妹,想不明白,在这样可怜的皮囊之下,居然有那么一个深藏不露的灵魂,骗过了上辈子的她,还差点把这辈子的自己也糊弄过去。 到底是对方藏得太深,还是她太笨呢。 而且还有一点顾如是不明白,顾如心从出生起就没有亲娘的照看,身边的人也都是卫琼英安排的,卫琼英看这个庶女不顺眼,又是个心胸狭窄的,怎么会花功夫培养这个庶女呢,在那样的环境之下,养成一个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顾如心是完全有可能的,可培养出一个心思深沉,心智谋略皆为上等的顾如心,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难道有些人真的是天生就长了颗玲珑心,能在这深宅后院如鱼得水吗? 顾如是不信,她总觉得,如果一切都跟她和娘亲推断的那样的话,顾如心的背后一定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势力存在。 “我、我、我......” 顾如心低着头,手指紧紧搅着手绢,脸话都说不出来,似乎是被逼得紧了,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流,怯生生地抬起头,看了看祖母,有看了看长姐,活像是一个被欺负的受气包。 只是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仪态依旧完美,修长的脖颈微微低下,划下一道完美的弧度,娇美的脸庞微微一侧,从卫邵卿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她最完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饱满的嘴唇,眼睛上沾着一滴晶莹的泪珠,随着睫毛的眨动,从眼尾滑落。 多么让人心疼的一个姑娘,换成其他定力不好的男人,怕是早就上前将她揽入怀中,替她消去所有的委屈了。 可谁让卫邵卿不是一般的男人呢,看着顾如心的表演,仿佛在看一场好戏,眼带玩味和鄙夷,唯独没有怜惜。 “一切都凭祖母和大姐姐做主。” 顾如心似乎是不敢得罪江文秀,也不敢得罪顾如意,她就像是一个无根的浮萍,在顾家这个深潭之中,只能任人摆布。 “够了,大丫头,你可别忘了如心这孩子救了你一名,难道你想以怨报德,明明知道如心那孩子胆子小,还吓她,一点容忍之量都没有,将来嫁到南王府去,难不成还打算一辈子不让南王纳小,为卫家开枝散叶。” 江文秀说的一脸正气,看着顾如是的眼神满是不满。 “不不不——”顾如心听着祖母对大姐姐的指责,似乎被吓了一跳,有心想要替顾如是解释,可是畏惧于祖母的威势,只敢说个不字,只能用惊恐和不安的眼神看着顾如是,诉说自己的委屈。 “阿母来的晚,怕是没听清楚吧。”萧见素放下手中的茶盏,暂时熄了□□闺女和未来女婿的心思。 “南王来求亲的时候,给出来的最大的聘礼,就是此生只有呦呦一个妻子,即便呦呦一生无所出,也绝不纳妾,因此,不是呦呦善妒,而是邵卿那孩子,过于爱重呦呦,不舍得伤她的心。” 萧见素的话让江文秀的眼神有些难看,她侧目看向一旁的卫邵卿,看他没有丝毫反驳的意思,就知道萧见素的话不假了。 这世上还真有那样的男人,连子嗣都不在乎了? “我问三妹妹一个问题。”没等江文秀想清楚,顾如是就率先开口了。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随我嫁到南王府,以陪嫁滕妾的身份,我会给你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是你只能住在南王府最偏僻的院子里,并且终生都不能出现在我和南王的面前,二,我和娘亲会给你找一个好人家,给你正头娘子的身份,并且保证,在你百年之内,无人敢因为无嗣之事欺辱于你,只要你想,你可以抱养妾室的孩子,或许过继你未来夫君同族的孩子,同样的,一切都以你的意愿为主。” “这两个选择,三妹妹会选择哪一个呢?”顾如是眼神幽幽,看着顾如心,想知道她的选择。 “大丫头这话太不靠谱了,三丫头还有我这个祖母,她的婚事轮不到你来做主。”江文秀有些气急败坏,对于女人来说,当然是第二种选择最好了,可顾如心一个庶女过得好不好江文秀可一点都不在意,她想的就是第一种能让大房,让顾如是觉得恶心的做法。 “就按呦呦说的做,这件事,我这个当祖父的比你更能做主。” 顾广成显然是丝毫不打算给江文秀脸面了,“你身体不好,以后府上的事务就全交给大儿媳妇吧,老二屋里头暂时也没个主事的人,也就麻烦大儿媳妇一并看顾了。” 顾广成一锤定音,这是要把江文秀仅有的一些权力也给收回去了。 江文秀脸色一白,身子摇摇欲坠,心痛地看着自己无情的夫君。 “三妹妹,你还没说,这两种选择,你要选哪一个呢。”顾如是并没有因为刚刚的小插曲就放过顾如心,她的语气和善,仿佛无论顾如心选择了哪一个,她都会衷心祝福一般。 顾如心依旧是那副怯弱的模样,只是这心里却愁成了乱麻。 想要和大房继续交好,那一定是选择第二种的,只是他们的人一直都没能打进杨城内部,想要成就大业,杨城是一块不得不啃的硬骨头,如果自己能以滕妾的身份进去,必定能给组织一个强有力的内应。 只是,如果真的选择了第一种,无疑是和大房彻底撕破脸了,这么一来,和自己一开始的计划完全就不相符了。 顾如心盘算着得失,不得不说,第一种选择的诱惑太大,同样的,危机也更深。 她忍不住在心中惊疑,按照自己对顾如是的救命之恩,照她之前对她的关心,不该让她做这样艰难的选择,难道,是对方怀疑什么了? 这么一想,顾如心的心跳顿时如擂鼓一般,如果真的是大房开始猜疑于她,那么还不如破罐子破摔选择第一种。 毕竟都已经被怀疑了,照萧见素的心性,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如果选择了第二种,她只会彻底退出顾家的圈子,就和一个普通女子一般了此残生。 顾如心心中暗定,怯怯地看着一旁怒视她的祖母,似乎是畏惧于祖母的威势,嘴唇蠕动,正要开口。 “算了算了,正如祖母说的那般,我的心眼可小了,我顾如是的男人,这辈子就只能有我这么一个妻子,第一个选择作废,三妹妹还是选择第二个吧。” 顾如是一副刁钻任性的模样,颐指气使地看着顾如心,逼着帮她做好了选择,那骄横的模样,饶是顾如心的心思够深,也差点被气吐血来。 刚刚那点试探已经足够了,顾如心要选的,怕是第一个,只是她顾如是哪里会这么容易让她如愿,正好她也没打算走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路线,她一直以来就是任性刁蛮不受管教的,出尔反尔又算得上什么。 既然卫邵卿想要娶她,还是让他早点看清的好。 爪牙舞爪的小猫咪,不论是谁惹到她都会气呼呼的挥上几爪子泄愤,卫邵卿看着顾如是那骄矜的小模样,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似乎更喜欢她了。 63.婚约定 “大丫头,哪有你这样做事的。” 江文秀觉得自己下一刻怕是就要被这些个大房的女人给气昏过去了, 掌家的权利没有了, 此行的目的又没达成,简直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江文秀怎么会允许呢。 “若是让外头的人知道大丫头这样薄情寡恩,狼心狗肺,怕是会质疑咱们顾家的家教啊。”江文秀的这番话已经是威胁了, 仿佛顾如是不同意顾如心当做滕妾嫁过去,就是没良心一般。 “就是,大姐姐, 你看看你把祖母气成什么样子了,还有没有一点作为小辈最基本的孝心了。”顾如意在一旁添油加醋, 她最乐意看顾如是不好过了。 作为一个还未婚配的闺阁女子, 顾如意却已经很有作为一个女人的地盘意识的,没有一个女人会想要自己的夫君三妻四妾的,即便是再大度的女子, 也不会开心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丈夫左拥右抱。 顾如意只要一想到自己心爱的严缙哥哥和江文秀师兄妹相称,这心就酸地如同发酵了一缸陈醋一般,酸楚难耐,更别提以后等她嫁给心爱的严缙哥哥, 然后让她给他纳小了,还不如直接杀了她来的痛快。 只是自己不痛快的事, 让顾如是干了, 那就让人来的畅快了, 顾如意比任何人都想着要看顾如是的笑话。 就她那样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幸福的嫁给南王,把顾如心送去正好,那女人可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简单,让她们狗咬狗,顾如心要是能胜利就更好了,让顾如是眼睁睁看着顾如心睡她的男人,打她的孩子,顾如意做梦都能笑醒过来。 “我倒是不明白了,什么时候正头娘子还比不上一个妾室来的好了,祖母倒是慈善,逼着我把三妹妹当做滕妾一起陪过去,生怕我嫁的太痛快了。” 顾如是嗤笑了一声,冷冷地看着江文秀:“若是祖母对我这个决断不满,我也不介意让外人评评理,什么样的祖母会逼着孙女带着庶出的堂妹陪嫁,而不乐意给庶孙女找一个更好的婚配对象,到时候,我怕是人家质疑江家的教养,问堂堂文坛美誉颇盛的江家,怎么会教出这样一个不通礼教,心狠手辣容不下前头嫡妻子嗣的毒——妇——” 顾如是这番话是彻底戳破了江文秀表面上那层和善的皮,江文秀气的浑身发抖,眼前的顾如是仿佛和那天的顾广成重合,让她更加受不得这种打击。 “大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祖母呢,你还有没有一丁点的教养了。” 顾如意气呼呼地搀扶住一旁的祖母,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大房的堂姐,她怎么敢,怎么敢这样说祖母,还是当着南王的面,她就不怕南王因此嫌弃她这个刁蛮粗俗,无理取闹的性格吗? 这么想着,顾如意就忍不住朝一旁的卫邵卿看去。 卫邵卿的脸上哪有丝毫的不满,眼底的宠溺仿佛都快化为实质,眼底只有顾如是一人,仿佛其他人都只是笑话一般。 “早就听闻顾家家主夫人是继室,但好歹出生绥阳江氏,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心胸教养都该无可指摘,可没想到......” 卫邵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眼底透露出丝丝不满,比常人稍稍淡了些的瞳色显得有些寡淡冷漠,当这股视线凝聚到人身上时,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此时的江文秀和顾如意就忍不住在卫邵卿的这股视线下瑟缩了一下,忍不住有些淡淡的心虚,以及不敢爆发的怒气。 “可能是小辈逾矩了,这番话也本不该由我这个晚辈来说,只是作为长辈,做出逼迫嫡长女将庶出女作为滕妾陪嫁之事,实在是闻所未闻,现在可不是当年那种蛮荒的年代,父死子继,姑侄共侍一夫也能传为雅事,即便只是个庶女,也自有一番好前程,何必自轻自贱,更何况,顾老夫人还是继室,这里头的居心,让人不得不多想啊。” 卫邵卿的话句句都是在维护顾如是,还毫不留情地指出了江文秀这个继祖母,用心险恶,来者不善,若说顾如是是明着骂,那卫邵卿就是暗讽,两人一唱一和的,倒是把江文秀贬到了泥潭里。 “你——”江文秀气的直哆嗦,手指头指着卫邵卿,又看了看顾如是,这两人要是成了,这顾家还有她和老二的活路吗。 “三丫头,你自己说,刚刚你大姐姐的提议,你选择哪一个。” 顾广成打断了江文秀的话,心中决定,等今天这事毕,就让这个女人抱病吧,好好待在她的福庆堂,这辈子都别出来了。 “我,我。”顾如心咬了咬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给她选择的余地吗,怕是她选择了第一种,顾如是那女人和这偏心的死老头也不会同意,逼着她选择第二种。 与其选择第一种撕破脸,还不如就照他们的心思选择第二种,这样一来,对方没准心底的防备会稍稍降低一点,之后,未必没有让她谋划的时间。 “孙儿选择第二种方案,大姐姐和南王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孙儿自觉蒲柳之姿,不敢插足其中。” 顾如心说完低下头,似乎是对谈论自己的婚事很不好意思,又似乎是被祖母江文秀的眼神吓到了,死命低着头,不敢抬头看,身子微微颤抖,好不可怜。 “很好,再过三月,就是皇帝给太子选妃的日子,二丫头的名字早早就被她娘给报上去了,一同报上名的还有三丫头你的名字,这事我事先未知,等你们落选之后,我自然会给你们安排良胥,让你们嫁的风风光光。” 顾广成淡淡地说到,幸好把卫琼英那女人给赶出去了,不然还不知道她会做出些什么事来,顾家曾经有一个出生皇族的媳妇就够了,并不需要再出一个太子妃的孙女。 不过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就顾家的暗探查到的消息,京畿之内多了一股庞大的势力,借着两个孙女进京选妃,能够用正当的理由带着大量人马进京,或许还能彻查一番。 “选妃!” 顾如意和顾如心同时就大吃一惊。 顾如意一直都是知道娘亲的心思的,包括自己那个皇帝舅舅,都是铁了心想要自己做皇子妃的,只是她心里有了心爱的儿郎,即便这太子妃的地位再高,她也不稀罕。 顾如心就更不能同意了,太子那儿可是江白禾那女人该去的,她们俩一开始的使命就是不同的,如果两人都阴差阳错进了太子府,对大业无意,而且还浪费了一把好刀。 她心中思量,看老爷子的口气,这事是已经定下来不容悔改的了,不过选妃并不意味着一定会留下,到时候只要动些手脚,也能成功地被刷下来,正巧这些天江白禾那个女人就在顾家,她只能看看,能不能私底下和她见上一面,商量一下对策。 这大房的举动是越发怪异了,尤其是顾如是那个女人,明明一开始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的,怎么就小半年的功夫,在上虞安插的那些势力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压,这段日子,早些年安插在顾家的人手也被用各种方式清理了出去。 有时候,顾如心都会猜测是不是他们的存在已经被顾家知晓了,可是转念一想,如果顾家真的都知道了,她不可能还活着,他们在上虞的势力,也该全军覆没才对。 顾如心觉得,可能是底下的人在某方面露出了些许马脚,惹来了顾家人的怀疑,但是在具体的计划上,顾家应该还是不知情的,甚至不知道这股势力存在的意义。 这段时间,顾如心已经让底下的人潜伏起来,尽量不要出来活动,私底下更是禁止联系,就等着度过这次的难关。 “二丫头,你祖母身体不适,你赶紧扶着人下去,再过些时日,你也该启程去京畿了,早点回去准备吧。” 顾广成淡淡地说到,顾如意心焦选妃一事,哪里还顾得上顾如是的婚事,还急着出府去质问现在已经搬离顾家的娘亲,草草应了一声,就匆匆忙忙搀着祖母回去了。 江文秀倒是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接触到顾广成的眼神,想起那天他威胁的话语,终究心底一寒,任由着孙女搀扶着回去。 “闲杂人等既然都已经离开,我想可以继续谈我和呦呦的婚事了。” 卫邵卿朝着顾如是笑了笑,让她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天一幕,忍不住心里扑通扑通乱跳。 顾如是避开他的眼神,想着刚刚对方对自己的维护,心里稍稍有些甜,觉得或许当初答应卫邵卿的求情,不是个错误的选择。 ******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拦截下杨城过来的车队了吗,这卫邵卿到底是怎么和顾家求的亲。” 卫颐都快气疯了,或许说他上辈子就已经疯了,最后的那几年,要不是为了他和她的孩子,他根本就撑不了那么久,这辈子他提早布置了那么多,唯一的执念就是呦呦,为什么卫邵卿要和他抢。 “车队已经拦下了,可是里头什么东西都没有,据属下推测,那些东西南王早早就已经送来上虞了,所谓的传信回杨城,让下头的人送礼,就是一个幌子。” 底下的暗卫跪在桌案前,“因为这次的贸然出手,当初好不容易打进杨城的人被抓了出来,这应该就是南王的计谋。” 卫颐气的锤了锤桌子,忽然耳朵动了动,挥手示意底下的暗卫赶紧消失,几乎也就是几秒的功夫,屋外的门就被敲响了。 64.进京 卫颐一手托额,大拇指和小手指按压着两侧的太阳穴, 眉头微皱, 显然是有些懊恼现在自己的沉不住气。 上一世的卫颐,心智、耐心自然都是上乘的, 不然他也不会坐上那样至高无上的位置,卫颐在皇室几位皇子中并不算出色,尤其是他的出生, 从小就饱受其他兄长和得宠妃嫔的欺凌,稍稍地位高一些的太监宫女,也都能对他非打即骂, 在那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卫颐,不仅没有长成阴郁懦弱, 自卑敏感的信心, 反倒出落成如今这样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的模样,内心不可谓不坚韧。 只是, 再多的谨慎筹谋,当你在那高位上坐了十几年,习惯了所有人的阿谀奉承,世间在无敌手后, 也会忍不住松懈下来,这意外的重生, 更是让卫颐少了应有的谨慎, 做事急促了些, 才会让卫邵卿抓到他不少把柄。 更重要的事,顾如是已经是他的执念,他的心魔,对待她,他所有的理智似乎都化为了灰烬,才会为了她一次次的做出这些不符合他心智的决定。 卫颐眼神幽幽,现在顾家和杨城的婚事已定,一切都已成定局,越是这个时候,他越不能慌。 别说只是定亲,即便哟呦嫁给了那个男人,将来他也会把她从卫邵卿的身边夺回来。 卫颐只要一想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将会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婉转承欢,目眦尽裂。 忍,他要忍。 捏成拳头的手背青筋暴起,眼底的阴翳破坏了那一身温雅的气质。 江白禾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你不该来这里的。”看着来人,卫颐的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哥哥这话好生奇怪,禾儿倒是不知道了,这普天之下还有我不该去的地方。”江白禾娇笑着,步履轻快地来到卫颐的身边,扯下面上那一层薄薄的轻纱,一个旋身,似乎就要坐到卫颐的腿上。 只是神女有梦,襄王无心,卫颐只是轻轻一侧,江白禾一声娇喘,跌倒在椅子旁。 “真是无情啊。” 江白禾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意,当然这股杀意,不是针对着卫颐来的。 她风姿楚楚的站起身,一举一动,好比那弱柳扶风,让人心生怜爱,只可惜,她面对的是卫颐这个冷心又冷情的男人。 “哥哥对禾儿这般无情,是因为你把这情,都给了顾如是那个女人吗?”陡然间,江白禾就变了脸色,双手撑在桌案上,直直看着卫颐的眼睛。 “禾儿不明白,哥哥要做些什么呢,不如哥哥和禾儿讲讲。” 一只一句,仿佛是在舌尖上呢喃,带着丝丝迷茫和委屈,就像是一个和心上人撒娇的姑娘。 “跟禾儿讲讲,你对那顾如是的感情。”江白禾的指尖在卫颐的胸膛缓缓滑动,打转着圈,暧昧挑逗,只是下一秒,这些柔情全都化为愤怒,江白禾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眼底杀意俱现,“好让我想想,该用什么样的手法,杀了她。” “卫颐,你是我的。” 最后这句话,声嘶力竭,全然没有江家长孙女的气度底蕴,与往日呈现在大众面前的那个文雅柔弱的江大才女,更是大相径庭。 卫颐的眼神毫无波动,只有在对方说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才抬起眼皮看了她一样,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一般。 “闹够了没有。” 卫颐的声音清冽透亮,很符合他在外人看来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翩翩佳公子的形象。 “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卫颐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她刚刚说的话,冷淡地直奔主题。 这是他这副模样,反倒让江白禾开心了不少,两人就像是没有发生刚刚那一幕争执一般,都恢复了正色。 “禾儿想哥哥了。” 江白禾一脸娇羞,仿佛刚刚暴躁的那人不是她一般,只能说变脸的功夫实在太强,那心底里的心思,更是让人无法捉摸。 看着卫颐越发冰冷的神色,江白禾无趣地撇了撇嘴:“姨母已经安排好了,这次太子选妃,我定能得个侧妃之位,太子的身体这些年一直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下,只等我怀上太子的子嗣,计划就能启动了。” 江白禾就和汇报公事一般,丝毫没有在谈论自己的终身大事的娇羞感。 “唯一的问题就是顾家二小姐,她不能成为太子妃,毕竟她后头有顾家,还有大长公主卫琼英,一旦她当上太子妃,为了顾家的势力,以及血脉的纯净,太子会优先让太子妃先诞育子嗣,迟迟不宠幸于我。” 江白禾的眼底闪过一丝幽光,眼神在卫颐的身上上下打量,如果可以,她希望到时候自己肚子里的,是好他的孩子。 “这次我来上虞,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然后和顾家几位参加选秀的姑娘一同上京,在路上,我会对顾如意下手,保证她不威胁到我,又不引来顾家的怀疑。” 江白禾讲明了自己的来意,“顾如心太没用了,连破坏南王和顾如是的婚事这点小事都做不到,一点都不像是小姨母的女儿,在勾引男人方面,没有继承她一成的本事,这趟过来,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想办法让顾如是和卫邵卿一同进京,你知道的,我们大多数的势力,都在京畿。” “姨母对哥哥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很是失望,哥哥,你的身份非同一般,你要知道,顾如是和你并非良配,更要记得我们和五大世家,尤其是顾家之间的血海深仇。” “哥哥,别让姨母失望。”江白禾凑到卫颐的面前,轻声说道。 还有,这世界上最配得上你的人是我。 这句话,江白禾没有说出口。 什么狗屁大业,她对这个一点兴趣都没有,她在乎的,只是这个所谓的大业,能给自己带来的好处,她明白,要是没有了这股势力的扶持,自己或许现在只是一个可怜兮兮,任人宰割的庶女,绝对不会有现在的这个地位。 她们想让她牺牲,不过她可不是这么好摆弄的,到头来,谁利用谁都不一定呢。 江白禾舔了舔嘴唇,只要她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她愿意与眼前的这个男人共享万里江山。 “别爱上顾如是,不然,我真的会杀了她的。” 临出门的时候,江白禾戴上脸上的薄纱,只露出一双秋水剪眸,带着盈盈的笑意,却说着世间最恶毒的话。 卫颐的神情依旧没有丝毫波动,让江白禾又是放心,又隐隐有点失望。 他要是爱上那个女人其实也挺好的,至少让她知道,他也是会爱一个人的,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让她深陷在求而不得的痛苦之中。 江白禾看了卫颐一眼,转身出去,就如同没有出现过一般。 “监视好她,一有异动,立马向我禀报。”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卫颐终于动了,一人自言自语着说道,空气里没有丝毫回音,卫颐也不介意。 他从贴身佩戴的荷包之中,拿出一张小像。 上头画着三个人,一人是他,一人是顾如是,还有一个五六岁的稚童,一家三口,和乐美满。 卫颐的指尖从顾如是的笑靥上划过,视线转向他们的孩儿时,更是扫尽了江白禾出现后的那一身郁气。 ****** “江小姐。” 顾如是看着那个从花巷尽头缓缓走来的女子,心里带着恨,面上却已经能够很好的控制自己,挂着和煦的笑容。 不就是比装吗,看谁装的过谁。 “顾大妹妹太生疏了,其实按我们两家的关系,顾大妹妹可以叫我一声江姐姐。”江白禾看到坐在湖心亭之中的顾如是,一脸欣喜,仿佛没有料到可以在花园中这样巧妙的偶遇。 顾如是笑了笑,没说应还是不应。 “顾家的花园大气疏朗,别有一番风味,尤其这湖景,让人忘却一切烦忧。”江白禾微笑着说到,看着顾如是时,眼底还难得流露出一丝俏皮。 “尤其是顾妹妹坐在这湖心亭之中,仿佛给周围的景致都添了几分光彩,让人眼花的,不知道是该赏景,还是赏人了。” 江白禾的打趣让边上的几个丫头都会心一笑,尤其是顾如是后头的那几个。 她们小姐就是美,这江家的姑娘还算是有点眼光。 “江表姐倒是好兴致,没有陪着祖母,倒是跑出来赏景来了。”顾如意和顾如心也从不远处走来,顾如意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她和娘亲说不想去参加选秀,被娘亲断然拒绝了,这让顾如意别提多难过了,看着江白禾跟顾如是有说有笑的,心里也就更加气愤了。 这江白禾到底是哪边的,吃里扒外的东西,果然庶女就是贱,顾如意气呼呼地瞪了边上的顾如心一眼,显然,没有达成她破坏顾如是和卫邵卿愿望的顾如心,果断的被她迁怒了。 “姑祖母已经歇下了,我这才出来散散心,这些日子,姑祖母很是想念二妹妹呢,什么时候抽空,二妹妹也可以去陪姑祖母聊聊天。”江白禾说的一脸真诚,仿佛是真的担心老太太,这才对顾如意贸然开口。 只是孝顺的名声她要了,不孝的名声,也给顾如意带上了。 亲孙女还没娘家的侄孙女来的孝顺体贴,说出去,顾如意的行为怕是会惹来有些非议。 江白禾毫不费力的反击,对付顾如意这种蠢货,她根本就不需要废脑子。 平白被扣上了一顶不孝的帽子,偏偏顾如意还没有办法反驳,只能瞪着江白禾,一个劲的生闷气。 “再过些时日,咱们几姐妹就要进京了,长这么大我还不知道京畿是什么模样,据说那里有很多好玩的,很多好看的,和上虞和绥阳都不一样,大妹妹,你虽然不用选秀,也可和我们一道进京,就当时游玩,咱们几姐妹一路上还能有个伴。” 江白禾的声音轻轻柔柔的,眼底带着些温柔的光,看着顾如是的眼神透着些许希冀,让人舍不得拒绝她的提议。 她没把握一下子就说动顾如是,但是她准备了很多方法,总能让她一块去的。 “好啊。”顾如是笑了笑,对方会出这个主意,她早就想到了,自然也早早做好了准备。 “其实我们......” 江白禾以为顾如是会拒绝的,正想再说些什么呢,没想到对方居然一下子都答应了。机敏如她,一下子也有些回不过神来。 到底是对方没脑子,还是她也在计划着什么。 江白禾深深看了顾如是一样,微微抿了一口茶。 65.设计 文昌帝的正妻,当今的皇后娘娘严钟慧出生伯远侯府, 顾如意中意的麓山四子之一的严缙, 正是严钟慧嫡嫡亲的侄子。 当今皇后诞有两个皇子,分别行二和行五。 二皇子卫颇, 一出生就被文昌帝封为太子,为人秉性和善,因为严钟慧过于强势的性格, 作为嫡长子的他反倒在母后的压迫之下,略显懦弱。 不过此人行事光明正大,自有规章, 如果生在和平的朝代,未尝不是一个仁君。 只可惜严钟慧在怀胎的时候, 遇刺, 替文昌帝挡过一刀,刀上又淬了毒,虽然侥幸保住了性命, 却伤及了腹中的胎儿,导致卫颇生儿体弱,即便精心调养,也难以恢复地和常人无碍。 不过, 因为当初严钟慧舍命相救的缘故,文昌帝对这个嫡妻爱重异常, 连带着这个替他受罪的嫡长子, 也视若珍宝, 不少朝臣曾经提议换太子,改立庶长子,大皇子卫颖,或是嫡次子,五皇子卫颉,都被文昌帝驳回,甚至还杖杀了几个上书的大臣。 由此足以见得太子在皇帝和皇后心目中的地位。 撇去五大世家,在皇朝之中,伯远侯也算是一方势力,族中男子皆是栋梁之才,尤其是这一代的世子严缙,才华美名,享誉晋朝,是闺阁女子最心仪的夫婿人选,作为铁杆的太子党,只要伯远侯府不倒,太子在几位皇子中,就有着绝对的优势。 大皇子母妃德妃,德妃是吏部侍郎的女儿,家世并非显赫,能做到现在这个位置,很大程度上是源于生下了皇长子,以及潜邸的资历。 三皇子的生母贤妃,贤妃是威远将军的女儿,只不过是庶女,因为貌美异常,很受文昌帝的喜爱,不过威远将军是保皇党,现在的威远将军夫人很不喜这个庶女,而威远将军现有的几个儿子,都是正室所出的嫡子,因此三皇子在母族这一块上,几乎没有什么优势。 四皇子卫颐,在几位皇子之中出生最卑贱,生母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意外得到宠幸后诞育龙嗣,也只是被封为贵人罢了,而且在生四皇子卫颐的时候,因为大出血,这贵人的封号,也算是死后的追封罢了。 五皇子卫颉,嫡次子,或许是怕同时嫡子,同室操戈,在培养这个儿子身上,文昌帝和皇后都刻意将这个儿子养的不谙世事,天真烂漫。 其他皇子的年岁尚小,能不能长成也是未知,且当中并无母族势大者,因此并不做考虑。 五大世家是不会参与皇族内部的争斗的,几位皇子要是想要上位,就得自行发展自己的势力,或是拉拢朝中的大臣,在这一点上,其他几位皇子,都比不上太子卫颇。 上一世,太子病弱,早早去世,因为怀有太子的遗腹子,江白禾顺理成章地接收了太子遗留下来的多方势力,加上未出阁时和伯远侯世子严缙的那丝丝暧昧感情,顺利拉拢了伯远侯府,在文昌帝驾崩后,越过所有的皇子,扶持皇孙登基上位。 其实经过二十多年的精心调养,太子卫颇的身体虽然比不上常人,可是却与寿数无碍,若说太子的去世,没有江白禾的手笔,顾如是并不相信。 此次进京,她一共要做两件事,一,是保住太子的性命,二,是阻止江白禾嫁给太子。 ****** “你怎么也跟来了,听绝影说,你不是要回杨城吗?” 顾如是尴尬地看着来人,自从确定了未婚夫妇的名头后,她见到卫邵卿,总是会有些尴尬。 这个朝代在男女之间的礼教算不上严苛,但是绝对也算不得松散,不过这一切的教条,和未婚夫妇是没有关系的,在晋朝,只要定下婚约的未婚男女,不比像一般未婚配的男女一般,出入避嫌。 因此顾如是看着此刻上了自己马车的卫邵卿,只是意外他的突然出现,却没有责怪他的唐突,因为卫邵卿的做法,并没有太大问题。 凡是有了婚配的男女,只要不做触碰底线的事,在这样有丫鬟仆从同时在场的场合相会,是被理法允许的。 “小姐,我去外头帮着车夫一块赶车。”碧袖见未来的姑爷来了,十分知情识趣地走了出去,但是也没走远,就隔着一条车帘子,只要里头的响动声大了些,外头就能听见。 现在南王可是小姐板上钉钉的夫婿了,这样一来,就不能把南王当狼防着,反而要适当的让他和小姐培养培养感情,多多了解。小姐那样好的一个人,南王一定会喜欢上小姐的,到时候小姐嫁过去,日子自然才会舒坦。 这世道,虽说世家女子的地位高,尤其是小姐,还是世家之首顾家的嫡长女,可是嫁了人,日子想要过得畅快,终究还是得看夫婿的心在不在她身上。 碧袖希望那么好的小姐,将来要嫁的夫婿是像老爷对待夫人那般,真心实意爱重于她的,自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帮着他们接触的机会。 碧袖掀开帘子出去的时候,外头的车夫早就已经换了人,绝影咧着嘴朝碧袖笑了笑,碧袖冷凝着脸,又不好意思再给未来姑爷的人冷脸,勉强回了个笑容,看着对方诧异的眼神,扭过头又懒得搭理他。 顾如是还没阻止呢,碧袖就积极的表态出门,将马车厢留给了他们,看着卫邵卿似笑非笑的表情,顾如是也不好把碧袖再叫回来了,不然这不成了她怕他了吗,那她多没面子。 不过下次一定要好碧袖说好了,这个男人过来的时候,可不能在落跑了。 “你不是还要回去请孙阎王帮你解毒吗,要是和我去了京城,那不就错过了解毒的最佳时间。” 顾如是的话让卫邵卿有些开心。 “你这是关心我吗?”卫邵卿坐在侧边的位置三,身子微微前倾,顾如是几乎可以感受到他鼻尖吐出来的哈气,忍不住往后退了退,可是腰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拦住,想退都没法退。 没事就动手动脚,这到底是哪里来的毛病。 顾如是忍住羞愤的神情,不服气地看着卫邵卿:“我这可不是担心你,我是担心自己还没嫁过来,就开始先守寡了。” 上辈子的卫邵卿可是一直都活的好好的,虽然杨城那儿的消息几乎传不出来,可是作为杨城的主人,还是一个没有成亲留下后嗣的主人,他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杨城那边,是不可能瞒得住的,因此即便有那些风言风语,顾如是也依旧相信对方活的。 刚刚的那句话只是为了气卫邵卿的气话,当不得真。 “娇妻在怀,我怎么舍得死呢,我还等着我的呦呦过门,给我生好多好多孩子,男孩像我,女孩像你。”卫邵卿的眼里泛着春波,暧昧的话语在唇齿间流转。 “流氓——” 虽然已经被眼前这人调戏了好几次了,顾如是还是不太能适应,毕竟在她的记忆里,眼前这个,可是一个很严肃很正经的正人君子,小时候求抱抱求亲亲那都是自己死皮赖脸上的,对方丝毫不为所动。 时间到底有什么魔力,把那样一个严肃的孩子,变成现在这个总是满口不正经调戏她的男人。 “我只对你耍流氓。” 卫邵卿的眉眼间带着笑,看着怀里羞红了脸的小姑娘,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了。 “此次进京,我已经派人传书,让孙阎王同时朝京城赶去,你不是想要找名医给太子诊治吗,没有人比孙阎王更加合适。” 卫邵卿不逗她了,他怕自己逗得太狠,把这丫头逗进了乌龟壳里,以后都不肯伸出脑袋看他了吗,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顾如是果然被卫邵卿转移了焦点,忘记了刚刚那些羞涩的事,表情严肃:“让孙阎王进京,那会不会影响你解毒的事?” 她的面上带着丝丝担忧,这份担忧,让卫邵卿很是受用。 “哟哟,你该相信你未来的夫君,不是那么没算成的男人。”卫邵卿笑了笑,凑到顾如是的耳边:“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当寡妇的。” 最后那段类似戏弄的话语又让顾如是气红了脸,眼前这男人果然正经不过一口茶的功夫。 这厢马车里气氛正好,那边的气氛,可就不那么愉快了。 “你来做什么?”顾如意警惕地看着不请自来的娇客,眼底的警惕与厌恶溢于言表。 “我这番前来,其实也是为了替严缙严师兄转达一份口信。”江白禾笑的温柔,即便顾如意的敌意如此明显,她也似包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包容着她。 “缙哥哥。”顾如意立马面带欣喜,可是想着她的缙哥哥居然让眼前这人带口信,而且她还如此亲密地称呼对方为严师兄,顾如意这心情,顿时就不好了。 “严师兄的一颗心都在二妹妹的身上,他知道二妹妹要进京选妃,终日饮酒,痛苦不堪,此次让我传达口信,也只是想问问二妹妹一句,你的心里可曾有他的方寸之地。” 江白禾面上带着丝丝艳羡,“严师兄那样文采飞扬的男人,为二妹妹倾心至此,真叫姐姐羡慕,只可惜.....你们俩是有缘无分啊。”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暗淡,似乎真的是为了一对有情人无法终成眷属而感到可惜。 “你说缙哥哥也心悦我?”顾如意此时哪还记得自己的那些小嫉妒,紧紧拽住江白禾的手,力气之大,让江白禾微微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厉色,不过她隐藏的好,顾如意并没有看见。 “正是如此,姐姐一字一言都不敢骗妹妹你,只可惜,你现在要进京选妃,以妹妹的家世,和太子殿下的关系,怕是有极大的可能性中选,到时候......” 江白禾话中的未尽之意,顾如意也理解的分明。 没想到缙哥哥居然也恋慕于她,这估计是这些年她听到的最幸福的话了,什么选秀,什么太子妃,她统统都不要,她就要她的缙哥哥。 江白禾眼底带过一丝笑意,为自己这段话对顾如意造成的影响表示满意。 这太子妃的位置谁坐都行,就不能是眼前的这个顾如意。 66.有情人 “这些话真的是缙哥哥让你来说的?” 顾如意稍稍还是有点脑子的,虽然激动于严缙对她的一片深情, 可是与此同时, 也在隐隐担心,这一切, 是否是江白禾的算计。 不过自己对严缙哥哥的这番心意,除了极少数的人知晓外,外界根本就无从得知, 江白禾又远在绥阳,更是不该知晓她这件事,或许, 真的是缙哥哥恋慕于她。 顾如意的心扑通扑通狂跳,看着江白禾的眼神却带着几丝游移。 “我当然不会骗二妹妹你, 此次进京, 严师兄怕是早早就在京畿等候妹妹,只是不知道妹妹心中,是否有严师兄一席之地。” 江白禾的眼波流转, 看着顾如意的眼神,透露着丝丝惋惜。 “你说缙哥哥此刻在京畿等我?”顾如意面上一喜,把江白禾的手攥地紧紧的,双手肉眼可见的泛红。 “那是当然, 只是......”江白禾凑近顾如意的耳朵,对她窃窃私语道, 只见顾如意的眼神越来越亮, 只是面上还带着些许游移, 毕竟这样骇人听闻的大事,让她做起来,她还是得犹豫几分的。 “让我好好想想。” 顾如意爱慕严缙,但是同时也舍不得自己这一身富贵,照江白禾的做法,她虽然能够如愿和缙哥哥白头偕老,做一对神仙眷侣,但是自己的名声可要坏透了,这世道对女子苛责,有了那样的名声,她即便嫁给了缙哥哥,恐怕也得受些罪。 顾如意咬了咬唇,狐疑地看了江白禾一眼,想着是不是她在出这个主意的时候掺杂了私心。 “严师兄光风霁月,是个正人君子,将来必定不会辜负二妹妹,在麓山多年,那么多小姐都婉转地对严师兄表达过爱慕之情,只是都被严师兄言辞恳切的拒绝,由此可见严师兄对二妹妹的用情至深,这样的男儿,二妹妹忍心辜负?” 江白禾看出来顾如意早就已经心动了,她缺少的只是有人在后头推一把罢了。 顾如意的眼神复杂难辨,思来想去,直至坚定。 江白禾见此总算是松了口气,这事成了。 ***** ***** 太子选秀不是件小事,况且这次选秀,要选妃的还不仅仅只是太子。 几位皇子都是适婚的年纪了,尤其是三皇子和四皇子,前些年因为太子的事拖着,至今都没有正妃,此次选秀,除了给充掖后宫外,还要给太子和两位皇子遴选正妃以及侧妃,因此晋朝各地适龄的秀女全都朝京城赶来,五大世家中的顾家、萧家、江家也带着庶女过来参选,其中顾如意算是个例外,她身为嫡女,理应不用参与选秀,可是因为卫琼英的自作主张,这次报名,还是把她给带上了,算起来,是秀女当中身份地位最高的。 凡是秀女,一进京,就会被召入宫中进行初选,凡是初选过关者,会被带去御芳阁,由宫中的女官教养培训,等待复选。 初选是考察秀女身上是否有异味,胎记,恶疾等,以及检查是否完璧。 复选是由皇帝或是皇后主持操办,遴选附和心意的秀女充盈后宫,或是给皇子、皇室适龄男子选纳正侧妃,偶尔也会给有功之臣指婚。 顾如意一行人刚进京,上头就接到了消息,宫中的太监总管早早在宫门外候着了,这也是顾家这样的人家,才能享受到的脸面。 因为进京选秀的秀女比较多,这些日子,宫门外的车队就没有停止过,大家都是按部就班报上名字,然后等着守门的侍卫核查名单,然后才放行的,顾如意一群人却什么都不用做,早早就有人等在那让人迎接进宫,不得不让那些人看红了眼。 “那是什么来头?” 不少小官家的女儿窃窃私语,她们见识不多,并不能认出那马车上的祖徽。 “那可是上虞顾家的马车,想来是上虞顾家的女儿吧。”有那些消息灵通的,早早就知道了顾家这次会有女儿参选的事,看着远去的马车对着周围的女子说到。 “听闻顾家嫡出二小姐的生母是大长公主,这次选妃,那可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了。” “顾家的嫡出小姐,做什么还开更咱们争这泼天的富贵,未免也太不公平了。”有一个相貌娇美的姑娘艳羡地说到,眼底的嫉妒毁了她三四层美貌。 大伙心里都是这么想的,顾家的嫡女已经有那享之不尽的富贵了,想嫁给什么样优秀的男人不行,偏偏来跟他们争太子妃的位置。 不过想归想,却没人敢说出来,神情古怪地看着刚刚说话的那个美貌姑娘,光有脸没脑子,估计在这后宫之中也走不远,跟这样口无遮拦的人在一块,怕是怎么被拖累死的都不知道。 杜芊芊不知道边上那些姑娘的想法,看着顾家远去的马车眼神灼灼,她最自负的就是自己的样貌,这次选秀,她是立志要做人上人的,太子妃她做不了,一个庶妃的位置她还是要争的,到时候出生煊赫的太子妃就是她最大的敌人。 她可不是止步庶妃就够了的人。 有顾家那样的出生,将来对付起来可不容易,加之还是嫡女,又有长公主做靠山,她可不能让这样的女人当上太子妃。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说的就是杜芊芊这样的女人,可惜她可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招来了一部分秀女的嫌弃,就算知道了,她估计也是无所谓的,进宫选秀可不是交朋友的,她们中间的一部分人,在这次选秀过后,只会成为敌人。 在场有杜芊芊这样想法的人,远不止她一个,顾如意可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那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还在欣喜和自己的缙哥哥重逢呢。 顾如是并不会参与选秀,这次前来京畿,也只是为了陪同顾如意和顾如心罢了,不过因为她的身份,皇后作为一国之母肯定是要召见的,所以顾家一行人到了京城后,就被宫中的大太监请到了皇后的椒房殿,江白禾作为江家的女儿,自然也是一同前往了。 唯一的例外要数卫邵卿了,毕竟从几年前卫绍昌夺位成功,卫邵卿避走杨城后,文昌帝多次下诏请卫邵卿进京面圣,他都抗旨不尊,没想到,这一次会主动出现在京畿。 杨城和顾家联姻不是小事,卫绍昌在一个多月前就收到了暗报,知晓了此事,心中暴怒不说,对卫邵卿的忌惮也更深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卫邵卿居然自己跑到他的眼皮子底下来了,是有恃无恐,还是没有脑子,文昌帝怎么想,都该是第一种,卫邵卿要是真是个这么没有脑子的人,自己这三番两次的布局,也就不会一次次被他破解了。 卫绍昌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却忍不住想要见见这个多年未见的好弟弟,几人一进宫门,卫邵卿就协同四皇子卫颐,五皇子卫颉,被皇帝召见了去,和女眷分开。 “拜见皇后娘娘。” 顾如是和几个妹妹走进椒房殿,当今皇后严氏性俭,宫中装饰并不奢华,反而有种平淡温馨的感觉,不像是宫廷,倒像是一般普通人家。 不过皇后还是记得自己的身份的,很多东西,看上去朴实无华,实际上价值千金,就如同墙上几幅水墨画,都是前朝大家所画,有价无市。 她的穿着也并不华丽,附和规制的明黄色常服,头上仅饰几根玉簪,以及一对步摇,保养得宜的脸上只有眼尾处有淡淡的皱纹,未语先笑,模样和气,连那皱纹仿佛带上了几丝祥和之气。 总而言之,是个看上去很温柔和善的美妇人,能够捕获帝王的心,这么大年纪了也没有失宠,不得不说,严钟慧还是很有自己的手段的。 顾如是可不信,她真如看上去那般无害。 此时椒房殿中可不止皇后一个主子,高位的妃嫔都到齐了,不仅如此,居然还多了两个男客。 顾如是皱了皱眉,其中一个同样身着明黄色衣袍的男子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皮肤白净,略带一丝病弱,气质温和,看样子这就是太子卫颇了。 还有一人...... 顾如是皱了皱眉,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顾如意,看着她面红心跳,一副娇柔羞怯的模样,看样子就是皇后的子侄,伯远侯世子严缙了。 有趣! 67.私会 上一世,顾如意随了自己的心意, 嫁给了严缙, 夫妻恩爱,甚至有传言, 那时候已经是伯远侯的严侯爷为了这个心爱的娇妻,推拒了伯远侯老夫人送到身边的妾室通房,真真是羡煞他人。 那时候, 伯远侯作为最受太后江白禾信任的重臣,自然是炙手可热的佳婿人选,饶是一开始对这个女婿十分不满的卫琼英, 都改变了对他的态度,一下子从见面时的冷漠, 转化成了巴结亲热。 她虽然有长公主的名头, 可是那时候文昌帝已逝,继位的还是文昌帝的嫡孙,跟卫琼英的关系可就远了去了, 尤其那个嫡孙还是个毛头孩子,真正掌权的是她的侄媳妇,和那个从来就没被她放在眼里过的侄子,这个长公主的名头, 早就有名无实了,有伯远侯这个女婿, 对她来说才是最大的底气。 顾如是记得, 上辈子这个隔房的堂妹也是进京参加太子选妃, 只是那时候进京的只有她和卫琼英两人,她和顾如心都待在上虞,并未一同来到京畿,原本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居然被指给了伯远侯世子严缙,顾如意定是满意的,可是她那个好二婶就没那么开心了,毕竟伯远侯世子这个身份她可看不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捏着鼻子认了下来,这里头一定大有文章。 顾如是朝一旁的堂妹笑了笑,心中自认为的佳婿,其实心中另有他人,这怕是最让人痛苦不堪的事吧,只是上辈子,他们都瞒的太好,把她那个傻妹妹瞒的死死的,直到她离世的时候,顾如意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伯远侯夫人,诞有一子一女,夫妻恩爱,幸福的几乎没有任何遗憾。 她可是个好姐姐呢,不舍得妹妹受到这种蒙骗,这辈子,她要成全严缙这个痴心人,也得让她的好妹妹看清了,自己的藏在心尖尖的,到底是人还是狼。 “这就是顾家的几位小姐吧,真真是标志模样,把咱们这些上了年纪的,都给比下去了。”皇后娘娘眼中带笑,亲热地制止了她们的行礼。 “这位应该是江家的小姐,不愧是传闻中的晋朝第一才女,这一身的气度着实不凡。”皇后的眼神在不远处俏生生站立着的几位姑娘身上划过,着重看了眼顾如是和顾如意,毕竟一个是和卫邵卿定了亲的姑娘,一个是将来她皇儿的正妻。 “皇后娘娘过赞了,谁人不晓娘娘自创的乱针绣和霓裳羽衣舞,闺中四戒更是时下女子言行遵循的典范,比起娘娘,我们这些小辈,还远远不足。” 江白禾笑的一脸温柔,淡雅如荷的气质,让人一眼就心生好感,尤其是她那话里话外,吹捧了严钟慧一把,更让她对她有了好感。 不过严钟慧好歹也是从宫中那么多女人的历练下爬起来的,如此多的明争暗斗,她能保持自己在皇帝心里至高无上的地位,保住自己病弱的皇儿的太子之位,心疾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江白禾的这些吹捧,她受用,却不会真的当真。 江家这次送庶女过来的来意,皇后也是知晓的,文昌帝早就和她通过气,不出意外,眼前这位姑娘,将来就会是她儿子的侧妃。 太子妃出生顾家,太子侧妃出生江家,这么一来,太子的位置就能比之前更稳妥些。 严钟慧的眼底噙着笑:“如意怕是很久没有见过你二表哥了吧,当初你小的时候,可是常常嚷着和二表哥玩耍呢。” 皇后唤顾如意上前,坐在她凤塌的边上,指着一旁的太子卫颇说到。 她的这个举动让其他嫔妃都知道了皇帝和皇后的意思,怕是这个顾家的嫡二小姐,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了。 顾如意含羞垂眸,眼神看着不远处卫颇站着的方向,微微红了脸,然后羞答答的转回来。 太子卫颇今天穿着一件明黄色的太子府,因为身形有些瘦弱,衣服显得空荡荡的,他的模样不差,眼神清正,看着眼前的表妹,未来的太子妃时,眼底带着一丝情意和尊重。 卫颇从小接受的都是最正统的教育,对他来说,他的正妻,也就是将来的皇后,是需要他尊重爱护的,将来不论他的后宫里会有多么漂亮多么招人疼的女人,都比不上自己这个原配嫡妻,他们的孩子,将来才会是正统的太子。 而且受身体条件所限,卫颇在女色上是必须克制的,他为人秉性良善,是皇室之中,稍有的仁和之人,作为他的妻子,只要不做那些丧心病狂触碰底线的事,他会对她很包容,即便没有爱情,但是会尊重她,不让其他女人爬到她的头上。实际上,能嫁给这样的男人,也算是庆幸了。 站在他边上的是伯远侯世子,他的模样风流俊秀,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儒衫,头上箍着玉冠,皮肤白皙,五官端正,尤其是那双微微显得有些狭长的桃花眼,微笑的时候,让人忍不住面红心跳。 分开看,其实卫颇虽然瘦弱了些,但是也不是不能如眼的,可是和严缙站在一块,却凸显的他脸色泛青,眼底发黑,身子骨弱的一折就断。 皇后是卫颇的生母,看自己的儿子自然是怎么看就怎么好,可是顾如意不同,她心中本来就恋慕严缙,看卫颇的眼神,自然就带上了挑剔,两人站在一块,自然是好的更好,差的更差,她刚刚那个害羞的眼神,可不是给卫颇的,而是给站在他边上的严缙的。 皇后和卫颇不知晓,他们原本还想着顾如意或许会抗拒这门婚事,现在看到她这副羞涩的模样,这心里的担忧自然是放下了大半。 尤其是卫颇,不得不说,顾如意的模样还是能哄哄人的,她只要不开口,不发脾气,虽然说不上顶顶漂亮,但也是个俏丽佳人。卫颇心里知晓这是自己将来的太子妃,看顾如意的眼神本就不同,此刻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那丝羞怯,对这段婚事也就更满意了些,对待这个未来的太子妃,难免也用了几分真情。 在场唯一看出些许不同来的估计也就江白禾和顾如是了,她们两人,一人自认为计划天衣无缝,在那欣喜,一人则是螳螂捕蝉,就等着江白禾下手后,再给她一个天大的惊喜。 之后的话题就比较平淡了,严钟慧想从顾如是的嘴里打听一些杨城或是卫邵卿的事,顾如是来之前,早就想过应对这些问题的对策,好像什么都说了,可是仔细深究起来,却又什么内容都没讲,皇后一时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真天真,还是扮猪吃老虎。 顾家在京畿留有自己的宅邸,但是顾如意和顾如心都要选秀,只留顾如是一人住在宅邸之中,未免有些不方便,加上皇后还想着从顾如是的嘴里打探消息,千求万求,把人留在了皇城里头,暂住的宫殿,正好是在卫邵卿幼时居住的泰和殿旁,风景雅致的听雨轩。 顾如是对这个请求自然没有推拒,要是离了宫,很多事就没办法做了,而且很多好戏,要留在宫里才瞧得见呢。 至于顾如意和顾如心以及江白禾,她们毕竟还是待选秀女,自然得去秀女该待的地方,不过有一个好处,就是身份摆在那里,皇后以及后宫的嫔妃会时常召见她们过去,就是顾如是,这个暂住在皇宫里的人,也能用各种借口名义,找自己那几位妹妹出来,倒是比其他需要一直练习礼仪的秀女轻松了不少。 ***** “缙哥哥。” 月黑风高,一处偏僻的宫殿内,顾如意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如意妹妹。” 严缙眼底的深情让顾如意心头发烫,再也不怀疑江白禾曾经对她说的话,她忍不住泪流满面,情不自禁地想要投入严缙的怀抱。 “不可以。”正当两人即将抱在一块时,严缙极力克制地推开了他,眼底满是痛苦,“你是未来的太子妃,我们之间,不该这样。” “我不要当什么太子妃,我只要你。”顾如意觉得自己怎么能辜负这样深爱自己的男人,扑到严缙的怀中,将自己的打算,在他耳边和盘托出。 “我不值得你那么做。”严缙听完顾如意的窃窃私语,痛苦地捂着脸说到。 “不,你指的,因为你是我的缙哥哥。”顾如意觉得自己的感情实在是太伟大了,做出那么多的牺牲,不过只要对方也是那么深爱着她,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两人神情地看着对方,并且紧紧相拥,仿佛天地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不远处的大树上,顾如是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卫邵卿以为她冷,解开身上的披风,盖到她的身上。 顾如是倒是想要拒绝的,可是看着现在的情形,也怕动静太大惹来那两人的注意,也就默默接受了。 “真是让人羡慕啊。”卫邵卿看着下边难分难舍,就和唱戏似得男女,略带遗憾地对着看姿势,仿佛被他搂在怀中的姑娘说到。 “你喜欢可以找人说十句八句讲给你听啊。”顾如是不在乎地说到。 “可是我只想听你说。”卫邵卿凑近顾如是,不知是不是月光的缘故,他的眼底一闪一闪的,仿佛有星星。 顾如是原本只是为了堵他说了那句话,此刻看着他的眼神,不由地呆愣住了,直到下头又传来了动静,才惊慌地错开眼。 卫邵卿看着她淡淡羞红的脸颊,笑了笑。 68.成人之美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影, 从转角处出来, 对着顾如意和严缙说到,因为站在暗处, 透过月光,只能看到一小截裸露在明亮处的月白色锦缎。 对方压低了声音,让人并不能听得分明, 但是顾如是记得,几天江白禾穿着的罗裙,似乎正是这个材质。 “白禾, 谢谢你。” 有情饮水饱的顾如意仿佛忘记了自己和江白禾之间的所有芥蒂,略带羞涩地拉住江白禾的手, 似乎也为自己刚刚当着外人的面说了那么多羞臊的话而感到微微不自在, 顾如意的眼睛始终都看着地面,压根就没有和江白禾对视。 顾如意躲在树杈上,自然比低着头的顾如意看的分明。 严缙死死地看着江白禾, 眼底满是深情和无所畏惧的付出,而江白禾仿佛注意不到眼睛对她浓烈的感情,看着面前牵着自己的手的顾如意,脸上透露着真切的祝福, 仿佛是真的为成全了一对有情人而感到欣喜。 她总是那么天真,看不到她的心, 甚至那么善良的为了江家, 奉献出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严缙着迷的看着眼前纯洁善良的姑娘, 可是他明白,对方为了江家,已经决定嫁给他的太子表哥做侧妃了,这是她决定走的道路,既然如此,他就会为她扫清一切障碍。 严缙的目光在顾如意的身上打了个转,黑黝黝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三人很快就离开了这个破旧的宫殿,毕竟他们都是偷偷摸摸溜出来,尤其是严缙,他身为一个外男,之所以能在后宫过夜,靠的完全是他的姑母,以及他的表哥太子卫颇。 因为严缙和卫颇的感情好,往年严缙从麓山书院回京,进宫面圣的时候卫颇都会拉着这个表弟在宫中住上些许时日,听他讲讲外头的事,只是因为是外男,严缙在宫中是不能随意行动的,毕竟这宫里头除了公主,还有好些年轻漂亮的娘娘呢,一不小心,就容易被冠上一个秽乱宫闱的罪名。 严缙是偷偷摸摸避开宫人出来的,他不能出来太久,不然会引起怀疑的,顾如意和江白禾也是,她们是待选的秀女,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们呢。 “等会。” 看人走远了,顾如是正要下去,却被卫邵卿一把揽住腰牢牢固定在树上。 “你——” 顾如是正纳闷地想要问为什么,嘴巴就被卫邵卿堵住,她瞪大了眼,正要反抗,下头就传来了响动声。 “白禾,你又回来做什么?”顾如意现在心情正好,强忍住厌烦的感觉,对着江白禾问道。 “我就是想要看看我们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明天一早宫人来收拾,要是被找出来可就不好了。”江白禾的眼神隐晦地从四周扫过,包括顾如是和卫邵卿藏身的大树。 可是一来树冠太高,而且树叶茂密,二来这里只是出偏僻的宫殿,并没有点上烛火,光凭肉眼,隔着这么远一段距离,根本就看不清躲在上头的两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江白禾今天晚上来到这里后,一直都有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所以在刚刚离开后,才突然又折回来,如果刚刚这里有人的话,这时候应该刚刚被她抓个正着。 难道真的只是自己敏感了。 “喵——”一声猫叫突然想起,窸窸窣窣后,一只黑色的猫咪从草丛中钻了出来,然后几个轻盈的跳跃,消失在宫墙的另一边。 宫中怎么会有人养黑猫,太晦气了。 顾如意厌恶地拍了拍衣袖,世人都说大晚上的碰见黑猫,可不是件吉利的事情,要不是江白禾硬要回来检查一遍,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江白禾倒是不信这些鬼神之说,要是真有鬼神,自己身后岂不是早就缠着无穷无尽的厉鬼了,看到黑猫她反而松了口气,觉得可能自己刚刚感受到的窥视感是黑猫带来的。 耐下心安抚了顾如意几句,两人这才真正离开。 “唔——”看着两人真的走远了,顾如是这才忍不住拍了拍卫邵卿的肩膀,让他赶紧松口,她都快喘不上气来了。 “你要学会呼气啊,也不怕把自己憋死,等成了亲,我一定会帮你好好锻炼的。”卫邵卿微微笑着,很正经的说着不正经的话。 顾如是羞红了脸:“你你你你——” “夫妻一体,呦呦放心,为夫会好好教你的。”卫邵卿就是喜欢看她这副羞恼的模样,每到这时候,她的眼里就只有他一人,而不会去想其他东西。 “无耻!”顾如是绞尽脑汁,憋出了这么一个骂人的词,对于这个脸皮极厚的男人,她已经无话可说了,明明刚刚即便是想要提醒她,不让她发出声音来,也能直接用手捂住她的嘴,可他偏偏——顾如是咬紧下唇,扭过头去不想搭理他。 “我要回去了。” 顾如是闷闷地来了一句,这么高的树,她自己可跳不下去。 卫邵卿见好就收,揽住对方细软的腰肢,从树上一跃而下,平稳地站在地上。 “既然一切都如你预料的那般,那么到时候,就按照我们之前计划好的进行。”卫邵卿一本正经,“到时候,我会把人手交给你,都是你公公留下来的人手,保证可靠。” 公公,那不就是先皇,这种时候都要趁机调戏她一把。 顾如是瞪了他一眼,表示自己明白了。 她自己也没意识到,似乎不知不觉中,自己对卫邵卿突如其来的亲热举动以及一些出挑的话语的接受能力越来越高了,从一开始的气的回去翻来覆去,到现在只是微微的生气,过一会就云淡风轻的接受,也就过了那么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 她似乎已经越来越能够接受自己未来南王妃的身份了。 卫邵卿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当然不会挑破她这些许的转变,免得这个害羞的小丫头缩回了龟壳里,恼羞成怒再也不爬出来了。 ***** 秀女全部到京的第三天,德妃举办了一个品茶会,除了皇后和嫔妃,她还邀请了不少待选秀女参加,当然,不是什么秀女都有资格参加的,德妃请的,无一不是人品家世,样样出挑的贵女。 说起来大皇子前年就被封了秦王,按律例能娶一个正妃,四个侧妃,以及庶妃侍妾若干,可是现在的秦王除了一个亲王妃,以及早年因为生了庶长子从庶妃的位置升上来的侧妃,还空着三个位子呢。 大皇子是长子,太子又体弱,心中对于那个位置未必没有看法,,前些年并没有家世显赫,能够给他做助力的秀女,德妃就一直帮着拖到了今天,今年这秀女里头可有不少来自世家的姑娘,以及不少朝中重臣的女儿,德妃此次品茶会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顾如是虽然不是秀女,可作为顾家的嫡长女,未来的南王妃,这品茶会的帖子,她也是受到了的,顾如意和顾如心就更不用说了,前者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后者没准能成为未来的秦王侧妃。 都是顾家的女儿,虽然是一嫡一庶,可好歹能让顾家行事有些顾忌,德妃和秦王一致觉得,舍了一个侧妃的位置,娶一个顾家的女儿是极其划算了。 今天可有好戏瞧了,不过顾如是并不打算去趟这趟浑水,随意告了个罪,并未去参加德妃举办的品茶会,按照她的身份,落了德妃的面子,她顶多就在心里不满罢了,明面上看不敢表示出丝毫对顾如是的不满。 不过即便不在现场,不代表顾如是就什么都不知道,宫中有一处望月台,是宫中最高的建筑,在上头用西洋传来的望远镜,正好能把远处举办品茶会的金西湖一览无余。 顾如意可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她那个堂姐的监视之下,想着今天要做的事,即便她爱严缙爱的那么痴狂,也忍不住掌心冒汗,偶尔也会怀疑自己那么做对不对。 金西湖边上有好几个亭子,德妃还未到来,不少秀女都在亭子旁欣赏着湖景,因为怀疑几位皇子或许正在某个角落观看,一些秀女都尽量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露出啦,力求无死角的美貌。 顾如意甩开了一直粘着她的庶妹顾如心,装做赏景的模样,来到了其中一个凉亭里,里头三三两两的站了几个秀女,同是待选的身份,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面上还是要姐姐妹妹和和气气的,纷纷和顾如意打着招呼。 可是顾如意心里藏着事,哪里愿意搭理这些身份都不如她的人,径直走向目标,看到其中一截围栏上略带划刻的标记,顾如意咬了咬牙,朝那里走去。 “顾姐姐,你可别靠湖边太近,小心掉下去。”杜芊芊看着顾如意奇怪的举动,眼神微闪。 “我只是赏赏这湖景罢了,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顾如意看着面前面生的女人,毫不留情的训斥道,那鄙夷的模样,让杜芊芊说不出来的难堪。 好心当做驴肝肺,最好她摔下去。 有了杜芊芊这个出头鸟,旁人即便这心里担忧,也不敢再提醒她了,由着这顾家的嫡小姐往围栏边靠。 顾如意微微用身子撞了撞那栏杆,动作幅度很轻,旁人根本就注意不到。 怎么没有动?江白禾不是说了会让人锯断栏杆,到时候只要自己靠上去假装落水,然后让突然出现的缙哥哥把自己从水里救出来。 只要有了肌肤之亲,她和缙哥哥的婚事也就成了,至于那围栏上明显的锯痕,那显然就是德妃的陷害啊,她不想自己成为太子妃,所以想要毁了她的清白。 一切合情合理,自己还能帮着太子表哥去了大皇子这个劲敌,也算是自己对他的小小补偿,可是一切怎么都没有照着计划来呢。 顾如意的神情微变,稍稍加重了一点撞击的力道,可是那围栏牢固的很,根本就没有断裂的痕迹。 难道是对方锯错了?顾如意只能这么想,接下来的功夫,那些秀女就看着顾家的嫡小姐紧贴着围栏走来走去,走去走来,就是不知道在干什么。 难道这湖景这么美丽,把顾家的小姐都迷住了。 顾如意都快疯了,她想着是不是江白禾耍了自己,实际上她根本就没有派人来锯这围栏,正当她准备放弃的时候,咔嚓一声,其中一截围栏终于应声断裂了,顾如意的脸上装出一抹惊慌,尖叫着掉了下去。 边上的秀女都被这一幕吓呆了,都想不起来该喊丫鬟仆从过来救人这事。 这顾家小姐的体格难道如此强壮,围栏都被她压断了,这是那些秀女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毕竟一开始顾如意瞒的好,后来她那些小小的动作还是被不少有心的人看见了。 杜芊芊心里打了好几个转,咬了咬唇,富贵险中求。 她噗通一声跳进水里,一边大喊着:“顾姐姐,我来救你了。” 而不远处,一身明黄色太子服的卫颇也慢慢走来,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加快了脚上的步程。 望月台上的顾如是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拿着望远镜,调转了一个方向,看着被几个拦下来的严缙,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69.侧妃位 太子卫颇本来不该经过通往金西湖的这条小道的,可是谁让还有一条通完椒房殿的小道今天不知怎么了, 被不知哪个宫人撒了一滩晦物, 现在太监宫女都忙着清扫,以太子的万金之躯, 当然不能从那样的小道上经过,卫颇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金西湖这条路。 原本想着悄悄地从金西湖旁经过, 不打扰到赏景品茶的秀女和宫妃,可是还没靠近那几座凉亭,就忽然间听到有人大声喧哗, 说是顾家的嫡二小姐落水了。 顾家的嫡二小姐,那不是就他未来的太子妃, 对方落水, 他是怎么都不能袖手旁观的,而且即便太子卫颇本性良善,但是生活在后宫之中, 那些勾心斗角之事他也是了解一二的,顾家小姐落水一事绝对不是意外,或许是有人构陷,不想要她成为他名正言顺的正妃。 卫颇想了很多, 从此次品茶会的主办者德妃一直想到了几个皇兄皇弟,心中莫名有些悲凉, 不过此时在他看来, 那个顾家小姐很大程度上或许都是被他拖累的, 因此想也不想的就带着身边的随侍朝挤满了人的凉亭走去。 “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的衣袍实在是太显眼,几乎不用边上的內监提醒,那些秀女都纷纷行礼。 “不用多礼。”这种时候,太子哪还有心情考虑这些小事。 因为保持着应有的警醒,卫颇并没有靠近已经断裂的围栏,在距离顾如意落水之处的两三米外站住,不过站在那儿,也可以清楚地看到湖里的景象。 金西湖内,两个不断地扑腾的秀女,整个人狼狈不堪,一开始还在湖边,随着挣扎,慢慢离湖岸越来越远,而且似乎有失去力气,渐渐往下沉的趋势。 “你们几个,赶紧下去救人。” 卫颇皱着眉,眼底带着一丝紧张,对着身边的几个太监吩咐道。 太监不能算男人,卫颇这样的身体,肯定是不可能下水救人的,侍卫更不行,他们是外男,除非太子做好了戴绿帽子的准备,或是把那湖中的两个秀女嫁给救人的侍卫的准备。 女子的贞洁最为重要,掉进湖里,衣衫尽湿,对于女子来说,和□□没有任何区别,而且下湖救人,难免会有肢体上的接触,这么一来,被救的女子的清白也就没了。 太子选择让那些去了势的太监下水救人,实际上是现在最稳妥的办法,不然等着那些粗使宫女过来,湖里的两人怕是都要断气了。 想到这点,卫颇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围观的那么多小姐,怎么都没有一人想到叫那粗使宫女过来救人,他知道,这些秀女多数都是奔着太子妃的位置来的,而顾家嫡二小姐作为几乎已经是众所周知的将来的太子妃,就是她们最大的敌人,见死不救,似乎也是正常,可是卫颇还是忍不住有些心寒。 相较之下,那个在顾如意之后落水的秀女就显得难能可贵,卫颇想着自己刚刚听到的那声清脆中带着惊慌的女声,对于那个善良的,明明自己也不会水却跳下去救人的秀女有了些许好感。 虽然很蠢,但是比起那些冷血旁观之人,却好上千万倍。 严皇后终日担心自己的宝贝儿子遇到危险,所有随身伺候的内侍都是经过严苛的训练的,熟识水性,只是其中的一个要求,毕竟谁也不知道,太子有一天会不会莫名其妙落水啊,也幸好这有这些训练有素的内侍,顾如意和杜芊芊很快就被救了下来。 因为不少秀女担心湖边的温度会比较低,除了穿着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外,有几个还让伺候的宫婢带了精致的披风,这时候正好在太子面前借花献佛,将那披风贡献出来,让浑身发抖,面色铁青的顾如意和杜芊芊披上。 两人落水的时间有些长,情况有些不好,太子赶紧吩咐宫人将两人送去金西湖边上最近的空置的寝宫,并且让下人在必经之路上等着,把他刚刚就让人去叫的太医,请到寝宫之中。 至于太子,他还得去趟皇后的宫中,和她商量今天这事的对策。 “那个杜芊芊倒是好运。” 太子走后,不少秀女都在心中暗恼,早知道太子会突然出现,她们也咬咬牙往水里跳了,虽然救人的是太子的侍从,可是那两人湿透的身子太子可是都瞧见了,顾如意不用说,自然是太子妃,那个杜芊芊出生不显,因为这件事,怕是也能封个庶妃当当,要是太子看中了,侧妃也是未尝不可的。 他们之中,唯独江白禾显得有些安静。 她明明安排好的,太子谨守宫规,今天在金西湖旁举办品茶会,作为一个成年的皇子,他应该会从另一条路经过,而严谨,会因为一个明面上是贤妃宫中,实际上被德妃买通的宫人以皇后的名义,带到金西湖旁,算算时间,正好是顾如意落水的时间。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顾如意如事先预料好的那般落了水,可是最后等来的却是太子,这么一来,顾如意是注定要做太子妃了。 江白禾的指尖狠狠掐进肉里,她上一次吃瘪,还是在雅苑贤集上,明明设计的是顾如是,最后中招的却是顾如意,幸好自己早有准备,不然恐怕还会惹来一身腥。她是不是和顾如意这个女人犯冲,什么事和她有关了,总是没有好结果。 现在她该想想,好好想想。 总之顾如意不能嫁给太子,如果实在是阻止不了...... 江白禾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意,虽然冒险,可是一个死人,总不能占着太子妃的位置了吧。 ****** “母后。” 皇后的寝宫之中,除了几个心腹,唯独太子卫颇,以及伯远侯世子严缙两人。 太子朝着母后说着今日顾如意落水一事的疑点,他总觉得,今天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呵,还不是德妃心大了,想帮着你大哥毁去你的一条助力。”严钟慧的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只是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和嫡亲的子侄时,又变得分外温柔。 “刚刚我让李嬷嬷赶去金西湖,缙儿居然出现在了那里,原来在你让人救上来顾家嫡二小姐和那杜姓秀女后,你表弟就被一个陌生的宫人以我的名义哄骗去了那里。” 试着想想,要是太子按照往常的习惯,从另一条小道来到椒房殿,他就不会撞见顾如意落水,更不会将人救上来,而被人哄去金西湖的严缙,不管他选不选择救人,只要他看到了湖中衣衫尽湿的顾如意,那么清白有损的顾如意就决计不能成为太子妃,或许嫁给严缙就是它最好的选择。 严钟慧自然不会怀疑自己的亲侄儿,伯远侯府和她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同气连枝,无论哪一方有事,另一方都很难独存。 而这件事的后果,恰恰是对皇后一脉,以及伯远侯一脉都有影响的。 一来,伯远侯世子这个身份,顾家并不一定看得上,因为在皇宫遇险,迫使嫡出小姐嫁给伯远侯世子,顾家难免会心有怨怼,其次,顾如意一旦从未来的太子妃成为了伯远侯世子,难免将来两个本该守望相助的姑表兄弟,开始有了嫌隙,并且只要顾如意活着一天,这份芥蒂就会存在一天。 “德妃好毒的心肠,想要砍掉顾家这个助力不说,还想着离间你们兄弟俩,幸好天助我的颇儿,没有让她的毒计得逞,这件事,我绝对不会这么算了的。” 严钟慧狠狠拍了拍桌子,她早就看德妃和她那个儿子不顺眼了,当初抢在她之前生下长子,现在又想仗着那个孽畜和她的颇儿争夺皇位,痴心妄想。 严缙看着姑姑信任自己的模样,心中忍不住责问自己,之前的谋算是不是错误的,他只是想着帮助自己心爱的女人,再说了,伯远侯府定然是向着太子的,自己若是娶了顾如意,他所得到的势力,自然是为太子一系服务的,现在想来,或许是他太天真了,他之前的所作所为,真的是正确的吗? 他脑海中浮现那个巧笑倩兮的身影,忍不住有些迷茫。 “不过也算是误打误撞,这么一来,你和你如意表妹的婚事算是彻底定下来了,至于另外那个秀女,出生不显,给个庶妃的位置,也算是抬举她了。” 严钟慧开始盘算了起来,除了顾如意,这次身份高点的,还有江家的女儿江白禾,以及萧家的女儿萧贞。 萧家上一代只有一个嫡女两个庶女,但是儿子足足有八个,这么一来,作为唯一的嫡女的萧见素自然也就珍贵了,可是这一代,那八个嫡子,给家里添了九个嫡女,十三个庶女,萧贞只是个庶女,在萧家也并不受宠,娶她,或许还不如娶萧见素生的顾如是,更能得来萧家的好感呢。 毕竟嫡亲的外孙女就一个,而孙女,简直太多太多了。 萧家现在是萧见素的嫡亲兄长掌权,那个萧贞还是萧见素堂兄的庶女,其实严格说起来,已经算是旁系了,价值并不大,倒是那江白禾,虽然也是庶女,却是江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儿,或许能够借着她,拉拢江家。 “母后想给你纳那江氏女为侧妃,颇儿你觉得如何。”明面上,严钟慧总是要问问儿子的意思的,两人都没瞧见严缙一瞬间有些悲痛的模样,但是严钟慧边上的那个刻板的老嬷嬷却是瞧见了,疑惑的看了严缙好几眼。 “儿臣觉得此事不妥。”卫颇摇了摇头,想着前些日子和谋士的探讨。 “我现在比较还只是太子,父皇又是鼎盛之年,虽然现在父皇爱重于我,可却不知道十几年后,这份疼爱,会不会一如既往,娶了顾家的女儿已经足够显眼,不需要再有江家来增添光辉。” 卫颇心中其实很不耐这些勾心斗角,毕竟他的身体,承受这样大的负担是件痛苦之事,可是他的身份注定了他必须得争,一旦他倒下了,母后和弟弟就都难以保全,毕竟自己的那些兄弟要是上位了,可不会让他们好过。 或许正是这样,在妻子的人选上,他想要更单纯些,在他看来,妻子一人足矣,只是他的身份注定做不到这件事,如果是这样,他也会尽量少在后院里放些人,省的和父皇的后宫一般,一个个都斗成乌鸡眼,没个消停,他也不想自己未来的妻子和母后一般,从当初单纯的深闺女子,磨练成现在这个未来孩子,为了地位不择手段,渐渐迷失了自己的女人。 江白禾的身份注定她不会愿意屈居在顾如意之下,而且卫颇对那个江家小姐,并没有特别好的印象,或许说今天之前有,但是出了这么一件事,这个好感就消失了。 怎么说顾二小姐和江大小姐,要是姨表兄妹,可是顾二小姐落水,就是边上旁观的小姐都能勇敢跳下湖中救人,差点还丢了性命,可是那江大小姐,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连一句担忧的问候都没有,可见其心性凉薄。 卫颇哪里知道,当时的江白禾早就被他的出然出现给惊讶道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演戏的最佳时间,在他救上人再将人送去寝宫救治的时候来表达自己的担忧,或许反而会让太子记起场上还有她这号人,而且那时候的担忧,有马后炮的嫌疑,显得不那么真诚。 卫颇的话言之有物,严钟慧也不得不放在心里仔细衡量。 帝王的心都是难以捉摸的,爱欲其生恨欲其死,一个太子,有了那么多方强大的势力扶持,难保皇帝渐渐老迈之后,会有其他想法。 所谓的帝皇恩宠,只能他给你,你要是想要自己伸手拿,那么等来的只会是帝王的震怒。 作为文昌帝的枕边人,严钟慧比任何一个人都知道皇帝的心性,是她鲁莽了,正如皇儿所说,既然娶了顾氏,那么江氏就只能放弃了。 可是放着这么一个助力不要,严钟慧想想还是有些心痛啊。 “姑姑,缙儿求你帮缙儿和江家小姐指婚。”严缙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卑鄙,可是他想着,既然师妹心里并不想嫁给太子,只是碍于长辈,不得不嫁,现在姑姑和表哥似乎并不打算纳她为侧妃,自己何不替自己争取一把。 “你要求娶江家大小姐?”严钟慧诧异地看着突然出口的侄子,眼神中突然闪现一丝厉色,可是随着渐渐捋清楚的思路,严钟慧的眼底渐渐带上了一抹笑意。 或许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严钟慧是知道那江大小姐颇有才名,在甚至因为编纂兰序集,层在麓山书院,和书院里的学生师兄妹相称,给江家大小姐和侄儿严缙指婚,合乎常理,毕竟他们两人可是实打实的在麓山书院相处过一段日子的,江家大小姐品貌出众,自家侄儿恋慕她也是正常,即便皇上有些许怀疑,也找不出理由来。 毕竟都是知慕少艾的年纪,朝夕相处之下产生了情愫,那也是正常的。 不过,严钟慧的心中还是对于自家这个一向懂事稳重的侄子有了些许介怀,看他的模样,似乎早就喜欢上了那个江家大小姐,如果不是颇儿那番话,那个江大小姐,或许就是未来的太子侧妃。 即便严钟慧知道感情之事无法控制,自家侄儿在他们摒弃这个侧妃人选之前,也一直表现的很正常,没有丝毫逾矩之初,可是严钟慧还是有些芥蒂。 严缙是自己的亲侄儿,严钟慧对他的责怪自然少,最让她恼火的反而是江白禾这个女人,心中庆幸自己刚刚的决定,如果真将那个女人指到颇儿的后院之中,怕是麻烦更大了。 在江白禾不知道的时候,自己已经惹来了皇后和太子的不满,并且她心中自认为板上钉钉的太子侧妃的位置,也已经彻底丢失了。 剩下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成的伯远侯世子妃的位置,就是不知道她满不满意。 顾如是听完下人传来的消息,神清气爽地朝自家堂妹修养的房间走去,当然,面上她还是那个紧张堂妹,从自己的寝殿匆匆赶来的好堂姐啊。 70.得偿所愿 顾如意这番落水伤的并不算太重,只是落水的时间有些长, 呛了些水, 刚刚已经在女医的配合下降腹中的湖水尽数吐光,除此之外微微有些惊魂, 需要配一些凝神静气的药方,现在还不算太冷,只是女子落水还是会担心寒气进体, 太医还给她配了些祛寒的药物。 顾如是过来的时候,太医刚走不久,替顾如意扎了针配了药, 现在她只要安心修养些时日,就没有大碍了。 她一直都是清醒的, 自然也知道了自己是被太子救上来的事。 一切都和她实现预料的不一样, 明明救她的人应该是缙哥哥才对,怎么忽然间变成了太子,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顾如意心中痛苦不堪, 若是没有之前和缙哥哥互诉衷肠的那一幕,或许自己还能忍住内心对他的爱慕,嫁给太子,做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子妃, 将来做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可是现在, 她知道缙哥哥的心里也是有她的, 这让她如何能忍下心, 嫁给一个自己并不爱的男人。 顾如意明白,出了这件事,出了嫁给太子,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金西湖旁人多嘴杂,不是各个都是好心的,恐怕用不了多久,自己落水被太子救起一事,就能传遍整个晋国,要是不嫁太子,凭借她这个顾家嫡出小姐的名头,嫁给其他家世不是那么好的男人也不是问题,毕竟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借着她攀上顾家的,可是那些人都不是她的缙哥哥。 自己推拒和太子的婚事,伯远侯府作为太子最大的支柱,怎么会愿意让府上的世子娶她做世子妃。 而且她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处境,娘亲自身难保,皇室现在还在和顾家周旋,不知道将来如何,她在顾家的地位又远远不及顾如是,如果是她出事,自然有的是人愿意帮她在后头兜着,而她没有顾如是那样任性的权利,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她的父亲是嫡次子,是继室所生,不得祖父的疼爱,将来他们这一脉,会成为顾家的旁支,别人又岂会用看待顾如是的目光看待她这个迟早要成为旁支嫡女的顾如意。 她的心里爱恨怨交织,因此在顾如是进来的时候,自然没给她什么好眼神。 “你过来干什么,是来看我的笑话吗?” 顾如意的嘴唇泛着白,眼球上红血丝密布,瞪大着眼看着缓缓朝她走来,装扮精致的堂姐,明明知晓现在不是得罪她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怨恨的话语。 “妹妹怎么这么想?”顾如是的眉头微蹙,似乎为了顾如意这番话而感到伤心。 “其实妹妹不必难过,救你的人是太子的侍从,而且刚刚椒房殿的人派来传了话,等这次选秀过后,就会下旨赐婚你和太子,这次的落水,并不会影响你的名节,难道妹妹不庆幸吗?” 顾如是看着顾如意激动的模样,好意安慰她,可是似乎没哟安慰到点子上,想要顾如意嫁给太子的至始至终只有卫琼英一人。 “我根本就不——”她正想脱口而出自己不想嫁给那个病秧子,可是忽然想起来这里可不是上虞,伺候的也不是她从上虞带来的那些丫鬟,谁也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有那些势力的人,因此她立马回过神来,将说了一半的话又咽了回去。 可是就那一半,以及她从清醒后绝望的模样,就足够那些在宫里待了这么长时间,活的和人精一样的宫婢猜出些什么来了。 “你害我。”顾如意的这句话有些咬牙切齿,但声音很轻,只有走到她边上的顾如是才听得见。 顾如是明明知晓她心悦严缙哥哥,刚刚还假惺惺的祝福她,不就是想着她说漏嘴,让旁人听去些什么。 没想到这落水后倒是把她脑袋里之前进的水倒出了些许,居然看得出来她这是在激她。顾如是笑了笑,坐在顾如意的软榻边,弯腰帮她整理被角,嘴巴却稍稍凑近她的耳边,悄悄的说了一句:“害你又怎样,谁让你笨呢。”气的顾如意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可是在不远处伺候的宫婢看来,顾家嫡出大小姐正在很温柔的帮这个隔房的堂妹掖被角,即便刚刚被这个堂妹指责了也不气恼,依旧保持着微笑。 这样的涵养,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家族里出来的,听说这顾二小姐是二房的嫡女,大小姐是大房的嫡女,可能从根本上受到的教导都不同吧。 顾如意可不知道旁人的看法,她只知道自己很生气,伸手想要指着顾如是破口大骂,却被顾如是握住了。 “想想是谁让你去的湖边,想想你为什么会落水,想想你落水后,最高兴的人是谁。”顾如是心疼地看了看眼前满是不忿的妹妹,难得好心地告诫了几句。 顾如是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知道了这次落水是自己计划的吗?顾如意的心里打起了警报,可是转念一想,对方要是知道自己的计划,就不会问她为什么会落水了,想到这,顾如意忍不住松了口气,她可不敢想像,顾如是要是知道这件事,然后传回顾家,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只是,虽然觉得顾如是应该不知道她落水的真相,顾如意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了些许奇怪的猜想。 自己成为太子妃的事已经无法改变,如果不是意外,到底是谁想要自己成为太子妃呢,顾如意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不过等到选秀结束,看到江白禾和严缙指婚的圣旨,顾如意就会想明白,一切都是江白禾的动的手脚,她嫉妒严缙哥哥对她的深情,同时又因为在麓山的那段日子的朝夕相处,爱慕上了文采飞扬的缙哥哥,想要将人从她手中夺走,才使下了这个计策。 明明该来的是严缙,最后却变成了太子,江白禾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让她嫁给太子这件事万无一失,一切都是她的阴谋。 此时的顾如是当然清楚,这一份猜忌还不到发酵的时候,她想要看着上一世狼狈为奸的两人狗咬狗,这一幕一定很美。 “对了,我还有件事不明白。” 顾如是只是过来探望一下落水的堂妹,那些伺候照顾人的活有宫婢干呢,可轮不到她身上,因此在聊了几句,看着顾如意气的铁青的脸后,顾如是总算是开坏了些,怕把人气死,十分善良地打算早点离开。 就当她快出门的时候,似乎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好奇地朝着躺在床上的顾如意问道。 “听围观的秀女说是你一直在围栏边上来回徘徊,甚至贴身靠在围栏边上,这才把围栏给压榻的,妹妹,你是不是太胖了,或许该减减肥了。” 迎接顾如是这段话的是顾如意气愤之下随手拽来仍在地上的茶盏,原本是放在床榻边上,等着她口渴的时候喝了,现在成了一地的碎片,以及满地的清茶。 顾如意看着顾如是远去的身影,心底一阵压抑不住的怒火,可是与此同时,她也想到了这个计策最大的败笔,自己在围栏边上停留的时间太久了,现在因为她是受害者,大家猜没有多想,可是保不齐之后别人会怀疑,她得想个办法赶紧把自己给摘出来。 “杜秀女住的可是这屋?” 顾如是身边伺候的自然是自己人,只是毕竟现在暂住宫中,皇后还是赐了几个差使的宫婢太监给她的,她最喜欢其中一个机灵的小太监小沙子,今年才十二,模样白胖讨巧,嘴巴也很灵活。最重要的,他是卫邵卿暗地里培养的留在宫中的探子。 “回贵人的话,这屋里住的正是杜秀女。”小沙子看着顾如是眼底的好奇,赶紧机灵地接上一句:“听闻杜秀女是为了救顾秀女落得水,贵人和顾秀女姐妹情深,或许可以屈尊去看看那杜秀女。” 顾如是点了点头,她的确对那个杜秀女感到好奇。 半响过后,顾如是从杜芊芊的屋里出来,忍不住笑了笑,实在是太有趣了。 ****** 顾如意落水一事,最后以意外收场,只是罚了几个负责修缮凉亭的工匠,她和杜芊芊因为要养身,所以之后的秀女训导都不用参加,包括之后的殿选,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大伙也都知道了,她们注定是要指婚到太子府上的。 唯一一个意外,那就是顾家庶出的三小姐在去看望生病的嫡姐时偶遇了太子,可能是因为太过惊慌,扑倒于太子的怀中,还将太子给压趴下了,也算是毁了清白。 这么明显的戏码,显然是奔着太子去的,看样子这顾家的后宅也不太平,这庶妹盯着嫡姐的夫婿,野心不小。 可是那一幕是大庭广众之下发生的,顾如心虽然是庶女,却是顾家的庶女,而且顾如意十分大度,请求皇后让太子将她的庶妹纳入府中,顾如心也算是如愿以偿,只是留下了不好的名声,太子也对她有所芥蒂,倒是那顾如意,在宫里人的传言中,变成了一个宽容大度的女子,让熟悉她们本性的人摸不着头脑。 就这样,顾如意被封为太子妃,顾如心则是太子庶妃,杜芊芊因为在太子心底留了个好印象,加之他对顾如心这样心机深沉的女人的厌恶,居然被破格封为太子侧妃,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小官的女儿,以侍妾的名义,被送入太子府。 江白禾最终还是指婚伯远侯世子,只等明年完婚,这个消息让她和顾如意各自砸碎了多少器具,就不得而知了。 ***** “怎么会这样。”江白禾是个骄傲的容不下失败的女人,她不敢相信,明明江家和皇后通过气,自己应该是太子侧妃,怎么就变成了伯远侯世子妃,虽然凭借她庶女的身份,这个指婚并不算辱没她的身份,可还是让她咽不下这口气。 她想要做的可是母仪天下的女人,而不是顶了天被封王的外戚女眷。 “要不是你行事不慎,我根本就不用使这个昏招,害的我还得想办法怎么才能把太子给哄回来。” 顾如心也气江白禾的不谨慎,她本来不应该折在京畿的,一旦她留在这深宫之中,上虞就少了一个监视顾家一举一动的眼线,对祖上谋划了百年的大业来说,是个极大的打击。 这一切都怪眼前这个极度自满的女人,太过自信,居然连自己被从太子侧妃的名册里剔除了都不知道,害的她只能用那样简陋的办法,逼着太子将自己纳入府中。 顾如心揉了揉额角,幸好顾如意那女人蠢的厉害,被她哄了过去,不然这事更难办。 “从今天起,我们的任务交换,你赶紧把宫中的人手都交付给我,时间已经越来越紧了,我要抓紧时间怀上龙胎。” 顾如心深深的看了江白禾一眼,她知道她这个姐姐有野心,可是现在不是她任性的时候,多少年了,她们的先辈,等的就是现在。 指婚,指婚,凭什么她会被指婚去伯远侯府,江白禾不甘心,她咬了咬唇,成婚的日子在明年,她未必没有谋划的机会。 71.天下 “哥哥。” 隐蔽的房间走进来一个人,江白禾和顾如心都停下之前的争执, 看向了来人。 “顾如意嫁给太子已经是事实, 你不该出那种昏招,你留在顾家, 比留在京畿,留在太子府上来的有用。”卫颐的身上散发这些许寒意,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夜间湿气大所沾染的雾气, 还是因为自身由内散发出来的冷意。 木质的雕花门敞开,外头狂风阵阵,吹的屋内的烛火忽暗忽明, 时不时还有落叶和残花吹入,江白禾觉得有些清冷, 想让卫颐把门关上, 可是看着他那冷漠的眼神,一时语窒,说不出话来。 “许三那里传来消息, 许家已经允许他接管一部分啸虎军,只是啸虎符还在许家家主手里,以他的身份,还暂时接触不到, 天西关通蛮族和辽宁,把住了天西关, 等于就把住了晋朝西部的咽喉。” 卫颐并没有多看江白禾和顾如心, 径直走到沙盘前, 冷漠地说着前方传来的情报。 “萧家暂时还没有进展,萧世坤太老奸巨猾,蛟龙军一直都是由自己亲自掌控,几个兄弟都不能插手分毫,他的儿子太多,萧六在里头并不是最出色的,还非嫡非长,想要在萧家占据一席位置,除非......” 卫颐沉思了几秒,眼神幽暗加深,“除非他死,萧家大乱,萧六或许还能趁这个机会,在萧家多几分话语权。” “萧世坤这人谨慎的很,据传来的暗报,他十分惜命,每次吃饭,必须有十个下人帮着试毒,所有的饭菜绝对不吃第二口,不熏香,不爱花花草草,每次出行必定同时出五辆马车,谁都不知道他会坐在哪辆马车上,而且萧家有钱,花重金广聘江湖上的好手在他身边护卫,据闻,他的书房,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而且萧家有独门秘制的求救散,只要引燃求救散,一炷香之内,方圆十几里的萧家人马都会赶来,凭他身边的那些护卫,我们的人根本就没有把我在一炷香之内,赶在援军到来之前将他暗杀。” 江白禾有野心,自然不会忘记打听这些大人物,对于这些世家的家主或是实权人物,她几乎都有详细的调查过,这个萧世坤,算是五大世家里头的奇葩,惜命到如此地步,且毫不羞愧地大加宣扬自己的保命法,让其他世家的家主跟着学习,也是世间第一了。 “三月之后,萧见素会带着儿女前去禹城,那萧世坤和顾大夫人兄妹情深,在这个胞妹面前,他不会有那么多的防备,从中或许能找到合适的动手机会。” 卫颐淡淡地说到:“最好,能够栽赃到卫邵卿的身上,在助萧六□□的同时,毁了杨城和顾家的婚事。” 如果萧见素知道兄长是死在卫邵卿头上的,这门婚事必定就是不成的了。 卫颐心里清楚,照事情的正常走向,两个月之后,萧世坤会感染疫症,不是人为设计,而是这个惜命的人就是这么倒霉,幸好救回了一条性命。 疫症是九死一生的事,上一世,顾大夫人就带着儿女回了禹城,因为随时有可能会是相见的最后一面。 幸好那萧世坤命大,捡回了一条性命。 这一世,卫颐犹豫过要不要在里头推一把,毕竟那萧世坤确实难缠,上一世,几乎把禹城的人手尽数折了进去,连萧六都废了,才把萧世坤给弄死,禹城萧家群龙无首,陷入内乱,他们再借机侵入,造成萧家的分崩离析,这一世,如果能够借着这场疫症让萧世坤早点见阎王,或许能够在最小损失的情况下,将禹城收复。 只是卫颐担忧,毕竟萧世坤是呦呦的亲舅舅,且疼她入骨,要是自己对萧世坤下手这事被呦呦知晓,只怕是会让她更恨他几分。 自己对萧世坤下手,是为了夺这江山,因为他清楚的明白,呦呦有多恨他,如果没有至高无上的权势,他连强留她在身边的力量都没有。 卫颐只能自欺欺人的,想着呦呦对他的恨只是因为太爱,只要等他们的孩子出世,呦呦就会忘了过往的恩恩怨怨,他们会是这时间最尊贵最恩爱的夫妻,他们的儿子,会名正言顺的成为下一任帝王。 “顾如是——” 江白禾有些咬牙切齿,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卫颐:“你不觉得你对那个女人太过在意了吗,你之所以要对萧世坤下手,是不是为了那个女人,你忘了,你的先祖,我的先祖,当初就是被那个女人的曾祖父斩于马下的,我们的血脉里是世世代代的仇敌,你怎么可以爱上敌人的子孙。” 江白禾可以接受卫颐有无数个女人,只是她不允许对方爱上她们中的一个,也不允许她们中的任何一个,诞育拥有卫颐血脉的孩子。 她的那番话让顾如心微微皱眉,因为她口中的那个世敌的血脉,在她的身上也是有的,说起来,难道江家又是无辜的吗,她江白禾也没干净到哪里去。 都只是霸业的棋子罢了,谁又比谁高贵。 “我警告过你,不准对我的事指手画脚。”卫颐冷冷地看了江白禾一眼,看的她心底发凉,有种喉咙被勒紧的感觉。 不论哪一世,他都不喜欢眼前的这个女人,上一世,因为她,害的他失去了挚爱,卫颐恨她入骨,现在留着她,已经是理智克制的结果了,不过如果她再这么自作主张做一些他不喜欢的事,卫颐就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提前掐死她。 “哥哥这样说可真是寒妹妹的心呢。”江白禾丝毫没有畏惧,看着卫颐的眼神,泛着丝丝哀怨。 卫颐皱了皱眉,懒得再搭理这个疯女人。 “原本我是想着让你跟着萧见素一块过去的,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卫颐看了顾如心一眼,失望地说到。 “眼下当务之急,是诞育皇子,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顾如心皱了皱眉,不懂为何卫颐会反对自己的主意。 “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中了绝嗣之药的人,如果你怀上孩子,那不就是在告诉顾老爷子,告诉萧见素,当初的一切都是你筹划的,作为一个区区庶女,你哪来的本事做到这一切,你是打算把埋在上虞的人手都折进去吗?”卫颐一脸冷漠的问道,没有激烈的言辞叱骂,却让顾如心无地自容。 她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可是现在她已经注定要进太子府了,难不成,她这个棋子就废了? 顾如心咬了咬唇,她只想过上不被人随意欺凌的日子罢了,这样的日子顾家不肯给她,她就选择了跟随她的生母,可是如果在她身上再也找不到价值,是不是在生母这边,她也会被碾入尘埃。 “嗤——”江白禾原本气愤的神情,在看到顾如心吃瘪的时候忍不住开怀了。 原本的计划就是她诞下太子的子嗣,然后让后头的人动手,除掉太子和那个昏聩的文昌帝,她的孩儿,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这个顾如心妄图取代她,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福气。 严缙只是她一条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狗,根本不配得到她。江白禾痴迷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她那么爱他,为什么这个人的眼里,总是看不到她所有的美好。 顾如心沉得住气,即便被江白禾这样嘲笑了,只是脸色变了变,却没和她争执,那就是个疯女人,谁知道她发起疯来会干什么事,她就和她那个娘,她的好姨母一样,外表看起来无害,实际上是最毒的。 “计划有变。” 卫颐看着两人,轻轻地吐出四个字,之前的计划固然好,潜移默化的就权掌天下,可是现在他嫌那么做太麻烦了,什么皇帝,什么太子,都不重要,他也是皇子,凭什么这帝位,他不能直接拿到手中。 上一世,他等了太久,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都给等丢了,这一世他不想再耗下去,所有的准备他已经备妥,他要以这天下江山为聘,娶他心爱的女人。 ******* 幸好顾如是不知道卫颐的想法,她要是知道估计会吐出来,现在装深情,早干嘛去了。 此时的顾如是正在看从上虞寄来的密信,是娘亲寄过来的。 之前她让娘亲查那些白荷徽记的商家,倒是真的顺藤摸瓜,抓起来一小批,那些店家多数都是做脂粉生意的,可是数量远没有前一世顾如是所知晓的那么庞大,整个晋朝也就十几家,通过层层探查,幕后之人是江白禾,也和顾如是之前知晓的不同。 上一世,江白禾告诉她那些事卫颐对她爱而不得的象征,可是据娘亲查出来的消息看来,其中似乎并无卫颐的手笔,难道自己被江白禾骗了? 顾如是已经告诫自己不要太相信前世看到的听到的,而且卫颐也重生了,她早就做好了一切都和上一世有所变化的准备,可是这是一个很大的突破口,在这上头折戟,还是让她心情抑郁。 不知道顾如意那里听到江白禾和严缙指婚是什么样的反应,估计是震怒吧,那个江白禾不是个简单的,她不会就这样认命,没准还有什么后招准备着,顾如是觉得自己或许该去给那个好妹妹提个醒,别又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72.前生 既然已经指完婚,顾如意和顾如心自然就不是待选秀女的身份了, 尤其是顾如意, 她是未来的太子妃,此时再住在宫里, 就显得有些不恰当了。 顾如是作为长姐,主动向皇后请辞,带着两个待嫁的妹妹从皇宫之中搬回了顾家在京畿的府邸, 幸好顾如是早就有所准备,房间也都是提早打扫好的,府里的下人也都早有准备, 一点都不显得慌乱。 京畿的顾家,留的都是些当年的老仆, 以及这些年为了修护宅院, 新招的一些仆妇家丁,没有主子在百上看着,这十几年没人过来住了, 难保那些人不会起什么心思,或是有一些其他势力安插进来的棋子,尤其是文昌帝,他的心量狭窄, 保不齐这府里,早就已经被他监视在眼皮子底下。 顾如是进府第一件事, 就是把原本的那些下人全都赶到了府院的角落里, 她们住在宅子里的这段时间不需要他们的伺候, 左右他们过来的时候都把用惯了的下人带在身边的,除此之外,顾如是还让随行护送进京的护卫一部分把手在前院,一部分隐藏起来,同时夜间的巡逻也加大了人手和密度。 一切都安排的井然有序,萧嬷嬷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萧见素怎么舍得自己的宝贝闺女独自出行,她将自己最信任的老嬷嬷送来的顾如是的身边,同时也是防着在这种时候,闺女要是有什么不懂不会的地方,可以向萧嬷嬷请教。 小小姐还是长大了,做事情有条不紊,有小姐当年的风范,萧嬷嬷心中欢喜,看着将下人指挥的团团转的小小姐,萧嬷嬷想着今天递来的拜贴,看着顾如是吩咐的差不多了,朝她轻声说道:“前头萧家的表小姐递来了拜贴,请问小姐见还是不见。” 萧家的表小姐?顾如是想了想,记起来这次选秀似乎萧家也送了女儿过来,只是并不是她嫡亲的表姐,那个萧贞是娘亲堂兄的庶女,说起来,和她的关系还是远了些,但是表姐妹相称,也是不为过的。 提起萧家,顾如是的眼中闪过一丝怔忪。 “嬷嬷,舅舅的生辰是何时来着?”顾如是怕自己记错了日子,因此特地向萧嬷嬷再次确认了一遍。 “算算时日,离舅老爷的生辰还有四月有余,今年是舅老爷四十岁的生辰,夫人还说要带小姐回禹城庆贺。”萧嬷嬷没有问小小姐为何突然提起这个,照实回答道。 那就是没错了,顾如是记得,上一世也正是在舅舅的四十岁寿辰前夕,突然感染上了疫症,几乎是九死一生,最后虽然熬过来了,却也极大损坏了身子,才会在后来,因为卫颐的那点阴谋诡计,气到吐血身亡。 顾如是隐约听母亲提起过,舅舅这次染上疫症,似乎是和一批从海外运来的皮子有关,舅舅上船检查那些皮子,哪里知晓船上有一个船夫在从海外回来的时候,就感染了疫症,只是一只躲着不说,渐渐的,把一船的人都感染了,这种疫症初期不显,只是精神头会有些差,后来会发展成昏厥,恶心,口吐白沫,直至渐渐失去意识。 舅舅并不知晓,在那些船员的带领下检查完那些货物,回到家中没过多久就爆发了疫症,除了舅舅之外,当日上船过的,还有两个侍卫也中了招,幸好那段时间舅舅因为忙于船运琐事,待在书房几乎没有出来,才制止了疫症的大范围扩大。 顾如是想着,这一次只要制止舅舅上船,定然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只是顾如是担心一点,那就是卫颐。 她清楚的知道那个男人的野心,上一世,卫颐能够夺得这天下,除了她的愚蠢,让对方知道了顾家布防图的存在,导致青龙军在和突然间朝卡沙进攻的柔夷族的战斗中失利,使得上虞大乱,那时候祖父正好受到意外攻击,身负重伤,在知道前方战况后身体每况愈下,最终病逝。 父亲因为带兵不利被族老质疑,加上二房三房到处传言的祖父是被父亲给气死的传闻,使得他们大房在上虞的名声每况愈下,反倒是二房,有卫颐这个助力,渐渐地爬了起来,和他们分庭抗礼,与此同时,整个上虞浮现了一大批隐藏在暗中的势力,皆为卫颐所用。 顾如是回想着上一世世家的落败,其实或许是有人花费几十年,或许是上百年埋下的伏笔,顾家倾塌固然有她的问题,可是那个埋藏在底下的不知名势力也是极大的原因,可怕的是这样的势力,不仅顾家有,萧家有,江家有,许家也有,唯独太史一族太过神秘,即便在那些最纷乱的年月里也没有人出现,倒是不知道情况如何。 顾如是想着还有那么多潜伏起来的势力就心头发寒,顾家这里有娘亲倒是无碍,她已经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尽数告诉了娘亲,只要有人动了手脚,总是能顺藤摸瓜带出点东西的,只是其他几家,顾如是的手再长,也伸不到那里去,还得徐徐图之。 此刻顾如是担心的最重要的一点,上一世,自己被困在摄政王府中,许多事情都只是借着顾如心的嘴,知道一星半点,现在因为对顾如心的怀疑,那点事情,或许都还有许多她被蒙蔽的地方,不可尽信,相较于熟知所有事情走向的卫颐,自己完全就是处于劣势之中。 这次舅舅感染疫症之事,难保卫颐不会在其中插上一脚,几位表哥表弟都没有到独当一面的年纪,要是舅舅出了什么事,怕是禹城就要乱了。 如此看来自己应该好娘亲知会一声,把去禹城的日子提前,正好,重生归来,她还没有见见外祖母,见见舅舅舅母和几位表姐,十几年了,她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都快忘了他们的音容样貌了。 顾如是的眼底闪过一丝恍惚,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朝着萧嬷嬷摇了摇头。 “府上太乱,听说贞表姐会回禹城备嫁,婚期在明年六月,几月之后我和娘亲就会前去禹城,到时候再见也是一样的。” 人有亲疏远近,那萧贞并非是舅舅的亲女,她的生父那一系旁支和舅舅那支素有旧怨,她和她自然也没有假装姐妹情深的必要。 顾如是打听过,这个表姐被指婚给了三皇子卫灏为侧妃,三皇子还算乖觉,此时并没有掺和到夺嫡当中,只是不知道是养精蓄锐,还是真的对那个位置没有想法,至少明面上看来,他跟的是太子。 萧贞倒是个聪明的,知道自己的下半生估计会在皇城度过,天高皇帝远,别说她只是个萧家可有可无的庶女,即便是嫡女,隔得那么遥远,萧家也并不能给她什么助力。 而顾家就不同了,她是将来的南王妃,虽说南王远避杨城,可是谁也不知道南王在京城之中埋下了多少人手,顾如意是太子妃,顾如心是太子庶妃,和她们交好,萧贞在京畿的日子会好过不少,尤其如果能够讨得顾如意的欢心,恐怕即便是将来的三皇子妃,也随意拿捏她不得。 是个聪明的,只是顾如是并没有打算让她借这个东风。 萧嬷嬷也不想让小小姐见那一支的女儿,以前在禹城的时候,那一支可没少和小姐还有少爷别苗头,尤其是那家的老夫人,当初可是给夫人使了不少阴招,幸好夫人聪明,不然还躲不过去。 “时候不早了,我让碧袖好青瑶伺候小小姐沐浴更衣,今天晚上,小小姐你就早些歇息吧。”萧嬷嬷见小小姐似乎是疲乏了,手指按压着鼻梁上的软肉,因此开口提议道。 “也好。”顾如是点了点头,青瑶自从被萧嬷嬷教导过一段时间后,沉稳了不少,她怕一段时间没管那丫头,她又故态萌发,因此这次过来,特地把那丫头给带上了。 这些日子做了太多事,顾如是还真是有些累了,洗完澡换上舒适的亵衣裤,躺在床上,闭上眼,几乎就是几息的功夫,就沉沉地陷入了梦香。 “娘——娘——” 是谁在叫她? 顾如是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在混混沌沌中,飞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地方。 奇花异草,嶙峋山石,景致虽然有些许节气上的变化,可在顾如是看来,却万分熟悉,这不正是皇宫之中的御花园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娘,娘。” 一个玉雪可爱的孩童突然从草丛里蹦了出来,他的模样生的极好,就如同观音座下的童子一般,乌黑圆睁的眼睛,挺翘的鼻梁,身量不高,看上去也就到她大腿的高度,正蹦蹦跳跳朝她跑来。 顾如是的心头一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孩子,她总有一种别样的亲近感。 “娘,娘。”这是在唤她吗,难道这是她的孩子,顾如是怔了怔,如果她的孩子能过活下来,或许也会这样像她撒娇,唤她娘亲。 下意识的,顾如是张开手,想要抱抱那个胖乎乎的孩子,可是下一秒,那个冲她跑来的孩子就穿过了她,径直朝前头跑去。 顾如是诧异地转身,一个穿着太后吉福,装扮富贵华丽的女子正站在那儿,她的眉眼温和,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分外严厉。 “宥儿,你现在是皇上,不可以这样大呼小叫,还有,你要称呼我为母后,记住了吗。” 江白禾! 顾如是的眼睛顿时睁大,看着那个憋着嘴有些委屈,收回刚刚的亲热,板着脸,像个小大人似得向江白禾行礼,恭敬有余亲热不足地朝着江白禾喊着母后的孩子,那是江白禾的儿子。 顾如是不知道自己的心里该是什么样的想法,那个人的儿子,她该是厌恶憎恨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软软的,看着那个孩子呆呆的望着江白禾远去的背影,有些委屈的模样,她的心里居然觉得很疼。 “宥儿。” 顾如是轻轻的喊了一声,这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皇叔。”那个名唤宥儿的孩子看到不远处走来的身影时顿时就打起了精神,欢乐地朝来人扑去。 “宥儿。”卫颐的眼神分外柔和,看着朝自己扑来的孩子,半蹲下身,将他抱入怀中,就如同寻常人家的父子一般。 卫颐! 顾如是的手心紧紧捏紧,她和他的孩子,他弃如敝履,而那个江白禾的孩子,他却放在心头宠爱,顾如是觉得最终一片铁锈味,仇恨的滋味在心头化开,看着卫颐的眼神,犹如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小姐,小姐。” 碧袖焦急地帮着小姐擦着额头的汗,一边轻声唤着小姐的名字。 小姐似乎是被梦魇住了,浑身冒着冷汗,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只是听不分明,似乎是在唤着什么宥儿,那是谁。 “啊——” 顾如是猛的睁开眼,眼底还带着刻骨的恨意,碧袖被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呼出生。 “小姐。”碧袖大着胆子轻声又唤了一声。 顾如是这才从噩梦中惊醒,看着顶上今天新换上的幔帐,意识过来,自己刚刚似乎做梦了,只是那个梦太真实,仿佛真的是上一世真实发生过的场景一般。 那个小皇帝,上一世她只是远远的见过一眼,原本想着,那是那个人的孩子,她应该会讨厌的,或许是孩子太过纯净,那份厌恶,怎么都牵扯不到他的身上去。 “我没事了,只是做了个噩梦。”顾如是摇了摇头,“碧袖,今天你再陪我一块睡吧。”她已经好久没有梦到过前世了,那些记忆,太绝望,太痛苦。 碧袖自然不会拒绝小姐的意思,加上已经有过几次的经验了,将边上烛灯熄灭,小心的睡在床榻的外侧,帮着小姐掖好被角,嘴里轻轻哼着歌,是顾如是以前睡觉的时候最喜欢听的她的家乡小调。 轻缓的歌声,最信任和熟悉的丫鬟,顾如是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 宥儿。 顾如是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算算年纪,上一世她的第一个孩子如果没有夭折,或许也是那般的年纪吧。 可惜,没有如果。 顾如是闭眼上,眼角滑下一行晶莹的泪。 73.拒绝 “孤和皇弟,算算时日有多少年未曾像今天这般坐在一块, 共同举杯畅饮了。” 清华殿内, 此时正歌舞喧嚣,今天正式文昌帝设宴宴请南王和一些为了送待选秀女远道而来的世家子的大好日子, 所有人都知道这南王和文昌帝之前的恩怨,想着今天这一顿晚宴,或许是来者不善。 清华殿是皇宫之中却宽敞奢华的宫殿, 殿内多根红色的内柱支撑,每一根巨柱上都盘旋着形态各异的金龙,栩栩如生, 气势宏伟。文昌帝就坐在金漆雕龙的宝座之上,手肘支在膝盖之上手上托腮, 一手拿着一杯醇厚美酒, 脸上带着微醺,微微前倾着身体,看着右手下侧位置的南王, 颓废中又带着一丝俾睨天下的气势。 “回陛下的话,算算日子,也有十五年了,南王爷当年受不住先皇突然驾崩一事, 偷偷跑去杨城躲了起来,哪里知晓这些年, 您作为兄长心里的担忧。” 卫绍昌边上一个穿着深褐色衣袍, 手上拿着一个拂尘, 满脸涂抹着白.粉,嘴唇艳红的犹如鬼怪的太监俯下身,谄媚地在他耳边说道。 此时底下的舞曲正好结束,那些靡靡之音停止,太监的话音量不小,该听见的也都听见了。 黑白颠倒,胡说八道大概值得就是这个,十五年前年仅八岁的南王为什么避入杨城,在场的众人难道都不清楚吗,当初南王可是先皇最宠爱的皇子,饮食起居先皇样样过问,就差捧在手心里了,当初还是大皇子的皇上拿出来的那封遗诏,至今还留有存疑,因为按照先皇唯我独尊的性子,以及对南王的宠爱,即便他那时候年岁不大,继承皇位的也应该是他,不然南王离开的时候不可能带着那三十万麒麟军,以及先皇留下来的那一干重臣,全都随着他避入杨城,这不是公然向文昌帝抗议又是什么。 卫绍昌并没有开口,他今年也就不惑之年,可不知是烦心事太多,还是后宫之中的妃嫔太耗人精血,看上去显得格外老迈,文昌帝的面相是个十分和善,他本来就不是那种有大智慧的人,当年的那一出,也不知道是谁在后头给他出谋划策。加上这些年的养尊处优,卫绍昌的那些雄心壮志已经消磨了大半,反倒是猜忌,怀疑,冷漠,自私的几种气质,开始在他的眼神里渐渐闪现。 “哈哈哈,品酒赏舞,今天只谈风月,不谈政事。”看着卫邵卿漠然地坐在下首的位置,却丝毫没有搭话的意思,文昌帝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意,只是片刻后他就意识到现在还不是动他的时候,除非自己想要这江山不稳。 他笑着岔开话题,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卫邵卿中了噬蛊,活不了多久了,他只要耐心的等下去,然后顺理成章的接受他的一切。 抬起手,将手中的美酒一饮而尽,然后伸手做了个起势,一群身段傲饶,容貌娇艳的女子从两边轻盈地踩着碎步小跑出来,身上的彩袖飘荡,带来阵阵女子的馨香,鸣钟击磬,乐声扬起,多数人都沉醉在这纸醉金迷之中,唯独少数的几个人,心中各有思量。 边上几座铜炉,里头点着檀香,守在边上的宫人拿着扇子轻轻朝着炉盖上方挥扇,一缕缕青烟朝着正在妖娆舞动的舞姬飘散,烟雾缭绕,淡淡的轻烟,梦幻的犹如仙境一般,正在这时,乐声忽然高亢,原本围拢在一块的舞女忽然间散开,露出里头的绝世佳人。 雪玉做肤,百花似容,宫殿烛光映照之下,如新月生晕,一颦一笑,满殿生光,身着淡粉色轻纱,隐隐显露姣好诱人的身躯,娇柔婉转,容色艳丽,恍若天仙妃子。 这样的美人实在是少见,别说男人,就是那些个宫婢,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舞娘身姿柔软,那双眼眸,流转间有勾魂摄魄之态,凡是被她盯着看了一眼的男人,无不骨酥肉麻,心肝一阵乱颤,真是明白了什么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玉娘知道怎么样呈现自己最美的姿态,也知道这世间的男人最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她喜欢看着那些男人为她生为她死,每到这时候,她才会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文昌帝饶有趣味地看着那个魅惑众生的妖精,要不是他实在是不想见着杨城和上虞顾家连成一线,怎么都不会把这样的美人贡献出来。 玉娘随着乐声的节拍舞动,飘荡的轻纱在空中划下阵阵波浪,只是看着她步履行动的目标,似乎正是一直冷着脸,即便是对着这样的美人,也没有丝毫变化的南王。 有好戏瞧了。 不少人都从这绝色美女的诱惑中清醒,常常听闻这顾氏长女容貌倾城,这顾氏的长女不就是南王未过门的妻子吗,就是不知道这两人比较谁更美些,南王要是受不得诱惑幸了这个舞姬,也不知道这上虞顾家会是什么样的想法。 北方士族的风气和他们可是不同的,尤其是那些烈性的世家女,要是那个顾家小姐是个骄纵的,怕是会和南王没完没了了,而南王天之骄子,未必也受得了未来的妻子还未进门就对自己多方管制,恐怕还未成亲,两人就有诸多纷争,成不了佳偶反倒成了怨侣。 卫邵卿冷冰着脸,一杯一杯的喝着面前的酒,仿佛那美酒都比面前的美娇娘来的诱人,玉娘心中气结,与此同时也更加充满斗志,她深信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抵挡住自己的诱惑,顿时眼波更加魅惑,身姿扭动更加妖娆,卫邵卿是没什么,坐在他边上的人却早就已经受不住了,耐力差点的,早就已经一.柱.擎.天,心中暗骂这南王不会享受,该不会是个性.无.能吧。 玉娘眉尾一挑,想着皇帝的命令,同时也心热眼前这个冷傲俊俏的郎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个侧身倒下,朝卫邵卿的怀里扑去。 美人投怀送抱,这南王好大的福气啊,边上的人羡慕的眼睛都红了,可是下一秒,这美娇娘还没碰到卫邵卿的一脚,就被他一脚踹了出去,一直飞了七八米远,到了四皇子卫颐的脚下。 玉娘疼得捂住小腹,蜷缩着,五官纠结在一块,即便是美人,这副模样也不好看呢。 顿时乐声停止,那些舞娘也都愣在了当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大伙心中震惊,虽然大家心中都清楚这美人估计是带毒的,可是南王就是不想要,也不该这么粗鲁啊,一点气度都没有。 “四皇子。”玉娘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可是好歹缓过了一些来,贝齿轻咬红唇,面上带着丝丝令人怜惜的娇柔,一手朝着他探出,微微翘着兰花指,似乎是想要对方扶她起来。 卫颐深深地朝卫邵卿的方向看了眼,只是对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正拿着帕子轻轻掸着鞋面,似乎是踢到了什么脏东西,正嫌弃着呢。 矫揉造作,庸脂俗粉,怎及呦呦万分之一,怪不得那卫邵卿看不上。 一想到自己心爱的女人现在是对方名义上的妻子,卫颐的心中就隐隐作痛,他拿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对着后头的宫人示意,让她上前将人扶了起来,丝毫没有自己动手的意思。 “皇弟不胜酒力,先行告辞了。” 卫邵卿用内力逼出一些酒气,看上去脸上带着些许微红,似乎真是喝醉的模样,也没等着文昌帝说什么,直接起身离开,后头的两个侍从也紧紧跟上。 “混账!” 在卫邵卿离开之后,文昌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手上的酒杯砸在地上,即便是纯金打造,也砸出了一个凹面。 场上的氛围瞬间冷凝,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 “上酒,舞乐,起。”卫绍昌看着那个好皇弟离开的方向,冷冷地说到。边上伺候的太监十分有眼色的拿来新的酒杯,盛上满满一杯美酒,递到他的手中。 随着文昌帝喝下杯中的美酒,场上顿时仿佛忘了刚刚的不愉快,奏乐,舞蹈,在喧哗之中,粉饰太平。 ****** “孙老,你看那太子的身体如何。”做到马车上,卫邵卿对着刚刚在殿中一直跟在他后头的那个模样似是谋士的侍从问道。 “中了毒,眼下青黑,四肢乏力,没有我,恐怕活不过这个数。”那个容貌普通的青年一开口却是苍老的嗓音,他边说着话,边用手揭掉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副年迈苍老的面孔。 “三年。”卫邵卿沉默了半响,“如果孙老出手,能让他多活几年?” “你小子看不起我不是,什么能多活几年,如果我出手,保他安安稳稳,寿终正寝。”孙阎王觉得自己的医术受到了侮辱,虽然那毒对一般大夫来说无解,甚至可能看都看不出来,但是他是那些个庸医吗。 老头子气的吹胡子瞪眼的,看着眼前不会说话的青年。 “倒是你,余毒已解了一半,已经不需要再禁欲了,为何不收了那自荐枕席的美人。”孙阎王有些好奇,他也是男人,要不是知道自己老婆子那性子,要是知道他在外头胡搞会揪光他心爱的胡子,恐怕他心动了。 “当你有了世间最好的,那些个粗制滥造的,就都不想要了。”卫邵卿笑了笑,这一笑,倒是让孙阎王更加好奇,卫邵卿口中的世间最好到底是谁,难道是那顾家小姐? ***** “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顾如是警惕地看着来人,自从定下婚约后,这人是越来越不老实了,让她不得不防着点啊。尤其现在他似乎喝了很多酒的模样,身上一身酒气,更是让顾如是怀疑他随时都会借着酒疯对她做些什么。 卫邵卿有些小委屈,他可是来邀功的,怎么呦呦用看贼的眼光看他呢,好想罚罚她。他的眼神看向那烛光下红润饱满的双唇,有种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 这丫头到底给她下了什么毒,让他见到她的时候,总是那么冲动呢。 “今天卫绍昌想要给我塞人。”卫邵卿看着顾如是,想要观察她的表情。 卫绍昌是皇帝的名字,顾如是皱了皱眉,她知道今天宫里大肆宴请,主要的宴请目标就是卫邵卿,皇帝想要往他身边塞人,是件很正常的事,只是在宴请的日子,卫邵卿又是这个语气,想来塞的是女人。 顾如是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因为她清楚,卫绍昌塞过来的女人,只要他有些脑子,都不会手下,所以要说什么难受,也是不必要的。 看着对方眼底的平静,丝毫没有他想要的表情,这让卫邵卿微微有些遗憾。 “我把人一脚踹飞了。”他加强了后头那个词,“踹到了我那四皇侄的边上,他把人扶起来了。”卫邵卿毫不心虚的将他让宫人把人扶起来缩了个句子,让意思变得截然不同。 那人在成事之前,惯是会做好人的,只是能让他从心底里怜惜的,也就那毒莲花一人,顾如是心中不屑,只是或过神来,看着面前那人目光灼灼盯着她的模样,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你这样很好。”顾如是看着他那副求表扬的模样,真的很想知道自从婚约定下来后,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年长她八岁,怎么到头来还要她哄着他。 因为不太适应卫邵卿这个转变,顾如是干巴巴地夸了他一句,也不知道夸得对不对。 “奖励。”卫邵卿的要求简单粗暴,既然夸他做的好,那自然得给一些奖励。 木棍打蛇,蛇随棍上说的怕是这个,顾如是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卫邵卿爱极了她这副模样,很很直截了当跟着自己的心意,吻上了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红唇,只是这一次不像前几次那样缠绵,只是轻轻一吻,带着些许酒气,让人有些微醺。 “这个奖励我很喜欢。”卫邵卿朝她笑了笑,从她屋子的窗口飞跃而出,正如他来时的模样,形如鬼魅。 前几次的吻太激烈,让人心中惊慌,这次的吻轻轻的,却让顾如是有一种被珍视的感觉,心跳都忍不住快了几分。 她什么时候说过要给他这个当做奖励了,自说自话也不是这样来的。 顾如是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又被他给骗了,气的把窗户紧紧关上,早知道这样就不让暗卫放他进来了,原本还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谁想到又是来戏弄她的。 心中羞恼,只是顾如是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脸上此时是带着微微的笑意的。 74.舅舅 “主子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绝影看着主子从顾小姐府上过来之后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心中也替主子感到开心。 以前, 主子虽然很厉害, 好像这世间就没有什么事能让他烦恼一般,可是主子并不开心, 他八岁从猎营出来,和大哥一起被送到主子身边,那时候主子也才十岁, 他几乎就没有怎么见到主子发自内心的笑过,尤其是每次夫人来过之后,主子都会自己待在书房里头, 不允许任何人打搅,饭菜都是送到门外, 两三天之后才会从房间里出来。 主子再大点的时候, 学会了伪装,他们再也没办法准确的猜到主子心底里在想些什么,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照孙老的话说,主子现在多了几丝人气,他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顾大小姐给的, 就为了这个,等顾大小姐嫁过来, 成了南王妃后, 他都愿意早晚三株高香把人当菩萨供起来。 “主子, 我看等顾小姐去禹城给萧家主过完寿回来,咱们就可以把婚礼的事提上议程了,顾小姐早点嫁过来,咱们杨城也就早些时间多一个主母,您要是加把劲,没准明年还能有小少爷小小姐了呢。” 绝影看着自家少爷心情好,大着胆子提议道。 更重要的是顾小姐一旦嫁过来,照着自家主子对她的重视程度,哪天自己得罪了主子,没准还多了一个求情的对象呢。 绝影的这点子小想法卫邵卿一眼就看透了,只是他也不拆穿,因为绝影这话还真说到他心坎里去了,现在小媳妇只能亲亲,再过分的事情就不能做了,光看着一块香喷喷的肉却不能吃,对于一个从母胎一直单到现在的老男人来说,也是个煎熬啊。 “主子,夫人来信了。”绝命从外头进来,将一封信递到卫邵卿的手上。 原本难得轻松和谐的氛围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卫邵卿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面无表情的结果那一封信,随手拆开,一目十行的看完上头的话,冷笑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讽刺。 那个女人总是说着让他顾念家族的话,却忘记了,他姓卫,即便那个男人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他是他的父亲,他将所有的爱都给了他,这一点,没有人能够否决。 太史家,是她的责任,从来都不是他的。 卫邵卿的眼神幽暗,将那封信放入烛火之上,看着火舌渐渐将它吞噬,绝命想要说什么,被弟弟拦了下来,对着他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在这个时候惹怒主子。 他哥哥就是这一点看不明白,他们是主子的人,只要听从主子一人的命令就成了,夫人即便是主子的生母,于他们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 绝影在心中叹了口气,别人都觉得他跳脱,他哥哥稳重,他看他哥要是再这么一根筋走下去,离主子也就越来越远了。 罢了,主子并非那种心狠手辣之人,哥哥好歹也为主子做成过好些事,只要大哥不要触怒到主子的底线,留条命总是有的。 “收拾东西,三日之后启程回杨城。”看着那封信化为灰烬,卫邵卿对着绝命冷冷地说到。 “是。”绝命的眼底闪过一丝欣喜,赶紧退出去,命令下头的人把东西都准备起来。 他并不喜欢顾家的那个小姐,在他看来,那并非自家主子的良配,看看这些日子,主子为她做了多少事,本来回杨城解毒才是正事,为了那个女人,主子居然把孙老叫来了京畿,在这个最危险的地方让孙老帮他进行后续的治疗,绝命觉得这不该是自家稳重深沉的主子该干的事。 就和那史书记载的一般,他的主子不是那种昏君,但是那顾家小姐必然是祸水,他如同夫人所想的一样,并不看好这段姻缘,他怕时间一久,主子会被那噬骨香,美人娇消磨了心志。 绝命走后,卫邵卿的指尖咚咚咚地在桌子上打着节拍,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绝影总觉得有些心慌,不是替自己,而是替自家大哥。 刚刚他听到主子三日后要启程回杨城的喜悦太明显,他都发现了,更何况主子了,这不是摆明了不喜杨城未来的主母,巴不得主子早些时日和顾小姐分开吗。 绝影觉得自家大哥作大死了。 “绝命手上的影蝠交到你的手上,等这次回了杨城,让他去负责猎营苗子的培养,至于你手上原本负责的东西,交给绝霜,培养了他这么些年,是时候让他做些事了。” 卫邵卿淡淡的几句话决定了绝命的未来,绝影听到这话松了口气,幸好主子还是顾念旧情的,他那哥哥虽然想的多,但是忠心是没话说的,挑选送入猎营的苗子是一件没什么难度的事,也不用担心自家大哥哪天真的犯了糊涂,彻彻底底的让主子寒了心。 三天,在离开前,他还得再做一件事。 卫邵卿看了眼忽明忽暗的烛火,忽然间笑了笑,笑容有些邪肆,让人心底发凉。 ****** “王御史于昨日半夜在家中猝死,骁骑将军在前日骑马的时候不慎摔下马背,被马乱蹄踩踏,断了几根肋骨,两条小腿骨也尽数折断,前些日子皇上还打算让他去接任西南军,因为这件事,驳回了原西南军统帅袁老将军致仕的折子,袁老将军刚正不阿,只忠于皇上,对于我们而言,怕是不易。” 江白禾皱着眉,看着那人就站在窗子边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仿佛根本就没听到自己在说些什么,就感觉来气。 “短短三日之内,我们安插在朝廷的人,死死伤伤好几个,若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些,可偏偏手下的人去查看,也确实没有人为动手的痕迹,王权那个色中饿鬼,对外说是在书房熬夜处理公务猝死,实际上是死在家中第七房小妾的屋子里,马上风,着实恶心。” 江白禾的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同时也气自己的人实在是太没用些。 “不是意外,是警告。” 卫颐看着不远处,今天她就要启程出发去翎州了,萧见素会直接从上虞出发,跟她一块在翎州汇合,然后前去禹城,她怕是要阻止那件事吧。 他转过身,手上不知何时多了片叶子,只是早就已经在指尖揉烂成一团绿泥。 “是谁的警告难道有人知道那些人是我们的人,他们暴露了?”江白禾的眼底闪过一丝忧虑,看着卫颐希望他能说的清楚一些。 可是卫颐丝毫没有向江白禾解释的意思。 “让手底下的人暂时蛰伏起来,那些人也不要联系了。”卫邵卿看出了他对呦呦的心意,这些就是他对他的教训。 整个晋朝,能不动声色的做下那些事的人不多,知道那些人是他的人的,恐怕连一掌之数都不到。 卫邵卿那个人他上一世就没有看透过,这一世,他依然猜不透那个男人心底在想些什么,不过介于他们双方的立场,本来就是对立的两面,现在又多了一个夺妻之恨,他们的结局只能是不死不休。 江白禾看着卫颐的眼神,本来还想再追问的话也没有再问出口。 对她而言,那些事也不是重中之重,她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摆脱和伯远侯世子严缙的婚事,既然哥哥想要争夺那个位置,这么一来,什么太子,什么伯远侯都不是要紧的人物了。一开始她还想着要替那个病秧子生孩子有些委屈,现在看来,这些委屈都不必要了,既然哥哥想要那九五之尊的位置,自己要的,自然就是站在他身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之位了。 江白禾笑的妖冶,清美秀丽的脸上带着丝丝危险,她舔了舔唇,看着不远处的男人,眼里充斥这势在必得。 ****** “呦呦,舅舅的宝贝外甥女。” 大半个月的长途跋涉,顾家的车队终于到了禹城十里之外的听风亭,原本是想着就地休息片刻,哪里想到,正好遇到了从外头查完账回来的萧家人。 顾如是跟着娘亲下了马车,一个胖乎乎,矮墩墩的中年男子朝着她欢乐地招着手,五根手指头上一个个跟鸽子蛋似得各色宝石闪着耀瞎人眼的光泽,那正是顾如是的舅舅,萧见素的嫡亲哥哥,一个审美性格完全都不像是一个合格的家主,偏偏却在一众兄弟之中,脱颖而出把持了整个萧家,并且让萧家在他的手上,更上一层楼的男人。 萧家很有钱,萧世坤作为萧家的家主,估计是全晋朝最有钱的男人,他爱赚钱,同样也爱花钱,看他那一身的打扮就知道了。 今天萧世坤穿着一身金线绣的暗紫色缎袍,鞋面脚尖的翘起处镶了两颗硕大的紫宝石,脖子上带着四五根小拇指粗细的金项链,挂坠也是乱七八糟的,碧玺,琥珀,翠玉,白玉,反正看上去就是老子有钱,老子非常有钱。 萧世坤的模样看上去和萧见素就不像是一个妈生出来的,他的个子不高,大概也就比萧见素高小半个头,可是横向的体积却是萧见素的三倍以上,肚子鼓鼓的,就和怀胎十月似得,腰上系着一条腰带,上头同样的镶满了碧玉。 在一群护卫的保护下从马车上下来,朝着自家宝贝妹子和宝贝外甥女跑来,一段不足三十多米的距离,把人跑的气喘吁吁的,胖呼呼的十根手指摸了摸额头的汗,顺带着炫耀了一下自己最近的新宠戒指。 世家子的配饰,不论男女,不仅讲究价值,还讲究底蕴气度,可是萧世坤从来不管这些,他就喜欢那些看着顺眼的,纯黄金,还必须是沉甸甸的,宝石要越大越好,就镶在黄金上,款式简单粗暴。 舅舅的喜好果然还是这么奇特,顾如是看着这个模样打扮在旁人看来十分庸俗的舅舅,心中却觉得这世间再也找不出这么一个可爱的长辈来了。 “高了,瘦了,你祖父也真是,怎么就把你许给了什么南王,嫁给你表哥表弟多好,一大串随你挑,你看上哪个舅舅就让哪个做家主,要是敢对你不好,舅舅就拿鞭子抽他。”萧世坤看着宝贝外甥女出落的越发漂亮了,心里那叫一个开怀。 顾如是知晓舅舅这只是玩笑话,毕竟家主的人选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萧家和顾家不同,可不是什么嫡长子继位,萧家的家主之位是在所有嫡子之中挑选,能者居之。 “怎么穿的这么素净,是不是少了那些个宝石碧玉做首饰,舅舅这趟从海外收来了一堆好东西,都是好成色的宝贝,都给你留着呢。” 萧世坤看着外甥女那打扮,对着妹妹有些不开心的说到:“呦呦这个年纪就是要好好打扮,你看看我,上了年纪的大男人都想着好看呢,更何况是本就爱俏的姑娘家。” 萧世坤这人喜欢一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送东西,送很多很多的好东西,送的越多,意味着你在他心里的地位越高,是个特别实在的人。 萧见素再次同情了一下自家大嫂,常年守着这样一个男人,还总是自认为大师的对着她的打扮指手画脚,想来也是件特别辛苦的事啊。 75.疫症(捉虫) “你们来的也真是巧,我原本估摸着你们还得晚些日子到呢, 可是我想着不对我, 我的宝贝妹妹和宝贝外甥女回来了,我得提早帮你们把房间给收拾起来啊, 素素你嫂子什么都好,就是眼光不行,嫁给我这么多年了, 这审美还是寡淡了些,一点都没有受到我的良好熏陶。” 萧世坤乐呵呵对着妹妹和外甥女说到,得意地腆着肚子, 三下巴一颤一颤的,满身的肥膘都晃荡起来了。 “大哥, 你这意思?”萧见素的眉头跳了跳。 她在萧家的院子一直都保留着呢, 家里当年就她一个嫡女,所有的好东西就是紧着她来的,萧家富庶, 而且萧家盘踞着南方最繁华的禹城,可想而知萧见素的闺房是何等精致夺目的模样了。 这么些年,萧见素的院落也一直都好好保留着,里头所有的东西都是她未出嫁之前的模样, 萧世坤没有嫡女,庶女倒是有好几个, 她们自然没有资格住萧见素的院落, 萧世坤的几个堂兄弟家倒是有嫡女, 可是他们的嫡女,萧世坤也不稀罕呢。 往日里那院子都是落了锁的,不允许任何人进去,不过隔一段时日就会安排人进去打扫。 算起来自从出嫁后,萧见素也回了好几次娘家,顾如是也跟着回来过好几趟,住的都是她原本的院子,不过每次回来前她嫂子都会安排人将房间里头重新布置一下,毕竟那家具耐放,可是那些个幔帐窗纱的时间一长,就容易有味儿,花色也不鲜亮,还有那些凳子床榻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被虫子给蛀了,到时候要是不解释摔了这些个金贵人就不好了。反正萧家有钱,萧见素的嫂子也知道她的喜好,每次布置完的屋子都很符合萧见素的心意,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可是刚刚听它大哥说了什么,那屋子似乎并不是嫂子布置的。 萧世坤看着妹妹瞪大眼睛的模样,笑着转了转大拇指上硕大的帝王绿的扳指,脸上的得色怎么都掩盖不住。 “上趟那西洋船回来,可是带了不少的好东西,放心,你是我嫡亲的妹子,呦呦是我嫡亲的妹妹,所有的好东西我都紧着你们来,这屋子,我给布置的富丽堂皇,保准你一眼就喜欢上。” 萧世坤自信满满地说到,他一直都觉得妹妹还是太爱给他省钱了,妹妹即便嫁出去了,那也是他亲妹子啊,他的钱妹妹还不能花了,不用省,给他使劲的花,反正再怎么花也没他挣钱的速度快。 “算算日子,过些日子还有几艘船从西洋回来,运的都是皮子,你们北边冷,到时候拿搬个几十箱回去,给你和安安多裁一些衣裳。”萧世坤阔气的说到,身上那些个耀眼的宝石一闪一闪的,反正就是天上地下老子最有钱的架势。 萧见素和闺女互看了一眼,想着到时候可能会见到的屋子里头的模样,心中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想想她们也就在禹城住上一个多月的功夫,忍忍也就过去了,这都是哥哥/舅舅的心意,不能让哥哥/舅舅伤心啊。 不过这事有一不能有二,萧见素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得和嫂子好好说说,下次再过来,可不能让哥哥再操这份心了。 “舅舅,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看过远洋的船是什么样的,以后恐怕也没什么机会见了,不如改日舅舅带我开开眼界。”顾如是对着一旁的舅舅撒着娇说到。 船上干活的都是男人,尤其是像这样的远洋船,有时候在海上一航行就是一两个月,都说女人的经血晦气,会带来灾难,所以这船上不允许带女人的。这一船的男人,想要这船厢里头保持的多干净,是不太可能的事,而且都是男人,顾如是要是想要上船看看,肯定是不方便的。 不过萧世坤想了想外甥女马上就要嫁人了,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他这个舅舅都满足不了的话,那简直就是枉为人舅啊。 “好,等船到了,舅舅就带你上船逛逛。”萧世坤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难题,到时候只要提早一步将船上的那些力夫船员给叫下来,然后安排一些仆妇上去把那几艘船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了,再让呦呦上去就成了。 顾如是为的就是这个,她知道自己要是想要上船的话,舅舅一定会提早将船打扫一遍,那些个船夫常年在海上,都是些荤素不忌的,怕他们传出去一些不好的话,舅舅也一定会提早让那些人下船,到时候那个明明感染了疫症,却躲起来不说的船夫自然也无所遁形。 顾如是想着,照舅舅的精明程度,只要发现了那么个人,后续的处理就不需要她费心了,而且舅舅是个惜命的,绝对不会以身犯险,有了这么一出接下去他只会更加小心,她也就不用担心这一次,舅舅再染上那疫症了。 “你就宠着她吧。” 顾如是来之前和娘亲早就通过气了,她自然也知晓闺女提出这个要求的目的,因此没有制止的意思,当然明面上,她还是得做做样子的。 “呦呦这么乖巧可爱,谁要是不宠她,那不是眼睛瞎了就是脑子坏了。”萧世坤自认自己的脑子很少使,眼睛也没有任何问题,那么自然就要宠着他的宝贝外甥女了。 三人说说笑笑的上了同一辆马车,说说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时间过得很快,几乎一眨眼的功夫,这萧家就到了。 在听风亭相遇的时候,萧世坤就让侍从跨马加鞭回了府上禀报,顾如是她们到的时候,萧夫人也就是萧世坤的正妻早就已经在外头等着了,后头一群莺莺燕燕,一部分是萧世坤的妾室,一部分是萧世坤的庶女。 顾如是看着后头那一群女人,说来他这个舅舅样样都好,最大的两个败笔,一个是审美,还有一个就是女人。 南边出美女,萧家盘踞的又是最富庶繁华的禹城,多少人眼巴巴的想把闺女嫁进萧家来,沾沾萧家的富贵,除了这些,还有许多北边西边东边的商人,为了搭上萧家的生意,将家中的嫡女庶女,只要是有几分美貌的,可着劲往萧家塞。 顾如是记得自家舅舅除了舅母以外,还有八个小妾,除了什么卖身葬父,街边偶遇被恶霸欺辱的良家少女,青楼里头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多数都是下头的人送上来的,只要查实了身份没问题,人他又正好看上了,就给一个妾室的名分。 除了最小的八姨娘没有生养外,剩下的七个姨娘都给舅舅生过孩子,三个庶子,七个庶女,也亏得是舅母心宽,不然换个女人怕是早就被气死了。 不过世事就是这样,有权有势的男人除了娶了正妻后不纳姝色的又能有几个。 顾如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浮现一张人脸,只是很快又摇了摇头,自己心中就不信了几分。 “素素,我一早就盼着你回来了,这是呦呦吧,都长这么大了,出落的真是漂亮,找遍整个晋朝,怕是都找不出比咱们哟哟更好看的姑娘了。” 萧世坤的正妻出生并不算显赫,就是依附萧家的卢家的嫡女,不过当初萧世坤坐上家主的位置,卢家出了不少功夫,而且卢氏贤惠,将家中一切都处理的井井有条,和萧见素还是闺中密友,因此对于这个正妻,萧世坤很是敬重。 卢氏生有四个嫡子,嫡长子嫡次子都是她生的,地位稳固,加上萧世坤并不是那些耳根子软的人,那些小妾宠归宠,他们生下的庶子女只要满了五岁,就要被抱离生母,住到府上专门开辟的院落里头去,教养都是专人负责的,萧世坤从来不会给他们过多的宠爱,让他们滋生试图染指那些不属于他们的东西的野望。 更重要的,萧世坤每年都要去外地好几趟,每次去的时间都不短,家里的小妾庶女都要看卢氏的眼色过活,要知道,她们进门的时候都是要签卖身契的,而那些卖身契都被萧世坤交到了卢氏的手上,只要卢氏有什么不满,直接可以把她们发卖了,要是卖去了那些个肮脏的地界,她们生的子女又怎么能够抬起头来呢,因此府中的小妾庶子女一个比一个老实,有时候巴结卢氏比巴结萧世坤这个老爷还卖力。 “看我,就光顾着和你在门口说话了,赶紧进屋里去,一路上都饿了吧,我吩咐了厨房,做的都是你们以前爱吃的菜,也不知道这口味变了没有,要是不喜欢,让厨房再做。” 卢氏的性子很豪爽,或许是和萧世坤做久了夫妻,面向还真有靠拢的趋势,上了年纪后,卢氏的身材就开始微微发福,索性她也不是那个要争取夫君宠爱的年纪了,孙子都有好几个了,还不是怎么舒心怎么来,以前为了保持身形不能吃的东西可劲的吃,体形就和充了气似得,越来越和萧世坤靠拢,走出去说不是夫妻,人家还不信呢。 “我记得呦呦以前来家里最爱吃油焖仔鸡,鲜笋玉兰片,还有山药枣泥糕,每次吃都能吃好几块。” 顾如是上次来禹城,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卢氏能把她的喜好记得那么清楚,见微知著,也怪不得萧世坤在内宅的事务上那么信任她,放心的将整个萧府托付到她的手上。 “还是舅母疼我。” 顾如是亲昵地挽着卢氏的手臂,粉腮带笑,顾盼流转之际,自有一股轻灵绝美的气质,卢氏心中惊叹,又有些可惜,小姑子家里已经将这外甥女给许出去了,不然她还有两个儿子没有娶媳妇呢,两个里面任意她挑选,看上哪个嫁哪个,那两个小子都是听话的,想来也不会欺负外甥女。过些年,自己就能抱上孙女了,有外甥女这个亲娘在,孙女绝对也是个招人疼的模样。 卢氏心里懊悔感叹,倒是和前头萧世坤的话凑到一块去了,不愧是经年夫妻,想法都是一样的。 萧世坤从早上到现在也没吃过饭呢,就吃了三盘点心,两个大桃子,一壶茶,真的是什么都没吃啊,肚子早就开始唱空城计了,他赶紧地迎着妹妹和外甥女朝屋里走去,迫不及待地想要开饭了。 “舅舅,舅母。” 顾容苏跟在后头,笑的脸都快僵了,可就是没有人注意到他啊。 “容苏也来了,怎么一开始都不吱声呢。”萧世坤拍了拍肚皮,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外甥,吓得帽子都快掉了。 “是容苏的错。”虽然很气,但是还是要保持微笑。 顾容苏想着在听风亭的时候,自己明明在舅舅面前晃荡了好几圈了,可是舅舅就是一个劲的和妹妹聊着首饰,压根眼里就没他这个外甥啊,到了家里,连舅母眼里也没有他,难道长得没妹妹讨人喜欢是他的错。 “既然来了也一块吃饭吧。”萧世坤尴尬的笑了笑,一手搭在外甥的肩上,亲热地拉着他进屋气,可惜他有些矮,顾容苏的个子又有些高,只有踮起脚尖才能勉强维持这个动作,好在顾容苏贴心,稍稍弯下了一点腰,这才保存了萧世坤的颜面。 边上的那群侍妾,以及几个还未出嫁的庶女看了眼姿容卓然的顾家嫡少爷,面上飘过几丝绯红,也不知道这心里在想些什么。 76.棋 今日因为有贵客临门,因此萧家的饭菜尤其丰盛, 卢氏怕自家小姑子和外甥女这些年变了口味, 除了她们之前爱吃的饭菜,额外又准备的很多菜色, 咸甜苦辣鲜,各种滋味都凑全了,满满当当一桌子的菜在他们进屋之后被下人端了上来。 妾室和庶出子女是不能上主桌的, 堂屋里一共摆了三张圆桌,还有两桌桌椅的高度都矮了一些,上面的饭菜比起主桌也稍稍次了一等, 他们都是坐那儿的。 萧世坤的嫡长子和嫡次子都已经成婚,长子膝下有一嫡一庶两个儿子, 次子膝下只有一个嫡子, 倒是还未有嫡女降生,下头的两个嫡子到了适婚的年龄,但是家中还未相看好对象, 见着漂亮的表妹,都红了脸,不好意思多看。 “容苏的年纪和宗宝差不多大吧,怎么亲家老爷和妹夫都没想着给容苏相看个对象, 还有容苍那孩子,今年也十八了吧。”萧世坤口中的宗宝是他的嫡三子, 家里现在正紧锣密鼓的筹备着三子的婚事, 人选已经有了, 只是从里头挑一个出来的事罢了。 “阿父说先立业后成家,容苍和容苏的年龄还能再等个几年。”萧见素看了眼闺女,原本想着两个儿子的婚事都定下了,再帮幼女相看对象,谁知道中途出了那么多的事,最后最宝贝的闺女,反倒是最早定出去的那一个,好在并未定下婚期,她和相公都还想将闺女在身边再留个几年。 “亲家老爷说的倒是也没错。” 萧世坤夹了几口菜赶紧填了填肚子,对着萧见素点了点头。 “外甥女为什么会忽然定给南王,以前可没听说过顾家和南王有什么联系。”萧世坤关心自己的妹妹,可是同时他也是萧家的家主,这样明显的格局变化,他还是得好好观察一番的。 “说来话长,等吃完饭到书房,我再和哥哥嫂嫂说。”萧见素给闺女夹了一筷子的鲜笋,这鲜笋鲜嫩爽脆,滋味十分不错。 萧世坤心里明白,妹妹估计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他善谈,不然也不会把地点定在萧家把手最严密的书房,当下就不再谈这个话题,热情的给宝贝外甥女介绍着府上厨子最拿手的菜。 只是他刚刚提的那嘴让边上的几个庶女的心思活泛了一些。 卢氏对家中的庶女不算坏,但是要说多好,那也是不可能的,所有庶女的份例都是按萧家以往的规矩来的,教养嬷嬷,伺候的丫鬟都有定例,卢氏还不会在这上头苛责她们。 萧家富庶,即便是庶子女,生活上也高出了其他普通世家的嫡女一截,而且萧世坤是个出手大方的,庶子也就罢了,每次远洋船回来,或是外头的商队回来,除去留给卢氏和妹妹家的那份,其他的什么好东西,他也不吝啬给几个没出阁的闺女好好打扮打扮。 萧世坤的几个侍妾模样都是万里挑一的,不然也进不了萧家的门,即便有萧世坤这么一个爹,几个庶女的模样都分外出挑,加上绫罗绸缎的堆砌,金银珠宝的装饰,一个个娇艳美丽,恍若神仙妃子。 萧世坤前头已经嫁了三个闺女,嫁的也都不错,萧家也不需要这些庶女联姻,卢氏也了的用这些庶女彰显贤惠,因此给她们挑选对象的时候,还是进过几番考察的,有些虽然看上去家境差了些,但是儿郎都是有志气的,前途可期,萧家即便是庶女,将来的嫁妆肯定也少不了,钱反而是最不缺的,因此对方的家境稍差,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聪明的人当然知道这样是最好的选择,比起那些面甜心苦的嫡母,将她们嫁去那些外表锦绣华丽,实则内里败坏的家族,卢氏这么做其实已经很仁义了,只是有那些聪敏的,自然也有那些愚笨不堪,却自认智慧的蠢货。 萧世坤将庶子女和生母隔绝开来,可是都是亲生母女,又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断绝所有的联系何其艰难。更何况所有的小妾,庶子女每天早上都要去正房请安,而那些从姨娘处搬出来的儿女每隔五天也能回生母那儿吃顿饭,接触虽然少了,可是还是存在的。 有姨娘想不明白,在她们的教唆下,那些孩子自然也就钻了牛角尖。 萧苋是萧世坤排行第四的庶女,她的姨娘是清倌出身,除了对怎么勾引男人精通了些,对于其他,其实了解的并不多。她能坐上花魁的位置被萧世坤看上,也是多亏了那张脸实在出众,说脑子,她其实一点都没有,能在萧家活的好好的,也多亏了卢氏治家严明,底下的小妾想要争宠可以,要是敢做什么不好的事出来,严惩不贷,大家惧于卢氏的威势,也不敢多做什么。 不过萧苋的姨娘自己不行,却一直想着闺女能够给她争一口气,前头三个庶女嫁的人家她都瞧不上,她就想着自己的女儿能够嫁去和萧家比肩的人家,给她这个生母一点扶照。 她心里也清楚,照萧苋庶女的身份,想要嫁到和萧家比肩的人家,顶多也就只能做个侍妾,可是她并不觉得侍妾有什么不好,或许是卢氏将后院管理的太好,让她觉得所有府上都是这么平静,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姨娘,也能绫罗绸缎,锦衣玉食,都能有空闲想这些有的没的。 在姨娘潜移默化的影响之下,萧苋的心里未免也多了几分想法,而那些不太成熟的想法,在见到顾容苏后又坚定了几分。 没想到顾家表哥是那样出众的人物,而且顾家是世家之首,地位丝毫不逊于萧家,他们之间又有表兄妹的情分,到时候表哥一定愿意更顾念她几分。 而且爹爹也说了,顾家表哥并未娶亲,到时候自己要是成了表哥的妾室,未必没有抢先生下庶长子的机会。 不怪萧苋这么想,顾家的消息她也是知道点的,这顾家的二老爷可是带回家了一个外室,还有一个庶长子呢,她是萧家的女儿,那个出身卑贱的女人都做得到的事,她凭什么做不到。二来自古婆媳是天敌,照萧苋看来,比起未来或许会和姑姑争夺表哥的女人,姑姑一定更乐于支持自己和未来的表哥的正妻打擂台,这是她去外头做客的时候,在那些手帕交的嘴中听来的,一般情况下,她后者的这段理论也还行得通,可是她要面对的婆婆是萧见素,她可不是那些普通女人。 ******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没人知道一个小小庶女心底的野望,萧世坤今日见着妹妹还有外甥和侄女,胃口大开,本来就肥硕的肚皮,此时更加高高凸起,顾如是见着都担心这个肚子下一秒会不会给她蹦出几个表弟表妹来。 顾如是和顾容苏被丫鬟带去了萧世坤一早就布置好的琳琅院,也就是萧见素出嫁前住的院子。 至于萧见素则是和萧世坤一块去了书房,虽然萧见素刚刚说了,让嫂嫂一块过去,卢氏却聪明的没有当真,借口安排下人给他们煮些消食的果茶离开。 “你说的可是真的?” 书房里,萧世坤的表情有些严肃,往日看起来极其喜气的脸,此刻却分外正经。 他转着手上的扳指,忽然间笑出声来,那些老鼠倒是隐藏的深,我清扫了这么多遍,居然没有把人给抓出来。 “我在顾家揪出来的那些人里,还有顾家三代的老仆,谁也想不到,他们家从祖上,就是混进来的奸细,前朝,柔然,莽族,包括海域对面那几个野心勃勃的小国,谁也不知道这盘棋里到底进了多少人,这盘棋,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来的。” 萧见素的表情有些晦涩,世家实在是安逸了太久了,照那股不知名的势力的做法,或许在某一天,这些隐藏起来的棋子,就能给他们致命一击。 “被安插的人或许也不仅仅局限于下人。”萧见素又提醒了大哥几句,这也是她从顾如心身上汲取的灵感,如果她是下棋的人,比起那些下人,她或许更乐意从主子那里动手。 别看世家不注重庶出子女,可好歹也是至亲血脉,家中的一些事情,瞒着下人容易,要是瞒着那些子女,或许就困难了,而且若是嫡支艰难,庶子未尝不能一争。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顾如心和那些人有没有联系,但是萧见素的心里,已经开始惊醒起来。 萧世坤的神情也不由的严肃,没办法,谁让他府上女人多啊,他的那些堂兄弟家里的女人更多,若是照妹妹所说,这盘棋是从很久以前就下起来的,他们的父辈,祖辈或许就已经开始出现了问题,这要查起来,可真是个浩大的难题。 “素素啊素素,你给你哥的这份寿礼,还真是让大哥惊喜啊。” 萧世坤哭笑了一声,眼底却偷着丝丝趣味,他还嫌日子过得太轻松了,总算来了点刺激了。 77.庆幸 算起来顾如是也有好些年没有来舅舅家了,尤其是现在的她, 还隔着上辈子的十几年, 对于萧家的庭院布置,早就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熟悉的感觉, 看什么都觉地新奇,见到什么都觉得开心。 不过她隐藏的好,至少边上的人都没有发觉。 毕竟是娇客, 顾如是的两个表嫂一左一右陪着她朝她之后的住处走去,而顾容苏毕竟是个外男,则是在后头五步远的位置, 优哉游哉的跟着。 南方的东西就胜在一个字,精! 顾如是一路走着, 别说亭台楼阁之类的建筑了, 她随眼看着,地上铺设的石砖,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是雕花的, 屋檐上的悬鱼垂兽,一个个雕刻的栩栩如生,一眼就看的出来是出自大家之手,廊道的白墙, 上头一扇扇镂空的窗花可以看到另一头的风景,短短一段路走下来, 顾如是就没见到一个重复的花纹, 可偏偏这些图案在一面墙上, 还分外和谐。 一路上欣赏着南边的美景,顾如是也不觉得无聊,而且大表嫂为人爽利,说话幽默风趣,和她聊天也颇有几分趣味,相交之下,二表嫂就有些闷,不过她性子沉稳,并不随意插话,只是在自己知道的地方,符合两句,让人觉得妥帖舒服。 看样子舅舅和舅娘在选儿媳妇的时候还是有过自己的考量的,大表哥和二表哥的年纪接近,要是两个嫂子都是那种爱争的性子,家里就很容易因为一些琐事发生口角,而且舅舅已经觉得将大表哥作为继承人培养了,要是二表嫂的性子不好,私底下鼓动二表哥和大表哥相争,那伤心的还是舅舅和舅娘。 至少目前看来,舅舅和舅娘的眼光很好,选的两个嫂子,性子上分外和谐互补。 想到这个顾如是不禁替大哥二哥发愁,上辈子爹爹和娘亲原本是想着让哥哥们先成家后立业,晚些年再谈婚假之事,可是谁料到之后顾家就发生了那样的事,一下子乱了起来,害的直到她死的时候,都没听说两个哥哥是否成亲的事。 “到了到了。”大表嫂褚氏拍了拍顾如是的手笑着说道,似乎是为了给他们一个惊喜,外头的门还关着,几个丫鬟上前推开大门,迎着顾如是几人进去。 “我还是沾了妹妹的光,公公之前布置的时候将我们瞒得死死的,说是为了给小姑姑和妹妹一个天大的精喜,咱们都还没见过里头到底是怎么样一番光景了呢。” 褚氏面上带着笑,看上去热情和气,只是她这心里也有些不太笃定,自家公公那爱好,到底能把房子设计成什么样,她就怕打开房间的门,一屋子的金子和宝石,恨得不所有的家具也给贴上金箔,不是褚氏想太多,而是公公萧世坤的性子,还真干得出来那样的事。 顾容苏住外院,毕竟后院里面都是舅舅的女人和女儿,他一个这么大的外甥住在内院要不是个事儿,南方文风盛,和东边的江家不同,南方的文人多了几丝风流不羁,顾容苏每年都要来萧家小住一些时日,为的就是和那些学子交流学习,同时也是为了将顾家和萧家这股绳子拧地更紧一些,因此这萧家常年都留有一个外院给他,顾容苏并不着急着回自己的房间。 萧见素未出阁前的院子占了萧家最好的精致,穿过游廊,后院几个花架,价值上爬满了蔷薇绿藤,进而走几步汉白玉铺设的台阶,一汪清池,里头栽种了不少荷莲,院子不算大,却处处显露着精致。 尤其是这一汪清池,怕是萧家仅有的一处小院里还配带水景的院落了,女子多苦夏,有了这一汪清池,这夏日也好熬得。 萧见素的院子每年只有修缮,布局上从来都没有改变过,进了这小院,顾如是渐渐有了熟悉的感觉,尤其是花架旁的那个秋千椅,让她一下子就记起了小时候的画面。 当初她最爱的就是那张秋千,来舅舅家总是磨着服侍的嬷嬷帮她推秋千。 院子里的正房肯定是给娘亲住的,顾如是借着那点微弱的记忆,沿着青石板路走到了侧房,自古以左为尊,顾如是记得右侧的侧房是娘亲待字闺中时候的书房,她小时候似乎都是住在左侧间的。 萧见素不在,她是长辈,除了收拾东西,将她们带过来的行礼好生安置的下人,没人敢去她的房间瞧看,不过看看顾如是的房间也就差不多了,同一个人布置的,差别再大又能差到哪里去。 顾如是想着舅舅今天的打扮模样,以及对自己模样自信满满的性子,真要让她打开门,还真挺难鼓起勇气的。 “妹妹快开门搞,让嫂嫂开开眼界。”褚氏笑了笑,对着顾如是说道,她这心里都好奇那么长时日了,日也盼,夜也盼,就盼着小姑姑他们过来,看看公公不能把房间打扮出一朵花来呢。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顾如是狠了很心,推开了房门。 并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反倒有一种异域风情。 屋子里头的摆设都是顾如是往日里极少见到的,尤其是客厅的桌椅摆设,看上去怪模怪样的,顾如是好奇的往那个看似椅子的长条座椅上一坐,软软的,整个人都差点陷进去,以往的木椅上即便是垫了软垫子,也不会有这样的触感。 她好奇地摸了摸,这椅子似乎像是棉花上包了一层皮。 “这个不是那个馊发吗,好像是这个名儿。”褚氏拍了拍掌心说道,拉着一旁的二弟妹一块坐到了那个馊发上。 “你说那洋人也真会享受,能想出这样的椅子来,坐上一天都不累,这个馊发好像就是他们那儿椅子的意思,前趟家里的西洋船回来,运来了几张馊发,原本我还想着库房里头怎么没见着,原来是被公公拿来这儿了。”褚氏对着顾如是解释道。 西洋的玩意儿到是稀奇,顾如是坐了一会儿这个叫做馊发的东西,她怕自己坐久了就睡过去了,椅子她还是习惯老祖宗的木椅,这馊发太软,一坐下去整个人都快陷进去了,那坐姿必然是不雅观的。 褚氏几人也是这么想的,这馊发好是好,可是世人都讲究仪态礼节,坐这馊发可显示不出来这一点,顶多放在自己的屋内,休憩的时候使用,也是因为这个,萧世坤觉得这馊发没有推广的价值,到时可以少量生产,推广给那些有钱没处花的富豪权贵,尝尝新鲜。 萧世坤似乎把船上从西洋运来的东西都放在这个院子里了,地上的异域纹路的地毯,窗帘幔帐上画着一个个张着翅膀穿着白色衣服的鸟人,也不知道那是不是西方世界里的鸟精,顾如是看了个新鲜,不过最让她爱不释手的还是那个梳妆台,上头一个个精致的珐琅彩的胭脂盒,镶嵌着细碎的珠宝,显得精致夺目。 “小姐,这.......这.......” 碧袖几个正让粗使婆子抬着箱子进来,准备把带来的衣物收拾一下,可是打开边上形制怪异的衣柜,发现里头早就吊满了一排的衣服,那裙摆撑得就和雨伞是的,胸口的领子开的还很低,袖子管压根就找不着,穿上这样的衣服,那还不露出一片肉来,太太太有伤风化了。 碧袖几个小丫头都捂着脸有些害羞,想到这屋里头还有二少爷呢,赶紧把柜子给盖上,虽然是兄妹,可是这样的衣服让二少爷看到的,也是不雅观的。 舅老爷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给小姐的屋里,放了那么多奇怪的衣裳啊。 “听说西洋民风开化,女子的服饰也是异常奢华大胆,尤其是一个叫英利吉的国家,女人也能当女王。” 顾容苏在南边听到的多,自然知晓了那些衣物的由来。 “想来也是舅舅觉得那些衣服漂亮,只要不穿出去,仅在自己的房间尝试,为了舅舅的这片爱护之心,也是无碍的。” 顾容苏的这番话让大家觉得很有道理,其实仔细想想,刚刚一晃眼见到的那衣裙还是挺漂亮的,尤其是那裙摆上的布料,像是细线勾勒出来的,闻所闻问,见所未见,实在是美妙绝伦。 顾如是的性子还是有些保守的,这样的衣服即便是在自己的屋里,她也是不敢穿的,不过正如哥哥说的,这也是舅舅的一番心意,到时候让碧袖帮着好好收着,没准一代代传下去,自己的后人还能有穿它们的一天呢。 顾如是脑袋放空的想着,完全没有想到,就在不久之后,自己会在某人的威逼利诱之下,将那几件衣衫穿了个遍,至于穿完之后发生的事,那自然是不可言说。 除了衣服的小惊吓以外,对于这个房间的布置,顾如是只能说是惊喜的,毕竟无论换做谁,在原本的预想和现在看到的场景之间,肯定觉得现在房间的布置,已经是极好的了。 萧世坤又不是真傻,真傻他也就成不了萧家的家主了,虽然他也时常感叹自己的眼光太超凡脱俗,让那些庸俗的人追不上自己进步的脚步,可是当那个庸俗的人是自己的妹妹和可爱的外甥女的时候,他还是乐的迁就一番的。 天知道在布置这件屋子的时候,他是抱着多大的意志力,才制止了自己想要家中的绣娘将珍珠和宝石往那幔帐上绣,让工匠把那金箔朝家具和柱子上贴的冲动。 褚氏几人都是有眼色的,表妹赶了这么久的路,应该让她好好歇息一番,在寒暄了几句后就离开了,顾容苏也不方便在妹妹的闺房久留,带着仆从回了前院。 “顾二表哥。” 前院和内院要穿过一条长廊,顾容苏和下人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从边上的岔路上跑出来几个人,幸好顾容苏躲避及时,不然就撞一块了。 他认出来眼前的少女是舅舅家的表妹,至于是哪个表妹,他就不得而知了。 顾容苏往日过来的时候,多是和舅舅表哥接触,府中女眷,也唯有舅母常常会对他嘘寒问暖,其他的女眷,顾容苏一直都是保持距离的。 萧苋心中有些惋惜,但是脸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装作惊慌娇羞的模样,对顾容苏行了个礼,这个二表哥外表俊秀儒雅,想来脾气也是好的,这样性子的人,反倒更好下手。 顾容苏还了个礼,没等萧苋说第二句话,就带着人匆匆离开。 谁说过外表温和良善的,性子就一定是那样的呢,有些人有一个爱好,那叫扮猪吃老虎。萧苋的那点心思,顾容苏一眼就看出来了,如果萧苋是嫡女,顾容苏或许还愿意加强和萧家的联系,来个亲上加亲,可是萧苋是庶女,顾容苏还没有那个在妻子过门前,就惹出来一个表哥表妹香艳情事的爱好。 “表——” 萧苋对着顾容苏的背影还想说些是什么,可是估计着顾容苏身边还有府上的人,也不知道是嫡母的还是爹爹的,心中顾忌,不敢把人给拦下来,气的跺了跺脚,只能再想些别的法子和这顾家表哥接触。 78.美人计 难得来一次禹城,作为东道主, 萧世坤早就吩咐了自家四儿子带着表弟表妹好好逛逛, 怕外甥女害羞,萧世坤还让两个未出阁的庶女作陪, 毕竟姑娘间比较好说话,要是有什么事宗宝不方便做的,有两个庶女在, 也能帮忙。 顾如是和萧苋萧宓两个表姐妹并不算熟,即便是上辈子,几人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接触, 只是毕竟还沾着姑表亲,在没有确切了解对方之前, 面子上的情谊还是要保持的。 顾如是穿着一身粉白色的对襟襦裙, 额头上贴了一朵桃花图案的花钿,这还是昨天大表嫂褚氏送来的,是南方女子最近时兴的装扮, 整整一个匣子,花色繁多,足够她用好些年了。因为要出门逛街,顾如是并没有让碧袖梳过于复杂的发髻, 只是梳了未出阁少女常梳的垂鬟分肖髻,两支玉簪, 恰巧发簪的尾部也是桃花的形状, 还沁有点点粉色, 巧夺天工。 美目倩兮,朱唇不点而红,俏丽至极。 碧袖看着自家小姐自然是怎么看都好看,她给小姐递上面纱,南方对女子的束缚较多,深闺女子虽然也能和出门逛街访友,可是这薄纱是必不可少的,要是不戴上面纱,人家就会觉得你不庄重,对名声有碍。 顾如是接过面纱戴上,这面纱其实就是一块轻薄的纱巾,两端有两个簪子,正好能够插在发丝中间,面纱只遮住下半张脸,露出额头和眼睛,加上面纱轻薄,其实朦朦胧胧的,还是能看出脸的全貌,和不戴也没什么区别。 更甚者,欲拒还迎,反倒多了几分美感,也不知道这风俗是谁想出来的,顾如是觉得要是个男人,那一定是个假正经,如果是个女子,那一定是个爱美爱俏的。 萧苋或许是听说了顾容苏也要一同出府的事,今天穿的格外华丽,不过她的模样随娘,即便是那么名贵的首饰穿戴在身上,也不显得庸俗,只觉得艳丽出挑。 萧宓倒是知道今天的主角是顾如是,她们只是陪客,很有颜色的穿了一身较为素雅的衣衫,不过她的气质温柔娴雅,穿着那身淡青色的衣衫,也显得相得益彰。 萧苋和萧宓正说着话,就见到顾如是出来,萧苋看着顾如是,眼底闪过一丝艳羡,只是想着自己的目的,又努力装出一副和善热情的模样。 “马车已经备好了,我们这就出发吧。”萧宗珏看着已经出落成大姑娘的表妹有些小害羞,不过想着对方已经订了婚了,又很快心如止水,十分稳重的吩咐下人搀着几个小姐上马车,至于他和顾容苏自然是骑马出行的,并不会和她们坐一辆马车。 南方和北方的风气有所不同,南方的商贸发达,除了沿街的两道商铺,边上还有许多小贩,摊子上摆着的东西形形色色,有风筝面具,还有许多日常生活中要用的竹编物具,姑娘们最喜欢的胭脂水粉,铜制木质的首饰摊子沿街都是,虽然算不上名贵,但是胜在花样繁多,足以让人挑花了眼。 顾如是走在街上,还真起了一丝丝逛街的趣味。 “那里有好戏瞧了,赶紧过去看戏去!” “什么好戏,是不是那卢家的公子又出来了?” 前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人群都开始朝那里涌去,顾如是有些好奇。 卢家?萧宗珏皱了皱眉,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那个总是犯蠢的表哥,不知道对方又做了什么事,也有心过去瞧瞧,只是身边还有三个妹妹,那里人那么多,磕着碰着都是个不小的麻烦。 “四表哥,我有些渴了,边上正好有间茶楼,不如我们过去叫壶茶,上几碟点心。”顾如是看着他的表情,想着刚刚听到的那句话,显然也猜到了对方的顾虑,十分善解人意的说道。 当然,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她刚刚指的那间茶楼正好就在人群聚集地的边上,在二楼的雅间,只要打开窗就能看到下头的一幕幕,此时那茶楼就有不少人在窗边看热闹呢。 卢家,是舅母的娘家,顾如是的好奇更是加大了几分。 “这样也好!”萧宗珏觉得这个表妹实在是太贴心了,自己到时候只要安顿好他们,然后再下楼查看就行了,如果真的是自家那个蠢表哥,他也还能早些阻止。 几人过去的时候,正好二楼靠窗的位置还剩下一个雅间,叫了壶碧螺春和一壶茉莉花茶,以及几碟特色的点心,萧宗珏就找个理由匆匆离开了。 “这位公子,小女子虽然家中贫寒,可是却也懂得礼义廉耻,你要是想要买我的画可以,可是要是想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小女子绝对不受这份侮辱。” 开着窗,底下的声音很清晰的传入了屋内,即便有那么多嘈杂的声音干扰,女子清亮的嗓音依旧能够直入人的耳膜,让人想知道有这样动听声音的女子,是何等的容貌。 “别逗了,你是什么人,一副破烂画还卖一百两银子,你当爷们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别以为爷没看见,每次你都和爷抛眼风儿,哄得爷心痒痒的买你的画,这前前后后爷在你身上花的钱少说也有六百两了吧,现在你来和爷装坚贞。” 男人的嗓音有点像破铜锣,粗声粗气的,让人一听就觉得是个混球色胚,只是他刚刚话让顾如是有些纳闷。 虽然她身处深闺,可是这基本的物价她还是知道的。 现在市面上一文钱能买一枚鸡蛋,两文钱能买一个大肉包,四百文能买一石脱谷的精米,一两银子就是一千文,购买力是极其强悍的,一般县城的普通百姓,一家五口人,一个月也花不了一贯,这一百两,着实不是一笔小数目。 顾如是的房里有一副寒梅图,大概一尺见方,是瞿白瞿老爷子所绘,瞿白虽然说不上当世大家,但是在画坛也是小有名声的,尤其是画梅,堪称一绝。她记得,自己的那副寒梅图是六十两银子买回来的。 这么一想顾如是就改变了自己刚刚的想法,虽然买卖买卖,讲究个你情我愿,底下的男子或许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可是那姑娘,也未必无辜。 就是不知道那男子所说的是真是假。 “一百两,我每个月的月例也就三十两呢,那姑娘真厉害。”萧宓轻轻的称赞了一句,萧家富庶,即便是庶女,月例也超过了一般人家嫡女的水准,顾如是记得,顾如心的月例似乎是十二两,姨娘的月例更低,毕竟姨娘只是伺候人的,而庶女虽然带了个庶字,可好歹也是主子。 “表妹应该还不知道楼下的人是谁吧?”萧苋看着顾如是似乎对下面的事很好奇,对着她亲昵地说道,余光却看着一旁喝着茶,云淡风轻的顾容苏。 听说这顾家表哥十分疼爱这个妹妹,要是自己能博取对方的好感,于自己的计划或许更有帮助。 顾如是看着萧苋,眉眼含笑,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听声音似乎是卢家的表哥,也就是舅舅的幼子。”所有的庶子庶女都是称呼卢氏的兄弟为舅舅的,至于他们自己的嫡亲舅舅,还没有资格和萧家攀关系。 萧苋似乎是想要确认一下,站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眼,借着她的这个动作,顾如是也直了直身子,她坐的位置正好是靠窗的,只要直起上半身,就足够看清底下的一切。 边上围了一群人,只是中间空着一块宽敞的空地,里头站着一男一女,其中那女子的模样,让顾如是微微吃了一惊,不为什么,只是因为那个女子的神态样貌,都神似她最恨的那个女人——江百禾。 “我不管,你受了我这么多银子,今天你必须给我个说法,要不要做小爷我的第七房小妾你就名说吧。”那个男子矮矮胖胖的,模样因为背对着看不太清,但是看穿着,应该是出自豪富之家。 “卢公子,小女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小女子卖画不卖身,即便是这些画,我也只愿意卖给那些正真懂得欣赏它们的人。”女子的穿着素雅,一头青丝只是用一根木簪绾起,她的边上是个书画摊子,更给她添了几丝书卷气。 此时她仿佛是受了侮辱,面上的表情清冷高傲,修长的脖颈画出完美的弧线,轻咬的红唇,只让人由衷的心生怜惜。连委屈的样子,都和那个女人如出一辙。 顾如是冷冷的看着底下的那出闹剧,绝对自己似乎找到了一个很好的人手。 她让江百禾被皇后指婚给严缙,严缙的心里眼里可都是她这个心肠狠毒的女人,她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她夫妻和乐,幸福美满呢,毕竟她可是一个坏女人。 严缙喜欢江百禾,不如说是他喜欢江百禾所表现出来的那副模样,文采斐然,蕙质兰心,娇柔又坚强,偶尔有什么委屈,也不介意低下自己倔强的头颅,让男人感受到被需要,被崇拜的感觉。 江百禾未必看得上严缙,但是顾如是依旧还是很想看看,当一个个翻版的,甚至比她更需要严缙的关爱照顾的江百禾出现在严缙的身边时,她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顾如是想要做的事情不多,只是她上辈子经历过的一切,都想要她也尝试一番罢了,说来,还是她仁慈了。 79.太史 顾如是凝思的时候,下头的吵闹争执倒是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当初你把画卖给我的时候可没说这些个文绉绉的话, 爷我不懂得欣赏你那乌漆墨黑的画, 但是爷知道,爷花了这么多钱, 不是白花的。” 卢琏可没打算让这到手的美妞给跑了,自己可是看的真真的,这女人要是真如她表现出来的那般视钱财如粪土, 会勾的他买下之前那几幅画,只是当了□□还想着立牌坊罢了,除了那些个糊涂虫, 谁会信她那些鬼话。 说罢,卢琏伸手就要去拉扯那个娇弱美丽的姑娘, 那女子自然不会屈从, 当下就往边上躲去,只是似乎过于焦急,一时崴到了脚, 一声痛呼摔倒在边上,脸色惨白,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好不可怜。 原本还看热闹, 觉得这女子的画要价太高而议论纷纷的百姓,忽然间就觉得是卢琏太过蛮横了, 本来这买画的事讲究的就是个你情我愿, 你既然都愿意花那个钱买了, 没道理回过头来觉得花的钱不值得,找那个卖画的人出气啊。 卢琏在禹城的名声不太好,人人都知道这卢家有一个憨霸王,倒也不是坏,那些欺压百姓强占良田什么让人深恶痛绝的事他也没干过,顶多就是带着一群家丁护卫在街上大摇大摆地晃着,偶尔嘴花花几句,然后拿着家里的钱肆意潇洒罢了,你不去得罪他,他也懒得搭理你,但是谁要是敢戏弄他,他身后那二三十个护卫也不是吃干饭的。 可偏偏这卢琏是个蠢笨又手松的,总有人存着侥幸心理想要从他身上骗点钱来花花,这十次里头,总有那么一两次会被他看穿,而那两次被看穿的人麻烦就大了,打一顿到是小事,被送去牢房吃牢饭,才是可怜。 不过这骗人被他抓出来的总是少数,多数都是能行骗成功的,卢家靠着萧家,富庶的流油,卢琏虽然不争气,可是好歹是嫡子,几个兄长乐的他呆下去,省的争抢家业,大把大把的给他钱,生怕他不败家,也是因为这样,哄骗卢琏的人还是前赴后继,久而久之,就有了憨霸王这个名字。 南江地区,不乏的就是那些怜香惜玉自认为风流才子的男子,看着倒在地上,活脱脱被恶霸欺辱的姑娘,一个个义愤填膺地冲了出去,挡在了那女子的前面,对着卢琏满是鄙夷。 说起来卢琏还真没打算对那姑娘做什么,都说他是憨霸王了,性子不就是太憨了些吗,他想着自己明明看出来了,对方是在勾引他呢,怎么收了银子以后,就翻脸不认人了呢,他就是想着好好质问对方,他纳小妾,也是讲究个你情我愿的,而且对方要是真的是在耍他,就不许他找回场子来啊。 旁人不知道卢琏的想法,尤其是那些晚来的,看着矮胖粗蛮的卢琏,在看看倒在地上,泪眼朦胧的娇弱姑娘,都直觉这是恶霸欺凌少女呢,哪会对卢琏有什么好眼色。 卢琏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当下就要让自己的护卫教训教训那些没长眼睛的人,可是还没动手,就被萧宗珏给制止了。 “表表表弟。”卢琏看着突然出现的萧宗珏,立马就乖成了一个鹌鹑。 卢家和萧家虽然是姻亲,可是在地位上,是属于附庸的位置的,萧宗珏虽然是卢琏的表弟,可是卢琏对他却不敢表现的太随意。 “还请几位扶着这位小姐去前头医馆找位大夫瞧瞧。”萧宗珏拿出一锭银子递到边上看热闹的几位妇人手里,刚刚卢琏的话已经让人猜到了他的身份。 萧家的名头在禹城可比皇帝响亮多了,禹城近海,常常有倭族和其他番国的骚扰,都是靠萧家的海军守着那道海关大门的,所有的百姓都记得自己现在的好日子是萧家带来的,现在不少人家还供奉着萧家先祖的画像,庙里萧家的长明灯也是百姓自发点的,可想而知萧家在禹城的地位尊崇。 因此萧宗珏一发话,那些妇人哪里还敢不照办,赶紧接过银子,搀扶起那个倒在地上的姑娘,要送她去医馆。 “谢过这位公子。”那女子眼眶里还噙着泪,不知是怎么做到的,似泣非泣,那眼泪就在下睫毛处挂着,不落下来,看上去楚楚动人。 “至于这银子就不必了,卢公子前些日子从我这里买了三幅画,一共是四百两白银,只是此时我也没把银票带在身上,改日还请卢公子拿上我的那几幅画,一手交画,一手还钱,我们两不相欠。” 女子的话掷地有声,让刚刚觉得是否是这个女子太贪心引来的报应的百姓,都觉得似乎是自己看走眼了,这姑娘还真是有一番傲骨,没准人家的画画的确实好,值那几百两银子呢。 萧宗珏接过那女子递还回来的一锭银子,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对方的指尖似乎在自己的掌心一划而过。 “既然如此,我会好好劝说表哥的,告辞。”萧宗珏毫不客气的收回银子,余光给了卢琏一个警告的眼神,让他赶紧跟上离开。 就这么走了,那女子脸上的表情有了瞬间的僵硬,在窗户边上看着这一幕的顾如是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诧异。 这演戏的本事比起江百禾还是差了点,不过还有□□的空间,就是不知道下面的那个女子,有没有值得培养的必要。 不一会儿,萧宗珏就带着委屈巴巴的卢琏进屋雅间,卢琏见到屋里那三个俏丽的姑娘,激动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尤其是那个坐在靠窗的位置,头一次见的陌生姑娘,他小姑父已经是他最羡慕的男人了,可是现在他最羡慕的男人换了一个,谁要是能娶到那个姑娘,那简直就是十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卢琏的小姑父就是萧世坤,他眼巴巴的看着顾如是,只是他很有自知之明,看模样,这姑娘的地位在萧家的两个庶女之上,想着这些日子据说萧家的姑奶奶回来了,眼前的女子,怕就是那个传闻中的萧家的表小姐,也就是顾家的嫡女吧。 “这两位是我姑姑的儿女,这位是卢家表哥。”萧宗珏帮着双方介绍,至于萧苋萧宓,卢琏自然是认识的,不需要他介绍。 卢琏的眼神一进门就黏顾如是脸上了,这么明目张胆的视线,顾如是自然有所察觉,只是对方的眼神很干净,并没有让顾如是觉得有被冒犯的感觉。 这个卢琏似乎不像刚刚萧苋嘴中叙述的那般无恶不赦,顾如是对对方稍稍有些改观。 卢琏还是有分寸的,刚刚只是一时被迷了眼,回过神来自然知晓这样看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时一件十分失礼的事,而且对方是他得罪不起的存在,他可不想给自己的小姑姑惹什么麻烦。 “表弟,这次还真不是我的错,你也知道的,我一直都最崇拜小姑夫了,当初你们府上那七姨娘不就是靠着这招进府的吗,我就以为那姑娘对我也是这么个意思。”卢琏手舞足蹈的,因为矮胖的身材,活脱脱就是一颗舞动的球。 他口中的七姨娘是个老秀才的女儿,家境贫寒,可是跟着秀才爹学了点书画本事,还会写几首歪诗,在老秀才死后,她就开始学着用家里剩下的一些丹青颜料作画拿去画局卖,贴补家用,当初萧世坤就是在画局见到的七姨娘,对方有几分才华,模样也不错,郎有情妾有意的,自然就被萧世坤带回了萧家。 萧世坤那就是卢琏的这辈子最崇拜的男人,卢琏立志,自己在别的地方学不来小姑夫的精髓,可是在后院的女人上,总是能模仿一些的吧,刚刚卖画那姑娘,在卢琏看来,不就是自己板上钉钉的七姨娘吗。 可谁知道人家压根就没看上他啊,卢琏想着刚刚那女子看着表弟的眼神,还有哪点不明白的,委屈哒哒的,圆圆胖胖的脸蛋都有些晦涩萎靡了。 他这副模样把一屋子的人都逗笑了,顾容苏早就听说过这卢家憨霸王的名字,可是各种机缘巧合,一直也没见过一面,可是现在看来,却是一个分外有趣的人,虽说憨了些,可是不坏不毒,比那些外表光明磊落,实则满腹心计的人好多了。 看着自己把美人和美人哥逗笑了,卢琏有些害羞也有些激动,他别的本事没有,可是肚子里的趣事却是一箩筐啊,这么多年他在街上也不是白晃的,街边小巷的趣闻,书馆茶楼里头说书的,肚子里有趣的故事张口就来。 萧宗珏原本还想着自己把表哥带上来会不会太莽撞了,现在看的他把表弟表妹都逗得那么开心,觉得这个表哥也还是有些用的,就不打算把他今天干的蠢事告诉娘和舅舅了,就当是他将功赎罪了。 还别说,这卢琏对吃喝玩乐说的头头是道的,整个禹城哪里的首饰最好看,哪里的绣娘绣工最好,哪里的烧鸭最好吃,哪里的糕点最美味,就没有卢琏不知道的,有他带着,顾如是几人连着好些天,将禹城好好的逛了一圈,玩的十分尽兴。 ****** 卫邵卿看着禹城的来信,冷凝多日的表情,终于有了回春的感觉。 “小没良心。”他轻轻的啧了一声,在禹城玩的那样开心,到是没忘了给他找点事做。 “卿儿。”太史明空看着独子从她进门到现在都不曾施舍给她一个眼神,心中有些酸楚,但是更多的还是不满以及愤怒。 她的模样雍容,可能是久居高位的缘故,气势十足,论模样,她的五官有些英气,尤其是那双剑眉,以及眼梢微微高挑的凤眸,让她有种别样的韵味。 太史明空的边上,还站着一个和她有两分相似的少女,只是那少女的五官更偏柔和些,看上去娇俏可人。 “这里是杨城,您坐着的是南王府的椅子,想要立你太史家主的威风,回你的南江去。”卫邵卿颇为吝啬的收回几丝黏在信上的目光,看着不远处陌生又熟悉的妇人,说出来的话冷淡又绝情。 “你!”太史明空即便已经习惯了独子这样的态度,可是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受伤,她在太史家一言九鼎惯了,已经不太习惯别人的忤逆和反抗了。 “杨城很快就会迎来真正的女主人,她的性子娇惯,我不想某些人的出现坏了她的心情,太史家主,以后还劳烦您老人家,不要带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出现在我的府上。” 卫邵卿将信折叠,好好的收在了书桌的暗格里,他口中的那根无关紧要的少女,羞愤难耐扭头跑了出去。 “好好好。”太史明空并没有追着那个姑娘出去,只是深深的看了眼自己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心中对那个还未见过的未来媳妇,又是忌惮了几分。 80.流言 “小姐,外头的街边小巷都传遍了你和伯远候世子之事, 虽然皇后娘娘之前已经为小姐和严世子指了婚, 可是......” 江白禾在大选后并未离开京畿,反倒是在江家的别院住下了, 到是绥阳江家备好的嫁妆一车车的送来,过些日子,江家大夫人应该也会启程来京畿, 准备操持半年后庶女和伯远候世子的婚事。 侍书的话让江白禾正在修剪盆栽的动作顿了顿,面上的表情一瞬间有些难看。 “你说的流言指的是什么?”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嫁给严缙,在她看来, 那个优柔寡断的男人根本就配不上她,原本是打算在这些时日内徐徐图之, 可是刚刚侍书的那番话, 显然打破了她之前准备的布局。 看着小姐的脸色不太好,侍书也没有多想,在她看来, 自家小姐美丽又善良,而严公子出生侯府,文采飞扬,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听到皇后的指婚她还由衷的替自家小姐感到开心,即便只是个丫鬟, 侍书也知道妻和妾的差别, 虽然许多人都说宁做高门妾, 不为小户妻,可是妾室哪里是那么好做的,就连生出来的孩子都低人一等,即便那人贵为太子,可是侍书觉得,自家小姐做个侧妃还是委屈了。 现在好了,严世子心中有小姐,江家的地位,小姐即便是个庶女嫁过去也不算高攀,定能和和美美的过完一世,可是想着今天一早听到的流言,侍书原本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 “早上我和弄琴去采衣坊看看有什么有什么新到的货色,让他们送到府上来,可是谁知道,谁知道大街小巷到处都听人家谈论小姐和严世子,说......”侍书看着自家小姐,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说!”江白禾看着她这副表情,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一些,只是还想着再确认一番。 侍书觉得自家小姐此时的模样似乎有些不对劲,尤其是刚刚那个狠厉的眼神,把她都吓了一大跳,不过想着自己要说的话,怕是小姐聪敏,心中已经猜到,才会这般气愤,这么想着,侍书又觉得小姐刚刚那副模样,是十分能理解的了。 “外头都流传小姐和严世子在绥阳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首尾,尤其是小姐参与编纂的《兰序集》,实则都是严世子的功劳,只是碍于你们之间的情分,将自己的所学所知,都尽数交给了小姐,就是为了给小姐你造势。” 侍书有些替小姐委屈,他们懂什么,她们家小姐那可是当世才女,这兰序集中小姐编纂的部分,都是她从小苦读书册积累的精辟见解,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上嘴皮碰下嘴皮,把功劳全给了严世子,把小姐的付出,轻描淡写的就给抹去了,这也太不公平了,尤其是那些酸儒,自己没什么本事,嫉妒她们小姐一介女流能够压在她们头上,这次的流言,没准就有他们推波助澜的一部分。 “还有,还有那些人说,说小姐原本是要嫁给太子做侧妃的,只是因为早就和严世子......”侍书有些说不出口,脸颊羞红,眼底带着愤恨:“他们都说您和严世子早就不清白了,皇上和皇后不可能让太子娶一个不贞洁的女人,这才将您许给了严世子。” 侍书说完这句话,都不敢看小姐的表情。她们小姐最是柔弱敏感的,要是知道自己在那些粗鄙下贱的平民嘴里是这等模样,怕是得气出病来。可要是不说,任由外头那些流言四起,即便小姐已经和严世子有了婚约,可是对于名声的损害,也是极大的。 江白禾确实如侍书想的那般气极,只是她的心计深沉,即便是在这种时候,最先想到的还是谁在害她,是谁有那个本事,在她的人一点消息都没有接收到的时候,一夜之间让流言传遍整个京畿。 江白禾觉得眼前有些发黑,她的身子弱,一部分是装的,还有一部分是真的,突然听到了这样的消息,自然有些承受不住。 用力咬了咬舌尖,钻心的疼让她瞬间清醒。 “侍书,我......”江白禾说完几个字,身体软软的倒在了地上,侍书一阵惊呼,赶紧大声呼叫外头的侍女,让她们赶紧拿着江家的令牌,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 江白禾的昏迷只是假装的,只是她清楚,现在的自己只有病了才是最好的选择。 江家大小姐,因为市井之中流传的谣言被气昏过去,生死不知,这不是最好的反击吗,现在也找不出其他的办法来,江白禾想着,还是得让暗八去通知哥哥,让他查清流言的源头,好想一个应对的法子才好。 说起来,这流言除了对江白禾的名声有碍,也没有其他的作用,毕竟那些普通百姓并不了解那些贵族世家之事,这些个风流韵事在他们嘴里变成谈资,要是没有后续的进展,其实也就是一时之事,总有一天会有人忘记今天的流言,可是对江白禾来说,这才是最大问题,她不想嫁给严缙,可是这样的流言,逼得她不得不嫁。 江白禾紧闭双眼,衣袖下的拳头却狠狠捏紧,隐隐有血迹从指缝中见流出。 ***** “消息最早是从一家茶馆流传出来的,当时茶楼里正在举行赛诗会,聚集了许多文人才子,也不知道是谁在谈论严世子的时候,忽然说起了这件事,人多嘴杂,而且这些日子京畿从外头涌入了不少读书人,许多都是生面孔,属下无能,查不出到底是谁使计陷害小姐。” 红拂跪在江白禾的床前,低着头说道,她的声音平稳,没有一丝起伏,就和活死人无异。 “那酒楼是何人所开可查清楚了?”江白禾皱着眉问道。 这样没头没尾的流言,通常就只缺乏一个引子,在转述的过程中,添油加醋自然就变成了新的消息,而消息之初或许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要让人留心说话的人,时间极其困难的事,找出散播流言的源头,谈何容易。 红拂的回答江白禾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是还免不得多问几句。 “查出来了,流言的源头,是鹤鼎楼。” 红拂的话让江白禾一惊,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她心里头清楚,这鹤鼎楼是卫颐在京畿的情报点之一,知道的人极少,那人选择在鹤鼎楼传播流言,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只是凑巧。 江白禾一惊,背后冒出一阵冷汗,对着红拂疾言厉色地说道:“赶紧将这件事通知少主,让他派人加大搜查的力度。” 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都隐瞒的很好,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有人早猜到了,并且早早察觉堤防,他们这么多年,祖祖辈辈的努力岂不是都付诸东流了。 江白禾难得有了些许慌张,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或许真的只是巧合罢了。 “属下在来之前已经告知了主子。”红拂冷冷地说道,她是主子给小姐的人,可是她真正的主人还是主子而不是小姐,事情有轻重缓急,她自然知晓如何取舍。 江白禾的眼神暗了暗,看着跪着的暗卫,心中隐隐有些不满,可是没有发作出来。 “你让下面的人将我病重的消息传出去,至于其他的,你该知道怎么做。”江白禾的声音平稳了下来,她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蛰伏,一切有卫颐处理就好。 红拂点了点头,也不在乎江白禾忽然微妙改变的态度,躬身退了出去。 外头的侍书在软塌上睡的死死的,压根就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 “嘭——”江白禾气极反笑,将床榻边上摆着的一碗药汤随手摔在了地上。 “到底是谁?”江白禾咬牙切齿的看着跪在下首处的红拂,她前脚命人传出去她病重的消息,后脚就有流言,说她病重是因为还有些廉耻之心,羞愤之下才气到在床上。 这脏水是一盆接着一盆的往她头上泼,反倒因为她病重这件事,外头的百姓对这件事更感兴趣了,江白禾还是头一次尝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 红拂沉默了片刻:“主子说了,这件事不需理会,等风头过了,自然就没有人议论了,此时我们插手,只是会让外界的议论更加激烈罢了。” 江白禾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可是要是放任这流言不管,她还怎么取消和严缙的指婚,嫁给自己真正想嫁的男人。 江白禾深深看了红拂一眼,哥哥已经被那个女人蒙蔽了,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要靠的还是自己,这些人,都不能用了。 江白禾心里清楚,自己手头上有多少人是组织安排的,她虽然被尊称一声小姐,可是那些人真正效忠的对象还是卫颐,她的势力还是太浅薄,而且主要的人手还是在绥阳,京畿毕竟不是她的地盘,看来自己得重新培养自己的人手了。 外头传来轻轻的走动声,不用江白禾吩咐,红拂直接从窗口离开,侍书和弄琴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只有脸色苍白的小姐,和打翻的药碗。 江白禾知晓侍书的愚忠,不需要她解释什么,对方自然能替她把她所有的行为给圆回来,要不是因为她这份忠心难能可贵,江白禾也不会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小姐,我吩咐下人帮你重新熬一碗药汤过来。”弄琴接过侍书递过来的托盘,上头放着的正是茶碗的碎片。 “严世子听说小姐病重,让人递了帖子过来,现在人已经在府外了,不知道小姐是见还是不见?”弄琴和侍书刚刚就是因为这件事离开的,原本想着回来看看,要是小姐还睡着,就告知严世子一声,问他是改日再来还是在花厅等着,现在小姐既然醒了,那自然是看小姐自己的主意。 那个蠢货! 江白禾在心中暗骂了一句,他是嫌外头的流言还不够多吗,这个时候来江府。 若是放在平日,江白禾自然不介意对方对自己的迷恋,可是现在,对方的这份迷恋在她看来是愚不可及,更加让她厌恶自己和他的婚事。 “我此时身体不适,而且家中没有一位长辈,你们让严世子回吧,如果要拜访,还是等改日娘亲从绥阳过来再上府拜访要不迟。” 江白禾温温柔柔的说道,说罢咳嗽了几声,面色也更苍白了些。 侍书和弄琴见此哪里还敢不从,一个赶紧去叫大夫,一个赶紧去外头告知严世子,让他不必在等了。 外头的流言,严缙自然也知晓了,他自然知道那只是一派胡言,在他看来,江小姐是那么纯洁美好的一个姑娘,如何禁得起外界的那番指责侮辱,当下他就让人去澄清了耀眼,只是被人当做了心虚,反倒添了乱。 而姑母和太子表哥似乎是相信了流言中关于他和江小姐早就有了首尾的话,这些日子对他多有冷淡,严缙看在眼里,愁在心里。 只是在听说江白禾病重后,这些忧愁全都化为了担忧,这也是他为什么不顾家人的劝阻匆匆赶来江府的原因。 在听到弄琴出来说白禾不愿意见他到底时候,严缙的心里思绪万千,他知道对方心里没有他,可是原本他想着两人好歹是指了婚的,对方对他的态度应该会有所改观的,可是现在看来,还是和往常一般,保持着距离。 可是这般守礼自爱,本来也正是他喜欢她的一点。 “小姐病体沉疴,太医正在帮小姐诊治,今日这样的状况,小姐实在是无法接见世子。”弄琴看着严缙的表情,紧张的帮小姐解释了一遍,和侍书一样,在她眼里,严世子就是将来的姑爷了,她自然是希望两人和和美美的,没有丝毫隔阂。 严缙一听就紧张了,原来白禾已经病的那般严重了吗,顿时焦急又痛心。 “太医说是急火攻心,您也是知道的,小姐的身子骨一向娇弱,现在外头流言蜚语那么多,小姐根本就承受不住。”弄琴想着严世子的姑母可是当今皇后,管管这京畿的百姓还不是件简单的事,只要出动京城九卫,将那些传播谣言的人抓起来,杀鸡儆猴,以后还敢有人说小姐的闲话吗。 弄琴还是天真了些,不过严缙确实如她所想的那般,更加心疼江白禾了。 “我那里还有一些上好的药材,到时候我让下人送来,改日等你们小姐身体好些了,我再上门拜访。”严缙打定主意,还是准备再进宫一趟。 江小姐那么敏感娇弱的人,不能再让那些不实的谣言伤害于她了。 弄琴听了严缙的话心中一喜,虽然江府也不缺什么药材,可是严世子送来的总是不一样的,没准小姐听说了心情会好些呢。 严缙上了马车,让下人驾马去宫门外,此时日头已经不早了,要是再晚一些,宫门怕是就要关上了,因此严缙让那马夫加快了一些速度。 “诶呀!” 马车突然间停下,严缙心中藏着事,一时没有注意,差点把脑袋撞在了马车墙上。 “怎么回事?”他听到了刚刚那一声惊呼声,绵软娇柔,似乎是女子的声音,他皱着眉掀开马车的车帘,一个穿着素净衣袍的女子捂着脚踝半趟在地上,眼眶噙着泪,头上的发簪不知道在刚刚那一撞的时候飞去了哪儿,满头青丝如瀑布般垂淌而下,边上散落着一堆书画,以及一些丹青颜料。 她轻咬着下唇,忍着痛站了起来,一拐一拐的将散落的书画一张张捡起,从头到尾都没有指责驾马的马夫一句。 严缙顿时就觉得不好意思了,赶紧下马帮着那姑娘一块将画纸都捡起来。在捡纸的过程中,他不免多看了几眼。 其中一幅红兰,兰叶淡墨略加石绿,飘逸中带着风骨,兰花以胭脂点写,艳而不俗,笔意灵动,绝非凡品。 严缙忍不住看了看上头的提字,铃兰客,似乎从来都没有在画坛听说过此人。 “这位公子,可否将画还给铃兰?”刚刚手上的女子轻轻的开口问道,严缙这才意识到自己拿着人家的画,时间似乎有些久。 只是听着刚刚对方的自称,难道这作画的人,就是眼前的女子?严缙忍不住有些惊叹,原来这世上除了江小姐还有如此多才华横溢姑娘。 那女子没有理会严缙的目光,将掉在地上的东西抱在怀里,然后慢慢的朝边上的小巷走去,等严缙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姑娘已经走远了。 严缙忍不住在心里责怪了自己几声,刚刚撞到了那位姑娘,也没和她道歉,也不知道她的伤严不严重,等从宫里回来,还得让下人打听一番,不然他于心不安。 不过此时对严缙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江白禾,他上了马车,却不敢再催促车夫了,生怕到时候再撞到一个如刚刚那姑娘一般的娇弱女子。 ***** “这次还是多亏了呦呦啊。” 萧世坤神色异常的从外头走了进来,在侍女的伺候下,脱下了身上的披风和帽子。 “这是怎么了?”卢氏见他的脸色难看,紧张的问道。 一旁的顾如是和萧见素却是大致猜到了萧世坤会有这番变化的原因,毕竟算算日子,海上那批毛皮快到了,按照他说一不二的性子,既然答应过顾如是会带她上船瞧瞧,定时会在船一靠岸,就让人上去清扫,既然如此,那个患了疫症的船夫自然是躲不过去的了。 “船上有个船夫患了疫症,一直隐瞒不报,现在也不知道船上到底有多少人中了招,我把他们送去了边上的一个小岛,派了大夫过去诊治,至于那一船的毛皮,恐怕都得烧毁了。” 萧世坤到是不在意那一船的毛皮,这一船的海货,在普通人看来那自然是价值不菲的,可是对于富可敌国的萧家来说,这只是九牛一毛罢了,即便是烧了,也不会心疼。他在乎的是要是没有外甥女之前的要求,按照往日的惯例,他估计是要上船亲自检查一番的,这也是萧世坤的一个小爱好,他就喜欢什么东西都堆得满满的样子,这会让他有别样的满足感。 如果今天他上了船,保不齐就会沾染上这疫症,萧世坤现在警惕的是,这抱病却隐瞒不说的船夫,到底是真的因为胆小怕死,还是别有目的。 卢氏和萧世坤结缡三十余载,他的一些习惯她再了解不过了,听到萧世坤的话,也倒吸了一口冷汗,看着坐在一旁的外甥女,顿时就更亲热了。打定主意这外甥女成亲的时候给的添妆再加厚十成。 “看样子以后我这习惯得改改了。”萧世坤喝了口茶,叹了口气说道。 想着妹妹前些日子说的那些话,如果这次的事并不是意外,那么以后自己就需要更加小心了,他还正直盛年,平日里天材地宝的滋养着,不出意外起码还有二三十载的寿命,只怕有人不想他活那么久,他一死,长子宗瑞还远没到独挑重担的水平,旁支的人被他打压了这么多年,可是依旧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用不了多久,怕是这禹城就要乱了。 萧世坤心中思绪万千,但是有一点,那就是本就惜命的变得更加惜命了,原本备受宠爱的八姨娘失了宠,不仅仅是她,其他的姨娘也没能得到萧世坤的青眼,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萧世坤除了在前院,就是在卢氏那里歇息,毕竟谁也不知道明面上身家清白的几个姨娘,真的就如同他查到得到那么干净,反正他也有些年纪了,需要修身养性,还是住在卢氏那儿安全些。 卢氏年轻的时候就不会拈酸吃醋,这个年纪就更加不会了,不过萧世坤愿意来她的屋子,她也不会往外赶,横竖都是与她有利的事。 顾如是的心却还没有放下,自己帮舅舅躲过了这一劫,可是卫颐也是重生的,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次能够重挫禹城萧家的机会,她就怕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卫颐早就已经布置好了后手, 81.警醒 重来一世,顾如是万万不敢托大, 什么事都瞒在心底, 这是蠢货才会做的事情。顾如是心里清楚,论阴谋诡计, 自己远不及卫颐和江白禾那对贱人,她也从来没有想过,重来一世, 自己的智谋水平就能有显著提升,出生顾家,外祖是萧家, 这就是她最好的本钱和底牌,顾如是不觉得合理运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有什么不对, 有那么厉害的一个娘亲而不指教, 那才是愚笨的行为。 这估计也是顾如是的优点之一吧,清楚的认识自己的不足,绝对不会在羽翼未丰之前, 以卵击石。 算起来,萧家戒备森严,尤其是发生了上件事后,萧世坤只会越发小心谨慎, 顾如是和娘亲商量之后,一致觉得如果有人要动手最好的机会就是在萧世坤的寿辰当天。 一来, 那天许多宾客前来, 萧府内的许多人手会抽调去前院, 而且人多眼杂,难保混进来一些心怀不轨之人,二来,那日萧世坤作为寿星公,必须得出现在寿宴现场,而且身边不能像往日那般跟着一群护卫,是侍卫最薄弱的时候。 如此一来,怎么将寿宴现场布置的万无一失,成了重中之重,萧世坤不仅想要抓住那个动手的人更想要顺着那条线,将他们背后隐藏在萧家的势力,一网打尽。 ***** 萧世坤作为萧家家主,他的寿宴自然布置的热热闹闹,几大世家包括皇族,早早的派人来了禹城,几乎都是嫡系嫡支,为的就是表明自己和萧家的亲近,许家来的是这一代的嫡次孙,江家来的是嫡长孙江濯清以及夫人林月琴,太史一族神出鬼没,没有派人过来,但是礼物还是提早送到了,皇家来的是三皇子卫灏,他算是几个皇子里头最没有存在感的,可是在夺嫡渐渐白热化的当下,让他来参加萧世坤的寿诞,才是最稳妥的。 其他次于萧家的世家贵族来的基本上都是家主,尤其是那些依附萧家的世家,几乎嫡支的都来了,为的就是早早让下一辈在萧世坤面前露个脸,若是运气好让萧世坤看中了,将来的好处就源源不断了。 抱着这样想法的人还不少,因此顾如是明显的发现今天到场的女眷有好些都是适婚年龄的,打扮的娇艳动人,在舅娘面前表现的无比积极,争取把最好的一面表现在她的面前,不知道是看上了她舅舅,还是看上了她那几个表哥,顾如是觉得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今天最惊喜的还是要数杨城送来的寿礼,以往卫邵卿都是固守杨城,从来没有和外界有过什么牵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顾如是定了亲的缘故,爱屋及乌,萧世坤的寿辰,他让心腹送了一份贵重的礼单过来,没人知道那几个箱子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但是看萧世坤的表情,绝非凡品。 杨城的南王是终于坐不住了,准备做些什么事了吗?在场的都是人精,一件简简单单的事,能让他们衍生出许多不同的猜想。 在外界看来,不论是杨城和上虞顾家的联姻也好,还是这次萧世坤的寿宴,对方送礼之事也罢,都是卫邵卿那方的势力不准备在和文昌帝保持明面上的和平的号角,双方的矛盾由来已久,之事之前卫邵卿一直蛰伏杨城,没人在明面上提起,可是此时对方已经从杨城出来,还和顾家的嫡女定了亲,对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的威胁越发大了起来,即便卫邵卿没有那个意思,文昌帝或许也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 一山不容二虎,皇帝和南王,早晚要斗起来。 这么想着,在场的众人纷纷小心的观察着顾家人和皇室来人的表情。 萧见素和顾如是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来,到是卫灏,涵养不够,听到杨城送礼过来后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显然他和那些人一样,也将这件事视作了南王开始不安分的前奏。 萧见素是萧世坤嫡亲的胞妹,比起其他私下里有嫌隙的堂兄弟,自然她更有资格做主桌,顾如是坐在主席的位置,总觉得背后似乎隐隐有灼热的视线盯着自己,她面上的表情不变,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一枚银质雕花的小镜子,约莫半个巴掌的大小,这事舅舅送她的西洋镜,她微微的侧了侧手,将那枚银镜朝后头照了照,因为有宽大的袖子挡着,动作幅度又小心,没人发现她此时的举动。 她的感觉果然没有错,一个穿着墨蓝色衣袍的清秀男子死死的盯着她,只是对方的警惕心似乎很强,在顾如是发现他的举动没多久就错开眼去,要不是刚刚顾如是看的真真的,怕是也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那一桌坐的都是舅舅的庶出子女,顾如是对那个男子没有多大的印象,想来在萧家也是不受宠的,可是对方为何要用那样的眼神看她?顾如是还没有自恋到只是匆匆几面,对方就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地步。 这么一想,顾如是偷偷凑近二哥的耳朵旁,小声的问了一句。 “那是舅舅的六子萧宗砾,庶出,他的生母原是舅母身边的大丫鬟,只是背主爬了床,舅母宽容,原是想要将她提为姨娘,只是对方爬床的手段似乎不太光彩,舅舅不愿意,只给了她一个侍妾的名分,在诞下他之后血崩而亡。” 顾容苏对于萧家的情况十分了解,知道妹妹不会无缘无故问起这么一个人,十分详尽的对着她解释了一遍。 “舅舅不喜其生母,萧宗砾在萧家的几个庶出子嗣中也没什么存在感。” 从名字就能看出来,萧世坤的四个嫡子分别名为宗珏,宗瑜,宗琪,宗宝,都是美玉宝贝,而萧宗砾的砾字,只是碎石罢了,天壤之别。 说来也是巧,江白禾和顾如心的生母也是诞下她们之后就血崩而亡,致使她们都养于嫡母的膝下,萧宗砾是庶子,舅母又有四个嫡子,到是没有那么好运了。 这个念头在顾如是的心中一闪而过,她隐隐觉得自己似乎猜到了什么,但是一闪而逝,快到让人抓不住。 “娘,你当初彻查顾家上下的人手的时候,有没有查过那些已经死掉的人?”顾如是凑到娘亲的耳边,悄悄的问了一句。 寿宴热热闹闹的,她的声音又轻,除了萧见素,谁也没有听见她刚刚说了什么,而且即便是问这么一个严肃的问题,在外人看来她的笑容甜甜蜜蜜的,仿佛是在和长辈撒娇,看到她凑在萧见素的耳边说话,也只会会心一笑,而不会多想些什么。 萧见素听了闺女的问话,眼皮忍不住跳了一跳,终于想清楚这么些日子自己总觉得忽略的问题。 她微微笑了笑,宠溺的拍了拍闺女的手背,看上去就是母女情深的画满,只是顾如是知道,娘亲已经明白了她所要表达的意思。 这其实也是很多人的误区,总觉得活人可怕,可是有些时候,埋下杀机的或许是死人,还是已经死了很多年的人,毕竟即便要查埋在族中的钉子,也没人会去查一个早就死透透,尸骨或许都已经化为灰烬的姨娘。 顾如是并不知道卫颐,江白禾,顾如心或许还有更多更多人之间的关系,但是刚刚突如其来的那丝想法,还是给了他们一条很好的思路,或许就着这条线,能查出以往许多他们所忽视的问题。 萧世坤作为寿星公,自然有许许多多的人过来敬酒,萧世坤面前摆着的酒壶里头装的是清水,毕竟那么多人敬酒,他要是照单全收,非醉死不可,上了年纪的人,身体的保养是首要的,更何况是萧世坤那么惜命的男人。 萧苋今天穿着一身水红色的绣银丝波纹锦缎罗裙,款式略微大胆,齐胸的衣襟露出精致的锁骨,鲜艳的颜色衬托的她肤白如玉,娇艳欲滴。 “女儿在这儿祝爹爹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萧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主桌的位置,十分凑巧的就站在顾如是和顾容苏位置的中间。 女儿给爹爹祝寿,这本来就是稀松平常的事,在萧苋之前,已经有好几个庶子女来给萧世坤敬过酒了,萧苋的身边站着一个斟酒的丫鬟,不知道是银质的酒壶拿了久了手抖,还是什么原因,她原本倒得好好的酒壶忽然间转了个方向,飞溅的酒水全倒在了顾容苏的衣袍之上。 萧苋似乎是没有意料到侍女的这番意外举动,也忍不住吓得往边上退了几步,正巧撞到了一旁的顾如是,手一抖,已经斟了一半的酒杯,直接滑落,打在了顾如是的左手侧衣袖上。 今天是一个大喜的日子,顾如是的衣服自然也是喜庆的粉紫色,只是这衣料特殊,沾了酒水之后,形成一滩暗色的印记,显得格外显眼。 “表少爷赎罪,表小姐赎罪。” 那丫鬟吓得脸色惨白,赶紧跪在了地上,不住的磕头,额头都磕出血来了。 “你这丫头笨手笨脚的。”萧苋叱骂了那丫鬟一句,还想说什么却被萧见素制止。 “今日是你爹的寿辰,不宜见血,苏儿,你们两人回自己的屋子换件衣裳。”萧见素的目光隐隐的和哥哥萧世坤有了个交汇,萧苋没有瞧见,见小姑姑主动赦免了那丫鬟,心头顿时就是一喜。 “笨手笨脚的,还不赶紧谢恩下去。”萧苋对着那丫鬟说道,只是刚刚那场闹剧,匆匆的补敬了一杯酒,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穿着带有脏污的衣服,是一件十分不得体的事,顾如是和顾容苏自然就和娘亲说的那般,带着丫鬟离开,准备换一件干净的衣衫再过来。 就在两人离开后的半响,萧苋和萧宗砾也前后脚离开,屋内那么多人,少了他们两人,一时间倒也不明显。 萧世坤全程对那些来敬酒的人来者不拒,反正酒壶里头装的是茶水,喝再多,除了肚子涨一点也不会醉,他的余光一直都注意着场上的众人,两个庶出子女的离开,让他的神色幽暗了许多。 他的视线转向妹妹,萧见素十分微弱的摇了摇头,然后又点点头。萧世坤神色正常的对着来敬酒的开怀大笑,两人神态自若,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82.计中计 今天来祝寿的人超乎预料的多,不知道为什么, 以往也就禹城以及附近的一些世家, 以及少数交好的世家前来,今天却不同了, 许多离禹城较为偏远的世家也派了嫡支子嗣过来祝寿,即便是整寿,这也显得有些奇怪。 有客上门, 还是带着诚意和祝福来的,萧家自然不能把人拦在外头,本来原定二十桌的寿宴, 有临时加了十桌,厨房早就忙昏了, 卢氏派人停了萧家在禹城的几间天香楼的生意, 把大厨以及打下手的下人都叫到了家中,几个主子的小厨房也被征用,只是为了将这寿宴办的妥妥当当。 萧府的下人多数都被抽调去了前院, 府中的护卫也基本集中在寿宴之外,至于剩下的人手,都被萧世坤集中在了书房外,毕竟书房里头放了不少要紧的信函, 以及一些重要的东西。 这么一来,后院就显得极其空旷, 几乎没有多少人守着。 顾容苏的院子就在外院, 他和妹妹并不同路, 过了一条长廊就分开了,萧苋的酒水只是打湿了顾如是的衣袖,小小的一杯酒水,根本湿不透衣服的最外层,现在的天气远不到寒冷的时候,因此慢慢走回去,倒也没什么大碍。 “这是怎么了?” 从外院进内院,一共有两条路,一条是通往正房的,因为那里通着萧世坤的书房,被重兵把守,不准随意进出,而另一条路是通往女眷的住所的,只是不知道怎么了,现在也有几个粗使婆子打扮的人守着。 “回表小姐的话,夫人说了,今天外头来贺寿的人有些多,因为人多眼杂,这后院暂时封住了,不准人随意进出。” 那婆子自然认识顾如是这个表小姐,也知道对方地位尊崇,因此说话很是客气,眼神里还带着谄媚和巴结。 “我们小姐可是萧老爷的嫡亲外甥女,怎么连我们小姐也进出不得不成?”青瑶上前半步,对着几个婆子不满地责问道。 “这......”那婆子眼底闪过几丝犹豫纠结,过了一会儿,哭着一张脸,十分为难地对着顾如是说道:“表小姐金尊玉贵,自然不是外人,可是夫人吩咐了,今天任何人都不能进出后院,咱们下人听得都是主子的命令。” 那婆子当然不想得罪顾如是,谁不知道他们老爷对出嫁的那个姑奶奶的疼爱,连带着表小姐也比家中几个庶出的姑娘受宠,可是她们毕竟是萧府的下人,卢氏是萧家的主母,她们今天要是通融了表小姐,万一出了什么事,那不是惹怒了夫人吗,以后有的是她们的苦头吃了。 “咱们小姐的衣服被酒水给打湿了,必须回房去换身衣衫,这事夫人也是知晓的,你们要是不放心,自然可以去前院找夫人问一问。”青瑶也是丫头,虽然小姐从来就没有亏待过她,可是她也是知晓做下人的苦楚的,听了对方的解释,脸色好看了不少。 “前头那么多尊贵的客人,咱们这些粗使婆子可不敢过去。” 那婆子吓得连连摆手,对着青瑶说道:“对了,刚刚夫人身边的金珠姐姐过来说过,为了防止一些女眷宾客的衣服沾了脏污需要换洗,特地将前院的听涛阁空了出来,里头的衣服都是崭新的,没有上过身,要不表小姐就去前头那儿换身衣衫吧。” 那婆子拍了拍脑袋,这才想起来金珠姑娘让她们过来守门时候说过的话。 她说的是一般人家在这样大型的宴会上必备的应急准备,毕竟人多手杂的,难免会发生意外,那些出生尊贵的小姐是不会允许自己穿着一件带有脏污的衣衫的,因此举办宴会的府上,常常会理出几间屋子打扫干净,备上全新的衣衫,防止这些意外发生的时候,能够有个应对的措施。 萧家豪富,准备的衣衫衣料自然也是极好的,并不会辱没顾如是的身份,那婆子觉得这个法子极好,又解决了表小姐此时的麻烦,也省的她们到时候被夫人责罚。 “让你们来守门,也是舅母身边的金珠姐姐吩咐的?”顾如是并没有因为那些婆子的话而生气,只是略微带着好奇的问道。 “是啊,原本我们几个是在大厨房帮忙的,今天灶房的柴火用的厉害,咱们几个力气大,忙着劈柴呢,就被金珠姐姐叫来这儿了。” 那婆子讨好的笑了笑,她们还是第一次离贵人那般近,表小姐出生那般好,模样也是一等一的,性子还这般平易近人,真是把家里几位庶出的小姐对比到了泥潭里。 都说嫡庶之间的差别是天壤之别,现在看来,还真是那般。 “那好,我就不进后院了,只是你们得出一个人帮我带路,毕竟我也不知晓这听涛苑在何处。” 顾如是回想了一番,舅母身边伺候的几个大丫鬟里,那个金珠似乎最为低调,这些日子和舅母相处,很少听到那个叫金珠的丫头说话,顾如是的眼神闪了闪,微微侧了侧身,对着一旁的碧袖小声叮嘱了几句。 顾如是的要求并不算过分,她们四个婆子,走了一个还有三个,再说了,听涛苑离这儿就小半柱香的功夫,到时候只要把人送到了,就能回来了。 而且顾如是没有硬闯进内院,对她们来说就已经足够感恩戴德了,作为下人,主子的这点吩咐,哪里还敢不从。 刚刚说话的那个婆子自告奋勇的给顾如是带路,她低着头在前头走着,也不敢回头瞎看,自然没有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还在顾如是身后的大丫鬟碧袖,不知消失去了哪里。 “回表小姐,就是这儿了,奴婢就不进去了。”那婆子在挂着听涛苑牌匾的院子外站住,对着顾如是恭敬的说道。 “这是小姐赏你的,这地方荒凉,还望你在这儿多等片刻,等咱们小姐换完衣衫,一同离开。” 听涛苑的位置有些偏,一路走来一个人影也没见着,青瑶骄矜的拿出一锭银子,递到那婆子手中,垫垫重量,大约有二两,萧府的一个粗使婆子,一个月的工钱也就八百文,夫人小姐身边伺候的一二等丫鬟会再高一些,这已经是很丰厚的报酬了,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要到萧府来工作。 那婆子往日是在厨房打杂的,自然很少有得到赏钱的机会,这二两银子对她来说完全就是意外之喜,乐的眼睛都见不着缝了,连连点着头答应了下来。 别说就是等顾如是换一件衣服的功夫,就十件她也等啊。 青瑶看了眼小姐递过来的眼色,高高昂起脖子,对着那婆子又吩咐了一句:“你在前头带路,也不知道这屋子里会不会还有别的府上的小姐,还是敲门询问一番为好。” 婆子将银子仔细揣进怀里,要不是知道顾如是这样的大小姐不会稀罕这么点银子,她还想要咬一口试试真假。 因为尝到了甜头,婆子变得极其热心,就想着万一自己表现好了,这表小姐再赏她一锭银子呢。 听涛苑里头一片寂静,婆子走在前头,敲了敲房间的门,没有听到任何响动声,这才放心大胆的推开门,正想着迎表小姐进去,这门后头突然扑出来一个高壮的男人,醉醺醺的,一股子酒气,将她死死的抱住,嘴里还淫词艳语的,说的话,不堪入耳。 那粗使婆子的胆子被吓跑了一半,怎么也想不到这听涛阁里会藏着一个大男人,要是不是她推得门,换成表小姐或是她身边的那个娇滴滴的小丫头,这可就出大事了,提出让表小姐来这处地方换衣裳的她,怕是连命都要丢了。 婆子吓出了一声冷汗,拼命想要推开那男人,只是那男人的劲道极大,尤其是醉着酒,仿佛把一身的蛮力都激发出来了,即便是她这样做惯了粗活的婆子,都推他不开。 那男子亲了几下怀中的婆子,似乎是觉得触感不好,迷迷糊糊的看了她一眼,嫌弃的将人推开,婆子诶呦一声,被重重推到边上的红木柱子上,捂着撞到的腰,疼的直叫唤。 “美人,嘿嘿嘿嘿,让爷亲一个。” 那人推开了婆子,终于看见了边上的的顾如是和青瑶,淫笑着朝两人走来,只是还没靠近顾如是的三步之内,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暗卫一个手刀,翻了个白眼,软塌塌的倒在了地上。 婆子看着这一幕吓得捂住了嘴,也不敢叫唤了。 “将人都带走。”顾如是对着那两个蒙着面的男人说道,不仅仅是那醉汉,还有那婆子。 两个暗卫来无影去无踪,即便是带着两个累赘,也很快从顾如是眼前消失。 “小姐。” 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碧袖匆匆赶来,因为跑得有些急,面上带着微微的红晕。 “舅奶奶身边的金珠正要吞金,幸好我们的人及时赶到,把人拦下了。”她喘着粗气,眼底却十分庆幸:“还有少爷那儿似乎也出了些麻烦,只是已经解决了。” 顾如是点了点头,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是他们早就预想过的,只是到底会发生什么事,那就是他们没法提前知晓的了,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身边都跟着几个暗卫,就是为了在刚刚那样的情况之下出手。 此时衣袖上的酒水早就已经干透,几乎看不出痕迹,顾如是觉得也没了换一件衣服的必要,此时她心里更好奇的还是那些人会供出些什么来,迫不及待想要去前面的宴席,告知娘亲这件事。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阴谋的手法太过粗糙,即便是上辈子的她,也不会想这种粗暴简单,又容易东窗事发的法子来,更别说是卫颐了,她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出事了,小姐出事了。” 一个丫鬟匆匆跑来,“戏班子里混进了刺客,夫人和舅老爷都受了伤,已经送去后院救治了,小姐,你赶紧过去吧。”她是今天站在萧世坤身后帮着斟酒的小丫鬟,萧世坤平日里不喜欢丫鬟在身边伺候,这个小丫鬟还是从府里临时抽调来的,家生子,祖上三代都是萧家的老仆。 此时她的衣服上沾着斑斑血渍,看上去狼狈又慌张,见着从听涛苑出来的顾如是,赶紧的迎了上来。 顾如是一惊,一听到娘亲和舅舅出事,心跳的节奏都停止了好几拍,整个人瘫软的差点倒在地上,幸好有碧袖和青瑶两人扶着,才没有出丑,等稍微冷静些,就赶紧让那丫头在前头带路,慌张的跟了上去。 可是她毕竟已经不是当初的那顾如是了,回过神来仔细一想,对方为什么会知道她在听涛苑,似乎就是为了在那里侯着她,而且如果娘亲和舅舅真的出事,为何前院还没有闹起来。 顾如是的眼神微微冷凝,看着前头带路的丫鬟,前面的计谋怕只是一个幌子,就是为了诱她上钩,骗走她身边的暗卫吧。 真真是好算计,就是不知道这下棋的人,是卫颐,还是江白禾。 先是舅母身边的金珠,再是萧家忠心老仆家出来的孙女儿,为了对付她,这是把好不容易埋在萧家的钉子都暴露出来了,她是不是该觉得荣幸,顾如是看着那丫鬟纤弱的背影,冷冷的想着。 83.帮助 那丫头带他们走的并不是刚刚她们来的那条路,而是另一条从书房进入内院的小道, 顾如是记得今天舅舅派了不少侍卫在那处守着, 如果这丫头真的是别人派来萧家的棋子,按理不应该带她走这一条道, 对方的势力在萧家渗透的再深,也不可能将所有的侍卫都收买吧。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娘亲和舅舅真的出事了?顾如是的心头一紧, 下意识的拒绝这个猜想。 “你怎么不走了?”青瑶心里记挂着夫人,又担心小姐受不了这份打击,心情正难受呢, 就见到前面带路的那个小丫鬟居然在半路停下,立马皱着眉厉声叱问道。 碧袖敏感的察觉出不对, 原本走在顾如是左后侧半步远的地方, 稍稍挪了挪脚,正巧挡在了顾如是的后方,衣袖中滑落出一根锋利的银簪, 小心握在手中,眼神警惕的看着四周。 “表小姐,对不起了,谁让你被许给了南王, 一旦顾家和南王有了联姻,难保顾广成不为了你这个孙女婿插手皇族之事, 五大世家一直保持着平衡就会被打破, 顾家本就是世家之首, 加上南王手中的几十万精兵,怕是更要死死压在其他世家的头上,我们也是奉老爷的命令行事,要怪,只能怪你的命太差。” 那丫头转过身来,原本恭敬的神色一改,微微抬着下巴,平凡无奇的脸上带着微微傲慢,看着顾如是几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几个死人。 “什么!” 青瑶惊呼出声,那丫鬟的话是什么意思,是舅老爷要动手杀小姐,这怎么可能。 不能怪她不相信,青瑶是萧见素身边陪房嬷嬷的孙女儿,在萧见素还没有嫁去顾家的时候,他们一家就是萧家的家仆,青瑶自然不敢相信,是自家长辈以前的主子要动手杀她现在的主子。 顾如是也不信,她觉得对方这番话更像是故意说给她们听的,到时候自己要是死了,碧袖和青瑶中间无论哪个侥幸活了下来,将刚刚发生的一幕说出,恐怕会引起萧家和顾家的震荡。 萧见素未必看不明白自己哥哥的无辜,可是心爱的孙女/女儿丧命萧府,顾广成和顾远舟怕是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萧世坤如果找不到真凶证明自己的清白,或是只是找一个替死鬼推出去,无论是哪一种,萧家和顾家的关系,都将不复以往。 “你说是我舅舅吩咐你来杀我的,先不提你说的话可不可信,我们有三个人,你只有一个人,你哪来的信心能够杀我?” 暗卫不是大白菜,顾如是身边一共带了三个暗卫,之前派了其中两个将人带去了萧家的刑堂,一来一回,怕是要两炷香的功夫,顾如是不知道对方是否还有后手,此刻她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等到那两个暗卫回来。 “表小姐身边有那么多的暗卫守着,刚刚虽然被调离开了两个,可是难免还有人在暗处护着,我也只是一个弱女子,杀表小姐,自然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那丫鬟笑了笑,从边上的假山灌木处出来十几个护卫,看穿着,都是萧家护卫的衣袍。 青瑶原本事不信的,看着那么多萧府的护卫,再多的不信此刻也信了,她咬了咬牙,推着后头的小姐让她赶紧走,自己则是拔下头上的发簪,双手握住,将尖利的那头对准那些护卫,想着替小姐争取些逃命的时间。 青瑶的忠心顾如是看在眼里,只是她的举动显然刺激了那些护卫,对方没有多说一句话,直接挥刀朝顾如是冲过来,想要快速了当的杀人,防止意外的发生,将顾如是原本想着拖延时间的法子给破坏了。 这种时候,原本隐藏着的暗卫自然不能再躲藏下去了,只是他才一人,蚁多咬死象,面对十几个同样武功高强之人,难免被牵制住。 一共十四个护卫,十二个围攻那暗卫一人,还有两个朝顾如是几人走来,他们要在那暗卫摆脱那十二个人之前,将顾如是的解决。 “屏住呼吸。”顾如是看着朝她们过来的两个侍卫,对着碧袖和青瑶轻轻的说道,除了她们,旁人只看得见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却不知道她到底说了什么。 知道今天会出事,顾如是自然不会那么大意,除了几个暗卫就不给自己留点后手,重活一世的经验告诉顾如是,后招总是越多越好的,毕竟你也不知道,你的敌人到底给你挖了多少坑等着你跳。 顾如是的左手袖子里藏着一瓶神仙倒,右手袖子里藏着一瓶闭经散,顾名思义,神仙倒,闻了神仙也得倒下,至于闭经散,只对那些习武之人有用,一旦中了招,奇经八脉都会封死,四肢酸软无力,不论你的武功有多高强,在中了闭经散后,都会变成一个连五岁稚童都不如的废物。 这两瓶毒药都是顾如是从卫邵卿手里哪来的,要知道,孙阎王,除了救人厉害,制毒杀人也厉害。 可是还没等顾如是出手,原本那十四个侍卫就起了内讧,朝她走来的两个护卫,以及围攻暗卫的十二个护卫中的三人,调转了枪头,将剑刃对准了自己人,因为毫无防备自己人的反水,那些刺客一下子就死了三个,不过等他们回过神来,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切,互相厮杀起来。 这一出,是顾如是从来就没有想到过的,手里那两瓶药,一下子也没了用武之地。 不仅仅是她,连站在不远处准备看着顾如是丧命的丫鬟也惊呆了,一切都和他们之前的计划不一样啊。 所有想要对她不利的护卫都死了,五个反叛的侍卫,就活下来一个,可是在杀了原本顾如是想要留下来当活口的小丫鬟后,他也咬破了后牙齿缝中的毒囊后自尽,只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另外两个暗卫姗姗来迟,所幸顾如是并没有大碍,不然他们几个回去,怕是也要受到重罚。 ****** 深夜,京畿一处满是淫声秽语以及不堪入目景象的青楼之下,几个身着玄青色衣袍的人侧身立在微暗的囚室两处。 说是囚室,其实也不尽然,只是不怎么宽敞的地下暗室里头,遍布着刑具,不少还沾着血肉,散发着难闻的血腥味以及腐肉的臭味,这样的环境,让人难免想到了囚牢。 暗室上首的位置,坐着一个中年美妇人,她穿着一袭红衣,露出半个酥胸,深深的沟壑,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是你让萧六动的手?”那妇人贝唇轻启,声音微哑,有种砂纸磨砺的粗糙感,不同她美艳妖娆的外表,破坏浑身上下萦绕的诱惑。 她的双手放在眼前,似乎是在欣赏今天新染的蔻丹,眼神中间看不出喜怒,明明身处这样可怖的环境,她却毫不在意的躺在那纯白的狐皮之上,姿态妖娆,神情放松的仿佛身处金宫之中。 江白禾微微皱着眉,袖子轻掩住鼻息,看着上首的美妇,眼底有着深深的忌惮以及畏惧。 “姨母,那顾如是和卫邵卿定了亲,一旦顾家和杨城结成盟线,对大业而言,是极大的威胁,禾儿只是想替姨母和哥哥分忧。” 江白禾这些日子就是在等禹城的来信,她自信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到时候挑起顾家和萧家的嫌隙,破坏顾如是和卫邵卿的婚约,那就是大功一件。 最重要的,她想要顾如是死,不论是哪个女人,只要让卫颐看重一分,她就不想那那个女人活下去。 “蠢货。” 上首的女人轻轻吐了两个字,眼神闪过一丝厉色,直接拿起挂在椅子扶手处的鞭柄,将皮鞭甩向下首的江白禾。 重重的一鞭,打在江白禾的身上,直打的她皮开肉绽。 江白禾痛呼出声捂住受伤的左臂,丝毫不敢有怨怼之言,跪倒在地上,祈求那女子的宽恕。 “自以为是,自作主张,我们好不容易安插在禹城的人手,因为你的莽撞,一下子折进去小半,萧世坤此人本就心思诡谲,敏感多疑,出了这件事,怕是咱们的人以后都不好出手了” 女子的眼底难掩怒气,看着底下跪着的江白禾,只有深深的厌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亏她以往还觉得她是个可造之材,现在看来,这样愚笨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她的颐儿。 “姨母,难道是我的计划失败了?”江白禾更在乎的是这个,她惊讶的抬起头,看着上首的女人,脸色难看的问道。 “你想动手除去顾如是,反倒被她顺藤摸瓜牵扯出咱们埋在萧家的钉子。”女子嗤笑一声,“颐儿的眼光不错,比起你,她更适合做将来的国母。” “只可惜,她是顾家的女儿。”女人的语气似乎有着淡淡的遗憾,让江白禾脸色难看,只是下半句话又让她松了口气。 “从今天起,组织里的人手你都不得动用,别让我发现你又做了什么,严缙好歹是伯远候世子,嫁给他也不算辱没,你的歪脑筋给我收收,安安心心准备嫁人,不然,别怪姨母不疼你。” 美妇人拿着红色的长边,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威胁,江白禾的睫毛微微颤动,可是她心里明白,对方并不是此时的她能够撼动的存在。 再多的怨气也得往肚子里咽,江白禾护着伤手,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在妇人的示意下,起身离开。 这一鞭,不仅没有打散江白禾的野心,反倒让她的怒火高涨,恨不得焚尽天下。 江白禾从那密道中出来,门后的一切黑暗见不到底,早晚有一天,她会让这些看低她的人匍匐在她脚下,还有那顾如是,她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84.往事 “颐儿。” 江白禾离开没多久,暗室的一道暗门被打开, 一个穿着银白色长袍的男子从暗道中出现, 也不知道刚刚的对话他听了多久。卫颐的神情淡漠,即便是身处这般血腥黑暗的暗室之内, 也如萤火一般,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美妇人冲他招了招手,原本魅惑诱人的姿态终于收敛了几分, 眼中也难得有了几分暖色。 “江白禾是不能用了,也罢,原本我们的设想是扶持太子上位, 现在既然计划改变,她的存在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上虞, 辽宁,禹城,绥阳, 我们的布局已经完整,这次被她坏了一环,却也不要紧。” 女人从座塌上下来,赤着脚, 踩在地上,不管那血污弄脏了白玉般的脚掌。她伸着手, 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脸庞, 眼中满是柔情, 不知道透过这一张脸,又看到了谁。 “你是他的孙子,这皇位注定是你的。” 女人有些魔怔,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那个英武不凡的男人,那个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只是那个男人心里从始至终都没有她,当初她曾经想过,只要他愿意,她可以为了他放弃所谓的大业,甘心做他背后的女人,反正只要他们的孩子继承皇位,对她而言,也是一样的。 可是那个男人拒绝了他,他的眼里只有那个自作聪明的蠢笨女人,他将他们的孩子视作珍宝,宓妃不服,所以她明明爱着的是卫忠义,却爬上了那个男人儿子的床。 即便那个男人心里从来就没有过她又如何,她的儿子将来会继承大业,而他和那个女人所出的子嗣,终将一无所有,宓妃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那一天。 “我知道。” 卫颐看着眼前的女人,神色间有些复杂,对于这个生母,他是又敬又恨,可是终究还是恨多一些,她对他的态度总是忽冷忽热,因为他不是那个男人的儿子,可是身上确实流着那个男人的血脉,对于眼前的女人而言,他不是完美的,是有缺陷的。对她而言,说是儿子,或许还是一件值得利用的武器来的恰当。 上辈子,呦呦的死未尝没有眼前这个女人的推波助澜,她的野心太大,不甘愿隐藏在幕后,就像是上辈子,这个女人迫不及待的想要出来,让他承认她的身份,将她扶持上皇太后的位置,说是痴心妄想也不为过,不仅如此,她还想要把持朝政,这是卫颐绝对不会允许的。 上辈子,他们母子最终兵戎相见,这辈子,他要的更多,恐怕两人矛盾激化的更快,卫颐始终念着那一份母子之情,他会让她颐养天年,但是其他的,就不是她能妄想的了。 “娘知道,你对顾家那女娃娃有兴趣,等大业一成,杨城,也只是瓮中之鳖,卫邵卿并不值得你的忌惮,到时候杀了他,那个女人还是你的,即便做不得皇后,娘可以允许你封她为贵妃,也不算辱没于她。” 宓妃一想到那个女人的儿子会败在她的儿子手上,她的儿媳妇将会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成为她儿子的妃子,将卫邵卿的脸踩入脚底,即便是史书上也会记下这一段屈辱的历史,她就忍不住激动的想要发狂。 自己心爱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屈居贵妃的位置,卫颐的眼神暗了暗,微微垂眼看了看眼前的女人,却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的局还没布完,如果让她知道呦呦对他的重要性,难保不做出些什么来。 宓妃将儿子的闷不做声当成了默认,心中很满意对方的听话乖巧,面上的慈爱更盛了几分。 “行了,你也早点回去吧,那个老东西越来越糊涂了,一点都没有继承他父亲的才智和英武,简直就是废物中的废物,再过些日子,该让他下去见他了。” 女子装了一会儿的慈母,觉得有些乏味了,扭动着腰肢走回了自己的软塌之上,双脚微曲,脚上的血印站在那洁白的狐皮之上,显得刺眼夺目。 她朝着站在两旁,穿着玄青色衣袍的男人勾了勾手指,眼神中春色闪过,随着舔唇的动作,空气中的温度仿佛也随之升高。 那些男人快速地扯掉外头的罩衫,玄青色的衣袍底下空空如也,只着一条白色的亵裤,露出精装的上半身,结实的肌肉中能看出这些躯体底下蕴藏的力量,一个个井然有序的走上高台,将那诱人美艳的妇人围住。 宓妃只觉得身体一酥,瘫软在软塌之上,只等着那些男人的侍奉。 他不爱她又如何,有了权力,她能让那些或俊美,或英武,或才高八斗的男人都匍匐在她的脚下,谋求她一人的宠爱。 她宓妃不是那种困在后院之中,为了一个男人勾心斗角,耗费美好青春的女人,她有美貌,有权利,男人能让女人疯狂,女人又何尝不可以。 她闭上眼,感受着那一双双手在自己身上游移,还有那炽热的嘴唇,这些男人,都在讨好她,使劲手段渴求她的欢愉,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宓妃能够少想起那个男人,那个让她爱了一辈子,又恨了一辈子的男人。 她伸手揽过其中一个男人的脖子,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脯之上,随着他灵活的舌头,放肆的呻.吟。 卫颐看着眼前放浪形骸的一幕,眉头都没有皱半下,似乎对这样的情形已经十分习惯了。 沉浸在欢爱中男女似乎连卫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屋内血腥味夹杂着暧昧的麝香味,淫乱又堕落。 ***** “主子,一切都照你吩咐的进行,罗刹那边并不知晓其中还有我们的手笔,只以为都是江白禾的失误,导致禹城的人手被发现。” 罗刹是宓氏皇朝暗中设立的组织,说起宓氏皇朝,离晋朝跨越一个皇朝,中间还历经了一个元朝,当初宓氏皇朝的末代皇帝还算有些本事,只可惜祖宗留给他的基业太坏,群雄割据,最后他只堪堪留下了一股血脉,以及一些势力,宓氏终究还是被其他皇朝所替代。 那股势力,就是罗刹的前生。 宓氏的子孙,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复国,他们恨当初灭了宓氏皇朝的人,更恨当初对一切都袖手旁观的世家,因为知晓自己的实力不够,当初的那个唯一存活的皇子,和柔夷,莽族,海外的倭族暗中取得联系,那些外族早就对中原这块肥沃的土地虎视眈眈了,不知道暗中达成了什么共识,几方势力蛰伏在一块,几百年了,他们一起演了一场大戏,就是为了等到今天时机成熟,灭了那恼人的世家,至于这么大一块疆土如何分配,还是得看各自的本事。 宓氏的子嗣一直不丰,到了这一代,只有几个女儿,一个男嗣都没有,而上一代的宓王也只有一群妹妹,宓妃是嫡女,整个罗刹都归她掌控,因为她手段毒辣,心计深沉,即便是一介女流,也将那些族老压制的死死的,江白禾之流说起来也带了些宓氏的血脉,只是非常遥远了,她们那几支,多是四五代之前的宓氏庶支子女用其他身份去各方势力盘踞的地盘隐藏后诞下的子嗣,因为时代久远,即便是调查后也很难查明他们的身份。 上一世,宓妃在罗刹确实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即便是卫颐,也是在很久之后,才渐渐架空她,彻底将罗刹掌握在手中。可是这一世不同了,卫颐除了私底下发展自己的势力,与此同时在宓妃没有察觉的时候,已经将罗刹中一大半的人手策反,说是宓氏的罗刹,不如说是卫颐自己的私军。 那些人终究不愿意屈服在宓妃一介女流的手上,卫颐身上流的也有一半宓氏的血脉,他是宓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最主要的,从他的身上,那些人看到了宓氏皇朝复兴的希望。 刚刚出现在卫颐面前的并不是罗刹中人,而是他重生以后私底下发展的势力。 “盯紧宓妃和江白禾,让我们的人暗中保护好顾大小姐。” 卫颐轻声吩咐道,那人没有多问,点头离开,神不知鬼不觉,就如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重活一世,卫颐又何尝不知道他和哟哟之间最深的隔阂是什么,当初提出对萧世坤动手,只是为了引出江白禾罢了,这个女人心思恶毒,偏执到疯狂,只有夺走她手上的所有势力,他才会安心。 至于萧家和顾家,削弱世家是势在必行的,自古皇族和世家就是势不两立的,世家过于强盛,就意味着皇族权利的衰弱,世家存在的太久了,这一代代皇朝更替如此频繁,未尝没有世家的原因,百姓经受不起这连年的征战,而且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但是这一世,至少卫颐能够保证,绝对不会在伤害到他们的性命,至于其他的,他会给与他们补偿。 不知道自己送去的东西呦呦收到了没有,卫颐站在窗边,看着天际那一轮圆月,忍不住想起了上一世很多画面。 祐儿,天佑吾儿,实际上还有一层含义,那就是呦呦和他的孩儿,卫颐知道此刻她的心里一定是恨她的,可是他还有底牌,她那么喜欢孩子,如果知道上一世,他们的孩子没死,他们的祐儿还活着,甚至成了皇帝,她心里一定会欢喜的,但是也必定会怨他。卫颐不在乎,他想要做的,就是凭借着呦呦对孩子的疼爱,再次借着她对他们的孩子的好奇,接近她,让她重新接纳他。 卫颐苦笑了一声,能成功吗?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85.引蛇出洞 “呵,隐藏的还真深。” 萧世坤和卢氏坐在上首的位置, 萧见素等人坐在下首处, 神情严肃,房间内除了刚刚萧世坤说话的声音, 就只能听到略微沉重的呼吸声。 “金珠那丫头是十几年前从外头买来的,我看她机灵老实,这才放在身边, 谁知道她居然是别人送来的钉子。” 卢氏的脸色不好,要不是这次早有准备,外甥女真在萧家出了事, 怕是要影响萧家和顾家的关系,更重要的, 她知道自家相公和萧见素这个妹妹之间的感情, 金珠是她的丫鬟,虽然不是她吩咐对方做的这件事,可是总还是有个失察的罪过, 到时候世坤怕是心中对她也会有所埋怨。 卢氏恨得牙痒痒,不知道到底是谁想出了这么一个毒计。 那个叫金珠的丫鬟是签了卖身契的奴仆,当初距离禹城不远的舟县发了水灾,金珠的父母都是逃命过来的, 家里孩子多,就将几个闺女插了草在街边叫卖, 那时候卢氏正好从禹城外的寺庙参拜完回来, 一时心软, 就买下了因为身子骨虚弱,奄奄一息,没人愿意买的金珠。 她身边自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当初买完这丫鬟,她还让人调查过,确定这金珠是哪户人家的闺女,而且一大家子世代都是佃户,身家清白 ,可谁知道终日打雁终被雁,饶她自认为仔细,还是因为这一时心软被钻了空子。 这也不怪卢氏,虽说像卢家和萧家这样的大家族通常主子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家生子,可是难免也有不凑手的时候,这时候就需要找牙婆买一些新人进来,都是签了死契的,要是遇上一个机灵懂事的,磨炼个几年,未尝没有调到主子身边去的机会。 “这也不能怪你。” 萧世坤摇了摇头,连萧家的那些世仆中都有了背主的人,这里头的水,怕是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把那个小畜生给我带上来。” 萧世坤放下手上的茶盏,冷冷的对着外头的下人吩咐道,往日里憨态可掬的面容显得有些冷凝严肃。 萧苋被下人推搡着进来,此时的她完全没有前天寿宴上的娇艳,面色惨白,形容枯瘦,身上水红色的绸缎衣衫皱巴巴的,还沾着不少稻草和灰土,衣服的袖子被扯破了,微微露出内侧的里衣,头发更是凌乱,原本戴在上头的金钗玉簪都消失不见,身上见不到半点装饰。 “爹爹,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苋一进屋就跪倒在了地上,泪流满面挪着膝盖朝着萧世坤靠近,那重重的一声,听得顾如是都替她觉得疼。 可是萧苋不觉得,这两天被关在柴房里,实在是把她这个娇养的小姐给吓怕了,她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她只是想要嫁给一个自己想嫁的男人,为什么她爹要这么对待她。 那天她让丫鬟故意打湿顾容苏的衣衫,又因为自己那些隐秘的小心思,她还故意打翻了酒杯,弄脏了顾如是的衣衫,也是如她丫鬟说的那般,可以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毕竟只打湿顾容苏的衣衫,目标太明确,到时候计划一旦实施,她的动机就最显眼。 一切如她意料的那般,因为是爹爹的寿辰,所以嫡母并没有责罚她身边的下人,至于顾容苏和顾如是自然得去自己的院子里换件赶紧的衣衫过来。 举办宴会的前厅到顾容苏住的那个小院,中间必然要经过一个不深不浅的池塘,那个小池塘的水深正好没过萧苋的脖子,对于一个不会水的深闺女子来说,这么深的池塘也是要命的。 萧苋在顾容苏出去后没多久就悄悄跟了上去,她借着喝了酒要醒酒的理由,甩开身边的侍女,偷偷去了池塘边的亭子里,看着顾容苏换好衣衫从院子里出来,算好时间,狠心跳入了池塘之中,然后大声呼救。 可是自己的计划从这里开始就出了问题,没有等来顾容苏,反倒是一个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婆子将她从湖里抱了出来,萧苋的落水是真的,她呛了好几口水,又吹了好久的冷风,可是计划没成功不说,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被人关进了柴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两天,她在那间柴房里喊破了嗓子,都没有人理睬她,每日只有大厨房的一个婆子来给她送两餐饭,每餐只有两个馒头,这些以往她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东西,等到饿极了,她只能就着眼泪吃下去,因为没有水,她的嘴唇都已经开始干裂,嗓子更是干的发疼,更让她害怕的是柴房的那些老鼠,一到晚上,她都不敢入睡,生怕那些老鼠就爬到她的身上来,咬开她的皮肉。 萧苋都快疯了,在柴房的这两天,让她发觉自己这些年的生活是多么幸福,即便是像几个庶姐那般嫁娶那些耕读之家,有着萧家给的丰厚嫁妆,她也绝对不会落到这般地步,萧苋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被虚荣迷了眼,做出那样的糊涂事来。 直到现在,她都以为自己被关柴房,是因为想要设计顾容苏,惹来了爹爹的不满。 “你说吧,你和金珠那丫头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芙草,你是怎么买通他们,让他们试图刺杀表小姐,破坏我们萧家和顾家之间的关系的。” 萧世坤看着下首处跪着的庶女,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金珠?芙草?爹爹你在说什么,金珠是嫡母的人,芙草这丫头是谁我都不知晓,还有什么刺杀表妹,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冤枉的。” 萧苋眼底透着迷茫,忽然间回过神来,怪不得她被关去了柴房,原来自己被人冤枉犯下了这样的错事,她没做过,自然不会认,大声的反驳道。 “我和表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我为什么要让人刺杀她,爹爹,你一定要明查啊,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我。” 萧苋挪动膝盖走到萧世坤的面前,拉着他的衣摆,眼神里满是祈求,却被萧世坤厌恶的衣角踢开。 “芙草虽然死了,可是金珠那丫头还活着,她已经在酷刑之下招供,你还死不悔改,至于为什么要刺杀如是,你心里清楚,我到是想要问问,你到底是我萧家的女儿,还是跟你那个娘一般,是别人送来萧家的棋子。” 萧世坤冷哼一声,边上的卢氏等人都没有说话,默默的喝茶,或是凝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是,不是。”萧苋疯狂的摇头,她只是想要嫁到更好的人家,刚刚爹爹说的什么她都不知道,怎么她就成了奸细了,连娘亲也被她拖累。 “表妹,你帮我和爹爹说说,我怎么会想要刺杀你呢。”萧苋看爹爹冷漠无情的模样,真的是被伤透了心,她泪如泉涌,本来就花了大半的妆容,此刻看上去更是如同鬼怪一般。 “娘,你和爹爹说说,我真的不知道他说的那些事,什么金珠和芙草,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萧苋的脑袋都快晃成了拨浪鼓,她的心里其实觉得一切都只是卢氏的陷害,毕竟金珠是她的大丫鬟,在她看来,或许是卢氏嫉妒她娘的受宠,又不想她嫁到顾家,要知道,她还有一个庶出的兄长,或许是她怕自己嫁到顾家以后,自己的兄长有了和嫡兄竞争的实力,所以才设下了这样的毒计。 可是萧苋不敢说,因为她怕自己说了自己的这番猜测,别说沉冤昭雪了,爹爹首先就会责怪她构陷嫡母,到时候她的处境会越发艰难。 卢氏稳坐如泥塑的菩萨一般,微微垂着眼,对萧苋的哀求丝毫不为所动。 “我看你是冥顽不灵,也罢,等吃点苦头,你自然就长记性了。”萧世坤挥挥手,站在门边上的两个下人上前,拽住萧苋的手臂,背在她身后将她拖了出去。 “我是冤枉的,我没有让人刺杀表妹。” 萧苋心头发凉,她不知道爹爹让人把自己带去哪儿,但是她清楚,这个罪名要是坐实了,她怕是再也不能当她的萧家小姐了。 “把她嘴堵上。”萧世坤怒吼了一声,这时候萧苋已经被拖到外头的二道门了,其中一个护卫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条帕子,将它团成一团将萧苋的嘴巴堵住,她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却再也说不了话。 隐秘的转角处站着一个人,听完这一幕若有所思的离开,没有人察觉他的出现。 ****** “六爷,咱们之前的计划没错,幸好拖了那萧苋进来,现在萧家主怀疑一切都是那萧苋所为,将她和她那个姨娘庶兄都抓了起来,已经都送去了刑房,怕是要严刑拷打,这一次,虽然损失了一些人手,可是好在咱们大多数人都保住了。” 萧宗砾坐在太师椅上,把玩着手上的两个银球,听着手下传来的消息,稍稍松了口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心慌,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 这件事里头,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脸,因为怕刺杀不成功,他特地让人终日在萧苋那蠢货边上撺掇,使得她孤注一掷在寿宴上,对顾容苏下手,到时候即便东窗事发,金珠和芙草也会将一切推脱到她的身上,现在芙草死了,可是金珠还活着,谁也不知道这丫头能在酷刑之下撑多久。 萧宗砾深深的呼出一口浊气,只要金珠死了,所有的一切就都彻底和他没关系了。 两个银球重重的撞击在一块,他的眼神一凝,将边上的手下唤过来,轻声吩咐了一番。 86.孩子 萧宗砾是罗刹的人,只是严格的说起来, 他并不想为罗刹效忠。 在禹城, 他是萧家的儿子,虽然只是个庶子, 却也比一般人家的嫡子来的高贵,罗刹的大业,基于世家覆灭的基础上, 对于萧宗砾来说,大业一旦成功,最后得利的也只是卫颐罢了, 他或许会成为一个功臣,可是这份功劳并不能让他过上潇洒滋润的生活。 萧宗砾不是江白禾也不是顾如心, 她们有野心, 可是深闺的教养还是局限了她们的眼界,萧宗砾想要得到的更多,只可惜, 罗刹也不是吃素的,为了防止像萧宗砾这般的主要任务被策反,他们从一出生,就被喂食了一种名叫月心虫的蛊虫。凡是服下这种毒药的人, 每到月圆之夜,就会感受到万蚁噬心之痛, 一旦超过三个月没有服用解药, 不仅每个月承受的痛苦要加倍, 等到第三月的月圆之夜,那蛊虫还会从心头破体而出,瞬间毙命。 凡是如同萧宗砾这般知道的太多的人,都是受这种蛊虫限制的,所以他们不敢背叛罗刹,江白禾和顾如心或许也是不满的,不过她们更多的是借着这个蛊虫,利用罗刹这个组织对她们的信任借机谋求更多的利益,将这件事演变成互利互惠的双赢局面。可是萧宗砾做不到,他觉得这个蛊虫就是对他的桎梏,让他一辈子只能做罗刹的走狗,臣服于卫颐之下。 这么些年,他虽然没有掌握太多的权利,可是还是借着萧家庶子的身份,背着罗刹私底下发展了不少势力,私底下他派了不少人四处搜寻名医,就是为了解开这月心虫蛊。 宓妃对于这蛊毒似乎十分自信,他们这些人私底下的动作她未必不知道,但是还是纵容了下来,因为她相信这毒药除了她无人可解,他们即便有再多的不甘愿,还是得替罗刹做事,至于那些小动作,只是猎犬在被驯服之前的小小反抗罢了。 萧宗砾心里理解,却更加不满和屈辱。 这次上面传来命令让他对顾如是下手,他没有百分百的把我,虽然他还不能接触萧家的核心机密,但是对于五大世家私底下掌握的暗部军他还是隐隐有所耳闻的,作为顾家最受宠的女儿,谁知道顾如是的手里有没有什么底牌,要是没有一击毙命的把我,那就必须替自己的行动找一个替死鬼,萧苋就是他推出来的挡箭牌。 幸好,他的计谋缜密,如他计划的那般,现在爹和嫡母都把怀疑的对象放在了萧苋和她那个清倌出生的母亲三姨娘身上,他已经安排好了,只要他们派人去青楼查探,就能顺藤摸瓜借着他放出去的暗线查到海外的倭族,让人以为这一切都是倭族的阴谋,三姨娘是倭族早年送来伪装成穷苦老百姓家的闺女。 三姨娘的父母早就已经死了,他已经将一切都打点好,即便爹和小姑姑派人去了三姨娘的老家,打听到的也只会是三姨娘是她爹娘早年从外头捡来的弃婴这一事实。 所有的计划天衣无缝,就是唯一活着的金珠是一个败笔,当初她就该吞金自尽的,只是那顾如是太狡猾,居然让她的侍女把人救了下来,虽然金珠的弟弟还在罗刹里头被监管着,可是难保之后她受不了严刑拷打,将一些不该说的事情说出来。 要知道,死很容易,生不如死,却让人难以招架。 萧宗砾惜命,他也爱现在尊贵富裕的生活,罗刹是卡在他吼间的鱼骨,一个不小心,就会将他现在的一切付诸东流,这些年,罗刹一直在暗中潜伏,他还勉强能忍,可是这一次,对方莫名其妙就下达了这么一个要人命的任务,要不是他谨慎了些,真要按照对方的要求做,现在在刑堂的怕是他而不是萧苋了。 月心虫蛊固然可怕,可是至少还不会立马要人的性命,可是罗刹让他做的那些事要是被萧家人合顾家人知道了,他的这条命或许过不了多少天就不是他自己的了。 萧宗砾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神晦涩难辨,等灭了金珠的口,自己或许得加快一下寻找解药的力度了,他不想再过这些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 “小姐,这是前头下人送来的,说是京畿杜诲礼杜大人家小姐送来的谢礼。” 碧袖拿着几个锦盒进来,后头还跟着几个侍女,手上拿着的几匹锦缎,都是时下流行的花色,不过那杜小姐也只是普通官员家的小姐,能拿出来的东西也只是普通,对于顾如是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更何况现在她身在萧家,萧家的布庄享誉整个晋朝,再珍稀的布料,对于她而言都不值一提。 “杜小姐?”顾如是的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她对碧袖口中的那个杜小姐没什么印象,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送谢礼给她,还是让人千里迢迢从京畿送到萧家来的谢礼。 “小姐你忘了,当初你陪二小姐和三小姐进京的时候,曾经在后花园和那杜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她的手串断了,踩到滑落在地上的珍珠,差点摔跤,是荷香上前搀扶了她一把。” 碧袖口中的荷香是顾如是身边的二等丫鬟,听她这么一提醒,顾如是隐约想起了似乎真有那么一件事。 只是她很奇怪,只是一件小事罢了,对方即便要表示感谢,当初就应该趁自己还在京畿的时候就派人送谢礼过来,而不是等自己离开了京畿,千里迢迢派人送礼来禹城萧家,这么做,太不合常理,更何况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说是对方一时兴起,忽然想起这件事,未免也太过牵强。 “都是些什么东西?”顾如是微微蹙眉,纤长的十指搭上了那锦盒,好奇的打开。 她知道,这些东西能被拿到她面前,一定是经过严苛的检查的,确保无误才会被人送过来,因此也不担心这锦盒里有什么害人的东西。 “是一些首饰,还有杜小姐写来的一份信函。”碧袖微微低垂着头回答道。 这时候顾如是也已经打开锦盒了,也就两个巴掌的大小,里头的东西一目了然。顾如是的眼神一看到这锦盒里的首饰,瞳孔瞬间放大,啪的一下就将那个锦盒给盖上了。 “把这些东西都拿下去,我有些头晕,你们都下去,没有我的吩咐别人让来打搅。”顾如是的脸色有些虚白,让碧袖看着担心。 “小姐。”她抿了抿唇,看着小姐笃定的眼神,还是带着那些丫鬟退了出去,心里却有些奇怪,那些首饰只是寻常款式,小姐为何看见那些首饰后就脸色大变。 室内的人离开后,顾如是手脚瘫软浑身无力的坐在了圆椅之上,手肘撑在一旁的圆桌之上,紧紧闭上眼,可是刚刚见到的那些东西,却一直在她眼前重复闪现。 一对双鸾衔珠金簪,一个镶羊脂玉红蓝宝石金累丝簪,一模一样的款式,是上一世,那个男人唯一送过她的几件首饰。 金饰对于一般人家来说自然是珍贵无比的,对于顾家这样的人家,金饰只能说是平反,顾如是见惯了奇珍异宝,无论是鸡蛋大的深海珍珠,还是鸽子蛋大的宝石,以及各色珍贵无比的翡翠碧玺,只要她想,第二天就会有那些珍宝所制成的首饰送到她面前来任她挑选。 普通的金饰只是她用来赏赐身边丫鬟的东西,除非出自大家之手,做工款式精致夺目到无与伦比,不然她是绝对不会戴在头上的,而刚刚的那两件首饰却是意外。 双鸾衔珠金簪,是内造首饰,精致却也普通,宫中凡是昭仪之上的女子随意就能拿出好几对来,镶羊脂玉红蓝宝石金累丝簪,相对于前者稍微又珍贵了些,只是那羊脂玉并非是极品,红蓝宝石也略有瑕疵,这样的首饰,娘亲根本不会让人送到她眼前,更别提时常佩戴了。 上一世,她太傻,只以为那男人在深宫之中处境艰难,对这两件首饰爱若珍宝,日日佩戴,却不知道这样的自己在外人看来就是一个笑话。 哪家小姐放着那些珍贵精美的首饰不戴,偏偏佩戴那些庸俗粗糙的金饰,她还将那些东西当做宝贝似得呵护着,甚至在嫁给他后,看他在京畿中受多方势力牵制,在顾如是的劝慰下将自己的那些嫁妆首饰都偷偷的典当,换成现银让他上下活动关系,好过的宽松些。 现在想想,她真是又蠢又傻。 顾如是胸闷的喘不上气来,她已经猜到了送东西来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杜小姐,而是他卫颐。顾如是咬牙切齿的捏紧拳头,她不明白,卫颐送这些东西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想起重生之初卫颐曾经说的那些话,顾如是嗤之以鼻,难道他以为她就那么贱,被他辜负了一生,害死了自己珍爱的家人后,好不容易获得重来的机会,只要他招一招手她就眼巴巴的攀附上去。 她没那么贱,至于卫颐当初说的心悦与她,她更是一个字都不信,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她恨得不将他剥皮抽筋,祭奠上一世她的孩儿。 “碧袖。” 顾如是平定了一番心神,卫颐对她的影响比她想想中的还要大,可是她不能一直沉浸在怨恨的回忆中,这样的她,又怎么能打败卫颐,将那些曾经辜负,欺辱过她的人踩在脚下。 顾如是将眼眶里的泪憋了回去,深深喘了好几口气,确保自己此刻的神色已经趋于平静,不会让人看出端倪后,又将碧袖唤了进来。 “你去将那个锦盒里的信拿来,至于那首饰我不喜欢,你让人拿去找工匠融了,做样小巧的簪子,你们几个丫头分了吧。” 顾如是淡淡的开口,碧袖微微愣了愣,立马替那些小姐妹谢恩,然后退出去将已经收进库房的锦盒拿出来,取出里头的信函,再次回了屋。 信封很薄,看上头的红漆封蜡,已经被人打开过,顾如是知道有些人会把毒下在信纸之上,想来是娘亲提前让人检查过了。 里头就一张黄色的信笺,写着短短几行字,她浏览了一边,只是中规中矩的一封信罢了,通体大意就是感谢她那天在皇宫后花园的帮助,顾如是并不觉得卫颐千里迢迢让人送来这样一个锦盒就只是为了送那两件首饰,勾起她的那些回忆,这信里,一定有其它她没有察觉到的地方。 “除了一些布匹和那两件金簪首饰,杜小姐可还送了其他什么东西过来?”顾如是放下信纸皱着眉问道。 “还有一个玉佩,被压在两件金饰的下头,怕是小姐刚刚没瞧见。”碧袖仔细回忆了一番说道。 “将那玉佩哪来。”顾如是皱了皱眉,她还真没瞧见锦盒里的玉佩,上一世,卫颐可从来就没有送过玉佩给她,既然如此,那个多出来的玉佩里头必然大有文章。 碧袖乖巧的没有询问顾如是原因,吩咐小丫鬟将那玉佩取来,那玉佩是白玉质地,玉质通透,到是比那金簪上的羊脂玉品相更佳些,只是这上好的玉料雕工却一般,而且玉佩很大,顾如是张开五只,这才勉强将那玉佩盖住,说是玉佩,其实还不如说玉璧更合适。 顾如是接过那玉璧朝着光照的地方打量了一番,并未透过那玉璧看出些什么来,而且上头的花纹都是她从未见过的,镂空透雕的部分,显得诡异无比,就像是故意要挖出几个洞来似得。 顾如是心中一动,将那玉璧放在信纸之上,然后上下左右缓慢的移动,等移到某个位置,看着正好被玉璧遮去大半文字,唯独从镂空出出现的四个字时,脸色煞白,整个人微微颤抖,睁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成祐汝儿。 成祐,卫成祐,嘉礼帝的名字,襁褓登基,是江白禾和太子的遗腹子,也有人怀疑那是江太后和摄政王卫颐的偷情所生的子嗣,因为随着那小皇帝的渐渐长成,五官越发的和卫颐相近,只是那时候卫颐权势滔天,根本就没人赶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 顾如是不相信,江白禾的儿子为什么会成为她的骨肉,当初她的那个孩子一出生就是夭折的,她还记得那孩子青紫的模样,和当初怨恨无力的痛楚,她为了那个夭亡的孩子伤心了那么久,因为怕夭折的孩子不入轮回,每年他的忌辰,她都用自己的血抄心经,现在卫颐告诉她,她的孩子没有死,江白禾的儿子是她的孩子。 顾如是不知道是喜还是悲,喜得是自己的长子还活着,悲的是自己的孩子,因为他的生父,从一出生就被抱离她的身边,认仇人做母,叫生父为叔父,终其一生,或许都不知道自己这个母亲的存在。 顾如是捂着自己的胸口,她想起之前梦中出现的那一幕幕,那个可爱的孩子就是她的祐儿,泪水模糊了顾如是的视线。 卫颐,你成功了,成功让她更加恶心和厌恶自己曾经居然爱上了他这样的男人。 87.良禽择木而栖 “卫氏小儿,欺人太甚。”萧见素重重拍了一下身侧的圆桌, 桌面上那杯清茶都被这力道震的微晃了几下, 幸好茶水倒得是六分满,没有茶水溅出。 “娘亲, 这趟回去就开始商定我和南王的婚事吧。”顾如是的眸子在幽暗的烛光下就如同两颗闪闪发光的黑宝石,只是太过浓黑深邃,让人看不清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何必这么急, 娘亲还想多留你几年。”萧见素看着女儿的神情万分心疼,虽然另一个是自己没有缘分相见的外孙,但是在此时萧见素的心里, 她更希望当年生下的那个孩子就是个死胎,这样, 女儿受到的折磨和伤痛还能更小些。 并非是她自私, 可是一边是从小教养的女儿,一边是一出生就被抱去仇人身边,甚至这一世都不会出世的孩子, 孰轻孰重,谁都知道该如何取舍。 萧见素对于卫颐的厌恶更深了几分,即便那件事是真的,她也更愿意对方将这件事带进他的坟墓里去。 “不急, 即便嫁了人,我依旧还是爹娘的女儿。” 顾如是微微笑着, 眼底却有些苦涩, 萧见素猜得到她此时在想些什么, 心中再多的不舍,也只是轻轻道了声“好”。 卫颐既然也有上一世的记忆,做出今天这件事也只有两个原因。 这一世的卫颐还不知道到底是从何时重生,怕是已经占据了先机,但是世家的力量总归是不容小觑的,他想要娶顾如是,怕是还是在觊觎顾家的势力。 上一世的顾如是爱他至深,要不是接连落胎,加上顾远舟的死亡,或许还狠不下心和他一刀两断,卫颐已经习惯了顾如是对他的好,相信无论再多的怨恨,只要他回头,对方顶多也就纠结难受片刻,终究还是会原谅他,更何况,他手上还有卫成祐这个底牌,没有一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孩子还活着,照顾如是对孩子的那份爱喝执念,或许两人未必没有挽救的机会。 第二个原因,也就是萧见素嗤之以鼻的猜想。 卫颐真的喜欢上了呦呦,但是这个猜想很快被萧见素否决了,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有人喜欢一个人,反倒专那刀往伤口上戳的,再说了,即便这个猜想是真的,这样的喜欢他们顾家也不稀罕。 早点帮呦呦和卫邵卿举办婚礼,一来可以断了卫颐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二来一旦呦呦成了南王妃,有一个一直觊觎王妃的男人,怕是不用呦呦出手,卫邵卿就会挡在她前头和卫颐对上。 这么做对于顾如是也罢,对于顾家也好,都是最恰当的选择,可是萧见素还是觉得闺女委屈了,对卫颐的厌恶和憎恨与日俱增。 “娘明天就传信回家,你的婚礼,一定要办的风风光光的。” 萧见素的指尖从顾如是的发鬓滑过,将滑落在脸侧的头发别到耳后,脉脉温情掩盖住了刚刚沉闷的氛围。 “但是呦呦,如果你不喜卫邵卿,娘还是不愿意你这么委屈的将自己嫁出去。”作为顾家的宗妇,这个亲萧见素乐见其成,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并不愿自己的孩子的终身大事,为的只是利益的交换。 顾如是沉默了半响,想着那个人前稳重冷静,人后总是油嘴滑舌,浪荡轻薄的男人,眼神不由自主的往脚尖出瞟,不敢和萧见素直视,耳根处微微泛起了红。 “娘,我是愿意的。” 她轻轻的说道,心中有些怅然,可是同时语气又是十分笃定的。 嫁给卫邵卿,再差也不会差过上辈子了,正如她一开始所想的那般,守住自己的心,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可是人的心,要是能自由控制,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 萧见素轻轻叹了口气,将女儿揽进怀里。 卫颐,卫颐。 萧见素的心里深深的念叨了一番这个名字,看着顾如是的眼神有多么温柔,想起那个名字的眼神,就有多么冷酷。 ***** 夜深人静,萧家的刑堂内的还隐隐透露出烛光。 “紫三,看好这几个人。” 一个样貌平凡的男子对着门口守着的侍卫吩咐到。 萧家的护卫是按照颜色来分阶层的,玄蓝赤金紫,五色之下就是普通的护卫,守门的小头头就是紫卫里排行第三的人,代号紫三。 能进五色卫的,都是萧家从小培养的孤儿,六亲断绝,也没有名字,他们的代号,就是他们的真名。 “知道了大哥。”紫三暗暗应了一声,他叫那平反的男子大哥,那男子或许就是紫卫里的老大。 刑堂的外头守着十六个侍卫,除了几个紫卫,其他的都只是府上普通的护卫,看上去守卫和往日一般,并没有因为关进来府上的小姐姨娘而加强防卫,或许说,是萧世坤太自信,不相信有人敢派刺客来萧家杀人。 “我是冤枉的,你们快放我出去。” 萧苋的嗓子早就嘶哑的说不出话来了,她双手抓着面前铁质的囚栏,仍旧不放弃,一声声的对着坐在刑堂正中间穿着一身暗蓝色衣袍的男子说道。 “苋儿。” 萧苋的姨娘,那个曾经是青楼红极一时的清倌,因为貌美无双被萧世坤看上纳来做第三房姨娘的女人,坐在草垛之上,看着尤不放弃的女儿,忍不住开口想要劝一劝。 她能以这样的身份进萧家,自然还是有些本事的,只可惜,当初萧世坤对她的宠爱让她迷昏了眼,将嫡亲的骨肉教成了这副模样,终于闯出弥天大祸,还牵连了她和儿子。 “你和她说什么,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把姨娘和我牵连至如斯境地。” 萧苋的兄长,排行第五的庶子萧宗砀,他往日为人比较老实,反正也争不过上头四个嫡出的兄长,干脆乐的潇洒,从来也不跟正院那里别苗头,将自己的身份看的很清楚。 嫡母卢氏对他们并不克扣,每个月的月例给的都是足足的,足够他经常找几个朋友出去潇洒,将来分了家,给与他们这些庶子的财产也定是少不了的,族中的铺子生意他们这些庶子沾不得,可是田地,银两加起来绝对不会是一个小数目,而且萧家有族产,作为萧家的子嗣,他每年还能分到一笔为数不小的分红,这也是一笔大进项。 除非是他昏了头了,不然绝对不会放着这样滋润光明的日子不过,去得罪正院里的人,让他们给他穿小鞋。 可是他千万都没有想到,自己老实了,他妹妹却犯了蠢,一介庶女居然妄图攀附小姑姑的次子,顾家的嫡子,给他们招惹来那么大的一个麻烦了。 别说只是感情不深的妹妹了,就是他的生母做出了这事萧宗砀都恨不得将人生吞了。 “五哥,怎么连你也不信我,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萧苋的眼睛红肿不堪,看着嫡亲哥哥的指责,和姨娘虽然没有说出口,却显而易见的不满,心中又委屈又有些说不出来的心虚。 她的确做了一些事,只是她并不认为爹爹是因为那些事将自己关进来的,一定是嫡母从中作梗陷害了她,如果她想要出去,那必须将自己试图陷害顾容苏,妄图和他成就好事这件事瞒下来,即便是至亲之人都不能告诉。 “哼,没做更好,要是你真的做了什么,我立马和你脱离兄妹关系,没道理你犯下的错,还要牵连我这个不相干的人。” 萧宗砀无情的话让萧苋倍感伤心,要不是这个嫡亲的哥哥太过绝情,她也不至于铤而走险做出那样的事来啊。 几人争执的时候,远处传来铁质的链条在地上拖拽的声音,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声响吸引了过去。 只见七八个浑身血淋淋,披头散发看不清模样的人被人拖着进来,也不知道是死的还是活的,没半点声响,软塌塌的,双腿几乎是在地上摩擦拖行的,留下一长条的血痕。 他们被关进了对面的囚牢,萧苋和三姨娘害怕,两人吓得抱在了一块,萧宗砀虽然是个男人,可也吓得双腿战战,强撑着没有瘫软倒下。 那几个人当中还有一个没有被关进去,反倒是被烤住双手,悬挂在了刑堂中间的十字架上头,勉强踮着脚尖才能碰到地,手腕处的嫩肉早就被勒出血痕来。 “金珠,你是。” 萧苋鼓起勇气用余光朝那刑堂之上的女人瞧去,看着押送这些人过来的护卫用凉水将那女人泼醒,看着显露出来的五官,惊呼出声道。 “是你,是你这个小贱人冤枉我,你快和他们说,一切都是你冤枉我的,你快说啊。”萧苋的脸紧紧贴着囚栏的间隙,双手也拼命从缝隙之中伸出,朝那狼狈不堪的女人伸去,明明知道自己够不到对方,却也声嘶力竭的,恨不得将对方剥皮抽筋。 “到底是谁让你陷害我,你不得好死。” 看着这样的金珠萧苋心中快慰的同时也惊恐万分,他们被抓进来好些日子,从来也没人用酷刑拷问过他们,饭菜都是最普通的白饭青菜,对于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来说虽然难以下咽,却也不至于让他们饿死。 看着今天突然出现大的金珠,萧苋这时候才认识到,或许他们这样的待遇,已经是爹爹的宽容了,她难以抑制的开始害怕,要是金珠咬死说是她让人刺杀的顾如是,自己是不是也要承受这样的酷刑了,想到这,她忍不住往后倒退了几步,脸上的神色也越发难看了。 “咳咳。” 金珠被凉水泼醒,那水里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让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的,可偏偏刚刚被送来这间囚室的时候,她还被喂了一碗续命的人参汤,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是小姐吩咐我......对.......对表小姐下的手吗,我......为天皇陛下......尽了忠,为何......为何小姐......小姐这时候要......要否定我对......对......对天皇陛下的忠心。” 金珠艰难的说出了这句话,听到这话的萧苋几人的脸都白了,牙齿不住的打着冷战。 天皇陛下,会用这个称号的,也只有海外的倭族了,反是生活在禹城的人,无意不对那个小国的人恨之入骨,虽然倭族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骚扰边境了,可是当初他们在沿海犯下的恶行,一代代的被长辈口述着传下来,对于那个民族,只要是生活在海边的人,天然的抱有恶感。 萧苋和萧宗砀好歹也是萧家的子嗣,自然知道要是牵扯到倭族,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金珠,或许是她背后之人的用心真是险恶啊。 “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萧宗砀也已经保持不住原本的安稳心态了,一开始他也没想过这事居然牵连到了倭族,他恶狠狠的推了萧苋一把,将她推撞在石墙之上,要不是三姨娘制止,他怕是还想着上去踹几脚。 “你胡说,你全是在胡说。” 萧苋大声朝金珠吼了几句,她不能认下这个罪,不然她就完了。 几个护卫,包括那个身着深蓝色衣袍的人仿佛没有看见这一幕似得,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 萧苋怔怔的,萧宗砀和三姨娘也没好到哪里去,三个人几乎都是绝望的。 除了萧苋淡淡的几乎听不到声音的辩驳声,以及那些囚犯的哀嚎声,整个囚房里也就只剩下烛火噼里啪啦燃起炸开的声音,寂静的让人害怕。 “唔——” 外头传来几声微不可闻的闷哼声,那坐在刑堂正中穿着深蓝色衣袍的男子耳朵微动,十分隐秘的做了一个手势,绝望的萧苋几人包括金珠都没有瞧见,在他做完那个手势之后,原本那些关在其他房间内的囚犯,都隐秘的换了个姿势,仿佛蓄势待发。 “夫人,小姐,少爷,我们来救你们了。” 没过多久,一群蒙面黑衣人拿着刀冲了进来,对着萧苋几人激动地说道。 “先杀了那背主的丫头,让那些人知道背主的教训。”领头的黑衣人没等萧苋几人的回复,就拿刀指向那个被拷住手,满是震惊的金珠说道。 “想来容易,想走,怕是难了。” 那蓝衣男子起身,不知从哪里变出两把短刃,囚牢里其他穿着囚衣的犯人也一把脱去身上的囚服,露出和那人相差无几的衣服,轻而易举的冲出囚房。 “中计了,赶紧撤。”那黑衣领头人心中一惊,看着面前的十几个蓝卫立马就想着撤离,可是等他们转身,才发现后头的去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堵住了,更让他们心惊的事后头那群侍卫的领头人,穿着的是玄色衣袍。 硬拼肯定是拼不过了,这些被派出来的人都是死士,当下就决定咬破牙齿里藏着的毒包,可是还没等他们动手,就觉得仿佛全身都失去了力气,软到在地上,也是趁这个时候,他们的下颚都被卸掉,束手就擒。 萧苋几人看着这一幕都吓呆了,脑子乱的根本就无法思考。 “三姨娘,五少爷,三小姐,这些日子委屈你们了。” 领头的紫卫让下头的人开门,将迷迷糊糊的萧苋几人迎了出去,萧苋、萧宗砀和和生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 ****** “我们的人被抓了,一切都只是萧世坤设下的圈套。” 萧宗砾的房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他每夜都是浅眠,很快就惊醒了过来,想着刚刚听到的那番话,心里惊出一身冷汗。 对于萧世坤这个生父,他从来都不会小瞧,那些派出去的人虽然都是死士,可是谁也保不准死士就不会说出些什么,更重要的是金珠还活着。 萧宗砾的眼神闪烁,挥手让那人退了出去,左思右想,从房内除了他没人知道的暗道离开。 当天晚上,萧世坤的书房亮了一夜的灯。 88.感激 “今日一别,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啊。” 萧世坤一手覆在自己的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还有一手拿着一条用金线绣着花, 花蕊山还缝了几颗虽小却圆润莹泽的珍珠的手绢,眼眶泛着红, 满是不舍的用那帕子擦着眼眶。 顾如是看着眉头跳了跳,幸好这缝的是珍珠,要是来几颗切割过的宝石, 那还不把脸划花了。 “老爷别太伤心了,过些日子咱们不就要启程北上去参加呦呦的婚礼,到时候还能再见一面。”卢氏看着自家夫君这多愁善感的模样, 暗自庆幸自己早有准备,将下人都挥退下去, 即便是丢脸, 只有自家人看着也不打紧。 “呦呦都要嫁人了,怎么被你这么一讲,老爷我更难过了。” 萧世坤扭过头看了卢氏一眼, 眼神里的哀怨看的卢氏嘴角抽搐了好几下。 人家是越老越稳重,她家这位都是当爷爷的人了,这么反倒越活越回去了,好在在大事上他还是聪明的, 外表看上去无害些也好,还能麻痹敌人, 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卢氏没法改变萧世坤的一些奇特爱好, 也只能给自己找一些好处安慰自己了。 “就是啊舅舅, 正如舅母所说,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在上虞相见了,到时候呦呦请舅舅喝最醇的酒,吃最香的炙肉。” 顾如是调皮的朝舅舅眨了眨眼,那灵动神采的模样让萧世坤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你说的是你爹爹藏起来的那几坛梨花白,一点劲道都没有,还不如舅舅的桃花醉呢。”萧世坤对于那个拐走了自家妹妹的妹婿还有些气,不过看在这些年他挺本分的没有纳一个侍妾来给妹妹添堵,他愿意对他稍微好上几分。 萧世坤是忠实的双标人,自己娇妻美妾在怀,可放在自己妹妹身上,又希望妹夫是一个从一而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了。 “不是爹爹的,而是祖父珍藏的烧酒,保证舅舅喜欢。”萧世坤除了钱,还好酒,这一点不太像南边的男人,他最爱的是烈酒,越烈越好,反倒不喜欢南边流行的花酒和甜酒,觉得那样的酒没什么劲道。 而顾远舟因为身体的限制,不能饮那些烈酒,反倒只能喝那些味道甘醇温和的甜酒,当初他和萧见素定亲的时候,萧世坤想要和顾远舟拼酒来着,谁知道武将家出来的嫡长子只喝了一杯烧刀子就倒下了,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害的萧世坤被妹妹念叨了足足一个月,让他在心里狠狠的记上了这个妹夫一笔。 作为一个小心眼的男人,萧世坤有好几本小本子,上头记载的都是何时何地和人因为何事得罪过他,常常温故而知新,保证不会忘。 “好,舅舅就等着喝你给舅舅偷来的美酒。” 萧世坤哈哈大笑了几声,离别的愁绪又消散了几分。 萧苋站在远处,艳羡的看着这一幕,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才是爹爹的亲生骨肉,为何在爹爹眼里却还比不上姑姑的女儿,明明自己和爹爹更亲不是吗。 她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就在她从刑堂被放出来的第二天,是嫡母身边的金钏来通知的,只是通知,而不是商量。 跟她定亲的那家公子远在京畿,虽然是皇城脚下,却并不是什么显赫人家,更是远远比不上萧家。 那家是先皇时封的鹿乡候,爵位在王爵之中算是下等,那鹿乡候没什么本事,到了文昌帝这一代,就只有一个爵位,却没有一个入仕的子嗣。 她许的是鹿乡候家嫡三子,前头还有两个嫡子,即便是袭爵也不可能轮到他,虽然有一个举人的名号,举人容易进士难,还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谋求个一官半职呢。 萧苋明白,自己的冤屈虽然已经被洗刷了,可是自己试图使计陷害顾家表哥的事肯定也已经东窗事发了,萧家容不得心大的女儿,所以将她远远嫁了出去。 她一千次一万次的后悔,要不是自己贪图太多,好歹还能像几个庶姐一般嫁在禹城,有萧家做靠山,想来他们也不敢欺辱于她,哪像现在,远远嫁去了京畿,还是那样的人家,一看就是被厌弃的征兆,怕是那家人根本就不会将她放在眼里,即便心中忌惮萧家,忌惮的程度也是有限的,将来的日子,还有的磨。 萧苋已经不敢再动什么手脚了,她怕自己再闹下去,连这样的婚事都没有了,可是虽然心里头理解,并不妨碍她嫉妒,为什么那顾如是就这么好的命,身为顾家嫡长女不说,连她的爹爹都那样宠爱于她,凭什么。 顾如是没有在意那几丝若有似无的嫉恨眼神,几番道别之后,跟着娘亲哥哥上了马车,原本装了十几车的寿礼又被萧世坤装满了回礼送了过来,车轮都把地深深的压出了车痕来,可想而知里头装的东西多么重了,好在顾家过来的时候就带了一队亲兵,再说了,插着顾家的旗帜,也没几个绿林匪贼敢对顾家的车队动手。 “素素,一路保重。” 萧世坤在萧见素上马车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上前了几步,情难自禁的拉住了妹妹的手,趁所有人不注意将一个纸团递了过去。 萧见素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不着痕迹的将纸团顺入衣袖中,轻轻推开萧世坤的手。 “哥哥和嫂嫂也多多保重。” 她满是不舍的说了一句,前头的车队已经缓缓出发,她深深看了兄嫂和几个侄儿一眼,扶着女儿的手进了马车。 车队已经走远了,顾如是还能透过后头的车帘看到舅舅小小糊成一团的影子。实在是他今天的穿着太闪亮,阳光底下远远看去就是一个发光的球体,让人想要忽视都难。 顾如是想着,舅舅的奇特爱好原来也还是有些作用的,至少还能让她多看他几眼。 “这萧宗砾到是乖觉。” 萧见素平复了一番心情,看着手中的纸条轻呵了一声。 “真的是他?”顾如是一开始也只是怀疑,毕竟那天萧宗砾的反应实在是奇怪。 “回去好好查查那顾如心,她怕是也不干净。”萧见素看着纸条上写的东西,心中对于顾如心的怀疑,其实已经肯定了大半。 “娘,如果真如那萧宗砾所说的那般,怕是许家和江家也不干净,就是不知道那神秘的太史家,有没有那个神秘的组织安插的人手。” 萧宗砾知晓的并不多,就连这罗刹安插在萧家的人手,他也只知道一部分,对于罗刹的来历,其背后的势力,他也只知道一知半解,不过就是他知道的那一部分,也足够打开萧见素的思路,让她顺着这条线挖掘下去。 “我会传信给许家,至于那江家......”萧见素皱了皱眉,“你祖父曾经查到他们和皇家交往甚密,似乎达成了某项交易,江家的那些人,端是道貌岸然,实际上度量最小,一直暗恨其他几家压在他们的头上,而且江家除了在文人中间有一些地位,实际上的权柄远不及我们顾家,以及萧家和许家,有时候笔杆子能杀人,但是在绝对的权利面前,那些文人的力量,或许也没有我们想象中的大。” 萧见素耐心的为女儿分析着,呦呦马上就要嫁人了,那杨城是什么样的情况她还不知晓,在她出嫁前,她总是要多教一些才能放心。 “几大世家里被安插了内应的事江家不知晓也罢,反正他们那儿也出不了大乱子,倒是要是从他们的嘴传了消息到京畿,怕是会惹出来不小的风波。” 文昌帝不如其父,可是也是一心想着削弱打压世家的,要是被他知晓此事,怕是会乘机在世家的头上踩上一脚。 而且萧见素觉得,如果那个组织真的如萧宗砾说的那般,谋求的是整个天下,几大世家里都被他安插了人手,这皇宫之中,他岂会放过。 卫颐,他在这里头,到底又是什么身份。 顾如是幽幽想着上一世江家的结局,冒了一身的冷汗,正如娘亲猜测的那般,这个江家在这件事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母女的思绪如同一团乱麻,越是想得多,越是好奇这背后的种种因果。 ****** 远在杨城的卫邵卿收到了顾家的来信,嘴角抑制不住的往上扬。 他是不是该写封信送些礼去感谢一番他那个便宜侄子啊,他简直就是他和呦呦的大恩人呢。 89.示好 “大姐姐。” 又是那阴魂不散的声音,顾如是刚刚回自己的房间歇下没多久, 就听到了顾如意那捏着嗓子, 故作骄矜的腔调,这半个月她还没有好好歇息过, 还真没什么心情应付她,只是仔细想了想,她还是制止了碧袖正准备帮自己更衣的动作, 将已经脱下的罩袍穿上,理了理头发走了出去。 顾如意和顾如心正站在院子里头,顾如是的几个下人正犹豫着, 不知道该不该放两人进来,毕竟还没和主子通报呢, 只是这二小姐惯不是讲理的人, 现在好歹还挂着一个未来太子妃的名号,顾念着这个,都没人敢对她动粗。 顾如意仗的就是这一点, 所以才敢横冲直撞的来顾如是的院子。她知道只要只不踩到底线,自己这太子妃的名分还是拿得出手的,顾如是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就和她撕破脸皮。 顾如是看了站在外头的两人,顾如意恢复的到也快, 当初从京畿回来的时候,她可是一副水米不进, 心力交瘁的悲痛模样, 怎么才两个月的功夫, 她就想开了,不再记得她的缙哥哥了? 顾如是的眼底闪过一丝狐疑。 到是顾如心,比起在京畿的时候憔悴了许多,那太子庶妃的名号不是她用尽手段得来的吗,怎么现在又是一副愁绪满满的模样。 她的眼神在顾如意和顾如心身上滑过,看着顾如心眼神偷偷的看向一旁的顾如意,不时闪过的畏惧和恐慌,她的嘴角微微勾起,只觉得好笑。 顾如心是想要在她面前扮演被将来的主母欺压的可怜虫的模样吗,可是她凭什么认为她还会像以前那样帮她。 “大姐姐,咱们姐妹那么多日没见,你都不请我们进去喝杯茶吗?”顾如意看顾如是就是站在房门口,也不说话,光是用那种恨不得将人看穿的眼神在她们身上上下打量,不禁心里头有些慌乱。 “进来吧,青瑶,你去沏壶茶来。”顾如是笑了笑,她也想看看对方到底卖的是什么关子。 青瑶嘟了嘟嘴,不敢违抗小姐的命令,只是心里嘀咕着二小姐和三小姐的脸皮还真厚,都已经撕撸开去了那层遮羞的衣裳,还敢上他们大房的门。 因为刚回府没多久,顾如是强打着精神拜见了祖父和爹爹,前脚才回到自己的院子,要整理的东西太多,人仰马翻的下头的小丫头也忘了烧一壶热水来。现在顾如是吩咐了,自然也只能青瑶这个大丫头去了。 “我就知道大姐姐最好了。” 顾如意最大的优点估计就是这能屈能伸的功夫了,前一秒还跟你争吵呢,后一秒她就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和你谈笑风生,仿佛还是亲姐妹一般。 顾如心相较之下就安静了许多,跟在顾如意身后,和个受委屈的小媳妇似得,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 “转眼间咱们姐妹几个就要出嫁了,原本还想着我和三妹妹嫁在大姐姐前头会不会不太好,没想到祖父居然就提前了姐姐和南王的婚礼,不至于坏了礼数。” 顾如意看着眼前这个大房的堂姐,心里头恨的要死,面上却还是带上了笑,只可惜功力不够,看上去笑的有些僵硬。 她和太子的婚礼定在明年,至于顾如心,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妾罢了,自然是等她这个太子妃进了门,然后随意挑选个时候一顶轿子抬进门的事,也怪她自己贪图富贵用了错招,不然凭借她这个身份,太子侧妃也是当得的,成了侧妃,好歹还能有一场小小的婚礼,虽然不至于像太子和太子妃大婚那般隆重,可也不至于寒酸到这个地步。 顾如意想着这个庶妹的将来,心里忍不住高兴了几分,即便是要嫁给太子表哥,也没那么难过了。 顾如是和卫邵卿的婚事是定下了,只是之前一直都没有定下时间,毕竟她的年纪还不大,家里想要多留几年也是有的,普通人家长姐未嫁,后头的妹妹都不能先她出嫁的规矩在顾家这样的人家当然是做不得数的,况且这顾如是和顾如意顾如心姐妹严格算起来也是两房人,这个规矩对她们而言,也是可有可无的。 卫邵卿已经带着迎亲的队伍出发了,顾如是的嫁妆都是从小就开始攒起来的,即便婚礼提前了,也不会觉得紧迫,顾如是会在顾家出嫁,婚礼真正的举办地当然是在杨城,到时候除了顾广成,顾远舟夫妇和顾容苍顾容苏两兄弟都会送嫁去杨城,十里红妆,怕是会成为上虞通往杨城那段路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顾如意深知,即便自己嫁的是太子,自己的嫁妆也是远远比不上顾如是的,对方是嫡长女,她的父亲是顾家将来的家主,人家还有一个富可敌国的舅舅,自己拿什么和她比。 真是一个幸运的让人恨不得吃了她的女人。顾如意掩盖住心中蠢蠢欲动的恶意,硬是装出一副亲热的模样来。 “二妹妹没能和严世子成就好事,反倒被江大姑娘抢了先,姐姐还有点同情呢。”顾如是笑的云淡风轻,和煦笑着对着顾如意的心头就是一刀。 顾如心的眉头跳了跳,忍不住抬头想看看顾如是的表情,可是刚刚抬起眼,就看着顾如是对着自己似笑非笑,心中的心跳停了好几拍,勉强稳住了心神,回了顾如是一个笑脸,没有当场惊慌失措的做出不符合她身份的事来。 “大姐姐这话奇怪,妹妹有些听不懂。” 顾如意的笑脸是越发保持不住了,这个顾如是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起话来越来越不中听,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了。 她不敢再让顾如是开口,直截了当的说出自己的来意。 “眼见着我们姐妹即将各自婚嫁,我和三妹妹还好些,和大姐姐怕是余生都难在相见了,我们姐妹虽然常常有些争执,可那也只是年少不知事的吵闹罢了,都是一家子姐妹,难道还有那些隔夜仇不成。”顾如意说的推心置腹。 顾如是的眉梢微微调高,奚笑的表情看的顾如意羞愤不已,很难将自己要将的话完完整整的讲清楚。 “二妹妹说这么一大通话到底是想说些什么,咱们姐妹之间的感情到底如何各自都心知肚明,何须讲这些虚话呢。” 顾如是的话含义不明,就看你怎么理解,可以说她信了顾如意的那番话,也可以说是对顾如意这番话的不屑。 “妹妹就是想着大姐姐马上就要嫁去杨城了,想要珍惜最后这一段和大姐姐相处的时间,这送嫁的名单,能不能加上我和三妹妹。” 顾如意僵笑着说道,看着这顾如是阴阳怪气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她可是未来的太子妃,顾如是要嫁的只是一个不被当今帝王所喜的王爷罢了,要是哪天陛下不开心,灭了那南王也是分分钟的事,对方怎么敢这样和她说话。 顾如意深吸了好几口气,也怪卫琼英当初为了抬高自己的地位,将卫邵卿贬低的太过,导致顾如意直到现在都看不清双方地位的悬殊。 文昌帝要是真的拿卫邵卿有办法,他就不会安安稳稳长到现在了,杨城也不会成为超脱于皇族,差不多和世家一般巍然屹立在晋朝的疆土上。 “三妹妹,你说呢。” 顾如意见那锯嘴的葫芦从进门到现在也没说一句话,略带威胁的问了一句。 “心儿,心儿也是这般认为的。”顾如心装作怯弱的模样,似乎是不敢违抗顾如意的命令,紧跟着说了一句。 顾如意心中嗤笑对方的装模作样,可也没有挑破的意思,看着一旁喝着青瑶刚泡好的热茶不做声的顾如是,等着她的回答。 “不就是这件事吗,我哪里不会答应。”顾如是静默了片刻,杯中的茶水都喝了一小半了,这才缓缓的吐出了让顾如意欣喜若狂的一句话。 “大姐姐,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惦念着我们几个妹妹的。” 顾如意开心的站起来,想要拉顾如是的手,只是在她伸手过来的时候,顾如是的手就微微一移,又一次捧起了桌上的茶盏,慢条斯理的喝起茶来,拒绝的不露痕迹。 顾如意达成了目的,这样一个小小的不顺并不被她放在心上。 “大姐姐刚从禹城回来,一路疲乏,妹妹也就不打扰了。”顾如意不想再留在顾如是的房间里看着她那张让人恼火的脸,趁着顾如是没有反悔,赶紧告辞离开。 顾如心在外人看来就是顾如意的跟屁虫既然对方离开了,她也不好留着,略带愧疚的看了顾如是一眼,轻声告了声退,也紧跟着顾如意离开。 “小姐,你何苦带上她们。” 青瑶见两人走了,有些不解的朝着自家小姐问道,二小姐一向都爱和小姐攀比,一直都是不对付的,三小姐虽然已经被许给了太子,可是当初可是妄图和小姐抢夫婿的,谁知道两人要跟着去送亲,心里到底安了什么祸心。 “你不懂,带上她们,这婚礼才有好戏瞧呢。” 顾如是留下了一句让青瑶摸不着头脑的话,笑着走进了屋内,看着顾如意满心不情愿,却硬要演姐妹情深的模样,她都替她累极了呢。 ****** 顾如意从顾如是的房里出来了没多久,回了自己的房间耽搁了片刻,就匆匆换了身衣裳,带着心腹的下人出了门。只是她出门的时候没有发现,自己的后头跟了几条小尾巴。 北方对女子的规束没有那么多,未出阁的姑娘想要出门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尤其是顾如意现在的情况,二房没有主母,萧见素还没有闲到去管隔房侄女的功夫,只是和门房说了一声,顾如意就轻轻松松的出了门。 她坐着软轿,也就一炷半香的时间,来到了一处三进的小院前,让下人敲了敲门,里头的门房探头探脑的朝外头张望了一会,看清楚这轿子上的族徽后就赶紧开门,将人放了进来。 跟着顾如意过来的下人看清楚这位置,很快就从此处离开,估计是去向他的主子复命去了。 “娘。” 顾如意从轿子上下来,看着院子里的女人,娇声迎了上去。 90.计 这间小院正是卫琼英和顾远桥和离后的别院。 当初顾广成上递的奏折仿佛石沉大海,一直都没有回应, 皇家对于卫琼英这个大长公主, 当今文昌帝胞妹和顾家二爷和离一事,是决定冷处理到底了, 可是顾家也不需要他有什么回应,加上顾远桥自己也彻底厌弃了卫琼英这个夫人,她被人从顾家赶出来, 已经是一件不可挽回的事了。 这么一来,卫琼英的处境就有些尴尬了,回京畿, 她虽然还是大长公主,可是她也摸不清自己嫡亲的哥哥对于她这个实际上算是被休弃的妹妹到底什么样的看法, 开国至今, 怕是还没有出过一个被夫家休会娘家的公主,她心里清楚,自己即便回了京畿, 也不会有自己想象的风光日子过。 卫琼英是骄傲啊,她自认自己的出生比其他皇妹都要高贵,她个嫡亲哥哥是晋朝的皇帝,她就是最尊贵的公主, 可现在那些她看不起的皇妹日子都过得好好的,就她这个长公主被休回了娘家, 这让她有何面目自处。 她想好了, 她要回京畿, 可绝不是在这样低迷的时候,她的女儿现在可是太子妃,也就是将来的皇后,等她的女婿坐上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到时候她再回京。 既是大长公主,又是皇帝的丈母娘,谁还敢看不起她。 当然,卫琼英还有些许隐晦的目的,她认为自己之所以落得这样的下场,顾家人要付全部的责任,尤其是大房那对母女,还有顾远桥和他那个恶毒又愚蠢的娘,必须都要受到应得的报应。 “娘,你让我做的事我都照办了,你真有把握破坏顾如是和南王的婚事,让他们颜面扫地?”顾如意的眼底跃跃欲试,透着难掩的兴奋。 她上前晃着卫琼英的手臂,亲热地朝她撒着娇。 自从娘亲和爹爹和离后,她在顾家是越发的没有人在乎了,爹爹被郁姨娘那老妖精勾了魂,心里眼里就只有她和她生的那个野种。祖母更看中的是弟弟这个嫡孙,要不是她现在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对她的态度怕是还要更冷淡。 两者相交之下,顾如意就忍不住怀念当初娘亲在的日子,自己是爹娘的掌上明珠,院里的下人哪个不是捧着她哄着她的,哪里像现在,一个姨娘居然管着二房的后院,那些个势利眼都恨不得扒上她的大腿,对她这个二小姐阳奉阴违的,要不是她打杀了几个不长眼的,怕是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顾如意这个想法就显得有些激进了,就她那脾气,哪有丫鬟敢怠慢她啊,再说了,无论她娘亲如何,她都是顾家的小姐,还是未来的太子妃,二房的下人怎么敢忽视她呢,只是她自己的心态偏了,自然是看谁都不顺眼,鸡蛋里挑骨头硬是给那些下人找出了一堆毛病来。 卫琼英很满意女儿的依赖,毕竟对于现在的她来讲,这个女儿就是她之后翻身的重要筹码。 “先进屋,娘亲知道你要来,特地亲手给你炖了红枣燕窝汤,最是滋补了。”卫琼英眉眼含笑,对待顾如意的态度比起往日不知慈爱了多少,只是顾如意没有察觉出这细微的变化,只觉得是娘亲许久不见自己,对自己越发想念疼爱的缘故。 “娘,你先说说你到底打算做些什么。” 顾如意不稀罕什么燕窝汤,这些东西她从小喝到大,早就已经喝腻了,只是这是卫琼英亲手炖的,她还是给面子的喝了好几口,这才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这些你就不需要知道了。” 卫琼英的嘴角微微向上扬,笑的有些神秘,看着一旁顾如意有些不快的表情,她的眼神闪了闪,语气温和的对她讲到:“娘亲不希望你沾染那些子污糟事,你放心,凡是你不喜欢的人,娘都会帮你一一除掉。” 卫琼英感人肺腑的话听得顾如意泪眼汪汪,她完全没有仔细琢磨娘亲刚刚说的那番话,说是不忍心她接触那些东西,可是以往她们母女俩也没少联起手来坑害大房啊。 “这几个是娘给你准备的下人,只要你送顾如是出嫁的时候将他们带上,到时候他们自然知晓该做些什么。” 卫琼英的话音刚落,外头就走进来八个下人,他们中间有男有女,唯一的特点就是没有特点,每一个丢进人群都找不出来,不仅仅是外貌上的,还有他们身上的一种特质,总是让人不会放心神去关注他们。 “娘让我将他们带在身边?”顾如意有些犹豫,毕竟带这样多的下人进府,即便她是顾家的小姐,也很难做到这一点啊。 “你不用担心。”卫琼英似乎猜到了她的为难,和煦的笑了笑。 “这些原本就是顾府的下人,不需要你带他们进府,你要做的就是在顾如是出嫁之前,将他们一个个调到你的身边,到时候就能借着在你身边伺候的名义,带着他们一块去杨城。” 卫琼英看着面前的几个下人,要不是和那些人联络上了,她都不知晓原来顾家早就被他们安插了那么多的暗桩,这些人,在顾家都是不显眼的存在,可是人数一旦多了,也是个不小的麻烦呢。 要不是杨城实在难进,这次顾如是和卫邵卿大婚是他们安插人手进杨城的大好时机,他们怕是还舍不得这些在顾家已经潜伏了那么久的棋子呢。 卫琼英的眼神暗了暗,一边心悸对方的实力,一边却被对方画的诱人的大饼,不得不帮对方那个忙。 反正她和卫邵卿是天然对立的两方,那个势力和卫邵卿有仇,想要借这个机会对卫邵卿下手,对她而言其实是一件好事。 “这些都是咱们府上的,我怎么从来就没有见过啊?”顾如意好奇的问道,她想着这也许就是娘亲这么多年府里安插的心腹,毕竟娘亲好歹也是曾经的二夫人,这点本事也还是有的,并没有怀疑这些人的来历。 “娘亲到时候会和你细说他们几个在府上的活计。”卫琼英没有直面回答顾如意的话,挥挥手让那些人下去,“倒是你,这些日子要谨言慎行,等顾如是的婚事成了,就要轮到你了,娘亲虽然和你爹爹和离,现在的日子过得也艰难,但是你的嫁妆娘亲一定会添的足足的,保证让你嫁的风风光光。” 卫琼英以前喜欢儿子,因为她知道只有儿子才能让自己在顾家站稳脚跟,将来老了,她也得靠儿子给她争取风光的日子。可是现在不同了,她被顾家扫地出门了,那个儿子说是她的,实际上和她已经没有了任何干系,尤其容锦那孩子还小,又被那老虔婆养在身边,谁知道将来会被教养成什么样子,怕是根本就不会记得她这个生母了,那个儿子对她而言,其实已废了。 但是眼前的这个女儿不同了,她已经记事了,并且对她这个生母万分依赖,最重要的,她还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她的荣光,所能依仗的就是这个女儿,她当然不吝惜拉拢和她的感情。 正好顾家人现在没人将这个女儿放在心上,更是让她的计划如虎添翼,卫琼英的眼神闪着精光,看着顾如意的眼神,与其说是在看心爱的女儿,不如说是在看一件奇货可居的商品,可惜这样的眼神,顾如意什么都看不出来。 “娘,你不是要帮着破坏顾如是和卫邵卿的婚礼吗,怎么又说等婚礼成了?”顾如意不喜自己那桩婚事,可是事已至此,似乎也没有让她反悔的机会,只是她天然的不想多谈此事,抓着卫琼英话里奇怪的地方,她好奇的问道。 卫琼英的笑脸僵了一僵,她哪里是要破坏对方的婚事,相反,她会让这婚事顺顺利利进行,她要做的,只是离间顾如是和卫邵卿的感情,让上虞和杨城的虽然结了姻亲,却势成水火,还有就是借机安插人进到杨城之内,打探里头的消息。 “你也知道那对母女最是狡猾,娘亲也是担心万一这计划没有成功。”卫琼英淡淡的说道,顾如意点了点头,没错,那大伯娘和顾如是最是阴险的人了,万一娘亲的计划不成功也是可能的。 可是既然这样,自己是不是需要也做些什么事,好让这场婚礼彻底成为一场笑话呢。 两母女各怀心思,只是面上都掩盖的极好,一时间其乐融融的,倒是真有一番母女情深的意思在。 ***** ***** “看着人进去了。” 一个下人悄悄的走进了顾广成的书房,房间内除了他,还有顾远舟和萧见素。 “看样子这戏要开唱了,只是要仔细,呦呦的婚事不容许这些魑魅魍魉来破坏。”顾广成喝了口茶,长长的舒了口气对着边上的长子长媳说道。 “阿父放心。”萧见素微微笑了笑,“呦呦的婚事,自然会顺顺当当的。” 谁要是敢在这样的大事上伸手,她就剁了谁的爪子。 三人相视一笑,可是神情,却都透露着一丝郑重,显然之后的事,对他们而言也不是那么轻松就能应对的存在。 只希望,一切都能照计划进行吧。 91.嫁妆 婚期越来越近,根据前方的线报, 再过三天, 卫邵卿和迎亲的仪队应该也要到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都递了帖子来顾府, 为的就是借添妆这事在顾家面前求点眼熟。 这些添妆,也是要加到顾如是的嫁妆单子上的,地位低的, 自然有管家接待,地位高点的,萧见素和顾如是就不得不出面, 加上婚礼的琐碎事宜,一个个都忙得晕头转向的。 一辈子就一次的大事, 萧见素自然想要给闺女办的风风光光, 她要做的,就是在百年之后,当上虞的百姓谈论起这桩婚礼, 依旧津津乐道。 按规矩,顾如是的嫁妆是一百二十八抬,这已经是太子妃的规格了,可顾家毕竟是土皇帝, 卫邵卿和皇族又有龃龉,两边都不在乎会不会打了皇家的脸, 因此萧见素准备给女儿备上一百五十八抬的嫁妆, 只是看着最近不少交好世家的添妆, 和原本自己准备的嫁妆,一百五十八抬或许还远远不够。 萧见素加加减减,将那些笨重又没什么大价值的器具换成了庄子和铺子,将一些布匹绫罗换成了金银或是土地,可是到头来在装箱的时候,自己给闺女挑的东西还是塞不进那嫁妆箱子里头,这就让她有些苦恼了。 “娘,我这嫁妆该不是把家里给掏空了吧。” 顾如是看着那长长见不到底的嫁妆单子也是吓了一大跳,虽然顾家有底蕴,可是军队军饷花费大,早些年征战得来的财富实际上都没什么盈余,娘亲善于赚钱,顾家自从她嫁过来后每年总算不用赤收了,可是也就勉强养活军队和顾家上上下下的花费罢了。 这些年顾如是兄妹能过得那样滋润,其实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娘亲的嫁妆,和爹爹的私房。 当今女子的嫁妆都是私有财产,夫家不得沾染,死后这些财产归于子女,至于具体的分法,就看那些财物的主人临死前的分配,如果没有子嗣,娘家可以申请讨回这些嫁妆,如果娘家人并没有要讨回嫁妆的意思,夫家可以自行分配。 结亲都是结两姓之好,除非女儿的死全是因为男方,或是其他原因彻底准备撕破脸皮,不然即便女儿并无所出,女方家庭也不会为了点嫁妆就做出那种结仇的事来。 顾远舟的生母江文婴逝世,她的嫁妆自然都是顾远舟的了,即便她死的时候顾远舟的年纪还很好,顾广成将那个库房封存,并不许对那份财富虎视眈眈的继室江文秀靠近分毫,在儿子长大些后,将库房的钥匙交给了他。 江文婴的嫁妆并不算丰厚,不过毕竟她当初嫁的是顾广成,江家的嫡支为了这关系,给的添妆也不算少,她遗产的大头其实很多都是顾广成添的,那些年柔夷的一些部族不老实,顾广成带兵灭了几个部族,抢回来不少的宝贝,除了充入库房的,一些奇珍异宝都被他留下送给了心爱的娘子,然后那些东西,在江文婴逝世后,就到了顾远舟的手里。 所以严格说起来,顾远舟的私房也是很丰厚的。 作为一个爱妻如命的男人,他自然在成亲的当天就乖乖的将自己私库的钥匙交给了萧见素,所以现在大房的经济命脉,实际上是抓在萧见素手上的。 顾如是还真的挺担心,娘亲是不是把自己和爹爹的私库都给掏空了,这才拿出这样丰厚的嫁妆来。 大哥和二哥还没娶亲,要是家里因为她的婚事将家底都给掏空了,即便两个哥哥因为和她的感情不介意,未来的嫂嫂呢,要是她们介意,到时候兄妹的感情怕是要起嫌隙。 “你就放心吧。”萧见素看着闺女眉头皱成一团的可怜模样,笑着对她说道。 “这些嫁妆里,有五十台是卫邵卿送来的聘礼,娘亲选了里头一些适合你的东西,还拆换了一些换做添妆,还有二十台,是你舅舅舅母派人送来的,他们知道时间赶,人还没到,这礼就先送来了,还有三十台,是这些日子上虞一些依附顾家的世家,和其他世家豪族送来的添妆,实际上家里出的,也就五十八抬罢了。” 当然萧见素没说,她口中的一台嫁妆,换在普通人家家里完全可以分装成两三台十分阔气的嫁妆。 “你两个哥哥的前程都要靠自己去挣,顾家的财富,将来也是他们兄弟继承,娶媳妇的钱娘当然不会少他们的,只是你是娘唯一的女儿,娘的嫁妆里头有八成都是要给你的。” 萧见素点了点闺女的额头,让她不要为这事烦恼。 顾如是听了娘亲的解释,这才放松了几分,上一世,她的嫁妆虽然也多,可是没有到现在这样的模样,只是中规中矩的一百二十八抬,虽然也多,可是没有到现在这样琳琅满目眼睛都看花的程度,很大一部分原因,或许还是因为嫁的人不同了。 上一世,顾如是嫁给卫颐,所有人都是反对的,不仅是卫颐出生不好,还是因为所有人都觉得那样一个庶出皇子靠近她,别有险恶用心,只是她一叶障目,自己看不分明,伤了娘亲的心。 那时候,娘亲虽然气,可终究还是疼爱她这个女儿,将那些花哨笨重的器物全都换成了现银,私底下给了她五十万两的压箱底的银子。就是想着万一日子难过,银子总比其他东西来的管用,出嫁前,娘亲还千叮咛万嘱咐,这笔银两的存在不能告诉卫颐,只是自己最后还是不小心说漏了最,那些银钱,自然也成了为卫颐霸业添砖加瓦的养料。 “娘,我舍不得你,舍不得祖父,舍不得爹爹,还舍不得两个哥哥。” 顾如是眼眶泛着红,还是忍不住将脑袋埋进了萧见素的怀里。 “都要嫁人了,还跟娘撒娇。”萧见素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声音轻轻柔柔的,哪里还有往日的威严。 算算日子,她们母女相处的日子,也没剩多少天了。 ***** “真是欺人太甚。” 顾如意听着下人从外头打听来的消息,什么一丈高的红珊瑚摆件,整雕的白玉送子观音,几十斛上好的深海金珍珠......数不过来的好东西都往大房里般。 她在房里来回踱着步,手中的帕子都已经被撕扯到变形。 凭什么,都是顾家的女儿,都是嫡出子嗣,什么好东西都是紧着顾如是来,她也马上要嫁人了,怎么就没有人帮着她张罗,不就是嫁给一个小小的藩王吗,是准备把这顾家的家底都掏空还是怎样。 她要嫁的可是当朝太子,难道不比那顾如是尊贵吗,她的嫁妆规制都只有一百二十八抬,对方为了压她一头还搞出了一百五十八抬来,这让上虞的百姓如何看她,让这全晋朝的百姓怎么看她。 顾如是,这个女人果然生来就是来克她的,只要她一天不死,自己就永远要被她压下一头。 顾如意的眼神渐渐坚定凝聚,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情,在这一刻彻底笃定了下来。 现在笑的有多高兴,她要让她将来哭的有多难过,顾如意在心中狠狠发誓。 ***** “算算进程,不出三日,队伍就能到达上虞了。” 绝影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衣衫,显然也是为了给这桩婚事再添点喜意,不只是他,整个迎亲的队伍虽然此刻不需要穿上迎亲的喜服,可是都已经开始换上那些颜色喜庆的衣衫,算是提前庆祝了。 整个杨城都在期待着南王妃的到来,原本不仅仅是外头,连城里的百姓都觉得自家王爷兼城主是不是有什么暗疾或是断袖之癖,这么大年纪了不说娶亲,连个伺候的侍妾丫鬟都没有,现在好了,他们即将有南王妃了,还是上虞顾家的嫡出长女,简直就是天大的喜事啊。 卫邵卿笑了笑,从腰侧拿下一个已经有些洗的发白的荷包,上头的丝线因为主人经常的把玩,早就已经有所磨损了。 他真是迫不及待呢,等她成了自己的王妃,他是不是就能有新荷包戴了。 卫邵卿笑了笑,那个小坏蛋,怕是嫁给他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帮他缝什么荷包,更大的可能性还是将这些活都丢给底下的绣娘或是丫鬟。 “主子,前头有人拦住了队伍。” 绝霜走了进来,绝命被留在了南城,现在绝霜代替了绝命,在卫邵卿身边伺候。 听了他禀报的消息,卫邵卿脸上的笑容一收,脸色莫名难测,只是一旁的绝影和绝霜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气,显然自家主子现在的心情,愉悦不到哪里去啊。那个拦住车队的人,怕是要惹麻烦了。 “等他很久了,终究还是来了。” 卫邵卿大拇指的墨玉扳指碎成墨粉,从指间滑落在膝盖的衣袍上。 他?主子早就猜到有人要来,那个人到底是谁? 绝影和绝霜好奇的想着。 92.争锋 “主子。” 卫邵卿体内的余毒刚清,并不适合长途跋涉的骑马, 因此在到达上虞之前, 他都是乘坐马车的,等进了上虞的地界, 作为前来迎亲的新郎,他必须换上喜服,骑上高头骏马, 这才能表示他迎娶顾家嫡女的诚意。 此时卫邵卿正要下马,边上的护卫有所不解,对方来历不明, 按理不是应该让他们带人把那群拦路之人给抓起来审问吗,怎么主子就自己下马了, 他怎么就知道对方不是带着恶意来的。 “无碍。” 卫邵卿摆了摆手, 在他下马之后,那群穿着玄甲的蒙面人也让开了一条道来,原本身处队伍最中间的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下了马, 将手上的武器随意挂在马背上,同样朝卫邵卿走来。 两边的人都有些诧异自己主子的举动,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没有主子的吩咐,他们也不敢胡乱做什么决定, 只是警惕的看着对面的人,只要他们一有什么动静, 格杀勿论。 卫邵卿和那不知名的蒙面人没有带任何随从, 朝不远处的小山丘走去, 站在那高位之上,远远朝远方看去,前面不远处就是渠城,穿过了渠城,就是上虞的所在了。 “你不能娶她。” 隔着一层软铁面罩,蒙面人的声音显得低沉暗哑。 卫邵卿笑了笑,看了眼面前这个藏头露尾的男人,双手被在身后,眺望着上虞的方向:“说起来我得谢谢你,要不是你做了那么多的蠢事,她未必会愿意那么早嫁给我。” 面具男的气势瞬变,凌厉中带着杀机,黑暗冷厉的眼神直直的看着眼前这个面带笑意,却看不出真实心情的男人,头一次,他想着不顾及那么多,直接将他斩杀。 可是卫颐心里清楚,对方的心智,敢和自己单独走到这个地方,那一定是有绝对的信心能全身而退的,说来可笑,即便是重活了第二世,他依旧看不透眼前这个男人。 “你想杀我?” 卫邵卿似乎是疑惑:“为什么?”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卫颐的眼神冷了冷,转身看向那个他不敢靠近的地方:“她是我的。” 对于卫颐来说,顾如是已经成了执念,上一世,他什么都有了,虽然没有真真正正坐上那个王位,但是他的儿子成了皇帝,虽然杨城还没收复,在他正准备朝杨城动手时,因为顾如是的死郁结于心,最后在上战场前病逝于床榻之上,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比自己还出色,他没有做到的,祐儿会替他做到。 上一世,他是个胜者,可是在感情上却一败涂地,为了所谓的大业,丢失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这辈子卫颐不想再被那些所谓的家族仇恨束缚,他只想要得到上辈子自己失去的,那段真挚又美好的感情。 “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和你交换,只要是我所拥有的。”卫颐自己名义上的皇叔,看着他身上银红色的衣衫,只觉得这红色有些刺目。 他知道卫邵卿早就猜出了他是谁,不然对方就不是那个让他忌惮了两世的男人了。 “呵——”卫邵卿轻哼一声,语气轻蔑不屑。 “卫颐,你把她当什么?是一个能够随意交换的物品,还是一个比较稀罕的筹码。”卫邵卿的笑脸一收,清冷的眉眼间讽刺的神情愈盛。 “有时候我都好奇,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她,真的想要得到她的心。” 他自认为自己也不懂感情,直到遇见那个鲜活的姑娘后,他才起了那么点兴趣,头一次那么认真的想要认识一个人,了解一个人,他不知道这样的心情能不能被称□□,或许只能说是喜欢,可是即便这样,卫邵卿也不会拿她去和某样东西交换,这不仅是对她的侮辱,也是对自己的侮辱。 “你懂什么!” 卫颐几欲疯狂,看着眼前漫不经心就贬低了他对呦呦的真爱的男人,他根本就不知道上一世他们之间的纠缠,不知道她曾经爱自己爱的那么深。 这一世的重来,在卫颐看来,就是老天爷对他们这段无果的感情的弥补,是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将上一世犯下的所有的错都纠正回来。 “我不懂。”卫邵卿平心静气的看向那个失去冷静的男人,淡淡的吐出一句话。 “你是想说我不懂你们上一世曾经经历过的那段感情吗?” 卫颐整个人僵住,不敢置信的看向卫邵卿,难道对方也重生了,不然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只是他很快回过神来,如果卫邵卿是重生的,自己当初所做的很多布局应该不会成功,这一切,或许只是对方在炸他。 只是刚刚那一瞬间的不自然已经让卫邵卿知道,自己曾经觉得最不可能的猜测,或许是真的。 原来神鬼志事里所讲的乡间野事是真的,时间真的有那样神奇之事,时光回溯,一切从头再来。 卫邵卿恍然大悟的看向远方,这么一来,一切都有了解释,为什么两个从来都不相干的人,他会在呦呦的眼底看到对卫颐的刻骨恨意,又能在卫颐隐藏的极好的表情中,发现他对呦呦的在乎,也解释了为什么卫颐能够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发展处那样的势力,甚至将大半个罗刹收入掌中,也解释了为什么顾家一开始并不知晓那些暗桩,却在他给了顾家名单之前,就已经开始着手整理内务一事。 卫邵卿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只是解开了一个天大的谜团心情并未放松,反倒有些压抑和酸楚。 他介意的倒不是那曾经的那一世,呦呦和卫颐有过什么,他介意的是自己在她的眼底看到了那么多的伤悲,在那一世,她又经历了多少伤痛。 掩藏已经没用了,卫颐也不是个傻的,虽然不知道卫邵卿到底是怎么联想到这件事的,但是对他而言,未必是坏事。 “呦呦爱吃核桃酥,喜欢玉簪首饰,只是最爱佩戴的却是我曾经送她的一对金簪,她喜欢孩子,上一世,我们有三个孩子,她身子的里里外外我都亲吻过,你知不知道她喘息的声音有多动听,知不知道她的腰肢有多细软,在那个世界,我们曾无数次的抵死缠绵,在你不知道的那个世界里,她曾经在我身下绽放多少次。” 卫颐拿下脸上的面具,看着眼前的男人,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忍受自己未来的妻子曾经属于另一个男人,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做法很卑鄙,可是想要让卫邵卿放弃,他只能用这个卑鄙的方法。 “啪——” 卫邵卿重重的打了卫颐一拳,他的出拳很快,但是卫颐的武力也不弱,按照他的身手即便躲不过,也不至于这样实实的被一拳打在脸上。 远处的两队人马都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卫颐的那些手下看自家主子被打了自己染不会安静下去,举起手中的刀剑就要动手,只是被卫颐伸手叫停。 “如果你乐意,可以多打两拳。” 卫颐想要笑,只是嘴角破了个口子,牵扯到伤口,笑容显得有些扭曲。 “你让我觉得恶心。” 卫邵卿冷冷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之前他还觉得卫颐算是一个合格的敌人,但是此刻,他觉得自己把卫颐当做对手简直是侮辱了自己。 “呦呦不喜欢吃核桃酥,因为那是咸的,如果我没猜错,真正爱吃核桃酥的人是你。” 卫邵卿的眼神带着讽刺,看着面前脸色微变的男人,嘴中的话语却没有停下:“呦呦喜欢山药枣泥糕,枣泥要多一点,因为这样更香甜,她喜欢玉簪配饰,但是同时更喜欢的事亮闪闪的宝石,她是那样张扬艳丽的性格,只要一出现,必然是所有贵女中最耀眼的那一个。” 卫颐的身子忍不住晃了晃,卫邵卿说的不错,他并不喜欢甜味的东西,上辈子自己唯一能入口的点心,就是核桃酥,在那段两人还没彻底闹僵的日子里,不论是自己的书房还是呦呦的房里,只会出现这一种糕点,他一直以为她是喜欢的。 至于玉佩首饰,在和他成亲之前,他知道她喜欢的正是那些明艳的颜色和夺目的钗环,正是人的爱好总是会发生改变的,之后她的偏好逐渐变得淡雅素净,首饰也以玉饰为主,可是在卫邵卿挑明之后,他才惊觉,自己或许一直都没有仔细想过,她的喜好,为什么会发生改变。 “你辜负了一个曾经那样爱你的女人,又想着把她从一个将会努力爱她,呵护她的男人手中夺走,卫颐,你真的爱她吗,你真的有喜欢过她吗,而是将她当做一件求而不得的战利品,陷入了自己给自己编织的魔障里。” 卫邵卿一步步逼近对方,在那样愤怒的气势之下,卫颐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远处的两个队伍能看到的只是两个模糊的身影,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是能勉强看清两人的动作,见到这一幕,两边的队伍又开始骚动起来,只是因为没有主子的吩咐,都不敢乱动。 “上辈子她或许属于你,但是你不懂得珍惜,这辈子她是我的,像你这样恶心又令人作呕,肆无忌惮的辜负甚至伤害那样爱你的女人的男人,注定不配得到真爱。” 卫邵卿冷冷的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看着他面上的挣扎,迷茫,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浪费了大好的赶路时间。 “你不介意吗,介意她和我的曾经。”卫颐看他要走,虽然还没从卫绍卿那段话中彻底醒悟,却也赶紧伸手把人拦下。 “我介意。” 卫邵卿嘴角微微上翘:“介意在你说的那个世界没有出现将她从你身边带走,不过这一世,我会抚平所有你曾经带给她的伤痛,从今以后,她的生命里将会不在出现名叫卫颐的畜生,而我,将成为她最爱的男人。” 说罢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93.尘埃落定 “那些终日在杨城四周晃荡的人实在是太烦心了,在未来的王妃到达杨城之前, 让他们彻底安静下来吧。” 卫邵卿上马车前, 对着马车边候着的绝影和绝霜说到。 “主子!” 两个护卫都猛的抬起头惊喜的看着卫邵卿,他们早就嫌那些虽然躲的好, 可是没事就在周边搞一些小动静没个消停的臭虫烦了,就是主子一直也不让他们动那些人,说是留着解闷, 主子的恶趣味他们不懂,那些臭虫有啥好解闷的,看着恶心还差不多, 现在好了,主子终于松口了, 他们手底下的人也能有些事干了。 “您放心, 在王妃到杨城之前,属下保准让那些人都安静下来,给王妃一个太太平平的杨城。” 绝影抢在绝霜之前保证道, 他可是看出来这王妃在主子心里的地位不一般,拍王妃的马屁,保准错不了。 至于他们口中的安静下来,还有什么比死人更安静的呢。 现在亲哥绝命走了, 没有他在主子面前衬托他的忠心,自己总得在什么方面表现的比绝霜好吧, 总不能让一个新来的, 抢走他这个主子面前第一小红人的地位, 不过那绝霜性子沉稳,闷不做声的,除非汇报事务或是主子开口问他话,不然就是惜字如金的一个人,绝影想着,要是被这样的闷头虫抢去自己红人的位置,他干脆用豆腐撞死自己算了。 而且自己比起他还有先天的优势呢,自己可是在未来的王妃面前露过脸的,王妃最喜欢的那个小丫头碧袖还和他一起喝过茶吃过点心呢,绝影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这些天忙着赶路,都没有好好打理一下自己的仪表。他想着那个冷冰冰的小丫头,现在她的主子要嫁给他的主子了,以后大家都是一条阵线上了,那丫头总得跟他客气些了吧。 “嗯。”卫邵卿轻轻哼了一声,掀开马车帘走了进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闭着眼睛陷入沉思。 绝影和绝命也十分识趣的没有去打扰他,主子就是主子,哪怕平日里对你再宽和,威严也是不容侵犯啊。 两人一左一右驾着马车,对前头的队伍下令,让他们赶紧启程,只是卫颐带来的人还在前面拦着,没有卫颐的发话,他们也不清楚,这队伍他们是让还是不让。 两边僵持着,绝影都快要让人强攻了,远处早就带上面具的卫颐冲着自己的人抬了抬手臂,示意放行,那些人才略微有些不情愿的让开,只不过他们都带着面罩,即便不情愿,也没人看的见啊。 卫颐看着迎亲的队伍远去,眼底的思绪复杂莫名,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如卫邵卿说的那般,这是将呦呦当成一件器物,随意换取,随意丢弃,他爱她。可是他也清楚的认识到,卫邵卿说的又有大半是对的,他不懂怎么样爱一个人,他所谓的爱,实际上一直都是在伤害她的基础上进行的,他不想承认,自己和呦呦在一起那么多年,居然还不如一个只和她短暂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卫邵卿了解她的喜好。 这一次的见面,对卫颐的打击是巨大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将呦呦拱手让给卫邵卿。 “走。” 他从小山坡上踱步而下,飞身上了马车,带着队伍往和卫邵卿相反的方向离去。 ***** “老太爷,这南王带着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庸关了,马上就能到达咱们上虞了。” 庸关是渠城和上虞之间的一座关城,也算是上虞和皇室之间的一道关卡,顾家在哪儿驻扎了两万兵马,防的就是卫氏皇族。 也不怪每一任皇帝都看世家不顺眼,江家这样的书香世家到还好些,像顾家、江家、萧家一般有自己私兵和地盘的世家,除了没有圈地为王,他们和土皇帝又有什么区别,保不准那天他们真的想当皇帝了,说造反就造反,那个皇帝看着这样的世家,能够吃得香睡得稳呢。 也就是现在几个世家在相互扶持的同时还制约着,加上这土皇帝做的挺好,要是哪天想做真的皇帝了还要被其他几个世家围攻,这才平平安安的守着一方疆土,没有闹起来罢了。 这庸关不仅有顾家的兵马,实际上还有文昌帝派来驻扎的军队,他们防着皇家,皇家也防着他们呢。 “时间倒也赶上了。” 萧见素面上有些许伤感,再过不久,自己心尖尖上的女儿,就真的要嫁出去了,从此以后,这日子过得怎么样她这个当娘的就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了,她也会成为一个母亲,会有自己的夫君,她的幸福,除了掌握在自己的手上,更多的,将是掌握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有我们顾家在后头给呦呦撑着,谅那南王也不敢辜负于她。”顾远舟看出了爱妻的不舍,他又何尝舍得,呦呦还那样小,要不是她自己强烈要求,他都不想这样早就将闺女嫁出去。 “那卫小子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要不是真的爱重呦呦,他不会来提这个亲,再说了,呦呦那样出众,还会有人舍得辜负她不成。” 顾广成对于自己疼爱的孙女那是无条件的满意,他觉得这全晋朝就找不出一个比自家孙女好的女子来,卫邵卿只要眼睛没瞎,自然知道该好好珍惜呦呦了。 “这些日子,你好好教教呦呦内宅的琐事,还有陪嫁的老嬷嬷,一定要挑几个老辣忠心的,杨城里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知晓的也不多,我就怕那卫小子太招蜂引蝶,引来一群对呦呦心存不满的女人。” 这要是嫁的是别的人家,顾家还能动用权势压人,即便是同样为大世家的许家、萧家、江家,也有他们顾家安插的势力,不怕呦呦嫁过去吃苦。 这杨城就不同了,里头到底是什么样的状况,顾家一无所知,除了卫邵卿这个南王,当初那些拥护他的老臣可也都跟去杨城了,还有那些个麒麟军的老将,谁知道在杨城他们又是什么样的一个地位,他们那些人对于南王妃这个位置,到底又是怎么样的一个想法。 在杨城,顾家的眼线几乎可以说是没有的。 顾广成现在怕的就是这个孙女被他养的太直太单纯,要知道女人间的弯弯绕绕可是很复杂的,尤其是内宅倾轧,各种阴私手段层出不穷,即便是顾广成,也是吃过这个苦头的,他就怕自己这孙女,在不知道的时候着了什么道。 顾家在这方面还是太简单了些,特别是大房,就只有大儿媳这么一个女主人,连个侍妾通房都没有,以往二房使了什么花招,萧见素也全都替幼女给挡下了,根本就没有给她接触这些东西的机会,这样的孙女,放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这让顾广成如何放心。 实际上顾如是这些日子的成长已经是飞速的了,只是在祖父顾广成的心里,她总是当年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我打算让我身边的萧嬷嬷跟着呦呦,再加上孙嬷嬷和桂嬷嬷。”这是萧见素仔细思考过后的决定。 萧嬷嬷是她最信任的嬷嬷,没有嫁过人,也没有其他亲眷,对她忠心耿耿,萧嬷嬷原是萧见素娘亲身边的嬷嬷,她可是经历过萧家当年最惊心动魄的时代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对于后宅的那些手段,她都是极其熟知的。 孙嬷嬷做的一手药膳,最会调养身体,桂嬷嬷擅长阴私手段,那些后院里多用的一些阴毒的藏东西,有她在就不用担心出现在呦呦的身边。 孙嬷嬷是个寡妇,还有一个独子,早就已经成家立业,一家子都是萧见素的陪房,她的儿子媳妇现在在萧见素的铺子里做掌柜,算是很受重用的了,唯一的一个小孙孙在顾容苍身边跟着练武,将来或许也能当个小军官,前途一片光明。 桂嬷嬷倒是嫁过人,只是因为无所出的缘故和原本的夫婿和离了,早些年保养了一个弃婴,是个女娃娃,那个小丫头后来由萧见素牵线许给了顾家二管家的次子,日子过得也算和美,现在已经生了三个大胖小子了,最小的那个跟了桂嬷嬷姓,算是给她留个香火。她将那外孙看的和眼珠子似得,相信有那样一个孩子在,桂嬷嬷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萧见素挑出来的这几个人选都是她深思熟虑过的,对于这个女儿,也算是考虑的极其周全了。 “嗯,这样也好,至于陪嫁的丫鬟你也看着给,不用担心陪嫁的下人太多,咱们顾家的嫡长女,当然是怎么风光,怎么气派怎么来。” 顾广成的话算是给了萧见素一颗定心丸,让她能够放心大胆的干了。 ***** “小姐,姑爷的迎亲队伍都到庸关了。”青瑶一脸喜意的进来对着正在绣花的顾如是说到。 这些日子,府上的丫鬟除了老太太院里的和二房院里的,都是喜气洋洋的,就连那两个院里的丫鬟仆从,面上不敢高兴,心里头也是乐呵呵的。 要知道为了添喜气,夫人可是做主给府上的所有下人多发了三个月的赏钱,哪个下人心里头不高兴啊。 青瑶这样的大丫鬟到不会眼皮子浅到尾这些赏钱而开心,她们这样的大丫鬟月例高,不过夫人小姐偶尔随手赏她们的东西价值更高,怎么着也顶得上几个月的月例了。 她们开心,是发自内心的替小姐感到高兴。 那南王模样好,家世好,而且这婚事小姐自己也是满意的,这样的一对,岂不是那些话本子里写的天造地设,姻缘天成的佳偶吗。 顾如是正在刺绣的手顿了顿,嘴角微微抿了抿,这一刻,真的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嫁给卫邵卿,或许是她最好的决定了吧。 94.迎亲 “小姐?” 青瑶微微侧着脸,对着顾如是轻轻唤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小姐听到南王带着迎亲队伍来了,似乎没有新嫁娘的娇羞和喜悦, 反倒有些无所适从。 青瑶自己还是个姑娘,自然不知道新嫁娘的心情到底该是怎么样的,可是想着家里的哥哥姐姐成婚的时候, 面上的心情绝对不该是小姐这样的,难道小姐这是紧张了,青瑶有些疑惑的想着。 自家兄姐都是就近嫁娶, 几乎都是顾家或是夫人的陪房之间互相嫁娶,说是嫁人, 其实也都还在顾家, 只是住的地方从下人住的后罩院的某一间搬到另外一件罢了。 顾家的下人可别家的下人不同,很少有人会想着赎身出去,对他们而言, 做顾家的下人待遇好,还没人敢欺负,可比做自由的普通人来的强多了,当然, 那些在主家面前得眼的,在主子的恩赐下嫁给那些小门小户颇有些余财, 同时嫁人后还能在主子身边接着伺候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过再怎么样, 也都是在这上虞城内, 只是小姐不同,她这次是要远嫁去杨城,从此以后离老爷夫人,还有少爷就远了,青瑶想着,小姐或许是因为要离开家了,所以心里头悲伤不舍吧,不然她也想象不到小姐回露出这样表情的原因。 “小姐你别担心,想来那未来姑爷也不敢薄待小姐,他要是敢,我就,我就,我就告诉夫人。” 青瑶的眼珠子咕溜溜的转动,绞尽脑汁才想出一个好主意,一下子把顾如是给逗笑了。 一旁的碧袖也忍不住嘴角往上翘,用手轻轻捂着嘴,怕笑出声来招来青瑶这小丫头的白眼。 同为大丫头,青瑶可是一直绞尽脑汁更碧袖争夺在顾如是面前的宠爱呢,她这一笑不要紧,就怕青瑶那小妮子把这笑当成了嘲弄,又要和她使小性子了。 青瑶现在就看着自家小姐呢,倒是没注意到一旁的碧袖,不然还真有可能如她所想的那般发小脾气,此刻她看着小姐笑了,也傻呵呵的跟着乐,觉得自己还是有比碧袖出色的地方的,你看她刚刚可是把小姐给逗笑了呢。 “这话当着我的面说说就成了,以后当着你未来姑爷的面可不能说了,不然小心他一气之下把你这丫头发卖了,防止你私底下更娘亲告他的黑状。” 顾如是的心情好了不少,看着那丫头傻乎乎的模样,不怀好意的又吓了她一下。 青瑶捂着嘴,随即就意识到自己又被小姐给哄了,嘟着嘴略带撒娇的和顾如是说到:“我是小姐的陪嫁丫鬟,姑爷可没那个主意卖了我,除非小姐不要我了。” 她挺了挺胸膛,想来对自己还是很有自信的,现在的她可是经过萧嬷嬷一手调教过的大丫头,小姐身边的人就属她是经过萧嬷嬷亲口认证的好丫头,小姐绝对是舍不得卖了她的。 “那可说不准,没准那时候我被你未来的姑爷迷得五迷三道的,被他哄的就不要你了呢。”顾如是眨了一下眼睛,对着张大嘴不知所措的青瑶说到。 当初自己还是没狠下心将她送走是对的,至少有这个活宝在,自己也不那么无聊了。 “小姐你又逗我。” 青瑶狠狠的跺了跺脚,这次她可是看出来了,小姐又是再哄她呢。 主仆几个笑做了一团,刚刚的那个小插曲似乎都被人忘在了脑后。 ****** 卫邵卿的迎亲队伍已经在城南外驻扎了,只是暂时还不会进来,他手底下的人特地来顾府知会了一声,表示自己赶上了时间,这婚礼可以按照原定的流程照常进行。 按照顾家拿着卫邵卿和顾如是的八字核定的吉时,最好的送嫁时间正是在明日,既然这样,提早一天就需要在顾府将陪嫁的东西尽数摆出来,然后由男方抬到男方家中,供所有的族人宾客观看,俗称耀妆。 只是顾如是和卫邵卿的婚事稍微又复杂了一些,两地相距较远,因此按照远嫁的习俗,是将嫁妆在女方家里摆着,然后男方的代表和女方的宾客过来观赏,之后就收起来,随着送嫁的队伍一块送去杨城,等到达杨城后,在婚宴举办的当天,同时再进行耀妆的步骤。 萧见素好不容易将自己给闺女添的嫁妆塞进那一百五十八台箱子里头,满满当当的从堂屋外的空地,一直摆到大门的位置。 因为婚礼前未婚的夫妻是不能见面的,所以今天这样的场合卫邵卿不能过来,他又没有男性的长辈,代表他前来的是先帝还在时朝中的右相蔺清子,现在他也算是卫邵卿的老师,由他作为代表,也不算辱没顾如是。 除了一些请来参加婚礼的宾客,这样的日子还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在大门口围着看呢,所有人都被这嫁妆给惊呆了,一百五十八台也就算了,每一台还顶人家两三天,看那些象征田地的土块,一块相当于百亩良田,足足垒了几座小山,象征着房屋铺子的瓦片,足足塞满了几个大红木箱,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土地和铺子那都是能钱生钱的,一般人家哪里舍得给出嫁女陪嫁那么多实产,顶多多一些金银珠宝,良田和铺子之类的东西都是传给儿孙的。 除此之外,还有那些闪瞎人的金银珠宝,以及一批批一看就不是凡品的绫罗绸缎,还有那小叶紫檀、黄花梨、红木打造的精致家具器物,这顾家该不是疯了,将整个家底都作为陪嫁给送出去了吧。 唱嫁妆的几个礼官念得嗓子都哑了,长长的嫁妆单子六个人轮流念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给念完了,念出来的东西一个比一个吓聋人的耳朵,最开心的肯定是南王那儿来的人了,他们本来就对着未来南王妃的身份而满意,现在王妃有那样丰厚的嫁妆,涨的也是他们杨城的脸。 再说了,王妃嫁过来了,这么多好东西将来还不是给小世子和小郡主的。 至于围观的百姓那只有艳羡了,只恨自己不会投胎,没有投胎到顾家这样的人家。 因为唱礼单的时候,一些添妆都会报出来源,顾如是那耀眼的妆奁一部分是萧家给的,一部分是各家小姐夫人给的添妆,还有一部分是从萧见素和顾远舟的私房里拿的,只有很少一部分是走公中的,即便二房的人或是其他顾家的族亲有什么意见,都只能把嘴闭的牢牢的。 顾如意看着那嫁妆,听着边上一些要好的小姐妹的艳羡之词,心里是极度不满的,她可不信那礼单上的说辞,在她看来,一定是萧见素偷偷从公中昧下来了大部分,就如同她娘当初管着二房的时候,总是想尽办法从公中挪钱进自己的私库,她不信掌管顾家这么多年的萧见素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还真是她一叶障目了,她娘虽然是公主,只可惜是半路出家的公主,底蕴气度哪里及得上萧见素。心量小,眼皮子浅,偏偏还自诩身份,总是干一些惹人笑话的蠢事,萧见素出生萧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嫁妆里头什么好东西没有,至于干那些下作手段,从公中昧钱。 退一万步讲,这顾家将来早晚是顾远舟的,也早晚是她儿子的,她用得着偷自家的东西到自己的袋子里。 抱有这样阴暗想法的人不在少数,萧见素也懒得和那些蠢货计较,毕竟和蠢货讲道理,自己不也变成蠢货了吗。 ****** 第二天一早,顾如是早早就在丫鬟的伺候下沐浴更衣,今天,就是她出嫁的日子了。 而另一边,卫邵卿迎亲的队伍也从城南的大门进入上虞。 许多上虞的百姓都挤到道路的两旁围看去了,顾家的嫡小姐出嫁,这可是整个上虞的大喜事,所有的百姓都想瞧瞧,这南王到底是何等人物,这婚礼的排场又是何等阔绰。 早在一个月前,顾家就开始在几个城门的位置施粥,等到迎亲当天,顾家还会在普济堂大半流水席,整整三天,只要是上虞和那些来到上虞的百姓,都能够享受到丰盛的佳肴。 这里毕竟靠近北边疆域,虽然还不算是极北之地,可是比起富庶的南方而言,在经济上还是有些匮乏的,普通百姓也就勉强能够饱食,想要更多的享受那就是不太可能的事了,顾家一下子出手这样阔绰,还是让很多百姓叫好的,即便没见过那顾大小姐,心中都开始纷纷祝贺这段婚事了。 卫邵卿穿着一袭暗黑色绣红金龙凤纹的喜服,骑在挂着大红花的高头骏马上,身姿挺拔高大,容颜俊美恍若天神,不少大媳妇小姑娘在边上看着都面红心跳,纷纷艳羡这顾家小姐好福气。 在上虞的百姓都知道顾家大小姐貌美,可是多数都没见过真人,也不知道那顾小姐和这南王站在一起到底般不般配,如若真和传闻一般,那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神仙眷侣了。 聘礼都是在定亲的时候送来的,当时上虞的百姓已经见识过那一眼望不到巷尾的送礼的队伍了,这次南王来迎亲,排场自然也不会小。 上千穿着银红色衣袍的迎亲队伍,前头是奏折礼乐的乐师,再往后是红衣外套着玄甲的护卫,一个个英姿飒爽,布列整齐,威风凛凛。 在护卫之后,那自然是骑着高头骏马的卫邵卿了,他身后是一架十六人台的花轿,精致华丽的彩舆,外侧的围幛上耍着朱红漆料,上头画着游龙飞凤,精妙绝伦,,整个花轿就如同一个小屋子,外头刻着繁复的雕花,绣着各色喜庆图案的门帘和窗帘中隐隐可以见到里头的红罗茵褥,软屏夹幔,华丽异常。 一般豪富人家嫁女儿,八人台的花轿已经是定了天了,这还是上虞的百姓第一次见到十六人抬的花轿,就是当初萧见素也堪堪十二人抬,远没有这顶花轿气派,想来这卫邵卿,还是很用心的。 萧见素站在大堂之上,听着前去打探消息的下人传来的话,心中对于这个女婿,不禁满意了几分,别的不说,就是这个态度,也值得她的肯定了。 要是卫邵卿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如今天这般将呦呦放在心上,她的那些不安和担忧也能放下大半了。 95.表妹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 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 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三梳梳到尾, 永结同心配,有头有尾, 富富贵贵。” 一个满头白发看上去却精神矍铄的老妇人站在顾如是的身后, 拿着把红玛瑙的梳子,嘴中的念念有词地说着,原本宽敞的屋子里挤了好些人, 都是至亲的女眷以及一些伺候的丫鬟以及喜娘。 这个老妇人是负责念喜词的全福老人,家境富庶,夫妻恩爱,子孙满堂, 传说由这样的老人帮着新嫁娘梳头,能够似的新娘分享到她身上的福气, 将来嫁出去了, 也能一切顺顺利利。 这是上虞的老风俗了。 “大夫人, 由您替小姐戴龙凤冠。”那妇人的手很巧,很快就在几个丫鬟的帮助下将顾如是那头瀑布般的长发给绾好,一件件耀眼夺目的首饰往上堆叠,唯独最重要的新娘喜冠是需要新娘子的生母来帮着戴上的。 那个喜冠是纯金打造的,主体为游龙戏凤,做工之精美让人忍不住叹为观止,尤其是那龙与凤之上镶嵌的各色珠宝,使得那龙凤犹如活物,耀眼夺目。 萧见素的眼眶泛着红,从那全福婆婆手中接过喜冠,顾如是早就已经换上了喜服,也是玄色为底,同时点缀着金红两色的衣袍,配合着新嫁娘艳丽的妆容,妖艳到让人无法直视,一颦一笑,都摄人心魄。 自家闺女出落的这样漂亮,萧见素心里自然是高兴又骄傲的,只是这样出众的女儿,马上就要嫁出去了,这么一想,心里是又揪心又难过。 “以后都要好好的。” 千言万语,萧见素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她拿起那喜冠,将它待在繁复的发髻正中空出来的位置之上。 “娘——” 顾如是又何尝舍得,眼泪不争气的就要朝下淌。 “大喜日子可哭不得。”喜娘在旁边劝说了一句,他们这儿可没有别的地方哭嫁的风俗,甚至认为要是在大喜日子有人哭了,丧气会冲了喜气,那样对新人不好。 “对,大喜的日子,呦呦不哭。”萧见素笑了笑,“咱们娘俩又不是就此分别了,娘还要给呦呦送亲呢,就是等以后,难不成娘还不能去杨城看你了。” 萧见素赶紧指挥着丫鬟拿来干净的帕子让顾如是擦了擦眼泪,外头的喜娘开始催促了,吉时快到了,这新郎官还在外头等着呢。 碧袖拿着红木托盘过来,上头放着折叠整齐的龙凤呈祥的盖头,萧见素拿起那盖头,将顾如是那张妖冶美艳的面容盖上,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和那若隐若现的精致下巴,让人浮想联翩。 外头礼乐声变大,鞭炮也开始响起,看来这卫邵卿已经过了顾容苍和顾容苏几个兄弟的拦门关,那些声音,都是催促娇滴滴的新娘子别在屋里躲着了,赶紧出去的。 “你要是以后敢欺负我妹妹,即便我喜欢你,也不会放过你的。” 顾容苍爽气的拍了拍卫邵卿的肩膀,当初自己就觉得这人好,和其他文绉绉的自诩斯文的贵族子弟不同,现在看来,他还是好的,不然怎么就那么有眼光,喜欢上他妹妹呢,不过再多的欣赏,如果对方要是敢做出对不起他妹妹的事,他都不会轻易放过的。 “我闭待她如若至宝。” 卫邵卿的声音略轻,只是语气笃定,让顾容苍忍不住满意了几分。 “说有十分,不如行动八分。”顾容苏微微笑着看着眼前的王爷妹夫,就和那笑面虎一样。 卫邵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同样还了一个微笑,正如顾容苏说得那般,将来他做了,他们自然知道他刚刚所说的并不是什么假话了。 “新娘子出来了。” 远处传来喜娘喜庆又尖利的声音,卫邵卿朝着大堂里头看去,从左侧的小道那头,一群人迎着一个穿着玄红喜服的女子出来,刹那间,卫邵卿的眼神里,就只剩下了那个身影。 顾容苍是长兄,由他背着妹妹上喜轿,新娘的脚从离开娘家到达夫家之前,是不能落地的。 “妹妹,大哥背你上花轿。” 顾容苍过去蹲下身,他的身材高大结实,别说一个顾如是了,就是多来几个,他也不会怵。顾如是攀附在哥哥宽厚的背脊之上,感受着另一侧那灼热的目光,心里头忍不住有些发憷又有些说不出来的紧张。 之后的只是一些例定的流程,也就是新嫁娘的娘家对新郎的一些规劝话语,等流程结束,卫邵卿就上了马车,带着原本的车队和浩浩荡荡的嫁妆,从顾家离开。 这样婚礼就只进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还要等到达杨城后再进行。 萧见素等人赶紧收复了一下心情,他们还得上马车,准备一块去杨城呢,东西是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至于顾广成和长孙顾容苍就得留在上虞了,毕竟这里的婚宴,还得由他们主持呢。而且这顾家的青龙军,也不能离人。 顾如意和顾如心也早早的准备好了,顾如意带了六个随身伺候的丫鬟婆子,本来她想带的更多的,直接被萧见素一句要么消减人手,要么乖乖在家等着备嫁给堵了回去,至于顾如心,她是庶女,更加没有顾如意的待遇了,只能带四个伺候的下人,至于原本她用惯的丫头都在顾如意的蛮横之下换成了顾如意想带却带不上的几人,只给她留下了一个伺候的,总算没让她真的落到好好一个小姐,自己亲力亲为做事情的份上。 一路上风平浪静的,出了上虞,顾如是就不需要一直穿着那繁琐沉重的嫁衣,维持那一身的行头了,只要在进入杨城之前再换上就成了。 原本她想着这一路或许会不太太平,不说那卫颐会不会做些什么,就是顾如意等人,也应该不会那么老实才对。 她想的是对的,可是她没有猜到,早在卫邵卿前来迎亲的路上,卫颐就已经出现过了,并且被卫邵卿一通打击,她极力隐藏的只有娘亲知道的秘密,卫邵卿现在也全都知晓了。 至于顾如意,她到是想了许多的小花招,这一路上就没有停过,可是萧见素怎么会允许在女儿最重要的日子里,由着她兴风作浪。 她买通了一群亡命之徒,想要在这送嫁的途中刺杀顾如是,内应自然就是她自己,只可惜,然后那几个刺客就被萧见素让人捆着丢进了顾如意的房间里,顾如意看着驿站的屋内突然出现几个赤身裸体的大汉,差点没被吓死,她意识到只是大伯娘的警告,心中又气又慌,终究不敢再做些什么。只能安安分分的老实下来,就等着娘亲给她的人出手。 就这样一路平平安安的,送嫁的礼队,终于来到了杨城。 杨城带着一个城字,实际上却比这范围大得多,涵括了原本潼湖,荆州,明州,鄞州一大块富庶的疆土,除了几个世家的地盘皇族插不上手之外,原本杨城的这块地方是每年国库赋税的主要来源,可是冷不丁的就被卫邵卿给占了,边上还盘踞着重兵,导致文昌帝都不敢下死手来征伐。 卫邵卿的南王府,正是在这杨城的最中心,潼湖。 潼湖是一个四季如春的水乡,也是个疗养圣地,当初那些老臣带着小主子逃到这来,未必没有这番意思在里头。 此时的南王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这府里,终于要来一个南王妃了。 “姨母。” 一个娇俏的少女站在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对着一旁蒙着面,神情晦涩的妇人喊道,语气中不乏酸涩艳羡的味道。 太史明空看着那骑在骏马之上,丰神俊朗的儿子,自己明明是他的生母,可是这身份却见不得光,明明这是自己亲生骨肉的大喜日子,自己却不能出现在那高堂之上,甚至不能喝一杯媳妇茶,太史明空的滋味如何好受的了。 因此刚刚那少女的话她并未听到耳里去,自然也就错过了对方对她一闪而过的埋怨神色。 穆青卿恋慕的看了卫邵卿一眼,转头看向后头那架精致的花轿时,眼神相应的就有多怨毒。 太史家在外人看来,是极其神秘的一家,家族中嫡出的子嗣不论男女,都不能与岛外之人联姻,庶出就不用计较了,只是这样的规矩,在太史明空这一代出了意外。 太史一族以嫡为尊,只是上一代的家主只有一嫡女一庶女,嫡女就是太史明空,庶女则是穆青卿的生母。 太史家的规矩不能乱,以往也不是没出过女家主,只是如果是女性继承人,其夫必须是岛上男性入赘,生出来的子嗣,也从太史姓。 太史明空自幼聪慧,机敏大胆丝毫不弱于任何男子,其父爱之甚深,原本想取名曌,意味日月当空,只是想着名字太大,对嫡女的寿数有碍,退而求其次为明空。 太史明空长大后又恰逢朝代更替,作为太史家未来的家主,她女扮男装带着太史家的死侍从岛内而出步入乱世之中,为这天下择明君,平乱世。这一点,她也算做到了,先皇卫忠义的确是少有的霸主,只是令人诟病的是太史明空居然在相处之中和那卫忠义惺惺相惜,甚至怀上了孽种卫邵卿。 太史家自然不能容忍这件事,在她诞下子嗣后就以天下以平为由,将那太史明空带回了岛中,至于嗷嗷待哺的卫邵卿,自然就只能由卫忠义自己一人抚养。 说起来这也是上一代人的恩怨了,也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太史明空对卫忠义断情,但是卫忠义这个枭雄却还记着那一份柔情,将两人的独子示弱珍宝。 那些年,太史明空一直守着太史家的宗祠闭岛不出,直到卫忠义暴毙,卫邵卿遇险,她才从岛上出来。 那些老臣能够占据这杨城,太史家在里头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至于这穆青卿的生母则是按照太史家的庶女的成长模式,到了年纪乖乖嫁给家族认定好的男人,诞下子嗣,只是她子嗣缘浅薄,前头生下一子一女皆殇,唯独最小的幼女穆青卿立住了,可接连的生产和打击也极大的损害了她的身体,在穆青卿五岁的时候就撒手人寰了,这穆青卿运气也好,得了太史明空的眼缘,从此被她带在了身边,派遣和亲生骨肉分离的寂寞。 反正在杨城的亲信里头,太史明空的存在几乎就是一个没有挑明的话题了,而顾如是没有出现之前,穆青卿也是所有人眼里最有可能成为南王妃的存在。 虽然后一条消息卫邵卿一直都是否认的,在之前,即便那些老臣多番劝说,他也丝毫没有要娶亲的打算。 在穆青卿的眼里,顾如是就是夺走自己心爱的表哥,夺走自己未来荣光的女人。 顾如是可不知道自己在不知情的时候,就又多了一个天敌,不过估计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烦躁紧张的看法。 虱子多了不怕痒,讨厌她的人那么多,再多一个,估计也没什么吧。 对于顾如是来说,最紧张的还是今天晚上,要知道,拜完堂,那就是洞房花烛夜啊。 96.洞房 “小姐,这是姑爷让人准备的, 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青瑶打开门进来, 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大骨熬的汤底, 撇去了渣沫和油脂,根根分明的面条白中带着微黄,看上去劲道又有光泽, 切成小块的蔬菜,薄厚适中的肉片,以及一把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青葱。 顾如是看不到模样, 可是光闻着味道,原本就饿了大半天的肠胃一下子就加快了蠕动, 和她发出抗议。 “可不能再叫小姐了, 以后要叫王妃,还有姑爷这称呼咱们私底下说说也就成了,对外还是得尊称王爷。”碧袖接过青瑶端来的面, 对着一旁的青瑶说到。 萧嬷嬷看着稳重的碧袖,心中满意多了几分,以后她就要待在杨城陪着小小姐了,她身边的丫鬟得不得用, 关系着自己将来的日子轻松不轻松,青瑶那丫头虽然忠心, 可是相较于碧袖, 还是缺少了几分稳重。 至于碧袖, 虽然不是家生子,可是照这么多年的观察,是个忠心耿耿的,能够担得起一些事来,至于另外两个说是大丫鬟,实际上小小姐只是让她做一些琐事,并不让她们常在身边伺候,那两个家人都还在上虞呢,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王爷有心了。”萧嬷嬷在一旁轻声说了一句,看样子也是认同碧袖的话的,让正想着和碧袖再斗几句嘴的青瑶一下子安分了下来。 “小姐的头盖不能掀,这面条正正好。”萧嬷嬷对着一旁顾如是说到,顾如是点了点头,示意一旁的丫鬟赶紧把面条端过来。 想来都是卫邵卿离开之前吩咐好的,这面条的温度正好,还是顾如是喜欢的偏辣的口味,刚刚两人在前头拜堂,中间他可没有吩咐下人的机会,这么一想,顾如是看着眼前的面,忍不住多了几分感动。 一碗面条下肚,顾如是顿时就觉得一天的疲惫消除了大半,碧袖伺候她漱口,又帮着重新上了口脂,一切都做完后,外头就想起了一些说话喧哗的声音,时间又是掐好的,正好在顾如是吃完面条之后,要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 萧嬷嬷对这一切都很满意,未来的姑爷是个有心人,只要他对小小姐有几分真心,她就有把握让姑爷这心,长长久久的留在小小姐身上,怕就怕那些本来就是虚情假意的,纵使她这把老骨头有三头六臂也试不出来啊。 “早就听说这顾家的嫡出大小姐貌美无双,没想到这样的妙人儿,居然嫁到咱们杨城来了,还真是天大的福气啊。” 一个音调略高的女声,不让人觉得厌烦,反倒觉得她的话句句都是真心,只觉得亲近,这倒也是本事,顾如是仔细想着,她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以后的一切都还要重新经营,能在这样的场合第一个开口说话的,地位绝对不会太低,以后跟她应该会经常见面的。 “蔺夫人别挡着咱们的新郎官了,咱们的南王怕是迫不及待要掀喜盖了。”又是一声女声,语调虽然带着说闹的语气,可是却不敢太过,想来卫邵卿以往在这杨城还是很有威势的,即便是这样的场合,那些人也不敢敞开了闹。 至于最早开口的女子,蔺应该是夫姓,听年纪也不大,不太可能是右相蔺清子的夫人,或许是儿媳之类的吧。 顾如是想入非非,只是很快她的心神都收了回来,因为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走到自己面前的玄色绣金丝祥纹的靴子,这双靴子她见过,正是今天和她拜堂的卫邵卿所穿的。 她的心跳忍不住加快,即便这算是她的第二场婚礼,即便这个男人,并不是她真心喜欢,只是在各方考量之下做出来的最好的选择,可是她依旧忍不住心慌。 卫邵卿接过一旁喜娘端过来的托盘上的放着的竿子,看着眼前端庄的坐在床榻之上,盖着红盖头的新娘,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了顿,一鼓作气将那红盖头挑开。 周围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无他,实在是这新娘子的美貌超出了大家的预期,原本想着顾家好女的名声或许只是顾家为了嫡出长女造势传出来的,或许是那顾家女背后代表的势力,为她的姿色增添了几分光彩,现在看来,这谣言真的一点水分都没掺啊,这样的容貌气度,再加上那样显赫的出生,就是第一美人,她都担得起。 老天爷未免也太不公平了,怎么把这时间最好的一切都赋予给了眼前的这个新娘,也怪不得他们一直都不肯松口娶亲的王爷会主动和上虞顾家提亲,面对这样的姝色,能忍住的,那一定是太监了,不不不,太监只要没瞎眼,那也不一定忍得住。 卫邵卿看着眼前微微垂着眼,上了胭脂艳丽异常的女子也忍不住心跳加快了几拍,他自认自己不是一个只看脸的肤浅男人,只是面对本来就心动的姑娘,他发现他其实还是有些肤浅的。 顾如是只感觉得到留在自己身上的灼热视线,想着今晚会发生的事,又慌又羞,又带着一点微微的抗拒。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对,毕竟两人已经是夫妻了,卫邵卿想要行使自己作为夫君的权利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自己拒绝,只会为两人将来的相处蒙上阴影,再说了,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因为这样一场婚礼,是她自己答应下来的。 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劝慰自己,反正早晚都是要发生的,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区别呢。 喜娘端来交杯酒,卫邵卿端起顾如是的那杯,递到她的手上,指尖在不经意的瞬间,碰到了顾如是的掌心,痒痒的,让顾如是的脸颊忍不住发烫,幸好胭脂上的多,即便脸红了,也看不太出来,只是那眼底微微的羞意和不自觉散发的媚意,给她无形中又增添了几分魅惑的感觉。 围观的宾客中的男客感叹南王的好福气,虽然娶亲娶的晚,可是一来就是最好的,女客中心态好的自然是抱着祝福来的,心态差点的,心里嘀咕着这顾家的小姐模样似乎太盛了,倒不像是那些端庄的正妻,反倒像是专门来勾人魂的,以色侍人的侍妾之流。 这个臭流氓,顾如是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原本的紧张感觉顿时就没了,想起成亲之前这个男人就好几次对她动手动脚,原本还想着迎亲的时候看他挺老实的,现在看来,这臭毛病压根就没有改过来啊。 卫邵卿看着她眼底微微的怒火,心中忍不住莞尔,他还是喜欢她这般鲜活的表情,而不是带着愁绪和纠结,不知所措的满是忧愁的模样。 喝完交杯酒,那些宾客都在喜娘的指引下出去,外头的酒宴正要开始呢。 “我吩咐了下人等会送热水过来,让下人伺候你先洗漱,你放心,我有分寸,这样重要的日子,我不会喝的酩酊大醉的。” 卫邵卿对着顾如是温和的说到,顾如是抿了抿唇,她倒是希望他喝醉呢,能躲一天是一天。 她的演技在卫邵卿面前就和玩似的,虽然对自己说过要等,要有耐心,卫邵卿还是忍不住有些不是滋味。 他的坏姑娘,什么时候才肯对他敞开自己的心呢。 “王妃要是有什么事,府里的下人你可以随意吩咐。”这句话是对着一直站在边上,充当隐形人的萧嬷嬷说的,萧嬷嬷微微有些吃惊,随即就恭敬的点了点头,对这个姑爷又满意了好几分。 前头的宾客还在,包括远道而来送女出嫁的顾远舟和萧见素,卫邵卿冷落别人可以,冷落这岳父和丈母娘就有些说不过了。 等他离开后,顾如是终于松了口气,站起身对着旁边的碧袖青瑶吩咐,赶紧将这一身累赘给脱下来。 萧嬷嬷皱了皱眉,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小小姐对这夫君未免也太避之不及了,如果她的感觉没有错,对于之后的夫妻相处,似乎是悲非喜啊。 剃头担子一头热,即便这南王对小小姐有心,长久下去,再热的心也都要凉了,再说了,这南王也是人中骄子,未必会忍受小小姐的冷待。 可是这样的事萧嬷嬷还不能莽撞的和顾如是说,万一是她的感觉错误呢,万一自己的话引起了小小姐的不满呢,还是得再看看。 萧嬷嬷收敛起了自己的心思,小姐把小小姐托付给她,她一定会把人照顾的好好的。 卸去满头珠翠和满脸的厚重脂粉,泡在滴她最爱的茉莉花露的浴汤里,顾如是发出一声舒爽的感叹,可是因为摸不准卫邵卿到底什么时候出现,顾如是也不敢洗太久的澡,万一到时候卫邵卿来了,自己还在泡澡,那得是多尴尬羞人的场面。 也就几盏茶的时间,顾如是从浴桶里出来,擦干净身上多余的水珠,抹上养肤的乳膏,微黄的灯光下,全身的皮肤莹白如玉,带着微微细致的光泽,找不出一丝瑕疵来。 “我要是王爷,一定爱死王妃了。”青瑶适应的到快,很快就改了称呼,她一边帮着小姐抹着脂膏,一边忍不住感叹到。 “你个坏丫头,到底从哪里学来的羞人的话。”顾如是略带气愤的点了点青瑶的额头,因为她的话,肌肤泛起了几丝粉意,看上去倒是更诱人了。 这次碧袖没有反驳青瑶,因为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小姐那样好,姑爷要是不喜欢,那简直就是天理难容。 她希望,小姐和姑爷能够一直恩恩爱爱,再生好多好多的小小姐和小少爷,让她减寿十年她也愿意。 青瑶吐了吐舌头,拿起挂在屏风上的红色轻纱薄衫,该遮的地方都遮了,但是更多的还是若隐若现的半□□,反倒比光着的时候更魅惑了。 顾如是不是很乐意穿上这件衣裳,只是这是娘亲亲自给她准备的,说起来这也可以说是娘亲和爹爹常年保持恩爱的秘密武器了,她现在还记得临出嫁前一天娘亲交给自己的那一堆东西,她从来也不知道原来夫妻相处,还能还是那么羞人的。 顾如是虽然有些抗拒,可是还是老实的全都记下了,至于是否会真刀真枪的实验,那就不一定了。 萧见素等人还没离开,他们暂时会住在卫邵卿给他们准备的别院里头,等三天之后新嫁娘回门之礼结束后,顾家人才会启程离开杨城,因此顾如是不穿还不行,要是通过萧嬷嬷或是谁的嘴传到娘亲的耳边,她肯定能猜到自己对于这场婚事是带着些许不情愿的,到时候还得让娘伤心,这是重活一世的顾如是怎么都不愿意的。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顾如是还是由着几个丫头帮着自己穿上了那件“不正经”的亵衣,坐回了那张布置的极其喜庆的喜床,至于萧嬷嬷,则是带着碧袖几人出去,守在门外,整间屋子里,很快就只剩下顾如是一人。 大红的喜烛慢慢燃烧,在这样安静的氛围之下,顾如是还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的声音,太过安静的环境,很容易让人胡思乱想,此刻的顾如是就想起了上一世自己的婚礼。 粗暴,直接,没有任何怜爱的动作,女子的第一次本来就是疼痛的,那时候的顾如是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天底下所有女子的破.瓜都是那般难以忍受的,后来她才发现,并不是,只是那个和她欢.爱的男人,吝啬他的温柔罢了。 顾如是抿了抿唇,门外传来的动静打断了她不好的回忆。 吱压一声,紧闭的房门被打开,她抬眼看去,卫邵卿一身酒气,步伐间还有些踉跄,进门的同时还把门给带上了。 这个男人,和卫颐是不同的,顾如是在心里安慰自己,平息自己的紧张心情。 她原本想着起身去搀扶那个男人,可是看着他直勾勾的眼神,忽然想到现在自己的穿着,原本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倒是感觉不到什么,现在多了一个卫邵卿,忽然间,顾如是就觉得自己似乎是光溜溜的了,优秀害羞的抓起一旁的被子将自己盖的严严实实的。 “呵呵——”卫邵卿看着她紧张的动作,忍不住笑了笑,她的反应未免也太迟钝了些,其实该看的,也全都看了。 那件衣服很不错,以后有机会可以多穿穿。 卫邵卿说起来还是个初哥呢,也不是没有女人想过自荐枕席,虽然最后的结果都是很惨的,可要说他没有见过那些女人的果体,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只是对于那些女人,他从来都没有过冲动,他也不是没有像大众那样怀疑过自己的性向,只是不仅仅是女人,就是那些□□好的男人,他也没有丝毫欲望。 唯独呦呦,就是那么欲拒还迎的一件红衫,就让他□□焚身,不能自己了。 这真是老天派来克他的,卫邵卿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有些苦恼,娘子那么诱人,这漫漫长夜,他到底该这么度过啊。 顾如是翻身上床,用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耳朵一直听着不远处的动静,窸窸窣窣的,似乎是卫邵卿脱衣裳的声音,她的心跳也忍不住加快,“扑通扑通”的,仿佛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卫邵卿仅仅穿了一条亵裤走到床边,看着眼睛紧闭的姑娘,嘴角微微翘起,眼神无比宠溺,怎么就那么莫名其妙的,他就栽给这小丫头了呢。 顾如是感受到卫邵卿上了床,被子被掀开一角,带着微微酒气的炙热身躯朝她靠近,顾如是的拳头捏得紧紧的,告诉自己,其实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睡觉。” 卫邵卿的声音哑哑的,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手臂挽过顾如是的腰肢,霸道的将两人的身体紧紧的贴合,闭上眼,吐出了两个字。 顾如是惊讶的睁开眼,看着眼前似乎一秒入睡的男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是打算什么都不做? 顾如是羞耻的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对她而言,似乎是一件好事。 安静了一炷香的功夫,顾如是想着他应该睡熟了,忍不住小心的动了动身,毕竟对方□□着上身,自己这穿了和没穿也没什么区别,就这样紧紧贴合着,让顾如是怪不好意思的。 温香软玉在怀还不能动,卫邵卿本来就忍得够辛苦了,那小妖精还不知死活的挑拨他的□□,卫邵卿眉头微皱,睁开眼,将手臂桎梏的力量又加紧了几分。 顾如是被突然睁眼的卫邵卿吓了一跳,很快就安分成了一个鹌鹑,老老实实的再也不敢挣扎了。 “你要是不困,我很乐意再做些什么,毕竟春宵苦短。”卫邵卿凑到顾如是的耳边,龙凤火烛的余光让他能清晰的看到对方泛红的耳垂,忍不住轻轻用牙齿咬了咬,惹来怀里女子的一阵轻颤。 “我睡着了。”顾如是自欺欺人的说完赶紧闭上眼,生怕接下去的画面就不受控制了。 卫邵卿难免有些失望,其实他心里还是很乐意对方说不困的。 “呦呦,因为是你,所以我愿意等。” 顾如是听到耳边一声绵长暗哑的声音,睫毛忍不住颤动了一下,不知觉的,心里某个角落就软了一分。 这个男人,和他果然是不一样的。 97.画眉 新婚之夜萧嬷嬷作为陪嫁嬷嬷自然是要在屋外守着的,毕竟那些小丫头什么都不懂, 要是遇到些什么事, 只会闹得一团乱 。可是萧嬷嬷毕竟也上了年纪了,之前萧见素就说过, 只要让她守着前半夜,只要过了那个时间,后头估计也没什么事了。 原本萧嬷嬷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她现在这把老骨头了,真要熬一个晚上,白天怕是都爬不起来了, 可是屋里的动静实在是太奇怪,让她不得不在门外守了整整一宿。 “嬷嬷, 是不是该叫起了?” 碧袖看了看外头的天日, 有些不确定的对着萧嬷嬷问道。 卫邵卿的长辈都已经逝世了,第一天的敬茶,其实敬的就是先帝的牌位, 这些都是老规矩,顾如是不能刚嫁进来就乱规矩,这很容易让杨城老臣看轻,不利于她将来在杨城的生活。 萧嬷嬷看了看日头 , 又朝那紧闭的房门看了眼,点了点头。 昨天晚上实在是太安静了, 当初自己替小姐和姑爷守房门的时候, 可不是这样的, 说来姑爷也是文弱温柔的男子,没道理这南王比自家姑爷的动静还小啊,再说了,就是小两口羞涩不敢发出声音让外头守着的下人听见,事毕总该叫水吧,没道理黏黏糊糊的又睡过去啊。 她回想起昨天小小姐的表现,心里有了些不太好的猜测,心略微沉了沉。 还是得进去看看,无论怎么样,这落红骗不得人,真的做过还是没做过,瞒不了她这样的老嬷嬷的眼睛。 卫邵卿这一晚睡的并不算踏实,毕竟温香软玉在怀,还是很考验人忍耐力的一件事,加上顾如是睡觉也不是安分的,惹得卫邵卿半夜醒来好几次,眼底下一片青黑,不知道怕是还以为他是第一次当新郎,鏖战了通宵呢。 因此在萧嬷嬷第一次敲门的时候,卫邵卿就醒了过来,看着已经燃烧殆尽的红烛,和窗纱外隐隐透露的微光,卫邵卿轻轻的掀开被子,小心的将顾如是压在自己身上的一截白嫩的小腿挪开,不可避免的,那诱人的娇躯就在他眼前呈现。 昨晚烛光昏暗,看的还不算分明,现在外头日光正亮,看着那晃花人眼的雪白肌肤,尤其是领口处,因为过了一夜凌乱敞开,露出一大片雪白细腻的乳.肉,随着呼吸颤颤巍巍的,让人忍不住先要俯身叼住舔舐一番。 卫邵卿的眸色加深,熟睡的顾如是似乎是感受到了危机,眉头皱了皱,卫邵卿见状不敢再看下去,拿起被顾如是压住一角的元帕,想了想,在自己的小腿处轻轻割了一道口子,几滴鲜血滴在洁白的帕子之上,做完这一切,卫邵卿又将帕子放回了原位,又帮着顾如是将被子盖上。 萧嬷嬷和几个丫鬟在外头等了许久,也没听见屋里传来什么动静,思来想去,正打算再敲门的时候,房门就从里面被打开。 “参见——” 礼还没行完,就被卫邵卿制止。 “王妃还睡着,你们等一刻之后再去叫醒她,本王去院子里练剑,过会就过来。”卫邵卿已经穿戴整齐,换洗到底衣服是昨天晚上就已经准备好的,今天卫邵卿穿着的是一身银红色的衣袍,新婚十日内的夫妻穿着中多多少少都是带着一些红色的,代表喜气。 卫邵卿昨晚喝完酒直接躺下睡了,现在身上还有一些微微的酒气,等练完剑,他准备在前头的院子里梳洗一番再过来。 女为悦己者容,男人也想在自己心爱的女子面前表现出最好的一面。 萧嬷嬷有些诧异这南王居然没有让丫鬟服侍着,只是初来乍到,有些事还可以慢慢打听,几个下人恭敬的目送他离开,萧嬷嬷朝屋里看了眼,只是卧室在内间,隔着那么段距离,根本就看不分明。 听王爷刚刚的话,看来对小小姐还是多有怜惜的,即便如她猜想的那般,情况也未必真那么坏,萧嬷嬷好歹松了口气。 “嬷嬷?”碧袖有些摸不准,是该听王爷的,还是按照原本计划好的进去服侍小姐起身,以免耽误了时辰。 萧嬷嬷从沉思中惊醒,看了眼一旁等着她吩咐的碧袖青瑶等人,微微摇了摇头。 “毕竟这王爷才是这杨城最大的主子,外界的看法固然重要,可是咱们最应该在意的,还是主子的意思。” 碧袖和青瑶若有所思,萧嬷嬷现在教的那些东西都是她们现在要抓紧时间学的,即便是青瑶也知道,现在和在上虞的时候不一样了,自己要是拖了小姐的后腿,是真的有可能会被一笔嫁妆嫁出去,不能再在小姐身边伺候的。 时间差不多了,萧嬷嬷才带着几个丫鬟进去,顾如是前半宿也没睡好,后半夜到是睡的香甜,到了这个时辰起,实际上也睡足了,精神还算充裕。 刚醒来的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嫁人了,不再是顾家的小姐,而是卫邵卿的夫人,大晋朝的南王妃了。 “小姐,需不需要让下人准备一桶热水沐浴更衣?”萧嬷嬷在顾如是的身边小声的问道,顾如是正要拒绝,看着萧嬷嬷眼底狐疑的神情,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只是眼神微微下垂看着床上的褥子,不敢直视萧嬷嬷的眼睛。 她的余光看见身下露出一角的元帕,微微吃了一惊,没有想到这卫邵卿准备的那么细致,连假落红都准备好了。 只是......顾如是微微咬了咬下唇,这样的东西瞒过碧袖几个还行,想要瞒过萧嬷嬷这样的老嬷嬷,怕是不太可能了。 实际上自己也不需要隐瞒,怕是在萧嬷嬷进来没多久,就应该发现了。 顾如是有些烦躁,不知道等回门的那天,该如何面对爹娘。 碧袖和青瑶两个还没嫁人的丫头看着那元帕有些脸红,只是那东西都是好好收起来的,毕竟落红对于一个女子的意义非凡,世人重贞,要是少了这个元帕上的落红,夫家是能用正当的理由将新嫁娘赶回娘家的。 两个丫头你推我我推你,看着小姐的眼神透着些许揶揄,也没发现小姐和萧嬷嬷眼神的不对劲。 真正的落红元帕,哪里会是这么干净的模样,也就卫邵卿这个只是在婚礼之前临时看些春宫图抱佛脚的男人,才以为落红就只是滴几滴血那么简单的事,他不知道,这元帕上除了女子的落红,还应该由男女交合的体液,就是味道,也不会是那么简单干净的味道。 顾如是是过来人所以她知道这元帕有些假,萧嬷嬷没有经历过,可是她伺候萧家老夫人,又陪着萧见素嫁到顾家,她又如何会不清楚呢。 顾如是默默想着,按照卫邵卿的心计,他不可能连落红都考虑到了,却遗漏了更重要的,或许真的如传言一般,对方到现在都没有进过女色吧? 这未免也太......顾如是有些不敢相信。 “伺候小姐洗漱。”萧嬷嬷心中微微有些犯愁,可是既然什么都没发生过,也就不需要沐浴了,现在时间已经拖得有些久了,还是赶紧准备起来才好。 碧袖和青瑶有些疑惑为什么刚刚说了要沐浴更衣,忽然间又不用了,可是看着小姐也没有疑义,应声下去准备起来。 至于其他下人,开始准备着早膳,卫邵卿练完剑会过来陪顾如是一块用膳,厨房的下人可丝毫不敢出现纰漏,加上也摸不准这个王妃除了王爷说的甜口的食物还爱哪些东西,绞尽脑汁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生怕这新王妃不满意。 不出意外,以后这内宅的事务就要交给这个新王妃了,厨房也算是内务里的,谁知道这新王妃会不会新官上任三把火,拿大厨房开刀,趁机塞自己的陪嫁进来,他们可不能在王妃还没有表达态度之前,自己就先把自己给害死了。 “王爷。” 碧袖正在帮顾如是上妆,看到王爷进来赶紧福了福身,卫邵卿挥了挥手,从她手里接过那螺子黛后,就示意她退到一边去。 顾如是透过那西洋镜可以仔细的看到身后人的动静,抓着帕子的手紧了紧,不过却没有了昨晚的惊慌。想着刚刚的猜测,心情还松快了几分。 卫邵卿可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只是想着听绝影那小子说普通百姓新婚之初夫婿都会替新嫁娘画黛眉,他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也想着来试试看。 画眉算是上妆步骤里最后的几步了,顾如是也没拒绝卫邵卿的好意,微微侧过身,闭上眼抬起头。 她的眉形本来就很好,所谓的画眉,实际上就是照着她原本的眉形再填补一遍,眉尾再拉长几分,一个漂亮的远山眉就出来了。 可是就是那么简单的事,对于卫邵卿这样第一次帮女子画眉的人而言,简直就是这辈子遇到最困难的事情之一了。 削的尖尖的黛笔,头部微钝,卫邵卿握着那支笔就和往日画画一般很仔细的在顾如是的眉毛上描绘,可是这螺子黛到底是怎么回事,总是一笔重,一笔淡,用力重了他怕弄疼呦呦,轻了这玩意儿也不上色,饶是卫邵卿刚洗漱完过来,后背再一次汗淋淋了。 “应该......好了......”卫邵卿不太确定的说。 顾如是睁开眼,看着表情古怪的卫邵卿,转过身去看着西洋镜里的自己。 眉尾一高一低也就算了,眉头出黑乎乎的一团又是什么东西,戏剧里的丑角也没这个扮相的。 “噗嗤——”顾如是捂着嘴忍不住笑出了声,后头的丫鬟也看的分明,她们没胆子笑话南王殿下,只是捂着嘴,一个个俏脸憋得通红。 “这黛笔不好,改日我让工匠给你做一支更好的。” 卫邵卿难得的傲娇了一番,坚决不肯承认是自己的画眉的手法有问题,要是承认了,以后呦呦不是不让他帮着画眉了吗,他才刚刚体会出一些乐趣呢。 顾如是没有戳穿他,赶紧唤来一旁的碧袖,帮着她净面,重新上妆,今天是敬茶的日子,也是她这个南王妃第一次出现在大众视线中的日子,总不能顶着这样的眉吧。 但是不得不说,有了刚刚的那一出,两人的氛围好了许多,再也没有了一开始那种略带隔阂的僵硬,萧嬷嬷看在眼里,聚在一块的眉头也松散了些。 98.生母 每一任皇帝都会葬在皇陵之中,先皇卫忠义算是死于盛年, 这晋朝的江山也才刚打下没多久, 卫氏皇族的皇陵也还在修建之中,匆忙之下, 刚坐上皇位还没多久的文昌帝下旨,将先皇暂时葬于前朝末代皇帝已经修葺完却没有用上的陵寝之中,等卫氏皇族的陵墓修建完, 再择良时迁墓。 不论怎么样,先皇的陵墓是不可能葬到杨城来的,不过这里有许多都是卫忠义的忠实部下, 卫邵卿对于生父也是十分敬重的,因此在避居杨城后, 让高僧选了一个风水最好的地方, 修建了先皇的衣冠冢。 这样的做法肯定是不符合礼教的,可是这杨城现在是卫邵卿最大,那些老部下也是赞同卫邵卿的决定的, 皇陵他们没法去,每年先皇的死忌,底下的人都会在这陵墓前做法事,这些年也一直没有间断过, 在那些忠心的老臣看来,当初先皇的死还有存疑, 对于那封所谓的遗诏, 更是没有人相信, 南王是先皇生前最宠爱的皇子,如果人死后真的有英灵,先皇的魂魄也是该跟着南王来杨城,而不是守在京畿的皇陵之中。 顾如是作为新嫁妇,在嫁过来的第一天照惯例是要去坟前上香的。 因为前头耽搁了一些时日,紧赶慢赶,这世间上还是有些晚了,顾如是和卫邵卿用完早膳从后院走到前院的时候,已经有不少臣子以及内眷等着了,所有人都没对两人的迟到有任何疑义,顾如是不知道是他们真的不在意,还是卫邵卿的积威太甚,让他们不敢在意。 她哪里知道,在场的这些人还都巴不得他们再晚出来一些,这样一来就说明了这对新婚夫妇的恩爱,他们杨城也能早日迎来皇嗣。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京畿和杨城不可能就这么一直制衡下去,文昌帝将这个年幼的皇弟视为眼中钉,卫邵卿也未必甘于屈居他之下,将来保不齐这龙椅上坐的是谁,到那时候,一个没有子嗣的南王,和一个有后嗣的南王,差别可就大了去了。 顾如是不清楚,可是起也起晚了,能不成去怪怜惜她想要让她睡晚一些的卫邵卿不成,那未免也太不识好歹了,不管那些人现在在想些什么,来日方长,总有相互了解的时候。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等拜祭完先帝,又和那些老臣的女眷寒暄了片刻,已经是用快用晚膳的时间了。至于午膳,先帝的衣冠冢葬于栖梧山,边上修建了一间寺庙,平常人不得入内,说起来大概就是看皇陵用的,里头的和尚日夜都要替先帝诵经,毕竟打下江山的过程中先帝的手上可没少沾人血,因此一行人的午膳都是在寺庙内用的斋饭。 “这是王府的大管家,府上的事务之前都是他管着的,既然现在有了王妃,库房的钥匙,账单,以及一些对牌之类的东西,也该教到你的手里了,有什么想问的,吩咐大管家就成了。”卫邵卿这算是把内宅的事务都交到顾如是的手里了。 顾如是看了看大堂里站着的那个上了年纪,一脸恭敬的老管家,微微笑了笑:“今日已经有些晚了,明日巳时将府上的下人全都叫来,在前头的空地集中,我对着名册认认人。” 这动静可不算小,你要说把每个院里管事的人的叫来集中一下那还差不多,可全府的下人都叫来,签了死契的,签了活契的,或是那些只是临时找来干些粗活的,加起来百来个人呢,这还不将前院给挤得满满当当的。 老管家觉得这事有些不靠谱,抬头看了眼王爷,想让他拿个主意。 “这个家将来是王妃当家,不论是什么事,都不需要像我过问。”卫邵卿的眼底带着淡淡的警告,那老管家看着心里头一惊,明白了王爷的意思,同时在心里将这个王妃的地位再拔高了一截。 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敢宠妾灭妻,但是皇家向来都是最讲理又最不讲理的,多少王妃名不副实,被受宠的侧妃狠狠压在头顶,王爷洁身自好是个例外,不过男人吗,只要开了荤,总不可能只守着一个女人,尤其是像他们王爷这样有权有势有地位的男人,更不可能只娶一个王妃,别的不说,就是那个时常在府里进进出出的穆姑娘,虽然没有说明了,谁都知道她和王爷的关系,在下人看来,那就是未来的侧妃。 大管家在心里平衡了一下厉害,反正现在紧着王爷来,这东风和西风哪头强,还是王爷说了算,现在王爷让他听王妃的,那就听王妃的。 “我明个儿巳时就让全府的下人在前头的空地集中,就是不知道那账册还有对牌,是王妃让身边的人来取,还是我让下人晚些时候给王妃送去。” 管家不卑不亢的对着顾如是问道,他刚刚的那点反应顾如是也都看在眼里,却并不怎么气愤,毕竟自己只是个初来乍到的王妃,底下的人不信服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既然卫邵卿会让他当大管家,那他的忠心肯定是没问题的,在处理事务的能力上也一定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只要不做些触及她底线的事,这样的大管家,忍他一下又何妨。 “王爷,王妃,太史夫人和穆小姐在外头等着,让奴才来禀报一声。”一个下人匆匆忙忙进来禀报道。 太史?这个姓氏可不常听见,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另一个神秘的世家,只是下人口中的那个太史夫人,真的就是那个世家的人吗,她怎么会出现在杨城,看下人的态度,那太史夫人出现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还有那穆小姐,又是什么样的人物。 顾如是好奇的看着一旁的卫邵卿,可是从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来。 “让她们去隔壁的花厅等着。” 卫邵卿从来也没打算瞒着顾如是那些事情,自己是打算和她相伴一世的,太史明空这个生母是两人之间躲不过去的秘密,对于那个生母,他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对于那个她一直想要强塞到他身边的穆青卿,自己更是没有一点兴趣,他也不想突然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就造成了他和呦呦之见的隔阂。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卫邵卿挥了挥手,带着顾如是朝花厅走去。 一路上顾如是也没开口问,反正马上就能瞧见了。 “表哥!” 看着两人一进花厅,坐在椅子上的少女就起身,甜甜的朝着卫邵卿喊了一声,看到跟在他后头过来的顾如是时,眼神暗了暗,同样娇滴滴的喊了声表嫂。 表哥表妹,这又是什么关系? 顾如是的瞳孔缩了缩,不仅仅是她,跟着她一块过来的碧袖也纳闷了,南王的生母不明,先皇也从来没有对外谈论过当时还是八皇子的南王的母妃,难道他的生母还活着,这未免也太让人惊讶了。 “这位是太史家主,也就是给了我另一半血脉的女人,这位,你不需要认识,以后估计也不会再进王府的大门。” 卫邵卿十分冷淡的介绍着屋里的两人,说出来的话让顾如是惊讶的同时,又有些说不上来的笑意。 惊讶于那个妇人的身份,同时也为后头那句丝毫不给娇俏少女留情面的话而感到趣意。 “荒唐!”太史明空用力的拍了拍身侧的桌几,看着外甥女眼底的伤心诧异,不愿对着儿子生气,对着第一次见面的儿媳却多了几分不满。 在她嫁到杨城之前,儿子可从来就没有对青卿说过这样绝情冷淡的话,一定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在背后挑唆的。 顾如是平白无故就被剜了一眼,只是对方是世人都好奇的那个神秘的太史家的家主,又是卫邵卿的生母,她怎么样都不能跟一个老人家发火啊,虽然她觉得这个太史家主似乎有些见面不如闻名,吹嘘的传闻里太史家的人就差能呼风唤雨了,眼前的女人再怎么看,也就只是个普通的女人,还是个小心眼的,爱刁难媳妇的坏婆婆类型的女人。 顾如是毫不客气的在心里吐槽,面上她得留情面,可是心里头总得让她抱怨爽快吧。 “太史家主要是觉得王府里人和物都不合心意,以后也可以少来往。”卫邵卿和先父的感情是难以衡量的,毕竟先皇无论对别人如何,对于他这个儿子,真的是倾尽所有,将所有的爱都给与了他,卫邵卿的性子有些冷,可是那些好他确实都是实打实的记在心里的。 相对的,对生父有多敬重,对眼前这个让父皇临死都不得安宁,相互折磨了那么长岁月的女人,他就有多厌恶。 当初离开的事她,不要他这个儿子的也是她,现在跑来在他面前指手画脚,还想干预他将来的人生,凭什么,卫邵卿现在顾念的也就是自己身上的一半骨肉是对方给的,怀胎十月,却是也艰辛不易,不然他不会让对方一次次在自己面前碍眼。 “你非要这样和为娘说话吗?”太史明空的脸色难看,呼吸声沉重,胸前激烈起伏,显然是压低了自己的怒火了。 他们母子见面总是不欢收场,这次过来,太史明空是真心实意想来喝一杯媳妇茶的,没想到还没表达来意,又被卫邵卿气个半死,又是个不欢而散的结尾。 卫邵卿没开口,一副您请自便的模样,太史明空心底一阵心酸,面上强横的冷哼一声,直接甩手离开。 “姨母,表哥。”穆青卿看了看头也不回就离开的姨母,又看了眼歆慕的表哥,咬了咬牙还是跟着太史明空走了。 她现在能仗着的也就是这个姨母了,没了她的维护,自己什么都不是。 “南王。”顾如是不知道这母子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没办法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卫邵卿这副冷凝的模样,觉得有些陌生,想着对方为她所做的一切,想要开导开导他,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嘴。 “叫我绍卿。” 成婚之前,呦呦叫他南王,他能忍,现在他们可是夫妻了,再用尊称,岂不是太生疏了。 “绍卿。”顾如是犹豫了一会,想着对方现在心情或许不是很好,还是心软的合了他的意。 卫邵卿的面上浮起一丝满足的笑容:“刚刚那人你不需要在意,你是我的王妃,在这个杨城里,你不需要和任何人低头。” 顾如是不知道这承诺有没有时效性,但是在这一刻,她忽然有些心动了。 99.恩威并施 偌大的王府在顾如是嫁过来之前只有一个正经主子,可是府上服侍的下人却并不算少, 看名册上记录的, 总共有八十七人。 卫邵卿身边服侍的人并不算多,只有几个随身的小侍, 他并不喜欢婢女伺候,因此前院里无论是近身伺候的,还是粗使的下人, 都是小厮,算了算人数,也就将将十人。 其他的除了大厨房和针线房的下人, 也就是一些分配在各个院子里负责打扫的粗使丫鬟和仆妇,因为许多院子都没有主子, 每个院子分配的人手也不算多。顾如是的院子里除了一些三等丫鬟和看门的婆子, 都是她从上虞带来的陪嫁,这部分下人还没有纳入名册之内。 所有的下人里头,签了死契的居多, 那些签的活契,可以赎身的下人基本上都不能靠近前书房和内院,顶多在院子里侍弄一些花草,或是做一些打扫的活计。 顾如是看了一圈名单, 心里头大致有数了,而那些接到管家的通知, 放下手中的活在前院的空地集中的下人看着出现到现在一直都不做声的新王妃, 纷纷有些心有惴惴, 不知道王妃把他们都叫过来,是什么意思。 尤其是那些在油水足的位置上做事的小管事,都有些担心王妃此举的意义,要知道顾如是嫁过来的时候可是带了好几户陪房,她自己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肯定会想着将那些人安插到府上重要的位置上,好加强自己在王府的掌控力。 一开始还有人想着该做些什么和王妃那儿搭上话,可是这新王妃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才刚接管府上大权的第二天就把他们都叫过来了,一点准备都没给他们留下。 萧嬷嬷站在顾如是的身边,将底下人的反应看的一清二楚,微微垂了垂眼,心里大致的有了个数。 “今日让管家叫你们过来,一来是认认脸,二来也是有些规矩要宣布。”顾如是抿了口茶,清了清嗓子说道。 底下人有些面露紧张,有些面露好奇,神情各异,不过好在这府上的规矩做的还是好的,没有一人敢在顾如是说话的时候发出声响,恭恭敬敬地听她说话。 “在场的许多都是府上的老人了,相较于我,对府上事务想必是更熟悉的,在我嫁来王府之前,府上的内务一直都维持的不错,因此我也没有重新安排人手的打算。” 顾如是的语调舒缓,却有一股威势在,让底下的下人丝毫不敢因为她的年纪而小瞧于她,尤其是她身边那个老嬷嬷,眼神就和刀子一般,一看就是长辈专门放到身边的老嬷嬷,这把年纪了,都快活成精了,又是王妃的陪嫁嬷嬷,他们可不敢在对方心里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不得不说,顾如是的话还是让府上所有的人都松口气的,包括老管家,昨晚上他苦思冥想,总觉得这王妃让他把人都叫过来,是不是就想着把自己的人安插到府上重要的位置上,他还觉得王妃的性子太急,接过今个儿一听,完全就不是他想的那回事。 “不过。”顾如是的话锋一转,“我这人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之所以一切都按部就班,是因为我信任你们能够将主子吩咐的事做的稳稳当当的,要是让我知道有谁玩忽职守或是阳奉阴违做出让我不喜的事,不管你在哪里做事,又是哪个牌面上的老人,照罚不误。” 顾如是今日的装扮是偏威严的,尤其是那加长的眉梢和眼尾,看上去不怒自威,所有下人还来不及高兴心里就打了个激灵,意识到这王妃不是个好脾气的,要是惹得王妃不快,即便有王爷护着怕是也讨不得好,更何况王爷又怎么会为了一个下人,和王妃别苗头呢。 管家隐隐意识到了王妃今日举动的意义,这是在给自己立威呢,有了今天这一出,以后谁要是做的不好,王妃再惩罚就是名正言顺的,比起那些一进门就风风火火的排除异己,往府里塞人的夫人段位高出一截,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萧嬷嬷,给全府的下人都多发三个月的月例,这笔钱走我的私库。”顾如是看了一圈底下的下人,对着一旁的萧嬷嬷说道,音量不大,底下的下人也都听见了,面上纷纷带上了喜色。 后院里头没有一个女主子就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得到的赏钱极少,卫邵卿对这方面并不怎么在乎,除了年节会有赏赐,其他时候多数下人连他的面都见不到,更何谈赏钱呢,这次王爷大婚,府里的下人也跟着沾光,多得了三个月的赏钱,哪知道王爷赏了王妃又跟着赏了一次,那加起来就是六个月的月钱了,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抵得上以前一年的赏钱了。 都说王妃的嫁妆丰厚,果不其然,跟着这样的主子,以后好处还不是多多的。 恩威并施,这是出嫁前娘亲教的最简单的一个收拢人心的手段,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手段的效果也是最显著的。 “我知道王爷赏过,不过王爷赏了,我这个王妃难不成就不能再赏一次了。”顾如是看着欲言又止的大管家笑着说道,“我这个向来赏罚分明,做的好了有赏,做的不好的就罚,时间长了,想来大家也就知道我的脾性了。” 今天这一出戏唱的还算是成功的,顾如是挥退下人,回到自己的房内,就见手下那个专门负责和京畿那边的人手联络的下人在房外候着,凛了凛神,让人跟了进来。 “呵,她也有今天。” 顾如是拿着下人递过来的信件快速的浏览的一番,眼底忍不住浮现出一抹快意的神情。 ***** “姑娘,你的这幅画真的不值那么多钱,这样吧,我们掌柜看你可怜,这三幅雪梅图一共八两银子咱们铺子就收下如何。” 严缙照惯例在每月初十来全京畿最好的笔墨铺子选择喜欢的画纸和画笔,刚进屋,就看到铺子的伙计和一个背对着他,看上去身姿纤弱的姑娘说话。 “这些画我本是不想卖的,只是家父身染重疾,需要上了年份的人参续命,这八两银子远远不够,你和掌柜说说,我这画齐博远齐大师都赞赏过的。” 那姑娘的声音轻软,严缙觉得自己似乎在那里听到过,只是来不及细想,此刻他更关心的是齐大师都赞美过的画,那该是何等出众。 齐博远算是画梅的大家,严缙这人最痴迷书画,他的书房里还有好几副齐大师的画,这趟回京,原本是想着去齐大师府上拜访求画的,只可惜齐大师上月出去游历去了,归期未定,这也是严缙此行不小的遗憾了。 因此在听到对方的话后,他立马就对那女子手中的画起了兴趣。 “齐大师夸过的人可不少,而且咱们谁也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啊,这八两银子,已经是高价了,姑娘你要是不满意,就去别的铺子问问吧,咱们也是开门做生意的,不是开善堂的。” 那伙计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不过碍于对方是一个柔弱女子,模样还出挑,这才没说出更过分的话来,要是换一个男子,他早就让人把她轰出去了。 “这位姑娘,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画。” 严缙觉得这伙计的话语未免有些粗鲁,开口对着那女子说道,听到声音的女子转过身来,熟悉的样貌让严缙一喜。 “你是铃兰姑娘。” 那女子正是当初严缙不小心撞到的姑娘,只是当初严缙急于进宫,还没来得及向对方表示自己的歉意,加上当时对方的画给严缙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在他所接触的女子里,除了未过门的娘子江白禾,也就眼前的姑娘最有才气,甚至在丹青上,禾儿或许还略逊眼前的姑娘一筹。 严缙极其欣赏那些文采盎然之人,不论男女,因此这番重逢,于他还真是不小的惊喜。 “你是?”那姑娘似乎不记得严缙了,看着他这般激动的模样,忍不住倒退了两步,让严缙认识到自己的孟浪,同时也更加欣赏对方的自重。 “月初的时候府上的小厮不慎驾马车撞倒小姐,不知道小姐的脚伤如何。”严缙看对方似乎对他没有丝毫印象,忍不住有些失望。 “原来是你。”铃兰恍然大悟,看着眼前清俊的公子,忍不住脸颊略带羞红,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大碍。 “刚刚听闻小姐要卖画,可否让某鉴赏一番。”严缙面上毫无那些纨绔子弟的骄纵淫邪之色,看上去沉稳值得信任,铃兰犹豫了片刻,将手中的几幅画卷递到严缙的手中。 “好画,好画,不愧是齐大家称赞过得,我愿意出一百两,不知道小姐可否愿意割爱。”严缙看着那几幅雪梅图,望着铃兰的神色越发欣赏。 他给的价格实际上还是有些偏高的,可是刚刚他听见了,对方家里似乎有些困难,一个女子为了老父抛头露脸出来卖画,严缙心里是十分欣赏的,也愿意给自己欣赏的姑娘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一百两银子,对于他这样的侯门世子来说并不算什么大数目。 “这——” 铃兰的眼底有些犹豫,毕竟刚刚那个伙计给开的价格只有八两,严缙一下子给那么高的价格,很难让她不怀疑对方别有用心,可是对方又是那样丰神俊朗,光风霁月的模样,这让她忍不住有些犹豫。 或许是实在需要那笔钱,铃兰咬了咬牙,还是答应了下来。 严缙赶紧吩咐下人拿来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到那姑娘的手里,铃兰没有多逗留,接过银票就赶紧离开。 在她走后不久,严缙派身边的小厮跟了上去,一个女子身怀这样的巨银还是有危险的,至于他早就忘了此行的来意,兴致高昂的拿着那三幅画朝江府走去。 禾儿是这个世上最蕙质兰心的姑娘,而且以前在书院的时候他们俩人最为投契,得了这样的佳作,严缙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对方一块分享。更重要的,在他心里,刚刚遇到的那个姑娘和禾儿实在是有太多相似之处,或许在他的引荐之下,两人会成为要好的朋友也说不定。 就是不知道当江白禾看着自己心中一条对自己死心塌地的狗忽然谈论起别的女人,到底是喜还是气了。 100.施铃兰 江家大夫人已经于前日带着嫁妆进京,准备操持年后庶女和伯远侯世子严缙的婚礼, 对于这个自己一手教养大的孩子, 她还是有几分感情的,嫡子和她不亲, 对于江大夫人来说,她愿意给庶女争取更多的好处,嫁妆几乎是参照嫡女置办的, 反正都是公中出钱,那些东西留着不用,将来也是便宜嫡子的。 五分真心五分利用, 也足够江大夫人为江白禾考虑许多。 当初江家的计划是让江白禾嫁给太子做侧妃,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皇后一改之前的态度, 将庶女指给了自己的嫡亲子侄,虽说伯远侯世子没有太子来的尊贵,可是一个是正室, 一个是侧室,江家开不开心江大夫人不清楚,反正皇后也不知道许诺了什么,在她出发前老夫人和她相公都满意了, 江大夫人则是替庶女高兴,都说继室难做, 她是吃了这个苦头的, 侧室又何尝好做, 嫁给太子和一群女人争风吃醋,还不如嫁给早就对她心存恋慕的严世子。 再说了,严世子是皇后的嫡亲子侄,将来太子当了皇帝,伯远侯府的地位也只会水涨船高,到时候作为世子妃,将来的侯夫人的江白禾也是尊贵无比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在府上的下人来报说严世子上门求见大小姐的时候,江大夫人想也不想的应允了。 他们的婚礼在年后,并没有不能见面的规矩,两人又是未婚夫妻,在相处上比起普通的男女又宽松了许多,只要保证两人不在房内独处,对各自的名声都没有大碍。 说起名声,江大夫人皱了皱眉,她这趟进京,一路上也听到不少关于庶女的风言风语了,一开始流言只是在京畿内传播,后来渐渐扩散到了周边,说起来禾儿已经和严世子指婚,流言指摘两人早有收尾,也就是一些艳谈,早晚那些人都会忘了这桩没影的谣言,见皇后那儿没有动静,江大夫人也不敢贸然做些什么,只能看着流言发酵,现在想制止也制止不住了,这经济毕竟也不是江家人的地盘,这趟过来,是为了给庶女送嫁,她的身边也没带多少人手。 这些日子,她只能私底下宽慰庶女,让她放宽了心,等到她嫁给了严世子,这些谣言对她也就没有任何影响了。 江大夫人可不知道自己这庶女心比天高,她可压根不想嫁给她心中最好的女婿人选。 此时的江白禾听到前院传来的话心里是十分不悦的,可是上次她出的那个昏招彻底惹怒了她的好姨母,原本属于她的人手都被收了回去,一言一行都受到监视,就怕她失去理智做出一些不利组织的事。 江白禾现在想到自己非嫁不可的严缙就有些厌烦,可是谁让现在的她正处于老虎没牙又断爪的状态呢,连自己那个嫡母的要求都只能虚与委蛇的应下。 让丫鬟简单的梳妆了一番,江白禾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留仙裙迤迤然地朝前头的花亭走去,严缙早就一脸期待的拿着画卷等在那儿,看到江白禾略显清瘦却高洁出尘的脸庞,是既心疼,又歆慕。 江白禾原本想着随意将人打发了,可是之后严缙说出来的那些话,差点没把她给气死。 什么叫今日发现了一个画技超然,才貌双全丝毫不逊于她的女子,什么叫那个女子心性善良,要是她和对方认识,一定能引以为至交,成为要好的姐妹。 江白禾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以前她觉得严缙才华横溢,却偏偏不太懂的后宅间的弯弯绕绕,甚至因为读了太多的书,居然还残存着几丝世家子弟少有的天真是个好事,能够让她更简单的利用对方,达成自己的目的,现在看来,这严缙就是个没脑子的,他刚刚说出来的那些话,是一个正常人会说的吗。 她虽然是庶女,可是也是江家的庶长女,他拿自己和一个卖画为生的贱民相比较,岂不是存心讥讽于她,要不是江白禾确信对方迷恋自己,在谈论起那个叫铃兰的姑娘的时候眼底只有单纯的欣赏,没有其他倾慕的目光的话,她甚至会以为对方是来提前跟她打招呼,想要在她入门后,将那个女人纳为妾室。 江白禾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可偏偏她在严缙面前扮演的那个角色,即便是此刻气极,也不得不装出一副解语花的姿态来,跟着他一同对那几幅在她看来不过尔尔的画表示赞赏。 每夸赞一句,江白禾心里的郁气就加重一分,明明以前自己是那么顺风顺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做什么事情都不顺,现在居然还要勉强自己,受严缙这条狗的委屈。 “也不知那铃兰姑娘的爹爹情况到底如何了,我给的那点银子能不能帮的上她的忙,这样才华横溢的女子,要是因为生活所迫再也不能拿起画笔,这简直是画坛的损失啊。” 严缙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和他志趣相投,看着江白禾的眼神越发的温柔多情,高兴和骄傲充斥心扉,只是想到早上那个命运多舛的姑娘时,眼底又闪过一丝怜悯,不禁发出刚刚那句感叹。 看着他这副模样,想着刚刚心里那一闪而过的念头,江白禾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又找到一个能够摆脱严缙的主意来了。 “那姑娘实在是令人同情,只可惜娘亲拘着我绣嫁妆,并不允许我随意出门,世子,你不是让下人跟着她离开了吗,那应该也知道对方身处何处,不如我们帮帮她,正如你刚刚说的那般,这世间要是少了那样的妙人,是画坛的损失,也是禾儿的损失,毕竟那姑娘如果真的如你所说的那般好,禾儿很乐意和对方成为至交。” 江白禾的声音轻柔,带着丝丝魔力,让人忍不住卸下心房,跟着她的话走。 “可是——” 严缙很心动,可是心底还是有些迟疑的,他再傻,也知道现在自己已经是有未婚妻的人了,他欣赏那个叫铃兰的姑娘,所以他愿意买下对方的画,帮助对方,可要是再接触下去,恐怕会有不好的流言传出,要是伤了江白禾的心,那绝对不会是他想要看到的。 “我信世子的为人,再说了,在世子的眼里,我难道是那些拈酸吃醋,不分青红皂白的女子吗?” 江白禾娇笑倩兮,有别于往日的灵动娇美看的严缙一个恍惚。 “自然不是。”严缙急忙解释,心底对于自己这个未婚妻却越发欣赏爱慕,他喜欢的女子,果然不是那些胭脂水粉能够比拟的,她大度,善解人意,将来一定会是一个贤淑的妻子,也会是一个睿智的母亲。 严缙简直想象不出该用什么样的词来赞美眼前的姑娘,只是他忘了,女人都是善妒的,一个女人不在乎你身边有多少莺莺燕燕,那只能说明,你在她心里,没有半点位置。 有了江白禾的鼓励,严缙开始派人去打探那个叫铃兰的姑娘的消息,很快,手底下的人就将打探来的情报源源不断的送来。 那个姑娘姓施名铃兰,父亲只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举人,自幼丧母,随着举人爹爹生活,原本是冀州人士,陪着爹爹进京赶考,只可惜施举人再次落第,还感染了重疾,父女俩暂时在京畿租了一个小院,为了给施举人看病,原本带来的盘缠都用尽了,施铃兰只能用还未用尽的颜料作画,想着卖一些钱,来维持父女俩的生活,并且请大夫给施举人治病。 父女俩来京畿的时间并不多,周围的邻居只知道两人的基本情况,不过所有人都对那施家姑娘有着极高的赞誉,温柔,孝顺,善良......在所有的调查之中凡是提及施铃兰的词,都是极近褒奖的。 这也让严缙对对方的感觉更加好了。 再之后,严缙就开始接近了那个施姑娘,一开始对方对他是抱有戒心的,可是严缙给施举人请了最好的大夫,不惜天材地宝为他续命,加上他本人有是那样一个风度翩翩,出口成章的才子,施铃兰只是一个单纯的深闺女子,这辈子做的最出格的事就是出去卖花,又怎么能抵抗严缙无形中散发的魅力。 一个是欣赏,一个是恋慕,严缙一开始没有发现施姑娘态度的转变,毕竟他喜欢的至始至终都只有江白禾一人,可是面对那样善良单纯的姑娘,他又实在是说不出太绝情的话来。 在有心人的干预之下,坊间渐渐有了关于严缙的香艳流言传出,风头一时间还压过了关于江白禾的流言,也好在江白禾是个大度的,并不为此责怪严缙,并且鼓励他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让他不要为了外界忘了自己的本心和接近施姑娘的初衷。 江白禾越是好,严缙心里就越是愧疚,即便是欣赏施铃兰的画,也渐渐减少了和对方接触的次数,可是江白禾怎么会看着这件事发生呢。 “少爷,施姑娘那里出事了。” 严缙的小厮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底下的下人都觉得世子怕是对那施家姑娘有意思,准备纳进来做小,因此对于那边的事也是十分放在心上的。 严缙虽然决定和施铃兰保持距离,可是他一向都是个怜惜弱小的,自然看不得一个自己的欣赏的姑娘出了什么纰漏,还没问清到底是什么事,就匆匆忙忙让下人备了马车,赶去了施铃兰所住的小院。 “严公子,咳咳——” 施铃兰没什么大事,就是略感风寒,严缙前来拜访的时候,她正穿着一单薄的衣衫,坐在自己的房内喝着自己刚煎好的药,严缙送了一个小丫鬟过来,只是施铃兰并不习惯丫鬟伺候,更多时候那个小丫鬟都是在施举人那里服侍。 严缙看着瘦弱了许多,用爱慕又闪躲的姿态面对他的施铃兰,无奈又怜惜,也不知道后来到底是怎么发展的,施铃兰不顾一切的抱住了严缙,后来一切都不受控制,稀里糊涂的,等他再次清醒,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这一切都不是出自严缙的本意,在他看来那天的自己似乎是被鬼怪附身了,做了那样荒唐的事,刚一清醒,看着还熟睡的施铃兰,严缙落荒而逃。 一方面是愧对江白禾,一方面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施铃兰,严缙选择了逃避。 等再一次得到下人传来的施铃兰的消息时,已经是天人两别,施铃兰怀着他的孩子,死在了江家人的手里。 101.隔阂 “死了,怎么会死了。”江白禾脸色骤变, 看着来人压低声音, 强忍着愤怒问道,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那个叫施铃兰的女人能够活着, 还要好好的活着。 当初严缙将她和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人相提并论的时候,江白禾是愤怒且不屑的,可是转念一想, 这个陌生的女人,未必不是她摆脱和严缙的指婚的最好的棋子。 那天严缙稀里糊涂的和施铃兰发生了关系,其实也有江白禾的一份功劳。 那天施铃兰出去买药的时候, 遇到一个卖花的小姑娘,看那孩子可怜, 加上那花实在好看, 她就花两文钱买了一束,插在自己屋内的花瓶里。 那花并不简单,上头加了一味香, 单闻着花香并无大碍,可是当那个香和一味药混合的时候,就能化身最烈的春药,而且那药并不会使人神志昏迷, 中招之后发生的一切会十分清晰的在脑海里浮现,让人事后回想起来, 只会以为是自己把控不住, 做下了错事。 严谨一进施铃兰的房间, 隔壁一个刚刚被出租出去的小院里就有租客开始熬医治风寒的汤药,药也确实是治风寒的药,没人会怀疑,一切都计划的天衣无缝。 江白禾的人手被收走了大半,可是那一身调制混香的本事确是自己的,加上一开始她就有了防备,私底下还是有几个可以用的手下的,之前她怕那些仅剩的心腹也被监管起来,一直没有动用他们,直到为了对付严缙,才重新和人联系上。 照她之前的计划,严缙和施铃兰有了首尾,只要他稍微还有些理智,就给命人熬避子汤给施铃兰服下,到时候只要她将那汤药换成一种会吸收母体的精血提高受孕的药剂,再将这个丑闻暴露出来,自己的计划也就成功了大半。 江家或许会允许未来的姑爷婚前就有了侍妾,却绝对不会允许,在嫡妻还未进府却已经指婚的当下,搞出一个庶出子嗣来,这会被认为是伯远候府对江家的挑衅和不满。 原本她从太子侧妃变成伯远候世子妃,祖母和爹爹就已经有些许不满了,要不是皇后及时安抚,这桩婚事未必会成,再出了这样的事,江白禾有把握,江家会主动上书,要求解除这桩婚事。 皇后的懿旨又如何,错在严世子,对方不仅会爽快的答应退婚消除影响,怕是还会给与江家一些好处,省的皇家和江家内地里的关系破裂。 这步计划,江白禾走了九十九步,就差最后一步了,可是正当她打算将已经怀孕的施铃兰推出去的时候,她却死了,死的稀里糊涂的,这让江白禾如何接受的了。 江白禾的第一反应就是严缙动的手,并非是她自吹自擂,要不是她使了些花招,严缙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来,这些年的调教,足够让严缙成为她最忠实的狗,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因此极有可能,是严缙知道了施铃兰的肚子里有他的骨肉,可能会影响严家和江家的联姻,因此才痛下杀手。 可是真要这么想,严缙的性子实际上还是有些天真的愚蠢的,杀一个和他有过肌肤之亲,甚至还怀有他的骨肉的女子,不是他能作出来的事。 只可气现在的她有太多的制约,手头的人手又不充足,根本就无法查清这里头到底又发生了些什么,江白禾只觉得有些烦躁,看了眼偷偷溜到她院子里来告诉她这个消息的下人,平静了一番思绪,在她的耳边私语了片刻。 ***** 那人从江白禾处出来,就偷偷离开江府去了施家的院子,那里早就成了废墟,原本住在里头的施举人、施铃兰和严缙送的小丫鬟就是几具焦炭,早在火势控制之后,被四城司的人带走,暂时寄放在义庄,等待施家族亲来收尸。 至于火灾发生的原因,被定义为意外,还没有彻查就草草了事,像是上头有人特地将这件事压下来一般。 那人还没来得及和周边的一些住户了解消息,就被拍昏了脑袋。 “世子,问出来了,那人是江府的下人,是江家大小姐让他来打探消息的。” 严缙坐在昏暗的房内,屋里并没有点灯,手上一个靛青色的荷包,还隐隐透露着些许荷叶的香气。 火灾一发生,严缙就想着彻查,可是上头有人打了招呼,将这件事彻底定性为意外,那个打招呼的人,正是江家的大夫人,江白禾的嫡母。 严缙一下子就想到了施家火灾的真正原因,或许这是江家给他的警告,严缙知道自己犯的错无法饶恕,可是那不该害了无辜的施家人,尤其是施铃兰,她的肚子里居然还有自己的骨肉。 对于男人来说,子嗣的意义是极其不同的,一开始他对施铃兰的态度是欣赏的,后来发生了那样的意外,这份欣赏变了味,他的躲避和抗拒也表明了实际上他对对方并无太多的男女私情,至少在江白禾的对比之下,施铃兰是无关紧要的,可是她的肚子里有了他的骨肉,一切就不同了。 死了施铃兰,严缙会恼怒,却不会像现在这般愤怒,甚至略微恨上了江家人。 在之前的消息没有传来前,严缙可以理智的告诉自己,是江家大夫人自作主张,禾儿那般善良,要是知道江夫人的举动,一定会制止的,可是现在一切都告诉他,这件事禾儿也是知情的,不然她的下人为何会鬼鬼祟祟的出现在施家附近,打探关于案件进展的消息。 喜欢压过了怀疑,严缙努力说服自己,给江白禾找了无数个借口,或许对方确实不知情,只是那个下人胡说八道。 他的心太乱了,想也不想的备马赶去了江府,江大夫人亲自接见了他。 “伯母。” 严缙看着坐在上首位置,打扮雍容华贵的女人,略带僵硬的行了礼。 江大夫人也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亲热的将人扶了起来。 两人聊了些琐事,很快,话题就直接进入了关键。 “禾儿是我们江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儿,虽然是庶女,却是我亲自抚养长大的,在我心里,和亲女无异,下了她的脸,就是下我的脸,也是下江家的脸。” 江大夫人看着眼前略带憔悴的男子,幸好她提前听到了风声,直接弄死了那个小妖精,不然看着女婿此时的模样,将来保不齐又是一个小妖精,让禾儿受委屈。 她并不知晓施铃兰腹中已经有了严缙子嗣的消息,因此只当严缙的憔悴,是被施铃兰勾引的太深的缘故。 严缙了然,对方是直接承认是她动的手了,也是,要不是为了敲打他,对方也不会直接在四城司那里留下自己的名号,等着他上门质问了。 “这件事禾儿是否知晓。” 严缙沉默了片刻,哑着嗓子问道。 江大夫人想要为庶女博得怜惜,自然将事情往严重了说:“禾儿自然是知晓的,你闹出那样的丑事,原本我是不打算再履行这段婚约了,可谁让禾儿是个认死理的,非嫁你不可。” “施铃兰只能有一个,要是再有下一个白铃兰,汪铃兰之类的人物,即便禾儿再怎么倔强,我也非逼着她回头不可。” 江大夫人重点点出了江白禾对他的一往情深,只要是个男人就不会不心动,更何况严缙本来就喜欢禾儿。 她的计谋不错,严缙确实是感动的,可是同时也是心寒的,因为江大夫人的话说明了江白禾知道一切,施铃兰的死或许没有她直接动手,可是她却默许了这件事的发生。 原本心目中纯白无瑕的女子蒙上了一层阴影,严缙有些恍惚,对于江白禾的执念让他忽略了那丝动摇,逼着自己为江家的大度而开心,逼着自己依旧和之前那般爱重信任那个姑娘。 可是发生了那样的事,心底留下了那么深的隔阂,他对江白禾的喜欢,又怎么会是当初纯粹的模样。 江白禾不清楚嫡母做的蠢事,在她还在为施铃兰的死因疑惑的时候,婚礼依旧照常准备,连原本调教好的忠犬,也有了挣脱锁链的趋势。 ***** “这是主子赏你的,你暂时先在别院养胎,安安分分的,到时候主子自然会助你登上伯远候世子妃的位置。” 京畿郊外的一处小庄子里,一个面目刻板的老嬷嬷对着屋内柔弱秀美的姑娘说道。 “一切都听嬷嬷的安排。” 那女子轻声细语的朝那老嬷嬷说道,福了福身,微微低垂的眼膜闪过一丝贪婪。 撇去那截然不同的气质,这个女子不正是那个在火灾中丧生的施铃兰。 ***** “呵,她也有今天。” 顾如是轻呵一声,看着信件上详细记载的关于她在京畿布置的那场好戏的后续,心里一阵痛快。 江白禾不是最得意自己的魅力无双吗,她就要那些痴迷她的男人一个个从她身边离去,她不是最骄傲于自己的智慧吗,她就眼睁睁看着她干出一桩桩自食恶果的蠢事。 “谁也有今天。” 卫邵卿是王府的主子,又是顾如是的夫君,因此他进来的时候,屋外的下人并没有特地通报,顾如是刚刚的话正好被他听在耳里。 顾如是心头一慌,她针对江白禾在卫邵卿眼里看来或许是莫名其妙的,解释起来太麻烦,或许还会惹来卫邵卿的怀疑。 她很满意现在两人相处的状态,并不想要破坏此刻的和谐。 可是卫邵卿已经出现在了门外,这时候将信纸收起来,未免有些不打自招的感觉,一下子,顾如是就有些进退两难。 102.劝说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顾如是装作无事的朝着卫绍卿问到,顺手将折叠好的信纸放到碧袖的手中。 天气渐渐转凉, 即便杨城是个四季如春的花都, 这个时节也免不得冷了几分,原本的玄色缎袍外罩了件靛蓝色绣银色暗纹的披风, 在进屋后递给一旁守着门的侍女。 或许是余毒基本解清的缘故,卫邵卿的气色没有当初刚刚见面时候的苍白,反倒多了几分血色, 尤其是薄唇,红艳的过分,就和偷用了女子的口脂似的, 样貌较寻常女子还盛了几分,要不是那通身的凛然气质, 怕是会让人轻看了去。 “无碍, 只是想来问问关于明日回门礼时的一些准备,刚刚可是在看什么?”卫绍卿动作自然的朝一旁的碧袖伸手,显然是想着看的意思了。 他愿意等, 可是不愿意一直纵容她躲在自己筑起的巢穴里,他要做的,是一步步打破她心里的防线,让她越来越习惯自己, 直到愿意卸下心防为止。 碧袖看着姑爷的动作左右为难,想着将手上的信纸藏起来, 可这未免太刻意, 要是让姑爷觉得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对小姐起了隔阂就不好了,可要是给了姑爷,看小姐刚刚的意思这信上的东西确实是不适合姑爷看的。 她忍不住偷偷看了眼边上的小姐,想看看小姐的意思。 顾如是深吸了一口气,从碧袖手里接过她刚刚递过去的几张信纸,然后挥手将身边的几个丫鬟挥退出去。 碧袖和青瑶都有些紧张,也有些不知所措,还是萧嬷嬷沉得住气,福了福身带着几个小丫头出去。 是她疏忽了,外头守门的几个小丫头还得好好□□一番,以后即便是王爷来了,多少也得弄出个动静来让屋里的主子有个准备啊,在顾家待久了,习惯了老爷和夫人的相处,她都忘了最基本的这个规矩了。 “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顾如是将手中的信纸递到卫邵卿的手里,心中却不免有些慌乱,不知道对方看了那封信里写的东西后会如何想她。 是觉得她恶毒,无缘无故针对江家的姑娘,还是觉得她莫名其妙,做下这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 顾如是的眉头紧锁,贝齿轻轻咬紧下唇,原本粉嫩的唇瓣有些泛白,看上去有些可怜又惹人怜爱。 卫邵卿接过顾如是递来的几张信纸,随意浏览,也看不出他眼底的情绪,顾如是的手紧紧攥紧袖口,感觉每一次呼吸都有些难熬,不知道对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错了。” 不知过了多久,卫邵卿放下手上的信纸,摇着头来了这么一句,听着他的话顾如是的心都凉了,有些涩涩的底下头。 “你的这个法子是好,可是你疏忽了一点,那就是严缙这个人的性子。” 卫邵卿撩起衣摆坐在顾如是的边上,打开桌上的茶壶罐子,里头的水还冒着热气似乎泡的是杭菊和茉莉,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他挑了挑眉,替自己和顾如是各斟了一杯茶。 顾如是抬起头,有些诧异,原本想着对方会不满,会疑惑,可谁知道卫邵卿根本就没有问她,而是直接指出了她计策中的不足之处。 “严缙此人优柔寡断,偏听偏信,江家的庶出长女并不是那种无能之人,现在只是她没有回过神来,一旦等她看透了这个局,扭转严缙的态度只是时间问题。” 卫邵卿看着顾如是瞪大眼睛看着她,无辜惊慌的模样让卫邵卿忍不住想要亲她一口,只是现在自己太过唐突显然会惊到她,只能把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暂时收起来。 “你现在最该做的不是等,而是在严缙处于最伤痛的阶段时乘胜追击,让江白禾彻底无法翻身,那个施铃兰不是还活着吗,让她回去严缙的身边,孩子是假的,你也得让他成为真的,有什么比失而复得后拥有,拥有后再次失去更加刻骨铭心。” 卫邵卿深深看了眼边上的姑娘,他不愿意让她接触那些肮脏事,但是自己虽然自信,可是难免也有估计不到的时候,他不想自己喜欢的姑娘真的是那样天真不知事的,比起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她受到什么伤害,卫邵卿更乐意她有一手的利爪,谁要是想要伤害她,伸手就能抓的那人满脸的花。 顾如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现在她的局还有江白禾狡辩的空间,与其让江白禾找准机会挣脱,还不如彻底将这个罪名坐实了,如果严缙一心期待的孩子,当着他的面死在了江白禾的手里,即便再怎么样的深爱,严缙怕是都无法像以往那般珍惜爱护她了。 “你——” 顾如是的眼底渐渐泛起亮光,显然对于卫邵卿的点拨十分受用,只是从报复江白禾的喜悦里回过神来,她就想起来自己还有最大的难关没有过呢。 他难道就不想问问她为什么对付江白禾,不想问问她为什么瞒着他做下那些事? “我若是问了你会说吗,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卫邵卿恍若看清楚了她心底的纠结,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宠溺的问道,就恍若小时候顾如是抱着他的双腿闹着要吃枣糕时的模样。 真话还是假话?顾如是犹豫了,如果这时候卫邵卿非要问个清楚,她或许只会临时编出一个冠冕堂皇的谎话搪塞吧,禁不起推敲,只会让两人之间的隔阂加深。 可是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别的办法,若是说真话,难道要让她告诉对方自己曾经经历过什么吗,这太荒谬了,重生的秘密,除了娘亲,她应该不会再像任何人吐露了。 “你不是已经给了自己答案了吗,那我又何须再问呢。” 卫邵卿有耐心,同时也很豁然,看着对方睿智包容的眼神,让顾如是难得升起了几分愧疚的心情,总觉得自己这么对待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仔细想想,嫁来杨城也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也没人逼着她,可是一来她也没有履行自己作为妻子的义务,二来自己又隐瞒了他那么多的秘密。 此时看来,卫邵卿是真的心慕于她,可是这样单方面的付出,真的能长久吗,顾如是忍不住有些怅然。 “碧袖,泡一壶大红袍来。” 干坐着气氛有些尴尬,顾如是端起卫邵卿给自己倒的茶赶紧抿了一口,满嘴花香让她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对着外头守着的碧袖吩咐到。 自己最爱苦丁茶和花茶,因此房里多备着的几乎都是这两种茶,可是卫邵卿不然,据她的观察他似乎更偏爱大红袍,反倒对这种过分清香的花茶没有特别大的好感。 这也是顾如是偷偷观察记下的,刚刚因为被撞破了秘密的时太过紧张,都忘了这件事,看着卫邵卿这般迁就,她有些不落忍,暗自责怪自己对对方的付出和关心似乎太少了些。 看着顾如是的举动,卫邵卿的嘴角微微上扬,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似乎也不是什么无用功,至少呦呦记得估计他的口味,这也是一种进步不是吗。 他不急,最好的猎人,要有更好的耐心。 ***** “呦呦,你和娘说实话,你和姑爷有没有......” 即便是亲生母女,有些事萧见素也不好讲的那么直接,只能委婉的开口问,只是听她话里未尽的意思,还有此刻的眼神,顾如是也清楚娘亲要问的是什么了。 今天是三朝回门的日子,再过不久,顾家人就要启程回上虞了,到时候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早在来之前,顾如是走已经做好了娘亲会问这件事的准备,毕竟萧嬷嬷虽然以后要跟着她了,可是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萧嬷嬷应该不会瞒着娘亲不说。 “你真是。” 萧见素看着女儿沉默的模样,心中忍不住心疼又心气。 “你若不喜欢那南王,等过些日子,和离回家吧,硬是逼着自己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你不心疼自己,娘还心疼你呢。” 萧见素的脸色有些难看,对着疼爱的女儿难得说了一句重话。 “娘!”顾如是诧异的抬起头,不敢相信这样冲动鲁莽的话会是从自己娘亲嘴里说出来的,顾家和南王的姻亲哪里是说断就断的,且不论外界如何议论,就是卫邵卿怕是也会以为他们上虞顾家在拿他开涮,心有不满。 按理自己都懂的道理娘亲不会不清楚啊,怎么还说出这样的话来? 顾如是想到自己和卫邵卿新婚三日还会圆房,底气就不是那么足,闷闷的看着娘亲,用沉默无声的拒绝。 “不和离,你是打算这么和绍卿耗下去,耗光他的耐心,让他变成上一世的你,亦或是上一世的卫颐,然后相互折磨,郁郁余生,与其这样,长痛不如短痛,趁早分开了好,他能再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你要是走不出卫颐留下的阴影,娘亲也不介意养你一辈子。” 萧见素的神情严肃,在这件事上显然是不许顾如是反对的意思了。 “他不会成为卫颐那样的人。” 听了娘亲的话,顾如是想也不想地说道,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那样的话,只是直觉卫邵卿绝对不会和卫颐那般伤害她。 萧见素看着女儿这般迅速的回答,眼底闪过一丝暗光,只是面上的表情却还是原本的模样,甚至还更难看了些,冲着顾如是直摇头。 “就因为他待你好,你就能恃宠而骄不成,你这样的做法,和上辈子卫颐待你又有何区别。” 萧见素的这句话有些重了,至少在顾如是听来是极其难受的,她那样厌恶那个男人,她怎么会成为和他一样的人呢。 萧见素见她难过,又何尝不心疼,可是萧嬷嬷说的对,呦呦的这个心结她必须早早的帮着解开,不然即便卫邵卿愿意等,日后情淡了,这未必不是个心结,她不希望重来一次,呦呦在感情上依旧是惨淡收场。 能够重来已经是极其幸运的事了,人如何能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她愿意教导呦呦,愿意提早陪着她一块布局,除了同样是警惕卫颐这个人外,更多的还是想要让呦呦从仇恨中解脱出来,而不是由着她在那片澡泽里越陷越深。 目前看来,绍卿那孩子对呦呦是有心的,无论是家世地位还是人品,都是万里挑一的,如果两个孩子能好好的,她也能放下心来。 可谁想着呦呦答应这场婚事或许只是出于别的目的,对于自己的夫君,她还是抗拒的,这样下去,对于呦呦未来的感情来讲,是有弊无利的。 萧见素不愿意放纵女儿那样逃避下去,即便是不忍,她也要在离开杨城前让这个孩子看清现实。 顾如是绞尽脑汁想要替自己辩解,比如说是卫邵卿主动答应不碰她的,又比如说自己只是不习惯,等她适应了在杨城的生活,她会愿意当一个合格的南王妃......可是再多的解释也只能证明自己的不情愿,这样的她,和上一世那个明明不爱她,却为了她背后的势力而娶她的卫颐有何分别,或许她比卫颐好了些,可是也只是糟和更糟的差别罢了。 如果真是那么不情愿,她又何必答应嫁到杨城来,难道只是为了借着卫邵卿躲避那些烦心事,想要借着他手中的势力,报复那些曾经害过她的人吗。 顾如是觉得现在的自己仿佛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而卫邵卿则是被她辜负的小媳妇,十分惹人同情。 “娘就问你三个问题,你必须老老实实回答。” 萧见素叹了口气,“第一个问题,你可愿意和离跟我归去?” 顾如是想也不想的摇了摇头,在萧见素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脑海里回闪着这几天相处的一幕幕,每日清晨他笨拙的画眉动作,每日夜深人静,他抱着她尽力忍耐的艰难,他对她的包容,他丁丁点点的付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恍然间,顾如是发现,重生的这段时光里,似乎卫邵卿太频繁的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时而强势,时而又如温水煮青蛙,等回过头来时,已经有许多关于他的记忆深深印刻在脑海中。 萧见素听了顾如是的回答,也没表示满意或是不满意,接着问出自己的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若是复仇完毕,你是否愿意尝试接受一份新的感情,为一个疼惜你,你同样歆慕的男子生儿育女,相伴终生。” 这个问题听起来似乎是有些矛盾的,第一个问题里只问是否愿意和卫邵卿和离,第二个问题又问,是否愿意尝试接受一段新的感情,却不是是否愿意接受卫邵卿的感情。 顾如是愣了一下,看着娘亲不容置疑的眼神,思索了片刻。 她明白娘亲的用意,若说重生之初,她的脑海里确实只有复仇不假,可是回到这个一切都是那样美好的时段太久,她舍不得因为复仇将原本幸福的生活毁的污七八糟,不想因为自己沉浸在过去里,惹来爹爹和娘亲的担忧,将天赐的幸福拱手让出。 犹豫了几息,顾如是还是点了点头,面色肯定。永远不必要为了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那样并不值得。 看着女儿的点头,萧见素的眉头可见的松了许多。 “最后一个问题。”她看着女儿顿了顿。 “如果你愿意开始一段新的感情,那么那个人,能不能是卫邵卿。”这也是她刚刚提问的关键,如果在前两个顾如是有一题选择了摇头,她会毫不顾忌的带着女儿回去上虞,一个心死的女儿留在杨城,对不住姑爷不说,她自己也不会放心的下。 这下子,顾如是是真的懵住了,她没有想到娘亲会直接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母女俩四目相对,屋内顿时一片寂静...... ****** “我只有呦呦这一个宝贝女儿,今天我就将她交到你的手里了,要是你敢辜负于他,即便是拼尽整个顾家之力,我也在所不惜。” 顾远舟是顾家的嫡长子,还是青龙军的军师智囊,很多时候,他都不能在府中长伴妻女,可是这并不代表他对女儿的爱惜弱于任何一人。 他站在门外,看着马车边上站着的一对金童玉女,又是感慨,又是心酸,忍不住对着一旁的卫邵卿威胁道,这也是每个岳父都必经的心路历程。 卫邵卿看了眼边上似乎变化极大的夫人,虽然说不上来哪变了,可是他就是敏感的察觉出了不对,但是这变化,应该是好的,他发觉呦呦看他的眼神,比来顾府之前轻松了许多,没有以前那么总是绷着的僵硬感了,这些变化,是在呦呦和岳母单独相处后发生的。 他没有神通广大地能知道两人独处时说了些什么,可是对于呦呦的这个变化,他是喜闻乐见的。 对顾远舟再三承诺了一番,在顾如是不舍的眼泪中,两人还是上马车离开。 ***** 夜深人静,卫邵卿准备和往常一般做自己的柳下惠时,一只细嫩柔软的小手,悄悄的覆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103.洞房 “你——” 卫邵卿此刻根本就没有入睡,温香软玉在怀, 只能抱不能吃, 只要是一个正常点的男人,怕是都没法做到快速入睡吧。 因此在顾如是的手伸过来的下一秒, 卫邵卿就睁开了眼,侧过头去,黑暗中只有窗纱透露出来的丝丝月光, 光线昏暗,只是卫邵卿好歹也是习武之人,此时顾如是面上的羞怯以及那闭着眼, 微微颤动的睫毛,都看的一清二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将那只似乎还想着不安分下去的小手捏住, 声音略带暗沉嘶哑的对着她,只是一张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准备好了。” 寂静的夜晚,顾如是的声音此刻听上去有些空灵, 又带着些许蜜糖的甜腻,什么都没做,就让卫邵卿的浑身如同着火一样,滚烫泛红。 “我真的准备好了, 我是你的王妃,你是我的夫君, 卿郎, 我想要一个孩子, 属于我们的孩子。” 顾如是闭着眼,此刻的她根本就没有胆子直视卫邵卿的目光,毕竟那些话太羞人,她也是鼓足勇气才说出来的。 正如今天娘亲说的那般,既然她嫁给了卫邵卿,既然她也认同了对方的付出,为何不尝试着接受,仇要报,可是重活一世,她不能将自己困在那泥潭之中,那样的她,和上辈子那个愚蠢的顾如是又有何区别。 更重要的,她太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了,她会将上辈子欠他们的统统补上,她想成为一个娘亲。 浓密的睫毛犹如蝴蝶的翅膀,一下下搔挠着卫邵卿的心脏,尤其是那一声卿郎,带着微微的颤音,比他曾经想要让呦呦唤的名字更加动听,直接焚烧了他所有的理智。 “我给你一个机会,现在推开我还来得及。” 卫邵卿直接一个翻身,精壮的身体压在顾如是身上,两条结实有力的手臂撑在顾如是脖颈的两边,面对面贴的极近,即便顾如是闭着眼,也能感受到那黏在自己身上灼热的视线,以及那带着淡淡龙诞香的体味。 “我不后悔,只要你不让我后悔。” 顾如是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鼓起勇气睁开双眼,她的瞳孔在黑夜中犹如两颗闪烁的琥珀,至少在卫邵卿看来呦呦看着他的双眼,比任何宝石都要闪亮动人。 卫邵卿深深的看了眼身下的姑娘,直接覆身下去。 激吻、缠绵,夜还很长....... “嬷嬷——” 碧袖和青瑶都是未嫁人的姑娘,压根就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安静的屋里,此刻就响起了那声声断断续续,似欢愉又似痛苦的声音,焦急的朝着一旁同样守着门的萧嬷嬷问道。 “喜事,这是大喜事啊,碧袖,赶紧让小厨房的下人去烧水,过一会王爷和王妃或许会叫水净身。” 萧嬷嬷拍了拍手掌,连声叫好,这些天她本不用守夜了,只是今天回门,她想着小小姐那儿夫人应该已经劝说过了,这才强忍着困意,又来守了一个晚上,现在看来,自己的决定是没有错的。 果然这种事还得夫人出马,夫妻间的感情出了日常的培养,床笫之间也是增进感情的最好方法,不是有句老话叫什么床头打架床尾和吗,听上去粗俗了些,但是不是没有道理的,想来自己马上就能抱到小世子或是小郡主了。 萧嬷嬷眉眼弯弯,往日里最刻板不过的脸此刻也温柔了许多,把碧袖和青瑶都给看呆了,良久才意识到萧嬷嬷喜的是什么,当初小姐出嫁前她们层上过的隐晦课程,此刻也在脑海中浮现,顿时两个小丫头脸颊爆红,都不知道是不是该把耳朵给捂上。 前两天怎么就没听到屋里有这样的动静,两人就和逃命似得赶紧照着萧嬷嬷的吩咐去了小厨房让底下的仆妇准备起来。 卫邵卿怜惜她还是初次,只要了她两次,第一次因为初哥的缘故,时间有些短,让自认为自己很行的卫邵卿大受打击,第二次憋着证明自己的火气,即便再小心再温柔,也忍不住过了火,等最后唤水净身的时候,顾如是连抬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还是卫邵卿给抱着洗澡的。 等掌了灯,烛光下红印斑驳,玉体横陈的美人又让卫邵卿忍不住冲动了一把,虽然怜惜她没有进去,可是依旧在洗澡的时候里里外外把人啃了个遍,身上印满了他留下来的痕迹,让卫邵卿有种别样的满足感。 “禽兽。” 顾如是真想拍死刚刚主动的自己,难道是憋了太久的缘故吗,怎么一开荤就和狼一样,早知道她就再等些日子圆房了,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明日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送别爹娘兄长,凭娘的眼神,肯定什么都看出来了,那真是羞死人了。 顾如是绝不承认,刚刚她其实也享受到了,对比上一世和酷刑一般的开瓜之痛,这一次在卫邵卿的温柔攻势下,痛也只是短暂的,两者相比较,越发显得她上辈子眼光的不堪。 “我只对你禽兽。” 卫邵卿看她似乎有恍神的模样,不知道她是否又想到了什么,眼神中闪过一丝幽暗,开口将她的思绪重新虏获回来。 看着羞红着脸,是在太过乏累,渐渐撑不住睡过去的小王妃,帮着她擦干了身上的水珠,小心的将她放在床榻上并且盖好被子。 至于自己,在帮着娇娇娘子擦身的时候忍不住又走火了,只能冲个凉水澡,暂时压一压火气。 等灭了火,也没叫丫鬟进来收拾,吹熄了烛火,翻身上床将那娇软的姑娘揽入怀中,闭上眼,沉沉睡去。 ***** “大姐姐,这番离别,妹妹祝你和南王爷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顾如意的眼底有些许不怀好意的目光,使得明明是祝福的话语,听上去总让人觉得不是滋味。 别看她这段时间似乎是安分的,那也只是假装出来,或许说是被萧见素吓出来的安分,实际上她还真没少给顾如是下绊子。 来之前,她带了四个丫头,顾如心身边配了两个,在杨城停留的日子,她可没少将那几个下人派遣出去,美其名曰买土产,拿回去孝敬祖父祖母,实际上那些人做了些什么,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 今天是回上虞的日子,手忙脚乱的,那么多人,谁也没察觉顾如意身边服侍的下人少了两个,再也没有回来过。 “谢二妹妹吉言。” 顾如是笑了笑,似乎没听出来顾如意的言外之音,只是那嘲讽的视线,看的顾如意心头发毛,总觉得自己的一言一行,对方似乎都察觉到了似的。 她安慰了自己一番,反正该做的她都做了,娘亲说了那两个留下来的人知道该怎么做,让顾如是好好吃点苦头,现在的她就应该躲着顾如是些,省的被发现了什么不对之处。 这么想着,顾如意冷哼一声,甩着衣袖朝自己的马车走去,一直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顾如心娇娇怯怯,似乎想要鼓起勇气和顾如是说些什么,只是被顾如意冷哼着唤了回去,转身的时候,她的袖摆和顾如是衣服上绣着的宝石勾结在了一块,没法立马挣脱开来。 “笨手笨脚的。” 顾如意狠狠剜了庶妹一眼,这个心眼多的就和马蜂窝似的庶妹她可要看牢了,谁知道她会不会见着大房得势,对着顾如是那贱人说些什么。 顾如心不敢反抗,连声和顾如是抱歉后,解开缠绕着宝石勾丝的绣线,匆匆忙忙离开。 顾如是挑了挑眉,将刚刚顾如心不经意间递到自己手里的纸条收了起来。 有意思,她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爹,娘,二哥。” 走了一群讨人厌的,果然空气也清甜了许多,只是离别在即,心里总还是酸楚的。 萧见素的心情也算不上特别难过,反倒看着女儿有别于昨日的娇媚气色,以及略显钝涩的步伐,心中高兴了几分。 看呦呦的神色,不像是因为她那番话后勉强做出的冲动事,反倒真的有几分看开的模样,这怎么能不让她欣慰呢。 顾远舟和顾容苏倒是注意不到这样的细节,只是他们也敏感的察觉到,女儿/妹妹和女婿/妹夫的相处似乎比昨日更融洽了些,只当是小两口的感情一日比一日甜蜜,心中同样欣喜,离别的愁绪也冲淡了许多。 几番惜别,萧见素坐在马车里看着越来越渺小的几个身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凡是为娘的,都总是放不下自己的孩子,现在她离开了杨城,以后的路,更多的还是要靠呦呦自己走了。 “素素。” 顾远舟握住萧见素的手拍了拍,即便已经已到而立之年,他还是当年清俊的模样,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细细的纹路,眼里更多了几分时光积淀的睿智和豁达。 萧见素将头靠在他的胸膛,顾远舟将手覆在她的肩头,一下下轻轻的拍打着,嘴里哼着蒹葭小调,这是萧见素往日里最爱听他哼的小调,顾远舟的歌声算不上好听,但是略微压低嗓音的低沉,以及平缓的歌调,让人忍不住卸下满身的疲惫,渐渐的萌生睡意。 这些日子,萧见素也却是没有睡好过,伴随着顾远舟哼的小调,慢慢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顾远舟小心用空出来的手拿过一旁的披风,替爱妻披上,自己则是拿起一旁的书册,安静的阅读起来,一路上就充当着萧见素的枕头,没有挪动分毫。 104.猫 “喵——” 顾如是带着几个小丫头从花园中穿过,正要离开的时候, 突然听到了一声猫叫, 她侧身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一只橘色的肥猫正懒洋洋的趴在墙上, 主体黄色,隐隐还有一些褐色白色的斑纹,伸了个懒腰, 优哉游哉的舔着自己的前爪,似乎也是在享受这阴雨连绵后难得的太阳呢。 “府上还有人养猫?” 顾如是好奇的问道,看着那只肥嘟嘟的猫, 如果只是只野猫,也不太可能会有这样富态的身材, 更何况它那身皮毛还那样的干净。 “王妃是问金元宝啊, 它是王爷养的猫。” 后头跟着的小丫鬟恭敬地对着顾如是回答道,她是被王妃亲自选到身边的,虽然只是一个二等丫鬟, 也远比不上碧袖姐姐青瑶姐姐在王妃面前得脸,可是能在王妃身边当差,已经羡煞自己的那些小姐妹了,往日里她也没什么活, 就是在碧袖身边打打下手,然后在王妃身边帮着解解惑, 毕竟王妃嫁来杨城不久, 还有许多府上的事务不太熟悉, 需要有一个人在边上提示。 “王爷还有养猫?”顾如是一下子来了兴致,看着那只大肥猫的神色也有些不同了。 她一直以为卫邵卿的性子,即便是要养什么爱宠,那也该是威风凛凛的猎犬或是虎狼之类的猛兽,肥嘟嘟的土猫,显然不太符合他的气质啊,还有金元宝,这真是卫邵卿取出来的名字? “也不能这么说吧。”那小丫头歪了歪脑袋,仔细思索了一番,“这只猫原先是一只流浪猫,有一次居然躲过了侍卫溜进了王爷的书房之中,还将书房里的一些书画都给抓烂了,看门的护卫挨了二十个板子,反倒是这只猫大爷毫发无伤,王爷没说处置,也没说不处置,咱们底下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看着王爷偶尔来了兴致还会给猫大爷喂食,就默认这猫是王爷养的了,平日里也没人敢欺负它,猫大爷的每日三餐也都是大厨房备上的,偶尔有想吃的了,只要去厨房转一圈,厨房的大师傅也不敢怠慢。” 可不是吗,顾如是没嫁过来前,府上就一个主子,相对的,冠着南王爱宠这个名头的金元宝自然也算是半个小主子,那个不长眼的下人敢怠慢它啊,即便是个小畜生不会说话,所有人也拿它当主子供着,这才将它养成了现在这样的小肉山。 “王爷为什么要给它取名字叫金元宝呢?”顾如是微微撩起裙摆,一边问话,一边朝金元宝趴着的地方蹑手蹑脚的走去。 “这不是王爷取的,就是咱们底下的人下人这么叫,王妃你看它那一身皮毛油光水滑的,泛着今色,可不就是好大一锭金元宝吗。” 顾如是对待身边伺候的下人还是比较温和的,相较于对外总是冷着一张脸不好接近的王爷,让人亲近了许多,那小丫头来顾如是身边伺候了没多久,也敢说些趣事逗她笑了。 怪不得,顾如是就觉得那个名字不太像是卫邵卿会取的,金元宝,不过这名字还真的挺贴切。 “王妃小心,金元宝的性子——” “喵~~”金元宝乖巧的窝在了顾如是的怀里,懒散的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掌心,眯着眼似乎是发觉了一个温暖的窝,美滋滋的就打算睡过去。 小丫头看着这一幕嘴巴张地都快能塞鸡蛋了,原本说了一半的话又噎了回去。 王府上下谁不知道这小祖宗脾气有多爆啊,心情好的时候,你要是敢摸它它都能用尾巴直接甩你一掌呢,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人敢对它动手动脚的,都是直接上爪子的。 即便是王爷,也被猫主子抓过两次,可是那两次后猫主子还是猫主子,也没见王爷对它做什么,这也是为何府上的下人都不敢欺负它的原因,伤了王爷还活的好好的,金元宝估计还是第一人,哦不,第一猫。 可是现在那只骄傲不羁,唯美食不辜负的猫主子居然乖乖的被王妃抱怀里了,看模样还亲昵粘人的很,要不是那小丫鬟亲眼见到过猫主子抓人时凶狠的模样,她都怀疑以前听到的那些传言都是那些记恨猫主子受宠的小人散播的谣言了。 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小丫头看了看天际,被那刺眼的日光激出一行泪来,碧袖和青瑶有些诧异的看着这多愁善感的小丫鬟,王妃不就是抱了抱金元宝吗,这有什么好哭的。 “马上就要用膳了,吩咐一下厨房,今天金元宝的午饭,就摆到我的院子里吧。” 金元宝有些重,抱久了有了压手,可是软乎乎的一大坨,尤其是那皮毛,摸上去就和绸缎似得,摸得它舒服了,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别提多讨人喜欢了,顾如是以前也想过要养一只小宠,猫狗房那些舶来品种的猫狗她也看了不少,可是没一个像眼前的这个金元宝一般和她的眼缘。 反正这是卫邵卿的猫,既然是他的,那也就是自己的,顾如是一点都不心虚的就想着把金元宝偷回自己的房里去了。 小丫头看着王妃就这么抱着猫主子走了,有些担心猫主子只是暂时的温顺,到时候暴起来伤了王妃,紧张地跺了跺脚,然后派边上经过的小丫头去管家那儿传了句话,又紧忙着跟了上去。 ***** “金元宝接球。” 顾如是笑着轻轻丢了一个彩球过去,肥嘟嘟的大橘猫顺着她丢球的方向一个纵身飞扑,敏捷地在球落地的时候将球叼到嘴里,然后乖巧地回来,把嘴里叼着的彩球放到顾如是的手上。 顾如是摸了摸金元宝的脑袋,又挠了挠它的下巴,美的金元宝把眼睛迷成一条缝,美够了,再用前爪的肉垫拍了拍顾如是的手背,意思就是再玩一次刚刚的游戏。 它要全方位的在美人面前展示自己雄伟矫健的身姿,等美人被它迷倒以后,就能再要亲亲要抱抱了。 顾如是笑了笑,将手里的彩球再一次抛向远处,这一次力气不小心大了些,金元宝接的有点费劲。 卫邵卿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主宠和乐的场景。 “你喜欢这只肥猫?”卫邵卿挑了挑眉,在金元宝叼着彩球想要往顾如是身边跑去的时候,一把将那只肥猫撩了起来,抱在了怀里。 金元宝好气啊,它正要准备迎接亲亲美人香香的怀抱呢,这个坏蛋怎么就又把它搂怀里了,还有没有将它当成主子了。 作为一只有审美意识的猫,金元宝最爱美人,因为猫身性别为公,所以美人面前应加一个性别为女,顾如是是金元宝见过最漂亮的姑娘,所以它认定以后就由这个美人照顾自己的日常起居啦。 看着讨猫厌的男人,金元宝想也不想就要撩爪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气息很温和的男人,在这一刻变得有些凌厉。金元宝可耻的萎了,原本的抓变成了拍,小肉垫子就和按摩似的拍了拍卫邵卿的手背,喵喵叫唤着让他赶紧把猫放开。 只是一张嘴,嘴里的彩球也就掉在了地上。 金元宝好不委屈,猫叼住彩球容易吗,在美人的眼里,猫会不会是一只很没用的猫。 “金元宝很可爱,没想到你也喜欢这样的小动物,原本我以为你喜欢的应该是那些威风凛凛的猛兽呢。” 顾如是捡起彩球,看金元宝趴在卫邵卿怀里焦急的模样,以为它是舍不得这个小球,捡起来之后就又朝它伸去,看着金元宝的两只爪子将彩球抓爪里。 “喜欢,我最喜欢的就是它每次瞪大眼睛,生气的张牙舞爪的模样,和你特别像。”卫邵卿将那只贼心不死的猫抱得牢牢的,要不是因为这一点,当初这只蠢猫在抓伤他之后就不该留在王府之中了。 顾如是瞪大了眼,看了眼卫邵卿怀里的大饼脸肥猫,绝对不承认自己会和金元宝相像,可是她自己也没察觉的,她瞪大眼的杏眸,微微棕褐色的瞳孔,还真和金元宝有几分神似。 卫邵卿忍住笑意,赶紧将话题转移。 “明日我会离开王府,大概三日后回来。” 他没说为什么离开,离开去哪里,顾如是也默契的没有问,毕竟她自己也有一些是隐瞒着卫邵卿,似乎也没有追问的底气。 “你知道那边那位一直想要除我而后快,这些日子线报传来消息,京畿有些意动,我需要去布置一番。” 顾如是不问,不代表卫邵卿自己不说,明明是一件比较隐晦的事,他却丝毫没有防备地当着顾如是的面讲了出来。 “我对那个位置并没有兴趣,只是那是父皇留给我的,迟早有一天我会夺回来,想来他也容不了我太久,京畿和杨城,迟早都有一战。” 屋里服侍的下人在卫邵卿进来的时候就出去了,外头有两人的心腹守着,没人听得见他们说的是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再说了,整个王府都在卫邵卿的掌控之下,即便有下人听见了,他也不觉得这些话会传出去。 再说了,文昌帝和南王的恩恩怨怨,所有人也都是知晓的,都在等着看那边先动手呢。 顾如是再嫁到杨城来之前就有类似的准备,可是想着前一世杨城一直都是很平静的,即便世家出事的时候,他也游离在事态之外,所有人仿佛都避开了这个地方,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她也不知道未来的走向会如何。 只是如果卫邵卿成了皇帝,她会成为皇后吗?这是顾如是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反应,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来就没有想过他会失败的这个选项。 “喵喵喵喵喵——” 金元宝急切地伸着脖子朝门口的方向探去,两只前爪啪啪啪拍打着卫邵卿的胳膊,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王爷,王妃,厨房送午膳过来了。”隔着一扇门,碧袖在外头恭敬地说道。 原来是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了,怪不得那样激动。顾如是摸了摸金元宝的圆脑袋,出声让下人把午膳端进来,得了她的吩咐,一道道精美的膳食被端了进来,金元宝的午膳在最后头,一碗煮地晶莹软糯的米饭,一叠清蒸的鱼肉,还有一些切成细条的肉丝,米饭上浇了汤汁,看上去分量还真不少。 “喵喵喵喵喵——” 美食当前,美人也可以不要,金元宝急了,卫邵卿看着怀里似乎要亮爪子的小畜生,将它放了下来。 肥硕的肉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倒那盆猫饭前,叽里呱啦,香喷喷的大快朵颐起来。 所以说,不论是什么猫,长胖的理由绝对只是因为吃得多。 顾如是和卫邵卿都不是奢侈的人,他们的膳食贵精不贵多,一碗野菌乳鸽汤,一碗珍珠玫瑰甜汤,两荤两素加两碟开胃的凉拌菜,米饭是顾如是最近比较偏爱的玉田胭脂米,色如胭脂,异香扑鼻,让人看着就觉得口水分泌加快。 一般大户人家的主子吃饭绝对不止这么几道菜,不过顾如是和卫邵卿觉得这样就足够多了,吃饭的时候,有一种寻常人家夫妻的感觉。 顾如是的胃口不算大,一碗胭脂米再加上一碗汤,配着一些菜就足够饱了,卫邵卿的胃口相较于她大了不少,尤其是余毒解清后,他的身体急需补充能量,食量相较以前有所提升,不过再怎么能吃,这些饭菜肯定是吃不完的,挑了一些还算完整的赏给了伺候的下人,还有一些会被送回大厨房,到时候估计也会被厨房的人分了吃。 主子吃的都是好东西,即便是吃剩的,也没人会在意那么多。 用完膳,底下的人端来一壶消食健胃的山楂茶给两人倒上,金元宝也吃完自己的午饭了,由丫鬟伺候着擦了擦嘴巴,去了嘴边的猫毛上吃饭时候沾染的鱼腥味,等肚子饱饱的了,又想起了自己的美人,迈着优雅的步伐,晃荡着圆鼓鼓的肚子,匍匐在顾如是的脚边,小爪子扒拉着她的裤腿,意思想要抱抱。 “以前出门的时候都是绝命帮我整理东西的,只是前不久我派他出去执行任务去了。” 卫邵卿喝了口山楂茶,别那微微酸甜的味道刺激了一下味蕾,微微抿着嘴对顾如是说道。 原本顾如是是想着抱起那个撒娇的猫祖宗的,听了卫邵卿的话动作顿了顿。 “这些事原本也是我这个王妃该做的。”顾如是想了想,“前些日子我帮你做了一套贴身的里衣,也不知道合不合身,正好可以试试,如果合身,这趟出门也能带上。” 她知道卫邵卿拐弯抹角地就是想要让她帮他整理出行的行囊,可是既然决定接受他,那么她自然也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并不觉得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卫邵卿的眼神闪了闪,微微有些喜悦:“既然如此,正好先试试吧。”他说着就往里屋走去。 大中午的,原本顾如是是想着晚上洗漱的时候再换的,谁知道他那么急切,怕他不知道衣衫放在何处,赶紧跟了上去。 做好了准备被抱抱动作很久的金元宝,就这样被赤果果的忽视了,生气的四肢摊开趴在地上,把自己摊成了一摊猫饼。 “这些是什么?” 顾如是进到里屋的时候,卫邵卿正指着敞开的衣柜,里头放着的正是几件当初萧舅舅友情赠送的洋装,也不知道为何被翻出来挂在了衣柜的角落。 看着卫邵卿兴趣十足的眼神,顾如是的脸瞬间就变得坨红,几步冲上去将衣柜关上,在他揶揄的视线里走到绣绷架子边上,那里摆着一个精致的小红木箱子,将箱子打开,最上头摆着的就是一套月白色的亵衣裤。 “也不知道合不合身,要是不合适,立马改也来得及。”顾如是绝口不提刚刚那几件露骨的衣衫,把亵衣裤往卫邵卿手里一塞,就赶紧走到了屏风的另一边。 即便是有了夫妻之实,她依旧不习惯直视卫邵卿的赤.裸的身体。 卫邵卿接过顾如是递来的里衣,做工细致,显然不是一早一夕就能做完的,他脑子里不由的浮现起了刚刚惊鸿一瞥的衣衫,见多识广的卫邵卿自然知道那是西洋女子的服饰,不由的想象起了那几件衣衫穿在呦呦身上该是何等诱人的模样。 只可惜现在呦呦还是害羞了些,他心里那小小的野望估计是大成不了了,只是卫邵卿的心里还是记下了这件事,这么漂亮的衣衫,总是藏着不穿那多可惜啊,总有一天,他会让呦呦偷偷穿给他一个人看的。 105.交锋 “王妃,太史家主和穆小姐在府外求见。” 今天一早顾如是送卫邵卿离开, 昨晚上歇息的太晚了, 白日里就显得有些懒惫,正想着看完手头上这本账册回屋补个眠, 就被管家的传话打消了主意。 她放下手上的账册,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多了几丝玩味。 卫邵卿前脚刚走, 太史家主和那个穆小姐就迫不及待地过来了,想来还真是来者不善啊。 在顾如是嫁进来之前,除了王府里特定的范围两人不能进入外, 出入王府基本上都是没人阻拦的,旁人隐约猜测到太史家主和王爷之间的关系, 自然也不敢得罪于她, 底下的下人也是奉承居多,尤其是穆青卿,不少人都是拿她当未来的王妃看待的。 这些日子顾如是也从那个嘴不严的小丫鬟嘴里听到了一些关于那个穆小姐的事, 正想着卫邵卿走后她估计会过来吧,没想到这么点耐性都没有,一个前脚刚走,一个后脚就跟上了, 这城府比起当初的她还要不如啊。 “请太史家主和穆小姐进来吧。” 南王离府,她这个王妃自然就是最大的, 即便她今天把两人晾在外头, 也不祛什么。 只是毕竟还有一个的身份太复杂, 既是太史家主,又是卫邵卿的生母,虽然卫邵卿在她面前表现出对她无视冷漠的态度,她也不得不衡量此中的轻重关系,真的就如同卫邵卿说的那般,将她们视作无物。 太史明空今日的打扮和往日没什么区别,就是更威严了一些,一身藏青色缎袍,款式风格介于男女之间,多了几分英气,头发高高竖起一个发簪,除了玉冠没有多余的装饰。 她的模样气质十分独特,或许是从小被当男儿养大的缘故,少了几分女子的柔美,尤其是上了年纪后,因为愁苦和太史家族繁重的压力,鼻翼两侧和眼尾的纹路加深,更加显得她有些刻板和不近人情。 她径直走到堂屋之中,仗着自己南王生母的身份,也没有和顾如是行礼的意思,直接坐到了顾如是右侧的主位上,跟在她身后进来的穆青卿也有样学样,没有主人家的吩咐,直接坐在了太史明空下手的位置。 进来的时候,眼神还隐晦地朝顾如是露出了一抹挑衅,顾如是只回了她一个轻蔑的笑容,并没有像她实现想象的那般暴怒。 穆青卿今日是来会情敌的,自然是好好的打扮过的,相较于姨母太史明空冷硬无趣的打扮,她的扮相更甜美娇俏了一些。 桃粉色的裙装,最外头罩着一身白粉色的薄纱,上头绣的是一些小巧精致的花朵和蝴蝶,粉白色的衣衫最衬肤色,穆青卿本来就白,此刻更是肤如凝脂,恍若白玉。 她的五官比不上顾如是精致大气,可是颇有一分江南水乡女子的温婉秀致,黑色的秀发编着精致的发辫,饰以上好的珍珠首饰,长长的珍珠步摇垂在耳侧,随着走路的步伐一晃一晃,又多了几分娇俏可人。 这样的长相在长辈眼里看比顾如是讨喜多了,比如在现在的太史明空眼里,顾如是就是一个疑惑了她儿子的妖精,而自己的外甥女才是一个大家妇该有的仪态样貌。 而且两人放在一块比较,一个美的太有侵略性,眼神也过于锐利,一个美的温婉,性子看上去也是娇弱善良,哪个更像是欺负人的那一个,一目了然。 “你是顾家的嫡长女,想来出嫁的时候,顾家也该教过你一些规矩。” 太史明空本身就是违反时下大规矩的存在,身为一个女子,却继承了整个太史家,女扮男装陪着先帝夺的这半壁江山,未婚先孕诞下卫邵卿这个儿子,此刻她和顾如是谈规矩,就和说笑话一般。 其实太史明空要是不来主动招惹顾如是,她心里还是挺佩服她的,毕竟也不是所有女人都能有她那样的辉煌经历的,虽然以对方现在的表现看来,在于处理儿子的后院的事情上,她的理智似乎已经消耗殆尽了。 “不知道太史家主问的是家父家母对我哪方面的教导?”一声太史家主,是直接不承认她和卫邵卿之间的关系了。 太史明空的脸白了一下,看着顾如是的眼神也冷厉了许多。 “顾家好教养,教出你这么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她心中越发肯定,正如外甥女所说,或许就是这个女人在背后挑拨,不然怎么解释在她过门之后,卿儿对于她和青卿的态度会有那么大的转变。 “谢太史家主夸赞。” 顾如是笑眯眯地一点也不生气:“卿郎常夸我的声音动听,才思敏捷,和我聊天总觉得特别愉快。” 顾如是毫不犹豫的将太史明空的讽刺当成了赞美,隐隐还炫耀了一番夫妻两人的和乐恩爱,将太史明空气倒了不说,穆青卿心里泛起来的酸水都快把自己淹死,手里攥着的帕子,现在皱吧地就和咸菜干似得。 “女子重贞重静,顾大小姐倒是和世人赞颂的女子不太相像,众目睽睽之下将夫妻屋内密事大肆宣扬,旁人怕是会以为顾家的家教不好。” 太史明空能稳住太史家那么多年,基本的素养还是有的,只是在面对儿子的事情上,难免有些当局者迷,失了分寸。 “太史家主一见面就问候本王妃的家教,想来也是小时候长辈没有好好教养,再说贞静二字,本王妃也没在太史家主身上瞧见啊。” 顾如是喜欢吃的东西很多,可是重生以后,最不能吃的就是委屈了,谁让她不好过,她立马就让那人更不好过。 太史明空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在大局上,这样的口角争锋,为的还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只能口拙了,看着笑眯眯的顾如是,硬生生的被气出一肚子的火来。 “顾小姐,你——” 穆青卿觉得这是自己开口的好机会,既能出心底的那口恶气,还能帮姨母扳回一局,增加姨母对自己的好感,可是话说了一半就被顾如是打断了。 “本王妃已经嫁给南王为妻,太史家主和穆小姐到底是和居心,做一个顾小姐,右一个顾小姐不想承认本王妃的身份,是因为觉得这个王妃的位置不该我来做,而是该让你穆小姐来坐吗?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觊觎旁人的夫君,敢问太史家主,这就是你们太史族人的教养。” 顾如是的话语掷地有声,太史明空一时都怔忪住了,看了眼边上委屈的外甥女,忽然犹如一瓢凉水浇头上,这些日子不冷静的火气浇灭了一大半。 她这是在做什么,青卿虽然出生不显,可好歹也是她亲手教养的女孩,她居然真的因为对顾如是的偏见,被她说动要送她去给卿儿做妾室侧妃,真真是糊涂了。 太史明空不后悔生了卫邵卿这个儿子,却懊悔自己让太史家族蒙了羞,她犯下的错,绝对不会在自己教养的外甥女身上重现。 穆青卿从小就在太史明空身边长大,虽然太史明空待她犹如亲生,可是日常受到的教养也是严苛的,加上太史一族也并非风平浪静,不少旁支都想着过继子嗣到太史明空身下,将来好继承太史一族,穆青卿作为太史明空没有过继却放在身边教养的孩子,受到了诸多挑衅和不满。 她生母只是庶出,也并不受宠,穆家在岛上也并不是大支,因此很小的时候穆青卿就学会了看人脸色,此刻看着太史明空沉静下来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的希望似乎要落空了,连忙脸色一变,愤懑地朝着顾如是大声的质疑。 “王妃这话好不讲理,只是一些口头上称谓的错误罢了,王妃大可指正,为何要污蔑于我,王妃难道不知道名声对于一个女子的重要性吗,还是王妃想要逼死我。” 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穆青卿看着顾如是,大有她再说些什么,就一头撞死在她面前的架势,这么一来,太史明空就又有些心疼了,卫邵卿不在身边长大,她是真的将这个外甥女当亲闺女看待的,又如何忍心看到她这般伤心。 “只要穆小姐敢发誓自己确实对南王没有觊觎之心,并且将来不会入我南王府,本王妃自然会为了刚刚的不当之言和穆小姐道歉,如若不然,那即便穆小姐一头撞死在我南王府的梁柱之上,也只能说是心虚罢了。” 顾如是冷笑着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眼底的野心就和那个女人一样,这样的人,怎么舍得死呢。 “你——” 穆青卿进退两难,她怎么舍得放弃南王这个表哥,可是不发誓的话,岂不是证明自己刚刚说的都是假的,她确实是顾如是口中那个觊觎别人夫君的下贱女人。 穆青卿不满,明明该嫁给表哥做王妃的人是她,顾如是才是插到他们中间的那个贱女人,凭什么她现在趾高气扬的站在这大堂之上,义正言辞地对她发出这样的质问和羞辱。 指尖掐进肉里,穆青卿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哪里还有刚刚进门时的娇美天真。 太史明空看着这样的外甥女心里打了个突,意识到自己心目中乖巧可人的姑娘,或许并不是她自己以为的那般,眼神也不由地一暗。 等穆青卿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让王妃见笑了,不过这些都是我们太史一族的事,就不由王妃操心了。”即便是多了几分怀疑,太史明空在不喜欢的儿媳妇和宠爱的外甥女两者之间选择了外甥女。 “本王妃出嫁前是顾家的女人,出嫁后又是南王的王妃,本王妃的教养,想来也不需要太史家主操心。” 顾如是唇舌相击,原封不动的又将太史明空言语里的指责反送了回去。 这件事的确是自己理亏,太史明空很想说自己是卫邵卿的生母,她就是自己的儿媳,她有资格管她,可一想到连卿儿都不认她这个生母,又怎么能要求她这个儿媳尊敬她呢,顿时神色间就有些悻悻,原本支撑她的底气也卸了一半。 这顾家教养女儿还真是厉害,太史明空深深地看了顾如是一眼,明明也就是及笄之年,却能将她反驳的没有回嘴之力,即便她再偏心眼,也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带着刺的富丽牡丹,在男人的眼里,比青卿这样千篇一律没有特色的女子更加惹人注目。 同样的,即便她再不喜欢眼前的这个姑娘,也不得不承认,在皇室和杨城胶着,不明势力渗透的情况下,这样一个有胆识有魄力,出生又显赫的姑娘,却是是最适合当南王妃的人。 太史明空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明明是带着挑剔的目光来的,最后吃了一肚子的气,反倒有种被说服的感觉,也不知道这趟到底是为什么来的了。 不过有一点太史明空可以肯定,她绝对不会喜欢这样一个厉害的儿媳妇,可是日子又不是她和儿媳妇过的,选择什么样的媳妇,看的还是卿儿自己的意思。 太史明空的脸色黯淡了几分,看了顾如是一样,挥了挥衣袖就又走了,临走前还把白着一张脸,不知所措的蒋青卿给带了回去。 顾如是这下子也吃不准太史家主的意思了,这是被气狠了,准备回去备大招来对付她了? 106.孩子 “今日太史家主和那个穆姑娘可有递帖子到府里来?”顾如是懒洋洋的揉了揉额角,对着不远处的管家轻声问道。 昨天太史家主就那么简单的走了, 顾如是总觉得不太对劲, 那样一个霸道的人物,没道理在她这儿吃了鳖不讨要回来啊, 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就结束了。 “前院没听到今个儿有人递帖子上来。”管家摇了摇头恭敬地说道。 顾如是隐隐闪过一丝失望,一个人的日子其实也挺无聊的,她还想着太史家主和那个穆姑娘给她解解闷呢。 “太史家主......” 用完午膳顾如是又不相信地问了一句, 管家都快给这个祖宗跪下了,难道她看不出来这穆姑娘对王爷的意思吗,人家家里的正室避着这些妖妖娆娆的小妖精还来不及呢, 他们家王妃怎么一脸期待人家的到来啊。 顾如是再一次叹了口气。 以往卫邵卿在的时候,日子还没那么无聊, 怎么他一走, 整个人连精气神都打不起来了。 顾如是回房,接过碧袖递过来的绣绷,前头卫邵卿对她做的那套里衣大夸特夸, 言下之意就是想着多要几套,顾如是就想着趁这段日子多绣一些,也当是打发时间。 “王妃这是无聊了?” 萧嬷嬷是过来人了,刻板的脸上微微带了些笑意:“现在王府里的正经主子还是少了些, 等以后生了小主子,有了孩子的吵闹声, 王妃怕是不会寂寞了。” “哪有那么快的。” 顾如是摇了摇头, 手却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小腹, 面上的表情格外温柔。 对于孩子,她也是期待的,可是她和卫邵卿毕竟成婚的日子不长,哪有可能这么快就有孩子的。 “孩子的事也讲究缘分,谁也说不准,没准咱们的小主子现在就已经在小姐的肚子里了。”青瑶越说眼神越亮,看着顾如是的肚子,似乎已经看到了小世子小郡主可爱的模样。 几人围在顾如是耳边叽叽喳喳的,闹得久了,顾如是自己都有了一个错觉,总觉得自己的肚子里已经有孩子了。 忍不住摸了几下小腹,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坦,根本就不像是有小生命在里头附着的模样,顾如是吐了口气,眼底却多了一份期待。 如果有了孩子,她或许能够更好的和上一世的自己道别,那些不开心的,悲痛的记忆,她会试着学会放下,或许做不到遗忘,毕竟那三个孩子她曾经也是灌注了那么多的疼爱的,即便孩子的父亲让她深深憎恶,可是一切的仇恨,都和孩子无关。 思绪一动,顾如是想到了大婚前卫颐送来的那张纸,上头写的那些事,面色一僵,下意识的直接从那段回忆中退出,换了个话题转换了一下心情。 “爹娘和二哥现在到哪儿了?” 萧见素等人离开杨城也有四五日的时间了,算算日子,再过不久也该到上虞了。 “前头的来信,老爷和夫人已经到旭峰城了,算上传信的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到大平关了,再过个两三日,就能到家了,路上一切平安,王妃切勿担忧。” 萧嬷嬷在顾如是耳边说道,顾如是放心的点了点头。 虽然一般情况下也没人敢动顾家的车队,加上这趟顾家人来送亲,可是带了不少精锐骑兵的,一般的小贼,三两下就能被摆平了。 可是毕竟还有卫颐和那个隐藏在暗地里的势力在,顾如是对此并不是完全放心的,总怕亲近的家人出什么事,每日里不过问一句,心里就放心不下。 “京畿那边也按王妃说的吩咐了,估计不久后就能看到成效了。” 后头这句话萧嬷嬷是放低声音轻声在顾如是耳边说的,就是碧袖和青瑶几个丫鬟也没太听清楚。 顾如是眼神闪了闪,轻轻应了一声,长长舒了口气。 ***** “姨母。” 穆青卿有些忐忑地轻唤了一声眼前严肃的妇人,昨天从表哥府上回来,姨母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晚膳也没用。今个儿一大早又唤丫头将自己叫来,看着自己也不说话,穆青卿被看的心慌,忍不住出声。 “你也是大姑娘了,以前是姨母耽搁了你,总想着把你和你表哥凑一对,现在你表哥已经成婚了,我们太史家也不能出一个当妾室的姑娘,你放心,姨母不会委屈你,定会给你找一个好人家的儿郎,风风光光送你出嫁。” 太史明空难得慈祥了几分,往日里一直冷硬的一张脸,也显得春风化雨一般,她拍了拍穆青卿的手背,却感受到了面前之人刹那间的僵硬以及眼神里的不敢置信。 穆青卿生母早逝,生父却还活着,按理她的婚事也轮不到太史明空插手,可谁让穆家在太史一族隐居的岛上虽然是大族,穆青卿的生父在穆家这一代的嫡支里头却是扶不起的,再过几年,怕是就要从嫡支变为旁支。 再加上他早就已经再娶,继室也为他生儿育女,这么一来,穆青卿在穆家的身份地位就有些尴尬了。 要不是她被太史明空看中养在身边,现在可没有这样宽裕优越的日子可过。 太史明空要过她的婚配权,其实也是一片拳拳爱护之心,要是真让穆家插手她的婚事,左右也是联姻的下场,联姻的对象,或许还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她的身份摆在那儿,可要是太史明空插手就不同了,那些人家看着太史明空的颜面,也会厚待她几分,日子不会难过。 如果穆青卿想得开,放下不切实际的野望,余生过得不会太差,可她偏偏想不开。 明明姨母当初也是没名没分地跟了先帝,还未婚先育生了表哥,她自己都做出那样的事了,怎么到她身上,连做妾室侧妃都是不允许了。 妾室侧妃好歹还有名有份呢,而且做表哥的侧妃,将来或许就是皇妃,有什么辱没的。 穆青卿满心不甘,觉得姨母根本就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般疼爱她,在她眼里,自己就是一直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宠物,只是表哥不在身边的调剂品。 她如果真的疼爱她,那就该逼着顾如是松口,让表哥纳她进门,凭着他们的姨表关系,和那么多年的感情,她有把握将表哥的心从那个女人手中夺过来。 红颜易逝,顾如是现在那般得意靠的不过是一张脸,等再过几年表哥厌弃了她,自然会发现她美颜皮囊下的骄纵,刁蛮,也会慢慢看到她的好。 更有甚者,姨母如果真心疼爱她,大可靠着这些年扶植的势力,暗中下手杀了那个碍眼的女人,让她堂堂正正坐上王妃的位置。 现在姨母让她退让,说来说去只是因为从来就没有将她放在心上过。 穆青卿掩藏心里的万般埋怨,不敢让太史明空察觉自己对她的不满,咬了咬唇,扑通一声跪倒在姨母的面前。 “姨母,我是真心爱着表哥,我不要名不要份,您去帮我求求王妃,我不会打扰到她和表哥的,我只要在他身边偷偷看着他就好,青卿不愿意嫁人,余生就让青卿陪在姨母身边就好。” 穆青卿泪眼朦胧地匍匐在地上,呜咽声,抽泣声,不绝于耳。 太史明空看着这样的外甥女,又气又心疼。 “姨母是为你好,你表哥的心里摆明了就没有你,即便没有顾如是,他也不会娶你的。”太史明空想着儿子前些日子那般决绝的话,心又痛了几分。 青卿是他的表妹,他对青卿那般无情,还不是因为对她这个母亲有着诸多意见吗,可谁让她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呢。 穆青卿的哭腔一僵,太史明空的话是她最不愿意相信的,她觉得表哥只是暂时没有发现她的好,更何况即便表哥一直不爱她,光是有那个侧妃的名分,她的将来就是衣食无忧高高在上的了,而且凭借着她和表哥的关系,即便顾如是这个王妃也不敢慢待克扣她。 可是她忘了,在她还没成为南王侧妃的时候顾如是就这么给她没脸了,等她成了侧妃,怕是更加难熬了。 “求姨母成全。” 穆青卿魔障了,一下一下重重地磕着头,直到额头青紫红肿,让太史明空于心不忍。 “来人,将小姐送回岛上,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她出来。”太史明空狠了很心,大声对着外头守着的下人吩咐到。 一切都是她的过错,不该在很早之前就给了青卿能够嫁给卿儿当王妃的希望,不过好在还没有铸成大错,只求时间一长,她自己能看明白。 穆青卿猛地抬起头,怎么都没想到姨母会直接将她遣送回岛上。 太史一族隐匿的小岛外布有五行八卦,阵法三日一变,除了家主和引路人无人知晓,而引路人只听家主的吩咐,要是没有家主的命令,不会给想要出岛的岛民引路。 这么一来就意味着,要是她被关进了岛里,很有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 穆青卿没有想到,姨母会那样狠,难道有了儿子和儿媳妇,她这个外甥女就被弃之如敝履了吗?穆青卿瞪大眼睛,咬碎了一口银牙。 107.博弈 “那边动手了,咱们要不要......” “不用。”卫颐冲着手下摆摆手,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呦呦对江白禾的憎恶, 会对江白禾下手的,不可能是卫邵卿, 只有可能是她。 早在严缙身边有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接触时,卫颐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一开始他以为那股势力接触严缙的目的是伯远候府, 是皇后一系,后来在观察下才发现对方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严缙,而是透过严缙的手对付江白禾。 对外江白禾只是江家庶出大小姐, 而且在那些流言蜚语出现前,她的名声一直都很好, 也没有得罪过人, 更是无人知晓她和罗刹之间的关系,算来算去,他只能想到一个人会对江白禾出手。 他原本是可以制止的, 可是没有制止的必要。 他也同样厌恶那个女人,现在的她早就已经没有了价值,连罗刹都已经放弃了了她,即便呦呦对她动手, 也不会引来罗刹的反击,卫颐默认了对方的计划, 并且将指向她的线索扫清, 即便将来宓妃想起了这件事想要彻查, 也只能得到一个一切只是意外的结果。 底下的人没敢质疑主子的决定,只是心里头好奇为什么原本对江大小姐那般关注的主子,会忽然间对她的事那般冷待。 他们并不知晓卫颐对江白禾的厌恶,只当之前卫颐远远不断的送人过去监视她的一言一行,只是因为他对江白禾的重视。 不过主子就是主子,他看上哪个女人哪里容的下人质疑,那个江小姐马上还要嫁为人妻了,等主子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传出层觊觎臣子之妻,那不是天大的丑闻吗。 他们哪里知晓,他们的主子的心比他们想象的更大,他看上的是新任的南王妃,他名义上的小婶婶。 “杨城那儿传来些动静,月初七有三个车队从杨城出来,都是往来经商的游客,不过混进杨城的人传出来消息,南王这些日子都没在城里露面,怀疑对方混在某一个车队里出来了。” 现在外头局势变化那么快,尤其是几项针对杨城的举措,卫邵卿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应,极有可能会亲自出来打探情况。 “长公主的人混进去了?”卫颐眼神一转,没说卫邵卿很有可能已经离开杨城来到京畿附近的事,只是问起那个暗插进去的探子。 “是的,一共混进去两个,现在还不敢大肆活动,只是小心潜伏起来,这些日子断断续续传来了些许消息,只是都是些不重要的琐事。”那人恭恭敬敬地回到道。 “都是何事,说来听听。” 卫颐的声音不知觉地有些颤,引来了底下人的疑惑,他不敢抬头,把那些心思都藏在心底,原封不动地将那些事跟卫颐复述了一遍。 “南王和南王妃新婚燕尔感情甚笃,新婚后传出南王斥重资让工匠研制上好的螺子黛的消息,据说这南王每日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帮王妃描眉感情羡煞众人。” “啪——” 卫颐手里原本握着的象牙柄的毛笔顿时断成了两截,吓得底下的人话语声顿了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对。 “还有呢。”卫颐的声音冷硬,让人听着骨缝里都觉得凉飕飕。 “主子你的手。”底下的人微微抬头,看着卫颐被割伤的手,想要劝说他感情请大夫包扎,可是对上卫颐的眼神顿时就不敢再往下说了,抖了抖身子,接着说他想要听的话。 “新婚第一天南王就带着南王妃去祭拜了先皇的衣冠冢,第二天.......第三天南王妃回门,看模样顾家之人对于南王都十分满意,第四天......” 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很多也都是坊间流传的,这也是为什么底下的人觉得不必将这些事搬到主子的耳朵里的原因。 “以后凡是关于南王和顾大小姐的事都必须传上来,要是说漏了一件,你自己去暗室领罚吧。” 卫颐慢条斯理地用帕子将手上的伤简单地包扎了一番,情绪相对于最初的时候,看上去似乎稳定了许多,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是憋着呢,等爆发的时候那才叫吓人呢。 底下的人战战兢兢地应是,心里实在是摸不清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让主子变成了这副模样。 “出去吧。” 卫颐挥了挥手,那人如遇大赦,可是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擦汗吐气,就被卫颐拦了下来。 “让人盯紧从杨城出来的三支商队,一举一动及时禀报。”挥了挥手,这次没有再将人留下了。 等人出去关上门,屋里就只剩下卫颐一个了。 他的拳头捏的紧紧的,刚刚包扎完的伤口因为他的动作,包扎的手绢顿时就被鲜血染红,卫颐苦笑了一声,他还真是自虐啊,明明知道卫邵卿连呦呦和他曾经的那些过往都不介怀,要是娶到了她,会怎样怜惜她,宠爱她,可是却还是想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明明知道他没有卫邵卿那般大度,却还是逼着自己听了这些让他心痛如绞的消息。 卫颐捂着胸口,呦呦曾经受到的疼痛,又何止是千百倍,他想要得到她的原谅,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想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在别的男人身下喘息,想着她的美丽诱惑在另外一个男人眼前绽放,想着她或许会为另外一个男人诞育子嗣,卫颐恨不得直接用刀劈死当初的那个自己。 他不甘,明明老天爷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难道不是为了让他弥补当初犯下的过错,他愿意用一生赎罪,只要呦呦能够给他一次机会。 如果卫邵卿败了,如果他死了...... 卫颐的眼神越来越亮,一闪而过血色,他疯了。 ***** “主子英明,都跟着那三个车队去了,以为咱们都会藏在那几个车队里头。” 绝影嘻嘻哈哈地拿着一只剥了毛挖了内脏的野鸡串在树枝上,架在火堆上烤着,鸡油滴在火上,发出噼里啪啦地响声,随即而来的就是一股肉香。 卫邵卿靠着树闭目养神,即便是穿着粗衣麻布,也不损他的气质。 除了卫颐和绝影,身边还跟着几个侍卫,他们可安静多了,跟在卫邵卿身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每个人穿的都是粗衫麻布,脸上也不知道抹了些什么东西,看上去蜡黄粗糙,和一般的农家汉子没有任何区别。 “山里地方没什么好东西,怕是让主子受罪了,不过已经联系到了图将军,那边马上就派人来接应咱们了。” 绝影习惯了主子的这个性格,自说自话也很开心。 当初卫忠义给儿子留下的三十万麒麟军,其中十万驻守三都,分别在晋国的三个方位,还有五万驻军靠近京畿百里外的明都,当初是防止异族入侵,世家谋逆的屏障,现在则是和文昌帝的私军,以及京畿的护城卫制衡的利器。 剩下的十五万严守杨城,也是卫邵卿手里最可靠的势力之一。 当初卫忠义活着的时候,麒麟军的几位将军都是他的心腹忠臣,只认麒麟令,不认皇帝,十几年过去了,有些人或许还是中心耿耿,可是有些人未必,卫邵卿从来不会将所有的底气压在这些不确定的人事之上,因此除了麒麟军,他还自有准备。 绝影口中的图将军,正是驻守明都,掌管其中五万麒麟军的大将,这些年,几位将军和杨城联系紧密,那个图将军是个莽夫,粗苯的名声传遍整个晋朝,要不是有一身的武力,加上当初对卫忠义的一番忠心,将军的位置他还真坐不上。 不过笨有笨的好处,笨的人用起来放心,可是就怕不是真笨。 卫邵卿沉着冷静,绝影的那点干扰完全影响不了他脑子的飞快转动。 离开了几天,不知道那小丫头有没有想他,卫邵卿原本以为只是一些小事,三天后就能回归,可是现在看来,时局比他想象的还要混乱,回城的时间遥遥无期,他还是小瞧了卫颐。 也是,如果对方重来一生还是那般无用,不免就让人觉得无趣了。 卫邵卿舔了舔嘴唇,睁开眼拿着腰间挂着的水壶喝了口水,前天让人回去报信了,呦呦估计已经收到了消息了吧,也不知道那小丫头知道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他了,此刻是高兴还是难过。 杨城有十五万精兵守着,呦呦又是顾家之女,背后立着顾家,安全上定是无虞的,这一点卫邵卿完全放心,至于对方自认为塞进杨城的小虫子,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来。 可是卫邵卿还是颇为生气,新婚的甜蜜才刚尝到一些甜头呢,四侄子就给他皇叔皇婶送上这样一份大礼,不表示一番感谢,还真是愧对了。 “有动静。” 绝影的耳朵动了动,一个飞身上树,送高处眺望。 “有人来了。” 话毕,所有人都隐藏了起来,准备观测来人是敌是友。 “麒麟军的旗帜,是图将军。”等人近了一些,绝影对着底下的人说道,所有人这才又显了形,只是武器都没有收起来,还是一副防备的姿势。 “王爷。” 图熊是自己亲自来的,这也算是表达他的忠心和诚意。 九尺高的大汉不负其名,长得和狗熊似得,威武雄壮,见到卫邵卿的第一眼就直接跪下,一声的盔甲直接在地上撞了个坑出来。 卫邵卿还小的时候,曾经见过他,那时候先皇还在,两人见面的地点和方式也不像现在这般狼狈。 “走吧。” 卫邵卿的语气颇为冷淡,这里荒郊野岭的,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诶,还不赶紧给王爷引路。”图熊抹了抹泪,笑着站了起来,蒲扇大的熊掌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亲兵,恭敬地请卫邵卿一块离开。 绝影也带着其他侍卫赶紧跟上。 ***** “军营的条件简陋,还望王爷海涵。” 图将军的军队驻扎在明都的郊外,平日里主将都是住城里的,可是多数兵力还是驻扎在城外,都是营包,床被都是齐全的,只是对于皇族中养尊处优的王爷皇子而言,或许会有些简陋。 图熊不知道为什么南王偏偏要来营地,只是对方要来,他似乎也没有要制止的必要。 “将军。” 他们一行人刚到军营没多久,一个小兵就匆匆忙忙跑来。 “外头有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姑娘,还有几个护卫,指明了要找南王。” 小兵并不知道他们王爷身边的陌生男子就是他口中的南王,只是觉得莫名其妙,南王不是好好的在杨城吗,怎么有姑娘找到军营里来了,只不过那人气势十足,不像是等闲之辈,他一个小兵,也不敢得罪那样的人啊,大着胆子就来图熊面前禀报了。 这话一出,图熊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南王此次出行是秘密,可是前脚刚到军营,后脚就有人找上来了,在南王心里,会不会消息是从他这里走漏出去的,那他可真是太冤枉了。 他忍不住看了南王一眼,明明是个年纪比他轻了两轮的青年,可是此刻的脸色连他都看不分明。 “表哥——” 蒙面的女子和她的护卫被人请进了营帐,她见到站在营地中央的卫邵卿一阵惊喜,笑着朝他跑了过去。 然后—— 然后就被一脚踹飞了。 108.失踪 穆青卿被踹飞的瞬间,还在那儿想着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顾如是没有出现前, 自己是太史家主一手教养大, 并且最宠爱的外甥女,在第一次见到丰神俊朗的表哥后, 她就有些喜欢上了他,这一份喜欢随着她对地位权势的渴望和了解日益加深。 当初,自己还是南王府上下心照不宣的表小姐, 所有人都对她恭恭敬敬的,连她自己也以未来的王妃自居,在她看来, 表哥虽然对她并未表现出太大的好感,可是他们之间有那样一份血缘的羁绊, 就足以让自己在表哥心目中的地位远超其他名门淑女。 的确, 比起之前卫邵卿对于所有女子都避之不及的态度,偶尔还能跟着姨母出入王府,见到卫邵卿面的穆青卿显得更特殊了一些。 明明卫邵卿从来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过话, 可是在穆青卿看来自己就是卫邵卿心里独一无二的存在,甚至在卫邵卿明确指出不想要见到她在南王府出现后,还将一切的罪过都推到了顾如是的头上,将这一份改变认为是顾如是忌惮自己, 在背后挑拨的结果。 这一次,她原本应该跟着姨母的那些手下离开杨城回岛的, 可是她不甘心, 不甘心就回到那个封闭的四方天地, 嫁一个碌碌无为的男人,终身就禁锢在那孤岛之上。 因此在那些下人带她离开的半路上,她直接用自己的性命威胁了他们,要么放她离开,要么她直接自尽。 好歹她还是姨母最心爱的外甥女儿,那些人不敢让她在他们的手上出事,穆青卿顺利地带着心腹离开,她想过姨母或许会生气会失望,可是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说起来穆青卿也是有几分聪明的,她知道卫邵卿离开杨城的事,也从姨母的嘴中听到过一些关于表哥离府的原因。 在她看来,图熊是表哥最有可能会接触的对象,毕竟出来没有带太多人手,要是想要做什么事也束手束脚。当然她没想过卫邵卿此刻就在图熊这儿,一开始她只想着借着卫邵卿表妹的身份,在外头找一个依靠,安顿下来等着表哥的人出现。即便卫邵卿一直没有出现,她也可以在这里休养生息,徐徐图之。 穆青卿也有一分自己的小心思,她想要在顾如是龟缩在杨城的时候,像外界宣扬自己这个南王的表妹,也不多说什么,欲拒还迎地让人猜想她和表哥之间的暧昧关系,最好就是在她那个名正言顺的南王妃没出现前,收拢那些将军的心。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卫邵卿真的就在图熊这儿,一见面,还毫不留情地将她踹飞了。 穆青卿的血液瞬间凝固,都顾不得胸口的疼痛,睁大眼看着不远处冷酷如修罗的男子,牙齿格格打颤。 “王爷,属下还有些军务要处理,先行告退,要是有什么吩咐,可以让副将传召属下。”图熊长得五大三粗,这心思还挺细,看出来这姑娘的不一般,想着在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之前先躲躲。 这样的人真能是坊间流传的愚笨鲁直的男人? 卫邵卿挥挥手,并没有拦下图熊的意思,原本跟在图熊身后的人也收起满腹好奇,跟着他离开,到是卫邵卿的手下和穆青卿带来的几个人没有主子的吩咐不敢离开,那几个跟着穆青卿过来的下人,跪在地上都快抖成筛子了。 “表哥,姨母要将我嫁给荀岩之子,看在我喊你一声表哥的份上,求求你救救我,别送我回杨城,你就让我跟在你身边,把我当成一个小丫鬟,让我伺候你的衣食起居吧,你放心,我会安安分分的,半点不会和表嫂提及我们之间的事,求表哥救我一救。” 穆青卿急中生智,干脆用示弱的办法,想要来博取卫邵卿对她的同情。 她口中的荀岩是护守杨城的三位将军之一,只有一个独子荀季,吃喝嫖赌无一不精,是杨城众人皆知的败家子,不过荀岩并不是那些个拎不清的,并没有一定要将手中的权势传给独子的意思,直接培养了长兄的儿子,带着他在军中历练,至于独子,只要不做那些作奸犯科,欺压百姓之事,他都是不管的,任由他浪荡,都已经年过二十了,正室没有,小妾一堆,庶子庶女都已经生了一箩筐了,这样的情况,那个好人家的闺女愿意直接嫁过去就做娘啊。 穆青卿想着,没有男人是不偷腥的,表哥以前能拒绝那些女人,是因为他还没有尝到情爱的滋味,现在不同了,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顾如是已经成了表哥的女人,这已经是不容辩解的结果了,她愿意在顾如是不在的时候,给与表哥温柔的慰藉和刻骨的缠绵,她愿意向表哥奉献自己。 为了让表哥降低警惕,她甚至隐晦地承诺不会向顾如是揭发这件事,愿意做见不得光的外室。 比起那些容貌家世皆不如她的女人,穆青卿觉得,表哥要是想要纾解欲望的话,她就是最好的人选。 至于自己刚刚的承诺,要是她先一步有了表哥的孩子,难道表哥还舍得让他们的孩子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奸生子吗,到时候不管顾如是愿不愿意,这侧妃的位置她都坐定了。 最好她到时候跟表哥吵闹,男人最厌烦那些善妒的女人,自己只要再施以温柔小意,表哥的心迟早都是她的。 “送她回太史家主身边。” 卫邵卿冷冷的话语声打断了穆青卿美好的向往,让她那抹不自觉的微笑僵在了那个弧度上。 “什......什么......” 穆青卿不敢相信这样了表哥还要赶她走,秋水剪眸,盈盈带泪,樱桃般的红唇微微张启,满是诧异。 她恨不得直接抱住表哥,用自己柔媚的身躯博取他的怜惜,可是刚刚那用力的飞踹还是让她心有余悸了,不敢再鲁莽地靠近,就怕卫邵卿再狠心地给她来上一下。 “和太史家主原封不动叙述一遍穆姑娘的话,还有告诉她,我觉得她想要替穆姑娘和荀将军独子说亲的主意甚好,要是礼成,我必有大礼送上。” 不知道太史明空知道她疼若亲女的外甥女儿在外头这样宣扬她的名声,说她这个姨母为了联合荀家的兵权,将她推入狼窝会是什么样的反应,那场面,一定很让人开心吧。 从一开始卫邵卿就没有相信过穆青卿的鬼话,太史明空或许会因为一些原因放弃将这个外甥女塞到她身边,而是换一个人选送她出嫁,可是那个人选必定是她千挑万选过,无论是家世还是人品都无可挑剔的存在,而不是像穆青卿所说的那般,为了所谓的权利,将她所嫁非人。 他不知道穆青卿这番举动的缘由,但是在他看来,这只是自找死路罢了,没有了太史明空,她什么都不是。 卫邵卿实在是厌烦了这个总是听不懂人话出现在他身边的女人,不知道自己不在杨城的时候,这个女人是否去骚扰过呦呦,虽然凭着自己安排的人手,呦呦绝对是吃不了亏的,光想着那个画面,卫邵卿都无法忍受。 最重要的,这一次穆青卿忽然出现在军营,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被人跟踪,她的这番行迹有没有被泄露出去。 卫邵卿的眼神暗了暗,自己一开始定下的计策,似乎得改一改了。 “表......表哥......”穆青卿觉得自己刚刚被踹到的胸口一阵闷痛,刚刚卫邵卿说的那番话,简直就是在把她往火坑里逼啊。 当初老老实实回岛,自己还是那个备受姨母宠爱的大小姐,可要是被卫邵卿的人送回去,她很有可能就什么都不是了,甚至有可能,就像是自己刚刚编造出来的谎言一般,被嫁给荀季那个浪荡子。 不,她不能忍受这样的结果,为什么表哥要这样对她,穆青卿的心里,忽然间多了一丝恨。 可惜接受了命令的绝影可不会让她再说什么废话,让主子觉得他办事不利,直接一个手刀将人给打昏过去了。 “一路上给她喂药,别让有清醒的时候,一日三餐就用粥,亲自灌下去,等送到太史家主的手里,你们再回来。” 绝影对着几个护卫小声吩咐,看穆青卿的模样,像是逃出来的,颇为狼狈,他可不想在把穆青卿送去杨城的时候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要是让她半路跑了,还不知道惹出什么事来呢。 底下的人点点头,也没有质疑这么做会不会得罪太史一族,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外甥女,想想也知道太史家主会偏向谁了。 几个人架起昏过去的穆青卿和她的几个随从就离开。 好的不灵坏的灵,送穆青卿回杨城的手下全军覆没,穆青卿再一次失踪了。 109.孕事 顾如是最近的心情很不好,不过她绝对不会承认心情不好的原因是因为某个说好三天后就回来的男人让底下的人来信, 说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的缘故。 “王妃最近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 奴婢好吩咐厨房的人去准备。” 碧袖看着今日呈上来的膳食小姐依旧没用几口就分给了她们这些丫鬟,心里头有些担心。 “没什么胃口。”顾如是摆了摆手, 在家的时候和爹娘兄长在一块用膳,出嫁以后每餐也都是卫邵卿陪着的,现在就自己一个, 对着一桌子的膳食,有一种食不下咽的感觉。 嬷嬷丫鬟好说歹说,顾如是勉强又喝了半碗酸笋老鸭汤, 用了一个金丝卷,实在是吃不下了, 让人把剩下的菜都撤了下去。 “从来只听说过苦夏, 可也没听说过苦冬啊。” 萧嬷嬷皱了皱眉,“王妃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要不要让大夫过来替王妃诊脉?” “不用了。”顾如是看着底下的人紧张着急地模样摇了摇头, 除了吃饭没什么胃口,她还真没有太多不适应的地方,“晚上让厨房做一道醋鱼和蓑衣黄瓜。” 今天的酸笋汤还算开胃,让她比前几天多用了几口饭, 想着为了不让嬷嬷和碧袖她们担心,干脆就选几道酸爽开胃的菜好了。 醋鱼还是顾如是去舅舅家时喜欢上的一道新菜式, 鱼肉嫩美, 鲜嫩酸甜, 萧世坤见外甥女喜欢,还特地让厨子抄了方子,陪嫁的大厨照着方子学了几遍,已经能做的八九不离十了。 至于蓑衣黄瓜顾如是向来都是喜欢的,没有胃口的时候,更是偏爱那种酸辣爽口的味道。 看小姐自己点了菜,萧嬷嬷到是放了一半的心。 “要不要让厨房做一叠山药枣泥糕过来,等王妃腹中饥饿的时候能够填填肚子。”萧嬷嬷想着小姐最喜欢的就是这个糕点了,试探地开口提到。 山药枣泥糕味道偏甜,顾如是想了想这个以往最喜爱不过的糕点,忍不住觉得有些腻,赶紧摇了摇头。 “让他们备一份山楂枣泥糕吧。”山楂是开胃的,顾如是想着这样自己或许能够多用几块糕点。 “又是酸的。” 萧嬷嬷默默的呢喃了几句,忽然间眼神一亮:“碧袖,小姐有多少时日没有换洗了。” 顾如是的月事底下的丫鬟记得最清,萧嬷嬷毕竟派到顾如是身边没有多久,因此还是得向碧袖她们确认一番。 顾如是听到萧嬷嬷这个提问自然就知道了她的猜想,心中一动,可是又不太确信。 她嫁来杨城也就一月有余,哪有那么快就怀上的,或许只是空欢喜一场罢了。 “小姐的月事一直都是推迟的,算算日子,也就这两天的功夫吧。”碧袖掰了掰手指说道,眼神中也同样隐隐有了些许惊喜,青瑶还没明白她们说的都是些什么,只是看嬷嬷和碧袖那么开心,应该是件好事,跟着一块乐了起来。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还是赶紧请大夫来看看吧。”萧嬷嬷拍板做主,“就说是王妃食欲不振。” 先别提怀疑王妃有了身孕这件事,不然闹了笑话有失王妃的威信。 顾如是摸了摸肚子,一如既往的平坦,只是心跳忍不住加快了几分,眼底的神情也越发温柔了。 “还是再等几日吧,若是月事未来,再请大夫过来诊脉。”顾如是抿了抿唇,对着一旁的萧嬷嬷说道,“现在时日太短,即便是大夫来了,也不一定诊的出来。” 顾如是这番话说的很有道理,萧嬷嬷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既然这样,这山楂枣泥糕还是别上了,山楂活血,虽然少量服用没什么大碍,可是保险起见,还是暂先缓缓吧。” 萧嬷嬷心中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保佑小姐是真怀上了。 这一等就是四天,月事来倒是来了,只是量极少,根本就不像是平日里正常来月事的模样,萧嬷嬷心里已经肯定了大半,只是不好当着小姐的面说的太肯定,毕竟也有可能是因为嫁到杨城来,水土不服造成的,万一给了小姐太大的希望,到时候不是,空欢喜一场就不好了。 “大夫,王妃的身体可有什么大碍。” 等到第五天,萧嬷嬷迫不及待地让青瑶通知了管家,请了大夫上门诊治,理由当然是一开始想的食欲不振。 “王妃的脉象脉来流利,如盘走珠,似乎是喜脉,只是时日太短,小人也不敢断言。”那老大夫面上带着一丝喜色,心里已经确定这就是孕脉了,为了防止万一,他还是没把话说实,准备过些日子再确诊一番。 “这可是真的,王大夫,你有几分把握。” 最激动地要属老管家了,顾如是身边的人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他什么都不知道啊,原本想着王妃请了大夫难道是身体有恙,没想到居然是这般天大的好消息。 这王府冷清了太久了,实在是需要几个小主子让王府热闹一番啊,而且王爷也都老大不小了,和他这般年纪的那个不是妻妾成群,儿女成双,整个杨城都在盼望着小世子小郡主的诞生呢。 “十之八九。”王大夫想了想,给出了这么一个回答。 老管家激动地手都哆嗦了,恨不得直接将王妃好好供起来,直到小主子诞生为止。这个王妃实在是太有福气了,嫁过来没多久就有了身孕,自己是不是可以奢望一下,几年过后满院子的小主子到处跑的画面了。 顾如是可不知道在老管家心里自己都快成母猪了,面上同样是掩盖不住的喜悦,不过她还算沉得住气,一手轻轻抚在肚子上,一边对着边上的老大夫吩咐道:“还请王大夫十日之后再来王府诊脉。” 说罢给萧嬷嬷使了个眼色,她当即会意,厚赏了那老大夫。 这样的好消息哪里瞒得住,很快王府内外都已经传遍了王妃怀有身孕一事,太史明空在杨城里有不少眼线,自然也知晓了这件事,顿时喜不自胜。 这些日子太史明空的心情很不好,先是原本该被她送回岛上的外甥女以死相逼逃走了,接着又接到了儿子的来信,说外甥女居然偷偷跑到图熊那儿去了,最糟糕的是卿儿派人送她回来,可是送行的手下全都被灭口不说,外甥女还就此失踪了。 一来她有些心痛外甥女的所作所为,二来她也担忧,忧心穆青卿落到有心人的手里。 自己和卿儿的关系对于外界来说一直都是一个秘密,而且穆青卿从小跟在她身边,过于机密的事她或许不知,可是对于那些好奇太史一族和杨城的人而言,她知道的已经足够多了,从她的嘴里,能撬开杨城和太史家的一道口子。 说起来这也怪她,对于外甥女一再心软,这些日子她就是在替穆青卿收尾,尽量将她暴露后的影响最小化,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觉了。 顾如是怀孕的事就像是一剂灵丹妙药,让太史明空原本有些疲惫的身躯一下子焕发了前所未有的精神。 “她还那般年轻,必定不知道作为娘亲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身为顾家大小姐,她身边自然有许许多多的丫鬟嬷嬷提点她,哪里需要她这个不被承认的婆婆。” “卿儿是我的儿子,顾如是肚子里的就是我的孙子,现在卿儿身在外地,自己作为他的娘亲,未出世的孩子的祖母,怎么能不帮着他看顾着些。” 太史明空又高兴又忐忑,心里无数个小人在那儿打架,有心想要上门看看儿媳妇,可又怕当初的那些不愉快让儿媳妇一见到她就动了胎气,真是左右为难。 最后她也没有上门探望,毕竟穆青卿留下的一摊子事她不能撒手不管啊,现在儿媳妇有了身孕,更加不能让这些烦心事累到她,太史明空思前想后,认真写了一份女子怀孕期间要注意的,要忌口的事项,让下人送到了南王府上。 其中几点是她怀卿儿时候的经验,要是那孩子随他父皇,这几点就很有参考的价值了。 顾如是受到管家递上来的那本厚厚的犹如几代王朝编年史的册子还被吓了一跳,知晓那是太史明空送过来的,心中的情绪复杂了几分,也没让管家送回去,而是交给了萧嬷嬷,让大夫看看有没有适用的地方。 “王妃的年纪还是轻了些,不过好在身体底子好,之后的进补都得仔细着些,听大夫的安排来。” 萧嬷嬷例行顾如是怀孕后的每天一念,偏偏顾如是现在最紧张的就是孩子,怎么听也听不厌,上一世她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年纪不算小了,可是现在她也才年芳十六,身子骨还没完全长开呢。 好在她出生顾家,从小也跟着祖父哥哥舞刀弄枪的,比一般闺秀结实了许多,十五六岁和常人十八九岁也没什么区别,大夫都说了她的身体好,即便这个年纪生孩子也不妨事。 只是顾如是还是有些紧张忐忑,生怕哪点做的不对,肚子里的孩子就丢了。 金元宝蹲在顾如是的脚边,不停地用尾巴甩着顾如是的脚踝,猫眼中有些哀怨,毕竟以前它都是蹲在美人的怀里的,只是顾如是确诊怀孕后,它就成了所有丫鬟嬷嬷严防死守的对象,毕竟它可是有抓人的前科的,要是哪天发狂抓了怀有身孕的王妃,真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还有王爷那儿,王妃这一胎已经确诊了,是时候通知王爷了。”这样的大事怎么能瞒着王爷这个父王呢,等下次送家信的时候,得把这件大喜事写上,王爷要是知道了,一定欢喜。 顾如是点了点头,孩子真的是最好的纽带,自从确诊怀孕,顾如是自己都发觉了,她再也不能以以往的平常心对待他了,心中隐隐的,真正地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夫君,自己孩子未来的父王。 她温柔地摸了摸自己根本就还不显怀的肚子,眼底柔情似水。 ***** 启帝卫成祐睁开眼,他不是刚刚收复了西北境的蛮夷小国,完成了他一统江山的野望吗,怎么出现在了这个黑漆漆的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110.前世后续(捉虫) “王妃,小世子今日听不听话?”一声清甜的少女的声音。 “你可别那么早小世子小世子的唤, 要是我的肚子里是小郡主那该惹得她生气了。”这一声女声格外温柔, 透着丝丝的甜意,让人听着就忍不住会心一笑。 “小郡主也好, 小世子也好,都是王爷和王妃的孩子,必定龙章凤姿, 将来也是个非同一般的人物,只是现在肚子里的孩子那丁点大呢,什么都还不懂。” 一个苍老的老嬷嬷的声音在卫成祐的耳边响起, 明明周围依旧是黑乎乎的一团,可是那些对话就仿佛发生在他身边一般。 卫成祐的一生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 当初局势那般严峻, 甚至几度垂死,他不还是从那妖后中夺回了卫士皇族的江山,甚至开阔疆土, 将那些边陲小国全都纳于晋朝的疆域之下,可是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幕幕,终究还是让他心慌了几下。 神异鬼怪自古只在杂记之中,卫成祐不信天, 不信地,不信那漫天神佛, 可是现在遇到的情况, 似乎也只有这怪志之说能够解释。 他隐隐有一个不太敢相信, 却依然肯定了大半的猜测,或许这并不是什么黑色幽闭的空间,而是母体之内。 卫成祐花了几天的时间接受这个现实,并且很快开始留意起身边发生的任何对话和响动,考虑起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现在似乎是一个王爷之子,他的生母是王妃,听声音和语气,对方应该是一个十分温柔的女子,至于他的所谓父王,至今也没有出现过,不知道是因为生母不受宠,还是这个王爷因为特殊的事务要处理,长期不在府中。 卫成祐心中滑过一个个卫氏一族现今还活着的王爷,将怀疑的对象一个个剔除。 首先是南王,这个隐居在杨城几十年的神秘皇叔爷,外界当初都传言他死了,其实人家活的好好的,当初自己能够将妖后拉下马,也少不得他的帮助。 身边的心腹都叫他小心对方,因为南王是唯一有可能并且有理由造反,从他手中夺回当初被皇祖父夺走的江山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卫成祐潜意识就觉得对方是可靠的,尤其是他每次看他的眼神,仿佛在透过他看着另外一个人,偶尔还有些怀念和惋惜。 他不知道他透过他看到是谁,直觉或许是自己的生母,那个被皇叔,或者说是他的生父逼死的可怜女人。 妖后和皇叔都瞒着,可自己又岂是真的那么愚笨之人,太后江氏对他根本没有丝毫母子之情,自己对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掌控天下的武器罢了,随着自己渐渐开始接触朝政,并且得到皇叔和朝臣的放权与信重,她就越想除掉自己。 逼着自己娶江氏的女子为妃为后,不就是想着早些生下皇嗣,好如同当年一般,扶持幼帝作为傀儡吗。 卫成祐深恨江氏这个妖后,与此同时对于自己的生母也没有多大的感情,毕竟在自己的记忆力,也从未有过对方出现的时候。 不过在他彻底掌权,偶尔独自一人独处的时候,他也会想,要是没有当初发生的一切,养育他的是他的生母,他的童年会不会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会不会也能感受一番被疼宠溺爱的滋味。 这些想法也是一闪而过,那时候的他已经是彻彻底底的帝皇了,脆弱的感情就是他第一个要抛弃的存在。 卫成祐苦笑了一声,在这幽闭的空间之内真的容易想太多,刚刚他的脑海里居然浮现出了当初从皇叔遗物中找到的那副画,画中的女子据说就是当初的摄政王妃。 那样一个生前不受宠爱,甚至家族亲人尽丧皇叔手中的女子,在死后倒是得到了他满腔的追思,即便那个男人是他的生父,卫成祐也忍不住觉得有些可笑。 那张画的画纸都已经微微泛黄,显然是有人长期用手触碰所导致的,卫成祐也是在看那副画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自己生母的模样。 是一个极美又极耀眼的女子,卫成祐只看了一次,就将那画卷藏在宫殿的密事之中,直到出现了这次意外,再也没打开过一次。 卫成祐怅然若失,将南王的名字首先排除掉。 南王并未立妃,自从自己登记后,对方就上交了麒麟军的虎符,带着手下心腹游山玩水去了,据暗报传来的消息,对方现在正在达灵寺中,拜访高僧玄机,身边根本就不可能有女子出没。 除了南王,晋国册封的王爷就只剩下了三人。 一个是开国皇帝的胞弟,老王爷高寿七十,王妃也已经年过六旬,不可能怀有身孕。 再来是皇祖父文昌帝的几个子嗣,除了先太子,后来被追封为正德帝的卫颇,以及病逝的摄政王卫颐,也就只有三皇叔和五皇叔还活着。 五皇叔在东宫太后仙逝后就剃度出家,现在法号净修,师从高僧玄机,已经是方外之人,六根清净。 三皇叔倒是有王妃,不过王妃也是当祖母的年纪了,断然不会是自己听到的那般年轻细软的嗓音。 将一个个目标都排除,卫成祐微微皱了皱眉,难道自己来到了一个并不是晋朝的地方,或许是往前,或者是推后的几十年? 卫成祐愣了愣,他是不是能猜想,自己现在是在他当初未出世的时候,而刚刚那个温柔慈爱的女声,就出自画卷上那个美艳无双的女子。 他还记得那个年迈却气势不减的老妇人曾经对他说过,这个女人活着的时候是多么的期待他的到来,她的心拳头大小,失去他的时候割了一块,失去后头两个孩子的时候,又割了几块,顾大老爷的死只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时候,其实没有发生这件事,她也离死不远了。 如果她活着,她一定是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所以即便他身上有那个她最恨最厌恶的男人的血脉,但是因为另一半来自她即便犯了许许多多的错事,却最让她心疼的幼女,她也愿意容忍他,甚至助他良多。 只是他毕竟还是姓卫,还是那个男人的儿子,对方只见了他几面,在江山平定之后,就再也不肯接受他的拜访了。 萧见素,那个幽居在顾家老宅,身边只有一个老妪伺候,守着几座孤坟,花了十几年的时间下了一副棋局,摆了皇叔一道,最终要了他的命的女人。 他似乎应该唤对方一声外祖母,可是她没提,卫成祐想着,对方心里或许也是不想听的。 所以自己现在,真的是在那个女人的肚子里吗,是不是再过几个月,自己就会被偷龙转凤成为所谓的太子遗腹子,然后那个女人会傻傻的,承受一次次的伤害和背叛,直到死亡来临。 重来一次,难道只是为了让一切再次重演一番?卫成祐有些疑惑和迷茫。 ***** “王妃在信上到底写了什么东西,半天都过去了,主子还坐在营账之中,连午膳都没有传,里头也没听见什么响声啊。” 绝影守在帐篷外,拿着刀鞘戳了戳一旁的绝霜。 “主子和王妃之间的事,哪容咱们这些当侍卫的多操心。” 绝霜觉得绝命会被主子厌弃派遣回鹰营,很大程度是因为绝影太聒噪了,每天叨叨叨的比老妈子还烦,闹得人脑袋都疼的,哪里还有精力替主子做事啊。 绝影撇了撇嘴,原本他还担心有一个和他一样机灵聪明善解人意的侍卫在主子面前争宠呢,现在看来,那绝霜也是个呆的,自己还是主子面前独一无二第一人。 “两个月大的胎儿吃什么?不对,信寄到我的手中,我在送东西过去的时候应该已经三个月了,三个月大的胎儿应该吃什么,还有母体,什么该忌口的什么又该多吃一些。” “郡主的房间是不是该先布置起来了,小姑娘是不是会喜欢鲜艳一些的颜色,呦呦就是这般,闺女都随娘,审美的偏好应该和当娘的一样。” “乳母也该先排查起来了,五代之内的底细全都查清楚了,不能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混进去,一般人家都备几个乳母,三个?五个?会不会太少了一些,要不就来十个吧,也不用担心娇娇饿着。” 胎儿、郡主、乳娘?主子一出营账怎么就说一些让人听不太懂的话,还有娇娇,那又是什么名儿,难道是王爷给小郡主取的名字? 等等,绝影理了理思绪,王妃有身孕了?他差点没一下子蹦起来,心里实在是太替主子感到开心了。 人家的孩子都满地跑了,咱们王爷终于也有后了,只是王爷为啥咬定是小郡主呢,或许是小世子也说不定啊。 卫邵卿花了半天的功夫才平定自己恨不得即刻回杨城的心情,满脑子都是心爱的娇妻和还未出世的闺女,看着自己说了一堆的问题,还傻乎乎的绝影和绝霜,忍不住拍了拍他们俩的肩膀。 “我都忘了,你们俩连媳妇都还没有呢,我都是要当父王的人了,和你们说这些事你们也不懂,绝影,让人通知孙老,将太子之事放一边,即刻派人护送孙老回杨城,不容有失。” 前半句调侃,后半句就很正经严肃了。 从暴击中回过神来的没媳妇.没孩子.大龄单身男护卫.绝影忍住一腔辛酸泪,咧着嘴,点头领命。 111.惊变 卫颐还不知道,王妃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马上就连儿子, 也要不是自己的了。 此时的他正处在一间阴暗的刑堂之中,阴气森森的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儿和尿骚味, 让人隐隐有些不适,只有他身处的那块地方似乎被人提前清扫过,干净整齐, 没有一点血渍。 他穿着一身皇子常服,灰蓝色的锦衣绣着银线暗纹,衣袖宽大, 抬手斟茶的时候滑顺地垂坠下来,温白如玉的肌肤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清亮如初, 配着那张光风霁月的脸, 像是一个准备去郊游踏青吟诗作画的翩翩公子,和这个阴暗幽森的氛围格格不入。 卫颐的面前摆着一个刑架,上头捆着一个生死不知的姑娘, 衣衫完整,还不像是受过刑的模样。 “啪——” 在他的示意下,边上的侍卫拎起一桶凉水,直接泼到了那个昏迷的女子身上。 现在的天气已经逐渐转凉了, 尤其是京畿这地方,外出的行人都已经套上厚重的棉衣了, 有点钱的人家也已经拿出了皮衣貂裘, 这里还是暗室, 周围全是石墙垒起来的,更是阴冷,那个姑娘本来穿的就不算厚实,被冷水当头一泼,衣服直接黏在肌肤上了,阴风一吹,整个人刺骨的冷,受不住冻幽幽转醒。 卫颐的手上拿着一根棍子,随意地拨弄着身侧的炭火炉,棍子顶端似乎是铁质的,被炭火烧得通红,随着他的动作,炭火堆里时不时传来火星炸裂的声响。 “你们是谁,怎么把我抓来了这儿。” 穆青卿睁开眼,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即便屋内的光线足够昏暗了,她的眼睛还是有些不适应,良久才看清面前的几个男人。 她动了动手脚,只是被铁链牢牢捆在架子上,根本就动弹不得,加上那一身的凉水把身子都给冻麻了,牙齿打着冷战,吓得脸色白的泛了青。 她明明是被表哥的手下打昏了脑袋塞进了回去的马车上,中途的饭食都是下了药的,她一直半睡半醒,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根本记不清明,只记得后来似乎听到了一阵刀剑相击的声音,难道是有人截了马车,把她绑了过来? 穆青卿的小聪明在这时候终于用到了正道上,会花这样的力气,并且有实力从表哥派遣的精兵中将自己绑走的一定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自己从小就生活在太史一族隐居的岛上,长大后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杨城,出了这两个地界,根本就没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么一来,对方的目标绝对不是她,而是表哥才对。 穆青卿咬碎一口银牙,一定是自己在去图熊那儿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如果对方的目标真的是表哥,那她该怎么办。 她的心中对卫邵卿隐隐是有些怨的,要不是对方派人将自己送走,她就不会遇到这样的险境,更重要的是这些险境都是他带来的。 自己到底哪点不好,他对她这般嫌弃。 穆青卿沉思的时候,刑堂的门被打开,几个面无表情的侍卫拖着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进来,三两下丢在穆青卿的面前,丢的角度正正好,能够让穆青卿看清那些人的脸。 那几个侍卫丢完尸体在卫颐的示意下离开,将门重新带上。 “啊啊啊啊——” 穆青卿被绑地牢牢的,四肢根本就动弹不得,有一具尸体离她太近,血丝爆满,似乎要从眼眶中蹦出来的两颗眼珠子就对着她的脚尖,舌头吐得直直的,除了那张脸,身上就没有一块好肉。 这是穆青卿的贴身丫鬟,这次逃出来,她把自己最信任的女婢也带上了。 除了那个丫鬟,此刻被丢在穆青卿面前的尸体都是她这趟出逃带出来的心腹,原本还活生生的人此刻就这样凄惨地在她面前展示着死状,穆青卿都快吓疯了,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哪里还管的上仪态美感,哭的涕泪横流。 “我有些事想问问穆小姐,你和南王的关系,你的那些婢女可都招了,我想问的,是一些她们不知道的事,想来穆小姐知情识趣,不会不说的吧?” 卫颐将手上的那根棍子从炭火堆里抽出来,烧的通红的铁棒还没靠近就能感受到一股热气,他只是上前走了几步,手中的烧棍还未举起,穆青卿就激动地连连挣扎,铁链因为她的动作哗哗作响,手腕和脚腕都磨出了血也不觉得疼。 “我说,我都说,我是南王的表妹,姨母最疼爱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 穆青卿只想活命,其他的她都管不上也不想管了。 表妹,有趣。 卫颐还不知道原来南王那个身份不详的生母还活着,似乎此刻就生活在杨城,他的眉梢向上一挑,对于他那个皇叔生母的身份他并不感兴趣,只是对方既然是卫邵卿的表妹,那么从她的嘴里,一定能撬出很多话吧。 穆青卿完全就是被几具尸体给吓傻了,实际上那些人早就已经死了,却不是死在卫颐的手里。 卫邵卿派遣的手下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他们都清楚穆青卿等人要是落在敌对势力的手里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因此在发觉对方的人远远高于己方,根本就没有带着穆青卿逃跑的可能性后,直接对着穆青卿的那些手下,一人就是一刀,自己送他们去见了阎王。 只可惜穆青卿毕竟也是小半个主子,当时她刚被伺候着吃下下了药的汤粥,还迷迷糊糊在马车里躺着呢,没等他们过去灭口,就被埋伏的人给拦下了。 因此卫颐刚刚口中的自己知晓她和卫邵卿关系的话完全就是诈她的,自己只是从探子查来的对方一行人之前的痕迹中知道对方姓穆,除此之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卫邵卿出门处处小心,尤其是图熊的营地,那么重要的地方不可能没有别方的势力盯着,他去营地的时候小心又小心,哪像穆青卿,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和卫邵卿的关系,直接打着他的口号找上门。 “我说,我都说。” 穆青卿吓破了胆子,面对那几具死状凄惨的尸体,什么话都招了。 不过她还是耍了个小聪明,故意提高了几分自己在卫邵卿心目中的地位,想着对方是拿她威胁还好,还是忌惮她的身份投鼠忌器也罢,至少多给了自己几分活命的机会。 卫颐对于穆青卿的话只信了一半,在他看来这样贪生怕死的女人还入不了卫邵卿的眼,不过卫邵卿派心腹送她回杨城也是事实,所以现在他只是半信半疑。 抓到的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的更有用,他的好皇叔居然还和太史家有关系,真是深藏不露啊。 ***** “急报,北边的柔夷,西边的莽族诸部,南边的倭族都开始有异动了,几个以行商为幌子的军队在边境闹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只是都被镇压住了,现在暂时安分下来,不知道还有什么举动。” 图熊走进卫邵卿的营账,手里还拿着厚厚一叠信件。 “皇城那儿传来风声,皇帝老儿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身体似乎有些不妥,已经三日没有上朝了,除了皇后和太子,谁也见不到皇帝的面,就在昨天,皇后派了使臣去上虞顾家传旨,似乎是要将太子的大婚提前,请顾家二小姐早做准备,还有就是让大长公主随着太子妃一同入京。” 图熊知道自家王爷的王妃是顾家的大姑娘,后头这件事和王妃家里还有不小的关系。 “太快了。” 卫邵卿皱了皱眉,在他的预计中,几个部族的异动不该在这个时候,是卫颐心急了?有可能,毕竟他可是迫不及待想要将呦呦从他手里夺回去。 可是在细想几分,卫颐好歹也是两世为人,没道理会这般沉不住气,提前动手,难道他是有了万全的把握? 卫邵卿看着信笺上写着的一件件消息,看来穆青卿是被卫颐的人给带走了。 “还有一件事。” 图熊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身后又拿出一张帖子,面上带着些许忐忑和惊恐。 卫邵卿从他手中接过帖子打开一看,直接肯定了自己刚刚的猜测,穆青卿此刻就在卫颐手里,恐怕还透露了不少事。 太子大婚提前,这般举国同庆的大事,自己这个王爷自然也是要到场的,不论自己到时候去还是不去,皇室的礼数不会缺了,而刚刚图熊递过来的,正是礼部写的请柬。 在外界眼里,自己此刻应该在杨城才对,可是现在这帖子直接发到图熊这儿来的,还指名道姓送到他手里,他小瞧了卫颐,这礼部都已经被他控制住了。 图熊有些紧张地擦了擦汗,他真没有出卖王爷啊,看着王爷面无表情的脸,他一阵气虚。 112.二合一 “王爷,我们是不是......” 图熊想着, 既然自己这地方已经暴露了, 王爷再待在营地里是不是不太好,需不需要做什么准备, 或是直接换个地方隐藏起来。 “不用。” 卫邵卿将帖子和信件都收了起来,“要是连军营都不安全,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这里驻扎着五万精兵, 明都驻扎的军队虽然是卫邵卿的兵马,可是对于皇族来说,也是守护皇城的重要屏障。如果卫绍昌或是卫颐要对明都出手, 两败俱伤的场景不会是他们想看到的。 图熊没敢再劝,反正都听王爷的, 这个小主子他知道的也不多, 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性子他也不太清楚,要是自己劝多了惹恼了对方,那就得不偿失了。 当初他陪着先皇打天下, 是因为佩服先皇的英勇,现在他的年纪也不轻了,有儿有女,孙子孙女都一大群了, 自然也就有了自己的私心。 文昌帝平庸,他愿意听从先皇的遗愿, 扶持南王。 卫邵卿避在杨城太久, 久到原本忠心耿耿的老将, 也渐渐滋生了自己的想法,加上皇室和其他势力觊觎他们这些远离杨城的军队势力,没少上门来做说客,图熊还是当初憨实可靠的外表,只是心里早就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图熊了,之所以没有变节,也只是因为现在皇族和南王之间,南王的胜算显得更大一些罢了。 图熊想着这些日子南王轮番接见了他的几个副将,忍不住眼神复杂地看了卫邵卿一眼,不过很快地低下头去。 卫邵卿对于图熊的表情恍若未闻,专心思考如今的局势,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应对举措。 ****** “母后。” 诺大的宫殿之内,进进出出的宫女太监都极其小心,生怕发出些什么声响,惊动了寝殿内服用了汤药正歇下的陛下。 这时候太子卫颇从殿外进来,对着正从寝殿内出来的皇后轻轻唤了一声。 严皇后做出一个禁声的动作,示意太子跟着她出去,不要惊扰到皇帝。 “可是颇儿来了,让他进来吧。”寝殿内传出一声虚弱的,中气不足的男声,苍老短促,正是文昌帝的声音。 文昌帝这些日子汤汤水水喝了不少,可是身子骨却渐渐显露出颓势,隐隐有些油尽灯枯之兆,每日即便喝了定神的汤药,还是不容易入睡,只要稍微有点声响就容易惊醒。 为了这件事,殿内服侍的宫女太监,只要稍稍惹恼了皇帝,就一个个被拖出去乱棍打死,宫殿前的汉白玉石板都差点被血水染红了。 不过这都是内殿之事,暂时还没有传到前朝去,不然史书上少不得给他记一个残暴的名声。 卫颇和严皇后相视一眼,朝寝殿之内走去。 边上服侍的宫女已经搀扶着文昌帝在床榻上支起了身子,后头垫着一个软枕。他相较于当初太子选妃之时消瘦了许多,几乎是皮包骨的模样,面色泛白泛青,虚弱着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朝着太子卫颇的方向探了探。 “父皇。” 卫颇颇为悲痛地上前扶住父皇的手臂,不论文昌帝在世人的评价中如何,对于他而言,确实是少有的慈父。 因为文昌帝身体不适的缘故,直接下旨命令太子监国,只要皇帝一驾崩,他就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帝皇。 大皇子和三皇子那儿有些许异动,不过那两个已经成不了大器,最近被太子和皇后剪去了不少臂膀羽翼,四皇子卫颐一向淡泊名利,每日里陪着太子的同母胞弟游山玩水,并不插手朝政,皇后喜欢他的识相,加上自己疼爱的小儿子对这个四皇兄一直赞誉有加,对于这个庶子,她也没有打压的意思,只要对方知情识趣,一直老实下去,就算是为了让皇儿留下一个友爱兄弟的名声,将来也会封他一个逍遥王爷当当。 唯一的麻烦可能就只有南王卫绍卿了,他的存在至始至终都让皇室如鲠在喉。至于世家,几代皇朝都这么过来了,反倒让人不是那么心急对付的了。 “这几日......朝堂之上......可安定?”卫绍昌拉着爱子的手,喘着气,断断续续地问道。 “颇儿是陛下一手教导起来的,对于他陛下还不放心吗,现在陛下最要紧的就是养好身子,别早早地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尤其是颉儿,他还那样小,连皇子妃的人选都还没定下。” 严皇后眼神闪烁,轻轻迈着步,坐到床侧,对着文昌帝一番真情流露。 “颇儿的处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他还年轻,他那皇叔......一直以来都是最阴险狡诈不过的,我......担心颇儿会......会被他愚弄。” 卫绍昌拥有众多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妃子,可是最爱重的一直都是眼前这个曾经为了救他差点殒命,连带着太子身体都不好的皇后,看着皇后难过,他心里自然也是不好受的。 “我的身子骨是不成了,可是好歹......我也要在......在闭眼前帮我儿除去那一个心头大害。” 卫绍昌的眼里闪过一抹深深的厌恶,只是在看向一旁的皇儿时,又变得分外慈和。 “父皇......我......”卫颇果然十分感动,眼眶微微泛红,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严皇后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心跳忍不住快了几拍,抢在他前头发话。 “陛下有所不知,那南王已经偷偷从杨城出来了,现在就藏在图熊那儿,也不知道在密谋什么,要不是有探子传来消息,我们怕是还被蒙在鼓里。” 严皇后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让卫绍昌有点急气攻心。 “皇后......你说的可是事实,难道是他终于......终于隐忍不住了?”卫绍昌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身体抱恙之事传到了杨城,卫绍卿想要趁自己虚弱,太子还年幼的时候趁虚而入,夺走他卫绍昌的江山。 “陛下——” 看着皇帝气的不断地咳嗽,所有人都急了,叫太医的叫太医,帮着皇帝顺气的顺气。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在太子大婚之日,一定要将卫绍卿的命留在皇城之内。”卫绍昌眼底一丝狠辣,之前他投鼠忌器不敢动卫绍卿,怕的就是他身后的几十万大军反扑,动摇皇室的根基。 可现在不同了,要是先动手的是卫绍卿,使得皇家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将他就地处决呢? 比如说——弑君。 卫绍昌自认也活不了多久了,与其苟延残喘,不如就用自己这条命换取卫绍卿的人头,帮皇儿去掉这心腹大患,简直就是再值不过的买卖了。 而那麒麟军群龙无首,又没有一个合理的反对皇室的理由,用不了多久就能被皇儿顺势收于盔下,到时候再养精蓄锐个十几年,世家,未必不能动上一动。 统一疆域这样的盛举,在他的手上实现不了,可是他的皇儿,或许能够帮他完成这一夙愿。 卫绍昌过于激动,脸色也渐渐显露出一丝潮红,只是边上的人看着害怕,总觉得他这般模样,有一种回光返照的感觉。 ***** ***** “母后为什么不让我和父皇说?” 卫颇心中极为愧疚,出了皇帝寝宫,来到皇后的椒房殿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严钟慧挥手遣退服侍的宫女太监,看着过于仁善的儿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想将神医引荐给你父皇,可是现在神医下落不明,你去哪里找神医来给你父皇诊治,到时候话一出口,又变不出那样一个人来,即便你父皇疼爱你,怕是也要心生隔阂。” 太子仁和对于有野心的皇后而言自然是一件好事,严钟慧并不是一般女人,不然她当初也不会以命相搏,得来文昌帝的真心敬重。 对于两个皇儿,她都是真心疼爱的,只是与此同时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她想要做的是在朝堂上举重若轻的太后,而不是待在后宫之中,看着一群儿媳勾心斗角的老太太。 卫颇的心不够狠,对于她这个生母也是敬宗万分,这一切都是严钟慧想要看到的,而且她已经当够了皇后,卫绍昌一日不死,太子一日没当上皇帝,就意味着她太后的位置有所动摇,这个时候,盼着卫绍昌死的人不少,严钟慧就是其中一个。 “可是......” 卫颇还想说什么,那个神医医术极其高明,就是他这样破败的身子骨,在太医的巧手之下也恢复了不少,现在他对外还是当初病弱的模样,也只是母后让他假装为了降低别人的防备心罢了。 他觉得如果能把不告而别的神医找出来,一定能够治好父皇的病的。 他也有自己的私心,毕竟他是人不是圣人,可是今天父皇的一番话让他自惭形秽,觉得自己隐瞒着那样一个人物,实在是太不孝了。 “且不说神医找不找的到,就算是找到了,要是神医也治不好你的父皇,或是在诊治的时候皇上就驾崩了,你可想过你那大皇兄和三皇帝会怎样攻讦于你,到时候要是被人按上假借举荐神医之命,实藏谋逆之实,那该怎么做?” 严钟慧握住皇儿的手,眼底带着丝丝企盼:“你父皇已经是油尽灯枯之兆,太医都说了,即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你父皇也就这般寿数了,你是太子,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皇帝,你还有母后,还有你颉弟,你仔细想想吧。” 严钟慧知道这个儿子最心软,他会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听了母后的话,卫颇的态度果然软化了,低着头,轻轻点了点,严钟慧见此松了口气,面上也带出了丝丝笑意。 “我已经传旨让顾二姑娘提早进京完婚,神医留下的方子你得接着服用,早日把身体养好了,母后还等着抱小皇孙呢,你父皇也最期待你的婚事,要是能看到你大婚,没准冲了冲喜气,身体也能好一些呢。” 她帮着皇儿正了正衣襟,那个未来儿媳的人选她十分满意,家室好,还没什么脑子,这样的女人好掌控,她要是当皇后,是皇儿的福气,也是她这个婆母的福气。 听了母后的这番话,卫颇忍不住有些羞涩,虽然他也不是未经人事的男人了,可是当初体弱,父皇和母后在床笫之事上都禁着他,身边只有两个侍妾服侍,怕他贪图享乐,那两个侍妾在容貌和身段上也只能说是平常。 卫颇对于那个有几面之缘的太子妃早就期待已久了,他也想像父皇和母后那般,和太子妃举案齐眉,生几个皇子皇女。 ****** “王爷让人送来了好几箱的东西,都是一些颜色鲜亮的布匹,手感软滑,似乎都是给幼儿做衣裳的,不过这样的颜色,也就小郡主能穿得。” 又是那熟悉的老嬷嬷的声音,把卫成祐从休眠中惊醒。 “王爷怕是想要王妃生一个小郡主呢。”青瑶指挥着小丫鬟将箱子的布匹一块块搬出来,笑着对一旁的顾如是说道。 “呦,还有虎头鞋,这做工可真精致,王爷到底是从哪里搜罗来的,从刚出生的奶娃娃到三四岁孩子的鞋子都搜罗齐了,也不知道真放到那时候,还能不能穿了。” 青瑶就和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似的,咋咋呼呼地说道,往日里王爷多稳重的一个人啊,怎么听到小姐怀孕的事后,做出的事就这么让人摸不着脑袋呢。 “你们可别笑,等你们两个小妮子出嫁了,你们的夫君也做出这样的蠢事来,那就心里偷着乐吧。” 萧嬷嬷指点了一下碧袖和青瑶两个小丫头,别看这事在外人看来糊涂,可要不是因为太期待王妃肚子里的孩子了,王爷能干出这样的糊涂事吗,还不是因为太高兴了,才失了往日的理智。 青瑶吐了吐舌头,她可不信嬷嬷的话,以后她嫁的夫君要是敢做出这样的事来,她把他的小金库都给缴了,让他有那么多的闲钱去败家,真当钱是那么好攒的啊? 不过瞅了瞅一旁已经小腹微显,半躺在贵妃榻上,面色隐隐带着喜悦的王妃,青瑶又有一些不太确定了。 嗨,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些都是主子,主子还却这点银钱不成,买下这些东西就是图个欢喜,和他们怎么会一样呢。 “还有一些拨浪鼓和一些小玩具,多数都是给小郡主备着的只有少数一部分挑拣出来,小世子也能一块玩,要是王妃肚子里的是小世子,怕是要失望了。” 几个箱子里的东西都挑拣出来,多数都是一些滋补养生的药材,这些都是给顾如是备着的,还有一部分是专门给未出世的小郡主留下的,颜色都是粉粉嫩嫩的,一看就不适合小世子。 “喵喵喵喵喵。” 金元宝巡视了一圈,趁所有的丫鬟不注意偷偷叼了一个彩色的小绣球蹲顾如是的边上开心地抓着玩。 这个小球就是给猫准备的。 金元宝细声细气地冲着顾如是喵喵叫唤,自从她怀孕之后,边上的下人拘着,已经很少抱它了,不过丢球球的游戏一人一猫还是照常做的,金元宝抢了未来小郡主的小绣球,又起了让顾如是陪着玩游戏的小心思。 顾如是摸了摸金元宝的肥脑袋,捡起金元宝抢来的绣球远远一丢,金元宝就和一道闪电似得往丢球的方向扑腾过去。 “都是王爷的心意,收起来,不论是小郡主还是小世子,都是我和王爷的骨肉,我们自然都是欢喜的,这些东西也总能派的上用场。” 随着月份的增加,顾如是没胃口的毛病没有改善,反倒又多了孕吐的毛病,即便为了孩子每天逼着自己多吃,还是瘦了一大圈,下巴都变得更尖了,加上可能是因为要做母亲的缘故,少了往日几分明艳逼人的压迫感,反倒多了几分温和柔媚的感觉,更加我见犹怜。 “王爷可有什么信件传来?” 自从怀孕的消息传给卫绍卿知道后,几乎没三日就有一封信送到,每十日就有一堆孕妇用的幼儿用的东西一箱箱被抬进王府。 卫绍卿的这番举动都差点让顾如是忘了他是因为要是出的府,还当时他专门去外头采购幼儿用的东西去了,为此她还让下人特地又开了一间库房,为的就是存放卫绍卿让人送来的这些小郡主能够用得上的东西。 至于小世子的东西,因为数量太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干脆在库房里稍稍辟出来一个角落,那样就足够存放了。 “王爷这趟来就让人送了东西,倒是罕见地没有让人送信过来,不过老爷夫人那儿来信了,还是加急的,门房那儿今日一早送过来的。” 顾如是一听是爹娘写来的信,当即开心地坐起身朝着萧嬷嬷伸手要信。 因为太开心,抛绣球的力道忍不住大了些,直接给丢出了门外,飞到了院子里。金元宝哀怨地看了眼美人,委屈地晃着一身肥膘出去找球去了。 杨城和上虞的路途遥远,寄一封信,一来一回也得十天半个月的功夫了,要是加急,能够再快上一半的时间。 没有特殊的事,双方都不会用加急这条线,显然这信里写的事不一般。 顾如是之前并未在信件中提到自己怀孕的事,她是打算等三月孕期一满再和爹娘说起这桩喜事的,算算时间,前天寄出的信恐怕这时候还在路上,爹娘还不知道自己怀孕的事,等他们收到信,并且写好回信送过来,又是大半个月的时间了,这么一来,这封信上写着的自然就不是关于她的事了。 她好奇地拆开信纸,快速地浏览了一番。 文昌帝病危,顾如意的婚事提前,这些事和上辈子果然出现了不小的偏差,顾如是想着自从自己怀孕后卫绍卿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恐怕拖住他不能回杨城的事,就和文昌帝病危有关吧。 “太子大婚我这个南王妃可需要到场?” 顾如是好奇地像一旁的萧嬷嬷问道。 “按理作为宗亲王妃需要到场,只是南王的地位毕竟特殊,还是得听听王爷的意思,不过王妃现在身子不便,能不去,还是尽量不去好。” 萧嬷嬷仔细思索了一番说道。 顾如是也是这般想的,毕竟现在什么都没有她肚子里的孩子重要。 “碧袖,你去拿纸币来,我要给王爷写一封家书。”她还是想问问卫绍卿一些事,不能因为她怀孕了,就被蒙在鼓里吧,她还没有那么脆弱。 “诶呦我的小祖宗,你是刚从哪个泥堆里钻出来啊,脏兮兮的让小丫鬟伺候您洗个澡,您再往王妃身边钻吧。” 金元宝好不容易叼着被顾如是远远抛开的绣球回来,还没进门呢,就被正要出去的碧袖给拦下了。 金元宝这只肥橘猫作为王府一霸,每天都是有专人伺候着洗澡的,毛发蓬松油亮,也是因为它干净,身边的丫鬟才没拦着顾如是和这只猫亲近。 可是刚刚它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四只爪子沾了一爪的泥,毛发上全是细碎的青草和枯叶,金灿灿的毛发上都蒙上了一层灰,尤其是大脑袋,毛都黏一块了。 “喵喵喵喵喵。” 金元宝气急,它是招谁惹谁了,好不容易把绣球给捡回来了,怎么连窝都不让它回了,真是气死猫了。 不过没用啊,它有抓人的前科,虽然自从来到顾如是身边后这个毛病就没有再犯过,底下的人还是防着它呢,两个手脚敏捷的小侍从抓住它的四个爪子,带着它去偏房洗个澡。 圆滚滚的大饼脸,炸起来的毛发,那懵逼可爱的模样把一屋子的人都逗笑了,唯独卫成祐看不到那样的画面,紧皱着眉头,例行每日沉思。 他怎么觉得,听了那么多时日的对话,结合现在掌握的讯息,娘还是那个娘,可是爹却不是那个爹了呢。 113.二合一(捉虫) 身边的下人丫鬟并不能直称主子的名讳,卫成祐每日里听到最多的也就是王爷王妃之类的称呼, 除此之外, 他能够得到的讯息也实在是有限。 不过他的生母如那人说的那般,是真的很在乎他。封闭在这幽寂的空间之内, 卫成祐每天也只有听对方对着肚子温柔诵读的史书游记之类的故事,或是听那些过分活泼的丫鬟的趣闻趣事打发时间。 怀孕前几个月的各种反应让顾如是很不好受,可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她依旧勉强没有胃口的自己吃下那些对胎儿有益的补汤,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卫成祐都能听到她温柔诉说对自己的期待, 甚至有时候还能感受到双手温柔抚摸在自己身上的触感。 这样的经历是上一世的卫成祐所没有的。 或许是曾经失去过,令顾如是能够毫不扭捏地对着肚子里似乎还没成型的孩子诉说自己的欢喜, 这样直白的喜欢喝疼爱让卫成祐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即便上辈子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冷面帝皇,面对这样的生母,也有几分招架不住。 上一世, 江白禾知道这个养子的由来,对他自然不会有什么疼爱之心,尤其卫成祐还是卫颐和别的女人的儿子,江白禾没有直接动手掐死他这个她心目中的小野种已经是她极其忍耐后的结果了。 卫成祐无比清晰的记得自己四岁接见朝臣的时候, 前脚还温柔地将他抱在怀里,尽显慈母风范的江白禾, 在大臣们离开后一手见他推到在地上, 眼里满是厌恶, 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的模样,即便后来他那好皇叔也没让这个女人好过,狠狠处罚了她一顿,也丝毫没有减轻卫成祐心底留下的阴影。 至于卫颐这个名为皇叔,实为皇父的生父,卫成祐的态度是十分复杂的。 对方算不上一个特别尽职的父亲,比起照顾儿子,他有更多更重要的事要做,童年里陪伴卫成祐最多的还是宫女和太监,以及一个个流水般的帝师,不过从另一方面而言,对方也是尽责的,他没有贪恋权势,在他成年后,就一步步将手中的权柄移交到他的手中,相较于握着手中的势力不放的江白禾,显得令人亲近了许多。 在不知道对方是自己的生父之前,卫成祐对于这个叔父还是有几番敬重的,毕竟那时候自己只是他的侄子,不是他的儿子,作为大权在握的摄政王,对方即便是直接谋朝篡位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天家无兄弟,更别提叔侄了,卫颐肯还权,卫成祐感激还来不及呢。 可是现在不一样,他们不是叔侄,而是父子。 当有一天,你所认为的一切□□裸地剥开原本的面目显露在你的面前,你这么多年疑惑自己为什么不受母后的喜爱,全然只是因为她不是你的生母、你的生母是你的生父逼死的,你的叔父是你的生父,他为了自己所为的计划,将你从你的生母身边抱离,来到了全晋朝最冰冷却又最威严的宫廷,将你扶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卫成祐不知道有这样一个生父,他是该感激,还是该怨恨。 正是因为这样复杂的感情,在许多事情上卫成祐都选择了冷眼旁观,就好比他后来知道了皇叔的死因有蹊跷,可是却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要去找外祖母麻烦的原因。 卫成祐觉得或许是自己双亲缘薄,不过他没有想到,老天爷居然会给了这次重来的机会。 在得知此时怀着自己的确实是顾家嫡出大小姐,是他的生母时,卫成祐还想过是不是不该和对方产生太多的感情羁绊,毕竟只要自己一出生,按照原本的轨迹他就该被送去皇宫,充当那个妖后的儿子,先太子的遗腹子。 卫成祐既然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帝,自然知道一旦有了感情羁绊,到时候对方若是出事,才会感觉到难过,若果面对的是一个必死的人,自己又没有挽救她的机会,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投入感情。 这样的想法,很冷酷无情,却又最理性。 卫成祐记得自己查到的资料,摄政王妃逝世的时间很早,那时候自己也才五岁,那时候的他连对自己宫殿的掌控力都没有,更别提救下一个他或许只能在年宴上远远看上一眼的女人了。 不过理智要是时时刻刻都保持的话,人也就不是人了。 日复一日,卫成祐能感受到自己和这具母体的血脉相连,仿佛他们生来就是一体的,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一个那样一个心心念念都是自己的娘亲,是这样令人愉悦的感觉。 作为一个暂时还没有实体的魂魄,卫成祐根本就没办法捂上自己的耳朵,也无法屏蔽自己的触觉,或许是自暴自弃,或许是顺其自然,卫成祐开始渐渐适应了作为小胎儿的生活,在他的刻意放纵下,顾如是再也不是一开始那个只有生母这个名分的陌生女人,而是一点一滴的,真正开始溶于他的内心的娘亲。 既然认下了这个娘亲,卫成祐自然也开始准备起自己出生后要做的一切事宜,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这个傻乎乎的信任自己的夫君的女人给保下来,别到头来又为了这个不值得的男人而死了。 卫成祐做足了准备,针对不同的计划到时候或许会出现的纰漏,还准备了无数个描补的办法,可是时间一久,听到的讯息越多,他神奇的发现,自己的生父似乎换了个人选。 娘还是那个娘,卫成祐听娘亲身边的丫鬟好几次提起上虞顾家,提起外祖父和外祖母,这一点时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问题就在于所有人对于他生父的描述上。 卫成祐曾经调查过不少关于摄政王和摄政王妃之间的事,自然知晓在摄政王妃还活着的时候,皇叔对她有多冷漠,一开始还好,毕竟顾家还好好的,只是绝对没有现在自己透过肚皮听到的丫鬟嘴里那般疼妻如狂,爱“女”成痴的模样。 好几次,卫成祐还隐隐听见几个丫鬟嘴里提到杨城这个词,他心中隐隐有了些许猜想,难道这一世,他的生父成了那个隐居在杨城的皇叔公,他成了南王的儿子。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个天下还是不是他所了解的那个天下。 更有甚者,卫成祐开始联想起了上一世,南王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反倒协助他铲除妖后,将手中的权柄拱手想让,然后如同闲云野鹤一般寄情山水,世间再也没有南王卫绍卿此人。 无亲无故的,那个男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是上一世,自己的生母和南王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对方好几次用那般怀念惋惜的眼神看他,或许就是透过他在看他的生母。 更有甚者,卫成祐开始怀疑起了皇叔头顶的颜色,或许上辈子的自己,也是皇叔公的孩子。 冲击太大,卫成祐不敢想象。 ***** “古夷族又有异动了。” 顾容苍用力锤了锤桌子,掀开衣摆,直接单膝跪在祖父顾广成的面前,“祖父,这次请让孙儿领兵,杀入那古夷族,让柔夷一众小族都知道我们青龙军的厉害。” 柔夷族是大部落的总称,其中还细分了许多族支,顾容苍口中的古夷族是其中最靠近卡沙草原的一族,兵力不算浑厚,全族以放牧为生,看中边界草木丰美的卡沙大草原已经很久了,只是苦于双方力量悬殊,一直没敢动手。 现在他们开始试探性地派骑兵骚扰边境,想来也是背后大族群的支持,不然不会有这般底气。 顾容苍骁勇善战,并不惧怕这样的小风小浪,想也不想就要求出兵把那些个不安分的小族都给打怕了。 “古夷族只是小事,不足为据。” 顾广成摆了摆手,显然这些时日那几个小族群的所作所为并没有让他放在心上。 “远舟,这件事你怎么看?” 顾广成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长子,沉声问道。 “不仅仅是古夷族,据线人传来的消息,禹城和辽宁都和我们顾家是同一个境况,大舅哥前些时日派人送来密函,倭族在禹城海域内也发动了几次不大不小的攻势,只是都被拦下来了,许家那儿暂时还没有详细情形传来,只是据我们安插的探子传来的消息,莽族众部族也不太平。” 顾远舟身子骨并不是特别好,可是他的智谋足以抵过这一点不足。 “现在看来,对方似乎是想要牵制我们三家的兵力,小打小闹虽然不可怕,可是连番发生此事,为了防止下一次那些部族全力攻击,我们手中的兵马必然不会随意调离,这种情况情况之下,所有的兵力都布防在边界,城中就势必空虚,到时候如果两头夹击,顾此失彼,或许对方的计谋能成功也不无可能。” 顾远舟沉着思考,可是想想,如果真是这般,显然也有一个不小的漏洞。 “想要同时对我们顾家,萧家,许家下手,所需要的兵力非同一般,显然那边根本就还没有这般能力。” 顾家、许家、萧家世代镇守北部、西部、东部的边境,兵力浑厚,也早就有了自己行军打仗的一套法子,即便三边部族同时压境,抽调其中的五到十万兵力护守都城还是能够做到的,这样的情况下,那边要是想要对他们同时下手,起码得派出三十万朝上的兵马才有可能有那么一丝胜利的希望,其中还得考虑到他们这边的地势优势,想要打下他们几个世家,所需要的兵力也就更多一些。 他们早就提早从萧世坤的那个庶子嘴里知道罗刹大致的势力,以及他们对皇朝世家的觊觎,也猜出来那些前朝皇族的余孽或许早就和几个蛮夷部落有所勾结,可是自古都有一句老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双方虽然是合作的关系,可是未必都信任对方,那边在想着联合对世家下手的时候,一定还会防着些蛮夷部落,这样一来,他们还得考虑好一旦世家覆灭,虎视眈眈的关外部落该如何处理。 这样大的一批兵力,绝对不是现在的卫氏皇朝能拿的出来的,这些年,即便罗刹私底下训练了不少私兵,想要不被察觉,那些士兵的数量也绝对多不到哪里去。 尤其如果真的倾举国之力对付几个世家,他们还得考虑,皇城兵力空虚后,南王的那三十万麒麟军还在边上虎视眈眈。 现在南王和顾家结了姻亲,如果顾家有难,南王很大程度上都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那三十万军马在兵力空虚的皇朝里,就是可以肆虐的存在了。 不对,那些人不会那么蠢。 顾远舟眉头一跳,看了眼边上的夫人,对方和他一般,脸色都好不到哪里去。 除非那些人有十足的把握,直接收拢卫绍卿手中的兵马,这样一来,不仅他们的兵力加强了,后顾之忧也就没有了。 所以,在边境几个部族犯境之前,最危险的反倒是他们的女婿才是。 顾远舟将自己的怀疑猜测很快解释了一遍,听了他的这番分析,顾家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了。 “难道是那些人打算直接对杨城动手,不可能啊,妹夫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对付的人,还是他们想使什么阴招?” 顾容苍紧张几个月前刚嫁去杨城的妹妹,如果真的如爹爹猜测的那般,妹妹不就危险了吗。 “不可能直接兵戎相向。”萧见素想也不想地说道。 如果他们的猜测没有错,对方要做的应该是不废一兵一卒,顺利平安地接收整个麒麟军,如果双方先打起来了,对皇族的兵力而言,就是一个不小的损耗,这么一来,他们就没有足够多的兵力对世家下手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只有让绍卿死了,还是极其光明正大的死法,只有这样,皇族才能名正言顺接管他的领地,接管他留下来的三十万麒麟军了。” 顾广成声音低沉,显然也没有想到自己前脚欢欢喜喜把孙女嫁出去,没过多久就遇上了这样糟心的事。 此时外界除了偷偷离开杨城的卫绍卿一行人,没有人知道南王妃怀有身孕一事,毕竟实在是太快了,从怀孕到南王离开杨城,也就短短半个月的功夫,没有人能想到他就是那么厉害,短时间就让南王妃怀上了,即便他出了什么意外,南王府也是有名正言顺地继承人的。 这件事卫颐不知道,计划着除去眼中钉,为自己的儿子留下清明盛世的文昌帝也不知道。 “苍儿,苏儿,这趟你二堂妹进京完婚,你们两个陪着一块过去。” 顾广成一锤定音,如果皇家要下手,最有可能的就是在太子的大婚之日上,不论如何,对方一定会让孙女婿到场,那时候是最好的动手的时候。 让两个孙子过去,也是为了能够瞅准时机给孙女婿一点帮助,虽然他觉得依孙女婿的聪明才智,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被算计到的,可凡事都有万一啊。 “祖父,那古夷族怎么办?” 顾容苍紧张妹妹,可同时也紧张北部边关此时的局势,万一一切不是他们猜测的那般,在自己和弟弟离开后柔夷部族就犯境了,那该如何是好。 “行了,你祖父我还没死呢,只是一群虾兵蟹将,能奈我何。” 顾广成虎目一瞪,直接站起身,随着他的动作身上的盔甲哗哗做响,即便已经是耳顺之年,他依旧精壮强健如初,还是那个让柔夷部族忌惮的铁血将军。 顾容苍对于祖父一直都是敬重有加的,对于他的话自然不敢质疑,加上还有爹娘呢,再不济,顾家的其他将士也不是吃干饭的,大不了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自己和弟弟再快马赶回上虞就是了。 一家子又商讨了一番,这一切,顾老夫人和顾家二房都是被排除在外的。 ****** “还是我的如意有本事,大房那边的掌上明珠只是嫁了一个王爷,而我的如意,却是直接嫁给了太子,老皇帝的身体已经不好了,再过不久,你就是当朝的皇后娘娘,那边那个见了你,也是得行跪拜之礼的。” 江文秀满意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乖巧柔顺的孙女,自从儿媳妇卫琼英被休弃后,她已经很少对这个孙女露出这般满意的眼神了。 当初顾如意虽然被指给了太子做太子妃,可是太子能不能当上皇帝还是个未知数,历朝历代的史书上都写着呢,那些风光无限的,早早被封为太子的,最后又有几个真正能坐上皇位的。 加上之前文昌帝的身子骨一直很健朗,反倒是太子的身体,屡屡传出不好的消息来,许多人都觉得,太子或许会撑不到皇帝死的那一天,在那样的情况下,江文秀对于这个孙女自然是持保留态度的了。 现在不一样了,之所以大婚提前的原因就是因为皇帝不行了,想要借着太子大婚,给皇帝冲冲喜气呢,这件事虽然上头没有明说,可是世家在皇城里也有不少眼线,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这样一来,太子再过不久不就是皇帝了吗,顾如意这个太子妃跟着水涨船高,自然也就是皇后了。 江文秀很满意,自己当初被那个女人压了一头,可是自己的孙女却能帮她出口气,压那个女人的孙女一头。 顾如意听了祖母的话,眼中也难免多了几丝高傲,显然两人都想到一块去了。 “你大婚之日,你堂姐作为南王妃必然也是会到场的,你们在家中虽是姐妹,可是嫁了人了,那就要谨遵夫家的闺女,天地君亲师,君在上,亲在下,该守的规矩可不能因为你对你堂姐的那些情分就疏忽了。” 江文秀这些时日越发苍老的不能看了,耸拉的眼皮,微微闪烁的眼神,怎么看怎么恶毒。 “祖母放心,这点规矩孙女还是懂的的。” 顾如是捂着嘴巴笑了笑,自己和顾如是哪里有什么姐妹之情,要是能找到机会作践她,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老夫人,二小姐。” 郁姨娘从屋外进来,身后跟着一群端着东西的丫鬟仆妇,恭恭敬敬地对着堂上的两人行了个礼。 轮身份她只是姨娘,而顾如意却是个正经主子,再说了,对方马上就要成为太子妃了,这个礼她受得。 “起来吧。”江文秀对于这个庶儿媳没什么恶感,对方好歹还替她生了个庶长孙呢,顾如意不喜眼前的这个女人,可是自己马上就要嫁人了,也懒得和这样的蝼蚁计较,因此也没有过多的刁难与她。 “前头管家送来了二小姐出来的嫁妆单子,想请老夫人过目,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加减的,还有就是想来问问关于三小姐的事,二小姐提早进京备嫁了,那三小姐那儿该是个什么样的章程?” 郁姨娘低着头,柔声地问道。 对了,顾如心可是被指给太子做庶妃了,顾如意要大婚了,那她呢?是干脆跟着顾如意一块进京呢,还是等着皇家有了什么指示,然后再做安排呢? 114.二合一 顾如意从来就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人,相反她锱铢必较, 谁让她不痛快, 她就让谁更加不痛快。 她心中爱慕的一直都是严世子,可是现在使君有妇罗敷有夫, 对方已经有了世子妃,不日就要成婚,自己马上也要成为太子妃, 一切都无法挽回,她将自己的那番心意深深压在心底,为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太子妃做着准备, 这么一来,顾如心这个被指婚为太子庶妃的庶妹自然就成了她的眼中钉了。 好在她的脑子也没坏到极致, 也知道嫁入了皇室, 还是在太子马上就要当皇帝的情况下,让太子只有自己一个女人是妄想,即便这个太子身子骨出了名的差, 不能多近女色,将来平衡势力,充裕六宫,身边的女人只会一个个增多, 她想堵也堵不住,与其便宜了别人, 还不如扶植自己人。 顾如意的心里酸溜溜的, 不是因为对太子有感情, 纯粹就是自己的所有物被人染指的不悦。 更重要的一点,她知道顾如心擅长后宫阴司,手段了得,而自己则是过于善良单纯,在这一点上并不如她,将来后宫的妃嫔勾心斗角,还需要顾如心这个助力。 她也不担心对方会调转枪头对她做什么,在她看来,顾如心早就已经是一条被□□的忠心耿耿的狗,对方被她欺负怕了,哪里还敢反叛于她,而且对方只是一介庶女,还是区区庶妃的封号,进了太子后院,还不得紧紧抱着她太子妃的这条大腿。 顾如意决定听从娘亲的吩咐,对顾如心这个女人采取又压又扶的方式,不能一味地抬举她,让她太过得意忘形,以至于忘了自己的地位。 “不用太麻烦了,我入京的时候就让她一块跟着去吧,到时候就住在别院里,等什么时候太子想起她了,再召她进宫即可。” 顾如意神色淡淡,对着郁姨娘说道。 江文秀想了想,庶孙女只是区区庶妃罢了,不值得为了这样一个孙女和前途大好的嫡亲孙女闹得不愉快,也赞同了对方的说法。 “那三姑娘的嫁妆又是怎么个章程?”郁姨娘前头那胎没保住,顾远桥怜惜这个姨娘,干脆将顾如心记到了她的名下,说起来,顾如心现在是郁姨娘的女儿,可是看郁姨娘的模样,似乎也没有要替顾如心抱屈的意思。 即便是庶妃,正正当当接旨出嫁进宫的庶妃,和没名没分跟着太子妃进京,孤零零等在别院,等待宫里头召唤的庶妃,这受重视程度完全是不同的,前者尊贵些,后者就显得落寞些,表明了娘家不重视她,将来还不是由着太子妃嫡姐揉圆搓扁。 “一个庶妃还需要什么嫁妆。”顾如意想也不想地说道,只是这样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似乎也不太好,又皱着眉改了口风:“算了,家里的庶女以往的分例是怎么来的,她那儿就怎么来吧。” 顾如意心疼那些银子,不过这些银钱都是公中出的,就是不给顾如心,也到不了她手里,自己真的没有替大房心疼钱的必要,再说了,等到了宫里,顾如心的陪嫁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卫琼英自己当了半路出家的公主眼皮子浅,把嫡出的女儿也教成了和她一副德行,顾如是没嫁人前只知道盯着大房的私产不放,顾如是嫁人后,连庶妹那点微薄的嫁妆也贪上了,一点都没有大户人家嫡出女的气度。 “这是管家给我拟的嫁妆单子,都是什么东西,前头大堂姐出嫁时候可比我要风光多了,她只是嫁一个小小的王爷,我嫁的可是堂堂太子,嫁妆要是少了,丢的是整个顾家的脸面,谁担当的起。” 顾如意接过郁姨娘递过来的单子,草草的看了一遍,气的脸都青了,重重地将手拍在一旁的桌几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江文秀看孙女气成这副模样,也当是管家看现在大房的风头盛,得了那边的口风故意打压他们二房,拿起被顾如意丢在一旁的嫁妆单子,面色不郁地看了起来,不过看着看着,她到是不好意思在摆出刚刚那副不满的脸色了。 世家大族的嫡庶女出嫁都是有定例的,在顾老爷子还活着的情况下,大房和二房都是嫡支,所出的孩子地位自然也是相当的,嫡女出嫁,嫡长女的嫁妆理应最多,剩下的嫡女则嫁妆相当。 生母贴补嫁妆,亲戚的添妆,都不算在公中之内,上头说的只是顾家库房给的嫁妆罢了。 庶女相对于嫡女嫁妆削减一半,这也是为了表示嫡庶有别。 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其中可以操作的地方还多的是,比如同样作为陪嫁的一对喜鹊登枝簪,几钿几两都没有定数,金子多一点少一点,也看姑娘的受宠程度,以及上头主子的意思。 顾如意要嫁的是太子,顾家人包括大房谁也没有克扣她嫁妆的意思,在她原本改得的嫁妆上又加厚了两成,任谁看了都挑不出毛病来。 江文秀好歹一把年纪了,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不和顾如是前头出嫁的风光比,光是这样一份嫁妆,已经是极其不错的了,就是她当初嫁来顾家的时候,还远远没有这样一份嫁妆呢,因此她也不明白,孙女到底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 “我不管,我的夫婿地位要比南王高,我的嫁妆自然也要多于她,不然我就不嫁人了。”顾如意说的也是赌气话,哪有说不嫁就不嫁的。 江文秀的笑脸僵住了,可是对着即将成为太子妃的孙女又不能生气,憋得自己胸闷脑袋疼。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怎么这个孙女似乎一天比一天蠢了,说话都不过脑子,脾气说来就来,就这样的性子,嫁到皇家去,真的能给她带来她想要的荣光。 “大姑娘的嫁妆很多都是大夫人和舅公爷添的,可二姑娘这儿......” 郁姨娘的脸色有些犹豫了,毕竟在大房和二房当传声筒的是她,顾如意提出这离谱的要求,为难的也是她。 郁飞仙的话给了江文秀一点提示,她的眼神闪烁了一番,对着儿子这个宠爱的妾室挥了挥手,让她赶紧出去。 郁飞仙看老太太似乎有了主意,一副松了口气的没用模样,快速地迈着小碎步带着身后的一群丫鬟离开,跟逃命似得。 “小家子气的东西。”顾如意对着郁飞仙匆匆逃离的背影,嘀咕了一声。 要不是眼前的这个是她亲孙女,江文秀都想要拽住她的肩膀摇摇她了,说别人小家子气,她刚刚说出来的那些话,就是大家姑娘该说的吗? 不过这时候,她也只能压着满心的不耐,将郁飞仙刚刚那段话里给与她的点拨说给孙女听。 “你大堂姐的嫁妆丰厚,完全是因为人家亲娘将自己的嫁妆贴补了她大半,你生母好歹也是个长公主,当初的嫁妆虽然比不得你大伯母,比起旁人还是丰厚的,虽说她和你爹爹和离了,可还是你的亲娘,心中必定也是疼你的,这些日子你不是常常私底下跑去见她吗,现在你要嫁给太子,也到了她出力的时候了,你的嫁妆丰盛,她的颜面也有光不是吗?” 祖母说起她偷偷去见娘亲的事让顾如意尴尬了片刻,因为这些事都是偷偷摸摸做的,她不知道原来祖母什么都知道了,既然祖母知道了,那是不是意味着爹爹,以及大房的那些人都知道了。 “不是祖母不疼你,你是我唯一嫡亲的孙女,除了你嫡亲的弟弟,祖母最偏心的就是你,这次你出嫁,祖母给的添妆一定不会少。你大伯母家煊赫豪富,要是比钱财,十个顾家也比不得一个萧家,不过家里给你准备的嫁妆,再加上你母亲的嫁妆,虽然还是比不得顾如是,放到皇城里去,你还是独一份的太子妃,谁也不敢小瞧你。” 江文秀循循善诱,顾如意再不济也是她孙女,卫琼英手中的东西到了顾如意手中,也不会让她太心痛,天知道当初儿子和媳妇和离,对方将自己的嫁妆和这些年管着二房时候偷偷昧下的钱财一箱箱抬出去,她心里的疼痛。 江文秀的说法和顾如意想的不一样,照她的想法,自己嫁妆大头当然得是公中出的,自己嫁人后和娘家的来往就少了,以后分产更是没她什么事,要是不在这时候把自己那份拿到手,爹爹和弟弟都是没用的,还不是便宜了大房。 可是祖母的话又很掏心窝,自己是当太子妃去的,嫁妆不丰厚人家只会以为她这个顾家女不如隔房的堂姐受重视,自己的脸面也无光。 娘亲已经是和离的弃妇了,将来也会跟着她一块进京,自己这个太子妃闺女还会看着她吃苦不成,她的身边留那么多浮财其实是很没必要的,还不如提早给了她,替她充门面。 “祖母的乖孙女诶,你还看不清现在这个家里头咱们二房的地位,任凭你闹破天去,你的嫁妆也就这样了,没准你的所作所为还更合了大房的心呢,你要是不嫁太子,他们那边的闺女岂不是少了一个压制在头顶的人,你可不能因为置气,就做出这样的蠢事来,听祖母的没错,等会祖母就给你备马,去找你娘说去,她要是真疼你,就不会心疼自己那些嫁妆,反正那些东西百年之后还不是给你的,早给和晚给有什么区别。” 老太太这一字一言都说道顾如意的心坎里去了,左思右想,终究还是自己的虚荣心占了上峰,听从了祖母的话,准备马上就去娘亲那儿,和她商量这件事。 说是商量,其实在顾如意的心里和通知没什么区别,娘亲那么疼爱她,怎么会藏着自己那些东西不放呢,只要自己开口,对方一定会马上答应下来。 顾如意匆匆忙忙地离开,一直站在转角处的郁飞仙看着她朝外院走去,这才转身离开。 夫人吩咐的事,她算是办妥了。 ******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原本卫琼英和离后觉得有一个愚笨不堪的女儿是一件好事,至少用起来顺手,现在看来,简直就是挖了个坑,还把自己深深地给埋了进去。 “娘,你不是最疼爱我了吗,既然这样那就把你的嫁妆都给我做陪嫁吧,这样一来,即便压不过顾如是,我也不会差她太多,我是你的闺女,我嫁的风光,你这个长公主也颜面有光啊。” 顾如意外缠着卫琼英,挽着她的手,一副理直气壮地说道。 卫琼英一手修剪着盆栽,差点没手抖剪歪,把开的正艳的牡丹给剪落。 “你说什么?”她不太敢确信自己听到的。 “你看,这是顾家给我拟的嫁妆单子,比起顾如是来差远了,她嫁的只是王爷,我嫁的可是太子,要是被她错开太远,那我不是丢死人了吗,我不管,你把你的嫁妆给我添上,不然太子我就不嫁了。” 顾如意做出一副任性骄纵的表情,看着她嘟起来的嘴,卫琼英真的恨不得拿自己手上的剪子直接给减下来。 “娘,你我之间又何必分的那么细,等我成了太子妃,或是等我成了皇后,什么好东西我不能给你,再说了,你给我的添妆厚,也只是为了让我出嫁的时候风光一些,到时候您要是缺什么了,我再让人给你送过去不就成了吗。” 顾如意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什么过分的,本来自己是顾家的女儿,娘亲和爹爹和离了,自己和她也就没什么关系了,现在她承诺奉养她,让她一块去京畿,已经是很有孝心的做法了,现在只是让她提前把她改得的东西给她,这样又有什么错。 “还是娘亲,你以往说的我和弟弟两个里最疼爱的是我,都是骗我的。”顾如意警惕地看了眼眼前的娘亲,带着怀疑质问道。 “你就会瞎猜,娘亲最疼爱的当然只有你了,你弟弟和娘亲以后怕是都见不着面了,你还拿这样的事来戳娘亲的伤疤,太叫为娘的伤心了,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娘是不是事事都依你。” 卫琼英最在乎的还是自己,但是除了自己之外,她对于一双儿女确实也是有几分疼爱的,其中儿子多几分,女儿少几分,可是在闺女的面前,她还是一碗水端平的,因此在顾如意眼中,卫琼英一直都是个好娘亲。 到底是谁给这蠢货出的馊主意,卫琼英简直恨死了在背后煽风点火的人,可偏偏现在顾如意这个闺女就是她唯一的依靠,她还只能哄着她来,不能让她对自己心生隔阂。 “我的自然都是你的,即便你不说,你的嫁妆,我也会添的厚厚的。” 卫琼英的心里在淌血,可是面上,还是不得不装出一副疼爱的模样来。 “我就知道娘亲最疼我了,娘你放心,等我当上皇后,我一定会让爹爹和你赔礼认错,重新迎你回府,锦弟才会是咱们顾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顾如意说的信誓旦旦,在卫琼英从小潜移默化的教导下,她一直以为皇室的地位也是很尊崇的,只要当了皇后的自己插手了,他们这一房就有很大的可能性越过大房,接手顾家的一切了。 卫琼英除了心里苦笑,还能说些什么。 “娘和爹的缘分早就断了,等陪你回了京城,娘就不回来。” 卫琼英没有闺女那么傻,除非顾家那个老东西和大房的人都死绝了,不然自己是别想再踏进顾家的大门了,自己和顾远桥本身就没有什么感情,她也懒得再回那个地方,还不如借着女儿太子妃的身份,回京畿做她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以及未来皇帝的岳母呢,岂不是更加逍遥自在。 顾如意听她娘半点要求都没有,心里也越发觉得娘亲是真疼她,怕给她找麻烦,心中隐隐的松了口气,刚刚大话是放出去了,可是她这心里,还真没有太大的把握能把那件事给做成了。 毕竟一边是爹一边是娘,哪个她都不想得罪。 讨要到了嫁妆,顾如意高高兴兴地从院子里出来,走到门口,朝东南方向眺望了一番。 那个方向,有她最讨厌的两个女人,一个是避居杨城的顾如是,还有一个就是即将要嫁给缙哥哥的江白禾了。 当初那个女人说好是要嫁给太子做侧妃的,也知道耍了什么手段让皇后将她指给了缙哥哥,顾如意对她的厌恶,可比对要成为太子庶妃的顾如心深的多得多了,简直是狠毒了她。 顾如是远在杨城,自己还不一定能常常召她进京折磨一番,可是江白禾不一样了,伯远候府就在京城。 在上,自己是太子妃,她只是个侯府世子妃,在下,她还是江白禾的表嫂,深宫寂寞,时时唤她进宫不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顾如意深谙怎么折磨身边做错事惹恼了她的丫鬟,江白禾对她来说,就是那些不懂事的贱婢,她有一百种法子让她吃了苦头还说不出话来。 她要让她生不如死。 顾如意恨恨地看了眼天际,上了马车离开。 ***** 其实不用她动手,江白禾心现在的日子就已经很不好过了。 前些日子,因为那个莫名其妙跑出来的女人的缘故,严缙为此对江家有了隔阂,江白禾在他心目中,也不再是当初那个纯洁无瑕的姑娘。 一开始,江白禾还没有回过味儿来,等到时间一长,以前隔三差五往江府跑,到处搜罗奇珍异宝送来供她把玩的严缙居然长时间不出现了,她才察觉到问题的关键。 虽然她一直想要摆脱和严缙的指婚,可要是这指婚无法转圜,自己最后也只能嫁去伯远候府,严缙对于自己的态度就至关重要了,江白禾是一个喜欢享受的,不愿意受半点委屈,自然不会让自己的未来蒙上半丝阴影。 思来想去,她决定屈尊降贵,去伯远候府上拜见侯爷夫人,借机在严缙面前,洗刷一下之前疏忽之下在他心里留下的怀疑,她知道严缙爱她甚深,只要是自己说的,对方应该都会相信。 可是她想不到,自己信心满满地去了,见到的却是那个应该在火灾中被烧死的女人,捧着一个微微显怀的肚子,在伯远候府的后院,逍遥自在。 115.二合一 “江小姐,世子爷在花园里画画, 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一个模样普通, 丢到人堆不会让人想着看第二眼的丫鬟微微低着头,走在前头替江白禾带路, 只是还没到她口中的那个地方,就差点和转弯处迎面走来的一行人撞上。 “铃兰小姐,夫人不是说了不许你出来的吗?”那丫鬟站稳身子, 看到差点和自己撞到的来人,吓得脸色惨白,余光时不时地瞟着一旁的江白禾, 好似有什么事不想让对方看见一般。 她这个奇怪的举动,只是让江白禾更好奇她在隐瞒着什么, 江白禾不由得将目光转向了那几个来人。 迎面走来的三个人, 一个小姐打扮,小腹微微凸起,在刚刚差点撞上的时候, 她的手下意识护住小腹,显然已经怀有身孕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有了身孕,看发式还是未出阁的姑娘。 跟在她后头的两个就是府上的小丫鬟, 很快就护到那女子身边,紧张地怕她刚刚受到惊吓, 影响她腹中的胎儿。 江白禾听了给自己带路的那个丫鬟的话, 心中隐隐一动, 铃兰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过耳熟了。 施铃兰对于江白禾来说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物,尤其是她不明不白葬身火海后,要不是今天忽然间听到那丫鬟提起这个名字,江白禾更是差点把她忘到脑后。 可是施铃兰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还住进了伯远候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白禾心中气愤,下意识地猜测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严家动的手脚,不然怎么解释现在自己看到的画面,不过她实在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因为这样一来,就表明严缙从一开始就对她有所隐瞒,自己认为的他已经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或许一直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一直以来都对她忠心耿耿的狗,实际上却演了一出戏愚弄她,她拒绝接受这个答案。 “世子就在前头,江小姐,奴婢带你过去。” 那丫鬟当下想的就是隔离江白禾和施铃兰,直接将带着江白禾离开,可是就凭她刚刚不小心说漏嘴的铃兰二字,这时候江白禾都不可能直接一走了之。 “慢着。”江白禾冷冷开口。 对于心高气傲的江白禾而言,今天发生的这件事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与其同时她也没真被冲动搅浑了神智,自己当初的计划只进行了一半就因为施铃兰的死半途夭折,既然现在施铃兰没死,她肚子里的那个孽种也还是活着,自己是不是就能延续一开始的计划,借着这件事彻底摆脱这桩婚事。 江白禾还是冲动了一些,宓妃收走了她手中的权利,卫颐那儿又一直冷漠相对,野心勃勃的江白禾一下子就成了困在鸟笼里的金丝雀,巨大的落差让她焦躁了不少,行事也没有了以往的冷静。 要是换成当初的那个江白禾,她会选择按捺不动,让手中的势力将一切都查的清清楚楚,再考虑自己之后几步该做些什么,谋定而后动。 可是现在婚期一日日临近,手中能够动用的人手也远远不足,她等不了那么久了。 “这位姑娘的名字听上去很耳熟,请问姑娘是否姓施?”她微微笑着对施铃兰问道,给她带路的那个丫鬟脸都白了,毕竟刚刚最早说漏嘴的人是她啊,要是一开始她不直接称呼那铃兰姑娘的名字,江小姐也就不会察觉到不对的地方了。 “小女子施铃兰。” 施铃兰悄悄抬起头,看了眼江白禾,然后又紧张地低下,微微朝着江白禾福了福身。 江白禾还未进门之前,她什么身份都不是,等到对方进门了,自己也就是个妾室姨娘之流,现在在对方面前卖个乖,将来或许也能得来对方的几分善待。 她身后的两个丫鬟都已经伺候她一段时间了,对于这个性子和善,能诗会画的小姐十分喜欢,尤其对方肚子里还有世子爷的骨肉呢,不论男女,将来铃兰姑娘在这府上总是多了一分依靠了,相较于还没进门,不知道脾性的江白禾,几个小丫鬟在心里肯定是偏向自己伺候的小姐的。 看着施铃兰给江白禾行礼,虽然也是应当,可是心里却不太满意了,这江小姐还没嫁到伯远候府呢,还真摆起世子妃的派头了,铃兰小姐给她行礼,她还真好意思受。 “铃兰小姐肚子里的孩子。” 江白禾看着对方毫不否认,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沉住气看着她微微凸起的肚子问道。 “拂梅,芙霞,你们都退下,江小姐,可否只有你我二人说话。”施铃兰面带恳切,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江白禾第一反应闪过的就是对方想要陷害她,可是转念一想又不对,除了肚子里的孩子,对方能够拿什么东西来设计她,可是孩子对于对方而言,应该是最重要的底牌才对,她不是自己,没了严缙,她就享不了这样的荣华富贵,肚子里的骨肉对于她而言,是能够被严缙纳为妾室最好的保证。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能防止万一,江白禾有心想要听听对方说什么,可是却也不能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秀菊姑姑和我身边的侍书必须留下,铃兰姑娘的肚子......我怕到时候出现什么意外,到时候我就是长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秀菊就是刚刚给江白禾带路的丫鬟,她是伯远候夫人身边的丫鬟,刚刚也是她吩咐这个丫鬟给江白禾带路的。 施铃兰看了看秀菊,又看了看江白禾身边的侍书犹豫了片刻,艰难地点头答应下来。 江白禾没敢让施铃兰选择那些靠近池塘或是假山之类危险的地方,选择了一处相对空旷的地,这边没什么遮挡物,几十米外的拂梅,芙霞以及江白禾身边的其他丫鬟也能远远看见这边的动静,出了什么事,也不至于没个人证。 江白禾做足了准备,环顾了四周才允许施铃兰说话。 她的眉头跳了好几下,直觉中计了,急忙转身想要带着侍书离开。 “所以江小姐,我还是真得谢谢你的成全了。” 施铃兰猛地抬起头,她居然是笑着的,笑容还极其恐怖,江白禾被她突如其来的改变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直接拽住她的手,往她手里塞了一把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匕首,直接桶向了她自己的小腹。 “噗嗤”一声,刀进肉的声音,“噗嗤”再一声,是施铃兰满脸惊恐地推开江白禾,刀被从身体内□□的声音。 江白禾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秀菊,那个她特地留下来的伯远候夫人的婢女,此时她就如同施铃兰一般,用看凶手的眼神惊恐地看着她,江白禾的心沉了沉,她中计了,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针对她的圈套。 没有什么不小心说漏嘴的事,从不小心撞见,秀菊直接喊出施铃兰的名字也好,或是一早就在转角处等着她的施铃兰也罢,对方的目的,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幕。 “江白禾,你疯了。” 严缙听到江大小姐来府上拜访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欣喜的,虽然对方不再像他想象中的那般完美,可是一个自己倾慕了多年的姑娘,这份浓烈的感情他还是无法轻易放下的,加上原来施姑娘没死,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好好的,这更让严缙在心里给江白禾找了无数个借口,打算原谅她。 可是刚刚,就在他听了下人的话准备去前厅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拿着刀,桶向了另一个怀着他的骨肉的女人,这样一幕□□裸地呈现在自己的面前,让严缙无法在自己骗自己。 “孩子,我的孩子。” 施铃兰倒在地上,双手捂着小腹,可是依旧有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小腹中涌出,染红了她的双手,她凄厉的嘶喊声无比悲怆,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忍不住为她落泪。 “啪——” 这是严缙第二次感受到自己的孩子从他身边被剥离的痛苦,他想也不想,重重地打了江白禾一巴掌,抱起施铃兰往最近的院子跑去。 “叫大夫,干净去把城里所有最好的大夫找来,还有府上的帖子,请姑母派太医过来,赶紧去啊。” 府上的下人还从没见过一向温文儒雅的世子那般失控的模样,慌乱地往前厅跑去,唯独江白禾,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留在了原地。 “这.....明明是那个女人陷害的小姐。” 侍书完整地看到了刚刚的那一幕,自然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着自家小姐红肿的高高浮起手掌印的脸颊,心疼不已,当即就想着去找严世子说清楚。 小姐和他可是有婚约的,对方先不清不楚的藏了一个怀孕的女子再身边,那个女子还是那般蛇蝎心肠,居然用肚子里的孩子陷害全天下最善良的小姐,其心歹毒,令人发指,她一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开那个女人的真面目。 “没用的。” 江白禾心中恨意滔天,还是头一次,自己被人这样下过脸面,这一巴掌,她记住了。 刚刚严缙那一巴掌是真的下了狠手的,不仅仅是因为施铃兰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因为江白禾打破了他给她树立的那般完美的形象,在刚刚那一刹那,他的美梦碎了。 此刻的江白禾显得格外狼狈,青白的脸色,唯独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格外醒目,原本精致的发簪散落一半,剩下的一半摇摇欲坠,几缕没有发饰固定的头发随风挥舞,加上那晦涩不明的神色,哪里还有温柔典雅的江家大小姐的气质。 如果她的猜测没有错,除了她带来的丫鬟,其他看见过刚刚那一幕的人都会直接指认是她动手拿刀捅的施铃兰,而且严缙出现的时机太巧,没有看到施铃兰塞刀的一幕,有的只是自己在她的控制下捅了她,之后她将自己推开的一幕。 亲眼见到的更容易让人相信,加上施铃兰是什么身份,她哪里来的能力买通那么多的下人,冒着得罪她这个未来世子妃的险,撒下弥天大谎来陷害她。 等等! 江白禾眼神一闪,对啊,施铃兰哪里来的能力,现在回过神来仔细想想,从她的出现似乎都是有人精心设计好的,为的就是针对她。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江白禾心中呢喃,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到底是哪个人会使这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自己和对方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 “这个江家大姑娘实在是太狠心了,有那么多人证,她还说是铃兰陷害她。” 伯远候夫人坐在太师椅上,难掩失望的对着自己的嫡长子说道,“在皇后娘娘指婚后闹出庶子姨娘来是你的不对,当初娘都说了让你把铃兰肚子里的孩子先打掉,庶子庶女总没有嫡子嫡女来的重要,江家又不是什么一般人家,不能随意得罪,可是这江大姑娘未免也太狠心了吧,直接自己就下手硬生生地把铃兰肚子里的孩子给捅死了,要不是铃兰命大,这是一尸两命啊。” 这件事,一开始是伯远候府理亏,毕竟施铃兰的存在是对江白禾这个未来世子妃的挑衅,一开始伯远候夫人就没打算让她肚子里的孩子活着,原本照她的想法,孩子可以以后再要,至于这个女人,等世子妃进门了,再纳进后院就成了。 可是江白禾自己动手了,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事态就不一样了,谁家会愿意让一个这样狠心的女子进门,难不成以后自己的儿子除了她就不能有别的妾室,不能有庶出子女了吗,要是她自己怀不上孩子,自己的儿子还要绝后不成。 反正现在两家都有错,谁也别攻讦谁,只是伯远候夫人对于身边丫鬟描述的江白禾的暴行显然还心有余悸,尤其是对方在那么多丫鬟都指认她的时候,还咬定是施铃兰拿肚子里的孩子陷害她,这更让伯远候夫人失望。 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自己儿子对施铃兰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的在意的,当初要不是儿子跪下来求她,她是怎么也不愿意让施铃兰留下腹中养胎的,对于怀了这个孩子的娘亲,严缙反倒没有那么在意。 施铃兰应该比任何人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她能留在严缙身边的最好的依靠,她不可能那么傻,为了一个除不掉的世子妃,害死自己的骨肉。 江家和严家的婚事,不仅仅是两个小辈之间的事,而是江家和皇室之间私底下结盟的诚意,绝对不会因为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毁掉,这一点,伯远候夫人无数次隐晦地在施铃兰面前提起,让她聪明点,别为了一些不可能的妄想,做出惹恼未来世子妃的事。 加上还有自己的心腹婢女秀菊的证言,伯远候夫人就更不可能相信江白禾了。 “要不,明日我进宫和你姑母好好说说,让她收回这桩指婚吧,或者将和江家联姻的人选,换一换?” 伯远候夫人看着憔悴狼狈的儿子,试探的问道。 之前她对这桩婚事还是很满意的,毕竟江家在文人中地位超然,这对于自己的嫡长子也是一个很好的帮衬,可是江白禾今天做出来的这桩事实在是太毒了,毒也就算了,正室夫人处理后宅那些妾室庶子的手段比她毒的多的去了,可像她那么蠢的还是少有。 又蠢又毒,要不是她是江家的女儿,伯远候夫人都不知道这样的女人能有什么下场。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悄悄看了边上的儿子一眼,她可是直到长子对于江家的那位大小姐的爱慕之心的,之前在儿子的描述里,她一直以为那位江小姐是多么出众的以为姑娘,现在看来,这是见面不如闻名,落差太大。 到底是儿子的眼神有问题,还是他喜欢的就是那样的蠢货,伯远候夫人不想把自己的儿子想的那般蠢,只能把所有的错都怪罪在江白禾的头上,怀疑是她之前掩藏的太好,欺骗了她的长子,心里对江白禾的不喜就更多了几分。 “不用,姑母是不会允许的。” 严缙一开口,声音沙哑的可怕,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反倒多了几分老人的暮色。 “婚礼照常举行,她必须是我的世子妃,作为补偿,大婚三日后,纳铃兰为姨娘,以后就住在翊沁园吧。” 严缙说完,就直接头也不回地离开。 翊沁园是他之前特地为江白禾准备的,就在他的院子的边上,里头的布置都是最好的,严缙把自己最爱的一些书画宝贝都放在那个院子了,将翊沁园给了施铃兰,那江白禾住哪儿去。 “都是冤家。” 伯远候夫人气的跺了跺脚,留下的这堆烂摊子还不是她收场,江白禾即便做了那样的事,只要江家不倒,她依旧还是江家的姑娘,总不能太下她的脸。 想想这件事伯远候夫人就生气,这样一个歹毒的儿媳妇,她还得高高兴兴地把人迎进门。 她拍了拍胸口,觉得自己的脑子更疼了。 ***** “你啊你,就是想动手,也不能大庭广众的在严家人的眼皮子底下动手啊,原本是我们占理的事,你一动手就成了我们的不对了。” 江大夫人对着庶女难掩失望地说道,虽然她也有些好奇明明自己都让人烧死那对施姓父女了,那个施铃兰怎么还活着。 “夫人,真的不是小姐动的手,我都亲眼看见了,是那个坏女人将刀塞到手里,自己捅的自己。”侍书赶紧替小姐辩解,怕夫人若是也误会了小姐,小姐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那伯远候府的那些下人呢,难道那些下人也帮着施铃兰说谎?” 跟所有娘亲一样,虽然江白禾不是江大夫人亲生,可是她也不愿意相信自己一手教养长大的女儿那样蠢,害人都不会想着找一个稳妥的法子。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让人放火也没想着瞒着严家,只是为了给对方一个教训罢了,难道禾儿也是和她一般那么想的? “娘。” 江白禾直接跪在嫡母的面前,噗通一声膝盖重重磕在石砖上,听着都觉得疼。 “女儿是什么样的为人您还不知道吗,从小女儿就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那还是个孩子,即便是我未来的夫君和别的女人的孩子,女儿心里痛,却也不至于害死她啊。” 江白禾的脸色惨白,随着这番撕心裂肺的诉说,身子还跟着抖了抖,似乎随时都会昏厥过去。 “就是是夫人,小姐那么善良,咱们府里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这一次真的是那个坏女人的陷害啊。” 侍书也跟着跪下,扶着江白禾对着江大夫人解释到,看着一旁虚弱的江白禾,眼眶都红了。 “不仅仅是施铃兰,娘,你不觉得今天这一出,是整个严家在针对我们江家吗,不然就凭一个施铃兰,怎么能够说动伯远候夫人的丫鬟,替她圆谎,陷害于我。” 江白禾虚弱却执拗地看着江大夫人,只是她的话太让人惊讶了,江大夫人许云秋捂住胸口,良久才消化庶女刚刚说的那番话的意思。 从伯远候府到江家的这段时间,足够江白禾为自己想一个万全的脱身之计了,不管背后陷害她的人是谁,她江白禾绝不会输。 116.一一六 自从有了腹中的骨肉,顾如是几乎没有再做过一场噩梦, 每晚入睡前将双手放在微微凸起的小腹之上, 就能睡得无比香甜。 或许这个孩子,意味着她的人生和上辈子截然不同, 顾如是想着,只要再过些日子,等到那些该死的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自己也能彻底放下曾经的一切过往,过上崭新的生活。 她闭着眼,嘴角微微向上扬, 显然心情十分放松愉快。 她现在已经怀胎三月有余了,因为怀孕之初反应严重, 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 下巴比起之前更尖了,脸颊上的肉也更少了些,不过也因为这样, 多了几分美艳。 屋内的灯已多数熄灭,唯独在靠门的喜鹊登枝形制的高台上还点着灯,外头罩着一个纱织灯罩,散发着微微的光, 让这屋里不至于丁点光源都没有,隔着一扇门外头守着几个守夜的小丫鬟, 只要屋里有什么响动就会冲进来。 只是今晚, 顾如是显然睡得就不是那么踏实了, 迷迷糊糊的总觉得脖颈处有些细细碎碎的痒,小腹处似乎还有手掌轻轻抚摸的感觉。 小腹,孩子! 顾如是在半睡半醒见瞬间清醒过来,睁开眼的同时双手狠狠朝那个压在自己身上的黑影拍去。 “来——” 她正要开口大喊,就被那个反应过来的黑衣人捂住了嘴巴。 “几个月不见,我的呦呦变得热情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原本挣扎反抗的顾如是安静了下来。 “这两个月,我很想你,也想念我们的孩子。” 卫绍卿一手将自己的小王妃抱住,一手隔着薄薄的绢丝被子,轻轻地抚摸着顾如是微微凸起的小腹,眼神中难掩惊奇和爱怜。 在遇到呦呦之前,他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一个父亲,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即便那个孩子现在还没出世,卫绍卿却已经有了将全天下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的冲动,当然,他更感激的还是孩她娘。 再过几个月,他香香软软的小郡主就会出世,再过些时日,就会有一个和呦呦一样漂亮的小姑娘甜甜地唤他父王,卫绍卿连日来的疲惫在这一刻终于能够释放。 顾如是不知道明明应该还在京畿附近的男人怎么突然间就回来了,提前也不知会一声,差点把她吓死,不过想着刚刚灯光下看到的对方胡子拉碴的脸,想来这些日子也是疲于路上奔波的,所以也就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询问。 现在好了,想问也问不了了,卫绍卿居然保持着这个动作,直接睡过去了,要不是顾如是听到了那微微的鼻鼾声,都发现不了,那个男人就维持着上半身伏在床上,膝盖跪在地上的动作睡着了。 顾如是看着男人难得幼稚的一幕,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了。 她轻轻地挪开卫绍卿压在她肚子上的手,下床艰难地将他抬到了床上,也不知道是太累的缘故,还是对方见到她防备心全无的缘故,这样大的动作都没有将卫绍卿给吵醒。 等将对方抬上床,顾如是自己也已经气喘吁吁了,她不是没想过叫外头守夜的丫鬟进来帮忙,可是此刻的她不确定对方是偷偷过来,不打算让任何人知晓的还是如何,思来想去后还是准备等明日一早卫绍卿醒来后再问问他。 将人扶上床后顾如是已经没有力气再把人往里头推了,只能自己从床后头往里侧爬,然后躺在里侧,帮着两人盖上被子。 等做完一切,她准备睡觉的时候,卫绍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将身子侧了过来,明明眼睛闭着,双手却很自觉的如同刚刚一般,轻轻放在了她微凸的小腹之上,因为侧着身子,卫绍卿的脸正好贴着顾如是的肩膀,那吐息间的热气,透过那层薄薄的亵衣,似的肌肤灼热发烫。 明明天气还没到盛夏,顾如是硬是感觉到有种睡在火炉上的炎热感,她下意识地伸手推了推一旁的男人。 “呦呦。”顾如是听到了男人温柔暗哑的呼唤声,下一秒,就感受到细密急凑的亲吻从自己的脖颈处一直延伸到了耳垂,那是顾如是最敏感的部位,一阵酥麻从耳垂处直接传导到了脚尖,传遍了她整具身躯。 “你装睡。” 顾如是义愤填膺地侧过脑袋想要对着身边那个恶劣的男人质问,自己刚刚千辛万苦把他搬到从床上容易吗,接过对方居然是醒着的。 “原本是真睡着了,只是太想你,想着不能辜负这美好的时光,我就又醒了。” 卫绍卿说的是实话,他这几日几乎是不眠不休往王府赶,之前也却是睡着了,只是他的傻姑娘刚刚在搬他的过程中动作太大,见他又吵醒了,那时候她正从床后头翻身想要睡到里侧,因为是匍匐着行动,正好露出胸前那一片白皙细腻的雪乳,卫绍卿这打起来的精神,就再也消减不下去了。 “流氓。” 顾如是除了吐出这两个字,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感受着对方灼热的视线,顾如是的双手紧紧攥住被褥,两人的呼吸声都忍不住加重。 卫绍卿俯身亲吻住那张红唇,一手托住她细软的腰肢,一手也没闲着,伸向她的背后,解开缠绕在脖颈和腰间的兜带儿。 烛光摇曳,帷帐之下身影起伏,喘息声娇吟声,断断续续,不知过了多久,这美妙的乐章才停顿住。 春雨间歇,顾如是才意识到一时情动之下两人做了什么,臊的捂住脸,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蝉蛹,滚到了床里头。 用完就被抛弃的卫绍卿还在回味刚刚的美味,看着小王妃羞涩的模样也没好再说想要继续的话,毕竟他还真是累了,等他养精蓄锐完了,自然可以好好和小王妃温存几番。 “不要了。”顾如是将头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对着一直骚扰着想要抢她被子的男人说道。 卫绍卿看着光溜溜的自己苦笑了,小王妃把被子都占了,今晚上是打算冻死他啊。 好在顾如是之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终究还是大方的让出了一个被角,顺便附送了一个警惕的小眼神。 卫绍卿再三保证,仰面乖乖躺好,等顾如是先抵不过疲惫睡了过去,才将娇人儿搂到怀里,一手覆在她微凸的小腹之上,闭目睡觉。 而在顾如是肚子里的卫成祐已经彻底呆住了。 就刚刚那熟悉的声音,那持续的暧昧的响动,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这一世的他,是皇叔公南王和生母的孩子,所以上一世,他皇叔的头顶到底又是什么样的颜色,难道这一世,只是把上一世走错的道路重新拨正吗。 这时候的他无比庆幸自己只能听见而看不见,不然出生后怎么面对这双恩爱过头的爹娘,也是个问题啊。 他想他需要一晚上的时间,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身世问题。 ***** “王妃。” 日上三竿,碧袖和青瑶两人带着几个小丫鬟端着洗漱的清水进来,这准备伺候着王妃起身,就看到了那个睡在王妃边上的男子,吓得她们差点以为昨天晚上在她们不知情的时候,那个采花贼偷偷潜进了王府之中。 碧袖的第一反应就是关门,将那个采花贼灭口,不论发生了什么,王妃的清白不容有失,她都已经想好了怎么毁尸灭迹的时候,卫绍卿终于警觉地清醒了。 “王......王爷.......” 碧袖几个长大了嘴巴看着从床上下来的男子,即便对方满脸胡茬,她们也不会认错自己的姑爷啊,只是王爷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府上一点响动都没有。 这时候顾如是也醒了,看着屋里的碧袖等人,才察觉自己这一觉睡得有些晚,其实按照她昨日睡觉前的打算,应该在碧袖等人来到她房里之前将卫绍卿唤醒,然后问清楚对方他这次回杨城,是准备秘而不宣,还是可以光明正大让府上的人知晓的。 迟虽然迟了些,不过碧袖青瑶的忠心不需要质疑,唯独几个小丫头,让她们保守秘密也不难。 卫绍卿看着顾如是纠结的表情就知道她现在在想些什么,笑着摇了摇头:“过些日子皇城就该有旨意下来的,让我这个南王携家眷进京恭贺太子大婚,到时候我这个隐居在杨城的王爷,怎么着都得出面吧。” 不管前头那份请帖是怎么到图熊的手里的,也不管皇室众人是不是都清楚他悄悄离开杨城的事,至少在时局没有清楚之前,他还是那个一直死守杨城不出的王爷。 顾如是了然,点了点头由着丫鬟伺候自己洗漱。 117.变天 “闺女,我的小闺女现在就在她娘亲的肚子里。” 卫绍卿自己洗漱的清水没端来, 自己却一个劲儿围着顾如是捣乱, 一会儿摸摸人家的小手,一会儿耳朵贴着顾如是的肚子, 闹着要听他闺女的声音,也不知道出了一趟远门,是不是把脑子给弄坏了, 搞到最后顾如是都没了脾气了,挥手让碧袖几个先出去,剩下的事她自己来就成了, 不然一群人挤在一块,转个身都不方便。 “你老念叨着女儿, 要是肚子里的是儿子怎么办?”她再一次拍开卫绍卿的手, 自己替自己净面。 待在顾如是肚子里头的卫成祐狠狠点了点头,即便现在的他只是魂体,到底能不能点头也不一定, 反正他的心里是无比赞同娘亲的话的,重活一次,老天爷不会对他那么狠,给他换了个爹不说, 还把他的性别给改了吧,他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啊。 “就是闺女, 昨天晚上我都做梦了, 梦到你牵着闺女的手, 在花园里跑着,我们闺女还脆生生地在前头喊,父王快来追我啊,父王快来追我啊,我闺女都给她父王托梦了,我怎么会记错呢。” 卫绍卿严肃地点了点头,臭小子有什么好,包括他包括卫颐等所有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才不想要儿子呢,而闺女就不一样了,和她娘一般娇娇软软的,每天恨不得揣怀里带着走,要是能看到她们笑了,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你别老一口儿子儿子的,咱们闺女在你肚子里听了还以为你不喜欢她呢。” 卫绍卿,不,应该是王妃怀孕后智商瞬间低到谷底的卫三岁略带谴责的对着小王妃教导到,顾如是气的白了他一眼,放弃和这个三岁孩子沟通的机会。 “小闺女,你要乖乖的,在你母妃的肚子里别捣蛋,等到时候到了再乖乖的出来,到时候父王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卫绍卿趴在顾如是的肚子上,他听太医说过,只是三个月出头的孩子并不会有什么反应征兆,自己现在说的话,根本就是无用功,可是他就是觉得他和呦呦的孩子与众不同,自己这个父皇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该能听到。 呵呵,前世的皇帝卫成祐拒绝和这辈子非认为他是小郡主的父王说话。 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冲动,如果自己真的不幸中了这个乌鸦嘴的诅咒,或许会成为大卫皇室第一个弑父的皇子,他发誓。 卫绍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还没照面的“闺女”暗暗记恨上了,喋喋不休地对着顾如是的肚子说着话,似乎想把这么些日子憋在肚子里的话全都说干净了。 顾如是坐在圆凳上,对着镜子梳妆打扮,任由那个突然变幼稚的男人抱着她肚子不放的举动,眼里满是嫌弃,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往上扬。 真好,这一世她的孩子,是承载着爹娘双方的爱而诞生的。 “呦呦别醋,即便有了闺女,你依旧是我最最心爱的女人。”卫绍卿的眼底满是柔情,只是脸部的表情没有配到位,配合着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显得越发古怪。 “你说,刚刚那句话是不是绝影教你的。” 顾如是正要绾发,因为卫绍卿刚刚的举动笑的手抖,原本该好好固定在头顶的发髻自然也没能成型,如瀑布滑落在她的身后。 她觉得这样的话绝对不是卫绍卿自己想出来的,他身边的那几个贴身护卫里就绝影最嘴贫了,倒像是从他嘴里听来的情话。 看着自己苦思冥想,查阅典籍后好不容易编制的几句自认为完美到极致的情话反倒将自己心爱的姑娘逗得前仰后倒的,卫绍卿很不是滋味,只是这时候他当然不能承认这些话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想出来的,僵着脸默默地吐了一句。 “绝影还是闲了些,总想着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呦呦帮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姑娘,他们几个也跟着我十多年了,是时候也该安稳下来了。” 卫绍卿毫不愧疚地将一顶大锅扣在了清白的绝影头上,不过还是估计着这些年的主仆之情,说出了自己之前的打算。 等风波过后,一切将定,到时候,他们也该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了。 “哦?” 顾如是对这件事倒是挺放在心上,其实不仅仅是绝影几个,她身边的几个小丫鬟也该相看人家了,尤其是碧袖和青瑶,她对那两个丫头有亏欠,这一世自然也早早惦记起来帮着两人找一个优秀的夫郎。 “人选方面可有什么要求,还有绝影他们自己呢,喜欢高矮胖瘦哪种类型的姑娘?”顾如是问了好几个问题。 绝影几个说是侍卫,可是身份地位绝对是非同一般的,就好比皇帝身边的近身护卫,必须都是皇帝的心腹才当得,简在帝心,这可比一般官衔高低来的重要,因此虽然绝影几个都是孤儿出生,职位上又没有明显的限定,还是有不少官员愿意把家中嫡女嫁给他们。 这还是卫绍卿只是个南王的情况下,顾如是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对方或许并不会止步王爷这个位置。 虽然她不清楚上一世的卫绍卿为何从没有出手的迹象,可是这一世和上一世已经截然不同,自然不能再用上一世的记忆去衡量。 一旦她的夫君成功,绝影几个的身份地位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所以到底给对方找一个什么样的娘子,这一点还得听听他们主子和他们自己的意思。 顾如是的几个问题还真把卫绍卿给问倒了,他咳嗽了两声,幸好这时候给他端水去的小丫鬟在门口轻轻问询,打破了他的僵局。 “王妃怀胎不易,绝影几个的事情并不急,等到时候我问清楚了,再做打算。” 顾如是没有察觉到他说话时一闪而过的尴尬,十分理解的点点头,心里也琢磨着是不是该找个机会探探碧袖和青瑶的底,看看两人都喜欢什么样的夫婿。 不知道是厨房大师傅这些天的手艺渐高还是因为卫绍卿在场,肚子里的孩子真的给了他这个父王面子,一顿早餐下来顾如是都没有恶心难受的反应,萧嬷嬷给她盛的一碗什锦鸡粥都喝完了,除此之外和多用了小小的萝卜丝包和一叠酸黄瓜片。 “还是王爷在的时候好,王爷不在的这些日子王妃可没少遭罪,想来也是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因为思念父王,跟咱们王妃抗议呢。” 萧嬷嬷的脸上难得多了几分笑意,这些日子自家小小姐吃了吐吐了再强迫自己吃,瘦的下巴都尖尖,别提让她多心疼了,而且她刚刚那番话也有故意说给王爷听的意思,自己的王妃为了诞育他们的孩子吃苦,让王爷知晓了,也能多博得王爷几分怜惜爱护。 女人这一生啊,娘家是真的,孩子是真的,只有夫婿的疼爱是虚无缥缈的,谁也不知道,前一秒对你呵护有加的夫婿,下一秒会不会因为一个样貌身段都不逊于你的女人对你横眉立目,尤其红颜易逝,到时候将会有许许多多娇嫩年轻的女子觊觎那个依旧威武拥有无上权势的男人,除非他自己想,不然谁都堵不住。 萧嬷嬷就是想要一点一滴的,加深王爷和王妃之间的感情羁绊,到时候即便真的出现了那样的女人,至少王爷不会狠下心对小姐做太绝情的事。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最好王爷和王妃能和老爷和夫人一般,恩爱白首两不疑。 其实不用萧嬷嬷说卫绍卿早就已经注意到顾如是消瘦了一圈的身形,尤其是最晚缠绵时,那样的感受就更加深刻了。 “我这趟来只能待三日,三日后皇城里就该来旨意了。”卫绍卿犹豫了片刻,对着顾如是说道。 这个时候他应该一直陪在呦呦身边的,可是现在他能做的,只是抓紧时间处理完一切赶回来。 其实按照之前卫绍卿对待文昌帝的态度,这样的旨意他从来都是拒绝听从的,反正即便是抗旨,估计种种缘由,文昌帝也不敢用抗旨的罪名对他动手。 可是这一次不一般,卫邵昌显然是等不及了,想要在自己嫡子大婚之日,将现在这份外表平静,其实底下已经诡谲不堪的海面彻底掀起波澜,而恰恰的,他也已经等不及了,这一次,他必须得去。 圆桌上的膳食早就已经被丫鬟们收走,萧嬷嬷带着碧袖等丫鬟守着外头的门,屋内就只有顾如是和卫绍卿两人。 “我和孩子等你回来。” 顾如是静默片刻,她知道卫绍卿这趟前去京畿的危机,虽然有万分的把握,可是不到最后关头,谁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局,如果自己的腹中没有怀上卫绍卿的骨肉,这一场鸿门宴她也是非去不可的,可有了孩子,她不免胆怯了许多,这个孩子太珍贵,她容不得他有半点闪失,显然卫绍卿和她想的一样,不过他更在乎的还是孩他娘,一旦呦呦和他一块去了,他难免顾此失彼,到时候反倒束手束脚了。 两人的心中都已经有了决断,顾如是的睫毛乱颤,她握住卫绍卿的手,因为常年习武,卫绍卿的手掌的虎口处,手指的关节处都有薄薄的一层剪子。 对方的手很烫,顾如是抬起头,这一下视线是直视卫绍卿的双眼的,她再一次强调了刚刚的那句话:“我和孩子等你回来,你要是回不来了,我就带着你的孩子嫁给你最讨厌的男人,让你肚子里的孩子唤别人爹爹。” 后半句算是气话,她知道凭着卫绍卿的骄傲,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做她后头说的那半句话的决定的,既然这样,对方一定会好好的,等到他们的孩子降生。 “你敢。” 卫绍卿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那讨人厌的四皇子,虽然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他和呦呦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可是想来一定不会是什么愉快的回忆,他知道呦呦这只是气话,只是为了激励他,可是想想那个画面,他就觉得揪心的很。 将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女人紧紧抱住,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失败的可能,在以前,更是从来不会给自己找退路,可是不得不承认,在遇到她之后,自己就有了软肋,这一次,是自己头一次给自己的计划,找了一个失败后最妥善的弥补方式。 到时候杨城中剩下的兵力和暗卫会护送她回上虞,岳父岳母都真心疼爱呦呦,绝对不会让她和孩子有什么闪失,自己也能放心。 不过,他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他的女人和孩子,自然得靠他好好守护。 ***** 普通的百姓可不会知道这几方势力的博弈斗争,依旧日复一日地过着自己的安稳日子,晋国建国的年岁并不算长,也就二十多年罢了,再往前三五年间还是乱世,除了四大世家自己镇守的地盘,其余百姓几乎都经历过战乱之苦。 战争,从来苦的只是百姓。 这几日的京畿又和往常不同了些,处处张灯结彩的,为了庆贺太子大婚。 文昌帝因为抱恙已经许久没有上朝了,为了太子大婚,他还特地下旨免除一年赋税,大赦天下,对于底层百姓而言,这才是最实惠的,京畿都是皇都,这里头的百姓自然也就格外喜气了。 除此之外,这些日子常常可见护城卫的大人身着铠甲,手拿武器驱赶了不少乞丐流民,也有不少人家在半夜美梦正酣之时举家就被带走了,不过这些事都发生的比较隐秘,又是小范围之内的,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喧哗。 就在昨日,未来太子妃顾家的嫡二小姐已经在顾家大房的两位少爷的护送下进京了,那十里红妆也着实让京城中的百姓大开眼界,见识到了世家的财力。 顾如意虽然是坐在软轿之中,可是也能透过喜轿被风吹起的帘布看见街道两旁百姓眼底的惊讶和赞叹,也能隐隐听到他们的议论,心里的骄傲自然是无法言说的,越发觉得自己从娘亲那儿要来她的嫁妆添补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了。 而卫琼英,她比自己的女儿早一步进京,以大长公主的仪驾,她暂时还住在宫外一处当初在她出嫁后给她预留的大长公主府,虽然现在她已经不是顾二夫人,可是公主府依旧还是保留着的。 她到京城后往宫里递了几次帖子,可是都被皇后推据了,也不知道她那皇兄和嫂子召她进京到底是为了什么,因为连番受挫本来就心情不好,此刻坐在茶楼雅间,透过窗户看到那绵延不绝的嫁妆队伍,卫琼英气的心肝肺都疼了。 这哪里是闺女,简直就是来讨债的仇人,现在嫁妆出也出了,就是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达成之前的计划了,不然就真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卫琼英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面色郁气难消。 大婚是在明日,不过因为是太子大婚,顾如意娘家又远在上虞,所以婚事是在皇宫内举行,而她则是提前住到皇宫的某一处宫殿之中备嫁。 因为皇帝的偏爱,明日太子大婚开的是玄华门,那里例来都是皇帝大婚才会使用的场所,就凭这一个举动,朝臣们多数都肯定了皇帝的意思,如果不出意外,太子就是皇位下一任的继承人了。 就连一直都不□□分的大皇子和三皇子,这个时候都老实了许多。 不老实没办法,要是他们乖乖的,太子性子仁厚,没准还能留他们一条命,到时候随便给个贫瘠的封地,好歹还是个王爷,要是再想着动什么手脚,太子能忍,皇后也容不得他们,恐怕几个皇叔的下场,就是他们最好的写照了。 在顾如意送嫁的对于进京后,又有几波势力到来。 一边,是南王卫绍卿,他没有选择进宫,而是住在一处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下的别院里。 一边,是禹城萧家前来祝贺的队伍,来的是萧世坤庶出六子萧宗砾。 江家没有来人,毕竟江大夫人此刻还在京畿,至于许家,因为蛮夷诸部有异动的缘故,此次并没有主支的人来,只是提前派人送了礼。 大婚前一天晚上,不知多少人辗转难眠,等待着明天太阳的升起。 这个天,怕是要变了。 118.二合一 太子卫颇是文昌帝的嫡子,也是最心爱的儿子, 不出意外他就是下一任皇帝, 他的婚事,自然不会马虎, 皇宫三扇宫门大开,禁卫军,护城卫严阵以待, 检查一辆辆进入皇宫的马车,宫中以隐隐有礼乐之声,十分热闹又彰显了天家的威严。 卫绍卿坐在马车之中, 除了绝影绝霜,还带了一群护卫, 跟在马车之后。 皇室的婚礼礼节繁琐, 几乎天还未亮透,不少有资格参宴的大臣以及女眷就已经从府上出发,卫绍卿坐在马车里, 能清楚的听到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这个时候沿街的商铺多数还未开店做生意,道路十分宽敞,完全足够两辆马车并排通行,不过那些人也都认出了南王马车外的徽记, 不敢以下犯上让自己的车队超过南王的仪驾,因此卫绍卿只听到马车后的声响, 却没听到马车轱辘声超过他们远去的声音。 正闭目养神着, 卫绍卿忽然睁开眼, 揭开车厢一旁的方帘,正巧,就在马车右侧,有一辆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和他的车队并驾齐驱,或者说比他的车队还稍稍落后半个车身。 对面车队的主子似乎和卫绍卿同时有感而发揭开窗帘看向隔壁。 另一辆马车上坐着的正是卫颐。 作为成年的皇子又不是太子,卫颐早就已经有了自己的皇子府,多数时间并不会住在宫中,只是偶尔五皇子卫颉歪缠,他又没有到开府的年纪,卫颐禁不起对方的劝说,才会在景园宫,也就是自己为开府之前的宫殿留宿,也是陪伴年幼的五皇子,相较之下,大皇子和三皇子就没有那么好的福气,两人没有皇帝和皇后的允许,轻易是不能留宿宫中的。卫颐能这样,还是因为皇后对他没有戒心,加上心爱的小儿子和他交好,这才给了他这份特殊的待遇。 不过昨晚卫颐并没有留宿宫中,而是选择了回到自己的四皇子府,作为皇子,即便是不受宠的皇子,他也不用向那些大臣一样碍于皇室地位,不敢和南王的车队并驾齐驱,不过顾忌到辈分上的差距,他还是让车夫落后了南王半个车身,略表尊敬。 卫绍卿看着马车里穿着一身灰色绣红纹略显喜庆的锦袍的卫颐,眼睛微眯,看不清眼底的神色,卫颐则是朝着卫绍卿恭敬地额首,先卫绍卿一步放下了方帘。 刚刚那段视线交汇的个中滋味,恐怕也只有两人自己知晓。 到了宫门口,不论身份地位都得下马而行,卫绍卿来的还算早,不过宫门外已经排起了长长的车队,想来还有比他更早的。 不知道是不是上头有吩咐,一群内侍眼尖地看到南王马车上的徽记,急急忙忙地跑来恭敬地迎他进宫,不是从正门进入,而是从正门边上的偏门,除了卫绍卿,几个皇子以及萧家和江家的人,也都不需要经过正门那些侍卫的搜查就能进宫去了。 这也算是变相的通融了,卫绍卿并没有拒绝,绝影和绝霜走在最前头跟着那几个领路的小太监,至于其他护卫则是跟在卫绍卿的身后。 “南王爷。” 差不多时间到的萧宗砾看着卫绍卿眼神闪了闪,对着他既不亲热又不疏远地打了个招呼。 说起来他也是顾如是的表兄,也就是南王的表舅兄,不过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没有随意攀附。 卫绍卿知道萧宗砾的来历,轻轻哼了一声,算是答应,在旁人看来就是不远不近,甚至有些过分生疏的姻亲关系。 卫颐看在眼里,略微放心了一点。 婚宴举办的地点是正乾殿,因为他们这些人的身份又略微不同了些,从宫门到玄华门的这一段路是有小太监用软轿抬着去的,至于其他人没有这个殊荣,只能自己老老实实地从宫门口走到玄华门。 男子还好些,那些女眷就吃了不少苦了,从宫门到玄华门少说也有半个小时的步程,那些女眷今日都是盛装出席的,光是层层叠叠的绫罗绸缎和满头的珠翠玛瑙,加起来也得有个十几斤沉了,再说了这些骄矜的夫人小姐往日走路都是一步一摇小脚迈的,普通宫人半个小时的脚程,对于她们而言恐怕还得更久一些,好在现在的天气并不算炎热,不然顶着暑气,脸上的妆怕是都要花了。 这时候江白禾就无比庆幸了,作为江家的庶出长女,她也是那少数有资格乘坐软轿的人之一。 这一次太子大婚她也随着嫡母进宫贺喜,这些日子她的日子并不好过,虽然那时候她凭着自己的诡辩让嫡母对严家有所怀疑,可是正如严缙说的那般,他们俩的婚事是不可能悔改的,即便嫡母被她说动,祖母和爹爹那里也过不了关,所以她只能吃下这苦黄莲,走一步看一步。 她隐隐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如果成功的话,或许她的婚事还有转圜的余地,这也是为什么即便嫡母觉得她还是不参加的好,她还是使劲了手段终于让嫡母松口答应带她进宫的原因。 太子大婚大婚礼节繁琐,首先需身着太子四爪蟒袍补服到皇帝、皇后前行三跪九叩礼,内务府总管则带着二十属官,以及护军抬着红缎围的八抬彩轿迎娶新人,至于未来的太子妃处,则是由一位内务府大臣妻以及八名内管领妻担任随侍女官,在府中等候。 顾如意此时就住在储秀宫中,那几名女官自然也是在储秀宫中等候,等吉时到,内务官员会负责清理储秀宫到正乾殿中途的道路,等两位新人到了正乾殿,皇帝皇后入席,众观礼宾客入座,举行合卺仪式。 卫绍卿几人现在就在内侍的带领下来到自己的位置,之后他们会在此处观礼,再等待片刻就是酒宴,也是在正乾殿举行。 桌几上摆放了酒水茶点,以及各色新鲜洗净的水果,只是此时的宾客,显然谁也没把注意力放在这些东西上头。 文昌帝已经抱恙许久,除了皇后和太子能够出入皇帝寝宫拜见,其他人都被禁止在寝殿外,这些日子流言蜚语颇多,有人怀疑文昌帝病重,恐怕不久于人世,这也是为什么要将太子大婚的日子提前的原因,也有人怀疑是皇后和太子拘禁的皇帝,不然皇帝也不至于连其他皇子都不愿意相见,不过碍于现在太子风头正盛,这个猜测谁也不敢放到明面上来说。 今天是太子大喜的日子,皇上不可能不出现,只要皇上出现了,流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不少朝臣都关心文昌帝的身体,这也意味着他们到时候要站队的选择。 因此这趟进宫贺喜,许多人最大的目的是看看文昌帝的身子骨如何了,是否如同传闻中一般败坏,对于太子的婚事,反倒只是其次了。 卫绍卿正襟危坐,不知道过了多久,喧嚣的敲锣打鼓声越来越近,想来吉时快到了,那一对新人马上就能到正乾殿之中了。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太监尖利刺耳的声音响起,原本坐在软垫之上的人全都站了起来,弯着腰,恭敬地等待帝后的出现。 “吾皇万岁,皇后千岁。” 穿着玄金两色龙袍的皇帝,以及穿着绣满金凤正服的皇后携手从后殿走了出来,皇帝坐在龙椅之上,只于皇后,则是坐在稍稍低了龙椅一些的软座之上。 文昌帝精神矍铄,虽然比以往消瘦了一些,可是看得出气血旺盛,面色红润,并不像是传闻中说的那般病体沉疴,不久于人世的模样,皇后高贵雍容,和皇上相视见脉脉温情,所谓的皇后和太子控制了皇帝的流言,更是假的不堪一击。 不过皇帝的身体既然不像是有事的模样,为何这么长时间不上朝,反而是让太子监国,朝臣的拜见也全都驳回,这显然也不太合常理。 “前些时日,孤身体微恙,忽觉太子年幼,便兴起让太子监国之意,现在看来,吾儿仁孝忠勇,是帝王之材。” 文昌帝对自己这些日子躲在寝宫中不出的事找了个合理的借口,听了他的话,多数人都为皇帝这些日子的反常找了个借口,想来皇帝就是担心万一自己有什么意外,太子担不起皇帝之责,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怕是皇帝对太子的考验罢了,而太子的表现,应该也让皇帝十分满意,现在皇帝出现了,也就意味着考验结束了,到时候朝政也能恢复原样了。 文昌帝满意地看着殿中众人的表现,脸上的笑意在看向坐在自己右手下侧首位的卫绍卿时,冷凝了片刻,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的表情,如同一位友善的兄长一般,朝着他笑了笑。 卫绍卿拿过桌几上的酒壶,替自己斟了一杯酒,对着文昌帝做了一个敬酒的动作,一饮而尽,接而又倒了一杯酒,全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直接洒在了地上,文昌帝见他这番举动,顿时脸色铁青,好一会才缓过来。 往地上撒酒,那酒是给死人喝的。 皇后也注意到了南王不同以往直接的挑衅动作,她将手放在皇帝的膝盖之上,轻轻拍了拍,让他千万别动怒小心怒大伤身,他的身子骨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千万别又被气坏了。 文昌帝看着皇后温柔劝慰的眼神,心里妥帖了一点,与此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自己一开始的想法。 太医说了,他的身子骨就是用天材地宝吊着,也顶多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他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可是那么多太医轮番就诊,所有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在这种情况之下,文昌帝想的是让自己的死实现最大化的利益。 皇后以为他的身体好转,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因为他一开始服用了虎狼之药,这些药会让他短时间内看上去龙精虎猛,可是却极大破坏了他的五脏六腑,恐怕过不了多久,他就得去底下见先皇了。 也不知道他那个偏心眼的父皇在下面看到他最心爱的小儿子被他抢了皇位,最后更是被他用自己所剩无几的寿元害死,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文昌帝眼神幽暗,看了眼卫绍卿,又挪了开去。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太子大婚。 一旁的皇后看着皇帝的脸色恢复正常,跟着松了口气,皇帝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只是她并不会如皇帝所想的那般制止他,正如他自己所想的那般,皇后也觉得,用他的命,换取她和皇儿未来的锦绣前程,以及除掉卫绍卿这个心头大患,简直是最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刚刚让文昌帝感动的温柔劝慰的眼神,只是顾皇后担心他什么都还没做,就先被卫绍卿气死罢了。 没过多久,外头礼乐声响起,太子和太子妃到了。 顾如意手中的如意瓶捏的极紧,她知道这样的场合,缙哥哥作为皇后的亲侄儿,伯远候府的世子必然是在场的,想着上一次在宫中见面两人还互诉衷肠,而这一次再会,却是自己嫁给别的男人的场景。 她心如刀绞,同时也想着,对方是不是如同她这般痛苦。 好在她的头上现在盖着红盖头,不然这太子妃的脸色,恐怕很令人玩味,现在的她也是仗着这一点,才敢哭丧着脸,祭奠自己死去到底爱情。 太子什么都不知晓,只是有些激动,严格地说起来,顾如意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个女人,至于太子宫中那两个拢共也没有伺候过太子几次的宫女,身份太过微贱,恐怕等太子登基后也不会有什么册封,这样说来,自然也就不是太子的女人了。 在未遇到神医之前,卫颇的身体也不是很好,在床事上多有克制,且有心无力,现在不一样了,他万分期待和太子妃的新婚之夜。 两人一个开心,一个难过,倒是也安安稳稳地行了大礼,中途没有出现任何岔子。 皇帝和皇后满面春光,对于皇帝来说,这是他最后一次看着自己的儿子大婚,对于皇后而言,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儿子大婚,这样重要的时刻,谁也没想到破坏,重头戏反倒是在后来的酒宴上。 太子妃被送入太子宫殿,至于太子则是留在酒宴之上,他坐的位置,是预先预留出来的皇帝左手下侧的首位,正好和卫绍卿四目相对。 “哈哈哈哈,转眼十几年过去了,皇弟也娶了佳妇,孤王更是已经做皇祖父的人了,回想起当初我们兄弟几人相处的时光,真是怀念又唏嘘啊。” 酒水正酣之际,文昌帝忽然开口,场面一瞬间安静了不少。 谁都知道南王和皇上不和,文昌帝这个帝位到底是怎么得来的也不知晓,现在忽然怀念起兄弟情深来了,岂不是让人觉得怪异。 文昌帝并没有理会众人的揣测,推开一旁想要搀扶的内监,脸上一抹不正常的绯红,踉跄着从龙椅上起来,走到台阶下,在卫绍卿的桌案前止住了脚步。 皇上这是喝醉了?所有人心里都这么想着。 “皇弟,皇兄有愧于你啊,离京之时你还那般年幼,是孤王没尽到作为兄长的责任,以后去了九泉之下,恐怕也要被父皇责怪啊。” 文昌帝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愧疚之情,流泪满面,趴在卫绍卿的作案前嚎啕大哭起来。 作为一国之君,他这般举动着实出乎了旁人的意料,不少人还真相信了文昌帝此时的表现,想着皇上难道是想起了往年的所作所为,在醉酒的刺激下显露出来了? 唯独场上极少数的人还保持着平静的脸色,卫绍卿就是其中之一。 “皇弟,皇兄敬你一杯,算是像你赔个不是,忘百年之后,你能在父皇面前,替皇兄美言一番。” 文昌帝说着要饮尽杯中的酒,可是却发现杯中的酒早在不久前被自己喝光了,看着卫绍卿面前的酒盏,示意站在卫绍卿身后的护卫绝影帮着斟酒。 “正好,我也想和皇上喝一杯。” 卫绍卿绝口不喊皇兄,反而以皇帝相称,他拿起酒盏,替自己斟了一杯酒,又替文昌帝斟了一杯酒,眼神清澈明亮,仿佛洞察人心。 文昌帝本来就是装醉的,看着卫绍卿的眼神,不知觉的慌乱了一下,被他出乎预料的举动打断了刚刚连贯的表演。 不过卫绍卿亲自斟酒更好,到时候他中毒暴毙,对方更加脱不了关系。 文昌帝将酒杯凑近嘴边,正准备一饮而尽时,卫绍卿先他一步将杯中的酒水喝完,并倒杯示意。 文昌帝心中的狐疑更盛,算着毒发的时间,正准备不管卫绍卿这次奇怪的举动,将杯中的清酒饮下时,对面的人却突然喷出一口暗黑的毒血,正好溅在此刻坐在他面前的文昌帝的脸上,淤毒之血,腥臭无比,还有星星点点溅落在文昌帝还未饮的酒杯之中,将原本清澈的酒水染得浑浊不堪。 文昌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倒退了好几步,正想质问之时,刚刚他自己提前服下的□□此刻也毒发了,他双手扼紧喉咙,双眼暴凸,看着不远处刚刚吐了一口毒血,面色惨白,不知是死是活的卫绍卿,片刻后断了气息,死不瞑目。 他想不明白,明明应该是他喝了对方倒的酒后毒发身亡的画面,怎么就变成了卫绍卿喝了酒后仿佛中毒吐血,而他滴酒未沾,却毒发暴毙的场景。 不过他想不明白也不重要了,反正他已经死了,到是场上还活着的,被这一幕幕惊呆了,尤其是在文昌帝断气后,几批冲到宫殿之中的侍卫,场上的氛围一下子紧张到了极点,多数人还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南王弑君,来人,还不把人拿下。”虽然和预计的不一样,可是这种情况之下,皇后也不能再放卫绍卿回去了。 “皇帝不仁,毒害我们王爷,现在王爷生死为知,这份仇我们麒麟军记下了,文昌帝的这些儿子都听着,咱们南王顺你们的意,反了!” 绝影搀扶着虚弱的王爷,在他话毕之后,原本或是宾客,或是内监的人都亮出了武器,甚至皇后的那些侍卫中也有一部分人倒戈了,想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卫绍卿收买的,混乱一触即发。 119.皇帝 谁也没想到本来只是来参加太子大婚,这样的好日子先是看到南王中毒, 皇上又莫名其妙暴毙, 然后皇后和南王带来的护卫相互指责,头绪都还没有理清楚, 眼见着双方的人就开始要打起来了。 “皇后,你个毒妇。” 还有人嫌这情况还不够乱,直接指责起皇后来。 原本坐在席位之上的大皇子和三皇子都站了起来, 眼神交错片刻,以同样作为皇子的立场,对皇后表示质疑。 “父皇从头到尾就没有碰过皇叔递来的酒, 相反,倒是在给皇叔敬酒前, 喝了好几杯皇后你斟的酒, 我看从一开始就是皇后你下的毒,现在更是直接栽赃在皇叔之上,要说起来, 皇叔中毒或许也是母后你下的手。” 大皇子卫颖不甘,明明他是长子,身体健康,文才武略, 凭什么要给那病秧子让位,更重要的是因为那对母子, 他还得苟且偷生, 完全丧失他身为皇子的尊严, 卫颖不甘心。 三皇子卫灏同样如此,甚至因为这个参宴前意外得来的消息,两兄弟提前结盟了,他们的母家和妻族或许比不上皇后身后的伯远候府,可要是咬定父皇是被皇后毒死的,未必没有翻身的机会。 比起一辈子被压得死死的,苟延残喘做皇后母子的狗,他们更愿意孤注一掷拼一把。 “来人,把这个毒妇给我拿下。”大皇子的人也进来了,本来就紧张的局势一下子更加混乱了起来。 皇后被这两个愚蠢的庶子给气疯了,这个时候不干净咬死卫绍卿,居然为了自己那点可笑的野心将脏水泼到她的头上。 不过那两个只是不成气候的,最大的死敌还是卫绍卿,虽然不知道他刚刚为什么一副中毒的模样,中毒是真还是假,反正今天,绝对不能让他活着出宫门。 到时候南王因为毒杀皇上而被伏诛,既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又使得他身后的麒麟军没有为其造反的理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将军还是少数,卫绍卿又死的那般难堪,收复麒麟军只是早晚的事。 皇后狠狠心,不去理会两个庶子的胡搅蛮缠,使了个眼色直接让自己手下的人动手,她和太子则是赶紧在护卫的保护下匆匆躲去后殿。 皇后的人一动手,其他几方势力也全都动了起来。 刀剑的碰撞声,一时间血花四溅,那些养尊处优的夫人闺秀失声尖叫了起来,哪里还顾得上仪容仪态,发簪凌乱,在殿里尖叫着慌乱地跑了开去。 留住卫绍卿,严皇后还是很有自信的,毕竟对方即便能买通宫中的人又能买通多少,而且这次进宫,对方就只带了一小队侍卫,根本就无力抵抗满皇城的禁军。 严皇后志得意满,刚刚的那点小慌乱早就已经不见了,拉着皇儿的手,就等着一起结束。 “这南王妃是顾家的嫡长女,可是你的太子妃却也还是顾家的嫡出女儿,等皇儿你登基之后,她就是皇后,想来顾家不会为了一个女儿而不顾另一个女儿,到时候咱们只要优待南王遗孀,顾家绝对不会有什么怨言。” 严皇后把一切都想好了,而太子显然还沉浸在刚刚父皇暴毙的悲伤之中,连跑都是严皇后拉着他跑的,此刻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母后,我,唔——” 太子正想说些什么,话未说完,只听见刀刺入身体的声音,卫颇吐出一口口鲜血,诧异地睁大眼睛看着母后,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最后只听见耳边似乎传来母后凄厉的叫声,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颇儿——” 严皇后被这一幕惊呆了,看着太子中剑倒下,捂着嘴,浑身颤抖,踉跄地跪下身,双手捂着太子中剑的部位,想要帮着止血。 那些忠于皇后太子的侍卫也被那几个忽然叛变的侍卫惊到,两边的人厮杀在一块,只是此时的皇后已经完全顾不上思考了,她和卫琼英不同,同样是有野心的人,可是同时她也深爱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她做了那么多,为的是自己,为的是严家,更为的是两个儿子以后能够过上富裕荣华的生活。 她做了那么多,眼看着一切都要成功了,她的皇儿却死了,前些日子,她还在开心遇到了一个有真本事的神医,帮着颇儿治愈了顽疾,以后他就能和所有正常的男人一样,过上妻贤子孝的生活,可是就在刚刚,她的颇儿死了。 严皇后失魂落魄的,抱着长子痛哭,只是她毕竟还是那个心智果敢坚定的女人,虽然长子的死让她悲痛万分,可是她还有幼子卫颉,颉儿单纯,她要好好活着,她还有一个儿子还需要她。 只是事情能如她所愿吗? 宫殿之中的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南王的几个贴身护卫带着他逃了,听从皇后吩咐留下南王的人多数被南王的人拦下,还有一部分人紧跟着离开。 至于大皇子和三皇子,他们是背水一战,如果计划失败,也早就做好了逃遁的准备。 大皇子和三皇子府上最近一直有皇后的人盯着,早在进宫之前,两人就已经偷偷将府上最小的儿子派心腹伪装遣送了出去,即便败了,好歹也不至于绝了子嗣。 从一开始,卫颐似乎都是殿中所有宾客里最平静的那一个,早在局势乱起来后,江白禾就趁着慌乱躲到了卫颐的身边,这时候对她而言躲在这儿是最安全的。 漫天的血色和惨叫,谁也不知道今夕何夕,是谁胜了,又是谁败了。 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一对身着银白色铠甲,上头沾满四溅的血渍的军队进来,步伐整齐,殿中那些幸存的大臣和女眷躲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对禁军。 一切都结束了吗,来的是禁军,是皇后胜了? “大皇子三皇子刺杀太子,现已伏诛,南王逃匿,四皇子是长子,又是先皇唯一成年的孩子,属下斗胆,恳请四皇子登基。” 领队的那人是禁军首领庞龙,也是先皇的心腹,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终于皇帝忠于太子的忠臣,可是眼前的这一幕显然打破了他们原本的猜想,如果庞飞真的是皇上或是太子的人,即便太子死了,大皇子和三皇子败了,他最应该做的,也该是扶持五皇子,现存唯一的嫡子登基。 “南王身在何处?” 卫颐抿了一口酒,似乎觉得配着那浓厚的血腥味儿使得美酒变了味儿,皱了皱眉,冷声问道。 从头到尾他似乎都没有对庞飞的话又什么疑议。 不少聪明的大臣倒吸了一口凉气,再看着往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四皇子时哪里还有之前轻视的眼神,现在想想,大皇子三皇子死了,是因为谋杀太子,可太子真的是死在两人的手里吗,再想想南王中毒,皇上暴毙,最后得利的人似乎就是眼前这个看似温和俊秀,云淡风轻的男子。 原来四皇子隐藏的那么深,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所有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可是面对那一堆沾了血,拿着武器的禁卫军,谁敢说出自己心里的话来。 “太子死了,那皇后呢,五皇子才是嫡子,自古立嫡不立长,即便是要选一个继位人,那也该是五皇子才对。” 在场的所有勋贵朝臣里最紧张的就是伯远候了,皇后是他嫡亲的妹妹,太子登基,对严家而言也是最重要的,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一直被妹妹忽视的庶子登上帝位。 “噗——” 伯远候话音刚落,就直接被庞飞一剑砍了脑袋,尸首分家,脑袋滚了好几圈,死不瞑目地瞪着不远处的卫颐。 边上的人都不敢尖叫,即便是那些娇弱的夫人小姐,都捂着嘴巴,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幕,胆子小一点,都吓得失禁了,这一点,部分男女。 “这宫中似乎有密道,南王和他的人早就都已经跑了,等翻遍整个宫殿,南王怕是早就跑远了。”庞飞擦了擦手中的剑,对着卫颐恭敬地说道。 卫颐看了看远方已经渐露红霞的天色,以及那一殿的尸体和那些惶恐地看着他的大臣。 “备齐所有兵马,在城外十里处等待诏令。” 卫颐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弹了弹衣摆处莫须有的灰尘,一步一步朝着台阶上走去,站在那龙椅面前,掀开衣摆,大刀阔斧地坐下。 “吾皇万岁万万岁。” 庞飞带着禁卫军跪下,一阵铠甲撞击地面的声音。 “吾皇......万岁万万岁......”那些大臣不论以前是谁的人,现在大势已去,只能奉卫颐为尊。 在场上只有两人不同于常人。 一个是江白禾,她是激动的,伯远候已死,皇后又落败,这么一来自己就不可能再被逼着嫁给严缙,而且自己心爱的男人登上了这九五之尊的位置,再过不久,她或许能成为这天底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的女人。 还有一个不正常的,那就是严缙,此刻他被娘亲捂着嘴,硬是压着跪了下来,给这个刚刚杀了他父亲的男人磕头。 而自己曾经心爱的姑娘,在殿内刚乱起来的时候就跑到了那个男人的身边,现在还那般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她对那个男人的心意,严缙痴,但是不傻,他如何看不出来或许早在很久之前,江白禾就已经歆慕卫颐了。 奸夫□□,严缙瞋目裂眦,在受到最大的打击后又引来了迎头棒喝。 顾如意,她什么都还不知道,就在她心酸、难过、不知所措地准备迎来自己的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她的夫婿死了,她也不再是尊贵的,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了。 ***** “这下好了,总算不用再忍着那个老头了。” 绝影扶着主子,此时卫绍卿的脸色已经没有了刚刚在殿中看到的那般苍白。 其实他刚刚对着卫邵昌喷的那口毒血并不是因为他中毒了,而是把体内的余毒,彻底解清了。 之前孙阎王替他解毒,其实应该只算是解了十分之九的剧毒,还有其中一分,因为在体内积淤已久,不是那么容易就排出来的,不过好在那点毒对身体和子嗣已经没有大碍了,只要持续服药,将所有余毒积攒到一块,再排出来就好了。 刚刚那一口毒血,就是他体内所有的余毒。 卫绍卿早就知道他那个皇兄想要做什么,也知道了卫颐的异动,这一次,只能算是借势打势,彻底把卫颐逼出来,而京畿和杨城这两方势力也算是彻底撕开了那层遮羞布,从今天起,彻底对立了开来。 过不了多久,一场大战在所难免,这一站,双方都等了太久了。 虽然在外表看来仿佛是卫绍卿不战而逃了,可是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看上去都心情大好,仿佛最后占便宜的是他们一般。 绝影比较跳脱,明明在逃命呢,他居然还哼起了歌来,也没有一个人想着制止他。 队伍的最后,一个穿着皇后凤袍的女人被一个蛮壮的女暗卫扛着,似乎还昏迷着,仔细一看,那女人正是皇后严钟慧,还有一个看上去年岁不大穿着精致华丽的男子,正是五皇子卫颉。 老话怎么说来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卫颐对太子动手,他们就把皇后抢过来,管最后卫颐会不会把刺杀太子的罪过推到大皇子和三皇子的身上,人就一张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不过想来严皇后是个聪明的,比起另一边杀了她长子的庶孽,以及唯一的子嗣,她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绝影捏了捏下巴,到时候他们就是除奸帝的正义之师,还有先皇曾经留下来的那封遗照,道理都在他们这一边啊,想着自己到时候征战沙场威风凛凛的模样,绝影还忍不住有些小激动,他们家光宗耀祖的重任,就寄托在他身上了,他怎么就那么出息呢。 ***** “这婚不能结了。” 江大夫人许云秋惊魂未定,在几个侍女的搀扶下回到江府的时候还心有余悸,作为许家的女儿,江家的宗妇,她何曾见过这样血腥残暴的画面,喝了好几杯热茶,只觉得心更燥了。 一旁的江白禾一直低着头,也装出一副虚弱的模样,江大夫人看了这个庶女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谁也没想到的新君上位了,显然伯远候府大势已去,伯远候是被新君的心腹杀死的,死因还是因为他对新君不敬,这严世子能不能继承侯爵位都不一定呢,更何况伯远候府注定失势,即便继承了爵位,也只是个花架子,让江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儿嫁给那样一个男人,江大夫人都觉得亏了。 只是若是他们这边悔婚,对于女儿的名声终究不好,再说了,江家以诗书传家,最重女子礼教,若是出了一个退婚的女子,于江家在文人心中的地位不利,所以即便有了这个想法,具体怎么实施,许云秋还得给家里去一封信,等着婆婆和夫君的指示。 江白禾的眼神闪了闪,听了娘亲的话,声音轻柔地开口。 “娘,现在新君上位,您别忘了,现在的皇帝,当初的四皇子后院空虚,至今没有立正妃侧妃呢。” 之前的卫颐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宫人出生的皇子,皇帝和皇后都不怎么在乎他的婚事,稍微好一点的人家也不愿意把精心培养的女儿就这样嫁给一个前途无望的男人,日复一日,转眼四皇子都十九了,连个伺候的女人都没有。 “若是退了婚,女儿的婚事必受影响,与其这样,还不如进宫去博一番那泼天的富贵,更何况身为江家女,女儿也想为家里做点事。” 江白禾一字一句都点到了许云秋的心里,江家不同于其他几个世家,实际上所谓的文坛地位都是虚的,若是皇室想要对世家出手,江家是其中最容易破开的一环,这也是为什么江家的老家主会被晋国开国皇帝卫忠义说服,和皇家勾结的原因。 现在卫氏两任皇帝都死了,卫颐继位,江家还需要探探他的口风,这样一来,送一个江家出生的女儿进宫,就是最好的敲门砖。 许云秋眼神闪烁,准备等事态平息些,就立刻给宫里递旨。 庶女和伯远候府的婚事毕竟是之前的皇后定的,要是想要退婚,那也得先问问现在这个皇帝的意思。许云秋不认为新皇会拒绝这件事,先皇后那般欺压于他,能打先皇后娘家伯远候的脸,想来新皇也会开心的。 只是事情真会有那么简单吗? 三日后卫颐坐在坤乾宫之上,看着江家递上来的折子,嗤笑着将折子扔到了一边。 江白禾嫁给严缙,是呦呦一心想要促成的事,他想要迎回自己的皇后,怎么会做让她不开心的事呢,现在严缙早就和她离心,她要是嫁过去,想来也能如呦呦的意,江氏越惨,呦呦就越开心。 边上的内监看着新皇的笑忍不住心发慌,他怎么觉得,这新皇越来越可怕了呢。 120.一二零 “是你,是你害死了太子, 你识相点的赶紧放我出宫, 不然我们顾家是不会放过你的。”顾如意这几天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住在这一群禁军牢牢把守的宫殿, 不知道结局会如何的她都快要疯了。 自己嫁给太子,是为了当太子妃,更是为了成为将来母仪天下的皇后, 可不是为了受罪来的,她也没想到自己的运气那般差,新婚当日, 公公死了,夫君也死了, 身为皇后的婆母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闭门不出, 现在她这个太子妃,早就已经成了昔日黄花,除了她陪嫁带来的一些丫鬟, 其他原本宫里的太监宫女早就已经慌了神,不知道等待他们这些太子旧仆的事什么样的下场。 原本太子出了什么意外,换成是五皇子卫颉上位,对于太子宫中的这些人而言倒是不会有什么大碍, 只是现在上位的是四皇子,谁也不知道这个隐藏的那么深的皇子会准备怎样处理他们。 现在正是用午膳的时候, 顾如意看着那个进到自己宫殿中来的男子腾地站了起来, 环顾四周, 拿起桌子上的菜碟就向卫颐砸去,只是她的力气小,砸东西的动作也显得软绵绵的,还没砸到卫颐身上,就啪地掉在了地上,四分五裂,汤汁流了一地。 卫颐没在这些伙食上克扣他们,可是现在文昌帝和太子意外暴毙,整个晋朝那都得守国孝呢,顾如意这个原来的太子妃更是守寡之人,大鱼大肉是别想了,每餐上来的都是精心烹制过的素食,清汤寡水的一看就让人没什么胃口。 顾家身处北方,菜肴都是偏重口的,尤爱肉食,这一点即便顾如意身为女子也不例外,这一日三餐连块肉的影子都没有,顾如意都觉得自己快成为一只兔子了,因此胃口不好,每日用膳就像是完成任务一般,只是让自己不饿死,在顾如意看来,这也是卫颐那个奸诈小人想要用来对付她的一种手段。 “你还不知道吧,就在你们喜宴当天,南王反了。”卫颐看着衣摆上溅到的几滴汤汁,似乎并不意外顾如意的举动,挥散几个想要上前的护卫,径直走到厅堂的上首处,坐在那椅席之上。 顾如意被限制在这太子宫殿之中,对于外界的消息知道的自然不多,现在她了解的就是皇帝和太子死了,然后卫颐上位成了新皇,至于外头到底是什么样的局势,她一点都不清楚,自然也不知道卫绍卿反了的事。 “你说,一边是你的长姐,一边是你,你的祖父更愿意保下谁?” 卫颐拿起一个果盘上的橘子,十分随意地剥了起来,他的十指修长,剥桔子的动作也让人看得赏心悦目,可惜现在的顾如意恨他入骨,自然不会有什么欣赏的愉悦心情。 “你这话什么意思。”顾如意指尖重重掐着肉,想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自然知道自己和大堂姐在祖父心目中的地位,如果自己和堂姐中间选一个,想也不想就知道他们会选择堂姐,既然如此,现在南王反了,比起前任太子妃的自己,他们肯定更想着护住成为了南王妃的长姐,在这一场战役里,如果要偏帮,他们更有可能会站在南王那边。 世家不插手皇室之事是惯例,如果顾家非要搅和进来,其他几家也不会看着不管,可是私底下的偏帮,只要小心点或许并不会被发现,很多时候,那些其他势力看的只是世家的一个态度罢了。 顾如意有些胆怯,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刚刚对卫颐的恐吓实际上根本没有丝毫作用,相反,他只有牢牢控制住自己,万一哪□□廷败了,南王成了皇帝,自己还能成为他活命的一个护身符,虽然自己这个护身符,最后很有可能也派不上用场。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清楚过,自己和堂姐的攀比,她永远是最早出局的那一个。 “表......四表哥,我和你远日无怨今日无仇,你......你放过我吧。”顾如意服软了,比起脸面,她更想要活着。 这时候顾如意忍不住有些怨恨生母,为什么当初非要让她嫁到皇家来,要是自己没有被指婚为太子妃,这个时候的自己还是尊贵的顾家二小姐,祖父即便不看重自己,可也不会亏待她,找一户家世相当的人家,她还是高高在上的正室夫人。 “我娘是你的姑姑,我.....我是你的表妹啊。”顾如意赶紧攀关系,可是她也不想想,对面这个人连亲兄弟都不认,还会认一个早早就嫁出去,一直都看不起他的姑母吗。 “放了你也不是不可以,你好歹还是我的表妹,看在这份亲缘关系上,我愿意给你一点体面。” 卫颐把玩了一下手中剥的干干净净的橘子,他还记得当初呦呦刚嫁给他时,最爱给他剥桔子,她知道自己不爱橘子外层那白色的橘衣,每次剥完桔皮不忘把那层东西给剥干净,只是她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往日里这些活都是交给身边的下人做的,明明是剥桔子,却总是一副在处理家国大事时的严肃表情,很多时候经过她手剥出来的橘子,都坑坑洼洼露出橘子的果肉,汁水横流,让人一点想吃的胃口都没有。 他看着手中被他剥的干净漂亮的橘肉,掰下一瓣放到嘴里,真酸。 顾如意根本懒得计较他那些神色变化,反而因为他刚刚那句话瞬间焕发了神采,觉得是自己刚刚的恳求有了效果。 “我知道你喜欢严世子,皇后,不,应该改叫太后了,她当初的指婚我没法更改,不过我可以重新给你拟定一个身份,让你和江白禾一起嫁给严世子,世子妃的身份给不了你,不过我可以给你和世子妃平起平坐的特权。” 卫颐看着面前欣喜若狂的女人,她的手上同样沾手他孩子的鲜血,这一世,自己怎么可能让她过上富裕荣华的日子,江白禾不是个简单人物,让她们狗咬狗,相互折磨去吧。 他将剩下的酸橘放入嘴中,感受着那酸涩到苦的滋味。 她们的手上沾着他和呦呦骨肉的鲜血,可自己这个袖手旁观,无所谓的看着一切发展的男人,又算得上什么呢。 酸,太酸了,卫颐捂住眼,没有人看到他此时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顾如意简直被卫颐的话给惊呆了,她现在可是守寡的太子妃,可是对方居然提出要将她许给自己心心念念的缙哥哥,虽然到时候肯定是要改名换姓,可这样的操作还是让顾如意惊喜了一波,卫颐这么好说话,不免的让顾如意又滋生了一些野心。 “我好歹也是顾家嫡出二小姐,还是皇帝表哥你的妹妹,怎么能够屈居江家那个庶女之下,表哥,要不你帮我杀了那个江白禾,让我成为光明正大的世子妃吧。” 顾如意天真的说着残忍的话,卫颐知道她的本性,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她本来就是自私的人,不然上一世也不会听从江白禾的话,将落子汤硬生生地灌进嫡亲堂姐的嘴里,看着她落胎还哈哈大笑。 “要么,老老实实当你的先太子妃,要么,改名换姓嫁给严世子,除了这两个选项,你别无选择。” 卫颐的心情已经平复,他和没事人一样站起身,走过顾如意的身边时冷冷地吐了一句话:“太后感念太子九泉之下孤独寂寞,现在正琢磨着,想要找一个贴心人下去陪伴呢,我是真不忍心看到,那个人会是你。” 说罢,挥袖离开,那些身着铠甲的禁卫军也随着他出去,关上门,继续把守在宫殿之外。 “啪——”等人都出去后,顾如意忍不住腿软跪倒在了地上,整个人牙齿打着冷战,瑟瑟发抖。 太可怕了,刚刚卫颐看她的眼神太可怕了,那瞬间顾如意都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成了一个死人,一点温度都没有,和地狱里索命的恶鬼一般,她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人和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四皇子放在一块,那真的是个疯子。 “小姐。” 顾如意带来的几个丫鬟都围在她身边却不敢上前,刚刚新皇和小姐的对话可没有避着他们,这些人才是最慌张的,听到了那样今天消息的她们,等待她们的又会是什么下场。 堂堂太子妃改嫁成臣子妇,这样滑天下之大稽的事她们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会不会太子妃一改名换姓改嫁,也就是她们被灭口的日子,这些宫人比顾如意更害怕,胆子小点的已经开始抹眼泪了。 “让我静静。”因为她刚刚的动作,桌面上早就一片狼藉,根本就没有能够入口的东西了,而现在的顾如意也压根没有了吃饭的胃口,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寝殿之中,谁都不让进来。 留在皇宫之中,终日要面对的就是一个嗜血残暴的魔鬼,哪一天顾家明确站到南王身后,自己这个顾氏女或许是第一个被拉出去祭旗的;嫁给缙哥哥,虽然要屈居江白禾之下,可是刚刚卫颐也承诺了,会特赐她和江白禾平起平坐的特权,除了少了一个世子妃的命好,实际上自己根本就不逊色她多少。 更重要的,顾如意坚信缙哥哥和她两情相悦,自己和江白禾一块嫁给缙哥哥,对方一定会只专宠于她一人,到时候自己在想办法除掉江白禾,她就能成为堂堂正正的世子妃。 顾如意的眼神渐渐坚定了起来,她想,她已经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 “照顾好小妹。” 距离京畿城百里之外,一间普通的酒肆雅间之中,几个穿着普通的男子坐在一块,不知在谈论着些什么。 顾容苍和顾容苏出来的早,那时候顾如是报喜的信笺还没送到上虞顾家,因此两人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要当舅舅了,还是这次和卫绍卿碰头,才知道的。 顾容苍心里别提多开心了,当下就起身,在雅间里左走右转的,看上去比卫绍卿这个当事人还不稳重。 他脑子里想着女人怀孕该注意些什么,可是他又没当过爹,弟妹出生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孩子呢,那时候成天就想着玩,有时是闯祸了还得吃一顿竹笋炒肉,哪里记得那些东西,这时候即便是想要体现一下做舅舅的慈爱,也想不出什么招来,转悠了半响,才憋出前头那句话来。 当娘的好孩子自然好,顾容苍最在乎的还是自己的亲妹子,外甥外甥女亲,那也是因为他们的娘是自己的妹妹的缘故啊。 不用大舅哥提醒,卫绍卿自己就不会忽视这一点。 “今日一早收到加急件,在太子大婚当日,柔夷诸部族也向卡沙进攻了,祖父和爹爹已经赶往了边城,娘亲则是镇守大后方,保证粮草军需的供应,也防止那些魑魅魍魉在后部空虚的时候算计,我和大哥也得早日赶过去,不能去杨城见小妹一面了。” 顾容苏的神情颇为严肃,这封加急件是亲卫快马加急送过来的,一路上换了四个亲卫,累死了七匹宝马,才在第三天送到他们的手里。 想来几方早就已经通过气了,不止是上虞,许家所在的辽宁和萧家所在的禹城,恐怕现在也面临着一场大战。 几十年来,边境的战役一直都是小打小闹,近两百年了,没有这样全面爆发战争过,那些部族蓄谋已久,时时刻刻都准备着吹响战斗的号角,而世家养尊处优太久,这一次,或许也是对世家不小的挑战。 顾容苍和顾容苏的表情,都说不上轻松。 “有我在,定能护呦呦和孩子无虞。”卫绍卿严肃地说道,他知道,这也是两个舅兄离开前想要听到的承诺,也是他发自内心的肯定。 听了他的保证,顾容苍和顾容苏果然放心了许多,饮尽杯中的清酒,拱手离开。 卫绍卿站在床边,看着下楼的两人骑上骏马,带着随行的护卫驾马离开,直到只剩下黑点似得影子。 “主子,我们是不是该去图将军那儿了。”绝影过来在卫绍卿的耳边悄悄问道:“皇后和五皇子吃的饭食中有迷药,现在还迷迷糊糊的没有清醒,只是这些日子也没听皇城里有传出来皇后和五皇子失踪的事,想来那边还瞒着呢。” 想到这儿绝影忍不住再次表达自己对主子的佩服,他怎么就猜到四皇子会向皇后和太子动手,提前抢到了皇后和五皇子这两个人证,虽然还是没能救下太子,不过说实话,太子这身份,要是真救下来了,那才是麻烦。 “不。” 卫绍卿思索了一番,轻轻摇了摇头,在绝影的耳边低语了一番,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绝影的脸色瞬间就变得不那么好看了。 “他敢,我第一个活剐了他。”看他那暴脾气,绝影平息了心底的怒火,对着主子保证:“属下这就去办,我办事,您放心,绝对不会出什么差池。”说罢匆匆离开。 卫绍卿重新看出窗外,顾容苍几人早就骑马跑远了,连影子都看不到,夕阳西下,天际一片红霞,他摸了摸腰间玉佩上新打的络子,上头大的是一个平安结,是他临出发前小王妃给他的。 怎么办,离开才几天,他就又开始想她了,还有点想小闺女。 121.背叛 “将军,王爷来信了, 让咱们赶紧带一队人过去接应。” 图熊的副将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脸上难掩欣喜:“干他娘的,老子早就忍那个老皇帝不顺眼了, 当初先皇死的急,可谁都看得出来先皇属意的继承人是谁,也就是那瘪犊子仗着咋们王爷年幼, 这才把皇位抢了过去,这些年还一直妄图打压咱们,不给军饷不给粮, 想白白收编了咱们,哪有那么好的事。” 图熊的几个副将多数也是当年一起打江山的, 名义上是上官和下属, 实际相处上没有这点拘谨,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也敢当着他的面说,就和亲兄弟一般亲。 “现在王爷也没个顾虑了, 等咱们帮着王爷打下这天下,也能升官加爵,衣锦还乡了。”那副将脸色潮红,显然是欣喜过了头了。 “老屠啊。”图熊张了张嘴, 看着眼前这个十六岁就跟着自己打仗的副将,两人一个姓图, 一个姓屠, 他一直将对方当做自己的至交好友, 也十分信任对方,可是想起之前南王和他几个副将私底下见了好几次面,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就停下了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自己这个副将什么都好,就是过于耿直,一条道走到黑,自己和他不一样,他要顾虑的东西更多。 “让徐副将带两千精兵过去接应,不对,两千太少,算了,你把徐副将叫过来,我亲自吩咐他。”图熊揉了揉额头,皱着眉有些为难的说道。 “干啥让徐副将啊,他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接应王爷多大的事啊,就是不派我去那也得派老广去吧。” 屠富贵不太乐意地说道,谁知道皇城那边有没有什么追兵要,要是王爷的行迹泄露出去,光是徐坤那人,可没脑子应付,要是危及到王爷,哭都来不及呢,相较之下屠富贵更相信自己和自己老伙计的经验,保证把王爷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虽然不想怀疑自己的好兄弟,可是屠富贵真觉得图熊是想要自己的妻侄在王爷面前露个脸,将来好混个功劳,可是这不是玩闹的事,闹个不好,他们这些年都白憋屈了。 “我心里有数。”图熊不愿意多说,将这脾气看着他。 “不成,如果让徐坤去那我和老广两个里头也必须再去一个。”屠富贵也犯倔了,只是看着图熊难看的脸色,好歹也意识到现在人家是将军,自己只是一个小副将,又服软退了一步,“徐副将还年轻,得多历练,这次带队,我给他打下手也成。” 这点子功劳他还不屑于要,现在要紧的是在风声还没传出去的时候赶紧把主子带回来。 图熊看他执意如此,即便自己不同意,这倔驴最后也有可能会派人偷偷跟过去,终究还是松了口:“那你就去吧,不过记得,这次是徐副将带队,一切命令听他指挥。”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毛头小子了。”屠富贵得到应允立马就笑了,连连点头。 “你出去吧,把徐副将叫过来,我还有点事吩咐他。”图熊硬下心,撇去心头丝丝不舍,他已经劝过他了,是他自己非要跟着去的。 屠富贵领命掀开帘子出去,图熊在他走后,从桌案底下的暗格拿出一封信,看着上面的罗刹徽记。 这些年,杨城那儿虽然给钱又给粮,这么多兵将都是王爷养的,可是他毕竟避在杨城太久了,如果当初的小王爷刚从宫中逃出来就揭竿起义,他图熊第一个响应,现在局势变化太快,真要和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动手,图熊有些心惊胆战。 他不是当初那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以拿命拼的人了,他的儿子才刚给他生了一个孙子,他的爱妾也才刚给他生一个漂亮的闺女,这一切他都舍不得。 在一个不知道未来的主子和一个已经将大部分的底都透给了他的新皇比起来,他还是做了自己认为最正确的选择。 只要将南王留在长风口,一切都结束了。 图熊将手中的信笺揉成一团,憨厚莽直的脸上多了一丝狠辣。 ***** 三月初八,长风口 前些天下了一场大雪,这估计是这个冬天最后一场大雪了,今天太阳不错,不过冰雪初消,配着寒风,还是有些刺骨的冷,屠富贵穿着厚实的皮毛袄子,外头还有一身盔甲,倒也不怎么冷,骑在马上拉着缰绳,看着山峡谷小道的另一头。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一对车队的影子。 “去探探,是不是王爷。” 他催促了一下边上的小将,那人穿的普通,和寻常游商没什么区别,一点都不惹眼,听了屠副将的话赶紧骑马从掩藏的草丛中过去,至于其他的兵马依旧按兵不动。 徐坤看了眼边上的屠富贵,哼了一声没说话,屠富贵干脆也当做没听见。 “是王爷,赶紧的过去接应。”看着那个小将远远比划的手势,屠富贵一阵激动,驾着马就要带人冲过去。 “咳咳。”徐坤的咳嗽声又加重了几分,都说了这次出来都听他的,这个屠富贵还是倚老卖老,每个分寸。 “是我的疏忽,徐副将,你说王爷的队伍都过来了,咱们是不是过去接应一下。”屠富贵心里急,可是也不愿意在这关头和他闹不愉快,没意思啊。 看着对方服软了,徐坤的心里舒服了不少,点了点头:“都和我一起去迎接南王殿下吧。”军营里头军令如山,虽然徐坤和屠富贵同级,可是出来之前就说好了,一切指挥都听徐副将的,自然是得等对方开口说话了,底下的人才会照做。 屠富贵呵呵笑着跟在徐坤半个马身后的位置,防止这龟儿子又借机挑事了,要不是对方是图将军的妻侄,就这样的玩意儿,他屠富贵当初不知道在战场上砍了几十个。 “杀——” 眼看着两边队伍就要接近了,山谷两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埋伏的士兵举着武器突然就冒了出来,声势浩大,人数远在屠富贵等人带的兵力之上,粗略估计,怕是一万步兵有余。 “妈的,有埋伏。” 屠富贵来不及想这消息是怎么透露出去的,唯一想着的就是怎么把王爷好好的给带回去。 “保护王爷。”他拔出自己的大刀率领兵将就冲了过去,徐坤也不甘示弱,带着另一队人冲到了马车边,和那些刺杀的士兵厮杀在了一块。 “诸反贼,为先皇报仇。” 另一边埋伏的士兵是皇城派来的,将卫绍卿视为反贼,更重要的。 “去他娘的,你们先皇是反贼,你们的新皇,还是反贼崽子呢。”屠富贵砍杀了几个士兵,对着马车大喊了一句:“王爷,老臣来护驾了。” 马车里没有半点声响传来,不知道是吓怕了还是什么。 “徐坤,你带人护着王爷赶紧离开,我帮你断后。”屠富贵想着自己这也算是为国捐躯,自己的夫人孩子将来也能得到厚待。 他砍出一条血路,来到徐坤边上,背对着他帮他砍了几个攻击他的小兵大声吼道。 “噗嗤——”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屠富贵瞪大眼不敢相信地扭过头看了徐坤一眼,因为过于惊讶的缘故,后背失手,又被敌军砍了一刀,一声闷哼,捂着腹部不断出血的伤口,瞪大眼看着徐坤。 场面太过混乱,他们又正好在马车边上,徐坤暗中下手的动作没被人瞧见,倒是敌人砍屠富贵的那一刀,有不少人看见了。 “屠副将,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呆着王爷回去。”徐坤高喊着冲向马车,屠富贵喷出一口血,闭上了眼。 直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人呢。” 徐坤看着军功就在眼前,忍不住笑裂了嘴,可是掀开马车,里面根本一个人都没有,他不敢置信的拿刀挥砍,马车都被砍得七零八落了始终没有活人的影子。 他不敢细想这里头的原因,现在还是得赶紧回去跟姑父商量,赶紧带着一些残兵逃离,那些敌军似乎深谙穷寇莫追的道理,没跟着追过去,搜罗了一圈战场,就撤退了。 “这图老奸,亏我还以为他真是个憨人。” 绝影站在山顶老树顶冠,拿着西洋瞭远景看着底下的局势,主子今日会经过长风口除了图熊可没人知道,幸好主子聪明,不然岂不是被这图熊给坑了。 “要真是个憨人,可做不到今天这个位置。”卫绍卿闭目养神,手上套着一个皮套子,里头还生着一个手炉,暖烘烘的。 他身边的几个副将当初也是和他一起打拼的,怎么就他爬上了将军这个位置,再说了,二十多年前的图熊有可能是真憨,可都多吃了二十多年的饭了,还和年轻时候一个脾性,这种人有,但绝对不会是一个手握重兵,终日在各方势力拉拢威胁中生活的男人。 “主子,屠副将还有口气,我把保心丸给他服下了。”绝霜飞奔着跑来,对着卫绍卿说道。 “一定要救下屠副将。”卫绍卿皱了皱眉,说实话,他还真没想过屠副将会在今天出现。 一行人也就二十多人,神秘的来,神秘的走,除了那一行行脚印,谁都不知道他们真的在今天出现过。 ****** “将军。” 图熊的爱妾坐在他怀里,娇声细语地轻唤着他,一双柔夷很不老实地在他胸膛处摸索挑逗。 她还年轻,身边又只有个姑娘伴生,等将军百年之后,自己也没个依靠,还是得趁受宠的时候,多生几个公子才是正道。 “我今晚没心情。”图熊心里压着事,本来这个时候他也不该来爱妾这儿的,可谁让他心头烦闷,就想着来找解语花解解压呢,不过干那档子事,他是真没心情。 那个小妾纳闷了,自家将军虽然上了年纪,可是因为常年习武的缘故,身材健硕不亚于壮年,每次床榻交欢都能让她□□,一个晚上不要两三次水总是不罢休的,可今天老爷居然说自己没心情,难道一个晚上就盖着被子纯粹聊天? 这样的话也该找夫人去,不该找她们这些以色侍人的小妾啊。 不过这样的话她可不敢当着图熊的面说,将自己不安分的两只手收回来,撇了撇嘴,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算了,我还是找夫人去吧。” 图熊看着她这样子叹了口气,老妻虽然比不上几个妾室娇嫩美艳,可是这样的时候,有些话还是只有对着她才能说得出来。 他正要开门出去,这门却先一步被人打开了,绝影和绝霜站在外头,朝他笑的正欢,身上溅满血渍,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就和那笑面修罗一般,他抬眼看着外头,原本该守着院子的护卫都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没想到王爷身边的几个护卫居然那么厉害,没有一点打斗声就把所有护卫都解决了,图熊自认自己没有那个本事,即便反抗了引来远处巡逻的士兵,也只有死路一条。 “一切罪责都在我图熊一人之上,还望王爷绕过我一家老小。” 图熊丧然,要是早知道这个一直躲在杨城,在多数人看来怕事的王爷,是这样狡诈的一个人物,自己怎么会动那些歪脑筋呢。 也是,他是那个男人手把手教出来的儿子,又怎么会逊色他太多。 “呵呵。” 绝影打晕了那个走出来看到这一幕想要喊人的小妾,往图熊的嘴里塞了一颗药丸,那药丸入口即化,在图熊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顺着喉管流了下去,然后两人就离开了,留图熊一人站在院子里怔忪。 ****** “皇上,图熊那儿来信了,说反贼卫绍卿抓着了。” 卫颐的暗卫出现在宫殿之中,拿着一封密函递了上来,于那密函一块递过来的还有一截手指,上头戴的扳指,是之前喜宴上他们见南王戴过的,是南王从不离身之物。 卫颐抬眼,看着那截沾着血渍,一路用冰镇着送过来的手指,上头还冒着丝丝寒气,他抬手取下上头的玉扳指。 他不信卫绍卿是那么好抓的,但是这个扳指却有大用处,他有那么一丝的奢望,如果呦呦见到了这个,会不会愿意从守卫森严的杨城出来。 一方面,他想这样,毕竟突破杨城的封锁,实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 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这样,如果只是一个卫绍卿从不离身的玉扳指就能把她从杨城哄出来,那是不是意味着那个男人已经取代了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卫颐看着手中泛着血沁的玉扳指,久久没有决断。 “主子,咱们是不是该派人去把反贼给带回来。”底下的人看他迟迟不说话又追问了一句,皇后和五皇子估计在南王手上呢,总得把那两个给带回来吧,不然他们在南王的手中,还不知道会说什么样的话呢。 卫颐放下扳指,虽然图熊不可信,卫绍卿也没那么好抓,可也难保万一呢,再说了,如果真是对方的计谋,自己不去,倒像是怕了他了。 他点了点头,将扳指重重捏在手心里。 122.二合一 “事成之后,给我解药。” 萧宗砾还是第一次见到罗刹的首领, 他双拳紧握, 在对方的眼神注视之下,额头隐隐有些汗迹, 似乎是不太适应对方造成的无形的威慑力 。 “哈哈哈。”宓妃捂着嘴,甩了甩大红色的纱袖,妖娆地躺在贵妃榻上, 似乎很满意对方脸上畏惧的神情。 “只要你成功的把萧世坤给除了,使的萧家后方大乱,不仅你中的蛊毒我会帮你彻底解了, 还有荣华富贵,我保你享用不尽。” 她抬了抬手, 一个带着面具的侍从拿着一个巴掌大的锦盒出来, 递到萧宗砾的手里。萧宗砾迫不及待地打开,看到里头那粒褐色的丹药想也不想地就咽了下去。 这是他中的蛊毒隔段时间就必须要服用的解药。 “那就请你等我的好消息吧。”说罢拱手离开。 出了密道,上了一直等候在外头的马车, 萧宗砾张嘴伸手将一直压在舌头底下的丹药取了出来,正打算扔出窗外的时候,收回了手,将已经微微融化的丹药放到了随身的荷包之中。 之后的这一幕是宓妃不知道的,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狂喜之中,宓氏一族潜心谋划了那么久的大计, 即将在她的手上完成, 再用不了多久, 她会坐上皇太后的位置,和她的儿子,共享这盛世。 宓妃不禁放声大笑,阴暗的密室之中回荡着她放肆刺耳的笑声。 等等—— 她止住笑,说起颐儿,自从上一次见面,他似乎再也没有来见过她这个生母,难道是翅膀硬了,想要摆脱她的掌控? 宓妃拉起因为刚刚的动作滑到肩侧的衣领,从贵妃榻上坐了起来,眼神晦涩难明。 *****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顾如是和往日一般,坐在书房中,沏了一壶果茶,给肚子里的孩子做着启蒙,自从怀孕后她就不喜欢那些熏香的味道,几个小丫头有点巧思,干脆摘了一些新鲜的花朵插在书房的花瓶里,配着果茶的甜酸香,让人心情大好。 “咚咚咚。”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老管家的声音透过门传到了屋内。 “王妃,蔺大人,傅大人,姜大人,李大人等人求见,我派人将几位大人安排在了外院的偏堂,不知道王妃是见还是不见。” 顾如是放下手中的书,心中思忖,她怀孕的消息暂时也就只有府上的下人知道,这些人都是可信的,之前天冷,即便是最爱美的姑娘穿的也多,在还未彻底显怀的前几个月她也参加了不少夫人举办的宴会,一直都没被发现,所以现在府外的人并不知道她怀孕这件事。 只是最近,她已经接连推拒了好几个夫人下的帖子了,其中还有一个就是蔺清子蔺大人家嫡孙长媳的邀请帖,因为她的肚子现在已经很明显了,即便穿的再多,也很容易让人看出来,杨城防守的再严密,也不能保证没有敌方的探子,顾如是还是不愿意冒险,干脆就假借南王离府,她身体不适的原因拒绝了许多帖子。 正值新婚燕尔,南王此去进京又凶多吉少,旁人也很理解顾如是不愿意参加那些宴会的心情,也没有过多猜想。 顾如是想着,那些大臣总不至于是为了她拒绝了他们的那些小辈的邀请而上来说道的,这次特地入府,还是那么多大臣一起,怕是有大事了。 她一下子想到的就是有关卫绍卿的事,想着他离开小半个月了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心跳就忍不住加速了几拍,想也不想就让管家去把几位大臣带去正堂,她换一身衣裳立马过去。 “王妃。” 顾如是在几个丫鬟的搀扶下出来,原本坐在太师椅上的几位老臣赶紧起来行礼,顾如是焦急听到卫绍卿的消息,几人的礼行了一半就被叫住了。 “几位大臣免礼,今日到府,可是有何要事特地来向本王妃商讨。”她微微扶着肚子,因为刚刚走的急,气息有点喘。 “王妃,据......等等,王妃的肚子......” 蔺右相看着顾如是掩藏不住的肚子,神色间难掩惊喜,可是惊喜过后就是一阵懊恼,早知道这样他们今天也不该过来打扰王妃的,要是有个闪失,他们这几个老骨头把命全赔上也赔不起啊。 “王妃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了,只是之前一直都是瞒着的,几位大臣也知道,这个消息,不宜透露。”管家在一旁小心的暗示,几位老臣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看着顾如是的肚子嘴角不住地往上扬,同时也连连保证,一定会严守这个秘密。 这可是南王至今唯一的子嗣了,要是个小世子那必然是最好的,不过就是个小郡主,那也是王爷的血脉。 “蔺大人,不知道你刚刚想说的到底是何事,可是王爷那儿传来了什么消息?”顾如是摸了摸肚子,神色间也难掩慈爱,可是想着刚刚蔺清子没说完的话,急忙追问道。 “这......” 几个老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还该不该说了。 “几位大人放心,我好歹也是顾家的女儿,并不是那些脆弱怕事的女子,你们尽管说吧,我扛得住。” 她微微皱眉,难道是卫绍卿不好,她不太相信,凭她对他的认识,对方绝对不会是那种无能之人。 顾如是看着几位神色游移的老臣,保持刚刚的动作太久,身子忍不住有些僵,心速忍不住加快。 “探子传来消息,文昌帝暴毙,大皇子和三皇子犯上作乱,太子不幸遇刺身亡,两位皇子也被就地伏诛,现在四皇子登基,至于咱们王爷,被冠上了谋逆的名声......” 蔺清子的话顿了顿,前面这一出他们心里都有数,毕竟这计划他们也有参与,只是后面的发展就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了。 “之前都是计划好的,王爷从宫里一出来就去图熊的营地,可是谁也没想到图熊居然早就背叛了王爷,和那新皇沆瀣一气,反倒把王爷给抓了,这是王爷随身佩戴从来就没有摘下过的扳指,皇城里来人了,说要王妃带着麒麟军的虎符去赎人,不然就要把王爷......” 对方的说法是真是假暂时还不得而知,可是这玉扳指却是真的,花纹,暗记都是一模一样的,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枚来。几位老臣收到这封信立马就想着来找王妃商量,尤其是那个麒麟军虎符,在哪儿他们都不知道啊。 “之前我试图联系明城那儿的探子,现在全联系不上了,显然是图熊那儿自己切断了和我们联系的途径,恐怕他背主的事,是真的了。”老大臣语气沉痛,面色悲怆。 不可否认的,在听到几位老臣说的话,还有接过那枚玉扳指的时候,恐慌和悲痛瞬间席卷了她所有的思绪。 顾如是捂着肚子,小腹抽痛了一下,疼的她弯下腰,边上的人看着这场景顿时就慌了,赶紧都围了上来。 “我没事。”疼痛只是那么一下,顾如是深吸了两口气,脸色微微苍白,挥了挥手,让他们不要慌张。 “赶紧去请大夫过来吧,要是懂胎气就不好了。”萧嬷嬷可心疼了,对着自家小小姐问道。 顾如是点点头,她也紧张孩子,虽然现在似乎也感觉不到疼痛了,可还是怕刚刚那一下猝不及防的打击伤到了腹内的胎儿。不过在大夫还没来之前,她还是想把事情问清楚。 “就这枚扳指,没有其他东西了吗?”顾如是还是不信,那样睿智狡猾的男人,会这样轻易被人抓住。更重要的,他答应过会安全回来,等待他们的孩子降生,她不相信他会违背自己的诺言。 “还有......还有一截拇指,只.....只是时间有些长了,虽然有冰镇......镇着,可是也已经开始腐烂了。”如果是真的,这手指是谁的那不是不言而喻了吗,看王妃现在这样,谁敢把这截手指头给王妃看呢。 “拿来。” 顾如是想也不想地说道,老天爷给了她第二条性命,这辈子,她总得比上辈子的自己争点气吧,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呼吸渐渐平稳,面色也正常了许多。 谁也不敢做这个主,尤其是一旁的老管家和萧嬷嬷,都快给几位老大臣跪下了,几老是越活越回去了,那截手指要真是王爷的,王妃能受的住那打击吗,就是王妃受得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受得了吗,这不是瞎添乱吗。 “我还是王妃,整个杨城除了王爷,就我这个王妃最尊贵,你们还敢抗命不成。”顾如是狠狠拍了拍桌子,桌上的茶盏也被她拍的震了几震。 “各位大臣放心,如果王爷有事,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唯一的骨血,不论怎样,我都不会让这个孩子有事。”话语掷地有声,蔺清子看了眼边上几个同僚,终究还是拿出藏在袖中的锦盒,递到王妃的手里。 那锦盒散发着微微凉气,顾如是将它握在手中,做足了准备才将盒子大开。 锦盒里放着一整块冰块,微微有点融化,冰块之上是一截成年男子的大拇指,指甲修剪整齐,因为时间长了,虽然有冰镇着却还是开始腐化的缘故,原本白皙的肌肤呈现灰蓝色,部分地方颜色加深,盒子一打开,就有腐味传来,让人忍不住有些作呕。 顾如是屏住气,左手微微颤抖,直接拿起那截手指,仔细地观察了起来。 几位老大臣看她这模样心里倒是佩服了几分,不愧是世家嫡女,这气度果然和一般小户女不一样,换成其他柔弱点的姑娘,这时候早就晕过去了,哪里还能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从现有的东西中寻找蛛丝马迹。 只是他们都觉得王妃的这个做法似乎有点不靠谱,王爷的手从来就没受过伤,手上自然也就不可能留下什么痕迹,再者而言,寻常夫妻谁也不会注意对方的双手啊,想凭一截手指断定这是不是王爷,似乎有点过于牵强了。 顾如是没有理会旁人探究的视线,心中开始冥想和卫绍卿相处的一点一滴。 他特别喜欢给她描眉,偏偏总是画不好,还老冤枉是她的黛粉不行,害得她总是一次次在对方帮着描眉完之后还得再净脸重新上一次妆,顾如是记得有一次对方惹急了她,她直接拽过他的那双手,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才能学了这么多遍还学不会描画简单的眉毛。 他的十指纤长,指甲修剪整齐,带着健康的粉色,他的关节处有一层薄茧,那是常年习武留下的痕迹,顾如是将自己记忆中的印记和这枚手指对应,一一都对应上了,她的心越来越沉。 “一斗穷二斗富,三斗四斗卖豆腐,五斗六斗开当铺,七斗八斗把官做,九斗十斗享清福,这是我从乡间的老妇嘴里听来的,你看你的小手指正好是斗纹,想来你嫁了个好夫君,是个享福的。” “这些也就是民间的俗谚罢了,你的拇指是斗纹,难道你这个王爷还穷不成?” 电光石火见,顾如是突然想起那次卫绍卿突然回来,两人的说笑,急忙看向了那截已经开始腐败的手指,不是斗纹,而是流纹,卫绍卿常戴扳指的就是左手,这不是他的手指。 大悲大喜,说的就是这吧。 “这不是南王的手指,这里头或许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有了这一佐证,顾如是坚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那个男人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就束手就擒的,或许这一切,也是他的阴谋也说不定。 她惊喜的向几位老臣说了自己的猜想,几位老臣还真没想到,王妃还真能从一截手指头里看出那么多的事来。 “可这玉扳指是怎么回事?”李老臣笑到一半又疑惑地朝顾如是问道,几位大臣都没有察觉,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们都把王妃当主心骨了。 “既然这截手指不是王爷的,那么就表明王爷现在并不在朝廷手里,可这枚玉扳指确实也是王爷的随身之物,除非......这玉扳指是王爷自己送给朝廷的,不仅仅是这玉扳指,连这截手指,都是王爷自己奉上的。” 关心则乱,其实一旦断定这手指不是卫绍卿的,这件事再从头思考一遍,捋清关系就简单了,顾如是目光灼灼,将那截手指放回锦盒之中,用帕子擦了擦手。 听着王妃的分析,几位老臣就如同拨开云雾,也清明了许多,想想也是,王爷神机妙算,又怎会被新皇那小儿算计到。 虽然解开了这谜团,可是顾如是的心却并没有放下多少,现在外头局势紧张,恐怕杨城很快也会深陷其中,如果自己猜的没错,卫颐的军队也快打过来了吧。 “过不了几日王爷应该会派人和城里联系,我们不用主动去找,防止惊扰了王爷的计谋。”顾如是想着恐怕卫绍卿自己也没预料到卫颐这次居然会比他快了一步,直接将那两件东西送来了杨城。 他到底想做些什么? 几个老臣没察觉到她一瞬间的失神,既然搞清楚了那拇指的主人不是王爷,他们也还有其他要事要处理,没多久就告退了,正好这时候大夫也过来了。 顾如是的身体保养得宜,刚刚的惊吓并没有对腹中的孩子造成多大的影响,不过以防万一,大夫还是开了一些食补的方子,帮着安胎。 “管家,去请太史家主过府一叙。”顾如是略微安了安心,在大夫走后又对管家吩咐到。 管家和萧嬷嬷都有些好奇,上次太史家主和穆小姐来府上还和王妃不欢而散呢,怎么王妃这次又主动叫太史家主来府上了。 老管家不敢质疑王妃的命令,赶紧派府上的小厮去太史家主在杨城的别院下帖子去了。 顾如是摸着肚子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风景。 她怕是没办法骗自己了,那个男人太厉害,无声无息地就入侵了她的生活,要不是刚刚那件事,她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和他居然有了那么多的回忆,恐怕现在,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爹爹,从这一刻起,她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对方还是她的夫婿,她将来要携手一生的男人。 顾如是的眼神温柔缠绵,下一秒又变得冷静果决,接下去还有很多的硬仗要打,好在她也不是孤军奋战,太史家主怎么样都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祖母,守护未出世的孙儿,那是祖母义不容辞的异物。 她奸诈的笑了笑,对拖太史一族下水,丝毫没有什么愧疚。 123.头痛 “没想到你会主动来找我。” 太史明空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再面对自己这个儿媳妇,将脸微微侧过去, 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用眼神直视她, 反倒有些放空。 “你很聪明,是个合格的王妃, 等到将来,也会是个合格的皇后,只可惜, 我还是不喜欢你。” 一段时间不见,她苍老了许多,或许是从小就视若亲女的穆青卿生死未卜的缘故。 “作为一个优秀的帝王, 他在你身上放注了太多的目光,这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等到将来, 他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为了平衡各方面的势力,他的后宫之中会不断地纳进去一个个女人, 我看得分明,你并不是那种心胸宽广,能够容人的女子,一旦到了那一天, 他痛苦,你也痛苦。” 太史明空扭过头来, 眼珠黑白分明, 目光直指人心。 “有一句话太史家主说对了, 你不喜欢我,同样的我也不喜欢你。”顾如是睫毛轻颤,终于舍得将视线从不断上下沉浮的茶叶中挪开,轻嗤了一声。 她的心眼可小了,对方曾经打过将外甥女塞给她夫婿的主意,这样的坏婆婆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喜欢呢,正好相看两相厌,谁也不打搅谁。 “不过后头那些话,我和太史家主到是有不一样的看法。” “啪嗒——”顾如是手上的茶盖子盖在了茶盏上,看着太史家主的眼神,满是质疑。 “我不知道太史家主是如何看待王爷的,但是在我心里,他绝对不是那种需要靠卖身给那些后宅女人,靠着那些弯弯绕绕的关系才能坐稳江山的男人,如果他真的如你所说的那般,那样的男人,不配成为的孩子的父亲。” 顾如是的话语掷地有声,太史明空微微有些失神,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了,王爷还把您当陌生人了,从头到尾,或许你都没有肯定过他的能力吧。” 这句话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太史明空猛地站起来,“呼——呼——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手指指着顾如是,可是看着她那高高凸起的肚子,里头还有她的小孙子小孙女,终究还是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明明今天是对方有求于她,原本还想着教训教训这个不懂事的儿媳妇,让她听话点,结果对方牙尖嘴利的,反倒又把她这个婆婆给教训了一顿,可偏偏太史明空心里隐隐觉得,对方的话似乎一点问题都没有。 “哼!” 她甩了甩袖子直接转身就走,她还是和这个儿媳妇离远点吧,不然迟早有一点被她给气死,走到门口,她顿了顿,背对着顾如是哼了一声。 “你放心,他是我儿子。”没头没脑地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顾如是已经懂老太太的意思了,即便对方似乎是被她惹怒的模样,她还是忍不住笑了笑。 “只求真如她所说的那般,千万别重蹈我们的覆辙吧。”太史明空站在南王府外,眼中透着丝丝哀伤,看着已经关上的深枣红色大门,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萧瑟寒冷。 ***** “图熊,你说活捉了南王,人在哪儿?”庞飞带着新皇拨给他的一队兵卫在明城外和图熊接洽。 “先不提南王,你就说当初新皇承诺的,只要我将逆贼奉上,就封我为冠顶候,不收兵权可是真的。” 图熊也带了一队兵马,都是他的亲信,后头人影绰绰的,隐约看到好像有一辆囚车,只是外头罩着一层黑布,也不知道那边关的是不是南王。 “皇上金口玉言,那还能有假。”庞飞想也不想地回答道,正准备驾着马去后头的囚车一探究竟,却被图熊的人给拦下了,那边都亮起了武器,庞飞带来的兵马自然也不甘示弱,拿刀抗矛的互相都对上了。 “赶紧放下。”庞飞对自己的兵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图熊:“怎么,这就是图将军的诚意?” “庞统领误会了。”图熊还是憨笑,一脸忠厚老实,他抬了抬手,身后的兵将也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只是防备警惕的眼神依旧没有收回,仿佛随时都能再次举起武器厮杀。 庞飞看到这情形忍不住笑了,晋国兵力有限,就是加上这些年罗刹和卫颐私下豢养的军队,也就堪堪三十万人数,出去守着几大世家的兵马,守在皇城的,也就将将十万兵马左右,这一次还调了一部分去杨城,到了庞飞手上的不足一万了,这图熊好歹还握着五万兵马呢,这里是他的地盘,虽然因为种种估计他不敢闹大,可是想要将他们一行人留在明城还是很容易的。 这是借势压他啊,庞飞玩味地看着眼前的图熊,到是想知道对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毕竟没有亲耳听到皇上的话,我这心里也不踏实,我这样的大老粗什么都不懂,就知道谁给的代价更高,我就跟谁,你也知道南王狡诈,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游说我呢,说新皇封我当冠顶候,他就封我当冠顶王,你看这事闹的,我都不知道听谁了。” 图熊嘿嘿笑了笑,听了他无耻的话庞飞恨不得一口唾沫吐他脸上。 “你也不怕把自己撑死。”他的眼神凶恶,狠狠盯了图熊一眼,他抓了南王,难道还想着对方成事后厚赏他,这不是做梦吗,他看所谓的南王游说是假,他想借着这个人质狠狠威胁皇上一把才是真的。 “我老熊能走到今天,胆子就没小过。”图熊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了起来,“我就一句话,这侯爷的位置我不稀罕,要封就爽快点封我个王爷,等事成之后,这明城就作为我的户邑,这些事你说了不算,我怕你心眼多骗我,必须得皇帝亲自过来,当着所有将士的面承诺,并且当场下旨,我就相信皇上的真心,到时候我自然会把南王双手奉上。” 庞飞握着刀柄的手捏紧,真想直接把这个无耻又无脑的莽汉就地□□,不过权衡双方的势力,他要是真的动了手,估计也不能完整的走出明城的地界了,终究还是忍住气。 “这件事我做不得主,再说了,你说你抓到了南王,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这人我得亲眼见一见。”庞飞眼神阴郁,就和毒蛇似的幽深冰冷,图熊却毫不在意,对方的质疑他也只是想了想,就答应了下来。 庞飞下了马,图熊的兵将给他让出一条道来,他走到囚车前,一把扯下黑色的麻布,里头的人因为双眼突然见光,侧头用手遮住了眼。 他清楚的看到对方遮眼的手断了一截拇指,不过伤口已经用干净的纱布包扎过了,隐隐还露出一丝丝血迹。 “南王殿下。” 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坐在囚车里的人微微一动,将手缓缓放下,里头坐着的不是卫绍卿又是谁。 太子婚宴当天他还是见过这个鼎鼎有名的南王的,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也足以让人记住他的长相模样,尤其眼前之人还穿着婚宴当天的那件衣裳,身份一目了然。 “哈哈哈。”他忍不住笑了笑,将手上的黑布往地上一扔,走回了自己的兵队翻身上马,“图将军的要求我会和皇上回报,只是还望图将军记得,你现在的主子是谁,有些事,要三思而后行。” 说罢,带着自己的人离开,留下一地扬尘。 图熊抹了抹额头的汗,往城墙上方遥望了一眼,那里影影绰绰,也不知道几团模糊的身影,到底是人还是旗帜。 ***** “你确定真的是南王?”卫颐略带疑惑地问道。 “南王的长相属下还是记得的,那人和南王长得一模一样,除非当初的南王还有一个同胞的兄弟,不然天下间找不出那样相似的两个人来。” 庞飞十分肯定地说道,他们习武之人尤其像他这样擅长弓箭的,眼力是十分重要的,刚刚在囚车上看到的人和南王分毫不差,不是南王又是谁呢。 “他的拇指断了一截,如果说这是苦肉计,那赌注未免下的太大。”庞飞觉得这里头应该没有假,图熊的要求虽然荒唐,可是凭着他当初留下的粗鲁莽直的名声,确实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虽然庞飞再三确认自己的眼力不会出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卫颐总觉得,如果卫绍卿真的那么容易被抓住,未免也太简单了。 “陛下。”正说话间,一个太监弯着腰匆匆跑了进来,呈上来两封密函。 卫颐一看信件是从杨城寄来的,想也不想直接拆开,仔细地浏览起来。 信上的消息很简单,当初他送去的那枚扳指和那截断指的事不知被谁泄露出去,已经在杨城内传的沸沸扬扬。 南王妃不堪打击重病在床,因为探子进不去南王府,也不知道里头的情况如何,最后还补充了一句,觉得趁杨城中兵民人心涣散,现在进攻,是最好的时机。 这一封是当初顾如意送到杨城的探子传出来的,还有一封则更郑重点,是杨城现在的主事人送来的。 先是威胁他一番,让他不可伤害南王,然后又表明麒麟军虎符并不在杨城之中,而且王妃病重,想宽限几日,等王妃病体稍愈后再做打算。 卫颐将两封信函狠狠攥紧,心里又是担心,又是悲痛,难道只是短短数月,卫绍卿对她就那么重要了吗,只是听到他生死未卜的消息,就使得她那么伤心了。 可是同时他又担心,不知道呦呦的身体到底怎么样,有些懊悔自己一开始的决定。 明明是想要好好补偿她,可是自己似乎一直都在伤害她。 “把内库里上好的药材都给南王妃送去。”他直接对着一旁的内监吩咐,话毕又补充了一句:“就说希望南王妃身体早日康复,别偌大一个杨城,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 内监摸不准皇上的意思,哪有给敌对方送灵药的啊。 “陛下的意思难道是在那些药材里......”老内监自认明白了皇帝的意思,隐晦地做了一个中毒身亡的表情。 卫颐怒从中来直接拔过一旁的利剑,银光一闪,老内监就头首分离。 殿内的宫女太监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来,看着老内监脖颈处喷涌的鲜血,双腿直哆嗦,也不知道他到底说错了什么,一下子就没了性命。 最冷静的就属庞飞了,他见惯了死人自然不会因为皇帝杀了一个卑贱的太监而惊恐,只是他心里略微有点怀疑,皇上对那个南王妃,似乎...... “下旨从周边郡省调军,凑集六万兵马,告诉图熊,交出南王,他还是我大晋朝未来的冠顶候,要是不交,那就直接打吧。” 卫颐已经越来越没有耐心了,明明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老天爷给了他一次重新挽回的机会,为什么他深爱的女人却投向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他只想着快点把人给找回来,只要她回到她身边,她想要什么,他都能够满足她。 思考的时候,他的脑袋翻江倒海般的疼痛,不过这疼痛一阵一阵的,也就几息的功夫,疼痛劲儿就过去了,这时候他的身上也已经出了身冷汗了。 “皇上。”庞飞听了皇上的吩咐正高兴呢,他就想削削那图熊的锐气了,还真以为把控着南王就真能威胁他了,可是兴头没过,就看到了卫颐头痛发作痛苦的模样。 “还不快请太医。”他对着边上因为老内监的死被吓坏的宫女太监吼道,机灵的小太监撒腿就往外头跑,就和逃命似得,比起待在宫殿里,显然他认为去太医院找太医过来更安全。 “太医早就为孤诊治过了,只是这些日子太过乏累罢了,小毛病。”卫颐并不怎么在意,这个毛病上辈子他也得过,在呦呦死后,他时不时就能感觉到脑袋的剧痛,不过疼痛的时间都很短暂,看起来对身体也没太大影响,所以他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他想着这或许是呦呦对他的惩罚,只是不知道怎么也跟着他来到了这个世界。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把南王完完全全的给我带回来。” 卫颐恢复了往日的沉着冷静,庞飞唰得一声跪下,声音宏亮,保证不辱重任。 “你怎么来了?” 庞飞走后,卫颐冷冷地对着身后问了一句,一阵暗香浮动,一位穿着红色绫罗的女子娇笑着走了出来,这深宫内院,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 好在宫殿内的宫女太监都已经被卫颐提前赶了出去,不然怕是得闹出不小的骚动来。 “我来当然是来看看我心爱的儿子了。”宓妃就和无骨蛇一般扭动着腰肢,从后殿,摇曳着一阶阶走上台阶,指尖在那把金色的龙椅上轻轻滑过,眼底闪过嫉妒、贪婪以及一丝失落。 她再离经叛道,也从未想过自己上位做女皇,这么做太难,没有人会服她这个女帝,到时候江山好不容易到手,面临的也是豺狼虎跑的觊觎,为此她只能退一步,将这个她日思夜想的位置留给她的儿子,好歹也圆了她一统天下的美梦。 “这皇位你也到手了,什么时候才能昭告天下,封我为西宫太后。”她思索再三,还是没有做到那龙椅之上,出去它代表的意思,所谓的龙椅其实也就是一把椅子罢了,还是把硬邦邦,坐着膈人的椅子罢了 宓妃甩了甩宽大的袖子,又是一阵浓郁的香气,让卫颐忍不住皱了皱眉,心底有些厌烦。 “还不是时候。”等时候到了,他会送她去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让她在那个地方颐养天年。 “颐儿,为娘的耐心可不好。”宓妃咯咯笑了笑,“现在卫绍卿马上是你的俘虏了,柔夷族,莽族诸部,倭族和世家胶着,到时候估计也是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坐享其成只是迟早的事,你还要为娘的等,是让为娘等到什么时候去。” 她想亲昵地摸摸儿子的脑袋,却被卫颐直接躲开,也不觉得尴尬,站直身体收回手,表情终于正经了一些。 “三个月,我再给你三个月时间,到时候,你该知道怎么做的。”宓妃娇笑着离开,在她走后,卫颐直接把桌案上的东西挥手扫落一地,双手托着额头,手背青筋暴起。 他的头痛,这些日子似乎发作的越发频繁了。 124.战争 北部卡沙草原 “这群蛮子瞒的还真紧。” 顾容苍抹了抹脸上的黄沙,光着膀子, 等着一旁的军医替自己包扎伤口, 烈性的清酒就这么往伤口一浇,饶是他铁骨铮铮, 也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少将军,你真不咬快布?”包扎伤口的大夫自己就看的一哆嗦, 伤口上一些尘土腐肉还没清,试探着又开了口。 “赶紧的动手,等包扎完大爷我还能再砍几个蛮子。” 顾容苍不耐烦地说道, 就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战场上躺下的可不止那群蛮子, 还有他们上虞的百姓兵将, 他现在想着的就是赶紧把那群蛮人给赶出关外,最好能乘胜追击,彻底把他们给打服了。 他都这样说了, 那军医也不好开口了,拿着用火烤过的银针小心挑去那些他被砍伤后滚地沾到的砂石泥土,刀口很深,即便动作再轻, 那也是钻心的疼。 顾容苍猛地喝了两口烈酒,酒劲儿上了头, 这疼痛的滋味就好受多了。 此时营账之内也不止他和军医两人, 还有弟弟顾容苏, 此时他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作为军师,他无需和长兄一般上阵杀敌,只用在后方根据局势变化,出谋划策即可。 可是这里毕竟是战场,又因为处于卡沙草原和柔夷诸部的交界处,这里几乎是草原最荒芜之地,最近的一处水源也在八里之外,军队里的水万分珍惜,几乎都是用来饮用以及给伤病清理伤口所使用的,别说洗澡了,洗脸也是件奢侈的事。 这一点,即便顾容苏贵为顾广成的嫡次孙也不例外,往日里的翩翩少年郎此刻胡子拉碴,不知道几宿没睡觉了,眼底一片青黑,衣服皱巴巴的,不知道几天没有换洗了。 这个时候也没人计较这些,比起外头的那些普通将士,他好歹还是全须全尾的。 这柔夷族休养生息那么多年,谁也不知道他们居然积攒了那么多兵力,柔夷一族和更北处的洋国通婚,洋国人金发碧眼,体型高大,毛发旺盛,柔夷族混了洋人的血统,一个个也长得人高马大,加上北部蛮荒,为了生存,一个个都精通骑射,骁勇善战,虽然兵力上不比青龙军,可是在战斗力上却稍胜一筹。 因此即便早有准备,此时的战场也有些胶着,有胜有败,双方的死伤都不少,现在就得看哪一边的粮草先供应不上,哪一边先撑不下去。 等顾容苍喝尽最后一滴酒,这伤口也算包扎完了,没唤来那些服侍的小兵,顾容苏帮着大哥穿上铠甲。 “你放心,这卡沙草原还是咱们的,我们顾家世世代代守护的疆土,绝对不会让蛮子侵占了去。” 顾容苍穿上最外头的那层铠甲,十几斤重的铠甲压在肩膀处的伤口上,他的眉头也就微微一皱罢了。 他朝着弟弟笑了笑,拿起一旁的重剑掀开营账的帘子就走了出去,此时极北之地依旧寒冷,帘子一被掀开就灌进来一股冷风,帐篷中间烧的炭火被吹得时明时灭。 顾容苏套上貂裘,跟着走出去,城门之外厮杀声劈天盖地,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能够清楚的看到外头胶着的战况,不过站在这儿,还得小心时不时从城外敌军投掷过来的巨石和弓箭。 嫡系,旁支,这时候已经完全没有区别,只要是顾家的男人,只要有点战斗能力,此时都在外头,不止顾容苍一人。 所有人都知道,一旦让那些蛮人进来,会是怎样血流成河的场面。 坐在皇城里的那些人每天就想着勾心斗角,看不惯他们这些世家使那些个阴招,可是他们都忘了,世家是怎么来的,其实最开始之初,只是当地百姓不堪蛮人□□,而皇朝腐朽,无力看顾之下,请当地富有的豪绅集结势力组织的自救兵罢了,日积月累,所有的百姓发现只有自己能救自己,渐渐的,加入自救队的百姓越来越多,而顾家男人骁勇善战,也开始在其中凸显了出来,对当地人而言,他们就是救世主。 他们不想自己的牛羊别掠夺,不想自己的妻女被□□,也不想哪一天,自己的家园就进了一群强盗,夺走所有的一切。 等到旧王朝推翻,新王朝建立,被忌惮的顾家,萧家,许家只能如同自立为王一般,牢牢守着兵权和领地,一代复一代,他们守着边关,抗击着敌寇,在当地百姓心中的威望也就更高了,至于江家和太史家,那完全是之后发迹的,太史一族过于神秘很少被提及,江家又是因为在文人中的地位和影响力才坐上世家之末的位置,在历任帝王看来,威胁力都远不如前头三家。 顾容苏看了眼城外苍夷的土地,以及尸山人海。 这一场战争,其实哪边都没有胜,等过了这一关,恐怕世家,真的就要不复存在了。 不得不说宓氏皇朝和几大蛮人部落谋划了几百年的计划,或许没能复辟皇朝,却帮着之后的帝王消除了最大的心腹。 此番战役之后,世家即便是胜那也是惨胜,兵力削弱,正是皇族收复的最好时机。 他其实已经该庆幸了,因为自己那个妹夫提早揪出了那些早早就埋在上虞的钉子,不然这头打仗,后方也跟着开始乱起来,粮草补给一断,可就真的完了。 而且如果上位的是自己那妹夫,至少顾家和萧家都不会落得太凄凉的下场,这一点信任顾容苏还是有的,他看着关门外的烽火,叹了口气,将现在的局势在脑中演化了一遍,走下城楼去找父亲重新研究退兵的对策。 不独是杨城,东边的绥阳,西边的辽宁,战事同样吃紧,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不开化的蛮人也长了那么多的心眼,在他们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就发展了那么庞大的军力。 不过好在他们接到的消息及时,提早就有了防备,后头的钉子也拔的差不多了,即便有几条漏网之鱼,也翻不出太大的波浪来。 ***** 预想到的世家混乱的画面没有看到,宓妃气的把卫颐桌案上的奏折都给挥地上了。 “这怎么可能,我们宓氏一族谋划了那么久,是谁,是谁透露了我们的计划。”宓妃觉得他们的计划是天衣无缝的,尤其是那些埋在世家的棋子,许多都已经在那里历经好几代了,甚至有的是从曾祖辈就潜入进去的,而且那些人只知道自己跟的那条线,许多探子互相之间都是不认识的,即便有一人不惧蛊毒反叛,也出不了太大的问题。 那些棋子都埋得那么深,说清干净就清干净,宓妃怎么也不相信。 也不怪她,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世家大规模的清扫其他势力派来的棋子是常有的事,因此他们的那些人偶尔失踪几个,他们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可就在柔夷、莽族诸部、倭族三面进攻的同时,所有埋在世家的探子就全都断了联系,这就很离谱了,除了消息走漏,宓妃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必须赶紧把卫绍卿给拿下。” 宓妃咬牙切齿地对自己的儿子命令道,他们现在还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据前方战事的消息传来,几个世家这一仗打的并不算轻松,只要他们能在几个世家结束混战前把卫绍卿控制住,牺牲最小的兵力,那么加上他手头的那些兵马,对付世家,也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 趁他病要他命,宓妃知道机不得失,失不再来,等世家休养生息完,想要啃下那几块骨头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了。 “而且我一直都想会一会那个神秘的太史一族了,既然卫绍卿是太史家主和先皇的骨肉,为了这个儿子,我不信他们还龟缩在那个小岛上不出来。”宓妃眼底闪过一丝狠辣,“你的手中不是还有太史明空的外甥女吗,等那四个最难缠的世家除了,江家根本就不足为据,就那群哈巴狗,拿捏他们还能顺道控制酸儒文人,留着也没什么大碍。” 宓妃侃侃而谈,不得不说她还是有些急智的,即便出了那么大的岔子,她也能立马想到挽回的法子,照她刚刚说的那般做,如果顺利的话,这江山,还是卫颐的。 “娘亲,儿子大了,有些事,不需要您来教了。” 卫颐神色平静,从一开始接到那些密折起就很平静,似乎那些突发的状况都不足以让他皱眉。 他放下手中的笔,看着周遭的狼藉,微微叹了口气。 宓妃正想质问对方怎么敢这样和她说话,空旷的宫殿之中就出现了几个神秘让人,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具尸体,看穿着,正是她的那些暗卫。 “你——”宓妃手指着坐在龙椅之上的儿子,似乎从来就没有看懂过他一般。 “娘亲,你该好好休息了,太后之位,我没办法给你,不过你想要的荣华富贵,我全都能够满足,以后,你就踏踏实实的做你的老夫人,锦衣华服,珍馐美食,包括你喜欢的年轻体健的青年儿郎,我都会给你。” 说罢,卫颐闭上眼,没有看宓妃被他手下人带走的画面。 “报、报、报、报、报——” 上一个老内监时候,原本的副手就提上来了,此时他踉跄着进来,语调都打着颤,双腿战战,跑的太快,左脚打着右脚拐,直接翻了个大跟头,一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启禀陛下,丞相、几位尚书,还有九城卫副司秦伏求见,那......那南王带着十万精兵,现在......现在就在皇城百里之外,他......他要打进来了,还说他手上有太上皇祖留下的遗诏,还带着皇太后和五皇子,他......” 老太监太紧张了,一个他他他说个没完,都不知道要怎么接着往下说,脸憋得通红。 九城卫正司庞飞带着精兵去了明城跟图熊要人,他这一走几乎带走了京畿大半兵力,以及周边郡县的兵马,现在皇城内只有两万护城卫以及一万禁军,完全无法抵抗南王带来的大军。 “啪嗒——”上好的象牙笔折成了两截,卫颐想不到,他玩的居然是最简单的调虎离山,偏偏他还真中计了。 想来图熊手里的根本就不是卫绍卿罢,他果然小瞧了他。 125.千钧一发 “这是要打仗了?南王的军队都已经围在京畿之外了。” 原本热闹的街市显得有些萧条,因为城门紧闭, 城外的那些农家都不能送菜送肉进来, 酒馆茶楼之类的也暂时歇业了。 好在不吃菜没什么,只要有粮食就饿不死, 不然城里怕是还没开始打仗就要乱起来了。 外城的许多百姓节俭,自家的院子里不少都中了时令蔬菜,因为围城的缘故, 新鲜的蔬果价格一日日往上涨,他们也舍不得自己吃,全都卖给了那些大户人家出来四处采买的仆妇, 趁机还小赚了一笔。 平民百姓能吃饱就成了,那些娇滴滴的小姐少爷可不成, 每餐总是得有荤有素的, 不然底下的下人可就遭殃了,他们可不会管你买不到菜是什么原因。 此时城内为数不多还照常开门的茶馆,就聚集了不少人, 谈论着南王围城的事。 “不止呢,你们听说了吗,皇太后和五皇子都在南王手上呢。”有个黑瘦的汉子,神神秘秘地对着围观的百姓说道。 “怎么会呢, 皇太后不是好好在宫里吗,听说受不了先皇和先太子去世的打击, 终日以泪洗面, 不见外眷。”有人不相信, “我家堂姐可是在丞相府里做事,都是听丞相说的。” “你都说了不见外眷了,不就是因为被南王救走了,新皇可以隐瞒,所以才对外这般宣城宣称的吗?” 那个黑瘦男子吃了几粒花生,喝了口小酒,满是鄙夷地说道。 “真有这事?”边上听着的百姓抽了一口凉气,也有那些敏锐的,察觉到他用的词是救,而不是绑,对方的这个词就值得玩味了。 “我家邻居的二表弟是守城门的,南王的人在城外叫嚣的时候他也在场,可都亲耳听见了。这太子可不是什么大皇子和三皇子杀的,而是那位动的手。” 黑瘦男子指了指皇城的方向,一副不敢说的模样,“当时他还想对太后动手呢,好在南王的手下正护送着他逃出皇宫,顺手把太后给救了,还救走了同样被追杀的五皇子。” “不仅仅是这样,据说,先皇的死,也有那位的手笔。”男子又抿了一口酒,仿佛是靠酒壮胆,才敢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这位大哥,你还知道些啥赶紧跟我们讲讲。” 他说的这些都是他们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的,还牵扯到了皇族辛秘,一个个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其中一个还算比较阔绰的,还跟小二要了壶烫过的好酒,想着让那人多喝点,顺道再多透露些消息。 “你还真是问对人了。”黑瘦男子笑了笑,对于对方送来的酒却之不恭,吃了几粒花生米赶紧又说了起来。 “还有这南王,他手里居然还有一封太上皇祖的圣旨,你们猜上头写的是什么?”他卖了个关系,在旁人等不及又给他叫了碗盐水煮毛豆后才嘿嘿笑着给大家解惑。 “这圣旨是太上皇祖留下来的遗诏,上头写着让幼八子继位,当初那些皇子里排第八的可不就是现在的南王吗,当初先皇上位,就有很多人心里存疑,毕竟他虽然是长子,可是并不受太上皇祖的喜爱,只是当时皇祖去世太突然,南王那时还年幼,不然这江山还不知道是谁坐呢。” 那人压低了声音:“所以现在南王来,是光明正大哪会自己的东西,那位,名不正言不顺,这个位置怕是做不久了。” 经他口说出来的消息一条比一条让人心惊,不少人一边听着,一边注意着外头,别什么时候有九城卫的人走过,把他们都当反贼给抓了去。 可偏偏这种消息又是百姓们最喜欢听的辛秘,理智想着不能听,脚就跟黏在地上似得,一点都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不能吧,你这话可不可信啊?”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他的话的,当即就有人质疑。 “我也就是听我邻居的二表弟说的,那天守城的都看见了,你们想啊,当初先皇上位可是把其他兄弟都给杀了,一些皇族时期的老臣也全都没有一个好下场,而且南王离开的时候,可是带走了先祖大批的死忠还有三十万精兵,这其中的门道,你们自己体会体会。” 那人很光棍,也没强逼着他们相信:“反正这仗早晚都要打的,横竖咱们家也没人当兵,无论是新皇也好,南王也罢,谁当皇帝都比蛮人好,咱们还是照常过自己的日子。” 他晃了晃脑:“不行,醉了醉了,老婆子还让我去粮店买米呢,晚回了她该和我闹脾气了。” 说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推开围着的人朝外头走去。 “这城门关着,什么东西都进不来,粮食的价格一日日的见涨,也不知道家里攒的钱能用到什么时候,先皇的皇位是从南王那儿抢来的,新皇的皇位来的也不正,还给人家不就得了,苦的还是咱们。” 一声长叹走出了茶馆,徒留里头听了一堆辛秘的百姓在那儿思索。 除了茶馆,那个黑瘦的男子哪里还有醉意,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很快就消失在了小巷之中。 三日之内,所谓的皇室辛秘传遍了整个皇城,很多都是听表姨夫、大侄子、三外甥说的,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可偏偏百姓都信这些,不利于卫颐的谣言顿时甚嚣尘上,九城卫大肆出动,捉拿那些散播谣言的反贼,正主几乎没捉到几个,反倒是捉了许多无辜的老百姓。 严苛的刑罚把谣言暂时给压制下去了,可惜却引起了百姓的反弹心里,越发认为那些谣言是真的尤其是那些亲人被九城卫捉了去,生死不明的百姓,更是怨上了现在这个皇帝,敢怒不敢言罢了。 带兵前去明都的庞飞被图熊给缠住了,根本分不出兵力回皇城支援,守在杨城之外的兵马又如同庞飞一般,原本杨城里龟缩不出的军队忽然就开战了,他们分身乏术,也无法抽调兵力回来。 如同边关那般,几处的局势胶着,唯独皇城,虽然南王还未攻城,可是局面,似乎有一边倒的架势,毕竟两边的兵力相差悬殊,还有皇城内的百姓,因为粮价飞涨,流言肆虐,多半的人心也都倒想南王那儿了,只想着战争快点结束,不管谁做皇帝,他们只想踏踏实实过日子。 ***** “缙哥哥。”顾如意拉着严缙的袖子,瞪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施铃兰。 她现在已经不是太子妃了,而是改名换姓成了一个三品官的嫡女,名叫薛碧宁。不过伯远候府的主子都是见过她的,都知道她的实际身份,在府里下人们称呼她为薛夫人,主子们则是亲热的唤她如意。 不久前,江白禾依照圣旨嫁进了伯远候府,新婚的当夜,顾如意也被宫里送到了府上。 伯远候已死,伯远候老夫人还算有点担当,看嫡长子担不得事,接过了府上所有的大权,权衡再三后,不顾儿子的反对,将顾如意留在了府里。 她是皇帝送来的人,不管对方是什么目的,这个人他们必须收下,皇后失势,侯爷也死了,这个侯府风雨飘摇,再也经不起任何打击了,谁也不知道如果他们不留下这个先太子妃,喜怒不定的先皇会对严家做什么。 一开始顾如意只是被好吃好喝供着,侯夫人还派了不少下人看着她,尽量避开她和儿子接触的机会,毕竟对方曾经还是太子妃,不论现在是什么身份,这个过去都不能抹掉,一旦被人发现,或是皇帝拿这件事攻讦严家,恐怕他们就离覆灭不远了。 可是现在又不同了,南王造反了,还派大军把皇城给围住了,顾如意可是顾家的女儿,是南王妃的堂妹,如果南王造反成了,她也就跟着鸡犬升天了,到时候如果她的肚子里有了严家的骨肉,严家岂不是能恢复曾经的辉煌。 比起杀了伯远候的新皇,他们更愿意南王当皇帝。 因为这个理由,即便严缙满心的不情愿,也只能听从娘亲的话,他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高高在上的世子爷了,他的靠山姑母和父亲倒下了,为了娘,为了弟妹,他只能牺牲自己,和顾如意成了好事,她也顺利摘掉了府上下人原本对她薛小姐的称呼,摇身一变成了薛夫人,因为她的身份不明,既不是世子妃,又不愿意甘当侧室,所以就有了夫人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 现在的伯远候府可热闹了,明明伯远候这七七还没过呢,他儿子的几个女人就开始争宠斗狠了。 顾如意有伯远候夫人撑腰,后头还站着很有可能成事的南王,因此在府里,她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日子很是快意。 施铃兰地位卑贱,可却得了严缙的几分怜惜,下人也不敢过多怠慢。 唯独江白禾,虽然是江家大小姐,也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却两边不讨好,严缙恨她骗他,侯夫人怨她这个世家小姐没什么用,都没带来些助力,更有厌恶她到极点的顾如意照着一日三餐找茬,还有被她害了孩子的施铃兰在一旁煽风点火。 自从嫁了人,好日子没过过,反倒每天都焦头烂额的。 她也知道现在的局势对自己不利,叮嘱自己忍忍忍,就是不知道能忍到什么时候。 126.攻打 “打、打起来了。” 伯远候府的下人急吼吼的冲到了正院,屋子里的主子们正在用早膳呢, 听到这没头没尾的话都糊涂了。 “可是南王的人打进来了?”还是伯远候夫人靠谱一些, 当下就联想到了近期京畿最大的恐慌。 伯远候已死,按理伯远候府袭爵的折子上去, 原本的伯远候世子应该继承爵位,封不了侯爵,降等承袭得个子爵位也是可以的, 可是这折子上去有些时日了,朝廷一直压着不批,也不知道是礼部的人觉得伯远候府没落了故意怠慢, 还是皇帝的意思。 因为严缙没有袭爵,所以府上对主子的称呼还是和往常以往, 唤他世子爷。 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伯远候夫人苍老了许多,在皇后和太子未出事前,她是养尊处优人人巴结的贵妇人, 而现在,她不仅要撑起整个大家族,还得忍受当初那些样样不如她的女人的奚落巴结,头发白了一半, 往日保养得宜的脸上爬满了皱纹,褐色的半点星星点点冒出来, 用再多的脂粉都掩盖不住。 此时在正堂用膳的人还不少, 除了身份最低的施铃兰, 顾如意和江白禾都到了,一个态度高傲骄纵,一个沉默寡言,严世子就坐在两人中间,低着头也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除此之外,他的几个弟弟和未出嫁的庶妹也同坐一席,听到伯远候夫人的话,没人有耐心用膳了,纷纷抬头朝那下人看去。 “是......是南王......南王的军队打进来了。”那个仆从喘着气,连连点头。 府里一下子就慌乱了起来,要说南王攻城,最先受影响的是外城,伯远候府所占据的可是内城最繁华的一块地,外城还有护城卫,真要打进来还得一点时间。这也是现在几乎听不到喧闹声的缘故。 不过既然伯远候府的门房那儿得到了消息,其他府里应该也知道了这些事,恐怕内城马上也要乱起来了。 “怎么这么快?”严缙呢喃了几句,要知道京畿的皇城坚固,如果死守的话,即便南王带人强攻,起码也能抵挡一月有余,到时候如果哪出能抽出援军,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可现在南王围城才十几日,这城门就破了,未免也太离谱了吧。 “听说是外城的百姓没粮了,闹出了大乱子,有人趁乱把城门打开了。”那下人也是一知半解,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因此音调有些虚。 “让人把门锁上,用重物顶住,所有的家眷都集中到正堂来,让府中的家丁护卫守住大门,千万别让人进来。” 伯远候夫人心中叹了口气,当机立断,对着那人吩咐到,又朝着旁边早就吓软腿的丫鬟们吩咐,让她们赶紧把没来用膳的主子都叫过来。 严缙担心施铃兰,低声吩咐了身边的婢女,他的声音很轻,可是边上的人还是听见的,顾如意心里泛酸,手上拿着的帕子都快被她搅烂了。 不是伯远候府人大惊小怪,而是反贼进城,没有约束,第一个扫荡的就是他们这些前朝大臣贵族的府邸,抢夺金银财宝,同时对于那些正值壮年却常年得不到纾解的兵将而言,娇滴滴的贵族小姐也是最好的战利品。 不过现在的情况又有些许不同,毕竟南王也是晋朝的皇嗣,两边斗起来绝对不会如同改朝换代一般,恨不得把前朝的贵族全都除去,可是以防万一,伯远候夫人还是得做好最后的打算。 她的余光看了眼一旁生着气的顾如意,想着即便到时候那些兵将打进来了,有这个南王妃嫡亲堂妹在场,投鼠忌器或许也会放他们一马吧。 现在就是得等,看谁能胜利。 许多知道提前知道消息的人家都是和伯远候府一般准备的,一些迂腐烈性的酸儒人家,甚至还给家中的女眷,不分老幼都准备了毒酒匕首,只要歹人破门,直接自尽保存清白。 整整两天两夜,不知道多少人滴水未沾,就盯着院门,听着外头激烈的打斗声,哀嚎声,生怕下一秒钟就有士兵破门而入,困意来袭也不敢入睡。 渐渐的,等打斗声消了,外头似乎恢复了寂静,他们所担心的事也没有发生。 “怎么样了?” 伯远候夫人的嗓子沙哑,现在这种时候,那些丫鬟仆妇的心都是慌的,根本没人想着打水烧茶,两日的时间,她就喝了一杯早就凉透的水,吃了两块糕点,此时的她面容憔悴,眼底的红血丝看着可怕,要不是强打着精神,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了。 “没声音了,小的打着胆子偷偷用梯子爬上了墙头,外头都是尸体,有护城卫的,也有麒麟军的,看上去似乎是南王胜了,现在外头一队队走动的,只有麒麟军了。” 没人敢走出去打探消息,顶多就是趴墙上看,就算这样,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了。 “真的!” 顾如意是最欣喜的,这些日子,她已经仔细思考过了,虽然很不情愿顾如是那个女人有那么好的福气当上皇后,可是按照自己现在的处境,确实想不出比南王上位更好的办法了。 自己的堂姐夫成了皇上,自己在伯远候府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到时候全府上下谁都得巴结她,什么江白禾,什么施铃兰统统都给她滚远一些,她才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妃。 不对,现在老伯远候已经死了,她的缙哥哥会成为下一任伯远候,而她就是伯远候夫人了。 顾如意眼神闪烁,丝毫没有想过她一次次给顾如是使绊子,一旦对方成了皇后,会不会给她好日子过。 整个伯远候府如同顾如意那般思考的人很多,他们不知道顾家两位嫡小姐之间的龃龉,从小一块长大的姐妹,就算是大房和二房之间有争端,姐妹之间总还是有点感情的,再说了,同宗同族,帮扶自己堂妹的夫家,总比帮扶旁人更好吧。 没有人觉得南王称帝后会只有皇后一个女人,等后宫的嫔妃渐渐多了起来,作为皇后,为了自己的儿女考虑,总得扶植一些自己的势力,伯远候府就是她最好的选择。 如果说前些日子后府上下对顾如意的态度都有所保留的话,现在是完完全全没有顾忌了,恨不得直接把她捧到天上去。 唯独江白禾,怔忪着,她完全不相信卫颐就那么简单的败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罗刹的布局有多大,因此这些日子,虽然被南王围城,可是她从来就没有想过他们会败。 江家是世家之末,光是江家罗刹都按了那么多旗帜,更别提顾家、许家、萧家了,江白禾原先想着,一旦世家乱了,卫颐就能抽调许多原本牵制世家的兵力回城支援,而京畿城墙坚固,南王就算想要强攻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等援军到了,拿下卫绍卿也是迟早的事,可是现在看来,一切都出乎了她的预料。 难道世家那里出了什么岔子,导致那些兵力都被牵制住,无法回城支援。 江白禾第无数次恼恨,恨自己被困在这小小的宅院之中,手中的人手都被姨母收回,想要知道点消息都不容易。 难道以后,她就只能困在侯府之中,被顾如意那个女人压在底下。 江白禾眼神晦涩,一开始她是想着离开伯远候府,因此忍气吞声,可是如果罗刹和卫颐真的败了,那么离开伯远候府似乎就成了奢望,或许她的余生,不得不和严缙这个男人牵扯在一块了。 她咬了咬牙,看着志得意满的顾如意,绝对不能让她威风下去。 ***** 伯远候府是可以想象的混乱局面,江白禾一旦发了狠,顾如意就算是占尽上风恐怕也讨不了好,之后估计也就是狗咬狗的画面。 可是现在谁也管不上一个小小侯府的内宅是什么样的情况,这晋朝,可是要变天了。 “王爷,昌帝余孽已经全都制服了。” 卫颐登基的时间段,还没有祭祖告天,甚至连国号都没定,因此卫绍卿底下的人都唤护城卫和禁卫军的兵将为昌帝余孽。 “看管好你们手下的士兵,谁要是敢趁乱抢夺京城百姓的家财,欺辱良家女子,严惩不贷。” 卫绍卿站在大殿之中,再往上走几个台阶,就是所有人都向往的龙椅。 他缓步走了上去,记忆中浮现了儿时的一幕幕,当初就是在这里,父皇握着他的手教他读书习字,指着那万里疆域图,告诉他迟早有一天,这个江山,都将由他继承。 卫绍卿坐到那龙椅之上,纯金打造的椅子奢华有余,舒适不足。 他忍不住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坐在这高位之上,却越发想念家里椅塌上的软垫了。 “王爷,搜遍了整个皇宫,都没找到新帝。”笑容还未出现多久,绝影就皱着眉进来汇报了这个不算好的消息。 从一开始就没有见卫颐出现,卫绍卿的心里其实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对方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人,他也没想过那么容易就将人拿下。 现在他大势已去,早就没有了卷土重来的机会,不过卫绍卿也不会因此放松对他的警惕。 他面上的笑容一收,平复心情,对着绝影吩咐了一些事。 看着这空荡荡的宫殿,他应该赶紧把自己的皇后和小公主接回家了。 127.完结(上) “我该不会是做梦吧,咱们小姐一下子就从王妃变成皇后了。”马车上, 青瑶张大嘴, 眼神还有些呆滞,显然这么些天还没回过神来呢。 “有什么好奇怪的, 姑爷这样的品貌,难道还斗不过区区四皇子。”萧嬷嬷瞪了青瑶一眼,现在也就是只有她们, 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听了去,稍加篡改,别人怕是还以为她对王爷, 不,是对皇上的能力有所不满呢, 进了宫可不是当初在王府里那般简单了, 那里的水,比任何地方都要深。 今时不同往日,萧嬷嬷想着这些日子从上虞寄来的急件, 忍不住忧心忡忡。 虽然南王是他们顾家的姑爷,可谁也摸不清一个男人,还是个有野心有智谋的男人,他上位后还会不会和当初一般。 萧嬷嬷略带担忧的看了小小姐一眼, 同时心底又担心远在上虞,因为和柔夷诸部族的一场大战兵力几乎消耗殆尽的顾家。 世家尾大不掉是历朝历代皇帝都头痛的问题, 而现在就是收复世家最好的时机, 卫绍卿作为一个帝王, 他会因为自己的王妃出自上虞顾家就放过这大好良机吗?更有甚者,小小姐此次进京,是福是祸还未料。 萧嬷嬷看了眼王妃高高凸起的肚子,心中稍稍有了一丝放松,即便不在乎小小姐这个王妃,他总还会在乎小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吧,她在心中连念了一串佛号,只求佛祖保佑了。 与萧嬷嬷相同的,顾如是此时的心里也有些愁闷,不过她愁的倒不是卫绍卿会做负心人,而是愁世家和皇室之间天然对立的关系。 即便有了孩子,即便自己也已经渐渐对他心动,可要是牵扯到家人,顾如是还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她摸着高高凸起的肚子,现在她已经有七个月多的身孕了,肚子大的出奇,原本他和萧嬷嬷都怀疑是双胎,可是大夫把了脉,确认她肚子里的只有一个孩子。 顾如是想着或许和孕吐结束后她好的离奇的胃口有关,胎儿大了对生产不利,因此这些时间她控制自己的饮食,即便赶路,每天总要留出一段时间下马车缓慢散步,只求在接下去的时间,胎儿不要长得过快。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她略显低沉的心情,在肚子里踢了她一脚,初春时节衣衫穿的不多,肚子微微鼓起一个小凸起。 “诶呀。”顾如是轻呼一声,双手覆在肚皮之上,顽皮的孩子又在里头手舞足蹈,这一下正好踢在顾如是双手放着的位置,就仿佛隔着肚皮和娘亲完成了一次紧密接触。 孩子这般活泼,顾如是心底的郁气减轻了不少。 走一步看一步,一切都还没发生,何必为了还没发生的事忧愁太多,这些日子她总是休息不好,或许对腹中的胎儿也不利吧? 顾如是心中有些自责,同时也打定主意,等到了京畿,看到卫绍卿,一定要找他问清楚,总比得不到答案,一直胡思乱想来的好,怎么处理世家,或许他心里也早就已经有了决断了吧。 卫成祐待在娘亲的肚子里,感受到她的心情似乎有所好转后,总算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自从五个月后,自己似乎不再是魂体,而是真正的和成型的胎儿融为一体,随着时间流逝,他也能渐渐用自己的手脚娘亲玩一些小游戏。 当然,作为曾经的帝王,卫成祐是不会承认这是游戏的,在他看来,存粹就是成熟稳重的自己,为了包容不成熟的娘亲做出一点小牺牲。 卫成祐在满是液体的空间里,慢慢思考这些日子听来的一件件消息,没想到一切都变了,他还是回到了那个皇宫之中。 娘没变,不出意外自己将来估计还是皇帝,唯独就是爹变了,知晓自己已经七多个月,还有两个月就该出生的卫成祐忽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上一世的皇叔公了。 几个小丫鬟接收到萧嬷嬷的眼色,不敢再说些容易引来顾如是胡思乱想的话,尽量说一些开心的话题,努力让小姐开心起来。外头的兵卫则是小心地护送着王妃,他们可是已经接到消息,登基不到三月的新皇卫颐逃出了皇宫,至今还下落不明呢。 南王,他刺杀不了,毕竟现在他身边没有多少人手,而深宫之中守卫森严,南王不是他想杀就能杀的,这么一来难保对方不会将目光转到王妃身上,在王妃进京的途中,对王妃下手。对此,他们必须拿出十万分的用心仔细保护王妃。 一路上都风平浪静,离京畿,只有两日的旅程,这趟从杨城来,随行护送的可是十万麒麟军,除了护送王妃一个重任,也是为了填补京畿守卫薄弱的缺陷,这样庞大的兵力,仅凭废帝和他手里仅存的一些兵力,想要从他们手里把王妃抢过去,似乎也不那么容易,随着距离京畿越近,士兵的警惕心似乎也越低了。 “王妃,屋子收拾好了,咱们今晚就在这驿站里休息。” 碧袖在马车外轻声说道,顾如是刚刚小憩了一会,现在还有些迷瞪,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些才掀开马车的帘子,将手探了出去。 出了南王府,这大的明显的肚子根本就瞒不住了,几乎整个队伍的人都知道了王妃怀有身孕的事,只是这个消息没有传开,此处驿站的驿丞显然就是不知情的。 上层的波动,对于他们这些小官吏的影响不大,那驿丞已经在这处驿站待了快十年了,也没什么关系能活动,原本还想着自己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这南王妃居然会在他这驿站过夜,要是能把这个未来的皇后巴结好了,自己岂不是能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而且现在还多了一个意外之喜,王妃的肚子里还揣着小皇子或是小公主,这么一来自己的功劳岂不是加倍了? 驿丞乐颠乐颠的,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王妃看看,只可惜顾如是大着肚子,现在正是身边的人最紧张她的时候,所有陌生人物都不能靠近王妃,他只是一个小小驿丞,哪里轮得到他巴结,只是打了一个照面,顾如是在丫鬟的搀扶下往里头走,而想要和王妃说说话的驿丞则是被护卫拦住,不让他靠近王妃十步之内。 “驿站中可还有官员留宿?”问话的是这趟护送顾如是进京的统领。 “没没没,一个都没有了。” 那驿丞赶紧摇头,在提前知道南王妃要过来之后,他就不许其他闲杂人等进来了,现在整个驿站里就只有原本就在这儿的小官吏和他的侄儿以及他的几个酒肉朋友。 不过他已经提醒过他侄儿这些日子有贵客要来的事,他侄儿虽然混蛋了些,可也是知道轻重缓急的,不会在这当头出什么岔子。 这些都是不重要的,他也没觉得有要上报的必要。 统领听了他的话,也没全信,派了一些士兵将驿站空余的屋子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住人后安排一些女眷住了进去,至于士兵多数留在山谷处扎营,还有一列人马则是守在驿站之中,四处巡逻,坚决不能让歹人有可乘之机。 ***** “我可是把头别裤腰带上了,你们可别害我。” 驿丞的侄儿警惕地看了几个“朋友”一眼,他们现在在驿丞住的房间内,这一排屋子都是驿站官吏留宿用的房间,刚刚检查的士兵躲了个懒,光检查了前头的房间,没有检查这一处。 “你放心,我们就是想要见见世面,偷偷瞧上一眼当初的第一美人张什么模样,人家可是王妃,将来的皇后,我们哥几个能有那胆子对人家做什么,不怕她那些护卫把咱们砍成肉酱啊。” 为首的那个张着络腮胡子,看上去豪气爽利,边说着边从怀里掏出两锭金子,看的那驿丞侄儿眼睛都红了。 “那就说好了,事成之后你们再给我一百两黄金,别的我做不到,至少能让你们趁送菜的时候偷偷见王妃一眼,不过顾忌人家也不会让咱们的人送,还跟着好多丫鬟呢,顶多就让你们远远的瞧一眼。” 他抢过那两锭金子,直接塞嘴里一啃,是真的,当下笑容就真诚了许多。 这有钱人也不知道都什么德性,这么多钱够去飘香院找多少次花魁娘子了,就为了远远看王妃一眼,能看出什么花来不成。 “你们这癖好也是奇怪,王妃都挺着七八个月的肚子了,再美的美人那也变胖长斑了,能美到哪里去?”他嘟囔了一声,想起刚刚大伯说的话,摇了摇头。 “咔嚓——” 声音轻微几乎听不见,反正那驿丞侄儿什么都没发现。 “你们等着,我给你们去弄几套衣服。”他乐呵呵的将金子揣怀里,然后走了出去,还小心的把门给带上。 孩子,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心爱的姑娘居然已经为另一个男人怀了孩子,刚刚那轻微的碎裂声正是他不小心踩裂地砖发出的声响,可想而知他此时的心情。 他早就魔怔了,他憋下心底的妒火,没关系,他只要呦呦,那个孩子他可以视如己出,卫颐捏紧拳头想着。 128.完结(下) “萧统领,晚膳准备好了, 是不是让下人给王妃送进去。” 驿丞点头哈腰的, 除了未来的皇后,他也想巴结巴结面前的这个将军:“小官让下人给几位将军备了薄酒, 还有我们驿站厨子最拿手的卤猪头肉和烤羊腿,用来下酒最好不过了,正好给大人们解解一路上的乏气。” 一路上为了护送王妃, 所有兵将都不能饮酒,毕竟喝酒误事,萧冲好酒, 又听着那驿丞描述了那两道一听就很下酒的菜肴,肚子里的酒虫一下子就被勾引了上来。 马上就到京畿了, 而且这么多人守着王妃, 自己喝一点酒也不碍事,只要不喝醉就行了。 “王妃的晚膳有专人负责,你准备的那些, 就放我屋里吧。”王妃现在肚子里可怀着王爷的骨肉,凡是下嘴的,会接触到的东西都是慎之又慎,驿站呈上来的东西他们可不敢让王妃下嘴, 即便试毒过也不敢,谁知道有些毒会不会只针对孕妇。 话毕, 正好外头的丫鬟端着晚膳进来, 敲了敲王妃的门, 等里头的人把门打开,那些丫鬟就端着菜肴进去。 “好,小官这就让底下的人把菜和酒都给萧统领送过去。” 没抱上王妃的大腿挺让那驿丞失望的,可是转念一想这样也好,万一王妃吃出个好歹来,自己别说升官了,怕是连命都丢了。 他连连应声,弓着腰后退了几步,将头侧倒后边,朝着站在那儿的几个小厮打扮的男子挥了挥手,那几人照着他的指示,端着手上的菜肴,朝萧冲的房间走去。 “王妃这事怎么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萧嬷嬷看小小姐脸色有些难看,紧张的上前问道。 “没什么。”顾如是摇了摇头,眉头微蹙。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刚刚有一瞬间她感觉如芒在背,仿佛有人盯着她瞧,可是这种感觉稍瞬即逝,很快就捉摸不到。 她看着关上门焦急地朝她走来的萧嬷嬷,或许真的只是她的错觉吧,随着京城越来越近,这些日子,她的精神越发绷紧了。 “一路上走的急,都没能好好的吃一顿饭,这碗什锦鸡粥是我特地让底下的人熬的,王妃趁热喝。” 晚膳准备的其实不算简陋,什锦鸡粥、清蒸笋鲈鱼、香菇鸡片、杏香茼蒿、山药老鸭汤以及两碟点心,虽然比不上往日里在府上吃的那么精细,可是因为不能过第二个人的手,甚至不能用驿站的灶台,当场垒锅烹制,底下的人已经尽可能的把最好的东西呈上来了。 顾如是端起碗,自从肚子里的孩子满五个月后,她基本上就没了孕吐反应,而且胃口大开,鲜有忌食的菜肴,这一桌子菜也是她近期最喜欢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饭碗端到了嘴边,忽然间就没什么胃口了。 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最近心情压抑的原因,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尽量喝完了一碗鸡丝粥,又吃了半条鲈鱼和一些香菇茼蒿,以及喝了小半碗的老鸭汤,至于点心,实在是吃不了了。 这相较于她之前的胃口而言吃的算是比较少了,可鉴于她此时的肚子有些偏大,萧嬷嬷也没劝她多吃点,让几个丫鬟把剩下的饭菜都端出去,自己分了吃,最近这些日子她们这些贴身服侍的人都是跟着王妃吃的,萧嬷嬷也不例外,不过她的待遇更好些,厨房的人做菜的时候会事先帮她和几个大丫鬟预留出一份,到时候过去吃就可以了。 用完晚膳,碧袖和青瑶帮着大着肚子不方便洗澡的顾如是擦了擦身,然后扶着她上了床,准备歇息了。 这一晚,顾如是心事重重,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回想起刚刚晚膳时拿到目光,真的只是自己的错觉吗? 正在她苦思冥想之际,一双手直接捂住了她的嘴,然后...... “着火了!” 午时,原本寂静的驿站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以及敲击锣鼓的声音,窗户的白色窗纱此刻隐隐透着红光,显然外头的火势并不小。 屋里的人仿佛睡得十分香甜,外头的响声再大,也无法将她从美梦中惊醒。 “嘭——”一声响动过后,几个黑衣人直接破窗而入,为首的那人想也不想就朝着卧室跑去,目标就是床上睡着的女子。 卫颐心里急迫,他必须要在所有人回过神来之前将呦呦带走,这么想着,他就直接伸手朝那高高隆起的一团探去,想要揭开最上头的被子。 他身后的几个暗卫被叮嘱过,守在隔间不敢过来。 被子一掀开,一阵银光反射,卫颐被刺的眯眼,意识到这是刀剑的光芒,急忙拿着手里的武器挡去。 床上的哪里是顾如是,而是一个身材高大魁梧,面容坚毅的男子,他掀开被子,喝声朝卫颐挥刀砍来,很快两人就激战在了一起。 外头守候的暗卫也察觉到里头的声响似乎不对,过来支援,可是埋伏的人又岂止床上一个,柜子里,床底下,房梁上跳出来一个个埋伏的护卫,双反难分伯仲。 “赶紧撤。” 卫颐也意识到这恐怕是卫绍卿给他挖的一个坑,可偏偏他还不得不往里头跳,因为他自己也饿清楚,一旦呦呦进了宫,他或许真的没法在把人抢到自己的身边了,这个险他不得不冒。 房间内狭小,而打斗的动作太激烈,更快门窗全都被破开,又因为卫颐的命令,几个暗卫毫不恋战,边打边退,有找到机会就跑的架势。 好不如容易摆脱那些护卫出了房间,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网中雀,早就逃不出去了。 驿站里,驿站外,十几排弓箭手拿着弓箭,将箭头对准他们,除此之外,还有望不到边的士兵,原本在营账中歇息的士兵此刻估计都过来了。 更让卫颐惊讶的事,明明喝了掺了蒙汗药的酒的萧从等人,也好好的站在外头,神志清醒,丝毫没有中招的样子。 当然,最让他意想不到的,就是站在层层护卫之后的卫绍卿,以及站在他身旁,被他拦在怀中的顾如是。 卫颐握着剑的手捏紧了几分,此时此刻,他多想拉开卫绍卿的手,向世人宣告她是他的女人。 不过事已至此,他一败涂地,早就失去了重新将她揽入怀抱的机会,卫颐忍不住想要苦笑,他甚至怀疑,上辈子自己之所以能够成功,是不是因为从始至终他这个皇叔都没有出手过的缘故,接二连三的,他都败在对方的手里,毫无还手之力,真是可悲又可怜。 “卫颐,束手就擒吧。” 卫绍卿站在弓箭手后,对着虽然做了乔装,却还是明显看得出来身份的卫颐说道。 “呵呵。” 卫颐冷笑一声,眼神没有看向他,反倒是看着站在他身旁的顾如是,眼神复杂,仿佛有千言万语。 “成王败寇,你赢了,不过有些话,我想当面问清楚,不知道你有没有胆量,和我一起问个答案。”卫颐觉得自己重得的这一生实在荒唐,或许说他这两世,都荒唐的可怕。 上一世,他为了所谓的责任使命,忽略了自己真心喜欢的女人,这一世,他抛弃了所谓的责任使命,可是他爱的人却也不再属于她,或许就不该有这一次的重生,或许这样,他还能欺骗自己,好歹她曾经是确确实实属于他的。 “你敢吗,只有我和你,还有南王妃?”卫颐放下手中的剑,啪铛一声掉在地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敢唤她的小名,只敢叫这一声冷冰冰的南王妃,卫颐的心仿佛被一直手掌攥住,体内的血液都停止供应。 “王爷不可。”萧嬷嬷紧张了,她不知道废帝卖的是什么关子,为什么要让小小姐留下来,只是她直觉废帝有什么阴谋诡计,小小姐怀胎七月,可经不起刺激。 卫绍卿没有回答,也没有理会旁人的劝阻,他看着一旁的小王妃,从她的眼神里,卫绍卿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找到了答案。 “好。”他应了下来,挥手就让所有的兵将都出去,与此同时,卫颐身后的几个暗卫也都束手就擒,被卫绍卿的人绑住,一并带了出去。 屋子里一下子就只剩下了三人,青瑶和碧袖两个丫头几乎是被拽出去的,怎么也不放心自家小姐和废帝这样的危险人物待着。 “你怎么?”顾如是心情复杂,她不知道卫颐会说些什么,也不知道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其实早就知道了很多很多的事,因此她不明白对方答应卫颐的理由。 卫绍卿笑的温柔,没有回答她的疑惑。 “呦呦。”卫颐站在十步之外,刚刚他扔下的长剑早在卫绍卿的人出去的时候带走了,此时他手无寸铁。 “如果没有上一世的记忆,你会愿意嫁给我吗?”他颤抖着声音问道。 顾如是听他直接说穿了两人都是重生者的事,第一反应就是朝卫绍卿看去,生怕对方多想,看到她的动作,卫颐的心凉了半拍,不用顾如是回答,他似乎就该知道答案了。 “不会,因为我遇到了比你好千倍万倍的男人。” 顾如是看着卫绍卿似乎毫不诧异的神情,忍不住有些心慌心乱,她怀疑,对方甚至可能猜到了他们上一世的纠葛,如果真是这样,他会介意吗。 只是此刻她也思考不了那么多,握着卫绍卿的手,坚定地看着卫颐:“我还得谢谢你,一次次的让我更加明白自己的心意。” 卫绍卿的欣喜和卫颐的绝望形成鲜明的对比,卫颐忍住喉咙发痒的感觉,止住咳嗽,一步步,慢慢朝顾如是走来。 “重生之处,我一直奢望自己能够挽回你,得到你的原谅,结果我似乎越做越错,越错越做。” 这时候他离两人只有一步的距离了,“现在,我用我自己的命来偿还了。” 他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出一把匕首,直接扎进了自己的胸膛,然后又□□,再刺了几刀:“这一世......当我还你的......下一世......给......给我一次机会可好......” 他满脸希冀,恳切地看着眼前的姑娘。 顾如是和卫绍卿都没有料想到他这个举动,卫绍卿想也不想,抱着边上的媳妇后退了几步,防止这个男人再发疯。 因为刺中了要害,摇晃了几下,卫颐就跪倒在了地上,他撑不了多久了。 “我不愿意。”不是所有迟来的道歉都能得到原谅的,不可否认,看到这个男人真的快要死在自己面前,顾如是有几分唏嘘,可就这样结束吧,两不相欠,下一世,她不想再和他纠缠了。 顾如是闭上眼,卫绍卿抱着她转身离去,唯独留下卫颐一人。 轻笑,苦笑,直至嚎啕,然后又恢复平静。 “呦呦,我很开心。” 走到门外,卫绍卿抱着怀里的姑娘面上带着喜悦。 “开心个鬼,姓卫的,我要生了。”顾如是脸色苍白,狠狠揪住男人的手臂,大声叫了出来。 原本胜券在握的男人顿时吓得六神无主,什么,才七个月他的小公主就要出来了! 129.番外一 “这么这个时候就要生了,这才七个月。” 萧嬷嬷从王爷答应废帝的要求, 带着王妃三人留在驿站之内时就不由的心慌, 谁知道废帝会不会留了一手,或是早就有了别的准备, 乘机对王爷和王妃下手,尤其王妃还怀有身孕,就是收到一点惊吓, 都有可能会造成意外。 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她在心里念了多少阿弥陀佛,可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画面还是发生了。 “碧袖你去叫产婆, 青瑶你赶紧吩咐婆子们去烧热水,王爷, 你抱着王妃找一间干净的房间, 把窗户都关紧了。”这个时候萧嬷嬷早就顾不上上下尊卑了,拿着过来人的经验发出一连串的指令。 卫绍卿丝毫不觉得被一个老嬷嬷差使了有什么不满,早知道会有这样的意外, 当时他就不会让呦呦留下来。 顾如是的脸色惨白,额头一片虚汗,卫绍卿此时比她好不到哪里去,要不是记得自己怀里还抱着心爱的姑娘, 他怕是也要腿软倒下了。 “疼——” 算上上辈子,这次是她真真切切第二次经历生产的痛楚, 顾如是眼眶泛红, 不知道是羊水破了的疼痛, 还是一切恩怨在今日烟消云散的惆怅,她将脑袋靠在卫绍卿的肩膀上,想也不想一口咬在了他的肩颈肉上。 隔着薄薄的两层春衫,卫绍卿完全可以感受到她的力气,也明白了她此时有多痛。 “咬我的手。”他伸手从顾如是的背部环绕过去,正好将自己的手掌暴露在她的面前,因为常年习武,肩膀上的肌肉结实,卫绍卿想着她现在咬的那么用力,很有可能到时候会牙酸,因此没有做过多思考,就把最柔软的手掌递到她面前。 他这副样子,顾如是反倒不想咬他了,忍着疼,牙关咬的紧紧的,想要在生产前节省下力气。 顾如是原本住的房间因为经过一番打斗完全不能住人了,好在驿站还有不少空余的房间,在丫鬟们紧急整理一番后勉强能够使用。 “王爷你就先出去吧,这里有我和产婆就行了。”产房有污秽之气,男人是不能呆在产房里的,尤其卫绍卿现在的身份大不相同了,要是这件事传出去,恐怕攻讦王妃的折子会如同雪花一般传到圣前。 萧嬷嬷看着杵在床榻边上握着小小姐的手不放的王爷,心中闪过一丝宽慰,只是该说的话她还是得说,尽管王爷不在意,她还是得把人劝出去。 “这天下都是我的,我想做什么事,谁敢质疑。”卫绍卿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皱着眉拒绝了萧嬷嬷的提议。 要不是碍于尊卑,老嬷嬷这时候都想直接把这个冥顽不灵的男人轰出去了。 “出去。” 顾如是照着产婆的话有规律的呼吸,看着边上的男人虽然心里感动,也希望在自己最疼痛难忍的时候能有最亲近的人在场,可是理智还是压过了情感,冷静的地对着卫绍卿说道。 “王爷,你就在外头等着吧,王妃和小世子会安然无恙的。”萧嬷嬷赶紧补充了一句,生怕王爷还待在屋里耽误事。 “是皇后和小公主。”卫绍卿不满的强调了一句,倒不怎么在意底下人依旧对他王爷的称呼。 皇后两字一出,萧嬷嬷的心情大定,既然王爷承认小姐的身份,想来对于顾家的处理,他也不会做的太过分的,这几乎是这些日子他听过最好的消息了。 “皇上赶紧让人把孙神医请来,皇后毕竟是早产,如果......还是得有大夫在场为佳。”萧嬷嬷当然不希望小小姐出事,可是既然有些事已经发生了,那就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卫绍卿的双手握拳,深深看了床榻上香汗淋漓的小皇后一眼,转身出去,在产房的门关上的时候,要不是绝影眼疾手快,他差点昏过去。 “去把孙神医请来。”卫绍卿哑着嗓子吩咐道,当然,他希望这个后招,还是千万别用得到的好。 产房内,产婆教顾如是怎么运气:“已经开了两指了,王妃、皇后身体养的好,看肚子胎儿也比较大,或许七个月就生产,对公主和皇后来说也是件好事。” 产婆有经验,知道这时候说什么话才好,尤其是现在她接生的对象马上就要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要是对方在自己的手里出了事,恐怕全家都得陪葬。 萧嬷嬷不知道这产婆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可是民间例来就有七活八不活的俗谚,或许真如产婆而言,七月生产是件好事,这时候萧嬷嬷也只能用这一点来安慰自己的了。 同样的,顾如是听了产婆的话也松了口气,觉得生产的痛楚似乎都降低了些,身上似乎也更有劲了。 神他妈小公主,卫成祐在娘胎里都快气爆炸了,他发誓,如果自己真的不幸成了小公主,他单方面和上一世的皇叔公,这一世的父皇断绝父子,或许说是妇女关系。 只可惜不知道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的他也无法触摸到自己的某个部位,只能拼命地朝着羊水流动的方向钻去,好证实自己的男儿之身,就在这时候,他似乎感觉到了屁股后头有什么东西踹了他一脚,轻轻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萧嬷嬷,你让丫鬟们去熬一些填肚子的粥,有老参最好也熬一碗,看皇后现在这情况,离孩子出来,似乎还有一段时间。” 粥是用来填肚子的,顾如是这是第一胎,谁也不知道这一胎会生多久,距离用午膳已经过去三四个时辰了,趁现在神智还清楚,有胃口吃饭多吃点。至于参汤就更简单了,在她脱力的时候来一碗,防止孩子还没生出来,母体就没了力气。 “早就让人准备去了。”萧嬷嬷话音刚落,产房的门就被敲响了,几个丫鬟端着好克化的小米粥过来。 卫绍卿想趁开门的功夫偷偷往里头瞧上两眼,可惜被眼疾手快的萧嬷嬷推了出去,又把门关上了。 “怎么还吃上饭了?”卫绍卿在门口踱步,难道是不生了?现在孙阎王还没来呢,他只能拉着一旁的绝影问。 “算了,你连媳妇都没有,这事你怎么会懂呢。”绝影还没回答,就被直接以单身汉的身份暴击。 我的好主子啊,你既然都知道我单身汉了,那你还问我干嘛啊?这句话绝影在心里嘀咕了好几遍,可惜对着王爷那张脸,还是不敢讲出来,只能受下这委屈了。 “让让,让让。”碧袖端着参汤过来,看着挡在门口的一座大山没好气地说道,可怜绝影前头被主子嫌弃,后头又被夫人最喜欢的丫头责怪,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他倒霉的人来了。 他看了眼那个一脸紧张的丫头,赶紧给她让了一条道出来,没让她再抱怨。 这两场动静后,产房就一直保持的安静,连尖叫和痛呼声都没听到几下,到是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来,又有一盆盆烧的滚烫的开水端进去。 每盆血水出来,卫绍卿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到后头,他只能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因为根本就站不稳了,看他这模样,仿佛现在生孩子的人是他一般。 “开五指了,王妃,快用力吧。” 产婆一直关注着她的情况,距离发动,已经过去快两个时辰了,天际已经出现了一抹圆日,从黑夜熬到了白天啊。 因为有产婆在边上指导,顾如是此时耗费的体力并不算多,她嘴巴里咬着一块干净的温热帕子,额头,身子已经完全湿透,为了防止着凉,一旁的碧袖和青瑶一直用绞干的热毛巾帮她擦身,此时听了产婆的话,她卯足了劲,回想着以前的经历,一下一下用着劲儿。 “用力,再用点力。” 产婆微微用力按压着她的肚子,一边给她加油鼓劲。 “皇后娘娘,再使把劲,小公主就要出来了。”人家都想要儿子,偏偏他们皇帝奇怪,想要小公主,产婆也不想掺和后宫阴私,顺着皇帝的话来。 去他的小公主! 卫成祐生气了,鼓着劲往外钻,顾如是只觉得一阵剧痛,然后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滑出了体外。 “生了,是小皇子。”产婆用烤过火的剪刀剪断脐带,然后照规矩扒开婴儿的双腿查看性别。 “孩子这么不哭啊?”顾如是无所谓孩子的性别,惊喜过后,她就意识到这孩子从出生到现在似乎就没发出过声音,紧张地差点坐起来。 产婆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赶紧把小皇子背面朝上托在手上,顺着他的脊背拍了拍,想着难道是羊水呛住了。 “啊啊啊——”卫成祐此刻已经意识到自己似乎出生了,也如自己所愿是个小皇子,总算松了口气,原本他是不想哭的,这太影响他一代帝王的威严,只是不哭似乎是个很大的问题,虽然暂时看不见,不过他想现在的母后或许已经急坏了,勉强给面子的哼唧了一声。 哭了好哭了好。萧嬷嬷连连念叨了几句,让丫鬟们帮着小皇子擦擦身,然后送出去给皇上看看。 “嬷嬷,我肚子里好像还有一个。”顾如是脸上的笑容僵住,紧接着一阵阵朝她袭来的痛楚,让她意识到自己或许怀的不是单胎。 “还有一个?之前大夫诊脉也没说是双胎啊。” 不仅是萧嬷嬷,卫成祐都惊讶了,他在娘胎里呆了那么久,这么不知道同一个空间里原来还有一个弟弟妹妹,所以他刚刚感觉到被踹屁股并不是他的错觉。 妹妹也就算了,要是弟弟,他和他没完! 130.番外二 “卫明月!” 卫成祐的眼皮跳了几跳,看着一地狼藉的书房, 只想把他家那个上房揭瓦, 无恶不作的妹妹给揪出来,按在床上狠狠打她的屁股。 作为一个极其爱洁的太子殿下, 他的书房除了贴身服侍的下人以及专门打扫的宫女太监,是绝对不允许旁人进来的。 那些仆从可不敢将他的书房整理成这般模样,原本该好好呆在书架上的书册全都散落一地, 书页上,书脊处点点墨痕晕染成一团,他最喜欢的那个在他六岁生辰当天, 母后送他的那枚刻兰竹墨锭段成两截,一截在桌案边, 一截在他的脚边。 他捂着胸口, 看向摆在床边的几盆矮松,如他预料那般被剪得七零八落,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躲在屏风后头, 完全没有想过自己踩到过墨汁的小绣鞋早就已经把自己的行迹暴露了出来。 “哼!” 卫成祐双手负在身后,老持沉重就和大人一般,看着和小兔子一样缩成一团,捂着眼睛念着你看不见我, 你看不见我的妹妹,原本积攒的怒火没两下, 又被浇灭了。 这小魔星, 真是生来克他的。 当初顾如是生产, 出乎意料的居然是龙凤双胎,作为先出生的哥哥,卫成祐仿佛汲取了母体里大多数的营养,丝毫看不出来是个早产儿,而作为妹妹,卫明月刚出生的时候就只有巴掌大一团,气息微弱,几乎不能成活。 也真是因为这样,当初一些大夫在把脉的时候没有检测出来她怀的是双胎。 作为备受期待的小公主,又是偏弱的那个孩子,卫明月几乎占据了父母多数的关怀和爱护,好在卫成祐也不是个真正的孩子,并没有嫉妒这个小妹妹,反而对这个在娘胎里踹了自己一脚,娇娇弱弱的小妹妹有着别样的怜惜。 三巨头都宠着,就宠出了现如今的小霸王卫明月。 卫明月的名字来源于顾如是的小名,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而卫成祐的名字,当初就是想着能够庇护同胞而生的妹妹,顾如是原本还有些介怀,可是终究还是默认了这个和上一世那个孩子相同的名字。 卫成祐身体健康,又是嫡出长子,当初卫绍卿登基下的三道圣旨,一道封顾如是为皇后,一道封嫡长子为太子,还有一道,封嫡长女为宸月公主,宸字象征星天之枢,帝王之局,可见皇帝对这个女儿的疼爱。 有孙阎王在,卫明月虽然大小身子骨就不算好,可也磕磕绊绊的长到了现在,今年六岁的小姑娘模样尽挑父母好的地方长,又因为身子骨弱,娇娇怯怯,再凶狠的人对着那张可怜可爱的脸都狠不下心说一句重话,包括宫里的三巨头,即便他们知道,经过今年的调养,这个闺女也就是看上去弱,实际上出生时带的那些病症其实已经拔出的差不多了。 也正因如此,这小丫头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都敢在卫成祐这儿捣蛋了。 “哇,哥哥找到我了,现在换我闭眼,哥哥你快躲起来,让小月亮来找你。”小月亮是卫明月的小名,亲近的人都这么叫她。 她看今天自己是躲不过这一劫了,装作天真无辜的样子,歪着脑袋笑着对大哥说道,心里的想法很不老实,就想着要是大哥真被她哄住了跟她玩捉迷藏,自己就趁大哥躲起来的时候跑父皇那里去,有父皇在自己的小命就保住了。 “笨。” 卫成祐淡淡吐出一个字,她当他是她养的那只蠢猫吗,这么容易就被哄住。 卫明月的小脸皱成一团,委屈巴巴的,想着怎么样才能取得大哥的原谅。 “把你的手伸出来。” 卫成祐叹了口气,小魔星还是自己纵出来的,什么因种什么果,好坏都得自己单着呗。 卫明月委屈地伸出手来,以为大哥要打她手板,抿着嘴,都快哭了。 “看你把自己弄成金元宝似得,手上都划了一个口子都没发现。”卫成祐拿着干净的帕子帮着妹妹擦着沾满墨迹的手,看着她疼的皱眉,将那黑乎乎的小爪子凑近一看,破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口子。 只划破了皮,并没有出血,相较于已经开始练武,身上时不时会有淤伤的卫成祐而言,这点小伤根本就没当回事。 偏偏那小丫头是个娇的,看着这么大的口子就觉得天崩地裂了,也不哭,光是吧嗒吧嗒掉眼泪,想要博取大哥的怜惜,好逃过这一劫。 卫成祐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就吃这一套呢。 “来人,快去叫太医。”这么一道小口子自然愈合就成了,只是卫绍卿担心明月身子弱,要是因为一个小口子感染了其他病症就不好了,即便是也一个小伤,他也习惯当做大伤来处理。 “可疼了。” 卫明月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大哥心软了,乘胜追击委屈的把小脏手朝大哥凑了凑,好将自己之前的罪过一笔勾销。 “哼——”卫成祐没中招,可却是也没找这小丫头算账的意思了。 “小月亮今天相帮太子哥哥整理书册,可是刚想把它们排排放好,它们就啪掉下来了。”恢复活泼的小公主手舞足蹈的,跑到案发现场向哥哥重演经过。 “然后小月亮想把掉下来的书放回去,可是又够不着,就去搬太子哥哥的椅子,因为力气不够大,椅子撞到了桌子,笔架倒了,撞到了一旁的砚台,然后又是啪啪啪。” 小公主皱着眉,可委屈坏了,她伸手指向最后犯罪的窗台,指了指那掉了一地的盆栽枝叶:“我想着犯了错,就帮着太子哥哥修剪一下罗汉松,可是剪刀也不听话。” 她张着手,指了指自己那个几乎看不见的小伤口给卫成祐看:“我的手就是那时候被剪刀给割到的,可疼了。” 合着到头来她就是好心办坏事,怪书架太高,怪椅子太重,怪剪刀太锋利,反正就是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我就是想着太子哥哥每天读书习武太累了,想要帮帮哥哥,我也没想到会把房间弄成这样的。”卫明月嘟着嘴红着眼,低着头不敢看自家大哥,看着她这副模样,卫成祐早就心软的溃不成军了。 “以后还敢不敢了拿剪子了,现在只是一个小口子,要是割了大口子留了疤,看你后不后悔。” 再一次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卫成祐看着一地狼藉和笑的甜美的小丫头,想着什么时候把这祸水往父皇那儿推推。 还在殿中批阅奏折的卫绍卿打了个喷嚏,边上的人还以为殿内的炭火不够,把陛下给冻着了,赶紧又加了一个火盆子,屋内显得越发暖和了。 “戍北候世子已于三日前从上虞出发,估计十日之内就能达到京畿。”内监朝皇上说着近期比较重要的几件事,顺便等待皇上的指示。 当初那场波及了晋朝整个边界的大战告一段落,蛮夷诸部都被打退回去,几十年内无法再侵犯边界,与此同时世家的实力也遭到重大打击,那时候皇族兵力强盛,双方实力悬殊巨大。 顾家、萧家、太史一族上书,归顺朝廷,卫绍卿派了十万麒麟军去了上虞,十万水军去了绥阳,在补充边防兵力的的同时加固了自己的掌控力。 顾家家主得封戍北候,爵位世袭罔替,又因为出了一个皇后,顾远舟又被封为承恩公,一门双爵,既是朝廷宽厚,也代表了世家的终结。 萧家被分为鼎东候,同时萧家所有的产业都被冠上皇商的名义,允许继续组建海上商队,只是在兵权上更多的朝朝廷转移。 相较之下许家和江家就差了许多,许家不接受归顺,他们早就习惯了在一方称王称霸的生活,最后迎接他们的只有覆灭,江家倒是想要归顺,可惜家族中一些丑闻连番爆出,在读书人心里的地位一减再减,早就没有了和朝廷讨价还价的权利,加上朝廷兴修书院,鼓励寒门子弟念书,渐渐取代了江家书院的地位,潜移默化,江家慢慢成了一个三流家族。 这两家也是顾家和萧家的前车之鉴,他们心里都清楚,卫绍卿之所以没有直接对他们下狠手的原因是为了什么,好在他们都是没有野心之人,也同时做着努力准备,降低自己的威胁性,保证皇朝更替,下一代皇帝不会将他们当做眼中刺。 顾家这次送小世子进京,除了顾如是很想见见长兄的孩子外,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让顾家的下一代和小太子提早培养感情,这一点,卫绍卿也心知肚明。 “把小世子的寝殿安排在太子寝宫附近。” 他朝一旁的内监吩咐到,不可否认顾家都是名将之才,就算不为了呦呦,他也舍不得边疆少了这样的将领戍守,和顾家一般,他们所想的,也是他乐见其成的。 卫绍卿笑了笑,突然有些期待他的皇后知道自己的小侄儿要进京后的反应了,还有小月亮,一直求着他给她变出一个弟弟妹妹呢,他舍不得孩她娘受苦,只能拿这个小表弟来凑个数了。 131.番外三 顾徇坐在马车里,小小的人儿捏紧拳头, 正襟危坐跟个老学究一般, 只是包子脸鼓鼓的,没有他想要的气势, 反倒让人忍不住想要朝着他的圆脸蛋多捏几把。 他真是戍北候世子,顾容苍年仅四岁的嫡长子顾徇。 “我不怕,姑父只有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他不是大魔王不会吃孩子,还有姑姑,爹爹和二叔说了, 姑姑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姑,一定会保护好徇儿的。” 从小就被娇宠长大, 头一次离开家乡和亲人, 来到陌生的国都,即便他知道那里还有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姑姑在等着他,依旧让他害怕。 小世子在心里默念着顾家的祖训, 告诉自己要坚强勇敢,顾家的男人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胆子。 可是还是好怕,好想哭。 小世子嘟着嘴, 红着眼,想家, 想爹娘, 想祖祖以及祖父祖母, 还想二叔和几个弟弟妹妹,以及二进院看门人养的那只凶狠狠的大黑猫。 他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屏住抽泣声,他是大哥哥了,弟弟妹妹们都还小,所以祖父和爹爹才会将这件事交给他,让他作为全家人的代表来拜访姑父姑母,顺便见见两个表哥表姐,他被赋予了这样的重任,绝对不能给姑父姑母留下不好的印象。 就这样,强打着精神,等马车晃晃悠悠进了宫门,然后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后宫之中时,小小的世子爷早就已经迷迷瞪瞪了,坐着半睡了过去。 “小世子,小世子。” 奶娘看着掀开帘子看着快睡着了的小世子,心里有些焦急,皇后和太子就等在边上呢,小世子却睡着了,旁人会不会觉得小世子对皇族不尊敬啊。 心里这么想着,她就忍不住加重了声音,想把小世子从睡梦中惊醒。 “孩子可是困了。” 顾如是接到自己的侄子到宫门口的消息时就守在宫殿外了,翘首期盼,不知道长兄的第一个孩子,是什么样的模样。 卫绍卿待她很好,比她当初期望的还要好上千倍百倍,可是对于家人的思念,依旧是别的感情无法替代的。 上虞和京畿路途遥远,且顾家身份敏感,这几年里,她只见过爹娘一面,平日里只能靠书信派遣思念,因此对于这个小侄子,她抱有一腔期待。 她制止了奶娘想要吵醒顾徇的举动,反而自己上前,小心的把小外甥给抱出来。 顾徇今年只有四岁,早就抱惯了自家小公主的顾如是一点都不觉得费力,一旁的奶娘到是有些担心,可是碍于顾如是的身份,嘴角动了动,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想要伸手接过小世子,可却不敢上前。 小世子本来就是半睡半醒,被顾如是那么一抱,顿时就完全清醒了。 他认出来眼前的这个漂亮姨姨就是他素未谋面的姑姑,祖父祖母的房内有姑姑的画像,就挂在最显眼处,画上的女子就和仙女一般漂亮,虽然小世子很喜欢自己的娘亲,可是也不得不承认小姑姑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姨姨。 每次去祖父祖母的屋里,祖母就会指着画中的漂亮仙女,告诉顾徇那就是他的小姑姑。 小世子眨了眨眼,看着温柔的抱着他,朝他笑的小姑姑,有点脸红,姑姑比画上还要漂亮,小胖手捂住脸,他觉得脸红的自己肯定很难看,心里有些懊恼,刚刚怎么就睡着了呢,现在他在漂亮姑姑眼里是不是就是一个懒惰的小孩。 “哇,弟弟,娘亲,小月亮也要抱抱弟弟。” 卫明月已经听父皇说过了,过几天他就会给她变出一个弟弟过来,小公主日也想夜也盼,每天盯着母后的肚子,想着弟弟哪天能从母后的肚子里蹦出来。 母后说了,当初自己和太子哥哥就是从她肚子里突然间蹦出来的,那弟弟也该是这样的,但是她没有想到,这个弟弟这么神奇,居然是从马车里出来的。 她懒得想那么多,看着这个新弟弟模样可爱,白白胖胖的一小团,顿时就激发了一腔姐姐爱,嚷着跳着想要母后把弟弟放下来,给她抱抱。 顾如是可没如自己那个天魔星闺女的意思,她才多大的人啊,因为母胎不足,个头比她皇兄小了大半个头,看起来和她怀里的小侄子差不多高,就这样还想抱弟弟,到时候不论摔着了哪个,心疼的还是她。 小公主的声音打断了小世子的害羞,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到了正蹦蹦跳跳,看上去极为活泼明媚的小姑娘,她梳着简单的发髻,乌黑的发间簪着几颗明珠,一条桃红色的束胸百褶长裙,衬的她肌肤如雪,白的直晃人眼。 这就是自己的表姐吗?顾徇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她可真好看。 卫明月看弟弟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心里头可高兴了,觉得自己日思夜盼的弟弟也如同她一般,同样盼望着她这个姐姐。 从来都是被父皇母后以及皇兄保护纵容着的小公主心底涌起豪情万丈,以后这个小弟弟就是她护着的了,她终于不再是最小的那个了。 从这天起,让宫里上下都松口气的是小公主终于不在打着帮忙的旗帜捅娄子了,反倒将自己那无处安放的精力都放在了刚入宫不久的小世子身上。 最好的体现就是原先五天要被破坏一次的太子书房,十天被打断一次的朝政会议,以及皇后寝宫里几乎就没有好好存活过的盆栽小景,自从小世子入宫后,就一直保持着原有的样貌。 好几次卫绍卿批着奏折都有些不适应,时不时往殿门处张望,想着自己那宝贝闺女怎么还不来搞破坏呢。 而被所有人都念叨着的小公主到底在干什么呢,当然是守着新弟弟,想要完美展现自己作为姐姐的风采。 “哇,这小兔子真好看。” 小公主双手托着腮,兴奋地看着弟弟灵活的用枯草编织出来的小动物。 “我还会编好多好多小动物,都是我爹爹教我的。”顾徇被小表姐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的都能烫鸡蛋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胖乎乎的小手指格外灵活,很快一个完整的兔子就完成了,有些粗糙,不过也足够可爱。 卫明月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个弟弟不是亲弟弟,只是舅舅家的表弟,不过对她而言都是弟弟,没什么差别,现在一听表弟家的爹爹会用草绳编小动物,她的父皇却从来没教过她,小公主嘟着嘴,心里头老不高兴了。 “你还喜欢什么,我,我都编给你。”顾徇看小仙女表姐不高兴了,鼓着包子脸朝她凑了凑,讨好的问着她。 “我还想要猫,威风凛凛的大黄猫。”卫明月想到了自己从母妃那儿讨来的爱宠金元宝,可惜金元宝只喜欢母妃,每次只有在母妃面前它才会乖乖让她顺毛,可伤人了。 “我们家有一只大黑猫,它还会抓老鼠,以后表姐去我家,我给表姐看看。”顾徇想到了二进院的那只大黑猫,觉得自己和表姐又多了一个共同的爱好。 小公主的眼神闪了闪,可随即她就想起来自己是姐姐,不能老要弟弟的东西,她绞尽脑汁想着自己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手艺,想来想去,刺绣,她从来就没能把绣线从针眼里穿过去过,书法,她爱躲懒,仗着所有人都宠她,总是借着手酸躲过书画课,六岁的人了写的字还是狗爬,古琴笙箫,那更不用说了,她自己知道父皇和皇兄每次听她弹琴,耳朵里都塞着棉花。 卫明月在心里叹了口气,头一次发现自己怎么就那么没用呢,根本就没法给小弟弟起表率作用啊。 “等赶明儿春狩,我带你去打猎,上一次我就射到了一只小兔子,烤着吃香喷喷的可好吃了,这次去我把两个大兔腿都给你。” 卫明月想起了去年春狩,她就凭自己的实力打到了一个小兔子,顿时就有了自信心,美滋滋的觉得自己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她全然不知道,那只可怜的兔子早就被人固定在原地,任凭她射歪了多少箭都跑不了,最后侥幸射到兔子身上的那一箭,力道不够只刺到兔子的表皮,好在底下的人早有准备,那些箭头都抹了足以迷魂小型动物的蒙汗药,那只可怜的到了八辈子血霉的兔子,压根就不是被她射死的,而是在精力了十几制射歪了的箭后不幸的被药昏的。 射到小兔子是卫明月五岁那一年最骄傲的事,两个兔腿给了母后和皇兄,兔头则是给了父皇,当天全晋朝最尊贵的几个人吃的就是她打来的猎物,她已经想好了,今年她要射山鸡,凭借着她苦练一年又有所精进的剑术,一定能成功的。 “原来皇宫里也有春狩吗,在家里,祖祖每年也会带着我们全家去打猎,我爹可厉害了,他打到过黑熊,打到过猎豹,还曾经赤手空拳打死了一头老虎,这趟来我带的一件皮衣就是我爹爹打的黑熊的皮做的,可暖和了。” 顾徇笑的一脸开心,他也喜欢打猎,作为顾家的儿子,从他记事起就已经开始习武锻炼,他现在还小,打猎的时候只能旁观,不过他相信等自己再大几岁,就能像表姐一样厉害,逮到自己的小野兔了,到时候他也把兔腿给表姐吃。 卫明月沉默了一刻,转动自己的小脑筋,从她有记忆起父皇每年打猎就只打到过梅花鹿,剩下时候和母后两人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从来就没见父皇打来过黑熊和猎豹,更别提赤手空拳打死老虎的盛举了。 一直以来都觉得全天下母后最厉害,父皇第二厉害,太子哥哥第三厉害,自己第四厉害的小公主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受到了冲击,而卫绍卿也不知道,因为小世子的几句话,他在宝贝公主心底的地位,直降好几等,被他那个粗鲁莽直的大舅哥给暂时取代了一会儿。 小世子在宫里住了一个月就要回去了,临别时,顾如是依依不舍,不过她知道以后每年这个侄儿都会来京畿陪她小住,这份不舍就减退了许多。 “你表姐不舍得和你分别,今日送行,她就不来了。”顾如是帮着闺女瞒下了她起不来床躲懒的事实,心里却有些奇怪,这些日子都和侄子形影不离的闺女,今日怎么会因为这个理由不出现呢。 卫绍卿和卫成祐倒是有些开心,自从戍北候小世子出现,不仅媳妇/娘亲的目光被夺走了,闺女/妹妹也懒得给他们惹麻烦了,这让两个小气的男人如何受得了,都后悔当初答应戍北候将世子送进京来培养感情的主意了。 此刻见闺女/妹妹没来送行,两个男人心情好了几分,看着小世子的眼神也和善了不少。 顾徇有点小心虚,不敢和姑姑多说什么,就道别上了马车,身后的车队浩浩荡荡的,装着的都是顾如是给祖父以及爹娘兄长准备的礼物,还有几个没来的小侄子小侄女,他们的份也没拉下。 她站在台阶高处,看着车队走远了,这才平复精神,牵着夫婿和儿子手,准备回宫。 “不......不好了......公......公主不见了.......”公主宫中的老嬷嬷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满头大汗的跪下说道。 原本公主赖床不肯起,他们想着现在时候不早了总该起来了吧,可是不成想床上早就没人影了,被窝还是凉的,同时公主的一些衣裳首饰也不见了,屋子里翻得乱糟糟的,那些宫女原本听了公主的命令不敢进去,哪里会想到见到的是这样的场景。 老嬷嬷递上来一封信,上头歪歪扭扭的写着家书二字,一看就是小公主卫明月的笔迹。 卫绍卿想也不想就拆开信,看着里头的内容,老父亲的心都快碎了,他说那小子刚刚怎么有点心虚呢,原来是把他的闺女给拐了回去,这种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他想现在车队还没走远,赶紧就要派人去把宝贝闺女给找回来。 她不是喜欢用毛笔在他脸上画画吗,大不了他放下父皇的威严,让她画个痛快,还有她不是喜欢祸害小盆栽吗,御花园里那么多的花花草草,随她摆弄。 “让庞统领保护好公主,一路护送公主去上虞,等公主拜见过外祖祖,外祖父外祖母,以及几个舅舅舅母,住些时日,赶在陛下寿诞前护送公主回来即可。” 顾如是抢在卫绍卿开口前下了命令,回想起侄儿和闺女相处的点点滴滴,心里隐隐有了一丝以往从来没有想过的主意。 如果徇儿和明月真有那缘分,至少顾家还能再平安百年,至少在祐儿掌权的将来,她不用担心皇室和顾家会有什么样不可调节的嫌隙,她的心很小,顾家被她装在心里的也就自己的那些至亲,再往后隔几代,那些子子孙孙会是什么样的造化已经不是她能够放在心上的了,她只想保顾家百年平安。 这是她的小小私心,不过一切就基于女儿愿意的情况下,有一种感情叫青梅竹马,顾如是想要试一试,或许就真有那样的缘分呢。 卫明月坐在马车里,就和放飞的雏燕一般,迫不及待想要见见能够拳打老虎脚踹黑熊的大舅舅,却不知道,在冥冥之中,自己的姻缘,已经和她身边的小弟弟连成了一条线。 不过未来还有种种可能,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