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二姐有空间》 第1章 末世穿越 大武朝云州,秋。 太阳刚刚升起,小石村外的河道边,几个人正在水中慌乱的打捞着什么。 “哎哟,可算是救上来了。”一个陌生的女声惊喜道。 “快,你们旁边的拉一把。”这是粗声粗气的男人。 话声里,几只手伸过来,连拉带拽的将湿淋淋的宋梨云扯上岸。 宋梨云半躺在枯草上大口大口喘气。 刚才实在是太险了! 她这整天都在城市废墟里奔走寻找各类物资。 又累又饿,精神疲乏,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别人放弃的避难所。 可没想到里面有一个变异鼠群,才打开门,就被围攻。 危急时同伴先逃,鼠群太多,她拼死搏斗也无法逃脱,只能在绝望中跳入河道,希望别死得太难看。 现在看来,是被人搭救了。 死里逃生的余悸让她心跳如鼓,感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在她的周围,正围着七八个男女,他们身穿粗布斜襟,很像是纪元年大灾变之前,那些原始资料里记录的古人农户打扮。 此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好奇和同情。 “哎!姑娘,你是哪家的?怎么会掉进河里?”手中还拿着木棒的中年男子大声问道。 他刚才到地头看庄稼,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姑娘埋头一个劲往河边走。 那边河水很深,他喊了几声别过去,姑娘都像是没听见。 等他赶过来查看时,就发现姑娘坠河了,这才叫周围在地里干活的都来救人。 “是啊,这姑娘看着面生,不像是我们小石村的,难道是哪家走亲戚来的,不识路,才走到这村头的老鸦荡来。”有人上前来仔细打量宋梨云的面容。 人群后又有一个妇人匆匆进来,她一看见宋梨云就大声道:“姑娘,你是哪家的,怎么跑到这水边来?你知不知道,这里水深,淹死过人的。” 妇人声音严厉,却含着浓浓关心。 宋梨云抬眼看去,妇人四五十岁的样子,头梳圆髻,插着银簪。 她蹲身先是手脚麻利的帮宋梨云拧去衣襟上的水,又解下自己的围裙披在她肩上,遮挡住湿衣贴身的尴尬。 见宋梨云不出声,妇人放缓语气继续道:“姑娘啊!不是婶子说你,现在是难得的太平日子,你就要好好过,只要活着,天大的事都能扛过去。” “我姓黄,男人是小石村的里正,你要是有什么麻烦事就给我说,我帮你做主。” 旁边有妇人帮她拧头发上的水,也在宽言安慰:“是啊!姑娘,你有什么事就说出来,有里正娘子给你撑腰。我们小石村的人最讲道理,有什么难事也相互帮助,就还没有哪家出过人命的。” 其余人也在七嘴八舌的互相打听消息,村里陆续有人往这边跑。 听着妇人们的询问,宋梨云眸光闪烁。 她看着“自己”的手臂,纤细瘦弱,不是自己使用生物制剂后的健壮肌肉。 还有身上穿的衣服,长袖,斜襟、淡红大裙……看样式跟周围这些“古人”一样。 抬眼看向周围。 这里虽然看起来是基地护城墙外,但没有深到腰间,带着锋利锯齿的野草,没有露出利爪尖牙的野兽,也没有灰蒙蒙、死气沉沉的天空。 和风柔顺,阳光明丽,水波轻漾,远处有整齐的田地和屋舍。 这些都是灾难纪元之前才有的美好情景。 难道自己已经离开那个灾难星球,回到纪元之前的古代了吗? 看着明亮阳光,感受着周围人的关心询问,宋梨云的心一下滚烫热络起来。 经历过十年末世,此时哪怕是梦境,哪怕是地府,她都愿意接受。 只是不清楚周围情况,她暂时需要先观察观察。 周围人聚集得越来越多,纷纷猜测落水的宋梨云是谁,为什么她不说话。 就在这时,一个老妇人尖叫着冲进人群,对着宋梨云就一巴掌挥来:“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蹄子,小娼妇,现在胆子大了敢往外跑,还寻死吓唬人。 你信不信,你跑了,老娘就把家里那俩个畜生都弄死。” 宋梨云虽然被里正娘子扶着,此时也被这妇人的尖叫吓一跳,头一抬,就看见对着自己脸颊挥过来的枯瘦爪子。 还没等里正娘子出声阻止,对危险的警惕已经让宋梨云作出反应,抬脚就飞踹过去。 只是她才从水中被人救起,身体绵软,人又坐在地上,这一脚就只蹬在那婆子的肚子上。 力道不够,那婆子扑过来的身体被踹翻的同时,自己也仰面朝天的倒下。 事发突然,旁边里正娘子跟那个妇人惊呼一声,忙将她扶起问道:“姑娘,你怎样了?” 另一边,因为这里是河边,地上凹凸不平,再加上枯草断茎碎石,那婆子被宋梨云踹在身上,顿时站立不稳,踉跄几步就跌坐地上。 像是受刺激的小鸡,本来尖利的叫声陡然拔高八个音量,扎得人耳膜疼。 “啊!哎呦!摔死个人了!” 这里是软泥草堆,哪怕再摔几下都不会嗑破皮。 周围人没有谁上前去拉顾婆子,里正娘子黑着脸喝骂道:“顾婆子,你是疯了不成,莫名其妙打人。” 宋梨云出腿很快,别人只看见顾婆子扑过去她就仰面倒下。还以为是顾婆子自己扑上去打人时没站稳,连带着推翻宋梨云。 顾婆子此时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踹翻在地,她又气又急,再被说莫名其妙打人,脸顿时涨成猪肝色,开口就想骂人。 可是想到儿子早上出门时的吩咐,她只好强忍住怒火,麻利的翻身坐起,又去抓宋梨云的胳膊,咬牙切齿的威胁道:“贱蹄子,还不跟我回去。” 宋梨云随手一推,将她伸过来的爪子打开,神情严肃道:“你是谁,为啥跟你走?” 她此时已经看清这个顾婆子的容貌。 靛蓝色的大褂衣裙,四五十岁的年纪,一张鞋拔子脸拉得老长,还有眼中透出来的凶光,让人一眼就看出不好惹。 顾婆子没想到面前的死丫头居然敢装着不认识自己,瞬间火冒三丈:“宋梨云你这个小贱蹄子,你那是什么眼神?是不是仗着有人撑腰就要反天了! 贱人,我是你奶奶,就是要你回去死,你也要乖乖跟我走。你要敢再乱跑,我就扒了你的皮。”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宋梨云倏地扭头望向顾婆子,微眯起眼睛。 顾婆子正说的,迎面对上宋梨云冰寒的目光,心下一惊,张了几下嘴都没有再说出话来。 什么时候,这个小贱人有这样的眼神和气势了? 不过只一瞬间,顾婆子又骂起来:“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那双狗眼。” 她作威作福几十年,打架吵架经验丰富,还不至于被一个眼神吓退。 宋家大房孩子都长了一双圆圆的眼睛,眼尾的走势微微朝下,眸色比一般人浅,看上去很是清冷,在顾婆子眼中,那就是狗眼。 她这一喊,周围人也明白是宋老二家人,纷纷开口: “哎!搞半天这是你家姑娘啊!顾婆子,孙女落水,你这个当奶奶的怎么啥也不问,抬手就打,还骂得这样难听。” “她只认宋老二家的那个,大房的丫头才不算孙女。” 周围已经有人猜出眼前落水女子的身份,说话就阴阳怪气起来。 顾婆子见所有人都在帮宋梨云这个贱人说话,顿时气得跳脚,拍着屁股骂道:“我管自己的小辈,干你们屁事。你们在这里站着看我家热闹说闲话,还不如回家去看你媳妇偷人。” 听她这样污言秽语的胡乱攀扯,村民也怒了。 可顾婆子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没脸没皮又不讲理,跟她吵架,除惹一肚子闲气,啥作用都没有。 于是,有人就骂骂咧咧起来。 “你宋老二家缺德事做得不少,有什么笑话好看的,说起都恶心。” 顾婆子简直要气疯,就在这时,人群外,一个矮胖的妇女突然冲进来。 第2章 原来是那家的人! 那妇人一看见宋梨云衣衫不整,浑身湿哒哒坐在地上,顿时拉长声音高喊道:“哎呀!梨云,大清早的你怎么跑来河边玩,还掉到水里。 你看看你现在是啥样子,再不跟你奶回去,你二叔要是知道,该要生气了。 娘,你快带梨云回去换身衣服!” 跑到河边玩……掉下水……二叔生气? 这个突然到来的矮胖妇人像是一把钥匙,将宋梨云某处记忆瞬间打开,一段陌生人的经历潮水般涌进她的脑海,她心中剧震,顿时僵在原地…… ………………………………………… 原来这姑娘是顾婆子家的! 知道眼前这个姑娘的身份,里正娘子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她沉着脸跟另一个妇人将宋梨云从地上搀起,语气平淡道:“现在已经上秋,风也贼着,这样湿着身子可是要得病的,还是赶紧跟你奶回去换身干衣服。 云丫头,你还是听大娘一句劝,不管怎样,人总得活着才有出头之日。 你不为自己想,也要考虑一下榛平和榛安兄弟俩,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他俩怎么活。” 此时,她的话语没有了最初的热络关心,满满的都是无可奈何。 另一边扶着她胳膊的妇人也压低声音道:“你那黑心肝的后奶是不会心疼兄弟俩的,只有你活得好了,才能帮他们一把。 唉,要是你以后能嫁进一户好人家,带着小安离开就当救命了。” 里正娘子听到妇人要宋梨云以后带着小安出嫁,忙斥责道:“大力媳妇别胡说,小安是宋家孙子,那里能让人带着出嫁。 你、你这不是在为难云丫头吗!” 每个人都知道在顾婆子手下讨吃辛苦,小安兄弟俩也活得可怜,那也不能让宋梨云管。 没看见这丫头也被逼得跳河了。 宋梨云看出里正娘子的态度前后变化,知道肯定是有什么隐情,不好对自己再表现出亲近。 休息这么久,她已经恢复力气,于是站稳身子开口道:“多谢黄奶奶!谢谢大力嫂子,我会跟哥哥弟弟好好活着的。” 听了这么久,她也知道这几个人姓氏称呼,这个被人喊着里正娘子的妇人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有了原身记忆,她知道俩人口中的榛平榛安兄弟俩,就是“自己”的哥哥弟弟。 宋梨云的家人早就在灾变之初就死了。 以后的时间里,她都是独自在各处基地求生存,早养成凡事三思,不动声色的性子。 可此时听到“自己”有至亲骨肉,心中顿时涌起莫名悸动,眼泪都差点流出来了。 感同身受,原身定是想念自己亲人的。 里正娘子黄氏见她如此懂事,只抬手擦擦眼,就扭过脸去。 知道了宋梨云的身份,其他人也不好再拦,只能任由矮胖妇人扒开人群去拉宋梨云。 “梨云啊,乖听话,别赌气了,跟二婶回家去换衣服。” 小顾氏一张肥脸堆着笑,紧紧握着宋梨云的手腕不放,好像一松手,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一样。 “二婶,我怎么都不知道自己为为什么赌气,又为什么要到河边来,你倒是说说看?” 宋梨云猛的一下甩开她的手,声音冷漠。 当着众人的面,她一点不给小顾氏留脸。 小顾氏脸一沉,张口就想骂,却见宋梨云柳眉倒竖,目光冷得像刀子,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知道自家男人做的事太急,兔子急了都要咬人,小贱蹄子才回家一晚就要被卖出去,肯定心里不痛快。 现在不仅跳水寻死,还要当众跟自己顶嘴,这是自己不想活要当众撕破脸,好让其他人给她撑腰。 自己可不能如了这个小贱人的意,坏了自家的事儿。 也不知道里正娘子她们知道了多少。 小顾氏眼珠子一转,她没有傻呼呼的冲过来喊打喊杀,而是假惺惺劝起来。 “梨云啊!你有什么事先回去再说,我们才是一家人。 你是宋家姑娘,我们当长辈的只会为你好,总不能害你。 别听其他人挑拨离间,寒了你奶和二叔的心。” 这种话说得含含糊糊,就好像真的有人在挑拨宋梨云一样。 周围人顿时都露出鄙视,有气性大的已经转身就走。 宋梨云根本就不理她,只跟大力嫂子说话。 见宋梨云这样不给脸,旁边老顾氏顿时暴跳如雷,张口就开始骂。 污言秽语滚滚而出,一口一个“贱蹄子,破落货丢人现眼”,一句一个“回家就要收拾你”之类的话。 见婆媳对跳水的人没有半句关心,反而骂得恶毒。 从顾婆子一露面,就不怎么说话的里正娘子终于怒道:“顾婆子,你平时欺压大房俩个孙子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家务事外人不好管,今天这事可是要出人命的,再胡来,我就让老黑报官去。” 顾婆子本来就一腔邪火无处发泄,此时一见里正娘子说话,顿时像打过鸡血般激动起来。 拍腚扭胯、丑态百出的骂道:“老黄皮,你去报官啊!我顾春花也不是吓大的,宋梨云是我屋里的人,我想怎么着还轮不上你管,就是弄死这个不孝女也活该。 你别仗着自己男人是里正就管天管地,我告诉你,要是我先嫁进宋老黑家的门,你还只能是站炕下的小妾,在我跟前没你说话的份。” 里正娘子一张脸瞬间憋得通红,咬牙切齿道:“顾氏,你不要脸,几十年前的事,老黑都不认,就你还天天挂在嘴上,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没人要的老姑娘,只配嫁给鳏夫当后娘。” 这句话可是戳到顾氏的肺管子了,她甩开儿媳妇的搀扶,也不再看宋梨云,只管对着里正娘子破口大骂:“老娘喜欢挂在嘴上说,你又怎么样,你让老黑自己来说啊!” 此时,在她的心里,能跟情敌骂上一场,比自己孙女敢反抗自己更要紧。 事情转眼就从宋梨云跳水,换成两个女人争男人,再加上小顾氏在旁边阴阳怪气的帮腔,那些本来是看宋梨云的村民,又接着看起大戏来。 河边骂战正酣,宋梨云则被大力嫂子跟其他几个妇人送进村里。 沿途遇到的村民都知道了她的身份,看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宋二姑娘,有人一脸同情,有人漠然,更多的是关门避让,态度暧昧。 第3章 空间金手指 宋老二家在村子中央,一溜三间大瓦房,再加上两边厢房耳房,在满是土坯茅草屋的村里,算得上是好家景。 湿淋淋的宋梨云被送到家门口。 只是她前脚才进院,送她的那些人就像是要避瘟疫般,脚不粘地的就跑了,连多的一句话都不愿意说。 见此情景,大力嫂欲言又止,也叹息着离开。 宋梨云没有出言挽留,她此时还裹着里正娘子的围裙,也没精力跟人客气。 还是先换下湿衣,等以后有时间再去感谢。 末世废土条件艰苦,宋梨云也早就习惯风雨中奔波的日子。 可现在是初来这个世界,又是一副陌生身体,她还是不想为此冒险生病。 凭着原身记忆,宋梨云先是在一间黑漆漆的耳房找到“自己”的包裹,从里面挑出一套洗得发白的衣裤换上。 宋梨云在末世是异能觉醒者,拥有一个储物空间。 换句话说,她这个人就是个能独立活动的箱子。 虽然不是逆天的田园空间,也足够她比一般幸存者活得轻松。 凭借储物空间,宋梨云成了废土物资回收者。 用废墟中收集来钢铁橡胶等各种物品换取粮食药品,并且还顺利生存十年,直到失误遇上变异鼠群。 在资源匮乏的废土生存不易,所有能用的物品都不能浪费,宋梨云早养成“万物皆可收”的习惯。 包括这时换下来的湿衣裙和湿鞋。 于是,她下意识就将手边的东西收入自己空间。 心念才动,包裹瞬间消失,宋梨云一呆,猛然反应过来,她兴奋得险些晕过去。 空间还在,空间还在! 自己现在的身体已经换人,可储物空间依然存在。 而且,空间增加了面积,从一个集装箱大小,变成了雾气蒙蒙的半个篮球场。 在末世收集的物资还胡乱堆放着,只占据了一个角落,留下大片空地。 有空间随身,宋梨云顿时心气高涨、信心爆棚。 这里物产丰富,只要有机会装满空间,足够自己啥也不干的吃喝十年。 再也不担心以后生存问题,宋梨云底气十足。 翘脚坐在冷冰冰的土炕上,咬着手指盘算着接下来要做的事。 距离得到原身记忆已经过去这么久,宋梨云也把这家人的情况摸得清楚明白。 原身兄妹三个,简直就是苦藤上结的一串子苦瓜。 归总起来,就是父母双亡,留下的子女受后奶二叔的欺负。 只是原身七岁时记忆里的点滴画面,就让宋梨云血压瞬间升高,直恨得牙痒痒。 顾婆子几人的狠心恶毒,并不仅在闹父亲灵堂,砸母亲产房上,还趁着大房家破人亡时,落井下石。 原身七岁就被送去酒楼当婢女,起早贪黑,任人打骂,每月辛苦挣来的银子虽然少,也必须尽数交回二叔手中。 身为童养媳的娘在产后半年就死了,大房家产全部被爷奶收回。 从那以后九岁的大哥宋樟平开始在二叔家当牛做马,换取一口饭喂养半岁的小弟。 虽然生活在村里,宋老二家比别人家过得清闲自在。 银钱有人挣,农活有人干,他们只需要在家里悠闲当夫人老爷、小姐少爷。 剥削三个孩子的劳力都不算什么,更可恶的是,原身在酒楼十年契满的当天,二叔宋得富就忙不迭将她接回小石村,选了人家,收下聘礼要送过去成亲。 说成亲是好听的,不过是卖给一个死了三任媳妇的老头子当填房。 这是砸断骨头熬油。 原身好不容易熬完酒楼的苦力,连跟哥哥弟弟的面都没有见上,就要陷入火坑,小姑娘受不了,于是跳水自尽。 结果便宜了从末世过来的宋梨云。 原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余生跟哥哥弟弟住在一起。 对原身的愿望,宋梨云毫不迟疑的应下。 她在末世之前就失去家人,能理解原生对亲情的渴望。 若是在这平和的时代里生活,有至亲骨肉相伴,也是宋梨云现在的心愿。 至于宋老二跟顾婆子,她准备给他们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享受的都吐出来。 懦弱的原身没有能力报仇,甚至连报仇的念头都没有。 现在换成自己,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宋老二这一家吸血鬼,也算是对原身的一种补偿。 宋梨云相信凭自己的手段,想解决兄妹三人的温饱,过上太平日子没有丝毫问题。 只是这要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要丢开宋老二一家,消除这群恶人。 宋梨云心里出现第一个念头:直接杀了他们,一劳永逸。 这是最方便快捷的方式。 能在秩序崩坏,人性毁灭的末世生存下来的人,不是能力出众就是聪明智慧。 只知道一味蛮干的真正傻瓜,早死在末世之初的混乱中。 宋梨云不是以杀戮为生,战斗力爆表的战士,而是出手果决,心思细腻的异能幸存者。 看似彪悍的老顾氏婆媳俩,在她眼中除了嗓门大点。 论战斗力还比不上末世那些身高一米、尖嘴利爪,一脚可以划开人肚皮的呱呱鸡。 自己只需要手起刀落就能送她们归西,甚至连心里负担都没有。 只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压下,这里毕竟不是弱肉强食的末世,而是平和社会。 这里有朝廷有法纪,有自己梦想中的太平日子。 身边还有哥哥小弟需要平静生活,甚至还要替子孙后代的处境考虑。 不适合再用末世强者为尊,肆意横行的生存法则。 大武朝还是典型封建社会,讲究“君臣父子”,等级森严。 统治者是用“孝道”治理国家,要求晚辈无条件服从长辈安排,哪怕这个长辈的话是错的,也要尊从。 宋梨云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她肯定做不到乖乖任人宰割。 这样看来,要想在符合这个时代要求的情况下脱离宋老二,宋梨云还需要好好琢磨方法。 第4章 逼嫁 宋梨云不怕困难如山,对手如神,也不怕时间长,只担心同伴如猪。 但愿那个还没有见面的大哥,不是迂腐不堪的人。 来到这里,也有让她满意的。 原身从七岁卖去酒楼当粗使丫头,活计虽然辛苦,好在客人留下的残汤剩饭可以吃饱。 身子骨看着瘦弱,其实健康结实,有着一把子好力气。 就在她开始在房间里下腰拉筋,以尽快适应这具身体时,老顾氏也结束河边骂战,气咻咻的回来了。 “嘭!” 虚掩的屋门被一脚粗鲁踢开,老顾氏婆媳手拿木棒冲进屋来。 “小贱蹄子,有门好亲事给你,已经是给你脸了。你还敢嫌弃,竟然往外跑,现在看老娘不打死你!” 老顾氏阴沉着一张皱巴巴的脸,三角眼恶毒的瞪着宋梨云。 她在河边时被宋梨云突然的气势震住,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恼怒,只是碍着村民和里正娘子黄氏在,才没空腾手教训。 现在关上门,就准备挽起袖子好好教训这个目无尊长的小贱人,看谁还来给这贱人撑腰。 只是她口中说要把宋梨云打死,却没有动手。 老二说了,不许她动手。 老二已经从薛老爷那里得到准信,只要事成,就有五十两银子的聘礼。 平常人家一年辛苦到头,收入也就十两银子,把这贱人一送就有五十两,可是一笔横财。 这个贱蹄子要是跑了,五十两银子也就没了。 薛家随时要来抬人,万一落下伤,银钱上恐怕要被克扣。 为了一时气亏了银子不划算。 看着气势汹汹的顾氏婆媳,宋梨云毫无惧怕。 先是稳稳当当将齐腰湿发用头绳束起,这才冷眼看着老顾氏道:“后奶,你说是为我好,年纪大的男人才会心疼人,你这个寡妇怎么不嫁去让老男人疼?” 从原身记忆里,她已经知道事情原委,就是这个老婆子口中的“好亲事”,逼得原身投河。 原身从小就往家里送银子,现在又能再卖一次换大笔银子,所以老顾氏厚道的不骂“赔钱货”。 可这一口一个贱婢贱蹄子听得宋梨云心中火起,说起话来也丝毫不让。 后奶!寡妇! 老姑娘嫁鳏夫,是老顾氏的心里痛,她本来对一个自己黄花大闺女嫁给宋老头子当继母就不满意。 此时听到宋梨云叫自己后奶寡妇,顿时气了个倒仰,指着她的手一个劲的哆嗦:“你,你……” 见婆婆被气到,旁边小顾氏赶忙上前安慰:“娘,你别跟这小蹄子计较,等往薛家一送,就再没人气你”。 刚刚在河边,当着村里人面,小顾氏还要隐瞒,说宋梨云落水都是不小心。 这时候大门已经关上,宋梨云已经是笼中鸟,她也不再装了,抖着脸上肥肉,挤出假笑道:“梨云啊,你一向都是懂事的,这次还是要乖乖听话,要不然事情闹大了,谁的脸都不好看。 婚嫁事长辈说了算,让你嫁谁你就得嫁,伺候好男人是你本份。 薛老爷年岁是大了些,你现在年纪也大,再说混在酒楼名声也不好听。 我们自家人相信你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粗使丫头,可在别人眼中就不会这样想。 在酒楼自然要进屋去给公子老爷们端茶倒水、谁知道还要做什么见不到人的事。 趁着你才回来,别人还不知道你在外干了些啥事,赶紧嫁去薛家。 难得薛老爷不嫌弃你,只要进门,你就等着吃香喝辣享福不尽。 等你以后吃穿不愁时,要是还记得你二叔祖母的好,逢年过节能弟弟妹妹们拿几个钱,那就是你孝敬长辈了。” 小顾氏如同媒婆的嘴上下翻飞着,好的坏的,一盆盆脏水直往宋梨云身上泼,让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要是换成一般小姑娘,恐怕早就被说得要羞愤欲死。 宋梨云面不改色,挑眉冷哼一声:“别人知道我在外面干啥事,还不是看二婶的一张嘴怎么说。 二婶都不怕丢脸,我怕什么,反正我不清白,没有说亲的堂妹也同样捞不到好去。 既然嫁去薛老爷家有这样好的事,还是留给堂妹享受!” 堂妹宋水蓉是小顾氏亲生的,已经十五,正是如花似玉、谈婚论嫁的年纪。 见她还是硬咬着不松口,还要反污水蓉一把,小顾氏气得攥紧拳头才没有一巴掌打出去:昨天晚上自己好说歹说,小贱人还只是嘤嘤哭。 现在不哭了,可这伶牙俐齿的不收拾,也实在气得人肝疼。 她眼珠子一转,转头对顾婆子道:“娘,家里这些白眼狼长大了,翅膀硬了,你得好好管教一下,连你的话都敢不听。 还有那个丧门星好吃好穿的供着,自己干不了活,还让瘸子天天带着,也不知道耽误多少事……” 宋梨云在酒楼呆到十七岁,之所以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宋家自有拿捏她的地方。 只要家里兄弟俩还在一天,她就不敢反抗。 此时提兄弟俩,是摆明要逼着服软。 若说顾婆子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恶虎,小顾氏就是随时露出毒牙的蛇。 一惯装贤惠,只要心里不痛快就会撺掇顾婆子拿兄弟俩撒气。 血脉相连的力量真的是不可思议。 即便原身从离开小石村后,就再没有见过兄弟俩,十年时间过去,印象早已经模糊。 尤其是那个小弟,原身连一眼都没有看见过。 而宋梨云更是没有亲身经历,但是身体深处的却留着对他们的全部感情。 此时亲耳听到顾氏要收拾兄弟俩,她心里就猛的痉挛般抽痛,忍不住退后一步跌坐炕沿,抬手捂胸,倒吸一口凉气。 对宋梨云如此怯怯反应,顾婆子撇嘴:在河边仗着有人撑腰就反抗,现在也终于知道怕,可惜迟了。 她冷哼一声:“老二媳妇急什么,老二说过,先把这个贱蹄子的事处理了,后面再慢慢收拾不迟。 你站着干啥,还不赶快来把这个贱婢绑上!” 这些年没有收拾那个丧门星,都只为了银子。 只要把这个贱蹄子卖了,银子到手,家里俩个畜生也不再留,全部送去下矿挣钱,死活都不管。 听到这婆媳俩二人旁若无人,肆无忌惮的话,宋梨云的目光杀气骤起。 原身虽然去了县城就再没有回过小石村,也打听不到小石村的消息。 可单凭顾婆子当年大闹灵堂,要害死产妇也能推测出兄弟俩的处境。 还有河边上,大力嫂子含糊不明的几句话,更是说明一切。 第5章 闹着玩 宋梨云不知道的是,当初生宋樟安时父死母危,那孩子就成了丧门星,村里人人避而远之。 说来也奇怪,自从宋榛安出生,小顾氏就再没有怀过身子。 顾婆子只要不高兴就会骂小顾氏是不下蛋的母鸡,宋老二也是不冷不热的凉着她。 小顾氏有苦难言,生孩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怎么所有人都盯着她骂。 这怨气让她更是对宋榛安恨之入骨,说他坏了宋家风水,要宋家断子绝孙,只想着早些除去。 婆媳俩再恨也没办法。 上有里正代表法律压制着,下有大哥宋榛平拼命护着,再加上宋老二贪图银子也愿意留他一条命。 所以婆媳俩没能将人弄死,那也没少折磨那孩子。 平日里宋老二自然装着看不见,村里人也不好插手家务事,兄弟俩自然过得生不如死。 顾婆子对宋梨云仇恨的目光根本不在意。 要是目光能杀人,她们早被家里那俩个小畜生千刀万剐了。 每次打丧门星时,瘸子都是一幅拼命的样子,那目光都要滴血,还不是一样任打任骂。 婆媳俩连手,以她们在村里撕打的战斗经验,要抓住这个老实巴交的宋梨云,简直太简单。 甚至连怎么打耳光都已经想好了:一定要垫着衣服打,这样才不留痕迹。 见婆媳俩拿着木棒绳子,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凶神恶煞的围上来。 宋梨云腾的站起,就在顾婆子的木棒才挥过来时,她纵身跳上炕沿,轻巧躲过木棒,倏地转身…… 这一脚又快又狠,老顾氏手上的木棒还没有落下,只感觉耳边风声掠过,下巴一紧,脑袋嗡的一声,眼睛一翻,瞬间直挺挺倒下。 小顾氏刚才还想上前帮忙,结果就看见婆母倒在地上,她顿时尖叫一声:“娘啊!打死人了!” 口中喊娘,人却不上前,反而像一个肥滚滚的肉球,丢下绳子,咚咚咚跑出屋。 宋梨云没有追出去,而是跳下炕先检查顾婆子的情况。 自己这副身体虽然结实,毕竟没有特意锻炼过,论韧带柔韧性和肢体协调掌控还不够,她可不想就这样一脚闹出人命。 好在她出脚轻,老顾氏只是晕厥,宋梨云拍拍拍几个耳光一抽,人就醒转过来。 顾婆子懵懵懂懂盯着屋顶看了许久,还在琢磨自己这是在干什么,怎么睁眼看见的是房梁屋顶,脸上也火辣辣的疼。 还没等她回过味来,就听到宋梨云在旁边凉凉道:“后奶,地上凉,你老人家还是别躺久了。” “嗷嗷嗷!救命啊!贱蹄子要杀人啦!” 老顾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宋梨云又踢在地上了。 想起刚才那踢到自己头上来的脚,老顾氏顿时吓得一个激灵,翻身惨嚎着往屋外爬。 院门边,小顾氏也是一边震天叫着“杀人啦!救命啊!” 一边手慌脚乱的想抽开门栓跑出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木栓已经取下,门扇就是打不开。 就在她慌成一团时,宋梨云已经到了她身边,伸手就掐住她的脖领子,轻笑道:“二婶,你怕什么?” 小顾氏一想到被宋梨云一脚踢死的婆母,只感觉自己双腿发软,肥肥的身躯顿时就软下去:“救命啊……” 庄户人家没有什么隐私事。 早上宋梨云跳水,虽然没有太多人围着去看热闹。 可后门小院间奔走穿梭的大娘婶婶,早就用地推方式把消息传播开了。 从顾婆子跟小顾氏回家开始,周围邻居就竖着耳朵在听宋老二家的动静。 每个人都知道宋老二家的婆媳俩对大房孩子恨之入骨。 现在宋梨云一番折腾,肯定会闹事。 她们得听着点,别再让顾婆子俩闹出人命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没让他们等多久,宋老二家的院子里,就传出“杀人救命”的喊声。 只是这声音……怎么像顾氏婆媳在喊,宋家发生了什么? 每个偷听的人都面面相觑。 顾氏婆媳从来都是好强霸道的,无事都要扯出三分理。 妇人之间的打架更是俩人齐上,在小石村几乎无人能敌。 现在突然关着门喊救命,事情太过蹊跷,周围邻居反而不敢去。 万一看见什么不该看的,被这不讲理的婆媳俩记恨上,以后会随时上门找自己麻烦,那才是自找苦吃。 两个顾氏喊救命声断断续续没有持续多久就停了,接下来院里就是死寂。 就在周围人等得不耐烦起来时,宋老二家响起重重开门声。 开门的是换了衣裤的宋梨云。 她打开门往左右看了几眼,果然发现一堆慌忙躲避的人。 村里人无聊,这种事且能错过。 见宋梨云大大方方打开门,也有人大着胆子询问:“云丫头,你奶她们在叫喊个啥,听着怪瘆得慌。” 宋梨云笑笑:“张婶别怕,是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心里欢喜不小心撒了豆子,惹得奶跟二婶子骂几句,说我玩疯了要揍我。” 撒豆子…… 左邻右舍都感觉莫名其妙,为豆子撒了就喊救命的? 这个张婶子早上跟着去过河边,她家也在宋老二隔壁。 从顾婆子俩回来张婶子的耳朵就没有离开过院墙,把顾婆子她们的骂喊声听了过七七八八,自然知道顾婆子没有玩的心思。 不过宋老二家的事不好管,宋梨云要这样说,每个人心里都有疑惑,还是没有人再开口询问。 宋梨云是七岁就卖去城里当婢女,中途从来没有回来过。 女大十八变,十年过去,村里连人都认不出人,对她的脾气性格当然也不了解。 此时见她虽然穿着旧衣裤,头发也是胡乱束着,可是说话间眉眼带笑,很是轻松自在,不像是挨打过的,也就胡乱信她的话。 被人抓住现行,几个扒在墙边的脑袋也不觉得尴尬,反而笑道:“二姑娘难得回来一趟,还陪着长辈玩,真孝顺!” 他们还真的是这样想的。 因为此时院门大开,透过宋梨云身侧可以看见院里情况。 院里,顾氏婆媳俩正蹲在地上挪动脚步,看上去就像在捡豆子,连抬头的功夫都没有。 听到院外有人说话,顾婆子还抬眼狠狠瞪过来,吓得围观的邻居一哄而散…… 临近中午,天不见亮就去镇上的宋老二拎着酒葫芦回来了。 喝了一上午酒,此时他脚步踉跄,浑身酒气。 本来在早上宋梨云跑出家时,顾婆子就让人往镇上带去消息。 可宋老二早早的就进了酒馆,村里带信的根本没有找到他。 见过薛家管事,眼看大把银钱就能到手的宋老二正心中欢喜,浑然不觉左邻右舍的眼神蹊跷,就连打招呼的声音都带着诡异。 第6章 顾家女人都是撒谎精 不过就是察觉,宋老二也不会放在心上。 自己马上就要有一笔银子到手,以后天天吃香喝辣,哪里需要在意别人的眼神。 说不定这些人看着自己笑,是因为自己今天喜气洋洋,别人也想沾了喜庆。 想到这里,宋老二越发得意起来,挎着褡裢,哼起小曲溜溜达达往家走,遇上人还悠闲自在的说几句。 可他一进院门,就惊得目瞪口呆。 他看见自己老娘跟媳妇正蹲在地上,就像咬着尾巴的狗,一左一右的转圈圈。 “娘,你们这是在玩啥?还怪有趣的。”宋老二看得哈哈大笑。 老顾氏跟小顾氏走了一上午的鸭子步加蛙跳,现在学陀螺,早就满身汗透,精疲力尽,惨白着脸只剩半条命。 看见宋老二回来,老顾氏像是见到救命稻草,一屁股坐在地上,张嘴就“哇哇哇”大哭:“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再等会儿,你就只有给娘收尸啦!” 旁边,小顾氏也不再害羞,抱住宋老二的腿哭道:“当家的,我们都要被那小贱人折腾死了!” 宋老二头晕乎乎:“……你们没在玩啊!” 坐在正屋里,宋老二连水都没有喝一口,就被婆媳俩拉着连叫带骂,比比划划开始哭述。 他吃过酒正晕得厉害,婆媳俩这番话又夹杂着情绪说得颠三倒四,原本就有些醉意的脑子,更加成一锅粥了。 好半天才听清婆媳俩说的话,其中一句:“宋梨云那个小贱人跳水”,顿时惊得他酒醒了大半。 嚯的坐直身,宋老二急问道:“你说梨云早上跑出门去,还在村外跳水?她人呢?人在哪里?” 他倒是不心疼侄女一条命,只心疼刚刚谈好的钱,要是宋梨云死了,他的钱也就得落空。 顾婆子见宋老二对她挨打一点不关心,只问宋梨云在哪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咬着牙:“那贱人命贱,哪里会死,扑腾了几下吓唬人就起来了,这时候正在灶房里不知道干什么。 儿啊!小贱蹄子可把娘打惨了,你可要给娘撑腰。 我说还是别送去薛家享福,就留在家里干活,我要扒了她的皮。” 听到宋梨云平安无事,人没有跑,宋老二又放下心来,只要人在,银子就在。 他仿佛没有听到顾婆子说要把宋梨云留在家里的话,只是啜着牙花咂舌:薛老鬼还真是克妻命。 薛家管事说了,薛老爷死了三房媳妇,再娶媳妇要看看女方的八字硬不硬,怕又早早被克死。 所以薛家只付了二两银子的定头,时间也没像他想的今晚来抬,而是定在三天后,他们要选个日子来接。 现在人还没有过门就寻死觅活的跳水,要是被薛家知道,这事肯定要黄,自己的银子也飞了。 一想到早上被宋梨云跑出村子去寻死,宋得富就心中后怕。 他有些恼火的瞪向小顾氏:“平日里就知道撒泼打滚,真正要用时,连一个人都看不住,养你还不如喂条狗!” 小顾氏又气又怒,委屈得不行:“你说得轻松,那贱蹄子生来是个干粗活的,心又狠,一脚就把娘踢晕了。” “儿啊!你快去把那贱人好好打一顿,替我娘俩出气。”顾婆子白着脸催促道,她今天真的被折腾惨了。 身为农户人家却养尊处优了几十年,除了院里的几垄菜,连地都没有下过的人。 这时候只感觉自己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一样,连上炕沿都艰难。 听到老娘催自己去打宋梨云,宋老二揉揉自己昏涨的额角,拧着八字眉。 “她一个人就怎么折腾你们了?还一脚踢晕?她怎么不上天。 连撒谎都不会,我昨天晚上可是叮嘱过你们的,这次二丫头回来,你们不能打骂折腾,话还得好好给她说。”宋老二没好气道。 二丫头已经是薛家的人,值钱着呢! 五十两银子! 只要有这些钱在,水蓉可以多办几抬好嫁妆,小宝也能进镇上最好的学堂,自己也可以随便喝酒享受。 至于对顾氏婆媳说宋梨云打她们,宋老二是半句都不相信。 自己家里这两个女人是什么货色他非常了解,在村里打架骂人就没有吃过亏,遇事总要占到上风。 现在俩人看守一个宋梨云,还不是轻轻松松,要打也是宋梨云被打。 顾家女人都是撒谎精! 以前婆媳俩跟人每每与人厮扯之后,衣服凌乱,满脸爪痕,就连头发都要撕下几缕才罢休。 现在老娘跟媳妇俩人除了脸色白一点,精神差一点,头发散乱一点,一切都是好好的,根本没她们说的那种要死要活。 宋老二哪里知道婆媳俩此时是有苦说不出。 她们的确没有挨打。 宋梨云只是隔着衣服,在她们肘处关节一捏,婆媳俩的手臂就又痛又麻,一丝力气都使不出。 院门紧闭,想跑、跑不掉,喊人救命也没人管,婆媳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被宋梨云折腾几下就哭嚎着服软,乖乖听话走起鸭子步。 一上午度日如年,终于熬到宋老二回来,从来没有吃亏过的婆媳俩自然要报复。 现在顾婆子就要宋老二去把躲在灶房里不出来的小贱人打一顿,哪怕打死打残不卖钱都可以。 见宋老二不为所动,顾婆子真的急了,也不管自己手脚发软,扑过来就开挠:“你这个没心肝的,老娘媳妇被人欺负,你都不管。 那个小贱蹄子现在还不是薛家的人,你就软得骨头都不长了。 等她以后嫁去薛家,你是不是见着就要给她下跪! 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要是不管,还不如先掐死老娘。” 她在宋梨云这里吃了亏,不敢来招惹,可对付自己儿子还是威望依旧。 几爪子下去,宋老二的脸上就挂了彩。 看见自己男人的脸马上要变成麻布,小顾氏在旁边急得跳脚:“娘,你别挠得富哥,他还要出门谈生意。” 宋得富也急眼了。 老娘脾气怪,下手狠那都是对外人的。 自己是她唯一儿子,平时疼爱得跟眼珠子似的,连头发丝都没有碰过,哪里像今天这样来真的。 他捂着脸一把将顾婆子甩开,跳脚大吼:“行了,别喊天喊地的,我这就把她打一顿,替你出气。你以后也甭想再问我要银子使。” 第7章 我在孝敬你啊! 顾婆子被宋老二一下推开,差点跌下炕沿,幸好小顾氏又扶她一把才稳住。 此时她也不顾儿子的鲁莽,一叠声的催促道:“快,快去打断她的腿,让那贱人知道厉害。” 在她想来,反正薛老爷要的只是一个女人。 宋梨云断了腿,那也是娇滴滴的大闺女,薛老爷一把年纪不会嫌弃,无非就是要花几个钱治治。 宋老二顶着脸上几道血印子出了正房。 虽然说宋梨云在灶房里,他不担心跑,事关银子,他还是要走一趟。 这个小贱蹄子一直不情不愿,寻死觅活跟家里闹得紧。 现在还要在家留三天时间,自己还是得恐吓几句,让她乖乖听话才行。 薛家没说人必须好好送去,绑了手脚堵住嘴也可以。 可人家薛老爷年纪大,万一这丫头给人闹出祸事,那就给自己招灾了。 灶房里,已经烧过热水洗澡,还喝过姜汤,此时面色红润的宋梨云正在欢欢喜喜做饭。 从动物植物变异,气候恶劣,环境污染的末世来到小石村,宋梨云感觉哪哪看着都舒服,短短几个时辰,她就深深爱上这里。 要是院子里那两个唧唧歪歪的女人能从自己眼前消失,那就更完美了。 先从米缸中掏出米面,又从柜子里取出鸡蛋,又从屋旁菜园里摘来蔬菜,再宰了一只大肥鸡。 若不是想到这里已经不再是废土,宋梨云都准备将圈里那头嗷嗷叫的猪也杀了,放进自己的空间储存。 那可是末世里最贵重的天然优质家畜,肉质鲜嫩可口,是荒野中那些变异兽不能比拟的。 除了鸡肉菜蔬,宋梨云还煮了米饭。 烹饪,也是住在主城里的高端人群才能享受的生活。 对小基地的幸存者来说,一般都是用工业化生产的方便食品囫囵着填肚子。 这种食物只能保证不饿死人,跟美味无关。 越是艰苦,每个人就越是梦想过好日子。 为了增加使用者的食欲,方便食品生产商在外包装印上各种华美图片。 还有简易食谱,让在简易避难所里的人也能吃出色香味美的感觉。 宋梨云以前就是这样一边吃着干粮,一边通过方便食品外包装上的图片菜谱,脑补自己在做让人回味无穷的美食。 现在终于有机会亲自动手了! 随着时间推移,米粒已经都炖到开花了,一粒粒都白白胖胖的,米粒与米粒之间,粘稠得像化不开似的,随着每一次沸腾,米饭的清香勾得只吃压缩方便食品的宋梨云狂咽口水。 厨房外,宋老二心里想着怎样去拿捏宋梨云,等他气势汹汹站到灶房门口时,就看见宋梨云正切着鸡肉。 “咚咚咚!”手起刀落,一坨坨肉堆满菜板。 感觉到门口有人出现,宋梨云将菜刀虚空一停,转头笑道:“二叔回来了,可是饿了?侄女给你做饭呢!” 她早从原身记忆里知道宋老二的相貌,这时候再见,还是要仔细多看几眼。 宋老二个子不高,身形矮胖壮实,粗眉小眼,满脸横肉,再加上红红酒糟鼻,就好像被人一拳捣过的蒜头。 年纪还没有到四十已经秃顶,好在这里男子需要留长发,方便梳“地方支援中央”发式。 为了遮掩光头,宋老二束起发髻压在光光脑门上,没有根基的发髻顶在头上,看上去格外怪异。 看着宋梨云一张笑脸,正想恶狠狠骂几句的宋老二张着嘴,连想好的说词已经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这哪里是老娘口中要杀人的悍妇,明明就是想孝敬长辈的姑娘。 只是那把雪亮的菜刀晃得人眼晕,宋老二不由后退几步,一句话脱口而出:“做啥好吃的?” “二叔,你没看见我在杀鸡炖肉吗?”宋梨云嘴角微弯,梨涡浅笑。 “老二,你在说啥呢?赶紧把那贱蹄子绑了!”顾婆子不敢过来,也没有看清灶间情况,只缩在屋檐下催宋老二赶紧抓人。 宋老二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自己是过来干什么的。 他黑起脸道:“宋梨云,你上午在家干啥了,你奶说你打人。你要知道,我们都是为你好,别不识抬举。”说着还提起手中的木棒子掂了掂,满满都是威胁。 宋梨云把菜刀咚的插在菜板上,叹息一声:“哎!二叔误会了。 家里上下为我尽心尽力操心婚事,我感激都来不及,哪里会忤逆长辈。 想到马上要走了,我心里感动无以回报,这一上午都在家里准备饭菜,还想让二叔好好吃一顿,可能奶是听岔了,才当成要打人。” 说着,她还特意指着已经水煮过的白砍鸡块给宋老二看。 又暗暗咽了一下唾沫:这些鸡肉真嫩!没盐没味都好吃。 宋老二:“……!” 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从昨天晚上将人绑了手脚带回来,二丫头就一直哭哭啼啼。 刚才老娘跟媳妇还在说二丫头跳水……难道是自己喝多了出现幻听。 宋老二一脸呆滞。 不远处,小顾氏只见宋老二只吼了几句就发呆,都没有要动手的样子,忍不住一下跳出来叫嚷道:“贱蹄子忤逆不孝,敢对长辈动手,你就不敢承认今天对我们干了啥?” “二婶,我今天对你干啥了?”宋梨云一脸无辜。 “你,你把你奶踢晕,还打断我和你奶的手臂……” 小顾氏话才说完,顾婆子已经忙不迭卷起袖管展示自己的伤情:“老二,你看看,小贱蹄子有多凶,一下就掰断你娘的手,把我疼得哟,冷汗都下来了。” “奶,你再不喜欢我,也不能这样咒自己断手断脚!”宋梨云越发委屈。 宋老二脸色不豫的看向自己的老娘。 自己又不是不清楚婆媳俩的德行,顾家女人都是撒谎精。 刚刚抓挠自己时两只手舞得跟风轮似的,哪里就断了。 这又是在挑事儿。 若是平时,老娘想把大房的孩子打一顿还是饿三顿,只要不出人命自己都不会管。 可现在薛家随时要来查看,要是闹腾凶了,怎么交人。 他不耐烦的训斥道:“行了,这事就这么算了,你们都安稳几天。” 此话一出,顾婆子顿时不依起来。 “老二,不管怎样,你今天都要好好收拾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哪怕打死都不为过。老二媳妇你还站那么远干啥,过来……” 有儿子在旁边,顾婆子也不再怕宋梨云捏自己手肘。 她将宋老二的话抛在脑后,只管拿着一根柴火棍就往灶间冲。 只是刚刚才踏入灶房门,就被眼前一幕惊住了。 第8章 一只鸡引发的闹剧 灶台上一堆白花花的是什么? 肉,哪里来的肉? 就在这时,顾婆子的目光又落在灶后一堆鸡毛上,顿时像是被钢针扎了脚,一下蹦起三尺高,如丧考妣的哀嚎一声:“我的心肝花花儿啊!” 家里下蛋最勤快,她最心疼喜欢的芦花鸡,此时已经成了案板上的肉。 “贱人,贱人,我要撕了你这张烂嘴,替我的芦花鸡抵命!” 老顾氏此时后悔不已,她上午也闻到过煮肉的香气,还以为是隔壁张氏家又在吃肉,还暗骂了好几声,万万没有想到,是自己的鸡遭了殃。 家里的鸡都是她养出来的,每一只都是她的命。 面对自己的财产被人抢夺,自己的心肝宝贝被人杀了。 顾婆子又急又气,怒火攻心中,宋梨云带给她的惧怕全部消失。 此时,她腰不酸腿不疼,一下变得生龙活虎,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一般,也不要人帮忙,对着宋梨云就扑过去。 宋梨云没有还手,而是满脸惊恐的挥舞手臂尖叫:“奶奶别再打我,我只是想杀鸡感激二叔的辛苦。” 若是忽视她手中的菜刀,看起来就像极了一个被吓坏的姑娘。 宋梨云叫着喊着,菜刀舞得一团乱麻,顾婆子再是气急,此时也不敢靠近过去,只能举起一根柴火棍跳脚骂人:“贱蹄子,你把刀放下,看我不打死你!” 她越骂,宋梨云就跳得越欢实,引得顾婆子东一棒西一棒的乱敲,锅碗瓢盆稀里哗啦甩一地,灶间顿时一片狼藉。 宋老二彻底头疼了! 不过才几句话,怎么就闹腾成这样,他大吼几声想要阻止,可顾婆子根本不听,还是追着宋梨云打。 终于,在灶间只剩下那一盆鸡肉还完好无损时,宋梨云也从顾婆子的棍棒下“艰难”冲出门口,躲到宋老二的身后。 经过一番活动,宋梨云小脸通红,两眼放光,口中还念念有词:“二叔救命,别让奶打死我,二叔,你最心疼云儿了,等以后我嫁去薛家,就把薛家的银子都拿过你用。” 银子,银子! 宋老二昏沉沉的脑袋顿时清明起来,小心思转得飞快:二丫头是在说,她嫁去薛家,自己不仅能得五十两,以后还可以多拿写银子回来。 他一把抓住顾婆子打过来的柴火棍吼道:“娘,你还要闹哪样?二丫头都说了是感谢我给她说亲事才杀鸡,不就一个鸡嘛,能值几个钱,等过两天还你十只就是。” 顾婆子一上午本来就腰酸腿疼,此时一阵打闹更是喘不过气。 她叉着腰,指着躲起来的宋梨云恶狠狠道:“我不管,我不要钱,就要打死她……她今天敢吃……吃我的芦花鸡,明天……明天就敢上房揭瓦,我宁愿打死她都不让她好过。” 所有的新仇旧恨都涌上心头,顾婆子完全没有注意到宋老二那已经黑下来的脸色。 见自己老娘还要不管不顾的胡闹,宋老二猛的把手中柴火棍掰断砸在地上,歪着脸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娘,你再闹,就别怪儿子不孝顺了。” 宋老二是她娇惯着长大的,得她遗传可没有什么好脾气,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虽然不至于打老娘,摔盆砸碗打媳妇那是家常便饭。 平时贪酒好喝花费大,家里银钱总是不够挥霍。 现在卖侄女能得银子,搞好关系以后说不定还能随时上门讨几口酒喝,他哪里愿意被老娘坏了自己的事。 顾婆子见自己儿子翻脸维护那贱蹄子,顿时心如刀绞,浑身疼痛,腿一软就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老天爷啊!你还是来收了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都不听话了,任由贱蹄子欺负我,我不活了……” 宋老二从小到大早就见惯老娘的撒泼打滚,此时见怪不怪,根本不搭理她,转身对着宋梨云挤出一个灿烂笑脸道:“乖侄女,二叔可是记住你今天的话啦!以后二叔的酒菜钱你就包圆!” 宋梨云也露出真诚笑容:“二叔,你放心,侄女说到做到,以后肯定够你喝一壶!” ………………………………………… 正房炕桌上,白煮鸡摆在中间,一碟子油酥花生和干苕块就是下酒菜。 宋得富盘腿坐在炕上,滋溜一口小酒下喉,本就红光满面的圆脸上再添一道酒气。 他看着正埋头撕咬鸡腿的宋梨云道:“二丫头,你说的算话不,别是哄骗二叔的?” 宋梨云一口鸡腿一口花生,只吃得嘴上泛油,含糊不清道:“你放心二叔,只要我嫁去薛家,把薛家老爷伺候得服服帖帖,让他往东不敢往西,让他上山不敢下河。 薛家有的是钱,给二叔你使几两银子算什么。 我是当家主母,就是分一半家产也是应该的,薛老爷不答应都不行。” 宋老二听得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对,二丫头说得好,你一进门就是薛家太太,手指缝中漏几个钱给二叔就行。” 他还是有自知之明,薛家可不是行善堂,表面只是个土员外,家里可养着好些街混子,背地里敲诈勒索的事没少做。 宋老二不敢说要薛家半幅家业,只要有些零花钱就满足了。 一想到薛家的银子以后源源不断的进自己家,他就心痒难耐,急得抓耳捞腮,后悔不已。 早知道二丫头这样懂事,他就不该贪图酒楼每月两百文的工钱,将人一直留在城里。 若是提前几年把人送去薛老爷那里,自己也能多喝几年好酒。 看着埋头苦吃的宋梨云,宋老二一脸“慈爱”的将盘子推到她面前:“吃,吃!要是一只鸡不够,那就再杀一只。” 宋梨云咧嘴一笑:“二叔真好,那就再杀一只肥的。” 她边说手上不停,伸手就去抓鸡肉,在宋老二不留意时,盆里的鸡肉在迅速诡异消失。 灶间里,薛婆子肿着两眼,声音都哭哑了,一边收拾打碎的碗盘一边哭嚎:“那个挨千刀的畜生,吃了我的鸡不得好死。” 也不知道是在骂宋老二还是宋梨云。 小顾氏神情恹恹儿的坐在灶前,只感觉自己身子乏得很。 今天明明被宋梨云一顿折磨,可是宋老二根本就不相信那些话,不仅没有关心,还骂自己一点用都没有。 所以薛婆子在厨房打闹时,她就一直躲在正房没出来,结果又被宋老二揪住脖领子拖到灶房,扇了一巴掌让做饭给宋梨云吃。 呸! 宋老二那个东西平时就只顾自己安逸享受,媳妇被人打了都不信,现在还要做饭伺候那小贱蹄子吃喝! 怒火在小顾氏心中酝酿,她不敢针对宋老二,方向自然要对准宋梨云。 第9章 拿捏 事关宋老二,小顾氏虽然跟顾婆子在娘家算是隔房侄女,可身为媳妇的,那也是外人,半点比不过亲儿子。 现在顾婆子也正在气头上,她一个不注意就要惹火上身。 小顾氏一向最有心机,万事都不会自己出头。 看顾婆子低头捡起摔破的盐罐,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小顾氏眨眨眼,凑过去小声道:“娘,当家的被钱迷了心,说还要再杀一只鸡给小贱蹄子吃。 小宝念书辛苦,就靠家里几个鸡蛋养着,天天杀,我们这家底可撑不住啊!” 顾婆子本来就心疼自己的鸡,此时一肚子气无处发泄,听到说还要杀鸡,这简直就是在要自己的命,顿时就炸毛:“她敢,我没有跟小贱蹄子计较,她还蹬鼻子上脸了。” 刚刚她要跟宋梨云拼死拼活,被宋老二翻脸制止后,又是一通说教。 虽然心中的恨意没消减一分,再怎样还是得听儿子的,她也只能忍住。 只要以后宋梨云真的能从薛家掏银子回来,那自己就做出长辈样,不跟小贱蹄子计较。 可此时听到小顾氏说还要再杀鸡,她就再也忍不住,蹦起来就要往上房去拼命。 “娘,娘,你别去闹,小心那贱蹄子又哄得老二跟我们娘俩翻脸。” 小顾氏见顾婆子要去闹,忙一把拉住她劝慰。 她这话哪里是在劝,简直是在火上浇油,顾婆子越发怒了:“老二要是敢再杀鸡,我就跟他拼命。” 小顾氏拖着自己沉甸甸的大屁股起身,将顾婆子拉到屋角低声道:“娘,你看那小贱人老实了这些年,还不是为了丧门星有一口吃喝。 老二一向是心善,以前要养丧门星,害得我没了胎运。 现在又不让动贱蹄子,还要捧着哄着,给她选门好亲。 你跟老二闹,弄得娘俩不合倒如了小贱人的意。 我说不如就把瘸子他们弄回来收拾一顿,让贱蹄子看看这家谁才是说话算数的,看她以后还敢忤逆不。 等她知道怕了,以后就是嫁去薛家,她也翻不出娘的手掌心。” 一说起胎运,顾婆子就恨得牙痒痒,现在自己就小宝一根独苗,都是那丧门星害的。 不过有小顾氏提醒,气昏头的顾婆子眼睛一亮:这些年小贱蹄子老老实实,不就是为家里那俩个丧门星嘛!自己怎么忘了这一茬。 都怪老二要自己多给那俩个小畜生带几个窝窝头,让他们这几天留在山上多打些柴,不用回家,才让自己没了拿捏的把柄。 想通这点,顾婆子急匆匆就往外走:“老二媳妇你把门看着点,别让老二知道,我找人问问瘸子在哪座山上。” 小顾氏连声应着:“知道了娘,你可要催紧些。” 早些将人带回来,自己就能当着小贱蹄子的面收拾,看宋老二还怎么护。 正屋里,一盆鸡肉连汤带水的都没了,宋梨云这才扯起帕子意犹未尽的擦着嘴,随意道:“二叔,过两日我就要出门子,还没有见过大哥他们,你还是让他们回来!我们兄妹三个也好聚聚。” 宋老二喝酒有些上头,斜靠在炕头眯眼睛含糊道:“现在已经入秋了,乡下冬天来得快,榛平他们要打柴,没空回来。 你放心,兄弟俩过得好好的,等你从薛家回门,就能看见他们了。 要是这几天你在家闲得慌,我就让水蓉回来陪你两天,你们姐妹俩也好说说话。” 宋梨云捏着帕子的手指一下收紧,片刻后笑道:“既然大哥要忙活,早见迟见都一样,那就让水蓉妹妹回来陪我。 宋家就我们姐妹俩,以后我在薛家站稳脚,也好给妹妹找一户好人家。” 口中若无其事,宋梨云心里早已经把宋老二骂了个狗血淋头:真不愧为亲母子,宋得富外表看起来憨憨傻傻,其实内心狠毒不下于顾婆子。 那婆媳俩对兄弟俩的苛待,都是宋老二纵容指使的。 现在故意把宋榛平兄弟俩跟自己分开,不嫁去薛家,就见不到人,也是在变相拿捏自己。 大武朝对人口流动管理得极严,出门行路住店都需要路引户本,城里的房子也不是随便买的,需要里正地保帮忙,这也绝了她带着兄弟俩直接跑路的可能。 想起早上大力嫂悄悄给自己说的话,宋梨云静下心来:自己要自由,必须得把兄弟俩救出来,远远离开小石村。 要说拿捏,宋老二其实没有想这么多。 卖侄女这事说出去不怎么光彩,他经常在镇上厮混,儿子也在学堂里念书,还是想要些脸面。 宋榛平性子执拗,要是被他知道宋梨云要去薛家,肯定会拼命阻止。 想起这个瘸子拗起来即便被自己打得头破血流,饿得晕过去几次也不肯认错的狠劲,就连宋老二都有些不想惹,能避就避。 只能提前将他弄开,等宋梨云进了薛家门才知道,他再闹也没用。 哪怕现在宋梨云自愿去薛家,宋老二都不敢冒险生事,倒是女儿可以叫回来。 他担心薛家来绑人走时,发生什么难看的事,让一个姑娘家看见不好,所以专门把宋水蓉送回外祖家。 他心疼自己女儿的心倒是真的,想用女儿攀高枝的心也是真的。 等饭一吃完,宋老二也不管顾婆子婆媳俩脸黑成锅底,自顾自出门去闲坐。 只是他走时,特意将院门从外面锁住,留下三个女人在屋里大眼对小眼。 屋里气氛有些怪异,宋梨云坐在炕沿上,歪头打量婆媳俩,又咧嘴一笑。 顾婆子跟小顾氏像是看见可怕的东西,缩在屋角,看见那笑容就是一哆嗦。 顾婆子鼓起勇气瞪眼:“贱蹄子,你、你笑什么笑,别以为你有几个钱就能哄着人,我儿子马上就要回来,我还要给他说你捏断我们手腕。” 宋梨云慢悠悠道:“你说啊!又没谁拦着,宋得富不信,我有什么办法。哦!对了!二叔说晚上还杀一只鸡,就麻烦后奶,二婶挑一只最肥的。” 看看桌上连汤都没有剩多少的空盆,那可是一只五斤重的芦花鸡,自己一口肉都没有捞着。 顾婆子腿一软,哧溜一下又滑到地上,拍着手干嚎起来:“老天爷,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10章 鸡汤.服徭役 在顾婆子怨毒目光中,宋梨云明目张胆将宋家所有房间都看过,这才进入兄弟俩住的小耳房关门休息。 从早上到现在,又是打又是闹,换成普通人早就精疲力尽。 她倒是不觉得累,急着休息只因为刚刚收入空间的鸡肉鸡汤需要收拾。 宋梨云合眼躺在炕上,意识进入空间,此时灰蒙蒙的环宇中露出一块空地,几个土碗就胡乱摆在当中。 宋梨云从空间角落那堆末世物资里,找出自己以前使用的行李箱背包帐篷等用品,很快整理出一处生活区。 鸡肉鸡汤从土碗里取出,重新放进特制的保鲜食盒里。 末世里能源物资匮乏,为了提高人类生存质量,各类生活上的技术突飞猛进。 用保鲜盒储存食物,在外界也能放置半月不变质。 搁进空间,更能保持一年。 现在空间里除了末世废品,还有好几个土碗,里面装着一些食盐,油。 这些都是顾婆子打砸厨房时,被宋梨云趁乱收起来的。 末世的物品太过离谱,不能随便展示出来,她需要准备合符这个时代的器具。 另外,她还找出一柄三棱军刺放进空间空地上,也是她在末世里备用的武器,方便应付随时出现的变异兽。 本来随身携带的武器是一把电棘突枪,可惜失落在鼠群中。 这里是宋老二家里,顾婆子跟小顾氏看自己的眼神都像是淬过毒,虽然关着门,难保不使什么手段,自己不能在空间里耽搁太久。 整理清楚,意识刚刚离开空间,宋梨云就发现屋外有脚步声靠近。 她静静躺在炕上,只是留意外面动静。 随着窸窣衣衫摩擦,有人透过门缝在看里面,见她正躺睡觉,片刻后又转身离开。 宋梨云悄悄起身靠在门边,透过门缝看见宋得富的背影,他已经回来了,正叮嘱小顾氏看牢自己。 抬手开门,这才发现屋门被人从外面扣上了,还挂起一把锁…… ………………………………………… 一下午的时间转眼过去,太阳西斜,风呼呼刮着,卷得枯草黄叶乱飞。 坐落在荒坝子中央的小石村陷入安静,家家户户都收工回家准备晚饭。 头戴毡帽,身裹长袍,年纪五十多岁的宋里正急匆匆走过村中道路。 走到宋家院外,宋里正举起拳头狠砸着院门。 “砰砰砰”的声音传出老远,惹得左邻右舍探头来看,见到是村长宋里正,又悄悄缩回头,只从门缝往外窥视。 一直关注宋老二家的张婶子忙不迭爬上院墙,以求第一手最新消息。 今天宋家二丫头跳水,顾婆子跟里正娘子骂架,又在家里打闹这么久,身为里正的宋老黑肯定要来过问。 宋里正黑着脸,砸了许久院门才打开,小顾氏满脸堆笑的迎出来:“五叔!” 她有些心虚,今天早上为小贱蹄子跳水才跟里正娘子吵过架,现在里正找上门来,肯定是要问此事。 里正不搭理她,直接越过人就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嚷着:“宋得富,今年服徭役你家到底怎么个说法?出人还是出钱,满村几十户人家,就你们家还没有定下来,是不是想故意跟我作对。” 妇人家的吵闹他这个里正不好插嘴,虽然此时心里愠着火,也只能提公事。 至于跳水一事,宋老二媳妇当着众人面说的是不小心落水,他也不好多说。 宋里正走得急,小顾氏都来不及关门,只是小跑着跟在后面。 当听到里正是为徭役而来,她顿时放下心陪笑解释:“五叔,不是我家在刁难你,实在是老二前几天着凉,起不得身,误了到五叔家回话。” 宋里正停下脚,满眼厌恶的瞪着她:“宋老二病得可真是时候,早不伤晚不伤,朝廷要征工,他就躺下了,你现在说这些谁信。” “谁信,我家的人病着了,还要谁相信不成。” 随着一道嘶哑的女声在屋里响起,正屋挂着的草帘子一掀,顾婆子从里出来,大喇喇拦在门口。 她今天的气已经堵到嗓子眼,现在还被里正找上面来,简直就是来让她发泄的。 “顾嫂子,你可不能这样不讲道理,每家人出一个劳力去修边墙是朝廷命令,你现在跟我胡搅蛮缠的可不行。”一见到这个老婆子,宋里正的眼角就直抽抽。 他今天去镇上开了整天的会,下午才回家就看见自己媳妇眼中含泪,脸上带伤,见着他就没好脸。 问过儿媳才知道,又是顾春花在惹事。 唉! 他一看到这个泼妇就头疼,哪怕回家就被自家娘子埋怨一通,他都只能一口气受着。 若不是被公事逼急,根本就不想到宋得富家来。 从夏初时朝廷就派了征招公文,要调上万民夫去修边关城楼。 各个县镇都要出人服徭役一月,现在就轮到小石村所在的清屏镇。 他这个里正管着顾家村和小石村的名单,已经跑了几天,村里人手也安排得差不多了,眼看出发的时间将近,就宋老二家还迟迟不应承。 宋老二是个浑人,这个顾氏身为宋老二的亲娘,更是个不讲理的泼妇, 一家不动惹得村里其他人都在议论,说宋老二不走,他们也不走。 今天,他是下了死心才进宋老二的院子,要宋老二这个滚刀肉一个准话。 “谁不讲理,你说谁不讲道理。” 顾氏拍着大胯高声叫嚷:“我家这么多人都靠着老二养活,你还要他去送死,你这黑心肝的白眼狼,死了都要水打沙埋没有全尸!” 今天她在小河边骂过里正娘子,现在又开始骂里正。 宋里正气得黑了脸,颤着声音道:“好,好,顾婆子,你骂得好,今天我不跟你一个婆娘计较,我只找宋老二。” 说着,跨步上前,一把将顾婆子拨到旁边,撩开草帘子就进了屋。 他知道,跟这婆子扯一天都说不清,还是找正主才行。 顾婆子虽然张臂开胯拦在门口,也当不得一个男人的力气,再说今天被宋梨云折腾过,早就浑身乏力,全靠一口怨气撑着。 被里正抓住手臂这一拨,人就像细麻杆一样,顺着墙根就倒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第11章 宋里正的风流债 眼见宋里正进屋去,顾婆子也顾不上自己还躺在地上,顿时扯开嗓门就开嚎:“天啦!这还有天理有王法吗?宋老大死在边关,现在又要老二去送死,这是要宋家绝后啊!宋老黑,你这个没良心的,老娘当年没嫁给你,你就一次次祸害我后人……” 跟在后面的小顾氏见她又开始招惹宋里正,也不去扶,而是转身趴在门帘后,偷偷往里瞧。 屋里,宋老黑的脸是真正的黑透了。 他双目喷火,往地上啐一口,怒瞪着四仰八叉躺在炕上的宋老二:“是不是要死了?没死就按手印服役去。” 炕头上,宋老二靠着被垛,闭眼唉唉叫着:“叔,你也看见了,我想去干活,可走不动道啊!” “少跟我胡咧咧,走不动道!你是断腿还是断手了。”宋里正上前就去扯宋得富。 “哎呦!哎呦!娘,我的头晕,腰痛,要折了咧!”他的手还没有摸上,宋老二就大声叫唤起来。 门帘一掀,顾婆子带着风就冲进来,对着宋里正就一头撞上去:“你要带他走,就先掐死我这个老婆子……” 猝不及防,宋里正被撞得踉跄好几步,幸好被紧跟着进来小顾氏一把扶住才没有摔倒。 小顾氏撇嘴轻笑,言语轻佻道:“娘,你有话好好说,别急坏身子,五叔心里会难受!” 宋里正被撞得心口闷痛,再听到小顾氏的话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小顾氏是顾婆子的娘家隔房侄女,婆媳俩都是一样的不要脸,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宋里正指着小顾氏骂道:“你们一家人就没有一个长脸皮的,老的没教,小的没臊,都不知羞耻。” 天底下哪里见过儿媳妇给婆母摸黑坏名声的。 被里正指着鼻子骂,小顾氏不以为然,呵呵笑道:“再怎么样,当年五叔都是跟我娘议过亲的,这是缘分,叔总不能忘了。” 宋里正脸顿时青红交加,一口气差点憋过去。 今天回家媳妇就说顾婆子又在说以前的事,跟他好一顿埋怨,说他当年怎么就瞎了眼,招惹上这样一个破落货。 到现在老了老了,都是见子见孙的人,还有扯不清的风流债,让自己一张老脸没处放。 宋里正才感觉自己委屈无从说,说一次亲比跳了粪坑还倒霉,一辈子都洗不干净。 三十多年前他家是让媒婆去顾婆子家提过亲,可顾家开口就是十两银子的聘礼再加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 后来他又听到别人说顾家姑娘蛮横不讲理,这亲就黄了,两家连面都没有见过。 没想到才过几年,名声不好的老姑娘顾氏就嫁到小石村,给死了媳妇,留下一个儿子的宋老憨当填房,还逢人就讲他当年提亲的事。 说是宋里正害她误了年纪,好好的大姑娘才当了后娘。 顾氏娘家就在邻村,相隔不过十里,这些事别人都知道,她说的话村里人也只当成笑话来听。 可从几年前宋老憨死了之后,宋老黑又当上里正,顾婆子就越发不要脸。 这些年偷偷摸摸往他家钻了几次,路上遇到就拉拉扯扯,非要把他名声摸黑搞臭,以报当年未娶之仇。 幸好里正媳妇黄氏是同村知根知底的,宽宏大量,除了每次跟顾婆子骂个旗鼓相当,再把宋里正埋怨一番,对顾婆子的行为也无可奈何,只有忍住不管。 宋里正知道再说下去,屋里这两个女人就该说自己是看上那老泼妇,再编排出一堆话了。 至于宋梨云跳水的事,他是根本不敢提。 要是自己再过问宋老二的家务事,恐怕顾婆子要脱下裤子扑过来,赖自己一身骚。 面对这样一家子无赖,宋里正只能恨恨骂道:“后天天不亮镇上就要来带人走,老子也不管你们怎么弄,反正到时候是镇保来领人,看你们还闹不?” 说完这句,转头又对着老顾氏啐道:“娶坏一门亲,败坏三代人,老子当年幸好没有娶你,看看宋老憨这家被你糟蹋成什么样了,祸害精!” 顾氏回口想骂,宋里正已经一把扯下门口挂的草帘,再踹开院门气咻咻的走了。 门口没有帘子,凉风直往里灌,刮得地上鸡毛乱飞。 看着宋里正狼狈离开,一直坐在炕上悠闲看戏的宋老二嗤笑一声:“看把你能耐得,我就是不去,你又能怎样!” 清屏镇距离边关百里,每年都要安排人去关上服徭干活,多少有些工钱,平时也有人愿意去。 可现在眼看就要入冬,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冷。 若是抬石搬砖干活,冻得手脚发僵稍有不注意就要受伤,就成了一个众人都不愿意去的苦差事。 况且宋家老大当初就是这样丢了性命。 事关性命,小顾氏心中忐忑,婆母虽然能拿捏住村中宋里正,可这事是官府出面,她到底还是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婆婆的闹腾上。 “当家的,你说这事怎么办?要是不去人又不给钱,镇上就要来抓人,我们总得有个应付。” 小顾氏见母子俩都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她只能强调镇上要抓人。 能畅快对宋里正进行一通辱骂,顾婆子心情大好,气息舒畅,自信心爆棚,就连浑身疲惫都荡然无存。 她对小顾氏的担心不屑一顾:“怕啥!他宋老黑要敢让老二去服徭役,我就敢说他当年扒过我衣服。” 话虽然是这样说,顾婆子还是心中积郁难平。 她二十五岁嫁给鳏夫宋老憨,两人只亲热了两个月,自己就因为打宋家老大跟宋老憨闹腾,感情立马一落千丈。 等磕磕碰碰怀上宋老二之后,宋老憨就再也不沾她的身。 于是成亲一年不到,顾婆子就守了活寡,看看身边如同木头的男人,再看看精明能干的前任求亲者,自然是心中不甘。 等到宋老憨一死,宋里正又在村里有了地位权势,顾婆子的心更是日日煎熬,夜不能寐,悔不当初。 如果不能隔三差五找到宋里正闹一场,难消心中怨气。 这些年下来,她早已经习惯,自然对权势也没有半点敬畏之心。 第12章 机会来了! 听到老娘提当年事,宋老二斜眼叹息,又咧嘴道:“娘,你当年要是真的被扒过衣服,我也该是五叔的儿了,而不是宋老憨的后老婆崽子。 我可以天天吃肉喝酒,哪里还用心疼服徭役的一两银子。” 服徭役是每户人家都有份,有人出人,无人出钱,一个月的代工费就要一两银子。 宋老二拖着不签押,就要不想出工,再赖去这一两银子。 此时听到老娘说宋里正不敢让自己服徭役,他的话里就有些酸。 要是自己有个里正爹,在村里就是可以横着走的人。 说不定还可以像里正家那个大儿一样,去镇上当个职权在手的小吏员,用不着喝些花酒都需要盘算银钱。 听儿子埋怨,老顾氏也懊恼道:“只能怪宋老黑没胆量,你娘我当年也是一支花……” 小顾氏眉头一皱:“娘,你还是别提当年了,我可是听爹娘说过,是你嫌里正叔家穷人又黑才没嫁过来的。” 她今天一直腰酸腿疼,一想起宋老二为小贱人打自己就心情不好。 况且这些陈年旧事,对现在的问题没有帮助,婆婆说出来的还是吹牛。 被媳妇揭了老底,老顾氏撇撇嘴,没再提当年。 最要紧的还是说现在。 宋里正说后天早上镇上统一来带人,肯定是真的。 她耍无赖能气走里正,对镇上的人就作用不大,要是胡闹还得吃板子。 “要不还是交一两银子的代工钱!”宋老二半躺在炕上,懒洋洋的道。 反正把宋梨云一送去薛家,自己就有五十两银子,何必为这一丁点钱跑那么远去受苦受累。 “你以为一两银子是好交的,上嘴皮碰下嘴皮就出来了,留下来给孙子多买几斤肉补补身子。”老顾氏显然是不想花钱。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宋老二不耐烦起来,家里又不是给不起钱。 这些天为了躲徭役,他连去镇上喝酒都要避着人,一点都不痛快。 旁边小顾氏眼珠转了转:“我说,你们是不是忘了家里还有一个人也是壮劳力,可以去服徭役的?” “你说樟平?” 宋老二撇嘴,一把扯过被子垫在身下,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这才对小顾氏吼道:“你这个啥都不懂的玩意,别瞎说,家里还有一摊事要他做,去不了。” “对啊!让那个瘸子去。”老顾氏一拍手嚷道。 自家里除了宋老二这个男人,还有一个劳动力。 那就是大房长子,现在十九岁的宋樟平。 宋老二摇头:“不行,他瘸着腿,怎么可能去服徭役,不说镇上选人,就是里正那里都过不了。” 服徭役是重活,得选身体健康结实的汉子,宋樟平虽然年纪到了,可是有些瘸腿,别人不会要。 但这事也不是百分百的,只要下面的人敷衍,上面也就能瞒过去。 听到担心里正不答应,老顾氏眼睛一立:“我去找宋老黑,他敢不应下,我就脱了衣服躺他炕头上去。” 宋老二呵呵一笑。 这些年宋里正在村里威信高,一句话就顶天,可对上自己家就屁用没有。 种田时,别人家需要排队放水,自己家只要老娘出马,那就想放就放,宋老黑只有气得跳脚的份。 这次要是让瘸子去服徭役,虽然省一两银子,宋老二还是有些犹豫。 眼下宋梨云要去薛家,搁在以前的想法就是绑了闷晕送去。 可现在二丫头是要心甘情愿的过去,以后还会给家里谋些实惠。 宋老二不傻。 二丫头答应这样做,说到底还是为了家里两个小子能好过些。 为了这棵摇钱树,自己以后还是不能让老娘她们太过虐待兄弟俩。 不过得拿捏好尺度,也不能太顺二丫头的心。 今天中午吃饭时,二丫头就说要见兄弟俩,自己没答应,那就是要二丫头乖乖去薛家之后才能见面。 于是三人在屋里嘀嘀咕咕,商量怎样应付服徭役,还有处理宋梨云。 耳房里,正被人议论的人慢慢从墙上收回一根诡异的金属圆筒。 手一挥,探听器放回空间,宋梨云挑眉冷哼:原来还有服徭役,看来要离开宋老二不难了。 原本她还想着借着自己要“嫁”去薛家,施压提分家,脱离宋老二的控制。 现在得知后日就要服徭役,而且听三人的意思是要宋榛平去,简直就是给她瞌睡来了送枕头。 心里主意一定,宋梨云又重新坐回炕上,将兄弟俩的衣箱翻拣出来,开始离开宋家的准备。 只是入手的全是破衣烂衫,就连冬天穿的厚袄也是填充的芦花。 大补丁上连缀着小补丁,想要再补一次都不成。 一气之下,宋梨云黑着脸把衣服全部丢进炕洞里。 再说宋里正从宋老二的院子出来,捂着胸口直呻吟。 他感觉自己每次走进这院子,都要少活十年,再来几次直接就要气死了。 才出院门,宋里正又忍不住叹息一声:路边上,院墙头,到处都是等着看他出丑的村民。 宋里正黑着脸,指着那些人破口骂道:“看什么看,疯狗咬人都没有看过。” 被他骂的汉子抱肩缩脖怪笑道:“呵呵,里正爷,你跑去找顾寡妇拉旧情,遭泼大粪了啊?” 宋里正咬牙切齿:“滚你娘的蛋,老子就是去山上找野猴子,也不想看见那婆娘,老子是去找宋老二那个孬种说事情。” “哎!顾婆子可不是这样说的,她说你还惦记着她的花容月貌!”有人油嘴搭腔,周围顿时一阵哄笑。 宋里正气得跳脚,捡起地上的土疙瘩就要砸人:“滚!滚!滚!都是些啥玩意,连人话都听不来。” 四下又是一团笑闹! 就在这时,从村外走过来两座“柴堆”。 刚刚还嬉皮笑脸的人顿时不再说话,一个个面色怪异。 院墙上的飞快关门,道边的也顺着墙根慢慢开溜。 宋里正丢下手中土块,迎向柴堆:“大平小安,你俩又在打柴啊!” 满村百十号人家,就宋老二家柴禾多。 他才进院子,就看见屋后堆积如山的柴垛子,这些柴都是兄弟俩没日没夜砍下来,准备入冬卖去城里。 凭借这些柴垛,宋老二又是一笔收入。 要是遇上大雪封山的年景,卖上三两银子也是有可能的,足够买一家吃喝的粮食。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大柴堆”抬头,露出一张黝黑干瘦的脸,两只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疲惫。 宋樟平疑惑问道:“里正爷是从我家过来?” 第13章 狠心虐待 宋里正咳嗽一声岔开话题:“大平,我刚才去你家,跟那三个浑人都说了,服徭役的事要早些定夺,后天镇上要来提人,要是名单报上去人又没来,那是要挨罚的。” 听到服徭役,宋樟平神情木然点点头:“里正爷,我家里是二叔和奶做主。” 宋里正叹息一声,他突然说这一句也是无话找话。 宋老二家的事,就连他这个里正都不敢插手,这两个孩子又哪里能过问。 他心怀愧疚,还想再表示一下关心,就见旁边那小“柴堆”已经站不住了,只能挥挥手:“你们快回去!别累着!” “哎!” 宋樟平轻应一声,低垂下头,一手扯紧自己的背索,另一手帮弟弟提起柴垛上的勾绳,想让弟弟省些力气。 兄弟俩又摇摇晃晃重新往家门走去。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宋里正又是长叹,无奈摇头。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 宋老二一家小恶不断,大罪不犯,报不上官府,用不上律法。 偏偏摊上那样一个口口声声跟自己“有暧昧”,不要脸的后奶。 他这个里正要是对宋老二家多些关注,都会被村里人的唾沫星子淹死,躲都来不及,哪里敢不敢多管。 俩孩子有叔有奶,有房有地,可比镇上的乞儿还活难,真是可怜死宋家大房了。 宋樟平兄弟俩一走,那些窥探的人又冒出来,他们敢跟里正说笑,却不敢惹不要脸不要命的顾婆子。 这些年谁家要想帮宋家大房说句公道话,老顾氏带着小顾氏就要冲到家门口又骂又闹,泼粪撒尿,无所不为。 对这种如同狗屎一样的人,打不得骂不过,人人避而远之。 弄得小石村再是同情,见到宋家大房的兄弟俩都得躲起来,生怕惹来那对泼妇的叫骂。 见里正还没走,有人大着胆子问道:“五叔,宋得富家说过这次服徭役谁去没有?” 大家都知道,满村就宋得富还没有按指印,明显是想赖皮不去。 宋里正心中正烦,听到那人又问这事,他瞪眼道:“这是替朝廷办事,天王老子都躲不过,不出人就出钱,总有人收拾他。” 说完,又往地上啐一口,背着手迈步就想走,可又被人叫住问其他话,不得不停下。 宋家院里,宋樟平兄弟俩见正房门紧闭着,于是悄无声息的去了柴垛边,生怕惊动家里人。 二婶最讨厌小弟宋樟安,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要动手打人。 宋榛平先帮弟弟卸下木柴,这才解开自己肩上的背索。 因为负重而弯曲的脊梁陡然松弛,那一股酸痛让他两眼发黑,差点跌倒,忙伸手抓住柴堆才稳住身形。 “哥,哥!”旁边,正大口喘息的宋樟安扶住他,小声喊着,急得小脸煞白。 宋樟平坐下稳稳心神,这才对一脸担忧的小弟摇头道:“没事,哥只是累了,歇一会就进屋。” 昨天早上奶只给了两个硬梆梆的窝窝头,就把自己跟小弟赶出去砍柴,还说不砍够十担柴不许回来。 村子周围的柴都打得差不多了,要想打到售卖的好柴,得走远路。 砍十担柴,至少要五天。 现在已经两天时间过去,带的干粮给了弟弟,自己已经三顿没有吃饭饿得撑不住了。 又遇上有人带信,说家里出事,要他赶紧回来,带信人还说是他奶传的话,宋榛平就赶紧收拾好东西回来了。 此时他心中忐忑,柴还没够,现在叫自己回来准没好事。 现在这个季节夜里已经凉了,不知道自己跟小弟又要被跪多久。 兄弟俩正说话间,正房门开,老顾氏提着抵门杠,旋风般冲到柴垛子这边来。 还没等坐在柴堆上的宋樟平的起身,顾婆子已经破口大骂:“死瘸子,你昨天早上是不是偷了一个窝窝头?” 宋樟安吓得浑身发抖,缩在大哥身边一声不吭,他想起昨天早上出门时,大哥偷偷塞给自己的半个杂面窝头。 宋樟平有气无力道:“奶,两个窝窝头不够吃,小安还小,他撑不住饿,还要上山打柴,我就多拿了半个窝头给他吃。” 老顾氏竖着两个眼珠子骂人:“放屁!小畜生乱说,哪天没少了你们的吃食,你们要在家里偷。 我不是你们的亲奶,你们就故意在外败坏我名声,看我不打死你俩个灾星。” 她说着,挥舞抵门杠就冲宋樟平的脑袋打来。 宋樟平此时身乏力竭,别说躲,就连起身让开的力气都没有。 眼睁睁看着手臂粗的木棒对着自己砸来,他只能抬起胳膊护住头脸。 就在这时,旁边宋樟安一声不吭,猛的扑来,用自己身体挡在棍子前面,口中喃喃道:“是我吃了窝窝头,别打哥哥!” “嘭!” “哼!” 宋樟安单薄的后背挨了一击,瞬间脸色惨白,一口气上不来,人就软软的滑在地上。 老顾氏早就存着狠打宋樟平的心,毕竟那是个十九岁的小伙子,一但还手她一个老婆子也挨不起,所以选在他精疲力尽没有力气反抗才动手。 刚才那一下力气也用足了的,只想打得宋樟平头破血流,让宋梨云知道自己才是这个家当事的。 可没想到宋樟安会去护人。 “小弟!” 宋樟平惊呼一声,他踉跄着站起,抱住宋樟安使劲拍打他的胸口。 好在只几息,宋樟安哇的哭出声来。 若说宋梨云的软肋是家里兄弟俩,那宋樟平的痛处就是这个被他一手带大的弟弟。 他可以挨饿挨打,绝不能让人欺负小弟,顾婆子这一下彻底将宋樟平激怒了,热血轰的冲进大脑。 这样的日子他已经忍了十年,天天都在生死边沿挣扎,今天被打的本该是自己,被小弟承受了,明天呢?明天又怎么办? 宋榛平把哭哭啼啼的宋樟安顺手放到柴堆旁,这才猛的一把揪住顾婆子的衣襟,眼底一片血红,咬牙道:“死婆子,我跟小安天天干活,吃不饱穿不暖,还是要被你们随便打骂。 我要扒开你的心看看,究竟是不是肉长的,为啥这样狠,非要虐待我们。” 看着从小到大都只能承受毒打的宋樟平突然一副拼命模样,顾婆子顿时吓得缩成一团。 不过她打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就习惯成自然。 此时连宋樟平在说什么都没有听,只顾直着脖子尖叫起来:“孙子要打奶奶了,天杀的畜生,救命啊!打死人了!老二啊!老二快来救娘!” 第14章 你快走啊! 听到顾婆子这样一乱嚷嚷,本来气急攻心的宋榛平脑子都要炸了:自己闯祸了,惹怒后奶,二叔会打死自己,会打死小弟!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宋樟平双手用力掐着顾婆子的脖子嘶吼:“来打啊!要死一起死,你要打死我弟弟,我就弄死你,我要拉你全家一起死!” 老顾氏被他提得双脚离地,只能哎呀乱叫:“打死人了,瘸子要打死人了!” 听到喊声,正屋里的宋老二光着趿拉着鞋就冲出来。 正看见宋樟平揪着老顾氏的衣领把人往柴垛上撞,一边撞还一边喊:“大家一起死!” 宋老二急了,他也不知道宋榛平是吃错了什么药,今天会如此反常。 看着哇哇乱叫的亲娘,宋老二冲上前就一脚踢向宋榛平的腰眼,大喊着:“放手,你这个忤逆不孝的畜生。” 他来势凶猛,那一脚也是下足力气,只要踹正,宋榛平瘦猴一样的身体肯定承受不起。 说时迟那时快,旁边原本被反扣的耳房门锁猛的被挣断,一大团东西从屋里飞出,恰恰落在宋榛平的腰间,宋老二那一脚也踹在黑影上…… 嗯?什么东西? 方方正正,还有些软软,宋老二那一脚顿时失力,人也失去重心,往旁边踉跄几步差点闪了老腰。 宋老二是一个正值壮年,满身肥膘的男人,那一脚又着实用力。 哪怕隔着棉被,又累又饿的宋樟平还是没有稳住。 身子一晃,跌跌撞撞几步,一头栽进柴堆里,被黑糊糊的棉褥子兜头罩住。 原本捏在他手中的顾婆子自然脱手。 老顾氏脱困,又惊又怕,往旁边连爬带滚的大叫着:“打死他,打死他,打死这个狼崽子。” 随着宋樟平的年纪越来越大,顾婆子的确有一种控制不住他的感觉。 就好像今天,因为打了丧门星就敢跟自己动手,有时候真的感觉养了一个狼崽子。 见到婆母脱手,小顾氏这才从厨房里出来了,提着烧火棍直嚷嚷:“吃我家住我家,生生养出两个白眼狼,娘,你伤着哪里了?” 在婆媳俩叫喊声中,宋老二重新找到方向,就对着跌倒柴垛里的宋樟平就挥拳扑过来。 口中吼道:“老子不相信,你这小崽子还长了反骨。老子要好好教这孽障怎么做人。” 宋樟平跌进柴堆里,一时间爬不起来。 想到每次自己反抗都会受到二叔的暴打还有顾氏婆媳的棍棒,他本能双手护住头脸,等待疼痛的到来。 只希望自己承受后,就别再殴打小弟。 时间慢慢过去,宋樟平没有等到意料之中的拳头,只听到一个淡淡的女声在院里响起:“二叔,有事说事,不能打人!” 这声音很陌生。 宋樟平艰难抬手,撩开自己身上的被褥,就看见说话那人,他的瞳孔猛的放大…… 此时,天边已经最后一束阳光,透过大门上方照进院子。 宋老二提着一根牛筋绳站在院子当中,顾婆子,小顾氏都退开,正跺脚挥手的哭闹。 院里吵成一团,可宋樟平什么都听不清,他只看见那个跟二叔对峙的背影。 半裙青衣,纤腰单薄,在壮实的二叔面前那女子显得弱不禁风。 可是,那挺直的脊背,还有像男子一样高高束起的头发,被落日余晖笼罩着,半明半暗,给他山岳一样踏实稳重的感觉,看在眼中莫名心安。 仿佛是感觉到他的目光,那女子转过头来,四目相对。 眉毛细黑,使得眼窝有些深,微微浅淡的眸色,不经意流露出自然纯净的天真。 陌生的面容,熟悉的眉眼让宋樟平瞬间就想到一个人。 他脑中一瞬间空白。 虽然身材长高了,容貌也变了,可那眉眼还是以前的样子,还是跟着自己身后叫哥哥的小丫头。 二妹! 是二妹! 二妹回来了! 小石村跟县城虽然只隔着五十里路,可一个被禁锢在酒楼后院,一个被约束在村里,十年未曾再见过一面。 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挨过打受过骂吗?他有太多的话想问。 “你……你是二妹?” 宋樟平脸上的惊喜只停留一瞬,转眼就是焦急万分。 他就想起前些天从二婶口中听到的话。 不……不能这样! 宋樟平踉跄着爬起,对宋梨云嘶吼:“谁要你回来的,你快走,快走啊。” 宋梨云:“……?” 兄妹见面会是什么反应,宋梨云已经在脑中描绘过很多画面。 场景一:哥哥,我好想你!(然后拥抱,痛哭!) 场景二:欢欢喜喜喊出对方名字,再谈离别后彼此的生活。 场景三:兄妹三见面,十岁小弟弟活蹦乱跳的叫姐姐。 万万没想到,第一句是这句话,又会是这样的场面,宋梨云不由愣住! 宋樟平实在太过激动了,身体颤抖,双目充血,就连面目都变得扭曲狰狞。 见二妹只看着自己不动,宋樟平扑过去一把拉起她的手臂就往院外推:“走啊,你走啊!” “大哥!”宋梨云平视着他,轻声唤道,一股莫名悸动让她热泪盈眶。 眼前这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瘦削的脸颊上满是血痂疤痕,身材相比同龄矮小,甚至都辨认不出原本长相的少年……就是自己的哥哥? 她不知道这是为血脉相连的天然,还是为少年眼中那化不开的欢喜,担忧、焦虑。 她都没有见过,一个人的眼中会隐藏这样复杂的情绪。 宋梨云甚至回想起末世里,父母离世时在自己脸上流连不去的目光。 此时,她心口憋闷难受,难以言说。 “你走,我叫你走啊!” 宋樟平摇着头,死死攥着她的手臂还在催,声音嘶哑,甚至都带着哭腔。 “走?想往哪里走?”宋老二歪了歪脖子,捏得自己拳头嘎嘣响,目光阴狠的看着手拉手的兄妹俩。 刚刚他正想教训这个短命鬼,就被宋梨云拦住。 他之所以停下,不是觉得自己错了,只因为眼前的宋梨云是五十两银子,否则他只需要一巴掌就可以将人抽飞。 现在说走,怎么可能! “不行,吃我的穿我的,我就是打死这几个贱人,也不能放他们走!”顾婆子跳着脚嚷! 宋梨云慢慢推开宋樟平,眸如寒冰。 如果宋老二要再动手打人,她也就放弃之前想平静离开的想法。 以暴制暴,以恶治恶! 自己直接将这些恶徒打死,再带着兄弟俩远避人群,也好过被人欺辱过活。 衣袖下,军刺锋利的刀刃泛着寒光,如同一只想要吸血噬魂的怪物欲要择人而噬。 第15章 要出人命了! 宋樟平拉不动二妹,另一边小弟也哭喊起来:“哥哥,哥哥!”急得他脑袋嗡嗡响。 “打死那个丧门星!”小顾氏听到宋樟安的声音就激动尖叫起来。 她恨死这个克爹克娘,害得自己没了孕道的短命鬼,只恨不得一把摔死。 宋老二脸上横肉乱颤,目光狠厉…… 顾婆子跳着脚喊“打死这些野种”…… 宋梨云捏紧袖中军刺。 每个人都只盯着对方,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一场惨剧即将来临…… 就在这时,院门“嘭”的被人猛的撞开,宋里正气势汹汹冲进来,在他身边,还乌泱泱跟着一大群人。 平时村民们惧怕顾婆子的辱骂不敢管宋家事,此时趁着人多,胆子也大了,全部挤进来看热闹。 这些人的到来,让院里紧张气氛顿时一松,宋梨云袖中刀刃瞬间消失。 宋里正黑着脸对宋老二吼道:“老二,你特妈的是想出人命吃官司还是咋的,打孩子跟杀人一样,不是你生的就这样狠心折腾。” 宋老二没想到里正没走,还被人撞破自己打孩子。 他也不心虚,咬着牙歪头对宋里正道:“怎么的,当里正管天管地,还要管人家关门教孩子? 这个孽障敢对奶奶动手,这是忤逆不孝,老子就是打死他,律法都不会判我错。” 他说得没错,宋老二是长辈,只要说教育自家孩子,谁也没办法拦着。 宋里正气得心口疼,他指着宋老二道:“我不管你管教谁,反正今天要是再看见你打孩子,我就去镇上告你虐待。” 老顾氏刚刚吓得要死,这时候已经回过劲了,一听宋里正要告自己儿子虐待,顿时恼羞成怒:“宋老黑,你这是要给我当家是不是?你要想做我男人就直说,老娘今天晚上就给你留着门,别在人前这样糟践我儿。” 她口中骂着,转眼就冲到里正面前,抬手就使出独门绝技。 谁也没有想到顾婆子会横成这样,众目睽睽之下也敢行凶,一时间还没有谁反应过来。 只见顾婆子对着宋里正就是连扑带挠、连哭带啐。 宋里正一张老脸瞬间挂彩,几道深深血印从额角到下巴。 顾婆子功力深厚,才弹指一挥间,差点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另一边,小顾氏拖出一根木棒就要上前帮忙行凶。 眼看里正落难,跟过来的众人一拥而上,连拉带拖,把人从老顾氏的魔爪中解救出来。 老顾氏泼辣彪悍,连上前帮忙的人都被挠伤几个,顿时骂声一片,纷纷对着顾婆子婆媳也动起手来。 好一番闹腾,才将几人分开。 宋里正摸着脸上的血痕,指着宋老二和老顾氏骂道:“泼妇,不要脸的烂货,上梁不正下梁歪,宋老二你也积些阴德,不替你自己打算,也替你的儿女想想,你这一家子谁敢招惹。” 宋老二冷眼看着自己老娘行凶,心里却是欢喜,就连掩饰都没有,大大咧咧道:“里正叔,我家的事,还不用不着你费心,有那空闲,你还是想想自己那个打光棍的儿子怎么娶媳妇。” 他的女儿宋水蓉长得好看,再加上马上就有丰厚嫁妆,在镇上相看人家,根本就不担心婚事。 儿子也是进学堂的读书人,以后更是要考秀才功名的。 区区一个里正的话,他根本不放在心上,更何况宋里正还根本就不敢管自家事。 看着宋老二这吊儿郎当、毫不在意的样子,宋里正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对宋老二的无赖,院里的人脸上都满是鄙夷,可又无可奈何。 人家口口声声说教育自家孩子,官府都管不着,何况自己这些外人。 宋梨云没有急着跟宋樟平说话,只是赶紧去看坐在地上哭泣的小弟,心里满是懊悔,就连初到这和平时空的喜悦都淡去。 其实,从兄弟俩背着木柴进院她就知道了。 只是,她想观察一下这个未曾谋面的大哥究竟是什么习性脾气,宋老二家对兄弟俩又是什么态度,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扭开门锁。 同时,她也低估了顾婆子的狠毒。 没想到人才回来放下柴捆,早有企图的顾婆子就找理由打人。 更让宋梨云没有想到的是,这两人都没有躲一下。 宋樟安会替哥哥挨打,宋樟平又会为小弟忤逆长辈。 也就是这短短几分钟时间里,宋梨云看见了兄弟感情,也看见了大哥宋樟平没有被生活磨灭的血性。 虽然这种没有计划的冲动只能算成鲁莽,要是没有自己插手,宋樟平这样冲动的下场肯定会被打个半死。 但宋梨云觉得很好,非常好! 说实话,在没有见面之前,宋梨云对这个大哥的感情只有原身记忆里那一点血脉温情,她可以善待,可没有更多想法。 可在刚才,此时她看见了真实的,活生生的人。 尤其是要自己赶快跑,那眼中是掩藏不住的关心。 尽管这份关心只是为了原身,现在却落在她的身上。 宋梨云享受到,接受到,也要回馈。 俯身把柴堆边的宋樟安抱起,宋梨云心中就是一惊。 十岁的小弟体重轻得吓人,抱在手上就像抓住一个玩偶,而且身高也只有一米,仿佛是五六岁的孩子。 黄黑的小脸透着菜色,眼神涣散,身体绵软,若不是还能听到口中哼唧的抽泣声,宋梨云简直以为是自己在末世之初时看见的那些饿尸。 见小弟被宋梨云吓住,宋樟平忙从她手上接过宋樟安靠在自己肩膀上,如同哄奶娃一般低声安抚。 邻居张婶走过来帮忙:“小安也太胆小了,榛平不能惯着他。” 又有几个人围拢过来七嘴八舌,言语中都是说小安的不懂事,甚至还有人叹息:这孩子可就废了! 宋樟平眼圈微红,牙关紧咬一声不吭,只将宋樟安紧紧抱在自己怀里。 宋梨云心里生起疑惑,心情也愈发沉重。 这孩子不正常啊! 那边,宋樟平抱好小弟,又抬头望一眼别处。 院子里,宋里正跟几个村里长辈,正你一句我一句的严肃训斥宋得富。 平时里正几人管理村民,多少要坐进屋里,驱散闲人再说,给人留颜面。 今天他也是气极了,几十年的话一股脑往外说,骂得宋老二脸色红白交加。 见二叔没有空留意这边,宋樟平忙伸手拉住宋梨云低声道:“云儿,你赶快走,别回来!” 这是兄妹俩见面,宋樟平说的最多的一句话,这时候又说了。 第16章 好家风 宋榛平什么都没有提,只要宋梨云走。 走哪里去?为什么走? 或许他这个十年连村子都没有出过的人,也不知道让妹妹到哪里去。 宋梨云摇头拒绝:“你是要我一个人逃走吗?不行,要走,也要我们兄妹三人一起走。” 宋樟平脸上重新浮现出痛苦神情:“我跟小安走不了,你还是赶快回城去,她们、她们想把你……” 周围人多,还竖着耳朵想听兄妹俩说话,宋樟平口中“卖身”说不出来,这关系着姑娘家的名声,自己不能害了妹妹。 他一手抱小弟,一手拉住宋梨云就往外走:“你先走,以后就知道了。” 此时,一直偷偷缩在人群后的小顾氏突然冲过来,拉住宋梨云的胳膊,口中还嚷道:“天啊!当家的快别闲扯了,这些狼崽子一个个的要翻天,想自个儿往外跑。” 她被人拉开就躲在人群边缘,目光也一直留意着宋梨云。 她知道宋老二的脾气,要是这个贱蹄子不见了,宋老二又要怪她没有看牢。 宋老二听到喊声猛然回头,就看见宋樟平拉着宋梨云正往外走,顿时,本来因为被里正厉声责备而压抑的怒火,瞬间腾腾燃烧起来。 他在顾婆子的庇护下,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当着村民的面骂过。 就连他的亲爹都没有这权利,更何况一个里正。 可现在就骂了,老娘也被几个女人拦住,不能替自己出气。 老宋家什么时候被村里人这样欺负过? 欺负! 在宋老二眼中,这就是被村里人集合欺负了! 宋老二再浑,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当着村民的面跟里正对着干,那对兄妹俩就正好是他发泄的目标。 他也要让宋里正看看,这个家还是他宋老二说了算,也算是当面打脸。 丢下宋里正,宋老二趿拉着鞋两步跨越人群,冲到屋里取出一把锄头,又旋风般对着院里的兄妹俩冲来:“白眼狼,小贱人,只要你们敢踏出这个门,老子今天就敢打折你们的腿,收了你们的命,跟你们那短命爹娘一路去。” 院子只有这么大,他又来势凶凶,周围人都吓得目瞪口呆,见他那凶残模样,居然都没有人上前阻拦。 没有人会怀疑,那一锄头会不会将人打死。 “宋老二,你想干啥?快住手!” 宋里正本来站在宋老二的对面,第一时间就发现见他要行凶,也不顾自己上了年纪,伸手就去夺锄头。 周围人此时也反应过来,叫的跑的,躲的闪的,有人往院外走,有人往里冲想要伸手阻拦,七八个人拉扯成一团。 人群中间,宋老二目露凶光:“不想死就滚一边去,老子要这俩个狼崽子的命!” 说着将自己正对面的宋里正猛的一巴掌推开,对着只隔着两步远的兄妹俩挥起锄头…… 宋樟平此时还在把妹妹往外推,一见二叔宋得富如狼似虎的冲过来,他条件反射的一拉宋梨云,将人护在自己身后,然后就躬身护头,一如往常被殴打时的动作。 只是这一次没有等到疼痛。 混乱里,宋梨云以宋樟平的身体为借力遮掩,旋步一转,一条腿就以诡异方式出现在宋老二正面,然后一个劲道十足的撩阴腿…… “啪!” “咦!” 只见正咆哮如雷的宋老二如遭雷击,锄头落地,两手捂裆,双腿娇俏的一夹,屁股撅起,整个人像秋风吹落叶,颤抖几下,就直愣愣的倒在地上。 单薄的少年也被宋梨云搬着肩头借力一转给弄晕了,脚下踉跄,噔噔噔退后几步,就跟冲过来的宋里正撞了个正好。 两人哎呦一声,滚成一堆。 “里正!” “救里正!” 看着宋里正摔在地上,院里几十号人都慌了。 宋里正也是五十多岁的年纪,要是被人当着村民的面被打出好歹来,自己这个小石村可就丢脸都丢尽了。 “快,送里正回家,再找郎中去!” 两个男人把宋里正从地上抬起就往院外跑,村里唯一的郎中就在里正家旁边,带着里正过去也方便救治。 趁着混乱,有人把宋樟平跟宋樟安兄弟俩连抱带拖,挟裹着也带出门。 就好像他们以团体形式进来一样,眨眼间,一院子人呼啦啦全走了。 刚刚还如同菜市场的院子瞬间安静,只留下宋老二还夹着腿,在地上扭成麻花呻吟,旁边顾婆子,小顾氏哭得声嘶力竭。 宋老二要出个好歹,她们的顶梁柱就塌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门合拢的声响惊醒两个女人。 顾婆子抬头看向站立院中的宋梨云,嘶哑着嗓子就要扑过来:“小贱蹄子,我打死你,就是你这个灾星,一回来就搅得我家不得清静。” 宋梨云不躲不闪只原地站着,顾婆子还没有挨着她的衣边就被拧住手臂丢到一边。 小顾氏此时只抱着自己男人哭,根本不上前来。 宋梨云走出几步,站到宋老二跟前,淡淡道:“二叔,人都走完了,你也别装了!” 这一脚是她踢的,清楚能疼多久,前几分钟的确能让人瞬间失去反抗能力,后面就会缓解,不至于一直躺着,这只是宋老二不好意思起来。 她的话像是有什么魔法,原本躺在地上痛不欲生的宋老二果然不再呻吟,推开小顾氏,缓缓坐起,脸上横肉抽搐着,恶狠狠瞪着宋梨云:“你还敢留下?” 宋梨云呵呵一笑:“这里是我家,你是我亲亲二叔,怎么就不能留。二叔不会真的想断自己的根。” 她话音一落,宋老二瞬间明白在说什么。 两腿不由猛的一夹,刚刚那难以言说的疼痛又出现了。 “小贱人,你好狠毒!”宋老二咬牙切齿。 刚才那一脚他并不知道是谁踢的自己,还想明天把来自己院里的人挨家挨户去找过,此时听宋梨云的话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这个丫头使的阴招。 宋梨云云淡风轻的挥一下手:“心狠,是我们宋家的家风,要不然怎么说你是我亲二叔呢! 你怎样狠心对侄儿,我就怎样狠心对你,这是骨子里祖传的手艺,大家都一样。 二叔,我们都是一路人,就别说这些谁更狠心的话,还是说正事!” 第17章 愿意嫁薛家 看见宋梨云那嚣张模样,宋老二脸黑得像锅底,牙齿咬得咔咔响,捏紧拳头道:“好,说正事!我看你这个贱蹄子要给个什么交代。” 他不担心宋樟平兄弟俩会逃出自己掌心,今天这笔账以后慢慢算。 倒是眼前这个才回家两天的侄女,他要好生对付。 此时在他心里盘算的是如果不能送去薛家,究竟卖去哪个青楼合算! ………………………………………… 正房里点起油灯,顾婆子跟小顾氏被宋老二赶出屋子,此时只能躲在门外偷听。 “二叔,现在村里人全部都知道我会嫁给薛老爷的事,你就别再隐瞒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要我嫁得好,别人只有羡慕的份。” 宋梨云双手负在身后,神情冷淡的对宋老二道。 相比她的轻松,宋老二依然黑着脸:“我不相信你的话。” 他刚才想过将宋梨云绑起来打一顿,可现在村里人耳朵都竖起来在听消息,自己要是动手,肯定又有一群人冲进来。 有了之前的教训,他还是不想惹起众怒。 至于打不打得过宋梨云,那就是一回事,所以他再是气愤,也要强忍冷静听宋梨云的话。 现在宋梨云说要嫁去薛家,他真的不敢相信。 万一这个贱人对着薛老爷也来这样一脚,自己可就是送了一个灾星过去,薛老爷肯定会以为自己是仇家派去的。 “二叔你要怎么才能相信,你已经收了别人定金,还能退回去,或者说换一个新娘子送去? 还是薛老爷的婚事能让你安排?” 宋梨云轻蔑一笑,露出一排银牙,让有些黄瘦的脸上看起来也娇俏可爱。 可落入宋老二眼中,就像是一排锋利的刀子,已经搁在自己脖子上。 薛老爷的婚事自己怎么敢去安排! “你想干啥?” 宋老二就是个乡野农间出来的混子,跟着顾婆子学了不少撒泼耍赖的本事,脑子里的谋划其实没有多少。 宋梨云不求着退亲,还巴巴的送上门去的行为,让他看不懂。 “二叔,我跟你明说!薛家这门亲事我答应了,原因就是之前跟你说的,薛老爷年纪大,活不了几年,死了我就能分家产,拿回来给家里用。”宋梨云慢条斯理解释。 又是银子,宋老二听得心怦怦跳:这丫头可真是狠! 薛老爷已经六十岁,的确活不了多少年了。 要是这丫头真的能熬死那老头子,带着银子回来,自己可以原谅她。 宋老二又感觉抓心挠肝的,对宋梨云是又恨又爱。 要是宋梨云能嫁进薛家也乖乖听话,自己就有用不完的银子,可偏偏又这样浑身长刺,拿捏不得。 看出宋老二的动摇,宋梨云抿嘴笑得开心,嘴角梨涡荡漾:“不过你要去薛家说清楚,我要嫁过去,就是按规矩三媒六证的嫁,不能随便麻袋一套就送走。 要是你有什么歪心思,非要这样干,我就让薛老爷杀你全家。” 宋老二脸一僵,眼睛瞪得滚圆:“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二叔也是过来人,该懂枕头边那点事。只要我哄得薛老爷开心,到时候往这屋里送银子还是送刀子,自然是我说了算。” 宋老二的脸唰的就白了,他真的是想用麻袋装人送去。 可他没想到一个没嫁人的姑娘,会直接说炕头的事。 而且,她说的话自己还得承认。 现在宋梨云说说刀子送银子,那就是在威胁自己,不能冒犯她。 “你……你想怎么样?别忘了,大平和小安还要在家里过活,你要送刀子来,他们俩就要第一个接。 再说,人家薛老爷就会答应按规矩娶你进门?”宋老二抖着两腮肥肉声色俱厉道。 “二叔,你别紧张,这就是我们俩要商量的事,我都说了,愿意嫁去薛家,当然想哥哥弟弟过得好,又怎么会害人。 至于薛老爷答不答应,那就是我的事。” “那你究竟想要怎么?”宋老二已经有些摸不着头脑,既然这个贱蹄子自己愿意嫁去薛家,那就不会让家里生事。 宋梨云见他终于跟着自己的思路走,这才淡淡道:“二叔,我想让他们分家另过。” “不行!”宋老二想都没有想就一口拒绝,分家? 分家后谁下地干活,谁打柴卖钱,自己还要宋榛平一辈子当牛做马呢! 更何况马上就要服徭役,分成两家,就得出两个份额,自己又不是疯了。 他斜眼看向宋梨云,一脸的“原来如此,不过如此”:绕着圈子的喊打喊杀,就为了让兄弟俩分家? 想得美,有兄弟俩在手上握着,想收拾就收拾,小贱人再厉害嫁出门,也只敢嘴巴上较劲。 宋梨云没有再说,她知道自己说到这里已经足够。 再说下去,宋老二也不会答应放兄弟俩走的。 看来,自己用银子也无法让宋老二放手,那就只能上一个狠的。 常言道,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杀人诛心。 只简单的皮肉之苦,对顾婆子和小顾婆氏这样的恶人来说,都太慈善了。 既然喜欢折磨别人的孩子,那就看看自己的孩子同样被折磨是什么感受。 宋梨云眸光冷冷,看得宋老二背脊发凉,胯下隐隐作痛,这才开口道:“二叔可是要自己考虑好!” 说完,不再看宋老二的脸色,转身走到门边,猛的一下拉开。 正趴在门上偷听的顾氏婆媳俩收势不住,一骨碌滚进来。 第18章 束手无策 面对两个女人要吃人的目光,宋梨云瞥一眼道:“你们俩听够了没?还要再听一次不?” 顾婆子黑着一张脸只瞪人,小顾氏则脸色惨白浑身直哆嗦,简直要立即倒地晕过去。 婆媳俩这样凶悍,十几年里无人敢惹,可现在被人当面挑衅,她们俩还不敢反抗。 听到外面的话,宋老二脸色铁青。 小贱人非要嫁去薛家,自己就成全她。 薛老爷的女人个个都是横死的,要想拿银子,还得看命硬不。 宋梨云心里挂念着被村民带走的兄弟俩。 反正现在已经给宋老二挖下天坑,宋家以后的活路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也就没心思再跟这三个人纠缠,直接开了院门。 外面,几个趴在墙头张望的男女笑得灿烂,鬼鬼祟祟冲她招手。 张婶子更是毫不掩饰的喊道:“云丫头,过来跟婶子说说,你们在屋里说啥了?” 宋梨云露出苦笑,这些人的八卦心也太大了! 此时,里正家里,十几个人都带着愤怒,聚集在正屋。 “五叔,你总得管管那家人,这样闹下去,我们小石村的名声都被败光了,外面都在传姓宋的没出息,被一个顾家老婆娘压得死死的。” “就是,人家都说我们一个村的人都是孬种……” “得了得了!”宋里正摸着自己脸上的血道子不耐烦道:“你们就知道在我跟前嘚,要有种,那就去宋老二家狂去。” 话音一落,十几个男人都哑了口,谁也不敢出头。 顾氏就是一坨屎,谁沾谁晦气。 这种人哪个村都有,就是窝里横。 不偷鸡摸狗,平时就是一张嘴讨厌,送衙门犯不上,村里又惹不起。 尤其是关起门欺负大房孙子孙女,说起来就是教育自家孩子,还占着有理,不闹出人命别人都不好管。 只有今天这样的情况,众人都动手,才抢救出兄弟俩,可接下来又该怎么办,让大家都犯难。 除了今天进院的每家要被顾氏泼粪骂一顿之外,这兄弟俩回去还得受苦。 宋里正何尝不知道这些,他坐在炕沿上,掏出烟杆子嗒着,一脸愁容。 他曾经也想过让在镇公房当吏员的儿子出面,找理由把宋老二拘进牢里,让顾婆子知道害怕消停下来。 可他也知道,以顾婆子的脾气,她不会去管儿子,恐怕第一时间就要打上自己家门,赖着不走,自家以后就永无宁日。 而且这种自己年轻时惹下的风流债,他也没脸跟儿子说。 屋里每个人都没再说话,看向炕上躺着的兄弟俩陷入沉默。 这种家务事,旁人真的不好管。 里正娘子拿着手中湿帕子侧身下炕,红着眼眶对屋里的男人们道:“你们也是有儿有孙的人,看着孩子这样遭罪,就真的拿不出个法子? 我就不信,送去县衙大牢关几天,板子一打还收拾不下?” 宋里正叹息一声:“又不能砍头,一旦放出来还不得翻天! 再说了,抓一个老顾氏,还有小顾氏,两人都抓完,还有一窝姓顾的。” 他没说,再下来,就该是两个村的纠纷了。 里正娘子嗤笑一声:“你哪里是怕顾家来找麻烦,还不是怕得罪老骚货,坏了当年情份。 想当年可是上杆子上门求亲,人家没答应的。” 里正娘子也是恨毒了老顾氏,都是见子见孙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天天在外提自家男人跟她的“情谊”。 宋里正没脸,她也同样没脸,可吵过骂过,除了让村里人笑话之外,拿老顾氏那张骚皮子一点用都没有。 她现在除了装聋作哑,就只能时不时埋怨宋里正怎么瞎眼惹上那一身骚。 被自家媳妇当着宋榛平兄弟俩扒脸,宋里正又羞又恼,恨不得掐死自己,当年怎么就没在父母去顾家提亲之前,多长那么一点心眼。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还得想法子安排宋家孩子的事。 宋樟平知道自己让村里为难,又担心家里的二妹,坐立不安,坐起身就准备下炕:“里正爷,叔奶,各位叔伯,多谢今天帮忙救我兄弟俩。 我现在好了,二妹还在家,要是二叔他们打她……我这就回去。” 他这时候鼻青脸肿,额角撞在柴垛上肿起大包,看着凄惨。 宋里正瞥他一眼,摸出烟杆含在嘴里,含糊不清的道:“你别急着回去,二丫头比你强,她没事。” 早上宋梨云在河边踹顾婆子那脚当时没人看见,事后慢慢琢磨,还是有人回过味来。 其中就有里正娘子,她自然跟里正也说了此事。 再加上顾婆子婆媳俩在家“玩豆子”玩得喊救命,这可是左邻右舍都听到的。 大家都不是傻子,猜也知道发生什么,只是众人心里明白,云丫头不是个好拿捏的。 这可是大不孝的事,谁也没说破。 至于在宋家院子里,宋梨云踢出那一脚时,虽然有宋榛平遮挡,宋里正就在旁边可亲眼所见。 这丫头不是善茬。 当时宋梨云也可以跟着大家走的,可她自己要留在院里,肯定有什么目的。 这里面的事关系到姑娘家名声,宋里正也恨宋老二这个混蛋,此时就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里正娘子没有顺着里正的话,只是摸了一把眼泪:“孩子,你先吃过饭再回去,回去别再顶撞你奶,让她们骂几声消消气,小安就留我家,明天再走。” 自家只能留一时,顾婆子脾气暴躁,孩子躲得越久越要受苦,还不如让他回去。 而且家里还有一个女娃,云丫头再是聪明,也不能对上三个,万一被打死了都没人知道。 多一个宋榛平在,也多一个帮衬。 宋樟安这时候在暖和的炕上昏睡,他挨了那一棒,到里正家喝了几口热汤就撑不住睡过去。 郎中看过,除了说几句身体差,要好好将养,也没开药。 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娃,说吃药就是空事。 宋樟平看着弟弟的小脸,对着里正娘子就跪下去:“多谢叔奶照顾,我们兄弟俩以后……以后一定要报答你的,这个冬天我都给你家打柴。” 第19章 寻找生机 宋榛平知道,自己此时回去肯定要再挨一顿打。 那也必须回去。 二妹一个人在家,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虽然里正爷说有人盯着,他还是着急。 见宋樟平这样懂事,里正娘子哭得稀里哗啦:“好孩子,别说了,你打柴也辛苦,还是顾着些自己的身子骨,别年纪轻轻就累出病来。” 屋里其他人或者低下头,或者左顾右盼转移目光。 他们对宋榛平兄弟俩最多口中同情,至于像里正娘子这样想得周全,那还做不到。 几个人又对宋老二家骂一阵,到底说不出个具体方案,只能各自散了。 宋里正准备留宋榛平吃过晚饭,再亲自送人回去。 他虽然说二丫头不会出事,心里头还是不踏实。 就在这时,最小的孙子跑进屋来,对着宋里正大喊道:“爷,外面有个姐姐说要找榛平哥。” …………………………………… 宋梨云进门,就被屋里几个人惊讶目光给看得莫名其妙,好像自己是从龙潭虎穴里逃出来的。 宋榛平肿着半张脸,对着宋梨云上下打量,见她一点伤痕都没有,这才放心。 只是他不善言辞,先前情急还知道对着宋梨云喊着“快走”,现在反而只红着眼睛,讷讷不言。 宋梨云也没空跟大哥说话,先是恭敬对着宋里正行了一礼。 今天要不是里正带人冲进院子来,恐怕会出大事。 自己在激动之下,多半要除了顾婆子几人。 手刃坏人自然是一时爽快,可就毁了要带兄弟俩好好生活的计划,为垃圾赔上自己的欢乐一生,不值得。 里正娘子挽着宋梨云的手:“二丫头别多礼,你五叔公是里正,本来就是他的份内事。 是他管不住顾婆子才害了你们兄妹三个。” 这席话说得宋里正涨红了脸,又无从反驳,只能咳咳几声,一个劲嗑烟杆。 宋梨云来里正家,自然不是来谴责里正失职,她有要事商量。 见他们要说正事,里正娘子就带着儿媳去灶间忙活,孙子也派到门外守着,生怕顾婆子会打上门来。 “云丫头,你问怎么分家?”宋里正嗑着烟杆迟疑道。 “是,里正爷也看见了,那个家容不下我们兄妹三个。哥哥也是成年人,自该顶门立户分家单过。”宋梨云毫不犹豫的说出自己目的。 宋里正点头:“大平十九岁,他这个年纪的确当得起一家之主,只是……云丫头,你家在你爷爷在时就已经分家,现在还怎么分?” “分家?早就分了?”宋梨云一脸诧异看向宋榛平,见他点头。 自己家早就分了,那就直接单过,还留在那里做牛做马什么? 宋里正见她不明白,解释道:“你爹娘死后,小安才几个月大,村里就让宋老二这个当叔叔的承担抚养责任,你们的家产自然就交给宋得富打理。 现在分家,只需要他把地契房契拿出来就行,都不用村里出面。” 房契地契在宋老二那里! 难怪宋老二拒绝分家,宋梨云心中冷哼,财产肯定是吐不出来的。 虽然不抱希望,宋梨云还是想把具体情况问一次。 宋榛平神情呆滞回答:“房子早就拆了,被二叔盖成猪圈。 五年前,小弟发烧,二叔不给钱抓药,我就说要卖自家的地。 二叔就给了我一两银子,买下土地,还说我不孝败家。” 也是在那一次,为了讨来药钱救治高烧几天,已经人事不知的小弟,他的腿被二叔打伤,落下残疾。 宋榛平的冲动劲已经过去,再则里正他们商议许久都没有处理结果,对未来已经满是绝望。 在他看来,自己这个大房长子,既没能养好小弟,也没有护住家产,一无是处。 宋里正叹息,那一次小安病得厉害,人都烧得直抽抽,村里郎中没有办法,必须送去镇上医馆。 大平跪了一夜求宋老二,还是村里作主,用大房的地契换药钱。 两亩地就换来两付药,剩余的银子也被顾婆子收走。 宋梨云阴沉着脸:“我在外帮工每月交回来的二百文钱,二叔全部收下,就连药钱都不肯付?” 宋榛平低垂下头,无颜面对二妹,连死的心都有了。 宋梨云已经不想再说,只看兄弟俩这副身体,就知道别说药钱,就连饭都没有吃的。 宋梨云微微眯眼,看向宋里正沉静道:“里正爷,有没有法子让大哥他们好过些?” 宋里正无奈摇头,这些年能想的法子他都想过,除非把宋老二一家逐出村。 没犯朝廷律法,又怎么可能赶人。 宋梨云看他摇头,心中又是冷哼一声。 一方是孤苦无依的孩子,一方是莽汉泼妇,无论什么时候,小孩子都是食物链的底部。 身为里正,一村之主,他不是没办法,只是想息事宁人,这样的村子不要也罢。 宋梨云淡淡道:“既然没办法,那就让哥哥弟弟迁户,离开这个村子。” 迁户? 她话音刚落,宋里正的脸色就变了,一脸的不敢置信,又有些生气。 在乡下,对犯错的人家驱逐出族,就已经最严重的惩罚。 迁户就相当于流民。 迁出去是外乡人,没有根基没有亲友总是要被欺负,无论做什么事都低人一等。 再说宋家大房的祖坟就在小石村,儿孙外迁就是不孝。 况且无缘无故要迁户出村,官府那边又怎么交代。 别人只会说自己这个里正治村无能。 “云丫头,你一直在城里酒楼,还不知道土里刨食的辛苦,人走容易,没有土地靠什么吃饭! 这次宋老二闹过份了,我这个里正自然要去训他。 要是把大平兄弟俩迁出村,大冬天的就要冷死人。”宋里正压着心里烦躁耐心解释。 云丫头再是聪明也是女子,反正都是要嫁出去的人,自然不用考虑搬出去会怎样。 宋榛平兄弟俩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离开小石村又能到哪里去,出村就只有等死。 宋梨云正色道:“树挪死人挪活,只要愿意搏一把,就会有机会活下去。” 说完,转眼盯着宋榛平,看他是什么意思。 提醒的话不在多,要是一个人心甘情愿被奴役,那就五雷轰顶都打不醒。 旁边,听说二妹妹说出迁户二字,宋榛平木然的眼睛里陡然迸射出光彩。 第20章 能不能让大哥服徭役 十年,整整十年,宋榛平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离那个院子。 哪怕到山林子里刨个雪窠子过活,哪怕最后要冻死饿死,也想心情舒畅的过上几天松快日子。 可是他是哥哥,不能自己想怎样就怎样,他死了不打紧,弟弟妹妹还要活。 为了弟弟妹妹,他不得不忍耐下去。 现在二妹妹要被卖了,自己跟小安的日子会越来越难。 还是二妹妹说得对,留在家里生不如死,搏一搏,哪怕死在外面,也只是早点结束。 宋榛平看向宋里正:“里正爷,我愿意出村,住到老林子去。” “胡闹!” 见宋榛平也跟着多事,宋里正黑了脸。 “老林子是那么容易钻的吗?别以为你打过几山柴,就以为自己可以在林子里过。 马上就要落雪了,那些狼豹没吃的还要进村,住山林里能活得了几天。 大平,你也是懂事的。 想想小安的身体,没墙没炕,能抗冻不?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 宋里正坚决反对宋榛平要去住林子的话。 如果让其他村的人知道,他小石村的孩子被逼得大冬天住林子,他这个里正的脸还往哪里搁。 反正自己在村里都被人笑话,以后顶着一顿骂,再多走几次,也要把宋老二敲打敲打。 被宋里正反驳,宋榛平又神情木然,低头呐呐不多言,宋梨云却心情愉悦。 狼虫虎豹对她来说不算个事,有时候人比虎狼还可怕。 宋榛平有勇气离开宋家,她自有办法活下去。 宋梨云也不怪宋榛平此时的漠然,能在顾婆子等人的淫威下活十年,若是性情刚烈,恐怕早就带着小安死了。 人不怕弱小,只怕弱智,只要宋榛平心里还有一丝火苗,只要有机会,自己就可以给他撩起来。 谁都不是甘愿被人欺侮,只是无力反抗罢了。 至于宋里正的反对……宋梨云没有放在心上。 里正若是能同意自然是好事,若是不答应,也影响不到她的计划。 她可没有把自己命运交给别人主宰的习惯。 宋梨云还是认可里正娘子的说法,宋里正这些年对宋老二顾婆子的忍让,其实是助纣为虐,是失职无能。 害得宋榛平兄弟俩受苦的,又何止宋老二一家,村人的忍让纵容也是帮凶。 只是现在再翻旧账于事无补,反而还会坏了自己的安排。 毕竟自己跟兄弟俩离开的计划里,还有宋里正重要一角。 宋梨云正考虑怎样才能说出自己的安排,宋里正已经问道:“云丫头,听说你二叔给你安排了亲事?你怎么想的?” 这话他本来不该问,至少不该他来问一下姑娘。 婚嫁之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里自有长辈决定,外人不好插手。 可已经闹到跳水的地步,他这个里正也要问问。 之前在宋家,人多口杂又打又闹的,他也没空问,现在正好有机会。 若是云丫头不愿意,自己还是会管,能管到什么程度就不好说了。 听到“亲事”,一直不语的宋榛平突然开口,一脸焦急道:“里正爷,她们不是给云儿定什么亲,她们是要把云儿卖了,要卖去薛扒皮家。里正爷,那是火坑,不能让云儿去。” 宋里正嚯的站起身,咬着牙道:“真的?” “里正爷,有大哥小弟在屋里,那婚事我不答应也得答应。”宋梨云没有说出自己愿意去薛家的实情,反正宋里正也管不着。 “唉!” 果然,宋里正颓然坐下。 事情又绕回来了,有兄弟俩在那屋,云丫头的确就被拿捏着。 要想不被宋老二拘着,兄弟俩就得分家单过,这且不正应了云丫头要迁户的话。 宋里正心中一时间天人交战,摸起烟杆咬在嘴里,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宋老二这个混蛋,是在一次次挑战他这个里正的底线。 当年宋家老大在服徭役时意外身亡,媳妇受惊早产,九死一生才母子存命。 可是产中受损,在小安六个月时,小安娘病死。 大房家里就只剩下三个孩子,最大的宋榛平九岁,二丫头七岁,最小的还没有断奶。 看着嗷嗷待哺的小奶娃,宋老憨跟自己这个里正商量,将七岁的云丫头送去酒楼挣钱,又把五两抚恤银子交给顾婆子,才得收留。 可宋老二对外口口声声说他养大兄弟俩,要他们一辈子变牛做马报恩。 眼看着小安已经大了,云丫头也是说亲的年纪,宋家大房就要熬出头,可这狗东西宋老二还不放过云丫头。 把好好的姑娘嫁去薛扒皮家,也亏宋老二的良心不痛。 那薛扒皮家是个火坑,薛老爷有怪癖,前后娶进三房媳妇,都死在薛老爷的床上。 这哪里是婚事,这是要云丫头的命。 可是……宋里正使劲吸着烟,考虑自己该怎样去解决这个问题。 许久之后,宋里正才开口道:“云丫头,你别怕,你里正爷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也不会让薛家带你走。” 他这个里正也不能一忍再忍了, 云丫头就是要许人家,也得等大平先定亲,哪里有哥哥未娶先嫁妹的。 明天自己就把宋老二的名字报到镇公房,定要他去服徭役。 没宋得富在家,顾婆子也跳不起来,自己再找到薛荣退掉婚事。 宋榛平听到宋里正的话,青紫脸上顿时露出喜色:“里正爷,你一定给二叔说,云儿才回来,让她在家帮忙干活,以后再寻一门亲。” 二叔不在家,二妹的婚事就可以拖下去,而且里正爷还可以帮忙拒了。 宋梨云却没有笑,而是沉下脸认真道:“里正爷,二叔已经收了薛老爷的定金,想退亲恐怕不容易,我已经另有安排。 只是想问,能不能安排我大哥去服徭役?” “啥?” “啊!” 宋里正跟宋榛平顿时惊呼出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服徭役可是苦差事,大家都能躲就躲,谁也不愿意去。 况且宋榛平身单力薄,腿又落下残疾。 平时还看不出来,一急走就会跛脚,要是上工地抬重物肯定会吃亏。 他们不明白明明亲爹宋老大就是在修路时出的意外,为啥宋梨云不急自己的婚事,还要亲大哥去送死? 第21章 交换条件 见这一老一少满脸疑惑,宋梨云抿嘴一笑:“里正爷,大哥,你们且听我说……” 三人的谈话一直持续到里正娘子喊开饭才结束。 宋里正心事重重。 宋榛平眸光闪亮,喜忧参半,欲言又止。 若不是他早已经习惯隐忍,可能就说出来了。 为了照顾宋榛平兄弟俩,里正家做的是面片汤,而且还放了鸡蛋和肉沫。 宋梨云本来想走,她不缺吃,也需要赶紧回去稳住宋老二。 可被里正娘子一留,脚步就走不动了,眼睛直勾勾落在端进屋的食盘上,屁股直接坐到桌边。 这可是纯天然小麦粉,还没有开吃,一缕缕的面香就直往鼻子里钻,勾得她口中清涎直冒。 碗里翠生生的小白菜,黄澄澄的蛋花,小小的肉粒,每一样都那么的诱人。 没等里正娘子再招呼,宋梨云就忍不住端碗喝了一口。 面片劲道,汤里还有萝卜丁,肉丁,吃在嘴里软腻滑爽,还有淡淡盐和蒜味。 宋梨云中午吃过鸡肉,也只是白水煮盐,哪里尝过这样丰富的味道。 她只感觉自己死寂多年的味蕾都全部复活过来,甚至胃里还探出一把小勾子在喉间挠啊挠。 哎! 一个普通村妇做出家常便饭就这样好吃,若是专业餐馆该是何等美味! 宋梨云拼命压制自己将面汤收藏进空间的冲动:还是赶快独立,才好自由自在的吃东西。 面片汤实在太烫,宋梨云不得不边吃边哈气:“好吃好吃!好烫!” 同桌的小孙子看她这样狼狈,捂着脸咯咯笑。 里正娘子黄氏看着她这样子,本来还一脸的同情难受,也露出一丝笑,责备道:“看你这毛毛躁躁的,小心烫你满嘴泡。” 做饭的是宋里正的二儿媳,一个羞涩腼腆的村妇。 她看见宋梨云吃成这样,猜想是饿得狠,轻声道:“娘,怕是云二妹今天都没有吃东西,不如再揪几碗面疙瘩汤。” 宋梨云被烫一下,心里那股馋劲就过了,连忙摇头:“二婶子不用麻烦,我胃口小,吃这一碗就够了。” 宋里正的日子虽然过得还不错,白面也不敢随便吃,桌上除了一人一碗面片汤,还摆了一个木盆,里面装着几个杂粮饼。 在里正家吃过饭,原本计划是宋榛平跟梨云兄妹二人回家,留下小安在里正家里休息。 可小安今天受惊不小,死死拉着宋榛平不放。 无奈,只能兄弟俩都暂时在里正家住一晚,由宋里正陪同宋梨云回去。 这一趟又是一个时辰,宋里正才带着脖子上又新添的一条血道子回来,是一脸轻松的回来。 见他又挂伤,里正娘子顿时又气又急,还没等她发火,宋里正却是淡定道:“你别气,只要再过几天,有你笑的时候。” 说完,背着手,转身就进了自己屋去。 里正娘子气得跺脚,又不好跟着进屋去问个仔细,只能对担心不已的宋榛平安慰道:“大平放心,你里正爷肯定是安置好云丫头才回来的。” 以她对老头子几十年的了解,这事应该是找到解决办法了。 只是想想自家老头脖子上又添一条血槽子,里正娘子就恨得牙痒痒,肯定是顾婆子下的手,自己等过了这个节骨眼,一定要去骂回来。 宋樟平兄弟俩没有回家,宋梨云独自住进小耳房,等里正一走,房门一关,她就马上取出窃听器插在墙上。 窃听器里,很快传来顾婆子的声音:“老二,你为啥要答应白眼狼跟丧门星去服徭役?不怕他们跑了不回来?” 宋老二有些气恼:“娘,你以为在外行走,就能像家里一样有地方住,有饭吃吗? 这哪能行,按朝廷规定,走路要路引,住店要银子。 两个小崽子身无分文,又没路引,让他们跑都跑不掉,被抓住还得挨板子,我可不会拿钱赎人。 再说,里正也说了,这次只能去人,不能给钱。” 他知道,老娘这次打宋樟平,当着众人的面,把里正脸都挠破,可是将人给惹怒了。 泥人都有三分火气,宋老黑再怎么也是里正,想要收拾谁还不是一句话。 软了这些年,借着这次安排服徭役,铁了心要故意整治自己的。 偏偏老娘在刚才听到要人去上工,不要代工银时,又去挠里正,让事再无挽回余地,只能出人。 “万一……”顾婆子不放心,拿捏十年的人突然要离开自己掌控,她很不习惯。 “万一啥万一,不是他去,难道真的还要我去!再说还有贱蹄子在我手上,他们敢不回来? 娘,你要是真正心疼你儿子,那就不该泼天泼地。 现在好了,事情闹大了,你又这不行那不行。” 宋老二嘭的砸了桌子,他想起被宋梨云那个贱人踢裆,脸都丢尽,还不能把她怎样就心中怒火腾腾。 顾婆子嘤嘤哭:“你是我儿,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好、好、你是为我好,求你以后别一天天的闹腾,这个家迟早要被你闹散。 每天多给一个窝窝头又怎样,你喂猪都使得,也不肯给那两个野种吃。 要是再这样下去,把人拖死了,谁下地干活。 顾英,你又死在哪里去了,还不给老子打洗脚水来。”宋老二大吼着,又开始骂小顾氏。 宋梨云听到这里,收回听筒,嘴唇微弯,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只要宋老二答应让兄弟俩走就好。 因为下午宋梨云扯断了锁,此时,她被关在屋里,门扣上就用麻绳绑得死死的,防止她跑出来。 这也是宋老二不再追究宋樟平不孝的条件,那就是要宋梨云当着里正的面,答应老老实实“嫁”去薛家。 宋梨云也老老实实的“答应”了。 一夜无话。 清晨,宋梨云是在满村雄鸡啼唱,枝头婉转鸟鸣声里醒来的。 被人关在屋里,换成一般人肯定要哭一晚上,宋梨云却睡了个好觉。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她感觉比在末世的主城还是舒服。 主城内环虽然有太阳能的恒温系统,有宽阔清洁的街道,甚至还跟末世前一样有高档社区。 但属于大多数幸存者的还是普通基地。 人们吃着流水线出来的方便食品,住着简易房,拼命解决温饱问题。 就连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提防着随时出现的变异鼠和变异蟑螂,让自己在梦里丢掉性命。 宋老二在天不见亮时就离开家,他要去薛家谈“婚”事。 宋里正也是早早就去了镇上,把小石村服徭役的人员名单交去镇公事房,其中宋榛平的名字写在最后一排。 第22章 婚事 心里惦记二妹的话,宋榛平一夜睡不着。 熬到天亮帮里正娘子挑好水,就跟小安回到宋家院外。 他不敢进去,兄弟俩只能蹲在别人家的院墙外,眼巴巴看着自家紧闭的大门。 以前宋榛平只挂心小弟。 现在小弟在身边,他就挂心二妹。 云儿在里面,不知道昨天一晚上怎样了? 不过他也没有在门外守多久,就被里正娘子找回去。 要是他兄弟俩在这里被顾婆子婆媳看见,说不定又要挨顿打骂。 还没有到中午,宋老二欢欢喜喜回来。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花枝招展的媒婆,以及两个青衣汉子抬的礼箱。 礼箱摆在院里,顾婆子跟小顾氏看着上面摆放的两匹桃红细布,一块十斤大肉,十斤白米十斤白面,还有一对银手镯笑得合不拢嘴,连声的召呼进屋喝水。 媒婆不进屋,眼睛看着院外那些聚过来看热闹的村民,甩着帕子,捏着嗓子笑道:“我们薛老爷对你家姑娘可是喜欢得紧,让老身赶紧给姑娘送礼过来,另外还有一些话要告诉亲家奶奶。” 顾婆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呀,薛老爷真是客气,能看上那丫头,是她的福气。” 小顾氏青黑着眼眶儿,强挤笑容也上前凑趣:“薛老爷有什么话,只管吩咐就是!” 媒婆笑而不语,只用下巴示意可以关院门了。 两个青衣汉子利索关上院门,媒婆这才冷下脸:“顾奶奶,今天老身把东西送到,你家姑娘就是我们薛老爷的人,你可别再打骂,哪怕破了一点皮薛老爷都要不依。” 顾婆子脸上笑容僵住,嘀咕道:“人还没出门呢,想这点东西就想打发了!” 媒婆用手上帕子抽她一下,冷笑道:“老姐姐,你这是啥话,我们薛老爷已经给宋二爷二十两银子,余下的等姑娘进门就补上,你还想要多少。” 小顾氏一听已经拿到二十两银子,顿时大喜:“何大娘放心,我们一定把姑娘照看好,吃饱睡好,只要一进门,薛老爷肯定会看见一个水灵灵的新娘子。” 何媒婆呵呵一乐:“顾嫂子是个明白人。老身就不跟两位亲家多说耽搁时间,还是先看一眼姑娘再说,也好赶紧跟薛老爷回话。” 小顾氏闻言殷勤引路,又期期艾艾道:“何大娘这边来,只是……我家姑娘性子急,我们要留她在屋里做喜帕,所以……” 宋家院子就这样几间房,一转身就到耳房门口,小顾氏的话还没有说完,何媒婆就看到耳房上那五花大绑的门扣。 见此情景,她的眉头却都没有皱一下。 她做媒久了,什么没见过,有些个姑娘在嫁人之前会闹幺蛾子,不是逃婚就是装疯卖傻,弄得娘家不清静。 况且宋老二家情况更特殊,还是关在屋里安稳。 她没让人开门,只是抬手去戳旁边窗户。 一指头下去,本就陈旧的窗纸应声而破,何媒婆俯身从指洞往里面看。 耳房光线不好,模糊中能看见一个苗条姑娘背对自己坐在炕上。 两肩平削,发辫黝黑,头微低垂,露出一段修长白皙的脖颈。 腰肢纤细,没有系裙,身着半旧的水蓝薄裤衬托得屁股滚圆。 何媒婆暗暗点头,虽然没有看见正脸,以她多年阅人无数的眼力,也能看到一副好身材。 对薛老爷这样的男人来说,脸好不好看已经不重要,灯一吹,美丑都一样。 只要床上的女人知情识趣,能懂自己的喜好,那就比张着漂亮脸的木头美人有意思得多。 既然宋家姑娘自己愿意去伺候薛老爷,又有这样一副身体,自己也不白跑这一趟。 何媒婆回头,对一直站在正房门口的宋老二道:“宋二爷,薛老爷说明天晚上酉时来接姑娘过门,到时候剩下的三十两银子也一并送来。” 宋老二一张脸早就笑得稀烂,听到何媒婆的话连连点头,又塞了一个小钱袋过去:“有劳何大娘回去多美言几句。酉时正是鸡入笼,人归屋的好时辰,宋某就等着薛老爷的到来。” 何媒婆见事已了,也不拒绝宋老二的钱袋,随手塞进袖袋,手上帕子一挥,这才对着两个青衣汉子:“这里事办好,我们也回薛府去复命去。”旋即,就带着人风一样的走了! 屋里,宋梨云面露不屑的回头:自己说按规矩“嫁”去薛家,再是着急也至少需要天走个程序。 结果二叔办成明天晚上来接人,还真是好二叔,这样迫不及待的想拿银子。 不知道明天晚上薛家来时,二叔又会是什么嘴脸! 不过到时候已经不是自己考虑,自有二叔去操心。 听到薛家派人送来礼箱,躲在里正家的宋樟平急得坐立不安,还是宋里正一句话劝住他:“你要是现在回去,顾婆子闹起来,服不了徭役,恐怕要坏云丫头的事,到时候你们兄妹三个都要坑在里面。” 昨天晚上三个人都商量好了出路。 他还冒着生命危险跟宋梨云回宋老二家,敲定宋樟平带着小安去服徭役的事,也说好宋梨云“嫁”去薛家。 其实宋梨云说出逃婚时,他很是矛盾。 以他一个需要管理村民,欢喜天下太平的长辈角度来说,逃婚并不被他接受,可以说是“离经叛道、深恶痛绝”。 “以女养儿”的做法在农村普遍存在,甚至深入人心。 当初把宋梨云送去酒楼当奴婢,就是为了家里男孩能过好些,不然九岁的宋榛平更适合当小厮。 如果宋老二把事情做得好点,给宋梨云选一个靠谱点的夫家,来帮扶娘家兄弟,宋里正肯定会支持。 可是,薛老爷不是一般人,宋老二对兄弟俩也太刻薄,答应婚事就要害了兄妹三个人的命。 宋里正不能眼睁睁看着惨案发生,这对小石村的名誉不好。 只能先帮助宋梨云逃婚,等宋榛平服完徭役回来,再慢慢解决独立成户的事。 随着何媒婆的到来,宋老二要把宋梨云嫁去薛家的事终于公开,一时间村里议论纷纷。 有人说宋老二丧尽天良,明知道薛老爷已经黄土埋到脖子,还要把好端端的大姑娘送去填火坑。 也有人心生羡慕,薛家在清屏镇上小有名气,家里养着下人奴仆,云丫头一嫁过去就是有人伺候,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再也不用下地干活、上山打柴的辛苦。 更多的还是沉默。 这些年顾婆子婆媳在村里横行惯了,别人惹不起、躲得起,宋老二家的少问为好。 反正宋里正都没有出面说什么,村民们也就说几句撇过不提,说得更多的还是服徭役的事。 早上宋里正把名单往镇上一递,出发的准确时间也就下来了。 第23章 堂姐妹见面 宋榛平这一批是到五十里外的云阳县城修官道,明早卯时正就要从村里出发。 消息一传开,小石村的人都高兴坏了。 都说轮到一个好差事,离家近,想回来一趟也方便,不用跑上百里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修边墙。 交过代工费的后悔不已,现在才是秋天,也就早晚冷点,就是坚持干一个月,也不到落雪的程度,这一两银子算是白给了。 宋老二跟顾婆子他们也得到消息,顾婆子咬牙恨恨道:“真是便宜了那个白眼狼,既然这样近,让他把那个丧门星也一起走,天天哭,放在家里我眼睛都不想睁。” 小顾氏使劲点头,丧门星一步都离不得瘸子,肯定要带上。 至于说工地那样危险,带一个头脑有问题的孩子是不是安全,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反正工地上难免不出事,能两个都死了最好,家里还能多得几两银子的抚恤。 宋老二也有些郁闷,这一趟的确是好差,要是自己去修城墙,又可以偷溜去见识一下县城勾栏院那些媚入骨的妖艳货。 此时,满村的人都开始准备行礼,出门做工不是走亲戚。 一个月吃住在外不回来,虽然不用带干粮,被褥衣服和碗还是要带的。 宋樟平也一样需要准备。 只是在他还没有进宋家院门之前,就有一个先回来了。 得到家里带信,宋水蓉从她外祖家顾庄回来了,才一进门就直奔正屋。 她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听说,家里收到好大一个礼箱时,还有些不相信。 因为当婢女的堂姐要嫁给一个老头子,她是知道的。 还因为这个“嫁”的过程有些见不得光,所以自己有意躲开,不想被污了眼睛,可没说卖家会送什么礼箱聘金的。 这是给那个贱婢脸了! 耳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听到有声响,盘腿坐在炕上的宋梨云转过脸来。 一个梳着丫髻,身上是桃红细棉碎花夹袄,下面穿着绣花百褶裙的妙龄少女出现在面前。 跟顾婆子有几分相似的长容脸被齐整流海遮住一半。 年轻就是好,有发式的变化,露出来的尖瘦下巴就显得娇俏可人。 皮肤白净,再加上银耳坠子在敷着白粉的腮边晃着,更是农家难得一见的美人,她的到来,把昏暗的耳房都照亮了。 “堂妹!”宋梨云笑着打招呼。 宋水蓉不进屋,只皱着小俏鼻冷着脸站在门口,目光飞快掠过宋梨云粗糙的双手,对着她脸蛋身材仔细打量着,也快速作出对比。 脸太瘦,眉毛太细,鼻梁太高,嘴巴不够小,嘴唇也不够薄、身材也不够丰满。 嗯!各方面都比不上自己,就是那双随时随地表现出安静清纯的“狗眼”看着让人烦。 得出这些信息,宋水蓉的心情大好,不自觉的抬起下巴,对宋梨云的示好,也只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表示回应。 从十二岁开始,只要遇上一个年轻女子她都要比较一番。 当初宋梨云离开小石村时宋水香才五岁,对这个堂姐完全没有印象,只知道家里每每说起堂姐,奶奶和娘都是叫“贱蹄子”,说是个伺候人的下贱货。 她的心里很是气恼,家里本来白养着一个瘸子一个傻子,现在还多出一个贱婢。 刚才自己想要那对银手镯,还被爹训斥,说是贱婢要戴去薛家的。 要她别眼皮子这样浅,还要跟这个贱婢亲近一些,凭什么,就凭有银镯子都不给自己打扮? 宋水蓉的神情变化一一落入宋梨云的眼中,不由挑眉:这个堂妹长得不丑,可怎么一副不聪明的样子,一见面就像是被臭得要跳河。 话不投机,宋梨云也无心再套近乎,转头忙自己手上活计。 破衣服早丢进炕洞,她正想办法将兄弟俩已经板结成块的被褥弄蓬松起来。 宋水蓉见她不搭理自己,顿时脸色阴沉下来,阴阳怪气道:“听说堂姐明天晚上就要去薛家当娘,怎么现在还不敷一下手脸,你那手伸出去,别刮花人家的新缎面被子。” 这是嘲笑自己要当后娘,还嘲笑手粗脸糙了。 宋梨云有些好笑的看着她,淡淡道:“让堂妹操心了。” 她实在不屑跟一个小姑娘吵架,连回答都懒得走心。 宋水蓉再次被漠视,顿时气红了脸,转身嘭的关门,上绳,自去找自己的娘奶抱怨告状。 自然,宋梨云又听了一耳朵的骂声,不过这都是她自找的。 通过窃听器,宋梨云清晰听到灶间婆媳三人的对话。 “娘,昨天姨家姐戴了一只镯子,故意到我面前炫耀!”这是宋水蓉的声音。 “那个不要脸的还好意思回来?别气,奶正房礼箱里那对镯子你戴上比她的好看,一会你就拿去。”顾婆子对自家孙女很是大方。 “娘,那是薛老爷送来的,要是让水蓉戴了,恐怕人家见娘家扣嫁妆,会对梨云不好。”小顾氏假惺惺道。 “什么嫁妆,贱蹄子是卖过去的,没娘家。出了门就是别人家的人,好不好跟我宋家有什么关系,打死才舒心。”顾婆子嘭嘭敲着案板,说得很是气愤。 “老二要水蓉多跟梨云说几句话,以后薛老爷也能多照拂着我们家,说不定水蓉也能在镇上说门好亲事。” “瞎说,那个贱蹄子会给蓉儿什么好亲事,你没看见水蓉专门去看她,还拿乔作怪,把我孙女给气着。” 然后就是短命鬼丧门星贱蹄子的一通乱骂。 宋梨云挑挑眉:自己说过“嫁”去薛家后会照顾宋家,看来宋家根本没放在心上,还希望自己被打死。 一家子的蛇蝎心肠! 宋樟平要去服徭役,当然也要带被褥碗筷,他回宋家来取东西的过程很不容易。 面对顾婆子的叉腰叫骂,宋水蓉的冷言讥讽,小顾氏装腔作势的劝说,宋樟平咬牙顶着三个女人围攻也要进院。 除了要被褥,他还想看看宋梨云。 一天不见,他无论如何也要看看云儿是否安全。 当看到用绳拴着的门扣,宋樟平眼睛都红了,动手就要解开绳结放人出来:“云儿,我不去服徭役,就是被打死,也不能让你送去被人糟蹋。” 第24章 结束一切苦难 愤怒让他宋榛平瞬间忘了之前的计划,还是从破窗看见宋梨云使了眼色才反应过来。 只能任由宋老二抓住自己的衣领,连同被褥丢出院外。 宋榛平不再哀求,抱着一床破被子拉着瑟瑟发抖的小安,再到里正家里,等待第二天卯时集合出发。 宋梨云依然被关在耳房里,安静的眸子深处是沸腾的岩浆。 透过已经完全撕破窗纸的小窗口,她把刚才一幕看得清楚。 宋樟平要去工地上服徭役,还需要带着小安。 寒冷的夜晚……两个人,顾婆子连一床被褥都不给,要他们去工地上睡草堆。 还有那个宋水蓉。 刚刚小安看见她就吓得抱头蹲地。 不知道曾经挨了她多少打骂,才会把动作做得如此娴熟。 宋梨云微眯着眼,轻轻抚摸着手中雪亮军刺,冷哼一声:宋家大房的苦难,即将在今晚结束! 入夜,小石村没有像往日一样陷入安静,随着时间推移,反而喧闹起来。 因为要在卯时赶到镇上汇合出发,所以,距离清屏镇十里的小石村,提前两个时辰就灯烛点点,那是勤快的媳妇们在给自己男人准备路上吃的干粮。 宋老二家则安静如常,直到村里狗吠震天,此起彼伏的敲门喊人声传来,也就预示着村里在聚集准备出发去镇上了。 这种热闹难得一见,宋老二披上衣服,混在送行的人群里往村口走。 看着那些哭天抹泪的妇人,宋老二撇嘴道:“什么玩意,不就是到县城修修路,搞得跟要上刑场送死一样。” 他的话引来几句怒骂:“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就是修修路,那就把你家大房那孩子喊回来,换你去。” “就是,不是亲生的不心疼,只知道折腾人家的娃。” “宋老二,缺德事做多了,你总要招天谴的。” 自从宋家老大在十年前服徭役时被石头砸死,小石村的人提着徭役就害怕。 虽然这几年出事只是嗑着碰着的小事,每次出门也让人心惊胆战。 生怕自家顶梁柱折在外面,自己会像宋家大房一样落得家破人亡,妻儿无归的下场。 宋老二被骂得狗血淋头,此时他一人在没有帮手,又骂不过这些满腹愤恨的媳妇婆子,只能悻悻挤到一边,依然津津有味的看人送行。 宋家院门口,顾婆子跟小顾氏也缩着脖子张望村口方向。 听到人潮喧嚣,顾婆子咒骂道:“今天那些骚婆娘们还跟我甩白眼,惟愿这一次死几个才好。” 小顾氏揉揉自己涨坠的腰低声道:“这一走村里又要清静好多,等晚上薛家来接人,正好也少了人来碍眼。” 薛家接人时间就在晚上,是宋老二特别提醒的。 熬了一晚上没有休息,家里又少男人,到天黑每家每户肯定早早的就要关门。 没人在村里闲逛,就不怕小贱蹄子闹什么幺蛾子被人笑话。 婆媳俩正站在院门口看得入神,浑然不觉身后耳房方向有动静。 一个细长的棍状物从耳房破窗探出。 清冷月光,那根银白长杆泛着冷意,像是要融入月色中,丝毫不为人察觉。 宋梨云用收缩钢针挑开门扣上的绳子,闪身出屋,又轻巧将麻绳绑成原来的样子,看一眼院门口婆娘俩的背影,这才镇定走进灶房。 手臂挥过之处,宋老二上午才买回来的锅瓢碗盏,柴米油盐全部无声无息消失。 然后又是正房顾婆子和宋老二夫妻的箱笼柜橱,以及薛家抬来的礼箱都一一消失。 甚至连炕柜里的被褥也不见了。 厢房里的宋水蓉没有出门看热闹,她躺在炕上,被外面的喧闹吵得睡不着,正气恼的想骂人,就感觉鼻端清凉,旋即进入梦乡。 宋梨云收回强力迷幻剂放回空间。 这种末世生物科技,连最凶猛的变异熊都能快速迷晕,对付区区人类简直不要太轻松。 作出为一个十年来一直行走废墟的拾荒者,什么危险都有可能遇上,宋梨云保命的各种小手段不少。 可惜遇上数量庞大的变异鼠群,所有的小手段都是徒劳无功,唯一的方法就是快速撤离。 所以在末世,宋梨云丢了电棘枪,空间里的东西还没有使用机会就陨命。 利用这一天的单独时间,她已经把自己空间整理出来了,武器装备都放在方便的地方。 宋梨云大摇大摆走进宋水蓉的房间,没有对炕上的人多看一眼,她快速将一个大衣箱收走。 里面有四季衣服,还有好几床新被褥。 那些都是宋家为已经十五岁宋水蓉准备的嫁妆。 十二岁的宋小宝住在镇上学堂,没有在家,宋梨云还是收了他的衣服鞋袜。 圈里哼哼唧唧的猪,平日里咋呼的鸡,此时都格外安静,甚至像死过去一样,直挺挺倒在圈里,然后再消失。 接下来,更加诡异的事发生了。 宋家房后菜地里的绿菜,还有堆积如山的柴垛都全部消失。 整个场地就像精心清扫过,干净得没留下一片菜叶和一根木棒。 一切都结束了! 宋梨云看一眼还站在院门口对着外面指手划脚的婆媳俩,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才攀上院墙,隐入黑暗,寻着声音直奔村口而去。 此时,宋榛平背着被褥,牵着小安,已经跟着人群一步三回头的往镇上走。 云儿说要自己只管往镇上去,她自然会跟过来找自己。 可宋榛平一想到耳房门上那绑得牢固结实的绳子,心里就阵阵发寒。 云儿说要相信她,里正爷也要他先顾着自己,可是……可是云儿能跟过来吗? 他的脚步越走越慢,手指下意识捏紧,把小安痛得小脸皱成一团。 可他还是一声不吭,只是把自己的脸靠在哥哥的手臂上。 就在宋榛平落在队伍最后,担心得几乎走不动道时,从人群前面走来一人,高瘦的身子黑夜里也格外醒目。 那人几步走到宋榛平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低声道:“你还不快点走,云丫头已经在前面等我们了。” 说完,抱起小安就往前面快走。 “什么?奎叔,你说的是真的?云儿在哪里?” 宋榛平仿佛听到天籁之音,他猛的瞪大眼睛,四下张望寻找。 可是除了人群里的火把,周围还是一片黑暗,他什么都看不见。 第25章 哎!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盼头了! 虽然没有看见人,宋榛平此时已经来了精神,脚步不停,紧紧跟着抱着小安的男子大步往前赶。 两人走得太快,接连撞到好几个人,惹来几声抱怨:“得奎呢,路就怎么窄,你跑啥,把人家腰都撞痛了呢!” “大平啊!你又慌哪样,踩我的着脚呢!” 宋榛平一边赔礼道歉,一边往前跑。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清屏镇的轮廓已经出现在视线里,他都没有看见宋梨云的身影。 “奎叔,你在骗我!”宋榛平已经明白了,云儿没有来。 里正爷说二妹妹会跟着队伍逃出来,他在骗自己。 他丢下被褥转身想跑,他要回去找云儿。 宋榛平知道,这是唯一机会。 只要到白天,二叔一家就会死死看着云儿,把她送去薛家,然后活活磋磨死。 见他往回走,宋得奎急得跳脚,一把抓住他就往前拖:“你这个牛筋倔,现在你往回跑,误了官府的事可是要挨板子的。” 挨板子事小。 要是那家里事破了,云丫头跑不脱,宋榛平也落不到好,还是先走一个是一个。 宋得奎从昨天中午知道老爹给自己安排的事,就一直心中嘀咕:得富二哥这人真的是没救了。 不仅拿了得山大哥的官府抚恤银,还得了大房家产。 几个孩子这些年也没有白吃饭,干活挣钱一样不差,可始终得不到善待。 谁都知道,宋老二修房子,花费的差不多都是大房的钱。 现在孩子大了,居然为银子还要卖掉云丫头。 云丫头的婚事有长辈做主,村里都不好管,这一次也不知道云丫头能不能跑出来? 宋榛平被他拉住,只急得脸红筋涨,五脏六腑都要焦了。 “奎叔,云儿,云儿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去镇上。” 宋得奎很是无语,不管云丫头逃没逃出来,自己也只能先把宋榛平带到镇上去。 就在两人拉扯间,一个声音带着笑意传来:“哥,干啥去,我都等你们好久了!” 云儿! 宋榛平猛的回头,就看见宋梨云从旁边草丛里钻出来,一边拍着头上的草叶子,一边打着呵欠,好像已经等待许久的样子。 旁边,抱着小安的瘦高男子惊讶的张大嘴,一脸震惊道:“乖乖,你还真的逃出来了,我还以为是我爹骗人的。 快说快说,你是怎么躲过那两个泼妇眼睛的。” 宋梨云不认识这人,见他聒噪,只转眼看向宋榛平。 宋榛平接下小安,小声道:“你都不认识他了?这是里正爷家的奎叔。” 宋梨云恍然,这瘦高男子是宋里正的三儿子,之前宋里正给自己交代过。 这个三儿子叫宋得奎,平时在镇上当骟客,专门帮忙阉割牲口,还兼职牛马买卖生意,年纪二十一,还没有成亲,是个单身汉。 这次宋里正家同样要出一个役工,宋里正没有出代工钱,而是把他喊回来,帮忙照顾宋家兄妹三个。 听到是里正家的人,宋梨云忙乖巧的喊了一声:“奎叔!” 本来她觉得二十一岁的年纪,自己喊一声奎哥就行。 可同是小石村姓宋,拐着弯是一家,比自己还要高一辈,自然得叫叔。 宋得奎呵呵笑:“云丫头不记得我了。小时候我还背你玩过呢,结果我们滚到田坎底下,弄得满身泥!” 宋梨云大窘:这事恐怕原身都不记得,自己那里知道。 三人说话间,其他人也陆续过来了,一些人看见宋梨云顿感惊讶:“这不是梨云吗?薛家都送聘礼来了,你该在屋里待嫁,怎么到这里来了?” 面对村人的疑问,旁边宋得奎淡定解释:“云丫头成亲时间还早,宋老二就安排她去工地上给人做饭,多少挣几个零用钱。” 哦,这样啊! 宋得奎是里正儿子,他说话还是有一点权威性。 村人马上相信了,又摇头叹息。 以宋老二家婆子媳妇那尿性,大平在家被压榨得一刻不得闲,现在上工地还得带着头脑有问题的弟弟。 对宋梨云这个大姑娘自然不会放过,去工地给人做饭,至少也要挣三四百文。 只是工地上都是大老爷们,言语粗鲁举止无礼。 除了上年纪的婆子,要连小媳妇都不愿意去,更何况一个还没有出嫁的大姑娘。 云丫头去干活,肯定也是被逼的。 乡民们心里同情,可也帮不上忙,最多骂几句宋老二心黑。 此时的镇上,除了小石村,其他几个村要服徭役的也聚过来。 镇外白天摆摊的空地一时间人头攒动,彼此认识的人来往穿梭打着招呼,乱跑成一团。 人群里,还有好几个女人站在一起大声说话,也是别村要去工地挣钱的。 有她们在,牵着小安的宋梨云就不再引人注目。 很快,镇公房的小吏拿着名册出来,大声说着注意事项,可下面混乱一片,他的话淹没在叽叽呱呱的闲聊中。 好在各村带队的都知道这次是去县城服役。 等小吏几句话说完,各村人就在催促吆喝声中,跟在小吏坐的马车后面,乱哄哄开始往县城方向走。 虽然一夜没睡,兄妹三个还是精神抖擞,混在人群里,如同水滴融入小溪,小鸟飞出丛林,欢快奔向辽阔天地。 话说小石村里,宋老二看着服徭役的人渐渐走远,直到最后一点声响都没有,又听旁边几个人闲聊一会,这才无聊的打了一个呵欠,摇摇晃晃往家走。 宋榛平跟丧门星都走了,现在只等薛老爷接人,银钱就全部落入自己腰包,以后宋梨云还得往家送钱。 烦心事一件都没有。 哎!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盼头了! 宋老二心情愉悦,口中咿咿呀呀哼着小曲,思量着这时候天色还早,自己再缩回炕头睡一个回笼觉。 可还没有等他到家,就看见自家院门大开,里面隐隐传出婆媳俩鬼哭狼嚎的声音。 宋老二眉头一皱,心里顿时烦躁起来:老娘这叫的又是什么事?真是一天天的不让人清静。 才一进院,就看见微薄的晨曦下,顾婆子正满地打滚,双手抓挠地皮,撕心裂肺的喊:“天啦!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26章 进贼了! 小顾氏呆呆立在灶房门口,见宋老二回来顿时叫道:“当家的,快,快报里正,我们家招贼了!” 招什么贼?宋老二有些懵。 小顾氏见他还愣着,撑着腰拉他就往灶房去,一边喘息一边嚎:“你看,你快自己看看,天老爷呀!灶房里的锅碗都不见了,这可是出毛贼了。” 宋老二闻言往灶房里一望,顿时吓了一跳。 灶台上的两口砂锅,一口铁锅都不见了,只留下黑洞洞的灶坑,像是对着自己咧嘴嘲笑的豁牙。 “这是什么人干的?老子要活剐了他。” 宋老二暴跳如雷。 他转头看向小顾氏,抬手就是一巴掌:“没用的东西,在家连门都看不住。” 有银子在手,宋老二这两天对小顾氏越来越看不顺眼。 嫌她即没有镇上春娘的温柔体贴,也没隔壁村小寡妇的风流多姿,甚至连孩子都生不出,白瞎了自己几年在她肚皮上的辛苦。 此时怒火中烧,他没办法对自己亲娘发气,自然要骂小顾氏。 这些都是他才买回来新锅,花了两百文钱,买回来连一天时间都不到,就被人端了。 小顾氏满肚子的心疼和委屈无法述说,只能捂脸呜呜哭。 “老二啊!灶房里还有今天薛家送来的白面白米,肉,也被人偷了! 老天爷,我只是在大门口站站,怎么就让人偷了东西,到底是哪个挨千刀的贼啊!” 听到宋老二回来,顾婆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比死了亲娘老子还难受。 宋老二气呼呼在灶房看了一圈,发现不仅锅碗米面被偷,就连灶前的打火石都不见了,简直是刮地三尺。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家里也太清静了。 顾不上跟婆媳俩多说,宋老二连忙冲向耳房。 门窗完好,门扣上的绳扣依然在。 再垫脚俯身从破窗往里看去,黑呼呼的什么都看不清。 宋老二心里一沉,这也睡得太死了! 事关银子,宋老二不敢大意,忙去解门扣上的绳子,也不知道是谁打的死结,他越急越解不开,抬脚就踹。 “轰”的一声,门扇应声落地。 宋老二一个健步就冲进去,也不点灯,探手往炕上一摸。 顿时心中冰凉:没人! 还没等他想清楚怎么回事,小顾氏已经在厢房又叫起来:“水蓉,水蓉你怎么了?” 而另一边,在正房门口,顾婆子手扶门框也不对劲。 人僵立着,两眼翻白,嘴唇一张一合却没有半点声音,只是抬手指着屋里一个劲的哆嗦着,像是马上就要撅过去…… 出事了,出大事了! 一盏茶过去,刚刚才安静下来的小石村又沸腾起来。 宋老二家遭贼了! 宋里正一边跑一边扎着裤带。 他送完去服徭役的人就回家,一泡屎还没拉完,又被人叫起来,说宋老二家进贼,家都被搬空。 听到这句话,宋里正心里顿时一紧,他早准备好等宋老二来报云丫头失踪案,怎么先说进贼? 云丫头才说要逃婚,现在宋老二家又进贼,这两回事可别搅和在一起了。 宋里正尽管心里打鼓,还是强装镇定到了宋老二院外。 见四下无人,还以为自己是第一个来的。 可等他进入院里时,吓得差点转身就跑。 此时已经天边放亮,能清楚看见满院子的人。 满院的人,却没有声音,一个个袖手或蹲或站,像泥塑木雕一般,任谁乍一看都会吓一跳! 那些送完家里人的村民都没有回炕睡觉,听说进贼,于是都聚过来。 一见里正到,人群才像活过来,呼啦散开,露出宋老二一家的惨样。 早上已经吐气泛白,宋老二却大敞着衣襟满头满脸的汗水,坐在正房门沿上呼呼喘气。 小顾氏一手拉着婆母,一手拉着女儿在厢房哭嚎:“娘,水蓉,你们醒醒,郎中、郎中来没有啊?你们谁帮忙去请郎中过来。” 宋里正对着人群吼一嗓子:“一个个傻呆着干啥,有人去叫郎中了没?” 人群里有人慢悠悠道:“叫了,奇叔早上脚有些僵,走路慢,还没有到。” 宋里正额头一阵黑线:找理由也没个靠谱的。 他咳嗽一声:“奇叔走不动,你们不知道背啊!还不快去!” 人群蠕动几下,两个人磨磨蹭蹭出了门。 宋里正这才走到宋老二身边问道:“老二,听说你家遭贼了,丢了啥?” 宋老二哇的哭出声:“里正叔,你可要替我撑腰啊!全丢了,所有东西全丢了!鸡猪,银子,还有火头石!” 他的话音一落,原本安静的院里就骚动起来。 在场的人最老的六七十,最小的也是十几岁,听到家里进贼都是偷鸡摸狗丢银子,还真的没有见过像宋老二家这样丢东西的。 人就在家里,还在眼皮底下偷肥猪的。 猪可不是鸡,平时杀年猪都要几个壮汉才能按住,怎么偷? 至于偷灶台上的火石,所有人都当宋老二是急晕了,那玩意也有人偷? 大多数人心中疑惑:这种情况是贼?是家贼还差不多。 不管怎样,现场还是要查看的。 宋里正很快看过院里情况,也是目瞪口呆。 宋老二家真的进贼了,又不像是进贼。 他本来以为是云丫头走时顺手带了几件东西,现在看来事不小! 吃的用的,喝的穿的,犁耙簸箩,锄头扁担,除了墙壁土炕,几乎能搬的全部搬空,就是说搬家都不为过,这是进贼? 更离谱的是,就连院后那个比屋还高的柴垛子也不见了。 村里担任郎中的奇叔很快被人架着进屋,先看过炕上人的情况。 顾婆子是气得晕过去,被奇叔一针扎醒,就精神十足的拍地哭闹。 宋水蓉却是睡得正香,浇凉水,掐人中,怎么弄都不睁眼。 最后是老郎中放起大招,来个“十宣放血”才让人醒转。 宋水蓉青葱般的十个指头被扎得鲜血淋漓,让人看着都痛。 现在人醒了,宋里正才记起需要保护现场,院里人全部被撵出。 腿脚快的去镇上公房报案,眼力好的四下寻找线索,再派人守住村道几个出口,防止贼人躲在村里没出去,剩余的则挨家挨户的搜。 事出蹊跷,宋里正此时慌了。 宋水蓉明显是被人迷晕。 宋梨云不见了,宋老二却是不提找人,只说抓贼。 究竟云丫头是逃出去了? 还是人被宋老二做手脚藏到别处,故意将家里弄得像进贼,想赖薛老爷的聘礼? 以宋老二几个人的胆大妄为不要脸,这可说不清楚。 反正不止宋里正一人这样怀疑。 事情已经超出宋里正的预料,现在他能想到的事,就是先搜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是飞贼也要查出蛛丝马迹。 第27章 小吏员的威风 镇上官公房的人来得很快。 除了两个身穿青布皂衣的镇勇,还有两个吏员,其中一个是小石村的熟人。 宋得全三十多岁,长得黑瘦严肃,留着两撇小胡子,跟宋里正是一般模样。 他本来是镇上粮税等事的小吏,今天官房派遣徭役人手紧,他就自告抽调过来应急。 听到小石村出了案子,正好走一趟。 才到村口,就看见一堆人聚拢正说得激动,看见镇官房来人全都赶紧迎过来。 宋得全对着走在最前面,裤带都没有系好的宋里正喊一声:“爹,村里出啥事了,一大早就报案?” 话虽然在问,眼中却没有疑惑,只有烦恼。 昨天老爹借着送徭役名单到镇公房来,提了宋老二家的事,其中还隐晦说起宋梨云的“婚事”。 对一个在镇官房办事的人来说,他已经见得太多家长里短的纠葛。 在他看来,一个到年纪的姑娘不满意许配人家,想要逃婚的想法并不是什么好事。 大姑娘嫁人天经地义,非得弄出些幺蛾子。 只是他对宋老二家苛待大房孩子的事也有耳闻,对顾婆子也很是深恶。 所以老爹说借着宋榛平服徭役的机会让宋梨云逃婚,他二话没说就去找了同僚,留下一个做饭女工的空缺没有填,还同意三弟也去服徭役。 可没想到早上几个村的民夫才离开清屏镇,小石村就来人报案,说宋家失窃。 难道又是老爹在里面做什么手脚? 宋里正脸上淌汗:“老大,你们来得正好,宋得富家出事了呢!赶紧看看去。” 村里已经被翻了个地朝天,就连每家的菜窖都打开了,他能笃定云丫头不在村里。 那此事就更不好解释了,人不是宋老二藏起来的。 难道云丫头真的被贼带走,甚至……这盗贼连柴都偷! 一群人跟着镇官房的吏员,又都拥进宋老二的院子。 经过最初的慌乱,宋老二此时已经镇定。 一见到吏员过来,他就跪在地上大叫起来:“官爷们啊!你们可要给小民做主,赶快把贼抓住,贼肯定跑不远。” 宋得全蹙眉问道:“别乱叫,先一个个问来。 失主是谁,报性命出示户籍,另外丢了什么东西?你仔细说一下,我们要作笔录。” 跟他同行的小吏迅速打开随身携带的皮囊,从中取出笔墨纸砚,还有一本书卷,翻到空白处,准备记录。 宋老二还没有开口,旁边顾婆子已经跳起来:“宋狗蛋你个短命鬼,才出去吃几年白饭,就瞎了狗眼不认人了。 明明是我家丢了东西,你还说什么姓名户籍。” 宋得全额角青筋暴起,这个顾婆子天天窝在村里作威作福,真不知道什么是怕,自己是公家的人也敢这样大呼小叫。 只是此时在公干,当着村人的面不好跟一个老婆子计较。 他强忍住怒火道:“宋得富,这是例行公事,每个人都要这样做,还望你理解。” 顾婆子不懂,宋老二应该懂! 宋老二此时心中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听到要户籍,也是一脸的不高兴,不过他到底要知道轻重,还是让小顾氏赶紧去拿户籍本。 可小顾氏瘫坐着道:“放地契房契还有户籍的箱子都丢了,到哪里找去!” “就是,什么都丢了,你啥不管还要这要哪。 狗蛋,别以为你现在人模人样的就可以欺负我这个老太婆。”顾婆子叉腰对着宋得全指手画脚。 宋得全黑下脸,转头冷冷瞪着宋老二:“宋得富,要是你管不好自己家的人,就休怪我用公法。” 宋老二歪着头,一脸狰狞:“你就动她试试,有贼你们不找,还要什么户籍,这就是在为难人,反正我们活不下去,也正想吃几天牢饭。” 家里被贼人洗劫一空,村里的里正什么都没找到,现在镇上的又在拖拖拉拉,摆明了就父子俩是不想帮忙办事。 既然如此,他也不讲道理了。 顾婆子听到儿子的意思,更觉得自己说得有理,宋老黑就是在拖延时间,明明该在路上去抓贼,还在村里乱找,肯定跟贼人是一伙的。 心中这样想,顿时看谁都是贼,顾婆子冲到正记录卷宗的小吏跟前,一把抓向桑皮纸,口中嚷嚷着:“写,就知道写,贼都被你们放跑了,就是你们这群不中用的要修什么墙,弄得一村人乱跑,才让贼人进村。” 一个越无知的人,越是拥有莫名其妙的勇气。 那小吏正低头写字,根本没有想到有人来抢自己的卷宗,反应迟了一步,被顾婆子一下抓了个正着。 只听得“唰”的一声,桑皮纸的卷宗被扯成两半,顾婆子丢在地上一边用脚乱踩一边口吐芬芳的乱骂:“黑心肝的东西,就知道折腾人,生个娃都没屁眼!” 跟宋得全过来的小吏姓钟,是镇上的人,很年轻,媳妇才刚刚怀孕,听到顾婆子的咒骂顿时火冒三丈。 本来小石村是宋大哥的老家,里正又是宋得全的父亲,他就知趣的退为助手,不掺和处理,这也是镇公房几个办事小吏的私下默契。 可这家人完全不按规矩来,横不讲理,既然宋大哥不好处理,那他就可以公事公办了。 年轻小吏脸一沉,对已经将顾婆子拉开的随行镇勇道:“扰乱公干,掌嘴十个,以观后效!” 掌嘴! 围观的村人一阵哗然,宋老二顿时跳起来:“你们要干啥?还不放开!”他想去抢人,自有镇勇拦截。 下一秒,回答他的已经是顾婆子的惨叫。 这些镇勇惯会对付刁民泼妇,一手先挽了顾婆子发髻在腕,毫不忍力,顿时拉得仰面朝天。 另一手巴掌扇得又快又急,手印上下翻飞,啪啪声连绵不断。 只有几息,声停,收手。 他的动作太快,顾婆子的头被固定,挣扎不得。 只能感觉头脸像是被夏日急雨喷淋过,先是木木凉凉,再后才是火辣辣的疼,忍不住痛呼出声。 “啊!啊!宋得全打死人啦!宋得全在帮黄氏那个贱人出气了。” 这边已经打完,小顾氏跟宋水蓉才哭着冲出来,抱着老顾氏不撒手。 听到这一通乱喊,宋得全可真是黑脸了。 此时,他才深深体会,面对这几个泼妇,自己老爹在小石村有多么的不容易。 又有些心疼,自己娘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 第28章 上报大案 旁边姓钟的小吏傻了眼,这都哪跟哪啊,人是自己打的,怎么就扯到宋哥头上去了。 看见老娘被打,宋老二气得眼睛发红,也不管不顾起来:“你们都是一伙的,我要去县里报官。 我家就是被村里那些服徭役的人偷的。 他们还带走了我侄女,我知道就是他们。 我说过要你们去路上追,你们还假惺惺的在村里找。” 刚开始他还想着赶紧找到贼,可折腾到现在,宋老二知道是没指望了。 东西丢了都没什么,最要紧的是宋梨云也不见了。 他可是收下薛老爷银子,答应要送一个大姑娘去的。 现在人没有了,银子也没了,要是薛老爷讨要,自己从哪里还上。 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宋得富决定要拉大家下水,就说是村里人偷了东西,还带走宋梨云,这样一来,薛老爷那里也好有一个说词。 现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宋里正跟宋得全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惊诧:宋老二知道宋梨云逃婚跑去县城了? 村里其他人想的是:自己忙了一早上帮忙找贼,人家早就认定自家人是贼了,顿时气得个个骂娘。 邻居张婶子跳出来,对着宋老二就是一通骂:“宋老二你这个瞎眼的,早上那么多人就守在村口看热闹,谁见着多带东西了。 还说是被人偷,我看就是你们卖了云丫头不好意思说,才搞这一通来说有贼偷东西。” 其他人一听有道理,宋老二家这两天关着门谁也不让进,就连宋榛平兄弟俩都只能歇在里正家。 那可是大家都看见的。 谁知道这家人关上门在里面干什么,说不定云丫头早被送去薛家,宋老二还想再讹银子。 想到自家无缘无故背上贼名,凡是有人去服徭役的都愤怒不已,再加上顾婆子被当众罚掌掴,昔日威风荡然无存。 一时间,宋老二都快被唾沫星子淹没了。 有心急的婆子媳妇脱了鞋就冲出来开抽,打得宋老二抱头鼠窜。 没有了顾婆子冲锋陷阵,小顾氏跟宋水蓉如同没有牙齿的老虎,被愤怒的人推搡打骂得抬不起头,只能缩在一起哭。 她们没有想到,自己家被偷没有得到同情,反而被责骂。 顾婆子捂着红肿的腮帮坐在地上都傻了。 她想张嘴回骂,可那十巴掌打得她牙齿松动,连发声都难。 更让她发懵的还是被掌掴。 从小到大,顾婆子就没有怕过谁。 当初还是没出门的姑娘,就耍性子压得家里兄弟姐妹不敢顶撞。 嫁到宋家,鳏夫宋老憨跟她不多言语,遇到争吵也是退让。 至于“负心汉”宋里正更是她想骂就骂的人物。 几十年下来,顾婆子被养得目中无人,心无畏惧,也就这两天在宋梨云手中吃过亏。 没想到今天被人打了,还是当着村人的面打的,由一个毛头小子下的命令。 公家人原来是这样可怕! 十个耳刮子换来顾婆子心生惧怕,更多的还是愤怒。 现在她知道,镇公房的人不能惹,可能那些打骂自己儿子的贱婆子们自己就能惹,还要发泄一番。 心中有勇,脸也不疼了。 顾婆子咬着牙,一下站起来,脱下自己的鞋就对着骂骂咧咧的婆子媳妇冲去。 小顾氏也随行上前,婆媳俩重新联手,跟村里妇人展开混战。 宋老二的院里顿时脏话齐鸣,臭鞋乱飞,撵得人群像是鸭群般嘎嘎乱叫着扑通。 宋得全,钟小吏,还有那两个镇勇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看得目瞪口呆。 钟小吏抱着自己被撕成两半的卷宗喃喃道:“想不到小石村还是藏龙卧虎之地!” 看见一群妇人扯头发抽臭鞋的打成一团,宋里正只感觉自己的脸都丢尽了,带着七八个男人上前,才将打斗双方分开。 这一场闹剧就在宋得全等人的悻悻离开结束。 不过事情也有了处理结果:镇公房会马上派人去县衙报告失窃案,同时追回小石村服徭役的人。 因为现在每一个人都是嫌疑犯。 宋老二叫嚷着,要镇公房马上抓回罪犯,追回损失。 现在一户人家家产丢得如此干净,连带全村都是疑犯的事也是前所未有的,宋得全跟宋里正也不敢再拖延时间。 这种大案需要尽快上报。 于是,镇公房派人骑马以最快速度前去县衙通知抓人。 小石村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已经成了嫌犯的徭役众人还不知情,依然在往县城走。 此时日上中天,在清屏镇到县城的官道上,如同撒豆子般坐满人。 从早上天不见亮到现在,扛着被褥走出四十里路的几百号人又累又饿。 每个人的行进速度不一,队伍首尾两端拉出数里距离。 带队的镇公房吏员很有经验,也不急催,只让人原地休息,等一个时辰后再走,反正天黑能到县城外的工地就行。 于是,所有人都在官道上坐下休息,吃一些随身携带的干粮和水。 宋梨云跟宋榛平兄弟俩坐在被褥上休息。 宋得奎闲不住,跑去找熟人了。 小安咬着唇看着周围人吃饼,只能默默喝一口葫芦里的水。 他们临走时差点连被褥都没有,自然没准备干粮。 宋梨云也有些挠头,她空间里有煮熟的鸡肉,可现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取出来。 至于空间里的能量棒和压缩干粮更是异物,她哪里敢在人前露白。 宋得奎在周围转了一圈,眉头挑得老高,一脸迷茫的回来了。 “怎么办?他们都跑不见了!找不到人!” 宋梨云几人要带着小安,宋榛平腿又不便急行,出清屏镇就跟小石村的人走散了,此时周围都是不认识的。 “奎叔,反正大家都是到县城工地的,我们跟着一起过去再找人不迟。”宋梨云手在身下被褥里摸索着,有些心不在焉道。 她在考虑取一个什么东西出来吃比较好。 “也只能这样了,你们没带干粮!来,我这里有多的饼,一人一个凑合着吃,等到县城,我再请你们吃一顿好的。诶,对了,云儿以前就在县城酒楼,你知道你东家的店什么菜好吃?” 宋得奎话多,一边说一边从自己肩上取下褡裢,从里面取出四张饼。 第29章 追来了 每个人都知道到工地上就有人管饭,路上也就不多带干粮。 现在宋得奎拿出来的饼子数量刚刚好,哪里是多带,这就是里正娘子专门准备的。 只是怕又惹得顾婆子知道骂人,才放到自己儿子的褡裢里,等几人路上分着吃。 宋榛平搓着手不接,讪讪道:“我不饿,多谢奎叔。” 他在小石村长到十九岁,鲜少吃别人家的饭食,一则只要被顾婆子她们要是发现有人给吃的,不仅自己要挨打骂,连带着好心人也不得清静。 二则在里正家吃住过,已经是添了麻烦。 他跟小安平时经常三天吃两顿,这点饿早就习惯。 宋得奎瞪起眼:“你们昨天晚上就没吃,现在可是要赶路,出门在外饿晕了谁管。” 宋榛平还在迟疑,宋梨云已经接过干粮:“奎叔,我就不客气了,以后还是我请奎叔上最好的酒楼,好酒好菜管够。”她没提自己在县城那个酒楼。 说实话,原身一直干的都是淘洗杂事,吃的也是剩饭,再是山珍海味混在一起热过,那也跟猪食差不多。 宋得奎也就随口一说,听宋梨云以后要请自己上最好酒楼,呵呵笑道:“行,我可是记下了,要是你一个女的不方便上酒楼,那也得让侄女婿陪我喝一壶。” 宋梨云毫不犹豫道:“那是当然,要是你侄女婿不愿意,我就揪了耳朵赶他去。” 宋榛平大惊,慌忙看向四周,生怕宋梨云说这种话让旁人听去,说她一个姑娘家不知道羞耻。 宋得奎却笑得两条眉毛乱飞,他最喜欢胡说。 在家里嫌憋气才跑镇上当骟客,现在听到宋梨云不装娇羞,简直合他胃口,若不是辈分性别不对,他都想结拜兄弟了。 有饼在手,四人都大口吃起来,宋得奎有一搭没一搭逗小安说话。 那孩子一直都闷着不出声,宋梨云怀疑是有自闭症。 换成其他时候,都想仔细检查一下。 此时,她没有这个心情。 自己走时搬空所有东西是无法隐瞒的。 这时候宋家应该发现而且报官了,自己需要马上离开,找一个地方改换身份重新生活。 瞒着宋里正和宋榛平,借着服徭役逃婚的名义,宋梨云收刮干净宋家离开小石村,就没有想过再回去。 按宋梨云的想法,不管是什么朝廷无论什么时代,再有严密的律法,总会有一些人烟稀少的地区。 只要自己带着兄弟俩离开小石村立即进大山,避开户籍管理,就可以舒服过日子。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没有想到宋得奎会得宋里正的叮嘱,跑来照顾自己兄妹。 要是自己现在偷偷摸摸撇下他跑,又多一个人担惊受怕,于情于理都有些过份。 宋梨云咬着口中烙得酥软,满口甜香的小米饼,心里疑惑: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心软的? 末世时想走就走无牵无挂,可到这才来几天呢,怎么就转心性了? 算了,这饼子不错,先吃饱再说。 路上乱糟糟几百人,官府要找到自己必定会有混乱,自己到那时再离开都不迟。 想通这点,宋梨云重新注意到口中吃食。 这饼是早上新烙的,以她在末世养出来的浅薄美食知识,吃不出里面挟着什么面,只感觉里酥外脆,真香!真好吃! 几个人都不是娇气的,就连默默不语的小安吃东西都是连塞带咽,一块小米饼三两下就进了肚子。 吃人的嘴软,宋梨云决定把自己不回小石村的事提一下。 到时候自己三人突然消失,宋得奎也好有心理准备,不至于再报一次案。 正要开口,就见县城方向烟尘滚滚,随之而来的是惊呼喧哗。 所有人都站起身对着那边张望,才过几分钟,喧闹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人开始指指点点的往回退。 宋得奎是个见不得热闹的,跳起来就往前跑,走时还不忘关心兄妹三个:“你们别乱走,我去那边看看发生什么事,马上回来!” 宋梨云眉头紧皱,一种不祥之兆浮上心头:肯定是宋老二报案,县衙的人在查人了。 等宋得奎一走,她忙对宋榛平低声道:“哥,我估计是宋得富追来了!” 还在东张西望的宋榛平顿时脸色大变:“云儿,你快走,到县城找以前那个酒楼东家,求他再收留你,别回家。” 宋梨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这话说了跟没说是一样的。 若真是县衙抓人,自己还往县城里去,不就是自投罗网了。 宋梨云摇头,她低声道:“我们都走,哥,你跟小安不能去服徭役,我们往其他地方走,我逃出来,宋老二一样不会放过你们。” “那、那要怎么办?你说!” 宋榛平不傻,只迟疑片刻,就咬牙答应,二妹逃婚,自己回去肯定是要受罚。 他也是十九岁的年轻人,憎恶约束,向往自由是天性。 从在里正爷家里,云儿说借着服徭役逃婚的想法开始,宋榛平的世界就变了,仿佛是深居黑牢里照进的第一束光。 现在,这束光要给他一个光明的未来。 宋梨云俯身过去,在他耳朵快速低声说话,宋榛平的眼睛越瞪越大,最后,艰难的咽一下唾沫,面露难色:“云儿,这样……太难了,听说到处要查路引查、户籍本,当流民被抓住要坐牢的!” 在小石村最难时,他想过带着小安逃进深山里,都没有想过当流民。 现在二妹回来了,只要自己服徭役就能躲过薛家的婚事。 以后,里正爷会让自家跟二叔家分开,开荒卖柴,这样一来日子就能过了。 当流民……那可是永远都没出头之日。 “是活是死,只有这条路。你也听里正爷说过,要想移民迁户很难,没有哪个村愿意把自己的土地分给外人。 要是我们分家依然留在小石村,二叔会怎么想?他跟后奶能放过我们?三天两头上门来打闹,小安受得了吗? 而且他们是长辈,还是一样可以拿捏我们的婚事。 这次是我嫁薛老爷,下次给你配个傻瓜怎么办,还有小安也要长大,总不可能次次逃婚。 我们换一个地方过,至少有活下去的可能。” 宋梨云化身狼外婆,开始耐心分析。 她相信宋榛平前面能爽快接受逃婚,就能爽快接受当“流民”。 自由是有瘾的,每个人只要走出第一步,就会想要得更多。 第30章 劫人 小安一直安静的坐着,像一个怯弱的小动物,认真听着“二姐”和大哥说话。 当听到宋梨云跟宋榛平谈到是走是留时,他悄悄靠过来,紧紧拉着宋榛平的手,黑漆漆的眸中满是惊恐。 宋梨云心里一紧,顿时感觉自己想得太简单。 自己跟宋榛平是正常人,能预判危险,可小安的智力明显有问题,身体状况也不好。 要到那种混乱地带当流民,的确有些困难。 被小弟拉住,宋榛平的眉头却渐渐舒展,他看着小安道:“好,当流民就当流民,我们就进山去。再难,我们兄妹死也要死在一起。” 他听到宋梨云说回到小石村,哪怕另立一户,也避免不了后奶二叔天天登门来打闹时,心里就沉入谷底:他不想再让妹妹弟弟担惊受怕过日子了。 二妹说得对,必须离开小石村。 山里的猛兽只有饿时才伤人,可回到小石村,将是无休无止的折磨,生不如死。 宋榛平心里莫名镇定,自从二妹回来,自己仿佛有了主心骨,一件一件跟以前都不同了。 见宋榛平同意,宋梨云大喜,她哪里想的那么复杂,只需要宋榛平答应跟自己走就足够了。 此时,前面喧嚣越来越近,宋梨云不再耽搁时间,站起身就往道边走,准备找一个合适的地方马上离开。 宋榛平却道:“云儿等一下,奎叔对我们好,就是要走,也要告诉他一声,不能让里正爷为我们担心。” 在小石村,能对宋榛平兄弟有关心的只有里正。 虽然他因为私心没有尽到里正的职责,也尽力让小安活下来,没有死在襁褓中。 自己兄妹这一走,可能再无见面之时,跟宋得奎做个告别交代一下也是应该的。 兄妹三个这边才做好准备,就看见人群突然大量往后跑,只是他们速度不快,走走停停,犹犹豫豫,边跑边回头张望。 很快,宋梨云也看见远处正发生什么。 有人骑马在人群里奔跑往来,好像是要把四散的人拦住。 宋得奎此时也过来了,他瘦高个子跑起来一窜一窜,在一群背着被褥的人堆里格外醒目。 还没有靠近,宋得奎就开始大喊:“大平,赶快走,这是镇北军在抢人!” 军营抢人?要抓壮丁充军? 宋梨云跟周围人一样,听得傻愣愣的。 宋得奎窜过来,抓起自己的被褥,喘息着道:“是镇北军修边寨,需要劳工,正召集人去,见谁都不想去,就硬抓。 哎!我跟你们说啊,修边寨可是苦差,比县城外修路苦多了。 一修就要几个月,还不知道修好能不能有命回家,现在哪怕每天给五十文也没人干。 走,大平,你抱上小安,我们往后躲一躲再往县城去。” 宋梨云没有动,她眼中露出欣喜,自己正愁无处去,修边寨总比当流民好。 宋榛平也是面露欢喜,他同样想到了这一点。 修边寨,当然是去边寨! 若是不知道云儿的计划,他可能会觉得这是苦差。 可现在不同了,修边寨不仅比当流民安全,还能挣钱,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奎叔,我要去修边寨!”宋榛平道。 宋得奎拿被褥的手顿时停住,眼睛瞪得滚圆:“大平,你不是傻了?你知道镇北军是什么意思?知道修边寨又是什么意思?” 宋榛平摇头:“不知道,反正只要有饭吃就行!我们要去!” 宋得奎一下呆住,见宋榛平兄妹不像是开玩笑,顿时急得弯腰跺脚的吼道:“你那是找罪受啊!” 半个时辰后,宋梨云跟宋榛平坐上了一辆马车后箱里,跟他们在一起的还有好几个垂头丧气的人。 刚才人群喧哗,宋梨云把情况已经听得个七七八八。 武朝有十州,自己所处的云州地处最北,在边境线上。 镇北军就驻守云州的硖石关一带,跟游牧民族的狄虏人隔着一片辽阔草原戈壁。 两边经常打仗,五年前还发生过一次大战,死伤近万人,所以人人都怕到边境上去。 硖石关距离这里有将近四百里,靠这些民工步行至少要十天。 镇北军是在跟官府抢役工,早早就准备下大量运兵马车,拉人装满一辆车就赶紧走。 至于为什么镇北军会到如此远的地方征集民夫,这一点连清屏镇的小吏都说不清楚。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陌生官兵连拉带抢,将自己的民夫带走。 马车里,除了宋家兄妹是自愿,其他人都是被硬抓来的。 小安靠在宋梨云的怀里,紧紧盯着车厢外几个身穿皮甲,手握腰刀的兵卒。 刚才,二姐跟大哥要去修边寨,可因为要带着自己,那些看起来凶凶的人不答应,还说要是丢下自己,才会允许大哥去。 还是二姐说:能随便丢下手足同胞者,同样可以随便背信弃义,说他们这些在战场中拼杀的人更应该厌恶这一点。 要是不留小安,她也不去修边寨。 最后,那些凶凶的人看着二姐姐笑,才答应! 宋榛安感觉现在除了哥,又多一个能保护自己的人了。 跟又找到一个靠山而欣喜的小安不同,宋榛平则身体僵直,阴沉着脸,仿佛是身临大敌,就连小安突然有亲近宋梨云的行为他都没有发现。 宋榛平清楚的知道,这些兵没有看中自己,嫌弃自己体格太弱,更嫌弃有小安这个累赘。 是云儿露面说话,他们才答应,准确的说,是带队的小旗同意。 其中有什么原因。 哪怕宋榛平只在村里长大他也懂。 因为云儿是个姑娘。 愿意去修边寨的役工本来就不多,女人就更少。 对这些长年驻守边防的士兵来说,边关上多一个姑娘,他们的生活就能多些乐趣。 所以虽然士兵们嫌兄妹要带个病孩,可看在宋梨云这个年轻姑娘面子上,领队的小旗就同意了。 对这样的情况,宋梨云却神态自若。 漂亮从来都是一张万能通行证,哪怕在混乱的末世,俊男靓女们都更容易被各处基地接纳。 原身十年里天天没日没夜的在酒楼干粗活,用碱水洗涮碗筷,手脸缺乏保养,算不上美人。 可长相勉强算是娇弱那一挂的,尤其是眼眸脸蛋清纯无辜,惹人怜惜,很能激起男人保护欲……多说几句软话,也就顺理成章的成功了。 宋梨云心中轻笑,她也没想到,自己也有使“美人计”的时候。 就在宋梨云所坐的马车即将行驶时,一个瘦高的身影喘息着冲到车厢边,先是把被褥往车厢里一丢,然后就迈着细长腿艰难翻进来。 第31章 一起去修边寨 宋梨云惊讶道:“奎叔,你怎么来了?” 来人是早就跟他们分道扬镳的宋得奎。 等他一上来,边上的兵卒就迅速驱马飞奔起来。 在摇晃的车厢里,宋得奎挑着眉头道:“你说你们是怎么想的!我只说多考虑一下,一回头你们就不见了。我可是答应我爹要照顾好你们的。” 宋榛平又惊又喜又尴尬:“奎叔,你说修边寨辛苦,我们就不好连累你。” 刚才他说要去边寨,宋得奎没有答应,只说要想一想。 宋榛平也不想为难别人,于是跟着宋梨云悄悄离开,寻了兵卒自愿登车,没想到宋得奎会追过来。 宋榛平第一次出门,两眼一摸黑,还要想着保护妹妹弟弟,心里不慌那是假的。 要是有一个可信的长辈在身边,自然是高兴得紧。 宋得奎一拍大腿:“我是你们叔,说啥连累,以前是你们奶……哦,顾婆子太厉害,不敢跟你说话,现在不一样了,这不没人管嘛!哎!你们说,边寨是啥样的,有趣不?” 听到这里宋梨云忍不住抿唇一笑。 这个宋得奎是宋里正的老来子,虽然一口一个叔,其实就比宋榛平大两岁,说话还是孩子脾气。 二十一岁的年纪也不想成家,天天混在骡马市上听人说些南来北往的事,心早就野了。 听到家里安排他服徭役,照顾宋榛平兄妹,于是根本没考虑就答应下来。 现在宋榛平兄妹要去边寨,他自然要跟着。 嗯!是照顾,不是跟着玩。 有他跟着,宋梨云也不厌恶,人多是好事。 反正自己已经要去边寨,以后不打算回去,就是宋得奎知道也无所谓。 距离小石村又远一步,宋榛平的心情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时他满是伤痕的脸上浮起笑容,眼中充满希望,跟宋得奎这个叔说话都随意许多。 听到宋得奎问边寨是什么样,宋榛平喃喃道:“肯定是很大很大一个村子,每个人都可以随便走路,可以大声说话!” 宋梨云:“……就这?” 她还认为要说个什么样。 宋得奎哈哈笑,简直把眼泪都笑出来了,高瘦的身体抖得像竹竿。 马车里除了他们四个,还有几个坐在另一边正闭目养神,听到这边的说笑,忍不住瞥一眼:都是些傻瓜,边寨有那么好呆每个人都愿意去了,何必要当兵的出来从官府手中劫人,等到地方有你们哭的。 马车外一阵喧哗,一匹马飞快跑过,踏起尘土飞扬,惹来押车士兵的一阵骂声。 宋得奎呸呸吐出灰尘,迷眼看向骑马的黄衫小吏,脸露疑惑,低声道:“咦,是清屏镇公房的何二哥,大清早的就往县城送急件是干嘛……” 话没说完就陡然住嘴,他想到了宋梨云的逃婚,难道薛家已经报案? 一般人不知道薛家在镇上底细,他可知道。 薛老爷暗中放印子钱,心狠手辣,还没有吃过亏,要是让他知道宋梨云逃婚,肯定会要人追捕。 宋榛平同样想到二妹的逃婚,顿时脸色惨白,捏着车厢边缘的手指都在发抖,恨不得身下的马车一下就跑到边寨躲起来。 宋梨云嘴角弯了弯:看来是宋老二报案失窃了,只是比自己想像中的要晚得太多,薛家也应该快得到消息了。 想到自己故意答应薛老爷的婚事,薛家送来礼箱,宋梨云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有婚约在前,再见到宋水蓉那娇艳模样,哪个男人舍得放。 就是宋老二砸锅卖铁想退亲,薛老爷都不会答应。 更何况,宋老二现在连锅都没有砸的。 到时候宋水蓉能过什么日子,就看她亲爹在薛老爷面前说过什么话,许过什么诺言了。 这也怨不着什么。 那院子里除去猪鸡身上血是热的,每个人都是泯灭人性的丧尸,不值得同情。 镇公房的小吏骑马快走,很快就将马车抛在后面。 无人知道,他在经过这些劳工时,已经认出宋得奎。 只是看到旁边那些黑着脸的兵卒,没敢上前询问。 至于旁边的人,就没有细看。 反正公房里宋得全说过,只需要去县衙报案,路上遇到其他人和事一律不准管。 跟马车里如同过山车般的喜忧参半不同,小石村里的宋老二才真正是热锅上的蚂蚁。 镇公房的人一走,村里人也四散开,原本还帮忙宽慰的话也没有了。 宋老二额头汗就没有干过,他看着旁边哭哭啼啼的三个女人怒道:“哭,就知道哭,你们还等着薛老爷来请你吃饭啊! 还不赶紧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到顾家村去住几天。” 东西跟人都找不回来,薛老爷那里肯定会来讨要银子。 现在除了放在宋老二身上的二两银子,随礼箱送来的二十两可全部丢了。 自己人财两空不打紧,薛老爷那里也能人财两空? 肯定要扒了自己的皮,现在不跑还待何时,先去丈人家躲过风头再说。 被宋老二一提醒,婆媳俩人也手忙脚乱的打整东西。 破船还有三千钉。 宋梨云虽然收拾得透彻,还是残留下一些东西,比如炕头丢下未洗的脏衣服,墙洞里放着的几枚铜钱,屋角的镰刀,以及宋水蓉那两口大衣箱和炕上被褥。 小顾氏一边抹眼泪,一边趴在炕洞边伸手进去掏,好一阵摸出个陶罐,从里面取出些散碎银子,这些都是她平日里偷偷摸摸藏起来。 顾婆子也从屋角烂鞋里摸出一把铜钱。 只有宋水蓉红着眼睛卷被褥,她平时的钱都买了香脂,一文没有留下。 宋老二看得眼睛都瞪圆了,他居然不知道自己家还能藏钱。 不顾婆媳俩的哭喊,宋老二抢过银子统统揣进自己怀里:“这些银子都是我的,抢什么,以后你们还不是要靠我过活。” 还没有等他们把东西收拾好,院门被人猛的撞开。 “宋老二,你这是要往哪里去?要不要老夫找人送你一程啊?” 身材枯瘦,穿酱红团花锦缎夹袄的薛老爷被七八个壮汉簇拥着,缓步进了院子,看着已经收拾出来的几捆行李冷声道。 “薛、薛老爷!我们……只是收拾一下家里的东西。”宋老二浑身颤抖,声音都哆嗦起来。 他刚刚还精神抖擞的跟媳妇抢银子,此时软成了麻绳。 第32章 卖身契 “哦!就这样啊!是别人冤枉你搬家了?” 薛老爷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和院子,已经长出老人斑的脸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东西全部搬空,要是自己没得到消息再晚一点来,宋老二肯定就卷着银子跑了。 自己终日打雁,到头来还让雁啄了眼不成。 他走了一圈,在随行汉子带来的绒椅坐好,这才冷哼一声:“说!宋老二,你是把家搬去哪?” 宋老二扑通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将家里发生的事全部说了,还一个劲的磕头:“薛老爷,我不敢骗你,家里的东西真的是突然不见了,我没有搬,我、我还报了官,是村里人偷走的。” 薛老爷脸上浮起阴测测的笑。 要不是在镇公房留有人,他还不知道自己要被一个乡下人骗去银钱:“村里人偷走的……突然不见的…… 宋老二,你以为我是镇公房那些蠢货,是会相信人家连夜偷走你值二两银子的柴堆,还是相信你这一家人都是死物? 若不是你偷偷转移家产,这些东西还会凭空消失。 要知道,我给你的二十两银子,足够买下你两个家当。 说!你想干什么?” 薛老爷根本就不相信什么东西眨眼就不见的鬼话,况且还说那个美娇娘也不见了,这是想让自己什么都捞不到。 他一声呵斥,宋老二鼻涕眼泪都出来了:“薛老爷,我真的不知道啊!” 他感觉自己此时就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薛贵,让他知道欺骗薛爷的下场。” 随着薛老爷的一句话,随行汉子里走出一人,手持皮鞭,膀大腰圆,二话不说,挥鞭就抽。 宋老二连求饶的声音都没有发出,就被抽得滚倒地上,顿时惨叫连连。 顾婆子跟小顾氏也顾不上怕了,跪地对着薛老爷哭喊着:“薛老爷,我们家真的被人偷光了,里正他们都知道。对,里正,我们找里正来!” 一想起里正,顾婆子仿佛是才记起那是小石村最能说得上话的,起身就往外冲。 可惜院门早被薛老爷的人守着,见她想跑,一脚踹去,顾婆子顿时翻滚着躺回院里。 薛老爷对宋老二跟顾婆子的哭嚎恍若未闻,目光只落在已经从屋里抓出来的宋水蓉身上,捋着花白胡须的手不由一顿:果然是个娇嫩的小美人。 此时,宋水蓉头发凌乱不堪,被人抓在手中,惊恐万分的脸上泪珠滚落,如娇花照水。 尤其是那衣服被拉扯得衣襟大开,露出半个肩膀。 “呜呜……爹,奶,娘救我……” 宋水蓉挣扎着,一头青丝散乱地覆盖着半边小脸,真是梨花带雨,我见尤怜。 这份柔弱娇羞落在薛老爷眼中,比那些在炕上如同死鱼的女人鲜活多了。 听着院里惨嚎,再看看那娇俏美人,薛老爷只感觉自己腹下发热,心潮澎湃。 看看宋老二被抽得差不多,薛老爷手指一抬,彪形大汉收鞭后退。 他这才慢条斯理道:“宋老二,我可以不追究你搬家的事,现在你银子收了,只需要将这人交我带走就行。” 宋老二被这几鞭抽得手脸血肉模糊,就连脑子都痛得发晕,一听到“不追究”,就磕头如捣蒜,连连答应:“多谢薛老爷,薛老爷能看起那小贱人是她的福气,带走!带走!” 他头晕,小顾氏可没有头晕,一听到薛老爷要带走自己女儿,顿时叫道:“不行,薛老爷要的是宋梨云,她早就跑了。薛老爷要人就自己去找。” 宋老二此时也回过神来:“薛老爷,不是,不是这个。你以前要的是宋梨云,是我的侄女,不是家里这个。” 薛老爷脸一沉。 宋老二来说这事时,说的可是自家姑娘长得好看,命也硬,心甘情愿嫁给自己,以后可以随便自己摆弄。 现在已经搬家想跑,还在推三阻四,这是要把自己当傻瓜! 薛老爷脸色很不好,瞥一眼院门口,眼珠一转,厉声道:“我薛某人在清屏镇混了这些年,虽然是做的无本买卖,那也从来银契两清。 宋得富,你既然说不是宋水蓉,那也好办。 你早收下订银二十五两,这可是事实。我就再给你五两,人我先带走,什么时候你把原主找到,再来交换。 薛贵、薛任把人绑了,我们走!” 薛老爷露出笑意,三十两银子能享受两个黄花大闺女,这可是真的值了! 一锭银子抛在宋老二跟前,几个汉子上前抓了宋水蓉按进薛老爷的圈椅中,三两下绑得结实,抓住椅脚转身抬出门。 宋水蓉在椅子里拼命挣扎着,撕心裂肺的喊着:“爹,娘,不要卖我,你们快去把那贱人找回来,快去啊!” 宋老二呆呆坐在地上,顾婆子和小顾婆上前想拉,被四个汉子一人一脚踹开,只能哭天抢地看着宋水蓉被抬走。 薛老爷一抖身上的尘土,缓步走到大门口,对早站在门外的宋里正一拱手,从袖中取出一张契书道:“宋里正,薛某得罪了,没有登门拜访。 实在是事急从权。 薛某虽然不才,也知道讲道理。宋得富先搬家毁契,薛某收钱交人天经地义。 这是宋得富亲手画押的卖身契,请里正过目。” 他再是横人,也知道一村里正就是地头蛇。 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他这个外人在小石村寸步难行。 该耍狠的时候耍横,要占理时还得占理,薛老爷这个老油滑自是门清。 薛老爷有理有据,刚才还当着面补交银子,宋里正也不能随便拦人,只能伸手接过卖身契。 看着契书上宋梨云的名字,宋老二的签名指印,还有镇公房赭红印章,宋里正气得面如土色。 这是过了官府户籍的卖身契,再无反悔可能。 银子被宋老二收了,契书生效,现在薛老爷要带人抵押,自己实在无话可说。 宋里正恨恨盯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宋老二,哆嗦着嘴唇道:“宋老二啊!卖侄女的时候可想过今天,那也是你亲亲侄女。 你娘见不得大房的人,那也情有可原,人家根本没关系。 你跟云丫头大平小宝可是血亲,你拿银子时,手就没有抖过?现在轮到你闺女身上,你就知道心疼了? 这就是现报啊!活该!活该啊!自作孽谁帮得了你。” 宋里正气得捶胸顿足,宋老二被骂得呜呜哭。 这契书原本是卖宋梨云的。 宋里正只以为宋得富是贪财嫁侄女,以后还可以退亲,可没想到会把人偷偷卖了。 现在云丫头逃跑,薛家要宋水蓉抵债也是正理,哪怕只是暂时扣押,姑娘家的名声也毁了。 只是宋老二自己亲手将女儿推落火坑的,宋梨云也难逃魔手。 人虽然逃出去,可薛老爷手中有这纸卖身契在,她就无端成了逃奴。 第33章 天道好轮回 宋老二家这样大的动静,早就引来大半村的人,此时大门外站得乌泱泱。 院子里,顾婆子拍天抢地的大喊着:“你们快拦住他,姓薛的想在我们村抢人。” 此时她还心存侥幸,只要村里人帮忙,一人一拳,都能把薛老爷那五六个人打跑,自己的水蓉就能留下。 可是,一切都不是她想象中的情形。 顾婆子嘶哑的声音每个人都能听到,却无人上前阻拦,甚至还给薛老爷一行人让出道来。 这真是恶有恶报。 这些年在顾婆子撒泼放刁的淫威之下,小石村的人早习惯不惹事上身,就连宋榛平兄弟俩要磋磨死都只感叹几句,现在哪里肯出手。 再说了,宋老二上午说是村里服徭役的偷东西,还报官抓人,人人都是嫌犯,早将满村人得罪干净,更不愿意出头。 薛老爷也不是善良之辈,又带着卖身契前来要人,于情于理都占了上风,连里正都只能说一句“活该”。 眼看着薛老爷要带着女儿走,宋老二急了,他拿起那五两银子就追出家门:“薛老爷,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交给你,怎么也得再补二十两。” 村民一阵哗然,小石村虽然不算富裕,也没有卖闺女的人家,宋老二现在当面要钱,可真是丧尽天良。 薛老爷只冷哼一声:“薛某买的是宋梨云,可不是宋水蓉,你毁约在先,还想讹钱,那就跟我去官府告状。” 若不是看见宋里正带人堵了院门,自己不好脱身,他连最后这五两银子都不想给。 看着女儿远去,宋老二颓然坐地,心里只将宋梨云恨得入骨:若是她在家,薛老爷肯定会补足银子,还不会带走水蓉。 都怪那个贱人,害了自己家。 还有眼前这些人,一个个狠毒心肠,都是同村姓宋,居然看着自己女儿被人带走都不帮忙救回来。 等到官府押送回小石村的民夫,找到贼人,随便什么人来求情,自己都一定不会轻饶。 宋老二根本没有想过错在何处,只眼睛泛红,瞪着围在自己门前的村民,咬牙切齿道:“总有你们求我的时候。” 只要白眼狼跟丧门星回来,自己要当着众打断两人的腿再驱逐出门,让这些狠心人看着饿死冻死。 小顾氏跌跌撞撞从院里追出来,大张着嘴哭不出声,一脸惨然:“水蓉,水蓉,我的儿啊!” 转头看见宋老二,所有的心疼都化成愤怒。 就是这个男人一天天的算计钱,现在把自己的亲生骨肉搭进去了。 她扑过来抓住宋老二的衣领就又打又挠:“宋老二,你还我女儿来!” 宋老二本就堵着一口气,见小顾氏对着自己撒泼,也是恼羞成怒,抬腿就踹。 小顾氏被他一脚踢在小腹,跌出几步重重砸在地上,没有起身,却是捂着肚子呻吟起来。 同时,一滩血水从她身下蔓延开来。 “天呐!这是造的什么孽!” 顾婆子听到儿子媳妇吵闹,也跟出来,抬眼就见到那刺眼的血色,顿时尖叫一声晕过去。 村民们不再看热闹,见出了事,都吓得退后几步。 宋里正也没办法再置之不管了,他忙着喊人去请郎中,又让几个村里的媳妇婆子上前帮忙,将小顾氏抬进屋里。 听着顾婆子呼天抢地的哭嚎,看着慌乱的村民,宋老二呆若木鸡,他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了。 大呼小叫一下午,到天黑,小顾氏产下一个早没有气息的男婴。 看着已经长出乌黑头发,足有四五个月大的孩子,宋老二抱头痛哭。 不光他不知道媳妇有孕,就连小顾氏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怀上的孩子。 她一向月事混乱,又身体肥胖,感觉不出孕肚。 就连这几天的腰酸,也被自己当成是被宋梨云气的。 宋老二家里连遭变顾,终于有人想到他家还有一个男丁能当家做主。 在镇上学堂念书的宋小宝这才赶回来。 不过家里多这个儿子,除了添乱,什么用都没有,顾婆子还得多照顾一个人。 宋小宝也蒙了。 不过短短两天,原本舒适安逸的家就变得面目全非。 家里空荡荡一贫如洗,亲姐被人掳走,堂姐失踪。 虽然爹说堂哥堂弟带着贱蹄子跑了,是害了自家的嫌犯,宋小宝却不相信。 他现在十二岁,已经在镇上学堂念书三年。 旁的东西没学到,欺负人的本事不少。 每次回来都会找个理由将堂兄弟俩作弄一顿,哪怕将小安丢进猪圈吓得晕厥过去,也没看到谁反抗过。 在宋小宝心里,这兄弟俩就是随便自己捏圆搓扁的玩意,怎么有胆子敢跑。 现在肯定是家里在骗自己,说没钱买话本子。 ………………………………………… 小石村里的波澜起伏,没有影响到还在官道急奔的马车。 木轮压过道路,颠得马车里的人叫苦连天,可旁边的兵卒丝毫不停,依然催马急行。 宋榛平哪里坐过马车,早已经连胆汁都吐出来。 中午吃的那一点小米饼是点滴不剩,只能歪头闷睡。 宋得奎在车厢里呆不住,他也会赶马车,就跟驭马的兵士挤坐前面聊天。 车厢里其余人都跟宋榛平一样昏昏欲睡。 只有宋梨云精神抖擞,抱着小安坐在角落窃窃私语。 “小安,你悄悄吃,这是二姐在城里得到的!”宋梨云将一根能量棒塞进他手中。 能量棒是末世里的基本食品。 主要成分是各种变异植物的种子,变异兽的肉末粉和虫类粉末。 科学配方,能饱腹,有足够的蛋白质和脂肪、碳水化合物,能补充能量,方便携带。 缺点也非常明显,没有香味也没有舒适口感,吃下去只能保证不饿死,跟真正的饭菜无法比。 这种低等快餐食品吃的时间一长,就难以下咽,是末世里最低层人才吃的东西,也是低层人生存必备。 宋梨云的空间里就有很多能量棒,以备不时之需。 宋榛安眨着眼,小脸皱成一团。 他不认识这手指粗细,硬邦邦沉甸甸,像褐色泥棍的东西是什么,能吃吗? 第34章 能量棒 看着宋梨云的笑脸,小安定了神,使劲点了一下头。 才接触一天时间,他就深深的喜欢上眼前这个爱笑的二姐。 哥哥也说,这个姐姐才是会疼爱自己的亲姐,跟家里那个天天打骂自己的堂姐完全不同。 现在二姐说让自己吃,那就吃。 宋榛安双手抱着能量棒,像一只小老鼠,用牙齿小心翼翼的啃掉一个尖,慢慢品味,脸上露出喜色,把能量棒摸了又摸。 宋梨云见他不排斥,正想让他吃完,却见小安将能量棒塞进怀里。 宋梨云不解,忍不住问道:“小安,棒子不好吃吗?” 宋榛安使劲摇头。 这棍子吃在嘴里虽然是一种古怪的味道,甚至还有腥味。 但对他来说,比平时硬梆梆刺拉喉咙的粗粮窝窝头要好吃,更比馊臭的剩饭好吃。 他是想留下给哥哥吃。 宋梨云只看见小安摇头不吃东西,不禁皱眉。 这种食品口味虽然差,但毕竟是营养师配制,营养丰富,非常适合人体需要。 比起以碳水化合物为主的小米饼,这些东西其实更适合像宋榛平兄弟俩,他们实在太缺乏蛋白质和脂肪了。 宋梨云准备马上开始调理兄弟俩,也包括自己现在这副身体。 没有健康躯体做底子,自己空间里的一些生物强肌剂都不能使用。 “小安,这个棒子虽然不好吃,可是对身体好,你要多吃些。”宋梨云耐心劝着。 宋榛安依然不说话,只捂住怀里的能量棒摇头。 看他这副模样,宋梨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忙又取出一根能量棒:“我这里还有一根给大哥,你就吃自己的!” 见到还有一根! 宋榛安眼睛一亮,抬头看向宋梨云,见她点头,这才猛的将能量棒抓在手里,用衣襟遮着嘴,低头就啃。 藏着躲着,宋榛安熟练的偷吃动作扎痛宋梨云的眼睛,这孩子就没有正常进食方式吗? 一根能量棒净重为50克,因为是高度压缩食品,遇水涨发后其实非常撑肚子,哪怕是成年人也只能吃下一根。 小安狼吞虎咽也只吃下三分之一,就摸着肚子直哼哼。 等到宋榛平昏睡醒来,他也尝到了能量棒的味道。 同样他刚开始也舍不得吃,知道还有多的,这才狼吞虎咽吃完一根。 一路车未停过,等到天黑,才在一处驿站停下,在兵士暴躁的呼喝声中,所有人都慌忙下车聚在一起。 场上黑压压一片人头,晃眼看去比清屏镇出发时还多,显然还有其他地方送来的民夫。 驿站门口的空地上,几十个手持火把的兵卒将民夫围在中间。 一个将官大声喝道:“每个地方分配两百人,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自己选,选好就赶紧走,官府那边已经追过来了!” 话音一落,从兵卒中就如狼似虎般冲出十几个人,在民夫里一通划拉,凡是被抓到的就跟他走。 此时,民夫们被车颠到大半夜,又累又饿又害怕。 白天时至少有镇公房的小吏能证明对方身份,现在黑灯瞎火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人往外拉,个个吓得不行。 一时间,哭的、闹的、叫的、喊的好不热闹。 有人想反抗,他们又怎么是兵士的对手,三两下就赶到车上,迅速隐入黑漆漆的夜色里。 宋梨云四人站在一起,眼睁睁看着周围的人被一个个拉走,偶尔有兵士来到他们身边想带宋榛平和宋得奎走,都被他们牵着的小安给吓回去了。 自己要的是能在下雪前修出营房卫所的民夫,不是带着小娃的奶爸。 至于宋梨云这个女子,黑夜里那些兵士也不清脸,只管按体型强壮的挑,自然将她也嫌弃了。 宋梨云双手负在身后,一副悠闲的样子。 宋得奎口中嚓嚓啃着能量棒,也不耽搁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给兄妹三个叨叨个不停:“云丫头,你这什么棒吃起来其实不错,要是你不说是剩饭做的,我肯定早吃了。 哎呀!他们怎么不过来选我们呢?我们可是坐了大半天的车,别被扔下不要?” 下午不仅小安吃过能量棒,就连宋榛平也吃了,只有宋得奎不吃。 因为宋梨云告诉他们,这干粮棒是自己用酒楼的残汤剩饭烤干做的,随身带着方便随时吃。 兄弟俩从小就挨饿,哪怕是猪食也吃,况且这酒楼的剩饭比加着糠菜的粗粮窝窝头好吃,自然是不嫌弃。 宋得奎可没受过这苦,一听到是剩饭做的就恶心,硬撑到现在终于饿得受不了才吃。 别说,味道虽然古怪了些,实在是管饱。 宋梨云没搭理他,只跟宋榛平低声交谈。 下午时宋得奎从车夫那里得到消息,这支人马的确是镇北军。 边境上需要修建营房,当地征集不到民夫,才到内地来抢。 至于为何是抢人,原因也简单:官府不愿意给镇北军帮忙征召民夫。 镇北军也不是吃素的,知道各地正趁农闲在征徭役,他们就索性自己在路上拦劫。 镇北军在云州已经驻守二十多年,跟官府难免有些不愉快。 平时双方冲突,也基本上是在官兵驻地周围,对普通人来说就是神仙打架,没有多少影响 像这次跑到百里外抢人的,还是第一次,难怪当地官府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 别人是担心离家太远,宋家兄妹三个是希望离小石村越远越好,自然乐见其成。 宋得奎也是个闲不住的主,早就想去边城看看,此时更是跃跃欲试,生怕别人不要自己,还一个劲的往前凑。 不愧是军队中人,办起事如同风卷残云。 就在一个游哨骑马跑来大声报信时,场中就只剩下寥寥百人左右。 一直站在火把后的大胡子将官蹙眉,见惯身手利索的士兵,看着剩下这群背包带碗,畏畏缩缩,高矮胖瘦有老有女的民夫,甚至里面还有带孩子顿时大感头疼。 他不由叹气,那些小崽子们白天抢人时眼睛是瞎了吗? 自己是要劳力干活,又不是摆席吃酒,要人凑热闹。 再看看远处官道已经追过来的地方官兵,领队将官明白要赶快走了,要是自己被抓住,民夫丢了不说,自家侯爷又得被弹劾。 算了,就当便宜那帮臭小子,只能自己来捡这些剩下的。 “来人,赶车过来……” 时间急,宋梨云四人几乎是被扔进车,转眼就又奔在路上。 第35章 破庙解难题 这一次,直到天亮,车队才又停下。 现在已经距离目的地不远,也不担心再被官府抢人,领兵将官就下令埋灶做饭,休息两个时辰再走。 十几个时辰的连续赶路,又没吃没喝,所有人都精神萎靡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有的人甚至一下车就瘫坐地上。 官道不远处有一座小庙,宋梨云四人半道没停过吃东西,此时除了坐得腰酸腿疼,精神颇好。 他们不愿意跟其他人一样坐下休息,见旁边有庙,正好过去看看,随便活动活动筋骨。 小庙只有一间正殿,看样子以前曾经兴旺过,神台殿柱做工都很是考究。 可现在屋脊坍塌,神像已毁,香火全无。 宋梨云看着神台上只剩半截的泥塑,听宋得奎口若悬河的讲这尊神像的故事。 “你们看菩萨脚下的布袋,鼓鼓囊囊,哎!这可是管我们种田的神仙。” “啥神仙管种田?那不都是土地爷的事吗?”听到宋得奎说故事,庙外休息的其他人也被吸引过来。 宋得奎见别人也感兴趣,越发得意道:“土地爷只是芝麻绿豆官,这个神仙是真正能上天的神,叫“布袋和尚”!” “切,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只是个和尚!”有人露出鄙夷不屑。 大武朝皇上信教,嫡姐大长公主更是在宫带发修行。 为了迎合上意,各地大庙加起来没有三千也有八百,这样的野庙更着数不胜数。 庙多神也多,五花八门各有出处。 就连作用也不同,管天管地、管生管死、管姻缘管生孩子,各司其职,很是热闹。 宋得奎见自己的博文见广被人鄙视,顿时生恼。 他知道说一个神仙管土地终归土气了些,还是说财运人人喜欢。 于是大声道:“你知道啥,这布袋和尚的布袋可是个法器,是福袋,东西随便往里面,就是千金也装得下,只要摸一摸,财运自然来。” 果然,说财运就立即引得几人好奇相问。 宋得奎就把“布袋和尚”的事迹讲出来。 布袋和尚是传说中弥勒佛的千万化身之一,平日以杖肩荷布袋云游四方,以禅机点化世人。 乐善好施、身怀绝技、除暴安良、让众生离苦得乐。 布袋和尚出身农家,插秧自是本行,甚至写下诗词: 手捏青苗种下福,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成稻,后退原来是向前。 所以,不光是商家求财要拜,就连荒野农庄也会有人塑庙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宋得奎在镇上跟人厮混多年,口才了得,待他抑扬顿挫将故事讲完,破庙里已经聚齐了几十号人,就连护送的官兵都探头来听。 宋榛平跟小安听得入神,看向残破不堪的泥像满是敬畏。 宋梨云也在看着那泥像,一双眼睛亮晶晶:难道这个什么和尚也是空间异能者?那自己的秘密就有办法解决了。 来到武朝两天,她已经看出这里没有变异植物动物,人也没有异能。 自己的储存空间在末世废土算不上特殊。 换到这里一定是异类,肯定没有好结果。 最好有个说得过去的遮掩。 现在这个泥像给了她机会。 听到“布袋和尚”的本领如此大,尤其是有一个能装金银的宝袋,众人已经开始虔诚跪拜许愿了。 几十号人乌泱泱挤满小破庙。 有求财源广进的,求五谷丰登的,还有求儿女姻缘,求身体安康,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祈愿声此起彼伏,破庙顿时成了喧嚣庙会。 宋梨云从乱糟糟的人堆里挤到泥像边,当着大家的面绕着神台走一圈,又回到宋榛平兄弟俩身边。 她这动作奇奇怪怪,兄弟俩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此时更齐刷刷盯着她的手。 他们看见宋梨云刚才“好像”在神台下捡到什么东西,白亮亮的,很好看。 宋梨云撇开身,挡住众人视线,又对两人眨眨眼,摇头示意别说话,这才将手中银白色的纳米防护服布料露出一角。 宋榛平摸了摸,迟疑问:“这是啥?” 宋梨云飞快将那片巴掌大的布料塞进衣袖,也“疑惑不解”道:“不知道啊!好光滑的布,哥见过没?这布虽然小了些,以后缝补衣服也能用得上。” 宋榛平摇头:他的世界只有小石村,所见过的布料也就是水蓉身上穿过的丝绸,可跟这光滑程度差远了,捡回来补衣服实在浪费。 小安不说话,目光只在宋梨云的袖口和“布袋和尚”泥像之间移动,神情若有所思。 还没等宋榛平再问,火头军已经在外敲着锅沿喊:“吃饭了,吃饭了!” 话音一落,破庙里瞬间安静,那些刚刚还磕头如捣蒜的人像是被钉住,转眼就什么神仙都不要了,呼啦啦直奔外面锅灶而去。 宋榛平搂紧小安站在墙根边,才没有被人踩倒。 宋得奎呸呸吐着一嘴灰尘,骂道:“饿死鬼投胎。” 他骂得欢实,浑然不觉自己吃了一路的能量棒,人家可是饿了几顿饭的。 此时宋梨云心情大好。 她拍着自己身上的灰尘,再看着眼前零星落下的几只草鞋,不由抿嘴一乐: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求神不如求己。 拜佛再虔诚,都不如亲手抢饭来得实在。 等那些人都端碗喝粥,宋得奎才从伙头兵那里拿到一小碗清粥过来,对兄妹三个道:“只还剩半碗,你们谁要喝粥?” 刚才抢饭,他们都站得远远的,等每个人都吃上东西,锅里就只剩下这小半碗粥了。 宋梨云跟宋榛平都看向小安,这里最小的就是他,该他吃。 小安摸摸自己的肚子,看着半碗粥史无前例的摇头:他不饿。 当填过肚子的民夫们重新上路,小半天后站在一个写着“碎金镇”的界碑前时,所有的疲惫都化成恐惧。 有人大叫着转身就跑,其他人也是满脸惶恐的退出老远,好像那碑石是什么不祥之物。 这一路民夫们虽然有抱怨要远离家,大冬天的干活,看在有钱挣的份上,总体来说还是勉强接受。 可在这里,他们是真正的抗拒,甚至有妇人不顾颜面的哇哇大哭。 “说好修边墙,怎么来碎金镇?怎么能来这里?”宋得奎低声呢喃,声音都带着哆嗦。 第36章 “鬼镇”碎金 凡是听说过碎金镇传闻的民工都慌张害怕,只有宋榛平兄妹三个一头雾水,不知所以。 宋梨云拉住神情变换,时喜时忧的宋得奎:“奎叔,碎金镇发生过什么事,让大家都这样害怕?” 还没等宋得奎回答,一个粗大嗓子在宋梨云身后响起,将几人吓了一大跳。 “儿郎们,把那些胆小鬼全部赶过来,人也给老子看牢了。” 宋梨云猛的回头,看见指挥车队的大胡子将官就站在自己身后。 而其他兵士正呼嗬着将躲得远远的民夫们驱赶过来。 “军爷,这地方,这地方不能住人啊!我们愿意去其他地方干活。”一个汉子从民夫群里走出来,大着胆子哀求。 “不能住人!谁说不能住人,难道我们这些吃军粮的就不是人。 要你们来,是修军营,该给的工钱一分不少。 你们既然已经来了,就别想走,等到什么时候可以走了,自有人带你们回去。要是逃跑,休怪军法伺候。”大胡子声如洪钟厉声喝道。 宋梨云微微蹙眉: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能这么硬逼着人来?能不能提前说清楚。 她是想修边寨,可不想带着兄弟送死。 没等宋梨云前去质问,宋得奎就拉着她躲到一旁,小声道:“这是镇北军罗百户大人,脾气暴躁得很,你可别招惹他。 听说碎金镇有金矿,反正有这么多人,我们进去看看也不怕。” 宋梨云一楞:“金矿?真的假的?奎叔,有金矿他们还怕什么?” 宋得奎:“……!” 当着罗百户他们军士的面,有些话他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呀! 此时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就连哭声都压进嗓子眼里。 在周围军士的催促下,只能聚在一起,瑟缩着一步步捱过界碑,仿佛飞蛾扑火自寻死路般踏进碎金镇。 宋得奎惊吓之后,又开始兴奋起来。 甚至还给包括宋家三兄妹在内的,一些不清楚具体事情的人讲当年事。 当然,他也是道听途说的。 在他的讲述里,宋梨云这才知道碎金镇的来由。 碎金镇,就是云州流传甚广的“鬼镇”。 距离清屏镇有两百里,距离狄虏草原也有一百里,是一个人口不足五百的深山小镇。 可自从十多年前有人在碎金镇外的黄沙河淘到金沙,这个小镇也就声名远播了。 这里的沙金是被山洪夹带而来,淤积在镇外的一段河道里,产量并不大,连金矿都算不上。 又处在大山里,管理困难,当地官府就没有征收,而是任人淘采,县衙只每年来收高额赋税。 于是,这里有无主金矿的消息不径而走,四面八方那些想发一笔横财的人就悄悄潜来。 在最鼎盛时期,五百人聚居的小镇达到五千人,数里长的河道站满淘金人。 镇上也盖起房子,处处人声鼎沸。 有金子就有赌场,有窑子有酒楼。 碎金镇上灯红酒绿,论热闹连所属的七里县城都比不上。 有人一夜暴富,就有人白白辛苦。 淘金就是冒险,谁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撮沙里有没有勾人的黄金,或者拿到金沙时还能不能走出碎金镇。 沙金只有那么多,在黄沙河的每一粒沙都被筛过无数遍,金子产量一日不如一日,甚至入不敷出时,淘金人就失业了。 有人不服气就这样走,想最后搏一把大的。 于是,在五年前深秋的某一天夜里,一群红眼的沙工,伙同流寇,勾结狄虏草原骑兵,躲过边军布防卫所潜入碎金镇。 杀戮、抢劫,整整五天的血腥掠夺,碎金镇成了阿鼻地狱。 等到逃出生天的人去七里县城报信,谁也不相信会有狄虏过来掳人,甚至还将报信的当成疯子打出来。 十几天后官府才反应过来,碎金镇早已经鲜血铺地,人去镇空,只留下逃进山林才捡回一条命的百来个居民。 这场惨案导致武朝损失人口高达三千,对人口就是财富的国家来说,比一次大仗伤亡还多。 而且牵扯的又是狄虏骑兵和土匪流寇勾结,边防形同虚设。 举国震惊,皇上大怒,责令镇北军对狄虏开战要人,又责罚官府缉拿流犯。 边关不严,让狄虏骑兵入境,官府管理不善剿匪不利,才让流寇里通外敌。 上下官员砍头数人,身任镇北军统帅的镇北侯也被明旨降俸。 镇北军在云州镇守二十载,虽然说不上滴水不漏,跟狄虏王庭也是你来我往,互有输赢,还没有栽过这样的大跟头。 镇北候赵燕骄亲自带兵杀入狄虏草原,跟狄虏王庭打了好几场,双方分别死伤数百将士,也带回一些人来。 可惜是那些劫走的武朝人或者死在半道,或者被分卖去草原各个部落牧场,能找回来的寥寥无几。 几场仗打下来镇北军对朝廷方面有了交代,可跟地方官府的梁子也越结越深。 这些事都是官方争斗,再是弹劾奏章如雪片,也救不回碎金镇就此成为“鬼镇”的悲惨命运。 现在已经过去五年,走在阳光普照的碎金镇里,依然让人毛骨悚然。 宋梨云平静打量镇里情况。 镇子面积其实不大,除了中心地带有像模像样的整齐建筑,边缘几乎都是沙工随意搭建的木屋土墙。 五年时间里没人打理,有过血腥经历的木屋东倒西歪。 残垣断壁处生长出的野草过膝,现在叶片枯黄,风中簌簌作响,看上去格外瘆人。 大白天里屋舍间时不时窜出一只野狗,对着这群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露出尖牙。 碎金镇的悲剧是赌徒流寇引来的,归根结底还是狄虏人越境。 流寇赌徒要的是钱,狄虏人要的是奴隶,一次性掳走上千的壮劳力,这可是一笔大财富。 镇北军失误被罚没有冤枉。 这里的确是整个云州防线的一处破绽。 云州多山,守军也是驻防各个山隘路口为主,对各处流入草原的天然河道只粗略带过。 尤其是距离边境百里的黄沙河,都没有出现在边哨的寻察范围之内。 狄虏人在流匪带领下选枯水期,顺着黄沙河流经的复杂河道,轻易进入武朝。 就是这样一条不起眼的普通河道,让镇北军颜面扫地。 现在镇北军就在碎金镇外山口建一处屯兵所,驻防百人。 有了河道路线,镇北军也可以顺着黄沙河进入草原。 这条原本流淌着金沙的普通河道,成为一把收起来的钢刀,只要出鞘就能直插狄虏草原另一侧的腹地。 凶名赫赫的碎金镇一下成了重要的军事关塞。 当然,这些信息不是宋梨云这样的普通百姓能知道的,他们只知道这里需要人修房子,建营区。 第37章 留下案底 宋梨云一行人是直接穿镇而过,被带去军营旁。 这里有一排简易木棚,将民工按男女分开居住。 修建营房时间紧急,只简单休息,民工第二日就开始上工。 宋榛平他们这些男人要做的是从黄沙河边搬运碎石,送去镇外十里的河道隘口。 宋梨云则跟几个妇人一起下厨,给民夫们准备一日三餐。 小安是个孩子干不了活,军营没有将他登记在民工里,于是他就成了编外人员。 白天他就跟在宋梨云身边,在厨房帮忙烧火做饭。 晚上再去宋榛平铺上,兄弟俩挤一个被窝睡觉。 小安虽然个子小小,看起来像个五六岁的孩子,可做事认真,又听话懂事。 灶间的厨娘们基本上对他还算和善,几天下来也平静无事。 每天能吃饱喝足,还没有人打骂,可小安依然不怎么说话,时不时就目光呆滞的坐在角落出神。 只有每次见到哥哥宋榛平,或者有宋梨云跟他说话,小安眼睛里才有光泽。 宋梨云没有强迫他马上有所转变,小安从出生那天开始,能感受的就是只有饥寒和打骂。 将心思藏起来,是他能保护自己的唯一方式。 现在周围陌生人的善意终归浅表,还是小安拼命干活换来的,不足以改变一个孩子的习惯,这需要时间。 到碎金镇已经四天,宋家兄妹三人暂时安稳下来,可小石村里的宋老二却如同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话说出事那天,去服徭役的村民刚刚走到县城外,就全部被拦住,又在县衙捕快的押解下,连夜返回小石村。 这些乡下汉子啥也不知道就被押解,顿时又惊又怕,还要来回走上百里,任谁都扛不住。 最后掏银子雇牛车才在天明时到家。 等他们知道宋老二说宋梨云是偷跑逃婚,而且家里失窃,他们等人全部成为嫌犯时,一个个气得七窍生烟:云丫头逃婚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可是喊冤无用,只能捏着鼻子配合官府调查。 折腾到下午县衙捕头问过所有人,得出结论。 此案是宋榛平带妹妹宋梨云的逃婚,证据确凿。 但兄妹三人中途失踪,现在需要等捉拿到宋榛平后再处置。 宋得富家产一事被盗太过离奇,只能暂时立案在册。 宋家的事就这样了,等官差一走,村里男人就围住了宋老二。 这些男人可不是跟顾婆子打闹那些女人,也不顾自己折腾两天两夜早就累得不行,揪住宋老二就是一通老拳胖揍。 宋老二也是倒霉透顶,才被薛老爷用鞭子抽过,现在又挨打,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等到宋里正赶过来,他已经鼻青脸肿躺在地上直哼哼了。 顾婆子年龄大了,折腾几天早没了昔日威风。 小顾氏则还睡在炕上坐月子。 幸好当晚宋水蓉是躺在被窝里,宋梨云没有收走,现在小顾氏才有被褥用。 听到外面吵闹她毫无办法,只能哑着嗓子干嚎。 “算了,大家都别打了,梨云他们还没有回来,这事也不是村里人干的,你们也别瞎想,反正已经留了案底,只要贼人出现,肯定就能抓住。” 宋里正脸带愁容,也没心情对宋老二解释安慰。 他从回村的人口中得知,自己的儿子宋得奎跟宋榛平兄妹三个被官兵带走了,说是修边墙。 那些官兵抢了人就跑,现在想找人连线索都没有。 清屏镇距离边境两百多里,就是修边墙也不会到这么远来抽调人丁,他担心是被强行征兵了。 刚才已经让人往镇公房递信,要大儿子宋得全赶紧找到得奎的消息。 要是被抓兵,就是花钱也得弄回来,那可是要命的。 至于宋梨云兄妹三个,他已经顾不过来了。 只是想想,宋里正就对宋老二恨得牙痒。 要不是他苛待侄儿,又逼得云丫头逃婚,自己何苦要把在镇上好好做着营生的三儿送去服徭役。 弄得现在音讯全无,自己都不敢让家里媳妇知道。 宋老二现在也服气了,被打一顿也敢再嚣张,蔫蔫的强撑起来身哀求道:“里正叔,我已经知错了,既然要等官府查案,我就等。 可现在家里什么都没有,能不能让村里贴补些银子,我好添置东西,还要送孩子进学堂念书……” 宋里正知道宋老二现在家里空荡荡,小顾氏又在坐小月子,现在一天比一天冷,的确需要马上置办被褥衣服吃食。 换成以前,只需要顾婆子一通闹腾,说不定就从村里得些救助。 可现在今非昔比,宋里正也不再惯着他:“你一家人要想过日子,是得添置东西。 既然已经报案,丢的房契地契村里也能作证补回。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手上有五两银子,就是啥事不干也够吃一年。 要是你还嫌不够用,那就卖地!” 宋老二刚才听到宋里正的话,还以为村里要给自己银子。 一听要自己用卖女儿的银子,还要卖地,顿时大叫起来:“不行,不能卖地。” 他家有田地十五亩,其中包括他吞大房的一部分,在村里也算是大户。 宋老二可不是傻子,他自然懂得水井不能填,摇钱树不能砍的道理。 只是撑过一年半载,等到地里收上几茬粮食自然就能慢慢贴补上家产。 要是卖地,自己家可就真的完了。 见宋老二不知好歹,还在卖惨想算计别人,宋里正冷哼一声:“那就随便你,反正镇公房的说了,你家失窃事大,官府一旦有消息就要通派你过堂问话,你哪里都不能去,随时候在家里等。” 宋老二见宋里正再没软弱,只能低头答应,将眼底阴毒恨意掩藏起来。 这个老东西明明可以借些银子给自己,还故意要自己卖地,这是存心要坏自己的家。 还有,贱蹄子什么时候跟老东西勾搭上,偷跑去服徭役的,害了水蓉一辈子。 宋老二手指甲抠进肉里,只要那贱种回来,自己绝不心软。 从里正那里弄不到钱,宋老二只好掏出自己银子买来全家急用的冬衣、粮食和被褥,又去老丈人家哭诉一番,把自己打得小顾氏流产的事怪到宋梨云和薛老爷身上。 事情来得突然,两个顾氏的娘家这才知道消息,哪里肯依,先是揪着宋老二打一顿,再逼着他去薛老爷那里,要把水蓉带回来。 小顾氏的娘家人还找到小石村,要宋里正交出宋家大房的三个孩子,自然又是一通闹腾。 只是他们闹得再厉害,都跟宋梨云兄妹再无关系了。 第38章 斗嘴 碎金镇上,宋梨云一边跟同来的郭婶子聊天,一边手脚麻利的将刚刚蒸好的杂粮馒头端下笼屉。 就在这时,小安拖着一捆柴摇摇晃晃进来。 宋梨云赶紧放下笼屉,替他将柴捆拎到灶间随口道:“小安,以后要拿柴捆就叫许姐姐,你拿不动的。” 因为罗百户是捡别人剩下的民夫,妇人多。 除了年纪四十的崔大娘和刘大娘,两个三十多岁婶子,居然还有三个未婚女孩。 其中宋梨云年纪最大,十七岁,余下的都是十五六岁年纪的小姑娘。 几人分工,宋梨云平时就跟着负责蒸馒头的郭婶子,干些端抬笼屉的笨重粗活,另两个女孩则在灶前烧火帮忙洗碗洗菜。 小安也跟着烧火,只是他力气小,抱柴捆这样的事干起来吃力,自然应该让那两个大孩子来干。 宋梨云也不想他再劳累,影响生长发育。 宋梨云的话音才落,从做饭的草棚外就走进一个人来。 许燕儿阴着脸,撅着嘴不满道:“宋梨云,你又不是灶头,凭什么指使我干活。” 宋梨云自觉是成人,也不跟她一个孩子计较太多,淡笑道:“小安拿不起那样重的柴捆,就烦劳燕儿妹妹多拿一下。” 许燕儿嗤笑一声:“连柴捆都拿不起的废物也跟来混饭吃,也不知道害臊。” 宋梨云一下沉下脸,冷冷瞪着她:“许燕儿,话不要乱说,大家都是看着的,我弟弟饭没你吃得多,干活不比你少,谁是废物自己清楚。” 许燕儿的脸瞬间涨红:“你胡说,我哪里少干活了,只是不像有些人,喜欢装面子故意在人前显摆。”说着还狠狠剜一眼缩在宋梨云身后的小安。 分配活计时,她可是听得清楚,大家都是来服徭役的,只有宋榛安是跟着哥哥姐姐来混饭吃。 若是像一般小孩只知道吃点东西就玩还好,可偏偏小安太勤快,哪里都不跑,老老实实的勤快干活,见着的人都夸。 弄得她这个正主子还被几个婶子背后骂过,说她连一个小孩子都不如。 宋梨云扶住小安的肩膀,将他从自己身后拉出来:“小安,你是好样的,别怕,做得好自然要让大家看见。” 小安往后缩着,不说话,只低垂着头,使劲搓着手指。 宋梨云摸摸他的头,心里叹息一声:怯弱的心态,不习惯被夸奖,只有慢慢来! 看天色已经快到吃晚饭的时候,马上就要忙起来,宋梨云也不想当着小安的面跟许燕儿斗嘴,让孩子心理再受刺激。 宋梨云瞥了许燕儿一眼:“百户大人都没有说小安不能吃饭,燕儿妹妹以后还是少费这个心。” 许燕儿咬着唇,宋梨云说得没错,军营那边的确没有计较多一个小孩子蹭饭。 见许燕儿不再说话,宋梨云转身从笼屉里拿了一个馒头,正想递给小安,突然有人横插手臂拦在前面。 宋梨云抬眼看去,来人是四十来岁,嘴角赫然一道疤痕。 “崔大娘,你有什么意思?” “宋丫头,你这是想干啥?讲不讲规矩,外面干活的都还没吃,你凭啥先随便拿了?” 到底有完没完了! 宋梨云蹙起眉,有些不耐烦道:“崔大娘,每个人的馒头数量是算好做的,小安先吃也只吃他那一份,又没动其他人的,有什么不可以。” 崔大娘一巴掌拍在蒸屉上,恶声恶气道:“你说没拿就没拿,谁知道呢! 我可是知道军爷分粮是按人头给的,这小孩的名字都不在簿册上,他根本没有粮吃。 前两天大家都是新来的,我老婆子也不斤斤计较,就没挑事。 现在倒好,养出一个吃白食的白眼狼,还混到做事的人头上抢饭吃。” 这话含枪带棒,说得比许燕儿还重。 宋梨云脸瞬间沉下来,她能清楚感觉到自己身后小安在颤抖。 吃白食,丧门星,这些字眼贯穿整个他短短人生。 无论他怎样干活,都是在吃白食,在小石村就被人这样骂,现在依然被陌生人这样骂。 宋梨云心中火气腾腾:她空间里有宋老二的全部家当,根本就不需要带着小安到这里干活混饭吃。 原本只想借着人多,气氛热闹,可以让小安适应环境。 可是小安费力讨好别人,还是被人排挤,那就没必要再受委屈干活了。 只是人可以走,话可不能让人这样说。 宋梨云嘴角上扬,讥讽道:“崔大娘说得好。 小安的名字是没在名册上,可他干的活比那些有名字的还多。 若干活的都不该吃饭,你说那些顶着名字混饭吃的,是不是该饿死,许~燕~儿,崔大娘。” 许燕儿不是别人,正是崔大娘的女儿。 大家都是才来几天,许燕儿这个名为服徭役的,可就没少偷懒。 不过崔大娘年纪最大,干活又麻利,负责做菜,一人顶两,不拖累别人,看在她面子上,其余人也就没多说什么。 崔大娘当然清楚自己女儿的脾性。 正因为在家跟嫂子不睦,服徭役的地方又在家附近,所以才带出来想磨练一下,没想到被带到这么远的地方。 可架不住许燕儿本性难移,还是一到干活就溜边,还去招惹别人。 现在被宋梨云直接说自己女儿是跟来混饭吃,她的脸也挂不住了,嚷嚷道:“那又怎样,混的也是自己名额的饭,你带的吃的是白食。” 听她一口一个吃白食,旁边郭婶子听不下去,插嘴道:“小孩子又能吃多少,一人少吃一口就够了,再说小安也干活……” “说得轻巧,我凭啥要少吃,就是喂狗也不给吃白食的,不能坏了规矩!”许燕儿红着脸,打断她的话阴阳怪气道。 “就是,不能坏了规矩,军爷说了,每天饭菜定数定量,谁也不许多给。”崔大娘将身边蒸笼压住,好像宋梨云马上要开抢一样。 她年纪最大,军营方面也跟她交接得多,也就顺理成章成了灶头婆子。 “吵什么吵,开饭开饭。” 灶棚外监工的兵士开始骂骂咧咧,上工的民夫们回来吃饭了。 有人听到灶棚这边吵架,都探头探脑的在看热闹。 见有军士过来,崔大娘对俩人丢下一句话:你俩个还嫌不丢脸,干活去。 说着立即笑着迎出去:“军爷,饭早做好了,这就让人端出来!” 宋梨云跟许燕儿互瞪一眼,憋着气开始给民夫们盛粥拿馒头,先忙正事。 显然,这事没完! 第39章 入军户 一通忙碌,等民夫们把饭一吃完,宋梨云拉住饿着肚子就要去收拾碗筷的小安,轻声道:“小安,你都没有吃东西,以后别干活了。 去男工那边找哥到小树林去,我有话要说。” 说着,把自己的杂粮馒头塞给他。 今天被人骂成吃白食,小安说什么都不再拿属于他的馒头,也没去宋榛平那边吃。 这时候看到姐姐给自己馒头,小安咬了唇。 先四下打量,见无人留意这边,才飞快接过馒头塞进自己怀里。 看得宋梨云又是一阵心塞。 小安跑去男工那边找宋榛平,宋梨云转头冷冷瞥一眼灶棚里窥视自己的许燕儿,这是防着自己偷东西给小安。 不由心里冷哼:为几个杂粮馒头这样费劲,值得吗? 此时她没空跟一个小姑娘吵架。 刚走到小树林子边,宋榛平就跟小安跑过来了,走得急,连步子都瘸得明显起来。 “云儿,今天有人说你们了?你又把馒头给小安?这个给你。” 宋榛平吃饭时来得迟,并没有看见宋梨云跟崔婆子斗嘴,是吃过饭之后才知道的。 想到云儿把自己的口粮给了小安,肯定要饿肚子,他忙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布袋。 里面装着他省下来的半个杂粮馒头。 若说刚刚小安那偷吃的动作是让宋梨云心塞,此时宋榛平藏馒头就像在她心里压上重物,简直要憋死人。 从路上她给兄弟俩吃能量棒,刚开始兄弟俩还吃,第二天就不在吃了。 说有军队给的粗粮馒头,就不需要能量棒,还要存起来。 现在大家住的都是大通铺,连一个能放东西的地方都没有,存粮也不好放。 看他俩真的不吃,宋梨云也就不再给。 没想到宋榛平又开始存馒头。 润湿的馒头塞在怀里一天就臭,他也不吃。 若不是知道他十年来就靠这样才养活小安和自己,宋梨云都要认为这是傻子。 宋梨云当然不吃他的馒头,将布袋丢还给宋榛平,直接道:“我不想在灶上干了。” 宋榛平:“……?” 他想说,干活才有饭吃,他再节省口粮也只能养活小安,要是二妹也不想做事,肯定三人都要挨饿。 可一想到吃饭时听到小安被骂吃白食,受委屈,宋榛平就说不出话来。 “哥,你跟我去一趟军营,找罗百户。”宋梨云平静道。 “找罗百户干啥?要是……那些人欺负你,我们就找奎叔去,还有秦叔也行。”宋榛平抠着手指嗫嚅道。 宋得奎会伺候牲口,才到碎金镇就被军营调拨过去管理大车队,跟几个小旗也说得话,只是不在沙石队这边干活。 还有秦叔也是提拔出来管理民夫的临时头领。 宋梨云摇头,她谁也不找。 原本服徭役就不是正经目标,只是离开小石村的手段。 现在人出来了,肯定要有长久安定下来的打算。 “哥,我们改军户!就留在碎金镇。” “啥?军户,以后子子孙孙都只能当兵。”宋榛平惊得跳起来。 因为是给军营修房子,宋榛平这几天也没少听周围人谈论军户的事。 平时要交军粮,生下儿子也只能当兵卖命,不能考举当官,说是比普通农户惨。 宋梨云见他吓成那样,顿时笑起来,她也不怕宋榛平难受,直接道:“哥,当兵入伍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你跟小安肯定是不合格,不用担心。 至于子孙后代……哥,你在小石村时有考虑过自己的孩子吗?” 宋榛平像是被闷头一棒,脸色瞬间青红交加。 在小石村,自己跟小安吃不饱穿不暖,天天想的都是怎么活下去。 娶媳妇,是他压根没有想过的事情。 现在才吃两天饱饭,就开始考虑子孙了。 宋榛平涨红脸,深感愧疚,还是云儿想得周全。 自己兄妹三人跟其他服徭役的人不同,原本就不是来干活的。 别人干完活随时可以回家,有房有地,有一家人。 自己可是无家可归,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大冬天一到就要冻死,连命都快没了,还想啥军户民户,子孙后代的。 要是在碎金镇落户…… 这里有河有地,除了那些传言,其实还挺好的。 “好,云儿,我、我都听你的。” 兄妹俩略一商量,也不再回工地,直接去了新修的卫所营房。 卫所里,大胡子罗百户正抓耳挠腮的看账本。 这些时间消耗的人工粮草密密麻麻写着一厚本,看得他脑仁疼。 随便翻过一页,罗百户的目光就往旁边玲珑格后面溜。 在玲珑隔后面也摆着一张长长书案,此时坐着一个额勒黑丝发带,身穿深灰束腰常服的年轻人,也在查账。 那人好像后脑勺上也长着眼睛,罗百户一转头,他就抬眼,似笑非笑的看过来:“罗百户可是看累了,需要本公子给你传参汤不?” 此人看着也就二十左右模样,相貌颇为出众。 虽然穿着武朝普通常服,可眉目深邃,鼻梁高挺,左耳戴着一枚小小的猫眼耳环,跟武朝人是截然不同的气质。 罗百户看着那张俊脸就感觉背上发毛,嘿嘿干笑两声道:“三公子尽开卑职玩笑,卑职只是想看三公子是不是累了,要不要让小的们送参汤进来。” 年轻人挑眉露出笑容:“玩笑不是给你开的,若是罗百户有这闲暇,以后跟候爷在时可以多说几句。” 罗百户腾的站起来,吓得双手连摆:“小祖宗,你就饶了老哥!我这就查账,哎!以后再也不敢了行不行?” 年轻人见他告饶,只冷哼一声:“候爷说过,各地边哨统兵不得擅自离岗,罗百户这一趟就跑出一百多里,还劫了服徭役的民夫。 可知道合城府衙往镇北府递了多少贴子,朝堂上又有多少唾沫星子,这些都是你们惹的祸……也不知道手脚做干净些!” 罗百户一脸委屈:“我可没让他们抓住,要怪也该怪其他人,怎么就被官府的人截住了。” 年轻人站起身,脸上神情淡然:“他们是被合城官府盯上尾巴。” “嗤!”罗百户笑出声。 他们在半路上分完民夫就各自离开,结果有两队被人截住了。 见年轻人瞪自己,罗百户忙用手捂着嘴,那动作衬着他一脸大胡子,看上去无比滑稽。 就在这时,有小兵来报:“百户大人,外面有两个民夫说要见你,还说、还说要入军户!” 鲜少有人愿意入军户,现在居然主动找上门,小兵的声音里都带着欢喜。 罗百户也听得一楞,很快就反应过来,抬腿就往外跑:“走走走,让本官看看有谁这样想不开。” 玲珑隔后传来一声轻咳。 罗百户话音一转:“啊!是看看啥人这样为君为国,忠肝义胆。” 看着罗百户消失在屋门外,赵廷朵脸上笑意淡出,眉间笼上一层愁云。 第40章 好处和坏处 现在镇北军需要维修边墙哨所,户部又卡着银钱不下发。 而且眼看冬季到来,军士还需要添置冬装。 镇北军粮饷吃紧啊! 赵廷朵坐不住,在罗百户的书房里来回踱步,细细思量。 当年发生“碎金惨案”时自己才十四岁,正逢部落冬季转场,就没有回硖石关,对当日之事并不知道。 可从那以后起,自己就被父兄提醒,不能随便在武朝境内露面,也就很少回镇北府了。 如今朝廷纷争不断,父兄虽然依然权柄在手,可是已经明显大不如前。 大哥甚至已经把主意打在碎金镇的沙金上。 派人来这里建营扎寨,一则守住通往迷达河的咽喉,二则还是想淘些金沙补贴军中。 可惜罗百户他们半年来在这里走遍周围大山河流,都没有找再找到金矿。 军户! 赵廷朵心里一跳。 他虽然不在军中任职,也知道武朝军户可以直接给军队供应粮草。 武朝边境上的军户多为朝廷流放的罪人,这些人千里奔波而来,受刑之后身体虚弱,又没有种地经验,能养活自己都不错了。 而且,罪犯军户是由户部吏部送来,即便有收成也是当地官府在管。 要是镇北军自己能拥有一大批军户专门种植粮食,又何愁粮草。 可惜,父帅跟两个兄长身居要职,被朝廷文武百官盯着,一举一动都会牵连宫中太子表哥和皇后姑母。 自己身份特殊,又不方便行走武朝替父帅解忧,能做的只有让部落按时提供牛羊改善军中伙食,无法解决最基本问题。 书房里,三公子赵廷朵忧心忡忡。 营房正厅,罗百户见到了宋梨云兄妹三人。 “就是你们要入军户?” 罗百户目光犀利的盯着宋榛平,想从这个单薄瘦弱的少年脸上,找到他“脑子不好”或者“另有企图”的蛛丝马迹。 属于军人的无形杀气顿时逼得宋榛平瑟瑟发抖,颤着声道:“是,是草民。” 自称草民这个词,还是宋梨云教他的,刚才一哆嗦差点忘了。 见宋榛平这样怯弱,罗百户顿时兴趣缺缺,几乎想马上赶出去。 只是不想回书房去看帐本,罗百户只好耐着性子,沉声严厉道:“你为啥要入军户?入军户以后就是军队的人,遇上战事每户要征兵征粮,军令如山,没有拒绝的理由。” 宋榛平被他逼得都快哭出来,想好的说词瞬间消失,说话就没了头绪:“我们没房没地也没家,只想活!当了军户。你们总不能看着我们饿死!” “呃!” 罗百户傻了眼。 看宋榛平身上穿得破烂就知道家景贫寒,这是来服徭役吃了几天饭,就想赖上军营不走了。 自己都愁得要死,哪里有多的粮食养闲人。 旁边领着宋榛平兄妹进来的小兵也傻了眼。 见百户大人黑了脸,他也颇有眼力劲,忙将宋榛平往外推:“你想得倒美,军户是每年要纳粮,你一个流民还想白吃。” 宋榛平急得嘴打结:“我们不是流民,以后能种地……交、交军粮。” 宋梨云牵着小安的手,对罗百户行了一礼,取出一份户本递过去道:“百户大人,我们有户籍。 只是因为家里土地房屋被后奶堂叔以孝道侵占,我们兄妹三个又被奴役驱使。 自知以后都难逃欺压,自愿改籍入军户,只图有一安稳居处。 我们兄妹不懒不贪,即使身体不好不能入伍,每年的军粮都不会少,定能为边关稳固尽微薄之力。” 宋梨云声音不疾不徐,几句话把自己的处境道个明白。 一路过来都是罗百户带着,他自然早见过宋梨云兄妹三个。 听宋梨云简简单单几句说明身世,再看骨瘦如柴的兄弟俩,罗百户也认真考虑起来。 宋家兄妹是有户籍证明的民户,身世清白,不是流民也不是外寇,值得信任。 碎金镇人少地多,条件比流放地好,也是驻军的好地方,就是还没有军户。 若是能留几户自己人在,卫所兄弟们日常后勤也能得些实惠。 一想到这里,罗百户就开口道:“既然你们愿意入军户,本官就做主收下。 按规矩,军户要分房分地,房一套,地十亩。 碎金镇现在全部都是我卫所的,房子土地随便选,你们看中哪里报过营卫登记就是。 另外,军户不用服徭役。 从今天开始就不用去搬石头,若没有粮食,暂时可以去民夫那里吃饭,或者来营里借粮,秋收交军粮时还上。” 房子,土地……宋榛平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被这一长串的好处都砸晕了! 只是答应入军户,自己就不用服徭役,白得十亩地,还能随便选房子。 宋梨云也有些吃惊,她以为只能得一块地,没想到这个大胡子长官如此大方,连房子都送。 罗百户不愧是军人,做事雷厉风行,这边刚收下宋榛平的户本。 那边就安排文书拿着户籍描本去七里县衙转籍,办成军户。 还喊来一个小旗,让他带着宋榛平兄妹三个去选房选地,好早些定居下来。 说来也巧,这个小旗跟宋梨云、宋榛平认识,就是当时在清屏镇往县城路上,答应让兄妹俩上车的小旗薛壮。 薛小旗从送回民夫就一直在卫所工地里,都没空出来游荡。 此时见到自己半道心软收来的宋梨云居然就在碎金镇,顿时欢喜起来。 尤其是听到宋家兄妹入了军户,更是感觉亲切,这一副自来熟比宋得奎还要黏糊。 给兄妹介绍碎金镇里哪处房子好哪里田地肥,那是格外上心殷勤。 若是被人看见,还以为是在给他自己挑家。 只是宋榛平从小就护弟心重,现在自然多了一个二妹。 薛壮越是表现亲热,他心里的警惕就越重。 什么都不说,拉着宋梨云走到自己身后去。 罗百户这边为军里办成一件好事,就连回书房的底气都足了。 一进门,就喜滋滋转过玲珑隔,跟三公子赵廷朵上表自己的功劳。 此时,赵廷朵已经恢复风轻云淡,只听到那兄妹真的是要把民籍转军籍,才微微挑眉道:“你可跟人说清楚以后要交军粮的?” 第41章 选房子 罗百户把宋榛平兄妹的户籍放在赵廷朵的案前,又把宋家要入军户的原因说了一遍。 这才嘿嘿笑道:“三公子,卑职虽然是大老粗,说话可从来不骗人。 尤其是别人主动入军户,那是看得起我们这些吃军粮的,是我们自己人。 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他们还愿意入军户,我就安排人去给他们挑房挑地。 反正那些东西都是白来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碎金镇现在成了鬼镇,所属的七里县衙就丢弃不管。 镇北军愿意接手,县衙还乐得清闲。 “嗯!那就这样!你还是再说说入冬前营房能否修建好!”赵廷朵随意把户本翻了翻就丢到一边。 这种走投无路的农户转成军户,的确是一条活路,只是能做这个决定,颇有壮士断腕之心。 毕竟按照朝廷律法,军户不能随便转民籍,三代不许科考,战事起每户抽丁入伍。 只凭这三条就让许多人望而生畏,甚至把军籍说成贱籍。 至于每年需要给军里上缴四成粮食,没有其他苛捐杂税,其实比官府还要少。 镇北侯府三公子赵廷朵来碎金镇,表面上是督促卫所修建,其实是替大哥赵廷雷过问沙金探测一事。 遇上有人投奔镇北军只是巧合,自然不放在心上。 见三公子又开始询问公事,罗百户顿时垮下脸。 这大半年来他就像个工头,天天修房造墙,早就厌倦到不行。 可此事是雷千户下的令,还派人来巡查。 眼前这个三公子出身特殊,人虽然不在军中任职,可很是得候爷喜欢,他就不得不提起精神应对。 再说另一边,薛小旗领着兄妹三个已经到了房子最密集的镇东。 这里也是以前最繁华的集市,经历劫难,保存下来的房子也基本上在这里。 碎金镇鲜少见到生面孔,此时看见有军士领人过来看房,原住民们都围拢过来看稀罕。 指着一排清理过的小院,薛小旗略有些骄傲道:“那些房子都是卫所管理,现在空置着。有我一句话,你们随便选一个院子就行,没人敢来骚扰你们。” 宋梨云随意点点头,抬腿就进了旁边一处院子。 她对碎金镇不了解,还是看看再说。 院墙有一人多高,院子不大,地面是卵石铺成。 旁边留下一块小菜地,现在地空着,露出新翻过的灰褐泥土。 房间是一进的,三间正屋,两间厢房。 正房两间有炕,炕面都破了,露出里面尚未完全熏黑的火道,显示房子使用的时间并不长。 这些房子应该有人翻捡过,里面的家居全无,没有窗纸,屋里满是沙土。 宋榛平拉着小安四下看,又将门廊下还带着新色的木柱摸了又摸,满心欢喜。 这可比二叔家那黑糊糊的耳房好多了。 宋梨云没有进屋,只在外面看了看就直接否定。 她想要宽敞的空地,不是这样紧凑的小院。 哪怕荒凉一些,衰败一些,至少可以让小安欢快跑动,可以肆无忌惮无拘无束放声大笑的那种。 而且她不想要平时邻居在旁边听墙角,出门就得换笑脸。 兄妹三人在里面看房,薛小旗就威风凛凛站在院门边对周围邻居训话:“这里以后是军镇,军户越来越多,你们这些民户都老实点,要是被我们知道你们有欺压排外的事,定要全部撵出去。” 民户们都畏惧的缩在一边,连声说不敢。 因为碎金镇惨案,从州府到最近的七里县,官员被杀被贬十余人,这里早就成了云州官员的禁忌之地,唯恐沾染半分。 从那以后官府再没有来征收过赋税,对碎金镇死去的人也没有安抚赔偿,就连活着的人都不闻不问。 颇有几分将他们留在这里自生自灭的意味。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以前碎金镇还是个村子时,几百号人过得尚好。 月中有货郎来,村里还会热闹几天。 可金沙像是给人们的一场恶梦,经历繁华回落冷清村镇,大家就受不了。 能走的人都走了,不能走的就继续苟延残喘的活着,再找不到以前的活力。 现在镇北军要修卫所,从镇上还剩的两百多人里找了些年轻人去干活,也要给饭给钱,才又有些希望。 一切希望都是卫所给的。 所以,薛小旗的话听在居民耳中,自然对军户生出畏惧之感。 宋梨云兄妹三个出得院子,看见的就是趾高气扬的薛小旗和衣衫破旧,远远观望的碎金镇原住民。 见到宋梨云出来,薛小旗换上笑脸迎过来:“宋姑娘觉得怎么样,这里就在镇中,以后还能做些买卖都行,我跟周围人都打过招呼,没人敢对你们不敬。” 宋梨云淡淡一笑:“薛军爷费心了,选家这样的大事,还是家兄作主。” 薛小旗这才像是想起宋榛平来,转身看着他昂头挑眉道:“宋兄弟觉得这房怎样,我看就这样定下来了。 这可是在镇上,要是宋兄弟想摆摊卖些针头线脑的也方便。 实话实说,旁边那院子我回头就跟营里要了,以后我们两家来往方便。” 听他说话有些莫名其妙,宋梨云不由瞥他一眼:谁要做邻居? 在院里,宋榛平已经知道宋梨云对屋子不满意。 虽然在他看来这里已经是千好万好,可他还是要听二妹安排。 “薛军爷,我是种田的,不会做生意,还是离土地近些方便。” 宋榛平道,他本能的反应也是不想跟这人当什么邻居。 “这样的房子你都看不起?” 感觉出兄妹俩对自己的冷淡,薛小旗脸色不怎么好看了:自己职务虽然是小旗,手底下也管着十个兄弟。 连茶水都没喝一口,丢下兄弟们干巴巴的跑来帮人选房子,居然不领情。 要不是军中寂寥,眼前又是个姑娘,他才懒得费口舌。 强忍着怨气,薛小旗沉声道:“那行,旁边的院子你们再找找,反正我可把话说在前面,最好的院子就在这里了,越往后看只会越差。” 宋梨云没急着看房,反而走向旁边那些瑟缩远离的原住民,笑着道:“各位叔伯婶子,我们兄妹三个是种田的农户,父母早亡,生活艰难,现在到贵地也只求有块地种,有口饭吃,不会给各位添麻烦。” 第42章 最好的宅院 人群里,有个老者听到宋梨云说得柔和恳切,宋榛平兄弟俩又身材单薄,的确是苦人家出来的。 他不禁想起自己被狄虏人劫走的儿孙。 几年里生死不明,是不是也这样流落他乡。 顿时泪眼婆娑,叹息道:“丫头啊!碎金镇这是死地,能走的都往外逃,只有我们这些走不动的才留下,你们年纪轻轻怎么也到这里来讨生活? 你也看见了,偌大一个镇子,空房子多的是。 你想住随便选,没人拦你。镇外的荒地也归军营管着,要种也是军爷们说了算。” 宋梨云见他一手执杖,另一手齐腕断开,知道是当年惨案幸存者,就跟他打听起来自己想要的房屋要求。 原驻镇民见宋梨云真的是要在碎金镇定居,于是就给她讲镇里情况。 此时,宋梨云才知道,碎金镇当时并不是像外界传的那样死了几百上千人,而是三十多个。 人口就是钱财,狄虏人也不滥杀,而是将人用绳子绑成一串,掳回草原卖成奴隶,或者等着交赎金。 碎金镇处在深山,消息并不畅通,此事又过于骇人。 再加上像宋得奎那样的大嘴巴以讹传讹,才将碎金镇传成是遍地尸骨的鬼镇。 现在镇上空置的院子,就是主人被掳留下的无主之物。 “宋姑娘,碎金镇最好的房子不在镇里,而是在镇西的黄沙河边。” “对,那里有最好的房子……,可惜被一把火烧了精光,成了最凶的凶宅。” 镇上原住民提起那处宅子,都露出一脸惊恐神色。 宋梨云有些不解。 碎金镇当年虽然死亡人数只有三十多人,还是将不大的街头摆满,现在说起也是毛骨悚然,印象深刻。 可这些人说到镇上时,很是平淡漠然,对死人已经无感。 一提起镇外那处宅子,就个个情绪激动,直呼那里闹鬼。 什么飘忽不定的黑影,月圆时的怪叫。 那鬼还要伤人。 好些人刚开始还想到宅子里找些东西,白天去会被莫名其妙飞来的石头砸伤,晚上去就更惨,则直接被杀死。 等人发现,往往只能看见宅子外被撕烂的尸体,惨不忍睹。 在接连死了两个人后,就再也没有谁敢到宅子边去了。 薛小旗一直阴着脸站在一旁,听这些人跟宋梨云说些冤魂鬼怪,忍不住怒道:“你们浑说些什么,人死就是一堆土,哪里有鬼魂。 要是人死还能闹腾,那镇北军该有多少鬼兵鬼将。” 镇北军在镇守硖石关二十多年,大战小战无数。 那里蹚过多少尸山血海,砍过多少狄虏人的头颅脑袋,若是有鬼,硖石关都该被鬼填满了。 对凶宅一说,宋梨云也是不信的。 末世之前,蓝星一百亿人口。 高科技战争带来的杀伤力是惊人的,几次核爆直接毁坏了人类共同生存的家园。 短短几年里,恶劣气候和高强度核辐射让人口数量从百亿下降到两亿,差点灭绝。 城市外围,则被辐射后的变异植物和变异动物占据主导地位,大多数人只能躲在各个防卫严密的城市里。 宋梨云是亲眼看见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化成齑粉。 十年过去,她都没有看见一个阴魂。 在她想来,每一个死去的人,曾经都是别人最挚诚的牵挂。 要是真的有鬼魂存在,他们一定会保护自己的亲人爱人,不会让灾难继续发生。 以宋梨云的经验来看,这些原住民口中的凶宅,应该是某种生物的巢穴,那些怪声只是动物嚎叫。 对付野兽,她……不怕。 房子没有选好,倒是先选好了地。 在薛小旗的建议下,宋榛平在黄沙河边选好十亩地,这里方便引水浇灌,距离军营那边也还算近。 跑了一下午,到黄昏时一行人才回去。 薛小旗不停凑到宋梨云身边说话。 一下午相处下来,他觉得这姑娘越看越好看,笑起来嘴角边还有梨涡,心里那点气也早烟消云散。 这宋姑娘什么都好,就是不听话,听不进劝,自己说东她要往西。 要是以后给自己当媳妇,这性子还得仔细着给扳正。 娶媳妇,这是薛小旗半天时间里作下的决定。 没办法,军营里连蚊子都是公的,难得跟着一个姑娘待两个时辰,作为一个正常的有思想的男人,没有别的想法才怪! 镇北军一直在硖石关,镇北大将军治军严厉,不许骚扰民女。 军士们偶尔去合城,都只敢偷摸着找个私窑子泄火。 可这几个月里薛小旗都在碎金镇,根本没机会回合城去。 而且他得到消息,自己很可能以后要在这里驻守。 找媳妇这事他自然就上心了。 宋梨云此时心中只想赶紧找一个适合的住所,将自己兄妹三个好好安顿下来,根本就没把这个已经起了小心思的小旗放在心中。 下午在外忙着找房找地,到晚上她还是回到民夫们住的棚舍吃饭睡觉。 因为没见她干活,不知内情的郭婶子还问过她在干什么。 宋梨云也没多说,只说自己有事请假了。 郭婶子见罗百户同意,又有军营的人同行,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只提了一句下午安排活计时,许燕儿母女很是问过几次,小心她们会挑事。 结果等到宋梨云吃饭,事情果然找上她。 崔大娘按住笼屉,黑着脸道:“宋姑娘是要入军户的人,怎么也好来吃我们这些民工的饭。” 她已经得上头消息,宋梨云不用干活,还可以过来吃住。 这让她这个“管事”的很是不悦,手上虽然只有个人,大小也是个头。 宋梨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连招呼都不给自己打,这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反正以后各走各的,崔婆子这时候也搁下脸,想给宋梨云一个难堪。 要准备一个家不是容易的,哪怕房子有现成,也还需要准备桌椅板凳,锅碗瓢盆,被褥粮食。 没十天半月肯定弄不好,自己就这样敲打着,看宋梨云怎么厚着脸吃。 听到崔婆子问自己好不好意思,宋梨云觉得自己好意思得很。 上面有罗百户发了话,军中无戏言,她就不信崔婆子还会敢克扣自己那一个杂粮馒头半碗小米粥。 宋梨云慢条斯理把崔婆子的手从笼屉盖上拿开。 自己从笼屉里拿起一个馒头,又端起粥,看着崔婆子淡淡道:“这是罗百户的命令,崔大娘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去让百户大人收回成命。” 第43章 夜闯凶宅 崔婆子一噎,她只是一个民夫的灶头婆子,凭什么百户大人会见她,而且还是为几口馒头。 崔婆子哑口,旁边许燕儿却是不服:上午宋梨云才说干活才能吃饭,现在她自己就是白吃。 而且还是跟一个男的有说有笑回来,也不知道是在哪里疯跑回来的。 许燕儿愤愤道:“姓宋的,别以为找个靠山就可以当千金大小姐,你入了军户就是贱民,下贱痞子。 以后只能跟一群臭军汉混在一起,当丢人现眼的贱婆子。” 宋梨云吃惊的抬头看她:见过蠢的,没见过这样蠢的。 这里是军营,还大嘴说军户贱民、臭军汉。 这不跟进了庙宇还指着和尚骂秃驴差不多。 长着这样脑子的人,恐怕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果然,崔婆子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就有一队巡逻士兵从旁边经过。 他们也听到许燕儿那尖利声音,三人交头接耳一番,小队立即转过方向往这边过来了。 崔婆子见女儿闯祸,顿时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迎出来:“三位军爷可是饿了渴了,我们里面有馒头有粥,军爷随便吃几口。” 领头的军士被崔婆子拦住,黑着脸往灶棚里看,没见着刚才说话的人,只能沉声道:“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说军户贱民?出来,跟我们回营,说说什么是贱民!” 许燕儿见自己惹祸,早吓缩在灶角发抖,外面那些可不是村里婆子媳妇,都是凶神恶煞的汉子。 要是把自己抓去……她不敢再继续往下想,看向宋梨云的眼神不再蛮横,满是乞求。 宋梨云瞥她一眼,挑眉轻笑:“还以为你多大胆子,就这熊样还逞能!你有本事,这时候再嚷嚷几声出来。” 许燕儿见外面兵士虽然被自己娘拦住,可还是要寻人,只能哆嗦着道:“宋姐姐,我错了!救救我,以后再不敢跟你吵架,也不敢说小安弟弟了。” 宋梨云看她脸色惨白,显然也是怕极。 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仗着家里宠爱不知道天高地厚,也该得一次教训。 这几天宋梨云跟镇北军的军士接触,感觉军纪颇严,可这些军汉都是莽夫,言谈举止多少都带着痞子气。 可要是真带一个姑娘进营去,冲动之中很难说不会发生什么事。 万一闹大了,许燕儿固然是咎由自取,害的还是军士们,不值得。 看看那三个军士马上就要进来,宋梨云站起身迎过去:“三位大哥请留步,今天是我入了军户,跟朋友聊天开了玩笑,当不得真。” 领头的军士也知道下午是有民夫入籍,待看清宋梨云的相貌,顿时笑道:“原来真是宋姑娘啊!我都听薛哥说了,嘿嘿,以后都是一家人…… 既然宋姑娘说没事,那就没事了!走走走,臭小子看什么看,快走!” 领头人佯装生气,随着几句呵骂,三个兵士嬉皮笑脸转身又去巡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角落里许燕儿目瞪口呆,眼中满是疑惑,渐渐化成嫉妒。 宋梨云眉头紧锁,刚才那话被她品出味来:薛哥……以后是一家人……什么意思,自己被人内定了? 就那个一笑就露出后槽牙的薛小旗? 宋梨云只感觉一阵无语:这些人的脑子就没正常的! …………………………………… 黑夜再一次笼罩住碎金镇,所有人都早早进屋关紧门扇,油灯的光亮都拨到最小,生怕引来什么可怕的东西。 就连远处的军营都格外安静。 民夫所住的棚子同样也熄了灯火。 等同屋的人都进入梦乡,宋梨云悄悄起身,轻轻打开简易木门,闪身隐入黑暗,直奔白天时镇上那些人说的凶宅方向而去。 就在她出门之后,原本睡着的许燕儿忽的睁开眼,一骨碌爬起来,连厚衣服都不穿,也悄悄跟出门去。 今天她嘴贱差点惹事,虽然被宋梨云解了围,又被自己娘骂了一顿,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可也知道该收敛性子。 只是一想到宋梨云入了军户就闲逛一下午不干活,到晚上还有小军官笑嘻嘻的送回来。 再想起巡逻士兵说的话,许燕儿的心就像猫挠一样难受,怎么都睡不着,没想到会发现宋梨云夜里偷溜。 要是自己能抓住宋梨云的什么把柄,在人前翻出来,自然可以给自己找回面子。 碎金镇外的荒野里,宋梨云对自己身后发生的事仿佛一点都不知情,她飞快跑过官道,来到一片密林旁边。 只停下来稍微辨别一下方向,她就一头钻进去。 五年时间过去,一种叫“假杨梅”的灌木将整个宅子围得密密匝匝。 好在已经入秋落叶,有月光照进来才能看清地上的路。 顺着已经藏在灌木丛里的车马道走进林子,眼前就豁然开朗,露出一座大院。 月光下,沉寂的宅子如同庞然大物,阴森恐怖。 宋梨云的到来惊起几只夜鸟,扑棱着翅膀从洞开的大门冲出,更让人背脊生寒。 这里就是镇上人说最好的房子,是一个季姓淘金大佬重金修建的三进宅子。 树大招风。 季府不仅被流匪洗劫一空,又付之一炬。 他们一家十口,连同仆妇下人几十个也被狄虏人尽数掳走,至今没有再回。 借着稀薄月光,宋梨云看到宅子的大门已经被毁坏。 半扇门歪在地上,不知道被什么动物踩出一溜泥印。 昔日高大的院墙坍塌出大缺,生命力旺盛的野树已经长到院墙根上,马上就要侵占进漂亮的院子。 宋梨云从缺口进入前院,里面杂草丛生,门窗脱落,屋子里有各种翻倒的家具木器,到处都是动物粪便。 而通往后院的通道由光滑平整的卵石铺成,五年过去还寸草不生。 垂花门被火烧过,那些仿佛是艺术品的雕花已经面目全非。 即便这样,也能看出当初修建时的用心。 宋梨云啧啧叹息着,穿过二门进入后院。 狄虏人潜入碎金镇是为人为财,拿不走的也要毁坏。 季宅前院是下人房,两进后院却被一把火烧成白地。 据镇里人讲,季宅的大火,烧了整整一日。 昔日雕梁画栋的庭院,被烧成白地。 院墙之间的两条抄手游廊在大火里幸存下来,另外就是靠近前院的一处偏院还完好无损。 宋梨云在后院的残垣断壁里看了一圈,正欲从游廊进偏院看看,就听到头顶的木梁上“啪”的一声轻微细响…… 她心中一凛,手中强效迷药喷剂和刺刀同时拿起:那东西果然来了! 不等她抬头,一道腥风带着寒意从头顶而下,直扑宋梨云的后颈。 第44章 凶兽黑金 宋梨云反应极快,几乎下意识的侧身一闪,手中刺刃就迎向急风所来的方向。 “那东西”显然低估了宋梨云的能力,一爪顿时落空。 不过那东西已经多次伤人,深知人类弱点,根本不迟疑,腾空又是一爪袭来。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一把雪亮的刺刃已经扎进它的肉里,痛得它哇的一声惨叫。 宋梨云一击得手,也不在原地停留,而是手一松,放弃刺刃团身再往旁边一滚,瞬间闪到旁边的木柱后。 以她跟变异兽打过无数次交道的经验来看,下一秒“那东西”会拼命反击了。 果然,就在宋梨云移动的瞬间,一道如同人型的黑影就扑到原地。 这一次它又抓了个空。 锋利的爪子在地上挠出刺耳的锐声,就连游廊的青石地板都留下长长白痕。 不难想象,这一爪要是挠在人身上,至少要扎出几个血窟窿。 昏暗的月光下,长长的爪子闪闪发亮,还有那红色的眼睛…… 插在肩头的军刺让怪物疼痛难忍,大张着嘴巴露出长长獠牙,身体蹦跶,对着木柱后的宋梨云发出难听的嘶叫。 “原来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恶鬼,只是一只大猴子!” 宋梨云只一眼就认出怪物的名字,顿时轻笑出声,她还以为是什么猛兽,结果是一只体型较大的猴类。 恶猴见自己偷袭宋梨云不成功,反而受了重伤,嘶吼威胁着开始后退。 想逃!没门! 宋梨云闪出木柱欺身跟上:既然已经出来了,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匕刺还在恶猴身上,要是被它逃进那些破屋或者树林,自己肯定追不上。 宋梨云可不想再丢一件武器。 这东西又是个最记仇的。 让它一逃,自己不仅要丢东西,还多了一个死敌,她可不想以后天天被猴子骚扰。 那只恶猴对地形非常熟悉,若不是身上带伤,只需要几纵就可以将人甩开。 月光下,只见黑影晃动,恶猴三两下就窜到游廊尽头一道花墙边。 眼看就要越墙而过,不等猴子再退,宋梨云屏息抬手一按。 强效迷药效果来得极快,受惊的野猴刚窜上墙头就“咕咚”一声掉下来,摔在宋梨云脚边。 宋梨云长舒一口气,刚刚她也是在凶险里走了一圈。 要不是早有防备,恐怕也要带点小伤。 这只恶猴体型健壮高大,牙尖爪利,身上长着厚毛,只是没有标志性的长尾巴。 脖子上挂着项圈,看样子是季姓主人养的宠物,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从狄虏人手中逃跑的。 说起来也可怜,五年里思念主人夜夜哀嚎,又是护主心切。 敢进宅子的都死在它的爪齿之下,弄得碎金镇上说这里是凶宅,谁都不敢踏足。 云州地处北地,冬季寒冷,食物匮乏,鲜少有野生猴类在这里长年生活,所以一般人都没有见过猴类,自然就被当成恶鬼。 在旁边偏院一处阁楼的角落里,宋梨云找到用棉被碎布搭建起来的窝。 阁楼里还堆满各种干菌山果,以及带着枝叶的橡子松子。 看得宋梨云一阵眼馋,这些都是好东西,只要收拾出来,够吃好久。 看来这里是猴子冬天的存粮和巢穴。 这是一只智商很高的聪明猴子,不可轻视。 宋梨云将昏迷不醒的恶猴丢进它的窝里,又从空间找出一根腕粗铁链套着猴子脖子,另一头固定在房柱上。 这只恶猴颇有心机,若是训练有素,收复后留来看家护院,肯定是一个好帮手。 宋梨云心中势在必得。 把恶猴捆绑好后,宋梨云取出急救药包对伤口周围剪毛消毒,准备拔出匕刺。 她那一刀刺得又快又狠,刺刀差点将猴子肩胛捅穿。 哪怕在昏迷里,取刀时也痛得猴子直抽抽。 才拔出刀,血吱的一下就喷出来,把伤口周围的毛都染红了。 宋梨云一把用纱布压迫伤口止血,一边摇头:“哎!今天幸好遇到的是我,你才能捡到活,好大一个口,还得缝针,真是麻烦。” 这里不会再有人来,宋梨云从空间取出太阳能灯放在旁边,将伤口处照亮,又取出手术针和羊肠线开始给恶猴处理。 在末世,受伤是家常便饭,给伤口缝线是人人都会的生存技能。 药包和手术包在末世废土是生存的必备品,跟食物一样重要。 在末世的那具身体上,宋梨云身上伤疤无数,有别人帮忙缝的,也有自己缝的。 宋梨云手脚麻利的处理好伤口,又用纱布将恶猴半边肩胛都缠起来,这才取出解药替它消除迷醉。 当恶猴从迷糊中清醒,第一时间先是被自己眼前这个笑得一脸恐怖的女子吓住,旋即就大怒,呲牙叫着想挠人。 宋梨云早有准备,还没等恶猴抬爪,就一巴掌呼在它脸上:“我知道你听得懂人话,看清自己的处境,再不老实我就扒了你的皮!” 恶猴继续冲她“吱吱”叫,一脸凶相。 宋梨云也不惯着它,按住凶猴脑袋又是几耳光,这才揪着铁链砸在它脸上:“这东西你认识不,再吱一声,我就拧断你脖子。” 说着,对着恶猴子伤口处就是一脚,包扎好伤口的纱布上再次浸湿鲜血。 恶猴子瞬间安静下来,疼得浑身发抖,没敢再反抗。 宋梨云扳开它嘴巴,将一些水灌入喉咙,又取出一块杂粮馒头跟一块鸡肉放到面前。 看见吃食,猴子眼睛一下就亮了,飞快眨动着,还骨碌乱转,还试探着想去勾食物。 “听着,小猴,以后你就叫黑金,我会住进这宅子,你可以留下来,只要听话,我就给你吃喝。” 宋梨云对它的动作仿佛没有看见,只狠狠拽着猴头上的一撮黄毛,一字一句说着。 猴子是杂食动物,一般吃植物,但也不拒绝肉食,所以,这东西是十成十的凶兽。 在末世时,变异猴子动作敏捷擅于攀爬,更擅长学习,又喜欢吃肉,经常盘聚在基地外,对人类的威胁甚至比虎熊还大。 所以宋梨云深知,已经对人类有仇恨心的灵长类动物有多可怕,更何况这只已经杀过人。 对它们绝不能心慈手软,要想收服,第一次就要树立起猴王的威信。 若此时还怀着同情心接近感化它,必定会“舍身成佛”,成这家伙肚子里的食物。 第45章 走失的姑娘 被宋梨云抓扯着自己的头皮,黑金异常温顺,还吱吱叫着,扒拉自己脖子上的铁链,想要宋梨云给它解开。 宋梨云哪里会这样轻易相信一只会储存食物,而且凶残咬死两个人的凶猴会这样容易收服。 她轻笑道:“不急,明天我会再来看你,你若是让我满意,自然会放了你。” 见自己诡计被识破,黑金瞬间翻脸,冲着宋梨云张嘴就想咬…… “啪!”宋梨云一脚踹去,凶猴翻滚进屋角,铁链绷得笔直。 宋梨云扑过去又是一通狂揍。 这一番折腾已经月影偏斜,宋梨云偷跑出住所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不能再拖了时间。 她取出清水,花生,还有玉米摆在鼻歪嘴斜,浑身血迹,奄奄一息的黑金旁边。 这些都是营养丰富,猴子最喜欢,在山上又找不到的食物。 脖子上的铁链,身上的伤口,面前的美食,会让黑金这个聪明的凶兽想清楚自己该干什么。 究竟是选择一顿饱?还是选择顿顿饱,到明天晚上就有答案。 回去时,宋梨云格外小心。 这里是军营附近,要是被人发现,当成怪物事小,恐怕要当成奸细砍头。 一路走在阴影中,倒是顺利。 直到推开虚掩的木门,摸黑悄悄躺回自己的被窝,没有惊动任何人,宋梨云长舒一口气,这时候没有人发现就好。 军营外的了望塔上,脸上戴着半片青皮面罩的赵廷朵微眯着眼睛,看着不远方时隐时现的黑影。 在他旁边,一个护卫白着脸,瞟着远处已经消失的“东西”,小声道:“三公子,这地方不干净,你还是下去休息!” 赵廷朵没有动,冰凉的夜风吹着,小兵额上见汗。 正好罗百户也匆忙赶过来,对赵廷朵道:“三公子,人马已经准备好,正等你起程。” “好!”赵廷朵再往远处的小树林看去,此时月影朦胧,只有树枝晃动,再看不见什么东西。 他微微蹙眉,转身下了高台。 碎金镇被传为“鬼镇”,军营中也多有谣言,没想到自己偶然登高,居然就看见那奇怪东西。 若不是要在天亮前赶回硖石关,他定要追过去查个明白,把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抓住。 半夜无事,没想到快天亮时,民夫这边连同军营却闹腾起来。 一个个火把照亮四周,在高低不同的呼唤声里,夹杂着一个妇人的哭嚎:“燕儿,燕儿,你在哪里?” 原来,在快天亮,崔大娘喊众人起床做早饭时,才发现自己女儿许燕儿不见了。 不仅被窝凌乱,而且还有她的小袄也丢在铺里,这是没穿衣服就出去的。 崔婆子原本以为女儿是去茅房,可被窝冰凉,茅房里也没有人,崔婆子顿时就慌了,唤醒房间里还在沉睡的众人一起找。 宋梨云也是被硬拉起来的,她才睡两个多时辰,连眼睛都睁不开。 当听到许燕儿一夜未归时,顿时惊得瞌睡都没了。 她昨天晚上回来时房门虚掩,还以为是自己走时忘记关好,看来是许燕儿出门就一直没有回来。 宋梨云心中忐忑,她知道许燕儿是尾随自己出门,可不知道发生意外了。 不管怎样,先得找到人。 于是,乌泱泱一大群人开始搜索住地附近的草丛沟渠,毫无线索,然后再往更远处寻找。 民工这边的动静,自然会引来军营注意,那边也派人一起寻找。 还是人多力量大。 在天微亮时,终于在距离民工宿舍一里多,一处避风的干沟里找到许燕儿。 当时她正蜷缩在干草堆中,身着单衫,已经冻得嘴唇青紫,只剩半口气。 人,是薛小旗抱回来的。 听到民夫这边丢了一个姑娘,正心中规划美好生活的薛小旗最是紧张,生怕是自己刚刚看好的人出事,连问都没有问,就带人在外找。 结果看着的楚楚动人的许姑娘…… 想必也是冻狠了,许燕儿才一靠近人,沾点热气就抱着薛小旗不松开。 正值血气方刚的薛小旗哪里经过这场面,顿时心神荡漾,看怀里人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连心尖尖都在疼。 他当着众人的面,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许燕儿身上,然后一路将人抱回来。 民夫这边炸了锅,军营里罗百户也捶了桌子。 “给老资查下去,什么人裆里那二两肉不听招呼,只要抓住,就找骟客来割了。” 他从听到民工这边丢了一个姑娘就心中发紧,笃定是哪个兔崽子按耐不住在撩骚。 这几年云州官府正处处在找镇北军麻烦,自己这里劫民工已经是在惹事。 若好端端将民工还回去自然大事化了,小事化无,官府再闹也只是嘴皮官司。 要是出乱将人家糟蹋了……罗百户不敢想。 况且三公子昨晚才提了醒…… 罗百户脑门上一头细毛汗,不仅让人调查,还派了军里郎中去民夫棚里看看。 听到那姑娘只是冻了一夜,并无其他,罗百户这才放下心,又暗骂几句:婆娘家就是事多,连半夜撒尿都要跑岔路。 宋梨云的担心只维持到郎中说许燕儿无伤,在对她进茅房都要迷路表示同情之后,就继续忙自己的事。 她晚上已经抓住“凶宅”的真相,现在是迫不及待想有自己的私人地盘了。 凶宅? 就是闹鬼的凶宅? 当宋梨云表示想去“凶宅”看房子时,负责宋家选房的薛小旗,还有宋榛平都反对了。 薛小旗负责管理民夫这边杂事,安顿军户自然也是他的任务。 可许燕儿刚刚找回来,他今天早上抱过那软乎乎的身子,此时面对不听话的宋梨云就有些不上心,更何况是去看“凶宅”这样不靠谱的事。 若说昨天选过地回来还有六分热情,此时还剩三分。 薛小旗只想着应付完这这边的差事,就去看望一下那个可怜姑娘。 他不再搭理宋梨云,只对宋榛平一本正经道:“你们就选镇上的房子。大平,这种事就得家里男人做主,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能懂啥。” 宋榛平想到之前的恶鬼伤人的传言,再看到早上那个被魅惑得差点丢命的姑娘,心里很是发怵:云儿要看的房子自然是镇上最好的,可听说已经被火烧过,又是凶宅,万一传言是真,里面有恶鬼该怎么办? 第46章 宝贝“乾坤袋” 当着薛小旗的面,宋梨云也不想再多解释,只牵了小安就往季宅走。 反正自己跟小安去了,宋榛平就一定会来。 小安不怎么说话,现在对宋梨云那是百依百顺。 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凶宅。 无知无畏,紧跟着宋梨云就走了。 宋榛平:“……!” 二对一,他拗不过这两人,只能乖乖跟上,先看过房子再说。 知道宋梨云兄妹一定要去凶宅,薛小旗不再奉陪,找了个理由抽身。 只说要是选好,就让宋榛平去军营找文书登记入册,以后的军户统一归为营里管理。 顺着长满杂草的大道来到季宅外,再穿过杂树林,重新站到季宅前面。 宋梨云才真正感觉到这宅子的确不错。 白天的阳光照亮每一个角落,也消减去宅子昨晚上的阴深气氛。 鸟儿站在院墙头上高唱着,婉转悠扬。 一只狸花野猫正在草里晒太阳,看见有人过来,嗖的窜上墙头,吓得鸟儿拉出一泡屎就展翅高飞。 看着这些活波可爱的动物,一路心惊胆战的宋榛平也不再害怕了。 跟宋梨云指指点点的说那鸟名叫“炸辣子”,就是胆小,一受惊就拉屎,他跟小安在山上砍柴时就被屎砸到过。 站在这荒屋前,听哥哥说砍柴,小安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咬着唇嘴角上扬,难得的露出笑容。 白天的前院凌乱依旧,宋榛平一边啧啧可惜,一边随手扶起那些倾倒的座椅板凳。 这些都是上好木料打造的家具,五年过去虽然满是蛛网土灰,可擦干净又能光彩照人。 “云儿,你说以后我们就住这里?好大的房子,罗百户他们要答应?” 站在阳光下,宋榛平抬手挡住额头看向屋里,心中忐忑不安。 他的喜欢战胜了心里恐惧,就连传言中的“凶宅”都忘在脑后,只担心军营不允许。 宋梨云笑了笑,轻声道:“他们应该会答应的。” 她没说,这是凶宅,没人会争。 看过前院的一正两耳再加灶房、杂物房,兄妹三个穿过甬道来到垂花门。 这里的烟熏火燎让宋榛平兴奋心情顿时消减,他想起凶宅的名头来,脸色都有些白,低声道:“云儿,这……这里被火烧过,里面会不会有那啥?我们不能进去。” 那啥,当然就是传言中的“鬼物”。 宋梨云想到被自己锁在偏院的大猴子,觉得还是早些让兄弟俩放心,自己也好早点搬过来。 只是宋榛平毕竟是这个时代的人,给他们讲科学没用。 宋梨云此时不着急,她早有准备。 很多不好解释,超出科学范畴的事,还有神学可以用。 宋梨云只需要让那个乡村少年相信这里没有鬼物,或者有比鬼物更厉害的角色就行。 看看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安,还蹲在地上抠地上镶嵌的漂亮小石子。 宋梨云没有再往里走,而是从腰带上解下一个银白小布袋交到宋榛平面前:“哥,这个东西可以帮我们。” 宋榛平晃眼看去,似曾相识,摸了摸,依然光滑细腻:“能帮我们,哦!这是庙里捡到那个……” 宋榛平想起在小石村,后奶二婶有时候会拿些东西回家,说是庙上请回来的家神,可以保佑家宅安宁。 家里所有人都会去拜,只有他跟小弟不能靠近。 见他认出是“布袋和尚”庙里的东西,宋梨云点头,示意宋榛平看自己的手。 宋榛平不解,还是认真看着,只见宋梨云把手指伸进巴掌大的小布袋,一番摸索,好像在拿东西。 随着她手指抽离,掌心赫然出现一枚银锭,映着太阳闪闪发光。 “这这这这……”宋榛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指着银锭一个劲的结巴。 宋梨云见宋榛平如此惊恐,索性把银锭放在他手中:“哥,你捏捏是不是真的?” 宋榛平目光呆滞,拿起银锭看了半晌,宋梨云都以为他要睡着了,却见宋榛平把银锭放在嘴边猛的咬下去。 银锭当然是真的,这是宋老二从薛家拿的聘礼,一锭五两,一共二十两,被宋梨云连同礼箱打包带走了。 宋榛平长到十九岁,其实还是第一次摸到银锭。 用嘴尝一尝是人类从婴孩时期探索未知的方式,所以对着亮闪闪的物体咬一下几乎就是本能。 宋榛平看着银锭上深深的牙印,喃喃道:“怎么会是真银子?” “这有什么奇怪!哥,这袋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里面有好多东西,我再拿一个给你看。”宋梨云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手上就多出一口沙锅。 崭新的……沙锅! 宋榛平脚下一软,猛的后退一步,差点跌倒,倒是把正摸墙上砖花的小安吓了一跳。 小安一回头,就看见宋梨云手上的袋子,他指着袋子突然开口:“庙、和尚!” 被小安一句道破,宋榛平差点晕过去:这袋子是“布袋和尚”的宝物,奎叔说过什么“三寸天地,一尺乾坤”,什么都装得下,这个宝物……怎么会,怎么会在云儿手上? 宋梨云则露出惊喜:“……!” 小安不傻啊! 得益于武朝丰富的神学文化,宋榛平几乎是瞬间就接受了“乾坤袋”的存在。 现在,宋梨云也不着急看宅子了,跟宋榛平兄弟俩蹲在二门边,开始“研究宝物”。 他们三个轮流将手伸进小袋子掏。 兄弟俩自然是什么都取不出来,而宋梨云总能取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宋榛平脸上潮红,声音都有些嘶哑道:“云儿,你把袋子藏好,这是宝物,只有你能用,可别再让其他人看见了。” 小安仰头看着宋梨云,满眼的羡慕崇拜:二姐能从小袋子里取出一口大锅,好厉害。 宋梨云顺势将小袋子塞进怀里贴身放好,这才洋洋得意道:“现在我们有菩萨保佑,宅子里可就没什么东西能伤我们了,哥,你说是不是?” 宋榛平使劲点头:“我们来这里都一个时辰了,什么都没有听到,肯定是有宝物的原因。 云儿,我们都不用怕了,还是赶快把这里整理出来。” 第47章 收拾新家 白天再看一片狼藉的后院,宋梨云感觉心疼。 大火烧得彻底。 不仅屋脊门窗烧光,就连墙都烧塌了,地上堆积着厚厚灰烬,只有低矮墙垸能辨认出各个房间位置。 宋榛平在灰土里捡一些没有烧尽的木料放到旁边,口中念叨:“这些还可以烧火取暖。那些凳子腿修修还能用。” 他把有用的、没用的分开堆放。 小安费劲在乱草里穿行,小脸上满是灰,可笑容一直没消过。 看得宋梨云都有些不解:这孩子到底是傻还是喜欢这样的清静地方? 宋榛平给了她答案:小安不傻,只是怕见人,到荒野里他最开心。 再次了解到小安,宋梨云越发觉得这孩子可怜,也想尽快搬进这大院子,关上门让小安尽情玩闹。 后院的房子已经全部没有了,只留下旁边一处偏院基本完好,宋榛平带着小安就进了偏院。 这里可能是原主家的客房,虽然是偏院,也是规整的正屋厢房。 黑金所在的地方是院后一处单独阁楼,应该原本也是它的窝。 兄妹三个的进入打破小院宁静,宋榛平跟小安一间一间的查看屋子。 只是走到院子后方一处木梯时,宋梨云上前,不着痕迹的将两人拦住:“哥,我们以后就住偏院,你看怎么分比较适合?” 偏院没有被烧过,屋里陈设基本都在,只是被褥衣服什么的被黑金收去垫窝,只剩下光光的炕面。 宋榛平此时早已经欢喜得要晕了,被宋梨云一提,他也不去看院后。 折身去正房,看怎样安排兄妹三个的生活起居合适。 宋梨云嘴唇微弯,黑金的凶性不定,暂时还不能让哥俩知道为好。 她见哥俩重新回去正房,也起身相随。 在她身后的阁楼上,黑金正趴伏在地板上,从缝隙往外看。 院子里,一个小小身影牵动着它的目光,刚才那孩子被断木绊一下的动作,差点让黑金破窗跳出。 可是看看小孩子旁边凶残的女人,黑金只能用指头轻轻拽一下脖子上的银色铁链,乖乖回窝低头叹气,原本红色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盈起泪花。 决定下要在这里生活,宋榛平也不急回民工宿舍,立即开始忙碌起来。 他先是在前院找到一口井,里面被丢了好些杂物树叶,就用简易工具清理捞干净。 宋梨云也找到灶房,里面的锅碗盘碟或许被砸了,或许被人捡走,基本没有完好的。 她也不去弄满是灰土的灶台,直接在院里用石头搭起灶,又空间里取出锅碗和清水,趁这个机会,要给大家做一顿吃食。 空间里有煮过的鸡肉,有鸡蛋,还有白米,各种调料。 现在条件不允许,宋梨云学做饭的时间也短,还变不成花样子,就简单煮成一锅有盐有味的鸡肉粥。 肉味喷香,惹得跑前跑后干活的小安都不时跑过来瞧上一眼。 中午,坐在廊檐下刚刚擦洗干净的桌边,兄妹三个每人一大碗热乎乎的肉粥。 小安抿唇深吸一口气,伸手想拿碗里的鸡肉,被宋梨云按住:“小安,吃饭要用筷子!” 这几天在民工棚里,小安吃馒头喝粥都不用筷子,甚至用舌头舔碗,让许燕儿嘲笑过多次,说他是乞丐命。 当着大家的面,宋梨云没有责备小安,这孩子才生下来六个月就没有自己的家,从小到现在更没有正常吃过饭,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哪里还有礼仪规矩。 现在只有自己兄妹在,也该教导了。 小安看一眼规矩坐着的哥哥姐姐,这才坐好,有些笨手笨脚的使用起筷子。 对怎么突然有肉有蛋还有米,宋榛平没有多问。 接受宝物“乾坤袋”,宋梨云拿出什么都正常。 只是宋榛平在欢喜之后,有些忧虑道:“云儿,菩萨要普度众生,不能只为我们一家,宝物肯定是给我们救急用的,里面的东西拿多了也会消耗你的福报。 以后我们还是要靠自己,等有能力了,再给菩萨多多的还回袋子里去。” 宋得奎在破庙里说过,“布袋和尚的袋子自成天地,什么都能装。 有进才有出,要世人平时供奉,才能济援众生。” 这些话宋榛平听进耳中,也记在心里。 听完宋榛平的话,宋梨云只能说,这个少年实在太贴心懂事了,都不用自己考虑怎么兜底圆话的事。 要在这里生活,的确不能过于依赖自己空间里的东西。 自己的空间是储物空间,不是能种植养殖的田园。 东西越用越少,总有用完的时候,还得背着人随时添加,总是麻烦事。 三人吃过饭,等将东西清洗干净重新收回“乾坤袋”,宋榛平就急着要去军营,把房子的事落实,自己就可以真正有家。 宋梨云自然更加心急,小安有些不想走,还是温顺回去民夫宿舍那边。 谁知,才走到半道,兄妹三个就被人拦住。 话说早上找回许燕儿,众人就议论纷纷,都说许燕儿无缘无故跑到野地里,那方向又是去河边,肯定是被脏东西迷住了。 甚至越说越离谱,把自己曾经听到什么怪声,又看见什么怪影,说得绘声绘色,仿佛碎金镇这里满是鬼怪。 崔婆子更是害怕,自己女儿在草堆里待一夜,虽然没有什么事,已经感觉抬不起头,若是再被什么鬼怪缠上…… 崔婆子感觉自己头顶的天都塌了。 她带着女儿出门也是被逼无奈,家里男人有病,花钱如水,不能服徭役。 儿子要伺候家里的庄稼走不开,银钱又被厉害的儿媳捏着,就让她母女出来顶活。 她这边担惊受怕,心力交瘁。 另一边,在军营郎中的指点下,在给许燕儿泡过热水,又灌过姜汤后,人就悠悠醒转。 又冻又怕熬过一夜,此时一看见自己娘,许燕儿放声大哭,直说自己是跟着宋梨云出门,结果黑夜迷路走丢了。 听到女儿的话,崔婆子是又惊又恼,直接就要找宋梨云质问。 可是宋梨云早就走了,谁也不知道在哪里,让她一肚子气无处发泄。 现在终于等到宋梨云回来,崔婆子一腔怒火都要烧起来,也不管这里是路口,拦住路就开骂:“宋丫头,你晚上不睡觉自个乱跑,为什么要带着燕儿出去,是不是怕她看见你的丑事,就把她人丢在外面?” 第48章 宝林居 对崔婆子的话,宋梨云表现得一脸迷茫道:“崔大娘,你在说什么呀! 什么带着你女儿晚上出门?我昨天晚上是上过一次茅房,可回来就睡了,还跟郭婶子说过几句话,怎么就在外乱跑了。 这事郭婶子可以给我作证的。 崔大娘,许姑娘既然看见我出门,她怎么也跟着? 要是我行为不端,许姑娘也该告诉大家,让大家都来抓我才对呀! 莫不是许姑娘自己……啊!许姑娘衣服都不穿的跑出去,不会是被什么迷住,撞邪了?” 一句话说完,宋梨云大惊失色,好像被自己的什么话吓到了一般。 她刚开始还担心许燕儿跟着自己去了季宅,可听崔婆子说将人丢在半道,就知道是跟丢了,那就什么都无需承认。 崔婆子也是气恼上头,听宋梨云信誓旦旦一说,她也感觉不对:自己女儿口口声声说是跟着宋梨云出门,可问她有谁看见也说不出来。 连宋梨云去了哪个方向也不知道。 现在宋梨云好端端的在屋里,还是自己唤醒才出被窝,自己女儿却在沟里。 再说了,这里到处都是男人,两个姑娘晚上不睡觉摸出门,无论是什么原因都是丢脸的。 尤其许燕儿明明知道宋梨云出门,不揭发还故意跟着,这是何居心? 顾婆子脸色白一阵青一阵,嚷嚷道:“你胡乱说什么?反正你也不是好东西!” 她一跺脚就回住宿棚里。 宋梨云撇嘴:一个个脑子都不正常,活该自讨苦吃! 很快许燕儿就改了口风,只说自己上茅房走错路,不敢再说跟着宋梨云出门的话。 她不说,别人可要乱猜。 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军营里那下值的小兵也说当晚看见有黑影在民工生活区游荡过,更是搅得人心惶惶。 人人都说许燕儿是“撞邪”。 宋榛平听到民工这边不干净,越发觉得云儿身上那袋子的重要,还是赶紧去营里办过手续,远离人群,躲进“凶宅”好。 人一走运,就好事不断。 宋榛平到军营登记军户住所,只以为是记录一下,没想到从军营文书那里拿到一纸文契,居然是房契。 看着墨迹淋淋的新契,宋梨云只感觉好笑。 许燕儿跟着自己跑这一趟,闹得民工军营都沸沸扬扬。 罗百户见人人都在说邪乎,生怕唯一的军户被吓跑了,索性将季宅重新写了房契送给宋榛平。 如此一来,季宅又多了个主人。 军营出一份房契,官府那边还有一份底契。 一栋房,两份契,合法吗? 不合法。 可是官府明显放弃了碎金镇,这里换了主家,军营承认就行。 宋梨云当然不拒绝白捡一栋宅子。 事情已经办好,天光却还早,宋榛平跟宋梨云都不想再留宿民工这边看人眼色听人闲话,索性卷了被褥,当天就搬进新家。 第三次踏入季宅,现在应该叫宋宅,宋梨云还取了另外的名字:宝林居。 谁叫兄妹三个名字里都是木头疙瘩。 既然住在进来,这里就是树林子。 宋梨云心情愉悦,这可是自己的地盘了。 心情舒畅,看什么都敞亮顺眼,就连坍塌的院墙都充满野趣。 再次进院,三人也不再闲逛了。 先是从井中打起水,将偏院的正屋收拾出来,晚上就要住。 宋榛平一边用扫帚扫屋角蜘蛛网,一边感叹:“不愧是仙家的宝物,要什么就有什么。” 在他看来,宋梨云的“乾坤袋”是有灵性,自己需要收拾屋子,就能拿出扫帚抹布。 小安跪在炕上擦灰,听到哥哥夸宝贝,他也是一通狂点头,想想中午那些好吃的鸡肉,手上也干得更起劲了。 趁着哥俩在正屋忙,宋梨云悄悄去了角落阁楼。 阁楼里,恶猴双目喷火的瞪着她。 “怎么样?想好怎么做了吗?” 宋梨云把玩着手中的军刺,漫不经心的瞥一眼旁边食物。 还原样摆着没动,这是在抗议。 “吼!”恶猴呲牙。 宋梨云眉头蹙起,既然恶猴软硬不吃,自己得想办法了。 现在哥俩已经搬进院子,这只恶猴若是一直不能训服,就只能杀了它以绝后患。 恶猴仿佛能感受到她的杀意,顿时急躁的蹦跳起来。 伤处的绷带早被它撕开,露出皮肉翻开的创口。 不得不说,这恶猴的体质真是强壮,昨天被打得奄奄一息,此时已经精力十足,就连如此跳动,伤口都没有再流血了。 看恶猴还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宋梨云冷哼一声:“既然精神这样好,那就饿你几天。” 手一招,满阁楼的干果橡子瞬间消失不见。 这些东西她早在前一天就惦记上了,只是碍于要收服恶猴,才忍着没动,现在正好没收,再刺激一下。 “吼吼吼!” 见这凶女人把自己的食物全部收走,恶猴这次是真的愤怒了,拼命跳着,拉扯得铁链哐当作响。 这些食物是它过冬的口粮,在它记忆里,第一年又冷又饿的冬天,它差点就死了。 食物匮乏的恐惧瞬间占据恶猴内心,比肩膀上那一刀还要难受,看向宋梨云的眼神都恨不得生撕了她。 可是被铁链拴着,它的愤怒就只是笑柄。 “看你能恶多久!”宋梨云看出这是恶猴的弱点,半分不心软:只要饿几天,定能收服。 为了保险起见,宋梨云用木板将通往阁楼的路堵死,保证兄弟俩不会误闯进去。 偏院没有厨房,倒是让宋梨云找到一个红泥小炉,还有一个带着大灶的净房。 中午三人把空间里的熟鸡肉已经吃完,宋梨云就再拎出一只鸡。 在小石村时她为了方便,都是打晕就丢入空间,那里没有空气,早死得硬梆梆。 以末世宰杀猎物的习惯,宋梨云没有烫毛,而是直接扒皮开肚。 手上锋利小刀子在各个关节处切割,动作行云流水,流畅丝滑,都不用砍刀,转眼一只鸡就被卸成几块。 如何在最短时间内,以最小声响将猎物分解成肉块也是末世废土生存的技能。 毕竟在变异兽出没的废土,大量血腥会引来更多的兽类,只有尽快带走有用的物品,才能保证收获的猎物质量和自身安全。 红泥小炉上放好沙锅,起火焯水,再放油盐炒出香味,最后放水慢炖。 宋梨云曾经无数次想象吃上慢火炖鸡肉的味道,此时就能体验了。 第49章 终于吃饱穿暖 宋梨云把鸡炖上,就开始忙其他的。 净房的大灶洗干净热上水,她准备好好的洗个澡。 从穿到这具身体,还是在小石村落水时擦洗过,这些天奔走百里都没有机会洗澡,早就浑身难受。 大户人家的净房很是讲究,地上铺着青石,污水顺着水槽留下地沟,旁边还有摆放浴桶的地方。 浴桶已经被宋梨云劈成柴块丢进灶里烧了。 宋梨云虽然没洁癖,也不会用别人用过的浴桶。 净房大灶烧热水的同时,也会烘热房间,让里面十分暖和。 宋梨云站在木板上,用木瓢从锅里舀水上下冲洗一番,再换上宋水蓉的新袄,顿时感觉从里倒外都透着舒适。 重新再热上水,宋梨云就抓了小安过来,要给他洗。 见姐姐要给自己洗澡,小安很是害羞,宋梨云可不害羞。 在她眼中,小安就是个小孩子。 若是自己在末世结婚生子,孩子都应该会打酱油了。 若说刚开始对兄弟俩是原身血脉亲情,现在相处下来,对兄弟俩有更多了解,宋梨云心里母爱已经多过同情。 看着脱尽衣衫的小安,宋梨云心都在痛。 前几天她只感觉小安身体不好,还没有此时脱衣后的直观感受。 营养不良已经严重影响到小安的身体和心智发育。 小安十岁,可发育也就五六岁孩子的状态。 而且胸骨肋骨高高凸起,出现畸形。 哪怕宋梨云不是医生,也能认出这是典型缺乏维生素d和钙质的佝偻病症。 从小石村出来已经十天,小安身上还能看见青紫伤痕,更多的还有因为虱子啃咬,抓挠后留下的斑驳痕迹。 宋梨云压下眼中酸涩,一遍遍宽慰自己:自己来了,还有补救机会,一切还来得及。 用完一大锅水才把小安身上的陈年污垢搓洗干净,又用皂粉将他稀黄的头发也洗过,这才取出一套从宋小宝房间里的衣服。 宋小宝年纪比小安大,长得也健康,他的衣服穿在小安身上,显得又长又大。 好在这个时代的衣服都需要腰带,挽了袖口裤腿,再用布带在腰间一扎,勉强穿得。 洗干净脸的小安虽然枯瘦腊黄,可面目清秀,长长睫毛半掩着略带浅灰的眸子,仿佛清澈见底的泉水,因为害羞,更是惹人疼爱。 看得宋梨云心中挪不开眼,心里母爱顿时爆棚:真是个可爱又可怜的小家伙。 见二姐笑眯眯看着自己,小安被看得不好意思,转过头避开宋梨云的视线,一副羞涩腼腆的小男生模样。 宋梨云呵呵一乐:“小安长得真好看,要是再长胖些,就更好看了!” 等她带着焕然一新的小安出来,宋榛平看着两人身上的衣服有些愣神。 中午用的沙锅碗碟都是宋老二新制下的,宋榛平没有见过,他见全是新的,就以为“宝袋”里的东西都是新的。 现在看着小安身上那件衣服格外眼熟,还有宋梨云身上的一样。 “这……云儿,你们的衣服?” 宋梨云也不解释,直接取出一套衣服塞进他怀里:“别多问,净房里有热水,你去洗澡,记得把身上这套衣服脱了丢出来。我们等你吃饭。” “哦哦!” 宋榛平抱着衣服,感觉脑子有些不够使,自己手中这套衣服好像是二叔的! 宝袋里怎么有二叔家的衣服? 晕归晕,在宋梨云的催促下,宋榛平还是去了净房。 等他也脱下身上破旧夹袄丢出来,宋梨云在院里生起火堆,再用木棒挑起几套衣服丢进火里。 还有兄弟俩用的被褥也丢进火中。 火焰卷过布料,里面那些子子孙孙不知道是几代同堂,已经长成精的虱子跳蚤可遭了灭顶之灾,噼噼啪啪声里烧得烟气都带着肉香。 这还是在小石村那耳房里,宋梨云就发现的,兄弟俩又破又旧的被褥衣服里全是虫卵。 宋梨云就连把这些衣服洗干净的心情都没有,她担心宋榛平会舍不得,现在正好处理掉。 等宋榛平也洗干净出来,穿法跟小安一般无二。 因为宋老二身体肥胖,衣服更是宽大,这时候穿在宋榛平身上,都可以装下两个人,腰带得捆扎四圈。 宋榛平的头发洗过,他的束发巾也被宋梨云烧了,这时候就只能披散在肩上。 他本人又瘦小,简直成了一个捆绑起来的布筒子。 看得宋梨云哈哈大笑,旁边小安也捂嘴直乐。 一时间,三个人笑成一团。 此时院里的被褥衣服已经烧得只剩一半,看着自己还能穿的衣服化成灰,宋榛平很是心疼,这些衣服还是爹死前穿过的,缝缝补补留到现在。 不同他的惆怅,小安这时候正开心。 等三人洗干净,天已经快黑了。 红泥炉上的沙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鸡肉烧得酥软,下面的柴火热灰里煨的几个土豆也飘着甜香。 宋榛平在清洁宽敞的正屋摆上桌子。 炖着鸡的沙锅也摆上桌,一人一碗萝卜鸡汤,然后再一人一个煨土豆。 鸡汤已经管饱,再添一个土豆也算主食。 慢火炖出来的鸡汤果然不同,汤汁香浓,味道鲜美,鸡肉也滑嫩。 再加上里面的鲜萝卜,汲取了鸡汤油腻,让汤口感爽利。 煨土豆绵软可口,吃得小安两腮鼓鼓囊囊,两眼亮晶晶。 对于晚上吃土豆,宋榛平兄弟俩丝毫没有意见。 在他们的印象中,晚上就没有吃过东西的,几乎都是在饿得半晕中睡过去。 现在有鸡汤土豆,对食物的本能欲望,让宋榛平早已经忘记询问这些东西的来由。 三人都是胃口最好,身体最需要营养的年纪,此时毫无顾忌的大吃大喝,一只普通土鸡轻松就被三人吃完。 夜幕降临,白日里还只是荒凉的宅子被黑暗笼罩,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 宋榛平终于想起这是什么地方,脸色开始变得不好。 只是当着弟弟妹妹的面,他还得是大哥,强壮镇定。 而且现在才发现自己收拾的屋子问题还很多。 正屋的窗纸是破的,冷风嗖嗖的往里刮,炕洞还没有清理,想烧炕都不行。 还有柴禾也没有准备。 宋榛平脸火辣辣的:云儿做饭烧水,让大家吃饱穿暖。 自己只收拾一间屋子都没准备好。 第50章 狼狈一夜 这边宋榛平还没有忏悔完,就看见宋梨云抱着一捆柴进来。 今天晚上烧不成炕,为了防止冻着,只能在屋里烤火。 屋子中间生起火堆,火焰跳跃,整个正屋都暖融融的。 “哥,你跟小安的被褥我都铺好了,若是困就早些睡。”宋梨云已经将小安塞进被窝,偏腿下炕。 下午只收拾出一间正屋,这里有大炕,她准备跟兄弟俩凑合待一晚。 最主要的是,这宅子还不清静。 虽然昨天晚上她来就抓住黑金,今天白天也待了一整天,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 可是这里毕竟是凶名在外,门窗也还破烂着,只挂起布帘挡风。 哪怕没有鬼怪之物,单看那些脚印,也难保没有其他野兽进来。 所以,她要守夜一晚。 这样想的不止她一人。 宋榛平看看炕上吃饱喝足已经睡得香甜的小安,还有给自己铺好的新被褥,摇头道:“云儿,今晚我守夜,你跟小安睡觉。” 宋梨云却道:“哥,我身上有宝袋,什么都不怕,你跟小安就安心睡觉。”说着,她取下自己腰间挂的银白小袋子,放在小安的头边。 一看见袋子,宋榛平怦怦乱跳的心莫名就安定下来:对,自己家里有菩萨的宝物,什么都不怕。 最后,还是兄妹俩商量着轮流睡觉,宋梨云守上夜,宋榛平守下半夜。 值夜最难熬的就是下半夜。 宋梨云知道这是宋榛平当哥哥的在照顾妹妹,也不跟他争。 夜慢慢入深,第一次睡在软和的被褥里,宋榛平辗转反侧许久,实在扛不住睡意才终于入睡。 等到炕上传来细碎鼾声,宋梨云给火堆再添些柴,然后悄悄出门。 登上阁楼,看见的依然是一双愤怒的眼睛。 黑金口中??有声,使劲拉扯脖子上的铁链,发出锵琅琅的声响。 宋梨云抿唇一笑:凶性不小啊!现在自己住在这里,有的是时间,姑且再磨些性子。 下了阁楼,宋梨云又在前院后院转了一圈,只吓走几只乱窜的野猫,就回到偏院。 她才刚刚往火堆里添上柴,炕上的小安就嘤嘤叫起来:“疼!哥,哥疼、疼!” 宋榛平仿佛是没有睡觉,前一秒小安才哼出声,下一秒他已经翻身坐起,哪怕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还是熟练的抱住小安,上下摸索:“小安,你哪里不舒服?” 接下来,兄弟俩都没有再睡了,两人轮流的跑茅房。 完蛋了,拉肚子! 两人都拉肚子! 腹痛内急,此时的兄弟俩别说害怕黑夜里有凶鬼,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管不住腿。 宋榛平跟小安一直不消停,从正屋到茅房,来来回回折腾几趟。 跑得浑身是汗,直到月亮都斜挂树梢,腹中积食排空才安稳下来。 折腾到现在,大家都又困又累,兄弟俩什么都不想,喝过淡盐水就躺在炕上呼呼大睡。 连续几天没睡好,宋梨云也困得不行,胡乱卷着被褥就开睡。 没有担心害怕,没有忧心忡忡,没有人吵闹,从月亮沉下,再到日上三竿。 阳光从破窗缝隙照进屋里,落在只剩下灰烬的火堆上,映得满屋生辉。 三人一觉睡到大天亮。 等到起来,面对已经熬好小米粥的宋梨云,宋榛平跟小安像是犯错的孩子,低垂着头羞愧难当。 进了新家啥事还没有干成,倒是先开始积肥了。 宋梨云哭笑不得:“你们这是啥意思,不就是肚子不舒服吗?” 这样的糗事还是怪她心急失误了。 饥饿多年的人不适宜吃过多油荤,兄弟俩常年不见荤腥,结果一顿吃了一只鸡。 也还幸好提前几天就吃过能量棒,又在民工餐那边吃粗粮馒头喝米粥有过渡。 枯涸的肠胃才只是拉几次肚子就罢休,否则定会拉到脱水不可。 不得不说,兄弟俩再是体弱也是年轻的身体,在吃过米粥之后,人就明显精神起来。 身体一好,三人也闲不住,宋梨云取出几把锄头开始修整院墙,晚上睡觉也能省事。 拿到锄头,宋榛平的眼神就变了。 他已经肯定这就是二叔家的东西。 若说身上的衣服还只是猜测,毕竟衣服的款式大同小异,他也不可能将家里每件衣服翻检看过。 这些锄头可就是他天天用的,即便闭上眼睛,他也能摸出熟悉的手感来。 “云儿,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昨天晚上的鸡肉米面,炕上的被褥,这些种种事情他都想知道。 宋梨云笑着摇头:“你别问我,反正刚才你也看见了,袋子倒出来就是这个。” 她不想解释,反正宋榛平已经接受“宝袋”这个设定,余下的还是让他自己脑补。 宋榛平哑然,刚才宋梨云的确是当着他的面,拎着袋子抖啊抖,就从小袋子“里面”接连掉出来锄头镰刀等农用工具。 大概……可能……这宝袋也认家? 在宅子里住一夜,自己还一趟趟跑茅房,黑漆漆的夜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宋榛平已经没有什么惧怕,只想把房子打整出来。 他以前一人就种十多亩地,做不完就不能吃饭,练得干活十分利索。 兄妹二人搬砖的搬砖,运土的运土,小安欢快的跑着,将院里碎木收集起来,留着烧柴做饭。 偏院阁楼上,一只黑毛猴子倒挂在屋梁上,透过墙缝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叮当声,眸光闪闪,急得抓耳挠腮,片刻之后,又颓然靠在墙上,眼中似有留恋不舍。 季宅的院墙足有一尺多厚五米高,以宋榛平的能力半天才整理出小半垛。 想着现在家里人少,反正前院除了厨房茅房,还有两间正屋和厢房,等以后天暖,兄弟俩就可以住前院。 偏院能单独留给宋梨云这个姑娘用。 宋榛平索性就在这留下一道门,而前面大门就用木板门扇直接封死。 院墙上改门,正好在偏院和前院中间,这样进出都方便。 宋梨云将前院的灶房也收拾出来。 摆上锅碗瓢盆,水桶案板,米缸酱坛,盐油佐料,灶间堆满小安捡拾过来的柴禾。 布置好厨房,宋梨云捋顺鬓边散落的碎发,看着这个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小天地,心中甚是满足。 在末世,每个人最期望的无非就是有一处安全居所。 那些从变异兽口中幸存下来的人类,每个人都需要拼命工作,先找到合适的基地,再到主城生活。 若是能在主城里有一间蜗居,吃上一顿热饭,就是人生终极梦想。 现在,宋梨云不仅已经拥有一间安全庭院,还能很快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乐园。 好不容易到了这平和世界,宋梨云早就对自己的人生做了规划,要和兄弟俩一起过上吃吃喝喝、平安温馨的小康日子。 若是宋榛平有娶媳妇的需要,再娶一个嫂子也行。 第51章 是死是活 因为头天晚上兄弟俩拉过肚子,虽然已经没事,还是不合适马上又大鱼大肉。 中午宋梨云就做了稀薄的面片汤。 也许是天然无污染的食材重新激活了宋梨云的做饭天赋,只要吃过听过,她都能做出来。 做好面皮汤,宋梨云又把从宋老二菜园拔来的萝卜切丝腌出水,再取出二两半肥半瘦的猪肉剁碎,加调料和萝卜丝一搅拌拍成饼。 再拿锅一煎,香气顿时飘的老远。 干活的宋榛平吸吸鼻子,对已经糊得满脸是泥的小安道:“你二姐又在做好吃的。” 小安眼睛放亮,使劲点头,还摸着自己肚子舔嘴唇。 昨天吃那么多鸡肉,可惜全部拉了。 以后再吃好的,肚子再痛,自己也会忍住不上茅房。 宋梨云取出一个盘子,把萝卜肉饼在里面摆成金字塔状,盘子边上再放上一小撮小咸菜,这样一来,营养丰富,色香味俱全。 只可惜了顾婆子辛苦多年腌制的咸菜辣椒酱,全部便宜了宋梨云。 吃饭时,饭桌就摆在偏院檐下。 在初冬的阳光里,兄妹三人吃饼喝汤其乐融融,碎金镇和民夫工棚里却是流言纷纷。 现在,民夫那边已经有不少人知道宋家兄妹签了军户,还要搬进新宅子。 有人羡慕从此后有房有地,也有人骂当了军户是不孝,子孙后代都没有出路。 随着时间过去,已经一天一夜没见宋榛平回去睡觉,民夫们的话题就从有没有出路,变成有没有命。 甚至有人开了赌盘,下注的人不少,文也来凑个热闹。 赌死的为多,只有少数几人还盼着人活下来。 有人在说,是不是给在军营赶车的宋得奎带信,让他想办法回来一趟,去看看自己的同乡。 赶得及或许还能收尸,再迟几天恐怕连骨头都捡不到了。 厨娘那里气氛也很紧张。 崔婆子心里痛快,女儿清醒过来就把事说得明明白白,就是宋梨云半夜出门,她跟着去看究竟才跟丢了的。 虽然这事要怪自己女儿自找苦吃,那也是宋梨云不检点,半夜三更不睡觉在外瞎跑造成的。 看着女儿因此差点丢命,现在还发烧,崔婆子觉得宋梨云最好是被恶鬼咬死,她才开心。 郭婶子眉头紧锁,拉了自己男人在棚子外嘀咕:“我说,梨云那姑娘出来干活还带着弟弟,也是苦人家的孩子,万一出什么事可咋办,你想办法到那宅子瞧瞧去。” 郭婶子的男人三十多岁,是个憨厚老实的汉子,他挠了挠头:“我们来时,那些军爷就说过干活不许乱跑,我去那边至少得一个时辰,要是被监工的看见,扣工钱还事小,就怕还得挨鞭子。” 这里是修军营,刚上工时罗百户就给众人下了规定,上工的人要同吃同睡,不许私自乱跑,一旦发现,就以通叛论处。 郭婶子知道自己的男人是个老实的,让他偷溜去干私事比登天还难。 只能自己想法了。 虽然不能亲自到那边来看,至少要请别人去打听一声。 郭婶子并不了解军营里对军户管理人员,她能所有接触到,又方便行走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两天来得挺勤的小旗薛壮。 从帮宋梨云选房挑地开始,薛小旗就在灶棚这边出入。 昨天早上许燕儿夜里迷路,也是他带着人找回来的。 还带来军营郎中给许燕儿看诊,帮忙抓药,白天又来关心过几次,大方热情体贴入微,众人很是感激。 忙完晌午饭,郭婶子就留意着军营大门方向。 早上时她听崔婆子说过,许燕儿受凉发烧,还要再吃一剂药,她就估计薛小旗会来。 果然,午时才过一刻,薛小旗就拎着一包药急匆匆出了军营,直奔民夫这边来。 一通嘘寒问暖,崔婆子笑着送薛小旗出来,走出老远还挥手告别,搞得像是丈母娘送女婿一般。 也不怪郭婶子这样想,主要是崔婆子表现得实在太热情了。 崔婆子同样这样想。 薛小旗年纪二十出头,浓眉大眼长得端正,加上长年军中训练,身形板直,走路虎虎生风,说话也有气势。 无论怎样看,都赛过宋榛平那样的普通农户孩子。 最主要是那身不同普通军士的衣衫,还能管人,大小是个当官的。 这一日不仅掏银子买药,还怕姑娘喝药口苦,不知道从那里找来一包蜜饯。 这可是女婿的好人选。 哎!若不是军户就好了。 军户是贱籍,谁遇上谁倒霉,也就宋梨云那种蠢货才往火坑里跳,把好好的民户换成军户,世代都翻不了身。 崔婆子口中感慨着世事无常,然后心安理得的提着薛小旗买的东西回去给女儿熬药。 郭婶子见崔婆子走了,连忙往薛小旗那边追,赶在他走进营房的前夕将人唤住:“薛军爷等一下!” 薛小旗站住,回头见是郭婶子,笑道:“郭婶子啊!什么事?是燕儿让你带话吗?” 郭婶子忙上前道:“薛军爷,是宋姑娘的事。” 薛小旗脸上笑意一收,摆出公事公办的样子问道:“哦!她什么事?” 宋梨云那丫头看着柔弱,可是个倔脾气,自己要她在镇里选房,偏要去找那个凶宅,这是诚心跟自己对着干。 若没有许燕儿,自己还要去讨好讨好,等娶进门再调教一番,现在……自然不用费这心思。 不过,有两个姑娘让自己选的感觉还是挺好的。 郭婶子心里急,也不管薛小旗态度明显冷下来,直接说道:“薛军爷,宋姑娘跟她哥哥昨天下午就住进他们那、那屋子,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吃饭,我担心,担心出什么事?” 薛小旗正想说那宅子是宋梨云自己找的,也在文书那里登记上册,现在已经跟他没关系。 突然想到罗百户好像对送上门的军户看得颇重,还要自己好好招呼。 自己若是置之不理,万一真的出什么事,恐怕罗百户不会听自己解释,还要被追究责任。 一想到罗百户随时挂在嘴上的“军法无情”,薛小旗决定还是往上报一报。 只不过不是现在。 第52章 黑金的秘密 白天很快过去,宋家新宅也简单砌好半堵墙,而原来的大门则全部被破椅烂砖封堵结实。 偏院两间屋子也生起炉子。 原本按宋榛平的意思,他们以往都是要在下雪时才在睡前烧热炕,现在被褥厚实,还用不着费柴。 可宋梨云觉得这些房间久未住人,还是随时烧些火,祛祛寒气为好,要是屋角藏着蚁鼠虫蛇之类的,也能驱赶。 其实,这也是宋梨云在末世废土里留下的习惯。 野生动物基本上都怕火,哪怕是变异兽一样。 无论冬夏,宋梨云晚上都要靠火睡觉,这样才有安全感。 入夜,点上从破屋角落中扒拉出来的油灯,宋榛平盘腿坐在炕上,借着灯光一针一线尝试着要给小安改衣服。 他从九岁开始带奶娃,洗衣补衣什么都会,看见小安身上的衣服又长又大,白天绊倒过几次,晚上抽空就改小一些,至于他自己身上那件又肥又大的还得推后。 小安则趴在炕上玩一个木陀螺。 这也是从灰烬里找到的。 他从小到大还没有见过玩具,从宋梨云捡到送给他,就一直爱不释手。 宋梨云见兄弟俩各有事做,这才悄悄来到偏院角落的阁楼。 才饿两天,恶猴就皮毛暗淡无光,混着灰尘泥土,再加上血块污物,看上去非常狼狈。 一见到宋梨云来,黑金立即从地板跃起,对着她一个劲呲牙。 见它还敢恐吓人,宋梨云快步上前,抬腿欲踹。 对这种能威胁到兄弟俩性命的凶兽,她没有怜悯之心。 就在这时,黑金却瞬间怂了,吱吱叫着抱头趴伏地上。 饿肚子它还能忍几天,可每天挨打,聪明的它就不再坚持了。 宋梨云抿唇轻笑,再是凶恶还是怕死,知道自己是真的要动手,这恶猴就怕了。 黑夜里,宋梨云一手提着刀,一手牵着黑金脖子上的铁链,走出偏院,在游廊慢慢悠悠闲逛。 宋梨云是有心收服这只恶猴,见它妥协,也就表现出一丝善意,喂些吃食,再放出来活动活动。 “黑金,你想带我去哪里?” 走到通往后院的转角处,宋梨云停住脚,严肃问道。 恶猴使劲拍着地面,又人立而起,一个劲往后院指,示意跟它去那边。 那边?应该是想告诉自己有什么东西。 都说灵兽护宝,这只恶猴不逃,守在这破宅子里五年多时间,难道是有什么好东西? 宋梨云心中激动。 这宅子的原主是个金老板,要是在家里藏着金库,自己可就发财了。 都说盛世古董,乱世黄金,经历过混沌末世,宋梨云最喜欢的还是真金白银。 不为其他,就为用起来方便。 心中欢喜,脚下却没有走,宋梨云自然不担心自己会被黑金伤害,只想着偏院里有兄弟俩。 金库什么的又不会跑,早一阵迟一阵去看都在。 要是黑金带着自己走远,兄弟俩出什么事来不及救援,自己可得后悔死。 黑金像是猜出宋梨云担心什么,口中喔喔叫着,跑回偏院门口,倒立着在墙边撒了一圈尿。 “呃!恶心!”宋梨云骂了一句,反而放心。 黑金在偏院阁楼住了五年,早已经划出地盘。 一般野兽闻到它的气味都会远避,这一点从偏院保存完好能看出来。 在后院的一处倒塌院墙边,黑金蹲在那里,熟门熟路的一挠,扯开一大蓬枯藤,弄得尘土飞扬。 然后从墙壁上抠出一块砖,指着砖石后的一个小洞,黑金对着宋梨云嚯嚯低叫,声音里带着焦虑和激动。 那洞口很浅,不用仔细看都能发现后面有东西。 黑金伸手从中拿出一个普通的漆木匣,讨好的交到宋梨云手中,示意她打开。 一看见巴掌大的小盒子,宋梨云心中顿时一凉。 这里面就是装满黄金,也没多少,何况木盒还轻飘飘的。 木盒所放的位置不高,只简单的放在砖石后,而且砖石已经摸得很光滑,看上去像是幼儿玩乐。 木盒有锁扣,上面还挂着一把已经生锈的锁扣。 黑金不知道什么原因不愿意开锁,或者是它的长爪不适合去打开小锁,只眼巴巴看着宋梨云。 宋梨云对藏着的金库已经不再报什么希望了,捏住锁头微一使劲,锁头弹开,露出盒子里的东西。 果然是小孩子玩的。 木盒里有一把小木刀,两个泥娃娃,一支干了的黄花,旁边还有几枚暗黄的金豆子。 黑金呆呆看着木盒,伸出指头戳了戳那泥娃娃。 眼中凶光隐去,眼神复杂。 这是……季家某个孩子的玩物,或许是黑金小主人的。 五年时间,黑金就守着一个小木盒,等待木盒主人回来,现在也要放弃了? 里面有三粒小拇指大的金豆子,宋梨云也不算白跑一趟。 她取出黄金,然后就把木盒交给黑金:“这些东西送给你。” 黑金捏着盒子,张嘴对着宋梨云一个劲的哈气,显得兴奋异常。 回到偏院,黑金依然被锁进阁楼里,只是这次宋梨云给它多留了一些干果和水。 不是宋梨云不相信它,实在是黑金不是普通猴子,事关生命,哪怕让它受些委屈,也不得不防。 刚下阁楼,宋梨云就看见正屋门口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 油灯被风吹得闪烁不定,映得地上两道影子恍恍惚惚,仿佛那两个人是随风欲逝的沙尘。 可每一次最黑暗过去,又一次一次顽强闪现出来。 宋梨云嘴角含笑:他们的生命就跟手中的灯火一样,脆弱而顽强。 宋榛平脸带焦急,一手掌灯,一手牵着小安,望着沉沉黑夜,突然看着院里有人影晃动,忙喊道:“是云儿吗?” 宋梨云应声,抱着几块木头走过来,笑嘻嘻道:“哥,我就在旁边拿柴,你别担心!” 宋榛平刚才不见她,喊了几声也没有回应,想要出门寻找,身边又跟着小安,只能等在门口。 现在见她回来,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这一夜很是清静,连前晚不知情从哪里冒出来的呜咽声都没有,只有抓田鼠的夜鸟无声从屋顶滑翔而过。 忙活了两天两夜,在温暖的房间里,宋梨云也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等她醒来,正屋门大开,小安正抱着扫帚在扫地,看见她出门来,忙停住露出一个笑脸。 宋梨云捏捏他耳后几绺小辫子,笑道:“时间还早呢!小安怎么不多睡一会。” 小安摆头,拿着扫帚只笑不说话。 现在小安依然不爱说话,宋梨云又亲昵的揉揉他的头,这才急忙出赶去前院,准备给大家做早饭。 谁知灶房里已经有人。 第53章 你们还没死 宋榛平正站在屋里,对着墙角处那几个熟悉的坛子发呆。 灶房里放着两口酱缸,一坛酸菜,还有一坛腌制过的黄瓜萝卜条。 这些东西他很熟悉,都是后奶的宝贝。 顾婆子腌得一手好菜,酱缸菜缸都是她才能碰的东西。 为此,宋榛平跟小安不知道被打过多少次,理由都只有一个:靠坛子太近。 此时宋榛平看着坛子,心中不自觉的就开始畏惧和厌恶,拳头捏紧,就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宋梨云静静看着。 在末世,死在变异兽的伤害跟精神崩溃各占一半。 真正算来,很多人其实死在混乱的绝望中。 这种心理上的创伤无药可用,需要的还是长时间自我调整。 别人说什么大道理都是表面功夫。 过了这一关还有下一关,若自己无法放开心情,一遇问题依然会走上死路。 况且自己也不是个心理治疗师。 看到宋榛平紧握双手,浑身颤抖,陷入回忆无法自拔。 宋梨云沉吟片刻,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笑嘻嘻开口道:“哥,饭做好了没?” 清脆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宋榛平一惊,回过神来道:“还、还没,云儿想吃什么?” “就煮粥喝!”宋梨云揭开锅,准备先烧水。 宋榛平恢复心神,坐到灶前帮忙生火。 在宋梨云的引导下,他结结巴巴说一些在工地上干活的事,把刚才的心神浮动岔开。 早上,兄妹仨个吃的小米粥加咸菜,应宋榛平的要求,宋梨云还捏了几个苞米窝窝头,又一人煮一个鸡蛋。 拿着白白的水煮蛋,小安跟宋榛平像是捏着千金重物,紧张得手发抖,一个劲喘气。 尤其是小安,到现在都没有吃过煮蛋。 还是宋梨云帮他们扒去蛋壳,将蛋放进粥碗里,才眼含泪水吃下。 吃过饭,太阳已经升起,宋家兄妹又准备出门继续修院墙。 宅子外面的杂树林突然人声嘈杂,隐隐还有人在大声喊:“大家不要怕,都把自己的木棒抓紧!” “先得说好,一会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许跑!” “对,不许跑!谁跑谁就是小娘养的贱种,媳妇在家偷人养汉,一辈子替别人养孩子。” 咒骂声音越来越近,混杂着噼噼啪啪敲打怪叫声,好像是一群人在往这边过来。 小安吓得一激灵,紧抓住宋梨云的衣襟不放。 宋榛平则提起锄头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喊:“云儿,你们俩就在屋里躲着,我去帮忙,看是不是哪家的猪跑了!” 在小石村,经常发生猪越圈跑出去的事,周围邻居就要帮忙抓猪。 宋梨云见他跑得踉跄,也跟在后面。 这里距离镇上那些居民还有段距离,要是谁家猪能跑到这里,肯定是个大肥猪,宋榛平那小个子不一定按得住。 于是,三人一齐出了刚刚垒起一半的院门,才一露面就吓了一跳。 外面集聚着十几个人,有民工也有军士。 民工们个个手拿木棒,军士们则握着钢刀,个个背靠着树枝,神情紧张,看见院里有动静,齐齐退后一步。 “秦叔,你们这是在干嘛?”宋榛平一脸懵逼的看着其中一个大个子中年人。 秦叔是管理民工的班头,这时候应该正在河边工地才是,怎么跑这里来了。 秦槐看见宋榛平,顿时叫道:“大平,你们还没死?” “死?啥意思?”宋榛平更加迷糊了。 领队的薛小旗看一眼宋梨云和小安,见宋家三个都在,这才收起刀,一脸不耐烦道:“你们在干嘛,一进这宅子就不出来,还让人担心是出事,巴巴的赶过来替你们收尸。” 他昨天得到宋家兄妹没有回民房的消息,并没有当时报,还是等到天亮才去营里说了一句。 结果罗百户又不在,其他代理营官就让他带人过来看看,要是遭了殃,也好替人收尸。 知道众人来意,宋榛平涨红脸。 一个劲的作揖打拱,直说自己忙着收拾屋子,忘记出来露面跟大家打招呼了,以后定不会这样,还邀请几人进屋坐坐。 沉默! 场面不是他想像的热情。 没人上前来,大个子秦叔往后又退了退,一脸尴尬:“哪个啥,大平啊!只要你们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也不进去坐。” 其他人也是同样反应,僵笑着往后溜。 大家虽然是眼睁睁看见宋家兄妹就好好站着,可怎么看怎么都透着诡异。 这兄弟俩在民工棚住着时怎么样,大家都有目共睹。 不说是衣不护体,那也是众人里穿得最破烂的。 现在才两天时间不见,兄弟俩衣服换了,人也精神了,就连那个病殃殃的孩子也白净了几分。 这是什么情况? 若是现在兄妹仨个皮开肉绽奄奄一息,甚至便成三具血淋淋的死尸,他们还能接受,也是早料到的。 可现在明显不冻不饿,还活蹦乱跳,一个劲邀人进屋的行为,更让人害怕。 莫不是里面有什么鬼魅,在掩人耳目! 不仅秦槐这样想,就连口口声声不怕鬼的薛小旗也是心里打鼓,目光不停在兄妹仨个身上巡视。 兄妹仨人穿的衣服也太奇怪了。 宋榛平就是个圆滚滚的布团子,小安衣服袖子一长一短,前襟下摆还诡异的短着一截布。 宋梨云要稍微正常一点,可那一身衣服也太花骚了,绣花复杂,红的绿的粉的,像是开了花布铺子,跟她本人气质完全不符。 这些东西明显就不是本人的。 薛小旗突然想到这宅子原本是大户人家,要找出有些衣服也正常。 可……那些都是死人的。 一想到宋家人穿死人衣,天不怕地不怕的薛小旗只感觉一阵恶心,连退数步才道:“你们刚立户,按规矩可以找我领粮领衣,以后再还……” 宋榛平连连摆手:“小旗大人,我们这些东西能凑合用,以后……等以后再找找,找不到再来麻烦大人。” 宋榛平这些话是他琢磨很久想出来的。 宝袋里出来的吃食,只要背着人吃就无妨,可突然出现的衣服不好解释。 若是有人问,自己就说是从破烂堆里刨出来的。 还要再找找……薛小旗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第54章 带娃的悠闲生活 虽然此时光天朗日晴空,在周围人群簇拥下,被宋榛平还一口一个大人的叫着,薛小旗还是感觉背脊放寒,始终感觉有一道阴凉目光笼罩着自己。 抬眼看去,四周都是歪七扭八的杂树林,什么可疑的人都没有看见。 薛小旗咽一下唾沫,他本不相信鬼神,此时也有些慌了。 “行,你们就这样!既然没事,大家还是回去干活。” 薛小旗毫不拖泥带水,话音刚落转身就走,众人也一溜烟退出林子。 看着人来得突然退得突然,宋榛平张嘴喃喃道:“这就走了?到家门口了都不进来坐坐,里面没啥呀!” 宋梨云见人都跑得没影,这才牵着小安过来,笑着道:“哥,恐怕大家都被我们这身衣服吓到了!” 宋榛平低头看看自己粗了两圈的腰身,再看看小安那被自己改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不禁挠头道:“那怎么办,我们都不会做呀!” 昨天晚上他想将衣服改小,才知道改衣服跟补衣服是两回事,小安的衣袖被他弄得一只长一只短,衣襟也没法缝上。 宋梨云就更别说了,原主在酒楼穿的是粗布员工服,每天要不停干活,也没人教针线。 正主在末世穿的是特殊材料的防护服,坏了就再买,无须补。 所以弄得三人的衣服不合身也只能凑合。 至于宋梨云身上这身花花绿绿,也是宋水蓉的喜好。 此次误会,也给宋梨云提了个醒,自己的东西不能凭空变出来,还得有合适的出处。 而且也不能一直呆在院子里,适当跟人沟通,避免再有人跑来替自己收尸。 碎金镇上也有杂货铺,里面除了从七里县购进来的盐油米面,更多的都是从各处废屋收集来的杂物。 宋梨云准备去那里淘些旧品。 身上的银子不能随便露白,宋榛平就去军营结算了五天工钱。 当初罗百户他们劫人时说过,一天五十文,所以宋榛平拿到二百五十文。 有了钱,就能大大方方买东西。 当宋梨云兄妹三个出现在碎金镇上,突然成了一个大的事件。 其实,从他们选房子到现在,也才过去三天,可也是碎金镇唯一在凶宅住了两晚,还活着的人。 最开始也是人人惧怕,等看清兄妹三人日下有影,不是恶鬼缠身,原住民们才放心,纷纷围着问长问短。 “宋小哥,你们就在那院子里住了两晚,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断了一只手的张老翁吃惊道。 他以前是一个账房先生,也是镇上为数不多的识字人。 曾经也经常去季宅,对里面情况非常熟悉。 就连被烧成空地之后他也去过一次,也正是那次,突然袭击的怪物让他惊吓过猛跌下院墙,断了一只手。 宋榛平挠着头,非常诚恳道:“张老伯,真的没什么鬼怪啊!” 他不敢说,自己家得了菩萨保佑,宅子里再没鬼怪了。 张老翁又问了几遍,宋榛平也如此说,他再是疑惑,也只能就此作罢。 宋梨云在镇里的杂货铺里豪气花光所有钱。 买了粮油米面锅碗,又选了几套被褥衣衫,这些都是幸存者们从每栋房里收拢过来的旧物,其实花不了几个钱。 若是不嫌弃,拆开重新做成衣服也可以。 宋梨云知道自己是完成不了这项任务,于是在张老翁的介绍下,寻了个擅长针线的媳妇改衣服做鞋子。 等约好取货时间,宋梨云这才带着兄弟俩抬着大筐东西回到宅子。 现在,吃的用的买回来了,脸也露了,再也不担心别人说什么,接下来的事就是关上门好好打理自己的家园。 回到宝林居,兄妹俩齐心协力,在天黑前将院墙修整好,门扇一关,旁人再也无法窥探内究。 在镇上那家粮铺,宋梨云买到十斤杂粮,十斤糙米,若是只喝稀粥,能够三人大半月口粮。 当然,这也只是掩人耳目的东西,宋梨云空间里的粮食足够兄妹们吃一年。 足足又用了三天时间,除了偏院一处堆满破烂的角落和烧成白地的后院之外,宝林居所有房间都被宋家兄妹打扫干净,就连炕洞烟筒都清理过。 现在不是地里干农活的时候,家里也没有活干,总不能三人都这样天天等着吃饭。 宋榛平呆不住,还是去了工地干活,在那里他每天至少能挣五十文钱。 而且,用挣来的钱买粮买油,他吃得踏实安心。 宋榛平出门挣钱,小安留在家里。 哥哥不在,他就像小尾巴一样黏着宋梨云。 两人不是在灶间琢磨吃食,就是在宅子里闲逛晒太阳。 宋梨云除了做饭,唯一的活计就是一起去院墙外的小树林里,象征性的捡些干柴树枝,实际上是在溜娃。 小安闲得呆坐望天,他感觉非常不习惯。 从小的美梦都是自己干活后,能吃上刚出锅的大白馒头。 他曾经吃过一次。 是宋小宝有一次自己偷馒头,结果嫌烫丢在地上,滚满泥土,怕让人骂就交给他和哥哥分着吃了。 虽然两人因此被后奶打了一顿,也是他记忆里少有的美食。 可现在就随便吃了,还不用干活。 小安摸摸自己的肚子,隔着薄薄一层皮,他几乎能摸到自己刚才吃下的蒸饺。 旁边,宋梨云用帕子遮着脸靠在廊柱,她被日头晒得昏昏欲睡。 从末世开始就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驰下来。 可是只这样幸福了三天,她就感觉出浑身不对劲,心里莫名憋闷。 宋梨云一把掀开帕子,就看见旁边发呆的小安,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叹气。 太闲了,不好玩,还是得找些事做才行。 那天黑金找到暗格的事给了宋梨云启示,这种大户人家的宅子即便没有金库,也肯定有地窖。 后院已经被土匪们挖地三尺,又烧成残垣断壁,哪怕有密室也早暴露无遗。 宋梨云带着小安开始更加细致的翻找,除了各处房间,还包括堆满破烂废品的空地。 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依然没有找到金库,倒是在前院一处角落找到规模颇大的地窖。 入口处被几块破木板遮着,上面堆着泥土才没有被第一时间发现。 第55章 两小见面 地窖分上下两层,下去的梯道已经损坏。 宋梨云怕底下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就留下小安在窖口,等检测空气良好后,才独自跳下去。 其实她多虑了。 季家是碎金镇大户,被狄虏人和土匪流寇占据多日,官府进镇自然重点搜查过。 而且后来黑金伤人,这里就再无人踏足。 在明亮的强光手电照射下,地窖里一览无余。 青砖砌墙,青砖铺地,光溜溜、空荡荡,没有暗室也没有机关暗道,连想像中的尸体都没有。 地窖下层摆放着大大小小几十个被敲成烂片的瓦缸,旁边一些稻草已经干成粉末黏在地上。 看样子,应该是季家储备冰块的地方。 上层是菜窖,胡乱丢着破烂木架。 看着这些菜,宋梨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马上就要冬天,当地人都是提前储备白菜萝卜之类的蔬菜。 自己从小石村收来的萝卜白菜都储存在空间里,经过这些时间的敞开肚子大吃,已经有见少的趋势,而新的补充还遥遥无期。 坐吃山空可不是宋梨云的习惯,自己还是得积极创收才行。 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宋梨云想起黑金堆积半个阁楼的储备粮,那也是多多益善的好东西。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转向某个方向,有那样一个好帮手,得利用起来。 自从得到小木盒,这些天黑金也变了性子,好像放弃对抗,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白天吃了东西就不吵不闹,只抱着木盒蜷在窝里呼呼大睡。 等到晚上,再任由宋梨云牵着它在宅子周围转上几圈拉屎撒尿,很是温顺,再没有以前那种凶相。 宋梨云有些不明白,小木盒对它这样重要,为什么黑金不自己取出来。 也可能,这只是一种仪式,一种象征,如同小孩子之间的某种约定。 宋梨云思考再三,她要做一个大胆试探。 等到宋榛平离家去上工,宋梨云再次打开阁楼的门。 被窝里黑金耳朵只抖了抖,头也没抬,还顺手抓起一块布盖在脸上,继续蒙头大睡。 小安是第一次到阁楼上来。 他站在低矮的门口,定定看着里面那一团黑糊糊毛绒绒的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 会动,还知道外面太阳照进来刺眼。 “黑金,你看看谁来了?”宋梨云牵着小安走近几步,对着睡觉的懒猴喊一声。 黑金没睁眼,反而翻了个身,背对着门口。 小安咬着唇,看着那奇怪的东西又怕又好奇,他拉住宋梨云的手,指了指黑金小声道:“姐!” 他想问,那是一个什么东西! 清脆童音响起的那一刹那,黑金耳朵一动,身体瞬间从窝里跃起,在空中灵敏一转,旋风般直扑小安。 因为是第一次带小安来见阁楼,面对昔日凶兽,哪怕黑金再表现得乖巧,宋梨云都心有防备。 见黑金这一刻果然凶相毕露,她一把将小安揽在身后,急退数步,站到铁链的范围之外。 只见黑金双目瞪圆,对着小安张嘴嚯嚯叫着,两只前爪向前伸着,仿佛是想抓住什么。 宋梨云又气又恼,这一刻杀心顿起,上前一步,厉喝道:“畜生,你在找死了!” 话音未落,挥手就是一棍,对着黑金劈头盖脸抽去。 黑金被打得翻转跌落地上,抱着头脸趴在地板上呜呜叫。 宋梨云收手,见黑金重新恢复正常,骂道:“你想干什么?” 黑金小心翼翼抬头。 宋梨云这才发现,黑金眼眶里已经泪水滚滚,伸出长爪指了指小安。 果然是对小孩子生了心思! 小安躲在宋梨云身后,探头看向那个可怕的怪物。 黑金豆大的泪水滚落,打湿它脸上的长毛。 两爪下意识想把小安捞过来,可又在宋梨云的目光中瑟缩停下,只眼巴巴望着她背后那个小人。 气氛有些怪异,小安没动,黑金也没动,只是眼睛里的泪水流得更猛。 看着看着,小安缓缓从宋梨云身后出来,迈出一步,两步…… 等到宋榛平晚上下工回来,只看见宋梨云在灶间忙活,不见小安,问道:“小安又躲在后院里?” 宋梨云正捏着的馄饨,见他回来,忙道:“在偏院里,我去找他。哥,你先烧水。” 说着,丢下手中的面片就跑了。 宋榛平看着满案板掉落的白面和一盆肉馅,不由皱眉。 云儿天天折腾吃食,这些白米白面都是从宝袋来的,是在消耗她的福报。 自己还是要多挣钱,多种地,踏踏实实过日子,不能这样害二妹。 偏院里,宋梨云站在阁楼下轻声喊:“小安,哥回来了,你快下来。” 阁楼上一阵慌乱。 片刻后小安抓着木栏杆往下溜,黑金跟在后面想出来。 可它脖子上还套着铁链,只能目送小安跑到宋梨云身边,两人手牵手一起离开。 只是在走出偏院门边时,小安转身对着阁楼挥了挥手,黑金的毛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从工地到宝林居有三四里路,为了不耽搁时间,这两天宋榛平中午都是在民工凑合着吃一顿,晚上宋梨云就会做营养餐。 今天晚上宋梨云做了小馄饨,细细肉沫拌了小葱和芫荽做馅。 小安肠胃不好,只能慢慢调养。 宋梨云这段时间给他吃东西都是少食多餐,一小碗馄饨只吃半饱。 他难改吃东西狼吞虎咽的习惯,三两口把自己碗里的馄饨吞下肚,就只能眼巴巴看着哥哥姐姐还在吃。 有了吃鸡汤拉肚子的教训,宋榛平也知道不能再任由小安吃撑。 原汤化原食,再眼馋也只让他多喝些馄饨汤充饥。 宋梨云则心满意足的品尝着自己的手艺。 这些天一直在折腾吃食,已经渐渐找回曾经的感觉了。 在核战造成的末世之前,她也喜欢吃水饺混沌,整整十年没有机会再尝,现在做起来稍微有点手生。 馄饨虽然做得卖相不佳,可煮在锅里,一样的美味可口。 吃过饭,小安乖巧的搭起凳子在灶间洗碗。 宋梨云则取出请人裁剪过的衣服让宋榛平试穿。 宋榛平恐怕是许久没有穿过合身的衣服,尽管是旧衣改的,还是一脸的兴奋。 试了试就脱下叠好,这样好的衣服,还是舍不得穿。 见他正开心,宋梨云笑着道:“哥,这些时间家里收拾得差不多了,我打算带小安上山捡些橡子回来吃。听做衣服的马嫂子说,黄沙河对面就有一大片橡子树。” 第56章 向导黑金 橡子树广泛分布在云州各处,小石村附近的山中有,碎金镇这边也有。 橡实磨成的粉可以充饥,就是味苦而涩,难以下咽,口粮匮乏的人家会准备一些渡荒月。 以前宋榛平跟小安就经常会烧一些橡子裹腹。 现在宋梨云要去捡橡子,他也觉得是个存粮的办法,只是时间上已经有些迟了。 最主要的是上山危险,他宁愿自己多扛几块石头,也不想弟弟妹妹去冒险。 “捡橡子是好,可碎金镇周围山中多野兽,你跟小安还是别去,若是有空,就在河边打些芏草来,我晚上编几双草鞋。” 现在已经天寒,小安穿的是不合脚的棉鞋,宋榛平还是一双露了脚跟的布鞋。 他要在工地上干活,连破布鞋也舍不得多穿。 从镇上针线嫂子那里订衣服时,宋梨云就替三人定了鞋,只是做鞋费时间,还需要两天才能取。 宋梨云淡淡应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反正自己只是说一下。 只要明天宋榛平出门,自己带上黑金和小安上山就是。 知道家里也要开始吃橡子面,第二天一早,宋榛平看着桌上的白面馒头,鸡蛋就有些为难: “云儿,我们现在能买杂粮,就别再拿那里面的东西,这些馒头鸡蛋都不吃了。 再过五天,工地就要完工,我又能结些工钱,再买些粗粮够过冬天。 秦叔说,我们这样的军户可以在军营接活,挣些小钱。我还能砍柴卖给营房去。” 在他算来,哪怕停了工,以后自己每天去上山打柴卖给军营,只要能换回来一斤苞米面,自己兄妹就能熬过冬天。 等到开春就翻地种上粟米,家里也养鸡,就有蛋吃。 每天打草,还能养猪,过几个月一收粮食,猪一杀,小安跟二妹还能添置几身好衣服。 他越想越高兴,眼眶微微泛红,仿佛已经看见金灿灿的粮食堆满粮仓,猪鸡满圈乱跑。 小安呼呼喝着小米粥,又吃一口煮蛋黄,见宋榛平说以后都不吃鸡蛋了,忙搁下碗把自己的馒头推过去:“哥,吃!” 宋榛平摆手:“哥哥这里有,小安自己吃。” 小安不依。 他是饿怕了,好不容易现在吃到这样可口的饭,担心哥哥说不吃,以后就再吃不上。 此时,一个劲的往宋榛平嘴里塞馒头鸡蛋,噎得宋榛平直翻白眼。 宋梨云笑着看兄弟俩互动。 宋榛平说不煮鸡蛋就不煮,她空间里的鸡蛋的确也不多了。 现在除了粮食,肉类只剩两只鸡一斤肉和一头猪,补偿蛋白质还得另想他法。 宋榛平艰难咽下口中的馒头鸡蛋,知道小安是爱他,也不好责备。 等到憧憬着未来的宋榛平离家上工,宋梨云就带着小安上了阁楼。 黑金一手拉着铁链,一手抓住门框,成大字挂在空中,眼睛透过木板缝隙直直盯着院子。 当小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顿时激动得上蹿下跳,扯得铁链铛铛作响。 下一秒,它就看见小安身后出现的女子,仿佛又有一棍打在脸上。 黑金咧嘴做了个鬼脸,一跟头翻回窝里,双手捂头,装成睡觉的姿势。 “哐”宋梨云一脚踹开阁楼的木门,看着装睡的黑金呲笑一声:“装睡也不知道装得像一些,尾巴还在乱动。” 黑金一楞,下意识就去抓自己的尾巴,却是撩了个空。 它的尾巴早在五年前那场灾难里,被人剁掉了,结果一不小心,就整个身体从窝里滚出来。 见到黑金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小安咯咯大笑。 宋梨云又好气又好笑。 也不知道黑金是怎么逗的小安,腼腆的小安原本很是胆怯,可跟黑金在一起,短短半天就笑出声来。 停留片刻,宋梨云就带着黑金和小安出了宅子。 碎金镇人口少,人口都聚集在镇中区域。 宋梨云带出黑金,根本就无人发现。 俩人一猴穿过宝林居外的杂树林,直奔黄沙河位于碎金镇的上游去。 碎金镇附近的山已经被镇上的人捡光了,要想捡到最好的橡子,就需要趟过黄沙河。 宋梨云是第一次到河边,并不知道河道哪深哪里浅,哪里适合渡河。 可她有经验最丰富的向导,黑金。 河边干枯的芦苇高过人头顶,让人寸步难行。 宋梨云背着小安,在黑金带领下,准确找到草丛中只有一脚宽的小路,利索绕过一片片芦苇丛。 走出两里距离,眼前出现一片水流缓慢,宽阔河滩。 这里曾经应该是个淘金场。 长有一里,宽五百米,一堆堆筛过的沙石堆积如山,错落有致,在河道上连绵起伏,若是借助这些石堆,就能穿过枯水期的河道。 可是……事情并不如想象。 五年过去,这些废弃的石堆上已经长满野草,而且因为河水冲刷,石堆之间的距离有的达到三米。 这样的距离,人要想跳过去肯定有难度。 到了河边,宋梨云解开黑金的铁链。 泼猴轻易蹦过石堆,回头冲着宋梨云吱吱乱叫。 还炫耀般来回纵跃,花样百出,目光中满是挑衅。 它这些时间一直被拘禁着,早憋不住了。 自己打不过这个泼妇,总不能连跳远都比不过。 宋梨云神情镇定,先用布带将小安绑在自己身上,然后……在小安和黑金的瞠目结舌下,“变”一把长梯。 长梯横架在两个石堆上,宋梨云稍微试试稳定性,踏上长梯大步跨过河水。 如此反复几次,碎金镇就成了河的对岸。 宋梨云站在山脚下,手一招收回长梯,这才对黑金道:“带路,要是你敢作怪,我就毁了石堆,让你留在山上冻死。” 黑金在宋梨云拿出长梯踏入河岸就老实了,听到威胁,也只装着没听懂。 它对还背着的小安手舞足蹈,表示自己对这一带都挺熟悉,要小安下地跟它一起玩。 “泼猴,你休想拐走小安!” 宋梨云一脚将黑金踹翻。 虽然这家伙在宋梨云面前表现得老老实实,可还不是太相信它。 尤其是在这样的山里,万一小安被它带到悬崖峭壁上,自己可就后悔都来不及了。 黑金对这片山林很是熟悉,它带着宋梨云走出林子,很快就发现一大片密集橡树。 这里没有人来过,无论是落在地上,还是挂在树上的橡子都密密麻麻。 黑金的伤已经结痂,不妨碍它爬树,于是被宋梨云驱赶上树去打果,她自己则跟小安在地上捡橡子。 第57章 初尝橡子凉粉 此时,拥有空间的好处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视线锁定之处,就能尽数揽入,比普通人的效率高出千百倍。 宋梨云出来也不只收橡子,有什么就收什么,就连枯树烂草也收,所过之处如同龙卷风刮过,地上瞬间光溜溜,看得小安跟黑金直发楞。 有好几次若不黑金跳得快,也差点被她收进空间。 好在空间只装不能挣扎活动的东西,黑金才幸免于难。 宋梨云所在的山头半天就被一扫而光。 在她的空间被乱糟糟的树枝榛子堆满后,终于停手休息。 因为要上山,宋梨云提前准备有馒头,又用锅煮了橡子。 橡子被誉为是“树上的谷子”,可以食用,但里面含有单宁,口感苦涩难吃,若不是食物匮乏到极点,一般没人愿意品尝。 可橡子也是好东西,营养丰富,对肠胃也有好处,不过要想入口得精细加工才行。 用水煮过的橡子,里面所含的单宁受到破坏,苦味会大大降低。 但是单纯靠煮一次还不行,需要将放有橡子的水烧开以后再倒掉,接着加水再次煮开,反复多次,直到滤出的水不再变成棕色,此时里面的苦味尽消。 末世里曾经有一段时间,长成拳头大的变异橡子是人类的救命粮。 每个人都知道怎么处理橡子的里的单宁,也由此开发出一系列橡子产品,比如说橡子粉条,橡子饼干等。 小安以前跟着宋榛平在山里吃过生橡子烧橡子,现在再吃水煮的,只感觉甜丝丝带着清香。 有这样的美味,黑金也丢了它的生橡子,跑过来跟宋梨云她们抢着吃。 它已经五年没有吃到喜欢的熟食,吃起来比小安还猛,往往水才烧开,它就急不可耐的伸爪去捞。 还咧嘴护食,又被宋梨云按在地上胖揍一顿。 山上的橡子是吃不完的,黑金只是习惯,被打之后才老实守规矩。 因为是第一次上山,宋梨云没有停留过长时间。 吃过午饭,重新背上小安,两人一猴从河滩原路返回。 回到宝林居,宋梨云就有事干了。 先是将空间里的橡子倒腾进地窖里,柴草堆放去后院,再煮上一大锅。 又在院里搬来一口石缸,倒进半缸用大缸将其他的橡子进行泡上。 煮橡子需要频繁换水,泡橡子同样也需要每天换水,一直换到水色清亮,没有其他颜色为止。 这个过程一般需要持续半个月,里面的单宁没有了,磨粉也就再无苦涩味。 相比起来,煮橡子虽然需要的时间短,可消耗的柴火却很多,一般人用不起,还是浸泡最经济实惠,只是急不来。 橡子煮好,石磨吊浆熬煮,再透凉。 等到晚上宋榛平回来,已经可以吃橡子凉粉。 用油盐香葱姜蒜拌过的橡子凉粉完全没有涩感,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爽利劲道。 里面残余的一丝丝苦,反而增加了酸甜辣香的丰富口感。 宋榛平一边吃一边感叹:“以前只吃过橡子面窝窝头,怎么没想到做成这样的冻皮吃呢?” 在小石村时,每年春天青黄不接,家家闹粮荒时,他跟小安就要吃好长一段时间的橡子面窝窝头,吃起来又苦又涩,难以下咽。 宋梨云笑道:“今天只在林子边上捡的,明天再多捡些,磨成橡子面可以天天吃。” 她没有说,这橡子凉粉的好吃不光是没苦味,里面还放着油盐。 宋榛平以前就是会褪去苦味,也用不了这些调料。 小安抱着碗闷头大吃。 橡子凉粉是粗粮,营养丰富,而且对肠胃好,宋梨云也不拘着他。 这一狂通吃,吃得他额角冒汗,肚子鼓鼓,腊黄的小脸上泛起红晕。 三人吃橡子凉粉就管饱,末了宋榛平还道:“再过几天,我也跟你们上山去。” 他没再反对捡橡子了。 可宋榛平在干活,说要上山去也是空话。 只有宋梨云带着黑金小安又去了几次山。 几个山头的橡子差不多已经被她捡光,宝林居的后院也堆起高高的柴垛。 宋榛平每天早出晚归干活,只能眼睁睁看着家里的变化。 知道能装这么多东西回来,肯定是用上了能收能放的“宝袋”。 晚饭前,宋梨云将浸泡着橡子的缸重新换上清水。 已经泡了五天,水依然是浑浊的黑黄颜色。 这样子可不行啊! 想想已经堆满地窖上吨的橡子,宋梨云感觉有些头疼。 就这样一天天的泡,得泡到什么时候去,还是需要一个大池子才行。 还有磨粉。 自己兄妹三个也不可能天天吃凉粉,哪怕做粥做饼也吃不完。 宋梨云心里琢磨着怎么处理橡子,手上还磨着橡子。 刚把磨出来的橡子浆过滤后倒进锅里,宋梨云正准备生火熬浆,就看见小安笑得打嗝的跑进灶间,后面跟着张牙舞爪的黑金。 现在黑金越来越回归它是宠物的本质,陪小安玩得不亦乐乎。 见姐姐又要做好吃的凉糕,小安停下嬉闹,乖巧坐到灶前帮忙烧火。 黑金跟过来偎依在小安的旁边,给他递柴,又对着火呜呜咽咽的叫,给小安看它的半截尾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小安也嘟嘟囔囔说着只有一人一猴能懂的话,两小相处融洽和睦。 凉粉做好,盛在小盆中,宋梨云又开始准备佐料。 从空间里取出葱姜蒜,还把最后几根芫荽菜切成末。 葱头和芫荽根剪下来,找了一个陶盆装土插起,放在灶房角落。 宋梨云又拿淘米水浇了。 这些葱头在空间中存放快一月时间,希望还能生长。 哎,空间里的东西可是越吃越少了。 等到春天有出产还有大半年,自己是不是也弄一块温棚种些小菜什么的。 季宅占地大概有一亩地,后院就占去一大半,被火烧过之后,基本上废弃了。 若要重建就需要将断墙推倒,废土挖开搬走,这种工程不是宋梨云现在所考虑的。 不过那被挖得稀烂的地面,混上炭灰,俨然成了肥沃土地,可以开垦从菜园。 这事,需要跟宋榛平商量一下,毕竟论种地,自己只是理论,实际操作比不上他。 下午还不到下工时间,宋榛平带着一大捆干草早早的回来,同时带来一个大消息。 薛小旗要跟许燕儿成亲。 第58章 婚宴 原本明天是众人服徭役的最后一天。 薛小旗突然要成亲,军营那边就给民夫们放一天假。 对这事,宋梨云很是吃惊。 从到碎金镇算起,还差七八天才一个月,自己搬进宝林居也才十多天。 她只听说闪婚一月成亲,没想到从许燕儿夜半失踪十天,就定下亲事了。 不过,自己再不跟那笑得露牙花的薛小旗成为“一家人”,她心中轻松。 晚饭时,在宋梨云的追问下,宋榛平才支支吾吾把原因说了,听得宋梨云一阵无语。 原来,许燕儿一夜未归,挨冻受寒后,就天天躺在铺上养病。 薛小旗照顾有加。 十六岁的小姑娘被这番嘘寒问暖迷得神魂颠倒,又遇上薛小旗显然是花中老手,更是不能自持。 两人在一个下午时分,趁着民工住宿处没有闲人,干柴遇烈火,成就好事,又偏偏被其他人撞了个正着。 此事顿时闹得沸沸扬扬。 好在民夫们几乎都是男的,对这些事感兴趣的有,还不至于当面嘲笑。 可是事就这样摆在明面上,崔婆子哭得死去活来。 她只是服徭役挣钱,只是想占薛小旗的一点便宜,结果要搭上自己姑娘。 于是就告到军营那里,要薛小旗抵命赔偿。 奸淫民女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重罪,罗百户当即要将薛小旗砍头以正军纪。 还是许燕儿情根深种,拼死相求,说是两情相悦,自愿嫁娶,军营也不能失了人性等等。 罗百户看在许燕儿求情的份上,放过薛小旗。 只打了十军棍,削了职务,逐出军营,还让二人成亲。 薛壮不想离开,碎金镇也就有了第二家军户。 至于宋榛平会说得如此吞吞吐吐,还有后续。 “云儿,薛壮邀请我们去吃喜宴!” 宋梨云眉头一扬:“好事啊!碎金镇就两家军户,彼此走动一下也是应该的。” “吃喜宴……要送礼,崔大娘要我送一两银子。” “噗嗤!” 宋梨云一口汤喷了出来。 吃喜宴需要一两银子! 好个崔婆子,明码标价要收礼金,这是把自己当成冤大头了。 不说宋榛平能不能拿出一两银子,就是有,也不可能白白送出去。 “云儿,我问过秦叔,他说一般农户人家吃席送十文钱就足够了。 我们不去坐席,只请秦叔帮忙垫付礼钱,准备送二十文,后日结账再还给他。” 宋榛平又不是傻的,他十九年都没摸过银子,别人一句话就往外送,怎么可能。 哪怕以后同为军户,也没有一顿饭送一两银子的道理。 那饭既然精贵,自己不去吃总可以了。 宋梨云蹙眉,薛壮也在镇上落了户,以后同为军户,闹僵的确不好看。 可是,只送钱不去坐席,自己不就亏了。 她看向小安正扒拉的橡子凉糕,心里灵光一闪,忙问道:“明天薛壮在何处办席?” 宋榛平想了想:“在镇中的新房里!” 薛壮虽然被免了职务,也是碎金镇安家落户的军户,罗百户念着旧情,让他也选了房,分了地。 新家安在镇中,也就是当初让宋梨云选的那处院里。 许燕儿的母亲在碎金镇,算是有娘家人,时间匆忙,薛壮也感觉自己被逐出军营,没脸回自己老家告知父母,婚事一切从简。 好在有房是现成的,新郎官薛壮也在镇上买些旧家具,只用了两天,新房就布置妥当。 第二天,碎金镇迎来了难得的大喜日子。 一大早,宋梨云就起床忙碌。 民工放假,宋榛平给她打下手,磨粉、滤粉,再熬凉粉,兄妹俩做出一大锅的橡子凉糕。 最贵的是配料,宋梨云没有准备。 凉糕一做好,她就用篮子装上一碗。 留下小安跟宋榛平在家整理后院,自己独自去镇中。 此时,位于镇中的薛壮新房,院里院外有几个婆子媳妇在贴着红喜。 一个中年男人正提着一刀肉从院里出来,一边回头看,一边口中抱怨道:“不就是嫁个军汉,看那嘴脸都傲上天了,还嫌这条肉不够肥。” 等他嘟嘟囔囔从新房那边走过来,宋梨云才将人拦下,笑道:“穆大叔,你这是在跟谁不开心呢?” 这人宋梨云认识,姓穆,在镇上开着杂货店。 他店里东西齐整,除了卖布料衣服,还卖粮油米面盐巴。 宋梨云后来买的米面旧衣就是他家店铺的。 今天看样子是在哪里弄来肉,想卖给正办酒席的薛小旗。 穆老板一见是宋梨云,如同见到发泄口,顿时跺脚恨声道:“宋姑娘,你来评评理。 薛家就计划三桌来吃酒的客人,这五斤肉还嫌瘦又嫌多。你看看,我这肉的肥膘都五指宽了。” 宋梨云才从自己铺子里买过东西,他自然认得,忍不住就开口抱怨。 宋梨云抿唇笑道:“你说薛军户的酒宴不好办,那就让主家再添几斤肉,自然办得齐整。” 听到宋梨云这话,穆老板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拍着自己肥肥肉掌道:“说得轻巧,一共就两三百文钱,能办啥样的。单这一条肉就是五十文,还不说要准备其他配菜。 再说齐整,什么是齐整,按规矩就是十盘九碗。 想啥呢,现在这个碎金镇哪里还有那些,……要是在前些年,只要舍得出银子,自然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全部都能办齐。 别说吹牛,就是全席宴我也能采买出来,比七里县里的天香楼还上档次,哪里像今天一碗蒸肉切八片,都要说七说八。” 穆老板想是被气着了,一张嘴就没停,噼噼啪啪说一大堆。 宋梨云听出来了,穆老板是今天这婚宴掌勺的采买,心里顿时一喜:自己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做菜的事当然要采买和厨子说了算。 她等穆老板抱怨完才道:“钱少也有钱少的吃法,穆老板试试橡子豆腐。” “啥,橡子面的豆腐,哎!你可别说了,那橡子面苦唧唧的,就饿狠了充个饥,谁愿意在喜宴上吃那东西。” 一听宋梨云说橡子面,穆老板连连摇头。 第59章 第一笔生意 在穆老板心里,橡子虽然是能做冻糕,可味苦,再是巧手也折腾不出好味道。 宋梨云从自己拎的篮子里取出橡子凉糕,递到穆老板面前:“穆老板尝尝这味道,看苦不苦,能不能做菜?” 穆老板一看见橡子面特有的褐色冻糕,还是连连摇头:“呃呃,这是别人的喜宴,可开不得玩笑。” 宋梨云摆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拦在穆老板面前:“穆老板,老思想要变通了,你都没有尝过,怎么就说不行!” 她坚信,只要自己坚持,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穆老板:“……哎!你这丫头怎么这样拗。” 见宋梨云毫不退让的拦在路上,让他一个大男人都有些尴尬了,直后悔怎么就跟这姑娘搭上话了。 现在人被拦住,不得已,只能尝一尝,先打发人走开再说。 穆老板作好吃苦的心里准备,也不用宋梨云递过来的木片,伸手直接从碗里挖了一块凉糕放进嘴里。 宋梨云得到消息的时间短,怕耽误机会,早上做的凉糕才出锅就带过来。 橡子冻没有冷透,此时还是温热的,吃起来稍微有点软。 嗯! 嗯? 穆老板本来勉强,此时眼睛猛的睁大:怎么回事,这是橡子面吗?怎么没有苦涩味? 可颜色和里面一点点轻微的苦味告诉他,的确是橡子。 穆老板唧两下嘴,又取了一块大的冻糕细细品味:口感劲道,弹滑,吃起来是橡子的味道。 越吃他的眼睛越亮。 凉糕,凉粉,豆腐,看起来差不多,做法吃法也能一样。 宋梨云这些凉糕做得结实,若是加些肉末青蒜,完全可以当成豆腐烧炖。 但二者的价格完全不同。 豆腐是粮食做的,豆子要一年一收,哪怕田边地头也有野豆,产量也跟漫山遍野的橡子没法比。 自己这个采买可以用橡子冻代替豆腐,能省不少钱。 “哎!宋姑娘,你这冻糕不错,真的没苦味,是选今年的新果做的啊?” 穆老板笑眯了眼。 宋梨云秒懂穆老板是什么意思。 于是淡淡笑道:“祖传的,传女不传男,传媳不传儿,我家里就我一个人知道。穆老板别费这心。” 虽然说把榛子去涩公开可以造福百姓,可饿狠的人是不怕吃苦的。 一样能填肚子,差的只是口感。 都说穷则独善其身,富才达济天下,自己还是穷人,暂时没那么多的善心。 穆老板只感觉有人一巴掌拍在脸上,尴尬笑道:“瞧……瞧你说什么话,我只是随便说说!” 他就是有这种想法,不也问得委婉吗,怎么就不按规矩来,还这样不给面子呢! 被人揭穿心思,当面直接拒绝,穆老板的脸都在抽抽。 最后,穆老板作主,用十文买下宋梨云家里一大盆凉糕,叮嘱中午时必须送来,然后又拎着那条肉喜滋滋回了新房。 有橡子冻垫底,他就有办法将肉推销出去。 第一笔生意终于做成,宋梨云也喜滋滋回到自己的宝林居。 才一进门,就看见院里多一个,顿时欢喜笑起来:“奎叔,你可回来啦!” 自从到碎金镇,宋得奎就去了大车队,跟兄妹俩一直没有再见面,今天再聚份外亲热。 院子里,宋得奎正跟宋榛平说话,见她推门进来,啥话还没说,先嚷道:“云丫头,你是怎么搞的,我可听说那薛壮看上的是你呀?” 宋梨云瞬间黑脸:“这是哪里来的混话,什么看上不看上的,我跟他可什么关系都没有。” 宋榛平在旁边听得一脸莫名:“奎叔,你这是啥意思?” 宋得奎挠挠头:“既然没这回事,那就当我胡说,揭过不提哈!” 他在大车队里跟几个小旗关系亲密,听到他们在说薛小旗看上一个姓宋的姑娘,还以为宋梨云一来就被人相中。 心中可惜那薛小旗不是良配,所以他一回来就赶紧找宋榛平,想告诉他小心防着人,才知道薛壮犯事被逐出军营,娶的是许燕儿,自然也不用担心了。 宋梨云不想宋榛平东想西想,赶紧岔开话题:“奎叔,你怎么是这副穿着?看起来不错哦,很精神!” 宋得奎一听她这样说,也顿时兴奋起来,站起身扯着衣襟显摆道:“我也这么说,就那些泼皮无赖非说我是长杆子套大褂。” 宋梨云噗嗤笑出声。 宋得奎可能有职业装癖好,此时穿着不知道哪个军士那里要来的一套皮甲。 皮甲原本威武,可穿在他身上,没有英勇气质,反而是衣架上挂灯笼的感觉。 被两人这一打岔,宋榛平也忘了之前的话,开始说起宋得奎的衣服。 三人几句闲聊,宋梨云就要留宋得奎在家吃饭。 “奎叔,我们搬家几天了,你都没有回来过,今天就留下吃饭,也尝尝我的橡子凉糕味道怎么样。” “好啊!好啊,刚才大平还说你弄的凉糕好吃,我也尝尝没苦味的橡子面是啥玩意。” 宋得奎毫不客气的应下,又道:“你们搬家那几天,我正跟着军里去了草场拉干草,都不知道。” 他刚才还跟宋榛平说这事,都是过后才听到宋家兄妹住进凶宅,也担心了几天,可人当时在草场那边,一时间回不来。 今天来把宅子转了一圈,见院墙高深,房屋敞亮,四下干净,除了后院堆着黑灰,没什么阴晦之气。 若是不去想那些传言,这宅子搁在哪里都是气派大屋,他还有些羡慕。 中午,宋梨云用橡子面掺和上白面,烙了肉饼,又取出橡子凉糕切成片,在锅里煮得滚烫才装碗放上调味。 为了能解决即将开始的海量橡子面,她也琢磨出几种吃饭。 可当宋得奎看到满桌的橡子面,不由抱怨道:“小云,你是想苦死我呀!再怎么着你也熬一碗糙米粥给奎叔洗洗口!” 要吃橡子面只是他随口一说。 橡子面又苦又涩,难以下咽,也只有揭不开锅的人家才吃。 哪怕宋梨云和宋榛平信誓旦旦说不苦,他还是不敢完全相信。 他主动要吃,也是担心宋家兄妹花钱置办饭菜。 宋家兄妹刚刚在这里安家,挣一点工钱不容易,看家里几样东西就知道是捡的旧家具。 平时吃橡子面也正常,可没想到宋梨云就老实全是橡子面了。 第60章 橡子当家 宋梨云知道他误会,也不解释,只将喷香的肉饼摆在桌上笑着道: “哥,你陪奎叔吃完饭,就把家里那些橡子豆腐送去镇里,我跟穆老板已经说好,他要买一盆。” 宋榛平看见橡子肉饼已经食指大动,连连应下:“好嘞!云儿也上桌一起吃,小安还在睡觉,给他留些就是。” 这两天小安睡觉的时间突然长了,就连后来去上山捡橡子都这样。 每天上午都好好的,一到中午就要睡觉,两个小时左右再起来,也不耽误晚上吃饭睡觉。 碎金镇这里没有什么好医生,宋梨云见他睡觉后精神好,饭量也正常,就随他调整生活作息时间。 小孩子还是要多睡觉才好。 哪怕他实际年纪已经十岁,在宋梨云眼中,小安就是才五岁的娃娃,每天睡上十个小时才正常。 只是在小安睡觉前,让他吃些东西垫肚子。 在宋榛平的殷殷注视下,宋得奎硬着头皮拿起一块肉饼。 先闻闻,肉香里带着面食特有的清香,没有想象中的苦感。 宋得奎尝试着咬了一口……唔!没苦味,再来一大口……真的没有苦味…… 一定是嘴打开的方式不对,那再来一小口。 宋得奎眯眼咀嚼着,一口又一口,真香! 再来一口热络的烩橡面片,同样真香! 宋榛平早吃得风卷残云,一大碗面片加上两个肉饼三两口就下了肚。 看得宋得奎目瞪口呆:自己才吃一个饼一口面,这小子就吃完了,自己是不是太斯文了? 宋榛平吃完才发现不对,红着脸很是歉意道:“奎叔,我这是、这是太好吃了,没忍住!” 宋梨云无语,这些天兄弟俩像是封印十年的肚阀打开了,一顿比一顿吃得多。 好在橡子面有止泻的作用,里面又加着细粮,每顿饭敞开吃也受得。 宋榛平吃完饭,宋梨云就让他往穆老板那里送橡子豆腐去。 这是大事,是关乎成吨橡子的第一笔生意。 把宋榛平送走,宋梨云看着还在津津有味吃饭的宋得奎,迟疑片刻道:“奎叔,这里的徭役马上就要结束,你要回小石村了?” 宋得奎搁下手中筷子:“你们入军户,是你的主意,大平会同意?” 他早就听说宋榛平兄妹俩入了军户,心里很是可惜。 当军户算不上好出路。 姑娘家还能嫁人改换门庭,家里的儿子就只能代代相传,永世当军汉。 刚才当着大平的面,他没有提。 在路上他就知道宋梨云不是个不按老规矩来的。 不用想也知道,这主意一定是她。 听到宋得奎直接问到自己头上,宋梨云也不隐瞒:“奎叔,我们是回不去小石村的,哪怕分家另过二叔后奶都不会放过我们。 入军户听起来是不好,可现在我们兄妹三个有吃有穿,头上有屋顶,外面有田地,比在小石村当民户强百倍千倍。” 宋得奎抬眼看看自己四周。 宋梨云不习惯在炕上吃饭,也不习惯让人随便进自己休息的偏院,就在前院收拾出一个房间平时摆桌子吃饭。 虽然不能烧炕,还是可以摆炭盆,比如说此时就在屋角放了一个,房间暖暖的。 不用说,这里的环境都比宋老二家好多了。 宋得奎长叹一声:“只是苦了大平的后人!” 宋梨云见他自己都没成家就说出这样老气横秋的话,不由笑道:“奎叔是看上哪个姑娘,要给我们娶婶子,现在都在关心后代子孙的前途了。” 宋得奎自己才二十一岁,说这话也就仗着辈分大,被宋梨云一调侃,顿时老脸一红,使劲咬一口饼含糊道:“说、说啥呢!我是关心你们!” 宋梨云收起笑:“奎叔真要为我们好,回去还是隐瞒一二,别说我们在这里,等以后我们有了钱再回乡祭祖。” 宋得奎咬着饼停了片刻才道:“知道了!” 他并不知道宋梨云跑路之时,卷得宋老二倾家荡产,若是再回去简直是自找麻烦。 宋得奎听到那句“日后发达再回乡祭祖”,只认为是要就此跟宋老二他们断亲。 不过他也同情大平。 就宋老二家里那德行,搁在谁身上都会跑,自己也会这样干。 宋榛平去送橡子豆腐很快就回来,满脸喜色的取出十文给宋梨云,这是卖橡子的钱。 知道兄妹俩生活有了进项,宋得奎也很开心。 下午宋得奎没回民夫那边去,而是应邀留在宝林居。 三人又磨了一大锅橡子面。 宋梨云对里正娘子和宋得奎都心怀感激,在做的过程中,就把橡子去苦涩的方法教了宋得奎。 宋得奎感动得都快哭了。 小云真是个懂事的。 他本来想问,又不好意思开口。 橡子满山都能找到,这可是能救命的法子。 最主要是:收拾出来还那么好吃。 晚上薛壮摆喜宴拜堂成亲。 是宋得奎带着宋榛平一起去的。 宋得奎对宋榛平说,以后要在碎金镇定居,在外人际交往的事,还是要多多露面。 宁愿得罪君子别得罪小人。 碎金镇就两家军户,更何况薛壮那厮曾经是军中小军官,多少有几个关系好的兄弟,不好得罪。 薛壮虽然离了军营,他的婚宴还是来了几个军中兄弟,崔婆子也邀请了灶上的几个妇人撑脸面。 郭婶子她们知道这是要自己帮忙做饭,想着能蹭一顿油水,几个人就全来了。 再加上镇上以后的左邻右舍,和要交际的人,原计划的三桌,坐出四桌,菜品就不够。 好在有穆老板送来的橡子豆腐烩肉。 份量大,用盆装,里面还带着肉片油荤,既给面子又有实惠,在场的众人都还吃得尽兴。 这一顿薛壮很是满意,敬酒时还多说了几句感谢。 新房里的崔婆子可就不满意了。 看着摆上桌那一碗黑褐色的东西,许燕儿垂了泪:“娘,这种喂猪的东西怎么能吃,我吃不下!” 崔婆子气得捶胸:“看看,这是人干的事吗,薛壮还说以后要好好对你,就连场像样的酒席都摆不起。 燕儿啊,那天你不该去求情,还不如直接……” “娘!”许燕儿泪眼婆娑:“你别说了,要是让壮哥听到,他要发火的。” 自己不去求情,壮哥就要被砍头的,要是被他知道娘要他死,肯定会生气。 第61章 喝酒惹事 崔婆子见许燕儿这副不争气的样子,忍不住骂道:“这男人是你自己选的,以后别回娘家去哭。” 许燕儿哭出声:“娘你别跟嫂子说,她又该骂你。” 自己这样成亲,娘家指定是回不去了。 嫂子嘴巴厉害,骂起人来三天不会重样,要是被她知道自己嫁人,娘家什么好处都没有捞着,肯定会说难听的话。 想到女儿连嫁妆都没有就这样冷冷清清嫁人,崔婆子也心疼不已,娘俩顿时抱头痛哭。 屋里哭一阵,说一阵,屋外酒宴已近尾声,个个酒气熏天。 跟薛壮同伍的一个军士大着舌头道:“薛哥真是兄弟们的楷模,三两下新娘子就到手了。 虽然不再行伍,以后媳妇孩子热炕头,也让兄弟好生羡慕。” 薛壮虽然丢了军职,又挨了打,可保住命,有房有地,还白得一个媳妇,今天最是欢喜。 有人敬酒,自然来者不拒,一张脸喝得酡红。 听到兄弟伙羡慕自己,他笑容满面道:“哎!老方,我们兄弟说过有福同享,以后哥就在镇上住,这碎金镇上的姑娘只要你看上的,哥都帮你弄来。” 桌上顿时一阵哄笑。 那老方也是酒上头,顿时嚷嚷道:“薛哥选剩的,可不就是那宋姑娘嘛!长得虽然比不上嫂子细滑,也还看得。” “没问题,哥去给你叫来,我看不上的人……” “哐!”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碗就砸在他面前的桌上,顿时汤水四溅,把几个端酒的几个人吓了一跳。 旁边桌上,宋榛平站起身红着眼,指着这几个胡言乱语的军汉吼道:“我妹妹才不嫁给你们……唔!”他的嘴被人捂住了。 屋里顿时一静,几个军汉才看见他们口中宋姑娘的亲哥在场。 妹子被人这样胡说,难怪要生气。 被人当面砸了喜桌,薛壮脸上有些挂不住,哪怕自己说错在前,他也不愿认错,沉着脸道:“宋榛平,大家喝酒热闹,随便说几句酒话开玩笑你就当真,还砸我的碗,是不是太过份了。” 旁边宋得奎捂住宋榛平的嘴,歪嘴干笑一声道:“今天是薛哥的大喜日子,本不该这样失礼。可几位军爷是不是也积点口德,免得死了下地府还割一次舌头。” 被人咒死,薛壮大怒。 他也是喝多了,指着宋得奎就开吼:“你们都是什么东西,我又没请你们来吃酒。” 宋榛平见奎叔陪自己来吃酒宴还跟着被骂,更是恼火。 他看着软弱可欺,也是有血性的,尤其是身边亲人受委屈。 宋榛平三两下扒开奎叔捂着自己嘴的手,对着薛壮啐了一口:“呸,你以为我们想来。 你那丈母娘说你请我来吃酒,还说我们以后都同为军户,不来就不给你脸。 又说其他人都送一两百文,要我送一两银子,不然又是不给你脸。 听清楚了,我来吃席是给你面子。 我来还要看看,一两银子的饭是不是有龙肉。 你瞧瞧,要不是有这橡子豆腐替你撑桌面,就几碗清汤寡水的芋头,也值一两银子?” 老实人发怒,向来都是当面撕脸。 嗯!他们也转不了弯。 宋得奎没见过宋榛平在小石村差点掐死顾婆子的凶样,这时候眼睛都瞪得差点掉出眼眶:真是一日不见,刮目相看,什么时候大平也这样胆大? 薛壮气得脸抽筋:来吃酒宴是给自己面子,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他想上前来把人赶走,可前几日才挨过军棍,屁股上疼痛难忍,勉强能走能坐,要跟人拉扯撕架还不行。 好在有其他军士在,把宋家叔侄俩推推搡搡出门。 场面有些失控,薛壮只能咬牙跟其他人解释自己没说过礼金的事。 他是没说,宋榛平提的可是崔婆子的名字。 一家人谁说都一样。 屋里人面面相觑:乖乖,一两银子的礼金,哪怕一两百文自己也给不起啊! 这可是一桌高价饭,再坐下来,能不能走都难说。 有人见势不妙,立即掏出二十文放在自己座边,再拱拱手悄悄离开。 其他人也纷纷效仿,郭婶子几人坐不住,她们本来是来帮厨蹭饭的,没想送礼,马上就下了座。 薛壮留了这个走那个,热闹的一屋人还是转眼就散得精光,只有卫所那几个军士还在撑场面。 看着刚才还欢欢喜喜的婚宴变得这样尴尬,薛壮想去找宋榛平撕扯。 一回头才发现宋榛平跟宋得奎早走了。 酒是喝不下去了。 那个多嘴惹事的方姓军士拿出八十文钱送礼,看得薛壮又是脸红不已,连忙拒绝。 军中饷银一直拖欠着,普通军士每月能发的就二十文钱,他给许燕儿买东西都是靠几个兄弟给他凑钱。 摆酒也只想让大家热闹热闹,现在被宋榛平说要来吃饭是要高礼金,所有人都下不了台。 送走客人,薛壮又羞又恼,沉着脸进了新房。 他要问清楚崔婆子是不是说过这话。 若是没有,宋榛平当众坏自己名声,搅了自己婚宴,自然要找上门去讨个说法。 要是有……自己的家自己作主,还论不到别人插手。 见到薛壮进屋,许燕儿早已经哭肿的眼又含上泪水。 看着哭哭啼啼的新娘,冷冷清清的新房,黑着脸的丈母娘,还有桌上动都没动的碗筷。 薛壮压下心中火气,忍住屁股的疼,斜着身子坐下来道:“燕儿,这些饭菜不合你口味?” 许燕儿脸上的脂粉早哭花了,她擤一把鼻涕才抽噎着道:“这东西难吃死了,我吃不下。” 她以前吃过,又苦又涩,根本吃不下。 旁边崔婆子见薛壮进屋跟自己招呼都不打一个,心中更是不悦,冷声道:“姑爷,今天礼金收了不少,怎么也该办得像样点。 没鸡鸭也该好好弄几个肉菜,你看,哪有新娘子一进门就吃橡子面的。” 在酒宴上吃橡子面,说起来的确有些惭愧。 可今天这橡子面吃起来不苦,而且被大油浸着,比肉好吃。 兄弟们也都吃得开开心心,还点明以后来薛哥家,也要吃这道菜。 若不是酒话惹事,就是一场完美的聚会。 崔婆子不提礼金还好,一说这话,薛壮目光变得尖锐起来:“能收不少礼金?呵呵,你说能收多少礼金?” 他连岳母都不想喊了。 崔婆子舔了舔唇:“我刚刚已经数过了,四桌人。宋家和你那三个营里兄弟每个送一两,加起来至少也能收到五两银子。 你把礼金交给燕儿,今天这饭菜不好吃的事就算了。” 薛壮脸色越发不好看,沉声道:“要是我不把礼金交给燕儿呢?” 第62章 苦命的女儿呀! 一听不把礼金给自己管,许燕儿叫起来:“为什么?家里不都是女人管钱吗?” 崔婆子捂脸大哭:“薛壮,你好黑的心,糟蹋了我女儿,连像样的饭都吃不到一口。 哎呦,我苦命的女儿呀! 成亲没有聘礼三金,穿的也是别人的旧嫁衣,你怎么就瞎眼嫁给这样抠门的男人了,早知道还不如死了他。” 听她提到自己犯军纪差点砍头的事,薛壮额头青筋突突乱跳,自己的前途尽毁,还要时时被人唾骂。 他一抬手就掀了桌子:“既然不想吃,那就别吃,礼金你们就休想要了。” 他听明白了,眼前这对母女是想拿婚前失节这事要挟自己。 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会在意,可薛壮不这样想:要做出那事可不是强迫来的。 他承认当时是没管住裤裆那玩意,也不能怪自己一个人。 许燕儿一个姑娘家都不知羞,脱光衣服躺在被窝里跟男人说话,谁忍得了。 她要是矜持点,对男人冷淡点,自己解她裤带时不那么容易,又何必走到今天这一步。 弄得自己丢了差事,还被逼着成亲。 自己的人生大事如此匆忙草率,这母女还不放过。 薛壮很是愤愤不平:自己是捡到贱货了。 人就是这样奇怪,没得到时千好万好,一但如愿,就是弃如烂鞋。 新郎掀桌子,新娘子哭嚎,再加上一个老婆子拉偏帮,薛壮的新房里顿时乱成一团。 另一边,宋榛平气鼓鼓的往家走,宋得奎在旁边劝:“大平,你今天的气性也太大了,薛壮是军户,你也是军户,以后你还得跟他打交道,要是他故意为难你怎么办?” 宋榛平捏紧拳头:“打我骂我都行,谁要欺负云儿小安,我就跟他拼命。” 宋得奎:“……!” 想想这人曾经因为要护着弟弟,被饿晕,被打折腿,现在落人面子算什么,他说要拼命恐怕也要来真的。 那薛壮现在无官无职,同为军户,说白了,不见得以后就比小云、大平强。 好,当自己没说! 两人没其他话,一同回到宝林居。 院里,正跟小安翻花绳的黑金突然停下动作,腾身跃上墙头,往外看一眼,比划个手势,转身一纵就窜向偏院阁楼去。 宋梨云翻晾刚煮过的橡子,见到黑金动作,她有些猜到是来人了,故意问道:“小安,看是谁在来了?” 小安都不用看,一边跑向院门一边喊:“哥!” 院门打开,宋榛平跟宋得奎进来。 宋得奎中午时没看见小安,此时一见,立马抱起开门的小安掂了掂:“小安好像重了些!” 小安脸红扑扑的,别扭的推开他,跑进偏院躲起来。 宋榛平有些好奇问道:“云儿,我都没敲门,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回来了?” 宋梨云轻笑:“猜的!” 因为黑金相貌奇丑,又是“凶鬼”,宋梨云担心宋榛平会有过激反应,一直要黑金避着他。 这些天,只要宋榛平不在家,黑金就会陪着小安玩,等宋榛平回来,黑金再躲回阁楼。 小安也很听宋梨云的话,有哥哥在家,他就不去找黑金。 所以这些天下来,宋榛平对自己家里有这样一个怪物浑然不知。 徭役已经停工了,所有人都只等返家。 宋得奎也不再回民工棚去,就在宝林居住下。 每顿等着宋梨云做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吃,其他时间则帮宋榛平收拾院子。 季宅除了房,还有大院子,以前可能种着花草,现在就只剩草了。 先刨院里的草根,收拾干净后又把后院的火灰刨出来堆放在一起沤肥,等开春后地里能下犁了,再运出去肥田。 除完草又跟着磨橡子粉,忙得不可开交。 宋得奎有住有吃又有事干,时间打发起很容易,三天一晃而过。 其他民夫则在工棚干等着,等军营那边结算工钱,再送自己等人回家。 谁知这一等,碎金镇就出事了。 罗百户这几天都不敢出军营,他没钱,没钱跟民工们结帐。 抢来的民工一共干了二十多天,距离镇子二十里的碎金关在半年时间里勉强算是修起来了。 此关高一两丈,纯石垒成,横跨在黄沙河上。 两岸筑堤,把河道死死掐住,中间有通水石渠和断门石。 枯水季放下石门,就能蓄水,石门从上一提,平地一丈浪。 狄虏人想再从这里通过,那是难以登天。 修是修好了,花费也是天价,罗百户跑了几趟去上级卫所要钱,上面也支垫不出。 原因无他。 今年朝廷户部说玉华大长公主修缮净生祠耗银八十万两,银钱吃紧。 镇北军的军饷又拖欠了,让他们自行克服。 罗百户一想起就要爆粗口:朝廷养一个大长公主都快赶上养兵的银子。 以后狄虏人犯境时,就别让军士上战场,直接把大长公主吊在城楼遛一圈。 抱怨归抱怨,他也只敢腹诽。 大长公主是皇上的嫡亲姐姐,辅助当今圣上登基的最大功臣,谁都不敢得罪。 眼前的事还得做。 现在碎金卫所军需官的账上空空,不仅拖欠军士的粮饷,就民工的工钱也不够发。 其实也不多,两百两银子,就这两百两银子就把罗百户给憋住了。 卫所实在是拿不出来。 罗百户可以躲起来,可那些民工耗不起。 眼看着就进入冬月,一天冷过一天,身上一身薄袄撑不住,都想拿钱回家猫冬。 人群渐渐在营房大门聚集! 罗百户顿时头大如斗,他不会赖账,三公子走时说过,会通告雷千户,尽快让军饷送来。 他现在就想拖几天,等上面拨下银钱。 营房外,民工们左等右等不见发钱,有传言说军营故意要赖账,顿时人心惶惶。 脾气暴躁的民工围住营房,叫着要去官府告状。 得到消息,罗百户暴跳如雷:“他乃乃的,不就是一两银子的工钱,还敢去告官,给我绑在辕门上,看谁还敢闹事。” 他再鲁莽冲动,下面的人也不会真绑,只将人驱赶开。 宋榛平把消息带回来时,宋梨云正在尝试用橡子面包饺子,结果自然不成。 橡子淀粉重,粘性强,最简单的食用方法就是做成冻皮。 要想成面条或者其他面食,得掺入其他粮食的粉末。 这对本就口粮匮乏的人来说,无疑是本末倒置。 既然有杂粮,何必再费神吃苦唧唧的橡子面。 “云儿,奎叔,卫所那边闹起来了!” 人还没有进院子,宋榛平就慌慌张张喊道。 第63章 血肉骨亲 “谁跑到军营去闹?”宋梨云捏着手上黏糊糊的饺子皮道。 “听说是军营里不放工钱,民工正闹腾。” 宋得奎丢下磨子就往外跑:“看看去,我还有一两银子的工钱呢!” 宋梨云跟宋榛平,带上小安也一起去。 他们现在是军户,宋榛平也干了几天活没结算工钱。 等他们赶到军营外,看见的是几十个民工被拒马挡着,正吵吵嚷嚷。 周围聚集的人也很多,都是碎金镇上的居民。 人群里,昔日威风凛凛的薛小旗脱了军服,只穿了一件半旧的袍子,正高声道:“修建边关,关系到我们民众的安危,是每个人的责任,哪怕不要工钱,都应该出工出力……” 宋梨云忍不住瞥他几眼,这话说得……其实说得没毛病。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那也要看对谁说的。 宋梨云是经历过混乱末世的,对于底层正忍受饥饿寒冷的人,用一句“民以食为天,有奶就是娘”来形容都不为过。 在这节骨眼上,拿钱拿粮才是正理,画饼充饥谁听。 果然,他话音未落,一个石头就劈脸砸下,有人骂道:“你就是军营出来的,有房有吃当然说些大道理,我们这些苦哈哈就要钱!” “对,要钱!” “要钱!” 猝不及防下薛壮被打得头破血流,人群一阵叫好声:“打死这个狗腿子!” 宋榛平跟宋得奎也骂道:“活该!” 他们还在记恨酒宴上时,这个姓薛的跟那些军汉对宋梨云出言无状。 宋梨云并不知道当日发生的事,此时只眉头紧锁,暗自着急。 军营拖欠农民工工资,的确理亏。 可从私心上讲,宋梨云不愿意看见军营名誉扫地。 自己是军户,军营有威信,自己的靠山才坚硬,以后才能跟官府抗争。 还有那个薛壮,宋梨云对他并无好感。 此人品行有缺,不把女子尊严当回事。 跟自己只相处半天就放话是一家,跟许燕儿呆几天就滚了被窝。 他出身军营,此时替军营说话才是正理。 卫所不好出面,有些话总得要人帮忙说才行。 碎金镇只有两家军户,理当同进退。 要是薛壮被人羞辱,军户在碎金镇肯定要被人嘲笑,以后行事也寸步难行。 可现在宋榛平都在跟着喊打,自己该怎么挽救? 就在一片混乱时,一队兵士从营里跑出来,推开拦路拒马,将人群分开。 罗百户脸黑成锅底,大步流星来到民工面前,厉声道:“营里不曾克扣过你们吃住,只是要你们多等几日,就敢来闹事。” 秦叔是民工领头,见到罗百户出来,他也上前道:“百户大人,我们也不想闹事的。 现在工地已经没活干,我们出来快一个月,就希望军营把当初说的工钱结了,我们也好回家。” 罗百户要是能拿出银子,何必这样着急。 刚才,他已经让人快马赶去七里县,把自己最喜欢的佩刀偷偷压去当铺里。 眼看群情激动,今天不出银子是不能罢休,罗百户气愤之余,心里又有些悲凉。 镇北军守卫北境二十年,战功卓着,即便五年前因为疏忽犯下错,那也不能被朝堂冷落。 可如今还是被逼得走到这一步,侯爷和皇后娘娘在干什么? 硖石关,镇北军雷神营中帐。 正被罗百户苦苦期盼的三公子赵廷朵坐在军案边,在他对面是一个穿着军中戎装,黑脸膛的精壮中年男子。 那男子看着赵廷朵,皱眉道:“三弟,父亲说过,你不好随便来大营,有什么事,让传令兵带信。” 赵廷朵摇摇头,耳边绿松石轻晃,淡淡道:“大哥,我知道不能来营里,可现在好几处卫所都在闹着要军饷,你们不可能不知道?” 赵廷雷眉头皱得更紧:“这是我镇北军的事,你只需要好好在你部落呆着,多养几匹军马就行。” 赵廷朵腾的站起,眸光顿时犀利:“大哥,我虽然不在镇北军,可父帅不是你一个人的,镇北军也不是你一人说了算。 军情部署我可以不知道,可是镇北军的困局你们也别想瞒着我。” “乌达部落的命运是跟镇北军相连的,就好像我跟你血脉相同,难道你事事相瞒,是要断了兄弟手足?” 知道自己三弟是动了真怒,赵廷雷长叹一声,有些话他无法对三弟详说。 他是镇北军大千户,是武朝大武官。 眼前这个青年是狄虏草原部落少主,看起来两人风马牛不相及,可却是真正的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只不过自己母亲是候府侧夫人,住在皇都镇北侯府,而三弟的母亲是乌达部落的头领。 狄虏人没有国,只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游牧部落,彼此之间也是持强凌弱,纷争不断,随时都有吞并,歼灭,分裂。 于是就有了以几个大部落为主的联盟,负责处理部落之间的矛盾,名叫狄虏王庭。 二十年前,乌达部落首领的女儿乌雅尔生得美丽,被当时另一个中等部落头领看上,要纳入帐中。 乌达部落跟该部落实力相当,怎么可能把爱女送人当侍妾。 乌达头人明白这只是要被吞并的借口。 因为自己部落最擅长养马,族中上千的骏马早引得其他人垂涎三尺。 头领断然拒绝,可在前请王庭调解的途中遭到阿布利部落的伏击,而部落也遭到预谋已久的追杀。 乌达部落头人惨死,乌雅尔带着族人奔逃。 为了保护财产和家人,部落里男人们宁死不屈,纷纷战死。 眼看乌达部落就要灭族,乌雅尔单骑只身奔赴武朝硖石关。 以一己之力说动当时的镇北军大统领,后来的镇北侯赵燕骄出兵,在危在旦夕之间救下乌达部落。 至于怎么说动不必细叙,只知道草原美人乌雅尔一直住在硖石关,最后回到元气大伤的乌达部落,生下儿子赵廷朵。 赵廷朵说得没错。 二十年过去,乌达部落跟镇北军早就是血肉相连,共同进退。 背靠镇北军,乌达部落再没有后顾之忧。 在新头领乌雅尔的带领下,在镇北军的庇护下,各方面快速发展。 虽然曾经部落里男人死伤过半,有这二十年休养生息,乌达部落人口数量还是迅速增加。 新长起来的年轻人占部落人口小半,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部落。 而有了乌达部落提供大量优质马匹,镇北军受益良多,不仅军中战马充足,就连实际控制线也深入草原百里。 可是乌达部落毕竟是狄族人。 五年前“碎金惨案”发生后,朝廷中弹劾镇北侯赵燕骄的奏章如雪片纷纷。 说他不仅戍边失职,而且跟异族勾结,才酿成这桩祸事。 其中乌达部落乌雅尔的名字更是递到皇帝面前,要镇北侯赵燕骄灭杀此部落以证清白。 第64章 新生的狼王 “碎金惨案”跟部落有没有关系,赵燕骄自然清楚,这就是无妄之灾。 若是换成其他部落,赵燕骄自然能灭族以泄武朝愤怒,可乌达部落不行。 那里不光有自己的孩子,单凭乌达部落每年给镇北军培育的军马,就是一支强大助力。 他怎么可能自断臂膀,于是上书辨解。 此时正是民意沸腾群嘈纷纷时,身为武朝镇北侯,不杀异族,反而辩解的行为,显然有违国法。 在有心人的挑拨下,顿时激起皇上怒火,要将他革职查办,解赴京城。 皇上盛怒,无人敢救。 就在赵燕骄即将入狱之时,身为亲妹的皇后赵燕珠夜闯圣上寝宫,跪地死保。 东宫太子朝堂血谏方才逃过一劫。 赵燕骄只被责罚俸禄,明诏斥责,但是他的部下被分派换人了。 另一边,为免再给镇北军招祸端,乌雅尔带着乌达部落也迁离硖石关。 也从那以后,即便自小就常在军中出入的三公子赵廷朵,鲜少再回合城。 可朝廷中那些人并没有就此放过镇北军,以前的不断渗透开始变本加厉。 这五年来,户部甚至有意拖欠镇北军的军饷物资。 原因也简单,皇上身体渐渐衰老,而太子的年纪越来越大,已经娶了太子妃,并且开始监国,属于其他人的时间不多了。 现在只要镇北军不乱,再坚持几年就能等到太子顺利登基。 越是这种时候,镇北侯赵燕骄越是谨慎小心,不敢再有破绽把柄。 所以,现在的形式就只能求稳,明知道朝中几个皇子上蹿下跳的不安分,他也只能硬撑着。 现在能比的就是看谁能耗过谁。 眼看镇北军被人挤兑,赵廷朵心急如焚,父兄还要自己置之不理,他如何能忍。 赵廷雷见自己三弟动怒,起身按住他肩膀,等赵廷朵重新坐下才沉声道:“父帅和为兄知你心情,可让你避开也是为你好。 你非军中人,性格刚直,又不喜这些两面三刀的阴私,要是忍不住鲁莽行事被人拿住把柄…… 三弟可知道,朝廷那些人这样做并不为父帅,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太子和皇后姑母。 这点苦算什么! 听父亲说,二十年前皇上刚登基时,军少将缺,粮草不足,父亲还是凭借一万军马就守住硖石关。 如今镇北军有雄兵十万,只要父帅还掌握兵权,太子和皇后之位必定稳定。 而朝中有姑母和太子在,镇北军也有根。 现在户部用大长公主的名义拖欠军饷,无非想要镇北军自乱马脚。 最好是内讧,或者再跟民众起冲突。 这种情况在军中本是常事,镇北军也有产业,军饷总会慢慢补上的。” 赵廷朵陷入沉默。 为防意外,这些年他一直被乌雅尔拘在部落,也就在去年十八岁成人礼后才自由出行。 身为赵家三子,赵廷朵自然关心镇北军。 最近查看了几处关所,赵廷朵就推测出军中粮草严重不足,可父兄不仅隐瞒,还不许自己过问。 在他心中,多少有些猜疑,现在听大哥解释,顿时明白。 赵廷朵站起身,对着赵廷雷拱手行礼:“多谢兄长教诲,小弟知道怎么做了。 只恳请父兄能在碎金镇安排合适人手。 以后我带部落迁至迷达河谷草场长住,若有急事,方便从黄沙河入境。” “迷达河谷?” 赵廷雷眼皮跳了跳,三弟这是要带部落深入草原了。 他伸手从旁边书架取下军务舆图。 先是找到碎金镇,然后顺着弯弯曲曲的河流找到迷达河谷,不由手指一顿:“三弟,这里太危险。” 迷达河谷并不只有黄沙河流经,而是几条河流汇集之处,水草肥美,是周围部落都喜欢的冬季牧场。 这些部落,大多是狄虏王庭的成员联盟,也算是乌达部落的仇敌。 当年乌达部落遭遇袭击,这些部落虽然没有直接出手。 可拒绝乌达部落经过领地,害得乌达部落逃跑时不得不绕路,才无法摆脱追杀。 现在乌达部落又跟这些部落同住迷达河谷…… 赵廷雷看看眼前这个已经褪去稚气的青年,心绪恍惚。 他知道,三弟这只小狼已经长大,是到他替老头人报仇雪恨的时候。 只是乌达部落一旦陷入围攻,自己从硖石关出兵去救,不仅远路迢迢,还会惊动狄虏王庭引起大战。 碎金镇的黄沙河虽然可以直通迷达河谷,可是……一个卫所满编也才一百十二人,要想百里奔驰救人,还是太少了。 见兄长迟疑不定,显然是有顾虑。 赵廷朵俊朗脸上浮起笑意:“大哥,乌达部落虽然只有骑兵五十人,那可是镇北军调教出来的。 论拳脚骑术,足可以一抵十,其他部落要想犯我,定会嗑掉牙齿。” 草原上虽然人人善骑,却不能称之为人人都是骑兵。 要想凑够临阵不乱,敢搏杀拼命的百骑,至少是千人大部落。 乌达部落总人数才三百余,能有这五十骑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这五十人全部是精英,人人功马娴熟,战术战阵配合默契。 同样人数的骑兵遇上他们,无疑是以卵击石。 骑兵急驰,来去如风,只要让这些骑兵拉开冲锋距离,哪怕自己三千人的雷神营也只能避开锋芒,以守为主。 赵廷雷略一沉思:“那我就从营里再给你拨出五十套盔甲,五十柄燕翎刀。” 赵廷朵大喜,一下蹦到赵廷雷身边,搂住他的肩膀道:“大哥最疼三弟,你那把五石弓也送我!” 赵廷雷两眼圆瞪,一把推开怒道:“谁泄露出去的?这是我才刚刚得到的重弓。” 赵廷朵哈哈大笑:“大哥,是父帅说的。” 一听是父亲说的,赵廷雷顿时泄气,难掩心中不舍:“父亲就偏爱你,算了,你拿去!记得迁帐时让人送信过来。” “知道了!”赵廷朵兴奋的捶打一下兄长的肩,转身出了营房。 只是背对着赵廷雷,抬手带面具的瞬间,赵廷朵脸上笑容淡去,目光渐渐深邃坚毅。 他乡终非故土! 碎金镇,那是给部族老幼留的最后生机,而不是赵三公子的。 草原儿郎只能留在草原。 自己这一去,镇北侯府将不再有三公子赵廷朵,也少了被人指责的把柄,而迷达河谷将会多出一个阿石勒朵,一个新生的狼王。 看着重新戴上面具离开的三弟,军帐里,赵廷雷心中同样叹息一声。 第65章 给卫所当债主 赵廷雷不是候府嫡世子,不用留在京城侯府,他是从十三岁就跟着父亲到了西北边境。 说是看着三弟长大都不为过,论感情不比父亲要少。 同为兄弟,知道的甚至还更多一些。 父亲虽然疼爱三弟,毕竟还是武朝的将官,父亲是不愿意边境上诞生一个强大的狄族部落。 为防乌达部落对武朝有威胁,父亲对他那个漂亮儿子,一直娇宠养着,从来不教导朝堂之事。 甚至希望他统领部落以后娶个武朝女子,一辈子依附武朝,对武朝忠心耿耿。 可自己不那么想。 虽然古训有“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可同样有一句俗话:“不能在同一棵树上吊死”。 在自己看来,全家走上一条道并不是好事。 三弟身上同样流着赵家血脉,武朝宫中也是他的姑母和表哥。 可是他同样是狄族人,是侯府永远都不敢承认的孩子。 而且这个把柄要是被对手伺机拿住,镇北军还将会再次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好在三弟显然不甘心平庸度日,他找自己要到军令,偷跑到镇北军所辖卫所学习,现在又提出迁徙到迷达河谷。 镇北军早跟太子绑在一起,处境并非铜墙铁壁,固如金汤。 三弟身为狄族部落未来头人,还是另寻出路为好。 很多时候自己不能跟父亲明杠,能给三弟的帮助不多。 现在偷偷送上盔甲刀剑,也算是放雄鹰飞回蓝天。 希望三弟在草原有番作为,到时候兄弟俩能携手碾压狄虏王庭,开疆扩土,共掌西北大境。 赵廷雷再次翻开舆图,手指停在碎金镇上。 从上次罗伦回报没有找到金矿,他就将此地放下了。 三弟说得对,迷达河谷虽然已经深入草原腹部,可有一条黄沙河跟碎金镇相通,只要不陷入重围,还有一线生机。 只是……这碎金镇作为退路也有缺点。 地处深山,只能屯兵百人。 河道崎岖难行,而且夏季一旦遇上大雨,河水爆涨,这条退路就没了。 碎金镇还被当地官府放弃,又远离边境,后勤军需保障一定跟不上。 想到此,赵廷雷摇铃叫来传令兵。 “传令军需官,碎金、广堡、庆岗三地卫所的防务转为三级,军饷粮草尽快补齐。” “是,千户大人!” ………………………………………… 在罗百户承诺一天后付款,碎金卫所的讨薪风波才暂时结束。 回到宝林居,宋榛平忧心忡忡,他觉得自己的那两百多文工钱要不到了。 宋得奎则大大咧咧宽慰道:“大平,你人就在碎金镇,卫所也不会跑,什么时候都能去拿,慌什么。” 宋榛平挤出一丝笑,他是没有见过钱,只想两百文又该买多少粮油了。 回来宋梨云依然在剔橡子壳,心里却是想着罗百户能筹集资金的方法。 当着众人的面,罗百户并没有多说什么,可宋梨云能看出他压抑不住的暴怒。 明天,要是明天卫所还拿不出银子,该怎么办? 卫所赖账,自己这个军户也要跟着挨骂了。 突然,宋得奎跟宋榛平的谈话声传来:“大平,那工钱我也不要了,就留给你,卫所什么时候付钱你再拿,反正有卫所欠着债,你跟小云在营里也好说话。” 宋梨云心中一动,这里的人计较颜面,借银子丢脸,还没“欠钱才是大爷”的恶习。 要想跟卫所拉近关系,这也是一个机会。 宋梨云现在从宋老二家收刮来的白银加起来三十两,再加上三颗金豆子,两厢合计,应该有五十两之多。 只是这钱不好随便拿出来。 思考片刻后,宋梨云找到机会,单独跟宋得奎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 宋得奎眼睛瞪圆:“小云,你真的在宅子里刨到钱罐了?” 宋梨云重重点头:“是的,奎叔可不能说出去,这事连哥都不知道。” 宋得奎一瘪嘴:“哼,你把你奎叔当什么了,我又不是三岁大不知道轻重。” 从废宅里挖出银子的事他也听说过,那些老宅往往埋有银坛。 大平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告诉一声? 他想想宋榛平遇事就沉不住气的性子,又摇摇头:这一路来小云都比大平强,不会害兄弟俩,还是听她的。 “哎!小云,你说让卫所出欠条……” “对,奎叔,这话必须让卫所自己想到,我们偷偷收购欠条,等以后再上门去取银子时,民工已经走了,卫所也不会说什么。” 宋梨云将其中过节再说一次,她想等卫所打出白条,自己悄悄在民工中间收白条。 宋得奎眨巴一下眼睛,嘟囔道:“还真是麻烦!你直接把银子借给卫所不就行了。” 宋梨云白他一眼:“奎叔,我们前脚说贫困甘愿入军户,后脚就掏出几十两银子。你说卫所会不会怀疑我们是另有祸心。 再说这宅子还是卫所送的,万一卫所说捡到财物要充公,嘴一张要连银子一起收回,我们可就亏了,煮熟的鸭子都要飞。” 对宋梨云将银子借给卫所,宋得奎表示理解,小云大平他们初到碎金镇,要想在这里立足,能找个靠山是最好的。 可这欠条来去太麻烦,反正自己就要走了,就再帮他们一把! “小云,我这就去找罗百户,直接说银子是我的,借钱给卫所,欠条转为你们代收,这样卫所也知道你们并非孤苦无亲。 我再跟周哥林哥打个招呼,让他们对你们多关照一二,有事你也可以去找他们。” 周哥林哥也是卫所小旗,碎金所是百户编制,有十个小旗,每旗十人,薛壮就曾经是一个小旗。 这两人是大车队的,跟这个自来熟的奎叔二十天就相处得称兄道弟。 宋梨云瞬间感动了。 这个便宜叔叔还真的不错,卫所多两个熟人,有消息也好找人打听。 下一秒,宋得奎的要求让她瞬间破功: “小云,你那什么剩饭棒还有吗?给我一些,回家也好让家里人尝尝。还有橡子糕也用罐子装些路上吃。还有……” 宋得奎毫不客气的说了一堆东西,宋梨云哭笑不得,自然是一一答应。 宋得奎是个闲不住的,主意一定,他当天就去了卫所。 第66章 收利钱 也不知道宋得奎是如何说的,回来时居然拿来卫所欠条,上面碎金卫所鲜红印章清晰可见。 “小云,你带上银子跟我去卫所,我要当面交银,你去认个脸以后也好收账。” 宋得奎兴冲冲喊了宋梨云来,把手中欠条给她看。 这种大事,他下意识就将宋榛平撇开了,那小子没小云胆大。 两人到了卫所,罗百户独自一人等在厅里,见到宋得奎,他就黑着脸道:“你的银子带来了?” 一个百户大人沦落到需要向平民借银子,罗伦感觉丢脸到家,他此时恨不得像三公子一样戴上面具才好。 宋梨云递上银子。 罗百户长得五大三粗,还挺细心,检查过银两数目,又掂了掂三颗金豆子。 知道这五十两银子是足量的,这才缓了脸色:“宋得奎,你能对卫所解急,罗某表示感谢。罗某也不是贪图利小之人,今日给你立下借据,只要卫所军饷一到,马上归还。” 宋得奎呵呵讪笑:“草民要借据是好跟家里交代,不是不相信卫所和大人,大人不见怪已经是给了草民脸,哪里还敢说大人的不是。 只是这银子是草民私借,还望大人不要外扬。 以后还银就让梨云来取,她跟小民是亲戚,交给她也一样。” 罗百户听到宋得奎说不要外扬,顿时心情大好:这也是他所希望的。 再眯眼看向以后收债人,突然心里一动:这姑娘他眼熟,居然是自己的军户。 宋梨云大方上前行礼:“梨云见过百户大人,我有个建议,不知当说不当说。” 罗百户此时心情愉悦,见宋梨云如此客气,他也不摆架子,把手一挥,佯装不耐烦道:“我们这些大老粗说话直,你是军户,以后跟卫所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哪有那些讲究,有话就说。” 宋梨云见他豪爽,也不再含蓄,抿唇一笑:“奎叔父亲虽然只是里正,也最是通情理,知道卫所筹银是修缮工防,是保家卫国,肯定支持。 碎金卫所消耗大,用钱的地方多,不用急着一笔整还五十两,可以分期付款。 以十年为限,一月还银五百文就行。 只是我家初来碎金镇,还希望卫所能多些庇护。” 旁边宋得奎瞪大眼睛,脑子里飞快一巴拉:一月还半两,还十年,算下来都有六十两银子了。 说来不错,等五十两还完,小云能多得十两银子,可十年是不是太久了? 罗百户愣怔片刻,转头就哈哈大笑:“这还钱法子倒是新奇,罗某就应下了。什么多些庇护的话就不用担心。 你是军户,就是不借银子,在这镇上也没人能欺。 呃,要是真有什么事只管到卫所来,自有卫所替你撑腰。” 镇北军缺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现在人家上赶子借银子,还不急着要,罗百户哪里能不答应。 至于十年多付十两银子,他根本没在意,几年后自己还在不在这里都难说。 他倒是对这家军户上了心,少不得要叮嘱下面的人不许骚扰。 接下来,罗百户在欠条上再落下自己的小章,这才算生效。 一切结束,宋得奎跟宋梨云退出卫所,刚走到营房门口,就遇上一人。 薛壮头上包着白布正跟守门的小兵说什么,小兵拒绝道:“百户大人有令,闲杂人等不得擅闯。” 薛壮还想再求,就看见宋梨云跟一个瘦高个从营里出来,不由一楞。 自从在自己酒宴上闹过一场,他事后打听,才知道宋得奎跟卫所几个小旗走得近。 自己现在被逐出来,正想办法再回去,哪里知道就无意中得罪人。 此时见到宋得奎,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上前打招呼:“宋老弟是来找军中哪位兄弟啊?我跟营里人都熟。” 宋得奎停下脚,歪着脸上下一瞥:“我跟你不熟。” 薛壮脸一黑,还是强撑着笑转向宋梨云:“宋姑娘,多日不见可好?” 宋梨云淡淡道:“很好!” 薛壮现在是成家的人,又是个不知道礼数收敛的,她可不想多说一个字。 说完,两人快步离开,对薛壮看也没看一眼。 薛壮见两人对自己毫不客气,顿时黑脸,气得咬牙,可此时在营房外,当着守卫的面他也不敢乱来,只能忍下。 站岗的卫兵将这些看在眼里,他们都知道碎金镇有两家军户,刚才宋姑娘是百户大人等着见的,薛壮想见没见着……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就多了。 知道自己进不了营门,薛壮恨恨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都说人走茶凉,我才出来几天,你们这些东西就眼睛看上天。为帮兄弟们说话,我的头都被打破了。连一句公道话都捞不着。” 他正嚷嚷,一个昔日跟他亲近的军士跑过来低声道:“薛大哥别嚷,你也别怪这些兄弟不通禀,百户大人正心烦,谁都得躲着。我带你去见总旗。” 薛壮见他这样说才收声,还有些愤愤道:“既然百户大人心烦我就不去了,你替我把这事告诉大人就是,就说兄弟我虽然被逐出军营,心也是营里的。” 那军士连连点头:“知道知道,以前薛大哥就最得百户大人喜欢,逐出军营也是军规,等以后风头过了,自然会招薛大哥回来,兄弟依然是薛大哥的部下。” 薛壮顿时笑道:“兄弟,大哥我没看错你。哎!刚才那俩人是来见谁?” 他想知道宋梨云两人的背后是哪个,自己以后回营自然会遇上。 那个要带他入营的军士摇摇头:“不清楚,刚才他们是从百户大人那里出来的。” “百户大人?”薛壮啧了一声,恐怕跟自己一样,也是想来拉关系的。 第二天,所有民工都顺利拿到自己的工钱,就等着晚上由卫所用马车送到最近的城外,余下的路就得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宋得奎走前,特意邀了跟他交好的周小旗和林小旗,一起到宝林居坐坐。 奎叔的好意宋梨云自然知道。 这是要让自己以后遇事多几个熟人能帮忙,对这一顿饭她也用上十二分的心思。 第67章 暖棚种菜 行伍之人口味重,宋梨云首先用辣酱烧了橡子豆腐,这是自家近来饭桌必须摆的。 先是用荤油煎香辣酱,待得油色艳亮再放入姜蒜烹出香味,这才放入鸡骨汤熬开。 橡子豆腐切块在汤汁中慢慢炖上几分钟,再入盐醋调味勾芡,大火收汁,最后再是葱花点缀。 吃了这么久,宋梨云已经对吃橡子的做法熟能生巧。 每天只要红烧橡子豆腐上桌,总会最快吃完。 武朝饮食以炖烧为主,宋梨云准备的另一道菜就是橡子面条加大盘鸡,连主食都省了。 这也是为给宋得奎践行,宋榛平专门去镇上买来的鸡。 两斤重的鸡宰成小块,加上姜片焯水去腥,再炒料起汤入肉和土豆慢炖。 等到肉酥汤浓时,里面的土豆也吸足鸡肉鲜味。 最后将煮熟的橡子面条铺在大盘底下,再将鸡肉连汤带汁覆盖在面条上。 最后吃时,鸡肉入味,土豆软糯,面条劲道,而且各种鲜香已经搅和在一起,进入口中的滋味那叫一个丰富多彩。 同样丰富多彩的还有两位登门的贵客。 宋梨云发现,周小旗跟林小旗都是沉默寡言的人。 也不知道怎么就跟见人熟的宋得奎称兄道弟。 两人到了宝林居也不闲逛,只看过前院就老老实实坐着,跟宋得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对宋榛平更是异常客气。 屋里没烤火,二人额角也是汗水滚滚。 反正在宋梨云眼中,场面怎么看怎么怪异,也不知道怕个什么劲。 直到吃饭时,一口橡子豆腐入口,宋梨云看见一直拘谨的两人背脊瞬间挺直。 再尝过大盘鸡,那叫一个下筷如风,再也没有之前的畏手畏脚。 宋得奎一边跟人抢吃,一边埋怨:“小云,我在这住了几天,你怎么都不弄这道菜,早知道这样好吃,我就去买两只让你烧。” 前几天宋得奎住在宝林居,他为了宋梨云省钱,不许去买鸡鸭,只吃烧橡子豆腐。 可没想到错过了这种美味。 吃过饭,周小旗跟林小旗这才说了实话。 他们实际上对来宝林居很是害怕,毕竟这里是出名的凶宅。 可架不住宋得奎这两天找进营里,不停在两人面前念叨宋梨云的橡子豆腐好吃,叫他们也来尝尝。 在卫所,早就听说薛壮办喜酒的橡子豆腐不错,他们对营里的杂粮饼小米粥也吃腻了,就冒险过来。 没想到还吃上这样美味的烧鸡面片。 自然满口答应以后对宋家多加关照。 民工们拿到工钱的当夜,就被卫所用大车运出碎金镇。 宋得奎扛着大包裹坐在车厢前面,对宋梨云一再保证,回去不会泄露兄妹三人的行踪。 若说一天前宋梨云还有这方面的担心,现在她已经无虑。 现在自己是碎金卫所的债主,又是卫所军户。 有罗百户的承诺,有用银子换来庇护权,她什么事也不怕了。 其实在宋梨云想来,要是位置颠倒一下就更完美了。 自己从罗百户口袋里掏回千八百两银子,为了银子,可能卫所或许要给宝林居安排几个护卫。 宋梨云倒是诚心诚意邀请宋得奎有机会就再来碎金镇,自己好款待他。 宋得奎连连答应,那一盘鸡已经勾得他挠肝挂肚,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 虽然宋梨云已经把做法告诉他,还是难消心头遗憾,没办法吃最正宗的。 他以后要想来碎金镇不容易,按照律法,出家门超出五十里就需要路引。 小石村到这里可有两百多里路。 民工一走,碎金镇陡然就沉寂下来。 白天零星能看听到鸡鸣狗叫,来去匆匆的人。 一到晚上就四处院门紧闭,再不见人影,连宵禁都省了。 耳边只能听到夜风刮过断墙残垣的怪啸声。 或许这才是这个小村子的真正面目。 好在这里还有卫所。 早晚操练时的号声会遥遥传来,给碎金镇添点人气。 时间一晃就过去十天,黑夜笼罩碎金镇,四下死气沉沉,没有月色,更见不到半点灯光。 宝林居的屋里已经烧起炕,暖意融融,小安只穿着一件小袄坐在炕上剥橡子。 宋榛平一头灰的进屋,扯过布巾擦干净才到炕边。 对正翻看一堆衣服的宋梨云道:“菜棚子那边的炉火都压好了,现在风吹得呜呜的,明天只怕要下雪!” 现在已经是冬月,连续几天的大风降温,气温骤降到零度。 宋梨云眉开眼笑道:“下雪也不怕,你看又有新袄穿。” 今天她又请镇上针线媳妇改了三套衣服,这样一来,兄妹三个都有两套袄,再加上有柴有粮,一个冬都不用愁。 听到要下雪,小安抬头看向姐姐,眼睛里带着乞求。 宋梨云摸摸他的头:“别急,我知道,一会就说。” “说啥?”宋榛平扫去身上的泥,也坐到小安身边开始剥橡子。 现在家里人就没有闲过,只要手空着,就一定要剥橡子。 宋梨云笑着道:“哥,菜棚子的草帘你可压实在了?别一晚上又被风掀开。” “这次都压好了,云儿,你说这事能成?冬天也能吃上青菜?”宋榛平还是不相信。 在前段时间清理土灰时,宋梨云发现季家后院的正屋下面居然有取暖用的地炉子,还连接着两道火墙。 只要修补一下,能提供一百平米面积的取暖,这可把她高兴坏了。 反正家里有那么多的橡子壳,再加上树叶树枝,烧都烧不完,正愁如何处理,现在就有用武之地了。 宋梨云把橡子壳全填在地炉里面。 在尝试过几次烧出热气后,就马上在几间房子的地皮上堆填泥土。 借用火墙,搭起草棚子挡风,简简单单就在后院搞起暖棚,可以在土里种菜。 宋榛平种地是有经验的,宋梨云一说他就懂了。 反正现在河边的十亩地种不成,他也闲得慌,家有地让自己侍弄正合意。 不用宋梨云再吩咐,宋榛平就去镇上找穆老板换来一些菜种,现在就每天封着火门,控制温度,等待着种子发芽。 小安听着哥哥姐姐说种地,还不提他的事,越发着急,扯着宋梨云的袖子开始摇。 宋榛平看得目瞪口呆,小安这是啥意思? 以前的小安从来不主动要求什么的。 宋梨云知道小安是在心疼黑金了。 第68章 吓晕一个宋榛平 这几天降温,黑金怕冷,一直窝在阁楼上不动,就连小安去给它送吃食,也是萎靡不振的样子。 看来,黑金冬天不会出窝,储存那么多食物,就是怕冷的原因。 现在小安想让黑金到屋里来,至少屋里烧着炕暖和。 “咳咳,哥,我给你说个事啊!你得保证别激动!” 宋梨云轻轻嗓子,蹙眉道。 说实话,宋梨云对宋榛平见到黑金的第一面会有什么反应很担心。 小安心思单纯,没有接触过跟他差不多遭遇的“孩子”,所以一看见没有头发,浑身长毛,同样不会说话的黑金就同情。 黑金也是喜欢小孩子,这两个几乎就是干柴遇烈火,见面就分不开。 可宋榛平不同。 刚开始宋梨云还以为黑金是迫于自己的威慑,才对宋榛平进行回避。 可经过半个月的熟悉,黑金对他依然没有主动亲近的意思。 这两个相遇会发生什么,宋梨云还真的不好猜测。 “说什么?”宋榛平紧张起来,他不习惯对宋梨云突然严肃。 从离开小石村开始,无论遇到什么事二妹都轻松自在,还没有此时的这般慎重模样。 小安麻利的溜下炕,从旁边小火炉上倒一碗开水端到宋榛平面前。 宋榛平越发诧异:“小安,我不渴,你给我喝水干什么?” 宋梨云挤出一丝笑:“放在旁边,一会就要喝了!” 宋榛平看着小安可怜兮兮的眼神,接过碗放到旁边:“好了,是小安闯什么祸了!你们直接说,我不会生气,也不会骂小安。” 在以前,小安还很小不懂事时,饿狠了也会哭闹着要吃的,要喝的。 宋榛平自己当时也是孩子,就会打小安,然后抱着小安哭。 等到小安一岁多,就再没有讨要给过东西。 见宋榛平已经有心理准备,情绪也稳定,宋梨云这才对小安道:“你去我屋里,把黑金带过来!” 因为阁楼太冷,又准备今天晚上跟宋榛平见面,黑金早早就躲在宋梨云的房间里。 小安一听可以带黑金过来,掀了门帘就往外跑。 宋榛平一脸疑惑:“黑金是谁?是镇上的?大晚上的怎么敢出门。” 宋梨云往门边走几步,笑着道:“哥,黑金是小安的朋友,以前就住在这院里,算起来还是我们占了它的家。” “啊!这样……我们、我们怎么好占他家。 这些天怎么都没看见,是不是他出门了?该说个对不起!” 宋榛平听到自己占了别人的家,还被人追过来问,他的脸顿时红了,站起身搓手就往外迎。 此时,门帘一动,小安已经领着一个裹着棉衣的小矮子进来。 “啊!那……那啥!” 宋榛平刚想行礼,见进来一个比小安高出一个头的小孩子,先是一楞,片刻后,他看清了那张脸、嘴! 满脸的毛发,大得出奇的嘴,还有那圆圆脑袋上圆圆的……是耳朵? 宋榛平眼神瞬间直了,脸上血色尽退。 还没等宋梨云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见宋榛平双眼一翻,咕咚一声栽倒地上。 他居然吓晕了! 小安急得哭起来,抱住宋榛平就哇哇叫。 宋梨云手疾眼快,搀住宋榛平不让他摔倒,然后再放到炕上。 小安的水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宋梨云端起旁边的那碗水,就给宋榛平灌下去。 “咳咳!” 宋榛平毕竟也是从小在山上打柴,地里干活,不是娇生惯养的人,突然惊吓憋了口气,水一下喉也就缓过来。 宋榛平躺在炕上,目光呆呆盯着屋顶,口中喃喃道:“云儿,小安,我怎么了,刚才好像眼花,看见一个怪物。” 小安摇他的胳膊,趴在耳边小声道:“哥,黑金好!” 黑金这个词瞬间让恍惚的宋榛平清醒过来,他一把抓住宋梨云的手颤音道:“黑金……是怪物,是凶鬼。” 宋梨云把剩下的半碗水递给他,缓声道:“不是什么凶鬼怪物,只是一只养着玩的猴子!” “猴子……是什么?” 宋榛平只感觉喉头发干,接过碗想喝水,可手实在抖得厉害,半碗水倒有一半洒在自己前襟。 “猴子,就跟山上的野羊野猪差不多,都是野生动物,只是长得不一样。 黑金不伤人的,你看连小安都不怕。” 见宋榛平吓成这样,宋梨云想笑又不能笑,憋着气慢慢解释。 想到小安跟那“猴子”手牵手进来,的确没什么危险,宋榛平这才坐起身,侧头看向旁边。 黑金乖巧蹲在温暖的炕头,一直观察这边动静,见宋榛平看自己,忙掀起自己的厚嘴唇露出一个自认为很可爱,很讨好的“笑”容。 它刚才见宋榛平被自己吓晕,知道闯祸了,不等宋梨云说话,现在就主动示好。 宋榛平虽然已经镇定,可一眼看见黑金那翻开的大嘴,还有森森白牙,顿时两眼一翻,吓得差点又晕过去。 连连往后挪着身子惨叫:“哎呀,好丑……的鬼!” …………………………………… 吃过午饭,宋榛平端着一大盆要出门,现在他需要每天给镇里杂货店穆老板送橡子豆腐。 脚才迈出灶间,就看见小安从后院的垂花门中出来,后面跟着一个裹着短袄,穿着棉裤衩的黑矮子。 宋榛平赶忙转过视线,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已经三天过去,他依然无法正视黑金的丑脸。 只要想到此时上窜下跳,逗得小安哈哈直乐的矮子,其实是一只杀过人的“凶鬼”,他就胆战心惊。 见到黑金就要过来,宋榛平就连旁边小安也顾不上,急步就想溜,反正能躲多远躲多远。 小安却不给他闪躲的机会,跑过来拉住宋榛平,转身指向后院:“哥,菜!” 宋梨云此时也从垂花门走过来,手中还拿着木瓢和木桶。 暖棚的作用非常好。 不仅最开始插在瓦盆里那些香葱,已经长出新叶了。 就连刚播下的菜种也已经破皮吐芽,再过两天就该生根了。 宋梨云正想把这样的好消息给大家分享,一抬眼就看见宋榛平端着的大盆往外走,不由皱眉道:“你不是上午才给穆掌柜送过一盆吗?怎么又要送?” 第69章 三文钱引发的商战 宋榛平脸上带喜色:“穆掌柜说镇上的人喜欢吃,要我每天送两盆子去。小云,我们现在每天卖橡子豆腐都有二十文,够买好几斤苞米面。” 自从卫所工地停工,他就没再找活干,就连当初要砍柴卖的事也不提了。 每天除了跟宋梨云搭建菜地,就是磨橡子面,或者洗橡子粉做橡子豆腐送去穆掌柜的杂货店,家里镇里忙得团团转。 开始每天送一盆橡子豆腐,宋梨云也没在意。 现在穆掌柜每天要两盆,终于引起她的好奇:碎金镇总共才多少人,就这样喜欢橡子豆腐?这可是要花钱买的。 事情有些古怪,她得亲自去穆掌柜店里看看。 “哥,你等我一会,我进镇去买些针线!” “好!” 片刻后,兄妹俩就抬着木盆出门。 现在有黑金陪着小安,他们出门都不用担心家里。 从宝林居到镇子中心地带也只需要十多分钟,穆老板的杂货店就开在镇中,是一栋平房。 宋梨云跟宋榛平出现在穆掌柜的面前时,他还翘脚坐在柜台后,端着苞米糊糊喝得起劲。 一看见宋家兄妹送橡子豆腐过来,穆老板赶忙放下碗呵呵笑着迎出来:“哎!不是大平说梨云姑娘正在家里忙事嘛!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快进店烤火!” 宋梨云微微一笑:“我看穆老板现在生意好了,想过来学点经验。” “哎!梨云姑娘这是笑话我了,什么生意好了,还是老样子,只混口饭吃。”穆老板笑得无比真切。 宋梨云没有跟他争辩,这些天碎金镇的生意的确好了。 听宋榛平讲,在民工走后没多久,卫所就得到上面拨下来的饷银。 虽然并没有补足以前拖欠的银钱,还是让罗百户喘一口气。 给下面的军士发放一次足额月银,甚至连离职的薛壮也补满一月。 穷当兵的,穷军汉,没有战事时,他们的月饷其实不多。 百人卫所,按规定小兵月饷百文,小旗三百文,总旗五百文。 每月朝廷拨下来的银饷不到五十两银子。 当然若是有嘉赏或者其他灰色收入不在其中。 有银子在手,卫所这些人总得消费。 穆掌柜等这些人就专门针对卫所军士的荷包开始动起脑筋来。 不愧是曾经辉煌过的镇子,镇上的人也不是平常农户,都是见过世面的。 缺少人力资源,开不了青楼窑子,总能开餐馆饭铺。 才短短十几天,碎金镇就增加了一个饭馆,一个浆洗缝补摊子,一个卖家酿酒的小酒馆,皮货鞋铺。 穆老板还专门去七里县进购一些细棉布,方便镇上的人添置新衣。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然这些店铺都在各自家里,还没街市的模样,但也大大方便了卫所军士。 有银钱开始流动起来。 碎金镇如同死水里刮过清风,开始蠢蠢欲动。 宋梨云刚跟穆掌柜聊几句生意上的事,店外就有人声传来:“穆老板,橡子豆腐送来了吗?也不知道每天多弄些!” 随着话声,一个婆子风风火火的闯进门来。 宋梨云一眼看去,是老熟人。 民工不都走了吗,怎么她还在这里? 崔婆子也没想到今天会遇到宋梨云。 她一双眼怀疑的看看宋梨云,又看看还摆放在面前的橡子盆,突然脸色一变,对着穆老板黑脸道:“穆老板,我们可是说好的,你家的橡子豆腐只能卖给我。要是反悔,我家阿壮可不饶你。” 宋梨云:“……!” 她差点忘了,崔婆子的女儿许燕儿嫁给薛小旗,这婆子就留下没走。 穆老板这是在倒手做生意! 宋梨云没搭理顾婆子,只笑吟吟看着穆老板。 他坐在家里只动动嘴皮子就能挣钱,倒是一门好生意。 穆老板被她看得脸涨,可也不羞不恼,只淡定对崔婆子道:“说话当然算话,每天就一盆,你端走!” 崔婆子斜眼瞥着宋梨云,好像是要扞卫自己地盘的狗,将一把铜钱重重拍在桌上,恶声恶气道:“穆老板知道轻重就好,我的,谁也不许抢。” 见她护食的样子,宋梨云差点笑喷。 等崔婆子端走橡子豆腐,宋梨云淡笑道:“穆掌柜,你是不是要给我一个说法?” 穆掌柜装着一脸不知:“啥说法,你要啥说法,我买了你东西,钱是照样给的,再卖给谁你可管不着。” 碎金镇以前是混乱之地,他也是在碎金镇经历过风雨的,什么人和事都见过。 只是转手生意被货主买家当面碰上,自己多少有些尴尬。 宋榛平在旁边已经坐不住了,他正想开口,宋梨云已经笑起来:“穆老板说得也对。 只是东西是我的,我也没跟你签合同,想卖给谁想必你也不能管。” 穆老板陡然沉下脸:“宋姑娘是在威胁我,想跟那崔婆子联手了?” 这是卖家跟买家要丢开自己这个中间商,想直接交易,没门! 宋梨云眼皮都没动一下:“这话不就是穆老板自己说的吗,我怎么卖别人可管不着! 怎么你说得做得,我就说不得做不得了?” 看着镇定自若的宋梨云,再看看旁边已经气得抓耳挠腮的宋榛平,穆老板脸色变了又变,半晌才沉声道: “你想干什么?要知道碎金镇就这样大的地方,想要抬价肯定不行,我卖给崔婆子也只是十三文一盆,要是我一文不赚,你就直接送去崔婆子!” 瞧瞧!穆掌柜转手赚三文钱,多大点事! 宋梨云摇摇头:“穆老板,东西交到你手上,怎么处理当然是你说了算,只是有一句话你说得不对。” “什么话?”穆老板诧异道。 “我不会干涉你的生意,但我想知道物品大概用途和去处。 要是你卖去害人,或者是卖给我仇家,是不是该通知我一声?” 穆老板眨眨眼:自己卖去害人还通知,那还做什么? 再说了,自己为什么害人? 这想法只在脑中一转,穆老板又反应过来,宋姑娘是跟崔婆子不对付? 当初在民工棚里发生的那些口角,穆老板并不知道,但宋榛平在酒宴上闹了一场,他可是亲眼看见的。 想通这一点,穆老板摇头叹息,女人家就是心眼小,谁的钱不是一样挣,犯得着跟银子过不去。 他敷衍着道:“好,好,以后告诉你一声就是。” 宋梨云正色道:“穆老板,你若是将我的话当成耳朵风,被我遇上就随便应付了事。 那我会觉得你是不可靠的合作人。” 穆老板收起笑:“啥意思?” 第70章 断货 穆老板觉得滑稽好笑。 真是没什么见识的乡下丫头,不过是买卖三文钱利润的橡子豆腐,还就真当回事了。 要是不知道内情的人听到,恐怕还认为是三百两银子的生意。 “我说这样的话,自然有我的理由。赚几文钱事小,我只想知道穆老板到底有几分诚意。” 宋梨云如此计较,的确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态度问题。 她要穆老板在买卖上,双方没有隐瞒。 末世的混乱教会她丛林法则。 强者可以随时制订规矩,弱者只能遵守。 季宅原主生死不明,卫所就可以强占房产,重新书写房契。 有实力就可以随心所欲。 太阳下从来没有绝对的净土。 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强权都决定一切,所谓的法制只能存在于和平时期。 否则前世不会有毁灭的世界,武朝也不会有受苦的宋家兄妹。 在跟自己有利害纠葛时,宋梨云想掌握一切信息。 穆老板并不知道这些。 搁在他的角度看,卖出去的东西还要再插一手,这合法吗? 无论宋梨云怎么说,显然都站不住脚。 宋梨云偏偏就这样说,这样做,一盆橡子豆腐的争斗,主要意义是试探。 穆老板嘴角抽了抽,在他心里,的确没有把宋梨云放在眼中,哪里有自己进货卖货还给别人说的。 不就是一盆橡子豆腐,自己还就不卖了。 看着神情淡淡的宋梨云,穆老板嘴角高高扬起:“宋姑娘也知道,碎金镇就这样大,每天想卖一盆橡子豆腐也吃力,昨天送来的还没卖完……” 宋梨云站起身笑道:“既然这样,那就什么也不说,啥时候穆老板想要,就到镇外宝林居来说一声就是。” 穆老板愣了愣,生意不谈,就这样要走了?还有宝林居是啥,没听过。 “宝林居?” “哦!穆老板还不知道,我们兄妹住的宅子现在叫宝林居。” 宋梨云笑着解释,然后就在穆老板家买了自己需要的针线,头也不回的走了。 回到宝林居,宋榛平还是蒙的,每天二十文的收入,现在就没了? 家里虽然还有三百多文,可卫所已经不修房子了,再找活也不行。 上山砍柴卖好像也没人买,再说小云也不答应。 他以前是干活从天亮到天黑,好不容易才习惯挣钱,突然又没了进项,心中顿时空落落的发慌。 “哥,这几天你若是想干活,就多磨些橡子面放着,以后想什么随时可以做。” 看出宋榛平的失落,宋梨云开始安排活计。 “哦!” 宋榛平没有反对。 他的所有反抗都在别人对弟弟和妹妹的伤害上,自己习惯被压迫安排。 宋梨云心里不慌,哪怕每天少了二十文钱的收入,自己也是有粮有肉有柴的富家。 空间里有首饰可以换钱,每月还能从卫所领到五百文,什么都不用愁。 只要院门一关,兄妹三个再加一只猴子,就可以过悠闲生活。 她这里轻松了,穆老板那里却笑不出来。 几文钱的确不多,可碎金镇这些人以前养得嘴刁,现在入冬地里没菜,只能吃提前储存起来的白菜萝卜还有酸菜咸菜。 每天花两文买上一些橡子豆腐换个口味就挺好的,怎么突然就没有了。 尤其是崔婆子那里。 她开着小饭摊,用点肉末子油渣子炖上酸菜橡子豆腐,五文一大碗,每天卫所的军士总会有个溜出来吃一顿。 这样一来,自己能挣个一二十文,足够姑爷女儿买粮食,也免得姑爷跟女儿再吵吵闹闹。 站在穆掌柜的店里,崔婆子咬着牙嚷嚷道:“穆老板,昨天还好好的,现在就说没橡子豆腐卖了?我不信,你肯定是卖给宋丫头了。” 穆掌柜摆摆手:“放着钱不挣,你当我傻呀!我说没有就没有,明天再来!” 崔婆子不相信,自己在穆掌柜的店铺翻找一圈,的确没有看见,这才悻悻走了。 她就不信,自己就弄不出没苦味的橡子粉。 没有回薛壮的院子,崔婆子先到邻居家买了几斤橡子粉。 一番讨价还价,崔婆子才提着橡子面回去。 许燕儿成亲不久,现在还是新妇。 她也不出门,平时就帮崔婆子在饭摊打下手。 此时看见自家娘出门一趟没有橡子豆腐,只买回来一袋子橡子面,顿时垮了脸:“娘,你还自己试啊?” “不试怎么办!穆老头把橡子豆腐全部卖给宋丫头,我们只能自己做。我还不信,别人能做我就不能做了。”崔婆子很不服气。 许燕儿摔了帕子:“你又不能没试过,苦得要死,怎么吃!” 听她说以前的事,崔婆子顿时黑了脸。 那事还得从许燕儿婚宴说起。 许燕儿当时嫌弃自己宴桌上有橡子豆腐,哭哭啼啼的不吃,崔婆子又说薛壮亏待自己女儿,要把礼金收为聘金带走。 结果惹恼薛壮当场掀了桌子,吓得娘俩抱头痛哭。 薛壮翻脸不认人,对许燕儿再不是婚前那般小意讨好。 本来是洞房花烛夜,新娘子却跟自己娘饿着肚子哭一晚。 第二天娘俩见薛壮不闻不问,终于是撑不住,这才将灶间的剩饭热过吃。 没想到乌黑的橡子豆腐,虽然已经软化成糊,看上去很是恶心。 可吃在嘴里不仅不苦,还因为浸一夜吸足味道,格外的美味。 饿得很了,娘俩再不嫌弃,一口气把所有剩的橡子糊糊吃完。 许燕儿打着饱嗝对崔婆子道:“娘,这菜还真好吃!就是以后天天吃都可以。” 看着女儿还不知道事情轻重,只为橡子豆腐好吃就开心。 崔婆子心情复杂:昨天才成亲,姑爷就这样对女儿,半句软话都没有,这是把丢差事的错全怪在女儿身上了。 女儿以后可怎么办? 再想想自己赌气带女儿服徭役,结果弄得女儿稀里糊涂的嫁了人,自己也没脸回去见人。 崔婆子见许燕儿懵懵懂懂,姑爷在碎金镇也是一个人,索性就不回家,以后跟着女儿过日子。 许燕儿当然想娘留下,到晚上对薛壮一番温柔讨好后,薛壮也就答应岳母跟自己生活。 只是以后家里事必须他作主,不许娘俩擅自主张,要是再犯就赶崔婆子走。 留是留下了,薛壮现在没有了饷银,肯定不能三个人坐吃山空。 薛壮想到喜宴上营里兄弟喜欢吃这烧橡子豆腐,就让崔婆子也做了卖,他负责去叫卫所兄弟过来吃饭。 崔婆子是灶上好手,熬橡子面糊糊,做橡子面窝窝头都能做。 橡子豆腐同样难不到崔婆子。 在第一锅橡子豆腐做出来之后,一家三口兴奋开吃。 第71章 重新洗牌 谁知道第一口才放在舌尖,就苦得许燕儿吐出来。 薛壮直接丢下筷子:“这东西别说卖钱,恐怕送人都没人吃,扔了!” 崔婆子在姑爷面前可是打过保票的,此时老脸羞得通红。 她也不服气,又做过几次。 每次她自己都吃不下,东西没做成,倒是亏进去几十文本钱。 没办法,她们只能花钱去穆掌柜那里买来橡子豆腐,这才开的饭铺子。 现在卫所发了饷银,来吃饭的人每天都在增加,生意日渐有起色。 可是穆老板突然不卖橡子豆腐,崔婆子着急上火,她可不能就这样断了财源。 在许燕儿的抱怨里,崔婆子又做了一次橡子粉的豆腐,果然是不出所料的难吃。 第二日,哪怕她放再多的油盐,也吃得那几个慕名而来的军士直皱眉头。 人家花钱是来享受的,不是来吃苦的,四个人略略动几下筷子,就丢下钱走了。 这样可不行啊! 崔婆子连夜赶到穆老板家,跟她同行的还有薛壮。 岳母挣的钱都在他那里,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条挣钱门道,不能就随便断了。 其实这两天宋家不再送橡子豆腐去,穆老板心里也慌。 镇上几个人都来问,他都找理由搪塞过去,现在薛军户也登门,肯定不能随便敷衍。 薛壮大马金刀的坐下,沉着脸问:“穆老板是对薛某不满?故意要为难我。” 对这个已经被逐出军营的军户,碎金镇上的人私诽有之,还是有些忌惮。 毕竟卫所就在旁边,他再是被逐,那也是卫所出来的狗。 穆老板尴尬堆笑:“薛爷冤枉我了,橡子豆腐我也是买来做生意的,人家不再做,我这里当然就没有了。” 薛壮双眼一瞪:“那你是什么地方买的?说出来就信你!” 穆老板再也笑不出来了:这是啥意思?明晃晃要抢货源、抢生意? 突然,他的脑中响起宋梨云说过的话:她不干涉生意,但需要知道卖去哪里了。 既然这两家军户都不是按道上规矩办事的主,现在还杠上了,那自己…… 穆老板叹息一声:“本来做生意不方便说客户信息,现在薛军户要问,我就直说了。 那橡子豆腐是宋姑娘做的,还说谁想要就自己去取。” “是她!” 薛壮皱起眉,换了其他人,他就直接去敲打威胁一下。 可宋家也是军户,还是女流之辈。 要是回营里告状,说自己欺压她,营里兄弟还不知道要如何嘲笑自己。 想了想,薛壮对穆掌柜道:“那你去再买两盆,明天我必须要。” 崔婆子在旁边小声嘀咕道:“既然知道是宋梨云做的,我们自己去喊她做,价格再压下来,还能省几文钱。” 薛壮回头狠狠瞪她一眼:“要想在我家待着,就不许多事!” 又对穆老板叮嘱一次早些去定橡子豆腐,薛壮没再说其他就转身离开。 崔婆子对着穆掌柜看了好几眼,还是不敢再擅自主张惹恼薛壮,只能满脸不悦的走了。 等到薛壮一走,穆老板就坐不住了:橡子豆腐虽然只能赚几文钱,可那是自己的财路。 薛壮也是镇上的,要是自己随便放弃一条门路,会给人留下软弱可欺的印象。 别人想占就占,看上什么就插手,以后自己的生意还能不能做了。 不行,不能放弃。 此时,他的想法跟宋梨云惊人的相似。 看看天色还没黑,穆老板觉得去镇外的宋家走一趟还来得及。 穆掌柜自是知道“凶宅”位置的。 一盆几文利益的橡子豆腐,就像一枚小石子,击开碎金镇死气沉沉的商圈。 也让碎金镇上的人开始有意无意调整自己的位置,圈占自己的地盘,制订出新的圈子。 而这个圈子的中心,就是穆掌柜此时正去往的宝林居。 走出镇子,远远就看见暮色下那片被树林包围的高墙大宅。 穆掌柜顺着已经清理干净的车马道来到宝林居的大门外。 大门已经被封住,另开一条路通往一个小门。 穆掌柜虽然跟宋家兄妹已经接触过无数次,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他只感觉手心中满是汗水。 昔日季宅高大的院门被封了,旁边安装着一道歪歪斜斜的门扇。 身后是无声的灌木林,现在暮色降临,可院里院外连鸟声都没有, 穆掌柜的额角开始冒汗。 他想回镇上去,可想到宋梨云那丫头说,要想卖橡子豆腐,得亲自来这里。 在他犹豫间,浑然不知头顶的高墙上,黑金正蹲在墙头对着下面呲牙咧嘴。 墙下,小安踮起脚尖透过门缝在张望。 穆掌柜先大喘几口气,平稳呼吸这才抬手敲在门扇上。 清脆的敲击声突然响起,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忙扬声喊道:“宋姑娘,宋小哥,我是老穆,想买橡子豆腐,你们在家吗?” 就在他再想敲门时,门扇猛的开了,从里面探出两个脑袋……一个高一个矮、一个精瘦、一个长毛! 猝不及防的穆掌柜吓得嗷一嗓子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有鬼啊!有鬼啊!” 小安皱着眉头,看着跑远的男人咬手指:自己开门是不是做错事了?可是哥哥姐姐都在后院种地,听不到敲门声的。 黑金从他身后探出头,对着外面直呲牙:刚才那男人要是敢闯进院,自己一爪抠了他眼睛。 过了一会,宋梨云跟宋榛平才知道有人来敲门,结果被小安和黑金吓跑了。 “哥,一定是穆老板来了,我们去镇上问问。”宋梨云收拾干净自己身上的土,对宋榛平道。 自己说过要货就来宝林居,现在别人来了,也该言而有信,去问问清楚。 只有两天没卖橡子豆腐,宋榛平早就心慌,现在听到穆老板亲自来催,自然想赶紧定下来。 眼看天已经黑下来,宋梨云给小安点上两盏灯,照得屋里灯火通明,又装上一碗糖炒橡子,让他剥壳吃。 有黑金陪伴,小安很是安心在家。 兄妹俩冒着寒风到镇上。 穆老板是裹着棉被出来见人的,脸色青黑,抖得跟筛糠一样,哆哆嗦嗦道:“宋姑娘,今天我来找你们,开门的,开门的……你家有鬼啊!” 一听说自己家有鬼,宋榛平顿时神情慌张,他想到黑金那张丑脸还把自己也吓晕过。 宋梨云却从怀里取出一个带着毛边的棉帽,笑着道:“穆老板对不起,今天开门的是我家小弟,你是不是被这棉帽给吓到了?” 穆掌柜撇眼看去:圆圆的,有黑毛,有些像,又不像……一回想那张大嘴,心里不由就是一激灵。 宋梨云只将毛帽晃了一下就又收回怀里,淡淡道:“是穆老板眼花了,你别乱想,还是说你要多少橡子豆腐!” 听说只是一顶帽子,穆老板虽然还是有些晃神,不过比刚才好多了。 第72章 找他家老三要人 担心再去宝林居,穆老板一口气约好每天上午送三盆橡子豆腐。 另外还拉了宋榛平到旁边问了好一阵,终于相信宋家真的有一个小弟,他才长舒一口气。 看来的确是自己当时太紧张,看花眼。 宋榛平见他不问,也长舒一口气。 回去一定要警告黑金,不能出来吓人。 还要教小安不能随便开门。 等宋榛平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可他兴奋得不想睡觉,连夜就开始磨橡子,看这架势不做出五盆十盆橡子豆腐他都不想睡觉。 宋梨云没有阻止,而是帮他生火烧水。 小船开始扬帆起航,顺水推一把就是海阔天空。 宝林居里的树疙瘩们都在发芽了,小石村的宋得富却经历着生命中最冷的寒冬。 坐在只是温热的炕上,宋得富连身上的袄子都没脱,只插着腰喘气。 短短一个多月,他就变了样。 原本红光满满的大肥脸,现在至少窄下去一半,露出深藏几十年的下颌骨。 倒是身上半旧的棉袄很合身,一看就是瘦下来才添的。 顾婆子盘坐在炕上,用一床破棉被围着腿,蓬乱的头发白了大半。 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短袄,容貌一下老出十岁,很有些风烛残年之感。 此时她正一脸愤怒,用拳头捶着炕席嚷道:“你死都要去宋老黑那里要人,不给就不回来,那贱蹄子就是被他家老三拐走的。” 宋老二不耐烦的吼道:“要要要,你就知道天天催我去要,他家老三都说了无数遍,人是半道就走散的,他也不知道被劫到哪里去了。” 自从宋梨云兄妹三个失踪,官府来立过案,顾婆子就变得有些神神叨叨。 她把村里的人都猜了个遍,也把村里的人得罪光了。 听到儿子还在替外人说话,顾婆子气得捶胸:,“那是骗你的鬼话,你都要相信。不是他拐走的,又是哪个!” “又是哪个!娘,这话你都说百八十回了,是不是还要我去挨打呀!” 每次去人家里问,宋老二都要被讥讽嘲笑一番,遇上脾气暴躁的,他还得挨打。 此时听到又要自己去找人,宋老二实在无法忍受顾婆子的聒噪,愤然起身去了厢房。 宋水蓉被薛老爷带走后,小顾氏就搬进厢房坐月子。 她是被宋老二打到小产后,心中怨气满腹,除了一日三餐吃饭,不再搭理宋家母子。 就连出了月子也一样,依然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别人都瘦,就她的脸又胖了一圈。 此时看见宋老二进来,原本小顾氏是半躺在炕上,哼一声就睡进被褥。 宋老二黑了黑脸,还是强忍住压低声音道:“我今天去薛老爷家见到水蓉了!” 小顾氏瞬间坐起:“她怎么样?那老东西……糟蹋她没有?” 一个月了,终于得到女儿消息。 宋老二皱着一张脸,吭哧道:“女子大了,总要嫁人的。” 他没敢说,水蓉被带走的当天就上了薛老爷的床。 自己这一个月每天都要去薛府转转,今天蹲在薛府后门等了一天,才终于见到宋水蓉的一面。 水蓉穿着缎花袄裙,戴着满头珠翠,手上一溜的金镯子玉串儿。 盘上头,散了眉眼,多了风韵,十足的富家太太。 就是眼眶青紫,还有脖子上厚厚脂粉也掩藏不住的几块暗红,应证了有关薛老爷癖好的某些传言。 宋水蓉见到亲爹,虽然红着眼,却没有诉苦,只问了家里情况,在听到自家娘小产没有钱养身子时,取了一个最小的金镯子,要宋老二拿回家换成钱,给小顾氏好好调理身体。 听到宋老二说“女人总是要嫁人的”,小顾氏眼泪一下就滚滚而落,一口一个女儿的叫。 这原本也是她早就料想到的事,只不过想到水蓉要陪那一个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头子睡觉,她就抓心挠肝的疼。 自己水葱一样的女儿,怎么就落到这地步? 小顾氏这一个月来思前想后,终于认清一个事实。 大房的三个贱种都是自家灾星。 一个白眼狼,一个丧门星,还有一个搅家精。 要是伤门星不走,有他挡灾,自己肚里的孩子就不会落。 还有宋梨云就是带着灾专门冲自家回来的,不仅招贼,还害了水蓉,是她害了自己这一家。 宋老二见小顾氏哭得鼻涕横流,忙坐到炕边,从怀里取出一串铜钱,另外还有一个小纸包:“别哭了,这是水蓉给你的钱,里面还有一包点心,都是给的,我可没偷吃,全给你拿回来了。” 自从他一脚踹掉自己肚中儿子,又被老丈人家打过,宋老二就老实了,对小顾氏也开始曲意讨好,毕竟他现在家徒四壁,要再娶一个可难。 见到有钱,小顾氏心里好受些,不管怎样,薛老爷家里有钱,水蓉也能跟着吃香喝辣。 她一把抢过宋老二手中的钱塞进被窝,又擤一把鼻涕擦在被面上,这才开口问:“老二,你出去打听过没有?听说宋得奎都回来了,瘸子跟傻子还没找到?” 宋老二刚刚才被老顾氏逼过,现在小顾氏又在问,还要再去里正家挨骂,他烦恼道:“问过问过,宋得奎说没分在一路,他也不知道。” “不知道?宋得奎脑子活,恐怕就是他出的主意。” 这一点,小顾氏跟顾婆子不愧为同一窝出来的,想法接近。 话不投机半句多,宋老二黑着脸转身下炕,小顾氏忙问:“天已经冷了,小宝怎么还不回来?” 家里变顾忽生时,宋小宝也从学堂回来过几天。 在家不仅要照顾气病的奶奶、坐月子的娘,还得上山捡柴,否则烧炕做饭的柴都没有。 他娇生惯养十几年,哪里吃得了这苦头,只呆了十天就哭闹着要上学,还说夫子说过“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再不进学堂,自己的学业就要被耽误。 这文绉绉的话惊得宋老二几个人直呼孩子开窍懂事了,再不敢怠慢他的学业。 宋老二又将小宝送回镇里书院,还交了二两银子的食宿费。 第73章 大白菜小青菜 听到小顾氏问儿子,宋老二气不打一处来,转头恨恨骂道:“你那宝贝儿子今天又要钱,说要买书,他究竟是念书还是在吃银子?” 家里要买粮买衣,还要添置锅碗瓢盆,炕上的媳妇老娘也需要买药看郎中。 薛老爷带走宋水蓉时给的五两眨眼就用光。 再加上顾家村的人来去几次需要买菜买肉的招待,宋老二不得不卖了三亩地。 银子还没捂热,又开始见少,单是小宝念书的银子就交了二两银子,现在又要。 宋老二只感觉自己前面几十年的人生像是白活了一样。 这样耗下去,自己的十几亩地可撑不住。 眼看就要下雪,家里炕都烧不热,还得花钱买柴。 唉!自己的日子何时这样难过! 另一边,小顾氏听到骂“宝贝儿子”,顿时张嘴嚎啕大哭:“我的宝贝儿子啊!啊!啊!你在地下要去阎王跟前说清楚,你是被宋得富踢死的,不是娘害你……” 宋老二听到小顾氏又扯那个夭折的孩子,只感觉周围凉风嗖嗖,背脊生寒,暗骂一声恶毒泼妇,就灰溜溜回正屋。 这段时间宋得奎也不好过。 自从他回到小石村,不提天天盯着他逼问大平三人下落的宋老二,就连村里人见面也会有意无意来一句:“天冷了,也不知道那仨孩子缺吃缺穿不?可别冻死了!” 宋得奎也是混市井的老手,哪里听不出这些八卦长舌妇的企图,虽然一句“不知道”糊弄过去,还是感觉自己心累得慌,生怕一不小心说漏嘴。 好在自己家里人不问。 里正娘子按照宋得奎教的方法处理过橡子,果然做出没有苦涩的橡子豆腐,大为惊叹。 于是,她也不在家呆了,每天就带着儿媳妇和孙子,乐呵呵在山上捡橡子。 还把橡子豆腐送去镇上大儿家,让他也尝个鲜。 宋里正则咂叭了半宿烟叶,第二天就让宋得奎回镇上守自己的生意,没事别回村。 又让里正娘子赶紧给宋得奎定亲找媳妇,早早把他绑住才好。 至于其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管。 反正已经报官,有什么事自然有官府过问。 …………………………………… 碎金镇。 天已经阴沉两日,厚厚的云层仿佛压在头顶。 宋榛平缩着脖子,抱着两个木盆从镇中心出来。 虽然冷风吹得他不由快跑,连带着伤腿都有些痛,还是难以抹去他脸上的喜色。 穆老板那里每天三盆橡子豆腐,虽然剥橡子壳又煮又泡很麻烦。 可每天有二十七文钱,一个月就有小一两的银子。 自己只要天天不偷懒,除了吃喝,一年就能攒下十两,等两三年后,就可以找一个好郎中,给弟弟看病。 宝林居里,宋梨云蹲在暖棚下,看着已经生出两片大叶子的小青菜两眼放光,垂涎三尺。 她现在的嘴也养刁了,白菜萝卜吃着不过瘾,还想吃绿叶菜。 哎!人真是不禁惯,到武朝也才两个月,怎么就如此娇气了。 想当初在末世,混乱逃跑时是饿肚子,后来天天就靠着压缩粮和能量棒渡日。 要是能兑换到米饭之类的,那就是节庆美味,后来才经常吃到方便食品。 宋梨云暗暗唾弃自己:现在天天都能吃到天然食物,还挑剔起来了。 哎!不说了,还是考虑一下中午吃什么? 小青菜配上劲道面条,才是绝搭。 大概宋梨云来这个世界后,真正吃到的有滋味的饭食,还是里正家吃的那碗汤面。 她只要一想到那绿油油的叶子,黄澄澄的蛋花,就感觉喉咙有馋猫在挠。 这些菜苗虽然是小了些,若是挑大的捡,还是能吃上一口。 拜托,就舍身成全我! 宋梨云一边嘀咕,一边将自己的魔爪伸向柔弱可怜的小菜苗,还宽慰着自己:宋榛平说过,菜苗长得太密太多,会烂根黄叶,苗也又细又高。必须疏苗。 对,自己只是在疏苗而已,在帮助它们茁壮成长。 宋梨云在弱小的菜苗苗里面挑挑拣拣,矮子里面挑大高个。 将两间暖棚里的大苗选过一轮,居然装满一小盆。 又小心翼翼掐几根葱苗,还有几片嫩嫩的芹菜叶,一顿丰盛的配菜就准备好了。 哼着小曲,乐颠颠用水把菜叶淘洗干净,又和面抻出细长面条。 宋梨云这边面条还没有下锅,宋榛平就回来了。 看着灶头上已经淘洗干净的菜叶,宋榛平顿时傻了眼:这些菜苗大冬天的好不容易才刚刚长起来,他都还没来得及疏苗,怎么就开始在吃了。 不对! 宋榛平丢下手上的木盆,扑过来捡起一叶小菜仔细看。 他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翻看几片叶子,转身就往后院跑。 宋梨云根本没留意他的举动,只将面条放入沸水,对门外高声喊道:“就要吃饭了,你们俩个记得洗手再过来,再带灰进屋,我就要罚站。” 面条在锅里沸腾翻滚,很快就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宋梨云用漏勺捞起放进碗里。 冬天吃青菜,得弄点仪式感。 除了青菜,宋梨云还准备了其他东西。 白生生的面条浇上红色辣酱,撒上细细的小葱花和芹菜叶子,酸菜切末子,再铺上一个金黄的煎蛋饼,旁边摆好腌黄瓜条。 最后再搭上那绿油油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小菜苗。 碗里颜色丰富鲜艳,层次分明,望一眼就要人食欲大增。 小安从旁边的厢房跑出来,一边拍去手上的橡壳碴子,一边鼻头耸动:“香,香!” 狠狠吞一下口水,转身就跑去洗手。 二姐说,不洗手不换衣就不许吃饭。 黑金穿着花棉袄跑得飞快,攀着桌子就想往上爬。 “黑金,你的饭碗不在这。” 宋梨云怒吼一声才阻止黑金的动作。 黑金掀起厚嘴唇对宋梨云做怪相。 还没等宋梨云的一根筷子掷过来,它已经灵活的闪身躲过,吱吱叫着找小安求安慰去了。 只一会,宋榛平一脸懵逼状态的回来:满棚子长得好的菜苗都没了。 他一看见宋梨云就道:“小云,地里的菜苗呢?你把大苗都拔了?” 第74章 劫道 宋梨云正洗锅热水,点点头:“哥,青菜好嫩,吃起来一定好吃。” “哎!当然嫩了,人家还没长大,至少还得半月才吃,你怎么现在就拔了?” 宋榛平有些着急道,他以为是小云不懂,还解释道:“苗太多太挤得拔长得差的,留好苗才能长大。” 宋梨云笑道:“菜苗长大了用来做什么?” “吃啊!”宋榛平有些懵,这问题还问,种菜当然是吃。 “对呀!我这就在吃了!” “那不对,得长大了吃!” “现在开始吃,天天都能疏苗,天天都有嫩菜,天天都能吃上最大株的。” “不是,种地不能是这样的……” 宋榛平急得一脑门的汗,还想解释菜得长大吃。 这就跟曾经引人深思的一道伦理题一样:有一筐苹果摆在面前,是先从最好的吃,还是挑最烂的吃? 据说,从选择方式可以分辨出悲观主义者还是乐观主义者。 宋梨云是从末世来,当然是不管好差,先吃饱再拿光。 她什么都不多说,只将盛好的面放在宋榛平手上:“你说饿了没,饿了就吃饭,吃了再说。” 有这样色香味美的面条在前,宋榛平肚子瞬间“咕咕”叫起来,他喃喃道:“好可惜的菜苗!” 口一张香气扑鼻,唾沫涌起,他差点被呛住。 身体最诚实。 小安已经洗干净手过来,看见自己的面眼睛都在发亮,对他来说,当然是有吃的就行。 接下来的日子对宋榛平来说,真是又喜又忧。 暖棚里果然能种菜,而且长势喜人,看着冬天里的绿色,弄得他除了做橡子豆腐,就时时泡在暖棚里不想走。 可小云也太会吃,说什么菜苗嫩点正好吃,刚刚长大一点就要被拔。 每次看着这些菜还没有长大,就被放入锅里炒熟,他都要心疼愧疚得多吃一碗饭。 不光是他,每个人都顿顿胃口大开的吃,米缸面缸几乎是见天的在少。 他想存钱,又想给弟弟妹妹米,做细棉布衣服,遇到卖羊肉马肉的也要买回来,又不能让云儿再动宝袋。 想支持这样开销,他一天二十多文的收入肯定是不够的。 好在没愁两天,在第一个雪沫子落下时,橡子豆腐的生意突然好了。 穆老板那里从三盆增加到五盆,他一天的收入也涨到四十五文,这样下去,发家致富指日可待。 这一天,在送完货回来的路上,宋榛平被薛壮拦住。 崔婆子开小饭桌卖橡子豆腐已经有大半月,在前次闹那么一场,彼此都知道谁在买谁在卖,两家同样默契的没有说破。 此时被薛壮喊住,宋榛平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离开军营,没有辛苦操练,娶了媳妇有了家,再加上一日三餐周全,薛壮肉眼看见的在长胖,再加上一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羊皮大氅,越发魁梧。 哪怕吃了两个月饱饭,依然身形单薄的宋榛平站在他面前,弱得像一只小鸡仔。 宋榛平皱着眉紧张兮兮道:“薛军爷……”话一出口才想起薛壮已经不是军士,他想改口,又不知道该喊什么。 薛壮看着宋榛平哈哈一笑:“大平,我听老穆就这样喊你的,你不会介意!” 宋榛平愈发紧张,抱紧手上包裹,后退一步道:“你要干什么?” 自己跟姓薛的酒宴上闹过一场,后来奎叔说小心被报复,自己平时都不跟他见面,这时候怎么无缘无故客气起来。 这里是镇外,四下无人,自己还拎着红方糖,这些东西花了五十文,可别被抢了。 薛壮一张脸笑得亲切热情:“平老弟,我今年二十有五,又是成亲的人,就充个大,你叫我薛大哥就是。” “你看,我们两家都是军户,现在又是兄弟相称。 以前的事要怪大哥我喝酒失态,得罪了平老弟和云妹子。 时间都过去久了,要是有什么沟沟坎坎老弟就大量些,不要计较。” 听到是要跟自己和好的,宋榛平心中稍微安定,他跟薛壮在选房时也接触过,若不是吃酒时那些军士说的浑话,他对薛壮也没什么恶感。 此时听到这道歉的话,心中厌恶消去大半,可嘴拙说不出什么漂亮话,只能胡乱点头:“不计较,不计较!” 薛壮闻言笑得更欢,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今天还早,老弟到大哥那里坐一会,我从卫所弄来些上好的肉,我们兄弟俩喝口酒暖暖身子。” 宋榛平对他突然的一拍吓得一激灵,连连摇头:“不,我还要回去剥橡子,以后……以后!” “哎!什么以后,走,难得相见,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薛壮挽住宋榛平的手臂,如同老鹰捉小鸡一样,宋榛平挣扎不得,就被半拖半抱的强行带走了。 时间一晃到了中午,宋梨云煮好饭,左等右等都不见宋榛平回来,眼看小安已经饿得在揉肚子,她就不打算再等。 先给小安盛出烙好的饼子和小米粥咸菜,又给黑金一个粗粮大饼,这才对两个吩咐道: “小安,你跟黑金先在家吃饭,我进镇上找哥去,小心插上门。” 这两日虽然在下雪,可只是稀疏的雪粒子,道还不难走。 她担心是穆老板那里出什么事,把宋榛平给耽误住了。 小安跟黑金已经习惯留在家里,闻言齐齐点头,黑金还认真把宋梨云送出门,等她一走,翻着跟头回到灶间。 小安正踩着凳子开锅盖:“黑金,锅里有糖包!” 黑金顿时翻起嘴唇呵呵“笑”。 走出杂树林,宋梨云翻出方巾包住头,大步往镇上去。 等她到了穆老板店里,除了两个正买东西的军士,没有看见宋榛平。 两个军士看见突然来一个姑娘,都站到一边窃窃私语。 宋梨云心里着急,也不顾有其他人在旁边,对正从货架角落使劲拽一个皮质酒囊的穆老板问道:“穆老板,我哥今天来过吗?” 穆老板满头的灰尘,见是宋梨云诧异道:“大平不是急着回家剥橡子吗?我让他多留一会都不行,他说你要做什么饼,带着红糖就走了。怎么,还没到家,不可能!” 第75章 劝酒 “走了?” 宋梨云心一下提起,宝林居到镇上就这一条道,自己一路过来,没有看见异常,难道宋榛平还在镇上。 宋榛平不善交际,他平时除了在家干活,就只到穆老板这里买卖东西,其他地方不会去。 看来,自己还需要在镇上仔细找找。 碎金镇人口少,聚居的面积也不大,横竖就短短几条街巷,自己只需要一户一户的喊,总会找到。 告别穆老板,宋梨云急匆匆走到镇上的街。 这里新开着几家店铺,因为天寒都半开铺门,还挂上厚厚的草帘子。 怎么办? 难道一家一家的闯进去找! 宋梨云正要往第一户走,身后就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姑娘是不是姓宋?” 宋梨云一回头,见是在穆老板店里遇到的两个军士之一。 相貌陌生,自己不认识,此时正一手扶刀,一手插腰摆出骚包姿势。 另一个军士却落在后面,微低着头遮挡脸。 宋梨云见此人主动询问,就点头道:“这位兄弟是有事?” 那军士听到宋梨云叫自己兄弟,倍感亲切,咧嘴笑起来:“宋姑娘,你哥在镇上,没回家。” 宋梨云见他知道宋榛平在哪,顿时大喜:“兄弟怎么称呼?能告诉我,我哥在哪里吗?” “呵呵,我姓王,叫王琦,宋姑娘别担心,宋小哥这时候在薛大哥家喝酒呢!” “薛大哥?你说的是薛壮?” 宋梨云脑中闪出一个人脸,自己跟薛壮可没有什么交情。 就是有,也在他跟人胡说八道时给毁了。 “正是,薛大哥为人豪爽仗义,我看他对宋老弟也是客气得很。” 没想到王军士也是个话多的,只不过说话时小脸黑红一片。 宋梨云听到真的在薛壮家,心里更觉得古怪,她对给自己报信的王琦感激一笑:“多谢王哥,我这就去接我哥。” 她说着,脚下如风的一溜烟跑了。 王琦哎哎两声追出几步,看着宋梨云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才回头对另一个侧身站着的军士道:“老方,你不是认识宋姑娘吗?怎么躲躲藏藏的,比人家宋姑娘还怕见人?” 那军士见宋梨云走了,才转身过来:“唉,别说了,都怪我在薛大哥酒宴上多喝了几口,惹出事来,我怕这个宋姑娘认出我臭骂一顿。” 那天薛壮酒宴上,就是这个老方一时酒意上头,当着宋榛平的面说宋梨云的,这可是故意坏人家姑娘的名声,要是宋家兄妹告到卫所去,他少不了一顿处罚。 好在大家的注意力后来都在送礼金上,这事才没人再说。 现在看见宋梨云这个正主,他还是怕自己被指着鼻子骂。 王琦一听就来了精神,拉住老方道:“哥哥,这事怎么没听你说过,快给小弟讲讲,宋姑娘为啥要骂你?” 老方对这事避之不及,忙顾左右而言他:“现在入冬少了出操,可我们出来这么久,还是赶快回去! 自从薛大哥走后,周小旗调到一队来,兄弟几个出来都没那么方便了。” 王琦显然也想到这点,念念不舍的往宋梨云去的方向看一眼,这才往卫所走,一边走还一边念叨:“宋姑娘还没许人家?她家是军户……” 老方喏喏岔开话题,不愿意再提这事。 随着两人走远,叽叽呱呱的说话声也渐渐消失在风中。 另一边,宋梨云是知道薛壮院子的,三拐两拐就到了。 因为崔婆子在家里开着饭摊子,院门没有关。 还没有走进院子,宋梨云就听到里面的喧嚣。 看来,崔婆子生意不错。 薛壮这院子宋梨云当初看过,三间正房两间厢房。 现在天冷,几间屋门都挂着帘子,随着喧闹声,有浓郁的酒气从正房出来,可她没有听到宋榛平的声音。 宋梨云眸光闪动,走到距离自己最近的正房门口,挥手撩开帘子。 里面此时很热闹,腾腾烟气里,七八个男人抽着烟袋,正聚在一起推牌九。 这些人看样子都是镇上的,赌局正是关键时刻,连宋梨云的举动都无人发现。 见没有宋榛平,宋梨云走向第二间正房,她的心情越发沉重。 薛壮这个院子不只是饭摊子,还开着牌摊子,赌摊子,对宋榛平这个一个从乡下从来才几天的少年来说,诱惑太了。 她怕看见一个正捻骰子的宋榛平。 好在没让她担心多久,在第二间屋里,宋梨云就找到人。 正房的炕上摆着炕桌,薛壮跟他正喝着。 满桌狼藉,屋里烧着炕,再被酒气一冲,空气闷沉沉的熏人。 宋榛平已经喝得满脸通红,衣襟也开了,大敞着怀靠在墙上,一副醉态迷离。 薛壮也喝了酒,只穿着夹袄,正跟宋榛平举杯:“宋老弟,来,再喝一口。 你老家是清屏镇的,我老家是塘山镇,做梦都没有想过会在碎金镇相聚。 相聚就是缘,以后就是兄弟。 来,快端上杯子,你又不是养鱼的。 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只喝两杯就认输,至少得喝三杯。” 宋梨云一进门就听到这种话,顿时眉头突突跳,薛壮居然知道清屏镇了,宋榛平究竟说了多少? 还有这酒劝得是不是太狠了,宋榛平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果然,红着一张脸的宋榛平呐呐说不出话,晕晕乎乎又要去端杯子……宋梨云将手中的帘子重重一丢。 帘头砸在门框上,发出清脆响声。 听到声音,薛壮猛然回头,见到宋梨云进来,顿时脸皮一僵,旋即呵呵一笑:“啊!是宋姑娘来了,请坐请坐。” 宋榛平端酒的手顿时停住。 宋梨云沉着脸,也不坐炕沿,伸手端起那杯酒,对薛壮道:“我怎么不知道,我哥什么时候跟你关系这样好。 短短两个时辰不见,就称兄道弟,还不醉不归了。” 薛壮呵呵一乐:“瞧你说的,我们两家同为军户,在这碎金镇本就身单力薄,自然要多亲近亲近。” 宋榛平正头昏脑胀,突然听到妹妹的声音时,顿时惊得酒都醒了。 他窸窸窣窣往炕边爬,大着舌头道:“云儿,我不喝酒的,是薛大哥说……我以后、以后再不喝了!” 第76章 要喝就论壶 见宋榛平这样紧张自己,宋梨云拍拍他的肩表示安慰:“以后要喝酒就在家喝,又不是喝不起。” 薛壮:“……宋老弟,刚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这还是第一次喝酒。” 宋榛平知道自己是犯错了,低垂着头,蹭到妹妹身后躲起来。 见到宋榛平那付没出息的样子,再看看宋梨云,薛壮放下酒杯语重心长道:“宋姑娘,有句话我不得不说。 你哥是个男人,也是你家唯一能顶门立户的。 你这个做妹妹把他从头管到脚,真是半点脸面都不留,要你哥以后怎么见人。” 他在选房时已经见过宋梨云的强势,把宋家兄弟俩管得服服帖帖,就连房子土地都是她说了算。 现在自己眼看就要把宋榛平灌醉,宋梨云就横插一杠,宋榛平又怕成这样,肯定以后是喝不成了。 宋梨云轻笑一声:“我哥是一家之主,他愿意宠着弟弟妹妹,我们自然就放肆些,这好像跟薛爷无关!” 薛壮被这对没脸没皮、没下限的兄妹弄得没了脾气,明明是宋榛平在家里没地位,硬要说成对妹妹弟弟的“宠爱”。 哪个男人会对家里人好到自己丢光面子。 只是他找宋榛平喝酒是想拉拢关系,可不是要跟宋梨云吵架结仇的。 “行行行,这是你们兄妹的事,我这个外人只是随便说说。宋姑娘,我只是觉得我们俩家关系……” 宋梨云没等薛壮再说继续往下说,只摆摆手,从袖中取出一把铜钱数也没数放在桌上,淡笑着道:“多谢薛爷的款待,薛爷是开店做生意的,吃饭付钱我也懂。 只是我哥不胜酒力需要提前离席,自罚三杯,我替他喝了。” 在薛壮不解的目光中,宋梨云端起桌上宋榛平的酒杯,一仰脖,滴酒未剩,又拿过酒壶连斟连饮。 她这豪放不羁的举动,看得薛壮都呆住了,捏着酒杯的手不自觉有些发抖。 西北苦寒,喝酒燥烈,最喜欢辛辣刺激,劲道十足的烧酒。 自己的酒虽然不是什么好酒,也是北地人最喜欢的烧刀子。 一般男子都承受不住空口连饮,总得吃菜缓口气。 三杯酒尽,宋梨云好像还有些不满意,索性稍微扭头,以手掩口,提壶直接喝。 片刻后壶底朝天,宋梨云摇摇空壶,对着薛壮意犹未尽的笑道:“好酒!可惜太少了!” 只见她神清气爽,毫无酒意,只是眼睛晶亮,脸蛋飞起一丝诡异红晕。 “薛爷以后要是再想请我哥喝酒,不妨直说,我也能跟来解馋。 就刚才那样的酒,薛爷多准备些。 只是我来喝酒的话,酒桌上有一个小小要求:是男人喝酒就别用杯,论壶。” 用壶喝烧酒! 这是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吗? 薛壮心中万马奔腾:这不是女人,甚至这不是人,自己这是遇上个什么怪物? 他感觉身上冷汗津津,赶紧举起自己手中已经晃荡得只剩半杯的酒一口吞下,顿时被辛辣酒气刺激得斜嘴歪脸,好一阵才缓过来道:“好说,好说。”却是胡乱应和着。 他才不会傻傻答应。 若是宋梨云找上门来一番哭闹,自己还可以大义凛然的教训几句。 可她是来喝酒的,还是论壶。 即便自己酒量尚好,就宋梨云刚才那猛样喝法,他得丢命。 酒喝完了,兄妹俩也要走了。 薛壮殷勤送到门口,帮忙掀帘提衣,一惯的体贴入微。 等到兄妹俩远去,他还愣愣站了许久,连自己只穿着一件夹衣都不觉得冷了。 几丈之外,穿着灰扑扑粗布围裙的许燕儿在灶房门口呆立着,眼中泪水蕴含着委屈和恨意。 刚刚她看见什么了:薛壮跟宋梨云在喝酒,还送出门。 自己跟壮哥成亲一月,虽然有时候会吵闹几句,壮哥也会不高兴。 新婚燕尔的夫妻俩没有隔夜仇,从薛壮挨打的屁股能动开始,炕上就夜夜缠绵,多少甜言蜜语。 可壮哥还从来没有那般……如同刚才那样眼神痴迷过。 嗯,许燕儿觉得薛壮那呆滞的眼神就是被迷住了。 许燕儿咬着唇:薛壮最开始可是围着宋梨云转的,是自己被冻之后,拉着他喊怕,要他安慰要他抱,才成了好事。 这是还想着她吗? 宋榛平跟随宋梨云闷着头一路急行出了镇。 他喝了酒,本来头晕眼花,被宋梨云的到来吓得醒了不少。 可被寒风一吹,顿时酒气上头,软着身体就开始哇哇大吐。 他精神紧张,在薛壮那里其实什么都没吃什么东西,光被劝着喝酒了,此时在吐出第一口后,就吐无可吐。 宋梨云先还搀扶着走几步,可见宋榛平吐得自己一身,顿时怒上心头:明知不能喝,还跟人坐上桌,这顿酒定让他吃些苦头。 她也不搀扶了,头往宋榛平胳肢窝一钻,再将人往肩上一放,整个人就被扛起,大步流星往家赶。 宋榛平趴在妹妹肩上,噫噫呜呜还在说话:“小云,以后、以后我真的不敢再喝了。” 宋梨云压住火气道:“你在薛壮面前说了些什么?” “没,没说什么,薛哥问我们是哪里人,又问家里有几人,怎么愿意来当军户的。 我说爹娘死了,呜呜!家里房和地都没了,二叔还要卖你,我们就逃出来了,呜呜!” 宋榛平呜呜咽咽在哭,相处这样久,还没有见他哭过。 宋梨云听得又是气又心疼,这些委屈宋榛平是借酒发泄出来了。 只是薛壮美名其曰请他喝酒……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回去等他酒醒,自己得问清楚。 就在兄妹俩身后不远处,鬼鬼祟祟闪出一个人来。 此人头戴着已经分不颜色的羊皮帽,身上是邋遢的大棉袄,抄着手,瘦长的刀条脸上贼溜溜的眼睛紧盯着兄妹离开的方向,喃喃道:“哎哟,这一家子住在凶宅里不仅活下来,还过起好生活。 这可是我碎金镇的财产,有钱吃肉喝酒,都不知道孝敬给老人家。” 宋梨云带着宋榛平回到宝林居。 先扒了他的外袍丢在炕上,又收拾自己被弄脏的衣服,然后才吃饭。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雪也越下越大,天还没黑,稀稀疏疏的雪粒子就变成大片雪花,天地顿时混沌一片。 宋梨云特意查看过院门,又在后院暖棚呆了好半天,直到夜色已深,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雪夜安静,只能听到细碎沙沙声。 宋梨云房间的灯火熄灭没过多久,宅子外的杂树林里突然出现两个身影。 第77章 强光带爆闪 瘦猴般的金三重用一件羊皮袍子裹着身体,在雪夜里仿佛是穿了隐形衣。 跟在他身边的人穿的是大棉袄,高大身躯蜷缩着,闷声闷气道:“金老三,你可看实在了?这可是凶宅,要是出了差子,我们兄弟俩就要被恶鬼给吃了。” “韩大傻,闭上你那乌鸦嘴,别说话。”金三重口气强硬,可心还是砰砰乱跳。 虽然宅子里住的人都平安无事,他还是有些虚。 毕竟这里曾经是凶宅,有两个人就死在这树林里。 越想越是心虚,金三重动了动已经冻僵的手脚,还在咬牙坚持。 这一次机会实在难得,他早就打听好了,住在这里的宋家军户只有兄妹三个。 最小的那个只有几岁,可以忽略不计。 男子是哥,今天被薛军户灌酒,醉得一塌糊涂,还是被背回去的。 剩下的就只有这姑娘,看起来有把力气,能背一个男子。 女子再厉害那又怎么样。 只要自己两人闯进院去,把那个哥哥打倒,再一通吓唬,妹妹就只有哭着求饶,乖乖交出粮食银钱。 雪花簌簌落下,地上已经见白。 大个子终于忍不住催促道:“重子,我们到底进不进去,再等一会就要冻死人了。” “叫你别嚷嚷!” 金三重又气又急,他有些后悔怎么叫大傻个给自己壮胆了。 才来季宅一个时辰,韩大傻就念叨了无数次这里有鬼。 金三重都怀疑,要是有凶鬼出现,那一定都是被念来的。 “你光会说别嚷嚷,别嚷嚷,我们在这里已经转悠一个时辰,再转下去,我怀疑你把这里的树都要数清了。”韩大傻不满的嘀咕道。 金三重额头青筋直跳,深吸一口气:奶奶的,拼了,再等下去,天都快亮了。 “大个子,你从左边靠近院墙,凿一个洞。” 韩大傻见终于可以开动,忙提起手中的东西,小跑着就往院墙根奔来。 金三重则跟在他的后面左顾右盼,生怕有凶鬼跳出来。 院墙上,宋梨云捂嘴打了一个呵欠。 在她旁边,穿着大花袄的黑金趴伏着,也对着下面呲牙咧嘴。 还在镇里,宋梨云就发现有人跟踪,只当着闲人无趣,她都没在意。 可到晚上,黑金就告诉她,树林里有人。 这片杂树林是黑金的地盘,是它日常巡逻,也是它现在拉屎撒尿的地方。 每一根树枝,每一张叶片都在它掌握中。 只要稍微有一点变化,黑金都能发觉。 从树林中进人一直到现在,每一个动作都被黑金看得清清楚楚。 那两人不动,它也不能动。 被宋梨云拘着在墙头等待了一个时辰,早就不耐烦了。 此时见下面两人终于往院墙边过来,顿时兴奋得张嘴想叫。 就在这时,宋梨云一巴掌拍在它头顶:别兴奋过头! 黑金的怪叫顿时噎在嗓子眼里,只能委屈巴巴的缩回脖子。 宝林居已经是正常住宅,可不能再闹出凶宅的名声。 要是由着黑金的性子来,下面那两人肯定又得躺尸。 这次早商量好的,只吓唬人,让那些人知难而退就行。 韩大傻动作快,三两步已经窜到了院墙边。 他打开手中的袋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小锄头,对着墙根就要开挖。 金三重则在旁边望风。 这个宅子里边有凶鬼,他们决定这次不走寻常路,自己从墙上刨个狗洞进去。 虽然费时了些,可能不会犯什么禁忌。 季宅的院墙是青砖砌成,中间夯有土石,要是放手刨挖,半个时辰能开一个洞。 只是,宋梨云不可能让他们得逞。 就在韩大傻的锄头第一下落在青砖上,发出清脆撞击声时,一道雪亮的光柱突然笼罩两人。 雪花,雪地,强光手电还带爆闪。 被光柱直射的金三重只感觉自己突然抱住太阳,眼睛瞬间瞎了。 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 他使劲搓着自己的眼睛,凄厉喊道:“什么东西,我、我瞎了,我瞎了!” 正挖墙的韩大傻是真的傻了。 他虽然也在光柱笼罩中,但处于边缘,还能依稀看见东西。 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瞎了更好,这是如何恐怖的一幅场景。 他看见金三重张着手臂在原地乱转,睁着眼睛只喊着瞎了瞎了。 而更恐怖的是,金三重背后的树旁,无声无息出现了一个穿着花袄的小孩子:不,那不是小孩子,是个怪物。 毛脸圆眼,大张的嘴巴已经裂到耳根,露出满口尖牙,伸出的手臂上是尖刺。 韩大傻只感觉自己头发根都立起来,他大叫一声:“鬼啊!”转头撒腿就跑。 听到韩大傻的喊声,宋三重更慌了,脚下胡乱一窜就一头栽进树林里。 这一下倒是歪打正着,正好脱离光柱范围。 可他两眼已经被强光刺激得哗哗流泪,视线模糊,周围的一切都是影影绰绰的鬼怪,只吓得肝胆俱裂。 还没等他起身再跑,就感觉后脖一痛,眼前一黑旋即晕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却发现自己跟韩大傻背靠背躺在树下,周围依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和簌簌雪声。 不远处的宋梨云见两人都清醒过来,开始挣扎想逃,于是对着黑金做了一个手势。 于是,正东张西望的金三重突然看见不远处的树后,升起一团朦胧亮光。 不是油灯的桔红,也不是蜡烛的闪烁,这光在寒风中稳定而自然,让人既感觉心安,又有些惶恐。 就好像神台上的那个长明灯笼。 金三重慌忙扑通跪在地上,对着亮光咚咚磕头:“小的无眼,冒犯了大仙,还请大仙放我一命。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个月的孩子。到贵府来也是被逼无奈。” 韩大傻此时也清醒过来,愣愣的跟着磕头:“我也是,我也是!” 突然,一个似男非男似女非女,飘忽不定的声音从树林里响起:“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你们要说实话才有活路!” 金三重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大、大仙,小人说的是实话,说实话了。” “嗯?还敢撒谎!” 那怪异声音陡然严厉,同时一道黑影从两人面前闪过,金三重只感觉脸上一凉,瞬间就是火辣辣的疼。 他抬手一摸,借着不远处微弱光线,看见是血,顿时崩溃了,身下尿液横流。 “啊啊啊啊啊!别杀我,别杀我!我说,我都说……说、大仙要小人说什么啊?” 第78章 自愿为奴 “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何人指使,有什么目的?若有半句假话,就让你粉身碎骨!” “大仙饶命,小的说。 小的叫三重子,他叫韩大傻,我们是来偷东西的……”金三重再不敢有丝毫隐瞒,赶紧滔滔不绝起来。 随着金三重的述说,宋梨云渐渐眉头紧锁。 这两人一个叫金三重,一个叫韩明,都是以前来碎金镇淘金的流民。 五年前那次劫难时,他们幸存下来,也不想再回老家,就留在碎金镇种地。 这次跑到宝林居来是为偷东西,无人指使。 只因为宋家兄妹有吃有喝,都不知道给镇上捐粮捐钱,有些“看不惯”。 无人指使? 宋梨云开始还怀疑这两人是被薛壮派过来有什么企图的。 但此时看他们已经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应该不假。 只是这“看不惯”是啥意思? 自己还得再找人打听打听。 又问几句,见金三重也说不出其他话,宋梨云就道:“这里是本仙庇护之所,你们再敢来就死! 今晚的事要是传出去,本仙也会要了尔等性命,滚!” 闻言,金三重如获新生,捂着自己的脖子起身连滚带爬的往外跑,连旁边同伴都没管。 宋梨云眸光顿时阴沉下来。 韩大傻韩明却跪着不走:“大仙,小的有事求。” 宋梨云挑眉:“你想干什么?” 大傻头在地上嗑得梆梆响:“小的想给大仙当奴。” 宋梨云瞬间石化:这人是真傻还是胆子大得没边,要给自己当奴。不知道本大仙要吃人? 她想了想重新将胶管放在嘴边,捏着嗓子眼道:“你不怕被吃了?” 大傻抬头,一张已经带上岁月痕迹的大脸露出惊讶:“大仙,小的知道大仙是好仙,从来没有伤过好人,都是镇上的人自己跑来冒犯大仙的。 而且小的还知道,大仙杀的那两人以前就爱抢东西,也是他们先带过刀来。’ 宋梨云看一眼旁边的黑金,黑金想了想,使劲点头。 韩大傻见林里没有声音,赶紧又道:“大仙要是想杀人,刚才都够把我们二人扒皮抽筋了。” 刚才他跟金三重都晕死过去好一阵,要是大仙有伤人之心,早够死十回八回,也不会放金三重走。 宋梨云沉默片刻再问:“你跟着本仙有什么好处?” 韩大傻抓了抓后脑勺:“小的以前是锦城府一家奴仆,不小心摔了主家一套瓷器,主家就要卖了小人。 小人害怕,就跑来这里挖金子。 可金子不好挖,只能给赌场当护卫混饭口吃。 没想到狄虏人会来劫掠,那天小人正好在休息,听到镇外有马蹄声才逃脱。 前些时间小人在卫所修边墙,可才做几个月又停工了。 现在小人每天都饿肚子,只希望能伺候大仙,有口饱饭吃。” 宋梨云听得眉毛都立起来了。 这个韩明……自己该说他是霉运当头呢,还是好运连连? 什么倒霉事他都能遇上,偏偏还活到现在。 宋梨云想了想:“你现在走!明天晚上这个时候再来。” 韩明连连应下,又对着声音响起的方向嗑了一个头,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另一面的树后,宋梨云默默看着不远处胶管出口的位置。 这个韩明眼力耳力都不错,心思还细,黑夜里只是胶管传送过去的声音,他都能准确辨认出来。 这是个人才,留下看家护院也不错,不用自己夜夜巡逻。 自己是不是收下? 毕竟……宋梨云陷入沉思。 宝林居这一夜不平静,薛军户的觉也没睡好。 躺在炕上,在完成每日造人运动后,薛壮翻身下来,抱着媳妇的美好身躯,心满意足平复呼吸。 许燕儿窝在他臂弯里,扯着里衣摇晃:“你今天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薛壮懒洋洋道。 “你……今天都没有说喜欢我,没有亲我!” 薛壮闭上眼,敷衍道:“我当然喜欢媳妇。” “哼,你今天比昨天快!” 被媳妇说快,薛壮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 他收回自己还搂着许燕儿的胳膊开始穿裤子,不耐烦道:“刚刚你不还喊好来着,又发什么疯?” 许燕儿憋着嘴哭起来:“你说,是不是厌了我,是不是后悔娶我,是不是还念着那人?” 薛壮越发不耐烦:“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许燕儿猛的坐起身,珑珑身躯在油灯下凹凸有致。 可薛壮此时正是贤者时刻,只淡淡瞥她一眼,就闭目休息。 许燕儿见他都不肯多看自己一眼,也没刚才那种热情,顿时呜呜哭出声:“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想着她,今天送人家出门,连衣服都忘记穿,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那眼睛都看呆了。” 薛壮简直无语。 在下午宋梨云走后,许燕儿就一次次问,问为什么要请宋家大哥来喝酒? 刚开始薛壮还解释一下:两家同为军户,自己做饭点生意还是从宋家买橡子豆腐,搞好关系是应该的。 许燕儿不相信:反正自己家是出钱买东西,宋家难道还会不卖?何必要去讨好。 薛壮叹息。 他总不能说,以后关系好了,可以撇开穆老板,可以省几文钱。 可只为几文钱去讨好别人,他又不好意思说。 以许燕儿的简单头脑,他更不能说出更深企图:喝醉酒,说不定能从宋榛平口中套出橡子去苦味的秘密,自己就可以发家了。 自己说出来,这个女人肯定会马上告诉崔婆子,就不再是自己独有的。 在许燕儿又问,为什么宋梨云走,他要送出门时,薛壮就更无法解释。 宋梨云能连干一壶酒,吓得他不敢应战的事,他打死都不敢承认。 送人出门,只是弱者对强者的尊敬崇拜,跟男女之情无关。 见许燕儿还缠着自己无理取闹,薛壮无奈起身,从炕柜里取出被子往身上一裹,闭上眼睛就滚到一边自顾自睡觉。 只要等到明天早上,许燕儿自然忘了这事。 许燕儿呆坐不动,眼泪扑簌簌直往下落:壮哥这是要跟自己生份了…… 他不爱我了……他不要我了…… 他一定是跟宋梨云好上了…… 肯定中午就是来说亲的…… 哇哇,娘啊!我要和离! 第79章 充满希望的箱子 醉酒的宋榛平是在第二天早上,才抱着头醒来。 “啊!我这是怎么了,头好疼,嗓子也疼。云儿,小安,你们在哪里?” 宋榛平看着明亮的窗户,再看看自己还躺在炕上,顿时大惊失色,他还从来没有在天亮时睡觉。 听到屋里有声响,门帘突然被掀开,一个圆滚滚的棉球跳跃式进来。 黑金扑到炕沿上,冲着宋榛平一边咧牙,一边“嘎嘎”乱叫。 宋榛平一直都对黑金的丑脸感觉害怕,见它冲着自己怪叫,忙扯过被子盖住自己,嘴里不停喊道:“走开,走开!” 黑金见宋榛平一点乐趣都没有,也不再吓他,跳下炕眨眼就窜出门。 片刻后,小安跟宋梨云一前一后进屋来。 小安端着一碗微热的酸汤,脸带焦急:“哥哥,汤。” 昨天宋榛平回来后又哭又说,说累了就沉睡。 喊都喊不醒,可把他吓坏了。 若不是宋梨云再三保证没事,从来没有离开哥哥保护的小安,这一夜他还不知道怎么过。 宋榛平正嗓子又干又疼,接过碗就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下,顿时舒服多了。 放下碗,小安脱鞋爬上炕,又替他解开发髻按头顶。 “小安,你怎么知道给我按头?” 宋榛平一边跟小安说话,一边偷眼看宋梨云:今天妹妹的脸色好像不对。 宋梨云拍拍黑金的脑袋:“黑金,你带小安出去,灶洞里有煨熟的土豆,你俩可以吃了。” 一听有吃的,黑金呵呵叫着,跳上炕抱起还不愿意走的小安就窜出门去。 “云儿,我、我这是怎么了?”宋榛平挠着脖子一脸茫然。 “你什么都记不得了?”宋梨云眉头一皱,这是喝断片了! 宋榛平按住额角使劲回忆:“我好像喝酒了!跟薛、薛大哥。” 说完又看宋梨云一眼,迟疑着道:“好像还说了什么话!” 宋梨云抿唇叹息一声:“哥,以后别在外面喝醉了。” 宋榛平使劲点头,他突然意识到是自己说了什么不应该说的话。 想到云儿的宝袋,还有橡子面的做法,他顿时脸如土色:“云儿,我是不是说了什么,我说了什么?我、我好像没说。” 他使劲拍打自己的脑袋,想知道自己喝醉了说过什么,二叔每次喝醉酒都要吵吵一夜,自己肯定也吵了。 可是他怎么想都回忆不起来。 宋梨云只是想吓唬他一下,没想吓出好歹,忙拉住他的胳膊:“你没说什么,只说了我们以前住在清屏镇。” “真的。”宋榛平安静下来,一脸侥幸的看着宋梨云,他想确认一下自己没有闯祸。 宋梨云点头。 昨天宋榛平喝醉了,在路上就一个劲哭,回来也不安定。 拉着小安和自己不停念叨着,说现在终于过上好日子,会照顾好弟弟妹妹,让爹娘在地下放心。 听到那些话时,小安哭了,她也双目酸涩。 这些话,她曾经听过,那是在父母离世时,对自己的遗愿:要自己好好活下去,他们在地下才会安心。 有昨天晚上韩大傻和金三重的供述,宋梨云已经不用追问宋榛平是不是说错什么,薛壮灌酒又有什么目的。 只是昨天晚上,韩明的突然投靠给了她提醒。 宋梨云考虑了一夜,开始认真想自己以后的出路。 在末世时她希望找到一处安静的净土,能平安无忧的生活,这里基本上达到要求了。 但是,哪里都没有绝对的净土。 在末世需要防兽多一些,兼顾着防人。 这里需要防人多一些,顺便防兽。 只是人心比兽类复杂,防人会更难。 自己现在已经生活在人类的圈子里,要遇到的事更复杂更多。 以后生活越来越好,肯定会引来更多觊觎目光,像金三重这样的人也越来越多。 安全不能只靠卫所,远水救不了近火,现在家里的安全就靠自己跟黑金防守,总有疏忽大意的时候。 还是需要增加适当人手,建立自己的力量保护家人。 宋榛平现在虽然醒了,可余劲还在,整个白天都不好受。 稍微一动就头痛欲裂,只能躺在炕上休息。 他这样躺着也不无聊,有小安跟黑金一左一右,寸步不离的陪着他。 要喝水就递到嘴边,要吃饭就端到炕上,小安给他揉头顶,黑金体贴的给他提供挠背抓虱子服务。 若宋榛平没有那一脑袋的冷汗,也算是享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 房子里一派兄友弟恭的景象。 宋梨云的房间里很安静。 她正盘膝坐在炕上,面前摆放着一个普通淡蓝行李箱。 箱体颜色很新,但滚轮脱落,箱体上面布满划痕,显然经历过风雨波折。 上午去穆老板那里送橡子豆腐,她顺带打听了一下碎金镇上的事,回来后就关门不出,取出这个箱子。 这是宋梨云父母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父母去世时的期望嘱托。 十年前她打开过一次,之后就很少再翻开。 在末世之初的世纪混乱中,各地储存的粮食和干净淡水很快就消耗一空。 父母带着自己奔波在各个地区的难民营。 他们想找一个地方,能一家人安定下来后,能过上自给自足的生活。 在这箱子里,他们准备了各种各样少量粮食种子,还包括一套详尽种植养殖技术全书。 这也是末世之前,政府提倡每个民众准备的。 图文并茂、通俗易懂,不求人人都是大专家,只希望让人们增加野外生存几率。 可战乱之后就是无处不在的核污染,变异动植物毁了人类最后生存空间,没有合适的地方能完成种植。 父母没有等到宋梨云觉醒能力带来的好处就意外去世了,只留下这个充满希望的箱子。 十年里,宋梨云没有找到满足父母希望的净土。 安全的主城区被寡头、资本的占据,要想在里面生活,就只能被人控制。 宋梨云她不想成为别人的工具,就一直没有把行李箱再打开。 十年过去,这件事已经被她埋在心底,直到现在才想起。 自己已经下决心在碎金镇上生活,在这里建立自己的势力,最开始就需要财力物力。 物资是一切力量的源泉。 武朝是封建农耕社会,政府对人口管理也严,私人兴兵是不可能的。 只有经商种田才是自己能走的路。 第80章 又来一个瘸子 粮食是生存的关键。 今天,宋梨云去穆老板那里送橡子冻,特意问起碎金镇“敬老堂”是什么意思? 穆老板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把敬老堂的事详细说了,然后笑道:“这是我们碎金镇的事,你跟薛军户不是民户,倒是跟你们无关。” 宋梨云面色有些不好看,勉强笑笑:“人都有一老,这种善事人人可为,不能以户籍区分。” 在穆老板讲诉中,宋梨云得知碎金镇更多的背景,也有更深的认识。 经历过劫难的碎金镇没有官府,也没有宗族里正。 虽然人口也有两百多,但大多家庭都是支离破碎。 一些上年纪的独身老人就聚居在一处,取名敬老堂。 平时帮忙调解镇上纠纷和主持各种大事,从中得些供应过活。 这些失去家人失劳动能力的老人过得很苦。 他们不仅需要承受心中煎熬,还要苟延残喘活下去。 敬老堂里面就有宋梨云认识的人,那个断去一只手的张老翁。 金三重来偷东西,找的借口就是敬老堂。 说宋家“为富不仁”没有给敬老堂送供养,他“看不惯”要替天行道。 这虽然是金三重的借口,也体现了碎金镇居民部分真实想法。 最初宋家兄妹入军户,不仅分了土地,还占住镇上最好的房子。 虽然那是镇上人无可奈何的凶宅,也是镇上最好的。 宋家兄妹住进凶宅没有死,还每天都卖橡子豆腐,每天都有收益,可以大大方方买粮买东西。 后来薛壮又入军户,住在镇上开起饭摊,现在还有牌桌,每日人来人往,俨然成了镇上最热闹的地方。 这两家是外来户,偏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对镇上原住民的刺激可不小。 碎金镇曾经是农庄,可经历十多年的风云跌宕,如今还留在碎金镇上的人,已经不再是几十年前那些质朴的农户,难保无人暗地下黑手。 转眼又到夜幕降临。 黑金推开房门溜进来,对宋梨云指着外面,“呵呵”叫。 宋梨云正把从薛壮那里顺来的酒水装进瓶子,点点头:“来了几个?” 黑金想了想,伸出一个手指。 来了一个! 宝林居外,韩大傻天还没黑就来了,跪在昨天晚上遇到“大仙”的位置。 今晚没有下雪,可地上也够冷,他直挺挺跪着已经小半个时辰,冻得脸青面黑,浑身哆嗦。 这是大仙对自己的考验,一定要坚持住。 就在他已经有些绝望时,宝林居的院门突然开了,宋梨云提着一盏油灯站在门口,扬声道: “喂!那边是哪个人?是不是韩大傻?” 韩明耳朵动了动,脸皮一紧,自己终于等来了。 别人怕“恶鬼”,他不怕。 要是真为恶的,身为“大仙”奴仆的宋家人肯定不会活得这般滋润。 而且他现在还亲身经历了,“恶鬼”没有随意伤人性命,自己这是赌赢了。 只要能给“大仙”当奴,自己就能同样住进大宅子,吃穿再不愁。 抬头看过来,只看见橘黄灯光里,是一个姑娘的笑脸。 韩明心里一定,是宋家姑娘来了! 宋梨云提着灯慢慢走过来,站在韩明跟前,笑眯眯道:“大仙要我来接你!” 韩明原本还有些紧张,闻言大喜:“好,好,多谢姑娘。” 他想起身,可跪得久了,才一抬腿就又跪下去。 宋梨云好像知道他跪久起不了身,伸手递过来一个木棒:“用木棒子撑撑!” 韩明连连摆手:“不妨事,不妨事。” 连试几下,终于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进了院门。 今天有陌生人来,宋榛平也出来接待。 韩明是个中年汉子,身材高大健壮,脸上带着偌大一块伤疤,从左脸到右脸,看着吓人。 宋榛平看着却没有什么反应。 碎金镇上的人带伤疤的人不少,他已经见怪不怪。 再见这个汉子步履蹒跚,一副腿脚不便的样子,顿时心生同情。 妹妹说家里要收留一个饿肚子的,原来是瘸得这样厉害的残疾人。 灶间有现成的橡子豆腐,宋榛平刚才已经用油盐焖烧了一小盆,还热上两个加了糖的杂粮饼,全部给韩明端来。 宋榛平说得很客气:“韩大叔别客气,你就当自己家随便吃,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 进门第一顿就是如此丰盛的晚饭,韩明揉着腿激动得都要哭了。 自己饭量大,挣的钱都不够平时买粮食,住的屋子里更是什么吃的东西都没有,耗子来了都得哭着走,所以才决定跟着大仙混。 看宋家兄妹都是好相处的,韩明窃喜,不枉自己当机立断作出这样的决定。 韩明还没有激动完,宋梨云又给他端过来一小碗酒:“你今天受凉了,先喝点酒暖和暖和。” 不用端起,那酒香就飘荡出来,引得韩明直咽唾沫。 他简直无法表达此时的复杂心情:在外面又冷又饿,可在人人都惧怕的凶宅里,才进来就能吃好喝好。 宋榛平才醉过,此时闻到酒气都想吐。 他捏着自己鼻子,怔怔看着二妹拿出来的酒:以前家里无人喝,一直没有买过,云儿是从哪里拿的? 难道又从宝袋里取物了? 不是自己早说过,尽量不要随便动里面的东西吗? 韩明真是饿极了,吃光一盆橡子冻,三个糖心杂粮饼,喝了酒,还吃完小安和黑金的宵夜。 其中就有黑金最喜欢的煨土豆。 若不是宋梨云要黑金陪着小安在偏院,韩明当场要被撕个开肠破肚。 吃饱喝足才说正事,韩明把自己来意简单对宋榛平说了一下。 宋榛平听得目瞪口呆,只感觉自己这一天的酒气还没散,满脑子嗡嗡响:“云儿,你听到他说啥了?他、他要给我们当奴、奴!” 宋梨云没吭声,只看着韩明。 韩明揉揉肚子、打着饱嗝摇头:“宋小哥,不是给你们当奴,是给那位!” 他抬抬下巴,做出一副“你懂”的神情,示意道:“就是那位。” 宋榛平看得一脸懵,也学着韩明的样子摆了摆头,才迟疑问道:“这是啥意思?” 韩明压低嗓子道:“当然是大仙啊!以后我就跟你们一样可以侍奉大仙了。” 宋榛平顿时愕然:自己在给大仙当奴? 怎么感觉不对呢。 第81章 “大仙”露面 这里没恶鬼,当然也没大仙……突然宋榛平想到了黑金。 黑金也不是大仙! 它只是一只不仅贪嘴,还又丑又笨,经常被云儿敲脑门,跟小安打打闹闹的猴子。 宋榛平迟疑道:“韩大叔,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这没大仙。” 韩明吃惊道:“是大仙要我过来的,我愿意给大仙当奴,你们不都是奴婢吗?” 宋梨云脸上露出无奈苦笑:“你叫韩明是!我们兄妹不是奴仆。” “不是奴仆,那是……是什么?”韩明心中升起一丝不妙。 韩大傻其实不傻,不过是他的运气一向不好。 每次找好主家想踏踏实实过日子,都要横生枝节出岔子。 最开始是家里遭灾,他十四岁被卖去一商家为奴,主家见他脑子灵活,就让他学着识字看账,奔着管事培养,前途一片光明。 不料十八岁时主家亏本破产,家产尽数变卖,他也被当货款抵押转手。 新货主是个爆脾气,对手下奴仆非打即骂,也不轻易信人。 韩明熬了五年,眼看就能当个工头,结果在搬运货品时不小心打碎一套价值百银的官窑瓷瓶。 想到自己肯定要被打死,韩明就逃跑了,成了真正的逃奴。 几年里东躲西藏、辗转各地,眼看各地官府都对流民查得紧,他就索性往边境上走,很快就被碎金镇的繁华和混乱吸引过来。 淘金沙虽然容易暴富,可也风险太大,他身为逃奴,自然不敢出风头,就躲在赌场当护卫。 每天上着夜班拿薪水,还找了个做浆洗工的小寡妇当相好,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谁知道厄运再次降临。 半夜那些沙工、土匪,还有狄族抢劫掠人。 银钱来往,男人又多的赌场自然是重点目标。 韩明当晚恰恰休班,正在小寡妇家里就见到外面火光冲天,尖叫喊声四起。 因为早有踩点,又有诸多内应,碎金镇的人几乎是被一网打尽,跑出来的很少。 韩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异常,可还是才带着小寡妇跑到镇口,就被封锁镇子的人发现。 在快马弯刀劈砍下,韩明面门挨了一刀,滚进臭水沟,眼睁睁看着小寡妇被狄虏人带走。 韩明绝望了,他觉得自己活三十多年,就没有过几年平稳日子。 命中多灾多难,天生的灾星,这辈子也就这样完了。 等狄虏人退去,他也不跑了,就留在碎金镇上装傻充愣,混吃等死。 现在见宋家靠上“大仙”有吃有喝,他就想来碰碰运气。 反正自己是灾星,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 可是,他现在怕了! 宋梨云见他还有些不明白,笑道:“你昨天说要来这里当奴,所以这里的奴就只有你一个。” 韩明腾的站起身,指着宋梨云和宋榛平哑声道:“那……你们俩个是鬼?” 昨天“大仙”说过,这里是她的庇护之所,怎么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在他想来,宋家兄妹如果是人,又能住在这里,必然是伺候大仙的奴仆。 自己也说当奴仆,他想的其实跟宋家兄妹一样。 现在宋梨云说他们不是奴仆,那就是鬼侍! 害怕让韩明瞬间胡思乱想起来。 他想到刚才自己吃的那些饭食,顿时喉头发紧,一阵恶心反胃:那些东西是不是碎石烂草还有死虫子幻化的? 心里翻腾,想吐又吐不出来,韩明伸手就往自己喉咙里掏。 宋梨云本来还想看一会好戏,可看到韩明抠嗓子想吐,顿时大惊。 他刚才吃那么多东西,要是吐出来,自己恐怕连宝林居都不要了。 宋梨云一拍桌子冷声道:“你敢吐出来,我就让你再舔回去。” 韩明吓得一个激灵,恶心感顿消。 怕死的心起,韩明此时也豁出去了,大喊道:“我是来给大仙当奴仆的,你们不能逼我。” “谁逼你了,是你自己跪在外面不走,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端我的碗、吃我的饭。” 韩明一张脸青了红,红了紫,声音低了三分:“宋姑娘,我错了、我走行吗?” “随便你!”宋梨云打开门。 韩明拱拱手,低头就往门外跑。 宋榛平看着眼前发生这一切,脑子里面一团浆糊。 韩明说自己兄妹几个是鬼,他本来想伺候的是“大仙”…… 这都哪跟哪呀,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鬼。 还有小云又说什么“吐出来舔下去。” 不过,看自己辛辛苦苦做饭被这样怀疑,他还是有些生气。 韩明要走也就没有留,甚至都没起身送。 可只过了几息,韩明就连滚带爬的退回房间,再面对门外扑通跪地连连叩头哀求:“大仙饶命,小的不敢了,小的不敢了!” 一张饱经沧桑的脸上满是汗水,还夹杂着鼻涕眼泪。 黑金依然穿着它的花棉袄短裤衩挂在门框上,得意洋洋的晃荡着,对着宋梨云“嘎嘎”怪叫。 宋梨云白它一眼:“你赢了!” 黑金身下,小安头脸上同样包着一块大花布,只露出咕噜噜转动的大眼睛,趴在门框边好奇的探头探脑。 黑金告诉他,家里要添新玩具,要他过来看。 看到打扮得怪模怪样的弟弟,宋榛平以手扶额,不忍直视:小安已经不是小石村那个小安了。 屋里的场面实在混乱。 叫的、哭的,叩头的、荡秋千的。 宋梨云也只有摇头叹息。 从昨天韩明说要当大仙的奴仆开始,她就想过用何种方式见面。 大家都是人,最好还是以人的身份相处,那个“大仙”以后少出现就是。 听完她的意见,要当大仙的黑金却是不依,少露面就意味着它又要躲着人。 这个韩明又不是作客只住两三天,而且还是来做奴的,自己这个主子躲起来还怎么使唤人。 它冲着宋梨云双爪比划,要以武力镇压。 看来昨天晚上跟宋梨云装神弄鬼玩上瘾。 宋梨云其实很想问它以前在季宅是怎么生活的,可是黑金再是聪明,也无法描述具体事情。 或许它在那时,还只是天天陪小孩子玩的小猴子,没有成年,也没有攻击性。 黑金的意见宋梨云也听进去了。 毕竟自己要的是奴仆是助手,是要死心塌地跟自己做事的。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要想以绝后患,那就先弄个清楚明白。 第82章 收奴仆 要驯服韩明,宋梨云决定先以食诱之,若是不服……再放猴。 见到黑金,韩明才彻底相信宋梨云是人。 黑金是昨天晚上的那个“大仙”。 接下来就好沟通了,惊吓过后,他倒也心甘情愿留下当奴。 至少这个家里的宋榛平是好人,黑金也只是一只外形丑陋的凶兽,真的不吃人。 宋梨云被他有意忽略过去。 这女子不是人,是妖,把自己作弄得团团转。 这辈子所有丢脸的事全被人看见了。 经过细谈,宋家兄妹才知道韩明的真实经历和才三十八岁年纪,深为他曲折人生扼腕叹息。 至于他说自己是灾星,宋家人都没有大的反应。 天底下所有幸福都是千篇一律,而痛苦是各有不同。 要说悲惨,小安大概是最有发言权。 他还没有出生就丧父成了遗腹子。 从出生的那一天开始,又被惯上“丧门星”的名头。 还有宋榛平。 九岁成为失去双亲的孤儿,不仅自己没人照顾,还需要抚养一个六个月的婴儿,还被亲叔打成残疾。 至于宋梨云,她是七岁就打工养家,原身记忆里的世界就是酒楼角落里那堆洗不完的碗筷。 孤独的黑金在大宅子里则差点疯了。 再来一个灾星,负负得正,大概也预示着宝林居兴盛的开始。 说到最后,宋榛平才知道韩明不是瘸子,惹得韩明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 宋梨云也不知道,此时是宋榛平的善心,让韩明打心眼中开始真正喜欢上宝林居。 对要韩明给自家当奴仆,宋榛平很不习惯,他对宋梨云道:“云儿,我们都是穷人,哪里能养奴仆。 现在天冷了就先留两月,等暖和些再让韩大叔自己种地去。” 若是一个时辰前要放韩明走,他肯定高兴,现在觉得宝林居是不错的地方,没有生命危险,他是真的不想走了。 可是宋榛平不愿意收奴仆,韩明也不急,他自有办法:“平东家,要不然你就雇我干活! 一月一文钱,管吃管住,有穿就行,我有力气,啥都能干。” “行,那就每月给你五十文钱。” 听到是请帮工,宋榛平没有心理负担,欣然接受,还大方的把工钱给到五十文。 宋梨云看看韩明的破裤烂袄,也知道他这些年的日子过得不会好。 有金三重这一遭小闹腾,她同样不想早早就风头过盛,雇工一词倒也说得过去。 现在既然宋榛平已经给韩明说好话,她也就顺水推舟的应下:“韩明,虽然你只是雇佣,主仆也有别。 看你的年纪也不小,我们兄妹就叫你韩大叔,你不反对。” 兄妹仨人,宋榛平年纪最大,也才十九,韩明比他大一倍。 “不反对!”韩明连连点头。 他以前就是家里奴仆,规矩也是懂的。 现在东家叫自己韩大叔,并不是叔辈,而是身为下人,怎么称呼自然可以由主家决定。 要是能有主家赐姓,那就是当奴仆的最高境界了。 “好!韩大叔,你就住在前院,白天帮家里做事,晚上也要警醒,小心有盗贼挖墙。”宋梨云简单安排下活计。 一听小心别人挖墙,韩明老脸顿时通红。 昨天晚上他就是在挖墙被抓住的,刚刚才从墙边捡回锄头。 当晚,韩明住进前院门房。 第二天一早打扫院子,井中打水,再跟着宋榛平磨橡子,伺弄菜苗。 磨橡子面不是稀罕活,就后院那片绿油油的菜地把韩明吓了一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镇外的地早在两月前就没庄稼了,现在放眼望去除了枯草就是雪,谁也想不到宋家后院里会有绿菜。 韩明咂舌。 他头天晚上突然想吐,就是想起自己吃的菜里有绿叶,还以为是妖术鬼魅伎俩才吓到。 这一天宋梨云也没有闲着,她一大早先到镇里,请穆老板代为将一袋橡子面还有几斤粮食转交“敬老堂”,然后就直接去了碎金卫所。 宋梨云没有求见罗百户,而是请人带话给周小旗。 宋得奎走之前曾经带着两位小旗到宝林居作客,就是方便她有事时能多一个人商量。 周小旗很快就出营见她。 “宋姑娘!” “周哥!你什么时候有空,跟林哥再来家里吃顿饭?” 宋得奎被宋家兄妹称为叔,那是辈分所在。 交往各归各,周小旗跟林小旗也没有异议。 从上次在宝林居吃过一次饭到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周小旗两人并没有再去。 一则军纪所在,另外宋家只有兄妹在,自己这些男人不好随便上门。 只是那饭菜的滋味实在好吃,这时候听到要自己又去,忍不住咽一下唾沫,心里却想: 宋家姑娘突然找来,大概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周小旗略一思量道:“这样!林韬出任务不在营,要晚上才回来,如果没有急事,我们明天请假,中午过来一趟,你看如何。” 宋家难得找上自己,肯定是有事,这次也好在营里多找几个人手。 宋梨云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前几天夜里来了小贼,才撬门就被我们惊走了。 我跟哥哥想,肯定是镇里人看我们住在外面,人口又少才动的心思。 这些事小,又不想惊动营里。 我们兄妹就想请你们过来坐坐,也给我们撑腰凑些人气。” 听到是凑热闹吓小贼,周小旗呵呵笑起来:“好好,这个忙一定帮了。” 宋梨云连忙又道:“要是营里有周哥林哥关系好的兄弟,也都邀请。” 周小旗笑得愈发开心:“宋姑娘客气了,我就先代兄弟们道谢。” 离开卫所,宋梨云马不停蹄回到宝林居,对还在磨橡子的韩大和宋榛平道:“我请了周小旗后天来家吃饭,现在山上正好可以下套打些野味添菜。” 从前几天落雪开始,宋梨云就一直盘算这事。 她要上山打猎去。 山上有雪,动物出来找食时会留下脚印,方便捕捉。 最主要的是,她空间里的鸡、蛋、肉都已经吃完,这几天都在开始吃素。 空间里还有一头大肥猪没有处理,可宋榛平又不喜欢她老是去动“宝袋”,说要靠自己勤劳致富,别损了她的福缘。 若是宋梨云不听,他就要在旁边叨叨不停。 第83章 打“野猪” 一头大肥猪上百斤,宋梨云要是在宝林居剔骨分肉,肯定瞒不住宋榛平,于是就想着上山打猎。 等宋榛平吃到分割腌制好的肉块,也分辨不出家猪还是野猪。 一回到宝林居,宋梨云就翻捡出锄头柴刀,说要带韩明和黑金打猎。 这话平时她也说过,宋榛平没有反对。 他以前还说要上山捡橡子,后来看见地窖里那堆成小山的橡子才没再提。 现在宋梨云要打猎,他自然也想上山帮忙。 话才出口,就被宋梨云拒绝:小安不能上山,家里也需要人守着。 现在有韩明这个奴仆在,哪里需要腿脚不便的他上山。 韩明这些年都在碎金镇求生存,对周围山林的了解不比黑金差。 有他跟黑金在,不会出现意外。 黑金不想跟小安分开,可它小膊胳扭不过大腿,被宋梨云恐吓一番就只能乖乖听话。 出门也不想走路,蹲在奴仆韩明的背上,翻着眼偷偷瞪宋梨云。 从宝林居再到淘金河边,宋梨云先跳上前几次搭好的独木桥来到河中沙堆上。 指着水边一排木棒,对韩明道:“马上把浸泡的橡子收上来晾着滴水,一会我们回来时好收。” 刚开始,宋梨云还在家煮橡子,泡橡子,可橡子那么多,天天换水都是重活,她就索性用麻袋装了丢到河里。 这里人迹罕至,一般人也发现不了水下面的橡子。 只需要丢进水泡上十天,等苦味散完再收回就行。 现在河水已经结起薄冰,把最后一批橡子收回,就只能等开冰再来了。 才短短一天时间,韩明已经“大仙”的异术佩服不已,宋梨云说什么,就俯首帖耳的执行。 有他干活,十袋橡子很快被拖出水面晾着。 这里处理好,宋梨云就赶紧上山,哪怕假装打猎,也得做做样子。 山林里的草已经被薄雪压住,踩在露出的地面,比以前还好走。 宋梨云之前捡过橡子的地方,连地上的树叶都收刮干净,自然是不能再去。 在黑金的带领下,很快就又找到一处橡子林。 这里有橡子,也有野物过来觅食。 野猪野羊踩踏给的凌乱雪面,到处都是小道。 “韩明,你跟黑金去那边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野鸡窝。我从这边走。” 宋梨云将四下打量一圈,很快看中一块避风的大山石。 只需要把韩明支开,自己在那边宰杀猪肉很合适。 韩明不疑有他,再说他脖子上坐着黑金,也不得不从。 黑金“吼吼”叫着,拍着掌催促自己的奴仆韩明赶快去找野鸡窝,它要给小安带回去玩。 等一猴一人走远,宋梨云走到大石旁边,取出一柄扫帚扫去石头上的尘土积雪,再取出大肥猪。 按照惯例,直接剥皮去肚腹,锋利小刀在骨肉间游走,很快就变成一块块大骨和肉条,堆放在旁边。 时间过去两月,肉质没有丝毫的变质。 也幸好现在是冬天,把肉放在外面也不担心再坏了。 黑金带着韩明在山林里胡乱转,这两个经验丰富,随着痕迹走,还真找到一窝野鸡,还遇上一头野鹿。 这里没宋梨云盯着,黑金偷懒不想追鹿。 就只掏了鸡窝,抓住两只野鸡,捡几个鸡蛋。 黑金拔着野鸡身上鲜艳的羽毛嘎嘎怪笑,他有礼物送过小安了。 韩明却是脸色苍白,神情慌乱,手指哆嗦。 在刚才的林里,他发现一条隐蔽的羊肠小道。 平时草木丰盛看不出来,再等几天雪厚一样会掩盖住。 只有此时,稀释的薄雪盖住草,这条曾经被踩踏出来的路也就暴露出来。 那路非常隐蔽,若不是被黑金逼着找野鸡,他肯定不会走到偏僻的地方去。 五年前,狄虏人突然出现在碎金镇,人人都知道是从黄沙河道入境。 可是那群比狄虏人更凶残的流匪是从何而来,却无人知晓。 狄虏人抢钱抢粮,抢人。 奴隶就是财富。 所以,狄虏人不随便杀人。 只要把武朝人带回草原,一个健壮的男奴隶就能换两匹马、三头牛,或者一群羊。 可以生孩子的漂亮年轻女人在交易场上,比男人更受欢迎。 而流匪不同,他们对人不感兴趣,为了掩藏行踪不被官府抓捕,流匪手下一般不留活口。 五年时间过去,流匪早已经消声灭迹,但这条路依然存在。 韩明死死盯着幽深的密林,仿佛又看见那些怪叫着奔走的流匪,那些狄虏人高高扬起的弯刀。 他又想起小寡妇。 她被抓住时,望向自己的方向没有哭闹,只是眼神空洞。 小寡妇看见自己挨了一刀,知道自己跌进沟里。 她无法过来,而自己也无法救她。 无人知道,就因为愧疚,因为痛恨,韩明这些年在碎金镇装傻充愣停留不走。 黑金拔完鸡毛,又从树上摘下几个已经干瘪的山枣跳回来。 韩明也收回思绪。 现在碎金镇上有卫所,悲剧不会重演,再也没有流匪来了。 等韩明跟黑金重新回到分手的地方,宋梨云已经用麻布袋子将猪肉、猪骨头,还有没有清洗的猪内脏装好。 看到血糊糊的大石,还有那一袋子猪肉,心神不宁的韩明顿时惊呆了。 “东家,你,你这是从哪里来的猪肉?” 韩明翻捡着肉条,没有猪皮和猪头,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猪。 既然是山上打的,肯定是野猪,只是觉得这野猪长得有些肥。 宋梨云指指满是血迹肉沫的石头,对他的诧异毫不在意:“在这捡的!” “捡……捡肉!”韩明眼神都直了。 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有人会在这荒山野岭捡到鲜肉吗? 能吗?有吗? 哦!忘了,这女子不是人!她是妖! 韩明瞬间被自己的想法惊住,赶紧去看黑金,黑金才是妖。 可此时,他看见的是一只拿着干枣,绕着宋梨云讨好打转,就差摇尾巴的小可爱。 多了一个人,有好处也有坏处,宋梨云的空间不方便再随便用。 这一趟只带走猪肉,泡好的像子不得不丢在河道的沙堆上。 第84章 土豆烧肥肠 回到宝林居,扛猪肉的韩明累得半死,宋榛平也被突然出现的肉给吓一跳。 又拉她在旁边问了许久,听到没有让韩明看见宝袋才舒一口气:“云儿,以后出门就把宝袋放在家里,千万不能让人看见了。” 现在家里多了外人,再是同情,该防的还是要防。 “哥,你看,要是我能用宝袋,怎么会累成这样。”宋梨云宽慰道。 小安得到黑金带回来的鸡毛和干枣,很是开心。 忙取出自己专门给黑金烤的土豆,让黑金也乐得直翻跟头。 两小从见面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分开这么久,很是腻味了一阵才消停。 宋榛平跟韩明则忙着处理猪肉,现在天寒地冻,不用担心肉腐坏。 肉条和骨头被直接放在院里,连同猪心猪肝全部冻上。 只是在处理猪肠时,韩明跟宋榛平起了纠纷。 韩明建议把猪大肠送去后院沤肥。 宋榛平却要留下,他说这也是肉,只是臭。 他跟小安以前每年就靠吃别人不要的猪大肠解馋。 听到两人的话,宋梨云这才知道,武朝人要吃猪心猪肝,不吃装粪的肠子,原因是洗不干净。 这种臭肉,就连日子过得不好的韩明都不愿意吃。 而宋榛平跟小安就靠年末时,捡别人不要的臭肠,用清水煮熟吃下沾点油荤。 当然村里也有人家会吃臭肠,一般人都用草木灰清洗大肠上的粘液,宋榛平也是这样洗。 猪肠是好东西,宋梨云也舍不得丢。 她让宋榛平换了清洗方法。 先放大把盐,又拿出晒干的橡子面和油反复几次的揉搓清洗。 直到猪肠完全闻不到一丝异味才算干净。 这种洗法不说宋榛平心疼得直叹气,就连韩明都摇头,洗东西花的盐油面粉都比臭肠贵几倍了。 在这里,需要吃猪下水的人,怎么可能舍不得用昂贵的盐油面粉。 第二天,周小旗他们要来吃午饭。 宋梨云早早就开始准备吃食,小安也不贪玩了,坐到灶前专心烧火。 宋梨云昨天晚上就猪骨敲断放进锅里,经过一夜炖煮,已经成了乳白骨头汤。 橡子面加上白面揉成团,肥瘦相间的猪肉剁馅,又从后院的温棚里割下一大把韭菜,再加上那几个野鸡蛋调和成馅料。 她准备包猪肉韭菜饺子。 小安现在是个小吃货。 也开始跟着宋梨云学会做饭,捏窝窝头,烙饼,做橡子豆腐都像模像样,此时做起饺子来也是个个漂亮。 宋梨云觉得他很有当厨子的潜力。 姐弟俩很快就包出一大堆饺子,然后就是准备菜。 洗干净的肥肠下锅焯水十分钟,再切成小圈。 小安一边扒着蒜皮,一边看宋梨云怎么做臭肠。 现在已经不是臭的,而是被洗出香味。 在他的印象中,臭肠就是肉,哪怕现在已经吃过香喷喷的鸡肉猪肉,他依然对臭肠印象深刻。 切成小段的肥肠下锅煸炒出油脂,然后再入各种调料炒香,然后将提前用少量油翻炒过的土豆块倒入搅匀,最后加水慢慢炖煮。 小安早在煸炒肥肠时就呆呆看着锅里,连黑金跑过来拉他玩都不动,咬着嘴唇欢喜道:“姐,这个、好吃!” 宋梨云心中一动,她想起自己空间里睡大觉的那套《生存百科手则》,里面内容丰富,其中也有烹饪类的食品加工过程。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小安不傻,但是从小营养严重不良还是影响到他身体智力发育。 有时候思维正常,但更多时候对外界反应是不敏感,或者过于敏感,这样也就造成不能正常跟人沟通交往。 现在他还能躲在院里,寸步不离的依赖别人活着,可是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下去。 宋梨云此时能体会父母之爱了。 为人父母,爱之深远,虑之深远,总会替孩子想到多年以后的生活。 宋榛平愿意照顾小安,宋梨云自己也愿意照顾小安,可一辈子的时间太长,事情总有万一。 若是小安学着做饭,以后无论遇上什么情况,他都能不饿肚子, 要学的也简单,小安不需要学大厨,不需要学习山珍海味,就会一些最基本食物原材料搜集处理就行。 比如说橡子脱涩,肥肠的清洗处理和加工工艺之类的,别人不要的垃圾,他经过妙手回春可以变成美味。 趁着肥肠土豆在锅里慢慢炖煮,宋梨云将烧肥肠的其中烹饪关键处给他再说一次。 比起以往什么事总需要重复几遍的沟通,这一次小安听得特别专注入神,甚至还指着肥肠里面的土豆问道:“这个、油炒?” “对,先用油炒过,看着变色就行,接下来再炖就不会过烂过软。” 小安紧蹙着眉头,费力的消化着其中的信息,口中还反复念叨着宋梨云说的话,一个字都不变,好像是要刻在脑中:“先、用、油……变、色……过软。” 要请周小旗他们吃饭,宋梨云也不能只端肥肠上桌,万一有人对这东西有忌口,且不是尴尬。 几根排骨砍成小段焯水,小安站在灶台后的凳子上,在宋梨云的指点下用笊篱将其捞起来控干。 这是准备做糖醋排骨的。 门外,韩明已经跑了几趟,把昨天丢在河边的橡子背回来。 宝林居里每个个人都在忙,就连黑金也在灶前咋咋呼呼的添柴加火,弄得一身灰。 不过它也没少在火里烧橡子土豆花生吃。 快晌午时,卫所营房那边就走出几个人。 周小旗跟林小旗各领着两个关系好的军士出来。 跟宋梨云有过一面之缘的王琦赫然在列。 此时,他正跟周小旗说话:“周哥,明天关上换防就让我去,小米肚子还不舒服,让他多休息一天。” 碎金关虽然位于深山,可是有前车之鉴,从修建开始,关上每天都有人值守。 周小旗拍拍他的肩:“行,回头让小米多替你一天班。” 王琦笑得见牙不见眼:“不用不用,周哥能带小弟出来,小弟就满足了,不求其他。” 周小旗笑笑,没再说话。 这个王琦是新拨到自己手下的,人机灵又热心,在队里很是讨人喜欢。 卫所军纪严,不容易出门请假,可把他给憋坏了。 周小旗有机会就带出来走走。 几人没有直接往宝林居来,而是拐去镇上。 上次是宋得奎带着过来认路,恰恰军饷没有发,囊中羞涩的两人就白吃了那一顿,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这一次,林小旗和周小旗在来之前就想着先去给宋家兄妹买礼物,他们也顺便在镇上露露面,给宋家撑腰。 第85章 丢不丢脸 “宋家有小弟,买些干糖!” “我说买花布,这两匹布看起来不错。” “糖,买糖,上次去的时候,得奎兄弟就说糖包子好吃!” 几个人拥挤在穆老板的杂货铺里,挑选要带到宋家的东西。 后隔间里,崔婆子翻着白眼低声骂道:“不要脸的贱货,到处勾搭男人。” 旁边正给她端橡子豆腐的穆老板沉脸道:“崔婆子,你这话说得没道理啊!我们碎金镇的女人可金贵着,你看见谁到处勾搭男人了。” 惨案之后,碎金镇还留下的女性非常少,个个都是有家有室的良家子。 崔婆子呸了一声,指着外面的军士低声道:“你没听到那几个男人要去宋家。你说一个大姑娘没嫁人,天天往家里招男人是啥意思。” 穆老板斜眼看她:“谁没个三朋四友的,宋家小哥还跟你姑爷喝酒,就不许其他人去家里喝酒? 怎么的,你家里有一个,就想着别人也是这样的人?” 宋梨云那丫头讲义气,哪怕知道橡子豆腐是薛家买走,依然让自己转手卖,甚至还主动降价少收一文。 前两天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敬老堂的事,还主动送粮给那些孤寡老人吃。 而且还说,以后每隔两天就送一盆橡子豆腐去。 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家才到碎金镇来,谁也不认识就这样送东西,穆老板心中自然将宋梨云视为碎金镇一员。 崔婆子听他说自己“家里就有一个”,顿时臊得脸皮发紫。 许燕儿跟薛壮的事情虽然发生在民工那边,当时镇上的人几乎没人清楚,可是……军营里的人知道啊! 时间过去这么久,来吃饭喝酒打牌的人那么多,男人也有嘴巴大的,这事慢慢的也就传开了。 薛壮一个男人,他不以为耻,别人说起,反而有几分得意。 也好在碎金镇的媳妇婆子本就少,大家没什么交情,也没有人跑去崔婆子面前揭短骂街,她就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 此时,崔婆子当着穆老板的面,想给宋梨云抹黑,谁知道自己伸出脸就让人家打了。 “穆老板,你、你胡说!”崔婆子老脸涨红辩驳道:“她一个女子不知羞的到处跑,还到我家里喝酒,这丢不丢人。 我家姑娘可不这样,我姑娘从来不出门。” “我说啥了,话不都是你自己在说。 你都说了,是上你家喝酒,你家不就在卖酒的,人家来了不喝酒要喝风啊! 没人不上门你抱怨生意不好没钱挣。人家上门喝,你又说丢脸,话都让你说完了,你到底要是怎么样才满意? 再说这里是碎金镇,不是京城,没有千金大小姐,要脸躲在家里,还活不活。” 这里虽然距离狄虏草原百里,也是边陲小镇,没那些穷讲究。 草原上女人要骑马放牧,农庄的女人要撩衣挽袖下地干活,做生意的女人要抛头露面。 一句话,要想活下去,就得放下脸面。 穆老板把橡子豆腐往崔婆子面前推了腿,没好气道:“快端走,我还有生意要做。” 他就是做生意的,上门的顾客有男有女,要是女人不出门,自己的生意得少一半。 撇下气鼓鼓的崔婆子,穆老板转身就往铺里走,笑容满面道:“哎!几位军爷看中啥,我这里有米面粮油,有新料子的布,有小牛皮的靴子,还有昨天才从七里县购回来的酥麻饼……” “哎哎!就这酥麻饼,听说味道不错!”王琦只听到一半就叫起来。 送点心好啊!自己也可以吃上几个解馋。 “对对,穆老板,快来两斤酥饼,再来两斤酒。” 几个粗糙男人大大咧咧买东西。 崔婆子端着橡子豆腐,一脸鄙夷的从军士身后走过:“贱人,贱种,都是犯贱的。” 许燕儿成亲快两月了,可是崔婆子对宋梨云的恨意却越来越深。 尤其前几天小两口睡到半夜还吵架,燕儿哭哭啼啼吵着要和离,说薛壮念着旧情人。 崔婆子自然把自己女儿骂了一顿,要她别无事找事的跟姑爷闹,要是真的和离,怎么回得去娘家。 话是这样说,她还是心疼女儿嫁亏了。 虽然开着饭铺子每天能挣钱,可是家里天天一群大男人进进出出。 什么污糟糟的话都在说,这样的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要是那天晚上宋梨云不出去乱跑,燕儿就不会跟着出去迷路,也不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薛壮糟蹋了。 还有这橡子豆腐,明明知道自己家在卖,宋梨云那个贱人还要交到穆老板这里来,平白让别人多赚三文钱。 崔婆子阴沉着脸,一路暗骂着回到家里。 脚才一进院门,就看见一个喝醉酒的男人正趴在门后大吐,猝不及防下那扑鼻的酸腐味熏得她差点也吐出来。 “要死嘞,这还没到中午你就喝醉了。你不能喝还喝,还要累得老娘来给你扫地!” 崔婆子本来心中就憋得慌,可现在还不到午饭时就已经有酒鬼,想到就得这样忙碌过一天,她忍不住大骂起来。 那酒鬼正头昏脑胀,听到女人声抬手就摸过来:“婆娘,给老子端水来。” 崔婆子简直都要气死了,丢下橡子盆就跟酒鬼撕扯:“你滚,滚出去。” 等薛壮从屋里出来,崔婆子已经被酒鬼按在地上……衣衫凌乱,前襟大开,那酒鬼正忙着解裤带。 “老子弄死你!” 薛壮见这个酒鬼光天化日之下敢对自己丈母娘无礼,气得飞起一脚将人踹开。 崔婆子又羞又恼,从地上爬起来,抓住一把木杈,对着酒鬼劈头盖脸的就开打,一边打还一边骂:“打死你,打死你,老娘也是你能欺负的。” 打着打着,又羞又恼,忍不住嚎啕大哭,自己是造了什么孽,要受这侮辱。 那酒鬼此时也疼醒了,知道自己酒后失德,嗷嗷叫着:“别打了,我赔钱,赔银子!” 赔银子! 薛壮跟崔婆子同时眼睛一亮。 崔婆子看看自己:头发丝都没有少一根,这钱来得也太容易了。 可转头一下看见周围那些男人贼兮兮的目光,崔婆子顿觉背脊发凉,提起衣裙扎进屋里不敢出来了。 第86章 尝鲜 刚刚正午,宝林居里已经热闹非凡。 周小旗跟林小旗知道宋榛平不善交际,也不计较,自顾自带着客人在院里转了一圈。 “你们看看,这样好的房子,哪里是那些人说的什么凶宅。” “是啊!宽敞明亮,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格局。”王琦不老实,跳起来想攀墙头,可怎么蹦跶都够不着五米高的院墙。 韩明对外说是雇工,这时候就忙着端茶倒水来去。 他看着院里的军士,心里还是有些后怕不已。 他被金三重说动来宝林居撬门的主要原因,就是看宋家兄妹初来碎金镇,无依无靠,想着软弱可欺。 哪怕是军户,也没看见跟卫所走得有多亲近,更没镇上那个薛军户强势。 只是没想到宋家兄妹身边有“大仙”,不仅没有得逞,还踢上铁板把自己折进来的。 现在看着宋家随便就请来军士作客,他自然心虚。 卫所早就放出话来,这里以后是军镇,民户犯错也是军法处置。 当天要是宋梨云将他俩个以私闯民宅抓住报去卫所,肯定性命不保。 饭菜上桌,从穆老板那里买的酒也倒进杯里,就开始上菜。 因为这些男人要喝酒,宋梨云就准备有油炸花生米和糖醋排骨。 这种酸甜口味的菜品很适合当下酒菜。 宋梨云不是大厨,味道中规中矩,还是让这些军汉吃得口舌生津。 紧接着就是一大盆土豆烧肥肠。 宋梨云亲自端上桌,对众人道:“这是清洗干净的猪肠,要是不喜欢,后面还有饺子可以吃。” 猪肠是臭肉,没有肉荤吃时,很多人也都吃过,那种难以言说的臭味和吃在嘴里的泥沙感,让人很不舒服。 因为感观不好,桌上几个人迟迟不敢动筷。 今天宋榛平很是紧张,桌上最熟悉的周小旗跟林小旗都才第二次见。 他见每个人的面色都不好,忙吭哧吭哧的解释:“这是云儿洗的,用了盐,油,面粉,很干净很好吃,真的,我吃过,你们不信试试,真的好吃。” 他是真的尝过,比以往自己水煮的好吃不知千百倍,说完还吃了一口给大家看。 桌上还是安静,周小旗率先伸筷夹起一坨肥肠。 肠肉油汪汪亮晶晶,在筷头一颤一颤,周小旗闭着眼睛将肥肠塞进嘴里,胡乱的一通嚼。 今天宋家兄妹专门请他来吃饭,他也带了朋友过来。 若是肥肠大家都不吃,这个台阶就不好下了,是死是活自己都得来吃一下。 嚼着嚼着周小旗口中品出味儿来,慢慢放慢了速度。 肥肠看着油腻软糯,可吃在嘴里却是劲道干爽,根本没有以前的那些什么臭味儿,也没有泥沙的感觉。 越嚼越有味儿,越嚼越香,跟猪肉就不是一个感觉。 好吃,好东西! 这群兔崽子不吃正好,自己一个人全包。 他这里闷声不吭地,只管使劲的往嘴里塞,其他人都愣愣的看着他。 林小旗跟周小旗关系最好相互也最了解。 他见周小旗这副没吃过东西的样子,顿时反应过来。 一筷子串起两个肥肠放进嘴里,眼睛顿时一亮,很快也步了周小旗的动作,闷声不响只管吃。 见两个小旗这副模样,这一下其他人都坐不住了,有人尝试着去夹肥肠,有的装聪明只吃土豆,反正每个人的筷子都不能闲着。 “哎呀,我的娘勒,咋这么好吃呢!”王琦叫出来。 “嗯,好吃好吃,真的好吃!”有人开口附和,吃得满嘴流油。 宋榛平见大家都喜欢,顿时呵呵笑起来,他也担心这一大盆子好东西没人吃,白白浪费云儿的辛苦。 现在看来,大家都喜欢。 前期犹豫的时间太久,肥肠才吃一半,圆滚滚、热气腾腾的饺子又上桌。 王琦跟另几个人在薛壮那里吃过橡子豆腐,还没有吃过橡子面做的其他吃食。 不过有肥肠的出人意料之外,此时他们也丝毫不担心口感了。 一人挟起一个饺子放嘴里,只是咬开,还不用嚼,每个人都愣住。 王琦吐出自己口中的饺子,扒开里面的馅料看。 “啊!还真是韭菜馅的。” 每个人这一下才真是面面相觑:现在是什么天气?冬天! 冬天能有这样鲜嫩的韭菜吗?冬天除了白菜土豆那就只能吃酸菜。 哪里有什么新鲜菜可以吃,而且还是头茬韭菜的鲜味。 林小旗放下筷子,拉住宋榛平道:“你们哪里来的新鲜菜?我们在卫所天天吃酸白菜,嘴都淡出鸟了!” 有这些男人在喝酒,宋梨云自然是陪胆怯的小安在旁边另外开一桌,听到问哪里来的韭菜,这才开口道:“今天请大家来,就是想说我家能种出菜来,让大家来尝鲜。家里人少,怕这些菜一露出风声就要被偷光。” 宋梨云原本是想把菜留给自己吃,有韩明跟金三重的事,她就打消这念头。 最近一个月,宋梨云见家里的橡子面越来越多,她就开始准备把橡子面卖出去。 碎金镇只有这样大,能卖的也就几文钱,真正的市场还是卫所。 什么生意都要跟官方做才有前途。 只是,军需都有固定渠道供应,自己家里几十斤橡子面根本就入不了眼,她又不能为这点小事去找罗百户。 现在大家都没有绿叶菜吃,正好可以打开卫所的后勤部。 一听到宋家能大冬天种菜,几个军汉坐不住了,手上端着饺子就往后院走,他们要亲眼看看是不是真的。 在宋家后院,果然见到一片绿油油的菜地。 墙边一圈韭菜已经被割下,留着新鲜的浅茬,菜品还很多,有茄子、豆角、辣椒苗,还没有挂果,都长得很好。 从搭温棚已经两个月,长得最快的小白菜此时一尺高,密密匝匝的挤在一起,看着就让人喘不过气来。 “太密了要赶快拔一些!” “是啊!这样长不大!” 周小旗他们都是农户人家出来的,一看见长得这样密实的菜地就着急起来。 宋梨云当然要赶紧拔一些,不仅需要空出地再长新菜,还要充分利用起来。 回到前院,周小旗林小旗就拉过宋家兄妹单独说话。 第87章 卫所要菜不 “你们老实说,院里那个韩明是什么人? 是不是来偷东西的,我今天看他鬼鬼祟祟好像很怕我们?”周小旗沉声问。 这事正是宋梨云想说的。 她就没提黑金,只把金三重带人凿墙,自己抓住韩明,现在韩明自愿当护院的事说了。 “这些痞子敢动军户!”林小旗一拍桌子:“我马上去镇里找到那个金三重,先打五十军棍再说。” 周小旗摆摆手:“宋姑娘和宋小哥还有什么打算?” 既然宋家兄妹能把韩明抓住,并且留为护院,还让自己带人过来,肯定有自己的安排。 卫所那边很好说,军规条条都是死。 处理起来无非也是打、杀两种方式。 金三重犯的是小偷小摸,罪不至死,一般就是打。 他想先听宋家的意见。 “现在韩明愿意当护院,金三重也认错,得到教训。我们不想结仇,就给他们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 现在说给两位哥哥知道,只是觉得家里事不能隐瞒,以后真的遇上麻烦事,哥哥们也好出手帮忙。” 宋梨云说得真切。 人情来往无非就是一个“情”字,有时候说些不伤大雅的家长里短,比请客送礼更容易拉拢关系。 周小旗和林小旗连连点头,对这番信任颇为受用。 再加上刚才吃的一肚子好饭菜,心里的责任感由衷而生, 两人又细细询问菜地的事。 宋梨云之所以不把自己的菜地藏起来。 原因也很简单,暖棚种菜没有什么科技含量。 平常人家会挖地窝子,在里面捂豆芽,或者炕头放土盆栽几苗葱蒜,闷几窝韭黄解馋。 大户人家则花重金搭建暖棚,供家里吃喝。 无论怎样,冬季菜都是奢侈品。 碎金卫所显然没这个财力和物力去种。 一百号人能偶尔吃一次豆芽菜调剂调剂胃口就不错了。 自从后院有暖棚,宋家就不缺菜吃。 可宋家缺强有力的帮助,才会让一个小毛贼都起不轨之心。 “周哥,林哥,我想把后院的菜,还有橡子面卖给卫所。你们看卫所需要不?” “需要,当然需要了!”林小旗毫不迟疑的答道。 他们是小旗,尤其是林小旗还是大车队负责拉物资的,对卫所的内情自然了解。 前几个月民工修关墙,军需官在所里天天跳着脚的骂娘,缺粮缺钱,逼得他都快上吊了。 也就这半个多月好一些,还是没少唉声叹气。 以前橡子面实在太难吃,哪怕物资匮乏,也不在军粮范围里。 可他们在宋梨云这里已经吃过不同的橡子食物,早就不排斥,甚至还有心给卫所推荐。 现在宋梨云提起,正合心意。 “那就麻烦两位大哥给卫所报备一下,我们要卖菜。”宋梨云笑眯眯道。 周小旗跟林小旗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反应过来:这是往上爬的机会来了。 宋梨云其实可以直接给罗百户说。 她不仅是军户,有事可以直接找卫所,而且每月还有找罗百户领取利银的机会,可以当面交易。 但宋梨云也知道,军中混日子容易,要想升职是得靠战功。 每一步都伴随是风险。 当个小旗都不容易,要想混到五十人的总旗,甚至百户一职,除了实力多少还靠有运气。 可现在不同,给卫所弄到军需物资也是军功,还没风险。 周小旗心中欢喜,脸上的态度再和蔼可亲几分:“好,宋姑娘,我跟林兄弟这就回所里上报,只是军中购物出不起高价。” 宋梨云点头:“周大哥放心,卫所情况我也知道一些,价格方面好说。” 屋里,宋梨云兄妹跟两个小旗商量起具体的价格和大概产量,院里却炒成一团。 几个军士正围住韩明。 王琦饶有兴趣地绕着他转了一圈,搓搓手道:“你是宋姑娘雇来的护院?咱们过几招试试身手如何?放心,就试一试,点到为止。” 他吃了宋家的饭,总得帮忙做点什么,现在检测一下这个护院也算正事。 韩明也有心想露一手。 他虽然进了宝林居,可是到底是被宋梨云装神弄鬼吓到的,心里始终还有些憋屈。 现在有这些军士喂招,也好露些真功夫给东家知道自己。 在周围军士的起哄中,两人撩衣紧袖就动上手。 韩明没有学过正统拳击功夫,靠的是自己在外多年流浪来的野路子。 他长得身高力大,偏偏中间夹着抓、掏、撩、肘等阴狠招式,是以狄族摔角之技同关节擒拿之技揉合在一起,下手狠辣,所用无处不极,让人防不胜防。 一上手,王琦就被韩明抽冷抓住腰带丢出老远。 王琦也不是孬种。 他力气比不上韩明,但军中训练有素,毅力坚强,哪怕一招落败、也心中不慌。 稳扎稳打,拳打脚踢,掌风如刀,一拳击开千层浪。 十几个回合缠斗下来,原本站了上风的韩明开始力竭,再打下去,明显节节落败。 旁边,其余几个军士替自己的同袍鼓掌叫劲,叫好声闹翻天。 偏院花墙边,黑金跟小安蹲在墙根下,正透过墙上的缝隙往外看。 刚开始看到韩明将王琦丢得在地上翻滚,黑金张嘴“嘎嘎”直乐。 再等到后面,韩明开始明显落败,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时,黑金气得暴跳如雷,小安死死抱住它,不要它冲出去。 没宋梨云的允许,黑金也不敢冒然露面,小肚鸡肠的黑金怒火中烧,一双爪子抠着砖缝,抓得砖石咔咔响。 见黑金这样暴躁,小安索性爬到它背上,揪住两只耳朵不撒手。 二姐说过,要是黑金让其他人知道就是伤人的凶鬼,会被抓住烧死。 黑金的耳朵被揪得生疼,它再是凶悍也不敢伤到小安,只能老老实实呆着不动。 等看到自己的奴仆被人打倒在地,老半天都起不来时。 黑金再也忍不住,它摔开小安,转头奔回自己的阁楼生闷气去了。 前院正房里,跟宋家商量好菜和橡子面,周小旗他们立即就回到卫所。 王琦要走,可他舍不得中午吃剩下的肥肠,索性将菜连盆端走。 林小旗提着篮子,带的是一大盘生饺和几颗嫩嫩的白菜苗,他要拿给卫所军需官看。 第88章 样品特供 结果他们走后没多久,军营里呼啦啦出来十个人,提筐拎袋,还赶着拉货的骡车直接到了宝林居门外。 去而复返的林小旗跳下车,对手下的人道:“你们分组,一组去后院摘菜,一组搬运橡子面,这里是私宅,你们都老实点。” “是!” 随着整齐脚步,一列军士进入院门。 后院里,宋梨云和宋榛平已经整理出可以收割的菜苗范围。 林小旗的人一来,就可以装菜入筐。 韩明则带着人在搬剥壳又浸泡过的橡子,这些橡子只需要磨成面,就能掺杂着细粮做饼做窝窝头。 王琦也没歇着,跟着林小旗又来了。 见到鼻青脸肿的韩明顿时哈哈大笑:“韩大个子,你这下可服气了?” 韩明现在要做活,也不想跟王琦再争个高下,只淡淡一笑:“王小将要是没缠布条,我就服气了。” 王琦看看自己回卫所就找军医包扎结实,差点被拧骨折的胳膊,鼻子哼一声:“这点小伤算啥,明天就好!” 两大筐嫩嫩的白菜和两百斤橡子,还有几十斤橡子面送回卫所,罗百户亲自站在营房大门口迎接。 一见骡马过来,立即上前掀开筐上的棉布,当里面鲜嫩菜叶映入眼帘时,罗百户哈哈大笑:“传令下去,今天晚上全所加餐,一人一个大菜包。” 要是被宋梨云知道她的小白菜被做成包子,肯定要心疼死。 可卫所现在全员一百二十多人,就筐里五十斤菜,根本不够吃。 卫所的厨子当然也舍不得这样暴殄天物,经过专业人士的精心安排,全所总算是几天都能吃上鲜菜。 林小旗送回来的饺子则是起小灶另外煮,成了罗百户和几个将官的“特供”。 吃着里面的头茬韭菜味,罗百户拍着桌子骂:“周祥和林韬那两个王八蛋,中午吃好的,也不叫上我! 明天早上操练,让今天去宋家吃饭的几个兔崽子全部多跑十圈。” 营房里,十个小旗也聚在一起,周小旗和林小旗被人用被褥包住,再绑得结实丢在角落处,其他人则围在一个盆边抢菜。 林小旗在被卷里破口大骂:“王琦,你这个混蛋,谁吃独食还往回带的。” 他的话没人理。 “这两个家伙不地道。”一个大胡子小旗瞪大眼睛在盆里找肥肠。 “就是,连吃臭肉都不知道多带些回来。”另一个小旗扒拉到一块肥肠,赶紧挟进自己嘴里。 “更可气的是,他们吃臭肉还喝酒了!”第三人控诉。 半盆剩菜,两筐鲜菜,碎金卫所有如过年般热闹。 镇上,薛壮阴沉着脸,一口一口喝着闷酒。 今天中午周小旗他们到宋家吃饭他不清楚,可后来卫所去搬菜之后他才听说此事。 顿时肠子都悔青了。 中午崔婆子被酒鬼骚扰之后,哭闹了许久。 骂许燕儿眼瞎跳进这火坑,骂薛壮骗婚,又骂是宋梨云害了自己女儿,现在还不检点,在家招蜂引蝶,勾得男人往她那里跑。 听在薛壮耳中,只当是这老婆子疯了,可没往仔细里想。 要是被他早知道宋家今天请了卫所两个小旗还有几个军士吃饭,他再是怎样,也要厚着脸皮去凑个热闹,跟大家拉上关系。 这下好了,大好机会丢失。 …………………………………… 镇上一处两进的院子里,房门紧闭,挂着厚厚棉帘的屋里空气浑浊沉闷。 金三重躺在炕上,捂着自己脖子上的纱布呻吟着。 一个三十左右年纪的女人端着茶汤进屋。 金三重烦躁问道:“人叫了没?” 那女人低垂着头小声道:“叫过了,黄大师说一会就过来。” “哼!我说你是蚊子死了投胎啊!嘤嘤嘤,说话要断气还是要交钱啊!老子听都听不清。” 金三重越发焦躁,怒骂道,不过他才一大声说话,脖颈间纱布上的血迹又晕开。 那该死的妖物是真的要杀了自己。 时间过去两天了,伤口处现在都还在沁血。 女人显然很怕金三重,被他一骂,吓得更厉害,连端茶的手都在抖。 她见金三重脖子上的纱布又被血染透,忙低声道:“三爷,你的纱布又该换了。” 金三重哼了一声:“知道该换还不换,你是死人啊!还不赶紧找点金创药膏来。” 女人起身跌跌撞撞又出门去找药膏烧热水。 在她给金三重换药时,院门被人敲响,很快一个身穿翻毛羊袍,留着山羊胡子,看着有些道貌岸然的中年男子带着深色小包进屋来。 “黄大师救命啊!” 一见来人,金三重不顾自己脖子上的伤口还渗血,翻身跪在炕上对着中年男人就磕头。 “哎!你这是怎么回事?”黄昌生上前一步扶住金三重关切问道。 “黄大师,我前几天在镇外捡柴,遇到不干净的东西,这是被凶鬼伤着了!”金三重满脸的害怕。 “哎!来,先看过再说,我把东西都带上的。” 黄昌生打开小包,从里面取出一沓黄纸,几根鸡毛,一支蘸着朱砂的毛笔。 金三重见到那些东西,心中大定,忙在女人搀扶下重新躺好。 黄昌生先是喃喃自语念叨什么,然后端起旁边的冷水含在口中左右一通喷,再揭开金三重脖子上纱布。 一眼看去,黄昌生心中顿时一凛,倒吸一口凉气。 金三重脖子后有一条深深的血槽,头皮翻卷,虽然抹着药膏,可创面泛白,有血水渗出。 他在碎金镇替人消祟为生,还没有看见“鬼”物伤人是这样的。 “你、你这是啥呀?好像不是鬼物伤的。” “你别管是什么伤的,赶紧给我治!”金三重催促道。 自从那天晚上在“凶宅”外面被凶鬼伤到,他就躲在家里不敢出门,脖子上的伤也是让自己媳妇用药膏抹着,可是养了两天伤不见好,还开始红肿流血,越发疼痛难忍。 他想到自己既然是凶鬼所伤,药膏治不好,最好还是让黄大师来作法驱邪。 黄昌生看着这伤口眉头紧锁:金三重一定是去季家凶宅了。 前几年在镇外死的那两人身上就是这样的伤口,皮肉翻转,流血不止而亡。 第89章 作法驱邪 现在季宅已经住人几月,那凶物也没有动静,金三重又怎么去招惹到还活下来的? 自己要是给他治了,会不会惹得那个凶兽来报复呢? 见黄昌生面露难色,金三重吓的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嚎起来:“黄大师、黄大师你一定要救我!” “哎!你我都是一个镇上的人,也不是不能救。 只是你被凶鬼所伤,我要救你,肯定是要伤我的元气……这事很难呀!” “黄大师,无论怎样,都请你救我!” 金三重看出黄昌生的意思,忙从自己枕头下摸出一枚碎银:“黄大师这是五钱银子,我家里只有这么多钱,还请你救我一命!” 他也心疼银子,可是现在为了活命,不得不把家当全部拿出来。 黄昌生见到银子顿时眼前一亮,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银子抓在手,这才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大师就用最强符咒替你驱邪除秽!” 银子到手,黄昌生顿时来了精神,他先让女人将伤口上的药膏全部洗净,再取出一张黄纸在火上点燃,一番嘟嘟囔囔念咒之后,才将烧过的纸灰撒入金三重的伤口。 令人惊讶的是,原本不停渗血的伤口奇迹般止住了血。 黄昌生心中暗舒一口气,这浸过药水的符纸灰止血果然有效。 卫所军医没来时,碎金镇只有一个草药郎中。 平时谁头痛脑热要么熬着,熬不过就找草药郎中喝些药饮子。 如果药水也无效,自然就靠他的符纸治病了。 死马当成活马医,也有歪打正着就好了的。 伤口重新包扎好,黄昌生看一眼站在旁边忙碌的女人,摸了摸下巴,一脸严肃对金三重道:“要想驱邪干净,你的伤口,还需每日用灵水清洗。” “灵水?什么灵水?”金三重疑惑道。 “我替你在家里水缸里做法一次,自然就是灵水,不另外收费!” 一听不另外收费,金三重忙让女人带大师到灶间去。 女人低垂着头,一手持灯,温顺的领着黄昌生去往灶房。 才出正房,棉帘一落,黄昌生就从背后一把抱住女人细柳般的腰,女人吓得浑身哆嗦,咬着嘴唇不敢吭声。 黄昌生抱着女人三两步钻进灶间,顶上房门,低头咬着她的耳垂,轻声道:“乖乖娘子,你跟着这个男人图个啥,没吃的、没穿的,还天天挨打受骂!” 女人声音哆嗦着:“奴的命是金三重从狄族人手上救下来的,奴这辈子就是他的人。 黄爷,你就放过奴!要是让三重知道了,他会打死奴的。” 黄昌生哪里肯放,他在女人腰间一通摸索,喘息着道:“小娘子,你再跟着金三重,迟早要被他折磨死的。 我也可以救你的命,只要你跟了我,保证吃饱穿暖,天天有银子花。” 不等女人再开口拒绝,灯火熄灭,黄昌生已经将女人硬推进灶间的柴火堆里…… 正房里金三重躺在炕上,还在等大师作法结束,他左等不见回来,右等不见回来。 在他耐心即将耗尽时,女人掌着灯重新回到正屋。 还没等女人走到炕前,一只土陶大碗已经迎面砸过来。 女人本来神情恍惚,忽然见到金三重将碗砸来,慌忙躲闪。 她躲过头面,土陶大碗还是重重砸在她的腹部,又落到地上摔成两半。 金三重此时虽然还躺在炕上,但他是个男人,那挟怒带气的力道是极大,痛的女人蹲地抚腹,泪如泉涌。 砸过碗,金三重又破口大骂:“让你掌灯,你就死那么久不回来,是不是想渴死老子?信不信老子死之前先捏死你。” 女人吓得赶紧起身去给他倒水,身后黄昌生这才掀帘进来。 他看一眼地上的碎碗,淡淡道:“你的伤口才刚刚驱邪,要是再妄动肝火,引邪入体,恐怕就是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你。” 金三重一呆,讪讪道:“都是这个蠢货笨手笨脚惹人生气,以后听大师的话,少骂几句就是了。” 灵水已经作法结束,黄昌生也开始收拾自己的包裹准备离开,他对金三重道:“你这邪气入体甚深,一次驱邪还不行。 只是作法很耗元气,今天一次甚是疲累,明天我再来给替你做法。” 一听明天还来,女人本来苍白的脸更是血色全无。 金三重此时只感觉伤口处清凉舒适,再不复刚才的火热灼痛,知道是大师作法有效。 又见黄大师神情疲倦,不似作伪,而且明天晚上还要来替自己施治,顿时感激道:“那就辛苦大师了,以后等我伤好,定要请大师喝酒。” 说完就要女人送大师出门去。 女人没有反对,依然低垂着头,掌灯前行引路。 两人走到院门边,黄昌生从小包里取出一块糕点塞进女人手心,顺势又捏捏她的小手,凑近耳边低语道:“快吃,这是七里县送来的糕点,明天我再来看你。” 院门关上,屋里又传来金三重的骂声,女人捏着手心的小小糕点,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五年了。 从碎金镇被劫掠那天开始,丈夫死了,七岁的儿子被带走,她就如同行尸走肉的活着,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她想看到儿子,哪怕一眼,只一眼她就死。 宝林居偏院正屋里,灯火明亮。 宋梨云,宋榛平,小安,还有一只黑毛猴子,正怪异的围成一圈。 在他们中间的地砖上,铺着一张雪白的羊毛地毯。 宋榛平伸手摸上地毯,感觉到指腹下的轻微刺痒,是难以言说的舒服。 小安双手抱在一起,连摸都不肯摸。 只有黑金肆无忌惮的躺在羊毛地毯边沿,用猴脸在上面蹭着。 宋榛平咽了一下唾沫,艰难道:“云儿,这真是用脚踩的?” 宋梨云摸着羊毛地毯叹息一声:“是啊!这就是一百两银子!是放在地上专门让人踩着舒服的,踩脏了就要扔掉。” 听到脏了就要丢掉,宋榛平默默收回手,就跟小安一样,两臂撑着膝盖,眼睛直愣愣盯着地毯,再不敢碰一下。 这样精贵的东西,怎么能丢掉! 第90章 羊毛地毯带来的麻烦 看着地毯,宋梨云有些头疼。 今天她送了鲜菜去卫所,只以为能卖出好的银钱。 罗百户的确也大方的给出十文一斤的价格。 在粮店里,苞米,高粱,小米的价格也只有一文到五文之间。 碎金卫所本来就穷,青菜给到十文,已经是顶天的价格。 五十斤菜卖出银钱五百文,相当于百多斤粮食。 宋榛平见后院才卖出一半的白菜就能这么多钱,早高兴得合不拢嘴,盘算着回来就赶紧松土再种上几茬。 还有那些橡子面,卫所也给出两文一斤的价格。 毕竟这里不是繁华的京都大城,只是边野小镇,谁也不会拿十文一斤的菜当饭吃。 恐怕卫所也是隔三差五的吃一次。 鲜菜和橡子,再加上宋梨云之前的借条,总共也还不到五十二两银子。 可罗百户直接用价值百两银子的羊毛地毯抵债。 宋梨云却感觉自己亏了! 不是羊毛地毯不好,不值这个数,而是太好,完全超过宋梨云的预料。 韩明说过,这种羊毛地毯就是在边县城镇,也要一百五十两银子,若是送去府城会更高。 现在让宋梨云为难的是,这样好的羊毛地毯自己用来做什么。 只存放起来不用,显然体现不出地毯的价值。 要是卖掉……还需要辛苦送去百里外的府城。 而且她也有些舍不得卖。 自己为什么不能享受这种在末世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 宋梨云感觉,有种东西正从自己心底最深处冒出来,那就是贪欲! 人真的无法满足。 以前在末世,她奢想的是有一片安全的住所。 到了小石村,她想的是能吃上纯天然无污染的食品,哪怕简单的白水煮鸡肉都好吃。 到了碎金镇,她想要大房子。 房子有了,土地有了,安全的住所这个欲望实现。 她又想要话语权。 为三文钱的利润也要跟人争个高下。 紧接着又想自己能有一定的权力和势力,抓了韩明当奴仆,主动讨好依靠卫所。 人真的善变,才刚刚解决温饱问题,她又想过奢侈的生活了。 这一切,都是这张羊毛地毯引出来的。 房间里铺上漂亮高档的地毯,是不是该摆上梨花木桌椅才相配。 梨花木桌上只能放细瓷官窑碗盏杯盘,里面也需装的是银耳燕窝的羹汤。 踩在雪白羊毛地毯上的不能是沾泥的草鞋,必须是绸缎软靴,穿的也要绫罗绸缎。 那么一来,粗糙的手是不能摸绸缎,就需要奴仆婢女伺候。 这就是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宋梨云长吸一口气,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道:“先把地毯收起来,以后再用!” 她这话一出,宋榛平和小安齐齐点头,显然,这雪白的羊毛地毯同样给了他们压力。 从卫所挣大钱的希望显然破灭了,而且现在连每月五百文的利息都不再有。 更可恶的是,罗百户不仅把欠条回收,还好心送来一个罪恶源头。 如何赚钱立即成了宋梨云心中的大事。 送菜去卫所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得到。 宋梨云想扩建暖棚,罗百户就直接派了几十个人过来。 宋家现在的暖棚只借用以前正屋火墙,土地还是在原屋基的房间里。 这样一来,后院虽然大,实际有效使用面积也就三间房,一百平米左右。 宋梨云的意思是多修两条火墙环绕在后院里,将后院小半亩全部圈在里面,搭建成暖棚,这样可以种出更多的菜。 对宋梨云的想法,罗百户非常支持。 不仅搭建暖棚的人力都由卫所出,而且所需的砖石灰浆也由卫所提供。 反正修建关墙还有剩的,人也是白闲着,不用白不用。 只需要宋家给这几十个人准备一顿饭,或者送二十盆橡子豆腐给卫所,另外以后种出菜要优先供应卫所。 宋梨云再一次感觉到,每个能爬上高位的人,都不是傻子。 就连看起来粗野耿直的罗百户,也是哭穷耍赖的行家。 这种送上门的服务当然不能拒绝,暖棚修好后,以后冬天年年都用得上。 报酬方面,宋梨云果断选择了送橡子豆腐。 她家没那么多粮食,也不想把自己和小安累成奴婢。 再说,她还有其他事要做。 要扩建暖棚,家里要来几十号人,这人来人往的,后院更是一个大工地。 老是把胆小的小安还有暴躁的黑金关在偏院也不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闯祸。 为了防止人多出差子,宋梨云留下韩明和宋榛平在家看工地,自己则带着小安和黑金避上山去。 现在天冷,体弱的小安已经穿成布滚子。 宋梨云想猎一些野兔之类的,给小安做些皮帽皮围脖。 河水结上薄冰,没有韩明在,宋梨云就没有去动独木桥,而是从空间取出长梯,背起小安踏梯而过。 黑金现在穿着棉袄棉裤,也怕沾水,只能乖乖跟在后面走。 宋梨云找到以前采集干净橡子的山头,她准备将小安安置在这里。 这里没有橡子就没有觅食的野兽过来,算是很安全的地方。 先找到一个背风的大树下,宋梨云取出一顶迷彩防风保暖的小型野营帐篷。 又取出烧柴的小泥炉,蒸煮一体的不锈钢锅,橡胶防潮垫,钛金折叠椅,这就是她在末世的流动小家。 为照顾小安的使用,有些太过离奇的电器她并没有取出来。 即便这样,这里也是古今中外大合集。 小安被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惊住了。 这些花花绿绿的小房子是什么做的?为什么看起来这样薄,走进去却非常暖和,一点风都没有。 还有那亮晶晶的锅全是铁的。 宋梨云拉着小安走进帐篷,给他讲帐篷的各种拉链,各种口袋的使用。 跟人沟通最轻松的时刻,就是你说什么他信什么,完全不反驳,又不以为是的乱理解。 等小安将帐篷里睡袋的使用方法勉强学会,姐弟俩才一起走出帐篷。 宋梨云抬眼看见的一幕,顿时差点把鼻子气歪,跳脚大叫起来:“黑金,那是做饭的锅,不是你的玩具,还不赶紧取下来!” 第91章 黑金闯祸 她拿出来的东西不仅小安觉得稀奇,黑金更是觉得稀奇。 此时黑金把不锈钢小锅像帽子一样戴在头上,他脑袋太圆,整个头嵌在锅里面,一时没取下来,正急得抓耳挠腮。 宋梨云不吼还好,她一喊,黑金更慌,吱吱叫着撒腿就跑。 它的眼睛被蒸锅罩住,看不到路,横冲直撞的一跑,就把宋梨云刚刚才摆放好,还没有打钉固定的帐蓬撞得翻了个面。 幸好小安已经跟着宋梨云走出来了,才没有变成滚地葫芦。 可还是把周围的东西连带着遭了殃,小泥炉翻倒在地上,旁边木桶里的水也打翻了,到处一片狼藉。 这下可把宋梨云给气疯了,她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就开始追:“黑金,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今天又该好好教训你了。” 小安见黑金要挨打,忙跑过去抱住宋梨云的胳膊,口中直嚷:“黑金跑,二姐、不打。” 另一边,黑金得到小安的消息,知道自己要挨打。 它不再乱跑,而是上窜下跳求生路,抓住树杆噌噌两下就爬上树。 身体在树上,眼睛再从锅沿往下看,视野自然开阔了。 此时宋梨云还在树下,已经被小安缠住。 黑金吱吱一乐,知道自己已经脱离宋梨云的攻击范围,又开始得意起来,站起身来就想张牙舞爪的扭一扭。 谁知他根本没有看见头顶上方一根横枝,才一站立就听“咚”的一声,锅底重重撞了上去。 紧接着又是“叮叮当当”一通响,黑金带着它的不锈钢头盔,在宋梨云和小安的注视下,以倒栽葱的姿势,跌落树底,像一根钉子扎进树下的枯枝丛中。 黑金整个身体埋进树叶里,只剩下两只黑毛大脚丫露在外面,还一抽一抽的徒劳抓向天空…… 宋梨云将黑金又揍一顿,重新布置营地。 帐篷搭建好,四角固定,里面有此时有可以休息的睡袋。 小安跟黑金都会使用火石引柴,小泥炉可以烧水,热饭。 太阳能充电板放在阳光下,开始蓄能。 上次使用强光手电,消耗大量电量,需要补充。 这些末世来的东西宋梨云都没有让宋榛平知道。 小安很听话。 哥哥一再告诉他,不管二姐从“宝袋”里拿出来什么东西,任何人都不能说。 所以,二姐不让给哥哥说,他同样听话照做,况且,这些亮晶晶的东西他也不懂。 至于黑金,更不用担心,它连话都说不出来。 宋梨云又取出一枚响哨挂在小安脖子上,叮嘱他一有危险就马上吹哨,自己就在附近的山上,可以用最快速度回来。 这里虽然在野外,有黑金在,不仅是玩伴,也是保镖。 这家伙虽然调皮,可对小安的忠心还是值得信任,武力值也不低。 一般的野羊野猪,黑金能斗上几个回合。 要是遇上虎狼熊等猛兽,黑金也能在两三秒之内带着小安上树,很安全。 安顿好小安,宋梨云就独自进林。 没有顾忌,她的运气就很不错。 在一片林子里不仅抓到了一只狐狸,还找到一个兔子窝。 狐狸性野要伤人,当场被她拧断脖子。 而从挖开的兔子窝里,找到大大小小七八只兔子,大兔子全部捏断脖子,只留下三只小兔。 一通忙碌,两个时辰过去,在这期间虽然没有听到哨声,宋梨云还是不敢过久耽搁。 取出一个麻袋将狐狸和兔子装好,三只小兔装进筐子,就急忙赶回宿营地。 小安早已经升起火,正用不锈钢锅烧热水。 在他的旁边,大猴子在毛手毛脚的拔鸡毛。 见到宋梨云回来,黑金连忙提着手中的猎物过来邀功。 没想到黑金带着小安就在附近抓到野鸡。 宋梨云摸摸它的猴头以示鼓励。 小安也屁颠颠跑过来帮着接下宋林云手中提的麻袋。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堆死兔子,他脸上顿时露出笑容,这下家里又有肉吃了。 筐子里,三只小兔偎依在一起瑟瑟发抖。 小安两只眼睛亮晶晶,伸手在小兔子长耳朵上摸摸,咬着嘴唇道:“姐!” 宋梨云笑眯眯:“小安是不是喜欢小兔兔?”小安狂点头。 小兔子这么可爱,谁能拒绝得了呢! 看来活的死的他都喜欢,真是各有各的好啊! 回到营地,宋梨云也不避着两小,取出自己惯用的短刀,飞快的剥皮切骨。 狐皮和兔皮被她完整剥下,又喷上特制的药水。 把这种能快速处理皮毛的药水花在兔皮上,宋梨云感觉有些心疼。 她以前的主业不是猎手,也没预料到自己会穿越到这个时代,所以没有特意多准备狩猎用品。 在她空间里,包括强力迷药在内的药品,也只有七八瓶,要是省着点,还能用上百八十回。 听着不少,可全部都是无法补充的东西,用一次就少一次。 她这边在处理兔肉,一向胆小的小安却眼睛都不眨的看着。 他留意着自家姐姐的每一个动作,他记得二姐说过:“会做饭的人不会挨饿。” 宋梨云见他想学就把自己的短刀递给他:“小安想剥兔皮吗?” 小安咬着唇摇头,他虽然想学,心里还是怕。 宋梨云也不想勉强他。 小安心性怯弱,他智商也只是一个六七岁孩子的程度,肯定接受不了这些血腥的事。 就在这时,黑金跳过来,一把抓住还没剥皮的兔子。 爪子一划,再抓住兔子两边一撕,顿时皮肉分离,兔子皮被扯成两片。 好好的一张皮,让它生生给毁了。 它这番粗鲁的动作把小安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 见黑金毫不知错,还洋洋得意的跟小安炫耀演示自己的手法,宋梨云勃然大怒,怒吼一声:“黑金!” 她操起手边的东西就打过去,黑金顿时哇哇叫着,又被宋梨云撵得四下乱跑。 见到黑金被二姐打得可怜,小安倒是不怕了。 他安慰住黑金,反而开始跟着黑金学习处理猎物。 穷人孩子早当家,现在年纪小,有哥哥姐姐可以依靠,以后呢? 这些求生技能是他必须掌握的。 辛苦半天,自然有补偿。 第92章 换粮食 鸡肉抹上调料再包上泥埋进火中,做简约版的叫花鸡。 兔肉削成丁,用细树枝穿成串,架在碳火上烤。 野兔肉很快就冒出了浓郁的香味,肉香十足勾得人馋虫直挠,叫人垂涎欲滴。 兔肉里的油一滴一滴掉在火堆里,发出吱吱的响声,随着各种佐料撒上去,肉香越发浓郁。 黑金馋得抓耳挠腮,可又不敢过来,它怕宋梨云再打,只能远远躲着。 好在有小伙伴同情体贴。 宋梨云每烤好一串,小安就给它吹凉送过去。 感动得黑金搂着小安,一个劲亲他的脸。 吃过烤兔肉,大家都饱了,宋梨云把还包裹着泥的叫花鸡,给宋榛平留的烤兔收好,这才开始收拾帐篷。 小安摸着像小房子的单人帐篷,念念不舍道:“喜欢,还来!” 现在宝林居里的人越来越多了,他还是喜欢只跟哥哥姐姐,还有黑金在一起。 像今天这样在山林里搭帐篷,是他最开心的一天。 宋梨云摸摸他的头:“好,明天我们还来。把哥也叫上。” 她也感觉现在家里越来越嘈杂,小安跟黑金都不自在。 不如以后把宝林居外面的那片林子围起来,给小安跟黑金单独建个属于他们俩的乐园。 难得来一趟,必须满载而归。 下山回家的路上,宋梨云带着小安黑金是边走、边玩、边收集东西。 等到家时,宋梨云的空间里又多了几大堆橡子,还有不少枯树柴草。 手上又多了两只野鸡,三只兔。 弟弟妹妹没在家,宋榛平这一天心里都不踏实,不等军士们把活干完,他就早早等在河边。 当看见宋梨云他们的身影出现在对岸,宋榛平终于放心。 踩着长梯,兄妹三人团聚。 小安抱着哥哥的胳膊,给他看可可爱爱的小兔子,又给他看自己剥的兔皮。 看完活兔看死兔,这场面有些诡异。 宋榛平使劲眨眼,强忍着泪水,笑得眼睛通红。 以前小安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现在居然能处理猎物了。 兄妹三个到家,卫所的军士已经收工离开,宝林居只有韩明在清理余下的垃圾。 晚上熬了小米粥,还装咸菜,叫花鸡重新热过,就是丰盛的一顿。 韩明才来宝林居几天时间,本以为能喝些苞米糊糊管饱就足够。 没想到不仅吃饱,还几乎天天吃肉,现在的他恐怕是拿刀子都赶不走了。 还是人多力量大。 才一天时间,后院已经大变样,园土全部翻过,两条火墙从中将院子分成四份,中间烧火两边取暖。 宝林居外面的杂树林也被砍出一大片,当成备用柴垛,足够烧一段时间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家家都在猫冬,宝林居却是繁忙景象。 橡子豆腐依然要做,后院的暖棚事更多,宋榛平兄妹跟韩明忙得起飞。 这次扩建的面积加上原来的,总暖棚是面积是五百多平米。 播种的菜品也多了。 大白菜、豆角、茄子、辣椒、还有一片韭菜。 在这些种子里,分别都掺和了末世带来的良种。 宋梨云也不能确定,在自己空间里搁置十年时间,这些科研人员精心培育的优良品种已经过期,还不能再次发芽生长。 没有恒温器,火墙每天二十四小时需要人看管着。 没有加湿器,暖棚每天两次用笤帚撒水降温保湿。 这些活又脏又累又不能离人,都是宋樟平跟韩明在干。 往镇里送橡子豆腐的事,就落在宋梨云身上。 从搭建好暖棚开始,进入腊月的碎金镇就连续几天下大雪。 一夜大雪纷飞,屋檐已经堆上尺深的积雪。 宋梨云将一个个盆子端出灶间,放在木犁耙上。 现在穆老板那里每天都要三盆,今天还要给敬老堂也送一盆。 她紧了紧衣领袖口正要出门,小安跑过来,:“姐,去!” “外面冷,你跟哥哥种地去。” 小安陪她进过两次镇,今天下雪地滑难行,宋梨云就不让他出门。 小安没有强求,只咬着唇取下自己的兔毛围脖,踮脚戴在宋梨云的脖子上,低声道:“早、回!” “嗯,小安真乖,我给你的图书,你在看吗?” 小安听到图书,眼睛顿时一亮,点头道:“看!好看!” “好,一会姐姐回来,要考你的!”宋梨云笑眯眯道。 小安一听要考,咬着唇又跑了。 走出院门,木扒犁在雪地上轻快的滑动。 今天她出门有些晚,想着老人们等得太久,就先去了敬老堂。 按照约定,张老翁等几个人早就候在道边,一见到宋梨云过来,有人行礼鞠躬,称着“宋姑娘!” 也有人提着木抬架迎过来。 宋梨云先从自己的木扒犁上取一盆橡子豆腐放在老人们的抬架上。 这才对张老翁笑着道:“张老伯,今天只能给你们一袋橡子面,我家里粮食也不多,明天我再送干柴过来。” 张老翁拱手感激:“不妨事,姑娘宅心仁厚,已经是大善大德了。” 这段时间,宋家不仅送来粮食,还送橡子豆腐,橡子面。 虽然不多,也已经能让他们的冬天不那么难熬了。 有人从旁边取出三个大袋子,里面鼓鼓囊囊:“宋姑娘,这是我们剥的橡子。” 看着袋子,宋梨云惊讶道:“不是说这次的橡子十天剥完吗?” 这是她给敬老堂安排的活计。 宋梨云深知,一碗米养出恩人,一斗米养出仇人。 宋家给敬老堂橡子豆腐和木柴、粮食,都不是白送的。 宋家两个月前还是走投无路的军户,只是会做橡子豆腐挣钱买粮,没道理就富裕到能白养敬老堂几十个人。 在第二次送橡子豆腐来时,宋梨云就对张老翁等人提起,能不能帮忙剥橡子壳。 这些没有机械设备,橡子壳只能凭手开,少量还能自己解决,多了肯定不行。 才剥一个多月,宋家兄妹三个的手指就伤痕累累。 她就索性问敬老堂的人愿不愿意帮忙,自己可以用粮食和木柴当工钱。 张老翁他们闲着也是闲着,见只做这些小事就能得粮食和柴草,自然愿意。 别人白给的东西总有次数,高兴才给,不高兴就不给。 还是自己挣来的东西才长久,吃起来也理直气壮些。 第93章 教训许燕儿 宋梨云送过来的几袋橡子,让十天剥完,他们日夜不休,两天就完成。 见宋梨云惊讶,张老翁有些自豪道:“宋姑娘说的事,我们肯定要抓紧了做。” 冬天人人都闲,碎金镇上也没有什么能挣钱的地方。 他们其实担心这活计要是被其他人抢去,宋家就不送粮食。 将老人们剥干净的橡子仁放上扒犁,宋梨云转向去穆老板店铺。 可才走出一条巷子,就被人拦在去路。 宋梨云皱皱眉,虽然同为军户,又住在一个镇上,当初她自从离开民工,就没有跟许燕儿见过面。 哪怕那次到薛家去接宋榛平,也没有见到女主人,这时一见,吓了她一跳。 已经嫁为人妇的许燕儿插腰站在路当中,头上包裹着一条崭新的靛蓝头巾,昔日圆脸削瘦不少,露出精致的尖下巴。 头巾遮掩下,许燕儿乌青着一只眼睛,恶狠狠瞪着自己。 宋梨云放下手中木扒犁,笑道:“许燕儿,好久不见,你过得好吗?” 许燕儿大口喘着粗气, 将宋梨云上下打量着。 她们是一同到的碎金镇, 才两个多月时间,怎么就变成这样。 宋梨云此时头上戴着一顶白色兔毛帽, 脖子上也灰色兔毛围脖,露出一张蜕去黄皮的脸。 眉如墨染,杏眼圆睁,依然是以前的模样, 可怯生生柔弱感已经淡去不少, 只留下灵动自然。 她身上浅蓝棉袍虽然半旧,可是裁剪合体,还掐着绣边。 尤其是脚下,竟然是厚底牛皮小靴子, 此时毫不顾惜的踩在泥水中。 而自己……许燕儿眼中泪水已经被怒火烧干, 自己身上这件红袄虽然也漂亮,可是从旧衣摊里面找出来的。 裤子单薄,脚下只有一双自己做的青布棉鞋, 雪水浸湿鞋底,此时她只感觉透心的凉。 此时再听到宋梨云问自己过得好不好,她的心简直像是有人用刀子在插。 许燕儿恨不得冲上去抓瞎宋梨云的眼睛:你这是故意问的。 好不好还用问吗? 若是过得好,谁家新媳妇会被男人打青一只眼? 许燕儿咬着牙,一步步走过来:“宋梨云,你害得我好苦!是你害了我。 那天晚上,是你跑出去见男人,故意把我丢在半路, 让我受冻, 要不然,我不会跟薛壮成为贱户。” 宋梨云挑了挑眉, 没吱声。 跟这种错在哪里都不知道, 只知道怪别人的低智商碳基生物吵架,是侮辱自己。 她只想听听, 许燕儿还要说出什么可笑的话来。 许燕儿见她没有反驳, 还以为自己说得对, 愈发愤怒, 嘶吼道:“我跟薛壮已经成亲了,你还不死心, 为什么要来勾引他?你为什么还要来……” 宋梨云只感觉一股恶心感涌到喉咙,差点吐出来。 勾引薛壮?就那个龅牙兔? 就是洗干净丢到自己脚边, 自己都不待看一眼。 她听不下去了,怕自己真的吐出来,眉毛一竖,厉声道:“住口,你说我勾引,倒是说个理由出来。” 这里是镇中心,一家一户都紧挨着,许燕儿大叫的声音引来周围住户的注意,陆续有人打开门出来, 见是两家军户的女人在吵架,都好奇的围观。 许燕儿早气极了, 指着宋梨云哭喊道:“你为什么要到我家来,还要薛壮送你出门去,他为什么不送别人, 偏偏要送你?” 宋梨云张嘴结舌,脑中只有十万个为什么:什么时候,什么送出门, 什么事? 她完全记不得薛壮什么时候送自己出门了。 见宋梨云说不出话来,许燕儿越发委屈:“那天你家要修房子,薛壮又要来给你干活。 呜呜!他在家连凳子倒了都不会扶一下,可偏偏要来给你干活,你还说没勾引他?” 宋梨云彻底无语了,自己什么时候请他干活了,他干活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误会的原因已经找到,她也不需要再由着许燕儿胡乱败坏自己名声。 宋梨云缓缓走到许燕儿面前,看着她面皮青紫的半张脸,叹息一声,轻声道:“你有爹娘宠爱着,又能顺利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 是我羡慕不来的好命,为什么要自己找绳子将自己勒死? 你这个小可怜虫, 到现在还在作,要自寻死路。 我不相信你的男人就没有说过, 要你别胡思乱想。” 许燕儿抽泣着,恨恨道:“你怎么知道他说过,他说我胡思乱想,你也这样说,你们就是勾搭在一起了。” 昨天晚上她又说薛壮在炕上不够认真卖力,没有讨好她,是在想宋梨云。 还说薛壮自己找到宋家去帮忙干活是犯贱。 薛壮刚开始还耐着性子解释,让她别胡思乱想,别胡说八道,别给家里惹祸事。 自己去宋家干活,是因为看见有卫所的人在宋家搭建暖棚,而且有一个总旗也在。 同为军户,自己去帮忙干活,可以跟卫所,跟宋家拉好关系。 可许燕儿不听,只说他肯定是为了宋梨云。 最后,忍无可忍的薛壮怒了,也不管刚刚两人才翻云覆雨、恩恩爱爱,直接将许燕儿按在炕上暴打了一顿。 打得她半张脸肿成猪头,哭爹喊娘的要救命。 还是崔婆子听到吵闹进屋才让薛壮停手。 现在大冷天又赶她出门来端橡子豆腐,没想就正好遇到宋梨云。 见许燕儿冥顽不灵,还有胡说八道,周围人也在窃窃私语。 宋梨云摇摇头,柔声道:“你要丢脸是你自己的事,我若是不打你,别人只怕会认为你说得对。” 以前,宋梨云觉得大家都是女人,女人不为难女人。 况且许燕儿年纪小,十六岁的年纪,在宋梨云眼中就是没长大的孩子。 孩子不懂事也正常,总有长大的一天。 两家人各活各的,宋梨云并不想跟她过多计较。 可现在作死被家暴了,还连累自己无辜背黑锅。 家暴从来都是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 熊孩子总得接受教育。 自己给她一点苦头吃,或许许燕儿能懂事一点,她以后也能少挨男人打。 “你……你想干什么?” 许燕儿此时才惊觉宋梨云离自己太近,她惊叫着往后退走,却被宋梨云一把揪住衣襟,劈脸就是一个大巴掌扇过去。 “啪!” “叫你胡说八道污人清白!” 反手再来。 “啪!” “叫你吃饱撑的,天天喷粪!” “啪!” “叫你这个没脑子的蠢货乱说!” 这是说打就打啊! 响亮的巴掌声在静谧的街巷中回荡,周围人瞠目结舌。 许燕儿踉跄着往后跌去,捂着脸都傻了。 第94章 踹飞疯婆 打完之后,宋梨云用颤抖的手指着许燕儿气势汹汹的骂道:“我在这镇上行得端坐得正。 你要再扯些没影没边的事来污蔑我,我就告到卫所去,用军规处置。” 吼完许燕儿,宋梨云收回手搓了搓,刚才用力过猛,手有些痛。 她的目光冷冷扫过周围看热闹的镇民。 目光所过之处,那些人都缩了脖子。 宋梨云这搓手的动作实在吓人。 再说,这是两家外来军户之间的矛盾,跟他们无关,出头帮忙又没钱挣。 许燕儿倒地雪地上,捂着痛得发木的脸嘤嘤哭。 她感觉委屈,委屈极了! 自己不过是说几句话,为什么被丈夫打,现在又被外人打? 想到这,她顿时放声大哭。 现在自己被打,总有人会看不过意,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以前在家里时,每次嫂子吵架,都有左邻右舍的出言责备几句。 现在她就希望有人看不过意,也能出言说宋梨云的泼辣跋扈。 为什么周围明明有人在,都不出头来关心? 就在这时,敬老堂那边急步走出几个人来,张老翁一边走一边喊:“碎金镇的人都给我回去,一个个把嘴巴闭紧, 有啥事情自有卫所管理, 不许乱说。” 听到喊声,那些看热闹瞬间受到惊吓, 纷纷缩回屋去。 碎金镇没有里正官吏,张老翁他们几个长者平时就充当调解员的角色。 本来就无人出头,现在敬老堂的长者再露面,更没话说了。 而另一边, 薛壮跟崔婆子还有穆老板, 几个人得到消息也跑过来了。 崔婆子一看见许燕儿倒在地上,宋梨云就站在旁边。 她顿时大哭起来:“老天啊!还要不要人活了。” 她也不去拉许燕儿,而是直奔着宋梨云来,口中还嚷着:“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天天在外面跟男人勾三搭四, 老的小的都拢过去。” 宋梨云对许燕儿的胡闹,还能看在年纪小的原因上忍耐一二。 可现在崔婆子也同样胡搅蛮缠,她就不用客气了。 许燕儿的愚蠢无知, 这个爱女心重的母亲要承担最大责任。 她眉间怒火翻腾,冷冷看一眼跟过来的薛壮:“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看来没一个长脑子的。 我今天一定要去卫所问问罗百户,军规中,造谣生事该如何处置。” 薛壮本就气恼许燕儿出来生事,听到宋梨云要把家务事告去卫所,顿时急得连连摆手:“误会, 别去, 我会好好跟她们解释。” 他的话刚说完,崔婆子已经冲到宋梨云跟前, 张牙舞爪的就要抓脸:“贱人, 贱人,当着我的面, 你还在勾引我姑爷。” 宋梨云此时感觉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愤怒了。 她撩起裙子, 抬腿猛的一踹, 牛皮小靴重重踢在崔婆子胸口。 “咚!” 崔婆子惨叫一声, 身体腾空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挣扎几下起不了身,只能躺着大声呼喊着救命。 街巷里, 鸦雀无声! 碎金镇的人不比寻常村夫民妇,保命的心比谁都强,眼力劲自然好。 看来刚才宋梨云对许燕儿打耳光,只是开胃小菜,是在教她做人。 现在才是真的动手了。 谁也没想到,宋家姑娘看着柔弱,其实不是可欺,至少不是自己能动手的。 此时,薛壮神情呆呆, 就连丈母娘被踢飞都忘记上前。 刚才宋梨云那一脚落入他的眼中,就只浮现一个画面。 那就宋梨云一手抄酒壶, 一手叉着细腰,对着自己勾小手指头:“孬孙,来呀!是男人就这样喝酒!” 好彪悍, 好泼辣,好刺激! 他只想着那场景就心中火热,可背脊却阵阵发寒。 这是带着毒刺的娇花, 自己惹不起。 冰火两重天的感觉顿时煎熬得他站立不安,面红耳赤。 另一边,宋梨云放下裙摆,弹了弹牛皮靴上的雪沫,对着一街的人淡淡道:“谁要是再敢给姑奶奶弄些狗屎来恶心人,我就直接找上门去,拔了他的舌头。” 被人当面说成狗屎,薛壮脸黑成锅底,他知道这一下是把宋梨云给得罪死了。 穆老板呆了片刻,他从来没有见过宋梨云如此生气,赶紧上前来,对着所有人道:“我们大家都是长了眼睛的,刚才宋姑娘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做, 崔婆子还污蔑宋姑娘什么勾引。说起这事, 我可以作证, 宋姑娘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 他此时再想起几个军士在自己店里买东西,都要被崔婆子编排的事, 心里不由暗骂一声:这婆娘还以为碎金镇是乡下村里,是那些任由长舌妇搬弄是非的地方,那就大错特错了。 不说卫所军士听到这些无稽之谈是什么反应,就是在镇里站着的人,每一个都是在生死边缘趟过一回的。 每个人只想活着,只想自己活得滋润些。 官府都不来地方,谁碍着别人的不痛快,为几句话是要死人的,而且死了也是白死。 张老翁也站出来:“刚才这母女俩说什么宋姑娘拢住老的小的,我老头子就要问薛军户讨一个说法。 我们敬老堂二十一人,都是男的。 宋姑娘给我们这些老人送柴送粮,如此好心,为何还要落下一个不检点的名声?” 薛壮讪讪,有苦说不出。 一开始许燕儿娇娇滴滴,对自己也是百依百顺,只是年纪小,刚成亲,平时爱耍点无伤大雅的小性子。 崔婆子护女心切,对自己这个女婿也是照顾周到。 可是,偏偏这两人是听不进人话,只会惹事的傻玩意。 而那个自己认为最不听话的女子,已经拢络住了镇上的人心。 薛壮此时肠子都要悔青了。 可是,现在还有一个烂摊子要收拾,不是管教媳妇的时候,薛壮只能对着怒气冲冲的张老翁赔礼道歉:“是薛某管教不严,才让这母女出来胡说丢脸。” 转头又对宋梨云道歉:“宋姑娘,此事是我们的错,是她们冤枉了你,下不为例。 罗百户军务繁忙,还请你宽宏大量,这些丢脸的事就不去打搅大人了。” 张老翁跟其他人见薛壮当面道歉,他们自然也不想得罪人,跟着就劝宋梨云息事宁人。 这些事的确丢脸,而且男女之事也总是越描越黑。 现场已经有人调解,宋梨云也不想再去卫所闹得满城风雨,还惹得宋榛平紧张。 于是她就借着大家给的台子就下来了:“那好,薛壮,以后你要管好自己家门,你们夫妻之间的事自己解决,别再牵连无辜。 要是再有什么事招惹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宋梨云拉起丢到一边的扒犁就走,穆老板赶忙跟过来引路:“宋姑娘,这边走,这条路没泥。” 张老翁也驱赶众人全部散开。 街巷里,就只剩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许燕儿,还有躺在泥地里已经半昏厥的崔婆子,以及气得黑脸的薛军户。 第95章 窥破身份 薛壮黑着脸看着许燕儿,此时,他连掐死这对母女的心都有了。 宋家前几天搭建暖棚,是自己主动上门,宋榛平也推辞过,还是架不住他的正理大义让他进了门。 结果在宋家才待半个时辰,许燕儿就让人带话来,说家里有事,把他叫回去。 为此自己还让卫所的兄弟笑话了几句。 薛壮此时才发现,许燕儿虽然娇媚,在炕上也很能讨自己喜欢,可是她根本就不理解男人的心。 自己是想干大事,想重新回去卫所建功立业,不想天天跟女人炕头打架。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薛壮压下心中怒气:先就这样过着!反正女人都是给自己生儿育女的。 先教着。 要是多说几次都听不进去,还要再闯祸,那就打,多打几次就懂事了。 薛壮调整好心情,走到许燕儿身边,咬着后槽牙低声道:“老子数三声不起来,就立即打死你这个蠢货。” “一!” 看着薛壮捏紧的拳头,许燕儿腾的一下站起,哆哆嗦嗦跑到崔婆子跟前,带着哭腔道:“娘!娘快起来了!” “娘……!” 街巷的一角, 金三重身体像是没骨头一样, 软软靠在院墙上。 他的脖子上还包着带血纱布,衬着一张白脸越发如同死人。 刚才宋梨云踢人的那一幕他也看见了, 那份震惊比起薛壮来,只会多不会少。 金三重紧紧捏着身边的木棒,眼中恨意森森,口中喃喃道:“难怪声音这样熟悉, 原来那天晚上的凶鬼是她装的。 不对, 凶鬼就是她。也不对,伤我的是一团黑影,像人又不像人。” 金三重突然感觉自己脑子一阵眩晕,脖子后的伤口也开始抽疼。 “啊!我呼吸不上来, 回去, 回去躺着!” 才过几天时间,金三重本就瘦削的脸愈发瘦了,简直像是皮包骨的骷髅头。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慢慢往家走。 自从那天晚上请黄大师过来“驱邪”成功, 金三重脖子上的伤就在逐渐好转,可是始终不见痊愈。 还多了一些小病,这些天一入夜就老是心慌气紧,非得找黄大师来家里作法,他才能安然入睡。 今天精神好些,他就出门来找韩明。 从那天晚上自己逃回来,两人就再没见过面。 自己受这样重的伤,他想知道韩明死了没有。 可到韩大傻住的地方就傻眼, 韩大傻的房子已经腾空, 里面破烂家具和衣服也被人捡光,只留下空荡荡的土炕和门框。 找其他人一打听才知道, 韩大傻在宋家当雇工干活, 不回来了。 金三重当时只感觉头皮发麻,还以为韩大傻是被那妖物迷惑住。 现在想来, 肯定是被宋家拿捏住把柄, 他会不会供出自己? 今天宋梨云会不会找上门来? 金三重跌跌撞撞回到自己的院子, 一头扎进被窝里, 扯着脖子就开始喊:“贱货,为啥还不给烧炕, 你想冷死我啊!” 灶间,女人听到喊声, 慌忙丢下正浆洗的衣服就往正屋跑。 还没进屋,迎面就是一只湿透的臭鞋:“死女人,烧炕,端茶水点心过来。” 女人搓着冻得通红的手指低声道:“家里柴不多了,我以为你要过一会才回来。” 金三重喘息着:“你这个贱货,肯定是想我死在外面才好,没柴就去找。快去!” 冰天雪地,穿着单薄的女人被赶出门。 没找到烧炕的柴不许回去。 现在还积着雪,四处湿淋淋的, 到哪里能找到干柴? 女人茫然的在街上走着。 那个口口声声要自己跟他走的黄大师就在另一条街上,只需要走过去, 她就能重新有一间能避风雪的房子。 可女人不想。 这些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金三重曾经救下她的命,让她有机会等待儿子。 为了报恩,所以再挨打受骂也能忍受。 这几次被黄大师强迫着妥协, 也只是为了能活下去。 她的身体已经脏了,不能连心也脏。 她不愿意随随便便给人当媳妇,不愿意给死去的丈夫, 给生死不明的儿子抹黑。 女人头也没回,直接走向镇外。 宋梨云将橡子豆腐送到穆老板店里,又在那里多坐了会,听穆老板说七里县的事。 “今天我在七里县看见好多粮店都在挂牌涨价,宋姑娘,你要是想多买粮食就趁早。 你不知道,每年只要大雪一下,草原上的牛羊就要圈养起来,那些狄族人也就闲了!” 穆老板的店里有粮,数量有限,他知道宋家全靠买粮吃, 所以要宋梨云自己去七里县买粮。 宋梨云皱眉喝着手上加盐的粗茶汤,不解问道:“狄族人闲了, 跟粮食涨价有什么关系?” “哎呀, 怎么没关系!你想想啊!平时狄族人要放羊放马,要捡牛粪,他们忙, 现在闲了,就要出来……” “出来抢粮食!” 宋梨云脑中瞬间闪出一个念头,话也脱口而出,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哎哟,姑奶奶,这话你可千万别说出口,撞了霉运招来那些祸害!” 穆老板慌得对天就开始拜:“菩萨保佑,不知者无罪!别听她的。” “穆叔,你是不是忘了,碎金镇现在有卫所,那些狄族人来不了。” 宋梨云感觉有些好笑,刚刚建成的碎金关,可不是纸糊的,那些军士也不是泥捏的。 穆老板叹息一声:“我担心的是粮食啊! 我们这里是安全的,其他地方就要招灾。 谁都不知道狄虏草原究竟有多大,部落有多少个。 这些马背上的部族游荡不定,今天在这里,明天就在那里。 他们逐水草而居,不管男女都能骑马拉弓,这一刻是牧民,下一刻可能就是强匪,让人防不胜防。 要是武朝靠修几个卫所就能万无一失,镇北军也不用常年驻守硖石关,碎金镇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是刚来的,还不知道狄族人有多可怕! 唉!想当年……哪怕没多少沙金,我们也可以买卖皮毛山货。” 穆老板叹息着。 时间才过去五年,可又好像是一辈子。 镇上很多人都在等,等那些落入草原,永远回不来的人。 第96章 救人 宋梨云出镇时,木扒犁上装满东西,有吃的用的,只不过都是旧货。 在穆老板的劝说下,她花光了身上所有钱。 宋榛平在后面给她推车。 一身泥泞雪沫把衣服弄得不成样,裤子甚至都破开一条大口。 宋梨云每看他一眼,他就不好意思的扯着嘴笑。 刚才他在家里时,突然有一个人跑过来说,云儿在镇上跟人打架。 这话把他吓得半死,连后院的韩明也没喊就一个人跑去镇里。 等他到时,街上的人已经散了,宋榛平看见的只有乱糟糟的雪泥浆。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又没看见宋梨云。 宋榛平心急如火,直接找到薛壮家。 见院门紧闭,他又哭又喊,挥起锄头就将薛壮家的院门砸破,还摔烂了自己的裤子。 这场面实在太彪悍,薛壮一家子自知理亏,躲着没敢露面。 还是旁人说宋梨云不在这里,他被引去穆老板店里,看到正坐在里面喝茶的宋梨云才消停。 宋榛平是放心了,镇上却不太平。 宋家兄妹这半天时间前后两次,就把镇子搅和两次。 宋梨云当街打人,宋榛平持械砸门的事,也闹得沸沸扬扬的传开了, 以后想低调都不行。 兄妹俩刚出镇, 宋梨云突然停住看向旁边的杂树林。 此时,树枝的雪地里正躺着一个人。 “哎呀, 那边不会是死人!”宋榛平也看见了,顿时叫起来。 宋梨云刚刚听穆老板说狄族人冬天闲下来的习俗就是劫掠,心里还惦记着这事。 此时看见死人第一反应就是狄族人来了,马上摸向木扒犁下面。 她现在不轻易用自己的空间武器, 只随身放了一根结实的橡木棒。 还想要宋榛平小心, 一回头就看见少年已经丢下她,一瘸一拐的跑向林子。 宋梨云微一蹙眉,丢下木扒犁也跟过去。 地上躺着一个消瘦的女人,也不知道躺了多久, 单薄的袄裙已经被雪水浸湿。 在她旁边, 是一小堆散乱的树枝。 这些林子靠近镇子,大一点的早被镇上的人砍光,剩下的都是一些手指粗细的小树枝条, 稀疏的直立着。 这个女人掰下来的柴捆就是细树枝。 见是女人,宋榛平手足无措,宋梨云上前探探鼻息,还有气。 “哥,我们把她带回去。” 宋梨云知道,自己要是不管,这个女人只有死。 现在也不问她是谁,先救活再说。 宋梨云现在知道, 碎金镇上活着的人, 几乎都是死里逃生的。 人的生命很顽强也很脆弱,能再活一次的机会很少。 除了那些自寻死路的蠢货, 这种可怜人能帮就帮! 宋梨云将女人抱起来, 轻飘飘的又是只剩一把骨头。 看过宋榛平兄弟俩,宋梨云已经免疫, 只心中感叹一下, 就把人背在自己背上。 回到宝林居, 在温暖的房间里, 再一碗姜汤喝下,女人慢悠悠就醒过来。 她先是神情木讷的打量周围, 好一阵才把目光聚焦在宋梨云脸上。 宋梨云以为她要开口说什么,女人却合上眼喃喃道:“多谢救我!” 在宝林居, 女人什么都不说,穿上烘干的衣服,又吃了些东西就要走。 宋梨云要给她两斤橡子面,却被拒绝,只向宋梨云讨要一小捆柴,然后又拒绝兄妹俩的相送,踩着积雪独自离开。 韩明望着那女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你认识她?”宋梨云没有看女人,而且盯着韩明。 韩明讪讪一笑:“碎金镇就这样大,我当然认识她, 只是她不认识我。” “她是谁?看起来有些可怜。”宋榛平插话道。 韩明低声嘀咕:“这个镇上的人谁不可怜。” 宋榛平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又问道:“她是谁家的, 怎么让一个女人空着手出来找柴?” 宋梨云继续目光灼灼的盯着韩明,那意思很明显,不说不行。 韩明搓了搓自己粗糙的脸蛋子, 尴尬道:“那女人是金三重的媳妇。” 金三重? 宋梨云猛然想起那个被黑金抠伤,自己又将他放走的小贼。 因为当时金三重和韩明还没进门就被抓,算是犯罪未遂, 并没有伤害到宋家。 金三重又会扯理由,口中说的是宋梨云“为富不仁”,他是侠义之士替天行道。 宋梨云也不想再给宝林居添加血腥之气,所以只小施惩戒就放了两人。 结果金三重独自跑了,韩明却要自愿进宝林居当奴仆。 宋梨云不解:这些天过去,黑金挠出来的伤应该好了。 怎么要自家女人穿得如此单薄,独自出来找柴? 韩明摇头苦笑:“我跟金三重只是平常来往,不进他家去,只知道这个媳妇也是五年前那次……他从一口井中找到的。 当时那井盖被人用石板盖住,那女人在下面饿了三天,若不是金三重,人得活活饿死。” “这么看来,金三重倒是个好人了?”宋梨云蹙眉道。 韩明没再说话。 他不能说人家好不好, 那女人能熬过五年活到现在, 想来是好的。 这件小插曲就这样过去, 宋梨云去了后院,又去祸害一圈嫩菜苗。 晚上宝林居偏院烛光明亮,宋梨云兄妹三个都围坐炕桌旁。 小安拿着一张彩印塑封纸,正跟黑金头挨着头在认真看着。 那些图片?然是一张有着详细流程的菜谱,因为拍摄精美,每道工序的菜品栩栩如生,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 黑金一边看,一边唧嘴,忍不住伸出爪子去摸。 小安赶紧把手中的图片捂在胸口,对着黑金摆手拒绝:“不,不!” 他怕黑金的爪尖划花这些图片。 黑金翻起自己的厚嘴唇表示不开心,见小安还是不把纸片拿出来,立即倒在炕上开始打滚耍泼。 小安摸它的脚丫子开始哄,很快黑金就开心了,又头挨头看图片。 另一边宋梨云拿着一本书,封面上有各种动物的彩图。 书页打开,宋梨云正轻声念着: “家兔养殖必须定时定量,让兔子一次性吃七八分饱即可,喂料量标准是在两小时……哦,一个时辰之内要将饲料吃干净,然后间隔4~5个时辰再喂一次……” 第97章 培训班 宋榛平听得认真,眼中看向妹妹手中那本名为《家禽家畜科学养殖技术》的书,更是满是敬畏。 那是妹妹从宝袋里取出来的天书,纸白得像天上的云,摸起来也光滑吓人。 上面还有图,猪鸡羊牛都跟活的一样,连它们的骨头都能看见。 他最开始不认识,还是二妹比划着告诉他的。 神仙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懂的可真多。 不仅知道怎么种地,还懂老母猪的产后护理。 现在连兔子怎么养也知道。 武朝农户养猪、养鸡、养牛羊、养骡马,就是没人养鱼养兔。 宋榛平第一次听到能养鱼养兔时,很是吃惊。 这些东西水里有,山上也有,想吃就去抓,何必费力养。 最主要的是,没人知道鱼在水里吃什么,怎么生小鱼。 兔子也一样,没人见过小兔子是怎么长出来的,仿佛是一夜间就出现一群小兔子。 而且兔子关不住,会挖洞、会跳高,牙齿也厉害。 宋梨云带回来的三只兔子,只在筐子里装一晚上,就咬断藤条全跑了。 好在宝林居的院墙围得结实,小兔子又是跑进后院吃菜才被抓住。 现在,宋梨云就是在念“家兔养殖技术”, 反正后院的菜叶和橡子渣很多, 准备把三只活兔子养起来。 场地都选好了。 按照书上的技术指导,就在后院的围墙边, 借用青石院墙,用砖石铺地,再堆土砌窝弄出兔舍,再不怕兔子打洞偷跑。 “兔舍环境要保持干燥, 不能出现积水, 光照要充足……兔子夏天怕热,冬天怕冷,在秋季时要注意给兔子增膘……小兔三个月后就可以配种,需要提高饲料营养比例。” 宋梨云眨眨眼:三个月就可以配种生小兔, 这繁殖速度快啊!不愧跟老鼠是一类的动物。 宋榛平心里窃喜, 以后家里多养几只兔子,兔肉可以吃,兔皮可以做衣服褥子, 兔子粪可以种地,真好! 接下来,宋梨云盯着书直皱眉:“哥,兔子的饲料有些麻烦啊!” “怎么麻烦了?兔子不是光吃草吗?”宋榛平探头去看书。 可上面那一排排几乎一模一样的方块字他根本不认识,只能崇拜的看向妹妹,等能看懂天书的宋梨云给他念。 “嗯,我看看哈!哎!兔子的饲料配方是,草粉四成, 大麦或者苞米一成, 小麦或者燕麦一成,炒熟的豆饼一成, 麦麸一成, 鱼粉、骨粉、肉粉、盐……” 宋榛平眉毛都拧成疙瘩,喃喃道:“兔子还要吃肉, 它咋比我还吃得好呢?” 在以前, 他跟小安都没吃过肉, 现在兔子还要吃肉了。 宋榛平想反驳, 又看看“天书”,将话咽回肚子里, 神仙说的,应该是对的。 宋梨云想说, 在末世的变异兔还要杀人,怕把宋榛平吓住,她也把话咽回肚子里。 兄妹俩各有心思,对望一眼,却是同时叹气。 给宋榛平上完课,宋梨云还有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 她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是从前世的某个历史岔路发展而来,还是平行空间的镜像倒影。 武朝统治阶级系统跟印象中一样,可书写的字有些差异。 反正, 这是一段很是陌生的历史。 宋梨云对武朝的字也需要重新学习。 好在新收的奴仆韩明,曾经被第一任主人当成管事培养过, 基本的常用字都学过。 现在宋梨云就开始学习,不求书写,能认识各种契书就行。 她本来是拉着宋榛平和小安也学。 可是有时候上帝关上门时, 并不会留下窗。 宋榛平错过学习的黄金时间,没有文化学习的概念,三天都记不住一个字。 小安对抽象思维更是茫然, 读写困难,第一天就哭得稀里哗啦,连饭都不吃。 他倒是对菜谱图片感兴趣。 从下大雪开始就不出门的黑金,就跟小安天天窝在炕上。 一人一猴对着图片流口水,反反复复百看不厌。 今天宋梨云学习有些心不在焉,她始终都在想穆老板说狄族人有“冬掠”习惯的话。 在她的历史认知里,曾经有一个游牧民族也有秋末冬初“打草谷”的习惯。 他们的骑兵出行,以战养战,无需专门的后勤保障,专门掳掠民间粮草财物,打完就跑,让驻防军四处奔波围堵,搅得边民村寨苦不堪言。 不过这些事一般发生在边境城镇。 碎金远在百里,其实不应该遭遇大难,五年前的事都是内贼勾结才造成。 现在碎金镇早就繁华不在,又有卫所驻守, 狄族人来这里肯定得不偿失。 可是, 这种事谁又说得清呢。 狄族人是没有固定目标的边抢边走,谁遇上谁倒霉。 穆老板是碎金镇原驻民,他的风向标一定比自己准,粮食要涨价,自己还是得多囤积些。 多屯以备不时之需。 空间里的粮食虽然能保证兄妹仨人一年口粮。 可世事无常。 像突然投靠自己的韩明,敬老堂的老人,还有半道晕厥的妇女,意外总不可避免。 手中有粮,心中才不慌。 至于具体情况,她还想询问韩明的意见。 韩明也是土生土长的武朝人,又在边境生活了多年,生存经验丰富。 在思前想后中,宋梨云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今夜注定有人无眠。 碎金卫所中,罗百户来回的急促脚步暴露出他焦急心情。 端起桌上茶汤猛喝一口,护卫刚刚送来的茶汤滚烫,烫得他赶紧吐出来,忍不住破口骂娘:“他奶奶的,这是想烫死老子。” 放下茶汤又到门口张望,旁边一人终于看不下去了,沉声道:“百户大人,消息尚不清楚,大人不用这样着急。” “张老弟,我怎么不急,你看,我们辛辛苦苦修好碎金关,人家不来了,那且不是白修建。” 罗百户双手一摊,气恼道。 “现在修好工事不来,简直是不给我老罗面子。” 军需官张忠苦笑,百户大人想要军功,自然是想好好打一场。 可他这个管军需后勤的不想打。 虽然这两月的饷银上面按时送来,缓了他手中吃紧的问题。 可是要打仗,不是单纯有银子就能解决的。 第98章 边境乱 打仗就要弓、要箭,要上弦的松香,要箭羽。 军士们身上的冬装皮甲也有缺损需要换新。 这些东西军部拖欠了两年,迟迟不送来,说是跟户部交接不畅。 可普通军士不懂这些,一说就是他这个军需官在贪墨,急得他双脚跳。 所以,他不想打仗,不想自己挨骂。 时间慢慢过去,雪片落在地上簌簌作响,随着营房外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罗百户等待的消息终于回来了。 传令兵一身寒气冲进屋来,对罗百户行了一个军礼,朗声道:“雷千户大人传令,所有卫所非令不得出营。” “唉!” 罗百户一巴掌拍在军案上,震得身上甲胄哗啦啦响,旋即垂头丧气坐回榻沿。 王忠却是松了一口气,悠闲在碳盆边烤火道:“大人,以卑职看,这次狄虏犯境不会牵扯到碎金镇,甚至连候爷都不会动。” “别神神叨叨的,此话怎么说?” 罗百户一下打起精神来。 王忠名义上是自己的军需官,其实两人还是新兵蛋子时,就是一个军灶里搅勺的战友。 十年大小战事下来,王忠手臂带残, 现在退居二线当起管家婆来, 顺带也是他的军师。 王忠将伤臂靠近火盆,他的胳膊是冻掉截肢的, 一遇冷天,残端就会痛。 罗伦见他揉手臂,赶紧把滚烫的茶汤递过来:“老伙计,今天你早该歇下了, 还挖你起来受冻。” 王忠接过茶汤, 也不喝,只低声道:“你也知道,自从三公子入了草原,狄族部落就没有安定过。 有两只部落本该迁入他们的冬季牧场, 可是转道往西……” 罗伦恍然大悟, 双眼圆睁,一拍大腿道:“原来如此!” 冬初时,他收军饷的同时, 也到一条密令:严守碎金镇。 没有什么原因,也没有什么暗示。 不过很快王忠就从送物资的同僚口中听到风声:三公子回草原了。 候府三公子的身份是镇北军中,几乎十年以上老兵们都知道的秘密。 毕竟十多年来,镇北军的军马大多数都出自同一个部族。 他们这些老兵跟着侯爷在西北待了半辈子,跟狄族更是打了半辈子交道。 对狄虏人,真的是感情复杂。 每个武朝军士手上都染有狄族人的血,身边同样也有同袍死在狄族刀下。 可是,每个人又都吃着狄虏草原送来的牛羊肉, 穿着草原来的牛皮甲牛皮靴。 说起爱恨情仇, 每个老兵又都有故事,谁没有遇到过那火辣奔放的异族姑娘。 尤其是三公子的身事, 那就要从草原美人雪中百里单骑投怀开始。 每个人都说, 候爷当年是一怒为红颜,才杀进狄虏草原。 其实他们这些老兵都知道, 候爷是借此机会遣兵驻防草原百里, 屠杀狄族数个部族。 几乎将武朝边境上的狄族部落铲草除根, 边境才得了十多年太平。 王忠就是在草原驻守时, 遇上大雪暴冻掉胳膊的。 还有乌达部落五年前迁离硖石关,住在草原上。 看起来跟镇北军没有了关系, 其实依然在镇北军的一日路程中,私底下常来常往, 如同走亲戚一般。 可现在不同了,三公子带着部落整体迁徙,深入狄虏草原,已经脱离镇北军的影响范围。 从此,两家算是各自为阵了。 边境局势变化也接踵而至,为防止被冬掠,各地卫所都提高警戒,加强自己所辖区内的巡逻。 可是……碎金镇这里不许出营。 罗百户取出舆图,跟王忠开始查找入冬后遇袭最严重的几个村子位置。 根据军报上的描述, 这些村镇都位于合城以北。 王忠跟罗伦对视一眼,心中所想毫不掩饰。 他们这些老兵当年把硖石关南北都摸过, 那里地势易守难攻,狄族人根本就不会去,平时那里驻兵人数也就不多。 可现在偏偏就去了。 在五年前“碎金惨案”时, 侯爷赵燕骄差点入狱,朝廷借此机会对镇北军大规模换将调兵,分离军权。 十万镇北军有两万调去东北, 一万去了西南,真正驻守西北云州的,只有五万。 侯爷手中军权被分薄。 合城以北的防线归副帅唐英,所驻兵马也不是镇北军,而是来自京畿的宣威军。 副帅唐英……为户部尚书推荐,宣威军是大皇子的。 此时的硖石关,军营中灯火通明,几个随侍小兵开始快速整理房间。 一个身材中等偏瘦,穿着墨色常装的中年人大步流星走进房内,在他旁边赵廷雷抱着一件裘皮大氅落后半步跟随。 两人一进来,小兵纷纷行礼退出门外,环卫左右。 赵廷雷恭敬请中年人上坐:“父亲,现在天黑雪大,你怎么赶出城来了?” 中年人容貌普通, 可面红如枣,颌下三缕短须, 眉眼开合处精光四射, 未曾开口,就有一股上位者的气势凌人。 “说,小三现在何处?” 中年人正是稳坐合城的镇北侯赵燕骄。 昨天平凉堡被狄族入侵,堡中驻防的卫所现在音讯全无的事,引得他亲自来关上查问。 赵廷雷面露难色:“父亲说什么,儿子不知道……” “你的军械库都露了,还想隐瞒?”赵侯爷目光炯炯盯着他。 乌达部落迁徙不是小事,他如何不知,况且小三提前回来跟他告别过。 只是他没想到小三会直接去了草原深处,而且还…… 窜到平凉堡的狄族人,就是一直在硖石关外的游牧部落。 赵廷雷知道父亲已经洞察此事,他沉思片刻,撩衣跪下:“父亲,镇北军要想在朝堂稳住地位,那就只能让皇上天天看着,天天念着。” 他说到这,猛然抬头,眼中满是愤怒:“正因为西北大境平静得太久,朝中的阿猫阿狗都跳出来瞎叫。 碎金惨案本来不是镇北军一家之责,可那些躲在京城的尸位素餐之徒,把罪名全部怪在父亲身上。 现在边境战事再起,那些人又该怎么说? 他们只能依靠父亲镇守硖石关,军饷粮草也必须马上送来。” 赵燕骄猛然站起,重重一巴掌扇在赵廷雷的脸上,怒声道:“所以……你是把小三当成枪使,让他挑起国境事端?你可知道,这样做会害了他,会害了边境的黎民百姓。” 第99章 局势危 面对大将军的怒火,赵廷雷顶着脸上五根手指印毫不退缩,一字一句道:“父亲,三弟是狄族人,他要找回自己的领地,要重现乌达部落的荣光有什么错? 儿子是他的大哥,兄弟手足助他一臂之力有何错?” “三弟没有回草原时,边境就太平无事了? 那些狄虏人就没有掠夺过边民村镇了?” 在赵廷雷看来,狄虏草原大大小小的部落无数,平时就没有太平过。 三弟只是回归故土,哪怕草原大乱,都是狄族内部问题。 防止狄虏人骚扰是武朝军队,是镇北军的责任,跟三弟无关。 只要各处卫所尽职尽责守好边境国门,百姓的生活影响就不大。 赵燕骄见儿子还在狡辩,忍不住厉声喝道:“你是让小三故意打散狄族部落,让他们成为孤狼,你是在用边境上的人命在替自己搏前程。” 草原上的狼群很可怕,最可怕的是狼群分散,失了母狼幼崽的孤狼。 将狄族部落打散,把部落男人们驱赶出去,让他们自寻生路。 那些失去家园,绝望的人会疯狂,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驱狼吞虎,固然也是兵法所述。 可平凉堡上军民数百人, 还有那些村子里的农户, 他们是无辜的。 听到父亲说自己“用人命博功名”,赵廷雷顿时脸色冷冷, 目光复杂。 一将成名万骨枯! 此时,他才发现昔日威风凛凛的镇北大将军,在西北风沙的摧残下,已经两鬓斑白, 就连戎装下的身体都有些撑不住了。 他老了, 是已经年近花甲的老人。 谁也不能相信,曾经血洗狄虏草原,踩着尸山血海当上侯爷,把亲妹送上皇后位置的大将军, 会说出顾及人命的话。 还是三弟说得真切, 父亲是老了,老马恋圈,雄鹰归巢, 英雄迟暮。 镇北军虽然还驻守云州,可在朝堂上话语权日渐势微。 到现在,父亲还想着规避一切风险,把时间拖到宫中太子登基。 他就能回京荣养,赵家地位就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是朝中那些人能给他这个机会吗? 镇北军是刀。 刀不用就要生锈,就要被抛弃。 现在镇北军的军权被唐英分走,粮饷补给也是一拖再拖。 这不是夺权,这明明是在夺刀, 再拖下去, 那把刀就要架在赵家人脖子上了。 到那时,不仅宫中姑母和太子地位不保, 赵家也会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三弟回草原, 固然是他想报仇雪恨,也能脱离镇北军掌控, 在狄虏草原上占得一席之地。 现在三弟搅得狄虏联盟内乱, 自己若是不趁这个机会除掉唐英, 将军权重新收回, 镇北军就真的危险了。 “父亲,你看这个!” 赵廷雷从自己的衣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竹管, 打开,从中抽出一张纸条, 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蝇头小字。 赵燕骄掌兵多年,并非庸人,只是顾虑太多,做事才捏手捏脚。 在听闻平凉堡失联,赵燕骄就连夜赶往雷字营,只为应证心里所想。 眼看果然是自己两个儿子一应一合在生事,他也立即头脑清醒过来。 只是想到武朝边境再起杀戮,是自己儿子兴起的波浪。 他身为武朝侯爷,心中过不去这个坎。 此时看见儿子取出密信, 赵燕骄一抬手,还是让赵廷雷起来说话:“你给为父念!” 他眼睛老花, 已经看不清小字。 赵廷雷端来凳子靠近父亲身边,低声念道:“十月十五,太子失足落水……十月二十, 太子腹泻两次……冬月初一,太子在朝堂对奏时失误,被皇上罚禁足东宫, 冬月十五……皇后患疾,太医延迟到诊,皇上未曾过问病情……” 这些细细碎碎的都是小事,可是听在赵燕骄耳中却如同洪钟大鸣。 胞妹住在深宫,四面狼群环视,太子更是众矢之的,皇上居然不闻不问。 圣意难测! 赵燕骄最怕的就是太子之位不保,他接过小纸条握在掌心,沉声道:“你为何不早说?” 赵廷雷低垂下头:“儿子也是这一年才开始过问太子宫中小事。” 边境跟都城相距千里之遥,书信往来麻烦,以前他跟父亲一样, 所有精力都放在朝中重臣的身上, 对太子和皇后的私事关心甚少。 况且都城住着镇北侯府,女眷还能每月入宫探视,他们这些男人就更没放在心中。 为什么家里书信无人提及这些事? 赵燕骄后悔了。 自己多年未曾归家,对嫡子失于管教,才让他每天沉迷于诗书字画里。 赵廷雷默然,这又何尝不是父亲自己的错,为了不让镇北侯府功高震主,被皇上嫉恨。 留在京中的二弟,那个镇北侯世子只谈风月,不管家事,成京城里最为出名的逍遥公子。 这样的镇北侯府虽然少了皇上猜忌,也少了警觉心。 太子岌岌可危。 那可是赵燕骄的亲外甥,也是赵家继续荣威的希望。 父子俩此时终于坐下来商量对策。 “父亲,平凉堡卫所是唐英部下,按规定卫所人数应该在五十八人,堡内设施齐全,若是将士一心,狄族人想攻占此要塞,至少需要百人。 父亲你想,狄族部落这些年被镇北军打压驱散,早就凑不起百人战士?能匆忙聚集的人数最多十个,平凉堡没危险。” 赵廷雷几乎就在西北长大,对云州各处卫所要塞都走过,此时说起来如数家珍。 若是平凉堡所驻防的是对阵狄族人经验丰富的镇北军,对方想要攻占围攻都需要十天。 十天时间,足够其他援军赶到了。 他说得信誓旦旦,心里却没有底。 现在驻守的是从京畿调派过来的宣威军,不是自己的镇北军,他不敢肯定这些老爷兵能不能守得住。 赵燕骄觉得儿子分析得很有道理。 平凉堡位置极好,狄族人现在可能只是围堵,才没有消息传出。 他最关心的还是国事。 若是小三跟廷雷的事被朝堂上知道,这可是勾结外敌的重罪。 “你先说说,小三跟你是如何商议的?” 国事、家事,兵事一起,人命关天。 弄不好,生灵涂炭,祸国殃民,他不能为一己之私,害了云州百姓。 第100章 平凉堡 听到父亲追问三弟下落,赵廷雷沉默片刻才道:“三弟没有跟我细说,他只说要迁徙去迷达河谷。” “迷达河谷?” 赵燕骄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名字他非常熟悉。 当年,他为了乌达部落,曾经带兵在这里打了几场恶仗。 军中有报,现在迷达河谷周边草场内,驻有八支联盟部落,小则五十人,大则五百人,分散各处。 以乌达部落的实力,虽然不会被其他人轻易吞并,可要面对人数超过自己三倍的联盟,还是风险巨大。 尤其是乌达部落这些年一直在镇北军羽翼之下,早被狄虏联盟视为叛逆的部落。 如果被联盟发现行踪,肯定要被围攻。 “他这样走,你就答应了?” 赵燕骄目光如炬的盯着赵廷雷,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 这是明知小三在送死,还让他冒险前去。 赵廷雷知道自己被父亲猜忌了,可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要不然如何搅起两边的战争。 好在后路已经留下,要是三弟受困,还有碎金镇可以容身。 见大儿沉默不语,显然是默认了在利用小三的事实。 赵燕骄闭目长出一口气。 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再责备两人的胆大妄为, 只能咬牙道:“若是狄虏人来犯, 狠狠打回去,打进草原。” 只有赶快将镇北军掺和进战事, 才能分担小三的压力。 因为小三那边一入草原就没有沟通,为什么合城之北的平凉堡会被攻击,两人也只能推测。 “儿子猜测,应该是三弟在迁徙途中跟其他部落相遇, 发生冲突……然后那支溃败的部落丢了牲口, 只能劫下平凉堡。” 冬天的草原大雪纷飞,滴水成冰,在这种情况下,要是失去毡房牛羊马匹, 人是活不了的。 最好的情况就是找到最近的其他部落, 投奔合并成为别人的奴隶。 或者是进入武朝境内,游走掠夺,暂时歇身, 等到开春再入草原。 现在平凉堡的情况,就属于第二种,而且是在引导之下选的方向。 赵燕骄在西北大境二十载,早已经悉知风土民情,这种是最有可能的。 只是小三那边要一路厮杀,不知道损失怎么样。 平凉堡失联是大事,唐英调遣的第一支五百人救援队伍已经赶到堡下。 镇北军在最初几年在西北跟狄虏人打过几场硬仗之后,就呈现了捉猫猫游戏。 狄虏部落本来就是游牧民族, 辽阔草原无边无际, 在这里马程又快,骑兵随时可能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烧杀抢掠一番, 又迅速离开。 如此一来,边民损失惨重, 军士也疲于追逐。 镇北军不能再满世界瞎找, 于是在局势稳定后, 就开始兴建卫所、军堡。 所有兵力分解成一条锁链, 将云州边境慢慢圈在其中。 修工事耗费巨大,时间长, 这也导致镇北军军饷的严重不足。 平凉堡是最早建好的军堡之一。 易守难攻的平凉堡表面平淡无奇,这里没有高山大峡, 而是一道沟壑纵横的黄土岭子,卫所就在土岭子的顶端。 若想从土沟往堡上走,需要顺着弯弯曲曲的山路走半个时辰。 黄土岭上没有高大树木,只要有人认真站在堡内的哨位向下一看,周围两里地的范围都是一览无遗。 再加上呈仰视角度的斜坡,滚木、箭矢、落石都能将冒犯者拒在堡下。 就好像此时的宣威军一样。 五百人的队伍惊魂未定的站在下面,仰望土岭上如同怪兽蹲伏的平凉堡。 上面烽火台的火焰还没有完全熄灭,袅袅青烟像是正张嘴嘲笑的鬼脸。 刚才宣威军佯攻了一次,才爬到一半, 就被胡乱丢下来的滚木撵回来。 “刘总旗!那帮胡子厉害,兄弟们要是硬冲, 肯定会损失惨重。” 领兵的刘宽抿紧嘴唇,心中暗骂不已。 镇北军是吃饱撑的,把一个土岭修得这样牢固, 弄得现在想上都上不去。 他知道想要偷袭是不行了,只能悻悻道:“推后一里扎营,围住平凉堡, 明天天亮再攻。” 平凉堡是用烧制过的土砖砌成,中间夯土,墙体留有箭口,垛口。 堡内可以从垛口观察战况,再投石攻敌。 从下方射上来的箭矢根本破不开防护,反而会被居高临下攻击。 见到宣威军无功而返,只能退下,堡内顿时响起一阵大笑。 一个裹着皮袍,满身膻臭的狄虏男人手提弯刀看着下方啐了一口,又叉腰道:“真是一群孬种,爷爷们十五个人就能摸上来, 宣威军一大群连冲都不敢冲,可惜爷爷准备的一堆石头,没能见到血。” 旁边, 五个衣衫褴褛的武朝男人正拼命搬运着脑袋大的碎石放在墙垛口, 刚刚就是他们丢下的滚木。 而不远处的堡外, 火把的光影中, 人影绰绰一群男女也正在搬送军资。 地上,十多具无头尸体就摆放当中,那些身体上穿的是宣威军服。 寒冬里,尸体流出的血水冻在地上,结成冰渣,再被踩碎,沾得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颜色。 黑夜里,有女人的痛苦嘶叫划破长空,还有浓郁的肉香四下弥漫。 一个狄虏人从不远处的房间里出来,笑着大声道:“这些武朝娘们瘦得跟小羊羔似的,折腾起来都不过瘾。” 话音刚落,一个正捏着弯刀巡逻的狄虏人闻声斥责道:“阿吉,这里不是我们的土地,不是我们的家园,别忘了我们的家人和牛羊还在乌达部落。 武朝人已经打过来,你再不收敛,只会死在女人肚皮上。” 他的话让那个正扎腰带的狄虏人瞬间暴怒:“我会杀了他们,我会杀了那群白狼替阿爹报仇。” “好,你还知道报仇就好,这些武朝人是我们的奴隶,不是你发泄的玩物,我们还要用他们换牲口。” 此时,周围干活的武朝男人像是没听到,只是将满含怒意的眼睛瞪向地面尸体。 这些人都是平凉堡的军户,几十户人家多数都是因犯罪被发配过来的。 他们恨狄虏人,哪怕知道自己要被当成奴隶用来换牲口,可是他们更恨那些被砍下脑袋的宣威军。 第101章 灭族(上) 以前在镇北军管制下,他们靠在岭下养羊,岭上种些粟米,平时还帮着卫所干活挣几文钱过活。 有卫所在,狄虏人不敢来抢羊抢人。 虽然生活简陋,作为发配过来的罪民,这日子还勉强能熬过去。 可四年前,这里换成宣威军驻守。 那些兵老爷抱怨这里日子苦,开始以折磨军户为乐。 军户的女人是他们的玩物,男人就是奴隶,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若有人敢反抗,就随便找个逃跑的由头直接砍头。 在刚才狄虏人打上来时,这些宣威军又逼着军户上阵,他们自己就想逃。 结果,军户直接开堡放狄虏人进来,驻守这里的宣威军全部被砍头。 出现这样的情况,大概是赵廷雷和赵燕骄都没有想到。 他觉得宣威军再不济,也能撑住三天。 三天时间,足够救援队伍赶过来。 内外夹击,上下合围,被三弟驱赶过来的狄虏人就会被抓住。 这样可以用最小代价消耗宣威军和狄族力量。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有这样的好运,恐怕连这群狄虏人自己也没有想到。 哪怕已经在平凉堡,打退宣威军的一次进攻,他们依然无法相信两天前还在草原狼狈逃命的自己, 会轻松占领一座武朝卫所。 会有火烤有肉吃, 有女人玩,这些都是武朝人送给自己的。 欣喜之余, 又是仇恨、后怕,焦虑。 自己这群人是在逃命,躲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还必须想办法回到草原去, 去找回自己的部落和家人。 那是五天前的一个早上, 天空中簌簌落着雪沫子,平昌部的冬牧草场上,牛群还没出栏。 帐篷里炊烟袅袅,挤奶的女人忙碌穿梭在牛群中, 小孩子也忙捡拾着牛粪, 一切都是平常的样子。 可是,当一队只有十人,从头到脚包裹着白色披风的骑兵出现在营地外的缓坡上时, 这片宁静被彻底打破了。 草原各部之间因为各种原因,时常会发生这样那样的摩擦。 大动干戈的事也不是没有,所以每个部落的宿营区对出现在自己周围的人都很警惕。 草原的狼群是牛羊的威胁,而人类最可怕的威胁还是人,尤其是像此时这样出现的陌生人, 敌意已经写在脸上。 女人们尖叫着将牛羊圈在一起,把乱跑的孩子拉在身边,避免被受惊的牛群踩伤。 男人们则叫喊着, 找到自己的马, 提起弯刀弓箭准备迎敌。 牧羊犬疯狂吠叫着,惊得牛群乱跑。 平昌部只是一个百人左右的小部落, 除去女人孩子和老人, 能上马的男人只有三十多个。 而对方只有十骑,平昌部胜算很大。 面对平昌部的慌乱, 陌生的白骑兵们没有趁乱攻击。 而是在一个戴着绿松石耳坠的青年带领下, 驻立坡顶一动不动, 等待着对方整顿结束。 仅过十几息的时间, 混乱中跑出十几匹马,这些都是平昌部里的战士。 在呼喝声里踏着雪花急奔, 他们要在敌人靠近之前借着马速冲上缓坡迎敌。 急促的马蹄踏得枯草飞溅,平昌部男人们大声呼喊咒骂着, 挥舞着的雪亮弯刀在劈砍在空中,发出渗人的空响。 白骑士们的马也动了,缓缓起步。 几个呼吸间,彼此就进入对方的箭羽射程之内。 平昌部的人率先射出了羽箭,虽然已经进入射程,那些箭却没有多少力道,射在白骑士的身上只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之后就落在地上。 又是一个呼吸过去,领头青年口中一声断喝:“放箭”,跟在他身后的骑士这才拉弓。 十人同时放箭, 只听“嗡”的一声沉闷的弓弦响过,十支箭矢如同急雨准确的射中平昌部冲在最前方的骑士身上。 在这一瞬间, 平昌部最强的勇士顿时被扎成了刺猬,而且整个身体被箭雨的力量带向后方,重重砸进跟过来的马群, 顿时后方人仰马翻。 失去主人的马儿嘶鸣着狂奔出去,又回首张望。 而平昌部里,还没等那些摔下马的人站起来, 白骑士们的快马已经追到了近前,迎接他们的就是迎面劈来的弯刀。 这些白骑士动作整齐划一,十人仿佛是同一个人,所到之处无人能挡。 整个营地顿时响起惨叫声,哭喊声,鲜血四溅,受伤的人踉跄着四处奔跑。 只是一个回合,敌方只来十人,平昌部就败了。 地上躺着七八具尸体,慌乱中,没有受伤的十几人不敢再战,打马逃出营地, 迅速消失在茫茫草原上。 就在这时, 从缓坡后又出来几个白骑士们, 默不作声的尾随而去。 没有了男人保护, 平昌部的老人女人和孩子们聚拢在一起,一脸惊恐的看着这些脸上戴着面具的骑兵。 白骑兵里有人策马过来:“让你们的头领出来!” 人群里,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者走出来,抚胸行礼:“我是……” “扎卡穆!” 骑士抬手取下自己的面具,张口叫出老头的名字。 扎卡穆愣愣的望着赵廷朵的脸,眼中的惊慌渐渐消失,只留下疑惑和愤怒:“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攻击我的部落?” “我是谁不要紧,扎卡穆,你还记得乌达部落吗?” “乌达部落!” 扎卡穆脸色瞬间苍白。 又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名字,皱巴巴的脸上浮起怪异表情:“乌达部落早就没有了,他们是武朝的狼狗,狄虏草原容不下他们。” “不,他们回来了,今天就是来讨回血债的。”赵廷朵举起手中弓箭,“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不,不,不会,你们不能这样,当年不是我不愿意帮忙,不能这样。” 看见弓箭,刚刚还强自镇定的扎卡穆一下跪在地上,对着赵廷朵哀求道,“我也想帮忙的,是阿布利不许我……啊!”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赵廷朵手中箭矢已经飞出,直接贯穿扎卡穆的胸膛。 扎卡穆像是木桩一样栽倒地上,双眼无神望向天空,嘴唇蠕动,大口血水从口中涌出,将他的最后的话淹没。 赵廷朵冷冷看着他,二十年过去了,这人以前就花言巧语骗得乌达部落的信任,现在还想用诡言骗人。 当年,就是这个扎卡穆给阿布利献计,要借着娶乌雅尔的名头吞并乌达部落。 也是他透露出行踪,才让乌达部头人,让自己的祖父在半道中埋伏,导致重伤身亡。 第102章 灭族(下) 平昌部出卖朋友,投靠阿布利部并没有得到好处,二十年过去,现在人口也才一百人,比当年还少。 看见自己的头领被一箭射死,平昌部里顿时传来哭声。 一个半大男孩提刀冲向赵廷朵,口中大喊道:“凶手,你是凶手,我要杀了你替阿公报仇。” 赵廷朵没动,那男孩还未到他跟前,在他旁边,一个白骑士已经挥起手中弯刀。 刀光闪过,男孩半个头颅飞起,人群中响起几声尖叫,哭泣声也更大了。 赵廷朵微微垂眸,掩去眼中的痛苦:当年的乌达部落也是这样,男人几乎快死光了,部落里只有女人和孩子的哭声。 是阿娘带着部落投靠镇北军,才保住部落里的血脉。 现在,自己来复仇了! 草原上,一代代的仇怨就是这样传下去。 所有的精英人力都消耗在内斗中,成为谁也逃不出的怪圈。 如果没有自己前来报仇,几年后,刚刚死去的孩子将是一个优秀的草原儿郎。 除非,草原能统一, 再没有分散的部落。 此时, 平昌部落没有反抗能力,只能静静等待战胜者的处置。 按照草原规定, 战败部落里只要高过大车辕的男孩一律杀死,以免生出反叛。 平昌部落剩下女人孩子共二十多个,其中高过车辕的男孩三人。 面对已经吓得瘫软在地、瑟瑟发抖的男孩子,赵廷朵没有杀他们, 只让人割下三人右手拇指。 从今以后这三人只能握鞭放牛, 不能拉弓射箭,再握弯刀。 “少主,逃跑的人已经去了东北方!”一个白衣骑士打马过来。 赵廷朵低迷的精神顿时一振,嘴角漾起微笑:“好, 事情已经结束, 把这里的人和牲口带回乌达部落去。” 这些都是战利品,牛羊和人口都将是乌达部落的财富。 况且没有能保护部落,放牧的男人, 只留老人孩子,这个部落也熬不过冬天。 至于被有意放跑的平昌部落男人,应该能给武朝边境制造一些混乱。 可是谁也没想到平凉堡会快速失陷,而接下来由此引发的一连串事情,更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碎金镇里宋梨云更是对草原风波一无所知,她正跟围栏里小兔子磨耐心。 把小兔子抓回来已经三天,野性十足,胆子又小, 躲进兔窝就不出来。 今天她撒上苞米茬子, 又丢下几个菜根,想把小兔子引出来。 此时野兔已经饿极了, 见到绿叶, 终于忍不住,开始在洞口探头探脑偷摸吃东西。 小安跟黑金联袂而至, 都围在兔栏边看灰褐色小野兔。 “小安, 等到天黑时你再喂一次, 这些任务以后就是你的了。” 宋梨云把手中的苞米茬子递过来, 小安不能干重活,做这些事正合适。 小安使劲点头, 他喜欢兔子。 黑金也使劲点头,它也喜欢兔子, 最好是烤的,烧的也行,它早看过图片了。 宋梨云已经跟宋榛平商量过,她要去七里县一趟。 穆老板的家不在碎金镇,而在七里县城外的村里。 他告诉宋梨云,最近风声不好,自己的店铺要关门一段时间,让她自己多买粮食。 如果宋梨云要进城去,可以跟他同路。 家里的钱已经花光, 宋梨云就把那中看不中用,天天勾得她心痒痒的羊毛地毯卖了换银子。 不看见地毯, 她就不好惦记好家具和漂亮衣服。 她要多买粮食,还要准备年货。 还有兔皮狐狸皮也要卖了,看看兔皮值多少钱, 顺道看看七里县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买卖。 碎金镇距离七里县三十里,说起来不远。 可是隔着两山一河,交通不便, 也就显得偏僻了。 这也是哪怕有沙金,七里县衙也只愿意来收税,其他事不愿意搭理这里的原因。 山高皇帝远,碎金镇就由乡绅小吏管着。 谁知道,狄族人一来,乡绅小吏是第一个遭殃,弄得现在碎金镇都没有愿意出头主事的。 穆老板每月要到七里县买些油盐酱醋之类的东西,他也不是一个人走。 宋梨云跟他出发时,有两个人拉着一辆骡车等在镇口。 “宋姑娘放心,这是我本家侄儿,住在县城里,每月十五来一次, 其他人都没有见过他们。” 穆老板怕误会,先给宋梨云介绍。 穆老板在镇上开着店,家人却住进七里县, 只有每月进货才跟家人见面。 宋梨云现在也不是单身出门,韩明背着包裹好的羊毛地毯跟在旁边。 几个人脚程都很快,又有骡车代步,还没有到中午,就到了七里县外的七里河边。 穆老板把宋梨云送到这里,就要回家了。 只让骡车送她进城,另外留下地址,让宋梨云有事可以去家里找他。 县城外的河面没有黄沙河宽,却是极深。 环城半围,形成一条天然的护城河,也把县城内外一分为二。 当初碎金镇上的狄族和流寇没有打县城主意,就是因为这条七里河。 有深水相护,再有城墙一挡,就成了附近几十里村镇最安全的地方。 现在七里河结冰,有人专门凿冰开槽,让人马无法过河,必须走特留通道。 城门口,有差役设卡。 “每人过河费五文!” “每人入城费五文!” 踏过冰面,再加上入城,宋梨云两人一共交出二十文。 重税,七里县收重税。 在听到七里县的入城收费的那一刻,宋梨云被吓了一跳。 自从碎金镇溃落,七里县凭借天时地利,哪怕县令都被杀头,还是迅速膨胀起来。 只是有些长歪了。 正经的官都不愿意来,任由本地吏员一手遮天。 难怪穆老板平时都不进城。 就她跟韩明两人的钱,都够买几斤粮食养活几口人了。 好在进城后,就再没有其他事情。 宋梨云是第一次踏入正经县城,这里的街巷格局跟碎金镇差不多,不过是更拥挤更热闹一些。 哪怕天气寒冷,也有沿街叫卖的商贩。 “东家,七里县城里有专门收皮货的店铺,我们可以去那边看看。” 韩明在碎金镇待了几年,对这里也是摸得门清。 “好,先卖地毯,我们再去县城里其他地方转转。” 宋梨云四下寻视,目光在那些卖糖果,点心,各种各样吃食的摊子上留恋不舍。 县城就是不一样,就连蒸笼里的大白馒头都要漂亮一些。 第103章 卖地毯 宋梨云忍不住吸了吸快流出来的口水。 心中盘算,先把羊毛地毯卖回银子,再大吃一顿。 然后给宋榛平买方便行走的牛皮靴、买衣服,给小安买玩具买零食。 黑金……黑金需要什么? 那个越来越贪吃的大猴子需要什么? 宋梨云想了想,还是再给它做两套花棉袄花裤衩! 第一件事就是卖地毯。 现在宋梨云身上只有几文钱,两人只能抱着地毯,在路边喊了两碗馄饨充饥。 韩明熟悉的皮货店很简洁,小小的门脸房堆着几件皮子。 宋梨云走进去时,只有一个掌柜在整理东西。 这是个满脸络腮胡子,一脸严肃的大叔。 见到宋梨云两人进来,他很是礼貌的微笑接待。 在听说宋梨云要卖地毯,并且把羊毛地毯铺在柜台上抖开,掌柜只一看,脸上笑容顿消,眉头顿时就皱起来。 宋梨云镇定自若,她不怕掌柜挑剔。 卫所送出来的羊毛地毯质量很好,而且明显是高档货。 皮货掌柜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才将地毯放开。 第一时间并没有说地毯好坏,而是将地毯飞快包好,又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姑娘,请里面说话。” 掌柜眼力颇好,宋梨云跟韩明一同进来。 韩明身形高大,年纪也是壮年,虽然穿着粗布袄,可他还是一眼看出衣衫同样普通的宋梨云才是说话的当家人。 宋梨云只瞟了一眼掌柜, 见他眼神中似有什么欲言之话, 也就没有多问,抬脚就往里走。 店铺里间设有静室, 到这宋梨云也不转弯抹角,直接问道:“掌柜是对那地毯有疑问?” 掌柜沉声道:“姑娘的地毯是上等货品,价格可以给到一百五十两银子,只是在这之前, 鄙人有一事想问, 还请姑娘照实说,否则鄙店不敢收。” 宋梨云点头:罗百户说地毯价值百两,掌柜说一百五十两银子,已经比预计的多出不少, 看样子是个实诚人, 要慎重也是应该的。 见宋梨云答应,皮货掌柜道:“姑娘此物可是从狄族哪个部落得来的?” 问得这样详细,为什么? 宋梨云心中顿时警惕起来。 武朝跟狄族是死仇, 碎金镇更是毁在狄族手中,现在自己这羊毛地毯被问出自狄族哪个部落……是要报仇的? 真是风水轮流转,自己曾经这样逼问过穆老板货品去处,现在有人也要问来源了。 宋梨云沉默片刻看向韩明。 这店铺是韩明介绍过来的,他说这里买卖价格中道,不像其他店铺那样坑人。 要是这家店跟狄族有仇,应该他知道。 韩明也是一脸茫然,他之前来卖过些猎物皮, 掌柜都是很大方随意, 没有问过货品来源。 宋梨云想了想,缓缓起身:“掌柜, 是我这地毯有问题吗?若是不方便收, 那就不勉强你了。” 地毯花色明显就是草原异域风情,这是不可掩盖的。 自己最多就是不卖, 也不能替狄族人背锅。 掌柜显然是见多这种反应, 急忙道:“姑娘别误会, 狄族部落跟武朝有仇, 可我们商家并无隔阂。要不然草原上就没有茶砖和盐巴,武朝也没那么多牛羊肉和毛皮。” 宋梨云一顿, 这才反应过来:武朝边境上有埠市。 草原上没有粮食没有蔬菜,维生素的汲取就靠茶砖。 盐也需要从武朝和周边国家送入, 武朝人想穿的羊皮袍子绝大多数还得从草原来。 两边冲突归冲突,两边商队还是有往来。 皮货掌柜见宋梨云明白,继续道:“之所以要问,是因为狄族那边的皮货是在武朝是有独家交易,我们这种小店不敢经营。” 宋梨云来了兴趣,她只以为都是夹带私货,谁这样大胆敢垄断独售。 “店家,你不用担心我这货品来源,我没有跟草原接触过, 也不知道什么狄族部落,这羊毛地毯是从军中私下交易的。” 掌柜一听不是从草原来, 眉眼顿时放松:“姑娘见谅,是在下多虑了。 实不相瞒,姑娘的这毯若是售去南边, 至少能卖到五百两银子。 你也知道这一路上缉私营都查得紧,要是被抓住,可就人财两空。” “哦!掌柜的说说, 既然缉私营查得这样紧,什么人还敢独售?” 这可真是暴利行业啊! 宋梨云瞬间来了精神。 自己的老本行,就是跑运输的,要是能做这买卖来钱还能少吗! “什么人?当然是皇商了!” 宋梨云哑然,难怪如此。 武朝对人员流动查得严格,离开户籍所在地百里就需要官府路引,否则就要按流民查办。 在路上行商,第一条就需要办理商引,交纳重税。 皇商自然占着这条便利,不怕被官府抽查。 羊毛地毯既然不是直接来自狄族部落,店铺就收下地毯,但是掌柜没有立即给现银。 他给了宋梨云一个选择。 如果宋梨云要现银,就一百五十两银子当场付钱。 若是愿意等货到南边脱手再结算,就是三百两。 收益翻倍,不过这钱也不是白拿的, 要是中途货品被抓,则分文没有。 还有这种操作? 风险共担! 宋梨云都惊住了。 掌柜解释:实在是路上风险太大,他们需要将货品分人夹带,十件货只需要送到五件,这一趟生意就有银子赚。 要是货品被查,他们就要人财两空,私营是要重罚和坐牢的。 宋梨云要了现银。 她现在需要现银买粮。 而且她对这家店也有怀疑:自己跟这店家才第一次见面,就能透露这样重要的信息,会不会是个圈套? 韩明沉默的坐在一边,他虽然也被这些话惊了一下,也只是吃惊。 从西北到江南,路途遥遥,再加上沿途有巡检司,缉私营的巡查,除了皇商,一般人真的不敢做。 宋梨云除卖地毯,还有一张狐狸皮,两张兔子皮。 狐狸皮和兔子皮都非常完整,皮货掌柜开价也合理。 狐狸皮两百文,兔子皮三十文。 宋梨云盘算了一下,这里的兔皮都是靠打猎得来,以后宋榛平就养兔卖皮也是一笔好生意。 一百多两的银子被宋梨云随手装进皮囊,就直接出了皮货店。 第104章 买粮 皮货掌柜将宋梨云他们送到店铺门口,见两人走进街巷,这才回身,马上提起铺板开始关门。 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今天收到的高档羊毛地毯需要马上送到小站,等到晚上集中转运出去。 他也没有想到,白守了一年,已经年末还能接到这样的高货,年底足够自己分红,拿一个大彩头。 而且宋梨云这个卖家也要记录在册,以备以后打长期交道。 韩明以前来过这里,以掌柜过目不忘的眼力,在他迈进店铺时,就认出他是碎金镇人。 现在是以仆人姿态陪一女子过来卖东西。 而且是来自卫所的高档羊毛地毯,这个女子一定跟卫所高层人有关系,或许跟狄虏草原有渠道相通。 掌柜心里笃定,以自己经营多年的经验来看,这是一个长期客户,他就不介意把挣钱的途径说出来。 况且万春商队也是根深叶茂,早有应对方法。 就在自己说出三倍价格时,那女子极力掩藏的兴奋,没有逃过他的观察。 只要这女子有货源,诱饵一放下,以后肯定会再来。 走出店,宋梨云这才仔细询问这家名叫万春皮货店的情况。 韩明道:“万春皮货在七里县开了至少十年,价格公道, 就是要求也高, 还经常关门,生意做得就不温不火的。 东家, 我今天才知道,这家店走的是黑货。” 韩明是在碎金惨案之前就到的,那时候的碎金镇繁华超过七里县,东西也是应有尽有, 他对这里了解不多。 后来碎金镇败落, 他偶然找些旧物换钱才认识万春皮货店。 这次也是知道羊毛地毯价高,就直接过来了。 没想到还听到这样的消息,这时候他的心还在咚咚乱跳。 宋梨云点头,刚才她听到运送物资差价如此高, 的确瞬间心动。 恨不得马上就去当商贩, 一次装一车皮,赚个盆满钵满。 此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自己的空间能力不能暴露,那种走黑货的生意, 至少不是现在的自己能掺和的。 除非自己成立一支商队,可以大张旗鼓的销售经营。 要想到这个条件,也是几年之后的事。 现在,她还是想老老实实在碎金镇呆着,和一家人平安、健康、快乐的生活。 因为出来时就跟家里说好,需要在七里县住一晚。 宋梨云现在身上有钱,她也不急着去买东西,而是让韩明先在客栈定下两间房, 最后才购物。 韩明对县城熟悉, 在他的带领下,宋梨云还买了一架板车, 只是没有买牲口。 冬天里没有储备草料, 牛马骡子这些大胃王比不得三只小兔子,随便一些菜根苞米茬子橡子面就能养活。 大牲口现在用得也不多, 买回去还得她买草。 有了板车, 车上放几个筐子, 宋梨云跟韩明先去粮店。 穆老板说粮价上涨, 果然每个店铺门口都插上木牌,周围聚拢着一些人, 都在说涨价的事。 有人骂骂咧咧:“每年这时候都要涨价,一个个黑心肝的, 钱挣那么多都不满意。” 也有人叹气:“听说北边又有狄虏掠村子,都在存粮才涨的。” “我就不买,硖石关扎着大军,那些胡人每年都要闹一闹还不就退,就是你们这些胆小的,让粮商把价格炒起来了。”这是牙硬头也硬的。 “唉!你们怕是忘了碎金镇当年……” “碎金镇现在有兵,不怕!” 碎金镇距离七里县近,当年之事这里也吓得不轻,城门都关了半年。 不过现在听说那边驻有卫所, 七里县的底气也足了。 有人看看粮价就走,也有些说少买几斤再等等。 韩明低声道:“东家, 木牌上写的是苞米八文一斤,白面十文,我们买不?” 以前在碎金镇时苞米五文, 白面八文,的确上涨了,只是上涨浮度还不大, 所以都在观望。 宋梨云却不知道,她在碎金镇看到的价格,本就是穆老板溢价后的,跟七里县这里没可比性。 “来都来了,当然要买。只是我们得分开买,别凑在一家。 先把粮店的价格摸一下,只要觉得合适就马上买。” 宋梨云要多多的买粮,肯定先得把韩明撇开,才好往自己空间里装。 “行,那我先去西街看看,那边也有两家粮店。”韩明非常赞同宋梨云的安排, 拿过五两银子就拉车出发。 宋梨云则提着一个大篮子走进旁边粮店。 店外人多,店里却是冷清,掌柜和两个伙计正在搬粮袋上称。 感觉到有客进店,掌柜头也没抬开口道:“不讲价, 不赊账,现银交易,今天的价就今天的粮,骂人就打出去。” 看来因为粮价上涨,已经被人骂过了。 “店家,我是来买粮的。” “买粮!” 掌柜瞬间抬头,目光先是落在宋梨云身边的大筐上,的确像是来买东西的。 “店家,你店里的高梁,粟米给我装一些,要把这筐子装满。” 宋梨云看这店里货品倒是齐整,也不挨个问价了,只管在韩明回来之前先多买些。 掌柜瞟一眼宋梨云的筐子:“行,那每样给你装十斤。” 筐子是柳条编的,两尺多高,还带着筐盖,就是普通的筐篮。 宋梨云从筐子里取出布袋:“那就麻烦两位小哥了。” 高粱,粟米价格先对便宜,在粮店里销售也多。 两个伙计一人装高梁一人装粟米,很快就把宋梨云的藤筐装满。 过称结算,两种粮食加起来三十斤,才一百一十文。 宋梨云爽快付过钱,挎起筐子摇摇晃晃的走了。 她力气不小,可要提三十斤粮食,还是费劲。 走出粮店,找个背人的角落,宋梨云装着歇气,揭开筐盖伸手进去摸了摸。 没过片刻,宋梨云又提着空筐子过来:“店家,我再买点豆子、苞米……” 来回三趟,换着花样的买,掌柜和伙计都有些奇怪了。 掌柜道:“姑娘,你家在哪,还买粮不,我们店可以帮你送回去。” 他见宋梨云一个姑娘来来回回的跑,时间间隔也不长,估计就是城里的人,买得多自己可以帮忙送回家去。 第105章 兵乱传言 宋梨云也知道自己走得太多趟,惹人生疑,正好韩明已经拉着车过来找她。 “东家!”韩明的车上摆着两个大筐子,里面装着鼓鼓囊囊的粮袋,显然已经买了粮。 “多谢店家好意,我的雇工过来了。”宋梨云提起自己刚刚装上三十斤白面的筐子就往外走。 自己已经在这家店跑三趟,空间里又多装进百斤粮食,换个地方再买。 韩明见宋梨云提着筐子出来,只以为她就买了这些东西。 忙上前将筐子提上车,连气都没有喘匀就道:“东家,我听说真的打起来了。” 他刚才在买粮时,见到一个才从合城过来的商户在大量购粮,就跟人仔细打听了一下,比起大家猜测的几句话,这人说得自然就仔细些。 他说的是:狄虏草原打起来了,连带着边境上几个镇上都开始乱起来,有出路的村民都挤进当地县城。 他到这里买粮,就是怕武朝边境全部乱起来,到时候想买粮都买不到。 云州百姓对躲避狄族来犯早已经经验丰富,只要狄族人来了,就带着家人往县城一躲,狄族人走后,再该干啥干啥。 镇北军会像赶羊似的,将狄族人赶出去。 听到韩明这样说,宋梨云毫不迟疑开始通购。 战事一起,别人都往城里跑,她这个军户肯定是往卫所躲。 物资比什么都重要。 粮油米面茶,布匹棉花,除了银楼她都要进去转一圈。 就连胭脂铺都没放过。 香胰澡粉和抹手的香膏也一样买几盒有备无患。 这一买就是半天,板车装得满满当当才拉回客栈。 等店家把车用油布封好,宋梨云就带着韩明直奔七里县最有名气的天香。 中午她只在街边吃过馄饨,又忙忙碌碌买东西,现在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在碎金镇时,宋梨云从穆老板口中听得最多的就是天香楼,里面有美味佳肴,美人美酒。 宋梨云对美人美酒没多大兴致,美食是一定要尝的。 天香楼是一栋两层的小楼,现在是傍晚时分,正是宾客满座时。 七里县远离边境,满城传言和疯涨的粮价,都没有影响有钱人的消遣。 华灯初上,丝竹悦耳,天香楼大厅坐满人,宋梨云掏银子在二楼要了雅间,啥也不说,就让伙计先来招牌菜。 天香楼的招牌菜是烤羊排,价格自然贵,一两五钱银子一盘。 不仅要先付钱再烤,还费时间。 宋梨云也不着急,让伙计先上些吃食垫肚子。 在宋家待这段时间,韩明已经正式进入奴仆状态,规规矩矩坐在靠门的下首位置。 宋梨云的所有决定他都不会反对,包括坐在天香楼吃烤羊排。 这时候,大厅里人很多,都在推杯换盏间大声交谈。 只要雅间门开,话语声也就入了宋梨云的耳朵。 借这空闲,韩明也把自己在外面听到的消息告诉宋梨云。 “东家,听人说,狄虏人在里面打起来了,好些部落都往外跑,弄得现在边境上好几个村子都跟着遭殃。” 宋梨云捻了颗花生在口中,懒懒道:“武朝不是有边军吗?有他们在,这些部落跑过来就打回去,怎么会让村子遭殃?” 在碎金镇住了几个月她才知道草原狄族,不是一个国家,也不是一个部落,而是分散的小群体。 草原里为草场为牛羊打打杀杀是常事。 武朝边境一直驻守边军,就是防止那些部落胡乱越境。 韩明还没有说话,不远处一个激动的声音在高喊:“我们这边有镇北军在,根本不怕。 还是合南那边最倒霉,英字营的军士不管老百姓的死活,一遇到狄族人就往后退,那几个村子就是他们送出去的。”这是消息灵通人士。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现在狄虏人占着村子不走,好些人都是偷跑出来的。哎!天寒地冻的,啥都没带。” 紧接着,又是一些人在谈论着英字营如何如何胆小怯战,镇北军又如何英勇。 可是有人不服:“镇北军要是有本事,朝廷怎么会再派武威军来云州。 听我干哥哥的表舅说,武威军都是守皇城的,打仗厉害。” “嗤!”这话引来一通嘲笑,“厉害会被人进村这么久都没有赶出去,以前的镇北军可是一直追着狄虏人跑的,连停都不敢停。” 有人自然不服:“依我说啊!那些当兵的都是一样的酒囊饭袋,把老百姓当成木头,想丢就丢。 不信你们看看,碎金镇不就是镇北军无能搞出事来,镇子都废了,才弄个劳什子的卫所,简直是吃白饭。” 此话一出,几个人顿时又争辩起来,有替镇北军说话的,有骂镇北军无能的。 偏偏没人说清狄虏草原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些部落怎么会大冬天四下乱跑。 周围谈天说地的人换过一轮,宋梨云的烤羊排才上桌。 天香楼的烤羊排真的不错,色泽金黄,还没有吃就焦香扑鼻。 宋梨云用天香楼送上来的小刀割下一块肉,牙齿一咬开外面酥脆的外皮,里面的肉又鲜又嫩,入口有嚼劲,浓郁的孜然粉味道更是勾人垂涎。 韩明没用小刀,而是直接抓起一块羊排大吃特吃,吃得理直气壮、毫不犹豫。 他自愿当奴,为的就是一个吃。 宋家兄妹三个穿着旧衣,用着几件旧家具,在吃食上从来没有节省过,他天天吃得肚圆。 现在出门,还直接上天香楼。 能吃上天香楼的烤羊排,感觉自己当奴仆实在是太值了。 见宋梨云咬着羊排慢慢吃,韩明咽下口中羊肉道:“东家,怎么样,这天香楼的烤肉是一绝,尤其是这香料,这味道是仅此一家。” “嗯,是不错。”宋梨云这句夸奖是真心实意的。 她虽然在山里烤过兔肉,也只能用些盐和辣椒面,像孜然,茴香之类的调料并没有准备。 宋梨云觉得味道不错,就让韩明去柜台上说一声,再烤一份小羊排,准备离开时带走。 两份羊排,再加上其他菜品,吃一顿共用去五两银子,这些钱她花得起。 雅间的门被人推开。 天香楼的伙计进来拱拱手:“客官,羊排没有了,能不能另换成烤鸡?” 第106章 巧遇熟人 宋梨云挑眉看向韩明,刚才韩明才去柜台上加菜,还说宋榛平他们有口福。 韩明正跟宋梨云说着自己曾经在草原吃过什么美味,突然见伙计进来说什么没羊排,顿时疑惑道:“刚才我加钱要再烤一盘时,你们掌柜已经记下簿子。 还说今天收好几只羊,想吃的都能管够,怎么这时又没了?” 伙计听到他提掌柜,顿时吞吞吐吐道:“厨房说没了,让烤鸡!” 宋梨云放下手中的筷子,蹙眉道:“我就喜欢吃你家的烤羊排,若是没羊排,那就不用再烤,把银子退回来。 唉,可惜那两个天天种地的没这口福,倒帮我省银子。” 后面一句是说给韩明听的。 桌上的一大盘眼看就要被两人吃光,现在不能再烤,宋榛平和小安是吃不上了。 她是感觉羊排里的孜然粉味道特殊,才想买回去。 若是花钱买烤鸡,她舍得,宋榛平还舍不得,开始会说一只烤鸡的银子,都够吃三个大盘鸡。 伙计见宋梨云虽然有些不悦,却没有发怒,心中原本还有些试探的意思,此时肯定下来:果然是两个没吃过烤羊的乡巴佬。 他的声音也大起来:“姑娘,天香楼没有退银子的规矩!那只鸡已经上架开始烤了。” 自己交出烤羊排的钱不能退,还非给烤鸡! 这是要强买强卖? 七里县最有名的天香楼,就这格局? 宋梨云没吭声,韩明把筷子一下拍在桌上:“你什么意思,我们不要烤鸡,菜没上桌,哪里来的规矩说不退银子!” 伙计歪歪嘴角:“你出去打听打听,我们天香楼什么时候点了菜还要退银子的。” 韩明气得一下站起来:“我们没吃就是要退。” “天香楼没这规矩!”伙计寸步不让,“客官,我们店的烤鸡也是出名的,你们难得来一次,正好可以多尝鲜,还能省银子。” 他把省银子三字说得很重,正合了宋梨云刚才的那话。 宋梨云挑眉,自己只是自嘲的一句,这伙计还当真了。 韩明气恼,还想争吵,宋梨云摆摆手制止,只对伙计淡淡道:“天香楼没有给客人退银子的规矩?” “是,我们几十年就这样的,不能退银子,可以记账,留着下次用。”伙计有些得意,只有天香楼才敢这样留客。 “那我问你,天香楼随便改客人菜品的规矩又有多少年了?”宋梨云声音瞬间变冷,冷冷盯着伙计。 “我们、我……”伙计一时语塞,把客人定好的菜随便改换,这可不是天香楼的规矩,他也不敢承认。 宋梨云撇了伙计一眼,站起身往外走:“把这里的菜结账,烤鸡烤羊都不要,我们走!” 区区一个伙计哪怕有这种胆量。 若不是天香楼养着有店大欺客的毛病,就是自己点的菜被伙计私下替换,从中捞得好处。 无论那一样,都不是宋梨云都不想当这个冤大头。 “哎!哎!姑娘,小的只是一个伙计,姑娘可不能为难小人。 要是退菜,楼里就要罚小人的月银,小人还要养活一家妻儿老小。” 伙计见宋梨云真的要走,赶紧拦在门口大声叫苦,好像宋梨云在欺负他一般。 见这伙计还在耍小聪明,宋梨云着实恼火起来,一把推开他:“不吃,不要,不付,你听不懂?” 自己是来开心吃饭的,不是来当活菩萨普度众生的。 不砸店只是因为这里不熟。 伙计见宋梨云已经往楼下去,顿时慌了,麻利转进隔壁包房里。 雅间是设在天香楼的二楼,宋梨云两人才转过墙角到了梯口,后方一阵脚步响,紧接着一声暴喝:“前面两人,给爷站住,再敢动一下,四爷就打断你们的腿。” 楼口就在眼前,宋梨云想走,可以直接下去,可是……她实在想看看这个嚣张到跟自己抢饭吃的,现在还要打断腿的人长什么样子。 她站住脚,冷脸回身。 从隔壁包房出来的有三个人,领头的汉子三四十岁的样子。 此时正满脸酒意,红通通好像煮熟的虾子,鼻尖额角的油汗在烛光映衬下闪闪发光。 那汉子先把宋梨云上上下下打另一番,眯眼邪笑,又转眼看向韩明。 突然双眼瞪圆哈哈大笑起来:“我道是谁这样不给脸,原来是韩大傻呀。 什么时候来七里县的,怎么都不给哥哥说一声,哥哥我也好跟你喝一杯。 哦,是又骗到女人在手了,现在是有钱,也要来天香楼吃烤羊!” 他歪歪倒倒走过宋梨云身旁,伸手搭在韩明的肩膀上,笑得一脸猥琐。 韩明一把推开那只胳膊,沉声道:“闵乾德,这是我现在的东家,你休要胡说。” “东家?” 闵乾德踉跄一下,声音怪异的拉长,把宋梨云又仔仔细细看过。 只见她身穿一件淡青色半旧窄袖长袄,腰间紧紧束着同色布巾,浅蓝棉裤拢进牛皮小靴里,显得腰肢纤细,行动爽利。 这两个月吃得好睡得好,宋梨云脸上原本不健康的腊黄已经消褪。 年轻少女的肌肤莹莹光洁,自带着勃勃生气,哪怕此时素面朝天,发间只插着一根木簪,也是楚楚动人。 再还有那双毫无怯意的双眸正倔强的瞪着自己,看上去很是一番风韵。 闵乾德眉头一挑,顿时哈哈大笑:“好,好一个俊俏女东家,韩大傻,我们俩难得见一面,就请小东家进来喝一杯再走。刚才你们不是还要吃烤羊排,来我请了。” 说着就要上手去拉韩明,想将人带走。 宋梨云一直静立旁边,把包厢里的情况也尽收眼底。 包厢里还坐着三人,个个眼神不善,绝非良人。 此时见闵乾德去拉韩明,心里一紧,深知不能被他纠缠住,立即出声道:“这位大叔,我们还有事不能喝酒,请见谅。韩明,我们走。” 听到宋梨云出声,闵乾德身边的两人嘻笑拦住去路,道:“闵四爷请人去喝酒,还没人敢不应的。 小娘子,你若是识趣就进去陪哥们喝几杯,看着韩兄弟的面子上,我们绝不为难你。 不为难,现在是在干什么? 他们这话说得还不如“狗说自己不吃屎”更让人信服。 宋梨云顿时脸带寒霜。 第107章 结梁子 说喝酒宋梨云不会怕,哪怕将七里城里的酒坊搬来,都不担心喝醉,她甚至可以将这几个人直接喝死。 只是这些人的目的显然不在喝酒上。 “让开!” 宋梨云慢慢握拳,掌心有银芒闪动,这里是酒楼中,她不想惹事。 但也不怕事,只要稍微动些手脚,就可以不知不觉给这些人一些教训。 韩明正被闵乾德拉着,眼看宋梨云受辱,顿时双眼泛红,怒吼一声:“闵乾德,老子操你祖宗,有仇有怨冲老子来,拿女人耍什么威风。” 说话间手臂一甩,醉醺醺的闵乾德就被丢在旁边,再左右两巴掌把拦住宋梨云的人扇开。 韩明犹不解气,转身对着正想站起身的闵乾德脸上就是一拳。 “咚”闵乾德躲闪不过,被韩明一拳砸在脸上,顿时痛得嗷的一声惨叫,整个人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此时屋里几人已经闻声出来,将韩明和宋梨云围住。 旁边,自以为是的伙计此时早已经吓傻。 他为了二十文赏钱,就自作主张把宋梨云点好并且烤好的菜换下,送给闵四爷。 他只以为这两个乡下土包子,随便用其他菜品就能糊弄过去,没想到人家不答应。 而且闵四爷跟人家不仅认识,还去拉那位女客喝酒,现在可好,打起来了。 伙计胆子再大,也不愿意跟自己的后半辈子生计过不去。 要是被掌柜知道他如此胡来,不仅要被赶出酒楼,他的腿肯定也是保不住的。 “四爷,四爷!”伙计冲过去,对着闵乾德跪下就连连磕头,“四爷,消气消气! 今天东家就在后院,要是被他老人家知道了,可是不好的。” 一听到天香楼的东家在后院,闵乾德眉头一皱,酒也醒了大半:“既然大爷在这,就不扰了他的清静,韩大傻这酒你可欠下了,下次得喝!” 他这话说的咬牙切齿。 要他这个挨打的主动会解,这口气他咽不下。 在场的只要不是傻子都清楚,下次两人遇见,要上的肯定不是酒,而是刀子。 既然闵乾德撂下狠话下台阶,宋梨云也不想再多事。 匆匆下楼结账离开,就连给宋榛平兄妹带的菜也没等。 在客栈住了一夜,等第二天市场上的店铺一开,宋梨云又开始疯狂采购。 这一次她是买馒头包子,点心,能买多少买多少,把人家刚刚出摊的油饼,酥饼大麻花买了一空。 韩明拉着板车一直跟随,只看见宋梨云提着大筐子不停在店铺摊位出出进进。 终于,板车能装的地方装满。 她买这些东西都是基本生活用品,看着又重又多,其实不算值钱。 花费六十两,卖地毯的银子才用去一小半,就连中途悄悄转移进空间里的东西也堆得老高,宋梨云终于收手。 摸一把额角汗水,宋梨云将一包夹着酱牛肉的馒头递给韩明,低声道:“先填饱肚子,我们这就出城。” 说着瞥一眼不远处一家店外,正佯装买东西的人。 此时已经是半晌午,周围人流往来如梭,宋梨云还是发现异常,自己跟韩明被人盯上了。 或许是自己买东西的大方引来盗贼,或者是昨天晚上天香楼跟那个闵乾德的过节报复,反正此时自己周围就跟着两人盯梢。 韩明也发现不对,他甚至看见了以前的熟人:“东家,我们要小心,闵乾德肯定起坏心了。” 宋梨云哼了一声,昨天晚上回到客栈,韩明就给她说了闵乾德的事。 闵乾德以前也是碎金镇上赌坊的人,在躲过灾祸之后,就离开碎金镇到七里县城。 在这之前,他曾经到碎金镇来邀过几次,要韩明跟他一起干。 干什么没说,不过以昨天的表现也能看出,走的不是正道。 还带着几个小弟,应该在县城里混得不错。 韩明本来想的是一辈子给东家当掌柜,然后娶妻生子,平平常常过一辈子,机缘巧合才到的碎金镇。 结果又遇到这倒霉事,他就想独自留在碎金上等死,没想再过吃上顿没下顿,颠沛流离的生活,所以拒绝了闵乾德。 至于跟金三重到宋家偷东西,的确是没粮吃了。 知道有人盯梢,宋梨云最后还是买上一篮子糖果点心,才跟韩明就出城去。 城门口,他们一大车货又遇上麻烦,因为东西太多,被守门的差役怀疑是商贩。 好在全部翻检一番,除了粮食布匹棉货,就是油盐酱醋茶,零食点心,还有小孩子的玩具,林林总总五花八门,看起来不是做生意。 可在“没收”两坛酒后,还是让宋梨云补缴一百文税金才放行。 宋梨云好不容易脱身,走出老远忍不住埋怨道:“难怪穆老板愿意守在碎金镇倒卖一些二手的旧品,也不进七里县城来做生意,这进城出城两趟,硬是被扒了一层皮。” 说到这里,她就想起万春皮货店走黑货的门道。 皇商啥也不缴还能垄断市场,自己以后说不定真的要走商。 韩明的酒被那两个差役给黑了。此时心里正是气,他啥也不想说,只拉着板车飞奔:“东家,我们赶快回去。” 西北地广人稀,从七里县到碎金镇的三十多里路上,连一个大村子都没有,路上要是出什么事,恐怕连尸身都找不到。 宋梨云搭手在车架上帮忙推车,淡淡笑道:“怕什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府无门偏进来……” 韩明拉车的手一紧,片刻才小心翼翼委屈道:“东家,我已经知错了!” 宋梨云瞬间呆滞,旋即哈哈大笑:“失言失言,不是说你!” 那天她捉弄韩明和金三重也说过这句话,倒让韩明给记在了心坎上,此时也误会是在说自己偷东西。 听到宋梨云的道歉,韩明也跟着嘿嘿笑,东家虽然是个女子,可相处起来很是爽利。 他愿意跟着宋梨云,还因为东家最喜欢吃。 自己昨天晚上才吃了烤羊排,今天早上是大白馒头,这时候怀里还揣着肉饼。 路上寂静,除了两人谈笑,车轮滚过碎石的声音传出老远。 在一处道边树林里,闵乾德正带着四人躲在避风处。 即便这样,还是被如刀的寒风吹得缩手缩脚。 闵乾德不耐烦的跺脚取暖:“特大爷的,这人是死在城里不出来了?” 第108章 钢管的威力 旁边同样冻得缩手缩脚的小弟奉承道:“那家伙会不会是知道闵四爷的威名,不敢走这条路。” 闵乾德冷笑一声:“回碎金镇只有这条路,不想走,除非插上翅膀从天上飞。” 嘴上这样说,他心中还是有些慌。 他不担心韩明绕路。 到碎金镇这里是必经之路,绕是绕不过去的。 他只担心自己又冷又饿的等半天,要是韩大傻不走,还在城里闲逛怎么办。 就在这时有几声鸟叫尖锐的响起,闵乾德精神一振,赶紧招呼自己的手下:“打起精神来,有人过来了!” 他从昨天晚上就着人跟上韩明主仆二人,不仅知道两人住的客栈,还知道是来城里购买粮食的。 这不打听还好,一打听,可把闵乾德高兴坏了。 宋梨云不仅买粮食,还买了布料棉花,加起来至少值几十两银子。 这哪是碎金镇的破落户,这明明就是散财童子。 知道马上过年了,专门来给自己送年礼的。 为了怕人逃脱,他可是下了苦心,不仅让人在城里也直跟着,自己还在城门刚开时,第一个出城守在路上。 只以为韩明会早早出城往碎金镇逃,没想到他这一等就足足等到中午。 几个人大野地里干耗,肚子饿得咕咕叫,脸皮直接吹得脱去一层水,皱巴巴的,简直就成了房檐下挂着的风干肉, 苦尽甘来,自己终于要小赚一笔了。 没一会儿,韩明拉着板车的身影就出现在远处的道上,板车沉重,人走的极为缓慢,而那个女东家正笑嘻嘻帮他推车。 “站住!”闵乾德急不可待的冲到路中央,几个人将本来就只有五尺宽的路堵死。 这五个人每人提着一把大刀,威风凛凛的站着,若是不看他们刚才钻树洞弄得灰头土脸,颇有几分山大王的气势。 韩明小心翼翼把板车停好,这才怒盯着闵乾德:“闵乾德,你这是要动真格,就因为我没跟你一起去七里县混江湖的?” 闵乾德将手中的大刀在阳光下晃了晃,一脸鄙视:“韩大傻,别废话,那是以前的事,你不来闵爷我也没勉强。 今天就说今天,看在我们曾经共患难的情分上,我不伤人,也不动你的女东家,这个面子够大了! 你只要把这把车留下,该回哪回哪去!” 在碎金镇他就知道韩大傻身上有些功夫,若是真打起来,自己这边肯定多少得带点伤。 现在自己放他跟那女东家走,自己只要财不劫人,算是最讲义气了。 韩明上前一步,正想用他笨嘴拙舌进行反驳,却感觉手中被塞进一根冰凉棍子,然后是宋梨云平静的声音:“人已经拦在路上了,还说什么情面话,再说话就是浪费时间。 车里的脆皮酥搁不得,多抖几下就要破了,小安他们还等着我们回去吃呢!” 宋梨云不耐烦,两个大男人要诉前情至少要坐在酒桌边。 在这里唧唧歪歪个什么劲,人家都拿着刀顶着风等半天,难道还会在这请客吃饭? 听到宋梨云这节骨眼上不求饶,还惦记着自己的脆皮酥,闵乾德顿时气得沉下脸:“小妮子,这可是你自找的,闵爷今天就抓你卖去百芳园。” 宋梨云从车厢里又抽出一根只有尺许长的棍子,在手心敲了敲:“你就来呀!说那么多费话干什么,啰嗦。” 要打架就打,打完各回各家,该干啥干啥! 得,一个说少废话要拿货,一个让别说话,要打人。 话已经说这份上,那就打! 闵乾德他们也不想再待在野地喝西北风,提刀就冲过来。 韩明也捏紧宋梨云塞给他的细长棍子迎敌。 闵乾德的那些人打架很有经验,三人围攻韩明,刀口直劈韩明手中那根不到手腕粗细的浅灰棍子。 以他们的经验,白桦木的杆子再硬,也经受不住几刀。 可是,三刀齐齐砍在木棍上,却是“当当”脆响,刀口蹦裂,虎口震得生疼,差点将刀嗑飞。 这是什么木头? 三人大惊,慌忙退后。 韩明见自己一招架住三把刀,顿时信心大起。 他刚拿到这种空心钢管时,也怀疑了许久,虽然是铁器,可是粗不到手腕,还是空心,生怕一捏就要扁。 韩明知道一些功夫好的人也有使用铁棍的。 人家的铁棍为熟铁铸成,靠的是本身重量,挥动间每一下都是力达千钧,不过就是需要使用者有一把好气力,否则连拿起来都费劲。 这种空心铁管轻飘飘的,也不知道能承受多大的力气。 此时,三刀齐砍都没有伤到钢管分毫,韩明再不怀疑,手持空心钢管左格右挡,舞得虎虎生威。 果然混混之间的打架,还是板砖和钢管最顺手。 空心钢管带着呼啸横扫竖砸,次次不离三人头顶。 那气势,那力道,只要落实,恐怕连屎都要打出来。 顿时打得三人上蹿下跳,左躲右闪,不敢硬接。 闵乾德眼见围攻韩明不成,立即盯上在一旁悠闲观战的宋梨云。 这个小娘子不是傻就是胆子太大。 韩明再是厉害,也是以一对三,而且此时被三人缠住,谁也奈何不了谁,不能马上脱身。 自己只需要抓住这个东家,韩明自然就乖乖停手。 想到这里,闵乾德对旁边的伙计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对着宋梨云就包抄过去。 三步,两步,一步,距离越来越近,宋梨云像是吓傻了,靠在板车边一动不动。 见她毫不反抗,闵乾德一步近前,哈哈笑着伸手就去握宋梨云的手腕,仿佛这一抓,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可就在他指尖还没有触碰到宋梨云的瞬间,宋梨云袖中一根黑色短棍突然伸出,而且还带着诡异的光芒,就好像夏日里天空中的霹雳闪电。 闵乾德真的看见闪电了,不过不是眼睛看见的,是在他的脑海中,而那闪电之后,就是浑身麻痹,瞬间黑暗。 在闵乾德那个帮手惊恐的目光中,他看见闵四爷先是伸手去抓那女人,然后像是落在岸上的鱼,身体僵直着重重倒下。 第109章 十万伏特 闵乾德身上隐约出现一层闪烁的光芒,然后抽搐蹦得老高,面皮抽动,嘴巴张得老大却没有任何声音。 随着一下、两下,三下的痉挛,他的身体飘起淡淡白烟,最后彻底不动了。 见闵乾德死得不能再死,宋梨云收回手,高压电棍瞬间消失不见。 那个手下眼睛越瞪越大,眼珠子几乎都要掉出来,手中的刀也握不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没有看见宋梨云手中的高压电棍,只看见闵四爷走到这个女人跟前,就开始莫名其妙乱蹦,然后就死了。 “啊!啊啊!四爷死了!” 那手下人受不了,丢下宋梨云拔腿就跑,转眼钻进树林消失不见。 动作之快,让宋梨云想追都来不及。 而另一边,正跟韩明缠斗的三人什么都没有看见,听到喊声,一回头,就看见闵乾德死不瞑目的死尸。 “四爷!” 三人一惊,手中刀法顿时大乱。 韩明此时也看见闵乾德的位置,顿时也吓了一跳,他根本没有想到闵乾德会去攻击宋梨云。 想到自己失误,差点被人暗算东家,他也感觉羞臊起来,手中钢管再次发力,顿时又快又急,棒影将三人裹得密不透风。 “铛!铛!铛!”三声脆响,一人惨叫着倒地抽搐不止,头顶白的红的喷溅而出,眼看是活不成了。 “快跑!” 余下两人吓得肝胆俱裂,再也不顾其他,拼命一刀劈向韩明,就在韩明举棒格挡时,两人齐齐丢刀,撒开脚丫子就开始狂奔。 此时所有的东西都不重要了,还是先活命要紧。 “东家!”韩明也来不及追,赶紧看向宋梨云。 “我没事,这怎么办?” 宋梨云神情凝重,人已经跑了,追也没用,还是赶紧处理眼前的事,这里可有两个死人。 韩明摸一把额头汗水,他知道宋梨云不会轻易被人抓住,可也没想到会这样快就死人,不过这也没什么:“不用担心,此事我来处理。” 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死人很正常,他不处理,也会有闵乾德的手下人来处理。 一刻钟后,韩明重新拉起板车出发,这一次,两人再不敢停步,几乎是一路小跑,直到距离碎金镇十里才减慢速度。 两人都没有提刚才的事。 若说在宝林居外,韩明还有些怀疑宋梨云是在装神弄鬼。 刚刚他可亲眼看见闵乾德那诡异的死法,无伤无痕,连叫都没有叫。 当天想弄死自己跟金三重,真的是不费吹灰之力。 宋梨云也算了解到韩明的功夫,只要武器趁手,一对三没问题。 在匆忙逃离这期间,宋梨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 现在慢下脚步,她才问道:“韩明,你说以前是流寇伙同沙工,勾结狄虏人害了碎金镇。那些流寇现在何处?” 韩明下巴都在滴汗,听到宋梨云提到流寇,他瞬间就想起黄沙河对岸上山的小路,咬牙咬头道:“那些流寇在狄虏人退走后,就消失不见了。” “官府没有抓到人?” “没有,听说是没有,只有镇北军从草原救回来二三十个人。 被带走的其他人有的死在半路,有的被卖去部落,草原太大,镇北军也找不到。” 说到这里,他声音低沉,小寡妇不知道是死是活,但愿她还活在哪个部落的牛圈里。 宋梨云眉头微蹙,喃喃道:“有没有一种可能,闵乾德这样的人其实是流寇内应,他们抢了金银只需要留在碎金镇,等到官兵来了就是难民,还能大大方方住进七里县城。” 韩明手中的板车哐啷落地,车上的东西差点颠出来。 “东家,你的意思是,那些最后从林里出来的人里面,有可能就是流寇?” 韩明手都在抖了,碎金镇当时虽然已经没有多少沙金出产,但像他一样留在镇上生活的人也不少,整个镇上加起来三四千。 被狄虏人带走的有一大半,最后从各个躲藏点逃出来的还剩下五六百人。 官府来时,大家都是人心惶惶,蓬头垢面,谁也没有留意谁是谁,只知道统计过名字就没再过问。 而这三四百人后来也各寻出路离开了碎金镇。 现在细想,如果这些人里面有流寇和当内应的沙工,的确可以轻松洗白身份,躲过官府追查。 外面都说狄虏人洗劫了碎金镇,应该恨狄族人。 其实韩明他们这些镇上幸存者,更恨的是流寇和内应。 没有这些叛徒,狄虏人不敢贸然深入武朝百里内地,还能不动声色的控制住所有路口。 大家都是武朝人,同宗同族,却下了毒手。 “我只是这样猜的!”宋梨云也不知道内情,只是根据感觉乱猜。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宋梨云没有亲身经历经历,她只看见闵乾德的凶狠,自然代入进流匪的印象中。 “我们,我们赶紧回去!” 韩明越发感觉心惊肉跳,如果宋梨云说的是真的,那后来离开碎金镇的幸存者几百人,中间又有多少流寇,多少沙工? 他们会不会重新回到碎金镇?碎金镇会不会重蹈覆辙,把卫所也坑进去? 宋梨云没想这么多,她只担心闵乾德死后,跑脱的三人会不会找来碎金镇报仇? 在距离碎金镇五里,那座“布袋和尚”的破庙里,宋梨云见到了翘首企盼的宋榛平和小安。 破庙已经被两人打扫干净,就连神台上半截泥胎都擦过。 看见宋梨云回来,小安欢喜的跑上前来抱住她的手臂,使劲用脸蹭着,像极了黑金讨好人的模样。 宋梨云摸摸他冰凉冰凉的脸蛋,还有冻得红通通的鼻子,有些心疼,这两人也不知道在这里等自己多久了。 宋榛平也冻得清鼻涕长流,他不多说话,只帮着韩明拉车到破庙门口。 又取出放在角落里的小泥炉,还有小茶锅,里面是早准备好的滚烫热汤。 他要两人喝些茶汤休息一会。 宋梨云跟韩明虽然吃饱才出城,路上打斗,再又急行,连喝水的心情都没有,此时才感觉口干舌燥,肚子饥渴难耐。 第110章 安乐生活 现在已经过午,宋榛平兄妹俩也是一早就出来的,大家都饿了。 就着小泥炉,宋梨云把自己从七里县买回来的包子馒头烤热,四人喝熬好的茶汤开始吃饭。 宋梨云舍得花钱买吃食,这些东西都是味道最好的。 宋榛平吃得狼吞虎咽,小安却捏着大包子不张嘴:“黑金!” 他们出来了,把黑金留在家里守门,这时候还在饿肚子。 小安想把自己的那份包子留给它吃。 宋梨云摸摸他的头,从车上取出一个篮子给他看,里面满满当当都是点心:“小安,你先吃,吃饱了我们好推车回家,黑金才有吃的。” 小安这才笑眯了眼,捧着大包子小心翼翼吃起来。 回到宝林居,关于七里县和流寇的话,宋梨云跟韩明都没有再提。 原本在七里县买东西时,宋梨云还考虑过等菜越来越多,碎金卫所吃不完时,就可以把菜送去天香楼卖。 以那里的价格,至少是碎金镇的十倍,自己可以买东西回来。 可现在出了闵乾德这事,她跟韩明不仅不能去七里县买菜,就连在碎金镇的日子都要小心点,防备着有人跑过来报复。 宋梨云心中抱怨着,遇上那种情况也是没办法,谁要他自己找死,害了自己不说,还害苦自己有钱都不能挣。 宝林居重新恢复以前白天种菜喂兔磨橡子,晚上读书看图流口水的日子。 其他时间大家就窝在屋里琢磨吃食,把各种面玩出花样。 暂时都不用考虑会不会有人潜入碎金镇报复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自从宋梨云回来当晚又开始下雪了,铺天盖地的大雪片子下得没完没了。 积雪齐腰,道路上寸步难行,树枝上更是冻成冰条子。 黑金没办法到宅子外的杂树林拉屎,憋得团团转。 最后韩明跟宋榛平用树枝在后院搭出一个仿生树林,这才解决了黑金必须挂在树上才能拉屎的问题。 等到两天后雪停,宋梨云跟韩明又出门去。 两人拉着板车蹚着雪往镇上赶。 现在穆老板的店关门了,原本在那里卖的橡子豆腐转移去敬老堂,张老翁他们不仅能有橡子豆腐吃,还能增加四文钱的收入。 此时宋家板车上,除了橡子豆腐,还有一大堆柴。 在冬天,少吃一顿饿不死,喝水还能撑撑,少一天柴禾就真的要冻死人。 大雪封门,碎金镇的取暖问题就出现了。 宋梨云的板车还没到,张老翁他们就迎出镇子,一行人簇拥着往里走。 另一边,薛壮带着许燕儿也在推板车。 今天薛壮去卫所,从军需官王忠那里不仅要到百斤木柴,还借来一筐炭。 炭可是好东西,摆在屋里取暖,比烧起来灰尘漫天的木柴好用。 能让卫所均出一筐炭给自己,也是卫所对自己的看重。 薛壮一脸骄傲的说着自己在卫所时如何风光无限,许燕儿满脸崇拜,眼中都在飘小星星。 看见薛壮说得太激动,唾沫星子溅到自己的下巴上,赶紧扯过袖子给他擦拭:“壮哥,你真行!” 两人腻腻歪歪走进镇子,正好看见宋梨云他们一行人的背影。 许燕儿嘴巴一撇,侧身偎依到薛壮怀里,挡住他的视线,娇声道:“壮哥,你刚才说那些狄族人是怎么跪下求饶的,再说一次好不好,人家喜欢听。” 薛壮已经看见宋梨云的身影了,可有小娇妻讨好着,他也很快收回心思。 那次,许燕儿被宋梨云在街上打过,当时要死要活哭完一天,薛壮没搭理她。 崔婆子又闹着要走相威胁,要薛壮去找宋家麻烦。 崔婆子要走,薛壮求之不得,他现在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要去惹宋家。 当即就请卫所兄弟帮忙,筹集到二两银子的聘礼,将人真的送走了。 没了亲娘在身边撑腰,许燕儿瞬间懂事,越来越听话,做事体贴,说话温柔,再不提宋梨云。 薛壮自然乐得耳根清静,很是懊恼当初没有让崔婆子早些跟民工一起走。 有媳妇捧场,薛壮就把自己跟狄族人狭路相逢,打得对方投降的故事再讲一次。 给敬老堂送过柴,宋梨云又急忙赶回宝林居。 暖棚里,宋榛平只穿了一件夹袄在忙碌。 第二批种下的豆角,瓜藤已经攀架,现在正是开花的时候,需要每天人工授粉。 见宋榛平忙得额角冒汗,宋梨云也换上单鞋,脱下厚衣,挽了袖子进暖棚帮忙。 人工授粉是她每天给宋榛平念书时学到的,当听明白原理宋榛平惊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宋榛平没有见过暖棚,最多就是小石村顾婆子放在灶后的几苗小葱和几篼韭菜。 这些东西都不需要繁殖,不需要开花结果。 现在听到书中说:种在暖棚里的植物开花,没有蜜蜂小虫之类的爬行授粉,不会结果,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自己种的第一茬豆角开过花没见结荚,是没虫子。 宋梨云当时也是懊恼,她在末世之前还是普通学生,对农作物生长了解不多,末世十年更是没机会种植。 于是两人赶紧又点了第二批,暖棚气温二十多度,里面的植物长得飞快,一天一个样,现在第二次点种的豆角已经又在开花了。 兄妹俩一上午都在忙碌。 中午小安是给大家做的饭,是白面揉成的刀削面,再加油泼辣子小青菜,里面还卧着一个黄橙橙的鸡蛋,色香味俱全。 这些都是小安先看图片,再跟着宋梨云学过一次就会的。 宋榛平捧着面吃得呼呼响,发出夸张的赞叹:“小安做的饭真好吃!” 宋梨云吹开碗边黏着的一根猴毛,也赞扬道:“我今天要再吃一碗。” 韩明更是用实际行动作出证明,大家还是没有开始吃,他已经端起小盆:“我这一碗就够,小安今天可累着了。” 小安被夸得找不到北,捂着嘴哧哧笑,黑金贼眉鼠眼躲在灶后,往它那件花棉袄里面塞烤得半生不熟的土豆。 现在天冷门窗关得严实,宋梨云已经不允许烤土豆了,说吃多胀气,弄得光打屁。 黑金有些不服,自己打屁又没声,她怎么知道。 今天是小安做饭,它不仅烤土豆,还烧了不少豆子,准备晚上睡觉时吃。 第111章 王琦的请求 下午,宋梨云装好一筐菜准备送去卫所。 现在暖棚扩大面积,在宋榛平和韩明的精心照顾下,菜苗长势喜人。 从最初预定的每五天送一次菜,已经变成每两天一次,每次就有五百文收入。 这样一来,宋家一月收入至少七两银子,足够过上好日子。 只是卫所不能每次现款现货,要攒够一定数量再算钱。 宋梨云欣然接受,自己粮油充足,还有几十两银子。 反正卫所也不赖帐,早点晚点都行。 从七里县回来已经几天,一切风平浪静,宋梨云心里忐忑也消减不少。 路上劫道时,闵乾德和另一个喽啰被韩明抛进深沟,但还活着逃跑了三个,在路上她还很担心那伙人冲进碎金镇报仇。 等回到碎金镇,回到一如既往的平静生活,她的担忧也消失了。 在七里县买粮时,那些人就说不怕,因为碎金镇上有卫所,有军队。 现在自己就在碎金镇,卫所就在家门外两里的地方,里面有上百训练有素的军士。 自己家又是军户,只要自己不出镇,那些人得有多大的心才敢闯进来。 一想到这,宋梨云顿时就有一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在吃饱穿暖,一团和气的宝林居里,就连在路上还忧心忡忡的韩明,现在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被黑金天天骑在脖子上折腾还乐颠颠的。 宋梨云只有一点点担心。 就是马上要到年节了,宋梨云担心那些人会顶着探亲访友的名义来碎金镇,给自己带来麻烦。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卫所的百户大人交谈一下,透露一丝丝这方面的担忧。 没有外在威胁,还有另一件事就搁在她心里很重很重,比七里县有可能藏着流寇还让人心里发慌。 那就是羊毛地毯的事。 羊毛地毯卖出一百五十两银子,在七里县挥霍一圈,买粮买布,现在宋梨云腰包里还有七十两,再用个一年半载没问题。 若是搁在普通农家,可能会用十年八年。 这可真是一笔好生意! 相比之下,种菜种地挣来钱就是毛毛雨了。 宋梨云想:罗百户能把这样的奢侈品低价抵债,是不是有渠道弄到狄族部落中的物品,只是他们身为军队的人不方便出售。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愿意帮忙啊! 哪怕自己现在不方便去七里县,只要存在家里,过上两三年去七里县城里倒卖,那些闵乾德的喽啰肯定早散了。 或者等雪化了,自己连韩明都不带,轻装易容独自前去。 宋梨云心中浮想联翩。 一想到赚银子,就想到滋滋冒油的烤羊排,还有各种糖果点心。 此时,就连七里县里的流寇都不那么可怕了。 她今天积极去卫所送菜,就是想找机会跟罗百户谈这事。 给卫所送去的除去两筐菜,还有从七里县买回来的两罐肉酱,外加两盒子果脯,一捆干肠,还有芝麻薄脆饼。 她在买东西时就想过,罗百户大方,自己也不能小气了。 羊毛地毯虽然是硬塞给自己抵债的,那也是白花花多出一百两银子,自己买些小礼物也是应该,就是不知道那位大胡子叔叔喜欢吃零食不? 宋梨云的板车才到营房大门,值守的哨兵就飞也似的跑过来搬拒马,一边搬还一边跟宋梨云打招呼:“宋姑娘,你从七里县回来了?” 宋梨云听着声音熟悉,忙仔细打量这个戴着风雪皮帽,包得看不出面容的人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去七里县了?” 见宋梨云瞧得吃力,那人扒开自己的帽子,露出王琦招牌似的笑脸:“是榛平兄弟说的。” 宋梨云两人去七里县那天,宋榛平来卫所送菜,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王琦见状就问怎么回事。 宋榛平就说妹妹去了七里县,晚上不回来,他很担心。 王琦没嘲笑他,知道宋梨云有韩明跟着很安全,倒是安慰了一番,说韩明功夫不错,没什么危险。 周小旗还特意让他放心,有卫所在,什么事都可以来找他们。 宋梨云拉车进了营区,王琦也跟人交班,跟过来帮忙拉车。 板车里就只有两筐菜,几乎就是空车,王琦还是抢过车把,边跟宋梨云说话边往后厨走:“宋姑娘,这些天家里有什么事,有事你就说话,我明天休息,可以请假出营。” 宋梨云歪头看他,这小子今天怎么这样殷勤? 王琦十八九岁的年纪,被太阳晒出健康的古铜色皮肤,一笑就在眼角挤出笑纹,是个很阳光开朗的小伙子。 见宋梨云瞧自己,王琦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我跟你说实话!” 宋梨云心中咯噔一下,顿时眯起眼。 上辈子末世求生,生存是第一位。 繁殖后代不是普通幸存者的责任,异性在一起也多是走肾不走心,宋梨云早没了结婚这个词。 自己虽然现在对这小伙子印象还不错,那也是大姐姐看小弟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看宋榛平和小安,可别说出什么影响友谊的话来。 “我还想吃你家弄的那臭肉,啊!是肥肠,不光我想吃,还有几个兄弟也想吃,只是他们不好意思说,就让我来问问,能不能再去你家吃一次?” 就这?为吃肥肠? 原来是自己在自作多情想多了,宋梨云瞬间哑然失笑。 王琦见宋梨云瞧着自己笑不停,愈发尴尬,忙道:“我们也不白吃,给钱也行,干活也行。” 宋梨云笑得弯了腰,直到王琦脸都涨红才强忍住开口:“行,怎么都行,就干活!你们来几个人?我还得去镇上看看谁家有猪肠!” “不用问,我们自己带臭肉,我想想多少人?”王琦听到宋梨云答应,顿时大喜,忙掰着手指算人数。 在宋梨云要杀人的目光中,王琦的手指终于从十五减到十,他实在减不下去了。 “宋姑娘,宋妹妹,求你帮帮忙!要是那些家伙知道我们去了没带上他们,回来肯定要杀了我。” 宋梨云有些恨恨,自己家又没开饭店,为啥大家都要来吃? 见宋梨云答应,王琦这才放心,上次他端剩菜回来,先是被林小旗罚了一次,说他保密工作做得不好。 又被罗百户罚了一次,说他们不报最高长官、私自出营。 最后就被同伍的小伙伴罚了:说他集体观念不强。 战友之间无论什么事,都应该同进退,永远不抛弃不放弃,哪怕吃“屎”,都要在一起。 第112章 军需官王忠 这段时间里,一群人天天叨叨说也要吃臭肉。 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大桶洗过的猪大肠冻在冰块里,只等王琦说动宋梨云。 现在宋梨云答应了,王琦心花怒放,蹦跳着去通知大家明天出营的事。 至于干活的事,只要有吃的,干什么都行! 宋梨云还真的有事要人做。 在七里县见到有人在河水里取冰,她也想把冰窖装起来。 这几日韩明回来就在用河里取冰,宋梨云在家也用井水冻冰块。 宋榛平腿不方便,家里的暖棚也需要人看管,所以外面一直都是韩明一个人做。 现在这些贪嘴的劳力送上门,肯定要利用起来。 王琦害羞跑了,宋梨云站在原地笑成一朵花。 后勤部的公事房里,军需官王忠看到这一切也是微微笑着。 他一辈子都在军中,看这些年轻小伙子们就像自己的子侄一般。 年轻人高兴,他的心情也愉悦。 小伙子们能找到媳妇,能成家立业就更是好事。 他这样的误会,导致宋梨云交菜时都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王军需,今天这菜有问题?”宋梨云问。 “没,很好,很好,哈哈!”王忠笑得很灿烂。 “哦!王军需,请问百户大人在不在?我这次去七里县,给两位大人带了些小礼物。” 宋梨云取出果脯干肠,还有酥饼。 王忠越发开心:今天罗伦不在卫所,这些东西自己就帮他笑纳了。 因为罗百户不在,宋梨云就把自己去七里县,发现疑似流寇的事告诉王忠。 至于半道自己被劫的事,她只自然隐晦的提了一句,没说死了两个人。 原本王忠还认真听着,听到她从七里县回来路上差点被劫,忍不住骂两句七里县衙的官员都是酒囊饭袋,连巴掌大的地方都管不好。 让宋梨云以后再去七里县,要多带些人。 若是找不到帮手,就到卫所来说一声,自己给安排几个都没有问题。 王忠开始大力推销自己的兵士,高的壮的,灵动活波的、憨厚老实的,武艺好的随便选。 他在边境军营待得太久,浑然不觉自己是在跟年轻姑娘说这些,容易让人误会。 宋梨云笑眯眯表示感谢,说家里已经有雇工,够用。 王忠也不勉强。 再听到宋梨云说担心镇上过节时会来流寇,原本还心情很好的王忠突然兴趣缺缺,只随意点头道:“好,我以后会转告百户大人,宋姑娘你不用担心。 薛壮是卫所出去的人,他早已经领了镇里安保的事,有陌生人进镇自会通知卫所。” 宋梨云此时才知道,薛壮通过不懈努力,已经跟卫所搭上关系。 他犯的军纪是“奸淫民女”,在男人眼中,这算不上什么错误。 再加上又是双方你情我愿的事,更没有重罚的必要,只不过军令如山,开除军籍是必须的。 罗百户知道他开着饭铺酒肆赌坊,人来人往消息灵通,很适合收集情报,就把镇里管理的事交给他。 重新靠上卫所,还领到差事,薛壮自然满意,只可惜每月卫所只给五十文的俸银有些少。 薛壮就随时来为营里讨要东西补贴家用,今天是粮、明天是柴、后天是碳,总没有空手而回的。 王忠身为管理物资的军需官,对此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烦不胜烦。 现在听到宋梨云再提到薛壮,他这个军营管家婆自然有些抵触情绪。 宋黎云见王忠有些敷衍,也只好就此作罢,好在知道镇里已经有薛壮盯着,心中大石总算落地。 另外就是羊毛地毯的事。 在宋梨云在转弯抹角打听羊毛地毯出处和狄族部落时,王忠态度再次大变,板着脸沉声道:“宋姑娘,那张羊毛地毯是军中战利品,所以才抵押给你使用,不是买卖得到的。 武朝律法规定,跟狄族勾结是重罪,这话你可不能乱说。” 宋梨云顿时白了脸,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现在狄族正在犯境,自己还跑来找边防军问敌人的联系方式,真是钱迷心窍活腻了。 看王军将这表情,自己若不是被罗百户从半道劫来,是清清白白的民户,恐怕马上得当奸细抓起来。 宋梨云再不敢多说,赶紧告辞,拉着空车就离开卫所。 此时,营门口已经等着好几些个人。 王琦踮着脚一直在向这边望,见到宋梨云从后勤部出来,赶紧迎过来:“宋姑娘,我们把肥肠带过来了。” 宋梨云无语看着地上放的大冰坨,这群家伙居然是蓄谋已久的,连肥肠都早准备好了。 见她在看冰坨,王琦嘿嘿干笑岔开话题:“宋姑娘,这些就是明天要来帮忙凿冰的兄弟,他们干活都认真负责,绝不敷衍。” 听到介绍自己,那几个人赶紧点头哈腰。 这些人里面,有已经两鬓斑白的老兵,也有一脸稚气的小兵。 此时无论老兵还是小兵,看向宋梨云的目光都是腼腆中带着火热,像极了讨要糖吃的小孩子。 一份美食的力量就这样大? 王琦挠着头道:“兄弟们在营里也不缺吃,只是想吃些新鲜味道。” 宋梨云明白他的意思,军营里都是大锅饭,能管饱谈不上美味,就好像自己能量棒吃得腻了一样,就想有些不同的感觉。 既然已经答应王琦,宋梨云也不再矫情,对几位军士道:“好,明天请大家准时到宝林居,不过要麻烦大家帮忙凿冰。” “好好,没问题!” “不麻烦,放心,大妹子,一定凿好!” 几个人欢天喜地应着,七手八脚将大冰坨抬上板车。 等到宋梨云拉车离开老远,还能听到身后爆发出的欢呼。 一回到宝林居,宋梨云就用大袋子把大冰坨装好,让韩明放进暖棚解冻。 宋榛平知道家里又要做土豆烧肥肠,很为家里的盐油担心。 二妹做的肥肠好吃,就是太费料,光是清洗干净就开始费东西。 韩明听到明天有人帮忙凿冰,顿时欢喜,连忙准备绳子木棒,好抬冰块回家。 第二天一早,宋梨云就去暖棚拿肥肠,冰坨已经化开,淌了一地水。 宋梨云伸手一提袋子,居然没动,她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 第113章 黑金的生化武器 冰坨已经融化,可袋子还是死沉死沉。 宋梨云赶紧扒开袋口一看,熏得差点跌倒。 袋子里满满当当全是猪大肠,虽然被清洗过,那股味道还是臭死人。 更关键是,那么大的冰坨,居然全部都是肥肠,足有四五十斤。 也不知道那些军士是怎么把猪肠压得这样紧实的。 宋梨云只以为最多就两笼猪肠,顿时头大,这清洗工程实在太大了。 没办法,东西都拿来了,还解了冻,不吃就真的臭了。 宋梨云一边抱怨,一边使劲拎起袋子,飞快赶回厨房,取出大量盐油面粉,开始一遍遍洗肥肠。 好在自己这次在七里县买的东西够多,而且军士们已经洗过一次,她只需精细翻洗。 宋梨云在灶间忙碌,王琦他们也早早来到宝林居。 只是一群人像是在躲着什么,你推我我推你在门外等着,就是不肯迈上台阶来。 等见到宋榛平和韩明,知道是去河边凿冰,拿过凿冰工具,就哗啦啦全跑了。 没办法,他们必须跑。 此时若是被宋梨云看见,肯定要翻脸。 昨天说好十个人,此时居然来了二十个,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请到假的。 从早上到现在,宋梨云一直在灶间忙,等到肥肠土豆下锅慢慢焖烧,她才留意到宝林居整个上午都很安静。 不见黑金,只看见小安在灶间帮忙烧火,半眯着眼睛,一脸疲倦。 “小安,你怎么了?” 宋梨云吓了一跳,赶紧摸摸他额头,检查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发烧! 小安无法描述自己哪里不适,只是精神不振的靠在宋梨云身上:“姐!” 宋梨云见他这样子,更是着急,赶紧抱起他往偏院走,想把他放到炕上,再去卫所找郎中。 才到兄弟俩住的房间外,小安就抱着她的胳膊使劲挣扎:“不去,不去!” “小安,听话,你躺一会,姐去找郎中给你瞧病。”宋梨云轻声安慰着,抬手就撩开帘子,准备进屋。 小安翻身落在地上,闷头就往外跑。 “哎呀,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话还没说完,宋梨云只感觉一股恶臭从屋里冲出,那味道,比她洗一早上的猪大肠还要劲道。 她以为自己被熏一早上,早就麻木的嗅觉瞬间被放大数万倍功能。 两根宛如实质的气棍从鼻孔直奔天灵盖,顿时刺激得她两眼翻白,差点背过气去。 “呕!”宋梨云踉跄后退,看着兄弟俩住的房间发愣。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里面有谁投放了生化武器? “宋榛平!黑金!” 宋梨云此时才发现这两个家伙不知道躲在那里了。 想了想,宋梨云直奔后院,宋榛平果然在这,还在慢慢悠悠授粉,那样子跟小安一样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 “你们房间里是怎么回事?”宋梨云怒气冲冲。 “嘿嘿,没、没什么!”宋榛平表情尴尬,话音才落,就听到“咚”的一声异响。 宋梨云先是呆了几秒,旋即大怒:“那屋里是你放的屁,熏晕小安了?” “还、还有黑金!”宋榛平越发不好意思。 “哎,我的天哪,给你们说过,现在门窗关得太严实,别吃烤土豆了。”宋梨云感觉又好气又好笑。 “我没吃烤土豆,只吃了黑金烧的豆子!”宋榛平赶紧解释,昨天晚上,他见黑金吃得香,也跟着吃豆子,没想吃得有些多。 “黑金!” 宋梨云感觉自己要气疯了,转身就去找大猴子。 房间那么臭,黑金肯定不在,她直接奔上黑金以前的老窝。 木阁楼上,黑金正蜷缩窝里睡得正香,昨天晚上一个屁接一个屁的放,它也没睡好。 睡梦里,宋梨云的肥肠已经烧好,满屋臭气化成香味,它忍不住撅嘴唧一大口。 突然宋梨云的吼声远远传来:“黑金,死猴子,你是不是又想挨打了?” 真吵! 黑金胡乱扯过一件衣服搭在脑袋上,翻身继续睡。 “死猴子!” 这一次太清晰了。 黑金吓得一下从睡梦里蹦起来,挂在房顶“吱吱”大叫。 阁楼当中,宋梨云叉腰气得指着黑金怒吼:“你这个闯祸精,还不赶紧去把房间门窗打开,居然躲在这睡觉。” 这些蠢货,真是气死人了。 宋梨云此时都开始怀疑,难道黑金的蠢会传染吗? 人差点臭晕中毒,都不知道通风换气。 黑金此时也不走楼梯了,直接从门跳下阁楼,四肢着地一溜烟跑进屋去。 中午,肥肠烧好了,特殊的香气弥漫整个宅子。 宋梨云心情再做饭。 只能将两大锅土豆烧肥肠盛进大木桶,等王琦几人送冰回来,才告诉他们家里没有多余的锅做饭,需要把菜带回卫所去吃。 王琦正尴尬一会吃饭时,该如何跟宋梨云解释突然增加的人数,听到要自己将菜带走,顿时大喜。 两大桶香喷喷土豆烧肥肠带回卫所,肯定要羡慕死一群人。 其他军士也是大喜过望,都不用宋梨云多作解释,抬着两大桶菜就跑。 王琦留在最后,趁着无人注意,飞快将一个荷包塞进宋梨云手中,见宋梨云一脸愕然,顿时笑得眉眼生辉,又冲她眨眨眼,这才转头追着同袍们跑了。 这小子……还来真的了? 宋梨云这幅壳子十七岁,内瓤子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她还没心思陪小朋友玩亲亲。 宋梨云苦笑一下,见王琦已经跑远,只能无奈摇头,将荷包放进怀里。 等人走光,宋梨云把荷包打开,里面装着一大把铜钱,数了数,共一百五十文。 原来荷包装的是钱,是王琦他们给自己的补偿报酬。 这个蠢小子,给钱就给钱,自己又不是不要,搞得这样神神秘秘的让人误会。 宋梨云又好气又好笑。 这个王琦说话做事不利落,害得自己误会了两次,搞得她像是个春心荡漾的恨嫁女。 等以后有时间,一定好好收拾他。 这么多肥肠,她不仅用了盐油调料,就连土豆都贴进去十几斤。 宋梨云累一上午,刚刚还郁闷的心情一下愉悦起来。 这钱虽然不多,至少证明这些军士没拿自己当冤大头。 第114章 合作共赢 卫所的军士一大群人又跑去宋家干活的事,很快传到镇上,薛壮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宋梨云烧得一手好臭肠,卫所的人就带着原料跑宋家,请她帮忙烧菜了。 这种事,他可羡慕不来。 薛壮这段时间里是喜忧参半。 把丈母娘送走,家里的确清静了,许燕儿乖巧听话,就连炕上的事都能顺着他的心意摆弄姿势。 可是饭铺子不得不歇业。 许燕儿跟崔婆子操持两月,熬粥蒸馒头还行,要想做几个菜显然不够。 烧菜别说跟宋梨云比,平常一些新颖点的菜品不会做,就连烧橡子豆腐都是盐油不均,要不然就是烧糊,弄得人家来吃过几次就不来了。 少了一项大收入,薛壮手中银钱就发紧了。 虽然跟卫所拉上关系,讨来小差事,每月有五十文的补贴,跟那些大头兵的月银一样,可是自己要养媳妇,显然不够。 崔婆子在时,家里开着饭铺子,每天卖些橡子豆腐多少能卖十几二十文,一月也是五六百文的收入。 现在丈母娘一走,断了一笔收入不说,还在卫所兄弟那里又欠下债,这钱总得想办法还上。 说实话,从知道宋家有鲜菜,薛壮就打上主意,他想在自己饭铺子卖菜。 可价格太高,而且两家不对付,他就没提,更不好跟卫所抢。 现在,崔婆子走了,许燕儿不闹腾了,他就想弄些鲜菜送去七里县卖,价格付高些也不算挖卫所墙角。 他早就打听过,七里县的天香楼是高档酒楼,里面一道菜就是一二两银子,寻常人根本吃不起。 现在马上是年节上,自己要是弄些稀罕的鲜菜去卖,至少能过个肥年,给媳妇添一套念叨好久的新衣服。 只是怎么跟宋家说让他为难。 正是他左思右想不得法时,就听到王琦他们在宋家做菜,引得卫所一片叫好的事。 这一下,他可再也坐不住了。 第二天就去卫所找熟人探了风声,知道宋家现在每两天就要送一次。 他就想,能不能给卫所谈一下,把菜分一部分卖出来。 其实,有他这想法的不止一人,之所以碎金镇一直没有动静,都因为宋梨云之前把橡子豆腐只交给穆老板销售。 而且,宋梨云还说过,她的每种东西都是独家销售,其他人最多就是送一些。 现在菜在卫所,谁都不敢主动跟卫所口中分一杯羹。 眼看没钱过年,薛壮硬着头皮去一趟卫所。 没过多久,就有一个传令兵来叫宋梨云和宋榛平去卫所,说是王军需有事相商。 宋梨云不知道什么事,带着宋榛平急急忙忙就去了。 进营里才知道,是罗百户回来了。 罗百户的公事厅里,坐着军需官王忠,还有宋梨云见过面的两个总旗,另一个人却是意料之外,薛壮居然也在。 见到宋梨云和宋榛平,罗百户拍着宋榛平的肩膀哈哈一笑:“宋榛平,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能种出那么多菜,让我们这些粗汉子大冬天都能饱口福,不错,不错!” 宋榛平被他夸得面红耳赤,只能搓手嘿嘿笑:“我没其他本事,只会种地!” 屋里其他人都跟着开口:“能种地也是本事。军士能打仗,农户能种地,这叫各司其职。” “军士上阵是英雄,地里活能玩出花样也是能人。” 宋榛平简直要被这些人夸晕了,除了笑,什么都说不出。 等众人都夸了一圈,罗百户才又开口道:“榛平啊!今天让你们兄妹来,是这样的。 本来卫所兄弟们当兵辛苦,应该吃些好东西犒劳犒劳,只是……唉!他们也不能只顾着自己,家里还有妻儿老小等着军饷用。” 听罗百户说一通军士如何辛苦,宋榛平深以为然,谁辛苦都不是只为自己,更重要的还是家人。 宋梨云却听出些眉目,这是想把菜换钱? 果然,见宋榛平表示同情后,罗百户话头一转:“所以,本官想把你家的菜卖成银子,以后你家的价格不变,有多少都要。” 宋榛平早被说晕,跟着憨憨点头:“的确应该卖些钱给将士添置冬装。” 宋梨云大急,自己的菜怎么啥都不提,就把价格定。 她刚开口:“百户大人……” 罗百户已经转过脸,大胡子遮掩的憨厚脸上是得逞后的笑:“宋姑娘,令兄已经答应了,哦!你之前问王军需的事,我可以给你货,不过还是只能抵押。” 宋梨云一下僵住,心如电转,猛然想起自己问军需官王忠要什么了。 自己昨天问王忠狄族部落出产的物品,王忠当时还说武朝军队跟狄族沟通是重罪。 看样子物品不能公开买卖,但是可以私下抵押了。 原来还能这样办! 宋梨云的目标不是菜能卖多少钱,况且她自己也没有把心思放在菜上,能挣钱的方法很多。 比如说狄族货品,只需要转手就是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银子需要卖多少菜? 就现在每月七两银子的高价来算,一年才八十四两,而且到春天菜就不值钱了。 至少需要五年以上的时间,恐怕才能挣够,而转卖一件地毯轻松就能得到。 见宋梨云接受卖菜,罗百户立即说出他的安排:因为卫所不好直接参与地方的生意买卖,所以在外推销的只能是民众。 军队当然首选军户。 碎金镇就只有两家,现在宋家负责种菜,薛壮负责售卖,钱银由卫所分开给两家结算。 这样一来,有卫所充当中间担保,还提供安保服务,两家在碎金镇上做事再不怕麻烦。 卫所自然从中获利最多,还是啥本钱都不付的空手套白狼。 屋里几人显然知道羊毛地毯的事,听到罗百户说抵押,脸上都露出会心一笑。 那些东西其他兄弟卫所里多的是,明晃晃的卖又不好卖,只能堆在库房里。 只有薛壮不清楚罗百户在说什么,他只知道宋家答应卫所让自己卖菜,顿时喜道:“百户大人放心,我保证监督宋兄弟种菜,他想偷懒都不行。” 现在大家都开心,薛壮也拿宋榛平开起玩笑来。 可他的玩笑没人捧场。 两个总旗面上似笑非笑,宋梨云沉下脸,王军需官嘴角上扬,轻轻一嗤。 第115章 敲打薛壮 厅里气氛有些怪异,只有罗百户哈哈一笑:“薛壮,你要取的东西,只能到卫所来办,不能私自上宋家催货。 而且每一批菜王军需都要亲自验查才能提走。 薛壮,你别忘了,你出了军营当上军户,犯错本官一样治你。” 罗百户只管着百来号人,也是十几年的老兵油子,看人早是行家,薛壮心中想的什么他一听便知。 在军中,做任何事情时,都讲究个上下级关系明确。 兵从将,言必行。 现在就两家军户,种菜也是同一件事情。 薛壮那句玩笑,无疑是要在罗百户面前表明他可以指挥宋家,他是管理者。 这是把自己当成上级管理下级了。 在场里除了宋榛平,大概所有人都听出他的意思。 若是罗百户同意他这句话,宋家以后自然低薛壮一等。 罗百户虽然一直在营里,薛壮跟宋家前面闹的那几次他也是知道的。 薛壮的媳妇丈母娘本来就是胡闹的,再听到故意污蔑宋姑娘,听得他心中厌恶感更深。 只是男人处理事情习惯公私分明,要利用两家干活就不掺和家事,更不能分个地位高低。 人家是军户,又不是自己旗下的大头兵,若是嚷出不公,以后碎金镇的军户就别想招了。 罗百户的办法很简单,反正又不是一家,以后谁也不见谁就是。 罗百户这一方法,彻底断了谁压着谁的想法。 大家都是碎金卫所旗下的人,都归卫所管。 各自计算账目,就连私下勾结偷菜都不行。 薛壮此时也听出罗百户对宋家的偏袒之意,他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忙站直身子,一如从前那般行了一个军礼:“是,百户大人!属下记住了!” 接下来,王军需就把宋家兄妹和薛壮单独留下,说卖菜的具体流程。 什么时候宋家送菜来,什么时候薛壮取走之类的。 拉拉杂杂又把两家都敲打了一番,无非就是要摒弃前嫌,共同致富。 回到宝林居,宋梨云才把薛壮刚才的话细细讲给宋榛平听,末了又道:“哥,以后你去卫所交菜,除了罗百户和王军需,其余谁的话都不要听。 平时就伺候好暖棚。记住,授粉嫁接这些仙术更不能让别人知道。 我们最好再做一道门,不能让人随便进后院。” 宋榛平脸色凝重。 他这时才知道薛壮不是开玩笑,而是想管着自己,顿时很不好受,可也不好说什么。 好在以后有卫所撑腰,他也不担心自己再被坑。 现在后院的菜品越种越多,尤其是黄瓜茄子辣椒都在开花结果,需要用上很多他听都没有听过的种植技术,肯定不能随便让人进出了。 兄妹俩说着话,薛壮也兴奋的跑回自己家。 此时他院子里打牌喝酒的人正吵吵嚷嚷,许燕儿缩在灶间眼巴巴等他回来。 一见到薛壮,许燕儿就扑过去抱着他:“壮哥,以后你走哪,都把我带上,那些人喝醉了酒……好吓人!” 薛壮心里咯噔一下,自己丢下小媳妇在这些酒鬼堆里,是有些不好。 他想了想:“要不,你以后多去宋家走走。 今天百户大人说,要我们两家多亲近些,宋家种菜,我家帮忙卖,这样大家有钱用。 等有钱了,我就把旁边那院子也买下,再给你配上丫鬟小厮守门的,出门也不用走路,专门有人牵马,再买一个灶婆子给你做饭。 你是我媳妇,只需要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什么都不做。” 许燕儿听得心花怒放,刚刚被酒鬼吓得呜呜哭的事也丢到脑后,只拉着薛壮的手臂嘟嘴撒娇道:“我不想去宋家,那个泼妇要打人。” “行行行,都随便你,不去就不去,在家多做几件衣服。 哎!我鞋湿了,赶快端洗脚水来烫烫……什么,没烧水,你说你在灶房里待着就知道哭啊?……养你有什么用,蠢货……滚开!” 薛壮一把将许燕儿推开,趿拉着鞋就进了旁边那间正打牌的屋里。 “哎!薛爷,你跑哪里去了,正等你上桌呢!” “来,摸两把,看哥们今天手气咋样!” “薛爷,让你那小媳妇给大家端壶酒来呀!都老半天见不着人。” 听到调侃自己媳妇,薛壮眉头一皱,旋即舒展开:“哎!大家先别再摸牌,听我说一句。现在我有一笔生意要做。 事情也简单,不下力气不费心,只需要走一趟就有钱赚。 你们谁愿意跟我干的,就说一声。以后吃香喝辣不行,至少能吃饱穿暖,多干些时间还能娶媳妇。” “薛爷,你可被骗我们,碎金镇这里,哪有什么生意做。” “薛爷我说有,那就有,没看见我从卫所拿回来的炭和粮吗?以后你们也有!”薛壮敲着桌子笑容满面。 “真的?薛爷,我跟你干了!” 因为说好要给卫所送菜,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宋梨云跟宋榛平就在后院整理蔬菜送去卫所。 小安则踩着矮凳给大家做早饭。 小米粥,白面馒头,煮鸡蛋,刚摘的小青菜用水煮过,滴上香油放好蒜泥拌匀。 黑金现在不敢烧土豆吃了,蹲在灶门前望着火焰抠脚趾。 小安把一个热乎乎的蒸土豆扒光皮塞到黑金爪子里:“吃!” 黑金乐得呲牙咧嘴,翻着嘴唇在小安脸上亲一下,赶紧蹲到柴垛上猛吃。 怕耽误时间,刚装好两筐菜,宋榛平连早饭都没吃,就跟韩明送走。 等他回来告诉宋梨云,薛壮带着人早早守在卫所门口,就等他送菜去,还有些埋怨太迟了。 宋梨云一阵默认:那以后的日子就苦了,恐怕难有睡懒觉的时候。 吃过早饭,宋梨云装好棉花和新布往镇里去,她要给家里人都添置新衣,自己不会做,还是要麻烦做针线的马婶子。 宋家兄妹每天要进镇,从雪停后,大路就被韩明清理得干干净净。 积雪堆在道路两边,只留下中间一条能拉板车的土路,仿佛是一条细线蔓延开来。 镇里很是安静,虽然还有十天就是过年,碎金镇依然没有一点过节的气氛。 宋梨云找到马婶子家,进了院,就看见她家里有好几个女人在。 第116章 求招工 马婶子这里帮人做针线,现在卫所的军士也会送衣服过来请人缝补浆洗。 看见宋梨云进来,女人们纷纷起身让出位置。 宋梨云到碎金镇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见到过女人聚集。 见大家都很拘谨,忙笑着道:“几位嫂子婶婶大娘,你们坐,别客气!” 宋梨云到碎金镇没多久就在穆老板的介绍下认识了马婶子,兄妹仨人的衣服鞋袜都出自马婶子之手,她跟宋梨云最熟悉。 此时见众人都别别扭扭,马婶子就立马跟着打圆场:“来,大家都坐炕上,别怕,宋姑娘人很好的。 你们应该都听各家爷们说过,今年冬天宋姑娘给敬老堂送粮送柴。 张老爷子人前人后夸过几次,说今年堂里的大炕都要烧得暖和些。” 这里几个女人多少都见过宋梨云,只是不熟,又被她当街动手打人给吓到了,私底下都说怕是个不好相与的。 此时见宋梨云说话笑眯眯,一团和气,没有当天那骇然气势,再加上马嫂子这样一说,她们也放松下来,只是说话小心翼翼,生怕惹恼宋梨云,会挨几个大耳光。 宋梨云拿来棉花和布,女人们自然就说些衣服穿戴之类的。 马婶子早得了信,两天前宋梨云就说要做三套罩衣,此时见拿来新布就知道活到了。 扯过布包一看,顿时嚷起来:“哎呀!这可是上好的青福布,厚实又耐磨,这一块至少也得三百文!” 她手上拿的是一匹石青色的厚布,这是宋梨云在七里县给兄弟俩买的。 两人身量瘦小,一匹布就够裁剪大小两套衣服。 听到马婶子说要三百文,宋梨云笑了笑,没有说那匹布是五百文,只道:“我还买了一匹斜纹布,嫂子替我也做一套。” 以前宋水蓉箱子里的红嫁衣和其他衣服都被她卖给旧衣铺,其中一件还被许燕儿买去。 兄妹仨个身上穿的都是旧衣改的,再是不讲究穿着,过年了也该穿新衣。 马婶子翻看着下面给韩明和黑金准备的布料和新棉,啧啧称赞着:“都是好布料,哎!这几样加起来,你得花一两银子。” 她在这里说要多少钱,其他几个女人也都围过来又摸又看,眼中都是羡慕。 她们住在镇上很少能有钱添新衣。 现在宋家卖橡子豆腐,还往卫所卖菜,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终于有个年轻媳妇开口道:“宋姑娘,听敬老堂的张老爷子说,你请他们剥橡子,愿意给钱?” 宋梨云笑道:“我都是请人帮忙干活,当然要给报酬,只是没给钱,是给张伯他们橡子面和木柴。” 小媳妇虽然害羞,还是鼓起勇气道:“我们也可以帮你干活,也要橡子豆腐和木柴,行不行?” 现在才腊月,距离能挖野菜的三月还早得很,而且听说边境又起战乱,各地粮价上涨得厉害。 碎金镇这里封闭也有封闭的好处,都是自顾自足,很少有家庭买粮,就连消息都被别人传得慢。 可就这些零星话也是人人担忧,生怕又回到那段可怕日子。 现在每家人只能让煮出来的粥再稀一些,尽量搭配着杂粮橡子面吃。 现在如果能得到宋家没苦味的橡子豆腐,又能省下不少粮食。 宋梨云以前可能还需要考虑一下抛光隐晦藏拙,现在她跟宋榛平是一战成名,想要低调也不行。 再加上自己的鲜菜虽然没大势张扬过,可现在薛壮开始贩卖,挣大钱的事很快就要家喻户晓。 她就没必要再躲躲闪闪的。 本来想到以后用人的机会多,既然现在已经问到自己面前来,那就现在开始。 只不过碎金镇的人她大多不了解,人是要用的,在这之前还是先观察一下再说。 宋梨云一时间没有回答,那个小媳妇也很着急,忍不住又问:“我跟我男人就是种地的,虽然种着十几亩地,可家里人多,老老小小七八口人,光靠地不够吃,就想找些活干。” “你家有七八口人,怎么会……”宋梨云有些惊讶,碎金镇上能全家都存在的可不多。 小媳妇看着才二十岁,也是快言快语的人,显然她对自己家里人多还是有些自豪。 “宋姑娘,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实话实说!在这屋里能家人齐全的只有我了。 以前我家公公婆婆都是老实人,他们不敢洗沙金,就一直种地,平时也捡些松子野果的换钱。 当年流匪带人来时,我全家人正好在捡橡子,住在山里没回来,才躲过一劫。” 小媳妇噼噼啪啪一阵说,她那时候还没有嫁过来,又是在惨案过了半年才成亲,那时碎金镇已经归为平静,没妨碍她成亲生娃当母亲,体会不到痛苦。 可是屋里好几个女人就红了眼,这些都是有家人被劫被杀的。 宋梨云也无意伤人痛处,只对小媳妇道:“你家当然可以帮我做事,只是现在要过年了,大家现在都要准备年节,就过完年再做活!” 听到能拿到活计,小媳妇顿时欢喜起来,年后就年后,反正现在自己能从马婶子这里接些浆洗缝补的活补贴家用。 其他几个女人听说能接活,也心动起来,多一斤杂粮就能让粥熬稠些,她们也愿意做。 宋梨云看出几人心思,同样答应年后给活,几个人都露出笑容。 又闲说几句,那个名叫春桃的小媳妇就抱着几件需要浆洗的衣服,乐滋滋的走了。 其他女人也不久坐,纷纷跟宋梨云告辞离开。 马婶子在一边看着,见宋梨云答应给大家找事做,她也心里欢喜。 现在这些女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卫所的军士洗衣服,两件衣服一文钱。 这些女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烧炕的灶上有热水,勉强也能挣个文。 等到天气暖和,军士们就自己能洗,她们就连这文也挣不上。 若是宋梨云能分点活计,比如说像敬老堂剥橡子,在春荒时也能多几斤橡子面充饥。 此时,马婶子心情高兴,一边给宋梨云量体裁衣,一边说些镇上各家各户的闲事。 以前,她是从来不提那些伤心事的。 听她说话,宋梨云才知道,为什么穆老板家本来在七里县,可还待在碎金镇开店的原因了。 第117章 三重媳妇 穆老板自家没有亲人被劫,他之所以留在这里,只为道义。 因为他在碎金镇开着店,结果那次被洗劫一空,连带守店的两个伙计被带走,他就跟着魔似的守在这里,说这辈子对不起人家父母,要等人回来。 宋梨云感叹。 其实大家都清楚,掠去草原的人很难回来。 茫茫大草原,移动的各部落,就连寻人都寻不到,更被说逃,更是难上加难。 这还是有家人惦记的。 更多的是像韩明一样,身份不明独自来这里闯荡的,恐怕连一个名字都没有留下,而远方家人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说话间,院门又被人敲开。 马婶子迎出来,很快就说着话进屋:“三重媳妇,你这是拿第三趟了,我说你的手是不想要了吗?” 随着话声,马婶子领人进来,宋梨云抬眼望去,是一个抱着大布包的消瘦女人。 身上单薄的淡粉夹袄已经洗得发白,脚上穿着单鞋打着补丁,头上布巾松开,露出虽然枯黄,还依然整齐束着的发髻。 女人看见宋梨云,顿时微微一愣,习惯性的双膝微弯,努力挤出一丝笑:“宋姑娘好!” 宋梨云也笑了笑:“三重婶子!” 听到宋梨云的称呼,女人脸色一下暗淡,只低头把自己抱着的布包交到马婶子那里:“马嫂子,这是五件衣服,该缝补的地方,我已经补过。” 马婶子没有像其他女人交的衣服那样打开看,只将布包放在一边。 从桌柜里摸索好一阵,取出一个只比拇指大些,合起来的小贝壳塞到女人手中:“这些是我以前烧的蚌壳,用的也是上好狍子油,还剩一点。 你拿回去先把自己的手用热水泡过,再抹油,唉!再冻下去就要坏掉了。” 女人把红肿溃烂的双手缩回袖中,还是拒绝不要。 马婶子恼道:“你还天天要念着等小石头回来。就你这样子,还熬得了几个冬。拿着!真的就只剩一点。” 说着,马婶子打开蚌壳,里面果然只剩壳的一层薄油。 女人这才收下,又取了几件衣服就走了。 马婶子一时没了谈性,只闷头裁布,宋梨云把已经滑落手心的一盒冻疮油脂收回空间。 刚刚那个“三重婶子”差点连贴进蚌壳上的油膏都不收,自己这盒从七里县买的,她肯定是不要。 “马婶子,刚才那个婶子是……”宋梨云准备回去了,站起身还是问一句。 前不久从雪地上救起来那女人,韩明只说是金三重的媳妇,其他的就吞吞吐吐,说自己不清楚。 马婶子应该知道更多。 马婶子捋一下自己手臂上的线绺子,叹息一声:“都是苦命人,金三重救了她,可也没好好善带她。 这些年家里干活就靠这个女人。 现在大冬天浆洗衣服都舍不得用热水,一双手全冻坏了。” 没有柴禾? 宋梨云想到当日女人躺在雪地里,身边放着的那一小捆细细柴枝,眸子渐渐眯起:自己当初若是弄死金三重,这女人是不是要好过些? 只是看那女人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肯定是个要强的性子,她的生活自有主张。 出门卖菜的薛壮是在傍晚时分回来的,一回镇里直接到了宝林居,把院门敲得“梆梆”响。 韩明把门打开一条缝,探头见是他来,问:“薛军户,啥事?”嘴上问话,却不开门。 他早就得了宋家兄妹的吩咐,宝林居闲人免进,周小旗他们来也最多在前院。 后院更是重点保护区,除了自家几个,就连韩明本人都不大去。 现在薛壮来宝林居,连最外面的门都进不到了。 薛壮见他不让道,瞪着眼斥道:“谁教的规矩,客人来了都不知道请进!” 韩明憨憨一笑:“两个大东家都不在,就小东家在院里玩泥,薛军户硬要进来,也只有小东家陪你喝茶?”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 薛壮听他口中大东家小东家,还什么小东家在玩泥绕一大堆。 急燥的心情更是压不住,忍不住怒道:“你是说宋榛平跟宋梨云都不在?” 韩明点头:“是的,都不在。” “他们在哪?”薛壮没有进院的打算了,只要找到宋家兄妹就行。 “不知道!”韩明补充一句:“我是下人,不能打听东家去向!” “哼!那你就给他们说,明天早上多弄些菜,至少一百斤,早些送到卫所去。年纪轻轻睡什么懒觉。”薛壮退下台阶。 韩明点点头,说声好,立即把门关上,动作之快,好像再慢一下就有人会钻进来似的。 薛壮看着歪歪斜斜的木板门在自己面前猛的关上,气得差点一脚踹去,忍了又忍,还是老实转身回镇。 这里可由不得他撒野。 虽然在宝林居吃了闭门羹,这些并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在回镇的路上薛壮兴奋无比。 今天他送了两筐菜去七里县,没有第一时间到天香楼,而是先摆在街边。 跟他一道去的其他人则分散开,到七里县其他几个比较有名的大酒楼探探行市。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着吓一跳,这几天的粮价又上涨了。 白面涨到十五文一斤,每街都是排队买粮的人。 他摆出来的新鲜菜看的人不少,都夸菜好,价格根本没有人敢过问。 去酒楼里问价的人也得到答案,第一家出了三十文,第二家出到五十文之。 最后天香楼以八十文的价格拿到。 别人问到是碎金镇来的,要求独家销售。 薛壮对这价格很满意,卫所跟他的收益是七三分成,卫所七他得三。 这一趟五十斤菜就卖了四两银子,跟卫所分下来,他还有一两二钱。 除去进城和盘缠,再给跟他跑腿的人一两百文,最后落入他腰包的还有八百文。 在碎金镇开饭铺酒肆,忙忙碌碌吵吵闹闹一天,也就一百多文钱,可现在一天就八百文。 要是让宋家再多弄些菜出来,一天卖百斤菜,自己就有二两银……只需要想想,薛壮感觉心快蹦出来了。 回到家,小媳妇许燕儿早等得望眼欲穿。 第118章 祭祖 今天薛壮出门,家里虽然饭铺赌场没有开,可好几拨人来敲门,还骂骂咧咧,把一个人在家的许燕儿吓得不轻。 此时见到男人回来,她就拉着好一通哭闹,要薛壮答应以后都留在家陪她,不要再去帮别人卖菜了。 薛壮今天才尝到挣钱的甜头,哪里肯留在家陪她。 好在此时心情愉悦,就从怀里取出一包炒瓜子:“你瞧瞧,这可是我专门想着你在家无聊,给你买来嗑着玩的。” 许燕儿不依,抱着炒瓜子撒娇道:“你跟我一起在家嗑。” “嗯,陪你,烧水给我泡脚!”薛壮随口应付,一屁股坐在炕上,把鞋一蹬,就要许燕儿给自己洗脚。 今天来回几十里路,比他当年行军还累,双脚都磨出血泡,得好好烫一下才解乏。 现在许燕儿已经学乖了,早早热上水,见男人要洗脚,于是就殷勤伺候。 两人关起门来如何恩爱自是不提。 宝林居里,韩明把薛壮刚才来催菜的话,转告从后院出来的宋梨云和宋榛平:“薛军户说明天的菜要早一些,多一些。” 宋梨云擦着手上的水,笑着看向宋榛平:“哥,明天早上还是送五十斤,该加菜量时,你自己给卫所王军需说。” 宋榛平微一迟疑就答应了。 其实后院的菜每天虽然不能出百斤,七八十斤还是有的,而且豆角辣椒也摘得了。 但二妹说先自己家吃,外卖还得再等几天,先让小菜打出路子。 第二天,薛壮见宋榛平虽然早早的送菜来,可依然只有五十斤,不由有些恼火:“你家那帮忙的没说清楚,我要的是一百斤菜。” 宋榛平不善跟人吵架,只板着脸道:“你先去跟王军需预定,卫所让出多少我才出。” “你、你这个榆木疙瘩!真是气死了!”薛壮见宋榛平一句话推到卫所,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可是也没办法,只能嘀嘀咕咕赶紧走了。 第一天卫所得到二两银子,虽然少,蚊子腿也是一块肉,都够几个大头兵一次冲锋陷阵了。 王军需手中的账本终于开了新页,前所未有的标出碎金卫所收入一栏。 这二次卖菜,薛壮硬从卫所借到一辆马车,依然带着两人直奔七里县。 有畜力就是好,才中午稍后他就卖菜回转,还不耽搁下午开门做生意。 时间一晃五天过去,已经到了腊月二十八,年货需要的柴米油盐早就齐备,就连新衣服都赶制出来。 按照这里的习俗,年前要祭祖。 宝林居里是第一次举行祭祖活动,各种祭品也准备妥当,兄妹三个只等晚上焚香祭祖。 此时天已经快黑,宋榛平还在菜棚里伺候温湿度,宋梨云则带着小安在灶间做搅团。 这也是西北的一种小吃,还是马婶子教的。 几个土豆蒸熟后去皮,放在木头做的槽里,再用木锤反复搅打,直到打成土豆泥。 黑金最喜欢吃土豆。 此时看见好好的蒸土豆被打成泥团,气得在宋梨云身后比比划划,一双眼睛都快翻到后脑勺去了。 土豆泥经过反复捶打,已经变得黏稠筋道。 宋梨云又摘来新鲜的葱蒜,热锅起油,做成油泼蒜,再搁上切得细细的芫荽调成酱汁,只闻到就特别香, 穿着菊青小袄,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安凑到跟前来,唧一下嘴:“香!” 他现在对做吃食已经特别入迷,只可惜养了两月个子也没见高,力气也不够,好些东西都做不了。 韩明抱着一大摞敲打出花纹的纸钱从镇上回来,这些都是敬老堂的老人们帮忙准备的。 他才一进门,宋榛平这头就从后院出来,脸色苍白,眼睛红红好像还哭过。 院里摆上小桌,宋梨云把一应供品摆上,宋榛平在韩明的指点下手忙脚乱的点烛焚香,又拉着小安跪下。 兄弟俩都闷着头,等到纸钱化灰随风飘扬时,小安哇的哭出来。 宋榛平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哗流着。 父母死去十年,除下葬那一天,他都没有机会烧过一张纸,小安更是连坟地都没有去过。 在小石村,他跟小安就是牲口,牲口是不配有父母的,后奶说坟头晦气不许去,要是被她发现兄弟俩敢提死人就要挨打,更别说还要烧纸祭拜。 旁边宋梨云心中微酸,掂起几张纸钱放到旁边另烧一堆。 爸爸妈妈死了十年,她也没有烧过纸,只每次祭日时,默默在心中献上一束花。 现在看到这飘荡的纸灰和袅袅青烟,她仿佛看见的是沟通另一个世界的渠道,一种神奇的感觉笼罩全身。 她不知道在这个时空烧的祭品,自己那个世界能不能收到。 人界的苦难不同,在地下寂静世界,亡魂应该是在一起! 兄妹三个各自嘁嘁,祭拜后就连吃晚饭时气氛都有些低沉。 只便宜了贪嘴的黑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把搅团给吃光了,宋梨云都没有发现。 因为心情不佳,宋妹三个没有看书,都各自早早回房休息。 黑夜里,一惯寂静的碎金镇闪动着点点火光,那些都是祭奠亡魂的家人。 最大的火光却是在碎金关。 半人高的篝火烧红半幅山谷,映照着关墙上的人影飘忽不定,几个军士正站在墙垛后往外张望。 关墙下,随着哗哗甲胄声,罗百户急步上墙,四下一扫就站到墙垛边,大声道:“情况如何?” 一个总旗过来回话:“回禀大人,在十里外发现游荡入侵者,人数大概是七八人,看不清衣着,均骑马。” 罗百户心里一突:“放出巡兵,再探!” 连日军报都在说合城以北村镇失陷,合城以南也出现流寇骚扰卫所和村子。 碎金镇虽然风平浪静,他还是不敢放松半分。 尤其是这半月狄虏草原已经大雪盖地,却发现早该驻扎冬季牧场的部落顶着风雪频繁迁徙,也表示狄虏人内部有变动。 这种情况,碎金镇也得作好准备。 要是三公子需要从这边撤退,肯定后面会有狄族追兵。 在罗百户的命令下,十骑从碎金关下的河道踏冰而出,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第119章 流寇再现 关墙上,每个人都紧握刀箭,等待前方消息,一场战斗迫在眉睫。 碎金镇里,在金三重的院里,破旧的棉帘遮挡住油灯光亮,糙酒辛辣的味道混合着浑浊空气充斥房间。 炕上,金三重正跟五个男人在喝酒。 消瘦的“三重媳妇”掀帘进屋,低头把一大盘鸡肉端上桌,又躬身退下,轻飘得仿佛是一道影子。 “三重大哥,你以前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镇上说话谁敢不给几分面子,两年不见怎么混成这样子了,让小弟好生心疼。” 一个二十五六岁年纪的男子叹息着,很是为颓废的金三重抱不平。 金三重呲溜喝一口酒,睁着酒意朦胧的双眼斥道:“唐项,你别看我瘦,大哥我现在依然是条汉子,只是病魔缠身,一时半会没养好而已。” 叫唐项的男子呵呵一笑:“以后小弟会像今天这样,经常来看大哥,大哥以后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只管好好养着。” 金三重家里穷得连过年都看不到一滴油腥,桌上的鸡还是唐项从七里县带过来的。 金三重感激道:“哎!还是唐兄弟好,不亏我们是过命的交情。” 唐项呵呵一笑:“那是当然,只是小弟刚出去时也是混得揭不开锅,天天都念着三重大哥当年的好才熬到现在。” 这种肉麻的话听得几人都闷声不答。 金三重却是眉开眼笑,很是受用。 唐项闲话几句就问起碎金镇的事:“卫所有多少人,那些军士每天要来镇里不?” 金三重摇头:“卫所的人不跟我们接触,我不知道里面驻着多少人。 军士走得多的地方就是杂货铺子,薛军户的酒桌,还有就是镇外宋家。” 唐项点点头,若有所思:“你说那个宋家,就是种菜的那家军户?” 提到宋家,金三重原本已经浑蒙的眸子一下亮了,闪烁着阴毒光芒:“就是那家,你不知道那宅子里有妖物,有鬼怪,谁去谁倒霉。” 唐项看看他脖子后方的一条泛红疤痕,想起自己下午刚来时听到的话,眼中顿时露出鄙视。 在七里县,他就听到闵乾德逃回来的那个手下说,碎金镇那个女东家有蹊跷,他是亲眼看见闵乾德才捏住那女人,就浑身抽搐,然后很快死了。 唐项还亲自找到闵乾德的尸体看过,无伤无痕,只是怪异的扭曲着,好像心窝疼痛。 而那个把韩大傻打死的人则明显头顶骨头塌下一块,脑浆子都出来了。 在他想来,闵乾德一直患有心疾,这些年只要喝多酒就要发作。 为了堵住韩明,闵乾德顶着寒风吹了一上午,人早就受不了 那个姓宋的女人只是巧合遇上闵乾德发病而已。 至于什么冒白烟,肯定是为了怕别人指责不救人故意编出来的。 比这个还夸张的事,他唐项当初都说过。 现在金三重也去闯过宋家,不就好好的活着。 还有那韩明更是活蹦乱跳,比以前还活得滋润。 金三重没有注意到屋里几人的眼神,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碎金镇上的事:“我听人说,薛军汉这几趟卖菜就挣个七八两银子,你们不知道,宋家后院里种了好多菜,今天薛壮卖的豆角茄子,就是在里面。” 今天薛壮送去的菜里面,除了平常的大白菜小青菜,还有一小撮嫩豆角,五根肥肥的大茄子。 这可是真正的新鲜货,天香楼给出一两银子一斤的价格,还说有多少要多少。 单凭这一天,卫所就拿到八两银子,薛壮也是喜笑颜开,回来时还买了好些酒水。 唐项此时听到豆角茄子,嘴角上翘,露出轻笑,几个茄子算什么,要弄就要弄种茄子的人。 况且宋家是军户,连官府都不管,只要绑住带走一卖,就是高价。 就在这时,突然镇外响起一阵尖锐铜哨声,唐项翻身下炕,五人惊慌冲出屋门,才一出门就僵在原地。 此时,碎金卫所的方向火光熊熊,映红半片天空,随着夜风还有人声呐喊。 很快人声转了方向,夜风里归为平静。 军士不是冲镇上来的。 “怎么回事?”一人声音颤抖的问道,刚才那一声是卫所在调兵,把他吓得够呛,还以为是来抓自己一伙的。 唐项也吓了一大跳,见卫所那边只有哨声不见动静,才知道是误会。 他在碎金镇混了五年,对这里地形了如指掌,脑中此时开始疯狂盘算:军士去的方向应该是新修的关墙,难道又是狄族人过来了? 不对,五年前那帮狄族人在得手之后,早带着贩卖人口的银钱逃进狄虏草原深处。 没有人引路,他们根本不敢过来,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卫所的军士在。 唐项在院里望着那片天空呆了几息,突然一拍大腿,低喊一声道:“哥几个听着,应该是老山林的那帮人又出来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也不能等,得抢先动手。来,进屋里细说。” 五个人又钻进屋里。 金三重见几人神情慌张,顿时心里生疑,眼睛瞪得滚圆:“你们来这里是想干啥?” “三重大哥,想不想发家致富?”唐项压低声音道。 “啥意思,你说明白?”金三重酒意顿消,一下坐直身子,他隐约知道唐项要干什么,五年前这些人就干过。 唐项从炕沿下拖出一个大大包裹,解开外面缠着的羊皮,露出几把刀。 他今日借口要寻亲,跟随卖菜返回的薛军户,来到碎金镇上拜祖坟。 薛壮初时还有怀疑,可跟薛壮同行卖菜的两人纷纷与他作证。 说唐项原本就是碎金镇的人,只是需要挣钱养家才去七里县做生意。 现在已是年末岁尾,回来祭坟也是应该的。 有人作证薛壮自然打消怀疑,唐项又送了几样东西,就连带的这个包囊都没有翻开。 此时看见长刀,金三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唐项扯过羊皮慢慢擦拭着刀口,低声道:“三重大哥,实不相瞒,我们兄弟几个是看那薛壮卖菜挣钱,也想找几个银子花花。” ------题外话------ 感谢大家的支持,让我连续上推加更到现在。 说实话,我真的加不动了,头发们即将离我而去。 接下来几天恢复每天6点和12点两更的节奏,好攒稿到一星期后再加更。 第120章 报信 金三重摇晃着下炕,撩开门帘子望向卫所方向,那边红光依旧,只是不闻声音。 唐项走过来也看向卫所:“我在七里县听说,老山林瞿本堂那伙人趁着各地卫所,在忙着防御狄虏,他们洗了好几个村子。 看今天这动静,不是狄虏人想再来抢人,就是瞿本堂在外面声东击西,想引开卫所,再等一会就要动手。 三重大哥,我们的机会来了!” 金三重已经深陷眼框的眼珠子闪烁着幽冥光芒,咬着牙道:“要做就做票大的,我去把镇上癞子他们叫上。” 唐项闻言大喜:“癞哥他们还想干?” 金三重点心:“他们哪里种过地,早过不下去,天天后悔没有跟你们走,可惜韩大傻现在到宋家,肯定不想走,遇上你也别念私情。” 韩大傻当年没有参加抢劫,可身手不错,跟他有些交情。 唐项无所谓的拍拍胸脯:“他再是能打,还能对付我们几个。” 事不宜迟,几人缩回屋里商量如何分工。 门帘外,“三重媳妇”紧咬着手指浑身颤抖,听到几人要再找帮手,她缓缓退后,一步步靠近大门边。 那一场恶梦还没有消散,现在还要再来一次! 因为唐项几人的到来,为了防止有人过来会走漏消息,此时的大门已经上锁,钥匙就在金三重的手中。 女人看看屋里昏暗的灯光,又看看院中的树。 院墙不算高,只要爬上树就可以跳出墙头。 冬天夜里的树皮被冻得坚硬如铁,摸上去是刺骨疼痛,而且很是光滑。 女人尝试了几次都从半腰滑下来,她咬咬牙,毫不迟疑的脱下累赘的裙子,除去鞋袜,重新抱上树身。 这一次,女人赤裸双足死死挟住树干,果然不再滑落。 本已经满是冻疮的手被黏在粗糙树皮,每一下移动都撕扯得鲜血淋漓。 女人终于攀上墙头,看着下面黑幽幽的地面,她毫不停留,纵身而下。 金三重家的院墙高度将近一丈,女人重重摔在冻得结实的地面上,好一阵才爬起来。 黑洞洞的巷口像是噬人的鬼窟,女人扶着墙一拐一瘸走出巷口。 面对空旷街道,她有一瞬间的恍惚,自己喊一声会怎样? 有人出来帮忙吗? 她想起五年前那一天一夜,丈夫和自己带着孩子躲进地窖。 可人性自私,有人怕暴露自己,就将他们赶出来。 他们不得不重新找地方躲藏,在出来时就被狄虏人发现,结果丈夫死了,儿子丢了。 女人很快就下定了决心,转身踉跄着向着镇外跑去。 此时宝林居的墙头上,正趴着三个黑影。 黑金用脚趾勾着砖角悬空倒挂着,一双泛着绿光的眸子望着卫所上方天空的红光,口中低吼,爪子抓挠着墙上的青砖咔咔作响。 那片火光映入它的眼底,仿佛浸出了血色。 这一切,让它想起那一场夜晚,还有季宅烧了一天一夜的大火。 韩明黑着脸骑在墙角,他握着一把长刀,正挥舞着试手。 这刀是宋梨云给他的,当时在收拾闵乾德尸体时,她就将刀顺手放进空间,现在正好给韩明使用。 宋梨云此时坐在旁边,也在忙碌。 她翻检着空间里的武器,除了药剂,强力电击棒,两把刀,最多的还是她在末世城市里收集到的废弃钢筋和钢管。 药剂不能大面积用,电击棒最适合猝不及防的偷袭,而且电量有限,用完还不如钢管。 “东家!”韩明提着刀从墙头蹭过来,“看情况是卫所那边遇到敌袭了,应该问题不大!” 敌人是从黄沙河道过来,肯定是草原的狄族人,还想跟以前一样,再来一次偷袭。 “哼,这次狄虏人想再进碎金镇,那可是在做梦!” 宋梨云没有亲自去过碎金关墙,也听宋得奎说过,关墙结实,不可能从外面打破。 两人说着话,心里并不紧张。 从七里县听到边境混乱的消息,宋梨云就预防着这一天的到来。 只要那些狄族人碰一次钉子,以后就不会再来了。 此时两人所有的心思都在卫所关防上,丝毫没有想过镇里的安危。 从镇外向宝林居的路上,女人正在拼命奔跑,看不清路,只能摸索前行。 赤足踩在冻土上,踩在积雪里,早已经冻得失去知足。 摔倒了再起来,又摔倒,她索性跪在地上往前爬,平时半刻钟的路变得格外漫长。 终于跑进宋家外面那片杂树林,女人又一头栽在地上,滚进旁边树丛中。 黑金和韩明齐齐转头,看向黑夜里的树林。 “有人!” 黑金抓住一根绳子,从一丈多高的墙头轻松荡下。 韩明没这本事,赶紧找下墙木梯。 没一会,滚得满身泥雪,衣衫不整,已经哆嗦得说不出话的“三重媳妇”被提进宝林居,交给宋梨云处理。 “跑!” “三重媳妇”牙齿抖得咯咯响,从牙缝里挤出一字。 “是镇里出事了?” 这时没有旁人,宋梨云一边快速扒下“三重媳妇”的湿衣,一边问。 “三重媳妇”死死抓住她的手,依然抖着牙,口齿不清道:“快跑!他……们要……来” 她虽然冻得不轻,头脑却是清醒,还是磕磕巴巴一句话说出来:“流寇……来了,金三重要抓你。” 听到这话,宋梨云眉头一皱,都不多问,把剥得精光的女人塞进被窝,扬声对外面喊:“马上有流寇要来了。你们守着门,来一杀一个,别忍手。” 韩明应一声,冲出院子,黑金翻身上墙消失在夜色中。 宋梨云把一套干净里衣塞进被窝,对女人柔声道:“你自己缓过来就把衣服穿好,我的大哥小弟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喊他们,他们会来照顾你。没人敢来,你别怕!” 炕是暖和的,被窝也是暖和的,只要多躺一会,就可以缓过来。 那女人抓住她的手慢慢松开,人也放松下来,只是依然颤抖着。 宋梨云走出门,对站在院里,正搂着小安一脸紧张的宋榛平道:“我屋里那个婶子是镇里的,你看好小安,等一会端些热汤进去。” 宋榛平赶紧问:“云儿,你呢?” 宋梨云冷着脸道:“想不到,我今天要在自家院子里保家卫国、为民除害了。” 第121章 击杀 宋榛平已经知道流寇来了,他站到宋梨云面前:“我、我是哥哥!” 宋梨云露出一丝微笑:“哥,你留在院里保护小安,他比我更需要你。” 宋榛平腿脚不便,若是真正有生命危险,他连自保之力都没有。 可他爱护妹妹弟弟的心也是真的,自己不能拒绝。 宋榛平也知道自己的缺陷,他咬紧牙站到一边,只低声道:“云儿,小心。” 此时,碎金镇已经乱起来。 在女人跑出来没一会,屋里几人就发现她丢下的裙子和鞋袜,以及爬树留下的痕迹。 金三重咬着牙道:“这个女人要坏事,唐项,我们要赶紧动手。” 唐项脸黑得像锅底,自己还没有出门,怎么就走漏消息:“你那个女人跑哪里去了?” 金三重一楞,摇头道:“她从来不出门,不知道会跑哪里,别管她,我这就去找癞子。你们先去宋家。” 唐项此时也有些着慌,刚才说得十拿九稳的鼓动人心,可真正要在一座卫所鼻子底下搞事,无疑是捋老虎须,心中不怕是骗人的。 可事已至此,再无回头之路,唐项对自己带的三人一指:“你们三个跟我去季宅。” 又对剩下的人道:“你跟三重大哥去找人,记住,要是事发,就点火,给老山林那些人助一臂之力。” 说罢带头取刀,领人出门。 他本来就是碎金镇出去的,对这里的宅院都一清二楚,尤其是对昔日富豪季家了如指掌。 唐项四人顺着大路直奔季宅,他们的脚力自然比“三重媳妇”快,半刻钟不到就来到树林外。 可是才踏入季宅的车马道,就被一团乱遭遭的树枝木柴堵住去路。 柴垛又高又大,不仅将前往季宅的道路完全堵死,而且还铺展进杂树林,让两边路沿连立足的缝隙都没有。 他们要想到季宅,必须绕进树林。 现在正是腊月二十八,无星无月,只有雪光能反衬出火折子的微弱光亮。 “进树林!” 唐项又晃了一下手中火折子,看这些木柴的确是翻不过去,只能冒险进林。 他记得,季宅外面原本是一些供人停车的平地,没想到现在长成树林。 这些杂树不高不矮,伸展开的树冠部位正好完全挡住人的视线,穿行在里面很麻烦。 唐项此时也不担心再被人发现,反正宋家最得力的就是韩明,至于金三重说的有什么妖物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金三重上次受伤,都是他没有防备才着道。 自己四人带刀,又是有心提防,就是一头老虎来了,都能剥皮抽筋。 四人毫无顾及,索性取出刀横劈竖砍,硬生生开出一条道来。 这片林子不大,片刻后唐项就进入一片被人砍过的空地,在这里已经能看见季宅的院墙,距离只有两丈远。 此时的季宅无声无息,在唐项眼中,就像是沉睡中的婴儿。 “快,我们直接冲过去上墙!” 唐项提刀就跑,口中催促众人赶快上前。 那三人紧跟着他,眼看就要冲进空地。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地上弹起,走在最后一个人只发“啊……”的一声惊呼就被扑倒地上,滚进树丛黑夜中。 前面的唐项闻声猛然回头,一见少了一人,顿时大惊:“张山!” 树后无比安静,只能听到他们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另两人慌忙握紧刀柄,唐项将火折子连晃数下,对着树后抛去。 借着火头光亮,他就看见树后躺着一人。 “张山,你搞什么鬼,还不赶快起来。” 唐项怒道,这次带来的人都是跟他最铁心的,从来不会无故生事。 “张山”动了动,好像是摔伤起不来。 唐项不疑有他,上前一步就去拉:“快起来,宋家人要吵醒了。” 就在他伸手时,地上的“张山”猛的坐起,一条短棍也按在他手臂上。 莹莹亮光闪过,唐项只啊的一声短呼就瘫软在地,只感觉浑身如万蚁爬行,再也提不起来半点力气。 一转头就倒两个,另两匪徒也惊了,他们跟唐项几年时间,自然不会丢下不管,挥刀直扑过来。 唰唰唰,刀光森寒,劈得枝条寸断,雪沫乱飞。 宋梨云也没想到这两人如此生猛,都不带思考就出手救援。 她此时还躺在地上装尸体,都来不及给唐项补第二下就被刀风笼罩。 就在这时,随着“嗷”一声凄凉惨嚎,一道黑影闪电般扑过来,把宋梨云护在身下,双爪连挠带啃,一气呵成。 宋梨云躺在地上,只感觉自己脸上有滴滴温热液体飞溅。 她顿时心神大震,黑金,是黑金在保护自己。 另一边,隐藏在旁的韩明也挟刀扑来,冲进树后,当当两声,将两人的刀势接住。 一击之下,三人齐退。 不过也只退后半步,三人再次斗在一起。 从黑金扑倒“张山”到韩明与人交手,这一切就发生在眨眼之间。 眼见韩明以一敌二,只被电麻的唐项和张山也在恢复行动能力。 宋梨云无暇去看黑金受伤如何,抽出小刀来到唐项跟前。 手起刀落,只听闷哼一声,唐项双腿乱蹬就没了呼吸。 下一个张山也如法炮制,转眼两人丢命。 剩余两个匪徒看见宋梨云的举动,知道唐项这是凶多吉少。 他们不愧是亡命之徒,不是闵乾德带的混混可比。 见势不妙不退返进,以命相博,顿时逼得韩明连连失守,手臂和腿上瞬间见血。 宋梨云这边处置完,马上取出一截拇指粗的螺纹钢,对着一个刚刚被韩明逼退,正处战圈外的匪徒掷去。 黑夜里,那流匪只见一根“树枝”冲自己飞来,他抬手用刀一嗑,却是一股重力袭来。 意想中的“树枝”没有断,虽然被他的刀嗑开,也砸得刀锋一歪。 还没有等匪徒回神,宋梨云手中“树枝”齐飞。 她跟那匪徒之间,只是四五米的距离,一米多长的钢筋飞掷起来如同短矛,“嗖嗖嗖”破空声不绝于耳。 宋梨云不用担心掷不准,也不担心钢筋有损失,只需要闷头往外砸。 等她一口气掷出几十根钢筋,喘息着停手,才发现那人已经被钢筋丛林扎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 ------题外话------ 多谢阿冰姐姐的影子、王丽打赏! 第122章 黑金受伤 “东家!” 韩明提着刀远远站着,生怕被乱飞的钢筋无辜误伤。 等到宋梨云停手,他才赶紧过来,对地上的钢筋看都不看。 从第一次在宋梨云手中栽了跟头,他就知道“大仙”有许多稀奇古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 这些东西他可以用,最好是别问。 “东家,这人怎么办?”在他手中,一人手臂断开,已经奄奄一息。 宋梨云冷声道:“你问他几句,不说就处理了。” 韩明应一声拖着人去旁边。 宋梨云立即奔向黑金。 此时大猴子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宋梨云也不再隐瞒,取出太阳能灯照亮。 明亮的灯光下,黑金前臂和胸脯的伤口暴露无遗。 两道深可见骨的刀口正在大量出血,需要马上止血。 这是为保护宋梨云被刀砍伤的。 此时,宝林居的院门突然大开,小安大哭着跑出来。 刚刚他就在门后,外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他不知道二姐在干什么,那里又发生了什么。 只听到刀器交击的叮当声,还有黑金的惨叫,他从来没有听到黑金这样叫过。 没一会树林里就亮起灯,他再也忍不住跑过来了。 在小安身后,是一跑起来就跌跌撞撞的宋榛平。 虽然云儿要他留在院里看住小安,可他知道,这一晚会出事,云儿有危险。 看看流血不止的黑金,再看看已经跑过来的宋家兄弟,宋梨云心中一叹,自己什么秘密恐怕难藏住了。 很快,韩明过来了。 他跟宋榛平把黑金送回偏院,宋梨云留在后面,需要将这里的东西清理干净。 阻拦道路的木柴,地上钢筋和唐项四人的尸体被她悄悄装进空间,等有机会再处理。 回到偏院,昏迷不醒的黑金被送回兄弟俩住的房间。 宋梨云洗手换衣,先用迷药让黑金睡得更深,然后剪修去黑金伤口处的毛发,清洗消毒,飞针走线,把伤口缝合起来。 胆怯的小安一直在掌灯。 可此时面对血淋淋的伤口,他只白着一张脸,手上却是稳稳当当。 无论宋梨云的动作怎么变化,太阳能灯的光束都能准确对准伤口。 在小安的配合下,宋梨云动作迅捷,熟练,两条伤口处理完毕,宋榛平也才烧好一锅热水。 剩下的事就只是包扎绷带。 宋梨云把绷带卷递给小安:“小安,你把这个布卷给黑金缠上,敢吗?” 在小安跟黑金第一次见面时,黑金肩膀上的伤口还没有痊愈,宋梨云给黑金包扎过两次,小安也是从旁看着的。 小安此时眼睛红红,毅然决然接过绷带卷,使劲点头:“会!” 他就是不会,宋梨云也没有时间给黑金处理了。 现在镇里情况不明,外面还要韩明带伤看着,自己不能一直待在屋里。 好在黑金还昏睡着,小安只要不把伤口崩裂,他随便怎么包扎都可以。 宋梨云起身刚走到偏院门口,韩明就进来了,声音里带着慌张:“东家,镇里起火了。” 不用他说,走出屋子的宋梨云就看见镇子方向红艳艳的天空。 此时,卫所的火光未熄,镇上的火光又起。 两片红夜仿佛是一座炼狱,将几个时辰前的岁月静好焚烧得干干净净。 不知道接下来还有没有恶战,家里还需要人照顾。 宋梨云转头看向韩明:“韩大叔,你的伤怎么样了?” 宋梨云从来没有叫过韩明大叔,在她心里,韩明只是自己抓住的俘虏。 可经历两次风险,她觉得可以当成伙伴同事了。 韩明见宋梨云关心自己的伤,忙道:“只是一些小伤,已经没流血了。” 他的手臂跟大腿都被刀刮过,皮开肉绽,虽然流血不多,可此时稍微一动,就是钻心的痛。 只是他不好意思在宋梨云面前提起。 今天晚上,宋梨云一人解决了三个。 虽然离不开黑金的配合,光是这份胆量也是不可小觑的。 而自己才勉强打败一人,跟女东家根本没办法相比。 见他没有大伤,宋梨云也没有空再关心,只能长话短说:“你问过那人没有,他们是谁?还有哪些人到了碎金镇?金三重是内应?” 她一串话问出来,韩明噎了噎,喏喏道:“东家,那人只说是下午跟着薛军户进镇的,领头的叫唐项,已经被你……呃!其他的没说就死了。” 宋梨云一听跟着薛壮进镇,心里就是咯噔一下,问题肯定还是出在薛壮卖菜上。 “我已经让小安等会给你包扎伤口,你有伤在身,就留下看住院子……”宋梨云一边说,一边往院外走。 “东家、我……”韩明忙追上几步,他想说这时候应该让他出门去,宋梨云是姑娘还是留在家里安全。 “我不会出事的! 韩大叔,你记住,只要你为这个家付出真心,我们兄妹仨个绝不会亏待你。” 宋梨云看他一眼,留下这句话就跑进黑夜里。 韩明心中一热,顿时镇定下来。 虽然在宋家时间不长,已经是他过得最轻松自在的日子。 此时再得宋梨云的承诺,想来自己以后再不会孤单飘零了。 此时的碎金镇已经火光冲天,映照得雪地闪烁晃荡,让人有头晕目眩之感。 宋梨云一上大道,就直奔镇里。 碎金关那边虽然听不到什么声音,可是火光一直没有熄灭,可来事情并没有恶化。 宋梨云只是一人,如果关墙上真的是战事,可能还没有靠近战场就要被杀死。 还是镇里的情况更危急,一旦内乱,卫所将会腹背受敌。 镇上火光冲天,起火点是两处房屋,其中一座是薛壮的院子。 此时风起,镇子一家一家挨得很紧,火势有蔓延的趋势。 镇上的人都被惊动了,人群来往穿梭着,喊叫着乱成一团,没有人救火,都只顾抢救自己的家。 宋梨云赶到时,看见的张老翁等人正指挥搬东西,却不见薛壮本人。 她刚一到,张老翁就看见了:“宋姑娘,你们那里可还好?” 宋梨云目光在人群里扫视,没有看见金三重,也少了好些青壮,她忙问道:“张伯,镇里怎么起火的?” 第123章 除去金三重 被问起火原因,张老翁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家人突然就起火,连一个都没有跑出来,肯定是年末贪杯,没有收好烛火。” 宋梨云心中咯噔一下,她也不跟张老翁再说,退出人群,寻一无人注意处翻进院墙。 此时薛壮的屋子门窗棉帘早已经火焰缭绕,只听得干木烧得噼啪作响。 屋里却是一片死寂,宋梨云取出一张消防棉顶在头上,一头冲进火海中。 屋里浓烟滚滚,桌椅板凳都烧着了,隐约看到一人蜷缩着躺在炕上一动不动,身形很是娇小。 宋梨云心中顿时一凉,不会是许燕儿死了? 她很讨厌这个女子。 但要说,有多少深仇大恨还算不上。 尤其是许燕儿被自己当街打过后,基本上看见自己都是绕着走。 屋里再没有其他人,薛壮并不在。 宋梨云上前一摸,炕上的人只是昏迷,还有气息。 若是自己不救,许燕儿不被烧死也会被浓烟熏死。 听着外面人声喧哗,宋梨云心中一动。 她把空间里的四具尸体全部取出丢进屋角,再添放一些柴在尸体上,这才背起炕上的人闪身出屋。 屋子火势越来越猛,终于塌陷下去…… 另一处房子同样起火,在院里却站着几个人。 薛壮面目狰狞,满是烟尘,头发焦糊,衣服也被火烧得残缺不全。 此时他正被绑着倒在地上,口中怒骂:“你们这些匪徒,你们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他恨得咬牙切齿。 刚刚他在家里,金三重带人来,趁自己没有防备,下手打倒,还打晕许燕儿点燃屋子。 金三重垮着一条血淋淋的膀子歪斜走过来,一脚踢在薛壮身上,哧哧笑道:“你不是仗着是卫所的人,天天耀武扬威吗?现在起来横呀!” 薛壮目眦尽裂:“我要杀了你们!” 另两人提刀走过来:“金三重,别他妈废话,我们要去接唐项他们。” 碎金镇现在穷了,他们洗劫过几家,也只找到十几两银子。 好在这不是此行的目的,只要唐项那里得手,把人往那些有大庄子的地方一送,就能卖个好价钱。 金三重对着薛壮又啐了一口,这才转向另一边:“这些人怎么办,反正我们带不走,就都杀了!” 在院墙的角落里,还有五六个青壮男子,只不过他们此时都被绑了手脚,脸上全是惊恐骇然。 其中有人在大骂:“金三重,当年就是你勾结流寇引来狄族,现在卫所被袭,又是你这个忘祖弃宗的混蛋背后捅刀,我们就是下地狱也不会放给你。” 金三重也不反对,只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附耳阴测测一笑:“黄大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趁人之危,给爷戴绿帽子,我只是在等机会杀了你。” 黄昌生见自己所作之事被发现,顿时惊骇:“是你媳妇饿极了,我是在救她。” “救她?饿死也不让你救!”金三重怒吼一声,手上一把短刀毫不迟疑的扎进黄昌生心窝。 黄昌生眼睛瞬间凸起,身体徒劳的扭动一下,就软软躺下。 旁边几个男子吓傻了,他们不知道金三重突然为何杀人,口中怒骂不断,身体却颤抖不已。 人怕死都是本能。 虽然他们恨不得扑上去把眼前这些流寇咬上几口,可此时手足被缚,又见人眼睁睁死在跟前,心里自然胆怯。 金三重将刀从黄昌生身上抽出,冷冷看向这几个人:“你们一个个也瞧不起我……”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薛壮那边响起咚咚两声,紧接着就是两声惨叫。 金三重猛然回去,就见癞子和唐项带过来的那人都躺在地上。 他们被两根碗口大的木桩子打翻在地,正在狼狈爬起。 宋梨云攀在墙头,居高临下丢出两根柴块,立即翻身下墙,落在薛壮身边。 手中小刀上下一撩,缚着的绳子齐齐割断。 薛壮此时惊魂未定。 刚才那两人正准备将自己丢进火中,就被突然砸来的粗大木棒给打翻。 现在见到宋梨云又割断绳子,顿时喜从天降,如再投一次娘胎。 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 宋梨云已经丢开他抢步上前,捡起地上脱落的刀,沉声问道:“薛壮,还能用刀不?” “能!” 薛壮翻身接刀。 羞恼,愤怒,后怕、恐惧和愧疚让他热血沸腾,还有家里已经葬身火海的小媳妇…… 那女人再不懂事,也是自己认真娶进门的。 大刀在手,薛壮顿时化身疯狗,三刀劈死惊慌失措的癞子,五刀将唐项带来的匪徒逼入火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金三重一时间回不过神来,等他再清醒,脖子上已经架上一把刀。 耳边是一句掐着嗓子的声音:“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 金三重头嗡的一下炸开,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 这句话就像咒语,一直在耳边回响,让他夜夜难安。 撇下院角那几人刚得自由,就把金三重活生生撕成几块。 只说宋梨云把丢在墙根下,还昏迷不醒的许燕儿还给薛壮时,薛壮双眼泛红,单膝跪地:“宋姑娘,以后薛某誓死效忠,永不背叛,若违誓言,死无全尸!” “好!” 宋梨云随意答道。 她去薛壮家救下许燕儿只是巧合,其实只想找到薛壮,为自己家被袭,黑金受伤兴师问罪。 现在再救薛壮也是顺手,金三重才是她要除的目标,为了那个女人,也为自己。 当然薛壮要感谢,自己也不拒绝。 镇里的事基本无险,宋梨云抬眼看向卫所,却是心里焦急。 镇上火起已经这么久,为何还不见军士过来? 万一真的是狄族人犯境,自己救这几个人有什么用,还是赶紧带人跑! 薛壮见自己效忠表白,宋梨云都没有什么反应,顿时臊得脸火辣辣的,这是对自己并不信任。 他只能暗骂自己以前糊涂,还是只能以后慢慢表现了。 “薛小旗,军营出什么事了?” 宋梨云正想去卫所那边看看情况,突然想起薛壮是军营中人,此时都没有丝毫慌张,肯定知道那边发生什么事。 薛壮见宋梨云问自己,赶忙道:“卫所只吹了哨声,是警示有敌情。那边的火光也是城防篝火,照明用的……这样推测应该只是一场演练。” 第124章 岳伦部落 “意思是……卫所没有打起来?” 宋梨云此时正心急如焚,想着是赶紧回去搬家跑路,还是前去卫所帮忙上阵杀敌。 突然听到薛壮说那火光只是照明篝火,顿时感觉自己像是扎破的气球。 心中一直紧提的气猛泄到脚底板,身体都有些打晃了。 这的确能解释为什么卫所没有派人过来。 如果晚上有紧急演练,自然以军事为主,不会分派人手顾及民情。 其实从镇里火势高起,到现在也才过两刻钟,应该很快就有斥候过来查看情况了! 薛壮不愧是军中出来,对卫所的号令非常熟悉。 他说得一点都没错。 此时碎金关的确还没有战斗迹象,但也不是一场演练。 墙上,罗百户得到一个斥候带回来的消息。 “大人,前方是狄族溃部,人数近百,正聚集在十里外的河道冰面上。” 原来在关墙上看见的七八人,只是狄族溃部的前探,见到突然出来的关墙,于是停足不前,等到后面大部队命令。 此时夜黑风高,即便烧起巨型篝火,也不无法穿透两里外的黑暗。 碎金守兵只派了十骑出去探查消息,其余人都装备整齐,严防以待狄族突然发起攻打。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狄族聚集点开始骚动起来。 所有人仿佛是被一种无形力量夹持,逼迫着,慢慢向碎金关移动。 人群里,浑身是血的岳伦部首领安非陷入深深自责中。 他此时后悔不已。 在早些得到乌达部落回归草原时,他根本没有此事放在心上。 乌达部落在二十年前凄惨退出草原的事,他是亲历者,而且亲手杀了一个乌部骑士。 那是一个刚刚长大的少年,连日追杀让他浑身是伤,因为体力不止坠在队伍最后面。 当安非提着弯刀追上去一刀砍下他脑袋时,还能看见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恐惧,以及眼睛里的茫然不解。 他大概到死都想不通,自己几天前还在草原上放牧,唱着歌骑着马,追逐着心爱的姑娘,怎么现在会死。 当时正值壮年的安非只感觉好笑。 武朝有种说法叫做:成王败寇。 皇帝的儿子为了皇位都可以拼的你死我活。 草原上更讲究的是弱肉强食。 就连温顺的羊群也会为了母羊为了草地拼命,各部落为了草场和女人争斗,杀死对方算什么。 胜者占领一切、败者什么都没有,这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草原各部的兴盛灭亡,本就在相互仇杀和相互吞并的状态中波动。 在乌达部落如同丧家之犬退出草原后,原本的草场自然被几个部落瓜分,其中岳伦部就分得一大片夏季牧场。 现在乌达部重新回来,不过是逃脱自己弯刀的小崽子们长大了。 那自己就再杀一次,这次杀到铲草除根就是。 岳伦部不是小部落,人数五百,牛羊总数上万。 除了放牧的部众,岳伦部还有一支战队,这些人装备精良,配备有弯刀重甲箭矢。 平时不需要放牧,战士只负责解决部落之间的冲突和狼群威胁。 岳伦部为了这些战士,砸重金供养着,每一个都被包装成噬血的恶狼。 除去几个大部族,岳伦部这些年所遇的战斗就没有输过。 只要乌达部敢来,自己就可以将那支白狼骑兵变成死狼,把乌达部变成自己的奴隶。 事实证明,安非高兴得太早。 当白狼骑兵出现在部落旁边时,他见到了什么是一边倒的屠杀。 双方都是训练有素的骑兵对阵,远远的就开始冲锋。 马蹄剧烈拍打着地面,大地似乎在微微颤抖。 岳伦部落的骑兵分散开,高喊着,挥舞着手中的弯刀,仿佛一张大网罩向敌人。 只要被他们困住,就要面对屠杀的下场。 他们身上的盔甲和脸上肆意大笑的嚣张,足以证明战力强悍。 而人数明显落后的白狼骑士紧紧聚在一起,马头贴着马尾,人身趴伏马身,人马之间无比默契仿佛融合一体。 在那个头戴红缨的领头人带领下,五十匹马像一团雪球滚过草地,砸进岳伦部的大网中。 雪球瞬间化成点点雪花,黏在大网上。 此时,每一个白狼骑兵都找到各自的敌人。 他们没有使用适合劈砍的弯刀,而是手持武朝的燕翎刀。 长长的燕翎刀在两马交汇时,不等那挥舞的弯刀落下,就已经扎进岳伦部骑士重甲没有保护的脖子。 这不是在拼箭法,马术,只是一场单纯的胆量较量。 若是燕翎刀尖不能在高速奔跑里刺中对方,这些白狼骑士就要被弯刀劈开头颅。 嫣红的鲜血在雪地上绽开,仿佛一朵朵盛开的红花,触目惊心之极。 就在两马分开后,岳伦部的骑士半数滚落马下,剩下的也惊魂未定。 而白狼骑兵只有几个人失手落马,也凭借精湛骑术躲过弯刀。 受惊的马儿嘶鸣着人立而起,还没有等剩下的岳伦部把马拢住,乌部白狼骑士已经调转马头,默不作声的重新冲过来。 岳伦部落的人也是久经沙场的战士,在第一轮轻视吃亏,付出惨痛代价后,凭借自己身上的重甲使用蛮力,将白狼骑士牢牢缠住。 可白狼骑兵每个人都刀法精湛,骑术配合严密。 尤其是在头马悍不畏死的带领下,白狼骑兵们像是一柄锋利的尖刀,将岳伦部的骑兵切割打碎。 此时他们不是几十人,而是一支几百人的战队。 观战的首领安非看得手足冰凉。 原以为自己对付刚刚回归草原的乌达部落,就是场雄鹰搏兔般的轻松战斗。 反掌之间就可以把乌达部落杀个干净,想不到竟然打成了这个样子…… 乌达部落前面有彪悍的白狼骑兵,后面还有压阵的上百辅兵,每个人都带着长鞭和绳套。 那些辅兵都是平时的牧民,虽然能骑马,可并不能上阵,在寻常时,只需要几个冲锋就能冲散。 可是在自己溃败时,这些平时只能挥舞牧绳的牧民,驱赶马群奔跑起来,一样可以将人撞死。 他们是跟过来收管自己部落羊群的。 安非知道,自己已经败了。 第125章 安非之死 重甲骑兵最怕缠斗,马力和人力都消耗极快,才半个时辰,败迹已经不可掩饰的暴露,现在就连最强的战士都在后退了。 岳伦部首领安非开始撤离,他们要投奔距离最近的部族求救。 岳伦部的骑兵拼命将白狼骑士拖住一个时辰,就彻底溃了。 这一个时辰,已经足够首领带着有能力的部众先行离开。 部落之间的战斗不会随便杀女人。 安非首领只需要找到帮手,回来打败乌部,就能重新夺回自己的牛群和草场。 可是,白狼骑兵同样带着辅兵跟过来,像是一条怎么也甩不开的恶狼,死死咬着不放。 历史总会惊人的相似,这不过是当年乌达部落遭遇的重演。 一天一夜过去,岳伦部跑出来的两百多人跑散了。 此时还紧跟着安非的护卫骑兵就只剩下几十多个。 在白狼骑兵的围追堵截之下,安非等人被赶进黄沙河道,白狼骑兵才放慢脚步,给了安非喘息之机。 到了这,安非才想起可以顺着黄沙河直接深入武朝,自己可以找一个地方躲避。 乌达部落号称跟武朝交好,投鼠忌器,一定不敢在武朝境内兴起战乱。 他的想法是好的,若是被安非闯进其他城镇,赵廷朵肯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可他那知道,在黄沙河的尽头不是繁华村镇,而是一道高高石墙,还有墙上那熊熊烈火映照下的雪亮长刀。 这是武朝的一座卫所! 什么时候这里有卫所的? 必须马上退出去! 可是,弯曲百里的黄沙河处在深山里,两侧山路崎岖,不适合骑马改道。 只有河道冰面平坦,也不是他想退就能退的。 此时,紧随而来的乌部骑兵已经堵住后路。 安非聚拢人手,现在他还有部众和骑兵八十多人,可是人人疲乏,个个带伤。 一天一夜的追逃,数场惨败,让他们彻底没有跟乌达部落硬拼的勇气,只有冲过碎金关。 关后有村镇,只要抓住武朝百姓当人质,就能重新返回草原。 当安非带着人马出现在碎金关的火光中时,罗百户看着下方穿着皮袍戴着狼皮帽的狄虏人,兴奋的直搓手:“来了,来了,军功来了!” 在他眼中,这些狄虏人就是行走的金银珠宝,只要再立战功,自己就能官升六品武职,百夫长,统兵五百。 碎金关虽然结实,其实并不雄伟,甚至有些不起眼。 它是内境城关,高两丈,横跨两岸,下留桥洞方便泄洪,是兼备蓄水桥梁之用。 因为是横跨在河道上,关前就没有拒马壕沟,现在是冬季,甚至都没有蓄水。 于是,平坦的地面,不高的关墙,给人的感觉就是只要靠近,再纵马一跃,就能跨过去。 也是这样的错觉,让岳伦部踏出奔向死亡的最后一步。 十几匹马在呼喝声中开始向关墙冲。 速度不快,只是一种试探。 罗百户却根本就不给他试探的机会。 关墙上一声擂鼓,十几个弓箭手齐齐放箭,顿时下面人喊马嘶,惨叫连连。 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镇北军,一轮箭雨过后,前来试探的十几匹马全部倒地,把河道占去大半。 安非等人不得不退出箭程之外。 “安非头领,我们这样分批前去,会被武朝军绞杀的,下令直接冲!” 一个部族勇士冲到安非身边,在他的皮袍上还插着一支箭。 现在后路被截,要是被堵在这小小关墙下,自己这群人就要被一个个射死。 与其这样窝囊死去,还不如拼上一拼。 “好!” 安非双眼恶狠狠瞪着碎金关墙上的罗百户,只要让他闯进关去,当将这个武朝军将砍下脑袋。 这一次,三十几匹马开始蓄力,一声胡哨声后,全部向着碎金关冲来。 只要让马尽量靠近关墙,可以踩在马背上,一跃上墙。 只要有一人上墙,就能将这小小关墙撕开口子。 重重马蹄下,黄沙河的冰面承受不住几十匹马的踩踏开始崩裂,那抓心的咔咔声如同阎罗殿里催命的幽歌。 三十匹马的骑兵在狭长河道上好像滚滚洪流,以铺天盖地的姿态快速前冲,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冲到了弓箭的射程之内。 “放!”短促铜哨声响起,关墙上的弓箭手都不用瞄准,只需要对着下方胡乱拉弓。 可就在这时,安非等人也弯弓搭箭,进行回压。 一时间两边箭雨如林,岳伦部这些人虽然狼狈,可部落神箭手依然能拉开重弓。 只见两个壮汉拉开比常人要大许多的大角弓,只听嗡嗡两声闷响,两箭急射向关墙。 镇北军的箭雨纷纷,无人留意到从狄虏人中飞射过来的箭矢。 在下方一片惨叫声里,关墙上两个军士也惨叫出声。 一人洞穿肩胛,立即晕死过去,一人射中大腿,被牢牢钉在后面石缝中,弓箭手顿时出现小小混乱。 而就在这时,从关墙下方高高跃起一人,直扑向墙垛,手中挥舞的弯刀也劈向墙边守军。 “王琦小心!” 那守军也被突然窜出的狄虏人吓到了,雪亮的弯刀劈来,他都没有躲开,还是被旁边的老兵一脚踹翻,才逃过一劫。 那个刚刚跃起的狄虏人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就被墙垛边数柄长刀刺成筛子,跌下关墙。 两轮试探,碎金关依然无损。 而关外马匹和人类尸体已经把河道堵塞住了。 借着关墙上的火光,安非能看见冰面上大滩大滩的褐色,那是血! 这一天一夜,他已经看见太多血了。 可惜那些血都是自己儿郎的,没有一滴是敌人。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安非脸白如纸,浑身颤抖,他闭上眼,抽出自己的袖刀。 人的崩溃是一瞬间。 他曾经挥舞弯刀,砍下记不清多少个狄族人和武朝人的头颅,遇到过多少危险,今天他终于也尝到走投无路的滋味。 濒临死亡时,之前所有的高傲和坚强都没有了,只有最后的颜面在支撑着。 他是狄虏草原上的苍鹰,就是死也不愿意被武朝人抓住当俘虏。 “安非首领!” “头人!” 几个护卫看出不对,呼喊着扑过去。 第126章 战功 他们的动作还是太慢,安非锋利的袖刀割断自己的脖子,鲜血射出数尺,最后怨恨的看一眼碎金关,才直挺挺倒下。 “拼啊!我们要报仇,冲上去杀光他们!” 岳伦部剩下的部众彻底疯了,头领一死,他们连投降都做不到,绝望让困乏的身体重新充满力量。 所有人丢下马,开始往关墙上冲。 没有马匹,武朝镇北军弓箭手的目标瞬间减小。 岳伦部死亡率同时降低,在惨叫声中一群人冲到关墙底部,开始徒手攀爬。 墙顶,镇北军用刀和长枪反击,将人一个个捅下去。 面对疯狂的狄族人,镇北军的伤亡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时不时有军士被拉走。 这时,一支骑兵正静静站在远处河岸上,看着碎金关墙上的硕大篝火。 杀喊声,痛呼声遥遥传来,赵廷朵疲倦的眼里露出一丝笑意。 他拉了一下缰绳,平静道:“岳伦部完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在他旁边,一个骑兵用沙哑的嗓子道:“少主,我们不去碎金卫所坐坐?累了这两天给他们送大礼,总要见过面再走。” 他的话引起后面几个人的附和:“对,少主,就去看看!罗百户那里又有什么好东西。” 赵廷朵想了想,对那公鸭嗓少年道:“阿布,传令下去,你让人退回二十里,在岔河湾扎营,先休息一晚我们再走。” 阿布听到要休息,顿时惊喜道:“少主,你呢?” 赵廷朵看着火光的方向:“我去碎金关看看。” 碎金关的战斗没有持续多久,那些如同飞蛾扑火般的冲关,在镇北军一重五轻伤的结果中落下帷幕。 重伤的就是被箭洞穿肩胛的倒霉蛋,而两个岳伦部神箭手也在冲关的混乱中被捣成肉饼。 其他人或是擦破皮,或是崴脚,被箭射穿大腿的军士也没危险,一直在后面骂人。 这样的战损对俘虏狄族十五人,击杀六十,其中还有一个部落首领首级的战绩来说,简直是忽略不计。 站在关墙上,罗百户扯着嗓子在喊:“兔崽子们,快收拢马匹,记得把所有的马找回来,别他娘的只知道砍人头。” 此时河道两边到处散乱的丢着马,那些马可是宝贝。 一个医兵跑上前要给他包扎伤口:“百户大人,你的手受伤了!” 罗百户低头一看:好家伙,自己的手什么时候开了口子,正滴滴答答向下滴血。 “随便包一下就是!” 医兵赶紧上前用布缠上。 就这时,周小旗跑过来,附在罗百户耳边嘀咕一句。 罗百户眼睛顿时瞪圆:“啊!我说这群狄虏人跟吃了药的耗子似的,一个劲往墙上撞,原来是被赶过来的!” 他转头一把扯过医兵的布带,自己胡乱往手上绕,一边绕一边往关墙下跑:“快,周祥带路,他们人在哪?” 周小旗拉过一匹马,指了指关墙外:“大人先上马,路上说。” “好!”罗百户扯过缰绳翻身上马,跟着周小旗穿过桥洞,踏上血污冰面,直奔黑夜里。 关墙后,从卫所过来的小兵左右张望着,一个正监督清理物资的总旗喊住他:“这是什么地方,你鬼鬼祟祟干什么?” 小兵吓了一大跳,忙道:“肖总旗,是碎金镇上出事,营里让属下来报百户大人!” “什么事?大人还在关墙上。” “说是镇里起火,烧了两间民房……”小兵听百户大人不在,赶紧回道。 “就两间民房算什么,让营里跟薛壮处理就是。”肖总旗不耐烦的挥挥手,立即赶人走。 就是把镇上的房子烧完又怎样,能跟这里比吗? 这里是战功啊! 有很久没这样的战功了,一个个人头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小兵得到回复就赶回卫所,镇上就死几个流寇而已,跟战功比的确没什么,镇上的人自己可以处理。 再说关墙外,罗百户在周小旗的小队护卫下,打马跑出二十多里,就看见一个简易宿营地。 此时,在中间有一个小小篝火,几个人正围坐。 罗百户扑腾着下马,几步跨过来,见到人群中间那个已经恢复狄虏人打扮的少年正笑吟吟看着自己,他心情激动,伏身就要拜:“三公子!” 赵廷朵扶住他的胳膊:“哎!罗百户,你又不是我的部众,别这样多礼!” 罗百户激动道:“三公子给老罗送这份大礼,老罗心里感激不尽。” 赵廷朵拍拍他的肩:“来坐下说话!” 罗百户闻言顺从坐下,什么都还没问,就笑得一脸谄媚道:“辛苦三公子了,今天这样的好事,什么时候再来?” 狄虏人跟武朝边境相连,很多地方相互交差重叠,接触的时候也多。 若狄族无犯境之举,武朝军队也不能对普通部落动手,尤其是部落里的老弱妇孺。 这样一来,得战功就需要杀真正狄族武装力量,杀狄族骑兵。 今天被赵廷朵赶过来的安非等人,就是镇北军需要的军功。 赵廷朵没有答话,揉了揉肚子,先捡起一块干粮吃起来。 赶了一天路,人困马乏的,他早饿了。 马还能凑合着吃草,人就只能在马背上干熬。 见赵廷朵不说话,罗百户只能眼巴巴的等着。 他突然发现赵廷朵衣襟带血,顿时惊道:“三公子,你受伤了?” 赵廷朵毫不在意的摇摇头:“一点小伤,已经在路上包扎过。” 罗百户急道:“三公子,去卫所!卫所有医兵,还是让军医仔细看过才放心。” 他说这话有些冒险了! 碎金卫所是武朝镇北军,私自放这些手提弯刀,身穿盔甲的狄族骑兵进来,是在犯大错。 罗百户这样说,虽然是得了某种暗示,可终归没有明文,一旦暴露,后果自负。 赵廷朵目光闪了闪:“罗百户真敢这样做?以前我进卫所,是有雷千户的手令,现在再去……” 他话没有说完,私通外族,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罗百户拍着自己胸脯:“三公子,你可以怀疑任何人,都不能怀疑老罗我对侯爷和乌雅夫人的一片忠诚。 当年是乌雅夫人用马车从草原将我们拉回来,又用大桶装的羊奶救了我们的命。” 第127章 探底 当年罗百户跟着侯爷在草原恶战,后援救助全靠乌达部落,是三公子的母亲乌雅尔在照顾伤兵。 这也是镇北军里的公开秘密。 两军对垒,朝廷有朝廷的立场,国土、颜面都可以是动兵的原因。 可具体都每个人身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一杯滚烫的奶茶,一块烤肉,一碗青稞酒就能缓解彼此矛盾。 除了言语不同,相貌有异,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血肉之躯。 赵廷朵笑起来:“好,你安排一下,我带两人进关。” 他没有拒绝罗百户的邀请。 这一次能打败岳伦部,一则是安非的轻敌。 二来,也是险胜。 一口气击败岳伦部战队,然后咬住安非不放,硬是将无知的安非赶过来,才有了这场关门打鼠的战斗。 岳伦部的战力不弱,要是安非知道这里是死路一条,肯定不愿意跑,而是直接在草原跟自己死战。 困兽之斗。 赵廷朵相信,自己的白狼骑兵就是战赢,肯定会有折损,不是现在的单纯负伤,而是过半死亡。 将人赶到碎金关,不单是给罗伦送的军功,也是他保存实力的手段。 可惜的是,这种方法用过之后,碎金卫的实力就会暴露,以后想再引敌入套恐怕不成了。 岳伦部不是之前那些小部落,他的灭亡,必定会在草原上引来巨大轰动,进而引来那些大部落对乌达部的警惕,甚至是围剿。 这也是赵廷朵把回草原选在冬季的原因。 现在所有人都在部族中,不需要放牧,消息不便,可以给自己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至少在雪化之前,仇人阿布利所在的东越部落是不会出兵的。 他也能借这个空档,把已经吞并的三个部落重新融合整编,形成新的乌达部落。 赵廷朵以这种冒险的方式亲自进入碎金卫,还想亲眼看看岳伦部跟碎金卫的战场打成什么样的。 碎金卫以后究竟能承受多少狄族人的攻打。 还有,碎金卫对自己这个回归草原的狄虏人会有什么态度。 毕竟他已经将这里预定为万不得以时,阿娘和部族们最后的退路。 人心隔肚皮。 哪怕大哥他们已经有准备,自己也需要再三确认。 只要有一丝危险,就不能让乌达部落再陷困境。 很快,脱去白羊毛披风,只穿着武朝军士皮甲的赵廷朵带着阿布和一个护卫,混进周小旗的小队中,跟着罗百户顺利回关…… 此时,碎金镇上大火已经熄灭,民户们恢复平静。 碎金关墙距离镇上有一段距离,那里战斗的血腥和惨叫并没有传到镇里。 薛壮将已经清醒的许燕儿交给几个妇人照顾,他自己连家都不顾,立即带人挨家挨户清点人数。 凡是来镇里的陌生人一律关押起来,仔细盘问。 这几天他一门心思都在卖菜挣钱上,忽略了自己还承担着管理镇里的责任,才给自己和宋家带来灭顶之灾。 在生死一线时,他几乎认为自己死定了。 万幸的是,宋梨云那里没有出大事。 不仅救自己一命,还救下自己的媳妇,以及镇上其他几个人的性命。 宋梨云没有参与镇里的清查,只在救下薛壮就回到宝林居。 现在黑金重伤,韩明也是伤,家里有点战斗力的就只有自己。 虽然薛壮说卫所只是发出警戒,没有危险,她还是不放心,只有守着家,心里才踏实。 宋榛平没能进镇,可那满天火光还是让他担心不已。 家里有伤有小,他不能离开,就一直等在路边。 宋梨云回来时,就看见一个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吓得,像树杆子立在路当中的人,反而被吓了一大跳。 “哥,你这是在干什么?”宋梨云走过来推推他。 宋榛平眼睫毛上都挂着霜,见到她平安回来,嘴皮蠕动几下才道:“我,我腿麻了!” 宋梨云:“……!” 韩明已经处理好自己的伤口,捏着刀守在前院,看见宋梨云回来,赶紧问道:“东家,镇里怎么样?” 当着宋榛平的面他没敢说流寇杀人的事。 宋梨云疲倦的打了一个呵欠进屋:“没事,薛壮正挨家挨户抓人,明天早上就有消息了。” 黑金已经醒了,胸口被包扎得像穿的盔甲,正抱着小安“嘤嘤嘤”求安慰,看见宋梨云回来,立即摆出一副英勇模样。 宋梨云摸摸它的头:“黑金,谢谢你!” 对于能得到宋梨云的夸赞,黑金很是喜欢,只是胸口疼痛得厉害,它只撑了一下就又开始嘤嘤嘤。 闹一晚上,此时距离天亮只有一个时辰,宋梨云也不再睡觉了,先进灶房烧水煮饭。 家里带伤的人多,必须吃好些。 宋梨云先是用红糖煮鸡蛋,再熬粥蒸馒头。 小米下锅,白面馒头也揉上,再让宋榛平守着锅里烧火,她这才把荷包蛋给伤员们送过去。 在她睡的屋里,“三重媳妇”已经穿好衣服端端正正坐着。 见到宋梨云进屋,她就想站起来,可是双脚和腿都是细细伤口,只能歪在炕沿。 宋梨云将碗搁下,扶她重新坐好:“婶子,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女人转眼看着宋梨云,神情平静道:“宋姑娘,你告诉我,金三重死了没?” “死了!他绑了几个人,那些人就打死他了。” 听到金三重的死讯,女人长舒一口气,像是放下背了多年的包袱,双目失神道:“死了好。奴叫芸娘,今年三十五岁,奴有丈夫,有一个儿子,小石头今年虚岁十五岁。” 宋梨云知道她说的应该是以前的丈夫。 听马婶子说过,这个芸娘曾经有丈夫和儿子,儿子叫小石头,九岁年纪被狄族掳走了。 “芸婶子,你以后就住在我家!我家里就兄妹三个,还有一个雇工韩明,你留下来,帮我家洗衣做饭,我不会做衣服。” 宋梨云直接说了想留下芸娘的意思。 芸娘已经家破人亡,机缘巧合被金三重救下,可为了报恩过得很苦。 现在若是让她一个人生活,恐怕活不了多久,或者又要落在什么男人手中。 芸娘听到宋梨云要自己留下,她猛的回头,睁大眼睛:“宋姑娘,你不嫌弃……我脏?” ------题外话------ 嗨喽!大家对赵廷朵这样掀起战乱的狄虏人会厌恶吗?欢迎留意! 第128章 奖励 宋梨云不懂芸娘说脏是什么意思,只猜是为她死去丈夫,又跟了金三重有关。 武朝法律讲究女人出嫁从一而终,同样鼓励寡妇二嫁。 况且这种事对来自家庭婚姻体制已经崩溃的末世,异性之间的“交往”更多为走肾不走心的宋梨云来说,根本就不算事。 可她也不能跟人讲“新女性,换夫如换衣服”。 这种事她都不能接受,更何况这些封建人。 宋梨云握住芸娘的手,淡淡道:“芸婶子,你不偷不抢,只是迫于无奈才选择这种生活。 要怪只能怪那些流寇和狄虏人。 要是没有他们为害碎金镇,你跟丈夫孩子还是和和美美的一家,现在应该都在相看儿媳了。 你是无辜受害者,你没错!” 芸娘身体一抖,眼睛瞬间红了…… 宋梨云的这顿早饭没有吃好。 天才蒙蒙亮,卫所来人说让摘菜,而且是有多少摘多少,特别要黄瓜茄子豆角辣椒,也就是什么贵要什么。 反正每次摘菜的份量都由卫所定,这次要,宋梨云也就照做就是。 将后院能摘的菜全部摘下,宋梨云,宋榛平和韩明都动手,直忙了一个时辰才装好三筐,装好板车,就直接拉去卫所。 此时,宋梨云已经非常疲惫,一晚上东奔西跑、担惊受怕,腹中空空,精神萎靡,还是强撑着到卫所。 她想问问,昨天晚上卫所那铜哨和火光是什么事? 若只是什么军事演练,能不能透点气,以后再发生,自己也不用再提心吊胆的。 今天的卫所跟以往有所不同,人突然变少了。 来去的军士虽然衣衫不整,可神采奕奕,好像打过大胜仗一样。 最特别的是,卫所突然在杀马。 后厨的空地上,已经摆放着一大堆马肉,另外还有几匹正在剥皮。 在军中,马就是主要战力,几乎等同于一个士兵。 没有特殊情况,不会把战马当成军粮,可看忙碌的厨工,脸上没有丝毫的伤悲。 今日的王军需同样青着眼圈,却喜气洋洋。 宋梨云跟他交接好三筐菜,忍不住问道:“王军需,昨天晚上卫所是在军演吗?火光冲天的,吓得镇里都走水?” 王军需此时心情愉悦,笑骂一句:“宋姑娘真是好赖皮,当着我的面都在撒谎! 明明昨天晚上有歹人作乱,你要怪到卫所头上。 是不是你家那三只小兔子不吃东西,你也怪卫所在吹哨。” 谈笑间却把宋梨云的问题绕过去。 宋梨云揉揉额头:“你怎么把我的话先说了。 说实话,昨天担惊受怕,我家全部都一夜没睡,现在还头昏脑胀的。” 王军需收起笑:“听说你昨天晚上救了薛壮和他媳妇?” 宋梨云微微一笑,正想怎么说明一下当时的情况。 王军需已经又道:“早上薛壮已经来请罪了,是他失职导致流寇入镇。幸好有你救援及时,不仅救了他夫妻俩,还救下其余五人性命。 军中从来都是论功行赏,等罗百户忙完,肯定对你有嘉奖的。 想不到你一个姑娘,都能有这份警惕心,的确不错!” 宋梨云抿抿唇,她想说,只是自救而已,总不能坐等卫所的人来收尸。 交接完鲜菜,王军需记好账目,就有小兵叫宋梨云去罗百户的公事房。 能得嘉奖,宋梨云是自然乐意。 跟着小兵到了公事房,此时正有人来来去去的回话,宋梨云只能等在外面。 冬天的太阳像一盏冰灯,高高挂在天上,却没有一丝暖意。 宋梨云缩着脖子用脸蹭着自己的兔毛围脖,经历过昨天晚上的生死刺激,这时候的平静弥足珍贵。 她背靠在廊柱,精神完全放松下来,整个人就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旁边的小兵却眼睛瞪得滚圆的看着回话的人:这些都是清点战场的。 狄虏人俘虏已经关进卫所牢里,头颅正在关墙上装箱,不知道关墙外又收回多少箭矢马匹?自己又能分到多少赏赐? 公事房内室,赵廷朵对碎金卫的战利不感兴趣,他坐在暖榻上,透过窗缝能看见外面的。 此时,不远处的廊下,正有一个戴着青色头巾,身穿宝蓝色掐腰滚边棉袍的女子在等待着接见。 现在正是上午,阳光刺目,这女子却好像很慵懒,双臂环抱怀里,靠在廊柱上假寐。 双眼闭合着,半张脸埋在兔皮子里,只能看见墨描般细眉和小巧的鼻头。 那兔皮……赵廷朵突然想笑。 女子围的就是一般的野兔皮,灰扑扑的毛色不均,正好在鼻头长有一撮黑毛,好像是那张脸长出来的黑斑。 看见赵廷朵翘起嘴角,旁边伺候的阿布好奇道:“少主,你在笑什么?这时候罗百户在忙,不如我们自己去看要送什么菜?” “急什么,罗伦已经让人送过来了,打包回去慢慢看。” 赵廷朵瞪他一眼,这里是武朝卫所,自己几人都是易装进入,不方便再胡乱走动。 阿布悻悻走开,可压不住跳脱性子,又趴在隔间的屏风边看。 昨天晚上进入碎金卫,罗百户先是让军医给赵廷朵重新处理过伤口,又让人弄来吃食。 没想到大冬天居然有嫩嫩的小青菜煮面。 乌达部落跟镇北军相邻二十年,新长出来的年轻一代从小养成武朝诸多习惯,比如说语言基本上是两者通用,吃食也是米面菜蔬。 可自从冬初回到草原,每天就以奶茶,青稞面、牛羊肉为主食,大家再没有吃到蔬菜了。 再加上整日战场奔波,都是干粮充饥,此时重新吃到热络的饭食,赵廷朵胃口大开,吃完就问到这些菜的来历。 罗百户知道了赵廷朵的心思,就想准备一些菜,让他带回去给乌雅夫人。 等到罗百户暂时有空,宋梨云就被叫进去。 “宋姑娘,昨天晚上你救下……” 罗百户又把王军需说过的话又说了一次,末了又道:“镇上就你们俩家是军户,军户就要有军户的样子,你们给卫所争光,卫所不能撇下不管,就给你家奖励一套装备。” 此时,宋梨云才发现,罗百户旁边放着一套皮甲长刀。 第129章 好一个美男,真是可惜了! 见到真的有奖励,宋梨云顿时喜道:“百户大人,真的要给我们装备?” 在武朝,长度过尺的长刀属于违禁品,尤其是甲胄更只是军队装备,谁也不能私自使用。 宋梨云在昨天晚上用过的长刀,都是悄悄收藏,不能让别人看见。 若是有卫所发放,她就能随身携带了。 罗百户笑哈哈拍拍皮甲:“军户有入伍的义务,你哥虽然体弱不能应征入伍,也有这个份额。 卫所就给你家一套武器装备,平时就算帮助管地方治安。” 这其实就是一套说词。 宋榛平腿脚不便是大家都知道的,真正使用者应该是宋家的雇工护院,只不过这名额还是要放在宋榛平头上。 有卫所批准,宋家见谁不爽动手教训就算过了明路,别人若要反抗,那就是跟卫所作对。 基本上就是不想活了。 这可是能持证行凶的尚方宝剑。 “是,属下一定遵命!”宋梨云笑嘻嘻接过皮甲长刀。 对这个奖励,她是非常满意。 不说以后碎金镇没人再对宋家有觊觎之心,就说韩明能有一套皮甲护身,再有危险情况发生,又能多出几分胜算。 就这时,旁边的屏风后,传来噗嗤一声笑。 百户大人的公事房,怎么还有人偷听? 宋梨云诧异望去,只听得屏风后一阵窸窣声响,旋即一个黑壮少年捂着屁股踉跄着,伴随着“稀里哗啦”的甲片声跌出来。 只见他戴着头盔,身穿甲衣,腰挎长刀,若不是此时倒在宋梨云脚边,还是……有那么一点威风气势。 黑壮少年慌忙爬起,整衣理冠,对着瞪眼的罗百户讪笑道:“百户大人息怒,我是被踢出来的。” 罗百户:“……” 踢出来的? 自然是惹三公子不高兴了。 黑少年说过一句就转头看向宋梨云,上下打量一脸正色严肃道:“你这样子也能救人,是不是在冒领占别人军功?罗百户最好再查问清楚,别让勇士被冤,白白浪费一套好甲好刀。” 宋梨云被他的路见不平惊住了! 罗百户是要赏给宋家的,何必问那么清楚,只要给了就是。 况且自己救人是薛壮来报的,又不是自己讨要。 少年年纪不大,长得又黑又壮,嘴唇上一圈绒毛,实际上也就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脸上还带着稚气。 开口说话,正值变音期的嗓音就如同公鸭一般,这时候刻意的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让人看着有点好笑。 罗百户轻咳一声:“那个阿布……这事卫所自有调查。” 他知道狄族人性情耿直,最是崇拜强者,最讨厌的也是冒名抢夺战功。 现在自己说宋梨云救人,让三公子的护卫误会了,或者说是三公子误会了。 宋梨云也有些生气。 这谁呀,多管闲事! 她瞥了屏风后一眼,淡淡开口道:“阿布小军将,事是做出来的,不是躲起来凭空猜测。若是怀疑,就出门去看去问。” 此话一出,罗百户坐在凳子上的屁股都开始不安扭起来,哈哈打着圆场:“宋姑娘昨天救人是千真万确的,无人假冒。 再说宋姑娘家是军户,也应该有一套装备。 哈哈!宋家的菜,阿布你还吃得满意!” “哦!原来是她家种的……” 他话还没说完,屏风后转出一人来,出声打断:“阿布,休得无礼。” 宋梨云闻声望去,顿时一怔…… 倒不是被来人颀长身姿,丰神俊逸、言情小说中才有的男主容貌所震慑,只为那一身普通军士的装束。 而且此时还有些衣衫不整,头发披散着,哪怕系着发带,也好像刚刚从被窝里钻出来。 百户大人公事房的后间藏着一个俊美小兵……这是什么情况? 见到赵廷朵出来,罗百户有些尴尬笑道:“无妨无妨,阿布护卫只是心直口快,宋姑娘不会在意的。” 说完还转头对着宋梨云挤眉弄眼:“宋姑娘,你说是不是?” 宋梨云看得目瞪口呆,旋即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对,玩笑而已,哈哈,百户大人若是忙,属下这就先告辞了!” 属下?一个女人在说属下? 听她不伦不类的自称,叫阿布的少年气呼呼。 旁边那个“俊美小兵”倒是开口,声音清朗动听:“姑娘是军户,对百户大人自称属下也不过份。只是军中没有女兵,姑娘这样说,让人一时接受不了。” 宋梨云转头看着他,许久才认真道:“一时接受不了,二时就习惯了。” “噗嗤”! 叫阿布的黑小子笑起来,就连罗百户也是哈哈大笑。 “俊美小兵”以拳抵唇才忍住笑,双眉斜飞,薄唇含笑,狭长的凤目亮亮地看着她:“是,姑娘说的有礼,在下受教了!” 宋梨云愣了一下,这小子不笑已经是漂亮男人,笑起来……真特妈好看。 若是演戏,不当男主都是导演眼瞎。 可惜了,以前怎么没在卫所见过。 若不是从罗百户的内室出来,自己一定想办法抢去走走肾! 她转头看了罗百户一眼,连招呼都不打,抱着甲衣长刀转身出门。 赵廷朵眉毛挑了挑,他早已经见惯对自己容貌失神的男女,还没有见过失礼的。 平时,每个人都希望展示最好的一面给自己。 旁边罗百户被宋梨云那一眼看得心里怪怪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可现在赵廷朵在场,他不好多问,只得哈哈笑着解释:“宋姑娘性情直爽,她家里特殊。 虽然有个哥哥,可腿有毛病,小弟脑子也有问题,家里事都是她在作主,所以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娃那般娇气。” 赵廷朵很是平静的点点头,表示理解。 若说女人当家作主,他身边就有一个。 乌雅夫人以一己之力挽救乌达部落,现在还是部落头人。 宋梨云出了罗百户的公事房才长出一口气。 她自觉经历末世,早不是看见皮相好就走不动道的小姑娘,可刚才还是差点魂不守舍,实在是那“俊美小兵”太有味道了。 刚出屏风时,面无表情,挟裹着通身的冷煞之气,让人望而生畏。 可是一笑起来又如同冰川崩裂,春暖花开,眉眼中都是暖意,让人恨不得在那腮边拧一把。 一个人怎么能这样多姿多彩呢! 此时她庆幸自己走得快,若是多看几眼,恐怕会忍不住下手,肯定会被罗百户活劈了。 第130章 母爱最伟大 送菜的板车还停在后勤部。 等宋梨云过来过去拿时,发现菜筐里装上一大块马肉,王军需站在旁边指挥人正拿第二块过来。 “啊!王军需,这是什么意思?”见到有肉,宋梨云迅速收拾好刚才那旖旎心情,惊讶道。 军士都是喜欢吃肉的,卫所肉食从来都不够吃,怎么给自己送怎么多? 王忠用唯一完好的右手摆摆,让她不要多问:“明天就是大年了,这些肉拿回去,好好过年,明年多卖些菜。” 宋梨云一下笑起来:“那就多谢王叔好意了!” 得了便宜,她的称呼顿时亲热起来。 别人给,她就收下,大不了将马肉做成美食,再送他们一份。 拉着板车喜滋滋出卫所大门,没想到在门口遇到薛壮。 他也是来领嘉奖的。 薛壮看看她板车上的甲衣大刀,还有那些马肉,顿时面露欢喜。 不管最初怎样失误,碎金镇的火还是在他带领下灭的,也算将功补过。 “宋姑娘,拙荆已经醒了,她让我代为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只是吸入烟尘,还在咳嗽,等以后完全恢复,我们俩再上门感谢!” 一听要上门感谢,宋梨云赶紧拒绝:“这种事薛小旗就不要再提了,别说是一条人命,换成猫猫狗狗我都要救。 再说我来你家,还是兴师问罪的,你以后只要能管好碎金镇,别再混进流寇就是大事。” 薛壮知道许燕儿母女惹恼了宋梨云,说以后带着上门感谢,也是想借此机会拉拢两家关系。 可宋梨云这番连讽带骂,显然是不想原谅。 薛壮苦笑,犯错就得挨骂,对自己都不待见。 韩明一直在卫所外面等宋梨云,看见板车上的甲衣长刀,知道是给自己用的,顿时大喜,拉着车飞跑。 等回到宝林居,宋榛平看见盔甲马肉,也是稀奇不已,还哐哐啷啷穿戴一番。 可惜他身型单薄,就是现在长出二两肉,也撑不起甲衣,跟当初的宋得奎一个样像是竹竿子。 所有的风波都过去,一家人也没管镇上,只关起门开始过年。 卫所里,宋梨云走后,赵廷朵就见到那些水灵灵的蔬菜,他顿时惊呆了。 以前在硖石关时,乌达部落也会在合城买一些冬菜回去吃,那价格简直是天价,而且还只有小叶菜,根本没有这些豆角黄瓜。 他甚至想去宋家看看究竟是怎么种出来的。 可乌达部落的白狼骑兵和辅兵们还等在河套地里。 这些菜也不能长时间在外面受冻,只能赶紧在碎金卫补充一些箭矢,药品,就带着三筐菜出关赶回草原。 只能在临走时留一句话,让罗百户挑一匹马送给宋家,以表感谢! 碎金镇这个年过得一如往年的平淡,又有一些不同。 薛壮正式管理起镇上人员,他是军营出身,行事风格自然是军中一套。 镇上的人家不再像以前那般散漫,而是三十人一队,选出一个队长负责所有事务。 这三十人可以是家庭,也可以是单身人士。 一人犯错,全队连坐,队长首当其冲就要挨罚。 这样的管理方式虽然是严厉了一些,可对刚刚经历过流寇入镇,而且还绑了几个人的镇民来说,没有任何人表示反对,甚至还得到欢迎。 每个人都吓怕了,只希望能平平安安过下去,谁也不想再被洗劫。 原本应该有难度的事,进行得非常顺利。 有付出就有收获。 比如说这次过年,新建的八个队长,每人分得一斤马肉。 这一斤肉虽然不多,但表示出卫所对镇民安抚的态度,总好过这些年朝廷官府的不闻不问。 薛壮的房子被烧塌,诡异的是从里面刨出来四具辨不出形状的干尸,就连薛壮自己也说不清这些尸体是哪里来的。 反正已经查明镇上无人失踪,那就当流寇处置。 消息报去七里县,那边一听是诛杀流寇,连来看都不看,只收下卫所的查验文书就落印收档。 镇上空房多,众人齐帮手,当天就收拾出一处新房交给薛壮使用。 过年时,镇上好几个人要来宝林居给宋梨云拜年,还在门口就被韩明婉拒。 要他们不用在意,宋姑娘只是砸了两块木头。 当天,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宋梨云的确只是趴在院墙上,往下丢了两方大木块。 然后就是割断薛军户的绳子,再吓住金三重,所做的事都只是举手之劳。 镇上的人感觉韩明说得不对,又说不上具体哪里不对。 反正对宋梨云这个姑娘的胆大是有了共识。 这样的话其实也没什么用,从宋梨云当街打人,她的胆大就出名了。 时间一晃就是十天过去,有了芸娘在家,宋梨云才发现家里有一个女人的好处。 若说自从宋梨云回到家,宋榛平和小安就从苦海中得到解脱,能吃饱穿暖,衣食无忧。 那芸娘的到来,他们就算掉进蜜罐里头。 宋梨云也是女人,也能摆弄吃食,能监督宋家兄弟俩每天洗脸洗脚,三天换一次衣服,五天洗一次澡。 再怎么细心,她也是一个习惯独自生活的未婚女人。 宋梨云愿意花大量时间教会小安切菜喂兔,也不想次次都亲自动手给他洗澡。 小安害羞,她也不愿意。 小安只是发育不良,自理能力还是有的,而且宋梨云还有意强化训练他的生存技能。 可从芸娘第二天脚能下地,手能摸水开始,就全身心伺候兄弟俩。 真的是无微不至的伺候! 给宋榛平洗头,给小安洗澡,这些宋梨云都能忍下。 可是,给过完年就算十一岁的小安喂饭喂水,穿衣是什么操作。 还有躺在炕上的黑金,明明已经可以自己吃喝玩乐,也要芸娘一口一口的喂它。 每次看见芸娘端着两个碗,给小安和黑金喂饭忙得不可开交时,宋梨云跟宋榛平都只能默默转头。 其实刚开始还好,芸娘只当小安是五六岁的孩子照顾。 可当宋梨云给芸娘说过小安的真实年纪和宋家兄弟遭遇后,芸娘的母爱顿时泛滥,就连宋榛平都不放过。 每天都要把兄弟们从早上的热水开始,伺候到晚上送进被窝才罢休。 哪怕宋梨云已经是成年人,都快要吃醋了。 第131章 战马菊花青 对芸娘的照顾,一向乖巧听话的小安却一反常态。 不仅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甚至还前所未有的发脾气。 无缘无故对着芸娘拳打脚踢,大喊大叫,喊着“滚!不许管!” 就好像是孩子在对丢下自己不管的母亲发泄愤怒。 每次芸娘只抱着他一声不吭,泪流满面的任由他撕打。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五天,才在小安的一场泼天大哭之后结束。 在他已经十一年的人生里,不知道生活中突然出现这叫“母爱”的东西是什么。 好在他一向听话,在宋梨云和宋榛平的教导下,也渐渐接受陌生人这种无微不至的关心。 黑金也借着自己受伤蹭到一波母爱。 芸娘刚开始也被它丑陋的猴脸吓到了。 可她没有见到健康时的黑金,只看到大猴子躺被窝里“奄奄一息,可怜巴巴”的样子,虚弱得没有一丝伤害性。 小安又要爬上爬下的照顾它,就接过手喂水喂饭。 黑金最是擅长察言观色,又是最不怕臊的。 见芸娘愿意照顾自己,顿时化身大号奶娃。 把天天“嘤嘤嘤”的对象换成芸娘,就成功当上了芸娘的第三个儿子,每天跟小安争宠。 只是这个儿子太丑,毛长得也太多,芸娘依然喜欢小安。 年后,碎金镇田地山川依然白雪皑皑。 宋榛平忙完暖棚里的菜,又急忙从后院暖棚角落里拉出一匹菊花青马。 他需要每天去卫所,找伺候牲口的林小旗给马看伤。 一出门,就看见马头上一些干草,他伸手去捡。 菊青马显然对宋榛平这个主人不认同。 只要宋榛平一靠近,就一个劲的撩蹄子,乱蹦跶,把前腿上刚刚才有些愈合的伤口又崩出血印。 宋榛平慌慌张张扯着缰绳跟马拔河,口中还喊着:“我不摸你,别跳,别跳!” 菊青马鼻子喷着白气,桀骜不驯的大眼睛瞪着宋榛平,好像只要敢靠近,就一蹄子踢死他。 “哥,我给你说了,要想它听话,你需要用鞭子!”宋梨云站在门口,远远的喊道。 “不,不能打,它已经受伤,再说它跟我又不熟悉,以后就好了!” 一听要打马,宋榛平赶紧拉着缰绳走。 云儿说打就真的要打,卫所刚送来的那天,青菊马又踢又踏,不肯听话进院。 最后被宋梨云打了。 在被恶毒的宋梨云打过一鞭,大青菊就接受了宋榛平的善意。 也只是接受牵绳,像今天这样想摸它是不可能的。 看着一人一马拉拉扯扯,别别扭扭的走远,宋梨云无奈摇头。 那是一匹战马,高傲的战马。 也不知道卫所的人是怎么想的,居然给宝林居送马过来。 以宋榛平那单薄身子,怎么去控制高头大马,而且还是战马。 想想黑金跟小安的缘分,宋梨云还是不打算管了,说不定宋榛平就这样慢慢磨下去,会跟马搞好关系。 至于自己……想想菊青马看见自己就恨不得咬一口的狠劲,就别想了。 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不待见自己! 宋梨云悻悻的想。 韩明扛着一捆卫所送来的干草过来,见宋梨云在看马,笑着道:“姑娘,马是通灵性的,只要大东家对它好,耐着性子慢慢磨,以后会听话。” “但愿如此!” 宋梨云忧心忡忡,她不看好宋榛平能驯服一匹战马。 只想想那两米高的马头,她内心就焦虑,不由对想出给宋家送马的人骂一句:“脑残!” 宋梨云以前在末世没有接触过变异马。 那东西跑起来太快,又特别警觉,远离人类居住区。 比起一般变异动物,马对人类危害不大。 这匹菊青马是在年后第三天王琦送来的,当时前大腿上有一道深深的箭伤,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 说是打仗受伤的,养好都不能再冲锋奔跑,只能干些拉车代步的活计。 可这样的马干活比不上专门干活的大骡子,还得白养好几个月。 若是宋家不要,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宰杀吃肉。 想想宋梨云前几天从卫所送回来的马肉,宋榛平几乎毫不犹豫就接受了。 这马养好之后,再怎么不能干活也是一头大牲口,可以驮东西就行。 他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自己会有马。 正是因为王琦送马来,宋梨云才知道当晚碎金关上火光冲天的原因。 原来那天晚上不是什么演练,而是真正有狄虏人。 宋梨云心里后怕不已。 当日要是被碎金镇上的人知道有近百的狄虏人正在攻打关墙,而镇里又有匪徒作乱,肯定满镇的人连火都不救就全跑了。 其中也包括自己。 宋梨云说当天有匪徒,卫所腹背受敌,实在太危险。 王琦却不以为意:“有碎金关在,就再多一倍的狄虏人都打不进来。我们的人手充足,只需要派一个小队进镇就能将匪徒剿灭。” “王琦兄弟,这么说来,你也立功了?” 听到王琦当天也在关墙上杀敌,旁边宋榛平满眼崇拜。 王琦洋洋得意道:“那是当然,我也是一员猛将嘛!那天我杀了一个狄族人,还找回三匹马,周大哥要给我上报军功的。” 他当天刚开始差点被劈成两片,可后来也刺死一个爬墙的,还出去在山里找回来三匹马。 碎金卫这一战的收获不止抓住俘虏斩获人头,还有大量的马。 宋梨云看见卫所在杀马肉,就是那些被当场射死,以及伤重不治的马,数量足有三十多匹,而收缴来的好马五十匹,让卫所一夜暴富。 战场清扫干净,战报也从来了。 碎金卫总人数才一百人,养不起这样多的马。 只留下十匹,其余的马随同战报文书,一起送去合城。 硖石关大营中,赵廷雷看着碎金卫的战报和四十匹战马,难掩心中欢喜。 自从入冬后,几个卫所遭袭,虽然只丢了平凉堡,可还是惹得人心惶惶。 尤其是那些流寇四处作案,掠村劫镇,官府剿匪无力,也说是狄虏人掺杂在其中,才让官府无法对敌。 现在碎金卫在杀敌八十有余的情况下,还能剿灭小股流寇作案,应该上报朝廷大力嘉奖。 镇北侯赵燕骄看过战报,也表示高兴,对碎金卫大加赞赏。 等撇开众人,却问大儿子:“你说,这个岳伦部怎么会跑去碎金镇?” 这两人在硖石关一待就是几十年,论对狄虏人的了解,可能都超过对自家女人的了解。 第132章 两份战报 狄虏现在正是冬季休牧时,牛羊马匹全部圈养在冬季牧场,基本上人畜都开始冬养。 若没有万分火急的情况,不会举族出动。 而且,还是连首领一起死在碎金卫。 赵廷雷想了想才道:“听斥候报,前几天四方山一带发生过激战,是岳伦部跟乌达部。” “哗啦!” 赵燕骄腾的站起,目光炯炯道:“又是小三将人驱赶过去的!” 此时他已经确定冲击碎金卫的狄虏人,就是故意被强行驱赶过去的。 要想把一群骑兵强行赶入陌生的山沟,可不是牧羊犬在赶羊群,肯定有无数场厮杀才能做到。 赵燕骄在原地转了几圈,才问:“小三……她们怎么样了?” 他没有提乌雅尔。 别人只以为乌雅尔是依附于他,乌达部落也听从镇北军的安排。 其实,赵燕骄清楚,乌雅尔的确倾慕于自己。 换成一般的女人,生下孩子,可能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可是她哪怕跟了自己二十年,骨子里依然是乌达部落的头人。 他跟乌雅尔的关系就像镇北军和乌达部落一样,各有各的立场,相互之间合作多过感情。 在前些年,无论他怎么说,乌雅尔都不愿放弃乌达部落,还有乌达部落曾经的荣誉。 拒绝带着乌达部落归降武朝,只是与镇北军达成某种默契。 所以乌雅尔一等到小三成年就毅然回归草原。 什么担心碎金惨案对镇北军的影响,只是她准备分离的借口,现在更是连一点消息都不透露。 赵廷雷听出父亲有些郁闷的意思,也懂乌雅夫人的坚持。 他轻声道:“三弟能给碎金卫送来战功,还在卫所休息一晚才走,部落必定是无忧的。” 乌雅夫人不是寻常妇人,乌达部落肯定会被牢牢掌控住。 赵燕骄当然明白乌雅尔的能力,他长叹一声:“那女人实在太好强了!” 赵廷雷没有出声。 若乌雅夫人不好强,又怎么会在危难时刻找上镇北军! 父亲又怎么会给她生养出一个三弟这个孩子。 男人固然喜欢女人的柔顺温婉,可是这种哪怕跟在身边低眉顺眼,骨子里依然仿佛高悬天际的女人,最让他难以放下。 赵燕骄也只是短暂感叹,在他心中武朝的利益才大过一切。 一想到那些战功,他顿时精神大振,大声道:“立即写一份请功折子,连同战报上报兵部。另外这次击杀狄虏人,碎金卫消耗的箭矢、药品、尽数补齐!不、应该是双倍入库。” 赵廷雷立即传来军中文书,将战报以最快速度发往兵部。 与此同时,宣威军的统兵唐英却是焦头烂额,就连过年都心情不佳。 平凉堡被狄虏人战领已经快一个月了,身为镇北侯的赵燕骄已经屡下军令,要他尽快收回卫所,否则就撤回宣威军,让镇北军的雷字营前来攻打。 唐英知道,若是让镇北军来打下平凉堡,他卷铺盖走人的时候也就到了。 镇北军一直被赵燕骄掌握着,铁板一块,谁都分不下这块肉。 还是借着五年前的“碎金惨案”一事,大皇子才夺下合城以北的几个府的兵权。 现在镇北军要是抢回平凉堡的兵权,肯定自己要被大皇子厌弃。 在这期间,其实宣威军也一直没有闲着。 数次集合人手攻打,却都无功而返,还丢了几十个军士的性命,而且现在越打越是让他感觉吃力。 原本平凉堡只是一个小小的卫所,在云州北地的作用,对于武朝边境的安稳无足轻重。 可因为宣威军的连续失利,平凉堡的坚固在北地渐渐传开。 各地的流窜的匪徒在抢夺财物之后,开始以此地为目标聚集。 而且人员越来越多,平凉堡周围的村镇已经被匪徒占领扩散。 俨然是要将平凉堡占据成贼窝。 几处官府也联名弹劾唐英的无能。 这让唐英很是不满,卫所只防狄虏人入境,流寇之责应该归究地方剿匪无能。 自己久攻不下,还不是因为里面全是流寇。 可是因为平凉堡失陷,造成村镇被劫却是事实。 于是,随着大将军赵燕骄的请功折子上报兵部。 另一边,唐英的书信也是急送京城。 正月里,武朝京都商业繁华,满街人流如织,小摊贩们顶着严寒依然在吆喝着买卖。 在喧闹中,有马蹄声急速地从长街尽头响起。 马上军士手臂绑着红绸,马鞍上红色小旗猎猎作响,这是紧急军情标志。 骏马和马上骑士的身上都是冒着腾腾热气,沾满了汗水和泥土,风尘仆仆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 路上的人慌乱地向两边移开,待马儿过去,聚在一起议论起来。 西北方平安十多年,除去碎金镇被流寇狄族偷袭引发的突发事件,正经战事早被众人遗忘。 倒是武朝这些年南方商路繁华,东南海盗频繁出没,一年里水师已经这样递过几次急报。 这一次,还真是让他们想错了,急报来的正是西北。 两份奏章同时送到兵部尚书徐哲远的案头上。 赵燕骄的书信是请功,另外请求尽快给镇北军调派军械和银饷。 唐英的奏则说的是狄虏人年前突然犯境,平凉堡被袭。 现在平凉堡后方的村镇就像衣衫尽除的小媳妇,完全暴露在狄族弯刀之下。 唐英在奏章里除了请罪,还提到镇北军这段时间里一直袖手旁观,导致自己的平凉堡迟迟不能收回。 他知道自己是兜不住了,总得找个顶缸的。 镇北军救援来迟,就是最好理由。 唐英瞒下事发没有去合城求援的事,而是把军报越过大将军赵燕骄直接送来京城。 其意无非是要拉镇北军下水。 兵部把两份战报送上皇帝御案,武朝元宗帝新年第一场大朝会就立即乱成一锅粥。 唐英的急报里说的是狄虏骑兵数百人过境烧杀抢掠,他的宣威军因为不善骑术野战,只能战略性撤退,等待救援。 而镇北军迟迟不到,周围卫所也是固守当地,甚至拒绝出营相救。 另外又提到地方官府剿匪不利,才导致流寇聚集,让平凉堡中敌人兵力强胜,自己越打越多的局面。 反正问题不在自己。 第133章 朝堂纷争 元宗帝听到镇北军不愿意出手相救,导致平凉堡失陷至今。 果然勃然大怒,又想下旨责备赵燕骄失职。 这一次,他的旨意没有执行,在朝堂上被兵部尚书徐哲远驳回。 他是辅助皇帝登基的老臣,本已即将至仕,鲜少上朝。 可今日大朝会,这些老臣是不得不来。 现在跟五年前不一样。 上次碎金镇惨案时涉及人数上千,民意纷纷,无人敢替镇北军说话。 可这一次,唐英指责的是镇北军救援迟钝。 毕竟平凉堡是从宣威军手中丢失,需要承担主要责任。 镇北军只能算救援无力,皇上要想处罚也需要先将唐英打入大牢。 临阵换将向来视为兵家大忌,这显然不是好事,皇帝也不愿意。 徐哲远在提出异议的同时,还递上了镇北军催要军饷的条折。 五年时间,户部拖欠军饷八十万两,正好是大长公主修净身祠的钱款。 这几年,西北安稳,朝中就感觉镇北军耗银过多。 往兵部递交的折子里,过一段时间就有要求镇北军裁减军费。 为此,兵部不仅把应该送去西北的弓弩箭矢转去东南水师,就连冬季的厚袄棉服也只配给两万套。 徐哲远在朝堂上慷慨陈词:没银子用什么打仗,要那些将士在冰天雪地里赤手空拳裸奔吗? 镇北军的饷银在户部是一拖再拖,无人过问。 而且,现在镇北军的碎金卫刚刚立功。 同样的小卫所,一个被人劫下久难攻下,不处罚。 一个诛杀部落首领,获人头数十没奖励。 现在该罚没罚,该奖没奖,这让其他将领如何接受? 若是寻常朝会,皇帝随便几句就可以下朝,可今日人数众多,根本无法离朝。 下面群臣沸腾,已经五十有余的元宗帝脸色难看,额角冷汗如浆,呆坐不动。 他这些年掌权,已然不是初登帝位的软弱皇帝。 当年元宗帝只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子,根本没有夺嫡的机会。 好在内有皇姐出谋划策,外有大将赵燕骄冲锋陷阵,他才一步步走到最高处。 为了表示自己的感谢,立赵燕骄之妹燕妃为皇后,把生下的皇子立为太子。 皇姐有从龙之功,平时再是挥霍无度,他都有求必应。 可是,皇后性情木讷寡言,相貌虽然端庄,远没有宫中其他嫔妃娇艳。 太子品行无错,可是为人呆板,没有大皇子性情稳重、善解人意,也没有几个小皇子活波灵动。 哪怕太傅多次劝说,太子秉性温良醇厚,颇有贤德,以后即便无功无过,也是守江山的好君主。 他依然不喜。 朝中人都说他对太子要求太严,稍有不慎就呵斥怒骂。 无人知道自己内心。 每次一看见那两张脸,就会想起那个在自己面前举止无状的赵燕骄。 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多年,可当年赵燕骄以边关之危,逼自己立赵燕珠为后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这对一个皇帝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哪怕镇北军如今度日艰难,百般收敛隐藏。 赵燕骄一日不释兵权,皇后一日不废,元宗帝这个心结难平。 可是,祖宗律法有定:无过不能废后,更不能废太子。 除却赵燕骄以外,朝中还有其他拥护夺嫡的功臣。 若是赵燕骄无好下场,恐怕是兔死狐悲,朝堂定会有大风波。 比如说此时带头发难的兵部尚书徐哲远。 好不容易用宣威军分得赵燕骄的一部分兵权,还弄这样大的纰漏。 现在两个卫所被攻打,边境不稳,朝中也有人替赵燕骄说话,元宗帝不得不忍住心里绞痛,还有喉间腥甜。 这种事在大朝会上是得不到答案的,少不得一次次争吵辩驳。 等到半月之后,元宗帝也被吵得头昏脑胀,兵部终于得到圣旨:着唐英戴罪立功,尽快收服平凉堡。 户部给镇北军拨饷银二十万两,过冬棉服一万套,协助宣威军和官府歼灭狄虏人、剿灭匪患。 这还是一纸空文,还需要户部调拨银钱和物资,然后再发放云州。 以最快速度计算,大概在阳光灿烂的三月里,镇北军能收到那一万套冬装,或许更少。 好在要求镇北军协同宣威军唐英收服平凉堡只需要一句话,不需要拖延时间,兵部的协调令很快就传到合城。 自然也在最短时间里传信碎金卫,朝廷的封赏暂时得不到,镇北军里的物资奖励已经送到卫所。 此时,碎金镇上早已经是另一番景象。 刚刚才过完正月初五,镇上的小媳妇春桃就找到宋梨云,打听干活的事,家里人都闲着,能挣几文钱就行。 宋梨云让她到穆老板店里等消息。 年后穆老板就回到碎金镇,在得知金三重等人是当年内应的事怒骂许久。 他依然要在碎金镇开店营业,宋梨云跟他商量过后,准备将卖橡子豆腐的事转交敬老堂。 现在宋梨云要把活计分给镇上各家各户做。 事情是食品加工,就是从剥橡子到磨橡子面,再洗出淀粉做成干粉丝。 这是她考虑许久的事,碎金镇不能再死气沉沉下去。 这里的人心已经够苦,不能连肉体也过得痛苦,他们需要开心活着等待亲人归来。 而且,自己如今身处其中,想在乱世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只有共同利益才能将人团结在一起。 自己把握住橡子去涩味的方法,别人将处理过的橡子拿去加工成粉条面条,再对外销售。 现在粮价上涨,自己即可以获利,就可以造福许多人。 只是这里面涉及账目来来去去,事情繁琐,就需要一个会算账的人来管理。 宋梨云给穆老板的报酬是看收入多少,从中提成。 穆老板原本以为自己要丢了一笔收入,没想到还是更大的,立即满口答应。 等春桃她们去领橡子时,穆老板就说了每一步的加工要求和各自工价。 每户可以按自己家人情况,选择每一步的工序。 很多人选择的是剥橡壳,春桃家里干活的男人多,她直接选了磨粉。 话一放出来,镇上就有三家选择帮忙磨粉,一家会做粉条子,其余四家愿意剥橡子。 宋梨云算了一下,本来不值钱的橡子、经济价值成倍往上翻。 每斤处理过的橡子,能卖到一文钱,这可是漫山遍野的野果,没有成本,只是捡拾麻烦。 另外做橡子面条需要杂货和面粉,这些也能带动一些种植产业。 第134章 欣欣向荣的碎金镇 碎金镇外大片的土地正好利用起来种粗粮。 在外忙一圈宋梨云跟韩明刚回到宝林居,就被芸娘拦住:“姑娘,你忙活这样久,先吃碗汤!” 从金三重死后,芸娘再没有回过镇里,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拿一件。 她现在管了宝林居灶间的事,一日三餐安排得妥帖。 有空闲时间就给大家洗衣,做衣,忙得团团转。 宋梨云是一早刚才去穆老板那里送橡子,都没来得及吃饭,此时的确饿了。 错过饭点只以为要吃些干饼,听到芸娘说有汤,自然欢喜:“多谢芸婶子!” 转头就看见被洗涮穿戴得像个福娃的小安跑过来,忍不住笑道:“小安,你穿这花袄也好看。” 花袄是宋梨云给黑金准备的,没想到被芸娘改成两套,小安穿起来也合适。 看见花袄,她才想起自己年前在马婶子那里还有两套袄没有取回来。 小安跑到宋梨云身边,指着后院道:“黑金、吃瓜!” 刚才黑金看见花袄被穿,还在赌气,自己想去后院摘黄瓜哄它。 宋梨云点点头:“去!记得捏下瓜头瓜尾给兔子。” 黑金是为保护自己受伤的,现在天天躺炕上当病号,后院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它吃。 小安见二姐答应,赶紧一溜烟跑进后院去选长得最好的瓜。 看着小安小小身子,芸娘清瘦的脸上露出慈爱:“以后每天给小安炖骨头汤,身体会养好的。” 现在,她看见小安,就仿佛看见当年的小石头,憋了五年的感情终于找到发泄的地方。 宋梨云只低头喝汤,这是用羊肉加大枣小豆炖的。 马肉的营养价值比牛羊肉高,而且长筋骨,强腰膝,壮健轻身,对缺乏钙和脂肪的宋榛平和小安最是适合。 宋梨云从卫所拿来的马肉都被芸娘全部熏成马肉干,要小安他们平时当零食吃。 另外还会炖煮其他汤给宋梨云喝,反正变着法的给兄妹三个进补。 喝羊肉汤再吃葱油饼,宋梨云只感觉腹中热辣滚烫,舒服得她想呻吟出声。 下午,薛壮上门取菜。 现在王军需让宋梨云自己选择卖菜份额,只需要隔几天给卫所上报就是。 宋梨云那天救人的举动,在镇上给众人落下深刻印象,现在橡子生意给居民带来利益,再加上薛壮已经不再故意挑事了。 宋家也是有持证带刀权利,是以宝林居现在的地位和口碑,卫所开始放权。 薛壮除了往七里县送菜,还要将碎金镇做的粉条拿出去销售。 今天过来,除拿菜,还说到橡子粉条。 第一批橡子粉条是在碎金镇和卫所试吃,里面掺杂着白面和杂粮。 王军需反馈的消息是不错,可以推荐给其他兄弟卫所补充军粮。 最主要是橡子粉条吃起来方便,只需要开水泡发就能当粮,要宋梨云多多加工。 送走薛壮,宋梨云又往穆掌柜那里跑。 既然卫所觉得可行,那就能多生存外销,市场要做大,不仅是只给镇北军的人吃。 只是自己收集的橡子已经不多了。 她让薛壮去七里县卖菜时,顺带看看能不能买些橡子。 还特别提醒只要橡子,不能磨成面。 穆掌柜一听其他卫所也要粉条子时,还很是高兴,再听到宋家存货不够,要薛壮去七里县买时,顿时一拍大腿:“宋姑娘,你怎么能去城里买橡子,这东西肯定在乡下才有啊! 每年都有几个月的缺粮,家家都要掺合着橡子面吃,你只需要用钱买,要多少都有。” 宋梨云一听乐了,自己果然不如本地人,很快说好让穆掌柜的家里人帮忙收橡子。 穆掌柜给出的收购价低得让宋梨云吃惊,太低了,感觉像是在白抢。 当薛壮将消息送去穆掌柜家的村里,当天就带回来一大车橡子。 正月还没有过完,碎金镇的橡子产业就做起来了。 所有买来的橡子都要先用篓子装好堆在宝林居。 等到无人时,宋梨云再放进河里。 橡子多了,干活的人也多起来,张老翁几个老人现在失业了。 倒也没闲着,宋梨云给了他们一个任务。 碎金镇几条街巷分区划片,每天二十个老人分班的遛街巡查。 谁家门前的地没扫,谁家的院门没关,谁家养的鸡出来乱跑都是他们的职责。 若是那片区做的不好,就把队长叫出来训话。 现在有外人进镇上,如同过五关斩六将,不用薛壮问,就有老头儿上前盘查,再送到家门口去认领。 原本薛壮家的酒馆在被火烧过后,自然是干不成了。 宋梨云掏银子购置桌椅,又去卫所申请一套院子,请人摆上酒坛茶碗,也算是碎金镇一个娱乐场所。 是人就总会有发泄情绪的时候,让这些失意人有一起聚会聊天的地方,也方便镇上有什么消息需要传达。 院子的名字是张老翁取的,就叫碎金会馆,管理人自然是张老翁。 这样的事又得到镇上居民们的一致欢迎,在布置妥当开业的那一天,宋榛平跟宋梨云作为付资人,早早就到了会馆。 因为宋家是军户,这一次,卫所的罗百户跟王军需也来参加开张仪式,还热热闹闹的喝了一圈酒,颇有军民一家亲的感觉。 说到底,碎金镇如今依附的就是卫所。 尤其是年前那一晚狄虏人来袭,到年后碎金镇的人才知道内情。 当时,一个个都吓傻了。 宋梨云说自己若是早知道有狄虏人来,肯定就跑了。 其他人同样是这样想的,要是卫所溃败,那就是灭顶之灾。 可事情已经过去这些天,此时再回想,那天若无流寇杀人放火,自己恐怕一夜睡醒,还什么都不知道,心里对卫所自然多出几分信任和感激。 面对感谢,罗百户哈哈笑着对众人拍着胸脯道:“以后你们只管放心住在这里,该做工就做工,该种地就种地。狄虏人要想从黄沙河过来,除非踏上我罗伦的尸体。” 他的话一落,碎金会馆里顿时红了好多眼眶。 当年要是镇上有卫所,又怎么会招此大难。 有人试探着问:“百户大人,能不能到草原上去……” 话音未落,顿时气氛一凝。 第135章 一年之计在于春 草原作战不是守城这样简单。 在茫茫草原上,出动少量的步兵队伍基本上没有作用。 而队伍人一多,狄族又闻风就逃,行动又极快。 镇北军当年为救人,上千大军在草原奋斗几个月,打过好几场战。 深入草原战线漫长,运输后勤淄重的队伍都是一个庞大数目,比前方作战的还多。 现在小小碎金卫不过百人编制,仅够守城,想出战进草原那是不可能的事。 罗百户也没想到有人会这样问,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只沉思片刻才道:“若有机会,一定尽力寻回大家的亲人!” 这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等回到宝林居,宋梨云对情绪低落的宋榛平道:“罗百户已经尽力了,年年都有被掳去草原的人。 若是镇北军有办法能救回,也不至于使劲修关墙、苦守卫所。” 对罗百户说尽力把碎金镇的人找回来,她也只当一句安慰之言。 现在宋梨云对狄虏草原已经有更多了解。 武朝云州虽然跟狄虏草原彼此相连,生活方式却大不相同。 对于习惯晨耕暮种的农户来说,沦为奴隶需要露天过夜,晚上在羊圈取暖,很难在茫茫草原熬过第一年的冬天。 看看旁边正用伤痕累累的手给小安纳鞋底的芸娘,宋梨云只能暗叹一声。 现在五年过去,那群人想还活着的,恐怕十不存一。 这件事很快就过去了,宋梨云每天依然要送橡子去镇上,然后检查粉条的进度,再打包送去卫所。 正月最后一天,宋梨云才去马婶子家被年前定的袄取回来,随便还带了几匹布,请马婶子做夹袄。 虽然家里有芸娘可以做针线,可芸娘揽完洗衣做饭,几个人的衣衫鞋袜她也做不过来。 马婶子见到宋梨云,笑得一脸灿烂。 经过唐项等人那些事件,再加上橡子粉条,现在又有碎金会馆的建立,现在镇上的人对宋梨云愈发客气。 屋里没其他人,马婶子一边量布,一边窥着宋梨云的脸色开口道:“宋姑娘,有句话……他们托我给你说说。” 宋梨云有些诧异:现在做橡子的人都知道在穆掌柜那里去说事。 有对镇上管理有意见的就找碎金会馆的张老翁,或者是薛壮,谁会把话递到马婶子这里来。 “马婶子,有什么事你就直说!” 马婶子小心翼翼道:“其实镇上好些家人也在学你家种菜。” 宋梨云只微微抬头,没什么意外:“还有人种菜,他们种得怎样?” 从卫所帮宋家扩建暖棚,镇上人就知道了。 冬天没菜,别人在暖和屋里捂点小菜很正常,又不碍着谁。 只是那么一点都不够自己贵着,像宋家这样做的肯定是没有的,宋梨云也不担心谁抢生意。 “都用瓦缸烂坛种,能种出什么,就是些菜叶子。” 马婶子瞧瞧宋梨云没什么不高兴,才又道:“他们是想问,能不能找卫所申请两处院子,也在院里搭起暖棚。” 宋梨云瞬间来了兴趣, 没问题呀,搞成农业合作社多好。 碎金镇空房多,想开什么作坊绰绰有余,背靠卫所,又不担心危险,正是大把捞银的时候。 等到家家有粮,人人有钱,碎金镇自然就有名副其实的金矿,何愁不重新繁华起来。 什么酒楼、饭馆、胭脂铺子都开起来,自己也能好好体会一下纯纯的古风生活。 对这种积极上进的想法宋梨云是支持的。 只是,有些话需要提前说好,她可以去找卫所租借院子,但这些家种出来的菜须交由卫所统购统销。 除了碎金镇上居民食用,不能私自向外售卖。 虽然这种做法不够市场,也是保证几方利益的最好方法。 人人都想挣钱,她也想挣钱。 回到宝林居,宋梨云就开始盘账。 在碎金会馆添置桌椅,还有大半个月购买橡子和工钱,以及在卫所给大菊青马购买草料。 她上次在七里县卖地毯得来的银子现在就只剩三十两。 家里衣食无忧,这些钱看起来也不少了。 可对她来说还远远不够。 现在春天快到了,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 宋榛平跟小安的身体也养两个多月,两人脸上明显见胖,可以开始进行治疗了。 她特意问过卫所的军医郎中:宋榛平的腿还有没有办法处理? 还有小安的身体能不能恢复正常? 宋榛平的腿是被打折后,没有治疗就下重力干活,导致骨骼自然愈合留下的轻微错位,所以他在急步时就行走不稳。 小安就直接是从小营养不良的畸形。 宋梨云空间里有强壮身体的药,她不敢用。 毕竟这是生物制剂,是用药剂强刺激肌肉生长,又不是能重新投胎,重塑肉身。 在用药之前,最好先让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 比如宋榛平的腿骨愈合标准,再进行强化,就能有健康强健的体魄。 小安的身体她就更不敢用了。 现在还有机会长身高的,万一长出肌肉就不再生高,活脱脱成了侏儒。 而且有从空间带过来的良种无法生长的情况,她就不把希望寄托在这些药剂上。 从卫所军医那里得到的回复还是有一丝希望。 要想给两人治疗,必须找最好的郎中,用好药一两年的长期治疗下来,肯定会有好转。 宋榛平的腿需要重新折断,让医术高超的医生再次接骨,就有机会恢复正常。 小安也需要找好的内科郎中调理,在十五岁之前都有机会,当然是越快越好。 说到底,这些都需要银子。 卫所能提供的只是衣食无忧,要想大笔银子,还得自己想办法。 卖菜和几批粉条的银子还没有跟卫所结算,算一下能得二十两银子。 还有……宋梨云咬咬碳笔头,自己该再从卫所拿些东西出去换钱了! 按照约定,宋梨云可以用这些银子低价抵押物品,二十两银子至少得抵押出六十两的狄虏毛皮货。 另外七里县方面。 时间已经过去一月有余,闵乾德背后的那群人还没有动静,她不相信对方会轻易放弃,只是在等待机会。 只要自己去七里县,肯定要面对上。 宋梨云正思忖间,宋榛平急匆匆跑进偏院:“云儿,云儿快来!” 第136章 油菜 宋梨云一楞,赶紧收回桌上的账本,旁边屋里芸娘闻声出来:“榛平,姑娘在算帐!” 芸娘在宋家自觉是下人,原本是要叫宋榛平大公子,小安小公子,结果才一句,就把宋榛平羞臊得面红耳赤,只让叫名字。 刚才见宋梨云在数银子,就带着小安和伤好的黑金去另外房里玩。 现在听到宋榛平在叫,她赶紧出门迎接。 宋榛平听到云儿在算账,也慢下脚拐进旁边他住的房里。 此时黑金穿着一个红色的鲤鱼戏水肚兜,四仰八叉躺在炕上。 它的伤口愈合了,可毛没有长起来,胸脯上的伤处有肚兜遮着,只能看见胳膊上一圈白。 黑金听到有人进屋,以为是宋梨云来了,赶紧坐起。 可回头一看,原本已经起身的动作又重新躺下,像是个鼻涕虫一样扭动着。 不多时,宋梨云进屋。 “云儿,你赶快跟我去后院!”宋榛平一直站在门口,见她进来,拉着就往后院走。 “什么事?这样着急!”宋榛平脚步踉跄,宋梨云都被他拉得有些不稳。 原本空旷的后院现在已经很拥挤了,中间是蔬菜暖棚,两个角落分别是马棚和兔舍。 菊青马依然是高冷模样,漫不经心的吃着干草。 兔舍里已经非常热闹了,三只小兔变成十只,第二胎的兔宝宝已经在土洞里。 宋榛平拉着她钻进暖棚,在一处单独分开的土垄边停下,指着几根细如发丝的小苗道:“你看,这神仙种子发芽了!” 神仙种子? 宋梨云努力回想,这才记起自己曾经把行李箱里的末世良品种子取出一些,要宋榛平掺杂在其他种子里面一起下播。 刚开始宋梨云还天天来看,时间过去慢慢过去,土里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个月之后宋梨云就死了这心。 只要水、温度适宜,本土的白菜三天就能破皮发芽,这些末世良种不仅没有发芽,甚至很快变黑腐烂。 哪怕已经有发芽迹象的种子,也会最终枯萎。 没办法。 宋梨云到这里还需要原身躯壳,这些外来物需要克服十年存储过期,穿越异空间等一系列问题,想要生存的难度比人大。 宋梨云早已经放弃,只有宋榛平还天天关照着,该有的水一点不少。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发芽出来了。 宋梨云趴在细丝的上方仔细观察,好不容易才在丝线一样的茎上看见两个叶胚。 “这是啥种?”宋梨云问,她当初取的好几样种子给宋榛平。 宋榛平肯定道:“是油菜!” 他不知道什么是油菜,云儿这样说,他就记住了。 宋梨云脸抽了抽,她看看旁边的小白菜,会不会弄错了? 油菜跟白菜同为十字花科,是欧洲用甘蓝跟白菜杂交而来,为提取植物油的主要来源。 她怀疑其他种子全部死亡,只有油菜生长,会不会是旁边种小白菜时不小心飞过来的种子。 宋榛平连连摇头:“不是,不是,这些神仙种子每一颗我都记下的,就是油菜。” 行!宋榛平说是就是好了。 不过这倒给宋梨云提了个醒,白菜种应该一样可以榨油! 武朝食用的油类,除去动物油脂就是芝麻油,无钱买油的家庭会自己寻一些草籽炒熟榨油。 暖棚中有了新的希望,宋榛平更是一门心的扑在上面。 他也想知道,云儿说的这油菜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能像芝麻花生一样出油。 油菜有了小苗,宋梨云也有了动力,她先去卫所要狄族货品。 罗百户以前说过,她可以用狄族物品抵账。 这一次,王军需取出一方地毯,还有两张牛皮,一套十二支的牛角杯让她选。 地毯抵价一百两银子,牛皮和牛角杯一共抵价为三十两。 宋梨云有些无语,自己只有二十多两银子的账目,卫所也不再白送了。 她苦恼道:“王叔,我还没拿到钱,这一选,岂不是倒要欠卫所的银子。” 王忠不理她哭穷,只摸着牛皮叹道:“武朝不许无故杀牛,光这两张牛皮拿到市面上也得值十两,我给你共算五两如何?” 这当然好啊! 可是有些事情宋梨云实在想不通。 “既然武朝跟狄虏草原两边有埠市互通商品,镇北军为什么不直接在埠市销售,这些可是战利品,为什么?” 这个问题她从七里县回来就想过。 自己倒卖换钱的确容易,这样容易的事为什么镇北军不做? 还有那万春皮货店守在七里县这些年,愿意慢慢等,为什么不直接去草原和埠市进货? 就因为有皇商垄断吗? 王忠听到问话却是苦笑,他无法给出更多解释,只能淡淡道:“军中有规定,不得与民争利。” 为什么不直接售卖给埠市,他一个卫所小军需的确不甚清楚。 他只知道合城的埠市主要是三家皇商在操作主持。 这三家分别是花家,刘家以及杨家,这三家能做到皇商,背后的靠山都是朝中之人。 曾经镇北军也拿皮货换银钱,却被皇商们一状告到了皇帝那里,说边军私通外敌。 镇北侯也曾经上书辩解,说这些狄族货品是战利品,可转头就被户部要求:战利品必须上交国库。 这一下镇北军的将士们不干了,老子们在苦寒之地打生打死,连一点东西都捞不着。 于是再打仗大家就把战利品给瞒住私下销售。 可各处官府肆意拦路盘查,让小商队根本不敢从镇北军这里买货。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种明晃晃从朝廷到地方官府对镇北军进行的全方位围堵背后,必然有一个权势在施压。 而且就连镇北侯也无法反抗。 没有大宗销路,这些东西又不能吃,就是私人用也用不完,所以能内部消化处理,各卫所是求之不得。 听到王忠说军队不得与民争利,宋梨云哑然,这理由实在太好,让人无法反驳。 这一次她没有选地毯,只要了牛皮和牛角杯。 自己一拿货就得欠帐,还是稳重些。 毕竟万春皮货店也才打一次交道,万一对方所说不能兑现,自己拿着地毯可就亏了。 现在享受生活跟宋榛平的腿比起来,还是钱更重要。 第137章 牛皮生意 回到宝林居,宋梨云就准备去七里县。 现在薛壮他们每隔一天就要去县里卖菜卖橡子粉条,这一月下来也攒了十几两银子。 几人索性自己掏钱买下一辆骡车供人使用。 宋梨云跟韩明要去县里,正好搭乘。 让宋梨云感觉可气的是,家里明明养着菊青马。 可现在哪怕伤好,也根本不让她靠近。 只有宋榛平能往马背上放一些东西。 有骡车代步,去七里县的路只需要一个时辰。 顺利到了七里县外,宋梨云才发现这里跟自己上次来有所不同。 路上人多了,尤其是河边可以见到一波一波去往城里的人。 这些人有些步行,有些赶着驮车,驮车上拉了很多东西。 护城河的冰面已经化开,行人都需要走浮桥过河。 桥费:每人十文。 若是要牲口过河价格为五十文。 薛壮他们每次来的是三人,两人提菜进城,一人赶车进村收橡子,也少一笔入城费。 有上次进城的经验,宋梨云交出自己跟韩明的二十文过河费。 才踏上浮桥没走几步,就听身后传来吵嚷。 一个沙哑的声音恶声恶气道:“不行,你们带货进城,得加五十文。” 宋梨云回头,就见原本跟在自己身后的薛壮两人被拦住。 在他们手上提着的菜筐也被打开,绿油油的菜叶暴露在空气中。 “哎呀,现在就有菜卖了?”宋梨云身边,一个过河的人惊叹道。 韩明见薛壮两人被拦,正想回头去帮忙,却被宋梨云拦住:“先看看再说。” 宋梨云的牛皮和牛角杯没有放在外面,她早收回空间。 此时她胳膊弯里挎着的篮子里只有一个水囊和几个烧饼。 而韩明则挑着担子,上面盖着盖,里面装的什么,旁人也看不到。 薛壮他们卖菜已经跑了不下十趟,这些守门的差役多少都面熟。 见自己把拦下,跟在旁边的胡庆笑着塞过去一把铜钱:“就几片烂菜叶来换几个钱用,哥几个辛苦了,下值喝点酒暖和暖和。” 这个胡庆就是宋梨云救下的那五人中的,现在跟着薛壮卖菜特别勤快,也很会来事,后来特意到宝林居来感谢过,现在见到宋梨云也是一脸恭敬。 可惜他的讨好被拦路差役一把推开,铜钱散落地上,还有几个咕咚滚进河里。 “谁是你哥,该给钱就给钱,少费话!”那差役态度越发恶劣。 这是什么情况? 因为薛壮他们的阻碍,浮桥头站着好几个想进城的人,一个个都默不作声,显然这些人的拦路加费早已经是常态。 宋梨云身后,那个穿着棉袍的男子又开始碎碎念着:“蹦跶不了几天,蹦跶不了几天。” “这位大哥,此话怎讲?”宋梨云见这人是个藏不住话的,忍不住问道。 “哎!若我没有看错,你们应该是碎金镇的!还不是年前你们那里来了狄虏人闹的。” 那男子将肩头扛的一卷被褥放下,开始他的长篇大论。 宋梨云一边听这人的颠三倒四说腊月底那次狄虏人攻打碎金关,一边留意着薛壮他们的动静。 “……现在碎金镇啥事没有,别人都说七里县没啥事,逃难的就都来了。 嘿,昨天起城里粮价就翻着跟头的往上涨……” 宋梨云只感觉无语,碎金镇没有被劫,这些七里县的人就把难民往这里跑,害得粮价上涨怪到碎金镇人身上了! 其实能进七里县的又怎么会是穷人。 好在薛壮他们没有与这些差役多争吵,除了过河费,还是补上五十文税银才得以脱身。 等到一进城,受一肚子气的薛壮黑着脸,先跟宋梨云约好下午回镇的时间,就急匆匆走了。 他也没想到会被宋梨云看见自己被人要挟的狼狈样子,可是跟天香楼约好的交菜时间又不能推迟。 城里人流果然比上次多,大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时不时会看到推着车子或者是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的小贩,在向着路人兜售他们的商品。 宋梨云跟韩明直接找到万春皮货店,那个中年男人正把一个顾客送走,柜台上摆放着一张没收起来的兔皮。 见到宋梨云进门,中年掌柜眼睛一亮,赶紧迎过来道:“好久没有见到姑娘来了,请里面坐。” 上次他已经给宋梨云透过底,现在又上门,肯定是有戏了。 那一张地毯,他可是拿到了二十两银子的分成。 宋梨云也不跟他客套,留下韩明在外等待,自己直奔里面雅间,从胳膊弯的篮子里“取”出一套牛角杯。 中年掌柜看见牛角杯,脸上露出喜色:“姑娘这些杯子准备怎么卖?” 宋梨云镇定道:“掌柜给我什么价格?” 中年掌柜略一估量道:“这一套杯做工一般,给不了高价,只能估价五十两。如果姑娘愿意等有买家再收银,可以拿到八十两。” 宋梨云摇头:“还是现银交易!” 中年掌柜见宋梨云没有还价,心里顿时欢喜。 这套牛角杯做工上不够精美,可十二支的纹路几乎一模一样,只需要找工匠再磨刻一番,再换一个雕花木盒,价格至少翻两倍。 牛角杯说好,宋梨云又从旁边放着的筐子里“取”出两张完整牛皮。 中年掌柜心中喜悦还没有过,见到黑黝黝的牛皮眼皮跳了跳。 这种原料他们是最喜欢的。 平时皮货店经营的都是马、驴、猪、羊、兔、狗、猫等土杂皮及猪鬃、马鬃、马尾等,狐狸、狼等细毛皮很少,而牛皮基本上买不到。 武朝耕牛被官府掌控,可各种皮具里,牛皮使用也是最多的,销量好,官府将每张牛皮的价格都定得老高。 一看见两张鞣制手艺跟武朝截然不同的牛皮,掌柜心中已经十成十的相信,宋梨云有固定渠道。 “怎么样?”宋梨云问。 她其实心中也没底,两张牛皮鞣得特别好,摸起来柔软又带着韧性,可是以王忠的意思要卖到五两一张,会不会太高。 掌柜沉声道:“姑娘,我不能给你定价。 若是你以后都能拿到这些东西,现在就可以跟我们大管事细谈。” 这是要当客户? 宋梨云微微蹙眉,卫所这样隐晦的卖东西,是否愿意大量出货? 她看向掌柜道:“别急,我有实话想问。” 掌柜道:“姑娘有话请直说!” 有话想问,那就意味着在往这方面考虑。 他最怕的还是像上次那样,宋梨云什么都不问也什么都不说。 第138章 镇北军的尴尬处境 宋梨云认真道:“你们知道这些牛皮是卫所出来的,为什么不亲自找卫所购买,都是一样的付银?” 这话她已经在卫所问过王忠,现在想听另外的一种答案。 若是两边能对应上,此事自己也就有决断。 皮货商们总不会也说出“不与民争利”的话来。 听到宋梨云的问题,掌柜抿唇,片刻才道:“姑娘,彼人姓万,是这家皮货店的掌柜,也跟东家有些沾亲。 具我所知,镇北军虽然将云州守护多年,可一直被各方排挤,尤其是地方官府盯得最紧。 要是我们自己去卫所买东西,肯定不出一天店铺就要被查封,你说,这种情况我们怎么敢去?” 万掌柜跟东家是亲戚,自然知道一些内幕,好像是官府得到上令,不许跟镇北军卫所有生意往来。 其实,各卫所也并非铜墙铁壁,各有暗路对外相通。 只是碎金卫所初建,碎金镇又是死水一潭,还没有机会与外连恰。 万掌柜之所以如此积极促成跟宋梨云长期合作,除了上次能拿到高档地毯这样好货。 还有闵乾德在宋梨云他们出城那日死在前往碎金镇的路上一事,也传进他的耳朵。 这也说明,宋梨云身为女子,不仅方便带货,无人怀疑,而且还有自保之力。 若是军汉,只需要出入两次就会被查办。 听到万掌柜说镇北军被排挤,宋梨云大吃一惊。 她出了小石村就被镇北军劫到碎金镇,所知道的只是卫所军饷拖欠,根本没有想到堂堂朝廷边军会被地方官府针对。 宋梨云也并非愚笨之人,此时只稍一琢磨,就反应过来。 镇北军修建边墙都需要抢民工,的确跟地方官府关系紧张。 还有今天过河时那人说差役有意为难薛壮,定是看出他军汉身份,知道菜蔬出自卫所。 真是滑稽可笑! 镇北军就是挡风的墙,居然有人自挖墙角,自毁长城,这是有多想不开。 宋梨云眼睛眯起,心中恨恨:自己现在是军户,卫所不好过,自己更不好过。 既然如此,那就让所有人看看,有卫所的碎金镇,会成为他们高攀不起的福地。 牛皮的价格没有确定,跟万掌柜约好两个时辰后再见面,宋梨云就离开万春皮货店。 走出店铺,她扯松头巾,二月的阳光已经有些温度,正午时分穿着身上的厚袄有些热。 “韩叔,我们去天香楼!” 上次去天香楼想给宋榛平和小安带烤羊排,被闵乾德抢了菜,还搭上两条命。 猎手往往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这事肯定不会就这样过去,与其一直如鲠在喉,还不如今天主动出现。 把事情了结,顺便再打听一些外界消息。 中午的天香楼宾客盈门,没有雅间,宋梨云只能在大堂寻一空位坐下。 云州民风彪悍,虽然对女人没有不许抛头露面的限制,也鲜少见女子坐在酒楼大堂吃饭的。 此时出现的宋梨云,顿时引来众多目光。 可当他们目光落在韩明身上,又缩回头去。 韩明脸上刀疤,此时就像一道护身符,明晃晃的写着三个字:莫惹我! 再看到他恭恭敬敬伺候宋梨云落座,旁边看宋梨云的目光就更少了。 难得来一次,宋梨云还是照上次一样点了两份烤羊排,再上一只特色炖鸡,几样小菜。 在等菜的间隙,慢慢悠悠听周围的谈话。 上次就听到各处流寇作乱,现在依然有,而且还有一个更加劲爆的消息。 有人在平凉堡称皇了! 当听到这句话时,宋梨云一口茶汤当场喷出来。 她不知道平凉堡是什么地方,只感觉几个流寇占据一个卫所就想当皇帝,也太嫌自己命长了。 果然,这话一出,就有人反驳道:“差矣差矣!吾娘舅家邻居三婶姑婆的侄子在县衙当差。 有最新消息,平凉堡已经快收回,现在正围剿呢。 唉!要怪就是宣威军误事,放狄虏入境,又聚拢流寇祸害乡民。” 笑归笑,听得热闹的宋梨云还是想搞清楚具体发生什么事。 在她的示意下,韩明找店小二喊了一壶酒,就坐到了那一桌。 谈话的是三个穿着学子服饰的青年,年纪都在二十多岁,正是热血沸腾,激扬文字之时,见到韩明提酒过来,那三人话头一顿。 其中年纪最大的学子满脸嫌弃道:“你是何人?为何擅自入席?” 韩明憨憨笑道:“我刚才听三位举人老爷说那些流寇已经被缴剿,就想过来问问。” 说到这里他换了一个语气,满是愤怒道,“实不相瞒,我是碎金镇人,恨死那些蛮夷野人,还有那些流寇,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听他是碎金镇人,三个学子顿时一脸了然,再提到喊自己举人老爷,更是周身通透。 难怪要过来询问。 平凉堡的遭遇跟昔日税金镇颇有几分相似。 只是碎金镇经历过一天一夜的掳掠,而平凉堡则被占领至今。 “既然你想问,本生不妨给你说说。平凉堡原本已经被狄虏占领,可有流寇听闻消息见有机可乘,跟狄虏人二者臭味相投,就又勾结在一起。 他们把平凉堡周围三十里的村子全部占了,里面的村民也迁进堡子内外,号称平凉国,国民两千人。” 说到这里,他都有些想笑,咂咂嘴赶紧有些口干,正想喝茶,韩明赶紧把酒斟上:“举人老爷,是谁带兵去打败那些流寇的?” 这人简直是想从那些狄虏人的祖籍说起。 被韩明提醒,这人才被拉回正题上:“是镇北军去的,还没完全收回呢!我说你这人还能不能好好听人说话了,问什么问!” 语气不好,也不知道是对镇北军有意见,还是对韩明打断他的长篇大论有意见。 此时,宋梨云点的烤羊排已经上桌,韩明冲那人告一声罪就坐回来。 这事跟碎金镇关系不大,只需要知道镇北军又要立功就行。 这里是大堂,吃客里点羊排的不多,尤其是宋梨云一个姑娘家刚才本就醒目,此时烤羊排的香气弥漫开,更引来垂涎目光。 角落里,两个人正头碰头窃窃私语,若是被宋梨云看见,定能认出是跟闵乾德一起劫道逃脱的。 “怎么办?四爷跟尖头他们总不能白死!”一个穿着粗布棉袄的男子咬牙道。 另一人也恨恨道:“这可真是胆肥,我们在路上守了一个月不见人,居然自己跑到天香楼来。” “走,还是先告诉大爷!”粗布棉袄的男子转身出了侧门,往后行去。 第139章 天香楼大东家 此时天香楼的后院,薛壮正跟矮胖的管事谈话。 看样子话已经说了许久,旁边胡庆早已坐不住,不停在屋内来回踱步。 “薛老弟,实不相瞒,你也看到的,七里县这里生意不好做,税高、粮价也高,别人只看见天香楼生意好,可我们的支出也大呀,就连菜都快买不起了。”胖管事絮絮叨叨。 薛壮沉着脸,他本是军汉,谈价做生意已经勉为其难。 此时见天香楼想把菜价降到十文一斤,当然不答应。 “米掌柜,你别说了,我薛某人是个粗人,话说的直你别生气,天香楼要菜就是五十文一斤,不能再少了,若是、若是你们再压价,大不了以后我们不卖,留着自己吃。” 米掌柜眉头挑了跳。 现在天香楼是不单卖青菜的,只有消费十两银子以上的贵客,才能送上一份。 新鲜菜成了招揽顾客的一个噱头,给他带来好些个生意。 见人就砍三刀,压价只是习惯性的。 见薛壮要翻脸,米掌柜如变戏法般哈哈一笑:“瞧瞧,不过是几十文钱,薛老弟就着急了呢。 菜,我们当然要,谁叫我们投缘,五十文就五十文,老哥就大方些。 老哥有一个条件,你一定要答应,那就是橡子粉条多卖些给我。” 薛壮听到菜能给五十文,心里一喜,立马应道:“这没问题,以后碎金镇的橡子粉条全部归你都没问题。” 那东西价格低,又不能当饭吃,大家真正需要的是银子,换成钱就能想买啥就买啥。 天香楼原本给出的橡子粉条价格是六文一斤,薛壮非常满意了。 现在要定货,就更满意。 “薛老弟,生意场上要有真凭实据,那就立个契!”米掌柜取出纸笔。 其实这才是米掌柜的目的。 鲜菜价再高,最多再一月,等到春暖花开,天香楼就不会再买。 在薛壮送来橡子粉条,费尽口舌想让天香楼售卖时,米掌柜敏锐的发现了其中商机。 米掌柜也是贫穷人家出身,早些年也吃橡子。 他知道橡子这个东西苦涩难咽,本是缺粮时为活命才充饥。 可碎金镇送来的橡子面和橡子粉条没有苦涩,反而吃起来劲道滑爽,非常符合那种身居高处,心中又想体察民情,回归本璞的风雅人士食用。 那些大人们可以吃一口精致的橡子窝窝头,再吟诵一句:“与民同苦,与民同乐!忧忧哉,心怀坦荡!” 不过他也不想买太多,这东西到底低贱,登不上大雅之堂,只能给那些人吃个新鲜感。 薛壮跟天香楼的契书很快写好,一式两份,上面要求以后每月碎金镇交给天香楼千斤橡子粉条,时间是一年为期。 签字花押,薛壮在最后一处按上自己的指纹。 能在一年里给碎金镇谋得一项稳定收入,他心中大畅,刚刚被米掌柜软磨硬泡的烦恼也没了。 这样一来,碎金镇最少每月就能从天香楼得到六两银子。 一旁的胡庆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他家就在做粉条。 天香楼六两银子虽然不多,但每月能固定有收入,分到每家也有一两银子。 以后农忙种地,农闲做工,有粮有钱,再也不担心过苦日子。 为了这一笔生意,两人对着米掌柜千恩万谢,就差磕头。 米掌柜也很是得意,这种稀奇吃食他不会在七里县卖,而是要送去府城,在那些高端人士里才有市场。 薛壮跟胡庆离开天香楼,寻一处小酒馆自行逍遥,浑不知此时宋梨云也在天香楼。 酒楼的大堂里,宋梨云的面前,正大马金刀坐着一个身穿裘皮锦袍,一脸傲气的白须老者。 “姑娘姓宋?” “姓宋!” 宋梨云放下筷子,用芸娘为自己准备的棉帕,拭去嘴角酱汁儿才道,“请问老爷子是谁?” 这个老头不言不语,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直接坐在自己的对面,而且还一副老子很拽的样子。 虽然自己来天香楼就是让人找上门的,可这种方式她很是不喜欢。 至少也该让人吃完才来,烤羊排冷透了就不好吃。 见宋梨云不起身相迎,旁边一个伙计上前斥道:“这位是天香楼的大东家,人称洪爷,还不快行礼。” 原来这个老头就是天香楼的大东家,人称洪爷的洪惊天。 宋梨云听到说话之人声音耳熟,抬眼看一下伙计,真的是熟人,就是上次抢了自己烤羊排的那个,不由轻笑出声:“怎么天香楼的大东家也不让人好好吃饭,要抢我定下的羊排?” 伙计顿时语塞,一张脸胀得通红,上次那事他虽是留下了,可以被楼里罚了月银。 老者见伙计一句话就吃瘪,摆摆手让人退一下,他也不再摆谱,看着宋梨云似笑非笑道:“姑娘好手段,让我那不争气的四弟受了些教训,那是他该得的,按道上规矩比不过就要认输,你说是不是?” 他这一句话,把死翘翘的闵乾德说成得了些教训,倒是轻松。 宋梨云心中警惕顿起,可面上并不显露,只镇定的继续吃羊排。 甚至还给旁边早一脸紧张戒备的韩明分了一块肉:“韩叔,放心吃饭,这是洪老爷子的店,他不能砸自己场子!” 此时正是饭点,虽然因为洪老爷子的到来,宋梨云的周围已经清空,大堂其他地方依然有食客。 而且洪老爷子要是想做点什么,他大可找个理由将自己叫去蔽静处,想杀想埋都可以。 现在弄到明晃晃的人前,这是想标立自己很公正。 既然这老爷子要演,自己就陪他。 果然,听到宋梨云的话,洪爷呵呵一笑:“宋姑娘这胆气堪比男子,不错,不错,很合老头我的脾气。 的确,江湖事江湖了。 姑娘主动来我天香楼吃饭,是给我天香楼面子。 说实话,你们碎金镇来七里县的人也不少,找人带话很方便,想打听你那兄弟俩也方便…… 姑娘别误会,老夫只想见一见姑娘是何许人也,也想问清楚当天发生了什么! 只一句话:闵乾德是怎么死的?” 他言语和气,笑意融融,在外人看来,就好像在跟子侄小辈聊天谈心。 第140章 洪老爷子的企图 听到这半是威胁,半是笼络的话,宋梨云心中怒意顿生。 的确,碎金镇再是管理严格,也只是管进不管出,想要通过镇上的人打听自己有哥哥弟弟很容易。 还幸好自己主动出现。 对方死了人,肯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自己就且听他怎么说! 宋梨云稳住心思。 对方口头客气,她也不能失了分寸,至少态度上不能落了下风。 宋梨云规整一下自己仪容,正色道:“洪爷见谅,当日是闵四爷见我们购置年货回镇,他拦路抢劫在先,事发突然,我惊慌之下一时失手才酿成后果,这可怪不着旁人。” 洪老爷子敛起笑,眼如鹰隼般盯着她一字一句的道:“闵乾德只是抢劫,罪不至死!” 宋梨云不甘示弱的回瞪:“刀剑无眼,后果自负!” “杀人偿命!”老头眼中阴翳不减。 宋梨云依然回瞪:“洪老爷子,你有证据吗?” “闵四的三个手下可以作证!” “那三人同为罪犯,作证无效!”宋梨云一口否定。 “你要找,就得找个与此事不相干的人来作证!否则我也完全可以给自己作证。” 一时间两人剑拔弩张,一个老头一个姑娘怒目而视,气氛怪异。 此时,原本对宋梨云自己登门就感觉异样的洪惊天,面对宋梨云的毫无怯意更是暗惊,又有些恼怒。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 可眼前这个女子是不是太过鲁莽了,她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自己可是七里县有名的洪老爷子,曾经也是手上沾血的人物。 当初闵乾德死后,他着人调查过,对方只有韩明跟宋梨云,可闵乾德五人围攻,死两逃三。 就连尸体和打斗处他也看过,闵四没有挣扎的痕迹,就心窝一处焦黑,不知道是何物所伤。 另外一个小喽啰是头顶塌陷,被圆木击杀。 看出这两人身手不错,他就想弄过来招到自己麾下。 可此时亲眼看见两人,他又是心里狐疑。 韩明如同他预测的那样,长得五大三粗,脸带疤痕,一看就是个地头泼皮。 而宋梨云却身形娇小,容貌清丽,虽然不是一般女儿家的柔弱不堪,可也不是他想象中的泼辣彪悍。 只有这周身气度和胆量的确与众不同。 可在他眼中,这就是有些憨傻,不知死活了。 见着自己不仅毫无惧怕,还能当着自己的面吃得津津有味。 这人收还是不收? 洪惊天从十七岁就开始经营天香楼,早已经炼出一付铁石心肠。 街上的混混如同田间野草,一茬一茬割不完,死一个闵乾德算什么,再笼络新人就是。 因为“碎金惨案”,从平阳府到七里县十几个官员被贬被罚,砍得人头滚滚。 七里县已经五年没有县令,衙中事务由各部书吏代权。 若有刑案大事就送府衙,当然也得这些小吏员上报才行。 大家都知道只要朝廷派遣官员上任,自己刮钱的机会就没有了。 平时这些书吏捕快处理事情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钱,各有方法。 守城门的就收过桥费,巡街的收商税。 搅得七里县一团乱麻。 天香楼这样的大商家自然是香饽饽,轮番的上门收税。 浑水好摸鱼,天香楼和其他大户人家趁机养了一帮子黑道混混泼皮,明里做生意,暗里少不得也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宋梨云只以为这个洪爷要替闵乾德报仇,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被人当成打手惦记上。 一时间不清楚宋梨云的底细,洪惊天也不想逼得太急,要驯一匹良驹必须有耐心。 宋梨云的家就在碎金镇,自己随时可以找到她。 于是在伙计上前请示有客约见时,洪老爷子留下一句“想通了就再来天香楼找我”这样模棱两可的话就离开。 知道眼前这个老头可不是旁人,又追查杀人之事,旁边一直紧张戒备的韩明早已经冷汗淋漓,现在看着才吃一半的羊排也没了胃口。 宋梨云也感觉背上微微发凉,好在已经过了一关,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该有的防备不能松。 她也没有再吃,而是让人把剩菜连同给宋榛平兄弟俩的羊排一起打包。 打包时,又让她心情不佳。 天香楼这样大的商家,打包高档食品居然用一张不知道什么植物的干叶子,横绑竖绑好几层。 羊排很香,可宋梨云看着那干巴巴褐色的叶片直皱眉,就这卖相,恐怕丢在路边都没有人捡。 真想用自己空间里保温盒来装。 这些纯天然的包装工具虽然没有任何污染,可看起来都很不好看,也很不方便。 这里除了布袋皮囊,就是筐子木盒,看来以后自己要想卖什么东西,还是得弄出硬纸包装袋来。 因为被洪惊天耽搁得太久,原本跟万春皮货店的管事约好见面的时辰,现在已经误了。 等她到万春皮货店时,万掌柜早在店门口焦急地张望。 看到宋梨云的身影,万掌柜一路小跑着过来。 宋梨云歉意道:“刚才出了些小事耽误时间,让万掌柜久等了。” 万掌柜见她能来,心里早乐开花,此时哪怕说一个不字,只笑着前面引路:“不妨事,我家管事已经在里等候,宋姑娘里面请!” 此时上午谈话的内室中正坐着一人,年纪四十来岁,一脸的精明。 见到宋梨云进屋,此人站起来。 在万掌柜的介绍下,宋梨云见了统管七里县周围村镇的万家皮货大管事万两金。 万家皮货是大商户,除了售卖皮货,还有皮货手坊做得很好。 主事的家主很有魄力,生意里所用人手全部都是万家嫡枝和旁枝。 同为一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也只有这样,他们才敢做出跟皇商虎口夺食之事。 显然在宋梨云离开这段时间里,万掌柜已经把情况说过,万春皮货店肯定要货。 此时大管事万两金直接就说到了牛皮的事情上。 “宋姑娘,市场上牛皮的需量大,售卖的风险相对较小,本店能给的价格为每张……以后若是分成……” 万两金一边拨打着算盘,口中一边报价,宋梨云也在默默心算。 算着算着,她的眉毛就蹙起来:这账怎么有些不对呀! 第141章 贩卖私货 卫所那里给的一张牛皮二两五钱银,可万家只愿意出价三两收购。 这样一来,两张牛皮才六两银子,跟王忠所说能卖十两有些距离。 万两金继续说着,宋梨云却越听越糊涂。 最后实在忍不住直接问出一句,她才知道出了乌龙。 皮货店报的价格一般是生皮,熟皮的价格不同。 而宋梨云此时拿出来的两张牛皮是鞣制过的熟皮,需要另外计算,她先入为主认为是熟皮价格。 万两金知道她误会价格,哈哈大笑:“宋姑娘,若是我们这样做生意,恐怕早关店,哪怕能有五十年的产业。” 不过宋梨云的误打误撞,倒显出她的直爽,不藏着掖着。 万大管事免不得将武朝生意规则捡些重点的说了一些。 后来两人再商议接货条件。 需要避开碎金镇和七里县,将牛皮送到指定地点的官道上。 路程百里以内,不进州府,不走大官道,只为方便他们运输。 宋梨云觉得此事可行。 按万家的要求是走蔽静的村路,自己只要不跟官府对上,就没有后顾之忧。 商量结束,宋梨云心中万事以定。 走出皮货店,宋梨云十指扣紧,提醒自己要事第一,除去皮货生意,其余事暂且放到一边。 以后自己都不会再来七里县,要买什么可以让穆掌柜和薛壮来办。 对于闵乾德两人的命,自己已经说过当时的情况,也表示出自己的态度。 天香楼的洪老爷子如果要威胁宋榛平,她也不客气。 又在街上买了一些适合夏装的棉布,还有零食糕点,药店也走了一趟,买的东西又是零零碎碎一堆。 宋梨云等到约定时间,就在城外跟薛壮他们装满橡子的骡车汇合。 在知道薛壮跟天香楼签订下定销橡子粉条和橡子面的契书后,宋梨云有些惊讶,也替碎金镇的镇民高兴。 橡子粉条和温棚种菜只是她这几月天寒地冻里的临时过度生意。 现在胡庆等镇里人都对自己表示出善意,尤其是薛壮还说过忠心服从。 自己虽然不会真正将这些话放在心上,也愿意给一些甜头,以后会把橡子做法完全教给他们。 能有一笔固定收入,碎金镇上的人就有信心过以后的日子。 天气暖和了,现在她要倒卖牛皮,还有其他事要做。 对她来说,实在是能挣钱的方法太多了。 回到碎金镇,宋梨云第一时间就去了卫所。 罗百户又不在。 王军需听到宋梨云应下万春皮货店的生意,顿时喜气洋洋:“好,只要对方敢买,我们是要多少有多少。 只是运走货物时,我们卫所不好出人,你需要另外找人手。” 卖菜只是短收入,量也小,还是这样的大宗交易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养兵需要银子,而且是大笔的银子。 听到王忠说卫所不方便出头,已经知道镇北军底细的宋梨云笑道:“这种事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我家就能出三个,不需要外人。” 这是她的实话,自己身上不仅有空间方便搬运,而且家里还养着一匹“高傲”的战马。 虽然不让人骑,每次拉些货物还是可以的。 二月里,夜风吹得呼呼怪叫。 碎金卫的营门半开着,一辆马车无声无息驶出来,宋榛平拉着马嚼绳急步出来。 到了宝林居外,宋梨云就从院里出来:“哥!” “云儿,快上来!快装好!”宋榛平看看四周,没有动静,压低声音道。 “知道,你放心!韩大叔还在前面等我们呢!” 宋梨云坐上车辕,从怀里取出一个银色小袋,装模作样的在车厢里操作一番。 车厢里原本堆放的牛皮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堆塞满干草的麻袋。 表面上看,跟捆扎过的牛皮羊皮非常相似。 看见车厢里变了样,宋榛平还不放心,爬进车厢把麻袋又翻卷过,尽力跟皮货接近才放心。 自从几天前宋梨云从七里县回来,就给他说了贩卖皮货之事。 原本宋榛平还觉得没什么。 自己是军户帮卫所卖东西也正常,而且现在还没有开始开耕,闲的时间也多,应该做些事。 可宋梨云把卫所不能卖东西,皮货要是被发现要被没收的话也说了,宋榛平这才紧张起来。 是要偷偷摸摸的运送,这不就跟做贼差不多吗?风险太大。 宋梨云又给他展示一下“宝袋”,可以出门就将东西收起来,到地头再放进去,这样就是路上有人查,也抓不到把柄。 他们刚开始到碎金镇时,宋梨云还会经常从空间取用东西,后来卖橡子豆腐和卖菜有收入,就渐渐不再动“宝袋”,宋榛平也快忘记这回事。 看见“小银袋”才恍然大悟,也接受了这种搬运方式,只是他非要一路同行。 二妹虽然能干,那也是姑娘家。 白天还好,夜里跟在一群男人躲躲藏藏,他……他感觉妹妹太辛苦了,而且是晚上进卫所。 于是,他就自个接下去卫所装货的事,只让宋梨云在家等他。 宋梨云给坐上车驾的宋榛平裹紧皮袍子,自己坐到麻袋堆里:“哥,走!” “高傲”的菊青马在宋榛平的驱动下,不情不愿的抬腿小跑。 现在这匹战马伤好,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也回不到草原,不得不变成拉车的马。 不过这车也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韩明跟宋梨云只要摸着缰绳就要撅蹄子,哪怕用鞭抽也是站着纹丝不动,只有宋榛平好言相劝,才肯挪步。 此时菊青马不要人控制,自己寻着路往前跑。 在镇口韩明也赶着一架装着干草袋的车等着,看见兄妹俩的车过来就迅速跟在后面。 两车穿过镇子,在汪汪叫的狗群中驶入黑暗。 宋梨云跟万家皮货约定的交货地点在碎金镇以南五十里的一个山沟里,再往前走就是平阳府的地界。 白天时宋梨云已经去那里远远看过,那里有一个小庄子,人家不多,基本上都是猎户,应该跟万家很熟。 宋梨云要做的就是把皮货送到庄子外,自有人接应。 才到半夜马车就到了小庄子,万家大管是万两金亲自带人等在路边。 见到马车来,先跟下车的宋梨云打个招呼,就叫人上车验货。 此时车上的麻袋已经又变回一捆捆的皮货。 第142章 帮人就是帮己 几个人训练有素,默不作声地查过皮子,待万两金点过头,就迅速将东西搬走,一切动作井井有条,看得出来他们是经常这样干的。 看着这些谨慎做法,宋梨云忍不住道:“万管事,你们一直这样吗?” 万两金引着宋梨云宋榛平走进旁边一栋小房子,才歉意道:“宋姑娘,宋公子不要多心,我们十几年来一直都这样做。 万家上下百余口人要吃饭,一人出错众人受损,可不敢大意。” 见他们谨慎,宋梨云当然不会多心,巴不得自己多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因为是走私交易,不能留下把柄,所以东西都是需要现银,不接受银票。 这次宋梨云拉过来的是三十张牛皮,五十张羊皮,成交银钱总数为一百二十两。 万管事把一匣银锭打开,一共二十四锭,每锭五两,都是官银。 整整齐齐的排列放在盒子里,就好像一堆白生生的胖娃娃。 哎!银子果真是要晃花眼! 万大管事另外取出三个小荷包:“大家连夜辛苦了,这里有三两银子,是给三位的红封,三位不要推辞。” 今天是第一次交易,银钱虽然少,讨好好彩头。 其实,只要交了货款,倒也不用给这样大的红包。 万大管事是非常满意这些货品,他知道宋梨云是在帮卫所卖货,就主动掏自己腰包,补贴些茶水钱。 只要自己将这些货拿回去家里作坊。 进工成产品,这些钱就要翻几十倍的赚回来。 京城里,贵女们脚下的头层牛皮软底小靴,一双就是十五两银子。 还有夏天的皮席,冬天的羊毛垫都是抢手货。 武朝虽然也有牛羊,肯定比不上草原上的质量好。 宋梨云也没有跟他客气,笑嘻嘻接过红包:“万大管事放心,以后财源滚滚,要挣的银子多如草原上的羊群。” 万大管事又是哈哈大笑:“那就拭目以待了!” 约好下次交货的具体时间,宋梨云重新上车原路返回。 宋榛平跟韩明一直没有出声,俩人从看见一匣银子就吓傻了。 韩明在赌坊当护卫,自然见过赌徒们输赢。 可那是别人的银子,跟他无关。 还有宋榛平,仿佛就是做梦一样。 只需要从卫所到这个不知名的庄子,皮货一换,银子就到手了。 宋梨云心中也满意,每张牛皮卫所给的底价是二两五钱,羊皮为五百文,总价是一百两。 其实这还是王忠坑了自己。 本来二两五的价格是熟皮的,现在当成便宜的生皮在卖,让宋梨云的利润每张少了半两银子。 想想这一趟自己从中赚到二十两银子,宋梨云只腹诽几句,也就接受了。 果然还是当倒爷赚钱,只要多跑些时间,宋榛平和小安的药费就用不完。 抱着银箱,宋梨云忍不住想笑。 自己到这个时代来,本来想着能舒服吃些没有添加剂的美食就满意了,没想到还是兜兜转转干上老本行。 不过,有这样得天独厚的金手指不用也是浪费。 帮人就是帮己。 那就在这个世界里肆意的活下去,吃美食,喝美酒,活出不一样的姿态,活出前世没有过的辉煌。 回去的路上也是一路顺风,两个多时辰就回到宝林居。 今天家里成年人都不在,芸娘一直没敢睡,好不容易等到门响,就赶紧将人迎进屋。 小安早已经熟睡。 芸娘烧着大锅热水,上面蒸着馒头,旁边熬着稠稠的羊肉胡辣汤。 三人用热水洗刷一番,就可以抱着碗喝汤吃馒头。 韩明喝得山响。 刚才宋梨云给他又发了一两银子的月银。 今晚送货的情形他全部看在眼中,这是卫所在偷卖东西。 惊骇之后,他也没有什么在意。 宋家的秘密很多,随便哪一条说出去都够他的脑袋搬家,瞒着瞒着,他也就习惯了。 只要自己有吃有喝再有银子用就行。 他当初说的愿意以一文钱工价当雇工,现在才两个来月,不仅吃好穿好,还有一两银子的工钱,这种好事到哪里找去。 现在韩明每天都要感谢一次金三重。 要不是那死鬼拉着自己来宋家挖墙角,自己肯定还在家里啃糠菜饼。 第二天,宋榛平独自去卫所交一百两银子,再说了送货的情况。 王忠知道一切顺利,五天后对方还要一批,也是满心欢喜。 对宋榛平大大鼓励一番,又忙着开始准备五天后的那批货。 一百两银子对卫所来说不算多,也不算少,主要是打开一条财路。 这才是第一次交易,以后会更多。 时间一晃就是二月底,仿佛是一夜间就春回大地。 河水悄悄丰蕴,地上草芽萌发,碎金镇的人开始准备春耕。 宝林居却有些愁云惨淡,气氛低沉。 这一个月来,腰包微鼓的宋梨云不仅在镇上打听过周围有什么名医,还找万管事在府城里问最好的骨科郎中。 终于得到消息,平阳府城里有一姓代的郎中擅长接骨,宋梨云就想带宋榛平去试试。 现在手上的银钱已经八十多两,够治疗一段时间了。 一切准备就绪,宋榛平这里却出了岔子。 这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经下地了,宋榛平也整理着锄头准备出门。 宋梨云从后院追出来:“哥,现在不冷了,你看什么时候去府城看郎中合适?” 听到宋梨云又提治腿的事,宋榛平只低头闷声道:“云儿,你带小安去府城!他身体不好,这一年多都没有长过,我以后再说!” 宋梨云拦住他:“你怎么回事,昨天晚上已经说好的,你怎么又变卦,万管事他们已经帮我们约好郎中,一去就能看上,一来一回只需要天,不耽误开地。” 宋榛平依然摇头,还提起锄头就往外走。 “哥,你是不是担心钱不够花?这几次你都是看见的,家里银钱上不用愁。”宋梨云追在后面解释。 看病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大开销,更何况是需要接骨,后期调养都是需要花大钱的。 宋榛平有些烦躁的转身看着宋梨云:“我的腿好好的,不用治。” 宋梨云怒了:自己想方设法,冒着危险熬夜挣钱,还不是想尽快送兄弟俩去看郎中。 现在倒好了,人家根本不领情不说,还嫌多事。 第143章 兄妹吵架 宋梨云上前,一把揪住宋榛平的胳膊:“宋榛平,小安要去,你也要去。” 宋榛平把胳膊往回一抽,没有甩开她的手,反而踉跄一下。 顿时有些恼火:“我说不去就不去,平时家里什么都听你的,这次能不能听我的,我才是这家里当家做主的人。” “宋榛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是当家做主的人!” 宋梨云气得大叫一声,一把将手甩开。 宋榛平得了自由,却不说话,跛着腿头也不抬的飞快跑出去。 灶间门口,芸娘一脸忧色,看着沉着脸的宋梨云。 刚才兄妹俩吵架,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也第一次看见笑眯眯的宋梨云生气。 “姑娘……你别跟大平生气,他一定不是故意想气你。” 宋梨云没吭声,只收回手,认真看自己的手掌。 说实话,刚刚接触到这个身体时,一双鸡爪般的手上都是死白嫩皮,那是常年摸水给泡出来的。 到碎金镇,宋榛平都不要她干粗活,养到现在,已经光滑细腻。 宋榛平对自己和小安的爱护之心,她没有丝毫怀疑过,哪怕这时候宋榛平说出伤人的话,也不怀疑。 她只在想,是什么原因让宋榛平拒绝治疗? 是在担心治疗后的效果吗? 可这一次去府城,并不是要立即施治,还需要先调理好身体,需要先让郎中诊断一下。 看来还需要再好好谈一下。 宝林居外,宋榛平蹲在地上,使劲捶打着自己的脑袋,他恨不得一头撞死。 云儿辛辛苦苦挣钱,还请人寻郎中要给自己看腿,自己还说那样的话伤她。 这个家里本来就全靠云儿,自己这个当哥哥一点用都没有,还有脸提什么当家做主的人。 可是话已经出口,云儿肯定伤心了。 自己该怎么去说不想治疗的原因。 自己不是为钱,只因为怕万一治不好,自己还要体会一次无法行动的感觉。 说出来,云儿肯定会笑话自己。 当初,他的腿被宋得富打伤,没有治疗过,每天还需要拖着伤腿干活,背柴。 若不是小安还需要他照顾,那种难以忍受的疼痛和绝望逼得他简直想跳进河里。 他真的怕了! 现在自己腿虽然瘸了,可还能走。 在碎金镇这个冬天一直穿得暖和,又烧着热炕,他连寒冷带来的酸痛都少了许多。 特别是在温棚里,他都不觉得自己腿有问题。 可要是去治疗,万一不行……他不敢想象自己能不能接受。 宋榛平脑中浑浑噩噩的往镇外的田地里走,就连从他斜对面过来的韩明都没有注意到。 韩明见他神情恍惚,忙将装着橡子篓的板车放好,上前来将他抓住:“大平,大东家,你怎么了?” 宋榛平使劲眨几下眼睛才回神,见是韩明,顿时丢下锄头,又蹲在地上:“韩大叔,我是不是没用?比不上云儿!” 韩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要说没用,好像还没谁比得过宋梨云,就连他自己都要认输。 可是,宋榛平把宝林居后院的菜种得特别好。 现在已经临近三月,里面的小白菜茄子豆角一茬一茬的还在长。 各种菜家里是想吃就吃,这些可都是宋榛平的功劳。 难道、是宋姑娘跟大东家吵架? 韩明把板车往宅子外的林子一扔,对正在院墙上喊道:“大仙,板车丢这里了,我跟大东家下地去。” 说完,赶紧陪着宋榛平往外走,随便就问起刚才为何发愁。 他明是宋家的雇工,其实已经被宋家当成自己的主家。 现在两个主子吵架,他肯定要从中调停。 院墙边,黑金探出脑袋张望,又闭上眼挠着痒痒晒太阳。 在它旁边的屋顶最高处,太阳能板正在给强力电棒充电。 地里,镇民已经开始忙活,将家里集攒一冬的粪肥搬进地。 碎金镇人少,土地都集中在河边沙地,相对肥沃。 现在一垄垄已经返青的冬麦看得宋榛平眼馋。 他分得的十亩地现在还荒着,里面满是杂草,要想种地,还得先开荒。 必须先点燃枯草,等到烧过再翻土,这样草籽虫卵都烧死,而且还会增加肥力。 看见宋榛平和韩明要开荒,周围邻居纷纷过来帮忙。 这些都是镇上的,有些人宋榛平还不认识,可此时依然对着他笑得灿烂又客气。 韩明对着大家喊一声:“大家搭把手,把周围看住了,我这就点火。” 说着,一把火烧起来,随着枯草噼噼啪啪燃起来,顿时浓烟滚滚,老远都能看见。 很快,浓烟引来卫所的注意,那边出来几匹马。 周小旗带着三个军士骑马赶到河边,见到是宋榛平在烧荒,就下马过来。 “大平,你家的地在这里?” 当初选地时,是薛壮帮忙看的,周小旗并不知道。 宋榛平见到周小旗,正低头行礼就被拦住:“哎!我们之间就别客气了。你们要种地就让卫所来几个人帮忙!” 宋榛平赶紧拒绝:“你们平时要轮值守关,又要操练本就辛苦……” “哎!你这样说就见外了,我让人回去喊一声。”周小旗对跟过来的一个军士道:“你回营去说一声,谁有空就过来帮忙。” 那军士应一声就打马回去。 宋榛平有些惶恐,让卫所的军士来给自己干活,这不合军规。 周小旗看着不安的宋榛平,笑着安慰说:“没事,兄弟们都在感谢你家呢!” 原来,昨天卫所发饷银了,不仅是足额发放,还有格外的分红。 王军需说,这是卫所卖宋家菜得来的银子。 虽然钱不多,分下来大头兵也就多了两百文。 这也是放在以前几乎是不敢想象。 自从那次年前一战大捷,上面就发过赏银。 镇北军平时可能拖欠月银,但杀敌的奖励从来不会少,以鼓励将士的英勇。 论功行赏人人有份,杀敌有功的军士至少也有五两银。 周小旗是快马斥候,得到十五两银子,他已经托人带回老家。 当兵就靠这样的杀敌发财。 本以为再拿钱的机会没有了,可现在才过一月,营里又在发银子。 他是小旗官,比大头兵多得二两银子。 第144章 帮忙翻地的报酬 其他得到钱的大头兵都私下说,碎金镇的军户得力,能帮他们挣钱,比其他地方的穷军户好,他们来这是赚到了。 碎金镇的军户只有两家,薛壮本就是卫所出去的,在他们眼中还是自己人,没什么说头。 军户里宋家是谈论最多,人缘最好的。 不为别的,只凭卫所一半的人都尝过美味的臭肉。 现在又是宋家种出菜,让大家获益。 在军士眼中,军户宋家,那才是卫所最亲近的。 宋家土地距离卫所近,很快留在营房休息的军士在肖总旗的带领下,就都过来了。 看着已经烧起来的荒地,肖总旗对跟着自己身后的十多个大头兵道:“别懒骨头,该干啥自己找活。” 卫所的军士在入伍之前基本都是农户出身,个个干着农活长大,当兵几年也不会丢了种地技能,要打理荒地自然是手到擒来。 此时也不用镇上人帮忙了。 所有军士围着地,搬石头的搬石头,清理沟渠的清沟渠。 烧荒的火一灭,两匹拉车的骡子也牵过来了,挂犁上耙。 等到宋梨云带着小安到地里送水和炊饼,看见的是已经翻过的好地。 泥土基本上整理得七七八八,只需要上肥就可以播种。 肖总旗看着宋梨云过来,还不等她说道谢的话,先笑呵呵道:“宋姑娘,今天我们兄弟们帮忙整地,你是不是弄点啥好吃的犒劳犒劳!” 当日在卫所说卖菜一事时,公事房里有罗百户、王军需、两个总旗在场。 肖总旗就是其中之一。 别人只知道是宋家的菜卖了几两银子给大家发放,他可知道真正原因。 是宋梨云倒卖出皮货,卫所才变废为宝,凭空得到五百多两银子。 五百两银子一到手,当初为几十两民夫工钱都拿不出的卫所,瞬间有了财大气粗之感。 负责后勤军需的王忠不再为军士的饷银叫苦,这几天走路都带着风。 已经升为正六品武职的罗百户现在官运发达,财源恒通。 整天如同善财童子一样,到别处卫所去炫耀。 惹得几个百户官对他眼红嫉妒,还得憋着气讨好,托他把自己库房里那些陈年的老皮货销出去。 每个大头兵都有油水,肖总旗自然更多,现在他看见宋梨云,是打心眼中高兴。 这可是一个财神奶奶呀,怎么供着都不为过。 宋梨云这时候也被眼前这满地的人给吓一跳。 她只以为地里就宋榛平和韩明在,还想来跟宋榛平聊聊沟通一下。 刚才在宝林居,知道详情的芸娘问了一句:“要是治不好,大平该有多失望”。 就这句话让她瞬间明白宋榛平的担忧。 宋榛平不是不想治,应该是对自己预后效果的担忧惧怕。 一个已经接受现实的人,对突然出现的希望第一反应不是高兴,反而会是质疑。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生活会发生变化。 现在满地是人,聊天的机会没有了,可她还是欢喜。 春日赶天候,有这些军士帮忙能早一些整出地。 等说服宋榛平,也好早些跟自己去府城。 听到肖总旗问要报酬,宋梨云略微想了想:“多谢肖总旗提醒,宋家是要感谢这些兄弟们帮忙。 可我现在也做不出什么好吃的,家里就有三条现成的鱼,一会烧好,给营里送去,行不行?” 从河里冰化,韩明要天天去捞橡子,她就索性用空篓子弄成地笼,在篓子里面放上诱饵,再沉入水里等鱼自投罗网。 几乎每篓子都有收获,家里的人已经天天吃上鱼汤。 气温越暖和,在冰层下饿了一冬的鱼也越活跃。 刚才她看过韩明早上收回来的篓子,里面有三条四五斤重的大鱼,收拾出来够吃一顿。 肖总旗此时的话其实是玩笑,他带着一群人突然来的,宋家就连茶水恐怕都烧不够。 这时候听到宋梨云要烧鱼,哪有拒绝的,顿时大喜过望乐呵呵道:“行,吃鱼就要多放些辣子,我喜欢重口的。” 小安感觉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下地了,他算是天天在地头上长大,对土地爱得深沉。 此时到了地里,也不管脚上的新鞋,只管跟在犁耙后面走。 看见翻起来的草根就赶紧捡拾起来丢进箩筐,勤快得一塌糊涂。 旁边宋榛平看见宋梨云来送水,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只能在接过茶壶时讪讪道:“云儿,我、我能不能过些时候再去府城?” 宋梨云现在已经猜出宋榛平的怯意从何而来,自然是不逼他,温声道:“嗯,不急,哥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再去。” 见二妹不再逼自己,宋榛平心下一松,为了化解尴尬忙指着十亩地道:“我打算在地里这边种粟米,那边那个油菜,云儿你喜欢吃白米,就再种些稻子。” 宋梨云不懂种地,只笑着点头:“罗百户都夸你是种地的高手,这些你说了算。” 听二妹夸自己,宋榛平顿时喜上眉梢,拿着茶水就去请周围的军士们喝。 这一边,宋梨云已经跟肖总旗和周小旗说好,等到中午就派人到宝林居取鱼。 周小旗连连应是,这事他可是干熟悉的,还说一会自己从卫所带饭桶去。 既然要处理鱼,宋梨云就需要赶紧回去,顺便把正在地里瞎忙的小安抓走。 以前在小石村,宋老二的地全靠宋榛平一个人干,小安不得不跟着干活,胆小又怯弱。 可自从住进宝林居以后,小安再没有挨过打骂。 听得最多的都是夸赞,也没有以前那么怕生,只是一逗就腼腆的笑。 加上相貌长得秀气,又有些特殊,几乎没有人欺负他。 就这一会功夫,他就被几个年轻军士扛在肩上满地追跑,玩一些男人才喜欢的游戏。 等到宋梨云将他从那些人手中解救下来时,都已经狂得汗流浃背不想走。 宋梨云怕小安湿衣着凉,不能不以要帮自己烧鱼为由,哄他回家去。 小安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跟宋梨云学做饭。 也只有宋梨云进灶间,他才有机会摸到菜刀和勺子。 第145章 辣椒的辣,花椒的麻 芸娘是碎金本地人,最拿手的是各种汤饼面食。 要想烧鱼烧肉,她就不如翻过菜谱的宋梨云。 这两条鱼就需要她亲自做。 既然肖总旗要吃重口辣子,宋梨云就准备做一道水煮鱼。 这也是在菜谱里看得大家垂涎三尺,可偏偏材料一直不齐。 武朝的平常食用的调料有辣椒,胡椒,孜然,没有花椒。 上次在七里县第二次吃烤羊排,宋梨云才发现这个问题。 她记得花椒除了是食物,还是一味药物。 于是,她在七里县的药铺里去找,不仅买到梦寐以求的花椒,还买到药物“昆布”。 花椒的作用很多,温中散寒,能缓解平素阳气不足、寒邪侵袭引起的腹痛喜按、畏寒肢冷、食少便溏等症状。 若是外用,还能驱虫。 宋梨云当然不是用来治病的,她需要花椒的麻,才能做出水煮鱼的麻辣鲜香。 另外,她还有一个绝杀武器。 那就是“昆布”,也就是海带同属科的海生植物。 在末世之前,每家每户最喜欢的调味料大概就是味素,那是一个让白水也能变鲜汤的神奇物品。 最早的味素就是海带粉。 海带是能融于水的氨基酸,磨粉放入汤里,可以使味道鲜美。 用昆布粉增味只是宋梨云表面的需要。 昆布还有一个重要作用,那就是含碘等微量元素。 云州地处内陆,没有吃海产品的习惯和机会,吃的盐也多为井盐。 小安身体和智力发育不良,宋梨云担心会是甲状腺机能不足造成的。 在这里又不能做检测,吃不上海产品,只能用含碘的海带调味,大家都能补碘,一举两得。 在小安和黑金的“帮助”下,宋梨云将三条鱼刮去鳞甲,分别切成鱼骨鱼片,再调料码味。 起锅炸鱼骨时,芸娘在旁边看得直喊心疼。 武朝的烹饪菜谱里,没有炸这个方式。 这方式实在是太耗油了。 等锅里鱼骨熬出香气,打起鱼骨煮上各种配菜,最后再把裹上淀粉的鱼片均匀下锅。 雪白的鱼片在锅里上下浮动时,香辣之气引得小安跟黑金直流口水。 见这两家伙实在馋很了,宋梨云就挑选没有刺的肉片,再挟一些垫底的韭菜豆芽橡子豆腐,让他们在旁边先吃。 自己则将鱼片连汤带菜装进周小旗送过来的大饭桶中。 然后放入辣椒面、花椒葱段,蒜粒在饭桶里,最后再一次起锅烧油,将滚油浇在肉片的调料上。 随着呲溜一声,一股异香冲天而起,还没等那股烟气飘散,宋梨云迅速将饭桶盖好。 心中感叹:可惜了,水煮鱼吃的就是刚刚淋油的这股爽劲。 此时闻着挺香的,不知道等会送去卫所,里面是什么情况。 周小旗派来两人一直等在前院,宋梨云做好就把饭桶拎出去,让他们以最快速度带走。 两人接过饭桶,两人翻身上马,急奔回营。 看着这有些熟悉的场景,宋梨云眨眨眼。 她仿佛想起记忆里已经很模糊的某种职业,也是这样等在别人的店铺外,将饭送到需要人手中。 只不过一个是骑摩托,一个是骑马。 随着在武朝的时间越来越长,没有变异兽,没有天天的担惊受怕,她脑子里还没有末世战争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 书声琅琅的校园,球场,游泳池,电影院,酒一幕幕闪现,自己可以周末回家吃妈妈做的大餐。 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太平盛世。 就在这时,院里芸娘惊慌的声音打断她的回忆:“小安你怎么了,还有黑金,黑金……姑娘、姑娘!” 宋梨云一下清醒,转身急匆匆跑回院里。 此时一碗鱼片已经推在老远,小安伸着舌头,口涎直淌,脸色红红。 而黑金则抓挠着自己的嘴巴原地乱蹦,还嚯嚯吼着。 芸娘被他们俩的动作吓到了,一边喊着宋梨云,一边给小安拍背抚胸。 宋梨云也吓了一大跳,赶紧抱住小安:“小安你怎么了?” 小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指着自己嘴巴道:“虫,在爬!” 黑金也扑过来,张嘴给宋梨云看,一向无法无天的泼猴,此时也吓得眼神发直。 宋梨云恍然大悟,顿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那是花椒,是麻!” 武朝人没吃过花椒,小安吃的还只是汤底的味道。 他第一次尝到麻的感觉,只以为自己嘴里有虫子在爬。 宋梨云用清水让两个家伙漱口,麻感很快就消失。 有小安跟黑金的反应在前,宋梨云怕灶台上的那一盆鱼大家不敢吃,只能让芸娘再烩一锅豆角备用。 至于卫所提走的那桶鱼……宋梨云刚才给他们解释过,只希望成人的耐受力要强一些,别闹出这样的笑话。 宋榛平跟韩明很快从地里回来了。 两人洗过手脸,还没有开始吃饭,宋梨云就先说了鱼里有花椒。 “花椒?就是你说跟辣椒一起熬过,可以治冻疮的那个?” 宋榛平看着鱼片上浮起的黑黑圆颗粒,他记得宋梨云从七里县药店买的,还让芸娘熬水泡手。 宋梨云点头:“是的,这东西的味道是麻,放在菜里也是药,可以驱寒,吃起来感觉不错。” 她这一说,宋榛平有些不敢吃了。 韩明对宋梨云的话是有信心的,宋姑娘说能吃,他就吃。 一大块鱼入口,韩明的眼睛都亮了,三两下吮下鱼肉吐出鱼刺,顿时欢喜道:“这味道真的是太……”他无法形容这种麻辣鲜香。 反正只有一个感觉:好吃! 这是让嘴唇哆嗦,让舌头打颤的味道。 宋榛平没这口福,宋梨云不勉强,她只管自己大快朵颐,旁边韩明更是下筷如注。 芸娘过端上豆角烩肉,宋榛平终还是敌不过水煮鱼的香味,开始尝试着再吃一次。 麻辣是有瘾的。 当味觉接受这种刺激,那每一口都感觉到了天堂。 顿时宋榛平吃得大汗淋漓,可还是放不下筷子。 小安小心翼翼吃着芸娘剔过刺的鱼肉,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黑金则是吃得抓耳捞腮,被麻辣刺激得眼睛都红了,嗷嗷叫着又蹦又跳,可宋梨云不让它吃,就翻着白眼瞪人。 此时卫所的饭堂里,一大桶鱼已经分装在几个盆子里。 第146章 吃水煮鱼的口是心非 若将十几斤鱼分给全卫所的人都吃,那不现实。 只能让上午帮宋家种地的十几人以及上午在关墙值守回来的军士尝点味道。 小旗总旗几人单独开了小桌,坐到一旁的小间里吃。 这些人喝过烈酒,对麻辣的接受度相对要比小安高一点,此时也感觉不好受。 自言喜欢重口,还要宋梨云多放辣椒的肖总旗抬起衣袖,擦拭着额角汗水,叫苦不迭:“哎呦,我的老天,要不是知道这味叫麻辣,我还以为这里面有毒。” 说完,端起旁边的凉水咕咚灌一大口,等嘴巴缓过劲来就再吃一口。 嘴巴受不了,可心里想吃! 宋梨云在给提饭桶的军士说过,里面的味道是麻辣,若是受不了可以喝些白水。 周小旗张嘴吹出一口气,只感觉自己木木的嘴巴都在抽筋。 呆滞片刻,他才把自己盘里的鱼肉沫子小心挟在嘴里,还用饼擦拭着汤汁也吃下。 食堂里早已经是哀嚎声一片。 “这是啥呀?这是啥呀?又麻又辣的谁受得了。”一人抱怨着,用手夸张的对嘴扇风,再狠狠咬一口杂粮饼子。 “你不吃,我吃!” 旁边的王琦快速夺过他的食盘,将里面分得的一块鱼一勺橡子豆腐倒进自己碗里。 他上午在碎金关墙上,都不知道宋家翻地。 这时知道水煮鱼是宋梨云做的,简直吃得放不下。 “混蛋!我只说说都不行,还来!”见自己的菜被抢了,那人咬着饼急得跳起来,“这鱼肉汤汁虽然麻辣,可是好吃啊!” “哎!你们说宋家怎么也不开个饭馆子,我们现在有钱了,能经常去照顾她家生意,随时换个味。”以前吃过肥肠的一个军士叹息着道。 上次是王琦求着让宋家做的菜,后来他们找来肥肠,又想要宋梨云烧好给他们吃。 可王琦再也不答应去求人,只说没道理老是麻烦人家。 只能交到卫所的大灶,让伙头军同样做成红烧肥肠,结果吃吐了一群人。 伙头军也被兴冲冲赶来尝鲜的罗百户骂得面红耳赤,天天蒸馒头炖烩菜,再也不敢做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拉倒!开饭馆,你不看看这有多耗油,一份鱼收你一百文吃不?有吃就先吃,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小间里,肖总旗抹着汗水放下筷子,对周小旗道:“哎!可惜了,想吃这一顿饭还得看时机。你以后多瞅着点,什么时候宋家地里要锄地浇水就让这些兔崽子们去帮忙。” 他没有说什么让宋梨云开饭馆的话。 有卫所的皮货生意在,人家不需要烟熏火燎挣这份伺候人的钱。 周小旗嘿嘿笑:“总旗放心,我让岗哨上的兄弟盯着,保证宋家地里连麻雀都不敢落一只。” 肖总旗哼了一声,目光扫向旁边饭堂里正吃饭的军士,轻笑一声:“也不知道哪个兔崽子能娶到宋姑娘?” 周小旗手中动作一顿,又默默吃饼。 他在家里早已经娶媳妇,镇北军的旗官每年有半月可以回家探亲,不耽误周小旗抱上孩子。 他是知道王琦的心思。 年前王琦打了狄虏得到十两银子的奖赏,带钱回家时,王琦家里回信说已经在给他说亲。 军汉们长年不在家,说亲全靠家里张罗,只需要定下婚期,跟营里请假回去就是入洞房。 王琦这些时间很是苦恼,他没有见过女方,只听说家里选的媳妇温柔贤惠,已经下聘。 在他心里,他还是想在碎金镇安家,说想探探宋家的口风,要是宋家答应,自己就让家里退婚。 周小旗不怎么看好王琦的想法。 以前宋得奎还在这里服徭役时,提过几句宋家的情况。 说这兄妹三个无父无母,家里后奶二叔不待见才来当军户,还不敢让老家的人知道。 这兄妹三个是苦命的。 王琦家里已经说亲,要是瞒着再去招惹宋姑娘,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 王琦虽然是自己的属下,可要是他里外扯不清,自己少不得要提醒宋榛平。 刚才在地里随便提了一句,也不知道宋榛平听懂多少。 宝林居里,宋梨云吃过麻辣水煮鱼,出了一脑门的汗,只感觉神清气爽,毛孔通透。 宋榛平此时也放下筷子,看向面色红润的宋梨云有些欲言又止。 等芸娘撤下碗筷,宋榛平突然道:“云儿,你说什么时候去平阳府城?” 宋梨云正在一边帮小安擦脖子里的汗,一边回味那份美味,听宋榛平突然问什么时候去府城,不由愣了一下。 小安抬头看向宋榛平:“哥!”他想跟哥哥姐姐在一起。 宋榛平抿唇解释:“今天地翻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些草根要清理,还有后院的兔粪和马肥要送进地里,我就想留下韩大叔在家沤肥理地。 我跟你去府城,回来正好可以给苞米和粟米播种,还要买些白菜种子,好将油菜混在里面。” 温棚里长出的油菜经历穿越,死里逃生长成了三株好苗。 温度适宜长得飞快,现在已经长到膝盖高,宋榛平天天等着看天书里描述的金灿灿油菜花。 宋梨云不懂种植,只能翻书,看到书上说根据地理气候不同,油菜有春播和秋播两季,云州寒冷适合春播。 可以春播。 宋榛平有种地的经验。 既然宋梨云说油菜跟白菜是什么同一家,为了成活率,打算混种,必须把一小袋珍贵种子全部用完。 对这一想法宋梨云绝对支持。 这些种子实在放得太久了,再不发挥一下余热,就要成为这个时代还没有开始的灭绝。 此时听宋榛平说种地,宋梨云只点头,突然说要去府城,肯定不是为方便种地,后面还有话说。 宋榛平却什么都没再说,只牵着小安往卧房走,竟然是现在就要收拾东西。 宋梨云挑挑眉:走就走! 当韩明知道宋梨云兄妹三个要去府城,而自己要留下种地时,很是惊讶:“姑娘,从碎金镇去府城有八十多里,坐马车得一天时间。” 宋榛平在用大毛刷给菊青马梳马,听到要一天时间,连忙道:“我们早些出门,菊青现在拉车跑得快。” 第147章 谈论婚事 宋梨云却道:“一会我去卫所借一匹老马来,菊青还是留在家,韩大叔辛苦照看几天。” 宋榛平刷马的动作慢下来,很是尴尬的摸摸大马背脊,对着马小声嘟囔着:“你怎么脾气这样拗,已经上不了战场还不肯好好拉车,要是真正没用就要被杀了吃肉,谁也保不住你的。” 他也没办法,菊青马就是不听话。 不许人骑,就连拉车都要的发狂,卫所问过,要是还不听话就换一匹马过来,这匹马直接杀了。 宋榛平养一月已经养出感情,很是舍不得。 好在勉强能拉车,送皮货都是在晚上,路上无人又是黑夜,菊青马偶尔发脾气也不会捅出篓子,就留下继续养着。 现在是要去府城,可不能再带它任性。 宋梨云是早就准备要走的,给韩明的活计安排上,宋家兄妹三个驾着借来的老马车,天不见亮就晃晃悠悠上路。 小安上一次坐马车,还是从清屏镇出来时。 那时候是镇北军在半道劫人,他被人嫌弃,只能饿着肚子可怜巴巴靠在宋梨云的怀里。 此时再坐马车,再没有怯意,只趴在车厢板上一脸稀奇的东张西望。 在他背着的小布包里,装满马肉干,炒花生,炒橡子。 车厢篮子里是水和煎得酥脆的饼,还有一些馒头点心。 这些东西都是芸娘忙一晚上做的。 卫所的老马拉车极稳,宋榛平却拿着鞭子认真赶车。 他此时脑子里全是周小旗在地里给他说的话。 周小旗说,现在卫所发了奖赏,人人都有银子,好些人就想娶媳妇。 最好是家安在碎金镇的军户,这样平时在营里当差,一轮休就能回家,啥都不耽误。 其实碎金镇上没成亲的女人很少,而适龄的只有宋梨云。 这些人话里话外都说到宋家,只是还没有胆量跟机会跟宋家提。 宋榛平听得心里直发慌。 当初二叔要云儿回家,提的就是要马上成亲这个理由。 云儿现在已经十八岁年纪,在武朝女子十六就要嫁人,再不说亲,她眼看就要成老姑娘。 在碎金镇,宋梨云若是想找一个人嫁,那是极容易的事。 卫所上百的军士里,没有成亲的占大半,只要宋家看上谁,高矮胖瘦俊丑随便挑,就是入赘都行。 这是一次装货时,王军需对他说的话。 宋榛平有私心,他不愿意云儿招赘,更不想云儿就这样出嫁。 他不愿意自己妹妹再成军户。 武朝有一句话,叫好铁不打钉,好汉不当兵,就是说军汉不仅穷,除了拼命拿军功,还没有出路。 军户也一样,三代都不能考官入仕。 自己改籍入军户,是迫于无奈,反正自己跟小安这样子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好,也不去想什么后代子孙。 云儿不一样,她可以挑一户好人家成亲,脱离军户。 可要是现在匆匆忙忙嫁人,宋榛平又没有合适的对相,他能接触的就只有万家的几个人。 在他眼中,碎金镇上的人,没一个配得上自己能拿“宝袋”的妹子。 只是,这话怎么给云儿说,要妹子不要急着定亲? 弄不好,云儿会以为自己不许她嫁人。 今天出门早,宋梨云靠在车厢壁上眯着眼在补觉。 兴奋的小安没有影响到她,反而是车辕上端坐不动,一会咬牙一会捏拳的宋榛平让她没了睡意。 “哥,你在想什么呢?马都没有走了。” 此时,无人驱赶的老马已经停下脚步,正低头啃路边刚刚冒芽的青草。 宋榛平一下从沉思中反应过来,赶紧挥动鞭子,在老马屁股上轻轻一打。 等到老马又拉着车缓慢起步,他才看向正直直看着自己的宋梨云。 “哥,你有啥话要说?”宋梨云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不禁有些着急。 “云儿,你的生日是六月,就快十八岁了,也该……也该说一门亲。要是爹娘还在……你十五岁就得准备嫁妆。”宋榛平脸上露出迷茫,又有些难受。 时间过得真快,从离开小石村,怎么一晃眼就四个月了。 而当初在村里,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宋梨云听到成亲两个字,眉毛顿时就拧成了一根细绳。 宋榛平怎么好好的突然想起这个? 难道春天到了,万物复苏,草长莺飞,人和动物都到了发情季节? 她可没有早婚早育的想法。 尤其是自己现在才十八岁,多好的年纪,好像花骨朵一样,为什么就要早早绑在家里。 “宋榛平,我现在还不想嫁人。”宋梨云认真道。 宋榛平看她一眼,知道妹妹这是有些生气了,对自己也是直接喊名字,他硬着头皮继续道:“我说的不是不成亲,是要好好挑户人家。” 宋榛平说得都有些结巴了,云儿经常进出卫所,他担心会跟人好上。 “卫所的那些人都不行,云儿,我想你以后好好挑一户人家,不要嫁给军汉,以后别当军户。” 听到不是逼婚,宋梨云一下笑起来:“哥,你都说卫所的那些人都不行,我当然不会偷偷摸摸跟人好上的。” 此时小安听到哥哥姐姐说话声,赶紧蹭过来靠在宋梨云旁边。 见妹妹没有误会自己,宋榛平长舒一口气:“可你就要十八岁了……” “十八岁怎么了,我才回来不想出嫁,谁还能来逼我。 哥,现在我们才吃几天饱饭,该有的东西还一样没做,我还不想谈论婚事。” 从小没有长辈教导,宋榛平对婚姻之事也半懂半知,他只知道女子十八就要成亲。 可自己不想云儿嫁军户,云儿也不急着嫁人,反正没人管,那就再等等。 宋梨云摸着小安的头,“我要给你治腿,给小安治病,等这些做完,再说嫁人的事。” 小安讨好的从自己布包里取出一把花生塞进姐姐手中。 宋梨云笑眯眯接过,对宋榛平又道:“小安现在比以前聪明多了,这次去府城,找到好郎中一定会治好,以后长成高大漂亮的小伙子。” 听到姐姐夸自己,小安捂着脸哧哧笑。 在说到高大漂亮的小伙子,宋梨云脑中瞬间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 第148章 平阳府流民、路引 卫所的军汉也不是都不行,就罗百户内室藏着那个就不错。 鼻梁高挺,眼眸深邃,眉毛浓黑。 因为年轻,“俊美小兵”的身材看起来虽然不魁梧,可举手投足间充满阳刚之气。 啧啧啧! 可惜、可惜,也不知道是不是长驻关墙上,这些时日自己都再没有看见过。 宋榛平此时有些晃神,他以为自己要妹妹不急着嫁人,妹妹会生气,会跟自己大吵一架。 自己还琢磨了好些话要说,结果云儿轻飘飘一句也不想嫁就结束了! 老马走得虽然慢,却耐力十足,一路上兄妹三个走走停停,吃吃喝喝,在黄昏时,终于到了平阳府城外。 不愧是府城。 城外虽然没有护城河,可城墙高大坚固,戒备森严,上面时不时就露出巡视军卒的身影。 城门口没有像七里县一样收费,但要检查随身物品和路引。 城门外单独建有一间房子,里面坐着两个书吏在办公。 宋榛平将卫所开出的,写着求医证明的路引交给城防军。 又把车厢里唯一的一个提篮给他们看,里面是水和食物。 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屋里一个书吏走出来,对着宋榛平和马车打量。 用浓浓的平阳口音道:“你们是碎金镇的军户?” 宋榛平低头行礼:“我们是去年才入的军户,这次进城是来给小弟求医看病的。” 书吏点点头,将路引上的几句描写对照车里的人。 车上有一个看起来六七岁大的孩童,以及一个正照看他的姑娘。 这就是路引上写的十岁小童。 兄妹三人穿着棉布小袄,虽然赶路风尘仆仆,也还是衣着得体。 书吏暗忖:碎金镇是个活死人住的地方,也有人一样过得不错。 转头他又想到军户二字,顿时释然。 前一段时间听说又有狄虏人想闯进碎金镇,被全部屠杀,白白给镇北军送去人头,肯定军户也跟着沾光。 他目光怪异的将三人看了又看,直看得宋榛平额角冒汗,这才交还路引,说了一句:“过!” 有卫所的路引,宋梨云三人被放进城。 紧跟在她们后面的一队人却被拦住:“没有路引,不许入城!” 坐在车厢里,宋梨云回头看去,那些人带着被褥包裹,满脸尘土,浑身狼狈只能站在城外。 这些就是流民。 没有官方开出的路引,就没办法住宿,没办法进城,哪怕身上有银,也只能露宿野外,成为强盗和野兽的猎物。 自己当初若不是先从宋里正那里名正言顺得到出村的名额,再拿着户籍本换成军户,很可能也带着兄弟俩当流民了。 自己当流民,虽然一样会不愁吃喝的生存下去。 肯定不会有像今天这样,大摇大摆进城寻医问药购物的机会。 宋榛平的脸色也不好看,他刚才也看见城外的林子里聚集着好些无法进城的流民。 现在虽然已经入春,但距离暖和还远,依然需要穿着厚衣,晚上更是寒气逼人。 可那些流民只能在树间扯一块布遮挡寒风,就这样熬过夜晚。 吃食就更简单了,都在路边伸手乞食,或者就露天架起锅灶。 他本来给这些流民一些饼,却被宋梨云拦住。 现在进了城,宋榛平问道:“云儿,刚才为什么不让我给吃食?他们看起来很饿。” 宋梨云低声道:“你没看见城防军在赶人吗? 他们不许流民滞留在城外,你要是当面送食物,恐怕你连城都不许进。 要是心疼那些人,等我们出城时,可以多买些杂粮窝窝头。” 宋榛平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城防军们对这些流民态度很是恶劣,稍微走近城门,就是棍棒交加。 如果自己当面送食物,还真的有可能惹恼那些兵卒。 此时已经快天黑,城里来往的人稀稀疏疏几个,还个个行色匆匆。 想起万大管事说过的各种规矩,宋梨云不敢耽搁,赶在天黑之前先找一处看起来有些清静的客栈住下。 平阳府城跟七里县不同。 七里县是花钱就能进,城里也散乱。 而这里不仅要看路引,还有宵禁。 入夜后一个时辰,就要开始禁制闲人在各街巷乱走。 找到客栈,宋榛平还没有在外住宿过,听到报出的房费直咂舌,脸都在开始扭曲了。 不就是随便睡一晚上吗? 以前在小石村,只要到二月,他跟小安都不能再烧炕了。 冬夜漫漫,被褥单薄,只能兄弟俩抱在一起相互取暖。 外面的流民还住露天。 现在自己已经有屋子可以住,用不着花这么多钱。 一间上房,住一晚就是两百文,大通铺则只需要二十文。 按他的意思,让宋梨云独自住上房,他跟小安住通铺就行。 宋梨云在末世时,就热衷于存物资,不喜欢存钱。 吃了上顿有可能就吃不到下顿,存钱是最蠢的事。 到这里更不愿意受委屈,只说了一句:“你坐一天马车,不累?明天可是要去看郎中的,要是郎中摸出受凉腰痛的毛病,你多花的钱就不是这二百文了!” 宋榛平:“……好!” 两间上房花去四百文钱。 客栈有专门的马厩,没有饭食,宋梨云等伙计送来热水,就让他们帮忙再订来一桌酒菜。 客栈难得来一个这样大方的客人,端汤递水殷勤备至,就连兄妹三个吃饭时,伙计也候在一旁。 宋梨云也没让伙计白等,丢出一把铜钱,就跟他询问一些平阳府的事。 首先就是城外流民。 伙计一提起流民,就满脸的厌恶,话语中也同样深含恶意。 “那些贪生怕死,只知道伸手讨钱的懒货,饿死都活该!” 平阳府距离边境比碎金镇还远,这里人没有什么机会看见狄虏人。 在这里人心中,狄虏人虽令人憎恨畏惧,但给人的感觉始终是外来的祸患,来几天就走了。 流民可是不同。 这些流民都是周围府城的农户,表面看着可怜,一旦有机会就会化身流寇抢劫偷盗。 去年初冬时就在聚集流动,到现在已经闹腾三四个月。 眼看就是春耕,这些人都不愿意回到原籍,还越来越多。 “这些流民是从哪里来的?” 想到自家也差点是流民,宋榛平心中嘁嘁。 第149章 东越部落的阿布利 伙计皱眉想了想:“听说是从边境上一些村镇来的。 这些人不知道从哪里听到谣言,说狄虏人占了平凉堡要打进武朝,占领京都,把武朝人都变成奴隶。 他们拖家带口的就开跑。 哎!也不想想,镇北军在云州二十多年,哪一次让狄虏人打过来了,再说没有路引又能跑哪里去。 姑娘,公子,你们要是出城,一定不要被他们拦住。没有官兵在,他们是要抢东西的。”伙计好意提醒。 宋梨云有些无语,又有些伤感。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社会次序有乱,最可怜的就是什么信息都不知道的普通百姓。 要是狄虏人真的打来,固守家园肯定是死,可普通人当流民也是朝不保夕,就连安家落脚都难。 饿急了,流民就是流寇,更是被各方所不容。 土地水源这些都是不可或缺的生存资源,也是每家每户的财富。 各处村子是不会随便收容外人,让人瓜分属于自己的东西,除非流民们找一处无人区自立门户。 这……太难了! 其实,一切根源都在于边境的平稳。 要是狄虏人不侵犯武朝,人人安居乐业,就不会出现这种场面。 宋梨云知道,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狄虏不是统一的国家,每个部落之间都没有管辖权,又是流动游走,几十个骑马奔突几百里,突然犯境都是常事。 镇北军能做的也只能是监控草原,阻止大股狄虏部落的入侵。 赶了一天路,兄妹三个都累了,也没心情去逛街,不等宵禁的鞭声响起,就各自休息。 此时满天星斗的狄虏草原上,依然是枯草簌簌。 低洼背风的地方,残雪一条一片,在星光下如同一抹白布。 马儿用蹄子踢开雪块,啃食着贴地的一点草茎。 几个身穿皮袍、头戴皮帽的狄虏人从山坡上连爬带滚的下来。 扯过缰绳,翻身上马,马儿只是一扬脖,并无嘶鸣,只踏雪狂奔而去。 马背上的人一边控制马缰一边用狄虏话喊:“快告诉头人,乌达部落就在碴碴河边。” 消息很快传回宿营地。 牛皮帐篷里,烤架上羊肉在火堆上滋滋冒油。 穿着羊皮袄的武朝女奴跪坐火边,细心往羊肉上撒磨成细粉的调味料。 旁边铺着几层羊皮的垫子上,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正在年轻女奴身上释放着野性。 不顾女奴的痛苦呻吟,只疯狂的撞击着,喘息着,高喊着:“乌雅尔,乌雅尔,你永远都是我的,我来了!我到了!啊啊啊!!” 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怪异的气味。 听到那暴戾的喊声,正在烤肉女奴死死低下头,颤抖着手暴露她的惊恐。 很快,喊声停止,羊毛垫上的女奴匆忙裹紧皮袍,踉跄着跑出帐篷。 壮汉若无其事的坐起身,一边穿着皮袍,对烤肉的女奴道:“送一只羊腿过来。” 女奴赶紧用银盘盛好一只烤好的羊腿,还没有送过去,帐篷门就被人打开。 一个狄虏人快步进来,在壮汉耳边低语几句。 壮汉精神一振:“乌达部落也在碴碴河边?” “是,乌达部落就在碴碴河边,头人,我们没能靠近,隔着十里遇到白狼骑的巡哨,有十人,正在休息。听他们几人说话,是部落刚刚扎营,他们要赶回去帮忙。我们已经留下一人守在那里。” “好,干得好,哲连,回头我就把那个最烈的女奴赏给你。” 一听到马上要接近乌达部落,壮汉眼睛顿时爆发出野狼的幽光,大手使劲抓住身下柔软的羊绒垫,仿佛摸上某人柔软的肌肤。 那是一个高傲而美丽的女人,当年才十六岁的她披着火红斗篷,骑着马奔驰在草原上时,就是草原最耀眼的太阳。 乌达部落,乌雅尔!二十年了,你终于还是回到草原上。 哪怕五十年,只要你还活着一天,我阿布利就要拥有你一天。我要杀了你儿子,要你偿还我二十年的思念。 半个时辰后,一支彪悍骑兵在阿布利的带领下,直扑五十里外的碴碴河。 碴碴河边外围的缓坡上,白狼骑士打马到了赵廷朵旁边:“少主,阿布利那边有动静了!他们留守的人还在坡上。” 赵廷朵豁然起身:“走,回去!” 在阿布利到来之前,白狼骑已经全部撤回。 “混蛋!小兔崽子们跑得还挺快。” 阿布利狠狠骂道,对身边其他人一挥手,“直接冲进乌达部落,谁抢到的女人就是谁的。把那些男人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顿时,他的话引来手下骑兵的嗷嗷怪叫。 本来说过只要打下乌达部落,他们每个人都可以分得五个女奴,现在是抢多少都可以。 还有乌达部落的金银,玛瑙,牛羊马匹,会让每个出战的人赚得腰包鼓鼓。 听到自己部族骑士被金钱女人刺激得眼睛都红了,恨不得马上冲进乌达部落肆杀一番,阿布利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阴笑。 他现在的东越部在狄虏联盟中实力排第二位。 而王庭现在的汗王早该换位。 只要能把刚刚才打过几仗,还没有长时间休养的乌达部落吞并。 东越部的人口就能超过两千,完全有实力将汗王赶下去,坐上联盟第一的位置。 碴碴河边,大小不一的牛皮帐篷一个个紧挨着,连绵出一里多远,已经开冻的河水汩汩流淌着,远处围栏里时不时传来马儿嘶鸣的声音。 此时已经夜深,每个帐篷的牛油灯都熄灭。 刚刚扎营的乌达部落人困马乏,早已经休息,就连奴隶都在羊栏里睡过去了。 阿布利所带的一百骑兵无声无息站上河岸高坡,如同一群饿狼俯视下方的那些帐篷。 虽然从高坡到河边还有几百米的距离,阿布利的目光落在中间最大的那顶帐篷上,仿佛已经看见一个风韵犹存在美妇人,正在解开皮袍的腰带…… 他心中顿时火热起来:乌雅尔!乌雅尔! 草原第一美女,我心里的太阳! 只要冲下去,这些牛羊就是自己的,这些女人就是自己的。 第150章 乌雅尔的战术 看着下方毫无防备,如同温顺小羊羔的乌达部落。 阿布利露出得意的笑。 此时,在他心中是对已经灭亡的岳伦部深深鄙视。 那个蠢货知道乌达部回转,居然不主动出击,还等着白狼骑打上门去,结果落得死不瞑目。 自己这一个冬天没办法出兵,也没有闲着,早派人在草原寻找乌达部的下落。 从迷达河边一直寻到碴碴河,这才发现刚刚迁帐的乌达部落。 他不会等着白狼骑的小崽子们找到自己,而是这样趁着黑夜主动攻击。 如果这次偷袭成功,就可以轻松将乌达部落吞下。 在他旁边,百骑蓄势待发,每个人都热血沸腾,双眼通红。 只等头人的一声号令,就要冲进下方安静的帐篷,肆意屠杀。 “杀!” 阿布利扯下束缚马嘴的皮带,大喊着抽出弯刀,对着坡下率先冲下去。 他不仅是东越部头人,还是部族里的勇士。 在他的带领,部族们骑士如同山崩地裂,以俯冲之势狠狠砸向乌达部落。 快速奔跑的马速在重力的加持下,迅捷如风,势不可挡。 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无人能挡。 哪怕面前就是出现一个重甲骑士,都可以轻易撞飞。 重重的马蹄声最先惊动的是乌达部落的牧羊犬。 在撕心裂肺的犬吠声中,围栏里的马也开始嘶叫,一圈圈奔跑。 很多帐篷里也有灯光闪动,呵斥声,叫喊声,人影幢幢。 原本寂静得像一张图片的乌达部仿佛瞬间活过来。 阿布利张嘴哈哈大笑,冷冽夜风吹得他发丝乱飞,如同狂魔:乌达部现在就是有天神庇护,都无力回天了! 乌雅尔,我的美人! 从高岸冲到河边,快马不过几息,尤其是以俯冲之势,几乎眨眼就到。 就在阿布利的马距离最外围帐篷只有五个马身时,他突然汗毛倒竖:不对,这里不对!有诈! 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近在咫尺的那排小帐篷突然落下,露出一排斜插地面,将乌达部众挡在后面的一人多高木架。 木架一头深埋地下,而另一头已经削尖,斜对着高岸…… 这瞬间的变故让阿布利亡魂大冒,这是武朝军士最喜欢的拒马桩,也是专门对付骑兵的工具。 乌达部落不仅有高大结实的拒马桩,还出现得如此刁钻恶毒,让人防不胜防。 阿布利使劲的拉动缰绳,想要让胯下的马转一个方向。 可是,让高速冲锋的马换方向根本不可能。 他的拼命拉拽,也只让马头偏开数寸,就连人带马撞在尖木上。 阿布利是从小长在马背上的,在马身撞上的一瞬间,他腰身一弯,挂在马腹下。 而所骑的马就没有这样幸运,嘶叫着前腿撞在木桩上,顿时腿骨折断,前胸塌陷下去。 阿布利被马重重砸在地上,只感觉腿上一凉,再也爬不起来…… 而他的旁边,紧随他冲下来的骑兵一小半都人死马折,哀嚎声响彻云霄。 剩余的部族稍微落后,也都骑术精湛,他们拉着马缰强行转弯,马儿也拼命往斜刺跑,想要避开那圈木刺。 在又损失了十几匹马之后,东越部的偷袭彻底破灭。 阿布利刚才被一个部众骑马避开木桩的同时救起,此时坐在地上,看着眼前惨状回不过神来。 木桩子上,手臂粗的牛油烛火点亮,将里外双方照得亮如白昼。 一个身穿红衣的中年妇人在一群身穿盔甲,手持长刀的护卫保护下,缓缓走出最大的帐篷。 隔着百步远的距离,阿布利依然一眼认出她。 是乌雅尔! 二十年的时间只让她更有风韵! 阿布利心中如同有火在烧,他不顾腿上鲜血淋漓,猛的站起来,对着乌达部大喊:“乌雅尔,我是阿布利!我今天要得到你!” 喊完,他一把扯下旁边的骑士,自己翻身上马。 哪怕被刚才的木桩暗算,东越残部现在依然还有五六十人,只要重新组织起来,就是极强的战力。 只是他还没有跑起来,就见美妇身边那些护卫突然张弓搭箭,对准木桩外的骑兵,毫无征兆的放箭。 此时,这些骑在马上,又是聚拢站在高处的骑兵,在烛光的照耀下,如同一个个活靶。 箭雨飞来,阿布利赶紧使用弯刀护住自身,只听到旁边又是惨叫一片。 乌达部的帐篷里,无数人举着弯刀棍棒跑出来。 没有马匹奔跑的速度,再强的骑兵也会被人拉下马打死。 阿布利扭头看一眼笔直站立,一言不发的红衣美妇,眼中满是怨恨,可此时的局面已经不是他能决定的。 他再不迟疑,一拉缰绳,掉头鼠窜,其余人跟在他身后纷纷撤退。 此时还跟在他后面的尚有三四十个,几乎人马都带伤。 阿布利才冲回高岸,眼前出现的一幕更是让他浑身冰凉。 在他的前面,是一群身披白披风,静立等候多时的骑兵。 他们身上猎猎披风在灿烂星光下,如同飘忽的鬼魅。 “你们今天一个也别想逃!”一个清亮的声音带着冰碴子冷冷道。 “你是乌达部落的少主?是乌雅尔的儿子!” 阿布利对领头那人咬着牙恨声道,听闻乌雅尔跟武朝人生了一个儿子。 这个年轻人应该就是。 武朝人诡计多端,这个小杂种也是这样,自己是中了他的算计。 “我是送你上路的人!”赵廷朵口中一声胡哨,带着部族骑兵就冲出去。 对方是气势汹汹的白狼骑,东越部却士气大落,根本不是养精蓄锐的白狼骑对手。 只是一个交手,又是数人落马。 阿布利看见冲向自己的赵廷朵,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什么都不顾了,先逃,只要逃回部落,他就有救。 他是一个头人,只要部落还在,就能重新组建起骑兵。 不过在逃之前,他要杀了这个杂种。 阿布利驱马上前,对着冲过来的赵廷朵一刀劈来:“小子,你就受死!” 他是一员勇士,刀光如雪,猛如狂风。 赵廷朵也是复仇心切,力灌手臂,在两马错身时,两柄刀瞬间砍在一起。 “亢!”火星四溅! 第151章 兄弟俩看病 阿布利只感觉握刀的手一酸,心中顿时一紧:自己在狄虏联盟是数一数二的猛男,这个小杂种也不弱。 要是再给他一些时间,肯定会成为自己的恶敌。 赵廷朵没有一刀奏效,也是心中暗惊,阿布利已经受伤,还有这等凶性,一定不能放过。 两马此时已经冲出数丈,赵廷朵兜转马头,准备再跟阿布利再拼一刀。 可阿布利却在此时,趁着机将马头一带,催马就逃。 其余人也纷纷逃跑。 于是,狄虏草原又开始一场追逐战,随着时间推移,还能跟随阿布利的人越来越少。 看着前方狼狈逃跑的阿布利,赵廷朵眸光如刀,却慢慢放下手中已经张开的五石重弓。 “少主!”阿布骑马靠过来,有些奇怪的问道,“你怎么不放箭?” 此时阿布利的距离还在五百步之内,只需要一箭就能取了他的性命。 赵廷朵转过马头,慢慢跟随:“留他性命还有用!先将人撵走。” 有阿布利在,东越部就不会散,只是保不住排名第二的部落地位。 自己不能杀阿布利,这一次只是冒险成功。 论实力,乌达部还不是东越部的对手,更不可能吞并东越部。 阿布利死了,东越部成为别人的食物,对自己部落并不是好事,现在只需要把他打残,成为一个香喷喷的烤肉。 乌达部根基不稳还需要暂避风头,有东越部吸引其他人的注意,正好慢慢收回以前那些牧场和山林。 终于,东越部留守营地的人发现情况不对,阿布利才被簇拥着逃进营地。 白狼骑佯装冲了几次,被箭雨射回,这才离开。 阿布利人回来了,但他丢下几十具尸体,也丢下属于男人的所有信心。 乌达部以前一直用的都是草原部落的战斗方式,让他忘记了这是跟武朝镇北军学习二十年的骑部。 诱敌、假相迷惑、设下陷阱、箭阵,最后再是拦截追杀。 所用的一切,完全就是让狄虏人最害怕的镇北军阵法战术。 很快东越部阿布利偷袭不成,反而折损掉所有骑兵的消息,就传遍草原,顿时引来群狼环视,还有昔日的仇家。 回到部落的阿布利一边养伤,一边应付接踵而至的挑衅,以及暗藏心思的关心。 他不是没有想过再去乌达部报仇,而是部落实力大减,已经无法承受接下来的失败。 或者说,哪怕惨胜,也要被别人趁机吞并,必须保存实力。 而乌达部也一战成名,只是短短一个冬天,就从刚刚回来的逃亡部落,瞬间有了狄虏联盟的潜在资质。 变化不定的局面,如同惊涛骇浪卷过草原,哪怕只是余波扫过云州,也让多少人昼夜难眠。 宋梨云兄妹三个在平阳府求医很是顺利。 代郎中是一个面容和善的老郎中,在检查过宋榛平的腿伤之后,摇头叹息道:“骨伤本不重,只是失了护理,过早用力才让断端错位,若是想治也不难,只需要从骨折处分开,重新愈合一次即可。” 宋榛平听得心跳如鼓,耳朵绯红,自己的腿还有救治,那……他忙问:“大夫,若是断开重接,需要多久才能行走?” 代郎中责备的看他一眼:“小伙子心急什么,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想养好,至少也要半年。当初没有长好,是不是你耐不住性子了?” 宋榛平有苦说不出,当年哪里有养的时间,第二天就要拖着腿下地,不然自己跟小安都没有饭吃。 此时他听到要养半年,顿时有些着急,他还要去卫所装货。 要种地,要播产油很高的神仙种子,怎么能躺半年。 要不然等到秋收后再治,自己可以养一个冬天? 宋榛平的身体也检查了,老郎中一脸凝重:“小伙子,你要养腿,还得先养身体啊!你现在看起来勉勉强强,可底子薄,不行的,腿不能急着治。” 经过一个冬天的胡吃海塞,现在的宋榛平脸色已经红润,看起来也不再消瘦。 可是郎中一把脉,就查出他身子骨虚弱,这是多年亏损造成的。 也不知道代郎中是不是在吓唬人,说宋榛平这是伤了根骨,若不服药,以后就是养好也会短寿岁。 一席话吓得宋榛平小脸煞白,搓着手一声不敢吭声。 给小安把脉时,代郎中的两条眉毛都拧成疙瘩,一脸的怒气,敲着石镇纸道:“作孽啊!真是作孽,这孩子……唉!尽力!”能治成什么样子他没说。 宋梨云心抽得紧紧的,小安实在是亏损得太严重了。 虽然养了一冬,小安的脸上也长出一层肉,精神面貌都很好,可胸骨畸形、肋骨外翻的情况并没有好转。 代郎中口中说是同情埋怨的话,一边龙飞凤舞的书写处方。 兄弟俩的情况其实差不多,就是需要服补药。 治疗方案也大同小异。 第一药补:人参鹿茸鹿胎用不上,黄芪当归白术地黄不能少。 第二食补:平时鸡鸭鱼肉蛋,蔬菜水果白米白面多多益善。 第三就是代郎中的秘制药膏得喝着。 反正就是喝好药吃好饭,不能劳累的先养到秋天再说。 若刚才听病情,宋榛平还只是小脸发白,等医馆的药童把看病和药膏药包的费用算出来,他的脸就绿了。 两人一个月的药费,是二十两银子! 这还只是平常药费,得一直吃到秋天。 另外家里还需要白米白面鱼肉不断,要花的钱真是没底。 宋梨云却面不改色心不跳,代郎中的诊金药费是高了些,可人家是京城回来的退休御医,断骨医术不一定精湛,至少调理身体方面是有独道之处的。 在宋梨云眼中,这老头不是郎中,倒像是个算命的。 搭脉一摸,宋榛平何时断的腿,后面经历过什么都能准确说出来。 小安的身体状况宋梨云是清楚的,现在有什么小腿酸痛、潮热盗汗反应,也跟代郎中说的一样。 现在代郎中说要吃几个月的补药,那就吃,银子花了再挣就是。 时间不等人,错过一春少一春。 看完病,想到要花的钱,宋榛平心里跟猫抓似的。 宋梨云却牵着小安神采奕奕走在前面。 小安紧拉着二姐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周围来往的人。 他见到最多的人就是碎金镇,哪里见到府城里的繁华热闹,每一样都让他新奇不已。 “哥,我们在街上逛逛,然后再找一处酒楼吃饭去。”宋梨云指着前方的闹市道。 很快,满腹心事的宋榛平就跟小安一样,满大街看不过来。 他也是第一次到正正经经的街上,各种铺子,各种吆喝看得他眼花缭乱。 宋梨云拉着小安跑到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跟前,花九文钱买下三串。 她在七里县时也有看见人卖麦芽的搅搅糖,可当时跟着韩明,又有正事,她就没有吃成。 此时兄妹三个一人一串糖葫芦,也不管别人异样眼光,边走边吃。 小安小心翼翼啃着,还把掉下来的糖皮用手掌接住,伸长舌头舔。 第152章 可怜可恨 宋榛平也吃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此时的他才回归少年模样,对以后的生活充满希望。 宋梨云还是在小安的提醒下,又去买了十根糖葫芦。 昨天早上离开家的时候,黑金抱着车轮不撒手,小安走了,它也想跟着一起去府城。 没办法,宋梨云自己都还是第一次去府城,又有正事要办,她不能带大猴子在身边。 只好许诺带一些好吃东西回去,黑金才悻悻走开。 糖葫芦也是用几张干叶片包着。 现在宋梨云才知道,这叶子是夏天时专门准备的。 武朝盛装物品的多是木盒,木箱。 包括万家所收购的皮货,也是用沉重的大木箱,外面再包裹上油布。 看来,回去就赶紧把泡在水里的东西捞起来安排上日程。 吃了糖葫芦,小安又被旁边糖人的摊子吸引住了。 于是三人又看别人吹着糖画,最后小安得了一个糖凤凰,喜滋滋拿在手中招摇过市。 到饭点时,本来宋梨云要带兄弟俩进酒楼吃饭,可宋榛平不答应。 只让买些馍回客栈里吃。 活到现在,宋榛平都没有亲手花出去过钱。 在客栈点餐他也不知道具体的花销。 今天亲眼看见拿出去的药费,再加上买糖葫芦糖凤凰已经让他心疼了! 宋梨云也不再勉强去酒楼,就找了一家看起来很干净的小饭铺子。 羊肉汤加馍馍。 小店虽小,味道还是不错。 只是宋家兄妹三个已经习惯每天吃些青菜,出来这两天除去吃干粮就是各种面,嘴里有些腻味了。 吃过饭,宋梨云又开始买粮食充填自己的小仓库。 银子可以随便挣,粮食难寻。 以后哪怕家里银子全部没有了,自己还能卖粮救急。 平阳府的粮价比七里县低,买多少也没人过问。 在宋榛平的配合下,她的小银袋里又“装”进上千斤粮。 现在她存储空间里的所有粮食加起来,足够宝林居关上门大吃三年。 另外就是宋榛平需要的种子以及各种农具。 宋梨云还选了一套木匠的斧头、刨子。 在客栈再住一晚。 第二天一早,在城门刚开时,宋家马车就离开平阳。 出城很顺利,可在城门外一里的地方,一群流民直接拦住出城车马的去路。 宋家马车前方,一辆车被逼刚刚停下,那些人疯拥上去,团团围住。 很快宋梨云就听到叫骂和尖叫,有包袱被一个流民男人扯出来,抱着就往外面跑。 马车上的人想追,却无法脱身,只能高声怒斥,挥鞭抽打围住自己的流民,想赶紧驱车离开。 另一边,一些衣衫肮脏的流民也朝着宋家的马车奔过来。 宋榛平紧捏缰绳,浑身轻颤,现在他才知道客栈伙计说要抢东西是什么意思。 此时被流民盯着,自己就好像成了被恶犬围住的小羊羔。 宋梨云早有准备,不等流民靠近,她站起来,取出两大叠干饼往马车两边使劲一抛。 干饼飞出老远落在地上,顿时引起一阵怒骂。 走在后面的妇孺小孩不再过来,开始捡饼。 跑到车旁的几个男子却不甘心,口中喊着:“求求你们好心人,再给点东西!” 手却过来想抓放在小安身边的篮子。 小安吓得尖叫起来,宋梨云一把搂过他,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根拇指粗的乌黑棍子,对着那些伸出的手腕就狠敲过去,口中道:“哥,赶车快走!” “啊!啊啊!” 一个男子抱着手臂惨叫着跌出人群。 宋榛平虽然害怕,可听到小安尖叫,他也不再心软,挥鞭就向那些流民抽去,等人闪开,老马拉着车奋蹄狂奔。 跑出数里,再不见流民,老马也渐渐慢下来。 在他们前面的那辆车正停在路边,车辕上坐着的男人一脸怒气,显然他的东西被抢了。 宋榛平心有余悸,在客栈时伙计说那些流民只抢出城,不抢进城。 就因为出城人的包裹肯定有东西,而且需要赶路,没时间、耗不起,丢几件小包也不容易引来守城官兵的追查。 这是故意的,现在他对流民也没办法同情了。 回家的心情是归心似箭。 摆脱流民,马车又缓缓行走。 小安摆弄着他给黑金和芸婶子买的东西,一边听哥哥姐姐说话。 等到天色昏暗,兄妹三个才终于回到碎金镇。 这一次没有宋家兄弟俩等门,只有黑金眼巴巴蹲在墙头上张望。 天上明月当空,蹲在院墙上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当马车在树林外出现,黑金欢叫着从墙头一跃而下。 韩明跟芸娘也迎出来。 宝林居的主子们回来了,顿时充满欢声笑语,饭菜香味。 第二天,宋榛平去卫所还马,顺道销路引。 宋梨云则去了镇里的碎金会馆。 如今会馆被张老翁等人打理着,里面摆着桌椅板凳,镇上人闲时可以在这里吃茶聊天。 宋梨云到时还早,只有一个老头在扫地,见到是她进院,赶紧放下扫帚迎过来。 以他的年纪本不该对宋梨云这个军户之女如此恭敬,可这处会馆是宋家出资兴办,他们每天只需要照应着,就能收到茶水钱补贴敬老堂的使用。 这就是宋家在做善事,所以此时见到宋梨云,言语不由带上了恭敬讨好:“姑娘早,热水刚烧开,姑娘正好喝第一壶茶。” 宋梨云摇头,把手中提着的一篮小菜还有几斤白面放在桌上,看着空荡荡的茶桌问道:“现在没人吃茶耍牌?一天有入账吗?” 老头脸上堆着笑道:“现在镇上的人不是种地就是在伺弄菜,还要做粉条,闲坐的时候少,每天只有五十文的进账。” 镇上的人虽然闲的时候少了,可都爱到这里来坐坐,打听一些消息。 以前闲着无事一坐半天,现在篼里有钱,花一文两文的茶水钱坐一坐也不心疼。 “哦!那还不错!” 宋梨云挑眉,有这五十文的收入,敬老堂基本上能多吃些细粮了。 听到她来了,张老翁也急忙从敬老堂过来:“宋姑娘,有事?” “我有事要告诉大家,麻烦老伯通知镇上的当家人到这里来一趟。” “好!”张老翁一口应下,马上就要出门挨家挨户通知。 成立碎金会馆的初衷是让镇上的人有一聊天场所,也是方便聚集开会的地方。 第153章 公开橡子去涩的技术 还是刚建第一天时罗百户说到狄虏时用过,现在宋梨云要说事,才是第二次用。 到了晚上,会馆的院子里挤满了人,三百多人的碎金镇,现在这里有一百多。 没有足够的凳子共大家坐,只能寻一个地方或蹲或站。 没有女人和孩子喧闹,人堆发出嗡嗡低语。 每个人都在猜测宋梨云将人聚在一起要说什么。 院子当中的地方摆着方桌,薛壮,张老翁,穆掌柜以及胡庆等几个壮汉大马金刀的坐在两边,在最醒目的位置,还留着两张空椅。 随着时间过去,院里响起喧哗声,每个人都在相互打听着,想尽快知道把自己叫过来是什么事。 虽然现在已经三月,会馆院子上空也搭了顶棚,可晚上等久了还是会冷。 有人沉不住气,开口就喊:“那个宋姑娘把我们叫过来有什么事,我翻地累一天还想喝口酒早些睡觉。” “就是,我们都等一个时辰了,没空陪你们玩。” 这是还没有吃晚饭就跑过来等着的,没想到天快黑宋家兄妹还未到,早就心急。 听到有人抱怨,张老翁和薛壮都回头怒视。 张老翁沉声道:“你们等不得就走,我们不留。” 薛壮冷哼一声:“不走,就老老实实把嘴闭上。” 院里嗡嗡声更大了,只是无人再出头,那两个出声抱怨臊得面红耳赤,此时也只能缩回脖子。 宋梨云是跟宋榛平一起到的,听到的就是这几句话。 两人进院,本还如同沸水的人声顿时停住。 张老翁跟薛壮等人同时起身,邀请兄妹俩落座主位。 宋梨云走到座位边,并没有入座,而是面对众人轻轻嗓子:“我白天有事,只能耽搁大家晚上过来,既然大家都忙又累,我就长话短说。” 张老翁和薛壮知道刚才那些话被听到,脸上顿时挂不住,又不好拉宋梨云,只能将宋榛平按进主位:“宋小哥先坐下,有事慢慢说。” 胡庆赶紧提起茶壶给他倒水。 宋梨云没有停,继续道:“我知道现在橡子粉条做得很好,除了卫所,七里县也有销售。 碎金镇昔日能靠沙金谋得财富,现在也能靠橡子粉条发财。” 她的话在众人里引起小小骚动。 沙金……是碎金镇的伤疤,现在橡子粉条虽然有收入,但跟沙金是不能相比的。 “小打小闹成不了事,我打算把橡子去苦涩的方法教给大家,不需要钱。” “哗!” 宋梨云的话让院里一静,瞬间就响起阵阵惊呼:“不要钱,教?” “真的?我没有听出!” “来,泽涛,你掐我一把,看是不是我在做梦!” 这种可以养家糊口的手艺,怎么可能教会别人,宋梨云还没有说出方法,就被一阵质疑声掩没了。 薛壮心情激动的一拍桌子大吼道:“安静!谁再说话就赶出去。” 他今天心情很不好,天香楼的菜价又下降了,只给他二十文。 而且那胖掌柜还话里话外,还在打听宋梨云行踪…… 现在宋家跟卫所打的火热,卫所帮忙种地,送菜,哪一样他都没有靠上。 眼看已经三月,他的菜只会越来越便宜,这样一来薛壮的收入锐减,只有橡子粉条一点分成。 他的内心虽然对宋梨云感恩忠心,也不能让自己表现出无能。 要是连卖菜这一项事也做不上,那自己真的要被卫所抛弃了。 要是自己独自能掌握橡子粉条的加工,也能得一个发财的机会。 可此时宋梨云不跟他商量就要把橡子除涩的方法公开,这怎么能行? 不仅是他,就连张老翁都激动起来,也是满脸的不相信。 谁能知道方法,那就意味着漫山的橡子树变成金矿,那就是用不完的银子。 穆掌柜一直没有吭声,他是一个商贩,只想挣现银。 此时只想,宋梨云把这方法丢出来,肯定有其他路子生意,自己要跟上。 被薛壮一吼,院里瞬间又静下来。 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宋梨云,仿佛要将她盯出一个窟窿,看看她的话有几分真假。 张老翁沉声问道:“宋姑娘的善心我们都是知道的,平时就给敬老堂捐款捐物。只是这份大礼实在太重,我们碎金镇不能白收,宋姑娘有要求也一并说出去!” 这可不是几斤苞米面,几捆烧火柴,谁再好心,也不是傻子,会被自己的压箱底的技术传出来。 肯定是有什么难以满足的条件需要大家答应! 张老翁的话让院外又开始骚动起来。 都是鬼门关前滚过的人,又有五年活死人一般的煎熬,不可能还天真无邪。 能活着站在这里的谁都不是傻子。 他们只相信天上掉馅井的,不会掉陷饼,此时每个人都带着怀疑和警觉。 宋梨云为什么把自己的技术交出来,自然也有她的原因。 她没有心思靠橡子挣钱,这是早就想好的。 丢下这个事,她才有时间做其他。 而且,这段时间来,薛壮胡庆他们对宋家很客气恭敬,这一点她很满意。 宋家身单力薄,如果以后发展,除了卫所,还需要其他帮手。 可是所有感情都是消耗品,光靠救命那点恩情迟早要消耗完,必须持续输入的。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让大家源源不断的挣钱。 这份恩情,她还要大张旗鼓的放到明面上。 要大家感恩就是报酬,可宋梨云不能直说出来。 见院里众人也一脸狐疑,宋梨云只好说一个明面上过得去的条件。 “我想要宝林居到河边的那一段河滩,以及宝林居外面半里范围。” 一听是要地,众人都放下心,齐笑起来。 季宅以前的主人所占的面积比宋梨云要求的还大,那些地方本来就是宝林居的。 况且碎金镇还有卫所管着,只要卫所答应,他们的意见根本没有用。 这根本就不是换取条件。 不过宋梨云能表态问一下,也让他们面子有光。 “另外我要种树,要麻烦大家帮忙买树。” 这就更简单了。 “宋姑娘放心,这是必须的。” 有要求就好,他们这时才相信宋梨云的话。 宋梨云也不再吊人胃口,快速说道:“要想清除橡子的苦涩,只需要用水浸泡十天,每天需要换水换,自然没了苦味。等不及就用沸水煮,还是多换几次。” 院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终于有人开口:“就这样简单?你不是在骗我们的?” 这方法实在是太简单了。 让人难以相信。 第154章 名和利 宋梨云撇他一眼,是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你要是不相信,可以不做。” 宋梨云在看他,其他人也在看他,每个人脸上多少都有些茫然。 显然无法接受被自己嫌弃一辈子的橡子,可以用这种方式解决。 “宋姑娘,你要是想得好名声,就好人做到底……”那人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 宋梨云没有回话。 这时候自然有人会管,回答那质疑人的是一记重拳。 干瘦中年人应声翻倒地上。 “不相信就别干,没听懂人话。” 胡庆跳起来又是一脚踢去,那人顿时惨叫连连。 这声惨叫倒是将其他人给惊醒了,纷纷开口:“多谢宋姑娘。” “这才真正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 “我这一辈子都记得姑娘的大恩大德!” 说好话又不要钱,有没有用亲手试试便知。 顿时,满院的人都是感谢话,对地上被踢得打滚的看都不看一眼。 宋梨云笑了笑:“大家不用谢我,只希望以后大家都能富裕,能有机会去草原寻找亲人。” 这一次,院里的人没有接着又感谢,而是嗫嚅着眼睛含泪。 的确,只要有足够多的钱,就有机会进入草原去赎去找自家的人,不是天天就这样干等。 听到妹妹把事说完,宋榛平沉着脸站起来,对旁边的薛壮、张老翁和穆掌柜胡庆等人干巴巴道:“梨云教的方法是真的,你们好好干,只要这个方法管用,满山都是粮食,你们可以卖橡子粉橡子面,橡子粉条,别人想抢都抢不走。” 他想说的是,碎金镇以前那些沙金从水里淘出来,要被抢,现在自己凭劳动得来的东西,别人抢不走。 兄妹俩说完,就出了碎金会馆。 宋梨云还有好多活要干。 心情复杂的人群里,穆掌柜动作敏捷,宋梨云刚刚抬腿走,他已经几步跨到宋榛平身边,笑着道:“天黑,路不好走,我送送你们。” 现在正是上月时,星辉明亮,根本不存在不好走。 院里人没人留意穆掌柜的行为,此时正个个神情激动,有人急着就想回家去告诉家人。 只有张老翁站着不动。 刚才宋榛平的那句“别人要抢都抢不走”听到张老翁耳中,如同晴天霹雳。 这是碎金镇的财富,不能让别人抢走了。 他一步窜到院门口,嘭的一脚踹上门,把正准备出去的人吓了一大跳。 “张伯,你这是干嘛!” 张老翁将门一把插上,转头恶狠狠的瞪着院里还在激动的人:“你们都听着,这个方法只能让碎金镇的人知道,这是我们碎金镇的财富,谁要是说出去,我就弄死他。” 薛壮胡庆等人也反应过来了,应和着张老翁的话:“对,这是宋姑娘给我们这些人的,才让大家集合在这里说,不是让你们出去宣传。” “你们还想再被人抢一次。” 张老翁挥舞自己的断臂吼道。 他的手虽然不是直接被狄虏和流寇砍去,却是他们毁了自己的人生。 若是苦熬着活下去,他也没有什么企图奢望。 可现在看着一笔绝无仅有的财富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的心也活过来。 自己一定要多挣钱,把孩子们找回来。 税金镇经历过暴富带来的伤痛,此时被提醒,院里人都安静下来。 属于自己的东西再被别人抢去,他们不愿意。 很快,第一份属于碎金镇的商业保密协议在碎金会馆中协商成立。 在张老翁的强烈要求下,宋家人的名字写在第一条:“此法为宋榛平、宋梨云所赠,仅供碎金镇的人使用,不得外传,不得独占,谁违背诺言,发配草原。” 这一条所有人都没有异议。 万事脱不开“名、利”二字。 舍出钱财,也该得些人心。 另一方面,每个人都明白,留在碎金镇上的人能力有强有弱。 时间一长,那些能力强的,现在就在做橡子粉条的人家很容易就霸占住资源。 现在把宋家写在前面,就是要让后来的人知道,这东西不是某人能独占的,是宋家给整个碎金镇的。 接下来自然是该如何保守秘密,说出去的人要受什么惩罚,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 会馆外的街道上,宋梨云看着穆掌柜有些好笑道:“穆叔,你不在里面分权,跟着我跑出来干什么?” 穆掌柜搓着手笑道:“宋姑娘也知道,我不是碎金镇的人,若是早知道是说这事,我还不能去的,现在哪里能还厚着脸皮在里面装样。” 宋梨云“哦”了一声,她的确忘记了穆掌柜不是碎金镇人的事。 穆掌柜索性走到她身边低声问:“姑娘若是不嫌弃我愚笨,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就说一声。” 现在宋梨云把橡子的生意已经全部交给碎金镇,他这个从中赚取差价的就没有立足之地了,只能像以前一样卖些杂货。 宋梨云还真的有要用他的地方,毕竟穆掌柜是本地人。 “穆叔,那我就不客气了。” 从上次在七里县看见天香楼那么贵的羊排都要叶片包装,她就把生产纸箱包装盒放在心上。 当时一回来,宋梨云就开始砍院墙外的构树林。 构树皮是最好的造纸原料。 从镇里出来沿途很多小杂树林,大部分都是构树,长得很快。 现在春天到了,春芽萌发,树皮不再干枯,正是剥树皮的好季节。 剥下来的构树皮在太阳下晒一两天,再把干燥的构树皮丢进河里浸泡。 这一泡又得十天。 最后,砍去杂树露出空地上搭建起一个木棚,架起一口大灶,所有浸泡过的树皮都放进锅里,再加上草木灰煮。 现在,提前泡在河里的树皮已经入锅,只等煮两天木质软烂。 再捞起冲洗干净,用刀切成小段,敲打成木浆。 还要把木浆放进水槽中,搅拌均匀,最后用细纱绷成的木框兜起一层均匀的浆渣,虑干就是一层纸。 可家里没有大水槽。 她要穆掌柜帮忙找木匠,赶紧做出大的水槽和木框。 宋梨云则跟穆掌柜找来的木匠交代做水槽木框。 木匠姓穆,是穆掌柜的一个本家兄弟。 穆掌柜说手艺不错,就是干活慢,属于慢工出细活的那种。 第155章 天香楼的怀疑 可乡下木匠做些炕桌门板什么的家具也不需要精细加工,弄得他在村里人家都不爱找他干活,天天在家挨饿。 想着宋梨云这些活计对他很容易,就找来了。 一般想来,两天时间做一个有底没盖,不需要雕花不需要上漆的水槽应该绰绰有余的。 穆木匠果然慢,在宋梨云的帮助下,做完水槽,还加了两个夜班才做出虑布木框。 除了做工慢这个唯一毛病,穆木匠的手艺是真正的不错。 一个盛纸浆的大水槽硬着被打制得四壁光滑,六面反光。 穆木匠还说,以后若是厚厚桐油刷上去,能保证当镜子用。 就因为宋梨云的时间太紧,他都没有办法刷油,只有以后补上。 宋梨云见穆木匠干活不错,索性就让他慢慢悠悠修自家荒废的大门。 当初为了安全把大门用废门板堵死,现在也该修好。 反正这个木匠老实得跟隐形人似的。 白天在院外干活,晚上住在穆掌柜那里,宋家只多需要芸娘多盛碗饭。 宋家把橡子去涩的方法一公布,韩明也就搁下捞橡子的差事。 宋榛平把后院的兔窝里的土全部清理换成干净的,还有马粪和茅厕的垃圾都送进地里,用板车拉了整整一天。 宋榛平原本还担心十亩荒地的前两年肯定缺粪,现在有肥,对种粮食信心满满。 整个镇上的人开始前所未有的忙碌。 因为去年腊月底金三重等人的作乱,为方便管理而分的几个小队进行了微调。 把做买卖和种地的分开。 其中愿意做生意买卖的重操旧业,乐意种地的就揽下其他人的土地,只需要秋收后给户主交一成的口粮就行,双方盈利顿时皆大欢喜。 为了挣钱,那些人等不及泡水去涩,先按照宋梨云教的方法煮橡子,果然当天晚上就验出效果。 一夜磨声不歇,弄得碎金镇的狗都没有合上眼。 接下来薛壮几队就忙着走村串户的买橡子,其余人或者在家磨粉熬浆,或者肩挑背磨的去七里县卖橡子面。 每个人都是天地间的一个小小蝼蚁,为了生存空间大一点,环境好一点开始拼命努力。 …………………………………… 几张柔软白净的木浆纸在宝林居引起小小轰动。 宋榛平捻着纸边,一脸的不可置信:“云儿,这就是“天书”上写的造纸术?” 宋梨云很是得意。 她是照着书上的程序操作,只想要最简单的纸板,没想到弄出这样上等的木浆纸,柔软而带有韧性,很适合做厕纸。 正好,自己在空间里存储的卫生纸也需要补充。 小安把木浆放在嘴边吹,听纸页哗啦啦的声音。 另一边,一眼没有看住,黑金就拿着纸撕成条玩起“飞纸片”。 在知道自家以后就靠造纸,宋榛平和韩明顿时有了兴致。 在用木浆试过了,宋梨云决定再试试草茎。 在这期间,三人还按照约定送了一车皮货去小庄子。 宋家种地,造纸、走私货、养马、养兔一样没有拉下。 送货回来,还立即将河边一人高的苇杆全部割下来,准备开始大量弄纸浆。 七里县的天香楼里,洪老爷子阴沉着脸问旁边回话的青皮:“你们都打听清楚了,那个宋梨云当天去了万春皮货店两次?” “是,老爷子!小的专门打听过几次,万家皮货店旁边摆摊的都这样说过。时间虽然有些久,那些人还是记得有一个姑娘还有一个脸上带疤的男人。” “哼,终日打雁,还让雁啄了眼,一个小丫头都敢骗我。你们去碎金镇的事办得怎样?”洪老爷子手中的念珠一紧,恨恨道。 那天宋梨云在天香楼吃饭,他为了表示自己的大度,故意留下余地,没有逼问。 没想到宋梨云一走就是一个月不见人影,他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回老爷子,碎金镇现在不收留外人,要想进镇,得里面的人担保。” 青皮将头低下,他找人试过担保,始终都被那些来城里卖菜的碎金人拒绝。 “哼,废物,你马上找人跟上万春皮货店,看他们有什么动静,宋梨云为什么要前后两次去店里。” 洪惊天在黑道上混了几十年,他的直觉告诉他,宋梨云跟自己见面那天去的皮货店有蹊跷。 将新割下的苇杆浸泡进石灰水里慢慢沤腐,宋梨云又该去送皮货了。 这一次,是韩明从卫所赶出装满货的老马车,宋梨云惯例上去“检查”一下麻布下的物品,然后两车直奔山间小庄子。 月上中天,万大管事也已经候在路边。 等到宋梨云的马车停下,他就快步上前拉住宋家那匹不听话的马头,,一边还不忘招呼自己的伙计:“你们动作快些,眼看就要落雨,今天晚上必须过裕关。” 云州少有降雨,春天就更少了。 农户盼雨,他们这些跑生意的就怕雨,只要雨一下,不仅容易打湿货物,还会让土路泥泞难行。 尤其是现在拉的皮货,若是被雨淋湿,损失就大了。 宋梨云跳下车:“万大管事不用担心,只要有雨布遮着,这些货还是无妨事。” 万两金苦笑一下:“这些天路上不好走,流民越来越多了。只有出云州才好些,要是半道下雨,就更跑不起来。” “怎么还有这么多流民?狄虏还在打?” 宋梨云知道是狄虏人跑到边宅村镇,烧杀抢掠才导致村民流离失所。 “还不是平凉堡那边的事,听说有流寇往那里聚,扰得周围不安宁。 镇北军本来应该协助地方官方剿匪,可是两个县的知县都只邀请宣威军帮忙,把镇北军丢在一旁不用,现在弄得一团乱麻。” 万两金一边监督着底下的人验货,一边跟宋梨云往旁边的小房子走。 验货的伙计很快来报:“大管事,车上的东西跟清单一致,可以转车了!” 万两金点头:“好,你们快些!” 几个伙计以最快速度开始搬货,宋榛平拉着松开车套的菊青马去道边啃青草再喂些水。 就在这时,从旁边林里跌跌撞撞冲出一个人,口中大喊着:“有人,林里有人。” 第156章 遇袭黑吃黑 那人是万家一个伙计,刚才进林子方便。 搬货的万家人一下围过来:“小庄,哪里有人?” 有人发现小庄肩上带着血,立即从车边抽刀就往林里去,可随即就是一声大叫,踉跄退出。 已经走进屋子的宋梨云和万两金闻声出门,就看见万家的五人已经跟七八个黑衣人打在一起。 韩明手扶着腰间刀柄站在门口,见到宋梨云出来,赶紧道:“姑娘,这些人是劫匪,万家人能对付。” 宋梨云见万两金都不慌不忙,她也镇定下来,只在旁边留意动态。 自己把货运到,并且验货交付,余下的是万家人的事。 看得出来黑衣人是早有预谋的,不只为劫财,使用的都是短刀。 而且下手狠毒,刀子对着万家人的要害处招呼,打得那些伙计措手不及,一时间乱成一团。 好在万家都是血亲,异常团结,很快找到自己的武器,以五对八打得旗鼓相当。 万两金脸色阴沉,死死盯着某个蒙面的黑衣人,突然开口喊道:“秦三爷,万某何德何能,惊动到你的大架!” 一个黑衣人猛的停下手,扯开自己的面巾,露出一张满是横肉的大脸,看向万两金阴测测一笑:“嚯,秦爷的脸真大,你也认识我?” 两边带头的说上话,深谙此道的万家人退后。 其他黑衣人也停手纷纷扯下面巾,还是将万家的马车围住。 万两金上前拱手:“七里县秦三爷的尊容万某自然见过,只是不明白,什么风把你们吹到道上来了?” 他认得此人。 秦河是七里县出了名的混混,自己是遇上黑吃黑了。 只是蛇行蛇道,鼠行鼠道,各有各发财的路子,怎么会遇在一起。 秦河阴笑一声:“当然是银子的风。” 万两金脸顿时沉下来:“这么说,秦三爷是笃定要吃这批货了?你可要想好后果。” 那边两人你来我往一番对持,宋梨云没有上前。 她只站在小屋外的阴影处,目光将场里看了一圈,突然觉得少了什么,她猛然看向韩明:“我哥呢?” 韩明也往四周一看,果然不见宋榛平的身影:“刚刚平哥儿是在那边喂马。” “喂马?” 宋梨云一惊,这些黑衣人就是从旁边树林里出来的,宋榛平要喂马就是往那边走的。 就在这时,林里响起马儿嘶叫。 危险了! 宋梨云转身就往林里跑,韩明紧随在后,已经抽出钢管。 “哥!”宋梨云还未踏进林子,就看见林里有两个黑衣人,以及躲在树上的宋榛平。 那两个黑衣人之所以没有抓住他,宋榛平的下面站着菊青马。 此时菊青马的马缰绳被黑衣人抓住,只能焦急的不停踢踏着,将试图靠近树的人赶开。 “放开他!” 宋梨云大喊一声,拉马的人吓了一跳,回头看见跑过来两人,其中还有一个姑娘,顿时笑道:“嚯,这地方不仅有好马,还送一个娘们给哥俩玩玩。” 韩明不等他把话说完,挥起钢管就打:“你奶奶的闭嘴。” 他现在跟了宋梨云几个月,已经摸清这姑娘的性子。 废话不多,那是说动手就动手。 这两个混混大概就是跟在后面打酱油的,连一匹马都收拾不住。 此时看见韩明的长棍舞得虎虎生风,顿时吓得丢下马,想从宋梨云这边逃跑。 就在两人即将靠近时,宋梨云手中突然也出现一根钢管,照着腿上一撩,两人唉唉叫着就滚倒地上。 宋榛平这才从马屁股后出来,哑着嗓子道:“这些是什么人?他们是想抢货?” 刚开始的两次送货他还有些紧张,每次都小心翼翼。 可后来随着送货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发现没有什么危险,也就大意了,就连到旁边喂马都没有跟人说一声。 刚刚那两个黑衣人原本是要抓他,可菊青马护主又认生,对着陌生人又踢又啃,两个人无法靠近。 宋榛平想要跑,可被马拦住,反而跑不出来,他只能爬上树大喊。 那时候正是外面打得激烈时,无人听到。 “管他们想干什么,万大管事自会处理,跟我们没关系。” 嘴上说着没有关系,宋梨云心中还是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万大管事喊那人叫“秦三爷”,再结合“闵四爷、洪大老爷”这样的称呼,哪怕万大管事没有明说,她也觉得这就是天香楼来的人。 地上的两人已经被韩明绑上,一问却是两个平时在七里县赶车的车把式。 这次是收人钱财,过来帮忙赶车的。 车呢? 还没有看见! 那就是知道有车才准备的啰! 没问出个所以然,宋梨云只好往外走,就在这时,外面又是一声惨叫。 万大管事的声音传来:“动手。” 马上又是打斗。 这一次明显就要激烈许多,棍棒敲击声、金属碰撞声以及怒呵训斥声混杂在一起。 不远处的小庄子却安静如鸡,连灯光都没有亮起。 宋梨云护住宋榛平赶紧往外跑,一出来就看见一副混乱场面。 万家的人明显落了下风,虽然带有武器,却都是木棒。 对方人数比万家多,而且在短刀前面,万家伙计的木棒并不占优势,甚至被黑衣人逼得连连后退。 就连万两金都被秦三爷逼到马车旁,如同猫戏老鼠般险象环生。 受惊的马儿嘶鸣着,想要从车套里挣脱出来。 宋梨云等人刚出林子,秦三爷已经看见她,对着其他人喊道:“去两个人把那边的一并抓了!” 宋梨云暗道一声不好。 她跟韩明自有保命手段,可宋榛平是跑不过,也打不了。 围攻万家的两个黑衣人转头就向宋梨云三人扑来,却被韩明钢管一抽拦住。 宋梨云后退一步。 她又并不擅长冷兵器搏斗技能,要是正面跟这些会功夫的人打斗明显吃亏。 而且在这样混乱的场面,还要顾着宋榛平。 那兄妹俩肯定会被人一锅端,必须逃出去。 她看看旁边早兴奋的菊青马,伸手抓过宋榛平就往马背上推:“哥,现在我要去帮韩大叔和万大管事,你先走!” “走,走啥?”宋榛平被她推到菊青马旁,却没往马背上爬。 他……不会骑马! 第157章 雷击木 因为菊青马一直不让人骑,宋家就没有准备马鞍。 而且现在是在拉车,除了有马缰绳,背上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 宋榛平又不会骑马,马上套车是不可能的。 宋梨云见韩明被黑衣人缠住,万家的伙计只有两人还能反抗,顿时急了。 她抱起宋榛平的腿就往马背上送:“不管,你先跑,能跑多远是多远,我只要有空,自会来找你。” “我……!” 宋榛平也知道事情紧急,他使劲往马背上爬。 就在这时,菊青马突然躺地,宋榛平没稳住一下就扑在它身上。 “怎么回事?” 宋梨云大惊,她以为菊青马被暗杀了,赶紧去拉宋榛平。 却见菊青马翻身立起,吓得已经扑在它背上的宋榛平一把抱住马脖子。 马儿驮着宋榛平冲上大路。 秦三爷见有人要逃,立即丢下万大管事冲在马前,手中握着棍棒对马头打去。 在一般情况下,迎面受袭,马儿肯定会回避退让。 可是菊青马不是普通马。 随着一声长嘶,不退返进,却是人立而起,两只前蹄扬得比秦三爷的头顶还高,如同敲鼓一样乱踢。 看着小盆一样的马蹄对着自己面门砸来,秦三爷吓得连滚带爬扑出一丈,才躲过那一蹄。 紧跟他后面的两人就没这样幸运了,菊青马蹄一落定,就对着两人冲来。 人马一触即分。 随着嘭的一声,两人伴随惨叫腾空飞起,重重砸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被马狠撞,这两人不死也要骨折筋伤。 宋榛平此时早已经吓得紧闭双眼,死抱着马脖子一动不动,任由菊青马驮着自己扬长而去。 后面,宋梨云结结巴巴只吐出两字:“你你、牛x!” 这样的场面不仅看呆宋梨云,就连还在打斗的几人都停手看直了眼。 这还是拉车的马吗? 有这空档,韩明脱下外衣,露出一身精致甲衣,丢下钢管,抽出腰间燕翎刀。 这是一套镇北军的正规军装备。 “你们是……”秦三爷收拢住自己的手下,一脸惊讶的看向韩明。 他从洪老爷子那里得到消息,说万春皮货店在偷偷买卖皮货,只当是跟狄虏人有私下交易,跟了一次就摸到这里。 今天就是想抓住把柄,人货全吞,怎么跟镇北军联系上了? 对秦三爷的询问,宋梨云不想回答。 既然已经掀了底牌,宋梨云就没打算放过这些人,反正万大管事也不敢暴露行踪,要杀人灭口。 韩明这些时间没少跟着卫所的人练刀法,又有饭肉打底,身体壮实,早不是挖宝林居的小偷,穿上一身甲衣更加气势不凡。 有他入场,万家两个还有战力的两人赶紧靠过来。 三人联手,迎战对面的五个黑衣人。 韩明身穿甲衣,挥舞长刀,横劈竖砍,再加上两个万家伙计长棍两侧辅助,局势顿时翻转。 打得那五个黑衣人溃不成招,败局已定。 这事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秦三爷所预测的模式。 秦河早知道万家带有五人一车,为了稳妥起见,他除带两个车夫,还自己带七人。 这样一来,就是对方卖家交货有人,他的人手也能对付。 最初也的确如他所想,万家认输只是迟早,可没想到卖家出来一匹马就干翻自己两个人,两个车夫到现在连泡都没有冒一个。 还有韩明那一身甲衣,也明晃晃显示出身份。 能这样毫不顾及别人的眼睛,那就只意味着一个道理:自己是死定了! 秦河知道自己的下场已定。 他的眼中带着疯狂的狠戾,死死盯向旁边那两人。 此时,宋梨云正把万两金扶着前去小屋。 “万大管事,你感觉怎么样了?” 万大管事刚才被秦河的刀砍伤胳膊,血流得有些多,此时人已经脱力。 宋梨云取出一块布巾扎了伤口上端暂时止血,还需要马上清创包扎。 万大管事强忍着痛:“感觉还好,这次拖累你们了,回头我会让家里给你们补偿。” 宋梨云摇头,看向韩明他们,皱眉道:“先不说这些,大管事,这些人怎么处理?” 万大管事眼中闪过狠意:“不能暴露你我的身份……小心!”话未说完,他猛的一下把宋梨云推开。 宋梨云也在同时察觉出身后有风声传来,想要防御已经来不及,她就着万大管事推自己的力道顺势一滚,同时抽出短刀还有电击棒。 悄悄潜过来的秦河手中短刀对着宋梨云后背猛的刺出,却在万大管事的一推之下落空。 宋梨云滚到一边,秦河面前只有万两金靠墙瘫坐着。 看着秦河的刀,万大管事脸上是深深恐惧和恨意。 他是一个只求财的商户,只想挣钱回去给媳妇孩子老娘花用。 平时尽量低调不想出风头,怎么也没想到还是会落入这些伪装成小混混的流匪眼中。 秦河没有去看滚到一边的宋梨云,只看着万两金,恶狠狠道:“把银子交出来,说出你们的库房在哪里?” 刚才他没有砍死万大管事,就是在逼问货源和仓库。 收割完这里显然不够,他还要再抢夺更多。 万大管事虽然怕得要命,可那些是家族财富,不能随便吐露,他哆嗦着一言不发,突然,目光呆滞,望向秦河后方。 只见宋梨云已经悄无声息的靠近。 手持一根黑色短棍按在秦河后背,只听得“啪”的一声细细脆响,秦河瞬间抽搐倒地,四肢一阵乱动,屎尿横流,没了气息。 宋梨云把短棍收回袖口,对满脸惊骇的万大管事做了个禁言的手势才道:“万大管事,这是我唯一的护身宝贝,叫雷击木,最多还能用一次,不能让别人知道。” 万两金咽了一下唾沫,他曾经查过宋梨云,知道闵乾德的死法蹊跷。 别人都说闵乾德被雷击杀的,此时亲眼看见,才知道真的。 眼前这个秦河也是雷击而死。 原来是这种宝贝,可惜了,只能再用一次。 “好,我万两金发誓,保守秘密!” 万大管事心里充满感激,这种宝贝用一次就少一次,每次都是救命,自己用了其中一次机会。 此时,他对宋梨云也开始了重新评估。 第158章 余波未平 以前万大管事只认为宋梨云跟卫所有关系。 而且宋榛平亲口承认只是军户。 此时他不得不往高处想。 万两金是见多识广的商家,知道这些所谓护身神器其实是高档机关暗器。 就好像武朝流传最广的“暴雨梨花针”,号称叫袖中乾坤,没有一定的地位,很难弄到。 难道这个姑娘是镇北侯家的什么人,要在云州磨练? 或者本来就是草原上那位狄虏夫人部落的? 其他人他也想不出有什么原因这样隐藏自己。 不过转眼之间,万大管事已经想出几个念头。 他对宋梨云的面容重新打量:宋家兄妹俩都有一双大眼,眉毛也是细长,越是看,越觉得跟草原狄族女子有几分相似。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碎金卫的百户会让一个胭脂虎做这种生意。 不仅有护卫同行,还有护身神器了。 此时韩明那边也进入尾声,五个黑衣人倒了两个,剩下三人转身想逃,又被万家伙计撂倒俩个。 余下的那个惊恐万状,径直往旁边小庄子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着救命。 回应他的是两条庄子里早按耐不住的猎犬,一口咬住咽喉,顿时鲜血喷溅。 此时秦河带来的人尽数被诛,宋梨云再也不敢再耽搁,她要马上回去。 万大管事身边已经有人照顾,他把这次的银子交给宋梨云道:“宋姑娘只管安心在家,这里有我们处理。 如果有官府上门询问,你说不知,下次什么时候送货,鄙人会找人通告。” 宋梨云点点头,淡淡道:“万大管事也好生养伤。” 万家久走商路,自有处理这些事的手段,也不用她操心。 韩明已经将老马套车,菊青马跑了,它拉的那架车就丢下了。 宋梨云没管自己带来的车厢,直接就往碎金镇赶。 事发时,她拼命把宋榛平送上马背,只希望他跑得越远越好,最后钻进某个蔽静处等待自己寻去。 此时,她又希望菊青在发脾气,正停在回碎金镇的路上吃草。 万家选的这处小庄子距离碎金镇虽然只有五十里,纵马急驰只需要半个时辰,可是这是山里,道路不适合狂奔。 而且沟壑纵横,岔路极多,尽管韩明和万大管事都说老马识途,宋榛平应该回碎金镇去了,可宋梨云还是不放心。 宋榛平腿脚本来不方便,上下马都不方便。 现在才开始服药调理身体方便秋时接骨,万一从没有鞍的马背上掉下来,再摔出个好歹,她不敢想象再长成什么样子的腿。 回碎金镇的路上,宋梨云尽管心急如火,还是让老马缓行。 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有没有人跌下马躺在地上。 此时的宋榛平同样心急如焚。 他们冲出拦截就一路狂奔,好在菊青马是四蹄如风的走步,并不是大幅度纵跃,身形平稳,他才能堪堪抱住马脖没有跌下来。 挣眼看四周,黑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轻,只感觉自己在腾云驾雾一样。 终于等到马蹄停下,宋榛平手臂酸痛难受,再也抱不住马背,一下滑落地上。 见他落地,菊青马急燥不安的来回踏着蹄,仿佛在催他上马。 宋榛平艰难爬起:“我再、再也骑不动了。不……我们还是回去接云儿她们。” 抱着马背又开始往上爬,滑下……又爬……没办法了,只能牵马。 菊青马往前走,宋榛平要往回走。 一人一马在路上僵持不下,直到宋梨云追过来。 见到宋榛平,宋梨云这才长舒一口气。 菊青马这一跑可真远,再往前,就要到碎金镇的破庙了。 韩明下车将宋榛平扶进车厢,查验他有没有受伤。 马车继续回镇。 此时的小庄子上,原本平静无波的小庄子,此时几个男子在来回穿梭。 万家伙计人人带伤,只简单清理伤口就重新整理马车,准备返程。 万大管事的胳膊也被包扎完毕,正坐在道边小屋跟一个瘦巴老头说话。 “安老头,这事就麻烦你们处理了!” 瘦巴老头呲牙一笑:“万大管事别跟老儿客气,这些都是小事。” 对于他们这些猎户来说,清理几百斤肉很容易。 万大管事取出一锭金子丢过去:“这几个月你们就别回村子,秦河背上还有其他人,肯定会来这里查。” 瘦巴老头接过金锭,看也不看塞进怀里,笑得更开心:“开春山里鸟兽产仔,本来就要歇两月,小老儿准备去草原上弄些药材,那就提前出发!” 万大管事微微点头:“如此甚好!” 三日后,等洪惊天报案县衙,分管刑事的县中书吏捕头带着人到这边查看。 只找到染血的山道和不远处一座空荡荡的小庄子。 好一番调查,才得知这处庄子是以前就有,空置多年,偶尔会有山里猎户落脚,在这里处理一些猎物。 可这些猎户从何而来,又到何去无人能知。 看看庄子外面丢弃着还算新鲜的猪肠,兔头,捕头直接写了查案回执:此地无命案,山道上的血和痕迹是猎户在狩猎留下的。 至于七里县里的万春皮货店也关门了。 这家店从来就是关关开开,周围邻居早习以为常。 洪惊天知道自己是砸到铁板上。 可却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 秦河带的人不少都是专门吃这碗饭,打家劫舍没少干,想对付区区一个小走私皮货的轻而易举,可没想到几个人音信全无,生死不知。 洪惊天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秦河已经得手,带着那批皮货另寻山头了。 县衙捕头找不到秦河,他还有一条路子。 事情总有一个起因。 当初让秦河去劫万春皮货的原因,是自己发现宋梨云跟皮货店接触甚密。 宋梨云每一次来七里县,就要到那家店。 进城两次,就去了三次,出来就有银子大肆买粮买物。 他已经打听过了,宋家是走投无路入的军户,按理说没银子,这搁在哪里都不正常。 洪惊天原本还想将宋梨云收到自己的手下,可搭进去两个兄弟。 死一个闵乾德他不在乎,现在又搭进去一个秦河,那可是他最得力的助手。 还有碎金镇在腊月二十八那夜有流匪侵袭全灭,其中也有玄机,他肯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宋梨云那里肯定能找到答案。 宋梨云也没有想到自己卖皮货在七里县添置东西的行为,在三个月之后,终于被人翻出来了。 第159章 准备数钱的生活 再说那夜宋梨云一行回到宝林居,第二天到卫所交上货款,就不没再出门。 宋榛平像一团肉似的躺在炕上动弹不得,又开始享受小安和黑金的贴身照顾。 他骑马逃命跑了几十里,当天还不觉得自己怎么样,第二天一早还去卫所,可下午就使不上劲了。 不仅胳膊大腿痛,屁股疼,胸腔肋骨疼,就连肉皮都疼,只是挪一下胳膊就疼得面目狰狞。 把宋梨云看得好气又好笑,只得去卫所找人帮忙。 周小骑和王琦带着卫所的医兵来看他,笑得直打跌。 原来是宋榛平没有骑过马,第一次用脱力了,等过几天自己就缓过来。 宋梨云这些天也不再出门了。 万家那样子肯定要休息许久,而且善后事宜也需要时间,暂避风头。 卫所里,军需王忠知道这一次差点被人打劫黑吃黑,顿时面色凝重。 他让宋榛平不用担心。 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宋家没有落下人证把柄,卫所自会有办法解决。 镇北军再是忍气吞声,那也是对官府场面,还没有被地痞流氓压到头顶来的道理。 卫所要暂停,只是这些天不方便出货。 卫所得到合城消息。 草原局势大变,武朝跟草原在合城互市的三家皇商断了以前的商路,现在没有得到新的皮货上家。 武朝里的皮货价或许要上涨了。 这种时候合作方又出事,正好停手静观其变。 罗百户这段时间也没有再出去乱窜,平凉堡那边事情也越来越复杂了。 已经是春耕季节,平凉堡一带还没有消停。 朝廷中那些人想要宣威军立功,分得镇北侯赵燕骄的军权,又想要镇北军出头剿匪。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恐怕就是傻子都不答应,可迫于皇帝派来监军盯着,镇北军不得不上。 于是,在收服平凉堡的过程中,宣威军主收持剿匪,镇北军辅助。 也不知道是镇北军哪个的卫所接下这差事,打得一手好“拖”牌。 每天听从指挥跑得双脚不停,愣是没有一点见数。 唐英和监军急得头顶冒烟,各项命令不停,可就是找不到镇北军懈怠的理由。 神仙打架,百姓遭殃。 春无种下地,秋无粮入仓。 这样拖下去的后果肯定要误一年收成。 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要闹饥荒的前兆。 宋梨云的这段时间也不会闲着,正好一门心思在弄她的纸。 无论是捣木浆还是从水槽里抄纸,都是技术加重活。 还好穆木匠搭了木摇架可以省力,现在又有韩明供她使唤。 宝林居外面的低矮杂树林被砍光,黑金的乐园面积反而见涨。 前一段时间里,宋梨云让粉条作坊的那帮人,去村里收橡子时帮自己买树,价格不计较。 除了成型的花木果树,一些好看的大树也要。 有钱有权就是好,话一说,银子一撒下去,一棵棵树就送来了。 桃李梨枣,还有桂花树、玉兰花,最大的树甚至达到两人合抱。 现在正是种树的季节,为了好栽种,每棵树还带着大团的泥。 要栽树也需要人,镇上种地的全部来。 薛壮,胡庆还有张老爷子都生怕大东家的第一次差事就办砸,把种树质量抓得紧紧的。 不用宋梨云监督,树坑挖得深深,放在充足的底肥,再放入树,浇足水,保证树枝不仅能成活,还要顺利发芽长出新叶。 短短时间里,原本低矮杂树换成一片森林,喜得黑金天天在里面上蹿下跳。 时间进入三月中旬,气温回升,后院的菜已经不再长时间烧火墙,一排排的豆菜瓜茄长得很好,省下不少时间。 兔舍的矮墙又加了一段,里面兔子变成二十三只,不愧是三个月就能当妈妈的繁殖能力,四个多月时间过去,兔子数量就呈几何体增加。 小安一个人喂兔子和打扫圈舍都要忙半天。 穆木匠工作很负责认真。 把宝林居的大门修缮得很漂亮,就是半个月时间才安好门框,看样子要想完工至少还需要一月。 刚开始,宋家搬进季宅,只感觉宅子独处在荒地里。 想不通季家既然是富豪,怎么不住进镇里,非得独门独户住在河边,而且院外一片空地,连一点景观都没有。 现在,宋梨云才明白季家修建宅子在镇外的原因。 方便每个沙金工从河上岸,到季宅来交金粒子。 守住进河的道口,能控制沙金工下水的名额。 这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沙金头子,难怪狄虏人进来,流寇沙工第一个就冲进季家。 现在碎金镇上的人在黄沙河里泡橡子,每天都有牛车从宝林居外面的大路去河边。 宋梨云只需要站在大门口,就能将来去的橡子篓看得清清楚楚……呃!有些像是在数钱的感觉。 橡子食品厂由镇上的人在管,她啥也不用干,只等分利,这感觉真爽! 时间一晃就过去半月,树枝上长满细碎绿叶,镇里镇外绿水青山。 食品厂的大灶昼夜不停,做出一抬抬的粉条晾晒满街巷院落,到处都是暗褐色的,可看在碎金人的眼中,这就是亮闪闪的金子。 万家那边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宝林居外熬煮树皮枯草的火也一直没有停过,宋梨云带着韩明在反复实验新的生产工艺。 这一天,宋梨云叫过正给大门雕花的穆木匠,让他把一张平铺地上的黄色板子,按照上面画线拼接起来。 板子是长方形的,看起来很厚。 穆木匠想也没想,抓住一块使劲一提,板子用手而起,差点闪了他的老腰。 “哎呀,这是啥玩意儿?忒轻!” “穆师傅,你可当心着拿,这是纸板不是木板。” 韩明哈哈笑着,伸出两个指头捡起纸板,曲指在上敲了敲,“梆梆梆”三声闷响,显示出纸板的厚度。 “纸?纸板?”穆木匠一改慢吞吞的性子,赶紧拿起一块纸板上下左右的看,同样的厚度,比木板轻了几成,的确是不是木料。 还学着韩明的样子敲打,声音也跟木料不同。 第160章 纸箱 老穆是木匠,只需要一摸就能分辨出手中板子的用途,可现在他却是傻眼:纸板是什么?能做什么? 韩明也想看看纸板能做出什么,催促着穆木匠赶紧动手。 因为场所和技术问题,宋梨云只能做出长五十厘米,宽三十厘米的瓦楞纸板。 纸浆用的是树皮纤维和苇杆,橡子淀粉,小米粉做的黏合剂,浆液里加上增加硬度和粘稠度的黏土。 说实话,做出来的纸质量是真的好。 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 没有机器卷轴心,每张纸板中间是手工搓出的小纸卷为芯,两边贴上硬纸黏合在一起。 这样每块板不仅结实,而且两边的纸面光滑细腻。 若是有需要,还可以随便拼接成大张纸板。 穆木匠还没有用纸做木工的经验,他按照宋梨云的指点,不用木钉,用叠压和榫卯扣接方式,将纸板做成纸箱。 只是这纸箱有些奇怪,没有盖子,只有四块活动的纸板遮挡。 提起来轻飘飘的,丢在地上也摔不坏。 而且只要取出底板,三折两折,结实的纸箱像变戏法一样,变成一叠纸板。 重新撑开来又是结实的纸箱,可以反复使用。 韩明啧啧称奇。 尽管整个生产过程他都是亲手参与的,还是无法理解那些破破烂烂的枯草树皮怎么就变成箱子。 而且只要在箱子里装满东西,还能承受他这个汉子的踩踏。 这……实在是太神奇了! 四月,黄昏的碎金镇已经充满烟火气,从镇外田地里收工的农户,结伴同行,彼此谈着今年土壤旱情。 已经四月了,还没有透彻的一场春雨。 碎金卫在关墙下的桥洞落下断水石,现在黄沙河里蓄水。 碎金镇外的土地浇灌水完全没有问题,只需要挖一条沟渠,就能引水进地,每一块都是旱涝保收的良田。 自从平阳府回来,宋榛平没有按以前的想法种粗粮,而是用在平阳府买回来的稻种育秧,准备把这一大片地都种成细粮。 播种的春油菜苗也长起来了。 回归自然的种子发芽率比后院的暖棚里好太多,足足百多株,再加上后院已经快开花的两株油菜,能有一些收成,他也不担心神仙种子会绝种。 种地的人都爱过来看宋家的地。 因为宋榛平的种植方法跟他们有好些不一样的地方。 什么行距窝距,什么土温育苗,火温育苗,很多词听起来就像是天书。 宋榛平又不藏私,知道的都说,只是……愿意听他的人不多。 大家都习惯种苞米,粟米高梁,种土豆为主粮,再种花生,芝麻榨油,一家人的口粮就够了。 像小麦稻谷这样的细粮,技术要求高,稍微不注意就要绝收,他们都尽量的少种。 宋榛平除了稻米,还种大量芝麻、花生和蚕豆,这些都是云儿说可以榨油的。 傍晚,宋榛平拉着菊青马刚进院门,被迎面冲过来的两个方头怪物吓了一大跳。 小安跟黑金一人顶着一个黄色的纸箱在院里乱跑,就好像以前村里过年时来游村的大头神仙。 “小安,你这样看不着地,小心摔倒!” 小安听到哥哥的声音,斜刺着就冲过来,差点一头撞上菊青马。 吓得宋榛平忙一把将他抓住。 小安摘下头上的纸箱子,笑嘻嘻对宋榛平道:“哥,累不?” 代郎中的药费虽然贵,药膏效果却很好,从平阳府回来已经吃了将近一个月,小安的口齿明显流利清晰起来。 宋榛平摸摸他脑袋:“不累!” 现在正是春耕,他虽然每天下地干活,肚子不饿,身上力气又足,起在以前在小石村种十五亩地,非常轻松。 而且活计一多,还有卫所的军士会来帮忙。 种子已经下地,他现在做的只在放马时,看看种子出芽怎么样。 一想起卫所的军士,宋榛平的眉头就皱起来:今天又有军士想跟云儿提亲,还是托肖总旗来说媒,自己还是拒绝了! 这大半月来,自己已经拒绝五个。 有人要入赘,有人要娶妻,还有人直接说能给十两银子的聘礼…… 这些人里面还包括王琦,他同样拒绝了。 唉! 以后恐怕要把卫所的人得罪光。 宋梨云从灶间端几个大肉包出来,一眼看见宋榛平牵着马站在前院不知道在想什么。 菊青马站在他身后不耐烦的踏蹄,嘴巴一直在啃宋榛平的发带,好好的发带拉得七零八落。 宋梨云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喊道:“哥,你又在发什么呆?” 宋榛平一下回神,赶紧找话说。 “哎!这是什么?云儿,这就是你说的纸箱?哎呀!还真的做出来了!” 宋榛平将马牵回后院,就拿着小纸箱爱不释手的翻看。 光滑漂亮,还能折起来不占地方。 “哈哈哈哈!云儿,你真厉害!原来天书上的东西都能做出来!”宋榛平眼中满是惊讶和羡慕。 小安在旁边使劲点头:“能,能做出来!” 他昨天做了麻辣兔头,今天照着菜谱上写的方法又做了一道红烧兔丁,一会就可以上桌吃。 他跟黑金都已经尝过,味道跟二姐做的一样,好吃得紧。 宋榛平放下纸箱,对宋梨云道:“云儿,从今天起,再给我念一遍《常用蔬菜种植技术》” “好!……啊!那么多还要重新读?”宋梨云刚想答应,瞬间就傻眼。 种植技术是厚厚一本,自己已经挑里面武朝有的农作物念过,还要再念……太乏味了! “只一次!”宋榛平相求。 小安在旁边咬着嘴唇,眼睛眨巴着,一脸若有所思。 到了饭后,又是学习时间,小安又开始津津有味的看菜谱,宋梨云则给宋榛平慢慢悠悠念“大豆种植”。 宋榛平听得认真,时不时还要宋梨云指图片上的字给他看。 一篇念完,宋梨云都已经眼皮打架,溜回自己屋睡觉去。 等小安也睡下,宋榛平从炕桌的茶壶里倒出一些水,用手沾着,在桌面开始描今天他记下的几个字“大豆……间隔3……” 写完后,又取出一张宋梨云用过的纸,指着上面武朝字体默默念着。 若是宋梨云看见,肯定会惊讶不已。 宋榛平这是同时在学习两种文字。 第161章 税吏进镇 其实在刚刚学习时,她教过兄弟俩写武朝的字。 可是,宋榛平几天都记不住一个,小安则根本就不学不记。 学着学着再被其他事一岔,就彻底搁下了。 可没想到宋榛平现在不仅开始学武朝文字,而且还要学“天书”上的方块字。 这字在武朝就是没用的,宋梨云也没想教他们。 比起天书上那些带着图片的方块字,宋榛平对枯燥的武朝文字学得很吃力。 终于将自己学到的十几个字记牢,他才脱衣躺下。 那天在碎金会馆写食品公司的契书,全部都是宋梨云在操作。 宋榛平在旁边很不好受。 他对自己什么事都做不了很是气恼。 云儿以前也不认字,是从一个字一个字开始学的,现在可以看契书合约了。 他也必须学,至少可以帮云儿记一些东西。 夜渐深,身边的小安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砸着嘴,嘻嘻笑出声…… 七里县城,更夫的梆子声在空荡荡的街巷里回荡着,几个喝醉酒的酒鬼在街角打架。 二更天了,洪老爷子还没有睡觉。 他披一件厚袄坐在炕边,手中把玩着两枚玉核桃,眼中尽是阴戾。 前几日天香楼来了几个汉子,借酒大闹一场,话里含着警告的意思,要天香楼少管闲事。 洪惊天是谁,他在七里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会被几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浪荡子吓住。 这种行为反而激起他的戾气:肯定是万春皮货店不服气,想跟自己来阴的。 现在对方躲着找不到,那自己就只能使用打草惊蛇了。 那个草自然是宋梨云。 他想利用宋梨云,引出万春皮货店的人。 这些天洪老爷子一直在暗中调查碎金镇,知道碎金镇对陌生人防备得紧,想随便闯进去很难。 他就打算找个镇上的人,悄悄从宋家随便引人出来。 可那些来七里县买卖东西的一个个口风都紧,别说带人出镇,还说平时就连宋家人的面都难得见到。 从秦河出事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月,他是不能再等。 考虑许久,他决定还是带人去碎金镇,直接把宋梨云抓住! 洪惊天自然不会为一个宋梨云曲尊降贵,亲自到碎金镇冒险。 他写了封书函交去县衙,上报碎金镇有商户民户偷税。 证据就是碎金镇跟天香楼那份橡子粉条的合约契书。 按武朝税法,商户月入五两就需要交税百文。 现在合约上,碎金镇跟天香楼交易千斤橡子粉条,银钱六两,已经达到收税标准。 以契书作难,洪老爷子还有一个目的。 当初米掌柜签下每月碎金镇要送到天香楼千斤橡子粉条的合约,一式两份。 没想到这橡子粉条被厨子做成菜品,爽口丝滑深受客人喜爱。 冷淘粉条这道菜,一跃成了天香楼的招牌菜。 而且送去府城里,橡子粉条的名字改成“忆苦菜”,价格更是翻到五十文一斤。 等天香楼想再找薛壮追加货量,却被薛壮拒绝。 一个月前,天香楼将鲜菜价格突然降到最低,还转着弯的打听宋梨云。 薛壮感觉天香楼动机不纯,生了警惕。 现在碎金镇的橡子面和粉条产量飙升,已经不指望着天香楼挣钱了。 负责销售的人每天辛苦些,将橡子粉条和橡子面卖去周边的村镇,价格比天香楼的也不差。 薛壮也就不打算跟天香楼再有深交。 知道碎金镇把橡子粉条卖去农户,米掌柜很气恼,这一次他就要亲自到碎金镇来质问违约之事。 宝林居里,吃过早饭小安跟黑金在后院喂兔子,宋榛平惯例出门放马。 韩明一个人在院外捣纸浆,他现在感觉造纸跟玩戏法一样,正是兴趣正浓。 现在春光正好,暖日融融。 芸娘拿着新做的春衫,跟正翻晒兄弟俩被褥的宋梨云说话:“姑娘,现在天暖和了,不如抓几只猪仔和小鸡养着,家里也能随时有蛋吃。” 这些时间里,宋梨云都是在穆掌柜的杂货店里买蛋。 芸娘看着外面树林子长出来的青草,就说这里荒着也是荒着,正好养鸡。 宋梨云对这事没有反对,养几只鸡也可以,只是养猪不行。 芸娘管了家里饭食,还要给几个人缝缝补补,已经够忙。 自己虽然也能干家务,可随时都有可能要出门。 到时候万一自己走了,还要带走韩明宋榛平,家里就忙不过来。 还不如去其他村里买一头猪杀了放地窖,里面有冰冷藏着,随时都有肉吃。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得韩明进来通传:张老爷子请宋姑娘去镇里议事。 此时的碎金会馆里,一个穿着青灰皂衣,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矮胖男人坐在上首位置,面前有一本摊开的卷宗。 这人叫孙无明,是七里县衙民科的税吏,今天专门来查税。 孙无明瞪着张老爷子和胡庆几人,拍桌子大怒:“你们这些刁民是想吃牢饭了,居然赖税不交。说、是哪里来的胆子敢目无王法?” 他此时心里那个气啊! 以前碎金镇有金沙时,给七里县衙上交税金最多。 他们这些税吏过来,都是给金头子们赔着笑脸,就连镇上开青楼的老鸨那脸子都要扬上天。 落灾之后,七里县衙受到拖累。 从县令、县丞到捕头,凡是带品阶和有头脸的一律问斩。 碎金镇就成了七里县衙人的恶梦,成了禁忌。 谁都觉得这里晦气,这些年连尿都不想对着碎金镇的方向撒,恨不得这个镇就从自己的辖区消失。 至于逃出来的这些镇民怎么过,根本就没有人提过,收税一事自然也没有。 得到天香楼洪老爷子的消息,他才知道碎金镇又有钱了。 刚才孙无明进镇时,看见好些院子里都挂满长长的粉条,甚至街巷两侧的地上全部晾晒着橡子。 以前被烧毁的旧房已经拆除,空地上摆着漂粉的大缸,几个人聚在一起笑嘻嘻聊天干活,再没有以前的死气沉沉。 若不是得到消息,看到跟天香楼上千斤橡子粉条的合约,他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着这个已经钻进钱眼的孙无明,张老爷子冷哼一声:“孙官人说谁给我们的胆气,老儿就直说! 是朝廷给的。 你今天来要税金,老朽还想问问,镇上的抚恤银子县衙什么时候给?” 第162章 米掌柜毁约 当年有通告下来,说碎金镇失踪人口二千七百人,死亡五十,要当地官府给出抚恤金。 失踪者每人一两,死亡者每人五两, 每个人的赔偿不多,可架不住失踪人口数量多,每人一两银子也要三千多两。 因为七里县衙和平阳府官员通通被换,上下乱成一团,谁也不管碎金镇的事,白纸黑字也是一纸空文。 再说碎金镇上的失踪人口或者户籍不祥,或者一家全灭,没人讨要抚恤金。 那些从府库出来的银子一到七里县就成了死账。 现在被张老爷子重新提起,孙无明顿时恼怒:“放肆!什么抚恤银子,这是哪里听来的谣言。 本吏只管收税,你说的那些我不知道。反正现在是你们在偷税,若不不交,信不信马上把你送进大牢!” 见他耍赖,张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你们贪着上千两的命钱,连这一两百文也不放过,真是黑心啊!你就不怕那些冤魂夜夜缠着你。” 听到冤魂缠人,孙无明顿时心中发虚,可他的确不知道什么抚恤金,就是有,他也拿不出来。 知道这个碎金镇是个粪坑的石头,又臭又硬,孙无明心思急转。 要是这次无功而返,下次在来就难撬开了。 不管多少,哪怕几文也得打开这个路子。 孙无明脸一沉:“来人啊!把这个刁民抓起来!” 诓骗、威胁,总有一款用得上。 跟着孙无明过来的四个衙捕一抖锁链,就想上前来拿人。 “你们谁敢动手!” “县衙对我们不闻不问,现在有些钱能过日子又来盘剥,我跟你们拼了!” “死人不管,只磋磨活人,那就拿命来换。” 因为县衙来查税,除去下地干活的,会馆内外聚集着食品厂的三四十人。 听到要抓人,胡庆一把将院门插上,瞪着眼睛吼道:“要钱就拿命来换。” 孙无明色厉内荏的拍桌:“你们这是藐视法纪,是要吃板子的。” 他这次过来只带了四个衙役。 老百姓都是畏官的,一般情况下有四个衙役已经足够他施展官威。 可在碎金镇不行,这些人不是普通的庄稼汉,想凭三言两语吓唬根本不可能。 孙无明想抓张老爷子,胡庆直接关了院门,这是硬杠上了。 碎金会馆里喧闹传出老远,薛壮家里,却是安安静静。 米掌柜同样大马金刀坐在上首位置,面前摊开一纸合约,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薛壮。 刚刚他跟镇上那人已经谈过。 若不是价钱没有谈拢,他马上就能得到橡子不苦涩的技术。 只要自己得到秘密,现在碎金镇的这合约对天香楼来说,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或者说,自己收拾了薛壮,还能重新得些好处。 “薛壮,这可是你亲自签下的。我当日说过,粉条只能卖我天香楼,你还敢卖其他人,你是不把我米奇放在眼里,还是不把天香楼放在眼里。” 薛壮此时被两个壮汉挟住跪在地上,对米掌柜咬牙切齿。 县衙孙税吏来时带着十几个衙役,一个小吏出行带那么多人虽然出格,可落在混乱的云州是勉强算正常,毕竟现在各处都有流民流寇。 这些“衙役”要求巡查碎金镇也很正常。 碎金镇为七里县辖区内的一个区域,衙门要重新恢复管理,要统计数据这些都是常规操作。 可这些衙役在转过一圈后,就尽要他往偏僻的地方去。 而且还有一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 直到在一处角落里看见米掌柜时,薛壮才发现不对劲。 在孙税吏的车马里,没有米掌柜,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等他发现不对,已经来不及了,还没反抗就被人扣住。 此时被假衙役压着,薛壮瞪眼吼道:“姓米的,当天你什么时候说过只卖你一家,合约上有吗?” 米掌柜捻起来两张合约揉成团:“我说有,就有。没有……再写一份就有了!” 见他要毁约,薛壮怒骂:“你们天香楼也是大酒楼,六文钱的生意都不守信用。” 米掌柜哈哈大笑:“谁说不守信用,你只要重新再写一张,每斤三文,有多少我天香楼全收。 每次我们的人来碎金镇搬运,还不用你们四处辛苦零卖,这样好的事,你就是求都求不来。” 薛壮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壮汉按得更紧,他只能歪着头咬牙切齿:“我不能签,每斤三文,还不如说白送,你们的心太黑。” 现在碎金镇长时间在各村收橡子,价格略有浮动,从十斤三文涨到十斤五文,每个村子的人有空就上山去捡。 哪怕成本上涨,这价格对粉条来说,自然利润还是高。 可要做成橡子粉条需要人工颇多,磨浆下粉都是体力活,几十号人就靠这个吃饭。 要是被天香楼压价再垄断,碎金镇这些人就是白干活,只能落得一口温饱。 现在食品厂才刚刚有起色,就有人来摘桃。 碎金镇已经被抢过,不可能再送出自己的摇钱树。 见薛壮嘴硬,米掌柜冷哼一声:“你不签,自有人签。” 薛壮心里咯噔一下,为了提高销售额,张老爷子给了每个部门都有定货的权利。 要是胡庆他们不清楚米奇的来历,看着大单就签,那可就完了。 “米奇,我是军户,这里是卫所,你要胡来,考虑想清楚后果。” “什么后果?呵呵,区区一个卫所,管好那些军汉就是,还敢越过官府管起民事,就不怕被弹劾扰乱地方安稳。”米奇胸有成竹道。 他这次前来,可不是冒然行事,有县吏书办查税就是官府在管理民户,卫所无权干涉。 自己只需要将合约一改,给县吏的税金多出一成,这片地盘就是天香楼的了。 薛壮此时后悔死了! 米掌柜是跟随七里县衙进镇的,手下随从也都是统一成衙役打扮,所有人都没有防备。 不仅将他打了一顿,还将做橡子粉条的几个人也拘在房子里,只等他这里不签字,就另找一人出头。 而卫所都现在还没有得到消息。 难道碎金镇的人就没有过好日子的命? 第163章 报信 宋梨云在家得到的消息,是一个叫杨开权的人送来的。 站在大门口,看着眼前这个面熟的中年男子,宋梨云微微眯眼,抿了一下嘴角:“张老爷子有什么事?” 那男子眼珠直往下溜,不敢跟宋梨云对视:“是县衙来人,张老爷子应付不过来,要请姑娘过去。” “好。”宋梨云点点头,“我这就进镇!” 韩明正在棚里捣纸浆,赶紧解下自己腰上的围裙,想要跟宋梨云一起走。 “韩大叔,我只进镇看看什么事,你留在家里!”宋梨云伸出一个指头摇了摇,又指指院里。 韩明在宋家安顿下来,就从来不擅自主张,宋梨云说留下,他就留下。 杨开权见韩明不跟着进镇,有些着急道:“宋……姑娘,那些县衙的衙役厉害得很,还想抓人,韩老弟身手不错,有他在……” 宋梨云冷冷看着他:“官府办事,庶民只需要听从就是,要什么身手!” 既然是官府来人,张老爷子没道理要韩明去打架,这不就成造反了。 杨开权一时语塞,见宋梨云直接出门,他也无可奈何。 只能往宝林居里面张望几眼,没看见什么人,就赶紧跟着走了。 韩明不明白宋梨云摇手指,又指院子是什么意思。 宋榛平在外面放马,家里现在只有小安,正跟黑金在后院拔菜喂兔子。 芸娘子不出门的,每天行踪除了偏院就是灶间,就连韩明都很少见到她。 虽然不懂宋梨云的意思,韩明也知道是要自己守着家门。 他看看正在大门口做工雕木花的穆木匠,闲不住,顺手拿起斧头一边劈柴块,一边跟木匠聊天。 宋梨云跟杨开权往镇里走。 这个男人就是自己公开橡子技术时表示质疑,而被胡庆打的那个。 虽然就只见过那一次,宋梨云依然对他印象深刻。 进镇的路上,杨开权很是急躁。 可每次宋梨云目光瞟过,他又赶紧表现出老实,直到跟随宋梨云走进碎金会馆。 此时碎金会所内剑拔弩张,矮胖税吏躲在四个衙役的背后大喊大叫:“你们这些刁民,等我回去县衙,定要抓你们下大狱。” 在他的对面,张老爷子敞开衣襟,用一只独手拍着自己干瘦的胸脯道:“来,来,你要杀就杀,我老头子没死在狄族刀下,没死在流寇刀下,就死在你这贪官污吏的刀下。” 胡庆等几个人站在旁边,脸色焦急万分。 宋梨云一进院,见他们在这里,不由眉头一皱:“你们几个在干嘛?作坊里大灶还煮着,怎么可以随便停工,该干嘛干嘛去!” 胡庆见她进来顿时一楞:“宋姑娘怎么来了?” 宋梨云:“……!” 果然是骗过来的。 她没空解释,只道:“天塌下来也要各司其职,这里没你们什么事,还不出去!胡庆,你把薛壮找来!” “壮哥他们被人叫过去问话了!好像是七里县的人。”胡庆赶紧回道。 宋梨云猛的沉下脸,对胡庆厉声道:“马上通知卫所,找到薛壮,立即去!” 七里县……流寇进来了! 胡庆又是一楞,他见宋梨云脸色极为不好,立即反应过来:这是出事了。 他正想跑去找人,突然想到一件刚配置不久的东西。 于是胡庆也不出门,直接从碎金会所的大门上方隐蔽处取出一支油筒,再从腰带上扯下火折子迎风吹燃,点燃油筒引线,又把油筒插到墙头上。 只见油筒引线滋滋烧过,静置数息,一颗光球带着长长的白烟急射天空,再“嘭”的一声炸开,闪烁出刺目光芒。 这是兴建起食品厂之后,卫所给碎金镇的通讯方法,以防万一再有流寇入镇无法报讯。 宋梨云就把信号筒放在人最多的会馆里,没想到才拿到十几天就用上了。 碎金镇一下沸腾了,受惊的狗子们夹着尾巴汪汪大叫。 分布在镇里镇外的每个人都抬头看向天空,疑惑不解道:“谁大白天的放烟花?” 也有人认出这枚烟花的意义。 最先发现信号弹的是卫所哨兵,不过几十息,从营房大门冲出几匹马,直奔碎金镇来。 会所里,孙无明呆呆的看着升上天空的大烟花,都忘记了跟张老头吵架。 他没有见过军中信号弹,还有些纳闷:早就听说军中有一种传讯的飞弹,难道是这个?传讯用的……传讯? 孙无明一个激灵,像是想到什么,瞬间脸色惨白,推开保护自己的衙役就往外冲,口中喊着:“狄虏人来了!狄虏人来了!” 张老爷子只在胡庆取出信号筒的那一时也些诧异,此时已经反应过来,他赶紧拉住税吏:“孙官人,这不是狄虏人来了,只是有事通知卫所。” 他可以跟税吏大吵,可不能让税吏跑回七里县,说什么碎金镇又来了狄虏人。 碎金镇现在需要的是走出五年前的阴影,需要跟周围村镇交流接触,如果被人说这里又有狄虏人,别人都怕再来往。 孙无明哪里听得进去,见自己被拉住,急得跳脚,他不想自己被带去草原当放马的奴隶。 “放手,放手,你这个老不死的。哎呀,我不收你们税钱行不行!” “放手啊啊啊!” 四个衙役刚开始有些惊慌失措,可见院里几个碎金镇的人都不慌不忙,也镇定下来,甚至还安慰孙无明:“孙官人,看样子是没有狄虏人来,他们只是想抗税。” 一听没有狄虏人,再听到抗税,孙税吏顿时恢复正常税官状态:“不行,税金一文也不许少。” 杨开权也跟着宋梨云进的会馆,此时看见胡庆放了信号筒就带人跑出去,他顿时慌着想走。 “站住!你跑什么?”宋梨云取出长刀横在他的脖子上。 这是什么变故? 张老爷子跟孙无明面面相觑,孙无明又是缩在衙役身后发抖:“你们要干什么?” 杨开权被刀架在脖子上,双腿打颤,嘴巴还不肯承认:“我没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跑了!” 张老爷子狐疑看着这场景,好像这才看见宋梨云:“宋姑娘怎么过来了?” 第164章 宝林居有危险 “这人说,县衙的人收税闹事,老爷子搞不定,要我带身手好的人过来。” 孙无明的脸色一下白了。 刚才他跟张老爷子对吵,又被胡庆他们关门。 其实这些都是下乡收税要遇上小事。 税吏总是让人讨厌的。 谁都不会老老实实把钱掏出来,总要找些这样那样的理由条件,给自己找回利益。 就好像张老爷子说要抚恤银子。 都过去这么些年了,怎么可能单凭一个老头张嘴就要回几千两银子。 不过是故意在出难题,只等县衙说一句用税金相抵。 可宋梨云说出这话就不同了:税吏闹事,要几个身手好的来……来干什么? 张老爷子的神情也严肃起来。 民不跟官斗,就是要抗税,也得有理由。 宋梨云仿佛没有看着孙无明的脸色,冷哼一声继续道:“吃粮纳税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修桥铺路,将士的军饷,各处赈灾都需要朝廷拨款,国民不纳税,银子从何处出。 碎金镇又不是法外之地,怎么会要跟朝廷税法作对,必定是这人在故意挑拨离间。” 她一席话说完,孙无明脸上顿时灿烂起来:“这话说得在理,涓涓细流汇集成海,人人都不纳税,国库就要空虚,架桥铺路、修建城池的银子就没处寻。” 张老爷子的脸上却是焦虑。 宋梨云不知道七里县税吏的贪婪无厌,只要闻到一丝腥味,他们就能撕咬一块肉,不能就这是轻易答应交税了。 他赶紧道:“宋姑娘,是官府弃我们在先,他们中饱私囊,连死人的钱都要吃。” 宋梨云这几句话并不是答应交税,她只是稳住孙无明。 现在扯不清这些血海深仇,也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 她把刀往杨开权脖子上一压,厉声道:“你带的那些人进来干什么,人在哪里?” 杨开权还在狡辩:“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啊!啊啊!” 宋梨云手中刀子一拖,瞬间见血,杨开权杀猪般叫起来:“杀人了,杀人了!孙官人救命啊!” 孙无明带着四个衙役,这些人不能见宋梨云在自己面前行凶还无动于衷。 还没有等他们上前,宋梨云已经收刀,一脚将杨开权踹在地上:“再不说实话,我就劈了你。” 杨开权抬手往脖子上一摸,只有一条血道子,刚刚破皮,这才回神,顿时反应过来:这个胭脂虎是在吓自己。 他手脚并用的爬到孙无明跟前,抱住税吏的小腿道:“孙官人救我!” 又转头看向宋梨云:“那些人是来找你的,你在天香楼惹了什么事,自己还不知道。而且米掌柜他们是孙官人带来的,跟我无关。” 糟了! 一听到是来找自己的,宋梨云脑子嗡的一声。 她给卫所报信,只以为是七里县的流寇混进来了。 现在对方冲着自己来的,再想想杨开权要韩明也离开,那肯定宝林居有危险。 洪惊天说过,要抓宋家兄弟俩。 自己即便留下韩明在家,也只有一人,双拳难敌四手。 此时,胡庆等人已经去帮薛壮了,碎金会馆里只剩下几个老人和孙税吏大眼瞪小眼。 显然这些人被宋梨云这抽刀抹喉又带踹的动作吓到了。 这些人里面,只有碎金镇的人见过宋梨云一脚踹飞薛壮嘴碎的丈母娘。 孙税吏从来没有见过宋梨云,更没有见到这样泼辣的女子。 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间场面有些呆。 四个衙役是久混县衙的老油子,只要孙无明不发话,无论听到什么看见什么都没有反应,一直都在当鹌鹑。 宋梨云恨恨瞪杨开权一眼:“等我有空再收拾你这个内奸。” 说完转身就往外冲,心中暗暗发誓,要是小安出什么事,她肯定将天香楼一把火烧了。 就在这时,几匹马从镇西头“踏踏”过来。 在马后面,跟着一大群人,胡庆跟薛壮也在其中,还抓住一个胖胖的陌生中年人。 马上的人远远就看见宋梨云在路上狂奔,胯下马一催,就跑到宋梨云前面。 “宋姑娘,发生什么事,你跑什么?”马上人大着嗓门喊。 宋梨云正心急如焚,听到这声音熟悉,一抬头就看见是大胡子叔叔罗百户,在他身后还跟着几匹马。 “百户大人,快!有贼人上我家了,小安他们在家有危险。” 宋梨云一见到是罗百户,顿时大喜,赶紧叫救人。 “哼,这些东西真是不把我碎金卫放在眼里了。 儿郎们,一会全力出手,统统不许放过,给爷擒下。” 罗百户双眼喷火,一拍马腹,从宋梨云身边跑过,径直向镇外冲去。 在他身后,几匹马紧随而行。 见卫所的军士赶去宝林居,宋梨云心中大定。 她对着马队喊道:“百户大人,属下多谢了!” 边喊边撒腿开始追。 后面,薛壮胡庆他们都没反应过来什么事。 听到她的喊声,前方已经跑出数百米的一匹马突然灵巧回身,在骑士的控制下以优美的弧度,重新从宋梨云身边奔过。 正急跑着的宋梨云丝毫没有防备,只感觉自己被人抓住胳膊向上一提一抛。 “啊!” 半声惊呼才出口,人就稳稳当当落在马上。 “抓紧了!”身后是清亮的男声。 听到这声音,宋梨云本来嘭嘭狂听的心差点罢工。 她猛的回头,就看见一张俊朗的脸就在眼前,眉若远山,鼻如悬胆,长长的睫毛下眸色深黑。 面皮虽然比上次看见稍微黑了一些,可也更有男人味,就好像美味的巧克力。 赵廷朵见宋梨云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顿时嘴角微扬,轻声道:“事急从权,救人要紧,对姑娘唐突了,姑娘不会在意这些小节!” 赵廷朵的确是想赶紧救人,他见宋梨云独自奔跑,也就随手带上自己的马背,此时才感觉有些不对来。 虽然雷百户曾经说过,这姑娘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做事豪气大方,对营里军士也是一口一个大哥兄弟的,没有扭扭捏捏的姑娘气。 可毕竟是武朝姑娘,不比草原放得开,要是让人闲话损了名节,是要出人命的。 宋梨云看清要带自己一程的人居然是多月不见的“俊美小兵”,心中顿时一荡。 只是家里情况不明,她惊艳之余也没有多少迤逦心思,只说了一句:“知道兄弟是在帮我,心中感激不尽。” 此时情况紧急,两人再无他话。 宝林居就在镇外两里,骏马奔驰不过数十息时间。 第165章 擒获 远远的,宋梨云就听到罗百户的大嗓门在怒骂:“你他奶的小兔崽子,敢到我罗伦的地盘上撒野,真是阎王殿里跳大神,你活神一个。老子这就给你数数骨头有几根。” 回应他的却是一阵兵器碰撞声。 宋梨云心中一紧,“俊美小兵”像是知道她的心思,胯下马再次加快脚步,转眼就到了宝林居外。 入目是一片鲜血,半片人…… 那是一个衙役,被一柄斧头劈掉肩头,此时斧头还嵌在脑袋上。 死人了! 家里果然出事了! 哪怕是艺高人胆大的宋梨云也受不了,此时脑子有些空白。 末世时,她就是这样看着亲人死亡的,难道现在又一次经历生离死别! 宋梨云没有哭,她只感觉所有的力气瞬间消失一般,腿有些发软。 她抱着马脖子就往下滑,想去看看家里究竟怎么了。 可人刚一动,肩膀却被人扶住:“你别乱动,我帮你下去。” 是那个俊美小兵。 小兵翻身下马,先伸手抓住宋梨云的腰带往下一带,宋梨云就落入他的臂弯,再稳稳站在地上。 “沉住气,别慌!”清亮声音此时有些低沉,如同石缝中汩汩流淌的清泉,镇定而沉浸。 宋梨云慌乱的心瞬间安静下来,对小兵点点头,露出一丝微笑:“多谢!”转身就往宅子急步赶去。 树林里,宋梨云做纸板的简易锅灶和水槽被打翻,草棚子被砍断木柱,也是摇摇欲坠。 罗百户带着的三个军士将几个衙役装扮的人按翻在地。 宝林居刚刚修好的大门又被打一个窟窿,韩明站在门外,手中也揪着一个浑身鲜血淋漓,几乎成肉丝男子,看样子伤得颇重。 而黑金倒挂在大门框上,眼中凶光大盛,对着门外的陌生人呲牙咧嘴,谁敢上前就要拼命。 韩明一眼就发现宋梨云回来了,见她面色发白,忙道:“姑娘别担心,小安他们没事,都在偏院,就是老穆受伤了。也幸好罗百户他们到,没让歹人逃脱。” “好!韩大叔你受伤了!” 宋梨云听到小安没事,心中一个大石头算是落地,此时才发现韩明肩上带伤。 “没事,只破了一些皮,就是好好的一件新衣服劈烂了。”韩明毫不在意的道。 宋梨云见外面无危险,也无暇顾及罗百户他们,急忙进入偏院。 此时兄弟俩住的房间里,小安正学着宋梨云的样子,用急救包给穆木匠清洁消毒,再包扎伤口。 穆木匠的两条胳膊都有伤,没有麻醉剂,他被消毒酒精刺激得嗷嗷叫。 在他旁边,芸娘子一脸愧疚的替他擦着额角疼出来的汗水。 宋梨云只在门口看一眼,就退回前院。 此时卫所的军士已经来了十几人,将宝林居团团围住。 罗百户亲自带人将宝林居里外都搜查了一遍,没有再找到贼寇,这才安排下其他事务。 第一就是彻底清查碎金镇。 第二就是找到宋榛平。 家里发生这样大的事,镇里已经放出信号筒,宋榛平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每天,宋榛平都要放两个时辰的马,一般都是在镇外沿着黄沙河边溜达。 现在家里被贼寇闯入伤人,宋榛平也同样危险。 从卫所出来的人里面有周小旗,王琦,还有宋梨云见过一面的黑胖小子阿布。 几十个人跑步进入碎金镇,其余 十几余匹马则呼呵着奔向碎金镇外的河边沟角。 碎金镇很快就被封锁戒严,军士们三人一队,五人一组,从镇子的中心位置开始,每一个院子,每一间屋子的搜查。 镇上的人也行动起来,每个小队开始自查,一旦有包庇贼寇,就要连坐。 谁也不敢大意,这样的搜寻很快就见到成果,一个偷藏进空屋的人被抓住。 出镇找人的也有好消息传来。 宋榛平那边没有出事,他是自己学着骑马,跑出二十里之外的一处河湾,没有留意到信号筒的声音。 谁也想不到他会跑那么远,还是黑小子阿布有经验,寻着马蹄印将人找回来。 宝林居里,宋梨云在询问家里当时情况。 当时闯进宝林居的人共有六个,个个穿的都是衙役服饰,一来就要进宝林居,要见主家。 韩明拦住不让进,说主家不在,只有一个小公子在,要他们在门外等候东家回来再说。 这些人知道宋梨云不好惹,而且已经被引走。 他们本来就冲着宋家兄弟俩来的,听到只有一个小孩子在,就强行要闯门。 正拉扯间,镇里的信号筒就响了。 巨大响声惊动卫所,同样也惊到想骗开宝林居的贼寇,提醒了韩明。 几人同时动手。 韩明一人难以抵挡,在刚刚击杀一人之后,其他人已经打破大门进了院子。 好在里面有黑金和穆木匠,几人没有第一时间得手。 芸娘子和小安除了受些惊吓,都没有事。 穆木匠是在保护芸娘子时,跟一个贼寇搏斗时受的伤,两条胳膊被划了两条长口子,需要养段时间。 宋梨云就让闻讯赶过来的穆掌柜,将他带回镇里杂货铺休养,一应开销都由宋家负责。 刚刚处理好这些,宋榛平有被找回来了。 宋梨云第一眼看见他,惊得变了脸色。 宋榛平此时头发散乱,浑身泥泞不堪,就连脸上都青紫交加,活像被人揍过。 仔细问过,宋梨云顿时哭笑不得。 原来宋榛平这些时间都在学骑马。 只是他无人指点,完全凭借那天逃命得出的经验在骑。 他又没有准备马鞍,慢慢悠悠走几步还行,这一趟跑远了,从菊青马背上摔下来好几次,弄得满身泥土,活像个乞丐。 见他这样愚笨的骑马,而且妄想控制桀骜不驯的战马,黑小子阿布笑得前仰后合。 直说他运气好,跟菊青马已经有感情才没有摔断胳膊腿。 宋榛平只以为是妹妹叫自己回去,当得知家里发生的事,看着外面的血迹,再看看满院狼藉,瞬间又怕又恨。 现在又被陌生人嘲笑,他靠在大门边捶胸顿足,眼泪都出来了:“我真是无用,真是无用!不该学什么马,不该跑那么远,要是小安跟云儿出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第166章 惩罚(1) 宋榛平现在已经二十岁了,可所有过往他都是在为别人活。 他无法想象,要是弟弟妹妹出事,自己还有什么存在意义。 黑胖小子见宋榛平突然哭起来,一时间呆住。 他只当着自己惹祸,赶紧偷偷溜到自己的少主身边去,再不敢多言。 一身小兵打扮的赵廷朵没有出声,只默默关注着宋家发生的这一切。 宋榛平真的受不了。 他这段时间里,已经在用尽全力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有能力、有担当。 可是发生的每一件事,依然不是他能承受的。 宋梨云也感觉无奈,只能好言安慰:“哥,我们都没事就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各有自己的擅长,你不能要求自己什么都做得好。” 半年前宋榛平是连村子都没有出过,天天为半个粗粮窝窝头而操心的少年,现在不仅需要接受宝袋天书,还要驾驭战马,天天遭遇杀人放火。 从被人嫌弃的白眼狼,到需要拒绝妹妹的一个个求婚,这种天差地别的心境,决定别人命运的压力,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不错了。 这中间的距离,别说是宋榛平这样刚刚接触世事的少年,就是换成任何一个人遇上都要膨胀崩溃。 刚开始过上好日子时,宋榛平有开心快乐,现在就有多痛苦。 他太想自己一下变强,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现在接触到的每一件事,可能都是别人一辈子的顶峰,哪里是那么容易达到的。 他还需要足够的成长时间。 现在抓住天香楼的人,还需要处置,虽然整个事情有卫所的罗百户主管,宋家作为苦主也需要在场。 宋梨云安慰好宋榛平,让他留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比如清理家里内外被破坏的物件,安慰好小安。 自己则随罗百户到碎金会馆,处理米掌柜和县衙税吏的事。 碎金会馆里,乌泱泱又挤满了人。 这一次,罗百户坐在上首,张老爷子和战战兢兢的孙税吏分别坐在两边。 薛壮、胡庆,以及苦主宋梨云则再靠后立着。 中间的地上,跪着五花大绑的米掌柜和伪装衙役的几人。 除了韩明劈死一个,黑金挠伤一个,米掌柜跟其余八人全部被擒。 冒充官人欺骗商家,私闯民宅意图不轨,并且人赃并获,数罪并罚,辩无可辩。 不过,要惩罚也得先走一下程序,不能随便“冤枉”人。 此时米掌柜找没有最初的嚣张,他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百户大人,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薛小哥说好把粉条卖给天香楼,是他先不守契约,又把粉条卖给别人。草民气不过就过来询问。” 米掌柜知道自己是逃不脱被罚,只能撇开那些“衙役”的事,先说跟薛壮的合约。 这就把罪名从冒充官府之人,换成了生意上的纠纷。 “误会!” 罗百户见他还在诡辩,顿时气得眼睛滚圆,一巴掌拍在桌上,震的茶碗叮当乱响,“好,既然你说契约,那就一条一条的来说。 把你的契书拿出来我看看,自会还你一个清白。” 听到罗百户要契书,米掌柜瞬间傻眼。 他在威胁薛壮时已经把契书撕毁,现在罗百户要看,他肯定是什么也拿不出来。 罗百户见米掌柜只是目瞪口呆,明显是在撒谎,心头火起:“你这是把老子当傻子耍,来人,先打十军棍,让他长点记性,知道什么是军法无情。” 有军士马上拿出比胳膊还粗的木棒,米掌柜顿时脸色惨白:“百户大人,草民是民户,不是军汉,不能施军法。” 那么粗的木棍打在身上,他又不是那些粗莽军汉,挨上一棍,那还不把背梁给打断了。 罗百户冷哼一声:“谁说不能施军法。老子就不信你在碎金镇犯了错,老子的军棍还打不得你的屁股。” 米掌柜再也不敢嘴硬,他见这个军汉只知道耍横,赶紧向一旁的孙无明求情:“孙官人救我,洪老爷子当初告官时,你也看见了那合约。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税金镇每月卖给天香楼千斤粉条,不得私售其他人。” 他拼命冲着孙无明眨眼,想要逃过一劫。 孙无名此时脸色铁青,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敢帮米掌柜说话。 可收了洪惊天的银子,总不能白咧咧的一句话都不说,至于有没有用,那就听天命。 只能站起身吭吭哧哧道:“百户大人,小吏是在洪惊天来县衙报案时,随便看了一下契书,上面好像……大概……似乎有这么一句话……” 虽然武朝重文轻武,文官都瞧不起武将,可他孙无明只是不入品的小吏,连官都算不上,在正六品的武官百户面前,必须自称小吏。 听到孙无明的证词,罗百户嘴角抽动,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他:“本官没有听错!原告报案后,你居然连重要物证都没有收,就让原告自己拿着,甚至你连仔细看都没有看,这就是判案的方法?你想包庇同罪,我的军棍一样打得。” 孙无明的脸瞬间由白转青,直挺挺坐下再不敢吭声。 这的确是违规,被罗百户找个理由打一顿也是活该。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可不能为那五十两银子丢命。 米掌柜被军士拖出会馆,扒下裤子按在街上就开打。 那臂粗的木棒打在肉上闷闷的,一点都没有威慑力,可米掌柜才挨了两下,杀猪般的叫声就戛然而止,晕死过去。 军营里都是同袍行刑,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准狠,打完了事,用不着羞辱。 所以没有用凉水泼醒再打的习惯,倒让米掌柜晕过去少受苦痛。 两个军士也不管米掌柜是晕是死,“嘭嘭嘭”直接打完十棍,又拖回院里。 此时,昏迷不醒的米掌柜如同米袋子重重砸在地上,他看起来像是没伤,只有那绵软的双腿显示出伤势不妙。 罗百户见惯血淋淋的人头,对打人兴趣缺缺。 他看着米掌柜旁边跪着的几个身穿青灰号衣的人,问道:“孙无明,这些人是衙役?” 孙无明白着脸:“不是!” 第167章 惩罚(2) 这些人是洪惊天塞给他的,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现在才知道,这些都是打家劫舍的暴徒。 “哦!那就是冒充官府之人,罪加一等。” 跟着米掌柜过来的匪徒们在看到米掌柜挨打的样子就吓傻了。 一听自己等人要罪加一等,顿时大声哀嚎,屎尿横流。 碎金镇的人胆小的都微微侧目,不忍直视。 可他们深恨这些匪寇,入户杀人的事就是这些人干的,此时恨不得罗百户直接一刀砍了。 这些匪徒平时嚣张跋扈,一遇要命的事就成了脓包,罗百户也没心再多说。 打家劫舍的匪徒求饶就能原谅,那镇北军在云州风餐露宿几十年有何意义。 真刀真枪都得不到的东西,不可能跪下求到。 罗百户正想让七里县衙明白碎金镇是军镇,归碎金卫管辖,现在就送来磨刀的。 这些匪徒是有苦头要吃了。 当着孙无明的面,八人承认是天香楼让他们冒充衙役来碎金镇闹事,而且还意图劫人。 几人分别在认罪书上落押,惩罚也是马上执行。 米掌柜和杨开权等几人被拉到镇口空地。 杨开权是第一个被处决的。 他除了收匪徒的十两银子引出宋梨云,让人劫杀宝林居之外,还有一个不可原谅的罪名。 杨开权准备把橡子去苦涩的技术卖给天香楼,只是还没有谈好价格。 虽然宋梨云把橡子技术公之于众时,就没想过会保守住多久的秘密。 一年、半年,或者个月。 天底下的事只要超过十人知道,就将不再有秘密。 这也是宋梨云在橡子粉条扩大规模之后,就把技术公开的原因。 以最快速度做出自己的特色,抢占大的市场才是盈利的长久之计。 这样哪怕技术慢慢流传出去,普通人最多小打小闹自家食用。 即可造福百姓,对碎金镇的产业也没有威胁。 可是直接将技术售卖给仇家,还让对方以此要挟碎金镇降价,这就是不可饶恕的背叛。 碎金会馆的保密协议墨汁未干,第一个犯错的人肯定要付出代价。 杨开权是一个单身。 张老爷子是碎金镇的乡老,碎金镇没有里正亭长,乡老虽然算不得官,但对于镇上的事务却有很高的管理权,此时他动起镇规没有丝毫的顾虑。 直接就是死刑,要是让镇上其他人知道厉害。 薛壮跟胡庆等几人动的手,围着杨开权一阵乱棍劈下,惨叫哀嚎声中转眼就脑浆迸裂。 这就是吃里扒外、背叛者的下场。 因为米掌柜他们还需要送回县衙过堂,暂时留下一条命。 在碎金镇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几个人的双腿都被打成肉泥。 行刑时,卫所安排有医兵郎中在场,手法利索没有让这些人流多少血。 哀嚎声,惨叫声,咒骂声混杂着屎尿味,还有呕吐的酸腐味,让碎金镇成了人间地狱。 见此情景,罗百户眼睛都不眨一下,只对已经吐得白了脸的碎金镇人道:“你们现在看着他们惨,要知道那些被流寇劫走的人更惨。 本官曾经发誓,只要遇上马匪流寇绝不手软轻饶。 要想刀头舔血,就要有提着头玩的觉悟。今天若不是要送你等回县衙投案,本官就直接砍了你等人头。” 罗百户杀气腾腾,脸上满是狠厉之气。 他是保家卫国的军人,不怕跟敌人正面对上,最恨就是这种背后捅刀的叛徒内奸。 孙无明看到这目无纲纪,滥用私刑的一幕,吓得两腿颤颤,裤裆中一片冰凉。 他生怕这些莽夫杀红了眼,将自己也一并活埋了。 四个衙役蹲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他们就更是害怕,若是卫所要给县衙一点颜色看,自己这几个就是最合适下刀的。 好在罗百户还有几分理智,只将天香楼的人打得半死,就派人押着孙无明回县衙。 这些人都已经残了,自己走不得,罗百户找来一辆大车,把活人和死人,连同已经半死不活的胡乱丢进车厢,颠簸着一路回去。 回去的路上,米掌柜等人痛得死去活来,孙无明丝毫没有怜悯,反而一路大骂。 他得到天香楼的消息后,就被撺掇着到碎金镇。 洪惊天没有出面,只在信函里写碎金镇都是受过刺激精神有问题的刁民,为保他安全,愿意送十个护卫供他使用。 可让孙无明没想到的是,自己在会馆为每月几百文的税金跟人磨牙,天香楼已经在挖人家老底,还扮成衙役去闯私宅。 这是什么行为,这是把自己这个县衙官吏顶在前面当枪使,惹出事来顶锅的。 现在好了,捅出天大的篓子。 碎金卫那些军汉直接打死两个,现在还残了一堆。 闹得这样大,此事负责刑事的小吏肯定不敢承担,马上要上报府衙,接下来府衙会如何处理他也不知道。 恐怕孙无明就是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罗百户会对米掌柜他们下手如此之狠,不惜惹来府衙立案。 孙无明带着一群残废,跟着卫所的人一起回县衙走了。 宋梨云也回转宝林居。 整个过程,她这个苦主其实一句话都没有说,都感觉到再无怨言。 她很庆幸没有让宋榛平参加。 实在是太血腥暴力了。 可能别人只会觉得罗百户很鲁莽残暴,她可算是看明白了。 今天这一闹,倒是达到几个目的。 橡子食品厂里有卫所的股份,对碎金镇的人杀鸡儆猴是首当其冲的。 有杨开权血糊糊的尸体摆在哪里,镇上有小心思的人都要掂量着自己的小命。 更深的意思,还是要向府衙县衙展示镇北军的态度。 这是在亮剑,展示自己胆气的时候。 碎金卫在年前那场击杀狄虏部落得到战功,很快就得到镇北军的奖励。 可朝廷的嘉奖姗姗来迟,直到前些天才送到。 虽然现在已经四月,原本拨下来的冬装军服早不适宜,那也是写在官府邸报上的通告的皇帝封赏。 在这节骨眼上,碎金卫再杀几个冒充官府衙役为非作歹的匪徒一传开。 精忠报国的镇北军只会得到百姓称颂,除非七里县想庇护那些打家劫舍的匪徒。 第168章 孜然粉 宋梨云慢慢走在路上,和暖的风吹动她发梢。 镇里镇外,零星的杏花梨花已经开了,一片粉一片白,三三两两点缀在绿野地里,像是随笔油画。 风中都带着淡淡的香气,只需要再过些时候,就能看见满树果实。 宋梨云叹气。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和谐生活,可是总有不和谐的东西冒出来,让她的心情不好。 经历过这种事,但凡是个正常人,心情也好不到哪去。 宋梨云自认不是什么良善。 但也没有见过这种公开行刑,人命,在掌权者的手中真的不过是草芥。 宋梨云是不怕血腥,并不意味着她喜欢这种生活。 比起打打杀杀,她更愿意在宝林居呆着,跟芸婶子一起做饭,再做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看着一家人欢喜惊讶的样子。 镇里血腥满地,宝林居里却是香辣扑鼻。 小安又是做他的麻辣兔丁。 宋梨云进院,看见一个穿着普通军士服饰的人,正蹲在前院的檐下翻看几支晾晒的纸箱。 现在是下午时分,春日的阳光已经浅薄,淡淡的余晖斜照进院子,给这个一脸认真严肃的小兵渡上柔和气氛。 冷毅和温馨怪异的融化在一起,就好像宋梨云第一次在罗百户内室见到的感觉一样。 严肃时是巍巍俊山,微笑时又如夏日暖阳,这本是很冲突的两种气质,偏偏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宋梨云有些看呆了! 见到主人回来,赵廷朵站起身,不着痕迹的拍掉手上尘土。 只是瞟向纸箱的目光还有些意犹未尽。 宋梨云眨眨眼:这人有事! 她走上前,对着赵廷朵行了一礼:“今天多谢小哥载我一程,请问怎么称呼你呢?” 礼多人不怪,要想搭讪,总得找点话题。 赵廷朵嘴角抽了抽,回礼淡淡笑道:“宋姑娘多礼了,在下姓赵,平时大家都叫我阿石。中午是在下孟浪,其实姑娘不用骑马都可以到。” 在镇里他只看见宋梨云在跑,不知道宋家住在哪里,所以才带人上马。 没想到宝林居就在镇外一里,马蹄还没加速就到了,倒显得他多事。 “不孟浪,我还没有骑过马,今天也算是沾光了!”宋梨云轻笑,这样一打岔,从镇里出来的压抑心情瞬间轻快许多。 见到宋梨云在笑,赵廷朵也笑起来。 眼前这个姑娘总能轻松化解尴尬,让他的心情也愉悦。 就在这时,黑胖小子阿布鼻涕眼泪横流的从灶间冲出来,对着赵廷朵大喊道:“阿石哥,那个小屁孩在里面烧辣椒,这菜还能吃不?” 宋梨云惊讶回头:“你怎么也在?” “我为什么不能在?” 阿布瞪大眼睛想显出气势,可惜被辣椒熏过,还包着两泡泪水,看起来很是滑稽。 宋梨云噗嗤一声笑起来:“能,当然能了!” 听到院里说话声,正在前院厢房的韩明跟宋榛平出来了,解释这两人为何在宝林居的原因。 原来,罗百户在回卫所之前,觉得宝林居需要增加护卫,这个自称赵阿石的人和阿布就自告奋勇留下来了。 宋梨云再次表示感谢,就邀请两人一起吃饭。 今天闹上一场,中午大家都没有吃上饭。 惊魂稍定的芸娘子做了一桌子好菜,小安也添上他的拿手菜麻辣兔丁。 几个人饿极了,也顾不上什么客气,狼吞虎咽只想填饱肚子。 宋家的人自是吃惯麻辣味的,吃起兔丁只感觉满口喷香。 阿布跟赵廷朵可就难受了。 阿布张着嘴直抽气,一张大黑脸上汗水呼啦啦的流。 他一边往嘴巴里灌凉水,一边瞅着小安道:“小娃娃,你怎么弄出这样好吃兔丁的?教教我呗!” 小安翘起被辣得红艳艳的嘴巴,翻了一个白眼哼了一声:“不教!” 他还记恨阿布说自己是小屁孩,说放辣椒的菜吃不得。 阿布后悔自己说过的话,弯下腰讨好道:“小安弟弟,是我错了,你大人大量别跟阿布哥计较好不好? 你做得这么好吃,以后阿布哥吃不成,肯定梦里都要流口水。你说,你要什么东西换,阿布哥都答应你!” 他的公鸭嗓子还没有完全变过来,这样掐着声音跟小安说话,听得宋梨云胳膊上的汗毛都炸了。 宋梨云看一眼旁边脸色红扑扑的赵阿石,见他也是一样期盼的神情,不由好笑。 在宋榛平说卫所留下阿布他们是来保护宝林居后,宋梨云就跟两人重新见礼。 知道黑壮少年叫赵布,这个俊美小兵叫赵石。 因为家靠着草原,跟狄虏人接触得多,所以平时习惯叫阿布、阿石。 当宋梨云听到这个俊美小兵叫阿石时,瞬间感觉这名字起得太有远见了。 别人叫阿石多少有些憨厚老实之感,他的眉眼,简直就是石刻的艺术品。 赵廷朵见宋梨云看着自己笑,他有些尴尬放下筷子道:“让宋姑娘见笑了,我这兄弟就喜欢吃食,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都喜欢。” 宋梨云挑挑眉,她觉得这小兵不老实。 明明自己也喜欢吃,还推到人家阿布身上。 阿布要小安教怎么做菜,方法可以教,这调料算是宋家密制,不想公开:“阿布喜欢,就带些调料!什么菜都可以放一些。” 阿布一听要给自己调料,顿时喜滋滋道:“多谢宋姑娘,放在烤肉上行不行?” “烤肉?啊!那就是绝配啊!再加上孜然粉,一边撒一边烤,入味!可惜孜然粉很难买到。”宋梨云一听烤肉,眼睛都亮了。 天香楼的孜然粉是特殊渠道来的,她跑遍七里县城都没有买到,还是花了一两银子,才在平阳府买到一小包。 听伙计说,孜然是狄虏草原上才有野茴香种子,需要牧民一粒粒的收回磨粉,可以在烤羊肉时消除膻味,平时武朝很少买到。 赵廷朵听到宋梨云说孜然粉很难买到,顿时露出笑容:“我们家就靠近草原,想买到孜然粉还是容易。宋姑娘若是需要,我们什么回去,让人送些来。” 宋梨云赶紧摇头:“你们都是卫所军士,有军规在,不能随便请假。” 卫所的军士虽然可以休假,那也得分职位,像眼前这两人的衣饰都还只是普通的大头兵,要想请假肯定很难。 第169章 是不是狄族人 宋榛平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突然开口道:“赵阿石,你们俩……为什么会当兵的?” 他这一个月拒了好几个到自己面前探口风,想娶云儿的军士,现在已经有些魔怔了,见谁都像有些企图。 现在明知道别人是罗百户留下保护自己家的,也忍不住想问。 赵廷朵听到问自己为什么入军当兵,微微一怔:“我家情况特殊,不能当官不能从商,生下来就只有这条路可走。” 宋榛平脸上顿时带了同情:“你家也是军户?” 阿布在旁边听得忘了神,筷子夹的肉丁都落了,他眼睛不停瞟着赵廷朵:少主怎么说自己是军户,不过,好像也是军户。 赵廷朵呲牙一笑:“以前算是!不过现在不是了。” 宋梨云的心思早跑到孜然粉上了,她见赵廷朵在跟宋榛平说话,忙问阿布:“阿布小哥,你家真的能弄到孜然粉,那些狄族人会卖给你们?” 阿布神色怪异:“当然能弄到。” 宋梨云瞬间来了精神:“能不能买些过来,我想配制些专门的烤肉调料?” 撸串嘛!就是多味齐上。 阿布听到要配制专门的烤肉调料,立即点头:“我可以给你孜然粉,不过先得说好,配好我得先尝鲜。” 小安腾的站起来:“不行,要我二姐先吃。” “哈!你这小屁孩知道什么,我拿孜然粉,是最重要的,当然我先吃。” 阿布也是小孩子脾气,非要逗小安,见小安急得脸都红了,才昂着头道:“你再给我做一份麻辣兔丁,以后就让你姐先吃。” “我的兔子……嗯,只有这么多了,现在不能杀。” 小安见阿布同意给二姐孜然粉,还不争第一,自己再做一份麻辣兔丁也可以的。 可后院的兔子要生小兔,不能吃母兔,他说不出数量,只好伸出手指比划。 阿布见到他的举动,有些诧异,旋即哈哈大笑:“小安,你不识数。” 小安的脸瞬间涨红,他扭捏着搓手:“我也学认字了。” 屋里吃得热闹,屋外,芸娘子站在灶间,透过窗户,脸色惨白的看着饭厅方向。 阿布坐在靠近门口,芸娘子上菜时,有好几次从他身边经过。 那壮实的身板,身上特有的羊膻味,还有……左耳垂上的耳洞,都清晰反应出一个特殊身份。 芸娘子害怕。 上午才有贼人上门,现在家里又有狄虏人。 五年前那一幕又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害怕自己刚刚稳定的生活,又要毁灭。 宋姑娘他们还不知道这些是狄族人,自己该怎么办? 要是马上嚷出去,那两人会不会杀人? 一直等吃过饭,芸娘子上前收拾桌子。 她心神不宁,差点打翻碗碟。 “芸婶子,你今天早些休息,还是我来收拾!”宋梨云上前接过碗碟,芸娘子今天受了惊吓,还要操持家务。 “姑娘,我怕。” 芸娘子一把抓住宋梨云的手臂,满脸惶恐。 她敢雪地逃出金三重的魔爪,那是没有留恋的孤注一掷。 可此时生不起半点私下离开的心。 宋梨云看她这副模样,还以为是白天天香楼的来闹事,现在她还怕,赶紧出言安慰:“芸婶子别怕,现在的碎金镇有卫所,我们家里也有军士保护,不会有人再敢来的。” 芸娘子咬牙,将宋梨云拉到屋角附耳道:“姑娘,那个赵阿布是狄族人。” 然后就把自己看见的可疑之处说了。 耳洞,体型,相貌,包括身上的味道。 “什么?”宋梨云瞪大眼睛。 “姑娘轻声些,你赶快告诉平哥儿,带上安哥儿,我们去卫所。” 芸娘子手都在抖,她害怕五年前的事情再次发生。 宋梨云沉默片刻,抬头看向门外,此时阿布正跟小安在玩捉迷藏。 韩明跟宋榛平还有那个赵阿石,三人围着拴在墙边的一匹马在说着什么。 这就是平常的饭后休闲时刻,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再次溅血的预兆。 罗百户…… 宋梨云猛然想起自己见这两个人的第一面时,是在罗百户的内室里。 如果阿布是狄族人,罗百户肯定知道。 还有,这两人在卫所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再加上赵朵那句“以前算是军户,现在不是了” 一个词在宋梨云脑海中闪现……卧底! 她顿时心里一凛:哎呀妈呀!自己险些坏了大事,以前还误会他跟罗百户有什么勾绞。 人是卫所的,跟着罗百户到自己家,现在就留在宝林居,怎么看都是有特殊情况的军士。 宋梨云赶紧劝住想要去叫小安的芸娘子:“婶子别担心,赵阿布就是罗百户带在身边的,不会有事。 他自己说过,老家就在草原边上住,有些习惯一样也是有可能的。” 芸娘子听完也犹豫起来。 在她印象中,狄虏人都是没有人性,只知道挥舞着弯刀的畜生。 可眼前这两个年轻人说是流利的武朝话,跟人打招呼亲切自然,又跟凶神恶煞的蛮人不同。 既然宋姑娘说人是罗百户带来的,自己再跑去卫所说什么是狄族人入侵,会不会反而被抓起来。 芸娘子心里暗道:那就只能盯死他们,如果有不对,再报不迟。 安慰好芸娘子,宋梨云溜溜达达蹭到正跟小安玩得起劲的阿布身边:“阿布兄弟,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平时都干什么?种地吗?” 赵阿布毫不在意道:“还有父母和其他兄弟,平时就放牧,不种地。” “哦!”宋梨云有些诧异,这卧底是不是有些脑残,这样容易就问出来了。 或者说……这个潜入武朝的狄族人完全不怕暴露身份? 宋梨云只感觉滑稽,她大着胆子又问了一句:“你……是狄虏人?” 赵阿布瞪大眼睛,仿佛是在看什么好笑的事:“你说我是狄虏人,有证据吗?罗百户就没给你说过,万家的事还没有完呢!” 万家,他知道万家! 宋梨云如遭重击,难道这是自己在卫所那边的皮货上家?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不认一家人。 正在这时,赵廷朵走过来,看看神情恍惚的宋梨云,对阿布道:“阿布,你说什么了?看把人家吓成这样。” 阿布“啧”了一声:“啧,她问我是不是狄虏人,我叫她猜,就成这样子了。” 第170章 寻找出路 宋梨云见他说话只说一半,怒道:“你刚才是这样说的吗?你明明……” 她没再说下去,院里虽然只有自己家几个人,可难保不是隔墙有耳。 无论阿石阿布他们是否为狄族人,还是万家皮货,都是杀头的事,还是不宜出口。 赵廷朵意味深长的看了宋梨云一眼,淡定道:“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是罗百户派来保护你家的,其他的不用多想。” 宋梨云了然,既然这样,那就不提了! 赵廷朵到碎金镇的确跟万家皮货有关系。 一个冬天的苦战,乌达部落吸纳融合三个部落,如今人口已经接近一千人。 而且东越部一败,乌达部落就在狄虏草原站稳脚跟,也算得上有名气的大部落。 可随着人口的增加,消耗也大,哪怕现在部落里牛羊数量上万,依然面临着生存问题。 草原上不产粮食,只在高山草甸上种些青稞,平时人们都靠吃肉食喝奶。 听起来不错,真正吃到肚子里的,可能一天就只有一块带肉丝的骨汤。 一头牛的成长时间需要两年,而一头牛的肉只能够一百人吃两天,其他时间就无物充饥。 草原上除了需要吃肉,还需要布匹盐巴茶叶铁器粮食,这些都需要卖掉牛羊用银子购买。 所以刚刚兴起的乌达部落还有很多很多问题需要解决。 大半年的战事让人精神紧张,现在部落安定,实力大减的东越部要应付周围的侵吞,没有时间来报复。 农户要忙春耕,牧民也要忙着放牧。 好不容易熬过一冬天,牲口都掉膘得严重,需要赶紧去夏季牧场,不然就要错过最嫩的第一茬青草。 所有人都放下弯刀,拿起牧鞭,狄虏草原现在是一年中最忙碌,也最安静祥和的时光。 乌达部落以前没有贩卖皮货的经验,现在虽然有商队找上门来,但报价实在太低,赵廷朵决定自己亲自到武朝打听价格和门路。 第一站,他就到了碎金卫。 罗百户这段时间如同散财童子一样到处收皮货的事,赵廷朵已经知道了。 既然碎金卫有门路,自然要来瞧瞧。 他刚到碎金卫住一晚上,就听王忠详细说了宋家帮忙售卖皮货的事。 因为遇上黑吃黑,万家管事和伙计受伤需要暂停时日。 皮货定不下来,赵廷朵准备第二天见一下宋家人,还谈谈镇里的那个橡子粉条。 乌达部落一样也需要这些食品,既然是宋家和卫所的股份在里面,他就可以用皮货交换。 谁知道自己还没有见到宋梨云,就见到了冲天而起的信号筒。 现在住进宋家,他不打算暴露身份,还是先了解一下这个合作伙伴品行如何。 时间一晃就是两天过去,天香楼的事宋梨云也没管。 现在这事闹大了,她这样的小人物根本没有资格去问,反正天塌下来有卫所顶着。 她只管自己家里的事。 家里造纸的草棚子被天香楼的人给砸了,现在正好搭建起来。 宋梨云已经将加工纸箱列入自己的致富名单里,打算翻盖加工棚,扩大规模准备正式生产。 这一次,她没有用镇上的人。 橡子食品厂是跟镇里和卫所合作的,也算是送给碎金镇众人的一份礼物,能挣多少钱她不在意。 第二个纸箱厂必须归宋家独有,也就不跟其他人有牵连。 就连建棚子的人都不从镇里抽调。 宋梨云让穆掌柜直接从乡下带一群人过来。 因为造纸浆需要大量的水,宋梨云就在宝林居旁边靠河边的位置挖了两个池子,还要安装水轮大碾子。 听到宝林居又要动工,穆木匠本还在养伤,也跑过来了。 他胳膊不好使,就盯着别人干活。 穆木匠自己活干得慢,主要是心细,在他眼中的活计就没有能敷衍过去的。 让宋梨云惊讶的是,本不需要干活的阿布和赵阿石也不闲着,积极参与。 阿布年纪虽小,力气却大,本来需要抬着走的浆槽子,他一人扛着。 那个叫阿石的俊美小兵也是能吃苦的,干活亲力亲为,什么脏的累的一样不少。 而且还好学多问,甚至问得有些烦人了。 他在干活之余缠着宋梨云,要给他讲解什么叫风车风碾。 “赵阿石,能不能先等我把这张图纸交给工人再说。” 宋梨云看着拦住自己去路的人,有些无语。 自己今天在河边看工人修水轮石碾时,随口说有河流的地方可以用水车提水,没有水的地方架设大的风车,一样可以提供动力。 没想到这句话引得赵阿石特别感兴趣,打破砂锅问到底,非要追着问个明白。 宋梨云见他这番心急,忍不住背地嘀咕:自己得找时间去卫所找罗百户问清楚,这人究竟是不是我方卧底。 哪里有这样追着打听别人底细的。 赵廷朵见宋梨云皱眉不语,知道是在烦自己了。 若是在部落,还没有人敢这样跟他使脸色,不过赵廷朵也没有对普通人发脾气的习惯。 赵廷朵侧脸看向宋梨云,浓长的睫毛扑闪着:“又是交给工人,这话你已经说过几遍了,在我扛木头时你就这样说过。” 话里……居然带着丝丝埋怨。 宋梨云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顿时软了:“好,等晚上有空,我给你讲什么是风车风碾。” “一言为定!”赵廷朵笑起来,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朝气。 “呃,一定一定!”宋梨云感觉自己鼻子有些发热,赶紧走,可不能再流鼻血。 昨天,因为要人下河安置木桩。 现在还是四月天,河水寒气未消,宋梨云提着姜汤守在河岸上。 几个工人还有些迟疑,没想到赵阿石问清楚怎么做,直接脱了外衣就下水。 标准的湿身诱惑。 赵阿石外表看着有些单薄,可浸透的里衣裹在身上,完美勾勒出身体曲线。 宋梨云当场流了鼻血,好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河里,没人留意到她的失态。 干活的人晚上都住在镇里,宋梨云给穆掌柜一些银子,让他专门安排下饮食和住宿。 赵阿石和阿布是卫所派过来执行任务的,两人留在宝林居,跟韩明住在前院。 因为有了阿布和赵阿石,宝林居的晚上不再安静。 第171章 大风车滴溜溜的转 晚饭一吃完,阿布带着小安就骑马出去遛食了。 阿布性格开朗活泼,很快就讨得大家的喜欢,就连芸娘都少了戒心。 小安简直成了阿布的小尾巴,佩服阿布会耍刀,会骑马,会翻跟头,而且还会夸自己,陪自己一起吃东西。 这些都是宋榛平这个哥哥不能做到的。 这也没办法,宋榛平被以前的苦难磨得只剩一口气,早失去少年人的天真热情。 阿布才十六岁,就是个精力旺盛的男孩子,跟小安一样都没长大,自然有他俩的相处之道。 宋家的每一个人都把小安当成有病小孩子。 觉得他以前受了委屈,现在就一门心思的补偿,随时哄着照顾着安慰着,生怕小安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黑金再是通人性,陪着小安玩,也是一只不会说话的宠物,跟人类的思维不一样。 只有阿布不惯着小安,更没把小安当病人。 “宋姐姐,你家小安太娇气了,男孩子就要有男孩子的样,看我怎么教小安。” 错了就要说,两人打闹也一点不让着,让本来说话怯生的小安大喊大叫。 还带着小安去骑马,吓得芸娘就在两人后面追。 每天药膏吃着,再每天骑马出去跑几十里路,回来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不得不说,阿布的方法非常有效,只用三天时间,小安已经被带得走路咚咚响,说话也是高昂着头的少年。 其实宋梨云也想学骑马,在这个通讯靠吼,交通靠走的时代,马是最快的交通工具。 以前菊青马不听使唤,她就没机会学,现在阿布带着小安就是在重新训马,她的心也活络起来。 不过她走不成,赵阿石要她信守诺言,讲讲风车是什么。 宋梨云见自己逃脱不了,于是叫来宋榛平,三人开始小课堂。 她先是讲在一个域外之地,那里的人在山顶,草原,海边多风的地方,用木头打造出宽叶的大风车。 再靠风车转动带动下方石碾,可以用来碾粮食,磨面,榨油,也可以把水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 宋榛平随意搭着话:“有这样一个大碾子日夜不停,得磨多少粮食。” 他知道又是妹妹从天书上看到的,若是做出来应该是好东西。 可他只想想,不再搁在心上。 有了前一次打击,云儿也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能力范围,不能什么都想好。 他现在也放松心态,专心种地,这些事就当闲话听着消遣。 赵廷朵听得认真,听得热血沸腾,眸光深幽。 宋梨云说,可以用风车的力量把水从矮处提到高处,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 宽阔的草原上有河流的地方不多。 每一个河谷有水草的地方,都是各个部落冲突的根源。 如果能改变一条河流的走向,孕育出大片水草丰盛的草场,养活牲口, 如同武朝农家耕田种地一样,就能真正成为草原的主人。 赵廷朵的心情还没有激动过,就听到宋榛平道:“云儿你说还能在草原上架风车? 那些狄族人天生喜欢抢劫,谁愿意花银子修风车。” 宋梨云笑起来:“狄族人也是人,也是父母所生,谁又是天生就喜欢打打杀杀的。 坏人哪里都有,也正因为草原生活艰难,不抢别人的,自己都要冻死饿死,那些人才会这样做。 要是狄族人也像武朝一样在草场建房定居下来,有吃饱穿暖的日子过着,也就不想厮杀掠夺,武朝边境也不会天天提心吊胆。” 狄族人也是人! 在满耳对狄族仇恨的武朝,也有人替狄族说话? 赵廷朵瞬间呼吸一顿,他看向对面的姑娘。 此时宋梨云身上穿着一件粉蓝夹袄,梳着偏髻,头上没有金银钗饰,只有一根淡紫发带系着。 已经养得丰润起来的鹅蛋脸上杏眼亮晶晶的。 因为在笑,嘴角还漾起一个浅浅的酒窝。 桔红色烛光照在她身上,摇曳生姿,仿佛她整个人在莹莹发光。 赵廷朵有些失神,他从小出入合城,大家闺秀见过不少。 可是都没有此时宋梨云身上莫名安心的气质。 可……这只是一个普通军户家的姑娘啊! “宋姑娘,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些……神奇故事的?”赵廷朵努力压抑自己乱跳的心,镇定自若道。 “我在没到碎金镇之前,是在县里一座酒楼当杂工,闲来无事时听那些走商队的人吹牛聊天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 宋梨云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答道。 宋榛平眨眨眼,他记得自己翻几本天书看里面的彩色图。 好像曾经看见一个像木房子的东西,上面顶着四片叶子,现在想来,就跟云儿说的风车磨房很相似。 不过云儿说什么,他自然应和:“是的,是云儿以前听人说的。” 赵廷朵:“……!” 如果宋榛平后面不硬梆梆补充一下,自己就相信了。 第二天,宋梨云又要给卫所送菜去。 现在阳春四月,碎金镇上家家户户都有菜地,卫所自己刨出来的几亩地里也已经长绿。 但豆角辣椒南瓜之类的菜还是只有宋榛平才种得出。 宋梨云到卫所后厨时,罗百户也在,正端着饭碗边吃边跟王军需说话。 他这是误了饭点,后厨给他开的小灶。 一见到宋梨云,罗伦顿时丢下碗嚷嚷道:“宋丫头过来,我听说你做菜好吃,今天赶上了,正好露一手。” 宋梨云这几天其实也在琢磨怎么感谢罗百户,她还要打听天香楼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现在罗百户早不早,晚不晚的要自己做菜,恐怕不是想吃菜那么简单,想到这里她自然一口应允。 宋梨云没有让人往宝林居带信要一些自己惯用的调料,而是直接用卫所的食材。 灶房有猪肉酸菜,还有那个橡子粉条,宋梨云就想简单做一个猪肉炖粉条。 火头兵给她打下手。 先将粉条用热水泡上,葱姜蒜切好备用,然后又从酸菜缸里捞出一颗酸菜,洗干净切成细丝儿。 这些东西都是卫所常备之物。 等到灶上的锅烧热,宋梨云把切得细细的酸菜丝儿放到锅中翻炒,烘去一部分水分,这样让酸菜的酸香更浓。 等到酸香已经出来,宋梨云就把酸菜丝铲起,在锅里放油,再把肥瘦相间的薄肉片放进去煸炒出油。 然后就是辣椒酱、葱姜蒜爆香,借着锅里火力正旺,干炒过的酸菜丝重新入锅再次翻炒均匀。 再倒入清水没过酸菜,盖好盖子慢慢炖煮一柱香的时间。 旁边跟宋梨云打下手的伙头兵一张脸拉得老长。 第172章 未雨绸缪 罗百户本来好好吃着他做的饭,结果宋梨云一来,就撂下碗,还要宋梨云做菜。 这对于一个厨子来说,简直是大耳光子在“哐哐”砸脸。 火头兵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兵,平时宋家给卫所送菜,跟他的关系也还过得去。 他也很喜欢老实憨憨的宋榛平,还有泼辣能干的宋梨云,可是这种当面砸饭碗的事他还是受不了。 不过话是罗百户说的,他也不能跟宋梨云使什么脾气,只能憋屈着只等看宋家姑娘能做出什么花来。 可是当他看到宋梨云是做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酸菜炖粉条,伙头兵的气就不打一出来。 这菜他也天天做,跟宋梨云做的过程差不多,只是没有提前煸炒酸菜,没有那么多猪肉而已。 大锅饭哪里讲究那么多。 随着锅里汤汁翻腾,一股浓郁的酸香就冒了出来,宋梨云把泡软的粉条放进汤里,再放盐提味。 在伙头兵没留意时,一些灰褐色粉末也入了锅中。 等到粉条炖到软烂,猪肉酸菜炖粉条就可以出锅了。 特别的香味弥漫在后厨里,火头兵喉咙咕咚一下沿下唾沫。 那缸子里的酸菜是他亲手腌的,也吃了大半辈子的酸菜,还没有闻过这劲道的味道。 宋梨云端着一大盆酸菜粉条刚离开,火头兵赶紧将锅里剩下的一勺汤汁和酸菜盛在碗里,不等吹凉就喝了一口。 火头兵的眼睛瞪大差点凸出来:这汤好鲜! 是他前所未有的感觉,简直可以跟老鸡山菇汤比美。 可是,自己明明看见宋梨云放的就是一勺清水,怎么就变成这浓汤? 伙头兵顿时迷糊了! 宋梨云没有去看火头兵在后厨想什么。 汤里加了海带粉磨成的味精,对除了葱姜蒜和酱料,没有吃的其他调料的人来说,这味道就是美出天际! 罗百户的公事厅里,此时不仅有军需官王忠,还有赵廷朵。 宋梨云端菜进来看见他在,只微微一愣就释然:自己想的果然没错,就是卫所的卧底。 罗百户正跟两人说得起劲,见宋梨云进来,赶紧停下:“来,忠老弟,三……三哥儿也来再吃些,这可是宋丫头亲自做的。” 赵廷朵这几天都在宋家吃饭,自然知道宋家的饭食味道相当不错。 况且他现在还是一个大头兵,也就客气推辞,不上桌。 王忠就不计较那么多,他捡起筷子,对宋梨云道:“帮我拿一个馍馍来。” 宋梨云赶紧当起小婢女伺候两人茶饭。 罗百户唧嘴吃粉条,喜得眉开眼笑:“宋丫头的手艺果然好,你们天天说我还不相信。 宋丫头,不如你开个饭馆子怎么样,碎金镇上也该弄些新鲜玩意。” 宋梨云一听,眉头就挑了起来:“百户大人,开饭馆子也得太平再说。 是不是府衙那边不追究碎金镇的事了?” 天香楼的人是被打残送走的,而且要报到府衙。 这是大案。 以一个刑事案件最快处理流程,大概该到碎金镇来询问案情的时间了。 罗百户呲溜梭一口粉,含糊道:“卫所的事,哪里由得了他们。在碎金镇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是我罗伦说了算。 只是那个天香楼被封了,洪惊天没有找到。 不怕人偷,就怕人惦记,你家里人以后都小心点。” 宋梨云听出罗百户的意思,这事不会轻松完结。 洪老爷子在七里县的天香楼被查封,这是他经营几十年的产业,一步走错,鸡飞蛋打,全部归零。 无疑是要把宋家记恨上了。 宋梨云只感觉自己是天大的冤枉,早知道要惹出这样多的麻烦,自己当初就不去天香楼吃烤羊排。 可事情出都出了,总不能再活回去,只能以后小心点。 好在宋梨云已经考虑过,再贩卖皮货时,也不打算要宋榛平出门。 他跟小安以后只管守住家业,住在镇上风险不大。 宋梨云刚才还紧绷的脸色渐渐和缓:“百户大人放心,我会安排好家人。天香楼的人第一次没有得手,就不会有第二次。” 遇上这事情一般人承受不住,罗百户才故意挑着饭桌上说,这样气氛轻松一点。 他见宋梨云刚才虽然脸色不好,但也没有惊慌失措,心里不免又高看几分。 做事泼辣能干的女人多,武艺高强的也多,遇上大事时还沉得住气,拿得定主意的不多。 这个宋梨云表现很合他的心意。 在罗百户的印象中,他只佩服乌雅夫人能在大事上临危不乱。 求助武朝边将,不仅放弃镇北侯府的荣华富贵回到草原,还能占住水草丰盛的草场,把乌达部落扩建成为一个大部落。 这里面虽然少不了三公子的能征善战,更需要乌雅夫人的谋划和稳固众心。 草原消息现在已经传遍镇北军,乌达部落在冲突里占了上风,他们这些老兵对乌雅夫人是佩服不已。 对强者的崇拜是不分男女的,尤其罗伦见过乌雅夫人的,那份感情就更深了。 乌雅夫人是万中挑一,而眼前这个宋梨云就有几分夫人当年的影子。 她自己带着兄弟俩主动入军户,做生意,贩皮货,现在又是做什么纸箱坊,很是稳妥周道。 军户不归官府管。 反正碎金卫都要跟官府杠上,若自己对宋梨云大力培养,抢去七里县生意的半壁江山…… 而且合城指挥所的大人们也说了,军户的税金抽成归各卫所。 自己不图银子,以后宋梨云若是能有乌雅夫人的十分之一成就,他这个百户就满足了。 见宋梨云没有惊慌,罗伦把七里县衙的反应原原本本说了。 米掌柜跟孙税吏被送回七里县衙后,当时就在城里引起轩然大波。 七里县衙到现在都没有县令上任,最高官员是主薄,在县令,县丞都不在时可代行他们职权。 主簿小事他还能处理,这样大的事是一刻也没有停留。 只能根据口供马上查封了天香楼,旋即就报去平阳府衙,把案件推了出去。 事关镇北军卫所,在磨蹭十天后,府衙没有收案,反而将卷宗打回来。 随着卷宗回来的,还有一个通判,代任七里县令一职。 第173章 不夜人 旁边的王忠担心宋梨云听不明白,从旁解释道:“府衙的通判、同知是六品文官,只比五品知府低一级,到七里县任七品知县算是大材小用。 定是想为此事来争斗的。 若是升堂,宋姑娘大概需要以苦主身份出场。 到时候你只需要说天香楼无故闯进私宅,自家是持理当杀,余下的事自有卫所应对。 这个案子肯定还需要些时日才能开堂。 碎金镇是被害者,至少还要先抓住主犯洪惊天才行。” 现在王忠细说,只是未雨绸缪,让宋梨云提前有个防范,避免洪惊天狗急跳墙,再伤宋家。 借着这机会,宋梨云就让王军需把武朝云州的行政划分也说一下。 北地云州共有两府一城,分别是西北平阳府和合城所在的东北庆安府。 一城就是合城,是镇北指挥使兼镇北侯府的所在,也是云州的行政中心。 每个府衙有五品文官知府和同知、通判。 通判是知府的副手,分管刑律,一般由从六品京官中委派。 现在平阳府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六品通判到七里县,肯定是要给碎金镇的镇北军一个硬钉子。 问清来龙去脉,宋梨云心里已经有定数。 这又是镇北军跟官府的较劲。 在外人看来,所有的事情都是天香楼跟宋家的私人恩怨,以及天香楼想霸占碎金镇橡子生意引起的。 不过私人恩怨只凭口说,没有证据。 唯一能扯上关系的就是那份已经撕毁的橡子粉条合约。 细查下来,也只能算洪惊天为了小利蓄意压榨合作伙伴引来的商业纠纷。 只有宋梨云和罗百人几人才知道,真正引来杀身之祸的其实是万家皮货走私。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万家不泄露出去,无论怎样查,碎金镇和宋梨云都是无辜受害者。 卫所出手惩罚恶徒是理所应当,哪怕用刑过重,官府都不能把卫所怎么样。 见宋梨云只需要稍微点拨就明白其中关键,罗百户和王忠相视一笑,喜悦之情不与言表。 这是个聪明孩子! 几人商议完天香楼,又提到其他。 旁边的赵廷朵一直没有出声。 只在听到王忠询问宋梨云那个什么纸箱厂是做什么的,人手够不时,赵廷朵开口道:“王军需,宋姑娘的造纸坊需要人手不多,可以从卫所老兵中选几个人过去比较合适。” 卫所? 王忠眼中精芒一亮,宋梨云却皱起眉头,自己可不想跟卫所处处纠缠不清。 这个赵阿石长得虽然好看,就是事太多让人烦。 为什么就不能安静的当一个美男子? 再多嘴,就把他挂墙上当壁花去。 此时,最让她想知道的是:赵阿石究竟是什么人,可以在罗百户的公事房里出言。 宋梨云板起脸,看着赵廷朵认真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是草原的?为什么知道万家?” 屋里顿时寂静。 赵廷朵看向罗百户。 宋梨云的目光也从赵廷朵的脸上挪开,落到罗百户那里,她需要卫所给个答案。 罗百户一脸大胡子看不出神情,但目光犀利的盯着宋梨云。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怪异。 王忠看看赵廷朵,见他微不可查的摇头,知道宋梨云并不知道真实情况,顿时心中一定。 狄虏人的身份在碎金镇是禁忌,暴露不得,可宋梨云明显有了怀疑。 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要想再让宋梨云走商,皮货来源就不能一直瞒着。 可是王忠又不能说卫所跟狄族人有直接联系。 万一泄露出去,以现在朝廷处处为难镇北军来看,只要碎金卫私通外敌的罪名一出。 罗百户跟自己砍头都是轻的,镇北军定会再遭一轮弹劾,各处卫所的将领也要被清洗。 王忠心思转了转,才慢慢开口:“宋姑娘,实不相瞒,镇北军在草原布置一些探哨,偶尔跟狄虏部落接触。” 宋梨云若有所思,看了赵廷朵一眼,暗想:看来是他们从部落弄来的皮货。 王忠又道:“这些探哨是随时往返的,有时候不方便出现在卫所。” 宋梨云终于反应过来,指着镇定自若的赵廷朵道:“赵阿石就是碎金卫的不夜人?” 不夜人这个词,宋梨云是从周小旗那里听说的。 狄虏草原上的骑兵来去不定,武朝卫所也不能完全傻愣愣等敌人靠过来,他们也需要情报。 镇北军会不定时放出一些骑士在草原上游荡,一旦发现有狄虏部落动向,或者流寇在边境线附近,就会马上回报卫所。 这些人也不全是军士,有可能是边民,或者是从狄族部落逃出来的奴隶,常年两三匹马一组夜不归宿,被称为不夜人。 他们是特殊的探哨,跟宋梨云想象中神秘卧底性质不同。 在王忠说出草原探哨时,她第一个反应就想到这个。 又有些不满:直接说自己是卫所军士多好,神神秘秘的,自己幸好没有得罪。 听到不夜人一词,罗伦正喝着的茶水从鼻子里喷出来,王忠哑然失语。 赵廷朵吃惊的看着她,这女子的脑子还真会想,不过……好像这样说也没毛病。 以前的乌达部落就是镇北军的探哨,现在……也算是,大家是互通消息。 他就勉强认下。 于是,赵廷朵就成了一个能买到皮货的不夜人。 按照王军需的说法,赵阿石这次是需要在碎金镇休整几日。 希望宝林居接待一下,卫所会补偿生活费,也顺便可以保护宋家人。 宋梨云觉得这样不错,天香楼洪惊天一天不被抓住,宋家就一直有危险。 有这些“军士”在自家里,会更安全些。 赵廷朵是骑马过来的。 从罗百户房里出来,两人走到卫所门口,赵廷朵想送宋梨云上马。 宋梨云却板着脸,对他摆摆手:“我要去镇里有事,你先回宝林居!拜拜!”说罢,自顾自走了。 站在马旁,赵廷朵看着宋梨云远去背影,微微蹙眉。 他发现宋梨云的脸突然红了! 是对自己隐瞒“不夜人”的身份气恼? 刚才被宋梨云怀疑成不夜人,他没有丝毫恼意,反而生起好奇之心。 自己原本到碎金卫只准备呆两天就走,没想到留的时间越长,发现的新奇事越多。 温棚蔬菜,橡子粉条,纸箱包装等等,宋家就像一块宝藏之地。 这些东西对乌达部落很是有用。 赵廷朵想起在卫所里,宋梨云还在伙房忙时,罗伦跟王忠一直在议论她。 第174章 机遇与挑战 说宋梨云有胆量气魄,好好培养定有大出息。 究竟是多大的出息? 赵廷朵不由想到宋梨云说,要是在草原上安上一排排的风车,可以打井,在草原上开垦沃土,就可以修建像武朝一样的城市…… 他唇边笑意渐浓,这虽然是异想天开,却正合自己的心思。 狄虏部落千百年在草原上逐水草而居,生活条件艰苦。 如果能定居…… 宋梨云独自走进镇子,见前后无人,赶紧闪进一处废墟墙根。 她使劲搓自己的脸,想把乱跳的心给揉回去。 刚才赵阿石想要送她上马的动作太帅了。 宋梨云觉得有必要跟罗百户提一下,像赵阿石这样长相的人不适合当“不夜人”。 特种侦查兵最忌讳的就是相貌出众,像赵阿石的脸哪怕晒得黑黑,那也是“黑里俏”,让人见过就难忘。 若是留下来当护花使者就不错! 宋梨云捂着嘴呵呵笑:其实自己当护花使者也行! 其实相处几天,她感觉赵阿石还真的不错, 虽然像个好奇宝宝般问东问西,但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很强,沟通起来很容易。 也没有薛壮他们那种自带“男人懂很多”的优越感,很适合调教! 一想到这里,宋梨云又在自己脸上啪啪打了两下,暗骂:想什么呢!别想老牛吃嫩草。 她问过,阿布十六岁,赵阿石也才十九岁,还是妥妥的大男孩。 躲起来胡思乱想一阵,宋梨云已经重新恢复好心情! 河边的池子已经用砖砌得差不多了,只需要晾干就可以泡浆。 她进镇来,是想问清楚粉条的产量现在是多少。 也要给薛壮交代一下天香楼合约的事,要是新来的七里县县令突然审案,需要心里先有一个底。 现在有碎金会馆,宋梨云要谈事也不用登门,只需要在会馆坐下等,自有人带信将人叫来。 薛壮跟胡庆很快就过来。 宋梨云就给两人说了七里县令的事,末了才又道:“若有什么事,自有卫所去应付,我们要做的还是多赚银子。” 说起来银子,胡庆顿时来了精神,他笑着对宋梨云道:“宋姑娘,上月的账已经结出来了,毛账是二十八两。” 宋梨云也笑起来:“不错嘛,这才是刚开始,以后各村都会捡橡子,原料一多,再琢磨些橡子零食出来售卖,这样一年四季都是银子赚。” 真正组建起橡子食品厂也才一个月,能有二十多两银子的确不错。 而且以前买的橡子都是农户家入冬前捡来备用的。 现在农户已经开始有意上山捡果。 虽然过完一冬,除去被动物吃过,再发芽腐烂的,能用的数量有限。 现在是从被动变主动的正常反应,需要一个过程,下个月肯定就会好起来。 胡庆对橡子做小吃零食感兴趣,急忙问道:“这些时间橡子已经越收越多,宋姑娘有什么好主意不妨说说,大家都想挣钱,嘿嘿,好娶媳妇。” 虽然这月只挣了二十八两,可橡子成本不高,利润丰厚,除去每个人的工钱,攒到年底肯定有一大笔钱。 听到胡庆说到娶媳妇,薛壮才记起一事来:“前天有山里的村民问,能不能到碎金镇来赶集,我想这些事还是得跟大家商量一下。” 碎金镇五年前的惨案吓得周围人不敢靠近。 可这几个月卫所击杀狄虏人,还有镇上两次打死寇匪,碎金镇的名字又在周围十里八乡传开。 再加上胡庆他们到村里买橡子,宣传这里的安全是有保障的。 就有胆大的要来赶集,也是顺便看看真实情况。 “有村民来赶集是好事啊!”宋梨云激动道。 碎金镇要想发展,人气是第一重要。 要不然镇上就这两三百号人,再加上卫所就一百人,冷冷清清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薛壮却是苦笑摇头:“碎金镇接连发生匪寇入镇的事,正对外人查得紧,现在又有村民来赶集,不好管。” 他在管着镇上安保工作,有人来自然是能多挣钱,可对他的事来说就麻烦了。 胡庆肯定是希望人越多越好,不过他也知道天香楼的人没有死心,肯定要适机报复。 正为难之际,宋梨云道:“这种事最好跟张老爷子他们商量一下,或许有好办法。” 机遇与挑战并存,以前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现在有村民主动来问,不能再推。 薛壮只好应下,等张老爷子过来就跟他商量怎么办。 宝林居里,此时阿布瞪着眼睛望着攀在墙头的黑金,一脸的不可置信。 “少主,你说,那是啥东西?” 那天从天香楼闹事,卫所的人来搜查所有院落房间时,黑金就跑了! 它离家出走! 卫所几十个人拿着刀气势汹汹进入宋家,把刚刚打伤匪寇的黑金吓到了。 它刚开始还躲在树林里,等到大家忙完再找,就找不见了。 那天它虽然出现在人前,但当时人人慌乱,真正注意到它的其实不多。 宋梨云跟宋榛平找不到黑金,急出一脑门子汗。 最后小安才说,黑金拉着他往河边去,又拼命指河对面的山,那是冬天捡橡子打猎去过的地方。 它是要带小安去山里。 第二天宋梨云就抽时间去山上找,看见黑金,它就在山上不回家。 现在满山都是嫩叶,还有雪白的槐花这些都是猴类喜欢的食物,不会饿肚子,天气也暖和。 宋梨云就给它放一些橡子和花生,放黑金自由,什么时候回家都可以。 在外面疯狂了几天,黑金现在终于回家了。 看着墙头上鬼鬼祟祟、贼眉鼠眼的黑金。 赵廷朵神色严肃。 他恍惚记得自己在一本书上看见过,说一种动物类似人型,叫“魈”,性情凶猛。 下方有陌生人对自己指指点点,黑金张嘴,露出一口獠牙。 “不好,是凶兽,快拿刀来。”赵廷朵跟阿布大惊失色,一个拿刀一个捡棍。 “黑金,别怕,别怕!乖乖下来,跟姨姨吃饭去!” 芸娘听到喊有凶兽,一阵风似的跑过来,把正要上前打怪的阿布撞了一个趔趄。 黑金一下蹦到芸娘身边,偎依在她怀里呲牙咧嘴做出委屈状。 第175章 万家来人 芸娘子根本抱不动,只能心疼的摸着它的头道:“小金金这几天跑哪里去了,走,姨姨给你烤土豆。” 黑金大模大样从阿布跟前走过,还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阿布指着那对着自己做怪相的大猴子嚷道:“呵,还知道翻白眼,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情况? 赵廷朵也在想,怎么没有听罗百户他们提起。 宋家住进季宅到现在已经半年,刚开始镇里还有些谣言,随着时间长了,宋家什么问题都没有,于是镇里对这处凶宅的说法也渐渐淡去。 后来宋梨云不再限制黑金的行踪,小安跟它在院外的树林里跑动多了,偶尔会被人看见。 穆掌柜到宋家的次数多,看见过好几次黑金,最初也吓了一跳,可见芸娘和韩明都反应平平淡淡。 甚至芸娘还当面摸黑金的脑袋,他也就不再怕了。 大家都只认为宋家养了一个什么动物,没有把眼前这温顺的家伙,跟季宅那只凶兽联系起来。 几天过去,一场期待已久的春雨下到天明。 树上长得整整齐齐的新叶被雨水浸过,绿得发亮。 有雨水的滋润,不仅地里的庄稼长得更好,就连河边上的野草都一夜抽节。 宋家的地是新开的,虽然当时捡拾了草根,到底收拾得不干净。 这透雨一下,那地里的野草又冒了头,密密匝匝长得厚厚的一层。 暖棚的油菜已经花谢,长出长长的夹壳,比平时看见的白菜种夹长三倍,要是满地都是这样的长势,肯定能榨油。 地里的油菜也已经长出一尺多高,正是野草跟油菜都疯长的时候,每天都需要锄草,施肥,捉虫。 宋榛平就像被农活拴住,整天都在地里打理。 忙忙碌碌的农耕生活是他习惯的,从早到晚倒是乐在其中。 小安也不再陪黑金玩,每天提着篮子跟去地里干活。 他要去挖野菜喂兔子。 以前在小石村时,从入春开始,他每天的任务就是要挖一篮野菜,还要割猪草。 现在家里有菜吃,他只需要割草喂兔。 几只已经长出扁毛的小鸡仔喳喳叫着在树林里乱跑,想找自己的“黑金”妈妈。 黑金被烦得蹲在树上直挠头。 它只是在小鸡刚到家时,守着看小鸡啄食,这一天天就被小鸡仔缠上,怎么就甩不开了。 黑金感觉还是山上清静些,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只需要晚上回来陪小安睡觉。 于是开始它的早出晚归打卡日子。 这一日,宝林居前院里,宋梨云接待着突然到来的客人。 万家大管事万两金带着两个伙计来了。 距离秦河劫道已经过去一个月,天香楼被封也有十多天。 伤口刚刚愈合的万大管事亲自到了碎金镇。 芸娘给大家上轮茶水又退出去,端着凳子坐到大门边纳鞋垫。 小安在偏院里躲着不见陌生人,黑金就蹲在芸娘身后的院墙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对里面张望。 前院正屋里,万两金让伙计把自己带来的礼物送上:“宋姑娘,之前我有伤在身,一直未曾来感谢救命之恩。” 两个伙计上前打开礼箱,里面是两匹靛青暗纹的绸缎,十枚十两的银锭,还有四包糖果糕点,另外就是一条足有十斤的五花肉。 这些东西中规中矩,倒也适合物资匮乏的碎金镇。 宋梨云笑眯眯让芸娘过来搬走礼箱:“万大管事辛苦前来,梨云就厚颜收下。” 万大管事见她收礼,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下:“姑娘说笑了,理应如此!” 从秦河死后,天香楼就一直在大张旗鼓查找万春皮货店的人。 这件事万两金是知道的。 可是万家一直藏着没有露面,这才导致洪惊天把目标放在了宋梨云身上,甚至跑过来想对宋家兄弟俩动手,多少也些祸水东引的意思。 现在事情闹大,万家终于是出来了,若是宋梨云要翻脸怪罪,他也无话可说。 但宋梨云没有怨恨的意思。 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如果万家跳起来跟天香楼的对上被抓住,宋梨云跟卫所一样要栽。 天底下的银子没有白拿的,她从答应走上这条路就意味着风险,自然要承受这个后果。 只是担心现在洪惊天还没有到案,万两金突然跑过来,会不会再引来风波。 自己在碎金镇自然不怕,万家奔走路上就危险了。 万大管事看出宋梨云的担心,淡笑道:“路上走商哪有不犯险的,我自有准备。 洪惊天若是躲起来还能捡一条命,要是还打我们的主意……哼哼!” 他冷哼两声,没有再说下去。 万两金久走商队,对避祸已经驾轻就熟,他今天冒险到碎金镇,也是有冒险的价值。 “宋姑娘,你现在能不能再弄一批货,每张牛皮在之前的价格上浮五百文,羊皮上涨两百文。”万两金直接道。 宋梨云闻言立即答应下来:“好,万大管事不如先在镇上住一晚,我先确定货量数目。” 前几天,卫所罗百户见天香楼现在没消息,估摸着该消停一段时间,就说已经又有货了。 现在万家既然来人,宋梨云打算先去卫所通告一声。 王忠听说万家已经有消息,而且价格也合适,就点头答应下来,说随时可以出货。 很快万大管事就知道有现货牛皮两百张、羊皮五百张,而且随时可以交货,也是欢喜。 现在南边催货得急,否则他也不会伤口刚刚愈合就跑来碎金镇。 宋榛平得家里来客的消息就从地里赶回来,见到万大管事十分愧疚。 他那天是第一个逃跑的,虽然是听从云儿安排,可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尤其是听到万大管事受伤严重,更是念叨许久。 大家是合作关系,谁都不会为谁承担责任,而且宋梨云没有逃,还出手救下自己,万大管事自然不敢接受宋榛平的道歉。 他也有礼单独送给宋榛平,是一段带着嫩芽的藕段。 “知道宋小哥喜欢种地,这千节藕是南边特产,喜欢水,也耐得寒,如果宋小哥不怕麻烦就试种一下。” 宋榛平大喜,他听宋梨云念过天书上的莲藕种植,知道这是南边才有的。 万大管事带来的藕段手腕粗细,用的湿苔藓包裹捆扎,在路上运输时间太长,已经开始发黑。 第176章 可以开客栈 宋梨云暗暗赞叹:这个万家还真是有心了。 自己喜欢银子就直接送银子,宋榛平是种地的,居然不远千里带鲜藕。 又有生意做,大家都欢喜,宋梨云亲自下厨做了两个菜。 后院的南瓜茄子豆角都是现成的,河里的鱼也抓了两条。 韭菜馄饨,拍黄瓜,猪肉炖豆角,两条鱼一条清蒸、一条红烧, 宋家的菜式普通,可味道别创一格。 万大管事走南闯北吃过无数次酒楼,今天这几样菜吃得大加赞赏:“宋姑娘,你这些菜看着寻常,这味道不错,若是做个饭食生意,必定兴旺。” 宋梨云微微一笑,现在家里吃的是昆布味精,再加上丁香,肉蔻,八角桂皮等磨出来的五香粉,稍微放一点就能将菜变出几个不同的味道。 这也是她想将橡子,土豆、高粱这些碎金镇土产东西变成方便食品的原料。 只是现在七里县那边情况不明,天香楼的隐患还在,纸箱包装厂还没有正式开工,一切都在准备中。 吃过饭,万大管事没有在宝林居停留太长时间,韩明就将人送去穆掌柜那里。 等韩明一回来,见着宋梨云就叹道:“姑娘不如让穆掌柜开家客栈,我看他那里也快住不下了,万大管事他们还是找邻居腾的一间房子。” 宋梨云顿时抠手:这个问题是得解决了! 宝林居总体面积虽然大,但被火烧过,只留下偏院和前院还是完整能住人。 后院现在是搭起马棚兔舍,再加上菜地,早已经满满当当。 偏院正房是兄妹三个住着,一间厢房住着芸娘,还有一间放置箱笼被褥之物。 前院正房是饭堂加待客的,两间厢房一间住着韩明,另一间要堆放锄头藤筐之类的杂物。 阿布两人临时住过几天也是跟韩明同炕。 小安跟黑金都不喜欢陌生人来往过多,所以一般不让外人进宝林居。 就连前段时间穆木匠在宝林居干活,都是住在穆掌柜那里的。 纸箱厂新建从村里找来十几个民工,同样吃住在镇里,让穆掌柜管着。 即便是留下准备在纸箱坊做工的五人,也住镇上。 万大管事他们一去,穆掌柜就安置不下了。 若是以前,宋梨云恐怕就又去找卫所要空屋。 现在韩明说开客栈也是有原因的。 自从那天说起有外村村民想到碎金镇赶集,就引起镇民激烈讨论。 张老爷子他们肯定希望看见碎金镇重新繁华,薛壮却不答应。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两次闹腾,他都是被绑的那一个,对陌生人的警惕厌恶已经刻进骨头缝中。 还是宋梨云给他们出了主意。 将那些烧毁的破房全部拆掉,修建镇墙,就像县城的城墙一样,内外分隔。 再设关卡,查抄每个进镇之人的刀箭禁物。 这样一来,镇内安全归薛壮等人负责,镇外由卫所军士负责。 外来人即可以在镇外商区摆摊卖货,又能保证镇内居家安全。 这方法立即得到大家认同,立即行动起来。 因为外面有卫所,镇墙倒也不需要多么坚固。 薛壮他们现在先用旧屋土坯堆起半人高的矮墙,上面扎上木栅栏,让人不能随便翻越便可。 集市也恢复以前的五天一次,才把消息放出去,还不等大集的时候,立即就有村民背着自家的粮食来卖了。 于是,碎金镇一边忙着搭建的矮墙,一边接待陆陆续续过来赶集的村民。 虽然镇上就两家杂货铺子,卖着油盐酱醋茶布等东西,三家饭食摊子,还有一家卖旧衣旧家具的,也让第一批过来的村民满意。 没有碎金镇这几年,他们都是去七里县,或者更远的镇上。 人都恋旧,碎金镇繁华的那些年,他们早习惯这里的路。 破屋一拆,碎金镇就留出很多空地,就连街巷都宽敞起来。 有几两银子在手,有人想修铺子,有人想修新房子,好些人蠢蠢欲动。 只是没有一个章程,谁也不许乱修乱占。 韩明让穆掌柜开客栈,其实就有让宋梨云也占一块地皮的意思。 宋梨云有做长久生意的打算,以后客人来往的确需要一处住宿的地方。 如果镇上真的允许修房子,她就要动手占地皮。 而且不打算简单的盖个房搭两铺炕,而是要做好做大。 心里想法是好,还需要银子才能实现。 她这两月没有什么收入。 宋榛平兄弟俩的药一直没有停。 出门一趟不容易,前段时间她是请卫所从平阳府带出来的药膏,依然花了二十两。 再加上修建纸箱厂,购买木料石料,还跟人订购树皮,还要付工钱。 银钱眼看就见了底,她都在考虑是不是再过一段时间要开始卖粮,反正自己粮食也多。 幸好今天万大管送来一百两,如果再送几次货,修客栈的钱就够了。 三天后,皮货依然是夜间出的卫所。 两百张牛皮再加上五百张羊皮,足足装了两大马车。 宋榛平被留在家里,现在已经不需要他赶车了。 宋梨云跟韩明分别赶着两车出镇。 赵阿石在被发现是“不夜人”身份后,在宋家又住了一天。 然后就在镇上定下一大笔橡子面和橡子粉条的订单旋即离开,说等半月后再来取货。 他们在宋家这些天,将菊青马重新调教过。 现在菊青马脾气大改,不仅能老实供宋榛平骑行,就连小安和宋梨云都可以驾驭。 赵阿石说,马儿很聪明,就像小孩子,有时候听话,也有不懂事的时候。 需要人平时持续不停的教导,让马知道怎么办才正确。 宋梨云发现,在训马时,原本阳光帅气的赵阿石突然像变了一个人。 通身的冷厉,只是站在那里就让菊青马乖乖听话。 让宋梨云又看呆了眼。 这次万大管事给出的交货地址不远,就在镇外五里的布袋庙。 此时,布袋和尚庙外停着三辆棚布车,万大管事带着三个赶车的伙计静静等着。 宋梨云的车一到,万大管事就迎过来:“宋姑娘很是准时。” 万大管事那天走时约好丑时正,此时不过才丑时初,是提前到的。 宋梨云收好缰绳下车,疑惑不解道:“万叔,你在这里能安全?” 第177章 商队出动 三天前在得知只在碎金镇五里外的破庙交货,宋梨云很是吃惊。 以前万家都是选择在偏僻的小山庄上,这一次既然直接在眼皮子底下。 万大管事嘿嘿一笑:“常言道,灯下黑,七里县衙那位通判大人现在恐怕还在屋里翻卷宗呢。 就是有怀疑,他也不可能再到碎金镇来随便抓人。只需要路上小心点就好。” 万家已经调查过, 从官面上的说法是通判姓江,刚从京城过来的,年纪不大,为人老练。 行事风格从来不冒险求快,所以从案件报到官府已经过了半月还没有丝毫动静。 私下里万家也打听过,这人的确是刚到府城不假,只是为人执拗,不知变通,才到府衙就跟平阳府的何知府杠上。 只是江通判是世家出身,何知府不好拿捏,所以碎金镇的案子一出,他就被打发来了。 万大管事明晃晃出现在碎金镇,也不是故意挑衅通判大人。 据推测,以此人为官的秉性,再接到七里县这一团乱麻,尤其是天香楼这些年干下的抢劫无数,想要理出一个头绪至少半年。 要是通判大人半年还没有动静,万家可等不起。 官府靠不住,就得靠自己。 现在天香楼那个洪老爷子躲在暗处,已经盯上万家和宋家,还是得将人引出来。 话不多说,万家三个伙计连同韩明开始卸车转货。 宋梨云跟万两金站在车边慢慢闲聊着。 此时月色正好,显得破庙里供桌那盏长明灯的光亮如同豆粒。 一卷卷的皮货正有条不紊的从一辆车转进另一辆车。 突然韩明手上一滑,有东西掉在地上,绑绳松开,露出里面雪白羊毛。 万家两个伙计赶紧上前将羊皮收起,可在月光下,这一幕还是落入远处树林的一双眼睛里。 几百张皮货来来回回搬了一个时辰还没有好。 破庙门口,宋梨云跟万两金从站着闲聊,已经变成坐在庙前的台阶上。 宋梨云手中拿着两张硬纸板,纸板上是不规则的几片拼接成的。 “万叔,这是鞋盒,你看这样折叠,就能装东西。”宋梨云将硬纸板按照提前切割的断口折起来,很快一个纸盒就出现在万两金面前。 万大管事接过另一张也摆弄了几下,勉强成型。 “哈哈,不错,若是用来盛放绣鞋,绣品,绒毯都可以。”万大管事眼睛精亮。 绣鞋绣品不经压,稍微堆放一多就会变形起皱,用木盒又占地方还重。 在宝林居时,宋梨云说过做纸箱,他也看过几个样品纸箱,的确比木箱轻便。 只可惜纸箱还只是样品,不能出售,让他很遗憾。 为了不让万大掌柜失望,宋梨云还是赶制出几个硬纸盒。 武朝人习惯使用木箱木盒,不仅结实,还能镂空雕花,尽显工艺之美。 在没有精美印刷工艺可以比拟时,纸盒就略显逊色。 但商队想要的包装还是以轻便,结实为主,在这方面,纸箱就占据绝对优势。 只要他们用上几次,肯定纸箱会在沉重的陶器木箱,占大量空间的竹篓藤筐等盛物用品成为首选。 两人悠闲的在翻看纸盒,树林中的那人早已经退走,慌忙跑到一棵树下,解开马绳,扬蹄就跑。 韩明耳朵动了动,对自己身边一个万家伙计低声道:“盯梢有那人已经走了。” 那伙计将手中的羊皮往旁边车上一丢,快步走到万大管事跟前:“七叔,人已经报信去了。” 万大管事把手中纸盒重重放下,沉声道:“你让人再坚持一下,再过一柱香,我们这里装好就启程出发。” “是。” 宋梨云长舒一口气,要在敌人面前长时间表现出镇定自若,真是太难了。 她差点没憋住。 幸好自己带来纸盒,不仅可以轻松打发时间,还能谈好一笔生意。 刚才万大管事已经说了,纸箱纸盒他都要,所有规格先每种定百个试用。 搬来搬去的皮货终于捆扎结实,三辆油布棚车缓缓起步。 宋梨云看着万大管事他们远去的影子,眸中满是冷意。 这一车货一共价值六百五十两,万家付出现银。 为了不丢掉碎金卫这个货源,万家也是拿出勇气来拼,那自己也得做点什么。 做什么呢?当然是报信! 在距离官道十里的一个无名小村里,村中此时还有处土院亮着灯光。 洪惊天穿着一件灰色粗布夹衣,坐在土坯房里,面色阴沉,目光狠厉。 时隔一个多月,他仿佛一下老了十岁,原本的鹤发童颜,现在已经长出老年斑。 不过比起以前刻意表现出来的富贵闲人模样,此时就更真实展示他的身份。 此间貌不惊人的土屋,外面是连抹平都没有的泥墙,里面却铺着高档地毯。 墙上是梨花木板壁柜,金台上点着无烟白蜡。 桌上是已经吃一半烤全羊,还是草原产的青稞酒。 在他的周围,此时或坐或站有十几个人,曾经跟着闵乾德一起抢劫宋梨云的两个喽啰赫然在列。 屋中,一个穿着粗布衣衫,脚下却是一双牛皮硬靴的人在回话。 “老爷子,宋家果然跟那个万家有联系,三天前万家一个管事去了碎金镇,在里面待一晚就出来了。现在盯梢的兄弟说,万家晚上去三辆马车又到碎金镇。” 洪惊天捏着已经跟随他几十年的玉核桃,沉声缓缓道:“秦老三的尸体已经找到,当天,也有万家商队出现。” 秦河的死,虽然县衙捕头说没发现尸体,只报了失踪,还说那条道上没有命案。 洪惊天肯定不信,天香楼被封后,他就让霍老二将那一片山林仔细搜过 这一次是掘地三尺的找,果然让霍老二找到线索。 在距离废弃小庄子不远有一个山洞,洞中有暗河,还是一个眼尖的喽啰在暗河边捡到一只鞋,认出是几个失踪之人临走时借他的鞋。 暗河水深,时间又过去一月,就是尸骨恐怕都被鱼吃光。 几个人只好拿着那只鞋回来复命。 找不到万春皮货的人,他们也不敢再进七里县。 听说县衙来了新来的通判,洪惊天就只能跑到小村里躲着。 不过派人日夜在碎金镇外的官道守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现在终于见到万家出动了。 第178章 笼中笼,套中套 屋里还在等待消息,很快有人骑马在土院外停下,翻身下马就往里冲,边跑边喊:“老爷子,万家是在私贩皮货。” 屋里人齐刷刷站起来,七嘴八舌问道:“真的是皮货?” “是从那里来的,看清楚上家没有?” “他奶奶的,搞半天还是一条大鱼!” 走私货的都是大生意,说话之人狠狠咬牙,为这些年对那个小小万春皮货店忽略而恼恨不已。 满屋的人激动万分,只有洪惊天跟面目普通的霍老二镇定稳坐。 霍老二面皮黝黑,看上去很是憨厚,穿着补丁粗衣,跟村里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种地的农户一样。 任谁也猜不到他是天香楼的二爷。 既然现在万家走私货的事被发现,那就不能放过。 霍老二站起身,慢慢收紧腰带,对洪惊天道:“老爷子就等着好消息,老三老四那儿的仇要报,天香楼也要重新收回来。 霍老二在天香楼是最没影响力的人,平时要干什么事都是老三秦河和新收的老四闵乾德在蹦哒。 若不是这一次洪老爷子把众人带到村子里,大家还不知道这个霍老二就是天香楼里的霍二爷。 洪惊天点头道:“老二啊,要不是你在这里盘下一片地,老哥就连藏身的地方都没有了,以后等天香楼收回来,老哥定要分你一半。” 洪老爷子深谙用人之道,不管成不成,先把大饼画上。 那天香楼其实就是个壳子,所有银两并不在楼里。 只是现在城门口贴着告示,不方便去取。 霍老二没有叫屋里的那些人,而是出门在村里转了一圈,身后带上二十多人,一个个提刀带棍,直奔官道而去。 当年七里县令若是看到这一幕,肯定要大呼冤枉。 他被砍头,到死也没有想到,就在他的辖区内,平时老老实实的农户会是参与“碎金惨案”的那群人。 当年碎金镇被掠走上千人口,若是单靠那几十个狄虏人将人带进草原显然是不行的。 霍老二他们一群沙金工出力不少,不仅做了内应,还帮忙将人押解去草原。 这事也只有他们自己人知道。 为了防止暴露身份,一路上凡是看到他们真正面目武朝人都喂了秃鹫狼群。 话说宋梨云见万大管事离开碎金镇,也架车立即回转,才刚到卫所,罗百户就一身盔甲的走出来。 “百户大人,鱼已经上钩了!”宋梨云跳下车,神色有些惊恐,对罗百户急慌慌道。 罗百户冷哼一声:“知道了,他们走的是哪个方向?” “是,是往平阳府。”宋梨云瑟缩一下,又小声道:“大人,万大管事他们会不会被……” 罗百户摆摆手:“你把银子交给王忠,就先回去休息,什么事都不用再管,只需要听好消息就是。” 宋梨云答应一声,抱起银箱就往卫所里面去了。 夜已经深了,王忠的公事房里灯火通明,他还等着银子入账。 当看到宋梨云抱着银箱进来,王忠顿时眉开眼笑:“来,宋丫头,点银子!” 点银子,是王忠跟宋梨云都喜欢的事情。 银箱打开,亮晶晶的银元宝就露出来。 就在这时,随着哨音响起,有密集如雨点的马蹄声奔出卫所。 宋梨云拿银子的手一顿,目光不由自主往外瞟。 王忠看穿她的心思:“有百户大人带队,你放心,只要有人敢出手劫万家,定要被连根挖起。不得不说,宋丫头,你这条妙计好啊!” 宋梨云有些心虚道:“家里缺银子,要是那个通判老是对付不了天香楼,我想出门都难。 只是万大管事若知道我们以他为饵,恐怕要气恼几天。” 王忠收起笑容,严肃道:“你虽然不是军中人士,也当听过兵不厌诈,若能除去那些匪寇,冒一次险又有何惧。 算了,你一个姑娘家不懂这些也正常,我这里将银子结算给你,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宋梨云蹙着眉,等把属于她的一百二十两银子收进银箱,就出了卫所。 此时韩明还等在门外,宋梨云一上车,菊青马直奔宝林居。 夜明星稀,四下只有夜鸦啼叫,见周围无人,赶车的韩明这才道:“姑娘真是七窍玲珑心,这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天香楼的人是再也跑不了的。” 宋梨云脸上再没有刚才的惊恐焦虑,淡淡道:“天香楼的人是自寻死路,怨不得别人。罗百户又能立功了。” 能剿灭匪巢,当然是大功一件。 从万大管事来碎金镇,宋梨云就预料到会被天香楼的人盯上。 可万大管事言语中胸有成竹,毫不在意,也听出是有准备,想正面斗上一斗的意思。 既然要斗,那就斗彻底一些。 宋梨云在去卫所定货时,提起万大管事大概是要引天香楼的上钩。 “万大管事说要多带货,说不定可以把天香楼的人引出来。” 王忠是久经沙场的,哪里会不明白此事的关键之处,他很快就跟罗百户定下计划,让宋梨云一交货就立即过来通告。 事情是按照宋梨云的思路在走,可她不想过于锋芒外露。 太聪明的人不一样要把聪明全部展示出来。 罗百户他们已经表示出要培养扶持自己的意思。 比留下老谋深算的印象,她更愿意成为罗百户他们眼中一个稍微有头脑,但有些毛躁的姑娘。 回到宝林居,芸娘和宋榛平都还没有睡,吃过芸娘做猪肉馄饨,再用热水洗漱,宋梨云就舒适的睡觉去了。 而此时的官道上,正刀光剑影,杀机四伏。 万家三辆油棚大马车急行在官道上,车重路颠,道路狭窄,时不时就要刮着低垂的树枝,或者碾到石头。 伙计鞭子不停挥着,催得马儿急奔不停。 坐在车辕上的万两金表面镇定目视前方,眼角余光却是不停扫视周围的小路杂林。 车行到一转弯处,就被一根倒地的大树给拦住。 万大管事一直悬着的心反而落下:终于来了! “下车搬开!” 两个伙计跳下车,刚走到倒卧大树边,从官道两侧就钻出乌泱泱一群人。 第179章 捉拿余孽 人群里,领头的蒙面汉子哑着嗓子对旁边人低声道:“别多耽搁事了,这次人跟货都留下。” 见路被拦,两个伙计也不惊慌,迅速退回万大管事身边,顺手从车架下抽出的短刀。 万大管事跳下车辕,挺身而立,冷哼一声:“想留爷,那就来! 大伙上,让这群王八犊子看看万家是不是软柿子!” 话音一落,三辆马车的棚布倏地裂开,一条条人影像是利箭激射出来。 万大管事跟自家伙计蹲在车厢下面,对着自己这边的黑衣人喊道:“杀了他们!” 万家走商多年,并不是一只软弱可欺的兔子,家族中同样养着一群认钱不认人的护卫。 商队中带刀器的专业护卫需要在官府备案,走私也不适合大张旗鼓,人越少越好。 万家商路固定,平时多走村镇小道,遇上泼皮无赖,几个自家伙计也就能对付,所以遇上秦河袭击才无法反抗。 这次是有意要引出天香楼余孽,故而带上护卫。 这些人从赶车到碎金镇接货就藏在车厢里可憋坏了。 此时一出来,就杀气腾腾。 霍老二大惊失色:自己是中圈套了! 此时已经不是他能控制局面,只能硬着头皮上。 从村里出来的那群人这些年没少干坏事,个个悍不畏死,眼看钱财就在眼前,更是勇猛无敌。 遇上万家专业护卫,那也是打了个旗鼓相当。 可是,万家毕竟更为专业,在那些“村民”惨叫着躺下四五个后,霍老二终于绷不住了:“风紧,撤” 于是有人上前将伤者扶起开始撤退。 万大管事见霍老二想跑,躲在车厢下也大喊:“全部留下!” 双方又缠斗在一起。 官道的一头,罗百户他们静立着,透过黑暗树林听着那刀剑交击的声响。 “天香楼的人要跑了,跟紧,找到老巢!”罗百户满是大胡子的脸上露出兴奋。 在他后面,所有人都在警戒着。 果然,只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打斗声渐行渐远,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呼喝声。 “别跑!” “那边还有人!” 噼噼啪啪又是一阵乱打。 罗百户手一挥,碎金卫的骑兵从阴影中鱼贯而出。 万大管事刚刚从车厢下面伸出脑袋,就看到马蹄从自己头边踏过,吓得他赶紧又缩回去,一脸惊骇:完了完了,这是才出虎口又进狼窝。 他所看见一队穿盔戴甲的军士将自己团团围住,顿时心沉入谷底。 自己的皮货属于走私,虽然是碎金卫出来的,走的却是宋梨云之手。 现在若是卫所翻脸不认人,将货拉回去,自己可是人财两空了。 就在他陷入绝望时,却见军士只在马车前转了一圈,就全部追着霍老二他们去了。 罗百户勒住马,对躲在车下的万大管事道:“别躲着,出来把自己的人带走。” 看见有军士追过来,万家的护卫也吓懵了,他们再是不认人,那也要认命。 对方是朝廷的正规军,如果动手,自己打输了当场被抓,打赢了过后被抓。 顿时一个个老实站到一边。 有脑子笨没反应过来的,举起刀还想反抗,被几个骑在马上的军士用长枪杆子齐齐捅下。 木杆无刃,虽然没有受伤,那也疼得没法动弹。 骑兵穿过万家护卫,不紧不慢的追在霍老二身后消失不见。 罗百户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刚才的出现仿佛就像做梦一样。 伙计将万大管事从车下扶起,一脸惊诧道:“七叔,我们这么办?卫所的军士什么时候来的?他们怎么不早些出手?” 呆了片刻,万大管事就反应过来。 卫所不抓自己,自然是因为以后还用得上,至于为什么不早先出手? 万大管事苦笑一下,那是把自己当饵、当枪使了。 如果一开始就是卫所军士出来,天香楼的人根本不会出现,或者早早就四下跑开。 现在霍老二他们跟自己家护卫缠斗,已经有人受伤,想跑也跑不快。 而且只要抓住伤者,必定会找到老巢。 万大管事此时心中虽然明白,那也只能承受,他想起罗百户的话,赶紧对自己的人喊道:“收拾好东西,我们走!” 罗百户要自己走,那就是要放自己一马。 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事发生,自己先离开为好。 万大管事把自己的人全部召集起来,清点人数一个不差才驾车离开,就连满地的狼藉都没有收拾,把自己撇得干净。 罗百户带着卫所的人一路追逐,很快就找到那个小山村。 此时山村里已经火光冲天,提前得到消息的寇匪们带上妻儿老小想仓皇逃窜。 在罗百户他们的快马围堵下,所有寇匪毫无悬念的尽数被擒。 唯一让罗百户心中不安的是,洪惊天和他身边的两人没有找到。 当夜,卫所快马就去七里县衙报案,新来的通判兼七里县令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 江丰在小厮的伺候下,急忙穿好官服到了前堂。 送信来的是王琦。 当江丰听到是碎金卫抓住当年“碎金惨案”余孽,还有天香楼的一众家眷,只是案首洪惊天和手下霍老二不见时,只沉声回了一句:“有劳百户大人将人犯押送县衙大牢。” 罗百户还在小村子搜查证据,听到王琦带回来的这句话顿时骂道:“江丰小儿好大的面子,老子连夜抓人,他连遣衙役班头来带犯人都不肯。” 王琦喃喃道:“大人,属下在县衙报信时,看见那个江大人身边只有一个小厮跟着,连听差的都没有,恐怕他就是想来抓人都没有人听。” 罗百户闷声道:“哼,也是一个倒霉蛋!算了,还是老子亲自走一趟,会会这个江疯子。” 在所有人眼中,这个从府衙踢出来的通判,是个可怜虫。 从罗百户知道江丰到七里县,已经这些天了。 不仅没有提审案件,就连天香楼都没有去搜检,只将米掌柜等人全部押入牢中。 他这样不闻不问,让碎金镇上众人本来紧提的心全部懈怠,才连万家都沉不住气,自己跑出来。 第180章 买地皮 等到天色大亮,罗百户押解一大群流寇浩浩荡荡进入七里县,又引起无数谈论。 在众人心中,碎金卫的强悍实力再次上一个新高度,替碎金镇拉来一票人气好感。 这些当然只为后话。 再说宋梨云早上一觉醒来,就进入灶间准备大家的早饭。 煮粥、揉面、蒸馒头,宋梨云一边忙碌,一边心中嘀咕:揉面的时间太长,早上要是一人一个面包,一杯牛奶就好了。 刚吃过早饭,卫所来人传她去一趟。 “王叔,你是说这次洪惊天还是逃了。” 宋梨云听到只抓住一群藏身村子的“碎金惨案”流寇,天香楼的洪惊天跟霍彪,还有一个马仔失踪时,脸色很不好看。 这下可不好办了。 都说穷寇莫追。 这些丧心病狂的匪徒在走投无路时,很难说不会干出什么事来。 王忠的脸色也不好看。 罗伦送信回来时说,那三人是舍下其他人偷跑的,七里县早已经在城门外贴下告示通缉,他要宋梨云小心提防。 宋梨云都要骂人了。 可是这种事谁也不想看见,宋家有危险,碎金镇其他人也一样有危险。 洪惊天完全可以再报复一次。 比如一把火烧光碎金镇,或者在大家的水源中下毒,光想想就刺激。 宋梨云也没有想到,一个老头子会这样难缠。 她觉得自己得赶紧把纸箱厂做起来,不能只依靠跑私货挣钱。 另外,在经过几次镇会议之后,现在碎金镇上已经开始圈地卖钱了,罗百户也有出席。 因为这是碎金镇,有军户也有民户。 罗百户口口声声说这里是军镇,可军户还只有两家,绝大多数都是民户。 治安管理上卫所有资格发言,涉及银钱他就不好插手了。 过来坐在上座也是陪衬,言外之意提醒大家不能忘了镇上的军户,还有卫所的利益。 张老爷子跟几个选出来负责的乡老连连应承,保证对军户一视同仁。 民户现有的房屋不变,空闲房屋全部归卫所。 另外把镇外那片供村里人摆摊的税收也分给卫所。 虽然集市还没有影子,但在规划里,若是碎金镇能恢复以前的繁华,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此时,宋梨云体会到所谓土着的好处。 她在前世是个到死都没有房子的小可怜,现在算是赶上拆迁购买原始股的好时候了。 因为镇上的人口只有三百多人。 唯一的军户也只有两家,而且还是很重要的人物,自然也归为一起,每个人都有资格购买地皮。 以前的碎金镇多是淘金工人,整个布局就是个村子加胡乱搭建的大工棚。 现在拆了重建,就按照武朝建城的习惯来。 生活区跟商业区分离的坊市方式,也符合宋梨云建议的镇内镇外。 大家镇中居住的一块就是生活区,商铺在街道两侧修建。 而村子来售卖的农副产品则无需进镇,将会在镇外搭建一些棚子。 这些原始土块价格是惊人的低,镇里一间商铺只需要五两银子,一栋院子也是五两。 当然这五两只是一片白地,还得自己掏钱修建。 宋梨云想到自己身上有两百两银子,正是投资的时候,先是大笔一挥,认领下十间商铺的位置,又定下五套院子,只留下五十两作为零用。 镇里有头脑的,有胆量的开始筹钱买房买地皮。 周围村里也有人闻声而来,找着碎金镇里的熟人讨要名额,想在碎金镇也买一间商铺院子。 消息传进七里县,一些胆大的钱庄坐在碎金会馆里开始放贷。 一时间,镇上的人除了干活,就是谈论买地皮的事。 就连宋榛平都提起此事。 这一天宋梨云在灯下看账本,宋榛平翻看有插图的“农技书”,他突然抬头道:“云儿,小豆子他家要再买一处院子,我们房子够住,是不是也买一间商铺子,家里做的这些纸盒也好摆出来卖?” 宋梨云把记账的笔放下,笑道:“我把家里的钱全部买房了,以后你跟小安一人一个大院子。” 宋榛平听到要买地,顿时笑着摇头:“云儿给自己买一套院子就是,我跟小安住一处!” 一直低头忙碌的小安道:“二姐买院子要钱,我多糊纸盒子。” 宋梨云的纸盒子送去橡子食品厂,是单独算钱的。 镇上的人可以到穆掌柜那里领纸。 糊一个纸盒是两厘钱,十个两文,一百个就是二十文。 做这个虽然麻烦,但手脚快的能糊一百个,那就是二十文的收入。 镇上的人晚上没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坐在一起聊天糊盒子,渐渐也成了碎金镇的一个习惯。 见小安都在想挣钱,宋榛平默默放下“天书”,也开始糊纸盒。 宋梨云从乡下收购旧衣烂麻,还有一些旧棉絮,掺杂着树皮木浆造纸。 这里没有化纤面料,所有的衣服都是天然的棉麻,也是造纸的好材料。 原材料充足,花几文钱买到旧衣服,用刀切成渣,再捶打漂洗干净,最后在锅里高温熬浆,就能做出雪白棉纸。 宋梨云试过之后,发现这简直就是上等纸,柔韧结实,而且光滑。 以前的橡子粉条都是用草绳扎成一捆出售,现在用雪白的纸包裹成一束。 再用纸盒装起来,硬生生把六文一斤的橡子粉条包装得漂亮又大方,价格就成了十五文一盒。 结果销量大增,一时间供不应求。 做橡子粉条的人昼夜不停,半夜都有人在河边泡橡子,捞橡子。 胡庆他们也不喊累,每家人都想买房买地,只想拼命的赚钱。 得到买地的银子,镇上没有急着修房,平沟整路的公益事务。 而在第一时间,重修碎金镇五里外的布袋和尚庙。 张老爷子说,镇外的小庙是碎金镇的财神,要想碎金镇重新繁华,就需要把财神庙重新修建起来。 于是,破败的小庙换过房顶,泥上新墙,木柱门窗也重新刷漆,一切都换上新色。 只有里面的泥胎需要好塑匠,得慢慢找寻。 不过剩下的半截泥胎也没误着承接香火供奉,天天有人端着供品去上香。 第181章 地契问题 时间一晃到了五月底,天气渐热,皮货交易进入淡季。 万大管事来镇上运纸箱时,都只要零星几张羊皮。 倒是纸箱需求日渐增加,他要的订单一次比一次多,从纸盒到纸箱,甚至是没有裁剪的硬纸片。 万大管事也不隐瞒,他说这些硬白纸板用在制皮靴模子时,非常好用。 宋梨云顺势又给他看可以手提的包装袋,打孔扎上绸带,在上面素白表面绘上私人定制的图画,又是可以给商品增光添彩。 万大管事看着这些各式各样的纸袋,呵呵笑道:“哎!我活了半辈子,还不知道纸可以做这些东西,要是早知道,恐怕又可以多买两间铺面了。” 宋梨云道:“现在也不迟,万叔可以从其他地方收些旧棉袄棉被给我送来,免得来回空车。” 万大管事大笑起来:“宋姑娘真是替我想得周到,连一趟空车都舍不定。 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让万叔给你选一门亲,成我万家人如何?” 又来了!又来了! 甚至连“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句话都明目张胆说出来。 被人看不上头疼,被人看上了也头疼,宋梨云叹气! 她知道自己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大姑娘,说亲事非常正常,甚至还有些迟了。 前一段时间,王军需跟罗百户隐晦提过,让自己以后在卫所选丈夫。 这大概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宋梨云直接说:如果真正要想把生意做大做长久,鸡蛋就不能放到一个篮子里。 自己以后若是民籍,会有更好的机会替卫所效力。 罗百户跟王忠就默然了。 军户被限制的地方很多,更重要一点是:民户的孩子可以读书当官,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们再怎么看中宋梨云的能力,也不能断了她脱离军户的婚姻路。 好在宋榛平一辈子都脱不军户的壳。 宋梨云再怎么嫁人,只要心里惦记着娘家兄弟俩,就依然要给碎金卫办事。 其实,宋梨云说这话,倒不是对军户籍有什么偏见,只是不想被人太过关注自己的婚姻,而且还是功利性的。 亲事总是要结的,入乡随俗,她也不想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社会。 但总得找一个自己心动的。 家世、容貌、能力,任何其中之一能让自己满足就行。 成亲时间她也不急。 宋梨云相信,只要自己能替卫所挣到大笔银子,以后就是成二三十岁的老姑娘,但凡看上谁,罗百户都可以将人打晕绑了送来。 橡子生意和纸箱生意一起,张老爷子他们也曾经同样这样想过。 可惜镇上未婚男子虽然多,但都是歪瓜裂枣,有能力的都跑了,找不出合适人选。 张老爷子时不时感叹一下,说一句好事多磨。 还宽慰宋梨云不要着急,姻缘天注定,是良人总会自己走到面前来的。 现在万大管事又要给自己说亲了。 宋梨云低垂着头,做出羞涩的样子道:“万叔说笑了,我现在哪里有心思说亲,家里兄长还没有说亲呢! 替你想得周到,还不是因为我想多挣银子。” 从到宝林居来过两次,知道宋家家景后,熟络起来的万大管事就玩笑般提过,要给宋梨云挑一门亲,当时被敷衍过去,现在又提。 宋梨云不想将单纯生意往来扯上亲事,以后亲事不成,连生意都做不得。 再说她也没这个心情,内里想挣钱,外里有洪惊天这个隐患对宋家虎视眈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蹦跶出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说亲,简直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万大管事被宋梨云婉拒,虽然大家面上都没有不悦,可气氛还是有些尴尬。 宋梨云转了话题道:“万叔可听到七里县衙有什么消息传出?” 前不久,万家在七里县的万春皮货店又开门了。 通判江县令找去万掌柜去问口供,因为天香楼被抓的人里,有人供认曾经听从洪惊天的吩咐,蹲守打听过皮货店。 万掌柜装着一问三不知,只是喊冤,说自己那段时间关店是因为家中有事,不知天香楼有什么企图。 听他这样说,通判县令江丰只记下口供,就放人离开。 万大管事见宋梨云问起案件,也敛起笑容。 洪惊天跟霍老二的逃脱,对整件案子都是影响。 而且,对万家和宋梨云都有危险,不敢掉以轻心。 万大管事沉声道:“江丰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他这些时间没有追查洪惊天,只在整顿县衙内务。 好些巡街衙役都被置换,弄得七里县衙人心惶惶,不过街坊商户倒是拍手称快。” 他之所以说通判兼县令江大人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原因无他,江丰到现在都没有踏足碎金镇。 对应一方县令,而且是专门因为碎金镇跟天香楼的案件而来,他怎么可能接近两月都不提审案件,只一味在县衙里翻阅卷宗,调派人手。 万大管事不懂官场,但他懂商场,所有机会都是稍纵即逝,一个人要想稳住急躁,比莽撞出手更难。 宋梨云也道:“碎金镇如今在售卖土地,县衙也是默不作声,这里面恐怕会有暗情。” 作为一地的军政两大佬,罗百户跟江丰见过一面,回来后只让宋梨云提防洪惊天等人就是,旁的不用担心。 现在镇上银钱来往的卖地,罗百户也没有插手,宋梨云始终觉得这里面有猫腻,或许是某种官场默契。 反正跟自己这些小兵兵无关。 万大管事听说碎金镇在卖地皮,也想花五两银子买一间,却听宋梨云笑道:“万大管事别想了,碎金镇的地皮只有本地居民才能买。” “本地居民?宋姑娘,你家是军户,也能买地?” 万大管事听到外地人不能买地,顿时对宋梨云能买那么多面积表示怀疑。 宋梨云笃定道:“怎么不能,张老爷子他们都已经收下银子登记在册。” 见她如此大意,万大管事放下手中茶水:“所有的地契买卖需要从官府上册才行,你这里只是镇上收款,哪里能当得了真。凡事都要多做个准备。” 宋梨云脸上轻松神情消失:因为买地的人多,事情零碎,而且户主面积什么都在变换。 张老爷子他们想把所有地皮确定好之后,再去请官府过来统一,现在的确还没有办理契书。 此事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第182章 熊孩子 万大管事在宝林居吃了午饭,又去纸箱厂看过。 木棚下,里面六七个工人在忙碌,晾晒的纸板铺满河滩。 水轮带着几个木杵不停捣着浆池里的纸浆。 一切都是井井有条。 宋梨云的纸箱库房管理员是穆掌柜,万大管事跟他对接好提货单,就把自己的订货取走。 等万大管事留下二十两银子带着一车纸板离开,宋梨云心情也没有轻松,她还惦记着方才万大管事的话:买地先要办契,不管别人怎么承诺都没有用。 此时正值下午,太阳明晃晃挂的天空。 虽然从宝林居进镇路程也就两里,宋梨云还是牵出菊青马。 她刚学会骑马,顿感好处,天天就像寄生在马背上,走哪里都不想再辛苦自己的腿。 薛壮也是军户,地皮的事还得跟他问问。 这种事自然不好去镇里会馆说,需是去家里找人。 骑马慢慢悠悠进镇,宋梨云立即眉头紧蹙。 现在到处都在拆破房子,艳日下尘土飞扬。 薛壮第一个院子被火烧过,第二处就迁得稍微离开聚居中心区。 门前有一棵绿茵如盖的大槐树,正好拴马。 宋梨云刚刚将绳拴好,薛壮家的院门吱呀开了,一个穿着灰色短褂的六七岁男孩子探出脑袋。 小男孩眼睛咕噜噜一转,就看见了宋梨云旁边的马,眼睛顿时一亮。 手中挥舞着一根绑着红布条的树枝,撒丫子奔过来就直扑马屁股。 口中还大声嚷嚷着:“我要骑马,我要骑马!” 宋梨云吓了一跳,在小男孩就要靠近菊青马时一把薅住胳膊将人拖住,没好气道:“干什么,你家大人没教过你,不能随便抱马腿。” 动物都怕从背后突然袭击,要是惊吓之下一脚踢来,恐怕这孩子小命都要丢一半。 现在的菊青马虽然已经比较听话,那也算不上脾气好的,只有宋家人可以靠近。 果然,就在宋梨云刚刚将小男孩抓住时,菊青马跳起来后腿连踢,弄得泥土四溅,一块土还打在小男孩的脸上。 小男孩被吓住了,呆愣片刻,还没等宋梨云将他脸上的土擦去,就哇哇大哭起来:“娘,有人打我!”转身就往院里跑。 宋梨云抿唇:这些熊孩子真心让人讨厌。 她拍拍菊青马的脖子,让受惊的马安稳下来,这也是赵阿石教她的训马术,就是随时将马当孩子般,多照顾情绪。 就在她还没有进院时,就听到院里一阵喧哗,一个女人尖着嗓子还喊:“谁敢打我家宝儿,真是翻了天了,也不看看这是哪家,就敢来闹事。” 宋梨云眉头一皱,自从自己救下许燕儿,那女子就再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过,哪怕迎面遇上,还会远远避开。 薛壮还为此道歉解释过,说许燕儿面浅,觉得不好意思面对宋梨云等等道歉的话。 其实,宋梨云也不想跟人计较。 许燕儿是要感恩也好,还是羞愧难当也罢,自己反正救人时也不期望回报。 所以,即便从别人口中听到许燕儿有些仗势欺人,态度傲慢,她也没在意。 院门开了,头戴钗环,一身绸缎长裙的许燕儿冲出院门,在她刚刚想张嘴骂人时,看清楚来人是谁,顿时哑口。 宋梨云看着她,淡淡道:“薛壮在家吗?我找他有事。” 见到是宋梨云,许燕儿顿时像被人敲了一棍子,涨红脸僵在原地。 镇上所有人,甚至包括卫所都知道宋梨云是她的救命恩人。 若不是宋梨云冲进冒火的屋里,将许燕儿背出来,她现在早已经烂成一堆骨头。 可是,许燕儿心中是不服气的。 她只怨为什么不能是别人救自己,非得被宋梨云救,让她的怨恨都无法发泄。 宋梨云见许燕儿愣愣不说话,只得上前一步再道:“薛壮在不,让他出来,我问几句话就走。” 反正自己只问一下地契的事,站在这树荫下说也凉快。 许燕儿哆嗦着嘴唇,鼓起勇气请宋梨云进屋:“宋……梨云,壮哥不在家,他去胡庆家说一句话,马上就回来,你先进来坐!” 从她挨打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年,她现在知道宋梨云跟薛壮没她想的那回事。 要是自己将宋梨云拦在外面,薛壮肯定要恼她不知道礼数。 听许燕儿要请自己进院,宋梨云有些诧异,也不矫情,笑着应一声好,就往院里走。 就在这时,那个小男孩突然窜过来,对着宋梨云就是猛推:“不许进来,我打死你这个死女人,不许进我家。” 宋梨云闪身躲过他那双脏兮兮的手,皱眉问道:“这是谁家孩子,这样没礼貌。” 许燕儿脸涨得通红,上前去拦孩子:“小宝,别闹,这是小姑家的客人。” 小宝,宋梨云一听这个名字就皱眉。 小石村宋家就有个小宝,娇惯得不成样,看样子这个也是浑的。 小男孩被许燕儿拦住依然不依不饶的大闹着,拉扯得许燕儿站立不稳,差点跌倒。 宋梨云见许燕儿腰好像不灵活,动作别扭僵硬,就连小孩子的手都握不住,心里一个念头忽闪而过:薛壮成亲已经半年多了,她这莫不是有孕? 不管是不是,都不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宋梨云赶紧上前一把拉过小男孩怒道:“这是你小姑,为什么推她!” 许燕儿脸都要滴出血来了,就在这时,院里又有女人声音响起:“哟!都是要当娘的人了,连小孩子都不能处,这一天天闹的,知道的说你是小宝的亲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后娘呢!” 随着话声,一个穿着绛紫长裙,长得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妇人摇摆着走出门。 她没有管自己又蹦又跳的儿子,只把目光落在宋梨云身上。 因为要骑马,宋梨云习惯穿裤子。 此时她身上是白棉底衫,深青裤子,再加青布绣鞋,外面罩一件淡绿色的长褙子,打扮的清清爽爽娇娇柔柔,就是有些太素。 妇人眼睛又飞快瞟过宋梨云光秃秃的耳垂、脖子手腕,还有头上只有发带缠成的几条小辫。 于是从鼻子哼了一声:“你谁呀?跑到薛爷门口大吵大闹什么,知不知道现在是午睡时间,吵着薛爷,小心挨抽鞭子。” 宋梨云将她那份毫不掩饰的嫌弃看在眼底,只淡淡道:“薛爷好阔气,什么时候连看门婆子都有了。” 第183章 姑嫂骂架 许燕儿缩着头,还在跟小宝拉扯,也没开口解释。 妇人气得跳起来:“你那什么眼睛,我是许燕儿的娘家嫂子,不是什么婆子。” “哦!只是走亲戚的,我还以为这院子换人了,还想怎么出来的一个个这般没规矩。” 妇人脸都要气歪了,插着腰指着宋梨云就开始大骂:“你这个小贱人是怎么说话的,你说谁没规矩,我儿子要骑一下马又怎么了。 你不让骑就不骑,还打人,看我家小宝一脸的泥。大人欺负孩子,你还有理了。” 原来她一直都在院里看着的。 就在这时,薛壮小跑着过来,见到许燕儿在跟孩子纠缠,娘家嫂子跳脚骂人,而宋梨云只抚摸着手中马鞭,似笑非笑的看着。 薛壮心里咯噔一下,他急步上前,对宋梨云道:“宋姑娘是来找我的?” “嗯,有事要说!” “宋姑娘请屋里坐,燕儿,你别管小宝了,赶紧烧茶。”薛壮对许燕儿喊。 许家嫂子也不是傻的,她见到薛壮对宋梨云的态度,再听到薛壮喊“宋姑娘”,顿时明白眼前之人是谁。 小贱人又在害我! 许家嫂子狠狠瞪许燕儿一眼。 她虽然才到碎金镇几天,也听说宋梨云是现在最红火的橡子坊的大东家。 自己还想让自己男人到镇上干活,这个贱人刚才不说,是故意要自己丢脸得罪人的。 此时见宋梨云往院里走,许家嫂子一下抢在前面,对着宋梨云讨好笑道:“宋姑娘,刚才是嫂子不好,不知道是姑娘你来了,才胡乱说话的。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别跟嫂子计较。” 宋梨云瞥了她一眼:计较?好像还没资格入自己的心,于是淡淡道:“不计较!” 一听宋梨云不计较,许家嫂子又谄笑着道:“姑娘喜欢喝什么茶,是放糖还是放盐,我这次来看我家燕儿,买的是最好的雪沙糖……” 这次宋梨云连看都没有看她,冷声道:“管好你儿子,别去招惹马,另外我只喝白水,不喝茶。” 她现在有一个习惯,也是常年在外行走的万大管事所教。 除了自己家,其他地方只喝白水,不喝茶。 因为这里的人所喝的茶是煮的,里面放着姜丝和盐糖,味道古怪,要是里面放入什么其他东西就尝不出来。 宋梨云是个勤学上进的好学生,立即把经验学过来用。 出了宝林居,她就不喝那咸甜口味的茶汤。 见自己巴巴的贴上去讨好,这个宋姑娘却一点面子都不给,许家嫂子的脸顿时垮下来。 她对着正跟薛壮进屋的宋梨云背影暗暗啐了一口:天天跟着男人打交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啐完,她一扭屁股就见到正拉着小宝进院的许燕儿,眼睛转了转,笑着迎上去:“燕儿啊!今天家里来了客人,你拿一两银子来,我去杂货铺子买些猪头肉,再买几块糕点。 你说说你,都是薛家夫人了,现在还没有学会招待客人。” 许燕儿一听要钱,心中顿时暗暗叫苦,自己有孕带信回家,想的是让娘来陪自己一段时间。 没想到娘没来,倒是这个厉害的嫂子来了,还带着小宝。 这哪里是来照顾自己,这简直就是送来了两个祖宗。 啥也没干,才几天时间就从自己这里拿了二两银子,现在又要一两银子买猪头肉。 嫂子在娘家就是捞钱的,银子只要到了她的手,就没有再拿出来的。 当初若不是嫂子捏着钱不出,自己也不会跟着娘出来服徭役,更不会落在这镇上。 虽然薛壮现在能挣些钱,可自己是好几次差点死了。 许燕儿心里有气,一把丢开小宝的手,没好气道:“家里没银子了,人家宋姑娘又不在家留饭,不用买猪头肉。” 小宝想骑马没成,这时候还在发脾气,口中唧唧歪歪不停,站得也是歪歪斜斜。 此时被许燕儿丢开手,就没站稳,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顿时不依起来,扯着嗓子干嚎:“小姑打我了,小姑打我了!” 许家嫂子一把抱起自己儿子黑着脸道:“小宝是许家的独苗,我们都当眼珠子护着,你嫁了人,生了外心也就是了,没要你当自己生的心疼,何必没着没落的就打他。” 许燕儿被这连番冤枉,只感觉气得肝疼,只是没拉住坐在地上而已,怎么就成了打人。 因为薛壮在碎金镇有了地位,她这段时间也没少被恭维吹捧,都忘了昔日自家嫂子的恶嘴。 此时再想到自己以前在娘家时的委屈,忍不住会骂道:“别以为你生了一个儿子就了不起,天天仗着孩子躲在屋里享清闲,要人好吃好喝的供着。” 以前许燕儿娘家嫂子嘴巴厉害,又仗着刚进许家门就生下儿子。 男人又老实听话,家里家外从来没干过活,还把一家的钱全部捏在手中,就连婆母崔婆子都斗不过她。 现在一见这个往日只敢躲在婆婆后面的小姑子还敢顶嘴,许家嫂子顿时怒了。 她看着许燕儿还没有现怀的肚子,阴阳怪气道:“我就是生了儿子得意,你又怎么着,不服气你也生一个。 就你那傻逼样,生下来也是个丫头片子赔钱货,还跟你一样,是个随随便便就跟人睡觉的主。” 许燕儿只是出门服徭役一个月就嫁人,虽然后来崔婆子拿回家几两银子说是聘礼。 这没媒没聘的,连姑爷都不知道长得是圆是方的婚事,还是让许家落下笑话。 全家好几个月都抬不起头,许家嫂子更是天天在家骂人。 好在几天前有人带了五两银子回去,还有一些布料酒糖,说是姑娘有喜,要娘家人去照顾一段时间。 再从来人口中打听到薛壮现在管着一个镇子,是个官,每个月银子用不完,许家这才欢喜起来。 许家嫂子也不在家呆了,打着伺候小姑子的名义,丢下刚刚一岁的女儿不管,带着六岁儿子就来镇上住大房子享福来了。 听到说自己的丑事,许燕儿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屋里,宋梨云跟薛壮已经对面而坐,还没有开口说事,就听到姑嫂两人骂架。 宋梨云看看已经气得黑脸的薛壮,强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这许家嫂子可真是个活宝。 当着薛壮的面也能骂许燕儿肚子里的孩子,而且还骂得这样难听。 甚至还说什么以后也是随便跟人睡觉的主。 第184章 马伤人 男人可能不会顾着媳妇,但一定会顾着孩子。 更何况这样说,那就是骂薛壮和许燕儿的两人苟合。 这可是现在薛爷的黑历史。 他也是要管事的人,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薛壮是忍还是不忍? 更何况此时还有一个宋梨云在看戏。 薛壮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只见他起身直接一脚踹开屋门。 许家嫂子还在指着许燕儿不依不饶的骂,被薛壮这一脚吓得浑身一抖。 “滚,立即给老子滚!”薛壮沉声道。 许家嫂子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底气,脖子一梗:“你凭什么喊滚,我小姑子都没有赶我走。” 薛壮都要气笑了:“就凭我是她男人,你不走,就休怪老子不客气。” 说着,抽出腰间一根牛皮鞭子。 他现在管着碎金镇上的治安,木棒鞭子随时带着。 许家嫂子也不相信妹夫敢打媳妇娘家嫂子,可还没等她开始撒泼,薛壮的鞭子就打下去了。 这鞭不是伤人用的,细细牛皮拧成绳,还缠着布条,不伤肉,抽在脸上身上就是贴骨的疼。 许家嫂子被一鞭抽得“嗷”的从地上窜起,叫喊着:“薛壮打人了,薛姑爷欺负许家没人,糟蹋许家姑娘,无媒无聘,我要去告官。” “要告就快去,再不走老子又抽你!” 薛壮根本不在意告官,又扬起鞭子。 见薛壮是个狠人,许家嫂子怕了,嘴巴还不认输:“你等着,等着我去告你!” 许家嫂子怀里的小宝早吓傻了,听到自己娘在嚎,他也跟着嚎,娘俩就这样干嚎着跑出院子。 薛壮将门一关,对呆愣愣的许燕儿道:“没事就进屋歇着去,不许再放她进来。” 许燕儿摸着自己的肚子,怯生生挪回屋。 她以前犯糊涂,没少被薛壮打过,现在一看见鞭子就怕。 经过这样的闹腾,宋梨云也没有在薛家多待的想法,于是简单说了买地办上户籍契书的事。 薛壮此时心情不好,他也觉得还是赶紧办契才稳当。 说马上陪张老爷子把买地的银两送去县衙,尽快得个回复。 两人说到这时,基本就沟通完毕,宋梨云起身刚走出屋,就听得院外传来许家嫂子的惊呼:“马踢到人啦,快来人啊!马踢人啦。” 随着那喊声,还有马儿受惊的嘶叫,以及孩子惊恐的哭声。 宋梨云一跺脚:“遭了,他们在招惹菊青马。” 此时院外的大槐树下,许家嫂子抱着孩子大喊着,眼睛不停瞄向院门方向,手捂着孩子的额角,有血从指缝中流出。 小宝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的娘,口中哭着:“别推我,娘,你怎么推我摔倒,我要给爷奶告你。” 许家嫂子使劲一掐:“闭嘴,你哭啊!大声哭,只许说马踢了你,要敢说娘推你,回去就把你丢进粪坑里淹死。” 小宝此时已经吓呆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扯树叶喂马,娘会抱着自己丢到马蹄底下,幸好马蹄让开,还是在地上蹭破大片额头。 许家嫂子捏住儿子的胳膊,还往他脸上抹泥。 她刚才一时忘记这是什么地方,由着性子吵架,结果惹恼薛壮被赶出来。 可她不想走。 这里有吃的住的,比家里舒服,还能讨到钱。 要是就这样回去,可就啥也捞不着。 宋梨云看见孩子头上的伤,很是吃了一惊,眉头跳了跳:这是被马踢的?这也太过份了! 小宝的整张脸上都是泥,厚厚地糊了一层,活像是从田里刚拔出来的萝卜。 她怕自己又要笑场,赶紧对薛壮道:“我去卫所找医兵过来。” 不等其他人怎么说,宋梨云解开缰绳,动作利索的翻身上马。 许家嫂子跳起来拦住她,叫道:“你不能跑,马伤了人,你不许跑。” 宋梨云俯身看着她,淡淡道:“放心,我是找郎中去,再拦我,你那孩子是不想救了。” 许家嫂子一僵,宋梨云不再理她,催马走了。 此时街坊邻居都围过来,看着哭泣不止的娘俩,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许家嫂子丢下宋梨云,转头对周围人道:“我家小宝没见过马,就在这儿扯了点树叶子喂喂,没想到那马发疯,一下踢到小宝的额头上,就成这样子了。” 众人唏嘘。 宋梨云现在经常骑马进镇,大家都认得菊青,而且还知道这马性子很烈,一般人都不敢靠近,谁知道今天会有小孩子去招惹。 许燕儿见自家侄儿满脸是泥血,也吓到了,赶紧过来到:“嫂子,赶快进屋给宝儿擦洗一下,一会儿郎中来了,才好上药。” 许家嫂子扭着头只干嚎,那意思很明白,她在赌气。 许燕儿没招,只能一脸哀求的看向薛壮。 薛壮此时也无可奈何,当着众人的面他不好做什么,只能狠狠瞪一眼惹事的小宝:“进去!” 卫所的医兵到来时,小宝脸上的泥已经洗了,露出额角一块血糊糊的伤口。 许燕儿正在用棉布沾水擦拭伤口处的血块。 小宝怕痛,每挨一下就要大叫,许家嫂子也在旁边“儿啊,肝啊!”的喊,急得许燕儿一脸汗水。 而薛壮只坐在一边,没事人一样的喝茶汤。 带信要娘家来人是许燕儿的主意,他是不想管的。 医兵到来,算是解了许燕儿的围。 军中医兵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哄孩子,搬过小宝的脑袋挟在自己腋下,再用胳膊一压,拿过棉布横竖一抹,沾在伤口处的血泥就掉了。 小宝疼得哇哇大哭,可被铁塔一样的医兵箍着,动弹不得,鼻涕眼泪横流口中喊着:“娘,娘,疼死了,痛啊!” 许家嫂子此时也真正心疼起儿子来,扑上去就要抢儿子。 见这婆娘只知道添乱,薛壮扭着胳膊就给丢出门外。 医兵清理着伤口,嘴里也嘀咕着:“呵,只破了一层皮。我还没见过马蹄踢人,还只踢破一层皮的。” 宋梨云哼了一声:“不仅只破皮,还蹭了好多泥。” 马蹄上有蹄铁,如果真的一脚踹实,肯定是皮开肉绽再加一个大血包,哪里会有这一层层的泥。 许燕儿不懂什么意思,只着急问道:“伤得重不重,会不会残疾?” 宋梨云腹诽:会,脑残! 薛壮听明白了怎么回事,瞪着被自己丢出去的许家嫂子,沉声道:“好你个狠心婆娘,你拿自己儿子当什么了,马上滚回去,以后再踏进我家,我就砍断你的脚。” 第185章 借户买地 许家娘子见薛壮要赶自己走,她不服,还在嚷嚷:“就是马踢的,我承认是我没看好孩子,我也不要赔偿。 燕儿啊!你就狠心看着许家独苗这样回去吗? 爹娘该多伤心,恐怕村里人都要说,许家姑娘姑爷都是六亲不认的狠心人,连一个孩子都容不得。” 乡下村里,唾沫星子都要淹死人! 许燕儿现在是百分百不敢反抗薛壮的话,可见小宝额头一大片破皮血浸,要是马上走,回去还不知道会让村里人看什么笑话。 她只能又哀哀怨怨的求薛壮:“壮哥,让小宝跟嫂子在这养两天再走。” 薛壮刚才那句让马上滚也是吓人的,这样带着伤走,不说许家那边会不会闹过来,就是刚才看见的街邻也会说闲话。 他见许燕儿求情,顺势应下:“伤好就走,一天都不许留。” 许家嫂子见自己舍得儿子演的苦肉计终于成功,也就不再叫喊,只哄着儿子包好伤口就买糖。 大家都知道这伤不是马踢的,自然跟宋梨云无关。 可孩子是去喂马摔倒的,宋梨云也不小气,取出一百钱。 不过她没有给许家嫂子,而是给了许燕儿,让她给孩子买些东西。 许家嫂子看在眼里,恨不得一把将钱抢过来。 碎金镇有一点好处,没有什么人看热闹,尤其是宋梨云跟薛壮两家的热闹。 刚刚还探头探脑的一些人,此时已经各自散开。 回到宝林居,宋梨云就忙自己的活计,把这件薛壮的家务事抛到脑后。 一天后,薛壮找上宝林居。 “宋姑娘,你说怎么办?县衙说,朝廷律法规定,军户不能购买民籍的宅地,只能用自己的军户土地宅子。” 薛壮急得捶腿,他昨天让张老爷子去县衙问卖地办契,没想到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也就是说,军户只有卫所第一时间上籍时的土地宅子,想要多购买都不行。 当初给军户分拨土地房子,是福利也是限制。 薛壮后悔不已,他当初选房子时,为了地段好故意选择镇中的院子。 虽然院子是三间正房四间厢房的大院,一家几口住着还是宽敞,那也没办法跟宋梨云的宝林居比。 他现在就想再弄一套院子,改成两进两跨院的宅子,以后等许燕儿生下孩子再接老娘过来住。 此时,每个人都羡慕宝林居面积大,至少当得镇里的五六个院子, 可所有人都忘记了,这是一处凶宅,这里曾经死过人谁也不敢要的。 此时宋梨云也在发愁:自己交了那么多银子,虽然张老爷子会退回来,可她不甘心啊! 不知道卫所有没有什么办法。 这个念头只在心里一起,就被否定。 卫所肯定是知道这个法律的,否则在碎金镇卖地时,卫所都没有要自己多买地,而且官府方面一直没什么动静。 其实双方都有默契的。 镇里的空地和破屋归官府所有,卫所能分配的就是那十几套现房,除此之外就是镇外已经撂荒的土地。 要是超过这些规定,官府那里不会办理地契房契,买卖自然不成。 “那怎么办?”宋梨云慢慢说道,“难道我们也学了村里人的样子,找一个镇人的户头买地?” 其实这个方法很冒险,要是用别人户籍买地,人家翻脸不认,所有名字手印都是别人的,自己就将什么都落不到。 薛壮轻松道:“我能找一个户籍买房,宋姑娘你呢?” 他在镇上这大半年,还是集攒了一些人脉,想解决这事不难。 只是感觉自己当了军户,某些方面卫所跟镇上说了都不着数,他也些不适应。 宋梨云想了想:“我也能!” 她想买地的户籍也是有的,韩明跟芸娘都是碎金镇人。 只是担心韩明当初是逃奴,一直没有户籍,他还需要重新恢复户籍。 这丝担心也转瞬而逝,以自己现在的关系,韩明现在要想上籍也容易。 张老爷子他们给一个证明,说韩明是镇上的人即可。 碎金镇当年焚烧了很多房屋,户籍路引之类的文书随着毁坏,现在是补办。 多一个户头就意味着能多收一笔税,多一户服徭役,只要不是来路不明的逃犯,地方官府都是求之不得。 两人很快商量好对策,就准备回去各自筹谋。 薛壮告辞前,宋梨云让芸娘捡一块布包好送给他:“昨天听说许燕儿有孕,还没有恭喜你。 我这里也没有什么礼物,就只有一些布头能给孩子做里衫。你若不嫌弃,就拿回去!” 布是最柔软贴身的蚕丝棉。 是宋梨云在府城买来给小安和宋榛平做完睡衣,还剩下的几尺边角。 虽然少,成人做不了什么东西,但给奶娃娃能做两身贴身小衣服。 这布碎金镇没有,许燕儿不方便出门,薛壮一个男人不懂那些,那个照顾孕妇的许家嫂子看样子也不靠谱。 现在薛壮对自己还算忠实,宋梨云也不吝对下属表示一些关怀。 薛壮自然是感激不尽的收下。 他从卫所兄弟闲谈里听出到有些话,是说镇子建好后,营里好些人会把家搬来。 这些暂时都还只是闲话,毕竟现在的碎金镇还什么都没有,人家也不愿意过来受苦。 如今镇上只有两家军户,宋梨云得到卫所重视,又有搞钱的方法。 自己就要趁着这个机会跟宋家搞好关系,否则别人一来,说不定重要位置就要被抢过去了。 薛壮在宝林居只呆了一个时辰。 在他匆匆离开后,许家嫂子拉着小宝从大路边的树后钻出来。 许家嫂子看看通往河边的路,又看看宝林居,一脸得意。 自己这一天没白忙活。 前两天这个宋梨云来找薛壮,她就看出不对劲。 那薛壮见人从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下巴都要翘上天了,就连自己这个娘子嫂子都没有放在眼里。 可偏偏见到这个宋梨云,就一脸讨好巴结,两人还躲进屋里关上门说话。 这是啥意思! 还有那些什么同是军户,要搞好关系的鬼话。 哼,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两人关系不一般。 也只有自己那个没头脑的小姑子才会相信。 第186章 挑唆 今天许家嫂子看见薛壮从县里一回来就往河边跑,于是悄悄跟过来,果然看见薛壮进了宋梨云家。 她顿时笃定自己的想法。 男人哪有不偷腥的,况且宋梨云长得不差,一把年纪还没有嫁人,说不定就是这样跟人乱混。 许家嫂子进入林子走到宝林居外,看着宝林居的雕花大门,满肚子都是酸水:这里住着才真好。 羡慕一会,突然听到身后的路上有人说话:“平哥儿,这些草是拉回来喂猪的?” “不是,家里养了几只兔子,喂兔子的。” “哈,你家还喂兔子,现在镇上有人每天都在卖兔,花五十文钱就能买一只。”去河边泡橡子的人跟宋榛平热情交谈。 宋榛平含糊道:“我家小安喜欢兔子,就让他养着玩。” 许家嫂子赶紧躲进树后,很快看见一个年轻男子拉着板车往宋家走。 板车上堆放着几筐青草,还坐着一个八九岁大的男孩子。 宋榛平跟小安从地里忙完活,此时回家吃饭,也没留意旁边林子里有人偷窥。 等两人推开门进去,许家嫂子这才溜回大路,屁颠颠拉着小宝往家里赶。 小宝嘟着嘴满脸不悦,娘说出来买松子糖,结果什么都没有买。 还有,刚才板车上那个人拿的是什么,还能转。 树林里,黑金撑着下巴懒洋洋躺着,把这对鬼鬼祟祟的母子看得清楚。 现在天热,黑金也不往山上跑,每天就躺在藤编吊篮里睡觉,被那两人给吵醒了。 嗯,小安回来了,又可以找他玩去。 等到许家嫂子回到屋里,薛壮还没到家。 许燕儿灶上一把锅里一把的忙着,见嫂子回来,忙喊道:“你还说是来照顾我的,一天天做饭就不见人,吃饭你就回来了。” 许家嫂子一屁股坐到灶前,抄起火棍撇嘴道:“就煮一口稀粥煎两馍,也用得上两个人。” 许燕儿气得够呛:“你啥活不干还想吃什么,小宝头上伤好了,你就回去,让娘过来,我使不动你这个大神。” “哟!你现在是嫁了好男人,说话都硬气了。 我回去就教教几家叔伯的堂妹们,要她们眼睛亮些,手麻利点,见到好男人就赶紧拉被窝里。” 许家嫂子嘴巴哪里是能输的,当然是指着疼处说。 许燕儿又要哭了。 薛壮从碎金会馆回来时,许燕儿还坐在屋里掉眼泪。 “你又怎么了,你天天在家里到底想干啥?” 薛壮刚才找到张老爷子,已经商量好借户买地的事,心中正是畅快,结果一回家就见到哭哭啼啼的许燕儿。 许燕儿揉着眼睛,结结巴巴道:“没什么,没什么,我给你端饭去。” 薛壮一把拉过她,盯着许燕儿的脸道:“说实话!” 他虽然烦许燕儿以前爱作精作怪,可她是自己媳妇,肚中还有才上身的孩子,总不能看着天天这样哭。 以后生下孩子,岂不是哭稀包。 被薛壮逼问,许燕儿有些慌了,她知道若是被自家男人知道又是嫂子在说闲话,肯定要赶人。 她使劲摇头:“没什么,就是想家。” “想家!”薛壮丢开她的手,神情淡淡:“那你把饭端来!” 若是刚开始许燕儿说想家,薛壮还要哄着她开心,可现在银子送回去了,娘家人也接来了,还想家……这就是要钱的招数。 许家嫂子躲在旁边厢房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正屋,她看见薛壮进去,手中还拿着一个小包裹。 那包裹正是从宋家拿出来的。 果然这对奸夫是把燕儿欺压着,连东西都敢直接拿回家,一会不知道要怎么骗人。 就在这时,她看见许燕儿揉着眼睛从正屋出来去灶间,忙一溜烟过去:“怎么样,我没骗你! 你就是个傻的,你那男人天天跟那贱人在一起,全镇的人都知道,就瞒着你一个。 若不是我亲眼看见薛壮进屋,我也不相信,毕竟,那宋梨云还是个大姑娘……哦!我倒忘了,薛姑爷有的是手段,专门勾搭大姑娘!几天就能进被窝,呵呵呵呵!” 又被挖苦,许燕儿又羞又恼:“你在说什么浑话,壮哥什么都没说。” 薛壮回来就跟她说了一两句话,一句是干什么,一句是端饭,真的什么都没提。 许家嫂子一听什么都没说,顿时炸了,推着许燕儿往正屋去:“什么都没说,那就是还在瞒你,这是还在瞒你啊! 你别管什么饭了,直接去问他,问他刚才到哪里去了,你看看他是不是带着一个小包裹。” 许燕儿半信半疑,刚才薛壮的确拿着一个小包裹,只是没有打开。 在许家嫂子的催促下,许燕儿重新走回正屋,手上端着粥馍两样小菜,一盘猪头肉。 因为天热,薛壮脱了衣服,只穿着一个短褂坐在炕上。 许燕儿将饭菜放到炕桌上,就拿眼瞟炕上丢的那个包裹。 她见薛壮吃着饭,心情也好,就开口道:“壮哥,你今天上午在忙啥,胡庆他们来找人都没有找到。” 薛壮吃着饭随意道:“在会馆,见过胡庆的。” 从宝林居回到镇上,他就又去找张老爷子,在那里也见到正四处找他的胡庆。 听他没有见宋梨云,许燕儿心里一宽,又看向小布包:“那是什么?” 薛壮将布包丢在她怀里:“你打开看看,喜欢不?” 许燕儿忙解开包裹,见里面是比纱还软的布,顿时惊喜道:“啊!还有这样好的布。 我在马婶子那里找过,说镇上只有粗布,没小孩子用的细棉布,还正想让你买些回来呢!” 碎金镇上两家杂货店里都是些粗布,就连大人都嫌硌肉,没想到薛壮带回来了。 她取出布上下翻开,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这布怎么这样少,都只够小孩子做两件衣服。 这样好的东西,她也想做一件里衣。 “壮哥,这布是哪里来的?” 薛壮想了想才道:“我昨天在城里买的。” 他本来想说是宋梨云给的,但是又想起许燕儿一向心眼子小,现在怀上孩子更是情绪不稳定。 再加上有娘家嫂子在家里闹事,若是传出什么闲话不好,还是等两天她嫂子走后再解释。 许燕儿的脸顿时阴下来,盯着薛壮道:“真是你昨天买的,为什么昨天不给我?” 第187章 表忠心 昨天薛壮是进过七里县城,说是为买房的事,可回来没有带什么包裹。 许燕儿想起娘家嫂子刚刚说的话,心中顿时开始七上八下。 以前是自己误会薛壮跟宋梨云,半年来都平安无事。 可自己这怀着孩子几个月不能伺候男人,难道薛壮就憋不住了? 许燕儿越发担心起来。 她以前也听人说过,那些大户人家里都要在媳妇不能伺候男人时,给男人准备小妾姨娘什么的。 薛壮哪里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只随便说了一句:“昨天忘了拿回来,丢在会馆,今天才记起。” 许燕儿觉得不对,她又不敢问,以前她乱说,被薛壮打过好几次。 后来又被宋梨云救过她,更不敢胡说了,只能憋在心里。 等薛壮吃过饭,许燕儿心神不宁的收拾碗筷进入灶房。 许家嫂子哄了儿子困午觉,就又溜到灶间来,她也不帮许燕儿洗碗,只抄着手嗑瓜子:“燕儿,薛姑爷承认没有,他是不是去了宋家?还有那小包裹打开看过没有,里面装的啥?” 许燕儿瞪她一眼:“你以后不许胡说,那是壮哥给我买的布,壮哥一直在会馆管事,才没有去什么宋家。” 许家嫂子一拍手,压着嗓子惊呼:“哎呀,这样大的事你还真的不知道啊,我可是亲眼看见的,不光我看见,其他人也看见了。” 她想起在路上跟拉板车的年轻小伙子打招呼的人在说什么养兔子,顿时眼睛一亮,凑到许燕儿耳边道:“宋家是不是有人叫平哥,小安的?” 许燕儿微微一楞,她当然知道宋梨云有一个小弟叫小安,脑子不好使,是个傻的,平时很少到镇上来。 自己家这个嫂子可没来过碎金镇,她怎么知道小安? 许家嫂子见许燕儿神情不对,顿时笑道:“我说今天去宋家门口亲眼看见的,你还不信,那个什么平哥儿小安都知道。” 许燕儿沉默了…… 厢房里,许家嫂子拿着蚕丝棉左右摆弄,口中啧啧道:“你还真是傻的,你看看,这布就巴掌大,还有这裁剪刀口,哪里是布店卖的,还不知道薛姑爷从哪里找来的烂布头打发你。 我说,你怀的好歹也是他第一个娃,钱不花在你身上还能花到哪去,这种布至少也该买一匹,大人孩子都穿。” 许燕儿心里想起自家嫂子当初怀小宝时,家里所有吃的、用的都捡最好的给,自己现在怀孩子,还只有这一点布头。 顿时委屈得不行,转身出屋,布也不要,回正房去。 许家嫂子见许燕儿走了,赶紧将蚕丝棉在小宝身上比划:这料子实在好,可以给小宝做一件汗衫穿。 宝林居里,吃过饭,宋梨云将芸娘,韩明还有宋榛平聚在一起。 她提到军户不能在镇上买地皮的事。 宋榛平有些焦虑,他也想买地皮,现在既然法律规定军户没资格,顿时泄气:“云儿,若是买不到地,我们院外那片地也宽,要不把树移了,在那盖几间房。 还有后院的菜地也可以少种些,盖两间厢房,就不用去镇上买地。” 宋梨云摇头:“院外果树是给黑金栽的,不能动,以后还要多种树。后院也不添屋子,那里有马圈兔舍,已经够挤了。” 其实季家以前的马棚就在院外,流寇来时第一时间就被烧了,现在宋梨云就没想盖。 在从万大管事那里知道军户不能随便买地后,宋梨云就让韩明有意在镇上打听。 韩明脸色凝重道:“薛军户是找镇上王六的户本买地。姑娘若是信得过我,就用我的户本。” 镇上的王六是敬老堂一个孤老,薛壮是现在给二两银子,以后添一副上好棺材,王六就答应交出户本。 现在韩明也要交户本,却没有提条件。 “啊,你怎么有户本的?” 宋梨云有些意外,她只以为韩明是逃奴,应该现在还没户本,没想到他早有了。 原来韩明也不是傻的。 在上次碎金惨案后,官府查检剩余人口,就将他登记在碎金镇的户籍里面,跟以前的逃奴身份彻底断绝。 只是逃奴当久了,早成了习惯不提身事。 本来就想在碎金镇苟活到死,所以拿到碎金镇户本,韩明也没当回事。 现在听到宋梨云要借户头买地,他才从自己的行李中翻出来。 没想到韩明的户本这样容易拿到,可宋梨云却没有放心,她认真问道:“韩大叔,你需要什么?” 什么东西都需要等价交换,宋梨云一直认为:的其实是最贵的,还不如早早明码标价,各取所需。 若现在说什么都不要,可能要的更多。 更何况韩明又不是自己的奴仆。 韩明低下头,脸上有些哀伤,他长出一口气道:“王六要的是二两银子和死后一副棺材。 我只想跟着姑娘大平你们一起生活,以后老了,跑不动了,再赏我一副棺材。” 宋梨云皱起眉头:“韩大叔,你还不到四十岁,遇上合适的人还可以取媳妇成家,怎么说这样的丧气话。” 她的确这样想的,芸娘刚到宝林居时,她就想两人年纪相仿,经历相同,是不是能相互理解结成伴侣。 最终结果就是她想差了。 一条藤上的苦瓜在一起更苦,真正是一点甜头都看不见。 平时,韩明跟芸娘虽然同处宝林居,一个管外,一个管里,相互间连面都不想见。 韩明摇摇头:“不想了!” 宋梨云没敢再说下去,要是自己说韩明还可以生孩子,又怕引得芸娘伤心。 而此时,芸娘已经在默默流泪:“姑娘,我也一样,只要姑娘不嫌弃,我愿意一辈子跟着姑娘过。 我的户本也给姑娘管着,只要死后一副棺材。” 在这里交出户口本,就当被扣着身份证一样。 虽然没有卖身契,那也跟奴仆差不多,想悄悄离开都难。 这也是两人在表忠心! 宋梨云迅速稳定心神,笑着对韩明和芸娘道:“你们俩都是宋家人,就别说什么要棺材的事。 以后的日子,只要有我宋梨云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们一口汤喝。” 第188章 立女户 宋榛平在旁边也红了眼睛,使劲点头:“韩大叔,芸婶子放心,我、我给你们养老。” 芸娘呜呜哭出声,跟宋家兄妹相处半年,自然相信宋梨云宋榛平的诚意。 韩明面上激动不显,只是长叹一声。 宋榛平抓住他的手:“韩大叔,你是不是还想着以前那个婶婶,我们想办法找,把人找回来。” 他也不知道怎么找。 不过是想到这里有卫所,只要时间长了,总有机会打听草原上的事。 宋梨云心中一跳:要是能帮韩明找到那小寡妇,帮芸娘找到她的小石头…… 宋梨云想起赵阿石他们。 这些不夜人在草原执勤时,是有机会接触到部落的。 只是找人的希望实在渺茫,她此时不敢轻易承诺,尤其是还没有跟赵阿石他们商量。 韩明跟芸娘也没有期望太高,不过此时能有宋榛平这句话,已经很高兴。 现在韩明跟芸娘的户本都有了,可以用来买地。 只是在翻看芸娘的户本时,遇上麻烦。 五年前官府重新登记人口时,芸娘是写在金三重的户本上,写的是夫妻。 现在金三重已经死了,还没有销户。 要是还拿这个户本去买,说不定什么时候跳出金三重的后人,跟芸娘抢夺家产,而且那个金三重是芸娘一辈子的恶梦。 宋梨云暗骂自己糊涂。 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看一下芸娘的户本,还让那个混蛋玩意留着名字。 这次必须先给芸娘重新立户。 现在,宋梨云才真正知道户籍的重要性和严谨。 难怪当初宋梨云说要入军户,罗百户看见她拿出户本时,几乎一口同意,还给出很多优惠条件。 人口就是国力财力,每个朝代对人口管理都非常看重。 控制人口流动,控制流民出现,才能稳定国运。 所以,路引,户籍,房契,地契都被官府管控得极严。 韩明的户籍是借着流寇毁去碎金镇时报的,说自己是碎金镇人。 他冒用一个真正碎金镇居民的家庭信息,也就是小寡妇丈夫的名字,也算全了跟那妇人的夫妻之情。 而芸娘子当时被金三重所救,惊魂未定时,官府记录是金三重去办理的。 现在芸娘子要自立女户,就得亲自去县衙。 这事耽搁不得。 第二日,宋梨云就让张老爷子出了证明文本,带上芸娘,韩明,还有薛壮跟卫所派出的王琦,几人一起往七里县衙去。 王琦骑马走在最前。 两月前王琦家里给他定亲,后来他还跟宋榛平提过亲,但被拒绝了,现在看向宋梨云就有些尴尬。 宋梨云装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有说有笑。 这次出门带上薛壮、王琦,是罗百户专门安排下的。 他担心韩明和薛壮两人要照顾两个女子,若是出事会应付不下。 马车一路顺利到了七里县,现在城门口依然有人在收费,只是金额从五文跌到一文。 宋梨云一行人加上马车共缴费十文钱,若在以前进城,至少要交五十文。 都说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能把暴税砍下来,不知道会牵动多少人的钱包,中间又需要多少争夺。 看来,万大管事说得不假,这个代任县令不能轻视。 城里依然繁华热闹,县衙门口是排队的民众。 薛壮说,这些都是来处理陈年旧案的。 宋梨云咂舌,这要处理完得什么时候,就是铁人都要磨成针。 好在管理户籍的民科人不多,只等了一个时辰,就轮到宋梨云和芸娘。 芸娘很是紧张,她的亡夫以前是开小酒铺的,就卖些劣酒给下水的沙工河。 那些沙工粗鲁,芸娘一般都不去酒铺,只在家洗衣做饭缝缝补补。 跟着金三重也是担惊受怕,就连到宝林居也天天不出门。 现在到县衙里,看到来去的官服皂衣,顿时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宋梨云帮她递上户本:“官爷,我婶子的丈夫去世已经半年,现在要立女户,麻烦你帮忙办理一下。” 办民籍户本的是一个黑瘦的年轻小吏,此时可能是办文书累了,耷拉着眼皮含糊着道:“什么女户?什么时候还要办女户,女户是那么好办的?” 宋梨云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能把户本推了推:“麻烦官爷单立女户!” 那小吏有些不悦了,蹙着眉斥道:“催什么催,这不就开始办吗?” 他一把夺过户本,才打开一眼瞟过,原本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碎金镇的?” 宋梨云观察到他情绪变化,小心揣摩着道:“是,是夫亡消户。” 小吏抬眼,目光从芸娘和宋梨云脸上扫过:“你们等着!” 他招过一个杂役附耳低语几句,那杂役点头往其他地方去了。 小吏这才对宋梨云道:“你们先到旁边等一下,这些天,碎金镇的户籍变更得多,有人会专门处理。” 此时,他的话不再含糊,倒是字正腔圆的……平阳府城口音。 宋梨云没法,只能到旁边等着,很快杂役过来带着她们往旁边一间公事房去。 这里也是普通的四方间,一排排黑木架子上摆着木箱。 坐在里间的是个胡须花白的老吏,他见宋梨云两人进来,目光就直接落在芸娘身上。 “是这位娘子要办女户?办女户的人少,老夫得费些口舌多问几句,你们也别不爱听。 有些妇人一有矛盾就跟夫家过不去,赌气着办女户。 现在办得开心,等到官府收税征徭役又哭哭啼啼。 说自己生存艰难,就想免税免徭,要不然就是官府欺压不让人活,浑然忘了自己那时候是怎么哭着喊着要立女户的。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哪里是随便你说了算。 交不出赋税徭役,那就将人往牢里一关。 年轻点的就要官媒找人嫁了,年纪大的送去官办坊子里干粗活。 你说这折腾得谁不累,还不如现在好生生的找个人家过日子。” 老吏拿到户本看都没有看,先就是一大段的话,把芸娘说得脸色发白。 “官爷,你给奴办!奴不嫁人的。”芸娘虽然是怕,还是坚定要办女户。 宋梨云憋着一口气,这老吏还真是啰嗦,这是要吓唬谁呢! 第189章 通判江丰 见芸娘这样肯定,老吏搁下户本道:“老夫劝你,你的户本不要改,这亡夫总有家族亲眷,有什么事他们还是你的靠山。” 宋梨云压住心里烦躁:“官爷,我们是碎金镇的,早没了家族亲人。” “哦!碎金镇的,待老夫看看!” 老吏像是才知道宋梨云两人是碎金镇来的,重新展开户本,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然后又去看黑木架上的木箱,也是一个一个的找。 宋梨云无语:难怪县衙外面排长龙,这办事效率太低了,实在太低了。 没有人发现,跟公事房一墙之隔坐着一个身穿绿袍官服的男子。 男子二十五六年纪,面白清瘦,容貌虽然平淡普通,可通身官服让他自带冷然气质。 此时,在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份卷宗。 旁边老吏的声音还在传来:“齐芸氏,一夫石磊,死于狄虏抢掠,一儿石林失踪。 二夫金三重,因盗窃被殴而死。啧啧啧,你这命数真是不好啊!” 江丰手指点在卷宗某处,那里赫然记录着芸娘的名字,跟老吏描述的一样。 为了摸清碎金镇的所有事务,他都要亲力亲为。 “你现在想自立女户,是因为有东家可以依靠…… 这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能自食其力,交得起赋税徭役,那就可以立户,你说你东家是谁……宋家……军户……这……” 老吏的声音断断续续,也不耽搁旁边江丰的思考。 他迅速找到旁边页没有装订成册的纸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字。 到七里县这些时间,他翻过碎金镇五年来的所有卷宗。 凭借过目不忘的本事,早将所有人的事迹整理出单独册子。 其中两家军户更是特别对待。 宋家,宋梨云。 天香楼最近几次案件里,都有她的影子。 江丰透过隔板一处菱形暗窗,将老吏面前的女子看得清楚。 十六七岁的年纪,体形娇小,杏眼桃腮,两条细长黑眉,素淡的衣衫,素净的脸,看起来柔柔弱弱。 江丰冷笑:就是这个柔弱女子,身牵数条人命,还把自己抹得干干净净,让人找不出一丝破绽。 真是最毒妇人心。 他垂下眼皮,目光落在宋梨云名字后面的一排小字上:碎金镇橡子食品厂的大东家,纸箱厂的东家。 江丰薄唇抿紧,碎金镇能恢复成现在这样子,离不开那橡子食品厂,而且能帮扶周围民众,成绩显然。 可偏偏是她的手笔! 现在城里说的都是江大人懦弱无能,不敢去动七里县的那些流寇匪徒。 其实借着查案,江丰这段时间早摸清碎金镇的底细。 只是天香楼首犯未捕,镇上又有镇北军卫所庇护,冒然去镇上,肯定会惊动几方,他还不想打草惊蛇。 此时,旁边老吏的声音再次传来:“户本这就办好了,以后每年的赋税不能少。 既然是宋氏梨云愿意替你作保,按时缴纳税赋徭役,那就请保人再写一份契书。” 宋梨云没想到立女户会如此容易,有些超过自己想象。 在她看来,至少还得提些苛刻条件。 现在这个老吏虽然啰嗦了些,话里话外都不赞成女子独立成家,说什么事无男人不成,家无男丁不旺。 可也没有为难俩人的意思,现在要宋梨云写契书保证以后芸娘的生活,她也就欣然同意。 接过笔,按照老吏的意思,宋梨云写下愿意承担芸娘以后赖徭役的责任。 直到在纸上按下手印,老吏接过墨汁未干的纸看了看,小心放到一边,这才把芸娘的户本递给杂役:“你们跟着他去,只要再到旁边大人公厅落上官印,这事就成了。” 只需要再盖一个公章就行,感觉比起末世之前办一个手续还简单。 宋梨云起身行礼:“多谢官爷!” 能顺利办成这事,一块大石已经落地,她又不免有些小心思:万大管事说这个江大人城府极深,不容小觑。 这时候要找他落印,自己今天也能见见庐山真面目。 此举看起来有些冒险,焉知不如虎穴焉得虎子。 宋梨云跟芸娘随杂役进入一道游廊,转过两道弯才进入一间宽敞书房。 俩人在外候着,杂役送了户本进入,片刻后,杂役传两人进去。 县令大人的办公室宽大,书案也宽大,案后坐着一个年轻官员。 宋梨云很是庆幸武朝没有随便行跪拜礼的习惯。 她跟芸娘低头进去,没敢东张西望,只福礼后就等着问话。 那官员开口:“齐芸氏,你立女户现在可有家业?” 芸娘虽然紧张,还是老实道:“奴为宋家雇佣,就住在宋家,以前的家产都被狄虏人焚烧,没有家业。” “原来如此!” 宋梨云微微抬头,就看见一双细长冷淡,带着审视的眼睛…… 宋梨云很不喜欢这种被人窥探的感觉,她垂下眼帘,想起万大管事的话,提醒自己小心。 很快,江丰的话就问过来了:“宋梨云,本官听罗百户说过,碎金镇的橡子食品厂是你的东家。作为军户,不需要向官府缴纳税赋,你怎么想?” 宋梨云不知道罗百户是不是说过这话,但为谨慎一点,她只需要推脱责任。 “回大人,民女是支持赋税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流水不腐,方能国运昌盛。 只是民女属军户,该不该交赋税,自然听罗百户的,就是要交,也该卫所支付!” 按照朝廷律法,遇上战事军户是要入伍的,这是义务,所得的福利当然是减免税赋,或者由管理军户的卫所代交。 听到宋梨云的言语,江大人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过了几息才点点头,好像完全没有想到会听到这种答案。 然后就拿起自己的官印,在户籍文书上落下。 走出县衙,芸娘把自己的新户籍翻来覆去看好几遍。 脸上露出喜色,就好像丢下一块臭肉,是难得的轻松自在。 宋梨云则心中沉甸甸的,她见过江大人,虽然没说几句话,也没有什么刁难,但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算了,反正目前重要的事已经解决,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天塌下来也有办法应付。 第190章 赶集 在七里县,难得出门一趟的芸娘去了针线铺子,选了很多绣线花样。 又进胭脂铺,替宋梨云选水粉胭脂,她还给宋榛平和小安分别买了一个平安锁。 自从宋榛平说要给芸娘和韩明养老,家里的气氛就有些微妙变化。 腊月里芸娘留在宝林居照顾小安,宋梨云就给她和韩明发了月银,每月一两银子。 现在她也不攒着,全部拿出来给兄妹三个买东西。 看到芸娘给自己买胭脂水粉,还给宋家兄弟买银锁,宋梨云很是汗颜,她以前没有想到这些。 不能让芸娘破费,她也赶紧买些东西。 宋梨云不喜欢繁琐发式,平时还是绸带束发最方便,就勉强买了两朵绢花。 倒是给芸娘买了一对银镯和银簪。 韩明跟薛壮三人一直紧随其后,神情都有些尴尬,他们可能还没有陪女人买东西的习惯。 县衙里,江大人拿着宋梨云写下的承诺书,看着满篇略显潦草的纸蹙紧眉头,好半天才把纸章夹进卷宗内。 碎金镇在卖地,他是知道的。 好几个外村想买,还托人在县衙来问,想要官府出面,让碎金镇允许外人买售土地。 县衙不许军户私买民地。 宋梨云是军户,现在要帮别人立女户,肯定也是用民籍买地。 这种事已经不是秘密。 只是他没有弄明白,宋梨云为什么愿意替人担责,而不是直接签下卖身契,一劳永逸? 虽然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话,他江丰还是觉察到宋梨云不好对付。 自己只问对税赋怎么看,对方就说应该交税,但要卫所代交。 这话没有问题,但要自己去跟卫所要,这不就是推脱之词。 这女人……很油滑! 为了安全,宋梨云几人没有在七里城停留过久,买好东西就匆匆离开。 回到碎金镇,宋梨云都没有休息,马上拿着韩明跟芸娘的户籍本把自己看好的几块地皮登记上了。 这段时间里,众人买地皮说得厉害,住在镇上真正出银子的并不多。 碎金镇的日子好过些,五两银子不是随便一家就能拿出手,而且很多人觉得自己有一个院子住,已经满足,倒是外地人借着镇民的户本买了几处。 宋梨云赫然又是最大的份额。 第二天,就是碎金镇恢复集市的第三场。 相比起前两次的试探,周围村民显然更加积极,早早就摆摊设点。 七里县的货郎也来了,各种针头线脑,绢花布匹,粮油肉也摆放整齐。 卫所骑兵游弋集市周围,让村民越发心安。 宋梨云拉着小安出门赶集。 外面的露天集市上,箩筐挨着箩筐,板车挨着背篓,真是一步一景,小安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热闹的场景。 上次到府城所见,也多是商铺行人,跟这种露天集市完全不同,这样让他看得稀奇。 现在已经是六月初,桃杏正是成熟时,村民将自家院里的果子背到碎金镇来,多少能换几文钱。 还有家纺的布,糖糕,酸菜,鸡鸭,各种粮食。 宋梨云提着篮子,上面盖着布,见着果子就买,见着鸡鸭也买。 她的篮子就像个无底洞一样,只管往里面装。 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一只花白小狗,在柳条筐里对着外面的人嘤嘤叫着。 小安蹲下身摸摸毛茸茸的脑袋,这手感跟黑金的不同,软软的不扎手。 小狗也不怕生,疯狂舔小安的手,小尾巴摇出了重影。 “二姐,我要小狗!” 小安捧起小狗的脸,看它那双黑黝黝湿漉漉的眼睛,回头看着宋梨云道。 “好,你带回去可要跟黑金讲好,不能欺负它!” 小安现在出门干活的时候多,宝林居又大,宋梨云就想养一条狗跟黑金作伴。 见姐姐同意买狗,小安笑容满面,伸手解开自己腰间的钱袋,从里面取出一把铜钱就要交给卖狗的老头。 宋梨云一把按住他的手,笑着问道:“老伯,这狗子怎么卖?” 那老头刚才听到小安要买狗就笑得满脸褶子,再见到小安取出一把铜钱,更是乐得见牙不见眼。 正想接钱,却被宋梨云拦住,他不由一愣:“卖多少钱?” 这才想起,刚才好像都没有问价。 老头瞟一眼小安和宋梨云的衣着,还有那手上的钱袋,掂量着多少钱合适。 小安梳着小髻,穿着月白夏布半袖褂子,下身是靛蓝阔脚裤,脚下穿着白苇编的草鞋。 说是农户人家的孩子,眉眼又太干净了些,可也不是穿绸布的少爷公子。 又见宋梨云穿着也是干干净净,头上发辫梳得光溜,人生得秀气文静。 只是手中钱袋沉甸甸的,一看就知道里面肯定有几十文钱,像是乡下哪家土财主的孩子出来赶集。 终于,老头咬牙喊出价格:“五十文钱。” “五十文?”小安蹙着眉,准备数钱。 自从被阿布哥哥笑过,他这段时间努力在学数数,一百以内都能算清。 钱袋里的铜钱也是他自己挣的,每天糊纸盒再去穆掌柜那里换成钱攒着。 今天被二姐带着逛集,他才把自己的存款全部拿出来。 宋梨云觉得一条普通小土狗要五十文,当得五斤猪肉,显然价高了。 但难得小安喜欢,还主动说要买,她也不拦着,就由着小安慢慢数钱。 谁都需要学习机会,等以后让小安多来集市上买几次东西,该懂的他自然就懂了。 那老头把小狗从筐子里抱出来,只等着接钱。 就在这时,一个小孩子咚咚跑过来,一下把小安推开,抱住小狗不撒手:“我要小狗,我要小狗。” 小安吓了一跳,被他一推,手上正数的铜钱差点掉在地上,又见自己喜欢的狗子被别人抱住,顿时急了:“你不许抢。” 宋梨云一看见那孩子,皱眉,又是那个熊孩子许小宝。 老头见有孩子打搅自己的生意,也急道:“人家已经买了,你要买就给钱。”说着就要抱回小狗。 小宝揪着小狗的两条腿不放:“不,我要,我要。” 小狗被他扯得“呜呜”直叫,使劲挣扎着。 小安一见小狗在惨叫,上前就掰小宝的手:“放开,小狗疼。” 他现在调理得当,已经开始长高,虽然各方面还比不上同龄孩子,那也比刚开始怯弱的情况好多了。 再加上现在天天跟黑金摔跤干架,此时对付起熊孩子也不吃亏。 只三两下,小狗就被小安夺回来。 第191章 大打出手 小宝一看自己输了,也不管集市的地上满是尘土,顿时倒在地上乱蹬着大哭:“娘,他们欺负我,抢我东西,他们抢我的小狗。” 从小安动手到这时,宋梨云都只在旁边看着。 她现在才体会到当熊家长是什么感觉,为什么那些家长要当熊家长! 他们不是不知道自己孩子在犯错,只因为看自己家孩子欺负别人,原来很爽。 就在这时,许家嫂子听到哭声急慌慌的跑过来。 她刚才在挑杏子,一转眼小宝就不见了,急得她满脑门的汗水。 一把抱起倒地打滚的儿子,许家嫂子就“狠狠”在小宝屁股上拍两下,弹掉几颗土粒子,骂道:“这里到处都是坏人,你再跑,别人就抓你去当儿子了。 你就再看不见娘,娘可要心疼死的。” 小宝才不听她煽情的话,指着小安哇哇干嚎:“娘,他抢我的小狗,我要小狗。” “我们不要小狗,脏兮兮的看着就讨厌。” 许家嫂子没空看什么小狗,只忙着给儿子捏鼻涕,温声哄着。 “不,我就要,我要学杀猪。”小宝跳脚不依。 许家嫂子点头:“好,我儿聪明,学杀猪,学杀狗。” 说着抬头,对正抱着小狗的小安喊道:“你没听到我儿子的话,把小狗给我。” 小安将小狗抱得更紧,后退一步,一脸警惕:“你们才是坏人,不能杀小狗。” 许家嫂子怒骂道:“你说谁是坏人,你说谁是坏人,小崽子,信不信我抽死你……” “我就不信!”宋梨云两臂环抱,慢悠悠道。 “谁,谁在说话,不长眼的东西,你知不知道,这是薛爷的侄儿……” 许家嫂子抬头正想把跟自己搭话的人痛骂一通,可看清说话的人,骂声就噎在喉咙里。 “原来是宋姑娘啊!哎!恕嫂子眼拙,刚才没看见你。” 许家嫂子拉起自己儿子,矮着身子对宋梨云一脸讨好。 宋梨云却不吃这一套,冷声道:“别乱攀交情,我哥还没成亲,哪里来的嫂子。” 此时周围已经围着好些赶集的村民在看热闹,宋梨云可不想跟这没脸没皮的拉扯上关系。 许家嫂子脸上的笑一下挂不住,干笑两声:“你不是哪个、哪个跟我妹夫关系不一般嘛!我是薛壮的嫂子,就是……” 她不敢再说了,宋梨云的眼冷得像冰。 见许家嫂子不再说话,宋梨云拉过小安:“小安把狗钱给了,我们走。” 旁边老头已经给狗套上草绳,小安赶紧将自己数好的钱递过来:“给你钱。” 老头伸手住,一见真的是五十文,喜得直拱手:“小哥真是好人。” 小宝一直盯着小安和小安怀里的狗,他见小安要将狗抱走,顿时大叫起来:“那是我的狗,我的,娘,他们抢我的狗。” 许家嫂子此时已经不想装了,一把拉住狗绳子:“宋姑娘,你不认我这个嫂子也可以,本来就不是一家人,可这是我儿子看上的狗,得交给我们。” 她也是气极了,连着几次在宋梨云这里碰钉子,也是憋着火。 再加上她笃定宋梨云跟薛壮关系不清不楚,更是硬气起来:只要自己将这丑事当众说出来,看丢谁的脸! 不过她也知道,这话说出来,无论是宋梨云跟薛壮有没有那种关系,自己肯定是要把有权有势的妹夫给彻底得罪的。 以薛壮那暴脾气,有可能会直接把自己掐死,不到万不得已,轻易说不得。 宋梨云看着神情变换不定的许家嫂子,蹙眉道:“你的狗?给过钱了吗?” 许家嫂子脖子一扬:“不就是几文钱的事,我给。老头,这狗我要了。” 说着,她掏出三枚铜钱丢在老头的柳条筐里,扯了狗绳就要走。 老头一下就炸了。 刚才这个穿绸带花的女人刚过来就吵架,他想着惹不起,还是先挣钱要紧,就没出声。 现在这女人只给三文钱就要买狗,就要自己把五十文还回去,自己是吃错药了才会这样疯。 老头可不是什么善茬,自己拿东西卖钱,那是说到天边都有理,什么薛爷他才不怕。 老头一下扯住许家嫂子的衣襟,张着黄板牙就开始骂:“你是哪个野窝出来的小娼妇,钱不给够就想买狗,你当这里还是你的骚窝。” 许家嫂子被骂蒙了,她指着老头跳脚回骂:“死老头子,你是不是疯了,我给你三文钱你还想怎样? 这种狗在乡下哪里都是白给,看你赶集不容易,我还好心给你三文。 信不信我让人来将你赶出去,永不许进碎金镇。” “你是天上的七王母下凡,老子都要来碎金镇。 除非你是脱了裤子到路上躺下拦我,我嫌骚气重就不来了。” 老头揪着她的衣服不放,一口荤话引得周围人哄笑着围过来。 碎金镇才恢复第三次集市,现在就敢来的村民,那都是胆大不怕事的。 他们从以前那混乱碎金镇过来的,最喜欢看这种带劲的热闹。 这几句骚话一骂,熟悉的感觉瞬间回转。 甚至有人装着劝架,也上前对有些姿色的许家嫂子动手动脚,趁乱摸几把过瘾。 许家嫂子彻底怕了! 她再是泼辣厉害,也只是个口毒的良家妇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衣服被人拉住,还有一双双手在自己的屁股腰上乱摸,许家嫂子顿时尖叫着想推开人群,却是挣扎不得。 小宝还在她的身边,许家嫂子只能护住儿子喊叫求饶。 宋梨云早拉着小安退到外面,看着人群混乱不堪,顿时脸色阴沉。 这个碎金镇是自己的碎金镇,不再是以前那沙工流民聚集的贼窝。 一开始就要重新立规矩,不允许这种欺压百姓,调戏民女的事再发生。 想到这里,她让小安立即往镇里会馆去找张老爷子和薛壮。 自己则随手“抽”出一根两米长的木棒。 木棒在手,宋梨云连看也不看,对着那一堆乱哄哄的人头就来了一招横扫千钧。 她的无差别攻击瞬间见效。 棒子掠过,那些还围着许家嫂子乱摸的男人们顿时抱头鼠串。 挨得结实的当场起包,蹲在地上呻吟,躲过第一轮攻击。 还没反应过来,正四下张望的就接下第二次横扫。 第192章 又来了 这一下,人就全跑散了,只能站在不远处对着执棒追着人打的宋梨云破口大骂。 有人还想跟宋梨云动手,遭遇的只有更猛烈的打击。 宋梨云对着那些男人就追着打。 集市瞬间乱了,宋梨云再是凶猛,也只是一个人。 几个男人骂骂咧咧手持着扁担棍棒围上来。 宋梨云神情凝重,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临几个人的围攻。 但她不怕,小安已经进镇,马上就能把薛壮他们叫来。 而且镇外集市上还有卫所的军士在维持秩序,只需要片刻时间,就能赶过来。 仿佛是应证她的想法,场外旋风般冲过来几匹马。 那几个还想还手的男人瞬间被几杆长枪逼住,干净利落的趴地上不敢再动。 宋梨云身边,有两匹马绕着打转,将她护在中间。 马背上,赵阿石伏下身,对着宋梨云笑道:“你该怎么谢我,我又来救你了?” 宋梨云看见一张俊脸,顿时眼前一亮:“阿石,你又来了!” 还真是巧了,这次又遇上赵阿石。 看来,救人的英雄不一定要踏着祥云,还有可能踏着尘土。 “嗯,来了!” 赵阿石笑得眉眼灿烂。 他没想到每次来碎金镇都能看见宋梨云狼狈的样子,可偏偏如此有趣。 不知何时,这张明眸皓齿的脸,戏谑聪慧的灵动眼眸,以及那微偏着头的娇俏,坦荡大方中带着的几分小俏皮,已经留在自己心中。 旁边一个人跳下马,对宋梨云大声说:“宋姐姐,这次让小安又弄些兔肉吃,你看,我们把兔子都带来了。” 阿布指指马背上挂着的一串灰皮兔子,笑得露出两排雪白牙齿。 他都没有提刚才宋梨云在干什么,现在天热,这些死兔子可放不得。 “行啊!”宋梨云扯住兔子耳朵。 才几句话的时间,薛壮带着几个镇丁也赶过来了。 在他们后面的是跑得气喘吁吁的小安。 薛壮一眼就看见还蹲在地上哭的许家嫂子,她的衣服被扯破了,天热衣衫单薄,露出白花花的半边背脊。 丢人现眼的东西! 薛壮恨得咬牙,可他没办法装着看不见,别人都知道这是他媳妇娘家嫂子。 这女人名誉受损,他的脸上也不光彩。 更重要的是他虽然管着镇里的治安,可镇里镇外只隔着一道木栅栏,出了乱了他同样有责任。 薛壮很是恼火,自己只不过刚刚送许燕儿回家,怎么就闹出这样的事。 其实,所有纠纷发生都很突然,就是几句话,几分钟,没有预兆没有原因的发生了。 就连当事人宋梨云也没想到,只是买卖东西的几句争吵,就会引来那些男人的恶意骚扰。 如果她不马上将人打散,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这种情况别说薛壮,就连一直在外围巡逻的卫所军士都没有反应过来。 薛壮三两步走到许家嫂子跟前,脱下自己的外衣丢在她身上,怒声道:“家里买的东西还不够,要你在这丢脸,还不知道滚回去。” 骂完许家嫂子,他双目喷火的往那些闹事的走去:“敢到我薛某的地头上撒野,活得不耐烦了。” 许家嫂子又怕又羞,泪流满面,她不敢抬头,不敢起身,简直寻死的心都有了。 不过此时肩上披着男人的衣服,鼻端着陌生的汗味,看着薛壮脱衣给自己的赤裸半身,再听到这豪气干云的话,一股热流从她心中滚过。 许家嫂子脸红了,她将头埋进薛壮的衣服里,贪婪的嗅闻上面的味道。 心中不禁羡慕起许燕儿那傻瓜来,她还真是好命,出门几天就找到这样一个好男人。 此时,身边的小宝还扯着狗绳,没心没肺的逗狗玩,而那个惹出事端的老头早挑着柳筐跑得无影无踪。 薛壮根本不知道自己又惹来桃花,还在配合卫所军士处理这些闹事的人。 趴在地上的有六个男子,一通训斥之后,每人再挨五鞭子。 扒开裤子,牛皮鞭抽下,顿时打得鬼哭狼嚎的承认错误,说下次再也不敢了。 薛壮也是气得很,他倒不为被欺负的是自己亲戚,只觉得这些人的行为是污了他的工作,怒骂道:“下次,还想有下次。你们都听着,现在碎金镇是军镇,内外都有人管,你们再把以前在镇上胡闹的心思拿到这里来,就要小心你们的狗命,” 在卫所骑兵的注视下,几个人不敢反抗,纷纷表示再不敢在镇上乱来了。 宋梨云已经接到小安,笑着夸奖道:“小安真是勇敢的小伙子,回去后我给你折一个纸风车。” 今天小安能独自进镇去叫人,说清楚情况,已经是情商智商发育的一大进步表现,值得表扬。 阿布一把抱起小安抛了抛,也夸道:“小安是个救姐姐的勇士,来,骑马。” 小安被夸得乐不可支,就连他花钱买的小狗也忘了,坐上阿布的马,哒哒哒绕镇而过,直接回宝林居去做麻辣兔头。 赵廷朵没有走,下马跟宋梨云站在一起说话。 他在宝林居住过几天,虽然两人有两月不见,却没有丝毫陌生。 “刚刚发生什么了?” 刚才他看见宋梨云挥棒要跟人打架,那柔弱身体举着长长的木棒,就好像群狼围视下的小羚羊,在用尖角在拼命抵抗着。 又好像疾风下的梭梭树,他的心一下揪紧,好在军士一到,这些人就逃了。 他想知道为什么宋梨云会独自面对这些男人。 任谁被一个帅哥问为什么跟男人打架,都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理由还有些荒唐。 宋梨云吞吞吐吐说自己先是为一只小狗跟人发生争执,然后莫名其妙就有男人去骚扰里面的女人。 “所以,你就拿着木棒去救那个跟你吵架的女人?” 听到为一只狗,就惹出这样大的事,赵廷朵只感觉好笑又无语。 亏他以前还把宋梨云当成跟自己阿娘一样的女中豪杰。 第193章 再住宝林居 宋梨云满不在乎的点头:“是啊!都是女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男人侮辱。” “那你呢?你为别人遇上危险怎么办?”赵廷朵目光炯炯的盯着她。 “我,我不怕!”宋梨云相信在刚才的情况下,自己能安全脱身。 赵廷朵没有再说话,只深深看她一眼,换了话题:“这次我要再买橡子粉条,另外还买粮食,你能帮我吗?” “可以啊!很高兴为你服务!” 现在食品坊不仅做橡子粉条,还买些杂货掺杂做干面条,要收粮也容易。 又有大订单上门,宋梨云当然高兴,还俏皮的抚胸行了个西式礼。 赵廷朵笑着微眯了一下眼,掩去眼中精芒,这礼仪是狄虏部落首领之间才用的,而其他人是弯腰摊手。 赵廷朵跟阿布的到来,让宝林居里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阿布在跟黑金比试扒兔子皮,那些兔子是在来的路上猎的,每一只都被箭射成对穿。 宋梨云夸奖阿布箭法好,又习惯性感叹可惜毁了兔子皮,都没办法做东西。 阿布笑着道:“宋姐姐要兔子皮做什么,现在是夏季,兔子的毛又稀又短,做东西都不像样,要是喜欢,等入秋给你打几十只来。” 兔皮经过鞣、染后可制作各色裘衣、帽、领及服饰镶边,宋梨云有意想人工伺养。 “阿布,你们能抓到活兔子吗?要那种毛很长白色的。” “能啊!灰兔子冬天都会换毛变色,从黑灰色变成白灰色,躲在雪地里不被鹰隼发现。”阿布随便道。 草场上最讨厌兔子,不仅把最嫩的草吃掉,还会四处打洞,一不小心马蹄就会陷下去折断。 部落小孩们成长里,必须有如何抓兔子的经验,这也是饥饿时能找到食物的方式。 小安听得入神,对阿布哥哥充满崇拜的眼神亮晶晶的:阿布哥哥还能在雪地里抓兔子! 屋里,赵廷朵翻看屋角小安糊好的一堆纸盒子。 上次赵廷朵来时纸箱厂还在兴建,他还没有见到白色纸盒,只知道几个黄褐色的厚纸箱。 后来订的橡子粉条和橡子面是阿布来取的,赵廷朵没有出现。 宋梨云没问赵阿石到哪里去了,问就是任务,是军事秘密,这点觉悟她还是有的。 摸着光滑的纸盒,再看看一天天变化的碎金镇,赵廷朵心激荡难平。 上次他从碎金镇回到部落,正是刚刚转到夏季牧场时。 牛皮帐篷零星分布在高原草甸上,羊群牛群散放在周围,努力啃食着刚刚长出地面的青草,让熬过一冬,早就饥渴难耐的胃肠充盈一些。 部众们骑马奔跑在周围,将跟随一路,同样饥饿的狼群赶开。 女人们在搜集羊毛牛毛,准备做成毡垫。 小孩子们穿着脏兮兮的羊皮坎肩,头顶着大大的柳条筐走在牛群里,把地上干透的牛粪捡回去烧火取暖。 这本是千百年来狄虏部落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生活,看在赵廷朵眼中却格外难受。 他想让这些孩子能像武朝人一样读书写字,他想定居。 不过,这话他不敢说。 自己的乌达部落已经有一千人,随着人数增加,需要依赖的牛羊数也在增加,需要的草场面积也会增加。 固定的草场是无法养活众多牲口的,就需要不停迁徙,人想定居谈何容易。 丢下牧场,这些牛羊吃什么,若是没有牛羊,人又吃什么。 他上次到碎金镇时间虽然短,也没有白跑,托碎金卫卖出的皮货很快收到银子,买的橡子面和橡子粉条在部落中受到欢迎。 阿娘还特意吩咐多找些这样便宜又管饱的粮食回去,这样部落中的孩子能吃得好一些。 现在部落已经在夏季牧场安定下来,可以待到开始下雪才离开,他也能在武朝多待一段时间。 碎金镇的集市没有乱多久,几个趁机揩油的男人挨了鞭子就赶出镇去,其他人又恢复自己的买卖生意。 人群里,一个正蹲在地上买鸡蛋的男人眯着眼,注意着四周动静。 他黝黑的脸跟周围乡下农户是一样的,只有那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意,让本来朴实无华的脸增加出阴毒。 刚才他听到人说:那个拿着木棒打人的女子就是宋梨云。 宝林居里,芸娘忙着磨橡子粉做凉粉,这是入夏之后,宋家兄妹最喜欢的消暑吃食。 小安跟阿布在忙他们的麻辣兔丁,还有烧烤料汁,这次阿布带来好些孜然粉,可以随便吃了。 听到赵阿石来了,宋榛平也跟韩明早早从地里回来,把新长成的蚕豆角,豌豆角送回来吃。 赵廷朵对他表示又要在宝林居叨扰一段时间,宋榛平笑着说,小安天天念着阿布哥哥什么时候来,倒让他这个亲哥吃起味来,让两人这次多住些时间。 听到自己被小安念着,阿布得意的大笑,赵廷朵也心情愉悦。 宋榛平现在专门种地,脸上神情比上一次见到舒展开朗许多,眉宇间总带的苦愁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内敛。 饭桌上,烧的、烤的、凉的、热的,阿布吃一口麻辣香锅,喝一口冰镇鲜桃汁,哆嗦着嘴唇道:“这感觉真是冰火两重天。 阿石哥,什么时候我们在草原上也能这样随便吃东西就好了。” 赵廷朵咽下口中滑腻又劲道的橡子凉粉,瞪他一眼:“东西也塞不住你的嘴,还不赶紧吃。多吃些,免得一出任务又天天叫着想吃这吃那。” 阿布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看看周围人的表情。 现在韩明自觉不跟他们同桌,芸娘更是只在灶间吃饭。 桌上宋家兄弟俩都埋头吃饭,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黑金蹲在屋角的椅子上,呲牙咧嘴吃自己的鲜桃,忙得不亦乐乎。 只有宋梨云笑着道:“阿布,要是有奶,这个时候做一个奶昔喝,那才感觉舒服!” 家里有桃有冰块,就是没酸奶,也没有鲜奶。 阿布张大嘴:“奶……昔是什么?”他天天喝奶,怎么没听过奶昔。 小安也抬头,一脸好奇道:“二姐,啥是奶?我吃过吗?” 第194章 各有盘算 听到小安问奶是什么,宋榛平脸色一下不好了。 因为娘怀着小安时,听闻爹的死讯引发难产。 再加上后奶二叔他们闹腾,娘就天天哭哭啼啼。 小弟从生下来就没有喝过一口奶,全靠小米粥养大。 他本来想骗弟弟,可看小安那清亮的眼睛,只能老实说:“你没喝过!” 小安舔舔嘴唇,继续问:“哥哥,你喝过吗?什么味道?” 他现在头脑好用了,问题也多,像一个渐渐长大的孩子。 宋榛平刚才没骗小安,可这时候更骗不了。 可小安问奶是什么味道,他怎么记得,只能敷衍着道:“是甜的!” 小安脸一下垮了,嘟着嘴道:“我怎么就没喝过呢?” 宋梨云一向能言善辩,此时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只能哄着小安:“奶就跟糖水一样,等会二姐给你做一碗冰镇雪梨糖水喝!” 阿布看向赵廷朵,他们现在知道小安为什么十一岁还没有长大。 这时候听到小安说从来没有喝过奶,心情都有几分沉重。 片刻后,赵廷朵微微点一下头,阿布顿时笑了,他对小安大声道:“小安,以后阿布哥哥带你去一个地方,可以天天喝奶。” 小安惊喜道:“真的?阿布哥哥又骗我。” 阿布扬起下巴,一脸高傲:“谁会骗你,当然是你想喝多少喝多少,只要你的肚子装得下。” “还可以在脖子上挂个奶瓶!”赵廷朵也笑着打趣。 “哈哈哈哈!” 宝林居里热闹好像在过节。 镇上薛家,一条花白小狗拴在院角。 薛壮沉着脸坐在炕沿上,对许燕儿和许家嫂子道:“收拾东西,现在就走,碎金镇以后别来了。” 许燕儿绞着衣角,她也不想嫂子再留在家里。 可今天闹那么一场,小宝的额头不知道怎么又出血了。 许家嫂子也知道自己闯祸,她觉得心里委屈,这些事不能全怪自己一个人。 当时只是小宝喜欢狗,宋梨云又非要争,自己是赌那一口气的。 要早知道那些男人这样坏,自己再怎么也会打小宝一顿,把狗让人。 不过,不闹这一出,她还体会不到被男人呵护是什么感觉。 现在薛壮要赶人走,她更不可能走了。 “薛姑爷,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出门,只在家照顾燕儿,给孩子做小衣小鞋。 不瞒你说,婆母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家里孩子大人衣服都是我做。 燕儿有身子,天天做针线费眼又累腰,你一回家还是茶饭的伺候你,也怪辛苦的。 你出门在外,我还能陪燕儿说说话。” 许家嫂子不遗余力的推销自己,她此时后悔不已,该刚来就勤快点,也不用费这样多的口舌。 听到嫂子可以留在家陪自己的话,许燕儿有些心动,眼巴巴看向薛壮。 平时薛壮在家还好,可有时候她一人在家,一想到那些突然跳出来把自己打晕的恶人就心慌气紧。 尤其是现在有了身子,薛壮也不能一直在家守着她,没人陪着她连觉都不敢睡。 只是嫂子又懒嘴巴又讨厌,她是只希望嫂子回去,换自己娘过来。 可要做针线上,家里的确是嫂子做得多,让她一时间好生为难。 薛壮转头看向许燕儿。 从在宋梨云身上看走眼后,他就开始改变自己的想法:女人也不能像软面团一样,还是该有独断能力。 这些婆娘们的事,就让媳妇自己做主为好。 许家嫂子见薛壮态度不再坚持,忙向许燕儿讨好道:“你前儿拿给我的那布,我都裁剪好了两件小衣。 薛姑爷买的东西真好,又软又滑,小孩子皮肤娇嫩穿着才好。 你要是觉得我的针线好,就把小娃娃的衣衫都交给我做,你身子重,就多歇着。” 许燕儿听到布,才想起薛壮刚拿回来自己就赌气丢了,她心虚的看了薛壮一眼,对许家嫂子道:“我看看你裁的小衣去。” “哎!来我扶着你,别摔了!”许家嫂子殷勤搀着许燕儿的胳膊,两人一道出门去。 薛壮心里诧异,又转念一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自己可得把家里的银钱捏紧些。 赵廷朵留在宝林居,就开始每天跟在宋梨云身边转。 现在镇里的旧房拆除后,应该怎么修建成了热议。 每块地五两银子一交,要每家再拿几十上百两修房是不可能的。 于是,有人要用土坯木料自建,有人根本就是想炒地皮,搞投资,只是买在那里想转手卖的。 几乎每天会馆里坐着的人都要高谈阔论的规划一番。 集市第三天,宋梨云跟薛壮胡庆,穆掌柜几个真正买地的又聚在一起说建房的事。 他们是打算建房的。 看着集市上人越来越多,就连只打算买一套院子的薛壮,也要买两个铺子。 买地的银子已经交去县衙,民科小吏也签下白契,证明可以售卖。 只等七里县发下契书,大家就能开工修建。 只不过现在正是天热,几人商量好,准备秋粮收后请人包工修房子。 目前面临的问题是:这一排房子有商铺有宅子,具体怎么修还需要琢磨。 赵廷朵跟在宋梨云身边一言不发。 他虽然出入合城镇北府多次,可从来没有经历过修房建屋。 而且以后自己若是要定居修城,也是需要这种经验的。 对宋梨云身边突然出现的赵阿石,薛壮跟胡庆都很诧异。 宋梨云是这样解释的:这是万家借给自己的护卫。 赵廷朵依然默认,还认真负责的随时站在宋梨云身后。 现在谁都知道天香楼跑脱两个匪首,碎金镇都提心吊胆的,宋梨云能借一个护卫来,也是常理。 镇子要重建,宋梨云作为橡子作坊的大东家,也要为坊子的发展空间考虑。 她在胡庆那里看过橡子作坊,一回到宝林居,就拿出纸笔开始画图。 说到动工建房,大家才发现出现了错误,现在橡子作坊是建在普通院子里的,用水、晾晒都很不方便。 而且当初说建立镇子,生活区、商业区都有分离,工业区却没有单独规划。 穆掌柜的意思是把橡子作坊也迁到河边去,反正都是宋梨云的产业,去河边泡橡子也方便。 宋梨云否定了这个方案,纸箱厂是一个重污染企业,还是远离食品进工为好。 第195章 喝奶茶 也幸好现在制树皮纸浆是用的沸水熬煮的方式,没有添加其他漂白剂等化学品。 污染的水也只是草木灰,算是纯天然无公害。 如何处理工业区成了难题,而且以后还有一系列厂坊要建设,也需要提前考虑。 这些事薛壮、张老爷子和穆掌柜都无所谓,他们觉得哪里合适就修哪里。 只需要能让居民住着舒服,买东西方便就行。 宋梨云也不是规划局出来的,对城建一脑子浆糊。 只能想到哪画到哪,倒是赵阿石对城建感兴趣,而且提到布局规划,还有城市的坊市什么的都很有道理,两人还能讨论一下。 她现在画了一张又一张,总觉得哪里不对,只画得的头昏脑胀。 用碳粉做的硬笔也脏手,只一会儿就成了两只黑爪子。 “哎!这可比走私货还难!” 宋梨云放下笔,看着自己的两手发誓:自己还要做炭笔厂。 用柳条或者葡萄藤燃烧后的炭粉加粘合剂成条,再用纸卷成笔杆,这也是最简单的造笔方法。 没办法,只好丢下炭条出门找水洗手。 前院里,阿布跟黑金一个蹲一个站,面对面张嘴瞪眼,正玩“不动不动木头人”,小安在旁边糊纸盒子笑得打跌。 宋梨云看着这没正型的几个人,只感觉头更痛了。 “阿布,你哥呢?” 宋梨云四下寻找,赵阿石跟自己从胡庆的橡子作坊回来就不见了踪影。 阿布头也没抬:“去卫所了!” “哦!”宋梨云随意回一声,就去灶间洗手。 阿布跟赵阿石是军中人,随时都会去卫所。 宋梨云刚进灶间,又惊叫一声冲出来道:“这是哪里来的?” 在她的黑爪子上,还拿着两朵巴掌大的伞菇。 小安指着黑金道:“是黑金从山上采回来的。” 宋梨云一拍脑门,暗骂自己一声糊涂。 虽然蘑菇一般情况都生长在春季,可碎金镇这里山高林密,又是北地,夏季只要是雨后,温度湿度一合适,也是采蘑菇的好时候。 昨天下午下过一次大雨,今天山上说不定真的有蘑菇的。 春季时,家里忙着种地、做橡子面种菜和走私货,她还忘了上山找些山货。 仔细想想自己空间里除了不敢拿出手的末世生活用品,堆放角落的一些破铜烂铁,另外就是在府城买的粮食。 去年冬天搜集的橡子、木柴差不多都搬空了,现在是该添置些新物品。 “黑金,山上还有蘑菇吗?”宋梨云拿着两朵伞菇在黑金眼前晃。 被她一打岔,正当木头人的黑金输了,顿时不依起来,在地上蹦跳着发脾气,气得“哇哇”叫。 天刚亮,宋梨云就带着小安走出宝林居。 此时烟雨蒙蒙,晨雾漫漫,夏日的树叶衔着露水,伴着凉风微漾。 黄沙河水上涨了,河面变宽,那些石堆被淹没了大半。 只是石堆之间倒卧的树更多,将独木变成一尺宽的树桥,这是后来添置的,方便黑金行走。 黑金抢先麻利的蹦过去,对着宋梨云呵呵叫着。 宋梨云背起小安就要踏上木桥,阿布从河边的芦苇荡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宋姐姐,你到哪去,怎么不带我们?” 宋梨云出门时,阿布跟赵阿石都不在,这两人的行踪宋梨云一向是不过多寻问的。 从韩明那里知道两人是一夜没归,她就带着小安走了。 阿布气喘吁吁跑过来,在他后面,赵廷朵也是急步跟上。 见到两人跟过来,宋梨云微微抿唇,叹息一声。 她对罗百户安排两人住在宝林居没有意见,对赵阿石跟着自己去听建房修铺,查看作坊也没有意见。 可她不喜欢随时都跟着,哪怕赵阿石是个赏心悦目的美人儿。 她这次上山,会用上自己的空间,小安跟黑金都是见过的,自会保密。 可有这两人在,自己的行为就要大受影响。 人已经跟来了,她也不好拒绝。 宋梨云把小安放下,笑着道:“见你们去卫所,还以为是有任务,就先走了。” 赵廷朵走过来道:“我们托人找来一壶奶茶,已经送回宝林居,芸婶子放在冰窖里,等你回去再喝。” “什么?奶茶!”宋梨云睁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她没有听错,赵阿石他们找来奶茶。 上次好像小安是说过喝奶,那是两天前! 阿布过来,把小安背在自己背上,开始往回走:“走,回去喝奶茶,香得很。” 宋梨云还有些不相信。 见她那震惊的样子,赵廷朵唇边露出微笑:“回去看过不就知道了,你喝过奶茶再上山不迟。” 那还等什么,宋梨云马上往宝林居走,她真正是不相信的。 她问过,碎金镇周围没有能产奶的牛,否则也会想办法弄来让小安喝牛奶。 现在赵阿石怎么会有奶茶,莫非他一夜没睡是去草原了?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就被掐死:到草原找到奶茶,那就是去了狄虏部落…… 等她回到宝林居,就看见用陶罐装的奶茶。 浓郁咸香是真正的奶茶。 她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是奶就不错了,居然还是熬好的。 芸娘子拿来碗,给几个人分。 小安没有喝过奶,只感觉腥味古怪,喝在嘴里是咸的,不是甜的。 宋梨云却是喜欢,掰了干馍泡在奶茶里,连喝带吃。 阿布瞪着眼睛看她:“宋姐姐,你喝过奶茶?” “这有什么喝没喝过,人不都是天生就会喝奶的吗?”宋梨云在狡辩。 阿布不服气的瘪嘴,天生就会,那两个怎么就不会了。 这时候,宋榛平跟小安正努力适应着奶腥味。 赵廷朵没说话,只端起奶茶喝了一口。 这奶茶是他跟阿布从黄沙河道,找到留在外面接应自己的部众得来的。 来去一夜,这时候也感觉累了,正好喝些奶茶解乏。 不过,看着宋梨云喝茶那兴奋劲,他心情愉悦,感觉比自己喝着淳香的奶茶更解乏。 宋梨云喝一口奶茶,嘴边留下一圈白渍,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道:“阿石,你们是从哪里找到牛奶的?” 赵廷朵避而不答,反道:“你喜欢,以后也可以经常喝。” 宋梨云笑起来:“你是找卫所要的!” 赵阿石没正面回答。 宋梨云知道不宜再多问了。 喝完奶茶,她还没出门采蘑菇,又有人找来。 第196章 上山 现在距离集市上的纷争已经过去三天,薛壮又给宋梨云道歉。 说实话,宋梨云都有些同情他,遇上这样一个扯不清的媳妇。 不过想想谁家还没有一些让人呕气的亲戚,她就释然了。 小石村那里,自己还不敢回去上香祭祖呢! 许燕儿跟许家嫂子登门,也不是空手来的。 她带来一包点心,还拉着一只花白毛色的小狗。 这就是小安在集市上相中,结果花钱还被抢了那只,让小安气闷了两天。 有了上次宋梨云到薛家来,许燕儿这次也自然大方了些。 她没有进大门,只在外面对宋梨云道:“宋姐姐,前些儿还多谢救了我嫂子。 要不是你……可就要出大事了,这些点心是一些薄礼,你得收下。” 这话薛壮已经感谢过,宋梨云也不为难她:“没事,举手之劳而已。” 许燕儿脸又憋得通红。 她本来就不是个聪明的,她感觉宋梨云每次救人,都这样轻轻松松,就好像顺手捡了一个碍事的物件。 偏偏自家人一个一个都得了她的情,让她憋屈。 可自家男人现在说是跟着宋梨云在做事,从橡子坊里拿了好些钱回来,她才有好日子过,这点委屈只能憋下。 许燕儿见宋梨云不收点心,只能赶紧让嫂子将狗牵过来:“听说小安也喜欢这狗,还为狗……吵架了,我嫂子她、她不懂事……” 宋梨云眼睛一下弯起:许燕儿说别人不懂事! 许家嫂子一直老实在旁边站着,见终于说到自己赶紧过来:“宋姑娘,实在对不起,前些天我们两家都被那老头子诓了,我不知道你要,还给了钱,我又花钱了。 这真的是……反正我得谢谢你,要不是你帮我,我就、唉!我就没法活了!” 见她突然乖巧得像换了一个人,宋梨云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由掏掏耳朵。 既然人家姑嫂俩都登门道歉,宋梨云也必要再没有撕破脸皮,只笑着道:“现在事情都说明了,就是那老头子在作怪,那也就不用赔礼道歉。 点心你拿回去给孩子吃,这狗我小弟喜欢,就谢谢割爱了。” 宋梨云没有要她的点心,只接过狗绳。 这狗是小安花钱买下的,当时小安跑进镇上喊人,就忘记狗了,等他再找,已经不见。 回来还念过几次,还以为是老头带走了,或者跑了。 现在许燕儿还回来,她就收下。 话已经说完了,小狗也交了,许燕儿想走,却被许家嫂子拉住。 许嫂子在后面戳了她好几次,见许燕儿都不开口,顿时急了,拉着许燕儿上前道:“宋姑娘,以前真的是我不对,误会你跟薛姑爷关系,我再陪个不是。” 宋梨云一听这话,赶紧摆手:“别陪不是了,你们赶紧走。” 她厌烦再听这些话,随便泼人污水,然后一句道歉就了事,不原谅还要道德绑架,好像谁稀罕似的。 许燕儿见话说到这里,只好接着说:“我嫂子的意思是,我们年纪差不多,以后可以多走动走动。” 宋梨云更不爱听了,直接就要将门在两人面前关上:“好了,别说了,我天天的忙,没空走动。 许燕儿现在有孕在身,还是多在家休息,不适宜这样东跑西跑的。” 姑嫂俩脸顿时都绿了。 许燕儿再也待不住,拉着还不想走的自家嫂子道:“你把小宝一个人在家,万一等急了出什么事,我们赶快回去!” “不怕,他跟春桃家的孩子在一起玩呢!” 话虽然这样说,许家嫂子也没跟许燕儿斗嘴,乖乖听话的跟着走了。 宋梨云看着这对突然和谐起来的姑嫂,感觉好奇怪。 或者说,那个嫂子好奇怪。 姑嫂俩都走了,宋梨云还扒在门边张望。 此时从她身上探出个脑袋:“二姐!” 宋梨云猛的回神,这些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小安,你看这是什么!” “小狗狗!” 小安欢呼一声,冲出门来抱住坐在地上冲他摇尾巴的花白狗。 连番耽搁,现在已经太阳升上头顶,再不上山就太迟了。 可现在家里有狗,小安不想再去山,阿布跟赵阿石一夜没睡,现在也需要休息。 想到山上还有黑金在等着,宋梨云决定独自一人去,于是给芸娘说一声就出门了。 出了宝林居,宋梨云重新回到河边,原本留在这里的黑金已经跑不见了,她没有直接过河,而是取出一根布条系在树杆上。 现在有洪惊天那些隐患在,自己虽然有把握自保,可家里人不放心。 在路上留下印迹,要是韩明阿布他们找过来,也好知道自己的去向。 做完这些,她才刚过河,黑金就从不远处的树上荡下来,一脸兴奋的跳到她身边。 “黑金,走,我们今天不到天黑不回家!”宋梨云摸着它的脑袋也有些兴奋。 从冬天来山上露营抓兔子,宋梨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 夏季的山林已经不复往昔荒凉,树林间灌木甚密。 黑金呲牙咧嘴的跳着,将一些自己喜欢的野浆果指给宋梨云看。 它指哪里,宋梨云就收取哪里,一片片旋风般扫过,激动得黑金哇哇叫,它知道只要回家,这些果子就会被拿出来吃够。 除了浆果,还要收取木柴。 黑金攀到大树上将枯枝扳断,宋梨云则用斧头劈一些倒在地上的枯树。 一人一猴忙了一个时辰才找树荫处歇下。 地上摆上毯子,一盘鲜桃,一碟子干糖,再是葱油饼,桃酥肉,让黑金没有想到的是,还有一碗奶茶,这是宋梨云专门给它留的。 黑金也是个好吃美食的,把一碗奶茶喝个精光。 吃饱喝足,休息了一阵,开始重新劳动。 宋梨云是专门上山找蘑菇来的,可拉着黑金走了好几处山林都没有找到,眼看太阳就要下沉,是该回去了。 “黑金,走!现在应该没蘑菇了。”前天下的雨,再晒太阳,长出来蘑菇也早败了。 宋梨云开始返程。 黑金却跳着不走,它很不服气,明明前几天那些地方都还有蘑菇,怎么就没了。 想了想,它顺着树林就往一处山崖边钻去。 第197章 寻人 “黑金,你回来,天要黑了!” 宋梨云大急,她虽然不担心独自在山上过夜,可家里的人见自己一夜不归,肯定要急死。 看黑金不听话,她也索性不管,转身就往山下走。 她的脚步走得急,自己跑了两个山头,若不快一些,到河边就该天黑了。 就在这时,已经钻进林子的黑金突然尖声“哇哇”大叫。 宋梨云脚下一顿,跟黑金住了大半年,虽然没办法言语沟通,一些基本的情绪变化还是能听懂的。 这是黑金发现什么不同寻常,而且让它有些惊恐的东西了。 宋梨云再也不走了,手脚并用的往山上跑,一边跑一边喊:“黑金,黑金!发生什么事了?” 她在喊,黑金也在回应。 好像是听到宋梨云的声音,黑金的叫声里恐惧少了,快速过来汇合。 两人一见面,黑金就拉着宋梨云的衣服把她往树林里带。 “别急,慢慢来!” 宋梨云口中安抚有些发抖的黑金,已经摸出刀子,脚步往黑金来的方向探过去。 在距离两人分开百米之外的地方,正趴伏着一个人。 这人脖子上套着牛皮绳子,四周都是抓挠蹬踏过的血印。 在他的旁边一兜已经干枯的蘑菇撒满四处。 这……这是哪里来的采山人?怎么趴着是死是活? 宋梨云正想上前查看,眼角余光却发现不远处有一点亮光闪过。 此时夕阳下,落日正从她背后照来,那点亮光看得明明白白,是一柄弯刀正丢在草丛中。 黑金此时完全没有曾经凶兽的威风,像一个小孩子躲在宋梨云身边瑟瑟发抖。 黑金不是没见过人,更不是没见过死人,它怕的是那柄刀。 是那柄弯刀。 宋梨云没有上前,只取出长木棒将那具尸体捅了几下,见没有动弹,这才靠近过去。 人的确是死了,看样子是踩着猎人布下的绳套出了意外。 那人自己用刀割断绳子,但解不开绳结最后被勒到窒息死的。 在这荒山野岭里还能保存完尸,应该死亡的时间不长。 宋梨云没有急着上前去翻捡身上的衣物,而是对惊恐的黑金道:“黑金,你上树去,看见有什么靠过来就报警!” 黑金此时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会爬树,三两下窜上树梢,俯视周围的动静。 有黑金这个高空哨兵,宋梨云这才靠过来,用木棒将那人腰间的袋子挑过来。 看见那柄造型特殊的弯刀,她已经相信这人不是普通猎户,可是袋子里除了几枚碎银和十几文铜钱,就只有一些烟叶。 又将袋子抖了个底朝天,再无他物,宋梨云眉头一皱:不对,无论什么时候,打火石跟水袋都是出门必备品。 现在这个出现意外的人没有这两样,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他住宿的地方离这里不远。 一想到这里,宋梨云迅速起身,查找周围的痕迹。 果然,在距离尸体七八米远的地方,是一条不为人发现的小道。 路隐没在茂盛的杂草中,若不是因为有人刚刚走过,宋梨云还不会发现那些踩过的茎叶。 寻着小路往深处再走一段路,人类活动的痕迹越来越多,甚至有一些砍伐树木留下的新茬口。 太阳已经落下,清凉的山风吹来,宋梨云却额角冒汗。 她退到发现尸体的路上,对头顶黑金招招手,小声唤它下来:“黑金,回家去叫人来,我在这等着。” 她隐约觉得,这些隐藏在碎金镇旁边的人,跟失踪的洪惊天有关。 现在天已经黑下来,在外采蘑菇的应该回去,若是那些人出来寻找发现尸体,说不定会搬走。 这样一来,就失去一个消除隐患的机会,自己必须守在这里,等待洪惊天的出现。 但宋梨云又不敢肯定对方是不是只有两三人,若是人多,以她的身手也太过冒险。 不能全抓,打草惊蛇更留后患。那就只有找帮手了。 黑金下山速度快,又不会引人注意,就让它去。 黑金得到命令,它也不懂宋梨云独自留下有没有危险,很快就在树枝间纵跃而行。 宋梨云也不敢待在尸体附近。 找到一处树叶茂盛的灌木,从空间里取出一张防潮布将自己严实包裹住,连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 再往岩石后一躺,这样一来,除非有人踩在她身上,方能暴露。 却说黑金荡着树枝一路往河边去,它心急,即便是常年爬树的生物,也失手几次摔下树。 好在还距离河边一个山头,黑金就看见人影晃动,还有喊声:“宋姑娘!”“宋姐姐!” “宋梨云!” 黑金顿时精神大振,寻着声音追去。 来人是韩明跟赵廷朵,阿布。 现在正是冬小麦收割时节,宋家没有是入冬才到的碎金镇,就没有种麦。 韩明从上午出门,一直跟宋榛平帮别人收麦,直到下午回来,才知道宋梨云没在家。 而赵廷朵他们是睡到下午才起来,在宝林居也不见宋梨云。 等到傍晚时分宋榛平都已经返家,还不见宋梨云回来。 大家这才着急,先去镇上一圈询问,都说没有见人进镇。 宋家寻找宋梨云的事很快在镇上传开,罗百户也亲自过来询问。 小安说黑金也没回家,大家就想起会不会还在上山。 为了保险起见,薛壮带上在镇里找,卫所那边寻找镇子周围的沟渠岔路。 韩明跟赵廷朵,还有阿布则冒黑上山。 在河边,他们看见拴在树枝上的布条,便明白宋梨云来过。 可是早上宋梨云也来过一趟,三人也不敢确定是何时系上的。 可是这边山峦叠嶂总不能无头苍蝇一样乱跑。 三人正商量往那边走,就看见黑金从树林里跌跌撞撞奔出来。 韩明看见黑金,顿时大喜:“黑大仙,知道姑娘在哪里不?” 黑金此时有些狼狈,“嗷嗷”叫着,跳着脚往山上指。 赵廷朵眼睛精亮:“你的意思是人在山里?” 黑金点头,迅速往山的一侧跑,三人一见,赶紧跟上。 虽然宋梨云早已经历过生死,但要在说是寂静无声,其实纷纷扰扰的山林里静静躺着。 而且旁边还有一具尸体,这感受很不好。 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第198章 寇匪 在宋梨云躺下没多久,从发现人类活动的宿营地方向就传来人声。 有两人说着话过来:“黑皮今天一直不在,你说会跑哪里去?” “还能跑哪里,那小子胆子就跟老鼠一样大,左右不过是在山上。 “你说姓洪的那个老头手上到底有没有银子,不会是诓骗我们的!” “他没钱也无妨,碎金镇现在卖地要建房,收了好几百两银子,只要下手干一票就够吃喝一阵。” “哼,那也得有那命用,没见到镇北军在这建了一个卫所吗?” “那又怎样,听霍老二说,卫所跟宋家有几里路远,只要动作快,冲进去劫了人就走,卫所也没办法找人。” “呵呵,倒也是……” 两人说话声渐近,宋梨云不由屏住呼吸。 尸体的位置距离小路七八米远,只要稍微留意,就能发现那一片凌乱痕迹。 果然,才过几息,一声惊呼就在宋梨云旁边响起:“快,有人被套索挂住了。该死,怎么回事?” 宋梨云心中一突:这套索是这群人自己装的! 两人冲到尸体边,一阵窸窣声响,尸体被抬到路上。 有人在对着远处喊:“霍老二,看你干的好事,说了这里没人来过,你偏要搞什么陷阱,这下好了,出事了!” 这群人还不少! 听到纷乱的脚步声过来,宋梨云不由屏住呼吸。 好在这些人的注意力都在尸体上,很快就抬着走了。 宋梨云扒开眼前的草叶望过去,影影绰绰间是四五人的背影。 等声响消失,宋梨云才悄然起身,她没有冒然跟上,而是转头往山下走。 听这些人说话的意思,是不知道从哪里得知镇上卖地的消息,要进镇劫财,也包括自己家。 也不知道黑金能找来什么人,要是只有韩明一个,那也于事无补,现在最好的方法很是通知卫所。 她根本不知道,因为她的不归,已经引起卫所警戒。 宋梨云往回赶,韩明赵廷朵他们往山上赶,两方在半道交会。 见到宋梨云囫囵着站在自己面前,赵廷朵紧悬的心才放下,不过当着别人的面,他不好多说。 韩明沉声道:“姑娘,发生什么事了,为何留在山上不回?” 宋梨云让几人压低声音,将山上的情况说了一次,末了才道:“这大概是我们消除隐患的唯一机会。” 这些时日来,一直都是天香楼的人在暗,自己在明,只能提防应对,早让她憋屈死了。 现在好不容易有抓住这群尾巴的机会,她是不能丢失。 “好,只是让谁去通知卫所?”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等韩明喊出自己的名字,宋梨云已经开口:“让阿布去!” 阿布哑着嗓子:“我不去,带话的事还是黑金去。” 他的话被一致否定。 黑金是不可能去卫所的,在外人眼中它是个野兽,一露面就得先被军士扎几个洞。 而且复杂的话黑金也表示不出来。 赵廷朵和韩明看向宋梨云。 宋梨云冲两人摆摆手,快速道:“那地方只有我带路。” 阿布被赶下山了,随他一道走的还有黑金。 现在山上有危险,就不能让人落单,黑金虽然是猴子,跟在阿布身边做个警示还是可以的。 于是,一个不能说话的,一个需要保护的,阿布跟黑金相互鄙视着往回赶。 剩下的宋梨云、韩明、赵阿石三人也没有急着上山,他们默契的开始组队。 韩明不懂战术,但他对宋梨云的情况比较了解。 虽然宋梨云每次出手都是巧合机遇,但几次经历生死来看,凭借冷静机智,到达自保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宋梨云对韩明的实力也是心中有数。 但对新搭档赵阿石来说,全都说空白。 尤其是对宋梨云。 他看着娇娇柔柔的女孩诚恳道:“宋姑娘,我在队伍中一直担任冲锋位,没保护别人的经验,若是打斗起来,恐怕顾不上你。” 虽然罗百户和王军需都说宋姑娘有能力,可是在赵廷朵眼中,宋梨云只是一个有些聪明,但很柔弱,还要脸红的女子。 对罗百户的评价,赵廷朵不以为然。 宋梨云在集市上用木棒打人的行为,在武朝女子就是彪悍,但在部落里,连女人们骑马赶羊群牛群都不如。 自己习惯骑马冲锋陷阵,以气势速度力量去取胜,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在打斗中护住一个女子。 他担心一会打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宋梨云会有危险。 宋梨云怪异的看赵阿石一眼:这是担心自己一会要碍事? 她淡淡道:“你不用管我!” 这个赵阿石两次住在宝林居,差不多快十天了。 可对他的了解除长得阳光帅气,勤学好问外,现在再添一个能找到奶茶的优点之外,对其他事情知之甚少。 他也从来不提自己职位的事,这时候说自己在军中担任前锋,是泄密了! 不过,提前说出来也好,一会至少不会觉得他行事突兀。 韩明听到赵阿石说不会顾及别人,应声道:“我会保护姑娘。” 韩明跟宋梨云搭档多次,彼此之间有默契。 商量妥当,三人不敢在下面耽搁太久,就重新潜回宋梨云发现尸体的地方,顺着那群人留下的脚印往深里走。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如水的光华笼罩着丛林,没有清风明月的敞亮,反而让高矮不一的树荫显露出诡异狰狞。 赵廷朵目光锐利,他知道宋梨云刚才说的弯刀是什么意思。 而且他还知道,就在这些山峦后面,就是草原。 宋梨云三人没过多久,就找到目标,动手之前先暗中观察一番。 这群人聚居的地方是一处不易察觉的山洞。 此时,洞口点着篝火,大概二十多人分散在周围。 在他们中间,摆着那具被自己人设下捕兽夹弄死的倒霉蛋。 此时,一个穿着灰黑短打的矮壮汉子正站在尸体旁翻检着。 片刻后,矮壮汉子才抬头,露出长满胡茬高鼻深目的脸狠狠道:“他的钱袋在谁手上?弯刀在哪里?” 第199章 迷药(1) 霍老二依然朴实得像旁边的一块石头,闷声道:“没人看见!” 矮壮汉子见无人承认拿了钱袋弯刀,冷哼一声:“霍老二,你口口声声邀请我来碎金镇发财,可又天天拘在这山洞里不敢出去,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把我们用来报你的私仇?” 周围人顿时蠢蠢欲动,明晃晃的弯刀抽出来。 霍老二也不恼,只沉声道:“现在的碎金镇跟以前的不一样,你也看见了,那天只是集市上小小闹一场,都有卫所的人立即赶过来压止。 再想像五年前那样先搅起事儿,趁乱打劫是不成的,只能寻个机会……” 矮壮汉子打断他的话:“别给老子说寻机会,你说你们出银子买我们兄弟几个出手,那就先出银子,只要钱财到位,随便你等多久都可以。 谁想躲在山洞里吃蘑菇,老子们想回草原去抢个部落吃肉、睡女人。 再空口白话的画大饼,老子就要不客气了。” 霍老二一时语塞: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些狄虏人说话就没有改变的,现在是要银子才能安抚人心了。 他前一阵混进镇中,已经打听到碎金镇买地的银子,就在镇中一处院子里,只是镇中有护卫严防得紧,不好下手。 而宋家更是外松内紧,兄妹仨个身边随时都跟着人。 最让他为难的是那个宋梨云。 明明是个没功夫的姑娘,却反应极快,而且胆量过人,难怪前两次想对她动手的都栽了。 要想抓她供出万家私货,就只能再冒一险。 直接让狄虏人潜入搅乱碎金镇,自己再抓人。 可他这样的话,眼前这些狄虏人根本就不听。 而且现在还死了人,虽然死的只是一个半道收拢回来的流民,也给了狄虏人发作机会。 “赤不罗,休要发怒,大家又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和气方能生财。” 随着一句苍老声音,一个老头从山洞里慢悠悠走出来。 宋梨云不认识霍老二,可这老头她认识,远远看见,不由大吃一惊,低声呢喃道:“是洪惊天!” 赵廷朵正趴伏在她的旁边,听到宋梨云说出洪惊天三字就不再继续,忙低声道:“他是什么人?” 担心惊动这群匪徒,宋梨云凑近赵廷朵的耳朵,压低声音道:“上次你来碎金镇,遇上乔装到我家行凶的,就是他的手下。” “唔!” 话是听清楚了,一股暖暖的气息也涌过来,赵廷朵只感觉耳朵瞬间滚烫,赶紧挪开几寸,不再言语。 他没有临阵闲聊的习惯,更没有跟一个女人这样近距离说过话。 洪惊天养尊处优的日子过习惯了,这些天的奔波逃窜让他吃尽苦头,此时早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他从袖袋里取出一张银票:“这是通汇钱庄两百两银子的汇票,你可以先拿着。” 赤不罗不接:“这些破纸在草原上有什么用,老子要真金白银。” 他是狄族人,根本不可以拿着银票进武朝的城府里兑换银子。 洪惊天现在给他银票,那就是一张废纸。 洪惊天也不恼,乐呵呵上前跟赤不罗低语,旋即两人走回山洞。 时间渐晚,有人准备在山洞附近挖坑埋尸。 外面只留下霍老二等五六人,其他人都回山洞休息去了。 宋梨云知道机会来了! 这种封闭的山洞使用迷药效果是最好的,但她需要靠近才行。 可是外面还有两人在附近挖土,另有三人在洞口守着,根本无法靠近。 宋梨云拉了拉韩明,赵廷朵,三人退出数丈。 不等两人开口,赵廷朵先道:“他们勾结的是狄族流匪,一定小心。” “狄虏人?”宋梨云惊道。 她是第一次见到所谓狄虏人,以前听芸娘描述过狄虏人凶残,还以为狄虏人长得多么恐怖。 其实刚才只听出说话有异,五官比武朝人稍微立体些。 韩明沉着脸:“这些流寇跟武朝的流寇勾结,流窜两地,一旦逃脱,再难抓捕。” 见宋梨云还有些愣,赵廷朵解释道:“这些流寇是草原上流荡不定的狼群,平时会带一些茶砖盐巴,每遇上一个部落就去住几天,可要是给他们机会,留宿的那个部落就会被祸害。” 也就是说,这些人也是被草原部落所厌弃的。 宋梨云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他们至少二十人,要是时间长了,恐怕生变,我们不能白白浪费机会。” 现在狄虏人进山洞休息,外面留的人少,宋梨云担心卫所大部队过来,人一多,这里肯定会被惊动,若是干等就错过机会了。 韩明问:“姑娘有什么主意?”他知道宋梨云不会无缘无故拉人离开。 宋梨云也不再耽搁时间,直接道:“现在大部分人都在洞中休息,我有一种药水,只要在周围喷洒一些,就能将人迷晕。” 赵廷朵眉头一跳,却没吭声。 韩明更无好奇心,姑娘给自己什么,自己就用什么,他伸手道:“我去放药!” “不行,你不懂怎么弄药瓶,还是我去。” 强效迷药用的是罐装喷雾,这种超时空的东西落在别人手上,比钢管还不好解释。 赵廷朵面色沉静:“你不会功夫,不能进洞去。” 现在从外面看,只知道歹人在洞中休息,里面具体情况一无所知,如果让宋梨云一人进去,实在冒险。 “那怎么办?” 宋梨云也不执拗,都说三个臭皮匠能顶诸葛亮,她还是愿意听别人的意见。 赵廷朵道:“我不善轻身术,麻烦韩大叔先在外引开门口的人,我跟宋姑娘进去。” 说到这,他才想到什么似的,问,“你这药需要多久起效,又能持续多久?” 宋梨云道:“一息起效,若无解药,至少一个时辰才醒,时间要看吸入量是多少。” 韩明听得眼睛发亮。 赵廷朵却不懂,他只出入军营草场,擅长的不是江湖人事。 韩明道:“这药真猛,若是不出岔子,洞中的肯定全抓。” 江湖上也有迷魂药。 或者掺杂酒水饭菜里服用下去,或者以迷烟吹入房间,让人睡眠中吸入,很容易被发现不说,效果也难肯定。 山洞外,两个埋尸的已经挖好浅浅的土坑,正将尸体往坑里放。 事不宜迟,马上开始。 第200章 迷药(2) 按照约定,韩明飞快跑向山洞的一边。 他的脚步声瞬间引来哨卫注意,两个手持弯刀的狄族人往发出声响的一边过来。 霍老二他们警惕得很,韩明引开两人,其他人反而向洞中聚拢。 想要偷偷潜过去是不可能的,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洞中。 而且宋梨云说药效来得极快,根本不需要拖延时间,那就无需转弯抹角,直接就可以迷晕。 就在霍老二奔到洞口时,赵廷朵带着宋梨云也从另一方对着洞口冲去。 霍老二听闻声响,嚯然转身,迎面看见的不是人,而是一柄弯刀,对着自己头顶劈来。 不,这不是一柄雪亮弯刀。 风声霍霍,气势磅礴,让他仿佛面对的是千军万马。 这气势顿时骇得他脸色剧变,出于求生的条件反射,霍老二连爬带滚的闪到了一边。 另外两个还在不远处挖坑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两个人影冲进山洞。 霍老二一闪躲过之后,抽刀就追过来,破口大骂道:“赤不罗,你想反悔?” 这种弯刀是专门为狄族人在马上使用,居高临下的力学结构,可以让弯曲的弧形刀刃不被头骨头盔夹住。 也因为特殊,若不是经常练习,会用一种力不从心之感,武朝人根本就不会使用。 赵廷朵仿佛像变了一个人,周身气势大变,再没有平常时的阳光和煦,此时他浑身寒气凌然,杀气腾腾宛如实质。 手中弯刀如风,横劈竖砍,硬生生将两个从洞中冲出来的人劈了回去。 此时,紧随在他身后的宋梨云也满是惊骇激动。 赵阿石的武艺跟韩明他们截然不同,招式使出来磅礴大气,她只感觉自己是处在雪亮的浪花之中。 难怪赵阿石说他不擅长保护人,其实也根本无需刻意保护。 浪头向前,气势如虹,宋梨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以最近的距离,最快的速度紧随其后。 只要浪头不溃,她就安全感满满,没有丝毫危险。 前方,赵廷朵两刀劈退洞中想冲出来的人,身形如箭飞快冲入。 兵贵神速,他要的就是洞中休息的人措手不及。 可就在刚入洞中时,他的身形却猛的一停,甚至还往后退出一步,喊道:“小心!” 形势突变,急奔紧跟在后面的宋梨云根本无法停下,只能硬撞在赵廷朵的后背上。 “呃!” 猛烈撞击下,宋梨云痛苦呻吟,她整个人都贴在赵廷朵的背上,严丝合缝。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脸侧开,保护住自己的鼻子,没有上演鼻涕眼泪横流的画面。 现在是夏天,两人都衣衫单薄,若是平时这样,还有感受一下艳俗的暧昧之情。 可现在是生死关头,稍有差次,就小命难保。 更恐怖的是,宋梨云这一撞,赵廷朵也稳不住身形,整个人往前扑去。 还好他反应快,顺手势纵身人堆,刀沉如练,霎时洞中充满惊呼怒吼。 而宋梨云前面再无遮拦,整个人踉跄几步也滚进洞中。 此时,她才看清洞中情况,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在外面看起来颇大的山洞,其实内里只有二十多个平方大小,而且还凹凸不平,被人凿出几个石台。 洪惊天,赤不罗坐在高处台上,其余人或躺或坐聚在下面,而且是以人挨人,人挤人的形势紧紧靠在一起,将不大的洞穴填满。 赵廷朵冲进来的那一大步,差点踩在人头上,情急停下,却被宋梨云撞进来。 里面人多,赵廷朵的刀砍伤几人,就完全陷在人堆里。 虽然在挥刀,却被几双手抓住胳膊,抱腿的抱腿,抱腰的抱腰,刀刃只能胡乱在头顶上挥舞。 所有人都在嚷着:“你在干什么?”“疯了!” “干啥?” 也有人反应过来:“他不是我们的人!” “你是谁?” “抓住他!” 还有跌在地上的宋梨云,此时也同样有人想抓住她。 没有灯光,也没有月光,里面乱成一团。 霍老二在外面看得真切,他一直在喊:“抓住他们,是敌袭。” 他想进洞,可里面早就装不下再多一只脚,于是堵在洞口,只等人逃出来就一刀砍翻。 宋梨云手上还捏着迷药喷雾器,有人开始抢夺。 她知道这救命宝贝万万丢不得,混乱中长吸一口气,手指猛的一按。 “嗤……” 一股气流从罐口喷出,洞中众人只感觉鼻端清凉,洞中浑浊的空气都为之一爽。 下一秒,十几个人瞬间陷入香甜沉睡中。 此时洞中充满迷药,宋梨云不敢呼吸,屏住一口气就往外冲。 洞外,霍老二还正面戒备着黑黢黢的洞穴,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将直视太阳。 宋梨云还没有出洞,手中就突然光芒大盛。 在光柱亮起的那一瞬间,霍老二只感觉眼睛瞬间失明,他本能的闭眼侧头,想要躲开强光手电的刺激。 宋梨云已经脱身而出,操起膊胳粗,就像哑铃的手电筒重重砸在他面门上。 “嘭!” 霍老二哼都没有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另一边,韩明已经跟追他的两人交上手。 因为有赵阿石在旁边,宋梨云不方便从空间取武器,韩明就只能用一根木棒对敌。 好在此为山中,周围全是树木石头,韩明借助腾挪躲闪,也能将两人拖住。 宋梨云想把刀给他,可此时挖坑的两人已经提着弯刀围过来了。 没空再管韩明,必须先解决这两人。 说实话,宋梨云还没有真正跟人正面对敌过。 而且,还是两个手持刀器之人。 见过赵阿石的武艺,宋梨云没有信心能打过这些杀人无数的流寇。 好在,她有来自异世界的宝贝。 手中电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根钢管,还有强力电棒。 见宋梨云是一个女人,那两个狄族人“伊伊呜呜”喊着什么,手中的弯刀毫无迟疑的劈砍过来。 情急之下,宋梨云只能举起钢管架在头顶,两刀劈来,手中钢管勉强挡住,可手掌虎口瞬间撕裂,手臂断裂般疼痛难忍。 一击不中,两人收刀又是一击过来。 眼见刀势如山,重重劈来,宋梨云手臂还疼得没有知觉,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受不起第二下。 强忍着疼痛快速在手上垫起东西包住钢管。 就在刀棍交接瞬间,她握在掌心的电击棒也倏然打开。 第201章 受伤 “啊!啊!” 一两声轻响,刀棍交接处火花四溅。 电击之下,那两人弯刀脱落,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这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短短几息宋梨云额角已经汗流如注。 因为同时对付两人,瞬间释放出来的电压不足以将人击杀,只让两人筋骨松软。 可是这些人不是七里县那些帮闲混混,受到重击凶悍之气不减,依然提刀想扑。 宋梨云只能用钢管敲打,两人刚刚爬起,就被打翻下去。 洞口,霍老二也摇摇晃晃站起来,只见他脑门破了一个大洞,满脸是血,面目狰狞,眼睛恶狠狠瞪着宋梨云,嘶声喊道:“宋梨云,今天老子要杀了你,替兄弟们报仇!!!!” 可回答他的却是一支穿胸羽箭,箭势凌厉,将人穿透还带着飞出几步。 一群人从四面八方冒出来,阿布提到短弓飞奔,大喊着:“宋姐姐,阿石哥!” 罗百户的大嗓门也在高喊:“全部围住了,一个不许放过。” 他们终于来了! 宋梨云紧绷的心弦陡然放松,双腿一软,跪坐地上。 来到武朝,宋梨云也经历过几次风波,可都还没有今天这样惊险过。 刚才闯进山洞中那一个场面,跟自己在末世时不小心闯进变异鼠群中是一模一样。 在那里丢了命,在这里也差点丢命。 要不是一直将迷药罐捏在指尖,在洞中被人按住时,无论拿刀还是拿枪,自己都一定逃不了的。 洞中的人全部被扒拉出来,包括赵阿石在内,一共十八人,一个个都沉睡不醒。 罗百户问了一遍又一遍,确定只是迷药,一个时辰后就会自己醒过来,不是其他东西才放心。 有这么多人肯定不会全部抬下山,反正只需要一个时辰,那就等人醒了再走。 借这个时间,罗百户让人将山洞周围又细细搜查过,发现好几处陷阱,还有一些牛羊骨头和人生活留下的印记。 印记有新有旧,有些至少五六年时间。 让人不难想到当初碎金惨案发生时,那些突然出来的流寇和沿河而来的狄虏人,那些人一定就躲在这里。 所以匪寇都被麻醉,宋梨云找了一个机会,悄悄给赵阿石用上解药,让他第一个醒来。 只是当赵阿石知道自己是被宋梨云迷晕时,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天色蒙蒙亮,一行人押解着俘虏下了山。 这一次,天香楼的匪首洪惊天和霍老二被擒,另外还有十几个狄虏流寇也被抓。 沉寂到现在的七里县衙终于行动起来,开堂升案,根据口供和前期调查。 清剿流匪、斩杀越境狄族,这是大事。 江丰主动请碎金卫的军士帮忙,四下捉拿余孽归案。 一时间,碎金卫所几个小旗都奔波在外,卫所人手吃紧。 合城镇北指挥司立即从其他卫所调派军士充填人数,碎金卫的人数提升为五百人。 罗百户剿匪有功,他原本官职就已经是六品,早就应该通领五百人。 但碎金镇这里情况特殊,人员调令一直没有通过。 这次借调的人员,还是从雷千户的雷字营里先抽来的两百人,以后再慢慢补充。 这次能抓住洪惊天等人,纯属意外,代价也是极轻的,可能唯一的伤者就是宋梨云。 在山上时精神紧张还不觉得,回来后双手虎口结起血痂,手臂开始肿起才让医兵查伤。 她接住两个狄族人的一劈,力量过猛,双手虎口崩裂,手臂骨裂,好在没有断开。 她的这一伤算不上严重,穆掌柜胡庆他们轮流来看望过,都说一句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只有宋榛平最为着急。 怎么吃,怎么养,事无巨细的问医兵,医兵见多残肢断腿,对这些小伤都没放在眼中,只说别乱动,慢慢就好了。 于是,每过半时辰,宋榛平就会过来问:还在流血吗?痛吗?这会儿感觉好了些没有?想吃点啥?想喝点啥? 宋梨云慢慢开始觉得他太过烦人,就让芸娘拦人。 宋榛平站在屋门不走,对她看一眼,又看一眼,见宋梨云有些不高兴了,才叹气一声道:“云儿,你以前做事都很有分寸,我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今儿,我是担心得厉害,再怎么也要来唠叨几句,你不爱听,我也要说。” “不管怎么你能干,都是姑娘家,本该让别人照顾着娇养着的花骨朵。” 平时你跟人争辩打斗是为了自保,为了家里的生计,不得已的事。” “可这次的事,你不该逞能。当时该跟黑金一起回来报信。” “要是……要是出什么事,别人还要说一句你傻,明知道自己不行还赖着不走。” “要是出事……就像爹一样,死了最多得五两银子,别人却享受着安逸的生活,该难受的只有家里人。” “洪惊天那些人的目标又不是只有我们一家,只要卫所一直在镇上,他们就不敢轻易动手,你又何必去冒险……” 宋梨云听着这些有些短识,甚至有点自私的话,没有鄙视宋榛平的意思,反而觉得心里暖暖的。 自从她重生以来到了宋家,因为阅历和实际年龄的关系,她从来没有把这个少年当成自己的哥哥。 宋榛平也很少做出哥哥的样子。 就连在小石村时,满脸是血的宋榛平拼死要自己逃走,也是为了原身这副躯壳。 可现在兄妹三人已经共同生活大半年的时间,宋梨云言谈举止早已经没有原身的影子,宋榛平的这份关心就真真切切为了宋梨云。 宋梨云突然觉得,自己曾经被人呵护的时光又回来了。 末世之前,也曾经有人这样絮叨过,那是爸爸妈妈…… 宋梨云也不是天生就喜欢这样打打杀杀,她也曾经是爸爸妈妈的小宝贝,也曾经是校园里欢笑的小姑娘。 只是末世十年的艰辛,如同一层厚痂,将柔软的内心屏蔽,将她磨练成动不动就打杀的求生人。 如果能得到呵护,就好像此时宋榛平满是爱心的责备,赵阿石带来的安全,她也能恢复曾经温和的女子。 现在这些训责,大概是少年思量许久的话,宋榛平一说完,就脸现尴尬,怔怔看向宋梨云。 宋梨云嫣然一笑,点头道:“哥,我记下了,以后再不鲁莽行事,就跟芸婶子在家学绣花。” 第202章 呵护 宋榛平根本不相信她会留在家绣花,但得到二妹这句话,他也满足了。 哪怕自己的话能听进去一句,只要能不再逞强就行。 又拉拉杂杂说了一大篇话,都见云儿乖巧听话,这才半信半疑的走了。 宋榛平的话,宋梨云也是真正听进耳中。 现在不比以前在末世,那时候一个人独来独往,想怎么冒险都是自己的事,就是死也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无牵无挂。 如今有了牵绊。 论公,在战场上是有同伴,韩明、万大管事。 论私,她要照顾着宋榛平,小安,芸娘子,黑金。 这些人是她的负担,也是拼搏的动力。 她暗自决定,在消除天香楼的隐患后,再做事就需要多考虑一下,为自己,也为他人。 一想到他人,她就心中一揪,赵阿石是真的生气了。 转头,宋梨云就找到阿布。 “阿布,阿石真的不回来了?” 抓住天香楼余孽,每个人都开心,只有一人例外。 自从那天从山上回来,赵阿石就没再回宝林居,宋梨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只有阿布还留在宝林居,宋梨云问起,阿布就一脸不悦,还恨恨瞪她道:“我阿石哥从来没有失手过。” 宋梨云:……! 原来,赵阿石在为他在关键时刻被迷晕耿耿于怀。 宋梨云无语,将赵阿石撞入人群,而且还一并迷晕是自己的错,可那也不是自己故意的。 情况紧急,如果自己不那么做,大家肯定会丢命。 当然,宋梨云也能猜到赵阿石的想法。 他在进入昏迷状态中,处境更加危险,这是把自己的生命完全交付别人手中。 万一有什么闪失,会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 赵阿石一定认为自己是为了成功,将他也算计了。 可是赵阿石从下山到现在,一直没再露面,她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听到宋梨云又问少主,阿布吃着一大碗冰镇过的桃子酿,撇撇嘴道:“有任务!” 宋梨云抿唇不语,看样子还不能回来。 阿布见她不说话,有些奇怪道:“你想问啥就问,什么时候也这样吞吞吐吐起来了,这可不是宋家的胭脂虎。” 胭脂虎这一词,是他这几天才学到的。 镇上都传遍了,说宋梨云在山上遇到洪惊天,比男人都强,真正是个胭脂虎。 也是这话,让少主直接走人。 宋梨云听出阿布这句胭脂虎是在嘲笑自己,树大招风,她也没办法一个个的解释。 深吸一口气,宋梨云压下心中烦躁,她还有正事要做,不能浪费时间。 只能蹙眉问:“阿布,你跟阿石的家真的在草原边上,能接触到狄族人?” 阿布吃桃子酿的动作一慢:“怎么了?” 他跟少主曾经说过是老家在草原,宋家也没有怀疑什么,今日宋梨云怎么突然问自己这话? 他有些慌,少主又不在,万一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怎么办? 宋梨云捏着手上的纱布,低声道:“你也知道,碎金镇以前遭过难,芸婶子跟韩大叔都有家人被劫去草原。” “草原那么大,狄族人又残暴凶残,每年被带去草原的人都有,很少有人能逃回来。” “我还是想,能不能帮忙找一找,就是找不到人,是生是死得一点消息也好。” 一听是找人,阿布顿时沉默,只低头把玩手中的勺子。 其实这事宋梨云不该此时给阿布说。 阿布性子跳脱,这种草原寻人的事大,万一再有什么意外,就要牵连到镇北军通敌的话上。 宋梨云早有打算帮芸娘找儿子,这次本来想找个机会给赵阿石说说,问一下有没有这个可能。 可没想到把赵阿石得罪,现在有任务还走了,她就担心阿布什么时候也会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再来,死马当成活马医也问上一句。 见阿布没说话,宋梨云知道他为难了,于是退步道:“阿布,你能不能说说,那些狄族人将武朝人劫去草原干什么?都是在部落中当奴隶吗?” 阿布瞥她一眼,挠挠头道:“你说能干啥,难道请回去当贵客养着!” 乌达部落这些年一直在镇北军的管辖范围内,是没有武朝奴隶的。 但冬天打下的岳伦部落里,却有二十几个奴隶,现在还留着。 宋梨云又道:“什么部落能要这样多的奴隶,从碎金镇劫去的可是上千人?” 这话阿布能回答:“草原的部落也多,靠近武朝的只是少部分,更多还在草原更深处的地方,我们也没有去过。” 宋梨云心中咯噔一下,她想再问能不能先在武朝附近的部落寻找,就见在树林里玩的小安跑进院来:“阿布哥哥,卫所有人找你!” 阿布也出任务走了,宋梨云只能将此事重新压回心底。 对草原一无所知的她,还需要等待机会。 宋梨云踏踏实实在家养伤,薛壮夫妻俩带着礼物来探望过一次。 薛壮说了七里县的近况,事情不尽如人意。 表面上只有一个洪惊天在七里县经营多年,牵扯甚广。 其实七里县这些年没有管束,早已经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江丰一个新来的县令,单凭两个月的调查,还不能撼动七里县很多规则。 好在有卫所帮忙,江丰没用捕快衙役,还是抓了好些不走正道的混混流子。 县衙大牢里装得满满当当,县城里明面上的乌烟瘴气肃然一清。 而且,天香楼米掌柜到碎金镇冒充官家,私闯民宅,擅自毁约一案证据确凿、事实明确,近日就要公开堂审了。 薛壮担心,到时作为被害一方,宋梨云是需要出庭作证的。 那时候人多喧哗,她还带着伤,能不能坚持住。 宋梨云看看自己包扎得结结实实的双臂,笑着道:“不妨事,我只是证人,又不会挨打。” 她的伤其实在第二天就痊愈了。 空间里有强壮筋骨肌肉的生化药剂,只需要少用一些剂量,就能在极短时间里促进骨骼愈合。 之所以现在还包扎着,只为表现得合情合理。 在这里,她只是行为泼辣的普通女子,不是异能人,寻常人该有的反应她都会有。 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她那双臂的骨伤少不得要养上一段时间,装装样子也是有必要的。 第203章 开堂审案 六月日头毒辣,才月中,就是碎金镇上的冬小麦收割季节。 金灿灿的麦子铺满镇外的土地,忙碌的夏收将几天前从山上抓住狄虏流寇的事也冲淡了。 宋家没有种麦子,宋榛平现在也结交了镇上几户种粮的人家,就去帮别人家忙活,小安也不在家糊纸盒,跟着天天下地提着篮子拾麦穗。 碎金镇在麦收,其他地方也在麦收,宋家早放出话要收购麦秆,四里八乡本来只作引火用的柴禾就送来了。 碎金镇上到处都是大车大车的麦秆,从河边延续到镇外,都是等着卸货的牛车。 宋梨云“带伤”天天守在纸箱厂,帮穆掌柜过称记账。 见纸箱厂忙不过来,胡庆他们索性从橡子坊里倒腾出人手,先顾这头。 就这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偏偏七里县的案子开审,又要宋梨云去出堂作证。 开堂审案这样的事,宋梨云是两世为人的第一次,心里不免有些慌。 好在她不是一个人去,跟她一道的还有薛壮、韩明、以及张老爷子。 怕日头晒,几人天刚亮就从碎金镇出发,等进七里县城也才辰时正,距离开堂还有一个时辰。 到了衙前街,这里已经三三两两聚着人,想来也是来看开堂审案的。 衙前街上还有好些早食摊子,宋梨云招呼众人找了一处稍微远些卖包子干饼的小摊,每人一碗绿豆粥,两个大肉包,再是几碟子小菜,准备吃饱喝足上公堂。 早摊上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人也在吃饭,一个个神情激动,窃窃私语着,好像在等着什么大事发生。 宋梨云他们赶了几十里路,现在上堂时间还早,也不急着走,借着吃饭的间隙休息。 韩明跟薛壮饭量大,吃完肉包又让摊主拿饼,张老爷子则慢慢喝着绿豆粥。 摊主一边张罗生意,一边频频往衙门方向看,好几次差点捅翻炉子。 衙前街的摊主们,那都是见惯世面的人物,难得有今天这样的慌乱。 薛壮见他这样,有心想提前打听一下,高声道:“嗨!摊主小哥儿,今天有什么案要审,怎么这些人围着在看?” 他的声音大,摊主像是听到什么可怕的事,闻言回头,对着薛壮连比带划做着手势要他小声:“客人,你可小声些,没看见衙前那一帮子泼皮混子在找人吗?” “找人?找什么人?”薛壮故作惊讶道。 摊主见这时候已经卖得差不多了,自己满肚子的八卦也装不住,索性拉来凳子坐到一边低声道:“听说,这些破皮是在等碎金镇那些军户过来。” “为啥?” 张老爷子也探过头来,他穿着青灰粗布衫子,虽然朴素,也脱了以前那种死气,看起来就是乡下家景殷实的老爷子。 摊主眨着小眼道:“听说碎金镇那些军户厉害,前头打翻了天香楼米掌柜,现在又擒了狄虏流寇,现在碎金镇开了集市,他们就想也跟着那些军户讨生。” 薛壮傻眼:“跟着军户讨什么生,也想去卫所当差?” 他刚听到人家夸碎金镇军户厉害,还有些得意,此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摊主一听去卫所当差,顿时笑着摇头:“哪咋可能!这些小爷都是耐不得闲的,让他们当差,恐怕请不起。” “那是为啥?” 韩明也好奇起来,想跟着军户讨生,又不愿意去卫所入籍,是想干啥。 摊主一副“你们没见识”的样子道:“现在碎金镇是军镇,军户当家,集市一起,他们这些帮闲就想到镇上去收费啥的,当然要跟军户搞好关系。 “只要拜好堂口,趁着镇上现在没什么人,正是他们打地盘的时候。” 薛壮瞬间脸色一僵:来收费? 自己可还什么收益都没见着,碎金镇那仨瓜俩枣就有人惦记上了。 “咳!” 宋梨云差点被一口水给呛住,她看向薛壮。 碎银镇的今天,说是自己跟薛壮硬打下来的都不为过。 薛壮可是在刀口上滚过几次的。 现在薛壮管着治安,那也是他应该得的。 那些人还想来收保护费,这可是要跟他抢饭碗。 没等宋梨云笑出来,摊主下一句就让她黑了脸。 “他们还听说在碎金镇上抓住米奇的胭脂虎也要来,就想看看是不是传言中的脸如锅底,膀大腰圆,满脸大胡子的母夜叉。” “咳!” “咳!” “咳!” 桌上的几人全部都咳嗽起来。 宋梨云在碎金会馆里持刀揪住杨开权的事,随着税吏孙无明和两衙役回到县衙,就很快传开。 一般人听过这些话也就惊讶几声,说几句这个女的真是胆大云云也就忘了。 可这些天天守在县衙外,靠出售消息为生的闲汉就感兴趣,都想见一下这女子的真面目。 辰时末,八字衙门大开,一众衙役分班列队,此时衙前街上已经挤满看热闹的人。 前几天审的都是一些虾头蟹脑的小人物,这次可是要处理天香楼米奇冒官跑到碎金镇闹事,十人齐齐被打断腿的案子。 到案的除了已经在牢里关压两个多月的米奇,还有刚刚归案不久的洪惊天。 米奇等人断腿两月,可能家里也使了银子打点,人虽然在牢里也医治过。 可养护不好,现在两条腿就诡异的盘着,走路也需要手扶着地。 洪惊天这几日不好过,他是勾结狄虏的重罪。 八十斤的大木枷一戴,连头都抬不起来,只能将木枷撑着地,半弯腰跪着。 代县令江丰坐在堂上,先是书吏宣读案件起末。 天香楼暗地里做下的事不少,现在被挖出来,长长的册子念了一个时辰。 就连书吏都换了三轮才念完,其中大到欺男霸女,蒙财害命,小到以次冲好,克扣菜量,案子上百件,说是罄竹难书都不为过。 这些都是江大人两个月来查到的,其中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有多少是落井下石都不知道了。 最后,才说到米奇等人受洪惊天指使,到碎金镇劫人的案子。 宋梨云一行早就从侧面进了公堂旁边的二房里等候,此时就被衙役传到了大堂上。 第204章 腰围三尺二 碎金镇的证人苦主一上来,下面观众就骚动起来,纷纷的往前挤。 个个伸长脖子往里瞧,他们想看什么,在堂上的恐怕都清楚。 原本安静的大堂乱哄哄,就连衙役喊着“肃静”都没有压住。 宋梨云等人也被惊住,连忙退到两侧衙役身后。 君子不立危墙,谁知道那些人里面有没有洪惊天的人。 江丰神情肃穆,一身官服坐在公案后,官帽两翼宽展,将他的气势又显出几分威严。 见公堂内外混乱不堪,江丰一拍惊堂木:“来人,将堂下闲散人等驱出一丈,不得拥堵打闹。” 衙役马上提着水火棍开始赶人,一阵鸡飞狗跳,大堂前就留出一截空地。 宋梨云等这才出来跟江大人见礼。 等到一个女子背影出现时,堂下的观众顿时一阵惊呼:“啊!怎么那个胭脂虎不是腰围三尺二,身高三尺二!” “你听谁说是腰围三尺二,身高三尺二的,那不成肉磴子了吗?明明是脸黑如碳,牙缝里都可以塞拳头。” “你们都错了,现在人就在里面,不就是个美俏佳人吗?她用的是魅术,魅术懂不懂,就是狐狸精的招式……” 阵阵喧哗传进大堂,宋梨云气得胸口痛:他奶奶的,若不是此时有正事,老娘就让人看看,什么是身高三尺腰围三尺的门板。 薛壮跟韩明等人也听到了,顿时气得够呛。 可此时他们没办法立即赶走那些好事之人,于是不约而同悄悄挪动自己所站位置,将宋梨云的身形挡住。 江丰嘴角直抽。 但他对这些举动恍然未闻,只是让书吏按照审案程序,对几个证人一问一答。 审案要问什么,罗百户早给了宋梨云标准答案,她只需要按照题纲背一次就是。 至于米奇等人,在牢里的日子不好受,他们只想早日定罪,要杀还要流放发配都行,早早脱离苦海。 更何况所问之事,都是说过千百遍的,几乎比宋梨云等人还对答如流。 只是在问到假扮衙役的匪徒想进入宝林居,被一只凶兽伤人时,江丰开口了。 “此物是何兽,为何今日不送到公堂上?” 宋梨云思考了一下:要是黑金到这大堂上,它只要一兴奋,恐怕就窜上公案后面的匾额上去了。 可现在江丰要问,她还得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回答。 “回大人,那只是民女家养的一条黑狗,若是需要狗上堂,民女这就让家人送来。” 宋梨云回答得恭恭敬敬。 被黑金挠伤的那人已经死在牢里,而且碎金镇距离七里县还有几十里路,若要等送一条狗过来再审案,显然不现实。 听到宋梨云的回答,碎金镇的几人嘴角都直抽抽。 他们可都知道黑金的,虽然都有一个黑字,那可是两种不同生物,而且黑金的聪明,有时候人都比不上。 江丰显然知道黑金是什么,他只是想考验一下这个女子的反应,听到宋梨云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撒谎,他的脸绷得更紧了。 问案之后,就是宣判,这也是堂上众人跟观众最想知道的。 天香楼早就被封,洪大老爷的家产也被查操。 常言道:钱来如同针挑土,钱去如同浪卷沙。 洪老爷子更是七里县的一块肥肉。 即便有江丰这个空降的县令盯着,可无论是他名下的,还是跟他有牵连的,明里暗里转眼就被人瓜分一空。 再加上以前留下的陈年旧事通通翻出来,他名下的产业都不够赔的。 现在只有一个天香楼还在,也被官府没收充公。 最后的判决就是米奇擅自毁约,以强迫的手段扰乱商场规则,家产全部变卖,家中妻老被送去南疆安置。 米奇一听要去南疆,顿时晕厥在地,他虽然一辈子都没有出过云州,也知道南疆瘴雨蛮烟,十人九死。 自己现在已经残了,这一去,那就是要死在半道中的意思。 米掌柜真的感觉很冤,他想的真是压一压价,多挣几文钱。 其他几个的罪名可就重了,假冒官差,私闯民宅,判秋后问斩,现在是六月,他们还有三个月的活期。 将一众哭爹叫娘的罪犯押回大牢,天香楼一案就算结束。 接下来的案子不宜公开,衙役开始驱散围观的群众,并将大堂外的栅门关上。 薛壮跟张老爷子是跟此案情无关之人,也离开县衙。 从开堂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时辰,宋梨云站的两条腿都在发颤,时不时左腿换右腿。 大堂的偏角处,被大木枷住的洪惊天依然低垂着头,仿佛死去一般无声无息。 江丰看看堂上疲倦的衙役和宋梨云一行人,终于下了休堂的命令。 想要回去躺下休息是不可能的,县衙后厨送来一筐子白面馒头和一桶水,每个人就在堂上随便吃些东西填肚子,再靠墙坐坐。 衙役们一哄而上,将馒头筐子围着,韩明也帮宋梨云取来一个馒头。 宋梨云看着白面馒头上那几个不知道被谁捏上去的乌黑手指印,顿时倒了胃口。 她的空间里有干肉,只是这时候不方便取出来食用。 正在这时,从后堂出来一个只有十三四岁年纪的清秀小厮,他一溜烟跑到宋梨云跟前,拱拱手道:“宋姑娘,我家大人要你后面问话。” 宋梨云微微蹙眉。 韩明靠过来,警惕的盯着小厮:“江大人有什么事要单独见宋姑娘?” 官府跟卫所关系不好,这可是大家都知道的。 宋梨云是军户,那就是卫所的人,要是被官府喊去出什么事…… 见这个莽汉一脸戒备,小厮撇撇嘴:“让你去就去,这里是县衙,谁还会吃了你不成!” 公堂后有一处花厅,布置有休息的场所,方便中途休堂,也方便什么人旁听的。 宋梨云跟着小厮走到这里,眼睛顿时瞪大。 花厅里摆着一桌便餐,几盘点心,三四个凉菜,三碗清粥。 这些都不足为奇。 最让宋梨云惊讶的是,同桌坐着的两人。 江丰已经卸下官服,此时头插玉簪,穿着一件月白长衫,身上再没有公堂上的威严之气,虽然依然不苟言笑的样子,却满是儒雅。 跟他对面而坐的却是赵阿石。 第205章 大家都会装 此时的赵阿石不再是碎金镇时的普通军士衣衫,而是一身竹青色圆领袍,白色腰封,头上束着银白发箍,俨然一个清朗俊逸的翩翩贵公子。 “你……怎么在这里?”宋梨云看着他急切道。 自己一直在打听赵阿石到哪里去了,没想到就在县衙里,怎么会在这里呢? 赵阿石脸色平静,淡然道:“姑娘何出此言?我们见过?” “啊!”宋梨云诧异道:“你真的生气了,我那时候是逼不得已,如果不……” 赵阿石微微蹙眉,仿佛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姑娘认错人了!” 宋梨云顿时一噎:这是玩的哪一出?自己迷晕他,就失忆了? 这是还在跟自己耍脾气还是要避嫌? 宋梨云收回目光,不再看他,只心思乱转。 旁边江丰轻咳一声,宋梨云陡然回神,赶紧低头行礼:“民女见过江大人!” “宋梨云,此地不是公堂,罗百户也事先有言,要本官对你照顾一二,下午尚有案要审,你先坐下吃饭。” 江丰言罢,对旁边小厮一抬手。 小厮端来一个方凳放到桌边,暗示宋梨云坐下。 宋梨云看看严肃的江丰,再看看轻摇折扇,对自己连眼角都不待瞟一下的“赵阿石”,直皱眉头。 云州是偏远之地,风俗豪放,但武朝是封建社会,对女性言行还是有一定偏见。 自己一个年轻女性,就这样随便跟陌生男人坐着吃饭会不会失礼? 正在她犹豫不决时,江丰已经持筷端碗,赵阿石也夹起一块梅花状的糕点。 大家都在吃了,再挨下去就得饿肚子。 宋梨云心一横,侧身坐在凳子上。 一个是六品官,一个是俏佳人,反正怎么看,自己同坐吃饭都不亏。 她才端碗,旁边小厮递过来一双公筷,那脸色还臭臭的,好像伺候她是在侮辱自己。 宋梨云顿时玩心大起。 她放下碗,一脸痛苦道:“麻烦小哥送一个勺子,我吃饭不太方便。” 说着,微微抬高手,衣袖自然落下,露出两条胳膊,白得刺眼……当然不会是白生生的皮肉。 此时她两臂还包扎着白色的纱布。 在捉拿洪惊天那晚,她是唯一伤者,为挡住那两刀,她也是拼了老命,当场掌指间虎口崩开,手臂骨裂,医兵说需要好好将养一月。 现在才过去十天,她自然还在养伤中。 “赵阿石”放下筷子。 江丰对小厮道:“去取勺子来。” 小厮没敢再言语,飞快跑去取来勺子,还多带来一副碗,看样子是个伺候人经验丰富的。 这是准备一会这个手不方便的女子摔了碗碟,他好递上。 宋梨云还没无聊到那地步,接过勺子慢慢喝粥。 见她只喝粥,“赵阿石”没有作声,只用自己的公筷夹了一些蒸得软烂的素鱼在她碟子里。 宋梨云道了一声谢。 “赵阿石”仿佛是陌生人一样,淡淡一笑:“姑娘这伤是如何来的?可严重?” 装!你就装!你能装我也能装! 宋梨云眉头轻蹙,哀声道:“前些日子上山采蘑菇,不小心走了狗屎运,结果……脚下滑,摔的!” 江丰噗嗤一声,却忍住,取出一方素白绢帕掩嘴,沉声道:“食不言!宋姑娘还是赶快吃饭,马上又要开堂了。” 宋梨云:……吃饭! 这次小厮自觉上前布菜,虽然脸依然臭臭的,还是挺细心,在宋梨云的示意下,将梅花烙饼,三鲜馅饺子都送到她碗中。 等她吃得饱饱,这才准备对两个早放下碗筷的公子大人道谢告辞。 江丰突然淡淡道:“下午开堂,捉拿狄虏人的功劳会是碎金卫的,你只是一个见证人,罗百户会给你补偿。” 宋梨云嘴角动了动,她瞟一眼旁边仿佛没事人一样的赵阿石,垂下眼帘:“是,民女听从大人安排。” 等她回到大堂,几个衙役还在靠墙打盹,韩明心神不宁的东张西望,见她回来,才赶紧问道:“姑娘发生什么事吗?” 宋梨云摇头:“没什么!” 想了想,她把江丰说过的话低声告诉韩明,末了才道:“暂且这样,等回到镇上,我再去卫所问一下罗百户。” 韩明点头,他虽然是亲身经历者,那也是宋家的人。 现在江大人是明明白白要将功劳全揽给卫所,姑娘不反对,他也没有权利反对。 况且大家都明白,出力最大的还是赵阿石。 为了不引人注意,那些狄虏人都聚集在洞里,谁也没想到那洞太小,全部人都没有睡觉。 若不是赵阿石以极短时间冲破三人围攻,带着宋梨云闯进洞里,只要里面的人反应过来,一旦出洞,自己三人必定有一场苦战。 赵阿石是军中人,卫所理当接受战功,至于他被一并迷晕在洞里,那只是一个小小失误。 再到开堂,洪惊天中途也被喂过几口水,吃过一点东西,此时稍微有些精神。 他用恶毒的目光盯着大堂上的宋梨云,对方依然是青衫飘摇,自己却是大枷锁颈。 等待他的,不用想都即将到来的极刑。 对于勾结狄虏流寇,在云州这一带,人人都是憎恨的。 尤其是碎金镇。 要是自己当晚被丢到碎金镇上,他相信自己会被立即撕成碎片。 死,他已经不怕了,在霍老二去草原找到那群人时,就注定了结果。 只是,他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乱发掩映下,洪惊天的眼神跟凿子一样,恨不得把宋梨云凿穿了,挖出她的五脏六腑看个清楚。 为什么只是一件吃烤羊排的小小纠纷,会让天香楼垮掉,会让他一辈子的心血毁于一旦? 这中间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思来想去,他都只想起原因,那就是宋梨云! 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带来的厄运。 最开始,就是她跟老四闵乾德起了争执,老四想抢粮食,抢布料,抢几十两银子的东西! 就是这几十两银子,搭进去两条命。后来,唐项赶在狄虏人闯关时劫碎金镇,一去不回。 再后来自己只是好心想要收拢这个女子,若说错,那就是这时候,他没有当机立断将人处理掉。 结果一步错,步步错,硬生生搭上数条命。 第206章 事情改了版本 那地方就像真的是有诅咒,去了就脱不了身。 这个问题直到死,他都不明白! 带着满脑子的问号,洪老爷子就这样迷迷瞪瞪的听完对自己的审讯。 没有凌迟处死,也没有站街示众,反而摘了木枷,押解到府城:交由府衙过堂复核。 洪惊天心下惨然,多一个人审案,经手的那些官员履历政绩就能辉煌的写下一笔。 打掉一个勾结狄虏人的内奸,这是多大的功勋,不可能一个人独吞的,说不定自己还要连同那十几个狄虏人送去京城。 人是活着,这中间苦难却是绵绵不绝期了。 宋梨云也对判决一头雾水,自己得了嘉奖,是一百两银子。 对银子她不拒绝,多多益善,可是让她打理天香楼是什么意思? 自己是军户,怎么又是官府安排打理? 官府跟镇北军之间一向不和谐,听谁的话,那自己到底是哪一拨的人? 于是,审案结束,宋梨云带着一脑门的问号回到碎金镇。 县衙后宅的客院,赵阿石依然轻摇折扇,看着满树火红的石榴花出神。 江丰没有换官服就过来寻他。 “三公子,本官已经向户部呈递请折,申请留任七里县令,户部已经允了,不日任书就要下来。” 一个六品通判不当,要去名声不好,人人唯恐沾边的县里当知县,这种好人谁都喜欢。 赵廷朵转头,对着他一拱手:“恭喜大人!” “三公子,你只有三年时间,我会全力配合你的安排,若不能如你所说成为草原大部,给云州一个安宁……” 赵廷朵正色道:“我就带着部落归降武朝!” “好!击掌盟誓!” 两只手掌重重击在一起来。 宋梨云不知道失踪人口赵阿石怎么出现在县衙,还当着自己的面成了失忆。 不过,今天的审案她是听明白了,整个过程都没有赵阿石的影子。 事情改了版本。 碎金镇一女子带着雇工上山采蘑菇,无意发现一具尸体,上报卫所,进而挖出勾结狄虏人,意图不轨的匪徒。 功劳是碎金卫所的。 回到碎金镇,宋梨云就去了卫所,她要将案子审理结果告诉罗百户。 结果她才刚刚说起天香楼的事,就听到更让她吃惊的消息。 庆安府危矣! 从去冬平凉堡被狄虏人占去迟迟未收回开始,好些草原部落溃散出去的人就集中到那里,再纠结上一些武朝的流民匪徒,人数越来越多。 而本该出兵的宣威军和镇北军还在相互较劲。 宣威军在皇帝的关注下一边驱赶流民和入境狄虏人,一边将“奉旨协助”的镇北军调去干无用功,甚至还暗中使绊子,想让镇北军吃亏。 镇北军也不是傻子,隐藏实力,委曲求全的周旋着。 这样一拖就是几个月。 去冬回归的乌达部落在草原上打垮几个部落,终于在夏季牧场安定下来后,一直静静观察动态的狄虏王庭才将注意力转移。 在草原上,这种此涨彼消的部落小纷争是年年都有的,组成王庭的几个大部族并不干涉,甚至还有些乐见其成。 其他部落实力越弱,越方便被他们控制,除非牵连到他们的利益。 空闲下来的王庭看出武朝边境有机可乘,趁着宣威军不查,几个部落集合起一支八百人的精锐骑兵攻进武朝,直奔庆安府城。 沿途三个县,十余乡镇刚刚才收进粮仓的麦子全部被抢,现在骑兵已经驻扎在府城之下,试图要攻城。 而负责庆安府防务的宣威军还在平凉堡一带,跟那些流寇流民们纠缠…… 民间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这些还是军情。 是宋梨云问为什么七里县衙会将天香楼交给她管,罗百户才说出来的,恐怕就连官府都还不知道。 宋梨云听得脸色煞白:“罗百户,我们这里……” 她没敢说下去……碎金镇有没有危险? 罗百户摆摆手:“那是庆安府,是宣威军是唐英干出来的好事。” “我们平阳府一直是镇北军所辖,府衙这些年虽然也跟军营不对付,知府张明扬还没有昏头到自寻死路的地步,尤其是现在……” “江丰小儿是从京城中来,他的目光所及是朝廷……咳咳咳!” 罗百户咳嗽起来,其实到底怎么回事他也说不清。 在三公子临走之前告诉他,江丰是太子的人时,他被吓了一大跳。 看来那个唯唯诺诺,随时要被父皇废除的太子,并不是真正的懦弱无能,他也有耳目藏在百官中。 “抓住洪惊天是卫所的功劳,我就找江丰小儿要来天香楼。 呵呵,你做的那几道菜味道不错,弄一个酒楼给你玩玩。” “只是七里县不能明着将天香楼的经营给卫所,只能将管理交给你,也算跟镇北军一个缓和关系的机会。” 罗百户说到这儿,面露嘲笑:“老子们在前面舍死忘生的干,结果现在弄一个死楼来忽悠人。” 宋梨云默然:天香楼可不是死楼,虽然日进斗金算不上,那也是七里县最赚钱的营生之一。 “宋丫头啊!七里县水深得很,江丰还要些时间才能犁清,你也别对天香楼太上心。 天香楼说是给卫所,真正的产权还在官府手上,他们没有交出地契,你别给人家做嫁衣。” “这次你立下功却没有功绩,是卫所和官府对不住你。 嗯,其他的也不多说,你先赚银子,以后不会亏待你就是。 还有一句话我得说明,遇上那些不长眼的东西打一下没事,可千万别出人命。 要是闹大了江大人跟我兜不住,就要拿你重罚。” 罗百户说到这里还挥一下手,表示他说这话的态度坚定,要是宋梨云惹出事,就一定要处决斩杀一般。 “行,挣钱为重,不惹事!”宋梨云莞尔一笑。 手底下人一多,罗百户说话也委婉起来。 说什么出了人命兜不住,那就是只要不出人命就没事了呗! 宋梨云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虽然现在明面上没捞到多少好处,但能被卫所和官府暗地里护着折腾,这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还是挣钱要紧。 罗百户对她的通透很满意。 宋梨云是如何晕乎着进去卫所的,就如何晕乎着出来。 第207章 接手天香楼 宋梨云现在连碎金镇的产业都没有捋清楚,就匆忙接下一个烫手山芋天香楼。 而且还没有管酒楼的经验,顿时感觉头大如斗。 不过,先打理天香楼也有好处。 碎金镇的铺子要等到秋收后才开始修建,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自己又不可能真的在家学绣花,那就开干。 天香楼的东西都是齐备的,只需要店面一开,生意就可以做起来,自己又只是掌柜,正好从中学经验。 于是,宋梨云准备开始两头见黑的上下班生活,骑马从碎金镇到七里县打理生意,晚上再返家。 卫所现在人手足,天香楼又是卫所的生意,罗百户就让宋梨云自己在卫所选些人手带上。 宋梨云如今来回奔波,家里不能缺少保护,她不可能日日拘着韩明跟自己,于是就直接点了周小旗周和林小旗。 周祥和林韬在军中是小旗官,手底下分别带着十人的小队。 这两人跟宋家最早有关系的,为人也忠厚,宋梨云感觉可信。 听到调派自己去宋梨云身边当差,周祥、林韬欣喜万分。 虽然卫所现在陆续在充填人手,两人留下可能会升职成总旗,手底下的十人小队变成五十人,除了立功嘉奖,平时饷银也能从三百文涨成五百文。 年轻时没有其他选择时,当兵是唯一的出路。 现在他们年纪已经二十七八岁了,在军中渡过十年时间,应该考虑的事情也多起来,再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时光。 娶亲生孩子,养父母都需要银子。 宋梨云是能挣钱的,跟她走动,也能早早攒些银钱。 两人已经商量过了,等到天气转凉,家里秋收之后,就把媳妇孩子接来住一段时间。 若是各方面条件都好,索性转成军户不走,他们也能享受一下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罗百户给宋梨云拨下来十个名额,因为需要轮流值班,周祥林韬就各带四人分成两队,一队出外,一队留守,这样一来,宋家内外都能保护得井井有条。 天香楼在关门歇业三个多月,终于有了动静。 见到衙役撕下店门封条,打开落灰的大锁,街上来来去去的纷纷驻足观看,一时间人头攒动,人群挤的是里三层外三层,连过往的车马都不得不绕道。 那些专门负责跑腿打听各种消息的闲汉们,也迅速把天香楼易主的事传到各处金主耳中。 顿时一些地方开始暗潮涌动。 宋梨云带着周祥一行人到天香楼时,打开店门,见到的却是另一副场景。 楼里边封印不短的时月,里面早已经落满灰尘,桌椅板凳因为查封的衙役行为粗鲁而胡乱丢在地上。 灶间的粮油米面早就被搬运一空,好的锅碗瓢盆也丢失了不少。 墙上的字画丢了,装饰的布帘脏了,要想补齐恢复原样,至少得上千两银子。 宋梨云的眉头都皱成一个疙瘩,她将里面看了一圈,气咻咻道:“我只是一个掌柜,可不是背锅侠,这烂摊子谁爱管谁管去。” 她可不能掏银子来贴补这些亏损,再说,就她现在存银还不到三百两,想补也补不上。 卫所那边更别说了,罗百户和王军需还眼巴巴等她交银子去。 随着碎金卫升级,兵员从一百多人到满员五百。 人多,开支也大,哪怕碎金卫这几月好些,镇北军的饷银可一直有拖欠,那些新来的兄弟们还亏空着。 罗百户要想拢住人心,当然是马上给银子,银子! “走,我们去找县衙去,看江大人怎么个说法!” “你想怎么办?” 今日休沐,江丰人还是见了宋梨云,听到宋梨云抱怨天香楼已经被祸害得成一个空架子,他却神情不动。 “我能怎么办?大人,这可是你在公堂上说的,天香楼现在为军营所有,让民女来管理……” 见江丰这副淡然样子,宋梨云感觉自己被骗了,这口气堵得更慌。 江丰也没闲情再听她说下去,端茶送客:“宋姑娘,你接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烂摊子,能做成怎样那是你的事。 别忘了,你一个军户家的女子,能接手一个酒楼,那是你的造化。 管理酒楼要真本事,可不是你像平时那般,靠撒泼耍横就能达到的。” 宋梨云气结。 话说到这,她却没走,两眼直往后间里瞟。 江丰已经端起茶喝了一口,黑脸小厮上前赶人,宋梨云无奈,只抱着一个红木匣子出了县衙。 江丰看着愤愤离开的宋梨云,眉头也蹙起:三公子说给三年机会,还说这个女子能办成大事……就这一点小事都撑不住,能干什么,跟人比刀子? 还有……她还在自己这里找什么,想找三公子? 三公子应该是回合城镇北军指挥使司去,庆安府那边已经扛不住。 边境大乱,镇北侯爷的机会来了,太子的机会也来了。 出了县衙,宋梨云反而脸色平静:既然大家都想撂挑子,那就好办了。 有钱是有钱的做法,没钱就是没钱的做法,自己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等她再回到天香楼,外面围观的人已经散开,店里却站着男女老少十七八人,在他们身边桌椅板凳依然倒着。 见到宋梨云回来,留守店铺的军士上前禀道:“宋姑娘,这些都是以前天香楼的伙计和灶上的婆子,他们是来要回身契的。” 那十几个人也呼啦啦围过来,一个个脸带焦急:“现在换了东家,我们跟天香楼的契约失效了。” “是的,姑娘把契书还我们。” 原来,当初在洪惊天手中时,天香楼每个人都签下十年契约,掌勺的大师傅更是终身不许跳槽。 天香楼的名声在外,洪惊天一倒,周围酒楼饭店立即来挖人。 这些大厨也都纷纷另谋出路,可当时身契已经被官府查封,现在天香楼一开,他们就想回来把契约解了,走得干净利落。 宋梨云本也没有心留他们,树倒猢狲散说的也就是这个情况。 人家在天香楼就是一个雇工,各有各的奔头,不可能就在这个地方困死。 不过这些人在天香楼回来的第一天就是这种态度,让她心中很是不爽。 第208章 讨要契书 只是想起江丰说自己不能“再靠撒泼耍横”打理酒楼。 再想想自己将赵阿石硬撞进人堆,宋梨云顿时又感觉心塞。 自己平日里真的就是一个泼妇样子? 的确,自己现在已经是一家酒楼的掌柜,需要注意形象。 再不能说话直白,打打杀杀的,别吓跑顾客。 要淑女、要优雅大方……宋梨云心中默念。 做好心理建设,此时再看这些天香楼的原员工,宋梨云脸上就露出温和笑容。 她理了理裙摆,先在刚刚收拾出来的椅子上坐下,才柔声道: “各位要走,我也不拦着,大家出门做事都图一个财字。 只是天香楼不再是以前的天香楼,你们走了,若是想再回来就不容易。” 人群里有人撇嘴,有人轻笑。 这个女掌柜年纪轻轻,看上去也是柔柔弱弱的,说话口气还挺大的。 天香楼早落入别人眼,就这些这样子,能不能开起来,能开多久都不知道。 虽然现在有官府撑腰,地痞不敢来硬抢。 同行间要想弄垮一家店是很容易的事。 没有人手,没有食材,想开业就是一句空话,更何况以后还有明里暗里无数手段。 对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宋梨云只当没看见,依然道:“我这里也需要人手,工钱还是比照以前的给,大家又都是熟悉的,若是愿意留下来,我这里欢迎……”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有出声打断催促:“宋姑娘别说那么多,我们才不想留在这晦气地方。” 宋梨云抬眼看他,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纪的男子,目光中带着高傲。 在一个厨子眼中看到高傲自大…… 宋梨云抿唇笑了一下:“这位是高大厨?” 那男子只稍微一楞,又抬着下巴道:“是又怎样,姑娘还是赶快把契书给我,我还赶着上工。” 天香楼的招牌菜烤羊排,正是出自这位名叫高立的厨子之手。 按照约定,天香楼跟他签下的是终身契约,那烤羊排除了天香楼能卖,其他酒楼是不能销售的。 洪惊天给他的报酬也算丰厚,七里县城里一处宅子,每月五两银子的工钱。 在天香楼出事后,他也是第一个被挖走的人,现在得了高薪,正得新东家的欢心。 只是天香楼重新开业,高立就担心自己留下的契书被抓了把柄,早早就邀来其他人等着讨要。 见这人言语不客气,一直跟在宋梨云身边的周祥沉着脸道:“放肆,这契书是天香楼的,给还是不给,那要看我们心情怎么样,且是你想要就要的。” 周祥是军中人士,声音洪亮,带着威武之气,被他一喝,高立不由身子一缩,不过他也不怕。 在来之前,他已经找人打听过。 天香楼的事不小,前几日开堂审案时他也知道。 米掌柜他们全部落了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天香楼被官府收没充公,现在来的掌柜是碎金镇的人,好像还是跟那案子有关的。 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是靠手艺挣钱,走哪里都是一样吃饭。 天香楼若要强扣着自己不放,那自己做菜时多放些什么,少放些什么都有可能,工钱还不能少一钱银子。 “姑娘,你不给身契也行,天香楼以前每月给我的工钱是每月五两银子,另外一年春夏秋冬四身衣服。 若是姑娘愿意每月给我十两银子,再给五天的假,让我有钱有时间回家奉老母,我也可以留在天香楼。”高立来了个狮子大张口。 “你……”周祥气得捏紧拳头,他当了小旗,拼命守着边关一月才三百文钱的饷银,这个臭做饭的就敢要十两银子。 宋梨云却不恼,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笑吟吟道:“高大厨,你这样好的手艺只要十两银子真的是太便宜了,再怎么也该分得菜品一半的钱才行。” “人家上酒楼吃的是什么,难道真的是吃羊排,当然不是。 羊肉哪里都有,到哪里不是吃,为什么偏偏要追着你走,当然是客人要吃你的手艺,你烤出来的味道啊!” “所以,你说十两银子真的太少,一份烤羊排售价是二两银子,你该得一两,酒楼一天卖十份,你该得十两。” 宋梨云说到这,重新比划出十个指头,又叹息一声:“一个月那就是三百两。 别人都说女人是头发长见识短,我看你也不怎么样。 不过十两银子几身衣服,就把自己这个随便走到哪都是摇钱树的活人给卖了。 看你这得意样,难道我说对了?啧啧啧,哎!可惜了!” 高立听得目瞪口呆。 被宋梨云这样一算,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损失了一座银矿。 见高立发愣,宋梨云从木盒里抽出一张契书递到他面前:“这是你的契书,天香楼庙小水浅,养不住你这大神,还是给你自由!” 高立试探着接过,打开一看,的确是自己的那份契书。 他收好,立即转头离开,只是脚步没有来时那样急促,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高立一走,原本只默默旁观的众人也骚动起来,有两个厨子也跟着走了。 一个伙计挤出来道:“掌柜好,我叫陈小六,在天香楼干了五年,听姑娘说送一份菜该拿的是提成,那姑娘既然接手天香楼,那就把以前我该拿的提成补上,嘿嘿,也不多,只要五十两就行。” 宋梨云瞥他一眼:“真的?” 伙计使劲点头,一脸谄媚:“对,五十两,拿了就走人。” “周大哥,把他踢出去,送到县衙找他老主子要钱去。” “啊!”陈小六吓得尖叫起来,“是你说的要找东家分菜钱的。” “你就找你东家要钱去啊!我还能好心帮你的忙,让你见到他。”宋梨云取出陈小六的身契,一把甩在他脸上。 周祥身边军士上前,拎了他的后脖颈丢出门外。 奶奶的,自己稍微和颜悦色一点,这些人就找不到北了。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这个女掌柜一会笑一会怒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们也不敢有多的想法了,更不敢闹事。 宋梨云虽然是个娇娇弱弱的姑娘,可她身边站着五个葛青短打劲装的汉子,都不是一般帮闲能比。 一个个腰背挺直,神采奕奕,龙精虎猛的样子,就是猜也能猜到跟军中有关。 第209章 选人 宋梨云打开木盒,将剩下的契书全部拿出来。 她看着余下的人道:“我还是刚才的说法,大家出门都为一个财字,我这里也需要人手,工钱还是比照以前的给,大家又都是熟悉的,若是愿意留下来,我这里欢迎。” 这次有人应和道:“我们也都是干活谋生计的,到哪里都是干,姑娘若是看得上,我们也愿意留下。” 他们这些伙计帮厨,又没什么技术在身,走哪里都是打杂。 天香楼以前的工价高,若是这个女掌柜真的能兑现承诺,他们也愿意留下来。 宋梨云挑眉笑道:“好,欢迎留下,只是有一点先得搞清楚,你们跟以前的东家有什么纠葛,我这里是不认的。” “当然,当然!”其他人见新掌柜这样好说话,也接话道:“我们以前在这干活尽心尽责,不愧对任何人。” “我们在外干活的,换东家也是常事,哪里就能牵扯不清。” “是的,是的,我去年从今夕楼过来的,还没干几月呢!” 气氛一下活跃起来,为了化解尴尬,几个伙计们纷纷开始说自己以前在什么地方干过,换地头就跟喝水一样。 可人群里还是有几个默不作声,宋梨云等大家说得差不多了,这才悠悠道:“若是留下的人,需要重新签下契书,留下家里地址。” “什么地址?” “请问姑娘,留家里地址干什么?”有人大着胆问道。 宋梨云目光在人群里一扫,就看见其中一个正低头想躲在别人背后的人。 那是去年为了一份烤羊排,一口一个天香楼的老规矩是怎么怎么样的,最后惹出闵乾德的那个伙计,没想到今天居然还敢出现。 只不过看他那胆战心惊的样子,恐怕现在才记起自己是谁了。 怕从那样,是担心自己报复他? 宋梨云嘴角轻扬,自己现在都没把他这个小伙计放在心上,要留下家庭地址,也是考验。 她淡笑道:“要大家写一下家庭地址,当然是为了让大家静下心来踏实做工。平时遇上什么事就多想到家人的安危,干活时自会用心一些。” “以后每逢逢年过节,楼里发什么礼盒,也可以直接送去家里。” 什么礼盒需要送家里,这明明是用家里人要挟自己,顿时有人的脸色就不好了。 踌躇片刻,又有几个人过来领了身契离开,其中就包括那个一直低垂着脑袋的伙计。 这样一来,店里还剩下七八个人,原本满满当当的厅里顿时空出大半。 在这还一片狼藉的地上站着,看上去很是凄凉。 宋梨云取出早罗列好的契书,看看剩下的七八个人,满意的点头道:“既然大家都愿意留下,以后天香楼定不会亏待了你们,现在请过来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 从十多人里面能淘出七个,她很是满意了。 罗百户说得倒是轻巧,什么弄个酒楼给自己玩玩。 一开门就要养着一大群人,银钱流水一样淌着,她可玩不起来。 反正自己也不打算再像之前那般经营天香楼,精简一下人数正好。 从听到江大人让她接手天香楼开始,宋梨云就在考虑用人之事。 七里县的人都知道天香楼是洪惊天的产业,现在被官府收缴充公。 虽然酒楼的厨子伙计都被官府查过,明面上都能跟洪惊天撇开干系。 可谁也说不清,里面会不会有一部分人心念着老主子给自己使坏。 自己若是将原来的人手全部清退倒是麻利,可匆忙里也找不到其他人能尽快入手。 重新进来的人也未必干净,说不定还不让这些被江大人查过的。 被宋梨云这一揉一捏,有点心思的就留不住了。 剩下的人都老老实实重新签约,也说出自己的家庭住址和家里人的情况。 宋梨云手上还有一份江丰给她的天香楼人事资料,对照一下,全部属实。 这七人基本上都是七里县城里的,天香楼待遇不薄,他们吃得苦,干着端茶倒水打杂的活计。 可惜的是有技术的厨子都走了,能跟灶上沾上边的是两个帮厨。 平时都是干些切菜,备料等菜品处理,还没有真正的烹调过食品。 另外就是三个跑堂传菜伙计,两个洗刷婆子。 宋梨云感觉,这样的已经够用了。 在这些人里面,那个叫叶华的年轻帮厨识字,看起来人也灵动,就是没有经验胆子小了些。 宋梨云让他暂时管了后厨一应事物,再吩咐这些人开始清理酒楼的卫生。 自己则带着周祥几人到县城的粮油铺子进货。 天香楼以前各种用品的供货商都是固定,也是送货上门。 只是现在天香楼已经易主,以前的协议自然作废。 宋梨云走这一趟并没有得到理想的答案。 好几个铺子都拒绝跟宋梨云合作,说的话还都一样,什么现在粮价上涨,老主顾都有定货,以后有余粮再给天香楼。 一连跑了两天都没有拿到订单,宋梨云的脸色也一日不如一日。 周祥道:“宋姑娘不如请百户大人帮忙,从卫所调粮过来。” 宋梨云摇头:“这些都是小事,只要多花银子就能买到。” 她觉得,只要花银子能解决的事就不是事,也用不着搬动罗伦这座大神。 至于县衙那边。 江丰到七里县的时间不长,重点还在调查狄虏流寇那方面,对城里各行各业的规矩并不清楚。 还得靠自己解决这个事背后的原因。 庆安府那边的确乱起来了,但消息并没有传过来。 那么这些粮店开始作妖,只能是七里县这里有意故意在为难自己。 生意谁都想做,没有银子送上门还往外推的道理,几个掌柜面对登门的宋梨云也是一脸为难。 不过通过他们委婉拒绝的言外之意,宋梨云也摸出一点真正原因。 自从洪惊天被擒之后,这个天香楼就有好些人打听,想要从官府手中买下。 酒楼虽然现在晦气,但地段好,只要拿在手中,过些时日就又是聚宝盆。 可现在被官府交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手中,不服的人颇多! 第210章 悄悄开业 有人暗地里递了话给各大粮油铺子,要粮油铺子不卖东西给天香楼,若是敢私下销售,就要等到挨收拾。 这人是谁,又会对各商家怎么报复? 各铺子的掌柜们没说,只是一脸为难的对宋梨云道歉,说客户都是衣食父母,自己身不由己,要宋梨云见谅。 七里县的水果然深啊! 这是有人施展手段,表示对自己的不满,想将新的天香楼掐死在萌芽状态中。 宋梨云冷笑:不卖粮食自己就没办法了! 七里县离府城又不是天遥地远,那里一样可以买。 再说,自己空间里的东西也够撑半年的。 兵贵神速,不能让对方有更多时间作安排。 天香楼的重新维修正在加急进行中,宋梨云准备在最短时间里开业。 按照计划,宋梨云在街上又空转一圈,她本来要买一些碗碟瓷器,没想到会被人赶出来。 那个伙计还说天香楼晦气,别站脏他的地,把宋梨云气得够呛。 若不是想保留一点好印象,她都想当场将那蠢货发落一番。 知道这是有人在故意挑事,宋梨云默念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才没再计较。 才回到天香楼,就见门口停着一辆大车,万大管事正吆喝着人卸车搬东西。 “万叔,好久不见!” 夏季是皮毛的淡季,万大管事这一个月来碎金镇都只进纸盒,没有买皮货,两人最近有半月没见面。 万大管事看看宋梨云还缠着纱布的胳膊道:“前些时间在外走货,刚回七里县,你的事我已经听万山说了,手臂上的伤可好些?” 宋梨云动了动胳膊:“只是一点小伤,再养养就没事了。” 万大管事看了一眼身后的天香楼,呵呵一笑:“现在宋姑娘接下天香楼,也不枉那些时日的担惊受怕。” 万山就是万春皮货店的掌柜,此时正搬着一袋白面从车厢探出头来:“宋姑娘,我这里先给你送百斤白面,百斤白米过来,还有木炭,山笋山菇干辣椒,还有其他的东西,若是差什么你说了再补。” 宋梨云笑起来:“万掌柜有心了!” 在去街上买粮的同时,她就去过万春皮货店。 现在皮货淡季,万家有空闲人手,也有车马。 该买的东西下了单子,请万掌柜帮忙准备。 两家关系非同一般,若是宋梨云在县城站住脚,背靠卫所,对万家生意也有天大好处。 万山甚至关店亲自跑一趟府城,天香楼需要的粮油碗碟很快就补齐。 就连最难搞到的酒水也准备好。 跟粮油米面铺子一样,天香楼以前订供货的卖酒坊子在某种力量影响下,也推拒了宋梨云的单子。 但七里县毕竟还是有这样大,没了十品香,想博一下前途的小酒坊多的是,当天就有人主动找上门来。 玉枝兰是一家新开的酒坊子,用青稞酿成,酒水也偏清淡,没什么名气,却是宋梨云最想要的。 十天过去,楼里桌椅板凳,墙柱统统清洗修补过后,只等着寻个吉日开张营业。 这几天宋梨云都在城里跟各个铺子进行深入“交流”,虽然有时候被人赶出来的很气恼,但她也得到很多信息。 对七里县有更深的了解,甚至也摸清楚谁在背后要对自己使坏。 明面上是七里县的泼皮无赖们。 这些帮闲就像苍蝇老鼠一样围着阴沟生存。 洪惊天的倒下,也影响到他们的生计,甚至还有亲戚朋友被抓入狱。 但对这些人来说,有奶便是娘。 倒下一个洪惊天,还有无数金主,他们还没有忠诚到舍命的程度。 更别说江丰现在是县令,正四下动手抓人。 那些混混有心想为老主子讨回公道,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做事,但肯定会暗中做些手脚恶心人。 另外对宋梨云不满的,还有七里县里厨行行会。 这个厨行是城里餐饮行业自行组建的,几大酒楼轮流坐庄当会首。 功能是对城里酒楼菜品定价,以及酒水销售限制。 若是有新人想开店做饭菜酒水生意,得跟厨行递申请。 洪惊天勾结狄虏人的事他们也唾弃不已,可天香楼却是人人喜欢的香饽饽。 几个昔日对头的大酒楼早早就在暗地里开始运作,想收入自己囊中。 可没想到新来的这个江大人会连一点消息都没有透,就突然交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小军户。 更可气的是,这个军户女还不把他们那些老前辈不放在眼中。 没有先拜访厨行会首,没有交上招牌菜单,没有请会首点头就敢擅自接手开业,简直成了七里县餐饮行业的公敌和耻辱。 现任会首是今夕楼的东家沈乐晏。 为了给宋梨云一个教训,沈会首给各处粮店发话,不许供应天香楼的米面油,否则就要下令让城里大小五十家饭庄酒楼断了他家生意。 粮油店的大主顾当然是酒楼饭庄,所以他们宁愿得罪一个关门的天香楼,也不会得罪沈乐晏。 另外就是禁卖酒水。 在所有人看来,一个酒楼只要没有粮油酒水,连柴禾木炭都买不到,那就根本开不起来。 七里县所有餐饮店铺一律禁止跟天香楼交往,开业典礼更不许参加。 这是诚心要给军户女一个下马威,让天香楼的开业在冷冷清清中渡过。 他们有盘算,宋梨云也有盘算。 在县衙开堂才第十二天,天香楼毫无征兆的开业了。 这开业是悄无声息的,连鞭炮锣鼓彩旗都没有张罗。 但天香楼本就处在繁华闹市,众目睽睽之下稍微有些动静都会引来注意。 此时,在天香楼门口原本是一处布置着景盆的空地,摆着一圈长条桌子,上面放置木盘,里面整齐摆列着装满铁签串起的菜品。 桌圈里面是一个硕大的长型炭烤铁槽,上面架着铁条,是以前天香楼做招牌菜烤羊排所用。 这可是天香楼的镇店之宝,外人难得一见的宝贝。 东西一摆出来,瞬间吸引来过往人围观。 更吸引人眼球的是烤架后的人。 在长条烤架后,站着清一色八个容貌俊美少年。 他们头缚红绸,身上银白薄衫,一条绸带束着腰身,将修长健美的身材展露无遗。 第211章 美味烤串 每个人的面前都摆放着一排穿着肉菜的铁签,少年们慢慢翻动铁签子,将酱汁刷上烤串。 肉在滋滋轻响,青椒茄子豆角韭菜土豆也在冒着热气。 周围人越聚越多,每个人都好奇的打量着这些菜盘,打量着烤架后的少年,纷纷揣测着这是在做什么。 烧烤是走两种极端的吃法。 平常人在外,随便拢起一堆火,可以烤土豆、烧花生、烤蚱蜢、烘几个干饼子,撒上一些细盐就可以填肚子。 而像天香楼以前那种烤羊排就是高档。 精心烹饪,再加上不同寻常的调料,寻常人吃不起。 现在天香楼重新开业,也是烤肉。 只不过那些摆在木盘里的菜品是五花八门,菜肉都有。 有人曾经到天香楼吃过烤羊排,此时不由鄙视轻笑:这是想学着以前天香楼的招牌菜,又没学成,还拿些素菜来装门面。 也有人充满期盼:这种吃法新颖。 至少这几个烤串的后生看着养眼,再加上露天烧烤,看着有股子蛮荒野味的感觉。 就在围观者议论纷纷时,烤架边的少年们取出一些粉末撒在已经烤得一层酥黄的蔬菜和肉串上。 只听“簌簌”声响中,青烟滚滚,随之而来的是奇异香气。 “好香!好香!” 这香味实在太撩人,不是醇厚绵长的炖菜香气,而是一种轻浮躁动,勾魂摄魄的撩人,就好像春月苑里那个腰肢轻摆的花魁。 每个人都像是掉进米缸的老鼠,鼻孔大张的茫然四下张望,努力想要找到这香气的来源。 两个伙计站在旁边不失时机的大声吆喝着: “走过路过,莫要错过,天香楼推出试吃活动,美翻天烤串。” “错过今日,再难寻的美味!” “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的东西不要钱。” 这样香的东西不要钱,呼啦啦,一群人围过来,手伸得老长。 “来,我要一盒尝尝!” “怪香的,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吃,看着像是糊了。” “呵呵,这是啥玩意,白白的滑滑的。” “没听说吗,这是纸做的盒子!” 因为烤肉用的是铁签,不能让人拿走,宋梨云让人将烤好的肉串和菜取下来,放进一个个巴掌还小的纸盒中。 想尝鲜的人每个一盒,里面只有两块肉和一些菜,另外配一根木片当筷子。 有人接过纸盒连木片都不用,直接上手拈进嘴里。 只稍微一品,就忍不住大叫:“哇,好吃,好吃。” 有一个人说好吃,其余尝过的都说好吃,挤过来要纸盒的人越来越多。 负责烤串的八人卖力翻动着铁签子,他们动作别扭,一些肉已经熟了,一些还是生的,有些签子上菜还被弄散了。 而那些辣椒花椒孜然粉混杂的调料也被弄了好些掉进炭火中,炙烤出来的燥辣更是刺激得围观者狂咽口水。 烧烤浓郁的香味弥漫了半条街,人群疯狂的往天香楼这边拥挤,都想领一个小纸盒里的东西尝鲜。 摆在外面供人品尝的菜量有限,一些人尝过之后不过瘾,跟着进店铺里。 在得知现在就可以用餐时,立即开始点菜。 奇特的点菜方式又是怪异的,是点签交钱:一串羊肉五文钱,一串青椒一文钱,一串茄子也是一文钱,好像挺便宜的,每样都可以点一串解馋。 可是等羊肉串送上来,那些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肉丁吃在嘴里没有解馋,反而吃得抓肝挠心的难受。 新开的天香楼还有冰镇过的清酒,刚刚吃过麻辣滚烫的烤肉,再喝一口冰冰凉凉的酒,那是一种麻辣对口腔极度刺激,再瞬间从顶点滑落下来的快感。 一口菜一口酒,就是一个人世轮回。 最让人难受的是:每个人都叫着要再添菜时,却说没有了。 天香楼明文告知,今天只是试营业,让大家尝鲜的。 要想吃,请明天再来,那些人只能叹息着离开。 天香楼是两层木楼建筑,二层是雅间,一楼为大堂。 现在人手少,试营业,只开了楼下。 可只短短一阵功夫,十张桌子就坐满了人。 人潮水般来了又走,宋梨云在后灶间帮两个帮厨忙着洗菜切肉,拌料串签子,满盆的肉和菜迅速消失。 大堂里的伙计们也奔跑着,将吃过的餐盘撤回来。 这跟他们以前慢慢悠悠送菜的感觉完全不同。 周祥则带着人挨桌数铁签子收钱……这事简单。 终于后厨所有的菜都卖光,才停下烤串,而门外还围着几圈人。 宋梨云站在门口笑意盈盈:“欢迎大家明天再来品尝,活动会持续三天,若是没有尝到,以后大家还可以进店,菜品更多。” “嗨,女掌柜,你说的能当真不?明天还能吃?”有人在人群里大喊。 “当然是可以的。” “好嘞!明天我再来!” 那人挤出人群,喜滋滋走了,盘算着明天将一家人都带来尝鲜。 不远处的街巷边,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撇嘴,又揉揉鼻子,嘟囔着道:“这就开起来了,也太容易了!都没有放炮仗挂红绸什么的,不过闻着倒挺香的。” 他抬眼再看看特意穿着青衫白裙,正跟围观的人说烤串的宋梨云,转身一溜烟往县衙后门去了。 劝退没有拿到试吃品的围观者,再把烤炉抬回天香楼,店门也关上。 八个负责烤串的军士早热得汗透衣衫,此时坐下来就大口大口喝冰镇过的清酒,再吃自己亲手烤出的肉串,只感觉神清气爽。 这几个人是宋梨云专门去卫所选的人,不仅相貌出众,宽肩窄腰,还要会烤肉。 对于会烤肉这项技能,在镇北军里很容易就选到了,这是他们军队野外拉练时的必修课。 只是被人围观着烤肉,他们着实不习惯。 尤其是人群里那几个大姑娘小媳妇,看他们的目光简直比炭火还热,仿佛要扒了他们的衣服,剥开那层皮。 周祥兴奋得在楼里打转,他都没有想到,只是这样简单的烤串,就把天香楼没有厨师的难题解决了,而且名声都给打出去了。 第212章 开门大吉 宋梨云在算账。 开业这一餐一共烤了半头羊,还有上百斤的菜,收入七两四钱银子。 羊肉是从卫所借的,要给钱。 菜是自己家地里摘的,公私分明,这钱还是要给宋榛平。 再加上调料包,纸盒,炭钱,每个伙计的工钱,再加上那么大的酒楼,每天至少需要八两银子才够本,好像亏本了。 宋梨云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今天是宣传推销,食材大部分还是白送出去的,价格也是半价促销。 等到以后回归正价,就这点食材再怎么也能挣个二十多两银子。 有了第一天的经验,管理后厨的叶华已经知道该准备什么。 这些伙计都是做惯事的老人,现在又是心甘情愿在天香楼干活,不用宋梨云再多费口舌安排,自会寻活计。 酒楼打烊,趁着天还没有黑,换一身烟青束袖劲装的宋梨云骑着菊青马,在周祥他们五人的护卫下,像前十几天一样出城回家。 城墙上,江丰穿着便装正扶墙而立,看着消失在官道上的背影,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他早已经知道城里厨行想挤兑天香楼,只是这种民间生意上的事,官府不好出面干预。 今天天香楼开业,连平时的泼皮无赖都没有去凑热闹的。 他还以为会冷清收场,没想到就那浓郁香气就将半条街的人都勾过去了。 品尝美食谁都喜欢,厨行的人再是神通广大,也不能捏着别人鼻子,捂住过往人的嘴巴。 还有那方便的纸盒,捧在手心里,看着比叶包好看多了,不用开口,沿途就有人询问。 亦溪回来说了好多次:好香,好多人! 江丰想起那日三公子对宋梨云的评价。 虽然没有多的言语,可他还是看出一些端倪。 三公子对这个姑娘有些上心了。 三公子走时留在县衙的一个礼盒,要自己在天香楼重新开业时,让亦溪送过去当贺礼。 可今天自己打开一看,那里面装的居然是一枚通红鸡心石。 若是普通金银之物他也就让小厮送了,可那是鸡心石……不行! 江丰摇头。 礼盒被他瞒下了! 若是太子登基,三公子就是真正的皇亲国戚,以后跟武朝贵女和亲都有可能。 而且想要三年扩成大部,凭乌达部落那五十个骑兵还不够,还需要部落联姻助力, 等三公子回去草原,乌雅夫人必定会办理此事。 娶妻娶德,纳妾纳色,不提地位高低不说,以这姑娘的脾气姿色,当不了妾,恐怕也不会甘心当外室,反生事端。 江丰出自大理寺卿家,在京中见多这种贵家公子行为。 遇上特别点的姑娘就深情款款,真正要娶妻却是家长作主。 这个军户女不是普通姑娘,与其事后两相生怨,还不如早冷淡远离。 宋梨云并不知道城墙上的江大人已经在为她规划前途,还奔走在下班路上。 今天这一天大家都颇为辛苦,她只想早早回去洗漱休息。 现在有货郎在七里县跟碎金镇之间天天来去,两者之间的路也就被修整过。 原本落满碎石,枝丫横逸的官道已经好走不少,宋梨云骑马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回到碎金镇。 暮色昏沉,点燃着盏盏灯笼晕染出碎金镇的气息。 集市上散乱的摆放着石头,这些都是白天摊主们摆放货物的地方。 在有光亮的空地,有几个人趁着人少凉快,在垒石打墙。 这是等不及秋凉,想早些搭建起一间小铺子,方便做生意的镇民。 听到有马蹄声进镇,那几人停手跟宋梨云打招呼:“宋姑娘今天回来得晚一些,平哥儿都到镇口看几次了。” 宋梨云回以笑容:“是有些事耽搁了,这就回去。” 今天天香楼开业,她并没有告诉宋榛平他们。 在这种情况下,会发生什么事她也是未知,与其多一个人担心焦虑,不如什么都不说。 听到宋榛平已经来等过几次,她也不再多言,让周祥他们自回卫所休息,只需要明天早上一起去七里县。 她独自扬鞭急奔宝林居。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宋梨云感觉今天的宝林居格外不同。 远远望去,院外的树枝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灯笼,最高的甚至挑在树枝尖上随风摇曳。 还没有走近果林,黑金就从树林里窜出来,“呵呵”怪叫着往宋梨云这方向奔。 在它后面追着小安,边跑边喊:“二姐,二姐回来了。” 小安后面又追着一条黄白花的小狗,它跑不过一人一猴,只急得“汪汪”叫个不停。 宋梨云被这“二姐”“二姐”的呼唤喊得心都要化了。 现在她更加体会到,有人可以依赖是一种幸福,被人依赖也是一种幸福。 宋梨云踩镫下马,摸摸黑金的脑袋就迎着小安过去,笑道:“小安今天怎么高兴成这样?” 她每天晚上都要回家,小安虽然也会迎出来接,可没有今天这样兴奋。 “回家,回家就知道了!” 小安要来拉马缰,宋梨云撇开他的手:“别过来,我和马身上都是灰尘。” 她累一天,又骑马跑回来,早满身尘土。 “不怕,小安给二姐牵马!”小安笑眯咪扯过缰绳,他又是一天没看见二姐了。 走进车马道,芸娘,韩明还有宋榛平都笑容满面的等候在门外。 看着大门口挂着两盏红灯,宋梨云越发诧异:“今天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这是干啥?” 宋榛平此时穿着一件新衣,打扮得郑重其事。 他迎上来笑道:“云儿,今儿是你的生辰,你怎么给忘了,我早上还给你说早些回家的。” “哎!”宋梨云一拍脑门,自己还真的给忘了。 因为今天要开业,早上天不亮她就收拾好后院的菜,等周祥从卫所取来半头羊就匆忙出门。 至于宋榛平给自己说过早些回家的话,她都没有记住。 原来是自己的十八岁生辰! 家宴早就准备好了,宋榛平没有告诉其他人,就家里几个庆贺。 宋梨云去洗漱更衣,大家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桌上摆着鸡鸭鱼肉、各种小菜,还有清亮亮的菌汤。 这里没有蛋糕红烛,周围却有一张张笑脸。 宋梨云也没想到自己还会再过一次十八岁时辰。 第213章 收礼 过生日就有礼物。 宋榛平送上一个小木盒子,里面装着两朵鹅黄绢花:“这是我在集市上买的,给你十八岁生辰礼。” 从进入六月,宋榛平就盘算着云儿的生礼怎么送。 家里多的银子都在宋梨云手上,宋榛平就只有几两银子的零用钱。 可是他也不知道买什么好,碎金镇上只有几个小布摊,上面的布还不如云儿从城里买的好。 云儿也不喜欢戴饰品。 他找了许久,只有这绸布做的绢花看着顺眼,就花五十文钱买下两朵。 宋梨云高兴接过做工略有些粗糙的绢花,她不嫌弃。 宋榛平身上有钱,除了买粮,从来舍不得花钱买其他东西。 而且这绢花她在许燕儿头上看见过,说是碎金镇能买到的最好头花了。 见二姐喜欢哥哥的绢花,小安害羞的取出一颗淡红圆球:“二姐,这是我送你的石头。” 他的钱都买狗了,买不了绢花,但这颗石头是他最喜欢的,每天随时都贴身揣着。 现在他要送给二姐。 宋梨云没有接石头,先抱住他的头亲昵的揉揉,有这心哪怕是送石头也高兴。 小安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将石头塞进她手里,宋梨云这才接过,随意一看,顿时惊道:“小安你在哪找到的?” 宋榛平也拿过去看,很是诧异:“这石头好漂亮,小安是在河边捡的?” 小安见大家都好奇这石头,他又高兴又紧张,支支吾吾才道:“是阿布哥哥给我的,他见我喜欢,就送给我,还让我别拿出宝林居,要好好收着。” 宋梨云捏着手中晶莹剔透,水头润滑的玛瑙石,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小安不懂事,将玛瑙当石头玩,以后还得赶紧还给人家。 芸娘没有送什么金银,她是按宋梨云的吩咐做了一套古古怪怪的内衣,都已经放进炕头上了。 韩明是男人大大咧咧,根本没有想起送什么东西,见大家都有表示,顿时急得挠头。 宋梨云笑着道:“韩大叔天天在家忙里忙外,把田地家里照顾得这样好,我才能丢心出门挣钱,哪里还需要另外送礼,还该我敬你一杯才对。” 现在韩明在家即是护卫,又是帮工,啥活都干,兄妹三个早没有把他当外人看了。 韩明哪里能让宋梨云敬酒,撇开她是东家不说,单凭这些时日宋梨云表现出来的能力,他都自愧不如。 宋榛平曾经说过要给韩明养老,这时候听到云儿要敬酒,马上端起杯子:“韩大叔,这些时日多谢你帮着云儿那个……啥出生入死,本来这些事该我这个当哥做的……我敬你。” 他的酒,韩明呵呵笑着饮下。 送礼结束,一家人这才开席,杯盏往来,温馨和睦,把酒话桑麻。 七里县城里,一处酒楼还灯火通明,自从有了县令城里就再没宵禁,此时食客们酒意正酣。 今夕楼的二楼包间里,几个男人围坐在桌边,神情凝重。 其中一个宽怀大肚,面白团脸的男子道:“各位,天香楼今日悄悄开业,你们怎么想?” “都说规矩不成方圆,这个军户女不懂事,沈厨头应该去教训一下,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 “对,要是人人想开店就开店,什么东西都敢卖出来给人吃,还想定多少钱就定钱,七里县还不乱套了。” 几个人议论纷纷。 那白脸男人沉声道:“现在不是该教训的事,我是想问你们,人家已经开业了,你们怎么办?” 这话他们已经说给一次,还派人通知各粮油铺子和酒坊不许卖货,要宋梨云知难而退,主动上门告罪。 可没有想到突然冒出一个皮货店上前帮忙,还从府城拉回几车东西。 对这个在七里县一点名气都没有的皮货店,沈乐晏他们以前根本无人在意过。 这也正常,一边是皮货店,一边是酒楼,本来就没有交集。 天香楼的秦河劫杀万大管事一案,事发半夜,又在远离七里县城的山里,而且县衙卷宗写是“无案发生”。 后面几件事也有卫所揽底,旁人只知道洪惊天是跟碎金镇作对。 所以,几乎没有人知道这里面还有一家万家皮货店。 听到沈乐晏问该怎么办,坐在左侧下首的黄衫中年男子不满的看他一眼,阴阳怪气道:“五年里都是沈师傅的行会会首,该你出主意才是,怎么反而问起我们来了。 还说什么天香楼是囊中之物……呵呵!还不是你优柔寡断迟迟不动手,拖到现在这局面。 要是早按我的主意,不会有这样麻烦。” 厨头五年一选,沈乐晏刚刚接任就遇上天香楼垮掉,白白送来一个大好机会,可都没拿捏住,真是蠢货。 沈乐晏脸一下沉下来:“黄师傅这话是不是过份了。 什么叫拖到现在,从知道天香楼有人接手到现在,我是一刻都没有拖延,倒是你们都干了些啥,也就嘴上逞能。” 他也不乐意了。 如此大的肥肉谁不想,他也送了好些礼进县衙,只想早些定下天香楼。 可没想到新来的江大人油盐不进,他送了一千两银子都被推拒,说什么案子没结,不能处理赃物。 现在倒好了,案子一结,酒楼却落到一个啥也不是的军户女手中。 七里县好多人都知道沈乐晏走动关系,说起来也是势在必得,这一下可是在行会里重重打了脸。 他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却是怒火中烧。 听到自己说自己只会嘴上逞能,黄衫男子有些气急败坏道:“你是厨头,这本就是你的责任,若不是你无知轻视,那人家怎么就干起来了,还弄出那样大的阵仗,堵了半条街。” 他话音刚落,其余人也交头接耳起来。 的确是这样的,天香楼被人看上眼,就因为在本来是在繁华地段,人来人往很多。 宋梨云的烧烤味儿一起,路上的人就全部吸引过去。 再加上那几个装扮得格外醒目的青年,一人留一步,一人停一停,再有品尝美食,比请满街游的锣鼓队还要直截了当。 最主要的是,宋梨云从接手到开业才十几天,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又来势凶猛,弄得开店都像行军打仗。 第214章 惩罚 他们一套套手段都没有拿出来,就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人家名声已经传开了,厨行的人只能赶紧想办法补救。 几个人又凑在一起,边吵边骂,商量着怎么搬倒天香楼,还有那个什么美翻天烤串。 生辰宴吃得开心,宋梨云又多喝了一杯,到早上该出发都还起不来。 芸娘来催过几次:“姑娘,林军爷他们都在前院等着你了。” 宋梨云无奈起身,真是要死,这天天早起,比当年上高三还难。 芸娘将她要穿的衣衫放在炕箱上,又将宋梨云白日要换的衣衫,水壶,记事本,手绢,驱蚊荷包零零碎碎的物件分门别类放在一个小挎包中。 一边放,一边感叹:姑娘心思真是灵动,怎么就知道,可以将羊皮分几层这样缝成腰包。 东西分开放,一点不担心再像褡裢包裹搅混在一起,弄得衣服皱皱巴巴的,一不小心水壶还会打翻。 宋梨云匆忙穿好衣服,就着芸娘端过来的水洗脸,再梳辫子绾成发髻,又插上宋榛平昨天送的绢花。 她要骑马,头发需要简单结实,不然梳得再是花样子,在马背上一颠就全散开了。 前院里,林韬带着几人正在往马背上捆纸箱,里面装满了各种菜,还有两只已经处理干净的羊肉。 等到宋梨云出了偏院,林韬等人齐声问好。 “林大哥,你们吃饭没有?今天的羊肉已经准备好,真是辛苦大家了!”宋梨云笑着回应。 昨天是周祥他们跟去七里县开店,作为轮休的林韬就在卫所准备羊肉。 林韬道:“我们几人在卫所已经吃过,姑娘这里重要,听周祥他们说昨天客人多,要我们早些过去。” 周祥需要准备明天的羊肉,会迟一些到县城。 宋梨云汗颜,这可是罗百户他们给自己的事,现在林韬都进院装菜了,自己还在睡懒觉! 胡乱吃上几口,宋梨云背着自己的纯羊皮挎包就出发上班。 同行的依然是五人,除宋梨云马上一个牛皮背囊,其他人的马上都有菜箱,都不用在县城里买。 赶在刚刚天光大亮,一行人就进入七里县城。 开业第一天的顺利,让天香楼众人信心满满。 叶华早已经带人开了店门,见到宋梨云带着菜来,赶紧洗菜切肉拌料,其他人也纷纷动手串签子。 只是三个伙计和两个婆子的眼神古怪,时不时对宋梨云瞟一眼,又低头不语。 宋梨云挑眉,相处十几天,她感觉到这几个都是认真干活的,昨天走前也正常,今天突然这样,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也不问什么事,只自己先默默将楼里上下细细查看。 就在宋梨云打开酒水库房时,叶华白着脸急忙忙跟过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宋梨云的脸色瞬间不好,她立即叫来林韬。 “什么,你说留在店里的那八人把店里酒水全部喝光了!” 林韬听完勃然大怒,他叫来两人,直接进了给员工休息的后院。 昨天烤串的八人此时正从炕上起来,脸上还有没有褪去的酒气。 一见到领队林韬进来,顿时吓得赶紧排队站好。 林韬怒骂道:“昨天宋姑娘觉得你们烤串辛苦,给你们吃好喝好。你们倒好,一人一壶不过瘾,还敢自己开库房的门。这是什么行为,这是犯的军纪懂不懂?” 八人绷着脸,低垂着头一声不敢吭声。 没过多久,后院就传来声声痛呼,还有“啪啪”的击打声,这是林韬在罚人。 叶华等一众人伙计放下手中活计都在偷看, 从早上到现在,叶华等人就在等宋梨云会怎样处置这种事。 他们都是见过同事伙计偷盗酒菜的,处理起来最多就是罚月银。 若是数量太多,就是送去官府,还没有见过直接挨打的。 对怎样管理人,宋梨云并无经验,但她知道怎么掌握机会。 宋梨云抿唇,沉着脸将其他伙计帮厨召集过来,让大家听完后院的动静。 此时气氛沉闷压抑,再听到后院的皮肉之苦,在宋梨云冷冷目光注视下,所有人都心中砰砰乱跳。 “昨天是谁管理酒水?” 叶华白着脸站出来。 宋梨云看着他道:“叶华,你身为后厨主管,库房重地怎么能让人随便出入?” 叶华语声喃喃,还想替自己辩驳几句:“那八个军爷说累,要我拿几壶酒,还说这酒楼都是卫所的,他们……” “他们要,你就给了?今天那八人挨打,就是你失职的后果,若是八位军爷要找你问话,你就跟人解释!”宋梨云斥责道。 叶华的脸本来就白,此时更无血色,那八个军士挨了打,还要找自己说道! 他看向宋梨云,苦着脸求道:“宋姑娘,求你帮帮忙,小人……小人再不敢管后厨。” 宋梨云是有意要培养出一个助手,见叶华这样软弱不由心中叹息一声。 她也不再继续吓唬,只对其他几个伙计沉声道:“这事你自去处理,不过我会交代清楚林队正不追究你。 不过我再次警告大家,都要记住,以后你们都管好自己份内的事。 若是再因为自己的疏忽,扣月银都是小事,先得挨打。 你们想一想,自己一时心软,不仅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后果会很严重。” 宋梨云的话只是寥寥数语,就让现在的天香楼的人明白新规矩,那就是犯错由军营的人来处理。 对碎金卫所是自己东家这件事,还是这些伙计在签下契约时才知道,显然现在的管法变了。 她这边才说完,后院挨打的八人出来了。 一个个撅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走进前堂,满脸通红对宋梨云低头认错:“宋姑娘,昨天我们一时贪嘴,理当受罚,还请你看在罗百户的情分上,手下留情。” “求姑娘别赶我们走,以后再不敢如此行事。” 在县城酒楼待着,可比卫所舒服,自己也是因为太舒服才犯错。 要是因为偷吃东西被赶回卫所,那真是不仅丢脸,还得再挨军棍。 林队正刚才打那几下跟百户大人的军棍比起来,简直就是在挠痒痒。 第215章 明桩暗哨 见几人诚恳道歉,林韬也道:“宋姑娘,看在这些家伙是初犯,已经得了五军棍教训,这些人消耗的酒水就从饷银中扣,什么时候扣够才停。” 挨了打,还得罚钱,几个伙计和婆子都捏紧手指,暗暗提醒自己,可千万注意,别一时糊涂了。 宋梨云杀鸡儆猴的目的尽到,就赶紧准备菜品。 今天是开业第二天,恐怕会有更多人来品尝,也准备再增加一些菜品。 宋梨云要买些鱼虾,猪肠,粉皮馒头之类的,现在库房的酒被喝完,还需要赶紧补齐。 那些负责烤串的军士挨了打也不敢闲着,撅着生疼的屁股帮忙剥蒜皮,削土豆,洗姜块。 叶华心里怯怯,他还惦记着宋梨云说这些军士要找自己麻烦的话,见宋梨云去了菜市,赶紧端着切好的土豆片过来,一脸讨好道这:“几位军爷,这有土豆片,大家受苦,敷一下,能止痛,还消肿快。” 烤串八人组里的老大叫孙文成,他摸着自己被打得红肿的屁股恶狠狠道:“你特妈的又想来害我,真要是好心,昨天我们要喝酒,你怎么不拦着。哪怕你说一句钥匙不在,我们也不会开库房拿酒。” 叶华苦笑道:“我也没想到几位军爷酒量这样大,一喝就放不下了。” 昨天宋梨云等走后,孙文成等几人将白天剩下的菜渣肉沫收集起来,再把烤架边缘残留下的一丁点调料粉撒上烤了。 酒水清淡,烤串燥烈,吃下来是越吃越爽,等到慢慢饮得酒意上头就收拾不住,菜吃完,库房的酒也被几人当水给喝了。 孙文成等人并没有像宋梨云说的那样,满肚子怒火对叶华撒气。 骂几声林韬、宋梨云的小气后,就跟楼里伙计勾肩搭背起来。 免不了说起在军营中犯错事的后果,几军棍打得皮开肉绽还得继续操练。 说到激动处,还提起天香楼的前掌柜米奇。 “叶兄弟不知道,姓米的也是吃了豹子胆,跑去碎金镇劫人闹事。 他也不想想,碎金镇是军镇,得讲军营规矩,先是十军棍就打折了腿。 我们军士最讨厌叛徒,你知道叛徒不,就是内奸。 只要查到,那就是杀头。哼,什么狡辩都没用……” 叶华听得心中发凉,喏喏着钻进后厨不出来了。 昨天晚上,家里人告诉他,街上一个帮闲莫名其妙送来十两银子,虽然什么都没说,他还是有些揣摩出什么意思。 家里就靠他一人挣钱养家,无论多少银子,都不敢丢命。 当下决定,等晚上回家就马上让帮闲把钱送还回去,他现在已经辞退后厨管事,只想老实在天香楼干活。 七里县菜市上,宋梨云跟林韬走在人群中。 “林大哥,你问出什么话没有?” 林韬点点头:“问过,孙文成他们虽然贪嘴,还没有胆子敢开库房门。 他们说,当时喝得是有些上头,只随便说了一句想再喝一壶,结果叶华就把钥匙给他们。” 宋梨云微蹙眉头:“这么说来,叶华有问题?” 林韬笑道:“看样子也只是试探,叶华胆子不大,若是心里有鬼,瞒不过孙文成他们的眼睛。” 宋梨云点点头,从她接手天香楼买不到粮食开始,就提防着那些人暗中使坏。 孙文成等人的喝酒半真半假,也是布下的棋子。 自己开烧烤店,除了原材料,最要紧的只有调料和酱汁。 这些东西都是在宝林居配置,然后再带到天香楼,其他东西也没有什么秘密。 天香楼里,最贵的大概就只有冰。 这种冬天随处可见的物品,到夏季就是奢侈品,只有大户人家才有能力建一座合格的冰窖,保证夏天能用冰降温解暑。 作为一个高档酒楼,天香楼也是修建有一个冰窖,在里面储存冰块。 但在查抄后,冰窖被打开,里面的冰早不知道所踪。 现在用的冰还是宋梨云从宝林居带过来。 周祥和林韬是知道宋家曾经找人取过冰,可没想到能保存到现在,还能在天香楼都用上。 如果有人想对冰窖动手,宋梨云也不担心,自己空间里就储存着大量的冰,后厨的冰每天都可以换新的。 宋梨云跟林韬在集市上大模大样的走动,一边挑选菜一边简单说上几句。 在他们后面几个闲汉指指点点:“那就是接管天香楼的胭脂虎?” “是不是真的?看起来不像啊!” “我那天在县衙门口看过,虽然没见着脸,这身形倒是有几分相似。”有人疑狐着道。 前段时间里,七里县城都在传碎金镇的胭脂虎是如何厉害。 传言跟事实有区别,甚至出现割裂。 眼前的宋梨云只是一个身高普通,长相也不算特别出众的姑娘。 虽然跟周围女子有截然不同的气质,让人一眼就会留意到,也还是不符合传言中一言不合就拔刀的彪悍。 几个闲汉就这样跟着,见宋梨云买一些菜就回去,他们也散了。 等到宋梨云跟林韬回到天香楼,片刻后,一个身材单薄矮小的男子从侧门也溜进去。 孙文成领他进了后院。 “林队正,刚才跟着你们的那几人属下已经打听到了,是天天在城里游手好闲的,也没固定个东家,谁都可以给钱使唤。刚才各自散开,就进了赌坊,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 “好,你就在城里待着,等你们的周队过来再说。”林韬让人退下。 周祥在军中就是斥候兵,提前布置暗哨是习惯。 现在进城,也一样会放人出去打探情况。 只是两处战场不同,初入城市难免有些水土不服。 好在十几天的适应,已经渐渐进入状态。 后厨里,此时已经忙上了。 宋梨云坐在柜上,刚取出账本,准备把今天买的菜记录上,就见林韬过来,忙问:“林大哥,怎么样?” 林韬摇头:“只是无聊的闲汉。” “哦!” 宋梨云淡淡道,昨天晚上才发生事,还需要等动静,想来也不会这样急着再闹腾。 她把账本推到林韬面前:“林哥,天香楼还需要账房,我看你对记账很熟悉,不如就你来接手,也好领下前台掌柜的事儿。” 宋梨云现在接管天香楼,若要她一个没有出阁的姑娘天天在酒楼门口迎来送往,遇上醉醺醺的酒客还得上前应酬,显然很不合适。 第216章 财源广进 宋梨云可以出谋划策,遇上大事再出面,其余时间还是得有一个能识字记账的在前台守着。 而且,罗百户说把天香楼给自己玩玩,两边分成也大方,有赢利五五分账,让卫所的人管账,还行! 林韬看着眼前的账本,一脸讶异。 他在卫所时是大车队的小旗,平时运送军粮物资少不得要清单往来,按规定上下车也要核对数目。 刚才在买菜时,他就习惯性地取出炭块在巴掌大的小木板上记数,没想到宋姑娘就要把账房的事交给自己。 自己跟周祥早就存下退伍当军户的心,也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这……”林韬心中雀跃,还是有些犹豫,没有罗百户的指令,他也不好冒然接受。 宋梨云知道军士的职位是需要卫所安排的,于是笑着道:“林大哥只管安心接下,我自会去罗百户那里禀明,想来百户大人不会不答应。” 林韬顿时喜上眉梢:“那就多谢姑娘提携了!” 因为今天是天香楼开业的第二日,刚到饭点,孙文成烤串组又艳光四射的隆重登场, 相比昨天,围观者更多,孙文成等人的手却稳稳当当,熟练在炭火上翻动着铁签,甚至还展示自己的花俏动作。 让走过路过的人不用靠近,都感受到炙热香气,火辣热情。 两个伙计踩着高凳,手提铜盆猛敲高喊:“、,机会难得!” “半价促销,活动有限!” 天香楼富丽堂皇,在以前别说是这个起哄围观,普通人走路都不敢多张望几眼。 现在硬生生搞的就像菜市口一样,拥挤不堪,谁都可以来走上一圈。 昨天有人来过,只尝到鲜,根本没解馋,此时也不在外跟人抢那些只有一口的试餐。 直接到了店里,指着摆放整齐的菜盘一划拉,大气磅礴道:“这、这、这、还有这、全部给爷烤上!再把你们那酒也上两壶。” 店里伙计一声唱喏:“厅六桌百花齐放!富贵成双!” 对于熟练掌握点菜噱头的天香楼伙计,虽然现在才开业第二天,也能喊出让人赏心悦目的唱名。 尚未开放的二楼雅间里,万大管事侧耳倾听一会,就把木窗合上,外面那震天的喧嚣顿时消减大半。 他转头看向正闲闲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子,满脸佩服道:“宋姑娘,这又是开了一条财路啊!只是好些人还在说,只卖烤食浪费了好地段。” 天香楼只卖简单的烤食,显然不合这门楼脸面。 不过,天香楼的处境他是知道的,说是四面楚歌也不为过。 那些人不是当初洪惊天那般正面对击,而是想让宋梨云处于无粮无人,如同在寸草不生的荒漠中困死。 一座酒楼不仅没有叫得上名的大厨,就连能摆一桌酒宴的师傅都没有,这怎么能成席。 很多时候这种商业竞争旁人帮不上多大的忙。 尤其他做皮货,跟餐饮无关,能做的最多就是带朋友吃上两顿饭。 还以为宋梨云至少要去府城找人聘请大厨,没想到宋梨云只让帮忙买些粮油米面等简单物品,就直接掀翻了整条街。 他昨天并没有在天香楼出现,也听到满城的人谈论天香楼。 有人说好,也有人说坏,更多的是说好好的一座酒楼,就这样烟熏火燎的弄些不上台面的烤食。 宋梨云对这反应早有心理准备,淡笑道:“有人说这话多好,至少大家都知道天香楼重新开业,而且还说清楚出价廉物美的烤食,无论谁,都可以来坐一坐,吃些东西。 我也省了让那些帮闲汉子出门宣传的银子。” 末世之前,那些帅哥美女劲歌热舞的猛男烧烤店不是没有。 有人骂有人爱,也不影响人家赚得盆满钵满。 就好像有人说过“黑粉也是粉”,只要能拉带动人气兴旺。 要想崭露头角,总少不了被人指手画脚的评说。 万大管事哈哈大笑:“有道理!有道理!” 天香楼本来就在七里县是人人知晓的热门话题,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满城风雨,现在宋梨云这一番动作,更是勾起各人的极大好奇心。 若是卖些平常饭菜,还不会有这场面。 难怪都说天香楼这个名字不吉利,宋梨云还是原封不动的延用,要的就是这个知名度。 万大管事心里一叹:哎!可惜了这头脑!要是落在自家该多好。 他心中又一次将家族里适合婚嫁的子侄在心里一一扒拉,总得选出一个登对的。 只是时间还长,倒是急不来! 万大管事尝一口桌上外酥里嫩,焦香麻辣的烤肉,笑着道:“可惜了,这样的美味不能开在府城,以后要吃,还得到七里县来。” 若说借用天香楼这个名字是引人注意,但这烤肉味道却是别创一格,对那些吃货饕餮之徒更是难得。 只是天香楼是卫所的收益,外面烤肉端菜的也都是碎金卫军士,肯定不会把店开去府城。 万大管事是想投资烤食店。 果然,钱都没有嫌多的。 宋梨云抿唇一笑,她也一样,只要手中有秘制调料,烤食店随时随地都可以开。 现在距离秋末皮货旺季还有三月,这些时间可不能白白浪费。 “万叔,你瞧瞧这个怎么样?”宋梨云从身边纸盒里取出一个素面手包。 才看清何物,万大管事的眸光顿时亮起:“这是羊皮!” 行走在外,牛羊皮囊是最好使用的装货物品,结实耐用,也好收拾,就是不能装精细之物。 可眼前手包是一尺长,巴掌宽的羊皮制成,色泽光洁,最主要是方方正正,就好像一个纸盒。 宋梨云把手包上的搭扣解开,将里面的结构展示给万大管事看:“这是手包,可以挂在腰带上,也可以用这短带缠在手腕,悬挂臂弯,还能用长带挂在脖颈处。” 她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身上展示手包的用法:“这里面想装东西,取用也方便……” 她还没有说完,早已经急不可耐的万大管事催促道:“宋姑娘,你说这么多,倒是先给我瞧瞧!” 说着话,伸手就夺过去翻看起来。 第217章 中毒 对于手包的用途,万大管事在宋梨云拿出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武朝衣服宽松,无论男女能随时携带物品的地方除了衣袖,衣襟,还有就是腰间荷包。 由布料缝成,或绣花或就是简单的袋子,在作装饰品的同时,也需要装一些火石针线,小刀等常用物品。 装多了鼓鼓囊囊,装少了干干瘪瘪,随着变化,那些精美绣花都走了样。 这个手包外皮是羊皮,里面用细绒布铺底,中间还撑着纸板,表面平整,空间宽敞,不会压坏里面的东西。 见万大管事眉头紧锁的左右摆弄,宋梨云只微微笑着。 等到他终于放下手,宋梨云才道:“万叔,冬季贩皮,夏季正好做包,大小,长短,各种款式,再没有淡旺季之分。” 万大管事什么都没说,他想起碎金镇上那些各式各样的纸盒,只目光炯炯:“三七开,你出图纸,拿三。” “好!” 宋梨云长舒一口气,只贩皮来钱虽然快,可到底是冒着风险,还是这样精加工的产业才是长久的。 尤其是做出名气,更是钱财没边了。 想想末世之前那些带着字母的箱包,随便一个都是钱。 几句话的时间,宋梨云又谈好一门生意。 万大管事连饭都没有吃完,亲自抱着一个纸盒,带着伙计就兴匆匆走了。 他要赶紧回府城去,把宋梨云说的手包和斜挎包做出来。 另外还有用金银磨制拉链的图纸也需要送去银楼,找银匠打制。 雅间里,宋梨云叹气,自己想做的其实只有手包,没想到让万大管事看到随身用挎包,就被直接倒空,当成样品一齐拿走。 天香楼门外,想要品尝的此时正排着长队,连续两天堵塞交通,已经引起城里居民不满。 队伍里,一个三十左右,穿着短衫的男人背着包裹,在他旁边站着一个十岁男孩和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而三人前面是怀抱小女孩的年轻妇人。 那男人看着长长的人流,脸上都是羡慕,片刻又倾着身子跟妇人低语:“我昨天尝过,那股子麻辣味很是地道,除了山萸,花椒还有其他东西。” 昨天他出来找活干,看见天香楼这里在排队送东西吃,也跟着过来。 妇人神情复杂:“柱哥,我们还是回去!在府城没了生计,还能回镇上摆摊,随便卖些馄饨面皮都可以,一家老小还等我们拿钱回去养活。” 男人刚刚还很兴奋的脸一下暗淡,咬着牙道:“我不甘心啊!” 妇人长叹一声,将脸埋进女儿的衣服里。 随着队列的向前移动,那烤肉香气越发浓烈,所有人的激动起来,纷纷看向长条烤架,看着油汪汪的肉串在炭火上滋滋作响,忍不住狂咽唾沫。 在男人后面,一个穿着青布大褂头的男人不满的小声嚷嚷道:“要想开业,还只给那一点吃食,看我怎么收拾。” 有人低声喝道:“闭嘴!小心坏事看你怎么跟黄爷交代。” 青布大褂的男人顿时闭嘴不言。 前面丈夫显然听到后面的话,牵着儿子的手紧了紧,没有回头。 渐渐的,他们也走到专门发试吃盒的地方,捧着纸盒子里那两块肉和一小撮菜,丈夫对同样拿到纸盒的妻子,激动道:“娟妹,你尝尝,是不是有花椒的味道。” 妇人将纸盒放在鼻端闻了闻,点头:“是我家乡的味道。柱哥……” 她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听到旁边有人大声嚷起来:“哎呀妈呀,这是有毒还是咋的,我的嘴……怎么木木的!救命啊!谁帮我叫郎中来,这吃食有毒。” 他这一嚷,顿时让排队的人乱起来:“啥,只吃一点东西还有毒?” “什么毒!” “看那人嘴都歪了,真的有毒。难怪别人说便宜占不得,这是拿我们当狗试菜呀。” 人都往前挤着,想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又有人喊道:“大家帮把手,快叫郎中过来。” 正发放食盒的伙计慌了,一个往里跑:“宋姑娘,外面有人闹事。” 另一个伙计倒有经验,站在高凳上哐哐敲着铜盆,使劲喊着:“大家别慌,不能乱说,我们这些吃食是有麻味,吃了之后会舌头发木,不是中毒,不是中毒。” 牵着孩子的短衫男人站出来大声道:“这里面的调料是有麻味,不是毒,若不信,大家看我怎么吃。” 他说着,将手中纸盒里的烤肉往嘴里一倒,大口嚼着:“这味道麻辣鲜香,肉也外酥里嫩……” 他吃得有些抽,烤肉味道不错,就是这几个技术不行,烤出的肉不是过火,就是欠点劲。 只是旁人被刺激的味道吸引,感觉不出这点失误,他却能尝出。 这也只是技术问题,根本谈不上有毒无毒。 有人这样现场开吃,刚刚已经有些恐慌的食客又镇定下来。 青衣男人大声哀嚎着:“有毒啊!我没力气了。可怜我的媳妇年纪轻轻就要守寡,你可别给我戴绿帽子啊!” 短衫男人见这人还在胡说,忍不住指着他怒骂道:“就是有毒,也是你自己放的,乡亲们,他刚才说要来讹钱,他是在骗人。” 围观者议论声也越来越大,都对中毒这一说表示怀疑。 大家都吃了,这味道的确辛辣刺激,有人受不了辣得一脸通红,也不见有其他的中毒之证。 “你说谁是骗人!你也是跟他们一伙的。” “你们看看,这兄弟都在吐血了!” 有人跳出来帮腔,又有三四个人开始指着天香楼的伙计骂起来,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你们这些黑心商家,什么狗屎玩意都敢弄出来吃。” 有人揪着短衫男人的衣襟破口大骂。 那男子也不是随便服软的人,一边跟人拉扯一边吼道:“你们这些地痞流氓休想得逞,老子就是要揭破你们的鬼把戏。” 门口已经闹成一团,孙文成等八人还站在烤架后,虽然依旧在不停翻着手中铁签,却一脸的跃跃欲试。 只不过没有队正们的吩咐,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就在短衫男子要跟人打起来时,传来一声爆喝:“住手,何人在此闹事?” 周祥带着人走出天香楼。 第218章 第一解毒方法 见正主终于出来,呼啦啦,人群闪开,露出地上蹲着一个神情痛苦的青衣男子。 有人正在帮忙拍背安抚,也有人对着周祥围上来:“你们是怎么回事,弄这些是什么东西害人?” “是啊!我们好意来给你们捧场,居然还要害人,给我们一个解释!” “对,要一个说法!” 有主家出面,短衫男人就知道没自己的事了,他也回到妻儿身边,抱过吓哭的女儿:“幺妹乖,别怕,爹爹没有惹事。” 妇人一边帮他整理衣服,一边眼含泪水的责备道:“你真是……这脾气得改改,刚才主家都没出来,你就冲前面,要是有人动手打你,也是白挨!” 男人愤慨道:“我们的店被人讹诈时,要是有人愿意出头说一句公道话,也不至于干不下去。 现在这家店看着气派,肯定有门道,居然还有人上门闹事,我是真的看不下去了。” 妇人知道他脾气耿直,才被人讹得关店,这冲上去也是郁气难消,只是拉住他的胳膊:“柱哥,现在主家已经出来了,我们还是走! 雪儿和轩哥儿都饿了,我们还是赶紧找点东西吃,看能不能找个帮工的地方。” 她的话音才落,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个姑娘,笑吟吟道:“这位嫂子,既然两个孩子都饿了,不如进我们店里吃些东西。” 妇人看看自己的丈夫。 短衫男人拱手:“在下囊中羞涩,天香楼的饭菜我们吃不起。” 宋梨云笑道:“就凭大哥刚才那几句仗义执言,也可以在楼里一坐,还望大哥大嫂不要推辞。” 人群里,周祥走到蹲在地上呕吐的青衣男人身边,皮笑肉不笑对他道:“你哪里不舒服?” 那男人一副要死的模样,口中吐着血,含含糊糊道:“中毒!中毒!要郎中!” 周祥撇嘴,起身对跟着自己的三个提着恭桶的军士道:“拉远些给他灌!什么时候吐干净了,再送医馆去。” 为了这三桶粪,他刚才耽搁些时间,让人闹到现在,还是早些收拾。 “好嘞!” 提桶的军士兴奋上前,看着已经惊恐起来的青衣男道:“兄弟对不住了,中毒最好得马上催吐,可耽搁不得。” “你们要干什么,干什么?”蹲地的青衣男大叫着想要跑,却被人一把抓住胳膊,两臂一拧一反挟就动弹不得,立即拖到街中央。 “不,我有病……放手……告官……我要告官!” 青衣男被几双大手捏着,像是丢在岸上的鱼使劲蹦跶,可根本不能挣脱束缚。 恭桶打开,一勺黄澄澄的米田共就抵在他的鼻子下。 “哇!” 那物还没有放进嘴,青衣男人就大吐起来,各种胃内容物喷溅,顿时吐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其余四个汉子也慌了神,他们没想到天香楼会直接动手,想要上前抢人,却被周祥一把推开:“这中毒的事可是要抢时间的,我们都有经验,只要吐干净就没事。你别在这碍手碍脚。” 围观的人也有脑子灵活的:“对,不管什么毒,只要马上吐出来就没事。” 用大粪催吐是最常用的方法,虽然恶心,这个效果也最好。 眼看那“中毒”之人吐得死去活来,其余人知道自己今天是碰上硬骨头了。 天香楼是卫所的产业的消息没有公开,在半遮半掩下知道的人不多。 这群平时去各镇上以讹诈为生的地痞得到新楼开业的消息,就觉得自己有钱挣了。 让这几个痞子更没有想到,这些子会当街给人灌大粪。 可想到背后那人的吩咐,领头的痞子忙对着周围人群喊道:“大家帮忙做个证,天香楼下毒,还不许请郎中。” “谁说不许请郎中,这位济民堂林大夫大家应该都认得!”天香楼门口,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话声。 宋梨云缓缓走出来,在她身边,是七里县城里人都熟悉的郎中。 老大夫白须飘飘,旁边是背着药箱的药童。 青衣男人脸都要绿了。 大夫都来了,要想瞒他很难,自己只是咬破嘴里的血包,如何再弄些毒出来。 那几个跳着脚主持正义的男子见势不妙,转身就想往人群里钻, 周祥几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就盯着那几人的动静,见人想跑,冲上去揪住衣襟摔翻在地。 “讹人还想跑,没门!” 围观者哗然! 这些人故意挑衅闹事,自然要送去县衙,让江大人处理。 宋梨云长舒一口气,她跟周祥林韬早做了几手准备。 七里县里对自己是排挤的,不许开业只是一个前奏,肯定还有后手。 作为餐饮行业,碰瓷食品中毒是最常用手段。 吃两口就腹痛,吃完再丢树叶丢石头丢头发丢蟑螂吃霸王餐,虽然恶俗老套,也是千百年来百试不爽的。 而且烤串味道辛辣刺激,其中有普通人少见的花椒,还要喝冰水,刺激到头,宋梨云担心有人又会受不了。 索性就花五两银子,请七里县名声最好的大夫到天香楼坐堂保平安。 若真是有人要闹幺蛾子,吃出什么病也不用担心送医的事。 没想到她这担忧没有浪费,眼下就利用上了。 送去县衙就是江大人的事,宋梨云只管天香楼。 有这一场变故,虽然是有人讹诈,在外排队的人还是没见少。 消息传开,反而激起一些人的好奇心,都想来尝尝有毒的烤肉。 自古有拼死吃河豚,想体验的就是那生死边缘疯狂试探的刺激,现在这些人也有同样想法,总想“挑战不可能”。 反正宋梨云的宣传还是达到目的。 天香楼开业第二天,虽然还是在促销活动中,结账时营业额也达到二十两,居然小有盈利。 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真正挣钱的居然是那被人嫌弃,略显寡淡的酒水玉枝兰。 一壶清酒成本不到三文钱,只要放入一块冰,就能卖三十文。 最主要的是喝不醉,还想喝,这就是赚钱的营生。 而那酒坊,也在第一时间被宋梨云订下十年合约。 这还不是最大的收益,对宋梨云来说,最好的收获却是地痞讹诈时,帮忙说话的那对夫妻。 第219章 步入正轨 短衫男人姓周,名叫四柱,女人是他的媳妇,叫娟娘,家住七里县下的一个村里。 夫妻俩生有一儿两女,原本在平阳府城开了一家夫妻小吃店,卖些当地面食,生意不错,除能养活一家人吃穿,过年过节还能托人送几两银子回老家供养双亲。 可从去年冬天开始,流民聚集在府城外,物价上涨,而且官府查得再严,也有流民混进城中。 闹市区还好,在那些穷街小巷里,劫财讹钱的日渐多了。 周四柱开的小店位置就在偏僻地方,刚开始还好心送些饭菜给乞丐吃,时间一长,那些乞丐和地痞就换着花样的勒索钱财。 每过几天登门一次,不仅搅得他没办法做生意,还差点拐走两岁的小女儿。 更有同行落井下石,找来泼皮无赖,以吃食不净为由,讹去一大笔银子,逼得他夫妻二人不得不变卖家产回乡种地。 只是周四柱脾气耿直,这口气是憋在心里难受。 宋梨云还问出,娟娘小时候就一直有吃花椒的习惯,家里也擅长做麻辣味的菜品。 可是因为家里熏制烤肉失火,在火灾里父母双亡,大哥也烧伤,她就自卖为奴换了银子给兄长治病。 给一家大户人家当奴时认识周四柱,成亲后脱去奴籍,就跟周四柱开小店,生意不错引来觊觎,结果弄成现在这样。 宋梨云想到天香楼现在只卖烧烤的确单调了些,若是搭配一些其他食物,配些粥汤小食,以后再做麻辣味的菜品就更好。 可惜七里县没有正经的厨子敢到天香楼来。 孙文成他们虽然会烤肉,毕竟都是自学成才。 野地里烤肉也勉强是能入口,要想达到上档次的精益求精,还需要专业人的指点。 当周四柱夫妻听到宋梨云要雇自己当厨师,问是否愿意留下来时,几乎是毫不迟疑的答应下来。 天香楼以前光是伙计厨子杂工就有十几个,再加上要收留跑腿的地痞,就专门在后院隔出几个小间,现在就还空着。 周四柱跟娟娘带着孩子直接当天就住进去。 现在夫妻俩进灶间干活,十岁儿子小柱跟八岁的大花在楼里打杂跑腿做得轻松活计,两岁的小花平时就留在后院里也安全。 有这夫妻加入,天香楼后厨也算有了主心骨,再加上外有林韬当掌柜,接下来的营业就顺利走上正规。 再说县衙里的江大人,在接到周祥送过来的六个地痞,顺势狠挖了一把。 不亏是出身大理寺,这查案的手段一流,几个地痞才上堂,就吐了实话,指使他们的是醉春楼的黄昌盛。 不过等衙役将黄昌盛叫来对证,这几个地痞却拿不出证据,只能放人回去。 周祥说到这里时,还有些气恼:“这个江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问一句,那人没承认他就放人了。 还要我们大量,真是好笑,明明是这些人在处处为难我们,还要我们给心思歹毒的歹人留情。” 原来黄昌盛虽然没有承认指使人讹诈天香楼,却承认自己曾经到县衙询问购买一事,还花重金打点过下面几个书吏。 不过,这也不能列为他使人讹诈的证据。 周祥抱怨之后才又道:“江大人还说,天香楼是被七里县城里好几个酒楼餐馆共同敌视所为,要是现在惩罚了黄昌盛必定会引来厨行的不满,要我们先低调行事!” 这是法不责众?还是要保证七里县城的秩序? 宋梨云想过片刻,才道:“只能说文官处理方式跟武将不同,江大人想怎么做,自有他的道理,我们自己小心就是。” 嫉妒之心如同春上野草,拔了这棵还有下棵,现在已经知道黄昌盛跟沈乐晏是领头羊,只需要防备着就是。 天香楼是要开门做生意的,和气才能生财。 以前是光脚不怕穿鞋,现在得收敛,不能再打打杀杀的闹翻脸面。 而且,天香楼是卫所产业已经私下传开,江丰要避嫌? 这些都只是宋梨云几人的揣测。 也不知道江丰跟罗百户出了什么手段,七里县突然太平起来。 几天过去,除了第一次想讹钱的地痞闹事,现在连阿猫阿狗都没有登门的了。 厨行那边也跟死了一般。 不过,宋梨云可没打算放过这些人,做了什么事,总得有结果。 时间还长,最初如何在开业时拿捏自己的,自己就如何还回来! 江丰这些时间的工作重心的确在维稳,毕竟他不只为这小小县城而来,还有其他事务。 话说一月之前,庆安府被狄虏骑马攻破,流民四散,人流拥入平阳府,这边的压力陡增。 炎炎烈日下,难民的日子比寒冬还难过,往往人还没有断气,腐臭已经蔓延开来,而且还有随之而来的瘟疫。 七里县跟碎金镇相对府城更靠近狄虏草原。 而且因为通讯落后,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年,关于年节时狄虏部落冲击碎金关墙的事,现在才在民间传遍云州。 出于对狄虏人的恐惧,那些逃难的人并不往这边来,这个县城反而成了一片净土。 眼看国土沦陷,宣威军是靠不上了,合城的镇北军已经出兵,努力想将狄虏骑马往草原方向驱赶。 可武朝境内正是水草丰美、粮食满仓之时,狄虏骑兵连马料都不需要带,就能随意驰骋在各处田野村庄中。 这也是镇北军千方百计修建卫所城堡,想将狄虏人拒在关外的原因。 他们一但进入武朝,形势对镇北军就不好。 狄虏骑马迅捷如风,方向不定,所过之处无人能挡,而且可以有大量武朝村民扣为人质,让镇北军追之不及,攻之棘手。 这种投鼠忌器的活不好干,稍有不慎不仅救不下人,连自己都要搭进去。 粮食抢了还能再收,人口伤亡过重就会重伤根基。 镇北军不能对占据村庄的狄虏骑兵强攻,只能慢慢收缩防线,围堵前路,逼狄虏人在抢掠一番后退回草原再动手。 武朝帝都,六月天气炎热,在阳光的炙烤下,就连鸣蝉都躲进树荫低吟。 而朝堂上,各位朝臣穿着严实朝服却冷汗如雨,噤若寒蝉。 第220章 朝堂 仪事殿上,已经上了年纪的元宗帝不仅踹翻龙案,还踢倒两个进谏的臣子。 只因为这两个臣子要惩罚宣威军统领唐英。 惩罚唐英是小事,只需要元宗帝一句话。 可当初在平凉堡失陷时,朝堂就说过此事。 是元宗帝硬偏袒唐英,或者说偏袒大皇子,没有将唐英换下,才落得今天这场面。 如果现在换人,那就是要元宗帝承认自己不如赵燕骄。 他如何能认! 那可是他恨之入骨,又偏偏不敢宣之于口的依仗。 元宗帝只感觉自己胸口憋闷得如同刀绞,他大口喘气。 贴身太监吓得跪地替他抚胸:“皇上,皇上龙体要紧!” 元宗帝脑袋嗡嗡作响,他黑着一张脸,喘息着,冷声质问兵部尚书徐哲远:“你不是说镇北军已经将狄虏骑兵引出庆安府了吗?那为何又被冲进城去?为何?你说啊!” 年前平凉堡落入狄虏人手中开始,那边的军报就没有断过,刚开始唐英还屡有捷报频传,什么剿匪成功,捉拿狄虏人多少多少。 还有时不时不忘给赵燕骄上眼药,说镇北军消极怠工。 可是时间一到五月,形势陡转直下,狄虏骑兵入境,与之正面交锋的宣威军一触即溃,本已经收拢到平凉堡下的防线彻底废了。 只用半月,狄虏骑兵就扫荡周围几百里范围的村镇县城,甚至打开庆安府城门,直接威胁到后方的秦州府和京城。 边关大急的军报是一天一封的送到皇城,这可跟当年掠人的碎金惨案不同,疆土沦陷,不能及时收回后患无穷。 从赵燕骄领兵驻守硖石关这些年,除最开始的几年里狄虏屡屡来犯,后来也只有小偷小摸的越境。 就连碎金惨案发生后,也是镇北军在草原追着那些部落打,从来没有狄虏人大规模进入武朝境内。 元宗帝急得一天一道斥责的诏书,又严厉训斥镇北军的失职。 可是……他的话一出京城不管用了。 对镇北军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从”拒绝。 唐英倒是听话,可上阵撕杀撕杀的是小兵,皇上的圣旨到了前线,那就是狗屁不如。 说得再好听,面对快马弯刀时,小兵们都只恨爹娘少长两条腿。 命都没了,谁还要加官进爵,封妻荫子的空话。 见到元宗帝状态不好,太子李熙恭身出列:“外有唐将军领兵逐狄,内有兵部谋划,朝堂上有徐尚书在,父皇还是保重龙体要紧!” 另一边,大皇子跟三皇子也出列齐声规劝皇上息怒。 太子年方十七,长得跟他的母后一样,容貌普通。 每次上朝都谨小慎微,言语不多,今日难得开口几次,说的都是有理有据。 听到他的声音,元宗帝满腔怒火终于找到发泄地方,手中奏折劈脸砸去:“朕为何不恼,还不是因为你的好舅舅,手握镇北军却毫无建树,放任狄虏骑兵进入武朝,毁我大好河山。” “若是不能尽快收回庆安府,你们赵家就等着受罚!” 这话说得朝中大臣面面相觑。 平凉堡是在唐英手中丢失,庆安府更是元宗帝指派的将领驻守。 谁都知道,就连知府余秋靖都是三皇子母家的人,怎么能怪到镇北军头上,在朝堂上口口声声骂太子李熙是赵家人更是无稽之谈。 这样毫无理由的偏袒,难道是想借口镇北军失利,要废除太子? 还是皇上已经气糊涂才口不择言? 但这种话每个人都只能在肚中盘算,不敢有半分表露。 李熙见皇上暴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父皇,儿臣冤枉啊!” 其余皇子也跟着下跪:“父皇保重龙体!” 偌大一个议事殿,瞬间落针可闻。 元宗帝指着太子骂道:“你那母后是不是又说朕胡乱怪罪了?是不是要你上朝来顶撞朕?” 李熙将头深深埋在地上,声音哽咽:“父皇,母后只说您半月里茶饭不进,仅靠参汤养着,又夜夜难眠……太医也说过操劳过度有损龙体,让儿臣多劝慰……” 元宗帝越发怒火中烧:“她住在兆华堂,如何得知朕膳食起居的?是不是赵燕骄在后宫安下眼线,要谋害朕。” 他这话越发无理。 跪了一地的臣子听得胆战心惊。 皇后不住自己的寝宫,而是住兆华堂,那就相当于被打入冷宫。 还有,皇上半月茶饭不进,夜不能寐,这可是大事。 元宗帝已经五十有余,在位十九年,早年是不得宠的皇子,担惊受怕受尽磋磨,身体一直不好,这几年越发衰败,只是对外都宣称调养得当。 人人对皇帝都口称万岁,谁又是真的能活到百,人生七十古来稀,当皇帝的就连活到花甲之年的都少。 现在元宗帝的身体状况被太子说出来,让这些臣子不得不多想。 元宗帝骂完,一下瘫坐龙椅,呼呼大喘着气,手指颤巍巍指着李熙:“来人,把那孽障给朕赶出去,禁足,不许再参加朝会。” 大皇子跪下求情:“父皇,皇后娘娘一定是关心您,才让人处处留心。” 三皇子也道:“父皇息怒,太子跟镇北侯再是亲近,也是李氏血脉,定会督促镇北侯尽快收服失地,还武朝一个太平江山。” 太子李熙从说过那句话之后就伏身不语,只将手紧紧攥着身边那份父皇砸过来的奏章。 他知道,这是舅舅镇北侯送来的。 上面说庆安府已经收回,但唐英抢功心切,弃城防不顾,带大队人马直接突袭狄虏骑兵,却被狄虏断后的骑兵截了退路,趁着城里空虚又杀回城里。 这是唐英指挥失利,跟舅舅镇北侯有什么关系。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父皇对舅舅忌惮又憎恶,若是没有手握重兵的舅舅在,自己跟母后早就死了。 父皇对舅舅的恨之入骨,现在还将自己跟母后也归为赵家人。 本来大家还想着等到父皇归西后自己能顺利登基,可几个皇兄已经按耐不住。 如此看来,那就别怪儿臣绝情断义了。 “父皇!”李熙扑在地上大声哀嚎:“父皇,云州如今腐尸遍野,民不聊生,这些都是唐英宣威军战不利,儿臣愿意替父出征,带领镇北军,驱逐狄虏,还我河山!” 第221章 太子监国 听到太子要亲征,朝臣们顿时一惊。 现在狄虏虽然进入云州,也只是威胁到后方州府,而且镇北军和各地府兵还能抵挡。 万没到需要让太子千金之躯去冒险的地步。 众臣纷纷进言:“太子乃一国储君,不能冒险!” 元宗帝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这是当着朝臣的面直接讨要兵权。 这个孽障想干什么,他身为储君,再到镇北军中去,兵权在手…… 元宗帝声音冷得吓人:“镇北军,镇北侯,你……你还要亲征,好、好你个……” 突然声音一停,殿里顿时混乱起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元宗帝本来苍白的脸上出现不寻常的红晕,在议事殿里突然晕厥过去了。 “快,宣太医!” 李熙从地上一跃而起,厉声道:“传太医,锁宫门,严封消息!” 户部尚书、大皇子,三皇子顿时脸色大变。 现在是大朝会,殿上百官齐聚,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担心宫变,只为今天的太子变了! 李熙没有变,他虽然才十七岁,可从小不得父皇喜欢,早养出喜怒不形于色,皇后也隐忍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 现在狄虏人攻打武朝,又到启用舅舅和表兄的时候。 本来镇北侯只是元宗帝心中的刺,现在战事一起,那刺就成了拔不出的钢刀,自己不过是往里再捅一下。 宫门闭锁,元宗帝晕倒,京城里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后宫妃嫔哭哭啼啼。 朝堂上也是吵闹一片。 皇帝突然陷入昏迷,国境又有外敌入侵,国不可一日无君。 户部尚书提议年纪最大的大皇子监国。 大皇子李岚已经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野心勃勃之时,而且他处理政务时间最长。 能站在朝堂上的人都不是傻子。 皇上的确是对大皇子青睐有加,不仅平时委以重任加以磨练,还给他一个宣威军以谋算军权。 可台面上,武朝的太子依然是不得圣心的李熙。 这里面有一个事实,那就是太子被嫌弃多年,禁足、斥骂,可从来没有被真正废除过,原因自然是大家都知道的。 李熙是皇后嫡子,又有手握重兵的亲舅,无论怎样都是储君首选,无人可以撼动。 现在要众人选,当然还得是李熙。 年纪小,性格懦弱,根基浅薄,朝中无亲近的重臣,这本是李熙的弱点,此时却是强项。 因为李熙登基,哪怕有舅舅镇北侯,政事上还是需要依赖现在的各位朝臣。 相比大皇子,府里早有一班用熟的自己人手,一旦手握重权,朝堂必定大换血。 在有储君的情况下,还弄出这种夺嫡之事,是内乱之兆,立即有人反对。 兵部尚书徐哲远直接道:“太子本来就是圣上亲自培养的储君,现在已有储君,一事不劳二主,就不辛苦大皇子了。” 想让大皇子监国的声音很快就被群臣压下来。 现在狄虏骑兵占据庆安府,若是不回草原,往南再打过两县到绿江边,渡河就再无天堑可挡,可以直逼京城。 宣威军不堪一用,云州还靠镇北军,这种时候若是惹怒镇北侯赵燕骄,那就是灭国之兆。 无论什么事,先等皇帝醒转,狄虏退兵再说。 于是,本来又要被禁足太子府的李熙,顺利担起监国重任。 只是太子这一监国,时间就有些长了。 等到元宗帝醒转,强撑着想要重新回朝理政时,也被众臣劝着后宫静养。 皇后赵燕珠亲自端汤熬药,贴身“照顾”,也不再让其他宫妃皇子来打扰。 这些都是后话。 庆安府外的某个小村里,赵廷朵一身武朝戎装,正跟两个将领看着地图低语:“以狄虏战马的体力,再跑两个时辰就需要休息,我们可以在这处河道落下埋伏。”他手指顺着一条山峡,落到地图的一个小弯处。 庆安府以平原为主,少有山岭,在平原上用两条腿追击狄虏精锐骑兵不现实。 只有计算马程,随时骚扰。 人在马背上都可以打盹吃喝,马可不能,每天都需要几个时辰停下来吃草。 让马匹得不得充足休息时间,战力自会大减。 这种事,只有对马最熟悉的人才能掌握。 “是,三公子。” “三公子……不仅武艺超群,还有将帅之才!不亏是侯爷教导有方。”两个将领由衷叹赞着。 他们之前跟狄虏人交手多次,虽然没有吃大亏,也是对付得艰难,一直被狄虏骑兵戏耍,往往追上,也只能看着一片狼藉的空地。 听到夸赞,赵廷朵只微微一笑,埋在心里这些日子的郁闷也消减不少:自己依然还是勇士,不是一个被人随便迷晕的懦夫。 被迷晕这事,简直成了傲娇少年的心结。 在碎金镇捉拿洪惊天和狄虏流寇时,自己说不会保护别人,又怎么会真的那样。 她应该是对自己能力不信任,才会紧贴在身后,结果出现撞在一起这样低级错误。 不相信自己?居然能不相信。 赵廷朵又有些恼火。 自己的关心喂狗了! 这些时间里,他一想到阿布说,自己被撞进山洞后,是跟狄虏流寇躺在一起,最后从人堆里拔出来就难受。 自己什么时候这样狼狈过,还被她看完全过程。 虽然知道宋梨云是情急之下不得已的做法,只是心中芥蒂难去,就连礼物都托人代交。 也不知道她喜欢鸡血石不? 这个念头在赵廷朵脑中一闪即消:喜不喜欢都送了! 至于为什么要给她送礼? 赵廷朵给自己的解释是这样的,自然是因为那些狄虏流寇是镇北军和太子要的功勋。 自己是在为父亲和姑母做事,理当感谢宋梨云,不等于原谅她的失误。 两个将领得到指点就马上离开,安排下自己的人轮流休息,准备尾随狄虏骑兵进行骚扰。 时间一晃就到七月中,天香楼从开业就生意火爆,当初拒绝宋梨云的那个酒坊撑不住,让食客带话来,要林掌柜过去拿酒。 这才过去半月就撑不住,还端着架子,要别人给脸。 宋梨云没搭理。 又过些时间,到天香楼开业一月,这里就突然搞起活动来。 第222章 酒水(1) 宋梨云找到街上跑腿帮闲传出消息:天香楼开业一月回馈客户,清酒玉枝兰喝五送二,喝十送五。 自从玉枝兰酒坊跟天香楼签下契约,就成了特酿专供,旁人是买不到的。 昔日看不上,今日就攀不起。 天香楼卖得可不便宜,加冰的一壶酒要三十文,还没有多的,哪怕不加冰的也要二十文一壶。 有便宜不占,就是王八蛋。 那些食客一听活动期间喝得越多,送得越多,顿时心里开始盘算。 若是人多吃上一顿,只需要花菜钱,酒水几乎白捡。 这酒空喝着寡淡,可只要配菜就是绝味。 消息一传开,就有人专门冲着这酒水来。 尤其是县学士子,邀上几十个同窗,把酒欢歌,香喷喷的烤串吃了,再喝到肚圆还只微薰,正好做诗。 一时间天香楼顾客盈门,二楼的雅室全开都不够,就连门外那片空置下来景观点也摆了桌子,围上纱幔防尘。 没想到成了姑娘们的最爱。 从纱幔里望外,人面清晰,而走在街上的人只能看见里面人影幢幢,环佩叮咚,烤串香飘,不见其人。 城里女眷难得有一处可以消遣的地方,结伴到天香楼小聚,她们不坐雅间,专门包下临街幔帐。 宋梨云索性找人做成一排雕花轻纱的碧纱柜,上设小窗,小窗可以开个小缝,到冬天还可以改为糊亮纸。 这一下,跟外面不再只有一层单薄的白纱。 隔着柜子,通透又结实,往外递一个香囊荷包也方便,就更得女眷们的喜欢了。 也正因为是在街边,女客进出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反而无人能说什么。 自从知道那亮纱后有一双双漂亮眼睛在“观景”,天香楼前的街道上人更多起来。 走来走去的除了手持折扇,吟哦诗书的学子,还有衣袍簇新,发髻一丝不乱的男子。 反正那仪态是能怎么端就怎么端,弄得天香楼外不过十多米距离的街道,像是走秀t台一般。 这样的结果就是天香楼每天收入打着滚的往上翻,从二十两到三十两,四十两,甚至翻过百两。 每天羊肉需要量也从一只两只,到五只八只。 林韬完全进入掌柜角色,他性情稳重踏实,账目上整理得一丝不苟。 周祥则是楼里护卫,带着人将天香楼打整得铁桶一般,顺带还帮江大人做些抓街上毛贼的小事。 天香楼没正经的大厨,可有正经的护卫。 手段强,数量也出奇的多,早上在店门口排队时,密密麻麻站两排。 没办法,天香楼里连烤肉的都能使枪弄刀。 卫所那边还有大堆的人排着队的想来,只需要供吃,不需要工钱。 有这些人在,天香楼的治安非常好,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 在丢出几个喝酒闹事的人之后,来楼里喝酒的酒品都好了,喝醉后也是彬彬有礼。 更不敢对碧纱橱里的女客有越轨之举。 那里是重点保护地点,敢往里闯,先得考虑自己能承受几拳。 宋梨云闲下来,不用每天往七里县跑,偶尔会留在碎金镇,专心琢磨她跟万大管事箱包生意。 她坐得住,有人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醉春楼里,福瑞酒坊的东家抹着额角汗水,对黄昌盛道:“黄兄,这次你怎么也得帮我,眼看这新酒就要出缸,我这前面积下的酒还没有消出去。” 黄昌盛皱着眉,使劲摇着扇子,一脸不耐烦道:“廖兄,你也看见了,平阳府现在物价上涨,你的酒攒下不卖就是赚到,怎么还着急啊!” “黄兄,话可不能这样说的,物价涨,粮价也涨,我那酒水也是要银子买粮的。前面买不出去,我用什么银子买粮。”廖福笑着道。 黄昌盛收起折扇,沉下脸道:“廖老板到底想说什么?” 廖福见话说到这份上,也直接挑明道:“以前我那酒坊每月能卖百坛给天香楼,是黄兄让我拒了那宋氏军户女,还说酒水你这醉春楼能卖。 现在那边不要酒,你家总得帮我多消些。” 黄昌盛手上一顿,扇子重新抖开支吾起来:“廖兄,现在庆安府那边在打仗,府城也聚着难民,七里县这里虽然没有流民过来,可生意也不好做。” “你也看见了,我的醉春楼这一月的流水银子少了两成,今夕楼的沈会首昨天还邀了众人吃茶,也说生意不好。你要想多消酒水,唉!难啊!” 廖福见黄昌盛居然满口都是推脱之词,顿时急道:“黄兄,之前天香楼要订酒时,你可是跟我怎么说的,要我拒绝那边的订单,醉春楼跟今夕楼都可以多卖一些。 怎么,现在又说难了,你难还有得吃,我难那可是少买百坛酒。” 黄昌盛脸色阴下来,他承认之前是跟廖福允诺过,让福瑞酒坊跟天香楼毁约。 不过才百坛酒,自己跟今夕楼分摊,随便都能拿下,可是他没想到生意会突然变差。 现在要他多卖五十坛酒显然是不可能。 不过,廖福提到今夕楼倒是给了他理由,天香楼在开业第二天时,自己找了几个地痞去搅事,结果被抓去县衙。 虽然自己否认了跟这起事有关,但江县令那几句讳莫如深的话让他后背发凉。 江县令的意思说得明白:以后谁再要找天香楼的麻烦,就当成洪惊天的余孽处置。 洪惊天的余孽! 他已经听说了,那群人现在正在送京的路上,砍头是一定的。 自己成余孽,还不得株连九族! 听到这句话,他什么心思都歇了! 自己已经被警告了,那这些酒水也该让那个沈乐晏头疼一下。 想到这里,黄昌盛哈哈一笑:“廖兄说得对,大家都是说话算话的当家人,只要今夕楼能卖五十坛,我就把余下的全部收下。” 听到黄昌盛松开,廖福也松一口气,站起来拱手一礼:“那就多谢黄兄……” “哎!”黄昌盛抬起扇子挡住这一礼:“廖兄别急着谢我,还得看沈兄那里怎么说。” 一个时辰后,一个今夕楼的伙计到了天香楼。 第223章 酒水(2) 此时已经下午,早过饭时,可天香楼里还有两桌客人在喝酒,街边碧纱橱里也有女子轻笑声传来。 那伙计忍不住往纱橱后打量,可才看两眼就被人拦住:“你是何人?” 他鬼鬼祟祟的样子还没进门,就被正坐在在旁边休息的孙文成发现了。 伙计见自己被一个穿着月白衣衫,腰系红绸,身体修长,长相俊朗的男子拦住,一时间有些看得发呆,原来天香楼里用俊男是真的。 城里现在都在传,说天香楼是卖弄男色的烟花地。 只是这些俊男长得虽然好看,却毫无脂肪气,跟城里那些相公馆不同。 孙文成见那伙计看着自己发呆,忍不住抬手一巴掌拍过去:“小爷问你话呢,你看什么看!” 被姑娘们盯着看,孙文成还有些得意,可被这种猥琐男看,他就要用巴掌呼人。 “啊!这位小哥辛苦,我是来找宋管事的!”伙计被一巴掌拍醒,连忙应声。 见他有正事,苏文成也不再为难:“跟我进来,不许东看西看的。” 伙计忙低头应是,一双眼睛还是忍不住碧纱橱里瞟,可只能看见三四个人影,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勾得他心痒痒的。 孙文成直接将人带到了林韬面前:“林队,这人要见宋姑娘。” 一盏茶过后,伙计从天香楼退出一路小跑回了今夕楼,一进门不顾自己汗水长流,就奔进后院。 “什么,那个军户女不在!” 沈乐宴脸色阴沉,他不知道宋梨云是在对自己避而不见,还是真的不在天香楼中。 只是人没来,眼前自己不能先露了怯。 旁边黄昌盛浅浅喝了一口清茶,咂咂舌,感觉无盐无味。 随手就把茶杯放到一边,他对这种从天香楼传出的喝茶方法提不起兴趣。 廖福则一脸焦急的看向沈乐晏,自己好不容易说动两个家酒楼帮自己消酒,可别再出什么事。 “沈会首,我的酒怎么办?”廖福问。 沈乐宴沉思片刻才道:“既然宋管事不在天香楼,我也不能强迫。只是这一月物价上涨生意冷清,我店里就帮你卖十坛酒。” 他觉得先将自己正销售的酒水单子停一下,帮廖福卖出十坛酒还是可以的。 另一边,黄昌盛也道:“看在我们是老熟人的份上,我也帮你卖十坛,哎,廖兄也别着急,只要战事一停,你的酒水我全包。” 廖福气急败坏:“你们只要十坛,天香楼以前可是在我那里定的百坛,你要我怎么卖?你们是在耍我!” 没有了天香楼,这两个酒楼在七里县也是数得上名号的,居然只帮自己卖十坛。 还说什么战事一停,就全包,这又是在拿自己当傻子。 至于战事,庆安府有狄虏人,平阳府又没有打战,七里县更是隔着千八百里路,哪里能扯到战事上。 听他这样不知好歹,沈乐晏顿时黑下脸:“廖东家,话可不能这样说,你也是做生意的老人,自该知道每座酒楼都是有固定酒坊的,何时说过要将你的酒全包。 若是随便一句话就全卖你的酒,我签下契书的酒坊又该怎么办?” 黄昌盛在旁边也道:“廖兄别着急,百坛酒也不过百两银子,你家大业大也不是垫不起。 先将酒存着,现在是天气正热,城里还是在吃酸梅汤的时候,谁又在这时喝烈酒。 不过是淡季而已,只要再等两月,一到冬天,你的酒自然不愁销路。 酒不喝总还是在的。 唉!你还是比我们好啊!看着现在肉价一天一个价的上涨,做成菜又不能天天跟着涨,我们还在天天亏着老本卖呀!” 这些天七里县里的猪羊肉价格的确在上涨,虽然不是黄昌盛说的那样亏本,那也是让利润大减。 廖福知道自己是被人坑了,跑一趟只推出去二十坛酒,可下月怎么办。 自己每月酒坊出酒至少百多坛,光靠一壶半壶的零售,一个月都够卖一年的了。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唯一的办法还是得找回天香楼的订单。 想想现在天香楼生意兴隆,玉枝兰的酒一车一车往天香楼拉,眼馋了多少酒坊。 唉! 自己当时怎么就昏了头,听信黄昌盛他们说的天香楼无粮无厨子,开不起来呢! 走出京西楼,廖福想去天香楼看看,却又站住脚。 刚才沈乐晏已经让人去请过那个女管事,人家回的是不在。 厨房会首的面子都不给,自己这个被拒单的脸可就有了? 现在送上门去也是被人拿捏。 他想了又想,黑着脸回转自己的酒坊。 没办法,现在是夏季,的确烧酒卖得比冬天少,只能先存着再说。 林韬并未说谎,宋梨云还真的一天都不在天香楼。 她下地干农活去了。 这两天是春油菜收割的时候。 宋梨云在空间里存放十年的种子,经历时间和空间的磨难,几乎都没有了生机,只有油菜还能出芽。 三月时种子播种下地,现在七月中旬。 在宋榛平全心全意细心呵护下,最终健康成长出来的油菜苗共八十多株,现在终于到收获季节。 本来宋榛平一个人就可以轻松搞定的,可宋梨云觉得,这是自己跟那一个空间唯一有生命的同伴,还是来收割一下,就当见面仪式好了。 因为不去七里县,宋梨云就不用早早起床,还在家吃芸娘精心准备的早饭。 出门时,宋梨云习惯性的伸手去牵小安,却被他躲开,还一脸羞涩道:“二姐,我是男子,在外面不能牵手!” 宋梨云愕然,看看自己正走到大路上,而周围已经有人走动,顿时笑起来:“好,小安长大了!” 现在有了充足的营养、安全舒适的生活环境,跟人正常健康交流,再加上药物调理,小安各方面恢复都很快。 基本已经长到八九岁孩童的身高,情商更是一天一个变化,跟正常孩子差别不再明显。 兄妹三人难得的一起下地干活, 宋榛平背着一个大筐,准备一会装油菜荚,手上牵着菊青马走在前面。 宋梨云提着篮子,小安带着小花狗,在晨曦中跑着。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岁月如此静好,让人沉醉! 第224章 颗粒饲料 黄沙河边,薄雾笼罩着宋家的十亩地,大部分是种的稻子,现在正是扬花吐穗时,绿油油的一大片。 边角处则种着好些菜,这些都是从准备接手天香楼开始,宋榛平就播下种,每天打理着。 时间还不到两个月,现在小白菜长势喜人外,烈日下的豆角辣椒茄子也开出朵朵小花,等着收一波丰盛的秋货。 花生、黄豆荚快成熟了,下月就可以秋收。 宋梨云难得到地头来,宋榛平乐呵呵的将自己种的每种农作物指给她看。 还悄悄说,这些种植技术都是在“天书”上学的,果然比旁家的好,今年也要种些冬小麦,明年可以多一季收成。 宋榛平前十几年里都是地里干活,做别的不行,只有回归土地,他才有说不完的话。 小安如今也灵动起来,抓住蚱蜢就给宋梨云看,三人一边哈哈笑着,一边干活。 油菜叶子已经枯萎,豆荚则金黄饱满,好像一碰就要裂。 宋榛平第一次种油菜没有经验,他担心种子留得不够成熟,现在收割其实略微有些迟。 只能趁着早上雾气湿润,赶紧将油菜荚割下来,每个人都干得小心翼翼,生怕饱满的荚壳下一秒就在手中炸开。 这些油菜籽都是要留做种子的,每一粒都非常珍贵。 等到太阳升上山顶,八十棵油菜已经收割完毕,全部铺到田边的一块布上晾晒最后一点湿气,准备脱粒。 趁着这个时间,小安和宋榛平也不闲着,拔菜籽杆,拔地里的草,在地周围割兔子们和菊花马要吃的草。 担心冬天兔子和马又没草吃,现在只要有空,宋榛平和小安就要割草晒干储存起来。 宋梨云看着勤快的兄弟俩,心里也高兴,现在家里不缺粮缺钱,哪怕兄弟俩天天闲着也供养得起。 可谁也没有白吃白喝的念头,尤其是不向宋梨云要钱。 宋榛平不是在地里干活,就是去纸箱厂里帮忙,在那里是要给他算工钱的。 小安同样也是,只不过纸箱厂里到处都是干草和池子,他不能干重活,就回家糊纸盒子挣钱。 宋梨云觉得这种行为值得鼓励,为家庭出力是每个人的义务。 只是想着他们天天这样割草,非常浪费时间。 而且干草堆放在外面,不安全也不好看,还是应该弄成颗粒饲料储备着。 做饲料也需要干草。 想到这,宋梨云走到兄弟俩身边,挽起袖子也开始帮忙,她打算趁着有这想法赶紧做起来。 等到太阳升起,将油菜荚晒干,兄妹三个敲打出黑褐菜籽粒装袋,这才回到宝林居。 宋榛平忙着找场地要将油菜籽再晒一晒,宋梨云则去纸箱厂找韩明。 自从宋梨云天天去七里县,身边又跟着卫所的人,韩明就留在家里。 他以前就是被主家按照管事培养的奴仆,后有变故才成逃奴。 到宋家以后不得不跟着宋梨云奔走,现在终于停下来。 如今宋家有产业,正好有他的用武之地,就重新开始他的管理专业。 纸箱厂以前是穆掌柜管着,领工是做事精细的穆木匠。 现在纸箱厂跟橡子作坊就全部归韩明打理,各方面比穆掌柜要专业得多。 穆掌柜那里也没有意见。 因为秋收后要动工修房,木料,砖石,工匠都需要提前安排。 几家人的房子都要同时动,穆掌柜就全揽下,联系着一杆事务。 宋梨云刚到河边纸箱厂,就看见韩明正跟穆木匠说什么,一见她到,忙过来道:“姑娘今天没出门正好,你过来说说这事怎么办?” “什么事?” 宋梨云一边走过去,一边四下打量。 纸箱厂的大池里依然浸泡着黄褐草杆,这些都是做厚纸箱板的,需要沤一段时间再锤浆。 不远处的空地上,堆放着如山的麦秆,水车带着水轮,日夜不停旋转着锤打木浆。 五个工人在浆槽里抄纸,每个人都井井有条的忙碌着。 旁边宽大的库房里,堆放着正在晾干的纸板。 纸箱厂距离宝林居并不远,可从收购麦秆之后,中间都间隔一个多月宋梨云才过来。 穆木匠见到宋梨云过来,依然憨憨的笑:“宋姑娘。” 他现在木工活做得少,平时就用做雕花的态度监管着纸浆生产。 此时他手上拿着一把青色光杆子,一脸为难:“宋姑娘,你看这是老韩要用来泡浆的,还买了这么多。” 原来两人争论的是这些青色的秸秆能不能造纸。 按老穆的说法,这种还没有长好的茎干泡不出浆,还会坏了一池料。 韩明却道:“姑娘,人家都送来了,我也不好不要。 这一车,只卖了五十文我就收下来。若是真不行,就出我工钱里扣!” 他一月工钱现在是一两多银子,负担赔偿轻松。 宋梨云接过秸秆一看,不禁乐了:“穆叔,韩叔你们别吵,能不能先告诉我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韩明道:“这是山上没长好的高粱,今年天干,没什么雨,山上坡地的苞米和高粱都长得不好,长着又占地,农户就割了喂牲口。有人想把杆卖些钱,拉过来问我要不要,我看着这也硬硬的,盘算着就想造纸试试。” 大牲口也不是家家都有,这些比拇指粗不了多少的高粱杆只能当柴禾烧。 宋梨云笑:真是缺什么来什么。 这批高粱长势不好,苗弱,上面的穗子只有手指长,瘪瘪的三两颗粱米,农户索性割下来让地闲着。 可这种青储做饲料里面的草粉应该是最好的。 “韩叔,这些杆都留下,别造纸,做饲料!” “啥是饲料?” “饲料是什么东西?” 老穆跟韩明异口同声的问。 高粱杆跟玉米杆粗纤维重,口感不好,一般长着四个胃,又有反刍功能的牛才能吃。 马需要细草料,高粱叶和玉米叶这一类东西可以吃,茎杆是万万不能的。 但磨成粉,再加入玉米粉,草粉,豆粕、麦麸,骨粉等其他配料,就可以做成饲料。 很快,宋梨云将饲料配方交给韩明,又让穆木匠把水轮改进一下,再添一个碾盘。 除此之外就是再雕两张如同搓衣板的条槽木板,好在磨成草粉后揉搓出饲料颗粒。 第225章 战乱中的繁华 老穆在宋家已经住了这么久,每月的工钱都是一两银子,他干活快慢也无人说三道四。 平时偶尔按照宋姑娘的吩咐改装东西也是有趣得紧,早对宋梨云的奇思妙想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听到再加水轮碾盘马上答应。 韩明接过配方,知道是给家里小安养的兔子做饲料,立即小心收好。 家里兔子已经越养越多,每天小安负责割草都要小半天时间。 如果真的可以用这些青杆做的饲料喂兔子,就省事了。 宋氏纸箱厂一直在收树皮、木片,一月前还收个麦杆,现在又要收购玉米杆、高粱杆、干草。 消息一传出,那些看着自家地里没什么收成的农户赶紧就割下送过来。 碎金镇周围的村子没什么收入,能把柴禾卖成钱都是好事。 宋梨云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说,纸箱厂差点就被玉米秆和高粱秆还有晒干的青草淹没。 毕竟村里种小麦等细粮的地少,绝大多数还是种的苞米高粱。 这么多东西要处理,纸箱厂不得不又开始招人,还专门开出一片空地搭建棚子做饲料。 宋梨云给的配方按照配比和草粉粗细分出几种,不同月龄的兔子饲料,马饲料,牛饲料,忙得韩明从橡子坊抓人。 反正现在橡子坊因为搬迁和原材料的不足,已经停工,正好抽调这边忙活。 家里忙成一团,宋梨云还得时不时到天香楼坐班。 等她第三天再到楼里,才知道在家收割油菜那天错过今夕楼沈乐晏的相邀。 “再拖一下,酒坊的人还会再来。” 宋梨云轻笑一声,邀了一次就有第二次,天凉后天香楼也需要烈酒,不过在这之前,还要让酒坊的人慌上一慌。 这是早就说定的,林韬也不说什么,只翻开账本给宋梨云看:“江大人说,要从天香楼支取一笔银子。” “嗯?”宋梨云想拿账本的手顿住,“啥意思,江大人要借银子?” 不对,天香楼才开一个多月,自己垫付三百多两银子才刚刚回本,账面都没有钱,这就准备吸血了? 林韬摇头:“听江大人的意思,不是借银子,是……是……” 他不知道怎么说了,江丰话里的意思是天香楼的银子他可以随便抽用。 “天香楼是官府拨给卫所的,要银子也得罗百户开口,银子不能给他。” 宋梨云想起罗百户的话,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罗百户说过,天香楼的房契还在官府手中,让自己别太上心,别弄成替他人做嫁衣,到时候被收回要心疼死了! 没想到这才露头角,就被盯上了。 “我将账本给江大人看过,他见账面只有五十两,就没再说什么,只说下月一定要支取千两白银。” 宋梨云一拍桌子,怒道:“想抽银子,还是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江丰是县令,除在刚刚接到天香楼这个烂摊子,宋梨云从县衙拿到契书之外,之后再没有联系过。 虽然私下天香楼跟县衙默契十足,那也跟银子无关。 不管他,江丰要银子,就让罗百户出面好了! 天香楼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每天都会从卫所运羊肉过来。 这些羊肉的来历听王军需说,是卫所从草原边民那里买的。 宋梨云接下来天天去七里县,黄昌盛和沈乐晏他们像是忘记了卖酒的事,没有再来邀请过。 这些时间里,没有战乱纷扰的七里县悄然发生变化。 街上车马突然多了,一些原本住在府城的人开始到七里县来探亲访友,观光纳凉,住下就不再走。 关于战事的流言也随着人群移动四处蔓延。 攻破庆安府的狄虏骑兵是真正的凶蛮暴戾,他们不要奴隶。 除了将抢下的粮食运回草原,那就是要金银子。 所过之处,连尸体上的耳环都要割下来,难民逃到平阳府聚集在城外,人数上万。 城里的物价疯涨,恐慌之下,平阳府一些富人就想到七里县来。 这里有卫所,还抓住过好些狄虏流寇,甚至还剿灭过狄虏骑兵,安全感十足。 有这些富人来避祸,七里县的商业突然焕发新春,就连唉声叹气的福瑞酒坊生意都好起来。 醉春楼要酒,今夕楼要酒,他心愁的百坛酒一扫而光。 其他有名气的酒肆饭庄也客源丰盈。 乱世里,七里县居然是诡异的繁华。 天香楼不得不开始排号,伙计们跑得脚打后脑勺。 周四柱的孩子都当了主力在忙,宋梨云也亲自出面,帮忙端菜擦桌数签签。 “客官,您一共吃了八十二串,一壶酒,作银一百五十文。” 宋梨云笑容满面,刚将一桌客人送到门边,就看见消失半月的万大管事踩着饭点过来了。 “哟!宋管事也亲自端盘子!天香楼的生意也太好了!”万大管事春风满面的打趣宋梨云。 宋梨云知道万大管事是大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定是一月前的手包有反应了。 她笑着迎过来:“万叔,天热到楼上喝杯清酒。” 万大管事眉开眼笑点头道:“是得好好喝一杯!” 两人正要进门,却被人拦住。 一个穿着穿着翠绿衣裙,梳着双丫鬟的女子叉腰站在前面,对着宋梨云怒目而视:“我说你这个婢子是怎么当的,我们先来排队都没有吃到,这个老头子一来就让上楼。” 万大管事被她口中那句老头子喊得一楞,不过他是商户,听多不好听的话,倒是不会轻易上火。 宋梨云脸色微微沉了沉,却没有发作。 对方是客人,哪怕被误认为是奴婢她也得忍住,况且还当着万大管事的面。 她定定心神,淡笑道:“这位姑娘,万叔是早就定下包间的,他不用排队。” “哼!你想骗谁,我们问过,掌柜说楼上包间不接受预定,他怎么就能定了,都是客你们还分出三六九等是不是!”绿裙姑娘声音尖利,一下引来好几个在旁边排号等位的人。 宋梨云眉头轻蹙,天香楼的确不接受预定。 吃烤串基本上算是快餐,全靠翻台快。 这个时代还没有钟表,若是客人预定一个午时到,结果午时中到,再吃到午时末,两个小时就耗过去了。 第226章 箱包生意 这种事又不能跟客人解释,宋梨云只好道:“天香楼的规定是这样的,若是姑娘事急,可以打包带走的。” “小翠姐姐,公子一会要叫人,我们还是带走吃!”此时绿裙姑娘的同伴走过来了。 那是一个穿着青衫的小厮,此时焦虑不安的看着外面,显然两人是背着主子偷跑出来的。 “好!那谁,你们打包,我们带走吃!”闻着楼里的烤串香,绿裙丫鬟急不可耐的催促道。 宋梨云笑着道:“姑娘去掌柜那里报菜,里面烤好就能带走的,还可以带一坛果酒。” 天香楼的清果酒只有淡淡酒味,还带着果香,正适合女子饮用。 “哎!有这好事也不早些说,真是缺心眼的。”绿裙姑娘不满的嘟囔。 看着一溜烟奔向柜台的女子,万大管事叹息一声:“这法子倒好,还不占桌。” 天香楼现在的烤串换成柳条,放在纸盒,可以外带。 宋梨云引着万大管事往楼上走,一边道:“想带走烤串还需要记姓名地址,不见得人人愿意。” “为啥记名?”万大管事诧异,买东西还记名,过份了。 “会员啊!以后来吃东西都可以打折的。”宋梨云笑得眉眼弯弯。 决定可以外卖时,林韬跟周祥都是反对的,有开业时那讹人中毒的事,就担心烤串出门再出什么岔子。 虽然这些时间除了一些酒水太淡要烈酒,辣椒太辣要冰水等小事,再没有其他人前来搅局,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敢掉以轻心。 不能打包外卖,就不能推销自己的纸盒产品,少了一条财路。 宋梨云就想到实名认证,办会员卡。 当然顾客不可以拿着户口本来买烤串,只要在登记表上报姓名,地址,再两人互保就行了。 有人不愿意留名,就带不走打包,若是有想动手脚的人,那就更心虚了! 绝大多数人还是贪那九折的价格,欣然同意。 林韬跟周祥佩服得不行:“宋姑娘,这可比我们在营里点卯还严格了。” 宋梨云还让他们有条件就记下会员生辰,到时候还能送上一份礼物。 人有时候不是为那几文钱,只为那点特殊。 听到这会员卡的操作,万大管事脸色笑容消减,陷入沉思:万家新开的手包铺子是不是也这样弄一个? 哼,一会让宋丫头也给自己出个主意……算了,还是拉进来比较好,自己的铺子总要上心些。 坐进特留下的雅间,宋梨云亲自给万大管事斟茶道:“天热,就不给万叔上烤肉了,现在店里有其他新鲜吃食,给万叔尝鲜。” 万大管事哪里是为吃东西来的,哈哈笑道:“行,天香楼的吃食好,我在府城都听闻了,现在忙,就随便吃些。” 宋梨云走到前台,吩咐后厨送水晶茄子,烤土豆片,另外就是周嫂子做的几道拿手菜。 等再回到雅间,就看见万大管事在伏案写字,他见宋梨云进来,也不抬头,依然写着,口中道:“宋姑娘,我们万家在府城开了一间手包铺子,给你一成股。” 宋梨云一时没明白:“什么一成股?万叔又开铺子了?” “来看看,有什么要求你再补上。”万大管事写的是一份早就立好的契书,只是上面现在又添了一排字。 宋梨云接过一看,是上次给自己手包设计的分成,有主事人的落印,现在又添上一排新的内容,就是新开的箱包铺子也有宋梨云一成分红,共计四成。 “这……万叔,为什么箱包铺子也给一成?” 跟万大管事买卖这么久,做的都是走私生意。 买纸箱纸盒也是现银,连银票都不用,两边也从来都没有立过契约,这还是第一次正经手续。 万大管事一脸诚恳:“云丫头啊!万叔真的感觉你是个人才。 来,你要是没有什么不满意,就落个字,把契约签了。” 宋梨云对这契书当然是没有异议,上面只说自己拿出箱包图纸,再协助箱包铺子的宣传销售,每月得红利四成,这对宋梨云来说,就是白捡的银子,她当然乐意了。 从腰间小荷包里取出自己的印章,沾上茶水,等上面的红泥化开,就在契书上落下名字。 看着宋梨云如此爽利,万大管事又是一声长叹:“唉!宋姑娘,你为何不是个男子!” 宋梨云将自己的小印收起,轻笑道:“万叔,我是男是女,也没影响你做生意赚钱!” “好像……你说得有理!”万大管事哈哈大笑起来。 正说着,周嫂子亲自送菜过来:“姑娘,今天的软炖酸汤鱼和粉蒸排骨盅还不错,我就给你换了菜。” 宋梨云点点头:“多谢嫂子想得周到!” 万大管事也是五十岁的人,吃食上还是习惯本土的浓汤炖菜,对烤串只是吃个新鲜。 两人开始吃饭,万大管事直接说到手包铺子的开业。 “现在铺子还没定好,什么布置下来至少要两三个月,另外手包需要细羊皮,宋姑娘能不能再买些货过来。” 万大管事如今已经知道碎金卫所参与皮货走私中。 但卫所没出面,为了避嫌,他还是不越过宋梨云。 “嗯,今天我早些回去,顺便还有事要找罗百户商量。” 天香楼如今每天从卫所拉三到五只不等的羊,等到冬天还要卖牛肉,这货品来源已经明确。 以前还能说皮货牛角杯是战利品,一块块的鲜肉总不是。 再想想阿布他们说过能跟草原部落联系,有些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这次再找罗百户,宋梨云准备要一些孜然粉和牛奶,顺便再打听一下阿石他们在哪里…… 至于罗百户会是什么反应,她就不管了。 临走时,万大管事才记起自己还给宋梨云带着礼物:“上月是你的生辰,我在府城无法赶来祝寿,现在才把礼品补上,姑娘可别推迟。” 宋梨云惊讶道:“万叔怎么知道的?我哪里值得万叔跑一趟。” 万大管事只笑也不解释,他有心想宋梨云嫁入万家,自然要询问年纪,买纸箱时就从宋榛平那里知道的。 这次来七里县,就把礼物带来了。 下午,宋梨云因为要去卫所,早早就返回碎金镇。 往城门方向的街道上,菊青马哒哒小跑经过。 马背上的女子戴着宽大遮阳斗笠,身姿姣姣,如同七里县一道靓丽风景。 在宋梨云跑过的街道旁边,醉春楼二楼窗口站着两人。 黄昌盛一脸恭敬道:“林公子,这个就是天香楼现在的女管事,姓宋,是碎金镇上的军户。” 第227章 纨绔公子 林公子直盯着骑马的女子远去,才回头道:“天香楼就是她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弄起来的?” 黄昌盛有些尴尬:“是,我跟沈兄都是心软之人,想着她没有经营过酒楼,不懂规矩也就罢了,七里县能多一个酒楼,大家也热闹些。 可没想到这个军户女花样百出,硬着抢了我们几家的风头。” “恐怕不是只抢风头这样简单!” 林公子将折扇在手心一敲,摆出一个自认为很潇洒的姿势在桌边坐下。 黄昌盛立即上前斟茶,现在七里县流行没有盐的泡茶。 他喝了这样久,也渐渐习惯,不得不说,夏天喝淡淡清茶还是更舒服些。 只是这个刚刚到七里县的林公子很不习惯,端起茶碗抿一口就蹙眉道:“寡淡!黄老板怎的喝起白水来!” 黄昌盛解释:“天气热,茶汤味浓厚重……” 林公子摆摆手:“不喝也罢,你把那军户女捡要紧的事说说!相貌如何,年纪多大,婚配如何?” 黄昌盛正想开口说宋梨云在碎金镇是个胭脂虎的事,可话还没有出口,就听到林公子问“年纪和是否婚配”,这……是要紧的事? 他不由将林公子重新打量一番。 林公子叫林清远,年纪二十三四岁,祖母是前南阳郡主,虽然已经故去,但留下的产业丰厚,几个叔伯也是各地任官。 林清远之父是家里二老爷,没有出仕,只在家经商。 林家在平阳府拥有十多个店铺,城外还有几个庄子,其他地方也开有生意,尤其是跟合城那边的皇商齐家姻亲关系,两家走得很近。 林清远是林父老来庶子,小妾长得娇媚,这个儿子也生得一副好容貌。 平时游手好闲,仗着家里有钱有势,是个十足的纨绔。 这些日子,流民聚集,平阳府城门紧闭,城里也下了宵禁,林清远不方便在城里闲逛,又不能出城到庄子上散心,就找了理由,带丫鬟奴仆,到七里县来避祸,入住的正是醉春楼。 黄昌盛消息灵通,林公子才一入住,他就把家景打听清楚,知道是府城贵人,那就天天殷勤伺候着。 见黄昌盛沉默着不说话,林清远没好气道:“问你话呢!这个军户女长得怎么样?” “唉!林公子也知道,这些军户平时要下地干活,每月还要操练,都是贫苦出身,哪怕宋梨云能弄酒楼,也只是些小聪明。” 林公子蹙眉:“我问的是那军户女长得怎样,你扯这些干什么,一个酒楼算得了什么,本公子家里三座酒楼。你直接说她长相如何便是。” 黄昌盛心里鄙视:不愧是小妾生的纨绔,连自己话里的意思都听不懂,龙生龙凤生凤,要想女儿长得美,父母双亲总有出挑的才行。一个泥腿子出身的人家,能生出什么出色的姑娘。 可这话他不能当面说,只讨好道:“这些穷乡僻壤的地方,哪里有什么好颜色,不过是中人之姿,跟公子相比,连一根头发丝都不如。” 林清远摸摸自己的脸,他对自己相貌是有自知的,在平阳府就被人誉为“府城第一公子”。 听到宋梨云只是中人之姿,顿时有些失望:“罢了,她年纪多大,可有婚配?” 这一点黄昌盛却是知道的,宋梨云衣着发饰都是未出阁的姑娘,长得娇柔,看容貌年纪好像也不大,就随便道:“刚刚及笄,还没有嫁人。” 林清远掌心扇柄再敲了敲,顿感索然无味:“青涩寡味,如同白水!” 黄昌盛脸色瞬间五彩缤纷:林公子喜人妻! 这口味独特啊! 宋梨云出了城门,就一路快马加鞭,她在这条道上已经来去一个多月,菊青马就是闭上眼都能摸回家。 她有什么事急,也不需要人接送相陪。 到碎金镇后,宋梨云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卫所。 罗百户此时正在自己的公房里发闷气,对着王忠就嚷嚷道:“你瞧瞧,宣威军那帮软脚虾,只有兔子胆,打仗不行,倒是挺会蹦跶的。 不行也不知道滚开,给老子让位,杀他个人仰马翻。” 王忠喝茶,不理他。 这行军打仗的事自有上面安排,再说卫所的职责就是镇守一处,哪里是能随便调度的。 罗百户在屋里开始打转:“太子监国,把以前的粮饷补回来,镇北军以后的日子是不是会好过些?” 王忠道:“总会好些,至少军饷不会再被克扣。” 太子虽然监国,实际上大权还在那些重臣手中。 以前吞没的粮饷早已经被人吃干抹净,各府官员没少给镇北军添堵,这些年的恩怨岂能一笔勾销。 别说太子刚刚监国,就是已经登基也需要慢慢梳理。 不管怎样,太子能监国总是好事。 两人正说着话,有小兵报宋姑娘来了。 罗百户眼睛一亮:“让她进来。” 宋梨云带来三百两银子,其中一百两是这些时日的羊肉钱,另外两百两是扣除成本后,跟宋梨云五五分成的红利。 王忠喜笑颜开,天香楼从接手后半月就开始盈利,现在已经有几百两银子的收入。 罗百户更是欢喜,他手上有银,想要做什么事都随心所欲。 眼下卫所已经有十几个军士申请要在碎金镇安家,等着他安置呢。 增加军户对碎金卫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家属随军,军心稳定。 就是人家来了,得先有一间房子。 除了镇上那十几套院子,罗百户还需要整理地皮,开垦些土地。 现在有银子,说话都硬气些。 宋梨云等王军需清点好银两,这才笑着道:“百户大人,江大人说下月要天香楼交一千两银子给他。” 罗百户的反应呆了呆,却不是宋梨云所料的暴跳如雷,只是点头道:“知道了!他要银子得先来找本官。” 面上平静,就是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见银子的事没什么说的,宋梨云继续道:“万家想要百张羊皮。” “要羊皮好办!过五天给回话。”罗百户顿时来了精神,拍着胸脯保证。 现在乌达部落专门赶了一群羊在黄沙河道处放养,想要羊就去说一声,当场现杀。 要羊皮也方便,只是需要从部落里送过来。 第228章 说亲(1) “还要孜然粉,鲜奶!”宋梨云趁热打铁的提要求。 “行,让人送孜然粉,鲜……奶?”罗百户突然顿住,一脸诧异道,“要奶干啥?” “当然是喝呀!喝奶多好,精神好、身体棒!” “没有!”罗百户断然拒绝,那东西腥臊臊的谁要喝,一想起自己躺在乌达部落的帐篷里每天喝奶的事,他就感觉不自在。 一个大男人天天提着奶袋子,靠喝奶捡回来一条命。 而且鲜奶都得紧着时间熬,自己说有,那不就暴露了嘛! 宋梨云见搞定羊皮,孜然粉,也不纠结鲜奶了。 她只需要找到阿布阿石,就能打听到奶源。 “百户大人,赵阿石他们什么时候轮休,是不是还到碎金镇来?” 宋梨云这个问题一出,一直在悠闲喝茶的王忠顿时警惕起来:“宋丫头,你怎么问起他们?” 宋梨云摸了一下发鬓,有些不好意思道:“没什么,只问问,这次已经这么久了,怎么没见休息。” 王忠跟罗百户对视一眼,才平静道:“他们在很远的地方有事,不能来碎金镇。” 太子刚刚监国,狄虏骑兵还在犯境,跟狄虏草原的关系还不能暴露。 宋梨云难掩心里的失望,不知道是为没有找到奶源,还是为没有找到人。 从捉住洪惊天之后,本来该轻松自在,可不知道怎么的,她总有一处放不下。 刚开始还觉得是因为失误把赵阿石迷晕了,自己是想跟他道歉。 可随着时间越长,单纯想道歉的心淡去,她想见到这人的心越是迫切。 为什么?不清楚! 应该是喜欢他。 喜欢他出刀时凌厉气势,喜欢他笑起来的阳光明媚,喜欢他偶然流露出的懵懂青涩。 宋梨云承认自己是皮相了、心动了。 那下次再见一定要搞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喜欢就拿下。 也不需要问他家景如何,只要还没有娶妻就行。 反正自己能养家,不挑财,只挑人,选个顺眼喜欢的。 末世十年、风云变幻,随时都是生死一瞬间。 有时候错过就是永远。 末世无处不在的危险教会宋梨云一些道理。 那就是不要浪费时间和机会,不然容易遗憾终生。 现在知道赵阿石他们最近都不会再来碎金镇,宋梨云也不再多说什么,将工作汇报完毕就出了卫所。 等她一走,罗百户立马苦着脸一下瘫倒在椅子上。 “看看,我说江丰那小子不安好心,这是存心想挖我心肝。” 王忠却没这样丧气:“江丰应该是需要银钱打点人手,平阳府里那些眼线还没有挖出来,太子那边……”他话没有说完。 “那一千两也太多了!”罗百户感觉自己肉疼。 “讲价!”王忠出主意。 “对,让他再给卫所提供点便利!还有这个宋丫头会挣钱,一个天香楼还不够。”罗百户一下又精神起来。 王忠淡笑道:“分成也不能太多,宋丫头花不完那么多钱,反而惹事。” 罗百户站起身在屋里转圈,他也没想到天香楼就这样简单开起来,还挺挣钱。 此时一想到给宋梨云五成红利就后悔得胸口疼,暗自决定:以后多丢些铺子给她打理,只给一成利。 出了卫所,宋梨云就穿镇而过,她还需要到穆掌柜那里问问修房子的事,现在她的银钱足够修一大片上好宅院。 而且,现在已经八月,动工的时间快到了。 碎金镇今天有集市,早已经散场,一排排摆摊的石台,乱七八糟丢着箩筐木棒草绳。 有几只狗正在中间翻找吃食,看见大马经过,吓得夹着尾巴跑到一边狂叫。 宋梨云刚刚经过正街,就被人叫住。 许家嫂子穿着一件簇新粉红色细棉长裙,一手牵着小宝,一手抱着点心盒站在杂货铺子外。 见到宋梨云,顿时两眼放光的冲过来:“宋妹子,今天可算是遇到你了!” “嗯,巧啊!” 宋梨云随便应和一声,马却没有停,依然往前走着。 许家嫂子小跑着紧紧跟在旁边:“宋妹子,停一下,我、我有事给你说!” 她嘴巴说着,见宋梨云不停马,忙丢下牵着的孩子就上前来拉马缰。 宋梨云蹙眉,停下马,没好气的问道:“找我什么事?” 许家嫂子扬起抹着脂粉的脸,吞吞吐吐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跟妹子坐坐说几句话。” 宋梨云觉得自己跟她没什么可坐的,更没有什么可说的,不由轻笑一声:“许嫂子,你家小宝跑了,还是赶快去找孩子!” 小宝被马吓过,现在看见菊青就怕,直往旁边躲。 等他娘丢开手,他就撒丫子往拆掉房子留下的废土堆后钻。 许嫂子怕他弄脏衣服,回去又要被薛姑爷嫌弃赶走,不得不丢下宋梨云去追孩子。 等她再回头看,宋梨云已经走了,不由气得跺脚。 宋梨云去穆掌柜那走一圈,这才回到宝林居。 吃饭时,宋梨云习惯性的问一句,今天家里发生什么事没有。 她早出晚归,每次回家都会问一声。 没想到宋榛平一下脸色红红,动作也别扭起来。 小安双眼亮晶晶,手舞足蹈,小嘴巴巴的将白日发生的事说了。 “真的是给哥说亲来的!”宋梨云睁大眼睛,反问小安,“会不会是你听错了?” 小安急得连连摇头:“我跟黑金都听到了,你不信问黑金!” 大猴子这时候正蹲在它的位置上,抱着宋梨云从“地窖”取出的鲜桃梨子杏子,嘴都忙不过来,只知道点头。 小安跟黑金是不会撒谎的。 宋梨云看向宋榛平:“哥,到底怎么回事?那个许嫂子真的要给你说媳妇?” 她说这句话已经有几分相信了,难怪那女人半道拦自己,是没有说通宋榛平,又来说自己。 宋榛平红着脸吭哧道:“她说是她娘家堂妹,现在十五岁,要说给我……给我当媳妇,我说,还不想说亲,就给拒了。” “为什么你拒了?” 碎金镇以前没什么适龄姑娘,宋榛平也不急着说亲。 可自从开了集市,镇上说亲的就多了,尤其是宋家,早被人惦记上。 第229章 说亲(2) 穆掌柜都说过几次,要是宋梨云答应,就从他家选一个姑娘嫁过来。 只是那时候洪惊天还没有抓住,宋梨云不想连累别人,就推到冬天再相看。 后来宋梨云凶名在外,夫家有这样厉害的一个小姑子没有出嫁,其他有女儿的人家也不敢冒然来提。 只有许家嫂子胆大的直接找上门。 其实按宋榛平年纪,的确该说亲事,只是许家嫂子人品不行,宋梨云对她说的堂妹印象也大打折扣,哪怕夸成一朵花,心中都要怀疑。 没想到宋榛平也拒绝。 为什么拒绝? 宋榛平脸红了又红,终于开口道:“张家嫂子说,等几天她娘家村里一个远房堂妹要来赶集,她请我去家里帮忙收稻子……” 宋梨云一下笑起来。 张家嫂子就是当初在镇上马婶子那里,提出要在宋家找活计的小媳妇春桃。 那一家人都勤快,包了镇上胡庆和薛壮的田地种粮食。 因为都在一处种地,平时跟宋榛平自然接触得多,宋榛平也经常帮他家干活,一来二去就非常熟悉了。 在宋梨云的询问下,宋榛平倒是痛快把女方情况说了。 那姑娘姓杨,叫杨花,年纪比宋榛平大,已经二十二岁,在武朝属于是无法嫁人的老姑娘。 春桃嫂子也没有隐瞒,说是因为父母去世早,家里弟弟妹妹小,那姑娘顶门立户一人带大。 现在妹妹出嫁,弟媳进门,她在娘家待不住了,就想寻一户人家嫁人。 只是一般男孩都嫌弃她年纪大,又觉得没嫁妆,都不愿意娶,现在说的都是那些鳏夫或者休过妻的男人。 春桃说这姑娘勤快踏实,是持家的好手,相貌也端正,只是因为弟弟妹妹耽搁时间。 而且远房堂妹性子好,如果嫁到宋家来,定能照顾好小安。 别人怕宋梨云太凶,张家跟宋榛平和小安接触得多,自然知道宋梨云是个面冷心善的。 只担心宋家会嫌弃那姑娘年纪大,就想让宋榛平先见一见。 宋榛平听到那姑娘为了弟弟妹妹耽搁了自己出嫁,顿时就想到自己,他也是愿意为弟弟妹妹付出一切的。 要是云儿没有带着自己逃跑出来,现在的日子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同病相怜的心情让他决定见上一面。 另外他也想到云儿已经十八岁,自己早些成亲,家里好有个年纪大点的嫂子替妹妹张罗婚事。 只是担心云儿会反对年纪比自己还大,他这几天都在考虑该不该说。 宋榛平到底不是个有心机的,现在妹妹一问起,他就不瞒。 宋梨云听得不住点头:女方大两岁不算什么,是需要先见一见,那姑娘家是什么情况也得问清。 那种出嫁前为了弟弟付出青春,出嫁后再为弟弟牺牲家庭的姑娘再好,也娶不得。 对宋榛平的婚事,宋梨云觉得找一个符合他心性的农家姑娘也不错。 宋榛平是个普通农家男孩,现在又是军户,前途什么的也别想了。 能衣食无忧,夫妻和顺的过一辈子就是完美人生。 以后小安还可以跟自己去七里县生活,让宋榛平夫妻踏实过小日子。 宋梨云问张家里安排收稻的时间,也就说相看姑娘的时间,她好留在家里。 宋榛平脸红红的道:“张大哥说我家稻子少,就我们两家合在一起收。” 这是要在田里比武相亲? 好!没毛病! 宋梨云还很期待见一见这个伟大的姑娘。 宋榛平要相亲了,宋梨云莫名激动。 不仅两天来笑容没有消减,甚至连端盘脚步轻快,走路都带着风,惹得周祥和林韬都在询问遇到什么好事了。 这种事八字还没一撇,怎么能透露。 她忽悠着随便扯了个理由,说罗百户叮嘱过,江大人要是拿银子,得先给百户大人那边要批条。 饭点时,那天拦着她质问包房的小翠又来了。 她一见到宋梨云在端菜,就面露不屑:“原来你是个做贱活的婢子。你过来,给我点菜。” 宋梨云通过会员卡已经知道这姑娘的名字,叫小翠,是平阳府来这里游玩的,跟主家住在醉春楼。 看样子小翠在主子面前很是得宠,可以出来吃东西。 手上也阔绰,上次点餐各种烤串一大堆,再加上果酒打餐盒,至少要二两银子。 “小翠姑娘,人有贵贱,活计没有贵贱,都是为了银钱。今天姑娘想吃点什么?”宋梨云不想跟这里的人讨论高低贵贱之分。 只要有人在,就有阶层,就有高低贵贱。 唯一相同的地方,无非就是为来了钱各施手段,有人勤勤恳恳获些小利,有人丧心病狂贪得无厌。 她随便将话提转到小翠要点的菜上。 听到活无贵贱,小翠撇撇嘴,府里那些粗使丫头,洒扫婆子都是贱婢做的贱活。 不过现在公子的吩咐要紧,她也不能再闲聊,于是掰着纤纤玉手开始点菜:“今天要羊肉一百串,烤腰子五十串,鸡肉串,烤鸡头,鸡心,鸡爪,虾丸,羊鞭,羊蛋,羊肾,猪皮,鱼豆腐,还要烤韭菜……烤茄子、烤……” 宋梨云听得眉头都蹙起来,这点得有些多了! 小翠一口气说完,才得意道:“哈!今天这么多,天香楼能烤出来吗?” 这些东西烤肯定是能烤出来,只是有些食材没有,比如说烤鸡爪,烤羊蛋。 武朝可没有专门的饲料养鸡场,一家就养几只十只吃鸡蛋,到市场上卖的也都是活鸡。 天香楼每天买几只回来熬汤烤肉,才得些鸡爪鸡心。 现在小翠一口气就要二十串鸡爪,二十串鸡心,店里存货不够。 “小翠姑娘,羊肉串想要多少都有,羊……羊蛋羊腰没有,鸡心鸡爪也没有,能不能换成其他菜?”宋梨云客气解释着。 “没有就马上去买啊!我点二十串鸡心,你们去就买鸡。”小翠满不在意道。 宋梨云有些无语:为二十串鸡心,自己还需要买六十只鸡,这得亏到姥姥家去。 她不想跟这种不懂人间辛苦的仙女说话,只勉强笑道:“真的没有鸡心鸡爪,小翠姑娘换成其他的!现在有烤凉皮也很好吃的。” “哦,那就再来二十串烤凉皮,鸡心鸡爪要五十串……” 宋梨云眸光一凛:不减反增,这是故意在找事了! 第230章 林公子的恶趣味 宋梨云合上点菜单子,神情严肃道:“小翠姑娘,你真的要这些菜,不能换了?” 小翠歪了歪头,挑着眉道:“当然,我点的菜就不能换!” 她年纪大概只有十四五岁,长得粉雕玉琢,杏眼桃腮,小嘴殷红,很是漂亮。 这活波灵动的挑眉也很可爱。 只是现在正是忙的时候,宋梨云可没有心思享受美颜。 “小翠姑娘,对不住,你这单生意我们天香楼接不了。”宋梨云歉意笑笑,把菜单放回柜上。 小翠一下跳起来,皱着柳叶眉不满道:“你们是怎么做生意的,我点了菜你们就得做,又不是不给银子。” 宋梨云也不惯着她,淡淡道:“你点的菜有好几样都没有,烤不了,只有换成其他东西。” 小翠扬起下巴:“你们这样大的一个天香楼,连几串鸡心鸡爪都没有,还开什么开,不如趁早关门。” 她声音尖利,就连此时热闹的大堂都压不住,一下引得好些客人张望。 这还真的是故意挑事来了! 宋梨云脸色都没有改一下,对正要靠近过来的周祥摆摆手,依然态度平和的小声解释道:“我们天香楼不是不卖给你,真的每天只有那么几串,卖完就没有了,姑娘若是的确要,可以提前预定,后厨就专门给你留下。” 小翠见宋梨云这样平静,一点讨好道歉的态度都没有,顿时感觉是故意欺人。 她叉腰怒气冲冲道:“我家公子喜欢吃羊蛋羊鞭,你马上买去,买一百个,多少钱我给。” 宋梨云都无语死了。 小翠的声音不大,可大堂里已经有好些人听到了,一个个忍着笑,目光怪异的盯着小翠看。 小翠被看得发慌,她不明白自己点这些菜又怎么了,公子要吃,她当然必须买回去。 宋梨云已经不想多说,引着她往外面走,把话也挑明了些:“我们也是为姑娘好,羊鞭羊蛋羊肾吃多了容易上火,再吃鸡心鸡爪,我担心姑娘流鼻血,多点一些素菜更健康。” “你才好笑,我花钱买东西,要你什么好心的,你只管烤好装上就是,不就是几个羊蛋,还能有一头羊贵?”小翠站着不走。 听到这犟种的话,宋梨云额角的汗都要下来了。 那羊蛋又不是鸡蛋,想买就买的。 还开口就是一百个,七里县一天也杀不了那么多羊。 见是这种不可言说的混不吝,原本要上前的周祥几人见势不妙,早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大堂客人也开始在交头接耳低笑起来,嬉笑声里,还有人高声喊道:“这位姑娘喜欢吃蛋,本公子这里有两个,还热乎着,不要钱,可以让姑娘品尝。” 话音才落,顿时引来一阵哄堂大笑,其他人也纷纷喊着:“我这里也有,可以给姑娘。” 小翠不知道被人戏弄,还气愤的怒视宋梨云道:“你看看,还说每天只卖几串,这里每个人都说有,你还不承认是诓我。” 她的话更是惹来大笑,就连雅间包房里的人都出来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天香楼的护卫厉害,来吃饭的都不敢无端生事,更不能跟女管事戏笑。 这个来点菜的丫鬟闹出笑话,可让大家开心了。 宋梨云再不想她在店里丢脸,扯着小翠的胳膊就往门外走,一边在她耳边细细低语:“这些东西是男人才吃的,你嚷什么,无端端的让人嘲笑。” 小翠杏眼圆睁:“好啊,你这里卖东西还分男女……” 宋梨云一把捂住她的嘴,有些咬牙切齿道:“滚回去,告诉你那公子,下次别让一个蠢货出来闹笑话。” 天香楼有女客往来,宋梨云不想让人胡乱开黄腔,说荤段子,坏了口碑。 若不是看着小翠是个小姑娘,就在她开口嚷嚷的时候,就让周祥他们丢出门去了。 那个什么狗屁公子会不会调教丫鬟,这是选了一个什么榆木疙瘩。 宋梨云先前说的那些话小翠一句也没有听懂,此时让自己“滚回去”,她却是听得真真的。 顿时又羞又恼,跺着脚道:“你们,你们敢这样无礼,等着,我家公子自会拿你是问。”说完,捂着脸跑了。 宋梨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眉头渐渐蹙起。 孙文成现在身为天香楼的头牌,已经不用亲自去炭火边烤串,只需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在外面女客那里伺候送菜和茶水点心。 他见宋梨云赶走那个蠢丫头,又这样愁眉不展,忙溜到宋梨云身边道:“宋管事,是丢了一个大单吗?” 宋梨云揉揉太阳穴:“不是丢大单,是要出大事!” “出大事?能出什么大事,不就是一个傻瓜蛋闹笑话了吗?” 天香楼开业这么久,除了那几个差点被灌粪的地痞,还没有看见第二拨明目张胆来找事的,孙文成不免兴奋起来。 宋梨云撇他一眼,人跟人区别咋这么大呢! 这个孙文成长得唇红齿白,浓眉大眼,论长相比赵阿石不差多少,就是脑子差着十万八千里,同样是喜欢问问题,可说起话都累。 她也不跟孙文成多说,两步回店,招呼不知道又从哪里溜出来的周祥。 “周大哥,你找人去醉春楼打听一下小翠的主家公子是谁。” “另外再去江大人那里问一下,他有没有酒楼客人的资料。” 周祥虽然也有疑问,可刚才小翠的情况的确有些不对。 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单独出门点餐,没有小厮跟随,这不合常理。 况且她点的那些东西,有好几样都需要提前高价预定。 可小丫头这样闹,就好像有人故意要她来丢脸的。 这是要让小翠难堪,还是想让天香楼为难? 周祥很快就安排人分头行事了。 宋梨云对去醉春楼打听什么有用的消息不报太多希望。 醉春楼的客人来这里闹事,只有一个原因,肯定离不开黄昌盛的唆使。 很快,去县衙的人回来了,带回来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小翠主家公子的信息。 “啧啧啧!”宋梨云感叹:“是个官商人家,还跟皇商有关系的,在府城是小有名气的公子哥,难怪这样低俗的事都干得出来。” 第231章 上门挑事 周祥跟林韬也看完这份资料,有些好奇道:“宋姑娘怎么知道……江大人那里有这些东西?” 宋梨云轻笑一声:“江大人开口就要天香楼送他千两银子,总要有些用处,况且江大人擅长的本来就是情报卷宗。” 周祥跟林韬对视一眼:他们怎么不知道呢? 这些都不重要,现在需要应付的是林清远。 这人名字清雅高远,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纨绔。 宋梨云能对付野兽,周祥他们能对付狄虏人,可都没有遇到过纨绔,更不知道纨绔要干出来的事。 就好像今天叫自己的丫鬟出来丢脸,是什么意思? 看林清远的资料,他家虽然也有酒楼,可管事的是他的嫡兄,林清远一向游手好闲,从来不过问家里产业,不像是要对天香楼生意有企图。 至于黄昌盛……大概会有这想法。 从醉春楼回来的人果然没有什么实用消息,只知道林公子是府城来的,带着几个俏丽小丫头,醉春楼的黄昌盛对他鞍前马后的伺候着。 那个小翠姑娘是哭着回去,林公子没有暴怒,反而让小翠当着众人的面把说过的话一字一句复诉一次,其中也包括宋梨云的话。 “林公子听到后,只哈哈大笑了许久,连眼泪都笑出来了,还跟周围的人学。” 这是什么人? 让自己的贴身小婢女丢脸这样狼狈还笑得出来? 宋梨云跟周祥林韬都搞不懂了,不过有这关节,以后要对这个捉摸不透的林公子警惕些。 第二天最是繁忙的饭点,林公子来到天香楼。 公子哥出门的标配是必须有的,前有护卫小厮开道,身边是美婢伺候,前天丢了脸的小翠也在。 林清远没有不进雅间,在提前让人排队等到的大堂中间位置坐下。 昨天小翠点的菜品又再点一次,这一次没再纠结羊蛋鸡爪多少,天香楼能提供的数量他全要,只催促赶快上酒。 来者是客,林清远没有违反天香楼的规定,就得热情招待。 只是周祥他们几个都跟防贼一样盯着他。 林家在府城有权有势,可到七里县这个小地方,卫所的军汉不一定要认这本帐,更何况天香楼的利益,直接关系到卫所兄弟的福利。 只要林清远敢惹事,就直接撵出去。 林清远好像知道天香楼对自己的戒备,或者说他早习惯被人盯着。 护卫小厮婢女一坐下,就在大堂中央占据三张桌子,惹来周围几桌顾客不满目光。 林清远丝毫不介意周围人对自己的眼神,自顾自慢条斯理吃喝。 从走进天香楼小翠的脸就是红,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等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羊那啥更是要钻地缝。 昨天她回到醉春楼说完所有,等公子笑够才告诉她那些东西是啥。 而且还是故意让自己点这些菜品的。 在知道自己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脸,当时羞臊得她哭得稀里哗啦。 还是其他婢女一脸淡定的道:“公子就喜欢跟下面的人开这种玩笑,为几句话就哭成这样,以后有你想死的时候。” 下人是来干什么的,那就是供主子取乐的。 现在,小翠才知道想死的时候来了。 昨天她吵闹着要的东西天香楼没有,今天就都在。 这些都是一大早,天香楼店门还没有开,林清远就让人等着订下的。 既然已经知道是什么,她一个小姑娘哪里吃得下。 “公子,奴婢……奴婢能不能不吃?”小翠昨天哭过的眼睛还没有消肿,此时又含着泪,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林清远摇着扇子,对小翠的哀求轻嗤一声:“你昨天不是挺喜欢这玩意的吗?还说本公子我最喜欢吃。” “吃,今天你必须吃!” 小翠眼泪哗哗的流,不得不颤着手去拿烤串,闭着眼睛往嘴里塞。 其实烤串的味道非常好,若是公子昨天没有说那些恶心话,她一定会觉得这是最好吃的美味。 可此时,小翠感觉又怕又恶心! 看着小翠的狼狈样子,林清远哈哈大笑。 他最喜欢戏弄这些清纯少女,将小姑娘染黑,拉良家妇人上榻是他的癖好。 周围人有了骚动,不满的目光再次投过来:特奶奶的,老子们点不到,你拿来作弄人。 这是在浪费美食,也是在故意为难小姑娘。 周祥沉下脸,自己店里的客人本来都吃得欢欢喜喜,弄一个哭哭啼啼的,谁的心情都不好了。 他走上前,对林清远道:“公子,二楼空出两个包间,请公子上二楼!” 周祥不是会伺候人的,明知道林清远是来搅局的,能这样说几句话已经是压住火气。 林清远一抖折扇,歪着头掀开眼皮把周祥上下打量一遍,才开口道:“本公子就爱在这大堂吃东西,不可以?” 周祥脸色顿时黑下来,好在还没有开口。 一个机灵的伙计赶紧上前来,先给林清远倒一杯酒,弯腰殷勤笑道:“小的曲江伺候公子。 公子误会了,周护卫是觉得公子身边带着这四个漂亮的小姐姐,坐在大堂人多眼杂,姐姐们有些事不方便。 现在难得有两个大包房空着,公子要调教奴婢用着也合适。” 不愧是专业人员,他说这番话给足了林清远面子里子。 在天香楼,能空出来的大包间不是随便能遇上,此时只要是个人,就能答应下来。 偏偏林清远不是人。 他将扇子重重在桌上一搁,沉着脸道:“本公子爱上哪上哪,滚一边去,再来唧唧歪歪,本公子砸了你家店。” 天香楼里顿时气氛一静。 周祥沉着脸上前,将还想说好话的伙计拨开,对林清远冷冷道:“林公子是个明白人,今日登门是来找茬的! 若是天香楼有什么地方冒犯了,就请说出来,我会赔礼道歉,说句对不起。 若是故意挑衅,那就真的对不住了,天香楼不欢迎你。” 林清远也带着两个护卫,闻言倏地站起,捋袖捏拳,瞪眼鼓腮,叉腰摆胯,似要动手的样子。 大堂里沉寂了数息,瞬间欢声雷动,所有顾客都在喊着伙计:“来来来,小哥,这边快上酒。” “我们、我们的烤串快端上来!” 一个个兴奋无比,好像是有什么大戏要开演,台下观众要瓜子茶水一般。 第232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反应实在诡异,林清远一呆,他看向周围那一张张欢喜的脸,有一丝茫然:“要打架了,不是应该跑吗?” 他最喜欢看的就是打砸时,食客跑掉鞋的场面。 这里不对劲! 林清远是平阳府出名的纨绔公子,砸店惹事的事没少做,什么情况都遇到过。 面对挑事,店家有的跪地求情,有的也跟天香楼一样反抗,他都是砸完店再拉去府衙打一顿,反正赔些钱就了事。 周围食客应该是相同的惊慌逃跑,生怕被殃及无辜。 可此时怎么都坐着不动,一副等着看戏的表情。 林清远在府城混了多年,不是傻的,他心思一转,目光向周围看去。 此时墙边擦桌子的,堂上拿碗碟,端盘子的,提着铜壶跑堂倒茶的,看起来普通的伙计杂工都望向自己,那眼神……冷冰冰的,怎么让人瘆得慌呢! 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难道这是一家黑店? 不可能! 这是在城里闹市区,店里还有这么多客人,不可能是黑店。 可黄昌盛怎么没有给自己说天香楼有这么多护卫! 这老小子是在坑我! 要自己跟天香楼打一次,最好自己被打死,天香楼关门,他再捡现成。 换成一般的愣头青,刚才可能就干上了。 知道自己被黄昌盛当了枪使,林清远压住怒火,转瞬数息,脸色恢复平静,呆坐着没动。 见他不动手,旁边的人也有些着急,催促道:“你哪啥公子,呆着干啥,还打不打呀!我这烤串都要吃完了。” “打什么打,我可是来喝酒吃串的!” 林清远轻松的端酒喝一口,呵呵一笑,折扇唰的抖开,又悠闲扇起来,只是那幅度有些快。 “切!”周围人鄙视一声,重新恢复吃喝。 周祥也没料到林清远会突然偃旗息鼓,但对方不挑事,他也同样不愿意闹起来。 马上对着林清远拱拱手:“公子,方才诸多冒犯,请原谅,本店送一壶酒以赔礼!” “好!”林清远扯着嘴角点头。 等到周祥退下,这才折扇收起,垂下眼帘,冷冷一瞥正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翠,还有其余三个惊魂未定的婢女,淡淡道:“本公子的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可是七里县有名的酒楼,你们今天把桌上吃完再走。” 昨天小翠点餐大方,每样东西都是上百串的点。 在这里每串也是货真价实的足量,凭她们四人要想吃完,得撑个半死。 “公子,我们吃不下!”一个穿着红衫的婢女娇娇柔柔道。 “嗯,你们帮忙解决了!” 林清远此时态度很好,对旁边两个彪形大汉的护卫,还有两个小厮示意。 “是,公子!” 有这好事,护卫和小厮顿时喜上眉梢,坐了这么久,他们早就馋得不行。 几人狼吞虎咽把一桌子菜吃得干干净净,就连小翠悄悄放在一边的羊那啥也被两护卫抢着吃了。 这可是好东西,花钱都难买的。 一行人怎么来的,就怎么走,无声无息! 天香楼依然人声鼎沸,热闹兴旺。 所有事都结束了,宋梨云都没有露面,她跟林韬还在县衙里。 两个时辰前,江丰着人叫过去,说是有事。 结果看见一群粗布烂衫的姑娘。 “林大哥,你说这可怎么办?”宋梨云道。 林韬也是挠头。 这里有十人,年纪都是二十左右,最小的十五岁,是平阳府衙从城外买下的流民女子。 江丰知道自己空口白牙的要银子,罗百户肯定不会给,就从府衙讨要些女子过来送给碎金卫。 卫所军士都是光棍,看在这些女子的份上,罗百户不答应也得答应。 现在让林韬为难的是,要是他带着这些女子直接回卫所,天香楼那二十个兄弟肯定要扒了他的皮。 可带着这些女子到天香楼,卫所的兄弟也要扒了他的皮。 他只有一条命,怎么都不够扒。 “宋姑娘,还是你来安排,你的话,百户大人自会听上几句。” 林韬想到宋梨云是女子,又是军户,让她来办比较合适。 宋梨云一听就摇头:“不,不行,我说还是让百户大人自己来!” 其他事,宋梨云还可以作主,可现在是活生生的人,她就不敢出头了。 谁都知道,这些女子是送去卫所军士婚配的。 那边好几百光棍,这里只有十个女子,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美有丑,狼多肉少,给谁都不合适。 最后两人商量,还是送回碎金镇,先悄悄安置在外面,等罗百户想出办法再说。 于是,两人雇来两辆马车,摇摇晃晃将人送回碎金镇去,也就错过见到天香楼的林公子。 十个女子刚被安置在碎金会馆里,林韬就急急忙忙跑去找百户大人,这烫手山芋得赶紧交出来。 他们俩人想瞒着,可一群姑娘到镇上的事如何瞒得住。 才到了晚上,卫所军士就传遍了,顿时兴奋得一个个嗷嗷叫。 林韬庆幸自己跑得快,告诉罗百户就回天香楼。 罗百户可惨了,被几个总旗小旗堵在卫所公事房里讨要媳妇。 这些都是有功在身的,人手一个都不够分。 气得罗百户连夜跑去县衙:江丰小儿要送人又不知道多送几个,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找麻烦。 结果跟江丰一番密谈,罗百户人没有抢到,倒掏五百两银子出去。 不过,他得到一些消息。 现在太子监国,一朝天子一朝臣,已经开始着手清理朝野上下,马上会有一大批官宦女眷罚往边境。 到时候会全部送到云州,他想办法挑些好的过来。 另外就是狄虏骑兵在各方骚扰围堵下,已经退回平凉堡。 镇北军收回庆安府宣威军的那部分权利,战乱即将平息,而三公子也被太子秘密招进京城。 得到这些消息,罗百户也不再心疼五百两银子,心满意足处理起这里的十个女子来。 按功分配,不怕卫所那些兔崽子们不听话。 宋梨云丢下包袱,在家里住了一夜,又开始在天香楼忙碌。 林清远第一次到天香楼没有闹成事,接下来带着婢女小厮又去了。 第233章 佳人 不过他没有再坐到中间位置,而是捡了一处靠窗的角落。 每天饭点最忙时,宋梨云只要在天香楼,都会到各处帮忙分担一些工作,也能看看每个岗位上的人做得怎样。 这次也不例外。 当她在后厨忙完,又端着一大托盘烤串出现在大堂时,正懒洋洋靠在木窗边,嘴里享受婢女喂食,眼睛瞟着女客所在碧纱橱的林清远眸光一亮,身体瞬间坐直。 他盯着宋梨云穿行在客桌之间的身影,手中折扇一指,对小翠道:“她就是那天让你滚的宋管事?” 小翠在天香楼两次丢脸,现在还被公子故意带在身边晃荡,引来多少嘲笑目光,她羞臊得就连头都抬不起来。 她不敢对自己公子发泄不满,只能怨恨宋梨云在害她: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给自己说清楚,故意遮遮掩掩让自己误会。 此时看到宋梨云,目光就带上怨毒:“是,她就是宋贱人……”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林清远已经一巴掌扇过去:“蠢货,滚!” 这里就是老匪窝,是想挨揍了才去挑衅人家管事。 昨天自己带着护卫还只能忍气吞声,这个蠢货又给自己找事。 林清远没有怜香惜玉的心,小翠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扇在地上。 林清远瞪着她:“林安,把她拖回醉春楼,找人牙子发卖了!” 一旁跟着的小厮就要上前来拉人。 小翠吓得浑身颤抖,也不顾这里是在天香楼,跪在地上就开始求饶:“公子,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天香楼的大堂有三百多平米,刚开始宋梨云就知道林清远来了。 因为周祥说林清远只点菜喝酒,并没有其他异常。 对这种纨绔的想法大家都猜不透,也就丢开没管。 可在天香楼的大堂中教训婢女,打骂罚卖,还弄得哭闹不休,这就过分了。 宋梨云走上前,对林清远礼貌的微微一笑:“林公子,婢子不好回去慢慢教导便是,用不着在这人前打骂。 知道的会说一句林府的规矩森严,对下人要求严厉。 不知道的还会在旁边看笑话,觉得林公子长得一表人才,可是脾气暴躁。 毕竟这里不是林公子的后院,人多口杂,有些话难免就不好听。” 她神情淡淡,说出的话却是犀利。 被宋梨云话里敲打,林清远不恼,笑得一双桃花眼乱飞,打开扇子轻摇:“宋姑娘言之有理,是本公子没有想得周全,多谢提醒!” “小翠,还不谢宋姑娘替你求情!” 宋梨云眉头微蹙:这个林清远有些牛皮糖的潜质,自己只是赶人,没有替谁求情。 小翠也不敢辩驳,低着头对宋梨云道谢:“多谢宋管事!” 宋梨云淡淡道:“林公子误会了。天香楼是我在管,只是不想林公子教训婢女吵到其他客人,并没替人求情的意思。 若是公子执意要搅人雅兴,我天香楼是不留客的。” 说完,转身离开,自有伙计上前来伺候。 林家小厮看得瞠目结舌:都说客大欺店,林家也有店铺,那些掌柜管事见到贵客哪个不是卑躬屈膝的讨好着,除非是那种掏出不银子的穷鬼…… 一想到这里,小厮赶紧看向自家公子的桌上,虽然也摆着两个菜盘,可算下来也就两三百文钱的消费。 穷鬼! 小翠这两天早就没了脾气,只想赶紧回去,她对着林清远柔声道:“公子,宋……宋管事这是在撵客,不如回去醉春楼吃全鱼宴。” 这一次,林清远没有骂她,只是直愣愣看向已经回到前台,正跟林韬交谈的宋梨云,一脸痴迷道:“形如处子,魅似娇花,从容淡然,风韵佳人,外柔内刚,妙哉!” 他不喜欢小姑娘的扭扭捏捏,还是那些嫁了人的妇人风骚大方最是动人。 可宋梨云又是不同。 看她面上娇柔,言谈举止却是泼辣,就连看自己的眼神都冷傲动人。 到七里县这些天,人生地不熟,除了青楼里能逍遥片刻,他还没见到中意的。 呵,那个黄昌盛居然说宋姑娘是中人之姿,这真是有眼无珠。 什么叫“美人在骨不在皮!” 这就是! 更何况眼前这个女子眉眼灵动,唇角梨涡浅笑。 一颦一笑都是别样风情,岂是那种只有一张脸可看的庸脂俗粉能比。 他突然感觉自己以前是瞎眼,才会感觉那些妇人风骚撩人。 眼看宋梨云跟掌柜说完话就要往街上去,林清远急忙起身跟上,却被人拦住:“林公子,请结账再走!” 周祥目光炯炯的盯着他,这小子刚才眼睛都落到宋姑娘身上,定是有鬼! 林清远慌忙丢出钱袋结账出来,宋梨云早骑马走了。 宋梨云是在跟林韬告假的,家里商量好收稻的日子就是明天,她要帮忙收稻,顺便也看看新嫂子是什么样的。 八月的早上已经有了凉意,因为要打稻,除了芸娘,宝林居其他人全部出动。 就连已经不下地的韩明也挑起箩筐,他已经知道宋榛平要相亲的事。 宋榛平曾经说过要给他养老。 这话他虽然没有多当真,毕竟宋梨云更靠谱一些。 在纸箱厂的收益里,他这个管事有抽成,只要生意做下去,足够他以后一辈子衣食无忧。 但以后宋榛平的媳妇进了宝林居,那就是当家主母,总有打交道的时候,以他的眼光提前把把关也是有必要。 宋家跟张家的田地挨着。 宋梨云跟宋榛平拿着镰刀到地边时,张家几个男子已经抬着打谷桶下田了,宋榛平和韩明赶紧上前帮忙。 张家媳妇春桃在地边整理一会要装谷的筐子。 在她旁边,还有一个陌生姑娘,穿着粗布衣裤,头发插着木簪,正低头搓着草绳子。 见到宋梨云和小安过来,春桃笑着忙丢下手中的活计过来:“宋姑娘也来干粗活,能习惯吗?” 宋梨云笑着回道:“我也是干粗活长大的,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只是哥哥一个人就将地里活干完了,我才找旁的事做。” 小安跟春桃问声嫂子好,就去旁边拎筐。 春桃看着小安,对宋梨云道:“怎么看着小安又长高了些?” 宋梨云笑笑,春桃这是没话找话说,小安是在长个,也不至于才过几天就又长高了。 自己不是来跟人东拉西扯的,她直接开口道:“春桃嫂子,这位姐姐是你家亲戚?” 第234章 杨花 春桃尴尬,杨花说是自己堂妹,其实年纪上小不了几天。 自己又没有当过媒,胡乱拉扯几句,就实在找不到说词了。 她性子直,现在宋梨云问到杨花,自己正好不用转弯抹角:“杨花,这就是大平的妹妹。” 杨花站起来,顺手抹去衣袖裤腿的草屑,对宋梨云点点头道:“宋姑娘好!” 宋梨云笑眯眯看着她:“杨花姐,我听春桃嫂子说你在家不仅一人能种几亩地,还要割草伺养鸡鸭,每天天亮出门,天黑才回家。” 听到宋梨云说起自己的辛苦,杨花脸上没什么得意也没有哀伤,只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爹娘走时,我答应过要照顾好弟弟妹妹长大成人,这些是我必须做的。” 宋梨云笑了笑:“我哥也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杨花定定看她,片刻后又转头看向田里正弯腰割稻的宋榛平,突然垂眸,从地上捡起一柄镰刀:“太阳要升起来了,我们还是割稻!” 说完,就从宋梨云身边走过,直接到田边站在宋榛平旁边的那一垄,也没有张望,直接埋头干活。 她的动作又快又麻利,很快割稻就越过宋榛平。 镰刀所及处,将宋榛平要割的几行稻子也收去一半。 宋梨云跟春桃还在草堆边站着。 见杨花离开,春桃赶紧到宋梨云旁边嘀咕道:“宋姑娘,我这堂妹平时话不多,她是有啥说啥,说到就做到的人,平时是有些毛毛躁躁的,可做事细着呢!” 看她紧张成那样,好像是在嫁自己闺女,宋梨云抿唇一乐:“挺好的!” “真的?你不嫌弃她?”春桃睁大眼睛,把杨花说到宋家,她其实心里没底。 宋榛平虽然长得单薄了些,腿还有毛病,以后生出的孩子都只能当兵。 哪怕现在日子好过,真正体贴闺女的人家也要犹豫了,毕竟关系着自己子孙后代的前途。 可宋家宽宅大院,家里人口也单纯,最主要是以后不缺钱用,比住在山里缺衣少食强。 春桃想到杨花常年的风吹日晒,年纪又大,都没有姑娘家的娇嫩,在山里一说亲就是四五十岁的老鳏夫,她就试探着说一次。 没想到宋榛平听完就要见一见,而且现在宋姑娘还没嫌弃的意思。 宋梨云眯眼看着田里,杨花割的稻子已经越过宋榛平也没有停下,一直往前。 而宋榛平的前面,稻行出现一个大大的缺口幅度,又像一个靠过来的拥抱。 宋榛平的镰刀拂过,留下的就是平坦沃土。 杨花长得瘦高,甚至比宋榛平还要高一些,五官端正,眼眸清澈明亮。 只是常年在田地里劳作,她面色黄黑,头发有些枯黄,手上也有厚厚老茧。 这的确是个勤劳的村姑。 单看外貌还是不错,宋梨云现在只想知道她的弟弟妹妹,还有那个弟媳是什么状况。 家庭纠纷不是一句谁对谁错就能分清,要是杨花在家当家做主惯了,新嫁来的弟媳接受不了也是有可能。 娶媳妇不单是娶一个人,她还有成长的根基,还有一个无法摆脱的环境。 见宋梨云没有嫌弃杨花,春桃主动说起她的弟弟妹妹。 比起宋榛平结结巴巴的几句话,春桃自然说得详细。 “杨花父母死时,杨花已经十四岁,杨吉十二岁,小妹十岁。 她是大姐从小就勤快,那时候有人开始给她说亲。 让她嫁出去,家里弟弟妹妹跟着村里吃百家饭也能长大。” “可杨花不同意,她说弟弟妹妹还小,跟着别人讨饭吃,还不如自己辛苦些,她就带着两个小的种地。” “杨吉是家里独子,父母在时就没干过什么活,平时全靠两个女儿做事,现在父母死了,他也要下地,可毕竟年纪小,家里靠的还是杨花。” “村里都说这家撑不起来,可杨花说就要做给别人看,她对弟弟妹妹管教得很严,再饿也不许拿别人的东西。她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欠人恩情一辈子都腰不直。” “最开始一两年,家里揭不开锅,饿得姐弟三人关门在屋里哭。” 说到这里,春桃捏起衣角蹭蹭眼角,山地收成薄,几个孩子没有其他产出,只靠种地总要短一个月口粮。 “后来杨花白天黑夜的干,家里才渐渐过起来,等到给杨吉拿聘礼娶回媳妇,同月给小妹备上嫁妆出嫁,两件事办完,杨花就大病了一场。 几个月起不了炕,还花钱请郎中吃药,刚刚过起来的日子就有亏空,在村里欠下银子。” “刚开始杨吉媳妇对家里有个没出嫁的老姑子没有说什么。 可杨花这一病就拖了几个月没法干活,时间长了,弟媳娘家的人就不乐意。 之前觉得杨吉无父无母,姑娘嫁过来就能当家,可大姑子把什么都管着,还花了不少钱看病,那不就成了多出一个老娘,以后杨吉孩子还要给大姑养老。 再加上在村里传出些闲话,说杨吉媳妇要天天摸着冷水给姑姐洗衣服。 弟媳娘家人就跑上门对着杨花骂过一次。” “当时杨吉没有在家,回来听说了,就跟媳妇吵架。 弟媳妇一气跑回娘家,还是杨花带着弟弟去请了三次才回来。 “弟媳回来后,杨花就说要分家,她的药钱,还有办两场婚事借下的银子她自己来还。 还说她尽了在父母面前的诺言,以后两家各过各的,再无恩怨。 一边是媳妇一边是姐姐,杨吉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他不能让姐姐分家孤独终老,就放出话要给姐姐许一门亲,而且这门亲只能是姐姐愿意的。” 宋梨云抿唇长出一口气,此时她只有一个念头:佩服! 不是人人都有金手指,不是个个都有穿越女的本事,可这个杨花真是大女主,自己是孩子,还养大两个孩子,遇事也样样拎得清,品性不错。 她最担心的问题没有了,就只看宋榛平自己怎么想。 等到中午,两家人各自回家吃饭。 本来宋梨云说这顿饭就到宝林居吃,家里有芸娘在,饭菜都是现成的。 可张家父子不答应,说宋家稻子少,不能占了便宜。 春桃对宋梨云眨眼:“我婆婆也在家里做饭,下午再说!” 这是两家分别回去打听情况了。 第235章 选个日子来提亲 宋榛平割了一上午的稻子,中午吃饭时史无前例的要跟韩大叔喝酒。 两口酒一下肚,就脸红红的道:“云儿,杨姑娘是个好、好姑娘,我觉得……行!” 今天上午干活时,杨花有意无意在帮他做些份内的事情,这种突如其来的关怀让宋榛平心砰砰乱跳。 云儿虽然也关心自己,可那是妹妹,跟其他人不同。 只要想一想,以后有人跟自己手挨手,肩并肩前一起割稻,收麦,问一句累不累渴不渴,他就像喝了酒一样。 宋梨云觉得也行,就把杨花家里弟媳赶她走的事说了。 宋榛平面色凝重:“她弟弟真不是个东西!姐姐养大他是恩,一辈子都还不起。没有杨花,他就只能讨饭吃,还有那种拆家的媳妇不能要。” 宋梨云却笑:“哥,你说错了,弟弟成亲,跟媳妇才是一家人。 要是看着弟弟为自己休了弟媳,弄得家不成家,杨花肯定会更难受。” “养大弟弟是恩情,也是亲情,就像你一样,总不能盼着小安以后什么都不顾的报答你。” 说起来,小安才真正是宋榛平带大的,这恩情重如山。 宋榛平摇头:“我当然不要小安报答,只要小安好好的就行。” 宋梨云微微一笑:这种话,谁都会说,可是谁又真正能理得清。 等到小安长大成家,宋榛平肯定会不习惯。 报不报恩其实都不重要,最怕的两方没有分寸。 依赖成了没主见,照顾变成霸道强势。 骨肉至亲之间是没有界线的干涉,最终害惨所有人。 “杨花嫁人是没有办法的事,也是最好的出路。 要是那个弟弟感恩懂事,把他自己家过好,不再让姐姐操心难过,以后有能力还能帮扶姐姐,杨花肯定是最高兴的。” 宋榛平想了想,点点心:“云儿说得对,我也要先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让你担心,不成你的拖累,以后我的家才能是你的家。以后小安……小安也要自己撑起自己的家。” 他想起那一次送皮货,云儿跟韩大叔都是好好的,就是自己什么都不懂,连马都不会骑,成了拖累云儿的包袱。 以后自己也要把家过好,能当家做主,云儿出嫁后,才能随时可以回家住。 要不然就要像杨吉一样,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让自己的亲姐伤心。 说到这些,宋榛平越发心疼起被逼着出嫁的杨花。 两人在说话,小安默默听着,他听到哥哥说不会拖累二姐,这里还是二姐的家,他急忙表态:“二姐,我以后也好好干活,我的家也是你的家。” 宋梨云笑得开心:“好,小安以后也给二姐一个家。” 小安呵呵笑,已经长出肉的脸上漾起一个酒窝。 韩明今天也跟兄妹三个同桌吃饭,他一个男人,本来话少,更不会对东家的事插嘴。 那个杨花姑娘是个勤快人,明眼人都能看到,这一点没有什么可说的。 在听到杨花弟媳嫁进门就赶杨花走,也不禁看了宋梨云一眼。 杨花的今天,会不会就是宋姑娘的明天。 可在听到宋榛平兄弟俩的答复,韩明眼中露出赞赏,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至少需要这样想。 宋梨云一般不习惯教导宋榛平兄弟俩人生哲理。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谁也没资格当别人的导师。 此之蜜糖、彼之砒霜,哪怕自己活了两世,每一世依然是崭新的人生。 只不过杨花的情况,跟她有很多相似之处而已。 宋梨云自然不担心以后的宋家容不下自己,可小安却是宋榛平带大的,要是理不清道理,总是祸端。 哪怕这次不是杨花嫁进宝林居,还有张花,李花,总有一个女人会在这里当主母,现在给宋榛平掰碎了说清楚更好。 吃过饭,宝林居无人休息就赶紧下田。 他们吃饭时说话耽搁了时间,张家已经又到了。 见到宋梨云过来,春桃笑容满面的迎过来:“宋妹妹,请我喝茶!” 宋梨云见她眉眼带笑,知道定是有意思,就答道:“喝茶干啥,要喝就喝酒!” 春桃哈哈大笑:“那好啊!我可要喝三杯。” 两人以前交往其实并不多,此时莫名亲近起来。 春桃道:“我堂妹说,大平人老实,只闷头干活,上午都不敢正眼看她,是个可靠的。” 宋梨云干笑:“我哥就是老实!” 心里却吐槽不已,一上午挨在一起干活,宋榛平都不知道说一句话,这也老实过头了。 春桃又道:“我说你家有作坊场子,以后银钱宽裕。堂妹却说那是二妹的,跟大平没关系,自己能挣多少用多少。 我就说,那就只有宝林居和十亩地。堂妹又说,勤快些能养活一家人。” 宋梨云笑得有些僵:这也分得太清了,自己以后会给宋榛平一些铺子,总不能看着他只靠十亩地辛苦过活。 春桃也是叹气:“你说,这是不是有些太较真了?” 宋梨云还真的不好说:人要强是好事,也不能要强过了头,自己太自卑,比来比去累着自己。 不过这些事以后总有办法解决的。 她想了想,拉住还在夸杨花的春桃问:“嫂子,我哥腿有问题的话,你给人家说过没有?” 这种事先得说清楚,不能随便瞒人。 春桃还没有回答,就突然捂嘴,给宋梨云示意一下身后田边。 宋梨云转头看去,就见宋榛平提着铜壶倒出一碗水,给正捆草垛的杨花端去。 稻田凹凸不平,宋榛平又紧张,走起路来同手同脚跛得厉害,一碗水倒是洒出来一半。 此时,就是瞎子都能看出宋榛平腿的不对劲来。 而杨花那边显然有些吃惊,还是丢下手中活计,快跑两步,接下那碗水。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红了脸,又别扭着分开。 宋梨云脸上笑容逐渐灿烂,拐了拐春桃:“你看见了吗?” 春桃呵呵笑:“我堂妹早知道大平腿不好,她没意见,你家选个日子来提亲!这媒人就让我婆母来做好了。” 夕阳西下,两家的稻子就打完了。 一天时间人工打完两家十亩稻,不是大力出奇迹的神速,只因为这里稻子产量低,难怪大家都喜欢种苞米高粱土豆。 第236章 来自姐姐的巴掌 宋家的稻谷是用马车拉回宝林居。 看见宋榛平骑着高大的菊青走在田间小道上,杨花清瘦的脸上浮起羞涩红晕。 晚上,芸娘被宋梨云拉到上房里,让她给自己和宋榛平恶补婚礼流程。 宋家没有长辈,请媒,定亲什么都不懂,就想让芸娘指点。 其实,宋梨云的意思是让芸娘代办。 可芸娘不肯,她说自己不祥,不愿意经手这些喜事,但从旁指点还是可以的。 对这门亲事,韩明的意见觉得还不错。 芸娘也说,要是姑娘收心要为宋家,也是一门不错的婚姻。 毕竟宋家什么都不缺,只缺一个愿意给宋榛平铺床叠被生孩子的女人。 第二日,宋梨云跟宋榛平带着礼物就去到张家,请春桃嫂子的婆母张大娘当媒去提亲。 张大娘也是热心肠的人,见自己能促成这好事,当然是满口答应。 因为两家已经见过面,提亲定亲就合成一次。 第三天,是距离最近的一个好日子,适合婚嫁。 穿戴一新的宋榛平赶上马车,带着宋梨云准备的几色礼物,又接上张大娘跟春桃嫂子还有两个孩子就往杨家去。 宋梨云第一次体会到那种孩子大了,即将离开自己,要和别人成为亲亲热热一家人的感觉。 难怪千古婆媳是冤家。 正常的婆婆心里是既高兴又舍不得,只要儿子喜欢,能开心过日子就好。 不正常的自然要将这种割离感当成是被掠夺,媳妇还没有进门,就已经是敌人,跟以后生活好坏没关系。 宋梨云这一天没有去七里县,跟芸娘在院里晾晒稻谷。 小安也有些异常,不跟黑金玩,只安静的呆在檐下糊纸盒子。 中午吃饭时突然道:“二姐,以后有嫂子住进宝林居,是不是这里就不是我们家了?” 宋梨云好奇道:“怎么会不是我们家,昨天哥不是还说他家就是我家呢!你听谁说的这话?” 小安紧皱眉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荷包蛋:“听纸箱厂那个树根儿说的。他说嫂子不姓宋,有嫂子了,家里就得嫂子作主,以后我要是不听话,就要挨笤帚头打。” 说到这里,他好像想起已经远去的经历,顿时哆嗦了一下,瘪着嘴,强忍恐惧道:“二姐,以后我跟你走。” 宋梨云放下筷子,捏着他的手笑道:“有哥哥姐姐在,会给你挑一个好嫂子,嫂子也会像芸婶子和韩大叔一样心疼你的。” 小安想想,芸婶子不姓宋,可对自己一直很好,就连看起来凶凶的韩大叔也不打人。 他放松下来,还是让宋梨云保证,以后要是嫂子要打人,就得带自己走。 宋梨云答应下来,还跟他拉钩:以后要是嫂子打人,就带着他和黑金,还有小花狗一起走。 等到小安重新开始吃饭,宋梨云却吃不下了。 回头就让韩明把那个什么树根撵出去。 这种对主家的事多嘴多舌的人,宋家不留。 小安之所以害怕,是从小被小石村那一家人折磨留下的阴影。 虽然离开小石村的时间已经快一年了,但小安的恐惧早就刻入骨髓里,还需要时间温暖。 宋梨云摸着靠在自己怀里的小安,心里揣测:或者,将那群人当着小安的面直接除去…… 当初在小石村时,留给她的只有短短三天时间,实在太仓促,无法不着痕迹善后,才让那群人活着。 现在自己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精力了,等找到机会,还是得把那几个人清理干净心里才舒服。 不为其他,就为小安这一辈子的伤害,为宋榛平想回乡在父母坟前祭拜的心愿。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到下午,马车回来了。 马车停在宝林居门外,张大娘和春桃带着孩子下来,两人神情有些尴尬。 面对邀请两人进院坐坐的宋梨云,张大娘拉着她的手道歉:“大娘对不住你,杨家没答应提亲。” 春桃眼睛有些红,抱着孩子气鼓鼓道:“杨花肯定是要嫁过来的。” 张大娘叹息一声:“春桃,这种事哪里能是自己一个姑娘做主的。” 婆媳俩也不要宋榛平再送,说还要到镇上买东西,自己走了。 宋榛平脸上看不出什么悲伤愤怒,只是比平时沉默一些。 等洗漱吃过饭,宋榛平才叫了宋梨云到自己房间,详细说起去杨家提亲的过程。 杨花和春桃的娘家在山里,是一个叫杨树林的地方。 张大娘带着宋榛平到时,还没有到午时。 一辆马车进村,在村里掀起不小动静,被人团团围住,走不动道。 好在有春桃和张大娘在,只说是亲家之间走亲戚,被人说叨围观一阵也就散了。 宋榛平是专门去提亲的,在春桃娘家坐了没一阵,张大娘就先去了杨花家商议此事。 杨吉也到春桃家来相看姐夫。 杨吉年纪跟宋榛平差不多,刚开始话还说得好好的,说只要姐姐愿意他都支持的。 可在看见宋榛平走路时微微有些跛时,杨吉脸色就不大对。 上午时间短,只简单见一面商量好过程,下午再正式见礼。 中午,宋榛平在春桃娘家吃过饭。 杨花要定亲的事,短短时间就传开,才刚中午,杨吉媳妇娘家就过来人。 上午还好好的杨吉,回去一趟之后,就跟姐姐杨花在家吵起来。 连饭都没有吃完,就把张大娘和宋榛平叫去。 原因无他,上午商量好的聘礼少了,得添! 杨吉说自己姐姐是出了名的好姑娘,十两银子聘礼太少,至少五十两,以后留给姐姐压箱底。 要是宋榛平带的钱不够,就把菊青马留下也行。 春桃就是从杨树林村嫁出去的,自然知道十两银子是这里的规矩,她当年也是这么多,而且这个数也是杨花自己定的。 现在杨吉突然要涨到五十两,不然就要马,一听就是弟媳娘家出的主意。 宋榛平道:“杨花没同意,说自己的婚事不要他管,现在只是告诉他一声。” 说起这些,宋榛平脸上却带着笑。 他想起杨吉在说出要五十两银子时,杨花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当场就把杨吉打蒙了。 第237章 杨花的态度 杨花还拿出一根荆条指着杨吉骂:别以为娶了媳妇就不挨打,自己已经把他养大成亲,尽到对父母的承诺,不可能还养他一辈子。 再敢想着从自己和小妹身上要钱,自己就连弟弟都不认了。 见到大姑子发火,杨吉媳妇吓得哭,从她娘家过来的两个妇人也被臊得下不了台。 只能黑着脸说杨花想嫁人,还没过门就顾着夫家,也不看看谁才是亲人,以后在婆家受气,还靠娘家弟弟撑腰云云。 杨花一句话顶回去:“嫁出门的女子泼出门的水,我自己也是要过日子的,不顾夫家难道只顾娘家,那还嫁什么嫁,就留在娘家别出去祸害人。” “还说以后靠娘家撑腰,就这被媳妇拿捏的软熊样,我就是受了气,你有什么本事去撑腰,就靠你的不要脸?” 杨花以前对弟弟管得紧,杨吉成年后就没再骂过,更没有打过。 现在被姐姐一巴掌扇下来,半张脸肿起,不敢再出声。 小媳妇知道这其实是在骂自己,甚至是当着自己娘家人,还有宋榛平他们这些外人的面,顿时哭着一头钻进屋里不出来。 弟媳娘家的两个妇人没脸再待,只能灰溜溜走了。 有这样一闹,这婚今天肯定是定不下去,张大娘跟春桃带着宋榛平就要走。 可在三人刚出院门时,杨花跑出门来,叫了宋榛平到旁边,说了一句话。 “她说什么了?”宋梨云此时一点都不生气,见宋榛平脸色红红,忍不住问道。 “杨花说……她说让我等她。” 宋榛平低着头抠手指。 宋梨云现在对杨花的表现愈发满意。 宋家就需要这样的当家主母,现在杨花需要解决她出嫁后的杨家家务事,自己就等。 宋榛平才二十岁,不着急。 其实,五十两银子的聘礼对现在的宋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杨家闹起来也不单纯是银子的事,或者杨花在意的也不是聘礼。 如果杨吉不能立起来管好家,以后都只会家宅不宁。 好事多磨,杨花自己能处理那边的事,就给她足够时间。 宋榛平脸上露出惭愧神情:“要是我在小石村时也这样对二叔他们,是不是……” 宋梨云打断他的话:“我们情况不一样,爹娘死时,你九岁,小安是才六个月大的奶娃娃,上面又有叔叔婶子奶奶,他们是名正言顺的长辈,说什么你都只能听从。” 这些长辈占据了道义的最高点,顾婆子和小顾氏还有一群娘家人作后盾,旁人连帮忙说一句话都难。 杨花是在十四岁时独自当家,虽然干活辛苦,却人格独立,没有人欺压辱。 而宋榛平他们却如同从小戴上脚镣进行驯化的小象。 他要是敢反抗,在棍棒饥饿折磨下,恐怕两兄弟早就死了。 至少小安是活不成的。 缺医少药,再加上有人故意,让一个奶娃娃突然死的方法很多。 镇上张家,房门关上,张大娘脱下外衣,坐在炕沿捶自己的腿,又对自家男人唉声叹气:“你说,这事明明都要成的,怎么就闹出这场!” 老张头抽着烟,嗒嘴道:“这是自己的命,看着福窝不跳,要去爬干坡。 杨花那丫头是个有头脑的,她说让宋家小哥等,可能自己还是要想办法。” 张大娘又是开始抱怨:“还有付家那两个妯娌,嘴巴上说是为自己姑奶奶好,还不是想弄得钱走。 人家大姑子相亲,她们倒是积极,还当着大平的面说杨花是泼妇,要坏家风。 我呸,也不看看自己手伸得多远,都来这边当家了,以后恐怕还要管到宋家来。” 老张头把烟杆在炕沿嗑了嗑,慢条斯理道:“想也是白想,宋小哥才不像杨吉,软塌塌的直不起腰。” “老头子,你说,这事还有没有转圜?” 张大娘感觉本来十足把握的,结果空跑一趟有些丢脸。 “嗯,你说你们走的时候,杨花追出来跟宋小哥单独说话,说不定人家私下有交代。 还有那俩婆娘张嘴戳烂事时,宋小哥都没有黑脸,人家都不在乎,嗯……你只管等着!” 老张头又开始捏烟叶。 好像是这么回事,宋小哥回来的路上都没有不开心。 张大娘心中石头落地,转眼就看见自己男人又在装烟锅,顿时嚷道:“你都抽几锅了,熏得一间屋臭得呆不下人。” 夫妻俩说的的确如此。 在杨家,那两个妇人还当着宋榛平的面,说了许多杨花泼辣不知礼数,以后都是要坏败门风的话。 没想到相亲对象宋榛平听完却没反应,还说如果杨姑娘不这样,就没办法给杨吉娶媳妇。 宋榛平是真的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若是自己哪天做得不好,云儿不会动手,但也会生气吼人! 现在要等杨花的消息,宋榛平的婚事暂时告一段落。 宋梨云还没有去天香楼上班,就接到卫所消息:羊皮到了! 万大管事说箱包铺子需要羊皮,宋梨云给卫所递给话去,罗百户还说五日给答复,现在就有货了。 宋梨云跑了一趟七里县,找到万春皮货店,让万山掌柜带话给万大管事。 当天夜里,万大管事就带着车队来到碎金镇。 宋梨云直接赶着万家马车装货,还拿到一份路引,上面写着“军用物资”的路引。 有了这个东西,那就相当于有了通行证、护身符。 虽然距离限于碎金镇到平阳府,也不再担惊受怕。 这就是罗百户从江丰那里挖来的好处。 万大管事被这巨大惊喜给震晕了。 “宋姑娘,我们以后是不是也能做成皇商,不,皇商不可能,能做官商就满足了。” 万大管事把路引小心放好,一脸喜悦道。 武朝商户分为三种,等级最高的是皇商,负责皇家物品采买。 其中每年除了香料布匹,药材等一宫中使用的寻常物件之外,还有京城各皇亲国戚的各种赏赐。 因此每年除了寻旧例采买之外,还要上报一些新鲜的货物。 想要成为皇商,得先有贡品的名头,是户部指定负责特供的商户。 能做到皇宫买卖的,自然是皇家人,或者跟皇室有关联的。 第238章 只是误会啊! 第二种商户就是官商,相当于公务采购。 朝廷拨出银钱购买供应各大衙门大小官吏的公物用品。 比如官员所发的炭火,冰块,粮食,布匹,纸张等等。 当地官府对下属吏员,学政的采买供货物资,自然可以免税和少税的。 因为都是平常物品,商队行走路上,基本上都会顶着官商帽子夹带私货。 第三种自然是数量最多,也是占比最高的大小民商。 明面上,民商只有官府开的商户证明,没有具体路引,可以全国四处流动。 也正因为没有具体身份路引,不仅需要进出州府边界,各城池集市需要交纳税银,还会在这过程中遇到各种原因的刁难。 要是发现有某家皇商垄断独营的物品,就是走私,一旦被抓就人货全没。 万家缺的不是那些税银,而是一纸通行路引,能在城门处快速通行。 现在有卫所开出的路引,虽然只到平阳府,但在通过城门时,只需要交一成税。 而且再不用全部开箱验货,将好端端的货品翻检得乱七八糟,甚至丢失一些东西。 能拿到路引,宋梨云也喜不自胜,这可是要从地下转地上了。 虽然走私更挣银子,但谁不想堂堂正正的做生意。 更主要的是,镇北军的地位显然有着微妙变化。 不用再大晚上冒险走夜路,万大管事等到第二天吃饱喝足,才带着几辆马车将羊皮运走。 从割稻开始休假,足足耽搁好几天时间,宋梨云也重新到天香楼上班。 现在林韬他们已经掌握了酒楼管理,还招到新的厨师,推出一些配菜,让烤串成为天香楼的特色美食,她也需要经常出现。 饭点时,大堂里又是坐无空席。 在靠门的一个位置上,林清远烦躁的将手中扇子合上打开,打开合上。 小厮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这几天公子都到天香楼来,可再也没有见到宋管事,脾气暴躁得很。 小厮想问跑堂的伙计,才开口就被冷冷瞪回去:“要茶饭就直接说,天香楼的管事不在。” 林清远本来还想到宋家去找,可他想到关于碎金镇的传闻,还是有些胆怯。 更何况那里是卫所,更是子的老窝,自己只是想玩玩,可不想玩命。 没办法,他就想到还是找黄昌盛帮忙。 至于黄昌盛拿自己当枪使的事,呵呵!自然是等这兵荒马乱过了,再慢慢找他算账。 心里正这样想,就看见宋梨云走进店里,他顿时大喜。 今天的宋梨云笑意盈眉,林韬周祥都打趣她是不是在进城的路上捡到宝了。 家里宋榛平等着就要结一门亲,嫂子还是自己中意的。 皮货生意眼见能见光,以后可以随便运走。 而且万大管事还说,平阳府外那些流民赶在入冬前后会全部回乡。 到那时,城里的箱包铺子也要正式开张。 这些事都值得她高兴。 宋梨云正在柜台前乐呵呵跟周祥说家里这几天发生的事,突然一个人窜到面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这事发生太快,又是在护卫众多的天香楼里,而且还是在林韬周祥的眼皮子底下。 不仅宋梨云没有反应过来,就连周祥都是一楞。 不过,周祥他们毕竟是斥候出身,反应灵敏,只是一晃神就有了动作。 林清远还没有开口,就被人抓住胳膊腾云驾雾般丢出去。 跟在他旁边的小厮吓得大叫着扑过来相救:“公子……呃!” 人还没抓到,自家公子就重重砸在身上,主仆二人滚成一堆。 旁边当伙计的军士眼疾手快,拖过一扇屏风往前面一挡,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点动静没有在大堂里引起风波,只有最近的几桌客人抬头打量几眼,什么事没有,就继续吃吃喝喝。 屏风后,周祥捏着林公子的脖子低声道:“你想干啥!” 宋梨云瞥了一眼,林清远摔得发冠都掉了,白着脸连声道歉:“刚才只是误会,误会,在下只想跟宋管事说几句话!” 小厮倒是想喊外面的护卫,可公子被人捏住,他只能虚张声势道:“我家大老爷是吏部侍郎,三老爷是平阳府的刑房执事,你们天香楼敢伤了我家公子,就是碎金卫都护不住你们。” “周大哥,把人放了!”宋梨云轻轻道,“既然林公子都说刚才只是误会,那就是误会。” 若是没有江丰给的资料,小厮这番话还是能唬住人的,至少要对林清远重视起来。 可大家都知道林清远只是林家一个不着五六的庶子,反而放松心态。 林家是一个大家,有人经商,有人任官,要是现在把这个二房庶子弄伤,对林家都没什么影响,但碎金卫那里就会有些麻烦。 周祥能依靠的同样是碎金卫,若是以前他就只是个吃军饷的军汉,除了巡哨也不想其他,就是天捅出窟窿也有上司顶着。 在天香楼呆这样久,多少也要往深的考虑。 要是现在财源滚滚的天香楼被人故意为难,损失的就是自己的银子。 他手一松,林清远翻身就爬起来,也不顾自己一身狼狈,对着宋梨云拱手道:“宋姑娘见谅,刚才在下只是想过来跟姑娘打个招呼,没想冒犯。” 宋梨云淡淡回了一礼:“林公子是天香楼的客人,不用客气。” 林清远还想说话,宋梨云已经对林韬道:“林大哥,我先看账本去!” 她这些天没来天香楼,都是林韬在管着银钱出入,几天的账本还是要看的。 说着就往后院去,林清远又想上前拦人:“宋姑娘,宋管事,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我有话跟你说!” 他的声音有些大,又引得堂里客人在张望,宋梨云停下脚,冷冷道:“林公子,我只有一句话告诉你,别把我当成你的玩物。” 林清远愣住,自己还什么都没有说呢,她怎么知道是玩物。 哎!不对,自己都没有挨到,怎么就当玩物。 当玩物至少也要玩过才算,自己这是冤枉啊! 周祥招手叫来两人,架着林清远就往店外走:“林公子对不住了,以后再来天香楼,恕不接待!” 林清远又气又急,自己好不容易等到宋管事,连话都没有说两句就被撵出去,听这意思,以后还不能进天香楼了。 第239章 风流不下流 林清远使劲挣扎,想将抓住自己的人推开。 可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公子,哪里是军汉对手,三两下就被捏小鸡似的被抬走。 林家跟过来的护卫也被人擒住,他们没主子的待遇,是被丢出门去的。 小厮急忙丢下五两银子,大呼小叫的也跟着追上去。 看出林清远的企图,下午宋梨云回镇就不再单独走,周祥遣人随同。 醉春楼里,林清远躺在凉榻上哼哼唧唧,旁边两个婢女给他揉肩捏腿。 黄昌盛听到林公子被天香楼赶出来,也急忙到后楼来看望。 一见到林清远,黄昌盛就面露焦虑担心道:“公子可要找郎中来瞧瞧,那些莽夫真是……居然敢对公子不敬。” 林清远呼的一下坐起,指着天香楼方向咬牙切齿道:“我一个堂堂林家公子被这群军汉侮辱至此……岂有此理!有辱斯文!” 他习惯性的想摇扇却捏了一个空,这才想起自己在天香楼被丢在地上时就丢了扇子。 黄昌盛见他这酸样,强压下心中笑意,也气愤道:“公子本来是到七里县静养,是小人照顾不周才受这委屈,公子要怎么办只管吩咐,小人义不容辞。” 这是想借着自己的名头闹事? 林清远捋了捋自己的鬓发,一挥手让两个婢女退下,自己起身在主座上坐好,才一脸淡定道:“黄昌盛,你也别给本公子装样了。天香楼那里是你让本公子去的,有些事还瞒着不说,是拿本公子当傻子吗?” 黄昌盛心里咯噔一下,他忙拱手喊屈:“公子啊!公子刚来七里县时,还问在下哪里好玩好吃。 在下是介绍公子去天香楼,是真心觉得他们的味道独特,想着公子会喜欢的。 没想他们迎客点菜都不会,让公子的婢女……闹了笑话。” 林清远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小翠跑去天香楼的事,还是他一手主导的,算什么丢脸笑话,倒让他开心了一整天。 他想问的是为什么隐瞒里面都是军汉,而黄昌盛却只字不提。 要不是自己还算机警,第一天要被丢出门,就不是等到宋姑娘。 “黄昌盛,天香楼跟卫所有关系,你为什么不说?” 见黄昌盛还在忽悠自己,林清远斜靠在椅背上,一双眼半眯着,桃花眼瞬间成了蜇人毒蜂。 黄昌盛心道不好,这种纨绔心眼极小,要是认为自己是故意害他,肯定会生事。 他赶紧又开始叫苦:“公子,天香楼以前是洪惊天的,洪惊天犯事,酒楼也被官府查封,不知道怎么就到卫所手中。 我们都是老老实实挣些小钱的老实人,哪里知道卫所接手就放到那么多军汉。” “得,别说那么多有得没得,你有什么心思本公子清楚。” 黄昌盛张着嘴,吞吞吐吐道:“我……在下、能有什么心思!” 林清远伸出两根手指:“我若说能帮你把天香楼夺过来……” 黄昌盛眼中精芒一闪,却赶紧摇头:“公子误会了,天香楼是卫所的,在下不敢多想,只要能讨到那烤肉调料方子,醉春楼也是天香楼。” 他以前的确想过把地段极佳的天香楼买下来,可是现在两个月过去,天香楼生意好得一塌糊涂,就是官府要卖,恐怕价格他都给不起。 再说了,有这样一个生钱的宝贝,谁还能跟卫所抢?惹恼那些粗人,真是不想活了。 林清远摸着自己的下巴,呵呵一笑:“这个简单,不过你得帮我想个法子,把那个宋管事给我弄来。” 心中却暗道:不敢多想……只讨要调料配方……这不就是要掀别人的饭碗吗? “啥?宋梨云?” 那个胭脂虎也有人敢要,还真是口味独特。 黄昌盛瞪大眼睛,心里却是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林清远把那军户女纳妾倒是个好办法。 林清远虽然是一个纨绔,但男未婚女未嫁,就是娶妻都不是不可能。 他想到这,低声道:“公子一表人才又出手阔绰,还对付不了一个军户女?” 林清远轻哼一声,面露踌躇,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若有办法,还需要问你?” 黄昌盛附耳,一阵低语,林清远微微点头:“黄老板果然有计谋。好,成事之后,定不会忘你的好。” 黄昌盛喜笑颜开:“公子辛苦,待在下去前面招呼人给公子准备一桌酒菜。” 林清远点头:“嗯,明天我的人要回城,自会给大哥送信。” 等黄昌盛喜滋滋离开,林清远脸上笑容一收,低骂一声:“老混蛋,本公子是风流,不是下流。 本是两情相悦的风月情,成了用强的龌龊事,有什么乐趣可言。 不过这个宋管事经商手段是不错的,若是收拢……” 就在这时,一个护卫低头进来,取出一封信递给林清远:“公子,这是如珠阁送来的,老何还说,大公子在谈入股之事。” 林清远接过打开,几行字落入眼中。 他脸上浮起浅笑:“你给老何他们说,两成红利分给大家。入股……先拖下去,等我回城再说。” 护卫脸上瞬间喜上眉梢:“多谢公子!” 等到屋里只有林清远一人,这才将信封完全拆开,信封变成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好些字,真正的信在这里。 林清远细细看过几次,才取出火折子将信纸烧毁。 宫中现在开始采买玛瑙,绿松石,合城齐家已经给狄虏草原上派出商队。 没有多少人知道,狄虏草原除了出产皮货,还有籽玉,各种颜色的宝石。 只不过这些宝石藏在各条河道淤泥中,夏季雪水冲刷河底卵石,才能让牧民们秋季水枯时偶然捡到。 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找到那些游荡不定的狄虏部落,需要真正的向导和地图。 林清远摸着自己手指上一枚圆润的绿豆石,眼中精芒闪动:自己的商队也该出发了。 林府,或者所有平阳府的人都不知道,城里最好的珠宝店如珠阁的真正东家,会是林府这个声名狼藉只知道风花雪月的纨绔公子。 第240章 八卦一下 五年前,借着亲姐嫁去皇商齐家一个旁支管事,林清远每年都能提前得到齐家在草原的路径,并且抢在前面收到宝石。 齐家的宝石送去宫中,林清远却开了如珠阁。 几家开在南方和京中的铺子早赚得盆满钵满。 至于大公子想入股如珠阁……林清远嗤之以鼻。 那个“兢兢业业”打理家里产业的嫡兄,惯用银子“买”旺铺。 既然用三叔的权力入股自己的如珠阁,那自己只能要银子。 也行,先要五万银子! 只是自己需要找到在外滞留两月的理由。 他的目光看向天香楼方向:那个宋管事真的不错,很合自己心意。 若是时间足够,自己还能可以用上真心,可现在…… 林清远嘴角浮起一丝轻笑,女人哪里有银子重要。 宋梨云刚回到碎金镇,就遇到带着孩子闲逛的春桃。 她正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对着一处院子张望,就连宋梨云走到身边都不知道。 不光是她,那处院子外还聚集着不少人。 “春桃嫂子,你看什么呢?”宋梨云蹙眉把那院子也看了几眼。 那院子外,正长着一棵大槐树,现在八月末,树叶还是绿的,将院门遮挡得有些阴暗。 “啊!是梨云回来了。” 春桃被突然出声的宋梨云吓了一跳,见到是她,又捂嘴嘻嘻笑:“梨云,快看热闹,今天可是哭几场了。” “又发生什么事了?”那院里住的是薛壮,现在他可是碎金镇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也被人这样围观。 不知道是不是家里有定亲的喜事,宋梨云感觉自己突然八卦起来,以前只想生死的脑子中多了烟火气。 有热闹可看,她也不急着走了,把菊青马的缰绳解开,从自己的挎包里取出一块糖饼塞进马嘴,拍拍后背道:“你自己回去!” 菊青马仰了一下脖子,“嘚嘚嘚”奔镇外的宝林居就跑了。 宋梨云又给春桃抱着的孩子手里放一块糖,那孩子顿时张嘴笑,露出四颗白牙。 听到宋梨云问发生了什么,春桃顿时像找到发泄的口子,立即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原来,今天闹的事起源还得那些流民女子说起。 那一日江县令专门给碎金卫送了十个适龄的流民女子婚配。 林韬跟宋梨云都知道这是一个不好处理的活,将人送到会馆,再通知罗百户就溜了。 碎金会馆只有桌椅板凳,没有能安置这些女子的地方。 好在卫所给军户留的空闲院子还有,现在天气也不冷,于是就随便开了院子准备凑合几天,把人分给那些有功勋的军士成家。 这些姑娘都是人,虽然是要嫁给军士的,罗百户也不能随便给谁,少不得要彼此挑选一番。 姑娘们刚来不可能开火做饭,吃饭就让薛壮家先管着。 本来没什么事,可许家嫂子不知怎么想的,一边在许燕儿面前说这些女子都是给薛壮纳的小妾,一边对薛壮娇声软语的勾引,还脱了衣服扑人。 说到这里,春桃一个生下两娃的妇人都吞吞吐吐起来。 尤其是宋梨云还是没有说亲的姑娘,她更开不了口。 看春桃都羞红脸,反倒让宋梨云好奇心大起:这样隐晦的事,怎么闹得人所皆知的。 春桃还没有说,就听得薛家院门大开,薛壮扯着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许家嫂子重重掼在地上。 他下手极重,本来已经面目红肿的妇人被摔了个狗啃泥,顿时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小宝从院里哭着跑出来抱着他娘的脖子,对薛壮尖叫:“你是坏人,等我以后长大了就杀了你。” 许家嫂子吓得赶紧去捂儿子的嘴:“别说,别说!” 薛壮朝着小宝怒瞪一眼,手中皮鞭一挥,尖锐破空声传来,周围人都吓得惊慌叫起来:“哎!那还是个孩子啊!” “孩子能懂什么,跟孩子置什么气!” 小宝母子更是抱头尖叫! 谁知薛壮皮鞭子一收,鞭梢头从空中掠过落在旁边地上,抽起一蓬灰土。 “滚,立即给老子滚,以后再敢踏进碎金镇半步,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薛福,你们俩个把这母子送走,告诉许家人把这个贱人管好。” 他话一说完,从旁边走出一男人,旁边还停着骡车,那人抓住许家嫂子和小宝丢进光秃秃的骡车。 许家嫂子抓住车厢对着院里喊:“燕儿,燕儿,我只是想帮你的,你哥以前那样心疼你,你可要长良心啊!” 院里没人应声。 赶车的人一巴掌呼过去:“薛爷叫你闭嘴。”态度嚣张跋扈,丝毫不顾及这是薛壮的亲戚。 宋梨云对远去的骡车指了指:“春桃嫂子,怎么那人面生得很啊?” 碎金镇上原来的男子宋梨云都见过,虽然不一定每个人都能叫出名字,至少相貌上会记得。 春桃瞥了一眼,低声道:“那是前些天薛壮花钱买的下人,是一家子,听说只花了十两银子,倒是便宜。” 宋梨云挑眉,她只知道有流民到碎金镇来,还不知道镇上已经有人买卖。 其实她也可以买人,只是作为现代人,还是习惯以雇佣为主。 春桃看着许家嫂子被送走,忍不住啐了一口:“这个当嫂子的,胆子也太大了,光天化日就勾引妹夫,要不是许燕儿跑出来又哭又说,说不定大家就要被她给骗了。” “是许燕儿说穿的?”宋梨云想到许燕儿那藏不住心思的性子,要是自家嫂子有什么事,她还真的会嚷出来。 春桃又捂嘴哧哧笑:“要不是薛贵拦得快,许燕儿就跑到集市上哭闹了。” 宋梨云听得头皮发麻,现在碎金镇的集市还是有些热闹的,若是被许燕儿一闹,薛壮肯定要被罗百户打一顿军棍。 “你说,许燕儿是怎么想的,她嫂子跟男人究竟有没有事她不悄悄查,反而听风就是雨的闹,要是真有事这样闹出来,这家还怎么过。” 宋梨云摇头,愚蠢的人要干什么,谁都猜不到她要爆发的那个点在哪里。 其实,外面传言还真的误会许燕儿了,有以前跟宋梨云在大街上对峙的经历,她还是明白了些道理,并没有乱说。 这次嚷起来的反而是许家嫂子。 第241章 直拳打死老师傅 留在薛家这些日子,看着薛壮一天天往家里拿银子,张家嫂子早就按耐不住了。 都是成家的人,她许家嫂子也没想嫁过来,她一门心思只想跟薛姑爷发生点什么,以后能多讨些好处,最好怀上一个孩子,那就靠上了金山。 于是,没少在薛壮面前卖弄风骚。 她虽然生过两孩子,可年纪比薛壮要小一岁,收拾出来还是姿色艳丽,在碎金镇上颇招人眼。 可薛壮根本不给她机会。 对薛壮来说,如今女人已经不是他迫切需要的物品。 他现在有媳妇,就连生理需求都可以去七里县的青楼解决。 那些知情识趣的妖精伺候起人来,比许家嫂子一个村妇强多了,况且薛壮在女人身上算是栽了跟头。 若不是跟许燕儿有了肌肤之亲,他不会落下被逐出军营的黑历史,如今越是出人头地,他就越是悔不当初。 现在更不可能再犯。 许家嫂子见薛壮不搭理自己,而且开始催促自己走,她也不甘心起来。 恰恰见宋梨云送来那些流民女人需要薛壮照顾。 而薛壮又每天对那些女子呵护有加,她又感觉心酸了! 于是就给许燕儿说这些是薛壮要纳的妾。 看着一群姑娘在眼前晃,怀着孕的许燕儿顿时慌神。 许家嫂子乘机说自己可以帮许燕儿伺候薛姑爷,拉住男人的心。 这种事许燕儿怎么会答应,她也要赶嫂子走。 见留不住了,许家嫂子就趁薛壮喝过酒正在屋里睡觉,就拖了衣服钻被窝。 春桃说得笑弯腰,浑然不觉眼前的宋梨云一脸懵逼:“你还不知道,薛爷一脚踹开那贱人,本来是要拉去沉塘的,到底看在媳妇娘家的面子上,只让赶走。” 薛壮还真的是冤,这些流民女子都是要给卫所军士的新娘子。 他要是敢染指,恐怕立即行刑,都不待过夜。 宋梨云咂咂嘴:“许燕儿怎么想?” “她还能怎么想,对外就说是她拈酸吃醋胡闹腾呗!总不能给自己男人抹黑!”春桃满脸笑容。 对外? 宋梨云看看周围看热闹的众人,现在天都快黑了,这些都是镇上知情的居民,不算外人。 听了一肚子风流韵事,宋梨云刚想离开,就见小安带着小花狗找过来了。 他先是对春桃礼貌的问好,这才跟宋梨云道:“二姐,家里饭都好了!” “好!回家!”宋梨云拍拍小安的肩膀,心里无比轻松。 她想起几天前许家嫂子还拦着自己,要把她娘家堂妹说给宋榛平……好险啊,幸好跟她没搭上关系。 走在路上,小安见二姐笑眯眯,忍不住问:“二姐,你笑什么?” “哥要娶嫂子了,我们当然要开心!” 第二天宋梨云照例去天香楼,开心数她的银子。 只是让她心烦的是,林清远像是牛皮糖一样黏人。 之前有周祥的话,店门口的伙计不会放林清远进来。 可那纨绔不知道有多少把戏,送花,送绫罗绸缎,送金银首饰,还一匣一匣端到天香楼的店门口。 周祥他们赶走一次又一次,就连林清远都被打过一次。 刚开始还有人笑话宋梨云被一个纨绔缠住,名声扫地。 可随着送过来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贵时,天香楼的女客突然就多了。 她们也不再坐进帐幔里,而是扶着婢女在店门口溜达。 就连原本嘲笑的话都带上羡慕,还说起宋梨云的不知好歹来。 林公子有才有貌,还这样大方,你一个小小管事怎么就这样清高。 顿时,林公子喜欢天香楼的宋管事的话,像狂风卷过七里县城的每一处角落。 就连江丰都着人来问:“林清远在府城的名声不好,可别被他骗了。” 宋梨云气极,知道这种事再拖下去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话来。 只要不影响自己家生意,她就没什么好犹豫的。 带了两个护卫,选了人多的时候,大摇大摆出现在醉春楼门口。 瞬间引来众人围观。 宋梨云不吵不闹,只要林清远出来说话。 “宋管事,林公子对你是一见钟情,这男女之间的事,还是私下里……” 黄昌盛闻讯出来,一脸假笑,还做出为难的样子。 宋梨云冷冷道:“黄老板,朗朗乾坤有什么话需要私下说?” 黄昌盛脸一抽:自己刚刚已经说了是男女之事。 宋梨云根本不给他开口机会:“看样子醉春楼不光是提供饭食酒菜,还会给男客看门儿介绍姑娘。” 黄昌盛脸色一黑:“胡说,我只是说林公子对你一见钟情……”他哪里敢承认自己在帮人牵线搭桥。 “一见就钟情?既然林清远喜欢我,那就现在当面再说一次。”宋梨云再次出声道。 周围人响起一片倒吸凉气之声:这……也太大胆了! 不过,每个人都激动起来,看热闹不嫌事大,活一辈子谁见过当面求亲的! 黄昌盛傻眼。 他觉得再是泼辣的姑娘听到这样的话,也该又羞又恼,甚至连面都不好意思露,任由流言四起才对呀! 可现在宋梨云直接当街放话,要林清远出来说个明白。 众目睽睽之下,他就是有千般话术,万种计谋都没法多说。 毕竟,阴私之心见不得人。 黄昌盛被宋梨云几句话逼得眼皮直抖。 林清远一直没有出来。 围观者正等着看热闹,跟着叫嚷起来:“林公子不是喜欢人家宋管事吗?怎么不出来见一见。” “对呀!这个林公子看来是个怂包啊!人家姑娘都找过来了,要怎么着,你总得出来应一声。” “我看呀,这种无良公子不过是拿人家名声开玩笑,真是丧尽天良!” 有人早看不管这些纨绔的行为,此时就直接开骂。 “是啊!是啊!这种人真是坏透心了。” 随着时间过去,堵在醉春楼门口跟着骂的人越来越多。 眼看连生意都受影响,黄昌盛脸憋成猪肝色。 按理说,林公子只是住在自己店里的客人,闹出什么事他不用过问的。 可有些死结是打不开的。 这话他就是说了,宋梨云也不会相信,恐怕还要再闹出事来。 黄昌盛只能催伙计赶快去后楼,找林公子出来。 第242章 碎金卫的喜事 可是过了许久,林清远一直没有露面,只有醉春楼的伙计匆匆出来跟黄昌盛耳语。 黄昌盛脸皮发僵:林公子不在楼里,还要自己打发人走。 他感觉自己好像是被林清远坑了! 看着外面越聚越多的人群,还似有一言不合就要冲进楼里找人的架势。 黄昌盛可不敢让人进来,忙叫自己楼里几个伙计守住大门,自己则直奔林公子的住所。 里面早已经人去楼空,只有一个打扫卫生的婆子给他一张纸,上面是林清远留下的话: 说他仰慕宋梨云,现在被拒颜面扫地,心疼难忍,需要静养。 这是见人堵了门不敢面对,跑了! 黄昌盛暗骂一声:这些纨绔真是没用,还得自己来收拾烂摊子! 当事人不敢露面,流言再被县衙和周祥他们压制。 此事就如同寻常笑话一般,在七里县的茶坊酒肆很快就被其他事所代替。 只是林清远纨绔公子的名头在七里县是越来越响。 宋梨云并没有将此事的结果放在心上,她从到醉春楼找人之后,就回到碎金镇忙活开。 现在被罗百户抓去干活,要她操持十场婚礼。 罗百户那里已经选出十个将士,马上进行婚配。 只是她一个姑娘也不懂婚嫁,好在有已经升为镇上亭长的张老爷子带着一群老头子张罗。 她在从镇上找来马婶子,春桃婆媳俩,另外再来三四个妇人帮忙。 现成的院子早已经打扫干净,大红的喜字贴好,七里县过来的路上来来回回都是搬运家具的骡车。 县城里的小贩们闻讯而动,把各种婚礼上要用的物品一股脑送来让人挑选。 红艳艳的喜被喜物摆了一长条街,让周围村里的农户也选了好些东西。 有布置新房的,就有想谋喜宴的。 这十个军士都是镇北军里有功勋的,现在赏银也足,自然不会像当初的薛壮那样吃一盆橡子豆腐的寒酸。 除了各村那些专业做婚宴的喜婆前来询问,就连七里县里的酒楼也想揽生意。 这种事宋梨云怎么会便宜了别人,自己的天香楼就是做餐饮的,不挣钱也得给碎金卫捧场。 碎金卫里也是喜气洋洋。 要当新郎官的军士还不知道自己的媳妇是什么样。 他们只能在婚礼当天,从盖了红绸的新娘里面自己凭运气选一个。 美的也好,丑的也好,只要这个女人能暖炕生孩子,再烧饭,那就是个美满的婚姻。 对这些姑娘来说,同样无法知道自己的丈夫是谁,她们只知道丈夫会是镇北军里立下战功的,这已经是最好的。 至于脾气秉性什么都不知道。 能离开颠沛流离的生活就是她们的诉求,婚姻只是另一条不由自己选择的人生路。 这一准备就是五天,为了同时办婚宴,天香楼歇业一天,全部军士都回到碎金镇。 孙文成他们甚至把天香楼的巨型烧烤架给搬回来了。 没有厨子都能开店,没有厨子一样可以办婚宴。 她把这主意给王军需和罗百户说了,马上得到两人支持。 在卫所里找烤肉的人手是要多少有多少,还能帮乌达部落多卖出几头羊。 这十个军士都是镇北军里有功勋的,现在赏银也足,自然不会像当初的薛壮那样吃一盆橡子豆腐的寒酸。 除了各村那些专业做婚宴的喜婆前来询问,就连七里县里的酒楼也想揽生意。 这种事宋梨云怎么会便宜了别人,自己的天香楼就是做餐饮的,不挣钱也得给碎金卫捧场。 没有厨子都能开店,没有厨子一样可以办婚宴。 她把这主意给王军需和罗百户说了,马上得到两人支持。 在卫所里找烤肉的人手是要多少有多少,还能帮乌达部落多卖出几头羊。 碎金卫里也是喜气洋洋。 要当新郎官的军士还不知道自己的媳妇是什么样。 他们只能在婚礼当天,从盖了红绸的新娘里面自己凭运气选一个。 美的也好,丑的也好,只要这个女人能暖炕生孩子,再烧饭,那就是个美满的婚姻。 对这些姑娘来说,同样无法知道自己的丈夫是谁,她们只知道丈夫会是镇北军里立下战功的,这已经是最好的。 至于脾气秉性什么都不知道。 能离开颠沛流离的生活就是她们的诉求,婚姻只是另一条不由自己选择的人生路。 这一准备就是五天,为了欢庆,天香楼歇业一天,全部军士都回到碎金镇。 孙文成他们甚至把天香楼的巨型烧烤架给搬回来了。 婚礼这一天,碎金镇的集市空地上,黑压压围着一圈人,中间是十个红妆新娘,再来十个胸口戴着红花的新郎。 这些新郎官对着盖了脸的新娘子一阵挑选。 有早早就从薛壮那里得到体貌特征的,抢先下手,不知道的就只能拼运气。 选了新娘就往各自的院里送,众人嘻嘻哈哈跟着去看新娘。 宋梨云没这心思,只带着人做烤肉。 这是碎金卫第一次有喜事,罗百户大方的宰杀了十只羊,还有一头牛。 除了宋梨云准备的烤羊肉,还让卫所的大军灶做出馒头米饭,炖上土豆牛肉汤。 保证卫所四百五十个将士人人都能沾上喜气。 宋梨云那里则是罗百户等做席吃宴的。 烧烤配酒,越喝越有。 新房那边有多热闹,罗百户带着的总旗校尉就喝得多热闹。 春桃找到正忙着派菜的宋梨云,一脸激动道:“梨云,这种烤肉就是你在县城里卖的?” 宋梨云捏了捏包住发髻的头巾:“是啊!天香楼就卖烤串!”刚才烧烤时油烟太大了。 虽然浓郁香气搅得全镇的人都往这边聚,宋梨云还是不想把自己熏成一块烤串。 春桃眼睛晶亮:“以后你在镇上卖烤羊肉不?这可太好吃了!” 这烤串消费可不低,碎金镇上来往的都是村民,自己烤出来也吃不起。 宋梨云点头笑道:“当然要。” 从准备在碎金镇上修商铺,宋梨云就考虑过用途,除了万大管事早早定下一个铺面收购皮货,她还是可以卖烤串。 第243章 罗百户升职 只是烤羊肉是不能的,羊肉太贵,但可以烤鸡烤鸭,烤兔子,这些是小安自己养的,地里的菜也是现成的,成本低。 知道宋家以后要在镇上也卖烤串,春桃眼睛一转:“那你家办席时,也这样做,嘿嘿,方便!” 她是吃上瘾了。 宋榛平跟杨花的婚事是定下了,婚礼定在腊月里,距离现在还有三个多月,杨花要绣嫁衣做嫁鞋还来得及。 卫所里,赵廷朵穿着一身小兵服,他今日才到碎金镇,正好遇这喜事。 一个军士问道:“嗨!兄弟,你是哪个营的,怎么以前没见?” 赵廷朵笑着道:“就在外放牧的,今天怎么这样热闹?” 那军士摇头:“这算什么热闹,还是镇上才有趣呢!” 赵廷朵对阿布道:“阿布,我们瞧瞧去!” 只不过,他们才到营门就被闻讯赶回来的罗百户接住。 重新回到公事房中,罗百户激动问道:“公子,你不是已经去京城见太子殿下了吗?” 赵廷朵淡笑道:“如今皇上身体欠安,在西山行苑静养,太子也要随时看望,我快马去西山行苑,一个月足够了。” 罗百户笑出一脸褶子,眼睛都在放光:“公子现在回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属下去办?” 三公子才见过太子就直接来碎金镇,定是有什么上喻要办。 赵廷朵微笑:“太子已经知道碎金卫抓获狄虏流寇的事,还说你在这里驻守辛苦!” 对比朝廷中的波动,洪惊天一行人的性命就像蚂蚁一样微不足道。 他们连京城都没有进,就在京昭府砍头了,人头直接送去刑部,大家要的只有一纸公文。 这是镇北军立下的军功,对连连失利的宣威军来说,就是在本就岌岌可危的沉船再压上一块石头。 杀伤力不强,侮辱性极强。 你们看看,又是镇北军。 大到驱逐蛮军,小到几个流寇,处处离不开镇北军! 一件件事就如同巴掌,重重打在大殿里那些大人的脸上。 一听太子提过自己,罗百户嗖的一下站起,对着京城方向拱手一礼,激动道:“承谋太子殿下惦记,末将效忠太子,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他们这样的普通百户,就是干到死也不可能被皇上太子知道,现在居然太子知道自己名字,还说辛苦,他顿时热血沸腾。 “太子已经给兵部发函,着升百户大人为从五品,可能军函还需要些时间才能到。” 罗百户身体都在颤抖了,知府是正五品官职,自己升从五品,相当于同知。 只是武朝军职跟文职听起来一样,但在真正行使职权范围上区别很大。 比如说罗百户升从五品,能管着自己卫所八百军士,还有八百军户。 而一个知府,同知所管的是万户黎民。 升职的好处也非常明显。 在公务沟通上,罗百户有了更多特权,至少卫所的路引可以出平阳府。 两人都知道,这是太子给碎金卫的特权! 两人又说了一阵话。 赵廷朵得知碎金镇此时正大办酒席,人潮混乱,他不方便过去。 只想跟阿布去宝林居走一趟。 碎金镇上,宋梨云又遇到许燕儿,怀孕五个月的她肚子已经显怀,此时旁边有一个陌生的中年妇人搀扶着。 前几天薛壮赶走她嫂子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她在家躲了好几天,不敢出门。 今日见镇上热闹,她也跟着透透气,见到宋梨云。 被自己嫂子狠狠教训了一次,许燕儿脸色明显不好,见到宋梨云只怯生生道:“宋姐姐好!”说完就眼巴巴看着她,想得几句安慰。 宋梨云见不得她这副模样,明明知道自己嫂子不是好人,还要留下,闹出事只是迟早。 只是薛壮现在也是有头有脸的,自己对许燕儿多少要给些面子。 她点点头,转手拉了春桃:“还真是巧了,春桃嫂子正好在这,给燕儿说说怎么养身体,看燕儿人都瘦了。”说完就找个理由走开。 婚宴的事有林韬他们这些人管着,宋梨云带上一大包烤串自回宝林居来躲清闲。 她前几天忙忙碌碌感觉也累了。 宋榛平跟小安还在镇上吃席,她才走到宝林居,就见到大门外站着两人。 黑金大大咧咧的堵在门口,芸娘在旁边拉它都不动。 “阿石、阿布!” 宋梨云只看两人背影就辨认出来,喊声也脱口而出。 赵廷朵闻言转身,就看见一个身穿青布蓝裙,束着头巾的姑娘,抱着雪白纸盒向自己跑来。 是宋梨云! 赵廷朵心里激流涌动,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迎过去。 宋梨云却在三步远处停下,笑意盈盈道:“还真的是你们?自从在县衙分开就再没有来过,我都找罗百户打听好几次了!” “哦!前些时间忙!” 赵廷朵感觉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当时在县衙他装成不认识的样子。 没让他再有一丝别扭,宋梨已经走到跟前:“阿石,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看见宋梨云亮亮的眼睛,赵廷朵不禁有些脸热,心中那点小傲娇也烟消云散:“我也高兴!” 两人都笑起来。 一旁的阿布已经揪住黑金的耳朵,跟黑金呲牙咧嘴的对吼着:“你这没长脑子的,我才几个月没来,你就敢不让我进院,看我今天这么收拾你。” 宋梨云转身对芸娘道:“今天我带来烤串,芸婶子再烧些菜就行。” 芸娘子连声说是,马上回去灶间去忙活开。 宋梨云带回来的烤串让阿布打呼过瘾,跟他在草原上烤的羊肉相比是格外一个味道。 “宋姐姐,你那调料送些给我呗!”阿布涎皮赖脸的讨要。 前些时间她让万大管事买的海带和花椒已经收到,这几天她一边忙着婚礼,一边粉碎熬煮提纯出味精。 再配合各种香料调味,就是眼前这些吃一次就让人难忘的美味,比天香楼用的更胜一筹。 宋梨云笑眯眯道:“好啊!我还要的孜然粉你带来了吗?” 阿布看一眼赵廷朵,挠挠头道:“我给忘了!” 他们是从京城直接到的碎金镇,连合城大营都没有去,自然没有草原上才有的孜然粉。 赵廷朵道:“我们这就要出任务,等几天,会托人带过来!” 第244章 乌达部落想富裕 阿布此时已经丢下烤串,一手一个桂花酥饼在吃。 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听到要送孜然粉过来,连忙鼓着腮帮含含糊糊道:“阿石哥,我来,让我来。” 赵廷朵在他头上敲一下:“你不嫌累!” 阿布跟自己成南到北奔波几千里,还没有好好休整。 阿布此时正吃得满脸满足,咽下口中食物才道:“不怕累,我去取,阿石哥可以在碎金镇多歇几天。” 他想过了,如果今天跟着少主回部落,以后再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 可少主在碎金镇等,自己跑两次,只是累一些,可能多呆几天。 宋梨云却道:“也不急着这一时,你们现在难得来一次,就都留下住几天。” 赵廷朵心里正有此意,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以前说的是担心宋家有危险,他们住进来可以起护卫作用,现在匪首以送京中伏法,自己再住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不过现在宋梨云邀请,他就能再住两天。 阿布嘿嘿笑:“多谢宋姐姐!” 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惊呼道:“什么,你说过几天想跟我们一起去取孜然粉?” 赵廷朵也吓了一跳,连连摇头:“不行,那些部落在草原里,我们都不知道在哪里找人!” 宋梨云抿唇一笑:“那我就去找罗百户,能每天送来羊肉,总不能再说找不到人。” 天香楼的羊肉来源不明,旁人自是不知道,可宋梨云和林韬周祥几个天天经手此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故意不提。 这是摆明了要去找部落。 听到宋梨云执意要跟着自己进草原,赵廷朵微微蹙眉。 他在考虑要不要让宋梨云知道一些东西。 天香楼这些时日卖的羊肉的确是乌达部落,再加上售卖皮货的银钱,已经被罗百户全部买成粮食布匹送回草原。 听消息,部落今年能过一个富足的冬季。 而冬天才是肉类皮货销售的旺季,只要宋梨云这里经营得当,乌达部落会一年比一年好。 这种好,跟以前依靠镇北军的好不一样。 那时候是把养肥的牛羊马匹交上去,合城大营拨下来多少粮食,部落里才有多少。 这也是没办法,镇北军也穷。 哪怕现在,绝大多数的卫所依然靠每月的饷银过活。 赵廷朵想起自己跟太子的谈话。 那个比自己年纪还小,满身华服也掩盖不住疲惫的少年说,要自己替他管好狄虏草原,别再骚扰武朝。 两族黎民多灾多难,再承受不起长年征战。 一夜促膝长谈,两人说了很多,也明白有些事并不是表面这样容易。 以前江丰说过,只要太子执政,镇北军就会帮助乌达部落在草原上成为大部。 其实这个很难。 太子虽然监国,可是根基浅薄,需要时间拢罗人心。 还有大皇子窥视在旁。 而且让镇北军大队人马进入草原帮忙,将面对所有狄虏人的弯刀,那又是一场劳民伤财的厮杀,朝臣绝不同意。 好在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皇上被迫“养病”,留给太子的难题只有朝廷博弈和草原的稳定。 平凉堡被收回后,宣威军如今调回京卫,云州军权已经全部被镇北侯收回。 太子说,会让镇北军给赵廷朵力所能及的所有支持,但不能再出兵。 赵廷朵也知道以后不能随便再起战事了。 乌达部落被逐出草原二十年,才刚刚回归,本族人数又少,第一年还没有引起狄虏王庭的注意,给了自己吞并下其他几个部落的机会。 可世事变化无常。 谁也没有想到只是一个平凉堡失陷,就让武朝国内动荡,朝堂更迭。 而狄虏王庭的骑兵在镇北军攻击下,退出武朝的过程里也付出不小代价。 他们得到粮食,但失去了更为重要的精锐骑兵。 那么跟镇北军关系密切的乌达部落自然会被王庭惦记上。 一有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引来围剿。 镇北军不能出兵,面对狄虏王庭这样的庞然大物,小小乌达部落只能灰飞烟灭,或者永远退出草原,成为武朝境内一个普通村庄。 这都是赵廷朵不愿意接受的。 不过有失也有得。 不同以前皇上的暗中打压,现在有武朝太子的支持,镇北军和官府都能给乌达部落提供便利。 只要乌达部落变得富裕繁荣强大,草原上其他小部落就会主动投靠过来。 怎么繁荣! 从罗百户带着一百兵卒修建碎金关开始,赵廷朵就来过这里,那时的碎金镇衰败死寂,仿佛是在闹鬼。 而现在,已经处处在修房造屋,张灯结彩,气象一新。 这些经历罗百户一句也没有隐瞒过。 每次提起他都说,这一切变化需要从宋家借出五十两银子开始…… 一想到这些,赵廷朵看向宋梨云的目光又多几分热切。 他刚才已经看见镇上的喧哗热闹,以后继续下去,碎金镇成为第二个合城也未尝不可。 只是带人进草原这种事,若在其他地方稍微好点。 碎金镇深受狄虏流寇之苦,还是需要慎重,要是被别人知道,宋梨云也要被牵连。 赵廷朵想了想道:“宋姑娘想去草原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那些部落分散在各处,我还需要先去确定一下位置,才能前往。” 他需要提前做些准备。 阿布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真的要带宋姑娘回草原! 宋梨云也不能马上去草原,她现在还有一大堆的事情需要处理,只能让阿布先带些孜然粉过来。 三人正说着话,宋榛平跟小安回来了。 见到赵廷朵和阿石,兄弟俩都欢喜得紧,小安更是缠住阿布不放。 看见小安和阿布在一起打闹,宋梨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她从“袖管里”掏出一个小锦盒:“阿布,你上次送给小安的石头太贵重了,他不懂就收下,你还是拿回去!” 阿布打开盒子,一见是自己给小安的玛瑙,顿时神情紧张起来。 少主说过这些东西少在平常人面前出现。 赵廷朵从阿布手中拿过玛瑙石,抿了抿唇,故作随意道:“这种红石头多得很,就送给小安玩。” 宋梨云吃惊道:“多得很?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漂亮的宝石,都舍不得拿出来。” “第一次看见?你没有看见过其他红……石头?”赵廷朵猛的抬头。 第245章 我帮你……我答应你! 宋梨云点头:“就这一块。” 赵廷朵一下捏紧盒子,淡淡道:“我记得你说明天要去七里县,我也去!” 他要去看看天香楼现在经营得怎么样,另外还要跟江县令“沟通”一下。 随着夜色来临,碎金镇新添几户人家,初为人妇的姑娘也开启了各自悲欢离合。 第二天,天香楼又重新恢复营业,生意依然兴隆,除了惯例的称赞好吃, 客人言谈中有了一些不寻常。 “宋管事,听说你们天香楼的烤串是偷师人家今夕楼高大厨的手艺。” 宋梨云浅笑:“怎么可能,高大厨跟我们的烤法都不一样。” “林掌柜,你们这样可不地道啊!人家烤羊排那是高档菜,被你们这样学了去,弄得四不像,啧啧啧,还能卖钱。” 林韬黑脸:“你嫌菜品低档,那就再加一两银子,这就高档了。” “呵!我只吃了几串鸡胗,你就要我一两银子,去抢!” 宋梨云连续听了几个客人这样说,心里不由嘀咕,这几天她没有在天香楼,昨天又关店一天,难道有什么人在作怪。 想到这,她找到周祥耳语一番,于是几人到街上转转。 很快,有消息传回来。 “宋姑娘,有人说,我们天香楼的烤串是今夕楼高立教的。” 高立! 宋梨云想了想,才想起自己接手天香楼时,那个面带倨傲,来讨要身契的厨子。 “他现在连今夕楼的生意都没有做起来,还有脸教人!”宋梨云只感觉好笑。 高立从天香楼脱了契约就一直在今夕楼,做的还是他的拿手菜烤羊排。 她眯了眯眼:明面上是高立在传谣,其实这又是厨行那几个人不安好心。 让那些人蹦跶这么久,是到好好收拾的时候了。 从接手天香楼开始,厨行的人给各处粮油店铺施加压力,断绝原料,还挖走厨子,意图将天香楼捏死在摇篮里。 那时候本着自己是新手,只能先开店站稳脚跟,再慢慢找回场子。 没想到才过两个多月,这些人就憋不住了。 有卫所在,这些人不敢动粗,先是想用一个纨绔坏自己名声,没有得逞,现在又开始用菜品坏天香楼的口碑。 其实,宋梨云对这些话也是很不担心,人花钱进酒楼图味道,不是冲着口碑去的。 可是这种谣言最恶心,天香楼的生意做得越好,越是替别人打广告。 这才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她还没有想好主意,赵廷朵就从县衙出来。 昨天赵廷朵说要来天香楼看看,还要去县衙拜会江县令,早上跟宋梨云一到七里县,他就直接去的县衙。 也不知道跟江丰说了些什么,此时一副翩翩佳公子打扮的赵廷朵坐在包房里沉着脸一言不发,浑身冷气袭人。 宋梨云端了茶盘进屋,见此情景诧异道:“阿石,你这是怎么了?” 转头看看周围,平时寸步不离的阿布不在。 赵廷朵抬头,目光炯炯的盯着她,把在江丰那里听到的话搁下,另寻了话题道:“今夕楼是怎么回事?他们敢这样造谣。” 他是最早在宝林居吃麻辣兔丁的,再加上宋梨云的孜然粉还是他送来的。 谁都可以怀疑宋梨云的手艺,就他不会。 “树大招风,谁叫天香楼生意太好招人嫉恨,不过他们也只敢说些谎言骗人。”宋梨云把茶放下。 她说的这些都是实话,以前厨行的就只能暗中为难,现在城里那些帮闲懒汉都被江县令登记在册,再想讹人都找不到工具了。 “宋姑娘,这事我来帮你处理,你不用管。”赵廷朵道,他已经从江丰那里看过今夕楼的资料。 那个高立的住处也知道。 “你管?你又不是做这行的……” 话没说完,宋梨云就闭嘴,赵阿石跟江丰关系非同一般,或许会有其他办法。 可对付流言能有什么办法? 这一次比不得林清远那样有名有姓,自己可以直接找到罪魁祸首。 “他们不是说天香楼的烤串技术是从姓高的那里学来的吗?那就找他们比赛。是什么马,跑一趟就露真本事。” 江丰说过找机会暗中整治今夕楼,可赵廷朵不屑这样干。 他对宋梨云的调料有信心。 “若那些人输了还敢耍赖,敢出招,我就拧了高立和沈乐晏的头……” 话说一半见宋梨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一脸的似笑非笑,顿时醒悟过来:自己不是来打架的。 忙换了话:“哎!我只是形容一下,这里是江县令作主,是讲法治的。还是像你以前那样,把东西摆出来让人随便吃。长着嘴的自然知道谁好谁差。” “烧烤美食节!”被赵廷朵一句点醒,宋梨云露出浅笑。 “什么节?” 赵廷朵只知道草原上有赛马节。 “阿石,你能不能找江县令过几天出一道通知,宣传七里县办一个烧烤大赛!”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不能急着压制,反而要多多宣传,鼓励,顺水推舟将这事炒作起来。 “都说捧得越高,摔得越疼,既然要出手就让今夕楼再无回力。” “怎么捧?”赵廷朵好奇起来,他只想到要比一下,宋梨云就想到什么美食节。 “我自有办法!只是江县令那里还需要你去说一声。”宋梨云决定细细琢磨一下,她看向赵廷朵。 赵廷朵毫不迟疑的点头:“没问题!” 见他如此信任自己,宋梨云顿时笑得眉眼弯弯,道:“谢谢你!” 看着宋梨云的笑脸,赵廷朵突然目光有些躲闪,只有声音还一如既往的平静:“你就只这样谢我?” 宋梨云一下挑起眉头,唇边漾起笑意。 她曾经想过,赵阿石若是回来,她就要考虑是不是喜欢这家伙,现在看来肯定是喜欢的。 至于喜欢程度……她还不知道,但人已经在眼前,她可以慢慢了解。 机会不容错过,有没有鱼,先得下网一撩。 “只要阿石一直在我身边,我可以慢慢相谢!” 赵廷朵瞬间僵住,耳根渐红,他听懂了宋梨云的意思,心跳不由加速。 “好,我答应你!” 几乎不带犹豫,赵廷朵一句话就说出口,就好像那话已经在唇边停留太久,随之而来的是脸上阳光般灼热的笑容。 第246章 求婚 喜欢就是喜欢,草原儿郎不会掩饰自己内心,也不需要掩饰,自己之前就差点矫情错过。 赵廷朵本来还犹豫怎么开口表白,才不会被宋姑娘误会自己太过浪荡,没想到此时听到宋梨云的心声。 那一句话入耳,简直如仙法妙音。 赵廷朵今天穿了一身靛蓝暗纹织锦的长衫,腰间束着靛清丝绦,稳重中透着清爽,此时这一笑眉眼开朗,更是帅气逼人。 他从腰间取出一枚鸡血石,压着心跳,一撩衣摆,单膝跪地,大大方方看着宋梨云道:“云儿,这是我的真心,请你收下!” 说着,抓住宋梨云的手,将一枚红如鲜血,拇指大小的石头放进她掌心。 “这……” 宋梨云此时已经被吓住了。 她只想着试探一下,没想到一句话就订下了。 捧着鸡血石,仿佛捧着滚烫的一团火,她再没眼力,也看出这鸡血石价值不菲。 宋梨云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一张脸憋得通红,心中也不由小鹿乱撞:老天,你快一个雷劈死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对赵廷朵的了解,她现在也只局限于没有成亲,可现在就开始求婚……太快了! 这感觉就好像自己只想骑车赏花,结果坐上火箭…… 她此时的表情落在赵廷朵眼中,却是双颊飞红,眉眼含情,这股娇俏跟平时的大胆泼辣完全不同,顿时感觉喉咙发紧,双眼都看痴了。 外间有声音传来,要是被人看见阿石对自己跪下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话。 宋梨云汗都要出来了,她一把握住鸡血石,顺势将赵廷朵拉起:“好,我接受!” …………………………………… 七里县里的茶坊酒肆里,本来这两个多月风头正盛的天香楼顿时又有话题。 人人都在说天香楼的烤肉,是从今夕楼高大厨那里学的。 而今夕楼那边,没有一点想辟谣的意思,甚至在流言问到面前时,楼里伙计还态度暧昧的说几句:“唉!可怜我们高大厨,好不容易打开的名气,被外人捡了现成。” 来回传来传去,几乎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醉春楼里,黄昌盛脸色铁青。 他在宋梨云这里碰了几次钉子,没有得到好处不说,还落下笑话。 而沈乐晏身为厨行首,一直畏首畏尾,现在才冒出来。 现在才知道,今夕楼用了这一手。 宋梨云本来接的就是天香楼的名气,用的又是烤串,跟以前招牌菜烤羊排差不多。 今夕楼一放出话,天香楼是驳无可驳,辩无可辩。 哪怕烤出来的肉比高立的烤肉味道好,也可以说一句“名师出高徒”。 这才是无解的高招。 流言在前,宋梨云也没有闲着。 她不再每天呆在天香楼里打理生意,而是带着周祥,赵廷朵,阿布到处闲逛。 四人两天里把七里县各家饭肆,糕点铺子,糖果铺子,酒坊都拜访过一次。 前半天还没什么,可看着几人进出,很快就引起那些闲汉注意来。 在宋梨云他们刚刚离开一家干果铺子,就有好事者去打听。 此时干果铺子掌柜还有些懵。 “嗨!掌柜的,刚才天香楼的来给你说啥了?” “没说什么,宋管事什么都没说!” 问一家,是这样回答,问两家也是这样回答。 闲汉们听到的都是宋管事没有说什么,一时间到处议论纷纷:天香楼生意那么忙,管事还有空在外闲逛?肯定是私下有什么商议。 宋梨云他们还真的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有名气的各大店铺的掌柜和店铺的名字记下来。 他们这两天在城里游荡,自然有人说给今夕楼那边听。 高立满脸堆笑的站在沈乐晏面前:“东家,有何吩咐?” 沈乐晏扣着自己养得如同女子的白腻肥手,淡淡道:“前几天在外面传的话可是真的?” 高立赶紧哈腰解释道:“东家,我跟今夕楼是签过约的,哪里敢把这吃饭的手艺传出去。” 他拿着高薪,又跟今夕楼签约,要是这独一份的手艺被外人学去,他就可以扫地出门了。 “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沈乐晏又道。 天香楼有没有学高立的手艺外人不知道,他这个东家肯定是知道的。 这样一问,也是要高立知道乱说话,还得给自己找回路,别把今夕楼的名气给带偏了。 高立这样说,只为一时之气,他脸上的尴尬只一闪而过,就扬起头恨恨道:“谁都知道,天香楼现在的生意那可是踩我铺开的路子,我只是随便说几句,这些话都是别人传的。 她若来闹事,我还有话要说呢!” 高立这怨气还得从宋梨云接手天香楼那天开始。 当时在宋梨云那里讨回契书,听到那番顾客都是冲着自己来,报酬就该高的话,还真的回去跟东家沈乐晏要过五五分成。 沈乐晏也不是省油的灯,只是刚挖来的厨子也不能开掉,就要他一天卖出二十份烤羊排,方可以加薪。 这个销量可不好达到,就是以前在天香楼生意最好时,也只每天能卖十份。 高立只感觉自己是被故意为难了,就起了再回天香楼的打算。 可他跟今夕楼已经签下五年契约,若是要走,就得赔一笔违约金。 几百两银子他拿不出,那边天香楼的生意又是越来越兴隆。 这股怨气在腹里一转,酸意上涌的高立就在外面说起天香楼是他教的。 没想到,话一出口,今夕楼的生意一下就好多了。 一份烤羊排要五百文,比天香楼的烤串贵多了,哪怕味道差些,可客人吃的是一个情怀,吃的是师傅手艺。 这几天他就让伙计们有意对外传话,多拉些生意过来。 沈乐晏听到他这样说,眉头紧了紧,有生意兴隆当然是好事,他可不想招祸。 有这两月时间,他已经弄清楚天香楼的背后有人。 而且还是两个,县衙和卫所。 人有野心是好的,也得看自己的实力,沈乐晏能在七里县安安稳稳经营酒楼,他也有自己的处世之道。 那就是求稳。 尤其是黄昌盛那蠢货几次动手,昏招频出,反而推着天香楼的势头越来越猛。 第247章 偷师学艺 现在高立这事,做好了固然能踩在天香楼的头上。 可宋梨云不是正经厨子,也不是正经商户,连正经姑娘都不是。 能追到醉春楼外要人出来示爱,会不会打上今夕楼来讨要说法? 不过……若真的到今夕楼来闹事,自己也可以借题发挥一下。 想到这里沈乐晏对高立道:“这两天宋梨云在看其他铺子,还打听生意如何,看样子是要扩店。 既然天香楼在用你的烤肉方子,我们今夕楼也做烤串。” 高立面上一僵:“东家,那等低贱……” “住口!”沈乐晏沉声打断。 他知道高立想说那等低贱之物谁吃。 既然要说偷师学艺,那自然要做得一模一样。 在刚开始,他们认为只要捏住粮油厨子,天香楼就开不起来。 后来看见卖烤串,也认为天香楼是学了以前烤羊排的皮毛,弄一些肉丁鸡翅鸭掌等上不得台面的边角料,还有土豆韭菜辣椒等普通素菜烤着凑数。 就连酒水都是卖不出的低度清酿,这样的东西肯定无人要吃。 可现在看来,这些成本极低的菜品才是赚钱的。 而有黄立的那句话,他就能同样摆上餐桌。 晚上,芸娘帮宋梨云收拾包裹,除了身上穿的夹棉长衣,还带两套夹袄。 她要跟赵廷朵他们去一趟草原。 原本计划是再过十几天去,可现在今夕楼散布谣言,她是该“急火攻心”在家病上两天。 另外展销会还需要从草原送一些东西,另外还需要准备一批牛羊肉,正好可以出去走一圈。 因为是要从碎金关进入草原,最好晚上避开人多时出发。 入夜,小安已经睡了。 宋梨云牵出菊青马,在宋榛平的叮嘱和芸娘担忧哀伤的目光中离开。 赵廷朵和阿布等在卫所,两人此时都身上换成紧身黑袄,旁边站着罗百户。 一见到宋梨云,罗百户什么都没说翻身上马,四人直奔碎金关而去。 碎金关此时已经安排着可靠人手,见罗百户过来,忙打开关下桥洞,马蹄踏着浅水进入黄沙河道。 罗百户在前,宋梨云被夹在几人中间,沿河边奔出两里地,四马才停下。 罗百户走到宋梨云身边,压低声音道:“宋丫头,马上就是皮货旺季,这条路你知我知就够了,不能再让他人知晓。 还有你进入草原只需要照三……阿石的安排行事,他们能护你周全……狄虏人也有好坏之分,你不用害怕!” 宋梨云要去草原的事,赵廷朵给他提前说过,想到皮货羊肉这些东西都要经过宋梨云之手销售,知道实情是迟早的事。 况且这次只到狄虏草原的黄沙河谷口,那里是一处二十几个人的临时宿营地。 宋梨云到那里用不了多长时间,又很安全。 宋梨云也知道罗百户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只是担心自己说漏嘴。 她点头道:“百户大人,你放心,我知晓分寸,况且还有阿石他们在。” 又叮嘱几句,罗百户才独自返回碎金关。 现在才秋天,河道还没有结冰,水流湍急。 从碎金关到狄虏草原需要沿河边行走,一边是激流险滩,一边是悬崖峭壁。 赵廷朵带路在前,走过乱草中隐藏一条只容一马通过的小道。 黑夜里,三匹马小跑着,马蹄踏着碎石清脆响亮。 这一跑就是一个时辰,河岸渐渐平缓,领头的赵廷朵才慢下马速,等宋梨云跟上来才道:“累了,歇一会再走!” 从碎金镇进入草原有近百里,在路上需要休息几次。 其实阿布跟赵廷朵夜行百里是常事,只是想到宋梨可能没有骑过这么久的马,也就不赶时间。 宋梨云也不逞强,她这些时间里虽然天天骑马,可走的都是平顺的大路,像今天这样的险路还是第一次。 好在菊青马脚步很稳,没有让她受到惊吓。 “好,我是要休息一会。”宋梨云想下马。 赵廷朵抬手扶着她:“小心!这里是河滩,小心崴脚。” 宋梨云搭着他的胳膊下马,僵硬的腿一下踩在碎石上,果然差点摔倒。 一旁的阿布嘿嘿笑:“宋姐姐,这才走多远啊!别一会你骑不了马,得走路!” 宋梨云揉着腿白他一眼:“我才学多久的马,怎么敢跟你小子比。” 七里县衙后宅书房。 江丰还在灯下细细誊抄卷宗,等最后一笔落下,这才揉着手腕将笔搁到笔山。 他写的是每月一次的回京信函,需要将云州官府琐事上报太子府。 信函放到架上,江丰又拿起一份纸看起来,信头是《七里县食品展销会》,下面是密密麻麻写着各款事项安排,还有一份有意向参与的店铺名单。 这两天他一直在研究这份东西。 按上面的做法,是要选一个时间,在县衙前的那段街道上,搭起帐篷摆摊设点。 再将七里县所有跟吃食用关的物品全部摆出来,供人品尝挑选。 其中名单上的店铺需要最靠近县衙大门的位置。 这种事武朝不是没有,每年的庙会就是如此的,各种小摊小贩沿街摆放。 可现在宋梨云要摆到自己这县衙门口…… 若是换了人说这无礼话,他听都不会听,直接就用板子伺候。 可送策划函的是三公子,他需要细思。 想想太子要各处官府对镇北军的合理诉求予以配合。 宋梨云是军户,七里县更要支持,想到这,过目不忘的江丰再次打开策划书细读。 天色蒙蒙亮,宋梨云终于走出层层大山,眼前是一望无际绵绵起伏的草场。 菊青马踏上自己熟悉地方,闻到家乡的味道,此时也不再疲惫,撒着欢的在草原上奔跑。 寒冷的风刮过脸庞,带走满身倦意,看着天边还没有落下的星辰,宋梨云只感觉神清气爽。 “阿石,这真的就是狄虏草原?”宋梨云侧脸避开风,对赵廷朵大声道。 “是,这就是草原,喜欢吗?”赵廷朵放开马缰,任由马儿奔跑。 “喜欢!” 阿布在旁边嘿嘿笑:“宋姐姐……”他话还没有说完,赵廷朵已经一鞭子抽过来。 第248章 进草原 赵廷朵从来没有发现阿布的话这样多过,一路上就像个麻雀,“叽叽,叽叽”的叫不停。 阿布突见鞭子过来,意识到不对,胖胖的身体往后一仰,平躺在马背上,马鞭就从他面前掠过。 被赵廷朵一撵,阿布也不再慢慢悠悠走了,他喊一声: “少主,我先回去了”就一夹马腹,风一般的向前跑去。 他在武朝一直憋着忍着,生怕自己开口出错,可是憋坏了。 听阿布喊出“少主”,赵廷朵心中一紧,回头却见宋梨云早落在后面老远。 菊青马受伤退役,平时看不出异常,可进入草原只快跑几分钟就失了速度,此时正慢慢悠悠走着,还时不时捞一口青草吃。 宋梨云也一脸欣赏的看着周围,这里是跟碎金镇截然不同的风光。 赵廷朵调转马头,翻身下马,走到宋梨云身边:“云儿,想下来走走吗?” 宋梨云取下兜帽,拨一下额角有些乱的发丝,微笑着很是自然的伸手…… 带宋梨云来草原,不单为了乌达部落的繁荣,赵廷朵还为自己。 在离开七里县后,他就有些后悔跟宋梨云装别扭了。 尤其是这次进七里县衙,江丰把原本托他交给宋梨云的鸡血石还给自己,还说了一席话。 江丰说:“三公子身为侯爷的爱子,婚姻之事应该听从父母安排,自有贵女相配。 宋姑娘虽然人品姿容都不错,可她身份低微,难登豪门。 而且性格刚毅,如果公子纳为妾室,也恐跟主母不合,妻妾不合是乱家之源。 乌雅夫人恐怕也不愿意你带一个武朝女子回去。” 当听到这些话时,赵廷朵简直无法描述自己懊恼的心情。 自己当时怎么会把这样重要的事托付给他,而且从小安那里还知道,当时是宋姑娘的生辰。 本来是锦上添花的美事,被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给搅乱了。 妾室?豪门? 别人只看见赵廷朵是镇北侯三公子,不知道的是,这个三公子并不能在武朝公开露面,那些贵女是沾不上的。 自己的婚事可以自己作主,狄虏部落只有大小妻子,没有小妾,根本不会出现江丰担心的那些事。 如果江丰不直接挑明,赵廷朵还不会想得这样透彻,也不会马上带宋梨云来草原。 他对宋梨云是真正喜欢的。 在赵廷朵刚刚成年时,镇北侯就准备在合城选一个大家闺秀给他定亲,但被乌雅夫人拒绝了,俩人还大吵了一架,差点决裂。 不过也跟决裂差不多,乌雅夫人说既然儿子已经可以成亲,那就是成年,马上就要带着部落离开硖石关。 镇北侯不得已作了让步。 镇北侯答应婚事由赵廷朵自选,但要求姑娘必须是身家清白的武朝人。 乌雅夫人对儿媳也出了一个条件:要成亲,需得回到草原生活。 她是不愿意自己儿子替武朝皇帝当刀的。 至于部落联姻,自己也是不愿意的。 虽然每个妻子都会用奴隶牛羊草场做嫁妆。 那也是妻子的,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真男人就自己打下来。 这样的婚事容易,也不容易,更难得自己看中喜欢。 茫茫草海中,两人牵马并行,不经意间,星星点点的天被朝霞一点点染红,太阳慢慢拨开晨雾,冲破云彩,阳光铺洒大地。 一朵朵帐篷出现在阳光中,此时正炊烟寥寥。 “云儿,前面就是狄虏部落。” 赵廷朵话音刚落,十几匹马从帐篷方向飞奔着过来,发出“呵呵”的欢呼。 毡房外,一个拄着拐杖,穿着浅褐色镶边长袍,结着辫子,头戴巴掌大圆盘银饰的老妇人笑着迎接出来。 “乞嬷嬷!”赵廷朵惊喜的喊了一声,丢下马大步奔到老妇人跟前弯腰行礼,“嬷嬷怎么来了?” 老妇人摸了摸他的脸,满脸慈爱道:“你阿娘说你回来了,我就过来看看。快过去,别让人家姑娘等久了!” 宋梨云见赵廷朵跟这妇人关系亲热,就等到一边让俩人说话。 可才一句,赵廷朵就搀扶着老妇人朝自己这里过来:“梨云,这是乞嬷嬷!” 宋梨云忙迎上几步曲膝行礼:“大娘好!” 老妇人含笑点头,用武朝话道:“姑娘一路辛苦,快进毡房喝茶!” 精致木碗,雪白毡房,还有面前这个笑容满面,被太阳晒出高原红的老奶奶。 若不是自己穿的衣服不对,宋梨云都感觉自己像是末世前,在某处景区露营旅游。 喝一口喷香滚烫的奶茶,一夜骑马的辛苦就消减大半。 这奶茶……宋梨云挑了挑眉头,跟当初在宝林居喝的一样,难道阿石当晚是从这里带的。 从碎金镇来去一次,再快也需要整夜,难怪当时他跟阿布睡了半天补觉,就因为自己当时说了一句“奶昔”? 想到这里她心中有些感动,看向赵廷朵的目光不由带上暖意。 乞嬷嬷一直笑意吟吟看着宋梨云,见她满含柔情的望自家少主,眼中的笑更深几分。 因为在路上吃过干粮,宋梨云也不饿,喝过茶,她就被嬷嬷带到毡房角落。 “姑娘一夜未眠,就先休息一会,这里比不得你家,只能凑合着用,也不知道姑娘能不能接受?” “大娘,我也是农户人家出来的,什么苦都能吃。”宋梨云看着角落里的东西,认真道。 老妇人笑着点头:“好姑娘!” 角落处,有人细心用悬挂在毡房顶上的牛皮隔出休息区。 木制矮榻上铺着一层层的羊毛毡垫,最上面是簇新的棉垫和细绸被子。 这是担心自己闻不惯羊毛褥子的骚腥味? 宋梨云此时就是个傻瓜,也能看出赵阿石跟这个看起来太过精致的“狄虏部落”关系非同一般。 这些东西应该是特别为自己准备的。 宋梨云有些不悦,又有些不安。 都说无功不受禄,自己是无缘无故得到这照顾。 按照之前在宝林居的约定,自己来草原只为买羊和皮货。 可现在这个部落的人不仅对着阿石恭敬有加,对自己也是客气异常,弄得不是来谈生意的,倒像是做客。 而那些牧民也不靠近过来,只远远看着,这还怎么买羊? 这里头有问题! 第249章 乞嬷嬷 在七里县从接受阿石的“定情物”,宋梨云还想着体会一下恋爱感觉。 现在才过去几天,又忙着处理七里县的事,她都没有来得及仔细询问阿石家庭情况。 虽然以前说只要没成亲,就不在意家世,可总得弄清楚是哪地方的人,有什么家庭成员。 而且,现在还在“狄虏部落”遇到这样一种仿佛走亲戚见父母的情况。 显然这情况有些变了,所有进度脱节厉害,已经超出她的计划和想象。 宋梨云累了一夜,也不能真的躺下睡觉,只换过衣服,正想从空间里取些水洗一下脸。 就看见一个小姑娘,端着木盆掀帘进来。 小姑娘穿着干净的淡蓝色过膝长袍,看起来十岁年纪,脑后结着几条辫子,一张红脸蛋圆溜溜的,眼睛细长的,看见宋梨云就笑眯着眼。 “姐姐好!”也是一口地道的武朝话。 小姑娘叫玉泉,是乞嬷嬷怕她有什么需要不好说,安排过来陪她的。 毡房外,乞嬷嬷拉着赵廷朵的手温声问着这些时日的事。 赵廷朵都一一答着,又问部落这段时间可有什么麻烦,阿娘可好? 乞嬷嬷嗔怪他道:“雄鹰不能眷顾鸟巢,你不用担心家里,家里有你阿娘在,什么都发生不了。” “那两个部落的人如今也听话了,都老老实实放牧打草,伺候牲口。” 赵廷朵听着自己的养嬷嬷絮叨部落之事,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阿石,你带回来这位姑娘,就是你选好的妻子?”乞嬷嬷低声道。 “嗯,嬷嬷,我认下她了,只是还没有告诉阿娘!” “你放心,你阿娘说过,妻子要你自己选定,不需要再为部族联姻” “你一直是个懂事稳重的孩子,做事都有分寸。” “她是武朝姑娘,还能跟你连夜骑马到草原来,是个好姑娘,你可不能委屈了人家。” “这姑娘长得好看,看得出来是个心善懂事的,嬷嬷喜欢,你阿娘也会喜欢。” 听到嬷嬷夸宋梨云,赵廷朵脸色微红,嘴角忍不住上扬,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 嬷嬷是部落里为数不多上年纪的老人,伴随着阿娘长大,经历过灭族,无数次风雨波折,又抚育了部落里一个个孩子,是部族里最有威望的人。 赵廷朵和阿布就是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未成年之前一天也没有离开过。 阿娘曾经说过:嬷嬷有能安抚狼群的手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现在嬷嬷说云儿好,那就一定好了。 “嬷嬷,这些时日部落的羊肉和皮货,其实都是云儿帮忙卖出去的。” “这次回来,除了要羊肉,还准备带一些风干肉去卖。”赵廷朵像个小孩子一般,一条条叙述着宋梨云的功劳。 乞嬷嬷笑着听他说完,才道:“是个好姑娘!” 正在这时,早跑得没影的阿布从羊群后面跑过来,一下扑到乞嬷嬷怀里:“嬷嬷,阿布想死你了!” 他长得壮壮像个熊样,可还是这般孩子气。 乞嬷嬷摸摸他的脑袋,又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笑得满脸褶子都散开了:“你这个臭小子还知道想家,这就跟嬷嬷回去,每天在家放羊!” “不,不回去,我还是跟少主在外面好些,嬷嬷,我跟你说,碎金镇现在好热闹了,我们还要开展销会,把部落的东西全部卖出去,多买粮食,买盐,布,铁器回来。” 见他这样大了还跟嬷嬷撒娇,赵廷朵揪住阿布的胳膊道:“你这个混人,别伤着嬷嬷。” 嬷嬷年纪大了,腿还不好,被这熊孩子一顿搓揉,还不又要痛几天。 阿布一下坐起来:“哦!” 宋梨云重新洗漱过,精神也好了,走出毡房,见到阿布也在,才指着毡房里的纸箱道:“阿布,把箱子打开,里面有东西快拿出来了。” 纸箱打开,赵廷朵不由一楞。 阿布“哇”一声大叫起来:“哈,有青菜,黄瓜,有桃,梨还有橘子。宋姐姐,你什么时候装的,不是只装的衣服吗?” 纸箱里满满当当都是水果蔬菜,还有几大包调料。 赵廷朵也蹙眉,纸箱一直绑在菊青马背上。 当时宋梨云说只有几身衣服,看着也不沉,他就没再取下,可没想到是果子。 乞嬷嬷也走过来,不由惊道:“好水灵的桃,现在这时节怎么会有?” 那些桃就像刚摘下来的一样,上面还带着露水珠儿。 就连部落以前还在硖石关,也不会有这样新鲜的桃。 玉泉看得眼睛都直了:“嬷嬷,这是什么?真好看!” 她生长在草原上,连菜都吃得少,除了灌木丛里的浆果,还没有见过这样大,又如此漂亮的果子。 宋梨云笑着道:“这是五月时买下存在冰窖里的,没想到放到现在还这样新鲜,水头也足,就带一些过来给大家尝一尝。” 她的纸箱里原本的确只放了一套衣服,可刚才见到这里不是普通部落。 有老有小跟阿石关系密切,才发现自己没有准备礼物。 幸好空间里什么都不缺,就挑了水果蔬菜,还有一包糖,看起来也不差。 草原上难得有这样好的东西,就是夫人都没有吃过,乞嬷嬷哪里舍得自己浪费,自然是叫人往回送去。 阿布也不嫌累,接下这差事,喜滋滋回去看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妹妹去了。 从黄沙河谷口到乌达部落现在的草场,还需要骑马一天一夜。 毡房里,乞嬷嬷拉着宋梨云的手:“你骑了一夜马,还是躺下歇歇,别跟他们这些长在马背上的男人比。” 宋梨云浅笑,没有说休息的事,只道:“嬷嬷,你能告诉我,阿石跟你们部落是什么关系吗?” 眼前这个老妇人面容和善,自己心中有疑问,不妨直说。 乞嬷嬷愣了一下,却蹙起眉:“阿石那小子还没给你说过?” 说完这句,她又摇摇头:“你是在碎金镇,他心有顾忌。” 宋梨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自己知道,碎金镇跟狄虏人之间的仇深如海,可阿石到现在明显有事瞒着自己,她很是不开心。 乞嬷嬷严肃起来:“姑娘,是阿石不好,你别生气,老婆子这就叫他进来说明白,既然已经决定娶你作妻子,怎么能这样欺瞒!” 第250章 狄族规矩 宋梨云一下紧张起来:欺骗!阿石骗自己?难道他是成了家的人! 在这瞬间,宋梨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要是阿石是已经有媳妇的人,无论他说出一朵花来,自己都要马上断了关系。 乞嬷嬷拉着她的手,用老年人特有的和缓,慢慢悠悠说起来。 等赵廷朵被玉泉叫进毡房,看到跟嬷嬷并肩坐在一起的宋梨云,他笑着道:“梨云,你一晚上骑马早该歇下,怎么还没睡,明天该腰酸背痛的。” 乞嬷嬷拍拍宋梨云的手,笑着道:“你看,他错了都不知道。 这些男人有时候就像草原上的牛,得随时敲打着。要不然,他觉得自己想到了,别人就该知道。” 又对赵廷朵道:“云儿是个好孩子,你也是好孩子。虽说你这事办得急了些,要是能结成这门亲事,嬷嬷也是求之不得。 可这事不能光凭你一人想,就得讲究个两厢情愿,家里什么情况,得提前给人家说一说再带到部落来。 要不然,你还成了骗婚。 现在阿布那小子已经回去了,事情再说到你阿娘耳中。 以你阿娘的脾气,等你回到部落岂能轻饶,定要罚你跪上通夜。” 宋梨云瞥了赵廷朵一眼,见他还一脸懵,只感觉好气又好笑。 若不是嬷嬷刚才说了实话,自己还以为他是有意在骗婚。 赵廷朵一下反应过来,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云儿,我并非有意要骗婚,只是不敢说!” 乞嬷嬷又道:“有什么不敢说的,那些狄虏流寇是坏人,每个有良心的狄族人都会憎恶他们,他们死后只会下地狱。 你阿娘现在一直在寻找那些碎金镇的武朝奴隶,已经找回五个,说有机会再送回去。” 赵廷朵脸上露出笑容:“阿娘还是在替父亲着想。” 乞嬷嬷嗔怒道:“一日夫妻百日恩,过不到一起又不是仇人。倒是你,还不赶紧给云儿说清楚,别寒了人家奔波劳累的一片真心。” 不亏是人老成精! 宋梨云对赵廷朵的怨怒还没有开始,就被嬷嬷笑着化解开。 阿石不是有意相瞒,只是有不得已的难处。 这里不单纯是两人的情爱,还牵扯着镇北军,皇子,碎金镇和乌达部落无数人的性命。 没有十足把握,赵廷朵不可能直言相告。 夕阳西下,草原夜风嗖嗖,刮得已经开始枯黄的草齐齐倒伏。 宋梨云坐在一处缓坡高处。 缓坡下方,几条牧羊犬在奔跑着,驱赶羊群进栏。 赵廷朵已经换成狄族长袍坐在她旁边。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狄族王子?”宋梨云转头看着他,脸上是淡淡笑意。 赵廷朵知道这是调侃自己,他挑眉:“我还不是王子,你想我当王子吗?” “这有什么区别?”宋梨云好奇起来,一个部落的少主,难道不是王子。 “只有组建王庭的大部落才有王,就有王子!” 赵廷朵眼睛亮晶晶,“云儿,以后我会成王,生下孩子就是王子!” 宋梨云笑弯了眉眼,男人有野心总是好的,况且阿石不是只凭嘴在吹牛,而是有真本事。 这样一个年少有为,相貌俊美的少将军,自己真是满意得紧。 她已经听嬷嬷说过,年前从硖石关离开时,乌达部落本部只有两百多人,现在已经有千人。 这些就是阿石带着人用两个月打下来的,当然也离不开镇北军的暗中支持。 乌达部落人虽然少,可有一茬一茬培训的族中子弟,还有在草原上最为精良的盔甲兵器。 以后要是镇北军继续帮助,慢慢成长为大部也不是不可能。 况且还有自己,有狄族王子帮忙,自己的皮货生意那就算坐上金山了。 “阿石?你真名叫什么?” 宋梨云觉得王子什么的都是以后的事,她需要重新了解眼前这个人。 “阿石勒朵,也叫赵廷朵,母亲是乌达部落的乌雅夫人,父亲是武朝镇北侯!” 说出自己身事,赵廷朵神情淡淡,脸上如有冰霜,“我是镇北军中的三公子,也是阿布他们口中的少主。 因为是两族联姻,在武朝不能公开身份,在草原上被其他狄族人看不起来。” 宋梨云惊得张大嘴:“你是混血儿!” 赵廷朵微微蹙眉:“混血儿?其实他们都是在背后说我是血脉混杂。” 他想说,其他部落的人骂自己是杂种。 “噗嗤!”宋梨云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伸手在赵廷朵的脸上拧了一下,这可是自己惦记已久的行动,“难怪你长得这样好看!” 赵廷朵倏地捂住自己的脸,眼睛瞪大,耳根通红,一脸的不可置信,之前表现出来的沉稳冷酷瞬间瓦解。 “你、你掐我!” “别瞪,再瞪还掐。接着说,狄族有娶妻纳妾这规矩没?” 乞嬷嬷说过,赵廷朵隐瞒在前,还让人家辛苦跑这样远,这是做错了事,现在要他赔礼道歉。 趁热打铁,宋梨云决定把话都抖出来问完。 以前只以为他是一个特殊点的军士,哪怕跟狄族有些牵连都无所谓,她都只管是否成亲。 可现在才知道,还是个有后尾的,还是一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金龟婿,当然现在要好好问问。 “狄族没妾,但可以娶几个妻子。” 赵廷朵说完,见宋梨云眼神不善,知道这妮子是个急脾气,恐怕又要掐自己。 他顿时跳起来,急急道:“娶妻是需要付聘礼的,送草场、牲口、人口。 聘礼会成为妻子以后傍身的财产,用来养育孩子,丈夫无权干涉,也不能休妻收回。” “意思是一个妻子一份聘礼!就是两人过不到一起,这聘礼也是妻子个人私有?”宋梨云按自己的意思解释着。 “是的!” “阿石,那你以后会有几个妻子?不用大妻子帮忙纳小妻?”宋梨云镇定的缓缓开口道。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差不多又全在一个“情”上。 末世之前,哪怕强制执行着一夫一妻制,依然有着三三四四们的存在。 没有官方妻妾身份限制,那些三们甚至比原配还嚣张。 等到末世之后,社会“婚姻”成为最先瓦解消失的单位词,已经变成一种生存交易手段了。 第251章 有趣的灵魂 男人的天性就是不停占领,能尽量多的播撒出自己的基因。 他们的长情,也表现在对每一个适合生育的异性几个月热情上,这可是有科学研究的。 更何况在这妻妾成群的武朝。 有能力有抱负的男人能守着糟糠之妻不下堂,再娶几个小妾替家族开枝散叶,不宠妾灭妻,那就是人人称赞,有情有义的夫君。 就连贫贱无比的粗俗汉子,有几个余钱一样的可以寻花问柳,勾勾搭搭。 最为恶心的是,还需要妻子给自己夫君纳小老婆。 与其给自己画一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大饼,还不如直接看到底线,能接受就接受。 况且就是离婚,还能得一片草场牛群傍身,听听还是不错的。 “娶妻是男人的事,不用前面的妻子管。 我也不知道能娶几个,除了你,我还没有看见谁比你好!如果还有一个比你更好的,我或者要再娶。” 赵廷朵刚才被宋梨云拧过,此时脸还红着,转着头有些憋气道。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娶几个妻子。 但他知道,他的第一个妻子会是宋梨云,第一孩子也会是宋梨云的,自己还会给她最肥美的草场。 至于其他妻子……他还得重新打下更多的草场才能娶。 宋梨云咯咯笑起来,声音有些干涩:“比我好的?是比我漂亮,年轻温柔。”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年轻姑娘像草原上的花朵,一年又一年,每一朵都那么漂亮。 “不,是比你有趣!漂亮的姑娘只有漂亮,一眼能看到底,人人都差不多。” 赵廷朵转过头,目光坚定的直视宋梨云。 “要比我有趣的,那可就难了,你恐怕一辈子也遇不到。” 宋梨云再次笑起来,笑得开心畅快,信心百倍。 在末世之前的偶像剧里,霸道总裁们总是不喜欢家族精心培养,才貌双全,家景跟自己般配的女配。 非得喜欢那些奇怪的前台,敢泼自己一脸咖啡的女属下,或者连路都走不好,动不动就摔在自己面前的打工小妹。 赵廷朵大小也算是个衔着金钥匙出身的贵公子,看腻温顺女奴,现在也喜欢有趣的。 这样也好,自己什么都缺,就是“有趣”不缺。 只靠皮相得来的恩爱又能支持几年,不用年老色衰,天天看着没几个月就厌倦了。 芳华易逝,但智慧只会随阅历增加,嗯,就好像乞嬷嬷一样。 若在有人庇护的情况下,拥有自己的一份产业,能合法养育自己的后代,还不用费心思跟一群女人勾心斗角…… 这种婚姻恐怕在末世之前都是有人想要的。 “既然一辈子都遇不到更好的,就一辈子只有你一个妻子。” 有趣的灵魂! 赵廷朵直直看向宋梨云,话说到这里,他已经越发明白自己的心迹。 宋梨云就像一座宝山,每一次靠近,总有让他怦然心动,新奇不已的东西,甚至包括她对自己的撩拨。 这样的女人才是独一无二的珍宝。 在合城,父亲和大哥都给过漂亮婢女,就连太子也安排宫女侍寝。 他都拒绝了。 这些女子每一个人都柔情似水,美艳动人,可在他眼中都只是一个美丽轮廓,提不起一点兴趣。 想要美丽他可以自备镜子随时随地看,他能记住的只有宋梨云眉眼灵动的脸。 “你说什么,一辈子的时间太长,少年,你可别说得太早,以后无法实现自己的诺言会打脸的。” 宋梨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土味情话,不由面红耳赤,心跳加快。 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梦想,想得再透,也会做梦的。 被宋梨云叫成“少年”,赵廷朵脸越发红了,眼中星辉流转,一把抓住宋梨云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你摸!” 赵廷朵眼含深情,“这里面已经空了,一颗真心都在你那里,什么时候你还我,它才能为别人而跳。” 宋梨云呆住,眼神迷离,只感觉自己的魂都被距离自己不到一尺的脸吸引住。 少年爱慕,如光如电,如梦如幻,真真是直击心房。 两个小人在宋梨云的脑中开始疯狂打架: “假的,假的,这些都是骗人的话。” “真的,真的,你看他说话时好专注,他这些都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呼唤!” “别信、别信,他以后会变!” “别动、别动,他准备亲你!” 感觉到赵廷朵渐渐靠近,宋梨云闭上眼,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要是敢深吻,自己就电他。 草原的风像绵绵不断的丝布,绕着两人身体一圈一圈的缠着! 就在这时,玉泉骑着马跑过来,还在老远就在喊:“少主,宋姐姐,嬷嬷叫你们回去!” 已经抱在一起的赵廷朵跟宋梨云瞬间慌成一团…… 这里的营地是临时搭建,二十个牧民养着百只羊。 宋梨云看见的雪白毡房是特意准备的,现在住着宋梨云,乞嬷嬷和玉泉。 而那些牧民平时就在羊圈里在着,现在少主来了,自然又搭起一个小帐篷。 在黄沙河谷口,一住就是五天。 白天,宋梨云骑马跟赵廷朵在草原上悠闲放牧,晚上则在毡房烤火闲聊,还跟着玉泉和乞嬷嬷学抽羊绒线。 这线是制作地毯的原料。 宋梨云看得眸光闪闪。 这线除了编制地毯,还能做其他日常生活用品,只是她现在不好细说,于是讨要了一扎线。 草原的生活单调而艰苦。 可宋梨云却仿佛过了一个黄金周,不仅有玉泉陪玩,还能天天看马术表演。 菊青马已经被人送回部落,说的是那马受伤后没有放开跑过,都快废了,得在草原上养得时间,会另外挑马送过来。 赵廷朵的马一直养在黄沙河口,彪悍漂亮得不似凡物。 彪悍、狂野、任性、?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威猛、所有词都用在它身上都不为过, 就好像跟此时它背上的主人一样。 赵廷朵骑在马上,身姿矫健,自由腾挪。 马鬃随风飘荡,身后尘土飞扬,那强劲的铁蹄重重砸在地上,如风般奔腾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 好帅! 人帅马也帅! 这放荡不羁的魅力,宋梨云看得眼冒星星! 第252章 找回淘金工 在第五天上午,阿布终于回来了! 除了他,跟他一起来有十多个乌达部落的人。 乌达部落的自然去见赵廷朵,宋梨云却被乞嬷嬷叫进毡房。 羊毛榻上摆着一个颜色明快鲜亮的黄花梨木盒。 乞嬷嬷笑着拉宋梨云坐到自己身边道:“你送的果子夫人都收到了,她很是喜欢,部族里的老人也都尝过,说好吃得紧,就让那臭小子带了些小玩意给你。” 宋梨云有些汗颜,又有些感激。 她那些果子都是临时起意拿出来装在纸箱里,还是乞嬷嬷说送去部落的,现在成了自己专门送给夫人的礼物,也太简陋寒酸了。 “嬷嬷!那些果子都是寻常之物,不值夫人夸奖。” “傻孩子,寻常东西才最难得。” 乞嬷嬷打开榻上的木盒,将盒子转了个方向对着宋梨云道:“这是夫人给你的回礼!” 宋梨云看着盒子里的东西,差点惊掉下巴:木盒里是一串项链,红绿白灰颜色相间,每个如同花生米大小的珠子材质都不同。 “嬷嬷,这礼物也太贵重了,我收不起!” 宋梨云感觉有些烫手:这些珠子都是玛瑙石、绿松石,玉石,檀香木,她不知道具体价值,可能感觉出乌雅夫人的尊重。 乞嬷嬷取出项链给她戴上,笑眯眯道:“这次是时间太急,部落也在转场,不方便请你见面。 夫人说,等在迷达河边定下,再让阿石带你去住几天。” 宋梨云感觉心跳如鼓,脖子上沉甸甸的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是得到夫人首肯了! 跟阿布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特殊人物,是一个从碎金镇被掠走的淘金沙工。 这是几个月前,乌达部落从其他部落用羊换回来的。 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羊皮麻衣,佝偻着身体,满脸伤疤,看不出真实年纪的男人,宋梨云无法想象他以前的样子。 那男人先是一脸激动的问碎金镇现在怎么样了。 当听到现在驻有卫所,以前的人只剩不到五百时,那男人嚎啕大哭! 宋梨云等他平稳一些,就详细说起当年的事。 这人叫乔三,是在碎金镇淘金的淘金工。 刚开始一年还能淘几两金子,过了段时间快活日子。 几年后来淘金人数陡增,沙金渐渐枯竭,可这些人玩惯了也没走,直到惨案发生。 当年他们被掳出碎金镇,马上就被人蒙了眼用牛车拉走。 具体掳了多少人,走了好多地方,乔三都不知道。 只知道自己被人在部族间辗转售卖。从牛车下来就进羊圈,再上车又进其他羊圈。 牛车上的人越来越少,除去身强力壮被卖,还有饿死累死在路上的,或者半夜遇到狼群喂狼的。 最后他被留在一个部落放牛,白天戴着牛皮筋的脚跘子干活,晚上则披着羊皮,睡在牛棚的干草里。 他没想过逃,茫茫无边的草原分不清东南西北,方圆百里没有人烟,跑出去也是喂狼。 平时饥一顿饱一顿,女主人还算宽厚,隔三差五还有一碗肉汤,他才能熬过五年多。 “你知道有一个叫林娟的妇人,还有一个叫小石头的孩子卖去哪了?” 宋梨云开始询问韩明媳妇和芸娘的儿子。 听完对两人年纪相貌描述,乔三摇头:“我只知道年轻妇人和孩子都单独分开走的。 我以前能听几句狄族话,在路上无意间听到几句,好像是要把孩子和长得好看的小娘子送去什么王庭,那些地方人多,贵族要人伺候,价格也高些。” 宋梨云听得眉头紧锁,她已经听赵廷朵说了,狄族北庭是由五个大部落组成,每个部落人数过万,兵力强盛。 人们平时都称呼为王庭五部,这五部并不是固定的,凭实力竞争,占据狄虏草原最肥美的草场。 也是这些王庭部落,才敢组建军队跟武朝镇北军硬拼,不过也只限于在草原上能威风。 这些部落依然要每年一次迁帐,里面居住的人有贵族,自己不放牧,他们有骑兵部曲,有奴隶。 因为年轻妇人和孩子是最受欢迎的物品,价格高,又不会跑,在路上待遇比他们这种有反抗力的男人好得多。 宋梨云虽然没有问到两人下落,至少知道活下来的机会很大,让她稍微安心。 问完乔三,宋梨云就找到乞嬷嬷,说想将乔三买下来。 现在乔三是乌达部落的财产,她若是讨要,乞嬷嬷和赵廷朵肯定会答应。 可她不能这样没眼力劲,而且这事还得跟乞嬷嬷说。 果然,刚开始乞嬷嬷说不要银子,听到宋梨云说“情义跟银钱是两回事”,执意要付银子时,倒是爽快点头:“这样也好,那几个人也是用心去找过,这几两银子就赏了他们。” 能找到乔三几人也是巧合,赵廷朵几个月前往回递了消息,让部落帮忙找小石头两人。 还是一个部曲无意在之前收拢的部族里听到消息,又跑了五天路,去其他草场买回来的。 宋梨云问乔三打算怎么办,是否回碎金镇,乔三却说想回老家了。 他家在平阳府的一个乡下,一晃出来十多年,现在捡了一条命,也不知道家里妻儿是否还活着,想回去养老。 宋梨云答应送他到碎金镇,再讨一张路引离开。 在草原呆了五天,需要准备回去了。 大黑马太过耀眼,阿布跟赵廷朵依然骑的碎金军马。 宋梨云的菊青马在疗养,现在换成脾气温顺的枣红马,同行的乔三不会骑,被绑在马背上,另外还多了一个小姑娘。 乞嬷嬷让宋梨云把玉泉带上,平时跟在身边端茶倒水使唤,有需要跑腿带话,她骑马也合适。 宋梨云没有推辞,玉泉马术好,人也听话,跟在身边就是一个专车司机。 另外还有两人带着五匹驮着羊肉的马。 在第六日上午,马队启程返回碎金镇。 有过一次经验,枣红马又温顺,宋梨云这次再走黄沙金滩就不再紧张,玉泉也是人马合一的,另外几个人的骑术更高,再加上白天视线好,路上就没有再休息。 第253章 危机 一直跑到天黑,等碎金关的火光隐隐出现前面,所有人才停下来。 阿布单骑去唤门。 乔三被绑在马背上颠了一天,晕来死去几次,这时候才又醒来,喃喃呻吟着:“早知道这样辛苦,我还是死在草原上算了!” 他当然没有死,在宝林居呆到天亮,在拿到镇长张老爷子开出的路引后,就悄悄离开。 没有跟镇民见面,他害怕被人问起其他人在哪里?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见到有人活着从狄族部落里回来,而且自己的儿子还有可能活着,芸娘哭晕一次就振作起来,她要好好过日子,攒钱将儿子买回来。 韩明拉着宋榛平醉了一场,只要人活着,他心里的愧疚难受就没了。 见芸娘哭哭啼啼,从来没有到过武朝的玉泉也跟着哭。 她听过乞嬷嬷说,以前的乌达部落也是热热闹闹的好几百人。 可只有几天时间,部落就被毁了,能跟着夫人逃到硖石关的不到一百人。 直到现在,每年到了冬天第一场雪落下时,部落里的阿娘们都会坐在一起哭唱几天。 芸娘本来在听说玉泉是狄族姑娘,还带着恨意。 可见她这一哭,再听到玉泉的叔叔伯伯爷爷,家里男人全部战死就恨不起来了。 两个同病相怜的女人抱头痛哭。 武朝人,狄虏人,最恨的都是那些心狠手辣,谋财害命的暴徒。 第二日,休假六天的宋梨云留下玉泉在家,只带着赵廷朵去了七里县。 刚进天香楼,她就发现不对劲。 此时虽然还没有到饭点,店里也太静了! 林韬皱着眉剥打算盘,周祥跟两个护卫坐在桌边撑着下巴发呆。 系着红绸腰带的孙文成用手上帕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柜台上擦灰,眼睛却巴巴望着外面。 当他一眼看见宋梨云时,顿时大叫道:“宋管事病好了!” “宋管事来了!” “宋管事来了!” 呼啦啦,不仅大堂里的伙计都围过来,就连厨房里的周四柱,娟娘和几个帮厨都出来了。 周祥跟赵廷朵见过礼,就将孙文成他们扒开,吼道:“该干啥干啥去!别闲着!” 林韬也有一肚子话要说,让宋梨云去楼上包房说话。 宋梨云看着空荡荡的大堂,也有话说。 于是周四柱,周祥,林韬跟着上了二楼。 还没等宋梨云开口,周祥就抢先道:“宋姑娘,你说的那法子能行不?好几个酒楼都开始跟着烤串了!” 林韬面露忧愁道:“昨天的流水银子……才十三两!今天这样子,恐怕连五两银子都没有!” 周四柱绷着脸一言不发,这两天他在不停推出新菜,虽然客人都说好,可也不能马上爆火。 等他们说完,宋梨云看看大家满满的愁云惨淡,才道:“走之前都好好的,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你们倒是先说清楚啊!” 她走之前城里虽然有传言,可天香楼的生意影响不大,不至于营业额从七八十两银子跌到十两。 她这一说,周祥他们才想起,这次宋梨云走了六天,对城里最近发生的事还一无所知,几个人才赶紧你一言我一语从头到尾细细说来。 原来,在说天香楼的烤串手艺是师出高立的流言开始时,七里县里,很多人还是不相信的。 吃过烤羊排和烤串的人都知道,烤串味道更丰富,除辣味还有麻。 可从三天前开始,今夕楼突然也推出烤串,甚至还学了天香楼开业时的方式,烤架摆在店铺门外,供人品尝。 同样也是麻辣,只是这麻中带苦,挟在辣味刺激中,一般人吃不出来。 除了在门外吃送的烤串外,今夕楼还拿出狠招:只需要说一句“这才是正宗的高厨烤串”,就能进店里享受到半价的烤羊排和其他菜品酒水。 今夕楼在七里县也是数一数二的酒楼,名声在外,这一降价,几乎所有人都被吸引过去了。 不管味道好不好吃,这价格肯定是诱人的。 于是,好些本来就计划要请客摆宴的人家就今夕楼来聚餐。 这里是半价,还能吃到跟“天香楼”一样的烤串,一举几得。 “所以,今夕楼一个半价,就把天香楼的食客就都引走了?”宋梨云食指轻敲桌面。 “不,不只是今夕楼,醉春楼,何记饭铺几个昨天也跟风开始送烤串,菜品半价!”林韬的眉毛都快拧成疙瘩了。 “噢!这是联合起来了!大家不用担心,我们之前的计划照样进行。” 宋梨云对大家安慰道。 尽管宋梨云早有计划准备,醉春楼几家的参与也有些出乎意料,才让周祥他们沉不住气了。 不过这种半价是要拿真金白银的砸,谁也撑不住几天。 末世之前,各种营销手段层出不穷,只要价格一回归,又能留下几个客人,靠的还是真材实料。 现在,就让那几家再猖狂些时间。 一通安排,孙文成几个带着伙计跑到店门吆喝着揽客。 周四柱也回厨房捣鼓菜品。 宋梨云见天香楼的气氛有些压抑,没话找话来说,索性问一些让大家开心的事:“周大哥,林大哥,听说嫂子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们要不要休息几天去准备一下新家?还缺什么,我好让我哥给添上。” 现在各地秋收结束,军营里想来探亲的家属已经开始收拾行装。 罗百户也平整出大片宅基地,又拿出去年修卫所的精神头,带着几百人修房子。 今年情况不一样,云州各府的税金只需要先通报户部,再转交镇北军充作军饷。 再加上陆续收到以前的拖欠粮饷,碎金卫现在不再捉襟见肘,工程进度也快。 听到提起安家的事,周祥林韬都露出笑容。 周祥道:“我还不急,得等一个月以后,家里人都来看看。” 周祥前些天接到家里来信,全家老小几口人都要来。 粮食已经收进仓,只是鸡鸭猪这些牲口一时间无法处置,老母亲还想再过一月,等猪养肥些杀了再走,天气冷,肉也搁。 林韬家就只有媳妇带着孩子,还有三天该到了。 现在房子有卫所的兄弟们在帮忙准备,他只需要等媳妇到了,再添置些锅碗之类的,这些东西碎金镇上就有卖,分分钟搞定。 第254章 计划 闲话几句大家都散了。 宋梨云对赵廷朵道:“阿石,你去江大人那里看看,展销会定好时间没有?若是没有定好,就让他提前到五天后,九月十五。” 走之前给他的计划书,江丰应该是看完,也调查过,若是同意,现在就应该作出时间安排。 “好!” 赵廷朵点点头,也不多言,起身大踏步出了天香楼,径直往县衙去。 如今武朝时政变幻莫测, 他离开京都也已经月余,还是需要找江丰多打听打听。 雅间内,宋梨云还没有喝茶理清思绪,就听到房门被人敲响。 刚开口说请进,万大管事已经推门进来。 “万叔!”宋梨云起身行礼,邀他入座,再倒上一杯茶。 万大管事满脸焦急,也不喝茶,开门见山道:“我是听人说你进城了才寻过来。 听说厨行的人又在挤兑天香楼?你是怎么个应对法?要不要我去府城找几个厨子过来。” 天香楼没有上有叫得上名气的大厨,靠新意打开路子,也容易被人夺走。 就好像自己才送了两个手包进京,就有人在打听来路想要仿制。 宋梨云知道万大管事是真心替自己着想,就把自己的计划,包括要请江县令办展销会的事说了。 万大管事蹙着眉:“你这不年不节的突然要办庙会,有什么用?” 办庙会?宋梨云忍不住笑起来,倒还真是这感觉。 “万叔,这可是一个公开展示产品的机会,除了烤串,我还要销售纸巾,纸盒,让所有人看见烤串就要想起天香楼,看见天香楼三字就要想到纸巾……” 宋梨云说得眉开眼笑,这些东西她从有纸箱厂就开始准备。 只是产量低,棉纸需要一张一张的抄,攒到现在才一百箱抽纸。 县衙中,江丰跟赵廷朵正在后衙园中赏花,此时正是满园金菊飘香。 江丰没有其他爱好,只这文人的雅性,无论走哪里,梅兰竹菊四景缺一不可。 七里县衙荒废几年,园中草木早就枯败,他也盘弄几盆菊花观赏。 两人走到一盆“胭脂点雪”的菊花旁,看着雪白菊瓣尖上淡淡红晕,江丰负手而立道:“看这花白中有红,倒让人想起一将成名百骨枯。” 赵廷朵知道他跟太子有暗渠相通,说这话定有他意,难道朝堂上又有什么变化? 只是江丰心思深重,他这个生在草原长在军营里的少年猜不透。 猜不透就不猜,少言少错,静观其变! 江丰话说一半,看一眼面色如常的赵廷朵,见他稳如泰山,不由苦笑:庆安府驱逐狄族骑马三公子功不可没,现在太子居然放着这样的人不好好用,以后总酿祸端。 他也不跟赵廷朵再打哑谜:“三公子,这些时日可有跟雷将军联系过?” 赵廷朵微微一笑:“大哥正忙着整顿防务,没去叨扰他,江县令也知道我是粗人一个,不比你学富五车,有什么话就直说。” 江丰点头:“三公子冒犯了,请随我来。” 说着,领路转入游廊,走入早已经让小厮摆放好茶水的暖阁,两人坐下,这才开口:“三公子,可知太子要你不再搅起战事是何意?” 赵廷朵蹙微微眉:“武朝跟狄虏王庭签下契约!” “三公子觉得,这契约能约束谁?” 赵廷朵淡淡道:“约束镇北军!” 狄虏王庭不是国,而是五个部落,组成部落也会随时变换,所以这样的契约并不稳定。 见三公子所言句句都是重心,江丰眸光微闪又道:“公子可知道,太子有镇北侯支持,登上大位是迟早的事,但要想江山永固,必定需要北疆平稳。” 赵廷朵眉头挑起:“跟王庭签下契约,不正是武朝的主意?” 江丰又道:“公子是个明白人,常言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你们狄虏也有一句话、狼群始终都是狼群。” 赵廷朵将手中茶杯重重放下,脸色也沉下来:“江县令,你要我违背太子,违背侯爷的意思……” 他说话间,刚才还阳光温和语气,此时已经带上冷酷。 江丰心中一惊,陡然想起眼前这个跑来开什么展现会的俊美少年,不是只知道风花雪月的浪荡子,而且是草原上手染鲜血的白狼王。 他忙站起拱手:“三公子息怒,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廷朵声音缓下来:“江县令有话不妨直说。” 江丰此时不敢再云山雾罩的拿话兜圈子,而是压低声音道:“侯爷对武朝忠心耿耿,几十年里将北疆守得固若金汤,即便被皇上猜忌,也是忠心不二。” “等到太子登基,赵家代代还会继续固守边疆,成为国之重器!” “可是,三公子你呢?” 赵廷朵看他一眼:“镇北军也是我的庇护!” 江丰摇头:“卧榻之侧岂容鼾声!除非公子一直这样依附镇北军,只是太子登基,侯爷必定会回京荣养。” 赵廷朵心生警觉,面上依然淡淡道:“大哥以后依然会执掌镇北军权。” 江丰瞬间泄气:“三公子,雷千户应该给你说过,要拿回乌达部落的荣耀,替你的祖父报仇。” 赵廷朵嚯的站起身,冷声道:“江丰,这是我部落的事,跟武朝有何干系?” 江丰急道:“实不相瞒,侯爷和太子现在不想你再在草原搅起波浪,只等平稳登基。 等太子登基后,更需要边境安稳,签下王庭契约,你想复仇就不可能。” “而且侯爷一旦回京,弓藏狗烹也就不远了。” “你的意思,大哥要我依然搅起部落冲突?” 赵廷朵听懂他的意思,不由心跳如鼓,死死盯着江丰:“你不是太子的人吗?” 江丰点头又摇头:“我是太子的人,也是武朝之官,只想拥立正统,让武朝繁荣强大。 “狄虏草原无国无束,如群马无缰,于武朝如同体肤之顽疾。” “若三公子能立主狄虏草原,看似对武朝有害,实则万代长久!” 赵廷朵重新端茶,垂眸一言不发:这些东西他一直藏在心里,只有大哥赵廷雷提过。 但大哥的意思,是要他在狄虏草原站稳脚之后,能成为镇北军的助力。 第255章 再养一条龙又如何 父亲的态度一直没有变过,从小就告诉自己,要乌达部落一直依附武朝,以武朝皇上为重。 所以母亲在自己成年后,马上冒险也要脱离镇北军。 现在这个江丰更是语气惊人,还要自己违反太子,也就是以后武朝皇帝的意思,直接在狄虏草原建国。 以乌达部落现在的力量,哪怕有镇北军的支持,也根本不可能,这个江丰说不定是试探…… 毕竟狄虏部落对武朝始终都是威胁,又怎么会要一个强者存在。 赵廷朵冷冷瞥一眼江丰:“江大人不用多言,我是镇北侯之子,不会做有违武朝,有违父兄之事。” 江丰严肃道:“本官绝不妄言!公子不妨三思。” 赵廷朵摆摆手,明显不想再说这些事:“江县令,你我二人以前的约定是否还在?” 以前江丰说过给赵廷朵三年时间,成为大部落,说这话时太子尚未监国。 可去西山行宫,太子亲口说武朝不能出兵相助,也要自己不能再生事端。 三年之约! 三年之后,会是什么情况? 江丰蹙眉,看着赵廷朵叹息一声,他知道自己是无法再劝说了,只能点头道:“我要在这任官三年,约定当然还在!” “好,江大人,你说之事,三年后再提不迟。 现在还是先说说县衙外摆摊的事。 只是一个厨行,区区几个跳梁小丑,江县令都收拾不了,还提什么助我!” 赵廷朵说完这句话,冷哼一声,端茶一饮而尽,起身离开后园。 江丰顿时气得脸色紫涨。 厨行算什么东西! 自己前些时日对天香楼不是很上心,一则他初来七里县,人手不顺,重点还放在翻阅卷宗,查府衙那边的官员背景。 二则天香楼是罗百户那个莽夫的,由着一个女子再加几个在胡乱应付,还是做得风生水起,他也就丢到一边了。 现在三公子要看自己的能力和诚意,得把事办得漂亮才行。 看着那盆在风中轻颤的“胭脂点雪”,江丰捏掌成拳: 自己在京城时就已经看过,大皇子虽然得皇上偏宠,可性情急燥高傲,并非良主。 太子殿下是嫡子,为皇室正统,迟早要登基。 本来还以为太子尚需蛰伏几年,自己才到镇北军的辖地任官,从中助力,以求有惊天噪世之绩。 可没想到狄虏骑兵攻破庆安府,直逼京都,皇上会一病不起,太子顺利监国。 现在太子和大皇子都全副身心放在庆安府救灾上,都想表示出自己才是怀柔天下。 现在自己再没有机会立下从龙之功,若是想做到万人之人更是千难万难。 可谁说天底下就只有一条龙,不能再养一条? 自己寒窗苦读、博览群书,身怀平天下之技,不能施展一番,岂不是死不瞑目! 况且这种事,并不背叛武朝。 江丰自持惊才绝艳,必定要有惊天动地之事,所以他敢早早投靠太子,敢不拘官品自请来七里县,当这个人人远避的县令。 现在,他又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给狄虏草原竖立一个王。 天香楼里,此时已经有客人来吃饭,虽然三三两两,没有往日热闹,还是让周祥等人喜笑颜开。 让他们没想到是碧纱橱里坐的那些女客,见大堂里人少,已经有大胆的坐进来,让孙文成他们几个俊小伙当面烤串给她们吃。 这种“小小”要求自然是有求必应。 孙文成跟另一个扎着红绸的掌签摆出特制的小烤架,就在距离女客们不远处的墙边,提供专人服务。 女人进酒楼,再怎么都需要男人相陪,现在鉴于天香楼有女管事,女厨娘,又有外面的碧纱橱过度。 对纯纯的女客进店,店里其他客人不再有异样目光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靠这里有最强安保。 宋梨云笑着跟几个女客应酬一圈,就见赵廷朵从县衙回来。 “在下万两金见过三公子!” 万大管事对着面前俊美少年一揖到底,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赵廷朵。 从得知这位就是狄虏部落少主,他只感觉气息逆转,面色潮红,这可是自己的金山银山! 当着两人的面,宋梨云将自己跟万家的皮货生意交接过手。 以后乌达部落的皮货就直接交给赵廷朵自己打理,有什么事,他就能跟万大管事沟通。 可没想到,赵廷朵拒了:“云儿,我的东西就是你的,这些事还是由你来管着,阿娘那里也不喜欢生意买卖,更何况是跟武朝人来往。” 万大管事听这句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对狄虏部落的婚嫁还是有些了解的。 狄虏没有妾,宋梨云要是嫁给部落少主,就是大妻。 聘礼也是看各部落实力,会有千牛、千马、千羊的区别。 另外还有配套能养活这些牲口的草场。 可是宋梨云没有牧场当嫁妆,那就只有多出银子。 短短几句话,万大管事的脑子里已经转了无数个圈。 他虽然有些可惜没有嫁到自己家族,但想自己跟宋姑娘还没有正式开业,就已经定出一批货的箱包铺子,又暗暗咂舌:这下是不想挣钱都难了。 不行,又想到万家之前千方百计也难打通关节联系到草原部落……自己必须将此事尽快告示家主。 一向稳重的万大管事此时已经坐不住了,煎熬着再寒暄几句,就急匆匆告辞。 屋里只有宋梨云跟赵廷朵两人。 有万大管事在时,赵廷朵还面色温和,此时剑眉微拢,神情凝重,端着茶两口喝干。 宋梨云见他似有心事:“阿石,县衙里发生什么事了?江大人不愿意帮忙?” 赵廷朵抿唇,伸手握住宋梨云的手腕:“你先坐下,陪我坐坐!” 从在草原让乞嬷嬷见过宋梨云,两人也算正式定下关系,只等转场后冬闲,就上门提亲。 自己的身世他没有隐瞒,以后的生活他也不打算隐瞒。 只是江丰那些话太过骇人。 刀箭一出,人头滚滚,这些事不是宋梨云一个弱女子该知道的。 她只需要管好生意就是。 “江大人已经把展销会定在你说的九月十五,另外今夕楼那几个厨行,他会处理。” 第256章 促销活动 宋梨云听得直点头:果然还是得有靠山的出门,以前林韬要见江丰,还得预约。 “以后部落里的皮货你全手打理,需要什么就让罗百户着人通知。” “你那个箱包铺子,还有羊毛线……” 赵廷朵将事一一安排下去。 今夕楼里,人声鼎沸,顾客盈门。 疲倦又亢奋的伙计们端着菜盘穿梭人流中,一不小心就泼洒出汤汁四溅,引来一阵骂声。 另外,点菜的伙计在不停的道歉:“对不起,郭大官人,你点的烤羊排已经卖完!” “怎么就卖完了,你看看,那边还在上! 我看你们就是只图名声,故意做些哄骗人的事,说什么羊排半价,将人哄骗过来,换成其他东西。 我不管,等了一个时辰,来吃烤肉排,你得给我上。” 一个魁梧大汉插着腰,一脸怒气,伙计欲哭无泪,只能压下烦躁好言解释。 沈会首现在搞促销,来得突然,的确给人一个惊喜。 生意兴隆,全城都在烤串, 没有提前准备,周围村里的羊一下就不够,已经派人四处购买。 可店里还得支应着,没羊,从哪里变出多的羊排。 伙计们急得焦头烂额的解释,也有心急的看着自家生意好,不免有些飘,直接来一句:“爱吃不吃,不吃拉倒!”气得客人直接拂袖走人。 “快,我要的烤串上了没?” “这烤串是什么个怪味,苦里唧的!” 一个穿着细绸夹袄的中年男人丢下一没吃完的烤串,苦着脸拼命喝水,好一阵才把口中的怪味冲淡。 还说天香楼的烤串手艺是学这今夕楼的,可味道吃在嘴里差着十万八千里。 只能哄一下第一次吃的傻子,自己可是在天香楼办着会员的人。 他憋着气,烤串不吃了,就连马上要端上桌的烤羊排也不要,丢下一桌子菜黑着脸离开。 都是七里县的熟人,自己为贪图便宜才来今夕楼,看周围吃得热闹,也不好意思嚷出来。 同他情况一样,陆续有人离席。 对正客满等座的伙计来说,走得越多越好,就连桌上剩下大半的菜,也被他们欢喜的收拢,留着晚上带回家,又是家里人的一顿油荤。 只是,剩得有些多! 忙碌中,伙计们也没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同样的场景也在醉春楼,何记饭铺等地方上演着,一片热闹繁华。 醉春楼的地字号雅间,黄昌盛跟沈乐晏等几人正坐在一起喝酒聊天,桌上摆着冷盘热碟烤肉动都没人动。 众人衣履光鲜亮丽,满脸笑容却神情各异。 黄昌盛脸上酒意熏熏,手端酒杯,翘着二郎腿道:“我听说昨天天香楼的上客只有平时的两成不到,几个兔子还在街边揽客,就那两成都不够伙计吃嚼。 这样拖上个半月,定要关门。沈爷,你说是不是?” 说完,他一双眼睛紧盯着沈乐晏,眼神中带着讥笑,又有几分愤气:这个家伙以前有这样好的主意,也不早弄出来生生让自己丢脸。 沈乐晏摸着自己白嫩手上的玉扳指,对黄昌盛的话恍若未闻,但笑不语。 何记饭铺的东家是个干瘦老头,花白稀释头发用一根金簪插着,颇有一些摇摇欲坠之感。 此时,他正坐在沈乐晏身边,眉梢飞动,信心十足道:“有沈会首带头,半月就半月,定要将这没规矩的子些赶出去。唉!你们还不知道,天香楼弄些男人出卖色相,将好好的美食之地弄成倌儿馆,唉,真是世风日下!” 福瑞酒坊的廖福也在这里,他眉头紧锁,只闷声喝茶。 从拒了天香楼的订单,他这两个多月的生意可是亏得厉害,眼看又是收粮酿酒的时候,自己的酒水没有买出去,银钱拉着老账。 现在跟着沈会首他们搞半价,只看着酒水成桶的拉走,银钱却是可怜。 而且,现在还说什么半月……唉!自己要是这样弄半月,这一年的红利就没了! 还有几个也跟廖福一样,脸上是难掩的愁容,他们是被黄昌盛逼着搞的,本来生意一般,半价也没多几个客人,反而亏本,看起来连吆喝都赚不回。 就在黄昌盛和何东在一唱一和要坚持到半月时,醉春楼的掌柜拿着一张纸跑进屋里。 他没有开口,只站到黄昌盛身边,附耳低语几句。 黄昌盛脸色一变,开口道:“贴子呢?” 掌柜赶紧从背后取出一张写着墨汁的红纸。 这纸看着特殊,巴掌宽,硬如木板。 黄昌盛低头一看,上面抬额写着“七里县首届糖果食品展销会”,下面则罗列着参展商品,商铺,规则,最后则是地点,时间。 只有寥寥数笔,纸片也简单,看得出来是匆忙做成。 黄昌盛冷笑一声:“这是天香楼慌了,我们不理就是。” 看见醉春楼掌柜拿着东西进来,又跟黄昌盛耳语,房间里其他人也注意到这边。 再听黄昌盛这句话,何东沙哑着嗓子道:“黄老板,你看到什么?” 黄昌盛满不在乎的将手中帖子递给他,何东只瞟了几眼,赶紧转交给沈乐晏。 黄昌盛对他这种谄媚行为鄙视一眼,懒懒道:“你们都看看,天香楼那个军户女又在作妖,唆使县令搞什么展销会!酒楼生意靠的就是口碑相传,谁像她这样乱搞!” 何东刚才已经看过,贴子上的字少,大概意思就是让大家拿些东西去摆摊。 他呵呵一笑:“可不是,我何记饭铺卖的东西可多了,烧猪头是城里一绝,每天都不够卖,难道我还扛着大锅去路边去摆摊。” 沈乐晏再是细看,也在几息间就将上面不到五十字看完,转手交给旁边伸长脖子向这边张望的几个人,让他们轮流都看一遍。 沈乐晏问那个拿着通告进来的掌柜:“这东西是谁给你的?可知道又给了其他哪几家?” 那掌柜看一眼黄昌盛,见他也在催促才道:“是天香楼在大街上发的,说有兴趣参加的就照上面所写报名!报名时间截止到明天下午,也就是一天。” “真是岂有此理,这个军户女是把我们厨行放在哪里了?”黄昌盛勃然大怒。 沈乐晏也是脸色一变,手中的硬纸片被他捏得弯起。 第257章 去 打擂台 何东显然还没有体会出那张帖子的含义来,还摇晃着头上的金簪,一脸愤怒道:“我们厨行在半价,她弄什么展销会,这是明晃晃跟我们打擂台来了。 沈会首,这事你可要好好管管。” 他熬了半辈子才踏入厨行这个圈子,处处不忘积极表现自己。 下首,已经看过帖子的廖福几个本来脸色就不好的闷坐着,此时反而交头接耳起来:“这展销会开几天?” “看上面说,是三天!” “只摆几样东西给人看,还是要拿银子买?” “不知道啊!要不,你去天香楼问问?” “回去是要问问,天香楼宋管事有几分头脑,你看沈会首现在弄的半价,不就是学人家……” “咳咳咳,快别说了,沈会首在看我们!” 此时,何东一脸的兴奋等着沈会首出招。 黄昌盛嘴角上翘,眼中不屑,只拿眼角瞟着沈乐晏,看这个老阴笔要出个什么法子。 沈乐晏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坐直身体,冷冷环视屋里众人。 直看得廖福几个别过脸,沈乐晏才沉声道:“这事还没有定数,你们慌什么慌。那天香楼是偷我今夕楼的手艺,我还没有上门追责,她就自己要撕皮,这可是自寻死路。” 呵斥住众人,沈乐晏又对自己的一个小厮道:“沈青,你去外面仔细打听,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小厮应一声,赶紧溜出门去。 廖福等虽然被沈乐晏压住,依然坐立不安。 何东给沈乐晏斟上酒,又双手端到跟前,满脸堆笑道:“沈会首说的是,人都说,女人家干不成大事。你看,天香楼才开两三个月,才有点出头,就要撑不住了,什么花脚猫都在上。 哪里像我们几个大老爷们,谁家不是七里县城里响当当开几十年的老字号,我说哈,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伺候夫君。” 沈乐晏听得眼角直抽。 何东的何记饭铺是开了几十年,那也是丈人家的产业,跟他一个招上门的女婿有什么关系,总不能媳妇姓何,他跟着改了姓,就真的成他挣下的家当了。 可他话说得奇巧,还真让人无法反驳,屋里人都只能面面相觑,随便附和几句。 黄昌盛将自己的二郎腿换了个方向,脸上依然挂着不屑的笑:“何老板这是上进了。” 廖福心如猫抓,他再也做不住,起身拱手道:“沈会首,黄老板,何老板,我,我酒坊还有事,就先走一步。” 不等沈乐晏回话,他转身就急匆匆出门,其余人紧随其后,也对沈乐晏拱拱手离开。 雅间里一下就只剩下五人,除了何东这个为能贴上厨行会首的软骨头,还有另外两家也算得上有些名气的酒楼,只是这两家主事之人一项低调,就连会首的位置也从来没有争过。 此时看见那张红贴子,也只彼此对视一眼,默默看过,就只喝茶。 沈乐晏一言不发。 黄昌盛端起茶碗,拧着眉头,一口接一口喝着浓得发苦的茶汤,又扫一眼沈乐晏,也不说话,现在他倒起了看热闹的心思。 何东迎奉过沈乐晏,又转向黄昌盛,眼眉低垂,满脸笑意的道:“黄老板,喝茶喝茶!” 黄昌盛瞥一眼何东端着的酒杯,不满的哼一声。 与此同时,七里县不同街巷中,几家铺子的掌柜都收到这份红贴。 有糕点、干杂、粮油米面、还有几家口碑不错的小食摊。 其中也包括在衙前街摆生意的那家早点铺子。 那摊主管老六还曾经当着宋梨云的面说过,要看传言中的脸如锅底,膀大腰圆,满脸大胡子的胭脂虎。 等他知道天香楼就是胭脂虎当的管事,倒是还特意上门来道歉过,至于是道歉还是想仔细再看看……这就只有他自己能说清了。 此时管老六收到红贴,等请人念过上面的字,好一番愣神,片刻后一拍大腿:“嗬,我还以为宋管事是拿我这夯货打趣,没想到还……还真的要参加培训!” 此时,他摊位上早就没食客,就连衙前街上另外几家摊子都歇了生意。 管老六也不守剩下的几碗粥水钱,收拾好自己的小桌小凳,用扁担挑起,也不回家,径直往天香楼赶来。 等他到时,其余几家铺子的掌柜也在了。 看来,人家都愿意一试。 宋梨云在七里县忙了一整天,刚回到宝林居,才喝水吃几口点心,跟玉泉聊几句住得是否习惯,又被闻讯而来的穆掌柜,胡庆,薛壮请走。 现在已经九月,镇上买地皮的人家陆陆续续开始动工,好些起了土坯墙,都在盖顶了。 人手最多的卫所更是一天一个样,才一天不见,就又出了一排简房。 宋梨云这段时间都不在碎金镇,手中堆着事找不到人,可把薛壮他们急坏了。 坐在碎金会馆里,胡庆抢先说了这些时间橡子食品坊的事。 “这才一个多月就已经收了八千斤橡子,以后肯定还有更多的橡子要送来,宋姑娘,我们是不是都要收下?” 从八月树上的橡子成熟开始,就有人打橡子。 橡子漫山遍野都有,胡庆给的价格再低,农户们也愿意去捡。 全家早早忙上一天,至死也有十几文收入。 于是村村户户都上山入林,户户都晒着橡果。 “收!” 宋梨云准备请万家帮忙往其他州府卖橡子粉条,罗百户这边也在大量定购,不愁销路。 薛壮没什么说的。 虽然以前从镇上跑出去的人陆续在回来,再加上几家逃过来的流民,镇上的人口几乎每天都在增加。 但有他跟张老爷子联起手,再加上卫所撑腰,办户籍登名字都打理得顺顺溜溜。 今天要说的重点是修铺子的事。 穆掌柜辛苦这么久,终于将修建所有材料全部准备好,就连动工的吉日都看好,正等宋梨云腾出时间参加开工仪式。 宋梨云也有些激动,虽然住的宝林居是大院,那始终都是别人的。 尤其是这次去草原,知道被劫走的人半数活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还是自己修建新房心里踏实。 第258章 离别 薛壮,胡庆再加上宋梨云和穆掌柜,几家要建房在镇上的面积最大,若是动工,必须得有人专门看着。 这人当然还是穆掌柜,另外就是需要宋榛平帮忙看着。 这种大工程,就是宋姑娘再是信任,他们也要将宋家人拉来顶在前面。 对穆掌柜他们说要宋榛平监工修房的话,宋梨云没有答应,只说自己会多费心。 等自己将这里忙过,宋榛平也该治腿了。 府城的那个郎中说过,断腿再塑虽然痛苦,恢复正常的把握反而最大。 宋梨云计划在九月底动手术,卧床养到腊月成亲时,宋榛平就可以健康走路。 修房开工时间是早请人寻的吉日,定在九月十二,也就是后天。 宋梨云暗暗心惊,还好是在十二,若是十五,正赶上展销会,自己这个人还得撕成两半。 具体过程还没有说完,赵廷朵骑马过来接人。 怕宋梨云晚上冷着,他还带了一件防寒斗篷,见面就给她披上。 对宋梨云的这个护卫,薛壮几人之前是见过的。 那时候有洪惊天等人窥伺,留一个护卫在家很有必要,所以没有多少怀疑,只觉得这个护卫长得太好。 后来洪惊天等人被抓,他这个护卫也就消失不见人了。 可现在又突然出现,还跟宋梨云眉眼来去,举止亲昵,任谁都看出一些端倪。 薛壮上下打量,拍拍赵廷朵的肩膀,沉着脸道:“我记得你叫阿石,万家送来的护卫,家在何处,还有什么人? 我们把宋姑娘都是当成自家人看待,你小子可不能做对不起宋姑娘的事,否则我定不会放过!” 胡庆笑嘻嘻打趣:“小兄弟在碎金镇也有些时间了,你该知道,宋姑娘虽然在这没什么亲戚,但只要我们几个人在,那就算是有娘家人,宋姑娘有事,我们必定要过问。” 胡庆脸上笑容可掬,说的话半分不见软弱。 宋梨云哭笑不得,又有些暖暖的。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这样几句话,对一般的人来说,那就是了不得的助力。 赵廷朵知道这些人跟宋梨云的关系,也不跟他们计较,只微笑应酬,认真编了个身世,说自己家住合城,父母双在,兄弟两人等等应付过去。 薛壮点头道:“合城我是知道的,还有几个兄弟在那边,抽时间安排人查你一查。” 赵廷朵听得面皮发僵,看向薛壮的目光顿时不善,宋梨云赶紧找话岔过去。 定好九月十二动土奠基仪式,宋梨云才回转宝林居。 走在出镇,宋梨云坐上马背还有些兴奋:“阿石,我买下的宅基足够修十间铺子,以后可以常年在这里卖皮货,还有部落里的毛线。 我准备让芸娘教玉泉用羊毛纺线,比用手上木陀螺拧的快。” 赵廷朵牵马走在一旁,抬头看向她。 此时月光朦胧,看不清宋梨云的脸,可赵廷朵能感觉到她那如同艳阳的激情,不由哑然失笑,又有些心里酸酸的:银钱就真的那么吸引人,连自己这个活生生站在跟前的人都不多看一眼。 哎!好想在碎金镇多住几天,可惜还有事。 赵廷朵脚步越来越慢,等宋梨云看见宝林居大门近在眼前却停下不走时,才发现赵廷朵情绪不对。 她翻身下马,拉住缰绳轻声道:“阿石,发生什么事了?” 赵廷朵微垂着头:“罗百户白天让阿布带信,让我回一趟硖石关!” 宋梨云微微蹙眉:硖石关就是镇北军大营所在,让赵廷朵去那里,应该是侯爷,或者雷千户有事。 她有些失望,自己的大工厂大商铺大宅子就要开工修建,七里县首届糖酒会要开展,这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阿石居然不在。 既然已经知道这些还提出要走,肯定是不能多留了。 “那你什么时候走?” 赵廷朵想了想:“最迟明天早上!” “是有很急的事吗?” “嗯!我不想走!” 赵廷朵突然一把将宋梨云抱在自己怀里,把脸埋进她的脖颈处。 罗百户传的是急令,应该是跟战事有关。 他突然不想走,想留在这里看云儿挣钱也很有趣,还有酒楼生意,那个什么展销会…… 宋梨云被抱得瞬间懵住,好一阵才想起自己该表示出腼腆羞涩。 她现在对赵廷朵的了解是好感有余,适合婚嫁,感情还没有腻味到分不开的地步,正准备好好培养培养。 在草原上谈到婚嫁时,赵廷朵也曾经想抱自己,结果还没有抱实,就被玉泉一嗓子给喊散了。 回来后也是各忙各的,只在天香楼单独说过几句话。 此时赵廷朵将她抱得很紧,顿时感觉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耳边是温润的鼻息,她能感觉到赵廷朵急促的心跳,弄得她心中都慌乱起来:要是阿石有进一步动作,自己要不要配合一下? 就在这时,宝林居的院门“哗”的一下突然打开,黑金吱吱叫着挂在门框上方。 小安跟阿布“哎呦哎呦”叫着,拉扯着滚出门来。 宋梨云跟赵廷朵像是触电般弹开。 阿布扭扭捏捏从地上爬起,还不忘去拉被自己压着的小安,小安委屈的哭起来:“二姐,阿布哥哥是坏人!” 黑金呲牙咧嘴笑得在地上蹦跳着。 宋梨云扯了扯自己的斗篷,镇定自若的上前:“小安这是怎么了?” 赵廷朵顺势牵着马转进旁边马棚,幸好天黑,看不见他脸上的羞红。 阿布抱起小安:“宋姐姐,没事,没事,我跟小安闹着玩的。对不,小安,只是不小心的。” 小安嚷起来:“我看见阿石哥哥刚才抱……” 没等小安说完,阿布已经一把捂住他的嘴,有些慌:“没有,没有,天黑你看错了。” 他们其实早就在门后等着,听到马蹄声正想开门,就看见赵廷朵跟宋梨云在说话,于是就等了一下,谁知道就看见赵廷朵将人抱住。 小安被惊得呆住,片刻后怒了,自己的二姐被人抱住,虽然那人在自家住,对自己也好,那也不行! 他跳起来就要开门。 阿布已经知道少主心意,而且嬷嬷也说过以后一定要尊敬宋姐姐。 此时见小安要开门,慌忙将他捂嘴拉住。 他一个人拉得住小安,却拉不住黑金,还是被黑金抽开门栓。 第259章 不是梦 好在小安已经明白一些事,被捂嘴他就不再提起,只是看向赵廷朵的目光带着戒备。 大哥去未来嫂子家送礼没有回来,自己是家里的男子汉,要保护二姐! 于是宋梨云走哪里,他就提着小木棒跟到哪里,就连阿布来哄都不好使。 被小安清凌凌的目光盯着,赵廷朵有些羞臊难堪。 这个小舅子不好对付! 他想在宝林居多留一晚的心情都没有了。 反正是急令,自己连夜走,还能早些到镇北军大营,不知道大哥有什么事找自己。 只是想起江丰说过的话,心中不由沉了沉。 宋梨云也没有歇下,先是让芸娘再做些好带的干粮,自己则另外准备些东西。 在牛皮背包里装上用棉纸包裹好的梨,几纸袋子的酱肉干,再把芸娘做的干饼放进去,解渴又管饱。 赵廷朵跟阿布连夜走了。 宋梨云没有时间像小女儿般情丝缕缕,接下来需要在短短几天开始准备展销会上要用到的商品。 因为七里县城里,因为天香楼在县衙支持下举办“展销会”,再一次引起轩然大波。 每个商铺相互都在打听着这“展销会”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只有跟吃食用关的才能参加。 布庄,绸缎庄,胭脂铺子也想来凑热闹。 而被早早点名的几家更是心中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 一天过去,一个小饭庄的掌柜兼厨子神情恍惚的从天香楼出来,他对走在自己身边的管老六道:“老六,你快掐掐我,究竟是不是做梦,天香楼这是把烤串手艺真的教我们了?” 管老六此时正激动得脸红筋涨,听到范勺要自己掐他,挥手就是一巴掌:“我看打醒你!” 只听“啪”的一声,范勺被打得圆地转一圈,鼻血喷溅,脑袋嗡嗡,却嘿嘿笑道:“老六,你这一巴掌真他娘的疼,看来不是梦!” 管老六捏着手腕原地跳着:“哎呦喂,疼死我了!范勺,你这脑袋真是铁勺子。” “奶奶的,管老六你这个夯货,我让你打,你还真的打呀!”范勺终于清醒过来,只感觉半张脸都又木又疼,顿时气得对管老六破口大骂起来。 管老六也不管被范勺臭骂,一个半老男人在大街上嘿嘿笑着欢天喜地跑了! 跟着两个厨子出来的还有其他人,他们脸上没有欢喜,一个个眉头紧锁,像是遇到天大难题。 今夕楼的生意依然好,只是登门的客人明显掉了档次。 好些都是穿着粗袄麻衣的酒蒙子,几个人凑份子来吃些便宜菜,再喝一盅半价酒,占着一张桌子半天不挪窝,急得今夕楼的伙计都想动手赶人。 可这些人都是平时在街上溜达的闲汉,腿长腰软人烂嘴还臭,今夕楼也不想惹。 醉春楼跟何记饭铺子同样如此,甚至还有一群小乞丐守在门口等剩菜。 赶不得打不得! 合城守备府! 赵廷朵此时用过饭,正坐在宽敞明亮的花厅吃茶。 几个婢女悄无声息的送上茶汤糕点,然后就伺立一旁。 眼睛却是滴溜溜往堂上坐着的三公子身上瞟。 她们几个都是新来的,还没有见过赵廷朵,见他相貌俊朗,跟主母也是亲近,定是府里哪房亲戚登门,说不定自己可以近身伺候。 赵廷朵微蹙着眉,他对这种目光已经习惯,也有些厌烦。 好在时间没过多久,一个穿着靛蓝褂子的老嬷嬷笑着过来:“三公子,我们大爷回来了,请你去前院书房。” 赵廷朵知道是大哥回家了,起身跟随嬷嬷前去前院。 书房里,赵廷雷已经换成常服,正坐在书案边拿着一叠纸怔怔出神。 “大哥!”赵廷朵进屋出声。 赵廷雷这才回神,一眼看见三弟,眼前顿时一亮:“三弟又长结实了,来,不用行礼,过来跟大哥说话!” 赵廷朵在他跟前的垫子坐下:“大哥让人给我带信,可是有什么急事?” “哎!看你就这急慌慌的性子不改,你我兄弟快有一年没见,怎么一见面就说这些。 今天什么时候到的合城?可见过你大嫂,吃过饭没有?你母亲身体可好?” 赵廷雷此时不再是军营里冷酷的将军,而是个对弟弟关爱有加的兄长,说些嘘寒问暖,家长里短的事。 赵廷朵憨憨一笑,不再问唤自己来的原因,也跟着说些闲话。 “下午到的,已经见过大嫂和侄儿侄女。听大嫂说,大哥准备送灵欢、灵岳回京,只把宏杰留下?” 大哥赵廷雷是镇北军千户,现在兼合城守备,在云州十几年,娶妻生子,现在有嫡子嫡女,还有庶子庶女。 灵欢灵岳是嫡女嫡子,留下的宏杰是庶子,现在已经十三岁,被大哥带在身边学习弓马骑射。 提到自己的儿女,赵廷雷脸上笑容渐消:“太子已经请父亲调兵驻守魏城,我留守合城,家里嫡母年纪大了,要你嫂子带孩子回京尽孝。” 赵廷朵好像没有听懂赵廷雷话里的意思。 他想起刚才见到哭得眼睛红肿的大嫂何氏,眉毛一下蹙起:“京中侯府不是有二哥二嫂在身边吗?怎么又要大嫂回去,还带孩子同行? 偌大一个侯府,大嫂又能做些什么,若是缺人端茶倒水,就多买几个奴婢下人。” 赵廷雷口中的嫡母,不是兄弟俩的娘,而是二哥镇北侯世子的母亲,要一个长年不在身边庶长媳回京尽孝,这于理不通。 赵廷雷摆摆手,显然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探讨。 伺候婆母是儿媳该尽的孝道,这些年没有近身伺候,已经有违天伦。 况且妻子走后,守备府后宅还有三个小妾。 可赵廷朵还揪着这个问题不放,错着牙:“大嫂走了,家不成家,夫妻天各一方。” 狄族没有妾,也没有强行拆散夫妻的道理。 虽然知道武朝妻妾地位不同,赵廷朵还是不理解不接受。 赵廷雷看着好像不谙世事,一脸单纯的三弟,叹息一声:“你是真不懂?哪里是母亲要你大嫂回京,这是太子和父亲的意思。” “太子为何要拆散你们夫妻?” 第260章 借力打力 赵廷朵先是一脸懵,对太子干涉臣子夫妻关系有些诧异,而且这臣子还是亲亲表兄。 父亲年纪大了,要回京见嫡妻,总不能见不得自己儿子好? 另一边,赵廷雷听他说出太子拆散自己夫妻,顿时脸都黑了:“你浑说什么,这又跟夫妻有什么关系!” 赵廷朵此时完全就是一个莽夫楞小子,一拍桌子大声道:“我懂了,这是要大嫂和孩子当质!” 见三弟说得直白,赵廷雷无奈点头:“只有这样,手握重兵的武官才能让京中信任。 父亲现在驻守魏城,以重兵对京中施压以防万一。 什么时候太子登基执政,父亲也就卸甲归田。” 等到新皇登基,赵廷雷掌握云州镇北军,为了防止外戚干政,大权旁落,他的妻儿必须回京当质,赵燕骄也需要交脱军权。 “唉!父亲也该休养天年了!” 赵廷朵神情有些暗淡,父亲这一走,阿娘在草原,两人是再难相聚了。 虽然从去年迁帐离开硖石关起,就注定这种结局,赵廷朵还是心中戚戚。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跟阿娘在草原骑马欢笑,晚上在帐篷里吃手抓羊肉,喝着奶酒。 若不是各有立场,阿娘跟父亲也是一对神仙眷侣。 这些都是闲话,赵廷雷将赵廷朵百里外叫来,肯定不是说自己妻妾儿女之事的。 他将自己刚才看的几张纸递过来:“三弟,这是草原线人送回来的情报,跟你有益!” 信中的内容果然让赵廷朵神色一凛,他呼吸都急促起来:“终于可以报仇了!” 说完,他又面露难色:“大哥,太子跟父亲可是说过,不能再生事端!你说……这可怎么办?” 赵廷雷目光炯炯的盯着三弟:“现在父亲不在合城,你想怎么做都行,机会可是摆在眼前,等到明年,东伦部肯定要被别人吞下。” 赵廷朵心跳如鼓。 这信上说,狄虏王庭中原本实力第二的东伦部在去年冬天时,被乌达部落伏击损失百骑,首领阿布利带伤返回,部落里就开始内乱。 几个长老对阿布利表示了不满,有另外选一个头领的意思,但阿布利人没有死威信在,勉强压下来。 五月时,又参与武朝西掠,在镇北军的围剿下再受损失。 现在部落已经分裂成三支,其中阿布利准备带他的亲族近千人,带着奴隶部曲从以前的冬季牧场迁往迷达河谷。 迷达河谷长达百里,两侧有山坡林木遮挡寒风,不至于将牛羊等牲口冻死,河畔水草丰盛,每到冬季会有很多部落聚集在这里。 现在阿布利也想来…… 赵廷朵眸光冷下来。 去年冬天自己有意放阿布利回部落,就是要让东伦部分裂。 在草原上,最团结的是狼群,若是直接杀了狼王,新狼王不需要争斗就诞生,而且还有仇恨。 只有当狼王还活着失去威信时,就是狼群内讧的开始。 阿布利被自己打败逃回去,他也就失去头领的价值,内乱自然产生,若是当时杀了他,反而会引来东伦部的报复。 现在,还被送到自己面前来了。 赵廷朵露出笑容:“多谢大哥给这消息。” 赵廷雷唇角上扬,还没等他表示出兄长的关心,就听赵廷朵道:“大哥能不能再借一千兵,助三弟一臂之力?” 笑容顿时僵在赵廷雷脸上。 以前三弟来一趟,不是要自己的刀就是弓,现在居然要一千兵卒! 赵廷雷咬着牙道:“你刚才还在说,太子跟父亲要你不能生事,更不能动用镇北军,你得自己想办法。” 赵廷朵手脚麻利的将信纸折起塞进自己怀里:“大哥既然已经给了我消息,再借军自然是顺理成章。” “不行!”赵廷雷断然拒绝,他才刚刚掌控军权,不能第一条军令就要违反太子。 赵廷朵也不恼,他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汤喝了一口,微微蹙眉道:“我也不是白借,只要大哥我借多少兵,我就送多少匹战马。” 对面积不比武朝小的狄虏草原,赵廷雷早就起了觊觎之心。 只是狄虏王庭虽然不是国度,可在草原也是一呼百应,能轻易调动所有部落成员。 在茫茫草原上,狄族部落游弋不定,一追一逃,武朝军队本来就没有优势,再被所有部落围攻,就连后勤补给都供不上,不战都被拖死。 除非全部换成马。 只要有一万骑兵,赵廷雷就能在狄虏草原来去纵横。 兄弟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愿意说出那句话。 片刻后,赵廷雷终于先开了口:“三弟,你大嫂即将出放,这些年她也没少替你准备茶饭,不如你先在守备府住几天? 这些天合城埠市也马上要开了,你也好看看今年皮货价格。” 借兵这事怎么安排,他还需要跟幕僚商议! 赵廷朵点头:“那也行,就住几天。” 等他住进守备府给自己准备的偏院。 一直陪同赵廷朵身边,像个铁塔般沉默的阿布先是黑脸撵走一群端水拿帕,想要冲上来宽衣解带伺候的婢女,再将院门关好,他就专门守在外面。 屋里再无他人,赵廷朵这才放松下来。 从十五岁开始,每次到合城来,贤惠大嫂就要给他安排婢女侍寝,父亲跟大哥也是默许。 阿娘和嬷嬷却说:狼王只有一个伴侣,才能带领族群强大。 只知道低头吃草的公羊才滥交! 赵廷朵脱鞋上炕,从怀里取出一卷迷达河谷地形图。 这是大哥给自己的。 大哥想违背太子和父亲的意思兴兵,想利用自己,自己一样可以借力! 血债只能血偿! 赵廷朵捏紧拳头,吐出一口气! 草原上纷争一起,定是血腥残暴。 九月十二,宋梨云跟几户人的房子要动工了。 碎金镇上的开工典礼搞得热闹而隆重。 芸娘子带着换了装束的玉泉,春桃婆媳俩,再加上专门赶来帮忙的杨花。 宋梨云掏银子买了半头猪,各家凑来的土豆黄瓜,几个女人准备出满满当当几大锅菜。 来上工的匠人吃了一个诚意十足的开工饭,就马上挖土砌砖。 宝林居大管家韩明又添了差事,接下监工活计。 第261章 杨花要退亲 杨花还是第一次到宝林居,看着高墙大院,平整的青砖地,雕花门窗,抄手游廊,后院带着火墙的菜地,可以在冬天种菜。 还有一溜兔棚,棚里活蹦乱跳的兔子,院外的果林,林下有鸡,圈里有马。 院里有冰窖,现在还凉气十足。地窖里大缸装满粮食,吃一年也吃不完。 桶里养着活鱼,墙上挂着风干鸡。 再看见家里有脸带刀疤的韩大叔,有厨娘芸婶子,婢女玉泉,还穿着花裤衩跳来跳去的黑金。 这不是普通农户人家,就连春桃家都比不上。 杨花脸色变了。 杨花倒是能沉住气,在宝林居吃过饭才跟春桃婆媳离开。 到晚上,春桃神情惶惶的找上宝林居。 “宋妹妹,这可怎么办?” 宋梨云才一露面,春桃就拉住她的手愁容满面。 “又有什么事?你家小子又气你了!” 宋梨云有些诧异,春桃是个爽快性子,孩子气她不会找到自己。 春桃苦涩开口:“她要退亲。” 杨花要退亲! 原因是宋家什么都好,也太好了,她不配。 春桃跟张大娘急得好一通劝,从宋榛平的人品,说到宋家家产,甚至连宋梨云以后的婚事还等着她来操办都说了。 杨花就是不愿意,还说春桃不该瞒她。 自己什么嫁妆都没有,不配嫁作宋家妇,以后嫁过来,也只会落人笑柄,被当成为钱财贴上来的。 春桃没办法,只能告诉宋榛平和宋梨云来解决。 这事还真把宋梨云给弄糊涂了,只见过拼了命想往富窝里跳的,没见过见着银子不要的。 杨花自有她的想法。 在她想来,宋家兄妹三个,没有公婆人口简单,跟她娘家情况一样。 宋家虽然有产业,镇上还要修铺子,可那些都是宋家姑娘挣来的,宋家哥儿也说那些是妹妹的嫁妆,自己不沾不要。 宋榛平年纪虽然比自己小,腿脚不便,可是个踏实可靠的。 自己以后全心全意对他好,照顾好小安,守着被火烧过的凶宅,种十亩地,踏踏实实过日子当军户。 这样看起来也算两边般配,她才答应这门婚事。 可今天看来,这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宋家完全是她高攀不起的。 对杨花突然要退亲的想法,宋梨云的确感觉意外。 她早就预料到杨花会有知道真相时,会吃惊,会窃喜,就没有想到会退亲。 杨花性情刚硬,恪守成规,还自尊心极强,这是她看中杨花的原因。 相处久了,宋梨云发现宋榛平被搓磨十年,尽管已经比一般农户人家孩子懂事,要想撑住宋家产业,性子还是绵软了些。 自己以后总要离开碎金镇,哪怕有韩叔管着几处,关键时刻还是需要东家强硬撑腰。 杨花就是最佳人选,自己只需要指点一二,就是个称职的当家主母。 哎!偏偏这杨花自强过了头,还就要退亲。 宋梨云心中遗憾,她也不是个要软着身子去哄人的主。 尤其婚嫁之事,总得自己情愿。 杨花现在就自觉不配,等看见镇上修成那一通派的大房子,又会怎么想。 人各有志,强扭的瓜不甜,人家勉强接受,以后的日子过得都不舒服。 宋榛平得到消息,白了一张脸。 可怜他是第一次定亲,满以为现在宋家不愁吃不愁穿,再选一个年纪大的女子为妻,就可以像其他人一样成亲生子。 更何况杨花也是二妹看中的。 没想到欢欢喜喜来第一次作客,这亲事就黄了,原因还这样让他无法接受。 难道自己家富裕了还有错。 春桃看出宋家不想退亲,但也尊重杨花的意见。 若是杨花执意要退,这边就将庚贴送回。 她顿时急了。 杨花是糊涂,这样的人家打着灯笼没处找。 自古高门嫁女,怎么还能为夫家好就退亲。 春桃觉得就这样退实在是可惜了,不如先稳住,她会再劝杨花。 宋榛平也说先暂时不退庚贴。 宋梨云见春桃跟宋榛平都有意给杨花一些时间,她也就答应下来。 被婚事刺激得精神蔫蔫的宋榛平每天除了种地,也要去镇上查看修铺子的工地,忙碌的时候有利他摆脱情伤。 宋梨云则忙着七里县的展销会。 该培训的已经培训过,其他店铺的货品展示台也在紧张准备。 衙前街上,已经在用彩绸扎起棚子。 满城的人开始拥去衙门外看热闹,谈论的也是展销会。 沈乐晏跟黄昌盛又聚在一起。 跟上一次的高谈阔论不同,这一次只有他们两人。 这两人素来不合,甚至在争夺天香楼时,还各自使过手段。 天香楼被宋梨云得到,有了共同敌人又让两人勾心斗角的走到一起。 现在一个展销会,更是将他们逼得撑不住。 沈乐晏感觉自己真的已经走上无法躲避的高台。 黄昌盛脸色阴沉,将天香楼发出来的红贴拍在桌上:“沈兄参加展销会了?” 沈乐晏摇头:“你我要是参加,岂不是自甘落败!厨行丢不起这脸。” “那些帮闲可有查过,是谁派来的?” 这两日,先是那些酒蒙子坐在店里不走,吃了这家吃那家。 后来又来了一大群精壮汉子,个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吓得其他客人都别不敢入座。 这些人坐上桌就要吃饭,不喝酒,敞开肚子,轮番上阵,饭菜像流水一样,眼看后厨端不出菜,伙计们都慌了。 虽然开店的就望着客人多,那也得分人,遇上太能吃的客人,后厨受苦。 听到黄昌盛问那些守在店里吃喝的汉子,沈乐晏的脸阴得都要滴出水来了。 “还能是谁派来的,那些都是碎金卫的军汉,这是奔着要吃垮我们来的!” 他刚开始就怀疑是天香楼找来的地痞流氓要坏事,让伙计严防着讹人。 可没有想到这群人不吵不闹,只捡价廉物美的菜上,各种烤串使劲撸,就像是饿牢出来的,饭菜轮盆装。 他今夕楼这一天多啥不干,先得煮十倍的饭,砍几百斤菜。 黄昌盛手中的红贴落地,他一掌拍在桌上,咬着牙道:“又是天香楼在背后使坏,我们不卖!” 他的醉春楼这两天也是在蒸饭,吃的也是土豆白菜豆角,几百斤土豆炖粉条,后厨累得哭天喊地。 第262章 今夕楼的修罗场(1) “不卖?你试试!” 沈乐晏紧闭眼,只感觉心中像捏着肝把儿的疼。 自己是开店做生意,客人登门就得接待。 有什么菜人家就点什么菜,吃多少要付钱,往外赶人…… 那就想都别想,自己那七八个伙计,对付一两个醉酒的还行,若是对方几十个军汉一起上,哪里打得过。 恐怕天香楼就等着自己往外撵客,这些军汉就可以砸了自己的店。 黄昌盛跟沈乐晏的脸都皱成苦瓜,这样下去,自己的生意还怎么做? 天香楼里,此时宋梨云跟周祥孙文成几人正在说话。 “哎!宋管事,你不知道,我那兄弟可得意了,昨天还专门过来给我看,他吃了十个大饼,肚子撑得走不动道。” 孙文成摸着自己的肚子,叉着腿,像只螃蟹般学人走路。 宋梨云揉自己笑酸的腮帮,担心道:“这样走路怎么回去?” 周祥“嗤”笑一声:“没出息的东西,只知道吃大饼,就没有些其他东西,机会难得!” 孙文成挑着眉低声道:“听说醉春楼的大厨累得抬不起手,今天连面都揉不动了,连肉是伙计切的,啧啧啧!那肉丝都有手指头粗。 说起来还是今夕楼能撑,今天直接请了其他厨子,还多买了一头猪。” 周祥一想起卫所兄弟们听说跑完四十里拉练,奖励是到七里县鼎鼎大名的酒楼吃饭时就想笑。 一个个激动得嗷嗷叫,跑得像脱缰的野马,喊都喊不住。 一群汉子饿着肚子跑到七里县,别说酒楼做出来的白菜土豆,就是端出来白开水都是甜的,还得多准备几桶才够。 这个主意还是宋梨云想到的。 她说今夕楼现在搞优惠半价活动,这便宜不占可就浪费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机会得给卫所自己的兄弟。 反正卫所军士每天都要跑操。 尤其是镇北军雷字营调拨过来的四百人,每天三十里跑步雷打不动。 那就让人往七里县跑,顺便吃饱再回去。 虽然这路程有些远,超出平时的训练量两倍,可有美食勾着,每个人都不知疲倦,跑得脚下生风。 按厨行定的菜价平时五十文一份,现在搞半价活动只需要二十五文。 卫所会贴补一半,余下的十五文需要自己出。 天香楼为表示对兄弟们的支持,又帮军士们把花销那部分补贴了,一天也不过才几两银子。 的不吃白不吃,这些平时关在营房里吃大锅菜的军汉就简直毫无顾忌。 他们不管精致,只管吃饱,大碗大碗的塞,每天排着队的来,从早到晚,可把几家酒楼给折腾惨了。 不能赶人,还得精细照顾着。 只可惜有军令拘着,吃能吃,不能喝,否则定要将酒坊给薅空。 九月十五转眼就到,这一日是县衙休沐日。 提前一天,衙前街就在街中心摆上两排长桌。 展销会当天,长桌上铺绸布,再摆放上各种食品。 商家站在长桌后,就能给路过围观的客人介绍产品。 这一次,愿意参加的商户一共三十多家,数量虽然有些少,可开天辟地第一次,将衙前街也是摆了满满当当。 衙前街的两头被红绸拦住,又有衙役把守,围观者只能看着里面一长溜的彩棚,急得抓耳捞腮。 县令江大人刚刚剪开红绸,连囫囵话都没有说完,就被汹涌人潮推回县衙里面。 此时,二十多家的长桌连在一起,将县衙大门正前方占完。 看热闹的人群摩肩接踵而至,比庙会的人还要多,霎间将平时颇为宽敞的衙前街挤得水泄不通。 每个人的注意力都在中间的彩棚长桌上。 连排的长桌上,有用最漂亮瓷器盛放,还是精美摆盘的各种糕点。 虽然摆的都是平时店铺里那些品种,可换了场地,没有昏暗店铺,没有油腻腻的木柜,这些糖果糕点在白绸彩棚的承托下,突然鲜亮起来。 绿豆糕,红豆糕,枣子糕,颜色各异,像宝塔叠放着,让人见之垂涎欲滴。 刚出笼屉的包子、馒头都比平时的看着乖巧。 干杂铺子的精挑细选的核桃、花生、板栗、是用巴掌大的藤条筐子装。 各种干酱、咸菜则用雪白细瓷的碗碟装。 紧接着就是卖粮油米面的,卖干菜,卖鸡鸭鱼肉的,烟叶、果脯蜜饯的。 他们都尽力将平淡无奇的商品,摆出花样。 长桌后,也是打扮一新,嘴皮子利索的伙计,对着人群吆喝揽客。 这种新奇的推销方式让人感觉新奇不已,价格还比平日便宜一两文,有人看热闹,也有人马上购买。 小小长桌不可能堆放货物,好在店铺都在本城,只需要在这里记下要买的东西,自有伙计送上门去。 最吸引人的还是几家占面积最宽的烧烤摊子。 管老六麻利的翻动手上肉串,还时不时用蒲扇扇几下,特殊香气撩动着每个人的嗅觉神经。 烤架上摆的烤串有荤有素,跟天香楼的菜品一模一样。 在他的摊位前,密密匝匝挤着人,管老六如同长臂猿一样均匀翻动串子。 他做惯了早点摊子上的事,练得手眼灵动。 烤串对他来说很快驾轻就熟,甚至还能玩些花活,引得众人哄笑不止。 他带来的帮手则分串收钱,“铛铛铛”每一把烤串都能换来如雨的铜钱落盆。 跟他一起在天香楼学烤串的还有五家。 此时每一家都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每个人都眼巴巴等着,直谗得口水直流。 “好吃,好吃,哎!范勺,怎么你们这些烤串跟天香楼是一个味,比今夕楼的好吃?” 人群里,有熟悉的人吃着抢来的串高喊着。 范勺嘿嘿笑:“我是跟天香楼学的,这就是天香楼的味道。” 另一边,管老六早就嘴巴不停的巴巴说着。 “这就是天香楼的味道,来,尝一根,跟你在今夕楼吃的比怎么样…… 好吃!这就对了……你老哥也是个好吃嘴,一吃就品得出高下。 吃食这东西是骗不了人,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那些人还说啥天香楼学别人的,我呸! 你们之前在天香楼吃烤羊排的时候,可有吃过我这味道的烤串?或者说这味道的羊排?……肯定是没有嘛! 都说名师出高徒,你们谁见过先出孙子再生爷爷的……” 哈哈哈哈! 管老六嘴巴利索,话也有趣,一席话说得众人捧腹大笑。 不知道的听个热闹,知道的都暗暗点头。 第263章 今夕楼的修罗场(2) 谁说不是。 听过管老六这样一说,有心人就在琢磨。 以前高立那厮在天香楼十几年,也没有见他弄出这样的烤串卖呀! 他走之后,人家开店两个月,做得人人夸赞,马上跳出来说是他的手艺。 这里头定有猫腻。 而且这味道天差地远,就是三岁小孩都能分出好歹来。 “啊,原来是今夕楼偷师不成,反诬陷人家天香楼。” “是了,是了,这就嫉妒上了!想坏人家名声。” 有聪明人一语道破。 这个话早在今夕楼里就有人在嘀咕:看着一样的烤串,怎么吃起来差很多。 人都有从众心理,再加上在这乱哄哄的环境中,群情激昂。 一人这样说,就有更多的附和这样说。 此时当众说出,更是像引爆了火药桶,噼噼啪啪都在爆 好像不说上一句踏上一脚,就已经被划拨到那贼子身上。 甚至有人还扯到已经被砍头的洪惊天:“这高立跟了洪老贼这么久,说不定也是流寇。” 这话可是说不得了,牵连上就是发配砍头的大罪。 话一出,说得正起劲的顿时哄然散开,又去寻下家看有没有稀罕之物。 而重新停留驻足观看的人,又开始新一轮的惊奇、惊叹…… 不仅自己得知道这事,还要复述一遍,甚至几遍,对着其他人解释。 烤串摊子有好几个,都是一样的味道,一样的好吃,一样的围满人,也一样的说着天香楼、今夕楼、高立…… 此时,每一个烤串摊子,都成了舌尖上的屠宰场。 这段时间跟风卖着烤串的酒楼饭铺,被人一遍遍嘲笑凌迟,成了是天香楼对厨行的公开行刑。 人都说,在什么地方摔倒,就在什么地方爬起来。 沈乐晏这一次摔倒,恐怕难爬起来了。 宋梨云精心准备的这次展销会,天香楼搭台,其他铺子是跑龙套,烤串才是主角。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此刻。 众口悠悠,今夕楼跟醉春楼已经社死,幸好他们没有来,否则还要当场吐血。 在高立放话说,天香楼是从他那里学的手艺起,宋梨云就在琢磨一个能公开辩驳的方法。 说实话,这种没有实证的传言,很难跟人解释。 人有百味,除非真正难吃到天怒人怨,食品的好吃不好吃都在一念之间。 况且高立身为大厨浸淫此道几十年,又会真正差到哪去。 再加上其他酒楼饭铺跟着附和,恨不得将天香楼的“欺师灭祖”说得天下皆知 单凭宋梨云叫人去解释,恐怕越说越浑,还会被人误会成恶人先告状。 在七里县卖烤串只有天香楼一家,除了最初品尝,后来能进店真正吃上的人数有限。 大多数人也只是听说烤串好吃,没有机会亲尝。 就因为这个原因,今夕楼传出烤串是高立的手艺才让人无法解释。 这话在常人看来,东西烤熟都一样,况且天香楼卖烤羊排是出名的,说高立是师傅还是有几分真。 只有吃过他天香楼烤串和烤羊排的人才能分辩。 那烤羊排不便宜,能吃上的人在七里县必定也是有头有脸的。 人家只是食客,谁愿意费心替天香楼辩解,说不定还会被传出什么难听的话。 今夕楼要颠倒黑白。 宋梨云也只能用众口铄金。 现在,借着今夕楼,醉春楼几天来的卖力推广,他们众多食客跟天香楼的食客在此时神奇的重叠。 两相比较,自然是不用解释,真相大白。 即便有话要说,那也是沈乐晏和高立的事。 展销会上,天香楼没有卖烤串,有管老六他们在,天香楼已经不用再锦上添花。 在天香楼的摊位上,摆的是一叠叠雪白餐纸,打开如同绢帕,拿在手中,柔软舒适。 负责今天推销的是孙文成和几个军士,另外就是林韬。 孙文成其他人都穿着天香楼统一订制的工作服。 头戴圆顶小帽,身穿天蓝短衫,黑绸吊裆扎脚裤,腰系红巾,衣摆处绣着杏黄色天香楼三字,完全是一个精神小伙。 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款式,宋梨云感觉怎么看怎么骚包。 此时,孙文成露出八颗大白牙,笑得眉毛都快飞上天了,对着周围人团团一拱手:“各位街坊邻里,父老乡亲,这是天香楼特供餐纸。 餐纸,就是饭后拭嘴,平时擤鼻涕用的。 什么……你说跟绢帕差不多?对,是跟绢帕一样,可这个不用洗,公子随时可以取出来用,香香软软白白的。 不用担心什么时候想擦汗,结果抽出一根皱皱巴巴的帕子,上面说不定还有脏东西。 怎么卖?啊!对不起,餐纸暂时不对外卖,只有我们天香楼的会员,可以积分兑换。 ……什么是积分?这边请,让我们掌柜的跟你说怎么赞积分。 要积分当然还得开会员,你也可以马上开通会员……” 孙文成一边展示着抽纸的独特,一边引着人去办会员。 于是,觉得这抽纸稀罕的人,又都跟着到旁边找林韬询问办会员的事。 也有多少人瞠目结舌:这样好的纸不用来书写锦绣文章,只为擦嘴抹鼻涕? 暴殄天物!浪费啊! 不行,我要上书县学,要杀一杀这铺张浪费的奢靡之风。 只转瞬间,就连文章的名字都想好了《论天香楼餐纸之祸国殃民》,还要再举行抨击文会。 地方选哪里……就选天香楼。 让所有人都看看,这里是如何对文人进行侮辱的。 人群里,宋梨云穿着藕荷色的袄裙,陪同一个带着七八岁男孩子的二十七八的妇人看热闹。 走到天香楼的摊位前,宋梨云指着里面忙忙碌碌的林韬道:“嫂子,林大哥如今当了掌柜,每个月的月银是一两五,年底有花红,能养得起你跟孩子,不如你就住在镇上不走了,也能给珞儿在县城找一家书馆上学。” 林韬的媳妇带着孩子到了,宋梨云就给他放一假,让林韬留在家好好陪媳妇,展销会时再进城逛逛。 谁知道展销会居然如此火爆,林韬不得不匆忙上场,连媳妇都丢下了。 第264章 雷声大雨点小 听到宋梨云说自家男人如今每月有一两多银子,林韬媳妇看一眼正被人簇拥着的林韬,眼中满是爱恋欢喜。 可她不好夸自己男人,只能腼腆道:“我已经听林韬说了,还得感谢宋姑娘帮忙,他才有这机遇。” 宋梨云笑:“嫂子真是客气,我虽然是管事,真正辛苦的还是林大哥这个掌柜,他天天都得守着店铺,连带你们出去玩的时间都没有!” 林韬媳妇慌忙摇头:“不用他陪,还是做正事要紧,我跟珞儿随便看看就好!” 这次她来碎金镇,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林韬以前在其他地方当兵,已经有五年没有回过家,这次不仅托人送回五两银子,还在信里说要自己秋收后就过来探亲。 林韬在上一次回家时,儿子才三岁,现在珞儿已经八岁,都记不得自己爹长什么样。 公婆又觉得林韬膝下只有一个孩子,人丁不旺,收到信就催自己赶快来住一段时间,无论如何,也要等怀上孩子再回去。 谁知道一来这里,林韬就说转军户留下不走了。 能跟夫君在一起,林韬媳妇也是心动! 林韬是家里二儿子,上有大伯哥,下有小叔子,家里妯娌都在,不需要她回去伺候公婆。 而且,珞儿也大了,能跟他爹启蒙认几个字,不能再天天在村里像个野小子一样疯跑。 林韬媳妇摸摸自己的肚子,干农活晒得红扑扑的脸上再添红晕。 说不定这两晚上,自己已经把孩子怀上了。 随着人流挪动脚步,宋梨云突然看见一个让她有些意外的摊位。 这里是卖酒的。 福瑞酒坊的廖福正缩着头躲在长桌后的酒缸旁,目光闪烁,兴奋又紧张。 他是背着沈乐晏他们偷偷在最后时刻,请人在已经交去县衙报备的名册上写名。 这些天提心吊胆着,生怕被剔下来,或者走漏消息到沈会首那里。 长桌上,几个碗就直接摆着,伙计提着酒壶大声吆喝: “品一品尝一尝,福瑞酒坊百年陈酿!” “三碗可打虎,五碗能当王!” 有人要尝,伙计就用碗盛上一口递过来,又仿佛是手不稳那酒总会撒出一些,弄得衣服上,地上,桌布上都是。 浓郁的酒气混杂在人潮中,再被带去其他地方,让好酒之人闻讯而来。 这也是一种推销小伎俩。 等福瑞酒坊伙计喜气洋洋做完一单生意,宋梨云带着林韬媳妇停在摊前。 伙计刚想开口询问这位姑娘大嫂是否也要买酒时,就听身后一声惊慌的低呼:“宋……宋管事!” 廖福躬着腰,涨红脸从半人高的酒坛后走出来,对着宋梨云拱手行礼:“宋管事好!我这、我这是……” “廖掌柜生意兴隆!能来给天香楼捧场,小女子感激不尽!”宋梨云笑嘻嘻道。 “啊!这……哈哈哈哈!多谢宋管事宽宏大量!” 廖福没有等到嘲笑,反而是宋梨云的友善之语,顿时喜上眉梢,“宋管事可有空,到旁边茶肆小坐?” 这是有话要说? 宋梨云看看身边林韬媳妇,还有正吃着糖葫芦的孩子,笑着道:“我要陪嫂子逛街,廖掌柜不妨下午来天香楼!” 廖福脸上一苦,看着转身就要走的宋梨云,只能点头答应。 唉!想要脚踩两只船,怎么就这样难呢! 衙前街上热闹非凡,醉春楼里,何东,沈乐晏黄昌盛等人又聚集一起。 何东脸上满是愤怒:“廖福那老小子背叛我们,现在也去摆摊了,沈会首,他今年的酒水……” “从今以后福瑞酒坊的酒水,一缸也不许要!还有卖米面,卖调料的店家一一查来。”沈乐晏阴沉着脸道。 何东愣了一下,不禁打了个激灵。 沈乐晏是厨行会首,这个位置一般情况普通人不会放在眼中。 可行会里有行会的规矩。 哪家酒楼饭铺想开店,就需要厨子,这厨子手艺和菜品,需要行会的人评判。 换句话说,要一家店是死是活,真的就是一句话。 从他们嘴里说谁家的饭菜有问题,哪家粮油有问题,根本没有办法辩驳。 卡住开业的粮油,撵走厨子,买通伙计下阴手,找人砸店讹钱,换成旁家,那一条都够折腾,不破财伤人不罢休。 只有天香楼是个异数,或者说宋梨云是一个异数。 里面的伙计才刚刚签契就要家人为押,弄得一个个送上门的银子都不敢要。 没有厨子,没有粮油调料也可以开业,什么菜不卖,只卖土气得上不得台面的烧烤。 这东西……还真不需要大厨! 至于讹钱闹事的那拨人更是没用。 地痞遇上,小王遇上大王。 还没有开口就要灌大粪,闹事就往外扔,这让谁招架得住。 原本沈乐晏百使百灵的招式,如今使出来,都仿佛是雷声大雨点小,疾风卷劲草的夜雨……软弱无力,没有损伤到天香楼半分。 宋梨云邪门,就连弄一个林公子去坏她的名声,反而被追上门骂一顿,将人吓跑。 现在,沈乐晏是要对跟天香楼有交往的商家也要下手了? 就在这时,醉春楼的伙计惊慌失措冲进屋里:“东家,沈会首,不好了!不好了!” “有话好好说,什么不好了,不就是那些子又来了,你再去买一车菜!”黄昌盛咬着牙道。 刚才他们已经商议过了,展销会要开三天,他们也再撑三天,等这波风过去,那群饿狼一样的休想再进自家店门。 “不是,是……是”伙计说话都有些结巴。 黄昌盛怒了,一脚踹过去:“再不说就滚!” 伙计被这一踹,话顿时顺溜:“外面都在说,是我们、呃!今夕楼的高立嫉妒天香楼生意好,才说是那啥!” “什么啥?”黄昌盛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说我们是在盗窃天香楼的手艺。” “放屁!”沈乐晏腾的站起来,“谁敢这样说,谁?” 话已经说出口,伙计此时胆子也大了。 他看看自己东家神情怪异,没有出声反对,他也就毫不迟疑道:“现在满大街都这样说,说是今夕楼是要抢生意,仗着自己是厨行会首,故意歪曲事实。” 第265章 真正意义 沈乐晏只感觉脑子“嗡”的一声,他身子摇晃一下,踉跄向前走出几步。 还好一把扶住桌子,他指着门外对已经吓傻的何东道:“你,你去将那乱说的人给我抓住,我要去县衙告他诽谤……” 传谣的人是抓不到,现在已经满城风雨。 沈乐晏,黄昌盛还有何东带着一帮人急匆匆来到衙前街,他们听说是几个在这里摆烤串的小摊贩说的。 小摊贩! 沈乐晏心里怒火中烧,自己这些时间倒霉,就连阿猫阿狗都能踏上一脚。 什么时候,这些只卖些汤水粥饭度日的小摊贩入过他的眼。 天香楼他们不敢来硬的,这些小摊贩还有什么不敢处理的。 找人去将摊子一掀,赶出七里县城,以后连在城里摆摊的资格都没有。 沈乐晏他们想得很好,只是没有供他们施展的机会。 还在衙前街的外面,几个皂衣衙役将沈乐晏拦住:“沈东家,黄老板!请旁边走!” “秦爷、钱爷,还请给个方便,我们要进去找人。” 沈乐晏虽然只是今夕楼的东家,是一个商户,可他在七里县经营多年,自然有人脉。 这几个衙役平时跟他也是亲热得紧。 几年里,每月送去县衙小吏那里的孝敬银子没少分。 “沈东家,兄弟几个有公差在身,还请见谅!”领头的班头面带难色,堵住路口寸步不让。 他昨天还在今夕楼吃酒,今天就要秉公办事,那也没办法。 自己是吃公家饭的,如今江县令有令在前,他也不得不服从。 沈乐晏脸色很不好看:“秦爷,在下听到里面有人诽谤今夕楼的名誉,必须进去对峙一二,还往通融。” 何东为人溜,哈哈笑道:“哎!秦爷,你我都是老熟人,这种小事就不用认真了。” 说着他飞快将一个钱袋塞进班头的腰带中,附耳低语,“里面是二两银子,请秦班头跟钱班头吃一碗茶汤。” 若是平时,班头也就装着不知笑纳了,此时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咬着似的,将钱袋一把扯出,丢回何东怀里,黑着脸道:“江大人有令,此是县衙门前,谁要生事,直接杖毙。负责衙役罚五十大板!沈东家,你要是只为游玩,我也就放你进去了,可你看看!” 他抬手一指黄昌盛的身后,那是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大汉,怎么看都不是善类。 为了一两银子放这些人进去,自己被五十板打下来,不死都得脱成皮。 沈乐晏此时已经明了,有县衙的人在,自己是没办法找到那个散布谣言的小摊贩。 他黑着脸,对秦班头一拱手:“秦爷,在下今天记下了!” 说罢,转身就走。 何东跟在后面焦急道:“沈爷,这就走了,那话怎么办,就任由人说?” 黄昌盛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见沈乐晏气走,才阴测测一笑:“何东,你有法子就进去找啊!” “我,我找谁去,这可是沈爷的方子!” 何东瞪着拦路的几个衙役想要上前理论,可又见沈乐晏都走了,他犹豫再三,一跺脚,跟着沈乐晏又追过去。 跟早上比起来,衙前街的人更多了,摆摊的商户虽然只有三十多家,可边走边看,还站着听人说话,全部拥挤在里面,有衙役开始往外撵人。 此时,宋梨云正站在属于自己的摊子前,一个天香楼的伙计在帮忙售卖。 同样是铺着白绸的长桌,上面堆放着一个个一尺见方的硬纸板箱。 从乌达部落带回来的风干牛肉表皮暗褐,可切口处却金黄透亮,肥瘦相间。 成长条码放在纸箱里,有人想买,一箱两百文,拎上就走。 旁边,是一扎扎用白纸包好的橡子粉条,同样也是整齐码放着。 粉条是早就见过的,有人在买,只是风干牛肉,围观的人不少,可没有多少下手。 伙计也没有吆喝,只是默默将纸盒打开,只看那质量上乘的肉,就是最好的招牌。 他之所以没有揽客,是因为这是明晃晃草原干肉。 武朝的耕牛精贵,不许擅自宰杀。 只是云州靠近草原,对牛肉管理得并不十分严谨,但这样大模大样售卖还是少见。 宋梨云见每个人的眼睛都粘在那牛肉上,可没有人开口买。 她挤出人群,站到长桌边喊道:“各位街坊,这些牛肉是镇北军在草原抓到的野牛,现在摆放出来,是想跟大家分享一下胜利的喜悦。” 野牛!还是卫所打来的。 人的思想从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定不移,世上之事也没有绝对的黑白分明。 狄虏人可怕,狄虏草原上的肉食却是最可爱的。 懂的瞬间懂了,那就是可以买,反应快的抢先下手,马上抱几个纸箱。 没懂的也没关系,别人在买,自己跟着也买就不会错。 乱套了,只准备好的几十箱牛肉瞬间被一抢而空。 抢到的哈哈大笑,没抢到的暴跳如雷:“太少了,怎么卖的!” 这里只有一个伙计,收钱都忙不过来,宋梨云赶忙帮忙。 林韬媳妇也是个能干的,不用宋梨云安排,她就在后面拦住那些抱箱子的,看着交过钱才许走。 这边有牛肉卖的消息一传开,陆续有人过来购买,宋梨云只好告诉大家,每天只有五十箱,可以在天香楼定购。 江丰虽然没有出现在街上,可展销会上的消息一句不差的都到了他耳中。 之前那些烤串手艺之争,只让他觉得宋梨云有几分聪慧。 可听到卖出乌达部落的风干牛肉,江丰顿时精神一振, 此时,他才知道宋梨云要办展销会的真实用意。 在人情绪激动之时,思考问题也会相应变得简单。 而且只要买过一次,就能买第二次…… 跟打开思想枷锁相比之下,撂翻今夕楼都只是顺带的事。 看样子自己需要跟这个女子好好谈一下! 原本在他心中,宋梨云只是一个有些头脑,性情泼辣的军户女,也正是这种特殊,才被三公子记住心中。 现在江丰已经知道宋梨云不仅只有经商之才,远谋深算不逊男子,而且赵廷朵带宋梨云去过草原,这就意义不同了。 第266章 补偿 江丰是个心思灵活的,很快改变自己想法:以后三公子当上草原王,自然会有很多王妃。 宋梨云不影响他的伟业,而且现在还是一个不小助力,自己也可以多多拉近关系。 乌达部落需要这样的人。 想到这里,他取出一份私贴交给小厮送去天香楼,邀请宋梨云明天过府一叙,这是将她当成自己的同僚。 只是贴子送到天香楼时,宋梨云不在,她已经回碎金镇了。 见到正跟芸娘在家纺羊绒线的玉泉,宋梨云兴奋道:“玉泉,牛肉卖完了!” “啊!真的?宋姐姐,那么多真的就卖了?” 玉泉丢下手中的羊毛卷,激动得跳起来,“我这就回去!” 她到碎金镇来,一则是方便宋梨云以后出行有个陪伴,二则也是需要跟部落联系。 宋梨云见她高兴傻了,笑道:“有卫所的人通知就是,不用你专门跑这一趟。” 玉泉却道:“我还是想回草原。宋姐姐,这里虽然有吃有穿,可我还是喜欢在草原上骑马放羊。” 宋梨云哑然,玉泉是草原上的百灵鸟,圈养起来会憋屈死的。 “好,你回去!把牛肉多送些来,以后都要长期卖。” 听到玉泉要走,宋榛平赶紧去后院收拾出一大箱菜,盐巴茶叶,还有“地窖”里的水果。 两匹马都打上驮包。 宋梨云将玉泉带到卫所,罗百户自然会安排人送到草原。 七里县的展销会是三天,第二天,人流更多,就连周边乡镇也来看热闹。 城中其他商户也聪明了,从衙前街开始,沿街连夜搭起棚子,蜿蜒出半条街,比每年一次的庙会还要热闹。 天香楼的风干牛肉缺货没得卖,只能挂牌预售。 廖福终于等到宋梨云有空,一番痛哭流涕的赌咒发誓,他称心如意拿到天香楼下一季度的酒水销售。 最担心的事不再发生,他又有银子能买粮食酿酒了。 万大管事往家里带的话有了回信,这条金大腿一定要抱紧,有什么需要都满足。 看府城和京中的风气,镇北军扬眉吐气的时候到了。 可惜等他风尘仆仆的赶回七里县,赵廷朵已经走了。 宋梨云这两天过得有些煎熬。 那天江丰郑重其事邀请她去了县衙,询问以后生意上有什么计划安排,又问了以前家里的情况。 这是什么意思? 江丰以前对自己和天香楼并没有什么亲近,甚至可以说对自己很冷淡。 怎么现在对自己这样态度大变? 江丰可是早有妻儿的。 对自己以后生意上的安排,宋梨云没有多少隐瞒,甚至还专门提到万家和万大管事。 “江大人能不能帮忙办成官商,这样天香楼以后要买粮食盐油也方便?” 挂上七里县衙的牌子,以后在各府城行走时,出入交税少,也省去查验的麻烦。 江丰只是略一沉吟就答应下来:“这事可以办!” 江丰实在太好说话了! 宋梨云提起警惕: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老家在哪,家里还有什么人,又是为何到碎金镇转军户?” 江丰记得宋家是民户转军户,原籍是泰胜县清屏镇,虽然同属一府,两地相聚几百里。 被人提到老家,宋梨云心里疑云更浓,她淡笑问道:“江大人询问此事,是公是私? 若为公,可以去罗百户那里调察。若为私,还请见谅,当初我们兄妹三个想入军户,就已经跟老家断了关系,那些不好的事,不提也罢!” 既然宋梨云不说,江丰也就不再多问,只寥寥再说几句就各自散开。 江丰不是个能随便打发了的。 宋梨云明显是在隐瞒着什么秘密,为了三公子的大事,他表现对身边人调查清楚。 一家欢乐几家愁! 这三天,天香楼的烤串在展销会上大出风头,今夕楼的高立却如在油锅里烹煎,坐立难安。 每一个人都在问他:“究竟是谁学的谁?” 刚开始他还能说:“自己烤羊排十几年!” 后来别人又问:“为什么十几年都不烤串,而且今夕楼的烤串味道差了鲜香?” 他答不上来了! 这烤肉的灵魂就是调料,一种方法就是一个味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方。 现在天香楼的秘方明显就比自己的好。 谁学的谁,他根本就说不出来。 他这里提心吊胆,还能躲在灶间不出来。 沈乐晏可躲不住去,他还要考虑今夕楼的名誉。 这样大的篓子,不是他一张脸能遮得过去的。 之前挖了多大的坑,现在就把自己给埋进去都不够。 三天展销会热热闹闹刚过完,黄昌盛就带着一群人找上了今夕楼,其中就有廖福和跟着参与半价优惠活动的。 “沈会首,这事你得给个交代!”一坐下,黄昌盛大咧咧开口。 才两天过去,沈乐晏眼泡下垂,双目充血,一张脸失了白嫩,看上去就是脱水的窝瓜,见到这群来兴师问罪的人登门,他冷着声道:“你们想干嘛?” “没想干嘛!沈会首,你也知道,我们几个家微利薄,跟着贵楼做事……折了好些银钱在里面,若是将天香楼挤兑垮,我们当然高兴,可现在你看……能不能把亏空的那些钱补给我们!” 何东依然是小意讨好的样子,却是要今夕楼把半价优惠出去的银钱补回来。 沈乐晏看着何东那张贱兮兮的脸,忍不住啐一口:“当初是你求上门来要带你发财,现在又想让我贴补,你还打的一把好算盘。” 何东被吐了一脸的唾沫,他嘿嘿干笑,顺手一抹也不恼:“沈会首也说了,我是求着你想跟着发财,可你没有发财呀,我还跟着丢了脸。 丢脸我也就不要赔偿了,只要把亏的那部分补给我。” 沈乐晏都被他的无耻给气乐了:“丢脸也要赔偿?你那脸要多少银子?” 何东好像听不懂他的讥讽,只比划着手指:“我这张老脸不值钱,沈会首不用管,只要把我何记饭铺卖的几十个猪头肉补上就是。 这些猪肉都是我家娘子精心烹煮,价值五十两银子……五十两!” 他怕沈乐晏没看懂,五个手指还重重的抓了一下。 第267章 狗咬狗 沈乐晏冷冷看着他,一张脸都要滴出水来。 何东五指抓了两下,见沈乐晏没有反应,忙从自己荷包里取出一张纸,摊到沈乐晏面前:“沈会首,我可没有多要一文钱,这是何记饭铺十多天的账目。 你看,我不仅在张屠户家买猪头,还在李屠夫家也买过,还有还有这里……这是城外孙屠夫送来的猪头。” 沈乐晏看着面前画满猪头的纸,只感觉心口一阵一阵的疼。 他一巴掌将纸拍开,怒瞪着何东道:“你马上给我滚!” 何东一楞,见沈乐晏的脸色实在吓人,他不敢多说,转头看向黄昌盛,一脸委屈道:“黄老板,你看这叫什么事,我只是说说,沈会首就不高兴了!” 黄昌盛心里冷笑:这可真是个能曲能伸的人材,难怪能当着上门女婿还软饭硬吃,人家吃的就是这不要脸。 黄昌盛带着人到今夕楼来,定不是来看沈会首如何骂人的。 他直接坐下,对沈乐晏道:“沈会首,现在各家都亏得厉害,这损伤总得找个赔偿。” 沈乐晏知道这也是来要银子的,他冷哼一声:“你又想说什么?直接说!这事可不能我求你们的。” 他对其他几人连看都不看,这些人不过都是黄昌盛带来的幌子。 为这个会首位置,黄昌盛是早就觊觎久了,这次不能将自己弄得身败名裂,他是不会罢手。 黄昌盛嘿嘿一笑:“冤有头债有主,大家都是被天香楼坑的,跟沈会首没有关系。” 听这话,沈乐晏抬眼诧异看一眼,这大好机会要放过自己? 黄昌盛笑过,又凝神道:“这事终究还是今夕楼高大厨引起的,若是沈会首就这样轻轻放过,我们可就伤心了。” 沈乐晏脸色一下白了:“你们究竟想干什么?”他心里有些不妙之感。 “把那人赶出今夕楼,以后永远不许再摸厨刀。” 毒蛇露出尖牙! 沈乐晏不可能答应! 不提高立烤的羊排是一道名菜,真真切切能给今夕楼带来利润。 就单说高立这样做是自己默许的,也是为了今夕楼好,若是自己这样过河拆桥,岂不是寒了其他大厨的心。 “不行!”沈乐晏断然拒绝。 黄昌盛冷哼一声:“既然沈会首体恤下属,那就再体恤一下我们。” 说着,他也取出一张账单,比起何东那画满猪头的单子,他这张就是规规矩矩的账本。 跟着一起过来的人也纷纷取出单子,赫然是这小半个月的流水清单。 这是要今夕楼补偿了! 沈乐晏腾的站起来,指着黄昌盛一行人怒吼道:“你们、你们可有良心。 我之前预算时,你们都是听到的,也是同意的。 大家都不是三岁小孩,出现今天这局面,早该心中有数。” 廖福也跟在后面,他没有递单子,酒水数目简单,只需要在现有的账目上翻一倍就是。 本来已经接到天香楼的订单,他想着只要不亏老本就是。 现在黄昌盛邀约大家来收钱,他也跟过来了。 被沈乐晏一通骂,除了黄昌盛,其他人脸上都有些讪讪。 大家都是几十岁的年纪,愿赌服输,这样输赢都找别人扛,多少有些缺德。 可有黄昌盛在前面顶着,谁又会嫌自己钱少,都跟着过来碰运气。 今夕楼家大业大,万一能讨回几两银子要是说不定的。 黄昌盛此行并没有真正想讨要银子,他将手中账单重重拍在桌上:“沈乐晏,你害得我们亏空银钱又不想赔偿,这个会首位置是不是该自请下堂?” 说罢,衣袖一甩,带着一群人扬长而去。 沈乐晏呆坐椅子上,脸一下惨白如纸。 不是没想过天香楼来找自己讨要说法,可自始至终宋梨云等人连面都没有露过,只是找人摆了摊位……也就是摆了摊位,再找了人来吃饭。 毫无破绽,丝毫挑不出错处,却将自己这个混迹江湖的老手给堵住了。 今夕楼的名誉扫地,他这个厨行会首只能自请退下。 被人当众逼迫,沈乐晏只感觉嗓子眼中腥甜。 口一张,一口血就吐出来,人也摇摇晃晃伏在了桌案上。 时间又过去五天,天香楼里,宋梨云正喜滋滋看着账本。 有展销会上的宣传,流失的顾客已经回来了! 现在天香楼又是宾朋满座。 管老六他们也摆起烤串摊。 每天都要从天香楼购买羊肉,最主要的还是需要从这里拿调料。 说是从天香楼学技术,其实主要还是那调料的作用。 几家烤串铺子一开,羊肉需求大增,自己还等着玉泉赶紧将东西送来。 一想到催着每天都有人要货,宋梨云就直挠头,玉泉已经走了这样久,不知道通知到部落没有,还是回去到卫所问一下。 若不是这几天走不开,她都想自己去草原。 等下午回到碎金镇,她还没去卫所,罗百户却亲自登门。 一张大胡子脸笑得无比灿烂的罗百户喜气洋洋坐在客堂,先是对宋榛平表示夸赞,然后才道:“草原那边已经回信,马上就将你要的肉送过来。” “哎!你可要打听着,现在城里什么时候再有那啥半价活动,记得早些回来说一下,那帮兔崽子可是天天念叨没有吃够。” 时间太短,雷字营的军士才刚刚轮完一圈,那几个酒楼就宣布结束了。 搞得以前在碎金卫的一百人现在还抱怨。 拉拉杂杂说了许久,就连茶都喝了两盅,宋梨云都看出罗百户不会为这些小事耽搁时间。 罗百户才含糊道:“三公子已经回了草原,过两日送羊肉就来。从这个月起,迷达河谷陆续迁帐的部落会越来越多,需要抢占草场,他就再不能离开了。” 宋梨云听得晕晕乎乎:“阿石他们部落不是早就在迁帐了,怎么还没有稳定下来?” 上一次去黄沙河口时,就听乞嬷嬷说部落迁帐,已经过去大半个月,怎么还没有结束。 阿石说,迁帐结束就要来提亲! 罗百户不能提前透露军情。 他刚刚才收到调令,要碎金卫四百雷字营将士整装整纪,随时待命,从黄沙河谷奔赴草原。 第268章 为你打下一片草原 赵廷朵是当晚就到的卫所。 除了十几个族人,他们带来一大群活的牛羊。 为了让这些牲口走过黄沙河岸崎岖山路,费了一番折腾,其中还有十几头羊牛掉进河里。 看到一身狼狈的赵廷朵,宋梨云感觉有些心疼! 以他的身份,其实用不着这样辛苦,他本可以回到侯府,穿着绸缎衣衫当着被人伺候的三公子。 可现在……宋梨云将他跟阿布带回宝林居。 经过简单梳洗,赵廷朵却不愿意休息:“云儿,我今天就要走,关于婚事,我现在要给宋兄说!” 在上次宋梨云去草原,宋榛平就已经明白两人关系,只是事情未曾挑明,他也就没有明说。 现在赵廷朵是要当面提亲了! 只是赵廷朵没有让宋梨云在场,仅两人单独在厢房谈过。 说完话两人出来,宋榛平脸色就有些凝重,赵廷朵却神情自如:“宋兄,若无意外,明年春天定会应约。” 宋榛平点点头:“你们……小心些。” 赵廷朵拍拍他的肩:“云儿再能干都只是个女子,家里还得靠你,你要保护好她!” 宋榛平脸有些红,再次重重点头:“好!一定能的。” 宋榛平比赵廷朵年纪稍大,可此时两人在一起,俨然是掉了过。 去卫所的路上,阿布骑马驼着大大两箱东西远远跑这在前面。 此时夜风冰凉,静谧的田地里只有衰草沙沙声。 赵廷朵一手牵着马,另一手紧紧握住宋梨云的手缓步走着。 他的手掌是跟年纪不符的结实宽厚,还带着一些薄薄老茧,这些都是常年打熬筋骨留下的印记。 两手交握中,宋梨云的手被完全包裹住,给人温暖安全的感觉。 赵廷朵捏捏她的手:“还没有到冬天,怎么手就凉成这样?赶明儿我让人给你几张好皮子,你让万家做成袄裙,兔皮围脖,狼皮褥子,用狐狸皮貂皮做小袄,冬天抗风。” 宋梨云拉住他:“你怎么了?阿石,是有什么事吗?要是有事,可一定别瞒着我,不然我要生气的。” 赵廷朵是个内心温柔的人,可还没有细心到宋梨云需要什么衣服,这不对劲。 赵廷朵这一次来,时间匆忙,本来说好提亲,可现在看来又挪到明年春天了,发生了什么不能让自己知道的事? 宋梨云独立自主这些年,早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躲在别人羽翼之下的小姑娘。 她要掌控自己的命运! 赵廷朵站住脚,只定定看着她,片刻后才开口:“云儿,你一定等我, 我会打下一片终身属于你的草原。 等到明年春暖花开,草原最美的时候,我要用最好的毡房来迎娶你。” 此时四周一片黑暗,天上没有月华,就连星辰都淡淡无光。 可宋梨云看到了赵廷朵如同黑曜石一般闪亮的眸子。 原本温和的眸光已经变得冷峻,承着他挺拔身姿,顿时英气逼人。 宋梨云呆住了,她有些结巴道:“打下一片草原!打?你要打仗!你是要打仗吗?” “嗯,为了乌达部落的未来,也为了我们的未来。 我要占领迷达河谷,那里水草肥美,以后你就不用再随牛群迁徙,那样很辛苦。” 宋梨云摇头,她想说自己不需要什么草原。 可是面对赵廷朵,这样泄气的话她说不出来。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夙愿和目标,赵廷朵不仅是镇北侯的儿子,他还是草原部落的少主,需要为部落族人谋生。 想到他说送一片草原,自己以后不用再奔波迁徙,宋梨云心里不由一阵暖流涌动。 此时,眼前这个才二十岁的少年,她这个冷冰冰的御姐心也有些动容。 青春真是好,只要喜欢,都不用衡量代价。 此时,她又想起自己空间里那个价值不菲的玛瑙绿松石项链。 那是乌雅夫人送的,乌雅夫人不会冲动,他们是认真的。 跟这些异族人比起来,相对感情,自己这个从末世过来的终究还是太物质了。 想到这,宋梨云抱住赵廷朵的精细腰身,将脸靠在他胸口喃喃道:“我是才十八岁的姑娘,我需要憧憬爱情,需要看见世间一切美好,没有那双看过黑暗的眼睛。” 她需要催眠自己,真正成为一个情窦初开的姑娘。 赵廷朵没有抱她,反而是扶住她的肩将人推开:“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别担心,我一定会在春天时来娶你!” 宋梨云将手松开:“阿石,我相信你。” 赵廷朵咧嘴笑:“嗯,冬天很快就会过去的。” 宋梨云拉他跳进道边避风沟渠,取出火折子迎风吹亮,借着红红的火星道:“你还记得被我迷晕过去的那药吗?” “迷药?还记得。”赵廷朵怎么会忘记自己第一次晕死过去,就是栽在这上面。 宋梨云手在绑在腰间的小挎包中摸了摸,取出一支比拇指粗的管状物。 “这是迷药,你只需要拧动上面的盖子,再用拇指一按,就会喷出气体,记住,只需要一息时间就放开,那些气体就足够迷晕十头牛。” 宋梨云细细讲解喷雾器的使用方法。 赵廷朵虽然对喷雾器的效果也是欣喜万分,拿着上下翻开,还是塞回宋梨云的手中:“不,我不要,这是你防身之物,还是放在你身边为好,我有刀,不会有危险。” 折子的火光淡淡,映出少年俊逸眉眼带着一丝红辉,恍恍惚惚间,那双星眸中都染上晕色。 宋梨云仰起头,有些痴迷的看着他的脸:“阿石,虽然这个迷药在战场上没有什么作用,但它是我的心意,有这个在,你的安全也多一些保障。” 看着在自己身边絮絮叨叨的女子,隐约中一张一合的小嘴,还有难得的温言软语。 赵廷朵强压一晚上的火热心情终究是忍不住,一把抱住宋梨云就吻下去。 火折子的光一点一点暗淡,一个深深的长吻才结束。 赵廷朵捧着宋梨云的脸低声道:“云儿,我让阿娘马上来提亲。我亲了你,你就是我的人,一辈子都是!” 宋梨云有些想笑,又有点想哭。 末世之前,为一个吻就许下一辈子诺言的都是懵懂未成年人,成年人只看自己能从中获取什么。 赵廷朵真是个单纯得可爱的大男孩! 她抬手在赵廷朵脸上摸了摸:“我不问你要做什么,只要你记住我。” 第268章 聘礼 除了迷药,宋梨云又取出一件贴身穿的保温防护服。 这种弹性极佳的高密度纤维衣服,可以在昼夜温差大的末世起到防寒保暖的效果。 “这又是什么?”赵廷朵捏着手中轻薄柔软的布料,吃惊道。 宋梨云轻笑道:“我是仙女!这些都是天神赐予你的东西,你必须老实用上。” “你真是仙女?” 赵廷朵有些傻眼,宋梨云此时给了他三件东西。 一把不知道什么材质,寒光闪闪三棱刺刀。 一件能在大雪里都不怕冻的衣服,还有就是一息迷晕人的迷药,这三件都是能救命的宝贝。 “傻瓜!” 宋梨云笑起来,戳戳他的胸膛,“以后你要是不珍惜我,仙女也可以变成魔女!” “不,我以狼王发誓……” 宋梨云捂住他正要发誓的嘴:“好了,快走!誓言留在心中就是,不要说出来!” 赵廷朵不能再耽搁时间,卫所还有重要的事在等着他。 当晚,碎金关门洞大开,长长的队伍踩着冰凉河水遁入黑夜,急行军赶往草原。 时间转眼就到了十月。 宋梨云依然要去七里县,骑上马刚出门,小安抱着一件羊绒斗篷跑出来:“二姐,早上冷,你披上衣服再走。” 现在已经十月,早上的地面已经有了寒霜。 宋梨云身上穿的是厚厚的棉袄,就是骑马也不冷,只是小安送了斗篷来,她也就接下,顺口问道:“大哥在干什么?” 她从被窝里起来就没见到人。 小安搓着有些冷的手:“大哥是去河边割草了。说后院的草棚还得再加宽,兔舍那边的挡风墙也要再添厚些。” 宋梨云一拍脑门:自己现在大部分时间都耗在县城里,每次都是宋榛平早早将各种菜收拾在马背上。 韩叔管着两处厂子,还有镇上已经起了框架的铺面宅子,就没有空再做其他。 芸娘除了操持几个人的衣食家务,每天还要纺羊毛线。 家里农活全靠宋榛平一人着,自己连后院都好长时间没有去过。 天气渐冷,要想温棚种菜,又需要烧火墙了。 想到这,宋梨云抬眼看向镇外的大山,自己还得抽空用空间去收柴禾。 就在这时,一早出门的宋榛平背着一大捆长长的丝草回来了。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的门,现在头上都带着霜花。 沉重的草捆压在背上,走路都有些跛。 “哥,你要割草怎么不说一声,带了我的马去,都不用自己背。” 宋梨云翻身下马。 小安已经飞快跑过来帮他将草捆接下来。 宋榛平抬袖擦擦额角的汗:“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要出门用马,就没有牵。没事,就只有这点草,也不重。” 家里有两匹马,韩叔镇里镇外忙碌需要马代步,卫所原本要再送一匹来留着家用,可宋榛平说他自己用得少就拒绝了。 “后院的草棚够了吗?要不要再去割一些,今年的取暖柴准备了多少?” 宋梨云也不急着走了,重新栓好马,跟着兄弟俩往后院去。 经过一年的整理,现在后院已经不同以前的凌乱,两条火墙加上地龙可以给整个后院供暖。 沿着院墙则是一圈兔舍,这些兔子既能解决菜地里老叶根茎问题,又能把兔粪沤肥,还可以在天香楼的菜单上添一道“麻辣兔丁” 在最远的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橡子壳,这是用来烧火墙。 宋梨云看了看,是从食品坊拉过来的,烧地龙勉强行,不过还是需要添加些木材。 宋榛平将丝草放在旁边,低头拍去身上的碎屑。 宋梨云见他这几天里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哥,林韬嫂子的姑娘也合适,要不就相看相看……” 不等宋梨云说完,宋榛的脸腾的红了,慌忙摆手:“不,不用,你的亲事定下就好,我不急着再相亲。” 展销会后,林韬媳妇留在镇上,当听到宋家哥哥还没有定亲,就说从自家亲戚里挑一个合适的姑娘相看。 宋梨云简单听了一下,也是踏实过日子的,只是年纪小,刚刚及笄,要成亲还得等两年。 宋榛平过完年就二十一,在宋梨云看来,再等两年也不大。 只是在奉行早婚的武朝,无论男女,二十出头就算大龄了。 可宋榛平却不怎么上心,这时候还直接拒了。 “哥,杨花那里一直没有音讯,你还想再等等?” 宋榛平烦躁的搓搓脸,扯开话题:“乌雅夫人那里,你什么时候回礼?” 在赵廷朵走的第五天,乌达部落真的来提亲了! 罗百户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闯进宝林居。 宋梨云不在家,又是急惊风的让人去七里县将她抓回来。 宋梨云看见来提亲的人也是吃了一惊,来碎金镇的居然是乞嬷嬷。 她只是吃惊,后来才知道,当罗百户在碎金关看见骑马过来的乞嬷嬷时,扑通就跪在地上了。 十八岁前他受伤,就是乞嬷嬷衣不解带的给他擦身换药熬过来的。 现在再见年迈的嬷嬷,他是真心感激。 罗百户一脸讨好,亲自扶着换过装扮的乞嬷嬷到宋家。 按武朝的规矩,罗百户当媒人,宋榛平是家长,两家低调交换庚贴,定下婚期。 乞嬷嬷送来十匹狐狸毛,三件羊绒斗篷,还有一箱皮货。 这样的聘礼不说宋梨云跟宋榛平两个不经事的没见过,就是韩明跟芸娘连听也没有听过。 那平整光滑的毛皮,每一样都是难得的上等货。 乞嬷嬷温和可亲,几句话就让芸娘和韩明放下心中芥蒂,升起希望。 她答应帮忙在草原上寻找小石头他们回来,无论人是死是活,都要问到真正的消息。 宋梨云的亲事定下来,宋榛平也高兴,他知道了赵廷朵的真实身份,在开心之余,却生起隐隐不安。 此时,他有些理解杨花要退亲的感受了。 那就是一种不真实,总有这种幸福不属于自己的飘忽。 除此之外,宋榛平还想到了更多。 虽然已经离开小石村一年,在这里也是规规矩矩的军户,不怕人查,可是生活得越安定快乐,他就越怕被人找上门来。 总感觉云儿的婚事会起波澜! 第269章 担忧 只是这份担忧他没有敢说出口,怕宋梨云又说自己想得太多。 倒是在心中下了决心,要是真的有什么事,自己拼命也要护好弟弟妹妹! 才定亲没几天,他就催着宋梨云准备嫁妆,那架势好像马上就将人送走。 宋梨云听到宋榛平要自己给乌雅夫人准备回礼,也是暗暗着急。 她想过了,自己收到的礼物都是玛瑙玉石,皮毛,不可能每次都回些菜叶子梨子桃橡子面什么的,总要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其实,乞嬷嬷已经说过,宋家不需要准备什么嫁妆。 宋梨云改善了部落生活,就是上天赐给乌达部落的福宝,是狄虏草原上的仙女,是部落的未来。 乞嬷嬷话说得诚恳,只是那说话时眼里流出的笑意,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羞臊。 宋梨云都怀疑,赵廷朵把什么话都说了! 那个混蛋! 不需要送金银首饰,还是送粮食实用。 只是从碎金镇到草原的路况不好,大批量的东西无法运送。 还要下一个月,黄沙河的冰面才能冻上,到那时就能用车从冰面上走。 在这之前,她还想将宋榛平治腿的事安排下去。 “哥,我这几天就要去府城接代郎中,你把草棚搭好就别弄了,剩下的事我准备请林韬嫂子来做。” “嗯,我这就要好了,你还是赶快到县城里做事去!” 宋榛平一想到自己就要治腿,以后能跑能跳,再不跛脚,心中又乱成一团。 刚进十月时,宋梨云就请万大管事去府城的医馆跟代郎中约好接骨的事。 本来计划九月治疗,这样在成亲时也就能自由活动了,可杨花要退亲,宋榛平心情不好,才拖到现在。 按照约定,是请代郎中到宝林居来施治,这样手术一完成,宋榛平就可以原地不动,不至于断骨再错位。 只是要请这样的名医出诊,不仅是银子到位,还需要一个有脸面的人说话。 万大管事去请时,就带了江县令的书信。 代郎中答应出诊,约好十月初八宋家人去府城接人。 在此之前的两天,宋榛平需要清淡饮食,洗漱干净,注意休息。 只是宋榛平养伤之后,后院种菜这件大事也不能松。 林韬媳妇现在随军当了军户娘子,闲着没事,她是做惯农活的人,答应每天过来帮忙种菜。 再加上宋梨云和小安,这些菜地就可以照顾过来。 帮宋榛平递了几捆草,宋梨云还是去了天香楼。 去府城一个来回就是两天,再加上宋榛平需要再照顾几天,自己肯定又要耽搁一段时间。 得趁这两天把酒坊和羊肉,皮货的事捋一捋。 还有新款的牛皮登山包,雪地靴图纸也需要送给万大管事。 因为在家出发晚,她进城时已经是临近中午。 热闹的街道上摊贩依旧一声一声吆喝着自己的生意,只是目光总瞟向某一个方向。 周围闲逛的人有三三两两聚集着,好像城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宋梨云骑在马上穿过人群,有熟悉的人跟她打着招呼。 “宋管事!”旁边一家铺子跑出个人来,戴着蓝色小帽,围着褐色围裙,精瘦的身体很是灵活的拦在马前。 “管师傅,生意怎么样?” 这是跟天香楼加盟的管老六,现在他上午卖早点,下午卖烤串,收入大增。 “谢宋管事的关照,现在每天有一两银子的赚头。”管老六笑眯着眼。 一天有一两,一月就是三十两,的确比以前翻了十倍。 这些人跟着自己有钱赚,宋梨云心中高兴,乌达部落的羊肉也能有稳定销售。 今天本来就迟,宋梨云寒暄几句就想走,管老六却没有让路,只是低声道:“宋管事,你可要当心些,我听人说,沈乐晏把你嫉恨上了。” “嫉恨我?我可没招他惹他,怎么能跟我恨上!”宋梨云挑眉轻笑。 她本来以为沈乐晏在展销会上就要使坏,一直小心提防着。 可没想到沈乐晏很是沉得住气,事情过去几天了还没有动静。 管老六见宋梨云还在笑,以为她不在意,急道:“当然是他唆使高立诬陷天香楼的事。现在今夕楼的生意可是冷淡了。 我听我隔壁家二大爷的小儿子说,今夕楼一天也卖不了几盘菜,昨天就只卖了一只红烧鸡和一只烧鸭。” 宋梨云诧异:“他是今夕楼的支客还是管事?” 要是今夕楼真的只卖这点菜,那就真的比前段时间的天香楼还惨。 管老六嘿嘿笑:“啥支客管事,那小子就是菜场一个卖菜的,平时几个酒楼要买多少鸡鸭鱼肉他都是看见的。 那时候要掌柜带两伙计采买,还得用小车推着,现在就一个人拎在手上就够了!” 这区别……是有些大。 今夕楼算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还不知道要多久才缓得过来。 对管老六的提醒,宋梨云点头感谢:“知道了,谢谢你,我会当心的。” 说完,才在管老六担忧的目光中催马离开。 今夕楼的报复迟早要来的。 宋梨云不担心会他们在路上对自己做些什么。 自己身上除了空间里的武器,还有铜哨。 现在从七里县到碎金镇,早不是几个月前的荒凉,官道重新用石子铺过,平整而结实。 就碎金镇这一个月的修房造屋所需要的材料,都需要从这条道上搬运,路上有络绎不绝的人车来往。 而且卫所平时巡防的距离还从碎金镇扩展到七里县,在官道上随时出现。 只要自己吹响铜哨,很快就会引来巡防队。 沈乐晏只要不傻,就不敢在路上对自己动手。 随着往城中心闹市靠近,宋梨云终于看见发生了什么。 醉春楼前,几个衙役正跟伙计推搡着,有人在将封条往门窗上贴。 大街上,此时聚集着大堆人看热闹,宋梨云没办法再骑马,只能牵马缓行。 人群里议论纷纷:“听说今夕楼也被封了!” “何止今夕楼,还有何记饭铺,何东被他媳妇按在地上锤,啧啧啧,打得那个惨啊!” 说话之人皱着眉头,哭丧着脸,一脸的感同身受。 “啊!何老板还被娘们打,他这个男人当得也够窝囊。” 第270章 林大公子 “谁说不是,不过依我说,他也该挨打。生意不好好做着,非得跟着这些大老板搞什么事情。 结果如何,人家把门关两天,找人说合,银钱一交就可以开业,我看他就难呢!” “我看这一次没这样轻松,今夕楼之前是那啥事闹出来的,还好端端撵了一个大厨?” “哦!对了,就是为高立说天香楼学了他的手艺,结果屁都不是!” 几个人说得唾沫横飞,宋梨云听得眉头微蹙。 同时查封几家酒楼,这样的大手笔不像是江丰能干的。 那家伙惯着出阴招,不会有这样大的动静。 宋梨云的出现在人群里引起一点波澜,许多人都向她看来,还交头接耳嘀嘀咕咕。 可宋梨云神情自如,仿佛没有看见被带出酒楼,正在跟县丞据理力争的黄昌盛,只自顾自穿过长街。 一到天香楼,宋梨云刚才还镇定的神情立即就绷不住了。 她撇开正乐颠颠想跟自己报告新闻的孙文成,急忙找到在库房清点各种菜的林韬和周祥。 “林大哥,今夕楼跟醉春楼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官府在查封,可别给我们惹来祸水!” 林韬脸上带笑,只管慢条斯理将新鲜羊肉数清数目,登记在册。 周祥撇嘴道:“今夕楼被封跟我们没关系。 是江县令查出他们这些年从来没有交给税。 尤其是沈乐晏,身为厨行会首,带头逃税,严重影响到七里县的餐饮粮油市场,要他们在半月里补齐六年中的所有税金才能重新营业。” 逃税? 宋梨云忍不住轻笑出声,她相信沈乐晏他们是交过税的,而且还不少。 只是七里县以前没有县令,所有公文都是一团乱麻,那些税吏收到银钱都会私吞,账本上就不知道会做成什么了。 也亏得江县令能翻出多年前的存底,理清烂账。 既然是官府在处理陈年旧事,跟自己无关。 宋梨云将这些事抛在脑后,也开始帮着林韬整理物资。 现在要问七里县的羊肉,牛肉谁家最多,当然就是天香楼。 店里已经开了一个窗口专门解决羊肉销售问题。 宋梨云又去找了万春皮货店,把背包图纸交给万掌柜。 万掌柜知道这是自家的宝贝,找到精美的木盒装好,又取出一把铜制钥匙,对宋梨云道:“姑娘要租的房子大管事已经找好,就在府城东大街西四巷第三家。 主家有一个偏院,两间正房三间厢房,留有角门可以单独出入。 院里里面有家具,姑娘若只是偶尔落脚,倒也不需要再添置。” 其实,万家在府城有商铺,还有大宅子,住着万家族人,每次万大管事就是去那里歇脚。 知道宋梨云要去,万大管事还专门给她收拾出院子,准备了两个婢女。 可是宋梨云却要租房。 面对一脸疑惑的万山掌柜,宋梨云将钥匙放进自己的包里,笑着道:“以后我要经常去府城住一宿,总不能老是去打搅万家。” 对于族中的想法,万山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 以前大管事就想过将宋梨云娶进万家,只是掌家人没有点头,大管事看中最适婚的长房嫡四子也没有同意,这事才没有提。 现在宋梨云跟狄族部落有了关联,自然也不会强留住去万家。 宋梨云又问万掌柜什么时候县城有车队去府城,确定好时间,她才回到天香楼。 代郎中那里约好初八接人,宋梨云却想要提前两天到。 租房不只为住宿方便,她还有旁的事要处理。 江丰是官府,查税此举可以说直接打了沈乐晏他们的七寸。 六年的税金,不仅需要补足,还要翻倍处罚。 晚上,沈乐晏等几个人又聚在一起,何东抚着腮帮,满脸青紫的缩在角落里。 只是今天几个人中间多了一张生面孔。 才是初冬,这个男子就一身皮裘还抱着手炉。 从黄昌盛那里,他已经知道这些人为几年税金发愁,此时再见这一筹莫展的样子,眼里顿时露出鄙夷。 不亏是厨子出身,只懂锅头灶脑的小事,一把岁数还只能开酒楼。,事到临头还在窝里斗。 七里县县令要查几年前的税赋,这哪里是为税银,明明是在故意为难。 交上税银,定还有其他事等着,还得低头认错才过得了这关节。 喝完一盏茶,屋里几人也没说个对策,黄昌盛转头对那裘衣男道:“大公子,你见多识广,可要给在下一个主意。” 沈乐晏青灰着脸,也跟着道:“还请林公子施予援手,林某感恩不尽,定有大礼回报。” 现在他不仅厨行会首的位置不保,还要大出血掏银子。 今夕楼六年的税银是三百五十两,官府要翻倍处罚,本罚加起来是一千两银子。 这样大的一笔钱哪怕他是一个酒楼的东家,那也是割肉。 更何况从几个平素关系还不错的小吏那里得了口风,自己这还是刚刚开始。 刚刚开始啊,民不跟官斗,谁知道后面还有什么东西等着自己。 现在府城来的林大公子跟府衙有关系,只能请他帮忙。 看着对自己弯腰屈膝的众人,林大公子心里不免得意。 可他在府城这些时间早就知道,七里县的江县令不是寻常小官。 人家是屈尊降贵,以六品官衔来赴任,只要三年任期一满,必定会官到五品,升任知府,那就是自己老爹都得捧着的人。 自己现在为几个厨子埋下祸根……不可能! 林大公子端起茶,施施然抿了一口才开口:“各位东家,鄙人虽然跟知府大人偶有接触,可今朝来七里县只为找回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并不想掺和你等俗事。” 他到七里县的确不为今夕楼这些破事,只因为庶弟林清远在夏天时借口躲兵灾来了七里县。 自己还等着他回去拿银子买下一间珠宝铺子,可等了几月迟迟不见人回去,打发人来找又说找不到,这才亲自过来。 听到林大公子的推脱,沈乐晏坐不住了:“听闻大公子跟知府大人关系非同一般,若能通融一下……” 第271章 宋家来人 林大公子将手中茶盏重重放下,有些不悦道:“你们拖欠税银本就理亏,还要知府大人通融,岂不是包庇尔等。” 黄昌盛眼珠一转,忙应和道:“在下素闻林家是奉公守法之典范,自不会做这种违法之事,只是现在这种……还请大公子指点。” 火候到了,林大公子也不再拿乔,放下茶盏,指头在屋里一划拉,慢慢悠悠道:“你们想一下,若是他的今夕楼、你的醉春楼都关店,七里县以后谁最大?” “天香楼!”黄昌盛跟沈乐晏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这不就对了,官府只是一把刀,你们只要看好刀口,只要稍微拨一拨,想砍谁就砍谁!” 沈乐晏冷静片刻,摇头道:“江县令和卫所跟天香楼的关系……很深!” 当然深了,里面的伙计都是军士,管事也是军户。 林大公子鄙视的一哼:“你们不能拿天香楼怎么样,还对付不了里面的人。再是军士,也有爹娘。当军户之前,总是民户,爷奶叔伯兄弟总是有的。” 此话一出,几人顿时面面相觑,他们只查过宋梨云是军户,家在碎金镇,还真的没有查过家里其他人。 被林大公子一说,顿时恍然大悟。 宋梨云的资料他们早就查过,早就托人从县衙的民科档案柜里,拿到宋家民籍转军户时的户籍地址。 现在得林大公子一番指点,第二日就有人直接去了清屏镇所在的县衙。 宋梨云什么都不知道,在宝林居停留一日后,她没有让谁陪同,而是独自跟着万家的车队赶往平阳府。 提前到府城先处理租下的院子,初八再接代郎中。 平阳府城外,现在依然停留有流民,三三两两围着进城的车马讨要食物和银钱。 万家现在拿到七里县衙的商队牌子,算是官商,进出府城不用再验查货品。 就连人员的路引都不需要再看,只让领队的万家人刷了脸卡,就放人进去。 一进城,宋梨云就跟万家车队到了万家商铺。 已经得到消息的万大管事等在店门口,一看见宋梨云就笑着迎出来:“宋姑娘,快快请进!” 店里几个伙计也都迎出来齐声问好:“宋管事好!” 这个铺子就是宋梨云跟万家合作经营的箱包铺。 宋榛平兄弟俩不知道这个生意,就连宋梨云都是第一次来。 万家是大商户,对布置店面自有经验,哪怕从来没有过的箱包铺,也整理得豪华大气。 宋梨云到时,里面还有顾客在挑选着小巧手包。 在店里看过一圈,万大管事带着宋梨云去了账房处。 箱包铺子不光是平阳府城有,在京城会南方都有。 店铺才开业两月,南方的店铺还没有装修,现在不能结算红利。 但万大管事说,到年底,宋梨云至少可以分到五百两银子的红利。 这些羊皮手包,牛皮箱包背包,每一个都需要五两银子,对喜欢新奇和方便的人来说,不算贵。 宋梨云对万家的账本只粗略看过,她来这里不是查账的,只是来看看,顺便再支借银钱。 其实她的空间里还有三百多两银子,这些钱不仅需要给代郎中的诊金,还要修房子以及以后的装修布置。 万大管事连问都没有问,直接预支四百两银票,又带她去了东大街四巷那套租下的小院。 院子正如万掌柜说的那样,房间空阔只有简单的家具,但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最让宋梨云满意的还是那处角门。 万大管事见宋梨云满意,他才放心:“宋姑娘,今晚还是去万宅住一晚,等派几个下人来重新布置一下你再住。” 宋梨云摇头道:“不用麻烦,我只在这歇两晚,只需要让人帮忙买些被褥就是。” 这些东西都简单,万大管事马上就让人将被褥送来。 还在附近饭庄定了一日三餐的茶饭。 之所以没有准备家具,因为这处院子宋梨云没有在这里安家的打算,只是零时使用。 晚上,虽然买了被褥,她也没有烧炕,而是取出睡袋凑合一夜。 等到天亮,在饭庄吃过早点,宋梨云就开始购物。 首先是粮油,然后是布庄,以及各种燧石,火折子,木炭,车马行里的大板车…… 一斤杂粮不过文,一匹耐磨的粗布百文,绢绸布千文,妆花缎子要一两银子。 从便宜到贵重,每种都分别购买。 还有各种丸药,膏药,风寒外伤小儿积食,应有尽有。 她一共有七百两银子,用两天时间这一通狂买,转眼就消耗得七七八八。 东大街的小巷里,各个店家的货车来来往往,将一件件货物送进小院。 宋梨云尽数收进空间。 不愧是府城的人,伙计送东西过来,这样大的交易也只当租户要为布置新家。 等万大管事得到这边消息过来看时,只看见屋里堆放的十几匹布,还有院里两车来不及收回的木炭。 “宋姑娘,你要是信得过我,以后就给你介绍几个东家认识,保证价廉物美。” 万大管事觉得宋梨云是想在碎金镇的自己商铺里卖这些东西。 万家经营主打皮货,对粮商布商也有熟人,可以低价进货。 “行,我这次也是来打听价格,等房屋修好,开春就进货。”宋梨云爽利答应下来。 这些东西是要送去草原,若是靠进货,不仅时间还早,刚开始那账面也做不成。 两天时间过去,宋梨云就在府城租下马车,接上代郎中,带上疗伤要用的器具和药材就往家里赶。 代郎中难得出诊,还走这样远路,对宋榛平的腿伤治疗胸有成竹,一路就走得慢慢悠悠。 却不知道,此时的宝林居一片喧哗,宋榛平提着长刀激动愤怒,大喊大叫着要杀人。 宋得奎死死抱住他:“大平,杀不得,杀不得!” 现在的宋榛平不再是以前那样瘦弱单薄,除了腿瘸,也是一个结实的小伙子。 愤怒之中,宋得奎根本控制不住,差点被甩在地上。 在宋榛平的面前,站着几个人,除了小石村的宋里正,还有宋老二夫妻俩,以及宋小宝。 旁边,三个官差打扮的陌生男子跟三个满脸横肉的短衣帮闲阴沉着脸在嘀嘀咕咕。 宋家这边,韩明、薛壮、穆掌柜、胡庆他们也带着十几个人将宝林居的大门堵住。 宋家来人了。 宝林居气氛紧张,每个人的脸色各异! 第272章 宋得奎报信 此事还得从昨天傍晚说起。 前一天妹妹去府城请郎中了,宋榛平心情急燥。 他本来也想跟着一起去的,可云儿说让他在家待着,保持最好状态等待手术。 在现代医院里,一台接骨手术都需要提前各种检查。 在这里宋梨云只能让他别受凉感冒,别肠胃不好就成。 从早上忙碌到下午,宋榛平将菜地浇过水,又将家里四处都收拾好,正准备爬上阁楼,将黑金冬天的窝重新整理一下时,宝林居外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黑金和小花狗最先发现有人在拍门。 一个汪汪叫,一个攀在大门框上往外望。 狗叫声惊动偏院里的小安和芸娘,小安跑得飞快,看黑金挂在门框上抓耳挠腮没什么恶意,这才抽开门闩。 一看见外面的那个灰尘扑扑,头发衣服都乱成一团的“瘦竹竿”,小安惊喜的大叫一声:“奎叔!” 又扭头对着院子里喊:“哥,哥,是里正爷爷家的奎叔来了。” 宋得奎丢下手中的鞭子,跨步到了小安身边,拉着他仔细看,一脸惊喜道:“小安?你是小安!好家伙,一年没见,你就长了半个头,奎叔差点认不出来了。” 小安一脸羞涩的嘿嘿笑:“奎叔,我哥要治腿了!以后都能跑能跳!” “好好,那就好!你哥你姐呢?”惊喜过后,宋得奎还不见宋梨云和宋榛平出来,忙问道。 跟着出来的芸娘见小安跟宋得奎亲热,知道是老家来的人,忙上前行礼道:“东家在阁楼马上过来,姑娘不在家,客人请屋里坐。” 宋得奎没有见过芸娘,被她这一行礼弄得手足无措,更是回礼:“不客气!不客气!” 宋榛平也从阁楼出来,见到宋得奎,自然是又惊又喜:“奎叔,奎叔!” 叔侄俩又是一番亲热。 宋榛平见宋得奎满身尘土,忙让芸娘烧些热水,自己又取出一套新衣服交他好好换洗一番。 等宋得奎洗干净自己,芸娘已经做好几道菜,宋榛平等着他上桌吃饭了。 在路上奔跑了一天一夜,宋得奎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看见桌上有肉有蛋还有白面馍,顿时喜笑颜开的狼吞虎咽起来。 一边吃还一边含糊不清的问:“大平,你们现在日子还真的是不错。” 宋榛平对他的到来也有满肚子的话要问。 可见他饿得紧,还是忍住,直到宋得奎放下筷子。 “呃!”宋得奎长长打了一个饱嗝,看着满桌菜被自己吃得没剩多少,才不好意思道:“昨天晚上我带了两张饼就出发的,今天一天没吃东西。” 宋榛平有些紧张:“奎叔,是不是……那家人出什么事了?” 他不想提二叔那一家人的名字。 宋得奎眉头一下皱起:“大平,有件事你得先不急,心里得稳住。” “啥意思?”宋榛平捏紧手中筷子,一直存在的不安油然而生。 “有人找到镇上公事房,通知到你二叔家,说你们在碎金镇。 云丫头逃婚的事也被知道了,现在薛老爷家和你二叔家已经得了消息,要带云丫头走。 还有去年你二叔家进了盗贼,全部家当都被偷了……你后奶现在病了好些时间,瘫在炕上……” 宋榛平的脸刷的一下惨白:“怎么会这样!” 这群坏人终于找来了。 小安站起来,一溜烟跑回偏院,叮铃哐啷把宋榛平的盔甲和长刀拖出来:“哥,他们来了就砍。” 宋得奎看见这些武器吓一跳,嚷嚷道:“老天爷,你们这是哪来的,会不会犯忌?” 这东西是朝廷律法规定的民间违禁品。 宋得奎不知道卫所给宋家发放有盔甲。 宋榛平见到盔甲,心中顿时有了底气:“我现在是军户,上面有卫所,他们来了也不能把我怎样。” “对,你现在是军户,要带你走,那也得罗百户同意!” 宋得奎顺势将他手中明晃晃的长刀夺下来,自己反复把玩,的确是真家伙。 这事,宋榛平没有隐瞒,等到韩明回家,他就一五一十的说了。 对宋家的过往,韩明并不清楚。 此时听到老家的人明显是冲着三兄妹来的,他也眉头紧锁。 武朝以孝治国,来的是长辈,宋榛平哪怕转了军户,在族谱上依然是一家人。 更何况,还说家里祖母病危,万一要宋榛平这个长房长孙回去尽孝,罗百户都阻拦不得。 这可不好办! 好在现在有宋得奎提前告之消息,宝林居也好有准备。 宋得奎是前天得到消息的,当时是在镇公事房当小吏的大哥连夜回家,说有人在清屏镇所属的松风县,报出宋榛平宋梨云的下落。 宋老二家的失窃案和宋梨云逃婚一事,早就在松风县衙落了案底,现在得了消息,就要抓人归案。 宋得全回家报信,是要家里想办法赶紧通知兄妹避一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宋里正早看不管宋老二一家子好吃懒做的作拍,他知道一旦兄妹仨被带回来,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于是,安排宋得奎骑着家里的老骡子当夜出发,冒着生命危险连夜赶路,白天又避着城镇跑了一天,终于来到碎金镇。 因为宋梨云不在家,韩明是个外人,这些逃婚案底话宋得奎没敢说出来,只能等宋梨云回来商量。 韩明知道事情大了,他让宋榛平通知了卫所,自己则去镇上找到薛壮几人。 大家都严阵以待,所以才出现了现在宋老二他们刚到,就被人围堵的一幕。 院里,宋老二看着一年没见的宋榛平和小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以前瘦弱不堪的宋榛平肩宽背阔,提着长刀杀气腾腾,就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完全不是曾经那个只知道抱头一声不吭,被自己想打就打的小鸡仔。 他都在怀疑自己还能不能打得过! 还有小安,若是走在路上,自己肯定是不认得。 胖了,高了,那双瞪向自己的眼睛里没有怯弱畏惧,只有仇恨,恨不得马上扑过来咬自己一口。 在宋老二身边,小顾氏眼睛不停的看向四周,她刚才第一眼就注意到宋榛平和小安身上的衣服。 第273章 抗法 那是清屏镇上卖得最好的布料做的棉袄。 现在才十月,这两个贱种就能穿棉袄了。 还是最合季节的中袄,而不是随便凑合的衣服。 小顾氏看看自己儿子,还有自己身上。 虽然有水蓉给的袄子,也不知道是哪个人的旧衣服,又旧又不合身,腰上还得扎着一根布带,那里有小安那件中袄服帖。 小顾氏顿时心如火烧,他们这样的牲口,有什么资格穿好衣服,只有自己的小宝才能穿。 她死死盯着小安,恨不得马上把新袄从身上扒下来。 已经十三岁的宋小宝长得瘦高,塌着腰吊着肩,两只眼睛溜溜的贼溜溜的打转。 他原本在学院里念书,还有几分少年英才模样。 可这一年里家里生了变故,他早没有念书的心思,只管过几天就去薛老爷家找姐姐要钱。 宋水蓉夜夜受那老变态的折磨,过得生不如死,只想小弟能学业有成,救自己出火坑。 每次宋小宝来看她,都会给十文钱,哭诉一番。 她根本不知道宋小宝拿着这些钱不仅没有进学堂,还跟一些镇上的小混混游手好闲。 此时,宋小宝的目光就落在宝林居这些宽宅大屋游廊花墙上。 他不走了,他要住大屋。 宋里正此时看到宋家兄弟俩比以前过得好,他是心里既开心又苦涩。 松风县衙点名要他这个里正指认嫌犯,并且捉拿归案,就不得不来。 宋老二见宋榛平对着自己拿刀,他也不吵不闹,转头跑到三个差役身边。 “三位差爷,你们看!这孽障是跟那些贼人勾结在一起了,还不知道犯了多少事,这院里肯定都是赃物,小人建议全部查封带走。” “对,全部带走,都是我家的!”小顾氏跟着点头,顿时心花怒放。 她刚才差点冲过去扒衣服,还是想起给自家报信的人教的话才控制住。 那人说:碎金镇有卫所,宋榛平又是军户,这里千万不能吵闹骂人,只说孝道,先将人带走,宋家的东西就全部是宋老二的。 松风县负责来抓人的捕头姓蒋,此时他面色凝重。 宋家的事自有县令大人判决,他只负责带人。 可眼前宋榛平手持长刀,一身盔甲,俨然是军士打扮。 凭借多年办案的经验,他顿时升起不祥之感:自己这是要跟军队打仗? 根据线人特供的情报,宋家兄妹仨个借着服徭役的机会逃到碎金镇。 又用偷出来的户籍转了军户,滞留在当地。 不仅住着大房办起产业,还跟卫所县衙关系都不一般。 要抓人,必须速战速决,先斩后奏。 为了方便自己将人带走,线人还给了自己一份宋家住所的地图。 蒋捕头是看着地图,绕过卫所和镇子,直扑宝林居。 他想到自己砸门而入所看见的宋榛平,顿时感觉头大。 当时宋榛平提着长刀就砍迎面砍来,若不是他这些年没有荒废功夫,一脚踹开宋榛平,宋老二肯定会卸一条胳膊。 让他意外的是,院里不仅只有宋家兄弟,还有其他人,早就严防死守。 自己想要偷抓人的消息走漏了。 听到宋老二夫妻叫着要查封财产,蒋捕头没有搭理,只看向身材魁梧面上带疤的韩明:“这位是宋家何人?”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刚才自己踹开宋榛平,并没有作用,是这人一把将人轻松接下,那卸力姿势一看就是身手不错的。 韩明侧了侧脸,轻松道:“韩某是宋府管事。” 管事! 蒋捕头心都沉入谷底,一个军户人家还有管事,那就是管产业营生的,这样的人还有功夫。 此时还有另外一个人让他气恼,就是那个拦住宋榛平的瘦高男子。 听宋老二夫妻的话,这人是小石村的,以前跟宋榛平兄妹仨个一起服徭役,看来消息走漏,就是这人。 不能再拖延时间,蒋捕头取出令牌大喝一声:“松风县捕头蒋兴奉命捉拿逃犯宋榛平,宋榛安,宋梨云赴堂归案,闲杂人等全部让开。” 喊完一马当先抓向宋榛平,旁边两个衙役也看出不对劲,手中夹板锁链一抖,也跟着冲过来。 韩明薛壮就在旁边,怎么可能让人抓住宋榛平,两人上前截住衙役,五人顿时打在一起。 蒋捕头大喊:“你们敢抗法?包庇罪犯一并下狱!” 可惜,没人听他的。 胡庆几人没有对手,一把拧住宋老二的胳膊按在地上,疼得他哇哇大叫。 小顾氏见自己这边的人吃亏,而薛老爷派过来的三个汉子还畏畏缩缩站在旁边,顿时大叫起来:“三位大爷,薛老爷买的媳妇就是宋梨云那个贱货,你们赶快找到那个贱婢。” 说着,她抬腿就往旁边的偏院冲,宋梨云肯定躲在院里没出来。 见她往旁边院里,三个帮闲也反应过来,自己这一趟只为找到宋梨云回去的,跟宋家兄弟没有关系,于是就三拳两脚冲开人群。 小顾氏是个女人,又有三个帮闲出手,胡庆阻挡不及,眨眼就被她跑进花墙后的偏院里。 因为宋榛平要卧床休息一月,芸娘将他炕上的东西每天在偏院里晾晒。 此时小顾氏一进来,就看见绳索上晾晒的崭新缎面被褥,细绸的单衣中衣,还有一条条雪白布巾。 这些都是好东西啊!顿时看得小顾氏眼珠子都红了,伸手就往那缎面被子摸去。 “住手!”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被褥后响起。 小顾氏吓了一大跳,胖胖的身体一下退到三个帮闲身后,也没有听清声音,只胡乱叫着:“快,这就是那贱婢,抓住她!” 三个帮闲一个健步冲到晾晒的被褥后,看见的却是一个收拾得干净利落的白净妇人。 虽然那妇人脸上惊怒交加,看起来也有几分姿色,可也不是才十八岁的样子。 小顾氏对着芸娘子喊道:“你是谁,那个贱婢呢,让她滚出来!我这个婶婶来了,她还敢躲着不见人。” 芸娘子往后退着:“你们快出去,你们快走,不许进院里来。” 她退的方向是正屋。 小顾氏心中得意,口上嚷着:“贱人,我知道你躲在屋里,还不出来,可别怪二婶心狠。”脚下不停的往屋里闯。 第274章 盗窃案发 那三个帮闲更是扯胳膊卷袖,他们跑了这么远,就是为抓住宋家大姑娘。 薛老爷说了,只要把宋梨云带回去,每个人有十两银子的赏钱。 还没等三人踏上檐口,就见芸娘子身后,一个黑影猛的窜出。 那东西弹跳惊人,往上一蹦,直接落在跑得最前面那人的肩头。 那人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只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头顶的剧痛让他发出惊天惨叫。 在他旁边,两人被眼前一幕吓得目瞪口呆,只见领头之人的整张头皮已经被掀开,从发根处露出森森白骨,只转瞬间,鲜血如同喷泉顺着脸颊淋漓而下。 黑金一击得手,立即跳回芸娘子身边,对着剩下的两人呲牙咧嘴。 见了血,黑金才安稳下来。 现在宋梨云已经对它有了约束,没有主人命令,只能伤人,不能随便杀人,要不然刚才那一下就该挖了眼珠。 看着黑金血淋淋的尖牙大口,三个帮闲吓坏了,也不抓人,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怪物杀人啦,怪物杀人啦,有怪物!” 受伤那人此时落在最后,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被吓得肝胆欲裂,只感觉头顶凉飕飕的痛,脸上也是黏糊糊湿淋淋的,好像是在淌汗水。 前院几人还在扭打,就听见三人惊慌失措的从偏院跑出来。 蒋捕头一回头就看见一个血淋淋的人冲出来,脑袋上掀开的头皮随着跑动,还一扑一扑的扇动。 “妈呀!娘耶!” 活剥人皮呀! 宋老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恐怖的事,吓得两眼一翻就躺在地上。 蒋捕头跟另外两个衙役也被这血葫芦一样的人吓到,一分神,就被韩明薛壮控制住。 “三位差大哥,我还是劝你们冷静冷静,我东家是循规蹈矩之人,不可能干出骗婚盗窃这种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韩明都不去搭理那个血人,先取下捕头的腰带将他双手绑牢。 对这三位官府的公人,韩明等人刚才并无下死手,只想将人拦住,防止他们抓宋榛平兄弟俩个。 蒋捕头在松风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深受县令大人的看重,才来碎金镇抓捕逃犯。 现在逃犯就在眼前,自己反而被人绑住劝“冷静”,这种羞辱如何冷静得下来。 他啐了一口怒道:“朝廷律法规定:敢殴打公差,杖八十,流放三千里,你们等着死!” 韩明嘿嘿一笑:“这就不劳差爷费心,若你不能回去,板子肯定就打不到我身上了!” 韩明本来就是个逃奴,多年里东躲西藏一样就过来了。 别人害怕的流放,他不在乎。 说不定这就抬腿跟着东家去草原,再不回武朝,一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见韩明毫无惧怕,蒋捕头顿时冷汗淋淋。 此时他才想起,碎金镇不是普通地方,这里活下来的人,都是当年惨案里死里逃生的沙工。 好汉不吃眼前亏,威胁亡命之徒自己只会死得快。 “好汉,有话好说,我们也是端了公家饭,身不由主。” 蒋捕头怂了,马上服了软,出声相求。 此时,院里惨叫哀嚎声,打斗声响从一片。 宋里正、宋得奎,还有宋榛平兄弟俩却坐在屋里说话。 一年时间没见,大家都想打听些事。 宋里正一脸苦涩:“大平,以前是里正爷对不起你们,让你兄弟俩受苦。” 以前的事大家都不想提,宋榛平一回想就要做恶梦。 小安更是嚷道:“叔公不要说,不要说!我不回去!” 听到小安说不回去,宋里正脸色更苦了:“官府怎么能放过你们?” 松风县城虽然只来了三个差役,可带有协查同案。 天下官府是一家,只要蒋捕头把文书往这边的县衙一送,七里县衙就要出手抓人。 宋榛平脸色白得吓人,他咬着牙道:“要是非得诬陷勾结盗贼,我就一个人承了。” 从听到宋得奎说二叔家被洗劫一空,家里的柴垛都被搬走时,他已经完全明白刚到碎金镇时,云儿宝袋里的东西是哪里来的。 那些熟悉的锄头,衣服,根本不是宝袋里有的。 这所谓的失窃,就是二妹用宝袋收取的,这个盗贼就是云儿。 宋榛平又惊又怕,那些农具箱柜还在宝林居里。 要是官府上门搜查,肯定会发现直接坐实偷盗。 只是这话他不能说。 他咬着牙,要是二叔发现失物,那自己就承认盗窃,一人承担。 坐牢也好,流放也好,只要让云儿跟小安平安无事就行。 不过在这之前,他要把云儿的婚事处理好。 里正爷说,云儿跟自己逃走后,薛老爷拿着卖身契来要人。 结果宋梨云逃走,宋水蓉就被抓走抵债。 虽然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可跟着一个已经黄土埋到脖子的老变态,日子过得很是苦。 宋榛平一点都不同情。 宋水蓉从来就想过这种好吃好喝还有人伺候的日子,那也算是如愿所尝。 更何况若不是云儿逃离,现在受苦的可就是自己的妹妹了。 现在薛家又寻上来,还要用卖身契逼云儿回去,也过这种日子。 宋榛平眼中血色隐隐,一片冰凉。 自己是兄长,被妹妹保护了一年,也该做些实事了。 宝林居发生了这么多事,其实也不过小半个时辰,得到消息的罗百户带着十几个军士赶过来。 他大步进了门内,跟随军士呼啦散开,将宝林居重重围住。 罗百户的到来,让宝林居中紧张而尴尬的气氛一松。 韩明等人把蒋捕头绑住,又不能真的杀了他。 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绑上就不好放了。 蒋捕头也害怕得紧。 这拘捕公差是要杀头的。 对方要是破罐子破摔,自己这一百多斤肉就得交代在这里。 罗百户一进来就连呼带骂,让韩明放人,又见薛家帮闲那一头一身的血,赶紧叫招呼人送去卫所,让医兵包扎。 又叫了宋榛平出来安慰一番:“这是碎金镇,是军镇,还没有谁敢越过卫所为所欲为。” 他这话,在场的人都听出其中意思,这是在告诫蒋捕头:别在卫所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 蒋捕头在鬼门关上走一圈,早没了刚来时的锐气,对罗百户的救命之恩感激涕零。 宋老二也被一口凉水喷醒,四下一看,顿时慌了,就奔到蒋捕头旁边道:“蒋捕头,我的媳妇不见了。” 第275章 协查办案 小顾氏当然没有无故消失,她此时正跪在偏院的地砖上,自抽着耳光,一边打,一边骂:“我是贱人,不该欺负宋姑娘!” 黑金伤人时,她早吓呆了,脚腿软得连路都走不得。 不过就是她想走也走不了。 芸娘子叉腰站着,指着她的鼻子大骂:“都说母慈子孝,那也要先母慈。 你口口声声骂我家姑娘贱人,哪有一丁点当长辈的样子。 更何况还不是一个奶生的,连爹都是隔着一层肚皮爬出来的,不是姑娘的亲婶婶,就敢这样没脸没皮上门来找人,我呸!” 小顾氏被骂得面红筋涨,她在小石村就牙尖嘴利,跟老顾氏婆媳俩成了村霸,纵横捭阖,无法无天。 可这一年来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都说墙倒众人推,棒打落水狗,村里的妇人也团结起来,对婆媳俩进行反扑。 每天车轮战从早到晚不停,就连走路的狗都要对着她家大门撒尿。 婆媳俩的气焰全灭了,老顾氏中风瘫在床上,小顾氏也夹起尾巴做人。 现在被芸娘子骂,她都不敢反驳,只停下打耳光的手颤声道:“不管怎样,宋梨云都是我们宋家的姑娘,她奶病重,大房没人,就得回去奔丧。” “奔丧?”芸娘子冷哼一声:“你的婆母死了,你即不守灵,又不戴孝,丢下死人满地跑,就为抓孙女回去送灵。 是不是你宋家的人都死绝了,没有摔盆打幡的,才要人家孙子辈的回去才出门。” 小顾氏自觉说错话了,赶紧道:“还没死,就是要孩子回去见最后一面,给他奶送终,以后才能保家里顺遂……”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又被芸娘一口痰啐在脸上。 “我呸!保他们顺遂,活着的时候想着法的虐待,死了变成鬼,那也是恶鬼,还会想孩子好?你真的以为天底下的人就你们聪明,别人都是傻子。” 芸娘子虽然平时不出门,可骨子里不是个真正软弱可欺的,尤其是面对这个宋家二婶。 跟韩明他们这些粗心大意的男人不同。 芸娘子对兄弟俩心疼得紧,少不了细细询问他们以前的生活。 从宋梨云口中,她听到了这个小顾氏婆媳俩对俩人的虐待。 一想到小安那比正常孩子脆弱的身体,大平残疾的腿,她作为一个失去亲生儿子的母亲,真是恨不得将那对婆媳生吞活剥。 现在,这个女人自己送上门来,她怎么能轻易放过。 打耳光都只是小事,若不是怕给宋家惹来麻烦,她定要提刀将人剁了。 小顾氏还真的是自寻苦吃。 在知道有人要来宝林居找事开始,韩明就担心一旦闹起来,黑金会跑出去惊吓到人,就把芸娘子安排在偏院看守它。 暴力恐怖的黑金,也只有芸娘子能管住。 刚才外面打斗得厉害,黑金已经开始狂躁,小顾氏就带着三个男人闯进偏院。 此时小顾氏又怕又痛,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跪在地上不敢动,那个黑糊糊的大嘴怪物正蹲在这个女人身边,时不时露出爪子和尖牙对自己示威。 小顾氏感觉只要自己一动,就会像薛老爷家那个帮闲一样,被硬生生撕开脸皮。 于是,她只能一巴掌一巴掌的扇自己,一张脸很快就肿成了猪头。 还是宋老二大呼小叫的找人才救了她。 蒋捕头是有公差在身的,按理要抓人,得先通知当地官府。 现在他冒然闯进民宅,被人打了也活该。 韩明和宋榛平直接说:不认识,不知道,不懂! 罗百户也以“不知者无罪”进行辩护,就把殴打官差的事给压了下去。 哪怕天大的事,也要按程序办。 于是,一伙人马上被罗百户全部打包,移交到七里县衙江丰手中。 与此同时,有人快马往府城寻找宋梨云。 一切重新开始公事公办,蒋捕头将相关资料交给七里县衙,要求协同办案,宋榛平等人也被带走,暂时送去大牢收监。 县衙后宅,江丰正将松风县的卷宗打开,仔细看着。 罗百户大马金刀的坐着,抱着茶壶猛灌。 “你说说,人已经是军户了,那松风县还敢下拘捕令,以我说,你就别管,看他敢不敢来抓!” 江丰不跟他一个只知道舞枪弄棒的粗人计较。 官府是文人,军营是武夫。 这些脑袋里都长肌肉的人是无法想象:文人杀人不用刀。 他只放下卷宗淡淡道:“一个松风县算什么,你要考虑平阳府。” 松风县跟七里县相距甚远,在行政上却都属于平阳府。 七里县若是轻易拒绝松风县的协案要求,松风县就可以将案件交由平阳府来处理。 把主动权交到别人手上,这样对宋家并不是好事。 “那你怎么办?”罗百户有些着急。 他已经看过松风县送来的卷宗,上面说了宋老二家离奇失窃,怀疑宋榛平勾结盗贼犯罪。 另外就是一张卖身契,五十两银子……宋梨云值五十两银子! 这事让江丰和罗百户有些哭笑不得,暗道:以后倒是可以用这卖身契来打趣她! 宋梨云现在管着账目上流水银随时都是五百两来去,以后等她掌握住乌达部落的牛羊牲口买卖,那就是几十万两。 以后她的身家银子会是多少谁都不好说。 江丰也有些后悔。 当初对宋梨云进行调查时,还是太简单了。 再加上害怕宋梨云误会,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去小石村打听。 不过现在案件既然到了江丰手中,要判案也简单。 失窃案的事无论真假,都需要提前安排一下。 才入监不到一个时辰,宋榛平就从监房里被保释出来,让他回家收拾东西。 这是让他消灭罪证。 一回到宝林居,宋榛平就慌慌张张收拾。 平时他根本就没有怀疑过,现在重新打量才发现端倪。 他以前在小石村时,除了自己兄弟俩住了黑耳房,是没有资格进其他房间的,所以对家里有什么家具都没有印象。 云儿房间里的衣箱,自己跟小安用的柜子,还有一些农具,这些都是明面上的。 他想想刚开始天天鸡蛋鸡肉,还有山上打的大肥猪,就忍不住敲自己的脑袋:现在想来哪里是什么福袋里的东西,明明都是小石村里自己天天打猪草磨粮食喂出来的。 不过,他又感觉心情舒畅。 第276章 处理赃物 一直以来,宋榛平都不愿意宋梨云动用福袋里的东西,总觉得这是在消耗福缘。 现在一想到只是用二叔家的,他就不担心了。 归根结底,二叔家的东西还是自己兄妹仨个辛苦挣来的。 用自己的东西,理所应当。 只是,现在二叔要告官,自己还真的无法解释。 去府城的人终于在半道跟宋梨云相遇。 一听到宋老二一家居然到了碎金镇,还将宋榛平抓进大牢,宋梨云心里怒火腾的窜出:好呀,自己没空去小石村处理后患,这后患自己找上门来了。 她交代来报信的人陪代郎中慢慢赶路,自己则骑马直奔回家。 没有马车拖累,单骑如风。 就在宋榛平正把衣柜搬进地窖时,宋梨云也踏进宝林居的大门。 当宋榛平看见急匆匆赶回来的妹妹,他顿时声音哽咽:“云儿!他们来了!小安、韩叔还在监牢里……” 话没说完,他已经捏紧拳头。 宋梨云将事情来龙去脉仔细问过,知道韩叔和小安都还在七里县衙的牢里。 虽然她知道江丰肯定不会让自己家人受苦,也是恼羞成怒。 这消息是何人递到小石村去的?宋梨云在心里飞快将有可能出现的仇家过了一遍。 最有可能的只有最近被江县令打击的几个酒楼,他们无法对付天香楼,就拿自己开刀。 这样的事换成一般人还真受不了。 只是宋老二他们的到来,除了给自己添堵,其他并无用处。 也不知道小安会怕成什么样? 好在江丰是连同小顾氏和宋老二全部关起来的,她的心情才好一些。 有宋梨云在,要想收拾东西就容易了,从小石村带出来的东西很快全部收入空间。 将后来购买的一些家具重新摆放,屋里并无异常。 芸娘子见家里一些箱笼突然不见,只当是有金银细软要避开上门的那几个人,忙着也跟着收拾。 现在宋家有事,代郎中到了就不方便再住进宝林居。 林韬媳妇已经知道发生的事,赶过来将代郎中接去她家,让宋梨云先处理家事。 宋梨云担心自家的事会耽搁时间,只能请林韬媳妇好好照顾代郎中,别让他呆不住走了。 林韬媳妇知道宋榛平要治腿的事,除了骂几句宋老二他们是祸害,就让宋梨云放心,自己一定留住郎中。 结果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碎金镇这里没有真正的药堂和郎中,见宋家从府城接来一个名医,就全部登门求医。 几年来郁闷心情,贫困生活早磨坏了很多人的身体。 代郎中也没有想到一个镇上这些年居然没有医生。 医者仁心,他也不再休息,当天就开始诊脉开方。 这一忙他就走不开了。 宋梨云跟宋榛平处理好那些招人眼的东西,叮嘱芸娘在家关好门就赶回七里县,几乎没有一点障碍就进了监牢。 宋梨云还是第一次见到古代的监牢,一间只有几个拳头大窗口的大屋,用手臂粗的木棒分成隔间,光线昏暗,空气浑浊。 小安跟韩明单独关在最外面的一处,靠着门口的位置,地面干净,还有被褥。 宋梨云到时,他们正在吃晚饭,有米粥馒头、小菜、还有牛肉干,饭菜都是天香楼送来的。 看守得了吩咐,态度很好。 这已经是七里县衙最好的监牢,关押的犯人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那环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宋梨云满以为自己会见到吓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小安,没想到一进去就见小安在韩明的陪同下,正一脸淡定的吃喝。 “二姐!”看见宋梨云,小安将馒头塞进口中就跳起来,隔着木栅栏对她招手,笑得一脸灿烂:“二姐,我今天把宋小宝打了一顿,他哭得嗷嗷的。” 宋梨云也笑起来:“小安厉害!” 宋小宝娇生惯养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早在宝林居就吓得缩在角落里,连他爹娘被打都不敢出声,走在路上更是畏畏缩缩。 小安瞅着机会就上去连捶带踹,宋小宝不敢反抗,被小安打得鼻青脸肿。 看见自己儿子被打,宋老二想要帮忙,可被几个军士押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宝贝儿子被踹到路边沟里。 小顾氏哭着喊着,说小安在欺负人,可是除了蒋捕头出声呵斥,其余人根本就当看不见。 等到七里县衙,两边也分开关押了。 知道宋梨云跟宋榛平已经返回,江丰连夜唤去问话。 公事房里,江丰穿着官服,一脸严肃的坐在书案后,他的小厮瞪着眼睛在旁边伺候着。 这种场面宋梨云已经见过,上去就屈膝行礼,宋榛平也战战兢兢跟随后面。 江丰没有多言,等两人礼毕直接道:“宋榛平,本官问你,可有勾结盗贼,犯下松风县清屏镇小石村宋得富家失窃一案?” 宋梨云微一蹙眉,想要开口却又忍住:这是江丰在提前彩排!若不熟悉问案,明天上堂时难免出错。 江丰坐在上首,将兄妹俩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宋梨云初时眉头紧锁,可片刻之后就展开,显然是想通某处关节。 而宋榛平到现在还神情恍惚,似有为难之处。 江丰把案上镇纸一拍:“嫌犯宋榛平,为何不回本官的话?” 镇纸声落,宋榛平扑通一声跪下:“县令大人明查,小民是跟着小石村的人一起出村,身上只有一卷被褥,不知道什么盗贼,也不可能偷盗东西。 在去松风县的路上遇到镇北军要役工修边墙,我们兄妹仨个当时被薛小旗接上马车,再由罗百户送至碎金镇。 他们可以替小人作证,另外小石村村民宋得奎是跟小民一起到的,他……也可以作证。” 宋梨云长舒一口气,有薛壮罗百户作证,再加上没有赃物,这偷盗一罪就无法成立了。 书案后,江丰有些诧异,他把宋榛平仔细看过,见他神情惊慌失措,跟寻常百姓见官一般模样。 自己并没有提前透露消息,宋榛平能匆忙间说出这些人证物证,有迹可循,那偷盗一事应该跟他无关了。 他已经看过卷宗,所失之物不只是寻常的金银细软,还包括鸡猪,锅碗瓢盆和柴垛,这显然不是“偷东西”,而是搬家。 说宋家兄妹仨个在众目睽睽之下搬走一个家,这于情于理都不符,只需要明天让人去宝林居查一次,此案就可以驳回。 第277章 幕后之人 还有就是那个变态的薛老头对宋梨云的卖身契…… 想到这,江丰取出一张纸:“宋梨云,你看看这个,是要自赎还是跟人回去?” 宋梨云听得有些愣,什么自赎? 等小厮将纸转交过来,她只一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这是一张卖身契,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自己的名字,还在卖方宋得富上落有指印。 那个“二叔”不是单纯许配,而是将人卖了! 卖身契一入手,那就是个物件,生死由人。 若不是自己到了这个武朝,原身会落入什么下场就可想而知。 自己当初还是善良了,要是早知道宋老二是卖人,在走时一定先将他阉割。 看着宋梨云气得涨红脸,江丰淡淡道:“本官已经从薛家收回卖身契,你自己掏银子将五十两补上。” “好!”宋梨云毫不迟疑的答应,这张卖身契幸好送来了,要不然以后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 银子是拿出来了,至于对方能不能带着离开七里县,那就得看自己心情。 当着江丰的面,宋梨云提出一个问题:是何人将自己的行踪告到松风县的? 武朝不比大数据网络时代,可以随时查找流动人口。 更何况自己已经在七里县落户转籍,根本就不可能再跟小石村有牵连。 按宋得奎透露出来的消息,是有人专门去清屏镇找到镇公房,然后又报去松风县的。 听到这话,江丰沉思片刻:“事出有因,只会有利益冲突的,本官会让人追查。” 这些天,今夕楼跟醉春楼已经交来税银。 据下面的人说,是一个府城来的林大公子掏出两千两银子,分别购买下两个酒楼的五成股份。 今夕楼和醉春楼在七里县是能称得上数一数二的名牌,现在被人以区区一千两银子就买下五成股份,几乎算是半卖半送。 上次林清远在天香楼闹事,他就查过林家,知道是府城的一家富商,跟云州的皇商是姻亲,家里有人作官,在府衙也有门路。 林清远只是家中庶子,除了吃喝玩玩,并无出格之处。 倒是林大公子是林家嫡子,被家族重点培养,很会经商,在府城里商铺无数,每个有名气的铺子,他都会想办法插上一脚。 现在是看上今夕、醉春楼了。 现在这个林大公子一来,宋家就被人揭了老底,显然此人有问题! 离开公事房时,宋梨云提出要接小安出牢。 那里虽然不冷不饿,总是大牢,躺在里面无法安睡。 江丰却道:“林大公子跟府衙有牵连,松风县捕头又盯着,你们要想干净利落脱身,现在就不能落人口实。” 宋梨云哑然,丢下小安在牢里,她实在放心不下,宋榛平更不可能自己住在客栈,对弟弟什么都不管。 于是不仅小安不能出来,就连宋榛平也要去呆一晚,好在现在没有蚊虫,勉强一夜也不难。 这一夜宋梨云也没有回去,就在天香楼住下。 这事不用开堂,第二日蒋捕头带了宋老二一家,七里县则江大人亲自出动,一行人轰轰烈烈就要去碎金镇宝林居搜查“赃物”。 第二日,去接宋榛平兄弟俩的宋梨云,在监牢前见到刚刚从牢里出来的宋老二一家。 把他们关进牢里,是因为带着薛家的人私闯民宅。 蒋捕头没有通告当地官府就要拿人,同样也犯错,只是看在同僚的面子上,七里县没有较真才住去官驿。 宋老二自然就得被罚。 看样子那处大牢不好受,一家三口都神色狼狈,蔫蔫的没精神。 此时见到神清气爽的兄妹仨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今天宋梨云穿了一件素青的长褙子,下面系着月白的裙子,头上没有簪钗,只在腰带上挂了一枚用丝线编成绦结的红石头。 以前蜡黄的脸盘子已经长开了,一弯柳叶眉下的眼儿水汪汪黑亮亮,眼波流转间满是冷清气势。 若说在小石村时,宋梨云眼神里满是如同刀锋的锐利。 现在看上去就如同打磨过的降魔杵,没有锋芒逼人,只是沉静又大方。 这种变化在宋老二夫妻俩眼中却是另外的感觉:这丫头老实了! 这一年的煎熬,宋老二早已经不复以前的白胖,两颊深深凹陷着,见到宋梨云,那一双眼睛闪着仇恨的光芒。 小顾氏反而胖了,身体苍白而浮肿,如同灌满水的猪肉。 她一见到宋梨云,顿时鼻涕眼泪都出来了,哀嚎着上前来就想拉宋梨云的手:“云丫头啊!可算是找到你们兄妹仨个了。 去年你奶奶和二叔听到你们被人劫走了,找不到人,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日夜都想着你们过得好不好……” 宋梨云伸手将她推开:“二婶还是站远些,一会雷公要劈死撒谎精,别带累了其他人。你这谎话自己相信不!” 以情动人? 这小顾氏什么时候学聪明了,可惜自己不吃这一套。 小顾氏眼中恨意一闪而过,依然凄凄惨惨的哭着:“云儿!这是什么话……” 还没等她说完,随行衙役已经在警告:“不许跟嫌犯喧哗吵闹!” 小顾氏只能收了声,不再吵闹。 她这次出门,可是有任务在身的。 要去宝林居调查取证,宋梨云作为嫌犯之一,不能骑马。 周祥早早赶了宽棚马车等在县衙门口,宋梨云兄妹仨人跟韩明一起上车,宋老二一家只能坐着县衙的光板马车出行。 宋老里正、宋得奎晚上跟蒋捕头住在官驿,心中有事,一夜辗转父子俩也是青了眼圈。 现在骑了驿站的马跟在后面。 前面有江县令的官轿鸣锣开道,引来路上围观。 他们从七里县城经过时,就好像在游街示众。 醉春楼上,林大公子站在几个月前他弟弟站过的窗口,以同样姿势端着天香楼才卖的清酒,笑容满面看着下面的官差和马车穿城。 黄昌盛脸上同样挂着笑。 他也看见了江县令的官轿,低声道:“大公子,松风县的捕头昨天已经去了碎金镇。宋梨云没在宝林居,只抓住两兄弟!” 林大公子歪起嘴角,露出阴阴一笑:“听说我那弟弟对这个宋梨云感兴趣,还闹得沸沸扬扬?” 第278章 搜家(1) 林大公子到七里县没两天,就听到林清远胡闹的荒唐事。 自己那庶弟不管家族事务,不务正业,整天缠绵勾栏院,还跟那些有夫之妇纠缠不清。 责罚了几次跪祠堂都不见收敛,气得长辈不再管他。 名声也是恶劣,就连家族想找一个合适的人家连姻,别人都不肯。 现在看来,要是真的能把这个宋梨云纳回家,拢住他的心,也不见得是个坏事。 想到这,林大公子拢住自己的围脖,轻咳两声,一旁伺候的小厮赶忙上前:“大公子,窗口风凉,你不能这样吹。” 林大公子知道自己每年入冬就要哮喘,也不逞能,坐回桌边,对小厮道:“去府城的人回来了吗?” 小厮回:“已经回来了,说府衙的钱书办要来七里县查历年民调!” 林大公子嘴角一撇:“张知府现在好生油滑!” 天香楼跟卫所和县衙关系匪浅,为防止七里县令徇私舞弊,他早就通报府衙,让人来监督办案。 自己虽然要的是监督,说好听些是旁听,其实就是要一个能让江丰有所畏惧的。 可没想到人来了,却是个小吏书办,平阳知府这是在玩两不得罪啊! 不过,自己要办的事还没有不成的。 江丰作为县令,还是第一次到碎金镇,他的到来在小镇上引起轰动。 罗百户早让人将宝林居团团围住,镇上的人只能远远站着。 外面的人只能看到衙役进入宝林居的树林,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宋家这是犯啥事了?我们还修着房呢?别干完活拿不到钱!”有看热闹的人忧心忡忡。 “怕啥,那么多人都在干,听说镇上那啥橡子食品坊都是宋家的,你没看见每天来拉粉条的车有多少,银钱跟水冲来似的,还怕少了你那几两银子!”有人表示不屑。 最先开口的人嘿嘿干笑:“我不是担心吗,那个橡子食品坊是宋家的,万一宋家犯事可是要被查收,我们不就没钱了吗!”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周围几个人的共鸣,对呀,万一宋家的东西被查封了,自己可就什么都没有了,他们也都担心起来。 胡庆薛壮等人也在围观的人群当中,听到这些议论,都面色凝重,很快退出人群,往碎金会馆处聚集。 宝林居里,宋老二一家三口眼睛瞪得滚圆。 他们要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东西,保证证据确凿。 这事可容易了,自己只要随便指着几件衣服家具说是老宅的,谁能否定。 江丰也不坐进屋,只让人端来椅子坐在前院檐廊下。 宝林居在以前就是豪宅,经过这一年的居住修整,被焚烧过的痕迹早就消散。 哪怕此时入冬,也是高廊明亮,站个二三十号人也不拥挤。 在衙役的监督之下,宋老二带着几人开始收查翻找物件。 宋老二带着宋小宝在前院。 昨天他们来时才刚进大门就被拦住,宋家人连屋都没有进过,此时看着炕上擦洗得油光锃亮的酸枣木饭桌,梨木椅子咂舌不已。 这些家具哪里是自家那些粗木家具可比的。 他用手摸着光滑的桌面看着细腻的纹路,心里飞快盘算是这桌值多少钱,那椅子又值多少! 宋小宝肿着一只眼,在牢里冻一夜,此时不停流着鼻涕水:“爹,这些桌子不是我家的,快去找其他地方!” “闭嘴,你知道啥?”宋老二此时也顾不上儿子在说什么,他只想怎么才能将这些东西搬走。 宋小宝急的跳脚:“爹,你在这磨磨蹭蹭还有厢房地窖没有看呢!” 他跟清屏镇那些地痞混得久了,知道大户人家都喜欢将值钱的东西藏进暗室地窖那些地方。 “对!”被儿子提醒,宋老二反应过来,这才是一张炕桌,还有好些地方没看呢! 父子俩急吼吼想往旁边的屋子走,却被一直跟在旁边的两个衙役拦住。 “宋得富,这件屋里有没有你的东西?”松风县的差役冷着脸道,在他的手上还拿着一个卷簿子。 他们是专门记录的,只等赃物报上来就记录在册。 宋老二几乎想都没想,张口就道:“有,都是我家的。” 看着松风县的衙役提笔就写,旁边七里县的衙役冷冷开口:“宋得富,你可是要看仔细了,要是认错那就当以讹诈处罚,坐牢一年都是轻的。” 他是经案已久的衙役,宋得富刚才摸炕桌的情形自然落在他眼里,那贪婪的样子就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这里没有宋家的家具! 谁会对自己用了几十年的东西像摸新娘子一样。 坐牢! 宋老二的脑子猛的清醒过来,昨天一晚上躺在潮湿冰冷的草堆里,周围都是呼天抢地的囚犯,那滋味确实太难受了。 “不,不是,我刚才认错了!” 宋老二的头摇得像波浪鼓,这些家具就是扔了也搬不走,还不如挑些更值钱的。 正在记录的松风县衙役眉毛一竖:“宋得富,你连自己的东西都认不得了?要是再张口就胡说八道,回到松风县,自要拿你一个谎报之罪。” 宋老二一个激灵,自己这一次来,可不单单为了家产。 他额角汗出来了,赶紧低着头道歉:“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刚才是眼花了。” 松风县衙役跟七里县衙役对视一眼,两人都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大家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就不用装大尾巴狼。 前院正屋厢房草草看过,宋老二额角的汗珠子噼噼啪啪往下落。 他在小石村的家从来就啥事不管,哪里认得这些大小相同,款式差不多的箱柜是不是自己的。 他倒是想胡乱认下,可七里县衙役那句话让人背脊生寒。 万一不是,自己就得挨板子! 看过房间,他就说要看地窖。 宋榛平和宋里正,宋得奎父子俩一直在江丰旁边,连屋子都没有进。 此时听到还要看地窖,宋榛平毫不犹豫就让韩明去把地窖门打开。 自己的家产有多少,江丰和罗百户猜也能猜到,他无需隐瞒。 尤其是云儿的婚事是那样的,要是家徒四壁反而让人瞧不起。 至于二叔……那只是个外人,自己早不认了! 第279章 搜家(2) 站在地窖口宋老二有些发傻,宋小宝更是毫不避讳的大张着嘴喃喃道:“好大的窖门,还是雕花的。” 以前的地窖门早被狄虏流寇给毁了,现在这窖门是穆木匠精心打制的。 一米宽,一米五高的窖门通体由三寸厚的实木拼接,上面是浅浅的浮雕,刻着五谷丰登的图案。 地窖是两层。 上面是满瓮的粮食,各种干肉,下面一层冰块虽然已经快耗尽,可残余寒气还是在四壁青砖上挂起霜花,里面是冷藏的鲜肉,冻梨,鲜枣,大柿子,一走进去寒气袭人。 宋老二脑瓜子嗡嗡的,他只有一个念头:自己要发了,好多粮食,好多肉。 从下地窖,宋小宝眼睛就直直愣的,此时他再也忍不住,直扑到那缸梨,在上面抓起两个,一口就咬上去。 入口就是浸人心脾的冰冷和甘甜:好吃,实在是太好吃了,哪怕每天被小安打,自己也赖在这里不走了。 看着满满当当的粮油米面,走在后面的松风县衙役和七里县衙役也是目瞪口呆。 七里县的衙役对宋家底细自然清楚。 天香楼的生意兴隆,宋梨云说是天香楼的管事,东家也就两个。 一个是县衙,一个是卫所,想要从中贪墨银子是不可能的,这些东西都是分红。 松风县衙役暗暗吞了一下唾沫:县令大人说一定要将宋梨云带回去,原来是这样的。 这些粮食和肉加起来,至少也要值上百两银子。 宋家还真是小瞧不得。 另一边,小顾氏跟宋梨云去查看偏院,也就是内院。 眼看外院查不出个名堂,蒋捕头就亲自跟着。 在这里亲眼看见黑金撕了一个人的头皮,哪怕有人跟着,小顾氏也是畏畏缩缩,紧跟在蒋捕头身边不敢多走一步。 看着蒋捕头还没有踏入偏院就抽出腰刀,如临大敌的样子,宋梨云淡淡道:“昨天伤人的是我家看家护院的宠物,蒋捕头不用害怕,只要是心无恶念,堂堂正正进来,它就不会伤人。” 蒋捕头看着宋梨云脸上毫不掩饰的嘲笑,也感觉老脸一红:“那等凶兽,就不能养在家里,早点处死免得以后惹祸。” 宋梨云撇嘴:“以蒋捕头的说法,人比长毛的野兽还凶残,追出几百里还在想法子伤人,是不是也该处死。” 蒋捕头听出其中冷讽之意,黑下脸道:“要是勾结贼人偷盗家产,是要斩立绝的。” 偏院的两间上房住着兄弟俩和宋梨云,厢房中是芸娘子。 走进兄弟俩的卧房,小顾氏眼睛就转不动了。 炕上整整齐齐摆着淡青的被褥,还有崭新米白的苇席。 炕柜炕桌虽然不是新的,也是做工精细的上好家具。 这样的布置哪里是两个男孩子住的地方,比人家闺阁小姐还要细致。 跟宋榛平兄弟俩以前住的那塌了半边炕的黑耳房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小顾氏冲到炕边就想去摸枕头,芸娘子一把将她拉住:“只许看,不许摸!” 那戒备的神情,让小顾氏怒火中烧。 她昨天对芸娘服软,那是因为有黑金在,现在蒋捕头在旁边撑腰,嫉妒瞬间让她失去畏惧,抬手就向芸娘挠去:“你这个宋家养的老贱婢,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划脚,这是我宋家的地盘,我随时让你滚。” 她的巴掌还没有落下,宋梨云眼疾手快,将芸娘往身后带,小顾氏一击落空,气得嚷道:“宋梨云,我可是你二婶,你敢帮着外人。” 宋梨云冷冷看着她,跟这种没脸没皮的人连话都不想答。 芸娘差点被打,也是气恼:“是不是长辈还难说,至少我不是外人!” 小顾氏跳着脚开始回骂。 宋梨云已经转身看向蒋捕头:“请问蒋捕头,你这是来抄家的?还是想找到赃物?要是再这样胡搅蛮缠,我就要撵人出门,有事到公堂上说。” 没有赃物没有罪证,到公堂上去说什么说,还不就是一句空话。 蒋捕头见小顾氏要坏事,抬手就是一记耳光:“蠢货,你要是找不到自己的东西,那就等着回松风县坐牢。” 一巴掌抽的小顾氏连转了两圈跌坐在地上,不等她张口开始嚎,蒋捕头已经抽出自己的腰刀压在她脖子上,恨声道:“再乱动手脚,蒋某一刀劈了你。” 小顾氏那刚出口的嚎声戛然而止,噎得自己直抽气。 兄弟俩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找到,接下来就是宋梨云的房间。 跟兄弟俩的卧房几乎差不多,宋梨云不喜欢花花绿绿的装饰。 不同的地方是在她炕上铺着羊毛毡毯,盖的是羊绒被。 几匹还没有收拾的布料丢在炕头,那是蜀锦。 淡黄色箱柜刷过清漆,亮堂堂能照过人影。 蒋捕头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小顾氏。 小顾氏脸色铁青,死死盯着这些箱笼。 芸娘则死死盯着两人,生怕这个疯婆子冲过去,会把姑娘的垫子弄脏。 宋梨云目光落在蒋捕头的脸上,满意的看到他从满怀期待到失望透顶。 这些东西都是后来添置的,从小石村带来的物件都丢在厢房装杂物。 而且昨天自己也收回空间了。 小顾氏没有去摸羊绒毯,而是冲到箱笼边,如同疯魔般拧着上面小巧锁头大喊:“打开,肯定在这里面。” 宋梨云走上前,将她的手打开:“二婶,这里面都是值钱的玩意,别乱摸。” “不,我不相信,我的猪鸡肯定就在这里面,你快打开,打开!” 小顾氏一把将宋梨云推开,拼命拽锁。 有外人在,宋梨云还需要顾及一下别人的感受,自己毕竟是个还未出阁的姑娘。 泼辣跟泼妇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其中的意义却完全不同。 而且在这尊从孝道的武朝,小顾氏是自己的长辈,明面上忤逆不得。 芸娘子就没有这种顾虑,她是个下人,做的本来就是这些主家不愿意动手的事。 只见芸娘子冲到发疯的小顾氏身边,一把揪住她后脑上的发髻,还将头发在手上挽了个结,拖着就往外走: “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家姑娘箱笼是不是能装鸡鸭猪的地方,还想随便打开看就看。” “松风县的人是让屎糊了眼睛,让鬼迷了脑子,才会相信你这个泼妇疯子说的话,要来诬陷我家姑娘偷东西。” 被人指着鼻子骂,蒋捕头脸黑如锅底,一口气差点没换过来。 第280章 蒋捕头服软 小顾氏被人抓了发髻,挣扎不得,肥胖的身体在地上连滚带爬,口中骂声不绝。 芸娘子口中同样回骂着,根本不松手,一鼓作气将人拖出偏院。 蒋捕头沉着脸瞪宋梨云:“宋姑娘,这可是你的长辈,你就眼睁睁看着一个奴婢作贱不出声,不觉得自己是大不孝?” 宋梨云也冷冷看着他:“蒋捕头,这可是在办案,你就傻愣愣被一个无知村妇愚弄,几十年的脸面丢尽,不嫌自己臊得慌?” “你……” 蒋捕头在这宝林居是连连栽跟头,气得声音打颤,“你别仗着有卫所给你撑腰就猖狂,官府自有办法收拾你这刁民!” 宋梨云点点头淡定道:“无中生有,屈打成招……还有什么手段,都说出来!或许本姑娘可以选一个喜欢的!” 蒋捕头能被派遣出外,那也是在松风县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惯的心高气傲。 他这一天多处处受憋,又被宋梨云连番讥讽,彻底被激怒了。 蒋捕头没有抽出腰刀,而是扬手,将腰刀连刀带鞘对着宋梨云的后背猛的砸去。 官府腰刀连鞘五斤有余,以蒋捕头这挟怒的力道若是拍实,宋梨云不断一根肋骨,也得青紫一大片,受些皮肉之苦。 这只是衙役捕头在执法时,对付刁民的基本操作,还有更厉害的手段在后面。 可现在情形不同了。 转瞬间,宋梨云抽身急退,一下避开腰刀的攻击,与此同时,她的手中已经出现一根一米长,只有拇指粗细的木棍。 腰刀不过一尺多长,而这一米多长的木棒在出现的瞬间,就抵在蒋捕头的喉咙,细细棍尖扎得他皮肤生疼。 蒋捕头亡魂大冒,他都没有看见这木棒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虽然只是细棒,可被抵在喉咙的感觉不亚于是一把刀。 好像对方只需要再往前一寸,就可以戳穿自己脆弱的喉头。 比起宋梨云稍微灵活的身法,蒋捕头可是货真价实的有功夫。 他心里惊骇,脚下已经急步后退,可宋梨云如影随形,木棒始终如一的跟在喉间。 “你敢伤朝廷命官?”蒋捕头怒吼。 宋梨云冷哼一声:“我什么时候伤了你,你可有证据?” “你这时候就是在挟持本捕头!看我打死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刁民。” 有退步的缓冲,蒋捕头手中腰刀已经抽出,有刀在手,他的胆气也大了,对着木棒就削去。 宋梨云在刀还没有击上时已经撒手,木棒被蒋捕头一触及断。 怎么这样轻? 蒋捕头一刀奏效,可心中却是一沉:刀口接触处的感觉不对,太轻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后一道劲风已经袭来。 蒋捕头回刀一格,堪堪将来袭之势化解。 抬眼看清来人,顿时怒道:“抗法官差,你们是想造反不成?” 来人正是韩明,只见他手握军中长刀,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他先是一刀解去宋梨云的危机,紧接着又是一刀跟上:“韩某不造反,也不会任由人打着官府的旗号,行盗匪之事。” 蒋捕头跟韩明是交过手的,深知此人跟自己旗鼓相当,此时不敢大意,只能回刀自保:“胡说,私藏长刀,你定是盗贼。” 七里县的衙役此时也加入战团,喝骂道:“你松风县的跑来我七里县撒野,还敢当着县令大人的面杀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此时已经不是昨天韩明跟薛壮只阻拦擒人的招式,七里县衙役同样是官差,下手无忌。 蒋捕头没有帮手,还要以一抵二,只三个回合就败下阵来,丢下腰刀。 偏院门口,江县令负手而立,一张脸冷如寒冰:“以查赃物为理由进民宅,再以抗法为借口杀人,这就是松风县的办案之道! 来人,将这群贼子拿下,送回松风县发落。” 蒋捕头大急,自己要是被当成贼人抓进牢里,再送还松风县审查,哪怕事后无罪,那也丢人丢到姥姥家了,连差事都要不保。 一想到自己没了差事,家里二老,还有一妻两妾,五个孩子就没法养活,蒋捕头膝下一软,扑通跪倒:“大人饶命!是下差做错了!下差只是被木棒攻击,需要自保。” “是宋氏先攻击下差的,大人明鉴!”说完嘭嘭磕头。 宋梨云用脚尖挑起“木棒”,一脚踢到蒋捕头旁边:“你说的就是用这个攻击你?这只是看见烧炕落的柴火。” “是!你就是用这个……咦咦咦……” 蒋捕头眼睛都瞪出来了,只见宋梨云用脚尖一碾,木棒就碎成渣子。 那哪里是木棒,分明就是什么的秸秆。 蒋捕头扑过来捡起一节,轻飘飘,捏一下就断。 他被一根柴吓得动刀了。 蒋捕头一口老血堵在胸口,脸色憋得铁青,手指着宋梨云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浑身像是被扎了眼的皮囊,瞬间蔫了! 他本是松风县派遣过来的官差,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江丰是无法限制他的调查自由,相反还需要积极配合。 可现在一无赃物,二无人证,三再有逼迫嫌犯的行为,要想脱身,他就必须宣布此案是冤枉,还需要给被害人赔偿。 这个宋氏刚才讹诈自己! 自己是送在别人手上被拿捏了。 江丰赞赏的看一眼宋梨云,心里对她的好感再上一个档次:这可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既然有宋梨云设下圈套,江丰岂能错过。 他根本不给蒋捕头辩驳的机会:“宋氏不过是区区女子,不说只是捡拾一根柴火棍,就是手持刀器,蒋捕头也不能妄自行事,这事本官自会写入卷宗。” 蒋捕头心中苦不堪言,只能认下是自己鲁莽没有看清。 宋梨云心中冷笑:自己用的是油菜杆。 足够长,拇指粗,色灰白恍若木棒,让急怒之下的蒋捕头做出失手的举动正合适。 现在前院偏院都看过了,想象中宋老二家的赃物自然是没有。 宋老二已经放弃,小顾氏却急红眼。 要是找不到赃物,不仅自己的家产找不会,还要回松风县坐牢。 此时她也不顾自己披头散发,只一心想寻些蛛丝马迹。 小顾氏毕竟是女人,心细,在江大人已经走出宝林居,七里县衙役也开始收队回县衙宣布结案时,她从大门后的狗窝里扒拉出来一件棉袄。 第281章 小花狗立功 一见棉袄,小顾氏如获至宝,也不管上面满是泥土和狗毛,抱在怀里直着脖子喊:“我认得这个,我认得这个,这是我给小宝做的衣服,是小宝的衣服。” 说着还拉着小宝在他身上比划:“小宝,你看,这就是去年娘给你做的新袄,半斤棉,花了三百文,用的还是你最喜欢的绞纱布。” 宋小宝此时正呆愣愣的望着后院的方向,他刚才已经去看过了,里面完全颠覆他的想象。 不仅搭着草棚,非常暖和,满满的都是菜苗,还有一群……兔子。 宋小宝今年十三岁,这一年跟街上的地痞厮混,没少听人说赚钱的法子。 此时,他已经清楚,自家这个堂哥堂姐是有钱了,甚至比在薛家的亲姐还要有钱。 自己要是想留在这肯定很难,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脸上一痛,小顾氏揪着他的脸咬牙切齿道:“小宝,你在想什么,快看看这件衣服是不是你的?” 她刚才已经唤了儿子好几声都没有反应,忍不住才动手掐。 宋小宝一回神,就见自己身上被套上一件脏兮兮,臭气熏天,还破出两个大口的袄子。 他顿时吓了一跳,一边往下捋一边喊:“好臭!这是啥呀!” 小顾氏死死按着他:“儿子,你仔细看看,这是就是你的衣服,就是你的!” 宋小宝心中一动,他忍着恶心仔细看身上的衣服,恍惚有几分眼熟。 宋梨云跟宋榛平已经站在门口送人,听到这母子俩的对话,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完了,自己怎么忘了看狗窝。 从小石村带来的衣服早就没有穿了,除去太旧被芸娘拆洗纳鞋底,就是丢去镇上的旧衣铺卖了。 只有这件还是新的棉袄被小安垫进狗窝。 她昨天完全忘了收拾。 终于找到证据,小顾氏得意洋洋,宋小宝也不嫌弃衣服有多脏,穿在身上就不脱。 宋老二一听找到衣服,仿佛看见一袋金子从天而降,转身就往外面跑:“江大人,蒋捕头!我们找到衣服了,找到证据了!” 小顾氏跟宋小宝欢喜的看着院子:这里就将是自己的了。 见这一家子完全不把自己兄妹放在眼里,宋梨云嘴角浮起冷笑。 只稍一思忖,她抬腿上前。 不过就一件衣服,自己强行毁去就是,哪怕蒋捕头再次查搜也无济于事。 可当她才动,变故忽生…… 就在这时,小安喘着粗气,带着黑金和白花狗从外面冲进来。 宝林居人多繁杂,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的事,一到家,宋梨云就安排他带着两个凶兽躲去了林子里。 现在小安看见江县令和凶巴巴的蒋捕头走了,才赶紧回来。 白花狗被拘在树林里早就烦躁不安,结果一进门就见自己的窝被人穿在身上,顿时气得对着两人汪汪叫。 还对着宋小宝扑过来,咬着衣角一顿猛拖。 宋小宝见到小安带着那只撕人头皮的黑脸怪物回来,吓得脸都白了。 转身想跑,就被白花狗咬住衣服。 “死狗!” 为保护自己的证据,宋小宝不怕了,赶紧捏着衣角,对花狗连踹带扯。 小顾氏也不怕了,尖声叫着,绕着宋小宝对白花狗追打。 白花狗现在半岁大,正是精力充沛之时,从到宝林居就从来没有饿过肚子,养得膘肥体壮油光水滑,又被无聊的黑金“训练”得灵活无比。 此时上窜下跳,拉扯得宋小宝踉跄不稳,小顾氏更是连狗尾巴都摸不上。 黑金怕冷,为躲人,让它在林子里呆这样久早就心烦。 见小傻狗没轻没重跟人玩,黑金翻了个白眼,回偏院自己的阁楼睡觉。 大门口,宋小宝还在跟白花狗斗。 他身上那件棉袄原本就被磨牙的白花狗咬出大口子。 此时再跟宋小宝这一拉扯,那衣服瞬间四分五裂,里面白花花的棉花撒落一地。 见此情景,宋梨云跟宋榛平也不急了,只闲闲的站在旁边给白花狗叫好加油。 听到小顾氏急得冒火的尖叫,宋老二也赶紧回来打狗。 白花狗见这帮人玩不起,跳起来一口咬在棉袄最完整的前襟上,撕下一大片布料撒腿就跑。 宋老二还想追,他哪里跑得过四条腿的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死狗跳出大门,拖着半件衣服跑进树林,转眼就无影无踪。 “快,快拦住它!”小顾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狗不见了,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那哪里是一件衣服,那是她的银子,她的命! 宋老二见追不上狗,顿时怒火攻心,他冲到还在看热闹的宋梨云面前,面目狰狞道:“贱货,还我的家产,你还我的银子!” 宋梨云冷冷瞥他一眼:“宋得富,你还有证据吗?没证据,还是想想怎么跟蒋捕头解释!” 此时,蒋捕头已经兴冲冲回来了:能有证据,他就可以将宋梨云这个贱人押解回松风县打入大牢。 只是当他问宋老二证据在哪里,听到的却是被狗撕了时,蒋捕头刚刚才缓过来的脸色再次铁青,一拳锤得宋老二飞出老远。 然后转身凶神恶煞的盯着宋小宝,咬着牙道:“证据就在你手上被狗撕烂了?” 宋小宝身上还挂着几绺布条,见蒋捕头那恶相吓得连连后退,甩着鼻涕一下躲到小顾氏身后:“娘,救我!救我!” 小顾氏又气又怕,护犊心切,浑身发抖的挡在前面,指着宋梨云兄妹仨人大喊道:“你凶什么凶,我宝儿还是个孩子,你有本事就把那贱人抓回去上大刑,她肯定什么都招了。” 她敢这样说,蒋捕头敢这样做吗? 没能在宝林居找到“证据”,蒋捕头白跑一趟。 消息很快传回七里县,林大公子砸了两个茶碗,踢翻三张椅子。 “蠢货,蠢货!那一家子人,随便指认一样东西都不会!还有蒋兴凡那个饭桶是吃草的吗?这点事都办不到!” 林大公子身边的人低声道:“江丰一直守在院里,蒋捕头想做手脚都没有机会,还不知道怎么落了把柄在江丰手上,他是准备收手了!” “他想收手……本公子的银子可不是那样好拿的。这个宋梨云一定要弄走,或者……直接弄死!天香楼的生意不能比本公子的酒楼好。” 林大公子脸上浮起阴戾的笑容,“我那个喜欢躲猫猫的弟弟肯定会喜欢这消息!” 第282章 不孝之罪 宝林居安然无事,碎金镇上提心吊胆的工人又接着干活。 看到一切都恢复正常,薛壮和胡庆这才放松下来,将在工地周围维持秩序的小队解散。 宋梨云是去林韬家请代郎中来商量治疗方案时,才知道这一情况的。 心里不由升起一丝凝重,她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安危不再属于个人,也不单单是宋家兄妹仨个,在她身后还会牵连到很多家庭的平稳生活。 代郎中也听到宋家的事,他是个郎中,只管治病。 到了宝林居,代郎中把宋榛平的腿再次检查过,就给兄妹俩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这大半年宋榛平的身体养得很好,能保证手术后很快康复。 坏消息是宋榛平的身体养好了,手术时的难度相应增加。 以前他的腿瘦骨嶙峋,隔着一层皮,几乎能看见畸形的骨骼走向。 现在腿上肌肉保满,要断腿重接,就需要考验代郎中医术了。 这一点,当然也不是事,本来就是冲着代郎中的医术高超才花大价钱请来的。 兄妹仨人满心期待第二天的治疗,现在治疗虽然跟宋老二家有些冲突,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能把代郎中留得太久,人家在府城还有医馆。 若是耽搁太久,一到寒冬,穿衣太厚,无法锻炼对治疗又是不利。 这边在商量治腿,七里县的客栈里,宋老二脸上顶着红红的巴掌印,狠狠道:“里正叔,这事你答应也可,不答应也可,反正我把话都撂这了,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宋里正气得捶胸:“这可不是赌气能说的话,你一句不孝,还告到官府,那几个孩子就没出路了!” 小顾氏阴阳怪气道:“里正叔,你这时候还在装好心,若不是你在我家挑拨离间,我家就不会答应白眼狼服徭役,那贱人也不会偷跑,我家就不会被偷,我那女儿……” 她说着说着,悲从中来,眼泪扑簌簌直落,“我的水蓉就不会被那老变态糟蹋,这都是怪你!” 宋里正老脸气得紫涨,小顾氏说的这些话听着都在理。 若不是他帮宋梨云逃婚,宋老二家就可以拿着卖侄女的钱,给宋水蓉找个好人家,置办好嫁妆,让小宝在学堂念书。 还能继续奴役宋榛平兄弟俩,给自家当牛做马的干活。 宋老二一家人过得和和美美,幸福安康! 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牺牲宋家大房的基础上,现在大房单过,二房败落,就把错怪在别人头上。 宋里正也不想跟这种是非不分的人辩解,只吼了一句:“那三个孩子没错!” 宋老二摔门而出,若不是这事需要里正作证,自己也不会挨这一巴掌。 反正有人帮忙,他自找人商量去了。 小顾氏抹着眼泪:“里正叔,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跟我婆母虽然只提过亲,那也算是有夫妻情分的。 现在婆母瘫在炕上起坐不便,你总该去伺候几天。 就是人不方便,给银子也行,一个月一两百文买点肉补补身子。 她可是白天黑夜都念着你的好,还说死了要跟你埋在一起,下辈子做夫妻……” “滚!” 宋里正脸色铁青,手中茶碗对着满嘴荒诞之词的小顾氏砸去。 小顾氏尖叫着抱头就跑! 那个顾婆子瘫了,刚开始宋老二还说要给自己家送来,说什么这是老娘的遗愿。 人又没死,什么是遗愿,再说自己凭什么要养那个不要脸的。 以前是有宋榛平兄弟俩被她们拿捏着,村民都敢怒不敢言,更不敢出头帮忙。 稍有不如意,婆媳俩就要关上门打孩子。 现在兄弟俩不在,村民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丝毫不再忍。 宋老二那话才出口,里正娘子就带着儿媳冲上门去,将小顾氏婆母按在炕上捶了一顿。 顾婆子动弹不得,只能躺在炕上骂。 小顾婆一人要对付里正娘子婆媳俩,被打得鼻青脸肿。 顾家村的人找上门来,被小石村轰出去。 两村大打出手,差点出人命,还是镇公房的出面调停,又把宋老二训斥一顿,让他掏银子给被打伤的两村人补上药膏。 如此一闹,宋老二再不敢口无遮拦,小顾氏没了后援,才真正歇了惹是生非的心思。 村里就此消停。 现在没有旁人,小顾氏又拿这话恶心人。 宋里正气得直呻吟,旁边强忍着捶人冲动的宋得奎忙上前来替他顺气:“爹,我们去给大平他们说一声,这就走,没你在,宋得富就没办法告官。” 宋里正苦着脸长吁短叹:“你不知道,这宋老二本来是个没脸没胆的,被关在牢里一吓,他就该走,现在又想告不孝,定是背后那人怂恿。 我们就是走,也不见得能挡住,唉!也只能这样试试。 老三,你赶快去宝林居跟大平说一声,就说我们不能等他治腿,这就带宋老二走,让他好好养着。 要是有空了,就回去看看……唉!这话还是别说,就说我们会替他爹娘垒坟!过年过节也会烧纸,让他别担心。” 宋得奎答应一声就往外走,可人在走到房门,就被一只手猛的推回来。 推他的人是一个灰衣束腰的护卫。 身穿鲜亮锦衣的林大公子背着手,慢条斯理走进屋子:“这是想往哪去?” 在他身后,跟着点头哈腰的宋老二。 “你们是何人,为何拦我?”宋得奎踉跄几步才站住,开口就怒道。 林大公子冷冷看他一眼:就是这个家伙连夜从小石村跑到碎金镇,才让蒋捕头的突袭失败。 “本公子是何人,不需要告诉你这个坏事的贱民!” 被人称为贱民,宋得奎正要暴怒回嘴,却被宋里正一把拉住。 宋里正站起身,沉声道:“这位贵人就是去松风县报信的。” 林大公子诧异看他一眼:“你这个老东西倒有几分眼力,不错,是本公子让人去松风县报的案。宋家是逃犯,只要身为武朝人,就有责任将这些罪犯抓住。” 宋里正压下心里想骂人的冲动,还是镇定道:“公子可能还不知道,现在江县令已经查实,宋老二失窃跟兄妹仨个无关,老朽让我儿出去准备车马,是准备回家了。” 林大公子捡了椅子撩起袍角坐下,挑眉道:“想走?你们的事还没有做完,走不了!” 第283章 阴毒计划 蒋捕头两次到宝林居都没有找到证据,还让薛家两个泼皮带上伤,连身上的卖身契都被江丰给诈出来收走。 也是林大公子太过自大自信,他只觉得这是小事,并没有细问。 在得知那个蠢货薛老爷是让人带着卖身契来,还被江丰弄走,他悔得差点将那三个蠢货掐死。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倒了什么霉,会遇上一堆的蠢货。 宋得富夫妻虽然私闯民宅有错,可盗窃罪属实,此案还得送回松风县衙再审。 时间不多了,现在林大公子是要亲自过手此事。 客栈外,一个正挑着糖水担子的汉子在等生意。 周祥骑马走过,看见糖水就停住马:“嗨!那汉子,给我端一碗水来。” 汉子见有生意,赶紧盛了碗水端到马前,低声道:“周爷,姓林的带人把宋里正父子拘住了。驿站里那个头皮掀开的地痞在发烧,请了郎中。” 周祥端碗喝水,将碗递回道:“继续盯着,随时把消息送给江县令。” 说完取出两枚铜钱:“糖水太甜,腻味!” 汉子接过碗,又接住周祥抛过来的两文钱,笑得一脸灿烂:“谢爷赏!” 客栈里,听到林大公子说出的话,宋里正脸色苍白,宋得奎被人按在椅子上。 林大公子站起身,抖抖袍角,淡淡道:“这两天就委屈里正在客栈呆着,什么时候让你说话,你再说话。 要是再偷跑坏了爷的事,本公子就让你们回不去。” 一份状纸送到县衙江丰的案头。 松风县宋得富状告碎金镇军户宋榛平弃养继祖母。 递上状纸的是宋小宝。 宋老二跟小顾氏被拘在牢里,宋小宝尚未成年,并无过错,就被蒋捕头留在驿站。 现在这个未成年人代父递了状纸。 所有案件里,不孝是最少见,也最难判的,而且为教化民众,还得公开审案。 其中家长里短,恩怨情仇,少不得要反复调解。 宋家这两天事情不断,现在跑出来一个不孝,为了什么大家都清楚,说到底就是宋老二眼红宝林居那些钱财。 既然如此,也不用再转弯抹角,江丰直接通知宋家兄妹到堂审案。 是拿钱消灾,还是顶下不孝之名受罚,二者必选一,至于后面的事……当然是下了公堂再说。 消息送到宝林居时,宋梨云已经跟代郎中定好第二天正骨的事,现在看来又得后推一天。 得到手术再改期,代郎中有些不耐烦了,他还要回去府城坐堂,而且一件案子审起来要反反复复过堂,还是不孝的罪名。 宋梨云好说歹说,才答应又留下。 安稳住代郎中,宋梨云真的怒了。 现在正是自己有事时,还被宋老二这样纠缠不休,或者说是被那个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林大公子纠缠。 不孝? 真是滑稽,自己就没有想出对着畜生怎么孝。 任由畜生揉捏践踏的,就是臭泥。 等过了这关节,自己定要好好会一下这个姓林的。 宋榛平此时拉着小安的手,浑身颤抖。 他知道二叔是想要宝林居里的家产,可现在告自己不孝,那就是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在武朝,要是落个不孝的罪名,不仅自己名声尽毁,就连以后子孙后代跟人打交道都会被嫌弃。 可若是妥协……弟弟妹妹和自己的婚事就要交给长辈决定。 他眉头紧锁,捏得拳头青筋暴起。 宋梨云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哥,有里正爷和奎叔给我们作证,江县令也不会强逼着我们,你不用担心。” 宋榛平勉强扯了一下嘴角:“嗯,有里正爷在,我不担心!” 他暗道,妹妹能干,可她到底是女子,还不知道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以后会有扯不清的麻烦。 从宋老二递上状纸,第二天七里县衙就开了公堂。 有黄昌盛等人的运作之下,几乎是一夜之间,天香楼宋管事对祖母不孝,现在被亲叔告上公堂的事瞬间传遍县城。 刚开始众人还不信,都说宋管事一个女子,怎么对父母不孝了。 可一帮闲汉说得有鼻子有眼,让人不得不信。 周祥和管老六等人也不是出素的,也撒出银子让人走街窜巷的宣传。 在宋梨云兄妹仨人站上公堂时,城里一半人已经知道被告的人不是宋管事,而是宋管事的哥。 而且祖母也不是亲祖母,是继室后奶。 之所以告孙子,是因为大房父母双亡。 连带着宋家兄妹从小被虐待,不得不转为军户求生存的事也传得沸沸扬扬。 舆论如同浪潮,一波一波传扬着。 毕竟父母双亡,家产被二叔霸占的事是最常见的。 现在孩子们净身出户,不养继祖母也是情理之中的。 传言中,就连宋榛平腿脚不便,家中小弟弱于常人,都是这个狠心二叔所为也说出来了。 一时间,宋管事的家庭情况,比那不孝的罪名还吸引人。 说实话,宋梨云不愿意卖惨。 在她认为,宋榛平只要治好腿,那就是健康的男人。 就是末世之前,残疾人都要受歧视,在这里要是给别人留下残疾的映象,更是一个缺陷。 还有小安,宋梨云更是连七里县都没有带来过。 自己树大招风,体弱的小安落入别人眼中,就是自己的软肋。 公堂上,宋家三兄妹紧挨着站在一起,眼中都是愤怒。 另一边,宋老二和小顾氏跪在地上,对着江县令悲哀的诉说着自己是怎么辛苦养大三兄妹。 江丰面色沉沉,目光时不时看向堂外,他以最快速度开审,就是想减少围观。 此时,在公堂下站着一大群旁听的民众,而且人数还越来越多。 在这些人的最前面,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正高昂着头,目光阴狠的看着堂上众人。 宋老二夫妻只要一口咬定是他们养大兄弟俩,这养育之恩是无论怎样也还不起的。 而且当着众人的面,江丰不敢包庇。 只要宋榛平敢不孝,按武朝律法,他就要被发配。 不过宋榛平已经是军户,发配边疆好像没什么意思,那就改判徒刑。 一个腿有毛病的人大冬天在路上走几个月,不死也只剩半条命。 林大公子摸着自己的下巴,露出一丝冷笑。 至于留下的那个傻子宋小安,正好让宋老二一家接手宝林居看管起来。 他要的不是宋榛平死,而是宋梨云从天香楼消失。 若是宋梨云想保兄长,小弟…… 第284章 辩驳 现在看来,这个生意上有些头脑的军户女很快就能归自己所用。 宋老二这个长辈是有资格给三人许配婚事的。 宋梨云要想不被随便找一户人家嫁了,就得乖乖听话。 只是短短一盏茶时间,宋老二跟小顾氏的哭诉还没完,林大公子已经给宋家兄妹仨个安排好了后半生。 公堂上,小顾氏越说越激动,直把自己说成不顾亲儿,夜夜搂着小安睡觉的慈母。 若不是时间对不上,她简直要说自己奶养大的娃。 宋榛平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其实从到七里县,站在公堂上他就没有再开过口。 小安恨恨的瞪着小顾氏,自己连屋子都不敢进,什么时候还跟二婶睡一张炕了,恐怕躺下都要做恶梦。 等小顾氏说她雨夜背着小安去镇上求医时,宋榛平猛的抬头跪在地上。 “大人,草民有冤要诉!” “说!”江丰也早不想听小顾氏的谎话,直接同意宋榛平的申诉。 “草民九岁时丧父,那时候我娘正是临产,听到噩耗昏倒,好不容易醒过来,就是这个女人婆媳俩打上门来,硬逼着我娘给我爹跪香守灵,还动手打人,我娘当即难产,生下不足月的小弟。 又是她们说我小弟是丧门星,要丢去河中淹死……三九天,我们没有烧炕,我把小弟抱在胸前暖着他,一夜冻过去,我们两眉毛都带着霜……十年里,每天没有吃上一顿热饭,打骂是常事。 二妹宋梨云七岁被送去酒楼上工,给人洗碗,一双手全部泡烂。 每月的工钱全部让二叔领走,要不然我跟小弟一月也吃不上饭。” 宋榛平一个男人,跪在地上慢慢说着。 他没有哭,也没有说二叔家多少恶毒,他只絮叨说着一件件小事。 只可字字带血,句句是泪,听得外面围观的大婶大娘眼泪长流。 刚才小顾氏越是说她有养育之恩,她们越感觉假,可又说不出哪里假。 哪里有这样好的人? 哪怕有亲爹,后娘都难做到一碗水端平,更何况隔了肚皮的后奶二婶。 小顾氏会放下自己的亲儿不管,去带别人的孩子,那就是圣母娘娘下天庭了。 这种事若是真的,这种荣耀宗族门楣的事,不用夸,当地的里正就要上报官府,立碑表功,成十里八乡的楷模。 不少妇人也是带过孩子,遇上那婆母恶毒磋磨的,更是其中辛苦感同身受。 更何况,她们已经听过这二叔刻薄寡恩,不仅占了大房家产田地,逼着人家兄妹逃到碎金镇当军户,还追来想谋人家家产。 碎金镇距离七里县不远,现在镇上招工修房子,县里没少去上工的人。 那闯进家门被打出来的事,还有江县令带人去查案,早就传回城里。 只是因为事及自己东家,又有薛壮等人吩咐,除了家人,还没有传开。 现在宋老二要告官,事一闹大,自然就说出来了。 人群中管老六跳着脚骂:“呔,那恶妇人,你说你带大的两孩子有养育之恩,你也没少用人家的钱啊! 七亩地一处房,还有五两银子的抚恤钱,就是请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也足足有余。 姑娘每月还有工钱拿回来,到底是谁养着谁,你怎么还好意思说你养大的!” 现在大家都听清楚了,与其说是二叔家在养活了两个孩子,还不如说是三个孩子在养活这一家。 一时间公堂外骂声一片,几个臭鸡蛋突然飞进来,直直砸在小顾氏的头上。 小顾氏哪里经历过这些,她抹去脸上浓稠的臭汤子,慌张失措的尖叫道:“这个白眼狼在乱说,要不是我任慈收留,小丧门星早死了!” 她的话声一落,再次激起民愤:在公堂上都是一口一个白眼狼,一口一个丧门星,平日里还不知道是如何恶言相向。 有情绪激动的妇人想冲上公堂来打小顾氏,却被衙役拦住,只能跳着脚大骂。 顿时,上上下下乱成一团。 江丰只冷冷看着,并不出声阻止,这大概是他当官以来最乱的一次开堂。 人群里,林大公子脸黑成锅底,他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原本他是想让小顾氏自己说些话骗骗人,可小顾氏没做过,不知道说什么。 没办法,他只能随便说一些让小顾氏背下来。 不得不说,这女人天生就是演戏的。 这几句话声情并茂,感人肺腑,若不是自己亲耳所闻,他都要当真。 可是,怎么就骗不了别人? 小安泪流满面,哭得泣不成声。 宋梨云身体笔直的静静立着,仿佛这番闹腾跟她无关。 原身是从七岁离开小石村,再等回到宋家,只有一天不到就香消玉殒,她只知道兄弟俩过得苦,具体的细节并不清楚。 到了碎金镇,那些以前的过往就是伤疤,大家也都没有再提起过。 所以有些事到现在宋梨云才第一次听到。 她目光落到宋老二身上。 宋老二正惊恐中带着茫然的四下张望,突然感觉有些异样,他一回头,就对上宋梨云的目光。 那眼神冰凉没有一丝人气,仿佛不是在看活物,看得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混乱在一声惊堂木中压下,江丰沉声道:“宋得富,你是一家之主,不能善待子侄,可知自己有错!” 宋老二正心中发慌,见县令在呵斥自己,习惯性的回道:“草民那也是没办法,大哥两口子就这样轻轻松松死了,他们倒好,啥事不管,什么钱不留,还把孩子丢给我养。 草民要在外挣钱养家,不知道家里这些小事。 家里没钱,上有老,下有小,就一口吃食,总有照顾不周的地方。 大平,你现在也是男人,知道一个要顶门立户的男人有多少事要管,哪里有精力过问这些吃喝拉撒的小事。 那时候是二叔对不起你,早知道你会为一口面汤嫉恨我,我就是饿死也给你吃,我一家人冻死饿死也养你。” 宋老二被顾婆子娇生惯养长大,什么时候承认自己错过? 即便有,那也是对方有错在先。若对方无错,就往其他人身上推。 第285章 反转 堂下正吵吵嚷嚷的众人顿时一静:农户人家日子不好过,若一下多出三张嘴,其中还有一个才半岁的娃娃,是不好养。 有人也在开始为宋老二说话:“孩子吃喝都是妇人在管,当家的男人哪里知道这些,他也难!” 堂下的林大公子正为两个蠢货心中憋闷,听到宋老二这甩锅之妙,不由嘴角一抽。 这机会可别再被糟蹋了,他上前一步,提着高声道:“江大人,不管老宋得富夫妻是非真有虐待,至少宋家兄妹仨个被养大。 这养育之恩只有轻重厚薄,不能不承认没有。” 有林大公子撑腰,宋老二顿时来了精神,他冲着江丰“砰砰”磕头:“青天大老爷啊!草民冤枉啊!” 他也有冤? 此话又激起一片议论。 堂外人群乱了,有人因为意见不合已经打起来,衙役也开始驱赶旁观者。 江丰的心微微提起,他看向兄妹三人。 清官难断家务事! 无论多么难破的刑案,都有清晰明白的动机,凶手,案情。 唯独家长里短,是没有对错之分,而且无论如何,只要沾上不孝,舆论对晚辈都是不利的。 毕竟欺负小的,比欺负老的方便。 人心难测,此时最为关键,宋家兄妹看似占了理,也最危险。 要是被人觉察出一丝张扬得意,就会被骂得全盘皆输。 他们作为小辈,只能表现出痛苦隐忍,只能卖惨。 好在到现在,宋家兄妹都只有宋榛平在说话。 宋梨云和小安或者沉默不语,或者默默流泪,很符合被欺压的状态。 江丰已经完全放心。 他希望站在三公子身边的是有勇有谋,能曲能伸之人。 现在看来,宋梨云非常符合。 看到舆论又转向宋老二这方,林大公子才笑着开口了:“江大人,我还有证人,可以证明宋得富并没有虐待宋家兄妹!” 江丰慢慢抬眼看过来,却没有问证人:“你是何人?有何资格在这里出言?” 林大公子一楞,江丰不认识自己?他在装! 江丰当然认识他,只是此人一直躲在暗处不露面,现在终于跳出来了! 林大公子一拱手:“我是平阳府林喻文府上……” 江丰没等他说完,一拍惊堂木沉声道:“你可有功名在身?” “无!在下……” “可是宋家族人?” “不是!” “无功名,不是至亲,闲杂人等也敢在公堂妄自出言,扰乱本官判案!来人!” 两个衙役应声而出。 江丰早就等着这一刻,一指林大公子:“将此人罚五杖,再叉出去示众!” 林大公子惊得目瞪口呆,自己才说了几句话,这个江丰就敢打自己。 他居然敢打自己! 林大公子哪里受过这委屈,气指着江丰手都在打颤:“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若是伤了我……” “拖下去,打!” 没等林大公子多说,一枚令签已经丢在他面前。 “啪啪啪啪啪!” 衙役上前,两人一绊,林大公子就被按在长凳上,屁股一凉,板子落下来。 “啊!!!!” 林大公子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中被扒了裤子。 此时,什么生意,什么天香楼统统都从脑中灰飞烟灭,剩下的只有羞愤欲死。 五板子很快就打完,他的小厮此时才挤过来,看着面色惨白的大公子,什么话都不敢说,背上就往外跑。 若是被打了板子还架出去示众,大公子肯定要气死。 趴在小厮背上,林大公子转过头,眼睛狠狠瞪着江丰,咬牙道:“姓江的,你等着!” 宋老二已经吓傻了! 这两天他跳得厉害,见到的也只有薛家那个帮闲被掀开头皮,然后就是在监牢里吓得夜不能眠,还没有真正见过打板子。 此时看着衣冠楚楚的林大公子说打也就打了,除了引起外面围观者的喧哗之外,没有人敢上来多说一句。 这……跟自己在村里吵架不一样啊! 对了,还有里正,林大公子安排下里正给自己作证! 宋老二要带证人。 打了林大公子,围观者更多了。 人都是善变的,这一刻,圣母们占了上风。 瞬间都在指责江丰身为县令,偏袒这些不孝子孙。 此时听说宋家的里正也在,更是嚷着要里正说出实情。 宋里正父子就在人群后,不过他们不是就被林大公子带过来的,在两人身边站着的是周祥。 “宋里正,你只管说实话,有什么说什么,不用担心其他。” 周祥一边替两人分开人群往里走,一边看向宋得奎。 两人去年就认识,还是朋友,这两天宋家有事,两人都还没有机会聚聚。 宋得奎见周祥看自己,咧嘴笑了一下:“周军爷放心,我们这些乡下人,只会说实话。” 看到宋里正站在公堂上,宋老二低声道:“里正叔,我们两家可是一个村的,以后子子孙孙都要打交道,你可不能为了这离家的野种,怀了我们两家情分。” 这就是在威胁宋里正。 要是宋里正不按林大公子说的办,就会让人进村去找麻烦。 还要让宋得全,也就是宋里正在镇公房当小吏的大儿子失业。 宋里正直直看着他,一脸失望:“老二,你怎么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宋老二突然感觉惊恐:这老头是什么意思,难道看见林大公子被打,他就要反悔了? 没等他多想,宋里正已经对着江丰跪下:“草民是松风县清屏镇小石村里正,老夫无能,才让宋榛平兄妹仨个家产被夺,饱受欺凌。” “这是草民之错,还请大人责罚!” 哗! 外面的人都以为会听到里正证明没有虐待,可此时一听,是真有此事了。 江丰沉声喝道:“宋里正,你等虽然不需要科举考试,那也是众望所归才负以重任,朝廷要的是国泰民安,你等若是懈怠,就是祸国殃民!” 宋里正低头喏喏称是,一副诚恳认错的意思。 眼看大势已去,宋老二额角冷汗淋淋。 大公子被打,宋里正反目,他能拿出来的筹码没有了。 第286章 原谅、断亲 宋老二眼睛一转,立即趴在地上咚咚磕头:“大人,我错了,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两个侄儿,一定当亲生儿对待。” 说着,转头对着宋榛平兄妹道:“大平啊!二叔对不起你,以前是二叔不对,让你受苦了!” 宋榛平一直脸色冷冷,此时终于眼睛红了,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 宋梨云警惕的看向宋老二:这善心连臭水都不如。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有好心。 小顾氏跟着宋老二也换了说法,捂着脸嘤嘤哭着:“我有罪,对不起你们兄弟俩,我该把自己的儿子打死,好好养着你们。” “不是亲娘,做得再多都要被人说!” “可怜家里还有个瘫痪在床的老人,要死了都合不上眼!” 她这一哭,外面刚才还在同情兄弟俩的人也闭上嘴。 人死大如天,这种要死没死的,更是有理由道德绑架。 有人在外开口:“江大人,这宋得富不善待子侄,是他的错。现在他已经知错,就要给他一个改错的机会,让他对兄妹仨个好好照顾!” 更多的是活菩萨们开启了圣母大法,纷纷开始劝宋榛平和解: “他是长辈,你是晚辈。长辈出错,你当晚辈的要多担待。 更有已经长出舍利子的活佛对宋榛平道:“他可以无情,你不能无义!” 将道德绑架发扬得淋漓尽致。 就连宋里正此时也在说:“大平,你二叔是个没头脑的,要是他能改过,你也别跟他计较那么多。” 宋榛平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法说。 在一片“和气”声中,被逼着原谅这对夫妻。 这种家务事的处理结果,是大家都喜欢,也最愿意看见的花好月圆大团圆结局。 不管当事人有多么的别扭难受,反正兄弟俩现在活得好好的,把以前说得再苦,那都是不关痛痒的过去。 只要人没死,以后你好我好大家好就行。 若是死了,也只需要活着的人说一句“原谅”,天大的事就可以一笔勾销。 江丰神情淡淡,这也是他预料的结果。 武朝重孝道,面子上的事谁都得忍着。 皇上对皇后薄情寡义,太子更是数次死里脱身,可现在依然要做足面子,表现出父慈子孝。 要不然就要被人责骂耻笑! 另一边,宋梨云知道江丰已经尽力在帮自己了。 不光是武朝,就是末世之前,那种随时一脸圣光的人都比比皆是。 自己在公堂上压抑自己的愤怒没有开口,并不是想原谅这些恶人,只要不想以一己之力去挑战整个社会制度。 对她来说,明面上的事不能做,暗地里的手法很多。 宋老二的下场早已经定了,此时她也就没有什么气恼的,权当在看戏。 接下来,江丰对着宋老二夫妻一番训诫。 夫妻两人痛哭流涕的忏悔,发誓要对兄妹三个视如己出。 浪子回头金不换,破镜重圆满庭春。 这就是大众最喜闻乐见的,甚至是能记入七里县志的美事。 离开县衙,宋榛平神情凝重,宋老二夫妻俩带着宋小宝紧跟在后面。 “大平啊!二叔这几天没睡好,没吃好,先去那啥天香楼吃一顿,再找一辆马车,还有这衣服也给准备几套。” 宋老二像是没事人一样,毫无羞耻的安排。 小顾氏拉着小宝,也是一脸讨好的笑着:“小宝,快去跟弟弟说话!” 小宝别扭的转着身,他还没有自家爹娘的脸皮厚,刚刚在公堂上说的话,他还记着呢! 可兄妹三个都不理他,自顾进了宋里正住的客栈。 “哎!对,叫上你里正爷跟奎叔,多两人也多不了几个钱,人多喝酒热闹,我们叔侄俩也亲近亲近!” 宋老二这时才想起还有宋里正父子俩。 客栈里,宋里正跟宋得奎正在打包行李,他们准备回去了。 “里正爷,你们难得来一次,别忙着走!”小安上前拦住。 宋里正苦涩笑着:“大平、小安!你里正爷惭愧啊!哪里有脸留下。” 宋榛平脸上毫无表情,里正爷虽然帮了自己说实话,可也压着自己“原谅”二叔一家。 这是将屎糊在自己身上。 换做以前,他只能忍。 可现在不同,无论怎样,他都要给弟弟妹妹一个清静的生活。 一边的宋得奎脸色很不好看。 他本以为自己爹作证有虐待孩子,宋老二一家就要受惩罚,可是……居然是要兄妹三个答应原谅。 这次兄妹三个受了委屈,还得憋下这口气。 看大平兄妹的表情,此事肯定不会这样善了。 既然宋里正要走,宋榛平也不多话,木着脸:“里正爷,我要跟宋得富断亲!” “哐啷!” 宋里正手中的茶碗落地,惊得一下跳起来:“大平,你说啥?” 宋得奎也惊呆了。 跟着进门的宋老二顿时炸了毛,“不行,我不答应!” 宋梨云眼前一亮,不由盯着宋榛平笑起来。 宋榛平这几天都憋着气,原来是要断亲。 自己到底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想到的只有一刀杀了。 没有考虑到在其他人眼中,无论死活宋榛平跟宋得富还是一家人。 要是宋老二莫名其妙死了,小石村那些人的事,甚至小顾氏娘家、宋水蓉都会寻上门来,要宋榛平这个家中男丁承担家族责任。 嗯,那就是扒拉不开的累赘,断亲就不同了! 断亲后,宋榛平就跟小石村的宋家不再同族,而是自立门户,就连族谱都需要重写。 更重要的是可以去小石村将宋家父母的坟迁过来,永不再联系。 到那时,宋老二死了……也就死了! 对武朝人来说,没有宗族的聚团,就意味着在这社会上必须独自生活,受人欺负也没有谁能帮忙。 只是要断亲,不仅需要长辈同意,还需要族老点头。 宋老二喘着粗气,气急败坏道:“我不会答应!” “宋得富,这事由不得你!”宋梨云冷冷开口。 这里不是县衙公堂,她也不需要做出贤良淑德的模样。 听到宋梨云此时毫不掩饰的决绝,还有冷冷的目光,宋老二突然下意识夹住双腿。 宋梨云比不得宋榛平,这贱人心狠手辣,是要说到做到的。 被一脚撩翻的痛楚瞬间回到心头。 别说断亲,狠起来是要自己断根的。 宋老二背脊发凉,他怀疑若不是自己两个晚上都被关在牢里,宋梨云肯定会将自己杀了。 断亲……断亲,必须得断。 第287章 分家产 宋老二绝望的蹲在地上,抱着头直拔头发。 自己是看着钱袋子要跑啊! 小顾氏也傻眼了! 突然,宋老二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断亲的规矩,顿时心中狂喜。 “断亲……你想怎么个断法?该给我分割的财产,一文也不许少。” 现在是宋榛平主动要断亲,就意味着要将他名下的财产交到族中分派! 自己这一趟跑得值啊! 宋里正跟宋得奎也想到这一点,顿时急道:“不行,不能断!” 小顾氏此时也反应过来,脸上笑成一朵花:哎呀,宝林居里那些东西,自己能分到一大半! 醉春楼里,屁股疼得要死,丢脸到家的林大公子趴在被褥上,小厮正用冷水帕子给他敷红肿的伤处。 说是伤处,其实只是微微有些红肿。 县衙那些衙役知道林大公子是府城来的人,江大人敢出言叫打,他们可不敢真打。 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只打红了一层皮,过一天就会痊愈。 “本公子要杀了他们,敢让本公子当垫脚石。敢踩着本公子的脸去讨好那贱婢……” 一想到自己干巴巴被宋老二和宋里正摆了一道,成了全县恶人,他就气得捶枕头。 小厮也气恼道:“大公子,江丰这样不给林府颜面,还是写信回去,让老爷到府衙张知府那里……” “住口,你还嫌本公子不够丢脸吗?吩咐下去,这事就烂在肚子里,谁要敢说回府里,我就将人卖给人牙子!” 小厮脸一白,不敢再开口。 林大公子心里如何不怨恨江丰,可是自己被打的消息若是传回去,最先嘲笑自己的必定是府里几个庶弟,还有城里别家的几个公子。 那些人跟自己积怨已久,就等着机会踩自己一脚。 他这里还没有气过,一个护卫急匆匆跑过来,附耳低语一番。 林大公子脸上怒火刚刚浮起,又一下僵在脸上:“你说那宋榛平要断亲?” “是,宋老二过来求公子帮忙,还说愿意把分到的财产送一半给公子。” 护卫话里带着笑,自家公子家财万贯,还稀罕他那点碎银子。 林大公子眼睛一亮,挥手让正给自己敷屁股的小厮退下,对护卫道:“你让人配合那蠢货,别露头,找机会杀了宋梨云,把原因放在分财产上!” 宋老二这个蠢货还能利用一下。 护卫连连点头,正想出门,又被林大公子叫住:“黄昌盛他们现在是什么意思?” 护卫脸上一僵,低头道:“黄老板说乡下老娘庆生,刚才走了!” “混蛋!”林大公子又重重砸了茶碗。 自己不过是稍微落了面子,这几个厨子就像避祸害一样躲着不来了。 断亲,分家产! 宋里正捶着胸口:“大平,你可不能提啊!没亲没友的,你在这也过不好!” 宋梨云瞟向宋榛平:里正是老人了思想也是僵的,也不想想,欺负宋家兄妹的就是宋家人。 宋榛平道:“里正爷,除了宋得富,没人欺负我。” 旁边宋得奎听得差点呛水! “唉!那你娶媳妇怎么办?总不能成亲拜堂时,家里连一个长辈都没有,谁愿意嫁给你。” 宋里正还想劝。 宋榛平脸板得像木头:“不嫁就不娶!” 他现在还处在被退亲的逆反中,根本就不去想娶媳妇。 宋里正没辙了,这是铁了心要断亲。 “你也知道,要想脱族,就要收回族中给你的东西……”说到这,宋里正一下哑了口。 宋家兄妹仨个就背着一卷被褥净身走的。 族中的东西是什么,三身衣服一个被卷? 别人怕脱族断亲,那是因为要归还回族中的土地房屋。 大平名下的这些东西早就在宋老二手中,根本不存在归还。 至于宋榛平在碎金镇这里的产业,那就需要查实才能拿到了。 宋里正面色颓废:罢了,树大分桠,儿大分家,断亲也好。 大平兄妹自愿转军户,一点消息都不愿意透,那也是不想认亲了。 再说宋老二跟大平都闹上官府,以后说什么亲近走动,那也是哄人的。 可惜宋老憨,娶了顾婆子那样一个败家精,终究是把家给祸害散了。 断亲的意见达成,可在分财产时谈崩了。 宋老二张口就要碎金镇八个铺子,再加两百两银子。 林大公子在想天香楼下手时,就把宋梨云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包括碎金镇上正在修建的铺子,纸箱厂,食品坊。 这些情况护卫找机会几句话就告诉了宋老二。 还说天香楼每天百两银子的收入,宋梨云能得一半。 宋老二听得眼冒绿光,他顿时后悔不已,又有些埋怨林大公子。 既然宋梨云有这么多钱,自己刚来碎金镇时,为啥要浪费时间去宝林居找那些破烂家拾。 不如直接要一百两银子,那些东西送给她好了! 以后再一家人住在七里县,靠着这个有钱侄女天天吃香喝辣。 若是再把她嫁给像林大公子那样的有钱人家,自己就是横着走路的太公,光是想想都让他激动的浑身颤抖。 此时,他早已经把跟着自己跑来要人的薛老爷给忘记了。 听到宋老二这不知羞耻的要求,宋里正已经不生气了,他摇头道:“老二啊!依照规矩,能分的是祖上传下来的家产,不是后来添置的产业。” 宋老二黑着脸:“里正叔,我虽然不是族老,也知道脱族不能分的是嫁妆。 我问你,大平那个短命娘是童养媳,连人都是我宋家的,大平也没娶妻,现在宋家的产业,那就是祖上的。 是他偷了我的传家宝。 要不然,一个瘸子,一个啥都不是的女子哪里置得这些东西。 你可别给我说,宋梨云一个丫头能清清白白挣来这些钱。” “你混蛋玩意,胡说什么话!”宋里正抬手就想一巴掌扇过去。 耍泼说谎,胡搅蛮缠是宋老二的拿手戏。 反正现在已经撕破脸皮,那就随便乱说。 要是宋榛平和宋梨云不答应,自己就…… 林大公子说得也对,宋榛平那没良心的躲在碎金镇这里享福都不告诉自己,那就是外人。 外人的东西,自己不拿白不拿! 要是按自己的要求给了,自己就这样放过他们。 若不满足要求想赖账……宋老二眼中闪过阴毒。 第288章 地契 知道宋老二死咬着要分自己的银子。 宋梨云心中冷哼,眉头微蹙。 看样子这家产之事不说好,宋老二不会签下脱族断亲书。 对这样的结果,宋梨云心中早就想到了,只是在想:宋老二是从哪里知道得如此详细的。 不过有那个横插一足的林大公子在,宋老二想知道也不难。 财帛动人心,自己得防着宋老二狗急跳墙。 宋梨云眸光闪动,心里暗暗起了思量。 当晚,宋梨云兄妹仨个留在县城没有回去。 宋老二也住在客栈,对银钱的渴望让他心中火热,烦躁得坐立不安。 自己不能在这里跟这兄妹俩纠缠。 蒋捕头要回松风县了,而且因为自己的“诬告”,还需要回去受罚。 宋老二在屋里转着圈,小顾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见他不睡觉还吵得自己也睡不着,不耐烦道:“你要死就死远些,我要睡觉,困死了!” “死!困死了!” 宋老二呆滞的脑子轰然打开,他突然想起护卫塞给自己的一包东西。 此时小顾氏已经睡过去了。 宋老二将油灯拨亮,然后从自己腰带里抠出一个小纸包,缓缓打开。 里面是淡绿色的粉末,跟寻常的砒霜不一样。 那个护卫说,要是宋梨云不答应分铺子作坊就想办法给她吃下去。 这是只让人身乏无力的药,不会死人,就是名医都查不出来。 只要宋梨云兄妹病了不能理事,他这个二叔自然就可以来当家做主。 这药……林大公子说不死人,他才不相信,今天大公子被抬出县衙时,那张脸都扭得快咬人了。 宋老二手有些发抖,这可是要死人的,他还没有杀过人,还是自己的侄儿侄女。 可想到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宋老二咬了咬牙:明天要是两个崽子不懂事,那就让他们睡觉,自己去帮忙管铺子。 天香楼里,宋梨云也没有睡,周祥给她说了,林大公子的护卫偷偷给宋老二一些东西。 因为隔得远,两人又只说了几句话,盯梢的人并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 一个丧失羞耻心的人不会按常理办事。 自己必须要先看看送去的是什么东西,不能让自己和兄弟俩遇到危险还不自知。 随着更深夜静,七里县陷入沉静。 宋梨云翻出天香楼的围墙,直奔宋里正他们住的客栈。 白天在客栈走了几趟,宋梨云早将里面的格局路径了解清楚。 绕过在楼梯下的蜷缩睡觉的伙计,宋梨云顺利来到宋老二夫妻和宋小宝住的房间。 听听里面的鼾声,宋梨云取出迷药从门缝向里面轻微喷了一下。 她不需要将宋老二迷晕,只需要睡得沉一些。 过了几分钟,宋梨云用钢丝轻松勾开里面的门闩闪身进去。 桌上有一盏即将烧干的油灯,只有米粒大的灯光摇摇欲灭,光芒只照亮一尺范围。 宋老二一家人睡得正香,脱下来的衣服胡乱丢在炕边。 宋梨云走过去,快速将一个小包裹搜索一遍,里面除了一些零碎东西,还有小顾氏从宝林居顺出来的两根白布条,一支芸娘的簪花。 宋梨云汗颜,小顾氏进宝林居时自己也在,居然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偷的东西。 包袱里没有异常,宋梨云的目光就落在宋老二的衣服上。 她在里面一摸索,找到一个荷包,从中取出一个小纸包! 过了十几息,宋梨云出了房间,原路返回。 天已经大亮,宋老二一家这才醒来,只感觉一觉睡得无比香甜。 等他见到宋梨云时,心情更加好了! 宋梨云要带他去县衙查看宋榛平名下有多少财产。 这也是他要求的。 昨天兄妹俩不承认有那么多钱,那就去县衙查底。 宋老二想,有林大公子的人在,这两个白眼狼就是想藏都藏不住。 在县衙民科署,依然是那个困倦不堪,一脸不耐烦的年轻吏员。 当宋老二听到吏员的话,顿时脸色大变。 碎金镇所有商铺里面,没有宋梨云和宋榛平的名字。 “不可能,你们在说谎。 碎金镇谁都知道宋家有十个铺子,你说一句没有就没有,还一间都没有!” 年轻吏员打了个哈欠,斜眼看他:“你说的宋什么的是军户!军户是不能卖买民户宅基地的。” 宋老二气急败坏:“他们是用别人的名字买的,你再看其他人的铺子!” 吏员脸色一变:“你是在拿我耍着玩是!谁给你的权力查别人的财产,你想干什么?” 宋老二急道:“那些是宋家的铺子,为什么不能要回来?他们藏起来了,他们换了别人的名字!你快查啊!” 吏员一扯旁边的响铃,两个衙役跑过来。 吏员一指宋老二:“把这个捣乱的打出去!” 宋老二慌了,自己被打出去,可就没银子了。 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羞耻感,不等衙役上前拉自己,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对着几个人就开始磕头,口中还哭喊道:“求求你们了,这可是我的银子,要被别人偷了,被别人偷了!我不活了!” 吏员和衙役都吓一跳。 他们在县衙这些年也见过泼妇骂街,可也没有见过男人这样做。 此时见宋老二一个大男人这样撒泼放刁还是第一次,也只能暂时缓一缓。 宋梨云跟宋榛平一直默不作声等在旁边,铺子都登记在韩叔和芸娘子名下,宋老二不仅拿不到,就连查的资格都没有。 可见他这样不顾颜面,心里虽然感觉痛快,两人还是臊得慌。 宋老二一边哭,脑中飞快却在的盘算着:十间铺子,而且还是正在修建的房子,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对了,林大公子说县衙跟宋梨云关系非同一般,一定是在骗自己的。 “你把宝林居的房契找出来!”宋老二对着吏员大喊着。 还有那处大宅子。 没修好的铺子找不到名字,住着的房屋总有。 而且,那里就是军户的宅子。 吏员撇嘴:“这可是最后给你找了,再敢胡闹就打出去!” 一个大男人哭起来可真难看。 吏员慢条斯理的翻看,还真的被他找出宝林居的房契。 宋老二大喜,从地上爬出来伸手就想去拿:那样大的一套宅子,可值不少钱。 可是吏员把地契收起,只冷冷哼一声:“别乱动手,那是宝林居不假,可户主是季连城,不是姓宋的。” 第289章 银子 “季连丰是谁?”宋老二脑子都成了浆糊。 旁边宋榛平也是一脸茫然。 铺子的户主是芸娘和韩大叔,这是他早知道的,所以也不怕宋老二查。 可宝林居的房契可是自己的名字,家里还放着一份呢! 怎么会现在成了季连丰,自己连听都没有听过。 宋梨云只知道宝林居原主姓季,并不清楚名字。 吏员黑了脸:“现在所有的东西都看过了,快打出去,别闹得县衙不安宁!” 两个衙役上前架起宋老二的胳膊,不由分说拖出县衙。 宋老二彻斯底里的大喊着:“这些狗东西私藏家产,私藏族财!” 他的声音响彻县衙,引来一道道厌恶目光。 架着他的衙役见这家伙扰得衙门吏员不清静,顿时急了,也不知道是谁掏出汗巾子,按住宋老二的下巴一塞。 宋老二的叫声戛然而止,只能喉间呵呵出声。 宋榛平还一脸懵,也跟着急步出衙。 宋梨云沉思片刻,心中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其实在自己想买镇上的地皮时就该明白,卫所是没办法将有主的地契房契转到军户名下。 当初给宋梨云的宝林居房契,多半是假证,目的就是留住军户。 原主是失踪,不是死,这是官府把原主房契给拿出来了! 要是原主回来……不过,也多半也只能拿到一些补偿,想要讨回房契是不可能的。 宋老二浑浑噩噩回到客栈,他可是真的蔫了。 看着富贵,可什么都没有,就连房子都是人家的。 天香楼也是官府和卫所的,他可不敢去闹。 还有食品坊,纸箱厂也是其他人入股,自己若是去找,肯定又有一堆的话推卸责任。 宋老二扇着自己的脸:“叫你傻瓜,让两个白眼狼给玩弄!” “不行,那贱蹄子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宋老二捏上自己腰间的荷包,眼中闪过阴毒。 客栈的另一间房里,宋里正已经写好断亲书,只等宋老二签下自己的名字,他就离开这个丢脸的地方。 宋梨云叫了一桌菜进来:“里正爷,不管我们断不断亲,你老帮的忙都不会忘。今天你们要走,我就当践行。” 才过去几天,本来脸色红润健健康康的宋里正一下憔悴了。 百年难遇的断亲书就出在他手上,只感觉回去都抬不起头。 “不用客气,你们以后好好的就行,若是……唉!” 宋榛平扶着他坐到桌边:“里正爷,我现在还要治腿,不方便回去迁坟,还是以后看过日子再回。” 宋得奎黑着脸,看着那纸还等着宋老二按手印的断亲书直哼哼:“那混蛋玩意折腾够了,要是不来按手印,我就砍了他手指头盖上。” 宋里正摆摆手:“老二是钻进钱眼子的,肯定会来,只是……大平,他肯定会要一大笔银子,你要以后过清静日子,这钱少不了。” 宋榛平脸色一沉,他没作声。 宋梨云已经道:“里正爷放心,我已经准备好银票,毕竟二叔有养育之恩。” 这话她自己都差点说吐,还是靠意志力给压住。 听到宋梨云的话,宋里正的脸色顿时好了不少:“是得这样想才得,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养儿才知娘辛苦……” 宋得奎端了酒碗塞到他嘴边:“爹,别说话,喝酒,喝酒,这酒可是大平孝敬你的,喝了这次就没下次!” 宋里正的话一下就被带歪,瞪着儿子骂道:“你说的啥玩意,什么叫喝这次就没下次,大平还要回来迁坟,他还不得给里正爷带酒!” 小安一上午都跟宋得奎在客栈,他早呆不住了,只想吃完饭就赶紧回去,黑金肯定又无聊得睡觉。 正在几个人吃喝时,宋老二独自一人推门而入。 他此时已经头脸打理过,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 宋梨云一几人早就等着他的到来,此时见到也不觉得意外。 只是宋梨云看见他手上端的一小盘酱牛肉时,眸光闪了闪。 宋老二垮着脸,直接坐到桌边,把酱牛肉放到宋榛平面前:“大平,走到今天这一步,你爹娘和你爷肯定不愿意。 那也没办法,这是人的命,是我这个当叔叔的对不住你。 啊!你我叔侄一场,我们还是喝一杯酒!” 说着,他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个酒杯,又从桌上的酒壶倒上酒,直接递到宋榛平的面前:“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叔,就喝了这杯酒!” 宋梨云腾的站起来:“哥,这酒不能喝!” 宋榛平眼睛恨恨的盯着宋老二:“二叔,这时候你还说什么认不认,你若不来碎金镇闹这一场,我还认,现在……不认了!” 他是个重情义的,若是分开个十年八年,有幸福的一家,以前的伤痛淡去,或许还真的就把那些事搁下了。 可宋老二一家子勾结着外人来贪图自己的钱财,他是不可能再原谅。 “不认?好!” 宋老二磋着牙花,他将酒一下倒在地上,指着牛肉道,“姑娘出门要吃离娘肉,现在这些肉只要你们三个吃完,我就答应断亲。” 宋里正疑惑的看着那盘肉:“老二,这是哪来的规矩?” 宋老二一歪头,露出个诡异的笑:“里正叔,是我家新定的不行吗?只要老子一天不按手印,就有资格定规矩。” 宋里正一拍桌子:“老二,不许胡闹!你不就是要银子!” “是想要银子,里正叔,我就是给自己侄儿侄女一些肉吃,你急什么?” 说完,宋老二转头看着宋梨云,“乖侄女,你们把你二叔骗来骗去,那些铺子我就不要了。 一句话,给三百两银子,我就让你们断亲。要不然,这辈子我就跟你们没完! 实话告诉你们,我走时都交代了,只要我死在七里县,自有人替我申冤。” 宋里正听到宋老二这狮子大开口的话,顿时气得又拍桌:“混蛋玩意要干啥?” 他的话一点用都没有,谁都没有听。 宋梨云面色淡淡从衣袖中取出两张银票,在宋老二面前一晃,又快速收起:“要银子可以,先断亲!” 银票一晃而过,宋老二眼睛一下睁大,声音都有些发颤:“三百两,我要三百两!” 宋梨云又从脚边拎起一个布包,放在桌上打开,白亮亮的银子一下跃入众人眼帘。 第290章 宋老二跑了 宋老二只感觉自己脑子都被银光晃晕了。 他猛的站起,就想去拿银子,宋梨云一把将他手打开,沉下脸厉声喝道:“先按手印!” 这个断亲书,与其是给宋老二看的,不如说是给宋里正看的。 宋老二只是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不需要考虑。 宋梨云需要的是宋里正回到小石村,把这断亲书给宋家族人看,让大家知道这个事实。 要不然,宋老二等人过得凄惨,小石村的宋家人还是会找到宋榛平。 “好,按手印!”宋老二有些迷糊了,他慌慌张张接过断亲书。 断亲书是宋里正写的,一式三份。 上面不仅有叔侄俩的手印,还有宋里正和宋得奎作为宋家族人的证明。 用以证明宋榛平兄妹脱离家族! 宋老二指头已经沾上油泥,却又停下,转头看向面色阴沉的宋榛平:“大平,那离娘肉你还是得吃!” 宋梨云一把端过盘子:“好,我们吃!” 她用手捻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又捻起另一块方便塞进宋榛平和小安的嘴里,还不等兄弟俩反应过来,直接抓起牛肉狼吞虎咽,一盘肉转眼就空了。 宋梨云用手掩着嘴,她好像被噎住,只能指指断亲书,要送宋老二按手印。 宋老二见三人都吃下加料的牛肉,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虽然基本上都是宋梨云一人“吃”完,也已经足够了。 他也不迟疑,按过红油泥的手指就落在他的名字上。 小安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嘴巴动了动。 刚才二姐拿着牛肉在自己嘴边上一捂,结果嘴里什么都没有。 用二姐的话说,就是吃了个寂寞。 真正拿到两百两银票,还有一百两银子,宋老二乐得五官都移了位:“哈哈哈哈,我有钱了,有钱了!” 宋梨云挑眉淡淡道:“宋得富,别忘了你那林大公子还等你回去分钱呢!” “我的银子怎么可能给他!” 宋老二连想都没有想,一口回道,话一出口,他又愣住。 自己住的地方早被林大公子盯着,只要回去,肯定这些银子不保了。 不行,自己得走,赶紧走。 宋老二转头看向宋里正和宋得奎:“里正叔,你们现在走吗?我跟你们同路!” 宋里正灰着脸连正眼都不看他:“我难得来七里县,还要住一天才走!” 宋老二又看向宋得奎:“得奎老弟,我给银子,我请你喝酒,你送我回去行不,要多少钱随便你说!” 宋得奎啐他一口:“我看见你都恶心,滚远些!” 见宋里正父子俩都不搭理自己,宋老二什么都不管,抱着银子乐颠颠出了房门。 一见他走了,宋得奎一下跳起来,急道:“大平,梨云,你们就真的给他银子了?这人恐怕拿着银子用几年,又要来讹你们!” 宋里正眼中露出狠厉绝然,这次出来,他真的无颜再露于人前:“回去我就要给村里每个人说这事,三百两银子,够他活两辈子了,他要是敢再来碎金镇,我就开祠堂打断他的腿。” 宋梨云轻轻一笑,笑意不达眼底:“还请里正爷说到做到!” 出了客栈,已经是下午,距离天黑不到两个时辰。 她才刚回到天香楼,还没有说话,一个布衣打扮的男子就跑进来。 那人当着宋梨云的面,直接对周祥道:“宋老二找我们的人雇了一辆马车,已经独自偷偷出城,现在正往南走,并没有直接回松风县,有兄弟远远跟着留下路标。” 知道林大公子要抢自己的银子,宋老二都没有回自己的房间,直接找人雇来马车。 于是他撇下小顾氏和小宝,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七里县。 殊不知帮他雇来的马车,就是卫所的人,而且那车轴也有问题,跑不快。 等那人离开,周祥看向宋梨云:“接下来宋姑娘准备怎么办?” 他清楚宋家发生的每一件事,现在宋梨云要干什么,他也清楚。 只是宋老二跟宋姑娘是血缘之亲,如果宋梨云不开口,他这个外人不好多言。 宋老二签下断亲书,再独自离开七里县,也就标记着他的寿命进入倒计时。 天香楼的银子不是那么好拿的,客栈周围的小摊贩早盯得连苍蝇都飞不出来。 宋梨云目光冷冽,她对周祥道:“多谢周大哥帮忙,这事还是我自己处理。我先送我哥和小安回镇上。” 七里县城晚上要关门,自己从碎金镇出发,在入夜就能追上宋老二。 宋梨云是大模大样离开七里县的。 不仅带着兄弟俩在街上转了一圈买了好些东西,还在醉春楼下的胭脂铺停留了一阵,给芸娘和自己添了两朵珠花。 林大公子的屁股已经不痛了,阴沉着脸看着下方抱着首饰盒出来的女子。 “宋老二跑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护卫战战兢兢道:“大概是一个时辰前。” 宋老二丢下自己的老婆孩子跑路,的确有效果,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时辰,林大公子才得到消息。 而此时看宋梨云的反应,这个女人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的银子跑了! “让人追上,把银子抢过来!”林大公子咬着牙道。 护卫刚想应声下去,突然回头道:“公子,客栈伙计说,宋老二要了一盘酱牛肉送到那屋里,他去收拾盘子时……其他菜剩下不少,牛肉已经吃光了。” 林大公子脸色忽的一变,顿时露出喜色:“是用上了!” 护卫点头:“应该是的,在宋老二住的房间里,属下还找到这个!” 说着,他赶紧把一张巴掌大的纸取出来。 林大公子没有接,只瞥一眼上面残留的淡绿色粉末,顿时嘴角扬起:“好,那就三天后等消息了!” 宋梨云雇了车,带着宋榛平和小安回家。 坐在车里,宋榛平心里翻江倒海的情绪无法平静。 这一年虽然在碎金镇过得舒心,可小石村的阴影始终像悬在头顶的石头,随时会落下来将自己兄妹仨个的幸福生活打破。 现在断亲了,可怕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现在他只担心妹妹送出去的三百两银子,能不能追回来? 虽然周大哥说,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宋榛平曾经想过,若是宋老二坚持不答应断亲,不签下断亲书,非要捏着自己兄妹三个,他还有最后一个法子还自家兄妹自由。 第291章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断亲还有一个方法,就是自愿杖毙而死! 自己去县衙击鼓断亲,送上性命,以死鸣怨,这样云儿和小安就能脱离苦海了。 好在,宋老二还是要命又要钱的。 马车回到宝林居,迎出来的除了欢天喜地的黑金和小花狗,还有一个同样欢天喜地的阿布。 小安从马车上跳下来,直接跑到阿布身边,抱着他的胳膊就开始告状:“阿布哥哥,阿布哥哥,你怎么不早些来打坏人,那些人我都不认识,他们来我家里乱找东西,还去县衙……” 小安小嘴不停叭叭,阿布捶着自己胸口,一脸愤慨:“阿布哥哥听到消息就赶来,是来迟了,走,我这就帮你打架去!” 阿布来了,阿石应该也在! 宋梨云才跳下马车,一个人就从大门里走出来。 那人身穿一件深色大氅,身形修长,眉眼冷峻。 定亲前赵廷朵就带兵走了,现在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 比起之前的阳光帅气,此时的赵廷朵更像一柄磨出刃口的长刀,草原入冬后的凛冽寒风给他添上冷意。 他大步流星走到宋梨云身边,双手伸过来……被宋梨云一瞪,只能默默接下宋梨云提着的筐子。 “阿石,你们不正在忙吗?怎么有空回来?” 宋榛平这个当哥的没有一点架子,他抢着接下筐子。 赵廷朵看一眼宋梨云,沉声道:“我听到消息了,正好有几天休息时间,就过来看看。” “其实没什么!”宋榛平很是尴尬,暗道这些自己家丢脸的事怎么传得这样快,都跑到草原上去了,不知道人家听到是啥意思。 宋梨云却无所谓,她从来没有把宋得富当成过亲人,现在阿石过来,她正需要人帮忙。 “阿石,你来得正好!”宋梨云丢下马车,直接拉着他往门里走,“你带了几匹马过来?我要从你那借一匹快马出去一趟。” 赵廷朵翻掌握住宋梨云的手,一双黑眸亮如寒星的盯着她,竟有一种迫人的凌厉:“阿云,你忘了我是你男人吗?” “男人?”宋梨云有些恍惚,这个少年说什么男人。 见她这副模样,赵廷朵两条眉毛都拧在一起:“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定亲?” 这女人什么都好,就是记性不好,遇上麻烦的事都不给自己说。 生意上的事没有多少需要自己插手的,现在连家里遇上麻烦也不提。 若不是江丰递来消息,自己还不知道居然被人打进家来。 听赵廷朵提到定亲,宋梨云恍然大悟,自己还真的忘了,这些天她都没有想过去求人。 宋梨云本来没有事事依赖别人的习惯,包括这个新上任的未婚夫。 在她想来,婚姻是两情相悦,她的事业是事业,两不相干,更何况宋老二这件事,她自己能处理。 不过看赵廷朵这神情……宋梨云想起抓捕洪惊天时他被自己迷晕,就曾经怄气好长一段时间。 阿石这小脾气闹起来也是硬硬的,若什么事都不干,他心中肯定难受,还要委屈。 “阿石,我好需要你帮忙……” “嗯嗯,说!什么事?”赵廷朵神情更加严肃,可眼角眉梢是掩饰不住的喜气。 赵廷朵这次不仅带了几个人,还把以前的菊青马带回来了。 在草原养了一个秋季,天天吃富含营养的草籽,又纵横奔跑在草原上,不仅恢复正常,还长得膘肥体壮,神采奕奕。 菊青马看见宋梨云,就用牙扯她的头发,还咬着衣领往自己背上拎。 宋梨云笑哈哈摸它的长脸:“都说马儿懂人性,我说,这知道感恩的马,比人可爱!”。 赵廷朵拨马过来:“那是当然,马心思单纯,只要你对它好,它都记得,不贪心。我们慢慢走!阿布他们已经追过去了。” “好!”宋梨云翻身上马。 本来按宋梨云的意思,是借阿布几人过来就行。 宋老二明面是自己的亲人,别人处理起来麻烦。 而且,她也担心赵廷朵看见自己对叔叔动手,会不会觉得不近人情。 可赵廷朵却道:“看情况!若是你不忍心看到他死,送去草原放牧也行,现在迷达河谷的部落已经归顺了好几个,随便往那些部落一送,也能让他活到老死。” 宋家的事在七里县闹得沸沸扬扬,赵廷朵还没有到碎金镇,就已经清楚了所有始末。 以他的想法,这种禽兽不如的人,根本就不用开堂审案,更别说什么原谅。 只是……这是宋梨云的亲二叔,他担心自己若是说直接杀了,会让宋家兄妹认为狄虏人残暴不仁。 听到赵廷朵说出折中的办法,宋梨云长舒一口气,赞赏的看向赵廷朵。 之前有宋榛平提出断亲,现在有阿石说流放,自己老是想着杀杀杀反而是下下之策。 这方法太好了,宋得富奴役兄妹三个这么多年,死了太轻松,也该让他尝尝住羊圈,饿肚子,被人奴役的滋味。 有阿布几人在前面,宋梨云不需要事事亲为,她跟赵廷朵只是跟过去收银子的。 现在已经是冬天,暮色苍茫,寒风刮脸。 宋梨云裹了羊绒斗篷,连头脸都包住,只留下一双眼睛。 在往南的官道上,四野无人,在骑士精妙控马技术下,两马挨在一起踏踏小跑,马上的人也头挨头肩并肩低声说着话。 宋梨云理了理脖子上的羊羔毛围巾,笑道:“阿石,草原上现在冷了吗? 我前些天买了些粮食,正想等黄沙河上冻后,用扒犁拉去部落。” 她主动开始表示关心! 赵廷朵说,两家既然已经定亲,作为女婿,宋家的事他有义务知道,也有义务帮忙处理。 这话也提醒了宋梨云。 自己是真正的定亲了。 武朝讲究嫁娶,就连狄虏部落也看重婚姻。 定亲就意味着自己跟眼前这个男人将是一家。 不是末世前的男女恋爱交往,不是婚姻家庭观念已经消亡的末世,更不是同居后随便合合分分。 若没有意外的话,那就是一辈子。 说起来,宋梨云对婚事也太不上心了! 这也是她坚信婚姻中的安全感主要还靠自己,并没有将男人当成依靠造成的。 宋梨云有些汗颜,看来自己需要尽快进入妻子的角色。 听到宋梨云问部落,赵廷朵微蹙眉头。 阿云现在不能去草原! 第292章 商队 从入冬后,自己带兵陆续收拢迷达河谷周围的一些小部落,但真正的战斗还没有开始。 现在只是让雷字营的军士适应各自马匹和草原气候,还有就是跟草原部落的骑士协同训练。 在迷达河谷的部落里,新迁过来的东越部总人数近两千。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东越部曾经是狄虏王庭的一员,现在分裂也是个大部落。 那才是真正的大战。 若是阿云冒然进入草原,很有可能会撞进战场,那就太危险了。 “阿云,黄沙河的冰面还要一个月才能冻实,现在河边雪滑风大,你就不要去草原。 若有什么事,就让罗百户给我带信!” 宋梨云歪头看他:“阿石,是部落有危险。你说过,不能瞒。” 她用的是肯定,不是疑问。 阿石上次离开碎金镇,并没有说得很明白,但卫所遣出四百军士宋梨云是知道的。 这些军士去了草原,不会是度假,只有可能是战争,尤其是现在阿石不要自己去黄沙河谷口。 赵廷朵思虑再三,他还是把迷达河谷如今的状况一一说了。 迷达河谷是牛羊过冬最好牧场,每到冬季,就有大小不同的部落迁移至此。 乌达部落从回到狄虏草原第一年打败几个部落后,夺回一些草场,也有了一席之地。 现在再回到河谷,不再是才区区几十个骑士的小部落。 有四百雷字营军士变装混在部落里,兵强马壮,周围草场的小部落纷纷投靠。 乌达部落的急速扩展让实力大减的东越部看出自己危险,也屈尊降贵跟其他部落来往密切,甚至还在本月刚刚联姻。 宋梨云听得眉头紧锁。 看来那个东越部是乌达部落强大路上的绊脚石,这一仗迟早要打的。 宋梨云道:“部落现在增加四百青壮,还要打仗粮食够用吗?” 赵廷朵只以为她又要用马驮几袋粮食来,笑着道:“草原上有商队,我们已经从商队订购粮食,今年有天香楼帮忙卖牛羊肉,又不愁皮货压价,部落里银钱也够。” 说到这,他探身握住宋梨云的手:“阿云,谢谢你!部落的日子好过多了!” 宋梨云倏地坐直身子:“是什么商队?以后都会从他们那里买吗?” 赵廷朵见她一惊一乍,只感觉好笑:“草原上一直有商队来往,从入冬就会进入草原收购皮货干肉。” 宋梨云赶紧让他细细说来。 原来,每年冬天十月开始,草原上草已经枯萎,开始干草的羊群不再增肥,寒冷的天气变成天然的冷库。这也是牧民们杀羊的屠宰季。 商队冒着寒冷,赶在大雪落下之前运来一批粮食盐巴茶叶,交换肉和皮货。 部落中最需要盐巴和茶,商队却可以不买皮货。 双方市场明显倾斜向武朝商队,肉和皮货的价格多少全凭商队给。 之所以要在现在其中杀羊,也因为其他时间的商队无法运输鲜肉。 宋梨云眼睛瞪得滚圆,可以建冻库啊! 商队,自己一定要亲自动手建立一个。 想到这里,她突然问道:“听说平阳府的林家跟皇商关系密切,阿石,你知道那皇商是收购什么的?跟迷达河谷的部落有交易吗?” 赵廷朵已经知道林大公子在七里县跟天香楼挑事,沉声道:“那家姓齐,是端贵妃娘家人经营的,也是收购皮货,另外也买宝石。 我已经给所有部落下了令,从现在开始,不再跟齐家交易,除非林大公子亲自到草原来赔礼道歉。” 说完,有些紧张的看向宋梨云:是林大公子从小石村引来宋老二,可现在自己并没有直接处理这罪魁祸首。 宋梨云没说话,只低头沉思。 打蛇打七寸,林大公子只是一个小小跳蚤。 这也意味着,乌达部落所占的范围之内,齐家林家没有生意可做了。 宋梨云眸光微闪,难道赵廷朵也想到了商队。 齐家在合城经营多年,跟很多狄虏部落都有交往。 尤其是乌达部落以前依靠镇北军,跟齐家商队更是接触多多。 要有自己的商队,跟这齐家定有冲突,而且还要牵扯到镇北军的情面…… 林大公子只是挑事的一个理由! 宋梨云跟赵廷朵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脸上看见了然笑容。 赵廷朵紧握宋梨云的手,心里莫名欢喜。 母亲经常说,美色易得,情爱如风,难得的是遇到明白心意的知己。 现在阿云就能理解自己。 既然两人都有心组建自己的商圈,立即兴致勃勃谈起对未来的规划! 商队,部落,以后的大草场。 宋梨云还说起冻库,鲜活运输,要在夏天也制冰,可以让羊肉保鲜,引得赵廷朵惊叹不已。 大战在即的紧张压抑和即将面对绝情亲人的怨恨尴尬,在这一刻都被两人丢到脑后。 正说话间,前方有马急速奔来。 夜暗星晦,宋梨云还没有辩出来人是谁,就听得赵廷朵一声呼哨,那马嘶鸣着停下。 阿布靠过来:“少主,已经追上宋老二了,就在前面十里的草棚下。” 草棚里,宋老二被缚了手脚,塞了嘴巴,正瞪着惊恐的眼睛“呜呜”出声。 他这一路换了好几条道,跑了大半夜,怎么会被人抓住。 草棚里除了赶车的马夫,还有三个裹着皮袍,蒙着面的男人,放银子的包裹已经打开,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样摆着。 明明周围都是人,可供路人歇脚的草棚却静得吓人。 夜风刮得草棚边缘簌簌作响,气死风灯暗黄的光将周围照得阴森朦胧。 宋老二坐在地上又怕又冷,这些人就这样默不作声的看着他,就好像在看死人。 没过多时,黑沉沉的官道上又有马蹄声响起,而且往草棚过来。 随着一串脚步,一个脚蹬羊皮小靴,身披雪白斗篷的女子,在高大俊朗男子陪伴下走进草棚,径直走到宋老二面前缓缓解开兜帽。 当宋老二看清宋梨云的脸,眼睛里顿时迸发出生的希望,呜呜咦咦,拼命挣扎着爬过去。 宋梨云根本不让他靠近自己,就转身走到一旁,仿佛刚才只是为走近看清宋老二的面容。 此时,跟着宋梨云走进来的陌生男子已经说话:“把他嘴里的布取下!” 有人上前取下宋老二口中的布巾。 第293章 绑回去 宋老二口中障碍物一取,顿时沙哑的嗓子大叫:“云儿啊,好侄女!救我,救我,他们是坏人,他们要杀我,他们要抢银子,你快救我回去!” 宋梨云轻笑一声:“宋得富,你丢下媳妇儿子自己就这样跑了?” 宋老二一僵:“我只是先走一步,在家等他们。” “这样也好,那你就先走一步,慢慢等他们!” 宋梨云摇头,她对这无情无义的东西再没有多说一句话的心情。 等宋老二到草原上,会有大把时间忏悔自己的罪恶。 见宋梨云不再说话,赵廷朵示意阿布。 阿布上前利索从宋老二身上搜出银票,再把银两又打包好拎在手中。 宋老二吓得浑身颤抖,歇斯底里的喊叫着:“我不想死,这些银子都给你们。 这个贱人她有银子,你们跟她要,跟她要!” 阿布骂道:“贱骨头,刚刚还在求人,这又在出卖了!少主,怎么处理?” “打晕带走!” 赵廷朵冷声道。 若不是已经说好带去草原,他当场就一刀砍下这孬种的头。 不过,到了草原可以慢慢收拾。 他话音一落,阿布已经倒转弯刀,用刀背在宋老二后脖颈一敲。 宋老二眼睛一直,咚的晕死过去。 第二日清晨,七里县。 林大公子匆匆忙忙从床上爬起来,头发散乱,面目狰狞,平时的静雅荡然无存,他恶狠狠盯着下方跪着的人,厉声吼道:“只是让你们去抓一个乡野村夫,你们都可以跟丢,找不到?” 昨天下午就出城的护卫白着脸低垂着头:“小人昨天出城就一路往松风县追,快马跑了整夜,一直追到柳营,都没有找到宋老二的马车。” 说到这,护卫抬头:“公子,会不会宋老二根本就没有出城,还在城里某处躲着。他总不能丢下媳妇儿子单独走了!” 林大公子气呼呼一扯衣襟,坐回榻沿,心里也是狐疑不决。 宋老二的媳妇儿子都还在城里,难道真的只是虚晃一枪,现在还在城里? 若是真的出城离开,没道理追到柳营还没有追上,那里已经是回程的一半路了。 他沉思片刻,咬牙道:“你找个机会,悄悄去抓了那个顾氏和宋小宝,带回府城庄子上干活。 什么时候宋老二答应交出银子,再让他们一家见面。” 说着,眼睛狠厉的盯着护卫:“江丰肯定盯着客栈,你要是再干不好,就别想回来了!” 护卫身上冷汗淋淋,听到要自己抓顾氏和小宝,顿时露出轻松神情,连连点头:“公子放心,小人一定让那母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客栈里,小顾氏拉着小宝闯进宋里正的房间,拍着大胯哭闹:“里正叔,你快去找找老二!他一晚上都没有回来,肯定是进哪家窑子舍不得走,又要掏空家里银子。” 宋里正啐一口:“你们拿了云丫头几百两银子,老二要去嫖要喝,管我什么事!” 小顾氏大张着嘴半声嚎卡在嗓子中:什么几百两银子?老二真的要到银子了? 她也不跟宋里正再多说,转头就往自己住的房间里跑。 宋小宝木呆呆的也转身就走,口中嘀咕:“不就是百两银子嘛!宋榛平那里多的是,爹用完银子,娘还能再去要,用得着这样急慌慌的。” 昨天晚上娘对着宋梨云骂了半宿,他此时困得眼睛打架,正好回房再睡一会。 一踏入客房里,宋小宝就吓了一大跳,他娘如同疯魔一般,将几个包裹全部打开,几件衣服抖散丢在地上。 小顾氏跪在床榻边撅着屁股翻东西,嘴里还骂骂咧咧:“几百两银子,几百两银子,老二敢私藏起来,我就跟他拚命。” 对银钱的渴望,让她再也不怕宋老二,只想着趁他不在,赶紧将银子找出来。 看到被翻得一片狼藉的房间,宋小宝打了个哈欠,暗骂一声:“疯婆子!” 对爹娘的行为他早就心生厌烦,跑这一趟除了丢脸,什么都没捞上。 宋小宝正想在旁边床榻躺一会,突然看见旁边丢开的包袱。 里面有一包用纸袋装好的牛肉干。 此时纸袋已经被小顾氏扯开,牛肉干抛洒一地。 这是爹说要带回去给奶吃的牛肉干。 宋小宝揉揉自己的肚子,早上起来到现在还没有吃上东西,不如就吃些牛肉干再睡。 他蹲在地上,一块一块捡着肉干。 这些牛肉干很干很硬,但嚼在嘴里香辣中带着回甜,让人越吃越想吃。 等小顾氏翻完整个房间也没有找到银子时,才发现宋小宝已经将牛肉干吃了大半。 她气得跺脚,怒骂道:“吃吃吃,你就跟你那死鬼爹一样自私,这是给你奶带回去。” 说着又赶紧将牛肉干收起,口中还骂骂咧咧:“宋梨云那贱人,自家天香楼就卖牛肉干,还要自己亲叔叔掏银子去买。 半斤牛肉干居然就要一百文,她怎么不去抢,贱人!贱人!” 她越骂越气,浑然不觉旁边宋小宝已经仰面躺在榻上呼呼大睡。 宋里正骂走小顾氏,就找到蒋捕头,他要跟蒋捕头一起回去了。 蒋捕头也是心烦不安。 清屏镇薛家派来的三个帮闲伤了一个,现在才退烧,可人还是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看着就不好。 见宋里正要走,他也实在等不住,于是雇来马车,将伤者搬上车,几人同行马上就走。 可宋得奎却不走,这几天他简直要被气炸了。 不仅对蒋捕头和薛家帮闲连面都不想见,甚至连自己爹都怨上,根本不想跟他们搅在一起。 只说自己还有老骡子在宝林居,自己不坐马车,过一日自会骑骡回去。 再说另一边。 追回宋老二,赵廷朵他们没有再回宝林居,而是带着人直接过碎金关回去草原。 等宋梨云回到家,宋榛平见到了真的银票和银子,他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其他的话一句也没问。 只要银子回来了,那个人是死是活都跟他无关。 除了银子,赵廷朵还给了一些狄虏部落里的伤药。 骑马摔伤对他们来说就是常事,狄族人也有一些治疗骨伤的秘药。 等到天亮,宋梨云就去请来了代郎中开始正式治疗。 让宋榛平没想到的是,被宋梨云请回家的不仅有代郎中,还有前一段时间提出想退亲的杨花。 第294章 食品坊扩建 代郎中自然是来治疗腿的。 杨花则说想跟宋榛平谈谈。 宋梨云知道自己大哥对杨花始终没有放下,杨花要找他谈也是情理之中。 就在代郎中熬麻沸散,准备清洁布条这一空档,宋榛平跟杨花的谈话就结束了。 宋榛平面色羞红,两眼放光,找了机会迫不及待跟宋梨云说,杨花答应婚事,一切都按以前定下的婚期进行。 宋梨云挑挑眉,在杨花要跟自己到宝林居来之前,她也已经跟自己说了。 宋老二带人到碎金镇来这通闹,虽然算不上家喻户晓,那也是人所皆知。 无论是说盗窃家产,还是在七里县开庭审理不孝,对普通人来说,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人多口杂,碎金镇上的传言,就跟七里县衙里一样,说什么话的都有。 有人同情宋家兄妹的遭遇,就有人惋惜宋老二看着金山银山挨不到边。 更多不明就里的人自然是对宋家兄妹的讥讽嘲笑。 觉得以前的事过都过了,宋家兄妹不该小心眼,更不该对自己长辈斤斤计较。 只不过,他们也只敢私下说说,这些话是传不到宋家兄妹的耳中。 杨花也听到音讯,为此还到镇上来问了。 春桃也不瞒她,把宋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反正之前就说门不当户不对要退亲,现在宋家一闹,那就直接退庚贴! 可没想到杨花却说,那个二叔一家无情无义,刻薄寡恩,宋家就该断亲不认。 她曾经就带着弟弟妹妹生活过,一样承受着来自邻居长辈们的鄙视欺压,更能体会宋榛平的经历。 宋榛平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养活小安,她佩服、心疼! 感情的事说不清,道不明,两人同病相怜想在一起。 宋榛平跟宋家决然断亲的事,让宋梨云意识到,他是一个成年男子,有自己的决定权。 既然这门亲事要继续,依然是芸娘子和春桃婆媳俩帮忙准备婚礼。 代郎中不愧是名医,只用了两个时辰,就完成接骨。 不同于宋梨云印象中的开刀,代郎中是纯正中医。 在昏迷状态下,宋榛平错位的腿骨被拧开较正,恢复正常状态,绑上夹板, 接下来他就需要在炕头养上一个月,等待骨头长好。 知道宋家大哥在治腿,薛壮,胡庆,穆老板,还有在纸箱厂的穆木匠都送了礼盒来表示关心慰问。 林韬周祥的家属也来了,一时间宝林居里外人潮纷纷,一扫两日前的晦气。 韩叔招待众人喝茶吃干果点心,宋梨云也开始应酬。 在她身边,跟着宝林居未来的女主人杨花。 杨花虽然是村姑,可她是从小当家做主惯的,还操办过两场婚礼。 此时也不扭捏害羞,言谈举止得体,无论男人还是女子她都能礼貌接待。 虽然不是大家闺秀的长袖善舞,那也是乡野中的落落大方。 再加上大家对她客客气气,这一次露面给众人印象颇好,很是能镇住场子。 宝林居的热闹很快就被罗百户给打破,他一到,所有人都是呼啦啦告辞跑了。 罗百户是难得亲自登门的,每次出动,不是卫所有事,就是宋家有事。 罗百户喝一口加了姜丝精盐,熬煮得浓稠的茶汤,看着宋梨云笑呵呵道:“宋姑娘,你看,我们那橡子坊每天晚上都在赶工,是不是该扩坊了?” 当初宋梨云把自己在橡子食品坊的股份分了一半给罗百户。 一则是要借卫所之势,二则等卫所见赢利,自己以后想做什么,自然会商量。 刚开始,卫所只能从食品坊分得一二两银子,现在每月是十两,也算是固定收入的小产业。 在七里县展销会之后,橡子面和橡子粉条再得宣传,销量也开始一路走高。 而且现在四下村镇的农户都在捡橡子。 除了自家弄些橡子面,更多的都送到碎金镇来卖成银钱。 橡子食品坊充当库房的院子早就堆满,胡庆眼看着银子没处装,只能天天都在催修房子的,赶快把仓库建起来。 宋梨云也有心扩大规模,那也得再等一个月,至少要厂房修好。 可这种事情还轮不到一个百户来操心! “百户大人,你有什么主意?”宋梨云不把事挑破,倒问起罗百户来。 罗百户挠挠下巴,瞪大眼睛道:“我想,卫所单独也开个橡子粉条坊,你叫人过来教。” 橡子脱涩技术是碎金镇的,平常人家在家泡几十斤橡子自己吃,一般没人管。 可卫所想开食品坊,那就是跟碎金镇夺利,这事可不好办。 罗百户也知道当初在碎金会所签下的保密协议。 那里面就约定好技术不许外传。 碎金镇虽然是张老头在管,可实际上众人都只听一个人的话,所以他就直接找到宋梨云。 只要宋梨云答应,碎金镇上的人就会答应。 宋梨云如今跟卫所的关系非同一般,现在罗百户亲自提出要求,她就不得不郑重考虑。 “百户大人想建多大规模的?” 罗百户想了想:“一百人的!” 宋梨云喝进嘴巴的茶差点喷出来。 胡庆他们的食品坊才二十多人,这一百人的规模该有多大。 罗百户见她这表情,以为是要推脱,赶紧道:“卫所也不分钱,主要是那些军户,家里人天天闲着,就想找些事做。” 听他说到军户,宋梨云才突然想起现在镇上陆续添加的人口,就是那些到镇上定居的军士家属。 以林韬为例,林韬娘子以前在家要下地干活,现在虽然也分了几亩地,要她再带着孩子下地显然不可能。 周祥的家人也来了,他们不会定居,也要住到开春再走。 现在才入冬,到三月里开春,小半年的时间就白白荒废。 还有其他军士的家里都是空闲人。 宋梨云想到被赵廷朵借走的四百军士。 若是碎金镇的自己能解决他们随军家属的问题,这些人更能死心塌地的为乌达部落付出。 当然这份功劳不能让卫所得去。 想到这,宋梨云道:“百户大人,之前镇上已经有协议,恐怕卫所想办橡子食品坊的事有些难。” 第295章 改建冻库 听她这样说,罗百户顿时泄气,他可以在天香楼安排人手,却不能开食品坊。 因为这是民户的财路,他若是横插一手,很可能激起民愤。 宋梨云见罗百户失望,也不拖泥带水,直接道:“百户大人,镇上的食品坊马上要扩建,若是卫所有多余人手,可以去上工。 另外我的纸箱厂还需要大量的人手。” 这话宋梨云没有说假,现在天香楼的那对夫妻调出配料,开始卖麻辣牛肉干和五香牛肉干,急需纸盒纸袋。 还有柔软的餐巾纸。 再加上橡子粉条也要纸盒包装,万家皮货箱包铺也是要大量纸箱,以及箱包里面的填充物,纸箱厂现在开足马力在干活,也是供不应求。 她早就有心扩建纸厂,现在罗百户简直就是给她送人头。 一听能解决闲人,罗百户赶紧点头:“行行行,只要能拿银子,不一天游手好闲的就行。” 军户需要解决的是主要是那群闲得无聊的媳妇们。 比起泡橡子磨粉,这些家属晾纸折纸盒还是更容易轻松。 虽然没有办成橡子食品坊,但解决了挣钱的事,罗百户乐颠颠的回去卫所。 他加急写了一封公函送往七里县衙,要求县里征调民工服徭役。 因为宋梨云说,她要修建冻库,要在黄沙河下游扩建纸箱厂。 可要得富先修路,从府城过来的官道还不行。 除去让卫所的军士修整黄沙河边那条小路,从碎金镇出去的官道需要加宽。 一句话她需要很多民工。 当天江丰就接到碎金卫所公函,立即向各村放派民工徭役人数。 杨花只在宝林居呆了一天,等宋榛平正骨结束她就走了。 还有一个月两人就要成亲,她要准备嫁妆,留在宋家不好。 小安现在也懂事了,不仅照顾宋榛平,还要帮忙打理后院的一片菜地和他的兔舍。 如今后院已经烧上地龙,需要随时查看温度。 林韬媳妇不仅自己来宝林居收拾菜园,还带来一帮军户家的小媳妇小姑娘,干完农活再到纸箱厂领取纸板,每天糊纸盒。 家里有男丁的就去了橡子食品坊,每个人都有事做。 宋梨云连一天也没有空下来,她跟韩叔找到修建铺子的工头,说建冻库的事。 现在十间铺子的毛坯房已经修好,工人做的都是门窗地板墙壁等细活。 宋梨云要马上将其中三间改建,地面下挖,墙体加厚做成抬空夹墙。 她准备在墙体中间填充黄土,这样才能隔热。 工头听得脑袋晕乎! 一般人家最多挖个放菜的地窖,像宝林居这样的大宅,能挖出两层地窖带冰室,已经是碎金镇最好的了。 现在按宋梨云的要求做下来,那就是一个他听都没有听过的窖屋。 拿银子办事,工头也没有其他说的,看过宋梨云绘出的拱顶冰室图纸,马上找人扒墙重新砖砌。 墙体一米厚度,两面是淀粉调浆勾缝,中间黄土夯实,墙上没有窗,只在每间冰室留有小门。 按宋梨云的计划,十米一间的冰窖,她足足要修建五座。 除了韩明,没有人知道这是修来干什么的。 一米厚的墙,五座十米,这活计实在太多了。 碎金镇上,宋梨云如同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有条不紊的将各处安排调停。 等周祥到宝林居来说事,她才刚坐下来好好吃茶。 距离宋老二离开七里县已经三天,宋梨云都没有再去七里县。 宋榛平刚刚才动过手术治腿,现在正是疼痛难忍之时,她需要在家守着。 另外冻库需要她督促马上开始,每年取冰的最好时间就在腊月,可冰室还没有修。 周祥来镇上,先到专门负责对外销售的穆掌柜那里取了各种纸品,然后就找到宋梨云说天香楼生意。 周祥道:“黄昌盛带信来,说他们也想卖烤串,还想从天香楼买羊肉,该出什么价格,由我们定,另外还问你何时去县城。” 宋梨云冷哼一声:“随便他给什么价,一斤羊肉都不卖。我什么时候去天香楼,都不可能见他们的。” 这些人还真是打的好算盘。 进入冬天,随着天气渐渐寒冷,县里的烤串生意兴隆,跟天香楼加盟的各家烤串店铺的销量都在增加。 府城有人也过来协商,想让天香楼的烤串配料对他们销售,其中还包括牛肉干。 这种事宋梨云当然表示同意,她需要尽快打出天香楼烧烤料的名气,还有各种口味的牛肉干。 七里县大多饭庄酒楼的羊肉汤也推上餐桌,其中也包括今夕楼和醉春楼。 林大公子在昨天已经回去府城,沈乐晏跟黄昌盛就找到天香楼,不仅想买羊肉,还想加盟烤串。 他们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宋梨云心里嘲讽:自己会稀罕那几斤羊肉钱?自己要的是今夕楼和醉春楼。 现在想讨好已经迟了,从林大公子插手宋家的事,沈乐晏跟黄昌盛就没得选了。 既然有林大公子一半的入股,那就将两楼弄垮。 除了生意上的事,周祥还提到被宋老二抛弃的小顾氏和宋小宝。 “宋老二走后的第二日,宋里正就跟着蒋捕头他们走了,得奎现在还留在客栈,他说不想再回松风县……宋姑娘你有空了劝劝他!”他说得有些含糊不清。 宋梨云一楞:“奎叔还没有走?” 她这两天事情多,还真的没有去想过宋得奎。 周祥道:“得奎是想入军户,这两日我都劝了,让他别赌气,若是有其他出路,还是不能搭上自己儿孙的前程。” 他虽然是军户,心中也没有后悔过,只是军户限制颇多,能不改籍就是最好。 当然,他跟宋梨云都是军户,有些话也不好说得太明白,宋家可是自愿改籍的。 两人正说到宋得奎,就听小安从大门跑过来:“二姐,奎叔来了!” 在他身后,正是长得像瘦竹竿的宋得奎。 这几天他憋屈,吃不好睡不好,本来瘦得像刀削似的,现在更着脱了形,一张脸看上去除了鼻子就是眼睛。 一看见宋梨云,他就开始嚷嚷:“小云,你那二婶……呸呸呸,小顾氏那女人带着孩子走了!” 宋梨云诧异,小顾氏跟宋小宝走了是多正常的事,自己可不想留她。 周祥蹙眉道:“不是早跟宋里正走了吗?” 第296章 宋得奎长留宝林居 周祥留下的人一直在客栈外盯着。 说宋里正他们走后,许久都没有看见小顾氏母子有动静。 于是他找了伙计打听,才知道里面客人早就退房。 说是在七里县丢了脸,不敢出门,是被人带着从平时后厨买菜的小门离开的。 天香楼的人还进房查看过,房间里已经收拾干净,早没有了小顾氏母子的影子。 既然人都走了,那就不需要再提所以周祥来宝林居,就没有说。 宋梨云对这母子的什么时候走根本就不关心,反正小顾氏回到小石村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没有了宋老二这个男人,家里还有一个瘫在炕上的顾婆子,小顾氏自然会受些磋磨。 让宋梨云不知道的是,随着蒋捕头跟薛家三个帮闲回来,宋家兄妹当了军户,一辈子在外安家。 以及宋老二断亲要到大把银子的事自然也传开了。 人人都说宋家兄妹出门就发达,住着大宅经营着酒楼,手一松就是百两银子来去。 可对日常活动范围不超百里的普通人来说,他们连七里县在何方都不知道,宋家兄妹的事就不那么真实。 断亲这事固然是劲爆,宋老二分得三百两银子的事更惊人。 这在农户人家一辈子都不可能挣到的。 每个人都眼巴巴等着看宋家的富裕发达,可是宋老二跟小顾氏母子并没有回到小石村。 几百两银子断亲的事有了发酵,传言是夫妻二人故意演戏,拿着几百两银子,丢下家里瘫娘,带着儿子逍遥自在去了。 顾氏娘家人不信,找来小石村还想要人,或者是想分点银子,被宋里正直接打出去。 薛老爷也带着宋水蓉回来了一次,听到夫妻俩没回来,当即不顾顾婆子在屋里哭嚎,就把宋水蓉打得头破血流拖回镇上关进后院,断了她跟宋家的联系。 寒冬腊月里,瘫痪的顾婆子饿得受不了,只能爬出院子,在村里见人就哭着讨饭。 看着威风一辈子的泼妇爬伏地上,变成一条乞食的狗,村里妇人心情舒畅,也会嘲笑着施舍一点冷饭。 大年夜,顾婆子躺在雪花飘飘的院里,听着周围噼啪作响的鞭炮恶言咒骂着。 骂宋里正,若是这个男人当年能上门来多提几次亲,说不定自己就答应了。 现在住在青砖大瓦房里当里正娘子的就该是自己,不是黄氏那贱人。 骂宋老二骂小顾氏,骂他们不顾亲娘只图享福,可怜自己把他当成宝。 家里有一点好吃的全归他,杀一只鸡,别说那野种老大沾上荤腥,就连宋老憨都喝不到一口汤。 骂完宋老二就骂宋梨云。 自从这个贱人回来,自己的家就乱了,又是进贼又是跑脱兄弟俩,才让自己家败落。 她咒骂宋梨云这个贱婢在外面被人千骑万跨,一辈子无儿无女,几乎所有恶毒的话都无法宣泄她的恨意。 又骂宋榛平兄弟俩。她恨自己没有直接掐死小安,没有把宋榛平卖去当奴,才留下他们的命过好日子。 顾婆子骂小石村,骂全部对不起她的人,骂到声嘶力竭直到大雪将她掩埋。 还是正月初三,宋里正来帮忙宋榛平给他父母上坟,进了宋老二家才看见院里冻在屎尿中的尸体。 这当然都是后话,宋梨云知道也都是一年后的事。 在听到顾婆子大年夜冻死在雪地里,她只淡淡一笑。 周祥见宋得奎来了,知道这一家人定有事商量,他知趣的告辞离开。 宋得奎这两天都在客栈躺着睡觉,都不知道宋榛平治腿的事。 他先去房里看过已经打上柳条绷带的宋榛平,又看到旁边照顾的杨花,只稍微问了治疗情况,就立即屁颠颠找到宋梨云。 宝林居的前厅里烧了炭盆,屋里非常暖和。 宋得奎一屁股坐铺着软垫的椅子上,又接过小安给自己倒的滚热茶汤,顺手在小安肩膀上拍了拍:“还是小安好啊!比那一家子没良心的强多了!” 小安嘟嘴:“我才不知道那一家人,我不认识!” 说完,一扭头就走连宋得奎都不想搭理,他觉得这个奎叔跟二叔都是一伙来的。 宋得奎呵呵一笑,心道:以后小石村那一家人就不能再提了。 他来宝林居,主要说自己不想再回小石村,想留在碎金镇当军户的事。 “小云,你能不能跟罗百户说一声,我要入伍,或者转军户也行!” 宋梨云看看他如同麻杆一样的胳膊腿,担心道:“奎叔,你这身子骨能扛起甲衣吗?” 宋得奎一把自己胸脯拍得砰砰响:“你别看奎叔瘦,看看,这里这里,除了骨头尽的是肉。” 他挽起衣袖,露出细胳膊展示,“再说,你找罗百户,让我去大车队赶车伺候牲口不就成了。” 宋梨云摸着自己衣袖口的一圈兔毛,心中一动:“奎叔,你别骗我,你想赶大车运军需,是不是想去狄虏草原?” 宋得奎搓着手讪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想去看看狄虏部落是啥样的!” 宋梨云斜睨他一眼,去年自己带着宋榛平兄弟要跑路到边寨,这个奎叔就跟着来看新鲜。 若不是徭役满后需要回去,他当时就想赖在卫所不走了。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出来,而且心里对没有在七里县对宋老二施以惩罚而郁闷,更是没了回去的心思,甚至还想学宋家兄妹一样改军户。 看宋得奎是铁了心想留下,宋梨云也没想劝他。 说实话,小石村少一个不着调的宋得奎不算什么,自己身边可就多一个信得过的人。 现在镇上商铺马上要建成,纸箱厂,食品坊都要扩建,冻库也在干工,哪怕有穆掌柜协助,身为管事的韩明也忙得团团转。 好在宝林居现在有芸娘子和小安照顾宋榛平,后院菜地还得林韬媳妇来帮忙,宋梨云才能腾出空来。 再过半月,草原上的皮货跟大量肉干也要送来了。 到那时宋榛平虽然不再需要人贴身照顾,也帮不上什么忙。 明明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可宋梨云总感觉自己能使唤的人还是太少。 “奎叔,你也别入军户了,就跟我干,以后在碎金镇买房安家!” 宋梨云略一盘算,不用改军户籍,自己去七里县走后门,给宋得奎重新办一个户籍就行。 第297章 吃火锅 有江县令帮忙,这都不是事。 一听有这好事,宋得奎当然乐意了。 几天来的阴翳心情顿时消减,宋得奎乐呵呵去正屋跟宋榛平报告好消息,再托人往清屏镇上大哥那里带消息,自己不走了。 知道奎叔要留在家里不走,宋榛平高兴得直拍手,非要硬撑着起来跟宋得奎喝酒。 家里人多就是好,越来越热闹了,更何况来的是奎叔。 两人虽然隔着辈,宋得奎也只比他大两三岁,一同到碎金镇就亲热。 现在再有宋老二这一场闹,更是如同亲兄弟一般。 宋榛平的腿才刚刚正骨两天,宋得奎哪里敢让他活动喝酒,连吼带骂才消停。 等两天后,宋得奎知道宋榛平兄妹俩都已经定亲的事时,惊得目瞪口呆。 听到宋榛平娶的是一个山里的村姑。 宋得奎只是感叹一句,这姑娘心大能承事,就没再多问。 宋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这亲事都还没有黄,只能算大平的好运气。 至于宋梨云定亲的人家,兄妹俩都没有说破,只说是住在草原边的一个养羊大户,偶尔来镇上就认识的,还是罗百户当的冰人。 有罗百户这个媒婆在,宋得奎也就当对方是军户。 镇北军虽然穷,毕竟也是家大业大,像宋家这样靠上卫所营区的军户也不在少数。 倒是宋得奎的婚事,让兄妹俩笑了许久。 这一年时间里,里正娘子没少找人给他说亲。 无论是勤快能干的农户姑娘,还是镇上识文断字的碧玉,他都看不中意,气得里正娘子骂他以后出家去当和尚,宋得奎也自嘲要孤老终生。 宋梨云一句话给他点明:什么孤老终生,还是心里野,不想在小石村清屏镇巴掌大的地方老老实实成家,想要新鲜刺激的生活。 被说破心思,宋得奎呵呵笑,他就是这样想的。 无论让自己像二哥一样在小石村种地,还是像大哥一样在镇公房做些鸡毛蒜皮的事,他要被憋疯。 在知道宋榛平要在腊月成亲,宋得奎就来了精神,要以家长的身份主持婚宴。 宋榛平自然满口答应,有一个长辈帮忙招呼应酬,自己的婚礼也更像样。 宋梨云也愿意宋得奎以长辈身份出席,却故意开玩笑道:“你是长辈,当叔叔要娶侄儿媳妇,可是准备好什么见面礼了?” 宋得奎傻眼,顿时慌了! 还有一个月就是大平成亲,自己现在身无分文,即便小云给自己一两银子的工钱,那也拿不出手啊! 时间一晃就过去十天,宋梨云从黄沙河上神情蔫蔫回来。 宋得奎正好将送去天香楼的菜装上车,准备赶在下午进城去。 他见到宋梨云回来的神情不好,赶紧过来问道:“小云,你这是啥事啊?看你一天天愁的!” 宋梨云叹气:“也什么时候才能下雪,河面才能结冰。” 他总感觉自己在宝林居是来混饭吃的,修建冻库、管理两个厂子他帮不上忙,只能每天收罗着杂事做。 宋梨云刚才是去看河面上冻情况。 今年入冬晚,到现在也没下雪,可是风一天到晚呜呜刮着,干冷入骨。 河面没多少冰,倒是将人冻得手脚发僵,宋梨云想扩建的纸箱厂不得不缩短时间。 最让宋梨云最心焦的交通问题,往黄沙河口的路不通。 现在黄沙河边的窄路有了薄冰,马蹄踏上去就开始打滑,必须等到冻实才安全。 罗百户已经让人严守碎金关,包括宋梨云在内,不再放人随便通行。 好在之前送来的活羊一直养在卫所,天香楼的销售还不见紧张。 见宋梨云这样着急河面结冰,宋得奎好奇道:“你急着结冰干啥?冰窖还没有修好,你也用不上。” 橡子食品坊需要泡橡子,黄沙河结冰还得每天都开凿洞口,要不然就得冻着提不起来。 宋梨云面带忧郁,皱眉道:“我想去草原上看看,天香楼的牛肉干要卖完了,再带些粮食盐巴布匹过去卖。” 她想去打听草原上现在怎么样了,可每天问罗百户,得到的答案都是“一切正常”,“非常顺利”,这让她如何放心。 不能进入迷达河谷,自己可以在草原周边看看,说不定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到草原上?”宋得奎精神一振,他这些天想银子都想得头痛。 虽然宋梨云兄妹俩也不会真的要收自己礼,没钱还可以去周祥林韬那里借,宋得奎还是想自己找些钱。 他以前在卫所服徭役时就知道,武朝边界上还是有好些牧民。 这些人住在武朝,平时在草原放牧为生。 说是武朝百姓,其实跟草原人差不多。 要是买成东西去这些牧民家贩卖,换成毛皮回来,转手就是一笔银子。 看样子,宋梨云就是这样挣钱的。 宋得奎激动道:“小云,现在黄沙河谷不能走,我们可以走驭道啊!” “驭道?是什么道?”宋梨云疑惑。 宋得奎呵呵一笑:“就是卫所运送物资的车马道!” 宋梨云的眼睛瞬间亮了,赶紧让他多说几句…… 宋榛平的伤腿养了十日,有药水喝着,膏药贴着,疼痛已经减轻,人也可以坐起来在屋里稍微活动。 这些时间,芸娘子都是把饭菜端到他房里,摆了炕桌大家一起吃。 今天宋梨云亲自下厨,忙活了一个时辰,用小炭炉弄出火锅来。 红亮亮的油汤,绿油油的菜叶,白生生的土豆片,新挖出来的一节藕片是稀罕货,自然要每个人都尝尝。 还有炖得软糯的牛筋,在滚沸的牛油红汤里翻滚。 宋得奎夹起一片巴掌大薄如纸的牛肉,在红通通的汤锅中快速烫熟,再用蒜泥调料一裹,塞进口中,顿时吃得眼冒红光,额角汗珠滚落。 牛肉才下喉咙,宋得奎又手忙脚乱端起旁边早就备好的冷汤子猛灌一口,挤着眼做出夸张表情笑道:“这火锅子太爽了!太好吃了!” 这个爽字是他跟宋梨云学的,刚开始不懂什么意思,可莫名其妙就符合此时感觉。 这些天呆在宝林居,只要不琢磨钱,那真是天天过着神仙日子。 小安歪头扯着牛蹄筋,吃得满嘴流油,嘴都没空说话。 芸娘子坐在小安旁边吃饭,不仅照顾着宋家兄弟俩吃喝,还不忘给蹲在自己身边的黑金捞土豆片:“黑金,你吃慢些,一会又得辣出鼻涕泡!” 黑金咧嘴表示开心,对她露出两排大板牙。 第298章 石滩堡 大家都吃得开心,只有宋榛平不乐意。 他腿有伤,不能吃辛辣,吃的是专门给他熬的鸡汤。 里面虽然有肉有菜,一样不缺,可还是没有那麻辣鲜香的火锅馋人。 他感觉这些人不是来陪自己吃饭的,是故意来馋死自己的。 大冷天的,当然要吃些火辣刺激的东西。 这是宋梨云准备再推出的菜品:羊蝎子火锅。 这在末世之前,可是一道风靡北地的名菜。 只不过这菜不在七里县。 七里县只是北地一个普通县城,依仗吸纳碎金镇曾经的辉煌,财力才稍微好点,比不上府城的消费程度。 有一个烧烤已经足够让七里县的骄傲,甚至可以成为一方品牌,再添上几道出色的菜品,反而会分散影响力。 现在做出来,只是让大家提前品尝美食。 一顿饭后,小安带着黑金找小花狗消食去。 等芸娘子将碗碟撤下,宋梨云才对宋榛平道:“哥,我跟奎叔这两天要出一趟门,恐怕要好几天才回来,你仔细养着腿,还是别随便下地活动。” 宋榛平拉过一张毯子盖住腿,皱眉道:“你要去哪?这天可憋着雪,一下就得是大的,你别被堵在路上了。” 他是土生土长的云州人,看天气的本事还是有。 早该下雪的天不下,只看见天上云层越来越厚,一下起来肯定是暴雪。 宋得奎此时正歪在炕尾剔牙,见宋榛平说下雪,他忙道:“就两天时间,这雪下不来!” “哦,那行,你出门小心点!”宋榛平见有奎叔同行,他也没再阻拦。 现在他的腿养了十几天,最担心的时间已经过去,家里又有芸娘子在,不用再要妹妹困在家里。 可惜现在韩叔太忙,忙连每天饭没空回来吃,要不然就让韩叔也一起去。 宋得奎说的驭道,是平时卫所为方便行走开出来的简易山路,自然不好走,也只有军营里那些粗笨扛糙的大车才能通行。 宋梨云是去罗百户那里说,现在乌达部落跟碎金镇联系不上,万家皮货店催了几次要货,一年就一季毛皮销售旺季,自己就想去其他卫所军堡收一圈皮货。 其实罗百户心中也急,宋梨云天天问,他都找不到能答复的话了。 迷达河谷里现在肯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罗百户早就心痒难耐,探子放出去几拨,可迷达河谷太长,还没有回信。 现在宋梨云要去其他卫所收皮货,正好他的耳根子也清静几天。 于是罗百户安排了一辆骡车,拉上取暖的木炭和碎金镇橡子粉条,给距离碎金卫最近的石滩堡送去。 这里人少,吃食上就靠碎金卫提供。 宋得奎赶上宝林居的大车,也装上后院绿叶菜,几箱干蘑菇,干咸菜。 宋梨云骑上菊青马,就跟着碎金卫的车一同出发。 宋得奎在去年服徭役时,跟着林韬他们大车队是走过这路的。 现在再走,兴奋得不行,说起话来就收不住口。 “碎金卫住在镇上,日子可好过了,你不知道前面石滩堡的军营才简陋,就孤零零几间石头房子,烧着大炕住着十个人。 听林老大说,这里以前还要老惨,入冬就要吃半年的土豆,好在堡外住着几户牧民,还能吃上肉……” 路非常的不好走,木轮碾压着地上大小不一的碎石土坑,速度缓慢还颠簸得厉害。 宋得奎絮絮叨叨说着,好几次差点咬着舌头。 宋梨云悠闲骑在马上,打量四周风景。 石滩堡名副其实,就是修在一片碎石坡上的,四周都是高山密林。 镇北军为了防备狄虏人偷入武朝,现在将大镇路口安排有百人卫所,又在各条山岭设这样的小哨所。 每处小哨所,每三天送一次军粮,也能收集一次消息。 若是有狄虏人入境,就能在三天内发现。 以点带面,将武朝北地边境编织从网。 此法呆笨,消耗巨大,但效果也显着。 至少狄虏人想偷偷摸摸打草谷掠夺农户的事,再难发生。 运送物资的大车到来,引得这里驻守的军士跑出老远迎接。 领队的小旗一路小跑跑在前面:“老高,怎么是你亲自送粮!” 为了确保宋梨云的安全,这次亲自赶车过来的人,就是接替林韬的军需大车队小旗。 赶车的高小旗跳下车,跟石滩堡小旗附耳低语几句,又对着后面的马车指了指。 那小旗赶紧往后张望几眼,又回头对着追过来的军士吆喝:“有军户家姑娘过来收皮货,你们都给老子滚远些,别粗门大嗓吓着人。” 听到有姑娘过来,几个军士紧走几步就停下,远远站着,张大嘴笑得一脸憨痴。 难得见到一个生面孔,他们在这鸟不拉屎的山沟里都要寂寞疯了。 等他们知道来的姑娘是天香楼的宋管事,小小石滩堡顿时沸腾了。 每个人脸上都是狂热的喜气,围着宋梨云恭敬讨好着:“宋管事,下次再能吃大餐,你一定别忘了我们兄弟几个!” 碎金卫军士在七里县吃了几天酒楼的事,早就让众人记忆犹新。 现在只要碎金卫将士提起天香楼宋管事的名字,就会想起那香喷喷的饭菜。 这种全营轮着个在酒楼胡吃海塞的事,可是前所未有的,哪怕是镇北军里几十年的老兵都第一次见到。 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来月,他们都还在谈论自己当时塞下去几碗菜。 吃得最多的到现在还在得意,仿佛是打了一场大胜战。 营里也用一个月按照个人描述排出饭桶甲乙丙丁十位大将,尽管争议很大,也不影响自己封神。 此时他们看向宋梨云的目光自然带着要接授勋的意思。 宋梨云不知这突然的热情是从哪里来的,还是石滩堡的小旗连踹带骂,要他们去大车上取鲜菜干菇时骂着:“一个个饭桶,谁吃撑死就给你们刻在墓碑上。” 宋梨云这才知道原因,顿时哭笑不得。 宋得奎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这样的趣事,也是乐得眉飞色舞:“下次第一饭的名头还是由我来当。” 宋梨云这次带来鲜菜让几个军士眼睛都绿了,更是欢喜。 第299章 牧民姜家 云州从入秋就没了绿色,大家吃的只有白菜土豆。 宝林居的鲜菜也不再供应卫所,而是高价在天香楼出售。 碎金卫只能从镇上买菜,一般都是农户在自家地窖种出来的豆芽和小菜苗。 等卸车完毕,宋梨云也提起要去牧民家收皮货的事。 送他们过来的高小旗已经说过,来人是宋管事,又有罗百户的叮嘱,石滩堡这边也就配合。 石滩堡附近的牧民有三四家,每家都把羊群赶出山口到外面放,平时也扎着地窝子住在外面。 他们一直要等到大雪封山,才会将羊群赶回来。 从军堡出去就没有能赶车的路,大车停在堡里,石滩堡的军士骑马巡防,正好带着宋梨云两人去寻牧民。 石滩堡外面是戈壁滩,高矮不一的枯草在风中摇晃,羊群行走其中,啃食着石缝间还带着湿气的草根。 宋梨云几人的出现,顿时引来牧民家的狗狗狂吠,正忙碌干活的牧民赶紧过来。 引路的军士呵退狗群,大声对一个裹着羊皮袍佝偻身体的老头喊道:“老姜头,这位是宋姑娘,专门来收羊肉皮货的,你家里的存货都拿出来卖了!” 老姜头一听是收购羊皮,连连摇头:“不行,我今年要给女儿准备嫁妆,家里的皮子要给她带去公婆家。” 军士恍然大悟:“哎呀!我倒是忘了,姜小妮已经十五岁了。” 正说话间,一个穿着有些脏兮兮脸色红黑的姑娘羞答答出来,跟那军士行礼。 显然他们彼此之间非常熟悉。 老姜头家没有皮货,其他人家应该还有,只是不在这一个地方。 军士把宋梨云两人交代给老姜头招呼着,要他不能怠慢,就自去前方巡防。 老姜头家没有皮货,他带着宋梨云和宋得奎走出几里,在另外两家牧民家倒是买到几张羊皮。 这些东西宋梨云当然是不满意的。 她的目标也不在这。 羊皮打成捆,天也快黑下来! 宋梨云没有返回石滩堡,而是要留在老姜头家的石地窝住了一夜。 老姜头家共十口人,除老夫妻俩,还有两儿子两儿媳,三个孙子,十五岁的姜小妮是最小的女儿,也是即将成为新嫁娘。 牧民的生活都很简陋,宋梨云也不白吃白喝,拿出一小袋苞米面,一小包盐当成费用。 粮食和盐可是好东西。 老姜婆子原本对家里多出两张嘴吃饭有些不开心,此时见宋梨云给了粮食和盐,脸色一下就阴转晴。 不仅摆上一点奶皮子,还马上让两个媳妇取来存放许久的羊腿炖上,又在锅里放上黑黝黝的干菜面饼,一会泡羊肉汤吃。 到了晚上,等到姜家在外放羊的儿子回来,见到家里突然多出两个陌生人还有些吃惊,尤其是看见一个姑娘出现在这荒野里。 等老姜头说宋梨云就是七里县天香楼的宋管事,他们才恍然大悟。 牧民们需要经常跟石滩堡的军士见面,自然也就听说了一个卫所的人跑几十里路吃饭的事。 听那些军士提起香喷喷烤肉,大盘的软饼,姜家人也忍不住流口水,他们难得有机会吃上这样的东西。 这时候见到宋管事,自然就要问七里县和天香楼,还有那吃大餐的事。 宋梨云有些哭笑不得,不就是吃了几天自助餐,都值得说这么久? 主要还是草原上缺粮。 现在无暇想生意,她还得耐着性子给姜家人说七里县和天香楼。 “现在天香楼每天要卖五头羊,眼看着羊肉就不够卖了,我才出来找一下,有没有羊肉送过去。” 听到天香楼一天卖五头羊,姜家人都吓傻了,他家总共有七八十只羊,还不够天香楼一月卖的。 宋梨云说得还比较保守。 除了羊,天香楼还买牛肉干,而且已经有府城的干杂铺子来洽谈天香楼进货的事。 姜家众人对宋梨云的说法毫不怀疑。 就卫堡那些军士的吃法,一顿都要吃一头牛。 说完天香楼,宋梨云就开始打听草原上的事。 下午她从姜小妮口中听到,石滩堡外面的戈壁滩上迁来一个由五家人组成的狄族小部落。 她未来的婆家就是其中的族长。 刚才宋梨云在说七里县时,宋得奎一直没有插话,此时就激动起来,直直问:武朝人跟狄族人怎么可以通婚? 宋梨云也有些好奇,武朝边民对狄虏人虽然不说恨之入骨,那也是不共戴天,怎么就能毫无芥蒂的结亲,就连自己的婚事,都需要隐瞒着。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老姜头家的两个媳妇都是狄族。 宋梨云这才明白,这些牧民不懂什么是近亲结婚,只知道女儿近嫁会惹怒天神生下妖怪。 这也是草原流传甚广的常识。 狄族同样不能在部落内结婚。 所以在人口稀少的边境上,只要没有直接冲突的两边牧民,其实通婚非常频繁,也是维持局部和平的一种方式。 通过姜家两个儿子,宋梨云终于听到草原上的事。 迁到饿狼滩的部落就是从迷达河谷过来的。 听说那里已经是一片战场。 本来是各个部落过冬的迷达河谷现在已经乱了。 新崛起的乌达部在收拢部落,危机感让东伦部同样也在抢着扩充人口。 两方已经发生了几场小的争斗,虽然没有真正大战,可谁都看得出来,这是在磨刀,在较量着胆气和武力。 这就是大战将至的前兆。 一些不愿意被卷进战斗的小部落纷纷避开,不得不从过冬的地方冒险迁移。 姜小妮夫家的部落只有五家,共计三十多口人,放着几十头牛和上百头羊。 他们太弱,两边部族都看不上,他们不敢留迷达河谷附近,于是就靠近武朝这边来。 这样能交换到一些生活必须品,还能为部落里孩子找到婚配对象。 这些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小部落靠近镇北军的防线,只要是提前通知再老老实实呆着,交几头活羊和毡毯充当税金,一般情况也不会被驱逐。 宋得奎对草原部落的事非常感兴趣,追着问要多少聘礼才能娶到一个草原姑娘,要怎么才能当赘婿。 他这样瘦不拉叽的男人有部落里的姑娘嫁不? 第300章 红石部落 宋得奎是个很有亲和力的人,说话又是有趣得紧,几句话就让原本还对着陌生人别扭拘谨的两个姜家儿子放松下来,此时都哈哈大笑。 三个男人一下亲热起来,姜家儿子更是说着狄族姑娘当媳妇如何如何的好。 姜小妮一脸羞涩跟宋梨云打听现在镇上有什么好看的花布。 宋梨云刚才只听一半草原的情况,她的心就揪了起来。 住在饿狼滩的红石部落说,迷达河谷全乱了! 怎么个乱法? 血流成河,还是全部变成奴隶? 阿石他们好不好? 她想多打听几句,可现在有姜小妮缠着问花布,她只好随手把自己腰上挂的小荷包送给她。 反正这是临走时芸娘子给自己的,都是村里媳妇做的络子荷包,粗针大线算不上精致。 从镇集花三文钱一个买来,数量多,方便她装东西送人。 姜小妮要成亲了,就当自己送的礼物。 姜小妮见宋梨云给自己红艳艳的新荷包,顿时一张脸激动得通红。 两个狄族媳妇也对那鲜亮的荷包眼馋得紧,宋梨云就一人送了一根彩线络子,方便她们佩戴首饰。 等姑嫂三人到一边去看自己的礼物,宋梨云却陷入焦虑中。 她经历过末世之初的混乱,经历过基地之间为了物资、为了人口的争斗,深知战斗的残酷。 若是不到草原,不从其他人口中听到迷达河谷的冲突,宋梨云还能在碎金镇忙忙碌碌的生活中,安静等待卫所的消息。 可此时真正见到逃出来的部族,她一直挂念阿石阿布,还有乞嬷嬷,玉泉的心就急切起来。 有来自迷达河谷的红石部族指点,她就有机会进草原去看看。 第二日一早,宋梨云将一封信交给老姜头,让他等自己走了之后再交到卫堡去。 宋榛平的腿伤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期,只需要慢慢养着。 家里所有事有韩明管着,没有自己一样可以完成。 宋梨云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进入战场,可不是什么情深似海,是在添乱作死。 不仅帮不上什么忙,还会给自己带来生命危险。 她只想在迷达河谷外围找到那些逃出来的部落,一边收购皮毛做生意,一边打听里面的消息。 于是宋梨云就在姜家老大的指引下,去找住在戈壁滩上的红石部。 红石部落真的很小,一共就六七顶毡房。 半圆的毡房顶,捆扎着毡毯的柳条墙壁,宋梨云弯着腰钻进去。 火塘里烧着牛粪,暖暖的空气让黑乎乎的毡房里充满浓郁的腥臊味,熏得宋梨云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这才是原汁原味的游牧风情。 自己在黄沙河谷口毡房住的那几天,各方面的舒适性都堪比是在现代度假村。 她看得出来,赵廷朵在各方面照顾自己的习惯。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再多的甜言蜜语都比不上日常细心入微。 此时,不知不觉中,宋梨云对赵廷朵的好感度再次增加。 红石部只是普通的小部落,因为跟武朝人通婚,里面的族长也会武朝话。 族长是一个干巴巴的小老头,一脸大胡子,包裹着头巾,浓眉下是如同鹰隼般的细缝眼睛。 草原上暴烈的阳光和四季风沙将他的脸刻上岁月深深的痕迹。 听过姜家老大的介绍,他见到宋梨云一个女娃敢到狄族部落贩皮货,很是吃惊。 又有些不以为然,女娃子能干什么,只能跟着添麻烦。 等再看宋得奎如同麻杆的身材,眼中鄙视再也掩饰不住。 狄族部落看得起的都是能套马拉弓的汉子,武朝这一男一女连商队都算不上,他就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人是姜家老大带来的,这又是镇北军的眼皮底下。 要是自己对罪武朝人,就会被赶出这片区域,甚至会被军队杀了,面上的礼貌还是有的。 可等姜家老大一走,他就不想对这两个年轻人客气,大刺刺坐在陈旧的羊毛毡上,装着什么都不懂,等待着这只有两人的小商队给自己行礼。 宋梨云进了毡房,嫌弃的看一眼旁边污糟的地毯,再看看坐着不动的老头,她也不弯腰,就这样站得笔直,冷哼道:“红石头人,这就是你狄族待客之道?” 红石头人瞥一眼宋梨云跟宋得奎,摸着下颌乱蓬蓬的胡须,用生硬的武朝话道:“待客?那也得看什么客,红石部虽然小,也不是让人随便哄骗的,你这女娃子说自己是商队,细皮嫩肉的还敢跑到草原来,能扛住大风?” 商队常年走在草原上,大风一起,就是牛群都有可能刮跑,更别说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娃。 说什么商队,恐怕是那家娇养的姑娘找理由到草原上游玩了。 这就是那些大户人家喜欢玩的把戏。 这样的事他虽然没有遇到过,在迷达河谷时,跟其他部落来往时听说的。 宋得奎以前就是混集市的,什么脸嘴没有见过,对红石头上的嘲笑根本不在乎,他嘿嘿一笑:“头人,我们武朝有一句话,自己没有见过的事,那就别乱猜。说不定是你天天追着羊屁股跑,见识也跟羊尾巴一样短。” “你……”干瘪老头被他这话给气得怒目圆睁:“你就不怕我马上杀了你?” 宋梨云抬起下巴,一脸傲娇:“你不敢!” 这是武朝边境,自己只要出事,这个部落就要灭族。 她不想张扬,可阿石说过,狄族人跟武朝不同,他们不喜欢示弱。 因为弱者不适合在草原上生存。 牛群里,狼群从来都是挑最弱的那一头下口。 部落里的人也一样会欺负懦夫。 听到宋梨云霸气十足的“不敢”,红石头人顿时一口气憋住,他的确不敢,可是他也不能这样服软。 “你们不是商队,是故意来羞辱我红石部族的,我们不欢迎!” 老头要气炸了,暴跳着就去取挂在旁边的弯刀。 还没等他装模作样取下来,宋得奎已经从自己抱着的纸箱里,取出一个纸包往地上随意抛,口中轻描淡写道:“哎!看来我们有东西也换不来货品啊!那就丢了!反正你们不稀罕。” “啪!” 纸包落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是白白的粉末,再加上一些叶子样的东西。 看清那白色粉末,干瘪老头身子僵了,眼睛直了,“嗷”的一声窜过来:“盐,盐都撒啦!” 第301章 老马识途 红石老头看着自己的羊毛毡被撒上盐,他要心疼死了。 既心疼在草原珍贵无比的盐,也心疼自己的羊毛毡。 他气狠狠的盯着宋得奎,吼道:“你是吃草长大的?连一包盐都拿不稳!” 宋得奎歪着身子,抖着腿在那盐巴上踩来踩去,把白盐踩成黑色,再踩进了地垫的缝隙里,连收起都不起来。 他还伸手摸在纸箱里,贱兮兮道:“哎呀,把头人的羊毛毡弄脏了,我这就帮你把这垫子丢了,该多少钱我赔。” 红石头人眼睛顿时气红:这可是盐啊!居然这样浪费,要被天神处罚的。 更可恶的是,这个长得像蒿草一样瘦弱的男人又摸出一包盐…… “住手!我相信你们是商队行了!” 红石头人终于忍不住承认了。 草原上盐巴精贵。 如果这两人只卖盐,就那个小箱子里的存货,就够换几十张羊皮了。 宋梨云除了用茶叶和盐巴,跟红石部交换皮货,还想要他们从这里到迷达河谷的地图。 红石头人气哼哼道:“没有什么图,我们狄族走过的路是一代代传下来的,都在脑子里,不会轻易说出来。” 宋梨云才不相信他的说词,只要有足够利益,什么东西都是可以交换的。 她慢慢开口:“五包盐……” “不行,这是红石部落的财富……”干瘪老头把自己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 “六包盐!” “不行……” “十包盐!” “我不能告诉你们!” “十包盐……一包糖!” “那条路不好走……你得再添一包茶叶!” “好!你得画出图来!”宋梨云掏出炭笔和纸。 “不行!不行!我从来没有摸过笔!我只能给你说一遍怎么走。” 宋梨云:“……!” 给一个没有进过草原的人口述近千里距离:中间要走几条沟几条河几个小山丘,这合适吗? 显然单凭口述是不行的。 用红石头人自己的说法,他从迷达河谷到饿狼滩这里,是沿着碎石戈壁走的。 自己可以顺着夏季山洪冲出来的痕迹往迷达河谷去。 那里是汇集周围数百里河流的终点,顺着小河走,迟早就能到达。 只是红石部族在路上走了半月时间,这距离会遇到的变数太多,让她不得不谨慎小心起来。 宋梨云估计了一下,以羊群吃草停停走走,每天平均也是二十公里的距离,半个月时间至少就有三四百公里。 而且红石部落还在赶路,走得更快一些,路程还会更长。 这样远的距离,茫无人烟的荒野,除了游荡的野羊野牛,狼群,还有流匪。 另外,草原上比野兽人类还可怕的就是迷失方向。 现在随时都会降下暴雪。 在草原上没有路标,不熟悉地形,地表上有代表性的东西都会掩盖在雪下,再迷路就基本上等死。 宋梨云有对付动物的经验,不担心狼群,也自信能避开流寇,她只怕迷路。 一番讨价还价,宋梨云终于用十包,也就是两斤盐和一斤糖,还有半斤茶叶,从不识字的红石头人手中换到十张羊皮和一个向导。 离开红石部落,宋得奎裹着羊皮袍子骑在马上,一脸嫌弃的看着前面慢悠悠走路的老马,口中抱怨道:“那个该死的老狐狸,就这样一匹马上就要死的老马,竟然要花一斤盐” 宋梨云也有些后悔,她没有心疼那些盐和糖,只后悔要了这匹老马。 用马带路是有用,可自己应该要一匹年轻的健康马。 老马实在太老了,瘦骨嶙峋毛发打结,在来的路上一条腿被狼咬过,现在走路还是瘸的,基本上已经失去实用价值。 就这半条命的样子,都担心在路上走着走着就暴毙。 按狄族的规矩,他们是不杀曾经伴随自己几十年的老马,会让它跟随部落等待生命最后一天的到来。 结果……现在还是被主人换给了自己。 此时,已经看不出本来毛色的老马低垂着头,慢慢走在前面,对自己已经换了主人无动于衷。 走出一个多时辰,早已经看不见红石部落,此时天边一圈暗云低垂,接天连地。 宋得奎骑马靠过来,看着天边道:“小云,我们现在就得找地方扎营,天一黑恐怕就要起风落雪。” 按往常的情况,现在已经落雪,可碎金镇只飞过零星雪花。 昨天晚上住在姜家,听说草原上的雪也比往年少,白天气温明显偏高。 虽然没有大雪,牛羊就有草吃,每户准备的草料都能省下来,可也预示着来年有天旱,除非在冬季接连几场大雪才能补齐亏空。 宋梨云也觉得需要早些扎营。 她对草原还很陌生。 虽然有末世的荒野生存经验,也不能跟黑夜冬雪较劲。 他们俩人正商量在什么地方扎营时,前面的老马就不走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呆呆傻傻的站着。 一阵风刮过,那皮包骨的身体像是要被吹倒。 看这副垂死的样子,宋得奎看得眉头紧锁,一张瘦脸拉得比老马的脸还长,嘀嘀咕咕骂着:老狐狸骗人,看着就要死了,还说什么能走到迷达河谷。 只见老马摇晃一阵,直接走到石头最多的地方,徘徊两圈四蹄一跪就卧下了。 “完了,被那老东西骗了,这马才走两个时辰,就要死了!” 宋得奎大喊一声,赶紧跳下马就跑。 宋梨云也吓了一跳,立即下马,牵起菊青和枣红马就过去。 宋得奎连蹦带窜跑到老马身边,先摸了摸老马的脖子,又看看它的眼睛,还趴在老马肩胛处听心跳,爬上爬下忙活半天,才对跟过来的宋梨云道:“老马没事,是累了!它不想走,那我们也不走了,就在这扎毡房。” 他对这老马还是有些同情,顺手就解了老马的缰绳,让它可以轻松一点。 干完又埋怨:“哎!要是都以后每天都这样走一两个时辰就要歇,我们到过年时都走不了多远。” “今天先歇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宋梨云没有着急,慢慢走也有好处,能记住方向,要是自己闭上眼在草原上乱窜一气,肯定找不到回去的路。 她听红石头人说,靠近武朝这边的草场上就有好些跑出来的部落。 若老马走不远,自己就在附近找到部落打听就是。 第302章 一斤盐跑了! 宋得奎将两匹马卸下皮鞍,松开衔口,让它们吃草。 宋梨云则开始找能扎营房的地方。 老马这是累了,也是提醒主人要在天黑前找到安全的休息场所。 它之所以选择石头多的地方,也是因为这里没有什么草,视野开阔,能避开隐藏在草丛中的豺狼等天敌的偷袭。 “啧啧啧,小云,这老马是有些名堂哈!” 宋得奎抱着鞍子回来,看着这里平坦宽敞,就是石头多,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不仅皱眉道:“小云,这可怎么弄,你的小屋能放吗?” 宋梨云也走过来,看着这一片人头大小的石头堆,点点头:“没事,只需要把这些石头搬开,就是一片平地,而且这些石头正好可以用来固定屋脚。” 说着,她从怀里取出一个银白小袋…… “等等!” 宋得奎眼睛都瞪圆了,丢下马鞍连蹦带跳奔过来。 宋梨云有些不解。 看着宋得奎跑到自己身边,先是把手在腋窝里使劲擦了擦,然后再恭恭敬敬将小银袋捧在手心,扑通跪下。 只见他闭着眼口中喃喃:“大仙一定要保佑我们平安!以后草民每年三牲祭品都选最肥最胖的,香烛也选最贵最粗的。”说完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 “唉!” 宋梨云苦笑。 宋得奎之所以敢跟自己冒险进入草原,就是因为这个小银袋。 也就是宋榛平口中那个“布袋和尚”的福袋。 从宋梨云决定留下奎叔,她就跟宋榛平商量过,“福袋”的事要告诉他,要不然很多事处理起来、和过后解释都很麻烦。 况且在兄妹三人的心里,宋得奎也算是宋家唯一值得信任的亲人。 曾经宋梨云还是小心翼翼让宋榛平接受这个“神仙用品”。 没想到,在宋得奎听到能储物的福袋时,简直是瞬间就相信了这种说法。 甚至在见到宋梨云展示“神技”时,他就跪下磕头了。 毕竟“袋里乾坤”这个说法,还是宋得奎自己在碎金镇外的布袋和尚庙说的,只是被宋梨云借过来用。 如今小庙香火鼎盛,里面还有宋得奎的一份功劳。 自古以来,人们焚香磕头,拜的只是心中的欲望和恐惧,至于是跪在神还是物,那都无所谓。 嗑过头,宋得奎又恭敬将小袋子交还给宋梨云,也不怕地上又冷又硬,身体跪得笔直,眼睛晶亮道:“小云,快演给我看!” 他最喜欢看那些物件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就好像庙会上变戏法的杂耍,看得他激动不已。 可每次这样想,宋得奎又觉得自己是在侮辱神物。 不愧是个脑子灵活的,最后宋得奎还是想到好办法,那就是只要宋梨云使用“神袋”,他就跪在地上看。 对这家伙的无厘头,宋梨云无语! 她也不耽搁时间,手刚抚过,石头堆瞬间消失,留下一片沙地。 正卧在石堆里的老马被这诡异情况吓到,“曦沥沥”一声长鸣,仿佛换了一个灵魂,灵活的一跃而起,向着远处逃窜。 宋得奎也一跃而起,追着马屁股边跑边喊:“一斤盐跑了!” 一人一马很快就跑进荒草中。 宋梨云顿时急了! 老马这可是自己在草原上的眼睛,失误不得。 还有宋得奎是赤手空拳在草原上乱跑,万一遇上豺狼就危险了。 宋梨云再也不管石头堆,赶紧拉过旁边的菊青马,翻身上马,寻着老马和宋得奎就追去。 枣红马是匹性情温和的母马,本来就是赵廷朵送给宋梨云的,现在跟菊青好上了。 它见菊青马在跑,夫唱妇随也跟在旁边跑。 宋梨云带着两匹马很快追上宋得奎:“奎叔,上马!” 宋得奎此时跑得舌头都伸出了,大张着嘴喘气,见枣红马到了自己跟前,赶紧拉住缰绳上马:“小云……那个老盐有鬼。” 老盐有鬼,什么意思? 宋梨云一追,果然发现有异,这匹马明明跑得颤颤巍巍歪歪斜斜,好像下一秒就要倒毙,可偏偏不死。 宋梨云跟宋得奎兜了几圈都抓不住它。 甚至有什么时候老马已经站着不动了,可人刚刚靠近,它又以垂死挣扎状态冲出包围圈。 宋梨云越抓越心惊,老马像是能猜到人类的思想,智商高得吓人。 看得出来,它对付这种围攻经验丰富,不知道在它的马生里,逃脱过多少次狼群捕猎。 好在老马再精,也是老马,来回折腾十几分钟,终于还是体力不支,被宋得奎抓住机会套上笼头。 又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牵回石滩。 这一番折腾,宋梨云再不敢出意外,先打下一根木桩,把老马栓好,这才继续自己收拾屋基的工作。 很快,大概三十平米的空地被整理出来,宋梨云捏着小银袋一抖,一堆叠放整齐的双面木夹板,还有开了深槽的长形木柱就摆放在地上。 宋得奎此时早看得眼睛都不转了,看见木板已经被取出,也不再跪着了,忙上前忙碌。 木柱有卡槽一根根拼接,再用牛皮绳捆绑,形成长形板房框架,最后两边木板中间纸芯的墙板固定进框架中。 简易板房是宋梨云让穆木匠花一个月弄出来的。 因为技术和原材料的问题,一间板房只有十平方面积,勉强够一个人使用。 宋梨云取出两套板房的材料,很快组装成两间独立的小屋。 小屋相隔三米摆放,这样一来,在板房中间就形成一处空地。 再把前后都用木棒相连固定,顶部同样搭上几张木板,空地变成马厩,三匹马就有了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这样外面有什么动静,两边小屋里住的人就能第一时间发现,也能第一时间找到马匹作出反应。 宋得奎一边组装板房,一边啧啧感叹:“小云,你怎么想着用木板夹着纸做墙,还做出这移动房子。 人家都说连夜搬家,你这下可以连夜搬屋了。” 宋梨云轻轻一笑:“我是想着草原狄族住的是方便搬运的毡房帐篷,自然就想做一个方便拆装的屋子。 奎叔,这屋子别看都是木板纸板,只要搭建起来,可比住又湿又闷的地窝子舒服。” 其实从上次到黄沙河谷口临时住上几晚,乞嬷嬷为自己专门搭建毡房,宋梨云就一直就有这个想法。 第303章 活动板房 宋梨云要做一间方便自己独立使用的小屋。 虽然她空间里有一应俱全的野营帐篷。 可那是末世里的物品。 在武朝只有一顶,是绝无仅有的孤品,她舍不得拿出来用。 而且那种东西太过扎眼,若是被人看见问起都不好解释。 这种简易活动板房使用比起沉重的羊毛毡轻便,组装也更快,最主要是成本更低。 甚至可以将板房固定在牛车上,在牛群迁徙途中都一样供人使用。 本来刚开始她想的是全部用纸的。 可现在加工工艺不行,纸板不防水,万一遇上风雪,被雪润湿就会整体塌陷。 而且纸板太轻,一阵大风就得刮得稀烂。 用木板夹纸芯,有隔热防寒的厚度,也有足够支撑的强度。 纸芯板看着很厚,可拿到手里轻飘飘的,还没有真正木板四成重量。 宋得奎此时已经干得满头大汗,却是激动不已。 在宝林居里,穆木匠第一次把样品拿过来试装时,是韩明跟他齐上阵。 在穆木匠的指挥下,两人非常容易就掌握要领,感觉拆装都容易。 那只是拼装一间屋,此时却是两间联排,甚至还可以拼成几个院子。 板房墙脚放上石头加固,四角还打下钢筋地钉,确保遇上大风也万无一失。 等两屋和马厩完成,已经过去一个时辰。 宋梨云在属于她的小屋里铺好木地板,打开顶部排风口,再摆上带烟筒的炭炉,取出锅灶,烧上热水。 火焰燃起,屋里渐渐暖意融融。 宋梨云将自己清洗干净手脸,这才把一盒盒早就准备好的饭菜取出来。 外面,宋得奎咦咦呀呀哼着小曲。 先把给菊青枣红特备的料草装在充当食槽的木箱里,又提上水放到旁边备好,方便马儿饮用。 这才放开缰绳,等马夫妻亲亲热热低头吃草。 他才把老马“一斤盐”牵到另外一边。 那里同样有一个木箱子。 宋得奎把老马的缰绳系在木栏上,指着木箱里同样特制的精料骂道:“一斤盐啊!一斤盐,你看你身无二两肉,就是熬汤都嫌没有油水,我们还得用好料喂,真是亏大了!” “骑不能骑,走不能走,要是连路都带不好,我就让狼把你吃了!” 老马黑黝黝的眼睛看都不看他,低头一拱,就把宋得奎顶到一边,嘴巴伸进木箱,顿时埋头大吃起来。 宋得奎被马挤在板墙上,急得哇哇叫:“让开,你这个混蛋,你是故意的,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你这个盐包一肚子坏水……”宋得奎边骂边奋力挣扎,使劲把马屁股往外推。 老马像是没有察觉自己挤着人,撅着屁股,死死将他抵在板墙上,甚至还倾斜身体用上力气。 终于,在宋梨云听到墙壁咚咚乱响跑出来时,正看见宋得奎从老马肚子下钻出来。 “奎叔,你这是在干啥?”宋梨云惊讶道。 宋得奎此时脸涨得通红,还脏兮兮一身的泥。 宋得奎见自己这狼狈样被宋梨云看见,赶紧把老马推到一边,笑着道:“没啥,没啥,我刚刚在给一斤盐检查身体。”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被一匹老马欺负了。 宋梨云不疑有他,只拎了半桶水放在老马旁边:“老马牙口不好,以后多吃些精料,外面那些干草就少喂。” 宋得奎道:“小云,说好的,照顾马就交给我,你放心好了,保证这马能活蹦乱跳到迷达河谷。” 他对伺候牲口还是有经验,老马看着要死,可下午跑那一趟还很有活力,一时半会死不了。 现在他感觉到麻烦的是,老马鬼精鬼精的,以后肯定会有麻烦,还得想办法驯服才行。 宋梨云当然知道宋得奎对马都很是上心,这句吩咐不过是随口一说:“奎叔,你这里弄好就进屋洗手吃饭,今天吃小安弄的兔丁和软饼。” 宋得奎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好勒!小云你快去快去,我这就马上做完。” 宋得奎将水提起倒了少许在老马的料草上,快速将里面的料拌湿,嘀咕道:“你这个坏心眼的老东西,要死了还有几天好日子过,有好东西吃。” 他的手在草料里乱扒拉,气得心急的老马呼呼喷着鼻息。 宋得奎见自己扳回一局,嘿嘿笑道:“再敢跟我使心眼,就扣你草料。” 他说着,又取出一个小盐包,在老马的草料里撒上一少许盐粒,又将水桶放在草料边,让马吃饱喝足自由取用。 这马牙口不好,平时吃不饱,若不是遇上自己跟小云,肯定熬不过这个冬天。 三匹马都喂上,宋得奎就赶紧洗干净手脸,屁颠颠进了板房屋。 饭菜已经香气四溢。 此时,摆放在屋子当中的炭炉上,砂锅里有汤在咕噜沸腾。 旁边是一盘加热过的麻辣兔丁,还有松软的面饼。 宋得奎满脸都是笑:“哇!哈哈哈,还真的是兔丁。 哎!小安做菜的手艺很不错,以后铺子一定能生意兴隆的。” “嗯,我也这样认为的,以后兔肉恐怕得吃腻!”宋梨云摆上碗筷笑着道。 宋梨云已经说过,碎金镇上的铺子,她会给小安留一个开饭馆,专门卖兔肉。 自从薛壮知道小安喜欢活兔子,见着必买,他就在碎金镇上的集市上放出话,让人抓住活兔就送到宝林居。 兔子的繁殖速度也快得惊人,现在宝林居后院的兔子早已经过百只,而且还在打着滚的增加。 好在夏收时做了足够多的颗粒饲料,完全没有饲养方面的担心。 小安现在不仅每天精心养着兔子,还精心钻研着兔肉食谱。 在芸娘子的辅助下,弄出什么麻辣兔头,麻辣兔丁,干锅兔,冷锅兔,煎炒烹炸好几道菜品,想要开饭馆是足足有余。 在宋梨云的空间里,就有好多小安平时做的各种兔肉菜品,够她跟宋得奎在草原换着花样吃够。 宋得奎挑眉:“吃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样好吃的肉肉,怎么可能吃腻。 小安可是说过,要让自己一辈子都有香喷喷的兔肉吃。 第304章 军旗和望远镜 此时已经天黑,草原特有的大风刮得呜呜作响,被层层加固过的板房纹丝不动。 宋得奎挟起一块已经被油炸得酥脆的兔肉放在嘴里,又啃一口面饼,一脸满足道:“想不到我在荒凉的草原上,还能坐在屋里吃香喝辣。 嘿嘿,没人能想到!我们随时有屋子住。” “小云,你在这草原上真的就不感觉怕?” 昨天晚上住在姜家地窝里时,姜家人就说过在草原上怎么过夜的事。 说一般情况,人们都是裹着羊毛褥子,选一处避风的地方,在零度以下的气温露天凑合一晚。 现在有板房不再冷,可小云一个姑娘家,怎么表现得比他还镇定自若。 宋梨云淡淡一笑:“不知道啊!可能注定就是要在这草原上生活!” 她侧耳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狼嚎,还有一墙之隔,三匹马儿进食和踏地声。 在曾经末世十年里,她大部分时间就在荒野废墟里独自生存,虽然最终还是丧命在变异鼠群中。 在碎金镇渡过整整一年的平静生活,现在除去熟悉感,甚至还有些野性复苏的小激动。 吃过饭,宋得奎提着长刀,自告奋勇负责守夜,让宋梨云好好休息。 因为他半夜还需要给马添草料,说是守夜,属于他的板房里同样有暖暖的炭炉。 此时炉上烤着土豆,热着茶汤,他可以开着房门打盹,比睡地窝子还舒服。 宋梨云对晚上的安全问题还是有把握的。 这里距离石滩堡才一天路程,还在镇北军巡防范围之内,大股狄虏流寇不敢停留。 至于狼群。 以她对动物的了解,一般情况野兽是不会靠近狡猾狠毒的人类活动区。 现在草原还没有大雪,各种野兔和豚鼠都在外面活动,狼群很容易就能填饱肚子,更不会攻击人。 不过那也只局限于没有大雪,食物充足的情况下。 宋梨云在板房的木地板上铺好羊皮垫,再放上棉被,剩下的就是好好睡觉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睡过好觉的宋梨云开门,见到的情景吓了她一跳。 一个皮包骨的硕大马头就直愣愣杵在面前,差点撞在宋梨云的鼻子上。 那匹老马不知道怎么已经从围栏里出来,正站在自己的板房门口,歪头啃着门上的铜环。 宋梨云的突然开门,显然把这老马也吓到,它猛的一退,撒丫子就跑出数步,还转头回来看。 宋梨云又好气又好笑,老马警惕的看着她,才磨磨蹭蹭走到一边去。 此时宋得奎还在呼呼大睡,他晚上守夜,到天快亮才躺下。 今天要赶路,宋梨云给三匹马上好草料。 只是在给老马的草料里,她加了一滴强化药剂。 在刚到武朝时,宋梨云就准备好宋榛平兄弟俩用上这种能强化体质,强健肌肉的生物制剂。 可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想法也在一点点改变。 说到底,强化药剂都是违反自然生物的规律。 那是在末世之时,为了在残酷环境中生存,不得不短时间强行提升肌肉强度,促进骨骼生长,获得强大力量。 这种饮鸩止渴,拔苗助长的行为,总是要付出代价。 那就透支生命! 只是对末世来说,人能活的只是当下,是眼前,长寿已经成了一个形容词。 现在不同,只要慢慢调理身体,可以活过花甲,可以颐养天年。 所以,宋梨云放弃了使用强行提升力量的想法,让宋家兄弟俩都是通过药物,食物改善身体。 现在老马情况不同,她需要一匹健康的马,而不是走走停停的拖累。 况且老马的寿命本来也不多了,少量用药,让它恢复体力,缩短寿命也只是减少受苦时间。 等到宋得奎睡醒,吃过饭,天空已经是红日高照。 小板房没有拆开,宋梨云拿着小袋子,装模作样的摆弄一下,两间屋子连同里面的锅灶都收进空间。 外面只留下一片光秃秃的空地。 宋得奎骑上枣红马,嘴里还啃着一个大包子道:“今天是好天气,可得赶些路,我们也好早些回去。” 宋梨云点头道:“好!最多十天就回。” 说着整理好绑纸箱的带子,又取出一面腾云旗放在自己的马背上的羊皮垫卷,这才上马。 宋得奎看着她取出彩旗,“咦咦”叫着:“小云,你不厚道啊!什么时候弄来镇北军的旗帜都不说一声,害我想到要去找狄族部落还有点心里发毛。” 说实话,他虽然想到草原涨见识,可想到自己就两人跟狄族部落打交道,还是心中没底。 宋梨云笑着道:“你可别说出去,这是我在王军需那里讨来的,你没见这是一面旧的吗?王军需说就借我这次,回去必须还。” 宋得奎听得眼睛都瞪大了:“你要军旗他们就给?” “你急什么,谁说这是军旗了,听王军需说,这只是一面授旗,挂着好看的,调不动兵。” 腾云旗其实只是镇北军在举行某种仪式时的彩旗,各卫所都认识。 宋梨云现在提前就准备在外。 若是在草原遇上镇北军巡逻队时,不会出现误会,还能方便寻求帮助。 而且,镇北军旗帜对这些靠近武朝的狄族小部落,也有镇摄之意,让他们不敢起坏心思。 宋得奎催马往前,嘿嘿笑道:“有这旗帜在,也不担心遇上流寇了。” 流寇会不会怕,宋梨云还不清楚。 对亡命之徒来说,他们的心思不好猜,也不用猜,最好的方法还是避开。 想到这,宋梨云取出一个高倍双筒望远镜。 这是她在末世时以高价在主城购买的。 一分钱一分货,靠着这精密度极高的仪器,她才一次次躲过末世荒野中变异野兽和人类的攻击。 这可是宋梨云宝贝中的宝贝,到武朝后,她还一次也没有拿出来过。 站在无遮无拦的草原上,再用上望远镜,宋梨云能看见在视野尽头那处小山坡上,有三只野狼正排成纵队翻过坡顶。 她心中有数,有这个距离,足够自己从容应对前方的一切变数。 宋得奎看着宋梨云用奇奇怪怪的东西放在眼睛前,还四处转着方向像是在看什么,不由好奇道:“小云,你那又是……大仙的神物?” 第305章 误会 老马依然慢慢悠悠走在最前面,不过跟昨天相比,脚步明显稳健很多。 宋得奎坐在马上,腰挎长刀,手上拿着一张羊皮卷,指着上面弯弯曲曲的一条墨线喊:“小云,这条线就是石滩堡出来的山洪道呀!” 宋梨云正捏着指南针辨认方向,随口道:“是,红石头人说,顺着这条山洪道走,一天一夜后会遇到烂泥塘,应该就在前面不远了。我们要注意脚下的土地,万一没有冻上,可别陷进去。” 她把走过的路线绘成地图,还用指南针标出方位,这样以后只要有地图,通过月亮星晨就寻找道路。 走着走着,老马开始绕着枯草行走。 宋梨云两人也不再骑马,而是牵马紧跟着老马后面。 宋得奎一惊一咋:“哎呀妈呀,这里怎么都是冰呀!” 一簇簇枯草下,是被冻上的冰面,马蹄踩上去,冰面破裂,全是嚓嚓声。 这里在夏季,应该是一处水草丰盛的沼泽,会吸引过来很多水鸟和野羊野马。 也是狼群等肉食动物的大餐盘。 宋梨云留意着脚下,注意自己走出冻土。 一边用望远镜观察周围情形,这里是狼群的夏季猎场,还得防止被狼群伏击。 突然,她看见一处天际有烟雾冒起,只转瞬间烟柱就越来越大。 宋梨云的眉头倏然蹙起,转头看向宋得奎:“奎叔,要是有人遇上麻烦,你说我们帮着不帮?” 宋得奎从后面探出脑袋,一脸的不解:“啥?谁遇上麻烦?啥麻烦?” “不知道,可能是我们要去的那个部落……他们有麻烦了!” 红石头人给宋梨云指路时,也把这条路上有可能会遇上的人类营地都说了。 人和牲口都离不开水,因为这里有一条水道,虽然只是夏季山洪通流,也让牧民们找到几个能蓄水的低洼处。 现在从迷达河谷出来的部落,就留在这些水边。 宋梨云换来老马,也是想让老马找到水源地,进而找到部落。 “走,奎叔,我们过去赶快看看!” 宋梨云一拍马背,转了方向,对着烟柱升起的地方冲去。 宋得奎不再多说,也紧跟在后面。 老马见原本跟着自己走的人类突然跑了,呆立片刻,还是立马跟过来。 只是此时宋梨云根本不再顾及老马,菊青马和枣红马越跑越快,转眼就将它抛得无影无踪。 烟柱距离他们还很远,宋得奎并没有看见什么。 还是在一盏茶后,他才看见那淡淡的暗灰。 “小云,会不会是流寇啊!我们这样去危险!”宋得奎大声喊着。 宋梨云仔细控着马:“我们先在远处观察,不要靠近。要是流寇,我们就去军营报信。” “好,这样好,可不能莽撞!”宋得奎一边说着,一边捏紧自己的长刀。 宋梨云一直用望远镜观察着那方的情况,突然她叫起来:“奎叔,部落好像没什么事,那边有骑兵过来……是军士,是镇北军。” 宋得奎此时也看见远处有马匹前后飞奔,顿时急道:“我们还是先避开。” 他担心部落里有流寇,这些军士会对自己两人产生误会。 宋梨云把望远镜收好,镇定道:“现在的确不要着急过去,我们是商队,还是把大车摆出来。” 除了放在石滩堡的大车,她的空间里还有一架简易而结实的板车。 此时进空间里取出来,上面就捆着一套叠放的板房材料,两麻袋粮食,锅碗和睡觉的羊毛垫,这才是她商队对外的装备。 宋得奎刚把板车固定到枣红马鞍上,那边的镇北骑兵也在十丈之外了。 过来的是一队五人的镇北军士,头上是红缨毡帽、褐底白边的军装非常好辨认。 五匹马将宋梨云叔侄俩人团团围住,大喊着:“下马!下车!” 宋得奎规规矩矩下车,大喊道:“我们是武朝商队,各位兄弟别误会。” “闭嘴!”他才开口说话,就招来几声喝斥。 有人已经攀上板车,开始翻检上面的东西,谁知才一搭手,就看见半叠起来的镇北军彩旗。 “喂,这里有军中旗帜,他们偷了军旗。” 一人咋咋呼呼叫起来,还将那面旗帜展开。 其余人纷纷围过来看,他们在草原巡逻,还没有见到外人带着军旗的。 宋得奎大叫道:“哎!这位兄弟你可别张嘴就乱说,什么叫偷,这本来就是卫所担心我们遇到那些不长眼睛要胡乱来,特意送我们的。” “你小子还敢顶嘴,是不是想找死!” 站在宋得奎旁边的人见他又开口嚷嚷,顿时恼怒,一脚踹在宋得奎的腰上,骂骂咧咧还想动手,被宋梨云拦住。 “这位军爷,你误会了,还是听我们解释一下,你再动手不迟。” 此时宋梨云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兔皮风雪帽,身上是土黄色棉布外套的皮袍,包裹得严严实实都看不出男女。 听到她清脆的女声,那个军士才恍然大悟,抬手就往她头上的风雪帽抓来,口中还不三不四道:“哟呵!这还有个母的,你们该不是一对私奔的野鸳鸯!让爷看看长什么样?” 不等宋得奎那边有什么反应,宋梨云眸光一寒,就在那军士的手伸过来时,她已经闪身站在那人身后。 同时手中一把大刀就搁在那军士脖子上,冷声道:“镇北军军纪:调戏民女仗三十,逐出军队。奸淫民女者、死! 我怀疑你们不是镇北军的人,是流寇伪装的奸细。” 她这话一出口,那边几个军士已经哐啷啷抽出腰刀,对着宋梨云:“你敢叛逆!放开!” 宋得奎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奸细!装的! 他一个激灵就跑到宋梨云身边,也取出自己的长刀放在那军士腰间:“你们退开,再多说,就一刀切了他。” 被两把长刀抵住咽喉腰间,刚才还话多惹事的军士已经面如土色,咬着牙不敢吭声。 场面有些诡异,宋家叔侄一人一把军中长刀挟持住军士。 外面是四个军士持刀封锁住四个方向。 顿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彼此僵持着。 转眼几息过去,众人都看出不对劲来。 第306章 广堡巡哨 子当惯了,总有动手动脚口花花的时候。 可现在大家连正经的话都没有问,怎么莫名其妙就要打起来了。 而且还是被抓了人质! 这事要是传回卫所,几个人以后就别想抬头了。 外面四个军士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迅速以进攻姿势,步步靠近。 宋得奎吞了一下口水,暗暗叫苦,骂道:“你们这些杀千刀的,以为换了衣服就能骗人,现在落到你宋爷手中,那就拿命来换。” 说着将刀又往人质肚子上捅了捅,可惜那里绑着牛皮的护腰,捅了一下只划拉出一刀白印。 宋梨云寒声喝道:“你们再走一步,我就杀了他。” 她快速盘算着,只要这些人想抓自己,需要几秒内将这五人全部电晕。 刚才还口花的人赶紧颤着音道:“武哥,你们别动,这小娘们要动真的。” 他感觉自己脖子上有冰冰凉凉的东西在淌,那是刀口划拉出来的血。 有人开口。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进入小坝草原?”那人一口浓浓方言,听得宋梨云直皱眉。 宋梨云没有收刀,只冷冷道:“我是碎金卫宋军户,得百户大人罗伦的批准,来草原收购皮货的,你们又是哪个卫所?” 几个军士互看一眼,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虽然没有收刀,脚下却退出半步。 还是刚才问话的军士答道:“我们是广堡卫所的。” 广堡? 宋梨云在脑海中想了想,没有什么印象,能确定的是自己已经出了碎金卫的管辖范围。 既然号称卫所,应该是人数超过百人,和碎金卫同级别的军营。 “武哥,怎么办?”有军士问开口的人。 这一男一女居然是碎金卫的军户,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武哥率先将刀收起:“宋姑娘,既然大家是误会,就请你把我们兄弟放了!” 宋梨云有些不相信他:“你们都不多问一句,我说是军户你们就相信了?” 她怕这是诓骗自己。 那个武哥取下自己毡帽,露出一张黑红的脸,带着歉笑道:“姑娘说自己是碎金卫宋军户,又是来收皮货,那就假不了。” 说着,从自己腰间扯下一枚腰牌抛过来:“这是我的腰牌,姑娘可以查验。” 旁边宋得奎顺手一捞,将腰牌接住,看着上面的字念道:“广堡、前营甲队正武东,你叫武东?” 那人点点头:“我是巡哨,宋得奎、宋姑娘二位若还有不明白的,就请去前面,肖总旗可以给你解释。” 连自己的名字都叫出来了!!! 宋梨云和宋得奎顿时傻眼。 “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宋得奎将刀收回,一脸懵逼。 他们出来这两天多时间,至少已经离开碎金卫三百里,在茫茫草原上,突然出现一些陌生人,还一口叫出自己名字……。 武东嘿嘿一笑:“宋兄弟的名字现在恐怕已经传遍几个卫所了!” “啊!”宋得奎吓得叫起来。 宋梨云顿时一脸黑线:自己就是逃犯,也不会这样被追捕! 从武东的口中,宋梨云才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姜家果然是她走远才把信交去石滩堡,送她们过去的小旗也在堡中没有走,正等着一起回去。 高小旗一听宋姑娘打听狄族部落,而且是在一天之前进入草原,顿时急了。 草原上四通八达,半天就可以跑出百里,上哪里找人去。 他只能让石滩堡的巡哨扩大面积,若是遇到宋姑娘就赶紧带回来,自己则回卫所给罗百户送书信。 罗百户一听宋梨云独自跑去草原,也是气得大发脾气。 虽然宋梨云在信里已经说明自己不会去迷达河谷,只在外围打听消息,那也是草原啊! 而且还只两个人就走,万一遇到狼群野兽怎么办?遇上流寇怎么办?宋梨云可以胆大包天,自己却不能出错。 罗百户不敢大意,立即用军鸽给几个卫所都送了信。 让其他卫所在草原的巡哨都帮忙找宋梨云。 好在宋梨云在信里说了自己要去的方向和用商队的名头收购皮货,只需要往那边沿途部落寻找。 武东他们就是接到广堡卫所发出的指令出来巡人的。 指令中说是碎金卫派遣的姓宋小商队,没有提一男一女,所以才在刚开始发生误会。 武东几人常年在这片草原巡逻,对地形了如指掌。 他们接到指令后,马上推测这个小商队会出现的路线。 从石滩堡出来往迷达河谷的方向,会遇上一片沼泽。 夏天时无法通行,哪怕现在已经冻上,若是踩上水泡子也会被陷住,必须有经验的人才能走。 武东他们怕宋得奎在水泡子里出事,于是先在距离水泡子最近的部落烧起狼烟,这样可以让人远远看见部落所在,避免走进最深的泥潭中。 果然,他们所猜没错,这边才燃起烟柱,就将宋梨云引过来了。 武东还夸了宋得奎几句,说他没有带错路。 宋梨云听得脸上发烫,又有些无语,自己只想悄悄去打听消息,结果闹得满城风雨。 还好罗百户只说出宋得奎的名字。 步履蹒跚的老马不知道时候已经站在旁边,见宋梨云跟着一群人走,它悄悄跟在马车后。 在草原上又走了十多分钟,就到了刚才冒烟的地方。 坤部落是一个跟红石部差不多的小部族,他们才一迁到小坝草原,就被广堡的镇北军盯上,列入重点监控的范围。 现在更是镇北军巡哨的必查之处。 来都来了,狄族部落肯定是要进的。 可宋梨云和宋得奎的到来,除去引来几个小孩子的围观,没有见到其他人,就连狄族头领也没有见到。 她倒是看见一个熟人,以前在碎金卫任官的肖总旗。 肖总旗是认识宋梨云的。 曾经还在宋榛平面前替人保媒提亲,结果被拒,当时闹得有些不开心。 后来知道广堡缺总旗,他就找关系调过来,到这边上任已经好几个月,深得广堡百户的信任,答应给他推荐一处百户武职。 时间间隔这么久,肖总旗心里的那一点不快早忘到九霄云外。 从接到指令,就亲自带人来到草原找人。 此时真的看见宋梨云,脸上顿时笑成了一朵花。 他只感觉自己的好运来了。 第307章 肖总旗的计划 镇北军的军饷多年吃紧,即便现在太子监国,户部的不能再过份苛刻,也不可能一下填补起以前的窟窿。 而且眼看着又是年关,哪个卫所都还得自己想办法筹军粮饷银,包括他现在所在的广堡卫。 几个大的卫所里,只有碎金卫银钱最宽裕。 那新修起来的一栋栋军户房子,看得每个军汉们都眼馋。 碎金卫以前是什么样子肖总旗是知道的。 他亲眼看见碎金卫连五十两银子的工钱都拿不出来,还让人堵了营门,现在才一年时间,军饷不再拖欠,连媳妇都能买来大操大办。 若不是他在广堡已经是一个实权人物,肯定会后悔不已。 碎金镇能过上好日子,这里面除去朝廷的军饷,最缺不了宋家的作用。 最开始帮卫所卖皮货,就是宋梨云。 “宋姑娘,你要来草原买皮货,怎么不让罗百户发个手令,这样各处巡哨兄弟也可以帮你打点,不用你操心。” 肖总旗引着宋梨云和宋得奎往旁边帐篷里走,态度和蔼可亲。 武东等人看得目瞪口呆,肖总旗是从碎金卫调过来的,一向高傲自大,很是盛气凌人,很少跟人这样亲切说话。 宋梨云不好把自己想去迷达河谷打听情郎消息的话说出来,只能道:“除了买皮货,我还想联系一些牛羊肉,在下月就可以大量现货收购。” 肖总旗离开碎金卫时,宋家还只卖青菜和橡子面,再转卖一些皮货,还没有经营天香楼。 现在听到要买羊肉,不禁诧异道:“碎金卫想吃的羊肉自有出处,哪里需要你到草原来买。” 他也是知道乌达部落的,可不知道赵廷朵提亲的事。 宋梨云淡笑道:“我现在七里县天香楼的管事,天香楼是碎金卫和县衙的,生意不错,每天都需要新鲜羊肉,单靠卫所送的活羊还不够。” 肖总旗眼中顿时爆出精芒,他当然是知道七里县天香楼的,那可是一个叫得上名号的大酒楼。 转眼间,肖总旗又想起前几月的军报,曾经提到的天香楼勾结流寇,犯下碎金镇惨案。 天香楼这是被碎金卫收下了! 一个乌达部落的牛羊都不够卖,那是多大的一条生财之道? 此时,肖总旗心中火热,看向宋梨云的目光,就像是在看能点石成金的财神。 广堡卫所距离碎金镇有一两百里,跟碎金卫一样,它也守着武朝通往草原的两处山口。 同样,这里依靠着卫所,同样有一个小集市。 在肖总旗眼中,小集市虽然比不上七里县,那也比破破烂烂的碎金镇强。 他一到广堡,就盘下店铺,让家里人打理着。 不好不坏一月勉强有一两多银子的赚头。 肖总旗盘算,要是能从宋梨云那里把收购羊肉的生意揽过来,自己就有一笔旱涝保收的好生意。 这里又叫小坝草原,因为是一片牧场,不仅有武朝牧民,也会有狄族牧民过来,常年都有镇北军巡哨。 只是现在寒冷,武朝的牧民已经回山过冬,草原上还留下狄族部落,有部落就有牛羊…… 他没有想过狄族部落愿不愿意把自己的牛羊交出来,反正能让这些蛮人在小坝活到现在,已经算武朝宽容。 再不然就将人直接留下,专门给卫所养羊…… 碎金镇跟乌达部落,不正是这样的,自己也可以这样做。 “宋姑娘放心,现在你肖叔在广堡也是有人有势,以后这片原子上的牛羊就全是我的,你想要就说一声,随时都可以来取。”肖总旗拍着胸脯道。 宋梨云挑挑眉,她听阿布说过,牧民们日常生活基本上就靠奶制品,除去不再生育的老牛羊,是不能轻易宰杀牛羊,除非有足够的粮食。 现在肖总旗要把这些狄族部落的牛羊全买掉,不解决吃饭问题,搞不好一个部落的人就要饿死。 只是现在肖总旗大包大揽正在兴头上,她也不好说太多,只点头答应:“好,以后天香楼需要羊肉,就请肖总旗帮忙。” 人找到了,肖总旗也不急着回卫所,而是让坤部落杀了一头羊,一锅炖上。 晚上,在给宋梨云专门腾空的帐篷里,摆上一条长桌,上面堆放着煮熟的大块羊肉和奶酒。 除去宋梨云和肖总旗两个贵客,陪坐的还有宋得奎和武东。 坤部头人叫巴林,三十多岁年纪。 他此时带着自己妻子,一个容貌美丽的女人,在旁边殷勤伺候客人们吃羊肉。 用小刀将羊肉从骨头上削成片,再将木碗里装着的一些暗绿草酱,裹在肉片上,就可以直接吃。 这种吃法宋梨云尝过,是在黄沙河谷口的乌达营地。 乞嬷嬷说,这是草原特有的野韭菜花酱。 盐和茶在草原上是精贵之物,而且小部落也不容易从商队中购买到。 这种八月时开遍草原的野韭花有特殊的辛辣,能代替食盐,也能满足缺少蔬菜带来的维生素缺乏。 每个部落都会在这个时间里采集捣成酱,能吃上一年。 宋得奎是第一次到草原,被这稀奇的吃食吸引着,也不要人伺候,自己拿着小刀割肉吃。 头人巴林将自己削好的肉片恭敬放在宋梨云面前,用僵硬的武朝话道:“最肥美的羊肉献给最尊贵的客人。” 宋梨云点头致谢:“多谢贵部落的厚待!” 巴林又对肖总旗献上羊肉,也是同样的说辞,又添一句:“肖总旗,以后还望多多照顾!” 肖总旗哈哈一笑:“放心,你们只管在这里住着,缺粮什么的我都可以帮你送。” 巴林顿时喜笑颜开,对着肖总旗连连感谢。 宋梨云瞟他一眼:这个巴林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肖总旗已经在算计他了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交谈间巴林就把他的意思说了。 巴林毕竟年轻气盛,比红石部落那个老头要胆大得多。 迷达河谷一乱,他就带着家人和部族跑到小坝草原来。 这里既是草原,也在镇北军的刀口下。 巴林知道,现在风头正盛的乌达部落当初在草原争斗败落,比他现在的部落还不如,最后还是靠上武朝才生存壮大的。 他也就有这心思。 坤部落里现在男女老少五十多人,若是安定下来,让女人们都生孩子,二十年后,部落人数定能翻倍。 第308章 巴林部落要投靠 巴林不傻,他要想在这里固定下来养羊,最好需要一个得力的依靠。 可从迁帐过来到现在,只有几个镇北军巡哨兵来来去去。 他还想怎么联系到地位高的武官,然后从自己部落里选一个最美的姑娘送上,以表达自己的诚意,没想到突然来了一个总旗。 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武官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专门来寻找一个姑娘。 看着坐在贵宾位上,穿着雪白皮袍,梳着黝黑大辫子,佩戴着一对玛瑙耳珠的漂亮姑娘。 巴林猜测,这一定是地位比那个武官还高的贵族。 有宋梨云在,他不敢献美女,只说出自己想依附武朝的想法。 依附武朝! 听到巴林的话,肖总旗嘴巴都快裂到耳根后了,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喜事。 他还只是想怎么将这个部落的牛羊买过来,人家就主动提出依附武朝了。 人口,在什么地方都是财富。 武朝严格控制人员流动,要不然苦寒之地的人都该跑光了。 另一方面又想办法将内地人口往边境上迁,想将人口稀少的北地也富裕起来。 要想富裕,就少不了人,狄族部落的到来,就弥补了人口缺失。 自己要是能收拢住一个狄虏部落,那就是给卫所增加一笔收入。 这样的美事,他当然是欢迎。 “巴林,武朝上国素来宽厚仁义,你要是愿意来武朝,自然能得到武朝的庇护,不会再有人敢来吞并你们。” 巴林大喜,他来到小坝就给镇北军缴纳了五头羊的税赋,得到的也只是允许他们留在小坝过冬。 现在肖总旗说出能永远留下得到武朝庇护,那就是再不担心被吞并了。 巴林恭敬给肖总旗着敬酒,说着以后如何听从卫所管理的话。 肖总旗满脸红光,他杀过狄族人,还没有被狄人过敬酒。 此时他仿佛预料到自己坐上百户位置,成为罗百户一样成为手上阔绰的地方官。 宋得奎是个灵动的,不失时机提起买卖牛羊之类的生意。 这自然也是三方一拍即合的事,于是几个男人说着喝着,帐篷里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在这片热闹中,宋梨云心里狂跳,她突然发现自己目光短浅,格局太小。 从贩卖皮货到现在,心中还只想着乌达部落的那些牛羊。 甚至连阿石在拿性命争夺草场地盘时,自己也只想着探听消息,送一些阿石暂时不需要的粮食。 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为以后的生活付出更多努力。 巴林可以投靠广堡卫所,肖总旗可以掌握住狄族部落,为武朝收拢人口。 自己为什么不利用这个机会,把从迷达部落跑散的部落用另一种方式累积起来。 赵廷朵以武力收拢一部分,自己再收拢另一部分,到时候再合拢一起。 或者说自己以后嫁入草原,这些部落就是追随自己的曲部,是自己的财产,除非他们自愿离开。 宋梨云掐了一下自己:懊恼怎么现在才明白过来。 狄族人跟武朝人一样,辛辛苦苦劳动着,都追求衣食无忧。 自己想收拢人,手段当然是经商。 碎金镇的冻库需要加建,另外工业制冰也得琢磨琢磨。 工业制冰需要硝石,单靠冬天河里取冰,不能满足冻肉在路途中的运输。 “小云,你在想啥,那个蛮头马上要给你敬酒了。” 宋梨云神思恍惚,直到旁边宋得奎在扯衣袖才反应过来。 巴林此时已经端着酒碗,诚意满满的站在她面前。 宋梨云没有端酒碗,而是轻笑道:“巴林头人,你想喝大碗酒还是小碗酒?” 巴林一脸莫名…… 宋梨云道:“既然肖总旗愿意给你部落予以帮助,巴林头人不妨转告其他部落,说不定还有人跟头人有同样想法。” 听到宋梨云说出这句话,酒意上头的肖总旗原本还微笑着,此时面色倏然一紧,死死盯着巴林。 他是军中人士,有些话、有些事不好直说。 武朝对狄族部落的关系,也有些微妙。 狄虏人跟武朝的恩怨千百年纠缠不断,官方打打杀杀,暗中却是商队贸易。 武朝想要狄族部落投靠,不能表现得过于急切,失了大国风范。 更不能跑进草原去主动联系狄族部落,这样会引来狄族王庭的仇恨报复。 像肖总旗这样收拢部落,不出事,无人追究则罢。 若是落入敌对势力眼中,轻轻松松就套上通狄的帽子。 只是富贵险中求,在利益面前,肖总旗显然是想冒这个险的。 巴林挠挠头:“宋姑娘也知道,我们狄族每个部落都不在一起,中间隔着几十里地,他们怎么想,我不知道。” 宋梨云笑了笑:“我可以去帮你问问。” 她不代表官府,也不代表军方,更不代表狄族人。 可是……她是官府之人,又是卫所军户,更是狄族部落未来的女主人。 狄族部落的未来,她最有发言权,也是最能掌握发展方向。 对宋梨云主动揽下招安其他部落的事,肖总旗心中大喜。 他留下武东等几个军士保护宋梨云,自己则急冲冲返回广堡,调派更多的军士配合宋梨云。 狄族部落要投靠武朝,远超出他能接受范围。 尤其是广堡是联系狄虏草原的要道,他不敢擅自主张,需要通告卫所百户,甚至要通告合城的守备府雷千户。 坤部落里,宋得奎跟武东安排接下来的行程。 宋肖总旗走后,梨云才开始讯问巴林,要他把所知道的迷达河谷里发生的一切事都讲出来。 巴林不清楚宋梨云是什么身份,但看肖总旗专门留下强悍的军士保护,也知道自己需要服从。 坤部落是在一月之前,迷达河谷发生第二次冲突时,才决定放弃冬越地迁徙的。 “乌达部落的战力太强,里面都是精悍的骑兵。” 一提起自己崇拜的偶像乌达部落,巴林就两眼放光。 “乌达部落的骑兵是由他们的少主带领的,那是一个勇士。 一月之前,几百骑兵包围住了东越部……” 巴林用他结结巴巴的武朝话,讲述着发生在迷达河谷的事。 第309章 诡异的回迁 随着巴林的话语,宋梨云面无表情的脸上眉头微微跳动。 此时,她看见的是乌达部落的另外一面,了解到每次轻松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赵廷朵,其实一直面临着何等凶险的生存环境。 还有就是宋梨云从来没有听过的东越部。 从乌达部落羽翼渐丰回到草原,就打退一次东越部的挑衅。 也是那一次得力反击让阿布利受伤不轻。 紧接着东越部在掠杀武朝时,损失实力,又遇上部落内部分裂,实力大减,丧失王庭资格。 首领阿布利不得不带着分裂出来的千余亲族,从狄族王庭所在的赤阳草场退回迷达河谷,在这里跟宿敌乌达部落对上。 一边是蓄势待发的后起之秀,一边是臭名昭着,残暴不仁的老屠夫。 两者之间是二十年的屠杀,还有一年前让阿布利栽下大跟头的仇怨。 此时再遇,双方再没有小瞧轻视,每一次接触都是一场战斗。 迷达河谷就充满腥风血雨。 两方人马,成千的马匹。 在大地上奔驰,瞬间缀着无数疾速飞跃的黑点,那是骏马在喧嚣着,嘶鸣着,如同狂风大浪,如惊涛骇浪。 随着马匹的接触,飞扬雪亮弯刀带起一抹血雾…… 巴林只懂一些简单的武朝词汇,可就是那几个杀字,就带上浓浓血腥。 宋梨云心都提到嗓子眼,她只想知道一个结局,那就是赵廷朵安危如何? 可惜巴林是在战事刚起就急急退离迷达河谷,具体情况怎样他并不知道。 唯一能确定的是:两方势均力敌,还没有明显的胜负,战事胶着,否则后面其他部落就不用再跑了。 …………………………………… 距离坤部最近的部落有一天路程。 宋梨云这次出发不再是跟宋得奎两人,除去肖总旗派遣的武东五人,还有巴林等五个狄虏人同行。 她既然是以商队的名义行走,自然也得赶上自己的马车。 马车上,除了纸芯板房,还有粮食盐巴烟叶布料,另外就是那一匹老马。 在坤部听武东说起,她才知道自己从沼泽地经过时有多危险。 稍有不慎,他们就会陷入那些只冻上一层薄冰的水泡子,是老马带着她们走在实路过来的。 宋得奎得知自己每一步嚓嚓踩烂的碎冰,其实就是躺着死神脖子过来,都不禁惊得汗毛直竖,抱着老马的脖子就是一顿夸:“一斤盐,以后我不叫你一斤盐。叫老盐,老盐,你可是大英雄,你以后吃料喝水我全包,绝不亏待你半分。” 老马不懂煽情是何物,只是把瘦骨嶙峋的头颅扬了扬,不耐烦的甩开自己脖子上的挂件。 走开两步,歪头探入板车尾部放着的纸箱,从里面衔起一大口草料。 那里面放着专门给马准备的饲料,它可以随时食用。 宋得奎哈哈笑:“吃,吃!吃完宋爷再给你添。” 武东骑马过来:“宋老板,我们可以出发了,老盐不用上绳吗?” 宋得奎摇头:“不用再绑它,老盐不会乱跑的。” 老马没有缰绳,也不乱跑,跟着宋得奎和宋梨云寸步不离。 动物的需要很简单直白,老马的牙齿不能再嚼碎干草,在被换之前它已经饿了很久很久。 既然眼前这两个人类能给它柔软的草料和清水,它自然是不离开。 武东和巴林都对宋梨云要带这样一匹骑不得跑不动的老马,很是不解。 之前还说需要老马带路,现在有武东他们,再有这样一匹马就是多余的,毕竟马就是马,它又不懂人要走什么地方,能带着宋梨云出沼泽地多半是巧合。 宋梨云没有多的解释,她觉得一匹不会说话的牲口,有时候比人可靠,尤其是在自己不熟悉的草原上。 再说,多养一匹老马只是多消耗一些粮食,自己承担得起。 冬季的草原寒风刺骨,菊青马拉着车奔跑,喷出的气息凝成白雾。 坐在马车上的宋梨云包裹得严严实实,感觉不到寒冷。 因为带着马车,一行人速度并不快,直到天色渐黑,天空飘起雪花,他们才到目的地,一处缓坡下的小平地。 这里就是巴林口中说的那个叫小嚓的部落,可此时却是空空荡荡。 残留的栓马桩和牛羊啃咬过的干草,以及人员活动留下的痕迹,都表示着这里曾经是营地。 武东几人分开四处寻找部落踪迹,巴林眉头紧锁,一脸焦虑。 “宋姑娘,恐怕小嚓部落迁走了!” 宋梨云下马,绕着一堆堆黑色的灰烬打量。 这里有十处灰团,应该是有十个帐篷。 隆冬中,几十人的部落说走就走? 巴林带来的人把周围迅速看上一圈,上百牛羊留下的痕迹都标示着部落所去的方向是向北。 什么原因会让部落顶着风雪迁帐? 而且方向还是回迁,难道迷达河谷已经分出胜负? 几个人心中都很是疑惑。 只是现在天已经黑下来,不能再赶路,暂时要在这空的营地住宿。 没有部落和帐篷,只能露营。 武东几人是一直在草原巡哨军士,虽然不会天天风餐露宿,也有在野外过夜的经验,马上开始用刀在地上挖掘土坑。 在地坑里铺上干草,能防寒保暖。 巴林几个更是一直在草原长大的,他们找个避风的土坡,靠裹上羊皮褥子就能过上一夜。 他们所有的难题就在宋姑娘怎么办。 就在那十人忙碌准备过夜的事时,宋得奎已经喊了武东过来帮忙。 “老武,过来帮忙搭房子!” 宋得奎站在马车边,跳着脚对正搬土搭石的武东等人高喊。 武东走过来,看着马车上堆叠着的板材问道:“什么搭房子?这些是什么东西?” 此时宋得奎已经把捆绑木板的绳子松开,露出里面胡乱堆放的“板子”和木料。 他见武东等人过来,就将一张长板从车上递过来,嘿嘿笑:“别站着,大家都搭把手!” 武东见一张足有三寸厚的木板伸到自己面前,他下意识使足力气去接。 没想入手却是意料之外的轻。 他用力过猛,“哎呀”一声,抱着纸芯板就向后重重跌去。 这一跤摔得实诚,宽厚的纸板压在他身上,顿时整个人连衣角都看不见了。 还没等笑得弯腰的宋得奎上前捞人,一把钢刀已经对他迎面劈来。 第310章 卖板房 “铛!” 宋梨云一直站在宋得奎身边帮忙,眼见那个被自己抓了人质的军士抽刀劈来,情急之下旋身一转,一段钢筋倏然出现,借着身体的力量像鞭子抽在刀口上。 几乎又在眨眼间钢筋消失不见,只留下那军士手中的长刀被击得脱手,端端插在地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 “武哥!” “武哥!” 广堡卫所的军士大惊失色,纷纷冲过来抬板救人。 在他们看来,这样厚的木板砸在人身上,不死都要带伤。 至于那个抽刀砍人的大兴……此时刀已落地,他正捧着一只手腕原地转圈:“疼,疼死人了!” 还没有等众人靠近,武东已经一把掀开自己身上压着的纸芯板:“闹什么闹!” 看他毫发无损,众人都目瞪口呆,纷纷问道:“武哥,我们是见你被木板压住,伤得重不重?” 武东一只手拎起纸芯板的一角抖了抖:“你们长着眼睛看看,这重不?” 几个军士嘿嘿笑着上前围着纸芯板又摸又抬。 “老武,你们倒是好说,我可差点被砍头了!”宋得奎揉着自己僵直的胳膊没好气道。 虽然刚才那一刀没有伤到他,可若不是有小云在旁边,后果难测。 武东看看旁边气得咬牙切齿的宋得奎,再看看神情淡淡的宋梨云,还有地上的长刀,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大兴是在为自己担心着急不假,可他这明显是在为昨天被抓人质泄愤。 “宋姑娘,还请原谅大兴,他是个冲动鲁莽性子。”武东赔礼道歉道。 那个大兴更是在哀嚎:“武哥,我以为你被砸死了,才……我是心急了,只想吓唬宋老板的。 对不住宋老板,宋姑娘!我是憨货,你们大人大量。” 宋梨云看了大兴一眼,这家伙倒是不记仇,有机会就报,这样倒比阴私之人好。 她刚才打飞长刀的瞬间也感觉出异样,长刀看着气势汹汹,其实没有多少力道,才会轻易嗑飞。 完全说是只是吓人也不对,还不如说是这个叫大兴的是想让宋得奎带伤。 既然没伤,又是宋得奎先作弄武东才引来杀身之祸的。 现在武东跟大兴都道歉,宋梨云也就接受。 至于宋梨云嗑飞长刀的举动无人再提。 武东几人都已经相信宋梨云的身手不错,大兴可不是第一次栽在宋姑娘手上。 昨天板车上其实只放了一套房的纸芯板。 昨天晚上宋梨云是住的帐篷里的,她的板车没有松开。 武东当时只看见板车上堆得高高的,外面包裹着毡毯,看不清什么东西。 刚才宋梨云将空间里的纸芯板房已经拆散取出来,此时就胡乱丢在马车上。 以武东他们的眼力,辨不出马车上到底有多少东西。 等武东等人看明白这种看着沉重厚实的木板,其实比想象中轻得太多,而且拼接容易,差点当场掰断一块板子看个究竟。 还是宋得奎大喊一声:“里面是纸芯,你掰断就接不上了”,才阻止众人的鲁莽行动。 不仅武东几人惊讶不已,巴林等人也过来了,看着这些纸芯板惊得说不出话来。 惊讶跟惊讶,房屋还是要赶紧建起来。 在宋得奎的指点下,几个汉子很快将三间房子组装起来。 这一次除了一间板屋依然用马厩间隔开之外,另两屋却是拼装连成二十平米的大屋。 这样不仅人能休息,就连十三匹马都有避风之处。 为了防寒,巴林几人将自己带来的羊皮绑在迎风面的板墙上。 宋梨云空间里那些压屋脚的人头石没办法取出来,还是用以前部落残留下的栓马桩砸进土里,再用牛皮绳将板房固定住。 等到板房营地全部竣工,天空已经是鹅毛大雪,风雪交加。 武东等人都带有炒面干粮,巴林他们也在马鞍下挂着干肉水袋,按平常的规矩,夜宿在外的晚上,他们只能饮冷水吃干粮。 只是,今天不同。 在二十平的大屋正中央,一根绳子悬挂着牛油灯盏,将屋里照亮。 地上的火塘里牛粪篝火旺盛,架上砂锅羊肉汤沸腾起白沫。 火边还烤着几张大饼,饼已经焦黄,白面的焦香充盈房间。 地上铺着厚厚的干草和毡毯,所有人都坐上面,围在火边吃着热呼呼的晚餐。 只是屋里气氛有些怪异,除了宋得奎在大快朵颐,其余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板房的墙上。 木板的墙面,光滑整洁。 蜂窝状的墙芯,轻便。 墙体是三寸厚度,给人结实耐用感。 若不是听着外面呼呼风声,还有沙子雪粒打在板墙上的沙沙声,他们都感觉不到是在野外。 巴林习惯住毡房,可武东几人更喜欢这种中规中矩的房子,比他们自己搭建的草屋好太多。 若是他们能在巡哨路线上布置起这样的简易营地,哪怕每班在外面呆上天,都不怕受风雪之苦。 他们言谈时就提到这纸芯板房是哪里来的,能卖吗?价格多少? 卖!当然要卖了! 宋得奎激动不已,说得唾沫星子四溅。 这些都是宋家纸箱厂生产的,带出来除了自己用,也是想对外推销宣传。 没想到才第一次亮相,就有人要买。 他掰着手指一一说着板房的好处,方便是第一条,便宜是第二条。 方便自然是不用多说,屋里的人都亲手组装过,简单易学。 虽然质量比不上花几十两银子建起来的砖石房,可花钱少啊。 只需二两银子就能买五间屋一百平米。 在苦寒少雨的北地,板墙刷上防水桐油,用上一两年还是没问题的。 听到这价格,再听到五间屋的面积,不说武东等人心里蠢蠢欲动,就连巴林也在盘算,用五头羊就能换一套房,挺划算的。 有板房,搭建帐篷的羊毡也就不再紧张。 以后不用一大家子挤在一个帐篷里,连生娃都是夹手夹脚放不开。 想到这里,巴林也用蹩脚的武朝话开始加入讨论中。 宋梨云没有跟这些男人挤在一起,她独自呆在属于自己的小屋里。 一边吃着在炭炉上热的饭菜,一边用照明灯,绘制今天走过的地图。 另外,她脑中还在担心一个问题。 那就是这处部落为什么突然迁帐,难道真的是迷达河谷那边有什么变数? 第311章 再遇林清远 以狄虏部落的习惯,他们在入冬时迁到冬季牧场后,需要待到来年春雪消融才迁帐到夏季牧场。 若是顶着风雪频繁让牛羊长途跋涉,消耗大量体力,那么很多体弱的牲口就熬不过漫长冬季。 不到万不得已,营地是不能随便移动的。 一夜风雪过去。 等到第二日天明,雪没有停,迎风面的板墙已经堆起一米高的积雪。 宋得奎裹着皮帽,站在大车架子上用木棒扒着屋顶上的雪。 昨天他说了一晚上话,说得口干舌燥谈好十套房子的生意,可别现在雪压塌纸屋子,坏了自己的口碑。 巴林和武东则忙着打理马匹,他们要派人冒雪回去,把这里的情况反馈给广堡。 这里靠近武朝边境只有两日路程。 以防止狄族突然偷袭边民,所有部落的动向都需要告知镇北军卫所。 巴林遣了两人回去,武东则按把那个闯祸精大兴送走。 自己虽然道个歉,可宋老板看大兴的眼神还是带着刀子。 宋梨云没有走的意思。 她有的是粮食炭火,菊青马草料充足又有板房住,无论是冒雪回卫所还是去巴林的部落,都不如留在这里好。 而且,她还需要在雪停后,第一时间去找迁走的部落。 在吃过早饭后,报信的三个人骑马冒雪踏上返程。 武东和巴林等人留下。 武东不仅领下肖总旗的军令护送宋梨云,他还是卫所的巡哨兵,监视草原动静是他本职工作。 跟宋得奎一夜闲谈,巴林则自觉看出宋梨云的实力,言行更多了一分恭敬。 难怪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敢只带着一个仆从一架马车就进草原。 不仅自己有功夫在身,还有两个卫所撑腰,又是作坊商铺的东家。 宋老板可是说过,宋家有食品作坊,造纸工坊,皮货铺子,有酒楼饭庄,还有贩卖牛羊生意,活脱脱一个财神爷。 武东和巴林领着人,顶着大雪顺着迁走部落方向追查。 他们担心雪下得太大,会把留下的痕迹全部淹没。 板房里只留下一个狄族人看护营地。 宋梨云提着一桶加过药的水走进马厩。 宋得奎正给老马打理皮毛,看见宋梨云提水进来,就走过来道:“现在马可以吃雪,外面的干草也能吃,你皮囊中的水得省着用,别再拿出来了。” 说着,他还眨眨眼,瞥了一眼正在打扫马粪的狄族人。 现在有外人,宋梨云的“宝袋”可不能暴露出来。 人多有人多的好处也有坏处,原本储存在空间里的食物和水现在就不方便随便取出。 要是都依靠菊青马拉的车,也有麻烦。 马车空间有限,一匹马的力气也有限,只能扩大车队。 宋凌云把勾兑有生物制剂的水给三匹马都饮上,这才对宋得奎道:“奎叔不用担心,我们有三匹马,就用三匹马拉货,再把马车加长加宽,呵呵!到时候车箱里都可以装一座山。” 宋德奎还有些不解,不过他笑起来:“啥意思还一座山,那不就是一个福袋了。” 移动的大福袋! 宋梨云从跟巴林等人会合同路,她就已经在想到了这个问题。 以后自己以后周围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单独行事的机会也越来越少。 她只能给自己做一个大的宝箱,一支有着超于常人的马队,才能满足强大的储存空间和运力。 在给老马服用过强化药剂后这一天来,宋梨云观察到老马明显体力充沛,精神抖擞,没有水土不服的后遗症。 从现在开始,她就准备给菊青和枣红马也喂上。 因为不用把马催化成史前肌肉怪兽,使用的药剂非常少,足够养出百八十匹猛兽坦克。 雪下得一阵急一阵缓,始终没有停过。 在板房里的狄族人不懂武朝话,宋梨云想跟他沟通交流,也只能靠手舞足蹈来表达,除了知道他叫答鲁,其余什么都问不出来。 宋梨云揪着头发发愁,这一路自己还得赶紧学会狄族话,要不然遇到狄族部落,这沟通还成问题了。 武东等人从早上出去就整天没有回来,直到天黑,一行人才狼狈回转。 他们只是人马困乏,形容不堪。 最让宋梨云吃惊的是,跟着武东一路到来的居然还有一队七八人,带着大包小袋的人马。 宋梨云看着胡子拉碴,头发打结,裹着脏兮兮皮袍,人又黑又瘦的林清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天香楼见到的林公子是锦衣华服,风流倜傥,美婢环绕的翩翩佳公子,此时就是一个流民乞丐。 林清远狼狈,跟他同行的护卫更是不堪,好几个人都冻伤了手脚,皮肉溃烂。 看见宋梨云,林清远还没有下马先是一脸不可置信,旋即大喜,从马背扑过来大喊:“宋管事,你怎么会在草原上,你是专门来等我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明白我的一片真心。” 宋梨云只感觉自己心塞,怎么遇到这个臭不要脸的。 可此时人多嘴杂,三言两语也无从辩解,只能冷声道:“林公子,你再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 武东等人都惊疑不定,他们在路上遇到这个才从迷达河谷逃出来的林公子就带回来,可没想到跟宋姑娘是熟人,听这话的意思……还有好多不方便说的内情。 宋得奎在进入草原后,就已经知道宋梨云定亲对象是谁,也知道宋梨云急着打听迷达河谷动态是为什么。 现在得不到消息,两人正是担心得不行,可雪天赶路危险,只能等着。 本来宋得奎就在担心那福袋的事不好隐瞒发愁。 现在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他就没有机会再吃小安和芸婶子弄的菜品。 宋得奎一想就脑门疼。 现在跳出来一个混球张嘴乱说,顿时引得心中火大。 一个定亲的姑娘哪里还容人胡乱坏名声。 不等宋梨云动怒,宋得奎已经一脚踹向林清远。 死里逃生又见熟人,林清远正心神荡漾,根本没有防备,被宋得奎一脚踹翻在地,雪沫草渣糊了一头一脸。 不等他挣扎起身,宋得奎一脚踩在林清远的背上,指着他鼻子骂道:“哪里来的流民痞子,满嘴喷粪污人清白,信不信老子一拳打死你!” 第312章 林家兄弟俩 猝不及防下,林清远被踩得动弹不得,只能哇哇大叫:“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打人?” 宋得奎脚下乱踩:“凭什么,你说凭什么,就凭我是宋管事的小叔叔,是长辈懂不懂,当着我的面你就敢欺负她,老子撕了你的皮。” 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宋梨云。 于是,一大群人就这样围成圈,眼睁睁看着一个柳条般的男子把林清远踢打得满地打滚。 还是林清远的护卫反应过来,三人冲上前就要打宋得奎。 武东他们虽然不明究里,也不能让自己捡回来的人伤着宋老板,他们丢下马缰一拥而上,把人分开。 宋得奎被人拉住,只能跳着脚骂:“放开我,老子要打死这个王八龟孙子。” 林清远这个林家庶子本来就是混不吝,此时他连多的话都没有说出来就先招来一顿打,也是不顾颜面对吼。 顿时,宋梨云的板房营地乌泱泱,乱糟糟,人喊马嘶好不热闹。 等到宋梨云拉了宋得奎回小屋,乱况才得以控制。 武东是广堡卫所军士,救回武朝商队林清远是他份内的事,可他也没有想到,现在才一见面就跟宋老板闹成这样。 林清远本就脏兮兮的脸上又添青紫,捂着额头的包唉唉唤疼:“武将军,你可要替我作主,我不过是说一句话,还什么都没有做,就被人打了。” 武东也是头疼:“林公子可是跟宋姑娘有旧仇?” 林清远虽然言出无状,可他一个男人听来,不算什么。 况且宋姑娘平时也在酒楼抛头露面,不是那等养在深闺面皮薄心眼小的女子,不至于为一句不着调的话就跟人死掐。 林清远此时也是郁闷之极。 他从迷达河谷的乱兵中跑出来早已经肝胆俱裂,心身俱疲,再有花花肠子也没这份精力。 刚才只是看见熟人心情激动顺口一说,结果就被打了。 此时被武东一问,他只好讪讪答道:“我跟宋管事……哎,怎么说呢!在七里县的天香楼一见宋管事这位女中豪杰就惊为天人,当时上门提过亲,只是宋管事害羞暂时没有答应!” 他没有敢说,在天香楼他也同样被打过。 武东顿时一脸了然! 一家有女百家求! 以宋姑娘的能力,这个商户林家要提亲也正常,只是现在同处一屋,又是宋姑娘的营地,最好不要再去招惹。 想到这,武东就把这板房营地的情况跟林清远说了,要他收敛着些,有事回到武朝再提。 林清远听到这几间大屋居然是能随身携带的板房,眼睛顿时直了。 他连连点头,答应武东一定老实约束自己的人。 小房间里,宋梨云一脸严肃:“奎叔,那个林清远就是林大公子的弟弟!” “什么!他们是一家人?” 宋得奎原本有些紧张,还以为自己刚才打人惹得小云不高兴。 此时一听是那个林大公子的家人,顿时撸起袖子:“嘿嘿,跑了大的,来了小的,林大公子的账我还没有算呢!” 林大公子从在县衙挨过板子就一直闭门不出,他带着十几个家丁护卫。 再加上有宋里正和蒋捕头在,宋得奎连林大公子的面都见不着。 宋梨云摇摇头,阻止他的冲动。 “奎叔,刚才你已经打过,就不用再动他。林清远跟林大公子……不是一路人,我们先问清楚!” 宋得奎眉头皱了皱,他听出宋梨云的意思:这兄弟俩关系有问题。 知道林大公子是背后主使之人后,宋梨云就请万大管事在府城里做了详细调查,很快找到林家兄弟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林大公子跟林清远虽然是同父兄弟,可林大公子是嫡子,林清远只是小妾生的庶子。 当初林府二房夫人有孕在身,疏于防备,二老爷就抬进一房小妾。 这个小妾颇有手腕,不仅自己马上怀上孩子,还让正房夫人天天怄气,最后早产生下一个病歪歪的男孩,也就是林府二房的嫡子林大公子。 正房夫人对小妾恨之入骨,要将这小妾发卖,可那小妾跑到老夫人面前哭诉自己怀着男胎,说也是林家血脉,就躲过一劫。 可八个月后那小妾生下女儿林淑玉,不得不低调,直到再次怀孕生下林清远,就又恢复宠妾身份。 万大管事说,林大公子仗着林府的关系,处事倨傲狂妄,强势算计,各处生意都要插足从中分利。 就连万家的皮货生意,他也想用从皇商齐家分一点皮货名额入股。 可万家情愿冒险走私,也不想被人拿捏住,跟他还有些过节,只是碍于府衙中有林家人,只能将事搁下。 常人眼中的林清远就不同,身为庶子眠花卧柳,出入歌楼后巷,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 可万大管事说,他怀疑平阳府城最大的珠宝铺子如珠阁跟林清远有关。 自从林清远的胞姐林淑玉嫁入皇商齐家,平阳府就开了一家珠宝阁,短短五年风头大盛。 他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这些年林大公子也试探了几次,想要强行入股珠宝。 可每次林府都要出些事,或者就是早产体弱的林大公子会生一场大病卧床不起,事情巧合的次数多了,总让人生疑。 这个林清远是林府败家子,纨绔的名声在外,三天两头挨骂不回家,可除了沉迷美色就找不出其他问题。 万大管事也只能怀疑,谁都没有证据能找到其中关联。 宋梨云此时的怀疑倒不是什么如珠阁。 她在想,一个标准的富家豪门子弟,娇生惯养的纨绔,为什么会莫名出现在战乱的草原吗? 这里面必定有蹊跷,还是找武东来问清楚林清远的来历。 大房间里,林清远擦洗过脸,正狼吞虎咽吃着东西。 旁边他的护卫靠近过来低声道:“公子,那两个姓宋的看样子要对公子不利,我们是不是早些防备着。” 林清远脸上再无方才的玩世不恭,只压低声音:“别胡乱猜测,你该看出来,这里的人都听她的。 宋梨云若要想让我们死,刚才只需要将我们赶出营地就行。 我们无论要去什么方向,都绕不过广堡卫所和碎金卫。 要是再去草原上转一圈,我们都得丢命,所以……告诉老钱老刘几个,别说公子我没有提醒你们,想活命就别轻举妄动!” 第313章 破绽 听到自家公子的话,那护卫抬眼看看屋子中央正解开衣甲烤火的两个军士,还有旁边寒光闪闪的长刀,再看看自己靠坐的干草软垫,忍不住咽了一下唾沫:自己是再也不想逃命了。 也不怪他此时如同惊弓之鸟。 任谁半月时间在草原上东奔西跑险象环生,其中有好几次都是在狄族弯刀砍在脖子上的前一刻逃跑,都会看什么都是敌人。 小房间里。 出外寻找部落一整天,现在才终于返回的武东饥肠辘辘。 他盘膝坐在羊毛毡上,一边捧着加了核桃花生,还有一些肉干的米粥喝,一边把自己遇上林清远的事详细说了。 “听你这么说,那林清远是从迷达河谷方向逃出来的,他是去干啥?” 宋得奎抠着自己的下巴皱眉道。 武东道:“我遇到林公子是在一条河边,林公子的手下正凿冰取水,看到我们就迎过来要吃的。” 他其实给林清远留了面子。 当时,林清远一行人正想升火做饭,远远看见人马过来,吓得丢下锅灶就跑。 还是他亮出镇北军的旗帜,才让林公子回转。 “林公子说自己是平阳府的一家商户。 每年狄族部落进入冬季牧场后,林家都会给几个固定客户送粮食盐巴,再带些最是肥美的牛羊肉送回府里孝敬父母。 今年他也是按照惯例过来送货,不知道怎么回事,才进草原就遇上打仗。 他固定的客户都不在老地方,带的东西被抢光,还差点丢命,就跑出来几个人。” 宋梨云想想刚才看见的林清远,虽然是狼狈不堪,可眼神中并没有惊恐,见到自己那一番不符合身份的闹腾,更像是在掩盖什么。 这家伙没有说实话。 武东等人一天奔波也不是一无所获,除了遇上林清远,他们还真的追上迁走的部落。 为了防止误会,武朝军士远远留在外面,只有巴林等人进去部落。 谁知只是一盏茶的时间,巴林几人匆忙退出,却是神情紧张。 原来迁走的部落不是听到迷达河谷的消息,而是被另一个部落吞并了。 巴林进去就看见被屠杀的牛羊躺了一地正在剥皮。 这就是被吞并的部落下场,财产不再是自己的,而是别人的想杀就杀。 当即吓得冷汗淋淋,他若是没有靠近武朝边境,恐怕也在被吞并的之一。 对于这个结果,武东作为武朝军士没有什么感觉,只需要将情况报给卫所。 而宋梨云有些失望,她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不过,林清远既然是从迷达河谷逃出来的,他那里应该会有答案。 反正……这个林清远现在是吃自己的、住自己的,要是敢反抗,那就赶出去。 此时,巴林正带着人在搭建帐篷。 雪一直没有停,地上已经有过踝的积雪,他们还需要在这里过一夜。 板房只有大小两间,本来人就有些拥挤,现在又增加了林清远一行七人。 除去宋梨云有独自小屋,一间二十平的大屋显然装不下那么多人,宋梨云也不想再拿更多东西出来。 好在林清远等人带有油布,现在就把马厩挡了两面,成了七人的住宿处。 锦衣玉食的公子哥,现在不得不住在马厩,而且还是带有条件的。 小屋里,林清远眼睛瞪得滚圆,经过清洗露出的俊美脸庞,此时满是恐慌。 他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宋管事,我之前有得罪你,那是我的不对,是我情难自禁。” 宋梨云冷哼一声,宋得奎举起手中的马鞭。 林清远扯了扯嘴角,可怜兮兮的样子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下何罪之有。 姑娘若是不信,等回到武朝,在下就十里彩棚,八抬大轿迎姑娘进门。” 宋梨云沉着脸指了指外面呼啸而过的雪风:“你这个下流痞子再敢胡说八道,就马上滚出来。” 林清远见她眼中满是冷冽寒霜,不是其他女人那般娇柔作假,真的是认真了。 他也收起几分痞态:“宋管事,在下感谢收留之恩,愿意出银十两住一晚你的马厩,但要我送你去迷达河谷,恕不奉陪。” “林公子不愿意去,我也不勉强。只是……十两银子,林公子的命还真贱啊! 你也知道,你们住在里面,挤得我那几匹马不舒服,你还是抱着十两银子走!”宋梨云凉凉道。 “百两银子!明天早上走!” “宋管事要是再说其他,在下情愿马上离开。宋管事也得明白一件事,要是我这个武朝人在边境线百里出事,武军将难辞其咎。” 武朝巡哨的范围是边境百里之外,这样才能保护边民牧场的安全,在这里面遇上本朝民众落难,他们也是有责任的。 不过这百里只是狄虏和武朝边军的约定俗成,并没有明文规定,更不会有人拿着尺子丈量。 林清远眉头轻跳,他知道这个宋梨云难缠,没想到毫不掩饰的就要敲诈,亏得自己还想跟她做一单生意。 迷达河谷现在已经是血流成河,自己肯定不会答应再踏入一步了。 “既然这样,我也不要你百两银子,只需要把你购买宝石的路线图给我一份就行。” 她话音刚落,林清远脸色大变,那份骨子里的轻佻之气荡然无存,腾的站起身,两眼冷冷盯着宋梨云:“宋管事,你知道些什么?” 如珠阁是他的秘密,除了几个心腹之人,就连林家都不知道,可宋梨云又是如何得知的。 宋得奎在旁边摸着马鞭直乐,宋梨云轻笑一声:“林公子,我只是猜测,别着急,没有人泄露你的秘密。” 万大管事只是怀疑如珠阁跟林清远有关系,就连林大公子都没有发现异常。 自己若不是在草原遇到林清远,也不会往他这个纨绔会亲自收购珠宝上面想。 现在林清远风雪夜落难,精疲力竭之时自己一逼就露了破绽。 林清远脸色一僵,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站起来了,不由苦笑:“宋管事,你这是落井下石,在讹诈!” 宋梨云拱拱手:“林公子放心,我对珠宝不感兴趣。” 既然林清远已经露了马脚,宋梨云也不再转弯抹角,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 第314章 合作(1) 林清远重新坐下来,脸上恢复风流公子的模样,只是眼中带着戒备:这个女人简直就是自己的克星。 宋梨云也不管他在想什么,重新提到地图。 草原幅原辽阔,比之武朝有过之而无不及,人员又是流动不定。 在没有卫星定位的情况下,能找到的每一份地图其实都很是简陋片面。 除了亲自走过留下的具体记号,旁人很难看出那些低矮绵延的山坡有什么区别。 就连赵廷朵也都是靠着经验在武朝边境和迷达河谷出没,他还没有涉足过王庭部落所在的赤阳草原。 比起林清远愿意出百两银子住马厩,还有那什么珠宝生意,她更想要一份商队的路线图。 即便部落会因为水草丰盛情况临时转去其他地方,有一份地图在,也比在茫茫草原乱跑好得多。 林清远明白自己最大的秘密被人知晓,又不能灭口,最好的办法还是得拉拢住。 既然宋梨云想要部落地图,那就要换个好价钱,要达到利益最大化。 商人的本能让林清远迅速算计起来。 “宋管事,你要地图好说,不过你得说要狄族部落的地图干什么,另外你这板房的销售权得交由林某独有!” 林清远双目炯炯,再没有之前沉迷脂粉的颓废之气, “我要狄族地图跟你的生意没有冲突,或者说以后还会带来更多便利。”宋梨云信心满满。 “至于板房……我不会把销售权全部给你,但你可以代销。” 板房是宋梨云想要用于部落房屋搭建的,不可能让林清远谋取暴利。 林清远轻嗤一声:“只代销是换不到地图的,除非再添一项皮货生意,三七分成,你三我七。” 两方开始一番你来我往的谈判。 宋得奎听得林清远铢铢较量,不由脸黑道:“还说你跟林大公子有什么不同,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贪心鬼,你那大哥是明抢,你这是暗夺,不愧是一个窝里出来的。” 林清远有些不悦,他自知自家嫡兄是什么德性,就是风从面前刮过都得薅下一把,于是冷声道:“宋老板见过我那高贵的嫡兄?” “哈,何止见过你那高贵的弟兄,满七里县的人都看见过他的屁股!”宋得奎哈哈大笑。 “停停停!”林清远一下来了精神,“你说说,什么叫满城都见过他屁股?” “你装什么糊涂?” “你不知道……”宋梨云跟宋得奎异口同声道。 “什么不知道?我到草原已经三四个月……你们快说说,七里县究竟发生了什么?” 宋梨云跟宋得奎对视一眼,这才发现,眼前这个林清远还不知道自家跟林大公子之间结仇的事。 这可怎么说! 足足半个时辰后,宋家跟林大公子的事才说清楚。 林清远先还带着笑容,听得津津有味。 在得知林清华在顶着林府大公子名头出堂作证,结果江丰根本不给这脸,又被宋里正摆了一道,再让江县令当众挨了板子时。 林清远简直笑得毫无形象,直接倒在地上打滚狂笑。 好一阵才收声坐起,揉着笑痛的肚子,抹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道:“林清华可是平阳府城里世家公子中,最是风光得意第一人。 要是这消息传回去,恐怕那些倾慕于他的娘子们都要惊掉下巴。” 想想那些娇女们花容失色的样子,林清远又想笑。 他还是强忍着大笑的冲动,又道:“你们可要小心些,我那嫡兄哥哥丢这样大的脸,绝不会轻易放弃报复你们的。 林清华在小时候,就可以因为被一只小猫挠过,就耐心伺候小猫长大。 可在小猫生崽时,他把还没有睁眼的幼崽直接在猫妈妈眼前捏死,只为看那只猫的痛苦哀嚎。” 他没有明说,林清华身体不好,又有刻薄的嫡母教导,早就学得人面兽心,有什么不满也不会明面表示出来。 若是真的被七里县衙打过屁股,又默默无声的离开,必定憋着一肚子坏水。 再加上还有护子心切的当家嫡母,宋家的事肯定没完。 不过,对他来说,这事真是太合心意了。 有七里县令和宋家在前吸引火力,如同蛇蝎的林清华和对自己忽视一段时间了。 听到林清远这样说,宋梨云心中一沉,她虽然没有忽略林大公子的仇恨,也的确因为林清华的离开有些放松。 而且赵廷朵说过,以后会通过齐家生意对林清华施压。 现在看来,这显然还不够的。 她把目光放在林清远身上。 说起来,最了解林大公子的人,最恨林大公子的人,还得是他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 “林公子,你不想说点什么? 据我所知,你那兄长在七里县的醉春楼和今夕楼都投了银子,手中一紧总得想办法找银子。 若是被他知道你有私钱在暗处,会发生什么?”宋梨云轻描淡写道。 林清远笑容渐渐收,转眼面色阴沉如水:还能发生什么,肯定会被敲骨吸髓。 不仅如珠阁败露,自己的银钱全部充入公中,姨娘要被重罚,连已经嫁去齐家的胞姐同样要被牵连。 看着宋梨云那成竹在胸的神情,他还有什么不明白:自己是被抓住软肋了。 林清远只感觉心中气血翻腾:有这样一个把柄在手,这女人真的是自己的克星。 宋梨云也不是真的想拿捏他,话一说完就又道:“常言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我无仇,需要防备的都是林清华,不如再合作一把。” 林清远略一沉思。 他虽然还在纳闷“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既然是常言,自己怎么没听过,还是认同这个观点。 自己跟宋梨云之前虽然有些不愉快,可被宋得奎当众打过,已经算揭过不提了。 现在不仅没有利益冲突,而且有板房生意可以合作,现在又都要面对林清华的算计和报复,的确要走一处。 “好,宋管事不妨说说你有什么安排?” 林清远决定反客为主,还是让宋梨云拿主意。 “你先说说迷达河谷的战情如何?草原上部落究竟怎么区分?” 宋梨云最开始就问到这个。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在她看来,林清远一个武朝人,在狄虏草原已经好几个月,更容易看清局势。 可林清远绝口不提,生怕被自己问起。 第315章 合作(2) 现在有求于人,深知宋梨云心思的宋得奎立即换了态度。 亲手从炉子上倒一碗红糖姜汤,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把碗递给林清远: “林公子,迷达河谷那里的情况对我们很重要,你也知道我们是军户,乌达部落跟镇北军的关系非同一般,这里面的事你是懂的。” 林清远被宋得奎的态度弄得有些受惊若宠,赶紧接过姜汤。 他当然知道宋梨云是军户,可刚才忘了,被宋得奎这一点醒,才恍然大悟。 只重新梳理过其中关节,林清远顿时心里雀跃不已:要是乌达部落胜了,自己跟宋家有生意往来,也能沾光。 权衡片刻,就将自己在迷达河谷所遇所见一一道来。 他入秋就到了河谷,在几个部落里寻找上等翡玉和玛瑙石。 可还没有走两家,就遇上战乱,将他在里面困了几个月,好不容易才寻到机会逃回武朝。 “仗打了几次,两方都有伤亡,不过乌达部落有镇北军撑腰,甲衣刀箭都是最好的,每一场都是赢家,占领整个迷达河谷是迟早的事。 东越部也不是软柿子,老虎被拔了牙还是老虎,况且还有他的附庸部落在支持着,到最后王庭方面肯定也要出面调停。” “我奉劝你俩,打战不是儿戏,别以为你能耍两下大刀,能对付一两个流寇就能上战场。” “千军万马里面,死一个人就跟死一只蚂蚁一样。” 说到这,林清远咂咂嘴,他亲眼看见几百匹战马呼啸冲进部落。 几乎是几息间,上百人的部落就被快马撕扯成一团凌乱。 其中敢反抗者,马上身首异处,最可怕的是断手断脚的人,他们不会当场死亡,而是任人在冰凉的地上哀嚎着流干血液。 宋梨云虽然没有经历过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也是见过现代化战争的,更多的是在末世之初,社会秩序崩塌后的大规模械斗。 战争里,刀剑无眼,生死由命。 宋梨云捏紧拳头,大战里个人的力量是微小的,如果随便跑去战场上只是添人头。 林清远是逃出来了,此时回想还有些后怕。 他看着一脸凝重的宋梨云,轻笑道:“看在我们以后是合作伙伴的情分上,我再给你一个消息。 有一支被打散的东越部附庸部落正在聚结,他们要去偷袭乌达本部。 这是我临走那天碰巧遇上的,还被人追杀了好一阵。” 说到这,林清远揉了揉自己的脸,大雪里奔命的滋味可不好受。 乌达本部! 宋梨云腾的站起,脸色大变,就连声音都变得尖利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乌达军可是知道?” 林清远惊讶这个惯着老神在在的女子也会慌乱,急道:“就在落雪之前。乌达军少主还在围剿东越部,应该是不知道。” 宋梨云抿唇,雪已经下两天,要是路程近,乌达本部此时已经危险。 计划不如变化快,她觉得自己原本打算收拢部落的事需要搁置。 若是乌达本部被毁去,赵廷朵孤军在外回援无力,什么都没有了,还要什么势力。 宋梨云在屋里走了两圈,心里焦虑不安,自己个人力量在乱兵中无以施展,帮不上什么忙。 可现在知道乌达本部有难,再不出手,自己以后的生活肯定完了。 她停住脚,对正呆呆望着自己的宋得奎道:“奎叔,大哥要在下月成亲,你回去帮忙主持,我……就不能参加了。” 宋得奎大惊:“你要干嘛!我们可是说好了的,危险的地方不能去。哪怕没这门亲事,你也能风风光光嫁一户好人家。” 他没有见过赵廷朵,现在只是听说,没了就没了,反正没感情。 宋梨云神情坚定:“无论是亲事,还是为朋友道义,我都需要去通知一声,否则……余生难安!” 林清远端着姜汤的手呆在原地,看看宋梨云又看看宋得奎,他突然像想到什么,一脸的惊诧。 又有些遗憾唏嘘:“宋姑娘,你定亲了?那在下就一点机会都不给了!” 宋得奎回头瞪他:“收起你那花花肠子,别说小云已经定亲,就是没定,也没你这个浪荡痞子啥事,我这个小叔叔第一个就不答应。” 林清远一阵语塞,自己好像被以前精心安排的人设坑了。 他干笑道:“宋老板何必这样较真,你知道我以前那是逢场作戏……” “戏演多了就出不来,谁知道你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宋得奎翻了个大白眼。 林清远被怼得苦笑:“宋小叔,你总得给我机会表示!你看我也是要貌有貌、要钱有钱……” “不稀罕,我家小云也是有钱有貌,你连脚趾头都算不上!” “哎!宋小叔……” 宋梨云不想再听他们说下去,直接问林清远道:“林公子,你可知道乌达本部在何处?这事对我很重要,要是你愿意帮忙,我定有重谢!” 林清远被打断话,也不跟宋得奎掰扯,咳嗽一声道:“好,你先说说有什么谢礼!我这一趟总不能白跑。”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宋家小叔显然不待见自己。 自己对宋梨云再有好感那都是看不到未来,还不如捞些实惠。 宋梨云认真道:“林公子,如果你愿意带我去乌达本部。 不仅板房由你独家代销,而且以后碎金纸箱工坊的产品会为你开一条专线,生产特制的包装盒。 另外万家在平阳府皮具箱包铺子也可以跟你合作,加工奢侈品箱包。” 林清远在心中迅速盘算。 他是知道碎金纸坊做的纸袋纸盒的,只需要用这些东西包装一下,价格立马翻倍。 还有那什么箱包奢侈品,他还没有看见效益咋样,可见识过宋梨云把天香楼打整成摇钱树的手段。 现在又一本正经提起奢侈品生意,肯定也是一笔好买卖。 更重要的是,跟宋梨云合作,有卫所和县衙当靠山,他手上日益增长的资金就能转移出去,不用担心被林清华发现抄家。 而且这次是去乌达本部,不是战场中。 盘衡再三,林清远一咬牙:赌了! 见林清远答应,宋梨云暗松一口气。 这人在表面做出不务正业的纨绔样,不仅骗过林家人,就连江丰都只知道假像,其实是个老谋深算的。 一个敢冒死闯草原的人物,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发财的机会。 第316章 救援乌达本部(1) 林清远取出一份羊皮卷,从星星点点的符号里,找到一个五芒星,随手指给宋梨云看:“迷达河谷以东是一片高地丘陵,还有森林,乌达本部就在里面。 那里没有草原,无法放牧,一般人都不清楚森林情况。东越附庸曲部就是去,也需要时间找寻。” 他手中的地图路线不仅有河流沼泽,还包括沿途部落的人数和冬夏季草场,是齐家在草原几十年的心血之作。 林清远在草原经营多年,有齐家的地图在前,再加上商队带来的身份便利,出于职业敏感,他对狄虏草原上部落的迁徙了如指掌,就连乌达本部所在区域他都知道。 此时,对着宋梨云侃侃而谈。 “那些东越的曲部也是低估了乌雅夫人和阿石勒朵。乌达少主阿石勒朵在外征战之前,本部早已经隐藏起来,一般人不容易找到。” “距离我们这里还有多远?”宋梨云没有看地图,直接问道。 那种没有指向标,没有比例尺,没有图例的画,除了自己本人,旁人难看懂。 林清远也没有看,他好像把那地图已经记在脑袋里,直接回道:“需要九天马程,其中需要到几处部落最密集的草场补充食物。 只是现在有些部落都已经是战场,没有食物就无法走过这两千里路。” 以前他走商队,都是每到一处部落就补充下一站的干粮和水,尤其是现在冬季,行路慢,需要的干粮也多。 可现在那些部落都立场不明,草原风声鹤唳,大家对陌生人都紧张戒备,冒然进去很有可能被一刀咔擦了。 所以,他说愿意带路,也不见得能顺利通过,时间上他就说得宽裕些。 夜宿白行,九天时间至少两千里之外。 宋得奎倒吸一口凉气。 赶紧拿着林清远那如同鬼画符般的地图左看右看,可他连东南西北都辨认不出来,只感觉那些符号弄得人眼花缭乱。 宋梨云没有路上补给缺乏的担心,她摆摆手:“我们不用进部落去找水粮,直接绕过部落需要多少时间?” 林清远这次看了地图半晌,又比划了许久,这才道:“六天!” 只能省三天,宋梨云有些不满意。 不过也算是找到一点回旋余地,那东越附庸部落也只提前三天出发。 很快,武东等人就知道宋梨云天亮就要去乌达部落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即表示反对:“不行,宋姑娘,肖总旗说过你不能远离边军卫所。” 肖总旗给他们下过命令,可以让宋梨云在附近部落行走,绝对不能进入危险地带。 现在迷达河谷战事正紧,一旦被人发现宋梨云的存在,肯定会成为攻击目标。 宋梨云已经定下决心,她对武东道:“麻烦武小旗明天送信回卫所,我会说明情况。乌达部落有危险,若是不去……你知道这后果你我都承担不起。” 武东急得抓耳捞腮,如果宋梨云所说属实,他放任不管,镇北府那里如何交代? 可是自己只有四个军士,千里迢迢跑进草原又是何等危险。 巴林等人却是激动不已,乌达部落是他们的崇拜偶像,若是能帮乌达部落化解危机,他们是不怕辛苦的。 宋梨云没有勉强武东跟自己进草原。 武东四人是军士,军纪在身,若是中途跟狄虏部落起冲突,那就要牵扯起两国纠纷。 宋梨云等人却是不怕,有商队的名头在,只要不怕死,就可以自由出行。 至于巴林四人,本来就是狄族人,更无顾忌。 很快人员就统计出来,武东四军士天亮马上返回巴林部落,并且给卫所传递消息。 林清远和他六个护卫,巴林四人跟宋梨云走。 只是在安排宋得奎时有些麻烦。 “小云,你别想把我送走,大平那里成亲重要,你的安危更重要。有罗百户主持婚礼,不会怠慢他,等我们可以回去后,还可以给他再补上礼。”宋得奎死活不同意自己走。 林清远打理着自己的衣衫哧哧笑道:“宋老板手不能开弓,脚不能控马,跟着也是宋姑娘的负担。” 宋得奎眼皮一耷拉:“是负担又怎样,只要我能打过你就行!” “你……”林清远鼻子差点气歪,他人足智多谋,可手无缚鸡之力。 轮口舌,他这个假痞子比不过成天混在市井上的骟匠。 轮拳脚,同样比不过看着精瘦,实际上天天跟牛马骡子摔跤有一把力气的宋得奎。 而且宋得奎仗着自己比宋梨云辈份高,话里话外都要压林清远一头,气得他心口疼。 宋梨云也是为了安全起见,才让这个便宜小叔回去。 其实有宋得奎在,无形中帮了她许多的忙,比如说平时伺候三匹马的吃喝,都是宋得奎在上草料。 又比如说今天晚上的住宿。 因为人多,虽然林清远几人顶着油布住进马厩,可还是挤得满满当当。 宋得奎没有自顾自睡觉,而是从宋梨云那里取了一张毯子裹着身体,就这样背靠在宋梨云的房门合眼休息。 他在底层混多了,什么乌糟话都听过。 这些人又都是不知底细的,虽然小云有的是防身手段,那也不能落了口舌。 有自己守着门,再无闲话。 又是一夜风急雪紧,等到天亮时雪终于停了。 宋梨云从她的屋里端出一大锅热腾腾的牛肉汤,还有一叠蒸得松软的面饼,招呼众人吃早餐。 这些东西都是芸婶子做好放在空间里的,她只是取出来热一下。 雪地里能见到这样多的吃食,众人都欢欢喜喜上前来取,无人对饭菜有怀疑。 饭后,武东四人上马回武朝,他身上带着宋梨云连夜写的几封信。 第一封就是给宋榛平的,除了关心他腿伤恢复如何,一定要记得吃药。 也提到他的婚事现在应该布置了,只是自己这个妹妹无法赶回,已经请罗百户和张老爷子住持操办。 这边关乎几百人的性命,不得不放弃赶回来,以后会跟嫂子赔礼道歉。 第二封信是给韩明的,黄沙河水已经上冻,要用最快速度搜集冰块储存进冰窖。 若是草原有羊肉送来,就马上送冻库。 另外就是万家皮货和各个作坊都拜托他尽心管理。 好在这些事都早有章程和分配人手打理,韩明只需要督促。 在信里宋梨云重点提到林大公子林清华,有之前洪惊天等人偷袭宝林居的先例在,宋梨云要韩明小心防备报复。 第317章 救援乌达本部(2) 宋梨云不仅要韩明通知卫所和负债安防的薛壮,自己也要加强巡夜。 若是各处工坊人手不足,就再雇佣人值守。 宋梨云给罗百户的信里则是乌达部落的危,和她已经踏上报信的路上的事。 若是卫所能有办法,就赶快通过黄沙河口的族人再传递消息。 至于宋榛平成亲的事,宋梨云只提了一句,她相信罗百户是能懂自己意思的。 武东带信一走,宋梨云也开始收拾营地,板车用木料加长加宽。 十几个人动手,很快板房就拆散装车,包括锅灶碗碟,一股脑全部放在马车上。 慌乱中,他们都没有发现,无论怎么放,油布下的马车都有空余之处,那些板墙也没见堆成高山。 宋得奎牵过已经吃饱喝足,在马厩里养了三天的马套车。 菊青马皮毛油光可鉴,高昂着马头兴奋不已,旁边温顺的枣红马也在急切刨着地,身体里爆炸般的力量让它们急需奔跑。 老盐反而是老老实实跟在马车边,只是竖立的双耳精神抖擞。 宋得奎套好车,宋梨云在车上空隙处坐下。 众人出发。 十匹马跑在马车前后,尺深的积雪被马蹄踏得飞溅。 宋得奎控制的马车稳稳激驰,半日过后,林清远他们的马已经喘着粗气慢下速度,马车依然一路没停。 尤其是那匹跑在马车前面的骷髅马。 看起来一把骨头像是风都要刮倒,可偏偏不仅跑起来速度不慢,而且在它的带领下,菊青马总能拉着车避开坡道浅坑,找到最平坦的路。 一直跑到老马在一处凹地停下,菊青马才跟着驻足。 林清远和巴林纷纷下马,他们的马都累坏了,解了缰绳放马吃草。 可人还不能闲着,宋梨云接开马车上罩着的油布,让人搬东西搭房子。 林清远指着瘪着肚子,凸着肋条骨的老马,一脸惊诧道:“它怎么跑这样快,还知道方向?” 巴林是草原人,对这些动物的了解强过林清远,他看着正甩着尾巴啃着积雪的老马,满眼羡慕道:“老马不死就成精!马群里有这样一个宝贝,就是马王,通人性!” 他没有见过老马几天前奄奄一息的光景,只看见此时老马毛发顺滑,虽然枯瘦如柴,却眼睛神采奕奕,显然内劲充沛。 林清远咂咂嘴,他还是觉得自己的白龙马肩高体阔,那才是好马。 宋得奎指挥着几个护卫和狄族人把板房很快搭好。 因为地上有雪,还费了好大劲才打理干净。 宋梨云在大屋架起大锅,放进羊肉粒干菜和粟米,油盐酱和辣椒煮了一锅有盐有味的肉粥。 除此之外,每个人还有一叠干饼子可以充饥。 肉粥香辣可口,干饼子绵软劲道。 林清远的六个护卫这一天都精神不佳。 本他们来好不容易才逃出草原混乱,已经到了武朝边境,眼看就能回到暖烘烘的炕头,现在又要入火坑。 可他们是林清远的私仆,主子要去哪里,他们自然要跟随。 心情再不佳,跑一天能坐进屋里,有这样一碗香喷喷的饭菜,再加上一坛烈酒,每个人都露出笑容。 吃饱喝足,喂上马匹,安排好人轮流值夜后,大家都赶紧休息。 宋得奎依然裹了毯子躺在宋梨云的门边,毯子下,他舒服得直叹气,已经是用第二次了,他还是很不习惯。 这就是睡袋啊! 又薄又软,怎么会还这样暖和,这样舒服! 啧啧啧! 不愧是福袋里的东西,不愧神仙用的仙品,自己躺雪地里都不待冷的。 第二日,又是拆房赶路! 碎金镇。 罗百户瘫坐在椅子上,回想刚刚才接到的军情,脸色是一阵黑过一阵。 迷达河谷中三公子已经占了上风,全面收服整个谷地就在这几日。 可是乌达本部居然被人盯上……怎么办? 部落里的战力已经全部出去,自己这里抽调军士,从黄沙河道赶过去也得十日。 十日,而且自己的卫所已经抽出四百雷字营,现在若是还出援兵,哪里还能找到合适的有人! 最主要的是需要赶紧通知乌雅夫人…… 草原、宋梨云…… 罗百户突然想起宋梨云就在草原,而且刚刚还送了信来。 他赶紧找到宋梨云的信,一目十行过去,嘴角微微一咧,一巴掌拍在自己腿上:“好,这丫头好气魄,好胆量!” 宋梨云不仅知道消息,而且已经赶去乌达本部。 算算时间,出发两天比自己这里还早,又有人带路,但愿她能来得及。 罗百户看过一遍,这才留意到最后草草一句:小女兄长腊月二十成亲,若不能按时赶回,还望百户大人主持! 这还用说……自己到时候一定会帮忙的。 宝林居里,韩明跟宋榛平也分别在看信。 韩明很平静,宋梨云叮嘱的事他一直都在做。 镇上的冰窖已经建成,取冰之事也在进行,食品坊和纸箱厂都是日夜不停。 就连草原上的牛羊肉也在开始用冰橇往镇上送。 万大管事来过一次,知道姑娘去了草原,还打趣说这是要做大买卖,他等着赚一大笔银子。 只是宋梨云说到那个林大公子…… 韩明微微蹙眉:自己明天要去跟薛壮好好说道说道,势必再添加一些巡镇的勇丁。 这只是宋梨云的猜测,韩明还不打算告诉罗百户。 宋榛平跟小安,还有黑金三个脑袋凑在一起也在看信。 宋梨云知道兄弟俩识字不多,就只简单说自己要去找阿石,可能赶不上成亲。 自己已经请了罗百户过来当证婚人,韩叔也会准备上丰厚聘礼,让大嫂风风光光嫁入宋家。 宋榛平脸上一点喜气都没有,蔫蔫把信纸丢在桌上,歪身躺在炕上不吱声。 自己成亲这样的大事,没有爷奶,没有爹娘,现在连妹妹都不能赶回来,他感觉很是难受。 让他更揪心的事,自己成亲妹妹一直都在意得紧,要她无法赶回来的事,一定比自己成亲更重要。 什么事……危险吗? 云儿现在怎么样了? 看看旁边一脸喜色的小安,宋榛平咬紧牙关强忍心里的紧张焦虑。 小安此时正把信纸翻来覆去的看,对着扒拉自己胳膊的黑金道:“黑金,你说草原上是不是在下大雪,二姐的信上墨汁都起团了?” 黑金咧嘴呀呀叫。 第318章 穿越无人区 小安满眼憧憬:“黑金,我想跟阿布哥哥骑马,还有阿石哥哥喜欢吃的麻辣兔头,我也会做了。” 二姐在草原一去就不回来,那里一定有趣得紧。 见小安不看信,黑金心急,抢过信纸装模作样的也在读信。 小安跳下炕,咚咚咚跑出屋子,去敲芸婶子的屋门。 芸婶子此时正给兄弟俩做里衫,听到小安敲门,忙迎出来道:“小安,什么事?” 小安露出一个笑脸:“芸婶子,我想再给二姐做些兔肉丁!” 天干物燥,芸娘子把灶间管得紧,不让小安随便开火。 芸婶子是知道宋梨云进草原的,从宋梨云走后,她就天天念着自己的小石头若是能遇上姑娘,肯定会被姑娘带回来。 此时见到小安一脸兴奋的叫门,她张口就问道:“是姑娘要回来了?” 小安摇头:“二姐要进草原最远的地方,我想给她做些好吃的,以后好找人带去!” 芸娘子听到宋梨云没有回来,没有失望,反而燃起更大的期盼:“最远的草原……现在雪天……小安,我们做菜去,也不知道姑娘前儿做的那些面饼和炖肉能吃多久?” 在一个月前,宋梨云就让芸娘子烙饼蒸馒头包子,足足几百斤,还有炖肉烧菜烤串,小安每天都会弄一大锅。 这些东西到哪里去了,芸娘子不清楚,但当她听到宋梨云赶着车去草原,她就有些反应过来了。 这些都是冬天能带在路上吃的干粮。 在一个月前,芸娘子做下的汤饼肉食,现在正派上大用。 现在不愁补给,林清远和宋梨云商量,接下来的路是否直接撇开部落聚集的草场,从无人区横穿。 “宋管事,这样走能省三天时间,其中最大的危险也就是狼群,跟这两天遇到的一样。” 宋梨云喊了巴林过来,询问这样赶路有什么风险。 巴林听到要横跨无人区,连连摆手:“宋姑娘,无人区不是因为没部落去,是因为里面多石头,没水没草而且狼多。我们要是过去,会遇上狼群。” 宋梨云听到依然是狼群,马上心中有数,草原上对人有直接威胁的只有狼群。 主要原因还是羊群吸引过来的,自己等人都是快马,马是不怕狼群围堵的。 这一路上队伍每天都会遇到野狼,那些狼都只远远跟随,并不靠近。 毕竟人和马都不是它食谱上的第一选择。 几人商量的结果就是过无人区,他们等不起时间。 这里之所以叫无人区,正如巴林所说,草原上总有一些地方干旱荒漠,寸草不生,牧民们觉得这是被诅咒的地方,就是迁帐都会远远绕着走。 而宋梨云看见的就是荒凉的戈壁滩,到了这里,路途虽然近了,可马车的木轮碾压在石头上,却是跑不快。 连带着其他人的马都慢下来。 林清远骑在马上,手提着茶壶喝得畅快,他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这样奢侈享受过。 其他人也都在大口吃着肉干和面饼,每个人还有一囊水,丝毫不用担心干粮不够。 “宋管事,你究竟装着多少东西,这样精贵的茶都可以随便和喝。” 林清远放下茶壶,看着旁边宋得奎正津津有味的啃着兔头,忍不住咽了一下唾沫。 对宋梨云马车里究竟放多少东西,他在第二天就好奇过,甚至想要上车翻看那几个遮盖严实的纸箱。 他看见一路上只要队伍需要什么东西,宋得奎就会去里面拿。 吃的、用的,粮食水壶,羊皮褥子,羊毛毡子,敲木桩的榔头、固定板房的绳子,那几口纸箱就好像是一个杂货铺,应有尽有。 宋梨云没回话,旁边赶车的宋得奎白他一眼:“有你吃用就是,管那么多干啥。你有这精神,还不如看看能不能找到平坦些的路。” 他们进入戈壁滩已经大半天,刚开始还是碎石细沙,可越走遇到的石头越多,越难行。 幸亏老马成精,跑得远远的找路,带着马车通行。 林清远叹息一声:“怎么找路,现在已经在绕着最里面走了,你一个乡下骟匠知道为啥叫无人区,为啥是诅咒之地不? 不就是因为路难行,现在还是冬天,地上有雪可以化水,也不热。 要是夏天,太阳一晒,上烤下蒸,可就是杀人区了。” 宋得奎哼哼两声:“说到底,还是你们的错。” 林清远气得眉毛都飞起来了,一张已经被寒风吹皴的脸上满是愤怒:“什么叫我的错,还不是因为你们坐马车,要是骑马有这样麻烦吗?” 宋得奎不想搭理他:“没马车,你只能喝风!喝风懂不懂,倒是你嘴大,只要张开就能喝饱。” 林清远最是得意自己俊俏容貌,可现在被雪风吹得容颜枯败,走在宋梨云身边,她对自己连看都不看一眼。 堂堂俊公子落到这步田地,想想他就憋屈。 现在再被宋得奎说自己嘴大,林清远如何能忍,立即反唇相讥:“你是得坐马车,要不然就你那草杆一样的身材,被马一颠就得折了!” 自己长得瘦也是宋得奎的心中疼,他顿时勃然大怒。 两人一个在车上,一个在马上,口中吵个不停,手中的长刀也开始互嗑。 见此情景,其余人默默驱马走到一边装着没看见。 这两人从见面打过一场就结下梁子,三句话之后必定要动手。 刚开始大家还要上来劝解一番,甚至林清远的护卫和依附卫所的巴林几人,为此差点打起来。 多处些时间,大家才看出不过是路途无聊,两人在小打小闹,都是成年人还不至于真正动手。 听到两人争吵,捂着耳朵的宋梨云也有些后悔。 若是只有自己跟宋得奎在,她就把马车收入空间,直接骑马跑过去。 此时,她就在想怎么才能避开众人耳目,或者说若是被人发现自己的空间会有什么后果。 这种诡异之事,她可不敢冒险暴露人前。 一天下来,差点把马车颠散架,刚刚才到太阳斜挂,宋梨云就招呼众人扎营休息。 已经是第四次扎营,大家都不再要人指点,只需要宋梨云把油布解开,就可以从布下面抽出板墙。 第319章 遭遇狼群(1) 巴林他们都好奇问过,为什么一定要从油布下面抽取板墙,而不是把油布完全掀开直接拿。 宋梨云只有一个解释:油布太大,下面还有其他东西,完全掀开麻烦。 等房屋搭好,宋梨云关上门“做饭”。 宋得奎和林清远带着护卫骑马去打猎,他们下午吵架时说到天香楼,又说到天香楼的烤串。 这两天大家一直吃干肉和饼,虽然能填肚子,可总缺一点感觉。 在路上看见附近有野羊群,此时就想猎上一头解馋。 巴林有卫所安排的责任在,需要随时保护宋梨云的安全。 他们四人就在板墙周围,几匹马放在外面吃草,顺带收集一些干草铺地。 就在宋梨云把一些干肉切片下锅时,在外打猎的几人就兴奋跑回来。 宋得奎老远就在大喊:“小云,今天晚上别做稀粥了,烤肉,烤肉吃饱。” 这些人才出去不到半个时辰就能打到猎物。 宋梨云走出门去看,在其中一人的马背上,赫然驮着一头有着长长犄角的野羊,猎物才刚刚死去,脖子上的伤口还淌着血。 想不到林清远跟宋得奎他们的运气这样好,一出门就碰上最怕人的野羊。 巴林也过来看,当他看见野羊前腿上有几个小小的洞,这伤口明显不是刀箭的所伤时不禁变了脸色。 “宋老板,林老板,你们这羊是从哪里打来的?” 宋得奎哈哈笑:“我们出门就看见几只羊被狼群追得乱跑,其中有一头被撵慌了,径自往我们这边来。我们随手就猎到了。” 巴林忙又问:“狼群追过来没有?” 林清远在旁边插嘴道:“我们打自己的猎,狼群追什么追?见着人就跑了!” 巴林脸上带着隐忧,看看大家兴高采烈的处理羊肉,他终究还是闭嘴。 几个人兴高采烈将扒皮剔肉,羊肉穿上细枝,再架上炭火,宋梨云取出调料罐。 很快,火焰中,随着羊肉滋滋冒油,天香楼秘制调料的香气顿时充斥每个人的鼻腔,就连一直沉着脸的巴林,都忍不住吞咽口水。 等羊肉烤好,林清远等人开始大快朵颐,巴林也毫不犹豫的大吃起来。 比起日常的粗盐和精贵的韭菜酱,巴林他们吃到这麻辣鲜香的烧烤,只感觉好吃到舌头都要吞下去了。 其实这几天宋梨云做的饭菜口味也重,但比起来这种刺激的味道,还是天差地别。 林清远毫无形象的狼吞虎咽,他在天香楼吃过烤串。 这时候再吃,只感觉自己又坐在天香楼里,周围不是臭气熏天的汉子,而是美婢娇娥。 宋得奎吃得脸泛油光,把一条羊腿丢给其中一个叫哲毛的狄族人:“你们别客气,拿去分着吃。” 那人一把接住,黑黑的脸上顿时浮起憨憨笑容,赶紧取出一把小刀将羊腿分割开,跟伙伴分享。 他们这一行人中有狄族人和武朝人,虽然路上并没有矛盾,可林清远带的护卫人多,巴林等人自然有些势弱。 再加上野羊是林清远他们猎来的,此时巴林他们就有些放不开。 巴林咬了一口羊肉,对慢条斯理吃着肉串的宋梨云道:“宋姑娘,今天晚上要多安排几个人守夜。” “为什么多安排?大家都累了,还是按以前的不行?”宋梨云转头有些大声问。 旁边宋得奎跟林清远因为喝酒的事又争吵起来,几个护卫又在哈哈起哄,让两人说话都有些艰难。 巴林摸着自己的腰刀道:“我总觉得今天晚上不对,外面狼有些多,而且我们吃的这羊是抢的。” 宋梨云放下肉串:“你怎么知道是抢狼的?” 巴林伸手在自己胳膊上比划了一下:“我看见这个有狼牙印。” 要说草原上对人最有威胁的动物,当属草原狼。 这种群居动物,又最记仇,白天宋梨云也有见过,只是队伍人多势众,狼群跟人井水不犯河水,只远远的看着,各行各路。 若是抢了狼群猎物,那就不好说了。 宋梨云脸色凝重,打开门往外看。 雪早已经停了,可积雪还在,黑夜里隐隐约约有东西晃动,还有狼嚎声。 这种情况在草原上很是正常,白天都会看见有狼跑过。 旁边马厩里,十三匹马也在簌簌吃着草料,偶尔会打个响鼻。 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常! 宋梨云回到火塘边坐下,巴林还眼巴巴等着吩咐。 她想说没有什么“外面很正常的话”,这种情况她更相信草原本土人,对荒野的了解,巴林他们才是专家。 她相信巴林不会无缘无故吓自己。 以她这几天对巴林的了解,知道这是个志向远大,有野心的头人,想的就是怎么把自己的部落发展起来。 嘴里说的都是乌达部落现在如何风光。 尤其是知道自己跟乌达部落有些源缘,就更是亲近。 “巴林,林公子他们喝得有些多,你辛苦些,让人守好夜,把这一晚熬过去。我们明天下午就能穿过无人区,最多后日就到甲卡山。”宋梨云认真道。 巴林点点头,他从十几岁开始就辅助父亲怎么当部落首领,在安排人手上不用旁人操心。 此时跟宋梨云提前说,只是慎重,也是想拉拢关系。 此时,从远处的黑夜里,一头头草原狼无声无息跑出来。 白天追捕的猎物丢失,让狼群异常愤怒,它们是这片地区的霸主,还没有谁能夺去自己的口粮。 野狼敏锐的嗅觉早就闻到烤肉香味,可人类的气息和阵阵暄闹让它们徘徊不前,只远远围住营地观察着。 半个时辰过去,在头狼的驱使下,几头老狼开始靠近板房。 马厩里,老马在不停的踢踏着地面,其他马也纷纷停下进食,都警惕的注视着黑夜。 巴林布置的守夜人此时正坐外面的板车避风处,津津有味啃着羊腿上最香的贴骨肉。 口中美味的吃食让他有些迷醉,就连外面有动静都没有发觉。 两头狼慢慢挪动身体,匍匐着到了大车边,微微起身,瞅准那人类的脖子作势欲扑。 第320章 遭遇狼群(2) 就在这时,守夜人也把手中的羊腿的骨髓吸空,随手就往外一丢。 油腻腻黑糊糊的骨头棒子重重落在那头狼的面前,“扑通”一声,那老狼正专心致志的狩猎,见有东西砸来,惊慌之下往旁边一躲,蹬得脚下泥土哗啦啦响。 而潜伏在另一边的老狼毫不迟疑迅速向着那人扑去…… 守夜狄族人在草原上生活几十年,经验丰富,听到背后有异响,他也不回头,往地上一滚,抽出弯刀就往后一撩。 那头狼被刀背扫中,只咬在刀柄上。 狄族人此时也看见狼,吓得胡乱劈砍,一边抵挡两头狼的围攻,一边大喊大叫。 屋里,巴林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外面的不对劲,听到呼救腾的站起,打开房门往外冲。 林清远等人也是懂狄族话的,听到外面在喊救命有狼,顿时脸色大变,把烤串一丢,纷纷找到自己的武器就出门。 巴林两步冲到哲毛身边,挥舞手中的弯刀就向正扑咬的狼砍去。 一头老狼被劈了个正中,连叫都没有叫就滚到一边,另外一头惨叫着逃开。 林清远的护卫跑过来,将哲毛从地上拖起来,见他已经两臂皮袍撕裂,上面鲜血淋淋,剧烈疼痛已经让人说不出话来。 “巴林头人,你的人受伤了,快止血,迟了就来不及了。” 林清远一看见那守夜人被狼撕咬过的模样,顿时眉头紧锁,心里一凉。 这样的伤若是在城里有医有药还有得救,现在……难了! 巴林没有过来管哲毛的伤,他是见过狼群凶猛的,被两头狼围攻,能活下来都只是延续时间。 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巴林红着眼,忍着心里的焦虑心急,对自己的族人大喊着:“送哲毛进屋去!其他人赶紧放马!” 狼群狡猾,这边攻击人,还要攻击马。 一般情况马是不怕狼的,可此时被人栓着逃脱不开,肯定要受伤。 茫茫草原上没有马匹代步,那就离死不远了! 就在巴林话音未落时,马厩里已经响起马儿们的嘶鸣。 这是有狼在攻击马。 众人纷纷色变,可没等人回身去解缰绳,就见十几匹马从距离几米远的马厩狂奔而出。 老盐坠在马群后面,四蹄乱踏,连蹦带跳,身姿矫健,灵活踢翻一头正欲从背后偷袭的狼,跟着马群扬长而去。 板房里,宋梨云跟宋得奎将受伤的哲毛放在地毯上,开始检查伤口。 哲毛的衣袖已经被扯开,两道似刀划过的牙痕深可见骨,此时鲜血正汩汩往外冒,很快浸湿身下的羊毛毡。 他是为护头脸被狼咬伤手臂,好在随手带着刀,才护住咽喉,没有第一时间送命。 宋得奎捂着哲毛冒血的伤口,汗都急出来了:“小云咋办,这样流血是要死人的!” 宋梨云板着脸镇定道:“别急,有救的,我得先准备东西。” 哲毛的伤看着严重,其实只是两道伤口,其他地方被他身上厚厚的皮袍保护着,并没有伤。 宋梨云将手伸进腰间小皮包,想要从空间里取些消毒液和缝合用的针线。 这样大的伤口,又是被吃肉的狼咬伤,不知道带有多少病菌,需要彻底消毒才行。 哲毛听不懂武朝话,此时又疼得紧,他深知自己伤重,先得让血停下。 于是忍住痛,强打精神就去抓正烧得旺的炭火。 在部落里,有伤都是用炭灰止血,最是严重的,直接用炭火烧伤口也是办法。 宋梨云见他伤得这样重还能去抓炭火,不禁咂舌:真是彪悍的草原勇士。 有自己在,哪里需要再用炭火止血,只轻声道:“奎叔,快拉住他,不能用炭灰止血!” 宋得奎闻言拉住哲毛:“别急,小云会救你!” 说完才发觉哲毛听不懂,赶紧又用刚刚学的狄族话说道:“不!不能动!” 哲毛一顿,回头正想开口说话,就感觉自己面前一阵清凉之气扑来,他眼前一黑,瞬间沉入梦乡。 “奎叔,你帮我掌灯!” 不等瞠目结舌的宋得奎回过神来,手中就被塞进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一端是雪亮的光柱。 “这、这……是啥?”宋得奎都有些结巴。 “太阳能灯!”宋梨云调整位置,让光柱罩着哲毛的手臂。 先清水用冲洗去血液,然后就是消毒液消毒,最后是缝合。 宋得奎感觉自己都僵直成木头人,眼睁睁看着小云像是村里婆子们纳鞋底一样,捏住伤口,大针大针的缝着皮肉。 说来也是神奇,随着创口缩小,那如同泉水的血就慢慢停止流淌了。 宋梨云最后把线头打了一个蝴蝶结,取出纱布开始包扎。 此时,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狼群咆哮着围拢过来。 巴林等人大声吆喝着,挥舞着弯刀想将狼群吓退。 可这些狼像是着了魔,随着一声声悠远狼嚎传往四面八方,更多的狼聚集过来。 在短促嚎叫的催促中,几头狼向着人群扑来。 顿时,呼喝声,斥骂声,狼受伤的惨叫声响起一片。 面对狼群围攻,巴林等狄族人不敢分散,只能守住板房门前丈距离。 林清远也被他的护卫紧紧护住,背靠板房,用刀对付扑过来的灰狼。 人多势众,手中有刀,背后有防护,面对狼群攻击,巴林等人虽然慌乱,依然应对有序。 当地上躺倒五头狼时,狼群终于退后,隐入黑暗中。 可是那一双双飘荡在半空的碧绿光点却越来越多。 巴林对着林清远破口大骂:“你这个又懒又懦弱的家伙,为什么要去抢狼群的猎物?” 他心里怒火翻腾,哲毛是部落里难得的勇士,没想到今天会死在这里。 就是这些武朝人带来的祸事。 野狼回头,不是报恩就是报仇,而且这里的狼还越来越多,定是把无人区的狼群都集中过来了。 林清远也猜测是自己打来的野羊惹祸了。 现在被狼群环视着,他已经心乱如麻,再被巴林责备,忍不住反驳道:“你们狄族人不是自誉是草原的雄鹰吗?现在你倒是雄一个……” 巴林的武朝话说得不利索,张口就是一串叽叽咕咕的狄虏话。 第321章 遭遇狼群(3) 还没等林清远回骂,两人身后的板房门开了,宋得奎提着一个火把走出来,口中骂骂咧咧:“黑灯瞎火的雄个屁!老巴别理他!” 说着,他手中的火折子一晃,在浸着油的火把上一撩,火焰腾起,立即将板房前面一片空地照亮。 在板房的屋角原本就挂有一盏气死风灯,只是隔着棉纸,里面透出来的光线只能朦胧看得周围轮廓。 有宋得奎的火把,一下就将众人的视线范围照亮。 “啊!” “怎么回事?” 每个人都不由发出惊呼,不由自主开始往后退去。 在他们周围居然有不下五十只狼,这些狼或坐或站,或弓背露牙或冰冷直视,目标都是自己这群人。 在草原上,狼群成员最多也就十只左右,就连十五只都是少见,可是今天怎么会出现这么多。 巴林等人已经是背脊生寒,自己这边就十二个人,要面对近几十头狼……今天晚上还能活吗? 宋得奎的火把和众人话声引起狼群骚动,刚刚被火光逼退的狼群开始往前走。 巴林大吼一声:“闭嘴,都别叫。” 人的恐慌害怕,会让狼群找到可乘之机。 被巴林呵斥,众人的声音顿时都堵在嗓子眼里。 大风刮得宋得奎所拿的火把上火焰歪歪扭扭,将灰狼那些丑陋的嘴脸照得愈发狰狞恐怖。 可巴林的提醒已经迟了。 狼群的尖牙向着众人袭来,刚刚得到喘息的人又挥舞弯刀跟狼群搏斗在一起。 又是惨叫,惊呼,还有那种刀刃砍入骨头的咔擦钝闷声。 宋得奎在板房中他已经知道外面在跟狼搏斗,心中早有准备。 可是此时一切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尖叫声也就在自己的耳边。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火把,眼睛发直,双腿打颤,牙齿都咔咔作响。 这一次,狼群依然没有讨到好,而且有了宋得奎手中的火把照明,巴林等人看得更加清楚。 在又砍倒三头狼后,狼群再次退回黑暗中。 巴林等人这才发现,在板房外的人几乎都带着伤,好在伤口小,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老巴,怎么办?这些畜生是想拖死我们。” 林清远也不管是不是要惊到狼,也开始大喊。 他在草原这些年,也不是一无所知。 以往常的惯例,这些狼在发现无法攻击时就应该退走,可今天已经发起攻击两轮了,居然还在围困着自己。 若不是有板房作为背后依靠,这些狼早已经将人撕成碎片。 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让这些狼群誓死不休。 就为了一头野羊,也不可能! 若是如此,狼也太小气了。 林清远已经脸色苍白,靠在板房的墙壁上瑟瑟发抖。 在他的身边有六个护卫紧紧簇拥着,可他还是感觉不到一丝安全感。 “我们可能是误闯了狼群的老巢,现在只能拖下去,等到天亮,我们就马上走,只要离开就没事了。”巴林压着嗓子道。 他刚开始也认为是林清远等人抢了猎物引来狼群。 此时,也感觉不对劲来,就这不死不休的架势,不会只为猎物。 这片区域没有人烟,是野生动物的世界,自己等人闯入就算是冒犯狼群。 有人开始低声念经祈祷,想让狼群就这样消停下来。 可一切都没有如人所愿,几乎就在巴林说话时,让众人毛骨悚然的事还在发生。 有狼潜到板房背后,开始啃咬板墙。 “保护板房!” 林清远对自己的护卫道。 马已经跑了,再失去遮风的板房,就真的没有活路。 “公子!”护卫老钱焦急道:“狼太多,我们不能分开。 宋得奎终于忍不住了,他吊着尖嗓子道:“好多狼,好多狼啊!天老爷!小云、快来出来救命哟!” 在他旁边,林清远怒骂:“闭嘴,你这个瘟匠,你举个火把都怕,啥事不干,现在还嫌我们拖累不够,要一个女人出来。” 在大家看来,宋梨云能在屋里照看好刚刚受伤的哲毛就不错。 现在狼群围困,男人们都自顾不暇,要是多一个女人在旁边吓得尖叫,反而增加麻烦。 可他的话音刚落,板房门打开,宋梨云大步出来,在她身后跟着背着一堆火把的哲毛。 “哲毛,你的伤怎么样了?” “哲毛,你怎么出来了?” 他的族人看见精神抖擞的哲毛,顿时又惊又喜。 刚刚哲毛可是鲜血淋漓送进屋的,他的伤势大家都看见的,即便现在没死,也没有起来走动的道理。 巴林就在门口,一眼就看见哲毛破烂衣袖下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臂,也惊讶道:“哲毛,你……那手臂现在能用上力了?” 哲毛动了动自己的胳膊,也不知道宋姑娘抹了什么东西,此时两条手臂只感觉酥酥麻麻、冰冰凉凉,没有一点痛觉:“宋姑娘说只要不使大力,能动一动。” 他说话时声如洪钟,满脸都是炫耀和激动。 回想自己刚醒过来,在亮得惊人的灯光中,他看见自己手臂上那偌大口子已经被雪白的布条包裹住,没有血再渗出。 手臂上也只有细微疼痛,在又喝了几口宋姑娘给的水,他因为失血而昏沉的头都精神起来。 若不是外面同伴的呼喊以及狼嚎提醒他,自己是在无人区遇到狼,还被狼偷袭,哲毛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时候再看见首领巴林,哲毛都想大喊着告诉他:宋姑娘是神女。 可现在周围人多,他嘴巴动了几下又忍住,只将自己背上的火把取下来:“巴林头人,这些火把是宋神女给的,先分给大家点上护身。” 这火把是自己看见神女凭空变出来的。 巴林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伸手拿过一支火把,顿时脸色就变了。 这些照明物不是简单的木棒草捆,而是用松枝牛油精心制作的上等防风火把,能燃烧很长时间。 这种火把来之不易,可以说每一支都是能救命的东西。 用这样的火把,狼群是不敢围攻,自己等人就能多几分活路。 巴林没有藏私,将火把给自己部落的人分发后,余下的全部交给林清远,让他们迅速分发下去,每个人都拿一支点上。 第322章 遭遇狼群(4) 随着火把一支支亮起,明亮的火光中,狼群果然开始退缩。 林清远拿到火把也是惊讶不已。 这样的火把在府城里是有售卖的,一支就得一百文。 多是商队带在路上使用,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买得到。 有这样的东西,在特殊时期就是救命的宝贝! 火把不稀奇,花些银钱花些心思就能买到,关键是宋姑娘是从哪里拿出来了? 那大车还被狼围着,屋里也没有多的位置。 此时,其他人的目光都落到火把上,没有注意到宋梨云这边。 宋梨云此时已经大步走到前面,毫不畏惧的看着眼前的狼群,仿佛那些咧嘴露出惨白牙齿的不是凶猛野兽。 宋得奎又惊又喜,知道宋梨云是要收拾这些野东西。 他一溜烟跑到宋梨云身边,把自己拿着的火把往前面挥舞着,装模作样吓唬狼群。 “小云,你要干啥?” 宋梨云淡淡道:“这些东西实在烦人,还敢咬我的板墙,我这就撵走!” 刚才她在屋里给哲毛上药包扎伤口,无暇顾及外面。 眼前这些狼看着凶猛,可在宋梨云眼中,也就跟家犬差不多。 在末世,野狼有一人高,咬合力堪比老虎。 听到宋梨云说撵狼,已经捏着刀拿着火把跟过来的巴林道:“宋姑娘,只有这些火把还不够。” 野兽都怕火,用火把撵狼是有用,虽然巴林不知道这些缠着棉纱浸透油脂的火把是宋梨云从哪里来的,但只凭借十几支火把也不能让狼群退缩。 宋梨云道:“火把是照明的,不是驱狼的。”她说着话,脚步不停,一步步走进狼群里。 巴林:“……?” 那有什么驱狼,难道拿着火把跟狼硬拼? 他见宋梨云和宋得奎居然走进狼群,咬咬牙也跟在后面。 此时,三个胆大包天的人类走进狼群包围圈中。 火把的光亮里,野狼被这几个突然靠近过来的人迷惑住了。 宋梨云凛然气势,还有那两个熊熊燃烧的火把让它们不敢攻击。 反而警惕的后退,防备着人类的袭击。 野兽最喜欢的就是追逐逃跑的猎物,越是惊恐万状,越是激起动物的捕食本能。 可它们也不甘被人类这样狂妄挑衅,俯下身子低吼着,做出攻击架势。 宋得奎哆嗦着腿,跟巴林一起使劲挥舞火把,想要将狼吓退。 另一边,林清远等人也都挥舞起火把,在驱狼。 林清远大声喊着:“你们干什么?那里有狼,你们赶快回来!” 可是宋梨云等人根本不搭理他。 巴林部落的人也想跟过来,可现在哲毛有伤,另外三人也不敢丢下他不管。 狼群丢下板房这边的人,跟在宋梨云的后面往外走,黑压压一片看着瘆得慌。 林清远这边虽然压力顿减,也无法冲过来,急得跺脚。 护卫老钱看着宋梨云远去的火把,低声道:“公子,宋管事这是撇下你不管不顾自己跑了?这种女人不能同甘共苦,公子还是早些看清趁早远离!” 这几日大家虽然相处和睦,可危难时刻宋梨云叔侄撇下众人独自跑了,这种人不能深交。 听自己护卫说这种愚蠢话,林清远气恼道:“老钱,你说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周围都是狼,谁会大晚上打着火把自己走路跑,再说,我们一路出来,人多才安全,宋管事死了,对我们又有什么好?” 老钱鼓了鼓眼睛,却说不出话来,他只是觉得宋梨云自己往乱石堆草窠子跑,肯定是吓傻了想逃命。 林清远气哼哼! 老钱功夫不错,可只长肌肉不长脑子,只是说这话也是护主,林清远不跟他计较。 可他也不敢跟着往外走,命只有一条,不知道宋梨云想干什么,不可能跟着送死。 随着宋梨云远离板房,板房这边的狼都被吸引过去,她们三个人就彻底陷入狼群围困中。 宋得奎和巴林背靠背,两人将宋梨云护住。 宋得奎看看距离自己只有数米的野狼,又是激动又是害怕。 太近了! 近到他能看清野狼血盆大口里的猩红舌头,还有那扑面而来令人作呕的腥气。 这太刺激了! 哪怕巴林跟狼打过半辈子交道,也没有被这样多狼包围过,周围幽绿的目光的目光看得他遍体生寒。 他到现在都搞不明白,宋姑娘要走到这里干什么? 一头狼试探着往三人跟前靠近,好像一纵身就能扑到人脸上。 宋得奎将火把舞得呼呼响,口中大喊着:“滚开,该死的畜生。” 巴林黑着脸,心里懊悔是不可避免的,只是这种事情也不是谁故意造成。 他气恼也没有用,只狠狠瞪着被人引过来,几乎身体挨着身体的狼群。 他发誓,这是他有生之来看见最多的狼,若是自己这一群人落入狼口,都不用等到明天,就会只剩下白骨。 宋梨云看看已经聚到自己身边的狼群,距离足够了,再拖下去恐怕真的要出事。 她对宋得奎和巴林道:“你们俩个不管听到什么看见什么,都不要害怕,只需要站在这里。” “好!”宋得奎激动起来,他不知道宋梨云要取出什么神奇宝贝。 巴林则一脸憨憨:什么是不要害怕? 宋梨云手一动,一个乌黑发亮的小物件就落在掌心。 宋得奎眼睛倏地就亮了:这是什么玩意? 心中一激动,手中的火把差点掉在地上,慌得他连连几把乱抓,才在火把落地之前抓住。 宋得奎的动作引得宋梨云和巴林都瞪他:现在什么情况了,还这样毛手毛脚。 宋得奎也惊白了脸,拍着胸脯道:“哎呀娘呢!要是火把掉了,我还不被狼叼了去。幸好林痞子没在这……” 他话还没有说完,宋梨云一声呵斥:“畜生,还不滚开!” 黑暗中,一头狼见到宋得奎的火把掉落,居然想偷袭,对着他就扑来。 宋梨云动作如风,抬腿一脚踢在狼腰上,那头狼哀嚎一声,顿时横飞出去。 狼群瞬间骚动起来,向着三人奔跑过来。 与此同时,宋梨云手中的黑物件也被按下开关,一阵低沉的滋滋声响起。 这声音让宋得奎和巴林都不由皱眉,虽然这声音难听,让人莫名心慌,也在能承受范围。 可眼前发生的一幕让他俩惊得目瞪口呆。 第323章 神女出现 滋滋呀呀的声响中,只见原本已经慢慢靠近,作势欲扑的狼群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击中。 一个个惨叫着原地转圈,拼命挣扎。 转眼之间有的狼甚至倒在地上四脚抽搐,屎尿横流。 而那些距离稍远的狼四肢发软,连滚带爬的往远处逃。 “巴林头人,快去杀了它们!”宋梨云出声道。 巴林跟宋得奎这才猛然惊醒:对呀,这些可都是上好的狼皮褥子,收起来能卖好些银子呢!自己怎么还在发愣。 狼是草原牧民的头号天敌,今天已经结下死仇,若不能斩尽杀绝,以后定是不死不休。 巴林不敢怠慢,提刀上前,强忍着胸中翻涌的恶心,对着那些倒地不起,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狼劈砍下去,一时间惨嚎连连、血流成河。 宋得奎举着火把照亮,三人寻找着那些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野狼,再一一抹脖子,只有刚才胆小跑在远处的少部分狼逃出生天。 在这期间,宋得奎不停问:“小云,你拿的是什么神器?怎么狼一下就瘫软不动了。” 巴林早就惊得不敢言语。 这些狼无声无息就倒地不起,不是神器是什么?他此时又想起哲毛来。 哲毛是流着血进的板房,自己可是看过,那伤不轻。 就是在部落里有巫医照料,恐怕也得躺一个月。 可刚哲毛不仅可以起身,还能用伤臂活动,好像…… 巴林一惊,他突然想起哲毛说的一句话:宋神女……宋神女! 刚才虽然只是匆忙一瞥马,他还是看见宋梨云手中的黑盒子。 宋梨云此时依然端着盒子,噼啪的滋滋声已经减弱。 就在这时,林清远一行人已经呼喝着赶过来,隔着黑夜,他们只听到狼群凄厉惨叫,没有看见具体发生什么。 此时看见一地的残尸,顿时惊得呆住,连忙上前帮忙处理狼皮。 林清远走到宋梨云跟前,也看见她手中的盒子。 “宋管事,究竟这是发生什么了?” 宋梨云回过头,神情凝重:“林公子,有些事无法解释给你听!” “啥意思?”林清远还是一脸懵。 宋梨云从袖中抽出一个小小的银白袋子,这袋子就是简单的三边缝合,看起来普普通通,只是材质非布非皮也不是缎面,有些特殊。 此时,不光是林清远在看,巴林也是眼睛瞪得滚圆。 只见袋子出现,宋梨云手指一转,她掌心里的黑盒子瞬间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鬼啊! 林清远眼前一黑…… 草原上的云层低垂在头顶,只有几颗暗淡无光的星星在闪烁。 板房前,一人高的木柴垛子烧得正旺,火光照亮了周围数丈距离,也驱散了雪风寒气。 地上摆放着二三十头狼尸,巴林带着七八个人借着火光在剥狼皮。 板房里,宋梨云用消毒液给几个狄族人和护卫处理伤口。 宋得奎坐在一旁帮忙用木瓢舀清水,一脸喜气,笑得见牙不见眼。 巴林部族人恭恭敬敬匍伏在宋梨云前面,亲吻她脚边的地面,又才跪行退着出门。 见此情景,老钱几个人面面相觑,心里也犹豫不决。 他们也都带着伤,本来自己身上也带有伤药,可以敷些药粉就是。 可宋梨云说,被狼咬伤,不用清水清洗伤口,不用消毒就用药粉,伤口愈合也恐怕以后会患恐水症。 恐水症就是狂犬病,狼群跟狗同宗,这狂犬病还是要防备。 老钱也见过被狗咬伤的人,最后听到水声就吓得喉头发紧,生生把自己憋死。 他不敢冒险,再说能得到宋梨云的药物,老钱求之不得,那可是神物的好东西。 其实宋梨云这些药粉也是从平阳府的药堂买来的,可是被“神物”渲染过,疗效也就神奇。 宋得奎用流水给老钱反复冲洗手背上一道寸长的伤口,那是被狼牙划伤的,再涂上消毒水,等到伤口泛白,然后才是药粉和雪白的绵布包扎。 老钱没见过这样处理伤口,也知道这才最安全。 他心中对宋梨云存有感激,可也做不出狄族人那种恭敬,只能鞠一下躬,就走出房间。 林清远有些憨傻的坐在火边,望着两间板房出神。 他脑子里一团乱:原来自己看见的大车不是大车,这板房也不是板房。 也不对,大车就是大车,板房就是板房,它们只是能装进一个“宝袋里”! 林清远烦恼的抓着自己头发,只感觉脑中昏昏沉沉,仿佛在做梦。 在草原上流荡这些时间,他早就蓬头垢面,现在一通抓挠更是比乞丐还不如。 老钱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公子!你别想那么多,她有神物又怎么样,又不是真的神女,这不还跟我们一起吹着冷风赶路!” 他这话听着无理,倒让林清远回神了。 林清远看着老钱,哭丧着脸道:“老钱,你说我还有没有机会娶到宋管事?” 老钱抬手,他真想给自家公子一巴掌:若是公子一开始就好好跟人相处,还有几分可能。 他此时已经没有半分怀疑宋梨云的意思,反而对自家公子有些恨铁不成钢。 宋管事可是有大造化、有大宝贝的人! 第一次在七里县见面,那时候自家公子是府城林家人,要钱有钱要相貌有相貌,怎么都拿得上台面说亲事。 可公子好好的人不做,非得把自己弄成个花花痞子,第一次在天香楼还跟人胡闹,现在…… 现在光看狄族人那诚心摩拜的架势,要是自己等人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肯定要跟拼命。 林清远看看旁边血糊糊的一地狼尸,顿时打了个哆嗦。 他以前是对宋梨云这种泼辣女人有兴趣,现在看来,以后还是找乖乖女安全,听话又乖巧。 宋梨云一个人轻松就灭了二十五头狼,要是惹恼她,还不随便就把自己掐死。 巴林等人把狼皮剥下,狼肉堆放在一起。 三十六头狼的尸体堆成肉山,要是在部落,又够吃两个月。 此时,他们都等着宋梨云来处理。 屋里,所有人都退出去,宋梨云就着桶里最后一些清水洗干净手。 宋得奎等她忙完才道:“小云,你那黑盒子是什么东西?能杀狼的?” 第324章 不想当神仙 宋得奎已经见过宋梨云拿出来的好几样东西,能发出强光的铁疙瘩,能在雪地里睡觉被套子,自然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惊恐。 可那些都是平常用的,像这种发出一些滋滋声,就把狼吓死的,他实在想不懂,甚至想讨过来看看。 宋梨云白他一眼,这个奎叔好奇心这样重,以后就让他多做些后世的东西。 睡袋之类的东西有替代品,也结实耐用,她还舍得拿出来给他参考。 这强效驱兽器一旦坏了,可是没有人会修理。 在野外电子驱兽器非常管用。 兽类动物的听觉功能非常发达,远高过人类。 平时的活动都是靠超声波进行交流,通俗的讲超声波就是兽类的语言。 驱兽器发出的超声波恰好是兽类所不能忍受的声音。 末世里的强效驱兽器会让动物感觉害怕逃开,才能让孱弱不堪的普通人类在兽口中存活下来。 不过这也只能增加生存几率,并不是十全的安全。 比如自己遇上末世鼠群时,变异鼠依仗铺天盖地的数量,驱兽器没有起到丝毫驱逐效果,反而是更加狂躁。 而换成这里,居然将狼干死,直接效果拉满。 这一夜闹腾,外面还有残余的狼群在嚎叫,巴林他们也不敢再进屋休息。 好在宋梨云烧起的大火堆可以取暖,他们就在火堆边裹着皮袍打盹。 林清远又怕又惊熬不住,在老钱几人的劝说下才去大屋凑合一阵。 时间一晃过去,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宋梨云走出自己的小屋子,看见巴林等人正在火堆边烤了狼肉充饥,她毫不遮掩的取出一叠饼:“大家都吃饱,我们现在要步行赶路了。” 巴林接过饼:“宋姑娘,还是让我们去找一圈马,说不定……还能寻回几匹。” 哲毛在一边卑微的躬着腰道:“神女大人,哲毛一定会给神女找到马,不让神女高贵的脚沾到肮脏的泥土。” 听完巴林翻译,宋梨云微微蹙眉,又有些无可奈何。 从她展示出“福袋”能收纳东西的功能之后,这些狄族人就称呼自己是神女,态度也是敬若仙人。 她说过几次,自己只是能使用这“宝袋”,不是仙女。 “神仙”不好当,尤其是人们想象中被美化过的人设。 谁不吃喝拉撒睡,她可不想把自己架到云端生活。 装一阵神棍还好,时间一长就崩了,以前被捧得多高,此时就会被摔得多疼。 可哲毛他们就是不听,反而更加的卑微小意,仿佛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在被神谴责。 见自己给了他们麻烦,宋梨云也不再推脱。 以后见多自己做平常事,他们也就不会再这样虔诚。 另外再有什么好处,也多照顾他们一些就是。 至于哲毛他们想找马,宋梨云不抱希望。 昨天晚上狼群刚开始的时候,马匹就遇袭,惊恐之下,马儿挣断缰绳跑进荒野。 一般情况下,马是可以逃脱狼群追捕,可是昨天晚上狼群数量众多,能不能捡回命就难说了。 而且一夜过去,逃跑的马若是活着,至少也在百里之外。 茫茫草原,凭借巴林几个人徒步寻找,还不知道要耽误几天时间,更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她看过林清远的地图,若是走路,需要五天才能找到最近的部落,在那里她可以交换到马。 有吃有住不怕走路,唉!就是时间……白白浪费了。 宋梨云看一眼狼尸,恨恨咬牙:“这些该死的东西,自己没招惹它们,怎么就跑来送死。” 说完,她想起这群狼还是林清远和宋得奎引来的,不禁回头往板房方向怒气冲冲瞪一眼。 此时,林清远跟宋得奎正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出来,被宋梨云一眼瞪个正着。 林清远不由打了个冷颤,扯着自己身上缎面皮袍怪声道:“又要下雪了吗?我怎么感觉背心发凉!” 宋得奎翘唇鄙夷不屑道:“是昨天晚上吓得流汗着凉了!” 林清远摸摸自己的额头,喃喃道:“可能是着凉了,我要回屋再躺一会!” 他当然是没有躺成。 宋梨云心中焦急,自己可不是冒着生命危险出来游山玩水的。 她让众人吃了烤狼肉和干饼,就拆了板房准备赶路。 没有马,马车也用不上了,若是前一晚宋梨云可能会为难,现在倒也好办了。 板房才一拆散,宋梨云就拿着小银袋一阵装模作样,板房连同大车,还有狼肉狼皮都收入空间。 看着如此多的东西全部消失,哪怕已经有心理准备,所有人还是当场石化。 宋得奎蹲坐地上一脸得意。 那几个狄族人在巴林的带领下,以五体投地的姿势匍伏在地上。 林清远跟他的护卫相互扶持远远站着,一脸便秘般表情。 他们此时站着的,偏偏膝盖软得不行。 若不是心里念着宋梨云说自己不是“神女”的话,脸上还有几分羞耻在,也就像巴林他们那样趴在地上。 东西一收好,地上就只剩下一堆尚未熄灭的篝火,还有被血浸染过的土石。 余下的路没有马,就只能靠两条腿走路。 太阳升上头顶时,一行人走出几百米。 两天前下的雪已经融化,只在石缝里残留下一片片白。 昨晚侥幸活下来的一头狼没有跑远,还站在山坡上远远窥视着这群人。 巴林道,狼是心眼极小、报复心极重的动物。 昨天自己这些人杀了那么多它们的同伴,得小心这些狼不死不休的报仇! 若是有马,还可以很快离开这片区域,让那些狼追不上。 可现在是步行,就给了狼邀约同类的时间和机会,恐怕几天后狼会越来越多。 宋得奎不以为然,这些狼若是不怕死敢来报仇,自家小云也的是宝贝可以对付。 宋梨云却有些心烦,她不想在路上再节外生枝,为这些畜生浪费宝贵时间。 走出几里路,尾随的狼已经从一头变成两头,只是没有胆量靠近过来,只能远远坠在后面。 站在山坡上,宋梨云取出望远镜四下搜寻。 她需要排除前进路上的一切危险。 就在目光从一片草场掠过之后,习惯性看向走过的后方。 一行身影突然闯入她的视野中,正快速向这边奔来。 宋梨云惊叫出声:“它们来了!来了!” 第325章 老马回归 茫茫戈壁中,老马领头,十几匹马踏着沙土积雪,向着宋梨云他们这边飞奔。 通过望远镜,宋梨云清晰看见老马脖子上稀释的鬃毛在奔跑中飞扬,还有每一次抬腿暴露出来的筋骨,都显示它已经拼尽全力。 再是用上好料和药物,它的年纪也大了,只有全力奔跑,才可以占领住头马的地位。 在老马的后面就是健壮的菊青马,还有温顺的枣红马,巴林和林清远他们的马都紧紧跟随在这三匹马后面。 真是一群大可爱! 宋梨云心中的欢喜无以言说,只能激动的拍着宋得奎的肩膀:“奎叔,是它们回来了!” 她太激动了,手中没轻重,拍得宋得奎皱着眉“唉唉”叫:“轻点轻点,别把你小叔的骨头拍散了!” 另一边,听到宋梨云的喊声,林清远脸色微微发白:“什么来了?是不是狼群又来了?哎呀,我这可真是捅了狼窝。” 巴林和老钱等人也一脸紧张,都抽出刀寻找合适的地方准备迎接狼群袭击。 马儿距离这边还很远,众人凭借肉眼根本看不见,再加上宋梨云没有说明是什么来了,倒是引得大家恐慌。 宋梨云赶忙道:“大家不要慌,是我们的马回来了!” “什么,马回来了?马会自己回来?” 林清远的马是从沿途部落里换的,没有多少感情,在他看来,跑了肯定不会回来。 巴林他们却是欢喜异常。 他们的马都是从小养到大的,感情深厚,若是平常在部落周围放牧,都是知道自己回家的。 但昨天晚上那种情况就难说了。 受惊的马就是要回家,也需要好几天恢复情绪,况且这附近还有狼群活动,动物求生的本能都会让它们现在避险。 每个人都半信半疑的等待着。 等到马儿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看着一匹不少的马靠近,所有人都欢呼起来,脸上都是笑容,这下自己再不用受苦走路了。 两个性急的狄族人迎向自己的马,宋得奎也冲到菊青马旁边,抱着马头亲腻:“菊青,可有伤到哪里……” 话音未落,就被路过的老马一蹄子踢在屁股上,“哎呀”一声滚进马肚子下。 宋得奎大怒,翻身坐起骂道:“你这个老痞瘟,不就是没抱你,还踢我,看我扣你草料。” 老马昂着头“恢恢”叫,甩着尾巴慢步走到宋梨云跟前。 此时,宋梨云已经给马儿们准备好草料,给老马多一桶加药的清水。 老马没有像马上吃草料,只是用它黑漆漆的大眼睛看着宋梨云。 这一夜它只吃了几口雪,那些被冻得僵硬的草,一根也没有吃下去。 身体的本能告诉它:牙齿越来越不行了,自己的大限将至。 如果离开这个人,就会马上饿死! 宋梨云摸了摸它的鼻子:“老盐,你真是好样的,我感谢你,以后也给你找一个好归宿,会善待你!” 说实话,末世时十年都在变异兽口中讨生活,最后还死在变异鼠群里,宋梨云对动物没有什么爱心。 家里的黑金是被残忍打服的,灵长类动物通人性,也是黑金自己对小安态度友好,才得到宋梨云的宽容接纳。 可老马不同,现在宋梨云接触老盐也才几天时间,她就真正感觉到一个成精的老家伙是如何睿智。 都说马的智商差不多是七岁孩童,可现在老马能带路,能避险,还能带着马群逃过狼群追捕找到主人,已经不能用几岁年纪来衡量了。 漫长的生活经验让它智商成倍增加。 得到宋梨云的一句话,老马打了个响鼻,这才转头去喝水。 此时,宋得奎跟巴林等人已经将草料给每一匹马分配均匀。 在外面呆了一整夜,又有狼群骚扰,这些马都饥肠辘辘,此时见到精心配制的草料,都快速吃起来。 有马代步,众人也不急着赶路了,借着马儿吃草的机会,宋梨云先取出些干粮让大家填肚子。 宋得奎跟巴林不吃饼,心疼的将自己的干粮塞进马嘴。 众人又将各自的马仔细检查过,确认没有被狼伤到才放心。 没有如同累赘的马车,接下来的路程就比预料之中快多了。 衣食无忧,粮草充足,无论人马,每个人都精神抖擞。 这样骑马奔跑在草原上,三天路程缩短到一天。 吃饱喝足的老马也能长时间跟上大部队。 它的草料都由宋梨云特殊照顾,精准控制计量,在激发潜能的情况下,尽量保证健康,不损伤它的寿命。 老马也仿佛重新回到当年叱咤风云的时代,哪怕气喘吁吁,也要高昂着头,保持不掉队。 在它的带领下,马群奔跑速度控制得相当到位,而且还能神奇的避开各种隐藏在积雪下的小坑和沟渠。 就这样又在路上休息一夜,在得到消息的第五天下午,宋梨云就看见远处绵绵山脉。 跟沿途经过的和缓小山坡不同,这条山脉高大雄壮,横亘在地平线上。 此时天空大雪纷飞,草原已经被厚厚积雪覆盖。 在宋梨云的望远镜里,那座山沉闷得像一块冰封的石头。 林清远打马走到宋梨云身边,用包裹严实的手指向大雪山,迎风大声道:“宋管事,这就是卡拉大雪山,至于乌达部落会在哪座峰下我就不知道了!” 宋梨云眉头紧锁,她用望远镜观察过,因为大雪下得正紧,风雪里看不出人类聚集地痕迹。 林清远的初级版手绘地图只有大雪山的大致方向,没有具体的地形地貌,剩下的全靠众人慢慢寻找。 只是要想在这方圆百里范围的山里找到一处隐藏起来的部落,有难度! 入夜时分,宋梨云一行来到大雪山脚,将板房搭建在一处林子里。 宋梨云发现卡拉山真是宝库。 周围不仅都是粗大的松林,里面的野生动物也多。 除了活蹦乱跳的野鸡野兔,还有长着一身雪白皮毛的狐狸。 搭众人搭建房子时,甚至还有一只没有见过世面的狍子跑到旁边傻乎乎看热闹,被人一棒打翻,临死前终于体会到人心险恶。 估计夜里雪会下得更大,这次板房也搭建得更牢固结实。 砍下树木当墙柱,将板房夹在中间,几十张狼皮绷在板房外的墙壁上,既能挡风雪又能晾干固定。 第326章 卡拉神山 小屋子里炉火烧得正旺,没有旁人,宋得奎脱下皮袍,只穿着一件靛青薄袄,岔着腿大刺刺坐在炉边。 他一边用刀割下肉干往锅里放,一边跟宋梨云闲话:“小云,你说这里真有乌达部落?会不会是姓林的在骗我们?” 之前在路上,他只顾赶路都没有细想这里面有没有问题。 现在卡拉大雪山已经到了,不仅没有见到人,连一只羊都没有看见,那样大的部落,总不能什么都藏得住。 宋得奎有些不安。 姓林的痞子惯着花言巧语,会不会是说谎在骗自己等人。 宋梨云此时也脱下皮袍,她刚刚清洗过手脸,又细心涂抹上防冻的香脂保护皮肤。 头发也简单擦洗了一下,挽成松散发髻,让因为赶路而疲倦的身体得到放松。 听到宋得奎怀疑说林清远在骗人,宋梨云抬头微微一笑:“林清远是爱财的,惜命得很,他不会为谎话把自己命搭上。” 这一路上看起来顺利完成。 除了遇狼群,都没有什么风险,那都是建立在宋梨云的温暖板房小屋和一天三顿滚烫热食上的。 寻常商队光是一路吃喝都是大事,没有帐篷的冬夜,每一个夜晚就有丢命的可能。 林清远需要防备的是他林家的主母嫡兄,不可能无缘无故骗人,这一点宋梨云还是相信他。 宋梨云低头翻看手上的地图。 相比起林清远的简笔儿童画,宋梨云这个地图标出大概距离。 可惜没办法丈量,她只能根据马跑过的路程推测。 有地图总比没有得的,有这一趟经历。 下一次她再从广堡到卡拉山来,直接穿越无人区,路程可以更短。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现在面临的问题是怎样快速找到乌达部落的人。 把东越拥部会来突袭的消息传回去,让部落早做准备。 宋得奎呵呵笑:“这有啥好想的,已经到山边,只需要骑马绕一圈,搞出些声势出来,乌达部落的人若是真的在这里,就会发现我们。 倒是你得想办法证明我们是来传信的,别闹出什么误会。” 宋梨云捋着耳边几根发丝,闻言眼睛一亮,对宋得奎竖起大拇指:“奎叔说得对。” 山大林密,不好找人就不找,乌达部落既然隐居在此,必定留有警哨,那就让乌达部落的人来找自己。 宋梨云长舒一口气,心中的重担放下,她也轻松起来。 从空间里取出几串天香楼烤好的茄子、辣椒还有豆角,在火边一热,香味顿时弥漫出来。 宋得奎动动鼻子,眼睛发亮:“哼!这些好东西可别让林痞子给看见了!” 他们从进入草原,除了米粥干饼就是烤肉,尤其是这两日狼肉管饱,吃得拉屎都艰难。 猛一看见菜蔬,顿时眼冒绿光。 宋梨云将烤串丢给他,又取出一个水灵灵的大萝卜自顾自啃着。 她用小银袋糊弄过空间存储作用,也不敢太过张扬,这种冬季稀少的生鲜品还是悠着点让人看见。 宋得奎看见大萝卜,捏着烤串忙道:“别你一个人吃完了,还给我也分一点!” 叔侄俩在小屋这边分东西吃,大房子里,却是异常安静。 巴林闭着眼睛静坐,嘴巴里念念有词。 林清远瘫在火堆边,这几天赶路颠得他腰痛,老钱正给他捏着脊背。 “哎呀呀呀!老钱,你要把我腰捏断了!” 巴林猛的睁开眼,低吼道:“神山里不许吵闹。” 林清远坐起身,懒洋洋道:“什么神山,不就是一座长着树的山吗?神神叨叨的!” “闭嘴!若不是看在神使情面上,你连进山的资格都没有。” 林清远翻了个白眼,不搭理他。 从宋梨云展示了那个能装东西的袋子开始,这些狄族人就疯了,口口声声说什么宋梨云是神使大人! 神使? 宋梨云说自己只是能用“神物”,不是什么神女,巴林他们就唤她神使,意思是代表神灵行走俗世的使者。 林清远撇嘴又叹气。 他心里对宋梨云在破庙歇脚就能捡到这样一个宝贝是嫉妒得发狂。 要是自己也用,做生意用来装东西送货多好! 可是,他也只能眼红的想想,那东西要认主,旁人拿到就是一个小袋子,只有宋梨云才使唤得动。 更何况这些狄族人心中早就将宋梨云当成神使,自己感有冒犯……呵呵,那就惨了! 卡拉山! 这是一个对狄族人来说,非常熟悉也很陌生的地名。 茫茫狄虏草原上,也有几座大山。 对于在草原放牧为生的狄族人来说,这些大山神秘而危险,他们说里面住着神灵,不能随便进入。 一直到这里,看见卡拉山巍峨身姿,巴林才知道自己是到了神山。 而这个姑娘就是神使。 巴林也没有想到,自己无意间遇上一个武朝姑娘,又鬼使神差答应护送到乌达部落。 他觉得这一切都是神灵的安排,遇上神使,就是自己部落即将强大的开端。 一夜过去,等到天亮,众人才发现不妙了。 卡拉山的雪下得很大,如同棉花般一团团往下掉。 一晚上板房顶上堆起厚厚积雪,就连房门都差点打不开。 众人第一件事就是铲雪。 而第二件事就遇上麻烦! 现在需要的是尽快找到乌达部落。 按宋梨云和宋得奎昨晚的想法,是要骑马大张旗鼓的在山外奔跑,吸引部落的人出来见面。 可现在……在密密的大雪里,别说骑马奔跑,就连找路都看不清。 换句话说,他们是刚到这里就困住了! 这一困,就是一天时间过去,大家除了吃饭,就是睡觉。 第二天,林清远笼着袖口站在大屋门口,懒洋洋看着飘飞的鹅毛大雪,还有正用树枝努力清扫板房上积雪的众人。 走不了,那就只能等! 他正打哈欠,就见宋梨云从树林里踩着齐膝深的雪走出来,忙道:“宋管事,你在找路?我说你就别瞎折腾,这样大的雪,一走岔了掉进雪窠子里,上哪找你去!” 现在宋梨云不是一个人,而是大家的粮仓,有她在,再过多久都不怕饿肚子,可不能出什么意外。 第327章 平善部的偷袭(1) 林清远才说完,就听到有人反驳:“你才瞎操心,还是睡你的觉去!” 从宋梨云身后,走出巴林和宋得奎。 两人抬着一根木头。 宋得奎满脸都是雪沫子,他对着林清远嚷着嚷:“你瞎眼啊!没看见小云在找办法。” 林清远脸一仰,似笑非笑道:“我说宋得奎,你要想以后日子好过,就对本公子客气点。 别忘了本公子是宋管事的合伙人,以后你还要在本公子手上讨生活,呵呵,让本公子不开心,看老子玩死你这个死骟匠!” 他跟宋梨云早已经达成协议,以后的生意往来会很多。 宋得奎作为宋梨云的心腹,肯定各种生意也得上手经管。 若是林清远故意为难他,他就会吃苦头。 没等宋梨云开口替两人周旋,宋得奎已经跳脚道:“你行,现在还没开始就敢说以后为难我,那我就等着奉陪到底,我这个骟匠专门伺候牲口。” 林清远大怒,俯身在脚步抓起一把带着沙土的雪就砸过来。 宋得奎扛着木头躲闪不及,脸被砸个正中,顿时成了一片白。 “哈哈哈!”林清远笑得前仰后合。 “你这个龟孙子等着!” 宋得奎呸呸吐着嘴里的泥,丢下木头对着林清远就冲去。 两人顿时如顽童般滚在地上打成一团。 宋梨云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 被困在这里大家心里都着急,只是宋得奎跟林清远化解焦虑的方式有些另类。 到了卡拉山两天,巴林他们冒着雪在外面跑过,过膝的雪让马累出一身汗也没有找到乌达部落的营地。 同样也没有发现其他人活动的踪迹。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那就是东越的部落还没有到,也有可能乌达部落在山的另一个方向,并没有发现自己。 马匹不能出去,人总不能困着不动,她今天就想做出雪橇,滑雪去远处看看。 说起木工,宋梨云犯了难。 巴林等狄族人骑马是一把好手,在马背上吃喝拉撒睡都可以,可不会削木头。 还是林清远的护卫里,有人懂木工。 第三天,雪依然没有停,只是由大转小。 这样的环境下,别说外人来袭击部落,恐怕就连部落自己都已经陷入雪灾危机中。 宋梨云的雪橇也做好了,一共四付。 她跟宋得奎分别使用一付,巴林也勉强能滑行,他要跟着神使出行。 另一个名额没想到被林清远夺了去,而且还是宋得奎、巴林中滑得最好的。 安排好人看守营地,老钱他们接着又砍树再做雪橇,宋梨云四人就滑雪出行了。 宋梨云猜的没错,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不仅困住她,在狄虏草原上,处处都有焦虑不安的人。 距离卡拉山两日路程的地方,一片低矮帐篷里冒着烟气。 天亮了,平善披着羊皮袍子,俯身从帐篷里出来。 从暖和的地方出来,外面密密匝匝的雪花迷糊了他的眼,差点一头扎进堆积起来的雪墙中。 平善阴沉着脸,粗着嗓子吼道:“人都死哪里去了,这些雪该谁清理,偷懒的骡子们,我要扒了你们的皮。” 随着他的喊声,旁边帐篷帘一掀,七八个汉子光是脑袋跑出来。 从温暖的帐篷一下到冰天雪地里,那几颗头上顿时白气缭绕。 “平善头人,昨天晚上我们都没有睡觉,一直在堆雪。”有人躬身小心翼翼解释着。 平善根本不听,从腰间抽出一根牛皮鞭子,劈头盖脸就打去,一边打还一边骂:“你们这些武朝猪,每天就知道吃吃睡睡,谁允许你们睡觉了,就应该一直不停的清理积雪。” 那几个人低垂着头不敢躲藏,只能任由鞭子抽得自己鲜血直流。 见了血,平善的心情好了些,还是一脚踹翻最前面的那人才算完:“要是再让本头人看见你们偷懒,就一个也别活。” 说完,自顾自到下风处拉屎撒尿去了。 那几个武朝人不敢吭声,默默将地上摔倒的人扶起来,才低声咬牙切齿道:“这些狄蛮,东越部打了败仗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要把气撒在我们哥几个身上,天天干活不算,还找着由头打人。” 被他们扶着的那人也不是善茬,长着浓眉大眼满脸痘坑,一双眼里都是狠厉。 他先是示意众人闭嘴,又环视周围帐篷,看见有帘子晃动,知道后面是有人在偷听,于是稍微放开声音道:“大家干活!平善头人收留我们在部落活着,有吃有住,我们要心存感激。” 话音刚落,那些帘子就都放下了,张启山咧嘴抹去已经淌到眼角的血珠子,露出阴狠的笑容。 他们是武朝人,却不是奴隶,而是心甘情愿过来的。 五年前,从碎金镇上掳走几百轻壮贩卖到草原,得了一笔丰厚的银子。 花点钱打点东越部上层,在部落里得了个长居客人身份庇护。 几个人每天都在狄虏王庭所在的旭阳草场吃香喝辣,抱着火辣的狄族女人睡觉,小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可自从东越部实力大减,分裂成两半,阿布利带着一部分族人来到迷达河谷。 跟随过来的张启山一行人日子就开始不好过,不仅没有了繁华奢侈生活,而且还要面临生死问题。 在被乌达军第一轮攻击后,见势不妙的张启山就带人跑了。 他们找到实力还算不错的平善部,又送上一笔银子。 本以为能得到贵客的待遇,可没有想到,不仅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被没收,还被编入曲部中充当最低层的奴兵。 现在更是被派往卡拉山,寻找乌达军的本部。 只要找到。 按狄虏人的规矩,胜利者就能随便享用乌达部落里的女人和财富,自然是能得一段日子的放浪形骸。 若是失败……张启山已经决定了,他是不可能拼命的,到时候趁机逃跑。 现在黄沙河结冰上冻,可以沿着河面再次回到碎金镇。 有五年前的事,碎金镇肯定已经败落了,日子虽然会苦一点,也好过跟这些臭烘烘的狄蛮挤一个帐篷。 如今身上还剩下有银票,只要风头不紧,再混进七里县,找到以前那帮兄弟逍遥也未尝不可。 不管怎样,打下乌达部落是张启山改变命运的最后机会。 第328章 平善部的偷袭(2) 这一切都还是想象,乌达部落还没有找到,平善部不是好呆的地方,现在自己住的帐篷已经快被雪埋了。 压下心里的算计,张启山带领其他几个人开始清雪。 帐篷里,几十个狄兵横七竖八躺在羊皮褥上。 为了保温,帐篷搭建得低矮不透一丝风,里面的空气浑浊得让人窒息。 平善撒了尿回到帐篷,顿时被里面的气味熏得直皱眉。 他踢了踢地上躺着的人:“巴万,马喂了吗?” 被他踢醒的人眼睛都没有睁开,先是伸手在胯下捞了两把,才嘟囔着道:“平善头人,现在哪里还有精料喂马,你让那几个武朝猪早些放马去!” 他们是出来打仗的,能带人吃的干粮已经不错了,怎么能带马吃的精料。 平善黑脸,对着躺在地上的几个人狠狠踹去:“都给我起来,全部放马,我们今天必须出发!” 被他踹痛的几个人不敢再睡,捆扎好腰带就往外跑。 其他人也纷纷起身离开,转眼帐篷里就空空荡荡,就连呼吸都畅快几分。 巴万这才坐起来,斜着眼睛看平善:“我说你才当头人几天,就天天摆架子,说话都使脚踢?” 平善阴沉着脸:“如今我是部落里的头人,你们都别再拿以前的情义说事。” 巴万不高兴的重重躺回去,口中嘀嘀咕咕:“好,不说以前的事,你不会以为就这样能让老头人回来?” 平善是老头人的第二子,虽然被称为头人,却并没有得到真正的传位。 一月前,乌达军突袭东越部,平善部的老头人正好带着大儿在东越部中商谋事务。 见到乌达军只有区区几十人就敢挑事,于是,老平善带着自家儿子自告奋勇前去驱逐,结果只一个照面,父子俩被打下马抓了俘虏,带着的人马也被杀被俘损失殆尽。 平善部瞬间没了头人和大公子,平善这个二公子就顶了位置。 跟从小能打善战的大儿不同,这个二儿子就弱了很多,平时也是在部落里管理牛羊牲口,对打仗一窍不通。 平善部落没有了主心骨,又是在这混乱的时候,天天都能听到其他部落被乌达军吞并的消息,顿时慌忙带着整个部落迁移。 想跟东越部的其他附庸部落依靠一起抱团求安全。 部落里老头人的几个妻子也整日哭哭啼啼,在部落暂时得到安全后,就要他这个新头人想办法赎人回来的事。 巴万是老头人跟族中下女生下的孩子,虽然跟平善算是兄弟,但母亲不是正经娶的妻子,巴万只是私生子,从小就给平善当随从。 巴万脑子灵活,他给平善出了主意,要带人偷袭乌达本部,抓了乌雅夫人换回老头人和长兄,说不定还能救助东越部,寻到靠山。 他们早就打听到,为了在迷达河谷站稳脚,为了应对东越部,乌达部落派出全部青壮男人,本部留下的都是老弱妇孺。 而且平善通过一些投奔自己的流民口中,找到一个刚刚被乌达军收服吞并的小部落,并且得到消息,来源十分准确。 那个小部落接到过往卡拉山送粮食的任务。 那些粮食都是乌达军在外抢夺来的战利品。 任想都知道,卡拉山里住着的是什么人。 自己只需要找到卡拉山察布峡谷,就能抓住乌雅夫人。 权力是要上瘾的,才短短几天平善就有些嗜髓知味。 他对换回老头子和大哥没有多少兴趣,但听到能帮东越部解开眼下的困局却是激动不已。 现在立功,等以后东越部重新回到王庭,自己就是东越第一部落的头人。 这想法是好的,可是平善部的五十精锐骑兵在跟老头人赴约时,被乌达军全剿了。 现在部落还剩下的男人里,除去一部分人放牧,挑选出来勉强能上战场就八十人,其中还包括那些身体强健的奴兵。 人虽然少,但这些人要对付一群不能开弓放箭,不能挥舞弯刀的女人还是绰绰有余。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让这个平善新头人恼火的是,马上就要到达卡拉山,却在半道上遇到暴雪,被困两天。 好在刚才发现雪已经变小,喂马后就可以赶路。 帐篷外此时喧哗起来。 族人已经赶着几十匹饥肠辘辘的马到雪地,刨开齐膝深的雪寻找草吃。 没有干牛粪可以点火烧水,所有人都吃着雪吞干粮,准备收帐篷赶路。 此时的卡拉山林里,宋梨云四人也吃东西。 滑雪消耗体力,每过一个时辰宋梨云就让大家停下来休息,顺便吃一些热乎乎的牛肉饼,喝几口保温壶里的热汤,让肚子保持七分饱。 一口干完木碗里的滚汤,宋得奎抹去嘴角水渍,吐着白气道:“我们都跑了大半座山,要是有人,早该看见了,不会是错了地方,不在卡拉山里!” 巴林看一眼林清远,眼中很是不满:这条路是林清远跟宋姑娘定的,神使不会错,要错也只会被人误导。 林清远没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恨上,还在认真研究手中的热水壶:从营地出来已经三个时辰,冰天雪地里再好的汤婆子都该凉透了,怎么这么小的壶装着汤还是滚烫的? 要是仿制出来卖……那个什么神不会生气! 一旁宋梨云收起望远镜,陷入沉思,一路上她发现了很多踪迹。 只是这里有野生动物,她不是本土猎人,一时间分辨不出来是人还是兽。 四人都没了主意,现在天已经不早,必须马上返回营地,就是宋梨云有空间,她也不愿意在零下几十度的风雪中过夜。 收拾好东西,四人开始原路返回。 就在几人身影消失后,不远处的雪堆开始蠕动,动作越来越大,雪堆崩塌,居然是一个雪洞。 很快从里面爬出一个人来。 全身上下都包裹着厚厚的皮毛,只露出一双眼睛。 别说躲在雪洞里,就是扒在雪地上,都不一定能发现。 他对着宋梨云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看,马上用树枝胡乱扫塌刚刚藏身的雪洞,掩盖过痕迹,然后退着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一边走依然一边用树枝扫着脚印,天空雪片飘飘落在地上,本来轻浅的脚印很快就模糊不清。 第329章 平善部的偷袭(3) 在一处山谷里,成千聚集在一起的牛羊将地上的雪踩成污黑烂泥,叫声不绝于耳。 有人在其中穿梭往来,把一些刚出来的小羊羔用皮毛包裹着抱走。 靠近山林里,有一排帐篷,妇人孩子老人都忙着收拾羊毛,搬运干草。 山谷外,几个人骑着马,簇拥着其中一人急匆匆往里面跑。 马匹停在最中间的帐篷前,有人迎出来,交谈几句就带着进入帐篷。 帐篷里设有炉子,还有一排绘着金花的矮柜。 此时里面有十几个人正在捻着羊毛线,帐篷中间还摆放着两台纺机。 “夫人,外面有消息传过来了!”下女跑进来,对纺机边坐着的一个美艳妇人低声道。 美艳妇人闻言放下手中的摇柄,整理一下衣裙,快步走到一旁的矮垫坐下:“让他们进来!” 帘子掀开,几个人躬身进来,他们身上都有泥土雪片,也不敢踩地上的毯子,直接跪地道:“给乌雅夫人问好!” 乌雅夫人示意他们起来说话,问道:“东越那边怎么样了?” 领头的人答:“东越部的人缩在营地里不出来,估计还有精锐骑兵百人。王庭那边不停有消息传来,说阿布利要谈和,王庭要从中调和,让东越部赔偿道歉。少主没有答应,正等待时机最后一战。” 乌雅夫人面如寒霜,眼中满是冷意:王庭从中调和,让阿布利认错道歉! 说得好轻松! 以前乌达部落被追杀到灭族,求助王庭诸部时,组成王庭的几个大部没有谁出头说一句公道话。 还说草原上弱肉强食很正常,实力弱被人灭族吞并也很正常。 他们这些大部落,哪一个吸食别人的血肉,不是吞并别人壮大的。 现在东越部要被灭族,王庭就出来说话了,他们在怕什么? 是怕乌达部落壮大后,会跟他们要说法,还是担心东越部会从狄虏草原消失。 乌达部跟东越部有不共戴天之仇,阿石不可能接受和解,永远都不会答应。 帐篷里气氛莫名压抑紧张起来,听到夫人要谈大事,乞嬷嬷让妇人们退出去,只自己独自留下。 乌雅夫人没有说话,沉稳一下心绪才道:“少主怎么样,可有受伤?” 刚才她先问了战况,这才问起儿子。 “少主带了小伤,不碍事。少主让属下请夫人放心,武历年节上,他定能灭了东越部返回来跟夫人过节。” 带信回来的人赶忙答道。 赵廷朵在半月前被刀划伤脸颊,好在有药止血,现在已经结疤。 听到儿子受伤,乌雅夫人心里一疼,那是她唯一的儿子,为了部落,不得不在外拼杀。 可听到儿子要陪自己过节,乌雅夫人脸上露出笑容:“谁要他陪着我过节了,能好好回来就行,你提醒他,碎金镇那里还等着他去送年礼。” 当着族人的面,她不好太过表现出挂念自己儿子的安危,只能这样委婉表达。 乞嬷嬷插话过来:“黄沙河那边已经通了冰道,两百头牛羊一月前就送过去,你告知少主不用挂念。” 带信的人喏喏称是,转身退出帐篷。 接下来几个人又报了部落里今天又生下几只小羊,几头小牛等琐事。 等人离开,乞嬷嬷笑着道:“虽然遇上大雪,可我们住在山谷里,避着风,又有干草,牲口不会受苦。” 在夏季牧场时,部落里一直加紧割草送到卡拉山存储,再加上打下几个部落后收缴上来的粮食,乌达部落里现在粮草充足,就连刚生下的羊羔都不担心冻死。 没有外人,乌雅夫人脸上的笑意淡去,她看着帐篷里堆放起来的羊绒线对乞嬷嬷道:“我希望阿石能替他阿公报仇,再顺利娶妻生子,夫妻俩恩恩爱爱,齐心协力把部落壮大起来。嬷嬷,你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乌雅夫人扶着乞嬷嬷的手臂,两人走到纺机跟前坐下。 乞嬷嬷一边理线一边摇车道:“阿石是乌达部落的少主,替族人报仇是他的责任。宋姑娘的性格脾气像你,你要他夫妻恩爱……除非阿石除了宋姑娘不再娶其他妻子!” 乌雅夫人摇动纺机的手没有停:“在我们狄族,娶几个妻子是丈夫自己决定的,我不会给儿媳添堵的。不过宋姑娘是武朝人,在武朝……” 她顿了顿,好像有些难以开口,好一阵才开口,声音低沉:“武朝是只有一个正妻的,其他女人都只是奴婢。” 乞嬷嬷停下纺机,一脸痛惜的看着她:“乌雅,说到底,你还是忘不了那个男人对不对?是他不能给你妻子该有的地位,你才怨恨他! 唉!你这又是何必呢! 跟镇北侯在一起,你有开心过的日子,还有一个最最聪明能干的儿子,这些都是天神赐给你的,是那个男人带给你的幸福,你应该感激他,还要感激他没有强行要求你去武朝。 乞嬷嬷说到这里,又叹息一声:“你应该清楚,若是在武朝,你只是小妾,吃饭时需要给他妻子伺服茶饭,睡觉时还需要跟她铺床叠被。 以我们狄族姑娘的性子,怎么能忍受这种生活。 侯爷跟你分开,让你带走一个儿子回归草原,是最好的选择。” 乞嬷嬷清楚乌雅夫人心思,这两人二十年情分,还数次经历过危难时刻,怎么可能一笔勾销。 刚开始部落回归草原,可距离硖石关也不过数日之遥,总有见面的时候。 可现在赵燕骄回到武朝都城,两人今生再无相见之日。 此时谈起阿石的婚事,心中难免有些伤怀情绪。 乌雅夫人声音带着更咽,眼中有泪光闪动:“我不怨他,只是儿子的婚事上,不能再像我今日这般模样。要娶就娶一个,别害得女人们痛苦。” 乞嬷嬷长嘘一口气:“阿石是有主见的,就是娶妻,他也不会贪恋美色。” 听到乞嬷嬷说美色,乌雅夫人脸色微微一红,如同小姑娘般露出一丝羞涩。 当初那个侯爷,就是先被乌雅的美艳打动,才违背武朝皇帝的政令收留乌达部落。 关于这些事,也只有乞嬷嬷才敢谈论。 两人又说话几句,正想让人送些热水进来洗脸,就见小丫头玉泉急匆匆跑进来。 “嬷嬷,夫人,留在东山的人有消息传来,说是发现一群武朝人,像是在找寻什么。” 第330章 平善部的偷袭(4) 乌雅夫人迅速收起脸上的表情,蹙眉道:“让人进来回话!” 很快,刚才从雪洞出来的狄虏人就站在乌雅夫人面前。 等人行过礼,乌雅夫人神情紧张道:“乌旦,那是一群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东山?” 东山就是乌达部落所处的山谷东面,那里不在迷达河谷的方向,存储着大量牛羊必须的干草,算是部落的大后方。 虽然没有部署人巡逻,也在各个要道处留有哨卫。 现在被人突然摸到那里去,怎么会不着急。 乌旦是一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 现在部落里人手缺乏,就连少年也要在雪地里看守山口。 他年纪虽小却是个聪明伶俐的,白日躲在雪下,不仅隐秘,而且还能保持体温不会冻伤自己。 见夫人着急,乌旦忙道:“我只看见是四人,其中三个为武朝人,一个狄族,他们说的是武朝话。 隔着雪层,我只听到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其中一个男子说了一句:是不是方向错了,不在卡拉山。 又有女子声音说,今天找不到人,就明天继续,时间不等人,再拖就来不及了!” 帐篷里一时寂静,谁都想不出来这男男女女怎么会出现在卡拉山,而且还找人? 不会是在找自己这个乌达部落? 乞嬷嬷捂着胸口咳嗽几声,才道:“你能听出那女子多大年纪吗?是哪个地方的口音?会不会是卡拉山周围的部落?” 乌旦想了想,摇头:“听不出来!卡拉山周围缺少草原,应该是没有部落驻留的。” 当时乌旦躲在雪洞里,声音传过来已经模糊不清,而且他对武朝话也是懂得不多,能听清那两句话,还是他戳开一个小口听到的。 乌雅夫人沉声道:“不用多想,必须马上派人过去查看,对方若是企图反抗,就直接杀了,不用带回来。” 卡拉山也没有长住猎人,现在出现的人只有可能是外来,东山要紧之地,事关机密,不容忽视。 乌雅夫人情愿误伤也不能错过。 乞嬷嬷没有再吭声,她觉得自己可能年纪大了,人老糊涂想得有些多! 得到命令,部落留守的战部在乌旦带领下,领着几个人急忙直奔东山草料场。 这几个人有男有女,里面赫然就有玉泉。 现在部落里青壮男子们都在外征战,留下多为老弱和女人,像玉泉这样的少女也得当成战力。 山谷里天色昏暗,眼见晚上又有大雪降临,乌旦带着玉泉等族人徒步往山上走,等到发现四个外来人的地方,已经天黑。 零下十几度的寒冬里,几只火把影影绰绰将雪地照亮,几道深深的痕迹延绵向远方。 现在雪花飘飞,乌旦等人不敢停留,怕这道标记被雪淹没,忙顺着雪橇压过的辙印深一脚浅一脚追过去。 板房营地那边,忙碌一天的宋梨云又在其他地方游荡一圈,打了几只野鸡,猎到一头花鹿刚回来。 她把猎物丢给老钱他们,就自顾自回到小屋。 留在营地的老钱已经将两间屋子都烧好热水。 宋得奎将脚泡在热水里,舒服得直呻吟,又瞥着宋梨云道:“哎!这个鬼地方还真是冷,也不知道这些狄族人一年年是怎么熬过来没有冻死的。唉!小云,你……以后就真的要嫁到这、这地方来?” 云州本来就是苦寒之地,狄虏草原更是寒冷,他这个云州人都快受不了。 宋梨云笑笑,没说话,心下暗道,这跟末世前几十年就越来越恶劣气候变化相比,已经是天堂般的日子。 至少这些雪是白的,纯洁干净的,可以随便吃。 至少该冷的时候就冷,该热的时候热,没有变化无常,弄出夏天落雪,冬日暖阳的反常。 至少……没有那些泄漏的核废水,变异的生物,诡异的病毒。 野鸡被收拾出来,宋梨云取出一些干菜和菌菇,橡子粉条炖成鲜味十足的鸡汤,泡上饼子就是美食。 众人一顿狼吞虎咽。 今天大家都是第一次滑雪,个个累得腰酸背痛。 从小长在马背上的巴林早早就躺在垫子上不想动弹,就连鸡汤都只吃了几口。 半夜,雪一阵紧过一阵,风吹过树林尽是鬼哭狼嚎。 玉泉一行人此时也终于摸到了板房营地外围。 他们一直跟着宋梨云留下的痕迹走,可回程时,宋梨云在山里打猎乱跑一气。 脚步混乱,不仅绕得玉泉等人晕头转向,有好几次都跟丢,不得不跟着在山里乱转到现在,才找过目标。 看着林里突兀出现的陌生屋子,精疲力尽的乌达部人个个目瞪口呆。 什么时候这里有房子了?来了多久,是自己查漏了。 负责东山的族人脸色苍白。 这里距离部落所在的山谷并不远,若是直接过去,也只需要两个时辰,而距离存放草料的东山就更近了。 每个人都提起刀。 这样危险的人会出现在部落最重要的地方,肯定是来者不善。 夫人说过,若是发现不对,一定要马上杀了。 几个人踩着雪往板房营地摸去,他们都反穿着羊皮,浑身都是雪花,跟大地浑然一体,成了天然伪装,只要不靠近都发现不了。 板房角落上,三盏气死风灯发出朦胧光芒,虽然在大雪中不甚明亮,也足以让人看清房屋周围一丈距离。 在漆黑的夜里有这样的光源,会让人和动物都产生恐惧感。 这也是半道遇狼后,宋梨云为保安全特意增加的。 三盏灯彻夜长明是很奢侈的行为。 玉泉等人看着这三盏灯也是这种感觉:太奢侈了,不像是草原部落所为。 部落里所用的照明一般都是牛油灯烛,火焰虽然大,可燃烧出来的烟也大,而且能烧的时间也短,需要不停换烛芯。 眼前这三盏灯光线柔和稳定,最主要是没有什么烟。 屋子前面有光亮,玉泉等人不敢靠近,只能隐身在昏暗的雪地中,想等灯烛烧完。 随着时间推移,寒气入体,玉泉感觉自己身体快冻僵了。 领队部卒再也忍不住,提着刀就往板房跟前冲。 可他才刚刚踏入灯光中几步,后面的玉泉就看见雪地里一道绳子瞬间弹起,仿佛一条毒蛇,将那人双腿绞住在雪中拖行。 “啊!”惊恐的叫声打破雪山宁静。 第331章 平善部的偷袭(5) 这一切都发生在转眼之间,等乌旦,玉泉反应过来,那个族人已经被拖出数米,倒挂在旁边树上。 “快,救尼玛叔!” 玉泉对着后面的几个人大叫。 她的喊声才起,两间怪异房子的门倏然打开,几条人影从中闪电般冲出来。 从遇狼之后,板房周围不仅有灯,还布下陷阱,或者挖坑,或者下套。 现在住在林子里,宋梨云同样也下套,只是将绳子绑在旁边的树枝上,猎物踩上机关就会弹起挂到树上。 这样大的响动,自然会惊醒屋里人。 冲出来的是老钱等几个护卫,他们白天在家呆了一整天,早就闲得皮痒难捱。 一出门,就看见几个高高矮矮的雪人惊慌失措的站在外面。 还没等玉泉等人反抗,老钱等人已经扑将过去。 一边是有功夫在身的专业人士,一边是临时凑数的老人孩子,唯一有战斗力的族兵尼玛又被挂在树上。 乒乒乓乓,雪沫飞溅,只是几个回合乌达部落的人就被按在雪地里。 幸好老钱等人是知道来卡拉山原因的,只出手抓人,并未伤人。 现在出现的狄族人,不用想也该是乌达部落。 老钱呵呵笑:“你们可是乌达部落的人?” 乌旦板着脸,冲着老钱用蹩脚的武朝话怒骂道:“你们这些贼人偷偷摸摸上山想干什么?要杀就杀,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怕你!” 他没有答话,先是反问。 老钱也不恼,只揪着乌旦的脖颈将人提起:“你小子倒是溜滑,刚刚差点被你跑脱了,走,想死也得先见见我们主子再说。” 宋梨云跟林清远此时已经站到门口,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林清远一脸的不高兴:“把他们的脸露出来,藏头露尾的小家子气”。 他打了一个哈欠,自己在外面晃荡一天,终于把人给引出来了。 玉泉此时又冷又怕,可眼睛里带着恨意,将围着自己的人一一看过,想让自己临死前都记住这些仇人。 突然玉泉的目光一滞,整个人呆在原地,脸上是惊喜交加。 乌旦等人都取下皮帽围脖,露出几张稚气未脱的脸。 宋梨云慢悠悠走过来,伸手拍拍乌旦怒气冲冲的脸,笑着道:“乞嬷嬷身体好不好?玉泉那丫头……” 她的话还没有问完,就从俘虏堆里挤出一个人来,一下扑到她脚边,又哭又笑:“少夫人,少夫人!我是玉泉!” 众人皆惊! 一阵慌乱过去,族兵尼玛被解救下来,乌达部落的人也被带进板房。 宋梨云让玉泉还有两个女人进入自己的小屋。 乌达部落的人先是喝过热茶,宋梨云又取出现成的食物让大家吃。 玉泉脱下一身沾满泥雪的衣服,洗干净手脸,嘴巴不停的问:“少夫人,你怎么来了?要是早知道是少夫人,我们也不会在山里转这样久。” “夫人要是知道是少夫人来,还不知道会高兴成啥样!” 宋梨云笑着道:“我不到处转,你们又怎么能找过来?你别叫我少夫人,我还没有嫁进部落呢!先说说夫人她们在哪里,我有要紧的事要报。” 玉泉捧着一串烤鸡蛋,闻着椒盐的香味笑眯了眼:“哎呀,宋姑娘就是少夫人。夫人都已经说了,等少主回来,就送我到宝林居来伺候少夫人,这次我不会再走了。” 她前些儿到过宝林居,可离开草原不习惯,又想着把自己学到的纺羊毛技术带回部落,宋梨云就让她回去。 在玉泉旁边,乌达部落的两个粗壮妇人跪坐在地毯上,也捧着一串烤肉,望着宋梨云还一脸懵。 她们是普通族人,平时干一些挤奶打奶酪的粗活,不知道少主定亲的事。 刚才玉泉喊着“少夫人”,把两人都喊糊涂了,不过看玉泉姑娘的这熟络劲,恐怕是真的。 小屋里亲亲热热说是女儿家的话,大屋那边却有些剑拔弩张。 面对一屋子陌生壮汉,乌旦跟尼玛很是紧张。 刚才他们已经吃过东西,林清远又丢一个热乎的烤土豆过来,随意道:“这里距离你们部落还有多远,我们可是有大事要找乌雅夫人。” 乌旦警惕的看着他,把手中的土豆揣进怀里,脖子一犟:“我警告你,这里是乌达部落的地盘,你要是有什么坏心眼,我们的族兵就要砍了你的头。” 宋得奎刚才第一时间没有挤出门,被人护在屋里。 此时听到这小屁孩拿东西没见慢,就是嘴巴挺硬,没好气道:“你都被我们抓住,要捏死你就跟捏小鸡似的,还不服输。 是跟你那什么不知好歹的少主学的?我倒要好好教训他。” 他没有见过赵廷朵,既然是小云以后的夫君,自己这个长辈也得端些架子。 林清远难得跟宋得奎达成一致,这个小孩实在太有趣,反正现在是等天亮出发,睡不成觉,不如逗弄逗弄他。 于是跟宋得奎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戏耍。 乌旦只是个普通狄族少年,哪里是这两个痞子的对手,不一会就被气得暴跳如雷。 旁边的尼玛听不太懂武朝话,只看见乌旦急得面红耳赤,顿时一下站起吼道:“你们是想干什么,若有想羞辱我们,我尼玛愿意跟你决斗!” 他说的是狄族话,林清远能听懂,宋得奎可就不懂了,揉着乌旦的头笑道:“小娃娃,这人在唧唧歪歪说啥?” 乌旦早已经被气得七窍生烟,一把甩开宋得奎在自己头上作怪的手冷冷道:“他说要杀了你!” 宋得奎怪笑一声:“嚯!要杀我,还是等到乌雅夫人跟前去说!我可是你们族中的贵客。” 巴林此时已经知道宋梨云的未来夫家,就是乌达部落少主,早就兴奋得不可控制。 听到尼玛要杀宋得奎,忙拉住他用狄族话一阵低语,末了才道:“你可别得罪了自己少夫人。” 对玉泉喊出宋梨云是部落少夫人,尼玛将信将疑。 少主在部落里很得女子欢心,若不是部族中早有规定,部落不足千人,不许本族内婚嫁,少主早就娶妻子,怎么会到外族联姻。 可他想起玉泉的态度,不由闭嘴。 玉泉是夫人帐中的下女,很得夫人和乞嬷嬷的喜欢,她要说是,自己就不能反驳。 只是巴林这个陌生的狄族人的话,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什么叫少夫人是神使? 第332章 平善部的偷袭(6) 究竟宋梨云是不是神使,两个时辰后乌达部落的族兵尼玛就知道了! 天色已亮,是该启程去乌达部落了。 看着小屋直接在眼前消失,尼玛、乌旦和有其他人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玉泉则满眼崇拜的看着宋梨云:“少夫人,乞嬷嬷说你你是天神派来帮助乌达部落的仙女,还真的是这样的。” 宋梨云一阵汗颜,自己跟赵廷朵私下开玩笑的话,是不是越传越广了! 去部落的路很方便。 玉泉他们没有马,可有雪橇板。 几个板子串在一起,由马拉着在雪地上飞奔,是飘一样的感觉,乌旦几乎是瞬间就喜欢上这运动。 有玉泉他们带路,从茫茫雪原到乌达部落所在的山谷,只要一个多时辰。 看着前方出现的山势暗影,听着同乘一骑的玉泉在耳边嘀嘀咕咕,她说自己一晚上没有回去,夫人肯定担心,会让人出来寻找。 宋梨云此时才生起一丝尴尬来:两辈子加起来,还是第一次见公婆。 此时她这一通奔波,早上梳理好的发髻衣衫已经凌乱。 还没有想好是不是停下来找个地方收拾一下仪容,就听跑在最前面的乌旦吹着尖锐忽哨,旋即其他人也呼合起来。 只见从山林里跑出一群人,对着乌旦大声说着话。 乌旦胯下马没有停,一边跟人回应,一边冲向远处山谷。 他已经知道宋梨云来这里的原因,现在需要赶紧告诉夫人。 玉泉对宋梨云道:“少夫人,乌旦是回去报信了,我们慢慢走!” 从林里跑出来的狄族人也看见人群里的玉泉和尼玛等人,纷纷汇集过来,又是一阵低语。 其中一个老者走向宋梨云。 玉泉赶紧低声道:“少夫人,这是部族里的单长老,我们要下马。” 长老? 宋梨云微微一楞,她想到地位颇高的乞嬷嬷,看来乌达部落里这些老人很受人尊敬。 一个能尊老爱幼的部落,也是讲究道德、崇尚礼数的地方。 宋梨云翻身下马。 单长老此时已经走到宋梨云跟前,他看起来六十多岁,瘦削长脸,眉眼冷峻,一把花白胡须飘在胸前。 玉泉先行敬礼,可单长老严肃的脸上毫无表情。 宋梨云也跟着想行礼,却被单长老抬手拦住:“客人是从哪里来?想到哪里去?又想干什么?” 他说得一口流利的武朝话,甚至连口音都不带。 宋梨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到乌达部落,就先会遇上这样一个世纪性哲学问题?可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个老头看到什么了。 宋梨云的心顿时砰砰乱跳起来。 “单长老,鄙人是从武朝来,现在马上见到乌雅夫人,有重要的事情!” 略一沉思,宋梨云还是按照字面意思来回答,其他意思不乱猜。 单长老点点头:“这么说来,客人只是来见乌雅夫人的?” 宋梨云有些不悦了,她抬眼,直视单长老:“长老认为还有其他什么意思?” “本长老觉得,姑娘是专门来见少主的。你们武朝女子不都很矜持的吗?也这样不顾颜面来找男人。本长老就明白告诉你,少主不在。” 宋梨云的心一下被怒火填满,她看着单长老冷冷道:“我跟你们少主定过亲,别说是有关乎你们乌达部落的生死存亡冒险前来,就是来探望自己未婚夫,也于理相符,倒是你把我拦在外面不许通报险情,是何居心?” 刚才她还觉得这个单长老是讲究礼数之人,现在才发现,这就是一个十足的酸夫子。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无论是在碎金镇还是在七里县,包括到狄虏草原,都没有人指责自己行为上的失礼,现在居然被一个狄蛮说不够矜持了。 有句话说的是:画虎不成反类犬,这是想学武朝的礼仪规矩,学成裹小脑的了。 “什么是关乎我部落的生死存亡,你这是危言耸听!” 宋梨云转头看向山谷方向,不再搭理单长老。 现在是在抢时间,那个东越部随时都可能出现。 她只想乌旦回去禀告夫人,能尽快跟自己见面。 单长老在部落里享受几十年的尊崇,还没有人这样顶撞过,见这个武朝女人千里迢迢求上门来,还这样傲气,顿时气得胡子乱抖,厉声吼道:“来人,把这群不知来历的拦住,不许他们进谷。” 哗啦啦! 跟着单长老过来的一群人就将宋梨云等人的路堵住。 玉泉见少夫人跟族里长老误会上,顿时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赶紧上前行礼:“单长老,少夫人远道而来不能接待,要是少主知道,我们如何说得出来。” “少夫人?哪里来的少夫人,本长老怎么都不知道!” 尼玛本来就有些怀疑宋梨云的身份,此时听到长老说不知道,又想到宋梨云能收纳东西的袋子,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该继续恭谨对待这个“神使”,还是把她当成想当少夫人的骗子。 单长老用轻视的目光将宋梨云上下打量,见她细眉杏眼,柔弱不堪的样子,跟草原美女比起来差得远,也就只有武朝人才喜欢。 还有宋梨云即便表面礼貌有加,也让人无法忽视的眼底冷傲,都让单长老心中不喜。 单长老冷哼一声:“就你这样的女人,也配是我乌达部落的少夫人!想进乌达部落的女人,哪个不先带千头牛当嫁妆,就这样光是人就想贴上来,没门。” 玉泉使劲摇头,大红的脸蛋急得更红,都快滴出血来了:“不是的,少夫人不是没有牛羊做嫁妆,少夫人是乌达部落的仙女,乞嬷嬷说过……” 她其实想把宋梨云有宝贝的事说出来,看看着单长老带着的那裙人,又把话咽下去。 现在部落虽然人数增加,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平静单纯。 这些从其他部落依附过来的人,总会为了自己过得轻松点,就各自殷勤讨好一些部落老人。 这种事谁也不好管束,不知不觉短短一年,让单长老这样的老者有些高傲自大了。 可那能收纳物品的宝贝也事关重大,玉泉不能随便说出来。 不仅她没有说,跟她一起出来的两个女人也面面相觑,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单长老。 “别提那老虔婆!” 单长老听到乞嬷嬷的名字就额角青筋直蹦。 第333章 平善部的偷袭(7) 大家都是当年拼命逃出来的老人。 那老婆子死了男人儿子,自己同样家人全死光,当时只有一个襁褓中的小孙女被保护着活下来。 自己一样处处为部落着想还不落好,就因为这老婆子会讨好夫人,捡着夫人和少主喜欢的说。 弄得在部落的权势地位,连那老婆子的一半都不到。 现在一个外来妇还没有躺进少主帐篷,就敢不给自己颜面,以后是不是要踩在自己脸上。 还有这个下女也是用乞嬷嬷来压人。 单长老怒瞪着缩到宋梨云身后的玉泉,只想着回到部落,自己要怎样责罚这个胆大包天的下女。 宋梨云没有再跟单长老争吵,只一脸怪异的看向宋得奎和林清远。 这两人从来是不怕事的。 尤其是奎叔,谁对自己不敬他都是说上几句,可现在自己在乌达部落受辱,宋得奎却一眼不发。 林清远人都没有站直,懒洋洋斜挂在马脖子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说到底,他辛辛苦苦跑一趟,就是为宋梨云的几门生意来的。 乌达部落被灭,他除了感叹几句,再换一个部落合作就是,也没什么损失。 而且到时候那少主一死,婚事一破,自己还有机会获得宋梨云的芳心。 宋得奎虽然没动,可没林清远淡定,皮袍里的拳头捏得嘎嘣响,一张脸憋得铁青。 小云的婚事定到一个狄蛮部落里,他从心底有些不愿意,这里荒凉苦寒,哪里比得上武朝的城市。 若是小云能过得幸福,那自然是另当别论。 可现在看来,这个部落里的人也不是好相处的。 他巴不得这个老头子搅了婚事,自己好带着小云就走,不用管乌达部落是死是活的这些破事。 宋得奎心里这样想,可那憋屈还是忍不住,一双眼睛瞪得像要吃人。 宋梨云看得出来奎叔是生气了,只是不明白气成这样为啥不吭声。 单长老见宋梨云根本不和自己争辩,不由有些得意,也有几分没了对手的失落。 他顺着宋梨云的目光,自然看见正在一边当如同乌眼鸡的宋得奎和花孔雀一样的林清远。 因为要见到艳名在外的乌雅夫人,林清远今天着实收拾了一番。 外面防寒的羊皮袍子用雪擦了又擦,直擦得皮毛根根铮亮,外面的缎面也是焕然一新。 头发细细梳过,还用油抹过,保证跑了这一个时辰都丝毫不乱。 脖子上是一串颜色各异的原石,可能是把他这次在草原收购的商品全部挂出来了。 林清远本来长得不俗,再这样着力打扮,在单长老眼中,跟英俊帅气的少主比起来也不承多让。 至于宋得奎在皮袍里晃荡的身材,就能没有入单长老的眼,草原上不接受这种弱不禁风的男人。 单长老心里翻江倒海起来,宋梨云是乞嬷嬷给少主看好的妻子,他一直不喜,跟草原部落联姻多好,要去找一个武朝人。 现在这里武朝女子自己奔上门,还带着两个年轻男子……这里面是不是有问题要说道说道。 尤其是那个挂着原石的男子,年纪不大,相貌甚美。 想到这里,单长老自许看破什么,走到林清远一脸高傲道:“你们又是什么人?为何到我乌达部落来?” 林清远给自己的马挠了挠脖子,依然懒洋洋道:“我们是宋姑娘的随从。” 他经验丰富,对这种扯不清的事是能躲就躲。 有问题就找能主事的说话,才不跟这些一根筋又没实权的狄族老头子掰扯。 一个下人……长得好看也只是玩物,单长老嗤之以鼻。 单长老看向宋得奎,虽然这个男人长得不怎么样,可这气势汹汹要咬人的样子,肯定跟那武朝女人有关系。 可没等他开口,宋得奎已经怒吼出声:“本公子不跟老奴说话。” 老奴! 单长老脑袋嗡的一声! 真是欺人太甚,自己是部落长老,居然成了老奴。 “你……你!”他回过头,对着一杆人喊出一串狄族话。 宋得奎听不懂,可这些天他跟着巴林等人也学了几句,这个什么长老在说“抓住他!”还是听清楚了。 巴林和伤未痊愈的哲毛脸色一变,立即将宋梨云保护起来。 老钱等人一直没有放松警惕,旋风般打马拦在单长老跟前,几把刀寒光闪烁的伸过来。 单长老身边的人都只带着长矛,看身型架势也不是能上战场的。 一看见刀指向自己,顿时惊恐万分,连连后退。 尼玛和玉泉慌了。 宋梨云是远来的贵客,现在是特殊时期,等在外面被族中长老盘问几句还算说得过去,要是真的跟部落的人起冲突,那自己可就没法交代。 几个昨天晚上跟着乌旦寻人的族人都拥过来,七手八脚拦在两帮人中间。 玉泉高声道:“这是族中少夫人,你们谁干动手。要是伤到少夫人,一定要受五马分尸的惩罚!” 五马分尸是草原最残忍的酷刑,只有背叛部落,背叛头人才会这样做。 那些随从立即缩手不敢动。 单长老一听,一张老脸顿时涨成酱紫,指着玉泉大骂:“你一个低贱的下女,也敢说这话。打,你们都打,把这群骗子打出去,出了事,有我这个长老担着。” 有单长老顶着,跟随他的族众立即上前,和老钱等人缠斗在一起。 人喊马嘶,还夹杂着武朝话狄族语的狂骂,顿时,场面混乱不堪。 宋梨云心中咯噔一下:自己第一次登门,就是这副场景? 即便她没有嫁过人,也听芸娘子谈过无数次婚嫁的究竟和禁忌,这可不是好兆头。 看出宋梨云的不悦,玉泉急得哇哇大哭:“少夫人,单长老是老糊涂了,他说话不算数。 夫人跟乞嬷嬷平常都要念叨你,肯定马上就来迎接你了。” 她也是急糊涂了,一个大部落的头人,而且还是宋梨云未来的婆母,怎么可以出来迎接人。 宋梨云脸沉如水,自己千里迢迢来到乌达部落,不是为跟一个老糊涂虫争吵打架的。 现在耽搁的每一分每一秒时间,过不久都是用人命计算的。 为这些没有价值的矛盾付出牺牲,珍贵的人口耗不起! 第334章 平善部的偷袭(8) 另外,她发现自己对乌达部落了解的实在太少。 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尤其是赵廷朵是未来头人。 若两人真的成亲,自己也要管理这个部落。 人都一样,再淳朴的地方一样有勾心斗角。 正好借这个机会看看这个婚姻能带给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只是一想到成亲以后,要是有单长老这样的迂腐之人压在头顶,万一彪悍的婆母也是不讲道理的…… 宋梨云心沉甸甸的,她很讨厌这种由别人主宰的感觉,如果真是如此,趁早抽身。 无论等会儿怎样,宋梨云也决定先见到乌雅夫人,说明情况。 至于见过乌雅夫人后决定怎样,她静观其变。 乌旦迟迟未归,自己既然只为见乌雅夫人,那还在这里耽搁什么劲! 宋梨云退后一步,扯起菊青马的缰绳翻身坐好。 随着她一声轻叱,猛的一挟马腹,菊青马嘶鸣一声踏雪对着阻挡着自己的人群冲去。 站在人群当中的单长老首当其冲就在正前方,他见宋梨云的马对着自己而来,顿时脸色煞白。 他不是怕马撞到自己,而是为宋梨云这敢在老虎口边捋须的胆气。 这里可是乌达部落,这个第一次上门来的武朝女人真的敢对自己下手,她居然敢对自己不客气!!! 这是藐视部落,她就不怕被人抓住,挂到旗杆上当箭靶吗? 只是,单长老想得再多,这时候都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只两息,菊青马的马头就到了他跟前,高扬的前蹄踏得雪沫飞溅。 对于一辈子跟马长在一起的狄族人来说,他们对马的了解和处理方式是深入骨头的。 只见看起来已经一把年纪的单长老在马到来前,身体灵活走位,轻松闪过马头,也让出一条空档。 宋梨云没有伤人的意图,趁着单长老闪身让开,菊青马闯进这处空档,穿过纷乱人群,直接踏入山谷口,把呵斥怒吼丢在身后。 乌达部落隐藏的地方虽然是山谷,除了入口稍微狭窄一点之外,里面很是宽敞。 两侧也不是陡峭山壁,而是一片缓坡和茂密树林。 此时,雪白的羊群和褐色牛群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正啃食地上积雪。 羊群里,还有人在分发着干草。 宋梨云的马蹄声,没有引起这些羊群的惊慌乱跑,反而簇拥过来,像一团团雪白棉朵,将她团团围住。 大概这时候是喂食时间,羊群把她当成从谷口进来送干草的了。 被羊拦路,菊青马不得不慢下速度。 看着羊群,宋梨云心中的烦躁不安莫名一松:乌旦刚才一定也是这样不能急行,才迟迟没有带回消息! 也就这一耽搁,玉泉和巴林也骑马跟过来,只是谷口的打斗声依旧,有林清远跟宋得奎联手,那个单长老没有能轻易脱身。 在玉泉的带领下,三人骑马继续往里走。 有人跟玉泉打招呼,也有人把注意力放在宋梨云身上,她陌生的面容和独特气质跟草原姑娘截然不同。 突然,从谷里传出急促马蹄声,随着阵阵呼喝声,几骑绝尘而来。 远远的,宋梨云就看见最前面那马背上,骑士火红的衣衫在风中飘飞。 “是夫人!是夫人过来了!”玉泉又惊又喜,说话还带着哭音。 刚才被单长老堵在谷口的一通闹,她生怕少夫人会转头离开。 宋梨云勒马略一停顿,立即下马等待。 乌雅夫人还没有到宋梨云跟前,就轻盈的跃下马来,急走几步,托住正行礼的宋梨云,温声道:“草原上最亮的星星,你终于来了!辛苦孩子!” 她的手很暖很稳,带得宋梨云的心也暖了几分! 乌雅夫人果然很美,眉眼大气,英气勃勃,如同骄阳灼灼生辉。 赵廷朵虽然是男人,可容貌反而少了张扬锐利,多了一些柔和。 宋梨云在看乌雅夫人,乌雅夫人也在打量她。 果然如乞嬷嬷说的一样,这姑娘眉梢灵动,眼神明朗,清爽大方,行动举止毫无怯意。 乌雅夫人心里的担忧放下。 虽然乞嬷嬷跟玉泉都说宋姑娘不是愚钝之人。 阿石、罗百户也说过宋姑娘心胸宽广,是个大家长,可自己还是不怎么放心。 阿石以后还要扩展部落成为草原王,需要一个聪明的妻子在后统筹安排,只是聪明伶俐还不行,需要的大气魄,不是普通聪慧。 未来婆媳俩见面还没有说上话,谷口方向就响起喧哗,其中夹着几声尖利的叫喊声。 宋梨云抬头看过去,就见单长老从谷口骑马飞奔过来。 只是他同样被羊群拦住,不得不慢下来,怒火让他挥舞手中的鞭子,不停抽打在羊身上。 羊群四散,乌雅夫人不由眉头一皱。 跟着乌雅夫人一同过来的除去乌旦,还有七八个护卫。 不用夫人开口,就有人打马过去。 乌雅夫人看向玉泉:“玉泉,谷口发生什么事了?” 玉泉躬着腰,脸色很不好看:“夫人,是单长老不要少……少夫人进谷!” 宋梨云此时也不隐瞒,看着乌雅夫人道:“夫人,我在谷口跟单长老有些误会,不得已硬冲进来的,我的同伴还在外面。” 她也不用担心自己鲁莽行事,会惹人不高兴,做都做了,就看这个乌达部落的头人怎么想。 “你是硬闯进来的?” 乌雅夫人没有问那几个同伴是谁,此时有人已经过去处理此事,不会再出问题。 只是宋梨云这硬闯……她微微扬眉,嘴角弯起一丝弧度,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是,我觉得不能在无用处浪费时间!” 乌雅夫人唇边弧形渐深:“你是觉得那些无用的人无须应付!” 宋梨云听不出她这话是赞赏还是责备,只沉稳回道:“这也是事急从权,冒犯之处等渡过眼前难关,再行赔礼道歉,想来单长老是为部落着想,会对我谅解一二。” “好,好!” 乌雅夫人一阵爽朗笑声,“你跟我一起回主帐,我们娘俩好好商量一下。” 娘俩……? 一种怪异之感忽上心头,宋梨云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就连脸都突然燥热起来。 第335章 平善部的偷袭(9) 虽然身为儿子的赵廷朵已经二十岁,可作为母亲的乌雅夫人却容貌美艳动人,年纪也不到四十。 在宋梨云眼中,这妥妥就是个风华正茂的大御姐。 现在想到要叫她娘……宋梨云一时间接受不了。 乌雅夫人才不管宋梨云突然别扭起来,上前携住她的手,笑容满面:“阿梨,我们回帐去!”。 这如火的热情,本就紧张的宋梨云顿时僵了半边身子,她感觉自己有些跟不上节奏了。 就在这时,单长老气哼哼的冲过来,一下拦在携手同行的“娘俩”前面。 “夫人,这个女子来历不明,还擅自闯进谷内,应当按照奸细处死。”单长老挥舞着手中的马鞭,指着宋梨云气势汹汹道。 乌雅夫人被人拦住,脸色不变,语气平静:“单长老是误会了,这是阿石定下的未婚妻,是族中少夫人,她急于见我才闯谷。阿梨初来部落有诸多不知,本夫人这让她给长老赔礼道歉。” 宋梨云机灵上前,对单长老行礼:“梨云刚才不知是长老……” “住口,你这个狡猾卑鄙的武朝人!” 单长老已经气疯了,这个宋梨云明明知道自己是部落长老,都敢纵马冲撞,现在又装着不知。 乌雅夫人脸色沉下来:“单长老还是注意言词,我们乌达部落跟武朝世代交好!” 单长老喘着气开口反驳。 他也不再说武朝话,而是狄族语,越说还越激动。 乌雅夫人脸色越来越不好,显然两人有了矛盾。 宋梨云皱皱眉,自己得想办法快些学会两种语言,要不然连沟通都成了麻烦。 她看看周围,谷口方向人影幢幢,有一大队马正进山谷,里面隐约能看见宋得奎瘦高的身影,还正手舞足蹈说什么。 见大家都没有事,宋梨云也放下心来,虽然乌达部落跟自己关系非同一般,可难保不再来一个“误会”。 宋梨云瞥一眼正一脸诚恳说话的单长老,对明显很不耐烦的乌雅夫人道:“夫人,强敌即将来袭,还是赶快商量怎么防御!” 就这短短时间,她已经看出乌雅夫人跟单长老之间不睦。 这样很好。 虽然自己还没有成乌达部落的人,就在想着如何消除异己有些不地道。 宋梨云还是不客气的把单长老的名字后打上一个大叉,以后定要多加防备。 只是这时候几个人还在往谷底走,宋梨云把自己的想法隐去,现在先解决部落被偷袭的事。 乌雅夫人已经知道敌袭之事,再得宋梨云提醒,她没再跟单长老纠缠,只撇开话题道:“单长老巡视雪山辛苦,还是早早回去休息!”说着,带着宋梨云继续往里走。 眼见乌雅夫人对自己的话漠然置之,单长老勃然大怒,面容也变得凶狠:“乌雅儿,这就是你选的好儿媳,完全不知道尊敬长辈。 还有,她说有敌袭就有敌袭,老夫怀疑,这敌袭就是她带来的,她是给部落带来灾难的不祥之物。” 狄虏草原上的女人地位底下,除了生孩子挤奶干活,连战马的价值都不如。 当年老头人没有儿子,乌达部落用女人当首领,搭上镇北军其实已经是草原上的笑话。 虽然现在也是镇北军在帮忙打仗,可在单长老心里,还是为自己部落依靠异族人深以为耻。 好在少主已经长大,很快就会将部落权力收回。 可现在又横跳出来一个武朝女人,还没有走进部落就对族中事务横加干涉。 这是要把自己这个狄族部落变成武朝的村落,再出一个乌雅夫人? 他是再不能容女人当家,也要让乌雅儿知道,草原上还是男人们的天下。 他说这话时,几人已经走出十几步,乌雅夫人猛的回头,冷冷看着单长老:“杜泽,请单长老回他的帐篷休息!” 杜泽,是跟随在乌雅夫人身边的一个中年男子,他上前一步,语气冷淡:“单长老,夫人有吩咐,请!” 宋梨云听着他纯正的武朝话,这才留意到乌雅夫人所带的几个护卫,居然都是武朝人,而且通身的杀气。 单长老显然不甘心就这样走,他大喊着:“乌达部落是我们狄族人的部落,不能让这些武朝人随意毁坏!乌雅儿,这是老头人辛苦一辈子建成的部落,你不能随便让武朝人做决定。” 乌雅夫人对他的喊声充耳未闻,没有停顿,只带着宋梨云扬马而去。 谷底的中帐里,乞嬷嬷拄着拐杖,笑意盈盈的等在帘幔边。 她双腿受不得凉,整个冬季都只能在帐篷中。 一见到乞嬷嬷那温和的面容,宋梨云忙低头行礼:“乞嬷嬷好!” 乞嬷嬷笑着回礼:“少夫人不用跟老婆子多礼!” 乌雅夫人住的帐篷很宽大,用帘子分出各个功能区。 三人刚刚矮桌边的软垫坐好,玉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跪坐一边给大家斟茶。 乌雅夫人端起茶碗对宋梨云道:“阿梨,我跟镇北军相交二十年,对武朝风俗也知道。 以你武朝的规矩,未婚儿媳非请不能登夫家门。可你千里迢迢来报信,我乌雅儿感激你的对乌达部落的救扶之情,现在以这碗茶代替酒,敬你!” 宋梨云脸有些红,撇开乌雅夫人是未来婆婆不说,单是她这感激,自己也觉得跑这一趟没白跑。 她接过乌雅夫人手中的奶茶,行回礼一饮而尽。 乞嬷嬷乐呵呵笑看这一切。 乌雅夫人等她饮过,这才笑着道:“更多的感激还是等阿石回来,让他替我报答,随便你怎么使唤。” 乞嬷嬷笑得更开心了,连连点头:“对的,少主现在战事顺利,过不久就能回部落了!” 自觉脸皮够厚的宋梨云此时终于感觉到窘迫,一张脸红到耳根,她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期期艾艾道:“夫人,嬷嬷,我们还是说有人要来偷袭的事,这事耽搁不得!” 听到偷袭,乌雅夫人跟乞嬷嬷对视一眼,脸上笑意盈盈,朗声道:“阿梨放心,我刚才已经遣人去卡拉山外通知木丹部落,他们会守护乌达。” 第336章 平善部的偷袭(10) 乌雅夫人怕宋梨云不知道木丹部落和乌达部落的关系,又细细解释。 因为东越部本族就上千人,再加上这样的老部落都会有一定数量的附庸部落跟随。 哪怕分裂,现在东越部能调动的人口也有好几千。 所以赵廷朵虽然有雷字营的四百精锐,为了十足把握,他还是带走了乌达部落能用的全部武装力量。 但在卡拉山靠近迷达河方向,赵廷朵布置有一个之前投奔过来的部落,负责乌达本部的防务。 大规模的敌族都在乌达军的布控中,唯一对乌达部落有威胁的,就是那些被打散的流民。 以木丹部落三百人的规模,足可以保护乌达本部不受流寇伤害。 知道赵廷朵早有准备,而乌雅夫人也已经前去通知报信,宋梨云心下顿时一松。 她就说嘛,赵廷朵也是跟着军营混的人,怎么会给自己留下这样大的漏洞。 乌达部落虽然只有妇孺在这里,但布置在前。 现在乌雅夫人已经第一时间通知木丹,定能将敌人拦住。 帐篷外,有人高声禀报有武朝商户林清远宋得奎,还有巴林头人求见夫人。 乌雅夫人看向宋梨云,有些不解。 刚才宋梨云还没有说这些人的来历,她只当着带过来的随从,就让人带去客帐安排茶饭。 现在要求见,显然不是自己所想。 宋梨云一拍脑门。 自己刚才粗见乌雅夫人有些紧张,又被乌雅夫人的热情弄得一惊一乍,心里慌乱,就把自己的同伴给忘了。 她赶忙道:“夫人,我刚才忘记说了,这些人不是随从。林清远是武朝商人,跟我有生意往来,这次敌袭消息也是他从迷达河谷出来时遇上的。 宋得奎是我族叔,对我兄妹照顾有加。 巴林头人是在刚进草原时遇到,他得镇北军卫所委托,一路无偿护送我过来,也是受苦不少,几个族人在路上还收过伤。” 乌雅夫人一听自己误会了,赶紧对玉泉道:“你快请几位进来。” 说罢,她站起来,缓缓走出两步占在帐篷中央,做出迎接贵客的表示。 宋梨云见她如此信任自己,只是说了一句就表示出慎重态度,顿时心中感动。 她此时也没空说更多感谢的话,不能因为自己的失误给双方带来不好的开始,亡羊补牢般赶紧迎到帐篷门边。 林清远扁着嘴看都不看她,只跟着玉泉走进帐篷。 林清远不是第一次进入狄族部落的首领中帐,但是第一次走进女首领的中帐。 跟寻常的狄族部落不同,乌雅夫人的中帐宽敞高大,地上铺着漂亮地毯,还隐隐飘着香气。 最吸引他的,还是帐篷中央美艳的乌雅夫人。 果然,一切都是自己脑海中想象的。 那风姿卓越的身姿,那傲气威严的气度,那风情万种的眉梢…… 在喜好特别的林清远心里,宋梨云本来还算入眼的形象轰然倒塌。 宋梨云再是泼辣能干,在经历风雨的部落首领乌雅夫人面前,也只是一个青涩的少女,瞬间虐成了渣。 林清远老毛病又犯了!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迈着小碎步,一溜烟跑到乌雅夫人跟前,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在下林清远,问夫……夫人好!” 乌雅夫人显然见多了这样的场面,轻轻抬手:“林公子不用多礼,请起!” 此时,跟在林清远后面进来的宋得奎没有看乌雅夫人,正忙着拿眼瞪门口站着,对自己笑得一脸谄媚的宋梨云。 还屈起手指给她比划了一个爆栗:你这丫头该挨打,一看见自己婆母,就丢下自己这个小叔不要了! 宋梨云讨好上前引他进门:忘了,忘了! 跟着宋梨云迎过来的乞嬷嬷看到两人这样熟悉的互动,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她早已经知道宋家兄妹的情况,家里无父无母,亲叔叔也是个狠心之人,逼得兄妹仨个流落他乡,才跟少主在碎金镇相遇。 现在见到她跟这个族叔亲近,定是对兄妹仨个有恩有义的。 乞嬷嬷上前行礼道:“这位可是宋小倌?” 她没有称呼“宋公子”,而是一种很少用的词语,话里含着尊敬。 宋得奎拱手回礼:“鄙人正是!” 为给宋梨云挣面子,他也豁出去捏着嗓子说话,只是不习惯,差点咬着自己舌尖。 宋梨云噗嗤一声笑出来:“奎叔,乞嬷嬷不是外人,你还是怎样自在怎样说。” 宋得奎又瞪她一眼,脸都憋红了,吭哧吭哧道:“乞嬷嬷,我是小云的族叔。呃……这个……小云这丫头调皮,要是以后有失礼的地方,还望你老人家多多包涵!” 当着亲家的面,他不得不端起长辈架子。 乞嬷嬷用看族中孩子般的目光看着宋得奎,笑道:“宋族叔谦虚了,少夫人明礼懂事,我家夫人喜欢得紧。” 宋梨云被人夸赞,宋得奎听得开心,还没有说话就赶忙上前。 因为此时,乌雅夫人已经向这边走过来。 “尊敬的宋家长辈,请恕乌雅刚才的失误,没有邀请你进中帐!”乌雅夫人先是道歉。 面对草原第一美人,宋得奎此时比林清远还要心慌:“夫人客气……客气啦!是小云自己忘记了,跟夫人没有关系。” 乌雅夫人微微一笑:“也怪我没给阿梨说话的机会。” 宋得奎虽然说要怨宋梨云,可见乌雅夫人能揽了错处,他也替小云舒一口气。 作为一个男人,婆媳之间的事他不懂,但长辈能搁下颜面替小辈说话,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接下来,等巴林也诚诚恳恳跟乌雅夫人躬身行过礼,这见面仪式才结束。 一条长桌摆放在帐篷里,十几人喝着奶茶,客气闲聊着一路风波。 林清远此时一派彬彬有礼佳公子的样子,跟乌雅夫人一问一答。 巴林也跟乞嬷嬷讨教些部落的事,彼此都客客气气。 宋得奎则津津有味的喝着滚烫的奶茶。 这东西他在巴林的部落里喝过,可两者外表看着一样,味道却差了很多。 他哪里知道,巴林只能用粗坯茶砖,乌雅夫人喝的茶都是赵廷朵从合城守备府拿回来的贡品。 乌达部落离开硖石关,镇北侯赵燕骄也离开合城返回京都,可东西没少送往守备府,说是给他儿子赵廷雷的。 赵廷雷自然知道自己父亲心里其实搁不下乌雅夫人,收到的所有东西全部存着,三弟每次来就随便拿。 第337章 平善部的偷袭(11)木丹失职 留在帐中的玉泉见宋得奎喜欢奶茶,于是专门跪坐在他身边,喝完就斟满。 宋得奎见玉泉一个小姑娘殷勤伺候自己,只感觉手脚无措。 他一个小镇上的骟匠,哪里跟女孩子这样亲近过,想要拒绝又怕被人嘲笑,不得已一碗一碗不停的喝。 好在很快几个下女送了吃食上来,才化了他的尴尬。 乌雅夫人让人准备的不是狄族餐饮,而是武朝的粥饼烩菜,丰盛的摆满长桌。 林清远带的随从老钱等人在狄虏草原几个月都是吃着羊肉,刚开始还顶得住,后来吃得痛苦不已,还是遇到宋梨云才吃上武朝饭食。 没想到在乌达部落第一顿,就是正宗口味,顿时不顾丢了主家林公子的脸,喜气洋洋的大快朵颐。 宋得奎此时却客气起来,一边慢慢吃着东西,一边跟乌雅夫人闲聊家常。 宋得奎是坐在乌雅夫人旁边的贵客位上的。 他是乌达部落少夫人的族叔,也就是能与乌雅夫人平起平坐的亲家公。 作为娘家长辈,肚子已经装满奶茶的宋得奎完全没有紧张,而是谈笑风生。 他言语风趣,说得事情也有条有理。 从自己跟宋梨云无意中听闻乌达部落的危险,再到遇上狼群。 然后就是大家到了卡拉山却找不到部落,于是宋梨云教会大家滑雪橇,故意满地乱转留下痕迹都娓娓说明。 就连在谷口驱马硬闯的事,也被他解释着说了。 虽然是在阐述事实,可话里话外都不忘把宋梨云夸赞一番。 说她心地善良,是不想看见乌达部落几百人遭受苦难,才不辞辛苦,奔波千里来报信。 绝口不提是跟乌达部落有婚事在里面的缘故。 乌雅夫人只是微笑听着。 宋得奎是何意她自然听得明白,是担心阿梨擅自到未婚夫家,会被人轻视去。 他这心显然有些多余。 狄虏草原上,没有武朝婚嫁那样讲究礼节,定亲就是一家人,不再分彼此。 宋梨云既然已经是部落的少夫人,为部落的兴衰安危尽心尽责也是她应该的。 不过这只是草原的习俗,乌雅夫人并没有对宋家强求。 倒是宋得奎让她多在意了一些。 这个族叔看起来很年轻,外表只比自己儿子大一两岁,可这份为了自己家人的心却想得周到,以后也是能多交往的人。 宋得奎说的这些话,乌雅夫人都仔细听完,还询问了好些细节之处。 她当时听到乌旦进谷说宋少夫人到了,却被单长老拦住,就马上出去接人。 所以对宋梨云来的路程还不够了解。 此时听到宋得奎说出宋梨云千里报信,故意留痕,硬闯部落的种种事迹,顿时心花怒放。 苍天有眼! 这样有情有义,有胆量气魄有智慧的女子,才是主持起部落大局的好首领。 心里欢喜,乌雅夫人叫下女们送来多多的奶酒,要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尽情享用。 巴林等人喝得是畅快淋漓,他们在路上都没有机会喝到酒,而且还是奶酒。 气氛正热闹时,帐外有护卫急步进来,在乌雅夫人耳边低语几句。 宋梨云还认得这个人,他就是送走单长老的杜泽。 因为隔得近,杜泽说的也是武朝话,宋梨云和宋得奎也都隐隐约约听明白他说的话。 “……木丹部落的人都去……搜寻逃出来的部落,现在只有二十人留守部落,虽然他们已经去通知族兵,可难定时间,夫人,恐怕不能依靠他们了。” 宋梨云放下筷子,眼睛看着乌雅夫人的表情。 乌雅夫人表情严肃,黛眉高高挑起,显然是护卫部落出了问题。 等杜泽把话说完,乌雅夫人看向宋梨云,一句话说出实情:“木丹部落的守卫族兵在外抓逃奴,族中空虚,不能马上应援我们。 杜泽已经让人送信给阿石,让他加强乌达部落的周围巡防。 现在没有木丹,我们也需要有准备。阿梨,你觉得怎么办才好?” 帐中气氛顿时凝滞。 这几个月来,一些被乌达军打散的部落四下分散,而那些归属乌达的部落就将这些人和牛羊抓回来,给自己帐篷里充填财富。 留在卡拉山外,负责防守的木丹部落空闲了几个月。 眼看其他部落的牛羊日益增长,木丹部落终于忍不住,偷偷将自己的族兵遣出去,也开始收拢牛羊和人口,浑然忘了自己的责任。 他们这种失职行为肯定要受罚,可现在该怎么处理需要马上决定。 宋梨云此时的处境瞬间有着微妙尴尬。 如果木丹部落按规定在备战防守,乌雅夫人只需要遣人通知提高警惕就行。 无论是否真有敌袭,都不会影响宋梨云千里送信带来的友善,以后说起来都是部落里受人尊敬的少夫人。 可现在木丹部落不能出兵,只能靠乌达部落自救。 如果真有外敌来犯,前来报信的宋梨云自然功不可没。 可万一情报有误,让聚集着大量老弱妇孺的乌达部落无故受到惊扰,若是族人有闪失,定要落下不好的印象。 更别说还有本就存有异议的单长老,要是这些老一辈全部闹起来,不仅宋梨云以后少夫人的地位难保,就连乌雅夫人都得连累。 这个决定需要付出代价,说出来也得承担后果。 宋梨云心思电转,她明白乌雅夫人的难处。 自己跟她只是第一次见面,互相都不了解,只第一面就要自己作出这样重要的决定…… 乌雅夫人这样问,是要自己再次确定消息的准确性,也是想考验自己有什么应当措施。 略一沉思,宋梨云道:“夫人,我觉得无论木丹部落是否能出兵,我们都应该有一个准备。 只是事情尚未发生,不需要对大家实话实说,以免造成恐慌。 先是让大家找地方集中起来,这样有突发情况也好管理。” “另外就是马上派人沿迷达河谷方向巡查,一有消息立即回报。” 乌雅夫人见宋梨云只是刚刚有些惊慌,马上又镇定下来,还一条一条布置下应当措施,不由暗自点头。 她没有怀疑这消息是否真实,无论怎样,提高警惕都是应该的。 若不是宋梨云来,她还发现不了木丹部的懈怠,早迟都要酿成大祸。 宋梨云能想到先将事压住,部落做到不慌不乱,外紧内松很合她的心意。 第338章 平善部的偷袭(12)守护手链 乌雅夫人唇边露出一丝微笑。 木丹部落疏忽大意,自己这边肯定不能再放松,宋梨云这番安排,正好适合。 她郑重点头道:“好,说得好,你这些都安排得对!” “杜泽,马上将我们的人召集起来,做好作战准备,不过不要声张。 另外通知大家,从今天开始多纺羊绒线,把孩子老人都聚到一个帐篷里去,其他事不需要多说,其余人就按平时分工。” 杜泽一直默不作声的旁边听着,听到宋梨云的安排也暗自点头。 将帅无能,累死三军,遇事沉稳有度,这样才是好的头领。 以后夫人和三公子有好帮手了。 等杜泽离开,乌雅夫人也站起身:“阿梨,如今族中有事,我也不拿你当外人,有乞嬷嬷在,你就帮忙照顾这些客人继续用餐,我要去营地看看。” 宋梨云跟着站起来:“夫人,有什么事你就吩咐,我们都可以帮上忙的。” 宋得奎早就听愣了,见状忙道:“对,夫人有什么吩咐,我们也能帮忙。” 此时,他也不摆亲家老爷的架子了。 乌雅夫人笑了笑:“暂时还不需要,你们赶路这些天,也需要好好休息。”说罢就出了帐篷。 宋梨云张了张嘴,她想说自己一行人每天吃好睡好,一点都不累。 这边的异常情况惊动林清远跟巴林,只是宋梨云等人说话声音不大,他们不好插话询问。 此时等乌雅夫人一走,林清远就迫不及待的询问宋梨云:“乌达夫人这是有什么事?” 宋梨云看一眼还留在帐篷边的下女,也不瞒着林清远和巴林,就把事情都悄声说了。 “乌达部本来留有一个叫木丹的部落作为护卫,也在第一时间通知木丹派人防守。可是……好像是木丹玩忽职守,去草原搜寻逃出来的部落,留下的人不多,要是现在有敌袭过来,不能及时救援。” 听宋梨云三言两语说完,林清远和巴林面面相觑。 林清远事先并不知晓木丹部落的事,他只以为乌雅夫人能轻松款待自己吃吃喝喝,是早有准备,刚才也只以为是有什么小事。 现在被宋梨云这一说,他就有些心中长毛,自己可别交代在这里了。 “宋姑娘,我们已经报过信,还留在这里……合适不?” 宋梨云紧了紧自己的腰带,神情淡淡道:“林公子,我要出去帮忙,是不会再离开的。” 她从进了卡拉山,就没有想过中途退出,更何况是现在这节骨眼上。 巴林一拍胸脯:“神使在哪,我巴林就在哪里,誓死相随!” 他早被宋梨云的“神技”折服,现在又见宋梨云真的是乌达部落的少夫人,那更是要死心塌地的追随。 宋梨云摆手:“你别一天将死啊活的挂在嘴边,想要追随我也可以,当然先要考察你们的诚心几何。” 巴林连连点头,赶紧表示自己忠心不二。 这饭是吃不成了! 宋梨云没有让下女去通知乞嬷嬷过来,而是拉过几人一番交谈。 乌达部落里,此时几匹马穿梭不停,乌雅夫人骑在马上,要亲自查看部落防务,却被宋梨云拦在半道。 宋梨云骑在菊青马上,旁边跟着穿了马衣的老盐。 在她身后,是宋得奎、巴林、林清远以及神情各异的老钱等护卫,加上有伤未痊愈的哲毛,十三个人居然一个没少。 “阿梨,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乌雅夫人道。 “夫人,我们这些天途经过卡拉山以西方向,对那边稍微熟悉,可以负责一方巡查。” 乌雅夫人陷入沉默,她的确需要人帮忙。 现在部落里真正上过战场的族兵只有自己的护卫,其他人都是普通牧民。 要是让有战斗力的族兵去巡哨,既浪费时间,也浪费人马体力。 可宋梨云虽然是族中少夫人,可尚未成亲,又是第一次登门的贵客,乌达部落没有让客人去冒犯的道理。 就在这时,乞嬷嬷跟玉泉打马飞奔过来。 乞嬷嬷显然承受不住外面气候的冰寒,是玉泉用毛毡包着,趴伏在马背上。 马到宋梨云跟前,乞嬷嬷都没有跟乌雅夫人说话,只直愣愣看着宋梨云。 宋梨云被她的表情吓了一大跳。 此时乞嬷嬷一脸似喜似悲,惊喜交加,老泪纵横,口中喃喃,手中还捏住一串乳白手链。 到了宋梨云跟前,乞嬷嬷挣扎着想要下马。 宋梨云见她行动不便,赶紧翻身下马扶住她:“嬷嬷不用下马,你是想要跟我说什么?” 乞嬷嬷一把拉住宋梨云,连声道:“天神作佑!你真的是我们的仙女!” 宋梨云抿了抿唇,看向旁边眼泪盈眶的玉泉:自己的秘密是被说出来了! 还在雪林里见面时,宋梨云在玉泉他们面前展示过“福袋”的收纳功能。 她知道玉泉一定会告诉夫人和嬷嬷,自己也会选择合适的时间展示,只是不想是现在这种情况之下。 未免有点太招摇显摆。 说实话,从进入乌达部落到现在,她都没有多少跟乌雅夫人单独相处的时间。 现在自己想出去巡防,还想让夫人同意,乞嬷嬷又拦住……真是搅成乱麻! 她正想劝乞嬷嬷回去,自己等段时间再细说,乞嬷嬷已经将那串乳白手链戴在她手腕上:“少夫人,这是族中代代相传的守护手链,可以逢险化吉,占卜吉凶。” 宋梨云大惊失色,这种部落圣物,怎么可以轻易传给自己。 自己只是跟赵廷朵定亲,能不能过一辈子都难说。 旁边,乌雅夫人早就呆住了! 就连她一惯沉着稳重的脸上是从来没有的惊愕,甚至像小姑娘一样抬手掩住因为吃惊而大张的嘴。 这份失态出现在飒爽的乌雅夫人身上,又是一种另类的动人心魄,旁边十几个护卫都纷纷侧脸转移视线避开。 乌雅夫人无法不惊讶。 这串手链看着普普通通,可在乌达部落已经传下几代人。 是族中头人才知道的不传秘密,守护手链只有族中有着特别魂魄的女人才能掌握。 在二十多年前的那场灭族的灾难里,就是乞嬷嬷拿出手链,指点十六岁年纪的乌雅儿,在三天内拼命奔到武朝边境的硖石关。 而那时,刚刚才接任镇北军千户一职的赵燕骄正带着队伍回营。 于是,一个狼狈不堪,娇艳妩媚的红衣姑娘就正好晕倒在他的马前。 而乞嬷嬷也为最后一次占卜付出代价,那就是从此病体缠身,再无法力。 第339章 平善部的偷袭(13)巡哨 这样的贵重之物不能随便接受。 宋梨云想要拒绝。 乞嬷嬷已经低声道:“少夫人,老身寿命不长,这手链其实也用尽魂力,不能再使出占卜,手链在我这没有用处,还不如交给你。 有它在,少夫人就能让乌达部落的头人听从你的话,让部落平安顺利。” 在马背上趴伏的姿势让乞嬷嬷很难受,她喘息声渐重,却依然拉着宋梨云道:“少主没有回来之前,少夫人的神技不能人前再露,防止被坏人知道。 老身也会安排好乌旦和玉泉他们守住口,严禁其他人知道。 其他事,由老身去给夫人说。” 宋梨云看着颤颤巍巍的乞嬷嬷,心中五味杂陈。 显然,这手链是这个世界某种特殊宝物,能让巫师们使出占卜的技能。 而乞嬷嬷就是乌达部落里的巫师。 自己的空间技能,让乞嬷嬷误认为是同行,是没有得到部落传承的巫女。 自己是被当成巫师? 宋梨云只微微讶异就接受这个身份,自己都有空间,这些本土人士有点特殊技能也是应该的。 反正自己已经是神女神使,再被当成巫女也无妨。 看着乞嬷嬷的期盼信任的眼神,宋梨云想了想收下手链:“嬷嬷放心,我会帮助乌达部落渡过这次难关。” 乞嬷嬷笑起来,满脸褶子都舒展开,同时松开拉住宋梨云的手:“嬷嬷相信你能给乌达部落带来好运!” 有乞嬷嬷的出现,宋梨云顺利得到乌雅夫人的首肯,马上开始巡防任务。 对她自找苦吃的行为,林清远很是不解,一路嘀嘀咕咕。 “你说你,既然是部落里的少夫人,那就老老实实呆在有下女伺候,烧着暖炉的帐篷里喝奶茶,非要到冰天雪地里跑,这是何必呢?” “你这样做,小心夫家觉得你嫁不出去要倒贴,以后肯定把你踩进泥里去。” “那个少主是什么人,迷得你这样死心塌地的……” “住口,你再多话,马上离开就是!不稀罕你跟着来!” 宋梨云此时正拿着望远镜观察情况,听到耳边林清远像蚊子一样嘤嘤嗡嗡,不耐烦道。 她自认为,不会是赵廷朵一人就有这魅力让自己甘心付出,自己是被乞嬷嬷的宽厚温和,乌雅夫人的雷霆魄力吸引住的。 另外还有围住自己要草吃的羊群。 那些羊就是一地能行走的财富,是天香楼的羊肉串,是宋梨云腰包里的银子,不能让别人霸占去。 至于单长老这些老糊涂,根本没有在她的心思中。 被宋梨云训斥,林清远撇撇嘴不说话:这个悍妇还是留给乌达少主享受! 自己只是抱怨几句而已,就这样被骂得没鼻子没脸,以后那个少主还不随时被踹下炕去。 林清远只是一想到某个男子一言不合就要四仰八叉栽到地上,他顿时心情舒畅。 斜眼瞟一眼宋梨云,林清远露出一丝嘲笑:现在想赶自己走,怎么可能。 要走也得跟宋梨云一起走,要不然自己这一趟不就白跑了。 最主要的是,现在到处冰天雪地,自己跟老钱他们没有宋梨云的板房,没有热腾腾吃食,马也没有精料跑不动,走到半道肯定得冻死。 乌达部落也是有族兵的,而且现在跟在宋梨云身边很安全,就是有意外,大家逃到雪原上去也不愁吃不愁穿。 所以,哪怕被翻白眼,他也坚决不离开。 自己只要留下来,以后就是乌达部落的贵客,乌雅夫人也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对那个艳妇,他不敢有什么苟且之心,能经常看上几眼就心满意足了。 宋梨云离开部落时,拒绝了乌雅夫人遣人跟随,只带了小机灵乌旦,和熟悉的原班人马。 巴林五人本来就生活在狄虏草原,对野外环境很熟悉,不用宋梨云操心。 林清远虽然纨绔,也是在草原奔走几年的商人。 但若说论辨识方向和推演行程,他是所有人当中最强的。 宋得奎就不用说了,是宋梨云的第一跟班,现在又多一个以宋梨云马首是瞻的乌旦。 只有这些人,宋梨云要从空间取用东西,基本上不用回避。 按照想象中跑出半天,眼看已经天色已晚,宋梨云再一次取出望远镜观察周围情况。 按照推测,林清远口中的东越附庸部落应该到了。 乌雅夫人派出一队人马直接去往迷达河谷方向拦截。 而宋梨云十几人选择的是在另一方,会出现偷袭的可能性不大,这也是乌雅夫人答应她巡哨的原因。 林清远站在小山包上,在大风中努力展开羊皮卷地图,试图在上面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里推算有可能出现的敌袭。 宋梨云把望远镜收回,白茫茫雪地里,除去偶然跑过的银狼和野牛野羊,没有发现人马,看来需要明天再搜索一段距离。 按照计划,是要在距离部落一天内的地段设防,宋梨云准备在这里停住几天,等到木丹部落里的族兵回归。 晚上准备就在这里过夜,宋得奎此时已经带着人在山包下搭建板房。 巴林老钱在清理地上的积雪,留出板房位置。 乌旦只见过收取板房,没有看见怎么搭建,此时跟着宋得奎身边兴趣昂扬,上窜下跳。 十几匹马在老盐的带领下,自行在附近刨雪吃草。 天很快黑下来,板房里烧起炉火,沸汤腾起滚滚水雾。 乌旦勤快的煮着奶茶,旁边小矮桌上摆放着一盘干牛肉,还有奶酪子,这是草原人在野外最方便的吃食。 为照顾林清远和宋梨云这些武朝人的口味。 在小板房里另外再架起锅,烙饼卷酱牛肉,再来一碗小米粥。 风雪夜里,大家吃得热火朝天。 板屋前朦胧烛灯光里,一切都是平静无波。 这一夜,跟平静的宋梨云相比,平善部落的人就叫苦连天。 三天前,他们拔营赶路,计划在两天内找到乌达部落。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在第一个晚上休息时,一夜暴雪压塌帐篷,不仅伤到人,还死了两匹马。 把他们在已经能看见卡拉山的距离,一直困到现在。 眼看夜里又是大雪,平善坐在帐篷里正撕咬着简单煮过的马肉。 第340章 平善部的偷袭(14)变动 巴万骂骂咧咧撩开帘子进来,一屁股坐在平善旁边,把手在腋下蹭了蹭,就抓起一根马骨啃起来。 平善黑着脸,把马肉往锅里一丢,随便抓住一个皮毛擦着手上油腻道:“那几个死了没有?没死明天必须出发!” 刚才巴万去查看伤兵情况了。 受伤的是奴兵,要是明天早上不能出发,他就准备将人丢弃在这。 巴万大口大口吃着肉,含糊不清道:“明天早上能走,就是少了两匹马,要跟人合骑。再又大雪,这路程得慢下来了。” 平善摇头道:“如果这样,那就别带了!” 巴万停住,看了看手中的马骨,叹息一声道:“平善头人,我们可能需要改变方向!” 平善眼睛都瞪圆了。 一天前遇上大雪,又塌了帐篷耽搁时间,再这样耗下去,乌达部落没有找到,自己先得困死。 “怎么改方向?从这里直接去察布山谷,只需要一天路程,我们早上出发,入夜到地方,正好趁黑进入,晚上还能挑一个漂亮女人睡觉。” 巴万摇头:“头人,这里到察布山谷是只有一天路程,可中间还隔着一个木丹部落。 我已经派人去查看过,木丹部落不算大,早就是乌达部的爪牙。 我们这八十人过去有七八成把握能灭了他们,可就会惊动乌达本部。 到时候乌雅夫人带着人往雪原一跑,我们又不能占领部落,这一路就白费力气。” 跟以前只知道放牧,跟牛马较劲,现在又把权力冲昏头脑的平善相比,一直当奴使的巴万更进狡猾。 他清楚知道自己这八十人的实力,虽然不是族兵中的精锐,也是有一定战斗力的,要对付只有妇孺的乌达部落很轻松。 但是再有其他部落掺和,自己的优势必定会失去。 而且想抓的人质一旦逃脱,乌达军返回,面对强兵,自己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只能赶紧逃跑。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绕开木丹部落,从另外一个方向潜入乌达部落里去,只是这就需要再多上一天路程。 平善虽然鲁莽,但他也有优点。 唯一的好处就是很听这个弟弟的话。 听巴万的分析,平善沉默片刻,抬头已经定下主意:“那三个受伤的奴兵不能带,把人丢下,明天早上我们一早就绕路去卡拉山。” 巴万对丢弃奴兵没有什么反应,反正这些都是武朝人,以后有机会再去武朝边境掳来就是。 兄弟俩就这样决定绕过木丹部落,换一方向走。 此时的木丹部落燃起篝火,帐篷里气氛紧张,手臂粗的牛油灯冒着黑烟。 主位上,红衣美妇脸上满是冰寒,吓得帐篷里的人都瑟瑟发抖。 木丹部落的长老低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把喉咙里已经快冒出来的奶酒给憋回去。 谁也没有想到,乌雅夫人会在刚刚入夜时来了,正好撞破族中正在歌舞升平烤全羊。 乌雅夫人冷哼一声:“本夫人今天才让人来告诉你们有敌袭,你们不仅族兵离开,就连留守的都如此松懈,是不是要等到弯刀砍下你们的头颅,才知道情况紧急?” 木丹长老苦丧着脸道:“夫人,不是我们不在意,头人虽然带走族兵去围剿那些逃犯,也没有忘记承诺过的事。 他们走的方向是迷达河谷,要是真的有敌人来,肯定会撞上,也是主动出击,不会到部落来!” 乌雅夫人看着他冷声道:“要是对方不从迷达河谷走呢? 迷达河谷的岔路三天都跑不完,卡拉山之大,也不是只有一处通道。” 宋梨云能突然出现在卡拉山东面,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如果来的是敌人,乌达部落肯定要遭受巨大损失,只因为来的是自己部落的少夫人,所以还只是虚惊一场。 乌雅夫人从来不是软弱的,族人犯下如此大的错,肯定要追责。 只因为有外人在,她没有表示出失望和愤怒,但在宋梨云他们走后,就去了看押单长老的帐篷。 也不管单长老对着自己大吵大闹,直接说了乌达部落现在面临的隐患,那就是木丹部落的懈怠还有卡拉山东面的疏忽。 本来还对突然冒出来一个少夫人,还说什么有敌袭而怒气冲冲的单长老顿时变了脸色。 他是很想要权力,想要地位,想要乌达部落脱离武朝人的掌控。 但这些私心不影响他对乌达部落的守护,甚至因为想要的更多,他对部落的感情也比一般人更加强烈。 一听到因为木丹部落的失职,让乌达本部面临危险,单长老再不发脾气,立即让乌雅夫人到木丹部落。 他怀疑木丹部落的头人木青还有隐藏的事。 另外,单长老对族中突然到来的少夫人也有更大的怀疑。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来了就出现问题。 单长老已经见识过乌雅夫人对宋梨云的偏护,不会留颜面,直接把自己这个长老押走。 乌雅儿从小性情刚烈,只要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自己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单长老没有再当面质疑。 乌雅夫人来到木丹,果然让她看见生气的事。 木丹部落居然现在都没有把乌达的预警放在心上,还大咧咧的吃喝玩闹。 本部有乞嬷嬷和单长老看守着,现在乌雅夫人直接坐镇木丹部落。 当晚,她把自己带来的人手,再加上木丹部落留下的族兵五十多人调派在一起。 借助提前准备的工防设备,守住迷达河谷通往卡拉山的通道。 从当晚开始,就对即将来袭的敌人严阵以待。 一夜过去,天色微亮。 仿佛是有某种默契。 木丹部落的守卫、平善部帐篷,还有雪原上那小小的板房都开始活动起来。 宋梨云吃着早饭,布置下一天的行程安排。 首先要扩大搜索范围,按计划再向外走半日路程,这样能保证有什么事能及时赶回乌达部落。 人员也分成三组。 林清远带着他的护卫们一组,宋梨云跟宋得奎巴林等一组。 板房没有拆除,还有点伤的哲毛和年纪小的乌旦守着大本营,也方便大家在这里聚集。 人马都吃饱喝足后,宋梨云跟林清远分别踏上各自负责方向的片区。 平善部收好帐篷出发,临出发,所有人才知道路途变了。 要绕行从卡拉山的东面草原进入,路途再多一天,顿时每个人都满是怨言。 人群里,两个奴兵伤员哀嚎着求人带自己走。 第341章 平善部的偷袭(15) 因为少马,本来属于他们的马被狄族人抢了,他们俩不得不求人帮忙,否则就要被当成累赘丢下。 张启山咬着牙,压下心里的怒火,对平善低声下气道:“平善头人,请允许我带走他们俩人。” 平善斜眼看他:“要是拖累我们,你也得死。” 张启山挤出笑:“不敢耽误头人的大事,一定竭尽全力效劳。” 巴万骑马从旁边过来,看看两个伤兵:“你想带就带上!不过要他们自己走,不能骑马。” 到了卡拉山是要打仗的,马累着就没有战斗力。 张启山迟疑一下,见那两人瑟瑟发抖的哀求,还是答应下来。 于是,在几十匹马开始出发,那两个伤兵只能小跑着跟在张启山马后。 这两个人曾经就是张启山亲手从碎金镇掳走的,只不过当时做得隐秘,无人知晓是他等所为。 此时要带上,并不是心软,更不会良心发现,只不过想在拼杀时多一个肉盾。 平善部的这番小心翼翼没有白费,跟等在木丹部落的乌雅夫人擦肩而过。 只是几天后在乌达部栽了跟头,又得知内情,平善后悔得差点吐血。 另一边,宋得奎还在骂骂咧咧,他是踹走死皮赖脸想要跟着一路的林清远才脱了身。 晚上的雪又将草原盖上一层,已经看不清地面情况。 在陌生的地貌让人马都不敢疾奔。 好在有老马跑在最前面探路,大家都不用太担心。 一个时辰后,没有热度的太阳高挂在天空。 宋得奎跟巴林等人已经在吃干肉加餐。 宋梨云打马走上旁边最高处,她准备自己的巡哨距离到这里就结束。 取出望远镜再次观察,这一次她发现了情况。 有一队人马正在过来! “奎叔!巴林!那边好像有人!”宋梨云喊道。 缓坡下,宋得奎跟巴林丢下马赶忙跑上来。 两人分别用望远镜看过,都脸色大变。 宋得奎是被镜头里那一群族兵给吓到了,粗略一看,将近百人顿时充满他的视野。 巴林是第一次用望远镜,他还没来得及适应这突然的距离变化,就被骤然拉近的雪亮弯刀惊得面如土色,只感觉眼前天旋地转。 “呕……哇!” 刚刚喝下去的水直接从他的鼻子里喷出来,吐得眼泪长流。 宋得奎声音打着颤道:“不是说这方向不会有敌袭吗?怎么……怎么会这样?小云,我们赶快跑!” 情况非常明显,乌达部落没有族兵在这方向出现,木丹部落也在另一边,现在出现的只有敌人。 宋梨云的脸色也不好看。 当时乌雅夫人答应她出来巡哨,是因为对方来的方向是迷达河谷,所以才让她在卡拉山东面走一圈,而且距离也不远。 可怎么运气就这样好,刚想停住回程,就正面撞上了。 她又抬起望远镜观察,越看越心惊,对方长长的马队好像数不清人数。 一百个人站在一起,不会给人很大的体积,可一百匹马踏行雪地的压迫感让人窒息。 宋梨云努力镇定下来,她飞快计算着大概人数。 宋得奎见自己说话没有引起宋梨云的注意,反而让她停下不走,顿时急得抓耳挠腮。 “小云快啊!我们快走!要是被人发现我们,我们就跑不了。” 旁边巴林吐过几口才缓过劲来,他畏惧的看一眼望远镜:这种神物自己承受不住。 宋梨云数过人数,心里暗惊,对方至少七十人。 自己这边只有十四人。 哪怕老钱他们跟自己有些保命手段,都不可能在七十人的围攻里囫囵逃生。 必须赶紧撤退回去报信。 宋梨云对正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几人道:“对方还在十里外,以他们的速度还需要小半个时辰才到这里。 我们要赶快返回营地,拆除板房,还要通知林清远他们不能再回来。” 现在对方的马都只是在缓步前行,时速跟人步行差不多。 宋得奎看一眼自己脚下被马踩踏过的雪地:“这地方怎么办?需要掩饰痕迹吗?” 如果将脚印遮住,是不是对方就不能发现自己。 这是他听乌旦说的,当初乌旦就是这样藏在雪地里没自己发现。 宋梨云摇头:“来不及了,就是掩盖了足迹,看行进方向,对方也要向这边来。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赶紧找回所有人,马上返回乌达部落。” 跑!还等什么! 一览无余的雪原上,连一个能藏身的地方都没有,对方只需要再靠近一些,就会发现自己等人。 于是,宋梨云几人全部上马,沿着来路撒丫子狂奔。 宋梨云推测需要半个时辰后到这里,其实,才过去半刻钟,就有探子发现了她们留下的踪迹。 一匹马快速到了平善的跟前:“头人,前面山坡上有五匹马停留过,脚印还没有被风刮平,应该离开得不久。” 平善还没表示,巴万骑马上前:“头人,这里距离卡拉山不远,多半是乌达部落出来打猎巡逻的,我们应该抓住人问清乌达本部的情况,就由我带人追过去。” 他第一次带兵出战,多做这种小事,正好在部落里建功竖立威望。 平善点点头:“好,你赶快把人抓来,我还是往乌达本部过去。” 得到许可,巴万迅速调集十匹马,找到探子发现的足迹,向着宋梨云这边追来。 再说宋梨云几人知道军前肯定有探哨,是丝毫不敢耽搁,一路不顾隐藏行踪的狂奔。 去时一个时辰的路,回来只用了小半个时辰。 不等跑到板房前,宋得奎就扯着嗓子大喊:“乌旦你个小兔崽子快出来!敌袭来了!敌袭来了!” 话音刚落,乌旦跟哲毛就从屋里冲出来。 “你们赶快将屋里的锅灶取出,还有火也熄灭。” 宋梨云翻身下马,一边跟乌旦吩咐,一边给自己身边的几匹马口中分别塞了一把掺和药水的草料。 一捧雪填进炉膛,压熄火焰。 宋梨云飞快将板房收回空间,原地只留下一片黑糊糊的草地。 后方,平善部巴万的反应也很快。 在他看见宋梨云几人留下的痕迹后,就以最快速度追过来。 宋梨云跟宋得奎的骑术实在比不上这些草原人,被两人拖累,就连巴林都快不起来。 她们以最快速度赶回来,也只比平善部十骑快上两刻钟。 这边刚刚将一切收拾好,负责放哨的巴林就看见远处有马队追来。 “少夫人!他们追过来了!” 第342章 平善部的偷袭(16) 宋梨云猛然回头,果然看见远方的雪原上出现一排黑点。 不用望远镜,她都知道是那些骑兵过来了。 “走!” 宋梨云翻身上马。 此时,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紧迫。 雪地里逃命是第一回,偏偏又是她和宋得奎的弱项。 其余人哗啦啦都上了马,只等宋梨云带头出发。 可宋梨云却没有动。 宋得奎黑着脸,眉毛都揪在一起:“小云,我们走了,林清远他们会不会回这里来?万一撞上怎么办?” 这正是宋梨云没有动的原因。 早上分道时,她跟林清远说好在板房这边集合。 现在自己先逃回部落,林清远他们要是懵懵懂懂返回,正好被人抓个正着。 就是没有回来,也会被人顺着马蹄印找到。 哪怕躲过这一次! 没有帐篷和吃食,林清远几人在雪原上也难熬过两天 宋梨云犹豫了,自己一走,林清远他们就凶多吉少。 乌旦转头看向已经越来越近的陌生骑兵,又见少夫人没有动弹,急得大喊道:“少夫人,我们赶快回部落去。” 宋得奎却道:“小云,你跟乌旦走,我去找林清远,要他赶紧躲起来。” 他跟林清远这一路打打闹闹不少,虽然谈不上有过命交情,也不愿意将人抛弃,眼睁睁等着送死。 听到宋得奎的话,宋梨云仿佛是猛然惊醒,她一扯缰绳:“乌旦,哲毛,你们俩和奎叔先走,回部落就让夫人赶快带人防守。” 宋得奎拒绝:“不,你们都走,我去草原找林清远,我们一定可以活着回来。” 此时隐隐约约能听到后面传来的喝声,显然对方也已经发现她们,正在加紧赶来。 宋梨云转头对巴林旁边的一个狄族人喝道:“你跟宋老板合骑一匹,马上带他走,必须将他带到乌达部落。” 又对哲毛道:“你跟乌旦也合骑,把马留下,马上走!不许抗令!” 此时宋梨云已经动怒,声音冷酷严厉,一股威严笼罩在场的每一个人。 哲毛跟那狄族人对宋梨云这个神使是信奉到骨子里,宋梨云的话音一落,两人已经上了各自负责的马。 宋得奎被那狄族人扣在马背上,顿时又惊又气:“小云,我不回去,跟你在一起成不?” 他觉得自己是长辈,是答应大平要保护小云的。 就这样丢下宋梨云跑了,万一出什么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乌旦也是大叫:“少夫人,我是夫人派来的,你不能将我丢下。” 宋梨云对两人的叫喊充耳不闻,只是一鞭抽在宋得奎坐的马屁股上:“快走,你们早一些到部落,我们大家才有救。” 枣红马从来没有挨过打,被这一鞭抽得一声长嘶,一蹦三尺高,撒腿就跑。 哲毛也立即带着乌旦催马狂奔。 乌旦见自己弄丢少夫人,顿时急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在马背上嗷嗷叫。 宋梨云身边一下就只剩下巴林和他的同族人,另外就是焦躁不安的三匹空马。 巴林看着对自己冲过来的敌骑,紧握缰绳,脖子上青筋爆起。 他虽然是部落最强壮的勇士,但也只经历过几次猎狼和打架。 真正跟人刀砍斧削的搏命,现在还是头一遭。热血冲上大脑,此时已经不知道害怕。 敌骑越来越近,宋梨云近乎都能看见领头之人的面容。 “老巴,我们走!” 宋梨云一挟马腹,三人扬鞭急行。 她没有另外走一条路,而是随着宋得奎他们的方向逃跑。 平善骑兵队伍中,巴万骑马冲在最前面。 此时,他心里感觉一丝怪异。 远远他就看见那一群人分散成两拨,甚至还腾出三匹空马。 他只以为两拨人要分散逃跑,也已经让自己的骑兵分散成两组,准备分头追击。 谁知道,这两拨人居然跑成一前一后。 “抓住他们!” “不许跑了,停下!” “~……!” 平善部族骑兵咆哮着,呼喝着,用狄族话叫嚣着,追随在宋梨云几人五百米之后。 他们的叫喊宋梨云听不懂,也不想听,只认真控制着座下越来越狂躁的菊青马。 一盏茶时间过去,巴林紧跟在宋梨云身边,他回头看看依然在五百米后紧咬不放的敌骑,又看看前面越来越远,已经快看不见的宋得奎他们。 “少夫人,我们现在怎么办?我们是要将人引开吗?” 此时,他有些反应过来了,他感觉自己跑得很太过轻松,跟后面总是保持距离不变。 少夫人是故意没有跑,这是在掩护宋老板他们脱身。 宋梨云转身看去,对方还在百米之后。 她摸摸菊青马微微汗湿的脖颈,药效能维持的时间差不多了,再跑一盏茶,速度就会慢下来。 “老巴,我们慢一点,不用怕,我要用驱兽器,一会你用手捂住马儿。” 宋梨云勒住缰绳,将马速度减慢,尽量简单的说出接下来的事。 少夫人早有办法! 巴林顿时心中大定。 他赶紧把宋梨云的话转告旁边的族人,让他也注意事情变化,一定听从安排。 驱兽器,巴林是知道的。 在戈壁滩被狼群围住,少夫人就是用此物击杀了几十头狼。 时间虽然过去几天,但凶猛狼群瞬间倒地挣扎的场面,依然浮现在眼前。 只是,少夫人说过,那件神物只对畜生有作用,伤不到人。 难道,少夫人是要对付的是马,不是人? 宋梨云这边速度一慢,后面平善部的人就发现了。 虽然只有短短一盏茶时间,巴万也追得心惊。 在他眼中,前面那三人中两人骑术尚可,中间那人明显不行,可偏偏那三匹马跑得四蹄生风,还无法更近一步。 更要命的是,前面合骑的四人更快,已经跑得没有踪影。 这些是什么马,怎么一个个都比自己的乌骓子还快! 正着急间,就看见前面三人仿佛跑不动慢下来。 巴万大喜,这些拼命跑很耗马力,终于是坚持不住了。 他对自己身边的人喊道:“头人说了,只要抓住活的就有功,有伤无伤不论。” 平善部落的人也急了。 本来觉得是一件小事,可追了这样久不仅没有追上,就连射马都不够距离。 现在见宋梨云等慢下来,头人又只需要活的,一个个立即取出弓箭。 功劳需要抢夺,时间不等人。 巴万的话音刚落,早就心急难耐的平善骑兵就弯弓搭箭。 随着纷乱弦响,一小撮箭雨瞬间笼罩向前方三人的后背。 第343章 平善部的偷袭(16)首战告捷 弦声轻微,夹在马蹄声中细不可闻,宋梨云什么都没有听到。 可菊青马两耳转动,曦呖一声长嘶,骤然发力,纵身猛的向斜前方窜出丈远。 而巴林两人听到后方那些叫喊,脸色一变,一左一右鞍下藏身,瞬间消失在马背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哚!哚!哚!哚!” 几支羽箭散落插在地上,箭尾乱抖,没有伤到人。 “少夫人,他们有箭!” 巴林从马肚子下钻出来,大喊道。 宋梨云脸色微变,她只料想到对方要抓住自己几人,并没有往射箭上面去想。 弓箭和甲胄在武朝是违禁品,尤其是精铁锻打的箭头,不能流向草原部落更是管理严格,猎户都需要登记才能使用。 宋梨云的武器装备里,就没有弓箭这一项。 刚才若不因为是菊青是战马,早已经习惯弓弦声音,并且及时躲开,哪怕她里面穿着乌雅夫人送的软甲也难保不会伤到什么地方。 “老巴,你们往前跑,我来断后!” 这一次宋梨云需要改变策略,不再想着接近后面的骑兵。 三人重新开始狂奔,老马带着另外两匹空马在三人中来回穿梭着,有意无意改变着几人位置。 后方,平善巴万见一轮箭射后,不仅连油皮都没有碰破,对方反而逃得更快,顿时怒道:“一群废物,你们没有吃过肉吗?软得跟娘们的腰带一样。” 他的骑兵被骂得脸红筋涨,却又无可奈何。 刚才那几箭的确绵软无力,主要是距离远力道不够,再加上在急奔的马背上射箭,谁都没有准头。 等他们想要射出第二箭,前面的人马跑得比雪地上的兔子还快,瞬间就跑出箭矢距离。 几息时间过去,宋梨云看着后方又紧追上来的骑兵,于是让菊青马放慢速度,渐渐落在队伍最后。 她伏在马背上,轻轻将一个黑盒子顺着马腹滑落地上。 在踩踏得纷乱的雪地上,黑盒子很醒目。 可平善部巴万他们根本没有留意这些,他们只看见又一次进入射程中的背影。 搭箭,拉弓,就在箭矢即将射出时,巴万突然感觉自己的战马如抽风般踉跄几步,痛苦嘶叫着往后退去。 不仅是他的战马如此,其他人的马纷纷狂躁起来,好像是被马蜂蛰了一般,使劲蹦跶着,想将背上的主人摔下来。 巴万等人见此情况也没办法再追,拼命想要安抚住自己的马。 宋梨云一见自己丢下的驱兽器有效,立即调转马头扑过来。 只可惜静置的驱兽器没有人控制,只能发出低频驱兽,而不是高频杀兽,没有在第一时间让战马失去行动能力,只是让它们恐慌了。 而且,战马被驯化过,又有主人在一起,胆怯之心得到安慰,此时只是慌乱,没有到全部乱跑的程度,只需要多点时间就能得到控制。 但宋梨云跟巴林三人的去而复返,打乱了平善部想安抚战马的计划。 巴林和他的同伴挥舞着弯刀冲向平善部众人。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巴万不得不丢下他的战马迎向自己追逐许久的猎物。 一时间,刀刃碰撞的叮当声接连不断。 要说战斗经验,巴林并不是职业战士,跟平善部的骑兵不是一个等级。 但是此时平善部众人没有战马,只能匆忙迎战。 巴林两人仗着马势来去如风,挥刀之下将这十人撵得四散逃跑。 另一边,宋梨云骑在菊青马上,也灵活穿梭在人群里。 在她手中诡异闪现出一段段只有尺长的黝黑钢筋,挥手间如同投掷短矛,那些拇指粗的尖头钢筋就扎进人脸。 惨叫响彻云霄…… 这些钢筋短矛都是宋梨云特意打制的。 她发现自己没有功夫,要与人为战时使用刀器很是吃亏。 若是只用来自末世的工具,无论电击棒还是刀具药品,每一种都是绝世孤品,总有用完的一天。 还是这些抛掷起来力道十足的钢筋短矛,最耐用也适合突兀伤人。 巴林看得心惊胆战,这些都是真正的骑兵战士,哪怕没有马,他就是用刀砍,也得费些力气。 可在神使的面前,如同刚刚走路的孩子般脆弱,被神使轻而易举就用一段“树枝”扎死了。 宋梨云面无表情,只是挥手投掷。 她知道自己这方并不是擅长战斗的专业人士,现在能占上风,全靠出其不意,还有就是被惊散的战马。 要是给这些骑兵时间恢复正常,自己的优势尽去,就只剩逃路了。 而且她心中对这些追兵也没有怜悯之心。 茫茫雪原上不问青红皂白的纵马狂追,还有那一轮箭矢,已经不需要用言语去区分友敌。 巴林两人来回冲突几次,骑兵们被彻底打散。 就在宋梨云一连击翻三人,巴万终于挥刀拦在宋梨云马前。 他已经气疯了,谁能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自己追了这么久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是女人,难道是传说中的乌雅夫人? “你是谁?为什么骗我们……” 巴万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完,就被一支突然飞出的短矛扎进眼眶。 宋梨云撇嘴,要打就打,叽叽咕咕说什么,不懂! 巴万死了,余下的骑兵顿时一哄而散,转身就去找自己的马想要逃命。 此时,他们才发现,十匹战马早不知去向。 这是非常反常的事。 跟主人朝夕相处的战马,没有命令不会随便离开,也没有人能带走,可现在这些主人想逃命,却见不到坐骑。 平善部骑兵没有战马,就只是普通人。 看到神使施展夺命神技,这些骑兵也已经失去反抗之力,巴林跟他的族人顿时激情澎湃,二人你追我赶,仿佛是催命恶魔,将这十人全部砍杀。 血水染红了百丈雪地,再也看不见一个喘息的人,宋梨云这才停下已经酸痛的手。 巴林提着血淋淋的刀骑马过来,说话打着颤,有些畏惧的看着宋梨云:“神使,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对宋梨云的敬畏之心再次加深,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 在杀到最后两个时,宋梨云要他们问了话。 那两人以为能逃得性命,把自己部落来这里偷袭乌达部落的事都说了,结果还是被一矛贯穿脑袋。 宋梨云眼中杀气未退,声音里都透着寒气:“平善部还有近七十人即将到来,这里不能再留。 部落那边暂时回不去,我们想找到林公子,在雪原避上一避。” 第344章 被抛弃的奴兵 眼前这十人虽然杀得轻松,也只是侥幸,宋梨云不认为自己这边再加上林清远的六人,就能跟七十人的骑兵相抗衡。 她只希望宋得奎他们跑回乌达部落,能让夫人和乞嬷嬷赶紧防卫起来。 以部落现在的拒木矮墙和那些牧民,想要坚守,也能维持一段时间。 平善部远道而来,缺吃少穿想的是偷袭速战速决,坚持不了多久。 只要木丹部落的族兵回转,平善部就只能逃跑。 现在需要打扫战场。 宋梨云收回驱兽器,又用在建筑废墟收集材料的金属探测仪,迅速将几乎踩进雪地里的钢筋短矛和几把弯刀收起,另外就是有十把弓,还有箭矢一支不落的全找回来。 巴林他们也是会拉弓射箭的,只是出发时没有携带,此时立即装备在身上。 让宋梨云最高兴的有老马。 这边战况激烈惨叫不断时,老马跟另外两匹马同样被驱兽器吓得不轻。 可它没有跑远,只在附近徘徊不定,等平善部族中的马四散逃跑时,老马就带着两匹马迎过来拦住。 人在战斗,马也在战斗。 几匹马一番撕打,老盐身上御寒的马衣都扯破了,几乎是光着膀子上阵。 三匹嗑过药的马硬是把十匹战马截住,并且带到宋梨云跟前。 宋梨云看着从远处奔过来的马群是又惊又喜。 这些马虽然看上去饥肠辘辘,可神俊非凡,应该是精挑细选出现的好马,只是好生调养又是一大助力。 只是现在时间紧迫,宋梨云只能给每匹马塞了一嘴干草料,就把马缰绳子绑在一起。 然后三人带着马队,寻着林清远他们离开的方向追去。 平善部。 张启山骑在一匹瘦瘦的黑马上,眼睛一直盯着走在队伍前面的平善。 先遣的十人小队已经离开一个时辰还没有音讯。 第二支小队也出发了! 平善的脸色很不好看,没有巴万在,谁都不敢去惹这个脾气怪异的头人。 平善的心情非常糟糕,眼皮一个劲的乱跳。 巴万十人离开一个时辰没有回转,让他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只是他现在是头人,必须沉住气,只能带着队伍继续前行。 就在他心急如焚时,一匹快马急奔而来。 张启山特意驱马赶过去,正好听到第二支小队回报的消息。 “巴万死了!第一小队的十人全部死了!” “这是谁干的?是谁干的?本头人要活刮了他的皮,我发誓,一定要替我兄弟报仇!” 平善怒吼着,一双眼睛都快喷出血来。 自己还没有靠近乌达部落,就直接死了十人,其中还有自己的异母兄弟。 张启山诧异。 乌达部落现在名声崛起,收拢了不少部落,还暗中有镇北军帮忙,可实力到底还是比不上那些狄族老部落,尤其是几个王庭成员。 虽然现在东越部被打得狼狈不堪,可底气尤在。 而且只要一天不被灭族,迷达河谷更多的部落就会观望。 平善部的偷袭算不上隐匿,沿途遇上的几个部落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没有出面硬拦。 现在能主动出头的只能是最贴心的木丹部落。 张启山心里飞快盘算,木丹部落若是反水,自己能从中得到多少东西。 队伍经过宋梨云他们之前留宿的营地,很快就看见一地尸骸顿时怒吼声震天。 时间过去这么久,巴万几人的尸体已经冻得硬邦邦,雪下的土地同样冻得结实,想要掘地埋人都困难。 只能让人将尸体用毡布包好,拴在马后带走。 战场已经被清理过,没有给他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就连战马都被对方带走。 平善暴跳如雷,命令队伍急行军,追捕刚才行凶之人。 他已经决定了,不仅要马上赶到卡拉山,还要在天亮之前打下乌达部落。 所有的骑兵催马奔跑起来,几十匹马踏在大地上,泥沙飞溅,奔腾如雷,转眼之间就跑出视野之外。 雪地里,有两人孤零零的站着,马群从身边经过。 除去马蹄踏起的雪沫溅了满头满脸,还有嘲讽的喊叫笑声。 “你们就在这等狼吃!武朝猪!” 这就是被雪压伤的武朝奴兵,他们被抛弃了! 到底还是被抛弃在这渺无人烟的雪原上等死。 原本有其他人帮忙合骑带一程,现在平善头人要赶路,谁也不愿意多带人消耗马力,就将他俩丢在旁边。 赵三摸着自己的一条伤腿,咬牙切齿道:“张启山那个杂种,收了我们的玛瑙石,答应带我们走,现在出尔反尔,把我们丢下了。” 旁边那个年纪小的武朝奴兵走过来,搀扶起他:“赵三叔,我们该怎么走?” 他声音有些闷,话音里都是压抑的恐惧。 五年过去了,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血淋淋的场面,也不是第一次经历生死。 可又一次被人丢在茫茫雪地里,体会到死亡的气息,他还是怕。 绝望!恐惧! 赵三借着他的力气撑起身:“石头,我们还是得往乌达部落走。 听说他们跟武朝关系最好,只要我们到了乌达部落,说不定能回碎金镇。” “嗯!” 有希望总是好的。 巴万他们既然被杀,说明乌达部已经得到消息,肯定可以打败平善部落。 被唤着石头的少年点头,他咧嘴,长着一层层枯痂的脸上挤出一丝笑,让被烙上奴隶印记的面容更加丑陋。 赵三站稳脚,又把石头拎了一把:“你的肩膀有伤,也被太用力了!” 石头动动自己的胳膊,忍着疼道:“我的胳膊没什么事。赵三叔,我怀里还有一块马肉,你要吃不?” 赵三叔是在两年前跟他相遇,这些时间里流落在狄族部落里,两人一起吃喝,相依为命亲如父子。 赵三拍拍自己的衣袋:“我这里也有马肉,还能凑合,你的口粮就自己吃,长个子的孩子捱不住饿,可不能亏了身体。” 此时已经是太阳斜挂,两人绝口不提晚上该怎么办,还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只互相搀扶,踩着染血的雪地,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前走。 他们不能停,在这样寒冷的晚上,一旦停下,他们就要冻死。 而且,此地的血腥味弥漫开,用不了多时就会引来食肉的饿狼和豺狗。 第345章 相遇得救 两人拉扯着才走出几里远,狼嚎声渐近,已经又累又饿。 石头不停的望向四周。 赵三叹息一声:“你别看了,杀巴万的人肯定早跑了,哪里还会留在这里。” 石头舔了舔皱巴巴的嘴唇,喃喃道:“要是他们再来杀一次多好!” 他愿意死在人类的刀下,也不想被狼群分尸。 想到遥远的故土,石头眨眨眼,不让干涩酸痛的眼睛流出眼泪。 他在刚抓到草原上时哭闹过,可哭得越多,被打得越狠。 后来他就不再哭了。 可此时……石头只感觉自己手脚冰凉,浑身无力,心里的希望一点一点在熄灭。 他想到自己跟赵三叔这些年一直都在寻机会逃跑,被打过多少次都不死心,就被主家拉到骡市转手卖了多次,最后跟着东越部来到迷达河谷。 又听说乌达军里有武朝人,就想办法逃离东越部,想到乌达军中去。 可还没有离开东越,就被当成礼物送给平善部。 兜兜转转得知是去偷袭乌达本部,石头跟赵三高兴坏了,只要能到乌达部落,他们就立即投降。 可命运是这样着弄人,在距离乌达部落只有一天路程的地方,自己跟赵三叔受伤被丢弃。 石头眼中涌起泪水。 一天,只需要坚持一天,自己就能回到碎金镇,就能见到爹和娘亲。 可这一天时间,现在变成了无比漫长,或者将是永远。 赵三的腿现在红肿着,从最开始行军赶路还有疼痛,到现在只剩下麻木。 他使劲掐自己的大腿,才有一丝感觉,心里也知不妙,再不停下来休息,自己就是活下来也得成废人。 赵三看看石头绝望的神情,又鼓起最后的力气。 自己四十多岁死了也就死了,可石头才十五岁,现在正是他逃离苦海的机会,要是错过……不是死,也要被狄族重新押成奴兵。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狼嚎声近在咫尺,都是等待着前方的人倒下。 赵三已经完全不能动弹,石头取下腰带将人绑着,奋力在雪地上拖行。 他虽然瘦,长期劳作也练出了筋骨力气,除了啃几口冻成石头的马肉。 一天多没有再进食,再加上肩伤,此时已经眼前发黑,头脑昏沉,根本不知道自己走到什么地方。 心里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走到乌达部落去。 就在这时,有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 石头猛的惊醒,他赶紧摇晃赵三:“赵三叔,你听,是不是有马蹄声,是不是有人来了?” 他担心是自己饿晕听错了! 赵三此时已经开始发烧,他努力睁开眼,贴地侧耳倾听,旋即抬头对石头道:“快,敲火石,火石在我裤裆里!” 火石是他们在几个月前无意中捡到的。 这些本是河滩中普通的白色卵石,可在狄虏草原上难得遇到,尤其是他们这些奴隶,更是不许拥有火种。 捡到火石,赵三就一直小心保存着。 石头取出两块带着体温的卵石,用颤抖的手使劲敲打起来。 “铛!铛!铛” 清脆的击打夹杂在风声中传出老远,还有那偶尔闪出的火星打破漆黑的夜幕。 此时,哪怕不是用夜视望远镜的宋梨云开口,其他人也都看见远处那些星星点点的亮光。 巴林拉住马:“少夫人,真的是有人在那里!” 林清远搓着自己冻得麻木的脸:“老钱,你们过去看看,小心些,别是什么鬼火!” 老钱应一声,提着刀轻轻催马准备过去。 宋梨云没好气道:“那里就是两个人,巴林还是你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所有人中,巴林的马术最好,有什么意外也能及时逃脱。 林清远不反对,老钱重新回到他身边,每个人都警惕的戒备着。 在天黑前他们在返回营地途中遇上宋梨云。 得知宋梨云杀了一支前哨,营地不能再去后,就决定连夜返回部落,没想到半道会遇到人。 巴林很快就返回来了,手中拎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马屁股后也拖了一个。 “少夫人,他们是武朝人,说是平善部丢下的奴兵……” 板房重新立起来,暖暖的篝火旁边,巴林和老钱正在给昏迷状态的赵三检查身体。 有人将熬好的米粥端过来:“少夫人说先喝粥,药丸也吃,伤口没有感染就别去动,只需要用热水清洗后包扎一下。” 温热的稀粥被灌进赵三的肚子,再喂下一枚退烧的药丸,剩下的就是等待。 赵三的腿被塌雪压过,本来只是肌肉损伤,静养几天就可以痊愈。 可现在行军赶路,再加上他们这些奴兵的命连一只羊都不如,不仅无人过问,冰天雪地里跑上一天,人就发烧了。 小板房里,小奴兵包裹着厚厚的羊绒毯,捧着一个木碗大口大口的吞咽着米粥,连滚烫都不知道。 林清远尽量坐得远远的,还捏着自己的鼻子,含糊不清道:“你说清楚,自己是武朝哪里的人?怎么来的草原?” 他看见小奴兵脸上的烙印,那是部落奴隶才有的标志。 可这小奴兵再怎么问也不说话,若不是他说过一句武朝人,还以为是哑巴。 石头打定主意,赵三叔没有清醒前自己不能吐露实话,现在只闷头吃饭。 他从九岁离开碎金镇,接触到的人基本上都是狄族。 难得遇上几个武朝人也都互相防备着内心。 赵三叔说,不能随便说自己是从什么地方来,又是怎么来的。 奴隶的来历都见不得光,奴隶主 希望奴隶就是会干活的牲口,别开口说话。 万一他什么时候觉得这些奴隶有麻烦,又不想惹出祸事,会将那一批奴隶都杀了灭口,或者割了舌头。 所以学会闭嘴是奴隶活下去的生存之道。 另一边,宋梨云捏着手中的一枚豆大的石籽在凝神苦想。 石头是在小奴兵的衣襟夹缝里找到的。 是碎金镇上带着白线条纹,又随地可见的小卵石,被人手摩挲久了,表皮都泛着油光。 石头? 石头! 小石头!宋梨云喃喃出声。 小奴兵喝粥的动作突然一顿。 他这细微动作落入宋梨云眼中,不由细细打量他几眼。 宋梨云突然走上前去,不顾肮脏,掀开小奴兵已经结成油饼的发辫,低头看向他后脖颈。 第346章 备战 在小奴兵的后颈上,果然有一个拇指大的黑疤。 宋梨云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心中有数,这可真是巧合! 自己来草原除了报信,另外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帮芸娘找到儿子。 芸娘虽然说过很多次小石头的相貌,可是五年过去,孩子变化也快只说五官是认不出来的。 好在芸娘又说小石头小时候玩火,把自己的脖子后烧了一个疤。 石头呆呆看着宋梨云,一脸紧张的留意着她的表情变化。 他知道这个漂亮姑娘翻看自己脖子是什么意思,那是在找标记。 是家里的人来找自己了,是吗?会吗? 他心跳加速,几乎要从嘴巴里跳出来。 “小石头!芸婶子天天都在家里念你!” 芸婶子! 小奴兵手中的空碗翻落地上,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娘!娘啊!” …………………………………… 此时的卡拉山谷口,两匹马跑过来,嘴边是一圈粉色泡沫。 就在刚刚看见谷口那圈已经加高的围栏时,两匹马终于撑不住翻倒在地四蹄抽搐,其中一匹转眼就暴毙。 马上的四个人也在倒下的瞬间滚出老远,摔得不轻。 木栏后,守卫亮起火把出来查看。 宋得奎把乌旦从马肚子下拖出来,大喊着:“快告诉族中人准备,敌袭来了!” 平静的山谷瞬间沸腾起来。 单长老穿着紧身皮衣,手中提着弯刀,在帐篷里接见宋得奎和乌旦四人。 牛油烛火跳跃,把帐篷照得晦暗不明。 单长老的脸被这光线映射得更加阴鸷。 “你们是不是在撒谎?那支部落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不走河谷,要从东面绕道过来?” “还有的人呢?你们的少夫人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回来?是不是她勾结的敌人?” 他一个又一个问题劈头盖脸砸来,仿佛是在审讯。 宋得奎气得脸都绿了:“我们好心好意奔波千里来给你们报信,你不相信就算了,还诬陷我家在通敌! 乌达部落有你这个傻逼玩意当长老,不灭也要被弄灭。” 单长老弯刀一举,目露凶光:“你这个武朝人满嘴胡话,信不信本长老马上砍了你脑袋。” 跪在地上的乌旦大喊道:“长老,真的有骑兵追杀我们!人数百多个,你一定要相信啊!” 哲毛跟另外一个狄族人也开口证明乌旦的说词:“单长老,真的有一支族兵过来了,要赶紧准备防御。” 单长老用刀一指四人:“本长老会亲自验证你们的话,要是有一句谎言……” 他一指宋得奎:“你、就带着你的少夫人赶紧滚……” “住口!单长老,谁给你的权利说这句话!” 帐篷外一声呵斥,玉泉扶着衣衫不整的乞嬷嬷匆忙进来。 单长老一见乞嬷嬷,一张老脸瞬间变得难看之极。 乞嬷嬷冷着脸,先是狠狠瞪单长老一眼,这才对跟进来的下女和仆从道:“送三位勇士下去休息,乌旦留下。” 单长老黑沉着脸:“乞嬷嬷,你想干什么?夫人走时把部落防务可是交给我管。” 乞嬷嬷没有说话,只让人将宋得奎等人送下来好生伺候。 等到帐篷里只有玉泉乌旦和两个匆忙赶过来的族老,乞嬷嬷才从袖中取出一枚短刀:“这是老头人留下的信物,各位长老应该还记得?” 这是乌达部落老头人随身之物,临死时当着众人的面交到乞嬷嬷手中,要大家在危难时刻帮扶乌雅儿,拯救部落。 二十年过去,当年的长者只剩下此时帐篷里的四人。 看见短刀,单长老的脸色更加难看。 乞嬷嬷虽然是女人,却让两任头人都十分信任,在部落里也是声誉最高。 要是谁做出有损部落安危之事,乞嬷嬷是可以用这把短刀杀了他。 这就是在威胁自己。 “单长老,少夫人他们不会无缘无故传递消息。 如今敌袭在即,部落安危还是要托付给你,你还是听乌旦仔细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乞嬷嬷脸上再无温和,对着单长老严厉道。 另外两个族老也道:“单长老,你是族中老马,那些小马驹还没有遇到过风暴,一上战场就要慌。” “是啊!夫人和少主都不在,族中安危全靠你了!米娅和她的孩子一样需要你的庇护。” 在几个长老中,单长老原本就是跟着老头人身边时间最长的护卫。 带着老头人从半路截杀回到部落,又护着乌雅逃命。 而且弓马娴熟是族中不可多得的勇士,就连少主的马术都是他一手教导,论忠心不比乞嬷嬷少。 这也是哪怕他脾气古怪暴躁,夫人和少主一走,部落防务也要落在他身上的原因。 单长老想到自己的孙女米娅和刚刚出生的重孙子,心中顿时一紧,就连腰板都挺得更直。 那个让孙女怀上孩子的武朝男人虽然可恶,可粉嫩嫩的重孙子很可爱。 “好,乌旦,你说,不许有半句谎话!” 乌旦早就急得不行,见长老终于愿意让人说话,就赶紧将自己从离开部落开始说。 一直说到少夫人发现一支族兵,自己四人是被掩护着逃离,而少夫人三人留下断后,至今情形不知。 乞嬷嬷面色大变,心一急顿时呛咳起来,玉泉赶紧给她锤背抚胸顺气。 乞嬷嬷捂着胸口道:“少夫人没有跟你们离开?你们把她三人留下了?” 乌旦白着脸:“少夫人命令我们走的,我被哲毛挟着,动弹不得……” 单长老皱着眉毛,他对这个少夫人打心眼里不喜欢。 可现在夫人和少主都没有回来,要是部落出事,还有那个少夫人愿意舍身断后…… 一向刚愎自用的单长老有些迷茫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自己还是要亲自走这一趟。 想到这里,单长老一撩衣摆就往外走! 乞嬷嬷在他身后问道:“单敏,你想好怎么办了没有?” 单长老回头恨恨道:“我用尸骨换她回来总行了!” 他知道自己是误会宋梨云了,只是这认错的话是万万说不出来。 乌达部落此时喧嚣起来,火把的光亮中,一顶顶帐篷里都有人往外跑。 有乌旦带回来的消息,部落里的长老也不再隐瞒事实。 所有的人都被叫起来。 男人全部上到木栏壁墙边,一根根粗木架成拒马阻在谷口。 几架弩机也搬出来,摆放在固定位置。 每架弩机还备上两头牛给绞盘上弦。 这些拒马和弩机,曾经让东越部的阿布利栽了大跟头。 也就是那一次战败拉开了东越部衰落的序幕。 男人们在忙,女人们也没有闲着。 第347章 给自己下套 族中女人们忙着从旁边的深井中打水,淋在帐篷上。 厚厚的毡布被水打湿,可以抵挡住箭矢的一部分攻击,更能防止火箭。 她们还从各处收集积雪盖住堆放的干草,这样也能保护草料不会第一时间被人焚烧。 织好的地毯和羊绒线也搬出帐篷,分散放在谷中各处。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焦虑不安,可忙中无乱,这种事她们早有经验,此时应对起来也无慌乱。 只有小孩子被这压抑的气氛感染,时不时发出哭声,转眼又被大人捂住口鼻。 山谷口的木栏门打开,已经快花甲之年的单长老身先士卒,骑马奔进夜风中。 在他身后是稀疏的十几骑,这还是从守卫里硬抽出来的精兵。 族兵已经被赵廷朵带走,留下的都是只拿羊鞭的牧民。 这时候全部牧民也取了弓箭木枪守在木栏后,单长老能带走的就只有这十余人。 乌达部落如同一只刺猬,瞬间绷直身上的每根尖刺,要给敢来挑衅之人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此时的百里地,一支队伍也在连夜赶路。 巴万一死,平善身边出现了另外一个人。 张启山恭敬谦卑,任劳任怨又主动积极的态度,短短时间内就博得头人平善欢心,允许他跟在自己身边。 “平善头人,乌达部落跟平善部是生死之仇,必须报,只是我们不能便宜了乌达部落。” 平善眨着困顿的眼睛瞪他:“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们这些武朝猪就没有一句痛快话。” 连夜赶出两个时辰的路,他也从最初的愤怒中清醒过来,这样疲倦的族兵根本不能打战。 只是有些狠话已经说出,这时候也不好意思反悔。 他曾经说过,要在天亮时打下乌达部落。 张启山诚恳道:“头人,我们可以先在卡拉山外休整一下,见到外面有军队,乌达部肯定会自乱阵脚,到时候我们再攻进去。” 他的话音刚落,平善旁边另外一个狄族人劈头就是一鞭子抽过来:“你这个混蛋是想害我们,乌达部落杀了巴万,那就是已经走漏消息。 要是不能在最快速度拿下卡拉山谷,要是让木丹部落从后面包抄我们,我们就是长着翅膀都飞不出去。” 张启山被打得脸上冒血,他还是咬牙道:“平善头人,我们需要休息才能赶路,乌达部落最擅长的就是守战,要是匆忙攻打,只会白白送死。” “你乱说,谁都知道阿石勒朵最擅长的是硬攻,几个部落都是被他带兵冲散了的,什么时候又擅长守战了!” 平善旁边那族人又想对张启山动手,却被平善拦住。 “你说说,乌达部落怎么就擅长守战,本头人以前怎么就没听说过?”平善停下马,歪头看向这个多嘴多舌的武朝奴兵。 他想听,张启山却不说了,只道:“头人,前面就有避风的地方,不如让各位勇士休息一下,马匹也松缓松缓。” 刚才有人来报,前面有一条小河,虽然河水已经结冰,但那里积雪浅,可以放马。 平善沉思片刻,对旁边的族兵道:“传到前面去,到水边扎营一个时辰,天亮再出发。” 命令一传开,顿时一阵欢腾,平善部的人既高兴可以休息,又对马上攻破乌达部落而激动。 自己的腰包又要装满了。 趁着休息时间,张启山一边往肚子里填肉干,一边把乌达部落的情况给平善叙述一番。 他在离开碎金镇之后,就一直在狄虏王庭所在的旭阳牧场游荡。 草原上大小部落数不胜数,几个跟武朝有关系的张启山还是摸得清楚。 尤其是跟镇北军搅和在一起的乌达部落,更是他最关切的目标。 毕竟碎金镇上千人口失踪,害得镇北军这些年被朝廷打压得抬不起头的滔天大罪就有他的一份。 他把乌达部落跟武朝镇北军的关系,以及那个带兵跟东越本部、附庸部落打得难解难分的少主都细细说了。 还把乌达部落的战术是跟镇北军学的。 镇北军最擅长的就是守战。 现在深谙此道的乌达部落只要缩在营地里不出来,平善部落就没办法打开缺口。 平善以前不管部落的事,对武朝不熟悉,就连乌达部落也是这几个月才知道的。 此时听到在一年前,东越部的阿布利就曾经着了乌达部落的道,在河边被射杀过百骑,顿时脸色都变了。 可才跟乌达部落一接触,就损失了一个兄弟。 难道这也是“守战”的一种? 张启山的一番讲解,对乌达部落和现在的情况分析,比巴万要中肯得多。 平善不由对张启山更信了几分,马上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张启山见平善居然问自己怎么办,顿时心跳加速。 在路上他只考虑着在半道脱离平善部,带着几个兄弟潜回武朝。 可此刻他的想法变了,顿时无数的念头拥过来。 巴万一死,平善这个莽夫就没有了头脑,还来问自己怎么办? 平善部是一个中型部落,以前也很有实力,否则自己也不会过去。 老头人带的精锐全部折损,可现在平善带的八十骑兵也是一支不弱的战力。 在迷达河谷虽然不是横着走,那也是能凌驾于小部落头顶上的强军。 自己要是能在平善部落堂堂正正的站稳脚跟,就不需要像耗子一样潜回武朝生活…… ……就是平善部不济,自己也能用这支骑兵跟乌达部落斗个两败俱伤,自己趁机收刮些油水再溜。 张启山一边憧憬未来的美好,一边老神在在的给平善描述战事。 从试探佯攻,到小心攻击,再到怎样收拢住乌达部落的贵族上人,让他们乖乖听话。 每一步都是合情合理,在张启山的口中,乌达部落已经是囊中之物。 不仅让平善听得点头如捣蒜,就连平善身边的族人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好,就照你说的办,哎!你叫张启山是!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还是个人才!” 平善用手重重在张启山背上拍打着,一脸的满意。 张启山低垂着头,掩藏起自己眼中的贪婪,谦卑道:“在下愿意为头人效犬马之劳!” 平善放肆大笑:“犬马?不不不,不用你当狗,也不用驮着我走路,只需要用好你的脑瓜子就行。 要是事情没有像你说的那样,我会立即砍下你那聪明的脑袋!” 张启山心中的喜悦还没有过,就陡然一凉,他突然发现情况好像有些不对了! 第348章 单长老遇险 夜暮昏沉,一行马队奔驰如风,在马队里有两个捆扎起来的长条包裹。 小石头和赵三分别躺在两层牛皮做的囊袋里,被马拉着在雪地里滑行。 合上眼,只感觉身体摇摇晃晃,如飘在云端。 小石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娘托这位乌达部落的少夫人来找自己。 他不去想娘怎么会跟狄族少夫人认识,只想自己能脱离苦海,能回到娘亲身边。 五年了! 眼泪顺着小石头眼角滑落,他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哇哇哭! 另一个皮囊中,赵三虽然依然低烧,可吃过药丸,肚里不饿,腿上也用过药膏,已经舒服的沉睡。 比起两人的轻松,宋梨云几人却是脸色凝重。 小石头说平善部要连夜赶到卡拉山谷。 虽然宋得奎他们提前出发一个多时辰,可大家担心会被追上。 得到准确消息,宋梨云马上收起营地,带上小石头和赵三,一行人往回赶。 沉默里,只能听到二十多匹马如同闷雷的踢踏声。 再说单长老带着人出了卡拉山谷,按照乌旦说的方向寻找。 他心里紧张,自己此去接应少夫人,很容易就要遇上不知道名字的部落。 一个时辰后,队伍速度慢下来,此时天边微亮,他已经能看见乌旦他们跑过留下的痕迹。 就在这时,一个在前方探路的骑手慌忙跑回来:“单长老,前面有族兵,有族兵!很多!” 单长老心里一寒:“可看清楚了,是族兵?” “对,是族兵,他们好像晚上在那边休整,这时候正过来了!” “嗬嗬!儿郎们赶快掉头!” 单长老神情大变,一扯缰绳掉转马头,招呼众人赶快离开。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众人跑开,平善部的先锋已经出现在视野中。 在这种无遮无挡的地方,彼此一见面,就仿佛就是面对面赤裸相对。 平善部的先锋骑兵先是一愣,旋即吹着胡哨大喊大叫着追来。 “咚咚咚”的马蹄声让单长老头皮发麻。 不用细看也知道,后面那些黑压压的马队根本不是自己这十几个人能应付的。 乌达人打马飞逃。 随着天空光线由暗转明,单长老一行人清晰暴露在平善等人的眼前,甚至都能看清马屁股上乌达部落的烙花。 看着乌达部落的骑手的狼狈样子,平善哈哈大笑:“原来乌达军不过是些软骨头,本头人连一箭都没有放,他们就吓成这样。” 这些凶名在外的乌达军,也不过是不战而逃的懦夫。 张启山看着飞奔在前的乌达军却眉毛拧紧,以他的估计,平善部有七十骑兵,把这十几个乌达人抓住是迟早的事。 只是乌达军也太胆小,完全没有狄族部落惯用,而且最是推崇的彪悍。 那种悍勇说得好听是胆气过人,说不好听就是二傻子。 可乌达部落不同,才一照面,都没有交手就逃了! 作为头人的平善这样想,其余人更是如此,一个个欢呼着,将乌达部的人私图如同驱赶群般围在中间,准备戏耍一番再活捉。 平善部的人哪里知道,单长老这些年跟镇北军交往甚密,虽然从内心看不起镇北军,可武朝军的行事严谨他还是学去不少。 若真只用十几个人去冲阵,无疑是以卵击石,白白送命。 单长老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突然呼啸一声,猛然回头开弓。 后方平善部一骑正追的开心,只见前方突然回头抬箭,来不及躲闪就应声栽下马背,一羽箭矢正中眉心。 单长老的一举得手,仿佛是一个信号,紧跟着他的乌达军齐刷刷回身一箭。 十几个人箭无虚发,后方有人倒地身亡,有的捂着伤口落荒而逃。 瞬间平善部的疯狂追逐就露出大洞。 自己的人莫名其妙就又丢十几个,平善眼睛顿时红了! “射箭,杀了他们!” 他不打算再留活口,反正乌达部落已经快到了。 听到头人命令,平善部立即拉弓搭箭,此时单长老他们的第二轮箭已经射出。 因为双方已经拉开距离,乌达军射出这一箭,平善部只有几人受伤,而迎接的却是一轮箭雨。 单长老拼命催马狂奔,一边挥舞着长刀挡去箭矢,其他人也奔逃着,纷纷举着牛皮盾甲保护自己。 可是平善部人多势众,箭雨袭来,乌达军每个人都要承受几箭攻击。 人能遮挡,马却暴露在外,转瞬之间就有马惨叫嘶鸣,将背上的骑手摔下马。 单长老脸色惨白,他后悔没有在第一时间相信宋梨云的话。 有雷字营的帮忙,他这些时间是骄傲过头了,不相信有人敢袭击乌达部落。 现在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骑兵,又无比庆幸在出发之前,已经让族中把拒马架升起。 只要关闭木栏入口,将这支来袭之人阻挡几个时辰还是没问题的,等夫人从木丹部落带人回来,乌达就可以脱险。 至于他自己……单长老没有敢多想能不能活,只希望带出来的人能跑出几个是几个。 周围弓弦不绝,乌达军紧紧靠在一起,尽量用皮盾护住彼此。 里面的人也回弓返击,私图搏得一线生机,可这种反抗无疑是杯水车薪。 就在这危险之际,从平善部的后方,突然一骑飞奔而来。 马背上的人被一层银亮的方盒罩着,除了头颅,只能看见菊青马翻飞的细长四腿。 这怪异的物体突然冲进平善部的阵营,顿时引来一阵慌乱。 跟主人朝夕相伴,训练有素的马儿开始无法控制的狂跳乱跑。 有的马甚至直接倒在地上两眼翻白的抽搐。 马背上的骑手可倒霉了,来不及躲开的顿时被马压在身下惨叫连连。 反应快的能跳离马背,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宋梨云将已经开到最大功率的驱兽器挂在马屁股上,在战场里疯狂奔跑。 一路跑过,身后留下全部都是人仰马翻。 呼啦! 单长老眼睁睁看着这铁皮怪物奔向自己,同样的情况在乌达军里也发生了。 单长老的马使劲一蹦,仿佛是魔怔了一般,将自己连带着人狠狠砸向地面。 第349章 平善部一败 好在紧跟在宋梨云后面的巴林骑马飞奔而至,伏身一抓,将单长老从挣扎不休的马肚子下拽出来。 老钱等人也紧随其后,把摔在地上的乌达军一一救起。 宋梨云兜出一圈又转回来,此时场里已经大乱。 跟只有之前所遇的巴万等人相比,这一次平善部族的骑兵反应更快。 马儿受惊狂躁,转眼就有大半四处散开,只留下中间躲闪不及的二三十匹马在地上打滚挣扎。 宋梨云把掀开自己身上罩着的防刺布,对脑袋嗑出大包,还神魂恍惚的单长老道:“长老,你们没事?” “你是少……少夫人,怎么出现在这?”单长老看见宋梨云的面容,顿时羞愧得老脸涨红。 他一次次的不相信宋梨云报信,结果差点被人抓住。 宋梨云无暇给他解释自己同样连夜赶路,她看着周围正在努力控马的平善部族人,对单长老沉声道:“长老,不能耽搁,我们要赶快出去。” 虽然这时候两边老钱他们跟单长老带的人加起来已经二十多个,可平善部跑散在外的骑兵人数更多。 有人已经将干扰区域外的马儿控制住,掉转马头想要冲过来。 只是刚刚逃离那恐怖声响的马儿心有余悸,嘶叫着不愿意听从指挥。 战场内外暂时出现各忙各的情况。 乌达部落里人除去单长老,其余人对宋梨云这个少夫人并不认识,但见单长老如此称号,他们也默默听从。 “好,大家赶紧走!”单长老回过神来,赶紧去拉自己的马。 这一下,大家都发现异常。 这些平时彪悍的良驹都四肢无力,在地上徒劳无功的摆着头,任凭催打就是无法起身。 宋梨云大声道:“别拉这些马,没用的,你们骑老钱他们的马。” 按照之前约定,老钱六个护卫在第一时间下马,把坐骑让给乌达部落的人。 这几匹能在驱兽器覆盖下无动于衷的马都有特殊处理过,两只耳朵都被布料塞满,为了防止奔跑中掉落,还用布带勒紧绑牢。 阻隔了噪音,效果不错,可马彻底成了聋子,又是第一次经历,非常不舒服,老钱几人骑得歪歪扭扭,细微处无法控制。 这些马到了狄族人手中,稍微适应就能如臂指使。 除了单长老,其他乌达军跟着宋梨云再次纵横在平善队伍里。 那些落马的平善族兵还没有起身,就会迎来乌达骑军的弯刀,以及后面老钱几个武艺人的长剑。 鲜血,惨叫! 所有事情其实都发生在短短的几句话时间里。 只是同样的操作,宋梨云得到的却不是巴万死亡场面的加强版。 内圈里,宋梨云在骑马奔走,老钱等人持刀跟失马的平善族兵撕杀。 而外围,平善大喊大叫着,指挥族兵把箭矢不要钱的射过来,给乌达军制造麻烦,也阻止了宋梨云的靠近。 不能靠近骑兵,驱兽器的作用明显减弱。 看着场里马匹诡异的瘫倒,张启山心中砰砰乱跳。 他在平善部最早追捕单长老一行人时,就带着几个武朝奴兵习惯性的躲到旁边。 结果鬼使神差躲过宋梨云的贯穿整个队伍,顺带还把被马掀翻在地的平善救起来。 此时,他就骑马跟在平善旁边,直着脖子嚷:“平善头人,那女人有蹊跷,马不敢过去,你让人去,围住他们,只用箭射。” 平善也看到了宋梨云的不同之处,他咬着后槽牙吼道:“射呀!射死那女人,把族兵救回来。” 平善部的人开始一拨拨跳马,只提着弯刀往里冲。 单长老没有骑马,跟老钱穿梭在场地中,对那些落单的平善族兵手起刀落。 只是越来越急的箭矢让他们有些行动不便。 林清远骑马站在远处,看着杀喊声震天的战场,神情凝重。 小石头此时已经恢复体力,他同样骑在马上,望向平善部的目光满是恨意。 “林公子,我想去帮助少夫人!” 他想尽自己的一份力,同时,也是想跟少夫人在一起的。 从知道娘亲就在宋梨云家里,他就把少夫人当成了亲人。 现在他害怕这迟来的亲人会再次消失。 林清远头也不回,只摆摆手道:“你还带着累赘,怎么帮?放心,你那少夫人有的是办法脱困。” 有了这段时间的经历,林清远对宋梨云有着莫名信任,他相信宋梨云可以轻松应付眼前的局面。 小石头的马后面是躺在皮囊中的赵三和老盐。 两人是因为战斗力弱被安排在后方等待的。 正说话间,从前方混乱中传出一声响亮的忽哨。 林清远一下严肃起来,转头对小石头道:“我们要走了,小屁孩,你能不能活着回去就靠自己了!一会可别想我帮你!” 小石头抬一下用药后没有疼觉的胳膊,咧嘴露出因为烙印而有些狰狞的笑容,用沙哑的声音道:“我一定能活着回去的!” 忽哨声急响,林清远跟石头不再耽搁,带着赵三和老盐,以及其他挑选出来的几匹马,对着平善部的包围圈冲去。 平善部说是包围圈,其实只有外围的骑兵稀疏分散着,里面早已经被宋梨云几人驱赶得不成规模。 小石头跟林清远进入包围圈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 此时宋梨云的驱兽器已经关闭,跟他俩合和后,单长老几人也分别抓住机会上马。 转眼之间,乌达部落的两拨人就聚在一起。 一切不用言语,二十多人如同过无人之境冲过平善部,直奔卡拉山谷方向。 看着自己的族兵就这样轻松冲得稀烂,平善暴跳如雷。 平善不甘心,为什么连正面都没有对上,自己的族兵就这样诡异的败了。 他立即带着人马追过去,非要追到乌达部落为止。 张启山没有动,他要救治伤员。 平善部能动的都追逐着宋梨云一行人跑了,只留下尸体和伤者。 看着场里一地狼藉,张启山脸上露出讥笑:真是成也是马,败也是马 这些狄族人是长在马背上的,平时跋扈得不行,可马一倒,战斗力一下就崩了。 跟着张启山的几个奴兵开始慢慢悠悠打扫战场。 现在他留下,只需要等待谁赢谁输的好消息传来。 第350章 全身而退 另一边,宋梨云的队伍里不仅有皮囊中的赵三,还有受到箭伤的两个乌达骑兵,速度不得不慢下来。 值得庆幸的是,有落在队伍后面的宋梨云压住阵脚,一切都有惊无险。 平善部的族兵只要靠近过来,跨下的马就会停脚转圈,一步也不肯多走。 无论平善把自己的马如何抽打,也不能如愿。 他只能命令射箭。 于是宋梨云跟菊青马就成了箭靶子。 一箭又一箭,宋梨云背着一扇板房的屋门,听着后背上“哚哚”箭矢声不绝于耳。 等到乌达部落的谷口,宋梨云背上的门扇已经被插满。 此时谷口的木墙和拒马已经放下,一层一层紧密相连,筑起防御,把谷口堵得严严实实。 单长老还没有到,就开始大喊着开门。 木墙后的乌达部也看见了自家长老的危险,立即动手,在乌达部还没有到就打开栏门。 单长老一行人马速不减,瞬间冲进谷口,而紧追而来的平善部被一支排弩射中,冲在最前的三个奴兵同时被弩箭当胸穿透,整个人飞起重重摔出丈许,顿时鲜血飞溅。 跟在他后面的平善差点被箭头扎上,吓得一扯缰绳,趴在马背上躲过一劫。 木墙后,乌达部落的人放下盘绞,随着皮索的嘎嘎声,第二支排弩又带着呼啸射出。 第二批排弩没有射到人,三支箭矢深深扎进地上,露出半截黝黑的箭杆,看着就让人后背发寒。 这种腕粗的弩箭本来就力大无穷,乌达部落用的还是牛车排弩。 一发三箭,就是连扛着硬盾的甲兵也抵挡不住。 几次死里逃生,平善额角汗水淋淋,着厚实的木墙,还有木墙后又抬起的箭头,以及那响起的“嘎嘎”声,平善挥舞着手臂呼喊:“退,快退!” 他此时只感觉口中发苦,心中发虚:自己难道又做错了? 他努力回想在部落时,巴万说乌达部落族兵全出,本部防御空虚,只要偷偷过来,一定可以偷袭成功。 这怎么偷袭……或者说偷袭就一定成功? 其实,平善真的是运气不好。 排弩是不可多得的贵重兵器,乌达部落可舍不得长时间放在外面日晒雨淋。 尤其是那些牛筋弩弦,平时都会打上牛油用毡布包裹放置。 为方便大量羊群牛群出入,谷口只有木栏简单隔挡,就连木墙都不会多放,更没有粗大沉重的拒马。 在这种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要是突然有骑兵冲入偷袭,乌达部落受到重创,甚至被打破都是有可能的。 宋梨云二十多人一停马,通夜守候在木墙后的两个长老立即迎出来。 单长老都来不及跟他们说话,先喊着让人抬软榻,送伤者去医棚治疗。 两个长老看见血淋淋的伤者,赶紧找来软板送人,等他们一眼就看见完好无损的宋梨云,顿时长舒一口气。 乞嬷嬷对这个这个贵客看得极重,只要她没有受伤就好。 两人对浑身狼狈的单长老恭贺道:“想不到单长老的勇猛还不减当年,只用十几人就能从敌骑中平安回来。” “是啊!是啊!多亏单长老能救回少夫人,要是少夫人有什么闪失,夫人肯定会不高兴!” 单长老的面色瞬间铁青,他咳嗽一声,板着脸看向乱糟糟的一旁:“你们俩说错了,其实……是少夫人救了我。” “啊!” 两个长老面面相觑,脑中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是少夫人被困,怎么又会是少夫人救的单长老? 宋梨云此时正取下自己背着的门板,跟旁边的人道:“这些箭矢取下来还能使用。” 单长老走到她旁边,放缓了声音道:“少夫人不用管这些锁事,自有人来清理,还请少夫人随老夫去主帐休息吃东西。” 宋梨云丢下门板:“好,我也有事要见夫人!” 她带了石头和赵三回来,虽然知道乌达部落会收留,作为客人,自己也需要跟乌雅夫人知会一声。 一听要见乌雅夫人,单长老才支吾道:“夫人不在部落,昨天就去了木丹没有回来。” 宋梨云心中咯噔一下:“夫人可知道平善部来袭之事?” “应该是知道……”就在这时,已经得到消息的乞嬷嬷带着玉泉赶过来了。 坐在主帐,宋梨云一边吃着饭食,一边听乞嬷嬷说自己走后发生的事。 这时候,宋得奎乌旦几人也过来了。 听到平善部大概还有六七十骑兵就在卡拉山谷外,宋得奎道:“乞嬷嬷,乌达部落有多少骑兵?” 乞嬷嬷面色凝重:“谷中族兵只有二十能出战,但会操作排弩弓箭的,至少百人。” 这样看来,乌达部落的人手是不缺的,只缺弓马娴熟的战士。 骑兵,守战各有优劣。 平善部有骑兵守在外面,乌达部不敢轻易迎战。 不过,乌达部有排弩拒马木墙在,就是平善有上百骑兵也要不容易攻破。 可是乌达也不能困守于此。 谷中有上万牛羊,单靠草料粮食所需数量惊人,平时还是要在外放牧。 若是闭门不出,要是只吃从东山运送过来的草料,最多三天草料就要吃完。 显然,平善部的问题需要在三天内解决。 宋得奎道:“夫人不就在木丹部吗?只要带人回来,这里的事就没有了?” 乞嬷嬷和单长老对视一眼,没有接这话茬,两人心里都不敢确信,夫人离开已经一天一夜,是否真的能带回族兵。 只草草说了几句,乞嬷嬷就让同样在外奔逃一天一夜的宋梨云去休息。 谷口严防死守,乌达部落至少还有三天时间是平安无事的,大家可以从长计议,不用急在这一时。 山谷外,平善带人退出数里,跟正清理战场的张启山汇合。 “平善头人,现在已经找到八具尸体,另外有五个还需要救治。 你看,现在连帐篷都没有,我们是不是把这几个……让天神安排?”张启山面带愁苦道。 宋梨云的驱兽器惊扰的是马,对人影响微乎其微。 所以除去猝不及防被马压伤的族兵,其余落马之人战力依旧。 平善部人多势众,而且外围一直有箭矢不断射来。 老钱他们能在箭雨中杀八人,已经是不错了。 第351章 陪葬 “啪!” 张启山的话音未落,脸颊上就挨了重重一耳光。 平善破口大骂:“你说什么混账话,再多言,我就杀了你!” 说着摔袖去查看伤者情况。 这些族兵都是他部落里的,说从小玩到大都不过份,出来这一路已经死了十几个人,再有闪失,族人都不会放过他。 张启山捂着脸踉跄退开,一个武朝奴兵上前扶了一把,低声道:“启山哥,他们回来得这样快,我们摸的那些油头……” 张启山瞪他一眼:“怕什么,死人的东西,不拿白不拿。 你给其他兄弟说一句,这个平善不是好东西,找着机会我们得马上走。 你也别守着我,干活去,小心被人抓了把柄。” 那奴兵嗯嗯两声,赶快去帮忙搭帐篷。 张启山摸摸自己怀里的小包裹,脸上露出一丝阴狠。 他本来想过跟着平善部得一些实惠,可是经此一战,他看出乌达部落不是好对付的。 而平善也不可能真正对自己这些武朝人信任,说不定再战败,还要拿自己泄愤,还不如马上回武朝。 只是贼不走空,来都来了,总得有收获。 狄族人都喜欢带上吉祥物,那几个死人身上就有玛瑙籽玉狼牙之类值钱的东西。 他不贪心,每人只取一件,只要带回武朝就能换成银子。 平善不等帐篷搭起,就让人整理尸体准备埋葬。 以狄族规矩,这些人死后需要涂抹香脂,精心梳理,用牛皮包裹拖在马后,任由马儿选择方向奔跑,什么时候拖绳断裂,尸体就在当地挖深坑埋葬。 可以现在的条件,是没有办法举行葬礼,只能就在旁边挖个深坑埋在一起。 刚刚清理两具尸体,就有人向平善耳语。 平善脸色阴沉,眼中杀气凌然:“难怪我部落这段时间都气运不顺,就连巴万都莫名其妙的死了,原来是有秽物进来。” 那族人道:“头人准备怎么办?这种秽物要请巫师做法才能消除干净。” 平善冷声道:“对秽物只有越狠越好,没有巫师,就活埋,也正好给我们的人陪葬。” 张启山正指挥人搭建帐篷,就听到有人喊他去帮忙搬尸。 张启山不疑有他,正想再趁乱摸些东西,带着三个武朝奴兵就过去了。 大坑挖了一人深,几具尸体已经放在坑边,平善坐在旁边的一张马鞍上,目光冷冷的盯着他。 张启山正想行礼,就见平善手一挥,几个狄族人上前一把将他按倒在地。 “搜他们的身,再丢进坑里!” 张启山挣扎着大叫:“平善头人,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又没做什么?” 平善只是冷笑,那几个狄族人马上扯开张启山等人的腰带,上下里外一通摸索,取出几个小包裹。 打开看,是一些玛瑙原石,还有几枚没有打磨的小玉和狼牙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耳坠。 张启山也不挣扎了,他本为混混出身的,怎么没有防身的手段,那些见不得人的赃物早就藏到隐秘之处。 现在搜出来的这些东西一般人都会有,根本不算什么。 没有证据,张启山就有了底气:“平善头人,你要是想拿我们陪葬,就别找理由冤枉我们。要知道我们心中有怨恨,给你带来的不是庇护,一定是最恶毒的诅咒。” 另外几个武朝奴兵吓得痛哭流涕:“我们不服,不服!” 平善捏起包裹里一枚小小的耳坠,拿到张启山面前厉声道:“你们偷死人的东西,这是什么,这是我们的护身符,是从小就戴的东西,这枚耳坠还是我亲手送给阿巴的。你偷什么不好,偏偏要偷这长生坠。” 张启山脸僵住,这些耳坠子是他们在旭阳草场时玩骰子赌来的,根本不是现在偷的。 这个平善是铁了心要自己等人的性命,连撒谎都出来了。 可自己又不能直接撕了脸皮。 他猛然看向奴兵中的一人:“青山,应该是你偷的?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被他喊到名字的奴兵浑身颤抖着:“大……大大哥,我我没没拿!” 张启山转头对着平善:“头人,这个青山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他不懂事冒犯了亡魂,该怎么罚就怎么罚,能不能让他干苦力恕罪。” 平善根本不理:“我不听你们这些武朝猪解释什么,全部填坑!” 张启山大急:“头人既然要杀我们,何不利用我们的命多换些利益。” “你们的命不值钱,本头人也不想再见到你这张脸,埋了!到那边给我们的族人继续当奴隶。” 他话一落,两个奴兵就被丢进坑里,哭嚎声顿时惊天动地。 张启山再也不敢卖关子,他一边跟拉扯自己的平善部族兵挣扎,一边对平善嚷道:“我们愿意去乌达部落当卧底,帮头人把路打开。” 平善眉头一挑,挥手止住族兵的行动:“等会再丢,你说什么,你愿意去乌达部落把门弄开?” 刚才族兵说有人偷窃亡者护身物,他不用想就认为是这些奴兵在做怪。 这次失败返回,他憋着怒火正想发泄,就决定把这些武朝猪陪葬。 可没想到没能找到赃物。 平善不能在其他人面前失了威严,只能随便拿一个耳坠说事,要是张启山再敢反驳,就直接打死。 可此时听到张启山说能打开乌达部落的木墙,他决定再多听几句。 乌达部落的排弩实在太厉害了,只是两箭,他就心中胆寒。 要是有人去探路,自是高兴,反正…… 他看向张启山,心中暗道:反正都是要死的,就多用一次。 才几句话的功夫就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张启山脸上已经冷汗淋淋,他使劲点头:“愿意的,愿意的!” 乌达部落里,此时宋梨云并没有休息,小石头和赵三被宋得奎带走之后,她只简单洗漱,就跟乞嬷嬷询问部落里的情况。 “少夫人放心,只要我们不出战,平善部族也无法攻破,在半夜乌旦他们回来时,我就遣人给夫人送过消息,现在夫人应该已经在带兵赶回来的路上!” 乞嬷嬷坐在火塘边,手捧热茶,一副弱不胜寒的样子,可还强撑着精神相陪。 第351章 张启山露了尾巴 宋梨云笑笑。 这话乞嬷嬷已经说过不止一次,还说过少主赵廷朵现在是最后阶段无法脱身。 应该是担心自己会对乌达部落生出怨言。 宋梨云对乌达部落的防御有信心,只是草料不足,她也帮不上忙。 自己空间里的都是粮食木碳,还有一些菊青马的精料,无法供应更多的牲口。 乞嬷嬷道:“只要三天内夫人回来,就可以去东山运回牛羊的草料……” 宋梨云心里一动:“嬷嬷你忘了,我可以单独去东山取草料!” 乞嬷嬷眼睛瞬间亮了,她想起宋梨云能收放的福袋。 顿时脸上愁容消失,双手奉天,连连叩首,惊喜感叹:“我都忘了,天神赐给我族一位神使,我族定能平安无事。不过少夫人,现在也无需先劳累你。” 现在部落还能坚持几天,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意宋梨云出去冒险。 宋梨云会意,乞嬷嬷是不想过多暴露和使用自己的异能。 在乞嬷嬷看来,做这种有违天命之事,会消耗自身气血的,就好像她使用占卜一样。 乞嬷嬷忍不住开始给宋梨云传授“巫术”使用的禁忌。 哪怕少夫人已经会“收藏”,不可能学会预测。 虽然这些跟宋梨云的空间异能不是一回事,她还是认真听着。 多了解这些东西总是好的,不至于遇上巫师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乌旦跑来报信:“外面有平善部的奴兵逃跑,想要乌达收留,现在单长老已经过去了!” 等宋梨云赶到木墙边,正看见单长老跟一个跪在地上的带伤奴兵说话。 “究竟是什么事?”宋梨云问。 旁边守卫的乌达族人认出宋梨云,赶紧躬身行礼回道:“少夫人,这人说自己是从平善部逃出来的,他们愿意投降。” 投降?怎么人不进来,要站在外面说话。 宋梨云心中疑惑,缓步走到单长老身边,对那人仔细打量。 此时单长老正一脸凶神恶煞:“你们这些武朝人最是无耻,一惯的花言巧语骗人,现在跑来能引出平善,这话谁信!” “真的,尊贵的长老,你们只需要埋伏在一边,我们兄弟几个去引来平善……” 领头之人看见有人过来,还在侃侃而谈,说话的声音还大了不少,好像怕别人听不到。 单长老看见宋梨云,赶紧单手抚胸行礼:“少夫人!”再没有之前的桀骜不驯。 少夫人! 张启山的脸抽了一下,要是把这女人抓住,自己的胜算就大了! 宋梨云不动声色盯着张启山,在雪原的战场上,她并没有看见过此人:武朝人、脸上没有烙印,不是被贩卖的奴隶。 在狄虏草原,遇上武朝人的来源只有简单的几种。 一是掳掠的奴隶,脸上会被烙上印记,就好像小石头和赵三。 二种是商人,就是林清远这一类人。 第三种自然是各种原因,自愿在狄虏部落里定居下来的,乌达部落里就有。 除了相貌的些许不同,所有习惯都已经狄化。 眼前这几人没有烙印,也不是商人,只说是平善部族中逃出来的。 她心中有疑,只是现在单长老在负责防务,于是在旁边静观。 有宋梨云在,单长老言语也客气起来。 原因无他,少夫人是武朝人,这些奴兵也是武朝人。 他不再恶言相向,只是和善问道:“那你们说!叫什么名字?以前是哪里的人,为什么在平善部居住?” 张启山心里狂跳,他此时已经认出旁边站着的宋梨云就是纵马穿透平善部之人。 这个女人有些邪门! 还不等他心情放松,单长老此时问出的话更让他心惊肉跳。 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的所有东西都被平善收刮一空,另外几个碎金镇出来的兄弟都被拘着。 张启山只能斟酌着回话:“回长老,我们兄弟几个是商人,卖一些小东西,几个月前迷达河谷战乱,我们刚跑出来就被平善抓住了,现在逃跑想求一条活路!” 对他的回答,宋梨云不知可否,这话没毛病,可没有说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小石头说过,奴隶之间都不说自己的原籍,就是怕被人灭口。 这些商人也怕? 林清远可没有隐瞒过自己的商人身份,狠不得见人就说自己是从什么城市过来,做什么买卖,好定下几单生意。 既然不愿意吐实话,宋梨云也不挑破,只淡淡插话:“我们乌达不收留你们,看在都是武朝人的情分上,你们还是走!” 张启山见宋梨云开口,连忙道:“少夫人,你我都是武朝人,在这地方也算同族同亲,要是你们愿意收留,我就把平善部的密秘说出来!” 他的话没有等来转机,宋梨云脸色一变:“无耻之徒是以出卖为生,你可以随便出卖平善部,同样也能出卖乌达部。 来人,把这几个人抓起来严加审问。” 周围的乌达军二话不说,立即将张启山等人按倒在地。 张启山大叫着:“你们乌达部落马上就要被剿灭了,只有我能帮你们。” 单长老微微蹙眉:“少夫人,我们是不是多问几句,万一真的有办法引来平善……” 就在这时,乌旦拉着小石头气喘吁吁跑过来:“少夫人!石头过来了!” 宋梨云回头,就看见小石头拢着一件簇新的羊皮袄跑过来。 他是宋梨云听到平善部有人逃出来,才特意叫过来的。 人还没有到,就一眼看见跪在地上的张启山,顿时眼都红了,扑过来,也不管旁边站着乌达军,对着张启山的面门就是一拳。 张启山猝不及防被捶得仰面摔倒,疼得哇哇大叫:“你这个贱奴,居然敢打我,老子弄死你。” 小石头想再打第二下,就被乌旦拉住:“石头,你不能当着长老和少夫人的面,没有命令就动粗。” 没有族老和头人的话就动手打人,这在部落是违反规矩的。 小石头被乌旦拉住,挣扎两下没摔开,顿时哑了嗓子,声音里满是愤怒的吼道:“少夫人,赵三叔要我告诉你不能上当。 这个张启山是从碎金镇来的,赵三叔一直不敢说出来。 他、他是坏人! 是他带狄虏流寇毁了碎金镇,是他带人来毁了我家!” 小石头喊到最后,几乎是泣不成声。 第352章 送上门的 碎金镇的恶人! 张启山刚刚还在想辩解,一听到这几个字腾的站起。 他动作极快,竟然把旁边控制他的乌达军摔开,一下扑在单长老身上。 手中擒着一把匕首抵着单长老脖子,面目狰狞的吼道:“都给我让开,否则老子杀了这个老家伙!” 乌达部落的人哗的散开,一些人围住单长老这边,一些人护住宋梨云。 而两个跟着张启山过来的武朝奴兵见势不妙,转身想跑,被小石头跟乌旦一人一个抱住扭打起来。 场面一度尴尬,乌达军把张启山围住却不敢动手。 单长老虽然不是头人,可他是部落族老还管着防务,要是被这些武朝人伤了,那还得了。 木墙后,一群群乌达族人拿着棍棒刀枪跑出来,很快就是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看着人群里暴躁的张启山,还有手持武器将人围住,却不敢轻举妄动的乌达族人。 宋梨云无奈摇头:反派总能绝地逢生,这是不是太老套了。 不过临死之人随便抓一把救命稻草也是正常反应。 要怪也只能怪单长老太过托大,在自己家门口被人抓了人质。 这闹剧不能再持续下去,别又扰得乞嬷嬷天寒地冻的出来。 她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直接走到张启山跟前,双手往前一伸,露出光秃秃的手腕,淡笑道:“抓他一个老头子有什么用,就连逃跑都跑不快,我是少夫人更有价值,抓我!” 单长老被勒着脖子,一张脸憋得紫涨,艰难开口道:“少夫人……不能这样……” 张启山正有此意,都不待反应就丢开单长老,抓向宋梨云的手腕,口中吼道:“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他话音未落就四肢抽搐的一头栽倒地上。 宋梨云将手缩回袖中,轻哼一声:“没错,自己送上门的,嗑飞牙了!” 很快,张启山和两个武朝奴兵被绑成粽子拖回谷中。 小石头满腔怒火的瞪着张启山,恨不得一刀砍了这恶人。 这些年来,他挨打受冻,就靠想念自己爹娘才撑着活下去。 虽然现在遇到少夫人,知道娘还活着,其他的少夫人却不说,只要自己回去就知道。 小石头不是傻子,他知道家里肯定出事了,少夫人才不提。 可越是这样他越是像猫抓一样难受。 宋梨云冷冷盯张启山一眼:“你带我去平善部,别想有其他心思。你是卖奴隶的,应该知道回武朝会有什么后果。” 张启山脑子都装满浆糊晕乎乎的,他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怎么就浑身发麻倒在地上。 此时看着石头血红眼睛,还有周围拿着刀的乌达人,他心沉入谷底,只是暗暗叫苦。 难道狄虏草原的天神真的不庇护自己这个武朝人? 从那个阿石勒朵在迷达河谷搅得天翻地覆开始,自己就走了霉运,怎么都不如意,冥冥中仿佛是一只大手在掌控着一切。 几个时辰后,平善部临时驻扎的营地里,来往族兵整理着马的草料和鞍镫。 平善阴沉着脸坐在帐篷里,几个族人正吵得不可开交。 现在他身边没有了巴万,就好像断了一条手臂加一条腿。 原本那个张启山也能说几句称心的话,可那人是有反骨的武朝人,居然会偷拿亡者随身物。 真真是异族人不可信! 没有人能出主意,他不得不找几个族人一起商量,现在族人争论的就是什么时候发起进攻。 除去伤者,族兵还有五十四人,若是两边堂堂正正对阵,论实力足可将乌达部落踏平。 可乌达部落不出来迎战,自己就不能去硬碰。 只是这边人和马缺少后援,都是半饥半饱的捱日子,拖两天就得马上返程回部落。 平善沉默这一刻,在心里已经将乌达部落少主、自己的老头人和死了的大哥都咒骂了一通,就是这些人害得自己现在蹲雪窝里受气。 他却没有想自己冒冒然带着族兵千里奔袭,是何等鲁莽。 就是没有宋梨云报信,乌达部落固然会受些损失,也不是轻易被人灭族的。 平善心中烦躁。 他将张启山打了一顿撵出去,没有把要赚开乌达辕门的话当真,可心里还是有些侥幸期待。 乌达部落跟武朝人交好,说不定张启山就能进入谷中当卧底。 等到晚上张启山打开辕门,再一把火烧了里面的粮草,自己就可以趁乱而入。 帐篷里的人吵得面红耳赤。 有人要现在就去乌达部落外叫骂,逼乌达部落出来应战。 也有人认为大家连日赶路,又遭遇两次失败,需要好好休息,等晚上再偷袭乌达部落。 其中也有一提到张启山等人,说的却是该一刀砍了祭魂。 言语中不乏埋怨平善居然还相信异族。 就在这混乱的情况下,有人进帐来报:张启山带着一个女人回来了,说是擒来的乌达少夫人。 他的话根本没有引起重视,该吵的还是在吵。 平善大吼一声:“你们再吵,就滚出去。” 帐篷里顿时一静,还争得跟乌鸡眼一样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跟着平善往外跑。 此时,平善部的营地外站着一匹菊青马。 马背上,张启山僵直坐着没有下马的意思,一脸表情复杂,说不清是惊还是恐。 在他的马前,一条布带拴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穿着一身碧色锦缎衣裙,梳着武朝发髻,因为颠簸而钗横鬓乱。 平善到时,几个平善族兵已经围住女人嘻嘻哈哈。 而在张启山的身后数丈距离,十几个乌达军正勒马叫骂,好像是忌惮自己家少夫人被人挟持,不敢跟近。 宋梨云没有将眼前这些平善族兵放在心上,只四下打量这个简易营地。 马匹没有卸鞍,只取了马嚼子在旁边的草地里放牧,警惕性还是有的。 面积太分散,超过驱兽器的功率范围。 几顶低矮的帐篷里时不时钻出人来,看来已经有人在休息。 平善的目光落在宋梨云身上,顿时就挪不开。 跟顶着红红脸蛋的狄族女人相比,宋梨身量不高,白瓷般的肌肤和杏仁眼眸如同爱的小羊羔娇柔可爱。 平善没想到,乌达部落跟武朝关系非同一般,连族中夫人也不一样。 前有乌雅夫人的美艳在草原上传播很广。 现在乌达少夫人不仅是武朝人,也是这样美丽。 第353章 深入敌营 宋梨云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平善族兵,嘴角微翘,露出一个灿烂笑容道:“平善头人,你这样辛苦跑来卡拉山还风餐露宿,怎么不去乌达部落作客?” 平善听她声音清脆悦耳,笑得如同五月的姣花,可是自己却听不懂武朝话,不由脸红心跳:“张启山,这位少夫人在说什么?” 张启山艰难当起翻译:“少夫人说请你去乌达部落作客!” 平善哈哈大笑:“有美娘子相请,本头人当然愿意,不过既然来了,还是先到我的帐篷里坐客!” “张启山,你能带来少夫人,本头人一定大大有赏,你那些兄弟也一并放了!” 说着,竟然大步越过张启山的马前,伸手去抓宋梨云的胳膊。 就在他即将碰触到宋梨云时,宋梨云脚下一动,退后两步。 而张启山的马下突然闪出一个人来,一下跳到两人中间,手中匕首狠狠扎向平善的胸口。 平善以前虽然不是带兵打仗的,可这些时日里也已经有些战士的反应。 匕首才刚刚接触到平善的衣袍,他就后仰躲开,与此同时大叫着双手抓向匕首。 而宋梨云身上的绳子也突然脱落,她抬腿对着平善的下腹踹去。 一时间,平善不仅要对付刺向胸口的匕首,还要闪躲踢过来的一脚。 首尾难顾,平善只能握住乌旦刺过来的匕首,硬接下宋梨云的攻击。 疼痛如同电流,从下方弥漫全身,平善惨叫一声,不由松手捂裆。 这一次,在宋梨云的配合下,乌旦又是一刀扎在平善胸口。 平善胸口飙血,仰面倒下。 这一切都发生得如同突然,把周围平善部族兵都惊呆了。 等到平善躺在地上,那些呆滞的族兵也大喊着头人扑过来。 宋梨云跟乌旦瞬间消失在人堆中。 后方,乌达部落的人从乌旦跃出藏身的马腹就打马狂奔,距离不过几丈,他们依然没有赶上第一时间将两人救出来。 领队的尼玛纵马奔来,抬手就是一刀,将本该保护少夫人的张启山从头劈成两片。 呼啦啦! 肠肠肚肚的下碎子裹着热血四处飞溅,正围住宋梨云的那群平善族兵更是首当其冲被浇了满头满脸。 这血腥场面就连平善族兵也扛不住,呼啦散开,哇哇大吐。 尼玛奔到宋梨云刚才待的地方,只看见地上一张“软布”包裹着两人。 那银白“软布”已经被刀扎出各种凹凸,却没有破口,将里面的人牢牢护住。 “少夫人!” 软布一掀,宋梨云从里面站起,在她身下是护着的乌旦。 宋梨云满脸恼怒:“大家按平时训练作战!不用管我!” 从卡拉山上被宋梨云活捉挂在树上,尼玛就对少夫人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此时见她凭借一张软布就把自己和乌旦护住,更是心服口服。 他毫不犹豫的对其他乌达军道:“三人组队,按计划行动!” 话音一落,十几匹马就分成三人组,迎向已经冲过来的平善族兵。 这里是平善部的营地,转眼之间平善族兵就聚拢过来,将乌达军团团围住。 可是平善已经被人拖走,生死不明,再加上大多数人的马都放牧在外。 几个刚刚议事的族人此时更是各带一群人乱跑。 一时间失去统一安排,只能靠步兵跟马上的乌达军作战。 可乌达骑兵失去了速度,优势上也大打折扣,只能仗着高居马背,对着下方的平善族兵刀砍射击。 马嘶人叫,营地里到处是慌乱跑动的人群,到处是惨叫血腥。 乌旦和宋梨云骑上菊青马。 在宋梨云的指挥下,乌旦纵马狂奔,一支支火把快速丢进了帐篷里。 羊毛毡并不容易着火,可这些火把都是混和着大量油脂,粘之不灭。 帐篷上星星燎原、黑烟冲上了半空。 乌旦兴奋的大叫着:“少夫人,我们是不是就能这样灭了平善部?” 他没有想到,自己这边十几个人就能闯进敌方营地。 如果是少主带着族中精锐他都不奇怪,可现在族中留下的战士都是二等,甚至三等武力,只够巡逻防守任务,对灭掉别人的部族根本想都不敢想。 宋梨云手中的火把一挥,将射来的一支箭矢打掉才道:“不会这样容易,兔子想活命还需要蹬鹰,平善部的人比我们多,他们也不能坐着等死的人。” 她心里有数,自己这边人数不够,想单凭武力以一胜十,那是男频玄幻小说才有的情节。 自己的目的只为了烧毁平善部的后勤资重。 没有帐篷和草料粮食,这里他们就呆不下去。 能用上这样冒险的方法,还是张启山给她机会和灵感。 不入虎山焉得虎子,擒贼先擒王,杀了平善,族兵群龙无首。 自己假装被张启山抓住,又让身材矮小,马术精湛的乌旦藏在马腹下,对平善发起突然袭击。 的现在看来,这部分是有效果的。 乌达军只有五组,每一组面对的比自己多的敌人。 此时陆续有平善族兵骑上马,而更多的族兵开始对乌达军射箭,是撤退的时候到了。 乌旦控马,宋梨云取出铜镝,这还是碎金卫给她的。 随着一声镝鸣,乌达军得到消息,开始收拢在一起,准备接应宋梨云离开。 可平善部疯狂了,不惧死亡的将每个小队围住。 宋梨云跟乌旦骑马向外奔跑,菊青马速度很快,几个纵跃就把十几个追逐着想将他们擒住的平善族兵远远甩开。 站在安全的外围,已经顺利脱身的宋梨云看着还纠缠不休的乌达军,不由眉头紧锁。 “少夫人,尼玛叔他们还没有出来!”乌旦焦虑道。 十几个乌达军被困在里面,伤亡开始出现,有人中箭落马,好几个人都挂了彩。 混乱中队形也乱了,大家谁也顾不上谁。 宋梨云没有回话,目光死死盯着营地中央。 在着火的帐篷外,有人在抬着平善在奔跑,从慌乱的喊声中,宋梨云还是听明白几句话。 他们是在“找医兵”,平善还没有死! 宋梨云眸色渐深,她看着已经追近自己,还搭箭准备射击的平善族兵道:“乌旦,我们不用撤退了,马上回营地去接应尼玛他们,另外必须杀死平善。” 第354章 赵廷朵归来 如果让平善再活着,那就会给乌达部落留下一个隐患。 从张启山的口中,宋梨云知道平善是平善部最后一个继承者。 这些狄族部落虽然聚散都是常事,最看重的还是血脉传承。 平善一死,整个部落就会瓦解,直到第二个家族兴起。 要是让平善活下去,乌达部落也就多了一个世代为敌的死仇。 杀出重围还要再回去! 少夫人比传说中的夫人还要厉害! 乌旦小脸激动得通红,他一抖马缰,胯下菊青马猛的一个转身,迎面对着追过来的十几骑冲去。 对方十余人也没料到这两人放火逃跑还敢回头,而且还是直接对自己出手,顿时恼羞成怒。 马蹄声声,弯刀闪着寒光,还有人直接拉满弓箭,誓要将这两人砍成肉泥。 面对雪亮的箭矢和钢刀,胆大包天的乌旦完全僵直在马背上,他死死捏住缰绳,闭上眼睛迎接接下来的一切。 就在这一瞬间,宋梨云的驱兽器再次开启,猛然间的惊扰让十几匹马瞬间乱了。 奔跑中,平善部的马再一次四蹄发软跪在地上,背上的骑手也摔了下来。 宋梨云所乘的菊青马同样摔倒,好在背上两人早有准备,一翻身稳稳落地,不待犹豫两人抽出刀就要扑砍过了。 乌旦年纪虽小,可胆大身手灵活,宋梨云也有足够的防身法子,能做到有惊无险。 宋梨云自然不会跟人硬拼,手中一动,摸出越发珍贵的迷药。 赵廷朵那里取走一些,现在她使用起来都要斟酌再三。 平善是必须死,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搏一搏。 就在她要按下喷雾之时,一阵如雨的马蹄声挟在风声传遍营地里厮杀的人耳中。 这是来了大队骑兵! 所有人都停下手,警惕的四下张望,刚刚还在奔跑拼杀的马儿也开始焦躁踏步。 宋梨云也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向声响出现的方向。 马蹄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密,仿佛大地都在震颤,踏起的残雪荡起白雾。 雪沫中,一匹黑马异常剽悍,如风般奔在最前。 转眼间,一排排数不清的骑兵出现在视野中。 褐色军服外是猎猎作响的白披风,还有一面凶狠的狼头旗。 平善族兵顿时脸色惨白,瞬间慌成一团。 有人打马往外跑,口中大喊:“白狼来了!” “快逃啊!白狼王来了!” 面对这样的敌人,他们第一反应就是逃。 乌达军则欢呼雀跃:“少主回来了!” 乌旦此时也不管周围还拿着刀箭,呆若木鸡的平善族兵,马上迎向骑兵,还大喊着:“少主,少夫人在这里!” 他生怕自家少主看不见,还连蹦带跳的挥手示意。 宋梨云在旁边呆住了。 她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多的战马。 百马奔腾、铺天盖地、声势浩大,还没有靠近,就已经让人心神摇曳,生不起一丝反抗之心。 本来喧嚣的平善营地此时异常安静,每个族兵都用带着绝望的眼神,看着排山倒海般压过来的骑兵。 有人在逃,已经跑出数丈,嗖嗖箭矢从白狼骑兵营里飞出,顿时扎成刺猬。 而更多的平善族兵则是下马跪在地上,低头托起弯刀投降。 赵廷朵骑着黑马奔到宋梨云跟前。 他头戴红缨两翅盔,白斗篷下是一身褐色甲衣,下颌一圈浅浅的络腮胡,眼睛炯炯有神,眉梢一条浅浅的短痕衬得风尘仆仆的脸庞英气非凡。 此时的他,虽然失去翩翩公子的俊美,可多了通身威严。 小奶狗虽然可爱,谁又能抗拒安全感爆棚的大狼狗! 宋梨云晕了,她感觉自己这个浑身长满硬刺的荆棘就要开花! 见未婚妻就这样傻乎乎的望着自己,赵廷朵长臂一展,将人拎到自己马背上,抱了个满怀,附在耳边低声道:“云儿,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也带着风尘沙哑,男子浑厚的阳光凛冽气息,一瞬间冲进了宋梨云的鼻翼。 宋梨云脸色通红,大脑空白,心跳如鼓,瞬间呆住。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宋梨云,你这是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看见阿石,怎么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般害羞。 她跟赵廷朵相识已久,在宝林居更是吃住在一起,除了洗澡入厕,什么模样没有见过。 只以为见着面也会是老夫老妻般平淡,可没想这一瞬间会这样不正常,这是不正常! 这里还是战场,更有几百双眼睛盯着,不合适这样的缠绵。 宋梨云面红耳赤,她想推开赵廷朵的胳膊。 可这一瞬间两条手臂好像失去知觉一般,还浑身无力,只好全身僵硬的被人紧紧揽在怀里。 赵廷朵也感觉到怀里人的不正常,平日里的宋梨云就像小野猫,可没有这样温顺过。 他心中一软,宋梨云再是能干强势,也只是个姑娘,身处这血淋淋的战场里,被吓到也是正常反应。 他摸着宋梨云已经松散的头发,将人搂得更紧,低声安抚道:“云儿,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你的阿石回来了!” 突然看见赵廷朵出现在自己面前,宋梨云还有些没有回神,但这暧昧的气氛让她有些受不了。 她抬头直视赵廷朵直白而又热烈的目光,说了一句:“你是真人?” 赵廷朵一楞,旋即大笑,也不管自己下巴已经长出胡茬,就在宋梨云的脸上一通乱蹭,口中还道:“这下能认出来是不是真的。” 他的胡须浅浅软软,宋梨云只感觉自己像是被狮子狗袭击了,又痒又痛,忍不住笑出声:“别胡闹,现在还在战场上呢!” 说是战场,其实不然。 几分钟前平善营地还有剑拔弩张的场景,此时已经被风卷残云般肃清。 除了跪地俘虏,还有一地残肢断臂、零散死尸和冒着烟火的帐篷显示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平善部原本有七八十人,若是最开始就跟赵廷朵对上,还能勉强一战,能挣扎一两个回合,也可以有偷袭乌达部落的能力。 可两天里被宋梨云搅杀几次,现在面对赵廷朵带回来一百精锐骑兵,还剩下的几十个族兵根本没有兴不起抵抗就散了。 等宋梨云从赵廷朵怀里挣开,就看见一张冲着自己笑得无比灿烂的黑脸。 阿布又黑壮了三分,还穿了盔甲,差点让人认不出来。 第355章 小情趣 平善部的最后清理工作,是闻讯而来的乌达部落牧民完成。 熄灭火焰,救治受伤的骑士,还要埋葬尸体。 平善死了。 挨了乌旦两刀,又没有及时医治,最后失血过多。 当躺在一堆马鞍后的他见到赵廷朵时,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有满脸的不甘和后悔暴露出心情。 这一次除去伤亡人数,共俘虏了四十一人。 赵廷朵没有将他们杀了,而是按照狄族惯例给每个人绑上牛皮脚跘,等他们自己的部落用牛羊来赎回,或者一辈子留下成为奴隶。 在乌达部落的木墙门口,宋梨云见到等候迎接的乌雅夫人。 看见两人合骑归来,乌雅夫人喜上眉梢。 男俊女美,在她眼中,这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妙人。 等在旁边的还有林清远和宋得奎,巴林等人。 这几人都没有见过赵廷朵。 看着赵廷朵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甲胄,气势威严,林清远不由心生怯懦,而宋得奎则欢喜得合不拢嘴。 这个看起来就不错的少主是自己的侄女婿,以后还得乖乖叫自己一声奎叔。 巴林则单膝跪地,一脸虔诚摩拜。 回到帐篷,自然是一通热闹的庆功欢迎。 等到第二日朝阳满谷,赵廷朵提着一口箱子走进宋梨云跟乌雅夫人住的帐篷。 此时习惯早起遛马的乌雅夫人不在帐中,只有玉泉正给宋梨云梳妆打扮。 宋梨云头上编着狄族姑娘才有的小发辫,上面坠有小巧的玛瑙珠。 看见赵廷朵进来,玉泉赶紧躬身行礼,然后抱着宋梨云换下来的衣服离开。 帐篷里只剩下两人。 此时赵廷朵已经换成轻便的常服,束了发髻,去了头盔甲衣,又是一个眉眼俊朗的帅气公子哥。 宋梨云正给自己戴耳坠,很长时间没有戴饰品,一时间有些手笨。 赵廷朵坐到她身边,接过耳坠细心替她戴上才道:“云儿,谢谢你能到卡拉山报信!” 这是他第一次说谢谢! 宋梨云抬眼看他:“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吗?况且就是我不来,乌达部落也不会有什么事。” 她现在明白,乌达部落不仅有强大的骑兵营,还有强大的守护措施。 即便自己没有来报信,平善部落也不会得逞,只不过要被打得措手不及,多些伤亡。 不过她这一趟也没有白跑,不仅替芸婶子找回小石头,还杀了张启山,算是给碎金镇那些无辜受害者找到一些公道。 听她想抹去自己的功劳,赵廷朵笑着摇头:“不是你想的这样容易。” 他能及时赶回来化解危机,也是巧合。 事情还得回到五天前,那时候宋梨云刚刚脱离狼群,还没有达卡拉山。 而迷达河谷中的一处战场上,残阳似血。 这一场历时一个多月的战疫,终于宣告结束。 这是东越部最后的宿营地,现场犹如人间炼狱,残枝断臂,尸骨遍地,鲜血染红了半边天。 赵廷朵席地而坐,疲倦的合上眼,刚刚经过一番厮杀,脸上血水未干。 在他旁边不远处是一具穿着金甲的无头尸体。 阿布利终于为他的狂妄自大付出生命代价。 东越部和其他聚集起来的附庸部落,各种兵卒加起来共计两千多人,在乌达军的一次次进攻中瓦解消磨殆尽。 迷达河谷没有了东越部,即将迎来新的主人。 就在赵廷朵喘息未定时,同样穿着甲衣的阿布扛着大刀急匆匆跑过来。 “少主,不好了!刚刚有消息,一个叫平善的部族去偷袭乌达本部……” 他也不等人问,叽里呱啦将自己审问俘虏得到的惊天消息说了。 乌达本部虽然藏进卡拉山谷,可也算不上什么秘密。 乌达军除了本部的五十狼骑和四百雷字营,还有其他几个附庸部落的族兵。 这些族兵都知道乌达本部居身之所,走漏消息再所难免。 赵廷朵不顾大战刚结,众兵士还疲倦无力,马上清点出一百雷字营和尚有战斗力的二十个狼骑兵急奔救援。 他清楚知道,乌达本部没有战力,虽然有其他部族保护,他也不能完全信任,尤其是这个平善部他并不了解。 现在东越部已经灭了,不能再生波折。 于是,一行人在大战后没有休息就风尘仆仆赶回去。 但是他们刚刚经历大战,人疲马乏,只能一边赶路一边修整。 赵廷朵想到留有木丹部落,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事的。 等他到了木丹部落,遇上已经接到乌达消息,正急忙赶过来的乌雅夫人,才知道宋梨云来了。 于是,赵廷朵带队伍抢先赶往平善部所在以绝后患,乌雅夫人则回部落。 谁知道又救下宋梨云等乌达部落的一行人。 这一切冥冥之中好像自有天意。 所以看似宋梨云没有什么功劳。 如果木丹部落没有失职,乌达自然可以避免大的伤亡。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木丹会擅自行动,跑去抓捕奴隶,把乌达暴露在豺狼的爪牙之下。 部落里都说,如果不是少夫人千里来报信,肯定有很多家会失去亲人。 赵廷朵说到这里,又揽过宋梨云靠在自己胸口上,下巴搁在她耳边声音闷闷道:“你知道吗?靠着你给我的药物和刀,我救下三条命。 你真的是嬷嬷口中我部落的守护神。云儿,我向天神起誓,这一辈子我都不会辜负你。 等乌达部落能像几个王庭部落一样拥有固定领地,我修房子建城堡,给你一个最坚固最豪华的家。” 宋梨云被赵廷朵口中热气吹得耳热,一指头戳开他的磨蹭,嗔怪道:“我可不是靠画大饼就能满足的女人,要是你我以后不合,我就自己建城。” 赵廷朵被戳开,也不恼,反而越发像个扭扭糖般又靠过来:“云儿,你建城也不能丢下我!我给你当护国大将军,给你出资!” 也许是赵廷朵在战场上压力太大,难得有放松时间。 此时一改严肃性子,只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缠着宋梨云说些异想天开的话。 宋梨云也被逗乐了,忍不住也跟他胡闹,一口一个“护国大将军”的喊:“大将军要出资,可得走私帐。” 乌达部落跟天香楼有牛羊交易,宋梨云在其中也有银钱分成。 那是另外一本大账,加上卫所和县衙,是有五家参与的。 赵廷朵呵呵一乐,松开手,也不管宋梨云的脸被他揉得红通通的,一把拉过刚刚拎进来的木箱,喜滋滋的打开。 赵廷朵抓起一串珠子,轻笑一声:“这些东西都是从东越部收获的,你喜欢的就自己用,不喜欢就当成礼物送人玩,要卖了换银子也行,只要你高兴。” 宋梨云往里一瞥,顿时惊住。 一尺多高的箱子里都是金银玉器,从首饰到小摆件,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第356章 国丧 这一箱珠玉可值不少银子,宋梨云挑眉拒绝:“阿石,这些东西价值昂贵,又是你出生入死得来的,要送也该给夫人。” 赵廷朵作为乌达部落的少主,虽然有权把族中财富私藏送人,可他是当儿子的,要送也应该送给母亲大人。 自己说到底还只是未婚妻。 婆媳矛盾千古难题,她现在跟乌雅夫人还算和睦,可不能为这些东西闹出矛盾。 赵廷朵将箱子塞到她怀里,轻松笑道:“东越部是狄虏王庭出来的,什么东西都有。实不相瞒,阿娘那里有大件的红珊瑚,还有金银。这些只是我送给你的小物件,也当不得什么。” 东越部曾经是狄虏王庭的成员,虽然因为实力衰败而被排挤到迷达河谷,部中那些贵族的财富也大部分带出来。 现在被乌达部落灭族,贵重物品自然落到战胜者手中。 其中乌达部落是主导力量,优先选择,剩下的大批牲口和奴隶再被一起出兵的附庸部落瓜分。 看宋梨云还一副为难的样子,赵廷朵忍不住伸手捏她鼻子:“你想什么呢!胆子怎么小了,快收下!都说各人媳妇各人疼,我阿娘自然有我父亲。” 宋梨云又气又恼,也都是自己昨天见到赵廷朵一身戎装时露了白痴样,才让这家伙现在越来越猖狂,动不动就把自己当成娇娇滴滴的小姑娘。 以她的御姐性子此时自然不认输,斜睨赵廷朵一眼收了箱子:“你说谁胆子小了,只是你爹又不在这,怎么送礼给夫人?” 赵廷朵一撩衣摆站起,围着正整理衣衫的宋梨云转了一圈,叹息道:“阿爹会让人送东西过来!” 父亲虽然回去武朝京都,可合城的守备大哥每个节礼都有准备,眼看就是武朝的年节,该送的礼物就要到了! 事关乌雅夫人的私事,赵廷朵看样子也不想多说,宋梨云也不多谈什么,随手将木箱收入空间。 就在这时,阿布像个铁塔般冲进来,紧绷着脸严肃道:“少主,外面有合城来的消息!” 赵廷朵对宋梨云挑挑眉,意思是看,这不就送来了。 可阿布接下来的话却让两人脸色大变。 “少主,武朝国殇!” 乌雅夫人遛马也很快回来了。 从镇北军送来的书信中,宋梨云才知道武朝皇帝病危大半月,在十天前死了。 现在新皇登基,国丧期间,全国上下禁止宴饮三月,皇室宗亲一年不许婚嫁。 本来这种事跟狄虏草原无关,最多一些有私交的王庭部落会送些礼物以示哀悼。 可乌达部落不同。 在赵燕骄的亲笔书信里写明,要乌达部落也按宗亲规矩来,那就是一年不许婚庆嫁娶,做寿摆宴。 赵廷朵黑着脸闷闷不乐,显然对自己不能成亲非常不满。 乌雅夫人沉默片刻,对宋梨云歉意道:“阿梨,阿石的父亲……是武朝安国公,太后是姑母,按武朝规矩,理当为姑父守孝,你俩婚事只能推迟一年。” 从七月开始,老皇帝在狄虏犯境就中风,虽然有太医精心治疗,还是在熬过冬月底就驾崩。 这几个月里都是太子监国,几个皇子也蠢蠢欲动。 可有镇北侯回京,能与之抗衡的皇帝不能理事,兵部和几个老丞顺势投靠,局势一边倒的倾向太子,几个皇子没能翻起风浪。 老皇帝一死,新皇登基,各皇亲国戚也惯例守孝。 赵燕骄虽然回去武朝京都,可狄虏草原他一样没有放下。 三儿虽然是狄族首领,也是新皇的亲表兄,以后或许是要以朝臣身份相处。 该守的礼现在就得做到,不能落人话柄。 担心乌达部落有失礼之处,赵燕骄借着送节礼的信使,特别书写一封加以提醒。 对这样的安排,宋梨云自然无话可说。 就连乌雅夫人也脱去红衫,换上一身淡蓝素服。 新皇登基对乌达部落也不尽是坏消息。 对赵廷朵暗中借兵一事他们已经知晓,现在就睁只眼闭只眼,默许那四百雷字营归乌达部落,不用再归还。 这四百雷字营是赵廷雷私下出借的,东越部一灭就必须归还。 现在有了安国公的允许,乌达部落就可以将这些人留下。 赵廷朵脸色稍霁,一年不能成婚的郁闷终于得到缓解。 现在乌达部虽然有十几个附庸部落跟随,核心力量还是得依靠自己的人。 安国公赵燕骄送来的礼箱里,不仅有他准备的礼物,还有新皇御赐。 锦缎宫花,贡茶银树,羊脂白玉的玉杯玉环玉如意,都是用锦盒成套装着,看得宋梨云直咂舌。 这些东西贵重,而千里迢迢的运输更难,看来安国公对乌雅夫人真的是余情难了,新皇也是在特意笼络。 时间一晃就过去两日,乌达部落回归平静,这些天林清远也谈好生意往来的事。 有这千里报讯,和跟乌达部落守望相助的恩情在,乌雅夫人承诺部落以后的粮食布料优先考虑林清远的商队。 至于玛瑙石之类的收购加工,自然也是林清远独家垄断。 林清远能得这样的一笔大生意,顿时乐得找不着北。 他单单吃下粮食就够赚的,更何况还有暴利的珠宝,他仿佛已经看见满天飞的都是金叶子。 乌达部落占据整个迷达河谷,只需要赶着车,自己定个价格。 在迷达河谷里从南到北的走来走去,就可以倒卖赚钱的。 还是宋梨云看穿他的企图,一句话泼醒他的美梦:“我也要做商队的!” 林清远顿时蔫了,宋梨云是少夫人,自己想垄断市场是不可能的。 乌达部落的事一了,宋梨云跟宋榛平就提出回程。 还有十天就是宋榛平的婚事。 虽然朝廷有规定民间需要禁三月红白喜事,民间自有应对方法。 国丧期间,姑娘出嫁被称为“偷婚”,即需要偷偷摸摸结婚。 红花轿必须换成蓝呢轿,喧天锣鼓变成悄悄碎步,开心热闹变成小心谨慎,四海宾朋变成零星亲友,丰盛婚宴变成家常便饭。 宋得奎说碎金镇天高皇帝远,恐怕连偷婚都不用做得这样细致,只需要换了轿顶即可。 唯一的兄长成亲,宋梨云归心似箭,乌达部落也不多留。 乌雅夫人整理出要送的新婚贺礼,自然是金银首饰宫花和精美的羊毛地毯。 又给宋梨云一些御赐的宫花,另外就是十几匹贡锦。 长者赐不可辞,宋梨云都全部收下,反正有空间可装,不用担心东西多了累赘。 可接下来赵廷朵准备下的东西让她皱了眉头。 是五辆大车和一支五十人的骑兵队伍。 第357章 他为什么不回来? 有这些大车和骑兵队,宋梨云想把东西收回空间,轻车简从,连夜急奔碎金镇的计划落空。 “阿石,我要赶时间回去呢!你这样让我好为难!”宋梨云晃晃手上的小银袋。 赵廷朵看见宋梨云又准备用“巫术”,连忙制止。 “云儿,以后尽量不要再用巫术!” 对宋梨云的特殊,赵廷朵已经全知道了,他虽然高兴,可更多是忧心忡忡。 对乌达部落来说自然是好事,这是天神赐下的庇佑。 可是赵廷朵一想到乞嬷嬷就是为巫术反噬,身体亏空得厉害,年纪比单长老小,现在就成天待在火塘边不敢离开,甚至连自己带兵回来,乞嬷嬷都没有出来看一眼。 他担心宋梨云不知轻重频繁使用巫术,以后也会被伤。 所以他的安排下,宋梨云乘车回去。 东越部刚刚覆灭,一众事务还需要处理,赵廷朵没能同去碎金镇,只将人送出百里。 五辆大车装满年节物品,由乌达骑兵相送,不用再绕路,直接从卡拉山出发,经黄沙河道进入碎金镇。 宋梨云也把自己买到的粮食布匹,木碳,药物从空间取出留在部落里。 安国公赵燕骄虽然能给乌雅夫人送来贵重礼物,却解决不了普通牧民需要的针头线脑。 宋梨云带来的布料粮油非常实用,让部落里众人欢天喜地的歌舞一晚。 林清远是跟着合城守备府的人离开的,他急着回去打理生意。 从知道林大公子在七里县吃了憋,林清远大乐一阵就担心起来。 以林大公子的阴险,一旦受气,就得找理由发泄。 自己的母亲还在林府为妾,免不了要被嫡母责难,自己这个当儿子的不在身边,恐怕生事。 巴林也带着人急忙忙离开的! 他得到赵廷朵的许可,成为乌达部的附庸部落,以后黄沙河道口的草场都归他所有,也负责碎金镇的专线传信。 现在他回去,只等春天一到就迁帐到黄沙河谷。 这次带队护送宋梨云回碎金镇的是阿布。 黑小子骑马跟在宋梨云车边,手舞足蹈讲着自己跟少主的一场场战斗。 宋梨云听得惊心动魄,也对赵廷朵生起更多崇拜来。 时间已经是腊月,正是一年最冷的时候,在路上又遇到一天一夜暴雪,不得不停下避风。 值得十天时间后,宋梨云才顺利到了黄沙河口,再连夜过碎金关,终于回到宝林居的大门口。 宋梨云跟宋得奎的突然回来,把早睡的一家人全搅和起来了。 宋榛平激动万分,让芸婶子和新媳妇杨花马上升火作饭,又对宋得奎嘘寒问暖,感谢他陪着二妹吃苦受累。 小安拉着宋梨云哇哇哭,诉说这些天自己的牵挂。 从宋梨云回到小石村开始,她还没有离开过这样久。 裹着羊皮袄的黑金呲牙咧嘴跟在旁边。 宋梨云送了它巴掌大的一个玉碗,顿时稀罕得不行。 等到阿布把五十雷字营兵卒在卫所安排好也到宝林居后,自然又是一院子的欢乐。 眼看就要天亮,谁也不再睡觉了。 算起来,宋梨云离开宝林居也不过半个来月,可在大家心中好像已经一年。 趁着杨花招待客人不在跟前,宋梨云询问宋榛平成亲的事。 她在路上遭遇暴雪,错过了宋榛平的婚礼。 被问婚事,刚刚娶媳妇的宋榛平脸上浮起羞红,吞吞吐吐说着自己的婚礼和杨花的好。 他没有说七里县衙是在自己婚期的前一天,将国丧期间禁止婚嫁的公函发到碎金镇。 杨花家都已经摆了酒水,只等着宋家天亮就去迎亲。 婚事不能耽搁,宋榛平只能卸下红绸,蓝轿出发。 宋家的蓝轿差点在杨树林村惹出事来,杨花弟弟说这蓝轿不喜庆,非得拦住不放嫁。 好在杨花在知道是朝廷发的公函,就一巴掌扇开撒泼打滚的弟弟、弟媳,自己掀帘上轿。 因为国丧,来宝林居赴宴的除去碎金镇的张老爷子,薛壮,穆掌柜几个,就只有万大管事和林韬周祥两家人。 席面上虽然冷清了些,可该收的礼都到了。 杨花一进门第二天就家里家外一把揽,对宋榛平兄弟俩也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宋榛平自然是千万个满意。 唯一遗憾的是没能披红挂彩的去迎亲。 他不懂自己成亲跟远在天边的皇帝老儿有什么关系。 可罗百户说不能挂,他也就摘下,就连迎亲的喜轿也蒙上蓝绸。 宋梨云也没有多加解释,普通老百姓不懂的事多了,还是老实听话随大流稳妥。 好在虽然外面不能挂红,当成新房的屋里还是贴了囍字和窗花,小两口的被褥也是大红喜被。 话说到最后,宋梨云终于提起自己那个便宜二叔宋得富。 在乌达部落这些天里,大家都仿佛忘记了这个人。 还是阿布在路上主动说起。 宋得富被送到一个偏远的小部落,没绑没关,周围百里无人区,每天挤羊奶放牧捡牛粪,晚上就住在牛栏里取暖。 总的说来是死不了,也跑不了,言语不通,能活多久就看他精神有多强大。 这样的结果宋梨云很满意,就连宋榛平听到也没有说什么。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既然有礼孝压在头上不能亲自动手解决问题,那就让宋得富多受几年苦,以偿还以前做下的恶事。 对于新嫂子杨花,宋梨云单独送了一份贺礼,也替自己没有及时赶回来道歉。 若是以前她还要考虑一下送什么合适,现在就容易多了。 乌达部落的羊绒线,羊绒毯,再添上一件首饰,这些都是实用的好东西。 杨花知道这个小姑子前段时间是去草原上了。 她也不是小气之人,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小姑子跟卫所走得紧,夫家也定在草原上,定有重要事情才耽搁。 听说宋梨云回来,穆掌柜带着账本急忙赶来。 韩明也把纸箱厂和橡子作坊的帐目报上。 年节前,货物往来频繁,只是看账本就一天过去。 临睡前,宋梨云坐在炕边卸下身上首饰,芸娘给她端来热水洁面。 热乎乎的面巾敷在脸上,正好解去一天的疲乏。 芸娘子伺候着,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宋梨云没有取面巾,淡定开口:“芸婶子,我在草场上找到小石头,他还活着。” “哐当!” 芸娘子身子一抖,手中的铜盆重重嗑在炕桌上。 她颤着声音道:“姑娘……说的可是实话?” 这一句话她等了一天,从姑娘踏进家门就在等。 可她害怕问,害怕听到不幸的消息,她情愿默默等待着。 “我说的是实话,小石头很好,活蹦乱跳的,没有缺胳膊少腿……只是他没有跟我回来!” 芸娘子捶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喘息着,使劲压抑大哭的冲动,低声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可他为什么不回来?他难道不知道有娘在日日夜夜的盼着吗?” 第358章 每个人的悄然变化 对小石头为什么不愿意回来,宋梨云刚开始也百思不得其解,多问几句,小石头就使劲的摇头,眼泪婆娑,说愿意留在乌达替宋梨云照顾老马。 当时宋梨云急着回来,见小石头不走,也就此作罢。 还是在回来的路上,宋梨云又说起小石头的事。 宋得奎显然比她要更了解男孩子的心思,一针见血的说了原因。 “他是怕自己脸上有奴隶烙印,被芸娘子看见难受!” 宋梨云哑然,暗道自己糊涂,小石头问过自己,知道芸娘子在宝林居里当差,有吃有穿干活不累,他就没提回来的事。 原来是担心娘亲看见自己成奴隶会难受。 这也的确无法避免,小石头脸上烙印容易被人误会。 武朝惯例:流放徒刑之人会在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刺金,以表示罪人。 有这样一个明显标记在,恐怕小石头难容于世人。 得到小石头活着却不回来的消息,芸娘子伤心之后,又开始期盼,她想去草原跟儿子团圆。 对芸娘子的想法,宋梨云表示支持。 只是小石头留在乌达部落,现在天寒地冻,自己再去草原也得很久之后。 芸娘子却不急,只说以后要当成宋梨云的陪房婆子嫁过去,让小石头也卖身为奴。 其实宋梨云并没有把芸娘子当奴婢的意思,只是雇佣过来的仆人。 要是当陪房,那就是能打骂能罚卖的真正主仆。 这些家事很快就被她撂在一边,宋梨云很忙。 眼下正是冰窖疯狂存冰的时候,她回到碎金镇的第三天,就去新建的冰窖查看。 冰窖被一圈院子围着,修得野味十足。 高一丈五尺,深入地下两米,再加上厚厚隔热层,里面堆满方正冰块。 宋梨云到时,正有工匠从牛车上向下卸着河冰。 冰窖足够大,要想把冰窖存满,还需要半月,也就是直到开春之前结束。 另一处冰窖则摆放着杀好的牛羊肉,每一层缝隙都用碎冰填满。 这些都是黄沙河道结冰后,乌达部落送过来的。 不仅是本部满地跑的羊肉串,还有附庸部落的牲口。 除了满足天香楼日常消耗,还能供应上整个七里县的牛羊肉。 时至年末,家家户户都在采买年货。 碎金镇上的集市越发繁荣,就连隔了矮墙的街上都人挤着人、人挨着人。 跟一年前户户挂白的凄凉年关相比,现在的碎金镇已经完全换了容貌。 镇外军属们新修建的房子整齐划一,镇里是高大的院子和商铺。 宋得奎也没闲着,一回来就跟穆掌柜交接羊肉管理工作。 现在事多,穆掌柜已经忙得晕了头,迫切需要一个帮手。 宋梨云又带上礼物去卫所见了罗百户,要对他帮忙主持宋榛平婚礼表示感谢。 罗百户和王军需早就等着她上门。 从阿布带着五十骑兵到后,他们就已经知晓乌达部落所遇之事。 也知道了东越部首领被击毙,现在整个迷达河谷是被乌达掌控。 只要想到自此以后,碎金镇再无狄寇来犯,罗百户就笑得合不拢嘴。 不能再建军功,自己还能屯兵田,大肆挣钱。 七里县令江丰已经透了口风,朝廷要把七里县建成边贸城市,自己这个碎金卫可就是最有油水的关卡。 只是现在是国丧,他们不好表现得太过开心,跟宋梨云寒暄几句之后,就提到天香楼的分红上。 上一次分红是十月,卫所只得了三百两。 其中也因为继开展销后,陆续又有其他店铺加盟,还有平阳府也来采购羊肉皮货。 宋梨云为了尽快打开市场,跟江丰商量之后,以官府名义推出购物劵,允许他们用房契地契等物作抵押赊欠,一月后再结账。 宋梨云在草原这段时间,正好错过了十一月分红,所以她该得的那部分现在还存在罗百户手中。 王军需取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笑眯眯道:“宋姑娘以后是要飞黄腾踏的贵人,恐怕收下这笔银子就不会再摸这些腌臜物了!” 他这话的意义可就深了。 说起来宋梨云还是军户,是卫所的人,跟着卫所发财才是正理,或者说是替卫所办事。 罗百户和王军需要吩咐什么,用不着这样客气。 可他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在试探,其中原因自然是刚刚颁布的登基诏书。 宋梨云苦笑道:“罗百户、王军需你们多虑了!什么贵人,既然可以一步登天,也就有坠落凡尘的可能。 时政之事跟我们这些实打实要买粮吃饭的人无关。 无论谁是皇帝,下民也要一日三餐,也要军饷银子。 总不能随时手心朝上讨要,还是自己钱包里有货才直得起腰。” 新皇继位,作为太后胞兄的镇北侯成了权倾天下的安国公。 小小乌达部落也有了变化,以前乌雅夫人只是镇北侯的一个妾室,现在就是皇亲国戚。 虽然这种变化早在罗百户和王军需的期待中,可多了宋梨云这个变数,情形又有不一样了。 宋梨云可是碎金卫的军户。 出现今天这一步,也是宋梨云没有预料到的。 她刚开始只以为赵廷朵是普通兵卒才有心勾搭一下。 再到两人私定终身时,依然只认为是一个小部落的管理者。 直到赵廷朵说出他跟镇北侯的关系,宋梨云小小吃了一惊,还是没有多少触动。 高官显贵们在外生几个庶子太正常不过,况且乌达部落已经回归草原,以后不会跟侯府有牵扯,阿石依然只是一个小部落的少主。 可这次真正到乌达部落,见到乌雅夫人,也见到侯爷送来的各种用品和宫中御赐,她才像宋榛平一样,真切感觉到不对劲来。 那个根本没有进过她大脑的皇室,已经影响到自己这个边远小民,以后可能还会更多。 可这贵人身份又跟自己挣银子有什么关系,而且宋梨云也没有想过依靠谁生活。 她这样想,别人可不这样认为,就比如现在罗百户和王军需的态度变化。 听出宋梨云还是有跟以为一样挣钱的打算,罗百户啪的一巴掌拍在王军需背上,哈哈大笑道:“老王,我就说宋丫头不是那种眼窝浅的!银子才是宝,啥时候都比面子重要。” 真是钱越多越不够多,哪怕上月发得五百多两银钱,他还是等着银钱使唤。 要屯兵,卫所的军户院就还得修建。 王军需同样如释重负:“宋姑娘能这样想的通透,倒是让王某多心了!以后还望姑娘多开财路,带我们这些粗人也跟着沾光。” 宋梨云一句话就给了两人一个定心丸:“两位大人不用多想,我在碎金镇的产业才刚刚开始,以后还仰仗两位多多费心看护。” 罗百户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拍着胸脯保证:“宋丫头放心,就是江丰小儿说得再好,罗某都会帮你看牢了,任谁也搬不走!” 宋梨云皱眉:“江县令说什么了?” 罗百户和王军需面带古怪异口同声:“这样大的事你不知道?” “他要挖墙脚了!” 第359章 为民谋利 挖墙脚?什么事? 宋梨云彻底糊涂了,自己才离开二十几天,怎么就什么都听不懂了! 王军需确信宋梨云什么都不知道,才摇头叹息:“江丰要在七里县再建一个橡子粉条作坊,挂我们的名字……收益跟我们无关!” “他这是要明抢了!” 宋梨云差点把鼻子气歪,自己在碎金镇有橡子粉条作坊,江丰再办一个,挂碎金镇的名字还什么都不付出。 真是可怕的法盲! 顾不上第二天已经腊月三十,是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 杨花和芸娘子两人忙着准备团圆守岁的年夜饭,宋梨云却带着阿布和两个骑兵直接冲到七里县衙,就连天香楼都没有进去看一眼。 江丰没有接来家属,衙门六部书吏已经休假,除去小厮和门房,连厨娘都回家哄孩子,整个后衙冷冷清清。 宋梨云会在大年三十赶回来,有些出乎江丰的预料。 在得到小厮通禀,身穿便服的江丰很快出现在暖阁里。 简单见礼后,宋梨云直截了当问起为何要抢自己的橡子作坊? 江丰好像听到什么无法想象的事,板着脸皱着眉,一脸严肃道:“宋姑娘,你不能太自私。” “自私?”宋梨云气笑了。 从捡回来第一颗橡子开始一切都是自己的,有什么自私。 江丰对宋梨云的反应早有准备,自顾开口:“云州地界上遍是橡子树,为了普通百姓都能吃饱肚子,你的去涩方法应该公开。” “我去涩方法本来就没有隐瞒,碎金镇周边的农户大多知道。倒是你一个县令,剽窃民脂,知法犯法,就不是有私心?” 宋梨云有些着恼,她从办起作坊就没有想过会隐瞒做法,可自愿捐献跟逼捐的感觉是不一样。 她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江丰是眼红橡子作坊的收益了。 昨天她看过韩叔送来的账本,橡子各项收入虽然很细碎,一个月加起来也有三十两。 这还是在卫所,薛壮等人分完之后,宋梨云单独得的。 至于那些上山捡橡子的村民,每家每户大抵也有一二两的银子,可以买布买棉,买几斤大肉过一个富足的冬天。 面对银钱,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此时宋梨云和江丰再没有共同对付林大公子时的默契。 两人都黑着脸瞪对方。 江丰压住火气道:“宋姑娘,你可知如今是新皇登基,志在天下富足安康。你如今也是皇室宗亲,就不肯为了黎明百姓掏银子?” 好大的一口锅啊! 宋梨云气结,自己还没嫁给赵廷朵,就要先天下之忧而忧了? 就是要忧,那也先得考虑乌达部落的利益不是,跟武朝皇帝有什么关系! 宋梨云不想跟江丰争吵,两人思维方式都不在一个频道上,谁都认为自己是对的。 江丰说得没错,替皇上分忧,替百姓谋利是每个臣子的责任,也包括宋梨云这个以后的间接得利者,那也没有直接从人家口袋里掏银子的道理。 宋梨云想了想道:“我不答应七里县再办橡子作坊。 橡子去涩的方法其实早就公开了。你别只坐在公堂上听事,但凡让匠人多掏一只耳朵,也该知道碎金镇周围村里家家都在泡橡子磨粉吃。” 江丰脸又黑了几分,这话是说自己成公堂上的泥塑木雕了。 可宋梨云说家家户户都可以自己磨粉吃,他心中又松快。 宋梨云继续道:“每家磨粉虽然能解决一部分吃饭问题,可他们没有银子,该买的粮油布盐还是买不回来。只有让他们先挣钱,再买价格低廉的粮食。” 江丰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清楚,但他知道宋梨云奇思妙想多,此时倒是熄了火气。 思考片刻问道:“你意思是让大家都能挣钱,这点本官懂。 可又说七里县不能办橡子作坊。银子从什么地方来,不会就你那些羊肉串?” 腊月里天香楼的生意兴隆,满城的烧烤店都火爆,可这些东西也需要银钱去消费,总不能家家都摆烧烤摊。 宋梨云掰着指头开始算,江丰认真听着,越听眉头皱得越深。 按宋梨云的意思,要让百姓多养殖种植。 养不了吃粮的鸡鸭猪,可以养吃草的羊兔牛。 羊牛的成本高,就养兔。 还有山上的荒坡地不产细粮,就多种豆种粟,用来饲养牲口。 不等宋梨云继续说下来,江丰打断她的话:“不说兔不好养,也没人养。就你刚刚还说种粗粮养牲口,又不养羊牛,喂什么牲口?” 宋梨云对不远处坐着发呆的阿布一招手:“阿布,你过来告诉江大人,需要豆子喂牲口吗?” 阿布对什么生意听得正脑胀,一听豆渣喂牲口,一下来了精神,赶紧坐过来道:“江大人,草原上最好的饲料就是豆子。” 还兴致勃勃的讲了一下怎么养羊养牛养马上膘。 见这两人一唱一和,江丰闭嘴:自己是见新皇登基高兴糊涂了,宋梨云要粗粮,就是给三公子寻找的。 要农户种草料粗粮卖钱,再花钱买牛羊肉,钱都在她腰包里打滚,这倒是一点都不浪费。 宋梨云见江丰一脸不服,笑着道:“挣钱的事自然有人操心,江大人还是做你的老本行! 我听罗百户说,平阳府里有几个贪官污吏都被揭发入狱,要是抄家,那也是白花花的银子。” 江丰正色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这是为臣之道!” 宋梨云不再反驳,反正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了皇帝,早迟都要从上到下轮换一圈,充填的也是国库。 只是……她眉头一扬道:“我还听说,平阳林家跟几个皇商走得近,没少做一些以差充好,哄骗内廷的事。” 江丰撇了撇嘴:“本官自有安排。 还是借你的话,做好各人老本行,这事不用你操心。” 他的回击倒是来得快,原话转头就送还给宋梨云了。 林大公子在七里县不仅在跟宋梨云为难,还咆哮公堂给江丰难堪。 所以不单是林家商铺要查,林大公子勾结其他县署做假证,在案件上徇私舞弊的事也要查。 第360章 玉瑞祥的第一笔生意 江丰已经将收到的人证物证报到州府那里,现在一切都风平浪静,等州官暗中调查取证才会办立此案。 此事涉及两县一镇诸多官员,是在往大案上办的节奏。 又有多少官帽落地,宋梨云啧啧两声。 难怪世人都想当官,破家知府、灭门的县令。 她倒不是替林家有什么可惜的。 若江丰不是自己一伙的,无论是宋得富告不孝,还是薛老爷带的卖身契,都够宋梨云兄妹仨个吃尽苦头。 她只感叹平头百姓遇上不公,只能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至于林清远,宋梨云相信那个狡猾狐狸自有脱身之法。 现在是年三十,街上酒楼都已经关门打烊回去过年,宋梨云好心邀请江丰到碎金镇过年。 江丰拒绝,说已经跟天香楼的住店厨子定好餐,会按时送到后衙来。 宋梨云才想起天香楼如今住着三户人家,说是只要给工钱,初一都不关门歇店。 等她到了天香楼,林韬周祥等人已经回家过年,楼里还有厨子伙计。 这些人都知道县令大人定餐,宋梨云又分别封了红包好生鼓励一番才离开。 回程途中,挤在熙熙攘攘人流中,再经过冷清的醉春楼,宋梨云面不改色,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看过刀光剑影,血腥沙场,再看这些阴阳怪气的勾心斗角,她半分兴致都没有。 碎金镇宝林居里那丰盛热闹的团团饭,才是她最期望的。 整个春节里,宋梨云都歪在炕上翻书写写画画,她要为乌达以后的发展寻找方向。 赵廷朵说要给她建城。 说实话,她心动了。 每一个新娘子都想要有一套自己的婚房,若有可能,谁又能拒绝打造一个爱园。 宝林居多了新的女主人,也多了一种更像家的温馨。 宋榛平跟杨花新婚燕尔,好得蜜里调油。 杨花年纪大些,做事也稳重,只在后院伺弄暖棚时单独跟丈夫说话。 宋榛平则像换了个人似的,一张脸随时随地都带着憨笑。 他腿伤已经恢复,走路跟正常人一样便利,现在是寸步不离跟在杨花手边。 小安带着花狗,领着黑金和阿布几人在外面骑马。 宋得奎则跟韩明泡在镇里的茶馆中聊天玩牌,再跟一些来谈生意的沟通沟通。 正月初三,万大管事带着一个青年上门拜年。 说起来,应该是宋梨云去万家拜年的,可万大管事早早登门。 宋梨云没有在宝林居待客,而是安排在镇里。 在宋氏商行里叫玉瑞祥的新院子。 这里不仅有冰窖,也是商务接待的地方。 虽然是临时布置,玉瑞祥的客厅里也是一派花团锦簇、百宝成祥。 地上铺着簇新地毯,百宝架上有摆放整齐的羊毛线,精美挂毯,角杯,旁边角落里还堆放着一张张打整干净的牛羊皮。 这些东西都是从乌达部落带出来的,纯纯的草原风情。 另外的房间里还摆放着各种规格的纸盒纸袋。 小的纸盒只装一个鸡蛋,大的纸箱足以承受百斤重物。 纸袋的品种就更多了,而且还能根据客户需要定制。 玉瑞祥就是宋氏商行的展览中心。 阿布带着六个乌达护卫在宋梨云身边当伙计。 这几人都跟武朝镇北军有血缘关系,此时换成武朝服饰,又会说一口流利武朝话,看起来并没有特别之处。 镇上的人只当宋姑娘有跑边的商队,又有张老爷子薛壮等人和卫所关系在,无人对玉瑞祥生疑。 一见面,万大管事就给宋梨云介绍自己带来的年轻人。 “宋姑娘,这是我们万家大房七公子万雁鸣!” 宋梨云见礼后方得知。 眼前这个浑身书卷气,长得温润如玉的万雁鸣,年纪虽然才二十出头,可能力不俗,已经是万家负责东南商路的管事。 这次回家过年,通过万大管事,他想见见在书信里已经提过数次的宋姑娘。 也要规划一下新一年里的货物清单。 这些年,他负责的东南商路收益在族中一直排在前三,只比负责京都的那支少。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留在平阳府老宅的三伯会一枝独秀,从历年排位保底直冲到他的后面,排到第四,团圆宴上让其他几个州府的叔伯很是尴尬。 平阳府靠近草原,万家老宅一直做的皮货生意,而分散出去的商路则附带做些其他买如从京都路贩卖水粉香脂首饰,从东南路购进丝绸海货,中原则买卖粮食。 武朝有车船重税,几家人合在一起互通有无,靠利薄经营广,也算是一方大户。 万雁鸣看着一屋皮货,眼睛都直了,摸着一张张地毯和角杯更是爱不释手。 他就是做这生意的,还没有见谁敢这样摆着狄族货品卖。 万雁鸣想起三伯说过,宋家跟卫所有关系,或者说跟草原上有关系,心里更是笃定要揽住这条门路。 他负责的东南方气候湿润,冬短夏长,貂皮斗篷羊皮袄的销量一向不是很好。 只有角雕和轻薄的羊绒毯不愁卖,可惜能买到的数量一直不多。 生意就这样平平淡淡,可两月前二叔送来了一批皮货箱包和短靴让他店铺买卖陡然火爆。 原因无他,冬季的南方少雪多雨,再加上气候湿润,泥水淋淋。 不仅寻常人出行随时都会湿透衣衫,学子们更怕上下学时书卷被冬雨打湿。 而每每要出门斗诗文会时更是恼火,还得小厮背箱笼,里面装满准备新的衣服鞋袜和油布包裹的文卷,累赘又费钱。 突然到来的皮质背囊和防水短靴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 当一个青衫布衣的学子,撑着油纸伞,背上小巧书囊,青布棉鞋外再套上防水的牛皮短靴,慢慢悠悠走在细雨残雪的小巷中,就是一副天然图画。 总能引得几个心生爱怜的女子在书囊挂上禁步。 于是原本荡在罗裙边的丝绦就随时垂在书生身边。 有如佳人常伴,被看添香,这是何等浪漫! 说到这里,万七公子难掩嘴边微笑:“宋姑娘,你绘制的书囊供不应求,价格也是一涨再涨。人人都以背书囊垂禁步丝绦为荣!” 宋梨云哑然失笑。 原来无论何时何地,年轻人都喜欢在背包上挂些小玩意。 这倒是给了她更多灵感,或者说,万七公子递过来的千两银票和要求直接供货给了她创造源泉。 万家的生意都在一个大柜上计算,比的只是族中分红。 同为大房,万大管事自然不吝把这条门路让给自己的侄儿万雁鸣。 第361章 小安要去天香楼 宋梨云自然不明白万大管事在想什么。 她跟万雁鸣的交谈颇为投机。 在细问过武朝东南风俗民情和气候特点之后,宋梨云约好万雁鸣正月十五再来取样图,她准备重新设计几款男式腰包。 万雁鸣大喜,留下货品定单和一匹蚕丝轻云纱当成见面礼就告辞离开。 坐在回府城的马车里,万大管事才说出他曾经想跟宋姑娘提亲的事。 “可惜那时候雁鸣你是青梅竹马,又已经定下婚期。家族中其他子侄又不够出众,宋梨云又无心跟我家攀扯更深关系,要不然我们万家定能在平阳府再得荣耀。” 万雁鸣听罢呆了一呆,片刻后才灿然一笑:“三伯,此话再别提起。那时候即便我没有订亲,宋姑娘也不会答应的,她看侄儿的眼神并无男女之情。” 正月十五,万雁鸣没有亲自来取样品,而是让家族中其他人来的。 装好货单上预定的两车纸箱纸袋,还有包装整齐的羊皮、角杯,足足两大车。 宋梨云送上自己的新品。 是五种款式的男式挎包和背囊,还有一件软皮做的小马甲。 上面带着贴身斜兜,方便揣银票地契等纸张,这也是为多雨又闷热的东南城市准备的。 万家有自己的皮货作坊,只需要看见图纸和样品,就能大批生产。 宋梨云这一天也很忙,不仅要在守在玉瑞祥,帮韩明接待来自各乡镇来买橡子粉条和羊肉的客户,还要给他们介绍各种羊毛线。 这也是宋梨云想推销的产品,草原上最多的除了牛羊肉,还有羊毛。 平时狄族多做成羊毛毡布搭帐篷制衣袍,现在宋梨云想多纺成线织布。 云州不产丝绸,只有少部分地区种植棉品,平时妇人们多以麻棉纺纱织布。 宋梨云就想让武朝人养成用羊毛线纺布缝制冬装的习惯。 羊毛防寒保暖,草原上也能多创收。 等一天忙完回到宝林居,迎过来的是花了脸的小安。 宋梨云扯过腰间帕子给他擦去下巴上的一团泥,哭笑不得道:“哥让你只帮忙看着,你这是自己动手了?” 小安嘿嘿笑:“二姐,我也是要当大师傅的,当然要什么都会。” 宋梨云抿嘴一笑:“好,小安是大师傅,林大哥说过你什么时候去上工吗?” 阿布带着人从后院出来,手上抱着一筐青菜,嘴里咬着半截瓜,含糊不清道:“天香楼的人问过几次,要小安快些去。 宋姐姐,你让小安现在就上灶,是不是小了些,他才多大呀!还是再等几个月,以后去卡拉山,我天天给他抓兔子。” 小安瞪他一眼:“阿布哥哥,你刚才在后院才说我十二岁了,是个大人,不能天天缠着二姐,现在怎么又说我还是小孩?” 阿布顿时像被嘴里的瓜塞住,“吭吭”说不出话来。 他刚刚要小安不能再缠着少夫人,是说少夫人以后要嫁去草原了,不能再天天呆在碎金镇的。 要是小安再像这次一样哭得稀里哗啦,以后少夫人去了草原肯定会舍不得、会难过。 宋梨云似笑非笑的瞥阿布一眼,岔开话题:“阿布,这些菜是要送去冰队吗?” 阿布还在咳,他后面跟着的狄族兵赶忙接话道:“少夫人,这些东西是按你的吩咐,要送回部落去的。” 宋梨云点点头。 她从卡拉山回来后,就让黄沙河道采冰的人每次送冰到碎金镇时,就带一些蔬菜瓜果回去。 鲜菜装满纸箱,再在外面用羊毛毡包裹防冻,几天时间里送到卡拉山,还能保证新鲜完好。 等阿布他们走开,宋梨云拉着小安的手认真道:“小安,你真的要去天香楼?” 从大年初一林韬周祥来家里拜年提到想要小安去天香楼开始,就每两天来问一次。 小安这几个月在家养兔子,吃兔子,做得一手兔子宴。 周祥他们尝过,就想在天香楼添上一道菜品,也方便宋梨云以后在七里县推广家兔养殖。 宋梨云之前是想过让小安开一个以兔肉为主的食店,就连店铺都在镇上留着,可那也是五年后,等小安十八岁再干。 现在……现在他是小了些,满打满算也才十二岁,还是童工。 她跟宋榛平商量过,宋榛平表示支持,要小安去酒楼上工。 小安虽然在家也没有闲着,不是糊纸盒就是跟黑金喂兔子伺候菜地,可刚到碎金镇时小安的怯懦已经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哪怕现在的小安跟人沟通基本正常,在人们心中,小安还是不敢露面的傻子。 宋家地位特殊,即便兄妹仨个平时不在碎金镇招摇,可一言一行都让人关注,时间长了会传出不好的话来。 宋梨云理解他的意思,是怕小安呆在家,养成孤僻性子以后难在人群中立足。 更何况十二岁的男孩子在乡下就是劳力。 小安去酒楼,林韬周祥他们也不会让他累着。 刚刚娶进门的新嫂子杨花却反对。 说小安身体本来不好,现在才开始好转长个,万一累病怎么办。 她这个新媳妇也怕落下不容小叔子的话柄。 结果才成亲几天,夫妻就开始意见不合! 对夫妻俩的矛盾,宋梨云没有表示出自己的态度。 这是那对夫妻该商量的。 现在家里有了嫂子主事,她也已经开始有意抽离自己的存在感。 可现在这夫妻俩不在家,小安也好自己在作选择。 二姐前几天一直没有问过自己,小安有些羞涩,又有些激动兴奋的点头:“我要当大师傅!” 他显然是想去天香楼。 宋梨云摸摸小安的头:“小安,你既然想去,就去!等嫂子他们回来,我去说。” 小安脸都有些红了,他一边跑向自己住的偏院,一边喊着芸婶子:“芸婶子,芸婶子,我要去天香楼,帮我收拾衣服。” 听他喊得急,芸娘子手上还捏着菜刀就从厨房跑出来。 宋梨云无奈摇头:“芸婶子别搭理他,让他自己收拾箱笼。” 芸娘子一脸懵:“姑娘,大平他们还没有回来,小安不再等等?” 现在正是做晚饭的时候,宋梨云撸起袖子走进厨房帮忙打下手:“我哥他们恐怕会在清屏镇耽搁些时间。 回去一趟不容易,要迁坟还得看好日子办场法事,没一两月是干不好的。” 芸娘子脸露怅然,唏嘘道:“是啊!大平……总算是熬出来了,如今有家有室,是该去祖坟前祭拜!” 她又想小石头了! 第362章 得意的黑金 宋榛平是在新年初四出门的。 他带着新媳妇杨花,宋得奎赶着马车,三人带着一大车礼物,风风光光返回小石村。 宋榛平成亲了,就想要到父母双亲的坟头祭拜。 宋梨云对宋家父母没有感情,只说家里事务繁忙,女子也不方便参与迁坟这样的大事就不用回去。 宋榛平知道她忌恨二叔一家人,回去也是生气,就不勉强。 小安是男孩,按理应该回去,可宋家老宅给他留下的只有恐惧和厌恶,没有一丁点的好感。 还没等宋榛平多劝,小安就已经缩到墙角发抖,任谁说也不听。 眼看这样的情形是不能再带小安了,只能小夫妻俩自己回去。 宋梨云并不知道小顾氏和宋小宝已经被林大公子带走,还以为那娘俩是回去小石村。 想到宋得富已经在草原放羊,小石村里还有顾婆子和小顾氏在,肯定会有麻烦。 只是家里没了成年男性,单凭顾婆子打滚耍泼用处不大,宋梨云还是拨了四个人让宋榛平带上。 赵廷朵这次让她带回来五十人,除了阿布等乌达狄族,其他的都是雷字营的骑兵。 宋梨云本来觉得把这些精兵强将放到自己手中吃灰实在是浪费。 可赵廷朵说这五十人需要休假,只是不能回家,送到碎金镇来也是调养,她就收下了。 现在有这些驰骋沙场,纵马边疆的将士保护宋榛平,不可能再出事端。 撇开宋榛平在小石村迁坟是否顺利不提,宋梨云只管操心自己挣钱的事。 第二天,小安就跟着林韬的马车去了天香楼,他年纪小,还有些舍不得离家,需得天天晚上回来睡觉。 几天过去,白日里缺了陪伴的黑金不干了。 黑金穿着皮衣皮裤,脚下是芸娘子做的软底鞋,也不蹲在阁楼睡觉,不是在院外光秃秃的树枝上荡秋千,就是抱着小花狗撸,差点薅光狗毛。 没办法,宋梨云实在同情小花狗,只能让小安带猴去上班。 去了七里县,黑金几乎是瞬间就喜欢上酒楼。 在这里只要自己表现出乖乖模样,在食客面前走几步,或者挠挠头跺跺脚,做一个鬼脸,就能骗得那些人哄堂大笑,不仅有各种美食送到嘴边,还有白花花的银子塞进爪里。 后来宋梨云索性让芸娘子给它缝了带兜兜的花裙子,效果极佳,一天打赏都有几两银子。 于是,黑金成了天香楼气氛组首席,带着一众帅哥穿梭往来,每每出场都是爆笑全楼。 它得意极了,觉得这群人真是傻子! 黑金现在已经没有凶神恶煞的样子,反而因为穿着衣服,给人滑稽感。 再加上他的故意逗乐,于是,一只“可爱怪物”出现在天香楼的事迅速在七里县引起轰动。 于是,去天香楼看猴子杂耍成了天香楼的新节目。 再配合着新推出来的兔肉菜品,天香楼又一次赢来客流高潮,没有提前预定的,拿着银子连门都进不了。 与之相反的却是醉春楼和今夕楼。 从江丰查税开始,醉春楼和今夕楼就被林大公子投资夺去一半股权。 可是跟宋梨云一场官司后,林大公子狼狈撤离七里县,这烫手山芋就重新落回沈乐晏和黄昌盛手中。 原本醉春楼和今夕楼就被半价优惠活动搞得大伤元气,又被林大公子带进深坑,现在更是谨小慎微,生怕再落陷阱。 可是短短三个月,七里县里烧烤店是一家接着一家的开,美味又便宜。 今夕楼高薪聘请的高立不再走红,烤羊排也成了一道叫好不叫座的特制菜。 口碑一坏再坏,两楼的收入直线下滑,除去成本和厨子伙计的工钱,几乎到了关门歇业的地步。 可是有林大公子的股份在,他们俩就是想卖都卖不成,只能守着寥寥无几的几个食客发呆。 俩人浑然不知一个惊天大雷即将炸得他们粉身碎骨。 时间一晃就是二月,宋梨云依然打理着自己在碎金镇的玉瑞祥,七里县的商户都开始来这边进货。 云州苦寒,春天的气息还没有到,黄沙河面的冰层已经开始崩塌,书信传递越来越艰难。 宝林居里,宋梨云一边喝着奶茶,一边翻看着手边收到的书信。 信是赵廷朵送来的,里面除了满篇的深情款款,也重点写了乌达部落现在的情形。 木丹部落的一个族老已经砍头,头人也被鞭打五十。 那次玩忽职守并非失误,而是故意的。 原因只为族老和头人为一点小事不合。 在头人领兵巡逻离开后,那个族老就将值守的族兵全部派遣出去。 他故意把乌达本部处于危险中,想着出事好让头人受到责罚。 那个族老得逞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乌雅夫人会亲自到部落来,还正抓到他喝酒误事。 这一次若是平善部没有中途绕路,又没有宋梨云报信的话,乌达部落铁定要被屠杀。 乌达部死多少人不能知道,只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乌达军会失去后援,会失去打拼下来的草场和部落,会让一个冬猎季一无所获。 另外,赵廷朵还说了未来规划,他要在春季把部落迁往迷达河谷的牧场,以后也会定居那里。 迷达河谷! 宋梨云翻出林清远的地图,在那些代表河流的弯弯曲曲线条中,找到一处比较特殊的地区。 迷达河谷不是一条河道,而是一片湿地。 狄虏草原面积极广,并不是处处都有“风吹草地见牛羊”的盛景。 草原上西北方大部分都是碎石掺杂的荒漠,上面只有零落分散的齐膝草丛。 而位于狄虏草原东南方的旭日草场才水草丰盛,那里也是几个部落聚集的王庭所在。 所以,荒漠上的湿地弥足珍贵。 迷达河谷丰沛的水资源养育出大片草场,再加上地势周围有连绵矮山遮挡寒风,这里就有难得的湿地。 也是狄虏草原西北方的绝大多数部落的冬季牧场。 东越部实力大减后从旭阳草场被挤出来,首选之地就是迷达河谷。 现在赵廷朵自然也会想在这里建成房屋定居。 水草丰盛的福地! 虽然只是一副不标准的图纸,宋梨云也默默看了许久。 芸娘子端着灯进屋:“姑娘,天已经暗了,不点灯就看书,会伤眼睛的。” 宋梨云抬头转转僵直的脖子笑道:“哎!我怎么就没有发现一下就要天黑了! 芸婶子,小石头给你带了一个包裹来,刚才我见你在后院忙就没叫你。” 说着,宋梨云成炕桌边取出一个羊皮袋。 “小石头有包裹给我?” 芸娘子声音都哆嗦了! 从知道儿子还活着,她就天天思念着,恍然做梦。 现在美梦成真,居然等到儿子的东西。 第363章 公司加农户的养兔模式 小石头带来的包裹里是一块羊毛披肩,为狄族妇女们防寒保暖必选。 这条披肩粗毛所制,毛色混杂,捏在手中感觉扎手,是最粗糙的下品,比不上平时宋梨云送的头巾。 可芸娘子如获至宝,用披肩捂着脸,呜呜咽咽哭了半夜。 时间一晃就是二月底,七里县发生了一件大事。 醉春楼和今夕楼突然被查封了!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还在柜台里查看帐本的黄昌盛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知道领队的差官是州衙的人,所查的是平阳府林清华财物时,顿时大呼冤枉。 这些差兵不是当地人,一切说情都不好用。 他们只按上峰手令办事,案宗里要他们查抄醉春楼和今夕楼,他们自然丝毫不打折扣的执行。 在围观人群的议论声中,在黄昌盛沈乐晏两家抢地的哭嚎声中,两座酒楼不仅被抄了个底朝天,还被贴上两道封条。 醉春楼不是第一次被封。 在去年因为偷税,七里县县令江丰就封过一次,但也只是意思了一下,交上罚银就开业了。 可这次不同了,那宽大的封纸几乎把店门糊满,紧张的气氛让围观者都不敢喧哗。 江丰在县衙的公事房里接待京城来的官员。 “江县令,此事发自你七里县,按律你当停职避嫌。”上首坐的是来办此案的两个京官。 江丰本来就是通判,奏折直达天听,新皇虽然事务繁忙,还是直接将奏折转去都察院。 此时来的就是都察院的两个大人。 江丰交出县印:“周大人,下官已经上任十月有余,正好需要休假半月回家探亲。” 被唤着周大人的脸色一僵,没有接他的县印。 另一人笑着道:“江县令,你只是停职,不能休假,还需要随时配合调查,不宜出行,这官印还是留在你身边!” 江丰不再矫情,顺势将官印放回袖中。 年前递交到京城的卷宗,现在终于开始审查了。 因为是官员受贿徇私舞弊,除去林大公子在家里被带走,松风县的一众官吏,七里县这里也要被查。 江丰自然不惧上面的调查,甚至想借此机会给自己放假。 可看来这两位大人是不会让他走的。 他如何知道,现在坐在面前的两个京官从踏进七里县就心里打鼓。 换了其他地方,他们这些京城来的官员还能摆架子,可这里是凶地。 都察院西厅里,六年前云州碎金惨案的卷宗堆了半个柜子,砍下的人头还带着血。 他们比什么人都知道里面牵扯到什么。 现在虽然新皇登基,也免不了再扯出先皇借此机会对镇北军的打压。 所以,周孙两位京官只想赶紧找到证据就走。 碎金镇上,宋梨云已经得到天香楼送来的消息,小安还专门跑回去给她将两楼被封的事,不过他的重心不在封楼上。 “二姐,林大哥说,以后天香楼可以把醉春楼和今夕楼都买下来,让我开一个兔子店!” 小安嘿嘿笑着,一脸欢喜。 他这一个多月在酒楼里干活,被一群军汉带着,说话做事也开始狂放。 宋梨云白他一眼,逗他:“就你每天卖一只兔子,也敢要酒楼?” 小安急了:“不是我只卖一只兔子,是二姐你不让卖的,说什么‘鸡鸭营销’,林大哥说客人们的预约单子都排到下个月。” 听他把“饥饿营销”说成鸡鸭营销,宋梨云笑眯了眼。 现在兔子供不应求,不敢敞开吃,只能每天销售一只兔子,还得预约,噱头十足,胃口早就吊得老高。 小安见宋梨云在笑,还以为自己说得不对,赶紧掰着手指数:“要四十只兔子!小兔子还得快长!快长!啊!我回去喂兔子了!” 小安掰了两遍手指,发现后院的兔子不够卖。 他也不在玉瑞祥逗留,跑出门翻身上马,一溜烟跑回宝林居喂兔子。 等小安走后,宋梨云对闻讯回来的阿布道:“阿布,你在这看着,我去卫所一趟。” “少夫人,我刚才听到小安边走边说,什么兔子不够。是后院的兔子跑了吗?” 阿布望着小安离开的方向一脸疑惑。 冬天时,黄沙河谷的乌达族人抓了几批兔子送来,现在后院的兔子已经有好几百只,几乎快养不下。 宋梨云道:“我去找罗百户就是说这事,我想让那几十家军户都养兔。” 宝林居不能成兔子窝。 马上天要热起来了,以前兔子少还好些,现在几百只兔子,定要骚气冲天。 虽然后院单独开了门,兔舍跟前面有所分开,还是会让人无法居住。 她之前给江丰说过让七里县的农户养兔。 可没有种苗,又没有技术,口说无凭,人家也不相信,还是先在碎金镇的军户人家推广。 卫所里,罗百户一听有赚钱的门道,顿时来了精神,立即让人把那几十个有家人随军的军士找来。 这些人的家都已经搬过来了。 虽然每家有房有地,军士每月还有五百到八百文的饷银,可一家人就望着这些钱吃喝,还是感觉紧巴巴的不够用。 比起成规模的城镇,碎金镇能挣钱的地方又少,现在听到可以帮忙养兔,一个个动了心。 只是没有养过,不知道那活蹦乱跳上窜下跳的小东西怎么伺候,有些为难。 宋梨云宽了他们的心:“会让人来教你们养兔,现在没有草,还可以从玉瑞祥借兔饲料,卖兔后再结钱。” 在宋梨云心中,这就是最简单的公司加农户的经营模式。 在军士看来,这可是没有本钱的买卖。 兔子先抱回家,兔吃的饲料先吃着,自己只需要搭个兔窝,让家里那些闲得只知道拌嘴吵架的女人们喂养,两月后就能换钱。 脑子笨的还在琢磨一只兔能挣多少钱,反应快的已经喊出:“宋姑娘,我家人手多,我媳妇勤快,可以养五十只。” 宋梨云笑道:“你们现在连兔舍都没有,还是先养五只!” 她决定把母兔和公兔留在自己的后院养,只把小兔、育肥兔交出去让人代养。 分配出来的兔子数量有限,这里可有二十多家,每家能拿的兔子只有五只。 一番商谈,宋梨云让他们选出一个会垒墙手艺的人去宝林居学习兔舍修建,其他人则回去准备搭兔窝的场地,以最快速度办成此事。 于是,军户区立即鸡飞狗跳,喧闹翻天。 第364章 再回小石村 碎金镇这里的小安和宋梨云整日忙忙碌碌,就连黑金都已经粉墨登场。 清屏镇小石村那边,却是一片凄凉。 再说正月初四,宋榛平带着新媳妇杨花,跟宋得奎回小石村祭祖迁坟。 他这一迁,也就算要跟小石村宋家断关系。 山中无岁月。 看着离开一年多时间,小石村依然是老样子。 北风卷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几张黄纸,顺着光秃秃的院墙根打滚翻飞。 天冷,家家户户都关着院门,各处都冷冷清清,只有看门狗从狗洞里跑出来,对着陌生大车狂吠。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村里异常寂静,只有远处隐隐有喧哗打闹声,而那里就是宋得富家方向。 这时候听到那些喧闹,仿佛又听到顾婆子和小顾氏的叫骂。 宋榛平腿开始发软,心慌气短,他又想起带着小安艰难求生的日子,每次从外面干活回那个家,他都怕得要命。 宋得奎也听到喧闹,看到宋榛平脸色不对,立即拉了马缰将车停下道:“大平,你别回去了。 先跟我去你里正爷那里,赶了两天路也累,让你里正奶做些东西吃饱喝足,再去麻烦你二叔。” 宋得奎只知道那一夜宋老二是带着银票提前跑了,连小顾氏和儿子都没有管,第二天小顾氏闹一场,也消失不见。 现在他也只当那家人已经回来,正过着一惯骂鸡打狗的快乐生活。 大平这次带着新媳妇回来,从碎金镇回清屏镇,顶着风走,还在路上歇了一晚,路上凑合着吃的干粮。 现在已经是下午,要是去宋老二家,恐怕闹起来又没吃没喝,还是带回自家,等宋老二家闹过再回去。 宋榛平此时乱了心神,正不知道怎么回话,旁边杨花撩开帘子道:“奎叔,大平和小安这些年都靠里正爷帮扶,我们应该先去给里正爷拜年。” 宋得奎见有人拿主意,一扬鞭就转了方向,往自家院子赶去。 回到熟悉的家,宋得奎跳下车就敲门扯着嗓子大喊:“大柱,二狗,三顺子,快开门,你家小叔叔回来了!” 喊了几声没动静,此时宋榛平和杨花已经下车,规规矩矩等在旁边。 宋得奎又喊了几声依然没有动静,不由纳闷:“这三个小子又跑哪里玩去了,看回来不收拾他们。大平,你们等一下,我这就翻墙去开门。” 正说着,院门从里吱呀打开,宋里正的二儿媳妇一脸胆怯的探头出来。 宋得奎好奇道:“二嫂,这大过年的,你们关着门在屋里干啥?” 二嫂许氏一见是他,拍着胸口道:“哎!吓死我了,老三,你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宋得奎呵呵笑:“我这性子是定不下来的,到哪都是想走就走,哪里能提前说。 二嫂,娘在家!大平带媳妇来给我们拜年了。” 许氏面浅,虽然看见宋榛平两人在车边,可两人身后还站着四个男人,她也不好意思打招呼,此时听宋得奎说,才转头过去。 宋榛平赶紧拉着杨花上前。 杨花大大方方叫了声:“二婶子!” 见到陌生人,许氏先红了脸,引着门往里让:“稀客稀客,快进屋坐!” 这才对屋里喊:“娘,不用怕,是大平带媳妇来拜年了!” 随着她的话音未落,从屋帘后呼啦啦冲出三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子,后面跟着面色红润的里正娘子黄氏。 黄氏一眼看见长得结实的宋榛平,顿时眼睛就红了,拍着手道:“好了好了,大平可算是回来了,你里正爷说你们现在过得好,我还不信。” 宋榛平看见这和蔼可亲的叔公奶奶,也是喉咙更咽,扑通一声跪下:“五奶奶!” 杨花跟着跪下行礼。 里正娘子一把将两人搀起:“好孩子,别跪,地下凉!” 她将两人引进屋,一叠声的叫人端热水洗脸。 二嫂许氏给宋榛平、杨花端来水又端锅里蒸着的大糕团,忙得团团转。 拆了门槛,马车赶进院,四个护卫在取车厢里的礼物。 宋得奎带着三个侄儿四处转了一圈,回到屋里问里正娘子:“娘,二哥和爹在哪里?大过年的,大哥也没有回来?” 黄氏摆摆手,脸色有些不好,迟疑片刻才道:“别提他们了!” 就在这时,车厢里要送过里正家的礼物也取下来。 “阿力!礼物拿进来,你们也喝些热水松泛松泛!” 宋榛平招呼众人进屋。 阿力抱着礼盒憨憨摇头:“大公子,我们都习惯了,不累!” 又是一通退让,礼物才搬进里正家。 看着三张羊毛毯,一只全羊肉,里正娘子眼睛有些发直。 她虽然是里正娘子比普通农户见识广,也没有用过羊毛毯,只是摸着厚厚的毛毯,就感觉暖意十足。 更别说还有一头羊,这可值不少银子。 大平他们是真的过上好日子了! 很快,宋里正和宋二郎被家里小孩叫回来。 宋里正进院还在气愤骂人:“谁怕你顾家村的,你娘家人平时都不管不问,现在人死了就想赖我小石村。” 拉着他的宋二郎笨嘴拙舌的宽慰道:“爹,这顾婆子死了好,我娘以后耳根子才清静,再没人骂她。” 宋里正气得给他一烟杆:“扯你娘干啥!” 宋二郎捂着头,委屈巴巴的喊:“娘,爹又打我!” 里正娘子黄氏旋风般冲出去,对着宋里正就骂:“二郎是说中你心事了,你要打他,心疼顾婆子死了,你就多嚎几声。” 宋里正刚刚还在跟顾家村的吵架,现在又被自家老媳妇骂,顿时急得干吼:“当着孩子的面你又浑说啥……” 话还没有说完,宋得奎已经笑嘻嘻钻出屋子:“爹,你老儿子回来了,不叫你还不走!” 看见宋得奎,还有宋得奎身后出现的宋榛平,宋里正张开的嘴又合上,脸显惊愕。 刚才大孙子贼兮兮跑来说家里来客,他还以为是黄氏的娘家人来了,没想到是宋榛平。 “大平,你们怎么回来了?你奶死了,没人发丧打幡,你回来正好送葬!”宋里正猛然想起刚才的争吵,眉头顿时松开。 顾婆子一个人死在院里,现在虽然装了棺,可顾家村的侄儿侄孙只吵着要分钱,没人愿意打幡端灵料理后事,自己再管也是外人,正好大平回来了。 一提到顾婆子,宋榛平还笑着的脸瞬间沉下来。 他已经听里正娘子说了什么事,心中正爽快,此时听到宋里正要自己送葬,直接回了一句:“她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绝不送葬!” 啥?不送葬! 宋里正傻眼,顿时急得跳起来。 第365章 顾婆子之死 顾婆子是死在大年三十夜里。 当时各家各户都关了门在吃年夜饭带守岁,等到第二天,村里孩子挨家拜年讨瓜子花生,才发现宋老二家院子里,顾婆子已经被一夜大雪埋了半截的尸体。 冻得梆硬的尸体上屎尿糊了一地,想必倒在地上的顾婆子爬不起来,在地上捱了半夜才断气。 没人知道,当听着周围人家的鞭炮齐鸣,合家欢乐时,顾婆子心里会在想什么。 但小石村的人明白,宋老二家算是完了。 宋老二夫妻带着宋小宝一去不回,听说还是收了一笔银子就丢下瘫痪在炕的老娘。 宋水蓉倒是回来过一趟,也是为宋老二得到一笔银子来的。 她想爹娘拿了银子肯定会给自己赎身,可是宋老二没回来,她只能哭哭啼啼被薛老爷带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顾家村的娘家人也来过一次,同样也是为银子,见顾婆子被亲儿抛弃,就再不登门。 顾婆子没人管,靠东家一碗汤,西家一口饭,喝生水,啃生土豆过活,冻死饿死只是迟早的事。 只是没人想到会是在大年夜的晚上,而且还是在院里。 无人收尸,总不能就这样天葬,而且还是横死在外,吓得左邻右舍都不安宁。 宋里正没办法,一家一家的登门找人帮忙,要先将尸体抬上炕,在村里找来女人替顾婆子简单梳洗,再找来一副薄棺装敛起来。 宋里正在小石村很有威信,那也是在不关宋老二顾婆子的情况下。 现在宋老二不管老娘跑了,顾婆子无人收尸还要麻烦别人,又正是新年头上,谁也不愿意帮忙。 宋里正的话也不管用,人人都是骂骂咧咧怨声载道。 从初一拖到初四,都找不来人。 宋里正没办法,只好连哄带打硬弄来自家几个儿侄,没办法换衣清洗,只能把裹着粪水的脏衣用剪刀剪下来,再胡乱的套上一件干净点的在外面。 冻僵的人像是木头,只能手脚掰折才塞进棺材里。 可现在人虽然进了棺木,却还在外面摆着,不仅没有灵堂,连烧纸的人都没有。 宋里正当时也去顾家村找顾婆子娘家人,人家也忙着过年走亲,没空。 停顿三天就需要发丧。 这边事情还没有办好,从初一就报丧,结果迟迟不来的顾家人终于上门。 不提丧事怎么办,开口说的却是小石村的人没有照顾好顾婆子,让她冻死在屋外,他们要告宋家人虐待。 言外之意,要给顾家人一笔丧葬费,他们才允许小石村埋人。 如今顾家人已经堵着院门吵了一天,眼看明天就该出门上山了,还没有松口。 宋里正急得大冬天嘴角生燎泡。 现在宋榛平回来,就算是名正言顺有了后人操办丧事,他要怎么做,顾家人也不能再挑剔。 可是,宋榛平却不愿意管,宋里正能不急吗! 你不管……那你回来干啥,还不如不回来! 此时,闻讯出来的村民越来越多,三三两两聚在里正家门口,胆大不惧宋里正的,甚至进了屋。 几个十年来仿佛是隐形人的族老来了,一改以前的疏远,围着宋榛平问长问短。 自从薛老爷家几个家丁从七里县回来,他们就知道宋家兄妹发财了。 更别说院里此时停着的大马车和四个面目冷酷的护卫,还有那相貌长得端端正正的新媳妇。 小媳妇……马车……护卫,这妥妥的大富人家。 另外昔日对宋家兄弟俩有关照的婶子大娘则拉着杨花嘘寒问暖。 从宋二丫头的婚嫁问到小安还傻不傻,还把杨花娘家也刨根问底一番,以后生几个娃,回不回小石村都不放过。 说好听是事事关心,说难听点是八卦过头。 换成一般的新媳妇,肯定羞臊难堪得招架不住,杨花却不是那一般人。 在一个婶子得知杨花比宋榛平年纪大,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杨花都只淡淡笑过。 还是一个月后离开小石村时,宋榛平说起那些女人话多,要杨花别生气。 杨花平静道:“还在碎金镇二妹妹就说过,小石村的人没什么见识,胆子小、心眼算不上坏,要我不跟他们计较。 我当时还不相信,现在看来……二妹妹说得没错。” 宋梨云在碎金镇时就跟杨花说过,小石村的村民几十年来被顾婆子一家欺怕了,对宋榛平兄弟俩的确有关心,可也不多,没到感恩戴德的地步。 回去客气客气就行,别太当回事,只需要对里正家上心就成。 杨花是把宋梨云的话听进心里了,对这些女人自然只有疏离客气。 跟里正家关系密切是应该的,不说宋里正关着族中事务,是最低层的官府,还有宋得奎跟宋家兄妹关系也是非同一般。 却说宋榛平那边,面对族中几个族老的游说,他的倔脾气也上来,死活不答应去给顾婆子当孝子贤孙。 宋得奎拉了老爹在一边嘀咕,宋里正刚开始还眉头紧锁,听到后来似懂非懂,最后两手一摊:“你说就是让他自己折腾?” 宋得奎歪嘴笑:“爹,你老儿子给你拿的零花钱还不够,这才一个开始,以后,等你老儿子发财了你好享福。” 宋里正瞪他一眼:“你才在云丫头那里待多久,就拿那么多银子回来,我告诉你,别做亏心事回来骗我?” 宋得奎夸张的张大嘴:“你不相信我,总得相信银子。 实话给你说!大平不仅不会给顾婆子送葬,而且还要把他父母的坟迁走,你得给他拿个主意。” 一听迁坟,宋里正的眉头就拧成疙瘩,他没有再吭声,只默默掏出烟杆,开始考虑事情。 迁坟,对每个宗族来说,都算是一件大事。 一支迁坟,也就是意味着分宗另立过,跟原家族就脱离关系。 而闹着要分宗出去的,基本上又都是最出色的那支,族中的实力和影响力都要受影响。 所以,跟迁户不同,迁坟不仅要里正同意,还得让家里长辈同意,族老写契书焚香告祖。 宋梨云担心迁坟时顾婆子会闹事,不仅给宋榛平准备了四个护卫,还给宋得奎一笔银子,要他帮忙打点镇上和村里。 她没有想到的是,顾婆子死了,不早不迟就死在三天前。 虽然少了一个祸害,也凭空多了一桩事。 第366章 抬棺游街 要宋榛平放弃往日怨恨,去给顾婆子披麻戴孝的送葬。 难! 还有顾婆子娘家,顾家村的人在讹钱闹事,宋榛平更不可能出面去受这窝囊气。 宋得奎知道大平有委屈,可送葬这事偏偏还非他不可。 就这样,宋榛平才回到小石村一个时辰,就遇上难事了。 宋里正说不通宋榛平,就寻着机会跟杨花说明一切,要她劝说宋榛平送葬。 虽然这是一个新媳妇,按理来说也管不到这种事,可看她这刚才对付几个婆子媳妇很有章法,应该是个有脑子的。 至少自己这个里正说的话,新媳妇脸皮薄不好违背。 杨花出几个女人口中,已经明白了自己夫妻的处境。 恶毒后奶死了,不仅要宋榛平拿银子去打发后奶娘家人,还要披麻戴孝送葬。 若是不管后奶,迁坟这事恐怕又要生变故。 事情麻烦,幸好她在娘家就经历过父母丧葬事,也应对过亲戚刁难,此时并不慌张。 听完宋里正的意思,杨花道:“里正爷,后奶埋葬的事我会让大平完成,只有一点,顾家人必须赶出村去。 他们之前不管不问,现在也就没资格说长道短。 要是顾家不走,我就不能保证大平还愿意留下。 二妹妹说过,若是现在不合适迁坟,那就以后再来,反正坟头就在哪里不会跑。” 宋里正眉头一皱。 宋梨云脑瓜子灵活,宋榛平兄弟俩都听她的。 要是这个新媳妇都说宋榛平要走,以后再来,这里的事还是得砸在自己手上。 不行,这事得赶紧解决。 另外,迁坟这事也不能答应,谁愿意把家族中眼看着就要发达的一支分出去。 杨花这一软一硬,宋里正跟几个族老就不逼宋榛平了。 几人又一番讨论,处理方法就决定下来。 晚上,宋榛平用自己带来的羊肉办了饭食。 请里正娘子带着几个媳妇煮成羊肉汤,留下几个族老一起吃饭。 吃着羊肉,喝着滚烫的羊肉汤,一个个哪怕在过年时才吃过大肥肉的族老们,此时也是抱着碗不撒手。 宋里正吃得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就看一眼门帘。 就在这时,宋二郎撩帘进来,寒风瞬间刮得里面的人直哆嗦。 “老二,那些人怎么样了?能扛得住不?”宋里正问。 宋二郎拍去身上雪沫子:“冻得够呛,他们把宋二叔的屋门都拆下烧了。” 旁边一个正大口吃肉的族老含糊不清道:“谁管他们的,爱走不走,忍不住就抬回去,我们又不拦着。” “对,顾婆子是顾家人,跟我姓宋的有什么关系!”另一个族老放下碗,抹一把油嘴道。 他们此时仿佛忘记了顾婆子是宋家媳妇,虽然死了男人,没了儿子,也是宋家人。 宋榛平一脸淡然,只等顾家人熬不住离开,自己再去把顾婆子处理掉。 按下午宋里正他们的商量,顾家人要守着棺木讨钱,小石村就不再理事,任由顾婆子娘家人怎么办。 反正,宋榛平是顾婆子名正言顺的大孙子。 现在他这个主家怎么说,宋里正等宋家族人就怎么办。 夜幕降临,小石村各家各户又飘起饭菜香。 团年饭上还没有吃完的猪头肉又在锅里翻滚。 宋老二的院里,虽然坐着十几个男男女女烧了火堆,依然是冷得可怕。 顾二狗扎着裤带,挂着两条清鼻涕从院墙根出来,口中骂骂咧咧:“宋家在搞什么玩意?就这样把我们丢下不管了?” 他是顾婆子的娘家侄儿,跟宋老二这个表亲性格差不多,平时跟宋老二没少在镇上喝烂酒,对宋老二要卖侄女的事也清楚。 只是没想到,那几天没见,最后得到的消息却是宋老表那个侄女没卖成,反而把自己的亲女送到薛老爷家去了。 没钱喝酒自然不亲热,况且宋老二还跑去顾家村借钱,他跟宋家也就不再来往。 只是三个月前得到宋老二拿到银子的消息才来过一趟,结果又是白跑,他就连瘫痪的亲姑都不管了。 不过,现在亲姑死在院里,顾二狗觉得又有讹钱的机会。 于是带着人跑来挟尸要钱,要小石村赔银子,不然他这个顾婆子的亲侄就不许下葬,要坏小石村的名声。 可是,从下午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还在自己面前说着好话的小石村人,一个个溜了。 不仅宋里正一走不返,就连几个说得上话的族老都不出现。 连晚饭都没有人送来,这是要干啥? 顾二狗咬着牙,揉揉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对其余几个人道:“既然小石村的人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们就把棺材抬到宋家祠堂去,砸了门,看他们还敢不敢躲起来。” “对,二狗叔说得好!我们这就抬着棺木游村!” “来来来!上手上手!” 顾婆子在娘家就不是好相处的人,这次她死,顾家村除了顾二狗这个亲侄儿,跟过来闹事的也只是一些被他蒙骗,什么都不知道的后生。 这些人见顾婆子死因惨不忍睹,脑子发热,现在又被小石村的人怠慢,顿时怒火上涌,抬起顾婆子的薄棺就要出门去村里游街。 顾二狗在旁边不忘拱火鼓劲:“顾家村的兄弟侄子们,我们不能被小石村宋家欺负,干他娘的,要他们里正族老给我姑姑跪下磕头!” “是,是,我们抬棺游街,给被他们虐待死的姑奶奶鸣冤叫屈!” 一众人嗷嗷叫着开始给棺材绑木杆子。 白天时,顾二狗他们就用这招吓唬小石村的。 现在还是年节上,顾婆子一辈子恶毒,又是年三十夜里横死在院里的凶煞,要是让这白森森的棺木在村里一游,恐怕小石村的人以后都难再入眠了。 几个胆大包天的半大孩子正远远看着院里动静,见顾家村的人叫嚷着要抬棺,立即飞奔去里正家。 听到消息,宋里正等人都眼巴巴看着他。 宋榛平脸色铁青,呼的站起来就要往外冲。 杨花一把扯住宋榛平的胳膊,转头对四人护卫道:“阿力,你们去拦住院门,不许起棺!” 阿力四人早就明白有搞事情,这时候听到命令,飞跃上马,转眼就消失在黑夜里。 这一利索身手,顿时惊得小石村的人瞪大眼睛。 宋里正呆愣片刻,赶紧对小石村几个壮小伙一招手:“让村里能动的爷们耳朵都立起来,要是顾家村再有人进村,就给我打出去。” 第367章 养育之恩要厚葬 等阿力他们走过之后,宋榛平才跟杨花动身。 几个族老心情激动的跟着两人身后,也往宋老二家院子走。 白天顾二狗仗着是顾婆子的亲侄儿,带着十几个人来,把他们这几个族老可是骂得狗血淋头。 现在宋家大孙子在,还有这样的护卫,娘家侄儿就得靠边。 等宋榛平赶到宋老二家门口时,阿力四人已经将院门拦住。 顾二狗几人在里面叫嚷着,他们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阿力等人手中那如同长枪的黑木大棒,没有谁敢上前一步。 大门没有了门扇,只留下空洞洞的门框。 站在生活了十几年,离开才一年多的院子,宋榛平心中没有悲伤,没有伤感,只有压抑不住的仇恨。 他的目光从两边对持的人群中穿过,落在院里一口还没有上漆的薄皮棺木上。 这个虐待辱骂自己兄妹仨个十年的恶人,终于闭嘴了。 他在七里县是见过宋得富还有小顾氏和宋小宝的。 虽然是回到小石村才知道小顾氏和宋小宝失踪,但在碎金镇,他就知道宋得富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那么,小石村里就只剩下顾婆子一人,一个瘫痪的老婆子。 说起来他最恨的,还是顾婆子。 小顾氏是要动手打人,而随便克扣兄弟俩口粮的就是顾婆子。 现在听到她死得凄惨,宋榛平就心里畅快。 顾二狗此时死死盯着宋榛平。 他看见宋榛平站在人群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火把的亮光映照出宋榛平圆润饱满的脸庞,再不是从前那畏畏缩缩可怜虫的模样。 还有宋榛平身上穿的衣服,锦缎丝棉,外面还有披风,十足的贵气。 这是真的有钱了? 他想起薛家那两个伙计带回来的话:宋榛平是有钱人。 有钱都敢不孝敬长辈! 片刻之后,顾二狗回过神来, 他以前来宋家,对宋榛平兄弟俩也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根本没有当个人。 往日的认知让他忽略了宋榛平的变化。 当着黑压压的一群人,顾二狗拔高声音对着宋榛平大吼:“死瘸子!你还敢现在回来。 不孝的东西,现在老子这个表舅就要打死你!” 这句话仿佛是在沸腾的油锅里浇了一瓢水。 几乎不用脸色大变的宋榛平开口,阿力跟旁边的同伴已经大喝一声:“歹贼找死!” 两根铁枪样式的木棒就同时出手。 棒风挟在夜风中,顾二狗几个只感觉一股凉气直扑面目。 打架斗殴是顾二狗一伙的家常便饭。 可此时他们眼睛能看着木棒袭来,脑子有些不动了。 站在顾二狗旁边的那人身体在木棒一触之时凌空飞起,顾二狗也在同时捂着肚子唉呀一声倒地。 阿力他们是刚刚经历过战场的军士,要对付这几个混混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而且他们跟林清远身边有功夫的护卫不同,虽然不能高来高去,讲究的是俩人配合。 只是一个突刺,顾二狗就跟他旁边那个做出凶巴巴模样的顾家人就倒下了。 好在手中是木棒,这一抽一刺只让两人疼痛难忍,没有性命之忧。 顾二狗一倒,他带来的那些顾家人顿时炸了,一边去搀扶唉唉直叫的顾二狗,一边七嘴八舌对着宋榛平发难:“宋瘸子,你表舅是来帮忙的,你怎么这样无礼。 里面躺的可是你奶的棺木,你就不怕忤逆不孝,要遭天雷轰吗?” 他们不提顾婆子还好,一提起那恶毒妇人,宋榛平的心里就像万把钢刀在插。 他皱着眉冷声道:“这是我宋家事,无需闲人插手。阿力,把这些人赶出去。” 顾二狗一听要赶自己出去,不顾疼痛难忍,从地上挣扎着起来,指着宋榛平就骂:“你这个死瘸子真是胆大包天。 你奶才刚死,就敢不认亲。等到黄泉之下,看你短命的爹娘还有什么脸来见长辈。” 宋榛平口舌没有他利索,只气得脸色发青:“滚,马上滚出小石村。” 顾二狗知道自己是讨不到好,可当着小石村人的面,他也不愿意输了面子,还咬牙道:“宋榛平,死者为大,入土为安。 现在我这个表舅也不跟你小辈计较,既然有你在,我们还是进屋仔细说说你奶怎么按葬!” 顾二狗揉着自己隐痛未去的肚子,脑中转得飞快。 他来小石村的目的不是要跟宋榛平这个晚辈过意不去,也不是非要给亲姑姑讨什么公道,只想讹些银子,还是直接说正事! “你想怎么安葬?”宋榛平没再赶人,只凉凉反问。 虽然在说正事,可人就站在院外不挪步。 顾二狗见他不动,只好也站在门口:“我姑一辈子为宋家辛辛苦苦一辈子,不仅生下儿子,还养育了你们兄弟俩。 养育之恩大过天,你既然有钱,那就要尽孝。” “怎么孝?”宋榛平的声音越发凉了。 顾二狗没有听出里面的变化,自顾自说道:“首先要换成三寸厚的漆木大棺,再请陆家嘴的道场班子,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 三牲祭品、娘家十房亲眷来送行,一日三餐不能少,另外……” 他的目光看向宋榛平旁边作妇人打扮的年轻女人,心中揣测着她的身份。 这俩人靠得这样近,当着人前都拉拉扯扯,肯定是宋榛平的媳妇,那就让她哭灵。 “你也要在灵堂上哭七七四十九天的灵。” 听到顾二狗厚颜无耻的要求,宋榛平捏着杨花的手轻颤,却说不出话来。 他委屈求全,小石村的人忍气吞声,最关键的原因就是顾婆子跟小顾氏一直说养大了他跟小安。 武朝以孝治天下,一句养育之恩大过天,就让人无法反抗。 杨花在心中叹息一声,这就是顾婆子婆媳俩的厉害之处。 一句“养育之恩”拿捏住小石村的人,还让二妹妹宋梨云逃离小石村。 现在只有她这个新媳妇出面了。 杨花开口道:“既然亡者为大,你们要厚葬,就把棺木抬回去安葬!亡者是宋家媳妇,更是你亲姑,血脉相连你更该尽孝。” “你……好啊!难怪宋榛平敢对长辈不尊,就是你这个刁妇在作怪。我凭什么抬回去安葬,棺木里躺的是宋家媳妇。 她嫁到宋家,生是宋家人,死是宋家鬼!跟我顾家有什么关系!” “这就对了!既然是宋家人跟你顾家没关系,你还站在这干什么?”杨花语声冷厉。 顾二狗一呆,这才发现自己被绕进去了,他顿时恼羞成怒:“你这个刁妇!” “阿力!” 听到顾二狗一二再的说杨花是刁妇,宋榛平顿时暴怒:“打出去,把这些东西都打出去。 只要宋家还有人在,一个姓顾的都不许上门!” 看够了这场闹剧,阿力应声:“是,大公子放心,属下立即完成任务!” 第368章 打跑顾二狗 见宋榛平要撵自己走,顾二狗“嗷”的一声从地上窜起,又忘记刚才挨打的痛,举起拳头就往砸来,口中还恶语不断: “你这个死……嗷嗷嗷嗷!”回应他的是一闷棒。 阿力这一次是下了狠,不会让这样的泼皮无赖一再闹事。 只见木棒落下,顾二狗挥起的右手一塌,半边身子跟着都矮了下去。 他被阿力一棒敲在了肩胛骨,顿时整个人再也动不了。 眼睛瞪得滚圆,口中只有惨叫! “老二老三,动手!”阿力一击得手,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口中飞快安排下去:“驱逐!” 四人列队成战斗姿势,四马高高扬蹄,踏起沙土飞溅,顿时宋老二的院门口,杀气森森。 这种场面村里人哪里见过,小石村里几个胆小的村民惊叫出声,两个族老也缩起脖子。 宋里正眼皮狂跳,赶忙上前道:“大平,顾家村怎么也都是你外家,别闹出人命!” 他这样一说,已经疼得脸上汗珠直冒的顾二狗只感觉裆下一热,顿时尿了裤子:天老爷,这个死瘸子要杀人! 他也顾不上喊疼了,拽住正惊慌失措往自己身后躲的顾家人:“大牛,抬上我,走,我们走。” 那几个人才想起顾二狗动不得,赶紧把他背着就往村外跑。 顾二狗在小石村众人嘲笑声中离开,远远的才喊道:“死瘸子,你奶是我顾家的,你二婶子也是顾家的。 你既不去寻找失踪的叔婶,也不给去世的祖母上香磕头。 你这不忠不孝的白眼狼,我要去衙门告你,我要让顾家村的人来砸了你们祠堂!” 他的话让小石村的人开始嘀咕起来。 宋里正也担心的看宋榛平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才对其他人道:“别围着看热闹了,该看着路口的看着路口,明天大家来帮忙埋人!” 宋榛平此时也缓过劲来:“等明天卯时下葬,请大家来帮忙。” 不到半个时辰,小石村就火把通明,青壮人也不睡觉了,扛着锄头去了村外。 其实小石村的人在把顾婆子装敛入棺后,就在宋家祖坟挨着宋老憨的位置挖好金坑。 而且因为顾婆子是继室,还中规中矩靠在原配下首,可以承接后人祭拜香火。 可顾二狗他们一来就不答应,说什么顾婆子功劳大,非得要跟宋老憨合葬。 现在……宋里正撇撇嘴感叹一句:“只能怪自己作的!” 宋榛平不仅不送葬,还给村民们一些劳务费,让他们在村外的乱坟包随便挖个坑将顾婆子埋了。 死不能进祖坟! 这就是一个人一辈子最大侮辱。 顾婆子坏事做尽,顾家村之前不愿意承担扶养,现在有点羞耻心的都不露面,唯一的顾二狗跳出来,也是讹钱。 宋里正和几个族老更没有出言阻止。 现在宋榛平是老宋家唯一的后人,又是长房长孙。 他要做的决定,别人无权干涉。 当然还得看那个“别人”愿意付出什么代价去干涉,连顾二狗都被打走了,还有谁出面。 至于顾二狗要告官? 宋里正揪了一把胡子,说不得自己等天亮就去镇上找大儿,看他有没有办法马上告诉七里县。 在宋里正想来,古来官官相卫。 既然宋梨云在七里县衙有人脉,这边也能帮忙知会一声。 人多力量大,天才麻麻亮,顾婆子的薄棺就已经埋进荒地,几捧黄土一盖,她的痕迹就自此在世上消失。 而叫嚷着要告官,要带人来砸了宋家祠堂的顾二狗到天黑都没有出现。 这一天每个帮忙的人都领到红封。 宋里正又在村里找人,将宋老二家的院门修好,又将屋里屋外打扫干净。 甚至正屋顾婆子住过的炕都被掀了,炕砖丢进乱坟包。 现在只需要再用艾草将院子里外熏一遍,宋榛平就可以搬进去住。 对老宋家如今的现状,宋里正跟宋榛平仔细谈过。 宋老二一家三口不回来,房子和地就要撂荒。 宋榛平虽然已经是军户,按理说不该再得民户的财产。 可宋里正说,宋老二和宋小宝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户籍没消,土地和房产就还是老宋家的。 他要宋榛平先代管着,等什么时候宋老二父子俩回来,再交还给他们。 当然,这也是他跟宋得奎想出来的办法。 不仅不让宋榛平迁坟走,还要想办法将人留下。 碎金镇距离清屏镇又不是天遥地远,来回走多了也就是那么回事。 宋榛平答应了! 他清楚现在宋老二是不可能再回来了,小顾氏和宋小宝又莫名失踪。 宋榛平在听到这句话时,脑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二婶母子应该回不来了。 这片院子没有主人了! 宋榛平在小石村长大,更是与那十几亩有着深深的感情。 在碎金镇,小安虽然是对顾婆子她们害怕不已,还是几次提起以前的田边地角,要自己来看看。 现在里正爷要自己接管家产田地,他当然是愿意的。 一天过去,顾二狗没有动静,就连小顾氏的娘家人都没有来。 可到了第五天的上午,宋水蓉一身素缟孝服,哭哭啼啼的回来了。 一进院门,宋水蓉冲进连炕都敲光的正房,坐在屋角的一张椅子上嚎啕大哭:“奶、奶啊!你怎么都不等着孙女见你最后一面,水蓉想你啊! 孙女还要给你好吃好喝供养,你怎么就这么死了!” 正在院里打扫卫生的邻居几个妇人听到哭声一脸嫌弃。 张婶子走到门边道:“哎!水蓉丫头,你奶死之前我们可没少给你带信,要你回来照顾几天,你连面都不露一下,现在就知道哭,有这孝心早干啥去了!” 宋水蓉抬头,她刚才哭哭啼啼,面上脂粉被抹花,露出微带浮肿的脸:“张婶子,我是薛家主母,自然要管着家里一摊子事。 过年了,里里外外一大家子要忙才没有空过来。 现在终于忙过了,可是我奶……我奶她却见不到了!” 张婶子轻嗤一声,转头对院里其他几个妇人道:“你听听,这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一个给老棺材瓤子暖被窝的东西,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当家主母!” 院里几个妇人齐齐哄笑。 宋水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却不敢向往年那样撒泼放刁。 第369章 美梦成双 宋水蓉心里苦,她感觉自己天天活在地狱里。 她这一年来也回过几次小石村。 自从家里失窃之后,就一日不如一日。 被村里人打骂都是轻的,耕种时,宋得富懈怠下地,再加上不能抢到水,地里连水都没浇上就胡乱丢了种子。 收成自然是没有的,庄稼荒了,宋家几张嘴就望着从宋水蓉手中拿银钱填肚子。 她自己都是一个受气包,哪里能拿出多余的钱。 只能晚上承欢时,百般讨好薛老爷,就是被变态手段折腾得流血不止晕死过去,都不敢反抗。 可这样拿银子回来,也没落到好。 还是要被亲奶骂是黑心肝的白眼狼,说她没本事捏住男人,没有帮到家里发财,连小宝的束修银子都付不起。 而这一切都该是宋梨云承受的,是自己在帮她抵债。 一想到薛家那两个泼皮从碎金镇回来,说起宝林居是如何富裕,那个宋姑娘是如何能干泼辣,容貌又是如何好看时,薛老爷看向自己的眼神…… 宋水蓉浑身一抖,薛老爷的眼神就像是淬了毒。 当天晚上,她大腿内侧的肉就活生生被咬下一块。 薛老爷嘴角挂着血,恶狠狠道:“宋老二骗了爷的银子,就用你这个破烂玩意来填塞,等他回来,薛爷定要亲自扒了他的皮。” 惊吓和疼痛,让宋水蓉直接晕厥。 这一年多时间,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的。 看着空洞洞的屋子,听着那些妇人对自己的讥讽嘲笑,宋水蓉忍不住又开始嚎啕大哭,心中也暗暗发誓。 现在,现在宋榛平回来了,一定要好好讨好他,让自己跟宋梨云那个贱人换回来。 在宋水蓉的经验里,自己只要对着宋榛平一顿怒骂,宋榛平就只能低头听话。 到时候自己去当军户,把薛家主母的位置还给宋梨云,宋榛平肯定会答应。 或者委屈自己说几句好话,让宋榛平掏银子把自己买回来,再多准备些嫁妆选户好人家嫁人。 宋家老宅里,宋水蓉心里充满幻想,顶着谩骂,小意讨好着张婶子等人。 哪怕被骂也带着笑脸,跟在后面勤快的收拾房间,她要表现出悔改之意。 薛老爷这次是跟着宋水蓉进了小石村,只是他并没有去宋老宅子,而是带着随从直接去了宋里正家。 在镇上他已经知道消息,宋榛平回来的这两日就住在这里。 果然,薛老爷才下马车,就看见院里一个年轻男子正跟宋得奎说话。 薛老爷自然是认识宋得奎,等看清穿戴,不禁嘴角抽了抽。 此时宋老三虽然依然是镇上骟匠大大咧咧的样子,可身上穿的衣服不再是粗布,而是锻面。 跟他说话的男子面容陌生,只有二十左右年纪,脸上带着青涩,可看不见微屈的腿。 这是不是宋家大哥?薛老爷疑惑。 宋水蓉给他描述过宋榛平的相貌,最重点的就是说他是个瘸子。 薛老爷一行的到来,也引起宋榛平和宋得奎的注意,两人停下正谈着的土地购买一事,齐齐回头看来。 宋得奎咧嘴一乐:“大平,是你的堂妹夫来了!” 宋榛平没见过薛老爷,此时看着一个穿着团花锦袄的干巴老头,满脸褶子把老人斑都堆在一起的走过来。 这是堂妹夫?薛家的人! 一想到二妹差点就被卖到这个老头手中,宋榛平顿时脸黑如锅底,恨恨转头当是没看见。 薛老爷此时心情愉悦,他的人去碎金镇虽然狼狈回来,却给他带来一个消息,那就是宋家大房发达了。 五十两银子不算什么,只要跟宋家关系到位,五百两五千两银子都可以挣来。 他这次来小石村,不仅没有一丝怨恨,还带来一笔礼物。 看见宋榛平和宋得奎看自己,薛老爷撩起衣角,颠着小碎步就直奔过来:“宋三爷好,大舅哥好!” 宋榛平只感觉自己被一句“大舅哥”喊得头发根都竖起来了,就连装耳聋都装不下去,回头恨道:“我不是你什么大舅哥,不许乱喊。” 薛老爷是人精,他见宋榛平眼睛都红了,那份怒火不似作伪,赶紧改了话风:“大舅哥……啊,宋大公子说的是,不乱喊了。” 宋得奎挑着眉,一脸嘲讽道:“薛老爷子,你现在到小石村来,不怕被敲断骨头。” 当初宋老二要卖给薛老爷当“继室”的,可是宋梨云。 薛老爷颤着两片腮帮子,挤出最灿烂的笑容:“宋三爷是说笑了,小老儿是小石村宋家的女婿,做得不好之处,被打骂几句都是应该的。” 宋得奎跟宋榛平不得不为这张老脸的皮厚叹息一声:“老英雄!” 说实话,宋榛平对薛老爷的恨意比不上顾婆子。 人家是拿钱卖人,就是一笔生意而已。 要怪也只该怪自己家的那几个狠心的。 而且宋梨云也没有嫁给薛老爷,宋榛平的恨意也就没那么深,只是看见薛老爷子就感觉恶心。 宋榛平不再搭理薛老爷,连宋得奎都没有回一句,转身就进了宋里正的院子。 薛老爷哎哎两声还想追,他来小石村,就是为宋榛平,可不能错过了,可才动脚,就被一直默立在旁边的阿力拦住:“站住,闲杂人等免进!” 薛老爷这才注意到阿力等人,又忙躬着腰上前塞红包。 阿力四人脸色稍缓,红包落入怀里。 少夫人说过,只要能护好公子和大奶奶,若有人塞银子就收。 半天时间很快过去,薛老爷才从小石村出来。 他坐的马车赶得飞快,没有回镇,而是穿过满是坟头的荒地,一直往山脚下跑,直到天色全部黑下来才停住。 薛老爷阴沉着脸,把正掩面哭泣的宋水蓉一脚踹下车厢,哑着声音道:“薛文薛武,你们俩个把这丧门星拖回老宅去,我从今往后都不想看见她。” 宋水蓉此时脸肿得像含着一个鸡蛋,发髻散乱,身上的绸面袄也弄得皱巴巴脏兮兮。 她一滚落地上,顾不上疼痛,跪在地上就对着马车哭喊道:“老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不敢了,我去给大公子赔礼道歉行不行?” 薛老爷探出头来,冷冷看着她:“你还有说话的机会,你知道吗?你已经害惨我了!” 宋水蓉扑过去抱住车轱辘求道:“老爷,我是你的女人,我也是为你好,想的要是我能回宋家,肯定会帮你说好话。 是那个瘸子……宋大公子不识好歹,是他……” 第370章 自寻死路 薛老爷啐了宋水蓉一口:“你就是厌倦我这个老头了,想回去当姑奶奶。 呸!也不想想你们以前是怎么作贱人家的兄妹仨个的,我薛某就已经是无耻之徒,也要对你那爹娘喊一声佩服。 现在你爹娘拿着断亲银子跑了,连你这个亲生女儿和亲娘都不管,真是畜生不如的东西。 你这贱货还不知道悔改,居然要宋榛平把他亲妹送来换你。 你当他是傻子,要换你去享受荣华富贵?” 宋水蓉浑身发抖:“老爷,我已经知错了,我以后不走,一定尽心伺候老爷。” 说着,还赶紧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修长脖子和脖子上细细的金狗绳,摆出薛老爷晚上最喜欢的姿势。 可薛老爷阴着脸,眼中一点怜悯疼爱都没有,只冷冷瞥了一眼道:“不用了,看在宋大公子的面子上,就留你小命。你去老宅好好烧香拜佛,过下半辈子!” 说完一下摔下帘子,任由宋水蓉追在车后哭喊,依然离开。 宋水蓉跌倒在地,眼泪长流,整个人都傻了:自己才十六岁,就要去念佛一辈子,不行,不行,她要去找宋榛平,求他原谅。 宋水蓉想跑,薛老爷留下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放她走。 一个混混抓住宋水蓉的胳膊往老宅方向拖,还呵呵笑:“薛武,没想到老宅要送这样一个美人去!” 薛老爷做的事挺杂,人牙子、放印子钱什么都干,难免有些见不得人的格挡。 这位于山脚独门独院的老宅就是拘押人的最好地方,不仅无外人来,就连处理后事都非常方便。 宋水蓉被拽着往黑黝黝的老宅走,尖叫着求情:“薛文大哥、薛武大哥,你们放我回小石村去,我求我堂哥,他会给你们钱。” 薛武看着宋水蓉那雨打娇花的柔弱,喉头咕咚一下,咽了咽口水:“蓉奶奶,你得搞明白,要是今天你没有骂宋大公子,没有踹宋大奶奶,我们兄弟俩也不会跟你呆在这地方。 就因为你把宋大公子得罪狠了,老爷才不要你了,你还说要去小石村,这不是拿我们哥俩当傻子! 今天晚上既然送你来老宅,你就死心在念佛! 说不定什么时候老爷记起你的好,会让人接你回去的。” 他话是这样说,其实自己也不相信。 以他跟随老爷多年的经验,这个宋水蓉是不成了! 老宅里屋子多,老鼠多,就是活人少,只有一个半老的聋哑人看守大门。 而且老爷这次关押人过来,连关多久都没有说,那就是存心要宋水蓉在这里自生自灭。 薛文薛武拖着宋水蓉花费半个时辰才敲开老宅门,又交代哑巴看住门,这才带人走进后院。 按照老规矩,老爷不要的女人,自己兄弟俩可以享用的,只要留命就行。 况且这个宋水蓉年轻身体很会讨好男人,这一年里兄弟俩早就眼馋许久了。 宋水蓉面如死灰,绝望的闭上眼任人摆布,这一年多伺候薛老爷,她早把自己当成牲口。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谁也没有想到,宋水蓉会这样傻,傻到能亲手断了自己的生路。 本来以薛老爷的想法,这次到小石村是要跟宋家搞好关系。 最作恶的顾婆子一死,有宋水蓉这层关系在,自己跟宋大公子可就是正经亲戚。 年前去碎金镇的人说了,宋家兄妹在镇上有橡子作坊,有纸箱厂,有酒楼生意,还有铺面,而且跟卫所县衙都关系非同一般。 钱财无人不喜,薛老爷干着一辈子黑道的事,也想做堂堂正正的生意人,况且这还是理所应当的。 第一个问题自然是要解决跟宋家卖身契的误会。 好在宋梨云的卖身契在七里县就被江丰收缴,银契两清,实际上现在跟他没什么关系。 宋梨云无损。 薛老爷现在只需要跟宋榛平道歉,再把所有的罪责交给生死不明的宋老二和已经死亡的顾婆子身上便是。 这样一来,他也是个被宋老二蒙蔽戏耍的受害者。 在薛老爷不遗余力的卑微讨好,和老泪纵横诉说自己冤屈中,宋榛平终于愿意跟他说两句话。 在听到宋榛平要买地的事,薛老爷赶紧拍着胸脯表示,愿意一力承担。 形势一片大好。 可就在宋榛平夫妻和宋里正,薛老爷一行人回到宋家老宅,见到宋水蓉时,变故忽生。 宋水蓉又哭又闹,她说自己是代宋梨云受苦,要宋榛平交回宋梨云,她愿意去碎金镇当军户。 甚至还在宋榛平不答应,杨花斥责时,对杨花这个嫂子动手,还大骂宋榛平“死瘸子”,说他有胆敢翻天,要是自己爹娘回来,定要再打断一条腿。 宋里正都气晕了。 宋水蓉是娇惯跋扈长大的,以前对宋榛平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可已经在薛老爷家一年多时间,难道还看不清楚自己的处境,敢对着自己堂哥大呼小叫。 薛老爷也被宋水蓉的举动惊住,这个在自己面前温顺得像一条狗的女人,几句话就坏了自己的大事。 尤其是宋水蓉说,要把宋梨云换回薛家,以前本来就是宋梨云卖给薛家的。 自己好不容易才拢住宋榛平几分,这些话就又把想要抹过去的事扯出来。 简直是让薛老爷撕她的心都有了。 要是想到以前的那些事,宋家还会给自己赚钱机会? 眼见宋家大公子气得脸色发青,薛老爷当机立断让人押了宋水蓉上马车,说要将她带回去,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宋榛平面前。 以后虽然还有时间再来解释,可最好的和解机会显然是没有了。 薛老爷哪里知道,宋水蓉原本也想对宋榛平软语相求的。 可在见到宋榛平那一身好衣服,杨花满头珠翠,还有两人恩恩爱爱的场面,甚至还有薛老爷言语中对宋梨云的恭谨崇拜,都深深刺痛她的心。 站在这个熟悉的院子里,看着宋榛平,宋水蓉觉得自己又成了未出门的娇娇女。 自己是主子,对着宋榛平大呼小叫只是习惯。 只是没想到,一晃眼就到了薛家老宅,会躺在腐烂的草堆里被人蹂躏。 这一切都不是宋水蓉想要的,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第371章 去不去草原? 小石村的宋家老宅里。 虽然才抬了棺材出去,也没有丝毫凄荒。 四盏大灯笼高高挂在檐口,照得各处通明透亮。 枯枝败叶和着残雪被清扫干净,倒掉的门扇也重新按好,门帘和窗纸焕然一新。 阿力四人来来回回,马牵进院角空的猪圈里,又从井中打水,大马车也摆进院子,占据了一处院落。 人喊马嘶里,宋家老宅重新恢复生机。 张婶子她们整理出宋小宝以前住的干净房间,此时已经烧上炕,宋榛平坐在炕沿发呆。 杨花把刚刚烙好的鸡蛋饼和一大碗疙瘩汤端到他跟前的炕桌上,轻笑着道:“奎叔要我们还是住他家去,我刚才回了话,说我们以后都留在这里!” 宋榛平回神:“嗯,这才是我们的家,就不去打扰里正爷他们了。” 前几天他们全部都是住在宋里正家里,人多事多,非常不方便。 现在顾婆子已经下葬,就连头七都过了,宋榛平就决定搬回来住。 不但是只住几天,他还想重新兴建起来。 碎金镇上的宋梨云也在忙。 在她接到宋榛平送来的信时,正好刚刚从卫所回来了。 阿布蹲在炭盆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用火钳拨弄着几粒花生。 只是神情恍惚,不自主的叹息出声:“唉!好无聊啊!” 他陪宋梨云到碎金镇已经两个多月,原本以为自己揽下好差事,可以随便吃着美食。 可呆得时间长了,他才感觉不对劲:怎么比以往要无聊许多。 以前有少主在,每天虽然住在宝林居,可要去卫所训练场,要骑马巡哨,每天忙忙碌碌。 现在跟着少夫人,不是在天香楼看账本,就是在宝林居看账本,就连去镇上的冰窖也是看账本。 小安和黑金又在天香楼,家里只剩下一条狗。 难怪玉泉在碎金镇才住半月就要回草原,太无趣了! 听到阿布又一次叹息,宋梨云放下手中的信纸,挑着眉看向蹲着的一坨人:“阿布,你家少主来信,要罗百户去草原接人,你去吗?” 阿布一下窜起来,满脸激动:“去,当然要去,我骨头都快长一起来了。” 宋梨云抿嘴一笑:“那好,明天早上你去卫所跟罗百户同行,对了,后院的菜早些备上。” “哎!好嘞!”阿布一溜烟跑出门,扯着嗓子喊:“阿鲁、阿德收菜去!” 等他走后,宋梨云才重新打开手边的几封信。 这一次她看的是清屏镇的。 信是宋里正写的,里面说了小石村现在也在搭建橡子作坊,想加工粉条。 这事宋榛平在正月第一封信里除了说顾婆子的死,也说到宋里正想开作坊。 正月里,宋榛平把被宋老二卖掉的地又重新买回来了。 那十几亩是父母留下的,他舍不得放弃。 宋榛平想在小石村和碎金镇来回跑,两头都不落下。 这件事对现在的宋梨云来说不再是难事,只需要罗百户和宋里正给路引就行。 按宋榛平的计划,他想在小石村也办起橡子作坊,还种冬菜。 因为小石村靠南,比碎金镇暖和,冬天各家后院也会有抗冻的大萝卜白菜和小葱韭菜之类的。 要是宋榛平费心多种一些,送去草原也是销路。 宋梨云也理解他的心情,故土难离,那里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 再说,碎金镇这里只有十亩田,已经被林韬媳妇几人连同后院的菜地都包圆了,也没有专门留下的必要。 宋里正写信来是想以后让宋梨云帮忙销售。 宋梨云提笔正想回信让他随便做,自己一定可以销售时,宋得奎急匆匆进门来。 一进门就喊:“梨云,我听到阿布要去草原,是不是真的?” 他跟宋榛平不同,还是喜欢新鲜刺激的生活,在小石村待到正月底就来了宝林居。 现在跟韩明管着几摊生意,一有空又想往外跑。 宋梨云皱眉:“奎叔,你也老大不小了,里正爷要我帮你相亲,你到底看上万姑娘没有?” 一听亲事宋得奎连连摆手:“你怎么也跟我娘一样的了。万姑娘是富家千金,要相貌有相貌、要身家有身家,我配不上,别提了。” 宋梨云叹气,见一面就跑,就跟有狼追似的,这哪是配不上,是追不上。 万大管事知道跟宋梨云联不上姻,就把目光放在宋得奎身上,正月里还专门上门来跟宋梨云提起此事。 宋梨云觉得这样的婚嫁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只要宋里正答应让儿子当上门女婿。 于是就专门跟宋得奎提起亲事,谁知宋得奎一听要说亲就溜了,还说什么不配。 现在对去草原却是情绪激动。 “奎叔,你不会是想把自己嫁去草原?”宋梨云有些怀疑。 宋得奎脸都不红一下:“我当陪嫁小叔就不行?你一个人嫁那么远,我们不放心,这是帮大平小安盯着你!” 有陪嫁丫头,陪嫁奴婢,就没有陪嫁叔叔的,宋梨云顿时傻了眼。 这时候也不想跟他胡搅蛮缠,宋梨云道:“阿布明天要回草原,正在后院收拾东西,你过去帮他!” 知道宋梨云是给自己准了假,宋得奎喜滋滋也去了后院。 宋梨云此时没有心情再写信,而是撑着下巴看着炭盆出神。 这次的迷达河谷之乱,一直持续到正月才真正的结束。 赵廷朵他们把河谷中所有的部落都规整起来,清点完人口和牲畜数量。 整个河谷地区一共有一万三千人,牲畜大小三万多头。 最大的收获是找出各个部落里,历年被抓的武朝奴隶三百多人,其中碎金镇有五十多。 赵廷朵把这些人上报给合城守备赵廷雷,要在草原上举行一个归还仪式,以示乌达部落跟武朝的友好。 仪式结束,碎金镇上的人就由罗百户去领回来。 今天宋梨云去卫所,是罗百户问她是否同行? 宋梨云找了理由推辞。 现在是二月中旬,距离两人分离已经过去快三个月。 虽然书信往来中甜话绵绵,可两人都不是沉迷情爱的人。 赵廷朵的书信里自然解释过不让她前去的原因。 现在草原还是严寒,走一趟又是受苦,而且交还奴隶,对其他部落来说就是挑衅,这里面有风险,他不想让宋梨云去冒险。 宋梨云也不想过早对世人暴露自己跟狄族部落的关系。 人心难测,碎金镇对狄族成见太深。 要是过早把自己跟狄族部落的婚事透露出来,恐怕其中会惹来祸事。 宋梨云现在想的是:小石头会不会也跟着一起回来?自己需要告诉芸娘子吗? 想了半天,她觉得还是告诉芸娘子。 哪怕小石头不回来,有宋得奎和阿布同行,借这个机会去草原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第372章 林府被封 芸娘子听到要接一批奴隶回来,顿时激动不已:“姑娘,石头一定会回来,他一定会回来的。” 宋梨云想到自己离开乌达部落时小石头脸上那明显的烙印,心中不由暗叹一声:“芸婶子,你还是带一些东西过去,先见见石头再说!” 第二天,要夜未眠的芸娘子跟着阿布和宋得奎,随卫所一起出发了。 韩明还是一如既往的操持生意,没有对寻回碎金镇的奴隶有太多反应。 宋梨云也不好说什么宽慰的话,韩明要找的那个女人跟小石头不同。 小石头是男孩子,最多就是受苦受累当奴隶。 六年过去,若是那女人被人收帐,孩子都该有四五岁了,寻回来不一定就是幸福。 芸娘子几人走后,宋梨云也启程前去平阳府。 她要趁着万七公子万雁鸣没有离开之前,再谈下一笔生意,而且这生意还需要跟林清远商议一下。 乌达部落要养四百军士,以前还能以战养战,一但停下来,就要吃老本,这对乌达部落是一笔不小负担。 宋梨云原本就想要开办商行,现在她想把万雁鸣和林清远一并拉进来,把草原上的皮毛制品和奶制品卖去南方。 想到已经二月中旬,回家过年的万雁鸣就要动身去东南路,自己必须在他走之前把这事商议妥当。 阿布回草原了,宋梨云这次就只带了两个雷字营的军士。 这两人一人叫郭通,一人叫方正,跟着赵廷朵在河谷大打过几仗,受了些伤才退回碎金镇疗养。 有在乌达部落走这一遭,他们对宋梨云的身份自然也清楚。 只是碎金镇特殊,大家都只心知肚明,并不多说。 现在宋姑娘要去平阳府,没有乘车,三人骑马直奔府城。 平阳府万家中,万雁鸣在万大管事面前来回踱步,神情凝重。 “三伯,林家要是被封,对我们好处多多,你怎么会担心出事?” 万大管事坐在暖榻上,摸着茶碗摇头叹息:“雁鸣,你常年在东南道,对云州乃至平阳府并不了解。 云州的大商户不是林家这样的,而是合城齐家和王家。 这两家跟京城有关系,是捏着一方财路的皇商。 齐家生意以玉石香料为主,他的姻亲更是遍布云州各府,平阳府林家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林府还有一个京官,两家关系非同一般。 林家被封,大概是那京官要卸职了。 齐家虽然有皇太贵妃撑腰,他也不会为了一个官商出头。 一定会借次机会对平阳府其他商家发难,从中再选一家听话的控制,我们万家刚刚冒头……我担心会被齐家盯上!” 万大管事忧心忡忡,被盯上就得用族中子弟联姻。 万家虽然商路广阔,看起来家大业大,其实力量分散单薄。 平时还好,要是被一家皇商盯上,想要摆脱还是需要费些功夫,至少是要拿银子出血。 万雁鸣能做到一路管事,自然明白这种波澜不惊之后隐藏的险恶,他面色又凝重几分:“三伯,万事还得往宽处想,万家要是撑过这一场……” 万大管事放下茶碗:“我们要是能撑过,兴旺发达指日可待!” “三伯,你还是再把林家大公子是怎么惹上天香楼的经过说一遍!” 万雁鸣靠近万大管事坐下,再一次打听当时情况。 说实话,万大管事只知道七里县几家酒楼跟宋梨云有着矛盾,怎么就跟平阳府的林大公子扯上关系,他的确不是很清楚。 而且还将宋姑娘在松风县的老家人都引来了。 好在此事闹得甚大,他后来问过管着七里县皮货生意的掌柜,才大概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此时万雁鸣又问,他就重新理出头绪娓娓道来。 不过,不管怎样,他们都把林大公子突然到七里县的行为,理解成“偶然突发事件”。 至于跟宋梨云的老家扯上关系,也只以为是酒楼生意之争。 两人正说话间,有小厮来报:“碎金镇的宋姑娘拜访!” 万大管事和万雁鸣都惊诧莫名:宋梨云怎么会来,难道她已经知道林家被封? 心中虽然疑惑,可难得宋梨云突然登门,万大管事还是赶紧迎出来。 宋梨云是早上从碎金镇骑马出发的,这一路轻装,马急人快,才中午就进了平阳府,寻了客栈吃饭梳洗,这才登万家门。 万家待客暖阁中,宋梨云对叔侄俩:“万大管事,万公子,我此次冒然登门,是有事相商。 只是此事说来话长,需要还有一个人到场,我在进城时已经在酒楼定下席座,约好在那里见面。” 万大管事挑起眉头,他想起林大公子跟宋梨云的恩怨: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看来事情不小。 不仅宋梨云亲自到府城来,还上酒楼点一桌酒菜,难道是想把林府的生意抢过来? 以宋梨云的心性,这也不是不可能。 他微一沉吟便道:“好,有事等会再说,只是老朽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万大管事决定在喝酒之前,想把事挑明。 要是宋梨云也什么过激要求,自己也好劝解。 林府虽然被封,可家里还有人脉在,不好轻易下手。 齐家是吃不饱的狗。 有利可图,齐家肯定会吞并林府产业,宋梨云冒冒然动手就要撞在刀口上。 见万大管事一脸紧张,宋梨云轻笑:“万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有什么话只管问!” 万大管事也知道宋梨云不是矫情之人,这一句只是因为有万雁鸣在旁边才客气一下。 他见宋梨云神情淡然,也就直接道:“宋姑娘是否是为林府被封而来?” 宋梨云一楞:“万叔说什么?什么林家被封?何时之事?” 她是刚刚才知道七里县的今夕楼和醉春楼被封,原因是其中林大公子是一半股东。 而且自己进城并没有闲逛就直奔万家,对府城林家被封一无所知。 万大管事奇道:“这么说来宋姑娘急匆匆进城,不是为林府被封?” 宋梨云哭笑不得:“万叔,我可是为生意而来,根本不知道林府被封,不过……万叔特意问我是何意?” 说起来,宋梨云跟林府可没有关系。 万大管事见她神情自然不似作伪,这才展眉道:“听说林府是被封,是因为林大公子牵连进一桩官司。” 他把林府现在已经有官兵把守,门贴封条的事详细说出。 宋梨云心中顿时明白。 这是江丰年前出手,现在得到回应了。 第373章 羊绒生意 林清华勾结松风县衙官员,插手民间审案,被都察院知晓,要带回京中审讯。 想来已经有都察院到七里县衙,从江丰那里得到案件始末,并不需要自己出庭,也就没有告诉自己。 宋梨云微微蹙眉:自己在一月前就给林清远传了消息,要他留意自己的身家财产安全。 可没想到林府会被全部抄家查封,还要带回京城…… 不好,林清远肯定也要被带走! 宋梨云脸色一变,正想开口把林清远的事说出来,就见自己留在外面的人被万家小厮带过来。 方正先给万大管事和万雁鸣行过礼,就走到宋梨云耳边低语道:“少夫人,属下才到林府外,看见有府兵围宅,就没有上前。 先按照你的吩咐去了如珠阁,里面一切正常。属下给掌柜留了暗语,让林公子戊时在桂香楼天字雅座相见。” 宋梨云点点头,只要如珠阁还没有动静,再说还有老鲁几个护卫在,林清远应该没有大事。 两人说话时,万大管事和万雁鸣都在旁边坐着。 这种交头接耳的行为本来有些无礼,万家叔侄倒也识趣,一个喝茶,另一个赏茶,都别过身去。 方正说罢就退开等待指令。 宋梨云让他下去休息,消息已经传出,现在只能等待林清远是否能在戊时出现。 只是,她还得跟万大管事打听清楚林府情况。 在狄虏草原时,林清远有提起过自家事,只是其中隐晦之处颇多,说得含糊不清,宋梨云也不好跟一个男子家长里短的追问。 “万叔,我们这次生意要跟林府的林清远有关,你们对他可有了解?” 宋梨云没有提林府被封,反倒打听起林清远的为人。 万大管事一听到林清远的名字,眉头瞬间拧成疙瘩。 以前宋梨云就问过此人,他所知道的林清远就是一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公子。 可现在又问,以宋梨云的脾性,定发现什么蹊跷。 万大管事想了想,没有再说林府内宅,而是道:“林府官运勉勉强强,财运不错,在平阳府也是大商人家。而且自从跟皇商齐家联姻之后,接了一些往狄虏草原贩卖粮食的生意,现在做得风生水起。” 宋梨云听得眉头紧锁:难怪林清远说以后可以运送粮食,这是有人脉资源,这人可不能丢弃了。 万大管事又把自己所知道的有关齐家这个皇商跟京中贵人的关系说了,末了才道:“听说先皇去世前,琴贵妃很得荣宠,娘家也沾光。 齐家虽然只是贵妃表亲,也得到皇商名额。 因为齐家负责给宫中贵人们收罗奇珍异宝,所以有出硖石关出入草原的特权。” 他说到这里,停了几息才又道:“其实齐家姻亲借机走私粮食烟酒。 有人说,这些商队里连精铁和人口也有。当然这只是一个说法,没有人亲眼见过。” 或者说,亲眼目睹的已经死了。 万大管事说完这些,很是严肃道:“宋姑娘你跟卫所走得近,这些话不可不知,也不能全知,还是就当不知道为好。” 宋梨云手心一紧:贩卖粮食和食盐是两边达成有默契的,暗地里贩运没有问题,狄族部落那边也没少送马匹到武朝。 可唯独精铁是战略物资,就连武朝都有明令禁止私藏,齐家就敢私售。 至于人口……可不是一个齐家能只手遮天的,很难说没有被克扣军饷想自寻出路的边军参与其中。 现在万大管事提醒,就是要她不可说出去,招来祸事。 宋梨云此时思绪万千,以她以前的想法可能就置之不理。 齐家是皇商,无凭无据又有皇太贵妃撑腰,就连罗伦都无能为力,更何况她小小一个军户女。 可现在…… 宋梨云想起正在草原上送还奴隶的仪式,嘴角不由弯起。 皇太贵妃也好,安国公也罢,这些都是京城里那帮贵人该操心的。 现在乌达部落要送回奴隶,肯定要搅起轩然大波。 最慌的应该就是那些人贩子,而且很快就会露头。 她哼哼两声道:“万叔放心,我知道轻重,没有证据的事不可对人言。” 万大管事打断她的话:“有证据也不可说,罗百户只是一处卫所,要是你捅了窟窿,他也难包你安全。” 宋梨云笑起来:“万叔说得是,兹事体大,我不会给罗百户添乱的。” 万大管事一直不知道宋梨云跟哪个狄族部落有联系,只当她主要依靠的还是碎金卫。 罗百户能力有限,要是有其他卫所关隘跟草原部落有交易,他知道了也无力回天,还得引来杀身之祸。 宋梨云当然不会去找罗百户。她只关心林府被封,林清远能不能逃出来。 搁下林府的事不提,宋梨云直接说起想要把皮毛生意作大,另外就是把羊毛送到东南。 东南人多地少,乡间纺织品发达,织娘们平时以蚕丝为原料,有一套成熟技术和工具纺出精美细纱,贩卖到武朝各地,就连草原上也有天蚕纱的影子。 宋梨云想将清洗梳理过的羊绒送过去,让当地织娘们纺成细细羊毛线,再织成布匹,裁剪成衣。 这也是万雁鸣送的那匹轻云纱提醒了她。 本来她是想让乌达部落纺成羊毛线织成布,但草原风格粗犷,能用羊毛做出精美地毯,能揉出羊绒毯,并不擅长织布。 乌雅夫人带人纺出的羊毛线染色和工艺,都远远比不上万雁鸣送的那匹轻云纱。 宋梨云想,羊绒比起能规模养殖的蚕丝更不易得,卖去东南路就是软黄金,若是纺线就太亏了。 听宋梨云说要卖羊毛,万雁鸣没有欣喜若狂,而是微微蹙眉:“宋姑娘说的羊绒精贵的确属实,一匹羊绒布比起蚕丝还贵出几倍。 只是有一个问题:若专门开办一个纺屋,里面的器具都要改动,织娘也得摸索一段时间,至少一年半载见不到成效,不能随便试。 宋姑娘,你能拿到多少羊绒,又能不能保证货源充足?” 说到自己的正事,万雁鸣也郑重起来,他担心自己做好前期准备,羊绒会断货。 毕竟从平阳府到东南路,天遥地远来往一趟不易。 好东西得一口一口的吃! 宋梨云先前送来的箱包图纸已经够几年销售,再来这羊绒,就显得操之过急。 宋梨云淡然一笑:“万公子放心,我可以先给你送两百斤羊绒,千斤羊毛,足够你纺上一年。” 万雁鸣心中一惊,皮货千张还好说,羊毛羊绒什么时候也开始以百斤计算了? 第374章 合伙人是他? 万大管事在一旁早就笑出一脸褶子:“好,宋姑娘聪慧过人,你有什么奇思妙想都可以说出来,我们万家定能全力配合。” 此时万雁鸣才真正相信宋梨云的话,或者说相信自己三伯的话,也是喜形于色。 这一趟回到本家收获满满,没想到要走了还有惊喜。 只可惜……他看一眼宋梨云。 虽然他让万大管事不要再提往事,可那句话“曾经”还是被他记在心中。 此时见宋梨云目光灿灿,眉宇舒展,落落大方让人不由心生爱慕。 只是,这种情愫他不敢泄露半分,能做的只有尽心听懂宋梨云的每一句话,生怕错过一丝一毫而被嘲笑。 宋梨云说完羊绒,对还有的一件事却只字不提,只说还要见到合伙人再谈。 一番商议后,时间距离戊时只有小半个时辰,跟林清远约定到了。 三人直接乘车去了桂香楼。 才在酒楼外下车,就看见老钱坐在外堂,眼睛直愣愣盯着外面看。 等他一眼看见宋梨云,顿时脸色一松:“宋姑娘,果然是你来了!” 宋梨云快步过去:“你家主子可好?” 老钱点点头:“公子如约前来,在雅室等着姑娘。” 说着他警惕的看向万大管事和万雁鸣:“万大管事也是跟宋姑娘前来的?” 宋梨云见他认识万家人也不吃惊,平阳府的商家虽然上百,可林清远若想调查自己,应该早就把万家摸清楚了。 “万大管事是专门跟你家主子谈生意的。”宋梨云解释道。 林清远这样小心,让她的心都微微紧张起来。 “好,姑娘请!万大管事请!”老钱对楼梯上打了一个手势,宋梨云跟万大管事、万雁鸣也不再停留,径直上楼。 天字号雅间里,林清远正焦躁不安的等待着。 他一见到宋梨云,立即扑过来,拉着宋梨云的衣袖,一脸露贱兮兮的可怜样:“阿梨啊!果然还是你最放心不下我,居然专门来帮我,你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宋梨云衣袖一甩,毫不留情的将他打开:“林清远,好好说话,别逼我呼你巴掌!” 对林清远这个披着纨绔公子外表的奸商,宋梨云打起来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林清远被斥开,不以为意,反而笑着对万大管事和万雁鸣行礼:“在下林清远,给两位万管事见礼。” 他刚才疯疯癫癫的举动,早把万家两管事惊得目瞪口呆。 此时两人脸色非常的不好看,见他问安,捱着宋梨云的面勉强回礼。 四人落座,万雁鸣神情不悦的看向林清远,语气中带着轻视:“听说林府最近出入不便,想必林公子为赴宋姑娘的约,费了些周折!” 万雁鸣是平阳府城人,在去东南路领差事时,也是府城里的公子哥。 跟林清远不说经常见面,那也是早有接触。 尤其是林清远喜熟女缠绵花丛的恶习在外,自然被府城里的其他公子哥排斥。 林清远嘴巴一撇:“我也没想到约本公子见面的,会是你这个鸟人。 既然是跟着宋姑娘来蹭吃蹭喝,本公子就大方招待,想吃什么只管说。” 万雁鸣冷哼一声:“你这个丧家之犬还拿得出银子? 若是要跑路就叫一声‘万公子’,我打赏你几两盘缠。” 不怪万雁鸣会瞧不起他,此时的林清远衣衫虽然也是缎面,可皱巴巴的好像几天没有换过。 腋下还蹭上一处干褐苔印,不知道是翻墙还是钻狗洞留下的。 而且,刚才林清远对宋梨云的毛手毛脚,也让万雁鸣很是恼火,此时也就丝毫不留情面的挖苦。 对万雁鸣的挑衅,林清远怒火中烧,一撩衣袖就要回骂,却被宋梨云拦住:“林清远,你们两人要吵架还是等一会,我们还是说正事。” 万大管事毕竟上了年纪,没有万雁鸣那样沉不住气,不过也好不到哪去,表情僵硬,笑都笑不出来。 他压住心中疑惑看着宋梨云:“宋姑娘说的合伙人……就是他?” 他原本还想着宋梨云要引荐之人,定是个诚实守信,或者精明强干的商户,可没想到是这个名满平阳府的浪荡公子。 宋梨云点点头,又瞪一眼林清远道:“我说的合伙人就是林公子,只是没想到林府会牵扯过深,倒有些麻烦了。 林公子,你说实话,林家可还有机会脱身?” 林清远摆摆手,仿佛在说别家的事大大咧咧道:“没得保了,齐家现在都没有动静,林家注定要被丢弃。” 说到这里,林清远突然怪异的笑了笑。 他想起明轩堂里暴怒的父亲,瘫软的嫡母,脸色已经吓得惨白惨白的嫡兄,还有那几个抱在一起哭哭啼啼的姨娘们,心里莫名舒畅。 他林守拙也有今天! 身为父亲,看着林清华母子处处对自己进行打压,居然还说自己这个庶子本就不该有任何私心,只能全心帮扶林清华。 逼得自己不得不做出放荡形骸的泼皮样,更是招人嫌弃。 林府子嗣不丰,林守拙的女人一个一个抬进府。 姨娘从进府那天开始,为了在嫡母手中自保,用尽心机周旋讨好。 小小后院把一个纯善姑娘变成手段毒辣的恶妇。 现在脱离林家的机会来了! 官府虽然以捉拿林清华的名义封了大门,并没有出手捉拿,那只是在等时间。 不仅林府所有人都被拘在二门后,就连小厮婢女都不许随便走动。 他能出来,还是从后院狗洞爬出来的。 听到林家要被抛弃,宋梨云眉头微蹙。 她想起林清远的胞姐就是齐家孙媳,这姻亲真的能说断就断? 林清远见宋梨云眉毛都皱在一起,只略一沉思就知道她所想:“我那胞姐上月带着孩子回娘家探亲,我看她身体不太好,就在外辟下院子调养,还让我姨娘去照顾一段时间再走。” 宋梨云秒懂。 林清远果然是鼻子灵敏的狐狸,有自己的提醒,居然把他的亲人全部从林府弄出来了。 “好啊,林清远,没想到还真有你的,现在你倒是无牵无挂了!”宋梨云轻松笑起来。 林清华勾结官员的事江丰说过,可大可小。 现在已经有京官都察院亲自动手,那就是大了。 不仅林家人要回京受审,林家产业也需要尽数充公,填补国库。 她所想还真的对了! 第375章 你是如珠阁东家! 这次都察院接到的任务算是新皇的第一份公函,自然要办得漂亮,两位大人办起事来也是雷厉风行。 可是在平阳府一追查,谁知道就摸到合城齐家的商铺。 合城位处边关,虽然只是太贵妃的远亲,那也涉及到了宫闱,需要慎重对待。 “那是!本公子可是平阳府大名鼎鼎的玉面金童!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要不然怎么会被宋姑娘你看中,选去合伙人呢!” 林清远洋洋得意,还看了一眼万雁鸣,轻浮的摇动自己头上发冠,满满都是挑衅。 万雁鸣本来温润如玉的脸顿时气得铁青。 宋梨云对林清远这说演就演的本事是佩服不已。 自己明明知道他是深藏不露的商人,还是会被这油腻表现迷惑,将他当成不学无术的浪荡子。 若是闲时,她少不得拿林清远开涮几句取乐,可现在有万家人在,若是林清远再嬉皮笑脸,这生意就彻底做不成了。 “好,既然林公子不便久留,我们还是长话短说!” 宋梨云正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酒楼小二此时也把菜送来。 桂香楼只是普通酒楼,做的也是寻常菜色,只有一道红烧蹄筋还算特色。 好在几人的心思都不在吃食上,只有林清远吃得狼吞虎咽。 人已经到齐,宋梨云也不在买关子。 指着正啃骨头的林清远对万雁鸣道:“我要说的生意是牛角制品!” 牛角制品? 万雁鸣皱起眉头,林清远竖起耳朵。 牛角杯虽然精美,走的不过是一个新奇。 现在各家的玲珑阁上摆的还是玳瑁象牙。 宋梨云取出一个木盒,里面装着用牛角磨制的小梳,几颗珠子,一把只有寸许的牛角小扇,还有零零碎碎几样东西。 万雁鸣把每一种都拿过细细观察。 林清远也搁下筷子,不顾万雁鸣怒瞪目光,从他手中夺过一片打了两个小孔的牛角片:“宋姑娘,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纽扣!” “纽扣?什么东西?”林清远一脸迷茫。 宋梨云突然想起这个时代没有纽扣,每个人的衣服都是前襟交领,外面以腰带固定,里面也是各种布带系着。 她赶紧将牛角纽扣在自己袖口的布片上示范:“这里割一个小口,只需要把纽扣从洞口穿出,就能固定布料,比系带方便! 而且,这个纽扣不仅能固衣,要是在这些骨片上镶嵌些金银珠宝,还能像装饰品一样闪闪发亮。” 林清远跟万雁鸣都是男人,他们自然对衣服穿戴不懂。 不过服饰,除了穿衣蔽体之外,还有装饰作用。 林清远是做珠宝生意的,宋梨云一说装饰品,他脑中瞬间明白。 眼睛立即瞪得滚圆,说话都有些结巴:“宋姑娘,你的意思是可以卖珠宝?” 宋梨云也不解释,只淡淡一笑:“这就需要两位老板的配合默契了!” 她对珠宝设计没有研究,少说话,内行面前也不露馅。 果然,听她这样一说,林清远和万雁鸣的脸色都变了,齐齐看向对方又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万大管事也在看那柄牛角梳。 牛角梳细腻光滑,纹理清晰,不用修饰就自带着莹莹光泽,仿佛是温玉在手。 还有那几粒珠子也是如此,若是精细打磨,堪称美玉。 也只能说堪比,当不得真。 万大管事踌躇片刻道:“宋姑娘,这些牛角磨成珠子,的确能好看,只是我们万家以皮货生意为主,要买这牛角珠子……恐怕有些难。” 他说的是实话,万家是皮货店,现在已经以做箱包为主,而且刚刚还有那羊绒羊毛线,要是再折腾这些不怎么赚钱的牛角珠,已经分身乏术。 宋梨云看向林清远:“林公子怎么看?原材料自然不用你愁!” 林清远翻了个白眼,还用宋梨云说,乌达部落就有用不完的牛角。 不过有这些样品在,他的确来了性致。 牛角可以打磨出各种首饰,只是销售上有些麻烦。 平阳府还是太小,又是靠近草原,最喜欢的还是金银玉之物,对这些乡土气息浓厚玩物摆件兴趣不大。 可东南富庶和京都权贵之家就不同,他们会喜欢这些接地气的东西。 “我倒是能琢磨出有韵味的手链珠子,就怕别人卖不出去!”林清远闲闲挑一眼万雁鸣。 “你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懂得什么手链是有韵味?” 万雁鸣话里有话! 这次他没有动气。 他不是蠢的,当然清楚宋姑娘巴巴将人聚过来,不是随便说着玩的。 而且,这些牛角制品新颖别致,跟那些箱包有异曲同工之妙,说不定在江南文人里会兴起风浪。 想到这,万雁鸣心情又激动起来。 以前是搅尽脑汁的找新品寻门路,现在这些求之不得的新货以排山倒海之势压来,自己倒是有些手慌脚乱了。 寻找合作者是必须的。 只是,这个林清远有何德何能,能被宋梨云看中? 宋梨云没好气的瞪了林清远一眼:“现在说正事,还是把你那痞子样收一收,林府还被官兵守着,你不能久留。” 林清远呵呵一笑,知道自己一不留神又演过头了。 他敛起笑容,站起身对万大管事和万雁鸣正式行礼:“在下如珠阁东家林清远见过两位大管事!” 万雁鸣和万大管事顿时愣住,又是一脸惊愕。 “你是如珠阁东家?” 如珠阁原本默默无闻,可最近几年在平阳府突然声名鹊起,几件绝世好玉都是出自此阁。 而背后东家更是神秘莫测,有人想查清阁中内情,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倒霉事。 没想到,会是这个只知道混迹市井瓦舍的浪荡子! 林清远此时脸上再没有惯有的轻佻,正色道:“家里事务纷杂,有些事不好对人言,刚才对两位有所隐瞒,在下这里赔礼!” 万大管事跟万雁鸣对视一眼,心中震惊! 林府家事他们早就知道。 旁人都说林守拙宠妾灭妻,其实家里只生下林清远一个庶子和一个庶女,其他妾室全部没有孩子。 正妻也不是善茬,她不敢动府里受宠的林清远亲娘,肯定会伺机报复。 外有林守拙和府衙里的林书办,内有恨之入骨嫡母,林清远依靠做出这纨绔样糊弄世人耳目,还是早已经置下产业…… 厉害!好一个厉害的人啊! 第376章 林清远有难 身份既然已经挑明,大家也不再遮遮掩掩。 按宋梨云的意思,如珠阁有着完善的珠宝加工手艺和工匠,就接下牛角制品的生产。 加工牛角对于如珠阁来说,实在是大材小用,杀鸡用牛刀,什么小折扇,吊坠,珠子都是小孩子玩意儿,几乎不用考虑。 但其中有一个林清远无法抗拒的东西。 那就是宋梨云拿出来的“纽扣”。 武朝服饰没有纽扣。 这种既能固定衣带,不会让衣带散乱,又能成为腰间饰品的廉价小物件,肯定会成为人们每件衣服上的标配。 而且,镶嵌上珠宝玉石同样会是上流人群喜爱。 钱财就在眼前,万雁鸣再不迟疑,立即承诺只要如珠阁出产的牛角制品,他都负责销售。 林清远哼哼两声,油滑轻佻又在若隐若现,宋梨云赶紧道:“好,生意上的事就这样定下来,林公子,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林府还被围着,林清远虽然出来了,可总不方便行事。 得到关心,林清远眸色瞬间亮起来,却摇头道:“我的事不用麻烦别人!不过……万大管事,雁鸣兄,若是有什么意外,就麻烦你们去安顺巷找林露吟,她是我胞姐。” 这是小事,万大管事一口应下。 进餐继续。 突然老钱急匆匆跑进雅间,也不顾忌还有三个外人,对林清远道:“主子,外面街上有官兵在抓人!” 林清远脸色一变:“在抓谁?” “林家商铺的管事伙计都被扣住,还有……” 他话音未落,楼下传来刚才还在端菜的伙计声音:“总兵大人,那个林清远就在楼上雅间。” 林清远顿时急骂一声:“这个狗东西告官了!” 他在平阳府游荡不羁,认识他的人数不胜数,就连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酒楼伙计也认识。 林清远起身靠近宋梨云,瞟一眼万雁鸣轻佻道:“宋姑娘,我姐和娘还是托付你照顾,我担心这姓万的不靠谱!” 说着迅速从腰间取出一个小东西,不着痕迹抛进宋梨云怀里。 事情紧急,他对万家还是不那么信任,而且若有什么事,如珠阁也需要人主事。 没等宋梨云回话,林清远已经到了雅间窗户边缘,老钱抓住他的腰带毫不迟疑纵身一跃,林清远低低呼疼声还没有喊完就,很快消失在巷尾。 这一套逃跑做得行云流水,不知道以前练习了多少次。 宋梨云刚捡起衣襟上的戒指套在指上,雅间门就被人猛的推开。 一个穿盔戴甲的将士挎着腰刀冲进来。 瞪着大眼珠子将屋里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的三人看过,再没见到其他人,不禁奇道:“林家那个疑犯呢?” 一盏茶时间过去,宋梨云跟万家叔侄从楼上下来。 走过前堂,见到胖掌柜正一脸诚惶诚恐站在角落,而伙计则半张脸带着指印,跪在一个穿着绿色官服的官员跟前。 他此时还在嘴硬道:“大人,小民去送餐时,的确看见林家那浑公子在里面,才报的信。” 他看见宋梨云三人下来,连忙道:“若是大人把这三人带回去好好查问,肯定能找到林清远的下落。” 这人倒是有头脑,可惜没法如愿。 负责搜查的兵士对官员道:“回大人,雅间里只有三人,桌上也只有三副碗筷。” 那伙计顿时急了:“不对,军爷你再找找,肯定还有一副碗筷藏起来的!” 那穿甲军士眼睛一瞪:“是不是大人查案还得听你安排了?” 那官员也知道肯定是哪里走了消息,可现在没有抓住人,总不能听一个伙计的一面之词就随便带人。 再说那林清远一个纨绔公子,也不是重要人物。 既然搜查的军士说没有,那就没有,反正本次办案都是都察院的人,跟自己没关系。 他起身,对宋梨云等人连问都没有问,让衙役带着作“伪证”的伙计离开酒楼。 宋梨云三人也不多话,出了酒楼就各自分开。 等回到住的客栈,宋梨云才仔细看林清远抛过来的戒指。 样式普通,只是在内壁处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珠”字。 这应该是如珠阁的信物! 啧啧啧! 林清远要把这样重要的东西交给自己,还真是对自己信任呢! 要是自己想法子将林清远乘机弄死,就白捡一个珠宝店。 宋梨云将戒指在手心掂了掂,她无心惦记如珠阁,只揣摩林清远说的话。 刚开始是要万家照顾姐姐和母亲,现在又把如珠阁托付自己,还说不相信万家。 不行,自己先要把林清远的姐姐和母亲转移,至少要去看万家怎么处置。 还有林清远是否安全脱身,这个机会可是万雁鸣用百两银票买来的。 一副碗筷就是百两银子! 平阳府没有宵禁,宋梨云让方正找来马车,自己换了衣衫就往安顺巷赶去。 没想到半路遇到万雁鸣,他正是来转移林露吟祖孙三代人的。 林露吟不亏是林清远的亲姐,长着一张好脸还有一副玲珑心。 虽然被半夜吵醒,又不认识两人,可在看见宋梨云手上戒指,又话语确认她就是宋梨云后,马上带着亲娘柳姨娘和自己三岁大的孩子跟着走,去了万家别院。 没了后顾之忧。 第二日,宋梨云去了如珠阁。 刚刚亮出戒指,没想到掌柜脸不改色道:“宋姑娘跟东家的事在下已经知晓,也吩咐过若是有情况,如珠阁就让姑娘代管。” 宋梨云有些吃惊。 林清远五年就折腾出这样一个最好珠宝店,除了脑子灵活敢做敢拼,这识人眼力也不错。 平时不着调,其实对自己的手下信任有加,难怪老钱他们几个要死心塌地跟着。 如珠阁没有什么事,宋梨云回到客栈就看见林清远身边护卫老钱在等她。 “少夫人,求你救救公子!” 一句话让宋梨云变了脸色:“说仔细些,昨天不是没有抓住他吗?怎么又需要救了?” 老钱道:“昨天公子逃回林府,只以为他在家里是不管事,关押一段时间就会放。 可没想到林府中搜出好些东西是违禁品,所有人要送去合城重新审判,甚至要送京城。” 第377章 背后博弈 官兵原本只是捉拿林清华勾结官员的事,没想到一搜查,在他卧室里找出不少狄族物品,还有几封跟狄族部落的信函。 地毯毛毡摆件之类其实也不算什么要紧的东西,可那几封信中提到一年前合城各卫所的守备情况。 武朝对狄族部落通商从来不断。 就连去年的兵乱时,狄虏骑兵闹得朝堂不安,气晕老皇帝,也有商人在边关来回跑。 但各关隘防卫非常严格,不仅需要当地官府出的商户通关文书来证明身家清白,人和货物也要仔细查验,交纳巨额关税。 现在林家一个商人,不仅有来往边境的文牒,还有私下跟狄族通信,这可是通敌大罪。 宋梨云听得直磨牙。 都说淹死的大多会水,行舟万里还要阴沟翻船。 林清远聪明过了头,居然在逃离林府的情况下又轻松回去,只为能近距离观看林清华母子的狼狈样,结果陷入泥坑里。 这是什么恶趣味! 至少宋梨云不喜欢看宋老二怎么捡牛粪,更不关心失踪的小顾氏和宋小宝是死是活,是在什么地方讨饭。 现在林家每个人都上了枷锁,要将人押送去合城。 林清远想逃也容易,只是现在被老钱等人带走,他就要终身成为逃犯,不能露于世。 对一个连关押都要翻墙出来晃荡的公子哥来说,不能再随便出入酒楼花市,比让他死还难受。 好在去京城之前,都察院的官员需要先去合城,跟军政一体的云州守备府汇报案情。 林清远知道现任守备的赵廷雷是乌达部落少主的亲哥,才这样胆大包天回林府,还大言不惭的要宋梨云去救他。 宋梨云真想掐着他那绣花脑袋摇一摇。 现在赵廷朵在草原交奴隶,身为守备的亲哥肯定要去捧场,自己上守备府找谁去? 再说了,自己还没有跟赵家其他人见过面,难道就这样大大咧咧上门说一句:我是你未过门的弟媳,现在要救一个男人。 这话听在赵家人耳中,自己成什么人了! 可是,她又不能丢下林清远不管。 这个狗东西大概早就想到后果,才把如珠阁托给自己照顾。 她感觉这又是林清远的某种试探。 寻思许久,宋梨云恨恨一锤桌子。 罢了! 自己好不容易才拢住这样一个活宝,还是得努把力,看能不能捞出来。 在平阳府,宋梨云没人手,林清远有。 而且林清远留下老钱他们给宋梨云跑腿,再加上戒指信物,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比在碎金镇还方便。 老钱安排人很快送出消息,一支是去碎金镇给韩明传话,说明宋梨云的去向。 若是宋榛平和宋得奎回家就乖乖在家等着。 若是阿布也回来了,就去合城找她。 另一支则直接去硖石关,直接到乌达部落交还奴隶的仪式现场,找少主赵廷朵,让他想办法去合城帮忙。 一天时间都在客栈里,老钱几人流水般把林府的消息送来。 这一天里,林府抄家,全部商铺清仓大甩卖。 林府被封总共不到十天,齐家没有出面,明面上的财产迅速被府衙和都察院的官员瓜分。 宋梨云啧啧称奇:“要是平时办刑事案件也这样迅速,平阳府会成为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老钱眯眼道:“少夫人有所不知,这些财产也不是当地官吏能吞下的,齐家没有出面,并不等于不管,其实这里面也有他们的一份!” 宋梨云吃惊道:“齐家……不帮忙就算了,还可以这样吃亲家的银子?” 老钱说出实话:“姑奶奶在林家只是庶女,去了齐家也是妾室。 小小林家对于皇商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而且这些年因为姑奶奶的传消息,公子弄过来不少好东西,也抢了齐家很多客源。 齐家损失不小,早就在怀疑内鬼,姑奶奶也被搜过几次房间。 我们姑奶奶的心思灵动不比公子差,只是拘于女子身份不能抛头露面出来经商……” 老钱说到这顿时停住。 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子,可就整天的抛头露面,还敢闯草原,他都差点忘了是个女人。 宋梨云听得正入迷。 林大姐她见过,看着柔弱却是爽利的人,林清远的如珠阁生意兴隆,就全靠她偷出地图和各种销售消息。 可老钱怎么说着就不说呢,她催促道:“老钱,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 这些隐秘事只有林大姐说出来,万家也无从得知。 老钱见她没什么反应,才又继续道:“齐家几次暗访下来,内鬼没有找到,倒是找到不少吃里扒外的下家,重新换一批听话的商户就在所难免。 林府这事突然闹大,公子怀疑有齐家在后面推波助澜,这是想甩掉林家这个拖累。 也幸好公子提前接回姑奶奶,要是还留在合城,恐怕要‘病逝’后院了。” 宋梨云听得目瞪口呆,看来林清华那几封书信来源都值得考究,齐家还真是做得出啊! 她自觉已经明了人性,可看这些百年商家,才感觉到人心的可怕。 还好还好! 万家还在累计财力人脉资源的初级阶段,这种卸磨杀驴的事不能干也不敢干。 而且现在自己这边利润丰厚,足够几家赚得盆满钵满,完全没有为利益倒戈的必要。 两日后,林府众人被解押出牢房。 三月里,春寒料峭,林家两位公子和一众家眷坐上敞篷马车往合城出发。 有老钱打点银子,林清远染上“恶疾”高烧不止,单独安排了一辆带棚的小车。 小车里,林清远仰躺在稻草堆里,一脸不高兴的道:“宋梨云,好歹你也丢两张羊绒毯进来,我现在是病人,不能这样躺。” 车帘外,宋梨云骑马走在旁边,看着前面被寒风吹得凄凄惨惨的林家众人道:“这是你自找的苦头吃,别忘了你是通敌嫌犯,要是连这小车都坐不了,怎么去扛刑部大牢!” 林清远吓得一下坐起,攀着小窗对宋梨云瞪眼:“我通敌,也是通敌你这个少夫人,信不信我一过堂,就把赵廷朵给咬出来,看赵守备怎么审!” 宋梨云斜眼瞥他,冷声道:“你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我就让人将你嘴缝上,永远都张不开!” 说完,不再搭理林清远,打马越过小车往前赶去。 林清远见她生气,忙急呼:“宋少夫人,我只是开玩笑的,你可不能不管我呀!” 老钱骑马靠过来:“公子别急,少夫人也是跟你开玩笑的。 少夫人早已经将她身边的方正遣往合城。 属下已经找人打听过,那方正以前就是雷字营的人!” 林清远眨眨眼,露出笑容,也不慌了,仰躺回草堆里哼起小曲:妾身本是女娇娥…… 第378章 到合城 再说宋梨云骑马经过林家车队,那些如同鹌鹑埋头哆嗦的人堆里,突然有人扑过来,手抓木栏大喊道:“宋姑娘,宋姑娘!” 宋梨云回头,入眼的是一个被掌掴得浮肿变形的脸,还有那满脸的惊喜。 她看了好几眼才认出是谁,不由笑起来:“孰我眼拙,差点没认出来,林大公子可好啊?” “宋梨云,你想不想救你弟弟……” 林清华激动得浑身发抖,自己的救星来了。 “弟弟?” 宋梨云皱眉,心里第一反应就是宋榛安。 小安现在呆在天香楼连家都不想回,成了林韬周祥他们的团宠,还有黑金在身边,谁会去动他。 林家是嫌犯,就这一句话时间,押送官差就在大声厉声喝止不许说话。 林清华知道钱能通万物,忙从身上隐密处抠出一粒金豆子求说几句话的时间。 押解官差看宋梨云是个衣着不俗的年轻女人,只当着是林清华的红颜相好过来相送,捏着金豆露出鄙夷,不耐烦的走到一边。 宋梨云只冷笑看着,她想听听林清华要说出什么话来。 “宋梨云,只要你能放我一马,我就把你的婶子堂弟在哪里告诉你。” 林清华神情激动,心中笃定:宋梨云无论是亲情还是仇恨,肯定都想找到这两人。 果然,宋梨云面带惊讶:“那俩人是在你手上!” 她之前一直以为小顾氏是回去小石村了,后来宋榛平回去才知道是失踪。 原来是跟着林清华走了,这个心思歹毒的林大公子,还真是阴影中的毒蛇。 难怪林清远对他恨之入骨,要盯着才放心。 宋梨云没有当场表态,她想看看林清华还有什么把戏要耍,只接了一件信物。 整整一天的赶路,林家人天黑才到合城,有提前得到消息的守备府衙派人来接管嫌犯,关进大牢。 宋梨云骑马快过林家人,早早住进客栈。 有方正早早安排,什么都不愁。 这边宋梨云才吃完饭,护卫郭通就从外面回来。 “宋姑娘,合城是军管,晚上有宵禁,现在距离一通鼓还有半个时辰,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做的,得马上完成,否则得等到明天早上卯时开市。” 合城其实就是硖石关的内城,驻兵一万,虽然商贾云集,也是名副其实的军城,管理自然不同。 就连其他地方如同虚设的宵禁,在这里也是严格,一旦被擒,有罪无罪先十军棍。 宋梨云想了想道:“林家人是全部拘押了?林清远呢?” 这时,老钱也从外面进来,听到宋梨云在问林清远,忙道:“公子也一起拘进大牢,宋姑娘,守备府衙不收银子,公子恐怕要受苦了!” 宋梨云皱了眉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现在的守备府是新组建的,方正和郭通是镇北军雷字营的人,没有进去过。 而且守备府是以军管政,比不得寻常衙门,有的是人拿银子打点。 “就这样!反正是你那主子要自己折腾,才刚进牢,守备府衙也不会随便动刑。” 很快,有闷闷鼓声在四处街坊响起,到处都有急促的脚步声在街巷奔跑。 那些都是需要在一刻钟之内赶紧回家的行人。 两通鼓,喧嚣的合城仿佛是瞬间按下暂停键。 有家可回,就有幸福生活。 客栈天字号上房里,宋梨云换了干净宽松的衣袍坐在一盆炭火边。 炭盆是伙计刚端来的,忽明忽暗的火苗在木炭上飘动。 房门关上,宋梨云嘴角噙起一丝冷笑,把丢在地上的一条绛紫汗巾用木棍挑起,慢慢放进火盆中。 这汗巾是宋小宝的随身之物。 在路上,叫住宋梨云的林大公子居然想用被他关起来的小顾氏母子性命要挟自己。 他是因为勾结官员被查办的,现在看见宋梨云,就认为宋梨云是去跟自己打官司的。 若是宋梨云能主动递上状纸和解,自己就把小顾氏母子归还,让她一家人团圆。 真是可笑! 宋梨云撇嘴:难道自己长着一张受虐脸,被这群人折磨折腾,还能用血脉亲情绑架一次。 小石村里有房有地,就是自己带走家产,那也是宋家大房的东西,宋老二也没到伤筋动骨过不下去那一步。 宋老二一家人的死活都是他们自己找的。 细棉的汗巾刚触碰到火焰就变黑,很快一根汗巾完全化成灰烬。 宋梨云顺手将木棒也丢进火盆,火焰翻滚间,一层薄灰混进炭中看不见了。 小顾氏母子自己是不会管的,既然林大公子说小顾氏和宋小宝在他手中。 那就还得请万大管事他们清查林家有关系的田庄,把那对母子远远打发了。 要一辈子永远在宋榛平兄弟俩的生活中消失。 第二天一早,提前到合城的方正回来了,没想到还带来阿布和宋得奎。 一看见宋梨云,宋得奎就嚷嚷起来:“听说林傻子被抓了,现在还关在牢里?哈哈哈,待我看见,定要好好嘲笑一番。” 宋梨云又惊又喜:“奎叔,你们怎么会在这?” 按理他们应该是在草原上才对,阿布借过话头:“少夫人放心,昨天晚上我就让人去找少主了,三天后就可以赶来。” 原来,交换奴隶并没有在迷达河谷,而是在硖石关以北五十里的地方。 在草原走得很不顺利,倒不是哪个不长眼的部落来挑衅。 而是消息传开后,在刚靠近合城这边就有商队莫明纠缠,想要重金购买这些奴隶。 赵廷朵看出这些被折磨的只剩半条命的奴隶背后肯定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 若不是自己带着一百骑兵,这些商队肯定就动手抢人。 他就马上散了交还仪式,直接让迎出硖石关的阿布带奴隶们交到镇北军手上,自己则避嫌走了,都不跟赵廷雷见面。 “这么说来,你家少主没有来合城?”宋梨云蹙眉。 没阿石在,自己怎么去找赵守备? 宋得奎呵呵笑:“只要知道我们大侄女在这,他肯定立即打马回头!” 赵廷朵没有来,好在有阿布在。 他跟赵廷朵以前在合城长大,无数次见过雷千户,现在守备府的门对他来说也是敞开的。 宋梨云不方便的事,他随便做。 只用了半天,阿布就拿到一张通行令,他可以去大牢那边走一圈。 想想林清远可怜巴巴的样子,宋梨云觉得需要先去牢里安慰一下,也把自己在想办法捞人说给他听。 别让这个合作人以为自己收下如珠阁,就真的不管他了。 第379章 守备府牢笼 只是宋梨云没有亲自去。 她一个女子不好随便出入守备府大牢。 那是赵廷朵大哥的地盘,若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以后提起都尴尬。 再说了,林清华还在用小顾氏母子的性命吊自己胃口,那就等他这样期盼下去! 阿布和宋得奎非常乐意代替她去传话,顺带看看林清远的狼狈样子。 守备府衙是以前的军营改建,没有专门的大牢。 一色的军营风格粗犷豪迈。 露天里一排小房,粗大的木栅栏打造成牢笼,将人分成男女关在里面。 虽然没有大牢的阴深恐怖,也没有想象中的污秽浑浊空气,可严寒酷暑,日晒雨淋的日子也不好受。 日头已经开始偏西,牢头才送第一餐饭来。 一桶浑浊的稀粥,一筐土豆。 每个人只能领一个鸡蛋大黑糊糊的土豆,再舀一勺清汤。 林家人哪里吃过这苦,一个个叫苦连天,女眷所在的牢笼里更是哭哭啼啼。 原本富家翁的林守拙靠坐在木栏边,对那些食物看也不看。 几天下来,他已经瘦得变了形,目光呆滞,眼窝深陷。 他自从知道这突如其来的灾祸只源于儿子参与的一件小事时,就自知不妙。 这样的事又不是第一次,可这次是新皇登基。 他虽然不是朝堂大臣,也从大哥的书信里知道一些皇宫之事。 皇帝登基就有人来人往。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边城上的小商户,会成为其中一个倒霉蛋。 当时就掌掴林清华几巴掌,若不是林夫人哭嚎抱住,他就想把那惹祸精打死。 商户地位低,平时尚需小心谨慎,这个孽子不仅没有收敛,居然跑去七里县招惹江丰。 江丰可不是一般的七品小官,那可是从大理寺出来的京官。 这还不算什么,在林府被封的第二天,林守拙得到真正的噩耗。 府衙里当书吏的小弟传来消息,不仅他被解了职务,京中大哥也在家闭门思过。 小弟要自己找到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会让一大家族都受连累! 林守拙自知难以全身而退,赶紧烧了家里账本,消灭有可能的把柄。 最让他揪心的还有亲家齐东元的态度…… 齐家虽然有人过来,可话里话外都是要自己承担全部责任,显然是没有施以援手的意思! 全部责任! 林守拙冷哼一声:要得富走险路,发财方法从来就是刑法第一条。 齐家每年去草原收购贩卖货物,其中夹带着多少精铁,他齐东元不说,就没有人知道吗? 还有……林守拙心中一颤,压下脑海中那些令人恐怖的画面。 自己是得独自承担后果了,要是那事被人知晓,自己林氏满门都得人头落地! 林守拙额角冒汗,他睁开眼,看一眼自己的家眷。 此时林家众人还在因为饭食的不满在叫喊着。 嫡子林清华抱着头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庶子林清远坐在旁边摆弄三个土豆,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只能隐约听到几个字,什么“……烧烤味的薯片” 这儿子是傻了不成? 林守拙只有这两个儿子,心中哀冰凉:家里那么多女人,偏偏只有两个儿一女,满屋小妾再没有添过人口。 他当然清楚为什么没有子嗣,正妻对自己几个妾室不满,一碗一碗的避子汤没断过。 尤其是最温婉可人的柳姨娘,才生下林清远就喝了绝子汤,以后再没有生育。 想到柳姨娘,林守拙又有些惋惜:庶女回来不住家里,突然要住别院,她也跟着去小住两天。 身为妾室不能出门外宿,还是林清远去夫人跟前求恩典,说姐姐身体不好,不方便住家里家,让柳姨娘去照顾两天就回来。 偏偏娘俩出门,官兵上门,以后就是逃脱追捕,也无家可归了。 林守拙看一眼正抱着半生土豆啃的林清远,心中冰凉化为怒火,恨不得一脚踹去。 嫡子虽然给家里惹祸,也是想为家多谋财路。 而这个庶子文不成武不就,就连家里产业都操持不得,整日只知道留恋花楼,给林家抹黑。 他那恶劣的名声,连那些小家碧玉都不愿意联姻。 若不是看在柳氏对自己的温存好意,早将他逐出家门。 林守拙在暗自神伤,林家人熬不过肚子饿得慌,已经开始吃东西。 又是一通混乱。 饥肠辘辘中,几个妾室不再惧怕正妻林夫人的呵斥,不愿意吃土豆要哄抢那几碗稀粥。 抓头发扯衣服,上演着全武行,再不是昔日林府家里的那些姣俏佳人,全部成了尖牙利爪的妖精。 没有惯用的丫鬟婆子在旁边,林夫人也无法管束这些小妾,只能拍着木栏对林守拙这边喊:“守拙,你看看,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贱皮子是想翻天了!” 林守拙闭上眼,对旁边的哭闹怒骂充耳不闻,只没头没脑低语一句:“天就要黑了!” 哭闹声里,纨绔公子的林清远依然闷声不吭吃那半生不熟的土豆。 只是那低垂的眸中带着幽怨:还不送饭来,还真要收拾本公子? 我不要烤鸡烤鸭,现在只要给一个杂粮饼就行! 宋姑奶奶,你就赶快来!要饿死个人呢! 林清远的祈祷起了效果,回应他的是一阵爆笑:“哈哈哈!林清远,你也有今天!” 听到熟悉声音,林清远连头都没有抬,手一挥就将那才啃破一层皮的土豆砸出去。 土豆从木栏缝隙飞出,正对着笑看猥琐的宋得奎那张脸。 宋得奎捂着脸侧身躲开,口中还不放弃的调侃:“林傻瓜,你的甜甜大美人在哪?不是说要带奎爷去甜水巷玩铜锣嘛!” 林清远恨恨瞪他:“要饿死了,没得玩!” 另一边,躺在地上装死的林大公子呻吟着爬过来,满眼欣喜:“宋老弟,宋老弟,我在这。” 比起早已经结仇的宋梨云,还是曾经一起帮过他的宋得奎更可信。 林大公子依稀记得,宋得奎的爹是里正,需要经管村里大小事务,也包括这些村民。 这样一来,小顾氏母子的安危就有了用处。 宋得奎像是不认识他,随便一瞟就转了目光。 旁边阿布对守卫军士一亮手牌:“赵守备要询话,把那人带出来。” 第380章 圈中圈 那军士取出钥匙就打开牢笼的锁链,动作粗暴的一把揪住林清远衣襟就往外拽。 林清远大叫,他没有喊出阿布的名字,只对宋得奎嚷嚷: “喂!姓宋的,你们是什么意思?本公子可是啥都没干,得罪你们的是他!” 说着,他一指林清华。 另一边,林大公子还想说小顾氏的事,见宋得奎不搭理自己,反而去抓林清远,眼珠一转,立即闭嘴。 这种上堂问话的事,还是庶子先去的好。 现在见这个庶子要咬出自己,马上躺回草里装死。 整个过程,林家家主林守拙都闭目不语,好像跟他无关。 女眷那边,眼看林清远要被带走,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 林夫人抬眼拭泪,恨恨道:“我儿一惯知信守礼,不知道这个纨绔在外面得罪了谁,才给家里惹来这祸事。” 林清远踉跄着被拉出守备府衙,站在大街上,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走走,去客栈,你都臭了!”宋得奎捂着鼻子用手夸张的扇风。 林清远此时却不再玩笑,神情凝重道:“宋姑娘在哪?我有事要说!” 守备府里。 赵廷雷已经不是千户,卸下甲衣穿上官服,也改不掉那身剽悍气性。 在他的前面,坐着都察院的两位官员,对百官有督查生杀之职的两人,此时脸上满是恭谨笑容。 赵廷雷看着在自己面前只坐了半个屁股的都察院御史大人,笑道:“两位大人不用客气,为臣之道,自该为朝廷分忧。 这次若能帮镇北军找到出卖军情的内奸,下官定向皇上替两位表功。” 周大人顿时大喜,拱手一礼道:“有赵大人这句话,下官心安。”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卑微。 都察院御史是五品京官,赵廷雷也是,而且是从统兵千户成为五品官,明面是明升暗降。 周大人却知道,这个五品已经是云州最高官职,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而且他恭敬的也不是一个五品官职。 从太子监国之后,云州官员调动频繁,尤其是合城之前的府尹直接回京请罪。 为了防止再出现地方官府掐镇北军脖子的事,合城以军代政,撤回知府,只留守备。 已经是一方最高统帅,对周展的恭敬,赵廷雷没有丝毫得意,甚至更加低调。 太后姑姑,皇上表弟,再出一个辅政安国公,赵家已是武朝最荣华富贵的人家。 高处不胜寒哪! 一番寒暄后,赵廷雷取出一个封口严实的牛皮纸袋,面色凝重道:“两位大人,这是本官从合城府尹收集来的一些文书。 本官粗人一个,看这些只会头昏脑胀,还是麻烦两位帮忙分析分析。” 周展两人赶忙接过牛皮纸袋,他们对这种袋子已经习惯了。 想一月前初到七里县,看见纸袋还很是好奇。 尤其是县衙里也用这种纸袋,封口严密,拿在手中结实,比平常用的木盒方便。 “两位大人想必已经在江丰那里得到消息,这些年云州人口失踪屡屡发生。本官以前只管军务,对民事不便插手,现在看到这些数据只感觉荒唐。” 赵廷雷怒目圆睁,一拳捶在案几上:“十年间,单是到官府报案有记录的就有五百人,其中还多是壮年男人。 两位大人应该知道,民间拐卖皆是妇孺儿童,少有男子。” 周展跟同事对视一眼:“守备大人有什么吩咐尽管讲!” 赵廷雷感谢点头:“想要两位大人以林清华勾结官员为由,借机查齐家的商贸往来。” “这……”周展神情巨变,手中还没有打开的文件袋像是烫手的火烙,刚刚才说过的承诺也噎在嗓子里。 还是跟他一起的助手出声道:“守备大人,我们奉旨出京,皇上只让查林清华勾结官员一案,没有再说其他。” 赵廷雷收回案上的手,冷声道:“若是你们看到那些逃回来的奴隶,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拳头一捏,咔咔作响。 周展额角汗瞬间冒出来。 齐家,虽然只是皇太妃的娘家支戚,那也是亲戚。 皇太妃又跟皇长公主关系非同一般。 反正宫中关系复杂,赵廷雷可以不管会得罪谁,自己可是要回京混饭吃的。 可是,若能靠上安国公这条大胳膊,自己在京中也有了靠山。 周展眼珠咕噜噜直转:“守备大人,能不能容本官考虑一二?” 赵廷雷也不逼他,只起身:“反正平阳府的调查还有些时间,两位大人若是有空,可以去城西大营看看,定会找到答案!” 说罢,也不等两位御史的回应,就让身边护卫送客。 人一走,从帘幕后走出一布衣老者。 赵廷雷头也没回:“余公,你说这两御史也能被齐家笼络住?” 布衣老者摸着胡须道:“齐家肯定会下手的。 主公放心,有三公子送回来的奴隶是诱饵,齐家想不咬钩都难。 另外那个林家不能再关押大牢,找一处院子单独安放,齐家会下手灭口,主公布置人手设套,双管齐下。” 赵廷雷嚯的转身,目光灼灼。 老者拱拱手,坦然道:“主公,这也是一步棋!” 赵廷雷是纵横沙场的人,大小战无数,区区十几条命算什么,他只微微凝神道:“阿布刚才来向我讨要一个人去,就不用再抓回来了。” 老者点头:自己需要的只是林家人头,没有具体指向哪个,多一个少一个无妨事。 旋即又道:“主公,下面人报,三公子在碎金镇的未婚妻到了合城,是否安排跟夫人见一面?” 作为称职幕僚,他事事都需要考虑。 现在三公子是主公的得力助手,以后更要守望相助,能拉拢人心的地方不能错过。 赵廷雷一摆手:“不用,又不是高门贵女,只是有些胆量的武朝军户。 既然乌雅夫人和三弟都没有挑剔,我这个当哥的自不好多说。 倒是后院那两个御赐美人让夫人多调教调教,让她们要灵动活波。 这些年三弟来府里一直不愿有人侍寝,定是觉得那些婢女庸脂俗粉看不上。 现在这些各地选来的采女就不同了,能歌善舞、才艺俱佳。 等三弟进城,我这个兄长也好有称手的礼物。” 第381章 暗潮涌动 狄族没有正妻小妾之分,娶一个宋梨云,也只是三弟帐中多一个女人而已,赵廷雷没有放在心上。 虽然江丰在信里对宋梨云早有提过,说她机敏智慧,胆气过人,能白手生财,是三公子的贤内助。 可赵廷雷不以为意,在他看来,能在军镇卫所生活的女人都胆大,无非宋梨云能做生意。 女人会做生意不算什么好事,不仅抛头露面,还跟男人私混在一起,也就只有狄族人不在意。 这么多年下来,无论战事如何,自己的夫人都能稳住内宅,打理家事,安抚几个小妾庶子,深得自己满意。 赵廷雷常年都在边关,最烦琐事,觉得只有这样的女人才是好女人。 只是乌雅夫人对三弟婚事很是执拗,居然拒绝父亲的一切安排,甚至不惜翻脸。 若父亲知道三弟要娶军户女,不知道会如何生气。 听到要送两个美人给三公子,老者点头应下。 年前太子登基,给自己辛苦戍边的表兄送来慰问品,除去惯例金银玉器,还有四个粉嫩嫩的美人。 主公大方,兄弟情深,不欲独享,留下两个最出色的给三公子。 客栈里,林清远已经梳洗干净,坐一边抱着羊肉汤狂喝,他这一天可是饿坏了。 旁边阿布、宋得奎跟宋梨云正低语。 他们从草原回来带来一个坏消息,那些奴隶中间有人是被林家拐卖去草原,赵守备要彻查此事。 勾结官员事小,贩卖人口事大,林家注定不得善终。 为了安全,林清远不能再回府衙大牢去,需要一个万全之策解决。 另外,这事只有一个林家是不可能完成的,必定还有众多帮手。 在合城经营数十年的齐家,就有最大嫌疑。 这可是齐家的老巢,说只手遮天也不为过。 阿布和宋得奎还在想怎么安排林清远,宋梨云的心思飘开了。 她捏着自己的下巴深思:“阿布,你说实话,阿石是为避嫌走的?” 以她对赵廷朵的了解,不应该遇到商队纠缠就临阵脱逃。 阿布神情一紧,尬笑道:“少主如果真的少夫人在这里,肯定会来。 是少主突然接到西蒙部落的信,要他去参加活动……” 西蒙部落? 宋梨云细细回想。 狄虏草原上部落的数量如同天上繁星,宋梨云知道的不多,但还是听阿布说过西蒙,东蒙,旗丹还有好些奇奇怪怪的名字。 其中西蒙是一个中级部落,也是一个发展最迅速的部落,人口好几千,部落分布在牧凉山一带。 这也是阿布口中羡慕的部落,因为有固定的牧场,也有固定的营地,甚至还有一个小小集市。 现在突然邀请赵廷朵过去…… 阿布道:“少夫人不用担心,少主带着百骑,不会有事。 邀请少主的原因是西蒙部落首领又娶了一个妻子,要举办婚礼。” “那你为什么刚开始骗我?”宋梨云瞪着阿布。 阿布嘿嘿笑:“少主说,他会赶回来,给你带一个惊喜!” 宋梨云不吭声,只淡淡看着他。 阿布装不下去了,苦脸道:“宋姐姐,少主不许说!” 林清远吃饱喝足,又是翩翩公子,只是平日里那张笑脸此时很是严肃。 “少夫人,齐家到现在都没有想出面帮林家的意思,我看这情况不太妙。” “怎么讲?” 林清远皱眉原地转了两圈道:“有些事若是我说了,恐怕会牵连到胞姐,要她对簿公堂。 若是不说……宋姑娘,你可有办法保住林家性命?” 林露吟是齐家的一房小妾,若是说出实话,无论林家还是齐家都会拿她灭口。 没有保命的万全法子,林清远不愿意拿亲姐冒险。 他在林家观察了这么久,现在看来,齐家是要林家顶缸了。 闹大,林家人会株连九族。 林清远的脸有些扭曲。 他可以讨厌林家,甚至可以喜滋滋看着林家人吃苦受折磨。 可是,他是生在林家,长在林家。 林守拙给他生命,再是对他苛责不喜,吃穿用度上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差,下人也不敢怠慢。 甚至还因为对姨娘的偏爱,自己还能多拿一份。 林清华跟他年纪相差不大,小时候挥拳打架,长大明争暗斗十年。 有什么招数都使,也没敢真想要对方的性命。 要是眼睁睁看着这些跟自己有割舍不得血缘关系的人死于非命,他良心难安。 宋梨云多少能理解他的心情。 就好像宋老二小顾氏恶贯满盈,宋梨云兄妹都不能亲自动手杀人。 要是让其他人知晓亲手伤害至亲,定会被视为道德败坏品行不良。 “你想怎么办?” 宋梨云好整以暇等着林清远说出心里话。 她刚开始以为林清远是低级趣味想看林大公子的笑话,可到了合城,她就回过味来。 林清远最是狡猾。 能在林家人眼皮底下隐瞒一间店铺和一批马首是瞻的人手,可不是一个狭隘心能做的。 他要回林家,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现在就是揭破谜底的时候。 林清远认真道:“我想见赵守备。只是事关皇商齐家,我一商户庶子,人微言轻,恐怕说出也难让人相信。” “本来想请乌达少主引荐,可少主这两日都无法赶来,林家在又身处牢笼危险,无法再拖延时间。 宋姑娘,我想你是赵守备未过门的弟媳妇……” 原来如此! 宋梨云脸色微变:“我可以陪你去求见赵守备。 不过,林清远,林家长子勾结官员有违律法,我们可不能再知法犯法。”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能不能这样见赵家人,事情紧急,姑且一试。 林清远点头:“林清华违法犯罪,罪有应得。我只是不想林家替齐家背负骂名。” 他是林家人,林家若是背上大罪,他即便逃出性命,除非改名换姓,否则也会一辈子抬不起来头。 阿布听到宋梨云跟林清远要见赵守备,马上答应去传信。 可是,就是宋梨云和林清远等在守备府门外时,阿布悻悻出来:“宋姐姐,守备大人现在已经休衙,有事明天再说。” 他没有见到大公子,但有大公子身边的人传话。 现在天已经快黑了,登门拜访的确不合适。 宋梨云看看旁边方正拎着的礼盒,苦笑一下:“好,我们明天再来!” 第382章 打草惊蛇 来到武朝这么久,宋梨云还没有真正跟这些豪门贵族打过交道,不禁感觉头疼。 林清远刚才还有些心急,此时反而安慰宋梨云:“我们也不用太急,今天是才到合城第一晚,齐家再是胆大也不敢动手,还是另选一时辰再来。” 守备府里,几个婢女端着热水站立一边,一个美妾伺候赵廷雷脱下官服,官靴。 阿布送来的名帖被其中一个婢女丢进角落的书箱中。 跟赵廷雷来往的都是军营中人,有事就直接登门,没有用这些名帖的习惯。 只有那些想盘附送礼的才有这些东西,反正老爷也不怎么看,随便怎么扔。 守备府牢房那边,林家人被一根绳子拴成串,从木笼挪了位置。 这里是一处偏僻小院,虽然还是简陋,至少有了能避寒风的屋顶。 身体一向不好的林清华在经历这一番折腾后,终于发烧了。 此时他面色潮红,手脚冰凉,浑身颤抖,神识不清。 林夫人心急如焚,她抱着躺在冷炕上的林清华哭泣。 几个小妾跑到门口对看守讨要热水药物。 林守拙身为一家之主,面对此时惨状脸色惨白,却紧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终于讨来热水,药物是没有的,只有一碗姜汤。 好在林清华喝下姜汤后,人刚清醒过来,就开始大声呻吟。 他嘴里被掌掴破了,被姜汤一激火烧火燎的疼。 林清华含糊不清的骂道:“那个王八羔子不管爹娘躲起来,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他清楚知道,林清远是被人捞出去了,自己还得苦熬着。 夜渐渐变深,合城在第一通鼓就沉静下来,现在更是只能听到巡哨兵踏踏马蹄和野狗阴阳怪气的呜咽。 一处院落突然亮起火光,紧接着就是纷乱杀喊声。 咚咚敲门声中,赵廷雷翻身坐起,一身衣衫整整齐齐。 冲进来的护卫毫不在意旁边还有一个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美妾,直接道:“将军,苏北巷有盗贼闯入放火,兄弟们杀了三个,抓住五人,可是……” “可是什么?快说!”赵廷雷有些着急。 他以前是镇北军千户时,跟齐家没有直接冲突。 现在任守备,第一个要拔除的就是齐家这个毒瘤。 可齐家根深叶茂,合城只是一个小小分支,如果没有真凭实据人赃并获,是无法撼动根基的。 护卫扑通跪下道:“那五人当场服毒自尽!” 赵廷雷一捶大腿:“唉!这样好的机会啊!老子情愿带兵杀进草原,马革裹尸,也不愿意跟这些蛇虫鼠蚁磨神。” 护卫也是懊恼,他们都是纵横沙场的战士,跟这些藏头露尾的人磨心眼,真是憋屈。 更多的话不适合在寝室里说,很快赵廷雷书房亮起灯,余老带着几个军士赶过来。 赵廷雷道:“情况怎样?” 余老道:“调查过身份令牌,都是今天从关外进来的牛羊贩子。” 这些都是武朝人,他们频繁俩地出入,能传递最新的部落消息到武朝,同样也是最不稳定的因素,让镇北军既爱又恨。 “都死了?” “全部死了,一句口供都没有留下,应该是齐家的死士。” “一个商家就能养死士,这齐家胆子不小!”赵廷雷面色阴沉。 齐家胆子的确不小。 以前齐家跟合城知府勾连,借官府之名,又有皇商的商牌,几乎垄断了合城这条商路。 现在新皇登基,合城知府已经回京进了大牢,而齐家有皇长公主和皇贵妃当后台自然不担心受牵连。 只是人员变动,要清理一些下支商户。 余老继续道:“其实齐家并没有放弃林家,从平阳府他们的人就跟在后面,我们新换院子也在他们的监控当中。” 赵廷雷脸黑得如同锅底:“这么说来,周御史他们想撇清关系其实都是白费心思。” “可以这样说,我们的一切行动,都在齐家的掌控中。” 若不是赵廷雷在林家周围布置下足足五十人,今天晚上林家就会变成一具具尸体。 只是这一次打草惊蛇,两边的冲突就摆在明面上。 尤其是让赵廷雷意识到自己堂堂镇北军统帅兼合城守备,居然被一个商户完全监视着,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是的,主公,等到天亮,齐科显就要邀请两位御史作客了!” 这是明晃晃的示威。 赵廷雷压低嗓子沉声道:“余老,你说要是突然天降大火烧了齐家……” “不可!主公如今不再是沙场杀敌,切记莽撞行事。” 都不用赵廷雷再说,余老断然否定。 若是一把火烧了齐家当然简单,可势必在朝中掀起惊涛骇浪。 治国理政在于的是“权衡”二字。 现在朝堂还算太平,要是惹怒皇长公主和皇贵妃,接下来就要把朝中老臣分成两排。 这对刚刚接手朝政的新皇和安国公来说,并不是好事。 合城东巷,一家普通客栈二楼屋顶上。 宋梨云坐在屋脊上,远远看着那处腾起又熄灭的烟火挑起眉头,直到呼喊声渐渐消失才啧啧称赞:“不愧是军城,才短短半柱香,你看几条街都被封锁了。” 在她旁边是四肢着地趴着的林清远。 听到宋梨云说街已经被封,林清远没有功夫,在高高的屋顶上不敢起身,只能努力伸长脖子往下看,果然看见火把密密麻麻游龙般布满合城街巷。 “少夫人,你说那处院子会不会出事?”阿布在旁边问。 他有些难过,今天下午少夫人去见大公子,就是要说林家恐怕要被人灭口,结果现在发生了。 夜幕里,宋梨云看不清林清远的脸色,还是稍微估计了一下:“应该没有事。那些火把都是井然有序在移动,如果里面的人死了,就会散开搜捕凶手。” 阿布被宋梨云指点,重新看去,果然见火把均匀分布在那处街巷四周,没有散乱的迹象。 两人说话见,旁边有人影晃动,老钱翻身上房。 他是专门去打听消息的。 一上屋顶,老钱就奔到林清远身边低声道:“公子,里面没有人受伤,倒是贼人全部死了,没有活口。 看那几个人的身手,很像是老山林子的那帮人。” 老钱是江湖人士,又跟林清远在草原来往,一些经常劫道的匪寇自然认识。 只是不懂隔着老远,他们又是怎么区别的? 第383章 狄族贵女 等到天亮,听了一夜慌乱的市民开门,街上啥情况没有。 身为边城居民早已经习惯军营的紧急出行,昨天晚上那点小骚动很快就淡忘。 倒夜香的骡车穿梭街巷,送甜水的水车敲开各家后门,小摊贩的早市又热气腾腾。 合城依然是繁华的边城。 老钱跟宋得奎在外面转了一圈,给众人买了早餐回来。 阿布又去了一趟守备府,见里面的人忙忙碌碌,似有大事发生。 想想少夫人的吩咐,他没有多说什么就退回来。 宋梨云几个人聚在客栈里。 “林公子,现在情形不明,你最好离开合城。” 宋梨云觉得守备府将林家迁出大牢的当晚就遇袭,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在合城可能没有秘密。 或者说本该是军事机构的守备府,有齐家眼线。 在下三滥的心机上,玩打仗的终究比不过玩打架的。 林清远离开林家也没有故意掩饰,现在能平安待在客栈里无事,多半还是他平素不受重视的纨绔公子形象在保护他。 可若齐家没能灭了林家口,要拿人质要挟林守拙,那就是不管庶子还是嫡子,只要是林守拙的血脉,都要抓去。 还有守备府的态度也让人生疑。 明明是嫌犯,好端端的守备府大牢关着,要以大牢条件简陋,不够人道给送去普通民居关押。 这就是送诱饵给凶手机会,要是守备府发现跟齐家有姻亲关系的亲弟弟是林清远,会不会重新抓回去都难说。 齐家想公开劫人也不行。 守备府已经出动军士,接下来肯定是用封城,严查通关来给齐家压力, 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守备府是不会跟齐家撕破脸皮的。 齐家也不会蠢到主动去跟军营叫板,以齐家在合城的行事规则来看,定是用阴谋。 江湖事江湖了? 宋梨云想起老钱提到的那些老山林的人。 一夜没睡,林清远就黑着眼眶,此时打着哈欠道:“齐家是动真格的了。 不能动那一群人,就要来抓我。如果抓不住我,他们就要去平阳府抓我娘和我姐。 我们要想万全,就把齐家人抓几个。” “这倒是个办法!打蛇打七寸,齐家也是人,挑最疼处下手。” 从林清远那里宋梨云了解到,齐家现在真正得力之人不是家主齐科显,而是齐家第二代,也就是林清远胞姐的小叔子,现在三十岁的齐恒。 只是此人常年奔走草原和武朝,狡诈多疑,身手不错,而且身边随时都有个好手跟从,不会单独行动。 宋梨云问老钱:“有办法不动声色抓住他?” 老钱一脸苦笑:没人手,能怎么办? 这次到合城来,林清远是坐牢车,就只带了老钱。 宋梨云的人多几个,除了方正郭通两人,还有阿布和宋得奎,要想找更多的人手,也需要去守备府。 对于已经成筛子,连自己拜帖都不回的守备府,宋梨云打消了去求援的念头。 她愿意跟赵廷朵成亲,可不是为了赵家荣光。 自己认不认这亲都两说。 既然合城这巴掌大的地方没有秘密,宋梨云也不在客栈躲着。 于是,合城的街市上,出现了一行特殊人群。 一个身穿狄族长袍,梳着小辫,戴着白绢的半面纱巾,头顶一圈夺目玛瑙石的女子被五六个人簇拥着,沿街边走边看。 那女子时不时在卖香料脂粉的铺子前停下,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 合城是边城,也是狄虏草原入武朝最方便的边关,时有草原商人通关进来。 这里的居民不说经常见到狄族人,至少也都看过一两回。 就连合城那些花楼深巷里,也有狄虏蛮娘。 可是像今天看见的这个却是第一次。 不仅是那一身珠宝贵气逼人,更主要是出手买东西大方。 女子对着柜里的香脂随便一指:“这个、这个、这个不要,其他的统统包起来!” 翩翩公子的林清远大模大样跟在旁边,只要那女子一指,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立即掏银子买下。 这是哪个部落来的财神爷! 合城里消息灵通的商户带着自己的货品闻讯赶来。 “美丽的姑娘请看这条绸缎,只有杜兰花淡紫的颜色,才能配上你的高贵!” 听到有人用狄族话推销生意。 宋梨云只伸出两个指头翻检一下,就点头应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其他人又蜂拥而上,想给自己拉一笔买卖。 阿布跟老钱将人拦住。 街边酒楼,同样几个人急匆匆上楼,马上有人迎过来:“三爷,林家那纨绔出现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了狄族贵女。” “什么狄族贵女?” 齐恒走进临街雅间,靠窗一望,正看见抱着大堆东西从店铺出来的宋梨云一行人。 齐恒眼睛微微一眯,他跟林清远是见过面的。 虽然他对一个只知道围着女人打转的纨绔很是瞧不上。 但林清远的姐姐嫁进齐家,按辈分是他侄儿小妾,偶有接触,他就客气过几句。 此时再见到林清远追在女人身后,齐恒嘴角浮起冷笑:纨绔就是纨绔,林家差点灭门,他还在这找乐子。 眼见那“狄族”女子又往下一处店铺走,齐恒对旁边的随从道:“你们去关上查一下,这两天是哪个部落进关,怎么没到红楼递条子!” 那随从没有动:“三爷,那女人不是从关门过来的,是跟林家人从平阳府过来,这两天住在澄富客栈。” 从两个都察院御出京使到云州,齐家就收到消息,只是林清华跟一个军户之间的小事,他们并不知情,等知道,已经是林家被封。 齐家反应也快,立即弃车保帅,要除去林家。 齐恒在家族中只管生意买卖,对这些联姻亲家不感兴趣。 不过这次才从草原回来,就听家主说林家可能要走漏消息,想灭口却损失五个得力手下。 事情紧急,现在有人来报合城出现狄族贵女,他自然要来查看。 “是跟着林家人过来的!”齐恒两条浓眉一拧:难道家主要除去林家,并不只因为那几个奴隶,而是背信弃主,想另起炉灶? 就在这时,街面起了喧哗,有一群人围住那“狄虏贵女”在吵嚷着什么。 眼看有巡街的军士赶过来,齐恒一甩衣袍翻身跃出窗户,稳稳落在街上。 再几步跨到林清远面前,嘴角上浮起一抹嘲讽:“林清远,别来无恙!” 齐恒说这话时,目光却落在旁边“狄族贵女”戴的手链上,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第384章 智擒齐恒 等巡逻队挤过人群来到店铺前,只看见一堆叽叽喳喳的民众,转眼又被军士赶跑,街上恢复正常,军士也继续巡逻。 旁边的酒楼里,宋梨云只带着阿布和林清远在二楼雅间跟齐恒对面而坐。 齐恒长得普普通通,因为常年在外奔波,面皮黝黑,两只眼睛锋芒毕露。 “在下齐恒,是合城皇商齐家三子,敢问姑娘出自哪个部落?现在林家官司缠身,他们是没有机会再做生意,不如姑娘另选出路!” 齐恒当着林清远的面,直接开始挖墙脚,不过,他说的是狄虏话。 宋梨云没有吭声,只瞥了阿布一眼。 阿布开口:“我们圣女不做生意。” 他是一口流利的武朝话,可话里内容让齐恒心中一跳,神情顿时严肃起来,起身行礼:“不知圣女光临合城所谓何事?怎么没有提前说一声,在下好在硖石关外迎接,也免得被那些粗鲁军汉盘查。” 他这一句话就有意思了! 宋梨云心中冷哼:既要打听来意,又想探出自己进关的路径。 宋梨云自然不会如了齐恒的意,面上薄纱微动,轻声道:“只是随便走走,观看各处风景,难道到合城,还需要跟齐公子报备?。” 齐恒被宋梨云一句不软不硬的话堵回去,却发作不得,他本就多疑之人,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而且眼前这个“圣女”陌生得紧,哪怕有天珠手链在,他也怀疑起身份来:“姑娘多心了!只是在下多在草原走动,跟很多部落都熟悉。 不知道姑娘是哪个部落,说不定在下跟部落头人是好友,以后姑娘可以去齐家常住。” 话说得谦虚,目光却在宋梨云玛瑙石的项链和白石手链上流连不去,脑中也在飞快将知道的天珠传说回想一遍。 传言狄族是有天神庇护的民族,不过天神下派的使女平时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只在危难时刻才显露出来。 每个部落都想有自己的神使,于是给一些姑娘戴上石头磨制的天珠,对外就呼“圣女”。 其实谁也没有见过真正的圣女。 而眼前这个…… 齐恒心中渐渐有了揣测:天珠暗淡无光,还有隐隐裂纹,一看就是传承的老珠,难道这个女子是从某个王庭部落出来游历的? 不过宋梨云此时正襟危坐,闭目假寐,一副高高在上不想搭理人的样子让齐恒这个一个经历丰富的男人都忐忑起来。 宋梨云那里没有答案,还有一个人是他能掌握的。 林清远没有入座,而是跟阿布一样恭谨的伺立在宋梨云身后。 “林二,你过来,爷有话要问你。” 齐恒站起身往旁边的隔间去,只意味深长看向林清远。 眼神再没有刚才的和蔼之意,目光锐利的盯着他。 林清远拱拱手:“齐三爷有话请讲,晚辈有责在身,失陪!” 齐恒脸色猛的一沉。 齐家在合城地位超然,除了镇北军营,云州大小商户都要看他家脸色。 现在林家还在合城关押着,林清远找一个靠山就敢违逆自己,那就一并抓起来! 只是……齐恒目光一扫,话语不再和气:“来人,有请圣女去齐家作客!” 林清远跟阿布站到宋梨云前面:“齐三爷是想在合城抢人不成?” 齐恒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 话音刚落一群人就拥进屋来,将宋梨云团团围住,都是齐家的随从护卫。 宋梨云坐着没动,只挑眉看着齐恒:“你们对我不敬,就不担心齐家被抄家灭族?” 齐恒哈哈大笑:“你们那些神神叨叨的事,在武朝可行不通。别看这遍天下到处都是庙宇,还香火鼎盛,可谁又见过真神?别费话了,还是乖乖跟齐爷走!” 宋梨云站起身,转头看向林清远和阿布:“捂好鼻子,我走你们就跑!” 阿布和林清远齐刷刷抬手捏着鼻子。 宋梨云弯弯眉眼对齐恒道:“齐三爷,对不住了!” 只见她手上一抬,轻微的噗嗤一声,一股气流直扑齐恒面门。 齐恒身手不错,在宋梨云说捂鼻时就警惕大起,可他反应再快,也快不过一秒的强效迷药。 还有那些随从护卫,满屋七八个人纷纷倒地。 阿布眼睛瞪得滚圆,若不是宋梨云要他捏着自己鼻子,他就要叫嚷起来。 门还是开着的,屋里众人倒地的声音引来外面的人警觉。 宋梨云手一挥,将地上的昏迷不醒的人全部收入空间。 她根本不待迟疑,转身从窗口跃下。 她的空间里没有空气,是不能存放活物的,只需要一分钟,齐恒等人就要憋死。 宋梨云没有武功,从五米高的二楼落地,先是跳到旁边早就看好的布摊上,再顺势一滚,才堪堪卸去下坠之力,还是感觉双条腿重重怼在地上。 从天而降掉下来一个人,顿时街上哗然。 “快上来!”宋得奎赶着棚车过来。 宋梨云不顾双膝疼痛,连忙爬起,翻身上车。 宋得奎一挥鞭,马车从街上飞奔而过。 这一切不过眨眼之间,满街的人此时都抬头看向二楼窗口,只有被砸的布摊贩在跳脚骂人。 二楼上,阿布带着林清远从门口往外跑,齐恒留在外面的人听到动静自然要来拦截。 两边就在狭窄的楼梯上打起来。 轮拳脚,林清远连宋梨云都不如,看到挥舞过来的大刀吓得东躲西藏。 好在旁边阿布力大过人,举着一张大方木桌跟人缠斗。 木桌又重又宽,一刀砍去也劈不开,要是被木桌撞一下,就得掉下楼,一时间齐家人根本突破不了。 老钱原本就守在楼梯口,见阿布和自家公子被拦,他飞身攀上木梯,抽出两根尺余长的螺纹钢,迎面就接下砍过来的大刀。 螺纹钢对上铁片子,只听“哐啷”一声,齐家护卫手中大刀顿时折成两截。 这里是合城,也是齐家的地皮,各个酒楼店铺,都要给齐家交保护费,自然对齐家人都认识。 此时见几个陌生人跟齐家护卫打起来,于是酒楼里所有人都聚过来帮忙。 伙计小厮,还有站在大街上大喊摇人的。 眼见人越聚越多,想要带着林清远冲去军营或者守备府是不能了。 老钱一不作二不休,索性退守楼梯口,手中螺纹钢舞得跟风车一样,把闻讯过来的人撵得团团转。 另一边,宋梨云一进马车就将空间里迷晕的众人倒出来。 时间不过几十秒,应该不会憋死。 第385章 齐三爷失踪 时间虽然短,可宋梨云粗略检查一下,连齐恒在内十人,还是有三个憋过气去。 好在急救方法也简单,被她在胸口一人一拳就给捶回来了。 听到车厢里“彭彭”响,前面赶车,额角满是汗的宋得奎又急又怕道:“我的姑奶奶,你下手轻点,说是送守备府的大礼,可别送一车死人啊!” 不怪他害怕,这马车虽然带着棚,但不严实,只要有人拦住一瞧就会看见堆叠起来的齐家人。 好在满街的人都在往酒楼那边跑,无人往自己这边多看一眼。 人潮中,马车如同激流中的一叶扁舟,逆流而上。 就在宋得奎胆战心惊时,终于看见一对盔甲整齐的镇北军奔跑过来。 跑在最前面的是方正。 “哎呀,我的老天爷,你们可算是来了!”宋得奎感觉自己像是见到救星,忙不迭的喊。 他喜欢刺激,可这也太刺激了。 跟着宋梨云东奔西跑,就跟小时候掏马蜂窝一样,总感觉随时要完蛋。 方正看见宋得奎,赶紧拦住还在跑的领队:“总旗,快,把马车围起来。” 那汉子还一脸懵:“老方,你不是要去酒楼救人吗?” “在这呢!”马车上,宋梨云撩开帘子露出脸,“林公子他们还在酒楼,你们去维持秩序,其他人把这辆马车送回守备府!” 领队总兵先是一眼看到出来个狄族女子,还有些愣神,可从帘子缝隙看向里面:好家伙,横七竖八一堆人! 他不由打了个激灵,回头就喊:“一队二队三队去酒楼救人,其余人护车回营。” 镇北军呼啦变换队形,一部分继续奔向酒楼,一部分围住马车,一溜烟又往城外军营跑。 小小合城,顿时兵荒马乱,一队队巡防队也出来了。 城外的军营门口,郭通陪着一个灰衣老头站着。 那老头一脸皱纹都拧成疙瘩,对郭通道:“郭参将,你说话可当真?这个……宋姑娘要抓齐恒?” 郭通信心百倍:“余老,宋姑娘虽然只是一个军户,可她很有本事。 听弟兄们说他在草原上时就曾经杀过上百头狼。 还带着十几个狄族骑兵跟上门挑衅的部落硬拼。 啧啧啧!你们还不知道,不单是乌达少主对她佩服不已,就连乌雅夫人都把她当成宝了!” 余老听得眉头紧锁,如果真是这样,主公昨天就该尽地主之仪。 虽然不好直接邀请入府,也该让府里人备份礼物。 真是大意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再跟主公沟通沟通。 就在这时,从城里奔出一辆马车,刚刚才进城不久的兵士们跑在周围。 郭通眼尖,一眼就认出赶车的宋得奎,他忙对灰衣老者道:“来了,来了,余老,你就等着审人!” 马车直接进了军营,在迎过来的军士带领下,转过几道栅栏,消失在层层营房后。 城里酒楼上,老钱和阿布此时已经气喘吁吁,在两人面前是好几十号提着刀枪棍棒的人。 边城人剽悍,老钱跟阿布也不弱,拿着抢来的大刀,仗着占据有利地势,连捅翻好几个人下去。 此时两方已经杀红了眼。 一个酒楼伙计高喊道:“这群外乡人敢到合城挑事,老子们剁了他。” 周围人都哄闹着回应他。 下方几个真正齐家护卫却是额角冒汗。 已经过去半盏茶时间,原本在雅间里的三爷和几个兄弟怎么没有动静? 既没有打斗声也没有惨叫声,仿佛那里边就没有人。 几个护卫对视一眼,无论如何也得上去看看究竟。 于是趁着老钱和阿布又被人围攻时,他们绕出酒楼,取出软绳从外面窗户开始向上攀爬。 就在即将攀窗沿时,从街上奔来一队持械军士,还有闻讯过来的巡逻队。 呼合声中,酒楼被团团围住,巡逻队冲进楼里就开始抓人。 那些刚才还在帮忙的闲杂纷纷逃跑,顿时里外乱成一团。 而楼外,已经攀上窗沿的护卫探头一看,顿时一股寒气从头顶凉到脚底板。 雅间里除去一个正歪着头笑得一脸灿烂的林清远,再没有旁人。 再没有……旁人! “你说什么?齐三爷跟随身八个护卫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见了?” 城东齐家。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三个护卫,齐家家主砸了茶杯。 “你们全部都给我查,那个什么狄族贵女是哪里来的!” “家主!”一个护卫战战兢兢道:“那个狄族贵女是跟平阳府林家过来的。刚刚动手时,狄族贵女不见了,只有林清远还在!” “那就把林清远抓来!”齐科显怒不可遏。 护卫头低得更厉害了:“家主,当时镇北军人多势众,又有巡防大队在,林清远和两个动手之人都被带走了。” “抢!抢也要抢回来!”齐科显眼睛都气出血丝,他齐家什么时候会出这样大的纰漏,而且还是在合城里,是在自己家里出事。 还是……在自己对林家动手后马上就被反杀。 这是镇北军和守备府在对自己下手了。 否则林清远一个小小庶子,有这样大的能耐! 抢回来?是去守备府抢人? 因为林清远跟阿布老钱三人涉嫌犯罪,已经被押解进守备府。 那是镇北军的地盘,齐家想要明抢是不可能的,反而还需要配合调查。 没等跪着的护卫开口,门外又有人跑过来:“家主,合城全城戒严,不许人随便走动,说是要挨家挨户搜查失踪的齐三爷!” “那就搜,齐恒突然失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么几条汉子难道就这样凭空消失。” 通过逃出来的护卫描述,齐科已经知道当时的情况。 齐恒九人是在雅间里正准备要将“狄族贵女”和林清远带走,结果全部无声无息消失。 黑大个和林清远留在酒楼跟人撕杀,“狄族贵女”一人跳楼,然后坐马车离开。 不找到齐恒等人,这里面的蹊跷无法破解, 齐科显第一次觉得守备府办了件人事,全城戒严很是重要,必须找到人。 可他身边有人附耳过来:“家主,老山林的人还在别院,里面地窖里有货!” 齐科显背心一凉:糟糕,自己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第386章 话不投机 事情显然有些不按常理出牌了。 军营里,赵守备见到昏迷不醒的齐恒。 这个齐家的核心人物,他不是没有动过捉拿的念头,甚至在草原里也埋伏过,想秘密杀了。 可齐恒疑心太重,难以控制路线,自己的人一旦失手,就是一场混乱。 而现在就像死狗躺在地上任人摆布。 赵守备又把地上的其他人都看过,余老指着其中两个道:“主公,这两人是狄族,跟情报里说的人像一致。” 赵廷雷眼睛一亮:“余老可有认准?” 灰衣老者肯定道:“原本三公子带回确切消息,齐家贩奴之事就能找出重要证据。 现在有宋姑娘带来的这些人,问出主公想要的口供,事情基本上就成了一半!” 赵廷雷兴奋的一锤桌子:“好,把那位什么……宋姑娘是! 把宋姑娘叫过来,本帅要好好感谢她,就给一份出关牌,赏银千两!” 余老轻咳一声,垂了眼帘:“主公,恐怕那位宋姑娘不想见你!” 他已经细细打听过,宋姑娘昨天递过拜贴,结果后院的人说“守备已经下衙,不见!”连回帖都没有。 余老听罢气得连跺几下脚。 那些伺候主公的人糊涂,宋姑娘天黑都是见主公,肯定是有要事。 不说有林清远在,就宋姑娘的三公子未婚妻身份,就该礼待。 可是,现在宋姑娘把主公最需要的人送上门来,主公好像还没有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这个宋姑娘就是他的军户弟媳,也是在合城里诱捕齐恒的“狄族贵女”,现在还想赏人家银子! 见余老这不神情明显不对,兴奋中的赵守备这才后知后觉:“余老,你说的这个宋姑娘……” “这个宋姑娘就是三公子的未婚妻!” 余老一针见血道,“昨天晚上宋姑娘登门求见主公,主公为何不见?” “什么时候的事?”赵廷雷一脸茫然。 此时宋梨云坐在军营里,身上还是狄族贵女打扮,喝着新鲜的奶茶。 宋得奎在门口来来回回张望了几次,焦急道:“也不知道阿布跟林傻子跑出来没有?” 他们俩人在逃出城之前,里面已经乱了,也不知道在发现齐恒失踪后,城里会是如何光景。 宋梨云心中也有些担心,虽然方正已经带人去救。 可要三人对付那一大群。 双拳难敌四手,还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拖油瓶林清远…… 宋梨云想想就叹气,要是赵廷雷能早些跟自己配合,何至于冒这么大一个风险。 心里这样想,口中自然就没了好气:“大名鼎鼎的赵千户,也不过如此!” “放肆!” 房外一声暴喝,吓得正回头想跟宋梨云说话的宋得奎一哆嗦。 就连宋梨云也差点丢了茶碗。 宋梨云抬眼看去,就见一个中年将军大步流星走过来。 在他身后,跟着方正和郭通,还有几个看起来很有身份的军将。 宋梨云放下茶碗站起身。 赵廷雷脸色不豫的进来。 他本来是满怀期待能看见一个飒爽女将,可入眼是一个歪着身子喝奶茶,还满腹牢骚的普通女子。 “昨晚合城有歹人出现,宋姑娘能将其擒获立下大功劳,本官从来论功行赏,现赏五百两!”赵廷雷黑着脸道,没有丝毫笑容。 宋梨云见要公事公办,也不推拒:“多谢守备大人赏!” 她这样敞亮,倒教赵廷雷一时语塞。 在他看来,自己要赏银,宋梨云会说一句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的推脱客气话。 自己再顺势将昨天晚上拜贴的事解释一句。 可现在宋梨云直接收了银子,对拜贴只字不提,比他这个军汉还爽利。 话不投机,尴尬片刻,赵廷雷一拂衣袖起身就往外走,走过宋梨云身边却又站住:“你很好!很好!非常好!不过,聪明人多做聪明事,别自作聪明!” 说罢,带着那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属官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宋得奎瞪着眼睛看那些人走远,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人就是阿石的大哥,镇北军的将军,合城守备? 怎么脾气不太好! 小云,幸好阿石张着一副好相貌,要是也这样一个黑脸大汉……啧啧啧,我都要劝你别答应这门亲……” “咳咳咳!” 就在他满嘴胡说时,门外又有人咳嗽,好在不是一句“放肆”,只引得宋得奎猛的回头。 宋梨云抿唇一叹:军营还真不是个能好好聊天的地方,老是突然冒出个人来。 一个灰衣老者带着方正进来,方正手中端着托盘,里面放着十锭白亮银子。 老头先是呵呵一笑:“这位小哥说得是,我家将军脸黑,凭借手中一丈长枪出神入化保家卫国,饱经风霜,自然没有三公子俊俏。” 宋得奎也不怕背后被人偷听到尴尬,呵呵笑着自我解嘲:“谁都知道雷千户的雷字营是百胜之师,我就是胡言乱语几句,老丈不要放在心里。” 余老捋须一笑,对这个问题不再多言,只是把银子推过来:“将军说过的奖银,小兄弟替宋姑娘收下!” 宋得奎刚才还对赵廷雷的态度不满,此时却眼睛一亮。 那个黑脸将军虽然不讨人喜欢,可这银子是人人喜欢的。 等他欢天喜地从方正手中接过银子,余老才对着宋梨云拱手行礼:“宋姑娘,老朽是守备府书吏余光,对姑娘的大义,老朽佩服有加! 只是尚有诸多不解之处,不知姑娘能否替老朽答疑解惑?” 这是代替赵廷雷来问话了! 余老谦和,宋梨云自然也客气:“余老请坐,小女子不过是替合城百姓尽些绵薄之力,不足挂齿!余老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询问!” 把事情说清楚,将林清远从林家矛盾里摘出来本就是她所想的,否则也不会晚上送去拜贴。 于是,在两人一问一答,友好和气的氛围中,宋梨云把林清远跟林家关系,林清远跟赵廷朵的关系,齐家现在要对付林家的原因,以及林清远知道一些齐家贩卖人口的证据都一一说了,但对自己怎么抓住齐恒的过程,说得含糊不明。 余老听得眉头耸动,他对抓齐恒没有在意,只听到齐家贩卖人口这句话。 这可是他们现在打破脑袋都想知道的,没想到此时唾手可得! 想到还关在守备府的林清远三人,余老坐不住了。 有些话,还是需要亲自问林清远才知道。 第387章 无辜的李姨娘 余老屁股着火似的跑了,临走时倒也没有冷落下宋梨云。 宋梨云把齐恒等人送到军营来,她到底是个姑娘,不方便在这男人堆里久待。 城里客栈更是不能再去,现在满城都是军士在搜查,镇北军营已经备战,齐家随时都会狗急跳墙。 余光给方正郭通发了通牌,派出一队人马,送宋梨云进守备府安华院住几天。 这也本是赵廷雷的意思,自家弟媳若是在合城出了差错,不好跟还在草原布线设伏的三弟交代。 跟前一晚在门房处坐冷板凳不同,这一次宋梨云是直接进了守备府侧门。 不愧是合城最高指挥部,安华院也是高大豪气。 这里不再有危险,宋得奎跑去找林清远和阿布,宋梨云则在两个婢女的带领下,顺着抄手游廊去了安排给她的院子。 她的衣服都在空间里不方便取用,在婢女异样眼光中,宋梨云换下狄族服饰,穿起守备府临时准备的衣物。 也不知道是谁准备的,这些衣服过于艳丽,宋梨云只好凑合着穿。 还没等她好好休息,一行丽人摇曳而来。 走在最前面的美女,二十出头年纪,丰乳肥臀,眉眼如画很是漂亮。 跟在她身边的两个姑娘年纪稍小,也都是肌肤如雪、水滴一般娇媚的人儿。 宋梨云看得诧异:自己又不是公子爷们,还需要送美女侍寝。 领头的美女见宋梨云已经梳洗过就笑着上前道:“妹妹可还没有用饭,大人让我带两个采女过来伺候用餐!” 宋梨云挑眉道:“请问……美女怎么称呼?” 这女人梳着妇人发髻,对自己一口一个妹妹,可言谈举止,年纪服饰上也不像守备夫人。 美妇笑道:“守备夫人前些时进京尚未返回,妹妹可唤我李姐姐!” 宋梨云心中顿时明白,这是赵廷雷的妾室小老婆。 她垂下眼帘淡淡道:“多谢李姨娘!” 此时,跟在李姨娘身后的婢女婆子鱼贯而入,很快在宋梨云面前的小桌上摆放好几个汤菜碗碟。 守备府的厨子大概不是云州本地人。 送来的不是惯吃的煎饼面皮,而是一碗鸡汤面,几道小菜,另外是只有鹌鹑蛋大小的酥饼,能保证一口一个不弄脏女子的口脂。 一碗鸡汤熬得十分香醇浓厚,撇开油花,清凌凌的爽利。 面很劲道,上面放着几粒葱花,和一根软烂入味的鸡腿。 只凭这品相和香气,就让宋梨云十指大动,都是很好消化的东西,吃饱到晚上也不会积食。 李姨娘坐到一旁,让跟过来的两个姑娘给宋梨云布菜:“翡翠、琥珀,你们俩以后要伺候公子,现在就要好好伺候姑娘。” 两个姑娘羞涩上前,对着宋梨云行礼:“奴家翡翠、琥珀见过姑娘!” 然后一人持筷一人持勺就要给宋梨云挟面。 两人一靠近,宋梨云眼前顿时香鬓彩衣萦绕,就连牙都有些酸:“李姨娘,你让她们下去!我习惯自己动手!” 李姨娘笑得媚态十足:“妹妹出身军户是不习惯!多让她们伺候几次就习惯了。” 又是逛街又是跳楼,宋梨云现在肚子正饿得慌,最想的还是大口吃面,大口喝汤,哪有耐心等着别人挟一小撮喂猫似的面在自己嘴前晃荡。 “不需要,我有手有脚的,还没有需要人照顾吃喝的地步,就不用麻烦两位美女了。” 宋梨云也不是没有用过婢女,在宝林居时芸娘子就一直伺候兄妹仨人的吃喝,那也就是煮好端上桌。 在狄虏草原上,乌雅夫人身边的下女在帐篷里只做生火、烧水、打酥油、煮肉等杂事,就连赵廷朵和乌雅夫人吃手把肉还得自己动手,都是能生活自理。 像这种要人喂饭的伺候,宋梨云消受不起。 她不再多废口舌,直接从翡翠手中夺过筷子勺子就开吃。 见她行为鲁莽,李姨娘和两个采女都露出不屑。 李姨娘想起赵廷雷的吩咐,这两个采女是要伺候三公子的,要她将两个采女训教得十分顺心。 现在宋梨云不用婢女伺候,那可怎么训。 李姨娘让翡翠和琥珀退开,看着自顾吃饭的宋梨云笑道:“妹妹心疼两个侍女自然是好心,可女人本就是专门伺候人的。 你不要她们做事,以后怎么伺候三公子和三夫人。 再说,妹妹你也可以跟着学些,以后也不会在三夫人跟前失礼。 说起来我们当姨娘的,会伺候人才是本份!” 姨娘? 宋梨云手中筷子一顿,心中顿时明白:赵廷雷是把自己当成赵廷朵的小妾? 难怪这个李姨娘一口一个妹妹叫得欢快。 心里有了这想法,宋梨云顿时就没了胃口,好在已经吃下几个饼和汤,肚子不怎么饿。 她放下碗筷,没有接翡翠递过来的布巾,而是从自己的腰包中抽出一张棉纸拭嘴。 李姨娘看着宋梨云吃惊道:“吃饭后,妹妹怎么不用布巾擦脸?” 宋梨云摇了摇手中小抽纸:“我喜欢用纸,又干净又卫生,还方便!” 李姨娘噌一下脸色涨红,好像受到极大侮辱,她指着翡翠手中的布巾道:“这些布巾都是婢女们洗刷过,又蒸煮翻晒再熏香的,就连夫人都夸我细致,你怎么能嫌脏?” 从跟了赵千户,她就管了内宅琐事。 不仅伺候得大人心喜,就连夫人都夸她做事心细,回京前更是把中馈托付给她,要她好好照顾大人。 现在自己精心准备的采女被拒绝,就连一根方巾都要被嫌弃,这个宋梨云真是不知好歹的小贱民。 宋梨云一脸无辜:“李姨娘,我在贴身之物上有精神洁癖,不会用别人用过的东西,怎么就成嫌脏了? 另外,李姨娘还是叫我名字宋梨云,或者叫宋姑娘!别叫我妹妹,我不习惯!” “你……”李姨娘顿时气得脸色一变。 宋梨云这话说得可就明白了,不跟自己这个当妾室的姐妹相称,这就是赤裸裸的看不起。 一个军户女,还真要把自己当正室? 宋梨云没把屋里几张脸色变换不定的女人放在眼里,只慢慢把自己擦过手脸的棉纸放在火盆上烧,转眼连一点渣都不剩。 正室跟妾室天生就说不到一起,此时看见眼前两个以后要专门伺候赵廷朵的皮套子就心烦。 更何况李姨娘还直接把她当成姨娘后备军,更是吃了半只苍蝇一样恶心。 李姨娘也是一肚子气。 自己听从大人吩咐辛苦教导两个采女伺候三公子,这个宋梨云不仅不感谢,还一脸嫌弃,说什么嫌脏,这种善妒的女人以后怎么跟其他姐妹相处! 只是当她带着哭哭啼啼的翡翠琥珀去找守备大人诉苦时,被赵廷雷劈头盖脸骂了回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来说这些不上台面的事,滚出去!” 现在是什么时候? 现在正是满城兵戈相见时! 第388章 合城大乱 此时的合城气氛诡异! 平时喧闹的街市此时已经没有人再停留,所有人在静街铜锣响起之后,就躲进屋里。 街巷里,只有一队队奔跑的兵士和疾驰的骑兵。 远远的还能听到砸门声,那是进屋搜查的队伍。 齐府中也是人来人往,平时蓄养的家奴纷纷整理自己的武器,大刀,短矛,毒针。 齐科显也换上一身利索的衣衫,今天若不能把齐恒抢出来,他就准备先避进草原,鼓动狄虏部落进攻合城。 再通告京城的本家,上折子说赵廷雷勾结狄族,屠杀皇商要造反。 有皇长公主和皇贵妃撑腰,哪怕赵燕骄现在已经是安国公,此事也不能善了。 狄虏草原一直是武朝的心头之患。 如何与虎相伴,是皇帝都想要找的方法。 齐家以商周旋在狄虏部落里,也是一种谋求和平的手段。 若是合城一乱,硖石关失守,才刚刚登基的新皇就该头疼了。 不过在这之前,齐科显还必须将自己摘除干净。 齐恒等人需要找回来,生死不拒。 还有别院老山林的那批人也要赶紧送出去,要是落在镇北军手中,自己就洗不干净了。 “家主,别院那群人在半个时辰前出了合城,已经过硖石关!”有人来报。 齐科显点头,心中微松。 在齐恒失踪的第一时间,他就让人通知别院,让老山林那群人从暗道出合城,再寻自己早就有的线路出关。 只要没有人赃并获,自己就不怕守备府的搜查。 至于齐恒那里……他相信自己的那个侄儿是聪明的,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比自己还清楚。 齐家在合城经营几十年,要想打听事非常容易。 只在最初的慌乱之后,酒楼内外发生的所有事全部知晓。 就连齐恒离奇的事情也真相大白。 虽然其中过程不是很清楚,但是在齐家三爷失踪时,有人看见一个狄虏贵女从雅间跳楼进入马车,而马车在城里被镇北军接应直接出城,进了城外的军营。 这明显是一条故意绑架人质的线路。 也明显表示齐恒就在镇北军手中,而现在满城搜索的无非就是那些证据。 齐家再是能力强大,也无法渗透进镇北军营,哪怕知道齐恒就在里面,他们也无能为力。 只有眼线密布已经成了筛子的守备府,林清远三人的位置就明明白白。 只是现在林清远被严密保护,眼线也无法靠近。 还有一个让齐科显恼怒,也最想得到的人,那就要“狄族贵女”! 现在狄虏贵女也在守备府里,而且还是只有几个丫鬟的小院。 他不知道这是赵廷雷故意留的诱饵,还是什么其他意思…… 不管怎样,这个狄虏贵女是齐恒失踪的关键。 还有那两个都察院御史…… 随着时间推移,又是一天夜幕降临,合城依然灯火通明。 有人哭喊着被拖出屋子,也有企图逃跑被很快抓获的。 这一次严密搜索虽然来得突然,可对习惯听从命令训练有素的镇北军来说,只认为是一场不见血的军练行动。 可很快他们就轻松不起来了。 一处普通民房里倒是二十几具尸体,上面的血水还没有干,这里也是重点搜索区域内。 急哨在城里各处响起! 守备府里,赵廷雷不断指派人手。 因为错过宋梨云头天晚上的拜贴,现在要应对就有些突然。 好在镇北军一直是在他统管之下,几千人的队伍如臂指使。 只用一个时辰,硖石关警戒升级,关卡紧闭,人员禁止流动。 城里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管教有些人插翅难飞,这可是赵廷雷早就想干的事。 以前,他只是镇北军千户,有老皇帝的暗示,地方官府跟镇北军不合。 云州守军跟合城府衙除了讨要军资粮饷那些不愉快,就没有其他交情。 现在赵廷雷当上守备,可有齐家处处制肘,跟合城各商户沆瀣一气,铁板一块,无法插手。 可今天不同,齐恒失踪,齐家自乱阵脚,齐家在找人,镇北军趁机也在找人。 而且白天酒楼中抓住好几十个帮闲伙计,把本来勾连在一起的合城商户打得措手不及。 短短时间里,镇北军就地毯式搜索了半幅城。 宋梨云靠在窗边注视着外面动静。 她所住的安华院并不只有一处院,而是几个独立小院组成,是守备府给各个公事来往的官员所备。 其中两个都察院御史大人也住在这里。 只有一墙之隔,外面的喧哗传进安华院,那些婢女小厮都很紧张。 宋梨云屋里,一个婢女已经过来问过两次要不要茶水,又有一个粗使婆子来添了两次灯油。 就在婢女第三次进来问宋梨云要不要吃宵夜时,宋梨云叫住她:“宵夜吃什么?” 那婢女一楞,片刻才回道:“这个时辰灶上一般热着粥!” 宋梨云挑眉,来问吃不吃宵夜,却又不知道是什么,稀奇! 她摆摆手:“不用宵夜,你下去!我要睡觉了!” 说着,从窗边走到寝室,还放下帘幔围帐。 那婢女见状,回头出门,都不待拐弯,直接奔向二门。 房间里,宋梨云吹灭灯烛,解下自己的外衣挂在床头,又从空间取出一卷羊皮放在被窝里,摆出人睡觉的模样。 收拾妥当,她躺进床脚,取出隐形布料将自己包裹住。 夜深人不静,贴近地面躺在地上,外面的声音更是清楚。 只过了一盏茶时间,一串脚步声从外面响起,停在房门口时只稍微迟疑,刀就挑开门栓。 借着朦胧月色,宋梨云看见一双皂面快靴慢慢靠近床边。 都不等来人去看清床上的东西,宋梨云已经悄无声息从床底下用绳子套上那人脚踝。 “哗”是被褥掀开的声音,那人一见被子下是一卷羊皮顿觉不好,迅速抽身急退。 可是……才走出两步就脚下一紧,整个人顿时腾空摔倒在地。 宋梨云也不解隐形布,直接从床下滚出,挥起手中一柄斧头就砸在那人脑门上。 那人正摔得七荤八素,只看见一团灰蒙蒙的东西从床下滚出,还不等惊呼出声,然后就是一根黝黑棒子直扑面门。 这一切不过是喘息之间,那人脑子就被砸得晕死去。 宋梨云没有去搬人,先侧耳倾听,外面再无动静,这才仔细看试图绑架自己的人。 是一个中年男子,一身官差衙役打扮,看来就是守备府的工作人员。 呵呵! 再加上刚才那婢女和粗使婆子,这个守备府还真是筛子! 第389章 道歉 就这一会时间,从外面又有人来,一边跑还一边低声道:“大猪,完事没有,你别老是看见年轻女人就走不动道,现在……” 正说着话,他的脚就迈出屋里,“咦!这是玩啥嘞?” 地上,老猪大字摆着,嘴巴半张,一双眼睛还瞪得滚圆。 没等后来那人看清屋里情况,后脑勺就挨了一闷锤,顿时身子软软倒下。 宋梨云走过来,也不想问什么口供,反正进屋就不是什么好人,只又挨个敲了一棒。 看着两人完全不再动弹,脑后还有血水浸出,她冷哼一声。 能昏迷中死去是福气,被这些家伙贩卖到草原上的人更惨,那才是生不如死! 宋梨云没有再动两具“尸体”,直接掩上门就往二门去。 刚转过花圃,就看见游廊上有黑影晃动。 两个人被绑着塞了嘴,正让人扛着往外飞奔。 宋梨云自然不知道被扛的是谁,本着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原则,她都要出手相帮。 那两贼人扛着咦咦呜呜的人经过院里花园,突然一声响亮的铜哨声在守备府安华院上空回荡。 这声音惊得两个贼人不知所措,就在他们纵身想翻墙出去时,数条人影突然出现在墙头将人拦住,其中一人大喊道:“大胆贼人,居然敢闯守备府,快拿下!” 灯火骤然通明,站在廊柱后的宋梨云这才发现,花园里,廊道上到处都是人。 包括她遮身的柱子顶上。 那个几乎跟柱子融为一体的小伙子跳下来,对瞪大眼睛咬着铜哨的宋梨云腼腆一笑:“没、没吓到姑娘?” 原来,两个御史大人才是饵! 从被抓住的两人和接应他们的内应口中得知,齐家是想用两个都察院御史换回齐恒,或者两个御史在合城消失也是惊天大案。 周黄两个御史气得吹胡子瞪眼,齐家真是无法无天了,敢藐视皇权,敢对等同钦差的官员下手。 此时,他们也不再忌惮皇长公主和皇太妃,直言要禀公上书齐家在合城的总总恶行。 但他们俩此时没有说到贩卖人口上,毕竟那是动摇国本,诛九族的大罪,而且现在还只是人证,没有物证。 宋梨云很是恼火! 哪怕余老一再道歉,她也阴沉着脸。 “余老不用再作解释,明知今晚安华院有危险,还故意撤走我院里值夜的婢女和巡哨,这是不是借刀杀人? 若就这样随便原谅,那躺在地上的人就该是我了!” 余老苦笑连连,他感觉女人斗起心眼,堪比战场推演沙盘,还偏偏说不得。 下午时,李姨娘恨宋梨云不喜妾室,借着她现在打理内宅,接待女眷的机会,就故意将宋梨云安排在最后的角落,那里是巡哨兵走得最少的地方,也最荒凉避静。 还撤了宋梨云房里值夜的婢女,想让她夜里入厕喝水都找不到人,理由是“反正宋姑娘不习惯别人伺候,也就不安排婢女。” 没想到齐科显也正要对宋梨云下手,这就给了便利。 只是这便利太大,宋梨云简直就是明晃晃摆在砧板上的肉,齐科显反而警惕起来。 他怕是赵廷雷故意给自己设的陷阱,就让内线婢女再三确认才下手。 结果宋梨云不是软柿子,又搭进去两条人。 “宋姑娘,李姨娘的疏忽大意已经成实,要姑娘原谅也无从说起,主公只想赔偿姑娘!”余老诚恳道歉。 不诚恳也不行,眼前这个女子能独自对付两个贼子,可不是一般姑娘。 主公觉得在宋梨云面前一再丢人,更怕再听到一句“不过如此”,所以早早遣他过来道歉。 宋梨云想到赵廷雷的自傲,冷哼一声:“你家主公又想用多少银子买我的命?” 这话说得唐突,已经赶过来的阿布嘴角抽了抽却没有说话。 他的心里也是气恼,若少夫人真的出事,回部落乌雅夫人和少主就该罚他。 现在少夫人明显跟大公子翻脸了。 这可是一家人。 一个是亲哥,一个是娇妻,偏偏两个都不是能随便软和的。 以后少主怎么办,阿布都开始替赵廷朵担起心来。 余光不愧是幕僚,自然要替主子说话,这时候真要跟宋梨云谈银子,那就要把差事办砸了,忙道:“姑娘说笑了,都是一家人,提那黄白之物也太见外。” 宋梨云摆手:“我不觉得见外,银子能买万物,多多益善!” 余光现在已经知道宋梨云的性子,这女子性子直率,绕来绕去反而不妙。 “呵呵,我家主公备下一株尺高的珊瑚树,请姑娘笑纳! 现在是有事再身,等以后空闲下来,主公定要给姑娘赔罪。” 这是余光的想法,事不能随便敷衍,但可以拖一拖,等三公子回来让他头疼去。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宋梨云也不能不识好歹,总不能让赵廷雷真的丢开眼下要命的正事来替他小妾赔礼道歉。 至于李姨娘……宋梨云连见都不见,自己跟她都不是同类生物。 让宋梨云没有想不到的是,余光不是说说,还真的随身带着一株大红的珊瑚盆景,还是在事发才半个时辰的时候。 余老头这是有多怕自己说出难听话,要立即塞自己的嘴。 珊瑚树宝光灿烂,一看就不是凡物,弄得宋梨云再气,此时也再发泄不得了:“余老不用费心了,我虽然只是个女子,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知晓事从缓解,这事就这样放下!” 余老见宋梨云缓了脸色,呵呵一笑,又说几句客气话就匆匆离开。 两个御史大人已经送回其他院子照顾,宋梨云屋里只留下阿布。 “阿布,现在你也别瞒着人,还是说说你家主子在哪? 要是他忙,我也不在合城待了,这就回碎金镇去!”宋梨云把玩着那珊瑚,有些心不在焉道。 她来这里只为捞出林清远,现在林清远已经立功,还在赵廷雷跟前出了风头,不用再多言也可以脱身。 自己跟赵廷雷几次冲突,等会忙完,无论再见面还是不见面都很尴尬,还不如早些离开。 阿布挠着头,他也很为难。 少主在交还奴隶时,找了借口说是前去西蒙部落参加婚礼,其实是要去调查取证,自然也是为奴隶之事。 在部落里,只要奴隶打上烙印就属于人家的私产。 少主去查看,已经算是侵犯财物,闹起来是要开战的。 这是军事机密,不能随便说出来,哪怕眼前之人是少夫人。 第390章 齐家潜逃 宋梨云见他为难,也不催促,只把珊瑚树放下淡淡道:“从今天晚上齐家的反应来看,是到最后关头了。 他们敢对御史动手,就存有鱼死网破的打算。 “事发突然,镇北军没有提前布控,哪怕反应再快,能捉住只能是大部分人,可那些真正的核心应该早就潜逃了!” 这些事,阿布似懂非懂,不过也得承认宋梨云说的事实。 刚才他在大公子那边,的确看到的是一片忙乱。 宋梨云继续道:“就怕齐家会引外贼进门消灭罪证,镇北军也脱不了失职一责。乌达部落要想清静,还是早些抽身。” 其实她说这些也只是随便说说,她个人对时政局势变化无能为力。 齐家在合城也不是一天两天,所谓借兵、还奴隶的背后,肯定赵廷雷和赵廷朵兄弟俩是早有商议。 阿布听得头发根子都竖起来了,他自然听过少主和大公子的密谈,只是少夫人又如何得知的。 他摇摇头,算了,自己还是喜欢纵马厮杀,这些以后会怎样的事实在烧脑,他不想听。 再说乌达部落想抽身也不可能,少主还在外面带兵呢! 说起少主,阿布又开始挠头。 少主还在关外,要是少夫人真的走了,自己是走是留? 而且少主千叮咛万嘱咐要少夫人在合城等他…… 阿布难得的开动脑筋:“宋姐姐,你不能走!” “为啥?” 宋梨云好奇,阿布只要叫自己宋姐姐,那一定是有什么秘密。 “你就不怕少主来合城,大公子要把那俩个侍婢赏给他?” “哦!这还真的忘了!” 宋梨云扬起声音,这还真的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在武朝,大户人家的婢女是可以随便赏人的。 更何况这两个采女是御赐的美婢,任何男人收用都是荣耀。 赵廷雷把她们转手送人,那是兄弟情深。 赵廷朵收下也是顺理成章,还不容推脱。 阿布此时也说得顺溜起来:“夫人以前不喜欢少主在合城多待,说年纪小,现在大公子要是送美女,夫人可管不着了!” 以前镇北侯爷还在硖石关时,就想给少主配几个妾室,乌雅夫人不答应,还为此跟侯爷大吵一架。 说狄族没有妾,要伺候就是奴隶,有手有脚有肚子就行,送来就必须在脸上烙印。 侯爷自然是不能让人把美女脸烫伤,只好作罢! 现在夫人不在,就该少夫人来管。 宋梨云心里盘算起来。 她虽然不是“纯洁”主义者,那也得保持跟自己在一起的时间里是绝对干净。 男人和汤勺不跟人共用是她的底线。 可身为这个时代的女人,身为正妻不主动给丈夫纳妾是逾越规矩,是妒妇。 宋梨云对一个处于这种教育下长大的男人会洁身自好没有信心。 猫儿难免偷腥。 哪怕赵廷朵说过只喜欢她一个,也只是嘴上说说,并不知道他真正面对现实中的美女会怎样,还是理所应当该得的。 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自己那就再呆两天,看看赵廷朵回来会怎么处理这两个娇艳美人! 宋梨云没有再提走,准备安心在守备府待着。 她当晚重新换了院子,宋得奎和林清远老钱等人也赶过来跟她同住在安华院。 之前的房间里那两人虽然没有死,但地上沾染血水,又无人清扫。 因为担心再有内线卧底,守备府里的杂役婢女都被镇北军看管起来,里面的人也不能随便走动,暂时只能这样。 合城的白天重新到来,守备府一晚上没有清静,城里同样没有清静。 赵廷雷是军人,拖拖拉拉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安华院留下后手,城里更是火力全开, 镇北军大营全体出动,使出雷霆万钧之势将街巷扫荡过两次。 到天亮时,城里九处冒烟,十处着火,火势最大的地方,就是齐家主院。 赵廷雷一身戎装站在院外,指挥兵士灭火。 可齐家主院被人故意泼洒油脂,再堆上柴薪,火势冲天,水浇上去不过是腾起一股黑尘。 一个副将满身烟熏火燎从主院后方跑过来,对赵廷雷道:“大人,院里除了几具婢女小厮的尸首,没有见到齐家人,屋里东西却都还在。 属下找周围邻居问过,他们说天亮起火时,没有齐家人出来。” 赵廷雷黑着脸道:“这些人早跑了!” 合城本来就是边陲之地,齐家又在这里经营几十年,在家里挖几条地道避难逃生这是常理。 而且从赵廷雷接下守备一职,两家兵戎相见是迟早的事。 前有乌达部落送还奴隶,后有齐恒失踪,还有林家被抓,给足了齐家家主撤离时间。 只要齐家在京城的本家不倒,齐科显丢下的就只是一些不值钱的玩意,商户还在,随时可以卷土重来。 所以在安华院失手后就连夜潜逃了。 赵廷雷看一眼大火转头就走,副将急忙跟上,眼下之事还需要早些定夺。 赵廷雷道:“你派疾风营护送两位都察院大人疾速回京,昨晚我写的折子和林家男子一并带上,直接送到兵部。 另外,还有一份手札送到安国公府,要父亲留意皇长公主的举动……” 赵廷雷脚下不停,同时也把接下来的应对一一部署。 齐科显逃出合城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回京找本家帮忙。 二就是逃去草原…… 赵廷雷脚下一顿,暗呼一声糟糕。 据线报,跟齐家交好的部落正是西蒙,而三弟也在西蒙参加婚宴。 要是齐家去了那里,就要跟三弟撞上。 以齐家的情报,三弟跟自己的关系早就清楚,这必然又是一场恶斗,三弟人手充足,只担心没有防备会遭暗算。 赵廷朵去西蒙部落明面上是为了参加婚宴,实际上是从西蒙得到贩卖人口的渠道方式。 至于赵廷朵送还奴隶的行为,他则用武朝守备府愿意用通关牌交换来解释。 用一些从草原上寻回来的病痛伤残奴隶换硖石关通行证,显然会吸引到西蒙头人库斯卡。 但是这种借口也只能赵廷朵一人在才行,要是齐科显也逃到那里,计谋就会被识破。 “你立即让人通知三公子,要他马上回合城,放弃跟西蒙合作。”赵廷雷毫不迟疑道。 齐科显不战而跑对赵廷雷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要自己这边将人证物证收罗齐备,余下的事自然归大理寺三司调查,跟他这个边城守备无关。 “是!”副将领命,正欲去安排,却又迟疑片刻道:“大人,宋姑娘的护卫郭通和阿布出关了!” 第391章 告状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赵廷雷脚下一个踉跄,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再能干的女人做点事也都一样咋咋乎乎。 李姨娘犯错要找男人诉苦,现在宋梨云立点功也要找男人告状,连一支红珊瑚都拦不住。 那话想都知道,必定又是“赵守备治家不严,也不过如此。” 他之所以这样想,也是跟宋梨云见第一面时说的那句话印象太深。 可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又不能跟未来弟媳吵架。 再想想三弟跟这个军户女还没有成亲,定会讨好呵护,自己少不得要顺着说几句软话,他就头疼! 副手见一向身手矫健的将军差点摔倒,也是吓一跳,还以为赵廷雷是受伤在身,忙要叫医兵前来。 赵廷雷不耐烦的制止:“你先说说,阿布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副将慌道:“是天还没有亮时,阿布有你亲书的紧急手令,守关的兄弟核实后就放行,大人……那手令不会是假的?” 赵廷雷只感觉头又疼了一成,摆摆手:“没假,算了!回府,不回军营。” 他有些怕回府,要是宋梨云找自己掰扯掰扯,自己可应对不了。 合城的纷乱很快平息,城门大开,各家商铺依然做生意,只是每个人都心中忐忑不安。 齐家走了,但留下的商务空缺谁捡? 现在暂时没有人动弹,可只要时间一长,京城齐家不能尽快平息此事派人过来,肯定会有下手的抢地盘。 偌大一个狄虏草原,无数的狄虏部落,所有盐茶布料粮食和皮货药物珠宝,那就是金山银山。 天色已亮,草原上,阿布跟郭通在骑马狂奔,他们需要尽快敢到西蒙部落。 三月的草原还见不到绿色,满眼都是褐黄沙土,就在两人即将到西蒙部落营地时,突然被十几个人拦住去路。 “阿布!你们怎么又来了?” 拦住他们的是一群穿着羊皮袍子的狄族骑士。 阿布看去,其中有乌达部落的人,顿时大喜:“阿其雅,快带我见少主去。” “出什么事了?”阿其雅立即骑马过来。 “少夫人有好吃的果子要给少主,再不送去,就要颠坏了!”阿布扯开自己背上的皮袋子,露出里面青凌凌的水果。 “哈哈哈哈!少夫人对少主可真好!” 阿其雅一挥手,马群聚集带着阿布两人转头奔向西蒙部落。 部落里,正跟西蒙头人观赏着歌舞的赵廷朵见到找来的阿布有些吃惊。 他说过三日后到合城,可这个头人口风极紧,他白耗了两日,酒已经喝了几坛都没有探出话头。 现在阿布寻来,还用的宋梨云带果子这样拙劣的借口,必定是城里有事。 单独找个帐篷,阿布就给赵廷朵说了合城发生的事。 在听到宋梨云用“宝袋”劫了齐恒,赵廷朵还呵呵笑:“齐恒倒是享受宝物的第一人!” 他听阿云说过,宝袋只能装不能动弹的死物,想来里面定不是好去处。 再听到昨夜在守备府里,阿云的卧室被贼人摸进去差点出事时,俊脸一下就阴沉下来:“守备府里的巡哨呢?那些该在床榻边伺候的婢女呢?怎么能让人摸到帐边都不知道?” 阿布赶紧把齐家想劫御史大人的事说了,只是李姨娘对少夫人的故意慢待他没敢说。 那李姨娘是大公子的侍妾。 现在守备夫人不在,大公子身边就这个贴心人,要是自己一说,少主存下怨气,以赵廷朵的性子必定会发作,到时候兄弟俩可就尴尬了。 这些弯弯绕绕可不是阿布能想到的。 不过他身边有最善解人心的林清远,又有市井小民宋得奎,自然懂得这些家长里短背后的分寸。 赵廷朵不知道宋梨云遇到危险的原因,只以为是齐家夜袭。 此时这气来得快也消得快,还是问道:“你少夫人是有什么话要你说?” 以他对阿云的了解,宋梨云不是那种不能承事的女子,更何况人早有准备,并没有受伤,要阿布过来,定有其他问题。 阿布看看左右附耳低语。 赵廷朵神情凝重起来:阿云要乌达部落抽身防御? 那不行,乌达部落跟镇北军是一体,没有你我可分! 但齐家会对镇北军进行报复倒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赵廷朵对站在帐篷外的护卫道:“召集我们的人马,立即返城。” 那护卫马上跑开。 他自己则带着阿布去西蒙头人的帐篷辞行。 西蒙部落的头人刚刚又娶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娇妻,正是黏糊热络之时,见赵廷朵要辞行,才离开新娘子身侧道:“乌达少主,你要打听的事还是我记下了,等以后再遇上贩卖奴隶的商队,一定替你牵线说合。” 赵廷朵已经听了几天敷衍,此时也不再费心思,淡淡笑道:“多谢西蒙头人,以后还望头人多多关照,小弟这就告辞,祝头人婚姻美满,早得贵子!” 阿布出发时,并不知道齐家已经逃跑,现在赵廷朵也只猜测守备府跟齐家翻脸。 镇北军不能轻易对武朝皇商动手,可自己这支狄族兵在草原就有用武之地。 很快,百人骑士就整装出发,顺着平时的商道,直奔硖石关。 等到关门已经半夜,百名骑士不能冒然入内,就在关外十里找一个牧民营地驻扎下来。 赵廷朵只带了阿布等七八人悄悄进城。 府城里,头天晚上折腾一夜的宋梨云已经睡觉。 这一次不仅卧房外间有两个值夜的婢女,外面也有军士来回巡哨,一刻不再疏忽。 等到天亮,婢女上前伺候梳洗打扮,又送来茶水点心,就是没人来叫她吃饭。 “哎!现在已经这样晚了,怎么不送早饭过来,若是守备府没人准备,我就去街上吃。” 宋梨云喊住端茶水的小丫头。 她已经喝下两盏茶,一肚子的水早就将肠子都洗干干净净,哪怕吃几块点心也撑不住。 “姑娘,还得再等等,厨房饭食早准备好,只是大人他们还没有过来。”小丫头怯生生回道。 这些小姑娘只有七八岁的年纪,看样子都是临时调派过来的,做事还有些慌张。 就连回答宋梨云的问话,都吓得脸儿煞白。 “那就再等!” 宋梨云心里嘀咕。 赵廷雷要过来吃饭,是要跟自己谈判还是要给李姨娘撑腰? 眼看着沙漏又过去一个时辰,都已经过半午,宋梨云已经又吃完一碟桃花酥,才终于看见一些婢女提着食盒过来。 第392章 一口吃食惹的祸 粥、糕、烤肉、奶酪、饼,各种精致的菜肴拉拉杂杂摆满一张大桌。 看着这些奇怪吃食,宋梨云瞪大眼睛:久久不送来,一来就是这么多东西,自己再饿上三天也吃不完! 她正想找人问,就见李姨娘娉娉婷婷走来,一上次的婀娜多姿,只是衣衫素静,没有着脂粉,略显憔悴,也没有带两个采女。 她一见宋梨云就露出歉疚笑容:“宋姑娘昨天晚上睡得可好?前些儿是奴家不好,以前都是夫人管着中馈,奴只伺候大人就忽略了安华院,让姑娘受了惊吓,被我家爷好一通训斥,还要将奴罚卖……姑娘,你能不能原谅奴家?” 宋梨云看看一桌子饭菜,再看看明显挡着自己的李姨娘,挑挑眉:为了一句原谅就玩这样一出,先饿着自己讨要,宅里的女人还真是做得出来呀! 她淡淡一笑:“李姨娘也不用道歉,前夜兵荒马乱的难免有疏忽,况且李姨娘还立下功劳,该向守备大人讨要奖赏才对!你说是不是李姨娘?” 李姨娘神情讪讪,宋梨云这话说得好像有理,可她怎么敢去讨要。 赵廷雷当时发怒差点一脚将她踹翻,而且这两日忙得没空,自己也没空去寻他。 宋梨云见她面色发白,知道还没有过赵廷雷那一关。 两口子吵架的事她可不管,吃饭才是要紧事,于是绕过李姨娘来到桌边,正想坐下,又被李姨娘拦住:“宋姑娘,还得再等等!” “还等?李姨娘你想怎么玩?” 宋梨云顿时柳眉倒竖,刚开始不送来,现在送来还只能看,是不是自己不想计较就拿自己开涮了! 李姨娘慌忙摇头:“不是,是大人他们马上过来了,不能动这些餐盘。 宋姑娘,要是这些婢女看见也要笑话你的。” 宋梨云这才想起小丫头说过,赵廷雷要过来吃饭,她眉头一蹙,嘟囔道:“真是麻烦,在合城还要饿死人不成!”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婢女们一叠声的行礼问安:“大人!”“三公子!”“宋公子”“林公子” 又是纷纷杂杂的脚步,显然来人有些多。 李姨娘此时已经灵巧的候在门边打起帘子,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宋梨云站在桌边,傻乎乎的看着呼啦拥进来的一群人。 看见宋梨云的第一眼,赵廷雷沉下脸,赵廷朵目瞪口呆。 林清远挑眉哈哈笑出声:“哎呦,我今天看到什么了!守备府的糕点就这样好吃,让我们宋姑娘都开始偷嘴儿!” 宋得奎摇头叹息:“小云,你再是想吃,也等一会,就这样馋得慌!” 宋梨云一眼看见突然出现的赵廷朵,眼睛一亮,却捂着嘴咳嗽起来,说不出话只能干瞪眼。 赵廷朵忍俊不禁,眉眼带笑的快步走到宋梨云身边,一边帮她锤背,一边端了桌上的奶茶:“慢些吃,喝一口茶!” 宋梨云此时已经被噎住,什么也不说接过奶茶喝了一口,才把嘴里的小酥饼咽下:“哎呀,差点噎死我了!” 她刚才饿得紧,见李姨娘走到门边去,就赶紧从盘子里捡了一块饼塞嘴里。 没想到进门的不仅有赵廷雷和林清远他们,还有赵廷朵,心里一急,就噎住了。 赵廷雷没有看宋梨云,只拉着赵廷朵在饭桌边坐下道:“三弟星夜返程,本该好好办一桌。只是近来公务繁忙,我只能陪你吃一顿便饭。” 赵廷朵看了宋梨云一眼,此时众目睽睽,他所有的关心都只能忍住。 “大哥有公务在身,就不用客气,随便吃些东西就行……” 赵廷雷抬手制止他再说:“哎!快吃饭,外面还有人等着。”说着又示意林清远和宋得奎几人在旁边坐下。 李姨娘把一个铜壶塞到刚刚喘匀气的宋梨云手中:“宋姑娘,你给几位公子倒茶!” 宋梨云如同看怪物一样看着她,看得李姨娘都有些心中发毛:“宋姑娘,你倒茶呀!没看见几位公子都在看着你,别让三公子丢脸!” “看我?”宋梨云恍然大悟,轻笑一声道:“李姨娘,你还给我来这一套,真是滑稽!” 她转头看向离自己最近的林清远:“林公子,要本姑娘给你倒茶吗?” 林清远连连摆手:“不要,不要!” 自己就坐在赵廷朵旁边,要宋梨云站在旁边给自己倒茶斟酒……算了,他还想多活几天。 宋梨云把铜壶一下塞进林清远怀里:“让一个位置,我也要吃饭!” 林清远像是火烧屁股一下跳起来:“你坐!” 宋梨云毫不犹豫就坐在林清远的位置上。 旁边,赵廷雷跟赵廷朵已经停下说话,都齐齐看过来。 赵廷朵脸色有些沉,拉住宋梨云道:“你还没有吃饭?” 宋梨云挟了一块菜,吃一口才慢慢悠悠道:“知道为什么你刚才进来就看见我在吃东西吗?那是饿的。 从昨天晚上睡觉,饿到现在,就早上吃了两碟点心,都要饿死了。 现在还要站着给你们几个倒茶!” 她看向赵廷雷:“守备大人,把人饿得半死还要旁边伺候,你们吃着我看着,你们坐着我站着,这就是你这守备府待客的规矩?” 林清远抱着茶壶站在一边,看李姨娘眼神都惊住了。 他是见惯自己姨娘跟正房夫人斗心机的人,也没有见过跟弟媳斗的,而且还是在这种地方。 啧啧啧!将军的女人确实不一样,至少不怕死。 宋得奎皱起脸,嘴唇紧抿欲言又止,还是开口道:“小云,你就这样饿着肚子到现在?还要立规矩?” 他的话音刚落,赵廷雷啪的拍了筷子:“李玉娘,你没有送早茶到这边院子来?” 他不敢再让宋得奎说下去,吃饭立规矩,那是妾室干的活! 刚才赵廷朵给宋梨云端茶那一幕让他知道,两人关系非同一般的未婚夫妻。 此时已经近午时,刚才他跟三弟在书房议事,提前说过中午在这边吃饭,就是要早作准备。 要是让三弟知道内宅女人用这方式磋磨宋梨云,还告诉乌雅夫人,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 李姨娘已经被宋梨云的话惊住。 宋梨云看不起妾室的态度让她不爽,就想着找回面子。 没有安排婢女是误打误撞碰上齐家劫持,这次总不会了。 她以为有这些男客在场,宋梨云必定要表现出身为主母的稳重端庄,哪怕饿也要忍住绷面子。 没想到连一句隐藏的话都没有,自己的小心机就暴露了。 第393章 规矩 李姨娘忙扑通跪下:“老爷,妾身哪里敢怠慢宋姑娘,只是三公子来了要做奶茶烤肉,厨房忙不过来,就送了两碟糕点让先姑娘垫垫,耽误了些时间,没想到姑娘会……说不够!” 这一句就拉了赵廷朵垫背,宋梨云也不留脸,伸出指头比划一下:“一碟就指头大的五六块点心,花样子倒是怪好看,请问是饭前吃还是饭后吃的?” 李姨娘语塞,那些点心就是摆件凑趣的,根本吃不饱。 赵廷朵脸色很不好,执筷挟起一块水晶云片放到宋梨云碗里:“阿云,你胃不好,饿不得撑不得。 以后你走哪里都带上自己的厨娘,身边也多带些吃食,想吃啥就吃,别亏待自己。” 宋梨云的胃好不好自己当然知道,可赵廷朵这时候觉得不好,那就不好。 宋梨云听话点头,吃了云片又接过宋得奎关切递过来的糯米粥。 赵廷朵这样做,可没有给李姨娘留面子,屋里气氛顿时一紧。 林清远和宋得奎都看向桌上菜,一副只对桌子中央那白生生的鸡块垂涎欲滴,没有听到赵廷朵说话似的。 赵廷朵心中也是气恼。 以前他就听乞嬷嬷说过,武朝的妻妾之间没事就挖空心思互相争斗,女人之间谋害子嗣更是常见,甚至能弄得丈夫一个孩子都没有。 赵廷朵还不完全相信,他见父亲和大哥都有侍婢小妾,也没有听到父兄对此有埋怨。 只认为是乞嬷嬷和阿娘故意吓唬人的,不让自己跟那些女人缠绵不清。 没想到自己算亲眼见到这一场,大哥还不是喜好女色的人,后院妻妾不过三四人。 不知道那些妻妾成群的男人,后宅又是何等鸡飞狗跳。 阿云被无端端的饿肚子,让她在自己和几个公子面前丢脸。 若这个女子不是阿云,是换成其他一个女人,必定一开始就羞愧难当,甚至自己这个未婚夫还会感觉羞辱加以责备。 女人心怎么会这样坏,李姨娘看着明亮美丽,也要阴阴柔柔的暗算人。 这种侮辱不似男人在战场上的厮杀,可是让人恶心闷气还说不出话来。 这是守备府,李姨娘又是大哥的爱妾,他这个弟弟不好发作。 赵廷朵垂眸掩去眼中的厌恶,好在狄族没有妾这种半主半奴的玩意,只有奴和女主子。 要是让乞嬷嬷用狄族部落规矩来处置,这种敢害女主子的奴是用三匹马拖死。 宋梨云撇赵廷朵一眼,见他眼神冰冷,显然已经动了真怒,不由暗暗高兴。 后宅女人的心思,男人们又怎么会全部知道。 说到底,男人很少会为自己的妻妾之间争风吃醋生气。 能左温玉、右暖香,想齐人之福说不定还会为之得意,并不想多费脑筋。 可现在不同,赵廷朵此时是旁观者,又知道自己的性格,自然将里面的举动看得真切。 没想到自己想看的是赵廷朵对待那两个侍婢的态度。 李姨娘还自愿加戏,多演一场宅斗,真是个好配角。 只是这样的戏演多了耗的是大家的脸皮,她可不想看见赵家兄弟反目,于是轻声道:“算了,这地方风水不好,不是睡觉有危险,就是要饿肚子,以后还是少来,你也要注意些!” 见到宋梨云温柔体贴,赵廷朵捏捏她的手,笑道:“我没那么容易饿着。” 两人又开始黏糊,看得林清远和宋得奎直翻白眼。 另一边赵廷雷早就气得脸色发青,恨恨看着李姨娘。 夫人在合城时,几房妻妾自然也有这样的事,当着他的面“不小心”泼点水打湿衣衫,走路摔摔跤嗑红膝盖什么的,也闹不出什么大事。 在赵廷雷眼中,这是女子为引他注意的小把戏,拿点东西哄哄就过去了。 前天的事李姨娘已经被训斥过,还玩这种小聪明,想让宋梨云当众出丑。 换成他的小妾,自是羞愧难当。 可现在不同了,宋梨云是三弟的未婚妻,只是他的弟媳,丢脸也是丢兄弟俩的脸。 更何况在坐的除了林清远一个外男,只有宋得奎一个叔叔,心疼还来不及,怎么会责备。 赵廷雷只感觉自己的脸皮被活刮了一层,火辣辣的疼,比他在战场上受伤还难受。 可现在人前训斥一个小妾也不像话,他压下心中怒火,沉声对李姨娘道:“你退下,让翡翠琥珀过来伺候三爷吃饭!” 李姨娘不敢再多辩解,低头起身退出屋去。 林清远眉头一扬,呵呵笑着跟宋得奎拉话:“宋老弟,来这菜不错,守备府的厨子肯定是御膳房出来的,这味道比平阳府的醉八仙还地道。” 说完又转头看向宋梨云:“宋姑娘,你的天香楼可差远了,烧烤虽然好吃,吃多了也上火。” 宋得奎笑道:“这个简单,以后也请来京中厨子。” 其实他没有说,小云已经准备在天香楼卖锅子。 除了羊肉汤锅,还有各种小砂锅。 他在天香楼试吃过一次,那些锅子不大,端上桌还咕噜咕噜翻腾的汤水。 每一锅的味道也不一样,有红烧的,有清炖的,酸的,辣的、甜的,大冬天吃也不怕冷。 “那赶情好!等你找到厨子,我必定天天捧场!”林清远故意夸张的高声道。 有这两人插科打诨,屋里的气氛也松快起来。 大家也不用什么人伺候,想吃就吃,想喝就喝。 赵廷雷虽然是将军,他也不是矫情的人,在外带兵时跟下属吃喝一起的时间多的是,所以林清远两人边聊边吃他并不介意。 只是……一群男子中间坐着一个女人让他很不习惯,尤其是看见赵廷朵替宋梨云剥鱼刺的动作,更是心中不爽。 狄族部落里女人的地位低贱,武朝也并不比狄族好多少,男女不同桌,女人只能在旁边伺候。 赵廷雷摇头,只有乌雅夫人是个另类,两边的规矩都不守,脾气刚直,没女人的温柔,不仅当起部落头人,跟父亲吵架,还压得儿子也没有骨气。 可是……赵廷雷又不得不服气,乌雅夫人那桀骜不驯的性子,对男人来说就是致命诱惑。 父亲每每说着要跟乌雅夫人一刀两断,可过不久就要找机会去缓解关系。 就连回京之后,每封家书都要说一句,要自己好好向乌雅夫人问安! 看赵廷朵还没有成亲就这样对女人低声下气,以后定会夫纲难振。 自己以后还是得让三弟知道什么是男人特权。 正想着,就见李姨娘带着两个打扮一新女子进来。 第394章 御赐侍妾 宋梨云一眼瞥见琥珀翡翠两人,顿时忍不住呛咳起来。 此时两人一身艳丽的衣衫勾勒出窈窕腰肢,雪白的手腕上拢着一串鲜艳欲滴的珠子,让人不注意那冰肌雪肤都难。 若是用来当陪酒侍女的确合格,这股风流不仅让林清远和宋得奎眼睛发直,就连宋梨云都差点闪瞎眼。 不用说,她也知道两人身上穿戴必定出自李姨娘之手。 这两人是御赐的美女,论容貌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哪怕淡妆素衣,也是清水出芙蓉。 可现在赵廷雷将两人叫给李姨娘调教,要求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听话温顺。 赵廷雷从小就厮混在军营里,真真正正是一个边城粗汉。 若是守备夫人在还好,至少会让两位采女按照宫中嬷嬷们教过的礼仪培训。 一个小妾能有什么眼力,懂的只有怎么伺候男人。 李姨娘迎合着守备大人的心思,硬生生将两个闺秀教成翠微楼的红牌。 琥珀翡翠进门,目光就落在守备大人旁边的一位年轻公子身上。 只见那公子虽然不是京中贵公子的白皙,可是额缠锦带,头戴银冠,浅栗色的肌肤配上剑眉星目,顿时英气勃勃俊美非凡,在如同黑碳一样的赵大人旁边,简直让人挪不开眼。 她们早就知道自己是要伺候三公子,又得李姨娘指点,马上就明白这人就是自己的主子。 原本以为也是一个粗鲁莽夫,没想到会是如此人中龙凤,顿时喜上眉梢。 赵廷雷一挥手:“你们俩过来拜见以后的主子。” 两人小脸飞红,羞答答上前对赵廷朵行礼:“奴家见过三公子!” 赵廷朵没有回应,只是放下正给宋梨云挟东西的筷子,一脸懵懂的转头问道:“阿云,这是你给乞嬷嬷准备的奴婢?” 宋梨云:“……?” 在乌达部落时,宋梨云见乞嬷嬷行动不便,身边又只有玉泉一个贴身婢女。 想到乌达部落其他下女都要干粗活,在照顾人上面自然粗犷了些,就说过在武朝买几个婢女送过去。 只是这段时间忙忙碌碌,都没有挑选合适。 现在这两个女子可不是宋梨云买的,而是赵大兄送给小弟的暖床礼物。 宋梨云没回答,一边的李姨娘已经低眉顺眼的出声:“三公子,这是宫中给老爷赐下的采女,虽然都出自民间,但也是内务府精挑细选,妾身得老爷吩咐又特意调教过,定能伺候三公子顺心如意!” 赵廷雷在旁边也道:“宫中原本赐下四个,我留下两个,还特意留容貌最好的给你当侍妾。” “给我的侍妾?” 赵廷朵终于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声音不由高起来。 “是啊!你也要成亲了,虽然现在国丧期间,不宜婚嫁,纳两房妾室还是无关紧要。” 赵廷雷毫不在意老皇帝才刚刚死去百日,自己身为皇亲就纳妾有什么不好。 在外臣面前他还要做得低调隐忍,在自家人面前就没有那么多顾忌。 皇上表弟能赐,自己就能收。 林清远和宋得奎对视一眼,这事怎么跟皇家牵扯上? 自己还是不听的好。 两人一番挤眉溜眼,反正已经吃得半饱,马上拉扯着悄没生声的起身出门,都不敢看正“悠闲喝茶”的宋梨云一眼。 那姑奶奶以为自己做得云淡风轻,没发现自己都快把茶杯捏出水来了,一会还不知道怎么发作。 屋里除去李姨娘和两个采女,就只剩下宋梨云和兄弟俩。 赵廷朵肃起脸:“大哥也知道,我家规矩是不纳妾的,现在不纳,以后也不纳!” 赵廷雷一楞,这才反应过来是说狄族部落里没有小妾。 他不由呵呵笑道:“三弟何必这样认真,你养在合城乌雅夫人也不知道,至于宋姑娘……” 他终于看向宋梨云,继续道:“宋姑娘是武朝人,自然懂得女子身为正室,不仅要大度,不能阻止丈夫纳妾,还要替丈夫打理内宅,管好小妾庶子。” 宋梨云终于明白李姨娘屡次跟自己作对的根源所在。 在武朝贵族男人心中,纳妾是正常现象,不纳反而另类。 眼前这两个采女是御赐给赵廷朵的,自己又是未来的正妻,就应该表现出大度气概,跟这俩个小妾搞好关系,姐妹相处。 她本来想当个吃瓜群众,看赵廷朵怎么应对,没想到这火烧到自己脚上了。 宋梨云冷哼一声:赵廷雷一个男人,怎么会对兄弟内宅感兴趣,还管到床上去。 就为自己跟李姨娘有矛盾,他明面赔礼道歉,其实就用这种方法报复? 想不到貌似粗犷的赵将军,会是如此小心眼的人。 没等宋梨云想好怎么回应才能发泄自己的怨气,就听赵廷朵平静道:“既然是御赐之物,又是大哥特意赠送,小弟也不推迟,这就收下!” 宋梨云惊讶看着他:“阿石,你要纳妾?” 她太意外,甚至都没有避开他人就直接问出来。 旁边赵廷雷却心情愉悦,这两日的担心可以放下了。 他见过骄傲的乌雅夫人,可宋梨云看着柔弱,所做出事却超出他的想象。 乌雅夫人像一团火骄傲在外,宋梨云是一团迷,轻易就让人束手束脚,操纵别人行事。 甚至还隐隐觉得,成亲后的三弟会不再像从前那样依赖自己,不再听自己的话。 这让看着赵廷朵长大,似兄似父的他有些焦虑。 而且这两天又是宋梨云出手,让他找到击破齐家的机会。 更让赵廷雷有些毛骨悚然的危机感。 他觉得,这个宋姑娘会把自己的三弟完全夺走。 三弟的这个未婚妻很恐怖。 这种陌生的担心和恐慌让他害怕,只有将宋梨云的骄傲压制下去,他才踏实。 对于一个女人,要想磨去她的锋芒锐利也简单。 只需要丈夫多几个妾室,就会被困在无穷无尽的宅斗中。 小弟正是热血年纪,美女当前怎么会不动心,只不过以前被乌雅夫人拘得紧才不近女色。 现在自己故意当着宋家女破了这个规矩,以后小弟再想要婢女伺候,也就顺理成章。 李姨娘大出一口气,自己只要能让三公子满意,之前的失误应该不会再被惩罚。 翡翠琥珀更是眉梢眼角都泛起春色,两双美目含情脉脉的看着赵廷朵。 若是能跟这样一个俊朗夫君长相厮守,也不枉自己千里迢迢来到这荒凉边城,哪怕就是当妾都心甘情愿。 可是她们的一腔柔情终归要付之东流。 赵廷朵沉下脸,对着外面大喝一声:“阿布!” 第395章 奉旨纳妾 阿布和老钱这些随从都侍候在外,随着赵廷朵一声喊,阿布应声出现。 “少主!”阿布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赵廷朵指了指两位美人,淡淡道:“这是大公子送的两婢女,你按规矩先落花,再带回部落交给乞嬷嬷教些规矩,以后留在帐中伺候,不用干活。” 落花,等同烙花! 赵廷雷脸色微微一变,沉声道:“三弟你一向心善仁爱,怎么可以对两个美人辣手摧花?” 两个正等着当妾的美人一脸茫然,落花是什么意思,是赏赐吗? 李姨娘也不懂,还微笑道:“两位妹妹别担心,三公子自是喜欢才有的特别礼物。” 阿布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羊皮袋,有些茫然。 他袋里面有两枚小小铁锭,都是给牲口烙的,没有给人用的烙饼,少主要自己烙什么。 赵廷朵笑笑,一张俊脸阳刚帅气,他拉过宋梨云的手对赵廷雷道:“大哥,我就再说一次! 我的妻子只有一个,其他女人只能是奴。 草原很大,呆久了心难免会野,只有烙上奴印的女子才能随时记得自己的身份,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哪怕我一时不查亲近她们,也会知道这就是奴,生下孩子也同样是奴,不会让妻子忧心。” 赵廷朵没有直接拒绝这两个美妾,却宣告了两个女子的未来。 如果赵廷雷依然要他收下,那就收,只不过看在御赐的份上,是部落里不需要捡牛粪的女奴。 把小妾都变成女奴,既不影响男主子们发泄欲望,也不担心影响女主子的地位,甚至都没有庶子庶女的隐忧。 女奴能生多少孩子就生多少孩子,这是为部落兴旺作贡献,没有人介意也不用灌绝子汤。 反正生下的孩子也是奴,地位低下,没有丝毫继承权。 如此规矩看似残酷,却是草原部落保持传承的方式。 而每一个妻子都有属于她自己的部属。 乌雅夫人曾经给宋梨云说过,乌达部落是乌雅夫人以后养老的财产。 刚刚打下的迷达河谷,那才是部落头人娶妻该给的真正聘礼,也是属于宋梨云的财富,足以养大她的孩子。 若是赵廷朵以后还想再娶其他妻子,必须要重新打下地盘,另外布置一个新家。 听到赵廷朵的话,赵廷雷没有动怒,虽然脸色还是黑黑的,却只叹息摇头道:“三弟,你还是太年轻了,以后总会为自己如今的幼稚后悔。” 他现在有一种老父亲看傻儿般的心情。 明明有那么多的美女,为什么不多纳些娇妾美婢替家族开枝散叶,乌达部落缺的就是人。 还当着宋梨云的面说什么“只有一个妻子,其他的都是女奴”,这话能说吗?尤其能当着妻子的面说吗? 万一以后遇上一个像李姨娘这样称心如意的妙人儿又怎么办,难道真的就舍得烙上奴记成低贱女奴? 若是食言……宋梨云又怎么会依! 赵守备顿时感觉心力交瘁! 他把目光看向宋梨云,希望这个武朝姑娘能知理明事,能帮自己劝劝赵廷朵 可是让他又失望了! 宋梨云见赵廷雷看自己那眼神,又是责备又是祈求,只感好笑。 谁愿意把自己的丈夫与人分享,还是主动送人上床的。 “赵大人,都说姻缘天注定,阿石要怎么想自然要随他决定。你就不用多费心了!” 这话的意思是不仅不劝,反而要他别多管闲事。 赵廷雷有些着恼:“三弟是何身份,没有妾室分担,你一个女人又如何能伺候好他?” 宋梨云见他还不死心,也来了脾气:“阿石有手有脚,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就非得要人伺候! 若要你说的那些小妾才算伺候,赵大人,民女不妨直说,阿石不能有小妾。 我不愿意。 我不想有一个像小偷一样在旁边窥探我生活,随时都想占据我床榻的女人存在。 你或许想说这些小妾不会夺去我正妻地位,那只是你们男人的想法。 没有一个对自己丈夫有情的女人会愿意分享,就好像你们不愿意自己的女人跟其他男人暗通款曲一样。 除非那个女人根本就把自己的丈夫当摆设当玩物,当一个可有可无,只借一个名头的玩意,才会欣然接受小妾,只为自己远离让人讨厌的夫君。” 宋梨云就好像没有看见赵廷雷那像是要起风暴的脸,越说越顺溜:“阿石全心全意对我,我自然一心一意对他。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以后,不管是草原,还是别的地方……就咱们俩,两相厮守一辈子。 哪怕白头到老时,我们两人骑马游玩,身边都没有理不清的燕燕莺莺。” 宋梨云说些话时声音轻柔还带着笑意,仿佛是自言自语,可转瞬就冷冽起来:“要是阿石敢随便娶别人,我就打断他的腿。” 赵廷雷听不下去了,这简直是大逆不道,他一拍桌子怒道:“简直是胡说八道!你这是妒妇之心。 还没有进门就如此跋扈,老三,你现在还不好好管教,以后还要欺压到你头上。” 赵廷朵却是听得双目灿灿生辉,这可是阿云第一次如此表白心迹,要跟自己一心一意过一辈子。 虽然最后一句听起来有些暴力,但他不怕,阿云又没武功打不过自己,不过是一句气话。 见两人剑拔弩张,赵廷朵压下心中激动认真道:“大哥,你别生气,我觉得阿云说得对!” “你……唉呀,你这是为什么呀!你以前可是很听大哥话的,就因为这个妖女你就要跟大哥生份吗?” 赵廷雷气得摇头,却又无可奈何。 宋梨云是乌雅夫人亲定的儿媳,他就是再心疼三弟,也越不过亲生母亲的决定去。 赵廷朵听他说宋梨云是妖女,顿时不悦,他也不吃饭了,推开面前碗碟:“大哥,我不想纳妾,就是不想身边出现那些只会争风吃醋,玩小心机害人的女人!” 说完,他有意瞪了李姨娘一眼,然后拉着宋梨云头也不回的走了。 屋里气氛再紧,李姨娘早已经是脸色煞白,此时被赵廷朵一眼瞪来,顿时双腿一软跪倒在赵廷雷脚边,期期艾艾道:“老爷,奴家一直谨守本分,不敢有其他心思,宋姑娘那里只是……只是误会。” 她害怕了。 她只是不服一个军户女怎么可能当正妻,只想让人看见她的失礼,没有想过谋害性命。 旁边的翡翠琥珀也已经面无人色,此时她们终于想明白什么是“落花”。 第396章 风起云涌 谁都不愿意成了黥面的丑八怪,更何况还是这样美丽动人的女子。 翡翠琥珀都跪在赵廷雷脚步哭泣不止,哀求着不愿意去当妾。 刚刚赵廷朵还俊逸非凡的脸俨然成了凶神恶煞。 赵廷雷脸色阴晴不定,片刻才道:“三公子和宋姑娘面前,你们不许再多嘴,尤其是你!” 他指着瑟瑟发抖的李姨娘,“从今往后一年你不许走出院子半步,夫人马上就要回合城,你手中所有事务交回帐房。” 李姨娘是他目前最满意的小妾,直接杀了有些可惜,先关起来凉着。 李姨娘脸瞬间没有人色,咬着唇不敢开口,自己要被禁足一年,还不如死。 赵廷雷又抬眼看向旁边哭得娇花带雨的两个采女,淡淡道:“今天晚上翡翠侍寝!” 他有些生气了,既然三弟不懂自己的苦心不要这些采女,那就自己享用,等三弟后悔去。 翡翠哭声顿消,一抹羞红爬上面颊,李姨娘本来绝望的心瞬间寒到脚底。 她知道自己彻底失宠了! 年轻漂亮的女人如同春天的花朵,摘不完! 离开安华院,宋梨云只感觉神清气爽。 她对赵廷朵的态度也些意外。 虽然没有看见义正言辞的拒绝,而是有条件的接受,显得不是想象中的那么诗情画意。 宋梨云还是觉得赵廷朵在这里时代已经是“诚实”的好男人。 堵不如疏,赵廷朵表明他的条件,自己也说出对“纳妾”的态度。 反正妒妇的名头是坐实了,以后赵廷朵想要再娶别人,就要想想后果。 赵廷雷再送几个御赐也要得先过这一关。 对有身份有地位男人来说,只要世上有年轻姑娘存在,就不能断绝这种诱惑。 如果在这种堪称苛刻条件下,姑娘们还愿意拥过来当“妾”,宋梨云也不会再嫌弃,只能从心底赞一句佩服,那大概就是真爱了。 丢弃两个侍婢,赵廷朵仿佛丢下两坨包袱,眼角眉梢都带着笑。 现在合城不太平,赵廷朵也不想去外面闲逛。 在合城稍微停留,他就是尽快返回迷达河谷。 现在已经是三月,再过些时日又是乌达部落的春季牲口转场。 他要将归附乌达部落的小部落再梳理几次,再给每个部落分配草场。 春季里,饿了一冬的狼群对同样饿一冬的羊群有极大威胁。 赵廷朵还需要带领骑兵巡视属于自己的大草原。 除了驱逐狼群,更主要是保证属于自己的每个部落安全,不被流寇劫掠。 另外,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在迷达河畔准备最高规格的豪华大帐,为两人年末成亲打造舒适的家。 能力越大,权力越大,随之而来的压力也更大。 两人见面的时间越发少了,现在只想单独说说话。 于是,宋梨云就陪着他在守备府的庭院里,沿着游廊慢慢走着。 “阿云,你院里那个芸娘子已经送回碎金镇去,她让石头就在部落里好好过。” 赵廷朵将宋梨云关心的事一一说了。 在茫茫草场上,母子相见的场面自然不用说也能想象得到。 两人抱头痛哭得死去活来,好不容易才收声,芸娘子没有说被掳走后自己是过的什么日子,只细细询问儿子的艰难。 知道被骗进草场成奴兵的赵三对自己儿子多有照顾,芸娘子差点跪下磕头感谢。 说到这,赵廷朵啧啧两声:“这个赵三说,是有人告诉他们,狄虏草场遍地都是珠宝,他们就来了,也不怕被人嘎了腰子下酒!” 宋梨云噗嗤笑出声,色字头上一把刀,贪婪更是无情索,没人绑腿就去了。 如果草原上真的有遍地珠宝能换钱,狄族部落又何必每年用命抢粮食。 说这些话的人不用想也知道,跟齐家有关。 说完芸娘子和石头,赵廷朵迟疑片刻才道:“你当初说可以架设用风转动的水车,在草原上也能灌溉出良田,是不是真的?” 宋梨云眼睛一亮,她是这样说过,还是在修纸箱厂架水车时说的。 “迷达河中有水,理论上用风车提水灌溉可行!” 赵廷朵兴奋的一拍掌:“迷达河谷两侧有数里谷地,我想找人开沟引水,以后种草养羊,还能种一季粮食。” 这倒是个好办法,至于能不能成功……这就谁也不知道了,毕竟谁也没有在狄虏草原上开荒种过粮食。 宋梨云却颇有信心。 她年前在草原走的一圈发现,狄虏草原并不是想象中全部都是一望无际的绿草。 至少从碎金镇这边前往迷达河谷的范围内,有大片区域的戈壁荒漠。 而且那里夏天气温也高,若是有水,足够长一季庄稼。 横穿草原的数条河流水量大小不同,有的夏季波涛汹涌,泛滥成灾。 有的只是涓涓细流,在草丛间蜿蜒,形成一片湿地,这就是天然好牧场。 旭日草原就有条比迷达河还大的河流,让那里水草丰美,牛羊都不需要走动就可以吃饱。 这样好的地方自然是由几个构成狄虏王庭的大部落分割占据。 若是迷达河谷也能扩展河谷湿地,同样可以形成一个更大的天然牧场。 一下午两人慢慢逛着园子一边说事,哪里都没有去,只把守备府的几条游廊走了数遍,阿布送了两次茶水。 等到宋梨云都感觉两条腿酸酸无比,才发现檐口挂着的灯笼已经点亮,居然天黑了。 这一下午时间,两人把书信里不好细谈的规划细细说了,回去后就要各自奋斗。 林清远跟宋得奎这一下午也没有闲着。 合城齐家退走,官兵清查之后,短短几天时间,已经有好些商铺关门,这也显示着有新的商户进场。 合城这里的商铺不仅供应着关外的狄族部落,还有附近武朝农庄牧民,以及城外军营。 商业繁荣程度不输平阳府。齐家刚刚退出一个缺口,顿时引起不小风波,其他地方消息灵通又不怕事的商家都赶过来,想趁乱捞到好处。 只是他们要白跑这一趟了。 林清远和宋得奎在官兵的带领下,以守备府的名义接管了好几处酒楼和商铺。 现在对于林清远和宋得奎来说,不是能不能得到商铺的问题,而是怎么吞下去。 林清远在一天前已经派人赶去平阳府调派人手过来。 除了他的如珠阁里能抽出几个得力的管事,宋梨云还通知了万家。 让她没想到的是,随着林清远人手过来的万家人里面,居然有本该去东南路的万雁鸣。 第397章 规划一下 赵廷朵在合城又呆了一天才跟宋梨云依依惜别。 他来时就光马单骑,走时马背上驮着好大一包东西。 其实跟在赵廷朵身后还有马车,可他就要自己带包裹。 以他的话来说,这些东西都是阿云亲手准备的,带在身边,就感觉阿云也在。 他这些土味情话把宋梨云都弄得脸红,心里却是喜滋滋。 相处久了,宋梨云知道赵廷朵其实空长了一张花花公子脸。 可能是广阔草原和军营养育了他,乌雅夫人和乞嬷嬷保护了他,在感情上赵廷朵没有太多心机,喜欢和厌恶都直接表达出来。 还是宋得奎说得好,乌达少主是个耿直人! 这话夸一个粗野军汉合适,放在赵廷朵身上总有些别扭。 可是,赵廷朵把迷达河谷兴建的事,全部按宋梨云的意思交付给林清远和万家筹备,已经不能用耿直来容易了。 这就是绝对的信任! 在回碎金镇的马车上,宋得奎撑着下巴,一脸激动的听宋梨云说合城生意和草原上的兴建。 接下来的两家酒楼要卖烧烤,这次就从天香楼拨调人手,有秘制的香料,想做起来不难。 合城也是武朝是最大的皮货集散地,现在齐家人退,商铺不散,归了镇北军管辖。 只是赵廷雷想完全把持住合城,还需要应对接下来京城齐家的反扑。 那已经是另一个层面的战斗。 赵廷雷送上去的证据已经够齐家喝一壶。 只要三司开审一旦认定齐家有贩卖人口之嫌,放下海捕文书,皇太妃和皇长公主哪怕不会牵连其中,也要想办法撇清关系脱身。 到那时京中官场自然又是你死我活。 这些事跟遥远的边城无关。 生意上有林清远和万雁鸣,背后又有守备府帮忙,草原上更有赵廷朵接洽,宋梨云不用插手。 她现在只操心一件事,赵廷朵跟她说:除了两人成亲的王帐建在迷达河谷,他还想建城。 就在河谷建,这不是笑话。 草原上的民族逐水草而居,只有部落王帐,没有固定的城市。 就连旭阳草场上的王庭,也是由几个大部落连绵成片的毡房构成。 建城不容易。 如果赵廷朵建城,就需要砖石木瓦这些建材。 草原上没有这方面的工匠,想要修建几乎就是个无法想象的浩大工程。 宋梨云没有往土坯砖石上想,她第一个反应就想到自己的活动板房。 至少在土坯房兴建起来之前,活动板房先成规模搭的建起来,比需要长时间羊毛揉制的毡房方便价廉。 活动板房可以在武朝找工匠成批生产,再运送到迷达河谷搭建。 甚至可以在硖石关到迷达河谷沿途建起活动休息站,给商队提供保护。 搞运输对不缺马匹骑兵的乌达部落有着天然优势,背后有镇北军,还不用担心会被其他人偷袭。 这方案一说出来,就得到赵廷朵和赵廷雷的全力支持。 赵廷朵占据迷达河谷是看中这里的水草丰盛,而赵廷雷出兵支持也是有原因的。 从武朝的硖石关到迷达河谷距离数百里,每次只要草原流寇逃到内原,武朝军队就无能为力。 漫长的后勤补给线就要拖垮一支队伍的战斗力。 现在赵廷朵只要占稳迷达河谷,那里的住地就能给在草原疲劳行军的武军一个安全整修的场所。 甚至可以延伸成武朝的一处兵站。 当然这一切都需要建立在兄弟俩彼此信任的基础上,否则在那里驻守的武军第一个被灭。 所以,在迷达城兴建上,赵廷雷也是要出力的。 宋梨云一边跟宋得奎商量着怎么加大纸箱厂的产量,怎么找来更多工匠,怎么搜集秸秆储备到冬季供应牧场,一边还要想着万雁鸣说的事。 万家从家族中另外选人往东南路的商铺,把宋梨云的一系列产品推销出去,这些都是新奇物品,几乎没有挑战难度就可以暴火。 空出来的万雁鸣就跟着如珠阁过来,接下合城的商线。 万家也是赌上了身家性命,若是他们只接宋梨云东南路的皮货销售,没有什么风险。 可现在无疑是要虎口夺食,这一步若是朝中镇北军胜,万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若是镇北军败,万家作为爪牙下属,自然树倒猢狲散,说不定会家破人亡。 富贵险中求,万家以前就要走私,胆子就没小过,这次红着眼就跟上来了。 万家是要富贵,林清远自然不会有二心,齐家跟他早就是对手,只不过现在是由暗转明罢了。 林家人已经被两个御史作为人证带回京城,何时回来已经是猴年马月的事,林清远毫无顾忌的放开手脚要大干一场。 万家和林清远都是商人,又有现成的商路,几句话就找到入手方向。 宋梨云却有些心焦。 她的事最大,总不能林清远他们干得风生水起,自己连自己的窝都布置不好,平白招人笑话。 宋梨云一路都在发愁从哪里找工匠,要做纸浆,要做木板都需要人手。 没想到才回到碎金镇两天,就迎来一份大大惊喜。 宝林居里,小安忙着下厨给哥哥姐姐展示自己的厨艺,他这几个月在天香楼也学了好些菜品。 芸娘子坐在灶口边烧火,时不时就摸出一节串着石头的小小狼牙出来看,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欢喜。 这狼牙是小石头给自己的,要保佑自己这个娘亲平安健康。 她在草原上见到小石头了。 虽然孩子又黑又瘦,脸上还带着烙印,她还是一眼就认出自己的儿子。 见到儿子,芸娘子知道自己的所有悲痛从此都成为过去,她开始憧憬未来。 小石头说自己在乌达部落能吃饱穿暖,也有事做,不愿意再回碎金镇。 若是以往芸娘子肯定要伤心欲绝,这次她却没有伤心。 只是要小石头好好的,听话别惹事,自己过几月就能来草原。 再过几月,等到冬天,自己就要跟着姑娘嫁到草原,母子俩自然就能团聚,团团圆圆的过一辈子。 有这几个月时间,心意圆满的芸娘子正好给石头在武朝收拾新衣带过来。 厨房里两人都欢喜,正屋里更是笑声一片。 宋榛平从清屏镇回去了。 同来的还有好几十号人,这些人一部分是小石村宋家的农户,一部分是镇上跟宋得奎认识的手艺人。 都是听说宋梨云在碎金镇有好几个厂子,他们就求了宋家在镇公房当小吏的宋老大,又要求到宋里正门上,想投奔过来挣钱。 这些人现在都安排在镇上穆掌柜那里休息。 宋榛平只带了宋里正送来开眼界的宋二郎回宝林居。 此时,宋得奎指着他二哥笑得前仰后合:“二哥,只是两天路程,看你这样子比逃难还惨!” 第398章 新帮手到来 曾经宋榛平到碎金镇时晕车难受,没想到宋二郎还晕得厉害,此时趴在桌边两眼无神,就连自己弟弟打趣都不吭声。 另一边,宋榛平脸带红晕的跟妹妹报喜:“云儿,你嫂子没回来,是因为……因为她有喜了,才刚两月,怕路上颠簸就没走!她怕你多心,还要我给你解释清楚。” 听到这消息,宋梨云哪里会多心,只开心得简直要跳起来,宋家终于要添丁进口了:“嫂子有喜……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我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多心。 现在是要好好养着,哥,你走了,在村里可有人照顾嫂子?” 杨花怀孕两月,算下来也是刚住进宋家宅子就怀上的,这可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宋榛平脸上的笑容就没消过:“有里正奶奶,二叔婶,还有旁边的张婶子都来家里陪她。镇上的郎中也隔天来瞧瞧!” 他怕宋梨云会觉得请郎中多费钱,又忙解释道:“杨花前段时间吐得厉害,郎中说需要喝药调理着,等以后只要不吐了,就不用再请郎中。” 里正娘子知道杨花有孕,怕小夫妻没有长辈提点什么都不懂,也不担心宋榛平会羞恼,揪着他的耳朵说孕里忌讳,要他管住自己身子,不许去闹杨花。 宋榛平还真的不懂这些,红着脸感谢里正娘子的提醒。 除了管教小夫妻,里正娘子还天天都会到宋家去,把杨花从吃食到用品都事无巨细安排妥当。 又怕杨花远离娘家心情不好,就让自己的二儿媳带了针线过来陪着做小孩衣衫。 周围邻居现在也变了态度,没有以前的远避,天天都会到宋榛平家来串门聊天,把昔日如同恶窟的院子弄得闹市一般热闹,一派温馨和睦。 还是郎中过来说孕妇需要安静休息,才稍微好点。 宋梨云哪里会心疼那点银子,关切道:“清屏镇上的郎中医术怎么样,需要去县城请郎中不?要不平阳府里的医馆找个擅长产科的?” 宋榛平自然希望找好郎中再看,只是想到自己走时杨花已经两天没吐,就道:“那就等我回去时,去县里找一个郎中。” 宋梨云点头:“你这次也不要呆久了,等明天我收拾些东西给嫂子,你就赶快回来。” 杨花有孕,恐怕要在小石村住上一段时间了,至少也要孩子出生后才能回来。 宋榛平这次专门回碎金镇,一则报喜,二则带人来上工,三是跟二妹安排军户土地。 现在已经天暖,地里的活计也开始了。 碎金镇和小石村的土地都要他种,原本想的是村里让里正家二叔帮忙耕种。 现在杨花有孕要留在小石村,自然得放弃这一头。 好在碎金镇上如今多的是空闲军户。 林韬媳妇和春桃家分别领了宋家后院菜地和那十亩军田的活计。 至于宋二郎他们来干活,也是巧合。 正月里宋榛平来信就说过,宋里正想在小石村办个橡子粉条作坊,于是举全村之力整理出一个作坊。 可现在正是春季,离橡子成熟还有大半年,人手找齐也是闲着,就想到碎金镇来做着,也随便能学些经验。 宋里正说,不要工钱,管几顿饭就成。 小石村的人也愿意,地里的活有人帮忙,自己在外能省好些口粮。 至于镇上那几个手艺人,也是听宋得奎在镇上宣传说碎金大量修房子,打家具什么的都缺工匠,管吃管住一月能领一两银子。 这可是高价了,听到的人心中痒痒。 刚开始还怀疑真假,可后来看着小石村真的在修起一大片的作坊,镇上薛老爷也往村里跑得急,就真正相信了。 于是,能出门的匠人找到宋小吏说合此事,再领到清屏镇路引,就跟着宋榛平过来了。 宋榛平说完这些,还有些忐忑的抿唇,自己带的人不少,都是攀亲道故的。 虽然里正爷说这些人都认识,全部是干活的老实人,他还是担心给妹妹添麻烦。 宋梨云笑得眉眼弯弯,自己正缺人,现在就送来了。 她只希望越多越好,哪里会嫌弃。 再说这些人都是经过宋里正和宋小吏省核过,不管活计做得怎样,至少知根知底身家干净,不担心做一半跑路找不到人。 “哥,我正需要人手,他们来了明天就上工,大工月银也照你说的一两,小工就八百文。” 旁边宋二郎喝了弟弟给自己倒的茶,总算压下心中那股酸劲,听到宋梨云说工钱给一两银子,连忙道:“清屏镇上没有一两银子的工钱,要是给了,那也就能不管吃管住,得奎该知道的!” 说完就看一眼宋得奎,要他说实话。 宋得奎目光游离,挠着头支支吾吾,他回去是漫天吹牛,哪里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现在人家找来了,心里正慌得紧。 虽然知道小云这里缺人手,来的人肯定需要用上。 可自己连工价都定下,就显得有些没规矩,尤其是当着自己二哥这榆木脑袋跟前。 果然,他惹事了! 宋二郎是老实人,一见宋得奎这样子就知道是他传的谣言,不由轮起巴掌就呼在弟弟胳膊上:“让你一天管不住嘴的乱说!爹在家一天唠叨,就是怕你给小云惹事。” 他是干农活的庄稼汉,那巴掌一下去,直抽得身上没几两肉的宋得奎嗷嗷叫,再也不敢逗趣:“哎呀娘呢!二哥别打了,小云这里要人,那钱不会给亏的。” 宋二郎不信,还要打,宋梨云赶忙拦住笑道:“二叔,我这里真的急需要人手,这些人全部都要用上。 别看一两银子多,恐怕一做起来,乡亲们还要嫌累不肯干。” 这话宋二郎更不信了。 在家干一年农活都难攒够二两银子,在这里两月就行,怎么会没人干,哪怕就是累死都不走。 还没等宋梨云跟他解释,小安跟芸娘子把饭菜端过来。 大家都饿了,宋得奎和宋榛平也不干坐,帮忙搭桌拿凳子,几人围坐一起吃饭。 小安从前年服徭役离开小石村就一直没有回去过,此时宋二郎看见顿时吃惊不小。 他拉着长高一头的小安上下打量许久,又搓着手感叹:“你里正爷说小安长高也聪明了,我还有些不相信。 看这架势,哪里是长高,完全是变了一个人。若是走在路上,我铁定是认不出来。” 第399章 七里县新格局 小安现在比以前长出一个头,眉眼舒展,也是俊俏的小后生。 听到宋二郎说不认识自己,他“嘻嘻”直笑:“二郎叔,我还会做菜,这是红烧兔子,这是麻辣干锅兔丁,这是麻辣香水鱼!” 见到满桌菜都是小安做的,宋二郎越发诧异,嘴张合几下还是把话咽下。 这样聪明伶俐的孩子,真不是以前那个怯弱得不能说话的小安? 时间过去才不到两年,无论人事,仿佛一切都变了。 他再想想宋家院子,那里早已经物是人非,以前人人远避的地方,现在是村里最热闹的。 “二郎叔,你吃菜!” 小安坐在他旁边,见宋二郎时不时就发愣,也不吃菜,还以为他跟自己以前一样不挟菜。 于是赶紧给他往碗里挟,兔肉,鸡肉、鱼肉、鸭肉,各种菜堆叠得冒了尖,让宋二郎哭笑不得。 小安见二郎叔吃得开心,他就笑。 他现在还记得自己在里正爷家里,二郎叔的媳妇给自己添满满一碗饭…… 那一次吃得好香好香! 宋榛平只留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急着回小石村,他的媳妇杨花还在家里,舍不得也搁不下! 宋二郎原本只是来碎金镇瞧瞧,这一看就不想走了,地里的活计可以雇人种,而且宋榛平时他也能帮着里正叔管理。 清屏镇过来的四十多人基本上全部留下分了活计。 农户们都有力气,粗活重活都拿得起,就进了纸箱厂和饲料厂。 正为要扩大产量而听疼的韩明一下得到生力军,也是信心十足,保证能替宋梨云压制出足够的板墙。 工匠里有泥瓦工有木匠,自然是做木板家具。 宋梨云还去了七里县,找到江丰一番细谈。 江丰从京城出野任官,图的就是边关稳固,国泰民安。 他深知,需要在草原上不停移动的狄族没有办法给武朝安全感,只有同样定居下来,两方才能有一个共同发展目标。 现在乌达部落要建城,不管成功与否,他都要支持。 “好,宋姑娘,三公子可有本官效力的地方?” 宋梨云道:“碎金镇外会有部落小镇,江大人可以修建从碎金镇到七里县,甚至到平阳府的官道和沿途驿站,包括碎金卫以外的道路” 这是为以后商路作准备。 其实,现在七里县到碎金镇的道路已经休整过,而且现在前往碎金镇的商户也越来越多,拓宽道路已经迫在眉睫。 这对一个县令来说问题不大,只需要把每年的徭役提前,时间拉长即可。 在武朝,富裕的人工不值钱,普通人也不怕耗费自己的力气。 江丰答应下修路的事,才对宋梨云道:“醉春楼和今夕楼被查封后,已经有好些商家来询问购买之事,你有何打算?” 林大公子林清华因为勾结官员,操纵案件,咆哮公堂入狱带走,他名下的财产尽数查封。 醉春楼和今夕楼有他的一半股份,也就面临着转卖。 宋梨云现在的心思主要在合城和未来的迷达城上,对在七里县再经营两个酒楼没有兴趣。 “江大人怎样安排?”宋梨云把皮球又踢回去。 江丰看她一眼,道:“官府接受一半股份,让两个东家继续管事。” 这是不打算让宋梨云管理了。 宋梨云点头:“江大人既然作出决定,想来俩位东家已经归服,能让他们负担也是应当的。” 一个人的能力有限,她不可能将县衙卫所的资产管理全部掌握在手中。 被连番打压,沈乐晏和黄昌盛已经过了叛逆期。 现在对江丰俯首帖耳,只图有一立脚之地。 见她同意,江丰提着的心放下,宋梨云的能力有目共睹,但人过于出风头总不是好事。 沈乐晏是今夕楼东家,也是七里县厨行的行首。 若是将他踢出酒楼,固然是一劳永逸,可也会打大大打击到县里食品业的兴旺。 还有黄昌盛,也是七里县的餐饮业老人。 江丰现在需要的不是破烂的七里县,而是一个有领头羊的行业。 “宋姑娘,今夕楼和醉春楼以后的牛羊肉都需要从天香楼进货,这一点两家都答应,并且厨行里其他饭肆酒楼都这样做。” 搞垄断? 宋梨云还不想成为千夫所指。 虽然现在天香楼的牛羊肉已经占据七里县半壁市场,也不能用官府强行干涉市场,挤占小摊贩的位置。 做这种与民争利,圈地划钱的事要逗人恨。 于是她笑着摇头:“天香楼现在的牛羊肉数量有限,还不能供应全部商家,就先让两个酒楼来拿货就是,其他饭店还是用周围农户养的羊。” 离开县衙,宋梨云就去了天香楼。 她空顶着管事的名头,现在到天香楼的时间越来越少。 此时还不是饭点,门口的板才开一半。 宋梨云才一进门,就看见大堂里闹哄哄的,伙计们聚在一起起哄:“抱腿,扯耳朵!” 宋梨云探头一看,顿时皱眉:黑金和孙文成在打架。 准确的说,是黑金正在打孙文成。 大黑猴子抱着孙文成在地上滚,两只大毛脚抓住孙文成的大腿,两手还不停扯他耳朵。 孙文成被黑金压住动弹不得,只有两手护着自己的脸嗷嗷叫:“你这个黑猴子耍赖,不许动脚。” 黑金的脚非常灵活,此时牢牢固着他的腿。 听到孙文成说自己耍赖,黑金翻着嘴唇呵呵嘲笑:傻子,自己的脚好用,为啥不用? 围观的伙计见孙文成输了,都兴奋的鼓掌喝彩:“黑金好样的!” 此时也有人看见宋梨云,顿时喊道:“宋管事来了!” 人群呼啦一下散开,露出里面还缠在一起,呆滞不动的一人一猴。 宋梨云扯着黑金的耳朵:“闹够了没?这是酒楼,不是你的猴山,被客人看见像什么话!再没规矩就回宝林居去!” 黑金如今天天呆在天香楼里,好吃好喝还有人陪它玩,早就不想念碎金镇了。 就连看见难得露面的宋梨云也没往日激情,只在被扯住耳朵教训时才蔫蔫的翻白眼。 黑金呲牙咧嘴跑了,孙文成却跑不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就一脸讨好道:“宋管事可是要找小安公子,他跟周师傅他们在外面买菜,我这就寻人去!” 宋梨云摆摆手,小安现在跟着周四柱学厨,买菜也是必修课。 而且,在喧闹的菜市场上跟人讨价还价,最能锻炼人。 这时,在后厨检查食材数量的林韬知道宋梨云到了,赶紧过来:“宋姑娘,你来看看今天的羊肉!” “怎么了?”宋梨云有些紧张。 现在已经快四月,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每天使用的都是碎金镇冰窖里的冻肉。 用一晚上解冻,正好供白天销售。 到了后面库房,宋梨云检查了解冻的羊肉,色泽红润鲜亮,富有弹性,质量很好。 林韬在旁边却有些吞吞吐吐! 第400章 小安的好朋友 “林大哥,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宋梨云看出他有话说,看羊肉都只是一个借口。 林韬觉得一个大男人说这些小话有些难以启齿,可家里媳妇催过几次,他决定还是说了。 “宋姑娘,小安在酒楼过得很好,只是……只是他跟周家有些过于亲近,我担心会有事!” “有事?” 宋梨云有些不解,周四柱在酒楼当着师傅,教小安做菜的事她早就知道,还有什么事? 林韬挠头,这些东西都只是揣测,他不好多说。 “宋姑娘,你不如现在去菜市场看看就知道了!” 对于周四柱,宋梨云还是有些了解的。 当初天香楼开业时有人讹钱,周四柱上前仗义执言,被她看中。 夫妻俩当时自己的饭馆生意失败正带着两女一儿回乡,索性留下在天香楼。 宋梨云见周四柱为人老实忠厚,他的妻子娟娘也是个勤快本份的女人,就把天香楼的后厨托付给他。 现在看来,周四柱也不负她所望,把天香楼后厨这一块打理得井井有条,就连林韬周祥都经常要夸赞。 现在林韬让宋梨云到菜市场来看的,显然不是业务问题。 宋梨云还真的去了菜市场。 在提筐挎篮的纷乱人群里,她看见周四柱带着三个孩子在挑菜。 小安跟周四柱的儿子小柱年纪差不多,只是幼年受苦,哪怕现在已经在长个子,可站在身体健康的小柱旁边,还是显得有些弱小。 让宋梨云意外的是,小安此时脸上神情,跟在宝林居里完全不同。 他提着菜筐跟小柱边走边说,还兴奋的比划着什么,显然是说到他最得意的地方。 两个男孩旁边走着一个穿着茶红儒裙的小姑娘,手中剥着一个滚烫的烤红薯。 小姑娘手指翻飞着,口中还呼呼吹气。 等她小心翼翼将红薯掰成两段后,少的一段塞进哥哥小柱嘴里,另一半则交给小安。 也不知道小姑娘笑着说了句什么,小安拿着红薯笑得眉眼生动,旁边小柱则夸张的大笑。 而周四柱好像看惯了这一幕,背着手走在三个孩子身后,只有看见需要的菜品才停下脚弯腰挑选。 阳光撒在三个孩子天真无邪的脸上,让宋梨云都有些看呆了。 在她身后,林韬低声道:“宋姑娘,也不是我这人多言,周四柱夫妻平时对小安照顾体贴的样子,是真真把小安当成他们的孩子了! 这样当然是好事,只是大花今年十一岁,再过三年也是到议亲的时候。” 宋梨云听懂他的意思。 大花是周四柱的长女,比小安小一岁。 周四柱留在天香楼当掌勺师傅时,大花就每天帮忙擦洗打杂,还要照顾两岁的妹妹小花,她勤快能干酒楼里的伙计都很喜欢。 等到小安到来,大花也像对自己哥哥一样对他。 小安从小就在责骂中长大,虽然宋榛平已经尽力照顾着,也只是一对难兄难弟。 等到碎金镇,住进宝林居才体会到家庭温暖。 然后就是韩明和芸婶子,大家都温馨呵护,但始终都跟正常家庭不同。 现在跟周四柱夫妻接触,小安才看见正常父母是什么样,被吸引得不想回家也正常。 在周家,有同龄兄妹相伴,有父母双亲的关怀。 更主要的是,这样下去,小安跟大花就是青梅竹马长大的。 林韬从卫所罗百户大人那里已经知道一些消息。 宋梨云跟镇北军和草原部落有婚约,以后明显宋家是要兴旺发达。 周四柱家这边做得再好也只是厨子。 他担心要是周大花跟小安有了感情,这婚事明显的不般配。 按照常理,林韬其实也没有想岔。 他是当爹的人,大儿子八岁在县学念书,现在媳妇肚里又怀上一个,日子越过越有奔头。 言谈中也多说孩子的事,自然而然的就要替子女前途着想。 宋家大哥是已经成婚,而且做的是军户,除了做农活以后没更多出路。 宋姑娘是女子,出嫁改变能出身,只要钱财人脉都位,小安也能在几年后脱籍。 这样一来,要是这俩孩子以后走到一起,终究还是麻烦。 现在小安就是他在帮忙照顾。 若是宋梨云以后不愿意这门亲事,他就跟着要受埋怨。 宋梨云看着说笑打闹的三个孩子跟着周四柱慢慢走远,她才回过头对林韬道:“小安难得有朋友,就这样让他开心点!” 小安已经快十三岁,可心性上还宛如稚童般天真。 这也不怪他不懂事,在以前生活的环境里能长大已经是难得。 到了碎金镇也幸好有黑金陪他,才渐渐开朗,现在酒楼里林韬周祥也是关怀备至, 若要他再经历磨练长大,无疑是翻开以前的伤疤。 宋梨云觉得,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就这样慢慢的快乐长大! 时间一晃就又过去四月,七月里,中午的天气还比较炎热。 宋梨云坐在院外的树阴里,跟着芸娘子忙活着。 她也是要成亲的人,生意上的事各处都有人手,不用她东奔西走。 而且,芸娘说她现在该老实在家待嫁,一则准备自己的嫁衣,二则也是避免在婚前出事不吉利。 宋梨云本不信这些,为了以后不留遗憾,还是乖乖听话。 乌雅夫人说,到时候乌达部落会送来成亲的嫁衣,她只需要准备自己的常服。 那些衣服自然都送去镇上请针线婆子缝制,自己则做一些贴身衣物。 肚兜、亵裤,腰带、鞋袜,每一样还需要绣花。 其实宋梨云空间里早就屯够她可以用十年的内衣鞋袜,此时就只是装模作样的做鞋垫。 现在自己亲手做衣服,她才感觉从裁剪到缝制还有绣花都很麻烦,而且万一裁剪错误,还要白费一块布。 还是织毛衣是最方便的。 只是宋梨云在末世前并不会织毛线,所以才在一开始就只想到将羊毛纺线织布。 现在临时起意,就凑合着实验,至少基本的平针还是会的。 宋梨云取来两根天香楼的烤肉铁签子,把自己能知道的基本针法演示给芸娘看。 看着线在两根铁签上绕来绕去,很快就出现一块平整的布,芸娘子简直不敢置信。 这可比织机上的毡布块太多了。 虽然……拉扯一下就是大小窟窿,还容易变形走样,可松开又是布匹。 “布匹”拼接还能成为贴身衣服。 宋梨云跟芸娘子越来越开心,为这一“伟大”发明激动不已时,宋得奎汗淋淋从外面回来,手中还小心翼翼抱着一口纸箱。 他是去合城送纸板墙的。 自从有宋二郎他们加入,纸箱厂的生产翻了好几倍,每隔几天就要送一批建材去合城。 宋梨云见宋得奎回来,赶忙将织了一半的毛衣放下,伸手去接他的纸箱。 宋得奎瞪着眼不让她接,还大声道:“别动,这是守备府给我分的凉瓜,贡品!贡品!只有一个! 听说是林家小子从草原买的,数量不多,以前都是齐家悄悄送回京城,我抱了一路,可别要到家还砸了!” 第401章 凉瓜 “什么东西这样精贵?” 宋梨云好奇,跟着宋得奎进院来瞧。 芸娘子收拾好针线赶紧打水伺候宋得奎洗脸。 在宋得奎紧张的提醒中,宋梨云终于看见纸箱里的“凉瓜”。 比拳头大不了多少,青皮花纹还带着一节已经干枯的瓜蔓。 这是西瓜! 等到宋得奎洗过脸换过衣服进屋,看见已经砍开切成几瓣,露出里面粉红瓜瓤的凉瓜,顿时咋咋乎乎叫起来:“林清远说过,这瓜要先在冰窖里静一夜,不能冻着也不能热着,再用银刀挑出细口,然后再切成小片……” 宋梨云还拨着瓜瓤里的黑籽道:“林清远是不是还说,要沐浴更衣,焚香净身拜过祖宗才吃?” 宋得奎愣住:“你咋知道?” 宋梨云把种子小心翼翼收好:“我就不吃凉瓜了,你给小安留一瓣,其他的跟二郎叔分着吃!” 这西瓜比拳头大不了多少,宋梨云刚才尝过味道,比较甜,水份也足,是不可多得的好瓜。 宋得奎没有去吃瓜,只是看她搜集瓜种,兴奋道:“小云,你这是要种凉瓜?跟大平种油菜一样?” 春季时,大平从宝林居带了一些菜种回小石村,现在听说又收了好些菜籽,准备找油坊榨油。 而碎金镇上的油菜早已经收割,而且还榨出油来,比豆油产油多,他吃过,很香。 宋梨云点点头:“既然凉瓜有种子,自然可以自己种,种出来比木盆还大,以后想吃多少吃多少。” 宋得奎都惊住了,捧着凉瓜的手都在抖:“小云,我知道你懂的多,也会做生意,草原上的羊毛牛角都卖出天价。 林小子和万雁鸣现在说的都是你怎样妙手生钱。 可你再能干也不能骗你奎叔胡说!” “林清远可是说过,这凉瓜没法种,天生天长的,还没个固定生处。只有那些荒凉无人的地方才有。” “每次夏天去找凉瓜,都得搭上几条命!” 现在万家和林清远接下齐家在合城的皮货珠宝生意。 不仅直接在那里开了工坊做箱包,做牛角梳,牛角饰品,还配上各个碎宝石做成纽扣。 合城多的是皮货匠人,手艺虽然比不上繁华都城的细腻,那也是把皮毛进行过加工。 不仅价格上翻了几倍,万家在路途运输上也增加了出货量。 林清远接手齐家的珠宝生意,又有宋梨云给的点子,饰品上是高中低档全开。 逃跑的齐家一直没有“抓到”,京城的官司也一直在调查取证中。 有什么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齐家本家跟皇长公主都没有动静。 在守备府的威慑和清缴下,合城里的商户很快接受现实。 本来一切都是熟门熟路,又加上多了好几样出钱的法子。 四个月过去,守备府的账房银钱如同流水般滚滚而来。 大家都知道这些钱除了合城边关的天时地利,自然还跟宋梨云脱不了干系。 可这凉瓜不一样,是天生长在荒漠里的。 无人区的荒漠戈壁里有狼群,宋得奎是见识过的。 这凉瓜偏生就要长在那些戈壁沙土里,就连牧民都不愿踏入。 现在小云居然想种……宋得奎的怀疑慢慢褪去,莫名生出一些期望,说不定小云以后真的会种凉瓜。 凉瓜已经打开就不能再放,宋梨云把瓜切成薄片,让宋得奎给韩明宋二郎他们送去,大家都尝尝这草原上的稀罕货。 宋得奎刚走没多久,芸娘子又过来说,阿布回来了,后面还跟着憨憨的哲毛。 两个黑大个满头大汗都还抱着纸箱不撒手。 宋梨云看看突然出现的哲毛,又看看纸箱,突然有一种想笑的感觉。 今天都抱着纸箱,这里面不会又是西瓜? 两人放下纸箱,哲毛赶紧对着宋梨云行礼问安,他虽然经常来宝林居,可每次都这样恭敬。 宋梨云招呼他跟芸娘去洗梳,这才问阿布怎么让哲毛白天来了。 哲毛毕竟是狄族人,哪怕换了武朝服饰,也难掩他那狄族面容。 现在的碎金镇欣欣向荣,虽然鲜少提及那场灾祸,普通人可对狄族还是不怎么友好,能避免的矛盾还是要避免。 阿布扯过一把蒲扇给自己扇风,笑嘻嘻道:“巴林在大戈壁里找到一大堆凉瓜,运气好,居然有十个,就送了四个去卡拉山,剩下的都送回这里了。” “你看,好着呢!” 说着,阿布打开纸箱,露出里面小得可怜的西瓜。 他昨天把镇上买的新鲜瓜果蔬菜送去黄沙河谷口,就遇上已经迁场安驻在那里的巴林,还让哲毛带着凉瓜送来。 在巴林心里,宋梨云住在武朝,对他部落的帮助大,自然亲近。 不过也的确不亏他部落跋涉之苦,才过来半年,部落里的皮毛牛角就换了到充足的盐巴布料,让每个人都能穿上柔软贴身的内衣。 现在找到凉瓜也先送过来。 宋梨云笑道:“现在河水正盛,从黄沙河谷外过来一趟不容易,哲毛不会只为这几个瓜专门跑过来的,定是有话要说!” 哲毛很快也收拾干净过来,又对宋梨云说了凉瓜的来历。 宋梨云现在跟着阿布学狄族话,跟哲毛交流已经没有负担。 听到哲毛说这凉瓜是从他们之前走过的戈壁滩摘的时,宋梨云点点头。 她从卡拉山回来时走过那一段路,只是那时候还一片白雪皑皑,看不出跟其他地方有什么区别,现在想来是能种西瓜的土壤。 凉瓜显然不是哲毛来碎金镇的主要原因。 等到阿布离开,哲毛搓着大手憨憨道:“巴林头人说,想请少夫人有空去一趟巴林部落,若是能带些木料更……更好!” “究竟怎么回事?你们部落以后就留在河谷,不用再冬迁,这段时间运送的饲料不够?” 宋梨云听岔了,只以为哲毛是要草料。 巴林部落准备定居在河谷口,那里的草场不够大,要想养活整个部落显然不够。 这些时间里,除了让人从其他地方割草存放,还从碎金镇运草料。 哲毛听到宋梨云怀疑草料不够,赶紧摆手道:“拉过去的秸秆都堆放着,应该够部落里的牛群吃半月了!” 半月……对漫长的冬季来说,显然不够,好在时间还长,接下来武朝这边还有更多的秸秆送过去。 哲毛吭哧吭哧好一阵,才终于说清楚事情。 巴林想要的是木料或者说要木柴,让宋梨云带一些过去。 原来巴林部落想赶在宋梨云成亲前举行一个仪式。 意思就是誓死效忠,代代相传,成为宋梨云的私兵部族。 这可跟以后其他附庸部落不同的,基本上巴林部落就是她的私产,地位跟乌达部落一样。 不过地位跟付出的代价一致,巴林部落每个人的生死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包括头人巴林自己。 宋梨云有些哭笑不得。 第402 前去巴林部落 巴林部落这想法有风险。 跟宋梨云成为一体,而不是追随,生死共存的后果有两种,可能会跟着宋梨云的发达成为大部落。 也有可能宋梨云在某时失利死亡,巴林部落也会灰飞烟灭。 这种互惠互利的事,宋梨云当然不会拒绝。 况且她本来就在考虑过段时间去一趟黄沙谷口的巴林部落,再回村看孕妇嫂子,现在不过是提前了。 自从杨花正月有孕就一直在小石村,没有再回碎金镇来。 刚开始是孕吐得厉害,一直到怀孕五个月才消停。 等她想回去,又听到自己娘家弟弟跑到春桃家去闹事,说是要钱买粮,就再没有提回碎金镇。 当时春桃找到宋梨云气得直哭:“他知道你家门不好进,就说是我把杨花卖给别人当奴,向我讨到卖身银子。” 宋梨云宽慰道:“你怎么不让他过来找我要银子!” 打发一个泼皮,她还是有经验,再说又是自己嫂子的弟弟,真没有粮食也得应急援助。 春桃抹去泪水:“我嫌他丢人,让我男人绑了送回村里了。 以后若是再来胡闹,就叫人打他的腿。 你说说,以前也是好好的后生,现在杨花出嫁才多久就不像样。 两口子吵架就往娘家跑,把一个家弄得不成家。” 春桃发泄一阵心中的愤闷就走了。 这件事宋梨云也没有瞒着,马上写信告诉杨花,问她怎么处置。 谁知道杨花回信说,她以后不再回碎金镇,她把这个弟弟抚养长大已经尽了自己的责任,不会再管他一辈子的生活。 若是敢上门来闹,就送去衙门打板子。 宋梨云叹气,她想起韩明说过的话,在她去合城的那段时间,杨花的弟弟找上宝林居来,被韩明冷言训斥过,没想到又去找春桃。 不过杨花不再回碎金镇,宋梨云并不生气。 小石村也是有屋有地的,还有左邻右舍关照,也没有烦心事找上门,留在那里也不错。 只是杨花已经怀孕八个月,随时都要生产,自己需要提前送些婴孩用的东西。 不过在回小石村之前,还得先去巴林部落。 哲毛没想到宋梨云会爽快答应,他不敢多在碎金镇停留,当晚就返回部落报信。 第三天,宝林居托付给宋得奎看管,宋梨云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出发了。 除了一直跟随自己的阿布和雷字营军士,同行的还有小安和韩明。 他们还没有跟巴林见过面,这一趟也要去。 韩明作为宋梨云的大管事,碎金镇的一应事务都是他管,以后巴林部落也是要跟他打交道的。 带上小安是宋梨云深思熟虑过,自己嫁进草原,以后小安说不定会跟自己定居迷达河谷,他也需要先适应适应草原生活。 临走时,芸娘子也主动要求跟着宋梨云去巴林部落。 小石头和她以后也是要跟着宋梨云去草原的,提前学习一些部落的习俗很有必要,而且,她还要照顾小安。 芸娘子担心小安会不习惯狄族吃食,自己可以做饭。 现在还是夏天,黄沙河水滚滚穿流而下。 河边已经被人平整出一条道路,能让驮着重物的骡马轻松行走。 冰窖里的牛羊肉,各种皮毛料就是这样从草原进了武朝。 作为关卡,碎金卫也会象征性的检查一下,记录货品数量,以方便提税抽成。 这是宋梨云跟罗百户商议的结果。 虽然这些皮货生意也有卫所的股份,账面上的事还是要做得清楚明白。 而且以后恐怕会有其他商队从这里出入,该有的规矩也先守起来。 宋梨云一行人正出关时,不知怎么的罗百户有空来了。 他也没有到关下,只站在关墙上一边啃大白梨一边对着下面喊:“宋姑娘,我听下面军户在说,你那些兔子肉在天香楼要卖三百文一只?” 宋梨云还没有答话,旁边韩明就道:“百户大人,薛壮可是跟你抱怨军户们的兔子价低了?” 罗百户呵呵一笑:“本官不管这些,只是听人说香薰兔味道不错,就好奇问一句!” 宋梨云看看欲言又止的韩明,挥挥手:“既然罗叔喜欢,等会儿让人去天香楼带两只,请王叔也尝尝鲜!” 罗百户顿时眉开眼笑:“还是你懂我的心思!” 香薰兔是周四柱夫妻新琢磨出来的吃食,工艺繁杂,现在每天买出来的数量有限。 现在价格吊得老高,三百文一只依然有人要买。 罗百户尝过就念念不忘,可这是天香楼要卖钱的东西,他嘴馋又不好直说,才在关墙上来堵宋梨云。 也亏他一个粗野汉子为吃食动这心眼子。 得到满意答复,罗百户让下方人打开墙上的洞门,宋梨云这才出关。 阿布领头走在前面,小安骑马带着芸娘子紧跟其后。 他以前就让阿布教会骑马,技术比宋榛平好,现在经常骑马来往七里县和碎金镇,带一个芸娘子也方便。 宋梨云跟韩明走在一起。 “韩叔,现在镇上的事好处吗?” 韩明现在管着橡子粉条作坊,纸箱厂和冰窖羊肉,比以前忙碌许多,可他也不是事事都要抱怨的人。 自从韩明接下大管事一职,宋梨云就没有再细问过琐事。 跟薛壮和镇上的会馆上的分账又有穆掌柜,她也不怎么出面,对镇上的人事有些疏忽。 刚才见韩明神情不对,又说什么薛壮,看来还是有不顺心的地方。 韩明比以前沉稳,只是笑了笑道:“薛壮现在管着镇上防务,身上自带上官气,说话虽然不如以前客气谦和,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是有军户到他跟前说过活兔价低,他就来我面前想讨个人情。” “哦!” 宋梨云点头,看来自己要把薛壮敲打敲打了。 薛壮是个心思灵动的,先在罗百户跟前替军户讨好卖乖,又来韩明要人情,一只兔子就把里外抹得滑溜。 可宋梨云有些不喜欢这种人。 当初她没有看上薛壮,就是觉得此人太过自以为是。 哪怕后来自己救了薛壮的性命,说出他要效忠自己,宋梨云也没有把这话真正放在心上。 挟恩图报要不得,她不需要谁效忠,只要大家能坦诚相待就行。 现在薛壮对韩明露出不客气,自己也不客气了! 黄沙河岸的小路顺畅,几人骑马一路急行,才在下午时分,就遇上得到宋梨云过来消息,前来接应的巴林哲毛等人。 一见到宋梨云,巴林翻身下马,连爬带滚来到宋梨云跟前,行了狄族大礼。 “神使大人!请宽恕你的仆人没有到碎金镇迎接!” 第403章 主人赐福 宋梨云眉头挑了挑,这句神使大人她都差点忘了! 去年在一起前去乌达部落的途中,巴林见到自己使用“神技”,就一直叫自己神女。 还是自己不想顶着“神仙”光环生活,才让他不这样称呼,没想到现在一见面又喊上了。 “巴林头人,不用客气,这些日子过得不错哦!你已经长胖不少,可别骑马跑不快!” 从去年冬天她跟巴林在卡拉山分开,虽然消息不断,现在还是第一次真正见面。 那时候巴林才逃离战乱纷纷的迷达河谷,人也是憔悴黑瘦。 现在搬到黄沙谷口,没有了后顾之忧,自然心宽体胖。 巴林摸着自己的胸口,恭谨道:“多谢神使夸奖,巴林现在身体更加结实,能为主人守好家园。” 宋梨云笑笑,没再多言。 到天色微黑,两拨人马终于到了巴林部落所在的谷口草场。 这里原本只有乌达部落留守的两顶毡房。 现在已经变成两个部落共同居住。 草地上除了毡房,还有一排排木制板房整齐排列着,如同武朝的小村庄。 牛群也关在围栏里吃轧过的干草。 一切都是按照宋梨云想象中建造,看来用板房搭建过渡期是可以的。 迷达河谷那边也在建房,有赵廷朵在负责,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不过此时看到毡房板房交错在一起,顿时感觉出一种莫名的和谐。 部落里的人已经等待一天,见到头人接到贵客回来,男女老少都出来迎接。 随着宋梨云走进村子,哲毛带着部落民众匍匐在地上。 村子中央最高大的几间屋子,是专门给宋梨云准备的休息场所。 小安还没有这样长时间骑过马,早就疲累不堪。 大家吃过巴林部落准备的饭食就早早休息。 第二天晨曦中,牛群在牧民的驱使中走向远处草场。 等宋梨云走出房屋,哲毛已经带着部落里的姑娘候在门口,准备伺候主人。 吃过芸娘做的饭食,哲毛陪着小安在草原上打猎射兔子。 韩明宋梨云则在部落里查看情况,这里的生活还需要什么物资。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傍晚等宋梨云、阿布和韩明几人从外面遛马回来,部落里已经堆好篝火,烤上羊肉。 巴林部落的欢迎仪式这才正式开始。 在火焰照耀下,巴林把部落里的几个族老引荐给宋梨云。 牛角号吹响,牛皮鼓也敲起来,当着全部落人的面,几个族老在巴林的带领下跪伏在地,对着端坐在篝火边的宋梨云大声道:“巴林部落甘愿世代以血肉伺奉宋神使为主,不得背叛宋梨云,若是有违誓言,受群狼饲身之苦。” 说完,取出一柄小刀,在自己手臂上一划,顿时血珠滚落在宋梨云的衣裙摆上。 另外几个族老依次用刀划开自己手臂,将血撒在宋梨云的脚边。 巴林族人都埋首低声吟唱着,那绵长低沉的声音仿佛能浸透人心,再夹着火焰燃烧的噼啪和呜呜夜风,一时间场面血腥而诡异。 这种宣誓仪式,阿布只是听说过,并没有见过。 韩明也没有见过。 他们早就知道巴林部落是追随宋梨云的附庸部落,此时也被震撼住了。 血水的猩味还没有散,巴林跪在地上,抬头看向宋梨云:“奴才还请主人赐福!” 赐福? 宋梨云也已经被眼前的这一幕惊住了,身处在人血中,脑中还有些浆糊。 巴林低头恭谨道:“主人,你把带的木柴放进篝火,就是给部落赐福!” 哦哦! 她想起哲毛说过一句,让她带上木料或者木柴,原来是用来赐福的。 宋梨云站起身,走到篝火旁边,对巴林和几个族老道:“需要添加多少木柴?” 巴林道:“但凭主人决定!” 宋梨云了然:赐福嘛,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于是,在宋梨云的指挥下,巴林部落的人全部退出三丈远,包括韩明和阿布。 宋梨云手一抬,一堆木柴凭空出现,只是几个呼吸间,如同小山般的木柴就以篝火为中心,在四周围起高墙。 刚才还熊熊燃烧的火焰顿时摇曳起来,在木柴堆顶拼命迸射出自己的光亮,不至于被熄灭。 这突然出现的木柴山把巴林部落的人都吓到了,一个个又跪在地上大声吟唱起来。 巴林和几个族老眼睛瞪得滚圆,半晌才高喊:“巴林部落永恒!” 口中喊着,人却一下跳起来,招呼众人赶紧撤柴。 他们想要的赐福的确是越多越好。 按照一般规矩,是主人象征性在火焰中放上一根全新木柴,寓意着部落的篝火不熄,代代相传。 可巴林没有说清楚,宋梨云也以为越多越好。 可这也太多了。 要想一根根的烧完,至少要几个月。 草原上树木稀少,这些木柴足够部落里冬季烧火取暖,可不能这样就烧完。 巴林族人们也激动了。 他们刚开始只知道头人要带着全族血伺一个武朝女子。 说实话还有些不甘愿,哪怕这个女子给部落带来新的生活,带来米面粮食,糖盐茶。 可血伺是用子孙后代的伺奉为代价,还是太难了,只是迫于头人族老的压力才答应。 此时亲眼看见这个武朝女子施展神技,这才知道头人族老是多少睿智。 他们从心底升起自豪。 以后,自己所处将是最伟大的神佑部落,在草原上会成为有名的存在。 当然,神使是乌达部落的少夫人,乌达部落第一,巴林部落就第二。 一边观礼的几人神情各异。 阿布震惊得不可置信,又激动莫名。 他没有亲眼看见过宋梨云使用空间技能。 只听乞嬷嬷和夫人说,要他以最真的忠诚来伺奉少夫人。 因为少夫人接下乞嬷嬷的守护手链,是能庇佑部落的巫女。 芸娘子闭着眼,捏着脖子上的狼牙吊坠呢喃不止。 她在宝林居住这么久,从来没有怀疑过宋梨云跟“神”有什么关系。 在她的心里,姑娘一直都是救她母子活命的菩萨。 方正等几个雷字营军士虽然跟阿布一样震惊当场,更多是不理解带来的惧怕。 他们不懂狄族中的传统,只感觉这是种不可思议的事,肯定跟部落里怪异的祭祀有关,不敢多看,赶紧远远避开。 第404章 奶粉 所有人里小安跟韩明最为淡定。 小安是早就知道二姐秘密的:二姐有个能装东西的小袋子! 刚到碎金镇,他们兄妹仨个就从那小袋子里取粮食衣服,还有香喷喷的鸡腿和大肥猪。 韩明跟着宋梨云几经生死,奇奇怪怪的东西用过不少,眼前这点木柴还是他负责买回来的呢! 在碎金镇的纸箱厂里,也是他陪宋梨云装的。 上万斤的木柴,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瞬间消失不见。 仪式之后,部落里的气氛顿时就变了,处处生机勃勃,人人欢声笑语。 每个人都感觉自己被天神赐福过,走路都带着飘! 巴林住的毡房里,宋梨云看着摆放在眼前铜盘里的那些淡黄色粉末心里激动。 “巴林,这是最近才成功的?” 巴林脸上满是兴奋得意:“是,这是最好的一批奶粉! 主人!就是太少,五十头牛的鲜奶才出一铜罐!” 在卡拉山时,宋梨云教过巴林用喷雾方法烘干鲜奶制成奶粉,没想到巴林一到黄沙河谷就开始实验。 还托宋梨云帮忙在武朝打制铁皮的烘干筒和铜头喷嘴。 谁也没有见过奶粉生产线,其中过程很是折腾,不过到现在,还是见到成果了。 也正是这奶粉,让巴林选择了部落世代都跟宋梨云走下来的决心。 只是随便的一句话,就能让巴林部落得到从来没有过的好东西。 巴林尝过奶粉,只要用水冲泡下,这些粉末就会变回浓香的奶水。 巴林部落牛群最多,鲜奶保存一直是麻烦事,平时也都是做成奶酪奶豆腐存放,更不能运输销售。 如果成为这种奶粉,那就能送往各处。 宋梨云得到的惊喜超过自己的想象。 用牛奶制成奶粉是她从喝到奶茶就开始的。 这种在现代最常用的生活物资,牧民们最大收益的农产品,武朝还没有出现。 若是能发展下去,扩大规模,一杯牛奶改变一个民族的时刻到了! 现在已经有奶粉,只是因为生产工艺和设备的问题,现在质量不敢夸口,奶粉不仅变成黄色,还有焦糊味。 不过,这些都不是事,只需要有丰富经验,这些瑕疵会越来越少。 巴林部落的狂欢持续了一天一夜,就连阿布都有些嫉妒了:“少夫人,乌达部落也是你的部落,你可不能偏心啊!” 宋梨云笑道:“有乌雅夫人和你们少主在,乌达部落已经比其他部落强出不少,以后会更好。” 阿布也知道乌达部落已经很好,而且就连附庸部落有林清远他们交易货物,都能用上充足的生活用品,日子一天过得比一天滋润。 可是他隐隐约约有感觉,巴林部落会更好。 韩明跟巴林谈好部落冬季所需要喂牛的秸秆,以及羊吃饲料总量就说准备离开的话。 他跟努力想适合部落生活的芸娘不同。 芸娘子的丈夫其实是死在武朝人的手中,是那些人的喊叫引来流匪动的杀心。 为了小石头以后的生活,她现在也努力学习部落习惯。 可韩明是个男人,他无法忘记当着自己面被带走的小寡妇,心里仇恨到现在也化解。 除了早有接触的赵廷朵和阿石能心平气和的相处,哪怕没有恩怨的巴林部落,他也不想多待。 好在巴林听过碎金镇惨案,对韩明的遭遇深感同情。 在韩明离开时,从部落里挑了一个年轻漂亮的狄族女子送给他。 宋梨云没有反对,她看得出来,那姑娘本人是非常愿意的。 对上看起来面像凶狠的韩明不但不怕,反而扶镫牵马的伺候着,一双眼睛流光溢彩,微黑的脸蛋上泛着红。 韩明没有拒绝,也没有高兴,至于他是怎么想的,宋梨云也不想探究。 以前还想过让他跟芸娘子凑成一对,结果两个苦命人没有那意思才作,现在韩明愿意接受一个女子,宋梨云自然支持。 回去的路上,换过衣服的兰果已经变了样子,漂亮得赛过宋梨云。 阿布和方正他们都得承认这一点,只有芸娘子道:“兰果虽然长好看,可没什么心机,这样讨好韩明,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得到一场婚礼。” 在她心里,女儿家嫁人还是需要规规矩矩办事,这样被送人,在别人眼中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对她的想法,宋梨云无言以对,用女人换利益,不光是狄族这样做,武朝一样可以。 没有自保能力的漂亮女人就是物件儿。 对她们来说,美丽容貌不一定是好事,有时候反而会带来麻烦。 只能说兰果被送给韩明是幸运的。 以后不用再风吹日晒的放牛挤奶,只需要打扮漂亮哄韩明开心。 而且经过这两年观察,韩明至少不是一个花心滥情的人。 宋梨云如今在镇上单独给韩明分了一套屋子,如果他想娶妻生子就能安家。 对于是否有婚礼的事,巴林没有说,韩明也没有说,宋梨云只能静心等待。 若是韩明愿意摆酒水,她就送一个大红包。 从草原回到碎金镇,宋梨云就直接去了碎金会馆。 碎金镇的街道都重新修过,会馆同样也修缮了。 以前的那套院子是卫所的,宋梨云只添了一些桌椅板凳和茶碗。 现在重新修建的会馆起了两层楼,现在还有工匠在修一个鱼池。 这一年多时间里,橡子粉条卖得火热,再加上来镇集摆摊的人越来越多。 薛壮和张老爷子收税、分红再加上做些买卖,每个人都有收益。 从江丰收回碎金镇的行政管辖权,就从官府拨银修建碎金会馆当成镇公事房。 张老爷子和薛壮几个镇上官吏再贴一些银钱换上新摆设,把这里利用起来。 前面是原来的茶馆,现在每次集市都是满满当当喝茶听书的人。 后面则是办公场所,不但隐秘,打听消息也方便。 宋梨云的到来,立即引起会馆里坐着喝酒的人注意。 聘请过来迎客的伙计认出她来,一边赶紧往后面通传,一边带着她去旁边的单间:“宋姑娘这段时间都没有来过,张爷和薛爷都说过几次,有好书要请你来听!” 现在会馆每次集从七里县请了说书先生来坐堂,伙计这样说,也是替张老爷子说好话。 宋梨云笑而不语,只进了旁边茶室。 不一会,张老爷子就快步过来。 第405章 兔粮之争 人逢喜事精神爽。 张老爷子现在管着镇上事务,整日忙忙碌碌没有闲暇。 可会馆有灶上婆子单独给他开小灶炖补品,再加上穿着簇新绸衣,花白头发摸了豆油,看上去容光焕发,就连脸上的褶子都少了几根,早已经以前的颓废之气。 一见到宋梨云,张老爷子就呵呵笑:“宋姑娘已经有些时日没进镇里,若不是有穆掌柜和韩管事天天在,老夫都快听不到姑娘的音讯了!” 宋梨云从把事务交给韩明和穆掌柜管理,她就渐渐淡出镇民的视线,尤其是从合城回来,几个月更是没到镇里露面。 听到张老爷子说听不到自己音讯,她淡淡一笑:“那也是我对老爷子信任!” 张老爷子脸顿时笑成菊花:“不敢辜负姑娘的这份心意。” 说着他笑容逐渐消失,面色凝重道:“老夫有今日,离不开姑娘救助,若没有姑娘的木柴粮食,老夫恐怕还在养荣院那黑糊糊的土炕上发抖。” “忘了什么都不敢忘记救命恩人!” “只要老夫在碎金镇当亭长,姑娘无论什么事,老夫这残躯任由驱使。” 他这话说得随意轻事实上也是最重的承诺。 今日的日子是如何来的,张老爷子自己清楚明白。 是宋梨云用几文钱橡子面救下一众等死的老人,又给他们安排下有希望的生活。 宋梨云眯眼笑起来:“张老爷子言重了!还希望你保重身体,碎金镇以后离不开老爷子,还等着带领大家繁荣兴旺。” 从碎金惨案过来的人当中,张老爷子可能是最早改变命运的。 亭长虽然不是官,可在普通人眼中就是王法,他从以前的一个落魄秀才,变成官吏。 而且,已经托媒人打听有没有年纪合适的妇女,他想续弦。 张老爷子说起来曾经也是有孙子的人,五十多岁的年纪在武朝也是老者。 可他现在心思活络,想娶个年轻点的女人度过余生,若是还能再生个一男半女,那就心满意足了。 张老爷子此时对宋梨云宣誓忠心,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他活了五十多岁,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鬼门关都走了几趟,早就练出一副玲珑心思。 宋梨云不仅跟卫所关系好,更得县衙看重。 来镇上办差的衙役经常会说:你们镇上的宋姑娘办的天香楼如何如何好,江县令还借此勉励过七里县其他商家。 这是把宋梨云当成全县典范! 可这些时日来宋梨云越来越少出现在镇里,所有事情都是韩明在打理。 前些天韩明跟薛壮争执了几句,虽然没有闹起来,可韩明显然是不乐意的。 他代表的是宋梨云,薛壮明目张胆跟他挑事,那就是在跟自家姑娘作对。 只不过韩明也不是沉不住气的毛头小子,这种事自然不会主动跟宋梨云提。 张老爷子能管镇上的居民矛盾,可管不到宋家生意上,只能看着两人起了罅隙。 只不过这本是小事,他不可能突兀到宝林居来说。 今天宋梨云连韩明阿布都没有带,就独自来到会馆,他就知道要出事。 于是,聪明的张老爷子抢先表明自己的态度。 在宋梨云出现在会馆两刻钟后,薛壮也赶来了。 比起刚退出军营的薛军户,现在的薛爷足足胖了一圈,本来还算端正的一张脸长出双下巴,硬生生挤出两条横肉。 他一见宋梨云,先是撩起腰间松青色汗巾在肥脸上抹一把,这才呵呵笑着拱手行礼:“宋姑娘安好!” 宋梨云淡淡一笑:“薛爷多礼了!”她没有起身回礼。 薛壮从出现到此时,态度上无可挑剔,依然向过去一样对宋梨云是毕恭毕敬。 见宋梨云虽然在笑,可没有以前那么近人,薛壮知道这是要找自己兴师问罪,不由暗暗提起心。 以前宋梨云救过他的命,又带着大家致富,他心中还是真正有报恩心思。 可时间久了,宋梨云也没在跟前,心中那股子感激的弦难免有些松。 大家在桌边坐定,伙计送来洗好的果子和一碟点心,在张老爷子的示意下掩上门。 宋梨云没有说话,薛壮掩饰的端茶,还是张老爷子先开口:“薛老弟,这几天下柳村那几个小子可还有来闹事?” 碎金镇周边的村镇来这里赶集,人一多事一多,难免跟镇上的军户会有一些纠纷,薛壮就带着人调解调解。 他的调解方法也简单粗暴,对着镇外村民就是一顿打骂。 听话的一顿打,不听话的打了再送县衙去。 薛壮心中正七上八下,不明白宋梨云到到的意图,听到张老爷子问话,赶紧顺坡下驴。 “当然是不敢再来闹事了,这里是军镇,哪里能让他们欺负军户。 说好豆渣子不能涨价,他们居然没经我允许就要涨一文。” 张老爷子点点头:“这倒也是,市价早就定好,他们想涨是不可能的。 不过,薛老弟,听说那几个村的麸皮都被买空,这豆子……” 他说到这突然停住,买麸皮豆粕的就是宋梨云。 宋梨云也已经听明白其中原因了。 如今镇上的军户在养兔子,家家户户养的数量很多,单凭地里的草是不够用。 除了从宋家买兔饲料,就是为省钱,自己在搜集一些菜叶秸秆草料, 于是每个集市上,周围村民就会带些自己家里的麸皮豆渣来镇上卖。 本来宋家饲料厂原料也是从周围村里购买,这样一来,必定跟镇上养兔户冲突。 这是宋梨云早就预计到的问题早早就安排韩明从七里县采买。 而且在有江丰的调剂下,有专门村子用开荒地种植大量粗粮草粉,而且橡子作坊的下脚料也是饲料材料。 可镇上的军户不能这样做,村民零卖的豆粕麦麸价格渐渐抬高,已经有人开始为一文钱跟军户打架了。 薛壮见宋梨云依然不出声,只能硬着头皮道:“宋姑娘,我们都是军户,应该守望相助,同心同力,不能做自相残杀的事。” 宋梨云挑眉轻笑:“薛爷是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薛壮跟宋梨云是军户不假,有什么利益也是第一时间就想到军户。 第406章 敲打 随着碎金镇的热闹,军户数量也保持逐渐增加的态势。 前一天在去草原时韩明还说过,罗百户又向七里县衙讨要了十亩地修房子,好卖给移民过来的军户。 以前修的三十几套院子早就不够用,看样子至少还要修五十家。 军户一多,大家都想挣钱,难免有些僧多粥少。 宋家的饲料厂要原料,军户们也想用最便宜的饲料,这就是矛盾。 现在宋梨云要薛壮把事全部说出来。 薛壮自然也想说出来,他觉得自己跟宋家是军户,就该有大公无私的态度。 “宋姑娘,现在天香楼的生意兴隆,一只香熏兔就要卖三百文,而韩管事从军户手中收到的活兔才给五十文,这价格实在……太低了些!” “大家同是军户,天香楼可以适当少赚一些,这样军户们也能念宋家一声好。” “这些时日,有好些军户在抱怨,还指着宋姑娘你骂,说挣黑心钱,还想到宝林居来理论。 我也解释了许久,还罚了几个嘴碎的婆子媳妇才压下风头。” “唉!这件生意上的事本不该薛某管,可想到姑娘一向为人爽快耿直,在碎金镇名誉极好,牛羊肉生意也极好,也不在乎这些小钱。” “前些天,我找韩管事商量价格是不是调整一下,谁知道韩管事唯利是图,居然置姑娘的名誉不顾,一文钱都不愿意添。” 薛壮说得一脸痛心疾首,为韩明败坏宋梨云的名声很是不满。 宋梨云神情淡淡:“难为薛爷这样替我操心,就是不知道这价格调整到多少比较合适?” 薛壮见她没有动怒,大着胆子道:“薛某觉得,把活兔价格定为一百文最合适。” 宋梨云眉头跳了跳,抬眼直视他道:“碎金镇如今的活兔价格是多少?” 薛壮迟疑片刻才道:“每只三十文!” 碎金镇上也有猎户卖野兔,其实成交价格通常都在每只二十多文。 兔小的残的价格还会更少,十文就能买一只。 因为兔肉没有油水,肉淡而柴,烹饪时需要大量调料,达到重味提鲜才好吃。 相比之下,勤俭持家的普通人更喜欢吃鸡鸭鱼肉,或者猪肉。 宋家从军户那里收兔之所以给到五十文,要的就是每一只成品兔个头均匀,生长周期短,肉质鲜美嫩滑,不会出现野兔肉质的干枯绵柴。 批量养殖能保证供货质量和数量。 对一个产业来说,保证货源很重要,这也是宋梨云用高价的原因。 宋梨云脸色一沉,厉声道:“既然你也知道自己不该插手肉兔价格,为什么敢擅自做主给到一百文?你又从中能抽到多少利润? “香薰兔能卖到三百文,就不需要其他成本了?从制作到售卖,哪一处没有人付出辛劳,哪一处不该分得利润。” “即便天香楼卖到三两银子,又跟你养兔的有何干系。” “不想着自己怎么开源节流,怎么控制成本,眼睛只盯着别人能卖出多少,只盘算自己能分多少……” “呵呵,看样子再过些日子,就要跳出来跟我五五分账不成!” 她语言犀利,一点情面都不留,直说得薛壮脸色涨红,赶紧争辩道:“宋姑娘冤枉我了,我哪里敢从中牟利。 只是有些妇人心中计较,说些酸话。我觉得对姑娘名誉有毁,才说给她们上涨价格。” 宋梨云冷哼一声:“那就麻烦薛爷给那几个妇人说,五十文一只的兔价不变,要是不满意就带着兔子自寻销路,把我以前提供的种兔还来就是。 薛爷如此热心,也可以帮她们找路子,或者也开个酒楼卖上三百文一只,你们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不过我有句话要说在前头:如果我的名誉扫地,生意做不成,大家就都跟着喝西北风去!” 说罢,不管脸色青红交加的薛壮怎么解释,直接拂袖而去。 若是两年前,宋梨云还有心思跟军户搞好关系,现在……她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表面上再是热络,到头来还得银子说话。 别讲感情拉情怀,给大家一份实实在在的收益才是正理。 张老爷子一直在旁边坐着冷眼旁观,直到追出门去的薛壮悻悻回来,才叹息一声:“薛爷,你可把宋姑娘给惹恼了!” 薛壮黑着脸一言不发。 张老爷子给他推过来一盏带着冰块的凉茶温声道:“来,喝口冰镇消消火气。” 薛壮端起一口而尽,那透心凉让他打了个寒战,人也瞬间清醒。 大夏天喝冰水,也只有碎金镇和天香楼才有。 他哑着声音道:“张老爷子,你给评评理,宋梨云对你我有恩,自然当报,我们平时可有半分驳过她面子。” “我不过是说一句价格该上涨,她不答应也就算了,怎么劈头盖脸的就说我想从中牟利?” “张老爷子,你要替我作证,我可是冤枉啊!” 刚才宋梨云说他想中饱私囊,他不承认,也不能承认。 他跟宋梨云已经认识快两年了,很多事他都清楚。 有人若是把宋梨云当成普通军户女,那就大错特错。 她的手中可是捏着几条人命的,况且卫所和县衙都是她的后台。 说句难听的话,在碎金镇上,宋梨云不顾体面的对某人做些什么事,还无人能反对。 所以,宋梨云刚才那句她的名誉扫地,大家都跟着喝西北风都已经委婉了。 薛壮暗暗更正一句:宋梨云的名誉扫地,其他人都跟着陪葬。 可现在,自己就是要陪葬的那个! 薛壮心慌意乱,抽出腰间汗巾擦着脸:“张老爷子,你倒是说句话呀!” 张老爷子摸着胡须道:“宋姑娘不高兴你替别人作主,你就收起心思,别再多言。 若是兔户嫌价低,她们自己会去找韩管事。” 他见薛壮在听,就又道:“你跟韩管事是宋姑娘的左膀右臂,以后碎金镇要兴旺发达还离不开你们的出力。 可韩明是出自宝林居,宋姑娘会更信他几分,要想你不被嫌弃,还是多多走动。 老夫我不过是当个和事佬,说得重了你别多心。” 薛壮摇头:“老爷子还不相信薛某,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张老爷子跟他关系不错,至少比韩疤脸好。 张老爷子压低声音道:“薛爷,现在不比往日,军户已经有几十家。 你要是得罪宋梨云,说不定镇防卫就得换人!” 薛壮僵在原地,就连手中的汗巾滑落都不自知。 他就怕这个! 第407章 许燕儿 现在的军户不比以前只有两家,而且只要宋梨云开口要人干活,军营里有的是人供她选。 只看在天香楼的林韬周祥,还有那几个小兵娃子,每月饷银比在营里翻了两倍,人人羡慕。 现在他的担忧被张老爷子戳破,顿时急燥起来:“老爷子,我还只是说说,可真的一文都没有贪!” 张老爷子哼哼两声:“薛爷是没有贪,可架不住家门不紧,耳根子也软!” 薛壮脸一下涨红,呆了呆,猛的站起身胡乱拱拱手:“老爷子提醒得是,薛某受教了!”说着匆忙离开。 他过于慌乱,以至于连走过来送茶的伙计都没有躲开,被撞得手中茶水差点翻倒:“哎呀呀,老爷子,薛爷这是在慌啥,难怪我看见许娘子还等在外面!” 张老爷子眉头一皱:“她来干什么,可有遇上宋姑娘?” 伙计把新沏茶水放好,这才含含糊糊道:“许娘子遇上宋姑娘了,好像还说了几句话,不过宋姑娘没有理她。” 张老爷子摸着胡须想了想:“罢了,自己过不了好日子,别人也没办法。” 宋梨云离开会馆,的确遇上正匆匆忙忙赶过来的许燕儿。 远远望去,已经成为人母的许燕儿头上戴着金钗,一身鲜亮的绸锻更是艳丽照人,旁边还跟着一个抱着一岁左右孩子的黄毛小丫鬟。 她体态丰腴了许多,脸蛋养得白白嫩嫩,浑身散发着母爱的魅力,比她以前的青涩更为美丽。 许燕儿一眼看见宋梨云,脚下顿时停住,有些炫耀的抬手理了理自己被金钗压歪的鬓发,提着嗓子开口道:“啊!这不是宋姑娘吗?有好些时候没见到你了,怎么没见白净……还越发黝黑枯瘦了! 这可不好,你还是姑娘家,别为了挣几两银子亏了自己身,那些事本就该男人们去做。 要不要我把娘家专门调养身体的方子给你?” 宋梨云在各地奔跑,哪怕平时注意到保养,肌肤也没法跟许燕儿这种坐在家里奶孩子的少妇相比。 可她身上的气质,早已经让人忽略皮肤白不白。 至少赵廷朵、万雁鸣他们从来没有说过。 就连最是挑剔嘴碎的林清远,也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宋梨云不想跟许燕儿谈美容。 她目光从许燕儿身上飞快掠过,就转移目标,脚下也没停,只在从许燕儿身边经过时淡淡道:“你还是乖乖听话当你的金丝雀就行,别多管闲事!” 许燕儿见宋梨云有些“狼狈”的离开,甚至转头不敢跟自己对比,心中顿时欢喜起来。 她一直都对宋梨云有着某种说不上来的不满,大概也是潜意识里的攀比。 最开始是见宋梨云带着那个令人讨厌的小安跟自己过意不去。 小安一个傻乎乎的孩子,就把自己比下去。 后来就是薛壮跟着宋梨云去挑房子,那鞍前马后团团转的殷勤劲让她心里犯酸。 好在还是让她撬了墙角,把薛壮拉进自己的被窝。 虽然总担心薛壮跟宋梨云还有苟交,也着实让她得意了一把。 直到流寇进镇差点死在火里,被宋梨云救命,薛壮要感恩,许燕儿才敛起性子不敢再胡闹。 可现在许燕儿已经生下孩子当上娘,宋梨云还没嫁人,心里的那种比较就再也压不住。 只可惜宋梨云走得太快,都没能让她炫耀一下自己的胖儿子。 许燕儿挺了挺绸衣上清晰晕出两团奶渍的胸脯,带着得意对宋梨云的背影喊道:“你再不嫁人就是老姑娘了,要不我给你说一户人家。 看你现在又黑又老的,就是家里有钱恐怕也没有男人愿意娶。 我也是大气的,不跟你计较,至少也要帮你挑一个家里有田产的鳏夫……” “闭嘴!” 薛壮大步流星赶过来,他没有看见宋梨云的离开,只听到自己老婆在那里尖着嗓子喊。 许燕儿被突然过来的薛壮吼得一楞。 自从她生下儿子,成了薛家的大功臣,在家里就没人能惹她生气,就连薛壮都要哄着她开心。 “壮哥,你、你吼我?” 许燕儿一脸不可置信,嘴一瘪就要哭。 薛壮正心烦意乱,现在又是在大街上,听到许燕儿对着宋梨云喊的那几句话只感觉额角青筋暴起。 虽然现在街上还有人在对着这边张望,他担心的不是其他人敢乱嚼舌根,而是宋梨云是否有听到。 许燕儿见薛壮脸色不善,顿时气恼的一把从小丫鬟怀里抱过儿子,又悄悄拧了一把孩子屁股。 “哇!” 那个粉嫩嫩的小娃娃顿时哭得惊天动地。 这是她这大半年来摸索出的经验,不管自己怎么惹恼薛壮,只要孩子一哭,薛壮就要心软。 只不过这次她的计谋失算,薛壮没像往日那般温声道歉,而是黑着脸就往家走:“你那大哥是不是还没走?” 许燕儿心里咯噔一下,也不管孩子在哭,赶紧抱着孩子就跟在后面走:“壮哥,我大哥是想我才来的,你可别撵他走!” 小丫鬟好像没有反应过来,见两人走远,才小跑着跟上。 她是薛壮从七里县买回来的,才到薛家半月,平时负责带孩子做家务。 虽然来妹家走亲戚的大舅爷天天惹老爷不高兴,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老爷骂夫人。 夫妻俩吵吵嚷嚷往家走。 再说宋梨云,她这次找到薛壮骂一顿也是无奈。 她并不是连解释都不听的人,放在以前也会好好道明原因。 可现在自己要在几个月后出嫁去草原,宋得奎有合城要看顾,碎金镇的事必然会交给韩明负责打理。 随着外地客商的到来,碎金镇日渐繁华,薛壮也越来越有官威。 他对宋梨云固然有报恩之心。 报恩跟听话却是两回事。 薛壮不会甘心一直对一个女人俯首帖耳的。 只是当初誓言带来的拘束还在,他不会冒犯宋梨云。 韩明就不同了,不过是镇上的破落户,是宋家奴仆,他自然起了轻视之心。 宋家是镇上首富,也是军户,本来该跟卫所患难与共。 薛壮就利用为军户争利的借口,将那些兔户跟宋家暗暗分离成两个对立面。 这样宋家没有大损失,自己又可以得到军户口碑,以后也就有在碎金镇扬威的资本。 他的想法不错,只是宋梨云不想配合,连一点时间都不给他留,早早揭破这个算计。 她用强势霸道让薛壮难堪,留下余地再让韩明来回转。 这样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才好搞工作。 面对强横宋梨云,薛壮自然不得不跟韩明搞好关系。 从会馆出来,宋梨云没有搭理许燕儿,三两步就进了不远处自家的冰窖玉瑞祥。 此时的玉瑞祥里,借着冰窖透出来的凉气,里面异常的凉快。 穆掌柜一边打着算盘,一边跟戴着青帽挡着半边脸的青年说话:“小良,这笔账一定得记住加上去。 今天除了天香楼多取走两条羊腿,还有两家烧烤店也取了百斤牛肉……” 第408章 救回的唐良 那青年点着头,手上笔飞快把穆掌柜的话记录下来。 宋梨云的到来打断两人对账。 穆掌柜笑着起身给她让座:“姑娘来瞧瞧,什么时候大热天的牛羊肉也卖得这样好了!” 宋梨云坐下看着账本,也笑着回问:“穆掌柜什么时候见过夏天卖羊肉的?” 穆掌柜一愣,呵呵笑:“是我傻了。” 夏天正是母羊带羔,公羊长个的时候,不会随便杀肉吃。 自己这里卖的都是去年冬季宰杀的肥羊,用冰窖冻着,连冰送去县城府城还是新鲜。 另一边,长得白皙清俊的青年低垂着头,用帽子遮住半张脸,把自己手中账本递到宋梨云面前:“宋姑娘,这是上旬的收益。” 宋梨云没有接他的账本,反而示意他坐下说话。 “现在身体怎么样?可还要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唐良摇摇头:“托姑娘关照,我已经养好,不想再呆在家里。穆大伯这里缺人手,就过来先做着。” 宋梨云继续道:“你也别勉强自己,以前的事已经过去,生活总会好起来的。” 唐良突然跪在地上:“之前走得匆忙,没来得及给乌达少主谢恩,今天才知道姑娘是少主夫人,就请受这一拜,谢少主的救命之恩!”说着他就砰砰磕头。 宋梨云跟穆掌柜赶紧将他拉起来。 穆掌柜低声道:“你可别把宋姑娘的身份嚷得到处都知道,万一被那些无知的人迁怒,姑娘就被你害了!” 现在碎金镇的人只知道宋家跟草原做生意,虽然有些议论,也没有惹来麻烦。 都是挣钱嘛,现在大家都在挣,军户更是没有丝毫意见! 当初在这里淘金的,同样也不是循规蹈矩的正经人。 而且周围村民私下跟草原来往的也不少,否则那些流寇也不会跟草原盗匪勾结。 若是被人知道碎金镇最有钱的军户要嫁去狄族部落,难免引来非议,闹得沸沸扬扬。 宋梨云倒是无所谓,可驻守碎金镇的卫所肯定要受到牵连,哪怕有七里县衙压下去,也是一场风波。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宋梨云对自己的婚事打算尽量低调,只有几个核心人知道。 唐良见自己差点闯祸,吓得抬手给自己的脸上就是一巴掌,又扑通跪地,连连磕头:“下奴该被打!下奴该打!” “别磕了,没有人能随便打你!”宋梨云让惊魂未定的唐良起来。 却微微蹙眉:她发现从草原被救回来的人,多少心理都有些问题了。 这一切,都是脸上那个烙印造成的。 唐良就是几个月前,赵廷朵救回来的几十个奴隶之一。 那几十人是跟着御史大人去了京城当人证。 唐良跟其他人被骗被拐的不同,他是从碎金镇被掳走的。 在合成军营调养了一段时间,录下口供之后就被送回了家里。 当初因为唐良在穆掌柜的杂货店当过伙计,会识字记账,长得也俊秀,这在草原上是个另类。 所以在旭阳草场拍卖会上,他被一个部落头人用二十头牛高价买下,送给自己的女儿当玩物。 为防止丢失,草原牧民会把牲口烙上自家印记。 这些被当成财物的奴隶同样会被烙印,而且为达到摧残心理的作用,武朝奴还会烙在最明显的脸上。 哪怕唐良没有送去荒野放牛,天天被关在毡房里做些“杂事”,也被烙了奴印。 小石头为此不愿意回来,唐良自然更受不了。 当他被送回七里县城外的家里时,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 一方面是来恭喜居然有人能从狄族部落活着逃出来,另一方面却是对他脸上的奴隶烙印感兴趣。 被拐去草原的人,很少能这样养得白白嫩嫩的囫囵着回来。 唐良在家里足不出户的闷了几个月,还是穆掌柜觉得再这样下去这人就毁了,于是将他又带到了碎金镇做自己的伙计。 现在宋梨云的事越来越多,韩明跟他俩个人都忙不过来。 马上又是到七里县各村收购草粉豆粕的时候,不仅需要卫所出车帮忙,各处还需能记账的伙计。 穆掌柜急需人手,否则也不会把羞于见人的唐良叫来。 没想到唐良居然在知道宋梨云跟乌达少主的关系后就答应下来。 他说要报答乌达少主的恩情。 宋梨云很不喜欢这种报恩心态,在她看来,工作尽心尽责,老板员工双赢,比嘴巴里的“恩人”可靠。 当然,这些话她不能说出来扫兴,只让唐良尽快进入工作状态,用真金白银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看过冻库出入账本,宋梨云才道:“唐良做得很好。 明天平阳府有一批陈仓粮要送过来,你们先做好账,到时候送去饲料厂,把饲料价格适当压下来。” “还有,现在也该把会馆的被褥准备一下,我听张老爷子说又修整了两间客房。” 穆掌柜跟唐良连连应是。 以前来买羊肉的商户都只能在一个院里凑合着过一夜。 现在会馆里装修几个房间,专门接待商户,想要住得舒服一点,给钱就有。 等宋梨云把所有事都粗略问过,已经是天色将晚,她从黄沙河谷回来居然都没有休息。 宋得奎骑马过来接她了。 他刚才在纸箱厂准备新的一批板房,听到宋梨云进镇久没回去,就来看看情况。 虽然现在碎金镇已经被围得如同铜墙铁壁,可宋得奎他们也不敢大意。 宋梨云不单单是乌达部落即将迎娶的少夫人,也是碎金商业的龙头老大。 无形之中,靠她吃饭的已经上千,一旦出事,恐怕半个云州都要轰动。 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总是要预防着危险的降临。 无论是狄族草原上对乌达部落有敌意,还是“潜逃”的齐家,他们都有对宋梨云下手的理由。 回到宝林居,厨房里,芸娘正教兰果做武朝的食物。 韩明将这个狄族女子带回碎金镇,并没有放到他在镇里的宅中,而是交给宋梨云:“小云,你现在调教着,等到你出嫁时,就把兰果当成陪嫁婢女带去迷达河谷,要不然以后连一个贴心侍女都没有。” 宋梨云愕然,这可是巴林送给韩明的礼物。 她有芸娘子陪嫁,还真的没有想过贴身婢女的事。 武朝富裕点的人家都有小厮婢女,就连薛壮家都买有小丫鬟。 宋梨云却没有准备婢女,除了不习惯使用奴婢,也因为宝林居里秘密太多。 第409章 回家探亲(1) 现在,韩明要宋梨云把兰果带走,也是考虑过的。 他本来就是奴仆出身,从小接受的也是奴仆教育,虽然现在借着碎金惨案脱了奴籍成为庶民,内心深处依然有奴的习惯。 宋梨云虽然把巴林部落收为附庸部落,可没有从里面挑选婢女的意思。 韩明觉得,若是像在武朝一样当成军户人家,不用婢女也没什么。 可去狄族部落里当少夫人,还是需要呼奴唤婢才能彰显身份。 除了兰果,他还准备再去七里县,替姑娘买几家佣人带走。 听明白韩明的意思,宋梨云笑道:“韩叔,婢女就不用带了,那些地方带着也不方便。要是能带几户种田的农户或者各种工匠绣娘织娘就行。” 她不会把自己当成和蕃的文成公主,只是感觉以后有这些工匠在,自己想做点什么东西才方便。 韩明听到要绣娘织娘,这才想起宋梨云不会做衣服,的确需要些会手艺的,就把这事记在心中了。 在碎金镇耽搁几天,宋梨云就准备回一趟小石村。 秋风一凉,乌达部落就要送嫁衣过来,而且按照武朝规矩走完流程。 托万家从京城购买的嫁妆也会陆续到货,宋梨云就不能再离开碎金镇。 从刚穿到武朝算起,宋梨云只在小石村呆了三天。 从她收刮完宋老二的家当翻墙离开时,就没有想过再回这里。 没想到才没过几年,就又回到这个村子。 宋梨云要回来的消息早在一天前就在小石村传开。 天还没有亮,大着肚子的杨花就让宋榛平去镇口等着,生怕错过迎接。 宋梨云是中午到的,除了四个护卫之外,同行的还有阿布、小安和宋二郎。 她的回来,首先是在清屏镇上引起轰动,镇公厅的前面聚满人。 当初跟着宋二郎一起到碎金镇打工谋生的人没有回来,但他们的银子都带回来了。 出门四个月,每个人带回来至少五两银子。 四十几个人的月银凑在一起,那就是白花花的一堆,对于普通人来说,是难得一见的场景。 通知来领钱的家属们聚在一起,一双双眼睛都带着光。 没有在家嚼用,纯纯就得五两银子,比哪年的收入都高。 要是在宋家多干几个月,就能给家里添盖两家屋子,或者是能娶上一房媳妇。 在镇公厅的桌子上,还摆放着一个个写着名字的包袱。 那是让捎回来一些草原上的皮货毛线,都是清屏镇平时少有的东西。 长得黑瘦的宋得权一脸严肃的盯着下面众人,每喊到一个人,家属就过来领钱,有包裹的还要领包裹。 宋梨云跟小安满脸尘土的坐在一边,这里是公事厅,大家都在忙,她也不方便找人要水清洗,只能忍忍回家再洗。 工匠家属们欢天喜地从宋得权手中拿过银子和包裹。 知道旁边这个灰头土脸的姑娘就是东家,就千恩万谢给她行礼问好,然后又围着宋二郎打听自己丈夫儿子过得怎么样了。 宋二郎本来是个言语不多的,现在也被逼得跟每个人都要说几句。 家属们也不贪心,只需要听到一个“好”字就满意了。 分银子花了一个时辰,等人全部走完,宋二郎才带着歉意的对宋梨云道:“有人在外干活,家里就想早拿到点银子,好买多少回去!” 每个在外挣钱的人,心里想的都是让家人过得好些,早早拿到钱,就可以在镇上给孩子买糖块,给父母买糕点。 宋梨云还是理解这种心情,昨天在半道驿站歇息时,宋二郎特意让人带信回来。 只因为宋二郎说,想让大家第一时间拿到钱。 所以连日赶路的宋梨云还没有休息一下,就不得不满身满脸尘土的出现在人前。 还真是够第一快了。 宋榛平见镇上的事终于办完,就催着妹妹赶紧回家。 杨花在家望眼欲穿,等得脖子都长了,还逼着他天不亮就出门。 若不是肚子大得走路都困难,早就直接到镇上等待。 宋梨云也想赶紧回去,她想看看已经怀孕八月的杨花,再舒服的洗澡更衣。 兄妹俩丢下被自家大哥留下的宋二郎,带着等得无聊的阿布和小安,急急忙忙就要出镇。 只是,在镇口又被人拦住。 宋梨云坐在高高的马背上,俯视站在道边,笑得一脸谄媚的老头子。 薛老爷终于见到宋梨云的真容了。 见到这个差点送进自己薛府大门的女子,薛老爷只感觉自己的背心冷汗淋淋,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论容貌美丽,宋梨云跟宋水蓉不相上下,在清屏镇这些地方,还是算美人。 但娇生惯养出来的宋水蓉还在某些方面比宋梨云更胜一筹。 比如说:娇媚! 宋梨云没有娇,更没有媚,而是一种让薛老爷非常难受的飒爽。 还有那双眼睛里不是普通农妇的羞怯腼腆,也不是做皮肉生意的那种讨好勾引,是摄人的凛凛威严,让人难生狎义! 尤其是此时在宋梨手中轻轻摆动的马鞭,仿佛是一根吞吐不定的毒蛇。 薛老爷想起一年前从七里县抬回来的随从,还有松风县衙被抓的几个官吏,不仅脚下一软,扑通跪地:“宋大姑娘,老……在下是薛仁贵,以前是被宋得富蒙蔽,才对姑娘做出不礼之举。” 他只恨爹娘没给他多长一个心眼,当初怎么就听了宋老二的鬼话要买宋梨云,后来又鬼迷心窍,还想拿着卖身契到七里县去淘些银子。 结果银子没有拿到,人也没有回来,反而惹来祸事。 松风县的那几个官吏被抓的原因他是知道的,那段时间吓得他夜不能寐,跑了好些关系去打听消息。 又现在宋梨云若想追究下来,自己这把老骨头恐怕是要拆了。 宋梨云刚看见他时,还不认识这是谁。 不过见宋榛平脸色不好,又听到他说自己叫“薛仁贵”,这才想起是何人来,不仅呵呵一笑:“原来是薛老爷?我那堂妹过得可好,可有给你家开枝散叶?” 年初,宋水蓉因为耍泼撒野得罪宋榛平,从小石村带走后,就被送回薛家荒弃的老宅,从此再没有露过面。 宋榛平不知道内情,只以为是被薛老爷带回家看管起来了。 宋梨云更是不知道,此时不过是随口一问,毕竟宋水蓉已经是宋家二房唯一还能自由活动的人。 薛老爷听到宋梨云问起那个关在老宅,已经半疯的女人,不由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宋大姑娘姐妹之间还有感情?今天才回来就先问到宋水蓉? 不行,不能让宋家知道那里的真相。 这几个月宋榛平对自己根本不理睬,也不提宋水蓉。 没想到宋梨云还要认亲……只要宋家还知道有个妹妹就好,一切还来得及。 薛老爷心里大定,也不要宋梨云请起,自己揉着腿,在随从的搀扶下站起来。 他干巴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前些时间贱内见大哥不愿意认亲,回家就大病一场,天天念着是她爹娘奶奶对不起你们。 她整日茶饭不思,汤药不进,现在身体都没有好。 若大姐儿不忍心她这样,在下就斗胆邀堂姐去家里作客,宽慰水蓉的心!” 第410章 回家探亲(2) 宋梨云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眉头高挑,半晌才呵呵轻笑两声:“既然令夫人有病在身,还是专心养病为好。吃不下饭就喂,喝不下药就灌,总得保命不是!” 说完一扬马鞭,扬长而去。 薛老爷看着宋梨云带着一众人呼啦啦直奔小石村,也顾不上扑面的尘土未落,他一把抓住旁边的随从,哑着嗓子道:“赶快去老宅把夫人请回来,顺道让黑皮配一剂药,可以让夫人喝完清静养病的。” 他手在随从面前比划一下,随从秒懂:“老爷你就放心,小的马上去办。” “快去!”薛老爷声色俱厉的吼道。 那随从不敢怠慢,赶紧往镇里去找驴车找黑皮。 薛老爷撑着腰定了定心神,他原本摸不清楚宋家兄妹的态度,但宋梨云那句“总得保命”,就有了主张。 将人接回家里好生养着,不过先要封了口,不能再放出去乱说,这样也能权了两家情分! 黑皮是摆摊卖狗皮膏药,什么本事没有,倒是有一个专门治哑口畜生的方子。 作用显着,人喝了也要成哑巴。 小石村里,里正娘子一手拉着宋梨云,一手搂着小安,口中喊着“心啊!肝啊!可怜的娃啊!”,哭得稀里哗啦! 左邻右舍的大娘婶子纷纷擦着眼泪。院外还站满跟过来看热闹的人。 都想看看那个走路都晃悠的小安长啥样了,也仔细看看逃出小石村,在碎金镇置办下家业的宋大姑娘。 还是杨花和二郎媳妇劝住众人:“二妹她们才回来,肚子还饿着,各位婶子明天再来说话!” 宋梨云也道:“明天请各位婶子大娘过来帮忙起灶,我请里正爷帮忙办一场酒席,感谢乡亲们对我家的照顾。” 听到明天有吃有喝,院里院外的人都哄然应声,宋里正赶紧将人全部撵出去,开始筹备桌椅板凳的事。 宋梨云几人也各自洗澡换衣,等出了屋子,饭菜也摆上桌了。 里正娘子和二郎媳妇没有走,而是帮杨花收拾东西,这些时日她们都在宋榛平家。 没有了旁人,宋梨云这才对里正娘子再三道谢:“多谢叔奶对我嫂子的照顾,听我哥说,嫂子前些日子吐得吃不下饭,全靠二婶子熬没油的鸡汤撑着。” 里正娘子眼中带泪,笑着拉她坐下:“以前我们是想帮你们兄妹仨个都没那胆子,你们能不怪你里正爷就好。现在做这点算什么,不过是为以前造的孽!” 她让宋梨云先吃饭,又忍不住低声道:“我听大平说,你已经定了亲,还是那边的人,今年底就要嫁过去?” “听说,草原上的蛮子长得都是跟熊一样,吃生肉,还抢人!” 里正娘子一脸忧心忡忡:“小云,你有什么难处就跟你叔爷说,可别委屈自己,那可是一辈子的命啊!” 杨花是见过赵廷朵的,她说小云的夫君不像熊,跟平常武朝人一样,可里正娘子不信。 在平时大家说话中,吓唬小孩子哭闹,都是送去让蛮子吃。 长得俊俏又有什么用,说不定白天像个人,晚上要吃人。 对里正娘子的想法,宋梨云哭笑不得,她自然不好解释狄族也是吃熟食,穿衣服的正常人类,只能含糊道明自己的产业跟狄族部落分不开。 里正娘子更加担心了:“这样说来,你的钱都是从狄族人那里赚的……哎哟,这得受多大的罪才能拿到银子!” “还是在清屏镇上找一个老实人嫁了,踏踏实实过日子好。” 宋梨云知道里正娘子是一片好心,也不好再瞒着她:“叔奶,那家虽然是草原上的人,吃用习惯跟我们差不多,平时也在云州走动,我嫁过去就跟在武朝一样。” 里正娘子半信半疑:“这话大平虽然是说过,总是远嫁了!” 宋梨云不想多说自己的婚事,笑着岔开话题:“嫂子本来该近,可是跟着我哥来到清屏镇,就像是被拐卖的小媳妇一样。” 杨花的娘家到碎金镇本来就一个多时辰,可宋榛平要留在小石村,她也就成了离家上百里的远嫁。 被小姑子打趣,杨花很不习惯,嗔怪的瞪宋梨云一眼,把手中端着的蛋花汤塞进她手中:“你慢慢吃,我看你哥他们可有吃好些!” 说着,捧着大肚子就要挪去隔壁间看阿布他们那群男人吃得怎么样! 宋梨云跳起来搀着她:“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你坐下,有我哥在,你就别操心。” 里正娘子也道:“这些事哪里要你一个大肚婆张罗,我这就让你二婶子去伺候几个爷们用饭!” 等里正娘子走了,宋梨云也搁下筷子,看着杨花笨拙的肚子道:“嫂子,你跟哥是怎么商量的,以后真的留在小石村,就不想自己娘家了?” 杨花重新坐回炕沿,摸着自己的肚子道:“我也不说假话,那个娘家是不打算回了。 我跟你哥说过,我那不争气的弟弟什么时候懂事,我才什么时候回去。只是苦了你,要多照顾小安了!” 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杨花的弟弟本来是贫困出生,可遇上不靠谱的岳丈家,就一门心思的想啃姐姐妹妹家。 妹妹嫁在本村,家境普通,也不搭理他。 于是就盯上出嫁的姐姐,可杨花一走就不回,看样子真的是要定居小石村。 这话宋榛平也说过。 碎金镇再好,他还是想回到小石村,这里才是他的家。 宋梨云没有多说什么。 宋老二已经在草原回不来了,小顾氏和宋小宝也被万家卖去南方,这里再没有可以刁难他的人。 能在自己熟悉的地方生活,也是一种幸福。 至于小安的去留,等他长大后自己选择。 宋梨云打开带来的箱子,里面除了给杨花和孩子准备的贴身细绸布,一些在府城买的人参燕窝,还有用油布密封的罐子。 “我这次来,除了给你带了布料和坐月吃的补品,还有孩子吃的奶粉!” “奶……粉,这是什么?”杨花陷入迷茫。 宋梨云急着去巴林部落,也是为了将奶粉给杨花送来。 “奶粉,就是牛奶。” “嫂子,哥说你们不要准备奶娘。要是奶水不够,奶粉用水兑上,就是可以喝的奶,不用吃米糊糊!” 杨花一下瞪大眼睛,手扶住自己的肚子喃喃道:“孩儿啊!你真是好命!” 第411章 宋榛平的忧心 武朝有钱的大户人家生产时,都会花钱找奶娘,除了好吃好喝的供养着,还要给一笔不菲银子。 普通人家的孩子自然没有这个待遇,一般都是亲娘喂养,有奶就吃,没奶就只有喝一点米粥糊糊,营养不良夭折率极高。 顾婆子和小顾氏能在小石村飞扬跋扈这么多年,就因为宋老二对外说,小安能活下来就是婆媳照顾的功劳。 要是缺奶的孩子能喝上奶粉,至少生存的几率就能提高。 而且几百文一斤的价格,为了孩子好,咬咬牙也是能承受的。 宋梨云不小气,第二天除了办了十几桌流水席请村人吃了一顿,还给里正娘子和几个经常来家里陪杨花的媳妇婆子送了礼。 几尺青布再加一包点心,换来院里院外笑声不断。 宋梨云在小石村住了几天。 她记得给杨花带来奶粉,杨花也没有忘记她。 炕桌上,摆放着一大堆男式鞋袜,只需要宋梨云最后扎几针就算完成。 杨花知道自己这个小姑子能骑马做生意,就是不喜欢针线。 衣服可以买,这些送给夫君贴身衣物还是要自己做上几针才有意义。 这几个月来,她就跟里正娘子和二婶子不光做小孩子的衣衫,也忙着替宋梨云做新媳妇需要送人的鞋袜。 看她挺着大肚子忙活这些东西,宋梨云又感动又好气。 一边说是自己亲手做才有诚意,一边又说缝几针也算心意,这不就是自欺欺人吗。 难道那些针线坊的绣娘们天天当新娘! 杨花掩着嘴乐,里正娘子气得上前来打她:“瞧你说的啥话,要不然你就在家住着,等你啥时候绣出嫁妆,啥时候嫁人!” 小安正跟阿布回来,一进门就听到里正娘子不让姐姐成亲,他噔噔噔几步跑过来,憋红脸道:“不行,阿石哥哥说好会在初雪落下之前娶亲,二姐肯定绣不出来。” 里正娘子哈哈大笑:“小安啊!你就舍得你二姐嫁那么远去,以后都难回来看你!” 小安挠挠头,他觉得骑马去巴林部落就一天时间:“不远啊!二姐没空回来,我可以去看她,比回小石村看大哥还方便!” 里正娘子一楞:“这么近?那的确不远,你那阿石哥哥长什么样?你见过吗?” 说着,里正娘子瞥了一眼阿布,刚开始看见这跟熊一样的少年,她差点认成是宋梨云说的亲事,在知道只是随从才放心。 提起阿石哥哥,小安咧嘴笑起来:“阿石哥哥比大哥好看,比大哥高,比大哥力气大!” 他跟赵廷朵待的时间长,还是跟阿石阿布学会的骑马,自然感觉比自己哥哥好。 里正娘子瞪眼:“哪能这样说自己哥哥的!”心中却是欢喜。 宋榛平虽然体态不算高大,可眉眼长得还是有模有样。 尤其是现在饭食均匀,衣服得体,在普通的村民里,也有了鹤立鸡群之感。 如果小安说的真切,能比宋榛平长得好,那就是一等人材,自己也可以放心。 见自己说哥哥不好被叔奶瞪了,小安吐吐舌头,一溜烟跑去找阿布玩。 他现在已经活泼很多,尤其是这次回村,每个人对着自己都是笑容满面。 几人笑闹说话间,宋榛平脸上带汗的进屋:“小云,跟我去后院!” 宋榛平回来后,把之前后面空地又修了一个院子,旁边还有偏院,用的就是宝林居的格局。 后院正屋的炕也搭起来了,准备给杨花坐月子用。 宋榛平带着宋梨云进了偏院。 看着满满一屋子堆上屋顶的燕麦,宋梨云瞪大眼睛。 宋榛平脸色有些尴尬,搓着因为干活已经粗糙的手讪讪道:“小云,我没有回碎金镇给你准备嫁妆。 你要成亲,我也不知道送什么好,就种了燕麦。” 宋榛平给她说过不回碎金镇的原因。 一则故土难离,这里有他的父母双坟,有他成长的记忆,有充满善意的乡亲们。 二则在碎金镇,老实的宋榛平越来越觉得自己帮不上妹妹的忙了。 卫所那里有宋梨云帮忙赚钱,早已经把下半辈子要交的军户徭都交够了,也不需要他服兵役。 家里有芸娘子照顾生活起居,工坊有韩叔,生意上有穆掌柜,就连十亩地和后院的菜,都有其他人在做。 他跟杨花也没办法像公子夫人一样在家闲着,还是感觉回到小石村,养一些鸡鸭,天天扛着锄头下田心里踏实。 宋梨云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小安喜欢在酒楼里看别人吃饭,宋榛平喜欢在村里种粮食也无可非议。 只是燕麦并不是普通农家喜欢种的,他这样就会损失苞米麦子的收入。 “哥,你这样会没收入的,我给你银子……”宋梨云取出一叠银票。 宋榛平连连摆手:“不用,小云,马上橡子粉条可以加工了,接着就能换钱。 收燕麦也可以磨粉吃的,今年收的油菜也能榨油卖钱买粮,况且上次你让我带回来的银子还没有用完呢!” 他在开春种的油菜收了好些菜籽,榨油够吃一年,其余的也被村里其他人买去。 现在橡子作坊马上就要开工,接下来就是卖橡子面。 燕麦不挑地,宋榛平除了种在自己地里,还种了好些别人不喜欢的薄地,收成不错。 这样他感觉自己能帮上妹妹的忙了。 看宋梨云只笑不说话,宋榛平又赶忙拉开旁边一堆草帘子:“小云,你瞧,这是我在村里托人收的野豆子,还有这些炭……” 他一边说一边把自己在村里找人弄来的粗粮,木炭像是献宝一样给宋梨云看。 “以后,你每年回来一趟娘家,我都给你准备多多的燕麦高粱豆子炭火,你带去草原,可以喂牲口。” “小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得我是你哥哥,这里也是你的家。 我虽然没有你能干,可我现在有地,我干活能养活你跟小安……” 宋榛平脸皮涨红,他嘴巴一向笨拙,还是继续道:“要是你在草原过得不好,你别忍着,别受委屈。 大不了就回小石村,这里有房有地,又有里正爷,你能太太平平过日子。 罗百户他们要是说我们是军户,要逼你,那就让我去碎金镇当军户,不能让你耗在草原上。” 宋梨云听得心中热络,眼睛酸涩难受。 找一个不受气的地方生活,这是宋榛平能将弟弟妹妹护在自己羽翼之下的唯一方式。 第412章 买地 原来,宋榛平回小石村,不单单是因为恋乡。 虽然他跟赵廷朵是熟悉的,可自从两家定亲,他知道赵廷朵的身份实情后,就有些不安起来。 如果以武朝来看,赵家是皇亲国戚,两家地位悬殊。 赵廷朵越好他越心虚,宋榛平担心妹妹的婚事高攀了。 而且赵廷朵跟镇北军碎金卫是一家人。 不仅宝林居的房子是卫所给的,就连碎金镇上的店铺都有可能被卫所收回。 要是宋梨云在草原过得不好,碎金镇的那个娘家都没法回的。 只有小石村这里才是安稳的家。 这个整日沉默寡言的少年,其实一直默默替兄妹仨个铺垫着退路。 在宋榛平的催促下,宋梨云用“福袋”把所有东西都收起。 看着已经又变得空空荡荡的房间,宋榛平长出一口气,脸上浮起舒心笑容:“小云,你记得以后每年秋天都回来一次,我都给你准备。” 他觉得自己能给妹妹做的,只有这些事了! 宋梨云笑了:“哥,这主意好!我也可以每年回来看你跟嫂子!” 比起宋榛平纯粹为了妹妹好,她感觉自己有些私心。 七里县那里可以收干草生产饲料,她想让宋榛平在这里大规模种油菜和燕麦,包括收购木炭之类的生活物资。 如果跟赵廷朵的婚姻不顺,比起躲回小石村过小日子,她更倾向于自己足够强大。 一个乌达部落凭借武力打下疆土,自己也可以凭借能力建立财富王国。 想到就去做,很快,宋梨云带着宋榛平去了里正家。 当宋梨云说明自己想买地种燕麦,宋里正当即让人去镇上叫回大儿宋得权。 宋得权在镇上管理各家赋税,深知清屏镇各处村镇的土地情况。 不过宋得权回到小石村时,身边多了一人。 薛老爷佝偻着身子,一脸谄媚的对着宋梨云和宋榛平点头哈腰。 他在第二天就来过小石村。 正赶上宋梨云办流水席,还想着趁机进来拉拢关系。 只是他运气不好,在村口就被正闲逛的阿布和小安撞上。 小安已经知道二姐差点被二叔卖给别人当媳妇,那人就是薛老爷。 而且上次到宝林居来闹事的人里面,也有薛老爷的人。 此时一见,他就拉着阿布告状。 阿布也知道那回事。 在听到这就是想买少夫人的正主现在还敢找上门来,以他的性子那里能放过,那结果自然是混乱一片。 等到宋榛平去解救时,薛老爷带来的人已经被打翻一堆,好在薛老爷怕死,见风头不对早就溜了。 没想到,现在跟着宋得权又来了。 看着面露不解的宋家兄妹,宋得权道:“你们要买地,薛家要卖地,正好过来谈谈!” 薛老爷连连点头:“宋姑娘需要多少地,要什么地,是河边的上等良田还是山脚下的下等糙地?” 既然人家是来谈正事的,宋榛平和宋梨云自然不能小家子气。 几人就在宋里正家里,把要搞的种植基地仔细说了。 宋得权听到是种燕麦之类的粗粮,严肃道:“那就用山边荒岗上的下等旱地,价格便宜,也容易买。” 宋里正也赞成,牲口吃的粗粮不择地。 宋梨云不懂种地,她看向宋榛平。 宋榛平脸色有些不好:“岗上的地不都是顾家庄的吗?” 小石村跟顾家庄中间有一道低矮的山梁,两边山脚是各村的乱坟岗,山梁上却是一片贫瘠的旱地。 顾家庄人多地少,这片山地就是庄上人开垦出来的,平时种些高粱麦子,勉强有些收成。 可那片地却是种燕麦豆子的最好地块。 宋里正的眉头也皱起,现在顾家庄跟小石村的关系可不算好。 自从宋梨云兄妹仨个借徭役离开小石村,宋老二家里“被盗”生出事端开始,顾婆子和小顾氏的娘家就来小石村闹过几次。 以前,有宋榛平兄弟俩在婆媳俩手中当人质,小石村的宋家人不敢跟顾婆子翻脸,连带着顾家庄的人也趾高气扬。 可兄妹仨个“失踪”,小石村宋家也没有顾忌。 于是顾家庄又来生事,逼着宋里正要个交代时,宋里正带着人跟顾家庄干了几仗,两边关系瞬间降到冰点。 再到顾婆子死,顾家那边就只来一个侄子想讹钱,被宋榛平这个堂堂正正的“孙子”打了一顿,连带顾婆子都没有葬进宋家祖坟。 顾家庄就跟小石村宋家彻底决裂,两个大家族结下大仇。 现在要想在顾家庄的山梁上种燕麦……这有可能吗? 难道还要去低头道歉? 要是顾家庄知道是宋榛平用这些地,恐怕不仅百般刁难,还会搞破坏。 宋得权看了薛老爷一眼:“薛仁贵,你不是说只要大平看上的地方,你都能摆平吗?” 薛老爷虽然在七里县碰了钉子,他还是清屏镇的地头蛇,在这个巴掌大的小地方算是黑白两道通吃。 现在宋家要几片荒地算什么,他总有办法弄过来。 正找不到机会展现自己,薛老爷一听宋得权问有没有办法,顿时来了精神:“那片地连着两条梁,一共是一百五十亩有余,若是姑娘不嫌弃,老朽愿意相送!” 送? 宋梨云眉头拧成疙瘩,这个薛老爷不是善人,上百亩地说送就送,听着就不是好事。 况且这些地是顾家庄的,自己硬夺,岂不是地主恶霸,还要惹来仇恨。 “我们还是花银子买!薛老爷只需要帮忙调和就是!”宋梨云神情淡淡。 薛老爷见宋家不贪图这点便宜,也不强求,只苦着脸很是为难道:“顾家庄恐怕是不会卖!” 宋得权脸一沉:“薛仁贵,你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要是你不能卖地,那就不麻烦你了,你还是回去!” 宋榛平起身要送客,薛老爷再不敢拿乔:“大哥儿,二姐儿!你们别急,既然这是我们自家事,再难我都能想办法解决!” 他是打蛇随棍,这时候连哥哥姐姐都叫上了。 说起来这也是应该的,他把宋水蓉当夫人,娘家兄弟姐妹自然也是他的哥姐。 只是被一个老头子喊姐,宋梨云硬生生憋出一层鸡皮疙瘩。 想是呵斥几句,还是为那两百亩地忍住了。 和气能生财,喊一声也不掉一块肉,只要宋水蓉别来眼前晃荡就行。 几个人重新商量起此事。 薛老爷分外积极,他这样做的目的除了跟宋家拉上关系,还为了能挣银子。 说到底,女人没有银子吸引人。 他是一把年纪的人,能活一天算一天,可还有子孙后代,谁又会嫌钱多。 小石村的橡子作坊掺不上关系,这买地的事就拿捏在他手中。 第413章 应聘上工 按薛老爷的意思,那片地他出面拿下,再租给宋家耕种。 至于失地的顾家人就直接当成佃农。 薛老爷摸着自己的瘦脸嘿嘿干笑:“种地还有个大小年,他们能靠上大哥二姐当佃户,年年都能吃上饱饭,别说抱怨,还该心存感激才对。” 这是剥了人家骨头再熬油,是薛老爷惯做的手法。 不过宋梨云不愿意作孽:“那些少了土地的农户也别用强,就雇了来帮工,该给的米粮要补上。” 刚才她说,不光是种燕麦,油菜也一定要大面积种植。 只有大量种经济作物,才能补贴畜牧业上的短板。 宋里正看见过用菜籽榨油,还尝过几次,知道这是好东西,立即同意。 薛老爷不懂什么是油菜,什么是经济作物,什么是粮食作物,不过他见宋里正跟宋得权都点头答应,也跟着答应。 于是,顾家庄的那些土地就由薛老爷去调剂,小石村里种油菜归宋里正负责。 宋梨云也没有想到,自己回来一趟,就多出一百多亩地的农庄。 而且农庄还是由道德败坏的薛老爷管理,自己成了同流合污之人。 可是这些事……又跟宋家有什么关系。 自己只管以后收购,需要解决问题的是薛老爷和顾家庄。 她在小石村一住就是十天,阿布待不住,开始提醒她该回碎金镇了。 早晚秋意渐寒,草原上想必已经开始变冷,宋梨云的婚事也即将到来。 宋榛平和杨花一日比一日焦虑。 宋家里没有长辈,宋榛平是唯一的兄长,理当送亲。 可是杨花怀孕马上九个月,身体笨重,已经是临产期,肯定是无法赶去碎金镇参加宋梨云的出嫁。 要是宋榛平一走,产妇身边就没有人照顾了。 “哥,你还是好好陪嫂子不用给我送嫁。小安现在也是大人了,他可以陪我去草原。”宋梨云拉着杨花的手对宋榛平道。 “这、这不好,你出嫁是大事,人一辈子就这一次,又是远嫁,还是让你哥送嫁!” 杨花不答应,宋家就一个妹妹,又是嫁到那样的地方,娘家再怎么也要送嫁撑腰。 “是啊!你嫂子这里有里正奶和二婶子,镇上的郎中和稳婆也早就安排好的,一有变动就请过来守着,不好出事!” 宋榛平也觉得还是替妹妹送嫁要紧。 宋梨云摇头:“我出嫁固然重要,可没有危险,只要知道有家人的关心祝福就行。 嫂子是第一次生孩子,有再多的外人又有什么也用。 那时候,嫂子最希望的还是哥能陪在身边。” 无论什么时候,生孩子都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 现在自己虽然送来补气的人参,补血的当归,产后滋补的燕窝银耳,郎中稳婆,也无法避免难产的出现。 而且,当担惊受怕的父亲,能听到孩子第一哭声,那种欣喜激动,也能最快建立起父子感情的。 宋榛平搓着手叹气:妹妹出嫁,媳妇生孩子,本来是双喜临门的事,可现在让他恨不得分成两半。 无论自己留在那,心中都会挂念着另一边,可是…… 若是事事顺心,万事如意这句话也不会成为祝贺词,宋梨云坚持让宋榛平留在杨花身边。 在又悄悄收了一些木炭,宋梨云就准备离开清屏镇。 可在临走前,却被宋得权叫去了镇公房。 在清屏镇的公事房外面,已经黑压压聚集了一大群人。 宋得权指着下面一个个壮汉道:“上次跟着二郎走的人带了书信银子,这些人也想去碎金镇,你看能不能带去做工?” 宋梨云皱眉,她当然需要人。 只不过这一群人要带去怎么安排,还需要先跟韩明商量,而且里面是些什么人自己也不清楚。 上次宋二郎带来的几十个人都有安排。 几人在纸箱厂,几人在饲料厂,剩下的一部分…… 反正这些人她不能随便带走。 “大伯,我得先回碎金镇排出工单,再让二郎叔过来挑人。”宋梨云道。 知道宋姑娘现在不能挑人,下面起了骚动。 一个长得黝黑高个汉子挤出人群,对宋梨云道:“宋姑娘,你还认识我不?我是秦叔。” 宋梨云只微一打量,就认出这人是谁来。 “秦叔,没想到你家也是清屏镇?”宋梨云有些惊喜。 秦槐嘿嘿笑:“也不算清屏镇,只是在隔壁镇上,前些天听到有人说碎金镇宋家招工,价格高,又不拖欠就过来看看是谁。” 此人是当初服徭役时,被罗百户连同宋家兄妹仨个一并送到碎金镇。 因为干活踏实,为人公正,让其他人都信服,就当了役工的一个小队正,对宋榛平兄弟俩也是颇为照顾。 现在人很多,宋梨云也不好跟闲聊,只请他在一旁等候:“秦叔先坐着喝茶,等我忙完这里,再感谢你,我哥平时还经常念叨你的关照。” 听到宋榛平,秦槐憨憨笑道:“大平现在身体可好些? 以前卫所活计催得紧,也没有怎么偏帮过大平? 我还是以后有空再去见他。 宋姑娘,我也就直说了。我想去碎金镇帮工,你们还收人不?” 他不攀关系,先说正事。 话音刚落,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嚷嚷起来:“宋姑娘,我家老三去了你那里,现在他哥老二也要去,你就带上! 他们兄弟俩都是老实本分人,干活肯定不会偷懒。” “我家也是,你都带去,他们不敢不听话!” 一时间,声音如潮,宋梨云只感觉耳朵中轰轰作响,居然听不清具体的内容。 有白花花的银子在前,每个人都怕错过这发财机会。 宋梨云在回来时,满脸尘土就开始发银子的形象虽然不雅,可在这些普通人眼中那就是做事地道的东家。 他们不惧花力气,就怕跑出大老远干活拿不到钱。 更何况还有自家亲戚朋友兄弟在那边干活。 见众人把宋梨云团团围住闹得不像话,阿布和宋得权好一阵怒吼才将人群驱赶开。 宋得权黑着脸道:“你们抢什么抢,你以为那些银子是那么好拿的。 那里是挨着草原,天寒地冻可不是请客吃饭。 你们先说自己是哪里人,有什么手艺,还看有没有力气,想滥竽充数混人头的没门!” 他这几句话让众人的兴奋暂时消停,几个身体瘦弱,想跟着蹭吃蹭喝的变了脸色。 只是挑人这事有些得罪人,谁来干? 秦槐一直在旁边看着,他走过来对宋梨云道:“宋姑娘,不如让我帮你挑人!” 第414章 送宫人 秦槐出马,一个顶俩。 他本来就有心去碎金镇挣钱,自然要表现出自己的能力。 刚才又一副跟宋梨云熟络的关系,周围人也没有不服。 秦槐是带过人的,又是干活的好手,几句话就挑出那些想混日子的。 宋得权再找来户簿一查,每个人的身家姓氏就清楚了。 没想到,居然有一百多人想去碎金镇。 人数太多,宋梨云的小厂是安排不下了。 不过放着这么多人不用就是浪费。 她拉过阿布嘀咕:“迷达河谷那边能安排下吗?” 第一批人就大部分去了迷达河谷,宋梨云还没有去过,不知道那边的新建进行到什么地步。 阿布挠挠头:“少主想修一座像碎金镇一样的小城,工匠是一直需要的,现在才修两套院子。 只是这么多人送去草原,他们能答应吗?” 赵廷朵一心想给宋梨云打造出跟武朝城镇格局相似的生活环境。 现在的迷达河谷里,宋二郎带着一帮人就在修房造屋。 要修一座适合定居的小镇并不容易的,除去简易木板房,最先修的还是土木建筑的城主府。 草原上条件艰苦,但宋梨云丝毫不怀疑这些人是否要去的问题。 银子的力量巨大,肯定会答应的! 只是她无法现在全部带走,还得先找罗百户开出徭役调令,才能在沿途使用驿站休息。 当天晚上,宋梨云就带着阿布和护卫出发,连夜返回碎金镇。 小安则留在小石村,等着跟秦槐他们大部队一道走。 宋梨云归心似箭,只是一天一夜就回到宝林居。 她这样赶路回来还真应了急。 两天后,宝林居外停下一架装饰豪华的马车,后面跟着一群军士。 林清远笑嘻嘻骑马在旁。 马车里,走下一个身穿华服的已婚丽人,锦衣玉带,珠翠满头,旁边还跟着两个小丫头。 是林清远的姐姐林露吟! 除此之外,从车上下来一个五官端正、穿着绛紫褙子,表情严肃的中年妇人。 这妇人只跟宋梨云点点头,就默不作声跟在林露吟身侧。 进了屋子,几人坐定,林露吟夸了几句宋梨云生活简朴,自己羡慕这种平民百姓的生活云云。 宋梨云也笑着回应:“林姐姐来这里,就让我这陋室蓬荜生辉,哪里值得你羡慕。” 林露吟出身大商户林家,虽然母亲是一个妾室,可柳姨娘哄得林老爷十几年宠爱,除了孩子们的婚事无法作主,生活上没有受到半分委屈。 林露吟在娘家住着精心布置的大院,后来又嫁去齐家,住的也是豪宅,宝林居这样的房子自然不算什么。 林露吟亲亲热热挽了宋梨云的胳膊嗔怪道:“小云,我可是把你当成生死之交的姐妹,现在连一句玩笑话都不肯让。 我在你面前何曾说过谎,若是住的人不称心,再大的房子又有什么意思。” 宋梨云知她在说林家和齐家。 那些别人眼中的深宅大院,可对林露吟来说,都是牢笼。 林家被她当成工具送去齐家联姻,齐家也差点将她弄死,还是亲弟弟想法子将她带走。 宋梨云也顺势转了话头:“既然林姐姐喜欢,就在这多住几日!也好指点妹妹如何管家!” 两人这一来一回,引得林清远直翻白眼。 他知道宋梨云不是这种喜欢恭维话的人。 直来直去的脾气,就连守备大人都被气得不想见她。 要是换成自己来说,定要被瞪出两个窟窿。 自己姐姐林露吟更是个笑面虎,面上和气,心中深沉,否则她一个庶子小妾,怎么可能弄到那些齐家秘密。 不过林露吟对才见一面的宋梨云佩服得紧。 说她能借着服徭役的机会,带着兄弟俩离开那就家子不慈长辈,定居碎金镇,没有瞻前顾后,没有拖泥带水,单凭这份胆气就是女中豪杰。 后来还敢闯草原帮扶乌达部落,捉拿齐恒,早就在赵家众人心中立下大功。 这些事现在已经传到京城,就连太后和皇上都知道了,都说了一句“好”。 再加上安国公对乌雅夫人的愧疚心思,既然夫人已经认定的儿媳,他也认可。 有赵燕骄的点头,再有太后默许,以后再没人敢挑衅宋梨云的地位。 现在林露吟见着林清远就骂他是傻瓜,活该一辈子单身,才白白错过这样一门大好姻缘。 骂得林清远羞恨不已。 如果世上有后悔药,他早就吃了,在见到宋梨云的第一天就上门提亲去。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人家宋梨云当时就不会答应。 况且自己样样都比不上三公子…… 总算是林露吟和宋梨云想到旁边还有客人在,才没有继续商业互吹。 林露吟敛起笑,一脸认真给宋梨云作了介绍:“这是守备夫人让奴家带来的许嬷嬷! 以前是宫中旧人,现在得太后懿旨出宫养老,守备夫人说留在妹妹身边伺候!” 什么意思? 自己此时是跟皇宫中的人处在一个屋檐下? 林露吟的话还没有说完,宋梨云的笑容就僵在脸上,顿时如遭雷击。 她呆呆看着端直站在一边,一直如同泥塑木雕的许宫女,只感觉头皮发麻。 赵廷朵是皇亲不假,那也比不该让太后派一个宫中嬷嬷万里迢迢来边城…… 该不是故意派来教导自己礼仪宫规,想方设法折磨人的! 顿时,宋梨云脑中浮现出自己学绣花缝衣,被绑着脚踝学走步步生莲的画面,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想拒绝,可人已经上门,作为一个要顾及颜面要懂事的成年人,宋梨云挤出一丝笑。 往着许嬷嬷那毫无表情,绷得板正的脸,宋梨云屈膝行礼。 自己不懂宫规,许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定是来折腾自己的。 还没等她完成礼节,许嬷嬷已经伸手扶住她:“姑娘请起,老奴已经出宫,只是守备夫人派过来教导姑娘一些琐事的嬷嬷,不用行大礼!” “真的?” 宋梨云心中放松,脸上露出笑容,不是故意来为难自己的就好。 “是真的!少夫人请放心,老奴不会让姑娘为难。” 许嬷嬷规矩的低头,用温顺平和的声音道。 新皇登基,宫中也换了新人,她们这些在宫中待了一辈子的老宫女,也到了该出宫的年纪。 太后允许她们自行安排出路。 几个同龄的尚衣库老姐妹都选了留在京中,给大户人家当教习嬷嬷,教小姐姑娘们做些针线绣品。 只有她出身云州,被太后直接送到合城。 第415章 嫁妆还是聘礼? 等宋梨云明白许嬷嬷是安国公从太后那里讨来,要送给乌雅夫人的嬷嬷时,有些哭笑不得。 赵燕骄怕乌雅夫人不收,就拐了弯送到自己这里,还说是守备夫人送给自己的人。 林露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她带来许嬷嬷,也没忘跟宋梨云拉拢关系。 “另外,守备夫人还有一些嫁妆要送过来。 她担心你这里不好安置,暂时留在合城,以后直接送去迷达河谷。” “是什么嫁妆?守备夫人怎么会给我准备嫁妆,这于理不合!” 宋梨云有些不解,守备夫人怎么会给自己准备嫁妆,恐怕又是帮安国公转交的! “小云,守备夫人最是和善近人,她是从京城回来才知道你上次在合城受了委屈,已经将李姨娘打发出府。 还让我先跟你道句不是,想着以后你们俩妯娌相见时,再亲自跟你道歉!” 通过林清远的引荐,已经接手珠宝生意的林露吟几次进入守备府,跟守备夫人和平阳府的各位官家夫人们关系不错。 “按理说,守备夫人是外人,准备添妆不合适。 可夫人说,你家无长辈照应,恐怕会有疏漏,以后生活中缺什么三公子那边恐怕也不方便添置,就自作主张立了清单,若你看着还行,就让清远送来。” 说着,林露吟让小丫鬟送来一方木盒。 宋梨云打开,从中取出一张长长的名册。 看着上面写着“双喜大红被褥五十”“朱漆描金恭桶十对”“黄花梨木家具两套”“天蚕丝夏被……各色锦缎百匹” 她越看脸越黑,自己也准备了嫁妆,不过都是大量的棉布,棉被,木炭,盐茶和米面,说是嫁妆,还不如说是开了杂货店。 守备夫人这里才是大户人家真正的嫁妆。 再往下看,宋梨云彻底无语了。 “贴身婢女四个,粗使婢女八个,下人十二,嬷嬷八人,田契五十亩……” 此时,宋梨云已经相信,这就是安国公给乌雅夫人补偿的聘礼,自己只不过是其中转手之人。 这事……她将疑惑目光看向许嬷嬷,这事恐怕不这样简单! 果然,在夜里无人时,留在宝林居的许嬷嬷说了实话。 正如她所预料,许嬷嬷并不是她的人。 “奴婢是安国公向太后讨要的,此次随姑娘去草原,以后伺候乌雅夫人!” 宋梨云松了一口气,她就说嘛,自己何德何能,要京中太后都挂念上,不远万里给自己送一个宫女。 她皱眉道:“安国公为何要这样做,现在两边通商频繁,直接让嬷嬷去草原也是可行的。” 许嬷嬷淡淡一笑:“奴婢以前是尚衣局司库,管着宫中主子们的衣裳。 这些年不负太后重托,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尚衣局都太太平平,绣娘们连一根针都没有遗留在衣物上。 终于看见皇上登基,奴婢不耐烦京城纠纷,想还乡养老。 只是奴婢少小离家,早不知家乡何处。 太后就要奴婢去伺候乌雅夫人,奴婢自然要遵循太后懿旨。” 宋梨云眉头轻跳,她听出许嬷嬷话里的意思。 许嬷嬷是太后的心腹。 前些年太后还是皇后时,处境艰难,许嬷嬷帮皇后度过几次刁难。 “守备夫人礼单中的物品,都是安国公替姑娘准备的,由奴婢从京中带出,现在正存放在合城守备府。” “婢女也都是宫选采女,等姑娘出嫁时,再由镇北军送来。” 宋梨云一听到采女,就想到守备府里遇见的琥珀翡翠。 那些都是朝廷精挑细选出来的美人儿,送到自己身边…… 她不由暗暗皱眉,虽然赵廷朵不打算纳妾,可天天看着,总有疏漏的地方。 不过宋梨云不想为还没有发生的事忧愁,只先管眼前。 许嬷嬷既然是去伺候乌雅夫人,那就对安国公跟狄族部落关系清楚。 她对宋梨云道:“太后娘娘本来想招乌雅夫人进京,以国公府侧夫人封赏诰命。但安国公说夫人不喜武朝礼仪和繁文缛节,不会进京,只讨要了这些封赏。” 宋梨云此时突然觉得,安国公对乌雅夫人还是挺了解的。 她也无法想象乌雅夫人进入京城,跟一群贵妇在一起品茶赏花,说着口是心非的话是什么场景。 那是……这些美婢可就为难自己跟乌雅夫人了! 时间一晃就过去大半月,秦槐等人到了碎金镇,很快分散去了巴林部落和几处卫所。 这个冬天还不太冷。 上年就搬迁过来到黄沙河谷的巴林部落过得不错,居然吸引了几个二三十人家的小部落带着自己的牲口聚集过来。 这样的事是宋梨云最欢迎的,只有部落聚集在一起,大家发展起来,她的商路才有前途。 有这些小部落用牛羊在巴林部落换取干草,换取精饲料,换盐换茶换布,她的牛羊肉和皮货就有源源不断的货源。 宋梨云没有搞垄断,只是早早就定下了收购价。 如果一手把持住牛羊生意,现在固然能多挣几两银子,但对需要长远健康发展的商业来说,是狭隘和短视行为。 只有更多的部落愿意靠近武朝,有更多的商贩运送商品,才是一盘全民赢利的长棋。 在利益的驱使下,七里县周围很多小商贩不辞辛苦,“冒险”通过碎金关前去草原。 巴林部落也在修房子,武朝商贩把各种木料用牛车拉过来,很是赚了一把。 短短时间里,巴林部落人来人往,俨然变成一个小小集镇。 就连隔着两天路的石滩堡牧民,都过来用夏天采摘的草药干菇,换取自己需要的物资。 宝林居里也很繁忙。 乌达部落的聘礼已经送过来,迎亲的还是单长老和乌旦。 单长老对武朝不陌生,毕竟是跟镇北军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老人,一口武朝话很是流利。 只有乌旦第一次来武朝城市,看着密密匝匝人来人往的集市,既新奇又腼腆,很是稀罕。 于是,他被小安带去七里县,跟大花大柱他们几个在人群里疯跑。 宋榛平也回到碎金镇。 从许嬷嬷到宝林居,宋梨云就给他送了信,把自己平白得到的“嫁妆”给他说了。 本来是想让宋榛平宽宽心,知道他的妹妹很得“婆家”关心,没想到宋榛平立马丢下孕妻赶来见面。 虽然在小石村里,宋梨云说过要他好好照顾杨花,不用到碎金镇送嫁。 可宋榛平怎么能答应,小云是他唯一的妹妹,若是没有小云,他跟小安还在苦苦挣扎着求生存。 妹妹是嫁去草原,天远地远,再难相见。 哪怕小云说过会经常回碎金镇打理生意,那种性质都不一样。 她将是赵家媳,不再单纯是宋家女,说话做事都要受到牵跘,也没有现在自由了。 第416章 酒宴 面对少夫人的兄长,单长老一改以前的跋扈飞扬,很是谦卑恭谨。 宋榛平见过赵廷朵,本来对这婚事就没有意见。 现在知道单长老是部落里的老人,还顶着寒风千里迢迢专门来接亲,心里对乌达部落就更是满意了。 单长老现在对宋梨云心服口服,主动请愿来迎亲。 他除了送来礼箱,还商量迎亲具体事宜的。 宋梨云不想把自己的婚事闹得人尽皆知,给以后的生意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狄族部落跟武朝,总是有仇怨存在的。 这一点,罗百户也是赞同的。 赵廷朵虽然是安国公的儿子,可没有过明路,没有上族谱,说到底只是云州的镇北军中承认。 落在京城世家眼中,说不定会成为皇帝和安国公的一处把柄。 所以,宋梨云准备将所有嫁妆送到巴林部落,自己同时也从巴林部落起程,而不是从宝林居出嫁。 许嬷嬷带过来的那些婢女和嫁妆,已经安置在部落里。 现在单长老要跟宋梨云说的是,婚礼要在卡拉山的乌达部落举行。 这就是他最为难的事。 从碎金镇出黄沙河谷,沿河道一直到迷达河谷,路程最近。 迷达河谷正在兴建的迷达城,也是少夫人的草场。 只是迷达城还只有一个雏形,周围的部落也是新归拢过来的,论忠诚,自然比不上本部,而且要在荒野里熬过寒冬很辛苦。 乌雅夫人的意思是,成亲还是需要在乌达本部,以后等合适的时间再分迁出去。 在这之前,需要跟乌雅夫人住在一起。 宋梨云对这个没有异议。 迷达河谷在一年前才经历过战事,青草掩映下,那些被血浸染过,被火焚烧过的痕迹还在,现在是冬天,更加凄凉。 她虽然不惧鬼神,也不想重新回到末世的记忆。 成亲的地方定下,接下来面临的问题就是从碎金镇到卡拉山。 带着这些人和物,路程需要在草原上穿行十余天。 有单长老带来的人在巴林部落接亲,自然安全没有问题。 嫁妆可以收入空间,单长老和宋梨云只担心那几个婢女和嬷嬷。 她们都来自京城,想必是不会骑马的。 单长老道:“少夫人,还是让她们坐马车慢慢走,这段时间没有雨雪,只要在第一场大雪之前赶到就行!” 看样子也只能这样,而且那些嫁妆也没办法当着众人的面收入空间,宋梨云只能将这些宫婢放在最后走。 宋梨云的婚事有些特殊。 之所以没有固定日期,就是在等待草原上的第一场大雪。 那是乌达部落的最苦难的日子,老头人就是在那一天被伏击重伤,部落差点灭族。 现在乌雅夫人想用一场热闹的婚礼去告慰二十年前逝去的族人,让笼罩乌达部落几十年的阴霾消散,让每年这一天的祭奠仪式从此结束。 马上要成亲了,宋梨云对自己商圈里的人员也不再隐瞒,她在碎金会馆办了酒宴代替婚宴。 天香楼关门歇业,林韬周祥和周四柱夫妻,还有三个孩子都过来赴宴。 薛壮、穆掌柜、韩明、张老爷子等人自然是作为主家在应酬。 罗百户、王军需坐了上席。 本来没准备大办,没想到宋姑娘要出嫁的消息传开,七里县里那些跟宋家有生意往来,没生意往来的,包括正准备搭上路的都送上贺礼。 各家军户也凑上份子钱递到韩明跟前。 一时间会馆里人满为患,五桌酒硬办成流水席。 小安没有腼腆羞涩,认真当起主人,跟着哥哥招待客人。 乌旦也是机灵的跟在单长老身边,帮忙往宝林居传话送信。 安国公送来的下人里,除了那些美婢,还有专门准备酒宴的厨子。 这些宫中御膳房出来的厨艺自然是非同寻常,可也没有办过流水宴,不得不找来周四柱夫妻和军中伙头夫帮忙,才应付过去。 宝林居里招待的是女客,倒是没有会馆里的混乱。 有芸娘子和许嬷嬷安排,再加上春桃婆媳,林韬媳妇等人都熟悉,大伙热热闹闹的坐了两桌。 林韬媳妇现在才知道宋梨云要嫁去草原牧民家。 她嗔怪道:“宋姑娘也不早些透点风声,我们也好给你做几身衣服,那里天寒地冻的,你这一走,就要跟着毡房四处奔波,还不知道何时回来!” 林韬周祥是知道宋梨云跟乌达部落有来往的,只是他们一向谨慎,宋梨云没有表态,就连各自媳妇都没有说。 宋梨云笑笑:“林嫂子别急,说不定还没等过年,我就又回来了!” 碎金镇的冰窖从入冬就要开始繁忙,她这个东家可不能撒手不管。 卡拉山距离碎金镇虽然远,只要路上人马吃喝不愁,自己骑马来去也不难。 听她说得轻松,春桃抱着自己刚出月的小儿子,当着众人面毫不顾忌的撩衣喂奶,笑嘻嘻道:“那可不一定,要是成亲就怀上孩子,你就寸步难行了!” 她这话说得众女人连连点头:“是啊!你嫁人就是别人媳妇,还以为是现在这般自在。” “你嫁过去是新媳妇,那里能让你随便回娘家。” “是啊!刚困几天热乎觉就走,那还不让新女婿难受死!” “哈哈哈哈!” “林韬媳妇,你可真敢说,难怪你一来就大上肚子,肯定没让林掌柜难受过。” 这些都是军户媳妇,粗野惯了,说起话来荤素不忌。 以前宋梨云是个未婚嫁的姑娘,又鲜少打交道,不方便开玩笑,还有些收敛。 现在宋梨云是要成亲的人,她们也放肆起来。 这几句话算什么,出门子前,每个新嫁娘还要学那些“光身子妖精打架”的小本本呢,那才是羞死人。 在一片打趣哄笑声里,出现一句不和谐的阴阳怪气。 “宋姑娘跟我们可不同,她能挣银子,夫家肯定是要她当家做主的。 到时候想留就留,想走就走,都不用看婆婆夫君的脸色,惹急了把夫君打一顿再和离!” 这话可不好听了! 不说今天是宋梨云的婚宴,就是平常的姑娘也不能开口就说人家和离,而且还打夫君,这不就是明显咒人家夫妻不合吗? 所有人都放下筷子,看向出声之人。 第417章 冤家 靠近角落里,许燕儿端着清酒,目光游弋有些发怵。 她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惹来这么多人看过来。 “薛壮家的,你是喝醉了!若是头晕,就让你家丫头扶你出去歇一会!”林韬媳妇温和道。 外面廊檐下还摆着桌,有芸娘子等人看顾着,让各家孩子在那里,许燕儿的小丫头也在外面。 让她出去,就是拨进孩子堆里了。 许燕儿不知道是真的醉酒,还是被气的,她放下酒盅道:“林嫂子,我哪里说错了!宋姑娘的婚事不都是她一个人说了算吗? 你们之前谁也听过一句风声,这说嫁人就嫁人,连新姑爷都没有露过一次脸。 知道的是宋姑娘不想大办,不知道的还以为新姑爷长得青面獠牙见不得人。” 说出这话,她也豁出去了。 许燕儿心中一直憋着气,这一个月来,她都过得难受。 不光是因为招惹宋梨云被薛壮臭骂一顿,就连住在家里的大哥都被赶走了。 让她在家里哭得双眼红肿,好几天没敢出门。 自从生下孩子,她就还没有被薛壮这样骂过。 想起自家哥哥,许燕儿心中就恨恨不平。 自从薛壮在碎金镇混得风生水起,娘家哥哥就看得眼热。 只是许燕儿的嫂子是被赶回去的,两家撕破脸皮断了联系。 还是她生下孩子,娘家来送月礼,才又走动起来。 娘家嫂子没脸露面,跑来碎金镇的都是崔婆子和许燕儿大哥许庄。 来过几趟,许庄就留下在镇上跟着薛妹夫当差,一月能挣一两多银子。 可见到那些军户替宋家养兔,又听到天香楼的香薰兔三百文一只,就动了心思。 他一边在薛壮跟前说宋家心狠,同是军户,自己赚盆满钵满,却苛刻兔户。 另一边却让家里也养兔,只想什么时候把活兔涨到百文,他就专门做这门生意,去收些野兔混在里面送去天香楼。 薛壮没有想那么多,他现在不需要钱,只想怎么在军户得些名气。 人被捧久了,就容易飘。 他脑子一热就在宋梨云说要提价的事。 不过被宋梨云一敲打,也清醒过来,回头当天就将许家大哥骂了一通,让他回去养兔去。 许燕儿哭闹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大哥被撵走。 她知道这事跟宋梨云脱不了关系的,却不敢说。 原因很简单,她不敢来招惹。 可时间才过去没多久,她就听薛壮说要来吃酒的事,原来宋梨云是跟一户牧民结亲了。 许燕儿顿时又气又恼。 她前脚才在街上笑话宋梨云还没有说亲,转眼就看见这热热闹闹的婚宴,就好像一个巴掌在她脸上啪啪打了个肿。 而且,她想躲着不来吃酒都不行。 薛壮警告过她,要是她不想好好过日子,不想帮忙招呼应酬,自己就再娶一个能撑得起场面的女人。 薛壮也是气急了,许燕儿不能跟宋梨云拉拢关系不说,还要惹是生非。 他可不是会在一个女人身上昏头的。 他是喜欢孩子,再找个女人生下来依然是自己的。 许燕儿硬着头皮来。 来是来了,可这憋着的委屈,总还是要发泄出来。 况且她当初的婚宴,过得可寒酸,还被宋榛平砸了场,这仇她总算找到机会了。 也不怪她说宋梨云这婚事蹊跷,不仅定婚悄无声息,就连这酒宴不是酒宴,婚宴不成婚宴的饭局,不光是她不明白,其他人也猜不透,只不过没有像她这样挑明说出来。 屋里鸦雀无声,只听到碗筷轻触的声音。 林韬媳妇皱着眉呵斥道:“薛壮家的,你这是浑说什么。 边关牧民自有人家成亲规矩,新姑爷是没来,你就没看见人家长辈带人来了吗?谁有这体面。 别以为你嫁过人就什么都懂,我可是听说过,你当初成亲才是简单得很啊!吃一碗橡子豆腐就跟了薛爷。” 赵廷朵身份特殊,现在的碎金镇上繁华热闹,也是人员复杂。 为了安全起见,他不再公开露面。 跟不好再露面的赵廷朵不同,单长老他们一行过来可没有避人。 一队精心打扮过的俊马披红戴花走到宝林居,惹得沸沸扬扬,更被说此时的镇上谈论的都是宋家亲事。 因为提前没有泄露,事情就显得有些仓促,虽然没有大红花轿,可那些迎亲过来的马队,让人无法小觑男方诚意。 每个人都知道,马比牛值钱,甚至比人值钱,更何况是一群俊马。 现在许燕儿说没有新郎,林韬媳妇也就能理直气壮的反驳回去。 屋里吵起来,几个军户人家的女人都低头不敢掺和。 薛壮是碎金镇上负责防务的,尤其是军户人家都归他管,她们平时对许燕儿都讨好恭维。 林韬媳妇可不怕许燕儿,林韬是天香楼的掌柜,在宋梨云面前,比薛壮还说得上话。 尤其是林韬媳妇先是帮忙在宝林居种菜,现在更是管了天香楼的蔬菜,还养了一院子鸡。 就连碎金会馆里开会,她也能坐上一席。 许燕儿气得脸色发白,她的婚事可是心病。 现在日子越是好过,她就越是后悔当时没有好好办一场,现在被人揪着不放,她就连话都说不出来。 若是她跟宋梨云关系好,宋梨云说不定还要支持她找个理由补办一场婚礼,现在她就只能憋闷在心中。 被人揭了短,许燕儿眼泪都出来了:“你……你欺负人!宋梨云,这可是你的婚宴,你就看着人这样骂我!” 她曾经被宋梨云的三巴掌扇得没底气,一年多来,生下孩子,又被亲哥撺掇着才敢在会馆外面嘲笑几句。 可亲哥被薛壮撵了,她憋着这口气就说几句。 但要她此时再耍泼打滚,是借几个胆子都不敢的。 宋梨云一直面无表情的坐着,听到许燕儿问到自己,才淡淡道:“原来你还知道这是我的婚宴,刚才怎么就忘了,开口就是打架和离,闭口就是新郎见不得人。 你也别嚷嚷,我会叫薛壮来,问他把你送来恶心人是几个意思!” 就这几句话时间,被宋梨云安排在外的许嬷嬷和芸娘子都进到屋里。 宋梨云看一眼哭哭啼啼的许燕儿,对芸娘子道:“婶子去门外找个人,通知薛爷来接他夫人。” 芸娘子瞪一眼许燕儿,气哼哼的出门喊人。 很快,薛壮就被韩明带进宝林居。 许燕儿此时已经哭花了脸,只是看向宋梨云的目光中带着恨意和惧怕。 第418章 路途遥遥 薛壮黑着脸,一进院就对宋梨云道歉,直说自己回去定要严加管教。 宋梨云对此不置可否。 她对许燕儿的改变不抱希望,只警告薛壮,这是最后一次道歉,以后……没有以后了! 薛壮脸涨得通红,他知道自己一再犯错,要保住饭碗,必须有所舍弃了。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宋梨云算是看明白了,许燕儿跟自己可不是简单的矛盾,不可能凭借几句话就改变的。 从到碎金镇的第一天开始,许燕儿就跟自己看不对眼。 为了斗气,许燕儿半夜在外面冻得半死,差点丢命都不知道悔改。 可能许燕儿的脑子就只有这么大一点脑容量。 自己对这女人打也打过,骂也骂过,还救了她的命,也无法改变她的想法。 这大概就是俗话说的冤家。 无论自己过得好与不好,许燕儿总会攀比,都会难受。 宋梨云无所谓。 难受就难受,谁又会为道边有蛤蟆叫就不走路了。 两天后,宋梨云在巴林部落汇合上早等候在此的几十个迎亲骑兵。 巴林部落人人穿上最隆重的盛装,毡房周围也挂上彩带。 宋梨云虽然不是部落的姑娘,却比族人更重。 宋榛平给打扮过的宋梨云牵马。 当他走到单长老跟前,已经是眼泪婆娑:“单长老,我把小云交给你了,你家少主要是什么时候不喜欢小云,一定要把她还给我,否则我……哪怕是用命换,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单长老接过宋梨云的缰绳,以手抚胸,诚恳道:“宋家大哥放心,单达对天神发誓,乌达部落不会让少夫人受委屈!少主也不会让少夫人受委屈!” 回卡拉山的路程遥远,队伍没有在巴林部落停留多久就起程了。 宋榛平看着消失在茫茫枯草尽头的车队,哭得眼睛都肿了。 陪同他过来的韩明安慰道:“大公子,姑娘不是普通女子,没有人能让她受苦,你不用替姑娘担心。” 韩明跟随宋梨云最久,也经历得最多,甚至比宋榛平更了解她。 宋梨云性情刚烈,最讨厌虚假奉迎,委屈求全,而且手段也是有的。 若说这世上能让她忍气的人,也就只有宋家兄弟俩,哪怕赵姑爷都不会让她屈服。 宋榛平抹了一把眼泪:“小云再强,她也只是个女子。 我以前也以为女人除了力气小一些,跟男子没什么不同。 可自从杨花有了身孕我才知道,女子真的好难好难!” 说到这里,他又想流眼泪。 在没有怀上孩子时,杨花泼辣能干,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 可自从有了身孕,就开始吐,一天天的只能喝些清水,眼见着脸上好不容易才养起来的肉就又消下去。 熬过三月才止了吐,可又经常的腰酸背痛腿抽筋,他就整夜整夜的揉捏。 这种时候,再强的女子也如同剪去翅膀的鸟雀,只能任人摆布。 要是小云也这样,乌达部落会有人这样照顾她吗? 阿石是名门贵公子,他愿意给小云揉背捏脚吗? 听到宋榛平的话,韩明陷入沉默。 他跟小寡妇在一起没有孩子。 现在的女人兰果时间也短,还没有孩子,他体会不到孕妇是什么状态。 旁边宋榛平还在絮叨说着女人的不易。 韩明也开始想,要是兰果真的有了孩子,自己是不是也要对她好一点。 宋榛平的担心除了妹妹的未来,也担心小安会不适应。 这次送亲,宋得奎并没有去碎金镇,他已经从合城前去迷达河谷汇合宋二郎,两人以长辈身份一起到卡拉山见证婚礼。 送亲的任务就落在小安的肩膀上。 两年前还是一个连正眼都不敢看人的小傻子,现在成了部落高坐的贵客。 在骑兵队伍里,小安也有些紧张。 他头戴皮帽,身穿厚厚的棉袍,脚蹬高靴,骑在马上,身体紧绷。 前方是一望无垠的旷野和远处绵绵低伏的山脊。 深秋的风刮起一片片草叶,隐隐还能听到动物的吼声。 这里跟武朝完全是两个世界,哪怕小安在巴林部落呆过,也感觉到无边荒野带来的恐怕。 好在有阿布和乌旦骑马走在小安的旁边。 给他说一些草原趣事,尽量让他轻松点。 后面,长长的车队里,有几辆装饰华美的马车,里面是安国公赏赐的宫婢。 在巴林部落住了几天,这些宫婢已经知道自己将要生活的地方,一个个垂头丧气,呆呆坐在车里不出来。 宋梨云没有坐马车,她骑马跟单长老交谈着。 “单长老,我们直接走留下这些美婢不合适?” 单长老刚才说,少主已经在来的路上,要让自己先行,跟赵廷朵汇合。 宋梨云担心的是,这些宫婢都是安国公送给乌雅夫人的,而且还有许嬷嬷是太后安排下的人,若是丢下不管,是不是有失礼节。 单长老眉毛一扬:“少夫人,你的安危高过一切,那些不过是武朝的婢女,怎么配跟你同行!” 回到草原,单长老在这些婢女面前就没了恭谨和气,又成了乌达部落的彪悍猛士。 话语中,就连武朝太后也没在他眼中。 本来也是如此。 狄族不是武朝黎民,除了对镇北军有些恩情,其他皇族他们是不在乎的,更何况是皇宫中的婢女。 两厢比较,就连许嬷嬷都不配少夫人费心。 更何况,少主正在快马过来。 说起赵廷朵,宋梨云现在也敛起笑容。 在宋榛平面前,宋梨云说的是赵廷朵不方便在碎金镇露面,其实还有其他原因,怕他担心才没有细说。 现在是打下迷达河谷的第一个冬天,总是需要警惕些。 除了重新组合的新兴部落,最危险的还是那些在去年逃离各处避兵荒的散乱部落。 这些牧民,在部落就是放马的,在野地里单独碰上,就是吃肉的野狼。 所以,赵廷朵不仅在新建的迷达城留兵驻守,以控制周围那些新收的部落。 卡拉山需要巡逻,现在还需要分兵来迎亲,兵力有些吃紧。 为了稳妥,赵廷朵就没有到碎金镇,而是巡防整片区域,顺道在半道迎亲。 走在荒野里,宋梨云一行人在外停留得越久,赵廷朵巡防的压力就越大。 现在单长老就希望宋梨云把嫁妆收起,在骑兵护送下先走。 没有马车重物,若是遇上马匪流寇,那些不能骑马的宫婢也容易带走。 在草原上,宋梨云从来不擅自做主。 她决定听从单长老的意见,自己找机会收起那些沉重的嫁妆,带着小安和芸娘子先走。 只是在走之前,她还需要去车队里,先跟许嬷嬷等人沟通一下。 第419章 上品嫁妆 马车在草原上摇摇晃晃的前行,许嬷嬷闭目养神。 在她旁边,两个宫婢手捂胸口,紧皱眉头,一付难受欲呕的样子。 另外两个宫婢也是脸色苍白。 她们虽然从京城出发已经两月,在路上走走停停,还不算艰难辛苦。 可自从到碎金镇再到草原部落,就仿佛从天上到地狱。 吃不惯住不惯,现在马车走在草原上,更是颠得难受。 坐在许嬷嬷左侧,裹着湘妃色披风的宫婢拧着细眉道:“嬷嬷,听说那乌雅夫人住得遥远,我们过去要半月,这样颠下去,恐怕连命都要丢下。” 她们才坐一个时辰,就已经坐得屁股疼了。 另外一个宫婢也插话道:“嬷嬷,不如让人再送几张垫子来,这样我们也舒服些。” 许嬷嬷睁开眼,把两人冷冷打量几眼,直看得两人头皮发麻才淡淡道:“你们是去做奴婢的,这点苦都吃不得,就下去骑马,要不然就跟你们的爹娘住去荒漠。” 四个宫婢脸色一变,她们并不是普通的采女,而是新皇登基清理出来的罪臣官眷。 家中男丁都已经发配边卫,她们这些没有嫁人的姑娘,自然收为官奴,现在被送到狄族。 虽然这里是蛮荒之地,至少也是伺候部落首领,比当一辈子军户好多了。 要是不来草原,留在京城也会进入教坊司充当官姬。 只是她们以前都是娇滴滴的千金贵女,能撑着到草原已经是极限,哪里还能骑马。 还是一个一直没有出声的宫婢开口:“嬷嬷息怒,奴婢们知晓错了。 只是以前身体疏于磨练,初遇这种情况,就怕到了部落已经不堪受用,无法伺候夫人。” 许嬷嬷听她说得诚恳,也知道这些昔日贵女的确承受不起来长途劳顿,于是冷声道:“现在先忍着,等到车马停住休息,再跟少夫人提一提!” 尽管已经是慢慢悠悠的赶路,她还想让车走得再慢一些,要不然这些不能骑马的宫婢真的会死。 少夫人! 四个人交换一下眼神,都是精神一振。 她们是被当成嫁妆送去草原部落的,可这些“嫁妆”都还没有见过自己的主人新娘,恐怕不是好相与的人。 半日后队伍停下进餐休息,宋梨云找到许嬷嬷时,几个女人正跟牛肉干较劲着。 吃过干饼,为了让她们尽快适应狄族生活,许嬷嬷要他们跟其他人一样吃干牛肉,喝奶茶。 四个贵女不得不用手拿着又硬又干的牛肉,使劲想扯下一点再塞进嘴里,不至于用牙咬。 在她们旁边,还有八个粗使丫头在用牛粪生火,虽然动作不熟练,还是勉强可以看见火光,可弄得到处都有灰。 “嬷嬷辛苦了!” 宋梨云走进围帐中,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忍不住有些想笑。 许嬷嬷把啃出牙印的牛肉干放下,有些讪讪道:“让少夫人见笑了,老奴初来还不适应,少不得要受点苦。” “你们几个过来见过少夫人!” 其他几个宫婢早就放下手中吃食,纷纷过来行礼。 有人大胆抬头打量这个新嫁娘,见宋梨云皮肤白皙,身段匀称,虽然没着脂粉没有金银首饰,但精亮的双眸配着额间一串串艳红玛瑙石,让她很有气势。 “少夫人安!” 有人低头行礼,有人抬头打量,宋梨云自然将几人表情收入眼底。 等行过礼,宋梨云才对许嬷嬷道:“嬷嬷,你们也不用这般辛苦,生火烧茶这些事,只管吩咐外面那些骑士进来干。” 她话音刚落,在场的所有女子都变了脸色。 贵女们一张脸憋得紫涨,扭头仿佛受了什么侮辱。 不过无人出言挑衅。 她们都是被家里精心培养的嫡女,知道自己是罪女,现在又是宫婢,脑子不会随便犯浑。 再加上许嬷嬷的提醒,此时再气,也都规规矩矩。 许嬷嬷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奴婢等人是要伺候夫人的,不能跟男子接触。” 武朝虽然不禁男女交往,可高门大户是不许女眷轻易出门。 许嬷嬷还有句话忍在心中,没有说出来。 外面那些裹着皮袍,看起来脏兮兮的军卒,在这些女子眼中更不能靠近的贱民。 宋梨云眯了眯眼,这可为难了,这些女子是安国公送给夫人的,不能跟男人接触,她不好替夫人作主。 只是这几个女人一看就不懂怎么在路上填饱肚子,几天下来就得饿死。 单长老来迎亲是没有带女仆的,所以队伍里除了宋梨云和芸娘子是女的,就都是男人。 总不能自己要芸娘子来伺候她们。 想了想,宋梨云坐到毡毯上,从腰间拔出小刀,将许嬷嬷咬过的牛肉干削成小片泡进她面前的奶茶中。 “许嬷嬷,牛肉干得削成薄片,泡在奶茶里才更软和。” 围帐中,几个女人面面相觑:吃东西不用筷子是用刀? 好不容易宋梨云通过演示,让几个女人都知道该怎么吃饭。 一个宫婢走过来,跪坐到宋梨云旁边,用手掩住鼻子道:“少夫人,奴婢是武朝人,吃不管这些腥臭之物。 能不能让那些人做些炖菜烙饼?哪怕是简单的面食米粥,再配些小菜也行,我不挑食的。” 宋梨云没有回答,只笑着看她:“你会做饭?” 那女子摇头:“奴婢自小被家中教导查账管家,不会烹制食物。” 她说得有些骄傲。 武朝女子读书识字的不多,大户人家教姑娘学账本,也只为以后嫁人,能管家主持中馈。 京中送来了一个不会做饭但会识字的奴婢,有趣! 宋梨云索性将自己的“嫁妆”全部叫过来询问,看看还有什么奇怪的事。 果然,这一问就发现不对了。 她心中泛起嘀咕,安国公果然是别有用心。 四个贴身宫婢都是知书识字的大家闺秀。 八个粗使丫头都会针线烹饪,还有人会医术。 八个婆子同样会女工女红,那十几个下人也是各会木工藤编金银器手艺的,而且还都是精工巧匠。 只是,这些人没有一个会武,也没有一个会打制兵器,显然送人过来时是有过筛选。 技术人才在哪里都是吃香。 安国公是想让乌达部落的生活变得更好,也不能过于强大,又不能在朝廷里过于张扬,就把自己这个婚事当成幌子。 不错!不错! 笑容渐渐爬上宋梨云的脸。 她原本是想听从单长老的意见,让这些人在后面慢慢走的心思顿时没有了。 人才比什么都重要,能迁就还是要迁就。 宋梨云立即喊来阿布:“阿布,从此时起,你的骑兵就负责照顾好许嬷嬷她们。” 阿布听得一头雾水。 第420章 雷雨 阿布刚才从单长老那里才得到消息,只拨一小队人马护马车,其他人全部跟着少夫人赶路,怎么又要留下照顾这些人了。 宋梨云也不跟他解释,只领了他进了嫁妆们的围帐中。 一进围帐,阿布就看见一副惨不忍睹的场面。 帐中的毯子上,盘子里有被咬得满是牙印的大块牛肉干,还有旁边烧得一团乱的火塘,不仅嘴角抽了抽:“她们这是在干啥呀?” “你看看!这些娇滴滴的京城人,就他们这样折腾下去,还没走到卡拉山就得饿死。 你得挑几个老实听话的手下,让他们把自个收拾干净过来帮忙生火烧炭。” 阿布听到要人来伺候这些奴婢,不禁撇撇嘴:“不吃拉倒。宋姐姐,你可是少夫人,都是自己亲手干活,还没有这样被人伺候过。” 宋梨云笑眯眯接受他的表扬:“废话,你家少夫人这世上只有一个,不是谁都能胜任。” “那是当然的,少夫人只有一个,其他人想当都没这资格和本事!” 阿布几乎都没有想一下,话已经脱口而出。 宋梨云笑得更开心,她指了指周围羞恼得脸色通红的婢女,又对阿布低声道:“你可别嫌弃人家矫情,这段时间用点心,要是有看上的,回到部落告诉夫人,我帮你说合,让夫人赏赐给你当媳妇!” 这些婢女容貌就没有丑的,年纪也不大,适合婚配。 在宋梨云的爆笑声中,阿布大窘,低下头,也不知道他魁梧身体怎么突然轻盈起来,飞也似的飘走了。 看着阿布离开,一边的许嬷嬷松了一口气,心里也宽慰一些。 少夫人安排的这个狄族少年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可腼腆可爱,让人无法讨厌:“多谢少夫人关心,刚才那位是……” “许嬷嬷,刚才那个是阿布,跟阿石亲如兄弟,今年十七岁,别看他长得莽撞,可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 宋梨云笑得一脸慈祥。 自己都还没有成亲,就先替人撮合了。 这些宫婢迟早都是要嫁人的,要是她们在路上挑中心仪之人,也算给自己和乌雅夫人解围。 很快行程变了,许嬷嬷她们能吃上饭。 宋梨云悄悄收了那八辆马车里的家具嫁妆,而是在车厢里留下足够多的粮油米面和炭火干柴。 许嬷嬷带的人里面有的是厨师,她们在路上可以自己升火做饭。 单长老却不高兴了。 为了许嬷嬷她们二十多人慢慢赶路,宋梨云将护卫骑兵留下大半,而她自己只带十几个骑兵。 “单长老,你要相信我的能力,再说阿石已经过来,说不定我只需要向前迎一迎,就能遇到。” 单长老摇头:“少夫人,我自然相信你能平安。 这是态度问题,你是部落少夫人,怎么能把护卫留给奴婢。” 在单长老心中,奴隶是不当人看的,奴婢是应该为主人付出生命的。 怎么能把自己置于危险,去保护奴隶。 宋梨云笑着道:“单长老,这些奴婢可不是普通人,以后不会让你失望的!” 说完,打马就向前奔去。 芸娘子见宋梨云走了,忙紧跟其后。 母爱的力量是无穷的。 她为了小石头,为了能适应草原,不仅努力习惯狄族风俗,还学会骑马。 此时有小安和乌旦在旁边保护着,也能跟上众人的速度。 没有车队拖累,到夜幕降临时,宋梨云一行轻车简从已经奔出近百里,寻一平地扎下宿营地。 单长老还第一次见到宋梨云从空间取出的板房。 一排宿舍很快就搭建完成,除了人有温暖的住所,就连马匹都有草料饮水。 单长老哆嗦着跪地磕着长头,激动得老泪纵横。 如果说他之前对乞嬷嬷的话还有怀疑,现在是万分相信这个少夫人是为乌达部落的壮大而来的。 少夫人就是部落的神灵。 为了保守住这份乌达部落的秘密,宋梨云身边带的都是部落族人。 此时这些狄族人也都是激动不已。 小安跟芸娘子已经见怪不怪,乌达族人在感谢天神时,两人正忙着架了锅灶生火做饭。 板房里,小安在炭架上翻烤着肉串,时不时就往滋滋响的烤肉上刷上一层调料。 芸娘子则跪坐在小锅边,精心熬着宋梨云最喜欢的肉粥,火光映照下,眼角眉梢是难掩的幸福微笑。 只需要几天后,她就能跟儿子长久在一起,再不分开了。 一夜之后,板房收回,经过休息的人马又重新上路。 接连两天过去,路上一切都是风平浪静,但宋梨云和单长老等人却有些焦躁不安了。 按照计划,赵廷朵昨天就应该带人在路上迎接才对。 现在已经超过预定的距离,还没有见到人影,难道是错过了? 又是一个日落,傍晚依然刮着风,地面枯草轻摇,发出沙沙声响。 单长老指挥着人在搭建房子,马匹在周围自由啃食。 宋梨云带着小安和乌旦,站在一处高岗上用望远镜眺望远方。 此时天边堆起黑云,太阳的最后余晖将之勉力染出一丝金边。 宋梨云从望远镜里没有看见人影,视线里,只有一群狼带着老小在匆忙赶路,都无暇顾及旁边站着的一只羚羊。 很快一家大小十几头狼就消失在山坡后面。 小安从宋梨云手中接过望远镜,也像模像样的观察四周情况,突然他指着远处的天际道:“姐,那云跑得好快啊!还像炕上的棉被一样厚实。” 乌旦性格活泼,听闻也要瞧瞧,在他通过望远镜看见翻滚而来的黑云时,顿时脸色大变:“是雷雨!” 宋梨云笑起来:“乌旦,你是傻了!现在已经是要下雪的天,哪里会有雨。” 草原上本来雨水就少,更何况已经入冬,即便这两天日光过于明媚了些,也不会下雨的。 乌旦摇头:“我以前见过这种云,族中老人说,雷雨云就是这样,来得快也停得快,可也来得猛,衣服打湿再被风一吹,就要冻死人!” 宋梨云不敢大意,立马带着小安和乌旦回到板房边,把发现雷雨云的事说给单长老听。 单长老在草原上生活了一辈子,什么奇怪的事都见过,他对初冬出现雷雨不觉得奇怪。 “没事,遇到雨水多的年逢,冬雨也是有的,大多一盏茶的时间就停了!” 等单长老黑着脸连滚带爬从高岗下来,众人都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所有人都行动起来。 第421章 更衣 宋梨云取出粗大的绳子,让人给板房加固。 小安和乌旦奔向不远处,去收拢分散吃草的马匹。 芸娘子把刚洗过的衣服收回房里,又忙着捡一些干草引火。 风势渐大,肉眼可见黑沉沉的云朵在急速过来,低垂头顶,让人感觉喘不过气来。 人多力量大,板房已经加固,就连马匹都拴进马厩里。 天完全黑下来,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之后,就是接天连地的雨幕。 雨是疯狂的,和着风劈头盖脸的砸在地面,打起一层灰雾。 惊雷中,马厩里的马儿不安的嘶叫着,想要挣脱束缚逃跑。 大风中,纸芯木板墙的房屋在轻微晃动,仿佛要离地起飞,但被加固的绳子绑着,只能发出“咯吱咯吱”让人牙酸的声音。 大雨敲打木板的声音更响,几乎是震耳欲聋。 但是,就是这摇摇欲坠的木板房将所有人都装着,人们在板房里躲雨,随便吃些干粮充饥,等待着大雨大风的结束。 宋梨云皱着眉:“不知道阿布他们能不能及时避雨,这样的雷击在旷野里很危险!” 雷雨中,暴露在荒野开阔地很危险。 后面车队没有板房。 因为有七八辆大车,不仅人可以在大车里休息,还可以在大车之间用油布和毡布搭建棚子,足够成为众人栖息地。 毕竟都是临时使用,要想在大风暴雨中还撑住,就有难度了。 单长老跟宋梨云一样,他没有坐下休息,只是仰头听着外面几乎没有停息的惊雷。 “还好,我们这里是雷区,阿布他们只要机灵一点,不会出事!” 这里跟阿布他们相隔上百里,只要阿布他们能在看见黑云就扎营,最多就是有一场雨,不会遇雷。 阿布他们的确很安全,可阿布不是很安全。 傍晚的风刮得厉害,众人七手八脚的停放马车,绑着油布。 这一天时间才赶出五十里路,就遇上大风,不得不早早宿营。 许嬷嬷急步在乱糟糟的人群里找到阿布。 “阿布小哥,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在路上相处两天,许嬷嬷有什么事都来找阿布,觉得这个随时憨笑的狄族少年还是挺有亲和力。 迎着风,阿布被吹了一嘴的草叶细沙,他“呸呸”吐着沙子,手还在不停的绑扎着绳子:“许嬷嬷,你有什么只管说!” 许嬷嬷上前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阿布,车上有个姑娘想更衣,你能不能帮我找个地方?” 更衣?换衣服? 阿布疑惑的抬头看天,现在大家都忙着脚不沾地,谁会要换衣服。 再说了,那些姑娘要换就换呗,为什么要自己帮忙? 这些女人赶路已经慢得让人心慌,难道武朝女人连换衣服也难。 好在许嬷嬷看出他的不解,忙解释道:“是要用恭桶,要入厕!前几天大家都是等到晚上才去方便,今天万姑娘身体不适……” 虽然宋梨云说过,草原上没有茅房,要上厕所都是遵循自然法则,以马车为界限分男女。 她们还是不习惯。 这两天她们要方便都是捡早晚天没有亮时,其他时候就少吃少喝,尽量憋着。 可现在万悠悠要出恭,又正是人忙时,不得不找人帮忙了。 这一次阿布算是听懂了,顿时羞臊得脸红脖子粗,憋着声音道:“你让那个万姑娘出来……” 他正想说去营地远处就行,话到嘴边又停住,如果真是这样,许嬷嬷也不会来找自己。 此时大家都是忙碌,营地四周都是人,要一个姑娘在旁边上茅房,恐怕是不行的。 阿布抬手一指远处:“那边有做山包,嬷嬷可以陪万姑娘去那里!” 许嬷嬷抬眼一看,顿时摇头:“太远了,小哥能不能带我们过去?” 那个山包隐隐都在一里外,安全是安全,也太远了。 万悠悠拉肚子早就忍不住了,等她走到…… 哎!若不是这里人太多,自己也不会来找阿布。 阿布:“……行!” 很快一个包着头脸,周身裹得严实,看不清容貌的女子被许嬷嬷从马车里扶出来。 阿布撮指一声长长的忽哨,从远处就踏踏跑过来两匹马。 “许嬷嬷,你们上马,我给你们牵马过去!” 他骑一匹,再帮着牵一匹,这样也不耽搁时间。 许嬷嬷看看已经坚持不住的万悠悠,又看看自己这老胳膊老腿,连连摇头。 她跟万悠悠都不会骑马,再折腾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算了,还是小哥骑马送万悠过去,她……快撑不住了!” 许嬷嬷也不再纠结男女大防,要是万悠露了丑,恐怕会想死的心都有了。 旁边,万悠悠自己也开始手脚并用的往马背上爬,只想快快去到山包后。 可她此时腹痛难忍,本来不会骑马,更是连马镫都踩不上。 阿布见她狼狈不堪,也不再迟疑,说一声“冒犯了!” 一把抱住万悠悠的腰送上马背,自己也同时翻身坐到她身后,一声呵斥,马儿飞奔而去。 只是简单的几句话,这边的动静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有许嬷嬷轻叹一声。 万悠悠是前朝礼部尚书的孙女,擅长吟诗作赋为京中才女,年纪也才刚刚及笄。 若不是她的祖父对太后罗织罪名,构陷太子不孝,落得新皇登基就被第一批抄家灭族的下场,万悠悠现在应该已经在京中大家公子里挑选夫婿了。 来到狄族部落,固然是能活一条命,可对这些锦衣玉食长大的贵女来说,几乎算是生不如死。 就好像今天这种情况,换成以前的万家,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 马车里,那几个贵女同样脸色苍白,神情戚戚。 幸好自己没有跟着万悠悠一样非要吃奶片子。 她们暗下决心,以后再饿都不吃那些肉干奶酪。 等到万悠悠被阿布送回,三个贵女都故意远着她,仿佛万悠悠已经被玷污一般。 万悠悠脸色虽然还苍白,可神情明显轻松许多。 那个医女找出一颗药丸送过来:“万姑娘,这药是调理肠胃的,你暂且用一些,以后那些草原上的干食还是别吃了。” 万悠悠摇头道:“我已经好了,不需要用药。” 她说完,也不跟其他人答话,只自顾自进了自己住的马车里,悄悄将一瓶药放进衣箱中。 第422章 退婚 到此时,万悠悠才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简直要瘫软倒下:刚才……刚才发生什么了?自己干什么去了? 那个黑黑的狄族少年……他没有嘲笑自己,更没有逾越举动,反而呵护备至。 还给了一瓶药,说是水土不服,吃这种本地草药更有效果。 想到这里,万悠悠撩开车帘往外张望,人群中哪里还有那像铁塔一样的人影。 另一边,阿布正在草原骑马迎风狂奔着,想让寒风将自己快烧起来的脸冷下来。 此时,他只感觉背心湿漉漉的,贴身的里衣都被汗湿,就好像刚才跟狼搏斗过一番。 阿布万万想不到,自己会有陪着一个陌生姑娘去拉屎的一天。 不知道被少主、少夫人还有乌旦他们知道了,会怎样笑话自己。 这一晚,谁也没有睡好,一夜的大风撕扯着油布,让人不得不随时起来绑绳子。 阿布一夜未眠,他始终觉得,夜风里隐隐有女子的哭声。 百里之外,宋梨云他们也是一夜没睡。 雷雨持续到半个时辰才停,平地搁置的板房差点被浸泡在水里,不得不冒着雨开沟排水,才没有漂起来。 等到雨停雷住,夜空又是星光闪烁,就连月亮都出来了。 单长老撑着老腿将所有房屋都检查了一遍,发现刷过桐油的木板没有淋湿,里面的纸芯更是毫发无损,不仅感叹道:“这法子建房的确好用,以后迁帐也方便。” 毡房虽然暖和,可搭建搬运比可以拆解的板墙麻烦。 最主要的是,板房的制作比毡房快。 宋梨云沉着脸,神情凝重:“长老,你说阿石他们会不会就在这附近?” 她始终有一个预感,赵廷朵应该就在这附近,被什么事情给绊住,才没有按约接应自己。 单长老心中也是着急,一则是担心自家少主的安危。 二则本来没有去巴林部落接亲已经失礼,新娘子还能宽心理解。 可现在还延迟出现,他跟其他族人的脸皮早就绷不住了。 今晚再遇雷雨,他心里就有了主意:“少夫人,这雨来得急,要是少主就在附近,恐怕被淋湿,我想等天亮着人在周遭找找……” 他话还没有说完,宋梨云道:“不等天亮,现在就出发!我会点起篝火。” 见少夫人挂心少主,单长老心里欢喜,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少夫人只管在此等候,我这就分派人手。” 一堆人高的柴堆被点燃,夜风卷着火焰冲上半空。 足以让人一里远都能看清楚方向。 宋梨云这群人里除了她和小安芸娘子之外,剩余是十五个乌达部落的族人。 这些人都是从镇北军中培养的精兵,战力足以一当五,若是遇上一般的小部落没有危险。 单长老要留下五人给宋梨云,被她拒绝:“单长老放心,我这里不会有什么危险,你们还是全部出去,最迟也要在天亮时返回报告情况。” 宋梨云这次没有主动要求出去找人,营地里有小安和芸娘子,她不放心交给别人保护。 更重要的是,她还是一个未过门的新嫁娘,至少迎亲路上还要一点矜持。 时间慢慢过去,篝火熄灭,太阳升起,单长老他们像是断线风筝,没有在天亮时送回消息。 这可不对啊! 芸娘子跟小安已经觉察出不对,连早餐都吃不下,只寸步不离的紧跟着宋梨云。 “姑娘,我们是去找他们,还是留在这里?” 茫茫风地里,只有自己三人,她感觉到心慌。 宋梨云取出一把弓慢慢上弦,神色自若道:“我们就在这里等到中午,要是还没有见人,我带你们马上返回……回碎金镇去!” “为什么……为什么回去?我们不等阿石哥哥了?”小安急道。 宋梨云没有开口,她刚开始也担心赵廷朵出事,可现在单长老等人一去不回,她就放心了。 单长老带的骑兵不是普通牧民,无论遇到多大的事,至少有一个会逃出来,通知自己赶快离开。 可现在周围毫无异常,狼群在慢悠悠晃荡着觅食,天上秃鹫也是平稳滑翔,这说明方圆几十里都没有血腥之事发生。 既然没有外界的危险,那就是人自身带来的不便。 宋梨云第一个念头,那就是赵廷朵在逃婚! 这念头一起,就像发酵的罐子,咕咕噜噜翻滚着再外冒着酸涩,宋梨云是再也控制不住的乱想。 从末世起,她还没有认真考虑过结婚,现在终于要成亲了,已经走到这里,还被新郎放了鸽子。 气愤,委屈,婚前恐惧,让她回归普通女子的感受,甚至生起退婚的想法。 芸娘子听到要回碎金镇,顿时紧张起来。 阿布他们还在后面,姑娘不说去跟他们汇合,怎么能回碎金镇。 这是不想成亲了? 她忙道:“姑娘别急,或许是少主出什么事了,不是有意怠慢,要不然也不会让单长老来迎亲!” 她是过来人,姑娘这婚是要嫁去狄族,礼节或许跟武朝不同。 但姑娘已经走到这里还没有见到新郎,她也感觉不好来。 可姑娘已经出门子,再回碎金镇,在别人眼中都会当成被退亲。 不仅名声被毁,以后再说亲也要当成二婚,想说门好亲就难了。 宋梨云把紧好的弓挎在背上:“我当然不急,反正还没有进门不是,大不了一拍两散!” 她真的生气了。 赵廷朵忙正事创家业甚至因为身份有所顾忌她都能理解,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漠视自己的婚礼……这婚不结也罢! 芸娘子大惊:“姑娘,婚姻大事,可说不得气话,怎么能说不结就不结!” 一想到这,芸娘子心中又着急又难过,她既希望赵廷朵是出事,不是在为难自家姑娘,这样也能挽回。 又怕自己想法成真,万一新郎真的迎亲路上出事,姑娘就凭白成了寡妇。 姑娘年纪轻轻落下这份田地…… 一时间,芸娘子急得哭起来:“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小安也懂要发生什么事,他骑马一趟趟跑上旁边高地往远处张望。 心里祈祷阿石哥哥赶快出现,要是晚了,二姐就真的走了。 事与愿违,太阳在三人的等待中升上头顶,每个人的心情都像昨天的雨水一样,沉入泥中。 宋梨云脱下身上新衣,摘了玛瑙串珠。 小安牵来三匹马。 宋梨云接过小安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对还在迟疑着不肯走的芸娘子道:“走!房子就留下,我还留了书信。” 芸娘子眼角含泪:“姑娘,你再等等,说不定阿石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第423章 矛盾 姑娘是在赌气,要是回去让乌达部落那边误会,这亲事可就真的要黄了。 宋梨云用鞋跟轻嗑马腹,马儿小跑起来,把她的声音颠得有些发颤:“我信里说了,要是还有心成亲,就亲自来碎金镇。” 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现在原因不明,总不能连给人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只在信里说既然赵廷朵很忙,就不用着急,等什么时候有空,再认真成亲。 宋梨云一直觉得自己很是宽宏大量,这时候也受不了啦! 比起来时的簇拥热闹,现在三人的回程就有些凄惨不堪。 芸娘子攥着马缰拖在后面,一遍遍的回头张望,这时候她不要求少主出现,哪怕有单长老叫人送个口信也好。 走了许久,板房早就看不见了,芸娘子催马追上前面一言不发的宋梨云:“姑娘,我们去跟阿布他们汇合,许嬷嬷她们既然是你的嫁妆,你得带回去!” 心思早就跑偏的宋梨云茫然道:“嫁妆?带回去?” 那些人可是安国公借自己的手送给乌雅夫人的,怎么能真算是自己的嫁妆。 芸娘子斩钉截铁道:“是你的嫁妆,我们带走!” 她想赶紧找到许嬷嬷,跟自己一起化解这场危机! 只是她们走了大半天都没有见到阿布的车队。 宋梨云叹息,那些娇女走得也太慢了。 殊不知,她三人这一路,小安不停拉屎尿尿,芸娘子的马鞍好像不对劲,也是走走停停。 眼见太阳开始西沉,宋梨云开始踌躇着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再次扎营。 旁边小安精神不振,芸娘子满脸焦虑,她还是决定休息。 只有三人,宋梨云也不打算还劳力费心的搭板房。 她取出在末世居住的野营帐篷,虽然三人住有些挤,也还能凑合一晚。 小安见到这顶天蓝色帐篷,刚刚还郁闷的心情瞬间消失,跟着二姐欢天喜地的拉绳子打铁钉。 就在这时,一直频频回头的芸娘突然惊呼起来:“姑娘,后面有马,有马!” 宋梨云猛然回头。 天际线上,一匹马正狂奔而来,在他后面,还有数骑。 宋梨云没有取望远镜,只是暗暗戒备着。 芸娘子激动不已:“肯定是少主,肯定是少主来了!姑娘,我们快迎一迎!” 小安站在宋梨云身边也跳脚欢呼:“肯定是阿石哥哥!” 宋梨云静静站着,等看清来人身形,才哼了一声,重新回到帐篷后面,自顾自整理绑绳。 赵廷朵跑近,马都没有停下,就飞身跃下急步过来:“小云,小云!对不起!” “小安,拦住他!”宋梨云淡淡开口。 小安是最听二姐的话,虽然刚才还念着阿石哥哥快来,此时也张开手臂拦住赵廷朵,不满的抱怨道:“阿石哥哥!你怎么才来?我跟姐姐都等急了!” 赵廷朵不得不停住脚,歉意道:“对不起小安,我有事来迟了!” “哼!姐姐不高兴了,我们要回去,不跟你们去卡拉山,你不讲信用,我以后也要不喜欢你!” 小安不依不饶,他可是看见姐姐生气了。 惹二姐生气的人,他也不喜欢。 赵廷朵被小安拦住,不好强行推开他,只能眼望向头都不回的宋梨云,苦笑道:“小云,我这两天真的是有正事。 本来昨天晚上就该过来,又遇上雷雨被阻在路上,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是故意怠慢的。” 宋梨云回过头来,脸上没有喜色,只沉着脸道:“赵廷朵,我阻拦过你振兴部落吗?我妨碍过你成大事吗?”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你都没把婚事放在心上?什么事会连这一两天都耽搁不起。 是不是把我当成工具人?替你们部落挣钱用的工具人?” “反正你已经是家大业大的少主,是大部落的首领,不用担心自己婚事不成。” “赵廷朵,你自去忙你的大事,这婚就不用结了!” 宋梨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越说越憋屈,一股子气堵在胸口,眼睛都酸涩起来。 作为一个女人,谁不想风风光光的坐着花轿拜堂成亲,可自己不仅没有新郎来家迎亲,跑出几百里还都等不到人。 再加上这几日的担心,看见赵廷朵完整站在自己面前,她心中的委屈一下就忍不住了。 赵廷朵听到宋梨云说这婚不用结,只感觉浑身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原来她竟然真的不成亲。 赵廷朵急了,一把将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的小安拎开,冲到宋梨云面前道:“我又不是不来,不过是迟了两日,你连问都不问就要回碎金镇,还生这样大的气。 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嫁到部落受苦,不能留在武朝享受舒服的生活。” 宋梨云一下眼就红了,她感觉自己的一颗真心算是白费,顿时声音都哽咽起来:“我是后悔了,后悔跑到这荒滩子上傻兮兮的吹冷风。” 后悔幻想自己的付出和善解人意,能得到应有的尊重。” 她说不下去了…… 赵廷朵抓住宋梨云的手,额角青筋都爆起来,一字一句道:“你……你可知道我这些日子在干什么?我在为你的将来拼命!” 宋梨云被他抓得生疼,一把将他甩开,气恼道:“什么我的将来,我的不都是你的吗?草原上的东西我还能搬走不成,你别把我当幌子!” 提到幌子,宋梨云就想到安国公送给乌雅夫人的贴身婢女,就是把自己当幌子。 这父子俩果真是一样的虚假。 宋梨云越发生气,她推开赵廷朵:“你走,你走,别再找我!” 赵廷朵愣愣的没动,突然开口:“你哭了?你在哭!” 他的怒火瞬间消失,抬手就去擦宋梨云脸上的泪水。 宋梨云胡乱将他的手打开,话都说到这,也不管不顾起来:“安国公给乌雅夫人送了几个美婢,说的就是给我。 你们都只会用我的名头,其实都是替自己打着小九九。 那几个婢女个个都是好的,又美又听话……” 赵廷朵突然笑起来,没有让宋梨云再说,而是一下拥住她,托住后脑勺直接就吻上去。 话被堵在喉咙里,宋梨云瞬间僵住。 世界安静下来,她只感觉天旋地转,唯一能听到的是自己脑中嗡嗡声和砰砰乱跳的心音。 不远处,刚刚见两人不和急得团团转的单长老摸着胡子嘿嘿笑:“这样就好,这个傻小子终于开窍了。 男子哪里能跟女人吵架。 小马要驯服才能骑,女人也要驯服才听话!走啰走啰!” 芸娘子抚胸长舒一口气,又喜又忧道:“少主……还是早早给姑娘说清楚为好!” 第424章 用心 芸娘子仿佛突然想到什么,赶紧四下张望,一眼就看见旁边皱着眉捏着拳头就要往前冲的小安,不仅“哎呀”一声将人拉住:“小安,小孩子别看。” 小安被拉住急得跳脚:“阿石哥哥在欺负二姐,我要保护姐姐!” 乌旦跟其他几个族人嘻嘻笑着上前,哄着小安:“小安,少主不敢欺负少夫人!” 几人连哄带抱将人带走。 刚才,赵廷朵跟宋梨云在吵架,把他们都吓到了。 他们都担心少夫人会一气之下真的回碎金镇,少主的心思就白费了。 宋梨云被赵廷朵吻住,只感觉自己呼吸越来缺氧,不过理智也终于慢慢回转。 一使劲,就把赵廷朵推开,喘着气道:“你坏蛋……光天化日之下……你就轻薄无礼。” 赵廷朵舔了舔嘴唇,看着脸颊绯红的宋梨云,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道:“你我就要是夫妻,这不是正常吗?” 他话中欢愉,丝毫没有两人刚才还在争论的气恼。 偶然能看见小云为自己流泪,为自己拈酸吃醋,他只感觉浑身骨头都轻了几分。 宋梨云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要强,有时候也太懂事。 就跟阿娘一样,有什么委屈都不愿意说,以后定要改了她这性子。 不,还是自己多细心一些,不能再步父亲的后尘。 宋梨云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就被吻住,气得跺脚:“单长老他们还在,你让我还有什么颜面!” 她虽然不似武朝女子般封建思想,可也没有在人前表演亲昵的癖好。 见她娇嗔羞恼,赵廷朵笑得打颤,揽住她的肩,让她看向身后:“你看,哪里有人!” 宋梨云抬眼,果然周围没有人…… 只有几个正小跑着四散离开的背影,就连年纪已大的单长老,都跑得一颠一颠的,很是滑稽! 小帐篷是住不了这些人,赵廷朵也不让宋梨云再动“空间”:“回板房去,那里什么都齐全的,我还有东西给你瞧呢!” 自己辛苦几天,还被误会,就是为了给她一个见面礼的。 有赵廷朵这胡搅蛮缠的一打岔,宋梨云也没办法再生气了。 很快,她就被众人簇拥着返回前夜休息的板房。 让宋梨云有些羞赧的是,白日走了大半天的路程,回程只用了半个时辰。 原来不只是小安和芸娘子在脱后腿,自己同样偷懒了。 天还没黑,就看见了点燃篝火的营地。 见到少主带着少夫人回来,呼啦啦围过去好些人。 其中就有宋梨云认识的人,他们都纷纷行着礼。 最让宋梨云惊讶的是,在不远处的河湾边,已经搭建起十几座毡房,还有成群的牛羊。 赵廷朵指着那些还在毡房忙碌的牧民,笑嘻嘻道:“这就是我要送给你的礼物,一个部落。 等他们安顿好,再过来跟你见面。” “为了送给我部落,才耽搁了时间?” 宋梨云有些哭笑不得。 “是,我希望你以后的财富丰厚,有很多部落!” 在狄族人心中,玛瑙玉石金银首饰都不能代表财富,至少不是能维持生命的东西。 只有拥有大片区域的草场,大量牛羊牲口和众多人口才是真正的稳定。 “这里是从碎金镇到卡拉山的最近的路,我打算在沿途都扎下部落,这样你每次行走,都能找到自己的部族。 随时都有热热的奶茶可以喝,有暖和的帐篷可以住。有安全的护卫接送。” 赵廷朵眼睛亮亮,这件事不只是挂在嘴巴上说说。 经过他这段的努力,已经成功一半了。 在路上,至少有五个已经定居,还有几个在他离开时,也在做迁帐准备。 说着,他取出一张地图,献宝般递给宋梨云。 上面不仅有几条河流的走向,还有几十个部落分布点。 原来,赵廷朵从秋天开始巡视卡拉山到碎金镇之间的区域时,顺手画了简易的地图,还将这里的部落也统计过。 这些零星散落在各处的部落有大有小,大的近百人,小的就一家,依靠自家的牛羊生活。 赵廷朵将其中十几个部落迁到了宋梨云要经过的路线上,这样中途休息就有了毡房,不用每次都搭板房。 这两日错了过前来迎接的原因,就是为外面的部落。 赵廷朵为了这个部落能停在一个有水源的地方,在这一带荒漠里赶着牛群走了好几天路,勉强先在这里住一个冬天。 昨天晚上还差点走进雷雨区,就这样也吓到羊群炸了窝,在周围找了许久。 单长老找到他时,还在满地抓羊。 见到大家都安全,单长老一高兴,就忘了吩咐人送信回来,才让宋梨云担心误会了。 “谢谢你!要想迁走这么多部落,肯定很辛苦!” 宋梨云心中暖洋洋的。 为了自己行走方便,就做出这样劳师动众的事。 虽然在宋梨云心中两人成亲,部落就是共同拥有,赵廷朵所做所为也是他的任务。 但被人体贴入微的关心着,她着实被感动了一把。 每个部落千百年来都习惯逐水草而居,现在要人家在一条固定的路线上定居下来,肯定会付出代价。 不仅需要武力征服,还得解决人畜的吃喝问题。 也不知道赵廷朵是怎么办到的! 赵廷朵笑笑不再说话了,他现在不想告诉他,免得宋梨云担心。 他自然是一路打过来的。 弱肉强食是草原生存法则,在没有经过较量之前,无论许诺多少粮食和牛羊,都不能让人信服。 那就只能先打,或战或归顺,只有两条路走。 现在有自己的骑兵镇压,宋梨云只需要每次用粮食盐茶过来交换物品,就能慢慢收拢住人心。 时间一长,他们就能彻底归属宋梨云。 板房里点燃灯烛,在明亮的烛光中,宋梨云这才看清楚赵廷朵的面容。 现在,本来迎亲穿着的新衣已经满是尘土,在不显眼的地方还有一道被箭矢划破的口子。 因为在连天在荒野待着,他英俊的脸也起了干口子。 跟其他狄族人不同,赵廷朵很爱干净,只要有条件,他身上都是一尘不染。 趁着芸娘子做饭的时间,宋梨云另外用炉灶烧了热水让赵廷朵洗澡更衣。 在她的空间里,各种衣服都存放多套,随时都可以更换。 吃过饭,其他人都识趣去躲开,就连小安都被乌旦带去那个新搬过来的部落串门。 芸娘子给赵廷朵和宋梨云泡上茶,就坐到旁边缝衣服。 赵廷朵捧着茶盅,喝一口,舒服得长长叹息一声:“哎!好茶!” 宋梨云抿唇笑得意味深长:“安国公给我的嫁妆里,有好些贡茶,还有一个美女擅长烹茶。” 赵廷朵撇她一眼,放下茶附耳过来道:“你还在吃醋?放心,我不要婢女,那些女人都是阿娘的。” 第425章 沟通 单长老找到他时,自然要说起去碎金镇迎亲的事,抱怨着京中送来的那些婢女。 说那些女人除了一张脸能伺候男人,就一点用都没有。 骑不了马,赶不了路,坐车还在路上磨磨蹭蹭。 宋梨云被他看透心思,有些羞恼:“谁吃醋,到时候你娘要赏你婢女伺候,你还不喜滋滋的收用。 放心,守备夫人送来的嬷嬷教了我很多为人妻子的礼数,那就是要宽宏大量。” 为人妻不得善妒,要替夫君管好内宅。 说到底,就是妾室通房,嫡子庶子的琐事。 宋梨云想起自己在守备府说的话,还被赵守备斥为“不守妇道”。 许嬷嬷虽然说不会为难宋梨云,但她也是有职务在身的。 名义上是教养嬷嬷,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只是她是宫中送来的,可话里话外提的都是守备夫人,也不知道这些专门讲给自己不能当妒妇话,是谁的意思。 说起纳妾,赵廷朵哼哼两声:“我哪敢啊!你说的话自己都忘了,我可还记得,纳妾要挨打的!” 这是在提自己在合城守备府说过的话。 宋梨云脸有些红:“你明知故问,真要纳妾,谁又管得着!” 她又不是泼妇,当时也是话赶话,赵廷朵已经表态,自己总要有机会坦荡心思。 只是,她此时虽然说得爽快,心里还是存有疙瘩。 在守备府,那两个采女是赵廷雷赠送。 他只是大哥,赵廷朵可以用部落规定来拒绝。 再加上自己刚刚立功,就是无礼,赵守备也不能过河拆桥。 可现在不同,在路上这些婢女用的是自己的名义,到部落又是乌雅夫人的奴婢。 若是夫人要把这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赏给赵廷朵,自己是真的一点反对的理由都没有。 在碎金镇就压住心底的不安,终于在赵廷朵迟迟不来爆发,宋梨云才起了不在成亲的念头。 女人啊!只要动了真,哪里还能冷静思考。 宋梨云那些话虽然是赌气,可到底是露了怯。 赵廷朵放下茶盅叹息一声:“看样子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 宋梨云没说话只看着他。 赵廷朵裂嘴一笑,突然又靠过来,在她耳边轻琢了一下,低声道:“我只喜欢你!” 那些婢女是父亲送的,虽然不合适,可子不言父过,他也没办法退回去。 自己能说的都说过,现在只需要做出事来证明。 旁边,芸娘子开始使劲咳嗽。 按理来说,还没有拜堂的夫妻不能见面,只是情况特殊才这样接近。 半道上,赵廷朵亲吻姑娘已经越了规矩,现在芸娘子可不能看着赵廷朵再胡闹。 “姑爷!夜已经晚了,明天还要赶路,姑娘早些休息了!” 赵廷朵知道芸娘子是在赶自己离开,无奈起身,对抿嘴笑的宋梨云道:“我在隔壁,你有什么事就叫一声。” 宋梨云点点头,送他出门,赵廷朵见芸娘子没有跟过来,忙捏住宋梨云的手道:“你可不能再说回碎金镇,那些婢女我不管的。有阿布在,他会送去卡拉山。” 明天我带你去见那些部落头人,你是主人,现在见一面以后才认得。” 宋梨云见他此时还在努力证明自己的真心,还是有些感动,又有些释然。 若是男人招蜂引蝶,自己又何必在意其他女人。 若是男人自筑壁垒,自己无需在意其他女人。 自己又不是离开男人就活不下去的,现在就开始担心,实在是想多了! 第二天,赵廷朵就带着宋梨云去见了那个部落头人。 刚刚才迁帐过来,部落头人还很紧张。 这个头人上了年纪,还是恭恭敬敬给宋梨云叩头行礼,认了主人。 宋梨云也不去考虑究竟有多少真心实意。 至少在赵廷朵的武力震慑失效之前,这些部落都会老实听话。 宋梨云把部落情况问了几句话,知道这个小部落人口三十多个,是一个大家族,头人也是祖父。 除了成人,还有五个十岁以下的孩子。 宋梨云没有给他粮食,只给了两包糖果,一包盐。 感情需要慢慢培养,不能一次就给得太多,把赏赐弄得滥贱。 况且这些物资在草原上也很稀罕。 果然,部落头人脸上满是惊喜,对着宋梨云又是一番感谢。 有部落在旁边,那些板房宋梨云也不再收回空间。 只把马厩和一间房交给他们用,其余的都要仔细照看,方便有人赶路可以使用。 头人自然是连声答应。 接下来几天,宋梨云跟赵廷朵一边赶路,一边以主人身份,把周围其他部落都走访了一遍。 宋梨云同样询问生活情况,再送给一些盐茶之物的生活品。 等到几天后,他们这样慢慢走着都即将到卡拉山时,后面的阿布、许嬷嬷他们也终于赶上来了。 单长老黑着脸对匆匆下马的阿布道:“兔崽子,这些天没人管着,是不是皮紧了,连走路都不会。 让你护送这些娇滴滴的娘们,不是让你也变成娘们。 看你骑马的样子就像胯下夹了羊泡,要是遇上狼群还不哭的叫娘的逃命!” “等回到部落里,看我不把你们好好练一练!” 这几日单长老把后面的车队催了好几次,要他们赶紧跟上来。 最后单长老直接发火,说再不上来就全部丢在野地里喂狼。 惹得单长老生气,负责带队的阿布肯定首当其冲是要挨骂的。 阿布被他骂着也不恼,只笑嘻嘻道:“长老,我还是先去见过少主,等回头你在骂!” 他知道自己肯定要被罚,能躲一时是一时,也不等单长老再骂,他已经。一溜烟跑去找正在整装大车的赵廷朵。 看到他那贱兮兮的样子,单长老跟在屁股后面又骂了一句,旁边的车队有人在喊,才骂骂咧咧走了。 宋凌云见到阿布过来,知晓是许嬷嬷已经来了,对赵廷朵道:“阿石,已经几天了,还是先见见许嬷嬷!” 许嬷嬷是宫中出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那可是宫中太后姑姑的人,多少要给一个面子。 赵廷朵看看面前装得满满当当的大车,无奈道:“这可真是拿人手短!” 为了不露破绽,宋梨云还得把沉重的“嫁妆”装回大车,当着许嬷嬷等人的面拉到部落去。 在赵廷朵眼中,这些精美的家具绸缎,比不上阿云那里的粗盐木炭干草。 许嬷嬷她们的车队就在不远处,此时众人已经下车,许嬷嬷带着婢女等在旁边。 于是赵廷朵跟宋梨云直接骑马过去。 第426章 婚礼 许嬷嬷一见两人过来,都不用宋梨云介绍,立即对着赵廷朵躬身行礼:“老奴许氏,拜见少主!” 赵廷朵快走两步来到许嬷嬷身边,笑着抬手扶住她的胳膊:“嬷嬷请起,辛苦嬷嬷了!” 一个宫中的老嬷嬷万里奔波,的确是辛苦。 许嬷嬷起身,见赵廷朵星眸朗目,气度翩翩,毫无高门架子,不禁一楞。 她没有见过赵廷朵,但在守备已经听守备夫人说过赵廷朵的模样。 知道这个狄族青年不仅弓马娴熟,人才出众,是个不输武朝男子的公子哥。 此时一见,超出她的想象。 赵廷朵容貌本来不俗,此时一身干净的宝蓝皮袍,头戴尖顶皮帽,帽尾坠着镶嵌宝石的绸带在风中翻飞。 长身玉立的风姿,就连旁边宋梨云都被盖去,想不惹眼都难。 许嬷嬷忍不住在心中道了一句:“如此人才,可惜生在这种荒蛮之地。 哪怕是从安国公的正经姨娘肚子里出来,也是京中名门公子。” 她是宫中老人,自然知道有些话当说不当说,这种想法只在心中一闪而过就恢复平静。 “少主,这些都是国公爷让老奴送来的奴婢,请少主收下!” 她回身示意。 那些宫婢丫鬟,连同奴仆嬷嬷们都齐齐行礼:“奴婢(小的)见过少主!” 赵廷朵微微拧眉:“许嬷嬷,这些奴婢应该是父亲送给我阿娘的?还是等见过我阿娘再说!” 许嬷嬷笑容不减:“老奴听从少主安排!” 单长老早在几天前就给部落送了消息,此时卡拉山谷中,已经挂起彩幡。 就连牛羊群也扎起绸带,整个山谷洋溢着一团喜庆。 因为有其他部落赶过来参加婚礼,山谷中新增加了不少帐篷。 最惹眼的还是一顶雪白崭新的大帐,门口同样绑着彩绸,这是给新婚夫妻准备的。 新娘车队的到来,更是让喜庆达到高潮。 重新恢复新嫁娘打扮的宋梨云没有乘车,而是骑在一匹扎着大红花的菊青马背上。 穿着一身新衣的小安替她牵着马缰。 菊青马的旁边,还欢快的奔跑着一匹精神抖擞的老马。 这是养在乌达部落的老马一斤盐。 有这一年时间的调养,虽然因为年老毛发稀疏,但身上已经长上膘。 乌雅夫人一改常态,没有红衣,而是穿着石青色盛装,掺扶着同样焕然一新的乞嬷嬷迎在帐篷外。 当她们看见跟并骑而来的一对璧人时,乌雅夫人眼中闪着泪花,乞嬷嬷满是褶子的脸笑容灿烂。 在两人后面,玉泉激动得小脸绯红,一个劲的搓着手。 在这里,宋梨云不出意外的看见了宋得奎。 他作为宋梨云的娘家长辈,专门从迷达河谷赶过来了,只是宋二郎要留守工地没有来。 婚礼,几乎没有丝毫拖延的开始举行。 烤全羊,奶酒,奶茶,大块大块的羊肉,这些都是部落提前就准备好的。 歌舞升平的人群里,宋梨云看着虽然乌云密布,但明显没有下雪征兆的天空陷入迷茫。 单长老说过,要在冬季的第一场雪举行仪式,用自己的婚礼祭祀死去的亡魂。 所以自己就提前赶到卡拉山,等着大雪的到来。 可现在还没有下雪,怎么就开始成亲了? 只是,现在每个人都欢欢喜喜,她就是想问,都无法开口提起这扫兴的事。 宋梨云心里的那些疑惑,很快也在这热闹的氛围中散去。 婚礼持续热闹了一整天,入夜还没有停歇。 赵廷朵将宋梨云送进当成新房的大帐,对服侍的玉泉和下女叮嘱几句,几个人就退出去关上门。 宋梨云红着脸坐在榻上。 赵廷朵走过来,手中端着两杯水:“累了一天,就不喝酒,喝点茶!” 宋梨云抬头看他,武朝的新婚夜是需要喝交杯酒的。 赵廷朵坐到她身边:“今天之后,我们就是生死不离的夫妻,只有头脑清醒,才能清醒的度过。” 宋梨云噗嗤一声笑起来:“你想说什么?” 赵廷朵也笑,把手中的茶盅放在旁边柜上,用手背挨挨宋梨云红红的脸:“瞒不过你!我是看你喝酒脸红肯定会口干,这帐中又有地暖,就准备些清茶,既解酒又解渴。帐中还烧了小炉,你也随时可以喝水。” 宋梨云今天被几个部落首领的妻子轮番敬酒,不得不多喝了几杯,现在被热气一熏,真的还又渴又燥热。 想不到赵廷朵一天都在应酬,还观察到自己这边的情况。 宋梨云笑着接过茶:“清醒做人事,糊涂过日子,这样也好!” 温热的清茶入口,这是贡品好茶,瞬间让人唇齿生津。 宋梨云感觉脸上的滚烫也消散下去,只是她一回头,就看见赵廷朵凑过来的俊脸,还有那软糯的男音:“阿云,我们终于成亲了!你总该给我了!” 赵廷朵何时表现出这种奶音,宋梨云只感觉自己骨头都酥了,瞬间那才消下去的热气又冲上脸皮。 亲也亲了,摸也摸过,最后一步必须等到今天。 两人不比寻常夫妻那般陌生,从认识到现在已经两年多,迎亲路上,该说的甜言蜜语也早就说完。 此时此刻,再开口说一个字都是浪费时间。 老皇帝驾崩延误的新婚之夜,终于还是来了。 激动的手扯开两人腰带,礼服饰品撒落一地。 大帐里烧了地暖,红幔在红烛的的映照下,空气都仿佛在燃烧。 时间很长,又好像很短,惊涛骇浪几经疯狂。 这样放肆的结果就是宋梨云在腰酸背痛中醒过来。 感觉到那手还停留在自己胸口处握住不放,宋梨云顿感无语:骑马的男人,腰力真好! 自己不是娇柔的千金小姐,也有些吃不消了。 她一醒,赵廷朵也醒了,长臂一伸就将人搂进怀里。 宋梨云推开又在作怪的手:“天亮了,我们也该早起给阿娘请安!” 赵廷朵将脸埋进她颈窝一边磨蹭一边哼哼唧唧道:“阿娘不需要请安,我才需要……” 宋梨云可不能跟他再胡闹。 因为不想出现新婚之夜半夜叫热水的尴尬,和早上被人看到秽物,昨天晚上弄脏的床铺,两人就立即从空间里取出新的被褥换上。 半夜里就已经换过两次被单,用过两次热水,忙忙碌碌一晚上,基本上就没有怎么睡觉。 现在空间里还堆着被褥单子,她可不想再弄得身上黏糊糊的。 宋梨云使劲才将赵廷朵从自己身上掀开,又慌忙捂住脸,把乱啃的嘴挡在外面:“别闹了,今天是第一次请安,不光是乌雅夫人,我奎叔他们,你别忘了,还有宫中来的许嬷嬷!” 说到许嬷嬷,赵廷朵的神志也清醒过来,他撑起半边身子,毫不掩饰的露出自己精悍腱子肉。 皱眉正想说什么,门外传来轻敲,还有芸娘子的声音:“少主,少夫人,一个时辰后需要去给夫人敬茶!” 宋梨云一下坐起来,手慌脚乱的穿衣服,又对赵廷朵埋怨道:“都怨你,拖拖拉拉误了时间。” 赵廷朵叹息一声,知道再赖不过,只能悻悻取过一套中衣随便穿上,赤脚踩着羊毛地毯过去开门。 第427章 敬茶 门外,芸娘子跟玉泉提着一大桶水候着,在她们的后面,还有两个陌生婆子抬着鎏金浴桶。 见到赵廷朵松散着衣服,都齐齐低头。 赵廷朵瞟了一眼那浴桶:“不需要沐浴,只给少夫人准备洗脸梳头的就行。” 说完,走回床边卷了自己的衣服,就去旁边帘幔后穿衣。 于是芸娘子提着水桶,跟玉泉走进帐蓬,那两个婆子只得又抬着浴桶走了。 宋梨云已经穿好衣服,对想收拾被褥的芸娘子道:“芸婶子给我梳发髻,那些被褥就让玉泉收。” 她如今要梳成妇人发式,需要芸娘子帮忙。 玉泉应声,摆好面盆就去整理被褥。 没想到她才刚摸到被角就被人夺了去。 刚刚还抬着浴桶的婆子又回来了,笑着对玉泉道:“姑娘还是伺候少夫人洗面!这些粗活让奴婢来干!” 听到陌生声音,宋梨云转头看了那婆子一眼:“玉泉,这位嬷嬷是何人?” 玉泉忙道:“是许嬷嬷带来的,说昨天婚礼帮不上忙就休息了一天,不敢歇着,这就跟过来伺候少夫人和少主。” 许嬷嬷带来的奴婢里,除了四个宫婢,还有丫鬟婆子。 宋梨云让芸娘子继续给自己梳头,只淡淡道:“这位嬷嬷怎么称呼?是谁让你过来伺候的?” 她虽然在路上问过一次各人的技能,可人多,也记不住那么多姓名。 那婆子恭谨道:“奴婢夫家姓廖!少夫人可唤老奴廖勇家的。许嬷嬷通禀过夫人,让奴婢等人来伺候少主少夫人。” “哦!”宋梨云不再说话。 她知道乌雅夫人让这些婆子来伺候,而不是那些婢女,就是不想给自己添堵。 廖勇家的掀开被褥,看着上面干净整洁,没有意想中的污秽,脸上顿时起了惊愕。 “廖勇家的,你在看什么?” 婆子猛的抬头,见旁边玉泉正好奇打量自己,忙道:“姑娘别见笑,奴婢没有见过这样细软的绒毯,这时看愣神了。” 玉泉嗤笑一声:“这些都是夫人要我们用最细的羊绒织成的,一年才织成这一张,你当然没有见过。” 廖勇家的见旁边芸娘子和少夫人都面无异色,甚至都没有回头看。 她也收起心思,跟玉泉很快整理好床榻。 回头见芸娘子将宋梨云的头发在脑后挽出一坨,正费力插一根金簪,忙又趋步过来道:“少夫人,奴婢会京中贵人最流行的发式,比这种……这种更适合少夫人的气派。” 宋梨云这次回头仔细看了她几眼,见这个婆子收拾得很算干净利落,自己头上的发髻也是别有心意。 她想试试这个婆子的手艺。 “那好,一会要给阿娘敬茶,你就捡一个最快的梳!” 芸娘子是生活在碎金镇上的普通妇人,会的也只是农妇常用的梳髻,自然比不得这些京中来的嬷嬷。 廖勇家的果然有点本事,将宋梨云一头乌黑长发玩出花样,一道飞仙髻再戴上金钗步摇,上妆着粉。 等宋梨云再穿上一套绣金线的石榴裙锦袄,顿时就是一个华贵的京城女子。 此时赵廷朵也换好衣服,两人携手往乌雅夫人的帐篷来。 此时乌雅夫人的帐篷里,夫人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喝儿媳茶。 这次婚礼是两族通婚,为了照顾宋梨云,正宴以狄族风俗办理,现在则换成武朝的敬茶。 只是乌雅夫人对这些程序不是很清楚,少不得提前询问许嬷嬷。 “夫人,先要让人从少主少夫人帐中取来元帕验查,再等儿媳过来,说几句告诫为人妻为人母的话,敬茶要赏赐儿媳首饰物件。”许嬷嬷尽量把这些基本规矩说了一遍。 乌雅夫人神情淡淡:“你说的那什么元帕就不用验。 女子是否清白,她的丈夫自然知道,不用让旁人评论。” 许嬷嬷笑着道:“女子清白与否对家族很重要!” 乌雅夫人转头奇怪的看着她:“许嬷嬷,你不觉得这很奇怪? 平时武朝最是讲礼仪规矩的,女子连面都不露,可怎么这种男女隐私之事会需要公于众?而且还跟家族名誉连在一起? 难得男人打仗时顶着那元帕就能赢!真是荒唐!” 许嬷嬷一生并无婚嫁,听乌雅夫人说得这样直白,顿时无言以对,只能尴尬道:“夫人见谅,是老奴无知多言了!” 这事也就丢开不提。 乌雅夫人坐在上首当中,乞嬷嬷做在旁边,另外就是族中几个长老。 宋得奎和小安坐在单长老旁边。 他们作为娘家人,本来不该参加,可乌达部落不在意,只说这是两家欢庆的喜事,自然要同乐。 许嬷嬷也有座位,只是她在下首靠后半个位置,虚虚坐了半个屁股。 从京城带来的几个宫婢丫鬟都站在后面,等着观礼。 宋梨云和赵廷朵一进帐,顿时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好一对佳人! 女的头戴金冠凤钗,薄施脂粉,眉如远山,眼含春水,一身大红石榴裙衬托出娇俏玲珑。 赵廷朵也是武朝公子打扮,头戴玉冠,身穿锦缎,剑眉星目,身姿昂然,那喷薄的阳刚之气看得人赏心悦目。 这模样,比路上遇到时更加出众。 看见两人如此优秀,乌雅夫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她对其他人道:“乌达部落可算是把阿云娶进门了,少夫人以后还是多着红色,看着就喜庆!” 她现在是要当奶奶的人,换下红装,穿上石青色的盛装,虽然艳丽被压下去,但多出一份成熟淡然的韵味。 乞嬷嬷在旁边点头笑道:“是啊,乌达部落是有天神庇佑的了!” 旁边的几个长老都连连点头:“乞嬷嬷说的是!” 众人都是喜不自胜的笑起来,只管对着两人瞧个不停,就好像在看什么宝贝,浑然忘记要喝茶的事。 还是许嬷嬷开口道:“夫人,少夫人该给大家敬茶了!” “对,敬茶!”乌雅夫人笑容未减。 玉泉把早准备好的茶端过来,对着被人看得脸红的宋梨云眨眨眼,低声道:“少夫人,你今天好美,就像草原上最好看的格桑花!” 宋梨云抿唇一笑,顶着沉重的头饰接过茶盘,走到乌雅夫人跟前跪下:“阿娘,请喝茶!” 乌雅夫人端起茶碗一口喝尽,笑得眼角都露出几根皱纹。 第428章 婚礼提前的原因 等玉泉把茶盘收走,乌雅夫人就从自己身边抱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朱漆描红龙凤盒:“本来该赏你几件首饰,阿娘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些就都给你!” 说着,她打开木盒。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盒子里东西不少,都是首饰。 点翠首饰,蝴蝶钗,凤尾簪,镶嵌红宝石的凤头步摇、滴珠耳环、红玉手镯。 明晃晃、亮晶晶、珠光宝气灼人眼球。 宋梨云只微一迟疑就收下:“谢谢阿娘!” 乌雅夫人脾性耿直,不喜欢乱猜。 许嬷嬷看得目瞪口呆,她眼力好,看出这些东西都不寻常,好多都是宫中之物。 而且还是整盒的给,就连太后打赏嫔妃都没有这样大方。 在她后面,一直默默无声的贵女丫鬟们也站不住了,掐手指,咬舌头,都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有人盯着那首饰盒垂涎三尺,也有聪明人把目光看向帐中那俊朗的男人。 那是乌雅夫人赏赐儿媳的东西,而狄族男人可不止一个妻子。 宋梨云的茶只敬了乌雅夫人一个。 乞嬷嬷不受她的跪礼,单长老和其余长老更是站起来避开。 茶没有敬出去,礼物倒是收了一圈,都是上等的玛瑙玉石,只要稍微加工,就能在如珠阁卖出去。 见敬茶仪式结束,许嬷嬷突然起身:“夫人,老奴叫人准备早膳!” 安国公送来御厨,就是要给乌雅夫人做武朝美食的。 乌雅夫人点头:“少夫人很喜欢肉粥,你让人把干贝熬些,再炖些燕窝下午吃!其他人都下去! 我娘俩要说几句话,不用人伺候。” 许嬷嬷赶紧招呼众婢女出去,连原计划正式给夫人少主行礼都没有做。 她看出自己在这里不合适,最主要的是,她发现后面有几个婢女眼神开始乱飘,显然是动了心思。 这是不允许的! 这个乌达部落不仅跟安国公关系非同一般,而且,还在草原上占了一席之地。 要想武朝边关安稳,必须跟狄族部落搞好关系,若能以武朝贵女和亲最好。 可乌雅夫人性情刚直,之前就不惜决裂也要抗拒安国公给少主安排的婚事。 更别说和亲,那是万万不成的。 太后和安国公就借口送嫁妆将自己一行送来卡拉山。 这四个罪官女眷都是容貌出色,琴棋书画俱佳之人,又出身高门,气度不凡,当得起一家之主,而且有家人在武朝,也最好拿捏。 况且她们是以少夫人嫁妆的名义来部落,乌雅夫人无法拒绝。 左右攀扯,夹缝里求生存,许嬷嬷如愿进了部落,站住脚。 她也深知事情急不得。 既要让少主看上这些贵女,又不能惹来厌恶,更不能让乌雅夫人对安国公生出怨恨。 希望四个贵女里面能出一个聪明人。 单长老他们也不好在坐着听乌雅夫人对宋梨云的训戒,一个个都起身离开。 宋得奎见到宋梨云在狄族部落很受礼待,心里自然是欢喜,见长老们一走,他也带着小安出去了。 大帐中除了小夫妻俩,就只剩下乌雅夫人和乞嬷嬷。 没了外人,乌雅夫人让宋梨云靠近自己坐下,拉着她的手道:“想必阿石昨晚已经给你说过,为啥不等下雪成婚?” 宋梨云脸有些红,支支吾吾道:“阿石说得不怎么清楚,还是麻烦阿娘再说一次!” 昨天晚上赵廷朵像是饿狼,只想赶快吃干抹净,两人根本就没有开口聊天的空闲。 赵廷朵有些汗颜,昨天太过疯狂,他的确忘了给宋梨云解释这事,此时挠着下巴有些尴尬。 旁边乞嬷嬷见赵廷朵又忘记说,赶紧岔开话题道:“少夫人,还得谢谢你的药水,我今年好过了。” 宋梨云惊喜道:“嬷嬷,你的身体恢复了?” 她也发现乞嬷嬷这两日不像去年那般畏寒,还以为只是天气不够冷,没想到是好转了。 乞嬷嬷笑着道:“喝过少夫人给的药水,我就感觉身体强健了许多,虽然没有完全恢复,已经能太平过冬。” 去年宋梨云见乞嬷嬷身体实在不行,她就将强效药水稀释后,给乞嬷嬷饮过一次,只想药效时间短,乞嬷嬷能轻松一天是一天。 没想到还有这效果,看来剩下的强化药剂要好好保存,说不定还有什么奇妙作用。 乌雅夫人在旁边瞪了赵廷朵好几眼,才叹息道:“阿石前几天送信说你们马上就要到卡拉山,要我准备婚礼,不用选择降雪。” “他说婚礼只能是新生活的开始,不能成为你的心事。”她声音低沉。 宋梨云心中一跳,这是对自己有怨言?她从刚开始就没有这样想过。 在碎金镇时,单长老就仔细说过婚礼选期的原因。 每年的第一场雪,就是部落的灭族之日。 自己婚礼固然重要,如果能化解一代人的痛苦,她还是愿意的。 “阿娘,如果能让亡者看见热闹的乌达部落,也是儿媳愿意的。”宋梨云忙道。 乌雅夫人却笑着摇头:“死者不能忘,生者更不能重要。 你对部落来说,就是将来。我们不能为了过去,舍弃将来。” 乌雅夫人感觉儿子说得对,虽然部落的悲伤可以用儿子的婚礼冲淡,可这样对儿媳不公平。 赵廷朵赶紧插话:“阿娘说得对,报仇、是男人的责任,阿云没有责任背负起以前的仇恨。 阿云,你要相信我,我前几天没有说,只是不想让你在婚礼上心中难受。” 宋梨云不相信,只瞪着他。 赵廷朵连连道歉,他真的是这样想的,只是……晚上忘了说。 许嬷嬷带的御厨动作很快,不到一个时辰,一桌武朝精致早餐就端上桌了。 水晶皮的饺子、玲珑汤包,干贝粥,另外还有奶茶,酥肉。 口味上,将每个人都照顾到了。 小安和宋得奎也一起吃饭。 饭间,宋得奎道:“夫人,既然小云的婚礼已经结束,我就想回迷达城去,再赶半月活计,等到落雪,也就该回家过年了。” 宋二郎还在迷达城的工地上,宋得奎负责运输材料和两地货品,不能在卡拉山耽搁。 现在大家才坐在一起吃饭,他就赶紧提出来。 第429章 梳羊毛 乌雅夫人不好挽留,迷达城是宋梨云以后的家,也是一座商城,能早日建好,自然几方得利。 “那就有劳亲家公!阿云,等会让人给你奎叔收拾些新纺的毛线,要最细的,带回去家里人能织成布匹,穿在身上暖和。” 在宋梨云的定单里,部落现在不仅要织地毯,还将羊毛纺成细线,供应给万家商铺带去销售。 从入冬开始,羊绒线就开始热销,供不应求。 宋得奎哈哈笑:“行,我就厚脸皮收下!” 羊绒线是好东西,这次是林清远没有来。 要是那钻进钱眼中的来了,少不得要跟自己争抢,多费口舌才能脱身。 宋得奎当天就带着人走了,宋梨云不用三日回门,小安也会留在部落里,打算等到春雪融化,宋梨云再送他回碎金镇。 雪花在三日后飘扬而来,乌达部落又一次陷入悲伤之中。 只是,这一次每个人都没有太多痛苦,更多的是怀念。 那些婚礼留下的彩绸还在风中飘飞,就像雨后彩虹预示着阳光的到来。 去年的这个时候,迷达河谷还是血水横飞。 今年那些部落已经归属乌达,乖乖的休养生息,草原安静没有什么事做。 有合城镇北军的接应,原本留在乌达部落的雷字营军士一部分驻守在迷达河谷,其余军士留在卡拉山,以及附近的各个部落过冬。 所以,赵廷朵暂时空闲下来,只安安心心度蜜月。 每天白日带人驯马,晚上就精力旺盛的跟宋梨云缠绵。 弄得宋梨云黑着眼圈,白天跟乞嬷嬷等人捻羊毛线时都在打哈欠。 乞嬷嬷和乌雅夫人都是过来人,哪里看不出这是什么原因。 既欣慰夫妻感情好,能早些抱上孙子。 又有些心疼这种事上,宋梨云身体小巧玲珑太吃亏。 于是,除了燕窝,乌雅夫人还取出好些宫中送来的补品给宋梨云吃。 上午一碗燕窝下午一碗蛤蜊汤,宋梨哪里敢这样吃,只能另外想办法。 结果赵廷朵在一次吃饭时当众流鼻血,就暴露有饭替的事。 没办法,乌雅夫人不得不叫了自己儿子来,要他收敛一点,别累坏阿云。 赵廷朵饭桌上流鼻血的事,在部落里引起一阵风波。 以前跟赵廷朵一起长大的男孩子如今也是适婚年纪。 有好几个已经跟其他部落定下亲事,而且在入冬前就用牛羊作聘礼换回新娘子。 现在听到少主成了亲还流鼻血,不免一见面就挑眉嘿嘿诡笑几声。 气得赵廷朵拉着他们在草原上驯马乱跑,晚上倒在榻上就酣睡不醒,没力气再笑自己。 可在那几个贵女却是暗潮涌动。 在一间大大的帐篷里,几个姑娘正围坐在羊毛堆旁边忙碌。 部落不养闲人,她们虽然不需要去草原放羊捡牛粪,却是要干活的。 她们的任务是用骨梳把乱糟糟的羊毛梳理成束,再交给其他人纺线。 团团而坐的人都阴沉着脸埋头苦干,昔日捻笔描红,对镜贴花的纤纤玉手,此时不得不摸上这带着特殊气味的羊毛。 几人只有在放下一束时,才抬头彼此交换个眼神,再抬头时,看的方向都是一致。 在一个角落里,万悠悠穿着一件羊皮袍,垂着眼帘在慢慢整理搓线的木线锤。 几个姑娘又一次抬头时,目光落在万悠悠淡红羊皮袍上,忍不住撇嘴嘀咕道:“真不愧低贱出来的,才来草原,就穿这种破烂东西!” 草原上天气寒冷,从早到晚大风吹个不停,她们身上的棉袍已经顶不住了。 再没有往昔的貂皮丝绒送到手中,许嬷嬷只拿来几件旧羊皮袍要她们穿上。 那羊皮袍虽然暖和,可是被人穿过,袖口衣襟早磨得油亮。 哪怕许嬷嬷让大家自己动手缝了布面遮掩,看起来也还光亮,可她们还是感觉膈应,情愿冻死都不愿意穿。 只有万悠悠这个贱人生的才不嫌弃。 其中一个容长脸,长着杏眼桃腮的女子冷哼一声:“她外祖父只是尚书府护卫,不过是舍命救主有功,万尚书就让万少卿娶了那护卫女儿当填房生下万悠悠。 你们说,这种挟恩图报的贱婢,怎配跟我们平起平坐。” 另外一个圆脸女子轻声道:“唐清鸾,你别忘了许嬷嬷说过的话,你我已经落到这地步,都是落难人,哪里还分什么贵贱。” 唐清鸾杏眼圆睁:“我是荣国公府嫡女……” “你还提以前,是不要命了!” 圆脸女子见唐清鸾大叫,吓得一把捂住她的嘴。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圆脸女子手上握住的羊毛没有丢,正好塞进唐清鸾的嘴里。 唐清鸾被羊毛刺激得连声“呃呃”,等吐出毛团之后,噎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一边巴拉着嘴巴里的毛,一边对着圆脸女子怒骂道:“姜宛如,这话不正是你告诉我的吗?现在还故意害我!” 唐清鸾的动作终于引得旁边一直冷冰冰的女子抬头:“唐清鸾,你想死就快死,别拖累我们。” 她的声音不大,可唐清鸾像是怕她,顿时憋红脸:“姜宛如,曹静,你们欺负人!” 她是荣国公府嫡女不假,只不过先皇在位时,荣国公在朝堂上对镇北军指手划脚,勾结官员百般刁难。 先皇去世,他就畏罪死在家里,全府百口人也被当今圣上送去守皇陵。 唐清鸾能被太后选为宫婢送到狄虏草原,只因为她长得一副不俗的容貌。 而姜宛如和曹静则是大皇子和三皇子的皇子妃娘家人。 皇子参与夺嫡对太子使坏时,皇子妃的娘家没少出力。 现在皇子圈禁,两边皇子妃娘家被抄,男子发配边境,女子充入官奴司。 唐清鸾怕她们,只因为皇子们还在,万一几年后能得新皇恩赐出京。 说不定曹静她们这些姻亲还能脱困回京。 听到唐清鸾说自己欺负人,曹静冷冷哼一声,一双凤眼满是恨意:“唐清鸾,你再不知道死活去招惹别人,惹来许嬷嬷责罚,我就告诉嬷嬷你还天天惦记着荣国府,想回荣国府!” 第430章 各凭本事 许嬷嬷说过,她们四人是宫婢,要是一人犯错,就要全部受罚。 这是宫中管理婢女的方法,不用讲道理,自有人相互约束,也是最有效果的。 果然,刚才还强势的唐清鸾脸色煞白:“谁要回荣国府了!” 她不敢回荣国府,不愿意去皇陵过种地喂鸡辛苦一生的日子。 这边的闹腾,没有影响到万悠悠,她依然在摆弄线锤,看着这些线锤旋转着拧出羊毛线。 线锤停下,还时不时拨弄一下,一边回想曾经在府里藏书楼看过的书,一边琢磨怎么让两个线锤同时旋转。 她从小就明白自己跟府里其他姐妹不同,因为娘是护卫之女,不光是父亲对母亲不理不睬,就连丫鬟都能冷言相对,平时衣食住行也是最差。 知道祖父喜欢家里子弟读书,她就从不出门,每天拼命看书,终于成了出口成章的才女,成为家里最受宠的女子,被祖父带在身边出入宴席显摆炫耀。 看在她的面子上,家中奴仆不敢再轻慢,母亲终于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其实,她很不喜欢那种出风头的事,只想静静待在园里看花开花落。 就在外祖父想在皇亲国戚高门子弟中给她挑选夫婿时,就遇上被抄家。 族人发配,母亲自杀,她声名显赫自然被选为宫婢,就毫不犹豫的离开京城,来了狄虏。 路上别人怕吃奶片子,她敢吃,在拉过两次肚子,又吃过阿布给的药没有事后,现在万悠悠也天天喝奶茶,吃肉干。 到了部落,她还脱下身上的棉袍,穿上嬷嬷发下来的半旧羊皮袍,只为这样会暖和一些。 至于唐清鸾等人对自己的嘲讽,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正如许嬷嬷所说,已经落入泥塘,不想着怎么好好生活,还惦记着自己千金小姐,豪门贵女的身份,就是找死。 这边小小的争吵转眼就过去,三人把目光重新看向万悠悠,又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自己等人辛辛苦苦梳羊毛,凭什么那个贱婢能坐在那里发呆。 唐清鸾眼睛一转,站起身,对坐在另外一团的丫鬟道:“小夏,你把这些梳好的羊毛送到万姑娘那里去!” 名叫小夏的丫鬟放下自己手中的羊毛,走过来对唐清鸾不解道:“唐姑娘,许嬷嬷说过,若是不能梳够一盒羊毛,就不能吃饭,你怎么还送过万姑娘?” 唐清鸾冷哼一声,拿眼瞟着万悠悠:“许嬷嬷说大家做事要齐心协力,万姑娘到现在连一盒羊毛都没有梳好,恐怕连饭都吃不上。 她饿一顿不打紧,反正有野男人心疼,一会就要送药过来,连累到我们……” 她话音未落,万悠悠忽然起身,一双稍微狭长的眼睛漠然看过来。 唐清鸾只当万悠悠要羞恼,忙退后一步,一把抓住小夏在前,对万悠悠道:“你想干什么,我又没说错!” 万悠悠就好像没有看见她一般,只淡淡说了一句:“白痴!”拿着两个线锤直接走出帐篷。 帐篷里顿时响起细细碎碎的轻笑,那都是在嗤笑唐清鸾想招惹别人,反被瞧不起。 唐清鸾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她把自己梳好的羊毛往地上一丢,拔腿就往门外追去。 今天自己一定要教教那个贱人生的贱婢,什么是尊卑礼数。 只是她才出帐篷门,就站在原地不动了,脸上神情变换。 只见在不远处,万悠悠正往专门纺线的帐篷方向走,而迎面而来的是一队骑士。 那队骑士在万悠悠跟前停下来了…… 唐清鸾对着身后低喊一声:“你们快来看,万悠悠那贱婢拦住少主他们了!” 她话音未落,帐篷里还摆着优雅姿势的贵女们一下拥过来,都看到了让她们眼中喷火的一幕。 那边骑士里,领头的赵廷朵听万悠悠说了几句话,就跟她走进旁边帐篷里。 唐清鸾捏着自己脖子,仿佛喘不过气来,哑着嗓子道:“她怎么敢……怎么敢当众勾搭男人?” 姜宛如使劲掐着手指:“贱婢……” 她想学着唐清鸾那样骂几句话,可家规深严,不善脏话,除了这句却说不出其他。 曹静冷冷的脸上也是惊愕失色:“许嬷嬷都不管吗?” 三人仿佛想到什么,对视一眼又眼神闪烁迅速躲过,显然心里戒备着对方。 她们都是家中嫡女,哪怕以前不懂事,经此大难也都成熟起来,有些事不能明说。 四人从一开始就是竞争对手。 当时在宫中,太后说了一些话,明面上是要自己等人在这里伺候好少夫人,可话里话外都是要在部落站稳脚。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要站住脚的最简单方法就是成家生子。 部落里的年轻男人地位最高的只有一个。 她们已经见过赵廷朵的容貌,那是搁在京城里也是女眷们趋之若鹜的追求对象,说不动心是假的。 只是在新婚夫妻敬茶礼后,许嬷嬷将四人叫到一边,严厉教训了一番。 说她们是太后所赐,不许丢了武朝颜面做出轻贱之事,哪怕对少主有爱慕之情,也得先报了她知晓,不许擅自行动。 唐清鸾等人出身高门,虽然已经从云端跌入谷底,可骨子的高傲依然。 又都是妙龄少女,要她们主动去勾引一个男人,多少还是放不下身段。 而且彼此还较着劲,谁也不想落了这份清高。 可如今形式不同了,现在万悠悠已经抢在众人之前跟赵廷朵说上话。 呸! 贱婢生出来的贱人,就是那样无耻! 三人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骚动,直接投怀送抱的事做不出来,可贵女们最擅长的就是巧合偶遇。 就好像宫中嫔妃最容易在御花园偶遇皇上一样,再表现出惊慌失色,那就自然勾起男人的怜惜和好奇…… 几个脑中开始考虑用什么方法“偶遇”。 想得很好,实施起来很难。 卡拉山谷并不小,方圆十里,部落的帐篷是错落分布在山谷中,彼此之间空空荡荡、一览无余。 这样的地形不像武朝院落屋舍之间有游廊,有假山花木,行走时可以在不经意间遇上。 她们要想往赵廷朵所住白帐的方向走,不仅需要穿过羊群牛群,就连山谷中自由奔跑的牧羊犬都会对她们吠上几声。 除非像今天万悠悠这样,直接拦在马队前面。 第431章 双线锤 唐清鸾三人分成三处,跟各自的丫鬟待在一起。 许嬷嬷从京中领出来的人里面,是四个贵女充当的宫婢,八个粗使丫鬟,八个婆子。 她们说是宫婢,其实只是遮掩耳目的名头。 数量上,每个贵女都配有两个粗使丫鬟、两个婆子伺候。 不过因为万悠悠的不合群,在其他人眼中,她没有资格跟真正的贵女分享丫鬟婆子。 所以她的丫鬟被曹静和姜宛如瓜分,才落得半路腹痛,需要独自去找地方入厕的下场。 这些贵女到部落来,需要的就是各凭本事笼络人心,许嬷嬷对此自然就当看不见。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有丫鬟在旁边出谋划策,贵女们也有了主意,以至于连万悠悠没有回来都不知道。 新婚夫妻住的白帐旁边,如今搭建了一间板房,宋梨云跟芸娘子里面的木架上晾布单子。 木架,还有几张干了的单子需要收起来。 芸娘子理好湿单上的褶皱,对宋梨云道:“姑娘,我得说你一句,少主正是心热气盛时,你也不能由着他性子来。” 宋梨云难得的有些害羞:“我知道,现在……不洗得少了吗?” 新婚之夜换下的被褥单子是在下午被芸娘子催问才拿出来的。 部落里什么都能适应,就这晾晒衣物不方便,更何况还是天天都换的被单子。 没有院墙,宋梨云再是大方脸皮厚,也不好意思把自己的隐私暴露出来。 芸娘子是过来人,这些年跟宋家兄妹住在一起,早就把宋梨云当成自己女儿一般。 她让宋梨云用板墙再搭上一间屋,少了屋顶。 平时在屋里烧水洗衣,还能直接在里面晾干衣物,这样也不怕有人看见。 这办法一下解了宋梨云的难题,现在这间屋子就是她专用的洗衣间。 可她跟赵廷朵的房事自然也瞒不过芸娘子,她少不得就要抱怨赵廷朵不够体贴,耗了姑娘精力。 宋梨云也不好解释。 新婚燕尔,赵廷朵又是个“能干的”,男色诱人,自己一样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可耐不住芸娘子念叨,只能跟赵廷朵商量适当控制一下。 两人正在里面说些私房话,房门被人敲响,玉泉高声道:“少夫人,少主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婢女!” 芸娘子轻咦一声,脸色顿时不好:“这些妖妖艳艳的婢女要干什么,这么快就要贴上少主?” 这段时间里,少夫人从来没有让这些“婢女”近前伺候,少主也没有提过,怎么就带人回来了。 宋梨云神情淡淡,她还没有说什么,芸娘子又继续道:“姑娘,你别担心,你跟姑爷才成亲不到一月,肯定不会纳妾的。 小石头这些天一直都跟着姑爷,要是有哪个女人敢作怪,他马上就要来说。” 小石头已经不再是奴隶,而是跟着其他人训练骑马射箭。 宋梨云给他和芸娘子单独准备了帐篷,白日里各干各的活计,晚上母子也能说话。 想来,小石头早得了芸娘子的吩咐,当起宋梨云的眼睛。 宋梨云笑起来:“婶子,我才不担心阿石。 只是这些贵女都是才华横溢的姑娘,要是真的留在部落里梳羊毛,属实浪费,还是先看有什么事再说!” 等她进入白帐里,看见的是万悠悠端端正正的站在门边,玉泉跪坐小炭炉上烧着茶水。 “玉泉,你少主在哪里?”宋梨云进门换了软鞋。 玉泉小跑着过来,指了指帐后:“少主在换衣。” 赵廷朵不要人伺候,以前也只有玉泉偶尔帮忙打扫卫生,现在有芸娘子在,他换衣也要进入内帐。 宋梨云点点头,坐在炭炉边,对万悠悠招手:“万姑娘,过来喝茶!” 万悠悠行了一礼,脱了鞋,大大方方踏上地毯走到宋梨云身边,同样跪坐下来。 她此时虽然是婢女,可原本就是大家闺秀。 没有婢女的卑贱,而是挺直腰背坐着,仪态大方得体,就连接过玉泉递给她茶盅,都是不惊不卑,还认真喝了一口。 宋梨云也没说话,只笑着看万悠悠。 此时,赵廷朵已经换下骑马的衣服,额头束着发带,披散开头发,穿着一件月白棉袍出来。 玉泉赶紧又给他倒了一盅奶茶,赵廷朵大大咧咧坐下,看着万悠悠道:“你把自己弄出来的双线锤说一下,让少夫人听听,是否可行!” 万悠悠这才放下茶碗,从自己怀里取出两个线锤。 她在纺线帐篷里已经给赵廷朵说过一次,此时对着宋梨云又把自己想改进线锤的方法说了! 听万悠悠说得有模有样,宋梨云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可眼睛不由眯起,心中乐开花。 纺线的方法多种多样。 有大型纺机,也有简易的摇机,另外只需要单手操作,可以边走边捻线的线锤是牧民最常用的。 他们平时都是一边放牧,一边用随身携带的线锤捻出羊毛线,用于生活日常。 只是这种方法纺出来的线粗细不均,质量上比不过纺机,但操作比需要提前梳毛的纺机方便得太多。 现在万悠悠是想将一人单手操作的线锤,改成两锤旋转,这样可以捻出两股线。 按她的说法,理论上可行,质量上当然比不上纺机,可产量会翻倍增加。 万悠悠毕竟不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漏洞百出,而且持续旋转线锤的动力也勉勉强强。 可在宋梨云看来,不管万悠悠的想法能不能实现,她能主动想到这一点,就让人刮目相看。 这也是宋梨云意想不到和期望的。 万悠悠说完,就一言不发的看向宋梨云,虽然神色自若,可放在衣袍边紧握的手暴露出她的紧张。 她对宋梨云并不了解,只听阿布说过,少夫人是聪明又温柔的人,非常好相处,而且对做新东西最有兴趣。 她们来部落已经快一个月,在这里吃喝不愁。 她们四个名义上是宫婢,可宋梨云和乌雅夫人并没有真正使唤过,还是许嬷嬷要她们去梳羊毛。 那三人还在窃喜可以继续过养尊处优的生活,万悠悠却心中紧张。 第432章 用餐 这意味着夫人和少夫人根本就不信任她们。 少主赵廷朵更没有对她们任何人动心。 万悠悠是看过有关狄虏草原游记的书。 知道部落不可能一直这样白白养着人。 猪养肥的目的是吃肉,人白养的目的是什么? 万悠悠不敢想,或许某一天,乌雅夫人就要把自己这群女人当成礼品赏给下面的哪一个勇士,或者交换几头带崽的牛羊。 万悠悠不想再次成为物品被转手,现在就想用帮助改良部落纺线,来表示出自己对部落的忠心。 宋梨云拈起两个线锤,看着万悠悠道:“这种对部落有用的行为是值得夸赞的,你想要什么奖励?” 万悠悠沉默着。 宋梨云以为她没有听懂,想要再说一次时,万悠悠抬头,脸微微泛红道:“奴婢想在部落安居,请少夫人成全!” 宋梨云睁大眼睛,猛的看向赵廷朵。 赵廷朵正喝着奶茶,差点被呛住,忍不住斥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什么是成全?” 万悠悠见两人误会,忙跪直身子:“少主,少夫人,奴婢是想请主子指婚!” 指婚? 作为部落首领,赵廷朵是可以给人指婚的。 宋梨云这次没有再瞪赵廷朵,惊讶道:“你想要指婚给谁?” 万悠悠才来部落一月,都没有跟人接触,怎么就有相好了? 这分明就是在撬赵廷朵的墙角,谁这样大胆! 万悠悠毫不犹豫道:“阿布!” 一炷香时间过去,万悠悠从白帐里出来,脸色红扑扑的,有一些兴奋也有些迷茫怅然。 她想要在部落里自由走动的要求被少夫人允许,指婚却被拒绝。 少夫人说:“你才到部落一月不到,说成亲还早了些。 现在这想法,不过是落水之人抓住的救命稻草,不是真心喜欢。 等以后你能真正爱上部落的人和事,再说指婚!” 万悠悠原本想过自己反正一辈子已经落在草原上,不如就嫁给那个长得黑黑壮壮,有一副好心肠的狄族少年,而且自己也不讨厌他。 可没想到,少夫人不答应,只说是自己的冲动想法,以后恐怕要后悔终身。 婚姻不是儿戏,她不愿意随便指婚。 万悠悠何尝没有想过这些,可她输不起,总得试一试。 好在现在少主和少夫人知道自己的心意,自己也就没有了被随便赏人的风险。 万悠悠有些跌跌撞撞的走在帐篷间,脸上滚烫,心中也滚烫。 她长这样大,虽然在尚书府深得宠爱,在京城也是名声大噪。 可是真正能替自己幸福着想的人,除了母亲,再没有第二个。 现在少夫人算是半个。 之所以算成半个,那是她认为,这是宋梨云在考验自己,并不完全是真心。 白帐里,玉泉也在说许嬷嬷她们的事。 “少夫人,你可不知道,许嬷嬷让那四个宫婢梳羊毛,那四个就好像在一根一根理一样,大半天都梳不上一盒,让纺线的姨姨们都得自己动手。” 玉泉越说越说激动:“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长大的,五岁娃娃都会梳毛,她们还不会!” 宋梨云笑道:“她们日常学的是管理内宅,下人田铺庄子,经营买卖,还有吟诗作赋琴棋书画。” 赵廷朵轻哼一声:“都不是笨人,不过是嫌弃不想用心罢了! 听阿娘说,她们的饭食都需要单独做?” 玉泉一听到这话题,又来了精神,气呼呼道:“是啊!平常少夫人都只需要做一样主食,她们不仅需要几样饭,还各用各的口味,真是矫情!” “少主,少夫人,为什么要这样惯着她们?” 宋梨云跟赵廷朵对视一眼,两人都笑起来。 赵廷朵道:“当草原被大雪覆盖时,到处都是一样的洁白,哪里有牛粪哪里有干草都分不清。只需要耐心等待雪化,那些藏起来的脏东西就暴露出来了。” 玉泉也是聪明人,只琢磨一下就明白过去:“就好像刚才的万姑娘,她就不是这种人!” 宋梨云点头又摇头:“还是要时间观察一下!” 万悠悠是表现不同。 可一个才十六岁的女子从京中贵女到草原,从云端跌落谷底,一路适应非常好,不仅心态毫无波澜,就连要指婚这样的事都说出来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宋梨云自认精神力强大,可要是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她都觉得自己不如万悠悠。 总不能又是一个穿越来的。 玉泉说了一会话,就提着铜壶去旁边找芸娘子。 帐篷里只有宋梨云和赵廷朵在。 赵廷朵拉过宋梨云的手,皱着眉道:“你刚才为啥那样看我?是怀疑我跟那女子有什么不对?” 宋梨云还在想万悠悠的不同,随口道:“你突然带着人来白帐,我还以为是要逼宫了!” “逼宫?” 赵廷朵附身过来,嘴唇在她脸上轻吮,含糊道:“我要这样想,你还不揭了我的皮。你已经是最好的,其他女人在我眼中就跟羊一样。” 宋梨云被他蹭得痒痒难受,笑着推开:“知道了,你也是最好的。 我先说好,要是你在外面有女人就坦荡带回来,别让我去发现,至于接不接受是我的事……” 赵廷朵无语叹气,这说了跟没说是一样的。 不提这些晦气话,赵廷朵把万悠悠路上拦他的事说了。 当时他听完就带去旁边专门纺线的帐篷,让几个妇人试过,觉得有些道理,这才引着来见宋梨云的。 说完,赵廷朵就喜滋滋道:“刚才你说我是最好的,那今天晚上你得依我……”话音越来越低,两人已经吻在一起。 现在不是缠绵的时候,稍后分开,宋梨云两颊绯红,揽住赵廷朵的腰道:“别闹了,我们还要陪阿娘用餐!” “嗯,今天这事是得跟阿娘说一声!”赵廷朵在宋梨云头顶亲了一下。 夫妻携手到乌雅夫人住的帐篷时,里面已经摆好饭菜。 桌上惯例是两种饭,宋梨云今天吃的有米饭和红烧兔丁。 小安正乐滋滋跟乌雅夫人说话:“夫人,这是我姐姐最喜欢吃的兔丁,以后部落也养兔子,姐姐随时都可以吃。” 对这个幼年受苦,心智有损,性情单纯的孩子,乌雅夫人很喜欢。 听到要养兔子给宋梨云吃,就笑道:“以后你姐姐想吃兔子,就让你姐夫去猎,草原上的兔子鲜活着,要多少有多少,不用养。” 小安想了想也是,今天这些兔子,就是阿石哥哥带着自己猎的。 草原上好多兔子,还有野羊群。 赵廷朵进来听到这句话,就接住道:“小安今天下厨了?” 小安跳起来,指着桌上的一大盆兔丁道:“阿石哥哥,你看!” 第433章 摊牌 赵廷朵走过来嗅了一下,夸张的叫起来:“好香!我今天又要吃十碗饭!” 小安怔住,阿石哥哥这样吃,会不会不够? 乌雅夫人被自己儿子逗笑:“你何时吃十碗了?” 乞嬷嬷笑着揉自己的额角:“成亲就该稳重,怎么阿石越来越皮了?” 宋梨云微笑,心中温暖,成亲一月,每天都过得开心。 几个人正笑成一团,侍立一边的许嬷嬷开口道:“夫人,可以进膳吗?” 乌雅夫人这才收起笑,对许嬷嬷点头示意:“可以了,先上炖汤!” 许嬷嬷忙不迭的让人送汤过来。 宋梨云在乌雅夫人身边坐下,看着端菜鱼贯而入的几个人,微微蹙眉。 这段时间里,她跟乌雅夫人只使唤几个婆子在旁边伺候,那些贵女和丫鬟一个都没有来过。 可今天端菜的打头就是唐清鸾三人,后面还有几个丫鬟。 不光是宋梨云看发现不对,乌雅夫人也沉了脸,只是不想让大家不愉快,淡淡道:“许嬷嬷,今天怎么让这些姑娘过来上菜了?赶路辛苦,还是多歇着!” 许嬷嬷歉意笑道:“夫人让奴婢们多休息是宅心仁厚,我们也不能仗着主子仁慈就肆无忌惮。 都已经歇着快一个月了,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要懒成什么样。 要是让安国公知晓,定会责罚奴婢们的家人!” 提起安国公,乌雅夫人就不再说话了,只跟宋梨云对视一眼,才点头道:“那好!就让她们过来伺候!” 帐篷里气氛一松,许嬷嬷示意婢女们给几人分菜盛汤。 不过唐清鸾等人做不了这些,知趣的站到后面,布菜的还是那几个丫鬟。 饭桌上,大家都没有说话,只听得汤勺碗碟碰触。 丫鬟们伸着筷子,将菜和肉一块一块挟放到每个人的碟子里。 桌上的人都不习惯被人伺候吃饭,还是自己想吃啥就吃啥,拿着手把肉啃大快朵颐畅快。 乌雅夫人和宋梨云都是成年人,还忍得住。 小安可受不了,不满的嘀咕:“你干啥呀!这是红烧兔丁,你把辣椒盛到碗里怎么吃……哎哎!那块肉我正喜欢,你怎么弄掉了!” 给他布菜的小丫鬟一边道歉,一边手忙脚乱,还想要给赵廷朵也盛菜。 小安终于忍不住一把推开她:“你一边去站着,烦人!” 说完就从丫鬟手中夺过勺子,自顾自给赵廷朵和宋梨云大大舀了一勺。 “阿石哥哥,尝尝这兔丁,干干的嚼着正香。” “二姐,你也尝尝,好吃好吃!” 给两人盛了菜又要给乌雅夫人和乞嬷嬷也拨菜。 乌雅夫人笑着道:“小安,你还要长身体,自己多吃,不用管我们!” 小安听话的坐下,转头却对许嬷嬷道:“许嬷嬷,你让这些姐姐都出去! 她们这样死盯着我们的肉,就好像草原上那狼群一样,看得我饭都吃不香。” 他在路上是遇到过狼群的,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盯着人,二姐说那就是要吃人的意思。 他感觉后面那几个站在旁边盯着自己这边的姐姐,眼睛也是泛着绿光。 她们不吃人,肯定要抢自己的肉。 小安话音一落,正瞟着饭桌这边的唐清鸾等人脸上顿时挂不住,又羞又恼,转身跑出帐篷,只留下三个丫鬟手足无措。 这可不是婢女该有的脾气,乌雅夫人顿时沉下脸。 许嬷嬷本来见乌雅夫人对这些特意装扮过的贵女不冷不热就着急。 这时候再听到小安说几个贵女像要抢肉吃的饿狼,又见唐清鸾等人失礼跑开,脸都气红了。 不过她是宫中出来的,又是掌事嬷嬷,自然不会暴跳如雷。 现在需要的是赶紧给唐清鸾等人找个理由,要是被责罚下去,还不知道是什么后果。 她半跪到乌雅夫人跟前,委屈道:“夫人,奴婢们是来伺候主子们的。 可来了这些天,主子们既不让伺候茶饭,又不让贴身值夜。 究竟是奴婢们哪里做得不对,还请明示。以后太后和安国公问起,老奴也好有个说法。” 许嬷嬷不愧是宫斗出来的,话头一转,唐清鸾她们的失礼成了委屈,责任还在乌雅夫人。 快一个月了,虽然有吃有喝,许嬷嬷也约束贵女们不许出格生事。 可今天唐清鸾说万悠悠拦少主了的马队,还单独说了话。 许嬷嬷也开始琢磨,总这样凉着也不行,自己是不是也要给这些贵女找点露面的机会。 没想到好不容易说动夫人留下伺候用饭,就被那小孩给骂回去了,恐怕以后再难出头。 她索性把话挑开说个清楚明白,也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乌雅夫人淡淡道:“许嬷嬷,我虽然不是武朝臣民,也是懂得礼仪规矩的。 你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千里迢迢而来,乌达部落自该以贵客相待。 至于那几个宫婢…… 你也说了,那些罪臣之女是安国公送的“嫁妆”,任由部落处置,当然是我的儿媳妇说了算。 你已经辛苦送来,后续就不用再操心,除非……嬷嬷把自己也当成嫁妆!” 许嬷嬷露出尴尬笑容,她不知道这话怎么接,说自己是嫁妆不对,说不是嫁妆也不对:“夫人客气,怎么安排婢女,自然是……” 宋梨云开口道:“阿娘,这些不听话的奴婢,儿媳用不起,还是阿娘管着!” 听到两人这话,许嬷嬷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原本许嬷嬷认为,乌雅夫人看在太后娘娘和安国公的面子上,对自己这个嬷嬷会客气礼待。 而那几个贵女,是宫中所赐,又是儿媳的嫁妆,乌雅夫人是不好插手过问。 宋梨云一个新妇,要想在婆婆夫君面前留下宽宏大度的印象,更不能管添几个侍婢的事。 这样一来,她顶着太后名头的“陪嫁”,在婆媳俩之间周旋的空间和机会就大了。 可此时,乌雅夫人当面就将自己从“嫁妆”里摘出来,还说该当贵客招待,不要管儿媳的婢女。 还有宋梨云说,这些婢女不听话,要乌雅夫人收去。 两人说话真是半点都不委婉。 许嬷嬷脑中嗡嗡作响,她感觉自己遇到麻烦了! 在宫中,无论宫女还是嫔妃,女人们个个都是莲藕精转世,浑身长满八百个心眼,一言一行都要推敲三百遍。 哪怕内里斗得你死我活,面子话也说得好听。 第434章 和亲 当初太后和太子被先皇冷遇多年,她可是跟着在宫中闯过多少暗流险滩,多少阴谋诡计才熬出来的。 自认为有太后和安国公作依仗,自己能在这种荒野地方把控全局。 可现在……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戏就没法唱了。 那赵廷朵的意思呢? 许嬷嬷下意识看向赵廷朵,那么远送来几个宫婢,其实意思很明,就是送来当妻妾的。 只要少主说一句话,作为母亲的乌雅夫人必定会依从。 正跟小安为一盆兔丁奋斗的赵廷朵仿佛后脑长着眼睛,没抬头只淡淡说了一句:“我不需要奴婢伺候!” 小安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许嬷嬷,人长大了,吃饭穿衣都是自己做的,不用别人帮忙才对。” 没有得到答案,许嬷嬷有点失望,却没有把赵廷朵的话放在心中:男人都一样,口上说不用奴婢伺候,到头来还是很受用就是。 于是她叹息一声,对乌雅夫人道:“夫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她觉得还是挑明说出太后娘娘的意思,反正夫人是畅快人,不用再弯弯绕绕。 以乌达部落跟镇北军的关系,为了以后平平安安,乌雅夫人会仔细考虑的。 可是,许嬷嬷又一次失望。 乌雅夫人没有起身,只是对旁边的乞嬷嬷道:“嬷嬷,你让人看住跑出去的那几个婢女,别让她们在部落里胡闹!” 她没有躲着说话的习惯,而且这种事本来就跟儿子儿媳有关,更不能私聊。 乞嬷嬷点点头,她管着部落里女人间的事,以前那些婢女是客,不好过问,有夫人这句话,她也就接手了。 乞嬷嬷起身笑着对小安道:“小公子,跟嬷嬷走!老盐定在马厩里等你喂食了!” 小安跟着乞嬷嬷走了,那些小丫鬟也悄悄退下,帐篷里只剩下许嬷嬷和乌雅夫人,宋梨云、赵廷朵。 许嬷嬷坐直腰,神情凝重,瞬间就有了宫中掌事嬷嬷的威严。 “夫人见谅,奴婢就直说了,这四个姑娘是太后娘娘和安国公送给少主的侍妾。 本来安国公有意挑选个皇家贵女过来伺候夫人。 只是狄虏王庭也有意跟武朝谈和,朝中诸臣都有这意思,那皇室贵女就…… 夫人也知,兵戈抢壤,黎民受苦,狄虏王庭能停止对云州掠夺,是边民之福。” “所以,朝廷跟狄虏王庭达成协议了!”乌雅夫人声音转冷。 “给王庭送去一个皇室贵女去和亲,我这里只有乱臣贼子的女眷?” 许嬷嬷有些尴尬,却没有口软:“夫人不知道,这四人也是太后和安国公精心挑选。 除了家人有罪,这四人的才情容貌不输皇女,甚至更好。” 见乌雅夫人脸色阴沉,许嬷嬷决定直接说完,继续道:“夫人,安国公也是不容易,你跟国公爷本为一体,若是有不妥之处,自家人自然要理解包容。” 不提安国公还好,一说到安国公不容易,乌雅夫人眼睛一下红了。 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好一个理解!好一个包容!这些年我哪里不够理解包容,还拿一些罪女来羞辱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这是又看上我儿子,要替他的嫡子前途添彩。” 见乌雅夫人暴怒,顿时所有人都吓得站起来。 赵廷朵神情微变,宋梨云一脸懵逼,不知道夫人为何如此生气。 不过听出这话里的意思,不是因为宫婢,而是夫人跟安国公之间的事。 许嬷嬷也被唬的站起:“夫人息怒,安国公一定不是这意思,只是想部落能人丁兴旺!” 乌雅夫人哪里还听她圆话,一摆手道:“嬷嬷别再说了,你放心,这些婢女既然送来,就是部落财产,我自然不会折磨她们。 要想成我的儿媳,还妄想生下一子半女是不可能的。 只要她们循规蹈矩做好份内事,也就能比她们那些罪臣家人过得好,要是乱作主张,那就丢去草原祭天!”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许嬷嬷脸色苍白,知道自己再说下去,只会让乌雅夫人更加生气,说不定自己第一个就要祭天。 这里可没有谁能保自己的命。 只能行礼道:“奴婢记住夫人所言,定会约束好那些婢女!” “你能记住最好,安国公要想管这些事,就让他站到我面前来说。” 等帐篷里只剩下三人,宋梨云替乌雅夫人顺着气:“阿娘不气,左右不过是几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部落养着也没事!” 赵廷朵在旁边坐下:“阿娘不用担心,这些婢女是父亲的心意,不好退回去,但儿子不会跟她们有来往! 乌雅夫人却摇头:“事到如今,阿娘也把实话给你说了,这里不只是你父亲的事。 我虽然没有去过京都,也知道你那太后姑姑不是表面那般软弱可欺的。” “你们想想,若是真的弱,又怎么可以在先皇的厌恶中,还好好活到现在。” “你爹是她的兄长,自然是全家身家都以太后为重。 以前你的婚事,太后都早有安排,要让你去武朝京城认祖归宗,认如今的国公夫人为母,再赐婚成亲。 这样既能帮她拢住大臣人心,又能将乌达部落绑在她车架前当牛做马,是我强力反对才作罢!” “她也不想想,天高皇帝远,更何况我这里是狄虏草原。 要权势就自己打,不是在那鸟笼子里折腾。” “武朝太后休想插手我家里事!” 宋梨云脸色沉下来。 现在乌达部落虽然也依靠武朝和镇北军,以后的发展至少也是宾主,不是主仆,要是太后处处插手,乌达部落就成傀儡。 乌雅夫人继续道:“这只是阿娘所猜测,并不知道其中究竟有什么意图。 可惜部落需要仰仗武朝的地方也多,不好翻脸,你们对许嬷嬷她们不宜太过冷淡。” 太后是太后,无论怎样,她跟赵燕骄都有几十年的情义在。 宋梨云点头道:“儿媳听阿娘的话,对她们客气些。” 安国公跟赵廷朵是亲父子,这次自己带到部落来的“嫁妆”,也是价值不菲。 现在乌雅夫人对太后有防备,可部落里的孩子很多都是镇北军后代。 乌达部落跟武朝镇北军血脉相连,割舍不开。 不光是乌雅夫人身边护卫是镇北军中所派,部落里还有一些伤残老兵留下。 乌雅夫人的气恼更多是跟赵燕骄夫妻之间的事,自然不是赵廷朵跟宋梨云小辈好谈论的。 宋梨云说起另外一件事。 “阿娘,刚才许嬷嬷说武朝朝廷跟狄虏王庭和谈了?” 赵廷朵点头:“这种事不稀罕。王庭以前年年去边境骚扰,武朝送来草原上的公主贵女没有十个也有五个,谈谈打打也是常事。 战场上都不能解决的问题,靠几个女人怎么能解决。” 宋梨云默然,这当然不可能。 武力,才是让人坐下来好好说话的方式。 狄虏部落千百年来跟武朝争纷扰扰,又岂是女子能化解的。 新皇登基一年,朝廷稳定下来就要稳边。 送一个女子去和亲,大概是让双方有足够调兵遣将的时间。 第435章 裂痕 现在给赵廷朵送女人,其实同样的道理,只不过因为有乌雅夫人在,做得隐晦曲折一些。 乌雅夫人的气恼也是很快消了,她对赵廷朵道:“这些婢女你一个也不许沾,谁知道武朝太后背后还有什么算计。 这就赏给部落勇士,让她们为部落生儿育女,繁衍后代!” 赵廷朵正要答应,宋梨云开口道:“阿娘,这些贵女都读书识字,不如让她们开办学堂,教些琴棋书画针线刺绣。 只要能好好教部落孩子们,就允她们自己挑选夫婿! 有这样大的奖励,她们就不会藏私乱教。 而且,我们还让其他附庸部落把族中优秀子弟送过来学习,培养感情。” 赵廷朵眼睛一亮,这不就是给自己培养副手吗? 乌雅夫人也反应过来。 狄族有语言没文字,部落里会说两族话的多,能写字的寥寥无几,如果真能教会孩子们写字,这些贵女就算立功了。 况且,这些贵女家里已经受到处罚,她们本人在乌达部落也并没有做错什么,总不能因为政治任务就喊打喊杀。 若要是直接赏了人,也白白浪费这些才女的苦学和长途跋涉的辛苦。 所以宋梨云才说,养着也不耗多少粮食。 她只是想看看许嬷嬷说出真话后,乌雅夫人的真实想法。 现在,乌雅夫人对武朝送来的婢女很是恼火,自己就能顺利接收管理。 对宋梨云的处置,赵廷朵也赞成。 他今天才看见万悠悠的心思,要是这些贵女能真心为部落付出,自己也可以答应她们指婚。 哭着回去的唐清鸾等人并不知道这些。 她们自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怎么就被说成是狼。 况且以后伺候少主也是自己份内之事,现在不过是多看几眼,怎么就不行了! 等到许嬷嬷回来,她们立即哭闹起来,说许嬷嬷没有替她们说话,任由一个小孩子欺负。 许嬷嬷心里也堵着气,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近身伺候,这些贵女也不知道收敛一点心思。 看少主的眼神如狼似虎,连那脑子不太灵光的少年都看出来了,更何况乌雅夫人婆媳。 虽然乌雅夫人和赵廷朵都说不需要伺候,可许嬷嬷她们怎么能信。 以后终归是要伺候少主的,这些贵女都不知道隐忍。 等少主跟少夫人的新鲜劲过去,或者少夫人怀上孩子,不能伺候男人时,少主自然会招她们伺寝。 沉不住气害得自己乱了方寸,巴巴儿今天在乌雅夫人跟前掏了底,还啥都没有得到。 可而且现在身处大草原,乌雅夫人不认太后安国公的话,那自己就没有什么可依靠的。 此时再见到唐清鸾她们一哭,许嬷嬷顿时恼怒道:“你们有这本事,也学了万姑娘找少主去,在我这里哭有什么用。” 今天,万悠悠的被褥衣服用品都被人搬走,现在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说不定…… 乌雅夫人嘴巴再硬,又怎么可能硬过自己儿子。 许嬷嬷摇头不再想,反正自己将人带来乌达部落,也就不想再管。 唐清鸾等人听到要自己想办法,心中微动:“我们在部落走动不便,怎么自寻办法?” 许嬷嬷叹息道:“我已经跟夫人讨了便利,让你们可以随便走动。 不过我有话说在前面,少主跟少夫人如今正是新婚燕尔、夫妻和睦之时,对你们没有一点兴趣。 这里没有王法官府,你们只是婢女,要是冒冒然搅和少主,惹来恼恨,让少夫人把你们丢进荒野喂狼,也只能是你们的命。” 许嬷嬷话音一落,刚刚才有些欢喜的贵女顿时脸色发白,那点小窃喜的小火苗也“嗖”的灭了。 这里可不是京中贵女圈,她们也不是昔日贵女。 部落首领就是王权,夫人、少夫人一个不开心就可以打杀了自己。 哪怕武朝太后最后查问,自己也已经成一具白骨,就连尸体都烂了。 一想到来时路上那茫茫荒漠,还有嚎叫的狼群野马,三个人就不寒而栗。 在几人的忐忑等待中,第二日乞嬷嬷来分配了活计。 四个小丫鬟去了乌雅夫人身边伺候,平时有空就做针线刺绣。 婆子们还是各自做自己擅长的事,闲着就纺线织毯。 其中廖勇婆子会化妆做发髻,每天就去少夫人帐中帮忙。 至于唐清鸾曹静和姜宛如三人,却没有再梳羊毛,而是让她们把自己从小学过的书本内容默写出来。 看到熟悉的笔墨纸砚,三人都很意外。 虽然质地粗糙,比不上自己以前的宣纸墨汁。 但不用再摸到臭烘烘的羊毛,弄得身上也臭烘烘的。 现在不仅写字吟诗,还能留下三个丫鬟在身边,如此待遇让已经心灰意冷的唐清鸾等人顿时心情舒畅,就连许嬷嬷吓唬自己的话也没有放在心中。 看看,许嬷嬷就不是好东西。 要不是自己三人逼着要在夫人少主跟前露上一面,现在还得去梳羊毛。 而许嬷嬷的安排,又大大出了唐清鸾等人的预料。 许嬷嬷也有一个小丫鬟可以使用,但乞嬷嬷要她去帮忙织羊绒毯和羊绒围巾。 宋梨云想到许嬷嬷以前就出身尚衣局的掌事嬷嬷。 现在跟着部落编织毛毯,也可以改变些技术花样,干起本行也不算辱没了太后送她来的意义。 跟唐清鸾三人的欢喜不同,许嬷嬷心情沮丧,她知道自己没有权力了。 这次给自己安排事务只是一个嬷嬷,不仅夫人没有露面,就连少夫人都没有过来。 自己不但没了靠山,而且还从三个贵女眼中看到歧视和不相信。 心思深沉的许嬷嬷哪里还会不明白这三人在想什么。 难怪安国公对乌雅夫人余情难了,这个女人真是聪明。 只是给每个人安排了活计,就轻易离间了自己这边的关系,这三个头脑简单的小姑娘定要在自己身上发泄出来。 果然,乞嬷嬷刚一走,唐清鸾就开口,一脸嫌弃道:“许嬷嬷,你以为这里还是京城。 这里是蛮荒之地,没有皇上,我们也不是罪女。 要是你刚到卡拉山就把我们的送到夫人帐里,说不定我们早就得了夫人喜欢,那天跟少主成亲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我们站住脚,你也就能当上管事嬷嬷,不用去干那些臭烘烘的活计! 哼!落得今天这下场是你活该!” 第436章 临帖 姜宛如跟唐清鸾一向不对付,此时也没开口,眼中满是赞同。 曹静淡淡道:“唐清鸾,你说错了,许嬷嬷若不先将我们吓破胆,我们怎么会听话。” 从京中出来,一路上许嬷嬷为了磨去贵女们骄横脾气,没少对她们苛刻严待,甚至还被体罚责骂,极尽羞辱。 曹静清楚记得,因为自己不爱说话,还被许嬷嬷逼着唱小曲。 她们以前身份高贵,若不是成为罪女,哪里会听从一个嬷嬷呼来喝去。 现在自己等人得了风头,就再也是畏畏缩缩的罪女,忍不住要嘲讽几句。 许嬷嬷没有太多生气,这几个自作聪明的女子碰个头破血流自会懂事。 让她不解的是:乌雅夫人明明不喜欢这些婢女,可怎么又有这优待,不是该马上打发赏人吗? 无论是在宫中还是其他大户人家,只要有野心的婢女,都会马上撵走。 可唐清鸾曹静姜宛如她们,怎么会得礼待? 她看着此时兴高采烈得有些忘形的唐清鸾等人,聪明的闭嘴。 许嬷嬷万万没有想到,乌雅夫人哪里会用这样的伎俩,按狄族习惯,不过是将人往帐篷里一送,能生儿育女就行。 想到将人才用到极致,是宋梨云。 万悠悠被宋梨云安排去跟玉泉住在一起,也要教她学狄族话。 另外就是找来了一个擅长木工的匠人,配合万悠悠做出能控制两个线锤的木机。 几个贵女都安排好,一个个都有事做。 白帐里,宋梨云也在抓耳捞腮。 赵廷朵在外打猎回来,换过衣服坐到她身边,伸手揽住宋梨云的腰,看着铺开的几张纸笑着道:“我听阿娘说,你这一天都在帐篷里没有出去,是在想什么吗?” 宋梨云把自己画出来的图纸给他看:“你还记得碎金镇我们的水车吗?” 赵廷朵当然记得那架能日夜不停锤打木浆的水车,当日还是他亲自下水帮忙按装的。 他眼睛一亮:“你要在部落也按装水车?” 卡拉山谷的确有一条河,只是水流平缓,无法冲动水车。 而现在早早就冻成厚厚的冰块,就连取水都需要凿洞。 宋梨云笑着摇头:“这里的河道地势平坦,怎么可能转动水车!” “那是做什么?”赵廷朵把下巴搁在宋梨云的肩上,从她耳边看图纸,只看见几根长长的木板,还有圆环转轮。 “我是想做大风车!”宋梨云转脸,在赵廷朵的脸颊上亲一下。 “我以前说过,曾经有一个国家,在各处安装大大的风轮,让风带动叶片,再让叶片带动下面的转盘,可以磨粉,磨面,可以发……反正只要工匠巧妙,可以把那转动的力量,用在你需要的一切物品上。” 赵廷朵来了兴致,赶紧取过几张纸,把上面的各个部件都仔细看过,一边看,还一边问:“这里是什么?……扇叶!哦!……这是轴心,我知道,跟大车轮轴一样。” “阿云,我们在卡拉山安上风车,就是狄虏草原上的第一架风车!” 宋梨云点头笑:“就是做工复杂,我还是找工匠师傅来问过才知道!” 乌达部落有木匠,只能做大车和简单的家具。 这次有安国公送来的匠户,虽然最擅长的是做柜子和精巧的首饰盒,也能修建房屋等大件。 跟万悠悠琢磨那纺线锤,还是看得出来脑子也不错。 “这好办,你到阿娘那边去等着,我这就叫郎木跟郑师傅看图纸。” 赵廷朵也不嫌累,马上穿好衣服和鞋,转身就去找部落的木匠和送来的几个工匠。 等宋梨云到乌雅夫人的帐篷时,乞嬷嬷也在,正跟夫人绘声绘色的说着话。 见到宋梨云进来,乌雅夫人笑着道:“阿云快过来,乞嬷嬷正说那双线锤的事,今天试过用在摇机上,能拧三根线。” 宋梨云笑盈盈坐在火塘边:“哦!万姑娘他们还挺快的嘛!昨天才说只能两根。” 乞嬷嬷道:“就是麻烦,得一人摇机,一人拧羊毛,比以前也快不了多少!” 改革哪里是一蹴而就的,总得从陌生笨拙到熟练掌握。 宋梨云道:“只要以后不用人摇机,不就能两人拧六根线了!” 乞嬷嬷笑道:“少夫人说笑了,不摇机,那线锤怎么转,要不然也需要向下丢锤的。” 就这时,玉泉进来,她也听到宋梨云说能捻六根线,惊讶道:“少夫人,这是真的吗?能多捻一根线就不错了,要是两人捻六根,那还不得再长出几只手来。” 乞嬷嬷笑了:“一个个傻孩子!那不成了蜘蛛。” 很快去找过木匠的赵廷朵带回来消息,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 大风车可以造,只是需要大量木头。 正好在春天时,部落为在卡拉山谷定居,从山上砍下树堆放着,于是部落里的年轻人不再出去打猎,全部在空地上忙活开。 部落里也热闹起来,小孩子们跟着扛树的大人嬉戏打闹,撵着狗在毡房间奔跑。 笑闹声传进许嬷嬷等人住的毡房。 唐清鸾丢下笔,揉着酸痛的手腕,一边嘟囔着:“这鬼地方,又穷又脏,吵死人了。 连一支好笔都没有,还有这纸也太粗糙了,比下人用的还不如!”一边起身对外张望。 对面姜宛如也搁下笔,看看自己的字,又看看唐清鸾的,讥笑道:“你那字也是大学士教出来的?我可听说了,荣国公府为了好看,对外说专门请的大学士来当夫子,现在看来,还真是白费了银钱!” “你胡说!姜宛如,谁像你,天天说自己会写诗,跟一群穷酸写诗画画,抛头露面的不知羞耻!” 唐清鸾知道自己以前没有认真学习,不仅字写得丑,连诗经都不能默写,现在只能写三字文,已经被姜宛如嘲笑得脸厚了。 姜宛如没有羞恼,反而沾沾自喜道:“你可是羡慕,那些都是进京赴考的学子,三年前的状元探花跟我同赋一首诗,榜眼更是上门提亲过……” 说到这,她话音顿时停住,看着自己面前墨汁淋淋的卷面,突然像被抽干力气,瘫坐下来。 那些日子不会再有了! 唐清鸾见姜宛如突然不说话,只当着被自己说中丑事心虚,不由得意的暗骂:“贱人!” 外面喧闹声越来越近,她终于呆不住,跑到门口撩帘出去。 第437章 书帖 两人吵架已经是常事,旁边曹静认真写完最后一笔,这才将笔小心放下,吹吹卷面,等待墨干。 姜宛如还在发愣,曹静用镇尺捅捅她的胳膊:“你就被那个白痴压住了?” 姜宛如回神:“荣国公府的都是不学无术,谁跟她计较!” 曹静抿了一下唇,淡淡道:“听说要我们写这些字的是少夫人,而且只要字迹工整,不许用花笔……不会是少夫人不识字,想要临摹!” 姜宛如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是少夫人要用来临帖?你去找过?” 她们现在虽然可以自由行走,可这些天以来还是没有出过毡房。 外面太冷,几人又不想穿那脏兮兮的皮袍,只能躲在毡房里,等待有机会再露面。 曹静跟自己一样,也没有出过门。 曹静没有回答姜宛如的话,只是指指她写过的纸淡淡道:“你就把这诗给少夫人送去,让她临摹这满篇的相思之苦?” 姜宛如抚着自己的长发,意兴阑珊道:“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小小的部落也是让人憋闷窒息!我写诗抒意有何不可!” 曹静拈起她的诗签丢进火盆:“要是少夫人知道你日日惦记少主,一恼……我劝你还是烧了!” 姜宛如见自己的诗被烧,赶紧去救,哪里还捞得着,只看见几片黑灰飞起,顿时脸气得通红:“曹静,你发什么疯?我是太后娘娘送来的,还怕那个军户女不成?” 曹静冷冷道:“我是为你好!你就不怕那个军户女暗中收拾你?” 在路上,那个军户女就没有跟她们亲近过,一到部落更是多的一句话都没有,连正室夫人的脸面都不要。 姜宛如这张纸写的情义绵绵,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有什么心思。 姜宛如也不是傻的,口中不怕,还是气恼的坐下没再叫喊。 曹静道:“许嬷嬷说过,让我们别惹恼三个主子,多顺着她们。你还是排字帖!排好一本字帖再亲自送去少夫人住的帐篷,少主定要夸赞你的体贴好意!” 姜宛如疑惑的看她一眼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写呢?” 曹静把自己手中墨汁已干的纸细心收起,淡淡一笑:“我默的是书!” “书?什么书?”姜宛如腾的一下站起来,就想抓那一叠纸。 曹静怎么肯让她碰自己辛苦写好的东西,赶紧压在身下。 就在这时,原本在外面去看热闹的唐清鸾突然跑进来,口中嚷嚷:“少主来了!” 她跑进来就慌忙打开自己的妆镜,又一迭声喊小丫鬟小夏给自己梳头上装。 喊几声才想起,小夏跟许嬷嬷去织间了,只能自己抓住胭脂和粉涂抹起来。 现在许嬷嬷不再管着她们三人,却把那几个小丫鬟捏住不放,除了早晚回来伺候,其他时间都在外干活。 姜宛如一愣,赶紧去门边,撩开帘子看。 远处的空地上摆放着几根木头,赵廷朵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正跟几人说话。 这就是少主来了? 姜宛如回头盯着唐清鸾,讽刺道:“我看你是脑子有病啊!从那地方有木头开始,少主每天都来,你又不是才知道,天天都一惊一乍的做给谁看。” 少主来了,每次都站不到几息,而且身边不离人。 每次姜宛如和唐清鸾想找理由过去,曹静就会说许嬷嬷告诫过别心急,要表现出大家闺秀的气度,别像那些青楼楚馆的贱货,一副见不得男人的样子。 被这一说,也就自然不好意思露面了。 听到姜宛如在讥笑自己,唐清鸾没有搭理她,只管给自己描眉。 姜宛如见她不应,正想再讥讽几句,就见曹静默不作声的走出门去,在她手中是一叠写好的纸。 她想干什么? 在姜宛如震惊的目光中,曹静一步一步走向那群人,准确的说,是人群里那高大俊朗的年轻男人。 此时,赵廷朵正跟部落里的朗木说话, 帮忙打下手的阿布抱起粗大的木头转动,方便匠师用角尺量树木直径多大,够不够图纸要求,再做标记。 周围几人各自忙碌,就看见一个姑娘袅袅婷婷走来。 身上是一件葱绿薄袄,下面是一条撒花粉底长裙,害羞的低垂着头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一段细细的脖颈和墨黑发鬓。 在这呼呼雪风里,姑娘身型纤细,如同一株刚吐绿的翠柳儿,被吹得一颤一颤的,看得人心里也跟着一颤一颤,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不由裹紧身上的皮袍。 赵廷朵没有再说话,只漠然看着这滑稽的场面,注意到她手中的几张纸时,才眉毛动了动。 曹静走到赵廷朵跟前才抬头,露出一张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就连脂粉都像是浮在上面的一层灰。 她强忍着寒冷带来的颤抖,福了福身道:“少主,奴婢曹静按照少夫人的吩咐,写了一篇《子戒》,请少主转交少夫人。”说着就把手中的纸递过来。 赵廷朵微微皱眉,听到是宋梨云的吩咐,还是接过纸,低头翻看了一下。 曹静虽然垂着头,还是瞥见赵廷朵那修长手指摸到纸上,她脸上依然冷冷淡淡,可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赵廷朵见这些字迹清晰秀丽,点头赞了一句:“写得不错,辛苦了!” 曹静眼中顿时露出一丝喜意,还没有等她开口再说什么,两个跌跌撞撞冲过来的人将本来就冻得半僵的她撞了个趔趄,想要说的话也憋在喉咙里。 唐清鸾一阵风般跑到赵廷朵跟前,把一叠纸重重塞进他手中,娇哼一声:“哎呀,累死我了,少主,你能不能给少夫人说一声,以后别让奴婢写字。” 赵廷朵退回一步,又微微蹙起眉:“你不写字,能干什么?” 唐清鸾扬起脸,挺了挺胸脯,骄傲道:“少主,你不知道,我会的事可多了。 以前在府里要陪祖母开心,赏花逗趣,喂鱼遛鸟,还会踢毽、打马吊,府里其他姐妹都比不过我。” 她年纪只有十五六岁,容貌俏丽,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冻的,这时候一张粉脸飞起两团红晕。 说话时鬓边两根小辫抖个不停,活波可爱得紧。 赵廷朵没有看她,只淡淡哼了一声:“行,你以后就不用写字了!” 唐清鸾顿时喜笑颜开,身子直往赵廷朵跟前凑:“少主,那我做什么,就伺候你和少夫人!” 第438章 内哄 赵廷朵眉头一皱,把手中的纸全部往阿布怀里一丢,转身就走:“你的事自有乞嬷嬷管,回去等着!” 这就要走?唐清鸾一下傻了眼,好不容易才来的机会,怎么能放过。 她一边喊着“少主……”一边还想跟过去,就被阿布拦住:“想干啥,有没有规矩?是不是要想挨马鞭了!” 对这些武朝送来的婢女,乞嬷嬷说过,她们可以随意走动,但要部落的人都留心留意,不可任她们胡来。 万一其中有人起了坏心,对少主少夫人说出什么不好的话,可就不好了。 唐清鸾根本就没有把这个一路护送自己等人的黑脸青年放在眼中。 放在以前,就他这副熊样子,就连跟自己这个豪门贵女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还敢拦路对着自己大呼小叫,简直是不想活了。 唐清鸾胳膊往腰上一叉,抬着下巴道:“你管姑奶奶要干啥,跟你这个下人何干。再不让开,我就叫少主打你板子,丢到荒地里让狼吃。” 阿布的脸一下黑成锅底。 直接说被狼吃,在狄族就是禁忌之语,这是诅咒。 他二话不说,伸手就往腰间的马鞭探去。 草原上有一种说法,小树不修不直溜,马儿不驯梗赳赳。 狄族可没有不打女人的习惯,尤其是这种没有尊卑,还桀骜不逊的蠢货。 阿布要将这个蛮横不讲理的女人打一顿,再送到乞嬷嬷那里去好好管教。 唐清鸾虽然在耍泼,还是眼尖的看见阿布的动作,顿时尖叫一声抱头就跑。 在她身后,曹静跟姜宛如还掐在一起。 姜宛如眼中喷火的瞪着曹静:“你这个黑心女人,诓骗我烧了诗稿,你自己倒来少主这里献媚。” 她在看见赵廷朵不仅收下曹静的东西,就连唐清鸾的破字也没有嫌弃时,顿时明白曹静要烧掉自己诗句的意图,恼怒羞愤让她恨不得一把撕了曹静的脸。 可这时候当着众人的面,她也不敢做出丢脸的事,只能借着搀扶曹静的机会,拧着曹静腋下嫩肉转了半圈,再死死擒住不放。 曹静的脸都痛青了。 她也是又痛又气,自己刚刚才寻到机会能跟赵廷朵说上话,就被这两个蠢货给搅和了。 可被姜宛如掐着肉,只能嘴角抽搐咬着后槽牙道:“少主都走了,你掐我有什么用,许嬷嬷说过各凭本事……嘶!啊!” 她痛得再也受不了,忍不住放声尖叫:“姜宛如,你这个泼妇……我跟你拼了!” 她回手就抓住姜宛如的头发,顿时两人扭打在一起。 狄族部落里女人也会摔跤打架,就没有见过这娇滴滴武朝女子也打,周围顿时在旁边起哄笑闹,口中“呵呵”的鼓劲加油。 就连逃过来的唐清鸾都被这场面惊住,呆呆站着不走了。 阿布吓跑唐清鸾,也看见这边的场景,顿时心中生火。 这几个女人在别人眼中都是少主的侍妾,这样打闹丢的是少主的脸。 他马上让人去少夫人那里报告,又对旁边看热闹的吼一声:“你们看什么热闹,赶快将人分开!” 姜宛如和曹静此时已经披头散发,红着脸相互抓扯不放。 周围都是男人,谁上前来都不合适。 那些人听到阿布的喊,也不再干看,一边嬉笑,一边从地上捡起一些碎石土块,对着扭在一起扯头发的女子脸就丢过来,动作不慌不忙,从容不迫。 部落里牛群经常打架,他们自然对分解这种牲口缠斗很有经验。 不用靠近,只需要将石头沙土劈头盖脸的打来。 沙土迷眼,但凡不是死战到底的牛,都会掉头跑开,这样人和牛都很安全。 果然,只是一轮投掷,两个女子就松手各自捂脸尖叫,头上身上满是沙子。 姜宛如捂着脸哭着跑了! 等宋梨云赶过来时,三人已经收拾干净,许嬷嬷也回来了。 脸上带着血痕的曹静和姜宛如此时都背对背坐着,旁边许嬷嬷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在宋梨云进来才起身行礼:“少夫人,老奴丢脸了!” 宋梨云笑了笑:“嬷嬷已经尽心,无人能责备你!” 许嬷嬷长叹一声,对那三人呵斥道:“三个贱婢,少夫人来了还不跪下!” 来这里不到两月,这些贵女就闹成这样,比那些后宅只知道争宠的通房小妾还不如。 人家少主和少夫人连一点口风都没有,这些蠢货就自乱阵脚,真是无药可救。 宋梨云看着许嬷嬷那生无可恋的样子,很是同情。 遇上这种愚笨又自作聪明的菜鸟,就是宫斗老手也同样带不动。 听到许嬷嬷呵斥,曹静姜宛如和唐清鸾只能垂头跪下。 宋梨云在旁边的榻沿坐下,淡淡开口:“说,你们为何吵闹?” 姜宛如抢先道:“曹静烧了奴婢辛苦写的诗词!那些都是奴婢按少夫人的吩咐,摘录有关描写四季风光的名篇。” 听到姜宛如睁着眼睛说瞎话,唐清鸾一下就蹦起来:“你胡说,明明是你写的想念少主,什么‘白沙茫然轻骑到、君翩如风入梦来!’,还有……” 姜宛如伏地放声大哭:“少夫人,奴婢不敢,是唐清鸾在冤枉奴婢!她们俩勾结一起陷害我。 刚才是唐清鸾说少主来了,曹静就烧了奴婢的诗卷,自己跑去对少主纠缠不清。 奴婢去找曹静问清楚为什么烧诗稿,反被她扯了发髻,这是周围人可以作证。 少夫人,奴婢是冤枉的,她们俩害我!” 她也是豁出去了,反正自己的诗稿被烧是事实,已经化成灰,自己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曹静和唐清鸾就是想要反驳,也没有证据。 曹静跟还想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唐清鸾脸色大变,纷纷嚷起来。 一个说:“姜宛如风流成性,惯会写诗挑情!” 一个说:“奴婢只是不小心将她的诗稿掉落火中,不是故意焚烧!” 一时间,小小毡房里闹成一团,许嬷嬷狠狠在桌子上一拍:“放肆,少夫人就在这里,你们吵闹成这样成何体统,别以为老身忙于纺织就不能管你们!” 她说着,不知道手往榻下何处一摸,就抽出一根澄黄油亮的细长木棍。 一见此物,还嘴巴不停辩解的唐清鸾顿时尖叫起来:“嬷嬷,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 曹静和姜宛如身子抖如筛糠。 这根“禁棍”是宫中太后所赐。 她们在这里挨打一次,她们那些被发配流放的家人也要挨打一次。 第439章 婚姻的意义 每个人三棍打下,这点力道比不得路上受罚痛苦,可三人早已经泣不成声,瘫软在地。 这也意味着,她们的父亲母亲不仅会知道自己女儿在这里为一点小事胡闹,而且还要被牵连挨打。 三人都是家里嫡女,从小在娇生惯养,百般宠爱着长大,无法回报父母恩情,还要因为自己挨打挨骂,连累父母双亲同罚。 许嬷嬷冷声道:“此事老身会报到太后娘娘那里,你们只管在这里蛮横骄纵,看你们娘老子在地里辛苦劳作后,能挨过几次毒打!” 唐清鸾跪直身子,抽抽噎噎道:“少夫人,嬷嬷,奴婢再也不敢了!” 曹静和姜宛如也同样声声哀求:“少夫人救命。奴婢犯罪当罚,二老无辜,还求嬷嬷不要送信。” 宋梨云看了一眼黑着脸不吭声的许嬷嬷,知道是在等自己发话。 于是冷声道:“你们这样打架让人笑话,就罚每人写十张三字文,另外百字描红帖!” 说完,又对许嬷嬷道:“我这里是越俎代庖,还请许嬷嬷给一个人情。” 许嬷嬷有些诧异,这算什么处罚,不过她没说什么,想的是大概少夫人想给这些以后的侍婢留个好印象。 宋梨云不在说话,起身径直出门回自己的帐篷。 她在路上慢慢走着,心里琢磨不定,这事需不需要告诉夫人。 这些贵女无足轻重,罚不罚都无所谓。 许嬷嬷不同,要好好笼络。 这段时间里许嬷嬷表现得很好,她本是宫中尚衣局,审美跟狄族妇女不一样,更能设计出武朝那些京城贵族所喜欢的款式。 现在已经商议出一款地毯新样,正准备上架布线,就连唐清鸾她们闹腾也是急匆匆赶来。 还有这“禁棍”。 一直没有拿出来,想来是最后杀手锏了,不知道许嬷嬷那里还有其他什么隐瞒的。 算了,先不去惊扰夫人,还是找人问过再说。 回到白帐,不仅赵廷朵在,就连阿布也在,宋梨云把许嬷嬷的处罚说过,末了才道:“万姑娘也是京中贵女,还是让她来说一下这些女子究竟是何情况。” 宋梨云对京城规矩不懂,赵廷朵同样不懂,但万悠悠会懂。 赵廷朵也很气恼:“好,若是不好解决,就送去木丹部落也是一样的。” 木丹部落就在一个时辰的马程外,孩子们要去上学也方便,至少比闹出今天这荒唐事好。 部落里都知道这些女子是父亲送来的人,惹人笑话,丢脸的只会是自己和阿娘。 万悠悠很快就被找过来,赵廷朵跟阿布避嫌走了,白帐里只有玉泉在旁边伺候。 宋梨云让她坐下。 万悠悠也不推迟,就在宋梨云对面盘膝而坐,只是她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一叠纸上就没有挪开。 宋梨云把那些东西往万悠悠面前一推:“万姑娘,你是京中才女,帮忙看看这些东西有用吗?” 万悠悠微微一笑,谦虚道:“少夫人夸赞了,奴婢只是比旁人多看几本书而已,算不得才女!” 话是这样说,她还是拿起那一叠纸一张张飞快翻过,眉头慢慢蹙起:“这些是曹静和唐清鸾的字迹。请问,少夫人要她们写这些做什么?” 宋梨云也不瞒她,直接道:“狄族没有文字,能识字算数的人也少,说句难听的,好多人一辈子连自己养了多少牛羊都算不清。” 万悠悠认真听着:“所以,少夫人是想……” 宋梨云继续道:“我想让她们教会孩子们识字算术,能看懂契书合同,能跟人做生意买卖。” 万悠悠点头。 她以后要在部落生活的,部落越好,自己也就过得好。 听到宋梨云想要唐清鸾她们当女夫子,万悠悠沉默片刻才道:“少夫人,若是奴婢说了,你会不会觉得奴婢在挑拨离间?” 宋梨云抬了抬手,示意她继续说:“你只管说,是不是挑拨离间,我心里有数!” 万悠悠道:“我们出身名门,明面上锦衣玉食,呼奴唤婢,其实是家族养的物件儿。 要是家中没有变故,现在就该是进宫选妃,以后就是宫中廊下的一只黄雀,在笼里过完一生。 在享受了家里荣华富贵之后,该做的就是用婚姻回报。若是能找到一个心悦之人,那就是毕生之幸。” 宋梨云只静静听着。 就这样,两人聊到天黑,直到赵廷朵送了食盒过来,万悠悠才离开。 夜里,宋梨云酥软的缩在赵廷朵怀中,刚才的炙热还没有消散,空气中都是慵懒温馨的气息。 她在男人胸口蹭了蹭,闷声道:“阿石,那三个贵女……还是给她们一个明确交代!” 赵廷朵揽住她腰背的手一紧,诧异道:“为什么?我今天做错了什么?” 宋梨云抬起头,从他怀里挪动位置,盖在两人身上的软软皮毛滑落,露出裸露肩膀。 “阿石,这些贵女到部落的原因就是为你。 我原想,只要给些时间,等她们明白你不纳妾,就会考虑各自以后的生活。 可现在看来,她们的家庭教育决定她们人生任务就是婚姻,以后会一直把目光落在你身上。 想方设法的跟你有肌肤之亲,甚至可以是诬陷和下药。” 宋梨云回想万悠悠说过的话,不禁头皮发紧。 这些高门大户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有时候手段比她以前预料的还要过分。 “虽然我对你非常信任,可总不能天天提防着,这样你累我也累。” 赵廷朵沉默,的确如此。 刚才宋梨云提起三个女子,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要是天天这样,自己累,阿云也有误会。 反正这些女子跟自己无关,早早处理了也好。 想到这,赵廷朵将宋梨云重新揽到自己怀里,吻着她的脸道:“阿娘已经将人交给你,你自己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要卖要赏都可以,无需顾忌武朝太后!” “要是你觉得麻烦,就让单长老去联系买家远远打发去偏远地方!” 宋梨云道:“这些都是小事,我现在也闲得无聊,不用单长老。” “好,木工都已经将风车的木料预算出来了,部落里存放的还不够,我明天要去山里再砍些,这几天都不在部落。” 宋梨云点点头,不再多说。 这种懂得主持中馈应酬的女子实在难得,就这样卖了可惜,还是再给一次机会,自己跟她们好好谈一谈! 希望这些贵女能理智点,听自己一劝,别太作死。 夜深,两人相拥而眠。 第二日,等赵廷朵带人去了卡拉山,宋梨云就让万悠悠跟自己去了贵女们所住的毡房。 不过,她们还没有出发,许嬷嬷派来的小丫鬟倒是先过来,脸色苍白,神情惶惶:“少夫人,唐姑娘,曹姑娘和姜姑娘她们全部生病了!” “病了?什么情况?” 小丫鬟道:“昨天晚上三人都发烧,谭姐姐带来的药已经给她们服下。许嬷嬷请少夫人过去一趟!” 第440章 生病 宋梨云到时,乞嬷嬷已经站在门口。 她脸色也不好看,等看见宋梨云过来,马上拦住:“少夫人,这种全部倒下的可能是瘟病,你不用过来。” 部落最怕的就是病,要是瘟症,就封了门不许出入,甚至要一把火连人带毡房烧了。 宋梨云摇头,瘟疫不可能,现在连外人都没有出现过,怎么可能会凭空出现病毒。 她往半开的帘布后看了一眼:“嬷嬷放心,她们是冻的受凉,不是瘟病。昨天我看见她们没有穿皮袍,就一件夹袄跑出去。” 风地里一闹一滚,怎么会不生病。 乞嬷嬷也知道自己是想得有些多。 秋时给山神祭品挑的都是最肥的羊,乌达部落肯定不能沾上那些污秽。 她还是不放心:“那少夫人就在外面看看便是,不要走近过了病气!” 草原上缺医少药,哪怕是寻常受凉也不行。 宋梨云点点头:“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乌雅夫人那里还需要回报,乞嬷嬷嘟囔几句:“还说送来伺候主子,这种为了好看连厚衣都不穿的蠢货,早早送去换成牛羊才对”就走了! 宋梨云走进毡房,里面正乱成一团,无人注意她跟万悠悠的到来。 唐清鸾,曹静和姜宛如虽然脸红红的发着烧,但人清醒有精神,哼哼唧唧的喊着要吃大前门的冰镇酸梅汤和翠喜楼的杏脯。 许嬷嬷沉着脸:“你们就消停一会,再折腾就活不成了!” 这里是草原,冰天雪地里哪里有她们要的零食。 姜宛如哑着嗓子道:“死了倒好,也再不用留在这鬼地方受罪,连一点想要的东西都没有。” 唐清鸾嘤嘤哭:“我想爹娘,想回去!我要回国公府!” 宋梨云轻咳一声:“看样子病得不重,还有精神讨吃的。冰镇酸梅汤是没有,果脯和冻梨还有! 你们想回去想死是不可能的,要想活得好一些倒是可以商量!” 听到宋梨云的声音,毡房里的嘈杂一静,许嬷嬷赶紧回身行礼:“少夫人!” 她说着话,拿眼往后一瞟,只看见宋梨云身后跟着换了装扮的万悠悠,再无他人,顿时心往下一沉。 许嬷嬷刚才见三个贵女烧得糊涂,还口口的喊着“少主”,她就想把消息送到宋梨云那里。 要是赵廷朵知道,也好过来看一眼,起了怜悯之心,以后也好再进一步。 现在看来,少主真的是一点都不在意这三个婢女。 面对许嬷嬷的行礼,宋梨云摆摆手,让她起身。 此时屋里正乱,万悠悠将旁边一堆衣服抱开,给宋梨云腾出空位坐下:“少夫人坐下说话!” 躺着的三人知道宋梨云来了,也没有起身,只躺着哼哼唧唧。 可唐清鸾躺在外面,抬头看见宋梨云,还有旁边的万悠悠……顿时眼睛都红了! 唐清鸾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从被窝里一下跳起来,她没敢向宋梨云撒泼,只对着万悠悠扑打:“你这个贱婢生的小贱人,是不是跑去对少主说了什么,才对我们不理不睬……” “啪……啪!”没等她近身,两声清脆悦耳的巴掌打断唐清鸾的胡言乱语。 宋梨云收回手,冷冷道:“就你这泼妇样,哪里是荣国公府嫡女,就是街头倒夜香家的姑娘也比你有教养。” 她这两巴掌没有手软,直接将唐清鸾打得翻倒榻上半晌没有抬起头来。 宋梨云的突然发怒,不仅让旁边装睡的姜宛如和曹静呆若木鸡,就连许嬷嬷也吓住,愣愣看着宋梨云。 这些日子里,她们所看见的宋梨云随时都是笑眯眯的,在乌雅夫人和赵廷朵跟前更是一脸温顺的小媳妇,还以为是个软和性子。 没想到只是为了万悠悠,就连话都没有多说,抬手就打。 许嬷嬷对着唐清鸾喝骂道:“贱婢,少夫人好心来看望,你是给脸不要脸,是想找死了!”说着假意就要打她。 唐清鸾抬起头,顶着脸上半个巴掌印,鼻涕眼泪横流。 她也是豁出去了,指着万悠悠大喊:“少夫人,你倒是评评理,我们四个都是太后送来伺候少主的,可在路上这个贱人就跟其他男人勾勾搭搭,还半道去山后鬼混。” “到了部落,她又到少主跟前卖乖,少夫人,奴婢亲眼看见,她半道拦住少主的马!这种贱人就是一肚子坏水。” 说到这,唐清鸾突然委屈起来,许嬷嬷对自己三人严防死守,不许这不许那,却不将万悠悠抓回来。 自己三人去夫人那里伺候饭菜,还被骂成狼。 好不容易得到机会能见到少主说话,丢脸不说,还被许嬷嬷责罚。 她的委屈无处发泄,只能嫉恨是万悠悠说了坏话。 宋梨云眉头微皱,眼中波澜不惊。 万悠悠说要指婚阿布,自然把路上发生的事都说过。 她还找来阿布询问,阿布也承认带万姑娘去方便过。 不过从他懵懂羞红着脸要宋梨云保密的表现来看,他是有好感。 但指婚恐怕是万悠悠的个人想法,阿布没有这样想过。 只不过从一开始,宋梨云就给了阿布挑媳妇的权力。 在让阿布护卫车队时说过,只是阿布从这些女子里面找到中意的姑娘,就会帮忙去夫人那里求娶。 现在这事不仅赵廷朵知道,就连乌雅夫人都是同意的。 此时唐清鸾的指证自然就毫无意义,而且还很是让人讨厌。 宋梨云很不喜欢唐清鸾的跋扈,冷声道:“万姑娘是帮我在做事,没你想的那些不堪。 我倒是想问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口口声声说奴婢,哪里有一点当下人的样子。” 唐清鸾嚎啕大哭:“我本来就不是奴婢,我是荣国公府的嫡女,谁想当奴婢,还伺候你们这些低贱的狄族蛮人! 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让我伺候!” 许嬷嬷脸色大变,回身对着宋梨云急声道:“少夫人……” 唐清鸾身为罪女,不仅没有服罪,还骂狄族低贱。 这个蠢货作死,可别连累自己。 宋梨云的脸色也变了。 她感觉自己从定亲后生活太平,兄弟和睦,夫妻生活美满,心境平顺,就连面对这些“小情敌”都没有丝毫怒气。 可现在唐清鸾说出“低贱的狄族蛮子”时,她心里怒火中烧。 这事可不是矫情,这是看不起狄族人。 一个歧视主子的奴婢,还能是奴婢吗? 就在这时,原本躺在榻上装睡的曹静跪坐起来,对宋梨云道:“少夫人,我有话要说!” 她这声音颤抖,像是压抑着无尽怒火,有天大委屈要找宋梨云讨要说法。 许嬷嬷此时已经吓得肝胆俱裂,哪里还敢让她再生事端,尖声呵斥:“曹静,你敢开口,老身就让人来将你打死!” 第441章 作死 宋梨云的愤怒来得快,去得有快,她需要的是一个清醒冷静的头脑,来面对人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妻妾之争。 说妻妾之争也不准确,这三人可不是赵廷朵的妾,连伺候人的丫鬟都不是,只能算是处理内宅的演练。 按照许嬷嬷那里的资料上说,这几个贵女都是皇权争斗的落败者,当然也会有纵容家奴、欺压良善等罪名,但对这些女子的品性描述甚少,她们仿佛只是这些权贵附带的标签。 以宋梨云这些时日的观察,唐清鸾她们都是些养在深闺,会些争风吃醋宅斗小技能的小菜鸟。 身处狄族部落里,失去家族给于的权力加持,小菜鸟是没有战斗力的。 就连经历过宫中争斗的许嬷嬷,在乌雅夫人的强势面前,也几乎没有反抗方法,都不用宋梨云当恶人。 宋梨云不恨这些贵女,只要不来招惹自己,不来抢自己的东西,甚至还会可怜她们。 曹静被许嬷嬷喝止,一张脸憋得通红,加上发烧,更是要沁出血来。 宋梨云昨天已经从万悠悠那里知道了三人过往。 荣国公唐轩的高祖是武高帝在位的一个功臣,战功卓然被封国公爵位,世袭罔替,传到唐清鸾父亲这带辈,是家里第五代。 唐家男丁兴旺,就女儿缘上有亏欠,现在国公夫人就生下一个嫡女唐清鸾,一家人当成宝,更是被家里老祖母养在身边亲自抚养,其他人不能说一句不是。 万悠悠只说了这么多,宋梨云也对唐清鸾有了新的认识。 外表看起来天真无邪、性格直爽,其实是个没头脑。 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对危险应该有一定的认知,可大厦倾斜,家破人亡之际,唐清鸾现在还以自己是荣国公府嫡女为傲。 若不是被送到狄虏草原,她说什么荣国公府无人在意,早就因这句话掉脑袋了。 她把目光看向曹静和姜宛如,这两人都是曾经的皇子妃娘家女眷,家里被流放,除去的确犯错之外,也有政治原因。 若说万悠悠是才女,姜宛如也是京中才女。 只不过一个学富五车,博览群书,一个则是善作诗填词,结交才子。 万悠悠是祖父礼部尚书带去在同僚里展示的道具,姜宛如则是喜欢享受风流才子们的倾慕,芳名远播。 要在这遍地牛羊目不识丁的草原待下去,也是生不如死。 而三人里,曹静心思深沉,是三人中最有心机,在家里就是能当家做主的人,老爹的一群妾室都被她这个未嫁女管得服服帖帖。 这些话是万悠悠所说。 若是刚开始时,万悠悠说的话宋梨云不一定会相信。 可现在已经对几人观察近两月,不由不信。 此时,曹静突然要跟自己掰扯,宋梨云也来了兴致,想听听这些贵女的脑子里究竟是在想什么。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许嬷嬷,既然曹姑娘有话要说,你就让她说个痛快,有事憋在心中,这病也好不了!” 曹静一掠垂在额角的发缕,目光冷冷的盯着宋梨云:“少夫人,你也不用在我们面前装好心的样子。 谁不知道你不过是一个低贱军户女,机缘巧合高攀上少主才有今天。” 宋梨云点点头:她说得没错,自己的确是军户女,也是机缘巧合跟赵廷朵遇上。 只是说成“高攀”不同意,自己是部落的天选之女,谁高攀谁还不一定呢! 见宋梨云一脸淡定,曹静恨意更深:“现在就算你是少夫人,可我们都是出身高门,而且还是奉太后懿旨到草原来,以图结成两家之好的。 你身为主子不仅没有对我等礼遇,还故意苛待。” 这句宋梨云可听不下去了:“到现在你们还以为自己是高门,还要比别人高贵,既然有你们太后懿旨,就把那旨拿出来。还有苛刻你们,是缺吃还是缺穿了?” 姜宛如此时终于找到机会开口:“我们每个人都有两个丫鬟婆子伺候,你把我们的丫鬟还来!你这个穷鬼自己没有嫁妆,就知道霸占我们的人。” 现在虽然说每个人还有一个丫鬟伺候,可每天只有早晚过来帮忙打扫卫生,害得她们娇惯十多年的双手亲自盛饭打水。 宋梨云一声冷笑,脸色阴沉下来:“你们是残了还是瘫了?饭菜每顿都送到这里,还要人喂食吗?” 乌雅夫人身边也有做杂事的下女,但跟武朝专职丫鬟不同。 这些部落妇女除了做夫人毡房里的事,还有各自家庭。 甚至还会挤奶放牧,平时更要纺线织地毯,每个人都是忙忙碌碌。 乌雅夫人自己天天泡在织地毯的人堆里,宋梨云身边的玉泉同样也要做皮靴子。 说起来只有芸娘子没有上部落干杂事。 可她除了宋梨云帐中夫妻俩的洗刷缝补,还要照顾石头,小安。 现在这些贵女不仅每个人专人伺候,还说是宋梨云抢了她们的人。 唐清鸾捂着脸,手指着宋梨云和万悠悠骂道:“你们都不是好人,诓骗着少主不见我们,你这个妒妇!若是在京城,你们俩个贱婢早被打死丢到乱葬岗。” 她觉得,万悠悠一直就跟自己这些人不对付,就连到了部落,也是特立独行。 之前大家同住一屋还好,可万悠悠找上赵廷朵之后,就不再回来,偶尔远远看见,也是跟着少夫人在一起。 还有万悠悠现在身上穿的衣服,以前还是一件旧羊皮袍,现在就是缎面皮袍。 唐清鸾恨啊! 万悠悠傍上少夫人得了好处,都不知道给大家分点甜头,还占着少主不放。 这个少夫人更是贱货,才会跟贱婢走到一起。 唐清鸾的话音未落,门帘被人一把大力扯开,突然出现的声响把毡房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靠近门边的许嬷嬷更是差点被甩开的帘子打倒。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赵廷朵头戴皮帽身穿皮袍,高大身躯,带着一身风雪的进来了。 宋梨云惊讶的一下站起:“你怎么回来了?” 她是送走赵廷朵才来这里的,前后还不到一个时辰,怎么就又回来了,还如此生气。 赵廷朵黑着脸走到她身边,揽住宋梨云的肩膀,沉声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办法,原来只是这样,你跟这几个玩意费什么口舌。” “乌旦!” 他对外面喊了一声,同样裹着皮袍的乌旦从背后窜出来:“少主!” “马上你去通知木丹,夸布、隼约三个部落头人过来一趟,把这三人分了带走!” 要将这些贵女赏人……乌旦一楞,开心的应一声转身就跑。 许嬷嬷此时已经面如死灰:“少主,你这样安国公……” “闭嘴,安国公既然送给我的,就是我的财产,你这奴婢休要多言!” 见到赵廷朵突然进来,唐清鸾等人都惊住了,还羞涩的扯了被子想遮挡一下。 可紧接着就是要被赏人的消息。 姜宛如也不顾自己只穿着贴身薄袄,对着赵廷朵就扑过来:“少主,奴婢们是你的人,不能赏人啊!” 不等她靠近,赵廷朵已经从地上捡起一床被褥,捏紧边角迎面就抽出去。 他力气很大,被褥也变成了武器,姜宛如顿时尖叫着被打飞甩进角落。 赵廷朵浑身戾气,一双黑眸透着狼一样的狠厉,冷冷环视屋里众人,又盯着瑟瑟发抖的唐清鸾和曹静,一句一顿道:“我、不允许任何人、对我妻子宋梨云不敬!” 第442章 怜惜 不再管几个女子撕心裂肺的呼喊哀求,赵廷朵拉着宋梨云立即离开。 一直走到听不到声音才停下来。 宋梨云拽了拽赵廷朵的衣袖:“阿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想知道赵廷朵听到多少。 自己信誓旦旦能处理好此事,结果跟人吵架,也是挺丢脸的。 不过,她现在也清楚了阶层思想的顽固,凭自己的一点惜才之心是不可能打破的。 哪怕将那三人留下,以后也是仇敌。 见宋梨云脸色不好,赵廷朵不顾远处还有走来走去的族人,一把抱住她:“阿云,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你我之间都没有高攀这个说法!” “你……都听到了?” 得!这下该听的,不该听的,赵廷朵都全知道了,自己连解释都不需要。 “听到了!若不是突然想起没有问清楚数目,我还不会回来,也不会知道你被人轻贱!” 赵廷朵手臂收紧,长长呼出一口气,他刚才在门外听到那几句话时,只感觉心中疼痛难忍。 宋梨云是他的妻子。 自己的妻子被人轻视,只能说明男人的无能,没有威严,不够强大,不能给自己女人足够庇护。 而那些女子还是自己父亲专门送来的,不光给自己添麻烦的,也让阿云生气难受。 阿云以前还说什么要留下教人学习,这样的坏女人,留下也要把孩子教坏。 一想到这,赵廷朵忙道:“阿云,那些女子送走也不可惜,你说要教孩子学文化,等暖和了,我就让人去武朝聘请读书人过来开学堂如何?” 只要多给些银子,总有胆大的上门。 宋梨云抿唇一笑,在赵廷朵的腋下捏了捏,轻声道:“好!” 她觉得,这时候说什么都有些大煞风景。 远处,玉泉骑马匆忙过来了,乌雅夫人已经知道赵廷朵发怒要把三个贵女赏人的消息。 夫人只说了两句话:“少主做得好!” 第二句:“少夫人受委屈了!” “阿云,你受委屈了,跟我一起去卡拉山散心!我们去猎野鸡,打狍子,逮野猪、狗熊。” 赵廷朵抱着她转了一圈就发出诚挚邀请。 卡拉山,宋梨云是在那里遇到乌旦,才找到乌达部落的。 当时遇上大雪,宋梨云带着宋得奎和林清远,还有巴林他们一行人,差点在里面迷路。 对赵廷朵的邀请,宋梨云欣然接受,她也不想再跟唐清鸾她们再有交集。 没办法,自己也救不了作死之人! 要是三个部落的头人到来,肯定还有一场好闹,自己走了正好。 等到乌雅夫人知道自己儿子带着儿媳跑去卡拉山时,已经迟了。 她对着乞嬷嬷无奈道:“现在已经是寒冬,山里随时都要下大雪,只有几个族人在,住房也不多,阿石带着阿云过去,生活多不方便。” 乞嬷嬷笑着宽心:“夫人,有情白水甜,你当年跟将军被困草原,躲在雪壳子里取暖时,可有觉得苦过?” 想起以前,乌雅夫人微微蹙眉,脸上不觉飞起红晕,却没有以前的愤恨,只摇头道:“他那样的粗人,哪里懂得女人心思。 看看现在做的这些什么混账事,好好的儿媳还没有进门,就先给儿子选了碍事的物件。 也幸好阿云比我性子和软,才没有跟阿石翻脸。” 乞嬷嬷笑道:“这也是阿石的姻缘注定。 安国公不懂这些,但少主懂,你看现在少主哪里有他爹的粗心。 而且少夫人心地善良,温柔体贴,少主知道了,只会更加疼惜。” 说到这,乞嬷嬷心中暗叹。 要是夫人能像少夫人这般,该柔弱的时候柔弱一点。 稍微受点委屈,跟安国公的关系也不会撕裂成现在这样。 宋梨云大概一辈子也不知道,她这次解决婢女问题大失水准,不仅柔柔弱弱,还被人指着鼻子骂,丢脸掉价,跟以前的聪慧形象完全不符。 这种失误在乌雅夫人和乞嬷嬷眼中,却是个好儿媳的表现。 人的心愿总是在随着事态变化而变化。 上次宋梨云来卡拉山,只是未婚妻。 出于对乌达部落兴衰的盼望,乌雅夫人想要的是一个英姿飒爽,有能力有担当的未来主子。 那时的宋梨云就如同神女下凡,救部落出灭顶之灾。 而现在已经是家里儿媳。 乌雅夫人自然希望儿子身边是个温和善良,甚至有些小缺点的女人,而不是个悍妇。 宋梨云每一步,都符合了乌达部落的要求,符合乌雅夫人这个婆婆的希望。 乞嬷嬷说得没错,现在的赵廷朵心中对宋梨云满是怜惜,只后悔没有在半道就让车队返回碎金镇去。 在前往卡拉山的路上,没有其他人,空旷的草原上两人合骑。 赵廷朵用自己的大氅将宋梨云裹在怀里,防止草原上如同刀子的寒风割伤她的脸,极尽温柔的呵护备至。 老马跟菊青马在旁边轻快的跑着,时不时就对着慢吞吞的黑马扬头嘶鸣,催促两人赶路。 这次到卡拉山,宋梨云原本想带上小安一起走。 可小安在部落里早跑野了,他跟着其他人在外面骑马放羊,只有晚上才能找到人。 赵廷朵已经留下话,让阿布明天带小安到卡拉山来。 另外宋梨云还想带万悠悠。 宋梨云觉得这个姑娘很不简单,有心机,而且头脑清醒得跟年纪不符合。 刚开始她还以为自己遇上的是一个穿越同乡,可真正了解,才知道万悠悠是土生土长的武朝姑娘。 只不过她这个京城才女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 她那趋炎附势的礼部尚书祖父为了面子,带着万悠悠出入各个宴席聚会。 聚会上都是一二品大官,这些人哪怕人品有问题,也都是真才实学,科考出来的凤毛麟角。 虽然万悠悠对赴宴很是厌恶,可也学到很多普通女子一辈子也接触不到的知识。 在这些言谈中,万悠悠只要能听进去几句话,也都是受益匪浅。 世上最难得的是有内心接近的朋友。 宋梨云跟万悠悠一见如故,谈话颇为投契。 万悠悠也很是佩服这个少夫人做出那么多生意,能得到夫人和少主的宠爱并非没有原因。 宋梨云现在有能出去消遣的机会,自然要带上闺蜜。 赵廷朵却一脸笃定道:“明天阿布带小安来卡拉山时,会带万姑娘!” 他肯定不想夫妻之间出现一个碍眼的。 乌达部落要在卡拉山谷定居,一些重要物资就存放在卡拉山里。 宋梨云还是第一次到这边来。 顺着山林里狭窄山道往里走了小半个时辰,就是一个隐秘的小山谷。 沿着山壁搭了木棚,堆放着部落夏季时在高山种的青稞,还有大量喂马喂牛的草料,在遇上大雪时能保证牲口口粮。 第443章 眼线 少夫人的突然到来,在卡拉山驻兵引起哄动。 这里驻守都是部落自己的精兵,在去年经历过部落惊险,每个人对少夫人心中都是感激。 因为赵廷朵要来,山林里木屋已经腾空出来,里面布置有皮毛保暖,正好可以给宋梨云休息。 等到晚上,族兵们猎来狍子,架火烤肉,起锅炖汤,载歌载舞又是另外一番热情。 宋梨云只可惜小安没在,肯定喜欢这种热闹。 到第二天,阿布果然带着万悠悠来了,陪小安来的还有石头。 万悠悠一身严实皮袍,针线细密,还有绣花,一看就不寻常。 一见到宋梨云,万悠悠的脸色就有些复杂。 她身上的衣服是许嬷嬷亲手缝制。 两人选了避静处,万悠悠就把这事说了。 昨天,从赵廷朵传出话后,卡拉山谷附近的部落傍晚时就过来了。 乌雅夫人提前叫来许嬷嬷,要她将三个贵女收拾干净送到大帐。 事到这一步,许嬷嬷也没有多说什么,唐清鸾她们若是寻常错她还能去乌雅夫人面前求一番。 可这些贱婢是歧视狄族,她还有什么理由去求。 或者说,乌雅夫人还有什么理由接受她们? 当初许嬷嬷就想过,四个贵女中只要有一人聪明,能在部落站住脚,她就算完成太后吩咐。 现在已经有万悠悠在少夫人身边出头。 虽然万悠悠不怎么听话,也是武朝女子,那三个蠢货就失去继续辛苦培养的价值。 唐清鸾等人如何能答应去陌生部落,尤其是看见那三个年纪已大,长得粗糙的头人,更是三魂七魄都惊出窍。 面对惊恐万分的贵女们,许嬷嬷没有了以前的冷酷,反而温和劝说。 这些人至少还是壮年,又懂武朝话,跟她们同时出京的皇室女,要嫁的还是个老头。 这三个部落跟乌达部落距离近,有吃有喝条件也还不错。 而且乌雅夫人也承诺,以后不会看着她们受苦不管。 那三个部落的头人能得到三个娇滴滴的武朝女子,自然是喜出望外,对着夫人保证会好好相待。 万悠悠道:“少夫人,唐清鸾跟姜宛如早早就晕死过去,倒也清静。 就是曹静的被隼约头人带走时,没晕,还撞墙……” 宋梨云无语:“毡房的墙又撞不死人,她这样一闹,岂不是要得罪隼约?” “是啊!隼约头人脸都黑了,把曹静丢在马背上带走的!” 宋梨云长叹一声,这三人的下场堪忧。 同情归同情,她也没有其他办法。 为了能让唐清鸾她们安心留下,自己已经用尽宽容,总不能把自己的夫君分给她们。 这事不说自己不愿意,就是赵廷朵和乌雅夫人也不愿意。 万悠悠脸色不好,心事重重。 她跟阿布到卡拉山,不只是为游玩,而是另有隐情需要告诉宋梨云。 她们四人从京城同行,到现在各自分开。 自己虽然能在乌达部落立足,她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尤其是现在许嬷嬷对自己热情陡增,还把亲手缝制的皮袍给自己,说以后两人要同心协力! 这意思她懂…… 许嬷嬷是要她当武朝皇室的眼目,把狄族部落情报送回武朝。 只要让太后满意,会考虑让万家人重新恢复官位。 若是唐清鸾她们听到这消息,恐怕会高兴得晕过去, 可是,她不愿意,好不容易逃离万家,就不再跟万家绑在一起。 万悠悠不知道剩下的丫鬟婆子里是不是还有这样的人,只能把这些事告诉少夫人。 宋梨云听到这消息,沉默片刻才道:“悠悠,你的担心很重要,我会告诉夫人和少主。 你也不用跟许嬷嬷翻脸,以后她让怎么做就怎么做。” 这种情况早就是乌雅夫人预料之中。 夫人说过的,武朝太后不是个软弱无能女人。 乌达部落日渐壮大,只有安插耳目,武国朝廷也才放心。 而且现在许嬷嬷跟万悠悠也算是过了明路的,放在自己在眼皮子底下就不足为虑。 即便是有敌人,宋梨云也希望敌人是个聪明人。 跟疯子傻子过招才是最可怕的,那种人不仅自己活得莫名其妙,就连死都要连累别人。 另一边,阿布把三个女人的事给赵廷朵说了。 男人的心思就很简单,只说三个头人感谢少主赏赐,誓死效忠,并无其他。 赵廷朵等他说完,也没有多说,有阿娘在,部落的这些事都不用他操心。 反而问了一句:万姑娘来时骑的什么马? 兴冲冲说要上山打猎阿布顿时如遭雷击,张口结舌,捏着手指,脸红到脖子根:“万姑娘,万姑娘……她不会骑马!” 万悠悠要指婚的事,乌雅夫人知道后,就跟阿布的父母说了。 阿布父母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部落首领给族中青年赏一个女人很正常,说这是少主的恩赐,他们都接受。 可阿布知道万悠悠的心意后,顿时就慌了,又喜又臊。 他在路上对万悠悠是有照顾,可也没敢往婚配上想。 现在阿布在部落一见到万悠悠就满脸通红,手脚无措,甚至带着小安躲去草场牧羊。 这次被赵廷朵点名要他带万姑娘来卡拉山,才逼着出来。 万悠悠不会骑马,他也是两人合骑过来的,只不过他没赵廷朵夫妻的温馨浪漫,绷着身子骑马,现在还腰疼。 见阿布这腼腆羞恼样,赵廷朵哈哈大笑:“你收拾一下,一会我们就去猎兔!” 昨天晚上山上又下了雪,正好打猎。 那边,宋梨云带着万悠悠过来,旁边是小安他们。 乌旦和小安,两个年纪相当的男孩子上蹿下跳,只有性情稳重的石头老老实实走着。 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出现在不远处,赵廷朵拍拍阿布低声道:“阿布,你打战都不怕,怎么面对姑娘就怕成那样?上!拿出你的弯刀!” 阿布黑脸涨红:“少主,你不也一样,我怎么没看见你的弯刀!” 赵廷朵不搭理他,笑着迎向宋梨云:“阿云,我们去猎野鸡!” 宋梨云提着一把弓:“我早就准备好了,走哪里?” “嗯,我们要带小安几人,就走东坡,那边野鸡多。阿布跟万姑娘去山林下,好抓兔子!” “好,阿布,悠悠,我们比一比,谁打的多,少主出一个彩头!”能打猎游玩,宋梨云眉开眼笑。 赵廷朵看了宋梨云一眼,“好!我那一把重弓就是……” “真的?少主可舍得?” 从万悠悠出现就紧张的阿布一听重弓,顿时兴奋起来。 就连因为脸上烙印而变得沉默寡言的石头也双目炯炯。 第444章 揍了 宋梨云和赵廷朵在山上猎野鸡只是个由头,边走边玩倒是真的。 只有石头和乌旦一心惦记着那张弓,丢下两人,带着小安尽往林子里钻。 等到天黑大家回到木屋,石头居然打到五只野鸡两只兔子,算是收获满满。 而阿布却是两手空空,身上还滚了好些泥巴,还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 跟他一路的万悠悠,却是干干净净,只是早上出门时束的发式散了,临时用发簪挽了髻。 两人虽然面上没有异常,可宋梨云总有一股子不同寻常的味道。 宋梨云跟赵廷朵交换了几次眼神,决定分别问一下发生了什么。 吃过晚饭,男人们还围着篝火喝酒,宋梨云拉了万悠悠在屋里用干花瓣泡温水敷脸,缓解白天风吹日晒对皮肤的伤害。 “悠悠,你对阿布做了什么?”顶着满脸的玫瑰花瓣,宋梨云道。 万悠悠也在往自己脸上黏花瓣,手上一顿,平静道:“少夫人,你这样说话容易让人误会的!” “呵呵,那阿布对你做了什么?”宋梨云不达目的不罢休。 万悠悠叹息一声,从花瓣底下瞪她:“你还是说我干了什么!他能做什么!” “那你做什么了?” 说实话,若是在京城里,万悠悠是不可能喜欢上阿布的,甚至连交集的机会都没有。 一个饱读诗书的才女,一个是部落放羊的傻小子。 织女嫁牛郎的原因是失去法衣,万悠悠的情况何尝不是。 只不过万悠悠这个仙女是自愿,没有被强迫欺骗。 在路上阿布凭借善良给万悠悠留下好印象,提出指婚的也是万悠悠。 可阿布有自知之明,他没有少主那样的丰神俊朗,也不是一个部落的首领,配不上武朝贵女。 除非,像其他人一样,把女人当成发泄的工具。 在见过赵廷朵和宋梨云相处融洽,无话不说,阿布也想拥有这样一个知心知情的女子。 在知道少夫人没有当场答应指婚的原因后,他心中也觉得万悠悠只是把自己当成救命稻草,而不是真正喜欢。 这种心情让他又喜又忧,还是决定给两人一年时间,今天他就把这话给万悠悠说了! “所以,你把他揍了?” 宋梨云看着万悠悠毫不在意的说出她把阿布揍了一顿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我已经说出自己是真心嫁给他,他还要怀疑,我就将他从马上推倒了!”说这话时,万悠悠有些脸红。 她原本提出指婚阿布,也是为自保的无奈之举。 嫁给阿布,总比随便赏人好。 可阿布没有欢欢喜喜的打蛇随棍要成亲,反而是拒绝。 这种行为,让万悠悠心里震动,对憨憨可爱的阿布反而也多了喜欢。 自己也是有尊严,有傲气的。 身为女子,不仅主动说出指婚,还要主动找到阿布说这事。 阿布倒好,居然拒绝商议婚事,说自己是不想给少主当侍婢,就拿他当幌子,现在就是嫁了,以后也要后悔。 后悔? 除了没有及时救下母亲,万悠悠还从来没有后悔过! 她就主动吻了! 宋梨云半天才合上嘴,脑中飞快勾画出娇羞的万悠悠把壮得像熊的阿布推翻在地,再骑在身上抡拳的画面……呃,不敢想象。 等到赵廷朵晚上回来,说的却是另外一个版本:“阿布说他在教万姑娘骑马,不小心摔倒弄脏衣服的!” “你相信谁的话?”宋梨云好奇的问。 赵廷朵坏笑道:“我觉得你要像万姑娘说的那样演示一下,才知道谁说的对!” 宋梨云斜睨他一眼:“你真要试?” “嗯……呃呃!” 赵廷朵一个不查,就被宋梨云扑倒在地,骑在腰上抡拳…… 这一次是专门出来散心的,也不急着回去, 阿布跟万悠悠每天早出晚归,可打到的兔子却少得可怜,石头自然赢了比赛。 只是他年纪尚小,力气不够,重弓根本拉不开,只能把奖品换成一把弯刀。 几人在卡拉山一待就是七天,直到部落送来消息,说碎金镇有人给少夫人送年礼来了。 又是一个年节,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 部落不过年,但宋梨云要过,所以送来节礼。 得到来信,宋梨云带着几天里猎到的野鸡野兔赶紧回转。 才到部落,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清远裹着貂皮大衣正跟部落里的长老说话。 见到赵廷朵跟宋梨云,林清远抬手行礼迎过来:“少主,少夫人,林某未能前来参加婚礼,在此表示歉意。” 赵廷朵拍拍他的肩膀:“你我不用客气,有这心就好,现在送礼也不迟!” “哈哈哈!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少主娶到娇妻在家,人也风趣多了!”林清远笑。 赵廷朵哈哈大笑:“那你也早日成家!” 林清远叹息一声,故作为难道:“我这奔波劳累命,成亲难啊!” 宋梨云呵呵两声,却是不信。 他的姐姐如今在合城掌了如珠阁控制着珠宝行业,怎么会让自己弟弟独身不娶,早就四下物色大家闺秀说亲。 只是林清远自视胜高,寻常女子入不得眼。 说起来,自从林家败落,无人再对他有管束,林清远也不再做出痞子样来迷惑人,正正经经蓄起短须,一副成熟男人打扮。 几人说笑着往白帐而去。 林清远送的年礼有五大车,从年礼清单上看,韩明准备有鲜菜、鸡、鸭、鱼、肉,蛋,山楂红枣枸杞和常用药材齐全。 另外就是四车建房的板材。 “现在路上有部落可以歇脚换马,比以前可要快一倍。我带着重车也只用七天就赶过来了!”林清远有些得意的对宋梨云道。 他是走过这条路的,以前没有部落,每天都需要早早扎营做饭,很是耽搁时间。 现在每两天就能找到一处宿营的部落,除了能吃上热茶饭,能睡个好觉,还能在那里换马。 人马都是全新,赶路来也就不惜畜力,速度自然快。 宋梨云把年礼交给乞嬷嬷收进库里,那些鲜菜当天就让厨房做成美食。 草原上什么都好,就是这鲜菜是稀缺之物。 宋梨云在空间里存放的一些,也不可能大模大样取出来吃。 每天只能吃土豆萝卜白菜和绿豆芽黄豆芽,连点绿色都没有,现在林清远送来,正好解馋。 林清远不是专门来送年礼,他要是给乌达部落送下半年的货款。 第445章 侄女 乌达部落跟万家和林清远合伙生意里,牛羊肉、皮毛、牛角和宝石拉拉杂杂算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但在扣除部落采购的粮食茶盐和养兵、民工的庞大开支后,余下只有五百多两现银。 除去周围的附庸部落和四百雷字营,乌达本部人口数是二百多人,相当于武朝一个豪门大户。 五百多两银子的利润,分发到每个人还不到三两。 好在林清远提货,也要垫付银钱,乌雅夫人手上不至于捉襟见肘。 宋梨云也拿到了韩明捎过来的帐本。 入冬后碎金镇冰窖的生意兴隆,帐面流水五千两,几个厂子纯利都在千两银子以上。 而万家在东南道和京城销售的箱包、皮质饰品、羊绒织品,那些才是高价值的奢侈品。 宋梨云的私房银子瞬间就是年入万两,比乌达部落的纯利高出几倍。 看来,无论什么时候,埋头苦干的农牧民都拼不过中间商。 最让宋梨云开心的是一封来自清屏镇小石村的书信。 宋榛平的孩子在半月前出生了,母女平安,一个七斤八两的大胖妞。 宋梨云心里欢喜,她上一世没有机会生下自己的孩子,这一世也才成亲两月,还没有孩子。 现在能看见有着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子嗣出生,心中是难以置信的激动。 信里,宋榛平说小石村的橡子作坊有回利了,薛老爷帮忙弄的地还算顺利,看情况一半土地能在开春后种饲料豆草。 宋梨云慢悠悠看着。 万事只要开始走上路就容易了,她不急! 宋榛平最后还说,妞妞要办百日酒,考虑到小云才出嫁两月,路途遥远就不需要回去。 只要小安能在二月回到小石村就行。 宋梨云想了想,宋榛平那里什么都不缺,自己现在要跟万悠悠还有大事,丢下就走也不妥。 还是等开春再回碎金镇,肯定要去看看小侄女。 小安知道自己要当小叔叔,欢喜得跟什么样,嘿嘿嘿嘿笑得停不住。 “二姐,我回去就带妞妞骑马!” “二姐,我要把阿石哥哥送我的肉干给妞妞吃!” “二姐……” 宋梨云被小安喊得脑袋疼:“小安,妞妞才两个月大,只喝奶睡觉不骑马!” 小安傻眼:“那就把我喝的羊奶给妞妞!” 在乌达部落,小安不仅喝天天奶茶,而且乞嬷嬷还专门给他喝羊奶,比牛奶更养人。 羊奶比牛奶好,就是产量不大,想要弄奶粉是不行的。 来了两月,骑马放牧,吃肉喝羊奶,小安没有长胖,圆脸瘦下来,身体明显长高。 宋梨云感谢乌达部落对小安的厚待,又想着乌达部落那五百两银子的存银,心中暗叹:家大开销大,还是得帮部落多找点赚钱的门道才行。 晚上,乌雅夫人摆了酒宴,款待林清远。 宋梨云看不起的五百两银子对部落来说很重要,至少是脱离镇北军之后的盈利,而且以后还会更多。 林清远在部落待了三天,乌雅夫人就款待了三天,宋梨云则忙着给小安准备行装。 本来小安是要跟宋梨云待到开春再回去,可现在呆不住了。 时时刻刻念着天香楼,大花,黑金,大哥大嫂还有没见面的小侄女妞妞,要跟林清远一起返回碎金镇去。 宋梨云想拦也拦不住。 倒是林清远说,宋榛平回了小石村,宋梨云嫁到草原,现在的宝林居除了韩明看着,没有一个正经主子在,身为管事做事都放不开手脚。 时间一长,难免不会有人起邪念,对韩明下手。 人不怕坏心肠,只怕明知道有人勾引,还给别人机会。 只要小安留在碎金镇,别人就知道这家主子还在,就得少心思。 而宋梨云和宋榛平还会轮流回去,虽然不能万无一失,也能避免九成风险。 把小安单独送回碎金,宋梨云有些不放心,说需要考虑一下。 夜里,赵廷朵道:“小安已经是半大小子,一直被哥哥姐姐护着怎么行,那不就成了一直长不大的孩子,你们总得有放手的时候。” 小安虽然智力有损,但不是傻子,只是有时少了一根筋,多加思考磨练,人就聪明了。 宋梨云也知道这个道理。 虽然说苦出身的孩子早当家,可有些时候,穷人家的孩子更娇惯。 觉得孩子受苦,大人就一直有愧疚心,百般呵护,养成寒门娇儿。 宋梨云刚来时,小安连穿衣吃饭都不会,都是宋榛平事无巨细的照顾。 还是她强行训练,才有现在这般模样。 她也犯起同样的错误,觉得小安这样就不错了,比以前好多了,很是满意。 可在赵廷朵和林清远这样正常理智的男人眼中,显然还是过于娇惯,尚有提升余地。 以前赵廷朵不好多说,现在他是姐夫,有理由管教小舅子。 宋梨云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咬咬牙就答应下来。 小安不是傻子,学菜认认真真,天香楼的几个菜品都有他的功劳。 他现在只是对哥哥姐姐依赖,说错做错都有人原谅,才不会在说话做事上不多加考虑。 要是离开自己,或许会更懂事一些。 小安要回去,他想着给自己的朋友带礼物。 首先就要带一条羊绒围脖给大花。 他看见乌雅夫人和二姐都有,暖和又好看。 宋梨云给换成两条羊皮褥子送给大花的爹周师傅。 而大花和她娘分别是羊毛过膝长袜子。 大花是个后厨打杂的姑娘,莫名其妙送太过贵重的东西并不适合, 大柱是一双带绒毛的帽子,他要每天帮忙买菜,早早出门冷得很。 除了周四柱一家,天香楼的林韬周祥都有礼物。 碎金镇上的春桃家,罗百户和有张老翁薛壮一家都没有拉下。 小安是在芸娘子千叮咛,万嘱咐的眼泪中欢欢喜喜走的,他要回去当小叔叔了。 林清远来时五车,走时只有三车,除了一辆装着水和吃食等生活用品,另外两个才是货品。 不过里面价值不菲,都是羊绒地毯、羊毛线和风干的牛羊肉。 宋梨云看着可怜巴巴的三辆马车远去,叹息一声:“还是赶紧把纺线锤弄出来,增加羊毛线产量!” 站在她旁边的是万悠悠,此时拢着袖筒淡淡道:“少夫人,你那几张图纸我已经看过,能看懂。 只是教孩子识字的事,你我能不能商量一下。” “怎么商量?说好你编教材,再每天教孩子们半个时辰识字算术!” 在卡拉山待了几天,宋梨云给万悠悠也商量好部落教育问题。 没有了唐清远她们,才女就只有万悠悠一个人。 宋梨云识字还是韩明教的,勉强能用。 另外赵廷朵和阿布也识字,要他们上课,恐怕几句话过后孩子们要被踢飞! 万悠悠道:“你也说了我是才女,给孩子们启蒙是大材小用。 丫鬟婆子里识字的不少,随便找几个人来教字,我只需要隔段时间抽查一下,也不用天天跟孩子耗时间。” 宋梨云一拍脑袋:“我怎么就糊涂了!” 第446章 姜宛如亡 宋梨云把她在碎金镇的收入给赵廷朵和万悠悠看了。 万两银子! 赵廷朵替她开心。 部落这一年收入好,离不开宋梨云的努力,只是支出巨大才没有余下多少。 这才刚刚开始,等到迷达城兴建完成,就是一个聚宝盆。 万悠悠看得眼都直了。 她在礼部尚书面前是个好孙女,出门充门面的衣服首饰是公中置办,身上的银两却没有多少。 连她娘一起,月例银子也才三两,还得扣扣嗖嗖才有钱买药。 现在看少夫人能有万两身家,她是打心底佩服。 就挣银子这本事,唐清远她们那些贵女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军户女。 面对比自己大不了两岁,却有年入万两银子能力的宋梨云,万悠悠生起挑战心。 自己可是被京城名师教导过的才女,怎么能输给一个只会写些简单字的军户女。 尤其是知道这些银子大部分就是宋梨云将部落皮货羊毛,跟人合作精加工得来的。 她要来宋梨云的风车设计图,日夜琢磨。 万悠悠要给人证明,自己不会比别人差。 对于良性竞争,宋梨云向来是鼓励支持的,她不怕万悠悠超过自己。 万悠悠非常聪明,善于学习,而且在机械上有无师自通的天赋。 宋梨云就不仅给了万悠悠全套风车机械图,还有珍妮纺车图的资料,另外就是基础性力学知识。 那些变化无穷的齿轮和转轴,瞬间就把万姑娘给迷住了。 宋梨云的银子账本有一万,却没有现银回来。 早已经被她全部投资出去了,韩明和穆掌柜应该将事情办好。 她在七里县买了两座山,还有一片庄子,用的是芸娘子的户头。 有两座山,就不愁木料,所以山里增加一个生产纸箱厂和饲料厂,这也是以后她要主打的产业。 巴林部落要兴建奶牛养殖场,饲草由小石村那边供应。 路程虽然要两天时间,看起来有些远,可在小石村的收购却是不花钱的。 在这个时代,人力最不值钱,无非就是源源不断的用牛车运送。 宋得权早就揽下人力市场,他在清屏镇是吏员,信用高,可以随便招人。 而罗百户这边也看中了运输这条路,只是他想要的是从碎金镇到卡拉山。 宋梨云怀疑,这就跟在合城时,赵廷雷说要到迷达河谷驻兵是一个意思。 这样镇北军有了休息站和后勤补给,大规模的步兵也能进入草原。 合城到迷达河谷。 碎金镇到卡拉山。 两边驻军,广袤无垠的狄虏草原就有大片区域在镇北军的马程内。 而跟这片草原相邻的云州边境线能保证安全。 宋梨云暂时没有答应,这事还得赵廷雷跟雅夫人、赵廷朵商量。 林清远拉来的板房搭建起来,地毯工坊和纺线工坊第一次用上宽敞明亮的房间。 小孩子们有了学习用毡房,里面烧了炉灶,准备好沙盘,方便练字。 部落里第一次响起朗朗读书声。 在希望的刺激下,所有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顶着寒冷忙忙碌碌,再没有以前猫冬的时间。 两个月后,第一架风车在部落的山坡上立起来。 没有大型吊车,风车只有十五米高,扇叶两米。 春天的大风里,木制叶片缓缓转动,带动内部木质轴承齿轮。 力量通过大小高低不一的齿轮传进下面的木屋。 碾房石盘飞转,撒落白色青稞面,部落里欢声震天。 单长老看着没有人推马拉就自动旋转的碾盘,抖着胡须仰天长笑:“这就是天神的力量!” 两个月时间,万悠悠身上已经找不到一丝京城贵女的模样。 满头是串着红绿玛瑙的小辫子,红扑扑的脸蛋,咬着碳笔东跑西跑,时不时叉着腰对着风车上的匠人和下面扛木头的族人大喊。 在风车下面,除了碾盘,还有一套正在组装中的纺车机。 宋梨云跟赵廷朵从木丹部落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 “都是京城贵女,怎么区别就这样大呢!” 看着将一众人呼来喝去弄得狼狈不堪的万悠悠,宋梨云感叹道。 赵廷朵神情未动:“一个是凭本事当人上人,一个连人都没得当,怨得了谁! 走,给阿娘说一声,许嬷嬷那里也该送些消息出去了!” 两人骑马走向乌雅夫人的大帐。 昨日,木丹部落送来消息,乌达赏赐的武朝婢女姜宛如死了。 寒冬里,一个婢女死了就死了。 但这个婢女是乌达部落送的,不是普通奴隶,需要给宗主部落报告。 乌雅夫人曾经说过,唐清鸾她们虽然赏赐给别人,也不会放任不管,现在死讯传来,宋梨云和赵廷朵就亲自过去查证原因。 宋梨云是第一次去木丹部落。 虽然两地只隔着几十里,她却没有来过,原因很简单。 木丹部落是真正的狄族,跟已经跟镇北军同化的乌达部落不同。 两部落相隔几十里,却像是隔着几个世界。 在这里宋梨云看到了牛圈里蜷缩着身体,脚踝绑着牛皮绳子的奴隶。 她一直只听赵廷朵说过奴隶,然后就是小石头脸上的烙印。 只以为自己见过末世混乱,已经能接受奴隶这种产物。 可亲眼看见最原始的生活状态,还是感觉牙齿发寒。 难怪赵廷朵不愿意她到其他部落去。 姜宛如的尸体还躺在她住的毡房里。 宋梨云没有走过去,只远远看了一眼。 姜宛如是自缢,死相不好看。 铺着羊皮褥子的木榻上,堆放着几件武朝女子衣服,那些绸缎被撕扯成布条,地上还胡乱丢着破损的簪花首饰。 那些都是姜宛如自己干的。 宋梨云看了一眼现场,就对跟过来的石头点点头,石头马上跟旁边木丹部落的人用狄族话流利交流起来。 负责照顾姜宛如的下女脸上深浅不一的几道血痕,有干疤,也有还鲜着伤口。 那女子哆哆嗦嗦道:“尊贵的乌达少夫人,奴婢对宛如夫人每天都认真伺候,可宛如夫人不吃肉也不喝奶茶,要吃活菜,要吃鲜果。” 木丹部落的下女不知道什么是活菜,鲜果,只能找来夏天做的韭花酱和沙葱酱,努力想满足这个新来武朝女的胃口。 可是,姜宛如看见那一碗已经被盐腌成黑褐色糊糊的韭花酱,立即大发雷霆,又喊又哭。 不仅把酱丢了下女满身,还挠花了别人的脸。 下女委屈得哭出来。 她不是伺候人的奴婢,只因为会几句武朝话被首领叫过来照顾姜宛如,这样每天家里能多分一碗青稞面。 原本看见长得如同花朵的姜宛如会很好相处,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个女人嫌弃她摸过的一切东西,说什么都脏,要求天天用冰水洗。 这两个月来,不仅把她挠着伤没有好过,把木丹部落也折腾了个够。 木丹头人在跟姜宛如睡过一次后,就不再接近她,只找来武朝的衣服首饰去安抚。 两个月过去,大家都折腾累了,自命清高的姜宛如也累了! 宋梨云有些冷血的想:这样也好!姜宛如也不用再受折磨了。 第447章 再奔前程 姜宛如是横死,是有罪的,没有资格回归大地。 木丹部落用木柴把尸体连同毡房一起焚烧。 唐清鸾和曹静所在的部落没有死讯传来,她们俩应该活得很好。 许嬷嬷对姜宛如的死没有反应,这些娇养的贵女不能适应狄族生活,死只是迟早的事。 一场一场的大雪过去就到了三月,草原的地面还没有绿色,宋梨云要回碎金镇。 她一走就是半年,小安也 宋梨云要走,万悠悠找过来,要她去自己的院子吃饭。 万悠悠如今有单独的板房院子,三间正房两间大厅一厨房,宋梨云嫁妆家具也摆在这里,比部落里任何人都住得豪气。 不仅有卧室,书房,还有工作间。 以前照顾宋梨云的玉泉和小丫鬟婆子也安排在这里伺候,热水热饭随时都有。 这也是没办法,自从宋梨云把风车设计图给她,万悠悠就创下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不睡的记录。 不光是阿布一家子急得不行,乌雅夫人都亲自去过问她吃饭。 总这样可要出事的,宋梨云把玉泉拨过去监督她休息,又将一个小丫鬟和懂医术的婆子分给她,自己身边只留下芸娘子。 宋梨云一进屋,就看见墙上多挂了一副对联,写得龙飞凤舞……呃,写得非常好,她不认识。 万悠悠一身松软的棉袍,脚上是软底绣鞋,正坐在书案边奋笔疾书。 “悠悠,你要我带什么东西?” 宋梨云知道万悠悠时间宝贵,除了每天跟阿布说几句话,才不会跟自己闲聊。 万悠悠搁下笔,从旁边的木盒里取出一沓纸:“少夫人,你这次去府城,买这些东西回来!”说着把纸一张张摊开。 宋梨云拿眼一瞧,倒吸一口凉气:“你这些东西哪里能买?” 书、书、书、全是书,好多还标注成孤本。 既然是孤本,云州这样的边城又怎么会有。 “你还是买丝绸,宫花,绫罗绸缎零食!”宋梨云将名册丢回去。 万悠悠皱着眉:“我是要带去迷达城的,你说过,你走哪就带我去哪。” 她现在是黏着宋梨云,还早早就说过成亲后也要跟着少夫人。 “你是阿布的媳妇,以后是要留在乌达部落的。” 宋梨云一口拒绝,万悠悠跟阿布已经定下亲事,到冬天就成亲,自己不能拐带人口。 “实话说,我准备把你说的高温炉弄出来,可以炼铁水!”万悠悠瞥了一眼门口,压低声音道。 宋梨云一惊:“别,你现在还不能动这个,你也别要那些孤本了,我给你一本书,够你看十年。” 她前一段时间用电磁铁在卡拉河边的沙石探过,里面含着少量铁砂。就顺口说了一句炼铁。 草原上的矿业不发达,并不代表着没有。 宋梨云说过之后就后悔了。 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乌达部落能炼铁,武朝,狄族王庭都不会容忍。 这次安国公送的工匠来,对铁匠就有规定过。 乌达部落可以打制马铁小刀生活用品,就是不能打制箭矢弯刀。 乌达部落的铁坯需要从武朝购买,也没有充足的铁块可以使用。 现在的乌达部落跟武朝比起来,连根腿毛都不是,兵力和财力都还依靠武朝。 要是作死去挑衅武朝底线,让太后翻脸不认亲,就要过上以前那种提心吊胆苦哈哈的游牧生活。 发展财路才是硬道理。 风车带动的碾房,纺机都已经投入生产。 科技带动生产力的飙升,几架纺机日夜不停,周围部落的羊毛都送过来加工成线。 阿布还带着人去更远的部落收购。 两个工匠师傅在筹备第二架和第三架风车,纺织业有些诡异而勉强的露出雏形。 作为总工程师的万悠悠虽然闲下来,但她已经被这种神奇力量迷住了,一天到晚还在琢磨着做点什么。 为了安稳住孤独的万悠悠不闯祸,宋梨云随手把自己空间里的一本十万个为什么版的科学技能书送给她。 什么烧炭,烧陶,蒸馏水,烧制玻璃、水泥,只要不手搓原子弹,随便折腾都不会出错。 她也不怕会把万悠悠给弄疯了,只图将这书呆子给稳住。 赵廷朵这次准备跟她一起回碎金镇,但临走时,却有迷达城那边来人。 现在已经三月,草原还有残雪,那些在迷达城下气力挣钱的已经又来了。 在草原干上一年,至少有二十两银子,回去就能修房子娶媳妇,谁也在家闲不住,呼朋唤友一大群人,这里面良莠淆杂,各地的人都有,才到迷达河谷就闹了几场。 那些驻守的雷字营士兵弹压过几次也无济于事,需要少主亲自动手处理。 赵廷朵现在需要直接去迷达河谷。 商量过后,宋梨云回碎金镇,等看过小侄女再从合城出关,跟赵廷朵汇合。 夫妻俩依依不舍各奔前程。 三月里,草原上还是寒风透体,残雪皑皑。 宋梨云骑在马上,在她身后是两辆马车。 里面的羊毛线被收入空间里,空车在沙土上飞快奔跑。 跟宋梨云一起走的是乌旦和石头,还有十个族兵会把她们护送到黄沙河谷口。 石头回碎金镇是芸娘子提出的,要他回来给死去的爹修坟。 芸娘子没有跟着回来,春天风沙太大,她的骑术无法控马。 沿途有部落赶路果然轻松,不用考虑住宿问题。 宋梨云一行人轻车简从,连夜赶路,只有五天就到了巴林部落。 巴林看见回来的宋梨云很是开心,先是准备好一顿宴席,等宋梨云好好休息,才汇报这一冬的成果:“少夫人,韩明跟我取牛肉用饲料作的结算。林公子取了牛角……” 他这一冬的牛群都是圈养,吃着从碎金镇运来的各种秸秆和饲草。 少了放牧的辛苦,一个冬天,男人们有大把闲在家的时间。 族中就又有三妇女怀了孩子,其中一个还是他的。 巴林作为族长,看着满圈的膘肥体壮的牛羊,还有即将来临的新生儿,只感觉心情舒畅。 其他也没有什么变化,跟宋梨云年前走时差不多。 在部落停留一晚,第二天就返回碎金镇。 小安闻讯,马上从天香楼回来,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宋梨云仿佛看见陌生人。 才三月没见,小安的状态已经有变化。 穿着合身的棉袄,缚着腰带,头扎布巾,神情严肃,不苟言笑,骑在高头大马上,一下就从孩子变成男子汉。 只有马屁股上蹲着的花衣大猴子很是扎眼。 第448章 小安成长 到家,小安没有第一时间扑过来喊“二姐”,而是下马后,让跟随他的人将马牵去马厩,这才拉着黑金稳重的走过来。 宋梨云一直就站在门边看着。 小安看着笑吟吟的二姐,眼睛一红,却又忍住,拱手行礼道:“二姐!” 宋梨云走过来拉着他的手臂:“怎么跟二姐生份起来了?” 小安抿唇:“二姐一路辛苦,快进屋歇息,现在家里是韩家婶子在张罗,可能没有烧炭,我烧炭去!” 宋梨云忍不住笑起来:“小安,这还是我的家呢,你这是要把我撵出去吗?” 小安的脸一下红了,眼睛也红了,再也忍不住扑在宋梨云肩膀上抽泣起来:“二姐,我好想你们!大哥不在家,你也不在家!” 旁边黑金本来还东张西望想翻宋梨云的行囊,见到小安哭,忙过来也抱住他的腰“哦哦”的哄着。 小安赶紧推开它:“我没哭!” 惹得宋梨云哭笑不得。 两人一进院子,就看见乌旦和石头在整理纸箱,还有一个漂亮的小媳妇在烧茶,是韩明现在的女人兰果。 小安看见石头哥和乌旦在,立即开心起来,嚷嚷着要下厨做饭。 哪里需要他下厨,宋梨云在回来时,已经去过镇上,在新开的一家酒楼定下席桌,一会就送过来。 韩明和穆掌柜现在正在福瑞祥忙碌,把宋梨云带回来的羊绒、羊毛线和牛角雕,地毯之类的货品入库。 趁这空档,姐弟俩在屋里说话。 “小安,你每天晚上一个人回来住,不害怕吗?”宋梨云问。 小安扬头,一脸骄傲:“二姐,我现在是小叔是大人,当然不害怕,后院里的兔子和菜,我也养着的。” 宋梨云出嫁后,宝林居就没有人住了,韩明自在镇上留宿。 但有韩明的小媳妇兰果每天过来打扫卫生,宝林居一直干干净净。 小安回来就住在宝林居,原本韩明要让小安也跟他住在镇上,可小安不愿意,说自己已经是大人,应该住在自家。 从热热闹闹的环境一下到孤单一个人,小安哭了两晚,好在有黑金陪伴才不怕了。 这样的糗事,小安自然是不会说的。 宋梨云在韩明口中已经知道小安的事,见他面无惧意,也有些动容。 还是阿石和林清远说得对,小安是可以长大的。 其实,宝林居一直都有人看守着,小安的一举一动韩明都知道,见他能独立生活,也就任他。 现在小安白天在天香楼干活,晚上带着黑金回家,还要种菜喂兔,忙到半夜,前院后门都会关好才睡。 每隔一天,韩明也会到宝林居来看他,顺便把生意也提上几句,说牛羊肉销量怎样,羊毛线又卖出几个商贩等等。 小安在部落里也不是白呆的几个月,对牛羊皮毛有了解,也能说上几句。 人的成长往往就是一夜之间。 只过了一个年节,三个月不见,小安就像大一岁。 这时候跟宋梨云说话,也是一板一眼,少了以前的孩子气,让宋梨云开心又难受。 小安在小石村待了半个月,看哥哥虽然每天里外忙碌,可乐呵呵比在宝林居开心。 尤其是大哥喜滋滋抱着妞妞的样子,让他有了失落感。 明白自己已经长大,就像草原上的小马驹,总要离开大马寻找自己的草场。 小安就毅然拒绝宋榛平的挽留,独自回到碎金镇。 姐弟絮絮叨叨说了一会话,韩明和穆掌柜,还有薛壮张老爷子都一齐来了,邀请宋梨云去镇里赴宴。 说是罗百户和王军需等人也要一同过来。 现在的宋梨云,已经不是碎金卫军户了。 在镇上应酬两天,宋梨云就往县衙递了帖子,要跟江丰见面。 年前宋梨云让韩明买的山头庄子已经缴付钱款,地契却被县衙扣住,要她亲自去办理。 韩明忧心忡忡:“姑娘,会不会是因为你出嫁狄族,江县令就不许我们买地了?” 买地的户籍虽然用的是芸娘,可瞒不住江丰等人,无端扣住地契,肯定是有原因。 宋梨云略一沉思:“盖纸厂的事不能耽搁,韩叔还是马上动工,早一天就是一天收入。” “至于地契……去年天香楼给县衙的分红就有三千两银子,今年醉春楼和今夕楼也有赢利,县衙不可能为难我们。” 宋梨云心中笃定,江丰不可能为自己嫁去狄族就刁难过户,定有其他不方便说出来的原因。 到了七里县令江丰那里,她果然得到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江丰即将升任平阳府知府,他在七里县三年任期未满就升迁,这是特例了。 宋梨云道贺,江丰却道:“本官本是下借,回值府衙很正常,只是少夫人若知道原因,不怪本官故意刁难就行。” “江大人多虑了,民妇怎敢怪朝廷官员! 只是,大人这回值若拿民妇作的嫁衣,江大人也该给个说法!”宋梨云淡笑道。 江丰却不笑,只静静将已是妇人妆的宋梨云打量片刻才道:“你虽然嫁人,倒也不似其他妇人那般愚笨。 婚前明明是水晶般的人儿,成亲就失智。 只知道一门心思的伺候夫君公婆,跟小妾婢女拈酸吃醋勾心斗角,不知道自己还是自己。” 宋梨云大囧。 他这话怎么那样耳熟,贾宝玉说未婚女子是珍珠儿,嫁过人就成了鱼眼睛。 难道江丰的夫人也是那样的…… 婚前婚后女子的重心偏移,也不能怪女人自己。 男人后宅妻妾成群,乱如鱼池,还希望养出一枝白莲,殊不知白莲连根都刨来吃了。 可江丰在这里两年都洁身自好,连小妾都没有纳呀! 等等! 江丰并不是个爱话家常的人,这话的意思……明显是说唐清鸾等几个宫婢。 显然乌达部落里的事,他已经全部知晓。 宋梨云脑中转了转,心里明亮:太后在部落里有人,皇上也有耳目。 江丰不是闲话,只是在提醒自己而已。 宋梨云一愣之后也释然。 罢了,虱子多了不痒,账多不愁。 那一群嫁妆里,不知道还有多少耳目,乌达部落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见宋梨云已经有所觉察,江丰就回归正题。 第449章 母子不和 “皇上要跟草原和平相处,本官上书了碎金镇和宋姑娘你的事!” 宋梨云有些惊讶,自己那些事不过是行商,能卖些银子而已,怎么需要写进折子报给皇上。 她委婉道:“民妇一介女流,做的都是小事,怎好耽搁圣心!” 江丰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她:“你说的小事,都不小!” “橡子粉条、烤肉料、菜籽油、羊毛线纺布、羊绒毯、牛角梳、还有牛角纽扣饰品,纸箱纸袋、卫生纸……”江丰也不嫌烦,掰着手指一个一个的数。 宋梨云此时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弄得有点多。 “……还有奶粉!”江丰终于挽了句号。 宋梨云笑笑:“这些……也没什么!我是穷人家的孩子,穷怕了,就为多挣钱!” 江丰没有再提皇上,却道:“狄族年年都要对云州烧杀抢掠,说到底都是物资匮乏,求生手段。 去年没有大雪尚能平和,只有两个小村子受到抢劫。 对此情况,每代朝臣要么提和亲安抚,要么是重兵讨伐,都不能消除隐患。 皇上觉得你让部落致富的方法可行,私下跟太后已经争吵过几次!” 皇子太后母子不和,皇上还被太后辖制? 宋梨云脑中嗡嗡:这是……自己能听的吗? 会不会马上砍头灭口? 她心中忐忑,脸上却镇定不显,江丰说得自己就听得。 随着江丰的叙述,宋梨云渐渐听明白其中意思。 皇上如今虽然亲政,但处理朝政绝大多数靠太后和安国公辅佐。 一个是亲生母亲,一个是亲舅舅,这也正常。 在一般的政事上,三人相处融洽。 可在对狄虏王庭这个武朝的心腹大患上,有了分歧。 太后要和亲,以柔制刚,她相信只要女子足够聪慧,就能够化解两族矛盾,至少可以缓解每年边境冲突。 安国公是军人,根本不相信女人在国事中能有什么作用。 他坚持重兵严守,朝廷继续在云州驻扎军队,而且要恢复当初的十万大军,对狄族有压倒性力量。 但这势必要增加军费开支。 皇上登基,镇北军以前拖欠的军饷问题自然解决,但户部肯定不愿再增加军费,那又是扯皮的事。 安国公的增兵还没有通过,皇上却是要以虎抑虎,希望武朝出兵出钱,扶持自己的表兄赵廷朵成部落王庭首领,彻底解决狄族犯境的问题。 这个方案一出来就被太后和安国公否定,说他少不更事,想法天真。 岂不说这会不会养虎为患,单说乌达部落才二百多人,哪怕镇北军送一个四百人的雷字营,能在迷达河谷打下一片疆土,也无法跟拥有上万兵力的狄虏王庭抗衡。 无论是人力财力,乌达部落都还在依赖镇北军,不成为武朝拖累就很好了,怎么可以将国家大事托付给一个小小部落。 况且狄虏王庭跟武朝百年来早有默契。 武朝若是派大兵进入草原,擅自破坏草原部落之间的平衡,王庭就要血洗云州边城。 换句话说,乌达部落的四百雷字营在迷达河谷搅天搅地,用的都是部落冲突这个理由,符合部落复仇行为。 乌达部落二十年前灭族人人皆知,所以王庭不会出面干涉。 要是武朝镇北军公然进入草原,那就是对在草原拥有一定话语权的王庭宣战,这可不是两边都想看见的。 宋梨云听得脸色大变,冷汗淋淋,捏着裙边的手指都在发白。 “江大人,这消息合城守备可知道?” 往草原驻兵是一年前跟赵廷雷商量好的,要是没有镇北军驻扎,迷达城是否还能修建? 江丰一直都是小皇帝的人,他给自己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赵廷雷应该已经得到太后和安国公的书信,会中止跟你们的协议,但他不知道皇上的意思。 今日要你来,就是要你尽快启程去合城,把皇上的意思告诉雷将军。 可以继续扶持乌达部落,但不能再明着派兵刺激王庭,只能另寻他法。” 宋梨云听到这里,悬着的心归位,可还砰砰跳个不停。 她之前还在嘲笑许嬷嬷夹缝中生存,现在才明白乌达部落才真正是在刀锋上跳舞。 太后和安国公所代表的朝廷并不看好乌达部落,在他们心里,乌雅夫人只是安国公养的一个外室。 不允许乌达部落武力扩张,防止刺激狄虏王庭,所以送婢女,送工匠婆子,就是没有能打仗的武器。 另一边,跟王庭和亲搞好关系,倒是中规中矩的外交政策。 但是,太后和安国公低估小皇帝的决心。 皇上年轻气盛,初生牛犊不怕虎,想着将乌达部落扶持壮大起来,制衡狄虏王庭,私下联系江丰这样的旧人。 乌达部落的选择,显然就是一个难题。 一步错,有可能就灰飞烟灭! 江丰见宋梨云一直沉默不语,也知道不是能轻易作决定的,于是提醒道:“皇上对你的商业很感兴趣,不如先让部落繁荣起来,若是武朝来往商户聘请护院镖师,狄虏王庭是无法干涉的!” 宋梨云心中一动,一个迷糊念头浮现出来:一个繁华商城,拥有一支规模庞大的护卫队伍很正常。 自己是武朝人,商队也是武朝,护卫队同样是武朝人也很正常。 镇北军不能出面,但可以换军服,改换头面而已。 江丰怕自己说得严重,宋梨云会心生惧意,又道:“你那些生意做得很好,显然还不够,本官已经给户部写了奏折,推荐你的梨花抽纸和各种纸袋入皇商贡品。” 宋梨云眸光一亮:入选贡品并不能盈利,但可以提高知名度,起广告效应。 有了贡品作幌子,自己的商城底气更足。 可她也想到一个问题:“皇商……是谁?” 江丰微一迟疑:“豫州白家,你无需担心会有事。” 哦!那就是皇上的人,不认识! 以前合城的齐家是皇商分支,一年前被赵廷雷用贩卖人口抓捕,举家逃跑后,就一直没有露面。 京中齐家有皇大长公主和皇太妃周旋,献出浩然家产,摘去传承几十年的皇商帽子,保住性命。 现在云州采买就由白家代管。 云州没有皇商,白家也只是一个名头,合城守备府才是统管一切。 现在江丰让宋梨云将梨花抽纸作为贡品,而不是羊皮绒线之类的草原之物,只为单独给她一个出头的机会。 第450章 贡品和官货 毕竟大家都知道皮货是狄族部落所出,说得再多,也是替他人做嫁妆。 至于是谁当皇商,宋梨云不关心,她是不想出这个头的。 身为皇商沟通上下里外,权力大,风险也大。 她也没有这能耐。 皇商不仅要跟户部和宫中内库打交道,还要跟下面的商家沟通,没有百年世家人脉干不下来。 除了抽纸,江丰又提了一事:“你那奶粉本来也应该入贡品,但我觉得入口之物风险大,产量也少,不适合送上风口浪尖。” “奶粉不能入贡品,但可以选为官货。” 宋梨云大喜:“江大人这话可是当真?” 她对奶粉的销路迟迟未定。 虽然抽纸纸袋纸箱很少见,但不离纸品,容易被人接受,跟学子书案上的宣纸和熟食摊的油纸包只是用途不同。 奶粉却是前所未见的稀罕物,要是自己让万家送入京城销售,还得费些心思宣传。 若是让江丰选为官货就不同了。 外地官员要想拉拢人脉,每年都会给京官送礼。 可是每个人的区域不同,总有不合适的。 各地官员就将自己当地的好物归拢在一起列出名单,通过商队互通有无。 这就是没有标签的特供。 没有贡品的诸多限制,又有各府官员们带货,质量好,不愁卖,是京中富户豪门首选物品。 只要奶粉进入官员送礼名单,宋梨云根本就不用考虑销路了。 有贡品充当门面,再有官货挣银子,她的腰包不想鼓都难。 离开县衙,宋梨云还是没有拿到地契。 但她怀里多了一份江丰写给赵廷雷的信函,要将宋梨云的军户转籍。 这可是难事。 当初罗百户就说过,一入军户,代代军户。 宋梨云现在的军户籍,需要合城守备府给平阳府衙下发通调令,然后才是碎金卫所和七里县放人收人。 一般人没有这样的通天手段,若非江丰即将升任知府,赵廷雷都不能强迫官府将自己弟媳转籍。 以前入军户是为自保,现在宋梨云成民户的好处自然更多。 不仅可以用自己的户籍交易土地房契,而且脱离军户身份,以后遇事能将镇北军撇开。 还有宋榛平和小安的户籍也回归清屏镇小石村,以后孩子婚嫁科举就不再受限了。 离开县衙,宋梨云在天香楼略坐就回了宝林居。 她没有按照江丰所说马上去合城跟赵廷雷商议,而是要去小石村。 乌旦一直跟在她身边,知道宋梨云要马上去小石村,转而就要去合城,急忙问道:“少夫人,石头哥怎么办?” 石头是回来给他爹修坟的,不仅需要看风水日子,还要办法事,肯定短期做不了,也没办法跟随少夫人。 宋梨云一边收拾东西道:“你将他叫来,我有话要问清楚!” 石头今天没有跟宋梨云出门,一直在镇里跟张老爷子他们在一起,乌旦将他找回来时,眼睛都还是红的。 宋梨云让他去洗过脸,重新换上衣服才过来回话:“我明天要离开碎金镇去小石村,然后到合城,你就留在碎金镇办事,有韩管事帮忙,不会有人为难你。 若是你要回部落去,也可以去找巴林头人,他会安排人送你走。” 宋梨云觉得自己这样比较妥当。谁知石头扑通一声跪下:“少夫人,明天我跟你一起走。” 宋梨云诧异道:“石头,你……不是有事吗?” 石头扯开蒙脸的布巾红着眼睛道:“今天在镇里,他们……追问我镇上的其他人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将他们带回来……” 他说到这,恨恨一拳捶在地上,顿时皮开肉绽。 宋梨云沉下脸:“他们还说什么,你都说出来?” “他们说少夫人既然嫁去草原,就该把镇上被绑的人全部找回来!” “还问我是不是以后就留在碎金镇,少夫人在镇上的店铺也有我一份?” 宋梨云气笑了,她不用问也知道这些话是什么人说的。 镇上原居民都有事做,再加上有房有铺有地,家家日子都过得下去。 看到碎金镇好起来,那些在惨案之后离开碎金镇的人陆续开始想回来了。 走得容易,现在回来就不容易。 以前的碎金镇是流民聚集,没有户籍。 房屋也多是随便搭建,有能耐就多搭一片,没能耐就少搭一片,自然也就没有地契。 被马匪流寇一烧,谁是谁的都说不清,现在又被拆建,更是一点原来的样子都没有。 没有户籍,没有地契,总不能凭一句话就入户,况且已经分配完的资源谁又愿意吐出来。 眼睁睁看着碎金镇一天天繁荣,那些人就对占据最好院子,拥有最多店铺的宋家有了怨恨。 怨的是宋家,跟石头有什么关系,这些话也不应该影响石头离开呀? 等宋梨云将石头的手包扎好,也终于从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口中问出真话来。 因为半年前,穆掌柜的伙计唐良被赵廷朵从草原救下,引来轰动,这次石头回来就没有多少人注意。 但是,他是跟宋梨云回来的,这就不同了。 有人拉着他追问亲人下落。 当年石头被掳时才九岁,他都吓得不轻,只知道跟自己在一起的人死的死卖的卖,他活着被丢上奴隶台,然后就是干不完的苦活累活,直到充入奴兵遇上少夫人,一切都是机缘巧合。 草原那么大,部落那么多,现在要问他镇上被掳走的人在哪里,他根本就不知道。 可是就有人不相信:“宋家姑娘不是在部落里将你找到的吗?你们肯定没有再去找!只要有心,哪里会找不到。” 张老爷子也问:“我的乖孙跟你一样大,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石头看着老爷子旁边已经有了孕肚的妇人,没敢多说。 那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文哥儿因为胆小哭闹,半路被人劈了脑袋,而文哥儿的爹也死了。 最让石头受不了的是,有人把芸娘子留在镇上时,跟了其他男人求生存的事也拎出来说。 石头现在已经十五岁,他清楚自己娘在没有被少夫人救助时,肯定过得辛苦,可亲耳听到这些话如何能承受。 而且,碎金镇给他留下的也没有好印象。 看见依稀熟悉的面孔,他就想起自家的悲苦,都是因为被人从藏身地撵出来造成的。 只需要再躲一天,自己一家就能躲过这场灾难。 这里,他是不愿意再回来了! “少夫人,我已经祭拜过爹,韩叔把我爹的坟打理得很好,不用再修,等以后我长大再来迁坟。” 这是对碎金镇彻底放弃了。 宋梨云长叹一口气,石头和芸娘子虽然选择在部落生活,可心里到底还是念着这里。 这里才是他们的故乡。 石头这次回来,也算是帮宋梨云做了决定,她准备重点培训石头。 第451章 幸福的宋榛平 石头在草原经受磨难,养成吃苦耐劳,守口如瓶的习惯。 而且他这些年在草原的奴兵也不是白当的,跟乌旦一样身手灵活,还忠心耿耿。 宋梨云身边正缺少这样年纪不大,又知根知底的护卫。 现在就开始培养训练还不迟。 屋里再没有旁人,宋梨云对石头道:“石头,你明天回部落去,给乌雅夫人送信。” 石头不解:“少夫人,我是要跟你去合城的,怎么回部落?” “回部落不是要你放羊,是跟着万姑娘多学知识,等我到合城后,必定需要人手,那时候你才有帮我的能力!” 宋梨云以商业为主,不能让身边的人目不识丁。 她虽然也可以带在自己教,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石头性情稳重,见宋梨云主意已定,也不多问。 接着,宋梨云把碎金镇的事也对韩明、穆掌柜作了安排。 宋家日渐名声远播,为了安全,宋梨云不打算让小安去七里县的天香楼做事,而是要在碎金镇开了一个餐馆,请周四柱夫妻带着孩子们过来主灶。 天香楼现在生意兴隆,早就招来几个大厨掌勺。 走了周四柱夫妻,对生意影响不大,而且特色香薰兔可以在碎金镇加工,每天送去天香楼便可。 闲暇时,小安还需要去自家的冻库店铺打理帮忙。 宋梨云对他的要求不高。 有能干的属下,有强有力的外援,小安只需要能看明白账本,能听懂生意上的事,不擅作主张就是合格的东家。 韩明和穆掌柜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宋梨云的出嫁,他们心里还是忐忑,担心夫家会不会安插人手过来,对他们的权力进行分割。 现在看来,只是安排来一个小安,这本就是他们份内之事。 在得知江丰即将到平阳府任知府,宋家梨花抽纸和系列纸袋已经上报为贡品时,两人惊得呆住。 半晌穆掌柜才大吸一口气:“我的个乖乖,老韩,你打我一巴掌,我这个土痞子也会摸到贡品?还天天搬来搬去!” 突然,他想起自己今天还对装着抽纸的纸箱踢了几脚,那不就是踢在皇上太后脸上了吗,顿时双腿一软,差点跪地。 韩明比他稳重,这时候也有些喘:“老穆,我们的纸坊……得多招人了!” 他们没有想到,宋梨云的出嫁没有折损生意,反而更加兴旺。 宋梨云看着激动的两人,没有提自己转籍和奶粉入官货的事。 好事得慢慢悠悠的提,一次说完,她担心面前的两人会受不了,况且现在还没有办成。 安排好碎金镇的事,宋梨云连夜写了书信,要石头马上回乌达部落去。 部落里的眼线太多,虽然现在还没有什么东西值得隐瞒,但还是需要提醒乌雅夫人和万悠悠,一些技术上的东西要派可靠族人经手,不可大意。 另外写信给万悠悠,要她单独对石头开小灶,尽快教会识字算术。 第二日一早,石头出碎金关去了巴林部落,到那里会有人送他去卡拉山。 宋梨云则带着乌旦,两人直接往清屏镇小石村赶。 一天中只停下来给马儿喂些草料,两人骑术精湛连夜赶路,天光微亮,宋梨云就出现在小石村的路口。 惹来一村狗叫,宋榛平披着衣服打开门,就看见顶着头巾的妹妹,惊得目瞪口呆:“哎呀,小云,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杨花也闻声出屋,看着风尘仆仆到的宋梨云也是吃惊:“小云,是出什么事了吗?” 还是女人心细,杨花这一句话,才引来宋榛平的注意:自己妹妹身边就带着一个男孩子,都没有其他随从。 阿石没有跟着回娘家,就连阿布等人都不在,难道是婚姻有变? 宋榛平的脸一下阴沉,还是强压着心急如焚,让两人进屋收拾停当。 宋梨云看过炕上睡得正想的小女娃,对一脸担心的宋榛平低声道:“你们别多想,我跟阿石好着呢!他原本也是要来的,迷达城那边有事才离开。 我今天回来,一则是看看侄女,给她送奶粉,二则也是要找得权叔要一份去迷达城的民工名单。” 迷达城那边给的消息是几拨民工闹事,就连雷字营都压不住。 她这次回小石村,除了要看妞妞,最主要的是找到负责民工调派的宋得权,打听去了究竟有多少人。 也需要找到宋得奎,问他这段时间在干啥。 此时没有电话网络,沟通就是这样麻烦。 听到妹妹是为这些事专门赶回来,宋榛平才略微放松心情,可还是心疼不已。 宋梨云可是连夜赶路,此时虽然还精神,可难免露出疲态。 兄妹俩说话间,炕上的妞妞醒了,哇哇大哭。 宋榛平也不叫在灶间忙碌的杨花过来,自己掀开被子,又端来热水,开始给奶娃娃换尿片。 看宋榛平动作娴熟,一脸笑容,宋梨云多少有些了解小安哭着跑回碎金镇的心情了。 他就是不愿意长大也得长大,自从有了妞妞,大哥眼中根本就没他。 杨花听到孩子哭闹,也过来帮忙,直到吃到母乳,妞妞才歇了声。 夫妻俩这时候仿佛才想起宋梨云。 等宋榛平抱着带着屎尿的尿片出去,杨花有些不好意思道:“灶上做的饭马上就好,你饿先吃些蜜饼,还有乌旦……” 宋梨云这时候不饿,乌旦也带有干粮,这时候肯定在喂马没空吃。 她摸摸杨花怀里妞妞那幸福得飞起的脚丫,笑着道:“不是让你们找两个小丫鬟和奶妈帮忙带吗?怎么没找?” 宋榛平端着刚熬好的粥跟乌旦进来,听到宋梨云说奶娘,忙道:“我跟你嫂子都是农家人,就带一个孩子哪里用得上丫鬟奶娘。 小云,乌旦,你们饿了快吃些东西,我马上把烙饼拿来。” 杨花也道:“现在日子过得比以前好多了,妞妞也听话,你哥是勤快人,半夜还起来带孩子,就不需要找人帮忙,钱能省就省些。” 她说这话时,还看了宋榛平一眼,眉眼间都是化不开的甜蜜。 宋榛平白天要打理田地,夜里再累也会帮忙换尿片哄孩子,杨花只感觉自己掉进蜜罐子里。 吃饭时,宋榛平看着宋梨云欲言又止。 等饭一吃过,杨花就将她拉住:“你别这样早就去找奎叔,他前几天成亲了,今天正是回门的日子不在家。” “什么,奎叔成亲了?什么时候说的亲,怎么我都不知道?” 第452章 横空跳出来的夏家 宋梨云诧异,自己年前成亲时,奎叔还是一个光棍汉,怎么才三四个多月,就已经办完酒宴,都没有告诉自己一声。 杨花拉她回来,神神秘秘道:“是年节时,奎叔在镇上买年货,一个姑娘不小心跌了一跤摔在奎叔怀里。 你说也是巧了,那姑娘家是松风县的来这里走亲戚,长得水灵漂亮,不知怎么就看上奎叔,里正爷正为奎叔婚事操心上火。 听说那姑娘家也是家大业大,家里兄弟姐妹多,有一个百亩庄子,还养着佃农。 跟自己这边里正也算门当户对,两家自然结成亲家。” 宋梨云“哦”了一声,脑中转了转,随口一问:“这次得权叔介绍去修城的人里面,就有奎婶子娘家人?” 杨花笑了:“是啊!你怎么知道?” 宋梨云嘴角翘起:“我胡乱猜的!” 知道宋得奎去了松风县媳妇娘家回门,宋梨云没有再跟杨花多说,带了礼品去里正家坐坐。 里正不在,家里只有婆媳俩和三个孙子孙女。 满院的喜气未褪,里正娘子更是笑得前所未有的畅快。 老幺儿成亲,她心里最后的一块心病也去了。 看见宋梨云就一叠声的埋怨:“你怎么不早两天回来,还能赶上喝你奎叔一杯喜酒。” 宋梨云把自己的礼送上笑道:“现在也不迟,奎叔成亲,叔奶就等着抱孙子了!” “哈哈哈哈!你这话可说到叔奶心里头了,二十六岁的年纪,别人家孩子都满地跑了,他才成亲,可不得赶紧怀上。” 里正娘子突然像是想到什么,抬手摸摸宋梨云的肚子:“你也成亲几个月了,还没有动静,要不要找郎中看看?” 成亲小半年,宋梨云没怀孕,这是她跟赵廷朵说好的,现在迷达城还没有建好,他们也不想急着生孩子。 此时里正娘子的关心,宋梨云只是笑着推脱:“叔奶,既然奎叔刚成亲,也就不急着干活,多陪陪新婶子,我哥还有事就不耽搁了。” 里正娘子留了两次,就让宋二郎媳妇送她出门。 宋二郎已经带人去了迷达城,二郎媳妇带着孩子留在家孝敬公婆。 走出门,二郎媳妇就从自己怀里取出一个布包:“小云,你二郎叔这次走得急,连换洗的鞋都没多带一双,你能不能帮他带过去?” 宋梨云笑着接过,不着痕迹道:“二婶子,现在草原上还冷得很,二郎叔怎么就这样着急着去,连鞋都没有带?” 二郎媳妇往后看一眼,拉了宋梨云在道边草垛子后道:“小云,我也不瞒着你,你奎叔是个好的,可我看他那媳妇……虽然也好,就是娘家人不是好相处的。 才说成亲事,夏家大舅哥就来家里说长道短,要你二郎叔把手上活计分他一半。” 宋梨云眉头挑了挑,她跟二郎媳妇接触过几次,这是个老实本份的乡下女人,不会搬弄是非。 而且二郎叔手中的活计……正是迷达城。 二郎媳妇继续道:“婆母怕这亲事黄了,就让你二郎叔答应下来,反正关外需要人手,让大伯多安排几个人也没什么。 这不,我们才办完酒宴,夏家就吵吵嚷嚷要走,弄得你二郎叔操办完喜事,连鞋袜都没准备就带人走了!” 她说到,还是担心自己说得多了,给自己男人的活计抹了黑。 看看宋梨云又道:“小云,你可别多想,横竖有你二郎叔看着,活计上不敢省事。” 宋梨云笑笑:“二婶子放心,我知道二郎叔是个忠厚老实的。” 她面上和气,心中却是怒气腾腾。 夏家去干活……难怪雷字营不好管,压不住。 这是仗着宋家的势在作妖,若是赵廷朵要顾及自己的面子,肯定会感觉为难。 自己必须赶快过去才行。 若说之前宋梨云还只为去守备府传递皇上的话,现在她是要去救赵廷朵了。 此时宋榛平早早等在家里,他一见宋梨云回来,就拉着她往外走:“走,我又存了好多干草在村外,趁着现在外面人少,你赶紧收去。” 他以前就说过,会帮宋梨云存放干草料和秸秆。 现在两座山头都是他的,去冬的百亩地的豆杆和苕藤都还堆放在地头,就等着她来装。 本来该晚上夜深人静来收,可宋梨云下午要走,他只得冒险改成白天了。 “行,乌旦,你把马牵到村里溜一圈,动静越大越好,我去去就回!” 宋梨云正需要这些干草,多多益善。 只是现在是白天,哪怕人再少也难免有失误,若被人看见干草堆突然消失,恐怕要吓出好歹来。 办法总归是有的,她让乌旦遛马带遛人。 半盏茶之后,两匹大马在村里来回奔跑,又引得满村的狗狂追,就连村民都跟过去看热闹。 宋梨云从侧门避开人,跟宋榛平直接到了地边。 宋榛平有意选的位置,这里不在路边,又靠着树,闲杂人等不会过来。 干草料箍了墩子,又盖了草帘,十米高的垛子整整齐齐三大堆,过了一冬都很清洁干净。 宋梨云取出“小袋子”,手一接触,草垛消失, 宋榛平等她把袋子放回怀里,才咽了一下唾沫,一脸震惊道:“小云你那袋子……到底能装多少啊?” 他每见一次这神物,都要惊讶一次,这次就更加意外了。 百亩地的草料再加上收购回来的秸秆,足够全村烧两年柴禾。 在他想来,“小福袋”再能装,也不可能一次装完,可就偏偏装完,只留下三块大白地。 宋梨云见宋榛平好奇“福袋”能装多少,其实她也在想能装多少。 在末世时,她的空间只有十几个立方,没有空气,就是一个能随身移动的保险柜。 可自从穿越过来,体积增加,变成灰蒙蒙的半个篮球场。 而且,她发现随着这个世界原生态的东西越装越多,空间像个充盈的球体,也跟着膨胀起来。 就好像现在,早已经装得满满当当,可挤一挤,总感觉还有一点空隙。 或许,这就是没有高科技、化工物质污染的结果。 只是这些事,她不好跟宋榛平多说空间,只好岔开话题:“哥,这里的东西不见了,要是有人问,你怎么跟人解释?” 宋榛平的注意力果然被引开,一脸轻松道:“这些都是我的,除了我问,没有其他人问,即便问起我也可以不说。” 家庭的幸福,财力的富裕给了宋榛平说话底气。 村里橡子作坊他是大股东,出门干活的人又是在宋梨云名下做事,谁会跟他过意不去。 随便找个理由应付一下就是给面子。 第453章 丢马 宋梨云一夜没睡,下午又要走,宋榛平是说什么都不答应。 小云成亲半年没孩子,虽然宋梨云说过不想早早怀孕,他还是不信,当哥哥的不能多说,也不能看着宋梨云还糟蹋自己身子。 宋榛平让宋梨云在家补觉,他自己去镇上拿民工单子。 宋梨云也觉得这样也行,乌旦还是十三岁的孩子,需要小睡一会,天黑之前赶到松风县城再投宿也不迟。 谁知等宋梨云醒来,这一觉已经是两个时辰后,宋榛平不仅取来名单,就连镇吏宋得权也来了。 见到宋梨云,宋得权就把名单交给她,顺便把原委也说了。 正如宋梨云之前所知道的,原本宋二郎要带去五十人,可夏家催得急,只有二十人能提前走。 宋梨云微微蹙眉:“得权叔,夏家来了多少人,又是些什么人?” 宋得权想了想,面露难色:“夏家五十人,都是他庄上的佃农,也是能干活的劳力,说农耕还有一个来月,先挣银子再回来。” 听到做一月,宋梨云眉毛就是一跳,这种突击似的打临工,能做好? 宋梨云能想到的问题,宋得权和宋榛平也能想到,两人脸色都不好。 可夏家是宋得奎的岳丈家,又是刚刚娶进门的新媳妇,谁都不好说。 尤其是奎叔和里正家,对兄妹仨人那是有恩的。 见气氛有些不好,宋梨云突然笑起来:“得权叔,哥,你们不用多想,能有人做一月也是好的,关外缺人手嘛!” 宋得权见宋梨云没有不悦,脸色也缓下来:“以后再去的人我都精心挑一挑,你那是修墙造屋,还是要会泥瓦活计的才行。” 宋梨云对他道过谢。 三人又谈论了薛老爷帮忙租下来的土地该种什么,怎么管理,还有油菜,橡子粉条作坊的销路等等事务。 把新一年要安排的事处理得妥妥当当。 日影渐渐西沉,宋梨云和乌旦骑马踏出小石村。 在乌旦的马背上多了一个大袋子,里面装着他喜欢吃的烤地瓜和板栗。 两人爱惜马力,一路缓行,在天黑前进了松风县城。 松风县,宋梨云没有来过,却并不陌生。 当初林大公子买通松风县县丞曹景,派出蒋捕头和两个差役去七里县抓宋家兄妹,结果在宝林居折戟沉沙。 蒋捕头没有落到好,回来就被县丞曹景免了捕头一职,还是花了银子上下大打点才脱身。 他这一折腾也是因祸得福,躲过后面钦差的追查,眼睁睁看着曹景被抓走。 现在的蒋捕头重新当上捕头,做事已经小心谨慎许多了。 宋梨云来松风县,一则这是到合城的必经之路。 二来此时天已经黑,趁夜进城,明天一早离开,不会惊动他人。 两人在关城之前顺利进入,又寻了客栈住下,一切都如宋梨云所想,风平浪静的过了大半夜。 可在黎明时分,宋梨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睡梦中惊醒:“客官快醒醒!出事了!” 身处外地,宋梨云没有睡实,在客栈伙计瞧门的第一时间就睁开眼。 听到出事,她翻身坐起,手边幽蓝闪过,取出电击棒。 伸手开门,伙计正一脸焦急的等着,见到宋梨云就嚷嚷:“客官,你的马丢了!” 马厩里,原本拴着两匹马的位置空空如野,被断掉的缰绳还荡在半空。 宋梨云沉着脸问值夜的老马夫:“什么时候喂的料草?” 那老马夫挠着头,打了个呵欠道:“二更时喂过,当时马还在,那匹菊青还差点咬人!你们的马太烈,咬断缰绳跑了,这可怪不着别人。” 乌旦急得脖子上青筋暴起:“现在已经快五更了你才说,怎么就不怪别人,你说到哪找去?你赔得起吗?” 这里是城里,比不得草原上能找到脚印,而且外面也有人声嘈杂,想必是净街的役工在扫地。 老马夫一听说要自己赔,顿时爆急起来,叉着腰嚷嚷:“我只管喂马,哪管你的马还在不在,你要是怕丢,就别拴在这,牵回房去好了!” 乌旦气得抽出鞭子就要打人,老马夫索性坐到地上耍泼起来:“来啊!,小爷动手打呀!打死老头子就当抵命了。” 若是搁在草原上,乌旦不介意抽打犯错的武朝人,甚至一个武朝人奴隶,连半匹马都换不回。 可这里是武朝,乌旦不能动手。 见到乌旦不打自己,老马夫越发来劲,抱着乌旦的腿大喊大叫起来。 宋梨云眉头紧锁,瞥了一眼旁边那伙计,见他虽然焦虑不安,只催着去报案,却不提去外面找马。 宋梨云上前,看看干净得如水洗的食槽,摸了摸满是牙印的缰绳断口,沉默不语。 见这个女人不惊慌失措,反而去摸缰绳,看食槽,伙计眼睛不自觉的瞟向马厩后方。 此时,老马夫还在对乌旦纠缠不休,仿佛要故意激怒他似的。 宋梨云快步上前,对着老马夫踹去,对乌旦道:“你到门边唤一声马,现在城门没有开,街上无人,外面跑着马会有净街巡城发现,天亮再去县衙寻问不迟!” 老马夫猝不及防被她一脚蹬开,乌旦也脱身。 他是第一次进城住客栈,也是第一次这样丢马,听到宋梨云提醒他唤马,才反应过来。 他也不用去门边,就站在马厩边,撮指在口三声忽哨,带着特殊音调的哨声顿时在客栈上空回响。 哨声刚落,院墙后方一处院里就是长长马嘶回应。 伙计和老马夫脸色大变,乌旦攀着墙头几步窜过去,却见那院门紧锁,门后是马儿焦急的踢踏声。 宋梨云一把揪住想要逃跑的伙计后脖颈,咬着牙道:“马上开门!” 伙计还想装傻充愣:“客官,你在说什么,那院子不是我家的,我没钥匙!” 回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伙计被打得还没回过神来,宋梨云已经两指按在他的眼皮上,冷冷道:“你这双招子是白长了,不如挖了喂狗!” 晨风中,伙计只感觉那两根手指冰块一样透着寒气,吓得一个激灵:“姑奶奶息怒,小的这就开、开门!” 钥匙打开院门,两匹被牢牢绑在柱子上的马也显露出来。 伙计肿着半张脸低声求饶:“求姑奶奶放过小的,真的是马自己跑的,小人一时鬼迷心窍,才将它们引到这边来。” 老马夫也一改刚才的无赖样子,缩着头一声不吭。 第454章 松风蒋捕头 宋梨云也不想跟他们多说,等乌旦解开马缰绳出门,才对伙计冷冷道:“今日姑奶奶有事,姑且放过你一回,以后再有这贪心,就没有今日这好运。” 伙计连连哀求:“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也是无意之事。 宋梨云两人骑的马食量大,吩咐客栈要给马加两次草料,还给了双倍料钱。 昨天晚上老马夫一惯的偷懒,在半夜喂马时,只随便丢些草料敷衍了事,两倍料钱也就能挪到自己腰包,反正畜生又不能开口告状。 哪知道菊青马性烈,平时也是被娇生惯养的,哪里能忍饿肚子。 自己咬断缰绳,把乌旦的那匹也放出来,还叼开侧门门栓要出去找草吃。 老马夫发现门被打开,又见马已经出去,索性就想假戏真做,找到伙计将马牵到旁边空闲院子藏起来。 只等主人报案,官府查到缰绳和门栓上的牙印,是马自行走失,他就可以洗脱嫌疑。 以后找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将马送出城外,两匹好马就到手了。 有这一耽搁,天色渐亮,城门已开,宋梨云也不想再耽搁时间,只得放过这两个心术不正的。 两人连早饭都没有吃,先出城两里,在城外找到一家早摊铺子,喊来豆浆油馍充饥。 旁边两匹马在大口吃料,它们也饿了! 乌旦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此时还不高兴,咬着油饼愤愤道:“少夫人,对这种不讲道理的人,不该放了,该狠狠揍一顿才对。” 宋梨云看看路上赶车挑担,匆忙进城谋生的人流道:“乌旦,部落在每次迁帐,半道你会去猎兔子吗?” 乌旦一楞,连忙摇头:“那时候要留心周围狼群偷袭,还要注意小羊羔走失,怎么有空猎兔子,想吃兔肉也要等扎好营地,牛羊归圈时。” 宋梨云笑笑:“我们现在也是在赶路,为了这些小事耽搁大事,肯定是不划算的,等以后有时间了,再回头来教训他们也不迟。” 乌旦若有所思,点点头:“好,以后再来教训他们。” 宋梨云见他明白事有轻重缓急,就重新开始认真进餐。 两人吃完饭,收拾身边包裹正准备赶路时,从松风县城方向跑出一队人马,大概十余人。 那些人对着路上来往的人一一查问,就连道边休息的饭摊凉棚都不放过。 转眼间就来到宋梨云这边,将两匹俊逸非凡的马围住。 领头之人一身赭石官服,手提腰刀,几个随从拿着水火棍和铁链,个个气势汹汹。 摊主慌忙过来,对着领头人作揖行礼道:“蒋官爷,小人昨天就给了摊费炭钱。” 那人把摊主一把推开:“你滚开,没你什么事!这马是谁的?站出来!” 宋梨云缓缓起身:“蒋捕头,别来无恙!” 重新坐上捕头位置的蒋兴凡闻声抬眼看来。 只看见一个披着绛紫斗篷,身穿莲青滚边束腰衣裤,脚上暗灰小靴,白色纱巾包了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人。 他皱皱眉,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你是何人,这马是你的?” 宋梨云解开纱巾露出脸:“蒋捕头贵人多忘事,民妇宋氏,这马正是我的。” “是你!” 看清她的面容,蒋兴凡瞳孔猛的一缩,失声道。 这女人就是化成灰他也认得,一股恼恨顿时拥上心头。 自己从七里县回来,不仅丢了差事,还挨了二十板子,被县丞曹景赶出县衙。 之所以因祸得福,正因为曹景的翻脸不认人,让他躲过被林大公子牵连,现在不但重新当上捕头,还跟县令大人走得亲近。 可这也难消他当初在宝林居受到的屈辱。 就是这个女人,用一根柴禾棍直刺喉间,惊骇之下引得自己提刀猛砍,被江县令好一通嘲讽撵出县衙,成了他心中到现在都难解阴影。 他一想到宝林居诡异的毛脸怪物和宋梨云敏锐身手,脚下连退数步,闪进人堆。 “大家动手,抓住她!” 宋梨云脚下一挑,刚才坐的凳子在手,乌旦也拿着一根木棒立在旁边。 宋梨云冷声道:“你们有什么理由胡乱抓人?” 什么理由?那几个捕快都回头看向蒋捕头。 这一女人一孩子,无缘无故怎么抓? 蒋捕头此时躲在人后,也有些尴尬,他却不出来,只直着脖子喊:“我怀疑那两匹马是偷的?她一个女人孩子,哪里来的俊马?” 他这话说得,其他人都听不下去,其中一个捕快提醒道:“蒋捕头,我们是抓逃匪,不是在找马!” 蒋兴凡此时已经有了主意,他走出人群,看着宋梨云道:“本捕头怀疑你跟昨天晚上的一起盗窃有关,现传你去县衙受审……” 宋梨云根本就不跟他多说,手中板凳一扬…… 蒋兴凡大吼一声“贼妇行凶伤人,大家并肩子上!”喊完,他却又退后。 可是,场面有些尴尬,宋梨云扬起的凳子,只是抛给乌旦放好,并没有伤人。 那几个捕快僵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懵逼。 蒋爷今天是吃错药了吗?对着女人孩子无缘无故的喊打喊杀。 城里昨晚是有一家粮油铺子失窃,要查也该是带着马车的男人。 蒋捕头的脸已经羞骚得黑了,嘴巴张合却不知道说什么。 宋梨云现在只想尽快离开,对蒋兴凡的挑衅也不在意:“民妇初来松风县,跟蒋官爷并无恩怨,这恐怕是误会了,蒋官爷,你说是不是?” 接连受挫,蒋捕头的脑子也清醒过来。 宋梨云跟七里县衙关系非同一般,自己就是抓她入狱,也只是吃几天苦头,而自己又要被松风县令责备。 这些天自己才刚刚攀附上县令的小舅子,可不能再生枝节。 只是此时被周围路人和捕役盯着,蒋捕头一时间难以下台,大脸红一阵白一阵,终究让开路:“是本捕头认错人了,你们走!” 有刚才宋梨云说的“干正事时不猎兔子”的教导在前,乌旦现在也能沉住气,听到放自己两人走,立即牵马过来。 宋梨云覆好面巾,翻身上马,对蒋兴凡拱拱手:“蒋官爷今日之谊,民妇记下了!”说罢,两马不用扬鞭,驰骋而去! 看着宋梨云远去的身影,蒋兴凡像是想到什么,咬咬牙对旁边一衙役附耳低语。 那衙役目露诧异,连连点头,也转头离开。 第455章 劫匪 宋梨云两人马蹄不停,一奔就是几十里才缓下速度。 宋梨云从空间取出一柄小弓丢给乌旦:“我跟蒋兴凡有过节,只以为来去匆匆不会遇上,没想到出城还有这一遭,他肯定不会轻易让我们离开。” “这是武朝猎户可以配制的小弓,你带在身边以防万一。 若是有人盘问,就说我们是姑侄投亲。 “我让动手,你就射箭。要你逃跑,你不能停留,尽快去找到你家少主。” 宋梨云把有可能会遇上的事都一一细说。 听着少夫人的安排,乌旦沉着脸点头。 他力气小拉不动重弓,可箭法精准,马术娴熟,遇上围攻可以轻易逃脱。 两人一路避开镇子赶路,直到中午才在一树林边停下。 松了马衔铁,放马啃食地上的干草。 宋梨云取出水和早上买的白馍油饼,乌旦喜滋滋伸手就想接。 “吃饭前擦手!” 乌旦咧嘴笑,赶紧从自己腰间小包里取出一根湿巾,尖着手指捻起一角,把手擦干净。 宋梨云装着没看见他的偷懒,用干净的抽纸包住饼递过来。 乌旦拿过来闻了闻,他挺喜欢这些武朝食物,张口正想咬,却陡然停住,跳起来:“少夫人,有马过来!” 此时虽然三月,树还没有长叶,透过光秃秃的林子,能看见远处骑马过来的五六个人。 那些人穿的都是普通衣衫,跨下也都是普通骡马,几人一路疾驰,跑得烟尘滚滚。 宋梨云垂下眼帘,将白馍收起。乌旦饿了,咬着油饼子狼吞虎咽,只有眼睛咕噜噜乱转着张望。 几人跑过树林,一下就看见宋梨云两人。 领头人大喊:“找到了,快去告诉五爷两个在这呢!” 一人拨转马头奔来路而去,其他人下马呼啦啦拥过来,将宋梨云两人围住。 有一人不知道是不惯骑马还是腿麻了,骡马一停就滑下马背摔了个四脚朝天。 “噗嗤!” 这狼狈样看得原本紧张万分的乌旦笑出声,嘴里油饼喷了正气势汹汹走到自己面前的领头人一脸。 宋梨云有些无语的看了乌旦一眼,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这样笑,让这些成年男人的脸往哪里搁。 果然,原本还想说两句的男人暴跳如雷,一把抹去脸上的饼沫子吼道:“把马交上来,放你们一条小命,否则哼哼!休怪本大爷手下无情!” 马? 为马来的! 宋梨云更是无语,她以为是蒋兴凡追上来了。 这是想抢自己马的,那就是城里客栈的一伙人。 乌旦对着他的脸又啐了一口:“滚犊子!小爷的马你也敢惦记,小爷削了你的皮!” 那人又被啐了一脸饼沫子,气得嗷嗷叫,劈头盖脸就向乌旦抓去:“你这个不怕死的小崽子,老子捏出你的蛋黄。” 没有宋梨云的命令,乌旦不会出手,只是灵活的往后一闪,躲过那人的魔爪。 乌旦要躲,宋梨云定是不躲的,抬手就是一鞭抽出,:“你一个七尺男儿也好欺负小孩。” 破空声惊得那嘴贱的连退几步,看着宋梨云骂道:“臭婆子,别给脸不要脸,我们哥几个可不是挑食的,在这荒郊野外同样可以乐呵乐呵。” 他说着,还用猥琐目光上下打量宋梨云的身体。 其余五人顿时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听到侮辱少夫人,乌旦暴怒一下窜起:“操你……” 却被宋梨云一把抓住他腰带扯回来:“别莽撞!” 动手前,还得弄清楚这些是什么人,不能懵懵懂懂跟人结仇。 宋梨云扯住乌旦的举动显然逗笑了六人,一个个哈哈大笑,渐渐逼近宋梨云二人。 那句“乐呵乐呵”的话引起其中某些人的兴趣,有人邪笑道:“这个女人看不清脸长什么样,可这身材看起来还够劲,不如把她给我,那马就不分了……” 他的话音未落,原本还想在乌旦面前表现出成熟稳重,端方大气的宋梨云是再也忍不住了。 她也不怕教坏小朋友,手中鞭子骤然抽出:“你们是什么东西,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 那几人虽然有所防备,也没想到宋梨云被人围住还敢抢先动手,顿时失了先机。 宋梨云这边鞭风如影,几人只能躲闪怒骂,口中怒骂:“贱妇,只要被老子抓住,玩够再卖进窑子去。” 宋梨云的鞭子是在部落跟单长老学得,使得还不够熟练。 鞭子声势凶凶,抽得那几人无法近身,却无法伤人。 听到几人还在污言秽语,宋梨云心里怒火顿生:“乌旦,射他们的腿!” 一旁的乌旦早急得抓耳捞腮,就等这句话。 听到少夫人要自己射箭,他提起两尺小弓,三支铁木箭搭上弦。 弦响箭落,三声惨叫! 接着又是两箭连发。 几乎就在同时,五人都抱着腿倒地哀嚎。 在他们每人的腿上不同位置,分别插着一只无尾箭,深可透骨。 这种铁木箭没有羽尾,射程短,可劲道足,像这种近身混战最合适,都不担心误伤。 几人被射翻在地,嘴巴还不认输,声色俱厉道:“你这个毒妇敢纵奴行凶伤人,我们要去县衙告官!” 他们显然是老手,打得过就抢,打不过就反咬一口。 这里是松风县地界,五爷马上就要过来,到县衙就是自己怎么说。 宋梨云不为所动,冷声道:“说得好,你们想过没有,就是到县衙去告状,还得我送你们去。” 几人这样子连马背都爬不上,怎么去报案。 顿时气焰一消,对视一眼不再说话。 宋梨云走上前,用鞭子指着其中一人:“你们究竟是何人,为何对我们不善?不说实话,我就再抽几鞭。” 她不相信为两匹马,客栈的伙计就能指使出这么多人,而且还是在官道边明目张胆的抢劫。 那人此时已经被无尾箭射穿小腿,正疼得冷汗淋淋,见宋梨云问自己,就咬牙道:“我们五爷急需好马,听客栈的马夫说你们有马,就……就过来商议能不能卖!” “既然夫人不卖马,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卖?拦路抢夺,连人都不放过的行为叫商议? 宋梨云冷笑连连:“你们叫这是商量?” 第456章 夏洪 “贱人,休想吓唬我们,只要我们老大过来,你这个毒妇和小杂种就等着乖乖送死……啊!” 虽然已经吓得只剩半条命,可在这些劫匪口中,依然还要硬撑着不丢脸。 宋梨云皱眉抬手就是几鞭,抽得领头之人满地打滚。 “老大?好,你的老大何时来!老大又是谁?” 对这种劫匪,宋梨云就是杀了也是替天行道。 领头之人被抽得血肉模糊,其他人顿时吓得不敢再骂。 突然乌旦从树上跳下来:“少夫人,又有马过来了!” 他一直在高处充当望哨,看见又有马,顿时紧张起来。 自己跟少夫人只是两人,短箭射的距离近,可不能让少夫人有闪失。 宋梨云收回长鞭,背靠大树站好:“你把两匹马唤过来,不用担心!” 他们俩骑的马还在林里吃草,只要不是百人围堵,凭借马势突围,无人能当。 乌旦一声忽哨,两匹马嘚嘚嘚的跑过来,同时,三马出现在视野中。 这三匹马是好马,转眼就到了宋梨云跟前。 最前面的那中年人脸型瘦长,长着两道浓眉,眉头相交,透着一股阴郁之气。 他翻身下马,对正在地上痛呼的几人只看了几眼就脸色铁青。 宋梨云静等他发作,却没想到那人深吸一口气,恢复从容淡定,转头对宋梨云拱拱手:“少夫人,难得回一次娘家,怎么路过松风都不多停留片刻,让夏某尽一尽地主之谊!” 宋梨云眯起眼睛,警惕道:“请问你是谁?怎知我身份?” “本人姓夏名洪,跟少夫人还是沾亲带故的,现在已经正午,请少夫人跟我回去作客!”那人毫不介意说出自己的名字。 “你是夏家人,跟宋得奎是姻亲? ”宋梨云突然想起自己才知道松风县一个夏家。 “是,少夫人好记性,宋得奎是我堂妹夫,现正在家里作客。” 夏洪说到这,嘴角上扬,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只是这时地上那几人正喊着“老大”“五爷”, 让他想表现出亲切的脸不由扭曲。 能在这遇上宋梨云,简直出乎意料之外。 早上听城里喽啰来报,说发现两匹好马。 没料到才在城外,就遇上蒋捕头派来报信的人,说是宋梨云回来了,就在刚刚离开。 夏洪听得大喜。 别人只知道宋梨云是碎金镇的军户,做着牛羊肉买卖。 可现在他知道,这个女人不光是武朝有生意,还是乌达部落的少夫人,迷达城就是乌达部落修建的。 夏家虽然在松风县只有一处庄子,小富之家,供养家里几十口人吃喝没有问题。 可夏洪作为夏家的大房嫡子,沉稳机智,极有谋略。 自打接下家里产业,心里就有了鹏程万里,总想找一条发财路。 他跟蒋捕头素有交情,自然知道宋家寻亲的事。 宋梨云这个能经营酒楼的女子难免让人新奇,还专门找人在清屏镇打听过。 在知道宋梨云和宋榛平都已经成亲之后,夏洪的目标就盯上帮宋梨云干事的宋得奎。 那人跟宋家兄妹关系非同一般,宋二郎还弄到带人草原修房子的好事。 草原上玉石遍地,玛瑙成山,只要不怕死拿回来,那就是白亮亮的银子。 小堂妹长得花容月貌,略微使点手脚,凭借宋里正和里正娘子急着娶媳妇的心情,没有办不成的。 一切正如他所愿,宋得奎落入掌中,成为夏家女婿。 虽然还没有完全拉拢住,也给了夏洪无穷信心,只感觉夏家就要飞黄腾踏。 现在夏家佃户已经送去挣钱,而宋得奎还留在夏家庄子上当新姑爷。 人算不如天算,好事连连,现在宋梨云这个迷达城的少夫人也送到自己面前。 只要拿捏住这个女人,以后迷达城就有自己说话的份了。 怎么拿捏……夏洪眼中凶光乍现。 另一边,宋梨云什么都不知道,轻笑一声:“你的小弟还在地上躺着喊你呢,怎么就不认了?刚才可是威风凛凛,要劫道抢人,我哪敢跟你去作客。” 她就要看这个当“老大”的怎么收拾烂摊子,白日劫道,究竟是谁给他们的勇气。 夏洪眉头一低:“是这些人瞎了狗眼惊扰了少夫人,夏某这就给少夫人出气找回面子!” 说着,对跟着自己的两人一使眼色。 两人抽出腰刀,在地上几人惊恐的大叫声中,乱刀砍下。 顿时惨叫声,骨裂声,还有鲜血喷溅的沙沙声,丈余长的官道上交织出人间地狱。 眼看几人性命不保,宋梨云惊得大喊一声:“你们为什么杀人?”说着甩鞭就想阻拦。 可宋梨云的长鞭还没有甩出,就被夏洪拦住:“少夫人,这些人对你不敬,就是他们该死。” 另一边,动手的人下刀狠厉,伤者又动弹不得,转眼就横尸当场。 乌旦在旁边一脸懵,他射箭也只是射伤腿部,只要送医,无伤性命。 可这三人来连话都没有多说,抬手就杀人,还说给少夫人找回面子,这……这杀人不就成了少夫人指使了! 乌旦能想到,宋梨云如何不知,眼看五人已经咽气,她冷冷看着夏洪:“你杀他们是为什么?” 夏洪依然是皮笑肉不笑:“给少夫人赔罪的,他们该死。” “人命在你手上就这样无足轻重?你都不需要考虑后果?”宋梨云又道。 夏洪咧嘴笑了一下:“少夫人是草原媳妇,狄族人不知人性杀人如麻你都不怕,还怕这几个死人。 再说了,只要夏某不说,别人就不知道这些人是为你宋梨云死的。” “哈哈哈哈!”宋梨云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转头对脸色涨红的乌旦道:“你听听,这种人才是不怕死的勇士,乌达部落里那几个莽汉算什么,不过是杀了两个仇家就得意,夏勇士可是专门砍自己人。” 乌旦一张黑红的小脸满是愤怒:砍自己人是勇士? 真正的勇士连受伤的人都不杀,除非是有血海深仇。 夏洪听出宋梨云的嘲讽,瘦脸上的阴鸷更甚:“少夫人,我们可是一家人!” 神特马的跟他是一家人! 第457章 除祸根 说实话,宋梨云自觉见过各色自信自负的,还没有见过像夏洪这样自来熟的。 见面不到五分钟,就是一家人,还送了五条人命给自己。 啧啧啧! 真是好大的礼。 有命案在,自己跟他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不是主犯也是从犯,不死都要脱层皮。 既然是一家人,宋梨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那妹子平白无故摔进我奎叔怀里,是专门挖坑下的套,跟哪个青楼妓子学的手段!” 听到挖苦,夏洪眉毛都没动,只抬了下巴:“我堂妹才十六,嫁给宋得奎那个老男人,是便宜他了。” 这是没有否定挖坑。 宋梨云嗤笑出声:“我就奇怪了,你凭什么相信我就会老老实实任你摆布?” 这一次,夏洪来了精神,他眼中闪着兴奋的绿光:“少夫人,那边五条命可是你杀的。 我们三人可以做证,你先用箭射伤,再动刀灭口。” 夏洪在调查宋家时已经知道,这个宋梨云六亲不认,软硬不吃,就连亲叔叔都不放在眼中,要想动她必须出一个绝招。 这个想法已经在夏洪心中存放一年多,可迟迟没有机会。 这一次是天赐良机,不能再错过,这里的人不过是五个松风县的混混,只要能给宋梨云下套,死不足惜。 那五人可是有箭伤的,这是摸不去的事实,宋梨云即便说自己没有杀人,谁又能给她作证。 宋梨云在七里县有人脉,松风县可没有。 若是告上官府,有前面曹景结下的冤仇,松风县衙定不会轻饶。 宋梨云要想摆脱杀人嫌疑,必须求自己放过。 宋梨云只感觉滑稽荒唐,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自觉是天选之子,就一定比别人聪明,能主宰一切。 她走到夏洪身体压低声音道:“你都说了,你们三人能作证,要是没有这人证会怎样?” 夏洪眉头一跳:“宋得奎可是我妹夫,你要是敢对我……啊!你这个贱人!” 宋梨云将插进他腹部的刀又向里一捅,直没过刀柄。 夏洪目赤欲裂,浑身力气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去,颤抖着想抓住宋梨云的手臂。 宋梨云又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夏洪整个人就像麻袋摔在地上。 “啊!五哥!”跟他过来的两人此时才看见夏洪被刺,惊呼着扑过来。 乌旦此时也不用宋梨云再出声提醒,抬手就是一箭。 整支箭射入眼眶,那人面门顿时血水飞溅,惨叫着仰面倒地,挣扎几下就不再动弹。 后面那人见此情景吓得亡魂大冒,踉跄着转身就跑。 马就在旁边,他以凭生最快速度骑上马背,直奔松风县城而去。 他要报案。 宋梨云不慌不忙将短刀在夏洪身上擦去血渍,沉声道:“乌旦,你去杀了他!” 乌旦也奔向自己的马,在马儿奔跑时灵巧的跃上马背,直向逃走的人追去。 此时现场尸横遍野,一片狼藉,血腥扑鼻,宋梨云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夏洪是有意在盘算宋家,她如何能放过。 总不能洗干净脖子,等着别人一刀一刀的砍。 本来为两匹马,她根本没有杀心,只想对劫道的五人小惩大诫,让他们吃些苦头也就罢了。 要怪只能怪夏洪太会算计,不仅算计宋得奎,还用人命陷害自己。 一步登天的路不好走。 只过了一盏茶时间,乌旦回来了,身后跟着一匹黑马。 上面的人已经瘫软扑在马背上,一根硬木箭深深插进他的背心。 “少夫人,怎么办?”乌旦此时心还咚咚跳。 这是他第一次跟少夫人出门,也是第一次完成任务。 “怎么办?当然是走啊!” 宋梨云动作行云流水收下几具尸体塞进空间。 另一边,乌旦把夏洪等人骑过来的几匹骡马解开肚带缰绳,再往每匹马的屁股上用箭头狠劲一扎。 骡马吃痛,几声嘶鸣,就窜进林子,很快消失在树木荒草丛生后,这一跑就不知道多远了。 宋梨云跟乌旦骑上各自的马,径直往前方奔去。 官道上,蹄印纷乱,血水浸入沙土留下块块暗红,风卷着枯叶从上面掠过,将血腥之气散开,只要经过的人都会发现异常。 宋梨云没有遮掩的意思。 蒋捕头他们一定会接踵而至。 找到案发现场,可没有人证物证,哪怕怀疑自己有问题也无可奈何。 宋梨云心情舒畅。 在知道宋得奎新媳妇娘家牵扯到迷达城修建时,她有过一丝为难。 奎叔跟自家可是有感情的,为了夏家翻脸,得不偿失。 可夏家明显是小人得志,不知道天高地厚,这种人留着也是祸害。 现在夏洪自己送上手边来,自己也就不用费心再想办法了。 不过有这一事,宋梨云和乌旦也注意起来,一路再不进村走镇,晚上找到避静处,取出草捆挡风,裹上羊毛褥子也能舒服睡觉,两人只用三日就到了合城。 宋梨云没有去守备府后宅,直接找到前面官衙。 听到是自家弟媳上门,已经等在花厅,正跟属下议事的赵廷雷脸色一变,把刚才正商议的事作了总结:“此事明天再说,大家先还是按律收税,对过关的货物一定要严加盘查,尤其是铁器之物,若有疏忽、严惩不贷。” 等众属官听命退下,赵廷雷这才对旁边的幕僚道:“余老,你也知道我那弟媳是个难缠的,还是麻烦你去应付,我这就通知老三进关将人带走。” 说完,他也不管余老是否答应,一撩衣袍,龙行虎步的跑了。 他已经知道太后和父亲趁着宋梨云出嫁添妆,给三弟送侍婢的事。 现在部落的消息已经传来,四个侍婢中,三个赏了附庸部落,一个指给三弟的跟班阿布。 三弟是一个都没有留下。 他当初见过赵廷朵不要小妾,只以为是两人尚未成亲,当着宋梨云不好收用。 现在是彻底明白,这个弟媳是把三弟拿捏得死死的,哪怕太后娘娘所赐也不收。 此番前来,定是要找自己麻烦,谁叫那些奴婢,是守备府夫人所送。 见将军丢下苦差溜了,余老苦笑连连,还是打整起精神来干活。 宋梨云在守备府的花厅没有等多久,就看见一脸笑容的余老急匆匆进来:“哎呀!三少夫人来了,怎么没有人通告大夫人? 唉!看老夫这个记性,三少夫人过来定是有事,还是请少夫人先去安华院休息!” 第458章 毁迹 宋梨云看看自己有些不够整洁的衣服,也想洗漱一下,可自己还有正事要见赵廷雷:“余老,我有事要见守备大人,能不能一会安排?” 余老连连点头:“好,三少夫人先去休息,老夫让人正厅设宴!来人,带三少夫人去客院!” 有丫鬟闻声过来,带着宋梨云和乌旦去客院休息。 宋梨云来到守备府的消息很快也传进后宅。 守备夫人刘氏一脸诧异:“弟妹来了,怎么不到后宅来,反而去前面官衙找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在她旁边,正低头斟茶的李姨娘听到宋梨云来了,顿时眼中闪过恨意,可自己那点事怎么能说出来,她温柔道:“夫人,恐怕是你送的那几个侍婢惹恼三夫人,三公子说过不要妾室的。” 守备夫人眉头微蹙,脸也沉下来:“这像什么话,不说送侍婢是太后和公爹的意思,就这内宅事怎么能去找去前衙。” 部落消息递到府里时,她也是知道的,对这种情况很是不解。 乌雅夫人本就只有一个儿子,肯定需要多子多孙,让家族兴旺。 多给儿子纳妾就是一个最好的方法。 宋梨云所生的嫡子也能有庶兄弟姐妹帮衬。 见守备夫人神色不悦,李姨娘又道:“三夫人是军户人家出身,乌雅夫人也是草原风俗,不懂武朝大家规矩也是有的,夫人可以把三夫人唤到身边细细教诲,三公子定会对夫人感激不尽。” 守备夫人点点头:是了,乌雅夫人不懂武朝规矩,自己这个大嫂理当代为管教。 她跟赵廷雷成亲时,赵廷朵才五岁,说是当儿子般看着长大都不为过。 现在自己亲生孩子长大成人已经远在京城,眼前这弟媳又太不像样子,心中那股为人母的责任心也顿时泛滥起来。 “琥珀,你带人去官衙,把三夫人带过来!” 琥珀现在是赵廷雷的侍婢。 白天在守备夫人面前伺候,晚上在守备大人榻上伺候,也是很受主子宠爱的。 听到守备夫人安排琥珀去前面官衙,李姨娘的脸色一下就暗了。 以色侍人,终不能长久。 一年过去,她再怎么妖娆,又怎么比得过娇嫩如鲜花的琥珀翡翠二人。 只希望现在讨好夫人还偶有恩宠,赶紧生下一儿半女傍身。 琥珀没能见到宋黎云。 她还没有走到二门边,就被拦住:“衙中有重事,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出。” 守门军士一脸严肃,哪怕琥珀搬出夫人要见三夫人也被拒绝:“没有将军大人的手令,谁来都不行。” 琥珀只能悻悻而归。 花厅里,饭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饭食。 乌旦已经被领走,宋梨云一边吃饭,一边跟大马金刀坐在旁边的守备大人说话。 两人都没有丝毫不对劲的地方,宋梨云早就习惯边吃饭边说话。 赵廷雷在军中几十年,跟小兵一锅搅勺,没有尊卑之分。 况且他心里早已经不把宋梨云当普通女人看了。 宋梨云挥手比划道:“那个夏洪就是在迷达城中闹事人的主家,现在被我在半路除去,夏家丢了掌事之人,那些民夫也失了底气。 只是……松风县蒋捕头知道我行踪,定会知道此事跟我有关,要是他追查过来,要我上堂过审怎么办?” 宋梨云此时没有了霸气,一副愁眉不展、忧心忡忡的样子。 赵廷雷冷哼一声:“怕什么,不过是一个狗胆包天的蠢货,区区庄户人家就敢如此草菅人命,还想要挟于你…… 就这样死了,还真是便宜了他。他在哪,本官要将他杖一百。” 宋梨云惊讶道:“他已经死了,还打?” 赵廷雷一噎,这才想起宋梨云带来的不是活人,而是几具尸体。 呃!还真是大礼! 就在刚才,宋梨云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差点惊掉下巴:“大哥你好,偏院耳房里我放着八个死人,请查收!” 他去看过,还真是货真价实的尸体,鲜活得像是刚死。 一想到宋梨云带尸体,赵廷雷的目光不由自主就往宋梨云的手腕上瞟。 那里有一串乳白粗糙的石珠,很是平平无奇。 可他已经听三弟说过,乌达部落有一件巫师所用的物品很有奇妙,现在已经被乞嬷嬷传承给宋梨云。 这种事他以前是不怎么相信的,可今天看见屋里的尸体,再想到去年抓住的齐恒等人,又不得不信的确有些神奇。 宋梨云见赵廷雷不停看自己的石珠,知道有些事可以不说,但说得含含糊糊效果更佳。 她取下石珠放在桌上:“这是乌达部落传承之物,认主之后轻易不能用,要短寿命的。 乞嬷嬷不过才五十多岁的年纪,已经透支身体,苟延残喘。” 赵廷雷收回目光:“这种邪物,还是少用为好!” “你也不用担心那几具尸体,余老已经安排人处理此事。 至于松风县衙的那个什么捕头……不来则罢,只要来了,呵呵!” 他纵横沙场十多年,稍不注意就杀气四溢,这两声笑本想表示委婉,可心中杀意难掩,听到耳中就是夜枭长笑。 宋梨云担心被松风县衙查案,他自然是不怕的。 无凭无据,一个县衙有什么权利查到自己这个守备府来,来了也就别回去。 还有,宋梨云这个弟妹能找自己收拾首尾,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本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样才不见外。 “算了,你还是赶紧吃完饭,跟我去书房仔细说说江丰还说了什么……”赵廷雷压低声音。 江丰交给宋梨云的信他已经看过,帮忙转籍自然没有问题,最关键的是那几句话。 赵廷雷可不是赵廷朵,可以让自己任性慢慢品菜。 宋梨云将饭碗放下,又喝几口汤,赶紧站起道:“我吃饱了,守备大人请!” 赵廷雷的耐烦心果然到了底线,见宋梨云说走,他立即抬腿就往自己在官署中的书房去。 宋梨云一步一趋跟在后面,两人说些迷达城的闲话去了前院。 二门边,守备夫人脸色严肃,对着守卫喝问道:“守备大人有什么事我自然不管,只需要让三夫人来见我!” 守卫一脸为难:“三夫人在跟大人议事,不让人打搅!” 李姨娘在旁边几乎就要尖叫出来:“她一个军户女跟夫家大伯哥有什么好说的?还要避着人!” “啪!” 她话还没有说完,守备夫人回手就是一巴掌扇在她脸上:“蠢货,你给我闭嘴!” 第459章 杀鸡儆猴 守备夫人这一巴掌来得突然,顿时把李姨娘打蒙了,踉跄几步差点跌倒,还是旁边婢女忙扶住才没有飞出去。 守备夫人对她狠狠瞪一眼,才铁青着脸转身离开。 一回后院,守备夫人就让人关了两道院门,所有奴婢妾室都聚到堂前。 “来人,把李姨娘带过来!上家法!” 李姨娘此时吓得浑身颤抖:“夫人,奴婢是一时糊涂说错话,求夫人饶了奴婢!” 守备夫人对这些小妾姨娘一向宽容,可这情形再不同往日,周围的婆子婢女都不敢再吭声。 “打,堵起嘴来给我打!” 府里的婢女婆子抬了宽凳,拿来棍子。 见夫人气得脸白如纸,都不敢怠慢多嘴,把李姨娘放到凳上,堵上嘴就噼噼啪啪开始打。 李姨娘在府里娇养几年,哪里吃过这种苦头,刚开始还能挣扎求饶,到后来如同死人一般任由棍子落在身上。 负责按人的婆子松开,行家法的婆子也不敢再打,齐齐看向夫人。 守备夫人冷着脸:“我让你们停下了?”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惧意,夫人这是要打杀人了。 棍子再次扬起,血肉交击噗噗有声,血水顺着宽凳边沿滴落。 守备夫人看着李姨娘已经昏死,这才让人住手。 “罢了,送回她屋里去,禁食三天,谁也不许去看!” 她没有让郎中来疗伤,这是摆明要李姨娘吃苦头了。 琥珀翡翠等小妾侍婢早已经吓得面无血色。 谁都发现,今天的夫人跟以往不一样。 以前李姨娘出言不逊的时候也有,夫人最多斥责几句,禁足几天,从来不会这样暴怒过。 守备夫人刘氏自己清楚为什么要打杀李姨娘。 她出身七品小官家庭,父亲家规极严,教她以夫为天,不得违逆,这些年她也是这样做的。 成亲以来,赵廷雷身边伺候的妾室婢女都是她在张罗,只为让夫君心身愉悦。 哪怕小妾们有点小毛病,她都会看在夫君的面子上容忍。 可是今天这事不行。 如今赵廷雷身兼镇北将军和合城守备数职,在云州已经身处高位,在朝廷百官眼中,自然高处不胜寒,更要谨小慎微。 李姨娘今天当众开口说出赵廷雷跟自己的弟媳在一起。 若让旁人知晓,不知就里,定要传出各种污言秽语。 守备夫人可以广纳妾室,但绝不会让妾室伤到守备大人丝毫清誉,哪怕……确实有不妥之处,她也要将隐患消灭在最初。 不过才一盏茶时间,李姨娘俏生生的一个人就变成了血葫芦,被人抬进厢房都没有醒来。 守备夫人冷冷看过府里众人:“将军在前衙议事,不让人打搅是正理,若是有人管不住嘴要胡言乱语,李姨娘就是你们的下场。” 所有下人齐声道:“奴婢不敢!” 守备夫人站起身:“大人议事辛苦,把灶上才熬的牛乳红茶端来,本夫人亲自送去书房。” 这本是早就准备好的,赵廷雷喜欢喝奶茶,后宅一直都有,每天灶间婆子都会送两次。 现在,守备夫人要亲自给赵廷雷送奶茶。 官衙的书房里,几人或坐或站,都在侃侃而谈。 余老摸着颌下三缕胡须道:“三少夫人说的有理。 以兵胜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能不战而却兵为上。” 他觉得宋梨云想以贸易去拖住狄虏王庭每年的南下劫掠,这方法可行。 屋角处有一个身穿青衫,浓眉大眼的中年人却冷哼一声:“余老是上年纪,心也软了。 狄族贪婪成性,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每次南下时,掠人为奴,弄得死伤无数。 属下觉得,还是按安国公的意思,上书要求增加军资,重兵镇压。” 这人虽然穿着青衣常服,一副书生打扮,可言语间俱是杀意。 他要赵廷雷上书朝廷,要求增加兵力,重兵强行入驻草原。 以迷达城为驻点,跟狄族王庭来一场硬拼,不惜兵力也要重伤王庭。 宋梨云神情凝重。 战事一起,不仅想建商城的事自然告吹,而且乌达部落也会成为背叛草原,引敌入内的叛徒。 附庸部落脱离,赵廷朵两年时间的辛苦经营也将毁于一旦。 赵廷雷也在犹豫不决。 张总兵是跟着赵燕骄几十年的人,算是老资历,对边境形式把控得准。 现在张总兵的意思是打,可皇上说过,不能主动挑起两境纷争。 若是边境动荡,战事起,如此大事,年仅十六的皇上就不得不将权柄交回太后手中。 现在朝廷需要的是平稳。 可是不调重兵,边境的平稳也维持不到几年,狄虏王庭是不可能甘心 还是等三弟进城,再作商议。 四人正说话间,有护卫敲门进来附耳禀报:“大人,夫人送奶茶过来了!” 赵廷雷微微蹙眉,他几十年都喜欢喝这个,可平时都是灶间婆子,今天怎么是夫人亲自来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待他点头应允,护卫就退下。 宋梨云不知道发生什么,瞟了一眼微开的屋门正思量,就看见一个穿着朴实的夫人带丫鬟,提着食盒过来。 守备夫人才进门,第一眼就看见屋中大模大样坐着的宋梨云,她的脸色顿时一变,可转眼就看见余老和青衣属官也在,那脸色也恢复和善大度。 心里对李姨娘又骂了一声:贱婢胡说八道,明明书房里还有其他人,怎么就是弟妹跟大伯哥独处了。 余老跟张属官上前跟守备夫人见礼,宋梨云也站起身。 “夫人,你还没有跟弟妹见过面?阿云刚刚有事没来得及去后宅。阿云,这是你大嫂刘氏!” 赵廷雷给两人作了简单介绍。 宋梨云去年来时,守备夫人尚在京城,两人还真的没有见过面。 此时赶紧上前行礼:“弟妹宋梨云拜见大嫂,阿云出嫁时,幸好大嫂备下的嫁妆齐备,让阿云在部落才没有不方便的地方。” 上次的嫁妆,虽然说是安国公拨的银子,可也是守备夫人在准备。 她的确用了心。 从锅瓢碗盏到家具摆件,包括恭桶脚踏,真正是事无巨细,有好些东西能看出是从京城带来。 见宋梨云一来就提到自己用心准备的嫁妆,还是口口感谢,守备夫人顿时心中熨贴。 第460章 教导 守备夫人脸色和缓,对宋梨云道:“你在偏远镇上,家中又无父母操持,我虽是婆家长嫂,可看着阿石长大,这点事还是要做的。” “阿石对我说过,大嫂最是心疼他,每每跟侄子有争吵,大嫂定会护着他。”宋梨云低眉顺眼道。 赵廷雷在旁边喝着茶:“这里事已经说完,你们妯娌俩还是回后宅去话家常!等明天三弟进关,再好好设一场家宴。” 他早已经用信鸽送出信,得到回复的是三公子正在关外一处休息站上,可以马上回来。 听到赵廷朵要进关,守备夫人欢喜道:“三弟最喜欢妾身做的羊肉羹,这就让人早早准备上。” 宋梨云也很开心。 她跟赵廷朵已经分开十几日,虽然成亲半年,可没有分开过,现在心中也甚是想念。 况且还有大事需要商议。 守备府的后宅也跟守备夫人一样,处处一板一眼,还有一大片石砖演武场。 不知道怎么的,在暖阁待客的婢女都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走路更是规规矩矩,搞得本来心大的宋梨云也忐忑起来。 守备府的规矩真大! 守备夫人不过三十多岁,可能是忧思过重,一笑就能看见眼角鱼尾纹,眉间留着川字纹,再加上一身绛紫衣裙,看上去比乌雅夫人还年纪大。 说的话就更比乌雅夫人还老气了。 坐在严肃的守备夫人旁边,看看周围战战兢兢的小妾,宋梨云甚至有点想念李姨娘。 那时候守备夫人回京,是李姨娘执掌府里中馈。 李姨娘以为守备夫人会长留京城不回来,不免得意忘形,耍手段使小聪明,给自己添了好些乐趣。 这次是匆忙进城,宋梨云没有特意准备礼物,只能将自己在合城街上买的点心礼盒送上。 守备夫人没有表示出不悦,只让人拿下去就让宋梨云坐到自己跟前来。 先是把宋梨云上下打量一番,又拉过手仔细看。 宋梨云在客院已经梳洗过,此时梳着简单的妇人髻,斜斜插着银簪。 穿着一件淡紫袄裙,袖口裙摆都镶着雪白兔皮。 脚上是一双羊皮小靴子,鞋尖儿坠着一颗玉珠子。 这一身中规中矩,也是富贵人家的平常装束。 难得宋梨云长途跋涉,没有憔悴,反而双目如水,肌肤盈盈光洁。 守备夫人暗自点头,果然还是军户人家的姑娘耐得风吹日晒,要是富家千金,跑这一趟就要病倒了。 有一副健康身体,也能早些替夫家开枝散叶,只是这一个女人在外奔波总不好。 验货完毕,守备夫人满意的拍拍宋梨云道:“现在你回到武朝,三弟身边可留人伺候?” 宋梨云笑笑:“阿石不在部落,身边不需要人伺候!” “还是该让一个侍婢开了脸留在部落,这样你若出门走动,也不用担心三弟没人看顾。 三弟是一个男子,平时添衣着被冷热饭食哪里会细心!”守备夫人皱眉沉声。 宋梨云诧异,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走后,赵廷朵会冻着饿着。 没有成亲之前,人家好好活了二十年,活蹦乱跳四肢健全,怎么一成亲,就成了离不开人的低能儿了。 不过自己是第一次跟这个大嫂见面,也不想争辩什么,反正事怎么做是自己在办。 她只点头:“大嫂说的是,等回部落就给阿石准备一个侍婢。” 见她乖巧听话,守备夫人又满意几分,又道:“你上有婆母,这些话本不该我这个当大嫂的来说,可我赵家如今是皇亲,该讲的礼仪还是要有的。 听说今天你来合城,只带了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厮伺候,连婢女都没有。 虽然这个小厮年纪小,带在身边还不用担心声誉,也不合赵家规矩。 明天我在府上给你挑一个最中用的婆子,跟在你身边伺候,也好指点一下怎么持家理事。” 宋梨云拒绝道:“我初次相见,怎么好要大嫂辛苦调解出来的人,我的家业也小,手下有两个管事够用。” “乌旦是部落里的孩子,不是小厮,他聪明伶俐,带在我身边也是为长些见识,以后可以帮阿石做事。” 守备夫人点点头:“不要婆子管家也行。出门还是带婢女好,使唤起来也方便!” 她这时才想起来,宋梨云是军户出身,除了自己送去的嫁妆,恐怕就只有几亩地一头牛,的确不需要管事婆子打理,但随身婢女还是该有的。 在守备夫人口中,没有带婢女的宋梨云就像是裸奔,乌旦都不算人。 宋梨云没有了聊天兴致,只是为了礼节硬撑。 无论怎样说,婢女婆子都是万万不可收的,自己骑马出行方便,多一个人就是拖累,哪怕玉泉和兰果能骑马她都嫌弃。 见宋梨云不要婢女,守备夫人也不再勉强,只是明显不乐:“阿云,你跟三弟成亲已经小半年,怎么还没有怀孕? 为人媳妇,子嗣要紧,合城里有太医院出来的医官,明天让郎中给你把脉调理一下身体。” 这次面对守备夫人有些逾越的善意提醒,宋梨云也不想再顺着她了。 她笑着不软不硬回道:“婆母说我刚在草原生活,怕饮食不习惯,若再加上孕吐反而对孩子不好,让一年后再生不迟!” “乌雅夫人说让你一年后再孕?这怎么行?”守备夫人大惊。 乌雅夫人只有一个儿子,不急着抱孙,怎么还让一年后再怀。 宋梨云一脸无辜:“阿石最是孝顺,他也说要听婆母的话。” 自己是有正经婆婆的,而且那婆婆脾气还很“暴躁”。 把锅让乌雅夫人和赵廷朵背,宋梨云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反正也无人跑去卡拉山问。 果然,守备夫人无话可说,只觉得这乌雅夫人一辈子都是不懂事的。 以前三弟十六岁时,公爹就要给安排婚事,自己也准备了好几个通房丫鬟让他通晓人事。 结果乌雅夫人闹着不答应娶妻,连通房丫鬟都管,害得三弟拖到二十出头才成亲。 没想到现在三弟好不容易有了媳妇,乌雅夫人还不让怀孕。 再想到还浪费掉四个专门从京中带来的侍婢,守备夫人一阵气结。 若是公爹还在云州,肯定又要跟乌雅夫人大吵一架。 看着好像“什么都不懂”的宋梨云,守备夫人只好歇了继续教导的心思,重新细问宋梨云娘家的事。 第461章 成悬案 在得知宋梨云七岁在酒楼洗碗上工挣钱,家里兄弟俩被继奶叔叔苛待折磨,她心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那样狠心的恶奶真是该死,稚子无辜,她怎么下得去手。” “好在你回来了,还带着他们去当了军户,还有现在的好日子。” 守备夫人用手绢拭去眼泪,一脸同情。 说起来,守备夫人不是个心恶的。 撇开那些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以男人为天,要怎么照顾男人的话,也算是慈祥的母亲。 等到赵廷雷晚上回来,难得的歇在主院。 守备夫人替他宽衣脱靴,又从婢女手中接过热巾替他擦脸。 赵廷雷舒舒服服享受伺候再躺进被窝,这才沉声问道:“你今天处罚了李姨娘?” 听到赵廷雷问到李姨娘,守备夫人没有诧异。 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赵廷雷就是待在官衙也该听到消息了。 守备夫人跪下:“李姨娘今天胡言乱语,妾身就行了家法。” 赵廷雷哦了一声,他对自己这个夫人的管家能力是非常信任的,而且对小妾也从来都是宽容大度。 李姨娘被罚,那就是该罚! 赵廷雷只说了一句:“明天还是请郎中来瞧瞧伤,她知道错了!” 守备夫人却皱眉道:“老爷管着国事,这些内宅还是让妾身来处理。李姨娘坏的可是老爷的名声,落在外人耳中该如何看老爷?” 赵廷雷无所谓的点点头:“好,内宅事还是夫人作主便是。” 下午,有跟李姨娘关系好的婢女来他面前求情,琥珀翡翠等人也是唉唉怯怯一副受惊的样子,他就多问一句。 赵廷雷知道自己这个夫人可是最守规矩的,对自己也好得不留一丝瑕疵。 现在李姨娘说的话要损自己名声,定是不会轻饶了。 李姨娘也是糊涂了。 她跟赵廷雷几年,颇为受宠,守备夫人也大度宽容,几乎都不跟她争宠。 她就忘记了一件事。 在寻常人心中,只是扯到男女不轨,无论怎样的真相,女子定是要被罚,而男人最多被嘲笑几句。 可她低估了守备夫人护夫的心情。 赵廷雷可以纳妾,就是不能有小妾敢用赵廷雷的名声来害人。 而且对方还是自家刚刚成亲的弟媳,这不仅是要坏老爷名声,更会是要兄弟阋墙,这种蠢货贱婢死不足惜。 李姨娘说出这句话,她就是自己走上死路。 宋梨云晚上没有住进守备府后宅客房,还是住去以前的安华院。 乌旦住在隔壁房间,此时正跟她吃从街上买的烤猪排。 宋梨云吃得嘴角流油,她晚上跟守备夫人一起进餐,周围一群小妾伺候着,让她食不下咽。 幸好下午时余老给她备上一餐,她才没有饿肚子,又不好取灶生火。 还是乌旦聪明,出门去街上买了烤猪排来加餐。 “少夫人,合城真是热闹,现在天黑都还开着店,我们以后的迷达城也能这样吗?”乌旦满眼憧憬着未来的闹市,到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 “当然可以,我们不仅要卖武朝的东西,还要卖狄族部落的东西,到时候你就能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是狄族,不用换装!” 乌旦的眼睛亮了,他现在虽然能在合城走动,用的还是换装。 若是以狄族人身份出现在闹市,难保不发生意外情况。 合城的守备府里风平浪静,可数百里外的松风县却是鸡飞狗跳。 据县城七十里的官道边,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蒋捕头顶着一脑门的汗在大声训斥着手下的衙役。 折腾三天,失踪的几匹骡马终于是从山林子里找回来了,可人却不见。 当天下午,有人发现官道上遍撒血迹就告到官府,蒋捕头拖延着,等到晚上才姗姗来迟。 看着那些血才感觉不妙,宋梨云只有两人,遍地却是如此多的血迹。 除非是碎尸,甚至连马也杀了才会有这样的情况。 可找遍周围没有尸体。 另一个蹊跷之处就是夏洪等人失踪,并没有回家去。 蒋捕头让人又在城里找寻,又报失踪了五个混混,当天也是追着宋梨云等人出城的。 宋梨云! 这个军户女是必须要找到了。 三天里,蒋捕头除了让人打听宋梨云跟小厮两人行踪,就是找那些骡马。 人还能躲藏,可那十匹马的目标可不小,要想完全避开耳目离开是不可能的。 这一番找寻也没有白费,不仅八匹骡马从荒林里找到,还有人看见宋梨云跟小厮出现在百里外的一个村子外停留喂马。 “就只看见她们在那里喂马,没有看见人去了何处?也没有其他人?”蒋捕头红着眼睛,梗着脖子喊。 “头,只有那女人和小厮,再没有其他人。 这条官道能去的地方少,一头是关口合城,一头就是我们这里,只有奇山镇有分道去南方,都没有找到人!” 负责追捕的衙役这两天也累得够呛,虽然只有百里,可沿途逢村就要下马打听,说得嗓子都哑了。 “头,你要回县衙告诉县令大人,逃犯可能已经出关,请县令报府衙请镇北军出关抓人。” 云州商业不丰,官道少,除了一条府城的主道,就只有合城的官道修得最宽,那是要过兵的。 其他地方蒋捕头还能去看一看,合城号称兵城,他一个小小捕头可没有资格去那么远查案。 蒋捕头一听合城,下意识就要镇北军出面:“是要合城守备府出人?” 在他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衙役低声道:“蒋头,我们只看见宋氏女在路上喂马,可没有其他证据,你要怎么跟县令大人说?” 蒋捕头神情一僵,脑中顿时清醒。 对呀!无人证物证,连尸体都没有,自己要怎么说? 说夏洪是听到自己的话去追宋梨云,现在人失踪了,就是宋梨云杀人毁尸? 要是夏家找自己要人怎么办? 自己怎么找人?哪里找人?难道还去七里县碎金镇……一想到那撕人头皮的黑毛怪物,他就感觉自己头顶发凉。 “老七,你让弟兄们抓紧盘查过往行人,尤其是单身带着小厮的年轻女人!” 蒋捕头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把自己摘出来,只需要给县令一份嫌疑人的画像,其他什么都不说。 只是,他在给画像时上面描的是一个戴着头巾,只露出一双圆眼的女人。 宋梨云的面容他是见过的,可画得太清楚,他就难脱干系。 倒是乌旦画得清晰,黑黑的瘦小子,双目深邃,脸上轮廓分明,很是逗人喜欢。 夏洪等人的失踪和官道上那些血迹,连同画像成了发生在松风县境中的一桩悬案存档。 第462章 出关 宋梨云在守备府跟守备夫人学管家又待一天,傍晚时,赵廷朵风尘仆仆的进关了。 从接到信鸽消息他就丝毫没有停顿的赶路,一天没歇,穿越百里戈壁来接人。 见到他,宋梨云仿佛是看见一尊大佛,激动得简直是热泪盈眶。 自己这一天来被守备夫人念叨得脑袋疼,讲女工女红、为妻为母,就差点要她写女德女戒了。 赵廷朵紧紧搂住扑进自己怀里,泪花闪闪的宋梨云。 他只感觉心里万般柔情蜜意,恨不得时间就停在这一刻。 自己在天天想念着阿云,阿云何处不是如此,分开半月,就感觉思念成疾了。 两人无视旁人的恩恩爱爱,早把迎出来的守备夫人惊得呆如木鸡,这这……自己一天来的闺诫是白教了! 周围那些婢女下人更是羞涩得低头,眼睛却是瞟个不停。 还是赵廷雷解了尴尬:“咳咳,老三哪!你的马跑了!” 守备夫人早就准备好家宴,这一顿气氛温馨。 赵廷朵和赵廷雷兄弟俩谈笑风生。 守备夫人也带上笑容,细细问着赵廷朵生活上的事,又让丫鬟将精心烹饪的羊肉羹盛入他碗里,再不提什么礼仪规矩。 到了晚上,赵廷朵终于享受到宋梨云的伺候,宽衣松带,沐浴搓澡。 这些都是守备夫人说身为妻子该为夫君做的。 现在宋梨云。 两人腻腻歪歪,到后来宋梨云也滚进浴桶,热水溢满一地…… 等到第二日天未亮, 守备夫人还说过,她身为妻子,应该比夫君早些起身,准备热水早点。 这样也对,阿石昨天白天赶路辛苦,晚上又辛苦,自己也给他准备一次早饭犒劳! 她想起床,有人不愿意。 才从胸口推开一条胳膊,肚子又放上一条大腿,整个人还被死死搂住。 睡意朦胧的男声在耳边呢喃:阿云,天还早,再睡会! …………………………………… 硖石关建在山间,城高两丈有余,厚一丈,由大块青石砌成。 像一扇大门,用巍峨之姿,将狄族骑兵格挡在武朝人口密集的村落之外。 宋梨云还是第一次出关,赵廷朵陪着她穿过关墙,指着西北方茫茫荒漠道:“阿云,我们堪测出的路就是这边,只是需要穿过戈壁滩,这是最难的。” 以前赵廷雷说过,赵廷朵想要打下迷达河谷时,无法让镇北军出关帮忙,就是因为合城硖石关前往迷达河谷的中间除去草场,还挟着几块戈壁。 黄沙戈壁,风卷石走,无法快马急驰,遇上敌袭更无法隐藏。 而且这些地方缺少水源,大队人马很难长时间逗留。 现在赵廷朵在中间来回跑,想找到适合的营地水源,修成休息站,给以后行走其间的商队提供清水草料。 现在已经四月,冷风硬硬拍在脸上,少了刺骨寒凉,可凌厉依然。 宋梨云裹着头巾,用一双只露在外面的眼睛远眺戈壁。 在守备府里,经过几人商量还是要尽快开商城。 新城一起,定会像一盏烁烁生辉的明珠,吸引各处部落过来交易,这样一来,合城的商贸也更发达。 无论是税收,还是对狄虏部落走私商贩的打击也将更加集中。 迷达河谷地位特殊,处在草原中部,周围部落也多。 只要武朝镇北军在这里站住脚,就如同在狄族王庭的面前搭好跳板。 好处自是不言而喻,否则赵廷雷和赵廷朵也不会早早筹划此事。 可在见到好处之前,还有一个最关键的东西。 银子! 新皇登基以后,镇北军现在军饷没有再被克扣,可是二十年来兵器甲胄亏损严重,还需要时间和大量银子置换。 镇北军并不富裕。 修建休息站,哪怕全部挖成地窝子,里面住着人吃马嚼也需要银子。 以乌达部落和宋梨云的个人能力,只能修建一座有城墙的空城。 里面的建筑还需要慢慢添置,也无力承担休息站的花销。 赵廷雷已经尽快上书朝廷,要求增加镇北军在云州驻兵人数,增加军资,以应对狄族王庭的出兵掠夺。 但以朝廷里那些繁文缛节,一次一次的殿议扯皮的速度,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 人总是有办法的,镇北军里各种能人也多。 赵廷雷兄弟俩私下商量过,要在迷达河谷一带找矿。 以前赵廷雷就在碎金镇着人查过金矿,狄虏草原面积足够大,迷达河谷也够长,只要细细搜寻,总能发现一处两处。 戈壁滩上还能找到玉石玛瑙,倒卖出去就是军资。 这对镇北军是好事。 至于保护用的兵力。 大家商量的结果就如宋梨云想的那样,镇北军无法明着出兵,但可以换装。 以迷达新城为目标,每一个休息站就是一个兵站,二十里一小站,五十里一大站,十人一小队,五十人一大队。 几百里路程排下来,就是几百人的蛇形阵,再加上雷字营的四百人,赵廷朵能调动起来的兵力也能上千…… 宋梨云这一行人数不多,五架马车十几个人。 除了赵廷朵和乌旦骑马前行,负责找矿的余老坐马车,车里带着粮食清水和马匹所吃的精豆。 随行的是赵廷雷亲自挑选,打扮成护卫的十五精兵。 有外人在,宋梨云的空间是不能使用的。 从合城去迷达新城的路线早定下,有宋二郎和林清远他们去年运送建材,荒漠上留下一条车辙。 乌旦背着弓跑在前面,小弓换成大弓,那是赵廷朵奖励给他的。 知道乌旦在路上杀了两个劫道的,赵廷朵对他是大肆夸赞了一番,就把自己常用的长弓送给他。 从宋梨云口中,赵廷朵才知道迷达新城这些天混乱的原因。 前些天,有他在迷达新城,工地上混乱虽然消停下来,但总感觉气氛不对,他也找不到根源。 询问宋二郎。 宋二郎神情尴尬,跟他一起过来的清屏镇人虽然气愤难平,可又难开口。 赵廷朵身上虽有武朝血脉,可他长在草原军营,性情直率,对这些人与人之间的猫腻很是厌烦。 赵廷朵知道有一群姓夏的表现特别嚣张,刚来就对清屏镇来的民工颐指气使。 宋二郎还多有庇护,才弄得民工里怨气冲天。 现在才知道,就因为是那夏家把妹妹嫁给宋得奎,就以自己是少夫人亲戚自居。 清屏镇上的民工担心赵廷朵也会认亲才不敢说。 明白原委,赵廷朵感觉无语之极,只说出两个字:“可笑!” 现在既然夏洪已死在宋梨云之手,那一群夏家佃户也就无须留情。 该罚的罚,看在宋二郎的面子上留他们一条性命。 第463章 夏家的混乱 宋梨云给赵廷朵在草原上并肩骑行,查看沿途休息站时,在夏家当娇客姑爷的宋得奎日子很不好过,正被夏洪父母闹得坐立难安。 夏家庄的正院敞廊下,黑压压一堆人,哭的喊的好不热闹。 “宋姑爷,你一定要帮忙找到宋梨云,洪哥儿不见了,一定是她害的!” 夏家大房伯母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夏家大伯黑沉着脸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宋得奎的眼神复杂。 夏洪失踪四天,他们找到县衙报案,从蒋捕头那里得到消息。 说夏洪失踪那日,正好宋家那个军户女回娘家遇上,于是就追着去了。 结果路上有血,夏洪带着两个表兄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蒋捕头说,肯定跟宋梨云有关,现在夏家大伯家就对正在家里作客的宋得奎发难,要他马上找到人。 宋得奎怒目圆睁,干瘦的身体在夏家大婶的哭喊声中抖得跟风中落叶一般,他怒道:“婶子大伯,你们听到的都只是蒋捕头的猜测,小云回来过,也不一定就是她干的!” 夏家大婶眼泪汪汪:“你可是我家姑爷,霞姐儿嫁给你,洪哥儿是你堂兄,你不能不管。” 夏家其他人也在声声责备,就好像是宋得奎把夏洪藏起来了。 夏洪爹见宋得奎还在替宋梨云说话,他也不冷眼看了,一拍桌子吼道:“是不是那个宋梨云干的,就看她敢不敢来对质?宋姑爷,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夏家的人就这样子不清不楚没了!” 宋得奎也不是个软面疙瘩,他在夏家这些天,早就看不惯大房的所作所为,只是自己一个女婿上门,不好多说。 可现在看夏家的意思,是要将自己扣在这里,他如何能忍。 鼻子一歪,脖子一梗,也不站着,一屁股坐在旁边椅子上,瞅一圈围着自己的众人道:“大伯,我只是夏红霞的夫君,又不你的什么人。你那儿子是长腿的,他跑哪里跟我有什么干系。” 地痞无赖谁都能耍,夏家还敢把自己生吞! 在听到夏洪失踪,还跟小云牵连在一起,他就清楚夏洪完了,这个世上是找不到了! 既然是小云下的手,自己肯定要撇开。 见到宋得奎一反常态要耍横,夏洪父亲跳起来,黑沉着脸道:“你不说清楚,就休怪我夏家不认亲。你们几个上来,把他关到后房去,什么时候答应找人什么时候放。” 宋得奎怪叫一声,跳上桌子,顺势从腰间拔出匕首:“你算什么东西,敢把屎盆子往爷爷头上扣。 上无官府抓捕,下无证据在手,单凭你一张臭嘴就想定罪,是你活腻歪了,还是草原上那群人活腻歪了!” 他以前只是场镇上的一个骟匠,干瘦干瘦的街溜子。 跟着宋梨云四处跑后,狼群里,死人堆里,还跟着林清远混商圈,什么事没有见过,什么话没听过,早已经浑身是胆,不是当日那个镇上跑的小骟匠。 一个姑娘直不愣登跌进自己怀里,这摆明就是被林清远说烂的事。 天降艳福“桃花债”,不是圈套就是坑。 若不是自己看夏红霞长得乖巧,夏家人找到镇上小吏员的大哥,说自己坏了姑娘名声,家里爹娘又天天逼着成亲,他也不答应这门亲事。 有夏家好吃好喝招待着,夏红霞也算合心,他就顺势接受了婚事。 自然能把草原上的活计分一些出来,反正那里也需要人。 可想给自己栽赃,那就得拿出本事来。 宋得奎此时撕破脸皮一嚷嚷,顿时凶气四溢,惊得场上这些只知道窝里横的村夫鸡飞狗跳,无人敢上前来。 夏家伯母哭着喊着:“天啊!地啊!女婿子要翻天了呀!” 二房两口子躲得远远的,也不管去草原的人里面有亲儿子,只嚷嚷着:“报官,报官!” 几个小辈想上前来拉宋得奎,可被他雪亮匕首逼回来,夏家这间会客的屋子叫着喊着一团乱麻。 眼见事态严重,夏家大伯掀了凳子:“都给我住手!” 他虽然没啥本事,可当着家里老大,能生出一个聪明伶俐的夏洪,脑子比其他人还是要聪明一丝丝。 宋得奎一个三房的新女婿打骂一顿没什么,可那句“草原上的人不想活了”提醒了他。 草原上,还有夏家人,从人数上比较,宋得奎丢一根汗毛,那里得丢十根。 而且夏洪失踪,自己无凭无据,还真不能把宋家怎么样。 他这一嗓子倒是压住场中混乱,所有人都看向他。 夏家大伯红着眼,瞪着宋得奎:“没错,你不是夏家人,我管不住你,可我管得住你岳父。 老三!老三在哪?” 此时,宋得奎的岳父岳母,夏家三房夫妻俩连同夏红霞,正被挤在角落里一脸惊恐,连说话的余地都没有。 听到大哥喊自己,夏老三哆嗦一下,小心翼翼道:“大哥,我、我在这呢!” 夏大伯一个眼刀子甩过来:“你是死人哪!看着你女婿在这里胡闹都不出来说一句,你还想不想在夏家呆了!” 夏老三憋红了脸:“大哥,是你们全部都在逼得奎,我……我还说啥!” “没心肝的玩意,你一家子以后都靠洪哥儿养活,现在洪哥儿找不着人,你都不开口,亏得洪哥儿还替他妹子操心婚事!”夏洪的娘开口骂起来。 旁边夏洪的媳妇带着孩子开始嘤嘤哭:“三叔,夏洪是你看着长大的,以后还要替你们两个养老送终,你可不能有了女婿,就对亲亲侄儿不管了。” 见到侄儿媳妇这样一说,夏老三更加难过:“我,总不能把这事怪到姑爷身上,他这几日都在庄上没出过门。” 见这没用的弟弟还不帮忙,夏老大怒不可遏:“老三,你耳朵是被草塞住了吗?你姑爷跟那宋梨云是一道的,宋梨云犯的事,他就该接着。” 夏老三更慌了:“那宋姑爷跟我是一家人,他犯事我也该接着,可我也不知道啊!” “你……”夏老大都快被这榆木脑袋给气疯了,“对,你们是一家人,你们一家人就滚出夏家庄!” 第464章 赶出家门 除去几个嫁在庄上的姑姐,夏家兄弟就三个。 兄弟没有分家,老大管着庄里田地,老二管着家里几房人的吃喝,还有下人奴仆。 两个都是聪明人,只有老三两口子最笨。 老三每天都跟着佃户下地干活,老三媳妇和女儿就跟着灶头婆子做家务,平时还要用庄上的出产养着鸡鸭牲口换银钱,日子过得也太太平平。 要是被赶出夏家庄,他夫妻俩就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夏老三脸色惨白,拳头捏得嘎嘣响。 大哥有四个儿子,夏洪是长子,是夏家最有出息的人。 不仅给霞姐儿找到这门亲事,还让二房的老二带人去了草原,听说一个月后就能拿大笔银子。 自己就一个女儿,以后老了还得靠其他几房的侄儿过活。 可宋姑爷也是好的,虽然比女儿大七岁,但对女儿体贴。 除了交到公中的聘礼,还悄悄给自己夫妻俩置办衣服鞋袜,给了几两银子傍手。 要自己昧着良心说话,他也干不出来。 “大哥,我……” 还没等夏老三再解释,夏老大已经一巴掌拍过去:“这是你招来的祸害,要想留在夏家庄,就让红霞跟这人和离!” 夏老三捂着脸呆住了! 一边靠墙站着的夏红霞尖叫一声:“不,大伯,我不合离。” 她拨开还挡着自己的堂哥堂嫂,冲到宋得奎旁边,一把抱住他麻杆似的腰,不管不顾的喊:“你要是真的喜欢我,就把我爹娘都带走,给他们养老送终,要不然我就死在这!”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在武朝还没有听过女婿给老丈人养老送终的。 红霞是独女,也就相当于是绝后。 夏家已经认定以后夏老三得依靠其他两房养老,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逼他。 宋得奎拍拍抱着自己的夏红霞,有些意外的认真道:“你真的要让岳父岳母走?” 夏红霞点点头,流着泪道:“我知道公婆肯定不答应,只要让大伯哥在清屏镇上赁一间房,我爹娘能干活,他们能养活自己,老了……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夏老大简直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在家里闷声不吭的侄女,怎么才一嫁人,胆子就这样大了。 他怒气冲冲过来,对着夏红霞抬手就想打:“你这个贱骨头,不要脸的东西。” 夏老大的手被宋得奎架住。 宋得奎狠狠一推:“红霞是我媳妇,谁让你想打就打了,再动手,我就让迷达新城的人别回来!” 看着躲到宋得奎身后的夏红霞,夏老大脸都气黑了:“好,你媳妇我管不住,那我说和离就要和离。那一百两聘礼也别想退了。” “不行,大哥,我不许和离!红霞是我女儿!”夏老三终于是吼出来了。 他窝囊一辈子,自己女儿的婚事是侄儿一手定的,这婚是怎么来的,夏家得到什么,他心里清楚。 只是想到姑爷人还不错,这样过着女儿还不吃亏,而且自己也犟不过大房二房。 可才成亲几天,又要为侄儿和离,这简直是不给红霞活路。 此时,哪怕就是个泥人也被激出火星子了。 旁边,已经急得快晕过来的红霞娘此时也缓过气来:“我那女儿不是交给你们随便踢的石头,你们要她和离,就是要我们娘俩的命。” “那你们全部都给我滚!” 夏老大暴怒…… 宋得奎是被赶出来的,带着自己媳妇,还有岳父岳母。 没有包裹,不要说被褥细软,就连破衣烂衫都没有,就这样光光的几个人。 好在宋得奎赶过来的马车没有被吞,站在他旁边直打喷嚏。 “上车!你们留下日子也不好过了!”宋得奎要夏老三夫妻上车。 夏老三神情恍惚,连宋得奎推他都不知道。 他到现在还有些没有回过神,自己怎么就这样站在路边了。 宋得奎没空去弄他,转头就催夏红霞和岳母李氏:“你们快上车,我们要马上走。” 李氏看着他额头,心疼纠结道:“宋姑爷,你额头还在流血!” 宋得奎一摆头,甩飞几颗血珠子:“没事,还能撑住,红霞,你带爹娘走。” 刚才的夏家都疯了。 他虽然猛,也只有一个人,夏家那群人见到他真的要带三房走,堵住路拉拉扯扯,骂声不断。 大人心中有数,想到草原上那群人他们不敢真的下手,只拉扯着怒骂,可几个小孩子就是狠人。 尤其是夏洪已经十岁的儿子,拿着门杠从背后偷袭,要不是夏红霞帮他当一下,他的额头就不是破口,而是开瓢了。 在一片打骂声中,夏家三房狼狈不堪。 夏老三像一个木头人似的上车离开夏家庄。 一个时辰后,宋得奎的马车没有回清屏镇,而是出现在往碎金镇的官道上。 李氏没有出过门,而夏红霞只到过清屏镇,还是被堂哥带着“跌”进宋得奎怀里那次,再去就是坐花轿成亲,她也没有看清路。 夏老三此时回过神来,看着外面陌生的路惊道:“宋姑爷,这、这是去哪里?” 他是到过清屏镇的,自然识得路。 宋得奎道:“这是去碎金镇,路上得赶急一些,要不然今晚宿不上驿站。” “碎金镇?” 夏老三顿时石化,不是说去清屏镇给自己租房子吗? 去碎金镇,是宋得奎赶上车才想起的。 夏家丢了夏洪,现在又走了夏老三,气头上还不觉得什么,最迟等到明天,夏家就会反应过来。 没有夏红霞,又没有夏老三,自己这个宋姑爷还用什么拿捏控制。 而且,他在草原上的儿子还没有回来。 到那时,必定还会找上门来闹。 另外,宋得奎也想到小云的亲二叔宋得富,连同小顾氏和宋小宝已经“失踪”一年多。 以前宋得奎还相信是宋得富带着银子偷跑了,可现在他确信小云不会这样放任他逍遥在外。 正因为没有了小安和大平当人质,小云才洒脱行事。 现在,他也要把自己的牵绊藏起来,让夏家人无处可找。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他不好多说,那就是女婿养岳父岳母的事。 他无所谓给岳父岳母养老,夏老三现在也才四十,身强力壮能干活,一个月也花不了几个钱。 若在清屏镇,总是一个让两家都难堪的问题,熟人见面就会提一句……扎心! 只有碎金镇,还有迷达新城,到没有人认识的地方。 小云的生意兴隆,自己以后回小石村的时间会越来越少,就是给夏家两老当儿子也无妨。 这话他没有明说,反正到地方就是过日子。 第465章 马匪(1) 半夜,精疲力尽的骡马终于赶到驿站,大家都累了,急需休息。 等到第二天一早,宋得奎在驿站换了牲口,带着夏家三口就直奔碎金镇。 他预料得不错,第二日,夏家就反应过来了,夏老大带着自己兄弟,又带着庄上几个青壮,气势汹汹的直奔小石村。 夏老大知道宋梨云的大哥也在这里,哼哼,两家人一起解决…… 只是,他没能达成心愿。 宋里正得知自己儿子带着夏老三跑了,顿时大怒:“我儿子跟你家结亲,好端端的回门,现在儿子没了,媳妇也没有了,你们还有胆来闹,是当我小石村没人了吗?” “二狗,三顺,去橡子作坊把你们的叔叔伯伯大哥全部叫来。” 两个还吹着鼻涕泡的小孩子一听要叫叔伯哥哥,顿时来了精神,撒丫子就往村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喊:“有人上门闹事啦!大家带上自己的家伙干仗呀!” 这两年跟顾家庄没少干架,小石村早就有经验了。 只要有来闹事,那就带上凑手的棍棒,免得到时候赤手空拳的要吃亏。 于是,夏家庄的人就见到让他们胆战心惊的一幕。 一群小石村的汉子,春寒料峭中打着赤膊,淌着汗水提着棍棒过来。 他们都是在橡子作坊里干活的,个个都有着一身腱子肉,只看着就吓人。 而在这群汉子身后,村里的男女老少甚至连小孩子都出来了。 烧火棍,门杠,锄头,砖头,菜刀。 除了武器,还有大大的锅盖,粪舀子。 夏家人远道而来,无论是人数还是气势,都远逊小石村几分。 还没有兴师问罪,夏老大先怂了! 等他硬着头皮说出夏洪失踪,他就要宋得奎寻人时,宋里正破口大骂:“你们有证据就去县衙告官,怎么能自己胡乱猜测,逼走我儿! 我要你们还人!” 里正娘子已经哭坐在地上。 那臭小子以前就在家留不住,好不容易娶了新媳妇能拴住他,现在新房被窝还没有压实,连媳妇也跑了,以后恐怕再难回来。 夏家理亏,现在说不过又打不过,即便看到宋梨云的亲哥就在眼前,他们也无法抓人硬逼。 跑这一趟,夏家人什么也没有得到,还被宋里正揪着衣领要人,好说歹说脱身,只能垂头丧气回去另想办法。 剩下的方向就是去碎金镇找那个军户女。 不过他们没有路引,想去还得到县衙找蒋捕头。 宋得奎在路上休息一晚,第二天紧赶慢赶,天黑后进了碎金镇。 他没有将夏家人安排去宝林居,而是在镇上的会馆开了两间房住下。 现在小云在合城,大平在小石村,宝林居只有小安在。 要是自己带着一家子住进去,别人只会说他是想占房子。 而且,碎金镇这里也不见得安全。 夏老三夫妻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要是夏家人寻来,只要把死去的老爹老娘拿来一说,就得乖乖听话回去,自己额角一门杠就是白挨了。 要做就要做得再无悬念。 上午,准备开店做生意的小安从张老爷子口中得到消息,立即兴冲冲到会馆找奎叔,却扑了个空。 宋得奎一大早就带着夏家人出碎金关了。 从这一天后,松风县夏家庄少了一对任劳任怨的中年夫妻,草原上巴林部落多了一个擅长种瓜的能人。 种瓜,就是宋梨云收集好的凉瓜种子。 夏老三是庄稼汉,被丢进狄族部落里,哪怕那蛮子头人天天对着自己憨笑,他也心中惶恐不安。 于是他在巴林部落外开了荒地,整日在地里忙活,晚上才溜回板屋睡觉。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的被他种出凉瓜来,被过一段时间就来看自己的姑爷大肆夸奖了一番。 这些当然都是后话。 再说宋梨云一行走在草原上,队伍里有马车,余老也需要沿途捡石头,三天里走走停停,才出百多里。 这一日,又到了休息时间。 火堆架上锅,宋梨云在锅边熬着干菇肉粥,旁边烤着馕饼,乌旦围着锅边打转,垂涎三尺。 余老把几块带着黑纹的碎石放进羊皮袋,这是他在路上发现的,等到地头,就取出磨细再验。 赵廷朵带着人在收拾一头半路打下的黄羊,十几匹马则啃食着地上的枯草。 风声猎猎,斜晖铺金,这是草场上最平常的画面。 在远处一座高坡上,一个裹着羊皮袍,满脸疙瘩的男人叉腿站着,正听手下回话。 “大哥,那队人里面有十五个护卫,一个老头,一对青年夫妻,还有一个小厮。马车五辆,看车辙印,都是重车。” 简方桐阴阴一笑:“好,让兄弟们盯紧了,就在明天,前面那河滩拦截。 开年也来个开门红,除那女人活捉回来,其他都杀了!” 他们这队马匪就在附近的山里,盯这条道已经有两月了。 前一段时间,这条路来来回回虽然都是重车,可赶车的人全部都是男子。 车厢里的货他们也偷摸查过几次,除去一些粮食用品,就都是木板,吃不得用不得,也就没有动手。 知道是迷达河谷要建城,这群马匪也留下心眼,守在路边等着逮个肥羊。 没想到还真的守到了。 这一队人里面有女人老人还有孩子,定是去那新城的商户。 至于那十几个看起来颇为精壮的护卫……可能要费些手脚。 第二天一早,草原上起了一层薄雾,宋梨云梳理整齐,踩着马车的踏板下来。 在她面前,是两间的土坯房。 现在商路还没有人流,又缺少人手,休息站除有一眼井,就只有空荡荡的房子供人遮风挡雨。 屋里火堆没有熄灭,铜壶嘴冒着热气,壶里沸腾。 余老捧着滚烫的奶茶,嘴里喷着白气跟乌旦说话。 在他前面的地面上,树枝划过的痕迹还在,这是余老在教乌旦识字。 宋梨云笑着走过来打招呼:“余老早啊!现在又开始上课了!” 乌旦黑红的小脸满是激动:“少夫人,余老教我识矿。” “哦!那可真是好啊!乌旦遇上好老师了。”宋梨云也欢喜起来,这可是特殊技能,跟学几个字不一样。 余老呵呵笑:“这小子机灵眼力好,不能当侦查兵,适合找矿。” 三人正说着话,赵廷朵骑马从雾气中过来,在他手上还提着一只兔子。 “余老,阿云,昨天晚上有人靠近休息站,脚印是去西边!” 余老搁下奶茶,皱眉问道:“几人几骑?” “是两骑,卫二他们已经追过去了!” 余老摇头:“这片我们清理过,没有马匪,恐怕是新来的夯货。 让卫二他们不要追得太远,前面就是扎布河,现在水枯,我们赶紧过河,远离河滩再歇。” 第466章 马匪(2) 扎布河,是路上为数不多的露天水源。 尤其是这一带是戈壁滩,有这样一条河流,河边水草丰茂,不仅会吸引各种野兽过来饮水,也是水鸟乐园,更是方圆百里狼群野豹的狩猎场。 每到冬春季节,雪山冰封,河水枯竭,露出大面积淤泥河滩,人畜行走都不方便。 好在宋二郎他们,用卵石铺出一条路,现在通行没有障碍,只是要寻着浅滩趟水过河。 赵廷朵在合城和迷达河谷来往多次,对这带地形也是烂熟于心。 知道前方有河滩,过河还需要再赶一段路,远离水源才安全。 每一个休息站的设置都是有计划的,正是马车一天路程。 以自己一行人的速度,得抓紧赶路。 等到卫二他们回转,没有抓到窥视之人,队伍又重新出发。 余老坐在马车上,周围护卫环顾。 宋梨云和赵廷朵骑马在前,乌旦紧跟其后。 简方桐这边也得到消息,那个商户已经往扎布河去了。 车队前,宋梨云和赵廷朵并肩而行。 两人时不时交谈几句,胯下马儿随意的小跑着,在外人眼中好像是一对信马由缰的情侣。 宋梨云将望远镜悄悄递给赵廷朵,低声道:“在我们右手边十丈外,有两人在草丛中藏着。” 赵廷朵不动声色,接过来也用望远镜假意张望,把周围伏击的几处看过,心里顿时一松。 这些马匪多半多从别处过来的,经验不足,地况也不熟。 不仅对河边最容易出手的地方没有安排人手,就连已经留人的距离也太远。 只要自己打乱节奏,这群马匪的包围圈就破了。 旁边,乌旦的小脸绷得紧紧的,他没有听清少主和少夫人在说什么,但能从两人的举动看出端倪,这是发现周围有马匪了! 赵廷朵观察完周围的情况,就将望远镜交还给宋梨云,让她小心收好。 这种金贵的物件他可不敢留在身边,万一磕着碰着那就要后悔终生了。 “乌旦,你给余老说,我们要向前冲一段路,要他坐稳扶好。阿云,你也跟余老在一起。” 他已经找到马匪的踪迹,迅速做好战斗准备。 马匪人数比他想象中多,对方的企图他也已经看明白。 两侧埋伏,是打算在马车渡河时,从后方侧方发起攻击。 这样一来,马车无法在河中停留,只能向前冲。 身处水里,护卫们无法前后奔跑,定要留下断后。 那么真正的埋伏肯定就在河滩的对岸了。 当失去护卫的马车冲上河岸就不得不面对马匪的屠刀。 除去脚下的卵石路,周围都是淤泥烂摊,即便是跑,也是缓慢移动动。 牧羊犬每天驱赶羊群就是这样的。 宋林云见赵廷朵突然要加速,也是大吃了一惊。 她不懂得军事,也明显感觉到对方布了一个口袋,只等自己一行人往里钻。 现在赵廷朵不退反进,难道是另有计划? 想到赵廷朵这两年大大小小打给无数仗,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宋梨云对他是绝对信任,只默默取出自己久未再用的军刺。 后方,余老等人得到消息,立即催马奔跑起来。 车轮滚滚,在沙土地里扬起一溜尘灰。 护卫们将马车护在中间,没有丝毫犹豫快速冲向扎布河。 几乎就在这时,那些在草丛中的马匪全部站起来,一脸懵逼:“他们怎么突然跑起来了?” “他们想逃,围住,围住,抓活的。” “快,追上去,别让人冲出去了!” 呼哨声此起彼伏,被压倒在低凹处的马匹站起来。 马匪从自己隐藏处出来,追着马车奔向河滩。 马蹄声,喝骂声,几十匹马的追逐让平静的河边顿时沸腾起来, 扎布河宽敞的泥滩上,五辆马车奔跑在护卫间,慌而不乱。 在马车前方两百米,一匹黑马如同标枪的尖刺冲在最前。 赵廷朵是站在马镫上,低伏的身体跟疾驰的俊马融为一体,飘飞的斗篷在身后拉得笔直。 在他后方,宋梨云紧紧抱着急速奔跑的马脖子,不让自己摔下来。 而旁边乌旦紧张的看着她,口中喊道:“少夫人,少主要你上马车去!” 经过一年多的磨练,宋梨云的骑术比一般人好,那也是一般人,跟赵廷朵和乌旦这种长在马背上的无法相提并论。 刚才,赵廷朵要让所有人中骑术最差的宋梨云跟余老坐马车。 但宋梨云没有采纳,她觉得自己虽然骑术比不上他人,可骑马灵活,如果有意外,自己也能随机应变。 在三人后方,随着周围马匪的逼近,五辆马车即将踏入河水时,突然疾速转弯顺着河边的沙地向下游去。 而旁边护卫队也齐齐转动马身,奔跑的马儿在精巧控马技术下,原地调了一个头。 这一突然变向,让后面追过来的马匪猝不及防,两方距离瞬间拉近。 因为要人赶车,护卫队此时只有十人。 面对足有三十个手拿弯刀的马匪,十人小队同时做了一个动作:从马鞍边的毛毡下,取出黝黑军弩。 弩小巧玲珑,通体黝黑,就连箭矢都是黝黑发亮。 护卫队动作整齐划一,干净利落,等马匪反应过来,双方已经近在咫尺,近乎就要撞在一起。 “这些人有箭,兄弟们小心啊!用箭射!” 马匪里有人打喊着,开始慌慌张张拿出自己的箭。 他们刚才在草中埋伏并没有准备出击,遇上马车毫无征兆的突然加速奔跑,拉开距离,更没有射箭的机会。 现在距离近了同样也没有机会,没等马匪拉开弓弦,就听到一片“夺夺”声。 骑在马背上的马匪如同割倒的麦子,一个接一个栽倒地上。 就这一错眼的时间,两帮人马就绞杀在一起。 以一敌二,镇北军护卫一手持刀,一手握着铁弩。 上当下挑,弓马娴熟,马匪只要对上就毫无还手之力,纷纷落马。 几个马匪被一箭射穿头颅,已经没气。 此时,马匪也看清楚这些护卫手中的铁弩了。 疾风断劲草,这是特殊的铁弩,所射的箭矢合钢所铸,穿甲破胄。 余下的马匪惊呼着:“这是镇北军的疾风营!” 第467章 马匪(3) 乖乖,难怪只有十五个护卫,就能押送五辆大车。 马匪们再是愚蠢,也听说过镇北军的厉害,尤其是专门剿匪的疾风营。 可以说是他们的杀神。 马匪们想逃,可现在哪里还有机会。 原本沿着河边向下游跑脱的五辆大车已经绕个大圈兜转回来,拦在马匪后路上。 五柄同样的铁弩对着溃退的马匪又是一轮连射。 而正面,十个护卫的手已经又按上箭槽机括。 黑黝黝的箭矢就对着马匪黑黝黝的眼珠子,就好像看见吐着蛇芯的毒蛇。 还稀稀落落骑在马上的匪徒心都死了。 打不过,跑不了。 “咕咚!” 一个人从马背滚落下来跪在地上,其余人也纷纷下马跪下来。 他们对投降没有抗拒心,落在镇北军手上免不了要坐牢,总比死了好! 余老这边以十五对三十,没有丝毫惊险悬念,可赵廷朵那边却是险象环生。 赵廷朵是要独身前去拦截正面的马匪。 只需要将对方拖住一刻钟,后方的镇北军护卫就能冲过来,围剿变成反杀。 这是最安全的做法,只不过风险就在他一人身上。 赵廷朵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前方,丝毫没有想到宋梨云没有退回马车,而是跟在自己身后。 扎布河水宽而浅缓,最深处也只到马腿一半的高度。 菊青马奔踏起冰凉的河水,飞溅到宋梨云身上脸上,让她精神战栗。 宋梨云并非没有经历过生死,可此时只到踏水而行,她的心却非常平静。 仿佛又回到在碎金镇旁边的山上,抓捕天香楼原主洪惊天时的场景。 那时候赵廷朵也是冲在最前面,以一人的气势压住劫匪们的返扑。 虽然最后被宋梨云一瓶迷药送进劫匪堆里,立下头功也非他莫属。 现在,自己又跟在他后面…… 就在这时,从河边草丛中冲出一队人马,领头之人挥舞雪亮大刀,指着正处在河水里的三人气急败坏的喊道:“放箭,射死他们!” 他们是半夜时就潜伏在河边,只等“商队”过来。 当走在前面的那对男女出现时,简方桐心里是欢喜激动的。 他的肥羊终于到了! 隔着宽阔的河面,简方桐都能看见年轻男子穿的一身黑色锦缎衣裤和斗篷。 身边那个小妇人,穿着蜜合色滚紫貂毛边褙子,头上单髻束着发带。 虽然看不清五官长相,就凭借那窈窕腰肢,简方桐都能在脑海中勾画出一张娇媚的俏脸,就像合城里被看招里的头牌姑娘。 看着财富和美人一步步对自己靠近,简方桐心情激荡,可没等他再高兴,就看见骑马男子突然带着马车奔跑起来,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不好!老八他们要是不赶紧咬住尾巴,这网拦不住。 简方桐是马匪头子,手中几十号兄弟靠他吃喝,虽然贪念女色,也不是草包。 看着肥羊突然改变行动轨迹,他就觉察出不对劲来,这样跑,自己的网子要被冲破了。 他心中念头刚过,就看见老八带人跟上马车……然后马车诡异变道,再被射杀…… 简方桐心里大惊,也不再隐藏身形,带着提前埋伏的十几个人现身对着河道冲过来,还立即下令放箭,想要将来人拦住,再去救援老八他们。 十几支箭矢射向逼近的黑马,身处水中,马的目标最大。 赵廷朵早有准备,等十几支箭矢带着呼啸疾射过来,他马匹未停,手中刀舞成一团雪花,把自己和黑马护得水泼不进。 箭杆才磕飞,人马就出现在简方桐的跟前,刀势不减,对着头脸就一刀劈下。 简方桐看着仿佛杀神般旋风冲到自己面前的黑衣男人,蓄力抬手一挡,刀口击出一串火星。 一股大力袭来,他只感觉虎口一酸,刀柄差点脱手。 这“商户”好大的力气! 此时旁边的马匪已经迎过来,来人拨马闪过自己,被其他马匪围在中间群殴起来。 简方桐捏了捏隐隐发麻的手,此时他已经看清人群中以一对十,短时间里不落下风的赵廷朵,心中一震,顿时叫苦不迭。 安家在迷达河谷的部落如今虽然还各处一地,可大家都知道已经被一个叫乌达部落的少主统管。 他只听说那个狄族年轻人相貌不凡,功夫也是不凡,尤其是跟镇北军关系非同一般,擅长兵阵! 此时看清楚赵廷朵的相貌,再看到远处已经开始第二轮射杀的护卫。 那严密的布置,同一的行动,根本不是商户能有的,此时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自己是啃着硬石头嗑飞牙齿了! 可现在已经不容他多想,人群里赵廷朵刀带风声,已经让三人带伤退下,再拖延下去,河对面的马队就要穿河过来了。 简方桐正要上前围攻,心里警觉忽生,伏身马背,电光火石之间躲过一箭,瞬间背心冒出一层冷汗。 他猛然回头,就看见那个娇滴滴的小妇人骑马立在河中,持弓对着自己放了一箭,而第二支也箭飞出弦。 有了警觉,这一箭对他没有什么威力。 简方桐抬手一拨就落在旁边,只用一双牛眼恶狠狠瞪着来人。 这小妇人果然像自己想象中一样的俏丽。 身后淡红披风衬得小脸粉扑扑的,在这满眼灰黄的荒滩上,仿佛一朵家乡绽放的杏花。 简方桐看得不禁有些走神。 见自己两箭射空,宋梨云懊恼的一声叹:“乌旦,剩下的你就随便射!” 她把弓和箭筒丢给乌旦,自己打马迎向简方桐…… 人群里,赵廷朵左冲右挡,将围住自己的几人缠住。 晃神间他瞟眼看见宋梨云居然没有离开,还打马迎向匪首,顿时惊得亡魂大冒,厉声惊呼:“阿云,你快走!” 他刚才跟简方桐对上一刀,已经探出对方的武力不在自己之下,所以他才冲进后面的匪徒中拖延时间。 可没想到宋梨云不仅没走,还敢去挑战对方。 以阿云的武力,若在平时靠着小计巧还能自保,可这样正面跟匪首对上定要吃大亏。 此时河边风声呼啸,赵廷朵的喊声在兵器交接和马匪的狂呼乱叫声中并不显着,反而因为分神他差点挨上一刀。 不知道是夫妻之间的那点默契,还是宋梨云内心早已经成为习惯的警惕,她还是听到了赵廷朵的喊声:要自己快走! 走,还来得及吗? 而且要丢下赵廷朵独自面对众多马匪,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第468章 马匪(4) 就这一晃神间,匪首已经近在眼前,宋梨云没有机会后退,只能握紧手中军刺。 两马交汇,她甚至可以看清匪首那张长着肉痦子的大脸上阴谋得逞般的冷笑。 简方桐根本无惧宋梨云手上比拇指粗不了多少,还只有一尺多长的的“铁锥”,大刀换手,腿挟马腹,腾身飞扑抓向宋梨云的胳膊。 阿云! 这个女人应该是那个狄族男子的妻子,只要扣下,就能换来银钱。 乌旦吓得惊声尖叫,手中箭矢射向简方桐,想要将他拦住。 可简方桐此时已经下了心要抓住人质,也不避让。 就在胳膊硬生生被乌旦的长箭撕开皮肉带起一溜血珠时,手也抓住宋梨云的脖颈。 一拎一拽,只是一眨眼功夫,宋梨云就被他从马背提起,扯回自己的马上。 “哈哈哈哈,乌达少主还不住手,你们看看我抓住是谁?” 简方桐哪怕已经被胳膊上的箭伤痛得五官扭曲,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一时间,后方已经赶过来踏入河水的镇北军疾风营,连同想要扑上去的乌旦都要疯,拼命催马过来。 少夫人被抓住了! 赵廷朵目赤欲裂,他大吼一声:“你敢伤了她,我要你们全部人头落地!” 说着手中弯刀瞬间凌厉,招式大开大合,完全不顾自己安危。 他的实力暴涨,在这猛烈的攻击下,那些马匪也承受不起,纷纷打马避开锋芒,让开一条路。 赵廷朵一踢马肚,大黑马长嘶一声对着宋梨云这边冲来。 简方桐被箭射伤的胳膊鲜血直流,染红半边身体。 他用手臂环着宋梨云的腰,将人控在自己身前,大刀横在宋梨云脖子上,朗声道:“乌达少主,我劝你还是乖乖放下刀,要不然这个粉嫩的小娘子就要被我拎断脖子!” 赵廷朵不敢靠近,咬着牙道:“你放了我妻子,我就放过你们离开!” “走!哈哈哈哈!只是走,哪里这么容易!”简方桐仰头哈哈大笑,他不仅图财也要人命。 老八他们可是折了人手。 此时,显然不是赵廷朵一人说了算。 刚才与他对战的马匪已经围过来,叫嚣着要杀人偿命。 而河水中,疾风营的护卫也将铁弩对准这边。 近距离的乱战,这种无需瞄准的弓弩威力最大,可现在宋梨云在匪首的身边,要是放弩,定要误伤。 而河对面,余老的马车没有下水,他带着五个赶车护卫正将投降的马匪绑起来。 两边的人质,大概都差不多。 赵廷朵心急如焚,就在他想开口谈判时,却看见被匪首扣住的宋梨云对他悄悄摆手,还侧脸露出一个笑容。 赵廷朵猛然想起,阿云身上有不少小东西,她没有武功,却不怕被人靠近。 此时再看宋梨云,才发现有些蹊跷之处。 阿云正慢慢挪动手臂,将手按向自己脖子上的大刀…… 赵廷朵眉头一立,就看见还在大笑的匪首突然双目瞪圆,整个人僵硬得像根木头,怪叫一声跌下马背,重重砸进水里。 宋梨云顿时惨了。 她虽然早有准备,可被抽搐的简方桐勾住脖子,在马背上无法稳住身体,也一并拉下去。 河水虽然只到大腿深度,可冰冷刺骨,宋梨云被浑身麻痹的简方桐压住,抬不起头,只能沉入河底。 马匪们见自己的老大刚才还好好说话,转眼间就抱着女人滚落水中。 这是在故意逗这个少主的! 几人顿时放肆大笑:“简老大,好样的!” “老大,小娘子闻起香不香!” “老大,这水也太冷了,你就不怕冻出好歹……” 这番变故来得太突然,赵廷朵大惊失色,也不顾自己单枪匹马处在马匪的包围圈中。 纵身跳入水里,想将宋梨云捞出来。 那几个马匪见他后背空门大开,顿时有了偷袭之心,其中一人挥刀便劈…… 一丈外,疾风营军士早已经端好弩机,都不用准备,卫二只一挥手:“放!” 十只弩箭带着风声就向偷袭那人射去。 那人惨叫一声,滚落马下,河水瞬间飘起来一蓬血花。 其余人惊得驱马前来搭救,已经被冲上来的护卫们拦住,刀光枪影,打得热闹。 这边,赵廷朵拉住宋梨云的胳膊,一使劲就将人从水中拎出来。 宋梨云在水中憋得两眼昏花,才露头就长呼一口气,等赵廷朵将她提出水,又上下检查无伤,这才回身一脚踹在匪首身上:“阿石,绑起来,他快憋死了!” 赵廷朵一楞:“这家伙还没有死?” 简方桐面向下扑伏水中,头脑清醒,四肢依然不可控制的抽搐,冰凉的河水激得伤口生疼,脑子越发灵动,可还是不能动弹。 只能眼睁睁看着宋梨云被人从自己身下拖走。 缺氧让他胸口憋闷,眼睛都要凸出来了。 绝望中,简方桐不禁有些哀叹,自己英雄一世,真是大白天活见鬼了,居然要在巴掌深的河水中淹死。 听到宋梨云拉自己出水,他眼泪都要出来了:姑奶奶,快点,你不想淹死我怎么不早说! 那几个被护卫截住的马匪此时毫无空暇来救匪首。 只能见他被人从水中捞起来拖到岸上,再用一根牛筋绳绑得结实。 扎布河边的战斗持续时间并不长,等余老赶着马车过河,战况已经结束。 宋梨云和赵廷朵立即上车换衣服,避免着凉。 那些马匪就没这种待遇,他们被绑在马后,用套马索拴成一串,被马拖拽着离开扎布河边。 除了轻伤员被带走,重伤员和尸体被丢在岸边。 大概几个时辰后,就会有狼群过来狩猎,这些马匪也就葬身狼腹。 队伍一路急行,没有再停留,等到日暮西沉,大风呼啸,又到一处休息站,车队才停下来。 休息站的土屋里升起火,顿时暖意融融,宋梨云和赵廷朵不仅换了干衣服,甚至还喝过滚烫的奶茶,驱散身上寒气。 简方桐从绳子上解下来,他此时电击后的麻痹已经消失,胳膊上的箭伤也没有再流血,但浑身湿透再被寒风吹那么久,早已经冻得脸色青紫,浑身哆嗦。 跟着车队跑了这么久,身上的衣服被拖拽磨破,双脚的鞋更是四分五裂,脚掌血肉模糊。 一走进土坯房,扑面而来的热气让简方桐舒服得差点呻吟出声。 可看见赵廷朵和宋梨云的脸孔,他又警惕的瞪大眼睛。 从落水到现在,他已经想清楚自己突然不受控制跌入水里的原因了。 第469章 马匪(5) 就是自己将这个女人抱住,突然握刀的手传来刺痛,让他浑身肌肉紧绷的无法动弹。 这个女人……这个女是用了什么暗器? 屋里,除了乌达少主和他妻子,还有那个五十多岁的老者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简方桐被三人看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咽了一下唾沫:“你们……想杀就杀,我本来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活一天是一天,现在技不如人死而无憾!” 余老轻笑一声:“想死是很容易的事,只是在你死之前,老夫有几句话要问,答得好,就给你个痛快!” 简方桐眼睛一亮:“好,只要被折磨人,想问就问!” 事到如今,他也不奢望还活下去,再跟着马屁股拖上一天,他就要只剩下白骨。 对方要杀自己,手上连血都不会沾。 赵廷朵看着他冷冷道:“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之前余老说过,镇北军将合城外是搜查过,山贼马匪都被驱逐干净,怎么就又出现这一群人数不少的马匪? 简方桐看着熊熊燃烧的火塘,再看看上面架着的铜锅,还有里面翻滚的羊肉汤,又狠狠咽一下唾沫才道:“我可以告诉你们,不过得让我烤火,吃些东西!” 赵廷朵眸中一寒,一鞭将他抽翻在地:“大胆,这里不是你能讲条件的地方,跪下说话!” 他对这匪首劫持宋梨云还耿耿于怀。 当着自己的面,将爪子掐住阿云,若不是阿云有保命之法,此时肯定就不能好端端坐在自己旁边了。 他越想越心惊后怕,恨不得几鞭将此人抽死。 这群马匪能活到此时,也是因为余老有话说。 简方桐的胳膊被箭射伤,一下午被绑着早已经麻木无知,此时被赵廷朵一鞭抽开,又开始流出汩汩鲜血。 宋梨云嫌弃的皱皱眉:“阿石,算了,别再打他,还是请余老问话!” 在马车里,宋梨云给惊魂未定的赵廷朵解释了,自己是有意被匪首抓住的。 要想全歼马匪,定要付出伤亡,赵廷朵可以独身去拖住匪首,自己只需要略施小计,就能减少损失何乐而不为。 只是没有预料到被抽搐的匪首带进河水里,差点溺毙,这才让赵廷朵后怕。 赵廷朵忍住怒火,对倒在地上挣扎着想起来的简方桐道:“起来回话,就给你汤吃!” 简方桐顿时来了精神,一下扑到火塘边,抓起锅边一个木碗就向锅里舀,也不怕烫,端着滚烫的羊汤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喝。 这一下可把屋里三人给吓住了,见过不怕死的,不怕疼的,就没有见过不怕烫的。 宋梨云都怀疑这匪首的喉咙已经七成熟了。 三碗羊肉汤下肚,简方桐满脸通红,被湿衣寒风冻一路的死态也没有了。 宋梨云不仅暗道一声:好体魄!若不是混成马匪,去镇北军中定能求得一官半职。 简方桐在吃羊肉汤,余老也在默默观察,见他吃过这才慢悠悠开口:“你是从连山那帮人出来的?” 简方桐听到连山二字只微微一楞,却毫无表情,大大咧咧坐在火塘边,一边烤火,一边道:“老爷子有眼力,本人姓简,名方桐,是青州人氏,五年前失手伤人被发配边疆。 被当地军户欺压,又伤人命,就投奔连山的马匪了!” 余老摸着胡须点点头:“连山霍甲以前跟齐家关系亲密,你可知晓?” 简方桐道:“霍老大身边的夫人出自齐家偏支,你们抄了齐家后,霍甲就把那女人杀了!” 宋梨云听得心中一惊:“那齐家夫人跟了他多少年?” 简方桐看了宋梨云一眼,身体就是一抽,仿佛那瞬间的刺痛又控制住全身,让他头皮发麻。 他哆嗦着烫得红肿的嘴唇,挤出苦笑道:“回少夫人,齐氏跟了霍甲十六年,育有两子一女,大姑娘去年刚刚送去西蒙部落头人。” 听到这里,赵廷朵猛然想起,去年的三月,自己将在草原上找到的武朝奴隶送回合城时,就曾经参加过西蒙部落的婚宴,原来那个新人就是连山马匪首领的女儿。 宋梨云捏了捏拳头:“十六年的夫人说杀就杀,还真不念夫妻情。”她觉得自己以后若是有遇上那个霍甲,一定要将之碎尸万段。 连山,位于云州以北,跟合城相距很远,是武朝和狄族草原之间的一座山脉,也是一段天然分界线。 此处无人管理,长久以来都被一群马匪占据。 赵廷雷曾经让人去剿过,可那些马匪在两境进退自如,镇北军剿了几次,只杀了几批零星爪牙,反而让连山马匪声名显赫,越发嚣张。 现在看来,连山马匪跟齐家勾结贩卖奴隶是事实了。 可现在这个简方桐怎么会带着四十多人出现在千里外的迷达河谷这边。 简方桐是个莽汉,都不用余老询问,就毫无隐瞒的说了:“霍甲无情无义,我跟他意见不合,多有冲突,年前我就带着一拨人离了连山自寻出路。” 原来,这个简方桐在连山跟霍甲不和,就带着一群人出来自立山头。 可云州现在被镇北军把守得越发严密,他从北到西都没有合适的位置。 好不容易寻到合城通往迷达河谷这一段,没有镇北军又有人踪,就想扎根下来。 可没想到这路上来回的都是干活的男子,赵廷朵和宋梨云这支车队,是他们难得遇到的肥羊。 在这之前,他们打劫过附近的一个部落,找了一些吃食。 到现在,已经有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余老面色沉凝。 连山的马匪跟齐家有关系! 西蒙部落跟连山马匪有关系! 他皱起眉头,齐科显逃离合城就再无踪迹,必定跟连山马匪……甚至西蒙部落有关。 西蒙部落又是现在跟武朝走得比较近的狄族。 这里面关系看起来错综复杂,连山霍甲也跟齐家划清界限。 可还是有迹可循,这些消息对守备府很重要,西蒙部落需要防备。 至于这个简方桐,余老看向赵廷朵。 这种打家劫舍的流匪最是可恶,若不是遇上自己这一路,换成旁人,定要遭遇毒手。 可若是杀了……草原上的事,还是听乌达少主作主为好。 赵廷朵没有直言,只看向简方桐:“你可知道自己是死罪!” 第470章 下毒 简方桐摸着自己的肚子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面上露出毫不在意的神情:“男子汉大丈夫,死也要当个饱死鬼,我从小到大,早就饿怕了!” “既然这样,那就成全你,还有外面那些人,他们也一并死!” 赵廷朵同样没有丝毫在意别人的死活。 听到外面的马匪也一齐死,简方桐的眼里终于露出悲凉。 他从连山带出来五十多个兄弟,一路打打杀杀还剩下四十多个,现在也要被一锅端了。 现在马匪里有像他一样身背命案的逃犯,也有被兵荒马乱毁了家庭的苦命人。 本想在草原上也快意恩仇一把,没想到还是栽在草原上。 ……………………………… 多年后,当穿着锁甲的简方桐再次巡逻在扎布河畔时,都要回忆起这一晚。 他以为自己就命丧于此了,没想到少夫人给了一条出路! 宋梨云要他们替以往的错误赎罪! 以赵廷朵的意思,这种亡命之徒还是杀了干净,可宋梨云却说迷达新城除了雷字营的军士就没有多余的护卫。 狄族部落的人可不都是耿直良善之辈,以后敢闯草原的商户更不会是善茬子。 看家护院还得养恶犬! “那你想怎么控制马匪?”赵廷朵担心这些手上沾血的恶徒不会甘心被人使唤。 以狄族部落控制奴隶的方式,断去脚筋手指,又失了武力剽悍。 宋梨云只淡淡道:“用药!” “是吃下之后就特别听话的药?”余老和赵廷朵都惊讶问道。 江湖上有一种传言,说用药可以控制人的思维,只要中计,那人可以回家乖乖听话挖出藏起来的银子。 甚至连别人劝说都不听,还瞒着其他人四处借钱。 难道少夫人也有这奇药? 若是真的,这群心狠手辣的马匪就是最好的看家狗。 宋梨云笑笑,传说中吃下就听话,人家叫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药是不可能有的。 毒药当场去世,慢性药会被排泄出去。 能控制人的只有欲望和恐惧,说被人用药控制,不过是给自己的懦弱和贪念找理由。 屋外,火把被风吹得扯出长长的火焰,那些带着伤的马匪蜷缩在地上,一个个衣衫褴褛狼狈不堪。 初遇时的飞扬跋扈全已不见。 宋梨云提着马鞭走到近前,人堆里的简方桐一见她就不由往后缩,他现在已经有了心理阴影,不敢靠近宋梨云。 宋梨云看着又冷又饿又累,偎依在一起取暖的马匪,挥了一下马鞭道:“你们想怎么个死法?” 听到死,马匪们顿时哀嚎起来:“饶命啊!” “我们不想死,我们当奴隶也行!” 宋梨云轻笑:“好,这可是你们自愿当奴隶,有不愿意的可以拒绝,现在是晚上,周围狼群还饿着。” 场上鸦雀无声,不当奴隶就是死。 蝼蚁尚且偷生,平时说得再豪气万丈,真正死到临头也会留恋人间美好。 简方桐咬着牙犹豫不决,他肯定是不想死的,自己若能活下来,还是一个好汉。 尤其是饥寒交迫时喝下的滚烫羊杂汤。 可当奴隶……那就活得连狗都不如。 宋梨云将所有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除了对生的渴望,还有对自由的向往。 奴隶可是要带脚镣的。 宋梨云让乌旦取来一个大碗,又拿出一包白色的东西。 她将末世带来的方便面包装袋打开,面饼放进碗里,再挤出调料包。 滚水才掺入,众人就抽动鼻子,闻到一股诡异的味道。 这是什么情况? 随着时间过去,香味越来越浓,不光是饥饿难耐的马匪,就连旁边帮忙的乌旦都开始吞咽着唾沫。 这东西实在是太香了! 在马匪惊讶的目光中,那一小袋东西慢慢变成一盆面条,而且还有无法想象和理解的气味! 宋梨云对马匪道:“这面条是绕肠杀,里面的香是透骨香,两者合一就是奇毒,没有解药。 只要你们乖乖听话,守护好迷达城,我就每过一段时间给你们一些东西压制毒性发作。 要想毒性全解,就必须什么时候你们能找到相同的味道。” 这种末世时用科技狠活、香精防腐剂调配出来的化学元素周期表,要想在这个世界找到同样味道是不可能的。 诡异的香味诱惑着饥肠辘辘的人,唾液在疯狂分泌,可没有人敢吃。 在野外,最绚烂的蛇是毒蛇,最艳丽的蘑菇也最毒。 现在这香过头的气味,不用说也知道,剧毒无比。 马匪们面色惨白,吃下去就被人控制住,成为这个女人的奴隶,可不吃马上就要被狼吃。 宋梨云看一眼低头不敢言语的马匪,随手往人堆里一指:“就他!” 两个护卫上前,扯住那马匪的脖颈按在面盆边,宋梨云亲自动手,用汤勺连汤带面给那人灌进嘴里。 面汤滚烫,那马匪惊恐的惨叫着,直到一勺方便面连汤带汁全部咽进肚子里。 咽下最后一口,马匪砸一下嘴,浑身瘫软,眼却冒绿光,死死盯着那面盆。 怎么办? 这毒性太大,他还想吃! 这诡异的一幕落在其他人眼中,那就是中毒太深了。 一个个马匪把拖出来,再灌进方便面汤,每个人都从惨叫变成迷醉,甚至还有人抱住面盆要求再吃一口,又被打得惨叫拖开。 简方桐是最后一个吃的,面盆里只剩下一些调料残渣和半勺子面糊。 此时,他只感觉自己后背发凉,马匪兄弟们都双眼发红,死死盯着自己,就好像下一步就要扑过来开始撕咬。 这究竟是什么毒物? 闻了这么久的气味,已经替代宋梨云工作的乌旦早就馋得心慌,他舀起一勺放在简方桐嘴边:“张嘴,这可是好东西,你看他们都还想吃!” 马匪们像是驯服的狗齐齐点头,他们的确还想吃。 简方桐闭上眼,将勺子里的东西一口吞下。 瞬间,他就瞪大眼睛。 跟周围饥肠辘辘的马匪相比,简方桐刚才喝过三碗羊肉汤,虽然没有饱,也不会太过馋食。 可是这些毒药是出乎意外的好吃,美味,香! 简方桐觉得自己脑中找不到能形容味道的词,只感觉有千军万马在脑中奔腾,有五彩斑斓的东西在五脏六腑萦绕。 透骨香,绕肠杀,绝世毒药! 他留恋的用舌头舔着自己的牙齿,从缝隙里找到一些粉末残渣。 不想以后中毒的事,只想再吃一次。 第471章 迷达新城 一盆方便面吃完了,空气中的香味也已经消散,马匪们这才从刚才的滋味中回神,顿时委顿在地。 这一幕落在彼此眼中,简直就是刚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 看着一张张迷惑、沉思,甚至有些疯狂的脸,宋梨云心中明白这些人,一辈子都无法解毒了。 没有人能在饥饿寒冷中抗拒一碗滚烫的方便面,也没有人能体会过一次后,能忘记方便面的气味。 这些马匪出生入死为的也是有立足之地,只要他们在迷达城有吃有喝有房子住,还有银钱拿,就能安稳下来。 以毒控制,以利诱惑,宋梨云不怕他们不听话。 赵廷朵叉着腰,对马匪们道:“以后你们就是少夫人的奴隶,少夫人心善留下你们性命,我可不会留,若是有人敢叛主,这就是他的下场。” 他说着,挥手一刀劈下,沙土飞扬,溅得马匪们满头满脸,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凹槽。 这一刀不仅展示出他的实力,也让马匪们知道,违抗少夫人就是死。 守伤的人包扎过伤口,饿肚子的也吃饱肚子,马匪们也都老老实实。 接下来的路程很是顺利,只用了七天到达迷达河谷。 这里是狄族部落的冬季牧场,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部落,星星点点的毡房沿河而建,群群牛羊穿行其中。 在众多部落的簇拥下,一座灰褐色城墙的小城突兀出现。 宋梨云看着已经初具规模的迷达新城。 城墙是夯土所建,高两丈,厚五尺,方圆一里,耗时一年,足以容纳五千人生活。 狄族以毡房为家,并不会住进城中,这里的五千人都将以商户为主。 而且现在只是第一期工程。 以宋梨云的想法,以后内城再延伸出外城,角楼边墙,随着居民增加再扩张建筑面积。 宋梨云的到来,引得宋二郎等清屏镇民工的欢喜。 宋梨云给他们拿来粮食,衣服还有零食和酒。 秦槐在宋榛平服徭役时就多有照顾,现在也一直带队干活,宋梨云就专门给他带了烟叶。 秦槐笑得见牙不见眼:“宋姑娘可真是细心,这里吃食不愁,就连羊肉都能管饱,就是没有烟叶。 这段时间来,愁得我吃饭都不香了,搓了干草解馋。” 他还在说话,门外就有清屏镇的民工在探头探脑。 知道都是在等烟抽的,宋梨云也就长话短说,直接问起夏家人。 听到提夏家,秦槐敛起笑:“宋姑娘,说起来这夏家跟你也是亲戚,我等外人不好多说。 可修房子筑城是大事,姑娘又是实打实按月给银子……夏家这样偷奸耍滑还强压着宋二郎,实在是我等都看不过意了。” 宋梨云皱了眉,没有反对他说夏家跟自己是亲戚的说法,只问道:“少主来了夏家还这样?” 之前带的信里说夏家打架斗殴,搅得这里的民工不安心才让赵廷朵过来的。 秦槐叹息一声:“虽然干活上没再偷懒,可私下的话很不好听,少主自然是不知道的。” 这就是还不安份了。 宋梨云沉默片刻点点头:“好,我知道该怎么办,就麻烦秦叔安抚好其他人,自不会亏了真正干活的。” 等秦槐离开,宋二郎也搬完马车里物资过来。 宋梨云把二婶要带的衣服鞋子递给他:“二郎叔,你走得急,连多的鞋都没有带,二婶在家心急得不行,一定要我将这些棉鞋带给你。” 宋二郎被夏家催得急,走时没有带多余的鞋袜,这些天在工地上干活,早已经鞋破袜烂,只能裹着羊皮凑合。 此时看见有家里媳妇带来鞋袜,赶紧塞进怀里,只等晚上休息时洗干净再换上。 宋梨云等他放好新鞋,这才淡淡问道:“二郎叔,那夏家人干活可行?” 说起夏家,宋二郎脸色一变,显然小云是听到什么了,他呐呐道:“小云,那个、那个夏朴虽然话多,干活上还是能过验。” 夏朴在这里口口声声说的都是跟宋家是亲戚,比清屏镇的民工高人一等。 他这副嘴脸当然让清屏镇秦槐他们不接受,之前就打过几次架。 夏家是老三的岳家,亲兄弟宋二郎这个老实人左右为难,不能得罪同镇民工,更不能得罪老三媳妇娘家。 见宋二郎为难,宋梨云也不逼他。宋二郎以前就是个老老实实在家干农活的,若不是这里活计是宋得奎揽来,他也不会当上领班。 干活上宋二郎没有挑剔的,可管人,而且还是“亲戚”,他就抓瞎了。 撇开夏家,宋梨云跟宋二郎又说起城建的事。 耗时一年,现在外城基本的格局已定,以后只需要在城里搭建房屋。 有陆续运送过来的板房和毡房,足够满足留在城里生活条件。 这些东西都需要商户到来再添加。 宋二郎是庄稼汉,说完城墙就说这里的沃土。 本来西北冬天寒冷,但迷达河谷位于深凹中,却是少有的和风煦煦,就连河水都比别处开冻得早。 “小云,只要把河水那片沙地整理出来,种上黍米麦子,就是一片好地。” 宋二郎说得兴致勃勃。 宋梨云认真听着,现在粮食大多数都需要去武朝购买。 若是迷达城能自给自足,也就解决了定居最大的问题,而且餐桌上的食物也将更丰盛。 两人正说话间,屋外传来一阵吵嚷。 有一个年轻男子高亢的声音在喊:“既然是东家来了,也该来见见人! 我们大老远的过来帮忙干活,还是亲戚,连谢都没有见着一个,这是啥规矩!” 宋梨云看向宋二郎,宋二郎脸上尴尬:“是夏家的夏朴,我这就去打发他出去!” 宋梨云伸手拦住:“既然他说是亲戚,就让他进来见一见!” 夏家上一个这样嚣张的人,已经在合城焚尸炉里化成灰。 很快,宋二郎就将人领进院来。 夏朴还是第一次到迷达城的城主府。 这是迷达城的第一栋建筑,在去年时就已经建好,平时有雷字营的军士住在外院,里面不许人进出。 此时宋梨云和赵廷朵也分别在外院招见各自下属。 一进院,夏朴就贼眉鼠眼的四处打量。 城主府外观只是普通的四进院落,外院更是一排平房,但里面是按照武朝习惯设有暖阁和火墙。 隔着防风的串帘,宋梨云看着夏朴那猥琐的举动,微微蹙眉。 第472章 夏朴认亲 夏朴年纪跟夏洪差不多,在工地上干活更是灰扑扑脏兮兮。 宋梨云嫌弃他的不是脏,而是一双滴溜溜打转的眼睛,还有那吊儿郎当的样子。 嘴角叼着一根草茎,斜耷着肩膀,手上搓着腰带头子,跟在宋二郎身后就往屋里闯。 夏朴一进来就见到靠窗的暖炕上坐着一个戴着卧兔抹额的年轻女子。 他知道这就是乌达部落的少夫人,自己堂妹夫那边的同族小辈。 夏朴把嚼出白沫的草茎扑的一吐,直勾勾盯着稳坐不动的宋梨云,咧嘴呵呵一笑:“外甥女,怎么不见礼?” 外甥女? 宋梨云眉头一皱,眼冷冷看向他:“你就是夏朴?” 宋二郎在旁边惊得直拉夏朴的胳膊:“你还是叫少夫人,别这样……” 夏朴拉扯自己衣角的手拍开:“二郎兄,你瞧瞧说的啥话,你和得奎是少夫人的叔叔,我那堂妹是婶子,我当然就是舅舅,大家都是亲戚,叫外甥女才亲热。” 宋二郎粗糙黑脸涨得通红,他心里明白,宋梨云叫自己二郎叔,那是客气。 自己以前对大平兄妹三人没有多加爱护,可没脸当长辈。 尤其是现在只是姻亲的夏家,还大大咧咧的开始蹬鼻子上脸。 听夏朴说到亲戚,宋梨云脸上那丝冷意突然消失,她笑着对宋二郎道:“夏家舅舅说得不错,三婶是他家堂妹,我就是他的晚辈。” “这不就对了,大甥女,舅舅帮你修了房子,辛苦大半月,今天给你接风洗尘,可有好酒给你舅解馋?”夏朴有凳子不坐,涎皮赖脸坐上宋梨云旁边的暖炕。 宋梨云站起身,避开夏朴那恨不得将自己盯出一个洞的目光,对在旁边已经急得抓耳捞腮的宋二郎道:“二郎叔,你给筑城的民工们说一声,今天休息,厨房会给他们准备些好饭。” 宋二郎连连答应,拉着还想耍赖的夏朴就走。 夏朴满脸不高兴,临走时端了炕桌上的一碟子脆皮花生。 下午,迷达城所有人停工休息,每个人都有炖肉和白饼替少夫人接风。 城主府外院的饭堂里,夏朴兴高采烈,他作为主家亲戚叔叔,跟宋二郎坐上主位。 可惜这边只是给几个民工里领班们准备的,不是跟外甥女宋梨云一桌他有些不满。 夏朴大口吃着牛肉,对这美味赞不绝口:“还是草原上好啊!在武朝吃牛肉可是要被官府责罚的,在这里就能随便吃。 宋二郎,我说,你以后让外甥女每月送一头羊到松风县来,就当是孝敬你我两家。” 宋二郎憋着气:“羊也是银子,我干活挣钱,平白无故讨要东西的事,我做不来!” 夏朴啃着大骨头含糊不清道:“你不好意思说,我这个舅舅去说,家里还有几个舅妈表弟,还有你弟弟的老丈人,他们都尝尝这里的河滩羊。” 宋二郎把手中筷子一丢,这饭没法吃了。 自己回去定要给得奎说清楚,他取的哪里是媳妇,分明就是一条吸血的大蚂蝗。 短短半天宋二郎已经下了决心,要是得奎不跟夏家划清界限,回去他顶着骂也要求分家。 他这个老实人也急了。 这夏家就是祸害,还不知道会捅出多大的窟窿。 夏家缠着自己家他还能忍受,现在看这样子要盯上小云他们了。 小云兄妹仨个走到现在不容易,失踪一个吸血的二叔,又从天掉一个舅舅。 听到夏朴厚颜无耻的话,一旁的秦槐冷冷道:“真是不要脸,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闻着味也缠上去。” 夏朴想得正心花怒放,听见秦槐当面给自己难堪,顿时勃然大怒,他把自己手中的骨头往秦槐脸上一掷,气势汹汹道:“咋的,宋梨云是我堂妹的外甥女,我就是名正言顺的舅舅。你这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事。” 虽然夏朴来这里干活才一个月,他跟秦槐已是积怨颇深。 从去年开始,秦槐就领了工头一职,做得是尽职尽责,管理人手也安稳,赵廷朵比较信任他。 夏朴见他在工地上很有威信,自然是不服,仗着自己跟宋家关系,跟秦槐唱起对台戏。 刚来时,甚至还打群架,雷字营的军士见里面牵扯到宋家,就被夏朴给唬住,不好多管。 还是赵廷朵过来把两边都责罚过,才没有明面上的冲突。 现在宋梨云来了,夏朴好像找到了自己的靠山,气焰顿时又嚣张起来,此时把骨头丢在秦槐脸上,还大吵大闹。 以前秦槐还得看在宋二郎的面子上忍一忍,中午时他已经见过宋梨云,揣摩出少夫人不会包容这搅屎棍的心思,哪里还能再忍他,跳起来劈脸就是一拳:“我打死你这个见便宜就占的烂人!” 夏朴猝不及防,顿时被打了一个满脸桃花开,鼻血长流。 桌边碗里的汤水泼了夏朴一身,他没有起来还手,只倒在地上唉唉怪叫着:“你秦槐是想死了,我要让外甥女主持公道。” 他要让宋梨云看看自己的狼狈样子,赶走秦槐,让他独掌大权。 见这两人又打起来,跟他们坐在一起的小工头们慌忙让开,有人赶紧去找人劝架。 宋二郎也不是第一见这种情况,可今天有小云在,要是闹起来,小云面上难堪。 他赶紧上前劝,又哪里劝得住。 秦槐道:“二郎在旁边看着,我替你教训这不落教的东西!” 夏朴在地上滚,汤汁残渣糊了一身,回骂:“来呀!来打呀!你这个骡子生的犟驴,拿根鸡毛当令箭,还拿自己当回事了!” 秦槐气极,又是几脚踹在夏朴身上。 这边的打闹很快传去内院,宋梨云压住正欲起身的赵廷朵:“这事我来处理,有二郎叔和夏家庄其他人在,夏朴不能死在迷达城。” 夏朴用宋家亲戚的身份闹事,宋梨云自己都感觉丢脸,实在不想让赵廷朵再插手。 赵廷朵敛了眉眼:“你让简方桐他们去办?” 宋梨云道:“他们本来就是用来这这些事的。” 这也是她留下这群马匪的用途,有些见不得光的事,需要人去做。 对马匪们来说,不过是本行。 宋梨云再次踏入外院时,夏朴和秦槐已经停手。 两人这一打,都像乌骨鸡似的,死死盯着对方。 夏朴满身泥土,满脸是血还赖在地上,一见到宋梨云来,抢先告状:“外甥女,你看看,今天给你接风洗尘是喜事,姓秦的都敢动手。 他不光打我,还骂人。 他侮辱我,就是没把你放在眼中,这种目无规矩的人不能用,我作主,你现在就撵人。” 第473章 讹钱 此时,闻讯聚集在院门口的人群,除了夏家佃户,还有清屏镇民工。 每个人都盯着宋梨云,想看偏帮谁。 宋梨云见他实在不成样,对跟着自己的乌旦道:“乌旦,你先把人先扶起来。” 乌旦瘪嘴,上前去扶夏朴。 可夏朴坐着不起身,嘴里只嚷嚷个不停:“这活是没法干了,反正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这是直接赖皮起来了。 秦槐脸都黑透,宋二郎别过头仰天长叹,他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不知羞臊的人。 夏朴不起来宋梨云也不勉强,在乌旦端过来的凳子坐好才道:“这样!松风县已经开始春耕,不能为我这点活计耽搁大家一年收成,我这就让人给你们全部结算工钱,想走的就走!” 既然每个人都是爷,自己不请了。 此话一出,围在院里的民工们顿时骚动起来。 尤其是清屏镇的那波人,他们早就将家里的田租出去,准备好好在外挣两年钱才回去。 现在被这一闹,回去也没田种,那还怎么办? 秦槐紧皱着眉头,他不明白宋梨云这是啥意思。 下午时,宋二郎还给自己说,宋姑娘要在河边开地,还要自己等人帮忙,现在…… 他没有出声,只对院里自己带的那拨人使了眼色,要他们安静一会。 清屏镇的民工心慌,夏家的佃户可不慌,那些人都看向夏朴。 夏朴皱着眉,语重心长道:“外甥女说得是,农户还是种粮为主。 我夏家还有农田要打理,要不是看在你是亲戚,又催得急,我还不想这天远地远跑来挣两小钱。” 这是要走的意思! 夏朴坐在地上就开始掰指头:“呃!这样!我们只差几天就两月,满打满算,你可不能扣工钱。” 宋梨云挑眉,夏朴口中差几天两个月,其实是差着二十天。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 “是,多谢帮忙,怎么能扣钱,加上来回路程,当然是按三个月算。” 夏朴一听按三个月算,顿时小眼睛瞪得滚圆。 因为夏家二房管着家里账面,他在平时就没少赖账占小便宜。 现在听到宋梨云说连路上的时间也算钱,他心里顿时盘算起来:“外甥女,路上我们一群人还要吃饭住店,这笔开销……” 宋梨云摆摆手,当着那些夏家佃户的面道:“你们一共来了四十人,每月一两五钱银子,一共就是六十两。 三个月就是一百八十两,加上路上开销,我给你们二百五十两银子。” 夏朴听到这么多钱,不由掐了掐自己的大腿,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其实他想着能拿到一百两银子就是最满意的,没想到翻了一倍。 哈哈,这个少夫人可真是善财童子,出手就是二百五,自己以后每年一定要常来。 说起是来干活,其实他在迷达城每天闲逛,并没有做什么事。 除了路上远一些,风大一些,少了女人,呆在草原上并不辛苦,更何况来一个月,他已经吃上牛羊肉了。 不过他还是不想再待下去。 这里实在太荒凉。 他每日都喜欢去松风县的酒庄坐的,在这里可憋闷坏了。 强忍住马上就要咧到耳根的嘴,夏朴又道:“我刚才被秦槐打了,这胳膊疼,还得秦槐赔钱医治……” 刚才是宋梨云在说工钱,秦槐不能出声,此时听到夏朴赖人,他再也忍不住,站出来道:“刚才明明是你先丢骨头在我脸上,我打你活该!” 自己不过是踹了几脚,刚才还好好的,现在说胳膊疼! 夏朴仰面看他:“咋的,你那脸是豆腐加屁做的,骨头丢一下就坏了?你没伤没痛的凭啥打人!” “你……”秦槐又是抡拳,被宋二郎抱住:“老秦,消气,消气,大家好聚好散!” 活干不成了,马上就要走,再闹出事来不值得,反正回去他就要跟夏家划清界限。 秦槐气哼哼的站到一边,只等夏朴说下去,看他要怎么讹钱。 夏朴这样坐在地上实在不像样,两个夏家庄的佃户过来,才将夏朴劝起。 夏朴吊着胳膊直哼哼! 宋梨云皱眉道:“伤得这样重,可得好好医治。” 夏朴眼珠子咕噜一转,缓缓伸出两根指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也可是要忙农活的,耽搁了庄稼可怎么办?现在地方偏僻没地方医治,就让这姓秦的赔钱。” 宋梨云垂下眼皮,漫不经心道:“你看多少合适?” 夏朴竖起两指比划了一下,“至少二十两银子,我也不要补品钱。” 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十两银子就大半年的工钱,二十两能买两头青壮的好牛了。 宋梨云点点头:“好,这银子是该给!” 见宋梨云就这样答应下来,秦槐急道:“宋姑娘,夏朴是在讹钱,他根本就没伤,我只是在屁股上踹了几脚。” 他要是被这无赖讹去二十两,这一年就没有钱能拿回去了! 宋二郎也不顾夏朴在瞪自己,将宋梨云拉到旁边低声道:“小云,今天这事是夏朴挑起来的,老秦也是气急了,只打了几下,不至于断手断脚,你找军医来瞧瞧,别让他胡说。” 宋梨云对他摆摆手,示意他别再说,转身对院里所有人道:“大家老远过来帮忙,自然受伤该是我这个东家负责。” “秦叔,你不用担心。” 听到宋梨云要替自己受累,秦槐的脸顿时皱成一团,羞愧难当。 他“唉”了一声冲出人群,蹲在院墙边懊悔不已。 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这样沉不住气,姓夏的折腾这样久都能忍过去,可偏偏自己今天就动手! 让宋姑娘白白丢失二十两银子。 另一边,听到宋梨云承担药费,夏朴顿时后悔不迭。 自己还是心软了,该说胳膊和腿都断了,肋骨也断了,要躺一年半载,至少能再要个二百五。 现在想再多讹都没有理由。 宋梨云没有给他多少考虑的机会,直接让负责迷达城民工们财务管理的人过来。 结果来的是熟人方正。 之前方正和郭通在碎金镇给宋梨云当过一段时间的护卫,林清远遇大难时,他俩又跟去合城。 做事还算稳妥牢靠。 方正识字,在林清远的商铺里学了一段时间,现在就到迷达城管了钱粮账本。 他见宋梨云要支取二百七十两银子,二话没说,就取来一匣银锭。 银子白的亮眼,是官铸的雪花银,十两一个。 给完银子,宋梨云马上让人安排大车,都不留夏家庄的人过夜。 夏朴见到银子,也不暇计较宋梨云在连夜赶人。 反正城外十里就有休息站,现在大家已经吃饱喝足,赶出城在休息站也能凑合一夜。 留在城里工棚睡觉,他反而不放心。 秦槐那伙人的目光都带着杀气,他怕躺下会没脑袋。 第474章 商业开路 只过半个时辰,夏家庄的人就坐着两架马车出城。 此时草原上已经天黑,站在城墙垛后的高台上,宋梨云看着远去的马灯消失在夜色中。 在她旁边三步处,简方桐低头躬身等待吩咐。 “等过了扎布河再动手,别出人命!”风中是淡淡女声。 现在商路已经是迷达城的,不宜再伤人命影响其他商队。 简方桐心中欢喜,连连应声,赶紧招集俩个兄弟到旁边商量。 跟着这个少夫人几天,他心里一直惶惶,不知道自己这些只知道舞枪弄棒的人能干什么。 此时领了差事,他顿时明白。 五天后,简方桐悄悄回来了:“主子,夏朴的腿折了,其他人没动!” 他没有多说,自己带着三个兄弟潜伏在扎布河边。 等到夏家庄的人过来,他只一棒就将夏朴双腿打断,以后哪怕接好,也无法长途跋涉了。 那些夏家庄的佃农虽然有几十人,可面对蒙头遮面的马匪,吓得跪地求饶。 有主子吩咐,他没有再伤人,只恐吓了一番。 宋梨云点点头:“这样就好,他们也是无辜的,只是跟错主家。” 说完自己的公事,简方桐又捧出钱匣,里面二百多两银子一文不少。 宋梨云从中取出五锭丢还给他:“你让出活的兄弟分了,只要你们听话,该得的不会少!” 简方桐抱着银子大喜,在这里有吃有住有银子花,还没有被剿杀的风险,可比当马匪强太多。 夏朴他们的银子全部被追回,其实也没有白跑一趟。 从迷达城带走的两架大车和拉车的四匹马是不可能再还回来,算下来也值百两。 留在迷达城里的秦槐没见宋梨云给自己结工钱,反而又安排下在城里修路的活计,顿时心中明白,自己这拨人是不用走了。 宋梨云才来没几天,就遇上迷达城每月一次的大集市。 从新城刚开始修建,周围部落就把集市设在这里,对基本上生活都是自给自足的游牧民族来说,最大的商品交易就是牲口。 城外的草滩子上全是各部落送过来的牛羊马匹。 城里,几家杂货铺和皮毛收购铺挤满各部落的人,他们都在用卖掉的牲口换取生活必需品,茶盐、布料,还有各部落带过来交易的草料,以熬过冬季的最后时光。 林清远是早早就设了店铺,连带着合城也有几家皮货店开过来。 风险总是跟收益并存,在迷达城收到的低价牲口只要能集中送到合城,价格翻出几倍。 现在的迷达城还没有真正完工,除去林清远和万家,过来的商队也少。 宋梨云的到来,给铺子里添置了新货,除去新样的布料,最稀罕的可能当数香胰子和脂粉香膏。 可惜现在进城的都是男人,也没有人来看香粉。 但是宋梨云带来的烟酒被抢购一空。 她也没有想过靠香胰子和脂粉挣钱,这只是增加商品的多样性,另外也希望给狄族带来潜移默化的卫生习惯。 迷达城还有一处特殊场所,那就是大浴池。 这里靠近迷达河,水源充足,再加上周围部落送来的大量牛羊粪作燃料,热水日夜都能用上。 最先享受到的就是驻守的雷字营,以及宋二郎他们这些民工。 累了一天,在大热水池子里泡上一泡,所有疲乏都能消除。 草原的春天来得无声无息,又好像是轰轰烈烈。 一夜间,满眼灰黄呈现出绿色,只是草叶稀疏,映照了那句:草色遥看近若无。 跟随着春风来的,还有一支支商队。 每一支商队除了少则五六辆,多则十几辆的大车,还有至少五十人的护卫。 他们现在可以不用防备马匪流寇,但要防狼。 在合城出发时就得到消息,现在是春季,草原上的狼群饥肠辘辘,最容易出现围攻的情况。 这些人知道草原上危险重重,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万家皮货整个冬天拉回来的活牛羊,合城商家早就馋得心慌。 万家给所有人说,草原里有一座城,可以直接到这里买卖东西,不需要再冒险去每个部落,跟那些说着狄语的头人们交易。 小商家们就相互通气,几家人联合起来组成商队,进草原捞金。 以前齐家拢断狄族货品时,他们这些普通商家可是没有机会进草原的。 每一支商队的到来,就需要马上搭建一片板房。 宋二郎和秦槐他们不得不停工,回城搭房子。 板墙早就拉过来堆放在城主府里,现在要搭房子很容易。 而且还是按每个商队的需求,选择大小,位置,甚至还有款式。 在商队的眼皮子底下,一间间房子就像雨后蘑菇,一夜之间凭空长出来。 来得早的还能在空旷商区搭房子,来得迟的只能在边缘挨次修建。 随着商区渐渐修满,再加上外面部落里狄族人成群结队过来挑选商品,迷达城的街道上也喧哗热闹起来。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迷达城酒肆,浴池、饭庄,玉石店也是一家挨着一家。 商队带来的护卫们可以在这里用银子消费,也可以用货品折价。 万家皮货生意兴隆,有宋梨云和合城守备府的入伙,基本上做的是鲜活牛羊的买卖。 而林家百货则是粮油杂货,互不冲突。 宋梨云独自垄断浴池饭店等消费行业。 一部分投良的马匪和乌达部落的亲兵在城里负责安保。 遇上喝酒不老实的狄族人就一通狂揍。 草原上所有东西都早早被定了最低批发价。 对想要欺瞒霸市的武朝商户,迷达城也同样不留情,直接送到城主府打板子。 宋梨云的手段有些暴力,最多一天就打了十个武朝商户,也在最段时间里控制住价格的波动。 城外,则是赵廷朵的地盘,他带着雷字营在迷达河谷百里范围巡视,只要遇上春季流匪们半道骚扰部落迁帐,全部赶尽杀绝。 迷达河谷是前所未有平静景象。 城主府里,宋梨云正在拨打着算盘。 前一段时间修城和运板房,她都是亏空着银子。 可商队一来,板房立即换成银子,现在账面也开始丰盈起来。 正在她算得头昏脑胀,揉着额头闭眼休息时,府里伺候的下女在门外喊话:“少夫人,有一个叫林清远的商户要找你!” 第475章 羞恼的奎叔 宋梨云挑挑眉,这些下女都是附近部落送来的,不懂什么规矩,也不懂武朝话,好处就是老实听话,心思也单纯。 每天都不闲着。 春天沙尘大,她们把城主府内外的地面泼水打扫几次,还跪在地上用湿巾将踩过的地毯也擦得一尘不染。 “沙依,你带林公子去暖阁!再将奶茶送去!”宋梨云细细安排。 “好的,少夫人,那位林公子长得真好看,我这就去!” 沙依欢快的跑了! 宋梨云挑眉,却又笑起来,这些狄族姑娘性情开朗活波。 让没有赵廷朵在的城主府,也随时都能听到笑声。 嗯,玉泉和万悠悠她们应该也会喜欢这里! 林清远是跟宋得奎一起来的,两人带着二十几辆大车,除去各种生活物资,还有板墙。 看见宋梨云,宋得奎有些尴尬, “小云,夏家说的浑话你别放在身上。 我只娶了一个女人,又不是在夏家入赘,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宋得奎气哼哼。 他这段时间都在巴林部落和碎金镇,一则还对自己的新媳妇迷恋,二则也是防备夏家追过来,给小安添麻烦。 他的防备没有白费,夏家果然在小石村碰了壁,没几天又得到消息说夏朴受伤。 连番事让夏家气愤不已,只说夏老三的女婿是个灾星,让自己家丢人又亏银。 心里恨极,要抓夏老三和宋得奎跪祠堂,捐银洗秽。 不过在来之前,他们先去松风镇报了案,把宋梨云被列成嫌犯。 蒋捕头这次聪明的没有来,他对碎金镇可没有好印象。 只撺掇夏家来碎金镇找夏老三,顺便让一个新手衙役去七里县传递公文。 夏家哪里知道这里面的东西,气势汹汹的到了七里县,添油加醋要江丰抓捕宋梨云。 结果自然是不如意的,连同那个衙役一起被撵出县衙。 江丰念在夏家是心挂亲人,只让人赶出去。 对那个衙役就严厉得多,文书被砸在他脸上,还送上一句话:无凭无据,只是猜测就要抓人,这是徇私枉法。 松风县若是再明知故犯,他就直接要松风县令去平阳府喝茶。 松风县才被朝廷钦差带走县丞,现在还是惊弓之鸟。 那衙役只得诺诺连声,丢下夏家人就返回松风县去交差。 夏家被撵出来还不甘心,没有回松风县,又去碎金镇想找到宋得奎,追到夏老三。 几个陌生人在碎金镇上无头苍蝇一样打听宝林居,就好像癞子头顶的虱子,就连街上晃荡的狗都知道他们没好心。 很快就有人报给薛壮和韩明。 夏家人才刚刚问到宋家住镇外,就被薛壮带人拍了肩膀带走。 韩明直接将几人拘在会馆库房里,问清是宋得奎的岳家,就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每天给些清水饿了三天。 夏家人三天里被关在小黑屋里,屎尿都拉在屋里,又冷又饿又困又怕,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几个人胆子都吓破了,夏洪、夏老三的都不再找了,只想马上回夏家庄。 等几人都快崩溃时,宋得奎才来见他们,将人放回家去。 他们想见到夏老三,那是不可能的。 至于夏朴从草原回来了,半道遇上马匪,抢了银子断了腿的事,是再也不敢说。 至少命是保住了。 若是宋得奎没有撕破脸皮,夏家都还要找他赔偿。 可在黑屋里关几天,这仇怨是结下了,无法对付宋家,只是暗暗发誓以后夏老三敢回家,定要他好看。 对草原上发生的事,宋得奎还是从到碎金镇运货的林清远那里听到的。 听到夏朴对小云一口一个外甥女,还讹银子……他那个羞啊,脸都没处搁。 就连这时候坐到宋梨云跟前,都悬空着半个屁股不实在。 只后悔太过自信,想在林清远面前装个大的,哪怕早早看出夏家有企图,还是娶了夏家女子。 宋梨云也很无奈,夏家这样处心积虑的去攀宋家,千防万防总有机会,这样早早就翻了脸,倒是好事。 至于夏朴半道遇马匪,宋得奎只问了一句:少主和守备大人把两段路都清理过,冬天我来去了几次都没有遇到什么事,他咋带着几十号人还被抢? 宋梨云就把自己在扎布河遇马匪说了:“听余老说,这群马匪是过完年过来的,阿石已经将路又巡过,不会再出问题的!” 她没有把简方桐的事说出来,现在的迷达城才刚刚开始,所有人事都是空白,指不定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简方桐是自己的隐藏力量,被她安排在城外,只在城里安排下几个人传递消息。 这事除去赵廷朵和余老,宋得奎和林清远也暂时瞒过去。 两人又说了一会小安。 现在家里没有哥哥姐姐,小安也懂事长大了,在韩明的看顾下像模像样的经营着饭店。 宋得奎道:“我看周厨子那个大闺女对小安不错,夫妻俩也是耿直人,以后要是能把大闺女娶进门,又有岳父岳母帮衬,小安就省心了!” 他这段时间都在碎金镇,经常待在小安的饭铺子里。 看到那个闺女跟小安形影不离,帮忙搭手做厨,两人很合拍。 说起来小安现在才十三岁,就是算上虚岁也不到十五,说亲还早。 宋梨云本也不想说这事,可想起自己在七里县集市上看见的大花,觉得还是可以往这方面考虑了。 等下次回碎金镇,再接触一下大花,就可以跟周厨子夫妻提一嘴,看他们有什么意见。 说起来,小安除去有一个好姐姐,自己也是踏踏实实的,只要给他时间成长,以后就能顶家立户。 不过自己的弟弟总能包容,一切还得看周家夫妇俩怎么选择。 没一会,交完货的林清远从库房过来,寒冷的春风里他还忙得满头大汗。 迷达城主府共四进,现在外院住着雷字营的护卫,二进是夫妻俩的书房暖阁,算是办公的地方。 宋梨云和赵廷朵住了三进,剩下的第四进开了侧门,整个院子十几间大屋充当库房,商铺里卖的东西都在这里。 林清远把二十几辆大车货安排人跟管库房的方正交接完毕,才到二进院子的暖阁来见宋梨云。 宋梨云一见他就想笑,因为她看到旁边窥视的几个狄族下女正犯花痴。 第476章 各行各业 林清远现在越发稳重俊朗了,要是跟自己见面时是这般模样,说不得又有另一番境遇。 不过现在他再是倜傥风流,宋梨云也会在脑海中想起他来天香楼吃烤羊腰,还被周祥林韬他们按在地上揍。 那时,他的确是让人一见就想揍的混蛋玩意。 林清远站在门口拍去身上灰尘这才进了暖阁:“宋少夫人,你那库房是不是小了些,还得再扩建一下。我看草料就堆了小半个院子。” 宋梨云上次回小石村,宋榛平让她收走百亩秸秆,把空间又撑大了一倍。 现在倒腾出来堆放在院里,几乎把后面空地占完。 迷达城有很多马,包括雷字营就是几百匹,草料的备用很重要。 只是眼下草原已经是青草生长,可以满足马匹放牧。 不能把干草这样平白放一年,得想办法解决。 “我想将干草卖掉一些,你有什么法子?”宋梨云随口道。 宋得奎略一思考:“现在别卖,在城外设一个马场,可以将圈舍出租。” 现在商户们的马匹都还集中在部落里,每次用马就得去十几里外的部落取回来。 这些商家带来的马匹以后肯定还是想自己喂养,买草料也是必须的。 若是养在城外,是方便,可就没办法放牧,只能圈养。 正说到这,下女沙依给林清远送上奶茶,又对着他抛了一个飞眼,这才退出门去。 林清远咳嗽一声,看向宋梨云:“这些狄女用得可顺手?要不要买几个婢女过来!” 他是说从武朝买人。 宋梨云挑挑眉,自己一直没有想过买丫鬟,一则是不习惯人贴身伺候。 二则迷达城偏远,有乌达部落贵女的前车之鉴,那些婢女千里迢迢被卖过来,也不见得甘心。 现在就暂时用狄女当粗使丫头。 没想到狄女奔放豪爽,在部落是怎样,到在这里还是怎样。 尤其是见到林清远这样俊朗的武朝男子,也就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慕之情。 她这个主子都有尴尬了。 宋得奎已经娶了媳妇,哪里会不知道那些狄女的心思。 他看着林清远打趣:“刚才这个狄女还不错,我让小云安排一下,晚上伺候你!” 对这种笑话,林清远根本就不脸红,他老神在在道:“那就多谢少夫人费心,我也不用再往部落跑!” 明知道林清远在开玩笑,宋梨云却笑不出来! 迷达城各种商品都有,独缺一样,那就是青楼妓馆。 林清远原本是要买几个妓子来,被宋梨云否决。 身为女子,对这种腌臜事定是生理和心理都接受不了的。 可是林清远和万家,还有合城赵廷雷在迷达城都是有股份的。 在这些男人的常识中,青楼是放松身心的标配。 宋梨云虽然是城主夫人,也无法否定一个行业存在的合理性,更管不住那些商队里,经历风险长途跋涉男人们的某些需要。 现在是建城之初,宋梨云否定也就没人再提。 可是……城里没有女人,部落里有女人! 于是就有部落将低贱的女奴用来挣钱,无非是城里人需要跑一段路。 这种情况,宋梨云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她清楚,以后的迷达城不可避免的会出现风情街。 自己能做的,只有给那些自愿挣钱的女性提供人身保护,给她们检查卫生,不让她们受着皮肉之累,还有生命危险。 晚上,宋二郎知道自己弟弟来了,他也从工地上来了城主府。 见到宋得奎,还没有等他说话,宋二郎上去就是一巴掌。 宋得奎被打蒙了:“二哥,你打啥?我又做错啥了?” “做错啥了,你找的好亲,知不知道给小云带来多大麻烦,来这里一个来月就要了二百多两银子,还讹人二十两。” 听到是夏朴,宋得奎瞬间就蔫了:“二哥,我跟小云道个歉了,以后那二百两银子也要还上。” 听到宋得奎愿意替夏家还银子,宋二郎怒火稍减,可还是堵得慌:“这次是还了,小云可以不跟你计较,以后那夏家有寻事怎么办?” “嗨!这你就别担心了!我已经把老丈人丈母娘都从夏家接出来了,在一个他们永远找不到的地方,他们想拿捏我……哼哼,没门!” “接出来了?真的假的?你把人放在哪里了?我可要警告你,要是又送去碎金镇,那就是给小安找麻烦事!”宋二郎似信非信。 这个弟弟以前就是个脚板底发痒闲不住的街遛子,平时没个正形。 也就这两年跟着小云在外面,反而比以前踏实了。 可活生生的人能说找不到,怎么可能? 不过宋得奎不打算告诉给他二哥,万一回去告诉爹,又要说自己胡闹。 在普通老百姓心里武朝人到狄族部落安家,总要万不得已才可以。 “二哥,你放心就是,我的事已经没问题了,你只管替小云开好地就回家去,爹娘孩子还要人照顾呢!” 宋得奎的话成功堵住宋二郎的嘴,他也惦记着小石村。 现在虽然有大哥时不时回村,可镇上公务繁忙,不可能面面俱到。 大平那里又多了百亩山地,需要人帮衬打理。 爹娘年纪大了,自己还是得回去才放心。 迷达城来的商队足有十支,林清远和宋得奎也不准备再走了,先留下来帮手忙脚乱的宋梨云打理城里琐事。 晚上城主府设了宴席招待客人。 现在迷达城里没有什么像样的厨子,饭馆都是雷字营里会做些家常便饭的军士所开,另外就是天香楼的招牌烧烤,包括烤鱼和烤兔子。 这里有迷达河,以前无人捕捉,养得河里鱼多肥美,从去年开始,宋二郎他们每天都能捞上来很多。 现在城里自然就有了烤鱼。 不知道是用牛粪烤出来的东西有特殊香味,还是调味料的不同,麻辣鲜香很快就赢得商队们喜欢。 而且,随着商队离开,又把迷达城的牛粪烤鱼传播出去。 到得后来,牛粪烧烤远远超过七里县的天香楼。 城主府。 平时宋梨云吃狄女准备的膳食,只有赵廷朵回来,她才亲自动手下厨做几道菜。 今天林清远和宋得奎来了,还有宋二郎也在,宋梨云就下厨做了红烧兔丁,烧鱼,几样放在空间里的时鲜小菜。 还有招牌烤肉。 只不过不是烧牛粪,而是木炭,几个狄女在旁边伺候烧烤,宋梨云几人边吃边聊。 宋二郎说草原上的土壤肥沃,河边的土地已经开出几十亩,现在可以下种土豆和苞米。 草原夏短冬长,等到草原降温就能收获。 宋梨云连连点头,这可是重中之重。 土豆是菜又是主粮,苞米更好,人和牲口都能吃。 正在这时,有护卫过来报告:“夫人,城主回来了!还有万家的一支队伍,里面有上百人!” 万家上百人的商队? 第477章 小萝卜头 从春天商队开始陆续过来,赵廷朵每五天就在外巡查一圈。 虽然他可以安排身边的其他人去做这些事,自己只需要舒舒服服待在城里。 但迷达城的前途重要,现在是兴建之初,名声越大,风险也会越大,他要亲自带队才放心。 只是这次才出门三天就遇上万家商队,于是护送商队回转。 在城主府前院的茶水间,宋梨云见到一个久未谋面的熟人。 “万叔!” 宋梨云笑得开心。 来人居然是一年多去了京城的万两金。 以前万管事跟宋梨云从走私皮货就结下交情,又有奢侈品皮箱铺子的合作,早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后来万管事又把自家打理东南路生意的万雁鸣引荐过来,给宋梨云打开牛角制品和羊毛销路,这才让万家有资格踏进迷达城。 只是定下这笔生意后,万管事就去了京城,他要跟在京城里的本家商量箱包扩建的事。 没想到宋梨云才到迷达城,万管事也跟着过来了。 一年不见,长途奔波,万管事清瘦不少,可精神抖擞、意气风发。 他一见到宋梨云就拱手行礼:“万某见过少夫人,之前万某在外,分身乏术不能亲自赶过来参加少夫人和少主的婚礼,还往少夫人见谅!” 在宋梨云的婚嫁前,万家是有提前送礼的,万管事此时说的,无非是没有去乌达部落观礼。 宋梨云哪里会计较这些,笑着道:“万叔何必见外,你送的一套头面就已经不菲了!” 赵廷朵也道:“万管事不用客气,万家商行销售的牛角,就已经解了本部落的困境,我感激不尽。” 部落里牛皮有多少,就有多少牛角。 虽然也有牛皮制品,可需要能工巧匠,普通人对牛角用处不大。 可万家和林清远将成堆的牛角磨成角梳和挂饰,远销武朝,供不应求。 乌达部落将其他部落的牛角羊角搜集起来,变废为宝,居然卖出千两银子。 被迷达城主这样感谢,即便万管事再是镇定沉着,也掩饰不住脸上骄傲。 乌达部落赚得千两银子,万家只会更多。 年关扎账本时,他那个本子上明晃晃的数字,可是被其他几房很是羡慕嫉妒了一番。 三人客气几句,终于说到正事。 万管事道:“少夫人,之前你曾经说过,让我们替你买些可用的下人,这一年时间过去,我可终于找到,这次就给你带来了!” 宋梨云惊喜道:“带来了?有几个,都有什么手艺?” 在她成亲前,在一次跟万管事聊天时说过,帮忙买几个有手艺能种田的下人。 这种人是可遇不可求的,她说过之后也就忘了,没想到万管事真的千里迢迢带到迷达城来。 听宋梨云问有几个,会什么手艺,万管事有些不自在,清清嗓子才道:“都是些孩子,不懂什么手艺!” “啊?”宋梨云不解,自己想要的是匠人,怎么会送来孩子? 等她看见被人领着鱼贯而入一串小萝卜头,顿时傻眼。 前院里,大大小小站着二十个孩子。 大的八九岁,小的才五岁,长途跋涉后虽然没有蓬头垢面,可也头发蓬乱消瘦等很。 宋梨云看着这些怯生生盯着自己的孩子,问道:“你们都有啥名字,家里还有什么人?” 没有人说话。 宋梨云指着最大的一个男孩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出来说话!” 那男孩咬着唇走出人群,跪在地上回话:“回夫人,小的叫小八,今年八岁,因为家里遭了灾,没吃的被卖……” 他声音哽咽,眼睛里泪水打转,家里祖父母都冷得生病,他跟妹妹就被换炭了。 宋梨云听到遭灾,点点头没有再问,只让狄女沙依带孩子们去膳堂先吃些东西,再去大浴池洗干净。 有什么问题,万管事会解释的,而且宋梨云也得听他为什么送这些算是累赘的孩子来。 等孩子们离开,万管事才细细道来。 原来,这批孩子是万雁鸣从东南路送来的。 东南路的冬天原本不算太冷,最冷就一个月,少雪多雨,扛扛就过去了,所以每家准备少量柴草能过冬。 可去年遇到冬雨霖霖,几十万人被淫雨笼罩数月,不仅柴堆湿透,林中更是连生火的干枝都没有一条。 家境稍微好点就花钱买木炭,没钱的就一家人躲进被窝。 不能烤火取暖,没有一口热汤能喝。 冷锅冷灶,茅房漏水,甚至连床铺被褥都湿了,凄雨冷风中,老人孩子不断生病。 道路泥泞不堪,运输过程难,炭火价格一路飙升,远远超过粮食,城里乡下的日子都难熬得紧。 粮食已经不是最紧要的,取暖才是关键。 用人换炭就应运而生,一个男孩能换三百斤炭,一个女孩只能换两百斤。 有这些孩子换来的炭,就够一家喝热水熬些米粥撑到春天。 万家之所以给宋梨云选这些小孩,也另有原因。 万管事道:“少夫人,真正的大户人家并不常买下人,用得最多的都是家生子。主仆从小到大在一起,感情深,不会背主。 现在这些孩子虽然小,只要少夫人从小培养感情,就是夫人最可靠的助手。” 万家是个大家族,生意遍布南北,要想经营起这样大的局面,除了各房旁支。 伙计们大多都是家生子,忠心这一条就远超外雇来的。 宋梨云根基浅,现在手边能用的除了老家族中的长辈,就是乌达部落的人。 现在看起来和和睦睦,若有什么变化,究竟有多少私心就难说了。 这些孩子虽然暂时帮不上什么忙,可只需要两年,他们就能完全适应草原生活,不再恋家,也会牢牢靠紧宋梨云这个唯一的武朝主子。 这可是真正替自己着想的,宋梨云对万管事道:“万叔替梨云谋划深远,梨云万分感谢!” 万管事呵呵笑:“你要想感谢老夫,还不如把羊毛的经营权全部给我万家!” 宋梨云一笑,果然是商人,有付出总要讨些利息回去。 不过这羊毛不是已经有了吗?怎么还要。 她奇道:“羊毛已经是万公子拿去,万叔怎么还要经营权?” 她现在能掌握的羊毛除去乌达部落纺织羊毛线编织地毯,万雁鸣带了一千多斤去东南路。 怎么现在万管事还要更多的经营权,那就基本上算是垄断,这可不是宋梨云想看见的。 万管事打开一个木盒,从中取出两块一尺见方的布料。 “少夫人,你看看这个怎么样?” 宋梨云接过,一块入手如同粗布,厚实,稍微有点硬度。 而另一块轻薄柔软亲肤。 “这是羊毛布料?” 第478章 毛呢布料 “是的,少夫人,这是织娘们花三个月实验出来的羊毛布,细软为羊绒,产量低价格也贵,这厚一点的是羊毛,现在已经可以量产了!” “少夫人,能不能将羊毛全部交由万家收购?” 万管事说起这些羊毛布,心中激动。 东南那边心灵手巧的纺织娘们,用羊毛纺纱织布速度不比棉锭慢。 最主要的是羊毛布做的大衣服,穿在身上比棉袄轻便保暖,价格又只是貂皮大氅的三成。 这种价廉物美的厚羊毛布,非常适合京城和南方的冬天。 寻常人家只要手上有几百文钱,就可以添置一件厚实有排面的冬装,简直就是给经济稍微宽裕的普通人量身定做的。 一想到京城十数万居民人手一件,万管事就老血沸腾,心潮澎湃。 这可是能改写族谱的大生意啊! 他只想赶紧在草原上大量购买羊毛,最好是像鲜活牛羊一样,让万家垄断。 宋梨云手拿毛料沉思,这种布料最适合的其实是军队,镇北军作战要穿着盔甲,平时在甲片里面穿的一层夹袄。 可是铁甲透寒,冰天雪地里并不暖和。 听赵廷朵说,其实在战场上被冻伤的兵力减员比战死的多。 狄族一身皮袍防风防寒,活动自如,战力不弱。 这也是为什么狄族游匪总是在冬季进行掠夺的原因。 赵廷朵穿甲衣时,里面都是有贴身一层软羊羔皮的坎肩,才不怕冷,这种配置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如果能给镇北军穿上毛料的底衣再穿甲片,战力会瞬间提升。 见宋梨云若有所思,万掌柜压住心中急躁也不催促,只端茶慢饮。 这是大事,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以万家跟宋梨云的关系,他相信不会失望的。 果然,宋梨云只考虑了片刻,就点头道:“我可以代表迷达城将羊毛提供给万家!” “不过有一个条件,那就是羊毛布得我方低价回购!” “回购?为何?迷达城需要羊毛布?低价又是什么低法?” 万管事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来得及展现,就惊异的问出一连串问题。 难道宋梨云想独自高价出售? 对这一点万管事是不相信的。 他跟宋梨云相识几年,是从最初的几张羊皮牛皮到现在。 眼前这个姑娘不是个贪心重的人,总是会以分红入股的形式,让几方合作参与,有汤有肉都大家一起分。 说这是股份合作制,对抗风险的能力比单打独斗大些。 现在定是有什么其他打算! 宋梨云其实也没有想好具体的操作方式,这还只是一个念头,况且涉及镇北军,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万叔,我打算让羊毛布卖入军营,价格自然不会太高。但你相信,万家定是有盈利的。” “军营?”万管事有些蒙了,任他从商半辈子,也没有想起自己那些羊毛布跟军队有什么关系,也根本没有往军资上想。 他有些结巴道:“军士能买羊绒大衣?” “当然不是羊绒大衣,万叔,这还需要跟守备大人商量一下才好决定,另外,只要镇北军要羊绒衣,我保证能替万家再拉到一笔丝绸生意,同样也是一笔一万套的生意!”宋梨云笑着道。 万管事彻底傻了! 一口气一万套衣服,不用摆摊开店一件一件的卖。 “此话当真?少夫人,我年纪不小了,经不起大风大浪的折腾,你可知道这一句话,我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啊!” 万管事虽然面色平和的说笑,可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万叔,你可千万别激动,这还只我的想法,不着数的!”宋梨云现在可不能随便决定,可不这样说,又不能解释自己想插手羊毛。 万管事哪里相信,宋梨云这些年就没有说过假话,她想做的事,说出口就八九不离十。 心里有事,顿时焦躁不安,万管事也坐不住了,他起身道:“我这次来,要等过屠宰季再走,我不急,你慢慢商量。” 他说着就往外走,脚步急了些,一出门就跟往里走的赵廷朵撞了个满怀。 刚才万管事跟宋梨云谈生意,他就在旁边的书房跟宋得奎和林清远聊天喝茶,打听外面的消息。 赵廷朵对各种生意不甚在心,只关心草原部落的各种动态变化。 用宋梨云的话说,自己只需要给阿云搭建一个舞台,给一个安全的港湾就非常好了,不用做不擅长也不喜欢的事。 刚才他听林清远说,民间有传言,说狄虏王庭在往武朝京城投递国书,要以属国相称。 众所周知,狄虏是没有国的,这国书从何而来? 虽然这些传言都来自酒肆茶社的说书先生,不足以取信。 可无风不起浪,事总有起因。 他听完就急匆匆过来找宋梨云商量一下,没想跟急着万管事撞上。 万管事已经是半百的人,哪里跟正当年的赵廷朵能抗衡。 两人一撞,万管事一屁股就跌坐回屋里,惊得宋梨云呼的站起:“哎呀!万叔这是摔坏了?” 赵廷朵不好意思的上前一步将万管事扶起:“对不住了万管事,我这是没留心!你急着走可是有什么事?” 万管事揉着腰苦笑道:“城主,夫人,你们别客气,是我这个老头子眼花没看见路,才撞到城主的,没事没事!” 他一边说,一边快步退出院子! 赵廷朵有些意外,万管事一直都稳重得很,今天有些异常了。 宋梨云拍去他衣襟上被万管事弄上的灰尘,笑着道:“阿石,你这是又是干什么?是林公子和奎叔给你说什么了?” 赵廷朵“嗨”了一声,没有提自己的事:“万管事可是个老狐狸,怎么也慌慌张张的?” 宋梨云拉了他坐下:“阿石,我有事跟你商量!” 赵廷朵顺势坐到宋梨云身边,揽住她的肩膀摩挲着,有些心不在焉道:“嗯,你说!有什么事?” 两人现在住在迷达城,偌大的城主府只住着夫妻俩,可是男主外女主内,分多离少,能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一有机会,赵廷朵就要黏着人,只是今天他搂着宋梨云,眼神却有些飘忽。 “阿石,这是万管事送来的羊毛布,叫毛呢,你看看能不能做成盔甲的底衣?” 宋梨云将万管事拿过来的木盒打开给赵廷朵看。 听宋梨云说起盔甲,赵廷朵回神认真起来:“什么毛呢,我看看!” 第479章 丝绸和盔甲 穿甲挂胄看着威风、听着好听,其实是穿着苦。 冬冷夏热又笨重,士兵不到临上阵都不能穿。 要是里面能改善,穿的人也好受些。 宋梨云道:“你看这毛呢布料比你们穿的粗布保暖隔热,若是将镇北军冬天衣物都换上这个,会怎样?” 赵廷朵是内行人,只是将毛呢在手上一摸,就明白其中的天差地别。 他赶紧将毛呢翻看几次,看着上面明显跟狄族纺法不一样的纹路问道:“这布是哪里来的?能买到多少?”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跟着自己的狄族亲兵。 这两年打了十几场,五十亲兵折损了六人,他要让剩下的族人享受到最好的东西。 宋梨云道:“这是万管事刚送来的样品,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把草原上的羊毛原料提供给万家,然后收购这种毛呢布料给军营。” 赵廷朵目光湛湛:“是要赚镇北军的军饷银子……” “商人无利不起早,也不单是赚银子,能带来的好处你跟守备府都清楚。” 宋梨云是商家,在商言商,战力要提升,镇北军的银子也要赚。 军中战力提升,对将领重要性不言而喻。 赵廷朵只微一沉思就道:“好,这事我去给大哥说,只是族兵要先装备上。” 他第一想到的还是自己人。 “这是自然,另外我已经给万管事说了,再订一批上好的丝绢做盔甲内衬,这样毛呢不会扎肉。” “上好丝绢?不能用棉布吗?我们粗糙皮肉哪里怕扎!” 赵廷朵有些心疼银子,毛呢勉强可以跟棉袄同价,丝绢可不便宜。 不能因为好看不扎肉就换上价更高的,上战场的男人哪里怕吃这点苦。 宋梨云笑了笑正想开口,笑容突然凝固,她慢慢转头看向赵廷朵,皱眉道:“你的盔甲里衬都是什么?” 听她问得奇怪,赵廷朵挑眉道:“跟其他人一样,都是布料。” 赵廷朵的盔甲是赵廷雷送的,一共五十套,工部统制,他的甲自然跟其他人一样,只是擦洗得干净些。 宋梨云脸色瞬间变了,她一把抱住赵廷雷,喃喃道:“对不起,我居然忘记了这样大的事!” “你这是怎么了?”赵廷朵拍拍她的背。 自己好好的,怎么莫名其妙说对不起! “快,把你的那套盔甲取出来让我瞧瞧!我有急用!” 宋梨云马上催着赵廷朵去拿他的甲衣。 这是要干啥? 这是要干啥? 不光是赵廷朵不明白宋梨云要干啥,旁边的宋得奎和林清远也被引过来了。 很快,雷字营护卫住的侧院演武场两根木柱上,被人分别绑上带皮牛腿。 赵廷朵亲自动手,把军士穿的皮甲覆盖在牛腿上。 还像人一样,在皮甲外再盖上一遮风挡沙的粗布披风。 留在城主府的七八个护卫都围过来,对着那些牛腿指指点点。 有人问拿着小本本的方正:“老方,少主这是要干啥?练箭也要用牛腿作靶了!” 这是乌达部落的狄族亲兵。 方正神神秘秘道:“一会你就知道了,少夫人给我们弄宝贝呢!” “啥宝贝?” “说!说!老方,你以前不是这样藏着掖着的性子,怎么现在管了库房,也跟着学得不爽利了!” “三公子要我们拿来牛腿干什么?” 这位是雷字营的军士。 见方正故作神秘,把他周围的军士急得不行,若不是有赵廷朵在,都要上手抢本本,看上面写什么。 其实,方正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就在刚才宋梨云急匆匆来到库房,要他拿出最上等的丝绸。 这些东西宋梨云在以前就备有,而且安国公送来的嫁妆里,更有一匹是贡品。 只是当他眼睁睁看见少夫人将那匹丝绸撕成几块,缝进皮甲的内衬时,心仿佛被撕成两半。 方正现在管着库房,对每件物品的价格都清清楚楚。 少夫人撕破的可是价值十两银子一匹的丝绸,就这样轻易四分五裂,垫进甲片。 效果不错。 一件皮甲外面是黄褐色的皮甲,里面却是鲜亮的白色丝绸,看起来整个甲衣都闪闪发光。 只是少夫人蹩脚的针线功夫,实在不好意思提。 这话分正不能说,他含含糊糊指着正调整位置的赵廷朵道:“你们一会看城主的箭法。” “去你的,老方,三公子的箭法还用看吗,谁都知道那是百发百中!是营里的神箭手,只有戚荣几个才能比。” “嗨,你们别说话,快看!” 这边几个人还围着方正在七嘴八舌,另一边,赵廷朵和宋梨云已经准备妥当。 赵廷朵对着方正示意一下,就从箭筒中取出两支箭。 场上顿时鸦雀无声,都把目光盯着少主。 赵廷朵距离木桩不到五十步,这样近的距离想射中目标根本没有压力。 只见他抬手……放手,嗖嗖两声,长箭射中木桩。 赵廷朵走过来,方正也赶紧捧着小本本小跑着过去。 其他人也一窝蜂围上。 长箭已经撕扯外面粗布,深深扎透皮甲, 赵廷朵随手掀开左边的皮甲,里面箭头将棉布穿了一个洞,深深扎进牛腿。 “方正,你把箭头拔出来!” 方正答应一声,将本本塞进旁边的军士手中,腾空手就拔箭。 一下……没有拔出来,他赶紧看向赵廷朵:“三公子,勾住骨头了!” 箭射得很深,几乎将牛腿扎穿,箭矢的倒刺勾住骨头,还没有取出来,就听到里面骨头的嚓嚓声。 赵廷朵微微蹙眉,这就是箭伤的厉害。 所谓箭伤,不是只有尖尖的箭头扎肉遭成伤害,射中心脏更是万里无一,主要的死亡还在箭头上特意打造的倒勾上。 这样箭头进肉,就会勾住骨头和周围的肌肉,无法拔出来,只能先剪去箭杆,让医师开刀取箭。 若是要强行硬拔,轻则划破里面的肌肉骨头,让人痛苦不堪,甚至留下终身残疾。 重则会割断血管神经,当场避命。 没有救治条件的战场上,箭矢不能赶紧取出来,失血也是战损原因。 赵廷朵想起宋梨云说的话,沉声道:“用老方法取箭!” 方正换一只手,从袖筒里抽出一把银制的小刀,沿着箭杆的根部,开始从牛腿肉里挖取箭头。 第480章 抢奴隶 虽然只是牛腿,方正也挖得额角冒汗,几个护卫纷纷上前帮忙。 另一边,宋梨云跟宋得奎和林清远没有上前去看那些血糊糊的场面,而是在说丝绸。 林清远道:“这丝绸还有南方的好,我那里有一些,可是数量不多。” 宋梨云摇头:“这笔生意我准备给万家,你那里还是购买精盐和糖为主。” 盐糖在什么时候都是战略物资。 尤其是现在迷达城要满足迷达河谷和卡拉山一带,几乎是狄虏草原四个之一区域数万人口的消费。 林清远的商队已经有些吃力了,他根本不可能再分心去经营丝绸。 宋得奎只在旁边默默听着,他能做的就是辅佐小云。 三人刚说几句,木桩那边就爆发出一阵惊呼:“啊!箭头抽出来了!” “没有倒钩,这是怎么回事?” “这伤口只需要按住就能止血、能止血!老天爷啊!我那老哥当年要是有这样……他就不会死啊!” 宋梨云一转头,就被飞纵过来的赵廷朵一把打横抱起,原地转了一圈:“阿云,你……真是……!” 林清远和宋得奎也被那几个护卫又哭又笑的声音给引过去。 两条牛腿都是皮肉翻开,露出两道箭口。 即便他们俩人是外行,也看出蹊跷之处。 一支箭头是从肉里挖出来的,伤口处肌肉破坏严重,都能看见森森白骨。 而另一支箭则被丝绸包裹着,直接从肉里抽出来,伤口自然只是一个洞,没有其他痕迹。 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回事? 每个人都看向走过来的宋梨云,面上满是激动和惊奇,想知道这神奇的原因。 宋梨云此时也心情激动。 末世之前,她只是普通的大学生,并没有机会去了解冷兵器时期骑兵装备什么,就连盔甲都不懂。 浩劫后,各国研制的武器都是光学仪器,离普通人更远,若不是到这里,她大概永远都不会这样原生态。 铁在什么时候都是很稀缺资源,不可能大规模给装备军队真正的铁甲。 就连赵廷朵等人用的五十具精锐盔甲,也只是在前胸后背下腹等重要位置用上铁片,其他地方全部是皮甲。 一则行动方便,二则也是没有这么多的铁矿。 所以,军队都以皮甲为主,面对弓箭还是危险重重。 因为上等丝绸柔软坚韧,箭射透皮甲却射不透丝绸。 丝绸会包住箭头,扎进肉里。 拔箭不会带下肉,哪怕箭头上染有毒汁也不会透过丝绸,这才是铠甲真正的效果。 不过宋梨云还不想现在就细说,她对激动的众人道:“道理其实也简单,大家都知道柔能克刚……” 话音未落,从前院口大呼小叫的跑进来一人。 “夫人,城主,快!有人要抢小奴隶们!” 来人是城主府的一个狄族下女,看她满脸惊慌失措的样子,吓得不轻。 她的狄族话在场的人基本上都能听懂,可每个人面上都有些茫然,好像在听天外之音。 有人要抢城主和夫人的小奴隶……哪里来的奴隶! 宋梨云突然反应过来。 糟糕,自己只想到盔甲内衬,将万管事送来的二十个小孩子给忘记了。 上午万管事带来小孩子,她只简单问了一下原因,就让沙依带去吃饭,然后再送去大浴池洗澡。 在浴室那边有专门给城主府隔出来的单间,里面有几个小汤池。 除去宋梨云和赵廷朵偶尔会去泡澡,沙依和府里的三个狄女是经常过去沐浴的。 二十个孩子要想洗干净,至少需要半天时间。 算下来,已经过去三个多时辰,应该快回来了。 “阿石,是万管事送给我的那些孩子!”宋梨云急道。 赵廷朵此时还提着弓箭,他脸色一沉:什么人这样大胆抢人抢到城里来了,还是自己夫人的丫鬟小厮。 他对已经反应过来的护卫道:“来两人,跟我去看看。” 此时每个人都还正想听宋梨云讲丝绸的作用,被这一打搅,只感觉心中怒火腾腾,呼啦啦就往外冲。 …………………………………… 时间还得回到一个时辰前,午后的迷达城,太阳还端端挂在头顶。 沙土街上,依然人来人往。 远道而来的狄虏人牵着马,上身只穿着一件脏兮兮的里衣,皮袍松松垮垮的堆在腰间,在板房店铺间走着东张西望。 炙热而又惊讶的目光黏在店铺里的东西上,无法自拔。 这里的货品丰富多彩,显然已经超出他们的心中想象。 他们时不时就要停下来,对那些堆叠起来绚烂布料、精巧木器、精美瓷器发出惊叹。 草原上以前虽然有商队进部落,那些用马车带的零星物品,怎么比得过这样盛大的场景。 更何况这里还有餐馆和酒肆,看着在里面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人群,撩人的异香勾得他们忍不住吞咽唾沫。 开店的伙计对着他们用狄族话招呼着:“嗨,远道而来的客人,这里有美味的烤肉,有香甜的美酒,快来吃肉喝酒!不远处的部落里,还有漂亮姑娘在等到你们!” 不喊已经心中痒痒,这一喊更是挪不动脚。 几个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起来。 反正自己几人用十几天时间赶过来羊群已经卖出去,怀里有银子,还有宝石,可以停留几天,好好享受武朝人的这些丰富物资。 领头的大汉将马拴在板房前,带头走进一家卖饺子的铺子:“你这是什么吃食?怎么卖?” 烤肉是天天吃着的,他想尝尝没有见过的东西。 天天闲着没事,从商队护卫临时改行的老板见有生意上门,乐呵道:“这是羊肉大葱馅的饺子,几位尝一尝,羊肉还是早上才杀的,香着呢!” 领头汉子看看板房里的桌子凳子,试探着坐下,又对其他五六人示意也坐下。 他将自己的弯刀重重拍在桌上,对厨子大声道:“要给我们几个人吃饱,不许骗人!” 老板见他用刀在桌子上乱拍,顿时皱眉道:“嗨,我说你们几人注意点,那刀该收就得收起来,别拿出来乱晃。 这是迷达城,你们可以买卖东西,可不能随便惹事,否则城主要将你们赶出去。” 行走茫茫草原上,没有刀箭寸步难行,随身携带的刀已经融入狄族灵魂,不可能取下。 为了让狄族人放心大胆进城挑选商品,所以迷达城允许他们带刀进来。 第481章 惹事的南部落 但是违反规定的后果也严重。 一旦在城里闹事,不仅要被打一顿,还要赶出城,以后也没有再入城的资格。 除非缴纳一定数量牛羊当罚款,才允许再进城。 若是再犯罚款就翻倍,一次比一次翻倍的处罚,直到没有财物可罚就扣下当奴隶。 当然,几个月来,周围部落已经知道规矩。 有压不住性子的,在城主府打过板子再罚款后,就都老实了。 迷达城之所以这样看似宽松的处理,也是有原因的。 现在小小的迷达城,可能是草原上武力值最集中,也是最安全的一个地方。 现在城里除了几个十几个东家不会功夫,其余的搬工和护卫,都是有一身力气的好手,谁都可以打一场。 更何况城外有雷字营,城主府里有护卫,只需要一声命令,就是一队百人骑兵出战,也不担心狄族人会跟武朝人起冲突。 饺子店老板的提醒,显然没有让这伙人安静下来,其中一人呼的站起来叫道:“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来自鼎鼎有名的南部落,你这个武朝猪还不跪下伺候!” 饺子老板“嘿哟”一声:“你是哪个土坯子冒出来的三豁嘴,什么悬部落吊部落,就是一个没听过的小渣渣。 巴掌大的洞呆多了,就不知天高地厚跑到迷达城来撒野,若不是不方便动手,老子马上打你几个蛮子找不到娘!” 老板狄族话说得溜顺,都不待喘气的就一溜骂起来。 他是最早到迷达城的,这种情况已经经见过几次,早就有经验了。 那个狄族人哪里被武朝人骂过,跳起来就要打人。 老板呵呵一笑,叉着腰,对着后面一声喊:“兄弟们,有人给我们送牛羊的来啦!快出来!” 随着他的喊声,后灶间呼啦啦拥出一群人,虽然都提着菜刀,案板,擀面杖,还有烧火棍,可一个个汉子五大三粗,气势汹汹,不比那几个狄族人差。 拿着实木案板的护卫瞪眼在屋里看了一圈,用武朝话喊道:“哪个不长眼的送牛羊来了,爷爷请他吃案板。” 这话狄族人没听懂,可这场面他们懂了,这是武朝人的地盘,不能随便惹事。 现在后厨出来的就是七八个汉子,外面街道上来往的武朝人还在往里看,那跃跃欲试的样子可没有怕的…… 领头的狄族人将自己族人往下一按,硬着声音道:“我们是来吃东西的,不打架!” 南卡是部落首领,来迷达城也不单纯是为了惹事,买到部落里最需要的盐巴才是重中之重。 而且,这个迷达城虽然是处在狄虏草原上,明显是武朝人居多。 被首领按住,狄族人只能瞪着眼睛乖乖坐下。 饺子老板显然对这种情况很熟悉,见狄族人没闹,他也开始做生意,一锅锅滚烫的饺子送上桌。 这几个狄族人不习惯用筷子,只用手抓,饺子烫得他们哇哇乱叫,惹得后厨的“伙计”都挤在门口看:“看这些蛮子傻乎乎的,刚才还想在迷达城闹事。” 虽然还憋着一肚子气,但好吃的羊肉饺子,还是让这几个狄虏人暂时平息心情。 几斤饺子狼吞虎咽的下肚,结账时,这几个狄虏人差点又暴跳起来。 饺子钱算下来,差不多就要半头羊。 黑!太黑了! 饺子店老板指了指墙上挂的价目表,对几人道:“迷达城从来不宰客,所有价格都要贴在墙上。 白面饺子、鲜羊肉馅,还有大老远运来的大葱,哪一样不得说钱,东西可是你们自己选的。 一共是八斤饺子,还喝了两壶酒,总共才收你们九百文,不贵。” 几个人脸都已经憋红了,他们的确没有注意墙上那几排字,再说,看见也不认识。 可现在饺子已经下肚,吐不出来。 领头的南卡从怀里掏出钱袋,忍痛数出饺子钱,口中愤怒道:“你们这些武朝人都坏透良心,以后我定要你跪在我面前舔靴子!” 饺子店老板也不怕他大放厥词,以前说得更狠的都有,现在已经听话了。 他收回自己的饺子钱,呵呵笑道:“好啊!我在这等你过来!饺子钱还是一样的要给。” 南卡带着部落的几人出了饺子店,虽然心中愤愤,可转眼就被其他新鲜物件吸引了注意力。 在林家百货超市里,看见用木盆装着的白盐,几个人眼睛都直了。 这次他们学会了先问价,已经都准备好要听到大价,谁知得到的数字是意想不到的低。 “真的只要一头羊就能换十包盐?”南卡小心翼翼的问。 林家伙计态度温和:“勇士放心买!我们是迷达城定点销售的盐茶专卖,所有价格都是统一的,不会高出以前游商价。” 以前商队在草原上游走每个部落,所有的风险都会转加到价格上,那价是高到天际。 现在商队只需要送到迷达城里,让狄虏人自己来买,不再有风险,价格自然低。 而且,宋梨云也特意跟商家们对这个低价作了说明。 迷达城需要的是吸引人的特色。 盐是必用品,只要这一项便宜,就不愁周边部落不过来。 酒,烟,茶,布料之类的商品价高也能销售出去。 就好像刚才的饺子店,那些东西才是赚钱的买卖。 见到低价盐,南卡想都不待多想,直接摸出钱袋,把里面卖十头羊两匹马的银子全部放在柜台上,一指那盆盐,豪气冲天的道:“这盆我全买下!” 只要将这盆盐全买下,自己的部落至少可以吃两年。 林家伙计笑容可掬,把钱袋推还给他,依然温声道:“客官可看墙上,我们这里的盐是限量销售的,一次一人只能买一勺。” 什么意思? 南卡硬着脖子转头去看墙,上面也是几行字……不认识! 跟着他后面的族人已经忍不住又喊起来:“你们是故意欺负人!给你钱都算好的……”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南卡一巴掌扇回去:“闭嘴!” 刚才自己几人在饺子店就没有占到便宜,现在周围好些人,可不能再生事。 果然,林家伙计收起笑,对那挨巴掌的族人道:“看在你们是第一次来迷达城的份上,我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你们可以在自个部落里大喊大叫,当大爷都行,在这里还是老实些为好。 我们不会亏你货品,你们也别想压银钱。否则,城主府要打板子的。” 这边的动静引起几个同样是来买东西的狄族人注意,一个老者对南卡等道:“嗨!你们是新来的部落!到这就听这些武朝人的话,别瞎嚷嚷! 那盐的确只买一勺,吃完下次再来买就是。 要是路远,可以去我们部落住一晚,明天再进城买一次。” 第482章 犯众怒 这也是宋梨云策划的商圈一部分。 以迷达城为中心,让周围部落也有银钱赚。 大概是同为狄族人,老者的话让南卡心中安定,也顿时明白过来。 自己一行七人先买七勺,晚上在城外住一夜,明天再来买七勺,这样下来也是不少了。 他看向伙计,还没有开口,伙计翻了个白眼道:“我们只看人买盐,每天一勺,你今天买,明天再买也行!” 这早就是老规矩了,这些狄族人笨脑袋才反应不过来。 这是答应可以多买一次。 南卡从进城就紧绷的脸终于露出笑容:“那今天就先买七勺!” 盐买到了,百货超市里还有好些东西也是需要的。 想到明天还要进城,南杰等人就暂时搁下,只等走时再买。 心情舒畅,肚里饱满,玄部落的人就打算将迷达城好好逛一遍,还有那啥能泡澡的大热汤子,等回到部落,也能跟族人吹嘘吹嘘。 这一次,几人还没有逛到第二间铺子就停住脚。 在他们最前面的南卡,呆呆看着迎面而来的一行人。 那是三个漂亮的狄族小姐姐……和她们身后的一串小娃娃。 那是刚刚从浴室出来的沙依,身边带着换洗一新的孩子们。 说起来,南卡还没有见过武朝孩子,尤其是这二十个被精挑细选的孩子。 每一个还都长得粉嫩嫩的可爱。 男孩子头发在头顶结成单髻包上头巾,小女孩则是双髻,也是同色头巾,再加上此时身上穿着统一的红短袄束蓝裤。 在这简朴又满是莽汉的街道上,靓丽得赏心悦目。 这些孩子才一出浴室大门,就被街上的人围住了。 万家伙计靠着门框咳瓜子,笑嘻嘻道:“这些以后就是夫人的丫鬟小厮,我们可得擦亮眼睛,把这些小家伙认清了。” 另外一个在闲逛的武朝护卫呲牙道:“这有啥好认的,迷达城里除了夫人和三个婢女,就连老鼠都是大公光棍。 现在多了这些小娃娃,瞎子也能知道是夫人身边的人。” 护卫口中这样说,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些孩子。 伙计说的没错。 夫人和婢女们几乎不出门,以后出来买东西的大概就是这些小娃娃。 自己将每个人认熟了,搭上几句讪,回去也能在城主和夫人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 迷达城很小,小到一句话只需要大声些,就可以从城门传到城尾。 基本上在万管事的车队进城的时候,城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些娃娃的来历,还有以后的职位,是他们以后要讨好的对象。 这时候的围观,自然都是善意和心机。 小娃娃们从武朝东南路到狄虏草原,行走两个月,被万家派人调教一路,早已经接受现实。 到了迷达城,见过温和的主母,吃饱喝足再梳洗打扮换上新衣,也不害怕了。 只是被周围的这些叔叔伯伯们笑嘻嘻看着,有些害羞。 在众人的注视下,南卡拦住沙依,指着这群娃娃痴痴的问:“这些小奴怎么卖?” 他觉得城里的东西都是可以用银子买的,无非就是贵一些。 这些娃娃漂亮,可以给自己的新婚妻子买上两个在身边伺候。 沙依还没有开口,南卡身边有人已经一把拎起最小的五岁女娃,捏着下巴看牙口,嘴里还啧啧道:“这小崽子可真好看呀!比那些刚生下的小羊羔还粉嫩!” 小二十先是被眼前这个粗野汉子拎起吓得发愣,紧接着脸又被捏得生疼,顿时哇的哭起来。 一个男孩突然从队伍里冲出来,想要从狄族人手中把小女孩抢下。 “卑贱的奴隶,你想找死了!” 那狄族人怒骂一句,手上用力一甩,男孩就踉跄退开。 沙依一把抱过小女娃,对着那手贱的南族人骂道:“你们才是卑贱的,你们是哪里来的蠢驴,还不滚开!” 南卡他们刚才被武朝人骂过,现在又被自己狄族女人又骂滚开,顿时怒火中烧,那手贱的抬手对着沙依就是一巴掌:“你这个贱女人,我们要买这些小奴!” “哐!”沙依侧脸一躲,没打上。 对着他就是一脚:“这些小娃不是卖的,你耳朵是被马毛塞住了吗?” “哐啷!” 南部落里的人提起弯刀敲向沙依…… 动手了,动手了! 正闲得打屁磨牙的武朝护卫们一拍手,也不再看热闹,一拥而上,将那几个狄族人团团围住,顿时街上打成一片! 沙依拉着孩子们躲回浴室,一个婢女就这样跑回城主府,说有人抢孩子! 赵廷朵跟宋梨云到现场时,看见的就是几个狄族人正被商队护卫们按压在地上打得灰头土脸。 “住手!把他们放开!” 一道清朗喝声传来,南卡感觉压着自己的手全部离开,不由抬头大口喘气。 刚才,他感觉自己差点就被压死了。 南部落的其他人也被放开,几个人都懵头懵脑的坐在地上。 他们刚才都被打了。 只不过,打他们的武朝人拳头巴掌扇的都是身上肉厚的地方,痛是痛,没什么伤口。 还将他们压在地上无法动弹。 这就是存心要羞辱,而不是伤害自己。 赵廷朵站在南卡面前,皱眉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部落?今天第一次进城?” 听到赵廷朵地道纯正的狄族话,再看看他虽然穿着武朝衣服,但左耳垂戴有狄族标志性的耳坠子,南卡顿时明白这个年轻人是谁。 他单膝跪地低头道:“南部落头人南卡,给城主行礼!” 他在来时已经听人说过,迷达城主是狄族人,虽然年纪不大,可手上有几百骑兵,所以在迷达河谷建起这个城市。 现在一见这个提着弓箭,能轻易控制城里武朝人的年轻男子,自然就明白来人是谁。 赵廷朵见他认出自己,却没有说自己是哪里来的,于是淡淡道:“南部落现在驻在哪里,距离迷达城多远?” 草原之所以不容易建国,就是这些部落冲突不断,分分合合,有时候几天里一个部落就消失了,而又一个新部落出现。 只有长盛不衰的老部落,才会留下名字,并且远播出去。 就好像眼前这个南部落,他在收服迷达河谷众多部落时,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也没有见过这几人。 南卡抬起头,露出骄傲神情道:“城主,我们南部落就在迷达城五天路程外。” 五天路程外! 赵廷朵警惕的眯起眼。 迷达城五天路程外出现新部落,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巡逻队在干什么? 第483章 丫鬟小厮和两笔生意 赵廷朵在外面处理那些惹事的狄族人,宋梨云则去安抚受惊的小娃娃们。 说起来,这些她真正意义上的助手,尚且白纸一张,需要亲自培养。 可怜都是一群孩子,最大也才八九岁的年纪,此时一个个惊恐万状,神情异常。 不过,宋梨云从中还是发现几个孩子颇为镇定。 尤其是那些年纪稍大的,尽管自己已经非常害怕,还是牵着其他孩子的手。 宋梨云暗自点头:看来在来的路上,这些孩子已经结成友谊,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 在很多时候,个人力量固然重要,可团结一心才是无敌的存在。 她把那几个胆大的孩子记在心里,等大家安静下来,才开始带着孩子们离开。 回到城主府,宋梨云让沙依给孩子们准备寝室。 自己则仔细了解孩子们的情况。 从大到小二十个孩子,其中男孩子七人,女孩十三人。 除去有一对亲兄妹之外,另外的都是万雁鸣从东南路各个地方找来的。 有人是因为家人寒冷换成炭火,也有人是为钱被父母卖身,更有孤儿被族人不喜。 总而言之,都是很没有家乡牵挂,身世清楚明白的。 一场变故改变命运,让他们从温暖湿润的江南到了苦寒北地。 宋梨云给那个年纪最大的,性情稳重的男孩取了名字叫:一鸣。 第二个男孩叫:二凡。 几个男孩子按照年纪依次是:三和、四圆、五鸿、六明、七宝! 女孩比较多,也是以年纪依次排列,宋梨云选了一首诗作名。 碧琪、玉瑞、妆翠、成皎、一琬、树婵、高纱…… 到最小的五岁女孩时,宋梨云看她泪眼婆娑可怜巴巴,跟自己刚刚到这个世界时,看见的小安有几分相似,只是小安更加瘦弱胆怯,这个小女孩灵动得多。 宋梨云特意给她取名小叶儿,留在自己身边。 小叶儿跟一鸣是亲兄妹。 当初在东南时被人买下,只能说是暂时脱离危险,到现在看见真正安定下来,才是最后的归属。 一鸣最担心妹妹因为年纪小,会被嫌弃的事终究没有发生。 看见小妹妹被主母留在身边亲自教诲,以后不会再吃苦受累。 一鸣眼中含泪,对着宋梨云就咚咚嗑头:“一鸣替妹妹感谢夫人的大恩大德!” 宋梨云坦然接受,她是个俗人,需要这些东西! 把小孩子们打发去自己的房间休息,没过多久,赵廷朵和宋得奎以及林清远万管事一起过来了。 万管事刚才是在他商队的住宅里睡觉,一把年纪舟车劳顿,一躺下就睡得深沉,根本不知道街上闹事。 等他睡醒才有伙计来报,说自己送的那些小孩子惹来麻烦,他也就过来看看是什么人这样大胆。 赵廷朵对众人道:“那几人是从北边过来了,只听说这里有集市可以购物,他们就冒险过来,倒也没有恶意。” 既然是误会,就不用追究了! 狄族是游牧民族,虽然基本上都有固定的牧场,可也有少数部落是随迁而聚,真的是居无定所。 这个南部落就是这样的,在偌大的草原上游荡不定,之前还在北边,现在向西游荡,就知道了迷达城。 “他们部落有一百多人,以养牛羊为主,说是有不少羊毛可以出售,只是路程远,运不过来!我想看过南部落后就去合城。” 赵廷朵从知道毛呢布料,就对羊毛有些敏感。 他觉得这样一个新部落,自己没有收服,又有羊毛,有必要亲自去看看。 而且,丝绸和毛呢的事也需要跟大哥商量,趁着现在天气刚暖,只要军需营手脚麻利点,入冬可以给第一批人换上新装。 还有就是那些传言……若是旭阳草场以国书派人去京城,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当赵廷朵提到丝绸和毛呢,万管事满脸的激动压制不住,惹得林清远嫉妒调侃道:“万老爷子这千里迢迢跑一趟,可没有白废,又得羊毛丝绸生意,以后可记得多关照晚辈。” 万管事也没有想到自己才离开宋梨云几个时辰,就有了下文。 此时林清远的调侃他也不在意,只呵呵笑道:“林老弟何必取笑老夫,你去年收上去的原石送去京城可是狠赚了一笔,就连刑部尚书嫁闺女的添妆,都是买的高价。 唉!可惜老夫老啰,干一年是一年。 你还年轻,日子还长,以后只管踏实跟着少夫人,有你挣钱的时候。” 自从原本垄断草原玉料的合城齐家跑路,这笔生意就让林清远和守备府接下。 一朝天子一朝臣。 换了主人,京城里那些以前的玉商猛一下断了货源,珠宝玉器价格自然上涨,林清远的玉料店顿时赚了一下盆满钵满。 现在就连宫里内务府选货,也得到林家的玉器店里定购。 林清远听万管事提到自己的玉料,也跟着嘿嘿两声,唇边露出一抹神迷莫测的笑。 一般人都只看见玉料,且不知道从草原送出去的牛角纽扣片子,暗戳戳的也赚了不少。 这两个商户在一起玩心思,宋得奎听在耳中却悠闲玩着手指。 他没有做生意,只给宋梨云帮忙跑腿打杂,收入上肯定比不上这些商家。 可是,小云说过,以后大平小安都托付给他照顾,碎金镇上几项生意他也有分成。 几处纸箱厂和饲料厂的情况,他都要经常去检查,并按时回报给小云。 这样一来,只是宋梨云在草原的地位不变,林家万家赚得越多,宋得奎从中分得的银钱也越多。 此时听到万林两人的调侃奚落,宋得奎只感觉自己的银钱在铛铛作响,心中乐开了花。 第二日,赵廷朵带着雷字营的军士,还有花光银子购买盐茶的南卡几人一起去他的部落。 城主府里,宋梨云也召开了规模最大的一次商户大会。 说是大会,其实也就二十几东家老板和一些负责的管事伙计,另外就是各商队的领队负责人。 几十号人将城主府的前院议事厅刚刚坐满,每个人都面带惊异,不知道夫人突然要自己等人来干啥! 其实,迷达城就这样大,大伙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 刚刚中午在饭堂才见过,晚上又在澡堂子又见,早就熟得不能再熟。 只是大家突然全部齐整的坐到城主府,还是第一次。 第484章 招城管 议事厅里,整齐摆放着座位桌子,一鸣带着几个小厮丫鬟穿梭其中,给每个人送上一杯清茶。 没有城主赵廷朵在,在厅上的首位坐着的是宋梨云。 她穿着绣百蝶穿花蜜合色妆花短袄,下着八幅罗裙。 梳着单罗髻,头上带着纯银柳丝头花,耳朵上坠着一对珍珠耳坠子。 胸前沉甸甸挂着一串鸽子蛋大小莹润通透的红色玛瑙玉和绿松石,让整个人漂亮中带着威严,气度不凡。 城主夫人是个漂亮女人,平时难得露面,在迷达城众人心中神秘得紧。 更多让众人说得最多的是夫人刚柔并济的治世手段,和变化无穷的生财方法。 此时宋梨云就在面前,在座的男子却都把目光识趣的避开她,只死盯着旁边下首位置的两人。 那是林清远和万两金,也是让商户们羡慕嫉妒恨的两家。 草原上最赚钱的生意都在这两人手上,让他们如何不眼红! 宋梨云环视场上众人,声音清脆道:“迷达城已经日渐兴盛,离不开各位同仁远道而来的盛意,本人代表迷达城向各位东家表示感谢!” 她说到这里,站起身,对着下面的众人躬身一礼。 城主夫人就是财神爷,众人哪里敢受这一礼。 “夫人多礼了!” “使不得,使不得!” “哎!这可让某折寿了!” 呼啦啦!众人起身谦让,厅里顿时乱成一团。 宋梨云也不折腾他们,浅浅一礼就自行坐下,商户们这才陪着笑也纷纷坐下。 每个人来这里都不是听空话的,宋梨云再次开口:“我有一事要跟各位商量,迷达城以后狄族人会越来越多,我们武朝人应该管好市场,有一个章程!” 这话一出,每个人都面带茫然,纷纷看向万管事。 城里早就由城主府定下章程。 比如说城里商铺贩卖货物有最高定价,狄族活物买卖也有最低保护价,这是防备武朝狄族双方价格乱斗,最终让大家都受损。 此商法被两边都拥护,武朝跟狄族不可能毫无芥蒂的经商,这样大家心里都有了保障,可现在又要出什么章程。 一边万管事得到宋梨云的暗示,主动开口:“各位同仁,大家千里奔波为的都是多挣几两银子,夫人跟老夫商量,想将各位手中的护卫借过来,作为城防……” 他话音未落,厅里顿时一静! 商队从各地到迷达城来就离不开护卫,每支队伍少则十余人,多则几十人。 林家的护卫最多,足有五十,总共统计起来,在城里居然有两百多个护卫,比商队伙计多。 这些人只在路上有用,现在就在城里闲着,但要是迷达城主借用,商户还是有些担忧。 说是借,万一不还,自家还得给银子白养。 膊胳扭不过大腿,自己是在迷达城里求财。 好在这些商户能冒险来草原,也都不是无能之辈,心里有疑问也镇定自若。 万管事继续道:“城防队是从各位的护卫队里面抽调选拔,额外所需费用由城主府承担!” 这一下商户们就放心了,只是抽调几人,不是完全收走,而且守城费用不需要自己承担,他们并没有损失。 说起来,宋梨云刚开始还想着用简方桐等马匪来管城,可真正用上才觉得不好使。 像前一天那些南部落的人在城里胡闹,负责管理的马匪耐不住寂寞早跑得不见人。 而商队护卫能尽职尽责的守着市场,愿意出手帮忙,无人领头,一通乱锤差点出事。 以后新部落过来,还会有同样的事发生。 马匪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用一群目无王法的败类去教人守规矩,还给他们一定权利,这跟让一群饿狼牧羊差不多。 而且城里护卫们还闲散着。 哪怕宋梨云存有以后可以利用护卫队守城的心理,也觉得现在这是在浪费资源。 迷达城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娃娃,每一份力量都来之不易,更不能白白耽搁。 商户们放心下来:“既然是这样,夫人可以随便安排就是!” “对,这本是我等职责所在!” “是是,夫人只管把巡城的事交给我等!” 下面的护卫领队这才明白为什么要自己等人也来城主府了,赶紧应声。 原来是要自己巡城……他们都是各地镖师为主,干的就是护卫押送的事。 商队这边的银子又是以出门走镖一趟计算的,其他时间闲着没事干,多一笔收入也好! 城管局很快成立! 局长是当然是宋梨云。 林清远身边的老钱和万管事,两人手下共五十人,各家护卫却没有名单送来。 原来,每个护卫都想参加城管队,两百人只有五十名额,僧多粥少,只能比武论次了。 消息传开,周围部落里的也来看热闹。 城里顿时人满为患,酒馆饭店都挤得满满当当。 狄族人看见这些护卫刀枪剑戟百般武器,纵来纵去打得热闹,三天后城管局收够人手,他们就忍不住也要参加活动。 于是,迷达城外开始了第一届武林大会。 武朝人比功夫,狄族比马术,宋梨云大方拿出彩头,有羊有布料和银子。 众商家也纷纷解囊相助,奖品堆成小山,更是引得狄族人热情似火,呼朋唤友传遍迷达河谷的所有部落。 这在草原上是难得的盛事,有林清远和万管事主持,再加上匆忙组织起来的城管护卫,严加守卫的雷字营,还有潜藏在人堆里的简方桐一行马匪。 通过明暗两手,迷达城将狄族参赛选手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 所以城外虽然人多也并没有混乱。 比赛按着一轮轮的海选,二选的排下去。 随着陆续赶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这比赛也一天天延长,甚至有人在城墙根外搭起毡房住下。 这对迷达城商户自然是好事,哪怕长年比赛都无所谓,来的人多,吃吃喝喝总是要花银子的。 几个商家甚至对赛马开了赌盘,将奖品搞得越发诱人,大有长期办下去的意思。 宋梨云没有去看比赛,她在宋得奎和宋二朗的陪同下,到河边看新开的土地。 从宋二郎说可以种土豆和苞米,宋梨云就把自己提前准备的种子送去河边。 这几天时间,秦槐已经带人种进地。 在波涛滚滚的迷达河边,青草已经没过脚踝。 铺天接地的绿草间没有羊群,而是大片湿润黝黑,喷发泥土芬芳的新地。 秦槐几人早得到宋梨云过来的消息,正等在地头的板房中。 “少夫人,土豆种了八十亩,苞米种下五十亩,想要再多种,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就全部种成菜和瓜!” 第485章 换了一个世界 秦槐等人一直在修城,还是入春才开地,时间非常紧。 好在这片地在河边,沙土松软,部落里别的东西要缺,就是牛马特别多。 即便这些牛没有拉过犁,也会拉车,再从部落里出人牵牛,一天就能开垦出十亩。 种粮食要看季节,现在不能再继续下播,只等秋收。 但开地不停,等到明年,能开出千余亩良田。 秦槐他们都有些眼馋。 这里的平地一眼望不到无边,随便开垦就是上等的好地。 靠近河边又是水肥不愁,种下粮食,以后迷达城的人随便怎么吃都吃不完了。 但秦槐等人又有些忐忑了,墙修完了,那些狄族人也能开地,自己又能做什么? 等秦槐对宋梨云问起以后的安排时,宋梨云笑着道:“秦叔,这些地要人管理,城里还有不少事需要干,我只愁你们不能变出三头六臂,你们怎么还担心没有活会闲下来!” 她说的话不是敷衍,宋二郎是要走的,这些地里的事狄族人又不懂,需要秦槐他们尽快教会,以后就不再用武朝人来种地。 城里一些便民水利设施也该提上日程。 河道距离迷达城有五里远。 现在城里用水都是靠十架牛车二十小时不停的运送,尤其是那大浴池是用水大户,需要五辆车专供。 还有城里用过的脏水也是随便的挖沟排放,现在人少时间短还能很快浸入地底。 等到时间长了,再加上冬天,恐怕会堆出冰山。 还有公共厕所…… 于是,秦槐等人带着几个狄族部落的人开始给迷达城完善设施,挖出深深的排水沟,这样才能防止结冻。 从河边到城里的水渠也在施工,宋梨云不想一直用牛车拉水。 虽然冬天迷达河会结冰,一年中也有大半年是可以用上木制水轮车的。 碎金镇有水车,卡拉山的乌达部落有风车,这里也要安排上。 只是没有工匠师傅,还得让赵廷朵把卡拉山那边的匠人叫过来。 另外,宋梨云还让城里的护卫不再闲着,给各商户挖水窖,方便蓄水。 她是个忧患主义者,有空间存物习惯的。 不仅随身携带着各种生活物资,就连草料都想在城主府里塞满才踏实。 现在城里没有水井山泉,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在地窖里存放,至少要蓄足城里一月的用度。 幸好赵廷朵不在城里,若是让他知道定要笑话。 冬天的草原上牛羊吃雪解渴,人用水也可以靠大雪,根本不需要去河里运水,自然没有存水的习惯。 只是现在宋梨云是迷达城里最高领导。 她怎么说,其他人就怎么做,连质疑声都没有。 于是,城外的赛马不停,城里也在轰轰烈烈的干工程。 宋梨云对外宣传招工,报酬是盐茶布粮食等实物,很快就有狄族人不再看热闹,开始进城干活。 在这个春天里,整个住在迷达河谷的狄族部落仿佛被换了一个世界。 年轻人每天除去放牧,彼此之间谈论的还多了比赛,种地,进城干活这些话。 而老人则有些茫然,又有些愤怒。 他们习惯夏冬两季跟着牲口在草场上迁徙。 而部落里的年轻人不愿意再走了,他们要在这里定居,不仅有休闲娱乐,时不时还能买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狄族各部落里家庭隐隐有了分裂,一个相亲相爱的大家族甚至有分家的倾向。 新旧思想交替之间,迷达城的声誉是毁誉参半,同时也越发深入人心。 这种情况是一年后,赵廷朵宋梨云才知道的。 人心所往,他们俩也无计可施, 在赵廷朵看来,他将各部落收服,不是要控制住每个人的生活生存方式。 宗主部落对附属部落的管理,是调解各部落之间的冲突,有权调派各处兵力和购买牛羊,没办法处理两代人的矛盾。 宋梨云也没有想到观念冲突会来得这样快。 在她预料之中,应该是几年后才有人会改变生活方式。 结果迷达城只是一场马术大赛,就撩拨起年轻人的心。 等到半月后赵廷朵从合城回来,见到城里尘土飞扬,到处都在开沟挖挖坑。 城外帐篷一顶挨着一顶,锣鼓喧天,呐喊助威声震耳欲聋,人山人海的场景,哪里还有走之前那小热闹的宁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连城主府都变了样,宋梨云给一群孩子安排下作息时间。 早上,无论大小一起做家里的活计,吃过早饭上学一时辰。 宋梨云给她们整理了一套不同的学习内容。 除去要学武朝文字,还要学简体中文和小学算数。 没有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一切以实用为主。 下午则是城主府里的环境美化劳动。 赵廷朵进门,就看见的就是宋梨云带着一群男娃娃在挖土平整花坛。 还有几个小女孩摇摇晃晃的搬土,嘻嘻哈哈笑闹成一团。 赵廷朵快步上前,接过宋梨云的锄头,又替她拍去裙边泥土。 “小云,你跟小孩子要挖到什么时候,有什么事就让阿其雅他们这些亲卫来干!” 他有些哭笑不得,在碎金镇小云就没有干过重活,现在跟自己成亲,不仅操心城里人事商事,还要亲自动手干活。 “没什么,就是逗小孩子玩的!阿其雅他们的职责可不是挖土种花的。” 宋梨云把锄头交给身边的一鸣,让他带领大家先去休息。 自己则用旁边准备的清水洗干净手脸,跟着赵廷朵往前院去。 赵廷朵这次离开这么久,定是有很多消息,她想知道万悠悠是不是要来了! 果然,还没有等宋梨云坐稳,赵廷朵端过奶茶一饮而尽就道:“你说的丝绸生意和羊毛呢料,大哥接了。 他说在东南道纺羊毛太远,就跟万家在合城的负责人说,要他们把织坊搬来合城。” 赵廷雷见过羊毛呢料的保暖效果就很满意,答应要给军士们换装。 他现在抓住合城商户税金,自己又跟迷达城有生意做,再加上朝廷没有拖欠军饷,银钱暴涨,底气也足了。 宋梨云眉头一挑:“不愧是守备大人,想要开厂就这样容易!” 她说的这话有些酸。 赵廷雷现在相当于是云州王,要想办一间作坊,只需要开口,都不用考虑过程。 赵廷朵还在兴奋中,他目光炯炯的看着宋梨云,眉眼带笑道:“小云,大哥说不会忘了你对镇北军的功劳,这是他给你的奖励,我给送去后面了!” 说着,拉起宋梨云就往后面库房去。 第486章 万两奖金 乌达亲卫阿其雅打开库房的门,宋梨云才走几步就愣住。 库房里面的东西宋梨云亲手打理过,闭着眼睛都能知道有什么布置。 此时,屋子当中多摆放着五口铜锁大箱,上面漆纹细腻光滑。 只看箱子就不寻常,里面会是什么东西? 宋梨云不解的看向赵廷朵,赵廷朵笑着卖起关子:“这是大哥给你一人的,说你现在一定会喜欢!” “什么东西这样神秘?”宋梨云走过去,伸手打开箱盖。 入目一片亮光袭来,晃得她眯起眼睛,只感觉难以置信! 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不是一匣,而是一箱。 每箱五层,每层四百两,一箱就是两千两。 库房里一共五箱,那就是一万两银子。 宋梨云瞪大眼睛,她也是现在也是身家上万的富婆,可还没有见过一万两现银。 摸着冰凉的银锭,宋梨云心中火热,她都有些结巴道:“守备大人怎么……怎么想起送银子?” 赵廷朵笑着道:“大哥说你那救命的法子是无价之宝,本该去朝廷替你请封,只是迷达城正是建设之际,我们最需要的还是银子,请封之事还是以后再说。” 请封其实是不可能的,毛呢布料和丝绸都是昂贵之物,用在普通军士身上谁相信。 要是上报朝廷兵部,肯定要招来全国的口诛笔伐,说不定还要被弹劾贪污。 与其跟人打口舌官司,还不如自掏腰包悄悄办事。 宋梨云对请封不在意,她不需要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在朝廷留了名,反而要受牵制,只要有银子就兴高采烈。 “那就多谢守备大人的大方了!” 她想过很多东西,赵廷雷是皇帝的表哥,又是皇帝的心腹。 宫中赏赐定是梅瓶玉玩,头面宫花,甚至一封圣上手书的嘉奖令,就没有想到银子。 不过,赵廷雷说得没错,她现在最喜欢的还是银子。 迷达城的建设项目前期投入太多,虽然赵廷朵也有支持,可他还有兵士要养,能付出的银钱少得可怜。 现在这一万两银子撑着,宋梨云就能放手施展。 赵廷朵看宋梨云欢喜,他却心情有些沉重。 合城现在虽然有了税银,又有跟狄虏草原的生意,这一万两银子也不是能随便拿得出来的。 只是阿云的盔甲丝绸内套和毛呢军服对镇北军非常关键,大哥是感谢这活命之法,从军饷中硬挤出来的。 宋梨云欢喜之后,两人才说起在守备府得到的消息。 林清远听到传言是狄虏王庭向武朝递交国书,其实真相并非如此。 在合城的守备府,赵廷雷取出一份公文给赵廷朵看。 狄虏王庭没有国书,但他们派出使者携带礼物去了京城却是真。 说来,这也是太后往王庭送去贵女和亲惹来的。 狄虏草原没有朝廷和国度,有事是由五个大部落协商管理。 只是其中的东越部前年在去武朝掠夺时受损严重,实力大减,被其他部落排挤,继而被撵出旭阳草原到迷达河谷。 再被赵廷朵带着雷字营灭族后,组成狄虏王庭的大部落就只剩四个。 那个贵女出京时被封为和善公主,年轻美貌,又是武朝送来和亲,该嫁给哪个部落的首领成了难题。 四个部落表面上的相安无事,随着武朝贵女的到来,顿时就被打破平衡。 有部落往武朝派人,想要得到承认,也有部落想吞并其他,一家独大。 宋梨云拧着眉头道:“草原上这是要打仗了?” 赵廷朵点头又摇头:“暂时不会!” 几个部落争夺权力的事早就存在,东越部实力大损被赶出来,其实就是其他四家的故意所为。 甚至在迷达河谷战事最盛时,眼睁睁看着东越部被灭族,都不出手相助,也是在相互防备。 乌达部落才从中钻了空子。 现在四家刚刚平衡,又来一个贵女。 赵廷朵道:“和善公主还没有到旭阳草原时,还遭遇过几场袭击,都是不想武朝公主打破这平衡。” “可公主身边有一支镇北军护卫,有惊无险的到了草原,现在住在行帐里还没有成亲!” 宋梨云曲了曲手指,诧异道:“公主到草原马上就要一年了,还没有选出成亲对象?” 赵廷朵嗤笑一声:“怎么成亲!四个部落的头人年纪都大了。 实力最强的部落头人六十岁,他的几个儿子都是四十年纪,孙子成亲合适,可其他部落又怎么会答应!” 宋梨云都有些佩服擅长宫斗的武朝太后,能在先帝的嫌弃苛待中以示弱方式熬出来,心眼不可少。 不过不说,虽然用女人和亲对平稳边境不算什么好方法,但对搅乱敌营却是最高策略。 或者说,搅乱几方局势都是有用的。 就好像现在。 有部落往武朝京城派人表示和平友好,也有部落在对公主实施刺杀,要跟武朝彻底撕破脸皮。 公主一死,两邦必定有战事,赵廷雷现在已经警惕起来。 他马上给军士添置装备,以备狄族部落对云州的袭击。 “我们这里怎么办?要是旭阳草原成立国家,我们就危险了!” 宋梨云忧心忡忡,她不想对和亲一事表示什么评论,只担心自己辛苦建起的新城。 要是草原再燃战火,自己这里是也不能再有太平。 商队不敢再出云州,自己这里也要被流寇盯上。 虽然有赵廷朵带兵保护,也增加了心理负担。 赵廷朵抬手抚摸她皱起的眉头,笑道:“你愁啥,有我在,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再说还有合城对迷达城的保护,旭阳草原再乱,也不会影响到这边来。” 他对迷达城的安危信心满满。 狄虏草原很大,横贯武朝的整个北方,旭阳草原跟迷达河谷之间还有一片茫茫戈壁 乌达部落虽然占据了迷达河谷,但实力还是不够,对王庭的利益没有影响。 而且,镇北军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邻居,要是迷达河谷有危险,出兵保护乌达部落是必然的。 宋梨云陷入沉默。 也许经历过灾难,宋梨云始终难以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给某一方,尤其是跟政治有关。 镇北军毕竟是武朝的军队,要是涉及到两邦之间的关系,京中朝廷或许不会站在小小乌达部落这一边。 到那时,赵廷雷和京中的安国公要陷入两难中。 她想到库房里的万两银子,暗暗抿紧嘴唇:自己的家园还是自己来保护! 第487章 收族兵 赵廷朵回到迷达城时,城外的赛事也终于进入尾声。 海选参赛五百人,轮赛之后,进入绝赛共二十,现在要从中选出前三位。 城里商户筹集的赏金最高是五十两银子,这可是一百头羊。 最关键的是,参赛选手来自大小七个部落,只要得到第一名,立即会成为这些部落公认的第一勇士。 赵廷朵要给他们颁奖,宋梨云也让人将赛场布置了一番。 除彩旗飘飘,两边有着歌舞鼓励。 跳舞之人,则是部落里选出来的漂亮未婚姑娘,领头的是沙依。 美女爱英雄,在荷尔蒙的刺激下,这些赛手的成绩也会更好! 赛马包括速度、技巧、射箭和较力。 在人群的欢呼声里,前三很快出线,都是剽悍的壮汉,其中还有一个宋梨云认识的熟人南卡。 没想到,他得到第一名! 南卡喜滋滋从赵廷朵手中接过五十两银子,还挑衅道:“听说城主精通武艺,弓马娴熟,我早就羡慕得紧,上次跟城主离开得匆忙,今天能不能比试一下?” 那天他在城里惹事,被赵廷朵带出迷达城回部落。 没想到赵廷朵一离开,他就又跑回迷达城,还参加了决赛。 南卡在比赛中崭露头角,早就成了众人心目中的英雄,现在公开挑战赵廷朵,顿时引来欢声雷动。 其他的选手也跃跃欲试,能挑战城主的机会不多,输赢无所谓,只要可以露面就行。 赵廷朵微眯起眼,想起阿云给自己说的话:迷达城必须自己招兵买马,不能完全依靠别人! 呵呵!自己正想怎么招揽这些人……现在就送到眼前了。 想到这,赵廷朵哈哈一笑:“本城主事务繁忙,只在操练自己部下时才会提弓。 你们中间凡是要想跟我一决高下,可以明天去迷达城军营报名!” “好,明天我去军营找你!”有莽汉咋咋呼呼的答应下来。 南卡则眼带迟疑,片刻后也重重点头:“好,城主,我去军营等你!” 赛马活动中,前三有重赏,前一百都有鼓励奖,还可以进城消费一次,城主买单。 而且只有前一百才有资格去军营报名挑战城主,让这一百勇士面带红光,心情愉悦。 接下来,经过赵廷朵一番苦心操作,雷字营新编了两百多骑兵。 城外的军营顿时忙碌起来,赵廷朵从早到晚到待在里面,跟新兵吃住在一起,开始他嫡系练兵过程。 这几天,周围部落是喜忧参半,族中年轻人投奔迷达城当了骑兵,不仅有吃有穿,而且还有盐粮茶送回来,让其他没有孩子入伍的家庭眼馋不已。 可那些族老就难过了! 之前还只是年轻人想在迷达城附近定居,现在直接入了迷达兵,连家都不要了。 一年前,乌达少主收服迷达河谷众部落后,就调派过各部落的族兵。 那些族兵人数不多,一个部落能凑起百八十人,但几个部落的族兵合起来还是一支强兵。 可等战事一平,那些族兵就被头人们找着各理由收回,守护自己的部落。 赵廷朵刚在迷达河谷站住脚,还需要跟各部落搞好关系,不能太过霸道,也就放走族兵,身边能用的还是镇北军的四百雷字营。 现在不同了,他新收的骑兵营的狄族人是分散自愿来入伍,跟各部落头人无关。 迷达城还放出话,要是这些族兵家里无人放牧,可以举家居住到城里来。 各部落见族中最强勇士已经被抽走,显然迷达城主已经盯上自己手中的族兵。 知道现在胳膊拧不过大腿,索性好事做到底,亲自把各自族兵送来。 几个头人到城主府,先对赵廷朵组建骑兵营表示祝贺。 又暗戳戳的献上忠心,情愿把族中其他族兵也送过来,以换要些实惠。 赵廷朵自然笑纳,给他们分发出粮食布料,又定下夏季到来后,新剪羊毛的收购。 不用再养族兵,还能得到一笔生意,各头人不枉跑这一趟。 赵廷朵招待他们在城里舒服的泡澡洗刷一番,再吃些精细新奇的饭食,这才喜滋滋回转。 宋得奎跟宋二郎已经离开迷达城,他们先去黄沙河口的巴林部落。 宋二郎现在已经知道夏家老三到草原定居,他把宋得奎早骂了一顿,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夏老三在家里过得不好,夏家又存有将宋家缠住的心,能干净利落的丢开,这也是最好的办法。 宋二郎远道去巴林部落,一则是跟夏老三见见面,对自家弟弟对夏家不敬表示歉意。 二则也是听说夏家老三要在那里开地种凉瓜。 宋二郎是个庄稼汉,听到要这种稀罕物,自己心痒难耐,总要切磋交流一下心得。 他还要去碎金镇看小安,虽然有韩明等人在旁边看顾着,身为长辈,他还是要亲眼看过才放心。 宋梨云也准备了好些东西,让他带给小弟。 这两人离开迷达城,宋梨云还安排简方桐派马匪护送。 马匪一共有三十几人,宋梨云将其中十个拨给宋得奎作护卫。 有这些经验老道的马匪在,方便他在草原上行走。 城外,赵廷朵忙着练兵。 他从赛马场上收到两百骑兵,后面头人们又送来两百,再加上雷字营和城管护卫,迷达城的兵力首次过千。 城里,宋梨云带着一鸣等人在府里种上花草树木,日子平静祥和。 时间一晃就到了夏天,草原上鲜花盛开,宋梨云带着孩子们到城外挖野葱,捡蘑菇。 在这个时间里,阿布带着万悠悠,还有石头芸娘子一家都过来了! 有了万悠悠和芸娘子在城主府,宋梨云的起居顿时上了一个新台阶。 让她更开心的是芸娘子已经再婚了。 男方就是带着石头从旭阳草原的逃出来,又从平善部落的奴兵死里逃生的赵三。 “姑娘,我原本也不想再嫁人!石头……石头说赵三是个好人,有他关照,以后他出外做事也能放心!” 两人独处时,芸娘子涨红脸,眼含羞涩的说出心里话。 虽然这话说得含含糊糊,宋梨云还是听懂了。 芸娘子找回儿子,只想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完下半辈子,跟赵三也多有接触。 若不是这个男人五年里照顾自己儿子,石头肯定等不到小云救命,芸娘子对此感激不尽。 日常生活中芸娘子也帮他缝缝补补以示感谢。 石头知道自己娘受过苦,赵三跟他又情同父子,就去乌雅夫人跟前求了恩典许下婚事。 第488章 火石 在乌达部落养了一年,赵三身体完全恢复健康,而且年近四十正当壮年。 他跟芸娘子成亲,也是石头一力促成。 他在旭阳草原当奴见过太多生死,早已经不再年少无知,还是觉得死者已逝,活人为重。 亲爹已经死去六年,只要母亲有了安稳的生活,他也能踏实干活,等以后有机会,再给亲爹报仇。 既然芸娘子三人早有决定,宋梨云自然不会说什么,她给两人送上一些绢布银钱作为贺礼。 面对宋梨云的祝福,赵三扑通跪地道:“少夫人,你救了芸娘,还救了我跟石头,你是我们一家三口的救命恩人。我跟芸娘已经商量过,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主子。”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递上:“我请万姑娘帮忙写了一张身契,上面有我的指纹花押。” 宋梨云看向芸娘子和石头,母子俩显然还不知道有这事,有些吃惊。 芸娘和石头虽然跟宋梨云的关系非同一般,但不是奴仆,现在赵三已经跟芸娘成亲,反而愿意送上身契。 这在芸娘子成亲之前,宋梨云也就收下,现在反而为难了,总不能让芸娘子的丈夫是自己下人。 只稍微惊愕,芸娘子就跪地,眼含热泪:“少夫人,奴婢跟赵三都是没有家的人,跟着你,我们就有主心骨了!” 赵三之前给她问过是否是少夫人奴仆的话。 当时她说,姑娘没有要自己母子的身契,又把碎金镇上曾经发生的事说了一些。 听到芸娘子雪夜给宝林居报信,进而被少夫人收留重用,赵三就陷入沉思。 他要想以后在宋梨云心里有一定地位,不是依附芸娘子的那份恩情,就得另外寻一条路。 卖身为奴才是武朝最常见的操作。 于是,赵三就写了身契。 石头没有跪,只低声道:“少夫人,义父自愿跟随,你就收下!” 他跟赵三之前就有活命的交情,现在又同给宋梨云手边人,如果赵三能被器重自然是好事。 宋梨云见三人都是诚心诚意,也就收下那张没有在官府过印的身契。 …………………………………… 跟着阿布万悠悠一起来的,除了石头一家三口,还有那些工匠和服侍万悠悠的丫鬟婆子。 许嬷嬷原本也想跟来,被乌雅夫人一句:这批地毯是要进献太后的,需要许嬷嬷多费心给留下了。 卡拉山如今已经有了两架风动纺线机车,不仅本部落的羊毛能够全部纺线织毯,其他周边部落的羊毛也供不应求。 眼看又到夏天剪羊毛的季节,部落里也要开始忙碌,许嬷嬷是负责地毯的,她想走也走不了。 工匠师傅的到来,在迷达城再次掀起一轮用工潮,留在城里的商队护卫们全部都开始第二职业。 木料是早就准备好的。 在一月前,宋梨云就让人从远处的山上运来树木石头,在河边搭建平台。 现在工匠们架设风车的经验已经丰富,而且第二架风车已经有所改变,能更适合草原上的风势。 原本宋梨云还以为迷达河冬天要上冻,无法使用水车,没想到万悠悠跟工匠只琢磨了几天,就设计出将风车架在河上的方案。 这样一来,不再借用水力冲击,而是用四季不停的风作为动力。 转轴带动筒车和翻车,将河水提升上岸,再通过深藏地下的沟渠流进城里。 不仅能灌溉数百亩地,还能实现城里的用水自由,把宋梨云高兴坏了,将那几个工匠好好赏赐了一番。 功劳最大的万悠悠却不要金银细软,只有一个要求。 那就是要给宋梨云当学生。 她在卡拉山呆的这大半年,除去教授部落孩子们上课学习文化,其余时间就研究那本《十万个为什么》,天天琢磨机械,活脱脱成了一个老学究。 忙完风车,她就看见宋梨云教授孩子们的中文简笔、阿拉伯数字和算数,顿时惊为天物。 硬要跟着一鸣他们一起学,还要宋梨云给她当夫子,教授一些她看不懂的物理化学知识。 万悠悠都没有想到,自己在文风鼎盛的京城什么孤本典籍都看过,还会在这蛮荒之地遇到看不懂的东西。 城主府有了一群孩子,再加上万悠悠的丫鬟婆子,以前那空荡荡静谧得可怕的大宅,顿时有了人气。 赵廷朵每次回府,都能看见来来回回的丫鬟小厮,仿佛是在武朝城中。 尤其是主院里,总能看见宋梨云身边跟着一个才几岁的小女孩。 见男主子进屋,正坐在炕桌边,替芸娘子描花样的小叶儿赶紧搁笔,怯生生行礼。 这些孩子都要学一样技能,哥哥一鸣的算数好,小叶儿却是对绘画有天赋,才跟着万悠悠学几天,就揽下给芸娘做绣样的事。 宋梨云让小叶儿拿着笔纸去找侧院的万悠悠,自己上前想给赵廷朵倒上一杯茶。 赵廷朵抬手阻止:“阿云,余老他们回来了,正在前院,你过去见他们不?” 看他兴奋激动,甚至亲自来主院找自己,宋梨云知道定是余老他们找到什么东西。 从三月一起到迷达城,余老十几人就带着乌旦在草原各处游走寻找矿石。 这一走就到现在,没有丝毫回信,若不是曾经有部落看见过他们,迷达城就连死活都不知道。 现在终于是回来了! 前院,余老正坐在赵廷朵的外书房整理包袱,他的前面是一堆五颜六色的石头。 乌旦蹲在一旁炭炉边,美滋滋喝着奶茶。 他走在外面,很少有喝奶茶的机会,可是将他馋得心慌。 一走就是几月,原本还有些儒雅风流的余老变得黑瘦,只是眼神越发锐利,神采奕奕。 他一见到赵廷朵和宋梨云进入书房,就站起身指着那些矿石道:“三公子,少夫人余某不辱使命,找到矿场。” 赵廷朵一撩衣袖,拿起其中一个褐色带着黑点的石头道:“这是什么?” 余老道:“这是火石!以火引燃可以昼夜不熄!” 火石的名字是他取的。 发现这石头也是偶然。 在一处山林野化扎营时,发现原本支垫锅底的石头被烧红了,而且一夜都是暗红滚烫。 这让余老有些好奇,索性就在原地停留几日,专门捡来同色碎石放在一起烧。 不烧不知道,一烧吓一跳,颜色越深的烧的越红,热力也越大。 宋梨云惊喜道:“媒炭,是煤矿吗?” 她从赵廷朵手上接过石头仔细翻看。 这表面是块拳头大杂夹黑炭的石头,可剥去沙土,里面露出的黝黑发亮的优质煤。 “余老,这个东西是在哪里发现的,多吗?” 第489章 高炉炼铁 煤矿石是余老他们在一片崩塌的碎石滩找到的。 数量虽然不多,但显示矿石表浅,要想开采很容易。 宋梨云赶紧将位置记下,这种资源太难寻,用途也多,她简直比收到万两银子还开心。 余老这一趟收获满满,他最满意的不是这些火石,而是铁矿。 武朝还没有人在狄虏草原找过矿脉。 靠宋梨云提供的信息,乌达部落所在的卡拉河畔有铁砂,上游的山区内定有铁矿,果然,在卡拉山里找到矿脉。 武朝对于铁矿石的开采技术还很原始,只要过深就无法使用,能得到天然矿脉真的是意外惊喜。 余老拿到矿源,立即就到迷达城,他要跟赵廷朵商量开采之事。 煤矿,铁矿都是大事,必须马上回报守备府调排人手。 话一说完,三人立即分头忙碌,余老排人送信回合城,赵廷朵也去军营安排人去煤山捡矿石。 宋梨云回到后院,到处找万悠悠。 她又有事麻烦这个科研狂。 一进侧院,就看见乌旦坐在廊下花厅正说得手舞足蹈。 在他面前,除了一鸣二凡三和、四圆、五鸿、六明、七宝等一群孩子,还有同样听得津津有味的万悠悠,和铁塔般的阿布。 说的认真,听的更是认真,宋梨云不由站住脚。 “……那片地白茫茫的,一根草都不长,就好像铺了一层雪。 余老说这是盐。 哎!看着像盐,可是又收不起来。 我还尝过,又苦又涩,根本就不咸……” 二凡抢话道:“又苦又涩?会不会是毒药?” 万悠悠开口道:“你这样可不行,就是要尝也得用动物,也就是做先有实验数据!” 乌旦摸着后脑勺,憨憨道:“那地方就是一片死地,没有草,没有水,连兔子都没有,没办法找动物!” 宋梨云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出声:“乌旦,那里也可以弄出精盐!” 她这一句,让在场的大小人都瞪大眼睛。 乌旦刚才说那片死盐地比迷达城还大,要是盐,该有多少? 万悠悠根本不怀疑宋梨云的话,只是追问:“少夫人,我们为什么不在死地取盐,要从武朝购买?” 阿布也表示怀疑:“少夫人,草原上没有盐,要是有,老人会告诉我们的。” 这是大家都想问的,狄虏草原千百年所吃的盐,都是从武朝重金购买,要是死盐地的盐也能吃,何必要去千里迢迢的买。 宋梨云对自己说的盐碱地取盐是信心满满。 在地球的土壤里,盐是无处不在,只有含量浓度区别。 末世之前,人类吃大多为海盐,靠着开采技术和运输便利,再加上国家机构管控,盐价不高。 可末世社会次序混乱后,海水被核污染,只靠大陆上为数不多的井盐。 顿时盐价飙升,被寡头操纵,普通人再难购买。 就有人在变成盐碱地的土壤里提取盐,方法简单,就是要消耗大量干净的纯洁水。 可是,干净水在核污染的末世同样也是珍贵之物。 但在狄虏草原上,水就不再稀罕,只需要把盐碱土放入大盆,加水稀释搅拌,放置澄清,取上部分干净水,放入锅中熬制,水分蒸干可得盐。 宋梨云想到那些煤矿石,此时才感觉到什么是好运连连。 她对几张迷茫脸哈哈一笑:“阿布你找几个人带上乌旦,去死盐地取几百斤土回来,看我给你们取盐!” 第二天,迷达城连派出几支队伍。 阿布乌旦背着麻袋,带着人直奔草原深处,他们负责取土,另外两支人马去捡煤矿石。 城里,余老正缠着宋梨云。 在他手中是一个简易设计图,上面画着高高的砖塔。 在问清武朝炼铁矿的流程是将铁石堆在空地,再用火石围住长时间焚烧。 直到石头崩裂,成为含有铁渣的块状,然后再送去铁匠铺反复锤打出成品。 从石头到铁饼,这一步才是最难的。 现在宋梨云拿出一个高炉炼铁的方法。 可以源源不断的烧出铁水,直接解决最难的第一步,甚至还能拿到只有少量杂质的生铁。 余老激动得说话都有些哆嗦:“少夫人,这耐火砖该怎么办?” 因为炼钢温度高,时间长,修建高炉不能用普通土砖和石料,必须用特殊的耐火砖。 “用粘土,石英石,石灰石加工耐火砖,形状是……”宋梨云把自己在书本上的知识告诉余老。 余老怕自己记不住,赶紧取出笔墨想记。 旁边一直默默不出声的万悠悠已经将谈话内容整理出来:“余老,少夫人说的话,我已经整理出来,你看看还有什么记漏的。” 余老看着万悠悠那工整的会议记录,叹息道:“以后还得麻烦万姑娘多写一些,把少夫人说的话都记下来才好。” 万悠悠眼中精光闪闪,却做出低眉敛目的样子道:“余老请放心,悠悠会记录的!” 宋梨云黑了脸,她刚才说高炉炼铁时,顺便又说到那些掏出来的炉渣是修路的最佳选择,不仅坚硬如铁,而且还透水透气。 既然能炼铁,煅烧石灰石得到水泥就是顺便而为的小事了。 水泥又是建筑的第一材料,几乎是百变神物。 这一套一套的,听得余老和万悠悠如同在星空漫步,可又感觉每一个物品都又是简单容易。 哪怕余老想否定都无法说服自己。 想想在乌达部落看见的风轮,余老心中火热。 若不是亲眼看见那些永不停止的纺线转轮,他都不敢相信,这是风的作用。 那是飘忽不定的风啊! 除去放风筝和扬场吹粮,谁想过可以驾驭风! 把风玩得服服帖帖,也就少夫人有这本事。 余老又想起部落里那些传言,他就对万悠悠下了任务,要将宋梨云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 要想炼铁,先得做耐火砖,这个可以去乌达部落做。 还有煤矿。 原本余老想把炼铁高炉也选择在乌达部落修建,被宋梨云否定。 炼铁、碎石、洗煤都是重污染,还是选择在远离部落的河水下游为好。 虽然现在说什么保护环境、人人有责有些过早,也不能什么都不顾的为了经济、牺牲环境。 宋梨云不想这个世界也变成那个被污染毁灭的地球。 就这样,采矿、炼铁、水泥提上日程,很快,合城那边有消息传来,赵廷雷亲自动手写了回信。 开矿需要大量人手,守备府将从镇北军拨出五千人,换装进入狄虏草原。 这是在继二十年前镇北侯进草原救乌达部落之后,第二次动用五千人马。 之所以能不惧狄虏王庭,大规模动用五千人,是因为如今王庭无暇顾及迷达城。 为了和亲公主背后暗示的王位,四个部落已经结束持续多年的表面平和,几次冲突后,旭阳草原大战迫在眉睫。 第490章 探亲 冬去春来,三度寒暑,旭阳草原如今陷入战场,到处混乱不堪。 四个大部落总人口超过十万的王城,因为成了战斗中心分崩离析。 每一个政权更迭都必须伴随着鲜血和死亡。 那些部落里幸存牧民远避到荒野,而在王城做生意的商家也随着四大部落的战斗而离开。 安静的迷达河谷,勃勃生机的迷达城成了狄族人心中耀眼宝石,躲避屠杀的圣地。 纷纷带着家眷牲口迁徙过来,纵长百里的河谷顿时被牛羊群塞满,甚至有些拥挤。 若不是迷达城及时给每个部落划分区域,这里也会发生纠纷。 商户是最能辨识到风险的,离开旭阳草原,他们就来到迷达城投资买卖。 现在,小小的迷达城里商铺林立,一房难求。 不仅白天人头攒动,就连到了晚上,在高挑的灯笼映照下,依然是人流如织。 城里临时搭建的纸板房换成结实土坯,两层小楼一栋挨着一栋,组建出一条条街巷。 每栋小楼前都有新栽种的绿树,虽然生长两年就已经到一层高,这是有人专门精心呵护着。 现在正是夏季,草原上火热的太阳晒着迷达城,这些绿叶毫不吝啬的施布出一片片绿茵,让拥挤的人群得到阴凉。 城主夫人说过,每种活一颗树,就在店铺门口挂一颗星,还有主家姓氏。 这星是用亮晶晶,光滑细腻的“透石”磨成,听说是用火烧出来的,无人能仿造,也无法购买。 唯一的出处就在城主府旁边的科研院,那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迷达城的街边修有下水道,路面更是由黑色石渣铺成。 这石渣沉重,一起风就尘土飞扬的时光不再出现。 宋梨云当初规划的内外城也初具规模。 内城是最初来的商户,环境最好,条件也最好。 那些新迁过来的商户都在外城,一圈板房整齐排列,绕成大圈。 外城主要是畜牧市场,鲜活牛羊马匹,还有毛料皮货。 最让牧民新奇的是这里除去售卖牧草和饲料,还有一种牲口食用的盐巴。 烈日下,已经长得高一截的乌旦站在干草垛上,手上拿着一块黑黄色的土砖,对围住自己的牧民大声道:“冬天牛羊没有青草要掉膘,我们可以喂干草,还有这个……这是牲口吃的盐,以后不用担心吃干草的羊会软脚。” 从盐碱地果然能淘回来盐,不过那些盐只有极少数可以人吃,其他都是含有大量杂质的土坯。 这些东西牲口却是喜欢舐食,迷达城就搜集起来,配合干草供给冬牧场。 对这种盐砖不了解的人群窃窃私语,懂得好处的就跟着宣传,人群的议论声如同风啸徐徐不断。 乌旦对这种情况很是满意,他喜欢被人簇拥着,看着一张张震撼惊喜的脸。 这些盐砖是他跟阿布哥在草原白死地里洗出来的。 用水洗盐……是少夫人的办法。 看见自己的研究成果被人们接受,他心里美得上天。 这种事,他已经干了两年多,还是乐此不疲。 三年时间,阿布已经蓄上短须,他没有骑马,快步穿过人群走到干草垛旁边。 对着高高的乌旦喊道:“小乌旦,小安他们要去河里洗澡,你也要去吗?” 乌旦猛的回头:“阿布哥,小安石头都要下水?去,怎么不去,我现在可会凫水,看我比他们游得好。” 他的话引得周围牧民哈哈大笑,有人喊道:“小东家连生意都不做了?我还想买几块盐砖回去呢!” 乌旦冲众人挤挤眼:“我是小东家,还有大东家,小东家陪大东家凫水去了!” 他吐掉口中草茎,灵活得像个猴子从草垛上跃下来,把自己拿着的盐砖塞到伙计怀里,赶紧跟在阿布身边往城外的河边跑。 宋得奎和宋榛平带着各自家人,还有小安,一大群人在两月前来探亲。 虽然三年里,宋梨云回过一次小石村,宋榛平也来过迷达城,可兄妹仨和杨花嫂子还没有聚过。 突然添了这么多人口,城主府这两月可是热闹得紧。 宋榛平成亲四年,已经儿女双全,杨花嫂子肚子就没有空过,现在已经怀上老三。 宋榛平是心满意足,可一想到妹妹也成亲这么久还没有动静,他就愁得睡不着,吃不下。 跟杨花商量了一下,就带着已经生下儿子的得奎夏婶子一起来迷达城,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给宋梨云引生。 因为带着三个小娃娃,冬天太冷,只能丢下活计,捡着夏季过来。 杨花给小姑子带来开光祈福过的佛像,还有郎中的草药,要她喝喝拜拜,早些怀上孩子。 对兄嫂的心思,宋梨云是哭笑不得,也暗中感动。 她跟赵廷朵刚开始两年还想着迷达城刚建,迟些生孩子好。 可看见阿布和万悠悠比自己迟一年成亲,现在孩子都在呀呀学语,乌雅夫人也送了几次娃娃用的小衣帽,宋梨云这才着急起来。 可是……怎么也没能怀上。 宋梨云都有些怀疑,会不会自己这副身体在少女时冬夏洗水太多,有些受寒难孕。 赵廷朵对这不怎么在意,他安慰宋梨云说:孩子总会有的,迟酿的蜜更甜。 宋梨云虽然存有这心,也急不起来。 迷达城刚刚兴起,很多规矩行事对大家都是新物,需要一条条的设置,前期她费了不少心。 挖矿,炼铁、烧制水泥更是重量级的事情,每一件,余老和万悠悠都要她指导工作。 再加上旭阳草原战事不停,虽然跟这里距离颇远,还是牵扯过去。 甚至有一支万人部落还存了想占据迷达城的心,想要挑战。 好在城里护卫队已经五百人,再加上城外驻兵一千二百人,将来犯的部落直接打了回去。 随着迷达城的名声大噪,也引来很多麻烦。 诸事烦杂,这两年时间她夜夜难眠,就连月事都不那么按时。 这两月嫂子杨花,还有夏氏婶子,再加上万悠悠的孩子,四个只有膝盖高的婴儿简直把城主府闹翻天。 赵廷朵直接躲去城外,给宋梨云腾出跟娘家人亲近的空间。 好在城主府能陪着孩子玩的婢女也多,最小的小叶儿已经八岁,其他婢女都是十一二岁,她们什么事都不干,只围着孩子玩。 小安已经有四年没有看见芸娘子,一见面两人就拉在一起。 第491章 彩虹神迹 芸娘子摸着变了嗓子嗓子,嘴边有着浅浅绒毛,长成大男孩的小安,又是笑又是哭:“长大了,都长大了!” 小安抱了抱矮小的芸娘子,嘿嘿笑着:“芸婶子,我已经是大人了!” 他现在十六岁,有韩明和穆掌柜辅助,有周四柱夫妻照顾,一个人在碎金镇看管着两个纸箱厂、两个饲料厂,冻库、还有一家餐馆。 小安知道这些都是二姐的心血,哪怕不懂也要努力学习。 再加上周围接触的人都是各个商家精锐,小安很快成长起来,比早就定下心性,沉迷小家的宋榛平有出息。 不仅学会看账本,还学会了接人待物,一派主家模样,早不是芸娘子记忆中那个入夜就发抖,要人抱着才能入睡的小可怜。 在迷达城每个人都很开心,最不开心的恐怕是黑金。 它也来了迷达城。 黑金喜欢热闹,喜欢小孩子,可被四个娃娃每天围着抱着,满身的口水,它已经恐童了。 每天不是蹲在城主府的屋顶不下来,就是跟着石头阿布他们往外跑,再不济跟着赵廷朵去军营闻汗臭也可,反正不想待内宅。 迷达城外,乌旦、阿布小安石头带着护卫小厮往河边去,那里有专门给他们准备的沐浴更衣间。 现在城外的拥挤不输城里,尤其是河边一处高台边,更是乌泱泱的人头。 每个人都虔诚跪伏地上,口中祈祷不断。 超过五丈的大风车立在绿水里,横跨大半个河岸。 上面长长叶片儿缓缓转着,下面的水轮却转得飞快,将清浅的河水揽入木桶,又倾倒进水槽。 两年了,按理来说,迷达河谷的人对风车应该已经习惯,可祭拜之心却越来越盛。 阳光下,一轮彩虹横跨河道,将高大的风车揽入怀里。 这样完整的虹桥不会消失,从早到晚持续一天,给人的震撼恍如神迹。 从风车架设成功后,人们发现,只要阳光晴好的天气就必定出现彩虹,立即流言四起。 说迷达城的风车是上天保佑的神迹,一时间跑过来看水车彩虹的人熙熙攘攘。 传言越盛,周围部落的人也以到迷达河边虔诚祈福为荣。 彩虹天降祥瑞! 人群纷纷下跪,高呼着天神保佑风调雨顺,六畜兴旺。 小安和宋榛平到草原两月,每次出城看见这场面都要脸红心跳。 他们已经知道这是自家人打造的神迹,被这样跪拜总感觉不自在。 乌旦他们对这场面自然习以为常。 刚开始他们也天天到河边来拜,不过在看见少夫人用嘴巴喷出一口水就造出彩虹,他们每个人也都可以喷出彩虹后……就连城主府的小孩子都不再拜了。 城主府里,等家里吵吵闹闹的男子都走了,芸娘子就带着几个婆子婢女收拾行装。 在迷达城已经住两个多月,眼看着武朝也过了夏收,宋榛平和宋得奎呆不住了,要准备回去。 尤其是宋得奎,他拢着几处消息通查,早就习惯四处听新消息。 哪怕跟林清远见过面,听商路上的新事,在草原呆这么久也腻了。 主院中,杨花夏婶子围着宋梨云在说话。 “小云,这些药要记得吃,妹夫送来的蜜饯都是最好的,还有新鲜的凉瓜,你别再说药苦伤人!” 杨花把自己刚熬好的药水端过来。 宋梨云捏着鼻子皱着眉:“嫂子,还烫着呢!我一会再喝! 还是说说小安婚事,我这天远地远,还得嫂子多费心操劳。” 杨花叹气。 这个小姑子什么都好,就是怕吃药,刚开始还能喝几付,现在是百般耍赖,一转眼就放凉。 不过,她也没有办法多劝,没孩子又不能怪小姑子一人,总不能老是念叨。 还有小安婚事她这个大嫂也得放在心上。 小安已经十六岁,跟他师傅周四柱的闺女大花算是青梅竹马长大。 去年两人定了亲,因为年纪尚小,婚期只定下个具体时间。 小姑子说,最好等大花十六岁之后再成亲,这样算来还有一年,正好可以准备新房嫁妆。 宝林居也该重新修缮…… 杨花正想说修缮的事,突然感觉不对,怎么就被小姑子带偏了,现在是在劝药! 宋梨云摊摊手无辜道:“嫂子你看,药冷了,我还是等会让人热过再喝!” 杨花气恼嗔怪:“你如今也是城主夫人,管着这好几千号的人,怎么比大妞还调皮了!” 一旁宋得奎媳妇抱着已经一岁还在吃奶的儿子,看这对姑嫂斗法抿嘴直乐。 她离开夏家庄后在草原待了一年,有孕后就在碎金镇买下房子住下。 买东西方便,想去巴林部落看爹娘也方便。 原本宋得奎要掏钱的,可夏老三难得如此畅快淋漓用钱的时候,不要姑爷出银子,也不怕被夏家人知道,自个办下房产。 他在巴林部落种出凉瓜,送到碎金镇就被商户抢购一空。 钱是人的胆,腰包鼓了腰杆也就直了,有独生女儿在镇上,他是大把花钱都不心疼。 夏红霞有父母宠着,丈夫也称心,她现在过得比在娘家不知道要好过百倍。 只是身为独女,现在看见杨花跟宋梨云斗嘴,心里又有些羡慕。 夏家堂兄堂弟堂姐妹不少,就没有看见这样和睦相处的。 她只抱紧儿子,想着回去就给孩子断奶,再给大宝生几个弟弟妹妹。 杨花没有清静多久,三岁的大妞带着一岁半的球球,还有一岁半的小阿布摇摇摆摆的过来了。 三个孩子一到,跟在后面的婆子婢女满屋,顿时又闹成一团。 天色渐晚时,宋榛平和小安他们才回来。 几人午时在河里泡过澡,没有急着回来,而是骑马去了农庄。 三年间,迷达河畔陆续开垦出千亩良田,本来草原上能种地的农户基本上没有。 旭阳草原乱起来后,赵廷朵带着兵在两片草场之间的戈壁无人区来回搜索,救起不少逃出来的奴隶。 想回家的他就送去合城,不想回家的,全部带回迷达城。 几次下来,已经家破人亡,或者有其他原因不想回家,愿意到迷达城的也有百人。 这些人都来自武朝,从小熟悉农活,虽然在草原多是饲养牲口,可只是稍微教习就能当回农户。 千亩田地需要人看管,宋梨云就给他们建了农庄。 建起大房子,先是过有吃有穿的集体生活,若是能建立小家庭,再分开另住。 中途想回家的也行,迷达城会给付盘缠,只是没有工钱。 宋得奎离开迷达城之前,就是去问那些新救下来的奴隶中,有没有想回家的,他可以顺路带走。 第492章 紧急军报 晨曦微露,宋梨云和赵廷朵站在扎布河边,远望已经渐渐消失的人马车队。 家里的兄嫂侄儿侄女走了,再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小安听到老马一斤盐在一年前老死了,就向二姐讨去菊青马带回碎金镇。 他感觉身边有菊青和黑金,有这些带着感情的动物在,就有家人在,不会孤单。 两人站了许久,直到什么也看不见,赵廷朵才握住宋梨云的手:“阿云,要是舍不得哥哥弟弟,就去武朝住一段时间!” 宋梨云转脸露出一丝笑:“不是舍不得,只是感叹好像才转眼,小安长大,哥也添了几个孩子。 只有我们,还是这样什么都没变。” 赵廷朵笑着道:“是,我们没变,一辈子都不会变。” 宋梨云低头看看握住自己的大手,俏皮一歪头:“带我骑马!” “好!” 两马靠近,赵廷朵一揽宋梨云的腰,将人拉过马,偎依在自己胸口。 两人身后,护卫们默不作声齐齐跟随。 凉爽的晨风吹得青丝飘飞,也吹散宋梨云的离愁。 她闭上眼,像是在波浪中得到短暂休息的海燕,静静体会马儿奔跑的起伏。 这一路回来已经是天黑,两人才刚到城门,就见到一脸焦急,翘首等待的阿布。 “有什么事?”赵廷朵缓了马。 阿布上前低语:“简老大送来信件,是合城从休息站用信鸽送过来加急。” 马匪简方桐的手下有人会养信鸽,合城就送来几对鸽子。 只是草原幅员辽阔,距离太远无法休息,地上没有粮食,高空又有鹰隼追捕,信鸽折损过高。 但是可以从沿途各处休息站放飞,百里距离比马送得快。 现在看来,应该是赵廷朵和宋梨云才离开休息站,就收到消息。 回到城主府书房,里面除去余老,还有雷字营的几个副将,每个人都神情凝重。 一见到赵廷朵回来,余老就迫不及待道:“三公子,平凉堡失守,云州庆安府被围!” 赵廷朵眼角一抽。 从旭阳草原开始战乱起,合城就下令各处卫所的镇北军加强戒备。 平凉堡在五年前就在宣威军手中失守过,那还是赵廷朵以“驱狼赶虎”之计,驱逐部落游荡人马冲击宣威军驻守的卫堡。 卫堡一溃,再加上当时的乱民云集,狄族王庭联军数千人乘机而入,一路南下,对云州一府数县烧杀掠夺,直逼皇城。 先皇怒火攻心,当着满殿朝臣昏厥中风,当时的太子才得以监国。 也正是这个机会,父亲赵燕骄才重新完整掌握军权,把动机不纯的大皇子嫡系宣威军撵出云州。 在这之后,平凉堡就在镇北军的掌控之中,几年来都无事,怎么会现在又失守了? 余老取出一根细细纸卷,赵廷朵展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蚊头小字。 一路看下,他顿时惊得变了脸色,只微一沉凝,就对旁边伺候的乌旦道:“请夫人过来!” 平凉堡因为失守一次后,不仅增加守军,而且还重新修缮,更加坚固结实。 但里面的军户在上次溃败后十不存一。 四年前万悠悠她们的家人些京城里的犯官就发配到此。 事情就出在这些罪官上。 这些人虽然人被困在边疆卫所,头脑却是没有停过。 就在镇北军的眼皮子底下也不老实,一方面跟京城里的旧人联系,另一方面跟军士套取消息。 只是镇北军军纪很严,他们并没有得逞。 时间一去三年,旭阳草原大战,镇北军收紧卫所关口,不得不抽取军户出工在草原取土修墙。 稍有疏忽就有人跟狄族部落联系上了。 跟五年前的破关不同,这次守关的镇北军反应迅速,不仅将通敌的军户第一时间杀死,还将想偷袭的部落打退。 但这些行动也给了旭阳草原的部落一些提醒,他们可以找到这个破口,再进关掠夺。 于是…… 前不久的夜里,三千部落骑兵不顾牺牲,如同困兽冲上平凉堡,三百守兵尽数被屠,五百军户被掠进草原。 狄族骑兵占领易守难攻的平凉堡后,还一鼓作气冲进安庆府…… 匆匆赶来的宋梨云听完整个事情,也是脸色大变。 哪怕现在镇北军已经将那些狄族骑兵追杀出云州,朝廷上也会对赵廷雷疯狂弹劾。 “为什么会这样?”宋梨云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事情。 从旭阳草原乱起来开始,镇北军就加强了边境管理,怎么会出这样大的纰漏。 余老脸色苍白,目光冰凉道:“开矿的五千兵士……就是从镇北军里抽出来的!” 宋梨云只感觉心口狠狠一紧……完了,出事了! 因为要开矿场和烧水泥,合城守备赵廷雷从镇北军中抽出五千军士干苦力。 虽然这些军士在矿场干活辛苦,但除去军饷,每个人都有高额补贴,军士也是满意的。 接下来的两年里,水泥生铁被送去合城加工成兵器盔甲,维修卫所军堡,镇北军装备焕然一新。 可是也冒着极大的风险,那就是私自调兵。 这对武朝和狄虏王庭都不能接受的。 只是镇北军方是赵廷廷亲自下令,军士也心甘情愿,无人告发。 狄虏王庭陷入混乱中,无暇顾及这边的事。 武朝送去的和亲公主,在第一年时就送回武朝,每个部落都相互不承认,武朝皇室没有办法强嫁,也只能谴责。 王庭现在经过三年的谈判、战斗,撕杀吞并,已经大致分出权势划分。 原本的四个部落变成两个,协同共商的王庭有了第一个王。 显然,他们可以腾出手来对付武朝了。 一旦平凉堡的事情闹大,镇北军私调军队入草原就藏不住,那就是一场大战。 必须以最快时间里解决平凉堡,还要保住合城。 赵廷朵沉声道:“马上矿场停工,把军士拉回来。” 这点都不难,军士在矿场是军营管理,四班轮值,一旦回到合城,就马上战力回归。 余老点头:“这事还有回旋余地,只要从草原把平凉堡的口子堵上,将入境的狄族骑马来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对京城写折子上报为发现有犯官叛国,将计就计,故意设的计谋,这样将军就不怕弹劾。” 这里的关键是需要时间,不能让狄族骑马逃回旭阳草原,更不能让他们在武朝境内掠杀。 余老说完这些,又对赵廷朵道:“三公子,将军那里定会在境内拦截,草原这边还需要你配合才行!” 话音一落,书房里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第493章 布防迷达城 军报上写着三千骑兵犯境,赵廷朵能马上调动的只有迷达城这边的一千多人。 以一千人马堵三千骑兵,还要背对旭阳草原的王庭,显然风险太大。 余老和几个副将眼睛里一眨不眨的看着赵廷朵,心情紧张。 要是赵廷朵想自保,只需要推脱或者延迟出兵,安国公和雷将军连同整个镇北军就要受到灭顶之灾。 但是,他们也无法谴责。 毕竟派兵开矿是镇北军自愿的。 而且,两年时间,镇北军的油水也赚得足足的。 赵廷朵没有丝毫迟疑道:“我马上带迷达城一千四百人直取平凉堡,堵住王庭后路。 合城那里,余老赶紧送信,最好还是信鸽和讯兵齐用。” 余老听到赵廷朵愿意出兵,赶紧应道:“是,老朽马上磨墨!” 那几个副将也纷纷起身,出门去安排通知矿场和雷字营出发。 书房里的人呼啦啦全部走完,就只剩宋梨云和赵廷朵。 从她被乌旦叫过来,其实一句话都没有说,只默默听着。 按理,这些军务之事,宋梨云本也不该来,只是夫妻俩这些年事事商议,才在第一时间让她旁听。 只有夫妻俩,赵廷朵这才看向宋梨云,眉头微蹙,略带歉意:“阿云!” 余下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是必须出兵的。 只是宋梨云早上才送走兄弟们,现在又面临夫君出兵心情肯定不会好受。 见赵廷朵一脸为难,宋梨云心中十分紧张,面上却没有惊慌,只伸手抚去他眉间的一道浅浅褶皱:“没事,家中有我在,你放心出兵。大哥那里不能有事!” 赵廷雷那里一定不能出事。 哪怕皇上知道合城炼铁,这几年的收入已经大大减少国库军需。 但私自调兵的罪证也压不住。 只要云州受灾,弹劾一起,赵廷雷肯定会降职,甚至要回京赎罪。 这对镇北军和迷达城都不是好事。 除去赵廷雷跟赵廷朵之间血脉相连的兄弟,就以地理位置和生意往来上,两方已经是无法割舍的关系。 失去合城和镇北军,迷达城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风口浪尖上。 同样,合城的日子也不好过。 没有草原上源源不断供应牲口皮毛和各种宝石矿产,武朝也是重大损失。 正如余老所说,只要将那些越境的狄兵堵在平凉堡内,就可以化解即将来临的大变。 但是迷达城的出兵不可避免的引来王庭仇恨。 这三年来,迷达城一直避免插手旭阳草场的战场,只在这空隙中埋头发展。 就连有部落来袭,也隐藏实力,只驱赶离开。 这一次给镇北军解围,就明明白白的将这关系公之于众。 狄兵只要从武朝退后,转头定会将迷达城视为叛徒和仇敌。 接下来就是吞并战争,迷达河谷也将再无宁日…… 这一天迟早也会来临的,迷达城早已经有心里准备。 赵廷朵避无可避,他是在当夜出兵的。 千人队伍呼啦啦的离开,再是低调,也引来周围部落和城里人惊异。 宋梨云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再一次看着尘烟远去。 城主府里,宋梨云将方正,简方桐,老钱,和阿其雅他们召集在一起进行会议。 这些人里面,方正是城主府的镇北军护卫,简方桐是城外的暗候巡逻,老钱是城管局,阿其雅是乌达部落的亲兵。 每一个都经过宋梨云的精心培育。 是赵廷朵带走护城兵后还留下的预备武装力量,也是宋梨云口中的巡防营。 虽然看起来零零碎碎不成编制,可是自成体系,并没有受城外军队离开而散乱。 而且三年来,迷达城也经历过几次特殊情况。 尤其是部落想要袭击迷达城时,赵廷朵领兵在外,有好些商家都慌了,城里一片混乱。 在宋梨云的调度下,巡防营进退配合有度,安抚情绪,很快平息混乱,让商户安定。 现在,由她掌握的这一套系统,小到城里纠纷打斗,大到布兵护城都有经验。 这一次,不过是重新恢复战时状态。 宋梨云神情凝重,对方正道:“从现在起,城门口的守卫三班轮值,晚上也不能松懈。” 方正本来是城主府的人,现在宋梨云将他安排到城门,也是将整个城防都交给他负责。 方正躬身领命。 宋梨云又对老钱道:“即日起,白天城里禁酒,违规者鞭十撵出城去。 夜里实行宵禁,天黑城门落锁,非城主府手令,不得在街道闲逛。” 这是城管老钱的事,他也应下。 白天禁酒也是防止酒后打架斗殴,聚众闹事,要喝酒就得买出城喝。 晚上宵禁,更能减少混乱。 另外就是要检查消防,所有水井,水窖,水桶都要放置在显眼的地方,以备不时之需。 巡防营每个人都经过灭火急救培训,可以在任何时候掌控大局。 阿其雅要做的事,是带人在城里准备足够多的马匹。 以前因为城里人口越来越多,面积有限,除去城主府有马厩,其他商户是不能养马,只能租用公共马车或马匹。 城主府的后花园,就是一处隐藏起来的马场,平时栽花种草,现在就要养马了。 简方桐的任务最特殊,宋梨云是单独给他安排的。 从这些马匪到迷达城以后,就一直游荡在各个部落里,如同眼睛耳朵一样,让各个部落都处在监控之下。 马匪功夫高,又有迷达城当靠山,天天神出鬼没,手段阴狠毒辣。 部落里有些心思不正的人对此恨之入骨,也无可奈何。 有简马匪在,虽然惹来骂声,也灭了好些隐患。 迷达城就像城外那架宛若神迹的风车,缓慢而又坚定有力的运行着。 只过了三天,武朝平凉堡失守和迷达城出兵原因就公开皆知,顿时人心浮动,各种流言如同风一样在草原传开。 城里商家对迷达城和镇北军的关系早有所查,只是没有实证,现在明明白白,他们反而安定下来。 武朝国大,迷达城不垮,他们这些武朝商家就能全身而退。 但一些两年前为逃避战争,从旭阳草场迁移过来的部落坐不住了。 他们本来就是背叛王庭部落,要是再跟迷达城走在一起,一旦王庭打过来,他们全部都要被绞死。 于是,有头人相互串联着,要到城主府打听情况。 他们要看城主府接下来怎么办? 第494章 留下 宋梨云在安排下城中事务后,就专门抽时间在城主府的主厅接见部落头人。 迷达河谷如今有大小十余部落,总人口近五万人。 因为牧民牧场不能扎堆的特殊原因,要将人聚集起来很难。 五万人固然不能跟旭阳草原的王庭想比,也已经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城主府里,一群或魁梧或干瘦的老男人神情各异,静静坐在案桌后,等着城主夫人。 宋梨云在老钱方正等人的陪同下,缓步进入正厅。 头人们纷纷起身行礼,只是行动并不统一。 宋梨云没有坐到上首主位,而是直接走到众头人跟前,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掠过,开口:“各位头人今日前来,想必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在考虑走还是留?” 她的声音清砺,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揭开每个人的面皮。 此时在她正面的正好是一个满脸皱纹,目光锐利的老头人。 “尊敬的夫人,我是木罕部落头人,两年前从旭阳草原慕名而来。” 宋梨云点点头:“木罕头人,你有话直说!” “夫人,我们留在这里能安全吗?” 木罕头人也不含糊,直接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 两年前他带着族人避来迷达河谷,也过了两年安稳日子。 这里买卖东西方便,城主划了草场给部落白用,还没有王庭的“十抽四”重税。 没有税,一年圈里多了四成羊羔子,现在部落小娃娃们都能吃上肉,喝上奶。 他想就这样过下去。 宋梨云微微一笑:“木罕头人放心,只要迷达城存在一天,你们都不用回旭阳草原。 要是迷达城被万马踏平,自然就是另外一回事。” 光说豪言壮语对这里人精一样的老头人不起作用,只有生死存亡在一起,才能打动他们的心。 木罕头人没有得到具体的回答,但也明白迷达城是要跟王庭对敌的决心。 他脸上皱纹没有松散,还是重重坐回案后。 既然迷达城要战,那就战! 当初留在旭阳草原不走也会卷入战争。 大部落手令一来,自己这里不仅牛羊牲口会被没收,就连族中青壮男人也会全部抓走。 在迷达河谷躲了两年,孩子们也能长大两岁。 哪怕部落青壮战死,孩子们等到冬天都能熬过去。 其他十几个头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人也像木罕头人一样坐下来。 但站着的人更多。 人群里,一个声音慢悠悠出声:“夫人这话说得可不对了! 迷达城是你的迷达城。 我们要是留下,遇上王庭的骑兵是伤亡算谁的? 要我们出兵又能得什么东西?你总不能一句迷达城在,就拿我们当刀使!” 有人出头,那些窃窃私语的头人顿时禁声,纷纷让开,将那人露出来。 宋梨云抬眼看去,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满脸瘤肉,一把络腮胡,最醒目的还是他耳朵边婴儿拳头大的耳坠子。 他见宋梨云看自己,浑然不怕,还坐回矮垫,伸手抓起案桌上摆放的水果大吃起来。 啧啧啧,这里真是好地方。 迷达城商户多,就连武朝才有的果子都有。 宋梨云认识此人,西蒙部落的头人。 听赵廷朵说过,西蒙部落以前跟旭阳草原的四个部落都交往甚密。 可自从旭阳草原一乱,他就立马断了联系,转向迷达城。 而且,送到迷达城的第一笔买卖,居然是要售卖十个清灵灵的武朝少女。 迷达城有规矩,这里的生意除了不设赌坊,还有就是没有青楼。 若是有商队自带的陪侍女娘,城管局自然是不管。 可现在西蒙部落公开售卖女奴,还是武朝的姑娘,显然是违反城规了。 所以,在这群姑娘入城时,就被城卫军拦住。 西蒙头人自觉被辱,不仅将那几个军士抽了马鞭,还找上城主府来,要赵廷朵给个说法。 他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 在决定投奔迷达城之前,西蒙曾经派遣来信使。 代表西蒙头人的友好交流,以及表达头人想结姻亲的心愿。 西蒙头人有一个十五岁的女儿,愿意带百匹马百头牛和五十奴隶的嫁妆,嫁给赵廷朵当第二个妻子,以后西蒙部落跟迷达城永为世交。 这对迷达城来说,有一个颇有实力的部落结交成亲戚,是非常大的助力,而赵廷朵这样的英雄人物,娶上几个妻子也正常。 可是,信使才说出结亲的话,就被赵廷朵拒绝了。 西蒙部落想跟迷达城结交他不反对。 对普通部落的联姻,在赵廷朵行不通。 迷达城的商户和部落都多,大家以契书为约,按规矩办事,不牵连其他。 赵廷朵已经有城主夫人,还承诺过不再娶妻,他就不会违背自己的初心。 信使带回去的答复,让西蒙头人很是气恼。 他不相信狄族男人会只守着一个女人,这就是迷达城对西蒙部落的轻视。 西蒙头人自持身份,被拒绝后就没再提结亲,只说来城里做生意。 但第一笔生意就违反了迷达城规定。 只是气势汹汹的西蒙头人在进入城主府后,完全换了脸色,不仅言语讨好欢喜,还说是送十个女奴给城主夫人。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前面已经闹得不开心,现在别人主动找上门来求和。 赵廷朵不得已收下女奴送到后院让宋梨云处理,自己则跟西蒙头人握手言欢。 宋梨云问清楚那十个女奴是武朝买来的流民女子,全部都是家里人自愿所卖。 她没有将人留在城主府埋祸根,也不当圣母将人送回武朝,而是将人赏给那些表现最优秀的狄族勇士。 每个人的家就安在外城,在宋梨云的管控之下,这些女子的安危有了基本保障。 这一方法不仅能拢住狄族勇士的心,还不会让宋梨云夫妻之间有猜忌,一举多得。 果然,南卡等人能得到一个武朝女子为妻,高兴得连连叩头,训练起来也越发凶猛。 只是西蒙头人在知道那些娇滴滴的女奴都被城主夫人赏给手下,自己的想法落空,很是不满,不止一次对身边人道:“那个武朝夫人小肚鸡肠,不配当迷达城的女主人。” 那些女人连他都舍不得享受就便宜了下层贱民。 现在迷达城有难,西蒙头人感觉出自己心口恶气的时候到了。 第485章 西蒙部落没落 “西蒙头人多活了几十年,见识不比我等妇人短才是,应该知道皮之不存,毛焉附之的道理!” 宋梨云沉脸,对着挑衅自己的西蒙头人大声道。 她这毫不客气的做法,惊得正厅里众人一楞,顿时鸦雀无声。 西蒙的脸也沉下来了。 虽然他来迷达城做生意,赵廷朵对他还算客气,那也如同其他部落头人一样,并没有另眼相待。 旭阳草原乱局未定,为了银子做生意,他是不得不忍气吞声。 现在赵廷朵已经离开,迷达城没了主心骨,眼前这个武朝妇人哪里来的胆气,还敢对自己这样无礼? 西蒙阴狠开口:“城主夫人,你要想保住迷达城,就对我们这些头人客气些,只要给我们一些开店的便利,我们也出些族兵,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可言语中的威胁溢于言表,那就是要趁虚而入,鸦占雀巢了! 此人太过嚣张,宋梨云还没有开口,跟在身边的老钱,方正还有阿其雅已经“哐啷”抽刀。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好几个头人已经退向门边。 头人们进城主府是不能带护卫和武器的,赤手空拳面对长刀,身上长再厚的膘也不够砍的。 宋梨云抬手,让老钱等人稍安勿躁,才冷冷开口:“西蒙头人要的是什么便利?” 西蒙仰头,眼神得意,脸上肉瘤都在颤抖道:“我们要在迷达城开妓馆,还要允许贩卖奴隶!” “草原上每个部落都有奴隶,就你们迷达城要搞特殊,说什么不能卖奴,恐怕是夫人不想看见那些武朝女人在我们狄族男人身下承欢!哈哈哈哈!” 西蒙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目光在宋梨云身上一刮,就仰头大笑。 宋梨云没有笑,只冷冷盯着他:“要是我不答应呢?你又想怎么样?” 西蒙收起笑,他转头看向厅内众人:“迷达城是狄族的迷达,是我们草原的宝石。 可现在我们连做几门生意都要一个武朝女人作主,我们这些部落就成了贱民。 眼看王庭骑兵就要打过来,城主夫人还为了私利在压制我们,不能这样!” 在他的鼓动下,几个部落头人眼神闪烁,不过都紧闭嘴不出声。 西蒙头人已经不止一次跟自己等人提过迷达城管得太严,不仅各种货的价格不许随便卖。 就连城里的走动都比不上王城宽松,以前只要给四大部落送上重礼,想做什么都行。 现在城主带兵出去,城里防卫空虚,要是迷达城想让各部落出兵,正好谋些特权。 若王庭真的打过来,只要风向不对,自己稍微抵挡一下,再换门庭也来得及。 只是赵廷朵才走三天,说不定会突然返回,这些部落头人还在观望中。 西蒙的话让老钱几人牙齿咬得咕咕响,可没有宋梨云的命令,他们也只能用眼睛瞪。 宋梨云垂下眼帘,人多心不齐,这两年来的部落多,盛世时人人都是笑脸,患难时才见真心。 她并不期望每个部落都能忠心耿耿,能不添麻烦就好。 眼前这些人…… 就在西蒙头人暗喜之时,有人跳起来大喊道:“西蒙头人,你们可以离开,现在趁迷达城有难,还故意来威胁夫人,你们的心都黑的,死了你们的肉连秃鹰都不吃。” 宋梨云挑挑眉,说话的是最早询问的木罕头人。 那个小老头此时指着西蒙,眼睛瞪大,脸色涨红,气愤的手指都在颤抖。 危急关头,这些人不想着团结一致对抗敌人,居然迫不及待的就来威胁城主夫人。 这是在干什么,这是篡位夺权! 西蒙头人根本不怕这个老头,大大咧咧道:“木罕,你的部落有三百多人?要是需要靠山,就投入我的部落!我五百族兵可以给你们保护!” 木罕气得直哼:“我木罕的部落虽然小,那也是响当当的男人,不是贪吃的小狗,谁有一根骨头就跟着旺旺叫。” 正厅里,所有头人的眼睛都看向一个方向,他们很多都是从旭阳草原过来的,自然知道其中的秘密。 西蒙跟四大部落的亲密关系非同一般,几乎人人皆知。 此时木罕说的“为了骨头跑的小狗”,就是指着他鼻子在骂。 西蒙咬着牙恨恨道:“木罕,你就等着死在迷达城外!” …………………………………… 这次头人们的会面,算是不欢而散。 有人想跟宋梨云说话,也在其他人的注视下垂头丧气离开。 等人一走,宋梨云立即对阿其雅道:“你通知简方桐,让他进城有任务。” 从矿场撤退下来的镇北军没有进入迷达城,而是停在城外休整一夜,又悄无声息的返回合城。 两天后,一直住扎硖石关外的西蒙本部,突然冒起黑烟。 镇北军突然夜袭了部落。 杀喊声中,那些反抗的男人都被砍下脑袋,尤其是西蒙头人的家族,从老到小一个不留。 其余人连同牲口,全部押解进硖石关。 这一切已经发生了,还在迷达城外的西蒙头人并不知道,他也不需要知道了。 他的帐篷半夜失火,周围的部落无人去救。 乱世用重典,为了迷达河谷更多的性命,宋梨云不怕提前死上十几个人。 与此同时,当天到城主府来威胁城主夫人的四五个头人都被摸了夜。 睡梦中,冷冰凉的刀贴在脸颊上,再听到冰凉的警告:“明天太阳升起来之前你们若是没有离开,以后就不能再背叛迷达城。 要是敢违反诺言,你的儿子孙子就再也喝不到浓香的奶茶了。” 有人被威胁,也有人收到奖励,一些精钢打造的弯刀,还有锋利的箭矢。 从迷达城回到部落,木罕头人几个晚上都辗转难眠。 安排族人在部落周围扎上围栏,挖上深沟,又让族人在百里外巡逻,能做的事都安排下去,他好不容易才睡了一觉。 谁知醒来,就看到突然自己帐篷里,突然出现堆如小山的武器和粮食物资。 这么多东西,就是用马车拉,也需要一天时间。 怎么来的,谁也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一晚自己睡得特别香甜。 这是天神的赏赐,也是天神旨意! 木罕带着部落里的青壮男人跪拜上苍,有了箭矢和弯刀,他们就有自保的能力。 这样的情况接下来在十余个部落里都出现了。 这些部落都又惊又喜,悄悄收起来,并不声张,可心里都知道,神迹来自迷达城。 城主府后院,宋梨云忙碌几天,累得不想动,空间里的东西也送得七七八八。 这两年简方桐把这些部落早摸得清清楚楚,只是日常一些牢骚不满都是人之常情,迷达城并不在意。 可这次西蒙部落敢公开针对城主夫人,就不会再容忍了。 第485章 西蒙部落没落 “西蒙头人多活了几十年,见识不比我等妇人短才是,应该知道皮之不存,毛焉附之的道理!” 宋梨云沉脸,对着挑衅自己的西蒙头人大声道。 她这毫不客气的做法,惊得正厅里众人一楞,顿时鸦雀无声。 西蒙的脸也沉下来了。 虽然他来迷达城做生意,赵廷朵对他还算客气,那也如同其他部落头人一样,并没有另眼相待。 旭阳草原乱局未定,为了银子做生意,他是不得不忍气吞声。 现在赵廷朵已经离开,迷达城没了主心骨,眼前这个武朝妇人哪里来的胆气,还敢对自己这样无礼? 西蒙阴狠开口:“城主夫人,你要想保住迷达城,就对我们这些头人客气些,只要给我们一些开店的便利,我们也出些族兵,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可言语中的威胁溢于言表,那就是要趁虚而入,鸦占雀巢了! 此人太过嚣张,宋梨云还没有开口,跟在身边的老钱,方正还有阿其雅已经“哐啷”抽刀。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好几个头人已经退向门边。 头人们进城主府是不能带护卫和武器的,赤手空拳面对长刀,身上长再厚的膘也不够砍的。 宋梨云抬手,让老钱等人稍安勿躁,才冷冷开口:“西蒙头人要的是什么便利?” 西蒙仰头,眼神得意,脸上肉瘤都在颤抖道:“我们要在迷达城开妓馆,还要允许贩卖奴隶!” “草原上每个部落都有奴隶,就你们迷达城要搞特殊,说什么不能卖奴,恐怕是夫人不想看见那些武朝女人在我们狄族男人身下承欢!哈哈哈哈!” 西蒙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目光在宋梨云身上一刮,就仰头大笑。 宋梨云没有笑,只冷冷盯着他:“要是我不答应呢?你又想怎么样?” 西蒙收起笑,他转头看向厅内众人:“迷达城是狄族的迷达,是我们草原的宝石。 可现在我们连做几门生意都要一个武朝女人作主,我们这些部落就成了贱民。 眼看王庭骑兵就要打过来,城主夫人还为了私利在压制我们,不能这样!” 在他的鼓动下,几个部落头人眼神闪烁,不过都紧闭嘴不出声。 西蒙头人已经不止一次跟自己等人提过迷达城管得太严,不仅各种货的价格不许随便卖。 就连城里的走动都比不上王城宽松,以前只要给四大部落送上重礼,想做什么都行。 现在城主带兵出去,城里防卫空虚,要是迷达城想让各部落出兵,正好谋些特权。 若王庭真的打过来,只要风向不对,自己稍微抵挡一下,再换门庭也来得及。 只是赵廷朵才走三天,说不定会突然返回,这些部落头人还在观望中。 西蒙的话让老钱几人牙齿咬得咕咕响,可没有宋梨云的命令,他们也只能用眼睛瞪。 宋梨云垂下眼帘,人多心不齐,这两年来的部落多,盛世时人人都是笑脸,患难时才见真心。 她并不期望每个部落都能忠心耿耿,能不添麻烦就好。 眼前这些人…… 就在西蒙头人暗喜之时,有人跳起来大喊道:“西蒙头人,你们可以离开,现在趁迷达城有难,还故意来威胁夫人,你们的心都黑的,死了你们的肉连秃鹰都不吃。” 宋梨云挑挑眉,说话的是最早询问的木罕头人。 那个小老头此时指着西蒙,眼睛瞪大,脸色涨红,气愤的手指都在颤抖。 危急关头,这些人不想着团结一致对抗敌人,居然迫不及待的就来威胁城主夫人。 这是在干什么,这是篡位夺权! 西蒙头人根本不怕这个老头,大大咧咧道:“木罕,你的部落有三百多人?要是需要靠山,就投入我的部落!我五百族兵可以给你们保护!” 木罕气得直哼:“我木罕的部落虽然小,那也是响当当的男人,不是贪吃的小狗,谁有一根骨头就跟着旺旺叫。” 正厅里,所有头人的眼睛都看向一个方向,他们很多都是从旭阳草原过来的,自然知道其中的秘密。 西蒙跟四大部落的亲密关系非同一般,几乎人人皆知。 此时木罕说的“为了骨头跑的小狗”,就是指着他鼻子在骂。 西蒙咬着牙恨恨道:“木罕,你就等着死在迷达城外!” …………………………………… 这次头人们的会面,算是不欢而散。 有人想跟宋梨云说话,也在其他人的注视下垂头丧气离开。 等人一走,宋梨云立即对阿其雅道:“你通知简方桐,让他进城有任务。” 从矿场撤退下来的镇北军没有进入迷达城,而是停在城外休整一夜,又悄无声息的返回合城。 两天后,一直住扎硖石关外的西蒙本部,突然冒起黑烟。 镇北军突然夜袭了部落。 杀喊声中,那些反抗的男人都被砍下脑袋,尤其是西蒙头人的家族,从老到小一个不留。 其余人连同牲口,全部押解进硖石关。 这一切已经发生了,还在迷达城外的西蒙头人并不知道,他也不需要知道了。 他的帐篷半夜失火,周围的部落无人去救。 乱世用重典,为了迷达河谷更多的性命,宋梨云不怕提前死上十几个人。 与此同时,当天到城主府来威胁城主夫人的四五个头人都被摸了夜。 睡梦中,冷冰凉的刀贴在脸颊上,再听到冰凉的警告:“明天太阳升起来之前你们若是没有离开,以后就不能再背叛迷达城。 要是敢违反诺言,你的儿子孙子就再也喝不到浓香的奶茶了。” 有人被威胁,也有人收到奖励,一些精钢打造的弯刀,还有锋利的箭矢。 从迷达城回到部落,木罕头人几个晚上都辗转难眠。 安排族人在部落周围扎上围栏,挖上深沟,又让族人在百里外巡逻,能做的事都安排下去,他好不容易才睡了一觉。 谁知醒来,就看到突然自己帐篷里,突然出现堆如小山的武器和粮食物资。 这么多东西,就是用马车拉,也需要一天时间。 怎么来的,谁也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一晚自己睡得特别香甜。 这是天神的赏赐,也是天神旨意! 木罕带着部落里的青壮男人跪拜上苍,有了箭矢和弯刀,他们就有自保的能力。 这样的情况接下来在十余个部落里都出现了。 这些部落都又惊又喜,悄悄收起来,并不声张,可心里都知道,神迹来自迷达城。 城主府后院,宋梨云忙碌几天,累得不想动,空间里的东西也送得七七八八。 这两年简方桐把这些部落早摸得清清楚楚,只是日常一些牢骚不满都是人之常情,迷达城并不在意。 可这次西蒙部落敢公开针对城主夫人,就不会再容忍了。 第496章 有孕 宋梨云的雷霆手段让各部落没了下文。 呼声很高的西蒙头人也突然没有声音,就连人都消失不见。 做这些事,宋梨云没有避讳谁,只出现一晚的五千人马,让迷达城内外骚动的心安稳下来。 每个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迷达河谷日起日落,牛羊马匹悠闲自在,城里生意依然往来。 赵廷朵走后,眼看一个月就要过去,终于有消息送过来。 宋梨云刚喝完芸娘子送来的奶茶,就接到简方桐亲自送来的信件。 “夫人,城主已经打了一场胜仗,现在正在协助处理平凉堡。” 简方桐心情愉悦,他刚才得到消息,狄族兵在武朝境内被镇北军围剿,想要退出,正好被城主带兵打回去。 腹背受敌,退无可退,现在狄兵已经进入武朝的山里,正被劝降。 宋梨云看过书信,里面赵廷朵说的也是如此。 只是说得更加详细。 他在抵达平凉堡后,直接跟驻守此地的狄兵打了一场。 迷达军盔甲和箭矢都装备齐整,王庭狄兵根本无法抵御,一触即溃,将平凉堡丢弃退败。 只是现在正是夏末,武朝山里草木丰盛,田间又有粮食,战马草料不缺,王庭狄兵可能会耗些时间才会投降。 能抓住上千狄兵,这也是能解合城赵廷雷的失误。 宋梨云不由微微蹙眉,总感觉哪里不对。 可这些战场上的事她根本不懂,况且赵家兄弟俩早就经验丰富,也无需自己担心。 宋梨云摸摸自己的胸口,她感觉有些不舒服。 可能是前段时间太累了! 宋梨云躺下就睡着了,连芸娘子给她送点心都没有吵醒! 可是接下来几天,她越发困倦,终于在喝一碗鱼汤时恶心呕吐时,才让芸娘子惊喜道:“夫人,会不会是你有孕了?” 宋梨云摸着自己的肚子,也有些半信半疑:“我的小日子是什么时候?” 她的经期一向不太准,平时都是芸娘子在帮忙记着。 芸娘子掐着手指算:“夫人上一次还是大公子他们刚来的那一月,大奶奶给你熬药喝……” 宋梨云心里一顿:嫂子杨花来后第一月就天天监督着自己喝药,那时候有兄弟嫂子在身边,心情好,就老实听话喝了。 只是第二月,自己烦了才偷偷赖皮没怎么喝。 月事也一样,第二月没有来,自己还以为又是延迟,难道真的是怀孕了? 芸娘子喜得跟什么似的,一叠声喊着小丫鬟端茶倒水,再去请万悠悠和余老。 碧琪、玉瑞两个大一点的丫鬟赶紧近前伺候。 芸娘子在屋里团团转,又想叫城里那个开医馆的郎中过来,被宋梨云拦住:“芸婶子,我这又不是什么病,有悠悠和余老把脉就行,别兴师动众的!” 万悠悠是博览群书的才女,余老也是一个万事通,一些寻常的疾病两人都懂,只需要来替自己确认一下是否有孕,不用开方用药。 万悠悠跟余老很快就从科研院赶过来。 万悠悠满脸笑容,两眼精亮:“少夫人,你真的是有孕了?” 宋梨云白她一眼:“还不知道,这不正要你过来把脉!” 万悠悠喜滋滋道:“看你这憔悴的样子,我之前还以为是少主走了,你相思之苦,现在看来定是有喜!” 宋梨云无语,白了她一眼:“你就不惦记阿布?” 万悠悠笑得弯腰! 她跟阿布成亲后就到了迷达城,在这里没有长辈无拘无束,又跟宋梨云交好,什么本性也不掩饰了,越发放得开。 余老带来脉枕,让宋梨云坐下仔细诊脉。 摸完左手又摸右手,反复确认才笑着道:“恭喜少夫人,的确是有喜,只是胎相不稳,还需要静心休养!” 万悠悠也上前诊脉,摸着脉如滚珠,是真正的喜脉。 这个消息很快就让方正老钱等几个人知道。 大家都喜不自禁。 迷达城的主子成亲四年还没有生产,说不急是假的。 宋梨云都已经二十出头,尤其是赵廷朵二十五岁还没有子嗣,乌雅夫人暗地也问过几次。 现在终于要添小主子了,可惜少主出兵在外,没有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宋梨云现在怀孕两月,必须卧床保胎,余老也开了药方,从城主府的库房里找出药配齐。 在芸娘子的监督下,几个小丫鬟负责宋梨云的吃喝拉撒,空闲时还要做小孩子衣物。 城主夫人怀孕的事,余老作主对外禁了口。 现在情况特殊,虽然迷达城表面上很平静,可无人知道还有谁会出手。 还是先瞒住这事,现在只有宋梨云身边的几个人知道。 一切等城主回来,至少也要等城主夫人胎坐稳。 不过这样的消息能瞒别人,还是需要告诉给乌雅夫人。 石头一直在城主府负责庶务,也是宋梨云信任之人。 他领了回卡拉山送信的任务,都不待多带人,只跟义父赵三两人就出发了。 宋梨云怀孕虽然没有外传,方正等人还是紧张起来,暗地里将城里城外的巡防升级。 城管局的护卫开始在城主府值班,将整个院子守得滴水不漏,本来禁止出入的府门自然闭门谢客。 城外,每个部落送来十个人临时组建的营卫也打造出来。 共有百余人,因为赵廷朵已经从这些部落抽走最好的勇士,剩下的质量也参差不齐。 有人总比没有人好,方正不嫌弃,将人留在城外加紧训练,以备不时之需。 草原的秋风来得很快,石头送去乌达部落的消息还没有回转。 河边地里的粮食该到收割季节,而且一年一次的屠宰季也开始了。 现在已经是迷达城建立的第四年,从合城来的商队猛然增加,都是来选购刚屠杀的牛羊肉。 宋梨云休息了十余天,感觉身体无恙,正是迷达城最繁忙的时节,她不能一直躺着,就出门主持各种事务。 林清远也随着商队过来了,带来的人数还不少。 他这一趟需要送来足够整个冬季都需要的物资,再拉一批煤石离开。 迷达城的煤炭除去炼铁高炉使用,就只有林家万家可以购买烧炕。 这是军需物资,概不外卖。 林清远一见到宋梨云就哈哈大笑:“听说三公子才离开两月,你怎么就瘦了一圈,真的是相思难磨啊!” 宋梨云现在孕吐反应有点大,每天就只能喝着清粥捱着。 听到林清远的取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知道了还这样说,是不想要煤炭和生铁了?” 第496章 有孕 宋梨云的雷霆手段让各部落没了下文。 呼声很高的西蒙头人也突然没有声音,就连人都消失不见。 做这些事,宋梨云没有避讳谁,只出现一晚的五千人马,让迷达城内外骚动的心安稳下来。 每个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迷达河谷日起日落,牛羊马匹悠闲自在,城里生意依然往来。 赵廷朵走后,眼看一个月就要过去,终于有消息送过来。 宋梨云刚喝完芸娘子送来的奶茶,就接到简方桐亲自送来的信件。 “夫人,城主已经打了一场胜仗,现在正在协助处理平凉堡。” 简方桐心情愉悦,他刚才得到消息,狄族兵在武朝境内被镇北军围剿,想要退出,正好被城主带兵打回去。 腹背受敌,退无可退,现在狄兵已经进入武朝的山里,正被劝降。 宋梨云看过书信,里面赵廷朵说的也是如此。 只是说得更加详细。 他在抵达平凉堡后,直接跟驻守此地的狄兵打了一场。 迷达军盔甲和箭矢都装备齐整,王庭狄兵根本无法抵御,一触即溃,将平凉堡丢弃退败。 只是现在正是夏末,武朝山里草木丰盛,田间又有粮食,战马草料不缺,王庭狄兵可能会耗些时间才会投降。 能抓住上千狄兵,这也是能解合城赵廷雷的失误。 宋梨云不由微微蹙眉,总感觉哪里不对。 可这些战场上的事她根本不懂,况且赵家兄弟俩早就经验丰富,也无需自己担心。 宋梨云摸摸自己的胸口,她感觉有些不舒服。 可能是前段时间太累了! 宋梨云躺下就睡着了,连芸娘子给她送点心都没有吵醒! 可是接下来几天,她越发困倦,终于在喝一碗鱼汤时恶心呕吐时,才让芸娘子惊喜道:“夫人,会不会是你有孕了?” 宋梨云摸着自己的肚子,也有些半信半疑:“我的小日子是什么时候?” 她的经期一向不太准,平时都是芸娘子在帮忙记着。 芸娘子掐着手指算:“夫人上一次还是大公子他们刚来的那一月,大奶奶给你熬药喝……” 宋梨云心里一顿:嫂子杨花来后第一月就天天监督着自己喝药,那时候有兄弟嫂子在身边,心情好,就老实听话喝了。 只是第二月,自己烦了才偷偷赖皮没怎么喝。 月事也一样,第二月没有来,自己还以为又是延迟,难道真的是怀孕了? 芸娘子喜得跟什么似的,一叠声喊着小丫鬟端茶倒水,再去请万悠悠和余老。 碧琪、玉瑞两个大一点的丫鬟赶紧近前伺候。 芸娘子在屋里团团转,又想叫城里那个开医馆的郎中过来,被宋梨云拦住:“芸婶子,我这又不是什么病,有悠悠和余老把脉就行,别兴师动众的!” 万悠悠是博览群书的才女,余老也是一个万事通,一些寻常的疾病两人都懂,只需要来替自己确认一下是否有孕,不用开方用药。 万悠悠跟余老很快就从科研院赶过来。 万悠悠满脸笑容,两眼精亮:“少夫人,你真的是有孕了?” 宋梨云白她一眼:“还不知道,这不正要你过来把脉!” 万悠悠喜滋滋道:“看你这憔悴的样子,我之前还以为是少主走了,你相思之苦,现在看来定是有喜!” 宋梨云无语,白了她一眼:“你就不惦记阿布?” 万悠悠笑得弯腰! 她跟阿布成亲后就到了迷达城,在这里没有长辈无拘无束,又跟宋梨云交好,什么本性也不掩饰了,越发放得开。 余老带来脉枕,让宋梨云坐下仔细诊脉。 摸完左手又摸右手,反复确认才笑着道:“恭喜少夫人,的确是有喜,只是胎相不稳,还需要静心休养!” 万悠悠也上前诊脉,摸着脉如滚珠,是真正的喜脉。 这个消息很快就让方正老钱等几个人知道。 大家都喜不自禁。 迷达城的主子成亲四年还没有生产,说不急是假的。 宋梨云都已经二十出头,尤其是赵廷朵二十五岁还没有子嗣,乌雅夫人暗地也问过几次。 现在终于要添小主子了,可惜少主出兵在外,没有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宋梨云现在怀孕两月,必须卧床保胎,余老也开了药方,从城主府的库房里找出药配齐。 在芸娘子的监督下,几个小丫鬟负责宋梨云的吃喝拉撒,空闲时还要做小孩子衣物。 城主夫人怀孕的事,余老作主对外禁了口。 现在情况特殊,虽然迷达城表面上很平静,可无人知道还有谁会出手。 还是先瞒住这事,现在只有宋梨云身边的几个人知道。 一切等城主回来,至少也要等城主夫人胎坐稳。 不过这样的消息能瞒别人,还是需要告诉给乌雅夫人。 石头一直在城主府负责庶务,也是宋梨云信任之人。 他领了回卡拉山送信的任务,都不待多带人,只跟义父赵三两人就出发了。 宋梨云怀孕虽然没有外传,方正等人还是紧张起来,暗地里将城里城外的巡防升级。 城管局的护卫开始在城主府值班,将整个院子守得滴水不漏,本来禁止出入的府门自然闭门谢客。 城外,每个部落送来十个人临时组建的营卫也打造出来。 共有百余人,因为赵廷朵已经从这些部落抽走最好的勇士,剩下的质量也参差不齐。 有人总比没有人好,方正不嫌弃,将人留在城外加紧训练,以备不时之需。 草原的秋风来得很快,石头送去乌达部落的消息还没有回转。 河边地里的粮食该到收割季节,而且一年一次的屠宰季也开始了。 现在已经是迷达城建立的第四年,从合城来的商队猛然增加,都是来选购刚屠杀的牛羊肉。 宋梨云休息了十余天,感觉身体无恙,正是迷达城最繁忙的时节,她不能一直躺着,就出门主持各种事务。 林清远也随着商队过来了,带来的人数还不少。 他这一趟需要送来足够整个冬季都需要的物资,再拉一批煤石离开。 迷达城的煤炭除去炼铁高炉使用,就只有林家万家可以购买烧炕。 这是军需物资,概不外卖。 林清远一见到宋梨云就哈哈大笑:“听说三公子才离开两月,你怎么就瘦了一圈,真的是相思难磨啊!” 宋梨云现在孕吐反应有点大,每天就只能喝着清粥捱着。 听到林清远的取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知道了还这样说,是不想要煤炭和生铁了?” 第497章 离城 石头和赵三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了,跟他们一起来有单长老和宫中所赐的医女。 小老头现在越发精神,一见到宋梨云就行了大礼。 宋梨云苦笑,现在乌达部落的人对自己格外的敬重,原因无他。 修建起的的风车纺机和炼铁高炉,不仅给乌达部落带来超高地位,还有丰厚物资。 “单长老请起!”宋梨云想要亲自扶起他。 单长老连连摆手慌忙起身:“少夫人不要动,老头子我自己来!” 他哪里能让宋梨云搀扶,忙自己在旁边的垫子坐了。 医女也在第一时间给宋梨云诊脉,见她身体现在已经稳定,就下去煎乌雅夫人让带来的补品。 宋梨云让丫鬟给单长老送来点心水果奶茶,这才询问部落的情况如何。 单长老笑出满脸褶皱道:“夫人得到消息,喜得跪谢了三天,她想马上过来,可部落这些时候也有事,还需要安排稳妥才行。” 宋梨云点头,她知道在卡拉山的镇北军现在基本上撤离,留下矿场和炉子。 那些都是不能停火停业的。 就只能让周围部落抽人顶上,虽然产量肯定锐减,也比停火铁水凝固,连高炉都报废好。 这样的重地,需要乌雅夫人亲自坐镇才放心。 就连赵廷朵出兵,乌雅夫人在过了几天知道情况,也只是让人送信过来。 现在宋梨云有孕,乌雅夫人若要来,还得提前把工期安排仔细。 乌雅夫人暂时走不了,就让单长老代替自己前来问候。 单长老过来不仅带了夏季纺出来的羊毛线,精心编织的地毯,还有玉泉。 原本玉泉是在迷达城伺候宋梨云的,去年乞嬷嬷身体不适要人贴身照顾,才返回卡拉山。 现在乞嬷嬷就将她赶过来,还是少夫人要紧。 玉泉一直在旁边眼巴巴看着宋梨云,等到单长老回完话,她才走过来:“少夫人……” 话未出口,先红了眼睛:“嬷嬷跟夫人听到消息,开心得不行,拉着我说了许久,要伺候好少夫人!” 在部落里,乞嬷嬷细细指导着她该怎么做,从吃到睡事无巨细,只恨两地太远,她的身体也不方便远行。 宋梨云彻底无语了,自己只是怀孕又不是得了绝症…… 忙忙碌碌的初冬过去,有雪片开始飘飞。 宋梨云身披雪狐大衣,在玉泉的陪同下站在城墙眺望远方。 赵廷朵刚开始还能每十天送一封书信,最近已经有二十天没有信了。 书信里说,经过一段时间围堵追捕,在山里狄兵被抓杀死的,现在还有近千在困兽犹斗。 赵廷朵还说,再过一月应该就可以回来了。 可宋梨云始终觉得有些不对。 三千骑兵不是小数目,旭阳草原上的王庭不可能就将这些人置之不理。 可是,已经过去两个多月,又不像是抛出来的诱饵。 难道这三千人真是被王庭打散驱逐出来的部落? 另外,木罕部落和简方桐都发现在旭阳草原方向的戈壁滩上,有不少游荡的陌生人,虽然一见到他们就避开,可越来越多,靠得也越来越靠近。 这种情况在旭阳草原战乱后就经常发生。 有赵廷朵带着骑兵巡逻还不紧张,可现在雷字营不在,宋梨云不得不多考虑。 于是,宋梨云将今年的屠宰季时间缩短。 距离远的部落不能及时将牛羊肉送来,就先冻上风干,等以后送到迷达城一样可以收购。 屠宰季是匆忙结束,城里商队也要聚集一起走。 很多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千里回程,除去平时运走的,他们一年真正的财富就在这一趟。 从草原收到的肉干、皮子、羊毛、宝石、毡布地毯,牛角制品等货品,堆积如山,上百辆大车装得满满当当。 林清远也要带商队回去,他找到宋梨云:“城主夫人,你要回武朝去吗?我们在后天启程离开,若是你要走,正好同路,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戈壁滩上的异常他也清楚,迷达城守兵不够,赵廷朵也不在,宋梨云又有孕,不宜受惊吓。 况且迷达城这里再是粮草充足,医馆也比不上武朝,生产环境更差。 林清远的意思还要她回碎金镇待产,正好可以跟自己同行。 对林清远的邀请,宋梨云摇头,她不会离开的。 若是平时她或许要去合城,那里有太医院出来的医生,比医女更可靠。 现在情况不同了,这里是她的心血,怎么能轻易放弃。 迷达城的守兵虽然不多,可周围部落还在。 只要有自己这个主心骨在,他们就能聚合在一起,要是自己一走,情况就难说了。 时间一晃就是第三日,天色未亮,城门已开,各种重车源源不断的出来。 宋梨云在医女和玉泉的陪同下,又到城门口送别。 那些商家都认识城主夫人,经过时纷纷上前辞别。 宋梨云笑着说:“明年春暖花开时,欢迎大家再次前来!” 她现在怀孕已经过了前三月,有医女,万悠悠和芸娘子的照顾,脸色迅速红润,整个人都精神抖擞。 一个商贩走到她面前,拱手行礼:“在下承蒙城主夫人关照,今年多收得几张皮毛,明年一定要早早前来!” 宋梨云笑回:“王管事今年收皮货是假,前来探路是真。 明年再来,记得多带些能种地的庄户汉子,我那里还有百亩地要人赁去!” 王管事哈哈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夫人,这里夏日时长,气候干燥,在下明年想来种棉花,还望夫人多留些地!” 宋梨云点头:“那就一言为定!” 那些草滩开荒出来,用一半地种包米,土豆,最后发现棉花才是最好的产物。 这又是迷达城一项挣钱的经济作物。 商队如同长龙蜿蜒而去,城门口拥挤的人群渐渐消停。 宋梨云坐在城主府里翻开册子。 今年虽然因为时间不够,屠宰的牛羊数目偏少,可商家多,价格水涨船高,牧民的收入不减反增。 几个前来交接帐本的头人笑得开怀。 城里的税金也足,加上各处货款,就连支付了赵廷朵带走的兵士饷银,都还有节余。 迷达城的生意才走上正路,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宋梨云刚翻过几本账,万悠悠进来,她先是辟退在书房伺候的丫鬟,这才神神秘秘的低声道:“少夫人,你说的那东西做出来了,现在余老要在城外试用,你可要去观看?” 说到这,她又看看宋梨云的肚子:“炸响后声音巨大,会不会惊吓到你肚子里的孩子?” 第497章 离城 石头和赵三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了,跟他们一起来有单长老和宫中所赐的医女。 小老头现在越发精神,一见到宋梨云就行了大礼。 宋梨云苦笑,现在乌达部落的人对自己格外的敬重,原因无他。 修建起的的风车纺机和炼铁高炉,不仅给乌达部落带来超高地位,还有丰厚物资。 “单长老请起!”宋梨云想要亲自扶起他。 单长老连连摆手慌忙起身:“少夫人不要动,老头子我自己来!” 他哪里能让宋梨云搀扶,忙自己在旁边的垫子坐了。 医女也在第一时间给宋梨云诊脉,见她身体现在已经稳定,就下去煎乌雅夫人让带来的补品。 宋梨云让丫鬟给单长老送来点心水果奶茶,这才询问部落的情况如何。 单长老笑出满脸褶皱道:“夫人得到消息,喜得跪谢了三天,她想马上过来,可部落这些时候也有事,还需要安排稳妥才行。” 宋梨云点头,她知道在卡拉山的镇北军现在基本上撤离,留下矿场和炉子。 那些都是不能停火停业的。 就只能让周围部落抽人顶上,虽然产量肯定锐减,也比停火铁水凝固,连高炉都报废好。 这样的重地,需要乌雅夫人亲自坐镇才放心。 就连赵廷朵出兵,乌雅夫人在过了几天知道情况,也只是让人送信过来。 现在宋梨云有孕,乌雅夫人若要来,还得提前把工期安排仔细。 乌雅夫人暂时走不了,就让单长老代替自己前来问候。 单长老过来不仅带了夏季纺出来的羊毛线,精心编织的地毯,还有玉泉。 原本玉泉是在迷达城伺候宋梨云的,去年乞嬷嬷身体不适要人贴身照顾,才返回卡拉山。 现在乞嬷嬷就将她赶过来,还是少夫人要紧。 玉泉一直在旁边眼巴巴看着宋梨云,等到单长老回完话,她才走过来:“少夫人……” 话未出口,先红了眼睛:“嬷嬷跟夫人听到消息,开心得不行,拉着我说了许久,要伺候好少夫人!” 在部落里,乞嬷嬷细细指导着她该怎么做,从吃到睡事无巨细,只恨两地太远,她的身体也不方便远行。 宋梨云彻底无语了,自己只是怀孕又不是得了绝症…… 忙忙碌碌的初冬过去,有雪片开始飘飞。 宋梨云身披雪狐大衣,在玉泉的陪同下站在城墙眺望远方。 赵廷朵刚开始还能每十天送一封书信,最近已经有二十天没有信了。 书信里说,经过一段时间围堵追捕,在山里狄兵被抓杀死的,现在还有近千在困兽犹斗。 赵廷朵还说,再过一月应该就可以回来了。 可宋梨云始终觉得有些不对。 三千骑兵不是小数目,旭阳草原上的王庭不可能就将这些人置之不理。 可是,已经过去两个多月,又不像是抛出来的诱饵。 难道这三千人真是被王庭打散驱逐出来的部落? 另外,木罕部落和简方桐都发现在旭阳草原方向的戈壁滩上,有不少游荡的陌生人,虽然一见到他们就避开,可越来越多,靠得也越来越靠近。 这种情况在旭阳草原战乱后就经常发生。 有赵廷朵带着骑兵巡逻还不紧张,可现在雷字营不在,宋梨云不得不多考虑。 于是,宋梨云将今年的屠宰季时间缩短。 距离远的部落不能及时将牛羊肉送来,就先冻上风干,等以后送到迷达城一样可以收购。 屠宰季是匆忙结束,城里商队也要聚集一起走。 很多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千里回程,除去平时运走的,他们一年真正的财富就在这一趟。 从草原收到的肉干、皮子、羊毛、宝石、毡布地毯,牛角制品等货品,堆积如山,上百辆大车装得满满当当。 林清远也要带商队回去,他找到宋梨云:“城主夫人,你要回武朝去吗?我们在后天启程离开,若是你要走,正好同路,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戈壁滩上的异常他也清楚,迷达城守兵不够,赵廷朵也不在,宋梨云又有孕,不宜受惊吓。 况且迷达城这里再是粮草充足,医馆也比不上武朝,生产环境更差。 林清远的意思还要她回碎金镇待产,正好可以跟自己同行。 对林清远的邀请,宋梨云摇头,她不会离开的。 若是平时她或许要去合城,那里有太医院出来的医生,比医女更可靠。 现在情况不同了,这里是她的心血,怎么能轻易放弃。 迷达城的守兵虽然不多,可周围部落还在。 只要有自己这个主心骨在,他们就能聚合在一起,要是自己一走,情况就难说了。 时间一晃就是第三日,天色未亮,城门已开,各种重车源源不断的出来。 宋梨云在医女和玉泉的陪同下,又到城门口送别。 那些商家都认识城主夫人,经过时纷纷上前辞别。 宋梨云笑着说:“明年春暖花开时,欢迎大家再次前来!” 她现在怀孕已经过了前三月,有医女,万悠悠和芸娘子的照顾,脸色迅速红润,整个人都精神抖擞。 一个商贩走到她面前,拱手行礼:“在下承蒙城主夫人关照,今年多收得几张皮毛,明年一定要早早前来!” 宋梨云笑回:“王管事今年收皮货是假,前来探路是真。 明年再来,记得多带些能种地的庄户汉子,我那里还有百亩地要人赁去!” 王管事哈哈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夫人,这里夏日时长,气候干燥,在下明年想来种棉花,还望夫人多留些地!” 宋梨云点头:“那就一言为定!” 那些草滩开荒出来,用一半地种包米,土豆,最后发现棉花才是最好的产物。 这又是迷达城一项挣钱的经济作物。 商队如同长龙蜿蜒而去,城门口拥挤的人群渐渐消停。 宋梨云坐在城主府里翻开册子。 今年虽然因为时间不够,屠宰的牛羊数目偏少,可商家多,价格水涨船高,牧民的收入不减反增。 几个前来交接帐本的头人笑得开怀。 城里的税金也足,加上各处货款,就连支付了赵廷朵带走的兵士饷银,都还有节余。 迷达城的生意才走上正路,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宋梨云刚翻过几本账,万悠悠进来,她先是辟退在书房伺候的丫鬟,这才神神秘秘的低声道:“少夫人,你说的那东西做出来了,现在余老要在城外试用,你可要去观看?” 说到这,她又看看宋梨云的肚子:“炸响后声音巨大,会不会惊吓到你肚子里的孩子?” 第498章 秘密武器 去,当然是要去,这可是自己心心念念一年的宝贝! 在城主府隔壁的科研院里,宋梨云先是看过早研制成功的掌心雷! 生铁筒为皮,形状椭圆,压环保险栓齐备,跟她记忆中的手雷一模一样。 余老喜滋滋道:“少夫人,这些掌心雷只要抛出去,可以在五息间炸开。 我们已经试过,炸点周围半丈都会被铁片划伤!” 他用一头羊绑在旁边试过,手雷炸响,那羊虽然还活着,可身体上全是铁片划破的伤口,鲜血淋漓,最后还是血流尽才死的。 宋梨云心里默默计算一下,脸上露出笑容:“余老辛苦了,以现在的速度,一天能做出几枚?” 说起来,这些手雷的杀伤力比不上箭矢。 手雷的爆炸范围是方圆半丈,也就是两匹马之间的距离。 而且,人力投掷也只有十米,还是划伤。 弓箭的射程是十丈,也就是三十米,是手雷的三倍,再加上马速,近乎就是转瞬及至。 而且手雷还有十秒延迟,一对一,手雷未必能胜。 但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各有各的精彩。 热武器的好处就是对使用者的技术要求低。 一个成熟的弓箭手需要十年磨练,再加上精湛骑术,怎么也得是百里挑一。 而一个合格的投掷手只需要三次训练,甚至可以随便抓一个胆大的就能顶上。 余下的只是生产成本问题。 只要数量足够多,就是让小孩子丢手雷乱轰,也可以当精锐之师用。 余老伸出五根手指:“少夫人,我们一天能做五枚,就现在,库房里就放着五十枚!” 宋梨云啧啧舌,数量有些少,不过只要用得好,还是能处不败之地。 从三年前发现铁矿和煤矿后,赵廷雷就送来大量火药炸山开矿。 宋梨云的目光也落在这些火药上。 在这个时代,火药的用途就在烟火,火折子和炸山上。 炸山开石时,先是让石匠用錾子开出石洞,填满火药,再点燃引线。 没有标准化施工,一切全凭经验,非常危险,稍有不慎就会伤到人,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还不用。 宋梨云就让人研制更好的火药以及手雷。 至于枪支……那是不行的,没有精铁和精密机械,弄出来也得炸膛,那就是烧火棍。 这次余老万悠悠让她来看实验的不是手雷,而是两枚的地雷。 以瓷制作,外施青釉,内装火药,竹管能引爆炸。 因其形如蒺藜果,故又名火蒺藜。 林清远这次过来的大车里,除去一些基本生活物资,就是几大车特制陶罐和火药竹筒。 经过一个来月的反复配备,现在已经做成了。 迷达城外的一处凹地里,余老让人小心翼翼将陶瓷罐埋进坑里,上面盖土,石籽。 羊群被驱赶着踩踏过去,埋陶罐的地方没有动静。 宋梨云神情凝重看向余老。 余老解释道:“羊群不够重,这些地雷是针对人马的!” 接下来,一群被激怒的公牛奔过,就是“轰轰”两声。 数百米开外,宋梨云从望远镜中清楚看到结果,场面很血腥,也意示着成功。 余老手下的人飞快奔过来,检查炸成一堆烂肉的两头牛。 宋梨云则问余老:“地雷每天能做多少?” 余老眨眼没说话,一边抱着儿子躲在壕沟里的万悠悠出声道:“我那里没问题!” 余老斩钉截铁道:“有现成的陶罐竹筒,只要万娘子那边的火药配料跟得上,一天能做几十个!” “好!” 宋梨云心中大石落定,有这些东西,自己安稳的生活就更有保障了。 大部分商户返乡,城里一下安静不少,只有零星的几匹马哒哒跑过。 唯一热闹的还是河边的大风车。 现在河面已经开始结冰,一直不停的轮轴在烈风的推动下,更加有力的敲击水面,将水注入深埋地下的槽流进城里。 雪花和飞溅的水雾在高大的风车表面凝成冰壳,聚成冰挂、冰棱,再阳光的映照下,五光十色,绚烂无比。 比起夏日虹桥,又是一番盛景,吸引着各个部落的人再来朝拜。 万悠悠在科研院里忙得脚不沾地,宋梨云在暖阁中跟丫鬟们下棋读书。 芸娘子和玉泉则一边带万娘子的孩子,一边给宋梨云做贴身小衣。 一切看起来都安定祥和,只是宋梨云有些心不在焉。 赵廷朵现在还没回信。 虽然说,有时候没有信就是好事,可战场上刀剑无眼,那些狄族人也有蹊跷之处。 “夫人,你输了!” 小叶子脸红扑扑的,她又赢了一盘棋。 宋梨云低头一看,自己一不小心就把一片白子围成死局。 “哈哈,小叶子现在越来越厉害了,我困了,明天再下!”宋梨云放下棋子道。 “是,少夫人先歇着!” 小叶子收拾棋盘,旁边的玉泉放下绣绷过来:“少夫人可是要躺一会?” “不了,玉泉,你取披风过来,我去街上走一走!”宋梨云想要起身。 玉泉一把将她扶住:“少夫人,今天雪下得大,还是别去了,要是有什么事,就让石头过去传话!” 玉泉没有骗她,从林清远的商队离开后,就一直阴沉沉偶有飘雪,最近两天更是变大,地上墙头堆白,寒风吹得砖石呜咽。 宋梨云撩开帘子看了看,低声道:“商队可有消息传来,他们到哪里了?” 大商队已经离开迷达城五天,按惯例应该过了扎布河,只需要再两天就能抵达合城。 只是出发后天气不算好,又是重车缓行,过扎布河的浮桥时,恐怕不会太过顺利。 玉泉摇摇头:“石头没有送信过来!” 宋梨云心里搁着事,她还是想去科研院转转,要不然这心里总堵得慌。 玉泉这一次没有劝阻,而是取来羊羔毛的大氅给她披上,又包了暖手铜炉,这才绕过游廊往外走。 谁知刚出二门,就看见负责通报消息的石头撒着衣襟往里跑,显然是很急,都没有看见站在墙角的宋梨云。 “石头大哥,你慌什么?少夫人在这里!”玉泉出声唤住他。 石头闻声一个急停差点摔倒,回头看见少夫人真的在,忙翻过廊栏跑过来。 “少夫人,商队出事了!”他声音急迫。 宋梨云心里沉了沉,还是淡定道:“别慌,跟我去书房说话!” 第498章 秘密武器 去,当然是要去,这可是自己心心念念一年的宝贝! 在城主府隔壁的科研院里,宋梨云先是看过早研制成功的掌心雷! 生铁筒为皮,形状椭圆,压环保险栓齐备,跟她记忆中的手雷一模一样。 余老喜滋滋道:“少夫人,这些掌心雷只要抛出去,可以在五息间炸开。 我们已经试过,炸点周围半丈都会被铁片划伤!” 他用一头羊绑在旁边试过,手雷炸响,那羊虽然还活着,可身体上全是铁片划破的伤口,鲜血淋漓,最后还是血流尽才死的。 宋梨云心里默默计算一下,脸上露出笑容:“余老辛苦了,以现在的速度,一天能做出几枚?” 说起来,这些手雷的杀伤力比不上箭矢。 手雷的爆炸范围是方圆半丈,也就是两匹马之间的距离。 而且,人力投掷也只有十米,还是划伤。 弓箭的射程是十丈,也就是三十米,是手雷的三倍,再加上马速,近乎就是转瞬及至。 而且手雷还有十秒延迟,一对一,手雷未必能胜。 但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各有各的精彩。 热武器的好处就是对使用者的技术要求低。 一个成熟的弓箭手需要十年磨练,再加上精湛骑术,怎么也得是百里挑一。 而一个合格的投掷手只需要三次训练,甚至可以随便抓一个胆大的就能顶上。 余下的只是生产成本问题。 只要数量足够多,就是让小孩子丢手雷乱轰,也可以当精锐之师用。 余老伸出五根手指:“少夫人,我们一天能做五枚,就现在,库房里就放着五十枚!” 宋梨云啧啧舌,数量有些少,不过只要用得好,还是能处不败之地。 从三年前发现铁矿和煤矿后,赵廷雷就送来大量火药炸山开矿。 宋梨云的目光也落在这些火药上。 在这个时代,火药的用途就在烟火,火折子和炸山上。 炸山开石时,先是让石匠用錾子开出石洞,填满火药,再点燃引线。 没有标准化施工,一切全凭经验,非常危险,稍有不慎就会伤到人,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还不用。 宋梨云就让人研制更好的火药以及手雷。 至于枪支……那是不行的,没有精铁和精密机械,弄出来也得炸膛,那就是烧火棍。 这次余老万悠悠让她来看实验的不是手雷,而是两枚的地雷。 以瓷制作,外施青釉,内装火药,竹管能引爆炸。 因其形如蒺藜果,故又名火蒺藜。 林清远这次过来的大车里,除去一些基本生活物资,就是几大车特制陶罐和火药竹筒。 经过一个来月的反复配备,现在已经做成了。 迷达城外的一处凹地里,余老让人小心翼翼将陶瓷罐埋进坑里,上面盖土,石籽。 羊群被驱赶着踩踏过去,埋陶罐的地方没有动静。 宋梨云神情凝重看向余老。 余老解释道:“羊群不够重,这些地雷是针对人马的!” 接下来,一群被激怒的公牛奔过,就是“轰轰”两声。 数百米开外,宋梨云从望远镜中清楚看到结果,场面很血腥,也意示着成功。 余老手下的人飞快奔过来,检查炸成一堆烂肉的两头牛。 宋梨云则问余老:“地雷每天能做多少?” 余老眨眼没说话,一边抱着儿子躲在壕沟里的万悠悠出声道:“我那里没问题!” 余老斩钉截铁道:“有现成的陶罐竹筒,只要万娘子那边的火药配料跟得上,一天能做几十个!” “好!” 宋梨云心中大石落定,有这些东西,自己安稳的生活就更有保障了。 大部分商户返乡,城里一下安静不少,只有零星的几匹马哒哒跑过。 唯一热闹的还是河边的大风车。 现在河面已经开始结冰,一直不停的轮轴在烈风的推动下,更加有力的敲击水面,将水注入深埋地下的槽流进城里。 雪花和飞溅的水雾在高大的风车表面凝成冰壳,聚成冰挂、冰棱,再阳光的映照下,五光十色,绚烂无比。 比起夏日虹桥,又是一番盛景,吸引着各个部落的人再来朝拜。 万悠悠在科研院里忙得脚不沾地,宋梨云在暖阁中跟丫鬟们下棋读书。 芸娘子和玉泉则一边带万娘子的孩子,一边给宋梨云做贴身小衣。 一切看起来都安定祥和,只是宋梨云有些心不在焉。 赵廷朵现在还没回信。 虽然说,有时候没有信就是好事,可战场上刀剑无眼,那些狄族人也有蹊跷之处。 “夫人,你输了!” 小叶子脸红扑扑的,她又赢了一盘棋。 宋梨云低头一看,自己一不小心就把一片白子围成死局。 “哈哈,小叶子现在越来越厉害了,我困了,明天再下!”宋梨云放下棋子道。 “是,少夫人先歇着!” 小叶子收拾棋盘,旁边的玉泉放下绣绷过来:“少夫人可是要躺一会?” “不了,玉泉,你取披风过来,我去街上走一走!”宋梨云想要起身。 玉泉一把将她扶住:“少夫人,今天雪下得大,还是别去了,要是有什么事,就让石头过去传话!” 玉泉没有骗她,从林清远的商队离开后,就一直阴沉沉偶有飘雪,最近两天更是变大,地上墙头堆白,寒风吹得砖石呜咽。 宋梨云撩开帘子看了看,低声道:“商队可有消息传来,他们到哪里了?” 大商队已经离开迷达城五天,按惯例应该过了扎布河,只需要再两天就能抵达合城。 只是出发后天气不算好,又是重车缓行,过扎布河的浮桥时,恐怕不会太过顺利。 玉泉摇摇头:“石头没有送信过来!” 宋梨云心里搁着事,她还是想去科研院转转,要不然这心里总堵得慌。 玉泉这一次没有劝阻,而是取来羊羔毛的大氅给她披上,又包了暖手铜炉,这才绕过游廊往外走。 谁知刚出二门,就看见负责通报消息的石头撒着衣襟往里跑,显然是很急,都没有看见站在墙角的宋梨云。 “石头大哥,你慌什么?少夫人在这里!”玉泉出声唤住他。 石头闻声一个急停差点摔倒,回头看见少夫人真的在,忙翻过廊栏跑过来。 “少夫人,商队出事了!”他声音急迫。 宋梨云心里沉了沉,还是淡定道:“别慌,跟我去书房说话!” 第499章 危险来了! 书房里,石头几句话将事说出:“商队在路上遇到王庭骑军,现在正往回撤,方百户已经带骑兵过去接应,让小的通告少夫人!” 宋梨云脸色一变,一把掌拍在案桌上,她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就在此时,迟一步赶来的余老和老钱等人也出现在书房门外,跟他们来的还有一个形容狼狈的商队护卫。 “少夫人莫急,商队护卫五百人,再加上方百户已经带骑兵前去接应,不会出什么事!” 余老见宋梨云这个孕妇发怒,赶紧安慰。 宋梨云担心自己对防卫有所不懂误事,都是专人专业,方正在紧急情况下有先决之权。 所以方正出兵后,才报到她这里。 宋梨云也感觉自己从有孕后就心浮气躁,长吸一口气定下心神:“具体情况怎么?” 那些货物是商户们的命根子,这些商何处不是迷达城的命根子。 要是有什么闪失,迷达城信誉全毁。 那个回来报信的护卫扑通一声跪下:“城主夫人,我们还没有到扎布河,就遇到道路被毁,林老板和万家管事觉得有问题,要大家回转城里。 可其他商户说路是夏天水冲垮的,若是有埋伏,前面河里的浮桥应该先被破坏,他们一力要走。” 说到这,护卫显然懊悔不已,声音都哽咽起来。 这一路,护卫们都是提前探过,可三年来在路上跑过多次,难免有疏忽大意。 他们只看河里的浮桥和周围一里距离有没有狼群。 林家跟万家虽然是城里大户,平时说话有人愿意听。 可现在人已经走到半道,其他商户人数也多。 大家都急着赶紧离开,没有谁在路已经走一半,为一点异常就回去。 于是,商队停在道上,护卫队修路。 这一停就是半天,因为没有到休息站,几百人马拥挤在一起,混乱不堪。 半天后,不好的消息传来,去联系前方休息站的护卫失踪。 放哨的护卫也发出警报,周围有骑兵出没。 “你们这时候就立即回转?”宋梨云沉声道。 那护卫摇头:“有几家看着路已经修好,就想着立即冲过扎布河,只要过河就能联系上合城的镇北军! 他们就嚷嚷着不愿意回城!” 扎布河滩宽一里,现在冬季枯水,又有木制浮桥,只要马车通过,距离合城就近了。 “在你离开时,情况怎样?”宋梨云已经没有心思听护卫再慢慢说下去,她只想知道是什么人在对商队下手。 护卫慌忙道:“林老板见情况不对,大家又不愿意回撤,就让我先回城报信。” 宋梨云皱着眉,不由埋怨林清远,让总找不到重点说话的护卫来报什么信:“这么说来,商队暂时无碍!” 她是这样说,可屋里几人并没有放松,反而神情凝重。 林清远他们都是在草原上走动多年的人物。 劫匪流寇都经历过,不是有点风吹草动就沉不住气乱嚷嚷。 定是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才让方正带兵前去。 老钱出声道:“方百户的骑兵虽然比不上雷字营,可要是对方只是想拦路打劫的,可以轻松打发去。” 商队有上百护卫,再加上一百骑兵,已经是不小的战力,不可能被轻松打败。 宋梨云点头:“老钱,你带他下去休息,再把城里的巡防队组织起来。” 报信的护卫连跑了三天,已经疲惫不堪。 老钱知道自己的职务,应声带人离开。 石头也退出门找芸娘子和府里的护卫,早做准备。 余老想走,被宋梨云叫住:“余老留一步!” 屋里再无他人,宋梨云才对余老道:“余老可有什么想法?” 刚才说得紧急,余老却没有太过紧张,只是脸色沉沉,日有所思。 余老坐下来:“少夫人也有发现!”他用的是肯定句。 宋梨云沉声道:“我不懂军事,可这两个月来夫君在平凉堡附近抓捕越境的狄兵,镇北军也严守边境,按理来说,应该早就回军。 可现在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打不打,退不退……在干什么?” “商队还没有遇上实际的危险,可把方正调走又为什么?” 赵廷朵初时还说在山里围捕那三千狄兵,可到现在没有消息,好像是被人从中断了联系。 镇北军也从卡拉山全部撤离。 再加上商队带护卫们离开,甚至连方正那一百骑兵也被抽离。 说实话,此时此刻的迷达城,没有了武力保护,就好像是暴露出来的一块肥肉,狼牙鹰爪都可以随便取用。 余老脸色瞬间变了,宋梨云能想到,他自然也能想到:“少夫人,我们被人骗了!” 是的,迷达城被骗了,不仅是赵廷朵被骗,还有赵廷雷。 余老不愧是军中老人,又是给赵廷雷当了几年幕僚,对军事比宋梨云更是通透。 只是这三年多,他从找到矿场就一直呆在草原,建高炉,搞科研,无形中远离了政务军事。 当被宋梨云一提醒,思路一开,他自然就想通了很多东西。 这里面的确有蹊跷,从接到平凉堡溃败的传书也没有回合城面谈过,得到的信息都是转述。 见余老神情变换,宋梨云紧张道:“余老,夫君可有危险?” 余老摇头:“三公子没有危险,倒是我们有危险!” 此时,他又恢复合城守备府里那个辅佐大人的军师。 宋梨云垂下眼帘,她无暇问赵廷朵为什么没有危险,只抬手摸上自己的腹部,冷静道:“余老,我们的东西埋好了吗?” 余老点头:“十个地雷已经布置在城外道边,只是距离城门远,剩下的还没有找好位置。” 地雷实验成功,宋梨云就让余老在一些特殊地方埋上。 只是城里城外还有人活动,地雷埋好,就要堆放一些木柴草堆遮挡。 “马上传令下去,让老钱全城戒严,城外的部落全部驱散,地雷在城门口埋好!” 宋梨云不再掩饰那些东西,她不管危险来自何处,决定先把自己装进乌龟壳。 迷达城里有鬼,她暂时没有空闲去辨别部落真伪,先全部隔在外面。 余老扬声让随从立即去办,这才回头看向眼神不善的城主夫人。 他知道,自己现在需要给夫人说明危险来自哪里了。 “少夫人,容老夫妄言……老夫猜测,旭阳王庭定是早把那些罪臣收拢过去了!而且至少两年以上!” 余老在书房里急促来回踱步,一边思考,一边推演叙述。 第499章 危险来了! 书房里,石头几句话将事说出:“商队在路上遇到王庭骑军,现在正往回撤,方百户已经带骑兵过去接应,让小的通告少夫人!” 宋梨云脸色一变,一把掌拍在案桌上,她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就在此时,迟一步赶来的余老和老钱等人也出现在书房门外,跟他们来的还有一个形容狼狈的商队护卫。 “少夫人莫急,商队护卫五百人,再加上方百户已经带骑兵前去接应,不会出什么事!” 余老见宋梨云这个孕妇发怒,赶紧安慰。 宋梨云担心自己对防卫有所不懂误事,都是专人专业,方正在紧急情况下有先决之权。 所以方正出兵后,才报到她这里。 宋梨云也感觉自己从有孕后就心浮气躁,长吸一口气定下心神:“具体情况怎么?” 那些货物是商户们的命根子,这些商何处不是迷达城的命根子。 要是有什么闪失,迷达城信誉全毁。 那个回来报信的护卫扑通一声跪下:“城主夫人,我们还没有到扎布河,就遇到道路被毁,林老板和万家管事觉得有问题,要大家回转城里。 可其他商户说路是夏天水冲垮的,若是有埋伏,前面河里的浮桥应该先被破坏,他们一力要走。” 说到这,护卫显然懊悔不已,声音都哽咽起来。 这一路,护卫们都是提前探过,可三年来在路上跑过多次,难免有疏忽大意。 他们只看河里的浮桥和周围一里距离有没有狼群。 林家跟万家虽然是城里大户,平时说话有人愿意听。 可现在人已经走到半道,其他商户人数也多。 大家都急着赶紧离开,没有谁在路已经走一半,为一点异常就回去。 于是,商队停在道上,护卫队修路。 这一停就是半天,因为没有到休息站,几百人马拥挤在一起,混乱不堪。 半天后,不好的消息传来,去联系前方休息站的护卫失踪。 放哨的护卫也发出警报,周围有骑兵出没。 “你们这时候就立即回转?”宋梨云沉声道。 那护卫摇头:“有几家看着路已经修好,就想着立即冲过扎布河,只要过河就能联系上合城的镇北军! 他们就嚷嚷着不愿意回城!” 扎布河滩宽一里,现在冬季枯水,又有木制浮桥,只要马车通过,距离合城就近了。 “在你离开时,情况怎样?”宋梨云已经没有心思听护卫再慢慢说下去,她只想知道是什么人在对商队下手。 护卫慌忙道:“林老板见情况不对,大家又不愿意回撤,就让我先回城报信。” 宋梨云皱着眉,不由埋怨林清远,让总找不到重点说话的护卫来报什么信:“这么说来,商队暂时无碍!” 她是这样说,可屋里几人并没有放松,反而神情凝重。 林清远他们都是在草原上走动多年的人物。 劫匪流寇都经历过,不是有点风吹草动就沉不住气乱嚷嚷。 定是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才让方正带兵前去。 老钱出声道:“方百户的骑兵虽然比不上雷字营,可要是对方只是想拦路打劫的,可以轻松打发去。” 商队有上百护卫,再加上一百骑兵,已经是不小的战力,不可能被轻松打败。 宋梨云点头:“老钱,你带他下去休息,再把城里的巡防队组织起来。” 报信的护卫连跑了三天,已经疲惫不堪。 老钱知道自己的职务,应声带人离开。 石头也退出门找芸娘子和府里的护卫,早做准备。 余老想走,被宋梨云叫住:“余老留一步!” 屋里再无他人,宋梨云才对余老道:“余老可有什么想法?” 刚才说得紧急,余老却没有太过紧张,只是脸色沉沉,日有所思。 余老坐下来:“少夫人也有发现!”他用的是肯定句。 宋梨云沉声道:“我不懂军事,可这两个月来夫君在平凉堡附近抓捕越境的狄兵,镇北军也严守边境,按理来说,应该早就回军。 可现在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打不打,退不退……在干什么?” “商队还没有遇上实际的危险,可把方正调走又为什么?” 赵廷朵初时还说在山里围捕那三千狄兵,可到现在没有消息,好像是被人从中断了联系。 镇北军也从卡拉山全部撤离。 再加上商队带护卫们离开,甚至连方正那一百骑兵也被抽离。 说实话,此时此刻的迷达城,没有了武力保护,就好像是暴露出来的一块肥肉,狼牙鹰爪都可以随便取用。 余老脸色瞬间变了,宋梨云能想到,他自然也能想到:“少夫人,我们被人骗了!” 是的,迷达城被骗了,不仅是赵廷朵被骗,还有赵廷雷。 余老不愧是军中老人,又是给赵廷雷当了几年幕僚,对军事比宋梨云更是通透。 只是这三年多,他从找到矿场就一直呆在草原,建高炉,搞科研,无形中远离了政务军事。 当被宋梨云一提醒,思路一开,他自然就想通了很多东西。 这里面的确有蹊跷,从接到平凉堡溃败的传书也没有回合城面谈过,得到的信息都是转述。 见余老神情变换,宋梨云紧张道:“余老,夫君可有危险?” 余老摇头:“三公子没有危险,倒是我们有危险!” 此时,他又恢复合城守备府里那个辅佐大人的军师。 宋梨云垂下眼帘,她无暇问赵廷朵为什么没有危险,只抬手摸上自己的腹部,冷静道:“余老,我们的东西埋好了吗?” 余老点头:“十个地雷已经布置在城外道边,只是距离城门远,剩下的还没有找好位置。” 地雷实验成功,宋梨云就让余老在一些特殊地方埋上。 只是城里城外还有人活动,地雷埋好,就要堆放一些木柴草堆遮挡。 “马上传令下去,让老钱全城戒严,城外的部落全部驱散,地雷在城门口埋好!” 宋梨云不再掩饰那些东西,她不管危险来自何处,决定先把自己装进乌龟壳。 迷达城里有鬼,她暂时没有空闲去辨别部落真伪,先全部隔在外面。 余老扬声让随从立即去办,这才回头看向眼神不善的城主夫人。 他知道,自己现在需要给夫人说明危险来自哪里了。 “少夫人,容老夫妄言……老夫猜测,旭阳王庭定是早把那些罪臣收拢过去了!而且至少两年以上!” 余老在书房里急促来回踱步,一边思考,一边推演叙述。 第500章 战事准备 余老脑中快速分析这些年获得的资料,越想他越心惊,大冬天瞬间冷汗淋淋。 “是平凉堡的军户逃逸?”宋梨云捏紧手边的镇纸,只感觉心中发急。 那些军士是干什么吃的,让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逃跑。 余老此时也无法说军士都是普通人,面对老奸巨猾的官员,难免会有疏忽大意。 以他的猜测,狄族王庭这些年的内斗早就存在,送去的武朝皇室贵女只是几个部落的借口。 而且,迷达河谷这一片区域也是王庭迟早要统一的地方。 只是迷达城动作快,在他们内斗时跟镇北军结成联盟。 时间一晃三年,迷达河谷建立起城池,还有让人眼馋的商队。 而且还有众多守兵。 王庭若冒然进攻不仅要碰得头破血流,甚至鸡飞蛋打,得到的只是一片废墟。 投奔过去的武朝罪官出了一招瞒天过海、引蛇出洞之计,用三千人为饵,引走草原上的镇北军,还有迷达城的守兵。 可王庭一直没有对迷达城有丝毫动静,怎么就能如此了解情况,还将镇北军也玩在股掌之中? “少夫人,出城的商户里必定有内应,部落里也有……”余老沉声道。 “西蒙部落就是内应!” 被余老一分析,宋梨云豁然明朗。 难怪赵廷朵一走,那几个部落就一反常态跳出来找抽。 不是真的想逼自己答应无礼要求,而是要扰乱自己的视线。 只是宋梨云没有给他们折腾的机会,刀子一横,直接除去西蒙。 “嗯,那些部落也没有想到少夫人能杀西蒙,就利用商队离开的机会出岔……他们要扣住商队,引走方百户,完整吞下迷达城!” 用几个月时间,不动一兵一卒,完整占据拥有神迹的迷达城。 这种细腻绣花一样的操作,这样的耐心,也的确是擅长阴谋诡计的武朝文官才能想到。 这就是身处战场的赵廷朵没有危险,而呆在家里的宋梨云却有危险的原因。 宋梨云没办法说余老推测的是错是对,只微微闭眼:目标既然是迷达城,那就来! 半个时辰中,迷达城口令连出。 城里还留着的商家都聚在一处房子里,不能再自由活动。 简方桐的人也送回消息,从得到商队被困后,不等方百户出兵,他们也迅速追查下去。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得简方桐脸色苍白。 一队藏在荒漠里的队伍被问出来,人数至少近千。 这么多人都没有被发现,宋梨云不相信没有部落的人在掩盖。 只要稍微想想,她也能想到是谁,就是当日跟着闹事的。 不过是西蒙部落的灭族和夜里的警告,让这些人又潜伏下来。 情报有误,简方桐是有责任的。 简方桐又气又恼,是他手下有人被收买了。 老钱把信得过的护卫队全部派上城墙。 一统计,能守城的还有一百四十三人,再加上城主府的男丁共有两百。 让宋梨云安心的是消息也有,木罕部落和另外几个部落得到商队有难的消息,已经赶过去帮方正和林清远。 只要那两人脱困返回迷达城,守兵也回来了。 两天,迷达城只要两天时间,周围所有部落也会齐聚过来。 宋梨云按排好事回到主院,芸娘子,万悠悠她们都等在这里。 一见到她过来,换上一身束腰长袍的万悠悠就问:“少夫人,一鸣,二凡他们都能用上,他们都经过训练的。” 一鸣等十几个男孩子现在十二三岁,平时在科研院里做杂事,虽然年纪小力气小,但他们对手雷地雷的操作都烂熟于心,要是占据有利的地位,也是一群生力军。 宋梨云点头:“悠悠,你去安排科研院,一些东西该处理就处理,火药也可以拿出来用上。” 万悠悠经历过家破人亡,不是普通姑娘。 以她的头脑,在一个多月前听到平凉堡,就猜到事情原委。 因为她也是属于流放的那群人。 出京的罪官,以前是高官厚禄,锦衣玉食,现在打入尘埃,落得土地刨食。 谁不是心怀仇恨,恨不得重新恢复以前的荣光,狄族王庭一勾搭,他们就迫不及待另投主子。 万悠悠见宋梨云心情平和,也镇定下来,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旁边,玉泉和芸娘子就没有这样安稳了。 玉泉小脸煞白,她听族中老人说过二十年前被灭族的惨事。 还有每年部落的祭奠,这都是血腥。 芸娘子更是无法接受,才过几年的安稳日子,又要看到身边亲人血肉飞溅,人头落地的场面。 玉泉扶着宋梨云坐下。 芸娘子急得团团转,道:“小云,你还是走!回卡拉山去,不为你自己,你还要想想肚里的孩子……他、他爹都还不知道自己……你不该瞒着少主。” 从知道怀孕后,宋梨云给赵廷朵的书信里没有提自己的事。 出兵在外,说出来除让人牵肠挂肚乱了心神外,不起任何作用。 宋梨云也想让赵廷朵回来亲眼目睹这一切。 她摆摆手:“芸婶子,现在走已经来不及了,恐怕我一出城,就会被人在半道截住。” 玉泉也道:“夫人说过部落处理好就会来迷达城,现在想来已经在路上,如果我们往回走,说不定半道就能遇上!” 上次单长老送她来伺候少夫人时,夫人就在着手安排炼钢高炉停火,只要腾出手就来见少夫人。 宋梨云哪能把希望放在路上巧遇上。 她缓了神情,对两个惊慌失措的女人安慰道:“你们不用担心,迷达城墙有水泥,墙高结实,不仅弓箭无法射破,就连人都无法攀爬! 我们只需要关上城门,有吃有喝过一月,你们城主就带兵打回来了!” 好像……是这样的! 玉泉和芸娘子神情也是一松,面面相觑:“真的?少夫人不是骗我们?” “你们不相信我的话,总要相信城墙!”宋梨云笑起来。 从有水泥后,土坯城墙外重新涂上水泥,初次使用,虽然跟后世的工匠无法比。 但坚硬如铁,又光滑如镜的墙面,还是让每一个看见的人都惊叹。 不等两人再多思考,宋梨云继续安排道:“从现在开始,芸婶子管好府里的小丫鬟,还有那些婆子婢女,安排好我和万娘子母子的一日三餐还有衣物。” 这些事本来就是芸娘子平常在负责,宋梨云此时再说一次,有些昏头的芸娘子就慢慢清醒:“好好,我这就去灶间看孩子的奶热好没有?再给你煮碗姜糖。” “好,你去!若那些婆子婢女问起,你就照刚才那些话说!” 宋梨云不打算隐瞒,她不想外面打起来,自己府里这些人先慌成一团。 第500章 战事准备 余老脑中快速分析这些年获得的资料,越想他越心惊,大冬天瞬间冷汗淋淋。 “是平凉堡的军户逃逸?”宋梨云捏紧手边的镇纸,只感觉心中发急。 那些军士是干什么吃的,让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逃跑。 余老此时也无法说军士都是普通人,面对老奸巨猾的官员,难免会有疏忽大意。 以他的猜测,狄族王庭这些年的内斗早就存在,送去的武朝皇室贵女只是几个部落的借口。 而且,迷达河谷这一片区域也是王庭迟早要统一的地方。 只是迷达城动作快,在他们内斗时跟镇北军结成联盟。 时间一晃三年,迷达河谷建立起城池,还有让人眼馋的商队。 而且还有众多守兵。 王庭若冒然进攻不仅要碰得头破血流,甚至鸡飞蛋打,得到的只是一片废墟。 投奔过去的武朝罪官出了一招瞒天过海、引蛇出洞之计,用三千人为饵,引走草原上的镇北军,还有迷达城的守兵。 可王庭一直没有对迷达城有丝毫动静,怎么就能如此了解情况,还将镇北军也玩在股掌之中? “少夫人,出城的商户里必定有内应,部落里也有……”余老沉声道。 “西蒙部落就是内应!” 被余老一分析,宋梨云豁然明朗。 难怪赵廷朵一走,那几个部落就一反常态跳出来找抽。 不是真的想逼自己答应无礼要求,而是要扰乱自己的视线。 只是宋梨云没有给他们折腾的机会,刀子一横,直接除去西蒙。 “嗯,那些部落也没有想到少夫人能杀西蒙,就利用商队离开的机会出岔……他们要扣住商队,引走方百户,完整吞下迷达城!” 用几个月时间,不动一兵一卒,完整占据拥有神迹的迷达城。 这种细腻绣花一样的操作,这样的耐心,也的确是擅长阴谋诡计的武朝文官才能想到。 这就是身处战场的赵廷朵没有危险,而呆在家里的宋梨云却有危险的原因。 宋梨云没办法说余老推测的是错是对,只微微闭眼:目标既然是迷达城,那就来! 半个时辰中,迷达城口令连出。 城里还留着的商家都聚在一处房子里,不能再自由活动。 简方桐的人也送回消息,从得到商队被困后,不等方百户出兵,他们也迅速追查下去。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得简方桐脸色苍白。 一队藏在荒漠里的队伍被问出来,人数至少近千。 这么多人都没有被发现,宋梨云不相信没有部落的人在掩盖。 只要稍微想想,她也能想到是谁,就是当日跟着闹事的。 不过是西蒙部落的灭族和夜里的警告,让这些人又潜伏下来。 情报有误,简方桐是有责任的。 简方桐又气又恼,是他手下有人被收买了。 老钱把信得过的护卫队全部派上城墙。 一统计,能守城的还有一百四十三人,再加上城主府的男丁共有两百。 让宋梨云安心的是消息也有,木罕部落和另外几个部落得到商队有难的消息,已经赶过去帮方正和林清远。 只要那两人脱困返回迷达城,守兵也回来了。 两天,迷达城只要两天时间,周围所有部落也会齐聚过来。 宋梨云按排好事回到主院,芸娘子,万悠悠她们都等在这里。 一见到她过来,换上一身束腰长袍的万悠悠就问:“少夫人,一鸣,二凡他们都能用上,他们都经过训练的。” 一鸣等十几个男孩子现在十二三岁,平时在科研院里做杂事,虽然年纪小力气小,但他们对手雷地雷的操作都烂熟于心,要是占据有利的地位,也是一群生力军。 宋梨云点头:“悠悠,你去安排科研院,一些东西该处理就处理,火药也可以拿出来用上。” 万悠悠经历过家破人亡,不是普通姑娘。 以她的头脑,在一个多月前听到平凉堡,就猜到事情原委。 因为她也是属于流放的那群人。 出京的罪官,以前是高官厚禄,锦衣玉食,现在打入尘埃,落得土地刨食。 谁不是心怀仇恨,恨不得重新恢复以前的荣光,狄族王庭一勾搭,他们就迫不及待另投主子。 万悠悠见宋梨云心情平和,也镇定下来,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旁边,玉泉和芸娘子就没有这样安稳了。 玉泉小脸煞白,她听族中老人说过二十年前被灭族的惨事。 还有每年部落的祭奠,这都是血腥。 芸娘子更是无法接受,才过几年的安稳日子,又要看到身边亲人血肉飞溅,人头落地的场面。 玉泉扶着宋梨云坐下。 芸娘子急得团团转,道:“小云,你还是走!回卡拉山去,不为你自己,你还要想想肚里的孩子……他、他爹都还不知道自己……你不该瞒着少主。” 从知道怀孕后,宋梨云给赵廷朵的书信里没有提自己的事。 出兵在外,说出来除让人牵肠挂肚乱了心神外,不起任何作用。 宋梨云也想让赵廷朵回来亲眼目睹这一切。 她摆摆手:“芸婶子,现在走已经来不及了,恐怕我一出城,就会被人在半道截住。” 玉泉也道:“夫人说过部落处理好就会来迷达城,现在想来已经在路上,如果我们往回走,说不定半道就能遇上!” 上次单长老送她来伺候少夫人时,夫人就在着手安排炼钢高炉停火,只要腾出手就来见少夫人。 宋梨云哪能把希望放在路上巧遇上。 她缓了神情,对两个惊慌失措的女人安慰道:“你们不用担心,迷达城墙有水泥,墙高结实,不仅弓箭无法射破,就连人都无法攀爬! 我们只需要关上城门,有吃有喝过一月,你们城主就带兵打回来了!” 好像……是这样的! 玉泉和芸娘子神情也是一松,面面相觑:“真的?少夫人不是骗我们?” “你们不相信我的话,总要相信城墙!”宋梨云笑起来。 从有水泥后,土坯城墙外重新涂上水泥,初次使用,虽然跟后世的工匠无法比。 但坚硬如铁,又光滑如镜的墙面,还是让每一个看见的人都惊叹。 不等两人再多思考,宋梨云继续安排道:“从现在开始,芸婶子管好府里的小丫鬟,还有那些婆子婢女,安排好我和万娘子母子的一日三餐还有衣物。” 这些事本来就是芸娘子平常在负责,宋梨云此时再说一次,有些昏头的芸娘子就慢慢清醒:“好好,我这就去灶间看孩子的奶热好没有?再给你煮碗姜糖。” “好,你去!若那些婆子婢女问起,你就照刚才那些话说!” 宋梨云不打算隐瞒,她不想外面打起来,自己府里这些人先慌成一团。 第501章 点火 宋梨云没有单独对玉泉说什么,只让她随在自己身边。 以部落的惯例,宋梨云这个少夫人活着,阿其雅和玉泉这些族人就能活。 若是宋梨云有损,他们一定会随死。 玉泉是个十九岁的大姑娘,有她在身边,宋梨云也不担心自己这个孕妇会行动不便。 迷达城门紧闭,外城的牲畜市场也闭了,所有人都被驱逐出去。 没有人发现,混乱中,城墙根的某些地方已经埋下东西。 城里,所有人都在搬运人头大小的卵石。 没人知道,那些平时围绕树木修砌成矮墙花坛的石头,还是迷达城战备物资之一。 一筐筐石头抬上城墙,堆放在箭阁马面里。 一架架牛皮包裹的投石车也撤下伪装,依次摆放好。 石头只需要装上,从城墙远投,定会砸得城外十丈的敌人丢盔弃甲,人摧马毁。 时间到了天黑。 余老和宋梨云上到城墙,查看老钱和阿其雅分派人手守城。 三年修建,现在的迷达城又有不同。 除用上水泥固化土坯,还增添凸出城墙的马面和城楼,已经是一座完善的军城。 城管护卫队十人一组,轮流在马面箭楼里值守。 夜风里,隐隐约约有呐喊声传来。 简方桐急匆匆跑上城墙,他神情惶恐,面目狰狞:“少夫人,余老,几个部落的人打起来了!是王庭军过来了!” 他是马匪出身,平时最多就是经历过几十人的群殴,在上千人的战场上只是小打小闹。 即将来临的是上千人的大战,他热血沸腾,不安又激动。 要是部落能把那些王庭狄兵打退,迷达城也就没有危险。 从发现戈壁滩上的狄族王庭军,简方桐就着人远远监视着。 果然,商队那边被拦,消息传到迷达城,这些狄兵就如同得到指使,立即直扑迷达城。 不过还没有靠近,就被拦截住。 这些年,迷达城的商业繁华吸引到不少牧民在外城搭建帐篷定居。 迷达城闭门驱逐,那些牧民匆忙间只能丢下家产离开。 也有血性男儿加入部落族兵,要保护迷达城。 “他们……是挡不住,不过是白白送上性命!”余老苦笑摇头,他心情很低沉。 他心里没有底。 迷达城虽然有那些火药,还没有真正在战场上用过。 只做做实验时看见的场景,不足以消灭几百骑兵。 王庭狄军是早就要对迷达城下手,来的一定是精兵强将。 迷达城现在兵力不足,要是有这些部落先挡刀,迷达城受到的伤害会少一些。 宋梨云面色凝重,每条生命背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家庭。 她现在是迷达城主夫人,也是迷达河谷的主人,这些部落就是她治下的民众,感同身受。 她现在只恨自己沉迷赚钱,没有把狄族王庭的贪滥放在心上,让所有人都陷入困境。 只希望那几个部落能领会自己的意思,能按吩咐行事,不要罔作主张、平添伤亡。 玉泉立在宋梨云身后,脸色苍白,哆嗦着替自家少夫人披上一件披风:“少夫人,还是回城里!” 少夫人有孕,还是少看这些血猩。 她已经下了死心,定要保护好主子。 就在这时,又有脚步急促传来,一个城下守卫奔上城墙,对余老和宋梨云道:“根达、皮次两个部落头人在下面求见!” 听到这两个名字,宋梨云跟余老对视一眼,这两个部落就在怀疑名单里。 自己将计就计,只是让部落做一下佯攻,没想到还有想抢投名状的。 宋梨云对余老点点头:“余老,让他们上来!” 余老没有反对。 很快,两个头人急匆匆上来,在他俩后面,还跟着一个被架着的人。 两个头人一到城楼,就对着宋梨云跪下:“城主夫人快救命!王庭的骑兵打过来了。” 宋梨云抬眼看向他们身后之人:“谁受伤了?” 灯光下,那个被架上来的人鲜血淋漓,肩膀上,手臂上,还有眉骨上有好几道口子。 就这样被人软软架拖着,早已经昏死过去。 宋梨云一脸惊恐:“好多血,阿其雅,快把那人送下去救治!” 阿其雅赶紧将那晕死的人送走。 “这是木罕部落的,他们正跟王军在拼命。 夫人,我们撑不住啊!还请夫人派兵救援!” 两个头人咚咚叩头,满脸尘土,喊得声嘶力竭,让人不忍动容。 “你们快别说了,我们救,当然要救!”宋梨云抬手示意让人将两头人扶起。 听到城主夫人答应救援,两个头人却依然跪在地上,好像是不看见援兵不起来。 城里现在能主事的就一个妇人,平时再是胆大,亲眼目睹血淋淋的人,依然乱了心神。 本来已经空壳的迷达城,只是最后的护卫队离开,那就只剩商户和女人…… 啊!那就是一块香喷喷的烤肉! 两个头人只想想,差点笑出声! 宋梨云道:“你们别打了,全部都进城来,我开城门!” 啊!开城门! 这一句,不仅两个头人惊得猛然抬头,如此轻易就能开城门,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连余老都吃了一惊,这可不在计划之中。 他连忙阻挡:“城主夫人不可,部落的人要是全部进城,那些王庭军也会跟进来,我们根本挡不住的。” 宋梨云一脸淡定:“那就让部落让开,王庭军是想打迷达城,那就来!” 其实,不用两个头人来救援,远处黑夜里,杀喊声已经消失。 宋梨云心里稍松,应该是几个部落退了。 部落退出,也预示着真正的战斗来临。 密集如雨的马蹄声传来,宋梨云脸上惊恐之色已经不在,转而是沉静稳重。 城墙的火把映照下,渐渐出现密密麻麻的骑兵,影影绰绰里仿佛是无边无际,让人胆战心惊。 随着那些骑兵越来越近,宋梨云都能看见带着血渍弯刀时,王庭军才停步。 一个狄兵走到城下大喊道:“迷达城的人听着,我们奉尊贵的大王命令来接管迷达城,要想活命,快开城门!” 哼哼! 这样白痴问题,宋梨云都不想回话。 她直接吩咐道:“阿其雅,可以点火了!” “是!” 阿其雅能安排在宋梨云身边,因为他也是乌达部落的神箭手。 只见他操起一支长箭,将早就裹上油布的箭头在火把上一撩,然后就对着下方的一堆草垛射去。 如同流星划过黑夜,撒上火药的丈高草垛轰的一声爆燃。 瞬间形成一座熊熊燃烧的巨形火炬,将城外照得通红一片。 第501章 点火 宋梨云没有单独对玉泉说什么,只让她随在自己身边。 以部落的惯例,宋梨云这个少夫人活着,阿其雅和玉泉这些族人就能活。 若是宋梨云有损,他们一定会随死。 玉泉是个十九岁的大姑娘,有她在身边,宋梨云也不担心自己这个孕妇会行动不便。 迷达城门紧闭,外城的牲畜市场也闭了,所有人都被驱逐出去。 没有人发现,混乱中,城墙根的某些地方已经埋下东西。 城里,所有人都在搬运人头大小的卵石。 没人知道,那些平时围绕树木修砌成矮墙花坛的石头,还是迷达城战备物资之一。 一筐筐石头抬上城墙,堆放在箭阁马面里。 一架架牛皮包裹的投石车也撤下伪装,依次摆放好。 石头只需要装上,从城墙远投,定会砸得城外十丈的敌人丢盔弃甲,人摧马毁。 时间到了天黑。 余老和宋梨云上到城墙,查看老钱和阿其雅分派人手守城。 三年修建,现在的迷达城又有不同。 除用上水泥固化土坯,还增添凸出城墙的马面和城楼,已经是一座完善的军城。 城管护卫队十人一组,轮流在马面箭楼里值守。 夜风里,隐隐约约有呐喊声传来。 简方桐急匆匆跑上城墙,他神情惶恐,面目狰狞:“少夫人,余老,几个部落的人打起来了!是王庭军过来了!” 他是马匪出身,平时最多就是经历过几十人的群殴,在上千人的战场上只是小打小闹。 即将来临的是上千人的大战,他热血沸腾,不安又激动。 要是部落能把那些王庭狄兵打退,迷达城也就没有危险。 从发现戈壁滩上的狄族王庭军,简方桐就着人远远监视着。 果然,商队那边被拦,消息传到迷达城,这些狄兵就如同得到指使,立即直扑迷达城。 不过还没有靠近,就被拦截住。 这些年,迷达城的商业繁华吸引到不少牧民在外城搭建帐篷定居。 迷达城闭门驱逐,那些牧民匆忙间只能丢下家产离开。 也有血性男儿加入部落族兵,要保护迷达城。 “他们……是挡不住,不过是白白送上性命!”余老苦笑摇头,他心情很低沉。 他心里没有底。 迷达城虽然有那些火药,还没有真正在战场上用过。 只做做实验时看见的场景,不足以消灭几百骑兵。 王庭狄军是早就要对迷达城下手,来的一定是精兵强将。 迷达城现在兵力不足,要是有这些部落先挡刀,迷达城受到的伤害会少一些。 宋梨云面色凝重,每条生命背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家庭。 她现在是迷达城主夫人,也是迷达河谷的主人,这些部落就是她治下的民众,感同身受。 她现在只恨自己沉迷赚钱,没有把狄族王庭的贪滥放在心上,让所有人都陷入困境。 只希望那几个部落能领会自己的意思,能按吩咐行事,不要罔作主张、平添伤亡。 玉泉立在宋梨云身后,脸色苍白,哆嗦着替自家少夫人披上一件披风:“少夫人,还是回城里!” 少夫人有孕,还是少看这些血猩。 她已经下了死心,定要保护好主子。 就在这时,又有脚步急促传来,一个城下守卫奔上城墙,对余老和宋梨云道:“根达、皮次两个部落头人在下面求见!” 听到这两个名字,宋梨云跟余老对视一眼,这两个部落就在怀疑名单里。 自己将计就计,只是让部落做一下佯攻,没想到还有想抢投名状的。 宋梨云对余老点点头:“余老,让他们上来!” 余老没有反对。 很快,两个头人急匆匆上来,在他俩后面,还跟着一个被架着的人。 两个头人一到城楼,就对着宋梨云跪下:“城主夫人快救命!王庭的骑兵打过来了。” 宋梨云抬眼看向他们身后之人:“谁受伤了?” 灯光下,那个被架上来的人鲜血淋漓,肩膀上,手臂上,还有眉骨上有好几道口子。 就这样被人软软架拖着,早已经昏死过去。 宋梨云一脸惊恐:“好多血,阿其雅,快把那人送下去救治!” 阿其雅赶紧将那晕死的人送走。 “这是木罕部落的,他们正跟王军在拼命。 夫人,我们撑不住啊!还请夫人派兵救援!” 两个头人咚咚叩头,满脸尘土,喊得声嘶力竭,让人不忍动容。 “你们快别说了,我们救,当然要救!”宋梨云抬手示意让人将两头人扶起。 听到城主夫人答应救援,两个头人却依然跪在地上,好像是不看见援兵不起来。 城里现在能主事的就一个妇人,平时再是胆大,亲眼目睹血淋淋的人,依然乱了心神。 本来已经空壳的迷达城,只是最后的护卫队离开,那就只剩商户和女人…… 啊!那就是一块香喷喷的烤肉! 两个头人只想想,差点笑出声! 宋梨云道:“你们别打了,全部都进城来,我开城门!” 啊!开城门! 这一句,不仅两个头人惊得猛然抬头,如此轻易就能开城门,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连余老都吃了一惊,这可不在计划之中。 他连忙阻挡:“城主夫人不可,部落的人要是全部进城,那些王庭军也会跟进来,我们根本挡不住的。” 宋梨云一脸淡定:“那就让部落让开,王庭军是想打迷达城,那就来!” 其实,不用两个头人来救援,远处黑夜里,杀喊声已经消失。 宋梨云心里稍松,应该是几个部落退了。 部落退出,也预示着真正的战斗来临。 密集如雨的马蹄声传来,宋梨云脸上惊恐之色已经不在,转而是沉静稳重。 城墙的火把映照下,渐渐出现密密麻麻的骑兵,影影绰绰里仿佛是无边无际,让人胆战心惊。 随着那些骑兵越来越近,宋梨云都能看见带着血渍弯刀时,王庭军才停步。 一个狄兵走到城下大喊道:“迷达城的人听着,我们奉尊贵的大王命令来接管迷达城,要想活命,快开城门!” 哼哼! 这样白痴问题,宋梨云都不想回话。 她直接吩咐道:“阿其雅,可以点火了!” “是!” 阿其雅能安排在宋梨云身边,因为他也是乌达部落的神箭手。 只见他操起一支长箭,将早就裹上油布的箭头在火把上一撩,然后就对着下方的一堆草垛射去。 如同流星划过黑夜,撒上火药的丈高草垛轰的一声爆燃。 瞬间形成一座熊熊燃烧的巨形火炬,将城外照得通红一片。 第502章 铁疙瘩 (羊了,在大椎穴贴膏药,一天好转,继续更!) (真的有效果,大椎穴排在前面的治疗作用就是:热病、疟疾、咳嗽、喘逆,能将高烧症状疏导成普通感冒!) …………………………………… 火焰熊熊,黑烟冲天! 黑夜里突然出现的爆燃火焰和鞭炮齐鸣的混响,让训练有素的战马嘶鸣奔走,王庭骑兵顿时混乱一片。 呵斥驭马、训列队伍,谁也拦不住谁。 余老是久经沙场的老幕僚,一见火光响声突然起这效果,大喜过望,立即下令:“投石车、启!” 他连惯例的阵前对白都不要了。 “一轮……投!” 投石车上早就有准备好的卵石,一声令下,数十根粗大的绳索顿开,那些人头大的石头就呼啸飞出。 打在人身,当场毙命。 打在马身,筋骨断裂。 惊呼声中夹着惨叫…… 城墙上,两个头人都吓傻了,他们呆滞片刻,突然大喊起来:“夫人,要开城门的!快开城门,我们的族人还要进城来,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宋梨云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两人:都什么时候了,还当三岁小孩子过家家,兵临城下自己还开城门,真是想死了! 还没等两个头人再嚷出第二声,旁边护卫一把扭住胳膊。 “将他们带下去!”宋梨云冷声道。 这两个头人已经被识破,此时还想扰乱军心,等这边战事过了,再好好追查。 余老那边已经开始第二轮飞射。 第一轮十几枚飞石盲射落在王庭军中,声势虽凶,真正也只是伤了数人数马,反而激起王庭军的凶残暴戾。 几十匹马对着城门冲来。 迎接他们的是第二轮石弹,还有一些其他东西。 几枚装有热油的罐子打进人堆破溅出来,顿时烫得皮开肉绽,哀嚎连连。 可惜,能操作投石机的人太少,哪怕热油充足,也不能阻挡王庭军的步伐。 转眼间,黑压压的人群就到了城墙边。 城墙上,火箭急射,一堆堆草垛被点热,热浪让战马不安嘶鸣。 在伤亡数十人后,王庭军也到了有效射程中。 一声尖哨,从城下忽的升起一团黑云。 “有箭,小心躲避!” 余老在合城跟狄虏王庭对阵十余年,对守城会遇到的反攻烂熟于心,才听到尖哨,他就发出口令。 他身边的镇北军护卫熟练的团身一滚,躲进城墙后。 而商队护卫们却不懂这些,哪怕才培训过,也被那腾起的箭云吓到,慌慌张张爬到城墙边。 宋梨云早被玉泉送进窄窄的箭楼,这里是城墙上最安全的地方。 “哚哚哚哚哚!”仿佛是一阵急雨,城墙瞬间铺上一层箭矢。 “快!投热油!推滚木,投石!” 余老以不符合年纪的迅捷身姿抢先翻出墙垛,一叠声的大喊着。 在这一空档,王庭军定要附在墙根,伺机攀爬。 他的话音刚落,下方一个抓钩就投上墙头。 这些东西居然学会用攀城工具。 护卫们也纷纷摆起石头木棒丢下城墙。 宋梨云招手对阿其雅道:“用手雷!” 余老没有在战场上用过火药,下意识的就将那几十枚铁疙瘩丢在脑后。 宋梨云却是知道火药热武器的作用,除了杀伤力,还有震撼力。 余老不用,她用! 迷达城虽然城墙结实,不用太过担心短时间内被攻破,可守城的人手实在太少,只需要几次冲击,上面没有休息时间的护卫就会累瘫。 而且,如果不能在第一波给王庭军造成重大战损,让他们回头去找周围部落麻烦的机会,迷达城损失会更大。 那就是宋梨云最不想看见的情况。 现在,她要以绝对力量将这些骑兵打退,打残! 城墙下,王庭军已经全部冲到跟前。 他们丢下马匹,一边射箭压制上面的护卫投石,一边努力往墙上爬。 这是王师教他们攻城的方法。 箭矢飞起,上面的落石果然稀疏。 只是墙面是诡异的光滑,哪怕用箭头凿断,也无法戳出一个缺口。 余老顶着盾,催促商队护卫们赶紧投滚石。 可是,战场跟打架是两回事! 耳边是箭矢呼啸,入目还有同伴的痛呼鲜血。 这些平时巡城时吆五喝六的商队护卫两腿不由自主的发软,为了活命,又不得不拼命推着石头。 下面黑压压的,随便推出一个石头就可以砸到人。 可是从天而降的如雨箭矢又让护卫们缩手缩脚,顾头顾腚。 就在这时,一鸣带着一群孩子上城墙了! 他们两人一组,一人扛盾,一人挎着包。 宋梨云站在箭楼门口,对一鸣道:“你们不要害怕,只管把自己带的手雷往人多的地方丢。只要将这些人赶走,我就给你们每人一匹战马,可以随便挑!” 一鸣等人虽然害怕,可听到战马,还是心动。 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莽大胆,也不怕头顶箭矢射来,大喊大叫着,呼啦啦冲到墙垛边,取出手雷,拔出插销就往人堆里丢。 最开始,这种只有拳头大的疙瘩没有引人注意。 有王庭军甚至还在上面踩上一脚,可下一秒,随着一股白烟升起,一声巨响在身边炸开。 这是谁也没有听过的声音,如同九天落雷,震得人耳朵嗡嗡。 十几个炸声过后,城墙上下一片寂静。 生铁手雷的杀伤力大概是这个时代的人从来没有看见的,包括城墙上的余老。 哪怕他亲自用牛羊做过实验,也只看见肚烂肠穿倒下的牲口没有死。 可现在,场面是诡异的安静。 城墙上,所有人都抱头掩耳蹲在地上。 城墙下,每个炸点就躺下一圈人,有人在努力爬起,还有的是一动不动。 十个孩子就是十个炸点,这一下就撂倒近百的王庭军。 更多的是狼狈往后撤! 效果是出于意外的好! 余老都有些哆嗦了,一叠声的喊:“拿过来,快拿过来!” 刚才王庭军都在墙根,这一炸,人就散开,以一鸣这些孩子的力量,投掷不远。 宋梨云却道:“暂时停下,让人聚过来再炸!” 手雷数量不多,每一枚都要达到最大化的收益。 果然,战场沉寂片刻,随着那些被震晕在地的王庭军晃晃悠悠爬起来,第二波冲锋又开始了。 这一次,为了防止上面再丢黑疙瘩,王庭军也扛起盾牌。 在草垛摇曳的火光中,一簇簇盾牌如同长脚的毒菇,飞速冲到墙根。 这一次,他们不再攀墙,而是把目标放在城门口。 第502章 铁疙瘩 (羊了,在大椎穴贴膏药,一天好转,继续更!) (真的有效果,大椎穴排在前面的治疗作用就是:热病、疟疾、咳嗽、喘逆,能将高烧症状疏导成普通感冒!) …………………………………… 火焰熊熊,黑烟冲天! 黑夜里突然出现的爆燃火焰和鞭炮齐鸣的混响,让训练有素的战马嘶鸣奔走,王庭骑兵顿时混乱一片。 呵斥驭马、训列队伍,谁也拦不住谁。 余老是久经沙场的老幕僚,一见火光响声突然起这效果,大喜过望,立即下令:“投石车、启!” 他连惯例的阵前对白都不要了。 “一轮……投!” 投石车上早就有准备好的卵石,一声令下,数十根粗大的绳索顿开,那些人头大的石头就呼啸飞出。 打在人身,当场毙命。 打在马身,筋骨断裂。 惊呼声中夹着惨叫…… 城墙上,两个头人都吓傻了,他们呆滞片刻,突然大喊起来:“夫人,要开城门的!快开城门,我们的族人还要进城来,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宋梨云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两人:都什么时候了,还当三岁小孩子过家家,兵临城下自己还开城门,真是想死了! 还没等两个头人再嚷出第二声,旁边护卫一把扭住胳膊。 “将他们带下去!”宋梨云冷声道。 这两个头人已经被识破,此时还想扰乱军心,等这边战事过了,再好好追查。 余老那边已经开始第二轮飞射。 第一轮十几枚飞石盲射落在王庭军中,声势虽凶,真正也只是伤了数人数马,反而激起王庭军的凶残暴戾。 几十匹马对着城门冲来。 迎接他们的是第二轮石弹,还有一些其他东西。 几枚装有热油的罐子打进人堆破溅出来,顿时烫得皮开肉绽,哀嚎连连。 可惜,能操作投石机的人太少,哪怕热油充足,也不能阻挡王庭军的步伐。 转眼间,黑压压的人群就到了城墙边。 城墙上,火箭急射,一堆堆草垛被点热,热浪让战马不安嘶鸣。 在伤亡数十人后,王庭军也到了有效射程中。 一声尖哨,从城下忽的升起一团黑云。 “有箭,小心躲避!” 余老在合城跟狄虏王庭对阵十余年,对守城会遇到的反攻烂熟于心,才听到尖哨,他就发出口令。 他身边的镇北军护卫熟练的团身一滚,躲进城墙后。 而商队护卫们却不懂这些,哪怕才培训过,也被那腾起的箭云吓到,慌慌张张爬到城墙边。 宋梨云早被玉泉送进窄窄的箭楼,这里是城墙上最安全的地方。 “哚哚哚哚哚!”仿佛是一阵急雨,城墙瞬间铺上一层箭矢。 “快!投热油!推滚木,投石!” 余老以不符合年纪的迅捷身姿抢先翻出墙垛,一叠声的大喊着。 在这一空档,王庭军定要附在墙根,伺机攀爬。 他的话音刚落,下方一个抓钩就投上墙头。 这些东西居然学会用攀城工具。 护卫们也纷纷摆起石头木棒丢下城墙。 宋梨云招手对阿其雅道:“用手雷!” 余老没有在战场上用过火药,下意识的就将那几十枚铁疙瘩丢在脑后。 宋梨云却是知道火药热武器的作用,除了杀伤力,还有震撼力。 余老不用,她用! 迷达城虽然城墙结实,不用太过担心短时间内被攻破,可守城的人手实在太少,只需要几次冲击,上面没有休息时间的护卫就会累瘫。 而且,如果不能在第一波给王庭军造成重大战损,让他们回头去找周围部落麻烦的机会,迷达城损失会更大。 那就是宋梨云最不想看见的情况。 现在,她要以绝对力量将这些骑兵打退,打残! 城墙下,王庭军已经全部冲到跟前。 他们丢下马匹,一边射箭压制上面的护卫投石,一边努力往墙上爬。 这是王师教他们攻城的方法。 箭矢飞起,上面的落石果然稀疏。 只是墙面是诡异的光滑,哪怕用箭头凿断,也无法戳出一个缺口。 余老顶着盾,催促商队护卫们赶紧投滚石。 可是,战场跟打架是两回事! 耳边是箭矢呼啸,入目还有同伴的痛呼鲜血。 这些平时巡城时吆五喝六的商队护卫两腿不由自主的发软,为了活命,又不得不拼命推着石头。 下面黑压压的,随便推出一个石头就可以砸到人。 可是从天而降的如雨箭矢又让护卫们缩手缩脚,顾头顾腚。 就在这时,一鸣带着一群孩子上城墙了! 他们两人一组,一人扛盾,一人挎着包。 宋梨云站在箭楼门口,对一鸣道:“你们不要害怕,只管把自己带的手雷往人多的地方丢。只要将这些人赶走,我就给你们每人一匹战马,可以随便挑!” 一鸣等人虽然害怕,可听到战马,还是心动。 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莽大胆,也不怕头顶箭矢射来,大喊大叫着,呼啦啦冲到墙垛边,取出手雷,拔出插销就往人堆里丢。 最开始,这种只有拳头大的疙瘩没有引人注意。 有王庭军甚至还在上面踩上一脚,可下一秒,随着一股白烟升起,一声巨响在身边炸开。 这是谁也没有听过的声音,如同九天落雷,震得人耳朵嗡嗡。 十几个炸声过后,城墙上下一片寂静。 生铁手雷的杀伤力大概是这个时代的人从来没有看见的,包括城墙上的余老。 哪怕他亲自用牛羊做过实验,也只看见肚烂肠穿倒下的牲口没有死。 可现在,场面是诡异的安静。 城墙上,所有人都抱头掩耳蹲在地上。 城墙下,每个炸点就躺下一圈人,有人在努力爬起,还有的是一动不动。 十个孩子就是十个炸点,这一下就撂倒近百的王庭军。 更多的是狼狈往后撤! 效果是出于意外的好! 余老都有些哆嗦了,一叠声的喊:“拿过来,快拿过来!” 刚才王庭军都在墙根,这一炸,人就散开,以一鸣这些孩子的力量,投掷不远。 宋梨云却道:“暂时停下,让人聚过来再炸!” 手雷数量不多,每一枚都要达到最大化的收益。 果然,战场沉寂片刻,随着那些被震晕在地的王庭军晃晃悠悠爬起来,第二波冲锋又开始了。 这一次,为了防止上面再丢黑疙瘩,王庭军也扛起盾牌。 在草垛摇曳的火光中,一簇簇盾牌如同长脚的毒菇,飞速冲到墙根。 这一次,他们不再攀墙,而是把目标放在城门口。 第503章 大胜 城门方向没有燃烧的草垛,还有一些商户未来得及撤走的店铺。 王庭狄兵最擅长的还是骑射,他们放弃强行登城。 骑兵重新上马,箭矢不要钱的向着城墙上射。 这一下,城墙上大盾也不好使,余老等人连露头的机会都没有,不得不再次躲进墙垛后,一鸣他们也退回城下。 箭矢撕裂空气的呜呜声是怪兽在磨牙。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箭声中,不过,下一秒的轰然巨响将这些怪叫轻易打断。 轰!轰! 地雷跟手雷效果完全不同,宋梨云感觉到身下城墙都颤了一颤,呼啸而过的箭雨也瞬间停滞。 余老等人也顾不上危险,探头往下望去。 地雷炸开了两个深坑,横七竖八栽倒几匹马。 而其他骑兵四下奔逃,马蹄踏过,埋下的地雷轰轰声此起彼伏。 这一下,马匹受惊太过,人再也控制不住。 迷达城外,爆炸声,人喊马嘶声乱成一团。 宋梨云步出箭楼,一指下方还在轰响的炸点道:“余老,地雷不多了,还是出城!” 这话若是在一刻钟前说出,只会当成不懂军务瞎指挥,可此时宋梨云说出,余老却一抹脸上箭矢射起的土灰,咧嘴道:“好,三夫人只等着听好消息!” 说罢回头对城墙上的巡防队道:“现在,就是你们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一个人头一两银子,一个百户百两!” 哗! 巡防队护卫们的眼睛顿时红了!下面已经躺下的不是人,就是银子,只需要下去捡,下去拿。 城门开了,几十个巡防队员和马匪在简方桐的带领下,骑马急奔而出。 他们头戴盔帽,身穿精亮甲衣,不仅带着大刀,还有余下的手雷,平均分配,每人也能有一个。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哪怕此时混乱的城外还有数百王庭军都不带怕的。 这些巡防队的前身本就是商队护卫镖师,对上军队可能不行,可现在城外王庭骑兵正军心涣散,将不见兵,四下乱跑,完全是一盘散沙没有威慑力。 一对一,在这些武艺高强的江湖高手面前,游兵散勇的王庭军不堪一击。 巡防队员手起刀落,无暇割头就先砍翻在地上,还专往人多最黑的地方钻。 遇上有小股聚成团的就丢出手雷,一下撩倒一片。 城墙上,余老催促着投石车远程火力支援,热油,石头,甚至有一次还抛出一个匆忙送上来的地雷。 只是半个时辰,雄心勃勃而来的王庭军就溃退了。 本来应该散开的部落人越聚越多,族兵牧民从四面八方围过来,除了他们,人群里还有几十个拿着锄头镰刀的昔日奴隶。 他们是来报仇的! 杀喊声响彻整晚,直到天边再次升起太阳,也将战场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满地鲜血已经结成薄冰,僵硬的尸体以各种姿态摆放,炸翻的土地,焦糊的马匹,让人仿佛身处枯寂地狱。 只有隐隐低沉的呻吟和燃烧一夜还冒着黑烟的草垛,才感觉这是活人的世界。 忙碌一天,到晚上战报才统计出来。 王庭军死亡两百三十人,战马五百匹。 简方桐带的巡防队死亡三人,伤二十五。 部落伤亡人数就高了,死亡五十八,伤两百多。 而那些宋梨云根本没有计划在内的奴隶,除去死了三十几个,活着的几乎人人带伤。 这一场战斗结局出乎宋梨云的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迷达河谷这里,不少部落是从旭阳草原迁移过来的,良莠不齐,有卖主求荣,也就有木罕部落一样的忠厚。 至于那几十个奴隶,更是对王庭恨之入骨。 他们现在虽然留在迷达城,未返回武朝,可有宋梨云这些武朝主人在,也基本上跟回去差不多。 可王庭军还来打搅平静生活,怎么能忍。 宋梨云也以最快速度审问过那两个叛变的头人。 从他们口中得知,王庭早就把迷达城看在眼中。 只是两处隔得远,又有镇北军公然在,因为和亲公主之事正打得一团乱麻的诸部无法分身。 所以现在王庭刚刚稳定,就迫不及待伸手。 “余老,过来的有一千人。 其中两百去抢商队,八百来劫空城!” 宋梨云将这些情况说出,不禁暗自心惊。 对方以八百精锐骑兵来攻打迷达城,是笃定城里空虚。 若是靠那一百多巡防队的护卫守城,分散攻打,显然守不住。 可是他们才到迷达城下,就遭受到暴风骤雨,雷霆万钧的攻击。 从开始的第一支火箭,他们就处于懵懂状态,根本就没有思考的余地。 现在……余下的王庭军在哪里? 余老这一天都坐镇城墙上,打理诸部军事,他平静道:“王庭军丢失战马,逃跑出去的也是步行,已经被部落牧民用套马杆抓捕数十,其余人正往北逃,意图跟商队那群人汇合!” 战马被火药惊扰,再加上死亡的,给逃跑的王庭军只留下一百多匹健全。 可部落牧民现在已经聚集数千,他们虽然不是战士,可也是有血有肉的汉子,打这些已经挫了锐气的败军还是有底气。 而且还有简方桐几十人混在其中,如同群狼围虎,哪里有落单的王庭军,哪里就会被吞下。 一路驱赶围堵,正渐渐跟商队那边合围。 宋梨云微微蹙眉:“方正他们可有消息传回?” 林清远所带的护卫队就有上百人,再加上木罕部落和方正,要对付那两百骑兵应该没有大的问题。 说到方正和林清远,余老面露轻松,哈哈笑起来:“林老板还真是聪明人,他见势不对,一方面派人送信回来,另一方面停下商队,放了畜力,砍断挽绳,以货物筑起防护墙,那几个吃里扒外的商家也被他第一时间拿下。” 捆扎结实的重车没有拉车的挽绳驽马,谁都搬不走。 护卫队也能以车筑城,构成一个简易版的防护,让王庭的精兵并没有讨到好去。 只是他们的战场比迷达城这边残酷得多。 具体伤亡情况余老没有再说,他现在拿到的纸条,也只是林清远随身携带的一只飞鸽送回的寥寥数语。 而且宋梨云现在有孕在身,并不适合过多担心操劳。 第503章 大胜 城门方向没有燃烧的草垛,还有一些商户未来得及撤走的店铺。 王庭狄兵最擅长的还是骑射,他们放弃强行登城。 骑兵重新上马,箭矢不要钱的向着城墙上射。 这一下,城墙上大盾也不好使,余老等人连露头的机会都没有,不得不再次躲进墙垛后,一鸣他们也退回城下。 箭矢撕裂空气的呜呜声是怪兽在磨牙。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箭声中,不过,下一秒的轰然巨响将这些怪叫轻易打断。 轰!轰! 地雷跟手雷效果完全不同,宋梨云感觉到身下城墙都颤了一颤,呼啸而过的箭雨也瞬间停滞。 余老等人也顾不上危险,探头往下望去。 地雷炸开了两个深坑,横七竖八栽倒几匹马。 而其他骑兵四下奔逃,马蹄踏过,埋下的地雷轰轰声此起彼伏。 这一下,马匹受惊太过,人再也控制不住。 迷达城外,爆炸声,人喊马嘶声乱成一团。 宋梨云步出箭楼,一指下方还在轰响的炸点道:“余老,地雷不多了,还是出城!” 这话若是在一刻钟前说出,只会当成不懂军务瞎指挥,可此时宋梨云说出,余老却一抹脸上箭矢射起的土灰,咧嘴道:“好,三夫人只等着听好消息!” 说罢回头对城墙上的巡防队道:“现在,就是你们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一个人头一两银子,一个百户百两!” 哗! 巡防队护卫们的眼睛顿时红了!下面已经躺下的不是人,就是银子,只需要下去捡,下去拿。 城门开了,几十个巡防队员和马匪在简方桐的带领下,骑马急奔而出。 他们头戴盔帽,身穿精亮甲衣,不仅带着大刀,还有余下的手雷,平均分配,每人也能有一个。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哪怕此时混乱的城外还有数百王庭军都不带怕的。 这些巡防队的前身本就是商队护卫镖师,对上军队可能不行,可现在城外王庭骑兵正军心涣散,将不见兵,四下乱跑,完全是一盘散沙没有威慑力。 一对一,在这些武艺高强的江湖高手面前,游兵散勇的王庭军不堪一击。 巡防队员手起刀落,无暇割头就先砍翻在地上,还专往人多最黑的地方钻。 遇上有小股聚成团的就丢出手雷,一下撩倒一片。 城墙上,余老催促着投石车远程火力支援,热油,石头,甚至有一次还抛出一个匆忙送上来的地雷。 只是半个时辰,雄心勃勃而来的王庭军就溃退了。 本来应该散开的部落人越聚越多,族兵牧民从四面八方围过来,除了他们,人群里还有几十个拿着锄头镰刀的昔日奴隶。 他们是来报仇的! 杀喊声响彻整晚,直到天边再次升起太阳,也将战场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满地鲜血已经结成薄冰,僵硬的尸体以各种姿态摆放,炸翻的土地,焦糊的马匹,让人仿佛身处枯寂地狱。 只有隐隐低沉的呻吟和燃烧一夜还冒着黑烟的草垛,才感觉这是活人的世界。 忙碌一天,到晚上战报才统计出来。 王庭军死亡两百三十人,战马五百匹。 简方桐带的巡防队死亡三人,伤二十五。 部落伤亡人数就高了,死亡五十八,伤两百多。 而那些宋梨云根本没有计划在内的奴隶,除去死了三十几个,活着的几乎人人带伤。 这一场战斗结局出乎宋梨云的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迷达河谷这里,不少部落是从旭阳草原迁移过来的,良莠不齐,有卖主求荣,也就有木罕部落一样的忠厚。 至于那几十个奴隶,更是对王庭恨之入骨。 他们现在虽然留在迷达城,未返回武朝,可有宋梨云这些武朝主人在,也基本上跟回去差不多。 可王庭军还来打搅平静生活,怎么能忍。 宋梨云也以最快速度审问过那两个叛变的头人。 从他们口中得知,王庭早就把迷达城看在眼中。 只是两处隔得远,又有镇北军公然在,因为和亲公主之事正打得一团乱麻的诸部无法分身。 所以现在王庭刚刚稳定,就迫不及待伸手。 “余老,过来的有一千人。 其中两百去抢商队,八百来劫空城!” 宋梨云将这些情况说出,不禁暗自心惊。 对方以八百精锐骑兵来攻打迷达城,是笃定城里空虚。 若是靠那一百多巡防队的护卫守城,分散攻打,显然守不住。 可是他们才到迷达城下,就遭受到暴风骤雨,雷霆万钧的攻击。 从开始的第一支火箭,他们就处于懵懂状态,根本就没有思考的余地。 现在……余下的王庭军在哪里? 余老这一天都坐镇城墙上,打理诸部军事,他平静道:“王庭军丢失战马,逃跑出去的也是步行,已经被部落牧民用套马杆抓捕数十,其余人正往北逃,意图跟商队那群人汇合!” 战马被火药惊扰,再加上死亡的,给逃跑的王庭军只留下一百多匹健全。 可部落牧民现在已经聚集数千,他们虽然不是战士,可也是有血有肉的汉子,打这些已经挫了锐气的败军还是有底气。 而且还有简方桐几十人混在其中,如同群狼围虎,哪里有落单的王庭军,哪里就会被吞下。 一路驱赶围堵,正渐渐跟商队那边合围。 宋梨云微微蹙眉:“方正他们可有消息传回?” 林清远所带的护卫队就有上百人,再加上木罕部落和方正,要对付那两百骑兵应该没有大的问题。 说到方正和林清远,余老面露轻松,哈哈笑起来:“林老板还真是聪明人,他见势不对,一方面派人送信回来,另一方面停下商队,放了畜力,砍断挽绳,以货物筑起防护墙,那几个吃里扒外的商家也被他第一时间拿下。” 捆扎结实的重车没有拉车的挽绳驽马,谁都搬不走。 护卫队也能以车筑城,构成一个简易版的防护,让王庭的精兵并没有讨到好去。 只是他们的战场比迷达城这边残酷得多。 具体伤亡情况余老没有再说,他现在拿到的纸条,也只是林清远随身携带的一只飞鸽送回的寥寥数语。 而且宋梨云现在有孕在身,并不适合过多担心操劳。 第504章 战绩 转眼又是三天过去,方正他们终于过来。 带伤的商队护卫坐满五大车,后面是绳子绑成一串的俘虏。 方正骑马走在前面,一条胳膊用血迹斑斑的布带吊在胸前,面对迎上来的部落民众,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得意。 他带兵百人跟商队护卫一起,硬生生把来袭的两百王庭骑兵打退,还抓获俘虏。 方正的笑容没有持续多久。 在他看见城外那几个浸透血水已经冻结实的大坑,还有焦糊的草垛店铺时,才惊觉自己在扎布河边的厮杀无法跟迷达城相比。 因为这里的王庭军更多。 方正额头瞬间冒汗:若是城池和少夫人出事,他的人头也甭想要了! 急匆匆进入城主府, 主院门口,阿其雅亲自带人守卫。 看到方正的惨样,阿其雅寒冰一样的脸上才微露关心:“方百户伤得可重?” 方正苦笑一下:“差点没回来!阿其兄弟,怎么是你在值守,少夫人可有空?” 提着少夫人,阿其雅神情再次凝重:“少夫人正在后院休息,我这就去通禀!” 方正还没有见到宋梨云,先闻到浓浓药味。 经历那一场大战,虽然宋梨云没有亲自动手,可玉泉和芸娘子还是要她喝安胎药,静心养胎。 宋梨云也不叛逆,乖乖听话喝药休息。 此时,才喝完每日一剂的药水,就听到方正回来,忙让人进屋。 方正看着坐在暖榻上的宋梨云,一时间心潮起伏,扑通一声跪地:“属下方正怠慢职务,擅自离岗,让迷达城和少夫人身临险境,险些出事,甘愿受罚!” 他的职务是守城,可商队有事,他没有禀报就带兵离开。 少夫人身怀有孕,这可是三公子的唯一血脉。 要是出事……他简直不敢想象会出什么事,自己死可能是最轻松的! “方百户请起!事有缓解,你救下商队,也是救下迷达城,只是没有禀报擅自做主,就罚你将功补过,扣半年饷银。” 宋梨云没有责备他的意思。 当晚要是多方正的百人固然是更有把握打胜,可是商队若失,迷达城哪怕完好也要大伤元气一蹶不振。 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听到将功补过,方正心中一松,他如今有另外收入,自是不在乎半年饷银,忙站起身:“多谢少夫人恕罪!” 余老此时也急步过来:“好了,方百户,还是说说你那里到底是怎样了?林老板怎么不见回来?” 方正清清嗓子,将他带兵赶去所发生的过程一一诉说。 大概情况跟林清远用信鸽所诉差不多,那两百王庭军在付出惨痛教训后就溃退了。 被追过来的部落牧连同迷达城溃兵一起屠杀,逃出去的人十不存一。 只在战斗结束后,方正要带商队回城时,才起了一点小小波澜。 林清远同样带伤,可他没有答应回城,而是要坚持领商队返回武朝,走完这一趟生意。 “林老板说,商户一年的心血就在这几天,要是回城再拖上一段时间,大雪封山,就再也走不了。 只要回到合城,就万事大吉!属下见到合城过来的援兵,也就放心回来了!” 合城有兵过来接应! 合城虽然出兵,可得到消息再晚,赶过来已经是战斗尾声。 方正说到这,突然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少夫人,余老!这是合城送来的密信,要属下亲自交给二位!” 宋梨云跟余老对视一眼,两人不由心中一沉。 已经二十余天未见赵廷朵的只言片语。 迷达城经历如此风险,没有见镇北军出动,现在也只是一份书信。 这种情况属实难得! 第504章 战绩 转眼又是三天过去,方正他们终于过来。 带伤的商队护卫坐满五大车,后面是绳子绑成一串的俘虏。 方正骑马走在前面,一条胳膊用血迹斑斑的布带吊在胸前,面对迎上来的部落民众,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得意。 他带兵百人跟商队护卫一起,硬生生把来袭的两百王庭骑兵打退,还抓获俘虏。 方正的笑容没有持续多久。 在他看见城外那几个浸透血水已经冻结实的大坑,还有焦糊的草垛店铺时,才惊觉自己在扎布河边的厮杀无法跟迷达城相比。 因为这里的王庭军更多。 方正额头瞬间冒汗:若是城池和少夫人出事,他的人头也甭想要了! 急匆匆进入城主府, 主院门口,阿其雅亲自带人守卫。 看到方正的惨样,阿其雅寒冰一样的脸上才微露关心:“方百户伤得可重?” 方正苦笑一下:“差点没回来!阿其兄弟,怎么是你在值守,少夫人可有空?” 提着少夫人,阿其雅神情再次凝重:“少夫人正在后院休息,我这就去通禀!” 方正还没有见到宋梨云,先闻到浓浓药味。 经历那一场大战,虽然宋梨云没有亲自动手,可玉泉和芸娘子还是要她喝安胎药,静心养胎。 宋梨云也不叛逆,乖乖听话喝药休息。 此时,才喝完每日一剂的药水,就听到方正回来,忙让人进屋。 方正看着坐在暖榻上的宋梨云,一时间心潮起伏,扑通一声跪地:“属下方正怠慢职务,擅自离岗,让迷达城和少夫人身临险境,险些出事,甘愿受罚!” 他的职务是守城,可商队有事,他没有禀报就带兵离开。 少夫人身怀有孕,这可是三公子的唯一血脉。 要是出事……他简直不敢想象会出什么事,自己死可能是最轻松的! “方百户请起!事有缓解,你救下商队,也是救下迷达城,只是没有禀报擅自做主,就罚你将功补过,扣半年饷银。” 宋梨云没有责备他的意思。 当晚要是多方正的百人固然是更有把握打胜,可是商队若失,迷达城哪怕完好也要大伤元气一蹶不振。 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听到将功补过,方正心中一松,他如今有另外收入,自是不在乎半年饷银,忙站起身:“多谢少夫人恕罪!” 余老此时也急步过来:“好了,方百户,还是说说你那里到底是怎样了?林老板怎么不见回来?” 方正清清嗓子,将他带兵赶去所发生的过程一一诉说。 大概情况跟林清远用信鸽所诉差不多,那两百王庭军在付出惨痛教训后就溃退了。 被追过来的部落牧连同迷达城溃兵一起屠杀,逃出去的人十不存一。 只在战斗结束后,方正要带商队回城时,才起了一点小小波澜。 林清远同样带伤,可他没有答应回城,而是要坚持领商队返回武朝,走完这一趟生意。 “林老板说,商户一年的心血就在这几天,要是回城再拖上一段时间,大雪封山,就再也走不了。 只要回到合城,就万事大吉!属下见到合城过来的援兵,也就放心回来了!” 合城有兵过来接应! 合城虽然出兵,可得到消息再晚,赶过来已经是战斗尾声。 方正说到这,突然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少夫人,余老!这是合城送来的密信,要属下亲自交给二位!” 宋梨云跟余老对视一眼,两人不由心中一沉。 已经二十余天未见赵廷朵的只言片语。 迷达城经历如此风险,没有见镇北军出动,现在也只是一份书信。 这种情况属实难得! 第505章 谋大业 宋梨云接过信,先是快速在信尾瞟了一眼,落款是一个私印:守备府军办。 不是赵廷朵的来信。 信纸上的内容也不多,只有十余行,看得宋梨云脸色一变,眉头连跳,收起信却没有多说什么,只让方正下去好好休息,城里俘虏和巡防营还需要他管理。 等方正退下,宋梨云赶紧将信交给余老:“余老,你快看!” 余老接过才看两句,脸色就变了,当即原地蹦起激动道:“这、这可是真的? 啊!啊!啊! 啊!镇北军终于等到今天……真是一盘好棋! 哎!想不到老夫也有幸成为史书之人!” 余老已经开始语无伦次。 若说三天前迷达城外那轰轰的铁疙瘩给他自信,手上的这封书信又再添期盼。 信是守备府的行营军帐所出,内容很简单:镇北军平定入侵,赵廷朵为先锋已经进入旭阳草原。 这是几十年来,武朝第一次主动进入旭阳草原,而且,还是六千大军。 什么时候武朝也这样硬气过?每每被骚扰掠夺,都只能戍边固堡。 哪怕安国公在边关时,也只带兵在百里内驱逐拼杀,并没有进入过旭阳草场。 宋梨云不懂其中多年弯绕,她只关心赵廷朵只有一千人,怎么面对已经结盟的王庭军:“余老,城主为何没有附信过来?” 既然守备府送信,赵廷朵应该也能写信,为什么不简短报个平安? 余老对军务了如指掌,现在有书信内容,只是沉思片刻,对眼前情况有了大致推断。 他斥退婢女,对宋梨云低声道:“三公子应该是早就进了旭阳草原。 二十几天没有消息,是因为担心走漏风声,必须跟守备府断开联系。” 说到这里,他看了宋梨云一眼,意味深长道:“少夫人,既然已经知晓三公子的行踪,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严守迷达城,静候佳音!” 如何平稳边境,是历代皇帝的大事。 安国公以前也曾经想过扶持部落为助手管理草原,可是又担心养虎为患,戒备重重。 哪怕跟乌达部落关系非同一般,也不曾真正放心过。 还是守备大人有胆气,敢跟自己兄弟联手谋求大业。 三公子当初从硖石关撤走,到打下迷达河谷,是靠雷字营。 以最初的推测,至少需要再过二十年,乌达部落才有能力完全控制住迷达河谷。 可现在不仅迷达河谷的部落基本上已经降服,有源源不断汇集过来的人口,而且还找到煤铁,铜矿。 距离目标也越来越近! 能这样快实现,这里面离不开一个变数。 那就是突然出现的迷达。 因为地利,迷达城处于狄虏草原的中部,如同一颗钉子将迷达河谷跟旭阳草场分开,又跟武朝紧紧联系在一起。 没想到几年经营,迷达河谷就从一片白地起固城,现在还打退王庭军的入侵。 余老越想越兴奋:要是三公子能带兵打下旭阳草原,再立为草原王,少夫人是王后…… 不行,不能想! 余老也没料到自己会捡到拥龙之功。 心挂赵廷朵,宋梨云没有余老的激动。 战场的每一次胜利都伴着伤亡,谁也不是常胜将军。 她感觉这变幻莫测的政局,仿佛是一盘棋。 现在考虑这盘棋究竟是谁在执子,谁又将是最后赢家还太早,她只晓得迷达城跟旭阳草原已经结下仇恨。 赵廷朵跟镇北军主动出手,为的是永世太平。 看样子,军火生产该加快搞起来了! 只是这个方案还没有给余老说起。 当天下午,城外就传来急报:“乌雅夫人来了!” 等宋梨云迎出城主府,见到的就是城门处一骑绝尘而来。 乌雅夫人又是红衫劲装,风姿飒飒。 马儿距离宋梨云还有丈远,乌雅夫人就勒缰停下,翻身下马。 快步过来,伸手将正要跪拜的宋梨云扶起:“你身子不方便,不必行礼。” 宋梨云也不矫情,站直身:“阿娘!” “你这傻孩子,这样大的事怎么不早说,我、我真应该早些过来的!” 乌雅夫人语气又担心又气恼,她是接到阿其雅报告迷达城有危险,就紧急从卡拉山带人过来。 一来一回,星夜兼程还是错过最危险的时候。 宋梨云苦笑:卡拉山距离迷达城有四天路程,那里有高炉矿场,重要性不比迷达城。 她让阿其雅派人送信去,只让乌雅夫人注意防范,没有想要援兵。 好在现在大家都是好好的,乌雅夫人也来了,宋梨云没有多作解释,只让赶路疲倦不堪的夫人先去洗漱休息。 乌雅夫人这次前来,是带来百骑人马。 也是这些年从周围部落培养出来,驻守高炉的精兵。 一到迷达城,就跟方正所率的巡防营合并,对几天前的战场进行繁琐的善后事务。 城主府里,乌雅夫人终于看见了合城守备府送来的书信。 她将信重重拍在案桌上,咬着牙恨声道:“武朝武朝,赵燕骄随时都不忘他的忠君护主,现在又把我儿送去战场,提前连消息都不传一点。 要是阿石有个好歹,哪怕是去京城,我也要将那老匹夫抽上几鞭,再拉他一起死!” 乌雅夫人显然是对武朝镇北军瞒着自己不告而行很是不满,她不跟赵廷雷那个晚辈计较,这笔账自然要记住赵燕骄头上。 谁让他既是辅助朝政的安国公,又是赵廷朵的亲爹,不骂他难消心中火气。 余老听到安国公被骂,憋得老脸涨红,在旁边躬身说着好话:“夫人息怒,三公子是行事慎重之人,又有功夫在身,不会出事!” “局势变幻不定,安国公远在京城想必也无法预测,才没有告诉夫人的。” 乌雅夫人不跟余老争辩,只哼了一声:“他最好是每天祈祷一次阿石平安!” 场面一度尴尬! 另一边,宋梨云赶紧出言道:“阿石带的亲卫都是精挑细选,阿布乌旦都在,他们在一起会平平安安。 倒是我这里,阿娘,如今儿媳有孕,阿石又出征在外,迷达城的琐事太多,还等着阿娘帮忙打理。” 事到如今,乌雅夫人再是责怪武朝皇廷,责怪安国公都无济于事,传出去反而让人误会两人交恶 只有打理好自己的地盘,提升自己的重量,才有资格获得尊重。 果然,听到还有迷达城的诸多事务要忙,再想到儿媳身怀有孕,乌雅夫人也不好再由着性子骂孩子公爹。 她缓了语气,露出笑容安慰道:“阿云,从今天开始,你只管放心养胎,我会在迷达城陪你,直到阿石回来!” 第505章 谋大业 宋梨云接过信,先是快速在信尾瞟了一眼,落款是一个私印:守备府军办。 不是赵廷朵的来信。 信纸上的内容也不多,只有十余行,看得宋梨云脸色一变,眉头连跳,收起信却没有多说什么,只让方正下去好好休息,城里俘虏和巡防营还需要他管理。 等方正退下,宋梨云赶紧将信交给余老:“余老,你快看!” 余老接过才看两句,脸色就变了,当即原地蹦起激动道:“这、这可是真的? 啊!啊!啊! 啊!镇北军终于等到今天……真是一盘好棋! 哎!想不到老夫也有幸成为史书之人!” 余老已经开始语无伦次。 若说三天前迷达城外那轰轰的铁疙瘩给他自信,手上的这封书信又再添期盼。 信是守备府的行营军帐所出,内容很简单:镇北军平定入侵,赵廷朵为先锋已经进入旭阳草原。 这是几十年来,武朝第一次主动进入旭阳草原,而且,还是六千大军。 什么时候武朝也这样硬气过?每每被骚扰掠夺,都只能戍边固堡。 哪怕安国公在边关时,也只带兵在百里内驱逐拼杀,并没有进入过旭阳草场。 宋梨云不懂其中多年弯绕,她只关心赵廷朵只有一千人,怎么面对已经结盟的王庭军:“余老,城主为何没有附信过来?” 既然守备府送信,赵廷朵应该也能写信,为什么不简短报个平安? 余老对军务了如指掌,现在有书信内容,只是沉思片刻,对眼前情况有了大致推断。 他斥退婢女,对宋梨云低声道:“三公子应该是早就进了旭阳草原。 二十几天没有消息,是因为担心走漏风声,必须跟守备府断开联系。” 说到这里,他看了宋梨云一眼,意味深长道:“少夫人,既然已经知晓三公子的行踪,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严守迷达城,静候佳音!” 如何平稳边境,是历代皇帝的大事。 安国公以前也曾经想过扶持部落为助手管理草原,可是又担心养虎为患,戒备重重。 哪怕跟乌达部落关系非同一般,也不曾真正放心过。 还是守备大人有胆气,敢跟自己兄弟联手谋求大业。 三公子当初从硖石关撤走,到打下迷达河谷,是靠雷字营。 以最初的推测,至少需要再过二十年,乌达部落才有能力完全控制住迷达河谷。 可现在不仅迷达河谷的部落基本上已经降服,有源源不断汇集过来的人口,而且还找到煤铁,铜矿。 距离目标也越来越近! 能这样快实现,这里面离不开一个变数。 那就是突然出现的迷达。 因为地利,迷达城处于狄虏草原的中部,如同一颗钉子将迷达河谷跟旭阳草场分开,又跟武朝紧紧联系在一起。 没想到几年经营,迷达河谷就从一片白地起固城,现在还打退王庭军的入侵。 余老越想越兴奋:要是三公子能带兵打下旭阳草原,再立为草原王,少夫人是王后…… 不行,不能想! 余老也没料到自己会捡到拥龙之功。 心挂赵廷朵,宋梨云没有余老的激动。 战场的每一次胜利都伴着伤亡,谁也不是常胜将军。 她感觉这变幻莫测的政局,仿佛是一盘棋。 现在考虑这盘棋究竟是谁在执子,谁又将是最后赢家还太早,她只晓得迷达城跟旭阳草原已经结下仇恨。 赵廷朵跟镇北军主动出手,为的是永世太平。 看样子,军火生产该加快搞起来了! 只是这个方案还没有给余老说起。 当天下午,城外就传来急报:“乌雅夫人来了!” 等宋梨云迎出城主府,见到的就是城门处一骑绝尘而来。 乌雅夫人又是红衫劲装,风姿飒飒。 马儿距离宋梨云还有丈远,乌雅夫人就勒缰停下,翻身下马。 快步过来,伸手将正要跪拜的宋梨云扶起:“你身子不方便,不必行礼。” 宋梨云也不矫情,站直身:“阿娘!” “你这傻孩子,这样大的事怎么不早说,我、我真应该早些过来的!” 乌雅夫人语气又担心又气恼,她是接到阿其雅报告迷达城有危险,就紧急从卡拉山带人过来。 一来一回,星夜兼程还是错过最危险的时候。 宋梨云苦笑:卡拉山距离迷达城有四天路程,那里有高炉矿场,重要性不比迷达城。 她让阿其雅派人送信去,只让乌雅夫人注意防范,没有想要援兵。 好在现在大家都是好好的,乌雅夫人也来了,宋梨云没有多作解释,只让赶路疲倦不堪的夫人先去洗漱休息。 乌雅夫人这次前来,是带来百骑人马。 也是这些年从周围部落培养出来,驻守高炉的精兵。 一到迷达城,就跟方正所率的巡防营合并,对几天前的战场进行繁琐的善后事务。 城主府里,乌雅夫人终于看见了合城守备府送来的书信。 她将信重重拍在案桌上,咬着牙恨声道:“武朝武朝,赵燕骄随时都不忘他的忠君护主,现在又把我儿送去战场,提前连消息都不传一点。 要是阿石有个好歹,哪怕是去京城,我也要将那老匹夫抽上几鞭,再拉他一起死!” 乌雅夫人显然是对武朝镇北军瞒着自己不告而行很是不满,她不跟赵廷雷那个晚辈计较,这笔账自然要记住赵燕骄头上。 谁让他既是辅助朝政的安国公,又是赵廷朵的亲爹,不骂他难消心中火气。 余老听到安国公被骂,憋得老脸涨红,在旁边躬身说着好话:“夫人息怒,三公子是行事慎重之人,又有功夫在身,不会出事!” “局势变幻不定,安国公远在京城想必也无法预测,才没有告诉夫人的。” 乌雅夫人不跟余老争辩,只哼了一声:“他最好是每天祈祷一次阿石平安!” 场面一度尴尬! 另一边,宋梨云赶紧出言道:“阿石带的亲卫都是精挑细选,阿布乌旦都在,他们在一起会平平安安。 倒是我这里,阿娘,如今儿媳有孕,阿石又出征在外,迷达城的琐事太多,还等着阿娘帮忙打理。” 事到如今,乌雅夫人再是责怪武朝皇廷,责怪安国公都无济于事,传出去反而让人误会两人交恶 只有打理好自己的地盘,提升自己的重量,才有资格获得尊重。 果然,听到还有迷达城的诸多事务要忙,再想到儿媳身怀有孕,乌雅夫人也不好再由着性子骂孩子公爹。 她缓了语气,露出笑容安慰道:“阿云,从今天开始,你只管放心养胎,我会在迷达城陪你,直到阿石回来!” 第506章 完结 经历一战,迷达城伤员满城,到处都是挂着胳膊,包扎头颅的人在走动。 众多部落里同样也绑着不少俘虏。 以狄族习惯,这些从战场上抓来的奴隶,原本是各家财产,不用上交。 可现在他们还得听迷达城的安排才敢分配。 因为,能抓住这些王庭军,可不是他们的功劳。 还是迷达城那些轰天雷一样的武器,将王庭军伤了锐气和根本,才让部落的牧民追打落水狗。 奴隶怎么分? 奖励怎么发? 众多伤员怎么护理? 还有那俩个奸细头人被处决后,留下的两个部落又该怎么处理? 是被其他部落瓜分,还是由城主夫人收为私产? 城主夫人在部落的心目中,早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不过若真被宋梨云收走,其他部落肯定不服。 城主夫人的私奴可比他们高贵了。 明明该是最低等奴隶,现在反而一步登天。 还有被烧毁的草垛,店铺,这些都是商家的财产,还需要赔偿清算。 纷纷杂杂的事务简直是堆积如山,好在有乌雅夫人跟方正等人在,宋梨云半分没有操心,只露了一个面,就跟余老和万悠悠商议火器营。 有手雷地雷创下奇功,组建火器营就成了宋梨云第一时间要办的事。 万悠悠是积极响应。 当初攻城时,她没有上城墙观看战况,一直留在科研院里,跟几个工匠还在抓紧时间的装填手雷地雷。 只想着迷达城高墙厚,再怎么也能坚持一夜,她能多做几个手雷带在身边,以防城破时受辱。 可没想到才半个时辰不到,几声轰鸣巨响后,就看见一鸣跑回来,大喊着王庭军败了! 气势汹汹的王庭军……就这样败了? 宋梨云组建火器营,除去尽快增援赵廷朵和阿布他们,也是为迷达城的安危着想。 狄虏王庭在这里栽了跟头,一千精兵自信满满的过来,最后逃回去不到两百人,对狄虏王庭也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下一次,定不会再这样轻松。 不过有了这次经验,宋梨云也有了再次扩建城的想法。 要修城,就得银子。 迷达城现在除去各种生意,还有一项特产,那就是用石头烧制出来的水晶琉璃器。 现在正跟各个羊绒地毯一样,成了是风靡武国的奢侈品,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修城,制火器。 火药的原材料是硝石、硫磺和木炭。 经过调查,宋梨云才知道硫磺产自武朝南方,而硝石矿就在云州境内可以大量开采。 原材料她可以跟赵廷雷申情购买,就连工匠也能聘请到。 只要各方面充足,除了方便携带的手雷地雷,宋梨云决定增加一样最常见的守城利器,红衣大炮! 有水泥和铁矿,再加上各项买卖的进项,经费预算充足。 迷达城的战事很快传去京城,一月后,武朝发出国书公告天下。 狄虏王庭狂妄自大,不仅蔑视武朝,将和亲公主赶出草原。 还入侵武朝国境、派兵截杀武朝跟友邦来往商队,造成人员伤害,做出破坏和平之事,势必讨伐以报国仇! 就此,镇北大军进入旭阳草原也成公开事,顿时在武朝民众间引起不小轰动。 正如余老第一次听到的一样,武朝居然一反常态主动出兵草原,也是有人担忧、有人欢喜。 对狄族的凶残印象让普通黎民谈之色变,生怕引来报复。 尤其是京城皇宫中,小皇帝的案桌前的金砖地面上,每天都有人跪地以死觐见,劝阻出兵的。 说武朝泱泱大国,要有大国风范,不能出兵踏入他人境内。 这些话都被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的新皇驳回。 皇太贵妃和皇长公主从合城齐家外逃后就幽闭深宫,居然也不顾禁令要面见皇帝。 平凉堡的背叛和迷达城的袭击,除去几个罪官投狄之外,还有早潜藏逃跑齐家的人也参与其中。 齐家跟武朝后宫有关系。 之前因为皇太贵妃和皇长公主是先皇长辈,新皇不方便动手处理,此时正好铲草除根。 新皇没有再给后宫党羽任何机会,直接将皇太妃贬成庶人逐出京城。 皇长公主也剔发出家,关入皇家寺院。 有了武朝皇帝支持,旭阳草原上也再一次陷入战乱。 赵廷朵率领千骑,护送着武朝大军如同绞肉机,一点点碾压过草原。 时光荏苒,日子一晃又是五年。 迷达城规模大了。 内城大小没有变化,但店铺不再密集,只有几家大店铺,来往的人也少了许多,衣作穿戴干净利落。 城里不仅增加了城心花园,里面绿树成荫,花团锦簇,还建有游廊蔽道,供人休息闲坐。 城主府也进行修缮,金碧辉煌,描金绘凤,里面行走的婢女小厮更是精挑细选。 迷达外城,也是增加出来的商城,比内城面积大了三倍。 城中街道宽敞、店铺鳞次栉比,人潮拥挤。 外城墙高达四丈,宽一丈有余的城墙巍峨雄伟。 城墙隘口处,除了箭楼,还有一段伸出墙头的黝黑炮筒。 每个从城门走过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抬头仰望。 再回想两年之前,旭阳草原的王庭在最后灭亡时,一支数百人的匪徒军队趁夜摸到迷达城外,想要抓捕城主夫人和里面的小主子为人质。 那时候外城墙刚刚修建完成,民工和商户都在驻在城外临时板房中。 墙头上的炮筒也被一张张油布包裹着。 匪徒们试图先冲进民工营地,却被巡防营的发现,几颗霹雳弹就将人炸出去。 然后聚集起来的匪徒就去冲城门。 民工和商家就见到了吐着火舌的大炮弹,而那些匪徒就像旋风下的枯草,在大地震颤中成片倒下。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传出数里之外,后来有人说,他们在三天路程的扎布河边都听到雷声。 这是霹雳雷光炮唯一的一战,也只开了这一炮就成了迷达城的吉祥物! 景泰八年,镇北军收复云州以北大片草场。 景泰十年,狄虏草原的部落统一,建国为“大狄”。 乌达部落为第一部落,阿石勒朵为王,宋梨云为王后,建都迷达城。 同年,阿石勒朵向武朝递交国书,俯首称臣纳贡。 书房里,已经三十岁的赵廷朵蓄着短须,穿着常服,一派武朝男子打扮。 他单臂抱着刚刚半岁的小儿子,又将已经六岁的大儿子也揽住怀里,这才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对正看书信的宋梨云道:“阿云,皇帝表弟招你和阿娘进京,大哥会派人护送,爹也要出京来接的。” 宋梨云收起信,挑眉笑道:“阿娘跟公爹已经分别十年,进京去怕是会诉说离别之情,我这个儿媳妇跟在旁边不合适!” 第506章 完结 经历一战,迷达城伤员满城,到处都是挂着胳膊,包扎头颅的人在走动。 众多部落里同样也绑着不少俘虏。 以狄族习惯,这些从战场上抓来的奴隶,原本是各家财产,不用上交。 可现在他们还得听迷达城的安排才敢分配。 因为,能抓住这些王庭军,可不是他们的功劳。 还是迷达城那些轰天雷一样的武器,将王庭军伤了锐气和根本,才让部落的牧民追打落水狗。 奴隶怎么分? 奖励怎么发? 众多伤员怎么护理? 还有那俩个奸细头人被处决后,留下的两个部落又该怎么处理? 是被其他部落瓜分,还是由城主夫人收为私产? 城主夫人在部落的心目中,早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不过若真被宋梨云收走,其他部落肯定不服。 城主夫人的私奴可比他们高贵了。 明明该是最低等奴隶,现在反而一步登天。 还有被烧毁的草垛,店铺,这些都是商家的财产,还需要赔偿清算。 纷纷杂杂的事务简直是堆积如山,好在有乌雅夫人跟方正等人在,宋梨云半分没有操心,只露了一个面,就跟余老和万悠悠商议火器营。 有手雷地雷创下奇功,组建火器营就成了宋梨云第一时间要办的事。 万悠悠是积极响应。 当初攻城时,她没有上城墙观看战况,一直留在科研院里,跟几个工匠还在抓紧时间的装填手雷地雷。 只想着迷达城高墙厚,再怎么也能坚持一夜,她能多做几个手雷带在身边,以防城破时受辱。 可没想到才半个时辰不到,几声轰鸣巨响后,就看见一鸣跑回来,大喊着王庭军败了! 气势汹汹的王庭军……就这样败了? 宋梨云组建火器营,除去尽快增援赵廷朵和阿布他们,也是为迷达城的安危着想。 狄虏王庭在这里栽了跟头,一千精兵自信满满的过来,最后逃回去不到两百人,对狄虏王庭也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下一次,定不会再这样轻松。 不过有了这次经验,宋梨云也有了再次扩建城的想法。 要修城,就得银子。 迷达城现在除去各种生意,还有一项特产,那就是用石头烧制出来的水晶琉璃器。 现在正跟各个羊绒地毯一样,成了是风靡武国的奢侈品,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修城,制火器。 火药的原材料是硝石、硫磺和木炭。 经过调查,宋梨云才知道硫磺产自武朝南方,而硝石矿就在云州境内可以大量开采。 原材料她可以跟赵廷雷申情购买,就连工匠也能聘请到。 只要各方面充足,除了方便携带的手雷地雷,宋梨云决定增加一样最常见的守城利器,红衣大炮! 有水泥和铁矿,再加上各项买卖的进项,经费预算充足。 迷达城的战事很快传去京城,一月后,武朝发出国书公告天下。 狄虏王庭狂妄自大,不仅蔑视武朝,将和亲公主赶出草原。 还入侵武朝国境、派兵截杀武朝跟友邦来往商队,造成人员伤害,做出破坏和平之事,势必讨伐以报国仇! 就此,镇北大军进入旭阳草原也成公开事,顿时在武朝民众间引起不小轰动。 正如余老第一次听到的一样,武朝居然一反常态主动出兵草原,也是有人担忧、有人欢喜。 对狄族的凶残印象让普通黎民谈之色变,生怕引来报复。 尤其是京城皇宫中,小皇帝的案桌前的金砖地面上,每天都有人跪地以死觐见,劝阻出兵的。 说武朝泱泱大国,要有大国风范,不能出兵踏入他人境内。 这些话都被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的新皇驳回。 皇太贵妃和皇长公主从合城齐家外逃后就幽闭深宫,居然也不顾禁令要面见皇帝。 平凉堡的背叛和迷达城的袭击,除去几个罪官投狄之外,还有早潜藏逃跑齐家的人也参与其中。 齐家跟武朝后宫有关系。 之前因为皇太贵妃和皇长公主是先皇长辈,新皇不方便动手处理,此时正好铲草除根。 新皇没有再给后宫党羽任何机会,直接将皇太妃贬成庶人逐出京城。 皇长公主也剔发出家,关入皇家寺院。 有了武朝皇帝支持,旭阳草原上也再一次陷入战乱。 赵廷朵率领千骑,护送着武朝大军如同绞肉机,一点点碾压过草原。 时光荏苒,日子一晃又是五年。 迷达城规模大了。 内城大小没有变化,但店铺不再密集,只有几家大店铺,来往的人也少了许多,衣作穿戴干净利落。 城里不仅增加了城心花园,里面绿树成荫,花团锦簇,还建有游廊蔽道,供人休息闲坐。 城主府也进行修缮,金碧辉煌,描金绘凤,里面行走的婢女小厮更是精挑细选。 迷达外城,也是增加出来的商城,比内城面积大了三倍。 城中街道宽敞、店铺鳞次栉比,人潮拥挤。 外城墙高达四丈,宽一丈有余的城墙巍峨雄伟。 城墙隘口处,除了箭楼,还有一段伸出墙头的黝黑炮筒。 每个从城门走过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抬头仰望。 再回想两年之前,旭阳草原的王庭在最后灭亡时,一支数百人的匪徒军队趁夜摸到迷达城外,想要抓捕城主夫人和里面的小主子为人质。 那时候外城墙刚刚修建完成,民工和商户都在驻在城外临时板房中。 墙头上的炮筒也被一张张油布包裹着。 匪徒们试图先冲进民工营地,却被巡防营的发现,几颗霹雳弹就将人炸出去。 然后聚集起来的匪徒就去冲城门。 民工和商家就见到了吐着火舌的大炮弹,而那些匪徒就像旋风下的枯草,在大地震颤中成片倒下。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传出数里之外,后来有人说,他们在三天路程的扎布河边都听到雷声。 这是霹雳雷光炮唯一的一战,也只开了这一炮就成了迷达城的吉祥物! 景泰八年,镇北军收复云州以北大片草场。 景泰十年,狄虏草原的部落统一,建国为“大狄”。 乌达部落为第一部落,阿石勒朵为王,宋梨云为王后,建都迷达城。 同年,阿石勒朵向武朝递交国书,俯首称臣纳贡。 书房里,已经三十岁的赵廷朵蓄着短须,穿着常服,一派武朝男子打扮。 他单臂抱着刚刚半岁的小儿子,又将已经六岁的大儿子也揽住怀里,这才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对正看书信的宋梨云道:“阿云,皇帝表弟招你和阿娘进京,大哥会派人护送,爹也要出京来接的。” 宋梨云收起信,挑眉笑道:“阿娘跟公爹已经分别十年,进京去怕是会诉说离别之情,我这个儿媳妇跟在旁边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