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家奶茶店,养活摄政王》 第1章 陛下不讲武德 时年四月,京城正值莺飞草长万物复苏的好光景。 其中当属吏部侍郎花文晔的府邸最为热闹,一年一度的春日宴今日将在这里举行。 眼看日头渐高,春日宴的时辰就要到了,花府门前却被越聚越多的小贩堵得水泄不通。 数十辆小巧的青罗马车被团团围在花府外,进退不得,冲突一触即发。 而府内,本该在院外迎客的少女却双双瘫软在廊下的摇椅里。 圆脸少女趴在软垫上,不顾粉色衫裙凌乱地卷到了膝盖上方,只伸手揪着果盘里的红提往嘴里塞着,含糊不清道:“姐,时辰都快到了,你怎么还不去迎客啊?” 另一身着青色衫裙,同样圆圆脸的少女,窝在躺椅里,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声音里都透着倦意,“因为要去迎客的人,是你呀,我的傻鹭儿……” 花锦鹭闻言一愣,嘴里的红提顿时都不甜了! 她瞪圆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用沾满红提汁水的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花锦鸢懒散而又认真地看着她,眨了眨眼,点了点头,“对呀,是你呀……” 呀你个大头鬼! 花锦鹭心中腹议了一句,随即就慌了神。自家这位姐姐仗着比自己早出生了11个时辰,从小到大就说一不二,一个声音一个坑,以姐姐的名义把她安排得明明白白,比她亲娘都还更像娘! 可蝼蚁尚且偷生,她不死心地挣扎道:“可是姐,要和那位贤王定亲的人,是你呀!染月长公主指名道姓要我家承办这次春日宴的人,也是你呀!” “别‘呀’,要端庄稳重。”花锦鸢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着自家衣衫不整的妹妹,朝身旁侍奉着的丫鬟努了努嘴,“绿豆,快替你家小姐换身衣服,收拾干净送去大门那迎客。”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花锦鹭刚想张嘴抗议,身旁的丫鬟绿豆便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是”,然后弯下腰,一个公主抱将她薅了起来,毫不犹豫地转身就往自家小姐的闺房走去。 “绿豆!你放我下来!你可是我的丫鬟!怎么老是听我姐的!放我下来呀……” 花锦鸢听着自家妹妹挣扎无望的声音渐行渐远,内心毫无波澜。 她轻轻嗤笑一声,叹着气,摇着头,伸手捻上花锦鹭没吃完的红提,自言自语道:“傻丫头,要不是为了给你寻觅几个好相处的小姑子,赶紧把你定出去,谁还能逼我开什么春日宴?”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一马平川,忍不住又叹气,“唉,圣祖爷明明定了律法,男子年满20方可成婚,女子则要年满18。谁能想到陛下不讲武德,连12岁的小姑娘都要祸祸,不能成婚也要上赶着先定下。” “红豆,我记得贤王今年已经年满20了?”她抬头看向始终侍奉在自己身侧的蓝裙丫鬟,咂嘴道,“还得等上我整整6年才能完婚,看来咱们这位贤王是真不受人待见啊……” 第2章 软轿就撤了吧 名为红豆的丫鬟浅笑,婉转道:“小姐记得没错。贤王殿下自16岁起陆续定过3次亲,但是对方都有些福薄,故而这次才选中了小姐您。” “一连死了3个未婚妻,克妻之名传遍京城,却也挡不住各家小姐们前赴后继。选中我?只怕我们那位陛下真正想祸祸的人是我那傻妹妹!” 花锦鸢冷笑,脸上带着与年龄并不相符的成熟。 她本不是这大陨国人,而是和大陨那位开疆辟土,惊才艳艳的圣祖皇帝来自同一个时代的穿越人士。 该有的发明创造,文化精华,那位圣祖爷都已经倒腾得差不多了。她一个从新生儿就胎穿来的异世之魂,本以为可以轻轻松松苟到无疾而终,没想到命运在这儿等着她呢! 众人皆知,贤王殿下乃陛下唯一的幼弟,深得陛下信任,年初刚刚从边疆立了大功回京,只等加官进爵。 而她这个花侍郎的侄女却在京城贵女圈里查无此人! 生父只是花侍郎的弟弟,人称花三爷,不过是个整日遛鹰走狗不成器的老纨绔,勋贵家真正的玩咖都对他看不上眼。 虽然不知道为何最后定亲的人成了自己,可是以那老皇帝不择手段的性子来看,保不齐哪天就会让自己“福薄”而亡,让鹭儿顶上! 花锦鸢眯了眯眼睛,脸上冷意更重。 想祸祸她好不容易养大的宝贝妹妹?做梦! 今儿她就给鹭儿找个好人家! 不过就是定亲而已,谁还不会定呐! “红豆,”花锦鸢坐直了身子,懒散之色消散大半,“门口那些小贩可都问清楚了?” 红豆神色不变,依旧不疾不徐道:“问清了,人是京兆府尹姜大人之女亲自出面雇来的。” “姜婉婉?她与那位长公主可是一表三千里,这么上赶着巴结,也真是难为她了。”花锦鸢看了看天色,淡声道:“公主既然这么有精神,那府里的软轿就撤了。” “是。”红豆保持着仿佛从未变过的微笑,领命而去。 侍郎府外。 一队灰衣家仆忽然从侍郎府的侧门鱼贯而出,散开到小贩们的身边,客气而又坚定地说了些什么,然后引着他们往道路两侧挪开。 原来簇拥在马车边挤挤挨挨的小贩们,很快便在路边一字排开,将通往侍郎府的道路让了出来。 街角茶楼上,身着贤王府小厮短衫的面瘫脸少年凭窗而立,见楼下马车动了,便回身朝自家主子低声禀报道:“王爷,花家之围已解。公主的马车也该往花府去了。” 贤王唐明堔皮肤略黑,五官明朗大气,右眼角有一道略显狰狞的疤痕一直延伸到下颌,平添了几分凶悍之气。 却穿着一身低调儒雅的月白色锦缎长衫,头戴微微泛青的羊脂玉发冠,反衬得他的肤色又黑了两个度。 他在茶楼里坐了大半天,早就灌了个水饱。 闻言连忙起身,认真的理了理衣摆的褶皱,扶了扶头上的玉冠,有些懊恼又有些期盼道:“竟晚了一步……花家小姐可现身了?长清你快帮我看看,还有哪里不妥当。” 第3章 认错王妃了…… 小厮长清看着自家主子这一身气质违和的打扮,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头道:“花家小姐已至大门外迎接公主。” 唐明堔顿时露出羞赧的神态,却轻咳一声,故作镇定的走到窗户旁,朝远处的花府大门张目望去。 然后,表情裂开…… “长清,你认错王妃了……” 长清面不改色,“王妃的妹妹也是花家小姐,小的没错。” 唐明堔心中一梗。 他精心打扮在这里等待多时,就是为了远远看上一眼心心念念的准王妃,如今却大失所望。 连公主驾到,他的小丫头都不愿亲自出门迎接,今日看来是见不着她了。 花府原本是前太傅卢中冠未发迹时的府邸,随着他步步高升,先帝数次赐予宅院,都因他念旧而选在了原府邸的附近。 几番合并修葺之后,才有了如今这城南第一号的大宅。卢太傅获罪抄家后,这偌大的宅子封存数年,直到花文晔擢升吏部侍郎后,才被当今陛下赏赐于他。 其面积之大,哪怕站在府外最高的茶楼看去,也一眼望不到头,压根儿就看不到今日春日宴的场地。 他闷闷的看着楼下那辆通体明黄色的华丽车架,忍不住羡慕起可以光明正大赴宴的自家侄女。 而在他看不见的车厢内,三位少女正相携而坐。 素衣白裙,打扮清丽的姜婉婉咬着嘴唇,细弱蚊吟道:“殿下,花家人动了。” 染月长公主唐苒身着正红色龙绡广袖襦裙,拨弄着头上的凤钗金流苏,原本高高翘起唇角陡然落下。 不待她开口,另一名少女便抚开宽大的缂丝衣袖,朝车窗外看去,随即便狠狠推了姜婉婉一把,叫嚷了起来。 “你不是说这些人都是唯利是图的流民头子吗?花家寒门出身,难道有钱让他们反水?!你是不是贪污了公主的银票?” 姜婉婉猝不及防,险些被推出马车,一把抓住车辕,这才稳住身形。 她来不及坐正,便连忙摇头道:“我没有!一定是花锦鸢从中使诈!她和花三爷父女俩整天和这些三教九流混在一起,难保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 姜婉婉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泪光盈盈。 “彩莹,算了,春日宴还没开始,你们还有将功折罪的机会!别在这儿哭哭啼啼的,晦气!”唐苒语气不耐,冲着车外的车夫命令道,“还不快跟上去!你是想让本公主迟到吗!” 马车行到花府门前,唐苒也看见换了一身水粉色齐胸襦裙迎客的花锦鹭。 她不由蹙眉,这就是和小皇叔定亲的那位花小姐?她那最最正直善良的小皇叔怎么会看上个孩子! 同行的郑彩莹神色更是挑剔,就这? 贤王殿下该不会是未婚妻死多了,就饥不择食了? “我还当是何等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迷倒了贤王殿下,原来就是个没长开的小丫头片子!”她轻慢地打量着花锦鹭,嘲讽道。 花锦鹭本就不情不愿,闻听此言,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挂不住了。 第4章 长大了……就不可爱了呀 她牢牢记着姐姐说过,不要得罪染月长公主,可眼前这位明嘲暗讽的又是哪根葱? 花锦鹭翻了个白眼,然后掷地有声道:“我姐说,我这个年纪就是要享受童年,娇憨一团才可爱!这位大姐,你长大了……就不可爱了呀!” 已经长大不再可爱的郑彩莹:…… 死小孩! 唐苒眼中倒是少了几分挑剔,多了不少同情。原来这小丫头就是那花锦鸢的妹妹,花侍郎的独女花锦鹭。 旁人不知,她却是知道的。 父皇原本属意的王妃人选其实正是眼前这小丫头,只不知小皇叔亲自上门提亲那天发生了什么,回宫复命之后,赐婚的人选就变成了她那身份更低微的姐姐。 内宅手段不外乎那么几种,姐妹抢夫的戏码更是屡见不鲜。 瞧这小丫头一幅还没开窍的模样,恐怕还不知道自己被抢去了怎样的锦绣前程。 真真是……太可怜了…… 花锦鹭眼见着唐苒看向自己的眼神越来越诡异,到最后竟像是被妖怪附了身一般,朝自己伸出了手,在自己的脑袋顶上揉了好几把。 那手法,就和自己拿小鱼干骗来野猫猛薅两把时,一模一样! “公主殿下!”花锦鹭跳脚,“我不是……” 不等她说完,唐苒便不见外地扶上她的胳膊,稳步向前走去,“小丫头,带路!我今日可要好好见识见识这花府里到底藏了什么样的小妖精!” 花锦鹭憋气极了,花府门前平平整整,青石砖上连条裂纹都没有,哪里就非要扶着人才能行步了? 这是把她当丫鬟使呢? 她撇了撇嘴,到底还是顺从地扶着人,进了门。 姐姐说了,爹爹走了孤臣的路子,在朝堂无依无靠,步步都如履薄冰。她们这些做家人的,就更应谨小慎微,不可无端给爹爹树敌。 “公主殿下请往这边走,今日春日宴安排在后院水榭,除了美景美食,姐姐和我还安排了不少新奇有趣的小游戏,各位小姐们都喜欢得紧呢!” “水榭?”唐苒微微诧异,“你们倒是大手笔。” 她本以为以花家的家底,能布置出一座小院子,全了脸面就已是极限。 没想到这姐妹俩居然将宴席设在了整片湖上水榭里。 这里还是太傅府邸时,卢中冠便将大宅里不住人的院落推了好几座,着人一点一点挖出了这片京城最大的人工湖,就连皇宫里的莲花池都不及这湖的一半大。 “不过就是场春日宴,你家底子薄,大可不必如此打肿脸充胖子。没得弄些上不得台面的便宜货,反倒污了水榭的好景致!” 郑彩莹鼻子朝天,毫不掩饰心中的鄙夷。 她出身荥阳郑氏,乃是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奈何圣祖帝登基之后并不倚重世家,反而看中寒门,因此郑氏的权势也大不如前。 如今她能高昂着头,跟在染月公主身边,并非是她父兄在朝堂位高权重,而是因为唐苒的母妃乃是她的嫡亲姑母。 对于这种仗着裙带关系就耀武扬威的家伙,花锦鹭都懒得搭理她。 第5章 公主殿下,请抓稳扶好 穿过通往后院的月亮门,迎面而来的便是氤氲水汽。 湖的另一边隐约与天边相连,看起来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湖面上蜿蜒曲折地修葺着七八条木质廊道,将三个小巧的湖心岛串联起来。 岛上矗立着形制不一的木质亭阁,极尽巧思。一砖一瓦都透着江南才有的精致风韵。 远远看见最大的那座湖心岛上有人影攒动,站在湖边却听不见人声传来。 郑彩莹看着空荡荡的湖边,表情渐渐失控。 “怎么没有软轿?!” 唐苒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花锦鹭感受到唐苒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不自觉收紧,露出纯洁无辜的笑容,“游个湖要什么软轿?公主殿下您走累了?那让我家丫鬟送您过去!” “送?”唐苒狐疑地看着她身侧那个小胳膊小腿的侍女,不明所以。 花锦鹭知她疑惑,想当初绿豆刚到自己身边,抱起她就跑的时候,她的内心也是拒绝的啊! “绿豆。”她轻唤一声。 绿豆便上前一步,走到唐苒面前,面无表情道:“公主殿下,请抓稳扶好。” 抓稳扶好? 抓什么稳?扶什么好? 唐苒一愣,不待细想,眼前这不起眼的丫鬟,便干净利索地将她拦腰抱起! 一瞬间的失重,令她不由发出一声惊呼,“啊!” 随即条件反射一般,伸出双手抱住了绿豆的脖子。 “你这丫鬟怎么……”唐苒又羞又恼,张口就想训斥绿豆不守规矩,可抬头一看。 只见这小小侍女看着瘦弱,抱起她却丝毫不显吃力,脸上表情纹丝不变,生生衬得她轻如鸿毛。 莫非……自己最近减肥终于见着成效了? 可,驸马他昨儿还“夸”她珠圆玉润来着。 更是自成婚那日起,从未将她抱起过。 非不想也,实不能也。 唐苒咬了咬嘴唇,内心莫名有些复杂。 不待她想出个所以然来,绿豆便已抱着她大步踏上了湖心岛。 相熟的贵女热情的迎上来,“染月你今天可是来晚了啊!彩莹呢?怎么没同你一道?” “她不就在后面吗,”唐苒敷衍的朝身后歪了歪下巴,四处打量道,“花锦鸢呢?她打发花侍郎家的正经嫡小姐去大门迎客,自己在府里躲懒。难不成这会儿都不肯出来见人吗?” “公主殿下说笑了。臣女只是见您与好友聊得热闹,因而不曾打扰罢了。红豆,给殿下搬张椅子来。” 花锦鸢脸上挂着标准的服务微笑,立在唐苒面前,只是因为身高有限,被拱卫着她一圈的贵女们挡得严严实实。 京城的贵女们个顶个的有眼色,见唐苒指名要见,便连忙让开了一条道。 唐苒这才看到一个身穿水蓝色襦裙的少女就侍立在三步开外,身旁还有几个花家侍女正忙着给一张摇摇椅上铺着毛茸茸的厚垫子。 “你就是花锦鸢?”唐苒上下打量着她。 据说花家这对堂姐妹乃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稍小几个时辰的花锦鹭看着还是孩童模样,但这花锦鸢却已开始抽条。 虽还称不上玲珑有致,但也初见少女模样,有几分姜婉婉口中小妖精的潜质了。 第6章 糖衣炮弹又香又甜 唐苒不由冷哼一声,这样的两姐妹摆在眼前,也难怪小皇叔会拒了妹妹,选了姐姐。 哪怕再不近女色的正常男人,也不会想娶一个小孩子。 花锦鸢仿佛没有听出她的忿忿,只是笑容不变的朝她伸出手,引向一旁已经布置好的椅子,“湖心潮湿,露重微寒,公主殿下不如坐下喝杯奶茶暖暖身子。” 闻言,唐苒不自觉的紧了紧裙摆,四月的天乍暖还寒,坐在马车里还不觉得,这会儿倒真有了些凉意。 虽然本不想给这位鸠占鹊巢的花家大小姐好脸色,可奈何那椅子上的毛垫子太过软糯可爱,每一根绒毛都仿佛是一只小手,不停的挠着她的心窝。 椅子旁还有侍女煮着不知名的浅褐色饮品,远远就散发着勾人的奶香味。 这就是花锦鸢刚刚说的奶茶? 唐苒内心挣扎,身体却很诚实的窝进了异常舒适的摇摇椅中,死死将喟叹声掐在喉咙里。 摇摇椅乃是圣祖爷的小发明,奈何如今在位的父皇不爱享受,也不喜这类令人懈怠的物件,宫中虽然也有几把摇摇椅,可都被偷偷摸摸的藏着。 她母妃郑贵妃虽也藏着一张,但是她也没见过几次。 唐苒不着痕迹的扭了扭腰,让身体更加贴合的陷进毛茸茸的包围中,感觉比母妃宫中那张摇摇椅还舒服呢! 水榭中的其他贵女互相递了个眼色,心中心思各异,面上却个个笑语晏晏的又凑了上去。 “染月,你可得尝尝花大小姐准备的奶茶,香醇极了,比那些普通的茶水好喝了不知多少!” “没错没错,若不是公主您讨了贵妃娘娘的口谕,催着花大小姐办了今日的春日宴,这等好茶还不知道要藏掖着到何时呢!” “当真?”唐苒狐疑的看向煮茶的侍女,只见散发着浓浓香甜味道的奶茶缓缓注入杯中,五彩缤纷的小丸子沉在杯底。 侍女取了带有皮圈的透明杯盖封了杯口,最后在杯盖中央的孔洞中插入一截小指粗的竹管,然后恭敬的递到她面前。 唐苒接过杯子,学着其他贵女的模样,小心的吸了一口。 顿时一股从未尝过的香甜味道便直击味蕾,瞬间俘获了她的心! 花家这个野路子的大小姐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郑彩莹提着裙摆,小脸通红气喘吁吁的冲进湖心水榭时,见到的就是这幅其乐融融的场面。 本该来找茬的染月长公主唐苒,像只被顺毛捋的肥猫,享受着众星拱月的待遇,腐化在花锦鸢的糖衣炮弹下。 “诸位小姐不必着急,同款奶茶不久就会在京城各处进行售卖,未来还将定期推出新品哦!” 花锦鸢带着完美亲切的笑容,尽职尽责的为自家店铺宣传着。 为着今日的春日宴,府上花费良多,总要赚回来才是,不然只进不出,何时才能给她的傻妹妹攒够嫁妆呢? 她八面玲珑的应对着一众贵女的追问,第一时间就察觉水榭又来了新客。 抬头看去,却见郑彩莹一手扶着廊柱,一手撑着腰,原本华丽整齐的缂丝裙摆凌乱的散落在地上。发髻微散,本该雍容端庄的妆容,此时多少显出几分狼狈。 第7章 看狗咬狗,其乐无穷 身后还跟着一脸怯生生又委屈的姜婉婉,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用力之大,指关节都泛了白。 花锦鸢微微挑眉,看向走在两人前方带路的自家妹妹。 什么情况?这两个不是跟唐苒一起来的吗?怎么迟了这么久,还搞成这副模样? 花锦鹭翻了个白眼,故作嫌弃的看了一眼送完唐苒又折返的绿豆。 然后指了指郑彩莹的裙摆,轻轻抬脚做了个“踩”的动作。 花锦鸢顿时哭笑不得,为了搞砸今日的春日宴,这两位未免也太卖力了? 绿豆抱起唐苒算是出其不意,郑彩莹有了防备又嫌弃绿豆粗鄙,不愿她近身,自然只能自己走过来。 路程不短,可也不算长,又不赶时间,慢慢走便是。 可姜婉婉踩了她的裙摆…… 这就有意思了。 有绿豆在一旁跟着,纵使裙摆被踩,想要跌倒也是不可能的。当然,衣衫微乱在所难免,就像现在这样。 但问题是,郑彩莹和姜婉婉可不知道绿豆的本事,一路过来的长廊又都在水面上。 郑彩莹是想刻意落水? 指责花家安排不当? 不。 花锦鸢心中摇了摇头。 郑彩莹的黑脸不似作伪,她更无法确定今日春日宴上是否会出现男人,绝不可能拿自己的清白做赌注。 花锦鸢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姜婉婉。 单纯的意外? 还是有意陷害? 她真正的想害的又是谁? 落水出丑的郑彩莹? 办事不力的花家女眷? 亦或是……一箭双雕! 花锦鸢心中嗤笑,不管这位姜小姐到底想做什么,都别想得逞。 真当她花家的安保训练是摆设么! “彩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也不知怎么的,我脚下一滑没站稳,就踩到……”姜婉婉小声嗫喏,泪花在眼眶中打转。 本就在气头上的郑彩莹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你没站稳?!要不是花家侍女扶住了我,我早就淹死变成水鬼了!她能扶住我,难道还扶不稳你?姜婉婉,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 尖利的质问声回响在整个水榭,原本围着唐苒说笑的贵女们倏然一静。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郑彩莹的狼狈。 姜婉婉捂着被掌掴的半张脸,终于忍不住嘤嘤的哭了起来。 看上去,好不可怜。 花锦鸢轻轻咋舌,一个嚣张跋扈,一个心机白莲,看她俩狗咬狗难道不快乐吗? 可惜是在自家府里,她不想掺和都不行。 “郑小姐莫要生气,我家侍女都很机敏,拼着性命不要也定会保护好客人的安全。来,坐下喝杯茶,再让我家侍女给你重新挽个时兴的发髻,可好?” 郑彩莹想要发作,可又实在无法忍受自己这副模样暴露在众人面前,只得狠狠瞪了姜婉婉一眼,恨声道:“今日我暂且饶你一回,若有下次,哼!” 唐苒伸长脖子看热闹,见郑彩莹依旧怒气难消,不由随口道:“到底是庶女,毛躁轻佻上不得台面。你跟她计较岂不是自降身份?快来帮我尝尝奶茶,挑几种能入口的,我好带进宫去,给母妃也尝尝。” 第8章 勇气可嘉,真心可鉴 “什么奶茶?”郑彩莹再怒气上头,也深知宫里那位出身本家的贵妃娘娘才是最应巴结的人。 听到唐苒召唤,她便果真不再搭理可怜巴巴的姜婉婉,稍稍理了理散乱的发髻就走到唐苒身边坐下端起了侍女奉上的奶茶。 立马便有两个拿着发梳和小钗的花家侍女从水榭角落无声无息的出现,走到她身后,轻柔又灵巧的替她重新梳妆。 看完了热闹的贵女们虽有些意犹未尽,却也深谙见好就收,很快便又笑语晏晏的围拢在唐苒二人身边凑趣。 只留下捂着脸的姜婉婉,垂着头,瑟缩着肩膀站在水榭外,进退不得。 温和的春风拂过水面,带来丝丝凉意,显得格外冷冽,吹的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花锦鹭小孩心性,早就不耐烦伺候这个浑身上下充满了做作与恶意的少女,挤进贵女中,与众人一同享受起奶茶的美味。 她天真烂漫,没长开的稚嫩脸庞配上娇憨的声音,无端让人更为信服。奶茶还没开始正式售卖,便在这春日宴上多了不少死忠粉。 花锦鸢对自己一手带大的堂妹十分放心,她那遗传自伯娘苏氏的经商天赋初现端倪,今日这一仗不过是小试牛刀罢了。 倒是这犹自作白莲花状的姜婉婉,还是自己解决的好,这等污糟还不宜让妹妹太早接触。 想到此处,花锦鸢轻移莲步走上前去,似笑非笑的看着姜婉婉,低声道:“姜小姐,郑小姐那一巴掌可是重了?不若让我家侍女为你冰敷片刻?” 姜婉婉被冷落在一旁,心中愤恨几乎喷涌而出,冷不丁听到她说话,下意识抬头,眼中恶意都来不及收敛,“我不用……”你假好心! 然而不等她恶语出口,花锦鸢便故作感慨的打断道:“没想到郑小姐弱柳扶风,手上的力气竟这么大。红豆,快带姜小姐去冰敷,万一破了相……” 她深深的看进姜婉婉的眼睛里,一字一顿道:“那可就对郑小姐的名声,不大好了。” 姜婉婉瞬间如坠冰窖,她看出来了! 怎么可能! 这花锦鸢不过才12岁,哪怕看着再像15,6岁的少女,也不能改变她就是个小孩的事实! 妖怪! 她一定是妖怪! 红豆得了命令,可不管她脸上掩盖不住的惊悚表情,客气又不容反抗的引着她向水榭外走去。 姜婉婉浑身僵硬,木偶一般的转过身,就听到身后花锦鸢幽幽的声音若有似无的传来。 “你心悦贤王,又不惧怕他克妻传言,端的是勇气可嘉,真心可鉴。” “只可惜啊,贵妃娘娘看不上你,只属意本家的郑小姐。” “陛下他也看不上你,宁可选了我这个平民之女。” “你自诩天资聪颖,躲在公主殿下的身后,想毁掉我和郑小姐的名声。莫不是以为……” “没了我们,就能轮到你了?” 最后一句话瞬间击垮了姜婉婉的心防,一张小脸惨白如纸,双股战栗,被人戳穿心中所有恶念的恐惧甚至大过了积攒许久的怨恨和不甘。 身体发软,走不动道,几欲瘫倒下去。 第9章 哦豁,真巧! 红豆稳稳的扶住她的胳膊,脚下步子甚至没有慢上半点。 姜婉婉脑中最后一个意识,竟然荒诞不已:这花家侍女怎么每个都这么大力气?! 花锦鸢目送她离开的背影,不由撇了撇嘴,这就气晕过去了? 这届白莲花的心理素质不太行啊! 红豆深得她的心意,自然不是真的带姜婉婉去冰敷。将人安全无恙的送回姜府,已经是看在她那个身为京兆尹的父亲面上。 要不然,直接将人送去郑彩莹家里,再把她今日所为说上一遍。等着她的会是什么,自不言而喻。 唐苒高傲又天真,郑彩莹冲动又跋扈,但好在今日的这两位主客都不是笨蛋,姜婉婉要是再想钻空子,那可真得费上老牛鼻子力气了。 解决了秋后的小蚂蚱,花锦鸢拂了拂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重新挂起完美的营业笑容。 刚要转身回水榭待客,就见远远有个眼生的侍女朝湖心岛疾步而来。 那是…… 长公主府的宫女? 若她没有认错,这位还是唐苒尚未出嫁时就一直在宫中侍奉她的大宫女,人称秋姑姑,地位堪比公主府大总管。 圣祖皇帝谋取天下,四处征战时,常有细作借着登门做客,自个儿吸引主家注意,让身边不起眼的小厮盗取机密。 咱们这位穿越而来的圣祖爷索性大手一挥,说“明明都能独立行走,做客还带什么小厮,莫非是信不过我?” 一句话绝了细作的门路,也影响了后来官员贵族待客的规矩。 后宅的阴私不比男人们的简单,自然也有样学样。 没有侍女暗中帮着动手,一旦事情败露又无替罪羊可以定罪,就算内心有点想法的贵女们,真要生事也得再三斟酌。 同样的,客人都不带侍女,那主家自然就得把人都招待好。万一出了纰漏,主家的麻烦可就大了,从此没人敢登门做客都是轻的。 这也是唐苒三人起初想要搞砸今日春日宴的原由所在。 一个让人不敢登门做客的贤王妃显然是不合格的,皇帝陛下就算不取消婚约,也得另寻高门贵女给他这个幼弟当侧妃。 至于她花锦鸢,既然当不了合格的王妃,那自然就得老老实实当个隐形人,了此残生。 花锦鸢不动声色的看着秋姑姑疾步走到近前,冲自己飞快的行了一礼,并未多问便让开路来。 侍奉唐苒的大宫女最懂规矩,却仍旧略显冒失的亲身前来,显然是出了大事,今日这春日宴怕是要提前结束了。 只见秋姑姑满脸急色,汗水花了妆容也顾不上擦上一下,疾步走到唐苒身边,俯身与她耳语了两句。 唐苒瞬间面色大变,一下子从摇摇椅中跳了起来,不顾仪态的就往水榭外跑,“驸马人在何处!太医呢?去请了吗!” 秋姑姑本不愿事情闹大,可见自家主子已经不管不顾大声问出口,也只得连忙跟上,“请了,可驸马吐血不止,怕是被马蹄踩伤了内腹。” 花锦鸢眉头一挑刚想说话,就见又有一个小侍女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小姐,不好了,三老爷被京兆尹抓走了!说是他纵马行凶!” 哦豁,真巧! 春日宴毫无意外的提前结束,即便众贵女们也没正经赏到花,但是吃好喝好玩好,末了还有大瓜可吃,因此几乎人人离开时都心满意足。 不少性子活泼的贵女们出了侍郎府的大门,见主家没有阻拦之意,便让车夫拐了道,直奔京兆尹衙门去了。 花锦鸢对于众人看热闹的热情一无所知,嘱咐妹妹留在家里送客后,便与唐苒一道先行一步,直奔衙门而去。 驸马重伤,唐苒又气又急,对着罪魁祸首的女儿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可是那可恶的花锦鸢竟然对她说:“公主请随我来,从花府后门穿过两条小巷就是衙门的侧墙,车马都已备好。” 说话间,甚至花府的软轿都抬到了她的面前! 公主府的马车停在花府前门,因着自己的算计,前门大街还挤着小贩,先前虽然通行无碍,可要想策马狂奔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驸马危在旦夕,不管是去衙门讨个公道,还是回公主府看望驸马,花家给出的路线都是最快的。 唐苒不甘不愿的坐上了花府的软轿行至后门,又换乘了马车,瞪着同行的花锦鸢,忍不住红着眼质问道:“你早知驸马今日有此一劫,才连车马都提前备好?你爹是故意的?” 花锦鸢的表情十分无奈,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巴巴。全然不见春日宴上的游刃有余,终是透出几分12岁少女该有的模样。 “家父是衙门的常客,后门的车马是常备的。不仅是京兆府,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甚至是西郊大营,我家小厮都熟门熟路。” “西郊大营?”唐苒惊了,连驸马被伤的悲痛有那么一瞬间都忘了。 她只以为花家三爷是个不成器的纨绔而已,惹祸惹到天上去也不过是在京城里蹦跶,怎么连拱卫京城的军事重地都祸祸上了? 花锦鸢苦笑,“去年正月,家父受人怂恿,从外地找来了烟花工匠想讨祖母欢心,结果途径西郊大营时,烟花走火了。” “额……”唐苒默了默,干巴巴的安慰道,“令尊也是孝心一片。” 话一出口,才又想起驸马还生死未卜,而一切就是眼前这丫头的亲爹造成的! 巧言令色! 太可怕了! 自己竟然差一点点就着了她的道! 现在是同情她的时候吗? 伤人者有什么好同情的,她那可怜的驸马才是受害者啊! 唐苒想到此处,暗骂自己一声“愚蠢”,又狠狠瞪了花锦鸢一眼。 花锦鸢也不以为意,刻意示弱不过是为了降低她的心防,此事能否善了还得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相信自家亲爹再不靠谱,也干不出故意伤人的事来,更何况对方还是皇亲国戚。 十之八九又是被人算计了。 她能做的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 花锦鸢放下微微撩起的车帘,“殿下,京兆府到了。” 唐苒一愣,这么快?果真是熟门熟路! 不对! 怎么又被这死丫头给拐跑了! 她重重的冷哼一声,“送我回公主府!我要先去看看驸马,就算我不在,量他姜申也不敢包庇你爹!” 第10章 爱马追风 姜申便是京兆府尹,也是姜婉婉的父亲。 事关驸马,花锦鸢自然不指望姜申会偏袒自家亲爹,只希望看在她给姜婉婉留了一条生路的面子上,不要屈打成招就已经很好了。 唐苒想回公主府,她自然不会拦着,于是下了马车,嘱咐驾车的小厮务必将公主安全送到,便匆匆往衙门正门走去。 未至门前,就见本该跟着自家亲爹寸步不离的贴身小厮乌隆等在墙角。虽然看似稳稳站着,不见慌乱,但是不停敲击着大腿的手指却泄露了内心的焦急。 花锦鸢心中一沉,乌隆是她精心挑选,特意安排在父亲身边的,若是外放出去,独当一面根本不在话下。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去年险些炸了西郊大营那次,在她赶到之前,乌隆就已经有条不紊的抓了真正的犯人交由大营里的兵将处理,保了她爹全身而退。 如今他却只能在半路焦急的等着自己,只怕今日之事不好办了。 思虑间,乌隆已经看到及时赶到的自家小姐,连忙迎了上来,压低声音飞快道:“小姐,三爷被人算计了。凶手是高手,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情况对三爷……很不利。” 花锦鸢一听“高手”两个字,瞬间血压升高。 若说对于穿越人士最不友好的事是什么,那真是非“武林高手”莫属! 这种违反自然规律,极其不科学的族群,到底为什么会存在? 花家高薪聘请的武师傅已算是以一当百的好汉,但据他所说,世上确实存在真正的高手,飞檐走壁不在话下。 不过他也说了,这样的人一般生来就天赋异禀,数量少之又少,寻常人根本见都见不到。 武师傅一手教授出的乌隆,不说青出于蓝,至少也有他七八分火候。 他口中的“高手”,自然只有真正的武林高手。 可…… 这样凤毛麟角的高手专门来算计她那个纨绔爹? 他背后的主子就不嫌大材小用吗? 腹议归腹议,花锦鸢还是很快便从乌隆口中得知了事情始末。 今日一早,她亲爹花三爷,花文昊像往常一样带着小厮出门溜达。 甚至因为今日府里要招待女客,为了不给女儿添乱,贴心的花文昊还特意提早出了门的。 因着时间比往常富裕,于是花文昊特意去了离家较远的城北马市。 花文昊每月的零花钱都由女儿发放,兜里不说比脸干净,但也确实不大阔绰。 城北马市面向的客人都是富商高官,甚至是皇族。马市里最便宜的马也不是花文昊能买得起的。 不过,他去马市也就是饱饱眼福。 莫说是城北,便是在城南卖孬马的马市,花文昊也是买不到马的。 因为先前他抵不过狐朋狗友的吹捧,违反了花锦鸢不准他在大街上跑马的禁令,还差点被人碰瓷讹上,惹出官司来。 所以花锦鸢不仅将他的爱马卖了,削减了他的零花钱,还“劝告”了城南所有马贩都不准卖马给他。 反正买不到,只是单纯过过眼瘾,那还不得看点好马? 因着这些前因,乌隆便也没阻止。 古时的好马对于男人来说,诱惑不下于现代的豪车。 求而不得,那就更心痒难耐。 好在花文昊始终记着先前跑马给女儿惹过麻烦,还差点连累了自家大哥,于是忍痛婉拒了马贩的试骑建议,坚持“我就看看”,这么的逛了大半天,转眼就到了午膳的点。 家中招待女客,花文昊也不便回府,早一日就找女儿申请了在外用餐。 花锦鸢削减他零花钱,只是怕他被人利用,并非存心苛待他,想着这些时日京城不少酒楼都上了新菜色,自家亲爹爱吃爱玩,也不好总拘着他,于是便特批了一笔餐费交到乌隆手里。 专款专用,花文昊买不了马,午膳自然想吃好点儿,于是便带着乌隆进了城北最好的酒楼天下第一楼。 恰好长公主赴宴,驸马一人在家也是无趣,约了好友也进了第一楼。 两人互不相识,仅限于有所耳闻。 花文昊在纨绔圈里因“家教甚严”而出名,出手又扣扣索索,驸马这等高级纨绔自是看不上眼的,即便身处一家酒楼,两人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当初长公主大婚,驸马骑着高头大马走遍了大半个京城迎亲,花文昊爱凑热闹,自然认得驸马的脸,但也就多看了一眼,便埋头在眼前的美味中。 变故出现在花文昊离开第一楼的时候。 他看到了一匹异常眼熟的马。 作为他曾经的爱马,追风的音容笑貌牢牢刻在花文昊的脑海里。 即便多日不见,追风长大了不少,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当初卖马的时候,虽然花锦鸢一再向他保证,会给追风找一个好归宿,但是到底没有眼见为实,他心里一直都存着惦念。 如今见追风随新主人来第一楼用膳,他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一半。 能来这里用膳的人非富即贵,怎么看都比跟着他这个一无是处的家伙好得多。 花文昊东瞅瞅西看看,见没人注意自己,忍不住上手摸了摸追风的鬃毛。 追风也还记得这个从小把自己养大的老主人,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脸颊。 愣是把花文昊感动的眼泪汪汪。 一旁跟着的乌隆也没想到会再见到追风,他是花文昊的贴身小厮,当初养马也有他一份,别说是花文昊,便是他自个儿也不免十分想念。 有心劝自家老爷不要太亲近别人的马,免得惹来误会,这话也很难出口。 毕竟自家老爷摸了两把之后,就已经十分克制的松开了手,还眼泛泪花的哽咽道:“风啊,你好好跟着新主人,不要太惦记我。你太惦记我,万一新主人是个小心眼的,说不定就不喜欢你了。” 而后又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自言自语道:“我得看看你的新主人是谁,有机会我也好再偷偷看你一眼。” 乌隆心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便默不作声的跟着自家老爷躲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第一楼门口。 没过多久,驸马出来了,驸马的小厮解开了追风的缰绳。 第11章 完犊子! 花文昊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自家女儿竟这样有本事,能将他的爱马托付进长公主府。 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前与驸马搭讪一下,方便自己以后看望追风,突然变故陡生! 驸马的小厮刚刚将缰绳彻底解开,追风便长嘶一声,疯了一般扬起前蹄,撞开小厮,从驸马身上踏过! 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花锦鸢听完乌隆的话,眉头皱得紧紧,“这么巧?追风现在何处?” 可不就是太巧了吗! 乌隆脸色很难看,这么巧,要说不是算计,鬼都不信! 可惜他一时疏忽,让老爷着了道! “追风跑出三条街后便冷静了许多,和三爷一道被带回了京兆府。” “追风突然发狂,必然是受了刺激。马身上一点痕迹都没留?” “小的仔细看了,追风的左臀上有被击打过的痕迹。方位……”乌隆的脸色更黑了,“与老爷躲藏的方向几乎一致。” 花锦鸢面沉如水,心知今日是遇上对手了。 追风真正发狂的原因尚未可知,但左臀那处击打伤必然是后补的。 若真是有人在自家亲爹附近扔了什么击中追风,乌隆不可能什么都没看到。 追风被制服后再带到京兆府这一路,众目睽睽之下也难做手脚。 背后之人必然是在追风狂奔之时击中了它! 谁也不能预见追风发狂时会奔向何处,自家亲爹躲在哪里偷看更是无法提前知晓,想弄出足以嫁祸他的痕迹,果真非高手不能为之。 细究起来,自家亲爹今日去城北马市都是临时起意,到底是什么人可以在短短时间内就布置好这样几乎完美的陷阱? 又到底是什么人连驸马都敢算计其中? 当初她卖掉追风,特意找了城北口碑最好的马贩,最终追风落入驸马之手是巧合?还是有人从那时就开始谋划? “先随我见过府尹大人。”花锦鸢细思极恐,却只得见招拆招。 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先见着自家亲爹再说。 驸马早就被抬回公主府医治,而同他一道的那几个好友却揪着伤人者不放。 几人不是这家的世子爷,就是那家的小公子,个个身份尊贵,姜府尹是一个都得罪不起。 只得任由他们将人压在公堂之上,甚至连围观的人群都不敢驱散。 花锦鸢走到京兆府正门之时,险些被人群堵在外面,好在乌隆开道,她才得以进入公堂。 一眼便看见自家亲爹形容狼狈的跪在大堂中央,几个十几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围着他破口大骂,推推搡搡,时不时还踢上一脚。 花锦鸢沉着脸,朝姜申行了一礼,便毫不客气的开口道:“府尹大人,我父亲尚未定罪,就动用私刑,未免有些不妥?” 姜申见到她出现,顿时头大如斗。 花文昊是衙门的常客,这位花大小姐自然更是常客! 伶牙俐齿,本就不好惹,前些日子还被指给了贤王做正妃,整个京城她怕不是得横着走?! “花大小姐,今日之事很多人都瞧见了,下官真的没有冤枉令尊啊!” “姜大人,这丫头是谁?” 原本围着花文昊拳打脚踢的几名贵公子闻声,不约而同的朝门口看来。 为首的那一位上下打量着花锦鸢,见是一个勉强能称作少女的丫头片子,顿时满脸不屑,“早听说花侍郎家中人丁单薄还个个都不成器,怎么?花家无人,竟由得一个小丫头片子当家做主?” 眼睛肿成一条缝的花文昊努力撩起眼睑,压根儿看不清来人是不是自家女儿,可声音却是不会听错的。 “鸢儿你终于来了!呜呜呜……我是冤枉的啊……他们,他们故意害我!” “我什么都没做!他们还打我,呜呜呜……我绝不认罪!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 花文昊呜咽不止,微胖的身躯在京兆府光可照人的地砖上蠕动着,手脚并用的朝自家女儿的方向爬过来。 花锦鸢强忍扶额的冲动,看着亲爹脸上青青紫紫的伤痕,眼中闪过一丝杀气。 跟在她身边的乌隆也愣了一下,随即就捏紧了拳头,连忙上前扶起自家老爷退到一旁,低声道:“小姐,小的失职,没照看好三爷。” “嘿!谁准你们把人带走的!伤了人还想跑?花三爷,你给我老实跪下!”为首那人满脸跋扈,半个眼神都没再分给花锦鸢,仗着身高臂长,越过她的头顶,就朝她身后的花文昊伸出手去。 花锦鸢眯起双眼,拢在衣袖里的右手快如闪电,一把攥住了那人的手腕,铁钳一般,令他动弹不得。 “承恩侯府的李世子?真是久仰大名!众目睽睽之下,衙门公堂之上,你竟然就敢带人行凶,将我爹打成这样!真是好大的官威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京兆府尹!” “疼疼疼……放手!死丫头你给我放手!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救我!”被一语道破身份的李世子疼得满头大汗,长期声色犬马本就青白的脸色此时更是白得没了人形。 没被攥住的那只手用力想要掰开花锦鸢的手指,可惜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那手指依旧纹丝不动。 其余几个公子哥相视一眼,顿时一拥而上。 两个扑向花锦鸢,还有两个绕到她身后冲着花文昊扑去。 “乌隆,动手!给我狠狠的打!”花锦鸢冷笑一声,左手握拳正中来人的鼻梁,同时抬起右脚踹飞了另一个。 “是!”乌隆浑身一颤。 花文昊更是抖若筛糠,一把抱紧了乌隆的胳膊。 完犊子! 大小姐\/宝贝女儿真的生气了! 今日之事没法善了了! 一主一仆默契的齐齐叹了一口气。 随即花文昊便努力缩起手脚,利索又熟练的躲到了乌隆身后。 乌隆则再不留手,一招制敌,干净利落的折断了来人的胳膊。 不过一息时间,公堂上便哀声一片。 姜申根本来不及阻止,彻底僵在了原地,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花大小姐,”他艰难的开口,声音干涩的仿佛锯子拉过,“你公然伤人,本官恐怕只能秉公执法……” “本王在此,谁敢动手!” 第12章 王爷,您来晚了 冷冽的男声自京兆府外传来,一队身穿银甲的府兵手持长枪,分开围观众人。 一袭玄色蟒袍出现在众人眼前。 来人正是唐明堔。 话没说完的姜申“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额头触地,颤抖不停,“参……参见贤王!” 众人皆是一愣,随即纷纷拜倒下去,口呼参见。 寥寥几个还站着的,只剩花锦鸢父女,乌隆以及倒霉的李世子。 李世子是想跪却跪不了,手腕被这死丫头牢牢扣住,都快断了,更是提溜着他整个人跪不下去。 花文昊和乌隆则是单纯的跟着自家女儿\/大小姐,她既然没行礼,自然有不行礼的原因,身为花家人,在外一定要跟着当家人走。 花锦鸢打量着来人,稳稳站着,神情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她连李世子都能认出,自然不会认不得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夫。 事实上,看在唐明堔这张还算英武不凡的脸上,花锦鸢对这桩婚事并不排斥。 毕竟真正挑中了花家的人是陛下,唐明堔也只能在她和妹妹这两个12岁少女中选择。 她只是好奇,这位贤王大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自己。 若非见过,以自己那响彻城南的彪悍名声,不论哪个男人都不至于这么想不开? 花锦鸢略带审视的看着他。 唐明堔冷峻的视线扫过整个大堂,不由也沉默了起来。 他一收到消息就带人赶了过来,生怕自己这未过门的小王妃受了欺负。 但…… 这一地伤员…… 小丫头手里还擒着一个…… “王爷,您来晚了。”跟着他的小厮长清上前查看了几人的伤势,十分公正客观的打破了一室沉默。 若不是为了给王妃镇场子,特意回府换了象征身份的蟒袍才来,自家王爷兴许还是能赶上王妃大杀四方的英姿…… “咳,把人都带走。姜大人,此案由刑部接管了。”唐明堔低垂着眼睑,心中懊恼自己怎么总是来晚一步,只得努力替自家小丫头善后。 姜申心中一块大石陡然落地,忙不迭的点头,“多谢王爷!下官感激不尽!” 贤王回京,卸下军职后,便挂名在了刑部。 伤人的,是贤王的准岳父和准王妃。 被伤的,是驸马和太后的娘家侄子李世子。 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姜申巴不得让这群皇亲国戚自个儿关上门解决,谁淌这摊浑水都讨不得好! 一个想接,一个想送,本该皆大欢喜。 却不料有人偏不如他们所愿。 “慢着。” 出声的正是花锦鸢。 她扔下李世子,横跨一步,挡在了唐明堔面前,“王爷,刑部插手有越俎代庖之嫌。王爷莫不是想要徇私枉法?” 银甲府兵们原本抬人的抬人,牵马的牵马,闻言不约而同的停了手。 敢怀疑王爷徇私枉法? 这位新王妃真是……不知者无畏啊! 纷纷偷瞄一眼,看着倒是挺精神,挺有力气的,没啥短命相,这一次大约……应该……能坚挺的活到与王爷成婚? 长清更是不假思索的点头道:“王爷,王妃说的对。” “住口!本王尚未完婚,莫要污了花大小姐的闺誉。”唐明堔被自家小厮卖了个彻底,冷峻的神情有些绷不住了。 花锦鸢发誓,她真的没想到威名赫赫的贤王殿下竟然如此……纯情! 亏得他皮肤不算白皙,要不全场的人都能看出他从脖子到耳根早已红成一片! 还好距离正式完婚至少还有好几年,要不她可真下不去手…… 内心莫名沧桑的花锦鸢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严肃一些,然后开口道:“纵马伤人案发生在城北,受伤的又是染月长公主的驸马,于情于理,都不该送到京兆府来。” “城北?”唐明堔微微皱眉,露出一丝不解。 “没错,城北。”花锦鸢点头道。 她一直想不明白,自家亲爹到底哪里值得幕后之人派高手做局,直到唐明堔出现,她才反应过来。 事涉皇族,案子理应由本就位于城北的大理寺接管。 对方却舍近求远,特意将案子送到城南的京兆府,就是为了逼自己到场。 京兆府尹姜申压根儿就做不了主,也不敢做主。 要么看在自己背后站着唐明堔的面子,“包庇”花文昊。 要么就是畏惧承恩侯府和长公主府的威势,对自己不留情面,逼迫唐明堔为自己撑腰。 若是他再把人带到刑部,花锦鸢敢用脑袋打赌,第二天早朝就会有御史当众弹劾他仗势欺人,徇私枉法! 幕后之人费了这么大劲,绕了这么大一个圈,甚至迂回得都有些过分了,仅仅一个“徇私枉法”的罪名又怎么可能是终点? 看来为了永绝后患,今日是不能由着这案子真的交给大理寺了。 花锦鸢飞快的在心中筛选可疑的人选,看向唐明堔的眼神不由更多了些同情。 明明战功赫赫,封王时却得了一个“贤”字。 她这位看起来圣眷正浓的未婚夫,日子果真不太好过呢! “城北……”唐明堔沉吟片刻,最终却抬起头,略显茫然的眨了一下眼,“城北怎么了?京城里发生的案子不是都应该送到京兆府来么?” ??? 花锦鸢瞪圆了眼睛,错愕得险些没控制住嘴巴。 这人不会是在装傻? 这么天真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在尔虞我诈的深宫中长大的? 哦,不对,十五年前宫变的时候,这家伙才五岁,还不懂事呢! 宫变之后,当今陛下继位,一众兄弟死得就剩他一个,倒是真没赶上宫斗的好时候。 而且,还连律法都没熟读! 陛下就这么把人塞到刑部,难道是让他在刑部当吉祥物吗?! 花锦鸢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眉头,耐心道:“王爷,您若是信我,就在京兆府的公堂上立刻解决此案,找出真凶。万不可将人带走,更不宜拖延太久,迟则生变。” 唐明堔眼中仍旧迷惑不解,却乖巧点头,信信信!王妃说什么他都信! 然而花锦鸢话音刚落,便见红豆急匆匆的挤了进来,快步走到她身边,耳语道:“小姐,驸马重伤不治,刚刚咽气了!” 第13章 第二处伤 花锦鸢的心顿时沉入谷底,对方的后手,来了。 买通了太医? 不,不需要,驸马本就伤的严重,哪怕只是安排一个路人稍稍绊住太医两三刻,都能要了驸马的命。 是谁补刀害死驸马这条线索根本查无可查。 红豆的禀报却还没完,“大理寺的人也出动了,仙草已经派人尽可能拖住他们,但是最多也就一炷香的时间。” “仙草回来了?”花锦鸢一愣,随即点头道,“我知道了,照顾好我爹,如果公主来了,务必拦住她。” “是!”红豆面色凝重,快步走到乌隆身边与他耳语几句,两人便一左一右将花文昊严严实实的保护起来。 “我能做什么?”唐明堔心思澄明,但耳力不俗。 红豆虽然声音不大,但是他却听的一清二楚。 哪怕对阴谋诡计再不敏感,他也知道驸马活着和死去这之间有多大的差别。 “带上姜申去马圈,我还要一个懂马的人。”事态紧急,花锦鸢毫不客气的抓起了壮丁。 “我懂。”唐明堔立马跟上,“长清,你带人在这候着,暂听花家侍女调遣。” 姜申苦着脸,心如黄连,经过平日里走惯的府衙侧门还险些被门槛绊倒。 自打听到驸马身亡的消息,他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他一辈子都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上摸爬滚打,花锦鸢能想到的事,他又怎么会想不明白? 一个小小的京兆尹,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利用便利用了,谁会管他的死活呢? 一条“渎职”的死路给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幸好花大小姐性子强硬,又能劝住贤王,虽然逼得自己只能和他们绑在一条船上,但好歹是一条生路。 “王爷,花大小姐,这边请。伤人的马匹就关押在这里,下官安排了专人看管,没让任何人接近。”姜申殷勤的带着路。 同时无比庆幸以往每次和花大小姐打交道时,她总是死抠着人证物证,跟自己较真到底。 这才导致他一见到花三爷那张脸,就下意识的将所有证据都事无巨细的封存起来。 姜申的“业务能力”在这些年的“培训”下有所提高,无疑给了花锦鸢增添了几分信心。 追风伤了人后整匹马就一直很安静,不吃不喝也不闹,若是换做花文昊,一眼就能看出它心情极度抑郁。显然是匹本性温顺,又有灵性的好马。 唐明堔没有养过追风,却见多了通人性的战马,心中不由惋惜。 这马踩死了主人,哪怕再情有可原,只怕也活不成了。 花锦鸢没有时间感慨,第一时间便查看的追风的后臀,果然有一处不太明显的红肿。 半个拳头大小,像是普通石块砸出来的。 她伸手比了比伤处,又按了按,摇头道:“追风发狂果然不是因为后臀被砸。姜大人请看,我这样用力按压红肿处,追风疼痛之下都只是往前走了两步,又怎么可能暴起伤人?” 姜申一介文弱书生,身手不比花锦鸢,有些害怕追风冲他撂蹄子,站得有些远,可也确实看清了她的动作。 “可除了这处伤,还有人亲眼目睹花三爷先前往马嘴里塞了东西。” “啧!”花锦鸢轻声咋舌,不假思索道,“应该是饴糖。” 在没惹出麻烦之前,她其实并不反对自家亲爹养马的小小爱好,追风还是她陪着花文昊一同亲自挑选的。 刚被买下时,追风只是一匹只有她半人高的小马驹,又乖又黏人,谁能不喜欢呢? 她和妹妹两人还特意熬制了十多种饴糖,让追风选了它最爱吃的几种,塞满自家亲爹的荷包。 花文昊也是个爱吃甜食的主儿,常常马嘴里抢食,人一颗,马一颗,一包饴糖每每都要被他贪去一半。 后来追风卖了,花文昊也没改了带饴糖的习惯,自己吃一点,逗猫逗狗喂上几颗,有心人稍加留意都知道。 石块击打惊不了马,那么事先投毒呢? 就算花文昊此时荷包里的饴糖都没毒,一时半会儿也不能证明他喂给追风的那颗也没毒。 说不定他就是看毒迟迟没有发作,情急之下才扔了石块呢! 正如姜申先前所说,这案子对自家亲爹最不利的地方就在于,看见他做了什么的人太多了。 幕后之人以有心算无心,很难撇清惊马与花文昊之间的关系。 除非能在短短一炷香里找到追风受惊的真正原因。 “搬张凳子来。”花锦鸢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追风身前,从斜挎着的小布包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放大镜,拨开它的鬃毛仔细查看起来。 马身上若是有其他伤痕,乌隆早在禀报自己之前就应该发现了。 要知道追风通体雪白,哪怕针尖大的血点也逃不过乌隆的眼睛。 除非是鬃毛遮挡的地方,乌隆无法靠近查看才有可能有所遗漏。 “凳子来了。”唐明堔接过姜申递来的矮凳放好,又伸手虚扶花锦鸢,看着她手里的放大镜,满目好奇。 “多谢。”花锦鸢撩起裙摆,踩上矮凳,继续查看起高处的鬃毛,“找到了!” “真的有伤?!”姜申精神一振,连忙上前两步想要看个仔细,却被唐明堔抢了先。 “这是被针扎的?”他凑近一看,果不其然在追风耳后两寸左右的鬃毛下有一个细如牛毛的出血点。 伤口太小,此时已经开始结痂。 “驸马的小厮人在何处?”花锦鸢利落的跳下矮凳,看向姜申。 结果已经十分明显,替驸马牵马的小厮才是追风发狂前最后接触它的人,借着解开缰绳的动作,他可以轻而易举的一针扎下。 哪怕不是他,而是旁人从远处飞针伤马,这个位置也绝不可能是花文昊能做到的。 能够洗清自家亲爹身上的嫌疑,花锦鸢微微松了一口气,可她却不打算放过背后之人。 敢用驸马的一条命来做局,显然对方只给了花家不死不休这一条路! 不将这人挖出来,花家日后只怕是要寝食难安了! “那小厮……”姜申还来不及高兴,就被问住了,随即变得愤恨起来,“驸马和他的小厮根本就没来过京兆府!” 追风是先撞飞了小厮,才从驸马身上踩踏过去的,真正受伤的其实是两人,只不过小厮命贱,才一直不被提起。 第14章 你竟是这样的花家 可若是下手之人就是小厮,那受伤多半是装的。 蝼蚁尚且贪生,费尽心机完美嫁祸,他是否豁出命来演戏,根本就不重要。 除非……把戏被拆穿! “你是说他和驸马一道,被送回公主府救治了?!”花锦鸢皱眉,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姜申恨声道:“公主府的人自始至终就没出现过,李世子带着人闯进京兆府,口口声声都是替驸马讨公道,压根儿就没提起那小厮半句。 我盘问了几个人证,都说看见人被撞飞,然后就围着驸马看热闹去了,谁都没在意那小厮是死是活。 有人说看见小厮自己爬起来,不知往哪儿去了。 也有人说小厮吐血不止,被人扶起一道送回公主府了。” “我这就派人去找到那小厮。”唐明堔见自家小王妃眉头紧锁,连忙主动请缨道。 “恐怕已经迟了。”花锦鸢咬了咬嘴唇,对方连驸马都敢下手,更何况区区一个小厮。 这人若是聪明一点,被姜申扣下,兴许还能在京兆府里保住一条小命。 如今只怕是凶多吉少,死无对证了! “小姐!”京兆府墙头突然冒出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圆脸小丫头,一眼发现花锦鸢后,便单手一撑,一个鹞子翻身,轻轻巧巧的落在院墙内,然后足尖轻点,瞬间就来到了花锦鸢面前。 唐明堔瞳孔一缩,横跨一步以身作挡,佩剑出鞘直指来人。 小丫头莫名其妙的瞥了他一眼,像是在看傻子。 脚下变向,一矮身就从他身侧滑过,半分停顿都没有。 不等唐明堔再作反应,来人便已亲亲热热的抱住了花锦鸢的胳膊,明明说的是正事,可音色中却难掩小女孩的娇憨可爱。 “小姐,我回来啦!仙草姐姐让我告诉你,新姑爷本事一般,刑部背着他想私自拿人,他都毫不知情。幸亏有另一拨人暗中煽动,抢先一步把老爷的案子送来京兆府。 不过,仙草姐姐还说啦,姑爷一般也有一般的好处,等小姐嫁过去,轻轻松松就能忽悠住他啦……” 姑·好忽悠·爷唐明堔:…… 总觉得自己又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姜申,努力隐形。 “波儿!”花锦鸢提高音量,打断她的话,“你既然已经随大伯回京,就去一趟公主府,务必找到驸马的小厮,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知道啦,我这就去!”名叫波儿的小丫鬟晃了晃脑袋,像来时一样,一阵风似的又从京兆府墙头翻身而出。 花锦鸢努力无视唐明堔那欲言又止,一言难尽的眼神,一本正经的板着脸,“难怪先前我总觉得设局之人若是冲着王爷您来的,手段未免迂回了些,对你我二人的性格也太过了解,原来是有另一拨人搅了局。” 按照波儿带来的消息,设局杀害驸马,嫁祸花文昊之人,原本还计划了假借唐明堔的命令,将人直接拉到刑部去,扣死他包庇花家的帽子。 另一拨人或许是与姜申有仇,又或许是存心给对方添堵,抢在刑部之前截胡,故意把案子送到了京兆府。 这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搅局之人未必对唐明堔和花家心怀善意,但至少没有落井下石之心。 变相的逼迫姜申配合她查清真相,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算是帮了她一把。 设局之人则是明晃晃的表示出了恶意。 对待唐明堔,对方或许还存着胁迫利用之心。 可对花家,却是设下了必死之局。 大伯为官刚正不阿,又只忠于陛下,走了孤臣的路子,朝堂内外得罪的人不计其数。 事实上,他没得罪过的人,一个巴掌都数得清…… 要想在这份过于庞大的嫌疑人名单里筛选出今日之事的主谋,眼下这些线索实在是太少了。 不过,花锦鸢的心情却放松了不少,原本肉眼可见的紧绷在看见波儿出现的那一刻,几乎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管是谁,胆敢如此不择手段的算计花家,无非是趁着她大伯不在京中,于是想要速战速决。 大伯此次离京,明面上是例行代君巡察各州民生,实则是为了调查江南贪腐。 各级官员盘根错节,极难下手不说,还危险重重。 她特意将身边得用的一等侍女仙草借用给了他,方便他一路从官员女眷处打探情报。 又派出二等侍女中武艺最高强的波儿贴身保护,叮嘱她务必寸步不离,直到将大伯安全护送回京。 仙草回京,及时传来消息,或许还只是她一个人先行一步而已。 但波儿的出现,就意味着此时此刻大伯必然已经暗中抵京。 任凭对方如何出招,都绝不可能达到目的! 普天之下,还有谁能算计得了她大伯那只老狐狸? 有了依仗的花锦鸢,在听到前院公堂传来喧哗,衙役前来禀报说“公主府来人了”的时候,都稳如老狗,淡定的理了理裙摆,抬起下巴,“走,看看公主府想做什么。” 姜申内心深处写满了拒绝,满脑子都是“到底哪个王八羔子看老子不顺眼”,神仙打架关他这个小虾米什么事? 可眼见贤王殿下都乖乖跟上了,他也只得迈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出了不良于行的步伐。 唐明堔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家小王妃的后脑勺,心中好奇如野草一般,长成了辽阔无际的大草原。 他自知自己不擅心计,可想着王妃年纪也还尚小,自己总应该还有些夫纲可振。 今日一见,他算是彻底明白,王妃虽小,可却真真是个玲珑七窍心,自个儿的夫纲是没戏了。 不仅如此,花家底蕴仅显出冰山一角,却已让他震惊不已。 人人皆知,花家乃地地道道的寒门出身,一没人脉二没钱。 可今日所见那个叫乌隆的小厮,以及王妃身边的侍女,分明个个都是练家子,甚至连他的小王妃都有不俗的拳脚功夫。 还有她随手拿出的放大镜,镜片比军中常用的千里镜要大上好几圈,显然是找琉璃工坊特意定制的,价值不菲。 如上种种,真是寒门应该有的排面吗? 而唐明堔更好奇的是,他那位千挑万选好不容易才挑中花家的好皇兄,又是否知道花家竟是这样的花家呢? 第15章 贵妃娘娘好大权力 若是花锦鸢知道他心中所想,一定会劝他放弃思考,不要为难自己的脑细胞,去揣测陛下的心思。 若说她那位大伯是天下第一老狐狸,那陛下便是天下第二。 从小到大,她最害怕听到的问题就是,“鸢儿,你可知陛下此举有何深意?” 简直瞬间梦回穿越前死磕古文阅读理解的学生时代。 无论她回答大伯时有多么侃侃而谈,内心都只有一句话。 “鬼知道陛下有何深意,我只知道等我说完,你一定在想要罚我抄哪本书!” 当然,不考校“君心”这门课的时候,大伯花文晔还是一位十分可靠的大家长。 足以支持花锦鸢昂首阔步,迈进公堂。 只见公堂之上除了被揍过一顿的李世子几人,地上又倒了一片宦官打扮的侍从。 还有一个面白无须,但满脸褶子的中年宦官,操着非男非女的尖利嗓音,色厉内荏的叫嚣着,“你们竟敢无视王法,反了天了! 咱家可是长公主府的大总管!是贵妃娘娘亲自指给公主的大总管! 你们当着咱家的面还敢手打人,罪加一等! 咱家这就回宫禀报娘娘,娘娘定会砍了你们的脑袋!” 花锦鸢看了一眼红豆和乌隆护着自家亲爹,不见新伤,心中满意的点了点头,没有吃亏,很好! 不枉她花大价钱请来武师傅训练大家。 她勾起嘴角,笑意不达眼底,“这位公公,休要祸从口出。有权判处死刑的,除了陛下,就只有刑部。 便是京兆府尹遇上犯了死刑的罪人,也得给刑部递折子,得了批示方可判下。 我竟不知贵妃娘娘也得了此等生杀大权。 不知陛下是宣了圣旨,还是传了口谕? 贵妃娘娘如此深得陛下信任可是大喜事,合该昭告天下才是。 这位公公,陛下旨意何在?是否需要我花家替您进宫请旨?” 宦官总管喜公公看着花锦鸢小嘴巴巴的说个不停,满脑门都是问号。 什么死刑?什么圣旨? 宫里处死几个人,不就跟捏死只蚂蚁似的? 怎么就跟陛下扯上关系了? 他仗势欺人惯了,难得遇到当场怼回来的人,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才听明白花锦鸢话中的深意。 她这是揪着自己随口一句气话,就想诬陷贵妃娘娘越俎代庖,后宫干政,还要找陛下告黑状呐! 喜公公顿时尖着嗓子怒斥道:“你闭嘴!公堂之上哪里轮到你一个丫头片子说话!姜申,你堂堂京兆府尹,竟然躲在丫头片子身后,任人污蔑贵妃娘娘?我看你这府尹的位子是不想要了!” 姜申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一个阉人直呼其名,连一声“大人”都不配,脸色顿时气成了猪肝色。 他想挽回面子,却又不敢得罪眼前之人。 若不是娶了郑家庶女为妻,这府尹的位子还真轮不到他! 这阉人若去告状,郑贵妃也是真的能扒下他这一身官服! 花锦鸢可没他这么憋屈,闻言轻笑一声,轻飘飘的补了一刀,“哦……原来郑贵妃不仅能判人死刑,还兼了吏部的活,能左右官员任免了!” “你!”喜公公气得浑身直哆嗦,脸上抹的香粉随着身体抖动扑朔扑朔往下落,整个人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他一甩袖子,重重的哼了一声,“小丫头片子,你爹杀了驸马,证据确凿!在咱家面前逞口舌之力。就想保住你爹?少做梦了!今日就算花侍郎在此,也休想逃脱开去!” 花锦鸢嫌弃的往后退了两步,生怕身上沾染了飘散空中的香粉,竖起三根手指,朗声道:“你又说错了三件事。 第一,京兆府尹姜大人刚刚获得新线索,足以证明今日纵马伤人一案,乃至驸马之死,与我爹并无直接因果关系。 第二,你既知我是花家小姐,自然也该知道我是准贤王妃,先前却故作不识,口出妄言。面见贤王殿下,更是不跪不拜,对皇室不敬,当治大不敬之罪。 第三,你说就算我大伯在此……呵呵” 她顿了一下,冷笑两声,这才一字一顿道,“不妨回头看看。”。 字字如刀,直将喜公公惊得寒毛倒竖,眼中惧意渐起。 没了兵权的贤王不足为惧,就算他故意怠慢,贤王又能拿他如何? 可纵马行凶一案乃是精心布局,万无一失,短短时间内,姜申那个草包怎么可能找到证据替花文昊脱罪? 计划出了变故,喜公公心中大乱,下意识的顺着花锦鸢的话,回头看去。 只见京兆府的公堂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着紫色官袍,面容清瘦却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 若是花文昊没有被打得鼻青脸肿,就能清楚的看出此人五官轮廓与他至少有七八分相似。 连贤王都不惧的喜公公,在看见来人的一瞬间,就惊掉了下巴,活似见了鬼一般。 “花……花大人!您……怎么……不可能……” 江南传来的消息分明说他刚刚启程折返,距离京城至少还有五天路程! 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来人正是令整个朝堂都人憎鬼厌,却又不得不赔笑敬着的吏部侍郎花文晔。 仔细看去,不难发现他眼中布满血丝,虽匆忙换了干净的官袍,但衣摆掩映下的靴子却满是泥泞,显然是一路披星戴月,日夜兼程。 可就算喜公公看出他的疲惫又如何? 他站在这里,自己乃至自己身后之人就必须恭恭敬敬,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就得做好被他砍断爪子的准备! 花文晔双手背在身后,不慌不忙的步入公堂,仿佛完全没有看见激动得眼泪汪汪的弟弟,也没有看见瑟瑟发抖的一地伤残,径直走到唐明堔面前。 拱手。 弯腰。 “参见殿下。” 一丝不苟,不卑不亢。 然而,身为被行礼的当事人却莫名心头一跳。 边疆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直觉无数次救过他的命,这一次身体先行,却不是躲避敌人的冷箭,而是飞快的扶住了花文晔的胳膊,阻止了他继续下拜的动作。 “万万不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对我有启蒙之恩,怎能行此大礼。”唐明堔死死握住他的胳膊,用力往上提着,脱口而出,“小婿受之有愧!” 第16章 十万白银 花锦鸢扶额,忍不住背过身去,不敢看自家大伯的脸色。 花·正经岳父·三爷默默咽回了眼泪,露出大梦未醒的迷惑,难道是他记错了?贤王其实还是大哥的女婿? 花文晔最是淡定,放下双手,抬起双眼,不疾不徐道:“王爷,下官已经过了举高高的年纪,您可以把我放下了。” 唐明堔惊觉自己还提溜着他的胳膊,都快把人拽离地面了! 脚跟终于落地后,花文晔理了理衣袖的褶皱,缓声道:“殿下与鸢儿还未大婚,如今还不必以花家女婿自居。不过,虽未大婚,但此案涉事之人乃殿下准岳父,按律法,殿下还当避嫌才是。” “小婿……学生遵命。”唐明堔的脸彻底红了,感觉头顶都在冒烟,同手同脚的退到一旁。 花文晔难掩嫌弃的微微蹙眉,转瞬又恢复如初的看向姜申,淡声道:“姜大人可是要审案了?公主府的这位小公公看起来已经等不及了,姜大人既然已经找到线索,那就开始。” 突然被点名的姜申已经彻底麻木了。 心中甚至升起一股隐约的快意。 让你们拖我下水! 现在人家大哥回来了,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收场! 他也不推诿,径直开口道:“经过仔细勘验,伤人马匹除了臀部击打伤以外,另有耳后穿刺伤一处,正是马匹发狂主因。 经核验,穿刺伤并非嫌犯花文昊造成,故无罪释放。至于真凶,本官会将此案移交至大理寺,再行追查。” 姜申迫不及待想将这烫手山芋丢给大理寺。 算算时间,大理寺的人也该到了。 花文晔与花锦鸢伯侄俩都没吭声。 大理寺会如何判处,他们并不真的关心,只要将花文昊摘出来,背后之人爱甩锅给谁就给谁。 至于真相,只要时间充足,调查起来并不难, 回敬一二,也不急于一时。 “慢着!”喜公公急了。 若是让花家就这样轻轻松松脱身,就算大理寺也安排了人手,可猎物跑了,再接手此案又有何意义? 想到自己办事不力的下场,对死亡的恐惧顿时压过了对花文晔的敬畏。 他微微颤抖,尖利的嗓音传出去很远,“伤有两处,焉知致马发狂的到底是哪一处?听说他还给马喂了食,又怎知他未下毒?姜大人,你断案竟如此草率!” “这……”姜申求助似的看向花锦鸢。 花锦鸢饶有深意的看着他。 哦豁,这么快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公主府的人姗姗来迟,本就十分可疑。为驸马讨回公道,竟还不及他的几个好友对他上心? 而这喜公公先前还一幅冲动无脑的模样,这会儿倒反分析的头头是道。明摆着就是手握标准答案,倒推查案中的漏洞。 可怜驸马好歹也是出身范阳卢氏嫡系的世家公子,竟然就这么枉送了性命。 “马匹是否中毒,只需验过事发后它的粪便即可。想来公公你也不信别人,那就还请尽快派人验证,花家随时恭候。” “两处伤痕究竟哪一处才是主因,验证起来也不难。只需公公准备一匹体格性情皆相仿的马匹,模拟一次即可。” 花锦鸢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知这个解释公公可还满意?” 喜公公额头冒汗,黄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将香粉冲出一道道沟壑,“不管哪个是真正的主因,都不能证明剩下的那道伤,对惊马半点影响都没有! 众目睽睽之下,你爹就是打了马!怎么可能一点责任都没有!” “看来公公今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花锦鸢嗤笑道,“非要将我爹与驸马的死拉扯上关系?律法有云,间接致死他人者,最高可判流放。” “鸢儿?!我没打追风!它屁股上那处伤真的不是我干的!”花文昊也急了。 他明明没做过,府尹都说了他无罪,怎么公主府却还是硬要将罪名往他头上扣? 这……这也太欺负人了! “对!判流放!你爹按律就是应该判流放!”喜公公顿时眼睛亮了。 花文昊一条贱命,死了能有什么用? 只有活着受罚,才能不断将他大哥,将他准女婿,乃至整个花家和贤王府都拖下水! 花锦鸢故作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公公您又错了。律法还有云,除谋逆欺君,杀人纵火等重罪,所有刑罚皆可以银钱抵消。 而流放,只需罚银五到十万两,即可抵消。 也就是说,哪怕死的人是驸马,最多也只需十万两白银,就可以让我爹免除流放。 公公,你可听明白了?” 十万白银?! 喜公公瞪圆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听起来很多,事实上也确实是普通百姓一辈子都挣不到的巨款。 可是,堂堂长公主府会缺这区区十万两银子?! 驸马的一条命就值十万两银子?! 他背后的主子机关算计,就为了挣这十万两银子?! 莫说是他的主子,便是他自己这些年收下的孝敬,贪墨的钱财,都远不止十万两! “咯咯”喜公公一口浓痰卡在喉咙里,涨得满脸通红,随即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竟是生生气晕了过去! 他带来的公主府众人群龙无首,一时间乱成一团,好半天才抬着人灰溜溜的离开了京兆府。 公堂上顿时空出了一大片。 委顿在地的李世子几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花锦鸢口灿如莲。 后宅女子现在都这么拼了吗? 就因为未婚夫兼管着刑部,她就把所有律法条陈都背下来了?! 一时间,他们竟不知是该羡慕未婚妻如此“痴情”的贤王殿下,还是同情。 解决了公主府来人,花锦鸢心情大好,随即便将目光投向了李世子几人。 “李世子,这结果你们还有异议吗?” 李世子打了个哆嗦,咽了口唾沫,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颤巍巍的说道:“可……可你打了我……这事儿难道就这么……这么不作数了?律……律法上,我这打就白挨了?” “那倒不是。”花锦鸢诚实的摇头,“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动手打我爹在先,我打你,在律法上叫正当防卫,不用负责。” 第17章 至少得有一个成年人 “不过嘛,你要是觉得我下手过重,也能告我一个防卫过当,判我赔点医药费。 世子可要告我一状? 哦,对了,你胳膊被我折断了,不如由你口述,我来代笔,完成诉状?代笔费折算在赔偿里就行。” “不用了!”李世子满脸惊恐,这女人怕不是疯了! 哪家的贵女对公堂不是退避三舍? 她竟然主动往上凑? 看看公主府那宦官的下场,她分明是挖了个大坑,等着自己往里跳! “我才不像公主府那刁奴傻到家!”李世子挣扎着爬了起来,断掉的胳膊疼得他满头大汗。 他却毫不犹豫的咬牙往外走,“误会一场,我承恩侯府可不缺这点银子。花大小姐,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慢走不送。”花锦鸢笑眯眯的看着几人离开,自然“来日方长”才好,不好好活着,她今后查明真相又该找谁算账呢? 众人回到花府,天色已近黄昏。 春日宴的女客们早已散去,花锦鹭眼巴巴的等在大门的门房处,远远看见自家姐姐,便连忙让绿豆搬来火盆,燃起艾草,又亲自端来泡着柚叶的水盆。 “姐,快来去去晦气!”花锦鹭端着水盆刚迎了两步,就看见自家亲爹板着脸看向门口的火盆。 “爹……爹?你怎么回来啦?” 刚迈出去的脚想也不想的缩了回来,手里的水盆飞快的藏在身后,漾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衣裙。 花锦鹭紧张得磕巴,脸上那僵硬的微笑,生生将花文晔已经到口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鹭儿,为父……唉……将格物致知抄十遍,明日午时之前交到我书房。” 花锦鹭张了张口,内心的激动彻底熄灭,蔫蔫的应了一声,“知道了,爹。” 花锦鸢看着这别扭的父女俩,无奈的摇摇头,凑到妹妹耳边,小声道:“大伯一路赶得急,糟心的事又一波接一波,他只是心情不好。晚上我帮你一起……” “鸢儿,跟我来书房。”花文晔绕过火盆,头也不回的朝府里大步走去。 “啧!”收到召唤的花锦鸢忍不住咂舌。 花锦鹭轻轻推了她一下,“我没事的,姐你快去,去晚了,你也要被罚抄了。” 为了不徒增抄写量,花锦鸢只得快步跟上。 只剩下花文昊讪讪的搓了搓手,“鹭丫头,大哥他从小就这脾气。来来来,水盆给我,我今儿可要好好洗洗晦气。”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步跨过火盆,使了个眼色给乌隆,让他接过水盆。 花锦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三叔,我跟姐姐当年出生的时候,真的没抱错吗?我爹怎么越来越吓人了?我姐都快被他带坏了!” “可不是嘛!”花文昊闻言,宛若找到了知音,“鸢儿又扣我零花钱了!最过分的是,她连饴糖都要没收!” 额…… 花锦鹭默了默,改口道:“还是别抱错了,我们俩绝不能是亲父女。” “为啥?鹭丫头你嫌弃我?”花文昊好奇道。 “因为我姐说了,每个小家都至少得有一个成年人。” 与白天待客的湖心岛相比,花文晔的书房距离大门要近得多。 花府占地面积不小,但花家人口不多,当初搬进来的时候就刻意挑选了离大门最近的几处院落作为日常起居,方便生活。 然而,花锦鸢此时却万分后悔,当初怎么就没选个离大门最远的院子。 她磨磨蹭蹭的跟在花文晔身后,本就不长的路仿佛眨眼就到了尽头。 花文晔推开书房的木门,一回头就见自家侄女嘴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面上却依旧不苟言笑,“进来!再磨蹭下去,鹭儿罚抄加倍!” 花锦鸢身体快过脑袋,呲溜一下就钻进了书房。 进门之后,她才反应过来,不满道:“大伯,我犯了错,你罚鹭儿做什么?” “罚你?罚你你会长记性?” 再说,自家女儿他还不了解?一手字写的跟狗爬一样,从小到大罚抄那么多遍书,但凡有一半是她自己写的,字都不能难看成现在这样! 明明他与自家夫人都是严父严母,他亲娘也不是一味溺爱孩子的奶奶,谁能想到家里偏偏还有一个宠妹狂魔给女儿撑腰? 想到此处,花文晔就一阵心梗。 表情越发威严,“说说你都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花锦鸢一张小脸皱成了苦瓜,“我今天太冲动了。不该什么都没调查清楚,就去京兆府。” 可负责情报的大丫鬟仙草跟着大伯去了江南,她身边人手不够,实在等不了。她若是不亲自前去查证,自家老爹一场大狱就在所难免了。 花文晔摇了摇头,“你关心老三,不忍他在狱中受苦,何错之有?再想。” 花锦鸢耷拉着脑袋,低声道:“不该动手打人……尤其不该对李世子动手。” 倒不是因为李世子身份比旁人贵重,而是这人有问题。 今日与驸马一起的几名贵公子,虽都出身显赫,可实则都和驸马一样。 要么是家中次子幺儿,要么是旁支庶子,简而言之,不受重视,只贵不重。 唯独承恩侯府世子李显除外。 与一众要继承家业的天之骄子相比,他确实称得上一句“不成器”。 但最多也就是平庸一些而已,距离真正的纨绔子弟还差得远。 说白了,他和驸马等人压根儿不是一个圈子的人。 回府的路上,仙草已经向她禀报过,今日李世子之所以会和驸马一道,是为了替他弟弟不能赴约专程去道歉的。 承恩侯府次子确实是这几人的好友不假,今日也确实请了大夫医治风寒。 但,堂堂世子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纨绔聚会去道歉?未免过于隆重了? 花文晔点头道:“承恩侯府有意试探,你今日暴露了自己的身手,恐会惹来麻烦,以后出门必须多备防身利器。” “我知道了。”花锦鸢垂头丧气。何止是她自己?连红豆都暴露了呢…… “还有错在哪儿了?”花文晔继续追问。 “还有?”花锦鸢眨巴眨巴眼,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他,“没……没了?” 第18章 真·富贵贤王 花文晔看着茫然不自知的自家侄女,忍不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鸢儿,大伯知道你生而知之,同圣祖爷一样,有异于常人之能。但是,你毕竟年纪尚小,也该多信任一些家人。” 花锦鸢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她穿越而来这件事在花家长辈面前并不是秘密。成年人想要伪装成小孩本就不容易,她前世不过是个小小的片警,又不是什么影后。 更何况自打出生起,身边还有花锦鹭这个真正的小孩做对比,除非花家上下都是傻子,才会丁点儿异常都看不出。 索性前有圣祖皇帝的先例打底,倒是省去了花锦鸢解释的麻烦,花文晔接受良好,不仅没有将她视为异类,反而更担心她的安危。 毕竟,与圣祖皇帝拥有同样的才能,对于皇室来说,威胁更大于价值。 圣祖皇帝能够于乱世之中改朝换代,登上九五之尊的位子,焉知花锦鸢不会干出同样的事,颠覆如今的唐氏王朝? “大伯,我不是不信任你,可……可这不是……你和伯娘都不在家嘛……”花锦鸢讪讪的解释道。 花文晔皱眉,“我临行前特意托付贤王关照于你,你难道忘了?” 忘倒是没忘,也因此今日看到唐明堔出现在京兆府的时候,她内心的好奇大过了意外。 花锦鸢诚实的摇摇头,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可是贤王与我们家素无来往,他怎么会真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呢?就算美色动人,可我离长成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还差了好几年呢!” 花文晔哽了一下,神色诡异的打量了一眼自家侄女那圆润的小脸。 心道岂止是差了几年,差了好几斤肉才是重点? 倒不是她有多胖,只是与如今京城上下流行的纤细之美相比,着实有些距离。 花文晔轻咳一声,“谁说素无来往?我与贤王有师生之谊,他又与你定了亲,关照你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花锦鸢的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定亲到底是怎么回事,明眼人都心知肚明。至于师生之谊,虽不作假,但也就是个面子情。 当年陛下惊险上位,兄弟手足死了个干净不说,朝堂上下更是元气大伤,连个能让陛下放心给大皇子启蒙的老师都找不到。 正巧花文晔在那一年考中了进士,母亲又曾是陛下的乳母,于是一眼就被陛下抓了壮丁。 虽然殿试排名不佳,留京也只得了一个翰林院编撰的闲职,却额外兼了给大皇子启蒙的活儿。 说是启蒙,可大皇子那时不过1岁多,也就给他讲些浅显易懂的小故事,认几个最简单的字而已。真正的开蒙还要等到三四岁左右,那时候朝堂也稳定了,陛下自会安排值得信任的大儒。 但于当时年已5岁的唐明堔来说,花文晔的出现不亚于天降甘霖。 在那一场宫变中,他能侥幸保住性命已是极为不易,哪里还能奢求刚刚继位的皇兄想起给他启蒙的事? 皇兄没禁止他跟着大侄子蹭课,就该感恩戴德了。 就这样,花文晔教了他两年多,有实无名。 后来大皇子日渐年长,需要真正开蒙的时候,陛下果真换了大儒给他做老师。 唐明堔便也跟着换了蹭课的对象。 若是真正论起师生之谊,大皇子都比他更名正言顺一些。 “唉,贤王也是个可怜人呐!”花锦鸢忍不住感慨道,“指望他照料我,还不如我自力更生呢!大伯,你说他都这么惨了,怎么还有人拐着弯算计他呢?” 事实上,这也是花锦鸢最想不明白的地方。 大伯在朝堂树敌无数,总有人想将花家拉下马来,这些年算计不断,她和她爹都习以为常了。 可唐明堔向来低调,对陛下从无违逆之举。这几年又远离京城,回京之后更是连短暂拥有的兵权都交的一干二净,可谓是要权没权,要人没人,要钱没…… 哦,钱倒还是有的。 陛下继位多年,为了彰显皇室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着实下了不少功夫。 因着兄弟手足死得就剩唐明堔这一个独苗苗,所以近些年陛下对这个幼弟颇为关爱,各种赏赐如流水一般送进贤王府,面子上做的足足的。 唐明堔明摆着就是一个真·富贵贤王,能碍着谁的眼? 花文晔面露不屑,“自然是有人不甘放弃了。” 花锦鸢满头问号,更加迷惑不解了。 大伯这话明显是指皇位之争,陛下从去年开始身体就不大好,太医隐晦暗示过,最多不过还剩年寿命。 但,太子早已定下,而且还是不可动摇的那种。 陛下活着的子嗣统共只有二子一女,唯一的女儿便是染月长公主唐苒,今年18岁,年初刚刚大婚,今日便死了驸马。 她的生母乃是敬美人,原本是郑贵妃的陪嫁侍女,得了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宠幸,做了通房。十五年前宫变时因护驾有功,才被封了美人。 唐苒出生时因为生母身份太低,便被记在了郑贵妃名下,后来生母获封,但也仅是美人,自然也没改回去的必要。 大皇子唐晗璋,也就是被唐明堔蹭过课的那位,则是郑贵妃亲生,今年16岁,却不幸在十五年前的宫变中伤了腿,虽然太医极力挽救,却始终无法让他行走如常人,自然无缘大位。 太子唐晗煜,今年12岁,乃皇后傅氏所出。中宫嫡出,天资聪颖,又是唯一的太子人选,因此早早就获封,入主东宫。 而陛下子嗣如此单薄的原因,与那场宫变可谓息息相关。 在宫变中,他不仅死了好几个年幼的儿女,还伤了身体。 宫变后能得一个太子,就已用尽了洪荒之力。 压根儿不可能会有什么流落民间的私生子。 花锦鸢能理解郑贵妃和大皇子的不甘,可再不甘又有什么用?朝堂上下难道还能接受一个瘸子做皇帝么? 太子就算年纪尚小,可陛下又不是立马就撑不住,年时间足够太子成长起来了。 总不可能…… “大皇子的腿疾是装的?” 第19章 要战便战 花文晔斜了她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真的。” “我就说嘛!”花锦鸢松了一口气,“郑贵妃要是真有本事让大皇子装腿疾,瞒过陛下这么多年,那她还不如直接干掉陛下,安安稳稳做太后岂不更容易。” “休得胡言!”花文晔伸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子,被她给气笑了。 干掉陛下? 亏她敢说!也不怕隔墙有耳! 生怕自己这个胆大包天的侄女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花文晔也不再与她打哑谜。 “大皇子的通房上个月诞下一名健康男婴。” “我去!”花锦鸢瞪圆了眼睛,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有被惊吓到! “大皇子他才16岁!圣祖爷定下律法,男子20方可成亲!他疯了吗?” “他清醒的很。认真说来,这还是你爹和你给他的启发。”花文晔无奈的摇头。 通房而已,非妻非妾,谈不上成亲,自然也就不会违反律法。 未足婚龄能否产子?花家给整个京城做了最好的回答。 花文昊花三爷之所以如此不靠谱,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本身年龄就不大,今年不过才27岁。 花锦鸢的生母当年大着肚子被人捆着四肢,送到花家门口时,花文昊才14岁,整个人都懵了。 后来还是他大嫂,也就是花锦鸢的大伯娘做主,将人接进花府养胎,等到日后年龄到了再正式成亲。 哪怕后来她生母因为难产伤了身体,缠绵病榻好几年都没挺到成亲的时候,伯娘依旧在她死后去衙门补了婚书,给她上了族谱。 京城里哪怕是和花文晔再不对付的人家,对于此事都不得不赞花家一句大义。 而如今大皇子有样学样,只需等到20岁,将那通房纳为妾室,给孩子一个正经出身,就谁也说不出他的错来。 最多也就是惹来陛下不喜罢了。 可他一个本就无缘皇位之人,陛下喜不喜还重要么? 现在不搏一搏,等到太子长成,他可就真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花锦鸢想通之后,表情跟吞了苍蝇一样难看。 自家亲爹亲娘当年可是被人算计的! 大皇子也好意思相提并论?什么玩意儿! “他想父凭子贵做太上皇,那就冲着太子去啊!折腾贤王和我们花家干什么?挑软柿子捏吗?他就不怕磕断牙!” 看着侄女暴怒的像头小狮子,花文晔笑得很无奈。 这不是郑贵妃和大皇子不知道“软柿子”才是真铁板么…… 难道还能怪这些年花家把这丫头保护得太好? 不过今日之后,这丫头恐怕就彻底进入某些人的眼线里了。 呵,要战便战! 花家从不惧怕任何人! 花文晔心中冷笑,面上不显,只是淡声道:“我是只忠于陛下的孤臣,贤王亦是忠心耿耿,拥护陛下,与太子交好。” 在郑贵妃和大皇子眼中,花家与贤王乃是坚定的保皇派,深得陛下倚重,比真正的太子党还难搞。 更何况自从陛下得知自己时日无多后,便开始将政务逐渐放手于太子。 说句不中听的,陛下恐怕巴不得太子能早日独当一面,自己也好安心休养,多活些日子。 陛下恨不得太子赶紧“夺权”,朝堂上下分外和谐,保皇派与太子党目标一致,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 大皇子想要搞事情,难度那可不是一般的高。 他能用的砝码并不多,与太子相比,他唯一的长处便在于出身。 皇后傅氏出身于普通官宦之家,其父曾经官拜尚书,但如今已经告老还乡。太子地位稳固,外戚如果过于强大反而容易招来陛下猜忌,因此,一家子都很低调。 傅氏的兄长在淮南道当府尹,还有一个弟弟在老家河南道开了一家书院,除此之外,族中便再无可说道的子弟了。 可郑贵妃却不同,背靠荥阳郑氏,百年氏族根深叶茂不说,博陵崔氏、赵郡李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陇西李氏六大氏族更是同气连枝。 就比如记在郑贵妃名下的长公主唐苒,下嫁的驸马便出身范阳卢氏,不仅无需遵循旧例与公主分府而居,待公主相召才能见面,还能自由出入公主府,甚至保有纳妾的权利。 花锦鸢想到此处,表情突然变得怪异起来,面对自家多智近妖的大伯,脱口而出道:“不对啊!既然今日之事乃郑贵妃与大皇子所为,那驸马怎么……死了?” 要知道长公主纵使不是郑贵妃亲生,可也从小养在她身边,便是养条狗都该养出丁点儿感情? 更何况驸马本身还出自范阳卢氏? 单单只为了算计花家与贤王,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花文晔闻言,面露嘲讽,“卢氏式微,近三代子弟中无论嫡系旁支都更醉情山水书画。大皇子无力相争时,为长公主择卢氏为婿,自然深谙陛下心意。” 可如今大皇子证明了自己能生出健康的子嗣,卢氏……便不够看了。 “可公主她……才刚刚大婚啊!”花锦鸢喃喃道,只觉得遍体生寒。 一条人命,一个女人的终身幸福,竟如此轻如草芥! 花文晔叹了一口气,若非花家无人,他也不愿侄女小小年纪就见识人心险恶。 可此时不让她看清敌人的残忍,将来受伤甚至丢掉性命的,必定是她自己。 花锦鸢直到走回自己的小院,都有些不能回神。 隔着半掩的门扉,小院里热闹的人声隐约传出,本该埋头抄书的堂妹正领着大小丫鬟在厨房里忙碌,欢快的像头无忧无虑的小鹿。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若无其事的嗔怪道:“鹭儿,你怎么又在厨房忙活?该不会早知道大伯还要回宫复命,没空看着你抄?” 花锦鹭听见她的声音,立马放心手中的勺子,飞奔过来抱住她的胳膊,“姐姐你可算回来了,快管管三叔!奶茶店就要开业了,我还忙着尝试新品呢,三叔在这儿净添乱!” 花文昊缩在厨房不出来,大声又讪讪,“谁添乱了,我可是好心帮忙,你这丫头忒不识好歹……” 花锦鸢看着眼前闹哄哄的一切,慢慢放松下来。 天家无情,公主尚且难得善终。可这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花家还是那个花家便好。 第20章 王爷,您又错了 长公主府。 朱红色的大门,门前的石狮,府内外走动的侍女小厮皆已换上白衣素缟。 前来吊唁的宾客陆续进门上香,奉上丧礼又离开,却无人得见长公主本人,只有白日里吃了瘪又受了气的喜总管,耷拉着眉眼,仿佛谁欠了他几万两银子似的,杵在前院应对四方来客。 临近宵禁,依然客似云来。 而公主与驸马居住的主院,却漆黑一片,安静得连一丝虫鸣都听不到。 秋姑姑端着烛台,轻手轻脚的走进院中。 黄豆大小的烛火在风中摇曳,暖橙色的火光忽明忽灭,衬得整个主院越发鬼气森森。 她走到卧房门前,轻轻的敲了两下,不闻回应,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然后推门而入。 门扉发出“吱呀”一声,却丝毫没有惊动屋中之人。 只见唐苒双手抱膝,蜷坐在拔步床的最角落,紧紧裹着一件灰色的兔毛斗篷。 斗篷里还穿着今日赴宴的红色襦裙,与前院的丧礼格格不入。精心挽起的发髻早就散开,头上的那对凤钗也只剩一支,长长的金流苏与干枯的发丝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舍。 秋姑姑见她这副模样,心疼得眼泪都要落下来。 “公主,让奴婢伺候您更衣,夜深露重,您要是着了凉,可怎么是好。娘娘那……还等着您回话,您若是不打起精神……” 话说到此处,她便说不下去了。 驸马前脚刚咽气,喜总管就带着贵妃娘娘的“关切”回了府,一同奉上的还有一打备选夫婿的画像。 唐苒僵硬的转了转眼球,失神的双眸茫然的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好半天才分辨出来人是谁。 “秋……姑姑?驸马他……当真……去了?” 声音干涩,像是砂纸磨过一般。 秋姑姑鼻子一酸,不过短短半日,公主怎么就把自己糟践成这样? 她不敢不应,又不能撒谎,只得点头道:“驸马重伤不治,已然去了。花家大小姐巧舌如簧,硬是将她爹撇了出去,喜总管没能替公主讨回公道,出了京兆府就进宫去了。娘娘她定不会轻饶了害死驸马的凶手……” “公道?”唐苒听到花锦鸢的名字,眼神渐渐活了过来,攥着斗篷的双手越发用力。 “呵!”她重重的冷笑一声,眼中透出一丝疯狂。 “她想找花家要公道?!驸马到底是怎么死的,她真当我是傻子吗!” “她说卢氏清贵风雅,乃父皇心之所钟,要我下嫁,我乖乖嫁了!” “如今嫌弃卢氏无用,想要翰林文官的支持,又垂涎武官兵权,便要我来选!只恨我一人分身乏术,不能每个都嫁了!” 唐苒神色哀婉,如待宰的羔羊,“秋姑姑,我叫了她18年母妃啊!整整18年!我娘盼得头发都白了,我都没敢叫她一声‘母妃’!” “她怎么能这么对我!” 她踉跄着从床上爬下来,一把扯下斗篷,露出里面单薄的襦裙。 寒风瑟瑟,她却仿佛一点都感觉不到,只将脱下的斗篷高高举到秋姑姑面前。 “你看,花锦鸢的侍女都记得为我送上斗篷御寒!可公主府上下全是她安排的‘得力人手’,却没有一个人关心我冷不冷……” 唐苒泣不成声。 秋姑姑更是难过的不能自已,“公主,是奴婢无能,这么多年都没能……没能照顾好您……” “不……不怪你……姑姑你只要陪着我就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唐苒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肩头,喃喃自语。 秋姑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面露绝望。 她又何尝不知贵妃娘娘对公主有多冷酷,可她顶着大宫女的名头,实则阖府上下根本没有一个人听她的。 公主出宫建府之时,她不过是公主生母敬美人宫里伺候的膳房宫女,说白了就是一个最不起眼的烧火丫头,只因时不时奉敬美人的之命给公主偷偷摸摸送过几次点心,才在公主面前混了几分眼熟。 若不是贤王殿下开口,贵妃娘娘为了面上的大度,怎么可能让她跟随公主出宫? 她也想不负敬美人的重托,好好照顾公主,可,她只是烧火丫头出身,除了几分机灵,真的哪里都比不过那些嬷嬷们精心调教出来的一等宫女。 待到公主哭累了睡着了,秋姑姑才小心翼翼的将她挪回到床上,吃力的为她换上寝衣,又掩好被子。 然后退出门外,看着明月高悬,满目迷惘。 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谁能教教她?谁又敢不惧贵妃娘娘来教她? 公主府外。 长清对着门内送客的小公公,恭敬行礼,满面肃穆,“请公主殿下节哀,还望转告殿下,我家主子明日再来看她。” 说完,不给小公公婉拒的机会,转身就上了停在门口的玄色马车。 车夫一扬马鞭,马车便缓缓驶离。 唐明堔一身蟒袍还未换下,端坐在马车里,心不在焉的把玩着宫绦上拴着的玉佩,待长清上车,才撩起眼睑,慢声道:“如何?” “小的没能见到公主殿下,也没见到她身边的秋姑姑。公主府一应丧事都由喜公公操办。翰林院的李院首,西郊大营的崔统领都亲自前来吊唁,其余各府均由掌家夫人或是管家出面。” “李院首?承恩侯的亲弟弟?今日那个李世子的亲叔叔?”唐明堔挑了挑眉,恍然大悟,“难怪他非要掺和进来呢!” “正是。”长清面无表情的说道,“吏部尚书年事已高,陛下有意让花大人接任,若因驸马之死受到连累,那李院首极有可能取而代之。” “切!”唐明堔不屑嗤笑,“到嘴的肉,我岳父还能让它给跑了?这些人也就做做梦罢了!赶紧回府,我明儿还要早起,约上王妃一同看望染月呢!” 长清默了默,眼睑下垂,朗声道:“王爷,花大人是您的岳伯父,您又错了。” “啧!”唐明堔扶额。 谁让自家正经岳父统共也没比自己大几岁,王妃又人小鬼大,眼瞅着和花大人就跟亲父女似的,他实在是很难掰正啊! 第21章 派兵太贵了 思妻心切的唐明堔最终却没能如愿。 双重“岳父”的考验非常人所能通过。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已经特意挑了老师花文晔被皇兄留堂议事的时候上门,却碰上了虽然口袋空空,唯独时间大把的花三爷在家守门。 甭管朝堂市井将自己这位正经岳父传的有多么不堪,他也不得不承认,三爷的爱女之心不输任何人。 而且,他比老师更难对付的是,他,不!要!脸! 宣政殿中,花文晔垂手立于下首,神情肃穆。居于上座的皇帝陛下则面露犹疑,许久不曾开口。 花文晔不急不躁,安静的等着,江南贪腐一案证据确凿,凡涉案者有一个算一个,离大狱也就差陛下一句话而已。 只是若尽数拿下,江南道官员得折损近九成,这两年科举虽选出了不少得用的寒门进士,但到底少了些经验。 能否顺利接过治理江南道的重任,陛下有所顾忌也属正常。 不过,花文晔有信心说服他。 户部缺钱,不拿下江南道这处纳税大户,今年的军费从哪儿来? 难道真要陛下舍下脸面,去找世家大族“化缘”吗? 陛下再犹豫,最终的选择也不过是在徐徐图之和雷霆手段这两者间。 他要做的便是筛出最稳妥的人选,稳住江南道而已。 花文晔心中仔细盘算着,冷不防上首的陛下突然开口。 “花爱卿,听说明堔这两天对你那侄女很是上心,搜罗了不少奇珍异宝登门拜访?” 花文晔微微皱眉,婚都赐了,莫不是鸢儿的不凡被陛下知道了?所以后悔了? 可江南道如何处理,他都还举棋不定,怎么会突然想起贤王与鸢儿的婚事? 尽管心中疑惑,但花文晔面上不显,只不卑不亢道:“鸢儿年龄尚幼,贤王殿下便是送上异宝,也是明珠暗投,还不如新奇吃食更得鸢儿欢喜。臣已嘱咐舍弟仔细甄别,克己复礼。” 当然,真正叮嘱的对象还是鸢儿本人。 至于弟弟……真怕一不留神他就将贤王府库都给搬空了…… 闻言,皇帝却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哭笑不得道:“难怪明堔昨日找朕讨赏,却支支吾吾不肯说明白,我还道他想要的宝贝太贵重,不好意思开口呢!原来他是想要御膳房专做糕点的那个厨子!” 他转头看向侍立一旁的大内总管,笑道:“福贵,你这就把人给送过去,可别让那小祖宗再来找朕品茶了。朕的耳朵都要生茧了。” 福贵公公天生长了一张白净的笑脸,自小就服侍陛下,如今虽然上了年纪,但因着圆脸白胖,也不见什么皱纹,瞧着反倒比整日忧心国事的陛下至少小了十多岁。 “哎哟,原来贤王殿下昨儿赞了‘金玉满堂’好兆头,又夸‘招财纳福’寓意好,指的都是糕点。老奴还在想宫里也没叫这些名儿的摆件啊?老奴想岔了,该打。” 福贵公公伸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拍了两下,说着就往殿外走去,“老奴这就将功折罪,亲自去花大人府上送人。” 他这一番刻意的唱作逗笑,让宣政殿里原本异常沉寂的气氛陡然一松。 皇帝看着他离开,脸上笑意未减,随性的说道:“江南贪腐一案就按爱卿的意思处理,将那些尸位素餐的蛀虫一网打尽,还江南道一个朗朗青天。” 仿佛先前的犹豫踟蹰都完全不存在一般。 “是。”花文晔的表情纹丝不变,只低头行礼道,“臣尽快将适合接任的官员名单拟成折子,报与陛下过目。” “去。”皇帝疲惫的捏了捏眉心,挥手示意他退下。 花文晔弯着腰,恭敬的退到门外,才转身抬头。 却见福贵公公正在殿外不远处等着自己,似乎早就料到他与陛下不会长谈。 “花大人可是要回府?正巧老奴刚接上人,不如同路?”福贵公公笑眯眯的迎了上来,似乎真的只是凑巧。 然而事实上,御膳房离宣政殿并不近,离宫门更是远。 贤王讨要的那位糕点师傅这会儿只怕连陛下的口谕都还没接到呢! 不过福贵公公身为大内总管,特意找了借口等着自己,明显有意示好,花文晔自然不会戳破,只笑道:“如此甚好,下官便厚着脸皮,蹭一回公公的马车。” 两人客气的相互礼让一番,便并肩而行,朝宫门外走去。 一路并不避讳旁人,但也让人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陛下有意让贤王殿下去往江南道拿人。”福贵公公面上笑容亲切,仿佛在说今天中午吃什么。 花文晔同样笑语晏晏,不相上下,“陛下打算将兵权交还给贤王?” “无此迹象。”福贵公公面色不改。 花文晔却脚下一顿,险些破了功。 不带兵,就去江南道拿人? 那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自己只是去调查,还是打着巡查的幌子暗中调查,都差点没能走出江南道的地界! 祸祸了贤王三位未婚妻,愣是让他背上克妻的名头,如今是觉得再死一个就糊弄不过去了,所以干脆斩草除根? “陛下想让我家侄女当寡妇?” 福贵一个趔趄,笑容险些没崩住,“不至于不至于!真不至于!陛下就是……唉……” 花文晔斜睨了他一眼,轻哼一声,并不想给他台阶。 福贵那一张笑脸终于挂上了两分苦色,“派兵……太贵了。陛下的私库……连耗子都留不住……” 花文晔默了默,敢情儿今日陛下是故意当着他的面送御厨,想让自己看在他们兄弟俩诚心诚意的份上,在江南道一事上帮补一二? 合着陛下犹豫那么老半天,压根儿不是在担心江南道官场震荡,民心不稳,纯粹是舍不得军费,心疼闹的?! 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内子已有消息传回,船队已平安避开龙卷风,不日即可返京。此行收获颇丰……陛下提早腾出库房,乃大智……” “当真?”福贵公公顿时惊喜万分,险些喜极而泣。 不怪陛下看重花家! 花大人在朝堂之上为陛下披荆斩棘! 花夫人在海上带领船队为陛下的钱袋子乘风破浪! 这等忠义之家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家了! 第22章 可以,但没必要 花文晔成功蹭到了宫里的马车回府,还附带一个早就在马车旁等候着的御厨。 若这人当真是陛下听了自己的话之后,临时起意才赏下的,他怕是得身负瞬移神通才能赶在自己前面出现在这里。 福贵公公送到宫门口,便讪笑着告了别,显然说什么“亲自送人上门”都只是场面话。本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陛下那里更离不开他这个大内总管。 这都是花文晔与陛下君臣相处多年的默契。 看破不说破。 他要做的是陛下的孤臣,可不是真·耿直头铁不怕死的傻子。 真正让花文晔心情暴躁的是,今日之事唐明堔那个臭小子到底有没有掺和进来! 若不是有人告密,陛下怎么能顺着自己的话,提前准备好御厨? 因此,在自家府邸门口看到厚着脸皮登门拜访的唐明堔时,花文晔的脸色黑如锅底。 他坐在马车里半天没动弹,与他一路的那位御厨屏着呼吸,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被迁怒。 花家门房原本正乐悠悠的看热闹,眼角余光扫到有马车停在自家门前,便面色一整,换上迎客的热情笑容迎了上来。 一声“贵客”还没出口,便见自家大老爷黑着脸,从马车里探出身,周身气压极低。 “门口那是怎么回事?我竟不知府里连杯热茶都供不起了。要让客人杵在门口与人寒暄?” 门房顺着自家大老爷的视线看向门口,飞快答道:“回老爷的话,那是三爷拦着贤王殿下,故意不让他进门呐!” 花文晔眉头紧皱,再怎么说这位也是贤王,正经的皇子皇孙。老三也太不懂规矩了! 好歹把人忽悠进府里再“婉拒”啊! 就听门房竹筒倒豆子,又说道:“昨儿三爷放了贤王殿下进门,殿下说好放下礼物就走,结果却让捧着礼物的小厮绊住了三爷,自己与大小姐‘偶遇’去了。” “这不,今儿三爷说什么都不让他迈过大门槛了。” 花文晔眉头瞬间松开。 老三,干得漂亮! 他一撩衣摆,抬腿下了马车,淡声吐出四个字,“不懂规矩。” 门房疑惑的摸了摸脑袋,老爷说的是三爷?还是贤王? 不及多想,便看到马车旁还跟着一个陌生面孔,他立马便将这问题抛到脑后,热情的迎了上去,“您就是王御厨?可算把您给盼来了!您请,这边走,小姐等您多时了!” 王御厨顶着唐明堔要吃人的眼神,战战兢兢迈进花府,原本被“贬”出御膳房的愤恨被吓得一滴都不剩。 深得陛下圣宠的贤王殿下在花府都如此卑微,自己一个厨子还是老老实实干活保命要紧。 卑微的唐明堔在看到王御厨被热情迎入花府的那一刻,心中的委屈终于达到了顶峰。 “岳父,昨日我与花大小姐真的是偶遇,不是故意的,我都没往后院迈上半步。这谁能知道花大小姐会往前院来呢?” 说完,他又可怜巴巴的转向花文晔,“老师,您帮我说句话,我真的冤枉啊!” 长清面无表情的捧着好几个礼盒,尽职尽责的扮演着货架。 花文晔的目光从他手中的礼盒扫过去,恭敬却又十分冷淡的朝唐明堔拱了拱手,“见过贤王殿下。殿下还是请回,即便是定了亲的未婚夫妻,也不宜在大婚前频频见面,有失礼数。” “我冤……”唐明堔刚一开口,就被他打断了。 “殿下处心积虑准备这些贵重礼物,便是料准了鸢儿得到消息,定会来前院阻止退回,劝说您不要再送了。” 简而言之,你丫冤枉个屁! 唐明堔心中一梗,他……他才没有这样想呢!明……明明就是偶遇!是他与小王妃的缘分呢! 他黝黑的脸颊飞上两坨可疑的绯红,结巴道:“之前我……我不知道,鸢儿昨日说了,我……我就改了,今日准备的都……都是吃食。真的!老师你要相信我……” 花文昊脖子一梗就想怼回去,见自家大哥面沉如水的站在一边,脖子不由又缩了回去,只敢小声叨叨,“瞎讲!吃食是吃食没错,可这一堆礼盒里,哪个便宜了?最少的一盒至少也得一百两银子呢!而且还是八盒一组的套装,不拆卖!” 花文晔嘴角下垂,神色已十分不善,“舍弟的话,殿下可听清楚了?若是听清楚了,就带着礼物请回。” “可……王御厨进去了。”唐明堔不甘心的挣扎道,“这些吃食再贵,也贵不过他?” 御厨和吃食一样,明明都是他费尽心思搜刮来的,怎么同食不同命呢? 花文晔严肃正经的板着脸,“王御厨乃陛下恩典,臣不敢辞。” (⊙▽⊙) 唐明堔惊了,脱口而出,“皇兄套我的话?!” 还和他抢刷花家的好感度?! 他就不怕自己这个可怜的皇弟真的娶不上王妃吗? 宫里,皇帝疲惫的斜靠在床榻上,端起刚煎好的补药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激得他眉头紧锁,捻起一块蜜饯含进嘴里,不由叹气。 “王御厨的甜品当真一绝,朕今后怕是难得吃上几回了。福贵,花家得了他,应能感受到明堔的真心?” 福贵公公接过空药碗,捏着帕子小心的为他擦拭嘴角,笑道:“花大人知恩图报,定能体会贤王殿下的爱重。” 花文晔:可以体会,但,没必要。 花府门前只留下唐明堔落寞离开的背影。 花府内院,大厨房里健壮的仆妇,伶俐的丫鬟正忙个不停。 花家姐妹俩也穿着利落的窄袖罩衣,戴着口罩,包好了发髻,亲自盯着锅里的火候。 见红豆进门,花锦鸢才抬起头问了一句,“贤王殿下走了?” 红豆点头道:“今日大老爷回的早,门口正巧遇上了,三两句就将贤王殿下劝走了。” “我爹还会劝人?难道不是赶人吗?”花锦鹭满脸好奇,“不过,姐,姐夫他是不是以前就认识你呀?我怎么总感觉他好像喜欢你好久好久了?” 花锦鸢沉吟片刻,再次搜索了所有记忆,同样迷惑不解道:“我之前真没见过他。可能他是对我美艳……额……有趣的灵魂一见钟情?” 第23章 花家始末 数日后,花府辽阔的宅院中,某个最靠近临街外墙的院落终于修缮一新。 通往府邸深处的院墙全部加高,月亮门也加装了厚实的桐木大门,黄铜包边,没有雕刻,朴实却坚固。 而临街的那面院墙上,则新开了出口,加盖了简单的门头。 门头上新制的牌匾掩盖在红绸下,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引得不少路过的左邻右舍驻足观望。 院内,年轻小厮们统一穿着茶色短衫,左胸处还绣着一模一样的“山鸟”二字。 字体不同于当下盛行的隶书和楷书,而是圆润的花体,变形拉长的笔画隐约勾勒出一只圆滚滚的小肥啾纹样,端的是可爱萌趣。 小厮们正忙着将一个个半人高的密封木桶搬上专门拉货用的马车。装满一车,便驶离小院,随后便有空车接档而来。 明明是尚有寒意的早晨,但小厮们却都已满头大汗,头顶上冒着热气,远远看去,就像是蒸了一整院的包子。 花锦鸢姐妹俩也一大早就起身忙活了开来。 “还剩十车,所有配料就全部发货完毕了,巳时开业,时间绰绰有余。”花锦鸢一手拿着册子,一手拿着炭笔。每装完一车发出,她便做一个记号。 圆乎乎的小脸上难得写满了认真专注。 一旁的花锦鹭则仔细查验着每一桶尚未封口的配料,望色嗅味,最后再用干净的小勺蘸取一点入口品尝。 查验无误后,才亲自盖上木盖,再由红豆绿豆二人合力将木桶盖紧封口,捆上便于搬运的麻绳,抬出厨房,等待运输。 查验完最后一桶配料,花锦鹭刚放下小勺,花锦鸢便像头顶长了眼睛似的,“都检查完了,你总该放心了?现在骑马去追,兴许还能赶上大伯。” 花锦鹭活动了两下僵硬的腰,顺手端起半杯奶茶边角料,顿顿喝了好几口,才嘟囔道:“算了,打扰我爹娘夫妻团聚,天不打雷不劈,他俩都会给我来一顿夫妻双打。我是嫌《格物致知》不够厚吗?” 花锦鸢哭笑不得的抬起头,见自家堂妹神色间确实没有半点失落和难过,这才放心。 “你呀,怎么就这么怕伯娘他们呢?” 山鸟小铺,也就是春日宴上与众位贵女推介过的奶茶店,其实早两天就已经做好了开业准备。 只是为了等自家大伯的休沐,才推迟到了今日。 山鸟所售的所有新品调试,皆出自花锦鹭之手。花文晔这个当爹的,自然想亲自捧场,以表支持。 奈何今日一大早就有小厮来报,“夫人昨夜已经入港,快马加鞭,距离京城已不足百里。” 思妻心切的花文晔,顿时将宝贝女儿忘到脑后,天还没亮就骑着马出城去了。 亏得他身怀陛下赐下的通行令牌,要不然真不知他打算怎么飞过城门去…… 京城里人人都道花家是将熊熊一个,兵熊熊一窝。 除了花侍郎,全家男女老少没一个上得了台面的。 老太爷十年前便已去世。没有嫡亲兄弟帮衬,一应堂兄弟都在老家,与花家关系并不亲厚。 老太君花乔氏,也就是给陛下做过乳母的那位,尚还建在。只是年纪大了,外出走动的极少。 花乔氏只生有二子。 长子便是花文晔,全家最出息的崽儿。早早便娶了开蒙恩师的女儿花苏氏为妻。夫妻恩爱,琴瑟和谐。唯一的遗憾便是多年只得花锦鹭这一个女儿。 小儿子便是花三爷花文昊,早年被人算计得了花锦鸢这个女儿。第一任夫人,也就是那个死后才合了婚书上了族谱的可怜女人名叫阿满。 三爷被算计怕了,再加上有女万事足,便也没有再娶。 一家子人口不丰,还老的老小的小,便是因着花乔氏的缘故,得陛下信任,可花文晔初入官场时也举步维艰。 花锦鸢之所以早早就对花家人交代了自己“生而知之”的异常,也是因为家里真的分不出人手来照顾她这个小婴儿。 那时只比她晚出生了11个时辰的堂妹,天天哭得嗓子都哑了,都没人顾得上给她喂奶。 亲娘光是生下她就去了半条命,伯娘生怕她生产时出意外,硬是挺着七个月的身孕,在门外守了一天一夜。 结果动了胎气,愣是把堂妹与她生在了同一天。 老太爷那会儿还活着,可每天都与花三爷父子俩外出撵鸡逗狗,不着家。 只留奶奶花乔氏一个人照顾两个产妇和两个小孙女,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这对不着调的父子俩。 虽然大儿子当官后就买了两个便宜的小丫鬟帮着干活,但以他那微薄的俸禄能买得起的丫鬟,真就只是六七岁,险险能帮着烧水做饭的小丫鬟。 花锦鸢想要自力更生,但以婴儿之躯也只能动嘴动不了手,生生将当初那两个做饭都夹生的粗使小丫鬟培训成了如今十项全能的红豆和绿豆。 而同样穷则思变的,还有伯娘花苏氏。 好不容易养好了身体,她便与夫君,婆婆以及小小的侄女商议起了养家大业。 花家家底薄,总靠陛下赏赐杯水车薪,最主要,陛下他也不富裕。 弟妹缠绵病榻,全靠昂贵的药材吊着命。一家子零零总总的花销加起来也不少。 没钱,是万万不行的。 正巧陛下也为钱发愁,于是一拍即合。 一个出本金,一个出人力,打起了海上贸易的主意。 一来,暴利非其他行当所能相比,户部缺口之大,只有出海才有可能带回足够的白银。 二来,圣祖爷早年就已积极建造港口,发展海运,几十年过去,成熟的海上航线虽不是百分百安全,但危险性已大大降低。 于是花苏氏咬着牙,只带了两个陛下赏下的女暗卫,便出海去了。对外则宣称早产伤了身体,从此“病弱”不见客。 就这样花家在暗中,为陛下赚取了源源不断的财富,填补国库那总不见小的窟窿。 而因着聚少离多,花锦鹭从小就与花苏氏相处不多,姐姐反而更像她亲娘…… 花锦鸢心中叹气,在册子上勾了一笔,送出最后一桶奶茶配料,无奈道:“你既不去接伯娘回京,那便与我一同去巡店。” 第24章 开业大吉 旭日高升,天色渐暖。 早起务工的百姓已开始为生计忙碌,大街小巷包子油条的香气随着小贩收摊而渐渐消散。 休沐在家的大人们,整日悠闲无事的纨绔们,闷得发慌的小姐们开始走出家门,却第一时间发现今日的街道格外不同。 无论走到哪里,似乎总有一种勾人的甜香隐约传来。 循着香味而去,就见平日里常逛的那些戏园茶楼,绣坊金店里,都多了一个小小的柜台。 木质柜台镶着小肥啾纹样的“山鸟”二字,台面侧边放着一个三层木架,每层都并排摆放着三只形态各异的琉璃杯。 有与招牌纹样一模一样的小肥啾,有憨态可掬的小狗……共计九只杯子,杯杯不同。 “莫不是琉璃工坊新出的摆件?” 有好奇者凑近去看,才发现柜台面上还铺着一张菜单。 杨枝甘露 小丸子很忙 黑森林慕斯 闪电泡芙 …… 全都是闻所未闻的菜式,价格却并不便宜,每一道最少都要30文起步。 30文,足够普通一家三口一天的伙食开支。 当然,对于富贵人家来说,这并不算什么。但愿意白白花出30文,买一个不知什么玩意儿的人,却还是极少的。 那香甜的味道倒是越发浓郁,勾得人越发心痒难耐。 很快便有第一个“勇士”打破僵局。 只见不知哪家的小丫鬟,攥着荷包吸着鼻子来到柜台前,朗声道:“敢问小哥,这里卖的可是花府春日宴上待客的茶点?” 立马便有长相讨喜的小伙计从柜台里探出身子,看了一眼刻漏,迟疑了一下,然后笑道:“东家说了巳时开业,虽还差半炷香,不过谁叫姐姐是我们东家的贵客呢,小的便偷偷做主,给您抢个先!” “油嘴滑舌!既是花府的铺子,还不速速将春日宴上那茶点拿来,我家小姐都等急了。”小丫鬟嗔怪道,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 她这两天跑了不下二十趟,可算等到这什么奶茶店开张了! 小伙计却并不着急,伸手示意她看向菜单,“春日宴上的茶点繁多,为了庆祝新店开业,东家又推出了几款新品,不知这位姐姐具体想要点儿什么?” 他微微提高了音量,“今日开张第一天,所有茶点都八折优惠哦!” 小丫鬟愣了愣,她识字不多,这菜单上的字大半都不认得,况且小姐只说要花家的茶点,却没说明白到底要什么。 她咬了咬嘴唇,心里默默算了笔账,似乎把菜单上所有茶点都来一份,八折后也只要不到2两银子呢? 那就…… “全要了!” 小丫鬟一惊,难道她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扭头一看,一个和她一般大,同是丫鬟打扮的小姑娘挤了进来,看着还有点眼熟,像是隔壁府上的。 那丫鬟好心解释道:“我家小姐说了,花家拖了这么些天不开业,肯定有新品,让我统统都买上,一个都别落,反正家里女眷多。” 也对! 2两银子还不够小姐赏给她们这些小丫鬟的一朵珠花贵重呢! 于是,她小手一挥,大气道:“我也都要了!” 小伙计笑容不改,“两位不如办张充值卡?首次充值只需充10两银子,今日每充10两,就可以赠送一只琉璃杯哦!” ☉▽☉ “充!” “充!” 两个小丫鬟异口同声! 小伙计笑容满面,伸手一挥,“两位姐姐瞧瞧,要哪一款琉璃杯呢?” 两个小丫鬟捧着奶茶和糕点离开“山鸟”的时候,都有些晕乎乎的。 本来只是想买一杯30文的奶茶,怎么就突然花光了荷包里所有的银子呢? 更可怕的是,她还想回府拿了银子再来冲一波! 一套九只杯子,少了三只没凑齐,怎么就这么让人坐立难安呢?! 茶楼二楼坐着的花锦鹭看着楼下那巴掌大的小柜台,不过一炷香时间就进账一百多两银子,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 “这是哪两家的丫鬟?把银子都花光了,回府肯定要被她家小姐责骂了?” 她单知道姐姐出的主意就没有不挣钱的,却从来不知道能挣这么多! 突然,她有点后悔,今早应该随爹爹一同去接娘的。 她实在太好奇自家亲娘这次能挣多少银子回来了! “责骂?那可不一定。说不定过一会儿,她们还会来充值第二笔呢!” 集卡的乐趣没有一个美少女能够逃脱! 充值90两,集齐一套九只杯子,你以为就是终点了吗? 不! 到时候小伙计便会告诉你,再充10两,充满100两,不仅可以获得第10只杯子,还额外叠送一只玩偶等身大抱枕! 毛茸茸的小肥啾,小狗狗……每种都有! 还可以送货上门,每月新品尝! 花锦鹭听得目瞪口呆,她以为卖奶茶就只是买奶茶,好喝好吃就完事儿了! “可……可是……琉璃杯也好,抱枕也好,想要的话,直接买不是更便宜吗?” 尤其是抱枕,京城里大户人家谁家还没几个绣娘? 照着缝几个不就都有了? “天真!”花锦鸢摇了摇头,眨眼道,“可是我们家的被子和抱枕都是的呀!的,不香吗?” “香……”花锦鹭诚实的点了点小脑袋,随即迟疑道,“那……送这么多,我们不会亏本吗?” “当然不会。” 花锦鸢细细给她算了一笔账,“生意这么做,换成别家也许会亏本,但是我们家绝对不会。” 奶茶,糕点里许多稀罕昂贵的原料都由伯娘从海上带回。 琉璃工坊与陛下合作,可以以成本价拿到各色琉璃杯。 至于抱枕,先前大伯去江南道时,“顺道”收购了好几家可以加工表布的织布作坊。待官场肃清,该抄家的抄完,又会有大片棉田落进陛下的库房。 事实上,等了这么多年才将奶茶店推出,就是在等花家的成本降到最低,从根源上杜绝仿冒跟风者抢夺市场。 “爹和娘好厉害!”花锦鹭崇拜得两眼直冒星星,“姐姐更厉害!” 不远处,唐明堔幽怨的望着聊得兴起的姐妹俩。 他好不容易等到老师出城,又把岳父支开,怎么小王妃身边还黏着一个呢?! 第25章 没一个人能逃过 “皇叔,孤想尝尝……” 一个还带着小奶音的可爱童声糯糯的在唐明堔身旁响起。 只见一个堪堪及他腰间的小男孩,一身低调却富贵的小锦袍,却与楼下普通的百姓人家小孩一般无二,咬着手指,抿着嘴,声声叫着“皇叔”,眼珠子却早就巴巴的黏在了楼下那方小小的柜台上。 唐明堔一拍脑袋,得,今日机会千载难逢,他险些忘了自己也带着一个拖油瓶呢! 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至少两个小屁孩再闹腾,也比花家那两位岳父泰山友好得多。 他牵起男孩儿的手,大步迈开,“走,皇叔带你去吃好吃的!” “太子殿下?”花锦鸢看清来人,不由惊讶出声,随即转头看向唐明堔,“你怎么敢私自带着太子殿下出宫?” “皇兄同意了的。今日休沐,太傅给太子放了一天假,皇兄听说花家新店开张,便让我带他一同长长见识。”唐明堔老实不客气的在自家小王妃对面落座,一点儿也不见外的提起茶壶给自己和小侄儿都倒了一杯。 浓香醇厚的液体注满杯子,勾得人眼都直了。 他远远一瞧自家小王妃喝得美滋滋的模样,就知道这茶壶里定然不是茶楼供应的那些寡淡茶水! 太子唐晗煜还是第一次见自家皇叔的这位准王妃,只觉得她同前头那三位“福薄”的,以及宫人们私下议论中的都不一样。 没有那些大家闺秀的端庄,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吃饱喝足晒着太阳的大猫。 慵懒,却又不失机警。 更多的观察却是没有了,他的注意力越来越难从那直往鼻子里钻的香气上挪开。 皇叔他也太……太不客气了? 怎么能不打招呼就占女孩纸的便宜呐? 万一惹得小皇婶不快,皇叔他岂不是又要嫁不出去啦! 太子绷着一张因为羞赧而越来越红的小脸,心中愁得要命。 身体却异常诚实的默默凑到了杯口,小小的抿了一口。 一股满足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只觉得嘴巴里,胃里,心里,满满都开遍了粉粉的小花花! “你就是太子殿下吗?你看起来好小哦!”花锦鹭眨巴着眼,好奇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孩,有些不相信自家姐姐的话。 听说太子殿下今年也是12岁,与自己和姐姐分明一样大,可看起来却像是只有七八岁的小孩子。 又瘦又矮,就连脸上都没二两肉,衬得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大得吓人。 若非身上的锦袍精致又合身,这可怜小孩看起来都快赶上路边的小乞儿了。 “孤才不小呢!孤今年12……岁了……”唐晗煜一挺小胸脯,反驳之语脱口而出,可惜话说一半,底气就卸了个干净。 谁让对面就坐着两个同样12岁大,却明显比自己高了一大截的姑娘呢! 唐明堔忍不住扶额,不得不努力为小侄儿挽尊,“太子他出生时身体就不太好,御膳房又难得有合口的新菜色。近两年太子跟着武师傅,每日强身健体,如今身体已大好了。相信不日便会长得又高又壮。” 花锦鹭眨了眨眼,看向自家姐姐。 感觉陛下给他儿子亲的武师傅水平不太行啊?都两年了,还整的跟豆芽菜似的? 花锦鸢不着痕迹的瞪了她一眼。 别人家的事少管!你有几个脑袋,竟当着人家的面儿就妄议皇族? 花锦鹭有些委屈的撅了噘嘴,谁还不是早产的娃呢?自己一生下来据说也跟小猫似的,现在还不是健康活泼又可爱? 唉,这皇宫深院果然吃人不吐骨头,可怜这小太子了! 唐晗煜浑身一颤,只觉得被什么凶残猛兽盯上了。 他连忙喝了一大口奶茶压压惊,然后小心翼翼的抬头,就见对面那个小丫头正满目怜惜的看着自己。 “小……太子殿下,今日我家新店开张,你瞧瞧有什么想吃的,我请你呀!”花锦鹭按捺不住心中那颗想要投喂的“慈母”之心,热情的分享道,“要是这家店没有想吃的,我们还可以去其他分店。” 她骄傲的挺着圆润的小肚子,“每家分店都有不一样的专属定制呢!” “哇!”唐晗煜惊讶得眼睛都瞪圆了,随即便转头看向自家皇叔,满脸期盼的拽着他的衣袖,“皇叔……” “这……”唐明堔有些为难,能一下支走两个拖油瓶,得以与小王妃单独相处,他自然是愿意的。 可一来,他实在干不出让人家同样12岁的小姑娘照顾自己那个嘴刁又别扭的小侄儿。 二来也不太放心太子的安全。 不等他拒绝,花锦鸢便先开了口,“鹭儿,既是你主动提出的,那今日你可得招待好太子殿下。凡事以客人为先,不可任性妄为,知道了吗?” “那是自然!”花锦鹭自信满满,“我带着绿豆……额……姐,波儿借我一天呗?” 花锦鸢满意的点点头,“波儿,跟着二小姐。” “知道啦,小姐!”腮帮子里被蛋糕塞得鼓鼓的波儿,幽魂似的从唐明堔身后冒了出来,又无声无息的跟着花锦鹭飘向了楼梯。 很好,安全问题不用担心了呢…… 唐明堔无力的朝侄儿点点头,“去,跟好花二小姐,不要乱跑。” “放心姐夫!”已经走到楼梯口的花锦鹭朝唐晗煜招了招手,“殿下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波儿都能给他薅回来呢!” 刚离开座位的唐晗煜脚步一顿,脚丫子瑟缩的抠了抠靴子。 突然……不是很想去了……是怎么肥四…… 送走小侄儿,终于得到二人世界的唐明堔,心情有些复杂,总觉得侄儿牺牲了太多。 花锦鸢见他满脸纠结,不由安慰道:“不用担心,你瞧我们花家的人,那就没一个瘦子。除非离家远行,否则没一个人能逃过鹭儿的投喂,一个都没有。” 唐明堔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己小王妃,她就差拍着自己的肩膀保证,一定会把太子喂胖了…… 虽然和自己担心的不是一回事,但他内心却莫名的安定了。 回想与王妃的初见,正是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定感,在他心中叫嚣:就是她了,我今生今世要找的人就是她了。 第26章 出殡 花锦鸢不太有诚意的安抚了唐明堔,便有一口没一口的嘬着奶茶,心中默默计算着楼下这家“山鸟”分店的客流量与成交率。 不经意一瞥眼,就瞧见他看向自己时,那如痴如醉的眼神。 她不由愣了愣,花锦鹭前些天的话在她脑中闪过——姐夫他是不是以前就认识你? “贤王殿下,你是不是……”花锦鸢刚一开口,窗外便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往外一看,却见一支披着麻衣素缟的队伍,浩浩荡荡自街尾出现,绵延二里有余,一路吹吹打打,撒着白花花的纸钱,从茶楼外路过。 花锦鸢一看之下,便愣住了。 倒不是嫌弃别人家的丧事扰了今日的开张大吉,而是在那长长的队伍里,她看到了两个熟人。 长公主府的喜公公与秋姑姑。 “驸马今日方才入土?” 纵然现下还不算炎热,可停灵半个月也未免有些不妥当? 她微微皱眉,当日撇清了自家亲爹的干系,她便让仙草暗中关注大理寺查案的后续。 案子本身并不难审,追风耳后的伤口便是铁证,当日跟着驸马的那个小厮绝对有问题。 不过正如她所料,那小厮早已消失不见。 幕后主使也不难猜,只不过一日不将那小厮抓捕归案,便一日没有证据给郑贵妃定罪。 案情清晰明了,驸马死得冤枉,就算怨气难消那也得入土为安。 说白了,是范阳卢氏势弱,斗不过荥阳郑氏。 卢驸马的冤魂就算气得死了又活,也得乖乖把这口气咽下去! 拖上半个月,是何道理? 唐明堔积极举手,这一题他会答! “卢氏族老听闻驸马死讯,特意从范阳赶来京城,求一个公道。非得亲眼见了驸马尸体,才同意下葬,已经在长公主府闹腾了好些天了。” 他眼中闪过鄙夷,冷哼道:“我看他们怕是打听到‘山鸟’要开张,才特地选了今日出殡,故意触花家的霉头。” “卢氏一族的脑子都被狗吃了?”花锦鸢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不敢找郑氏的麻烦,也不能学疯狗乱咬人?” 还是用这种伤不到人,纯粹恶心人的方法? 范阳卢氏,百年世家,竟沦落至此? “欺软怕硬呗!”唐明堔嫌恶的看着楼下渐渐远去的队伍,“假装自己杀了鸡,能儆到猴呗!” “啧!”花锦鸢忍不住摇头,“驸马死了也就死了,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用知道。只是可怜公主了。” 夫君新丧,尸骨未寒,娘家夫家就没一个省心的。 唐明堔闻言,怔了一下,“你不怪染月春日宴上找你麻烦?” “我怪她做什么?”花锦鸢疑惑的反问道。 她捧着奶茶,慢悠悠的嘬了一口,“世间都道染月长公主嚣张跋扈,对历任贤王妃人选百般挑剔,动辄苛责谩骂,完全不将历任贤王妃当长辈。” “可我看到的却是,郑彩莹,区区一个郑贵妃的侄女,都比她活得更自在。” “缂丝寸缕寸金,每年进贡的料子不过区区三匹,宫里得宠的娘娘都不够分。她郑彩莹就能用今年刚刚送进京城的新料子做大袖衫。” “龙绡虽也精贵,可差了缂丝一品不说,现在这时节也还远不到穿龙绡的时候。更别说,春日宴那天公主所穿的襦裙虽是新制的,可用的却是去年进贡的料子。” “缂丝?龙绡?”唐明堔只觉得眼前满是问号在转圈圈,“难道不是因为染月喜红衣,不喜那匹缂丝料子,郑贵妃才命人用那匹龙绡为她裁衣的吗?” “唉!”花锦鸢一边叹气,一边摇头,“男人,就是天真!” 要说郑贵妃克扣公主的用度,那倒也不至于。郑氏家大业大,她的眼皮子可没这么浅。 去年进贡的龙绡,严格来说也是新料子。因为今年新一批的龙绡还没到进贡的时候。 可去年正当季的时候,适合做成夏裙的轻薄龙绡没能穿上公主的身,反而等到来年乍暖还寒的春日宴,才巴巴的裁剪成衣穿出门来。 可见郑贵妃平日对这个名义上的女儿有多么不上心。 而这,恐怕就连同为男人的陛下都很难注意到,只当郑贵妃对“女儿”多么宠爱有求必应呢! “原来如此!”唐明堔听了解释,这才恍然大悟。 他从小在宫中长大,平日里见郑贵妃与唐苒相处,看似母慈女孝,却总有说不出的违和。 而且,他还无意间撞见过几次郑贵妃厉声训斥唐苒的场面,却被她以“教女儿规矩”为由,理直气壮的应对过去。 甚至当着皇兄的面,也是如此。 他一度以为是自己多心了,直到今日听了花锦鸢的解释,他才些微领悟其中的弯弯绕绕。 若郑贵妃对唐苒并无母女之情,那么李显掺和进驸马一案,真的只是为了将他叔叔推上吏部尚书之位? 唐明堔突然想起驸马身亡那日,亲自登门吊唁的除了李显的叔叔,还有西郊大营的崔统领。 若他叔叔是为了尚书之位,崔统领又是为了什么? 如今并无战事,兵部也并无空缺! 除了唐苒这个活生生的人,偌大的公主府还有什么可图? 唐明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郑贵妃她想用染月拉拢文官武将?” 花锦鸢默默点了一下头,若非大伯明明白白的点醒自己,她也很难相信一个母亲竟能冷酷如斯。 她不由提起茶壶,给唐明堔满上,“喝点奶茶,冷静冷静。公主只要一天没再嫁,这事儿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陛下也不可能让女儿这么快就二嫁,因此郑贵妃如今最多也就是物色人选,拿公主当诱饵,待价而沽。” “派人保护好公主,防止有人暗中使些不入流的手段便好。” 被鱼吃下的诱饵那就不值钱了,郑贵妃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但鱼会不会狗急跳墙,那可就不一定了。 “我明白了。多谢王妃……花大小姐金玉良言!我替染月感激不尽!”唐明堔起身,郑重的行了一礼。 虽还没过门,可小王妃就已经如此爱护家中侄女! 可见……王妃她果然对本王也一见钟情,情深义重呢! 第27章 判罚 美好的上午茶时光转瞬即逝。 一早就在城门口守着的长清,远远看见花家的马车缓缓驶向城门,便急匆匆的骑上马给自家主子报信来了。 “我大伯既然快回家了,那我也该回府了。公主的事也需早做打算,贤王殿下,告辞。”花锦鸢有些遗憾本该上午结束的巡店工作没能如计划完成。 不过与唐明堔婚前磨合,增强彼此了解,也是必要的工作之一,倒也不算浪费时间。 唐明堔却有些依依不舍,奈何花大人积威甚重,能偷得半日他已心满意足。 “我送你一程,郑贵妃算计花家一次不成,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她对染月尚且如此心狠,对花家只怕更加毒辣。花大小姐,你……你定要小心为上。” 即便明知花锦鸢和她的几个侍女都身手不俗,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不,再去找皇兄要几个暗卫来? 花锦鸢不由嘴角上翘。 真是个傻子! 花家最危险的明明是大伯和自家亲爹。至于她,不是她妄自菲薄,郑贵妃根本就不会将她放在眼里。 若没有赐婚一事,恐怕郑氏连她姓谁名谁都不知道。 “贤王殿下也请多珍重。” “好!我听王妃的!一定珍重!”唐明堔毫不含糊的握拳,点头,恨不能对天发誓。 长清面无表情的低下头,王妃还没过门,王爷您又错了……算了,不想纠正了,他这个做小厮的都被拐偏了…… 目送花锦鸢离开,直到她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唐明堔这才怅然若失的重新坐下。 端起犹有余温的奶茶,他的神情慢慢变得严肃,“今日花家新店开张,可有人上门捣乱?” “启禀王爷,城北有两处分店外曾发现几个可疑男人暗中徘徊,不过什么也没做就退去了。跟踪他们进了承恩侯府,便再没动静。”长清低声禀报。 “什么都没做?”唐明堔眉头拧起,难道是他向陛下借人手的事被发现了? 长清默了默,声线毫无起伏的回答道:“今日花家‘山鸟’同时开业的分店,总计共有88家。” “88家?也不算多?”唐明堔迟疑道,“若每家分店都只是占了这样小小一处方寸之地,就算数量再翻一倍,也没多到能让承恩侯府不战而退。” “但是,”长清难得抽了抽嘴角,“其中有一家分店开在了国子监正门里。” “国子监?怎么可能?国子监所在的那一整条街都不准商铺入驻,所有建筑不论大小都归国库所有。”唐明堔边说边摇头。 “皇兄一间都没赏赐出去,就是怕有人得了赏赐便挪为他用,移了国子监那些莘莘学子的性情,毁了国之栋梁。花家再得圣眷,也不可能……” 唐明堔仿佛是自言自语,却越说越慢。 国子监正门? 正门?! 皇兄莫不是疯了? 就算皇兄真的同意花家把生意做到国子监去,甚至花家这奶茶生意真的有皇兄一份子,那也不该把店开在正门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国子监难道打算改教人行商了? 真是疯了! 唐明堔一拍脑门,他要是承恩侯,得知这消息,也得吓得不敢再伸爪! 自家小王妃该不会是给皇兄下蛊了? 若是花锦鸢知道他心中所想,定然也会十分疑惑。 自家妹妹不是都说了么? 每家分店都有不一样的专属定制。 国子监的专属定制,就是不一样的赠品。 珍稀古籍复制版,历年状元优秀策论集……应有尽有! 而获得赠品的方式,并不是充值,而是给“山鸟”提出建议。 比如某地有某茶,某山有某果,可为“山鸟”新品原料。 经查证,所言属实就可获得赠品,若被采纳,赠品加倍。 如能提供更详细的培育或烹饪之法,更有大奖虚位以待! 包括但不限于国子监的师生,所有人都可以参与,如果不想要古籍策论,还可以选择“山鸟”终身畅饮卡,陛下亲笔题词的牌匾…… 牌匾还可以专属定制哦! 为了说服陛下提供“定制服务”,自家大伯旁敲侧击的忽悠了陛下好些天呢! 只是抽空写几个字,就能充分发掘这片辽阔国土上的珍稀物种,让其物尽其用,造福百姓,这买卖可是一本万金呐! 要不然,真指望各州府那一道道只会哭穷的折子,哪辈子才能找到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 歪打正着,震慑住了承恩侯府的花锦鸢,回到家就发现家中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府尹大人?您怎么来了?是找我大伯吗?他一早就陪伯娘去城外祈福了。” 来人正是京兆府尹姜申。 只是半月不见,他却脸色发青,眼底发黑,胡子拉碴,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就连头发都白了一半。 “花大小姐,”他苦着脸,拱手行礼道,“可别叫我府尹了。我已被官降三品,如今只是大理寺一个小小的书吏。” “怎会如此?!”花锦鸢惊讶不已,驸马一案中姜申纯属被殃及的池鱼,他与郑家还有姻亲,怎么会连官都丢了? “郑小姐去贵妃娘娘那里告了小女一状,娘娘便以我教女无方为由,叱责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于是我便‘自请辞官’了,陛下再三‘挽留’,最终让我去了大理寺。” 姜申苦笑不已,能保住小命,还有小吏可当,已经是他能挣扎到的最好结果了。 “那姜婉婉她……” “送回老家去了,终身不许她再踏入京城半步。” 谁都知道姜婉婉只不过是郑贵妃发作姜申办事不力的由头,可她想害郑彩莹是真,无论如何姜申都不能轻饶了她。 对于姜婉婉,花锦鸢可没半分同情,永不相见,少给她惹麻烦,那才最好不过。 “那姜大人今日前来,可是大理寺要传召我爹?” 姜申摇摇头,拿出一卷文书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今日我是来送大理寺的判决文书的。驸马的案子判了,花三爷因无法证明与驸马之死毫无关系,所以需承担过失责任,被判罚银十万两,赔付与范阳卢氏。” 第28章 总计二十万两 “赔与范阳卢氏?”花锦鸢听到这话就笑了。 当日虽在京兆府撇清了自家亲爹的作案嫌疑,可花锦鸢也没天真到以为郑贵妃就这样轻易放过花家。 毕竟自家亲爹虽不是凶手,但到底是真的碰过追风,有心人存心找茬,那收到大理寺的判决文书不过是迟早的事。 只不过对方的无耻程度还是有些出乎了她的意料。 当初花锦鸢还不是准贤王妃的时候,姜申看到她就头大,更不用说他现在连府尹都不是了。 来给花家送文书这活儿谁都知道不是好差事,文书在一众小书吏手里兜了一圈,最终摊到了他头上。 姜申硬着头皮上门,本就心惊胆战,这会儿见花锦鸢冷笑,更是吓得两股战战。 可该说的话,却还是不得不说。 “是,赔与卢氏白银十万两。另外……”他颤抖着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头都不敢抬一下,又从大袖里拿出一份文书,颤颤巍巍的往前递了过去。 “花三爷还因对皇族不敬,置皇族于险地,被判了流放。准……准许以银赎……赎罪。” 姜申咬着牙,憋着一口气才堪堪将话说完,一张脸惨白的吓人,不明就里的人看了,还以为他才是那个被判刑的人呢…… 相比之下,花锦鸢倒是淡定。 “赎?这不敬之罪又要多少?也是十万两?” 姜申艰难的点了一下头,只觉得下一刻自己就要被花大小姐乱拳打出门外了! 却听头顶上轻飘飘的传来一句“知道了,姜大人请回”,随即手中文书就被抽走了。 直到走出花府,他都半点没有劫后余生的实感,总觉得心跳得更厉害了。 可他也管不了这么多,老老实实回了大理寺复命,至于花家和郑氏卢氏的恩怨,只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花府内。 花锦鸢将两份判决文书递给红豆,淡定问道:“我爹今日去了哪里?昨儿他不是还说要给新店捧场的吗?” “三老爷去了城外贤王府的别院,乌隆跟着,贤王殿下也派了王府管家以及暗卫陪同。”红豆一边收好文书,一边回答道。 花锦鸢挑了挑眉,自家亲爹被唐明堔忽悠走,她倒是一点都不意外,这世上本就没那么多偶遇,更何况是在“双重岳父”严防死守下的偶遇。 不过唐明堔连暗卫都派了出去,这得对未来岳父多上心,多不放心啊? 唐明堔身为先皇之子,哪怕再得陛下信任,也不宜私自豢养暗卫。 据她所知,贤王府的暗卫都是陛下调拨给他的,数量不超过10人。也就是贤王府主子少,才堪堪够用。 想及此处,花锦鸢不禁嘴角上翘,心情越发好了。 “等我爹回来,把文书给他,让他自个儿算算,二十万两白银得扣他多少年的零花钱。算好了就报来,我给他记到公账上。” “是。”红豆不由也弯了弯眼,露出一丝笑意。 谁不知道三老爷的零花钱不算今日这笔,都已经扣到六十年之后了…… 害得小姐每个月都要绞尽脑汁给乌隆塞“额外补贴”…… 说曹操,曹操到。 花锦鸢还没走到后院,就见花文昊风风火火的回来了,满脸兴奋,浑身都散发着激动和喜悦。 隔着老远就大声唤道:“鸢儿!你今日没同我一道去别院,真是亏了!你都不知道女婿他人有多好!” 花锦鸢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自家亲爹。 唐明堔人有多好,她是不知道,有多爱屋及乌,反正她是看出来了。 自家亲爹有多容易被攻克,她也看出来了…… 花文昊也不在意女儿的眼神有多无奈,径自走到她身旁说个不停,“他把追风救出来了!就养在别院里,请了好几个养马的大师傅照料着,至多再有半个月,追风的伤就能全养好!” “追风还活着?”花锦鸢一愣。 她收到的消息明明是追风早在卢氏族人刚进京的那天,就被乱棍打死,给驸马陪葬了。 为此,花文昊哭丧了好几天,还给追风立了“衣冠冢”,里面埋了追风小时候的玩具和一副马鞍。 没想到唐明堔竟能瞒天过海,把追风给救了。 要知道这可是在郑贵妃眼皮子底下虎口拔牙。 不仅仅是一句“有心了”,就能办到的。 唐明堔能用的人不多,难道他又去求陛下出手了? 花锦鸢不禁好奇起来,不及细想,就见花文昊不知从哪儿翻出了一把铁锹,转身就又要出门。 “爹,你等等。伯娘就快回府了,晚上祖母定是要摆团圆宴的,你不打算做个准备?” “啥?大嫂回来了?你怎么不早说!”花文昊惊得嗓音都变了调,慌忙将铁锹扔到一旁,一个急转弯就往自己的院子里跑,“乌隆!乌隆!快给爷找衣裳!最厚的棉衣全给爷找出来!” 乌隆朝花锦鸢行了礼,便默默跟上,心道:这次棉衣怕是不够,再加几层棉垫子,怕是都不能改变三爷被打得双股开花的惨剧了。 毕竟,全家唯一会揍他,也有力气揍他的人,回来了。 同时默默跟上的,还有红豆。 两份大理寺文书还等着三老爷签收呢…… 乌隆看了一眼红豆。 红豆奉上文书,低声转达了自家小姐的意思。 乌隆接过文书,神情复杂。 三爷应该能活过今晚? 要不干脆给他把被子裹上? 半个时辰后,花府门前便有了动静。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了府门前,花文晔扶着一位气质和善的中年女人下了车。 女人面若银盘,杏眼笑唇,身形婉约,身着繁复的素色衣裙,层层叠叠,端庄沉稳。但下车的动作却十分利索,只虚虚搭了一下花文晔的胳膊,便踩着马凳稳稳的下了车。 正是常年飘在海上的花苏氏。 运送白银的车队早已在出了港口之后不久,便化整为零秘密进京,一路只抵陛下的私库。 而花苏氏则带着自己的婢女,以及简单的行李,绕路从京城郊外的报恩寺经过,假装礼佛祈福归来。 原本并不需要这么麻烦,避人耳目暗中返京就好,以往这么多年花苏氏都是这样干的。 只可惜这次撞上郑贵妃口谕,非要花家承办春日宴,她身为花家夫人,可以不露面,但必须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第29章 变卖聘礼 “夫人,来,为夫扶着你慢慢走。这次上山为母亲祈福七七四十九天,真是辛苦你了。鸢儿定然已着人炖好补汤,贤王殿下送来不少上好药材,正好给你好好补补。” 虽是有意遮掩苏氏的行踪,做戏便做全套,但花文晔的心疼却丝毫不作假。 若是可以,谁愿意自己的妻子整日在外劳累奔波,一年都见不上几次呢? 苏氏舟车劳顿,便是铁打的人在船上摇摇晃晃几个月都难免疲惫,更兼之在府外她还得坚守“体弱不宜出门”的人设,便顺势往自家夫君身边靠了靠。 虚弱又嗔怨的瞪了他一眼,“你背着我就将鸢儿许配给别人,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还想胳膊肘拐去贤王府?谁稀罕他送来的药材!” 花文晔没料到苏氏会当众发作,想来处变不惊的脸上不由讪讪,“是是是,不稀罕。回头我便让人把药材都退回去。好在离大婚还早,若夫人一直对贤王殿下不满意,为夫便是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也定要求得陛下收回圣旨。” 夫妇俩携手迈进大门,府门在二人身后缓缓合上。 苏氏这才一把推开花文晔的胳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哟,收回圣旨?几个月不见,花大人胆儿肥了啊?谁不知道选中花家本就是陛下的意思,你豁出脸不要?他还要呢!真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哄三岁小孩呢?” “夫人这可就冤枉为夫了!为夫当初也曾极力反对,后来架不住贤王心诚,又询问了鸢儿的意思,这才定下了婚事。陛下也答应,只要花家对贤王有任何不满意,随时都可以退婚……” 花文晔讪讪的解释着,话没说完就被苏氏毫不客气的打断了。 “除非贤王谋逆,否则但凡花家提出退婚,那就是与他结仇,对陛下有怨。你这老狐狸难道真信了陛下的鬼话?这都进府了,又没外人,还不说实话?” 花文晔默了默,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终于正色道:“满朝文武,陛下能信任的人太少了。除了花家,贤王妃的人选已别无选择。” 苏氏也收起了凶悍的拳头,嘲讽的冷笑起来,“也对。一连死了三个未婚妻,郑贵妃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对贤王志在必得!可怎么就是鸢儿?!” “陛下与我最初选中的都是鹭儿。可贤王看中的却是鸢儿……”花文晔眉头紧皱,面色发苦,显然也并不赞成唐明堔的选择。 但赐婚本该是件喜事,他与陛下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 正巧鸢儿对他并无排斥之心,好歹给他几年时间争取一下…… “他的心意顺了,鸢儿的死活就不管了?”苏氏顿时心头火起,对唐明堔的怨气直冲云霄。 若被赐婚的人是花锦鹭,京城这些魑魅魍魉多少都要看在花文晔的面子上忌惮三分,根本就不会有春日宴这种明目张胆的存心找茬。 可换做花锦鸢,丧母长女本就不在高门贵族选媳的标准之列,亲爹又支撑不了门庭。 花文晔再厉害,那也只是隔房的叔伯。 莫说那些心怀不轨之徒,便是陛下,若非要在花家姐妹俩中选一人独活,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将花锦鸢当做弃子。 在世人眼中,侄女再亲又怎么比得过亲生女儿? 花锦鸢想要成为真正的贤王妃,活到嫁入贤王府的那一天,远比花锦鹭要难得多! 而苏氏,只是希望两个孩子都能平平安安的活着。 花文晔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用力握住她的手,“夫人,鸢儿与贤王都非任人宰割之辈。且行且看。” 夫妇俩沉默以对,久别重逢的喜悦都被冲淡了许多。 当天晚上一家人齐聚一堂,老夫人乔氏拉着数月未见的儿媳,又是心疼抹眼泪又是抱怨儿子不中用,絮叨了好半天。 愣是没想起闯了大祸的小儿子。 花文昊裹着厚厚的棉衣,缩着脖子胆战心惊的吃完了这顿饭,只觉得死里逃生,又疑惑大嫂和亲娘怎么这次这么轻易就放过自己了。 回了自己的院子后,活生生做了好几天噩梦。 最后挂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主动找苏氏领了一顿板子,这才又生龙活虎起来。 唐明堔对此表示,学到了! 花家家风淳朴,就讲究个坦坦荡荡。日后他若犯了错,定要立刻讨得王妃原谅! 花文昊看着满脸认真的唐明堔,只觉得大哥帮鸢儿找的这女婿……怕不是有点傻? 明明是应该日后一定不要再犯错,才对! 挨打难道很好受么? 都过了好几天了,他双股还隐隐作痛呢! 要不是唐明堔诚心诚意邀请他来看望追风,他今儿肯定还趴在床上养伤呢! 不过,看在女婿救了追风的份上,他也不想为难人。 “今日你邀我做客的目的,其实我也知道。不就是听说花家将你送来的聘礼都抵押折买出去了吗?” 唐明堔连忙点头,“岳父大人明鉴,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说是花家为了那二十万两罚银,可谓倾家荡产,能卖的都卖了。岳父大人,老师他不好意思开口,您可千万不要跟我客气!还缺多少,我补上!聘礼就别卖了!” 万一卖完了,小王妃不承认这婚约,他找谁哭去? 花文昊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我大哥不好意思,我就好意思了?你把花家想成什么人家了?” 他压低声音,附耳道:“老实告诉你,那都是掩人耳目的。左手进,右手出而已。你放心,聘礼一件没少,等过几年鸢儿出嫁,那些宝贝还得跟着嫁妆一道抬回你府里呢!” 唐明堔愣了一下,“可,我亲眼看见好几样聘礼都被卖进了珍宝阁……” 都是他亲手挑的,断断不可能认错啊! 花文昊瞥了他一眼,隐晦道:“珍宝阁每月初五闭店盘账的规矩,是我大嫂定的。” “什么?”唐明堔瞪大了眼睛,“那大陨典当行?” “月底盘账不闭店,但是各分铺的掌柜都必须亲自来府里,无故不得缺席。”花文昊飞快接道,“也是我大嫂定的。” 一旁伺候的乌隆忍不住轻咳,“老爷,您的零花钱……再说下去,可真没得扣了啊……” 第30章 罚银奉上 大理寺的判决文书定期都会公示出来。 关于驸马身亡一案的文书一出,本就对花家就十分忌惮的各家各户,更是丝毫都不掩饰看笑话的恶意。 就连花文晔每日上朝,都时不时有自持背后靠山硬挺的同僚,不怀好意的问他“是否需要借账赊账”。 更别提人人可欺的花文昊了,好好走在大街上,都有不知哪家的纨绔小子故意左撞一下,右绊一脚的。 这段日子以来,也就唐明堔邀他做客,他才能不那么憋屈的透一口气。 而花家也“不负众望”的让整个京城都看足了热闹。 花夫人苏氏带着花家两位小姐频频出入各大典当行,钱庄以及珠宝行,每每都是抬着箱子进,空着手出。 那架势,人人看了都说,若非宅邸乃陛下御赐,花家恐怕恨不得连宅子都卖了,以凑齐那二十万两罚银。 而始作俑者的郑贵妃更是快意。 娇鸾殿内点着清甜馥郁的鹅梨香,幽香盈室却不见半点轻烟,显然是寸缕寸金的上上品。 郑贵妃年近四十,却面若二八少女,身着艳丽的桃粉薄纱褶裙,同色的褙子长及脚踝,与褶裙纠缠在一起,层层叠叠,慵懒而随性。 她歪坐在贵妃榻上,斜睨着坐在下首的郑彩莹,略有些不满道:“这都过去过久了?花府是藏了金山银山?到现在还没变卖干净?” 郑彩莹撅了噘嘴,嗤笑道:“花家上下都没脸没皮的,大理寺又干不出催债的事儿,可不就让他们能拖一日是一日了吗?” “大理寺不催,卢氏那群蠢货也不催?先前不是蹦跶的厉害,说什么七大氏族该同气连枝,郑氏不该拿他卢氏族人作伐子,怎么这会儿对着花家就成了缩头乌龟?”一想起那搅屎棍似的卢氏,郑贵妃便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没催?”郑彩莹瞪着杏眼,忿忿道,“卢氏那群人跟见了腥的猫似的,怎么肯善罢甘休?文书送去花家没两日,他们就在路上拦了花夫人。” “当街拦人?”郑贵妃不由鄙夷的撇了撇嘴,卢氏果然是没落了。 不过,这于她有利,她自然不会替花家打抱不平,“人都拦了,罚银都没要到?” “可不是吗!”郑彩莹同款撇嘴道,“姑母您不知道,那花锦鸢有多伶牙俐齿!说什么大理寺罚银最短也有一个月期限,期限没到,便是告到陛下那里,卢氏也不能从花家拉走半个铜板! 卢氏那几个老头当场就被气得晕过去了,陛下还特意派了太医去安抚呢!” “没用的东西!”郑贵妃顿时更加鄙夷了,“好歹也是卢氏族老,竟在一个小丫头片子手上吃瘪!纵然真有一个月期限,如今也快到了。我倒要看看花家想赖账到什么时候。” “兴许就是这两天了?”郑彩莹微微挪了挪大腿,有些坐不住了。 要不是今日郑贵妃召见,她本来是想在家等着看热闹的。这两天她日日都派了小厮去花府门口蹲守,就是想第一时间吃瓜呀! 正在此时,便有娇鸾殿的宫女领着一个小丫鬟快步走来。 郑彩莹眼睛一亮,来人正是自己身边伺候的丫鬟,莫不是花家终于有动静了? 就见小丫鬟匆匆走到两人面前,“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头也不抬的说道:“贵妃娘娘日安!” 郑贵妃不认得她是谁,却认得她身上穿的衣裳,心知这是郑家的丫鬟,便随口问道:“有事便说。吞吞吐吐作甚?” “可是花家想出什么花招要赖掉罚银了?”郑彩莹兴奋的追问。 小丫鬟不敢抬头,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她甚至还有些瑟瑟发抖。 “没……没有……花大人刚刚亲自押着好几车银子出门了……” “花家竟然真的凑齐二十万两白银了?”郑彩莹瞬间瞪大了眼睛,“这些年陛下的赏赐,他们难道一点都没花用?怎么可能!” 京城各家之所以笃定能看上花家的笑话,便是详详细细算过花家的家底。 苏氏出身贫寒,父亲不过只是花文晔的启蒙恩师,只有举人功名而已,嫁妆能有几百两银子就顶了天。 花文晔的俸禄,得的赏赐,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往多了算,花家能凑出十五万两便已是极限。 这还得卖了刚刚开业的“山鸟”! 可“山鸟”背后明显是有陛下撑腰,说不定就是陛下的私产,花家哪儿敢说卖就卖? 而如今“山鸟”也确实还在正常营业,花家到底是从哪里凑到了这么多银子? 难道…… “陛下暗中借钱给花家了?”郑彩莹惊呼道。 “不可能。”郑贵妃想也不想的白了她一眼,“陛下的私库早空了。” …… 郑彩莹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了。 总觉得自己不小心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呢! 郑贵妃看向下方的小丫鬟,“你接着说,花侍郎押着银子去大理寺了?可曾清点完毕?二十万两可是一文不少?” 小丫鬟顿时抖得更厉害了。 “不……不曾……” “银子不够?”郑贵妃有些不耐烦的追问起来,“快说!磨磨蹭蹭的!郑家的规矩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小丫鬟无法,只得咬牙道:“花大人不曾去大理寺,而是押着银子去了公主府。当场清点出了十万两白银,说是卢氏要求的赔偿。” “只不过驸马既已入赘皇室,上了皇族的族谱,这赔偿自然不该由卢氏领取,而是应由公主接收。” “然后,花大人又押着剩下的十万两,径直去了西郊大营,将银子悉数交给了崔统领。说……” “说这是抵了他家三弟流放之罪的罚银,本该交给大理寺,不过日前陛下有旨,西郊大营的军饷欠了好几个月了,这笔罚银就先填补给众位军士。” “还……还让花大人一事不劳二主,直接将银子送到,省得户部劳累,多转一道手续,浪费人手……” 小丫鬟磕巴了两下,好不容易一口气说完。 整个娇鸾殿都安静了…… 第31章 换汤不换药 这日正值月末,大陨典当行各分行的掌柜借着城南错综复杂的小巷,从花府各处隐蔽的侧门汇集于此。 一一盘点清楚之后,又悄无声息的各自离去,仿佛从没在城南出现过。 花府后院有一处专门辟出充作账房的院落,噼里啪啦的算盘声正此起彼伏。 掌柜都是做熟的老人,交来的总账大面上是不会出错的,但细微处是否有猫腻,还需核算完他们交来的账目明细。 负责复核账目的,都是花家精心培养的家仆。 大多都是孤儿出身,也有实在活不下去的流民,得花家恩典,有饭吃有衣穿,唯一需要做的便是学会主人教授的技艺,然后一展所长。 眼下这些在账房忙碌的,只是其中精于算术的一部分。 而更多的,则随着花家生意的扩张,遍布大陨的各个角落。 与陛下合作的这十多年里,早已发展出了极为庞大的人脉网络。 而就连陛下都不知晓,这样一张大网真正的掌控者却并不是他信任万分的花文晔,而是谁都没放在眼里的花锦鸢。 当然,初始花锦鸢提出要培养自己的人手时,打的可是甩手掌柜的主意,毕竟谁也不能丧心病狂的要求一个吐字清晰都很艰难的小婴儿干活? 然而,大伯花文晔和伯娘苏氏实在太忙了,连家都回不了的那种忙,小婴儿只好乖乖当起了童工。 从最初指挥红豆绿豆二人跑腿,到亲自出面,花锦鸢只觉得自己小小年纪承担了太多这个年龄不敢承担的重担。 她埋头打着算盘,额头上冒出薄薄一层汗珠,也只抬手拿袖子草草擦了两下,便又一目十行的忙碌起来。 一旁的花锦鹭抿着嘴,想要偷懒,然而偷偷摸摸的抬眼看了一眼姐姐,又看了看另一边的自家亲娘,得到瞪眼一枚,只得继续鼓着脸拨弄着算盘。 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的花锦鸢却仿佛头顶上长了眼睛一般,开头道:“要是累了就去歇会儿,这个月有伯娘在,人手充裕得很。” “真的?!”早就坐不住的花锦鹭顿时眉开眼笑的跳了起来,拔腿就往门外跑,“那我去厨房给你们煮点绿豆汤来消消暑!” 不等苏氏阻拦,人就跑得没影了。 苏氏哭笑不得,嗔怪道:“就你惯着她!她都12岁了,便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这个年纪也该学着看账本管家了。” 花锦鸢翻完一本账册,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甩着袖子给自己扇了扇风。 眼看就要七月了,这天真是越来越热了。 可惜苏氏也好,自己与鹭儿也罢,身子底子都不算好,寒凉之物能少用便少用,每年用冰也比别家要晚上许多。 实在热得不行,才会在屋里摆上一个小小的冰盆。 在外人看来,这自然又是花家贫瘠的佐证。 “伯娘也不必太担心,鹭儿只是耐不住性子罢了。你不在家的时候,每月都是她帮着我一起核账的,可从没出过错。难得你在家,她才想撒个娇而已。” 花锦鸢一边笑着回应,一边又拿过一本账册翻开核算起来。 苏氏忍不住叹气,“你不是与她一般大?怎么就不见你撒娇呢?鸢儿,你要是累了,就对伯娘说,可千万别憋着。” “也就这两天,忙完就好了。”花锦鸢不以为意,“过两个月,新一批账房班的学徒就可以出师了,到时候就能清闲许多了。” “得了!”苏氏抬起下巴指了指隔壁,“你大伯说,咱们那位陛下早半年前就惦记上这批人了!就等着他们出师,好替换下那屋做熟的老账房呢!” 闻言花锦鸢不禁一愣,连手上的算盘都停了,“我怕他抢人,都已经专挑女人培训了!他总不能连女账房都给抢去户部?!” 陛下他敢让女人入朝为官,也得看满朝文武同不同意啊! 便是当年的圣祖皇帝也没能真正如愿呢! “他倒是想呢!可氏族不得弹劾死他?”苏氏没好气的瞪着眼睛,“户部是没法儿直接塞人进去,可户部那些还没成婚的小吏不是一抓一大把吗?” 何止一抓一大把! 那一大把里,还十个有九个都是从花家账房里“抓”去的壮丁呢! 有不少和隔壁那一屋子姑娘还都是同学呢…… “陛下这是……做红娘做上瘾了啊……”花锦鸢顿时乐了。 只要不是强买强卖,真要有看对眼的,她自然不反对。 事实上,嫁人之后能不荒废所学,在这个时代已经极为不易,纵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得个官身,但挣个诰命却是不难。 于她们,于花家,都是最好的出路。 唯一的坏处便是,花锦鸢理想中的清闲生活又遥遥无期了。 她摇摇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说这个了。伯娘,那本该给大理寺的十万罚银,陛下怎么会直接拨给西郊大营?” “为什么不能拨给西郊大营?”苏氏反问道。 花锦鸢皱了皱眉头,“大理寺卿乃郑家姻亲,十万罚银若是进了大理寺,便与进了郑氏无异。可西郊大营的崔统领,同样出身七大氏族的博陵崔氏。落到他手里……这不是换汤不换药吗?” 氏族家大业大,谁都不会真的看上这区区十万两银子。 便是最没落的卢氏,也不过是为了为难花家,故意撒一口恶气罢了。 往深处说,明面上为难的是花家,可人人都知道花家背后站着的是陛下。 暗地里,这何尝不是氏族给陛下的警告? 警告他,大陨离不开氏族的支持。 警告他,不要妄想依仗寒门翻身。 因此,花锦鸢将卢氏索赔的那十万两,高调抬进公主府,就是为了打氏族的脸。 可该给大理寺的十万,就不是她能做主的了。 没想到,陛下和她心有灵犀了一回…… 只是这操作她有点看不懂…… 苏氏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家侄女,“崔统领出身崔氏不假,可他若是真的已为郑贵妃所用,贵妃娘娘又何必迫不及待的将长公主的画像送到他面前?” “更何况,江南道那里,陛下已经等不下去了!” 第32章 贤王殿下此生不亏 “陛下欲遣禁军往江南道抓人?”花锦鸢诧异的看向苏氏,“他是嫌贤王死的不够快?” 江南道贪腐猖獗,本就是氏族在背后撑腰。 西郊大营驻扎的十万禁军中,半数以上都与氏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领头的崔统领更是出身博陵崔氏,纵然不是与郑贵妃一条心,可那也是氏族内部之争,断不会做出背叛崔氏,自毁根基之事。 真要让他带兵,随唐明堔去江南,到时候被抓的是谁那可就不一定了! “你想什么呢!”苏氏难得对自家侄女露出嫌弃的神情。 这丫头虽生而知之,才智过人,可对人心难测却总缺了根弦似的。 苏氏只得掰碎了,与她细细道来,“陛下有心整治氏族,却不能草率的连根拔起,最好的办法便是让氏族彻底为己所用。干掉不听话的,换个听话的,氏族依旧长盛不衰,可却无声无息的变成忠于陛下的氏族。” “崔阕年幼丧父,本该得到同族叔伯的照应,但族中有人觊觎他母亲的美貌,想要强娶。他母亲誓死不从,最后自尽而亡。那人求而不得,就把气撒到了成为孤儿的崔阕身上。” “崔氏虽供养他长大成人,可这过程属实称不上愉快。要不然你以为崔阕背靠崔氏,又怎么会当了武将?还不是那人故意阻了他的仕途。” 花锦鸢目瞪口呆。 西郊大营崔统领,大名便是崔阕。 她一直以为这人年纪轻轻就坐上统领之位,乃是崔氏背后运作,没想到却是现实逼得他不得不拼尽全力往上爬。 “逼死他母亲的那人是?”花锦鸢好奇道。 “正是现任崔家家主。” 花锦鸢在心里默默算了算崔阕的年纪,随即更诧异了,“崔统领出生之时,崔家家主便已娶妻,原配夫人至今都活的好好的呢?如何能……” 苏氏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这就是他母亲被逼自尽的根源所在了。若是娶为正妻,便是为了儿子着想,她也定会点头同意。可那人却是要纳她为妾!” 若她只孤身一人,为妾便为妾了,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可她还有儿子,纵使是崔氏最不起眼的旁支,儿子也是堂堂正正的崔氏嫡子! 能享崔氏资源,入仕从商皆自由随心。 然而,一旦她做了妾,那儿子便要背上妾生子的身份,为崔氏嫡子做牛做马,为奴为仆! 越是世家大族,越是嫡庶分明,她若不死,儿子便永世不得翻身。 花锦鸢沉默半晌,只咬牙切齿吐出一句,“这也……欺人太甚了!” 可不是欺人太甚? 苏氏心中冷哼,这还只是明面上调查到的消息,事实上,崔阕父亲的死恐怕都有猫腻,只不过时间过去太久,很多证据都难以查验罢了。 外人都能查到的事,崔阕又岂是傻子? 想要报仇,普天之下他只能与陛下合作。 此番江南道之行,便是陛下要他交上的投名状。 同一时刻,西郊大营内,当事人崔阕正目光沉沉的看着那一口口装满了白银的箱子。 “花大人,这是何意?” 花文晔不紧不慢的捧着杯盏,神色淡然,仿佛来送的不是自家弟弟的罚银,而是陛下的赏银。 “崔统领不必担忧,你若不信这是陛下口谕,不妨等上一两日,自可见分晓。” 崔阕面沉如水,陛下口谕他自是信的。此行跟随贤王殿下,也没有问题。 只是…… 江南道沉疴痼疾,积重难返,纵使证据确凿,要想一网打尽,就必须得分兵。 早考虑到后期维稳,少说也得带兵三万,历时三月有余。 十万两白银也就堪堪只够发下军饷,就连辎重粮草都没着落,更别说军备耗损了…… “银子……不够。”区区四个字,崔阕在嘴边颠来倒去盘了半天,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如今西郊大营全靠氏族支撑,陛下一旦对江南道下手,氏族立马就能断了禁军的补给。 他为了报仇,能勒紧裤腰带,可他手下那十万军士,怕不是立马就得哗变了。 “不急。”花文晔仿佛没看到他脸上的窘迫与愤恨,淡定的吹了一口热茶,“统领稍安勿躁,兴许过一会儿便有佳人相助。” “佳人?”崔阕皱了皱眉。 真有人相助,那也该是“贵人”?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二十出头,花家小厮打扮的年轻小子,撩开营帐走了进来。 “老爷,公主府的秋姑姑亲自押着银两到大营门口了。” 花文晔嘴角翘起,放下茶盏,起身伸手,“崔统领,请?事关军饷,还是亲自清点为好。” 崔阕愣愣的跟在他身后,一直走到大营门口都没回过神。 看到门口那排的整整齐齐,还异常眼熟的几十口大箱子,他心里只划过一句话,“又一个十万两!” 花家的“笑话”传遍京城,大营里有一个算一个,是个人都能猜出这就是花家赔给公主府的那十万两。 换句话说,花家“倾家荡产”凑够的二十万两白眼,如今悉数都进了西郊大营。 “崔统领,如今,银子可够了?”花文晔淡笑的看向他,脸上丝毫没有肉痛的表情。 崔阕看了他好半天,才敬佩的拱了拱手,“花大人高义!能做您的侄女婿,贤王殿下此生不亏!” 花文晔脸色一僵,笑容瞬间退去,若有似无的轻哼一声,“银子既已送到,本官就不叨扰了。告辞!” 说着,便毫不客气的甩袖走了。 “花大人这是……”崔阕尴尬的放下手,满脸都是疑惑。 花家如此不遗余力的支持贤王,难道不是对他十二分满意? 先前来禀报的花家小厮倒是笑容不变,从崔阕身边经过时,低声道:“我家老爷严于律己,不肯徇私。小的便厚着脸皮,恳请统领对我家准姑爷多加照应了。” “季青!休得多嘴!” 小厮季青被自家老爷训斥,脸上也不见丝毫惊慌,十分有礼的与崔阕告别后,这才紧走几步,跟上花文晔。 一主一仆走出好远,崔阕还能听到花文晔的数落声,只觉得有些不真实。 随即看向公主府送来的银两,他又不自觉的皱起了眉。 公主此番擅作主张,恐怕郑贵妃那里不好交代啊? 第33章 吏部尚书 郑贵妃到底在娇鸾殿里摔碎了多少茶盏,花锦鸢不得而知。 在她正式嫁入贤王府之前,以她的身份几乎不可能有进宫的机会,自然也无缘得见这位如雷贯耳的郑贵妃。 不过另一位当事人,染月长公主唐苒,她倒是频频“偶遇”。 尤其是在唐明堔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带兵前往江南道之后,几乎每次巡店,她都会在“山鸟”的国子监分店遇到她。 最初这位长公主找的理由是“还斗篷”。 没错,就是驸马身死那日,红豆给她披上的兔毛斗篷。 花锦鸢还记得,那日已经入夏,京城上至陛下,下至平民百姓,都已经换上了轻薄的夏衫。 “山鸟”新推出的各式冰饮供不应求。 唐苒便是在这情形下,走进了国子监分店,抱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斗篷,香汗淋漓。 让她一时分不清这丫头到底是嫌冷,还是嫌热…… 毕竟,事情都过去快两个月了,那斗篷又极为常见,不带半点记号,便是红豆也难认出这是当时那件斗篷。 花锦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懂公主殿下时隔两个月,顶着火辣的大太阳,亲自来还早被人遗忘脑后的斗篷,是几个意思。 不过看在她是唐明堔嫡亲侄女的份上,花锦鸢还是连忙将她迎到楼上的包间,让小二上了一杯解暑的绿豆汤。 然后她便看见自始至终低着头的唐苒,一言不发的开始掉眼泪。 一滴又一滴,滴在桌子上,滴在绿豆汤碗里。 “公主殿下,您这是?”花锦鸢有些慌,幸亏自己是女儿身,要不就这场面,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唐苒不说话,好半天才放开怀里抱着的斗篷,从轻薄的大袖里伸出半截指尖,小心翼翼的捧起碗,小口小口的啜饮起来。 花锦鸢头皮发麻,伸出手想要阻拦,又无从下手,“殿下,要不让人换一碗?刚刚……眼泪都掉碗里了……” 然而,唐苒闻言却索性竖起了碗,咕咚两口就把剩下的碗底都倒进了嘴里。 花锦鸢却猛地瞳孔一缩! 随着唐苒的动作,大袖微微滑下,露出的一小节小臂上竟然布满了从横交错的藤条印! 她连忙抬头看向一旁跟着公主的秋姑姑,这才发现仆随主,秋姑姑也在默默流泪,泣不成声。 花锦鸢给红豆使了个眼色,见她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才又努力压下心中猜疑,故作平静道:“殿下可能吃冰饮?要不要尝尝这个月的新品?” 唐苒放下碗,又垂下头,眼泪啪嗒啪嗒的落着,手又缩回了大袖里,只露出指尖,轻轻把空碗朝花锦鸢的方向推了一下。 花锦鸢扶额,无力的招来小二,“上一杯杨枝甘露,再上一杯葡萄星球,全糖,去冰。芒果双皮奶也上一份,都记在我账上。” 就这样,那天长公主殿下在店里一个人喝掉了三杯奶茶,吃掉了两份甜点,才红着眼眶离开。 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而跟着她的秋姑姑不遑多让,临走时还打包了一大包蛋糕。 同样,没说一句话。 一头雾水把人送走的花锦鸢等到红豆打探完消息回来才知道,前一日唐苒在宫中,被郑贵妃宫里的嬷嬷打了二十藤条。 理由是,驸马丧期未过,肆意享乐。 而事实上,这两个月以来,若不是郑贵妃召见,唐苒连公主府的大门都没出过。 所谓“肆意享乐”,不过是她在自家书房里看了一本闲书而已。 那闲书甚至连话本子都不是,就是本菜谱! 明眼人都知道郑贵妃是因为公主“资敌”而大动肝火,不过谁也不能指责郑贵妃不对。 毕竟,人家责罚之前可是说了,“你身为大陨长公主,夫君尸骨未寒,竟有心情整日琢磨吃的?口腹之欲就如此之重吗?本宫含辛茹苦将你养大,何曾饿着你了?” 花锦鸢听完,不由唏嘘不已。 二十藤条就已经够疼的了,还被当着一众宫女宦官的面骂嘴馋,但凡要点脸面的姑娘,都得委屈哭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在花锦鸢面前哭过的缘故,唐苒倒是越发不见外了。 最初还假模假样的拿着“山鸟”的储值会员卡,假装忠实顾客来“偶遇”。 后来唐明堔离京了,她便直接打着“替皇叔照料小婶婶”的名头,恨不得黏在花锦鸢的大腿上。 连花锦鹭看着她的眼神都不对了,“公主殿下,我才是我姐的妹妹,亲妹妹!” 唐苒居高临下的伸手比了比她的头顶,“我知道你是我小婶婶的妹妹啊,就这……也不可能错认成姐姐?” 同样还没唐苒高的花锦鸢:你一18岁少女,跟12岁的小丫头比身高?真对不住啊!明明比你矮,却偏偏涨了辈分! 凸(艹皿艹) 不过,唐苒虽然长了一张不大讨喜的嘴,但紧迫盯人倒真不是无的放矢。 “花大人刚刚升了吏部尚书,正在三个月试用期内,朝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就等着花家出纰漏呢!小皇叔不在,我自然要替他看护好你们。” 得益于花文晔公正无私,又忠孝两全的处理了自家弟弟涉案一事,陛下在朝会上毫不掩饰的大加赞赏。 而吏部老尚书的身体自从入夏便一日不如一日,于是陛下便终于准了他告老还乡的折子,名正言顺的给花文晔升了官。 一时间,不知有多少人午夜梦回时都恨得牙痒痒。 据不完全统计,自从唐明堔离京后,短短一个月,花家上下遇到的“卖身葬父”“街头纠纷”“醉酒意外”等等就已经不下13起。 如今花文晔每日上朝,不仅有小厮季青跟随,暗中更是有陛下派来的四名暗卫轮流看护。 而花家其他人则极尽可能的减少出门次数。 只不过,花锦鸢担心氏族狗急跳墙,冲着“山鸟”做手脚,这才不定期巡店。 毕竟出门巡店这么危险的活儿,还是一家人中武力值最高的人来干,比较安全…… 只有对花锦鸢武力值一无所知的长公主殿下,操碎了心。 第34章 贤王返京 花锦鸢防着郑贵妃等人对“山鸟”动手,一防就是一个夏天。 倒不是怕惹出什么不能解决的祸事,而是生怕郑贵妃拿人命作伐子,祸及无辜。 但眼瞅着天气热了又凉,“山鸟”铺子里的冰饮都开始渐渐下架,都没见有人“吃坏肚子”上门闹事。 倒是听说有好几家酒楼跟风,倒腾出了仿冒品低价销售,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隔夜的原料变了质,闹出了不小风波。 平白无故给“山鸟”拉来了不少死忠粉。 对此,花锦鸢疑惑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唐苒给她解了疑。 当然,“答疑解惑”的唐苒其实比她更诧异,“这家铺子真不是我父皇暗地里授意花家开的?!” “如假包换,完完全全属于花家自己的产业。”花锦鸢真诚的看着她。 陛下确实暗中指着花家挣钱,但“山鸟”这点儿小打小闹,他也确实没掺和。 哪能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呢? 这些年花家替陛下赚钱,但也置下了不少私产,都是在陛下那里过了明路的,“山鸟”在其中确实排不上号。 花锦鸢实话实话,唐苒却是不信的。 她满脸都写着“你别骗我了”,“能把分店开到国子监,还有可能是花大人贿赂了孔祭酒,可一整个夏天都能无限量供应冰品,这不是我父皇的手笔还能是谁?” 花锦鸢愣了一下,终于明白过来为何这几个月来铺子一直相安无事了。 硝石制冰,在大陨并不是秘密。 氏族藏书中早有硝石制冰的记载,甚至曾以此谋取暴利,而横空出世的圣祖爷却将这一技法公之于众,惠及百姓,让酷暑从此不再难熬。 但,用于制冰的硝石,同样也是制造火药的原材料。因此,它和铁器一样,属于管制品。 每家每户能够持有的数量十分有限。 而“山鸟”每日用冰量,有心人只需观察几日便能粗略算出,绝对不是花家能供应得起的。 当然,花家也可以从别家高价买冰,但这样一来,所售饮品就绝不可能卖现在这个价格,除非花家是赔本赚吆喝。 可花家赔得起本吗?答案显而易见。 在世人眼中,被二十万两罚银掏空家底的花家,只不过是陛下推出来的“掌柜”而已。 国子监分店让世人起疑,无限供冰则是坐实了这个猜测。 自然不会有人再找“山鸟”的麻烦。 然而,真相却简单的惊人。 硝石是管制品不假,但大陨境内几乎所有的硝石矿都是由花家负责开采的。 当年圣祖爷“发明”火药之前,就暗搓搓的背着氏族,或骗或买,将后世已知的所有硝石矿都收进了自己的腰包。 开采者更是心腹中的心腹,氏族至今都没能获得完整的火药配方。 这等国之重器,当今陛下自然秉承圣祖爷遗志,宁愿封矿不开采,也绝不让外人插手。 花家得此重任,可见陛下的信任有多深厚。 “山鸟”要用冰,只需报备陛下知晓,便再无限制。 但这些却不好对唐苒说明,花锦鸢只能含糊其辞道:“我大伯找陛下特批了硝石份额而已,兴许是看在贤王殿下的面子上。” 唐苒闻言,倒也没怀疑。 只道是自家皇叔离京前,特意进宫给花家讨的赏。反正自打他与花锦鸢定亲后,这事儿他就经常干,旁人早已见怪不怪。 提到唐明堔,唐苒眼中不由亮起期待,“话说皇叔他也该回京了?只不过是去练兵,总不会又一走好几年?” “那倒不会,我得到消息,贤王殿下秋闱开始之前应该就能抵京了。”花锦鸢摇了摇头,神色却有些古怪。 带兵去江南道抓人,自然不能大张旗鼓,因此唐明堔离京打着的旗号是去淮南剿匪,顺带让刚入选的禁军去练练兵。 花文晔从江南道回京后,陛下之所以没有立即派兵拿人,除了军费捉襟见肘之外,另一个原因便是想让江南道放松警惕。 任谁见陛下一个多月都没有半点反应,都会掉以轻心,彻底相信花文晔去江南道巡查真的只是走个过场。 纵使得到禁军开拔的消息,也不会想到是来抓自己的。 而如今几个月过去,京城各家依旧稳如泰山,不见丝毫异状,可见此次陛下的雷霆手段确实效果不错。 只不过不久后,唐明堔押解犯人返京之时,京城还不晓得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秋闱之前?”唐苒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难怪这都八月底了,父皇还没着礼部安排秋闱事宜,原来是在等皇叔回京。” 她顿了顿,又迷惑了,“不过,秋闱跟皇叔有什么关系?他又不参加乡试。” 当然是扩招啊! 花锦鸢心中嘟囔了一句。 江南道经此一役,整个官场恐怕十室九空,陛下好不容易才拿下这些蛀虫,哪能再给氏族塞人的机会?这些年积累下的寒门人才怕是都要填进去了。 人手用完一批,那不得赶紧再补充库存么…… 想扩招,又不能提前惊动氏族,那可不得等着唐明堔那里尘埃落定么…… 许是知道陛下盼归心切,又许是惦记家中“柔弱可欺”的小王妃,唐明堔果然不负众望的赶在八月的最后一天顺利抵京。 那一日,京城震动。 数千囚车排成长龙,在防卫森严的禁军押送下,浩浩荡荡而来,穿市而过,毫无征兆。 每辆囚车都塞得满满当当,其中还不乏京城百姓耳熟能详的“文曲星”们。 当年高中状元探花,“鲜衣怒马少年时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场景还没忘记,再见竟已是狼狈落魄的阶下囚! 再一细问,方知这些囚犯竟还不是全部! 还有更多罪名较轻,涉案不深的大小官员,被留在了江南道,撸掉了所有官职,罚没了全部俸禄,却还要战战兢兢的身兼数职,辛勤工作,以求戴罪立功。 为此,禁军统领崔阕还留在那里,并没有一同返京。 真真是要榨干这些家伙最后一分价值! 而花锦鸢绝不会告诉别人,这主意,是她出的…… 第35章 堵人 唐明堔去江南道除了三万禁军随行,还带着一份名单,准确来说是官员任免清单,详细列出了每个位子的继任者。 暗中调查搜集罪证的人,是花文晔。每年负责官员考评调任的人,还是花文晔。 陛下有心对江南道下手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早有大批新晋的寒门进士润物无声的被调往江南道,干着最底层小吏的活。 只等此番肃清后,便能迅速接手,平稳过渡。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江南道的富硕太过诱人,小吏也有小吏的贪法,寒门出身也不是人人都能坚守心中信念的。 总之,花文晔回京时就已十分确定,原本备下的人手不够用了。 而再拖下去,人手只会越来越不够用。 人心也许经得起一年两年的考验,可考验个十年八年,这就不道德了。 于是,花文晔只能加班加点,再筛选出一批还能挽救的官员名单,上报给陛下。 陛下当时的心情,花锦鸢不得而知,只不过那几天宫里的御用器皿报损率异常之高。 花锦鸢见自家大伯每天回家都黑着脸,不由随口道:“水至清则无鱼,江南道那么大一片地方,那么深的水,怎么可能要求官吏一文钱都不沾呢?” 一点都不沾,这么不合群,也没法深入敌人内部,掌控全局啊…… 陛下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不会连这点肚量都没有,所以到底在生什么气? “一文钱?”花文晔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白银万两!这还是贪的最少的!” 额…… 花锦鸢默了默,不由咋舌,江南道好有钱! 难怪陛下蠢蠢欲动,咽不下这口气…… “那就以工代罚嘛,一方面是人手不够用,另一方面是大批熟练工,简单粗暴的下狱那多浪费。”花锦鸢随口道,“抄家,再让他们打白工,直到赚够自己的罚银。” 没有什么是罚银解决不了的! 越是贪财,罚银就越让他们肉痛,没毛病啊…… 花文晔闻言,茅塞顿开。 次日,一份详细的“赎身明细”便递到了陛下案头。 很快,唐明堔便带着花文晔的殷切嘱咐和名单去抓人了,心里美的冒泡。 这般妥帖的主意是王妃出的,说明了什么? 再次说明王妃果真爱惨了他呀! 生怕他困于江南俗务,被棘手的麻烦绊住,拖延了回京重聚的大好时光呀! 然而,当唐明堔进宫复了命,又风一般的刮到花府门口时,却被告知,“大小姐不在家,殿下还是请回。” 唐明堔兵不厌诈,“王妃明知我今日返京,怎会不在家?莫不是岳父大人……” 花家门房脑门上全是汗,他深深怀疑自己可能是整个花家与这位贤王殿下最熟的人了,就连两位老爷与这位说过的话,兴许都没有自己多…… 他苦着脸,老老实实交代道:“这次真不是老爷和三爷,大小姐一大早就出门巡店了。按理说这会儿确实是该回家了,可……” 门房哀怨的看了他一眼,“殿下您不是突然回京了么……听说还堵了路……” 大小姐若是被堵在哪里,一堵俩时辰,那可不就耽搁巡店了嘛…… 唐明堔顿时沮丧万分,只得无功而返。 “山鸟”的铺子整个京城到处都是,天知道自家小王妃这会儿巡到哪家店了。 与其一家一家找,还不如明日再来。 他倒是想赖在花家门口等,可惜,岳父大人防他跟防贼似的。 应邀出门做客可以,进门免谈。 而唐明堔不得而见的花锦鸢,确实如门房所料,被堵住了。 但堵住她的,却并非唐明堔造成的道路拥堵,而是郑彩莹。 自从春日宴后,花锦鸢就没再见过她。 她虽是公主的跟班,但唐苒明知她与花家不对付,来“偶遇”花锦鸢时自然不会带着她。 事实上,今日被拦住时,花锦鸢甚至没能第一时间认出眼前这个状若疯癫的女人是郑彩莹。 “花锦鸢!你凭什么让他抓人!我与你无冤无仇,春日宴上也没害到你,你凭什么抓人!” 她是在一处偏僻路口突然窜出来的,伸手就要抓花锦鸢的胳膊。 花锦鸢下意识的连连后退,这人就扑到了地上。 红豆飞快的挡在她身前,神色戒备。 “这是……谁?” 红豆微微摇头,脸是看清了,但人,没认出来。 来人妆全花了,脸上红红黑黑的一大片,还夹杂着青紫,能认出是个人,不是妖怪,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直到听她骂骂咧咧,反复提起春日宴,才让花锦鸢隐约和当然郑彩莹那略显狼狈的身形对上号。 虽是完全不同类型的狼狈,但说到春日宴上想害她的人,那就只有长公主三人。 长公主“弃暗从明”,黏了她好几个月。 姜婉婉则早就被她亲爹姜申送回老家,不在京城。 剩下的,也就只有许久不见的郑彩莹。 “郑小姐?你说什么抓人?”花锦鸢满头雾水,脚下却毫不含糊的又往后退了一大步,还不忘拉上红豆一起。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乃是她安身立命的第一准则。 “你装什么无辜!我哥哥在江南道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若不是你故意报复,让贤王去抓他,他怎么可能含冤入狱!”郑彩莹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来,面容扭曲,眼神满是憎恨。 恨不能吃人! 花锦鸢皱起眉头,“我连你哥哥是谁都不知道。他被抓,与我何干?你有时间来找我的麻烦,还不如去刑部大牢问问他到底贪了多少银子。” 最少一万两,这可是自家大伯的原话。 郑彩莹的兄长既出身郑氏,以他的眼界,又怎么会看上区区一万两? 指不定贪了多少呢! 闻言,郑彩莹顿时尖叫起来,“不可能!我郑氏富甲天下!我哥哥何需贪污!明明就是你与贤王栽赃陷害!” 花锦鸢懒得搭理她,又往后退了几步,就打算从另一条小道离开。 “你和我掰扯有什么用?审案子的人又不是我,你觉得有冤屈,可以去刑部,可以去大理寺,甚至可以去找陛下。我又不会拦着你,有本事,你就像我一样,替你哥哥洗脱罪名。” 第36章 平平无奇情报头子 郑彩莹又气又恼,她若是有那等口灿莲花,颠倒黑白的本事,又怎么会来找花锦鸢! 因着唐明堔刻意封锁消息,返京时又借道淮南,一路上远远看着那一长串囚车,暗中的探子们都以为车里押送的是淮南道的山匪。 等到有人认出囚犯的身份,再将消息传回给背后的主子,唐明堔已经一路快马加鞭,离京城只差一步之遥了。 来自郑氏族中的急信,与唐明堔一行人几乎同时进京。 郑彩莹的亲爹前脚刚着家里的小厮打听到外面闹哄哄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后脚就接到了族长的申斥。 一连三道八百里加急信件,件件都将他骂的狗血淋头! 大意无非是说郑氏是短了你的吃,还是短了你的穿?儿子跑去给皇帝打工,屈就一个小小的县令也就算了,竟然还眼皮子浅到那么点银子都要亲手去贪? 家里养着那么多门客,结了那么多善缘,还不够你挥霍? 稳坐家中等别人贪到手,直接吃他们的供奉难道不香吗? 非要上赶着给老皇帝送把柄? 总之一句话,不许救人! 只当是同名同姓,与荥阳郑氏毫不相干之人! 郑氏丢不起这个脸! 郑彩莹的亲爹整个人都懵了。 自家儿子不是出门游学去了吗?怎么就成了江南道的小小县令?还被抓了? 然而,他只挣扎了半炷香的时间,便提笔给族长回了信。 措辞十分诚恳,文笔相当华丽,中心思想也很简单:好的,没问题。 儿子他有的是,不差这一个。 这个儿子占的也不过是嫡出身份,本也不是他最喜欢的儿子,弃了也就弃了。 什么都比不上家族荣辱更重要。 当郑彩莹得到消息的时候,她爹的回信都已经送走半个时辰了! 那一刻,她只觉得天塌了! 父亲的儿子再多,那又如何?与她一母同胞的哥哥,可只有这一个! 其他那些庶出兄弟,安分一点的,在她眼中不过是身份稍高的家仆之流。 不安分的,更是时刻想要夺取她和哥哥地位的豺狼虎豹。 如今哥哥被毫不犹豫的舍弃,这叫她与母亲如何自处?! 父亲与族长固然可恨,可郑彩莹更恨的却是近在眼前的花锦鸢。 哥哥身为郑氏嫡子,根本就不可能贪腐! 如今锒铛入狱,不是花锦鸢公报私仇,有意构陷,还能是什么?! 她承认春日宴那天,自己确实没安好心,可她真的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啊! 难道就因为姑母有心让她做贤王妃,花锦鸢便因爱生妒,想要斩草除根吗? 可她本就不喜欢贤王,对贤王也从无纠缠亲近之举啊! 再者,花锦鸢这个贱人又凭什么生妒!明明她才是那个夺人姻缘的后来者! 简直欺人太甚! 郑彩莹双眼冒火,恨不生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挫骨扬灰! 她想冲上来掐死花锦鸢,然而那个该死的丫鬟却死死将她拦住。 “小姐,你先行一步,这里交给我来处理。”红豆钳住郑彩莹的胳膊,才腰间摸出一支竹哨吹响。 不多时,身轻如燕的波儿便一路从房顶墙头飘了过来,圆圆的小脸上写满了好奇。 虽然只要大小姐出门,她大多都会跟在附近,但红豆姐姐可是很少会主动召唤她现身的哎! 这是哪来的疯婆子,竟有如此大威力? 然而,花锦鸢和红豆都没有对她解释的意思,她也只能按捺住心中好奇,乖乖跟着自家小姐离开。 花锦鸢眉头紧皱,真是晦气,难道今天不宜出门? 撞上京城难得的交通拥堵也就算了,她都已经挑了偏僻的小路绕行,郑彩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是怎么准确堵到她的? 郑氏除非疯了,才会安排人手给她指路? 偶遇? 花锦鸢摇了摇头,她才不信什么偶遇! 所有的不期而遇都是处心积虑! “波儿,去叫仙草回府见我。”花锦鸢一脚迈进花府大门,沉声吩咐道。 “好勒!我这就去!”波儿欢快的应了一声,一闪身人就不见了踪影。 一炷香后,一个五官平平,让人过目即忘的年轻姑娘便出现在花府附近。 挽着一只竹篮,篮子里放着几束水灵灵的栀子花,仿佛这个时节最普通不过的卖花姑娘,正为了生计走街串巷。 然而,一眨眼的功夫,她便瞅准四下无人的时机,纵身一跃翻入了花府墙内。 来人正是仙草,最初是花锦鸢身边的大丫鬟,擅长探听消息,一手易容术出神入化。 后来随着花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情报越来越多,她在府内的时间便越来越少了。 虽然还挂着大丫鬟的头衔,但却是实打实的情报头子,花家头号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 早春那会儿跟着大老爷花文晔去江南出了趟差,夏天便又暗中跟着准姑爷二刷江南道。 也就比唐明堔早了一天回京城。 真真是气都没缓过来。 她也纳闷自家小姐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召见她,莫不是哪里的情报疏漏了? 好在花锦鸢也没跟她绕圈子的意思,见她进门便让她坐下回话。 “郑彩莹的哥哥被抓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彩莹不信他会干出这种事,事实上,花锦鸢心中也不是毫无疑问。 最主要的原因是,江南贪腐一案的官吏名单,她看过。 虽说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若是郑彩莹的哥哥,郑贵妃的嫡亲侄儿真的在名单上,她应该不至于完全没注意? 而且,县令? 以郑氏的权势,萌荫授官怎么可能只是一个七品县令? 仙草闻言,却是笑了。 “小姐您说这事儿啊,那可就巧了。若不是此番带兵抓人的是贤王殿下,说不准就让那姓郑的蒙混过关了!” “殿下本来想亲自给您讲这个笑话的,您这是还没见着她?”身为情报头头,一颗八卦之心乃是敬业的第一要素,仙草看着自家小姐,满眼放光。 花锦鸢愣了一下,随即羞恼的瞪了她一眼,“让你说,你就说。我看你是这几年在外面跑的心都野了,连我都敢促狭了!” 第37章 老寿星吃砒霜 仙草笑嘻嘻的连连讨饶,这才将这桩令郑氏憋屈至极的笑话说给自家小姐听。 郑彩莹的亲爹与正妻,也就是郑彩莹的生母,不过是家族联姻。生了一子一女,完成儿女双全的任务后,两人便相敬如宾。 她爹纳了一屋子的妾室,莺莺燕燕一大堆,“真爱”就有三四个,又生了一堆庶子庶女。 虽然她爹和大多数氏族男人一样,嫡庶分明,将家中资源大多都倾斜给了嫡子嫡女,未有宠妾灭妻,重庶轻嫡的行为,但一点儿不偏心,那也是不可能的。 说白了,就是对郑彩莹和她哥哥给钱又给人,就是没给爱。 搁在世家大族里,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在这样环境下耳濡目染长大的孩子,照理来说也没什么不能接收的,看多了,习惯就好。 但,郑彩莹兄妹俩不一样。 他们有一个当贵妃的亲姑姑。 除了将这对兄妹养得格外霸道,郑贵妃还潜移默化的教会了他们一个道理。 那就是嫡庶并没有族中所教导的那般分明。 郑彩莹兄妹的父亲原本只是郑氏旁系中并不出彩的一支,因为与现任族长是未出五服的堂兄弟,关系还算亲近。 其一母同胞的妹妹郑贵妃,年少时便貌美如花,才学却十分平庸,这才被族长选中,送到当年还是太子的陛下身边。 先帝不喜氏族女,因此早早为儿子选了傅氏为妻,郑氏晚了一步,纵使再强横,郑贵妃也只能为妾。 贵妃再贵,也是妃,是妾。 皇长子再长,也是庶。哪怕没有腿伤,他也是庶。 然而,皇宫是天下最讲规矩的地方,却也是最不重嫡庶的地方。 在郑贵妃还没喜得金孙的时候,她便不止一次对人似真似假的抱怨过,“若不是我儿伤了腿,太子也不会这么早早定下。” 这话传到傅皇后耳朵里,自然十分不快,但皇后也懒得搭理她,毕竟哪怕抱怨一万次,“若不是”永远都是“若不是”。 陛下听了也只是沉默半晌,转而对这个大难不死的长子更加疼惜,只当郑贵妃的抱怨是为儿子讨些圣眷。 然而,郑彩莹兄妹听得多了,却徒增焦虑。 郑彩莹的哥哥整日都疑神疑鬼,总觉得父亲会越过自己,将家业变着法儿的交给那一屋子庶子,于是越发奋发图强。 打铁还需自身硬,只要他足够优秀,便谁也不能抢走属于他的东西。 郑父虽不喜他以小人之心,怀疑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但儿子勤勉上进又不是什么坏事,便给他请了名师,由得他去。 花锦鸢听到这里,越发一头雾水。 虽然起因有点歪,但郑彩莹这哥哥的选择却也没错啊。 怎么看都跟贪腐县令扯不上关系? “他总不会隐姓埋名参加科举,然后考中进士后被外放做了县令?”花锦鸢皱着眉头,户籍造假在现代都时有发生,更不用说在信息不通畅的古代。 但一般平民或许还能造假,可郑贵妃的侄儿却绝不可能。 县试乡试需回原籍,会试则要进京,两地官员上至主考官,下至守门衙役,怎么可能一个人都不认得他? 仙草却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姐您啊,只猜对了一半。” “一半?”花锦鸢好奇道,“哪一半?” “自然是隐姓埋名这一半!只不过他不是去参加科举,而是去做官。” 至于为什么没参加科举? 原因就很朴实。 单纯的只是因为这位郑公子实在太不擅长读书。 他走了郑家的资源,恩荫进了国子监,原本可以不经科举直接做官,只需从国子监顺利“毕业”即可。 然而,可怜郑公子头悬梁针刺骨,力气没少用,办法没少使,偏偏就是回回考试都吊车尾,死活就是过不了国子监的“毕业”考核。 垫底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个藏拙找补的机会都没给郑氏留。 于是,他一气之下,又或者是因为无颜留在京城,便小包袱一卷,游学去了。 行至江南道时,偶遇一位正在赴任途中的故人,便结伴而行。 那故人刚刚高中,却没能如愿留在京城,只得了七品县令的官职,遗憾离京。 郑公子想做官,想找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做官,离那个让他备受耻辱的京城远远的。 而这故人,寒窗苦读就是为了不惜一切留在京城,结果却被一纸调令逼得远走他乡。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郑公子拿了故人的官印,顶着故人的名字,开开心心做县令去了。 他深信只要他做出一番成就,到时候冒名顶替这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自有郑氏替他抹平。 做不出成就,那平庸无能的也不是他,他大可将名字还给故人,脱下马甲做回郑公子,继续找别的路子。 可进可退,可把他聪明坏了! 至于贪腐,事实上,在案发之前,他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在贪腐。 县里的乡绅富商给他送银子,送美人,送奇珍异宝,他照单全收,就像以往在族中收取门客供奉时一样。 不都是别人给他送钱吗? 有什么不一样? 有所求?收了银子就要办事? 那和他郑公子又有什么关系呢?办事的不都是底下的小吏吗? 这不就与在族中一样吗? 然而,并不聪慧的郑公子却没有意识到,郑氏收取供奉,自然有抹平痕迹的手段,叫人抓不到把柄。 而他大咧咧的收银子,却是老寿星吃砒霜,嫌自己命太长。 年初花文晔在江南道收集证据时,还真没注意那一堆名单中夹杂了一个冒名顶替的郑公子。 直到唐明堔去抓人,与郑公子面对面见着了,才惊讶发现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呢?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郑公子,见到了京城的熟人,第一反应竟不是逃命,或是想法设法脱罪,而是恼羞成怒的质问唐明堔。 “我都已经躲到江南道了,你怎么还追到这里来嘲笑我?!” 惊得唐明堔都不知道该从哪一条律法给他掰扯清楚…… 四目相对,无言以对,唐明堔只得毫不留情的揍了他一顿,“你个不学无术的蠢货!害得我又要多抓一个犯了欺君之罪的逃犯,你知道不!” 第38章 书童 本来这次要抓的人就多得要命,还要增加这种莫名其妙的工作量,唐明堔怨气冲天,没当场把这家伙打死,纯粹是因为杀人犯法。 他身为刑部一员,还有个知法守法的小王妃,那可不能明知故犯,惹了王妃的厌弃。 仙草笑道:“一路上这位郑公子可没少挨揍,贤王殿下一看见他就满肚子火气,奴婢还以为他早就来府里找小姐求过安慰了呢!” 啧! 这话题怎么又绕回去了! 花锦鸢白了她一眼,无意识的挥了挥衣袖,扇起一阵凉风,给莫名热起来的脸颊降降温。 “少转移话题。被他夺了官印,鸠占鹊巢的原县令又是怎么回事?真有人为了留京,连仕途都不要了?既如此,他又何必参加科举?怕不是郑公子仗势欺人,抢了他的身份?” 仙草笑道:“这还真不是。那人要真是苦主,贤王殿下哪里会恼火的想要抓他。” 说起这“苦主”的身份,那才叫一个精彩呢! 仙草正准备接着说下去,就见院外有小丫鬟匆匆来禀,说是贤王殿下来了。 大陨朝虽未摒弃男女大防,但对于已经定亲的未婚男女却十分宽容。 当年圣祖爷就直言:“朕已退了一步,尊重保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传统,难道你们就不能退一步,非要所有人都盲娶盲嫁,生出无数怨偶才甘心?” 但花锦鸢抬头看了看已经金乌西坠的天色,不由嘀咕道:“一回京就来蹭晚饭,他倒是不见外。” 仙草眼珠子咕噜噜直转,见自家小姐虽嘴上抱怨,可脸上的笑意却藏都藏不住,立马就闭了嘴,猫在一旁想要看热闹。 刚退一步,就见红豆姐姐冲着她“亲切”的笑着,顿时一缩脖子,乖乖退了出去,沿着院墙翻身出去,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离去。 也罢,小姐的热闹也不急在这一时。她还是先把正事办了,那“苦主”的身份总觉得另有蹊跷,不彻底打探清楚,她怕是要百爪挠心,睡不着觉了。 唐明堔本以为今日肯定是见不着人了,正沮丧着,却没料到小王妃竟然早早回府了。 于是他连忙骑上马就往城南跑,总算在天黑之前见到了花锦鸢。 “鸢儿,几月不见,你还好吗?我给你带了江南的土特产……”唐明堔兴冲冲的朝后伸手,却摸了一个空。 被甩开在半路的长清面无表情:是时候给自己也换匹好马了! 唐明堔尴尬的缩回手,“长清稍后就送到……” 花锦鸢见他这幅满脸讨好,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门房不是跟你说我去巡店了吗?指不准什么时候回来,你明日再来便是。” “那哪儿行啊!”唐明堔怨念的嘀咕道,“明日老师说不定就忙完了,岳父他也越来越难哄出门了。明日再来,我八成又见不着你了。” 今日那一大批囚犯进京,整个京城风起云涌,传书的飞鸽在京城上空都快撞出飞行事故了。 陛下急招花文晔进宫,就是为了第一时间应对氏族的反击,十之八九得通宵。 至于岳父花文昊,在家憋了几个月,给他撑腰的好女婿终于回京,他立马就带着小厮乌隆出门看热闹去了。 唐明堔出门的时候,他刚由贤王府的小厮引着进了天下第一楼,吃饱喝足之后,人家还会带着他走家属通道参观刑部,近距离,零接触,继续看热闹。 如此天赐良机,唐明堔要是不抓住,那活该他大婚之前都见不着自家王妃! 花锦鸢扶额,怎么说他俩也是正经未婚夫妻? 为什么非要搞得好像偷偷摸摸谈恋爱的小情侣一样? 她大伯通情达理,她爹憨直可爱,哪个像灭绝师太了? 况且…… “我爹和大伯是不在家没错,可,我伯娘还在啊……你倒是不怕她?” 明明伯娘才是站在花家食物链顶端的那位啊! 唐明堔眨了眨眼睛,“你伯娘?我为什么要怕她?我离京之前,她还特意谢我,让我常来府里做客呢!对了,我专门给她和祖母请的太医这几个月可有尽心?” 花锦鸢默默垂下眼睑,嘴角控制不住的上翘。 她倒是把这事儿忘了。 伯娘本想给唐明堔一个下马威,结果却被这傻乎乎的家伙给“先发制人”了。 他一听说“身体虚弱”的伯娘从寺里“祈福”回来,立马就领着宫里最擅长调理的太医登门拜访,开了一大堆补药不说,还热情的定下了后期定时上门复诊的时间。 就连他离京的这几个月也没放过。 伯娘她已经憋屈的在府里“休养身体”好几个月了! 一听到“贤王殿下”这几个字,就只想关门放狗,离他越远越好。 花锦鸢看着眼中写满关切的唐明堔,倒是想对他和盘托出,不过伯娘管着的海运生意事关陛下,还得陛下同意才行。 于是她便含糊道:“自是尽心的,若不尽心,陛下也饶不了他。对了,听说郑贵妃的侄子抢了别人的官印,冒名顶替当了县令,这次还被抓了?” 唐明堔不疑有他,义愤填膺的将郑公子的所作所为狠狠吐槽了个尽兴。 末了才说到那被顶替之人的情况。 原来这位所谓郑公子的“故人”,其实就是他曾经的书童。 原本乃是郑氏一位门客的儿子。 那门客年少时得郑氏资助,却只考中了举人,会试屡试不中,若要做官那也只能做个小吏,索性便留在郑氏做了门客幕僚。 与郑氏家仆并无太大区别,成亲生子后,儿子便从幼年时就跟在郑公子身边做书童。 郑公子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在国子监蹉跎了好些年,反倒是他身边的书童受益匪浅。 毕竟……得帮自家公子完成老师留下的功课……给自家公子课后讲解…… 因他父亲到底不是郑氏家仆,并未入奴籍,所以这书童在有把握后,便回乡参加了科举。 几年过去,终于青出于蓝考中了进士。 而郑公子在这几年中,因为没了书童的帮衬,在国子监里越发待不下去了,终于决定退学走人。 第39章 气昏过去 路上偶遇曾经的书童,郑公子是高兴的,然而看到昔日书童都当了官,他心中郁郁可想而知。 岂料,书童比他更郁郁! 原来,这书童与郑家兄妹从小一起长大,早就对郑彩莹倾慕不已。 而郑氏对于才华出众,前途无量的门客,历来就有嫁女拉拢的规矩。 书童勤学苦读,除了要帮郑公子应付功课以外,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希望能出人头地,这样才好挺直腰板向郑氏求娶郑彩莹。 可惜,他虽比郑公子强了不是一星半点,但放在人才济济的整个大陨,却算不得什么。 虽然会试榜上有名,名次却只得了同进士,立马就外放得了七品县令,都是看在他背后郑氏的份上,否则天知道冷板凳要坐到什么时候。 若只是这样,他还能心存幻想,从七品县令一步一步爬上来,未尝没有求娶郑彩莹的可能。 然而,他重回京城参加会试时才知道,时间却不等人。 郑贵妃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将郑彩莹嫁入贤王府。 纵然这一次被花府抢了先,可准贤王妃已经死了三位,那花家小姐无论身份地位都比不上前三位,郑贵妃要她的命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再者,郑彩莹今年也已经17岁了,即便郑贵妃最终没能如愿搭上贤王,也会将她嫁给别的高官名将。 而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想要入贵妃的法眼,实在太难了。 会试已然失利,与其再去搏一搏那微乎其微的渺小机会,还不如与郑彩莹私奔。 可他又不想连累家中亲人,正在左右为难之际,郑公子就撞了上来。 有人代替他去当县令,这样一来,不仅可以瞒过陛下和吏部,更可以瞒过郑氏。 郑彩莹失踪了,只要有郑公子为他们俩打掩护,谁能查到他的头上来? 等过几年生米煮成熟饭,郑彩莹为他生下一儿半女,他甚至还能和郑公子再将身份调回来,继续做他的县令,努力升官发财。 就算郑氏再恼火,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毕竟郑氏女又不止郑彩莹一人,没了郑彩莹,自有别人顶上,从来都不是非她不可。 给他时间,他也能光明正大的娶到郑彩莹。 可这不是时间来不及嘛,他也只能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了。 充其量也只不过是先斩后奏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花锦鸢的表情一言难尽,“这书童和郑公子可真……不愧是主仆啊!一样的荒谬!一样的心大!那郑公子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祸害自己的亲妹妹?” 唐明堔气愤难当,那书童隐姓埋名,为了确定他就在京城,可费了老牛鼻子力气! 他一大早就进了城门,直到中午才从宫里复了命奔向花府,就是因为让长清暗中带人去抓这最后一人了! “那郑公子才不傻呢!他老早就看出郑彩莹和自己的书童郎有情妾有意,有意成全他俩呢!你知道长清是在哪里抓到那书童的?” “哪里?”花锦鸢只觉得天雷滚滚,“该不会是郑公子在京城的哪处别院?” “可不是吗!”唐明堔竖起大拇指,热情的夸奖道,“鸢儿就是聪明!一猜就中!我让长清带人直奔距离郑家最近的别院,一抓一个准!” 亏得那书童自作聪明,以为完美把握了别人灯下黑的心理,要不然,呵呵,搞不好明天他都复不了命! 不能复命,他哪里有脸来见自家小王妃? 这俩熊孩子真是净会添乱! 花锦鸢忍不住连连摇头,怪不得郑彩莹跟疯了似的,原来被抓的不仅有她哥哥,还有她的心上人。 “学渣再加恋爱脑,凑到一块的杀伤力简直堪比原子弹啊!” “原子弹是什么蛋?”唐明堔不懂就问,只觉得自家王妃博学极了。 “额……就是很多很多炮弹…………”花锦鸢语塞道,在唐明堔面前她真是越来越没有防备了。 唐明堔煞有其事的点头道:“确实如此!鸢儿你的比喻真是太准确了!果然才高八斗!” 花锦鸢默了默,有点怕“才高八斗”这个词死不瞑目。 这男人该不是去什么夸夸群里进修回来的? 心情愉悦的花锦鸢彻底忘记了白天被郑彩莹莫名拦下的不快,留唐明堔共享了一顿丰富又精致的浪漫晚餐,这才将人送出府去。 唐明堔美得心里冒泡,出门的时候整个人都晕乎了,能顺利回到贤王府,全靠身下骑着的良驹老马识途。 与花府分外愉快的气氛相比,郑家可谓是另一个极端。 方圆三里,都噤若寒蝉。 连从郑家门口经过的路人都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脚步。 实在是大门里传出的动静太凄厉了! 郑父收到郑氏家主的申斥时,根本就没想到这竟然还不是最坏的结果! “孽女!你早知道你兄长在江南道做县令,竟敢和他一起欺上瞒下!为了一个奸夫,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郑父手执藤条,气得满脸通红,没头没脸的狠狠抽在郑彩莹的背上,胳膊上。 甚至有几鞭从她脸上划过,渗出鲜红的血珠,也不能让他停手。 而郑彩莹根本顾不上保护自己,死死抓着父亲的衣摆,痛哭流涕,声音嘶哑,“父亲,求求你,救救哥哥!他绝不可能贪腐啊!求你了!你若放弃哥哥,他一定会被花家和贤王陷害致死的!” “那个孽子死有余辜!他犯下滔天大罪,还用别人陷害?!你当别人都是和你们一样的傻子吗!” 郑父自问自己在郑氏并非出类拔萃之辈,这一辈子也就靠着妹妹郑贵妃貌美,才能在郑氏有那么一点地位。 他不求儿女胜过自己,一鸣惊人,可最起码,也不能蠢成这样! 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要受这样的报应! 郑父气得浑身发抖,手中藤条直直的指着郑彩莹的鼻子,“还有四个月你就18岁了,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等着嫁人!否则,我舍得了一个嫡子,也不在乎再多加一个你!” “父亲!”郑彩莹凄声尖叫道,“我不嫁人!云郎还在狱中生死未卜!我怎么能嫁与他人!” 郑父闻言,只觉得浑身气血上涌,终于坚持不住,两眼一翻,生生气昏了过去! 第40章 除夕宫宴 陛下与花文晔玩的这一出暗度陈仓,打了氏族一个措手不及。 江南道的贪腐毒瘤被连根拔起,对于郑氏为首的七大氏族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不仅损失了一条极为重要的敛财通道,还让依附于他们的一众姻亲门客人人自危。 氏族的报复来的很快,这从花文晔频频通宵达旦的“加班”就可见一斑。 但究其狠辣程度,却不值一提,虽称不上无关痛痒,但也着实没能动摇陛下半点根基。 若要细究原因,只能说这次江南道落网的官员虽多,但真正被抓的氏族子弟却屈指可数,大多都是边缘得不能再边缘的旁系庶出子弟。 郑彩莹的哥哥,已经是其中地位最金贵的那个了。 只是砍断了氏族的爪牙,远远没到伤筋动骨,氏族的报复自然显得有些雷声大雨点小。 氏族能够揪住的最大把柄,也不过是唐明堔阳奉阴违,未能完成陛下交予的任务就私自返京。 毕竟,当初他离京的时候,领的是剿匪皇命。 白纸黑字,写在圣旨上的那种。 就算是陛下,也不能出尔反尔,说我就是写了个假圣旨当幌子。 然而就这一点点把柄,也在崔阕回京后,被打击的半点不剩。 因为,这位禁军统领在江南道维稳结束后,又不辞劳苦的绕道淮南道,把原本就是个幌子的匪给剿了。 让朝堂上下彻底噤了声。 而就在氏族将矛头对准唐明堔的这段时间里,花文晔升任吏部尚书后的三个月试用期也悄然度过。 郑氏自然是怀疑他,不想放过他的,但却苦于没有证据。 当初花文晔巡查各地时,可是时时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根本就没发现他有丝毫异动,这会儿就算说破天去,也没法儿把他和贪腐案联系在一起,只能暂时放他一马。 光是针对唐明堔,就已经十分棘手了,除非想鱼死网破,与陛下彻底翻脸,否则就算是氏族也不能逮谁咬谁。 于是就在这样相互有所顾忌的情况下,花文晔忙碌却安然的主持了升官后的第一次秋闱,并且担任了京畿道一地的主考官。 因为官吏缺口前所未有的大,因此这次秋闱录取人数较以往平均足足增加了三成。 文风盛行的州县有的甚至增加到了五成,即便是教学条件最贫瘠的地方,也多录取了十好几人。 待到崔阕回京,氏族彻底无计可施的时候,陛下就连来年春闱的时间和主考官人选都已经敲定了。 兴许是这几个月以来,唐明堔替花文晔吸引了绝大部分火力,且凌厉反击让他比较满意。花府大门终于对唐明堔稍稍打开了那么一丢丢。 不过花锦鸢平时空闲不多,各个商行的账本轮番送来,也就只有“山鸟”每月上新时,她例行巡店,才有些许闲暇。 因此,两人见面大多还是在“山鸟”分店里。 临近新年,京城已经下过好几场大雪。 大陨得益于圣祖爷留下的种种“神迹”,尚算国富民强,储粮充足,早在第一场大雪将至时,陛下就已经派出钦差前往各州驻守,谨防雪灾侵害。 寒冷的天气让整个京城都不复往日的热闹,大多数人能猫在家里就绝不出门。 “山鸟”各分店的客人也肉眼可见的减少了不少。 唐明堔看着楼下稀稀拉拉的人头,不禁担心道:“我看这几天店里都没什么人来,每天还准备这么多奶茶和糕点,不会亏本?要不我给皇兄说说,每天都往宫里送些?” 花锦鸢抱着一壶奶茶当手捂,整个人都缩在宽松的皮裘里,活像一只毛茸茸的大狗熊。 “不会亏本,那些奶茶和糕点都已经被预定了,过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拿货。” 事实上,要不是昨儿才下了雪,路面上全是冰,花锦鸢特意嘱咐负责外派的伙计们减速慢行,这会儿应该早就送完了。 花锦鸢顿了顿,又道:“再说,我大伯每天上朝的时候都给陛下带外卖了啊,你不知道?” 唐明堔脑门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皇兄从没请我喝过啊?” 花锦鸢耸了耸肩,无辜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每天大伯出门,我妹都要往他马车上装一桶奶茶,和好几个食盒。你没见着,那可能是季青直接交给福贵公公了?” 毕竟是送进宫里的吃食,过手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唐明堔有些忿忿,这是没见着的事吗?! 这分明是皇兄有意吃独食好不好! 要不就以他进宫的频率,怎么可能一次都没撞见过? “行了,你也别委屈了。自打你回京,每次上新品不都给你府里送了吗?”花锦鸢最见不得他那张棱角分明的硬汉脸挂上委屈狗狗的模样,活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大金毛。 唐明堔接受了自家小王妃的安慰,心中的怅然稍稍散去,转而说起了宫里的趣事,“今日朝会上,郑氏的人再次提起染月的婚事,承恩侯就像是没看见皇兄的黑脸似的,当堂就替他儿子求娶,气得皇兄差点把扳指砸在他脸上。” 事关唐苒,花锦鸢不禁皱起了眉头,“朝会乃是商议国家大事的地方,连一个再嫁公主的婚事都拿出来议论,他们是太闲得慌?更何况,公主丧夫才多久?” “都快一年了,还不久?”唐明堔摇头道,“郑氏此前连连失利,郑贵妃多次向陛下提起染月的婚事,陛下皆不允。他们也是被逼急了。” “那陛下可有成算?公主的婚事一日不解决,郑贵妃便一日不会罢休。再过些日子就是除夕宫宴了,别怪我多疑,到时候人多手杂,防不胜防。”花锦鸢的眉头越皱越紧。 人人都知道宴席上的阴私手段无非就那么些,可有时候真不是想躲就能躲过去的。 有资格出席除夕宫宴的,非一品大员及其家眷不可,就连自家大伯,也是今年升了尚书,才勉强有了资格。 带上妻女还算正常,要是连她这个侄女都带上,那就太打眼了。 更何况,就算陛下看在她是准贤王妃的份上,特许她出席,她也不可能一眼不错的盯着唐苒。 第41章 崔统领实为佳婿 “要不让波儿进宫,陪公主一阵子?”花锦鸢犹豫道。 她倒不是舍不得将波儿借出去,而是波儿武力值虽高,但性子却没那么周全。 明刀明枪的来,她自然能护住唐苒,可郑贵妃哪里是会明着来的人呐! 仙草倒是周全,可惜这丫头就胜在轻功好,逃命一级快,真打起来,她连红豆绿豆都打不过…… 想要找一个妥帖的生面孔安排到唐苒身边,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唐明堔见自家小王妃真心实意的烦恼着,不由有些吃侄女的醋,“你就不用替她担心了。陛下虽然驳了承恩侯的求娶,却应了另一人。这会儿赐婚的圣旨都该送到公主府了。” “陛下应了谁?!”花锦鸢一愣,眼睛瞬间瞪圆了。 “崔阕。” 这个结果大大出乎了花锦鸢的预料。虽然崔阕也曾在郑贵妃的拉拢名单上,而且还是与承恩侯世子李显并驾齐驱的头部选手,但江南道一案已经彻底将他推下了郑氏的战车。 郑贵妃没派人暗杀他,就已经是大慈大悲了。 郑贵妃咬牙切齿:派了,没成功! 而失去氏族支持的崔阕,仅凭区区一个禁军统领的身份想娶公主,那可就差点意思了。 唐明堔见自家小王妃对这事儿好奇,脸上难得写满了求知欲,不由也兴致勃勃的将今日早间朝堂见闻一一道来。 唐明望,大陨在职皇帝,自继位以来十余载,从没如此想要不顾皇族威严的破口大骂过。 就承恩侯那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平庸世子,到底是哪儿来的勇气,一而再再而三的求娶他唯一存活的宝贝女儿?! 是他拒绝贵妃时说的话不够明白? 还是承恩侯府听不懂人话? 就在他缓缓褪下扳指攥在手心,就要狠狠砸出时,寂静得有些可怕的大殿里忽然响起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 “臣斗胆,亦心悦公主殿下久矣,望陛下成全。” 只见原本站在武将一列中段的崔阕左移一大步,恭顺的拱着手,低着头,正正的站在梗着脖子不肯退下的承恩侯身后。 承恩侯闻声回头,顿时面露轻蔑,冷哼道:“崔统领官居四品,且并未爵位,莫不是要以崔氏嫡子的身份求娶公主殿下?” 崔氏认不认你还不一定呢! 崔阕不卑不亢,“臣拳拳之心,天地可鉴。” 承恩侯刚想开口嘲笑他心意顶个屁用,就见左首又跨出一人,严严实实的挡在了他面前。 唐明堔身高一米八好几,体型魁梧,猛地站到面前,承恩侯顿时有种泰山压顶的窒息感,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了。 唐明堔故意吓唬了他一下,然后志得意满道:“陛下,我觉得崔统领挺好,正当染月良配。若再遇上惊马,崔统领也定能全身而退。” “笑话!”承恩侯因着刚刚的失态,回过神来只觉得羞恼更甚,不由爆喝道,“公主身份尊贵,非天之骄子不能相配也!如你所说,岂不是只要活着,就有资格迎娶公主?!” 唐明堔嗤笑一声,郑贵妃没这么说,可是却实打实这么做了,想成为驸马,想成为贤王妃,可不就得先活着吗? 她做得,别人却说不得,这是何道理! 不过上首的陛下朝自己瞪了眼,他也只好收回扯下郑氏最后遮羞布的冲动,转而一本正经的说道:“崔统领文治武功皆是上品,年纪轻轻便已官至四品。 前不久还独自领军,剿灭淮南道作乱山匪,为大陨立下大功,还百姓以安宁,如何娶不得染月?” 承恩侯气极反笑,“剿灭山匪?谁不知道淮南道的那些所谓山匪,根本就只是些流民!大军还未进入淮南,这些草芥蝼蚁就已心生畏惧,不战而降,主动去县衙投案自首了! 他崔阕不过是捡了个便宜,谈何战功!” “啧啧啧!”唐明堔一边摇头,一边啧啧称奇,“侯爷说得可真仔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都是你亲眼所见呢!” 承恩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口不择言说了什么,顿时冷汗就流了下来。 淮南道那些山匪确是流民不假,可大多却并非是淮南本地人,而是江南道因重利盘剥活不下去,只能背井离乡的流民。 得知朝廷派了大军肃清江南道,谁不想重回故土? 崔阕在江南道待了好几个月,偷偷潜回家乡打探消息的“山匪”一波接一波。 这些人也不过就是普通百姓出身,又不是专业斥候,等到他拔营离开时,光是能叫出名字的“山匪”就十好几个,更别提能认出脸的了。 在得知朝廷只诛首恶,从犯者皆可以工代罚后,下山从良的速度那叫一个比一个快。 县衙的大牢塞满了,装不下了,人家就不远千里的跑到崔阕面前自首,逼得崔阕不得不绕路先去淮南道,把人都安置了再回京。 这事儿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京城里但凡有些门路的人家都听说了。 然而,崔阕剿匪的功劳却无人质疑。 不是看在崔氏的面子上,而是这“山匪”的身份经不起细究。 不承认他们是山匪,那就是承认他们是流民,江南贪腐危害之大,又添一条实证。 朝堂官员盘根错节,这家的女婿,那家的学生,总有那么几个还在刑部大牢里蹲着呢! 救人是不指望了,但也不能让他们罪上加罪? 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崔阕的军功。 而承恩侯此时这番话,却是捅破了窗户纸,也惹了众怒。 反倒是被质疑的崔阕本人老神叨叨,淡定自若。 他本也没把剿匪当做自己的功绩,回京后收到的封赏陛下也说的明明白白,是奖励他肃清江南道有功。 跟山匪没有半点关系。 只不过这封赏圣旨是福贵公公亲自到他府里宣的,外人不知晓罢了。 承恩侯脑中一片空白,浑身发软,只听耳边不断有人出列又入列。 “崔统领文武双全,堪为良配。” “崔统领赤子之心,实为佳婿。” “臣附议。” “臣附议。” …… 第42章 除夕宫宴 最终,陛下在一众忠臣的“劝慰”下,“忍痛”将女儿许配给了禁军统领崔氏阿阕,并念其剿匪有功,晋为三品将军,暂居原职不变,待大婚后再行擢升。 简单来说就是,你们嫌弃我女婿的品级低,我就给他升。不过新官上任太忙了,不利于女婿安心准备婚事,所以看看他大婚表现怎么样,再决定给他升成什么官。 陛下满腔幽怨的老父亲之心,瞬间人尽皆知。 花锦鸢哭笑不得,“陛下这是早就看上崔统领了?要不然那种情境下,崔统领贸然站出来,实在太过有勇无谋。” “也算不上早看上。”唐明堔摇头道,“他回京后陛下才让福贵公公去探了他的口风,同时候选的还有好几位青年才俊,只不过今日朝堂之上唯有他一人站了出来而已。” 说陛下是被逼无奈选了他,倒也不全是假话。 不过嘛,在那等境地下敢站出来,本身就代表了勇气,以及对公主的态度。 陛下心里偷着乐也说不定呢! “对了,我记得崔统领似乎年纪也不小了,家中可早有妾室通房?”即便唐苒不是唐明堔的侄女,花锦鸢对她这个新晋闺蜜的终身大事也十分上心。 更别说她丧夫这事儿,也不能说和花家毫无关系,正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男人选女婿只会考虑对方的家世才干,多考虑一下人品就已经是难得的好父亲,却鲜少会关心他的后宅是否安稳。 先前的卢驸马就是如此,家世不错,人品也还行,与朝堂不说有什么建树,但琴棋书画也是拿得出手的。 可惜人死灯灭后,身后的卢氏就蹦跶起来了。 唐明堔摇头道:“崔阕今年21岁,他父母早亡,与族中又少有来往,无人帮他张罗亲事,所以至今未婚,也未曾定过亲。后宅干净,并无女人,听说家中只有小厮和几个上了年纪的嬷嬷,连一个年轻点的丫鬟都没有。” “那就好。”花锦鸢赞许的点了点头,“看不出来他还挺洁身自好的。我听说卢驸马活着的时候还时不时逛逛花楼,身边也有两个通房丫头。也就是仗着出身卢氏,公主才没把人给撵出去。” 花锦鸢顿了顿,又问道:“那崔统领不逛花楼?” 后宅干净,不代表外面也干净啊…… 唐明堔抿了抿嘴,眼眸中划过一丝暗色,“鸢儿,你怎么总是问崔阕?你都……都没问过我……” “你有什么好问的……” 仙草早就暗中把他府里摸了个一清二楚,连一只母蚊子都没放过。 她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花锦鸢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这位该不会是吃醋了? 她看着唐明堔那幽怨又委屈的表情,不由“噗嗤”一声笑了,“那,你可有妾室,可有通房?花楼中可有相好的?” 唐明堔顿时正襟危坐,目视前方,飞快回答道:“我没有妾室,没有通房,没去过花楼,没有与任何女人有过肌肤之亲。虽然定过亲,但是与对方府上已经早无来往。 没有不良嗜好,每天早睡早起,身体健康,能开十石弓,会驯马,会……” 花锦鸢一手托着下巴,眯着眼睛,悠哉悠哉的看着唐明堔滔滔不绝,骄傲得仿佛一只开屏的孔雀。 嗯,应下这桩婚事,果然不亏! 除夕宫宴的邀请帖是在三日后送到花府的,统共三份。 除了花文晔一家三口的那份以外,花锦鸢还单独得了一份帖子。 上面写着陛下特许她携父亲一同参加宫宴。 而第三份却是特意送给祖母乔氏的。 给乔氏的这份每年都有,毕竟她曾是陛下的乳母,不过乔氏从未参加过。 陛下的恩典是对花家的圣眷,但是花家却不能大大咧咧的受了。 乔氏若是真去了,只会令陛下难做,光是一个座次安排就能被御史台给骂死。 座次安排高了,那置陛下亲生母亲太后娘娘于何地? 座次低了,那就是不孝。 更何况乔氏年纪大了,出门参加一次宫宴,万一有个什么好歹,那更是会把不体恤老人的帽子扣在陛下头上。 花家向来知情识趣,自然不会让陛下为难。 因此,今年虽然首次邀约,但身体同样“不好”伯娘苏氏,与“莽撞有罪,不敢扫兴”的花文昊都早早谢了恩。 最终花家前去赴宴的,只有花文晔,以及花锦鸢姐妹。 宫宴那日,一大早花家就开始忙碌起来。 沐浴更衣,焚香祷告,一家人去了乔氏的院子,听她说了些宫中的规矩。 尤其是花锦鸢姐妹二人,将行走宫中可能会用到的宫廷礼仪在乔氏面前一一演练了一遍,这才被乔氏满脸嫌弃的轰出院子。 “瞧瞧你们那驼背弓腰的样子!赶紧滚!要是在宫中出了错,可别说是老身教出来的!老身丢不起这个脸!” 花锦鸢听着身后中气十足的骂声,总会怀疑自家祖母是不是真的已经年近八十了。 花锦鹭缩着脖子,小声嘀咕道:“怎么可能出错,陛下再可怕,还能比祖母更可怕?我在她面前刚刚都没出错呢!” “胡说什么呢,拿陛下与祖母比,你也不怕大伯罚你抄书?”花锦鸢一巴掌拍在她的脑门上。 这丫头傻了不成? 不知道祖母耳朵好着呢? 花锦鹭“唉哟”一声捂住脑门,嘟囔道:“我就说说嘛……反正我再怎么努力,祖母也不喜欢我……” 花锦鸢连推带拽,将妹妹拉出乔氏的院子,这才一言难尽的看着身后的院门,小声道:“你从小吃醋吃到大,怎么还计较这个?全家除了伯娘,祖母她谁都不喜欢,又不是单单不喜欢你一个。” 她言浅情深的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叹气道:“想想我爹,他才是祖母最不喜欢的那个。想想你爹,他都一品大员了,祖母照样不喜欢他。” 花锦鸢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自家妹妹,“咱俩算啥。” 花锦鹭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 行,至少和三叔姐姐相比,自己一家三口里起码还有一个亲娘是祖母喜欢的…… 走在姐妹俩身后的花文晔夫妇以及花文昊:我……莫非是隐形的? 第43章 怎会无话可说 花家三人准备出发时,天色刚过正午。 除夕宫宴申时到达便已算极早,酉时方到也不算失礼。 不过唐苒被郑贵妃管着,又早已出宫开府,因此想邀请这一年新交好的小伙伴去参观她在宫中的旧居都没有机会。 难得小伙伴们受邀参加宫宴,可以理直气壮的进宫,她便迫不及待的发出了盛情邀请。 当今陛下子嗣不丰,后宫嫔妃也不算很多,皇宫内空置的宫殿不少。 再加上郑贵妃时不时就会将唐苒叫进宫里“小住”,因此公主出嫁前的旧居一直保持原样,甚至就连宫人都没有裁撤。 今日一大早这些宫人就已经在唐苒的吩咐下忙碌起来,打算在晚上的宫宴前与花锦鸢姐妹俩先来个冬日小宴。 郑贵妃闻听此事,心中顿时溢满不快,却因生怕扫了陛下的雅兴,也不好在除夕当日斥责女儿。 只阴沉着脸让宫人去郑家捎了口信。 花锦鸢刚一出门,就见花府马车旁站着人高马大,咧着嘴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的唐明堔。 花文晔心塞的轻哼一声,他都已经带着女儿侄女这么早出门了,怎地还被这厚脸皮的小子给堵个正着?! 莫不是陛下派给他的暗卫都被他用在花府门口蹲着了? 花锦鹭还沉浸在被祖母数落的怏怏中,撩起眼睑看了唐明堔一眼,又见怪不怪的低下了头,权当没看见。 实在是这近一年来,这位准姐夫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经彻底崩塌。 好好的皇子皇孙,怎么就……跟三叔一个脾性呢? 众人中表情最纠结的,当属花文昊。 若这人不是要娶自己宝贝女儿,那可真是他花三爷难得的至交好友了! 只可惜人无完人,世上憾事总是这么多! 花锦鸢却不管身旁家人内心有多复杂,弯起嘴角便迎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一起进宫。”唐明堔十分自然的伸出胳膊,让她好扶着登上马车,同时继续说道,“另外染月还叫我给你带个口信。” “什么口信?”花锦鸢脚下一顿,歪过头看向他。 最多不过半个时辰就能见面了,她想不出有什么事不能等到当面再说,非要唐明堔转达。 唐明堔挺起胸膛,低声道:“她说有不速之客,恐令人心生不快。你要是介意的话,晚点进宫,直接参加宫宴便是。不过你放心,管他是什么恶客,我都会护你周全。你想去便去!” “不速之客?”花锦鸢想了想,反问道,“郑彩莹?” 唐明堔点头,与有荣焉的夸赞道:“鸢儿你真聪明!我就知道我不说,你也能猜到!我们果真心有灵犀!” 原本跟在自家姐姐身后准备上车的花锦鹭,脚步也一顿,打了个寒颤,面色略显挣扎,然后脚下果断转了个弯,走向前面一辆马车。 她宁愿冒着被罚抄书的危险,和亲爹同乘一车,也不要留在这里! 太饱了!宫宴都要吃不下了! 反倒是花文晔忍无可忍的黑着脸,调转回来,“不知贤王殿下坐骑何在?家中马车狭窄,恐令殿下委屈。” 大中午就来堵门接人,他忍了。 接人还不骑马,不乘车,他也忍了。 一个劲儿地扒拉着自家可爱的小侄女叭叭个不停,还有完没完了? 这可是在花府门口! 大庭广众的大街上! 岂料兴高采烈的唐明堔完全没听出他话语中的杀气,竟连连摆手,“不委屈不委屈!” 随后又扭捏道:“老师,我……我与鸢儿还未大婚,同乘……同乘一车有些不……不妥。不如还是老师您捎带我一程?” 花文晔定定的看了他半晌,才咬着后槽牙,挤出一句“殿下请便”。 随即一甩袖子,也不等他先行,就自顾自爬上了马车。 往前刚走到一半的花锦鹭,同样牙疼的握紧了拳头,露出远超年龄的心累表情,长叹一口气,又转身走回自己和姐姐的那辆马车。 马车上,她郑重的挽着自家姐姐的胳膊,“姐,真不是我嫌弃你,但是你和贤王殿下还是早日大婚!要不,先搬点嫁妆过去小住几日?” 再这样下去,花府周遭就要寸狗不生啦! “那可不行。”花锦鸢淡定道,“圣祖爷颁布的律法规定了女子十八方可出嫁。花家世代忠良,怎能知法犯法?” 她顿了顿,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又轻声道:“习惯就好,日后你也总会遇上这一遭的。” “不了不了,我还是喜欢安静沉默一些的男孩子……”花锦鹭面露惊恐,连连摇头。 花锦鸢笑着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傻瓜。若你未来夫君在你面前羞涩内敛,沉默不语,那我定要劝大伯退了这么亲事。心里有你,又怎会对你无话可说?” “真……真是这样吗?”花锦鹭歪了歪头,若有所思。 花锦鸢也不与她多言,翻过年来这丫头才13岁,离开窍还早着呢……? 马车载着众人晃晃悠悠穿过大半个京城,两刻钟左右就到了宫门口。 唐明堔与花文晔将姐妹俩送到后宫门口,交给前来接人的秋姑姑,这才恋恋不舍的目送二人远去。 唐苒在宫中的旧居乃是娇鸾殿的西偏殿,面积不大,是一处三进的院子。 距离郑贵妃所居住的正殿不算远,也不算近。步行大约半刻钟,关起门来互不影响。 唐苒自打出生就被抱养在郑贵妃膝下。 还在潜邸时,郑贵妃为了展现自己对她的母爱,一度曾将她安排在自己的卧房内。 后来陛下登基,搬入宫中,唐苒也大了一些,郑贵妃便将她分了出去,却又怕她被生母笼络去,便拘着她,不许她搬到其他正殿中。 正因如此,花锦鸢才能毫不费力的猜到那不速之客的身份。 除了郑彩莹,还有谁能自由出入郑贵妃的娇鸾殿? 然而,时隔多日再次见到郑彩莹,她竟又险些没能认出来。 若说先前那回是因为郑彩莹出现的突然,再加上形容狼狈,那这一回却是因为眼前的郑彩莹完完全全的瘦脱了相! 第44章 还是当姐姐的狠 颧骨高耸,脸颊凹陷,厚厚一层胭脂水粉都无法掩盖脸色的灰败,眉间写满了困苦与怨毒。 身形虽然同样暴瘦,但郑氏显然不会让她穿着不合身的袄裙出门参加宫宴,倒是没有空荡荡的感觉。 可那一身暗红色的袄裙,却宛如夕阳残血,生生将郑彩莹衬得仿佛已经四五十岁。 精致的发髻上,只插着一根与这一身打扮并不相称的青玉发簪,与初见时那满头珠翠的模样判若两人。 与除夕夜这热闹喜庆的气氛更是格格不入。 要知道就连花锦鸢姐妹俩并不偏爱大红大紫这等浓烈的颜色,今日为了讨个吉祥如意的好彩头,也双双换上了红彤彤的装扮,把自己打扮成了年画娃娃一般。 许是花锦鸢诧异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过久,郑彩莹死寂的神情终于动了一下,张口便是毫不掩饰的恶意,“看我作甚?看我怎么还没死?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此话一出,原本就极力忍耐的唐苒也变了脸色,“你若存心找茬,大可以不来。何必大过年的寻人晦气!” “你当我想来?”郑彩莹轻蔑的看了她一眼,从前戴在脸上的假面具彻底撕个粉碎,“你也不想请我,可不也只能开门放我进来吗!长公主?呵!” “你!”唐苒顿时气得眼睛都红了,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挥手就想一巴掌扇过去。 花锦鸢却一个闪身来到近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别冲动,她是在故意激怒你。她若是脸上带伤出现在宫宴上,陛下没法儿对文武百官交代。” 即便是公主,在除夕当日掌掴臣女,也没人会关系缘由为何,只会口诛笔伐皇族欺人太甚。 唐苒心底发凉,深吸一口气,委屈的眼泪瞬间涌出眼眶。 凭什么! 恶客都已经欺上门来,她却还要把脸伸过去给人踩在脚下!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中一口恶气堵得她快要不能呼吸。 郑彩莹见状,眼中闪过失望,脸上的嘲讽之色却更加重了,“你这一巴掌若是打了,我还敬你……” 花锦鸢拦住了唐苒,却没打算放过郑彩莹,开口打断了她的话,“郑小姐不用守孝吗?唯一的同胞哥哥去世,却还要被人强迫穿上红衣,送到宫中彩衣娱亲,在我看来……” 她顿了顿,故意将郑彩莹上上下下从头打量到脚,才一字一顿的吐出几个字,“也,不,过,如,此。” 唐苒对着郑贵妃哪怕再刻意讨好,再委曲求全,起码也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开个小宴热闹热闹呢! 提到哥哥之死,郑彩莹瞬间脸色难看的要吃人,双手紧紧攥着袖口,仿佛要将衣服生生抠出洞来。 然而不等她尖叫谩骂出声,另一边跟着自家姐姐吃瓜的花锦鹭便天真烂漫的开口道:“姐,你说错啦!去世的又不是她亲爹亲娘,依照礼制,她本就不需要守孝呀!” “难道你说的是她那个情郎?可那人不是只判了流放吗?再者,他俩也没成婚呀?” 会心一击! 要说这花锦鹭不是故意的,在场众人连同宫女太监在内,都没一个人相信。 当姐姐的明明只提了郑彩莹的兄长,给郑氏留了一块遮羞布,当妹妹的却硬是将这块遮羞布给揭了。 “鹭儿,休得胡言。郑小姐出嫁在即,何来的情郎?这话若是传出去,小心陛下治你一个造谣诽谤之罪。”花锦鸢轻描淡写,却给了郑彩莹最后一击。 她浑身发抖,喉咙深处“咳咳”作响,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嘴唇颤动,最终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吐出,染红了面前的石桌。 双腿一软,竟是气晕了过去。 跟在她身边伺候的宫女连忙上前扶住她,眉头紧皱的瞪了花锦鸢一眼,便一言不发的将人府了出去。 剩下唐苒宫中的宫人看向花锦鸢的眼神都不对了。 狠!还是当姐姐的狠! 原来那遮羞布不是留给郑氏的! 纯粹就是留一个话尾给妹妹,姐妹俩默契满分的打了个配合! 真正兵不血刃! 唐苒直到郑彩莹离开都有点回不过神来,这,这就被气晕了?这就走了? 可随即又担心起来,“你们也太胆大包天了,这样不留情面得罪她,母妃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花锦鸢却笑了,“贵妃娘娘怪我作甚?她感激我还来不及呢!郑小姐前些日子已经与承恩侯世子定了亲,我若今日不点醒她,难道让她戴着一只青玉簪就出嫁么?那郑氏与李氏可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你倒是消息灵通。”唐苒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只得苦笑摇头。 花锦鸢拍拍她的手,笑道:“不说这个了,你不是邀请我们姐妹俩来参观吗?还不带路?” 于是三人手挽着手,又热闹了起来,仿佛郑彩莹从没出现过。 事实上,郑彩莹的事还真跟消息灵通没什么关系。 刑部大牢人满为患,陛下满朝堂的抓壮丁去审案子,卷宗堆积如山,身在吏部的花文晔也逃脱不了兼职加班的命运。 郑公子和他书童二人的卷宗,还是花锦鸢帮着誊写的,想不知道都难。 郑彩莹的情郎,那书童犯了欺君之罪,按律当斩,但陛下念及他除了欺君,也没做什么其他十恶不赦的坏事,便赦了他的死罪,只判了流放,往后三代不得参加科举。 然而对于郑彩莹和他之间的爱情来说,却是彻彻底底的死刑。 说破天去,郑氏都不可能让她嫁给一个没了前程,还祸及三代的男人。 而郑彩莹的哥哥,身上的罪责却大了。若只是贪污金额巨大,郑氏还能掏银子给他赎罪。 可问题是,他在任期间的不作为,牵连了数起人命官司。 最严重的一起案子是当地富商强取豪夺,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强买了一整个村子的良田。 冲突间村子里的壮丁几乎死伤殆尽。 只剩下老弱妇孺挣扎着来到府衙,状告富商,想要讨个公道。 结果,郑公子按着告御状的标准,说是要告状,得先挨板子,生生将一群妇孺打了个半死,最终致人不治而亡。 一村子人,死了个干干净净。 第45章 营销玩得好 人命关天,罪无可赦。 郑公子很幸运的赶上了今年的秋后问斩,异常麻溜的给刑部大牢腾出了地方。 至于郑彩莹与承恩侯世子李显定亲一事,则实属郑李两家太过高调。 下聘那天郑家特地在“山鸟”订了一千份奶茶和甜品,用来招待承恩侯府来客,以及来观礼的亲朋好友。 为了确保甜品的新鲜,以及不影响各家分店白天的正常营业,甜品师傅们忙了整整一个通宵…… 为此,花锦鸢还特地给师傅们发了赏钱…… 起先她以为郑家是故意下了这么大的订单,来为难花家,后来才知道这是承恩侯府李家提的要求之一。 郑彩莹与那书童的事,瞒得过普通人,却瞒不过同为七大氏族之一的李氏。 哪怕李氏再低调,那也是当今太后的母族,更是郑贵妃一直想要拉拢的对象。 郑氏支持郑贵妃确实不遗余力,但也大可从族中挑选品貌双全的女孩儿,嫁给承恩侯世子。 是郑贵妃信不过族人,坚持要选自己兄长的女儿。 郑彩莹虽有其他姐妹,可皆是庶出,根本不可能与李显相配。 而郑彩莹虽有污点,但到底没真的与人私奔。 承恩侯府再三思量后,派了一个可靠又嘴严的嬷嬷给郑彩莹验了身,结果不得而知,反正最后这门亲事成了。 郑贵妃也知道自己理亏,可出身更好的唐苒被崔阕截了胡,她能用的人只有郑彩莹,于是便答应了承恩侯府不少无关痛痒的小条件。 明知郑家与花家不合,偏要提这种条件,郑家只道是李家故意拿乔,敲打敲打未过门的新媳妇。 想想郑彩莹数次言行无状,郑家也觉得她确实需要敲打,便捏着鼻子去“山鸟”下了订单。 郑家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花锦鸢懒得深究。 反正看在他们掏银子还算爽快的份上,她巴不得多来几个这样的大客户才好。 若是陛下的宫宴也能在“山鸟”下单,那她真是做梦都…… “嗯?”花锦鸢一边漫无边际的遐想,一边接过唐苒递来的爆浆麻薯,只咬了一口,便尝出这竟然是自家店里的手艺。 她不由愣了一下,将咬了一口的麻薯捧在手心仔细观察了起来。 最简单的饱满圆形,浓稠的夹心从咬开的地方流淌出来,散发着香醇的抹茶味道。 看外表,与“山鸟”出售的麻薯并不相同。 “山鸟”的麻薯为了尽量避免蹭掉口脂,所以做成了更加适口的长条形。 但这外皮的劲道却与“山鸟”出品相差无几。 而其中使用的抹茶夹心,更是“山鸟”特有,正是最近两个月刚上的新品。 因为制作夹心的抹茶原料,乃是花家的花匠们精心培育优化了好几年的遮阳茶,在大陨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不会是陛下又……暗搓搓的“借”用了花家的库房! 花锦鸢苦大仇深的瞪着手里那枚小小的麻薯。 真不是她小气! 而是陛下每次“借用”都不打招呼! “山鸟”老是供不应求,分明就是拜陛下所赐! 结果人人都“赞”花家这一手饥饿营销玩得好! “小婶婶?你怎么了?”唐苒带着人在自己的故居逛了一大圈,眉飞色舞的讲到口干舌燥,叫人上了茶点,就见花锦鸢对着点心走起了神。 不等花锦鸢回答,同样捻心往嘴里塞的花锦鹭就惊讶道:“咦?这不是店里的麻薯吗?这次宫宴还订了‘山鸟’的点心?” 她这是出息了? 精心研发的点心都能卖进宫里了? 花锦鹭兴奋的看向自家姐姐,她只管“山鸟”的新品开发,接单盘账的却是姐姐,这事儿她还真不知道。 “不是。”花锦鸢摇头道,“手艺是‘山鸟’甜品师傅的手艺,方子也是你的方子,但并不是从店里出的货。” “果然瞒不过小婶婶的眼睛!”唐苒竖起大拇指,“今日宫宴的点心主厨正是王御厨。太子弟弟特别喜欢他的手艺,父皇便钦定了他做主厨。” 花锦鸢皱了皱鼻头,勉强没有哼出声来,算是给陛下留了最后的面子。 这位王御厨,便是数月前唐明堔特地从宫里讨来赠与花家的那位御厨。 “山鸟”开业,最缺的便是甜品师傅。 王御厨基础扎实,手艺出色,稍加培训便能轻松上手。不仅如此,他手里还有好几个独门秘方,不出两个月就全贡献了出来,还参与改良了好几款甜品配方。 他背景干净,为人又十分忠厚,花锦鸢没多想便与他签了最高级别的雇佣分成合同。 然而,契书摆到王御厨面前,他才又诧异又感动的道出,花家并不用付给他任何报酬。 他自小就卖身进了陛下潜邸,后来又跟着陛下进了宫,乃是实打实的家奴。每月领着宫里的月俸,时不时还能得些贵人的赏赐,身家丰厚。 贤王殿下虽替花家讨要了他,可是又嫌弃他身价太贵,怜惜花家“家贫”,于是十分贴心的“忘记”了他的卖身契。 所以王御厨虽然人已在花家,为花家干活,可身契却还在宫里,每月也照样领着宫里发的俸禄。 尽管他领的俸禄,也是花家偷偷摸摸运进陛下私库的…… 当然,能为皇室家奴,对于王御厨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荣耀。 因此,花锦鸢也没多此一举,拒绝唐明堔的“贴心”,真的去要王御厨的身契。 也不阻止他在休息时间回宫和以前的同僚联络感情,又或者是干点私活,讨好讨好宫里的主子。 就比如今日,“山鸟”除夕前后歇业七天,王御厨得了休假,于是来宫里给陛下打份零工,也不意外。 谁让陛下才是人家的正经主子呢?! 咱们这位陛下,连她从牙牙学语的小学徒,好不容易培训起来的账房老手,都厚着脸皮抢呢! 更何况王御厨这样自带手艺的大师傅? 花锦鸢心中腹议,眼看着时辰不早了,便与唐苒,花锦鹭一同前往今日举办宫宴的太极宫。 踏进殿中,果然见一张张的食案上摆着异常眼熟的冷食点心。 王御厨十分博爱且不偏不倚,“山鸟”自开业以来的所有新品,一个不落…… 第46章 臣妾斗胆 “山鸟”在京中年轻的公子小姐间走红,而参加除夕宫宴的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朝中重臣以及皇亲国戚。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一眼认出这些新奇玩意儿。 家中小辈总有那孝顺的,会拿京中出现的稀罕宝贝来讨好他们。 而且“山鸟”分店满大街都是,精致鲜亮的糕点就大大方方的放在琉璃罩里展示。 除非一年到头都不出门,否则真是想不看见都难。 只因京中早有传言,说陛下才是“山鸟”真正的主子,所以众人步入太极宫时脸上丝毫不显意外。 在宫人引导下,寻到自己的位子坐下,还有兴致挑选自己感兴趣的糕点,一边品鉴,一边与周围的小伙伴熟络的交流。 花锦鸢姐妹的座次被安排在花文晔身后的第二排,距离上首陛下的主位不算很近。但若是刨去皇室宗亲,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勋贵,花文晔的座次已经是最靠前的第一梯队了。 而且,坐下之后,花锦鸢便发现这座位虽然只在太极宫的中段,但是却比别处都要暖和。 整个太极宫都铺了炕道,由宫人在外部的耳房里烧炭供暖。太极宫面积不小,炕道不短,负责供暖的耳房虽不止一处,但总有偏暖偏冷之分。 花文晔今年才是第一次参加除夕宫宴,他的座次若不是巧合,那便是安排座次的人有心了。要不然这样暖和的好地段早就被那些年年参宴的家伙打个招呼瓜分了。 唐苒身为陛下唯一的公主,座次靠前,除去太子与贤王唐明堔,再往下便是她。 开席之后虽可自由走动,但现在她也只能和姐妹俩道别,怏怏不快的先去自己的位子落座。 花文晔端坐在食案后,耐心的等自家女儿和侄女送走公主,才低声道:“又怎么惹上郑氏了?” 只见他把玩着酒盏,微微垂着头,目视食案上的点心,仿佛对这些点心十分感兴趣的模样。 嘴唇的微动,借着酒盏遮挡,让人看不清楚。 若不是花锦鸢姐妹俩自幼习武,耳力出众,恐怕都不会发现他刚刚有说过话。 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花文晔整个人都往后靠着,显然是在等姐妹俩回答。 花锦鸢与花锦鹭对视一眼。 ——姐!你来!我不想在除夕夜抄书! 花锦鸢完美接收到自家妹妹求救的眼神,安抚的往她手里塞了块点心,然后便压低声音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花文晔听完,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低声道:“小心为上,郑贵妃来者不善。” 他虽与陛下身边的福贵公公交好,但是发生在郑贵妃娇鸾殿里小女儿家之间的几句口角不过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福贵公公就算得到消息,也不会特意来提醒他。 他发现不对,只是因为郑贵妃来早了。 他虽是第一次参加除夕宫宴,但郑贵妃入席时周围同僚的惊讶溢于言表,让人很难不注意到。 且郑贵妃到来后,便隔着太子的座次,与下首的承恩侯交谈起来。虽然她表情和蔼,甚至堪称慈爱,但眉眼中却时不时闪过恶意,还有意无意的瞟过花文晔。 郑贵妃打压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犯不着如此迫不及待的提前入场,只能说明在他不知道的刚刚,又发生了什么事刺激到了这个女人。 口角事小,真正令郑贵妃怒火中烧的事,恐怕是自家侄女拐着公主与她离了心,连郑彩莹这个自小与公主一起长大的“铁杆闺蜜”都拉不回头。 手中原本极其重要的棋子,跑的跑,废的废,叫郑贵妃如何不对花锦鸢恨之入骨? 花锦鸢倒不太在意郑贵妃对自己的恶意,只要坚持绝不落单的原则,她就别想算计到自己。 只是看着上首的座次,她不由心生疑惑。 太极宫最上首正中自然是陛下的位子,左右两旁则分别是皇后与郑贵妃。 太后年迈,早就不在这样的场合露面,因此未设坐席。 而下首左侧第一张食案应是太子的位子,此时也还空着。 右侧第一张食案后坐在唐明堔,正频频朝这里投来蠢蠢欲动的眼神,仿佛身下洒满了钉子,根本坐不住。 在他身旁坐着唐苒,眼巴巴盯着这里的眼神,与唐明堔如出一辙。 而在她对面,也就是左侧第二张食案,按理来说本应是大皇子的位子,此时却被承恩侯大摇大摆的占据着。 “大伯,大皇子不参加今年的除夕宫宴吗?” “没错。”花文晔淡淡道,“因为未婚生子,陛下禁了他的足,令他在家反省,非诏不得出府。” “这都快一年了?!连除夕宫宴都不让参加?!”花锦鹭惊到了,陛下这可是半点脸面都没给大皇子留啊! 要知道,因为大皇子腿疾的缘故,陛下对他一直十分愧疚和纵容,哪怕自己的私库穷得叮当响,都始终对他有求必应。 花文晔却见怪不怪,“从他露出想要夺嫡的心思,他便不再是让陛下心生愧疚的儿子,而是动摇大陨百年基业的敌人。” 更何况,大皇子的腿就是因为十几年宫乱所致,他自己深受其害,却还要重蹈覆辙,只会令陛下对他更加心冷。 随着太极宫渐渐坐满,陛下终于携着傅皇后盛装出场。 这是花锦鸢第一次这样近距离面见陛下。 祖母在生下大伯花文晔后曾经做过陛下的乳母,陛下自然与大伯年纪相仿。然而同样是年近五十,但陛下看起来却仿佛有七八十。 说他和自家祖母是同龄人,都不为过。 他头发花白,身形削瘦,看起来虽然红光满面,十分高兴,精神饱满的说着开场白。 但明显中气不足,以花锦鸢坐在中段的位置,都有些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靠近大殿门口的位置恐怕连声音都听不到。 所幸殿中伺候的宫人都十分机灵,遥遥见陛下举杯,便连忙为各位大人们斟满酒。 花锦鸢跟着自家大伯,举起了酒盏,正要饮下,便见殿后闪出一个嬷嬷,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递到郑贵妃手中。 随即便听郑贵妃笑道:“陛下,正逢除夕佳节,臣妾斗胆,求陛下给这孩子赐个名字!” 第47章 单名“兢”字 郑贵妃的声音如黄莺出谷,婉转又清脆。许是年轻时学过戏曲,吐字异常清晰,就连太极宫门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整个太极宫陡然一静。 能来参加宫宴的臣子及其家眷,哪个不是人精? 纵然没有猜到大皇子弄出这么个儿子是为了夺嫡,也能从陛下这大半年以来的态度,看出他对大皇子和这个孩子的不喜。 可谁都没想到,郑贵妃竟然会在除夕宫宴上公然发难。 花锦鸢眼看着陛下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郑贵妃却不依不饶,娇笑着将孩子往陛下面前递了递,“陛下您瞧,这孩子长得多像您,这眉眼竟是和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可怜他都快一岁了,也没个名字,您就赏他一个!” 陛下目光如炬,射向郑贵妃,眼中满含警告,“朕已着钦天监为这孩子取名,爱妃莫要着急。” 然而郑贵妃却丝毫不退让,又往陛下面前凑了凑,“钦天监那帮子神棍有甚本事?这点小事都拖了大半年,实在有负皇恩,该罚!依臣妾所见,还是陛下金口玉言取的名字,才是皇家长孙之福。” “好,很好。”陛下眯起眼睛,语气极为危险,“既然爱妃如此爱重这个孙儿,那朕便给他取了这个名!便叫他单名一个‘兢’字,兢兢业业的‘兢’望他克己复礼,知足常乐!” 此言一出,郑贵妃脸上的娇笑瞬间僵住了。 原本就安静的太极宫更是噤若寒蝉,众人手中举起的酒盏都不敢放下。 兢? 两个“克”,这是讽刺他克父克母,克妻克子的意思? 甚至连皇族男丁该有的字辈都没有! 陛下竟是连齿序都不想将这孩子算上! 郑贵妃身体微微颤抖,笑容扭曲,极力让声音抖的不那么厉害,“明晗晨晖,孙儿这辈当一个‘晨’字,晨兢夕厉?陛下对孙儿果然寄予厚望!” “爱妃听错了。”陛下“砰”的一声将酒盏放在了桌上,一字一顿道,“朕金口玉言,说了,单名一个‘兢’字。” “陛下!”郑贵妃厉声尖叫,却不能让陛下回心转意。 “众位爱卿满饮此杯,开宴。”陛下意兴阑珊的转过头,不再给郑贵妃半个眼神,“明堔,你缠着朕好几日,定要将你那未婚妻请来宫宴与你同喜。还不将人带来给朕瞧瞧?” 突然被点名的唐明堔一愣,随即便向陛下投去控诉的目光。 皇兄,您想转移话题,不搭理郑贵妃,也用不着拿我家小王妃做借口?! 陛下微微瞪眼,嘴角下垂。 臭小子,我连今日宫宴的厨子,座次……什么安排都依了你,还配不上见你未婚妻一面? 兄弟俩眼神交锋,最终还是唐明堔败下阵来。 想想皇兄这皇帝做得也十分不易,明明对自己选的小王妃早就好奇得要命,却忙得连出宫暗访,偷偷看上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花锦鸢只看见陛下毫不留情的驳了郑贵妃的脸面,转身对唐明堔低声说了句什么,这家伙就站起身来,朝自己走了过来。 此时刚刚开宴,又有郑贵妃那一出好戏打底,顿时唐明堔便成了全场目光注视的焦点。 刚刚恢复热闹的太极宫瞬间又降了几分音量。 花锦鸢强忍着扶额的冲动,拼命低着头,假装没看见他。 坐在前排的花文晔则微微皱眉,“贤王殿下,所为何事?” 唐明堔讪讪的笑着,十分局促又笨拙的小步往后挤着,试图不动神色的绕过花文晔的食案,“那什么……皇兄……啊不是……皇嫂想和鸢儿说说话……” 花文晔脸上的淡定顿时龟裂,这连谎都撒不利索的笨蛋真是自己的学生? 突然就不是很想将侄女嫁给他了呢! 花锦鸢的手终于还是扶上了额头。 她深深的叹了一口长气,到底不忍唐明堔为难,只得低声道:“大伯,既然皇后娘娘召见,我去去便会,左右也出不了这太极宫。” 花文晔捏着拳头半晌,才不情不愿的点头道:“去,切记谨言慎行,皇后娘娘为人和气,必不会为难于你。莫要搭理那些不相干的人便好。” 陛下早晚都要见见自家侄女的,第一次见面极为重要,与其等她被召入深宫,还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见呢…… “侄女谨记。”花锦鸢应了一声,便起身跟着唐明堔从众人身后快步行至太极宫最上首。 每走一步,都如芒刺背。 这波仇恨算是拉得极稳。 若不是花家早就与郑氏结仇在先,她真怀疑陛下是不是故意给自家大伯增加难度。 “你便是花爱卿的侄女花锦鸢?” 说是皇后娘娘召见,可明眼人都能看见叫人上前的分明就是陛下。 见陛下开口发问,也没人觉得意外。 皇后傅氏乖乖当着工具人,朝花锦鸢十分和善的笑着,轻声安慰道:“好孩子,别紧张。我家煜儿对你很是喜欢,整天都在陛下耳边念叨,陛下他呀,就是吃味了。你体谅体谅他,别害怕。” 怕是不可能怕的,毕竟在自家大伯和伯娘口中的陛下,实在没太多身为皇帝该有的威严。 更多的只是一个陷入中年危机的可怜男人——兜里没钱,枕边人还有外心。 花锦鸢意外的却是傅氏对自己的态度,以及…… 对陛下的态度。 这对帝后的关系,似乎比她预想中要好得多。 她原本以为郑贵妃那般跋扈,是因为有陛下的圣宠,毕竟郑氏虽然势大,可后宫之中同样出身七大氏族的嫔妃也不止郑贵妃一个。 花锦鹭略略撩起眼睑,看了陛下一眼,见他神色间尽是无奈和纵容,丝毫不因傅皇后的数落而生气。 顿时心中对陛下的好感“刷”的一下,涨了一大截。 脸上的笑容也真心了不少。 “回陛下的话,正是民女。” “听说宴席上这些点心都是你琢磨出来的?明堔倒是个有口福的。”陛下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 相貌周正,圆脸有福,看着倒不是他想象中那般妖妖娆娆,不由满意了几分。 “点心都是民女的堂妹琢磨出来的,民女不敢贪功。” 第48章 食物过敏 连飞速升上“山鸟”新品副开发师的王御厨,都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家奴,陛下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点心到底是出自谁手。 有此一问,除了刻意找个平易近人的话题外,也有试探花锦鸢的意思。 众所周知,花文晔的这个侄女才学品性,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相貌更是还没彻底长开,实在没有值得称道的地方,却偏偏占了贤王妃的位子。 德不配位,难以服众。 自卑,恐慌,虚荣……会啃噬一个尚未长成的小女孩并不坚韧的内心,最终结出难以想象的恶果。 他可以容忍唐明堔的妻子不聪慧,不出众,不能提供任何助力,但绝不允许一个女人毁了贤王府。 显然,花锦鸢的回答令他十分满意。 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真心的疼爱。 花锦鸢丝毫没有察觉陛下问话中的试探之意,只以为他是想借着点心,与自己聊聊家常,顺便了解一下自己会些什么,免得太委屈他那硕果仅存的宝贝皇弟。 看在唐明堔目前还甚合心意的份上,花锦鸢也不介意给自己加加分,省得陛下动了收回赐婚的念头。 于是,她便十分诚恳的继续说道:“不过还请陛下放心,民女虽然不善厨艺,但是家常小菜也是会一些的,身边更有精通厨艺的嬷嬷。” 这就等于明说,等到大婚之日,花家的陪嫁嬷嬷中定有擅厨之人,绝不会饿着你弟弟。 陛下闻言,微微一愣,皇室从不缺厨子,缺的是心里记挂着丈夫吃穿用度的妻子。 如此看来,明堔一腔热情倒也不算白费。 “你既不善厨艺,那倒是说说擅长些什么?”陛下说着,忍不住瞪了一眼满脸急色的唐明堔。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说了什么,来为难一个小姑娘呢! 花锦鸢眨了眨眼睛,摸不准陛下的意图。 瞪眼? 是不满意自己的回答? 希望自己能在大婚前的这好几年里把厨艺锻炼上来? 她心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这可就有点为难人了…… “山鸟”种类繁多的甜点蛋糕,最先提出“创意”的确实是她。 她带着后世的所见所闻穿越而来,小小年纪就开始操持家业,搞点自己爱吃的爱喝的,也不过分? 可,在第十七次将奶茶煮成又苦又涩的“中药”后,她就放弃实操,改为口口相传了。 至今她烤出来的蛋糕,依旧硬的能给人开瓢…… 真·理论大师本师。 而她至今没被自家妹妹列进厨房禁入名单,纯粹是靠姐妹情深…… 花锦鸢只觉得牙根疼,实话实说她怕陛下当场退婚,只能扬长避短道:“民女擅长……管人?” 伯娘常年不在家,祖母年纪又大了,所以花家的掌家之人,自打十年前开始就一直是她。 老有经验的熟练工了,保准能把贤王府管得妥妥当当! 然而,陛下却一愣,莫名想起花文晔的那个不着调的三弟来。 据说,确实是被这丫头管得明明白白。 顿时,他看向唐明堔的眼神,异常一言难尽。 小丫头倒是个实诚人,不是奸猾之辈,可大陨堂堂正一品亲王,要是被一小丫头管头管脚,传扬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花锦鸢一头雾水的看着陛下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很想唱一句“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 哦,不,眼前这位心思难测的帝王,恨不得连说话都省了。 真不知道自家大伯平时到底是怎么和他交流的! “明堔他……到底是个亲王,你……”陛下顶着唐明堔愈发不满的目光,斟酌着词句,想要尽量婉转的给大陨保留些体面。 就在这时,一旁却传来女人的厉声惊呼! “孙儿!这是怎么回事!太医!快叫太医!” 花锦鸢连忙抬头,只见刚刚还咄咄逼人的郑贵妃此时正抱着孩子,满脸惊慌失措。 一旁的嬷嬷更是吓得脸色煞白,瘫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陛下见她又生事端,心中好不容易强压下的怒火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福贵!还不请贵妃回宫!” 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吗! “等等!” 不等福贵公公应声,花锦鸢便神情严肃的快步上前,不顾郑贵妃的阻拦,一把拍开她的手,扒开她怀里包裹着小皇孙的襁褓。 只一眼,她便心中一紧。 只见小皇孙满脸通红,嘴唇肿胀,难受得使劲挣扎,却连哭都哭不出声来了。 “你要干什么!”郑贵妃尖叫起来,“众目睽睽之下,你竟敢对我的孙儿下手!” “闭嘴!”花锦鸢飞快扫过郑贵妃面前的食案,一眼就看到一盏吃到一半的牛奶布丁,顿时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乳制品过敏?鸡蛋过敏? 郑贵妃到底是怎么做奶奶的! 算了,看这女人的样子也不像是亲手带过孩子,指不准算上今天,也没跟着孩子见过几面呢! 花锦鸢内心疯狂吐槽,手上动作却是极快。 一手从郑贵妃怀中夺过小皇孙,一手抄起食案上的一根银筷,不由分说的塞进小皇孙的嘴里,用力压着他的舌根。 “什么情况?”唐明堔紧随其后,挡住了想要飞扑上来抢孩子的郑贵妃,同时低声问道。 “可能是食物过敏。快请太医,最好是常去花家的那位!”花锦鸢飞快说道。 “长清已经去了。孩子给我,我来抱。”唐明堔伸手就要接过孩子。 小皇孙不能在花锦鸢手里出事! 岂料花锦鸢一侧身,让开了他的手,“把食案上的绿豆汤端来!别浪费时间!” 唐明堔攥了攥拳头,脸上写满了担忧,却还是乖乖将绿豆汤端来,“喂给他?” “喂!”花锦鸢抽出筷子,用力捏开小皇孙的嘴,示意唐明堔往嘴里灌。 宫宴上的绿豆汤滤去了豆渣粉末,十分清爽,原是给宾客解酒用的。 人命关天,她也不确定宫里有没有准备温水,灌绿豆汤想来也不会更糟。 况且,绿豆不是清热解毒么…… 真要不行,那也没办法,只能寄希望太医来救场了。 她一个没学过医的普通姑娘,能保证交到太医手上的小皇孙还有气,就已经是极限了。 第49章 给他赔命 所幸太医来的极快。 小皇孙灌了两碗绿豆汤,刚刚吐完第一波,一个花锦鸢异常眼熟的太医便提着药箱急匆匆的小跑进来。 花锦鸢心里一块大石顿时落下了一半。 “山鸟”大量采用了新材料,其中有不少都是易致敏物。 一方面是为了减轻伯娘被太医紧迫盯人的压力,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山鸟”的产品真的致人过敏,所以她热情的拐了太医,十分好学的向他请教了各种过敏反应的救治方法。 被唐明堔特意请来的太医姓刘,年纪虽然不小了,但钻研精神还如年轻人一样,在不断被求教的日子里,他是医术也日益精进。 今日若换了别的太医,花锦鸢都没把握对方能把小皇孙救回来。 “刘太医,快!致敏源不明,我只能先催吐……”她一边说着,一边赶紧将怀里的小皇孙抱到太医面前。 “好!再拿水来,继续催吐!”刘太医跑得满头大汗,扫了一眼地上的呕吐物,便飞快地从药箱里取出银针。 手起针落! 瞬间就在小皇孙的咽喉处下了好几针! 被唐明堔死死拦住的郑贵妃,惊得睚眦欲裂,声如厉鬼,“花锦鸢!住手!本宫要杀了你!给孙儿赔命!” 傅皇后只比唐明堔慢了一步,一边让宫女架住郑贵妃,免得她真的扑到唐明堔身上去,一边温声安慰道:“郑氏,你且冷静冷静,花小姐与太医是在施救。你莫要打扰,他们定会将小皇孙救回来的。” “滚!”郑贵妃推不动身高体壮的唐明堔,一挥手就将傅皇后狠狠推倒。 幸亏陛下眼疾手快,在她身后垫了一下,这才没在大庭广众之下摔倒在地。 “你少在这儿假好心!那太医早就被花家收买了!你当本宫不知道吗!”郑贵妃字字泣血,眼泪盈满眼眶,“陛下!算我求你,我求求你!郑太医就快到了,我的孙儿……” 陛下面色铁青,甚至比一刻钟前郑贵妃当众求名的时候更难看。 他眼神如刀,语气冰冷,“刘太医在太医院任职多年,医术精湛。总比你郑氏的太医姗姗来迟,要好得多!” 这女人一朝有了依仗,竟越发没脑子了! 她的孙儿?! 他纵然再不喜这孩子,可到底也是他的第一个孙儿! 太医难道还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要了孩子的命吗! 她这话分明就是在杀人诛心! 在众多朝臣勋贵面前,说自己会暗示刘太医杀了亲孙子! “陛下……”郑贵妃哭得泣不成声。 迟来一步的郑太医恰在此时迈进了太极宫。 她连忙看下陛下,眼神中满是哀求。 不明详情的郑太医则满脸紧张,看着被人围在中间的小皇孙,不知道该不该凑上前去。 他小心翼翼的觊着陛下的脸色,扎扎实实的行了个大礼,不敢起身。 陛下见他如此作态,对郑氏的厌恶更是在顶点之上又更上一层,“你看朕作甚!朕脸上写了药方吗!” 傅皇后不忍见无辜婴孩受苦,连忙冲郑太医挥了挥手,“还不快去看看小皇孙。别管那些虚礼,一切以小皇孙的安危为重。” “臣遵旨。”郑太医这才赶紧爬了起来,凑到刘太医身旁。 花锦鸢往一旁让了让,给新来的太医让出了诊脉的位置。 “多谢。”郑太医低声道谢,捧起小皇孙的小手,搭上两根手指。 很快,他紧张的表情就放松了许多。 郑贵妃紧紧盯着他的脸色,急忙问道:“本宫的孙儿到底怎么样了!” “回娘娘的话,刘太医救治及时,小皇孙已无性命之忧,只需好好调养,便能恢复如初。” 事关皇孙安慰,而且还是流着郑氏血脉的皇孙,郑太医不敢怠慢,仔细把脉后才出声回答。 花锦鸢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小皇孙今日宫宴上吃下去的东西已经全部吐了出来,刘太医又给他扎了针,保证气管通畅。 待慢慢消了肿,他这条小命就算救回来了。 只是现在嘴唇那一圈还红肿着,看着有些可怕。 郑太医实话实话,算是给自己和刘太医正了名。 日后郑贵妃若想拿这事儿找麻烦,也不占理。 这位郑氏的太医难道是真老实? 她本以为这位太医会添油加醋,帮着郑贵妃使劲儿给自己和花家扣帽子呢! 不过,今日也确实凶险。 郑太医赶来的速度其实才是正常的,却被陛下迁怒骂了一句“姗姗来迟”。 刘太医之所以来得极快,恐怕是一早就等在附近的偏殿以防万一了。 宫宴上大量用了“山鸟”的新式点心,宴请的宾客还多是不常接触这些“零嘴”的朝中重臣,王御厨在宫里当了一辈子的差,又怎么能不早做准备。 “当真?!”郑贵妃得了肯定的答复,心中一口气松了,整个人顿时就站不住了。 “咚”的一声就瘫软在了地上。 这孩子是她的命! 十多年前,她的皇儿伤了腿,彻底无缘皇位,她便已经跟着去掉了一条命。 如今她一天一天老去,实在承受不了再死一次了! 她涣散失神的目光无意识的落在那一堆呕吐物上,定定的看了好一会儿。 突然又变得狠厉起来。 郑贵妃拽着繁复的礼服下摆,用力撑着食案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陛下面前,“扑通”一声直挺挺的跪下。 以额触地,匍匐不起。 同时大声控诉道:“陛下,臣妾自知不得您的欢心,可兢儿是无辜的!有人利用除夕宫宴,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想取他性命!陛下,您一定要彻查此事,还兢儿一个公道啊!” 陛下眯着眼睛,脸上满是嘲讽。 不顾亲孙子的安危,也要拿他作伐子,诬陷花家忠心的人,不正是你自己吗? 除了你自己,根本就没人知道你会将孙子带到宫宴上来,又谈何“利用”宫宴害人! “贵妃还是起来!”他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的孙儿既已无恙,便带他回娇鸾殿好生休养。此事莫要……” “陛下,民女斗胆,还望陛下彻查此事。” 不等陛下说完,花锦鸢便抢先一步,在郑贵妃身旁跪了下来,不卑不亢的抬着头,掷地有声道:“我花家的点心,绝不能成为某些人杀人的工具!” 第50章 芒果 陛下缓缓将目光从郑贵妃身上移开,看向跪在一旁的花锦鸢。 无言的寂静再一次在太极宫中蔓延开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跪在陛下面前,却抬着头的少女身上。 乖乖! 花家果然简在帝心! 一个小丫头当众打断陛下的话,陛下竟然没有动怒! 花锦鹭见姐姐如此莽撞,顿时心急如焚,一个劲儿地在食案下扯着自家亲爹的衣摆。 花文晔心中长叹一口气,正要起身出列,就听陛下缓缓开了口。 “你当真要彻查此事?哪怕明知是圈套,也要一头栽进去?” “是!”花锦鸢毫不犹豫的重重点头,“不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花家与贵妃娘娘之间的误会又怎能解开?” 误会不误会的,也就骗骗小孩子。 她不得不站出来,将这件“意外”摊开在明面上来查,却是因为不能看到有人枉死。 小皇孙险些丧命是事实,若是以意外疏忽结案,那么经手过那碗牛奶布丁的所有宫人必定都逃不过重罚。 担任此次点心主厨的王御厨,更是难逃一死。 就像枉死的卢驸马一样。 陛下对上她那双毫不退让的眼睛,不由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花文晔,随即又慢慢皱起了眉头。 不畏强权,坚持自己的原则,是他欣赏的人没错。 可这人若是女子,未免就太锋芒毕露了。 更何况,这人还是唐明堔的心上人。 “既然如此,那朕,便着大理寺调查此案。” 也罢,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就不跟着掺和了。 然而陛下却万万没想到,自己已经退了一步,花锦鸢竟还敢得寸进尺。 只见这小丫头紧随他话尾的余音,便飞快接口道:“多谢陛下!敢问寺卿大人可在殿中?民女这就配合各位大人调查!” 刚站起身来准备领旨的大理寺卿,一个踉跄绊在了食案腿上,险些把整张食案掀翻。 他心中只觉得生吞了整框黄连。 现在假装自己不在,会不会太晚了?! 陛下也惊着了,“你要当场查案?!” 花锦鸢迷惑的眨了眨眼睛,不自觉的看向下首的花文晔,愣是从自家大伯那古井不波的脸上看出了“生无可恋”四个大字。 自己又说错话了? 可陛下不是答应彻查了吗? 花锦鸢认真顺了顺逻辑,嗯,没毛病。 于是,她理直气不壮的小声道:“案发现场就在这儿,不……不得趁着证据最大程度保留着的时候,查……查案吗?” 说完,她又看了花文晔一眼,大伯,我这逻辑确实没毛病? 无缘参加宫宴的姜·前京兆府尹·现大理寺小书吏·申,莫名在家打了个喷嚏。 心中纳罕,这大过年的谁会惦记他?总不能是那个每每都逼着自己第一时间保留现场证据的花小姐,又想出什么点子来折腾自己了? 可他都不是府尹了,就一个大理寺最没存在感的小书吏,也不值得花大小姐再多看一眼啊! 完全不知道顶头上司即将步入自己的后尘,姜申这顿年夜饭倒是吃的十分安稳。 而太极宫中,花锦鸢连放大镜都已经掏了出来,正连连用眼神催促大理寺卿快点过来。 花文晔闭了闭眼,认命的站了出来,恭敬行礼道:“陛下,侄女年幼,不懂礼数,扰了今日的除夕宫宴,还请陛下恕罪。” 花锦鸢闻言,眉毛顿时就拧了起来。 扰了宫宴的人,明明是暗中下黑手,想要诬陷花家谋害皇嗣的家伙! 大伯怎么能往自己头上扣帽子? 不过想归想,说是不敢说的。 大过年的,抄书并不是一项令人愉悦的新年活动。 陛下看向花文晔,君臣二人眼中竟是一模一样的同款心累。 他本就龙体欠佳,折腾了这么大半天,已经觉得精力不济,只得无力的摆了摆手,“罢了,查案!” 反正除夕宫宴也不可能继续下去了。 大殿中满满一屋的重臣勋贵,胆战心惊的被迫围观了大半天,终于有人忍不住向陛下辞行。 “陛下,既如此,那微臣便不妨碍寺卿大人查案了,还请陛下允臣告退。” 顿时,从者甚众。 不一会儿,热闹的太极宫便冷清了下来。 想走却不能走的大理寺卿,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他都已经多年没有亲身勘探过案发现场了,鬼知道这会儿该查些什么! 好在那害他至此的少女,没撒手不管,见他上前来,便示意他看向地上那堆呕吐物。 “大人请看这里。” 花锦鸢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放大镜塞到他手里,然后指着呕吐物中极其细微的一点点黄色颗粒。 大理寺卿睁大了自己的老花眼,端详了半晌,才迟疑道:“这是……芒果?” “正是!”花锦鸢见他认出芒果,便继续说道,“众所周知,芒果是仅限‘山鸟’出售的稀罕物,且仅在盛夏时节才供应了三个月。如今所有含芒果的点心糕点,早就因为原料断货,而全部下架了。” “‘山鸟’本小利薄,根本不可能耗费大量冰砖,来给芒果保鲜至今日。除非真正的巨富之家,在夏日搜集了‘山鸟’售出的芒果颗粒,一直处心积虑的小心保存着。” 说完她便直直的看向大理寺卿。 她没说的是,芒果就算在现代,都不是能够轻易保存好几个月的水果,更别说是在今年夏天才第一次见到芒果为何物的大陨了。 就这些切得细碎到几乎无法辨认,刻意混进牛奶布丁的芒果颗粒,哪怕小皇孙不过敏,吃下去都得上吐下泻! 大理寺卿听懂了花锦鸢的话,花家“家贫”,乃人尽皆知。 哪怕制冰再便宜,也根本不可能承受得起保存到冬季的巨大坏果率。 更何况,以“山鸟”那推陈出新的速度,也没必要非在冬天跟芒果死磕。 结论显而易见,明摆着有人想陷害花家,却聪明反被聪明误。 可“花家无辜”这几个字,他不敢说。 他年轻时曾是郑氏的门客,这些年背靠郑氏顺风顺水,又怎么敢当着郑贵妃的面,坏了郑氏的计划? 他可不是郑太医,身上流着郑氏的血,就算实话实说,郑氏也不会要他的命! 第51章 分享零嘴 大理寺卿不停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偷偷摸摸觊着郑贵妃的脸色。 郑贵妃自打花锦鸢站出来说要详查此事,便始终满脸怨毒的一言不发。 她与陛下夫妻二十载,险些丧命的更是她的亲孙子,结果她在陛下心中的分量竟比不过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此时见大理寺卿趋严谄媚的模样,更是心头火起,丝毫不加掩饰的冷哼道:“你看本宫作甚!区区一个小丫头都能口若悬河,你难道就看不出半点线索!莫非是想包庇凶手!” 大理寺卿心中惊惶,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紧紧匍匐在地,再不敢抬头。 郑贵妃目光如刺,仿佛要刺穿他的背脊。 他只得硬着头皮,哆哆嗦嗦道:“回禀娘娘,臣……臣以为,花家确系被诬陷,凶手是何人,还需另行调查。” 花锦鸢皱着眉头,微微的摇了摇头,这届大理寺卿也不行啊! 陛下当前,却对着郑贵妃下跪禀报,不上陛下的黑名单才怪呢! 然而,大理寺卿如此不管不顾的讨好郑氏,郑贵妃却并不领他的情,语气尖酸又刻薄,满脸都溢满嘲讽。 “早闻花家大小姐牙尖嘴利,年初仅凭寥寥几句话,就将亲爹的嫌疑撇的干干净净……” 花锦鸢下意识的回道:“也没干干净净呀,最后不是赔了二十万两银子么……” 郑贵妃一噎,想起那二十万两白银的去处,眼中瞬间爆发出杀意,抬腿就要冲花锦鸢扑过来。 唐明堔正津津有味的看着自家小王妃大展神威,一见郑贵妃起身,想也不想就硬插进两人中间,愣是凭着身高的巨大压迫力,将郑贵妃逼跪了回去。 郑贵妃只觉得心头一口淤血阻得她连呼吸都要停止。 “滚开!”她一把薅住唐明堔的衣摆,这才重又看见对面的花锦鸢,“芒果是花家售卖的,牛奶布丁是花家的厨子呈上的。你说是诬陷,就是诬陷?花家家贫?” “哈哈哈……”郑贵妃放肆的大笑了起来,状若疯魔,“家贫之人如何拿得出二十万两白银!‘山鸟’的分店在京城已经开到上百家,赚取的银两如何不够保存一个小小的芒果!” “那可是陛下的长孙!不知多少人不惜一切代价都要除掉他!花尚书老谋深算,又怎会舍不得这么一点银子!” 除掉长孙,保了太子,那可是从龙之功! 倾家荡产都舍得! 花文晔淡定的站在自家侄女身后,明明被点了名,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就连躲在他身后,硬赖着不肯走的花锦鹭,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怪不得姐姐常说,不要试图去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可惜这人装睡是为了害花家,姐姐心中再厌烦,都不得不战。 不得不说,花锦鹭对自家姐姐的了解还是相当准确的。 花锦鸢已经渐渐控制不住心中的烦躁,语气开始变得不善起来,“贵妃娘娘可真关心我花家的生意。可娘娘似乎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 她抬起双手,舒展臂膀,划了一个大大的圆,“这满殿的点心皆出自王御厨之手,我家店里刊印的‘防过敏及食物相克手册’足有一指厚。他若有心害你的孙儿,何必选价格昂贵的芒果?” 她伸出两根手指,比着一指厚的大小,戳到郑贵妃面前,“是这么厚一本册子里,都找不到更便宜实惠的害人手法?还是你觉得王御厨没熟读这本册子,我家就敢让他上岗工作?” “你!你!”郑贵妃眼前一片炫白,气得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 岂有此理! 简直岂有此理! 对她的孙儿下手,竟还嫌贵! 花锦鸢却没耐心听她咆哮,径直说道:“更何况,今年夏日芒果丰收的季节,我家就在研究将芒果脱水,制成果脯保存。只是因为核算成本后,觉得价格太过高昂,暂时还不适合售卖,这才没有上架。” 换句话说,就算真的只有芒果这一种隐蔽的方法,才能害死小皇孙,花家也不会选择放得又酸又涩,都快烂掉的鲜芒果! 万一小皇孙养得精贵,闻出酸味,死活不吃,那不是白费功夫? 郑贵妃脑袋嗡嗡作响,根本听不齐全花锦鸢到底说了什么,只听到她说花家在冬季是有芒果的,顿时就好像抓到了她的漏洞一般,尖叫起来,“陛下!你听到了!她承认花家有芒果!不是她还能是谁!” 花锦鸢终于忍不住当着陛下的面,翻了个白眼,从随身的荷包里摸出一个油纸包。 打开。 摸出一条黄色果干,递给陛下。 又摸出一条塞进唐明堔手里。 最后摸出一条塞进自己的嘴巴里,示意没毒,可以放心食用。 “陛下,这就是芒果干,您看看,跟呕吐物里那烂不拉几的鲜芒果,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 陛下原本被郑贵妃气得半死,结果花锦鸢强悍的战斗力,莫名让他渐生快意。 小丫头人是凶了点,可那要看怼的是谁。 尤其是吃个零嘴都不忘未婚夫,更是在他心中挽回了不少好感。 他仔细看了看芒果干,虽也是黄色,但色泽明显和呕吐物里的芒果有区别。 小皇孙吃下的芒果色泽发黑发暗,显然是保存不当所致。 而他手里的芒果干,表面都撒着一层糖粉,乍一看颜色发白,仔细一看便能看到白色的糖粉下,芒果还是新鲜的黄色。 他咬了一口,顿时眼前一亮,“此物做成果脯甚是美味,勘为贡品。若是售卖,必定……” “陛下!”郑贵妃绝望凄厉的大吼一声。 花家要杀她的孙儿! 陛下竟还有心品评吃食! 而花锦鸢更是彻底无视了她,冲着陛下连连摇头,“成不了贡品,成不了的!大陨的糖价太高了,且脱水保存,坏果率也不低……” 眼见陛下脸色默默的发了黑,她越说越慢,最终长叹一口气,满脸肉痛,“只……只供陛下一人食用,还是够的。其他人,真不够。” 花锦鸢咬了咬牙,依依不舍的将手中还剩的一小包芒果干,递了出去。 陛下:?!朕看起来像是会和小孩子抢零嘴的人? 然而,余光瞥到满脸好奇的皇后和太子,陛下默默伸出了手。 第52章 李显查案 空荡荡的太极宫里,所剩无几的人顿时分成了画风截然相反的两派。 花锦鸢对陛下本就没什么忐忑紧张,见他果然一点儿都不见外的接了自己的零嘴,最后一点敬畏之心也彻底消散的无影无踪。 却偏有人见不得这般其乐融融的景象。 郑贵妃被气得心梗,嘴唇哆嗦个不停,愣是说不出话来。 大理寺卿缩着脖子装鹌鹑,恨不得所有人都看不见自己才好。 而虽是郑家人,却耿直的只说实话的郑太医,早就与刘太医一起,跟着宫里的宫女嬷嬷,抱着小皇孙去偏殿进行后续治疗了。 开口之人与花锦鸢有着一面之缘,正是承恩侯世子李显。 只见他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陛下,花大小姐明察秋毫,既已将皇长孙被害一案查明大半,一事不劳二主,不如就请她将凶手擒拿归案。也好慰藉贵妃娘娘一片爱孙之心。” 陛下抬头看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的话,反倒问了一句,“李爱卿还未离开?” 承恩侯见儿子被无视,只得腆着老脸,强笑着解释道:“犬子与郑家小姐成婚在即,自不能在贵妃娘娘心伤之时一走了之。” “既如此,”陛下神情冷淡,“那这案子就交给你们父子二人来查!” 承恩侯一愣,他想要的可不是这个结果啊! 李显则反应更快,连忙开口道:“陛下,臣与父亲才疏学浅,担不得此等重任……” “不是还有大理寺卿协同吗?”陛下打断他的话,丝毫没给他留情面,“你父子二人既为朕臣子,自该为朕分忧。” 李显头一次对郑贵妃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憋屈得他想当场怒怼回去。 要查案的是那死丫头! 有本事查案的还是那死丫头! 自己只不过是见他们光顾着吃芒果干,似乎忘了案子,这才提了一嘴,查案的活怎么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不过…… 倒也不是不行。 万般念头在李显脑中转了一遍,最终摆出了一张无奈又惶恐的脸,“臣与父亲,愿为陛下分忧。只是……那就有劳寺卿大人了,小子感激不尽。” 大理寺卿生无可恋。 搭档换成这位? 那还不如花大小姐呢! 好歹花大小姐会查案,整个京城都小有名气。 而这位承恩侯世子,哦,不,应该说这对承恩侯父子,却双双平庸得查无此人。明明继承了承恩侯府的爵位,可才学人望却远不及李家二房。 二房虽无实权,可人家好歹也是翰林院的院首呢! 比起大理寺卿的绝望,花锦鸢却对突然站出来的李显起了兴趣。 这人,和当初在京兆府时的冲动嚣张相比,竟判若两人。 这伪装功力,和朝堂上那些老狐狸都不相上下了。 也不知究竟哪一副才是他的真面孔。 只不过,一个低调的侯府世子,一个仅凭太后娘家身份安稳度日了几十年的侯府,有必要搞这么复杂? 正盯着李显猛瞧的花锦鸢,只觉得身边一道残影飘过,眼前就被一座大山遮挡的严严实实。 唐明堔瞪着她,满心幽怨,你看他不看我?他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白斩鸡有什么好看的?! 花锦鸢眨了眨眼,迷惑的看了一眼他的脸,又看了看他空荡荡的手,这是……芒果干吃完了?不满自己把剩下的都给了陛下? 可她也没办法啊,陛下要,她总不能一点儿都不给? 花锦鸢叹了口气,从荷包里又摸出了一个油纸包,递到他手里,小小声嘱咐道:“这包是黄桃干,也好吃的,可惜也不多,你自己偷着吃,可千万别让陛下看见了。” 想搞脱水果脯,那自然不可能只试芒果一种,只不过成品率同样感人,今年为数不多的成品基本都进了花家自家人的肚子。 真不是她小气…… 唐明堔接过黄桃干,行叭,小王妃既然知道错了,还拿心爱的小零嘴给他赔罪,那就原谅她叭! 看着唐明堔脸上阴转晴,花锦鸢也长舒一口气,行叭,看在这未婚夫挺好哄的份上,那就继续努力不让陛下动换人的心思叭! 而另一边,“临危受命”的李显也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不会勘察现场,但这并不代表他一点查案方向都没有。 “致使皇长孙过敏的元凶,也就是这碗牛奶布丁,乃王御厨所出。即便他嫌疑不大,臣以为,也该先叫他前来问话。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李显问的是陛下,脑袋却微微偏了偏,看向了花锦鸢。 可惜,只看见了人高马大的唐明堔,将花锦鸢挡得一点衣角都没露出来。 陛下闻言,也看向了花锦鸢。 从他的角度就能清清楚楚的看见,人家小两口正你一口我一口,分着零食打情骂俏好不开心呢! 哪有心思搭理别人? 要问花锦鸢真的不关心案子的结果吗? 是的,她真的不关心。从小到大,难道是她喜欢查案吗? 不,她只是在自家亲爹的逼迫下,不得不精修了这项技能,只求不牵连花家,管他屋外洪水滔天! 撇清了花家嫌疑,她自然可以安下心来吃吃喝喝啦! 本就是空着肚子来参加除夕宫宴了,结果主菜都还没上就闹出了案子,别人饿不饿她不知道,反正她自己是饿得不行! 事实上,陛下也饿,尤其是看别人都在吃吃吃。 他更饿了。 对看不懂眼色,还在坚持当场查案的李显就越发冷淡。 陛下敷衍的摆了摆手,“凡涉事之人,皆随你召唤问话。” 没多久,王御厨以及一众帮工的宫女太监便齐刷刷的跪在了太极宫里。 小皇孙出事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后厨。 就算没有当场查案这回事,相关人等也逃不过被隔离审问的命运。 反倒是因为花锦鸢在殿前勘察,为他们争取了不少时间,让他们能稍稍有些心理准备。 冷静一点的,还能仔细回忆梳理一遍今日发生的所有事,看看是否有所疏漏异常。 比如王御厨,他在进花家之前,为陛下做了几十年的厨子,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 虽然福贵公公让小太监来传话时,只说是小皇孙出事了。 但他已经将可能与小皇孙有关的所有细节都仔细回忆过了。 第53章 全错了 起先,后厨是不知道小皇孙也出席了除夕宫宴的。 因此今日准备的所有菜品,包括甜品点心,都是没有专门为小皇孙烹制的。 也就是说,凶手不可能通过特定的某一道菜品,精准的锁定小皇孙。 王御厨记得郑贵妃身边的一个嬷嬷还特意来后厨问过,说宫宴上也有带着孩子出席的老臣,后厨难道就一点儿都没有准备孩子吃的东西? 当时回她话的,便是王御厨本人。 孩子吃的东西自然有,可宫宴上除了小皇孙,最小的孩子都12岁了,饮食上忌口的着实不多。 更何况,那孩子王御厨还熟悉的很,没错,就是花锦鸢姐妹俩,压根儿就不用准备什么特别的食物。 至于别的年岁不大的小客人,“山鸟”那一大堆新奇的点心就足够了。 那嬷嬷盛气凌人,却也没有不依不饶,想来是顾忌小皇孙还饿着,无意义的纠缠最后倒霉的只会是她自己。 于是她便借了后厨的一口灶,一只小煮锅,以及一壶牛奶,亲自给小皇孙煮了一碗热牛奶,然后便端走了。 这期间,王御厨也曾问过她,是否需要帮忙,是否需要他赶紧现做几道适合小皇孙入口的小点心。 都被那嬷嬷顶了回来。 大意便是,等你做好,黄花菜都凉了。 事关郑贵妃,王御厨也知道她和花家不对付,生怕她会借机生事,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正巧宫宴上的点心大多都是提前做好的,等到宫宴开席,他反而不那么忙了。 于是他便干脆亲自盯着那嬷嬷。 因此,王御厨十分确定那碗牛奶在端出后厨时,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除此之外,那便是小皇孙误食了郑贵妃食案上的什么东西。 于是他又仔细回忆了郑贵妃的那份菜单,刨去一岁大的小娃根本咬不动,吃不了的,剩下的应该也没有什么小皇孙绝对不能吃的东西才对啊! 郑贵妃总不会心大到抱着孩子,去别人的桌上吃东西? 满头雾水的王御厨一进太极宫,给陛下行完礼后,就忍不住抬头往郑贵妃的食案上瞟。 这一瞟,他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许是他的表情太过震惊,本就等着揪他小辫子的李显,顿时心中振奋,急不可耐的严词喝问道:“王御厨,你一进太极宫,便惊慌失措,可是因为谋害皇长孙一案与你有关!” 王御厨是真的吓得不轻,甚至顾不上陛下就在面前,伸手指着郑贵妃食案上的那碗牛奶布丁,哆哆嗦嗦道:“那碗……那碗牛奶布丁怎么会在……在贵妃娘娘的食案上!谁上的菜!他不要命了吗!” 李显闻言,更加兴奋了。 “王御厨!果然是你!你若不是凶手,又怎会知道这碗牛奶布丁正是残害皇长孙的元凶!你不打自招,还不从实交代!到底是谁指使你对皇长孙下手!” 王御厨一愣,莫名其妙的看了李显一眼,不答反问,“这位大人,您是说小殿下是吃了这碗牛奶布丁,才出事的?” “你刚刚不都承认了?现在还装什么糊涂?!”李显气笑了,这人想装失忆不成。 王御厨难以置信的又看向自己的新东家。 花锦鸢也很好奇王御厨为什么是这反应,见他看来便不假思索的点了头,“可是这碗牛奶布丁有什么问题?我见其他各位大人的食案上,也大多都有牛奶布丁,可见原材料是没有问题的。王御厨为何如此惊惧?” 王御厨的表情明显不对,她倒没有替他粉饰太平的意思。 王御厨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可是,贵妃娘娘的菜单上根本就没有这道牛奶布丁!娘娘她对鸡蛋过敏,整个御膳房都知道,谁不要命了才会给她上这道甜品!” “且,这道甜品上锅蒸煮时,是一体成型的,没法儿更换盛放的器皿。就算真有人想给娘娘呈上这道甜品,那也必然得用娘娘专用的金边白玉碗。这碗……这……这……全错了啊!” 王御厨说到最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郑贵妃身边的宫人仗着主子的势,在宫里就差横着走了。 就这么个普普通通的白瓷碗端到他们面前,哪怕里面装的龙肉凤髓,他们都不可能往贵妃娘娘面前送上半步。 又怎么可能在除夕宫宴上,端到郑贵妃的食案上? 不下本钱就想害郑贵妃,简直是在做梦! 可偏偏,还就成了! 真是见鬼! 王御厨瞪着那只碗,很想问一问,这要不是贼喊捉贼,那难道是你贵妃娘娘身边的嬷嬷宫女一起眼瞎了不成? 此话一出,就连怨毒了一晚上的郑贵妃都愣了。 她今日的心思原本就不在宫宴上,一心只想逼迫陛下承认那孩子皇长孙的身份,哪里会注意食案上的餐具。 后来孩子饿了,眼看就要哇哇大哭,身边嬷嬷端来的牛奶又烫得不能入口,她便随手从食案上指了一碗和牛奶颜色最相近的,问这是什么。 身边有人回答说是牛奶布丁。 她一听“牛奶”二字,便没有多想,拿勺喂给了小孙儿,谁承想就中了招! 她虽身为贵妃,可并非没有常识。 这东西一看就是需要提前烹制的,所以她一直以为是王御厨得了花家示意,早早就在这牛奶布丁里动了手脚,这才害了孙儿。 可直到此时,她才知道,这碗牛奶布丁原本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她的食案上! 正如王御厨所说,全错了! 花家要害她,又或是要害她的孙儿,怎么会在这碗牛奶布丁里做手脚! “花……”郑贵妃迷茫的看向花锦鸢,刚想问她,若不是你,又会是谁。 就听陛下冷哼一声,神色不善道:“去将贵妃身边的嬷嬷都带过来,一个不落!朕,要亲自问话!” 原本去偏殿照顾小皇孙的嬷嬷们,被带回太极宫时,还十分不忿。 有仗着与郑贵妃亲近的,刚一跪下,便开始哭诉,“娘娘!您可一定要为小殿下做主啊!奴婢们贱命一条,可小殿下那里无人照应,万一歹人贼心不死……” “住口!”心生疑窦的郑贵妃可丝毫不会顾念什么主仆之情,看着这群嬷嬷,只觉得哪个都像是暗害孙儿的恶人,“你们之中到底是谁背叛了本宫!” 第54章 人没了 郑贵妃这话将一众跪倒在地的忠仆都给问懵了。 要知道,这位主子自从十多年前大皇子伤了腿,就变得敏感多疑。 陛下对她和大皇子心怀愧疚,也由着她将宫里伺候的人手全都换成了郑家家仆。 纵使她们敢对郑贵妃不忠,可家人都还在郑氏为奴,除非是打算做一辈子孤家寡人,亡命天涯,否则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可能背叛啊! 就连那几位哭诉做戏的嬷嬷都真心觉得委屈了。 “娘娘……老奴冤枉啊!” 撕心裂肺。 花锦鸢暗暗点头,这一声哭嚎是用了真感情的,一听就和刚刚的矫揉造作不一样。 她对宫里的人和事都不熟悉,比如王御厨指出的白瓷碗,若是她了解郑贵妃的吃穿用度,便早该发现这处纰漏。 再比如,此时跪满一地的宫女嬷嬷,她能看出有人委屈,也有人心慌。可她一个人都不认识,自然也无法判断对方到底是因为单纯的害怕,还是因为真的做了什么。 唐明堔年幼时住在宫里,对郑贵妃身边的老嬷嬷还是熟悉的,年轻些的宫女他叫不出名字,但平日出入宫中时也都眼熟过。 他凑到花锦鸢耳边,压低声音一一细数这些宫女嬷嬷的来历。 敢哭嚎出声的,有从小就照顾郑贵妃的乳母,也有郑贵妃母亲曾经的心腹大丫鬟。 年轻宫女中,面色还算镇定的,要么是以上几位嬷嬷的女儿侄女,要么是郑家大管家的亲眷。 而浑身发抖,神情惶恐的,则要么是使了银子才争取到进宫机会的,要么是仗着貌美有过外心的。 花锦鸢重点看了两眼那几个貌美宫女,想了想又摇头。 陛下的身体不是秘密,至少在郑贵妃的娇鸾殿中不是秘密,即便获得宠幸,可无子便注定不能长久。 这几个宫女就算真的爬上了龙床,也不会加害郑贵妃的孙子,相反,她们只会利用自己的美貌,帮郑贵妃固宠,帮小皇孙争取机会。 花锦鸢扫视众人,然后慢慢皱起了眉头,“怎么少一个人?” “少人?”唐明堔下意识的否认,“不应该啊,福贵公公亲自带人去的偏殿。郑贵妃宫里的人应该都在这儿了。” 花锦鸢比划了一下,“有一个面相发苦,个子不高,有点瘦的嬷嬷,不在这里。就是……就是那个把小皇孙抱来太极宫的那个。” “那不是我宫里的人!” 不等唐明堔反应过来,时刻注意着花锦鸢的郑贵妃便咬牙切齿的恨声道,“没听到花大小姐的话吗!还不赶紧把那贱婢抓来!” 被冤枉了的几位嬷嬷正是满心愤恨达到最顶峰的时候,闻言立马便想起了这人。 那人本是在大皇子府邸中负责照料小皇孙的,是生下小皇孙的那位贵人家中送来的嬷嬷,说是极为擅长照顾幼儿。 郑氏原本是看不上她的,然而却架不住小皇孙哭闹起来,还真只有这嬷嬷能哄住。 这才把人留了下来。 今日除夕宫宴,郑贵妃有意让小皇孙在众人面前露脸,自然要提防小皇孙不配合,于是大皇子府里才让这嬷嬷也跟着来了。 谁能料到这人竟包藏祸心! 大皇子爱哭闹,自打进了宫就没消停过。郑贵妃身边的几位嬷嬷哪个敢沾手? 只能由着这人把孩子抱到郑贵妃身边。 想来便是那时动的手。 盛放牛奶布丁的白瓷碗只有半个巴掌大,借着孩子的襁褓遮挡,轻轻松松就能放到郑贵妃的食案上。 “定然是那腌臜货干的!” “娘娘您可一定不能放过她!” 初步洗脱嫌疑,几个嬷嬷又生龙活虎了起来,战斗力愈发旺盛。也不知道是为了替自己的小主子讨好公道,还是为了发泄自己被冤的委屈。 郑贵妃头一次对自己身边的嬷嬷生了厌恶之心。 还不抵花锦鸢那死丫头有用! 就知道叫唤得她头疼! 再次去拿人的福贵公公回来得很快。 只是他回来时面色却不太好。 “陛下,人在井里,没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面色一沉。 自开始查案后,太极宫中除了福贵公公以及他手下的心腹小太监,所有人都只进不出,根本不可能有人去给那嬷嬷报信。 那嬷嬷却死了。 不管是杀人灭口,还是畏罪自尽,都足以说明她与小皇孙一案脱不了干系。 花锦鸢的心情尤为糟糕。 她坚持当场查案,就是为了不让任何人枉死。 可,还是有人死了。 而陛下的脸色最是难看。 这可是在皇宫里! 傅皇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轻移莲步,在陛下面前深深拜下,“臣妾失职,未能管好后宫,有负陛下信任。臣妾恳请亲自调查此案,以求将功赎罪。” 陛下望着已经不再年轻的爱妻,伸出自己那同样爬上了皱纹的双手,将她扶了起来。 “皇后不必自责。今日宫宴本就人多眼杂,有所疏漏也在所难免。此事……” 陛下犹豫了片刻,才看向郑贵妃说道,“贵妃,此事因你而起,想来你也希望亲自为孙儿讨一个公道。朕特许你亲查此案,如何?” 郑贵妃一怔,显然没想到陛下竟会越过皇后,授予自己在后宫查案的权利,心中怨愤终是散去一些。 她连忙应声:“谢陛下!” 她提着裙摆,刚要站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跪了回去,“陛下,臣妾想借一个人!” 默默往太极宫外挪动脚步的花锦鸢,顿时心生不妙,赶紧加快脚步。 后宫那可是一等一的吃人不吐骨头之地。 小皇孙被害一案,凶手已经十分明朗。 她也该功成身退了,吃饱了撑着才会掺和到后宫里去! 然而,太极宫不愧为能容纳所有朝中重臣,举行宫宴的地方。 花锦鸢还没退到自家大伯身后,就听到郑贵妃又尖又利的声音响起。 “臣妾想借花大小姐一用!” 陛下强忍着头疼,温声问道:“花锦鸢,你可愿意?” 花锦鸢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扭曲的表情,这才转过身来,笑得比哭还难看。 “承蒙贵妃娘娘看中,不计前嫌,民女自当鼎力相助,查明真相!” 郑氏与花家有仇,郑贵妃都敢用她,她怎么能说不行! 第55章 案情回溯 一番折腾之下,时间已经临近子时。 陛下身体欠佳,又没吃上正经晚膳,只靠几条芒果干顶着,此时已实在撑不下去。 在傅皇后和唐明堔,以及花文晔的连番劝说下,他才放弃了等结果出来再回寝宫安置的打算。 傅皇后命人准备了些好消化的汤水,伺候着他用了些,待他睡着,又哄着尚且年幼的太子回东宫歇下,这才又返回太极宫。 夜深露重,便是唐明堔也不好在宫中随意走动。 于是他便陪着花文晔和花锦鹭父女二人,在太极宫中等待。 至于承恩侯父子与大理寺卿,早在陛下离开后,便自行出了宫,连一句“告辞”都没与唐明堔等人说,半点虚与委蛇的面子情都懒得假装了。 不过唐明堔和花文晔也不计较。 虽然大理寺卿尴尬的打圆场,说“贵妃娘娘请花大小姐帮忙,也是因为我等男子不方便出入后宫”,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位我行我素惯了的郑贵妃,只差没把“嫌弃”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大理寺卿是被逼留下的,最多也就觉得有些失落,更多的其实是如释重负。 可承恩侯父子,却是把面子丢了个干干净净。 主动留下来为郑贵妃撑腰,好不容易在陛下面前露了脸,还被陛下委托查案,结果自始至终就审了一个王御厨,还没审完便被那花家的死丫头喧宾夺主。 也不怪他们父子俩走的时候,脸色漆黑如墨。 包括王御厨在内的一众御厨,今日都被吓得不轻,唐明堔三人也不愿再麻烦他们,便端了些宫宴上没动过的糕点,转移到太极宫的耳房里,一边烤火,一边等着花锦鸢。 花锦鸢查完案子返回这里时,花锦鹭正忙着往竹签上穿,穿好一串就放在一旁的小火炉上烤。 烤至微微焦黄,便可以吃了。 小丫头一边穿着,一边给翻面,还不忘把烤好的串分给自家亲爹。 而紧挨着的另一个小火炉旁,唐明堔正有样学样,自力更生。吃得不亦乐乎。 早早就被撵回娇鸾殿的唐苒,不知什么时候偷溜了回来,凑在唐明堔身边,也不嫌弃他时不时烤焦的手艺。 反倒是一旁伺候着茶水的小太监第一个看到花锦鹭进来,一声“给花大小姐请安”,才提醒了几人。 “姐!你可算回来了!贵妃娘娘没有为难你?!”花锦鹭惊呼一声,丢下手里的竹签,就朝她飞奔过来。 “案子如何了?”花文晔脸上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明知此地并不适合讨论案情,却依旧忍不住问了出来。 花锦鸢接住敦实的妹妹,见大伯发问了,便一五一十的说了。 案子并不复杂,甚至比小皇孙被害一案还要简单。 那嬷嬷今日是第一次进宫,一张生面孔在宫中行走本就惹人注意,再加上她频频找宫女问路,因此不费什么功夫就将她进宫后的所有行踪调查的一清二楚。 酉时一刻左右,她抱着小皇孙进了宫,由郑贵妃身边的乳母嬷嬷亲自带到了太极宫偏殿。 那时郑贵妃正与即将与郑家成为亲家的承恩侯相谈甚欢,说的便是在宫宴上为小皇孙正名之事。 郑贵妃也知道陛下不待见这个孩子,若是陛下执意连个名字都不给这孩子,那么便需要承恩侯站出来推上一把。 至于孩子,不哭不闹便好,行事之前并没有相见的必要。 那嬷嬷带着小皇孙在偏殿里等了许久,期间她离开过两刻钟时间,说是去解手。 她主动提出让郑贵妃的乳母帮着照看小皇孙一会儿。只要小皇孙没离开自己的视线,乳母自然不会阻拦。 郑贵妃的乳母进宫多年,也并非全无警戒之心,曾问过她,恭房就在不远处,怎么去了那么久。 她说想着小皇孙该饿了,于是想看看膳房里可有点心,却迷路了。 乳母嬷嬷嫌弃她没用,明知道小皇孙一时看不见她就开始哭闹不休,还耽搁这么长时间。 却不知,她撒谎了。 据御膳房当值的小太监说,曾有一个眼生的嬷嬷,自称是大皇子府的人,来讨要适合小皇孙吃的点心。 小太监不敢怠慢,问她小皇孙是否有忌口,牛奶布丁可能入口。 得到的回答是“可是‘山鸟’售卖的那种?那自然是可以的,皇孙殿下十分喜欢”,小太监这才给了她一碗。 还再三道歉,因为事先不知道皇孙殿下也进宫了,只有这种最简单的点心还有富余。 这事儿发生在开宴之前,王御厨正亲自带着人在太极宫,给每张食案上都摆上点心。 回到御膳房后,见备用的牛奶布丁少了一碗,只以为是哪个不懂规矩的馋嘴小太监吃了,也没放在心上。 为了防止贵人们吃了觉着好,想要再添一份,御膳房的点心向来都会多做一些,贵人们若不添,那这些点心大伙儿便会分一分,自己吃也好,讨好别人也罢,总之不会浪费。 真要细数起来,蛋糕切下的边角料,装盘多出来的夹心麻薯等等,都少了……一碗牛奶布丁真算不上什么。 今日一整天,御膳房都香得天怒人怨,勾得小太监小宫女一波一波的往这儿跑,就连管规矩的老嬷嬷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王御厨哪能管着人家,一口都不给吃呢? 而他直到开宴之后,郑贵妃的人来御膳房要吃的,才知道小皇孙也来了,又哪里会想到一个时辰前少了的那份牛奶布丁,竟会成为差点害死小皇孙的工具? 而那嬷嬷害了人之后,也没想着活。 在小皇孙往偏殿转移的时候,她便趁乱离开了,反正没人在偏殿里再看见过她。 而她对皇宫并不熟悉,自尽也选择了唯一去过的地方——御膳房。 趁着御膳房众人都被带到太极宫问话的时候,跳了井。 宫里除了浣衣坊,就数御膳房用水最多,今日又是除夕宫宴。 虽然宫宴最后是搞砸了,可该洗的锅碗瓢盆那是一个都不少。 问完话,还得接着干活的御膳房众人,于是十分倒霉的迎来了今日第二波惊吓。 第56章 长大一岁 福贵公公之所以回复的快,是因为王御厨一回到御膳房,就发现了井里的尸体。 第一时间就腿脚麻利的小太监去禀报了福贵公公。 哪怕他没见过那个该死的嬷嬷,也不妨碍他猜到这具尸体的身份。 御膳房的这口井也不是废弃的荒井,天天都用着呢! 除了那个第一次进宫,又罪无可赦的嬷嬷,谁会往这口井里跳! 花锦鸢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王御厨已经气哭了。 “小姐!她跟我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啊!非得可着我一个人祸祸?!白主厨恨我恨得天天扎小人,都没这么狠呐!” 他口中的白主厨,指的是御膳房掌管着面食点心的白案主厨,也是他原本的上峰。 自打王御厨去了花家之后,便水涨船高,先前偶尔回来打打零工也就罢了。 这次除夕宫宴,他硬生生从白主厨手里抢走了半壁江山,封了个不伦不类的点心主厨,两人之间的矛盾可想而知。 白主厨原本还想看戏,没想到被一句话拖下水,顿时破口大骂,“姓王的,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有闲工夫扎你小人!你都从宫里滚蛋了,我犯得着跟你计较?” 花锦鸢扶额,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一个优秀的厨子,必定拥有一个强壮的体魄,两人都中气十足,对骂起来堪比擂鼓宣天。 好在她本也没指望从他们口中问出点什么来。 自从得知发现尸体的地点并不在荒僻之处,花锦鸢就基本否定了杀人灭口的猜测。 人“失踪”,就不能排除凶手畏罪潜逃的可能。 可是人死了,只会加大凶手是受人指使的怀疑。 杀人灭口,不会选择这种极易被人发现的地方抛尸。 而花锦鸢仔细勘察了现场痕迹,也证实了她确实是自己投井而亡。 水井周围留下的脚印,井口残留的攀爬痕迹,再加上尸体身上也没有打斗挣扎的迹象,都十分清晰的指向了自尽这一结论。 “郑贵妃就这样接受了?”唐明堔听完,眉头紧锁。 死了一个嬷嬷,还是自尽的,怎么可能令郑贵妃消气? 花锦鸢摇头,“她当然接受不了。但自尽就是自尽,没有凶手,我也变不出一个凶手交给她。我只能提醒她,这嬷嬷照顾了小皇孙近一年,若是无冤无仇,绝不可能下此狠手。不妨问问大皇子和小皇孙的生母。” “我见过他的生母!”唐苒的眼睛晶晶亮,飞快说道,“有一次我去皇弟府上看望小侄儿,看到一个女人在问‘儿子已经生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我走’。” “我去!” 好大一个瓜! 花锦鸢瞪大了眼睛,“难怪郑贵妃听完我说的话,脸色就黑了,还骂骂咧咧说什么‘本宫就知道那女人不是个好东西’!” “慎言!”花文晔喝住她,不让她继续说下去,“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出宫了。” 花锦鸢顿时垮了脸,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胃,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好”。 想想家中翘首以盼的伯娘和祖母,哦,还有亲爹…… 这么晚才回去,他们肯定猜到出事了。 新年限定抄书大礼包,看来是逃不掉了…… 唐明堔摸出一块用油纸包好的巧克力慕斯蛋糕,偷偷塞进花锦鸢手里,小声道:“你先吃这个垫垫肚子,我还打让长清打包了两食盒,都送到宫外的马车上了。 郑贵妃真是越来越没眼色了,竟然让你饿着肚子干活! 瞧你饿的,整个人都蔫了!” 花锦鸢接过蛋糕啃了一口,甜蜜的滋味顿时让她一本满足,被苛待得快要暴动的胃瞬间得到了安抚。 行叭! 虽然不是因为饿了才蔫,但是并不妨碍她先吃为敬! “她倒不是没眼色,是没想到今日这情景,我还能吃得下饭……”花锦鸢就事论事,为郑贵妃小小辩白了一下。 “她吃不下,就要别人跟她一起吃不下么?她的孙子精贵,就当人人都是她孙子的亲娘啊……”唐明堔絮絮叨叨的吐槽着。 花锦鸢一边吃着蛋糕,一边窃窃的笑着。 郑贵妃今日真可谓诸事不顺,吃不下饭还真不算什么。 而小皇孙,若真的“四海之内皆你妈”,恐怕也活不到长大。 要查清这件事情的始末,对于知晓内情的郑贵妃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花锦鸢只希望小皇孙一事能让她多焦头烂额一段时间,没空来找花家的麻烦才好。 出了宫门,天上开始飘起细碎的雪花。 远远传来打更声,细细听来,竟已是丑时。 花锦鸢抬头看了看天,漆黑一片,没有月光,只有宫墙上角楼里亮着烛火,照得人影绰绰。 唐明堔提着纱灯走在她身旁,见她停住了脚步,不由也停了下来。 只见少女歪着头,笑语晏晏的看着他,“唐明堔,新年快乐。我又长大了一岁。” 唐明堔被她眼中的星光晃了眼睛,愣了一下,才磕磕绊绊的回应道:“鸢……鸢儿,新年快乐。恭……恭喜你又长大一岁。” “也恭喜你,距离大婚,又近了一年。”花锦鸢脸上满是狡黠,眼看着唐明堔一张黑黝黝的脸上浮出两坨红色,眼中笑意更甚。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唐明堔又羞又窘,连连摆手。 手中的纱灯顿时被摇晃得忽明忽灭,令他更加窘迫。 花锦鸢眨了眨眼睛,“可,我就是这个意思呀!” 唐明堔脸烧得通红,脑子里一片空白,手足无措。 鸢儿都如此说了,那……那我应该……该可以抱一下她了? 不对,不对! 牵……牵个手也……也挺好的…… 不等唐明堔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见花锦鸢“哈哈哈”的笑着跑远了,然后麻溜的钻进了花家的马车。 “王爷,花大小姐已经走了。”长清牵着马,来到自家主子身旁。 唐明堔喃喃道:“长清,你说我应该先牵手,还是直接拥抱?王妃待我如此热情,我总该回应一二才是。” “王爷,您应该先想办法,在花大小姐面前,让自己的手脚动起来……” 第57章 皇孙之母 花府里,苏氏确实早就得到消息,宫里出事了。 她原本正按着婆婆的指点,准备了饱腹的汤面和饺子,就等着三人参加完那“华而不实”的宫宴,好赶紧填填灌了一晚上冷水冷食的肚子。 没想到却先等来了侄女身边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丫鬟仙草。 花家虽然积累了枝繁叶茂的消息网,但在宫中却并无安排。 哪怕心胸再宽广的帝王,也不会喜欢时时刻刻能够窥探宫闱的臣子。 花文晔与陛下相处多年,这之间的分寸向来从不逾越。 但,几乎所有朝中重臣勋贵都散了宴,回了家,却始终不见自家老爷小姐,仙草要是这样都意识不到出事,那她也就不可能坐稳花锦鸢身边唯二的大丫鬟位子了。 仙草一面迅速回报家中能做主的苏氏,一面搜集线人们源源不断传来的消息,很快就将事件始末呈在了苏氏的面前。 小皇孙吃了花家才有的点心,中毒了,危在旦夕。 这是从参加宫宴的朝臣口中探得的消息。 但苏氏却对自家丈夫和侄女十分信任,这点明眼人一看就是栽赃的手段,必定难为不了他们。 很快两位太医进宫的消息也传了回来。 这就更让苏氏放下了心。 没有传召更多的太医,这意味着小皇孙的命保住了。 只要人没死,哪怕郑贵妃一哭二闹三上吊,郑氏动用全部力量逼迫,也不可能逼得陛下处置花家。 放下心来的苏氏迅速给仙草下了命令,将小皇孙的生母,以及身边出现过的所有人,都扒干净! 花锦鸢也没想到,本已做好被伯娘和祖母教育一顿的准备,结果家里竟已经将整件事的缘由都查得一清二楚了。 这事儿说来并不复杂。 郑贵妃打着儿子废了,就整一个孙子出来争位的主意,却也不可能任由什么上不得台面的阿猫阿狗生下自己的孙子。 她精挑细选了几个小官家的女眷,品貌各不相同,父兄的官职也高低不一,唯一的共同之处便是同胞兄弟众多。 最夸张的一个,生母足足生了七个儿子,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换做是花锦鸢在现代看过的团宠文,那妥妥就是女主的待遇,但在大陨,在郑贵妃眼中,这样的女孩儿只不过有个易生儿子的长处罢了。 生下小皇孙的这位,就是其中之一。 与别人不一样的是,这位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但是家中父亲为了自己的前程,毫不犹豫的解除了婚约,将她送到了京城。 而她那位未婚夫同样为了攀上皇室,则演了一出情深义重的戏码,对她说什么“我会一直等你,不管你是为人妾室,还是为皇子之母,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 这个天真的姑娘只道郑贵妃要的是孙子,便一心以为只要生下儿子就能重获自由。 却从未想过郑贵妃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孙子,有一个不洁的母亲。 花锦鸢在苏氏的注目下,努力往嘴里塞着饺子,不敢说自己在马车里吃了蛋糕已经吃饱了,忙借着疑惑,放下筷子,发问道:“郑贵妃不放她自由,她要杀儿子玉石俱焚,在大皇子府里有的是机会,何必选在除夕宫宴,还百般周折的将我们家拉下水?” 苏氏见她放下筷子,不满的皱起眉头,回答之前又往她碗里夹了两个饺子。 “因为她父亲乃是江南道孟县的县令,以权谋私将她那几个横行霸市的哥哥都安排进了衙门。还为了补偿被退婚的那家人,让她的未婚夫也当了衙门的书吏。” 花锦鸢痛苦的看着碗里越吃越多的饺子,发出灵魂一问,“然后被大伯和贤王,一个取证在前,一个拿人在后,给一窝端了?” 苏氏仿佛没看到她脸上的痛苦,不偏不倚的给自家夫君和女儿也各自投喂了两个饺子,慢条斯理道:“该杀的杀了,剩下的都判了流放,你大伯念他们情深义重,还特意将两家人都流放到同一个地方了呢!没想到当女儿的竟然还不领情!” 这么一说,花锦鸢也有印象了。 毕竟那会儿大伯忙到飞起,抓了她和鹭儿帮着整理卷宗来着。 地方倒是同一个。 如果流放之处不是海南岛的话…… 这时候的海南岛可不是后世的旅游胜地,气候炎热,难以生存不说,交通还必须得靠船。 偏僻得甚至原本都不在大陨的流放选择中。 可,谁让花家“怂恿”了陛下,急需人口去那片种椰子种香蕉呢…… 当然,真正打动陛下的,自然不仅仅是那点水果,而是橡胶园。 树种由苏氏自海外引进,目前还在秘密培育中,在能够大规模生产之前都不会对外公布。 因此,将犯人不近人情的流放到蛮荒之中的蛮荒,就只为了供应“山鸟”的水果消耗,又成了陛下过分宠爱花家的铁证。 据说那位天真的小姐,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一度哀求大皇子,让她和家人一起去流放,结果自然是被无情拒绝了。 至于动手的那位嬷嬷,在这场肃清中,身为家仆,留在江南道的家人早就被发卖。 唐明堔去抄家时,对于作恶不多的官宦家仆统统都放过了,一是怕鱼死网破,二是大牢里空间有限。 然而,主家并非心善之人,一家十几口人即将被流放,名下的宅邸店铺都被抄没,到最后剩下最值钱的,竟只剩这些家仆的卖身契。 为了卖个高价,那些家仆自然不会有什么干净的好去处。 那嬷嬷家破人亡,却把账也算在了花家头上,只道是唐明堔抄家时,连她的家人也一起发卖了。 主仆二人同仇敌忾,筹谋数日,最终选在除夕这日齐齐动了手。 花锦鸢艰难的将碗里最后一个饺子塞进嘴里,看着带来最新消息的仙草,宛若看到了大救星。 她毫不犹豫的将桌上剩下的饺子都推到了仙草面前,“仙草,吃点夜宵填填肚子再说。” 跑了一晚上的仙草确实饿了,也不跟自家小姐客气,与苏氏道了谢,便飞快的吞下好几个饺子。 同时还吐字清晰的带来了一个更惊人的消息。 “小皇孙的生母,死了。” 第58章 大皇子唐晗璋 吃完伯娘精心准备的爱心夜宵后,花锦鸢还成功领取了来自本应早就入睡的祖母的新年第一份抄写大红包。 对此,苏氏见怪不怪的翻了一个白眼,表示自己绝对没有将此事告知老祖宗,“我还盼着娘长命百岁呢,哪能拿这种小事打扰她睡养生觉?不过,娘这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瞒不过她也不奇怪。” 而据照顾祖母乔氏的侍女珍珠所说,也确实如此。 晚归的花文晔三人并没有影响乔氏按时入睡,只是在临睡前嘱咐珍珠,一定要等到三人回来,将自己的“新年教诲”第一时间传递到位。 珍珠常年跟在乔氏身边伺候,曾经嫁过人,被夫家休弃后为了生计自卖自身进了花家,“岗前培训”时便表现得十分优异,一眼就被苏氏相中,送到了婆婆乔氏身边,代替经常远行在外的自己照顾乔氏。 如今的珍珠已经年过四十,梳着端庄的妇人发髻,言行举止处处都带着乔氏的影子,规矩极好,甚至能够比肩宫里放出来的教养嬷嬷,不过面相却十分和善可亲。 就连传达乔氏的抄书惩罚,她都温和有礼,轻声漫语,“老祖宗知晓今日宫宴不太平,特意嘱咐奴婢,请两位小姐抄写全年账册一遍,以此警戒自己日后平心静气,三思而后行。” 珍珠十分体贴,不仅依照乔氏的命令,等到了三人归家,还特地等着受罚的两位小姐吃完了夜宵,才说了抄书一事。 什么都没干的花锦鹭冤得眼泪汪汪,却也没说什么。 毕竟姐妹俩有难同当,从小到大,祖母但凡罚抄书,都是一视同仁,甭管谁犯错,两人都得一起抄。 “好歹祖母看在新年的份上,这次只让抄‘山鸟’一家店的账册……”花锦鹭捧着吃得滚圆的肚子,生无可恋。 花锦鸢脸上挂着同款痛不欲生,用力拽着她的胳膊,“别瘫在这儿了,起来走两步消消食,要不今晚什么时辰才能睡着?明儿什么时辰才能起床?账册哪年哪月才能抄完?” “唉……” 姐妹俩对视相望,无语凝噎,齐齐叹了一口气,相互搀扶着,艰难的往自己小院里挪动。 留下花文晔夫妇表情各异的望着姐妹俩的背影。 “你啊你,明知道她俩吃不下了,还准备这么多饺子……”花文晔无奈的看着自己碗里剩下的饺子,也不知道是在心疼女儿和侄女,还是在心疼自己。 苏氏狠狠瞪了他一眼,“我让人准备的时候,哪知道某些人吃好喝好,偏就不遣人回家报个平安呢?” “那不是怕你和娘在家担心吗?”花文晔讨好的抱住自家夫人,求饶道,“今日这事儿真是无妄之灾,也不能全怪我们。夫人消消气,可好?” “好啊!”苏氏一点儿没犹豫的点头,指着那半碗饺子,“你都吃完,我立马就消气。” “这……”花文晔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夫人,为夫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的孩子那般……” 苏氏白了他一眼,扯开他的手,“孩子们都吃完了,你身为大人,没能在宫宴上及时阻止她们以身犯险,现在难道还想撇开她们,区别对待?做梦!” 说完,她便就一甩袖子,径自回自己院子去了。 相当体贴的珍珠,一直等到自家夫人和小姐都离场,才对着脸都快皱成苦瓜的花文晔,继续说道:“老爷,老祖宗对您也有一点儿嘱咐,道德经十遍即可。” 花文晔慢慢背起手,表情逐渐消失,最后矜持的颔首道:“知道了。你下去。” “是。”珍珠福了一礼,微笑着告退了。 “三弟,正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花文晔温和的看向自始至终在一旁装鹌鹑的花文昊。 “哥,我那一手狗爬的字,帮不了你抄书啊……” “那便与为兄同食这碗……” “不了不了,狗粮吃撑了……” 待到花锦鸢安抚了吃撑了的胃,好不容易入睡时,天色已经渐渐发亮。 翻过年来的第一天,她成功睡到了日上三竿。 大陨官员的新年假期将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大半个月都不上朝,在此期间发生的很多并不紧急的案子也都会押后处理。 宫里死了个嬷嬷,大皇子府里死了个没入族谱的通房,都不是大事。 至少在明面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哪怕那个通房是因为企图刺杀大皇子,结果没能成功被府里的侍卫反杀,也只在极小的范围内被八卦了两三日。 随后整个京城的注意力便被新年里连番的嫁娶喜事给吸引了。 新年里吉日不少,谁家和谁家联姻了,谁家又和谁家定亲了,都有可能改变朝堂局势。 没人会再关心一个自己作死的小通房。 因此,整整抄了十天账册,好不容易才得到喘息,出门透透气的花锦鸢,在看到一身素缟的大皇子时,惊讶的以为自己又错过了什么消息。 “难道郑贵妃活生生被气死了?不可能?我没得到消息啊?” 整整十天才将自家小未婚妻约出门的唐明堔,有点不满她盯着别的男人,哪怕那个男人是自己的大侄子。 “郑贵妃活得好着呢,精神抖擞,前两天才将整个皇子府的人手都清洗了一遍。这两天正忙着召见郑氏送来的人,非得每一个都亲自过目,才放心送到大皇子府里。” 花锦鸢冲着楼下的大皇子唐晗璋撅了噘嘴,“那他是什么情况?都在‘山鸟’的柜台前站了一炷香时间了。再站下去,出了问题,算谁的?” 大皇子唐晗璋的腿疾,人尽皆知,哪里是能久站的主儿? “山鸟”的小伙计认出了他,都已经来劝过好几回了,还给他搬了椅子。 结果,人家愣是不坐,就要站着。 要不是新年里大部分看热闹的人都被办喜事的人家吸引过去,这会儿说不定早就引得里三层外三层围观了。 就现在,暗中指指点点的人也不少。 “山鸟”的小伙计连掌柜都叫来了,两人都快急哭了。 第59章 不以常理度量 “算他自己的呗!”唐明堔向来不喜欢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大侄子,言语间也毫不客气。 “他去年就已经正式开府,府上的一应事务都该自负盈亏,更不要说自己的一言一行了。” 大陨皇子按律应在年满十八岁时出宫开府,因着圣祖爷鼓励独立自主,再加上体恤那些不得宠的皇子皇孙,很有可能最初的府邸就是要居住一辈子的地方,因此,允许皇子在十六岁左右,府邸开始建造时就出宫另居。 一方面是为了方便皇子亲自监工自己未来的住所。当然,在花锦鸢看来,圣祖爷这一举措十之八九是为了遏制自己那些净会花钱的儿孙,打着王府不合心意的幌子,反复要钱修缮的败家行为。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方便皇子参与到六部事务中去,每天按时点卯在成年前去六部轮换实习。这样等到皇子满了十八岁,就能获得“正式工”的资格,免得自负盈亏的开府后,过得捉襟见肘。 而眼前的大皇子唐晗璋与历代大陨皇子相比,则又有所不同。 陛下心疼他在宫中总是承受宫人的异样眼光,因此早在三年前,时年刚过十四岁的大皇子又一次打杀了对他不敬的宫女后,便允了他出宫居住,同时还吩咐工部立刻开始大皇子府的选址建造。 只可惜,如今看来,陛下的一片慈父之心怕是统统喂了狗。 花锦鸢摇了摇头,忍不住感慨道:“生在皇家,还没成年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府邸,行事却还像没长大的小孩子。看着可真不像是郑贵妃的儿子。” 唐明堔倒是见怪不怪,“他小小年纪就伤了腿,早早就与皇位无缘,郑贵妃又怎么会尽心尽力的教导他。身边净是一些阿谀奉承的老嬷嬷,长歪了也一点儿都不稀奇。” 花锦鸢看了自家未婚夫一眼,笑道:“到底也是你侄子,你怎么这么不待见他?” 唐明堔不屑的轻哼一声,“他可没把我当叔叔!从小到大,看见我就跟疯狗似的,处处找我麻烦,打不过我还非要跟我动手。每次都害我被皇兄罚抄书!” 他伸出手,挡住了花锦鸢的视线,“你别看他了,他就是一疯子,逮谁咬谁。你越搭理他,他反而越来劲。八成是在附近看见长清了,他才来这里逮人的。” 花锦鸢嗔怪的拍掉他的手,大皇子在楼下,还是背对着自己的,要不是他腰间代表皇子身份的龙纹佩,以及明显倾斜的站姿,压根儿就认不出他来。 自家未婚夫长得人高马大,心眼倒是小得跟针尖似的。 明知道花家与郑氏一派有嫌隙,还担心自己仅凭一个背影,就看上大皇子不成? 唐明堔摸着自己被拍红的手背,分外委屈。 自己比小王妃大了整整八岁,论年纪,显然他的这个侄子才更加般配。 他能不担心吗?! 腿脚有疾的唐晗璋并没能在店里坚持太久,很快就有大皇子府的小厮满头大汗的赶来,动作略显强硬的将他带走了。 而生性阴沉的唐晗璋一直到被带走,都没有喧闹挣扎,更没有叫喊什么,让人对他的来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的心底生寒。 “所以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花锦鸢与本就对唐晗璋心怀偏见的未婚夫,实在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在回了花府之后,向自家大伯请教。 花文晔曾经做过唐晗璋的老师,在他长大后也打过几次交道,闻言皱眉道:“此子性情偏激,固执自私。若他真因通房之死,而记恨上花家,恐怕比郑贵妃还难对付。” 花锦鸢赞同的点头,郑贵妃行事至少还有迹可循。 可谁又能预料一个疯子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呢?看来只能让仙草加大对大皇子府的监控了。 随即,她又不禁难以置信的委屈道:“明明真正逼死小皇孙生母的人是他自己,乃至他身后站着的郑氏一族。把账算到我们头上,这不是有毛病吗?” 花文晔淡淡道:“大皇子六岁时,曾经养了一只会说话的鹦鹉。他不听劝阻,逼着负责养鸟的小太监,将鸟食换成了他自己喜欢的糯米。” 花锦鸢满脸迷惑,她没养过鸟,也不知道糯米到底能不能作为鸟食,但对于这种自己喜欢,就要逼得别人也喜欢的行为,本能的感到厌恶。 “然后呢?” “鸟死了,原因是消化不良。结果养鸟的那个小太监,以及供应鸟食的内务府和皇商,前后一共十余人被冠以各种罪名给那只鹦鹉赔了葬。” 花锦鸢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寒颤,“全……全死了?就为了一只鸟?” 最离谱的是,非要换鸟食的人,明明还是大皇子自己! 花文晔的表情略显冷漠,“没错,全死了。那些人,大多都不是什么好人,贪污,以次充好,横行乡里,死了也并不无辜。” 花锦鸢动了动嘴唇,不知该说什么。 那些人固然该死,可都不能改变起因仅仅是一只鸟这件事。 更何况,“大多不是好人”,也就意味着,这其中必然还有真正无辜之人。 而从六岁到十七岁,又有多少人因大皇子的偏执而枉死。 “陛下提前允许大皇子出宫,真的只是因为怜惜他吗?” 还是刻意放虎归山,纵容他一头撞上铁板,然后给予雷霆重击,彻底…… 花锦鸢迟疑的问着,心中突然对陛下升起了一丝惧怕。 花文晔没有回答,只是满含深意的看了看她,“陛下行事,不可以常理度量。” 花锦鸢不寒而栗。 她做好了大皇子随时报复的准备,甚至想着就算哪天一开门,门口躺着一只死猫死鸟都不稀奇。 然而,一切却都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随着正月过去,春闱临近,京城里也越来越热闹。 花文晔升任吏部尚书后的第一年春闱,陛下十分信任的认命他为主考官。 同时,沉寂了许久的大皇子府也终于动了。 大皇子唐晗璋,正大光明,不遮不掩的报名了此次春闱。 第60章 春闱开始 “大皇子必定来者不善,当真无法取消他的春闱资格?”花锦鸢像一头领地被侵占的小狮子,暴躁得想径直冲去大皇子府,揪住那偏执又阴鹜的小子,给他一顿暴揍。 花文晔捻起杯盖,轻轻拂过香气袅袅的碧螺春,脸上不见丝毫异样,仿佛即将一脚踩进未知陷阱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倒是一旁为他收拾行李的苏氏,没好气的说道:“如何取消?人家是正正经经的国子监学生,得了祭酒的举荐,不必通过乡试就能参加春闱。合情合理,合规合法,便是告到陛下那里,也不能将他拒之门外!” “谁不知道李院首就在国子监挂了个祭酒的名,平日里压根儿就没去授过课,他的举荐也能作数?”花锦鸢十分不甘。 承恩侯府李家,如今与郑氏联姻在即,根本就是一丘之貉。谁能想到完全不掌实权的李家,竟然如此配合? “如何作不得数?”苏氏往箱笼里塞衣服的动作相当粗暴,显然心情也暴躁到了极点,“官印,文书,一个都不缺,挂名祭酒也一样享有举荐资格!” “可是……”花锦鸢抿了抿嘴,恨声道,“还不如干脆将他腿打断,让他去不了考场,一了百了!” “身有残疾者,与常人享有同等科举资格。”花文晔慢悠悠的喝着茶,不急不忙的说道,“因意外不能赴考者,可酌情申请补考。” 他无奈的看着自家夫人和侄女,耐心安抚道:“你们不必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自保无虞。” 苏氏闻言,更是火冒三丈,狠狠将一件好几斤重的厚袍子摔进箱笼里,咆哮道:“就你能耐!满朝文武就指着你一个人折腾! 陛下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知道自己儿子不是省油的灯,还明里暗里的催着我出海? 怎么?怕我带着娘闯进宫里,当面质问他,给他难堪?” 花文晔讪讪的放下茶杯,“夫人莫生气,你且放心出海,我保证,待你归来,一切都能解决干净。” 苏氏却不吃他这一套,瞪着眼睛,火气更甚,“你的保证有什么用!明日你便要住进贡院,直到春闱结束才能获准回家。后日我便要启程出海,最快也要三个月才能归来。家里只剩鸢儿一人支撑门庭,还不是任人搓扁揉圆?” “伯娘,家里你不用担心,我……”花锦鸢弱弱的举起手,想说大伯那里吸引了郑氏大半火力,处境远比家里更危险。 却被暴怒的苏氏无情打断,“你闭嘴!上次趁我不在家,就跟你大伯一起做主把自己嫁出去!这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花锦鸢默默闭了嘴,果然最快消除火气的方法,便是面对一个比自己怒火更甚之人的疾风…… 花文晔知道自家夫人这是记恨上了陛下,而且还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只得低声道:“陛下已经做了万全准备。负责今年春闱安全的禁军统领是崔阕,待明日我进入贡院后,贤王殿下也会派家仆来花家帮衬。” 他刻意加重了“家仆”二字,显然到时候真正保护花家的人手也是陛下所出。 苏氏愣了愣,显然没想到陛下竟然真的周全了一回,终于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花锦鸢也愣了,“负责春闱安全的是崔统领?!坏了!” 她连忙拔腿就往院外跑。 “怎么了?”花文晔夫妇面面相觑。 “鹭儿和我爹一早就去大皇子府外埋伏了!”风中留下花锦鸢的尾音,令夫妇二人齐齐扶额。 花锦鹭与自家三叔想要打大皇子一个闷棍的美好心愿,最终还是没能实现。 并非因为花锦鸢叫停的及时,也不是因为被巡逻的禁军发现被迫暴露,而是因为和他俩结伴同行的长公主唐苒,偶遇了自己的新晋未婚夫。 她不仅全然无知的将计划对未婚夫和盘托出,还盛情邀请对方一起参与到打闷棍的行动中来。 于是三人齐齐收到了来自崔阕崔统领“爱的教育”。 花锦鸢找到自家妹妹和亲爹时,两人还心有戚戚的感慨着“出师未捷身先死”,检讨着下次一定不能带上唐苒了。 “下次就等下次再说!”花锦鸢也很无奈,“这次负责春闱安全的是崔统领。有他在,大皇子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下不了黑手。” 崔阕有勇有谋,又与花家交好,自然不会懈怠。 当然,同样的,他们对大皇子也不能做什么,否则便会牵连崔阕。 陛下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同时又不能让忠臣寒心,可谓是竭尽全力了。 春闱开考第一天,花文晔早已住进了贡院,苏氏也已经秘密离家前往天津港准备出海。 花锦鸢特意一大早就赶到了贡院门口,亲自盯着入院赴考的人群,直到看见大皇子唐晗璋在禁军护卫下,一瘸一拐的走进贡院,贡院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落锁。 唐明堔早早得了消息,翘掉了今日的早朝,光明正大的陪着她。 “这下总该放心了?那小子只要进了贡院的大门,是死是活可就全在主考官的手上了。量他也翻不出花来!” “他是皇子!”花锦鸢白了他一眼,“陛下能由着他是死是活?他要真豁出命去,死在贡院里,我大伯得多冤呐!” 唐明堔连忙给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这嘴,说话不过脑子。鸢儿你放心,那小子可没有去死的勇气,他啊,呵,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怎么可能去死?” 这一点花锦鸢也十分清楚,然而谁也不能保证,万一大皇子疯了一回,就这么一回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呢? “他到底为什么要参加春闱!他的学识很好?一定能考中?想要堂堂正正进入朝堂,正面和我大伯抗衡?” “额……”唐明堔犹豫了一下,尽量公正客观的回答道,“他的底子打得还算牢靠,四书五经倒背如流。然后策论就……” 第61章 生辰将至 说是格局小也好,苛政暴政也罢,大皇子历年所做的策论,无一不让人对他的阴鹜印象深刻。 但凡春闱的考官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取中他的答卷。 大陨不需要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更不需要残暴不仁一意孤行的酷吏。 花锦鸢挠着头,“那他就是想落榜,然后问责我大伯阅卷不公?” “一甲的答卷都会公示出来,如有不服的考生,也可以申请公示。他那策论……”唐明堔顿了顿,稍稍正了正表情,“除非是找人代写,否则给再多的人品评都不可能考中。” “代写?”花锦鸢也慢慢蹙起了眉头,“你是说泄题?” 两人面面相觑,对视良久,又齐齐摇了头。 历年春闱试题都由主考官以及四名副考官共同讨论定下,然后交由陛下过目,按照陛下的意思增减修改,直到陛下点头同意,才会交由皇室御用书坊进行印刷。 最终将印好的试题送回贡院封存,直到考试开始。 由于前朝发生过不少考生买通考官家的小厮,从考官春闱前常常翻阅的书籍中寻得蛛丝马迹,进而“猜中”试题的事情,因此大陨自立朝以来就规定了考官必须早早住进贡院,与外界隔绝,然后再开始出题。 这也是先前苏氏暴怒的原因之一。 她自己出海少说得离家三个月,而事实上,花文晔并不会比她好多少。 从开始出题,一直到最后评完所有卷子,确定春闱名次,花文晔也得离家两个多月。 这叫苏氏如何放心得下只有老弱在家,却虎狼环伺的花家? 花文晔身为主考官,待遇尚且如此“不近人情”,就更不用说必须经手春闱所有相关事务的普通宫人和衙役了。 平日进出贡院,检查是否有夹带都有崔阕亲自带人负责,哪怕是完全不会接触花文晔等考官的小厮也一个都不放过。 而所有能够接触试题者,要么是不认字的,要么是同花文晔一样,从头隔离到尾的,只为确保万无一失。 而陛下那里,每次更是由主考官花文晔一人,在不少于十人的禁卫军护送兼看管下,亲自送试题样稿进宫,当面面呈陛下,再屏退所有人进行商榷讨论。 任凭花锦鸢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在如此严谨的流程下,有可能被人策反的位置还都是由陛下绝对可信之人担任,大皇子乃至他背后的郑氏,到底还能如何把题偷出来? 据唐明堔偷偷透露,因为生怕郑氏动用先前企图嫁祸自家岳父时派出的高手,他皇兄连身边的暗卫都派出来了。 贡院四周一天十二时辰,时时都有暗卫盯着呢! 而花文晔这次住进贡院,也不是只身一人。 毕竟时间长达两个多月,难保考官是生活不能自理的清贵出身,因此特允每位考官都可以带上一名小厮。 花文晔带的便是他的贴身小厮季青。 妥帖周到堪比红豆,武艺高强更是只略逊于波儿,妥妥的文武双全,居家必备。 花锦鸢与唐明堔面对面坐着,一一细数了花家和陛下暗中布置的人手。 “固若金汤。鸢儿,你这下总该放心了?”唐明堔透露了不少自家皇兄的绝密手段,说话都下意识的压低了音量。 然而,为了让自家小王妃安心,一切都是值得的。 更何况,小王妃迟早都是要嫁进贤王府的,和皇室本就是一家人,皇兄那些手段也没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嘛! 花锦鸢咬着嘴唇,心底的不安说不清也道不明。 越是看起来万无一失的情况,越是容易翻车。 可她也确实找不出什么漏洞来了。 花锦鸢长叹一口气,也许自己应该多相信大伯一些! “不放心也没什么可做的了。等郑氏出招!”花锦鸢望向大皇子府的方向,眼中满是熊熊战意。 正如早前大伯所说,郑氏若真有这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哪里还会容忍陛下坐上这个位子! 唐明堔见自家小王妃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连忙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鸢儿,你看,再过几天就是你的生辰了。你有什么打算么?” “打算?什么打算?吃碗长寿面算么?”花锦鸢迷惑不解的反问道。 花家这些年除了自家亲爹,人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哪里顾得上什么生辰? 唐明堔继续伸jio试探,“去年你生辰时,我没来得及准备礼物,想着今年怎么着都得补上,你是喜欢游湖呢?还是去郊外踏青?或者……或者……” 他说着说着脸红了大半,细弱蚊吟道:“或者泡泡温泉什么的……我……我在汤山有个庄子……” 花锦鸢眨了眨眼,去年陛下赐婚之时,恰好她的生辰刚刚过去,再加上她重生一次,两辈子的生辰并不在同一天,因此也不在意。 只不过鹭儿与她同日出生,每年倒是还惦记着给她煮碗长寿面。 没想到唐明堔居然一直记挂着。 未婚夫想给自己过生日兼约会,花锦鸢自然不会拂了他的好意。只不过…… “鹭儿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今年大伯和伯娘都不在家中,我若是撇下她一人……”花锦鸢有些迟疑道。 ? 唐明堔脑中缓缓冒出一个问号,老师的夫人怎么又不在家中?难道是又去寺里祈福了? 只是事关花家女眷,他也不好多打听,因而也不再多想。 “那就叫上妹妹一道,我们一起庆祝一番!对了,如此一来,岂不是只剩岳父在家,不如也叫上他?”唐明堔顿了顿,“听说你祖母喜静,放她一人在家会不会……” “可以!没问题!” 一听唐明堔胆大包天的想要将自家祖母也约出来一起“玩耍”,花锦鸢不禁浑身一个冷颤,连郑氏的威胁都抛之脑后了。 新年那会儿的账册她可才刚抄完没多久呐! “游湖!就游湖!游湖挺好的,我跟鹭儿都喜欢游湖!” 唐明堔点点头,欣然接受,“这个天气游湖还有些冷,确实不太适合祖母出门,改天你若是想去庄子上泡温泉,我们再接上祖母一道。” “好……” 这辈子都不会爱上泡温泉了! 第62章 一点点小零食 京城中最大的游湖胜地就在花府内,唐明堔有意为自家小王妃庆生,让她暂时忘记烦恼,自然不会选这么个足不出户的地方。 要论京城中二月时节景色最好的地方,乃是城北的望春湖。 一边紧邻望春山,可赏山上还未化去的皑皑白雪。山脚下却已泛起春意青色,两者交相辉映,引得不少文人墨客留下诗赋。 一边背靠朱红宫墙,最近处甚至可以看到角楼上来回巡逻的英武禁军,正是不少闺阁小姐们“相亲”的好去处。 而出入望春湖,先要经过一片梅林,此时也正是赏梅的好时节。据说林中还有当年圣祖爷亲手栽下的几棵梅树,他特意下旨划出这一整片林子用作“与民同乐”,任何人都不得侵占。 京城百姓憋了一个正月的热情,尽数在二月释放出来,沿着望春湖边建起的勾栏瓦舍也纷纷开始营业。 光是大大小小供游客租赁的花船便不下上百艘。 唐明堔身为圣眷正浓的贤王,自然不会与其他百姓争抢这些花船。 早在年前,他便令贤王府上下精心打造了一艘集安全与美观于一体的专属游船,早早停靠在了望春湖边,等待着它的主人光临。 二月二十八这日,贤王府的马车一大早就停在了花府门前。 自从花文晔入住贡院后,贤王府的小厮和丫鬟就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批。 人人都知道花府“家贫”,这些年来都鲜少与其他官员来往,如今即将成为陛下的亲家,有些人情往来便逃不掉了。 身为准女婿的贤王有意帮衬一二,倒也不算稀奇。 而贤王唐明堔本人对花家大小姐的看重,在这一年时间里表现得人尽皆知,这会儿三不五时的登门拜访也算不上什么。 毕竟花文晔虽不在家,可花三爷,贤王的正经岳父却是一直在家的。 人家殷勤的拜访未来的岳父大人,任谁也挑不出理来。 至于进了门之后,见的到底是谁,外人自不得而知。 今日见贤王府的马车停在这里,经过的路人,附近的邻里最多也就心里嘀咕两句花大小姐到底有什么魔力,竟将大了她足足八岁的贤王迷得这么不着调。 花三爷前几日就知道唐明堔这臭小子又双叒要约自家宝贝女儿出去玩,哼哼唧唧了好半天表达不满,却在花锦鸢告知“别闹,带你和鹭儿一块儿出去玩呢”之后,瞬间变得期待又兴奋。 同样雀跃不已的还有花锦鹭。 自打“山鸟”恢复营业,她便又开始了苦逼的打工人生活,每天研发新品就已经忙到飞起,还要时不时的检查不同批次原材料,看看是否需要根据细微差别来调整口感。 另外还要从早到晚,抽检运往各个门店的奶茶和糕点是否正常。 虽说为了躲掉账房那边永远都算不完的账册,这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选择。 但,她和姐姐都还是十三岁的少女啊! 姐姐到底爱不爱打算盘,她是真不知道。 但她,花锦鹭,想放假! 游什么湖不重要,家里就有湖可以随便游,重要的是,她要出门!她要呼吸新鲜自由的空气! “你若想玩,去玩便是。‘山鸟’的一切事务交给绿豆和红豆来打理便是,何必把自己逼得这么紧?”花锦鸢对于兴奋过头的妹妹,又心疼又无奈。 花锦鹭痛苦的摇头,“姐,你不懂。看到那些面粉,红薯粉,糯米粉,魔芋粉,巧克力粉……我就控几不住我记几啊!” 花锦鸢默了默,不,她懂。 就好像她看见账册,就忍不住的摸向算盘一样…… “行叭,生辰那天咱们就好好玩一天,什么都不想。”花锦鸢长叹一口气,摸了摸妹妹的脑袋。 花锦鹭乖巧的猛点头。 然而,真到了生辰这日,唐明堔觉得自己已经来得很早了。 但看到眼前兴致勃勃的岳父和妻妹准备的“野餐食盒”,还是忍不住怀疑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小山一般的食盒分门别类的贴着标签,从最容易看懂的“山泉水”,到看着根本不像是食物的“提拉米苏毛巾卷”,唐明堔甚至在里面看见了一盒生鸡蛋! 长清身为贤王身边最称职的小厮,带着完美而僵硬的表情,在花家叔侄俩的指挥下,严丝合缝的将所有食盒都装进了贤王府的四驾马车。 而他的主子,大陨朝的贤王殿下,则毫不犹豫的挤进了花家的马车。 长清看着花家那简陋的一驾马车,沉默了一瞬,默默将大号马车的打造事宜提上日程,然后走向自家马车的车辕。 因为超载,一行人到达望春湖边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这让一早就等在湖边的唐苒终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她迎上来,迷惑不解的抱怨道:“皇叔,你不是一早就去接人了吗?怎么这会儿才到?你要是再不来,我都得去大理寺报案了!” “染月公主?你也来啦?”最先下车的人是花锦鸢,见到唐苒,她不由微微尴尬。 明明已经努力缩减过了,可架不住妹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眼中全是期盼和渴望,最终啥也没剩下…… 唐苒闻声,微微一愣,看向后面一辆小马车,才看见自家就差盖戳认证的小婶婶。 “你们怎么……” 放着大车不坐,非要挤在小车里? 话没说完,就看见跳下车辕的长清挥手招来船上的船工,开始往游船上卸货。 他此时万分庆幸,当初在打造游船时,是按着最大尺寸来建的…… 琳琅满目的食盒,看呆了唐苒。 也看呆了同样来游湖的其他百姓。 “这是……‘山鸟’要开分店?”唐苒努力合上嘴巴,神情有些呆滞的问道。 “不,”花锦鸢绷着嘴角,摇摇头,“这就是为今日游湖准备的一点点小零食。” 一点点? 真的不是亿点点吗? 唐苒还没说话,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刺耳如砂砾的女声。 “花家傍上了贤王府,自然可以一改以往穷酸的作风,骄奢淫逸起来。你身为堂堂长公主,这么惊讶做什么?也不嫌丢人!” 第63章 如此,你可满意了! 来人不遮不掩,从者不少,声势浩大,丝毫没有背后说人坏话的打算。 花锦鸢抬头一看,顿时黑了脸。 不是觉得麻烦上门,而是单纯的觉得晦气。 来人正是除夕宫宴那日见过的郑彩莹。 那日,她本也该出现在宫宴上,然而兴许是在唐苒的住处受了刺激,应该给她撑腰的郑贵妃又一心惦记着自己的孙子。 结果整个娇鸾殿都没人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出宫的。 倒是后来花锦鸢三人迟迟未归,仙草将赴宴宾客调查了一圈,才发现她在宫宴开席之前就已经怒气冲冲的回了郑家,无意中倒是洗清了大半嫌疑。 然而,这并不能减少花锦鸢心中对她的抵触。 统共就见过这姑娘三次,两次见完她,花家就被卷进案子里,剩下一次被判刑的却是郑彩莹自己的家人。 花锦鸢很想问她一句,既然见面如此不幸,何必互相伤害? 可瞧瞧对面那一群人游湖的架势,显然也不是临时起意。 她只能在心中默默叹一句“孽缘”。 得,如此晦气,惹得起也不想惹! 还是躲躲…… 花锦鸢刚想拉一拉唐苒的袖子,就见她小钢炮似的怒怼从前的跟班兼闺蜜。 “我皇叔愿意!怎么着?你管得着?你未婚夫对你冷漠吝啬,你都不嫌丢人,我和小婶婶有什么好丢人的!” 唐明堔身高腿长,卡在花家狭小的车厢里,反倒不如身形娇小又坐惯了自家马车的花锦鸢灵活。 好不容易从车厢里钻出来,就听到有人出言不逊,正面硬刚自家小王妃。 “小婶婶?!她算什么东西!她比你还小几岁,你也好意思叫出口!你……”郑彩莹尖声叫嚷着,引得路过行人不住的回头观望。 “怎么回事?”唐明堔声音低沉,一张黝黑刚硬的冷脸沉下来,不怒自威,生生将郑彩莹后半截话给憋了回去。 郑彩莹控制不住的微微一颤,显然没有想到本该去上朝的唐明堔竟也出现在这里。 她身后跟着的那一群年轻男女中,更是有人惊呼出声。 “那是贤王殿下?!” “贤王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那就是本该与嫡姐定亲的贤王殿下啊?” “你们看他脸上的疤,好吓人!” “长得还挺好看的,真是太可惜了。” “我还是觉得李世子更好看,温文尔雅,乃是一介军汉能比的。” …… 这些人初时还有些惧意,可随即便大肆评头论足起来,叽叽喳喳惹人厌烦,言行举止中丝毫不见对皇族的半点敬畏。 不仅唐明堔等人的脸色越来越黑,就连站在最前方的郑彩莹面容也扭曲了起来。 花锦鸢仔细看了看这些人的脸,轮廓脸型多少都有些相似之处,有几个眼熟的应是郑彩莹的庶出姐妹。 剩下大多都很眼生,若平日里不是深入简出的性子,那多半就不是京城人士。 唐苒的话也证实了花锦鸢的猜测。 大陨长公主皱着眉头,抬起下巴,拂了拂大袖端起双手,鄙夷不屑道:“彩莹,你什么时候竟沦落到要照料家中庶出姐妹的境地了?郑氏想在你出嫁前,榨干你最后一点价值,为她们牵线搭桥?” 郑彩莹神色阴沉,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显然是被说中了。 然而她身后的年轻男女中却有人不甘寂寞,声音不大也不小的嘀咕道:“得意什么,说是大陨唯一的长公主,可实际上还不是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 “就是!也不是从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还不是和我们一样,是个庶出公主!” 花锦鸢站在唐苒身旁,第一时间察觉了她身体的颤抖,不等她说话,便厉声喝道:“波儿,掌嘴!” 花锦鸢姐妹俩今日齐齐出游,红豆和绿豆只得留在家中监管“山鸟”的品控,只有波儿暗中跟随左右。 听到自家小姐的命令,波儿欢快的应了一声,便像幽魂一般闪现在人群中,干净利索的“啪啪”两声。 人群中顿时有两个看着和郑彩莹一般大,面相却比她更加刻薄妖媚的少女,难以置信的捂住了自己的半边脸。 两人愣了一下,齐声尖叫起来。 “你敢打我?!” “你凭什么打我!” “就凭你妄议皇室,犯上不敬。按律,当罚五十大板起步!”花锦鸢冷着脸,不动声色的将唐苒护在身后,“波儿,去请崔统领来抓人。看着他行刑完毕,再把人送到承恩侯府。 就说,郑氏教不好人,只得他们这个亲家代劳!想来李院首,李祭酒,李大人,才高八斗,德高望重,教书育人必定极有经验!” 本想举手说抓人不必劳动崔阕的唐明堔,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小王妃本就心情不好,对崔氏和承恩侯府便积怨颇深,偏还有人往枪口上撞,这就怪不得他不救人了。 嗯,也并不想救。 两个被打的郑氏庶女还懵着,不明白自己不过是闲话两句,怎么就要挨那么多板子? 打完板子,还不送她们回家,送到承恩侯府是什么意思? 而郑彩莹却已经彻底变了脸色。 李家本就不太情愿娶她进门,今日她被逼带着一群庶姐庶妹,堂姐堂妹出游,便是为了“加深感情”,从中挑选两个姐妹作为贵妾,一同嫁进李家去! 这事儿本就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阴私。 花锦鸢那个贱人是怎么知道的! 若真让她将人送到承恩侯府,那李家就更有理由拒绝郑氏出身的贵妾,转而抬两个心仪的可人儿进门了! 届时,偌大的承恩侯府又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住手!”郑彩莹咬牙切齿的瞪着花锦鸢,一字一顿道,“我,自己来!” 说着,她便倏地转身,一把推开碍事之人,径直走到那两个庶女面前,一连甩了十多个耳光,直将两人打成猪头,这才罢手。 其他郑氏之人静若鹌鹑,一反先前轻慢放肆的态度,看着她动手,却无一人敢吱声。 郑彩莹打完人,就有随行的丫鬟将哭嚎不停的两人拖走,也不知要去哪里。 “如此,你可满意了?!准,贤,王,妃!”她重又走回花锦鸢面前,神情冷峻,眼中的恨意却仿佛不见底的深渊,要将一切吞噬。 第64章 破例同意 花锦鸢像是没看到她脸上的恨毒,淡淡道:“这是你郑氏的家事内务,我有什么满不满意的?郑小姐你自己满意便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郑彩莹身后少了两人却依旧乌泱泱的十好几人,似笑非笑道:“再者,今日你的这些姐妹得了教训,也是为了郑氏好。贤王与长公主殿下都不是刻薄严苛之人,若来日她们犯在别人手上,恐怕就不是区区几个耳光,一顿板子便能轻轻放过的了。” 身后马车上,花锦鹭和花文昊挎着前一辆马车没装下的小零碎,刚下车就看了一场好戏。 花锦鹭比身为姐姐的花锦鸢更加迷信,一看到郑彩莹,就恨不得撒盐泼香炉灰。 她噘着嘴,拽着姐姐的胳膊,就往湖边走,“姐,你跟她们废话这么多干什么?真有那么一天,人家郑小姐也都出嫁了。成了承恩侯李家的世子妃,哪里还用管教郑氏的兄弟姐妹嘛!” 花锦鹭力气不小,拽着花锦鸢,还能空出一只手,将新交好的小姐妹唐苒也一起挽住往前走。 花锦鸢收拾完郑氏这一大群人,心满意足的顺着她的力道,转身就走。 唐苒倒是想再放几句狠话,奈何巨力裹挟着胳膊,身不由己。 唐明堔凑到花文昊身边,接过岳父大人手中的零碎物件,看也不看郑彩莹等人,便转身跟上了自家小王妃。 倒是花文昊腾出手来,冲着郑彩莹重重的哼了一声,用力挥了挥拳头。 震慑效果不大,只愈发让郑氏一行人敢怒不敢言。 待花锦鸢等人走远,郑彩莹身后才有人再次开了口。 只是这一次,音量小了不是一星半点。 “嫡姐,这花家也太嚣张跋扈了?竟然连禁军都敢明目张胆的支使!” “可不是嘛,我在荥阳就听说花家颇得圣眷,没想到连李家都帮着他们!” “嫡姐,等你嫁进承恩侯府,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住口!”郑彩莹面目狰狞的咆哮道,“一群蠢货!没脑子就给我把嘴闭上!别逼我亲自给你们灌哑药!” 一众人顿时噤若寒蝉,然而在郑彩莹转过身后,却有好几人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翻了翻白眼。 嫡女又如何? 若是从前,她们自然是怕的。 可如今承恩侯府就差把“嫌弃”两个字刻在郑彩莹的脑门上了,就连贵妃娘娘对她都越发不看重了。 等出嫁之后,这位嫡姐指不准还得靠着自己等人才能在李家站稳脚跟。 只需这几日伏低做小,讨好了她即可,又有什么可怕的? 殊不知郑彩莹心中除了怨恨,更多的却是绝望。 她牢牢记着母亲的话,承恩侯世子不过是个普通男人,没有男人乐意自己的妻子曾心悦他人。 可同样,也没有哪个男人不爱美色。 家里这些庶出玩意儿,再得宠也越不过你去。给世子解解闷,还能显出你身为正妻的大度。 日后就算这些玩意儿生了孩子,去母留子也不会留什么隐患,你和孩子也更亲近些。 郑彩莹也一直说服自己,将这些庶出玩意儿当成小猫小狗,这几日挑几个驯服的,乖巧的,得用的,作为陪嫁,带进承恩侯府便是。 为了让母亲放心,相信自己真的已经冷静下来,能够周全行事不再冲动,她甚至还从家中挑了几个相貌出众的庶出兄弟一齐带着。 天知道那位对自己诸多挑剔的世子爷喜欢的到底是男是女! 可! 这群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 不自量力,胡乱咬人,蠢笨不知错,还屡教不改! 真的能帮上自己,而不是反插自己一刀?! 若不是今日游湖,乃是李家邀约在先,郑彩莹真想不管不顾的掉头就走! 然而不行! 送来的帖子上明明白白的写着要她“携家中姐妹一同出游”,说白了,就是想亲自相看一番即将跟着她一同出嫁的贵妾人选! 承恩侯府如此蹬鼻子上脸,郑氏自然可以严词拒绝。 可她不行! 她不能拒绝! 郑氏没了她,自有其他嫡女顶上。 可她没了这门亲事,就真的彻底一无所有了! 花锦鸢一行人登上贤王府的游船时,也看见停在不远处的另一艘低调却奢华的游船。 与脚下这艘新船一样,对方那艘船同样出自皇室御制的手艺。 用料之珍贵,也与自家这艘不相上下。 不过,若是以郑氏的身家来看,那就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了。 花锦鸢至今都对初次见面时郑彩莹那一身的缂丝袄裙记忆犹新,“那是郑家的船?郑彩莹再怎么说将要嫁的也是侯府世子,郑家再短视,也不会削减她的吃穿用度?” 船舱内有个怯怯的声音,弱弱的响起,“小婶婶,那不是郑家的船,而是承恩侯府的。孤小的时候。曾跟随皇祖母坐过那艘船。” “太子殿下?!”花锦鸢一看来人,不由吓了一跳。 转而便瞪了唐明堔一眼,“太子殿下也来了,你竟不早说?!还得他在船里等了这么大半天!” 唐明堔委屈的解释道:“我就是让染月进宫看看他有没有空而已,先前也不知道他一定能出宫。” 春闱期间,负责给太子授课的太傅和少师,以及其他几位偶尔讲学的老师,都是最忙的时候。 花文晔被隔绝在贡院里,可原先他的活儿总得有人干…… 能干又高效的花尚书不在,至少得来三个人才能顶上他一个人的缺…… 因此,这两个多月,也是太子难得的闲暇时光。 不过每位老师都给他留了不少功课,陛下也会时时监督,功课若是没有完成,也不会批准他出宫游玩的。 据唐明堔所知,前两日太子太傅抽空进宫时,刚给自家侄儿布置了新功课,这会儿十之八九还没完成才对。 因此他一边说着,一边疑惑的看向侄儿,“你功课都做完了?皇兄允了你出宫?” 太子唐晗煜腼腆又羞愧的摇了摇头。 一旁进宫接人的唐苒便抢先道:“皇叔,你是不知道太傅布置了多少功课!怎么可能做得完!不过父皇听说今日你邀了小婶婶一起,就破例同意了。” 第65章 秃头的太子少保 破例? 花锦鸢满头问号。她与陛下仅在除夕宫宴上见过那么一回,要说了解那肯定比不过就差和陛下朝夕相处的大伯。 在大伯口中,陛下早年还是个励精图治,无心后宅的事业型男人,但自从御医宣告了他的“死期”后,便将不少精力都转移到了对太子的培养上。 御医说他还能坚持年,可谁也说不准在繁重的国事重压下,他到底能撑多久,太子自然是越早能独当一面就越好。 在这情况下,花锦鸢实在想不出小小一个自己能有什么魔力让陛下“破例”。 和无数穿越前辈相比,她已经十分低调了啊! 好在觉得异常的不仅仅只有她,唐明堔也露出了狐疑的表情,“皇兄还说什么了?” 唐苒摇头道:“父皇没说什么啊,就说让小弟轻松一日,吃好玩好再回宫。” 陛下的原话当然没这么直白,不过大体就这意思。 唐苒懒得赘述,今日本就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她等了大半天,肚子早就饿了。 这会儿进了船舱,一眼就看见那堆成小山的食盒,眼珠子都快黏上去了。 她敷衍完自家皇叔,便缠上了花锦鸢,“小婶婶,今日都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啊?” 花锦鸢摇头,“我只准备了几种好入口的甜酒,其他都是鹭儿准备的,这你就得问她了。” 提出要带酒的人,其实是花文昊。 只不过花锦鸢深知亲爹容易喝酒误事,更何况今日出游的地点又在水上,万一来个失足落水,纵使会游泳,这个天气入水也非得着凉不可。 因此,只得亲自挑选了几种口味绵软,香气醇厚,度数又不高的果酒和花酿。 而花锦鹭准备的零嘴那可就海了去了。 极具过年氛围的瓜子花生小麻花,蚕豆栗子开心果,各种口味都有,零零总总加起来就不下上百种。 还有不少需要现炸现吃的半成品,鸡腿鸡翅鸡锁骨,烤肠香肠玉米肠…… 更别提“山鸟”有售的各式糕点奶茶,今日配送到京城各个分店的所有货品,都“顺手”装了几份带上。 唐苒听得眼睛里全是小星星,难得毫无留恋的“抛弃”了小婶婶,与总跟自己争宠的花锦鹭凑到一起嘀嘀咕咕起来。 就连太子唐晗煜都忍不住朝两人的方向时不时偷偷瞄上一眼。 花锦鸢同情的看着他,温和道:“太子殿下,千万别客气,想吃什么就与鹭儿说。今日不知你也在这儿,没能特别为你准备什么。不过鹭儿手艺不错,定能尽力满足你的要求。” “皇婶不必客气。孤甚是……甚是喜欢,都很喜欢。”唐晗煜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双手拢在袖子里局促不安的动了动。 唐苒见他磨磨蹭蹭,一把就薅住了他的衣袖,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小声数落道:“你也等了一上午,难道不饿吗?非要凑在皇叔和小婶婶中间当夜明珠吗?来,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一边说着,一边不容拒绝的往他嘴里塞了一颗黑糖话梅棒棒糖。 顿时酸酸甜甜的味道便盈满整个口腔,开胃又好吃。 唐晗煜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像只餍足的小猫。 他虽然与花家姐妹同岁,却生的矮小瘦弱,花锦鹭在家当多了妹妹,难得遇到比自己更“弱小”的崽儿,顿时加入了投喂行列。 瞧着,还十分熟练。 花文昊虽然年长一辈,实际年龄却比唐明堔大不了多少,心性更是年轻。 一见那厢已经开吃,连忙迫不及待的翻出女儿准备的甜酒,美美的喝了一大口。 花锦鹭顺手就给自家三叔递上了一盒鱼皮花生,嗯,也十分熟练。 船头只剩唐明堔与花锦鸢二人,两人却没什么未婚夫妻相处的青涩与悸动,只觉得自己是带着一群小朋友出门郊游的老夫老妻。 花锦鸢对于今日出游多了太子一事,倒是没什么抵触。 唐明堔愿意带上她的家人,她自然也十分欢迎唐苒和唐晗煜。 只是陛下的态度让人有些捉摸不定。 唐明堔倒是想明白了,安慰道:“你别担心,皇兄没有恶意。他也只是爱子心切。煜儿出生时便十分孱弱,身体总不见好,宫中膳食也不合他的胃口,难得才能多吃两口。” 说是“难得”,都已经是谦虚的说法了。 准确来说,除非食案上有花家的新鲜玩意儿,他才有可能多吃两口。 因着花文晔每日上朝,都会给陛下带下“私藏”,所以近两年太子在陛下身边留膳的次数直线上升。 然而,花文晔带的再多,再如何尽量保温着,等到散了朝,大多都比不上现做现吃的美味。 堂堂大陨太子,常常只能靠花家送来的腌菜果干,才能多吃两口饭。 今日有了送上门的“蹭饭”机会,陛下可不是就赶紧把人打包送来了嘛! 花锦鸢不禁摇头,“身为皇室子孙,就这么一口吃的都不能随心所欲,过的也太憋屈了。” 她感慨的显然不仅仅是太子唐晗煜,连带着长公主唐苒,吃穿用度也都不得自由。 太子是因为皇室不富裕,再加上出于安全考虑,因而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 而唐苒即便已经嫁人出宫,却依旧生活在郑贵妃的眼皮子底下,又如何能随性而为。 唐明堔闻言,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固然从小身强体壮,可小时候生活在宫中时,受到的拘束又何尝少过? “皇兄也不想如此,可氏族同气连枝,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宫中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线,不得不防。只可怜煜儿……”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前几天,太子少保还拐弯抹角的跟我抱怨,说每逢他给煜儿上骑射课,都如履薄冰,生怕煜儿多跑两步就厥过去。偏煜儿要强,坚信自己身体不好,是因为疏于锻炼。” 花锦鸢默了默,太子少保她远远见过,是“山鸟”的会员,常常在不当值的时候一大早来排队给家中幼子买曲奇小饼干。 三十来岁,年富力强,是一个十分爱护幼崽的……光头男人。 不得不说,太子少保这份工作,确实令人头秃。 锻炼能增强体质,道理是没错,可前提是营养也得跟上…… 照太子的食量,大概只能真把自己练厥过去…… 第66章 跗骨之蛆 花锦鸢看了看瘦瘦巴巴的太子,行叭,反正健脾开胃的小零嘴已经开发得差不多了,最快三月便能上架。 原本想着等一等,等到天热起来,人们开始苦夏时再推出,现在先给可怜的太子试试水也不错,就当是广告了。 她嘱咐了自家妹妹,少给太子整那些油腻不好消化的肉食,便放手不管了。 唐明堔还有些担心,眼看着妻妹一整盒一整盒的鸡肉鸭肉往外拿,只觉得惊心动魄,颇能体会那位光头少保当时的心境。 “咱们真不用在这看着他们一点儿?”虽说有岳父大人在场,勉强算个大人,可论起靠谱程度,那真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一言难尽。 花锦鸢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道:“你就放心!在我家,精通厨艺的是我妹妹,又不是我,她能把身边所有人都喂胖了,还能差太子这一个?再说……” 说着,她优雅的白了唐明堔一眼,“你难道就没发现公主和太子二人对你都有点敬畏吗?你杵在这儿,让他们怎么放松下来好好吃饭?” 唐明堔一怔,下意识的反问道:“有吗?” “有。”花锦鸢郑重的点头,“太子我是不知道,但咱们的染月公主……你对她的食量,一无所知。” 这一年中,尤其是唐明堔去江南道的那段时间,花家姐妹与长公主殿下进行了深入友好的交流。 毫不夸张的说,大陨的这位长公主殿下,放在现代,绝对是能凭一己之力将自助餐吃到回本,甚至吃垮店家的那一个。 就连家里的武师傅都连连惋惜,说是若公主从小跟着他学武,定然能练成不世出的武林高手! 不过,话说回来,大陨皇室,尤其是正统这一脉,倒是多出武学奇才。 唐明堔便是小小年纪就显露出了武学天分,十多岁便去了边关。 陛下在没受伤之前,也常常受到骑射老师们的夸赞,年轻时也曾掌兵,亲赴战场。大伯曾说过,若不是陛下武艺高强,只怕当初宫变时就不仅仅是受伤了。 没成活的孩子们不谈,活下来的长公主唐苒也皮实得很,少有生病,只不过被郑贵妃从小约束着,假装淑女罢了。 这一年里她偷偷摸摸跟着自家的武师傅学了几招,已经能仗着自己虚长几岁,和鹭儿打得不相上下了。 即便是大皇子唐晗璋,襁褓中便伤了腿,依旧无病无灾的长大了,还有精力折腾出个健康的孩子来。 怎么唯独太子如此弱不禁风? 先前宫宴时,她瞧着皇后傅氏,面色红润有光,体态轻盈,步伐有力,也不像是体虚的样子。 按照遗传学的原则,太子就算早产,可十几年都只养成这样,有点说不过去? 花锦鸢忍不住狐疑的回头看了一眼唐晗煜,脸型轮廓倒是和唐明堔以及唐苒都有相似之处。 她微微摇了摇头,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唐明堔见她摇头,还以为她是在心中吐槽自己这个做皇叔的,对侄女却一点儿都不关心呢! 语气顿时便委屈起来,“她小时候吃的就不多,郑贵妃又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过午不食之类的一大堆规矩。染月每次见我时,也没说自己饿,我哪能想到她会吃不饱呢?” “非得要她说,你才能看出来啊?她身边时时刻刻都跟着郑贵妃的人,你让她怎么说?你知不知道去年驸马身故时,她只不过在自己府里翻了几页食谱,就被郑贵妃骂得狗血淋头。也就是到花家,郑贵妃的人不敢跟来,她才能放松一会儿。” 花锦鸢越说越生气,得嘞,敢情儿吃不饱还是皇室传统呢! 难怪太子体弱养不好,没毛病! 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她就不该想东想西! 唐明堔委屈成球,“可……我小时候吃得挺饱啊……” 作为宫变杀伐之后,陛下仅存的皇弟,他那时的处境不说岌岌可危,也能当得起一句诚惶诚恐了。 侄女侄子的处境,再怎么着也比他强不少啊! 谁能想到会吃不饱呢? 花锦鸢张了张嘴,犹豫再三也没把那句“你心脏大,心态好,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说出口。 只委婉道:“那陛下倒是对你真的挺好的……” 就是觉得心累,她今日明明是来游湖,来约会的,为什么要和未婚夫,在这冷风瑟瑟的船头讨论育儿经?! 明明她自己这一世都还是个孩子啊! 花锦鸢强笑着,指着远处青白交错的望春山,生硬又刻意的夸赞道:“看,山上的景色真是美如画!” 唐明堔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将关心侄女侄子的饮食问题记在了小本本上,转而顺着她的手看向远处的高山,点头道:“嗯,这个时节的望春山确实别具特色。不过这山还是太矮了,看着太过秀气,远不如边关大漠黄沙来得壮阔。” 花锦鸢卡住,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说“啊,真的吗?我也想去看看”,回头就得被陛下的暗卫告到御前,怂恿亲王远赴边关,不是想争兵权是什么? 说“是吗?可我觉得眼前的望春山更好看”,是不是今日还得和未婚夫各自写出个小论文来,从高度深度广度全方位品评两者的优劣? ヽ(`Д′)?︵┻━┻┻━┻ 谈恋爱怎么这么难! 唐明堔见她不说话,只“深情”的凝望着远处的高山,迟疑道:“鸢儿,莫非你是想爬上山去看看风景?” “不,不必了。冰雪未消,山路湿滑,太不安全了。”花锦鸢连连摇头,穿着薄底绣花鞋爬这样的山,跟找死也没什么区别。 指望这个大直男安排好出游,是她草率了! “我见其他船上有人垂钓,不如我们也效仿一二,鹭儿做鱼也是一绝。若能钓上几尾,今日你们可就有口福了。” 唐明堔面色微僵,小声道:“可我今日并未准备钓竿……” “贤王殿下莫要着急,在下的钓竿还有富余,可借您一用。”不远处的另一艘船上,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直叫花锦鸢头皮发麻,宛若被跗骨之蛆盯上一般。 第67章 大家一起来真相 花锦鸢不等那船靠近,便果断拉起唐明堔的手,飞快道:“既然没有准备钓竿,那么我们就回船舱烹茶赏残雪,也别有一番趣味!” 一拉之下,却没拉动。 唐明堔皱着眉头看着来人站在船头渐渐靠近,不悦道:“李世子当真好雅兴,比本王会讨女子欢心多了。本王还以为,像你这样的文弱书生,只会吟诗作赋附庸风雅呢!” 先前在岸上,郑彩莹一行人对自家小王妃出言不逊,他就很想教训回去了。 可一来,对方大多是女眷,二来,小王妃稳占上风,他也就没画蛇添足。 没想到,这人居然还穷追不舍,死皮赖脸上了?! 唐明堔这话没给对方留半点面子,但对面的承恩侯世子李显脸上却丝毫不见怒色,依然笑得如沐春风。 他朝着唐明堔拱手行礼道:“贤王殿下说笑了。在下本想借此机会,给殿下与花大小姐道个歉。适才我才听说,郑小姐在来时偶遇二位,起了些误会。 郑小姐不日便将嫁入李家,心情难免有些紧张,举止略有失态,还望二位见谅。” “替郑小姐道歉?”唐明堔可不吃他这一套,直挺挺的怼了回去,“除夕宫宴那日,你跳出来挑拨离间,想把罪名硬按在王御厨身上,拖花家下水,这笔账我还没找你算呢! 真要道歉,你还是先替自己道!” 李显闻言连连作揖,十分惶恐道:“贤王殿下,您这就又误会我了!那日我也只是想助花大小姐一臂之力,尽快查清真相而已。” 他懊恼的摇头叹气,“只可惜在下实在才疏学浅,原本想在陛下面前露个脸,也好在大婚之前讨个一官半职,没想到却弄巧成拙。还让殿下误会至深,真是罪过罪过。” 李显明明白白的说自己就是想露脸出头,唐明堔倒是不好再追究此事。 李家本就是太后的娘家,李显乃是太后的嫡亲侄孙。 可自己却并非太后所出。他的生母虽然也出自陇西李氏,但却是旁支出身,与嫡支出身的太后身份相差甚远。 而李显论辈分,也算是自己的侄子,可在陇西李氏看来,自己若不是皇子,单论生母,恐怕连给李显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当初宫变时,自己之所以能成为那个唯一幸存的幸运儿,除了自己年纪尚幼,没有任何威胁之外,也是因为自己的出身与陛下更亲近。 李显今日恭敬有礼,直言自己只为求官的窘境,姿态不可谓不低,又有太后的情分夹杂其中。 他若再追究,只会让太后难过。 花锦鸢看着唐明堔的表情,暗赞一声李显这手以退为进玩得好。 可惜,也就偏偏她那单纯可爱的直男未婚夫。 她用力握了一下唐明堔的手,先他一步开口道:“李世子才是说笑了。除夕那日,你我立场不同罢了,也就是堔堔心疼我,才忍不住数落一二。 世子放心,反正那日是我赢了,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还望您也别放在心上。” 花锦鸢顿了顿,看着李显脸上闪过一丝僵硬,才心满意足的接着说道:“至于郑小姐,您也没必要为她道歉。言行不当的,乃是她的庶出姐妹。郑小姐已经大义灭亲,果断惩治过了。可您刚才那话……呵呵” 她状若漫不经心的轻笑了两声,“外人听了,还道您对郑小姐有多不满呢!连庶出姐妹的罪过都按在她头上,莫不是……” 花锦鸢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却故作惊讶的捂住了嘴,含糊不清道:“莫不是真如市井传言所说,您看上了她的某个庶出姐妹?!” “花大小姐!还请你谨言慎行!”李显强忍怒气,脸上假模假样的微笑终究是挂不住了。 这唐明堔看着耿直好糊弄,没想到自己选了个王妃,却挑中了如此牙尖嘴利的女人! 他再低调,好歹也是未来的承恩侯! 怎么可能看上区区庶女! 郑氏愿意送贵妾,李家收着便是! 可若谣传成了是自己主动索要,还极有可能拿郑氏嫡女,郑贵妃的亲侄女做幌子,那岂不是逼郑氏与李氏翻脸?! 李氏不惧与郑氏翻脸,郑贵妃想捧她的孙子上位,就离不开李氏的支持。 但,绝不是以这种理由! 绝不能因为花家的小丫头片子区区几句话! 李显努力摆出含冤难忍的模样,大声道:“除夕那日是我不辨是非在先,因此得罪了你花大小姐。可今日之事,我问的清清楚楚,确实是郑小姐最先出言不逊,才引来了后面的纠纷。” 他眼圈发红,紧握双拳,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只是想道个歉!何错之有?!” 花锦鸢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如此说来,你是一定要将今日之过,按在你的未婚妻,郑彩莹郑小姐身上了?” 这话一出,就连唐明堔都皱起了眉头。 郑彩莹固然有错,可李显这未婚夫也太…… “李世子,郑小姐毕竟是你的未婚妻!”他忍不住出声警告。 李显却仿佛真的委屈坏了,并不领情,只异常悲愤道:“我只是实事求是,说出真相而已!花大小姐不是一向最喜欢刨根究底,探求真相的吗!” “呵”花锦鸢轻哼一声,眉毛上挑,“我喜不喜欢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问问郑小姐,能不能接受这个‘真相’?” 她说完,微微抬了抬下巴,看向李显身后,提高了音量,“郑小姐,你说说,可接受李世子所言的一切?” 李显全身一僵,连忙回头看去。 就见原本在二层船舱里坐着的郑彩莹,不知何时竟来到了船头,正站在自己身后。 一张本就瘦得有些脱相的脸,此时惨白得好像从地狱爬出复仇的厉鬼。 浑身颤抖个不停,身边有两个神色各异的郑氏庶女扶着,看模样,是想将她拉进船舱。 然而郑彩莹的双脚却像是钉在了船头,纹丝不动。 怎么拉都拉不动。 “世子……当真……如此看我?” 第68章 郑彩莹落水 李显的脸色异常难看,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冷声道:“郑小姐不是略感疲乏,在楼上小憩么?可是下人有所怠慢?” “啧!”花锦鸢轻声咂嘴,踮起脚尖,凑到唐明堔耳边用气音无声道:“道貌岸然。咱们赶紧走,不跟他们一起玩。” 唐明堔只觉得一抹温润的触感,若有似无的划过自己的耳垂,激得他瞬间脸脚指尖尖都酥麻起来! 吐气如兰! 仿佛有桃花开在了自己的鼻尖! 小王妃站立不稳,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攀着自己的胳膊,软绵的身体半压上来,还未长成的起伏,存在感竟如此强烈。 让他无法忽视! 花锦鸢说完便落回了脚跟,未婚夫太高就是这点不好。只希望自己未来几年能再长高一些,否则,她就只能被逼无奈的将高跟鞋捣鼓出来了…… 想起前世被高跟鞋支配的恐惧,她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却见唐明堔纹丝不动。 花锦鸢拉了拉他的衣袖,疑惑道:“不走吗?你还想看戏?”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对面船头上已经又多了好几个郑氏庶女,明着劝嫡姐莫要多想,暗地里朝李显直抛媚眼的演上了。 “戏?看……啊!不看!”唐明堔大梦初醒一般,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他压根儿就没听见自家小王妃后来说了什么,只是在强烈的求生欲,以及花锦鸢神色不善的迫视下,及时选择了正确的回答。 好在掌舵的不是唐明堔本人,长清身为他的贴身小厮,也已经充分认识到自己该听谁的命令。 没等自家主子回答,便极有眼色的吩咐船工尽快离开。 只不过这种用来游湖的大船,船速有限,对面李家的船又跟得紧,花锦鸢才没察觉而已。 她满脸暴躁的站在船头,已经明显感觉到船行时拂面而来的微风,可与李家的船拉开的距离却十分有限。 “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还甩不掉了!”若说先前与郑氏一行人的口角只是扫了她的兴,那此刻,花锦鸢游玩的心情已经彻底荡然无存。 唐明堔也眉头紧皱,低声安慰道:“也许只是先前他命船工跟上我们,此时无暇命人停下!” 如此愚笨的船工,他贤王府自不会有,可承恩侯府那就难说了。 “长清,让船工再快点儿。承恩侯府的下人如此没有眼色,真是给太后娘娘丢脸!”虽然觉得李显可能不是故意的,但惹了鸢儿不快,那就是他们的错。 长清恭声道:“王爷,已经是最快了。” 不是不能更快,而是再快,行船的危险性就将大大增加。 今日在望春湖游玩的船只不少,容易规避不及。 李家的船只是跟得紧,人家的大戏唱的热闹,可也没唱到别人的船上。 花锦鸢心中不由浮现出一个荒谬的想法,“他该不会是故意吵嚷,想逼得我们危险驾驶?!在大街上纵马狂奔有违大陨律法,可没有哪条律法说驾船超速也犯法啊!” “别多想。”唐明堔笑了,“李显这会儿自顾不暇,哪有心思算计我们。鸢儿,你若看了心烦,不如我们回船舱里去,我已经闻到烤鸡翅的香味了。” 花锦鸢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后扁了扁嘴,饿了。 心中将不干人事的李显和郑氏骂得狗血临头。 却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行,我不看着实在不放心。今日十之八九要出事。” 各式各样的湖,本就是事故高发地。 更何况李显已经就差把“作妖”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果然,她话音刚落。 就听对面郑彩莹一声尖叫,“你这是逼我去死!” 随即便“扑通”一声! 湖面溅起巨大的水花! 对面的游船一阵摇晃,引得尖叫声无数! 花锦鸢心中一紧,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在慌乱的人群中迅速寻找起郑彩莹的身影。 “郑彩莹落水了。”唐明堔比她高了一头有余,眼神更是锐利无比。 在那人落水的瞬间,就已经看清她所着衣物与郑彩莹今日穿着一模一样。 人群中又偏偏只少了一个她,落水之人是谁自然一清二楚。 “波儿!救人!”花锦鸢对他的判断毫不怀疑,心中甚至有种大石终于落地的感觉。 她从不怕事,只是讨厌铡刀将落未落的那一刻太漫长! “别动!”唐明堔神情严肃,眼中是花锦鸢从没见过的杀气,仿佛刚从战场的腥风血雨中归来一般。 “先别救人!小心有诈!”唐明堔按住花锦鸢的手,再一次重复道。 波儿身形一闪,出现在花锦鸢身后,圆乎乎的脸上询问的神情分外认真,“小姐?” 她当然是只听自家小姐的话,可红豆姐姐也教过她,小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心软,这时不妨参考下姑爷的意见。 总之,一切以小姐的安危为重! 花锦鸢咬着嘴唇,面露挣扎。 就在这时,对面船上又传来李显急切的呼救,“贤王殿下!在下不通水性,敢请殿下出手相助!” 只这一句话,就让花锦鸢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她死死的看着李显,语气冰冷,“波儿,去请李世子入水一试!” “是!”波儿这回半点犹豫也无,纵身提气,飞起一脚就朝对面船上踹去。 李显眼看着一只硬邦邦的鹿皮靴底在自己面前不断放大,惊骇得连连后退。 波儿一脚踹空,也不停顿,再次欺身而上,伸手就要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扔进水里。 却不防李显一脚绊在了船绳上,连滚带爬的摔进了船舱里。 几句话来去,附近的游船发现有人落水,离得近的也围拢了上来。 接连几声“扑通”“扑通”,便有热心人跳进湖里救人。 “波儿,回来!”花锦鸢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怒火冲天。 好一个李家! 好一个低调的承恩侯府! 这等拿人命作伐子的手段,她可真是太!熟!悉!了! 第三次! 卢驸马之死! 小皇孙险遭毒手,凶手却死得干净利落! 如今郑彩莹又命在旦夕! 回回他李显都在现场! 要说是巧合,鬼都不信! 第69章 左右平衡 也许是郑彩莹命不该绝,贤王府袖手旁观,却没有耽误别人营救她。 不一会儿,浑身湿漉漉的郑彩莹便被人从湖里捞了上来。 冬天的尾巴还未过去,人们大多都穿着皮裘夹袄,郑彩莹也不例外。 湿透的袄裙浸满了水,死死裹住了她的身体,衣物厚重,没什么曲线毕现的香艳景象。 反倒是郑彩莹早已昏厥,失去了意识。整个人比石头还沉,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拖到船上来。 救起她的人,也冻得不轻,船上的人七手八脚顺势将他也拉了上来。 那人接过递来的棉布和厚斗篷,连灌了好几口冒着热气的姜茶,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一抬头却愣了一下,随即惊愕出声,“显儿?!真的是你?我远远看着像是府里的游船,还以为看错了呢!” 李显从波儿手下虎口脱险,正惊魂未定,听到这声呼唤也愣了一下,扭头看去,同样满脸惊讶,“二叔?你怎么也在这儿?” 李二叔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艘船,“国子监的几个学生趁着春闱还未结束,提前来这儿踏青,邀请了我一同研习精进诗作。没想到正巧遇到了你们?” 李显脸上顿时爬上了庆幸与后怕,“还好今日偶遇二叔,否则郑小姐只怕就要遭遇不幸了。” 他拱起手,弯下腰,一鞠到底,“多谢二叔仗义出手,侄儿感激不尽!” 李二叔微微皱眉,语气中多了几分长辈的责怪,“刚刚落水的那位是郑小姐?是不是你又不知好歹,惹人家生气了?我之前是怎么和你说的!你和她那是一家人!怎可如此没轻没重!” 李显无奈的叹气道:“二叔你有所不知,今日是郑小姐得罪了贤王殿下在先,我只是替她道个歉而已,她就急了。非要跳湖,怎么拦都拦不住。” “瞎说!”李二叔板起脸,威严道,“哪有人出门游玩时,会突然想不开要跳湖!定是与你争执之下,不小心落水的!” 这一次不等李显开口,一旁跟着忙活的郑氏庶女中就有人抢先道:“李院首,您真的误会世子爷了!嫡姐向来气量就小,要死要活的也不是第一回。刚才真的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又有好几人脸上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了暗恨,似乎是在后悔抢先卖好的人怎么不是自己。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于是又有人连忙附和道:“真是如此!我们都看见了!” “嫡姐确实是自己跳下去的,年前她还在家绝食了好几天呢!” “当真……阿嚏!”李二叔满脸狐疑,刚想说话,就又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喷嚏。 李显连忙上前扶着他的胳膊,“今日之事谁对谁错先别追究了,二叔赶紧进船舱,把湿衣服换了,再烤烤火。可千万不能生病。明日就是春闱最后一天,举子们从贡院出来,你肯定又不得闲了。” “也好。”李二叔自不会拒绝,往船舱走了两步便顿住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他向四周张望了一圈,“我刚刚好像还看到贤王府的那艘新船了。有人落水,贤王定然不会坐视不理,你可曾谢过人家?” 周遭瞬间安静了一息。 李显面不改色,语气却微微沉了下来,“二叔,进船舱,你的衣服已经准备好了。” 船上承恩侯府的小厮丫鬟一个赛一个的安静,生火的生火,捧衣的捧衣,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郑氏一行人却没这么有眼色。 先前几句就有人觉得自己没能露脸。 这会儿见没人说话,立马捏着嗓子,娇声道:“贤王殿下哪儿比得上院首大人侠肝义胆。世子爷都好声好气的请求他们了,他们非但不肯出手相救。那个蛮横无理的花大小姐居然还命人把世子爷也丢进水里去!” “可不是吗!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嚣张跋扈之人呢!唉?他们人呢?怎么不见了?跑得倒是挺快!” 李显的脸色越发阴沉,扶着李二叔的手上青筋暴起。 李二叔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不着痕迹的回握住侄儿的手腕,“郑小姐在水里待得时间不短,恐怕还得请御医来好好看看。显儿,我们这就靠岸停船!” “我也正有此意。”李显朝船工挥了挥手,“靠岸。” 身后一群完全没有玩得尽兴的郑氏庶女们顿时响起一阵淅淅索索的小声抱怨。 倒是没有人真的傻到说出“别管嫡姐,我们继续玩”这样的话来。 郑彩莹落水,逼得承恩侯府的船不得不停下。 花锦鸢召回了波儿,便毫不犹豫的命人继续开船,离得越远越好。 此时看到承恩侯府的船调转方向,往岸边驶去,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脸色却依旧阴沉的可怕。 唐明堔担心的看着她,“鸢儿,今日要不……算了,我也送你们回去?” “不,不必。”花锦鸢摇头道,“太子殿下难得出宫,没必要因为几只蹦跶的蝼蚁坏了兴致。鹭儿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总得让他都尝尝。” “可今日之事,蹊跷颇多,我们只怕还得早做准备。”唐明堔确实单纯耿直了些,可能够统军作战的将领哪有真的傻子。 “准备自然是要做的。可回去,就大可不必了。我大伯和伯娘都不在家……”花锦鸢无奈的戳了戳他的脸颊,“能做主的只有我们俩。在哪儿商量不是商量呢?何必连累太子白跑一趟?” 唐明堔黝黑的脸颊瞬间爆红! “你……你怎么又对我动……动手动脚的……”身高八尺的汉子羞涩的低着头,像个待嫁的小媳妇。 花锦鸢眨了眨眼睛,“你是我未婚夫啊,我不对你动手动脚,那该对谁动?” 整整一年,她才好不容易牵上手,难道摸个脸也得再让这憨憨适应一年? 她原本还觉得几年后才能大婚太晚了,如此算来,再来几年怕是也不够用! 花锦鸢不甘心的伸手,又戳了一下他另一半脸。 一本正经道:“好了,左右平衡!我们进船舱,我早就饿了。鹭儿肯定已经准备好午膳了!” 第70章 悄悄话 一层的船舱里依旧堆着小山似的食盒,不过有不少已经打开,围着花锦鹭放了一圈。 一来用来烹饪的炉火锅具都在一楼,二来也是为了等花锦鸢二人,因此众人都留在一楼,没有往二楼去。 见二人进来,花锦鹭立刻招呼他们,“姐,快来填填肚子。你们再不来,好吃的就都要被公主吃光了!” 唐苒左手鸡翅,右手薯条,嘴巴里塞得鼓鼓囊囊,说话都说不清楚,只能隐约分辨,“我辣有吃辣么多!” 太子唐晗煜略显忧虑的问道:“皇叔,外面如此喧哗,可是出了什么事?” 隔着船舱,再加上煎炸蒸煮的动静也不小,李显与郑氏众人的大戏,他们压根儿就没听清几句。 但郑彩莹落水动静之大,想忽略都很难。 唐晗煜平日就思虑过重,自然是不放心的。可是他刚想起身去外面看看。花锦鹭就拦住了他。 “你要去哪儿?香酥脆皮鸡腿外面层皮才是精华,要现炸才好吃呢!” “外面……”唐晗煜迟疑的看向窗外。 只可惜,为了不暴露他的行踪,一楼的窗户都紧紧关着,完美将所有香味都聚拢在船舱里,显得……更香了。 花锦鹭却半点都没迟疑,“外面能有什么事,最多也就是有人落水。我姐说了,一切水边都是事故高发地,不稀奇的。你放心好了,刚刚波儿已经出去了,有她在,没人能欺负我姐!” “波儿出去了?”吃得满嘴油的花文昊同样对自家女儿没什么担心,只是疑惑道,“波儿越来越神出鬼没了。她什么时候进的船舱我都不知道。” 花锦鹭瞥了他一眼,人小鬼大的无奈摇头,“三叔啊,让你平时多跟着我们一起锻炼,你就是偷懒。波儿刚刚就隐在你身后,还顺走了好几只鸡腿呢……” 在场就这么几个人,也就花文昊的身材能藏得下一个小姑娘?! 若非如此,花锦鹭现在也不敢保证自己能这样轻易的发现波儿的踪迹。 “什么?我……我身后?”花文昊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一堆鸡骨头,“我……我说我怎么越来越能吃了呢……哈……哈哈” “不,”一旁的唐苒插嘴道,“花三爷,这些骨头确实都是你吃的。我作证,鹭儿得守着火候,可我看得清清楚楚。波儿顺走的鸡腿可是连骨头都嚼碎了呢!” “嘎嘣!”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骨头断裂的轻响顿时回响在船舱里。 作为船舱里唯二察觉不到波儿存在的男性,花文昊与唐晗煜不约而同的感觉自己的肋骨一阵钝痛。 “咦?你们怎么不吃了啊?”随即船舱里便响起一个甜美娇憨的陌生女声,宛若幽灵,“别担心小姐,承恩侯世子才不是小姐的对手!她正和姑爷说悄悄话呢!” 花文昊“饱受摧残”好些年,倒还算镇定,只嘀咕了两句,“鸢儿还没嫁人呢,哪儿来的姑爷!” 唐晗煜头一次遇到这情景,整个人都僵直了。 虽然他身边也有暗卫,隐于暗处,无声无息,但,他的暗卫不会顺鸡腿吃啊! 唐苒嫌弃的睨了他一眼,“你怕什么呀!波儿,来,出来,让煜儿瞧瞧。挺可爱的小姑娘,吃两个鸡腿怎么了!” 波儿乖乖现身,捧着一只鸡腿,小圆脸,小圆手,端的是人畜无害。 唐晗煜忍不住赞叹道:“小婶婶家中竟有如此厉害的人物,波儿姑娘小小年纪,身手就已经不输暗卫。花尚书果然不愧是国之栋梁!” “你还没人家大呢,老气横秋的说什么‘小小年纪’,也不怕真把自己说老了。”唐苒忍无可忍的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波儿嘬着手指,满眼都是警惕,“我可不当暗卫!小姐答应我的,只要我乖乖听话,就顿顿有鸡腿,将来还会给我找个大管事当相公,一辈子好吃好喝!就算你是太子殿下,也不能逼我当暗卫哦!” “你别吓唬她。”花锦鹭捞起刚炸好的海苔鸡柳,放进唐晗煜的碗里,“波儿小时候差点被宫里的暗卫头头给抢走。心理阴影可大呢!” 唐晗煜一愣,暗卫首领他自是见过的,那位的眼光可不是一般的高。 更何况他怎么会注意到花家的一个小丫鬟? 莫非暗卫的训练也有花家的参与? 若是花锦鸢在这里,就会十分“心平气和”的告诉他,不是花家非要参与皇室暗卫的训练,而是某位脸皮厚度堪比城墙的统领大人,自打知道了花家“入职训练营”的所在之地,就养成了定期来抢人的“好习惯”呢! 还美其名曰,以陛下为师,为大陨死而后已! 待到唐明堔二人进来,警惕的波儿已经再次“隐身”,一切仿佛她从没出现过一样。 唐明堔不知先前船舱内的事,听到侄儿问起郑彩莹落水一事,只摇头道:“无妨。郑小姐失足落水,现在已经被救起。此事与我们无关,莫要放在心上。二楼的风景更好,可要上去瞧瞧?” 吃了这么半天,就算是学武的花锦鹭和唐苒,也饱了一大半。 花锦鹭看见自家姐姐递来的眼色,顿时毫不犹豫的站起身来,提起一旁煮着的奶茶就往二楼走,“好啊!今日本就是出来游湖的,一直窝在这里吃吃喝喝可就白来了。走!” 她挽着唐苒,“去二楼消化消化,过会儿再吃第二场!” 花文昊好不容易等到女儿进来,有些不情愿,却被花锦鸢硬是推上了二楼,“爹,你在二楼玩一会儿,我和堔堔吃点东西,填个肚子就上去。” “那你们快点儿啊!” 花文昊一想起自家女儿和那狼崽子独处,心里就膈应。唐晗煜倒是老实听话,乖乖跟在姐姐身后,准备上二楼,却被唐明堔叫住了。 “煜儿,你的身份不方便去二楼,就留在这里和我们说说话。” 花锦鸢迟疑的看向唐明堔。 唐明堔微微点了一下头,低声道:“煜儿是太子,有些事该让他一起听一听。” 第71章 演戏 花锦鸢看着明明和自己同岁,却比自己矮了至少半个头的太子殿下,不赞成的瞪了唐明堔一眼,却没有出声阻止。 陛下的身体状况在眼前这几人之中并非秘密,太子若想天真无邪的长大,等待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而唐晗煜听了自家皇叔的话,则十分乖巧的搬了凳子,坐到了唐明堔的对面,显然类似这样的考校并不是第一次。 只不过这次也许是因为有花锦鸢在场,他显得有些局促和腼腆。 花锦鸢不拿他当外人,况且也是真饿了。食案上摆满了刚炸好的各色小吃,还冒着热气,看起来分外诱人。 她径直走到食案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乎乎的鲜奶撞姜,大大的喝了一口,才捧着杯子问道:“你对承恩侯府怎么看?” 刚刚坐定的叔侄俩,看了看与花锦鸢隔了足有三尺的距离,唐明堔默默起了身,走到食案旁,挨着她坐了下来。 孤零零的唐晗煜眨了眨眼睛,轻手轻脚的站了起来,迈着小短腿默默跟上了亲叔的步伐。 花锦鸢不偏不倚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递给唐明堔:“来,先喝一点,驱寒。” 又将另一边推到唐晗煜面前,“你也少喝一点,解腻。” “谢……谢谢小婶婶。”唐晗煜羞赧的低下头,不自在的抱着杯子。 唐明堔谨遵妻命,喝了一大口,姜粉的辣味顿时醍醐灌顶,与他印象中奶茶惯有的甜蜜口感相差甚大。 他砸了两下嘴,细品还是甜的,作为驱寒的汤水来说,可比姜茶好喝多了。 接收了投喂,就该说正事了。 唐明堔微微端正了脸上的表情,想了一下,才慎重道:“承恩侯府这些年都很低调。这一任承恩侯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子,他的夫人进宫走动不算频繁,也不算生疏。一家人对太后娘娘都很是孝顺,大房和二房的几位嫡小姐,都曾入宫小住陪过太后一段时间。” “不远不近,不亲不疏,还雨露均沾不独宠。”花锦鸢眯着眼睛,“他们倒是将这分寸拿捏得精准。” 听着是夸奖,但嘲讽之意却明明白白。 唐明堔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已经去世的老承恩侯,也就是太后娘娘的兄长,曾经也是陇西李氏的族长。按理来说,承恩侯应该继承族长之位,但是他却推却了,说是只想做个福贵闲人。” “大家都信了?”花锦鸢挑眉问道。 百年氏族的族长有多重要自不用多说,恨不得从出生开始就接受各种培训历练,有的甚至要从无数竞争者中杀出重围才能坐上这个位子。 其激烈程度,有时甚至不逊于皇权争斗。 承恩侯说不继承就不继承,那先前在他身上投入的大量人力物力,难道李氏里支持他的那些人就愿意这么白白打了水漂? “当然不信。”唐明堔摇头道,“可是他早早定下了世子,又亲自教养李显。李显却越来越平庸,最终泯灭与众人,大家才不得不信。” 一个合格的族长,怎么能连继承人都不认真培养? “太后因为此事,一直对承恩侯十分厚待,给陪伴过她的几位李小姐都指了不错的婚事。”唐明堔想了想,又补充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承恩侯是怕陛下觉得李氏势大,有外戚干政的嫌疑,才主动退让的。所以这些年,陇西李氏的族长虽然另有他人,但李氏全族上下出仕的子弟并不多。” “平庸?还越来越平庸?”花锦鸢冷哼了一声,“我看是他年纪渐长,戏也演得越来越好!” 她认真的看着唐明堔的眼睛,“李显会武,且武艺不俗,你可知晓?” “武艺不俗?”唐明堔皱紧了眉头,迟疑道,“李显作为承恩侯世子,基本的君子六艺定然都有研习,多少肯定都会些拳脚功夫。但……他那日在京兆府与你交过手,根本不堪一击啊?” “所以我说他戏演得好啊!”提起这一节,花锦鸢就觉得牙疼,恨声道,“连我都被他给骗了!要不是今日波儿出手,还不晓得他要到什么时候才会露出马脚!” 当然,花锦鸢对他的怀疑也不是一天半天,今日让波儿出手,本就有试探他的意思,没想到还真试出了一条大鱼。 “他躲开波儿的招式,不是巧合?!”唐明堔不由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他明明也亲眼目睹了一切,怎么就没看出有什么不对? 花锦鸢耐心解释道:“你对波儿的身手不熟悉,自然看不出什么。这么说,今日即便换成是你,要在毫无防备又不能动武的情况下,都不可能逃过落水的命运。” 眼见唐明堔还是面带狐疑,花锦鸢干脆起身朝他伸出手,“来,我们俩比划两下你就知道了。” 当时李显所站的位置十分靠近游船的边缘,能移动的区域十分有限,船又在摇晃。 若真是慌乱中后退,底盘不稳的情况下,几乎很难倒退到正后方。 而只要稍稍偏上一点点,就不可能“正巧”跌入正后方的船舱,波儿只需补上一脚,就能轻轻松松送他下水。 唐明堔试了一次就明白了过来。 花锦鸢说是要跟他比划,实则出手的却是一直隐在一楼的波儿,只为了给他一个出其不意。 他后退倒是退得挺正,可明显腿上发力,动了武才稳住身形。 “所以你是说李显的武艺比我还厉害?”唐明堔有些不可思议,还有些憋屈。 “那倒未必。”花锦鸢摇头,“李显武艺不俗,却比不上你和波儿。他只是早有防备!” 今日郑彩莹落水在他的算计之中,向唐明堔求救也只是计划中的一环。 唐明堔应了他,自有后续将贤王府和花家拖下水。 唐明堔若不应他,也不过是一箭n雕的计划中,少搂到一只猎物罢了。 然而,自己命人对他出手,却绝对在他计划之外。 波儿现身原本是准备救人的,只是唐明堔阻止才在她身边停留了片刻。 她命波儿出手,不过是一句话的时间。 除非李显从看到波儿现身就开始防备,方能举重若轻的躲开。 可,若不是心里有鬼,又有底气,怎么会选择继续按计划向唐明堔呼救? 第72章 换人 一旁围观的唐晗煜难得没等唐明堔考校,便主动开口道:“小婶婶,表兄他有意隐瞒自己的身手,也不一定就能证明承恩侯心怀恶意?氏族出身总讲究要留个底牌,表兄也许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他与李显相交不多,但也还算熟悉。 母后曾说过,自己从出生起就体弱,需要大量药材温养。皇室并不富裕,母后也并非大族出身,更何况有些百年以上的珍贵药材,有钱也买不到。 全靠底蕴颇深的陇西李氏出面,搜集了不少珍稀药材送进宫中,解了燃眉之急。 可以说,没有李氏相助,也许他根本无法活到现在。 而李显作为他的表兄,每每进宫都会给他带一些宫里没有的小玩意儿,逗他开心。 待他开蒙后,则会细心询问他的功课,给他更加深入浅出的注解。听说有不少都是表兄特意拜访早已致仕的大儒,好不容易求来的。 这样的李家,这样的表兄,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望着太子懵懂又执拗的眼睛,花锦鸢叹气道:“若是我说,今日郑彩莹落水,也是他早有预谋的呢?” “这不可能。”唐晗煜还没说话,唐明堔便摇头道,“当时众目睽睽,郑彩莹本就是众人目光的焦点,若是有人推了她,不可能没人看见。” “正是因为众目睽睽,我才说李显是早有预谋。”花锦鸢看着一大一小,却同样天真的男人,不得不怀疑皇室的心眼是不是都长在了陛下的身上。 “因为他用的手段,需要很长时间的准备,反复多次给郑彩莹的内心下暗示。直到今日,他再用言语刺激,让她彻底爆发,忍无可忍,选择自尽。” 叔侄俩面面相觑。 唐晗煜不大的脑袋瓜里都快成了浆糊,太傅还有各位老师给他的课业里,可从没提过这种手段啊! 唐明堔则有些明白过来了,但仍旧心存疑虑,“你是说李显今日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故意刺激郑彩莹?人在冲动之下,确实会做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事。可是这个办法,并不能保证郑彩莹一定会……” “承恩侯府的船舷和甲板上都有冰。”不等他说完,花锦鸢便打断了他的话。 这也正是李显的狡猾之处,更是花锦鸢十分肯定他武艺不俗的最重要证据。 李显所站的船头地面上,有一层看起来像是没有打扫干净的薄冰。 冬日大雪,游船一直停在室外无人使用,有残雪残冰都很正常。可承恩侯府今日特意邀约了郑彩莹等人游湖,下人再懒惰也定然会将游船打扫干净。 承恩侯府的这艘船原本是太后娘娘所有,两侧都有半人高的护栏围着,十分安全。宫中的娘娘们上下船都有宫女扶着,因此出入口也开在更为宽敞的侧面。 自然无人注意不需经过的船头是否有冰。 李显有意搭讪,明明可以站在更安全的侧面,他却偏偏选择没有护栏的船头。 看似是迫不及待想要搭上唐明堔,实则是为了引郑彩莹到船头来。 若不是波儿曾短暂的去过对方的船,根本没人会发现船头的蹊跷之处。 因为很快郑彩莹就“跳湖”了,为了救人,船头被湖水打湿,变得更加湿滑,那一点点薄冰更是微不足道。 “所以你们明白了?今日就算郑彩莹没有跳湖,她也一定会不慎‘失足’。” 花锦鸢解释了大半天,其实李显的行为放在现代来看,就是很明显的pua。 郑彩莹最近数月的处境本就十分艰难,嫁入承恩侯府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李显想要掌控她的心绪真是再简单不过。 现在回想起来,故意在下聘那日购买“山鸟”的甜品,未尝不是李显对郑彩莹的试探。 郑彩莹就像被蛛网捕获的蝴蝶,越是挣扎,束缚就越紧,直到彻底无力,只能任人宰割为止。 而李显犹嫌不够,还要再船上做手脚,确保郑彩莹在今日落水,要说不是冲着贤王府和花家来的,都没人会相信。 只不过她和唐明堔跑得快,没有入局而已。 “所以李院首救人,也不是巧合?”花锦鸢已经说的十分清楚,唐明堔若再想不明白,那真是白瞎了他生在皇室。 “自然不是巧合。”花锦鸢嘲讽的轻笑道,“哼!李大人是武艺超群,还是凫水健将?又或者是承恩侯府请的船工都是废物,船上一个会水的人都没有?” 李院首再怎么说,也是老承恩侯的嫡出次子,是老承恩侯过世都没分府另居的李家二房。 李显身份精贵,不能轻易涉险,不能亲自下水救人,难道李二叔就不精贵了? “可……为什么会是二表叔?”唐晗煜小小的眼睛里闪着大大的迷茫。 “这就要问你小皇叔了。”花锦鸢看向唐明堔,“李院首可有妻妾?” 唐明堔的脸色很难看,“他早年丧妻,但自诩文人风流,家中妾室不下十数人。今年不到四十岁,但嫡子嫡女,庶子庶女都不缺。承恩侯一直想给他找一个填房,但都没能成功。 陛下前些日子在回京述职的官员女眷中,发现了一个适合他的人选,刚与他提起过。” “那他一定是说,多谢陛下美意,臣这就去相看。”花锦鸢都被李家的荒唐给气笑了,“这一招缓兵之计使得真好!一个外放小官的家眷怎能入他的眼?人家打从一开始盯上的就是郑氏这块肥肉!” “那可是李显的未婚妻!”唐明堔眉头拧成了疙瘩,满脸不可置信。 花锦鸢拍了拍他的肩膀,与大伯议事时自己常常被人心险恶给惊着,没想到在自家未婚夫面前,自己竟然还有为人师的一天。 “你不也说了么?文人风流嘛!”她冷笑道,“就算陛下,又或是郑氏问责,李大人也大可以说一句缘分天定。” 更何况,郑氏真的会问责吗? 郑贵妃也许真的会气到跳脚,可对于郑氏来说,反正是和李氏联姻,嫁给谁,重要吗? 哪怕真的非李显不可,郑彩莹也不是郑氏最好的选择。换人?只怕郑氏求之不得呢! 第73章 只等棋子入瓮 唐明堔脸色阴沉。 唐晗煜却依旧满脸迷惑。 他怯怯的举起手,“小婶婶,可是以郑小姐的品貌,二表叔不可能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更何况,她还是表兄的未婚妻。” 他眨巴着眼睛,困惑道:“难道二表叔对承恩侯府有二心?所以才想娶郑氏女为妻,打压表兄?可你刚刚又说,今日之事都是表兄策划的。表兄总不会主动给自己戴……戴……” 唐晗煜一张小脸又羞又窘,涨得通红一片。 花锦鸢索性替他说完,“戴绿帽子?那可未必。郑彩莹与承恩侯府定了亲不假,可是你们谁见过聘书上写的到底是什么?可有听过李显对外承认过郑彩莹是他的未婚妻?” “称呼她郑小姐,斥责她言行不当,最亲近的也不过是说郑彩莹迟早是李家人。”花锦鸢一一细数,最后“赞叹”道,“承恩侯府可真是将语言艺术玩到了极致呢!” “可是……”唐晗煜抿了抿嘴,却不知该怎么为李显辩驳。 他很难相信,对自己那般和善细致的表兄,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唐明堔见侄子情绪低落,不由安慰道:“你也不必难过,此事应当不是李显一人所为。若真如鸢儿推测的这样,只怕郑氏本身也脱不了干系。” 郑彩莹与外男有私情在先,品貌又不出众,还正处在风口浪尖上。 李显不愿娶她为妻,也实属正常。 若不是郑贵妃一再坚持,郑氏也不会选择她作为郑李两家联姻的对象。 如今有李二叔愿意将人收下,演一出暗度陈仓,偷梁换柱,堵住郑贵妃的嘴,郑氏岂有不配合的道理? 搞不好那一群特别没眼色的郑氏庶女就是郑氏精挑细选,特意送来的。 氏族虽然不看重对庶出子弟的培养,可养成那般愚不可及的性子,还一来就一大群,也“实属不易”! 唐明堔话说的委婉,花锦鸢却不愿让唐晗煜继续对承恩侯府心怀幻想。 对于一个真正的十三岁少年来说,或许有些残忍。 可对于一国太子来说,他却不得不接受。 “还有一件事,我原本只是有所怀疑。直到今日承恩侯府的手段如出一辙,我才能确认。”花锦鸢一字一顿道,“除夕宫宴那日,在背后对小皇孙下手的人,正是承恩侯府。” “什么?!” “什么?!” 叔侄俩齐声惊呼起来。 唐明堔急声道:“这个案子不是已经调查清楚了吗?就是唐晗璋的那个侍妾心怀不满,想要同归于尽,才同时对他和小皇孙下的手。” 直接动手的嬷嬷和那侍妾,都是自尽而亡,死无对证。 但是侍奉过那侍妾的下人却都还在,大理寺卿虽然调查案发现场的本事不太行,但审问犯人的活儿干得还不错。 屈打成招也好,威逼利诱也罢,总之,最终得到了一份各个细节都能对上的口供。 案子也就算结了,卷宗也已经呈给陛下过目了。 事关花家,陛下特意招了唐明堔进宫,一起看卷宗,确实没什么纰漏之处。 而花文晔那会儿已经住进了贡院,花锦鸢自然没看过卷宗的原件。 唐明堔虽不是过目不忘,但关键的几处还是对她复述过的,因此才分外不解。 “卷宗里说,那嬷嬷用来投毒的变质芒果是哪里来的?”花锦鸢反问道。 “是那侍妾一直偷偷藏在大皇子府冰窖里的。案发当日,有人目睹那嬷嬷带小皇孙进宫前,曾前往冰窖取用过。她暂时存放芒果的冰鉴也从御膳房的井里捞了出来,证实确系大皇子府所有。” “可芒果最初却是从‘山鸟’店里购买的,对吗?”花锦鸢再次反问。 这次就连唐晗煜都十分肯定的点了头,“是的啊,整个京城只有小婶婶家才卖芒果嘛!” 花锦鸢笑了,“可我家所有含芒果果肉的甜品都只买了一个夏天,前后至多不超过四个月。等到你皇叔抓了人回京,给每个人定完罪,芒果早就没有售卖了。大皇子府从哪里买到的?” “按照卷宗记载,大皇子对小皇孙的生母一直都是瞒着的。在隔绝消息的情况下,那个女人要想确定自己的家人被流放,那时间就更得往后推移了。” 花锦鸢语带嘲讽:“就算京城中真的有芒果的死忠粉,在‘山鸟’下架芒果之前买了几份甜品搁家里存着,可等到那女人真正起了杀心的时候,也早就吃光了!” “除非有人早早就设了局,准备好了芒果,只等棋子入瓮!”唐晗煜恍然大悟道,随即又疑惑道,“可这又如何证明设局的人是承恩侯府呢?” 唐明堔也眉头紧锁,“有没有可能是大皇子府的人在夏天买了芒果甜品,然后存在冰窖里,恰好被那侍妾知晓,才有此一案?” 花锦鸢摇头,“这不可能。前些日子,我抄……翻阅了‘山鸟’近一年的账册。大皇子府从没有过任何购买记录。” “或许是有其他人买了,送到大皇子府呢?”唐明堔继续问道。 大皇子即便腿脚不便,继承大统无望,可到底也是郑贵妃所出,上赶着讨好他的人始终不缺。 花锦鸢再摇头,“你们知道的,‘山鸟’售卖的很多食物都有可能造成过敏。因此每一个顾客在购买时都会得到一本小册子。久而久之,若真是想要当做礼品用,购买之人也会说明赠送对象,参考店里伙计的建议来购买。” “山鸟”靠着火爆京城的热度,在最短时间内就收集了京城最齐全的饮食禁忌档案。 送点甜品也算不上重礼,和行贿压根儿沾不上边,再加上入口之物本就该谨慎,因此大多顾客都不会隐瞒。 “最重要的一点是,不仅是小皇孙,大皇子自己就对芒果过敏。想要讨好他的人,除非是不要命了才会往他府里送这些!” “更何况,在芒果类甜品快要下架的时候,对每一个购买数量超过一份的顾客,店里的伙计都当面提醒过不能久存。只有一个订单除外!” “承恩侯府下聘那天!”唐明堔顿时回想了起来。 一千份的大单,赶上了芒果下架的尾巴,几乎扫空了“山鸟”的库存! 第74章 一定是有毛病 “竟……竟真的是承恩侯府……竟真的是表兄……”幼小的太子如遭雷击,神情恍惚的喃喃自语。 “我这派人捉拿承恩侯父子归案!”唐明堔亦是怒火中烧。 不管是为了什么,拿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性命做局,都太过丧尽天良! “慢着。”花锦鸢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你凭什么去捉人?” 唐明堔沉声道:“我掌管刑部,大理寺判案有误,我自应将真相调查清楚,禀明陛下。” “陛下那边自然是要禀明的。但捉人?”花锦鸢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我们没有证据。” “怎么没有证据?!”唐明堔急声道,“‘山鸟’的账册可以为证,下聘当日在场的所有宾客皆可为证!” 然而花锦鸢却依旧摇头,“提出要以‘山鸟’甜品待客的人是承恩侯府没错,可是真正下单的人是郑家。谁能证明承恩侯府要求了非芒果不可?” “再者,那一千份甜品是用来款待宾客的,当日所有进出过郑家的人都能接触到芒果。谁能证明小皇孙吃下的那份就是承恩侯府私藏的?” 足足一千份,时间又过去了好几个月,根本不可能调查清楚每一份甜品的去向! 随着花锦鸢一句又一句真实,却又无比冰冷的阐述道出,唐明堔不由越来越沉默,脸色更是黑得吓人。 花锦鸢说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又补充道:“事实上,还有一件事也和李显脱不了干系,但是比之小皇孙一案,证据更是寥寥无几。” “砰!” 唐明堔狠狠一拳砸在了食案上,咬牙切齿道:“卢驸马之死也与他有关?!” “没有直接证据,但是八九不离十。” 卢驸马身亡已经快一年了,当日那个针扎追风,致使他发狂的小厮依旧无影无踪,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当日李显突兀的出现在现场,和一群他并无交集的纨绔子弟混在一起,就已经很令人怀疑了。 只不过在京兆府时,花锦鸢试了他的功夫,被他骗了过去,以为他身无缚鸡之力,才没有将直接动手的嫌疑和他联系在一起。 可事实上,自家亲爹差点被诬陷成杀人凶手,她怎么可能不查个清清楚楚? 只不过当时仙草跟随大伯去了江南,才耽误了些进度。 但消息还是陆陆续续汇总到她手中的。 花锦鸢很快便发现当日上午,花文昊在城北马市中闲逛时,就不断有人有意无意的诱导他试马,再不济也要他上手摸摸。 只不过亲爹吃过当街纵马的亏,乌隆又跟得紧,对方才始终没能得逞。 然而,这些口供,根本不能作为证据。 卖马的小贩,为了做成生意,邀请潜在顾客仔细相看相看马,有错吗?不是很正常吗? 设局之人心思之缜密,可见一斑。 而卢驸马当日出现在天下第一楼,是早早就收到了那群纨绔的邀约。 邀请之人正是后来缺席的李显堂弟。 当日是花府举行春日宴。这是花府女眷首次对外社交,照常理来说,必定处处周全以确保万无一失。 根据花锦鸢的推测,李显必然是猜到花文昊定会出府,才提前让堂弟约了卢驸马。 春日宴按惯例一般都会从上午持续到下午。 李显有几乎一整日的时间来引花文昊入局,即便那日他原本没打算去城北马市,他也必定会遇上卢驸马。 而花文昊与卢驸马相遇之时,就是驸马的死期。 这其中变数太大,需要随机应变,李显的堂弟不过是个纨绔,恐怕很难完成,因此李显才决定亲自出马! 真正让花锦鸢确定幕后之人就是李显的,还是今日他暴露出来的不俗武艺。 当日用来栽赃花文昊的,那处马腚上的红肿,花锦鸢原本猜测是有高手在追风发狂疾驰时跟随其后,用暗器造成的。 但整个京城几乎翻了个遍,花锦鸢也没找到这个高手。 等仙草和波儿回京之后,她还让波儿暗中挨个儿去试了试各府的高手。 很遗憾的发现,整个京城轻功好到能跟上狂奔中的骏马的人,一共就俩——正是仙草和波儿…… 追风发狂之后的行进路线不可控,对方也没法提前埋伏。 而若是给了追风一击,让它臀部红肿的人就是李显,那便一切都能说通了。 当时惊马,一群纨绔都慌了。 追风从他们面前呼啸而过,一群人为了躲闪撞成一团。 李显借机在追风臀上来上一拳,以他的身手简直轻而易举! 就算被人看见,别人也只会以为是他被人推搡,不小心伸手碰到了追风,说不定还会同情他倒霉什么的呢! “该死!”唐明堔火冒三丈,只觉得从没如此憋屈过。 明明知道就是他,可偏偏没有证据! 再看自家侄儿眼神茫然,神情呆滞的模样,就知道他今日受到了如何三观崩塌的打击。 这可是自小就与他亲近,对他无比信任的亲侄儿! 唐晗煜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朝中上上下下的其他人了! 承恩侯府与世无争,低调内敛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就算证据摆在大家面前,都会有人觉得是污蔑。 更何况如今所有直接证据都半点不留?! 唐明堔甚至怀疑,若这几次被嫁祸的对象不是花家,皇兄说不定都不会相信! 感谢老师的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一个顶仨,在皇兄心中竖起了无可动摇的信任。 让他现在不必为如何说服皇兄相信而头疼……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唐晗煜可怜巴巴的攥着自己的袖子,却努力坚强又理智的问道,“即便告知父皇,父皇也相信承恩侯府心怀不轨,可父皇他也不能无缘无故……” “自然是调查清楚承恩侯府所图为何。”花锦鸢毫不犹豫的说道,“承恩侯府乃太后娘娘的母族,按理来说应该与太后,陛下,乃至太子你,是站在同一边的。可他们却一直试图拖花家下水。” “要说他们勾结郑氏,想推大皇子一系上位,以今日对郑彩莹的算计来看,又说不过去。” “若是两边哪都不想站,又大可不必躲在背后搞事情。” 花锦鸢狠狠咬了一口鸡腿,恨声道:“承恩侯府一定是有毛病!” 第75章 我们还是好朋友! 未婚夫第一次给自己庆祝生辰,就有不长眼的家伙追着赶着来算计,花锦鸢心中的恼火可想而知。 好在唐明堔用心良苦,做了不少准备。 当他紧张又羞涩的捧着一个造型相当朴素的生日蛋糕出现在花锦鸢面前时,花锦鸢想不感动都很难。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夕阳金色的余晖洒满整个望春湖,照耀在望春山的残雪上,倒映在巍峨的宫墙上,满目都是金碧辉煌,不似人间。 这是望春湖一年当中风景最好的时候。 唐明堔也正是选在这一刻,献上了自己的礼物。 光芒映照在他身后,仿佛为他插上了金色的翅膀。 朴素的蛋糕也变得精致起来。 就连一直对这女婿耿耿于怀的花文昊都不得不承认,唐明堔是真的用了心。 “这是……你亲手做的?”花锦鸢感动得眼泪汪汪,先前遇见郑彩莹和李显带来的不快瞬间抛之脑后。 不怪她感动,生日蛋糕也是“山鸟”推出的新鲜玩意,支持定制各种尺寸,还有各式各样造型精美,寓意吉祥的翻糖装饰可以选择。 然而,这并不能改变花锦鸢自己至今都烤不出一个完美蛋糕的事实…… 现代的烤箱太好用了,而她,显然不会造…… “山鸟”满打满算营业都不超过一年,唐明堔就算从一听说生日蛋糕这东西就开始练习,时间都很紧迫。 要知道这其中他有好几个月都在江南道抓人,回京之后也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 看陛下将自家大伯一个人当三个人使,就知道他不会让唐明堔这么好的壮劳力闲着了。 唐明堔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我让王御厨教了我几个月,但是……火候真的太难掌握了。这个是……是王御厨做的,我只打发了外层的奶油,抹在蛋糕上装饰了一下……” 说完,他的头低得下巴都快戳到自己的胸了。 自家小王妃厨艺不精,他是知道的。 事实上,他想学的并不只是做蛋糕而已。 家中虽有厨子,可两口子至少得有一个会点厨艺,因为据皇兄说,这是促进感情,增添情趣的好方法! 然而,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王御厨在教了他好几个月之后,只是委婉的建议他,“您不妨与大小姐交流一下经验,想必一定很有共同话题。” 花锦鸢却不知道唐明堔心中的沮丧,双眼亮得像上千瓦的探照灯,“那也很厉害了!你看,这奶油多绵密!抹得多均匀!你还用巧克力粉洒出了一朵鸢尾花!” 她拿着餐刀,在蛋糕上来回比划了好几下,最终也没能切下去。 “我舍不得切坏它……怎么办?” 花锦鸢拉了拉唐明堔的衣袖,仰着小脑袋,满脸纠结的看着他。 “我和你一起切,别舍不得。等我再练练,再给你做一个完完全全亲手做的蛋糕。”唐明堔红着脸,小声的哄着她。 两人双手交握,一同握住了刀柄,将不大的蛋糕切成了六份。 在场众人一人一块。 花文昊眼中带泪,他这十几年都少有当爹的自觉,然而看到女婿如此用心,心中竟有一股陌生的感动不断涌出,只觉得此生无憾。 花锦鹭接过自己的那份蛋糕,尝了尝表面的奶油,不由微微点了一下头,再挑剔的舌头也挑不出这奶油的缺点。就算是她,因为力气不足也很难打发得这样好,更何况贤王姐夫一个不通厨艺的门外汉。 而唐苒和唐晗煜的表情则有点一言难尽。 唐明堔准备这蛋糕,他俩是知道的。 唐苒更是围观了蛋糕诞生的全过程,她一度曾想劝皇叔还是换个生日礼物的。 上午皇叔和小婶婶他们还没到的时候,她还拉着唐晗煜偷看了一眼蛋糕。 很幸运,姐弟俩的审美空前一致。 一块六寸大小的单层蛋糕,波澜起伏的白色奶油,上面就单调的撒着一些巧克力粉。 唐晗煜当时就很疑惑的发问了,“皇姐,皇叔为什么要把蛋糕做成沙盘的样子送给小婶婶?” 以致于花锦鸢赞不绝口时,姐弟俩就忍不住互相对视。 唐晗煜眨眼:小婶婶难道是眼神不好? 唐苒摇头,微微晃了晃拳头:怎么可能,人家练武的,耳聪目明。 唐晗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孤有点撑,蛋糕可以带回宫里和父皇分享吗?” 唐苒连连点头,“我也是,狗粮吃多了!” “什么吃多了?”花锦鹭疑惑的看了他们姐弟俩一眼。 唐苒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说出了声来。 好在唐明堔与花锦鸢正小声说着悄悄话,没注意她这个无关人士,这才心虚的松了一口气。 而花锦鹭没得到回答,于是下意识看了看姐弟俩的肚子。 唐苒穿着宽松的袄裙倒是看不出什么。 可唐晗煜腰间系着的宫绦肉眼可见的紧了…… 她蹙了蹙眉,想了想认真道:“煜儿,你今日确实吃多了,待会儿回宫恐怕会不消化。我给你打包点山楂条和酸奶橘片。这碗老酸奶也给你带上,不过这个必须得当天吃掉,不要过夜,知道了吗?” 唐晗煜害羞的点头,“知道了,谢谢鹭儿姐。” “嗯,乖。”花锦鹭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转身就给他打包去了。 唐苒有些吃味道,“鹭儿,那我的呢?我也撑了啊!” 花锦鹭想都没想,便直言道:“以你的食量,今天最多八成饱,怎么可能会撑?好啦好啦,剩下的都给你带回公主府,总行了?” “这还差不多!”唐苒轻哼一声,脸上却挂着收都不收不住的笑意。 最近郑贵妃因为小皇孙一案,一直忙着到处乱咬人,可没空管她,府里那些讨人厌的眼线去告了几次状都灰溜溜的回来了。 今日打包的这些可够她好好再吃一顿呢! 随着夕阳慢慢落下,夜幕降临,众人也到了分别的时候。 唐明堔不舍的拉着花锦鸢的手,“鸢儿,辛苦你查验‘山鸟’一年的账本,抓住了承恩侯府的蛛丝马迹。我送煜儿回宫后,便会向陛下禀明这件事,绝不会让你的努力白费。” 花锦鸢一僵,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倏地一下抽回了自己的手。 不提罚抄账本的事,我们还是好朋友! 第76章 打包回宫 美好的第一次游湖约会,在众人依依惜别中落下帷幕。 花锦鸢带着瑕不掩瑜的甜蜜回忆回了家,而唐明堔则带着半只小小的鞋印,与侄儿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唐晗煜看着他沉醉又荡漾的表情,只觉得不忍直视。要不是今日自打汇合后,皇叔就没离开过他的视线,他真心怀疑这人是不是被掉包了。 看着唐晗煜靴子上清晰可见的那半个鞋印,他忍不住小声问道:“皇叔,你的脚……不疼吗?” “疼?这怎么会疼?”唐明堔下意识的回答道,“我家鸢儿就这么轻轻一脚,差点连印儿都没留下。嗯……我还是现在就换双鞋,免得待会儿进了宫,把印儿蹭没了。” “轻轻一脚?!”唐晗煜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我记得小婶婶亦曾习武……” “这你就不懂了。”唐明堔说干就干,弯着腰在马车隔层里翻出备用的衣帽鞋袜,也不耽搁回答侄儿的话,“正是因为鸢儿亦有习武,这轻轻一脚才充分说明了她对我的爱慕之深。” 唐晗煜看向那只已经被他捧在手里的靴子,盯着那清晰可见的鞋底纹路,内心深处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将这与“轻轻”二字联系在一起。 所幸从望春湖回宫路程并不远,他也不用继续思考这个诡异的问题。 面见陛下时的唐明堔已经正常了不少。 此时已经入夜,早已过了晚膳的时辰,然而陛下的寝宫中依然摆着还微微冒着热气的膳食。 唐明堔一看见那些碗碗碟碟就皱起了眉头,看向侍立在一旁的福贵公公。 福贵摇摇头,已经不再年轻的脸上满是无奈,让本就富裕的褶子雪上加霜。 “陛下没有胃口,刚宣了刘太医……” 刘太医最擅调理,只可惜今日并非他当值,进宫还需些时间。 唐明堔也知道此事,今日他邀请了花锦鸢三人游湖,特意请了不当值的刘太医去花府陪陪独自留在家的花家祖母花乔氏。 若是刘太医还在位于城南的花府,那赶回宫里的时间就更长了。 陛下只怕又要一夜难眠。 唐明堔有些不忍在这时将承恩侯府的异动说出,然而陛下却先看到了他。 “可是明堔在外面?鬼鬼祟祟的不进来,还要朕去请你不成?” “皇兄你又瞎说。我刚到,喘口气的功夫,你就冤枉我?煜儿也同我一道回来,你怎么不怨他?” 唐明堔被发现后,索性大大方方的带着侄儿进入内殿。 就见陛下神色疲惫的坐在书桌前,一手撑着头,一手用力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面前的书桌上还摆着好几摞奏折。 “煜儿也来了?”陛下听到自家儿子的名字,顿时精神了些。 将唐晗煜从头打量到脚,最终目光停在了他的腰间,微微皱了皱眉头,“东宫的人是怎么伺候的?堂堂大陨太子,连一身合身的常服都来不及准备吗?” “父皇!”唐晗煜刚准备行礼,闻言一张小脸顿时涨的通红,恨不能掩面而去。 唐明堔看都没看自家侄儿一眼,便哈哈大笑,“皇兄,你这可就冤枉东宫上下了。煜儿这衣服……就是他吃多了而已。” 这事儿还真怪不得司衣局。 太子体弱瘦小,为了让他看起来精神些,因此他的朝服也好,常服也罢,放量都做的比较小,尽量以贴身为主,收的都比较紧。 十多年都没出过岔子…… 陛下一怔,又仔细瞧了瞧。 好,宫绦确实有重新系过的痕迹…… 是他草率了。 他单知道花文晔是个能臣,文治武功皆是上品,却不知道花家竟还如此擅长养猪…… 陛下连忙甩了甩头,将某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甩出脑袋。 却到底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煜儿,待会儿太医来了,让他一并给你也看看。凡事皆因有度,过犹不及,吃食也是如此。” “嗯……谢父皇……”唐晗煜羞赧的低着头,顿了一下,怕父皇会怪罪花家,于是又道,“今日是儿臣贪嘴了。小婶婶的妹妹还特意打包了些消食的零嘴让儿臣带了回来。” “花二小姐?花文晔的独女?倒是个贤淑体贴的好姑娘。”陛下不由赞叹道,脸上是不加掩盖的惋惜。 要知道他原本看中的贤王妃便是这位,可架不住唐明堔看上了人家的姐姐。 而那位花大小姐,除夕宫宴上一见,显然不是善茬儿,跟温婉贤良基本不沾边。 要说他对花锦鸢十分满意,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是不想违了唐明堔的心意罢了。 想起花锦鸢,他倒是想起那日这位胆大的花大小姐塞给自己的零嘴了。 要不是这位大小姐莽撞唐突,他还不知道花文晔每日给自己带的吃食藏了私呢! 陛下轻咳一声,眼神有些游移,“打包了什么回来?拿出来让朕瞧瞧。一会儿让太医也一并看看。” 他倒不是怀疑花家的食物有问题。 只是儿子明显吃撑了,太医不看过,他实在放心不下。 “?”唐晗煜疑惑的抬起头,看向自家亲爹。 太医看看,他理解。可父皇为什么也要看? 不等他说话,福贵公公便亲自提起暂放在外殿的食盒,笑呵呵的走了进来。 走的还挺快。 “陛下,这食盒沉着呐!太子殿下先前就说给您带了好吃的,他定是时时都想着您,才带了这许多回宫!殿下当真孝心可嘉啊!” “不……”不是…… 只有装蛋糕的那一个小盒子是给父皇的…… 唐晗煜张了张嘴,所幸理智尚存,硬生生将后半句给咽了回去。 花锦鹭打包的时候,想着那蛋糕是给陛下的,因此特地放在了最上面一盒。 福贵公公打开包袱,顺手就将最上面这盒递到了陛下手中。 陛下满心期待的打开盒子,然后笑容慢慢消失,眉头慢慢拧紧。 指着那块扇形的奶油蛋糕,迟疑道:“这是花家推出的生日蛋糕?可……上面这褐色的纹路?是画的地龙吗?” 第77章 朕若一定要呢 空气突然安静。 唐晗煜偷偷瞄了一眼瞬间黑脸的唐明堔,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他突然觉得自己只联想到了沙盘,还是挺给皇叔面子的。 不过当时他见到的蛋糕是个整体,眼下父皇手中这块只有一小部分的“花叶”,少了中间那一大片褐色的花瓣,看着确实像……蚯蚓。 哦,不,是地龙! 陛下见两人脸色有异,再者今日是花家小姐的生辰,再新奇的食物应该都不会做成这个样子? “长寿……面?”他皱了皱眉头,不是很懂年轻人的乐趣,“生辰吃碗长寿面便是,何必在蛋糕上画个假的?岂不是多此一举?” 唐明堔黑着脸,一把从他手中将蛋糕夺了过来,“皇兄!你整天忙着处理政务,有些时候没好好欣赏书画,陶冶身心了?竟看不出这是鸢尾的花叶?!” “鸢尾?”陛下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了过来。 鸢,不正是那位花大小姐的闺名吗? “这是你做的?”陛下顿时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赞同的摇头道,“君子远庖厨。你既不擅此道,何必强求自己?文晔不在,朝中事务堆积如山,也不见你主动请缨!” “皇兄?!我可都是下值之后才做这些的!从没耽搁过公务啊!”唐明堔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别人下值都约着喝酒逛花楼,我搞点儿蛋糕都不行?!” 陛下望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心有不甘道:“自然可以。唉……文晔啊……明日考完最后一场,他还得好几日才能离开贡院……” 唐明堔黑着脸,偏过身,不看他。 想逼他像老师看齐,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 哼!他才不干呢! 老师有妻有女有家室,他的小王妃可还没娶进门呢! 皇兄刚刚说什么?他什么都听不见! 陛下一边自顾自感叹,一边瞄了他一眼,神态表情与唐晗煜如出一辙,不愧是嫡亲父子! 见唐明堔无动于衷,他也不恼,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人人都以为当初他这个皇弟回京,兵权上交,是自己变相逼迫,提防他藩王作乱。 事实上,这一点上进心都没的倒霉玩意儿,扔兵符比扔火药还快! 生怕耽误了去花府献殷勤的好机会! 至于蛋糕,夺走就夺走,知道是这个外行逞能亲手做的,他还不敢吃呢! 陛下从容不迫的继续开着剩下的食盒。 山楂条,他吃过,花文晔给他带过好几回。 这东西虽然可以久放,但是为了防止被人做手脚,每次送进宫的量都不多,再加上大部分都分给了食不下咽的儿子,他也没有余粮。 陛下顺手摸了一根山楂条塞进嘴里,砸两下就咽了下去。 打开下一个,橘片? 咦?这个没见过! 文晔果然藏了好东西! 捻起一片,陛下正反看了看,橘皮晶莹剔透,一看就是上好的柑橘,表面还挂了一层疑似奶霜的东西。 微微皱眉,他向来不喜奶制品,有种说不上来的腻味。 不过还是不客气的咬了一口。 “咔擦”一声轻响。 他顿时眼睛亮了! 嘎嘣脆!酸甜口!不腻! 陛下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点了一下头,将剩下半片也丢进了嘴里。 唐晗煜眼见属于自己的零嘴越来越少,几次想要张嘴,都没能说出口。 又急又委屈,眼眶都开始泛红了。 看向一旁的皇叔,他正背对着自己,还在假装耳背呢! 再看福贵公公,还不如不看!他正源源不断的往父皇手里递食盒! 他不是自私小气,连点吃食都不愿与父皇分享。只是…… 好歹也带上他啊! 直到最后一个放着老酸奶的食盒也递到陛下手中,唐晗煜才终于忍不住出声,“父皇,这个……这个……您不是不喜牛奶么?尝一口就罢了?” 陛下端着碗,福贵公公极有眼色的递上了勺。 “舍不得了?就让朕尝一口?”陛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朕若一定要呢?” 唐晗煜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眼中满是委屈和挣扎。 好半天才小声道:“儿臣也只得了这一份……” 陛下闻言,却并无不满,只觉得欣慰。 他这个儿子品性纯良,本是好事,可作为一国太子,却并非幸事。 喜欢的,不敢直言。 想要的,不敢索取。 总是委屈自己,一味退让,身为未来的帝王,怎能丝毫没有野心?! 他刚想将碗放下,便听唐晗煜又道:“父皇若也喜欢,可否……可否与儿臣分食一份?” 陛下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了一瞬,随即慢慢消退,表情变得五味杂陈。 分食? 一碗酸奶自然可以分食。 可皇位呢?如何分? 他想借此机会教育太子,不可妇人之仁。 然而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只满含深意的问道:“若你大皇兄也喜欢呢?” “皇兄!”一直装耳背的唐明堔终于装不下去了。 太子才多大年纪,怎能以如此诛心的问题试探! 然而陛下却眼含警告的看了他一眼,他只能闭嘴,紧张的看向太子。 唐晗煜咬着嘴唇,又挣扎了好半天,才小声道:“可是……儿臣不喜欢大皇兄……这一碗儿臣不想给他……” 他红着脸,鼓起勇气抬起头,提高了音量大声道:“若大皇兄真的喜欢,大可去‘山鸟’自己买嘛!他……他都有自己的府邸了……儿臣愿给小兢儿买!” 陛下愣了一下,才想起兢儿是谁,难得沉默了起来。 待到刘太医满头大汗的赶进宫时,看到的却是陛下三人围坐在一张食案旁,有说有笑的分享着迟来的晚膳。 陛下本人肉眼可见的胃口大开。 而太子与贤王显然只是陪着用两口。 刘太医站在内殿门外进退为难,只能拼命朝福贵公公使眼色。 不是说陛下食欲不振吗?您管这叫食欲不振? 福贵公公笑呵呵的伺候在陛下身旁,偶尔抬头看他一眼。 这不是太子来了嘛?省了你一桩事,白送你一个功劳,还不好? 刘太医眼尖的辨认出食案上某些食物的出处,不自觉的摸了摸手里提着的药箱。 得,白拿了,陛下早就吃上了! 第78章 图什么 将打着哈欠的唐晗煜交给福贵公公亲自送回东宫后,唐明堔也起身准备告退,却被陛下叫住了。 “你就准备这么走了?” “皇兄?”唐明堔抬起头,看向疲惫再次爬上脸庞的陛下。 虽然与太子共享天伦,又多少吃了些东西补充体力,但油尽灯枯的身体却到底无法长久。 眼下已是亥时,明日还有早朝,皇兄早就到了该休息的时候。 然而书桌上那些奏折还没批完,显然今夜又不知要熬到几时,自己若再提承恩侯府的事,岂不是得彻夜无眠? 唐明堔还在犹豫,陛下却没想惯着他这吞吞吐吐的毛病。 “想说什么就说!你以为你不说,朕今夜就能睡得着?” “那我说了,你不是更睡不着了?到时候母后又得数落我……皇嫂也会怪我……”唐明堔忍不住嘀咕起来。 小时候他为此挨的罚还少了? 现在倒是不罚了,可……每次他总莫名其妙的就被塞了一堆公务出宫?! 他合理怀疑太后娘娘现在不拿抄书跑圈来罚他,只是单纯的不想浪费他这个壮劳力的时间! 陛下听他嘀咕,随手拿起一本奏折就往他头上扔去,没好气的训斥道:“知道母后会数落你,还不赶紧长话短说?!你亲自送煜儿回宫的消息早就送到母后耳边了,她还能不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毛病?” 唐明堔一僵,叹了口气,还是说…… 毕竟,说了,起码是公务。 不说,回头太后娘娘以为他进宫是又来讨赏的,他的工作量就又要增加了! 生无可恋的唐明堔只得一五一十的将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就连花锦鸢对承恩侯府的那些缺少证据的推断,也一个都没落。 听完之后,陛下沉思片刻,才开口问道:“你怎么想?” “鸢儿定然不会冤枉了李家。”唐明堔斩钉截铁道,“承恩侯府定然图谋不轨!” “砰” 又一本奏折砸了过来。 “谁让你废话!”陛下瞪了他一眼,“朕像是是非不分的人吗?朕虽对你选的那位花大小姐不甚满意,可花家的品性朕比你清楚!没有十足把握,文晔教养出来的丫头会随便乱说?咳咳……” 他说着说着,忍不住咳嗽起来。 唐明堔吓得连忙上前拍着他的背,只觉得手掌之下瘦骨嶙峋的脊梁膈得人心里生疼。 “皇兄你别急,慢慢来,我不是这个意思。来,含一颗喉糖,一会儿就好了。” 嘴里被塞了一颗半个拇指大的硬糖,一股带着清凉的中药香气沁入咽喉,陛下顿时感到喉咙的灼烧感有所缓解。 他倒是想阻止唐明堔给自己喂食,奈何受伤之后身手大不如前,压根儿推拒不过这个傻牛犊子。 这货也不想想,万一自己有什么好歹,他该如何洗脱嫌疑! 喉糖? 一听这新鲜玩意儿的名字,就知道花家丫头搞出来的,这傻小子自己不怕死,倒也不怕连花家一起连累了! 花文晔那可是他要留给太子的肱股之臣! 哪能这么糟践在这傻小子手里!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他才支着身子,偏过头狠狠瞪了唐明堔一眼。 唐明堔以为自家皇兄又在怪他藏私,连忙解释道:“这是鸢儿听说我现在时不时要去京郊大营练兵,怕我嗓子喊哑了,才给我准备的。她说里面有几味药材货源还不稳定,才让我先别对外说的。” 说是对外,其实就是特指陛下。 药材这东西极易动手脚,尽管花锦鸢已经十分谨慎,可到底没正经学过中医,难免有所疏漏。 唐明堔身强体壮,底子好,真要有个万一,还能救回来。 可换到陛下身上,那真是分分钟就有可能一口气提不上来了。 唐明堔兜里这几颗,也是花锦鸢给他的那一袋喉糖里吃剩的几颗,整日贴身携带,连睡觉都不离身,绝无掉包的可能,这才放心喂给陛下的。 陛下嘴里含着糖,险些一口咽下去把自己噎死。 “朕在你心里,就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唐明堔讪讪的摇头,可眼睛却忍不住往不远处的食案上偷瞄。 满脸都写着“你可不就是?小心眼,还嘴馋,知道我今天带着煜儿去吃好吃的,就心心念念的连饭都不肯好好吃了”。 陛下见他眼珠子一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没被病痛折磨死,倒是要被这混小子给先气死了! 他忍不住抓起桌上的奏折,狠狠敲了一下唐明堔的脑袋。 “朕是问,你觉得承恩侯府到底在图谋什么!老实回答!” 唐明堔苦着脸,嘟囔道:“还能图什么,荣华富贵呗!两边都想押注,又想争一个从龙之功,力压花家一头。” 承恩侯府李家是太后的母族不假,可老承恩侯已经去世,太后也年事已高,身体大不如前。 陛下的后宫虽然也有李氏一族出身的嫔妃,却并不受宠,最重要的是膝下并未一儿半女。 太子与李氏的关系就更远了。 承恩侯府早做打算也实属正常。 比如在太子幼时就让李显细心关怀,刷刷好感什么的。 陛下不但不会阻止,甚至乐见其成。 可近一年以来承恩侯府的操作就很迷了。 满满都透着急功近利的味道,也就是仗着先前没人发现端倪,才没让人怀疑罢了。 “想要从龙之功?”陛下拿着手里的奏折就没放下,直接又一下敲在唐明堔的脑门上,“你倒是什么都敢讲!那朕问你,既是如此,承恩侯只需竭尽全力辅佐太子即可。何须在郑氏身上下注?” 唐明堔摸着脑门,想也没想便说道:“当然是因为有花家在,谁都争不到这个功劳啊!”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皇兄,你是不知道,因为老师的缘故,各部同僚都已经被逼到什么程度了!好些人都已经将铺盖都搬到衙门里了!” 当然,这里大部分都是那些真心想做出一番成绩的寒门子弟。 而占据更多人数的贵族官员,依旧如故,甚至有些还被“打击”得越发放飞自我。 视花文晔为眼中钉的家伙满朝都是,承恩侯府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更不是恶意最大的那个。 只是因为行为与先前相比有所反常,才令人多看一眼。 第79章 一无所知!草率了…… 唐明堔并不觉得承恩侯府搞出的这些幺蛾子,能真的动摇花家的根本。 陛下眼明心亮,太子仁厚善良,像花文晔这样勤恳又能干的忠臣,就算有几个拖后腿的弱点,都不会令身为帝王者真正弃用。 更何况花家人丁不丰,唯一不成器的也只有他的岳父大人。 但他这位岳父,本性也不坏,甚至还有些天真可爱,在自家小王妃的管束下,他自己压根儿就不可能惹出大祸。 只要严防死守,不让他掉进别人的陷阱,花家就几乎没有任何可以让政敌攻击的地方。 承恩侯府想将花家踩在脚下,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陛下看着唐明堔对花家信心满满的模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然后挥了挥手,“回去,朕就不留你了。” “遵旨!”唐明堔答应得飞快。 再不走,太后娘娘估计就得亲自来撵人了! 只是转过身,他脸上就浮现出了迷惑。 皇兄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叹气? 他又说错什么了? 想不明白……算了,明日下朝之后去找鸢儿问问…… 谁知他刚往门口走了没两步,就听身后陛下又慢悠悠的叫住了他。 “站住。你又想就这么走了?” 唐明堔扭过头,不明所以,“皇兄,这一次我知道的都说了啊!绝无隐瞒!” 陛下伸手将桌案上的两摞奏折往前推了一指远,然后抬了抬下巴,“喏,带回去,明日早朝之后交给朕。” “皇兄?!”唐明堔睁大了眼睛,“现在都子时了!” 陛下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是啊,子时了。吏部工部还有礼部,有好几道折子明日早朝就该向朕要结果了!尤其是礼部,为了今年的先农礼已经一连递了五道折子了!” 要是文晔在这儿,能积攒下这么多折子?! 每年花文晔在京城的时候,都是他最轻松的时候。要不是有些公务非得他去才叫人放心,他恨不得拿铁链子把花文晔捆在他书房外! “可是……明日就是春闱最后一天,我还想去约鸢儿去贡院呢……” “考试结束,阅卷又没结束。明日贡院外等着的全是各地举子的家眷,你凑什么热闹?”陛下瞪着他。 若是明日花文晔就能“出关”,自己何必大晚上的还在跟这个混小子扯皮?! 唐明堔张了张嘴,最终却只能认命的抱起折子,唉……子时了。他能熬,他敢让皇兄继续熬吗? 不敢…… 其他折子也就罢了。 先农礼确实不能再拖了。 按礼制,每年先农礼都应该由陛下亲自主持,祭拜过后再带领文武百官亲自耕种撒种,向来都有礼可循。 但是今年陛下却突然决定让太子代替自己主持。 一来是因为他的身体确实难以支撑繁重的祭祀礼仪,二来也是为了给蠢蠢欲动的郑贵妃以及大皇子一个警告。 一应礼仪都需要有所变动,礼部自然不敢擅专,只能小心翼翼的征求陛下的意思。 可陛下自打新年伊始,就忙着处理北方的暴雪重灾,西陲边境的骚扰异动……根本就忙不过来。 礼部急得头秃,到现在连太子当日要穿的祭服制式都没定下来! 唐明堔越想越头疼,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叹气。 从陛下的寝宫一路叹到了宫门口。 以至于送他出宫的福贵公公都忍不住小声劝解,“贤王殿下,莫要发愁,其实有些折子已经在陛下案头压了好些日子,明日再批也不迟。” 唐明堔表情深沉的摇了摇头,“不,你不懂。我是在替礼部发愁,万一好不容易赶工做好的祭服不能穿了该怎么办。” “这……”福贵公公不解其意,“殿下是担心有人会蓄意毁坏祭服,搅扰先农礼?” 唐明堔又摇头,“不,我是实在不能确定一个月时间,煜儿会胖多少。” 福贵公公顿时笑了,“殿下您这就多虑了,太子殿下身量变化向来都极小。况且礼部的几位大人都是有经验的老臣,自然也会考虑到这些的。” 唐明堔深深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摇着头转身上了马车。 凡人,你对花家投喂技能一无所知! 还是自己多操操心,总不能真到先农礼那天,让煜儿被郑氏一族嘲笑! 次日一大早,花家姐妹俩就开始忙碌起来。 今日下午申时,贡院的大门就会打开,所有参加春闱的举子就会走出考场。 当然,也有人是被抬出来的…… 以花文晔为首的本届春闱众考官,则还需留在贡院待上一段时间,直到阅卷结束,将结果上呈陛下。 不过在正式阅卷前,会有专门的小吏将所有考生的卷子进行誊抄糊名。 因此考官们从今日下午开始,也会有几天的闲暇。 虽然不能离开贡院,但是却允许家人送些吃的用的,还能短暂的见上一面。 当然,所有物品都需经过检查,见面也需在第三方监管的情况下。 今年负责检查监管的是唐苒新任未婚夫崔阕崔统领,明明白白的自己人,花家又坦坦荡荡不惧人查,自然不会错过这难得的见面机会。 唐明堔原本自然也是不想错过这个讨好花文晔的机会,奈何被陛下抓了壮丁。 他一早就派了身边的长清,将先前准备好的礼物送到了花府,还特地让他留在花家帮忙。 “帮陛下批奏折?!”花锦鸢不由拧起了眉头。 以唐明堔的身份插手政务,本就需要谨慎再谨慎,更何况代替陛下批阅奏折,落在有心人眼中妥妥就是越俎代庖,想要取而代之的铁证。 这兄弟俩还真是一个敢给,一个敢接! 花锦鸢不满的撇了撇嘴,总觉得陛下在坑自家那个傻乎乎的未婚夫! 长清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按照自家王爷的嘱咐回答道:“回王妃的话,王爷他昨日一直忙到凌晨,今日又一大早就进宫去了,恐怕赶不及陪您一同去贡院。您有什么吩咐,小的定当为您办妥。” “你……力气还行?” “行。”长清肯定的点头,“小的自幼便跟随王爷一同习武。” 半个时辰后。 长清:草率了…… 第80章 煎饼果子 下午申时三刻,经历了整整九天考试的举子们早已散去。 该来探望的家眷也都纷纷通过检查,进了贡院的外院。 崔阕站在贡院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正在奇怪为何迟迟不见花家人出现,就听街尾转角处传来隐隐约约的车轱辘声。 木质的车轮压过饱经岁月的青石板路,“咯噔咯噔”“吱吱呀呀”交织在一起。 还有少女的声音在不断催促,“大家加把劲,再快点儿,前面就到了!” “姐,贡院门口的路也太难走了!你看着青石板都快碎成渣了!早知道就该听你的,未时就出发的!” “忍忍就好了。贡院一年到头也就春闱才用上一次,国库预算有限,得紧着更重要的地方。过两年等陛下有银子了,就会修缮这里了。” “可是,我听爹说,当年他参加春闱时,陛下也说过两年就……” “鹭儿……”花锦鸢无奈的看了自家妹妹一眼,努力忽视不远处崔阕欲言又止的表情,叹气道,“我们现在在外面,不在府里,给陛下留点面子。” 崔阕震惊于花家姐妹随意提起陛下的语气,没有丝毫敬畏之心,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之意。 花家圣眷之浓竟恐怖如斯?! 花锦鹭扁了扁嘴,这不是四下无人嘛……额……崔统领?! 她吓了一跳,随即又松了一口气,热情的朝着崔阕挥手,“崔驸马!崔驸马!见着你真是太好了!我们马上就到,千万别落锁!” 崔阕远远认出来人,便上前准备帮忙,结果被这一声“崔驸马”惊得差点平地崴脚。 “花二小姐,我和公主……”还没大婚呐!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花锦鹭见他身形不稳,顿时急了,“你别动!站着别动!我家的马刚刚就崴了脚!要不我们早就到了!” 花锦鸢扶额,论有一个社交牛逼症的妹妹是什么体验…… 崔阕默了默,明智的岔开了话题,“凡是送进贡院的东西都要检查,你们怎么还准备了这么多?这……” 他略显为难的看着花家的两辆特大号“马车”,“就算没有其他人看见,我也不能徇私……” 别人的家眷都是乘着青罗小车,提着或大或小的包袱或者竹篮进门。 花家倒好,直接调来两辆平日里给“山鸟”分店送货的马车,还拆了顶棚,愣是把每辆都堆得比人还高。 前一辆由两匹马拉着倒还好。 后一辆竟是由两个丫鬟顶替了马匹的位置,后面还有好几个穿着“山鸟”工作服的小厮推着! “崔统领放心,这些东西只是想着大伯在贡院吃了好些日子的干粮,想给他换换口味而已。绝不会让大人为难。”花锦鸢解释了几句。 见崔阕愣愣的看着后一辆马车,又无奈道:“前一辆马车压碎了一块青石板,后面其中一匹马被碎石击中,不小心踩进了坑里,结果两匹马都受了惊……” 当时牵马的是绿豆,牢牢抓紧了缰绳,惊马想跑却没跑得了,不过却腿软得不行,死活拉不动车,不肯走了。 距离贡院不过几百米远,再换两匹马来也不值当,索性去最近的“山鸟”分店拉来几个小厮搭把手。 崔阕一时竟不知该心疼被压碎的青石板,还是为花家的下人们叹气。 他挥手,招来几个禁军,“后面这辆车就交给我们。” 让两个风一吹就倒的单薄丫鬟代替马匹拉车,花家这两位小姐还真是…… 红豆和绿豆见有人想要接过自己手中的缰绳,不由双双迟疑的看向自家小姐。 花锦鸢也不跟崔阕客气,再耽搁下去,超过了时限,为难的还是崔大统领。 “那就辛苦崔统领和诸位弟兄了。红豆,绿豆,我们先去做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 崔阕一愣,刚想发问,就见两个丫鬟毫不迟疑的交出了缰绳,利索的驾起前一辆马车绝尘而去。 不一会儿就在贡院门口停下了。 他连忙快步跟上,一拉缰绳…… 没拉动…… 崔阕看向身旁两个壮小伙,“用力!” 两人齐齐面红耳赤,“大人,已经用力了!” 崔阕:?! 他怀疑人生的看向车后,在后面帮忙推车的小厮明明一个都没少! 其中一个分外眼熟的,长得特别像贤王身边的小厮长清,还冲他笑得比哭还难看,“大人,加油!” 短短百十米距离,崔阕用上了吃奶的劲儿! 待到他拖着马车终于爬到贡院门口时,贡院里已经热闹了起来。 四个半人高的大木桶在贡院外院,紧贴着院墙一字摆开。 四个火炉各自挨着木桶,旁边还各放了一个装满煤块的大竹筐。 每个火炉上都架着一口锅,锅的形状还不大一样。 每口锅后面都站着一个姑娘,正是花家姐妹和那两个丫鬟。 四人都背对着贡院大门,前面则是由好几张木桌首尾相连拼成了超长食案。 此时食案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正围着花文晔,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赞他好福气,女儿侄女都孝顺,他们也能跟着沾沾光之类的。 崔阕只觉得脑壳“嗡嗡”的疼,先前他接到公主的小纸条,说是今日花家姐妹会来看望花大人,让他做好准备。 他还奇怪有什么准备好做的,没想到…… “花大小姐,你这是……这么多东西都检查过了?” 不怪他怀疑,现场这一大堆,除了桌子,就没一样是贡院的! 他就算在后面走的再慢,也不可能全部检查完! 花锦鸢闻声回头,连忙招呼道:“辛苦崔统领了!我们本来想摆在外面的,但是几位禁军兄弟怕影响不好,所以才摆在这里了。不过你放心!” 她让出一个身位,好让崔阕看清楚,“所有外来物品都在食案外面,绝没有一丝一毫越界。至于检查……请看这里……” 她伸手示意崔阕看向花锦鹭,只见她从身旁的大木桶里舀出一勺疑似面糊的东西,倒在面前的平锅上,袖珍的小竹耙一转,就摊成了纸一样的薄饼。 打上鸡蛋,撒上葱花,再铺上同样薄薄的油炸脆饼,刷上酱料卷起。 花锦鹭行云流水,将第一个出炉的煎饼果子递给了崔阕,“崔驸马!看!绝无夹带!” 第81章 崔统领,你放心 崔阕看着戳到自己面前的煎饼,整个人都木了。 贡院自前朝建成,迄今已有上百年,大约从没想过自己竟会有如此烟火气的一天。 花家姐妹的做法,令他大开眼界,却也无从反驳。 一桶桶的面糊确实没法儿通过检查,可摊成这样薄的饼也的确保证了春闱安全万无一失。 花锦鹭见他愣在原地不接煎饼,疑惑的歪了歪头,“崔驸马?莫不是你不能吃辣?那我再给你做一个刷甜酱的?” 花文晔也没想到自家的阵仗这么大,不欲让崔阕为难,便开口道:“鹭儿,别胡闹。崔统领还在执行公务,怎可收受你的贿赂?煎饼还是给我,为父正好饿了。” 怎料花锦鹭想也不想,便摇头道:“这个就算了,锅刚热,还没吃透油,饼有点糊了。爹你要是想吃,我给你重做个好的。” 崔阕刚伸出一半的手,在这父女俩的“一唱一和”下,又生生缩了回去。 他表情僵硬的看向一旁的花锦鸢,“其他三口锅,都是做煎饼的?” 花锦鸢强忍扶额的冲动,假装没看见他那抬起又放下的手,仿若无事的笑道:“那哪能啊,难得来一次,怎么能让大伯光啃煎饼?绿豆那边是做鸡蛋灌饼的,红豆这边是做炸鸡炸串的,我这口锅是专门煮拉面的。”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红豆手脚最麻利,鹭儿和绿豆都是技术活,唯独她实在搞不来这些,只有一把子力气煮点儿面。 细究起来,就连拉面上的浇头,还都是鹭儿她们在家提前煮好的…… 花锦鸢甩了甩头,将心中羞赧甩出脑袋,伸手拍着一旁的木桶,继续道:“这一桶里是拉面要用的面团,那一桶是做煎饼的面糊,绿豆身旁的木桶里是事先擀好的面饼和剁好各种馅料,红豆那一桶基本全是各种腌制好的肉。 崔统领,你放心!所有肉和菜都切得小小的!” 崔阕挨个儿看过去,除了花锦鸢说的这些,还有些装着葱沫,芝麻,花生碎,辣椒粉等零零碎碎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容器。清一色的琉璃制品,透明白净,一眼就能看出没有夹层的那种。 他不得不承认,花家姐妹虽然特立独行了一些,但行事确实还算周全细致。 眼见手下的禁军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满脸都是渴望,崔阕只得挥了挥手,“吃,别往内院……算了,估计也剩不下……” 能选拔进禁军的,大多都是出身良好的贵族子弟。少有几个寒门出身,进了禁军之后的俸禄也不低。 按理说,都是见过世面的。 然而,花家姐妹整出来的这一大堆,实在是太香了…… 尤其是炸鸡,光是热锅试炸的香味,就勾的人走不动道了。 崔阕无奈的摇头,转身往贡院外走去,该执的勤还是要执的。 刚走出一步,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回头问道:“那外面第二辆车上又装了什么?!” 花锦鸢眨了眨眼,“一桶大骨汤,一桶鸡汤,一桶银耳红枣汤,一桶花草蜜茶,还有些助消化的零嘴。” 难怪那么重! 崔阕内心泪流满面,多问一句的力气都没有。 敢情这姐妹俩从一开始就打着让大家在贡院外吃光喝光的主意,压根儿就没想往贡院里送半根草! 难怪先前花文晔住进贡院时,带了好几箱行李,从冬到春的换洗衣物都有,原来是早知今日! 走出贡院大门的崔阕忍不住连连摇头,不愧是陛下倚重的心腹,无名有实的文官之首,花大人深谋远虑,确实常人难以企及。 贡院里,花文晔嘬着劲道十足的拉面,心满意足。鼻子有点痒,他揉了两下,忍住没打喷嚏。 可能是面里的胡椒粉放多了,毕竟鸢儿的厨艺仅限煮熟面。 他也不挑剔,贡院里虽然提供饭食,但那味道可差的远了。 当年他身为举子参加考试时,还以为只是供给考生的饭食应付了事不用心。 这次春闱当了考官才知道,是贡院的厨子真不太行…… 要不是跟着他的贴身小厮季青,洗衣做饭样样行,他怕是得饿死在贡院里…… 贡院里剩下的人并不多,除了几位考官和他们的小厮,就只有几个负责打扫的下人,总共二十人左右。 不过,负责安全的禁军人数不少,个个都是能吃的壮汉,趁着换班来吃上一点。 没过多久,两辆马车上的食材便消耗殆尽。 众人意犹未尽,纷纷向花文晔道了谢,便各自散去,给花家人独处说话的空间。 换了班的崔阕将一应事务交接给手下的副统领,赶上了最后一波美食。 看着花家的丫鬟将渣都不剩的空木桶一一装回马车上,他便跟着花家人进了内院。 花文晔作为主考官,在内院里有自己独立的院落,卧房书房一应俱全。 花家三人在书房坐下,崔阕犹豫了一下,立在了书房外,朝花文晔拱手道:“花大人,下官职责所在,就在书房外,不打扰您与两位小姐。” 该听还是要听的,他吃人嘴软,能做的只有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不料花文晔却笑了起来:“崔统领何必如此见外,你不过是按规矩办事,怎可破例?万一我与鸢儿鹭儿以笔代之,泄露机密,你岂不是百口莫辩?” 哪有人这么自己说自己的?! 崔阕哭笑不得,也不推诿,一脚跨进书房,“既然花大人如此坦荡,那下官就叨扰了。” 多了一个崔阕,花锦鸢也不在意,她原本也没打算在贡院跟自家大伯商量什么要紧事。 家中一切都好,唯一的意外便是昨日游湖。 花文晔不是唐明堔,她只简单几句将游湖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花文晔便听出了其中蹊跷。 他沉吟片刻,便道:“此事既已告知陛下,便无需多虑。待春闱事了,自会见分晓。” “大伯放心。我们会守着花府,等你回来。”花锦鸢点头答应,心中却沉了一下。 大伯这话中深意,似是在暗示春闱结束之时,承恩侯府便会发难? 第82章 遇袭 花文晔见自家侄女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自己,便明白她已经听明白了暗示。 他微微点了一下头,随即便站起身来,嘱咐道:“时辰已经被不早了,你们回家去。天黑路滑,自己注意安全。” 花锦鸢见他点头,当下也不犹豫,拉着妹妹就起身往门外走,“好!大伯,那你在贡院好好照顾自己,我们在家等你回来。” 虽然不知道承恩侯府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但是特意挑了春闱结束这个时间,与大皇子先前的异动必有联系。 她得让仙草安排更多人手去打听消息,早做准备。 花锦鹭有些依依不舍的撅了噘嘴,却没说什么,乖乖跟在姐姐身后,只嘟囔道:“爹,你快点回家,错过了什么好吃的,可别怪我没想着你。” 反正从小就这样,爹娘二人不在家才是常态,她就是一个被姐姐养大的小白菜o(╥﹏╥)o 花文晔闻言,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头,“回去,在家要听你姐姐的话,别往外乱跑,等爹回家。” 花锦鹭乖乖点了头,心道自己什么时候不听话了? 跟三叔相比,她简直就是花家最乖的崽儿! 崔阕见花家姐妹要走,也连忙起身跟上,“花大人,不如就让下官送两位小姐回府?” “崔统领不必麻烦,你公务在身,不好……”花文晔客气的推却着。 然而,没等他话说完,就听门外有个活泼娇憨的女声,努力压着声音,“小声”道:“小姐小姐!人抓到啦!咱们快回府审问!” 花锦鸢忍了大半天的额终于还是扶上了。 她无力吐槽的看着欢快的波儿,不敢看全身寒毛都竖起来的崔大统领,心累道:“波儿,这是贡院,你记得我特意嘱咐过你,别!翻!墙!” 还被崔阕撞个正着! 这不是明摆着嘲讽人家,你们防卫有漏洞,花家人可以自由进出吗! 波儿满脸的兴奋顿时僵住了。 脚尖一转,往前飞奔的脚步立马停住,转身便往来时的院墙飞去。 “站住!” 花文晔黑着脸,大喝一声,“当着崔统领的面,成何体统!” 波儿又是一个急停,不敢再跑,只得哭丧着脸,磨磨蹭蹭的转回来,一步一挪的蹭到众人面前,讪讪的行了一礼,“见过老爷……见过崔统领……” 崔阕被这神出鬼没的小女孩,一口老血哽在嗓子眼。 瞧这轻车熟路的架势,说她是第一次进贡院找花文晔,谁信?! 看她穿的衣裳,虽然式样花色有些不同,可显然和红豆绿豆这两个丫鬟出自同一家! 再看…… 算了,崔阕麻木的看着眼前的主仆几人,也不用看了,人家压根儿就没打算在自己面前遮掩身份。 波儿紧张得要命,不停的偷瞄着花锦鸢。 这又不是她第一次进贡院了,先前老爷这儿缺了什么,都是季青传信出来,然后她给送进来的。 她哪儿想到今日会跟崔阕撞个正着嘛! 这位崔大统领明明应该已经下值了啊! 怎么这么敬业,还不回家?! 下班不积极……明明有问题的就是他嘛…… “住嘴!你还说?”花锦鸢恨不得伸手捂住这死丫头的嘴,“武师傅的教导你全忘光了?习武之人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你竟连崔统领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波儿惊悚的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她怎么……怎么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 崔阕只觉得额角青筋,一下一下跳得极有节奏。 合着先前禁军一直没发现,是因为人家早就打听好了他的行踪,特意避开他? “花大小姐!春闱期间,贡院乃是严防禁地,不管我有没有发现,任何闲杂人等都不得出入!” 花锦鸢痛苦的闭了闭眼睛,险些咬了舌头。 总算明白波儿这毛毛躁躁的性子是跟谁学的了,原来是她自己这根上梁就不正。 花锦鹭见姐姐被训斥,连忙大声道:“崔驸马,你凶什么嘛?自打我爹住进贡院,仙草就一直看着呢,怎么可能让闲杂人等出入贡院嘛?” 崔阕一哽,眼前发黑。 他都不想问仙草是谁,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花家的另一个丫鬟。 合着人家不仅在他眼皮子底下进进出出,还嫌禁军不够严密,自己又安排了人“帮”着巡逻? 花锦鸢看着自家妹妹的嘴,啦啦说个不停,默默为崔阕点了根蜡。 对不住您了,下梁又歪了一个。 花文晔的脸色黑如锅底,他知道这几个丫头在自家人面前又口无遮拦的毛病,但崔阕…… 这人虽说得了陛下初步的信任,委以重用,但目前还在试探期! “鸢儿!论语百遍,我回府之日希望看到。” 花锦鸢深深叹了一口气,神情恹恹的应了声“是”。 花锦鹭和波儿见她受罚,顿时齐齐头皮一紧,不敢在出声。 随即便见花文晔看向她们二人,“你俩也一样。” “是……”两人同款蔫蔫点头。 花文晔见三人乖顺的模样,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他还能不知道? 罚完了。 知道错了。 下次还敢! 他也管不了,只求能安抚住快要崩掉的崔阕就好。 “崔统领,你看,我家孩子还小,不懂事,我先罚上一罚。待春闱结束,再向陛下请罪。可好?” 崔阕绷着脸,僵硬的点头,“花大人妥当处理便好。两位小姐我可以暂且放过,可这位……波儿,还请大人严加看管。” 他倒是想把人抓了,好好教育,但花文晔的面子得给,再者论身手,他怀疑自己可能抓不住人…… 抓人? 崔阕突然一顿,“刚刚她说……抓了人?你抓了什么人?” 波儿不敢说话,只能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家小姐。 花锦鸢内心哀嚎,却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道:“就是……就是先前在我们来的路上,用碎石击中马腿,差点造成惊马的歹……歹人……” “花大小姐!你们不是说,那是意外的吗!”崔阕只觉得自己活了一辈子,都没有如此抓狂的时候。 哪家小姐会在遭人袭击后,若无其事的撒谎是意外,还跟没事人似的请大家吃吃喝喝?! 不止是崔阕,就连花文晔也久违的想起了戒尺的妙处。 “你们两个站住!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遇袭竟然都不告诉我?” 第83章 破罐子破摔 偷溜无望的花锦鸢认命的停住了悄摸摸挪向门口的脚步,看了闯祸的波儿一眼,心累道:“波儿,你先回去看着人,别让人死了。” “哎!好嘞!”波儿如蒙大赦,转身就飞,全然不顾身后想要一把抓住他的崔阕。 一眨眼的功夫就翻过院墙,消失不见。 崔阕看着空空如也的手,不得不承认自己先前的猜测是正确的。 就是不知道这样轻功绝伦的丫鬟,花家到底是从哪里刨出来的,难道是陛下赐下的暗卫? 若真是如此,倒是不难理解为何这小丫鬟这样胆大包天了。 崔阕心中所思万千,一双耳朵却时刻注意着花锦鸢说起今日之事。 “今日真没那么严重。不过就是有人想趁乱惊马没成功而已。”花锦鸢努力将事情说的轻描淡写。 然而却骗不过自家精明似妖孽的大伯。 只见花文晔板着脸,冷哼一声,“还不说实话?!何时何地因何事惊马!你若再言之不尽,我就将波儿送走!” “别!千万别!波儿若去了暗卫,咱们家可赔不起!” 以那丫头莽撞的性子,赔不起也就算了,只怕小命都难保…… 花锦鸢无奈,只得一五一十的都交代了。 “惊马的时辰是申时三刻左右,地点就在贡院门口那条路的拐角再过去大约二百尺,原因是青石板碎裂,有人趁乱用碎石击中了马腿……” “就这样?”花文晔脸上直白的写着三个大字“不相信”。 “真的真的!大伯,我保证都是真的。”花锦鸢连连点头,“不信你问崔统领……他还帮着拉车来着……哦,对了!碎掉的青石板还在原地呢!崔统领一查便知!” 一旁的花锦鹭也赶紧附和:“没错没错!爹,真的就是这样!我们还去‘山鸟’店里叫了小厮来帮忙,你可以让季青去问他们!还有好几个客人也都看到了呢!” 花文晔想也没想就瞪了自家女儿一眼,“你别说话!我要听你姐姐说!” 这个傻丫头!要不是鸢儿向着她,只怕她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鸢儿那丫头眼神闪烁,明显就是还有事瞒着! 他转头又瞪向花锦鸢,“鸢儿,你可想好了。若是之后再查出什么你没交代的,可别怪我对波儿不留情面。” 花锦鸢忍不住浑身一颤,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家大伯,得到的却是没有半分妥协的威视。 她鼓了鼓脸,小声道:“其实……其他也没什么了……就是那个青石板……之所以会碎裂,也是人为的……” 崔阕愣愣的看着一问一答的花家人。 这么……这么能藏的吗?! 虽说花大小姐看起来有些城府,可二小姐…… 不等他心中感叹,就见花锦鹭满脸疑惑看向自家姐姐。 “人为的?我怎么不知道?姐,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花锦鸢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我也是推测。碎裂的那块青石板下方地面并无空鼓,按理来说,应该是最不容易碎裂的一块。红豆和绿豆也发现了,要不然也不会提前攥紧缰绳……” 再加上后面有人趁乱出手,等于坐实了她的猜测。 只是要想确定此事,还得审问过抓到的那人才行。 她绝对不是刻!意!隐瞒的! “红豆绿豆都看见了?!”花锦鹭睁大了眼睛,颇受打击,“我怎么就没发现?我平日练武从没偷懒!这不公平……” “你当时光顾着看马车上的汤汤水水撒了没……哪儿会注意这些?”花锦鸢没好气的睨了她一眼。 事情发生得突然,每个人的本能反应体现得淋漓尽致。 花锦鸢心中叹气,却转而便眼巴巴的看向自家大伯,“大伯,我真的全交代了,可以……回去了?” 花文晔置若罔闻,继续发问:“以你所见,对方所图为何?” 花锦鹭顿时整张脸都垮了,恨不能扭头就走。 现在是考校她的时候吗? 当着崔阕的面,考校她?合适吗? 崔阕本人也觉得花文晔这问题问得蹊跷。 考校的意图太过明显,让他忍不住怀疑这位花大小姐是不是男扮女装? 若不是家族继承人,何须如此? 难道花大人是为了贤王殿下?想让侄女成为一个合格的贤内助? 花锦鸢也猜不透自家大伯的用意,索性不再多想,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大伯敢问,她就敢答。 “还能图什么啊!对方选择那个地点,分明就是想要花家惊马,冲撞贡院。从惊马地点到贡院门口,并无岔路,几百尺的距离刚好足够马匹的速度提到最快。 若是我和鹭儿与别家来贡院的时辰相同,那正好就是举子刚刚走出贡院,人群最拥挤的时候。一旦马匹失控,后果无法想象。” 花锦鸢说着说着,不由轻笑起来,“只可惜,对方却没料到,我们出门晚了,等到贡院附近时人群早就散去。行事之人得了主子的命令,明知情形有变,却只能硬着头皮出手。” 就这,都只做到了惊马,马连半步都没迈开,人还落了网…… 一想到背后之人气急败坏的模样,花锦鸢就忍不住嘴角上翘。 她这边笑得阳光灿烂,那头的崔阕却已经惊得浑身冷汗直冒。 若真的发生举子被马踩踏之事,他难辞其咎,只能以死谢罪也就罢了。 只怕就连陛下,都得饱受质疑! 花文晔的表情却纹丝不变。 花锦鸢想到的,他早就想到了。 正因如此,他才要她将一切都说个清楚明白。 崔阕愿意也好,被迫也罢,经过此事都必须和花家绑在一条船上,彻底为陛下所用。 花锦鸢瞥见崔阕微微发白的脸色,顿时也明白过来自家大伯的用意。 这不就跟当初她逼着前任京兆府尹姜申,站在花家这一边一样嘛! 她果然学到了大伯的一鳞半爪! 得意! 开心! 因此,在花文晔又问她“可知主谋之人是谁”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还能有谁,不就是承恩侯府嘛!我特意嘱咐波儿,一路跟着那人进了承恩侯府再抓回来的呢!” 话音刚落,空气瞬间安静了。 随即便响起花文晔的咆哮:“你竟敢让波儿去承恩侯府里抓人?!就不怕失手被擒?!” 第84章 意外之喜 因为知情不报,肆意妄为,故意涉险,花锦鸢离开贡院的时候,成功将原本一百遍的债务,翻了三倍。 连同提早一步开溜的波儿也没能逃过,主仆同罪同罚。 然而,心情最最跌到谷底的,却是罚抄最少的花锦鹭。作为全场唯一没有发现青石板碎裂异常的当事人,她一度怀疑自己是出了个假门。 当然,在今夜的京城里,与气急败坏的承恩侯一家子相比,她的这点小小沮丧又算不上什么了。 事实上,没来得及审问犯人的花锦鸢还是有一件事猜错了。 波儿抓到人的地点,并非是在承恩侯府,而是李家的一处秘密别院。 一看就是李家密谋干坏事,藏了很多证据的那种,因此波儿才会在抓到人后那么兴奋,以致于不偏不倚撞到了崔阕的枪口上。 “啪!” 重重一记巴掌声,响彻在承恩侯的书房里 “谁让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动花家的!”承恩侯火冒三丈的咆哮着,打了一巴掌还不解气,又抄起书案上的杯盏,朝着李显的额头砸了过去。 李显跪在书房里,不敢躲闪,被滚烫的茶水砸了个正着。 额头瞬间就红肿了起来。 他低着头,脸上满是不甘,“昨日儿子受此大辱,不过是想小小教训一下那个嚣张的死丫头而已,谁知道她身边那个小丫头片子功夫竟然那么好!” “还敢狡辩!你不知道?!昨日刚与人交过手,你会不知道?!”承恩侯暴怒,又狠狠将儿子踹翻在地,“我平日里就是这样教你目中无人的?!” 李显跌倒在地,一手按在了杯盏碎片上,猩红的鲜血沾染了书房的地毯。 刺痛让他分外清醒,心中的仇恨如野草一般肆意生长。 “爹,去年你还赞儿子计划周详。这次不过是因为儿子不方便亲自出手,才出了差错。儿子谨遵你的教诲,从来不敢小看过花家人。” 李显重新跪好,强压内心深处无尽的屈辱,努力面色平静的解释着。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承恩侯却越发气不打一处来,脸上涌出难以抑制的失望,“去年要算计的不过是花文晔最不成器的弟弟,尚且需要百般设局才能引他入缶。你怕是忘了当初让他脱身的是谁!” 花锦鸢! 他怎么会忘! 可那又如何? 再聪明也不过就是个只会花拳绣腿的小丫头! 今日,他早在花家人出门之时就已经确定过,马车有两辆。一旦惊马,任那丫头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拦下四匹马! 而最千载难逢的是,那该死的贤王唐明堔居然没有亲自护送! 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他怎么可能放弃! 可谁能想到花家人走得那么慢! 会武的下人竟有那么多! 事实上,李显今日本来也是打算像先前那次一样,自己亲自出手的。 这种将花家踩在脚下的机会,只有亲自出手,才能享受最极致的成就感。 可他刚准备出门时,就感觉到有人在暗处盯着他。 他假意闲逛,瞥到那人的影子,确定是个女人,想来定是花锦鸢因为昨日之事,派了那个叫波儿的丫鬟来盯着他。 李显虽然恼火自己不能亲自出手,但能引开花锦鸢身边一个功夫了得的丫鬟,也算大大增加了计划成功的可能性。 于是他才毫不犹豫的传了密信去别院,让手下的人替他动手。 他则干脆找了家离贡院不远不近的戏园子,一边听戏一边喝茶,只等好消息传来。 谁料左等右等,始终不见贡院的方向有骚乱传来,他才感觉不对劲。 待他回到府中,接到下人传来的消息,才知道那没用的东西竟然失手了! 李显还在犹豫是否应该抓住唐明堔难得不在的机会,再派人补刀时,噩耗竟接二连三的传来! 先是动手的下人被擒! 再是别院被人抄了家! 还不等他将损失清点清楚,他亲爹承恩侯就已经怒气冲冲的卸了他手中所有权柄! 面对亲爹的质问,他无法反驳。 他自认已经算无遗漏,可谁能想到该死的花锦鸢,该死的花家竟然这么能藏呢! 承恩侯打骂了半天,最终只留下一句,“关于花家的一切事务,你都不用再管了!此事平息之前,好好在家给我反省,不得出门!” “是。”李显没有反驳。 花家抄了别院,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他确实需要时间好好想想,该如何扳回一城。 至于父亲说的惩罚,他倒并不担心,家中众兄弟里唯他一人独占鳌头,整个李家迟早都是他的。 被拿走的权利迟早都会交回他手上。 另一边,彻底被李显记恨上的花锦鸢,万万没想到回家之后,竟有这么大的惊喜在等着自己。 仙草喜气洋洋的抱着一大摞账本等在她的闺房里。 早回来一步的波儿老老实实的押着一个黑衣人,蹲在院子的角落里,正凶巴巴的逼对方帮他抄书…… 而最令她意外的却是自家亲爹。 连难得可以去贡院看望亲兄长的机会都连连摆手,宁愿窝在自己院子里斗蛐蛐的花三爷,竟然从院子里出来了! 正揪着一个粗布衣裳的陌生小厮拳打脚踢。 “我让你陷害我!今儿就让你瞧瞧三爷我的厉害!我打死你!” “他是……当日跟着卢驸马的那个小厮?!”花锦鸢稍稍听了一会儿,就听明白这小厮的身份,顿时喜笑颜开,“这人竟然躲在承恩侯府?难怪找遍整个京城都找不到!” 要知道,当初仙草可是连这小厮的祖籍老家都扒拉出来,找过好几遍了! 谁能想到他会躲在当时看似与公主府毫无关系的承恩侯府呢? 要不是后来她怀疑上了李显,说不定这人就成了漏网之鱼了。 即便如此,其实她也没抱什么希望,毕竟卢驸马都死了一年了,这人要是没死,早就该逃到天涯海角了。 “小姐,这次你可就猜错了。人和账本都是从李家的别院搜出来的。”仙草笑得嘴都合不拢,却还是忍不住吐槽道,“你不知道李家有多鸡贼。那别院竟然是挂名在一个只和李五少爷好过半个月的花娘名下!” 第85章 蹊跷的账本 李五少爷是李显的庶弟,排行第五,极不起眼。最常去的地方就是赌坊和花楼,说是纨绔,可连花文昊这样的老纨绔都看不上他,就更别说和卢驸马玩在一起的那群真正的京城公子哥儿了。 纨绔们之间也是存在鄙视链的,虽然花锦鸢并不能理解。 不过用自家纨绔亲爹的说法,那就是李五玩得都是下九流,太不上档次,连蛐蛐的品相都不会看! 从开始怀疑李家的那天起,承恩侯和他的兄弟,再加上李显那一辈儿的所有人,其实都仔仔细细调查过了。 今日发现的那处别院主人,那个只和李五好过半个月的花娘,其实也在调查名单上。 只不过那花娘在认识李五之前,本就是花魁,小有资产,年纪渐长之后,许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稳妥的退路,才勾搭上了李家公子。 那别院的购买时间,早在她认识李五之前。 谁能想到承恩侯府竟会选了这么一处地方作为自己的别院? 也不知李显父子信任的到底是李五,还是那花娘。 “那花娘一定有问题,派人去查了吗?”花锦鸢眉头紧锁,一边翻看从李家别院抄家回来的账本,一边问着仙草。 仙草点头,今日虽收获颇丰,但她也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 发现了一处别院漏网,这表示遗漏的其他别院只会更多。 “已经派人去盯着那花娘了,估计得过两天才能有消息传来。” “好。承恩侯府那边也不能放松,被抄了家底,得防着他们狗急跳墙。”花锦鸢想了一下,又道,“波儿,去找武师傅再要两个人,暗中跟着我大伯。” “小姐,我盯着就……”波儿被天降“翻倍抄书”砸得头晕眼花,闻声下意识就想自己来,说不定能逃过抄书惩罚呢? 身为小姐最最信任的贴身丫鬟,梦想还是要有的啊! 然而花锦鸢却无情的瞪了她一眼,“你还想去贡院?!崔阕肯定盯死了你,在我大伯回府之前,你就跟着我,在!明!处!” 不让崔阕吃下这颗定心丸,只怕咱们的长公主殿下大婚之时,就要收获一个秃瓢驸马了! “知道了……”波儿没精打采的垂下头,捏紧拳头又给了脚下的黑衣人一记重击,“你可真没用!功夫不行也就算了,居然还不识字!承恩侯府怎么会派你这种废物下手?定是看不起我们花家!” 黑衣人:麻蛋!说好的审问怎么还不开始! 和他同病相怜的还有被花文昊殴打的那个家伙。 做下人的最重要技能就是要有眼色。 自打花家姐妹进了小院,他俩就看明白了花家真正当家做主的是谁。 虽然诧异花文晔竟会抛开妻女,将掌家之权交给侄女,但他们却是万万不可能看错的。 而花家主仆既然在他们面前毫不遮掩此事,也就意味着这位花大小姐自始至终就没打算留着他俩的小命。 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两人原本都做好了誓死不从的准备,可谁料这位大小姐捧着账本就进了里屋,多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 杀人不过头点地! 这样无止境的殴打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花家人也忒狠毒了! 花锦鸢可没时间管这两个家伙,审问的事自有红豆会管,到时候她只需要看整理好的口供即可。 她现在更感兴趣的却是承恩侯府的这些账本。 粗略来看,倒是没有什么异常。 收入与支出确实都是些不能放在明面上的生意。 比如支出方面有:某年某月某日资助某县善堂黄金一千两。而一般的善堂白银百两就已经足够善堂支撑很久了。 又或者是:某年为修缮某地桥梁,向当地知府捐献黄金五百两。修桥造路本并没有错,蹊跷的是建桥之地气候干旱,根本没有需要修桥的地方。 要么是金额巨大,与支出项目所需金额不符,要么是乱立名目,无中生有,总之稍稍一琢磨,就能看出这其实都是一些行贿或是分账的支出。 通过一些不起眼的小官小吏,辗转送到真正的收益人手中。 而收入方面,诸如此类的项目也比比皆是,应该都是其他官员送给承恩侯府的“孝敬”。 还有一些则是违法交易的收入,比如倒卖私盐,私放印子钱,刻意哄抬粮价之类的。 这些账本做的隐晦,但绝逃不过明眼人的眼睛,也堵不住悠悠之口,一旦曝光,承恩侯府必得被扒下一层皮来。 可是,这也正是花锦鸢感觉最蹊跷的地方。 因为扒皮也就仅仅只是扒一层皮而已了,对于背后有整个陇西李氏还有太后娘娘做靠山的承恩侯府来说,远远不到伤筋动骨的程度。 依照大陨现如今的律法,这些罪名即使被敲定,承恩侯府也只需要退还非法所得,再交上一笔罚金就可以脱身。 李氏不差钱,承恩侯府不差钱。 他们不止是不差罚金,更重要的是,他们犯不着为了这么点金银财物去行贿受贿,更犯不着私下里去倒卖这个倒卖那个。 就拿私盐来说,以承恩侯府的权势,难道连张盐引都弄不到? 就算是为了逃税,可只要太后娘娘开口,陛下绝对会免了承恩侯府的所有税收。 要不然,陛下的国库和私库也不会穷成那样啊! 花锦鸢眯着眼睛,一页一页翻看着账册,心里闪过无数个猜测。 这账本背后到底代表了什么? 她才不信若只是这些不疼不痒的证据,李显会藏在这么一个百转千回的隐秘别院呢! “仙草,所有账本你抄录一份,一条一条去核对。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是!”仙草看了一眼自家小姐的表情,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小姐的命令从不出错,这背后定然有条大鱼! 只不过…… 账本中涉及到的地点大多都在京城之外,人手恐怕会有不足,看来,她还得再找个帮手了。 被陛下抓去“加班”的唐明堔,好不容易才将那一大摞奏折全部处理完毕,披星戴月的赶回家中,就想叫来自己的贴身小厮问问花家今日的贡院之行。 “长清,老师可还安好?鸢儿可有吩咐你做什么?长清?长清!” 长清:王爷,小的可能回不去了…… 第86章 万能仵作 唐明堔是在两天后才终于见到长清的。 这个名义上的贴身小厮,在离开他身边仅仅几天的时间里,变得异常憔悴,脸色青白,而与之相反的却是壮硕了一圈的腰围。 一看就是在花家被好吃好喝招待着的。 唐明堔对此极为羡慕嫉妒,奈何陛下抓壮丁的姿势越发熟练,他这两天也是连轴转,实在无力将自家小厮“拯救”回来。 “你这两天到底去干什么了?就算花家真的那么让你乐不思蜀,也好歹顾忌一下你主子我的心情啊!” 长清有气无力的耷拉着肩膀,仿佛下一刻就能原地昏睡过去一般。 “回王爷的话,小的在花家推磨拉车,干了一天的杂务,见过花大人之后,又核对了两天账本。今日上午跟着仙草姑娘去了春锣巷,调查一起人为纵火案。” “纵火案?”唐明堔的注意力迅速被转移了,“与花家有关?” 花锦鸢身边几个得用的丫鬟,他都是知道的。 仙草主管情报汇总,手下线人无数,一个需要她亲自调查的案子,必定不简单。 “是。”长清点头道,“有人指证纵火之人乃花家家仆,暗指花大小姐正是主谋。” “什么?!”唐明堔拍案而起,“那你怎么回来了?找到真凶了?” 长清面无表情的摇头,“小的回来正是来找王爷借人的,花大小姐想借一个信得过的仵作。” 大陨最好的仵作都在刑部,唐明堔虽然挂名管着刑部,但要说信得过的人,却着实不多。 他思虑片刻,脸上浮现出微妙的牙疼表情,“去将武左请来,一起去春锣巷。” 闻言,长清微怔了一下,随即脸上也浮出了同款牙疼,“是。” 武左其人,乃是唐明堔在边关军中结识的一名随军大夫,还不到三十岁,一手缝合术就已出神入化,速度快,且治愈率高。 唯一的毛病就是这位缝活人的高手,毕生挚爱却是解剖死人。 以致于每个被他医治过的将士,总觉得这位缝好自己是为了更好的割开…… 唐明堔脸上那道疤就是武左缝合的,当时伤口深可见骨,身上还有其他大伤小伤无数。 他命悬一线,昏迷了足足三天,一醒来就看见武左阴恻恻的盯着自己的脸,举着一柄柳叶刀,嘴里念叨着,“这一针缝歪了,还是割开重来!” 惊得他一身冷汗,还以为自己是下了地狱! 长清虽然没被这位缝过,可任谁只是出门打盆热水的功夫,一回来就见本该医治自家主子的医师举着刀,对着人脖子比划来比划去,都得吓出心理阴影! 然而,他牙疼归牙疼,还是将人请来了。 那般情形下,这位都没真把人给弄死,可见确实值得信任。 至少比刑部那些不知道背后站着哪家的仵作们要靠谱得多。 自打跟随唐明堔返京,武左便少有用武之地,正乐得没人打扰他钻研自己的爱好。 听闻召唤,随即便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神情不耐烦的进了贤王府。 “如今又无战事,王爷还能再被人捅上几个窟窿?你这贴身小厮也忒没用了?”他转着手中的柳叶刀,吊儿郎当的跟在长清身后,嘴里忍不住的调侃。 长清木着脸,这就是他牙疼的另一个原因了。 这厮的嘴太欠了! “王爷无事,今日找你是为了验尸。” “验尸?!”武左顿时眼睛一亮,原本懒散的步伐瞬间有了干劲。,“你早说啊!走走走!快走!慢慢吞吞的!尸体可不等人!” 这可不是他杞人忧天,刑部那帮人的尿性,他最清楚不过。 一旦尸体被拉进刑部,他再想看上一眼,都难如登天! 长清被他推了一个趔趄,额角青筋直冒,想着花大小姐那里还在等着,这才强压下将这厮暴揍一顿的冲动。 唐明堔早早就在王府前院等着了,见了人也不废话,坐上马车直奔春锣巷。 在马车里,长清才将这事的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遍。 着火的那座小院,正是两天前波儿抓到人的承恩侯府别院。 昨晚小院起了大火,一直到今日凌晨大火才被扑灭,紧接着就发现屋里出现了一具烧焦的女尸,面目全非,难以辨认身份。 很快便有目击证人站了出来,声称昨晚看见这座小院的屋主,也就是那位疑点重重的花娘,在宵禁前进了小院后,就再未出来。 又有住在隔壁院落的邻居说,昨天半夜他起夜时,发现有人鬼鬼祟祟的翻墙进了花娘的院子,随后没多久院子就起火了。 夜里巡逻的城防军发现了火情,立刻叫醒附近的住户组织疏散,同时调来了水龙车灭火。 在一片混乱之时,城防军抓到了一个可疑之人。 在审问过后,那人供述是受了花家大小姐的指使,杀人焚尸。 武左听完,顿时没了兴致,“先杀人,再焚尸,人家都交代得清清楚楚了,还要我去做什么?” 他还以为是什么死因蹊跷的难解之谜呢! 长清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花大小姐怀疑,死的并不是那个花娘,因此才要你通过验尸确认死者身份。” “一个花娘而已,也值得那些贵人们安排假死脱身的戏码?”武左不屑的轻哼一声。 这事儿一听就知道,无非就是承恩侯府杀人灭口,嫁祸给贤王殿下的那位宝贝准王妃。 验尸固然能查出死者真正的死因,但对于为花大小姐脱罪却起不到太大作用。 唐明堔若真想英雄救美,好好审问那个被抓住的凶手才是正道,折腾他这个兼职仵作又有什么用? “别废话。鸢儿让人验尸必有用意,你只管照办就是。”唐明堔一听自家小王妃被冤成杀人主谋,心中就火冒三丈。 武左撇撇嘴,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片子,还真当仵作是万能的么? 三人到达春锣巷时,巷口已经被城防军彻底封锁。 唐明堔亮出身份才得以放行。 远远就见到一排被殃及的院落,烧得并不严重,但是院墙屋舍都被浓烟熏得漆黑。 事发院落作为起火点,却已经几乎被彻底烧毁,成了一片废墟。 花家的马车就停在院落门口,花锦鸢正蹙着眉,与调查此案的大理寺卿说着什么。 第87章 门都没有 大理寺卿姓贾,娶了郑氏旁系之女为妻,妥妥的大皇子派。 在除夕宫宴上,他曾与花锦鸢有过一面之缘,令他印象深刻,难以忘怀,避之不及。 他也不懂这件与皇族八竿子打不着的案子,城防军为什么要弃刑部不顾,直奔他的府衙门口。 对此,花锦鸢同样不解,“寺卿大人?好久不见。不知大人今日为何在此?” 贾寺卿硬着头皮与她见礼,“本官接到报案,特来调查。还请花大小姐配合则个。” “圣祖爷开国之初便明确划分了大理寺与刑部的职责,这案子不涉皇亲国戚,按律应为刑部或京兆府管辖。”花锦鸢蹙着眉,寸步不让。 开玩笑!就连刑部,自家小堔堔都只是个挂名的吉祥物,要真被大理寺接管过去,她想查清此事,怕不得强闯天牢? 贾寺卿老脸一僵,心道我还能不知道?! 可城防军盯上了他,郑贵妃又派了人暗示他听命行事,他敢不来? “花大小姐说笑了,您已是贤王殿下的未婚妻,不日就将嫁入皇室。此案嫌犯供述您为主谋,自当由我大理寺接管。” 说着,他还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自己身后跟着的小吏。 花锦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哦豁,又是一个熟人。 正是前京兆府尹,后被贬到大理寺的姜申。 姜申比自己的上峰还要清楚这位大小姐有多不好惹,因此缩得比谁都隐蔽,以致于花锦鸢第一眼都没发现他也来了。 “贾寺卿您可真有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在暗示京兆府和刑部都畏惧贤王殿下的权势,不敢接下此案呢!”花锦鸢可懒得惯着这些人爱打哑谜的坏毛病,索性挑明了说,让两人都闹了个没脸。 姜申早习惯了,倒不觉得什么,甚至心中还忍不住频频点头。 可不就是不敢接嘛!他这上峰要是真敢接,也犯不着临出门前还特地从衙门里把自己提溜到这儿挡煞啊! 贾寺卿的老脸一阵青一阵红,原本他只想暗搓搓的刺她一句,让她不要太嚣张。 再怎么“将嫁”也还未嫁,她还不是贤王妃,仗势欺人之前先想想自己的身份。 谁料这死丫头竟这么刚! “花大小姐!查案要紧,本官就不与您闲聊了。还请小姐让一让。”他微微挺直了腰杆,如今这里可没有陛下和贤王给她撑腰! 花锦鸢双手拢在镶着灰色兔毛边的手抄里,垂着眼睑,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大人想查便查,小女子还没胖到能堵上整扇门。请。” 贾寺卿顿时气了个仰倒,请什么请! 他进去有什么用! 他又不会勘察现场! 当然是把各种物证以及尸体搬回大理寺,再慢慢查啊! 郑贵妃显然是要借他的手干涉此案,可他堂堂寺卿总不能大摇大摆的带着郑氏的人来现场? 真当太子一系的人是吃素的吗! 这死丫头往院门正中间一站,人是能进进出出,可最关键的尸体要怎么抬出来?! 她这明摆着是故意找茬? 花锦鸢无视他那瞪得像铜铃似的大眼睛,也不拦着清理现场的小吏进出。 可要想带走尸体?门都没有! “花大小姐,你拦在这里,本官如何将尸体搬回府衙?你既熟读律法,应当知道此等行径乃是阻碍执法,可是要治罪的!” 花锦鸢眼皮都没抬一下,便怼了过去,“尸体烧焦,表明碳化,搬动易造成损毁遗漏。按律,应由仵作在现场进行初步尸检,再运回衙门以备复检。寺卿大人还是请仵作来,或者……” 她勾了勾嘴角,微微侧开身,“您亲自尸检也亦无不可。” 贾寺卿隔着院门,远远看了一眼那具黑乎乎的尸体,瞬间感到胃里汹涌澎湃。 一个箭步冲到墙角,“呕”的一声,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仵作人呢!还不去干活!”他气急败坏的扶着墙,满脸潮红,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呛的。 姜申狗腿的扶着他,可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却隐蔽的翻了个白眼。 呵!就说让你带上仵作!你还不愿意!幸亏我偷偷把人叫上了! 这位大小姐不见兔子不撒鹰,能让你这么随便糊弄过去? 大理寺跟来的这位仵作是姜申挑的,倒是个老实人,提着自己的工具箱便低着头进了院子。 花锦鸢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随即又看向姜申,就见他冲着自己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行叭,托自家亲爹的福,她和姜申打过好几年的交道,知道这人不是作妖的坏人。他挑的仵作应该也是可用的。 只是,承恩侯府设下此局,仅仅可用,恐怕无法破局。 花锦鸢心中盘算着,最直接的办法自然是撬开那个行凶之人的嘴,让他说实话。 可如今她的身份也是嫌犯,大陨律法为了防止共犯串供,她很难见到对方。若真等到当堂对质之时,对方便稳占上风了。 刚到巷口的唐明堔看到大理寺卿也在时,还担心自家小王妃吃亏,谁料不过下个马车的功夫,大理寺卿便被气吐了。 唐明堔顿时松了一口气,“我家鸢儿就是威风!” “切!一个母老虎,也就您当个宝!”武左小声嘀咕着,蓦地就见远处有个家伙提着一个异常眼熟的工具箱进了现场。 他急了,“唉唉唉!你那小王妃怎么回事!我还没到,她怎么就让别的仵作进去了!连个门都拦不住……” “闭嘴你!”唐明堔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被人抢了先,还不快去!长清去请你,你拖拖拉拉!现在反倒怪到我家鸢儿头上?欠揍了!” 武左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捂着脑袋,一溜烟就跑到了花锦鸢面前。 “仵作来了,快让让!” 不明黑影突然蹿到自己面前,花锦鸢下意识就要出手,一抬头就见唐明堔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她顿时也不由自主的弯起了眉眼,“你的人?” “嗯。性子有点儿冒失,不过手艺很好。”唐明堔点头,走到她身边,“别怕,我就在你身边。” 花锦鸢双眼灿若星河,“我才不怕。” 转而又看向武左,“好好验,别输给大理寺,给你家王爷丢脸。” 第88章 猜对了 “我可不是贤王府的家仆!”武左嘀咕着,不过……输给大理寺的人? 呵! 他轻笑一声,“你就瞧好了!” “哎!闲杂人等不得……”贾寺卿吐得昏天暗地,好不容易喘口气,就见有人窜进现场。 刚想阻止,一抬头,又见贤王唐明堔黑脸阎王似的瞪着自己。 贾寺卿狠狠打了一个冷颤,“呕”的一声又吐了起来。 姜申殷勤的又是拍背,又是递水,还不忘转头朝唐明堔讨好的笑,端的是全场最忙之人。 “没眼色的东西!”贾寺卿脸色青白,却一把推开了他,“还不去给郑贵妃报信!” 一个花锦鸢就已经够难搞了,再来一个贤王,哪里是他一个小小的寺卿能拦得住的? 更别说,这案子本就该归刑部管。 姜申被推开也不恼,能离开此地,躲开花大小姐这个煞星,他还求之不得呢! “唉”了一声,果断撒脚丫子就跑。 唐明堔和花锦鸢都没有拦人的意思,不让背后设局之人动一动,哪儿来的破绽可抓呢? 心力交瘁的贾寺卿想薅住他,都没抓得住。 就一个跑腿的活儿,难道就不会叫手下的去吗?非得自己去? 难怪连个京兆府尹的位子都坐不稳! 贾寺卿在心里把姜申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不能改变他还需要直面唐明堔的现实。 他强撑着软绵的双腿,走到唐明堔面前,行了一礼道:“见过贤王殿下。此案已由大理寺卿接手,殿下您贸然插手,只怕不妥。” 唐明堔居高临下睨着他,“这案子到底该归属哪里,要不我们去陛下面前掰扯掰扯?事关本王的未婚妻,本王为了避嫌,将主审之职让给你,却也不可能不闻不问。贾大人好自为之。” 依照他原本的意思,没把这货直接赶出去,就已经够给郑贵妃面子了。 如今依照鸢儿的意思,只派了一个仵作进去。就算是闹到陛下面前,他也占着理呢! 贾寺卿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谁不知道陛下有多偏宠这个唯一的皇弟?! 去找陛下做主,他才是不要命了呢! 罢了罢了,反正郑贵妃的命令,也不过只是让他查案,不让这案子落到贤王手里。 任务也算完成了大半,要是郑贵妃此次算计不成,主因也不在他。 想及此处,贾寺卿便索性白着一张脸,抄起手,站在两人身后侧方,安安静静的等着。 行凶之人当场被抓,作案过程也一一供述,尸检已经没那么重要,大致验证一下是否与嫌犯的口供一致即可。 因此,大理寺的那位仵作很快便完成了勘验。 收拾好工具箱,便走到几人面前,行礼道:“禀告诸位大人,死者年龄二十五到三十岁左右,身高六尺三寸左右,与莺歌姑娘基本一致。尸体未见外伤,无中毒迹象,确系死后焚尸,与嫌犯供述一致。” 花娘名唤莺歌,也曾当红过,认识她的人不少,年龄体态都做不得假。 那人被抓之后就说自己是把人掐死的,烧毁之后虽验不出指痕,但也没什么异常的地方。 任谁来看,验尸只不过是走个流程罢了。 贾寺卿心中不由松了一大口气,先前见花大小姐非要拦着,他还以为尸体上真有什么蹊跷呢! 闻言,他终于露出了笑意,“贤王殿下,这结果可还满意?花大小姐,若是没什么异议,本官就要将尸体带走处理了。总不好一直封锁整条街巷,平民百姓生存不易,还请大小姐体谅。” “急什么?”花锦鸢不为所动,“还有一人尚未验完。” 贾寺卿面露嘲讽,却没说什么,垂死挣扎又能拖延多久。 只要行凶之人咬死了受她指使,尸体还能翻出花来? 挣扎都没挣到要害处! 殊不知,花锦鸢看起来镇定,一颗心却在不断往下沉。 活人的口供难辨真假,承恩侯府做了这个局,必然还有其他似真非假的证据在等着她。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谎! 若是这里挖不到破绽,那这局可就难了。 唐明堔察觉她的焦虑,不动声色的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有我在,放心。以武左的本事,定能有所发现。” “武左?”花锦鸢听到这个名字不由愣了一下,“他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武右?” 唐明堔笑道:“听说是有个大哥,叫什么那就不知道了。他常说当年他爹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就说明他生来便该是当仵作的。可谁知他长大之后,他爹偏要他学医,气得他便离家出走了。” 自此离开京城,在外漂泊,直到去年以军医的身份挣了点军功,才敢挺直腰板回京。不料,回家之后才发现家人都已经不住在那了,就连周围的邻居都换了一茬。 武左无处可去,只得赖在他府上当门客。 唐明堔说起与武左的相识,又说起军中趣事,丝毫不觉时间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终于又有了动静。 武左把玩着柳叶刀,高声道:“王爷,这人还真不是那什么莺歌姑娘,你的小王妃居然猜对了!” “不可能!” 不等唐明堔开口,贾寺卿便断然否认,“不止一人看到莺歌姑娘进了院子,你说不是就不是?!简直满口胡言!” 武左吊儿郎当的指着尸体,“这位大人,那你让那些人来认认啊,烧成这样,有几个人能认出这是谁?” “别人认不出,难道你就能认出这是谁了?!”贾寺卿气笑了,这是哪儿来的棒槌? 贤王莫非是疯了,就指望这种人替未婚妻脱罪?! “我可认不出这是谁。”武左笑嘻嘻的摇着头,随即话头一转,“我只能确定她不是莺歌。” “如何确定?”花锦鸢打断两人没营养的争执,“将道理与贾大人说明白,让他见了棺材好掉泪。” 武左撇撇嘴,不想听一个小丫头片子的命令,不过得到了唐明堔的一记眼刀,只得乖乖道:“看牙齿便可知。花娘出身,尤其是曾为花魁的女子,从小就被精细的教养着,十指不沾阳春水,入口皆是细粮。” 他稍稍用力,掰开尸体的嘴,好让众人看个清楚。 “牙齿绝不可能磨损成这样。” 第89章 搜证 花锦鸢三人站在院门口,离得远,即便武左掰开了嘴,他们也看不清楚。 花锦鸢倒是想走近看看,但她是嫌犯,不可进入案发现场。 她不动,唐明堔自然也不动。 贾寺卿本应亲自上前查看,可他看着那具焦黑的尸体,实在迈不开腿,只得示意跟来搜查的小吏代他上前。 几个小吏凑上前去,就连先前验过尸的那名仵作都不信邪的凑过去看了看。 所有人面色各异,却都点了头。 皮肉虽然几乎全被烧毁,但牙齿却基本完好,一眼就能看出那一口牙齿形状崎岖,还微微发黄。 怎么看都不是平日里巧笑嫣兮,美艳动人的莺歌姑娘该有的牙齿。 贾寺卿双腿微微颤抖,额头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或许莺歌姑娘年幼清苦,又或者是她年老色衰后不复先前光鲜,都未可知。有人看见她进了院子就再未出来,死的不是她还能是谁!” 他大声强调着最后一句,却掩不住色厉内荏的心虚。 武左耸耸肩,“既然这位大人不信,那就让我继续剖验。牙齿都还完整,骨骼就更完好了。是不是莺歌,一剖便知。就算她过了两年苦日子,也不足以改变太多骨相。” “剖……剖验?!”贾寺卿脸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豆大的汗珠落在衣襟上,嘴唇抖个不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能……” “为何不能?”花锦鸢戏谑的看着他,“依照大陨律法,有主尸体需要征得家人同意,方可剖验。无主尸体,为了确定其身份亦或死因,衙门可自行剖验。 贾大人这般紧张,莫不是害怕这具尸体的真正身份被发现?” 贾寺卿很想反驳,他又不知道这尸体到底是谁,有什么好怕的! 可他不怕,天知道郑贵妃怕不怕啊! 不过是一个花娘,死了就死了,搞什么李代桃僵! 现在被人查出端倪,叫他如何收场! “哦,对了!”花锦鸢不等他回答,便将手中的手抄递给了身后的波儿,然后挽起了袖子,一步跨进了小院,“既然死的不是莺歌,那么我指使凶手杀人的嫌疑就不存在了。 贤王殿下,您可愿雇佣我为刑部外援,彻查此案?” 她朝着唐明堔狡黠的眨了眨眼,仿佛林间探出头来的小鹿,灵动又可爱。 唐明堔被迷得七荤八素,压根儿就没听清她说什么,就傻呵呵的猛点头,“愿意愿意,鸢儿你想做什么都好。” “不……不可……”贾寺卿汗如雨下,急得满脸通红,“就算死的不是莺歌,可也是凶手所杀。他说受你指使……” 已经踏入院中的花锦鸢回过头,看向贾寺卿的眼神微微发冷,一字一顿道:“贾大人,您糊涂了。凶手说我指使他杀莺歌。如今他既杀错了人,又与我的指使何干?焉知他与死者是否有私怨!” “可是……这……”贾寺卿语塞,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想不出哪里不对,急得团团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花锦鸢迈进院子。 心里最后只剩下两个字在回响。 完了! 这死丫头的搜证能力堪比老衙役,甚至青出于蓝,更加细致入微。 先前她谨守律法,不入现场,任凭她手段再多也无计可施。 可这一脚迈进去,那不是狼入羊群么! 花锦鸢走到尸体旁,看了两眼,便对武左郑重道:“今日多谢武先生出手相助,还请先生帮人帮到底,将尸体剖验清楚,以慰藉亡灵。” “这还用你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半途而废可不是我的家风。”武左嫌弃的挥了挥手。 人不大,偏爱装老沉,还巧舌如簧,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毛病。 也就姓贾的那个傻子会被她忽悠过去。 若真是指使杀人,杀手便是受雇而动,因此产生的一切后果就都与雇主有关,怎么可能像这丫头说的那样,撇的一清二楚? 哦,不对,被忽悠过去的不止姓贾的一个,还有某个被美色冲昏头脑的二傻子。 自顾自忙着手上活计的武左,并没有发现花锦鸢神情莫名的看了他一眼,才转身朝起火的源头走去。 整个小院并不大,波儿曾经来这里抓过人,因此今日出门特地带了她一起。 主仆二人一边走,波儿一边小声说着这处小院原本的模样。 这处小院前后共三进,只住莺歌一人自然绰绰有余。但若是承恩侯府的别院,那就有些不够格了。 波儿和仙草抓到两人的位置是后罩房,如今被烧毁了大半,只剩主梁还坚强的屹立着。 而账本是在东厢房搜到的,这里便是起火的源头,此时已经彻底烧毁,完完全全的一片废墟。 连带着正房都被烧得一干二净,看不出任何痕迹。不过据波儿说,正房原本就没有人住。 莺歌应该是住在西厢房。 不过他们当日抓人的时候,西厢房里并没有人,只能看出是一个女子的闺房,从摆设上大致能确定是莺歌。 抓了人之后,仙草留了人在院子外盯梢。还没起火时,仙草就得了线报,说是看见莺歌回来了。 她报与花锦鸢知晓后,便带人匆匆赶了过去。谁料却遇上了大火。 这也是花锦鸢一接到大理寺的传召,便急忙赶到现场的原因。 她一开始以为被抓的是仙草等人,恰逢大火,被人误认为是纵火之人什么的。 到了现场后,仙草便暗中与她报了平安,确定被抓的并非花府中人,她才有闲心怀疑起死者的身份。 花锦鸢在现场慢慢踱着步子,细细看着,从火源处一路看到莺歌居住的西厢房。 这里距离火源较远,还依稀能看出一些陈设的形状。 作为屋主,放着正房不住,住在西厢房,这本身就是一件怪事。 无人居住的正房当真从不住人么? 花锦鸢心里可不这么认为,不过眼下能查的也只有西厢房了。 她摸出放大镜,波儿跟在她身旁,时不时将倒塌的房梁搬开。 不一会儿,主仆二人便有了发现。 第90章 大人莫不是想要坑我 木质的拔步床被烧毁,焦黑的木头与坍塌的房梁缠绵在一处,不分你我。 波儿掀开好几块还隐约冒着热气的焦木,然后捡起了一颗米粒大的“小煤渣”,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兴奋的压低声音叫道:“小姐!快看!” 她献宝似的将“小煤渣”递到花锦鸢手里。 花锦鸢接过来,两指用力搓了搓“煤渣”的表面,才隐约露出一点点银色的金属光泽。 “这是……白银?” “嗯嗯嗯!没错没错!就是银粒子!”波儿满脸欣喜的连连点头,随即又摇头,“不对不对,这原本应该是个耳坠子!珍宝楼家的梅花银耳坠!” 她撇着嘴,脸上微露不屑,“一对耳坠子加起来才绿豆大,做工粗糙不说,还往耳坠里掺假!” 花家暗中经营的珠宝玉器店名叫珍宝阁,以花样时兴,做工精良,用料实在,童叟无欺为本,不时还有海外进口的紧俏货,价格比之别家很具诱惑里,因此生意相当不错。 而波儿所说的珍宝楼,则是跟风起家的一家小店,蹭着珍宝阁的名字,抄着珍宝阁的样式,粗制滥造,无所不用其极。 唯一的优势就是价格极其低廉,因此在家境并不是很富裕的普通百姓中,还是受欢迎的。 毕竟人家卖的是假货,也明明白白告诉买家这是假货,至少不算坑蒙拐骗,在某些方面也确实解决了一些基层需求。 对此,花家在调查过珍宝楼的背景后,也只能无奈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因无他,这珍宝楼其实算是几个寒门出身的小官合伙开的,京城生活不易,寒门出一个举子更不容易。 总之都是为了混口饭吃。 这时代也没什么专利侵权的说法,再加上花家本也出身寒门,能帮衬的便帮衬一把,自然不会再去追究。 波儿忿忿不平的原因确实因为她被珍宝楼“坑”过一次,买的正是她口中的梅花银耳坠。 那时她年纪小,还在武师傅手下练着武,每月补贴的月银有限,却是个爱俏的小丫头。 某次休假时,无意中发现了珍宝楼,还以为是珍宝阁的姐妹店,啥也没问就兴冲冲的买了“物美价廉”的银耳坠回来。 很久之后,她学成出师,到了花锦鸢身边当丫鬟兼护卫,才知道自己被“骗”了,于是一气之下就将耳坠子扔进了灶膛。 烧完之后,跟眼前这“小煤渣”不说一模一样,起码也有七八分相似。 “莺歌曾是花魁,又与那位李五少爷好过,即便再落魄,也不可能佩戴这种耳坠。”花锦鸢眯着眼睛,“所以她的房间里还有第二个人出入过!” “肯定是她的丫鬟!”波儿摩拳擦掌,望着眼前的废墟,一张小脸闪闪放光。 花锦鸢点头,这也是她怀疑死者并非莺歌之后最先的猜测。 莺歌十指不沾阳春水,有银子买下这幢院子,身边不可能没有丫鬟。 可目击证人却都说看见的是莺歌一个人进的小院。 她的丫鬟去哪儿了? 虽然不排除她行动隐秘,刻意不带丫鬟的可能性,可,回自己家,需要这么隐秘? 有了第一个佐证猜想的证据,很快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在烧毁更严重的耳房里,找到了不少第二人生活过的痕迹。 花锦鸢大致搜索完毕,武左那里的剖验也有了新发现。 “王爷,死者左腿有旧伤,应该略有坡脚,左手小臂也有类似的断裂痕迹。啧啧!”他砸了咂嘴,“这人是被主家给打的?这主子……还挺有力气啊!” “这不可能!”贾寺卿面如死灰,却强撑着一口气,哆嗦着嘴唇,不肯认错,“莺歌姑娘人美心善,怎么可能打骂……” “哦?看来贾大人是认识死者咯?”花锦鸢笑意盈盈的走了过来,眼神却像两把小刀嗖嗖的扎在贾寺卿的身上。 贾寺卿一看她这阴森的笑容,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尖叫起来,“花大小姐!休要信口雌黄!本官怎么可能认识死者!这死者既不是莺歌姑娘,那便是无名女尸,大理寺自会发告示,让人来认领!” “那倒也不用这么麻烦。”花锦鸢摇着头,捏着那枚“小煤渣”在他眼前晃了晃,“大人去查一查莺歌姑娘身边的丫鬟即可。” “莺歌姑娘一人独居,哪里来的丫鬟!”贾寺卿的脸色惨白如纸,只怕胸口中一口气泄了,就要当场昏厥过去。 他梗着脖子,厉声尖叫,“不信你可以问问周围街坊邻居!” 花锦鸢“切”了一声,老神叨叨的看着他,“贾大人莫不是想要坑我?我一介平民,哪里来的审案权利?” 她转向唐明堔,顿时脸上的笑容就真挚甜美了许多,“当然是请贤王殿下代为询问啦!” 贾寺卿强忍着喉头泛上的点点血腥味,心道那跟你自己查案有什么区别?! 贤王那个色令智昏的蠢货眼睛珠子都快嵌到你身上了! 唐明堔傻乎乎的冲着花锦鸢笑,也不推脱,点头道:“那本王便随便问问。” 随即转头看向贾寺卿,瞬间变脸,又成了黑面阎王,“贾大人,请证人来!” “证人早已在衙门等着了。还请贤王殿下移步。”贾寺卿忍着吐血的冲动,颤巍巍的伸出手,指向马车,努力维持着自己最后的体面。 谁料唐明堔一动不动,还皱起了眉头,“花大小姐身娇体弱,不宜来回奔波,就在这里问。不过是随便问问,叫几个住在附近的百姓来即可。至于证人……呵呵!” 那些目击证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还不心知肚明? 用得着在他面前装模作样? “可是……”贾寺卿还想挣扎。 唐明堔却没想给他机会,“长清,去附近找人来问话。态度好一点,别吓着百姓。” “是。”长清应了一声,很快便带了几个身上沾满黑灰的百姓过来。 “王爷,这都是住在附近的百姓。小院左右两侧所住之人,均已被贾大人带去了大理寺,只能找到这些住的稍远的。” 第91章 好像是李公子 唐明堔点点头,倒也不觉得意外。 左邻右舍虽是住的最近的目击证人,可却未必是最了解此间屋主的人,更何况,以承恩侯府的财力,买下左右两座小院,安排上自己的人假装邻居,也不是什么难事。 粗略打量长清找来的这几人,男女老少皆有。 大多身材清瘦,神情略显惶恐,但面相或是凄苦,或是敦厚,气色谈不上多红润,但也不算苍白。 看起来并不富裕,但也非是十分贫困,简单来说就是京城里家境普通的百姓人家。 一眼看过去,没有什么特别违和的地方,可见长清挑人的眼光不错。 他看向花锦鸢,花锦鸢冲他点了一下头,显然与他的判断基本一致。 唐明堔看向众人,沉声发问:“此处住着什么人,平日出入之人可有异常?” 被叫来的几人缩着手脚,不敢抬头,听到问话也不敢开口。 自家受了连累,纵然没真的烧到什么,可半夜受了惊吓,又被浓烟呛得不行。别看他们几个还能好好站着,可家中老幼却有好些都撑不住了,只想回家休息,偏偏官府的人封了巷子,连家都不让他们回。 即便还不至于敢怒不敢言,但也着实不想搭理这些做官的。 更何况,万一说错了话,指不定还得挨板子。何苦来哉? 花锦鸢个子小,纵使这些人都低着头,但是她也能看见几人脸上满满的抗拒。 她想了想,朝波儿吩咐道:“去弄些吃的来,大家伙折腾了一宿,想必都饿了。再让家里送些被褥棉衣来,在附近找个地方让大家暂时安置下来。” 唐明堔闻言,连忙跟上,“长清,你跟她一起去,银子走本王的私库。” 众人低着头,将两人的话听进耳朵,又偷偷抬头,眼见确实有人领命而去,神情才微微有了些变化。 波儿和长清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冒着热气的茶汤和包子就送到了众人手中。 连同他们留在巷子外的家人也都有份。 这才有人陆陆续续开了口。 莺歌的这处小院在春锣巷的中间,进出都得从别人的院门口经过,没有岔路。 据他们所知,莺歌是独自一人住在这里的,并没有看见她身边有过丫鬟。 每隔几日会有小贩上门,送些新鲜的蔬菜肉类什么的,开门的都是莺歌本人。 她极少出门,但是来往的人却很多。 有打扮阔绰的公子哥,也有长相貌美的年轻姑娘。 据说都是她曾经在花楼时结识的恩客和姐妹。 因此,虽说嫉妒她一人就可独占这么大一座宅子,但是却没什么人敢来找她的麻烦。 谁知道那些个“恩客”会不会替她出头呢? 众人说的隐晦,但花锦鸢还是听明白了。 莺歌年纪大了,在花楼的地位渐渐被更加年轻的姑娘取代,与其老死在花楼,成为被拍死在沙滩上的前浪,还不如自己出来单干。 这处小院实际上就是一处暗娼馆。 什么人出现在这里,周围邻居都不会觉得奇怪。 仙草和波儿抓到的那两个家伙,大概就是这么混进来的。 毕竟没人会守在莺歌门外,进进出出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的,根本不会被人发现。 花锦鸢皱着眉头,斟酌许久才问道:“你们没有想过搬家吗?” 寻常百姓都耻于与下九流的娼妓为伍,更别说将暗门子开到自家隔壁了。 据波儿刚刚回来禀报,这些百姓家中可是还有好些个小娃娃呢。 众人闻言齐齐一愣,随即不约而同露出了苦笑。 这位小姐问得不算隐晦,而他们也没什么好瞒的。 于是便有一人站出来答道:“小姐有所不知,春锣巷里住着的人家大多本就是依仗花楼为生的。” 有的是在花楼里当厨子,有的是为花楼里的姑娘量体裁衣,还有看病抓药,调配胭脂等等,不一而足。 花楼的钱好赚,他们又有一大家子要养,纵使外人看不起,他们也没什么别的选择。 久而久之,就都聚集在了春锣巷。 这里位于城中心,离众多花楼都不远,却相对封闭,来往的普通人并不多。 房价虽然不低,但是两三家合租一间小院却也能负担得起。 整个京城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别处了。 花锦鸢想了想,又问道:“那你们就不奇怪,莺歌身边为什么连个丫鬟都没有吗?” 先前回答的那人点头道:“我们也问过她,不过莺歌姑娘说,先前在花楼里抢了她花魁之位的人,就是原本她身边的丫鬟。她不想再养虎为患,再者手头上的银子买了这处小院,就也不剩什么了。” 花锦鸢蹙着眉,这解释倒是合情合理。 可屋里明显有第二人居住的痕迹,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可有与她交好的姐妹,来此小住?” “这……”那人略显迟疑。 一旁便有人接口道:“交不交好的,那可说不准,不过小住却是有的。莺歌怎么着也算红过,有个落脚之处,所有总有些过得不那么如意的姑娘来她这里挂单,挣点养老钱。” 花楼里抽成高,真正落到姑娘们手里的银子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而莺歌为了招揽生意,索要的抽成极低,自然有姑娘慕名而来。 花锦鸢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特么要怎么查出死者身份?! 而更令她恼火的是,堂堂承恩侯府,竟然选这么一处暗门子当别院! 李家就真不怕那些来来往往的客人和姑娘,发现他们的账本吗! 唐明堔握了握她的手,冲她摇了摇头,然后问道:“那你们可知莺歌这几日去了哪里?” 这一问,好几人都点了头。 “有个贵公子接了她去郊外的庄子助兴,走了足有七八日。” “要不是昨夜失火,我们都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 “没错没错,那公子来接人的架势高调得很,本以为回来的时候肯定也这样呢!” 七八日? 那就是在春闱惊马之前。 “可知是哪家的公子?”唐明堔追问道。 “好像是李公子。”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小声说道。 然而其他人却立即反驳道:“不可能不可能,李公子早就和莺歌断了。怎么可能大张旗鼓的来接她?” 第92章 画像 唐明堔闻言,却是眼前一亮,转而面向那个女人,沉声问道:“你如何确定那人就是李家公子?” 感受到唐明堔的视线,女人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反而浑身轻轻颤抖起来。 唐明堔面上一黑,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那道疤,心道自己难不成真有这么吓人? 自打与鸢儿相识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待遇了。 长清:不。那是您的错觉,这待遇一直都有的,只不过您眼神有问题,只能看见王妃而已! 花锦鸢上前一步,将唐明堔挡在身后,轻声细语的问道:“这位婶子不要害怕,贤王殿下只是生的高大些。不看他便是,你看见了什么,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女人偷偷抬眼看向她,只觉得眼前这位小姐虽然打扮富贵,但气质却十分温和,看年龄只怕也不比自家儿子大上多少。 这才微微定了定心神,小声说道:“我……我也不是十分肯定。但是那人穿的衣服是我相公的手艺,我不会认错的。” “你相公?”花锦鸢见她神清又开始变得犹豫,也不催促,只温声道,“不着急,你慢慢说。” 女人点了点头,慢慢说了起来,言语虽有些颠三倒四,但是理解起来却并不复杂。 女人的相公是个裁缝,转为花楼的姑娘做衣裳。 莺歌还未离开花楼单干时,两人就是相识的。 那位李五少爷在花楼结识了莺歌,两人虽只好过半个多月,但也你侬我侬,互赠过一些小礼物。 李家不缺钱,李五少爷挥金如土,送的都是些贵重的首饰。 莺歌那时已经不是花魁,虽还貌美,但已比不过楼里的年轻姑娘,只能主打温柔小意,因此常常回赠一些自己“亲手”所制的物件。 比如腰带,络子什么的。 李五少爷这样的“贵客”,自然值得更好的。比如衣裳,斗篷这样的大件。 但问题是,莺歌她手残。 她打小学的就是吹拉弹唱,吟诗作赋,压根儿不是冲着当贤妻良母去的,虽然楼里的妈妈也给她请了刺绣师傅,但学不会也就没强求。 于是莺歌便找上了女人的丈夫。 她丈夫本就是做的花楼生意,自然也无所谓自己的作品被套上别人的名。 反正给钱就好。 女人那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件衣裳。 像李五少爷这样的豪客,对于当时已经在走下坡路的莺歌来说,并不多。 因此,女人十分确定那件衣裳就是莺歌赠给李家公子的。 而令她摇摆不定,不能肯定的是,穿着那件衣裳的显然只是个下人,不是什么公子。 她虽不认得李家公子的样貌,可却不会错认主仆身份。 没有哪家少爷来接人,会亲自坐在外面的车辕上赶马。 要不是那人就大咧咧的坐在马车外,她也认不出那件衣裳。 花锦鸢想了想,觉得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莺歌再温柔体贴,也不过是花楼出身,承恩侯府的少爷,即便是庶出,也不可能真把她送的衣裳当一回事。 随手赠给小厮车夫什么的,也不足为奇。 她看向女人,温声道:“不知可否劳烦你相公,将衣裳的纹样画出来。不求完整,记得多少就画多少。” 闻言,女人却是眼圈一红,略带哽咽道:“我相公他……年前便因病……去了……小姐若只要衣裳纹样,我也还记得些……还望小姐莫要嫌弃。” 花锦鸢一怔,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能拉起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婶子仗义相助,何来嫌弃一说?还要辛苦婶子作画了。” 女人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笔墨都是现成的,不一会儿,几张图样便送到了花锦鸢手中。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除了衣裳的纹样之外,还有一个年轻男人的画像。 正是当日穿着这身衣裳的那个车夫。 有胆大的邻居凑近了张望,都不由啧啧称奇,“像!画得太像了!杨家婶子,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呐!” 女人,也就是杨婶子,忍不住露出骄傲的神情,“这是戟儿画的!” “唉哟!那可厉害了!我记得戟儿才八岁?这是文曲星下凡呐!” “你儿子可太争气了!不像我家那几个泥猴子,让他们读书就跟要了他们的命似的!” “杨家婶子,你以后可要享大福咯!” 花锦鸢将画像递给唐明堔,耳朵也没闲着,将几人的闲聊听了进去。 她看向波儿,刚刚跟着杨婶子去作画的就是她。 波儿抬了抬下巴,朝远处努了努嘴,“就那个小萝卜头。穿蓝布短袄的那个。” 花锦鸢顺着她的指引看去,果然在远处的人群最前排,看见一个努力垫着脚的小男孩。 个头不高,有一点点发育不良的样子,身上的衣服干净整洁却打着补丁。 再看杨婶子,穿着也十分简朴,没有补丁,但却洗得发白。 与周围邻居相比,明显拮据不少。 不过想到她因病离世的丈夫,倒也不难理解。家有病人,花销总归要大一些。 如今母子俩相依为命,家中又才遭了火灾连累,花锦鸢也不忍让一个小孩子跟着担惊受怕,反正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 她看向唐明堔,唐明堔会意,朝贾寺卿吩咐道:“本王都问完了,贾大人若没有什么其他事,就撤了。别惊扰百姓们的正常生活。” 贾寺卿用力眨了一下眼睛,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惊扰?! 特么到底是谁在惊扰! 放着最直接的目击证人不稳,非要在现场叫人来问话的,难道不是你和那个死丫头吗! 干他何事! 唐明堔却不再看他一眼,带着花锦鸢便离开了春锣巷。 画像已到手,自然是要赶紧将人给挖出来,哪有时间和他啰嗦! 找人的事自有长清负责,唐明堔与花锦鸢则坐在马车里,先回花府报平安要紧。 “你怎么看?”唐明堔不擅此道,索性直接发问。 花锦鸢摇摇头,“现在还不好说。死者的身份太奇怪了。李显……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 第93章 花家庙小 李显并非心慈手软之人,他的父亲承恩侯,显然也不是。 承恩侯府书房。 贾寺卿战战兢兢的跪在书房下首,不敢抬头,冷汗早已将他的后背浸湿,浑身颤抖,仿佛随时都会晕厥过去。 承恩侯坐在上首,神情冷峻,辨不清喜怒,“贤王要尸检,你便如他所愿?本侯竟不知贾大人如此乖觉。” “侯爷!下官真的拦不住啊!”贾寺卿以额触地,用力磕了下去,“大理寺的仵作也验了尸,并未发现异常,下官以为……” 额头很快便红肿一片,但是他却不敢停。 承恩侯冷哼一声,并未说话。 一旁却响起了另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 “这么说来,贾大人是怪本官保下莺歌一命了?” “不敢!下官不敢!下官真的不是这个意思!”贾寺卿满脸惶恐,心中却憋屈到了极点。 论品级,自己分明与翰林院院首同级,可只因李院首背后站着承恩侯府,自己便只能卑躬屈膝,拜服于他脚下,自称下官。 事情变成这样,罪魁祸首高高在上的坐着,他却只能跪在尘埃里,叫人如何心甘? 贾寺卿颤抖着声音,双手死死扣住书房的地毯,“院首大人保下的乃是李氏血脉,自是理所应当。下官只是以为,既然要莺歌小姐假死脱身,何不选取一个更合适的人选。京城里烟花女子那么多……” “哼!”李院首重重的冷哼一声,“本官做事要你来教?滚出去!” “是。下官告退。”贾寺卿如蒙大赦,顾不上起身,连滚带爬的退出了书房。 不等他松一口气,就听书房外的长廊下传来一个微带笑意的声音。 “贾大人慢走。叔父处事莽撞,让大人受委屈了,还望大人多多包涵。” 不管这话有几分真心,到底让人心中愤懑稍减,贾寺卿抬头看去。 承恩侯世子李显就站在不远处的廊下,带着抱歉的笑容,朝他抱拳行礼。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与他有七八分相似的年轻男子,神情略显阴郁,却同样抱着拳。 这一举动显然令贾寺卿大为受用。 他连忙还礼,“世子言重了,此事确是下官大意了。世子放心,下官定当全力弥补,再不叫贤王与花家插手此案半分。” 李显笑意不减,还多了几分感激,“如此就有劳大人费心了。” 待贾寺卿走远,不见踪影,他才慢慢沉下脸来。 不让唐明堔和花家插手? 呵! 此案在花家那死丫头成功脱身的那一刻,就已经毫无意义了! 不插手又有什么用! “不让外人插手?那小莹岂不是白死了?”李显身后那男子开了口,怨气冲天,看向书房的眼神中更是满含恨意。 李显微微扭过头,看着他,神情冷漠,语气微带不屑,“那你待如何?二叔擅作主张,坏了我的计划,我尚且只能另找机会,你难道还想让父亲为你做主?” 凭你?也配? 最后这句他并未说出口,但显然两人都心知肚明。 青年一张脸憋得扭曲,神情越发阴鹜,“大哥,我只是心中不平。父亲罚了你,将许多事务都转交给了二叔负责。可二叔此番所为,却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他定定看着李显,“大哥,难道你真的愿意眼睁睁看着二叔将那贱人接进府里?” 李显却冷笑起来,抬起手用力拍了拍青年的脸颊,“五弟,想要挑拨离间,借刀杀人,你还嫩了一点!跟一个烟花女子过不去?你也就这点出息了。哦,对了,我倒是忘了,你生母曾经便是花魁。” 他轻蔑的摇着头,“庶出就是庶出。当年你生母不得进府,难道你还不明白?待她生产,二叔自会处理,不过是让她多活几个月罢了。你急什么!” 说完,李显便转身离开了。 这一遭没能算计到花锦鸢,他还得去处理那一堆烂摊子! 那死丫头可不是会善罢甘休之人,他忙着呢,哪有时间理睬这些庶出兄弟! 李五少爷被留在原地,左脸被拍得高高肿起,但他却恍若不觉。 垂着眼睑,看着地面,咬紧牙关咯咯作响。 多活几个月?! 有些人连一天都多活不了,凶手又凭什么能多活几个月! 而另一边,拿到了画像的唐明堔和花锦鸢,调查却陷入了僵局。 先前从小院搜到的账本,要等情报从大陨各地汇总而来,才能核查清楚,没有几个月根本出不了结果,只能耐心等待。这倒也还好。 可让人难以理解的是,明明有了画像,却在京城查无此人。 别说找到那人现在所在了,就是见过他的人都没有。 细算下来,竟只有春锣巷的众人在莺歌被接走那日见过此人一面。 “这人……难道去接人的时候易容了?!”花锦鸢眉头紧锁。 按理说不应该啊,莺歌被接走的时候,什么都还没发生,承恩侯府何至于如此警惕? 真要这么警惕,那账本和那两个被抓到的下人,还能留在小院里? 可排除了所有可能之后,剩下的再不可能也只能是真相了。 “波儿,去找武师傅打听一下,京城里还有谁擅长易容。” “好嘞!”波儿因着贡院被崔阕撞个正着,这些天都被拘在花锦鸢身边,早就闷得要长草了。 得令后连忙就往城外跑,花家的“培训班”就建在京城郊外,紧挨着皇室暗卫的训练营,占地面积辽阔,守卫森严,入口隐秘。 一般人进出都要蒙着眼睛,不得知晓“培训班”的具体位置,要不这活儿还真轮不到本该在受罚期间的波儿去。 波儿轻功好,不过半天时间就带回了消息。 不过她回来的时候,却不是一个人。 花锦鸢略显诧异的看着武师傅,“武师傅?您怎么亲自来了?” 武师傅有着大多习武之人一样的黝黑皮肤,面容坚毅,不苟言笑,自带威严。 对着雇佣自己的主家,倒还算客气,“暗卫这一期的训练刚好结束,听闻小姐有所困扰,我便不请自来了。” 花锦鸢点点头,正好,他今日不来,过阵子也是要找他的。 随即便转头看向另一人,语气就没那么好了,“李五少爷,花家庙小,您大驾光临,不知所谓何事?” 第94章 李五少爷的筹码 如今整个京城,谁人不知承恩侯府与花家已是撕破脸皮,相见生厌的关系? 远的不说,望春湖那一遇,就被不少人看在眼里。 贤王府明摆着见死不救,还能是因为什么? 花锦鸢与郑彩莹二人不合,花家与郑氏争锋相对,贤王与承恩侯府各自力挺未婚妻,瞧,阵营划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更别说,稍微敏感一些的人都能看出这其中暗藏的太子与大皇子的皇位之争。 花锦鸢一边警惕着李五少爷的到访,一边心中吐槽这人莫不是个傻子。 这样大咧咧的上门,若不是受了承恩侯的指使,就是时刻准备着被陇西李氏逐出族谱? 面对花锦鸢的明嘲暗讽,李五少爷却神色不变,只僵着一张阴鹜丧气的脸,声音略显嘶哑道:“我叫李酌。” 花锦鸢敷衍的点点头,“我知道,然后呢?” 调查了莺歌那么久,她还不至于连李家唯一与之有关联的人叫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李五少爷。”李酌继续说道。 说了一句废话。 花锦鸢没有回应他,而是看向一旁的波儿,面带疑惑。 不会是你半路去了承恩侯府,把这人给抓来的? 抓的时候,还不小心把人给打傻了? 尽管自家小姐的眼神十分复杂,但是强烈的求生欲还是让波儿秒懂。 她上一次贡院之罚的书还没抄完呢! 怎么可能再惹事! 波儿打了一个激灵,头摇得像拨浪鼓,“小姐!不关我的事!我和武师傅回来的时候,就见他在门口鬼鬼祟祟的打转!我是想打他来着,可我还没动手,他就先说要见你了!我还让门房先来禀报了呢!” 花锦鸢狐疑的看着她,禀报她是收到了。 但这也不代表人家进门就是自愿的…… 波儿委屈巴巴的扭着手指,一旁的武师傅笑着点了点头,“小姐,波儿所言确凿,并无遮掩。” “哦。”花锦鸢淡定的收回视线,仿佛什么也没怀疑过,重新看向李酌,“那李公子今日登门,是来投靠花家,与承恩侯府决裂?” 她满脸戏谑,只道这是李显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没把人直接轰出门去,纯粹是为了正面刚。 天知道这一计再不成,李显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谁料李酌却慢慢点了一下头。 幅度不大,动作却极为坚定,让花锦鸢连想怀疑自己眼花的机会都没有。 她皱起了眉头,眼中警惕更甚。 “你……凭什么让我相信?” 李酌好不容易跨出了第一步,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彻底消散。 他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从他站到花府门前的那一刻,不就已经没有退路了吗? 还有什么可矫情的? 不,也许从出生起,他就从没有过退路。 他抬起头,直视花锦鸢的眼睛。 眼前这个女子比自己还要小上好几岁,却是自己唯一的选择。 贤王也好,花尚书也罢,都是一样的高高在上,都是什么都可以拿来牺牲的政客,不值得信任。 “我知道死者是谁,也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里。” 花锦鸢闻言,正了正脸色,“你会告诉我?” 李酌点头,脸上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花锦鸢盯着他,看了半晌,时间久到众人都怀疑李酌脸上是不是开出了花。 她才失笑道:“李公子,还是那句话。你得让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而不是李显设下的陷阱。” 李酌神情僵硬,刚刚有一瞬,他竟从眼前这女子身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 运筹帷幄,仿佛整个天下都在她的手心里,不容辩驳,让人无所遁形,极具压迫力。 若不是他已经无路可退,也许他已经再一次狼狈逃走,如同在承恩侯府的每一次退缩一样。 “死的之所以不是莺歌,是因为她怀了我二叔的孩子。”李酌下意识的就将自己最大的筹码说了出来。 “?谁的孩子?李院首?”花锦鸢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你的?!” 随即她便彻底严肃了起来,“波儿,去叫仙草过来。还不快去!” “啊?”波儿被这惊天大雷砸得头晕眼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然后转身就飘走了。 妈耶! 李家这么乱的吗! 赶紧找仙草! 她要继续吃瓜! 然而花锦鸢却并没有等她的意思,径直问道:“李公子,据我所知,与莺歌相好的人是你。她与李院首并无交集。” 李酌却面露讽刺,彻底放开了。 “花大小姐可知我今年多大?” “李公子翻过年来,刚好十六。”花锦鸢点头,知道他想说什么,“莺歌今年二十八岁,恰好大了你一轮。可这并不能代表什么,事实是,你确实曾多次‘拜访’莺歌,与之相交甚密。” 莺歌貌美,保养得还算得宜,再加上有些毛头小子就喜欢大一些的熟女。 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 李酌愣了一下,没想到花锦鸢这样直白,脸色不由一阵红一阵白,恨声道:“我去找的不是她!” 花锦鸢垂下眼睑,想了一会儿,才缓慢却十分肯定的吐出一个名字,“小莹?” 这一下,李酌是真的惊到了。 “你知道小莹?!你竟然知道……你竟然查到了她……” 他忍不住喃喃自语,慢慢变得失魂落魄起来。 如果花锦鸢连小莹都已经查到了,那他还有什么筹码要求她替自己报仇? 给她做内应? 不,从他离开承恩侯府的那一刻,他就回不去了,作用甚至比不过刚刚那个轻功过人的丫鬟。 提供情报? 呵呵,他知道的,说不定还没有花锦鸢查到的多!像他这样的庶子能接触到什么真正的隐秘?! 花锦鸢见他发愣,也不打扰。 正巧她也需要时间仔细梳理一番。 小莹这个名字,她并不熟悉,只是仙草在调查莺歌的时候,提过一次。 莺歌还在花楼的时候,楼里的妈妈给她安排的丫鬟就叫小莹。 不过莺歌走的时候,并没有带上这个丫鬟一起。 小莹并非从小伺候莺歌,不过只有两三年的主仆缘分,因此莺歌的选择也并不奇怪。 第95章 可以好好说话了吗 至于小莹的下落,仙草也是调查了的。 毕竟花锦鸢一度怀疑死者就是应该身边的丫鬟,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线索。 根据仙草查到的线索,在莺歌离开花楼之后不久,小莹就被发卖了出去,卖给了一个来京城做生意的外地商人。 而发卖的原因也很简单。 小莹的年纪大了,性格也不十分机灵,甚至有些木讷,楼里其他姑娘都不愿意要这么一个不中用的丫鬟。 至于相貌,年轻的时候就只能算是清秀,真要长得好,花楼也不会留着她只当丫鬟使。 于是,在莺歌离开后,小莹就被分派到了后院,做些浆洗缝补的活计。 但是这些活计,花楼本就雇了婆子来做,纵使她再手脚麻利,一时间也比不过做惯了这些粗活的壮实婆子。 恰好有外地商人来京城来得匆忙,身边缺人照料起居,花楼就干脆将小莹卖了个高价。 毕竟会洗衣做饭的,长得丑,能暖床陪聊的,不会干活,小莹恰好两样都沾上一点,堪称性价比之王。 人家商人本也不求一个十全十美的女人,小莹再高价那也是和普通的低等丫鬟相比,还是很划算的。 仙草查了那商人的底细,以及在京城的一切行踪,都没有问题。 商人在京城待了两三个月,走的时候自然带着小莹一起离京。 仙草查到这里就没有再继续深究,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还在京城活动的其他人身上。 毕竟,莺歌在花楼的时候,换了可不止一个丫鬟。 花锦鸢能精准锁定小莹的名字,纯粹是因为李酌与莺歌“相好”的时候,莺歌身边的丫鬟正是小莹罢了。 可是,李酌既然看不上莺歌,嫌弃她年纪大,又怎么会和小莹有交集? 要知道小莹的年纪与莺歌不相上下,倒是与死者的特征一致。 若不是确认此人已经离开京城,也不会将她排除在死者可疑名单之外。 看李酌的反应,死者应当就是小莹无疑了。 那么当初买下小莹的商人恐怕就没那么简单。 她记得那个商人好像是做粮食生意的? 花锦鸢眉头紧皱,突然想到了什么,也不管李酌还在这里,转身就直奔书房而去。 从小院里搜来的账本还摊在桌案上,她飞快的翻找起来。 “小姐?”红豆这些天都在帮着整理账本,见自家小姐进门一句话也不说,撸起袖子就干,不由出声询问。 “红豆,帮我把账本里所有粮商的名字都找出来。”花锦鸢头也不抬的吩咐道 “粮商?大部分账本已经整理出来,粮商的明细在这里。”红豆很快就从手边抽出了一张纸,递了过去,“还剩几本……小姐稍等片刻。” 花锦鸢接过明细,恨不得给红豆一个大大的拥抱。 就问,这么能干的贤内助去哪里找! 她要是个男人,一准就把红豆娶回家! 红豆被自家小姐那“含情脉脉”的眼神看得打了个激灵,连忙拿起账本干活。 不会是因为迟迟没有进展,小姐被逼得疯魔了?! “不着急,你慢慢来!”花锦鸢飞快的扫过明细,才看到一半,就已经找到自己想要的。 盛鼎粮行! 就是这个! 将小莹买走的商人,果然与承恩侯府有关系! 她兴奋的一路小跑,回到前院。 李酌还愣愣的站在原地,仙草也已经到了,正神情严肃的瞪着他。 波儿与她说的简略,但若这位李五少爷说的都是真话,那消息出了纰漏,却是不争的事实。 是她失职了! “仙草,让人查一查盛鼎粮行。” 账本上涉及到的所有商铺都是要查的,花锦鸢当着李酌的面吩咐,更多的是为了试探他的反应。 果然,李酌一听到粮行的名字,整个人瞬间变得更加颓丧了。 他勉强打起精神,朝花锦鸢拱了拱手,“花大小姐既然已经什么都知道了,那我就不在此地卖弄,多此一举了。告辞。” 花锦鸢却没打算放过他,送上门的小绵羊,不宰一刀,实在对不住李氏的列祖列宗啊! “波儿,给客人看座,上茶!武师傅,辛苦你陪客了!” “不辛苦,李公子温和有礼,规矩极好。”武师傅笑容寡淡,一板一眼的回答着,脚下微动,不着痕迹的拦在了李酌面前。 李酌浑身一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这堵壮硕的“人墙”,只觉得他那一口白牙都泛着森森冷光,像是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咬断自己脖子的恶狼。 不是! 等会儿! 花尚书不是文官吗?! 花家……花大小姐怎么还搞起强迫留人了? 李酌整个人都懵了,第一次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误解了什么。 他不会是找错人了? 他不由扭头看向花锦鸢,被命运裹挟,不得不屈从家族安排,嫁给一个克妻之人,还被家族连累,屡次受到针对,甚至被污蔑成杀人者的……小可怜? 他本以为,花大小姐和自己是一样的! 然而,眼前这个笑得一脸核善的女人,却让他的意识世界一点一点坍塌! 是了,是他愚昧了! 若真是和他一样的可怜虫,又怎么会让大哥那般恨之入骨?! 然而,此时想明白,也已经晚了。 李酌满心绝望,身体却格外诚实,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只坐了一半,腰板挺直,双手摆在膝盖,像个乖巧听话的小学生。 花锦鸢眨了眨眼,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嘛,这才像一个十六岁的小孩儿嘛! 先前装得那么阴森老沉,一看就不像是要好好说话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承恩侯府,哦,不,应该说整个世家大族对庶子庶女的教育也忒不上心了! “李公子,喝茶。上好的雨前龙井。”花锦鸢微微一挥手,波儿便端着一盏热茶,戳到了李酌的鼻子下面。 李酌目光呆滞,心中大雨滂沱,瞧,连喝茶都是强迫的! 他木偶似的接过茶,忍不住“嘶”了一声。 太烫了! 一定是下马威! “去年的陈茶,今年都还没到雨前龙井采摘的时候呢……”他品着茶色香气,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 花锦鸢恍若未闻,只笑得更加温和了,“李公子,可以好好说话了吗?” 第96章 熟客 李酌手一抖,飞快的放下茶盏,点头,小鸡啄米似的。 花锦鸢十分满意他的配合,看向仙草,“那就从李院首与莺歌的渊源说起。仙草,你记一下,稍后去核对,若是有出入,尽快来禀报。” “是。”仙草板着脸,从腰间掏出一个小本本和一只炭笔,“李公子,我已做好准备,您请讲。” 李酌咽了一口唾沫,有些茫然的看向她。 难道不应该问他小莹是怎么死的吗?又或是莺歌藏在哪里? 然而不管是花锦鸢,还是她手下的这几个丫鬟,都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眼神十分肯定。 行叭,势必人强,他不得不低头。谁让他傻! 问什么就说什么,到时候遗漏了什么也不能怪他! 嗯!就是这样! 做完了心理建设,李酌慢慢开了口。 “我二叔身为翰林院院首,常常受邀参加一些诗会什么的,有时候也会主动邀约别人。他们文人讲究风流倜傥,每每都会请些有才情的女子来作陪。他和莺歌就是这么认识的。” 花锦鸢微微点头。 这与仙草搜集来的情报相吻合。 莺歌曾为花魁,李院首又是个爱美之人,家中妾室便有一大堆,自然是认识莺歌的。 事实上,整个承恩侯府认识莺歌的人并不少。 若这样的群体聚会也算交集的话,那么承恩侯府值得怀疑的人,远不止李院首一人。 “认识并不代表有私交,据我所知,李院首并未单独约见过莺歌。”花锦鸢只差没明着让他赶紧说重点了。 李酌嗤笑了一声,“诗会过后,具体谁睡了哪个姑娘,你也能查到?” 花锦鸢一愣,随即脸上一黑,看向仙草。 仙草的脸色也不好看,这特么要怎么…… 不,她还真查过! 只是不好对小姐讲! 她怕老爷和三爷杀了她! 那些个道貌岸然的文人,说的好听叫吟诗作赋,然而事实上就是饮酒作乐,每逢诗会十次有八次都会出现一些或是合法或是非法的助兴药物。 作上几句歪诗,然后就是诗会的重头戏——大被同眠。 初始,她是真的认真查了的,特意找了花楼的姑娘打听。 然而,太多了……太乱了…… 没有意义! 因此她只向自家小姐报告了常与李院首来往的“同好”。 而根据她的调查,莺歌也并非每次诗会都会被邀请,她出席的诗会也并非每次都有李院首在场。 两人的相遇,纯粹靠随缘! 花锦鸢黑着脸,“你是说李院首对莺歌情有独钟,却又没到非她不可的地步?那……他如何确定莺歌所怀的就一定是他的孩子?” 李酌点了一下头,花锦鸢说的不那么露骨,不过确实是这么个意思。 莺歌的恩客不止李院首一人,李院首沾染的花楼姑娘也不只有莺歌。 两人只是相对熟悉而已。 “二叔出手大方,莺歌买下春锣巷那座小院的银子大多都是二叔给的赏钱。像她这样的花楼女子还有十多个,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是莺歌曾与二叔说过,她在花楼是身不由己,待离开花楼后愿意只侍奉二叔一人。” 当然,这话多半也是逢场作戏。 能扒上承恩侯府李家,谁不愿意只侍奉一人呢? “后来呢?李院首果真如她所愿了?”花锦鸢眉头紧锁,若真是如此,仙草不可能什么都查不出来。 “怎么可能!”李酌冷笑道,“李家上下皆冷血薄情,怎么可能会将一个烟花女子的话放在心上。那时,我……” 他顿了一下,神情有片刻挣扎,然后才含糊道,“我遇到了小莹,借着莺歌的名头,多找了她几次。坊间便有传言,说我爱慕莺歌,唯她独宠。二叔那般道貌岸然,又怎么可能做出与侄儿抢女人的事来?” 按照李酌所说,莺歌离开花楼与他也有一些关系。 因为他的缘故,李院首有意疏远了莺歌,莺歌本就年纪见涨,全靠相熟的老客撑着场面。 少了一个大方的李院首,她在花楼的地位便愈发岌岌可危了。 原本还能再撑个两三年的,也变得不可能了。 因此莺歌只得咬牙拿出所有积蓄,为自己赎身,剩下的银子就买了春锣巷那座小院。 然后手头就所剩无几了,只得重操旧业。 因为没了李酌这根“搅屎棍”,她又借着几次诗会与李院首重新勾搭在了一起。 这一次,莺歌是冲着自己后半生的退路去的。 小意温柔不说,还真的借着离开花楼的契机竖起了洁身自好的牌坊,梨花带雨的对李院首说什么“若不是为了见您一面,奴家也不会来这诗会,任人轻薄”之类的。 李院首自然不会相信她随口几句话,但是莺歌向他哭诉了自己的拮据,却没直接要李院首的银子,而是说什么“手都磨破了”“生火却烧了头发”,希望李院首“借”她几个人,照顾她的起居。 摆明了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剖开了让李院首看,以表真心。 而对于李院首来说,不过是养个外室,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情浓意浓时,便随口答应了。 然而,让莺歌没有想到的是,李院首虽然答应“照顾”她,却又顾忌她曾是侄儿的女人,因此只是让人找了几个小贩和帮工,给她送送东西打打水什么的。 而他自己更是从未踏足过春锣巷,想见她的时候,就让人接她出来。 二人相会之处就在望春湖边,一处僻静的宅子,正是盛鼎粮行名下的产业。 “前些日子,莺歌突然传信给二叔,说是自己怀孕了。二叔便让人将她接了出来,安置在他们相会的宅子里,只待生产。” 李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异常,但是双手却不自觉的攥紧。 若非因为此事,他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早该离开京城的小莹竟一直被关在那宅子里饱受折磨! “李院首派来接走莺歌的人是谁?周围的邻居都说那天是第一次见到此人,先前从未见过。”花锦鸢不急不缓的问道。 第97章 一毛一样的思路 “就是他身边一个跑腿的小厮。他有好几张用来易容的面具,擅长伪装,日常替二叔打点那些养在外面的女人。” 李酌语带鄙夷,“二叔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坏了自己的名声。” 李院首风流倜傥,多纳几房妾室,只是一桩文人韵事,谈不上坏名声。 要如此费尽心思安置在府外,只能说明那些女人的身份有些问题。 除了像莺歌这样花楼出身,不被承恩侯府所接受的贱籍之外,恐怕还有些别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花锦鸢看了仙草一眼,仙草微微点头,将这一条记在了自己的小本本上。 “那春锣巷大火又是怎么回事?” 花锦鸢十指交叉,盘问了这小子半天,看在他还算诚实的份上,终于问到了正题。 李酌看了她身旁的波儿一眼,神色有些莫名。 “莺歌搬到望春湖之后,便恃宠而骄,不愿住处有闲杂人等出没。于是原本藏在那里的人就只能另寻他处安置。花大小姐,您的未婚夫……盯得太严了。” 自从卢驸马身亡,花锦鸢就没有停止过对当日那个小厮的搜索。 整整一年,都没停过。 李酌误以为是贤王府的人手在追查,花锦鸢也不去纠正,因为后来也确实动用了一些贤王府的人手,他也不算说错。 李院首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来安置李家这些暗处的人手,便打起了春锣巷那处小院的主意。 莺歌最后一次被接走的时候,想着以后母凭子贵,因此相当高调。 看见她离开的邻居不少,且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平民百姓,没人会注意一座空宅子里有武者出没。 甚至莺歌旧时的小姐妹登门拜访,邻居还会出面告知莺歌不在家。 再加上春锣巷那里平日进出的人并不多,不出意外的话,确实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至于账本,也是从望春湖那处搬到春锣巷的。 莺歌有了身孕,便以女主人自居,面对这座以往只能睡上一宿,哪里都不让乱走的院子,便作死的什么都要翻翻看看,李院首哪里会给她机会碰到账本,索性就一起搬了。 谁料竟会被花家一股脑的抄家抄走了呢! 这些事李酌原本是全然不知的。 莺歌离开花楼之后,他就没再多关注她。 直到这次李显找花家麻烦,在贡院附近设计花锦鸢不成,反倒踢到铁板,他恼羞成怒之下与李院首争吵,李酌才听到些只言片语。 因为听到了莺歌的名字,让他不自觉的想起了小莹,这才有意无意的“路过”偷听了几次,补齐了前因后果。 原本这事与他无关,他偷听了几次,就被李显发现了,一顿臭骂是免不了的。 没人喜欢上赶着找骂,他也一样。 可就在他打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时候,李显却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小莹死了。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又或者是同名的其他人。 可李显却十分肯定的告诉他,就是那个小莹,他认识的那个小莹。 他这才知道,当初小莹被盛鼎粮行的人买走,根本就是出自莺歌的授意。 她记恨小莹明明不如自己貌美,却能死死拢住李酌的心,可自己却怎么也攀不上李家。 得了李院首的赏银又有何用?到头来还不是一个用完就丢的破烂工具? 她记恨李酌与小莹私会,对自己熟视无睹也就罢了,还连累她被李院首所弃,不得不散尽家财为自己搏一条后路。 她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走错半点,后半生都会跌入地狱,苟延残喘,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小莹攀着李酌,过上好日子? 因此她求了李院首,托人买下了小莹,一直将她关在春锣巷的院子里,说是主仆情深,可其实却是将小莹囚禁,不让她见任何外人。 稍有不顺心,或是兴致来了,就将她拖出来羞辱殴打。 搬到望春湖的时候,她也没忘记将小莹带上。 只不过不是与她一起同乘马车离开,而是由李院首手下的人搬运账本时,顺手将她送到望春湖。 依照莺歌的本意,自然是留着小莹一直折磨她到老。 然而她却忽略了自己因为有孕在身,而日渐暴躁的脾气。 再加上望春湖那处是有真正伺候她的丫鬟嬷嬷的。 有了帮手之后,某一天的某一刻,小莹终于再也无法忍耐下去,悬梁自尽了。 死了人,莺歌心慌不已,想要偷偷摸摸将尸体处理了。 比如说,就近扔进望春湖,绑一块大石头,沉到湖底,肯定神不知鬼不觉。 但是伺候她的人却没能如她所愿,将这件事上报给了李院首。 此时李显正因为贡院惊马一事,被承恩侯剥夺了手中权利,而负责为此事善后的就是李院首。 李院首便想出了李代桃僵的计策,与其等着花家将账本摸清,拿到那两个小厮的口供,不如率先发难,先摁死花锦鸢。 总比再过些时日,花文晔完成了春闱阅卷,从贡院出来要好对付得多? 他毫不怀疑花家已经查到了些什么,这些天一直没有动静,就是在等花文晔! 不得不说,他和李显不愧为叔侄俩,想要趁着花家无人就欺负一下的思路,简直一毛一样。 对于这个计划,整个承恩侯府只有一个人反对。 那就是李显。 他与花锦鸢过招几次,深知绝对不能在案发现场做任何手脚,否则天知道这死丫头会从什么地方扒拉出蛛丝马迹。 既然想诬告花锦鸢雇凶杀人,那就明明白白的说死的是莺歌身边的丫鬟。 一个花楼女子,和一个丫鬟,又有什么轻重之别? 但是,他的意见被驳回了。 理由是,花锦鸢好歹也是花家大小姐,说她指使下人杀害一个相貌平平,什么都平平的丫鬟,谁会相信? 更别说,这个丫鬟活着的时候,花楼里认识她的人不少,人人都知道她不可能在京城。 于是,李显便提议,既然如此,那就真的杀了莺歌,正好莺歌还怀了身孕。 可以污蔑贤王与莺歌有染,花锦鸢容不下庶长子出生,因此才狠下杀手。 总之,尸体绝对不能有偏差。 第98章 弃暗投明 可惜,李显的第二次建议还是被驳回了。 甚至李院首还不轻不重的刺了他一句,“真正容不下一个庶子的人,是谁?侄儿放心,莺歌即便生下儿子,也是我二房子嗣,坏不了你的好事。” 承恩侯虽不满弟弟对自己立下的继承人这样冷嘲热讽,却也同样不满李显在花家一个小丫头手中屡次吃瘪,现在还管起了二房的私事。 要知道,他这个一家之主,还没死呢! 至于尸体,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蠢货。 小莹与莺歌同样自小长在花楼,身形又相差无几,就算有些许区别,大火一烧还能看出什么? 李显若不是杞人忧天,就是怕了那个花家丫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对此,李显只能冷笑。 他改变不了父辈的固执和偏见,偏要撞一撞自己已经撞过的南墙,可也不愿眼看着承恩侯府再在花锦鸢身上栽一次跟头。 于是选择将此事告诉了李酌。 只要李酌将小莹之死闹起来,无论是谁就没法儿再拿小莹的尸体做文章。 然而,他没想到李院首的动作竟会这么快! 前脚刚在书房将计划说明,后脚就安排人动了手。 甚至都没等他说服李酌相信小莹死在了京城,那边就已经传来春锣巷失火的消息。 李显气极反笑,半句废话都不愿再与李酌多说,拂袖而去,只留李酌一人呆愣在原地。 李酌端起那杯已经冷掉的雨前龙井,润了润干涸的嗓子,嘶哑道:“你与贤王殿下让人验尸的时候,我也在春锣巷。你们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贾寺卿没能完成二叔的命令,在你们走后就直奔承恩侯府请罪。我,又听得一清二楚。 花大小姐,我知道的已经都告诉你了。我帮不了你什么忙,只求你能还小莹一个公道。这个案子若是由贾寺卿来查,小莹定会死不瞑目! 她一辈子都没有做错过什么,如今却死无全尸,不能……不能连一个公道都没有!” 花锦鸢见他起身,撩起衣摆就要下跪,连忙一把托住了他,“唉,等等,你别……” “登徒子!给我起开!” 不等花锦鸢将人扶起,门外就闪过一个雄壮的黑影,冲到两人面前,不由分说的飞起一脚!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李酌踹飞了一丈远! 花锦鸢只觉得手里一空,人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唐明堔那张凶神恶煞的黑脸…… 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默念了一遍“不生气”。 然后才扶额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李显那厮打上门来欺负你,自然要来给你撑腰!”唐明堔梗着脖子,瞪大了眼睛,挺直了腰板,全身上下都写着“理直气壮”四个大字。 “谁去告诉你的?”花锦鸢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他往被害人的方向看。 唐明堔不为所动,依旧怒气冲冲,“波儿去找仙草的时候,长清恰好也在,我自然就知道了。鸢儿,你莫非原本都不打算告诉我?我是你的未婚夫!” 花锦鸢面无表情的看向波儿,波儿连连摇头,“小姐,不是我!我就说李公子来家里弃暗投明了!” 花锦鸢又看仙草,仙草捏着自己的小本本,默默收回腰间,一边点头,一边脚步后撤,显是做好了随时撤退的准备。 花锦鸢的视线转回到唐明堔身上,语气平静,“你觉得李显会来我家弃暗投明?” 平静得仿佛火山爆发的前夜。 她用力拽着他的衣角,努力抬手指着不知道是昏过去,还是断了骨头,总之是爬不起来的李酌。 唐明堔轻哼一声,微微弯了腰,让自家小王妃更好拽住自己的衣角,然后随意瞥了李酌那个方向一眼,“自然不会!所以他一定是来欺负你的!你可不能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 嗯! 鸢儿一定是被骗了! 要不怎么会那么亲密的去扶那厮! 还不知道那厮是不是使出了假摔这种烂俗的戏码,故意接近鸢儿呢! 花锦鸢面无表情松开了他的衣角,然后慢慢抬起脚。 “鸢儿?嘶!” 狠狠一脚踩下去,花锦鸢终于觉得心中郁气散去了几分。 她纵身跳起,一把抱住唐明堔的脑袋,双手掰着他往李酌看去,咆哮道:“唐明堔,你是不是瞎!打错人了,你都没发现吗!” “不可能!那就是李显的衣服!我见他穿过!”唐明堔下意识否认,却没抗拒自家小王妃的力道,又弯了弯腰,生怕小王妃吊在半空不舒服。 “王爷,你错了。”慢来一步的长清,仔细辨认了一番,然后生无可恋,“这位不是承恩侯世子,而是李五少爷。” “李五?”唐明堔愣了一下,然后眯起眼睛看了看,可惜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李酌扭曲的下颌。 于是他又走上前去,扒拉着李酌的脸,看了半天,才眨眼道,“唉?还真是李五。他怎么来了?” 花锦鸢咬牙切齿,“弃暗投明啊!我还有话没问完,你就把他打晕了!” 唐明堔悻悻的松开手,假装无事的将李酌放回地上,干笑两声,“呵……呵呵,那,那就等他醒来再问。我……额,我给他请个御医来?” 花锦鸢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心累的看向另一边,“武师傅,劳烦你给他看看。贤王殿下下手没轻没重,别真把人给打出毛病来。” 承恩侯府想拿小莹的尸体栽赃她杀人失败,唐明堔反倒真把李酌给打死,那绝对是京城今年最大的笑话! 武师傅抱拳应“是”,然后便走上前查看起来。 “回小姐的话,李公子并无大碍,只是本就郁积于心,又突遭重击,才一时闭过气去。现在只是晕厥,等他自然醒来即可。” “你是?”唐明堔看见陌生男人,心中再次警铃大作。 是了,鸢儿不喜欢李显那样的小白脸,她喜欢自己这款硬汉来着! 眼前这人……就很硬汉啊! 花锦鸢一怔,随即一拍脑袋,“对了,我正想找你来着。武左人呢?” “你找他干什么?验完尸,他自是又回家里钻研去了”唐明堔不明所以。 武师傅咧开嘴,笑得极为凶残,“禀贤王殿下,在下名为武右,还请告知愚弟所在。” 第99章 百般摧残 李酌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让他一时无法分辨到底是什么时辰。 他愣愣的看着屋顶,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晕倒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贤王殿下他是见过的。 以往远远见着,只觉得传言非虚,黑脸阎王,刀疤莽汉,仗着皇族的身份和陛下的圣宠便横行无忌。 今日难得近距离见了半面,他只觉得传言……还是美化了…… 贤王殿下根本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修罗! “殿下那是认错人了,其实他平时对我家小姐可好啦!” 静谧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个娇憨的女声,嘴里不知塞了什么,吐字有些含糊不清。 李酌浑身一僵,慢慢转着脑袋,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是个分外眼熟的丫鬟。 他白日在花府门外犹豫之时,就是这个丫鬟气势汹汹的一把钳住他的胳膊,逼问他的目的,然后半强迫的将他拖到了花大小姐的面前。 似乎是叫“波儿”来着? 他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干涩得要命,好不容易才吐出几个字,“波儿姑娘?” 波儿见他这次似乎是真的醒了,这才从一旁的小几上端了一碗水来到床前,单手就将李酌拎了起来,让他半靠在软垫上,然后把碗怼了过去。 “来,喝水。” 李酌感受着被命运扼住的喉咙,嘴唇颤抖了两下,最终没敢说话,乖乖接过碗,吨吨吨的一口气喝完。 水温不烫也不凉,似乎还加了甘草之类的东西,有一丝甜味又十分清爽,让他从喉咙到内心,都舒缓了不少。 波儿见她还算听话,态度也稍稍有所缓和。 “小姐请了大夫给你看过,没什么大碍,就是上火得厉害,说是煮点凉茶多喝喝就好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将小几上的大茶壶也拎了过来,抬了抬下巴示意空碗,“要不要再来一碗?” 李酌看着那足以再次将自己砸晕的硕大茶壶,很是从心的点了点头。 波儿完全没察觉他内心的惶恐,拎着茶壶就给他满上。 李酌抱着碗,大口喝着,努力让自己整张脸都埋进碗里,仿佛这就是唯一能带给他安全感的稻草。 波儿只道他渴得厉害,便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小莹的事你放心,贤王殿下已经去过大理寺,将死者身份当众挑明。殿下说,大理寺卿若是不能秉公处理,明日早朝他就会禀明陛下,将这案子转到刑部,他亲自审理。” “另外,承恩侯府知道你来我们家的消息了。已经放出话来,说是要将你逐出李家,从族谱上除名。” 她同情的看着李酌,“不过我家小姐让我问问你,可有什么私人物品落在承恩侯府里,要是有的话,我会帮你取来。你爹是打定了主意让你净身出户的,凭你自己大概是没机会再进承恩侯府大门了。” “对了,小姐还让你好好想想今后有什么打算,若是无处可去的话,可以考虑来我们家打工。当然,作为提供了重要情报的线人,你还可以得到一笔报酬,足够你做点儿小生意什么的。” “不过我家小姐也说了,她并不建议你这么做。你爹和你大哥不会放过你的,氏族的势力遍布整个大陨,想要让你活不下去,那简直太简单了。你还是来我们家打工?待遇很好的!” “我给你好好说说啊,保管你听了之后就心动……” “波儿姑娘!”李酌听着她喋喋不休的说着,脸色慢慢涨得通红,最后不得不鼓起全部勇气打断了她。 波儿也不恼,只歪着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嗯嗯,你说,是不是想来我们家了?” 李酌双手不自觉的用力攥着碗,声若蚊蝇,“我想……想小解……” 波儿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晃了一下手里的茶壶,脱口而出道:“这才半壶凉茶,你这肾不太行啊!” 腾地一下,李酌原本就通红的脸颊瞬间变得如火烧一般。 波儿撇了撇嘴,指了指床榻斜后方一处不起眼的小门,“恭桶就在里面,你快去,别把铺盖弄脏了,回头还得我来洗。” 李酌根本就不想听她后面讲了什么,看清她指的方向,就呲溜一下从床上跳了下去,动作灵活得完全不像是昏迷了半天的病人。 直到他解决了人生大事,才发现手里还拿着那只碗,想着那个丫鬟就在一门之隔的外面,整个人便生无可恋了。 不知道在这小小的隔间里蹲到天亮,那丫鬟会不会离开…… 然而,波儿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刚过了一刻钟,她的声音就出现在了门外,“李公子?李公子?你还好吗?是便秘了吗?还是尿频?要不要找大夫来再给你看看? 你别不拿小病当回事,积少成多,小病也会拖成大病的,我跟你说啊,我家小姐说了……” …… 当花锦鸢再次见到李酌时,就发现原本那个阴郁青年,哦,不,应该说少年,人家只是长得有点着急而已。 总之,原本那个浑身都散发着阴鹜报社气息的小孩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仿佛被疾风劲雨百般摧残过的娇花,整个人都透露着不堪重负的脆弱。 花锦鸢看向波儿,你把他怎么了?好歹也是客人,不能仗着武力值高就随便动粗啊! 波儿眨了眨眼,连连摇头,没有啊,我什么都没做啊,小姐你让我好好伺候他,我就照做而已啊! 花锦鸢想了想,可能是水土不服,毕竟承恩侯府的家风与花家相差太大了。李酌一看就是饱受欺凌的小可怜,突然遇到如此贴心的待遇,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这样想着,她看向李酌的笑容便又真诚了几分。 “不知李公子可有决定了?” 李酌看着她的笑容,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总觉得那是狼外婆最后的伪装。 他咽了口唾沫,努力让声音不颤抖,“我在承恩侯府并无太多要带走的东西,只有一个樱桃木的妆奁,里面是我生母的遗物,还望花大小姐能助我取回。至于将来,此番得小姐相助,我愿留在花家做牛做马!” 第100章 小姐神机妙算 花家上上下下都是行动派。 天还没亮,李酌便已经抱着那个失而复得的妆奁,坐上了去往城郊花家“培训班”的马车。 他想为花家做牛做马,却不知这牛马的门槛之高。 花锦鸢也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文不成武不就,什么都不会! 就算是庶出,好歹也是承恩侯府的少爷,眼看着就要到成家立业的年龄,难道承恩侯真打算一直养着他? 趁着波儿去取妆奁的时间,花锦鸢忍不住好奇,与李酌又聊了一会儿才知道,若他这次没有选择叛出李家,最迟今年年底就会被定下去处。 与家中那些用来联姻的女子不同,他会被送给某些有特殊爱好的贵族,作为变相的联姻,其下场比之家中庶女还不如。 这也是他最终选择离开承恩侯府的原因之一。 “承恩侯已是位高权……额,努力权重了。再不济也有太后娘娘撑腰,何须这样作践家中子侄?”花锦鸢表示十分不理解。 李酌笑得很嘲讽,“靠山永远都不嫌多。父亲为我定下的人选,应是在几位皇室宗亲之间。只不过有的有权无财,有的有财无权,他有些犹豫不定,这才耽误了。” 至于作践,事实上承恩侯这个他名义上的父亲,从未真正将他当做儿子看待。 他生母乃是花楼出身,与如今莺歌的处境有些相似。 他到底是谁的儿子,其实说不清楚。 只不过承恩侯见他小时候便眉清目秀,还算讨喜,再加上母亲离开花楼后尚算老实本分,这才将他接回家中,续了齿序。 打小就是为了将来送人来养育他的。 像他这样的庶子,在承恩侯府内还有好几个。 而其他李家庶子,生母出身清白,只是身份低下的那一些,则会被安排学习一些技能,例如武艺,做账等等,和花家的“培训班”有些相似。 学成出师之后,这些人便会作为嫡子的左膀右臂。 处境虽比他要好上很多,可一生也始终要低人一等,等到娶妻生子之后,一代一代传承下去,彻底沦落到李氏家仆的位置,连旁系都算不上。 “可是庶子中也有天资卓越之辈,仅以血脉论英雄……”花锦鸢皱着眉,愈发不解了,“氏族绝不可能绵延数百年,生生不息。” 李酌又笑了,看向花锦鸢的眼神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同情。 这在氏族,乃至整个朝堂都不是什么秘密。 花锦鸢不知,只能证明花家长辈将她保护得太好了。 他想了想,索性就拿近在眼前的人来举例,“莺歌如今怀胎已接近五个月,待她生产后,若是女孩,二叔便会将孩子接回家中,选择无子的侍妾记作这孩子的母亲,彻底斩断与莺歌的关系。 若是男孩儿……” “去母留子?”花锦鸢见他停下,不由好奇追问。 “那倒未必,这得取决于孩子。”李酌的眼神暗了暗,声音也低落了下来,显然是想到了一些并不美好的事情。 “男孩会跟随生母生活一段时间,若是天资聪颖,远胜常人,二叔便会安排他们洗白身份,以孤儿寡母的身份嫁给李家旁系,一般都是困苦潦倒的鳏夫,以取得嫡子的身份。 若是天资普通,又有一些可取之处……比如,我。”李酌苦笑着指着自己的鼻子,“便会被接进府里……” 他再一次停住。 这一次花锦鸢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看着他,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好一会儿,李酌才垂下眼睑,满怀恨意的吐出四个字,“去母留子!” 花锦鸢沉默不语。 她不禁想到了崔阕。 崔阕便是崔氏旁系嫡子,他的生母便是为了保住他嫡子的身份,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世家大族之中亦有争斗,为了让自己的子嗣获得更好的发展,打压他人只是常规操作罢了。 在这嫡庶分明的氏族中,花锦鸢只能说,这一手嫡转庶,庶变嫡的把戏,当真是玩出了花来! 她没问李酌,若是生出的男孩一无是处,李家会如何处理。 死亡,亦或是为奴为仆? 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毕竟前期好吃好喝的投入了,氏族总要收回成本的。 花锦鸢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孩子,资质这种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李家说你资质不好,我看其实也未必。有不少天才年幼时贪玩顽皮,长大后才突显端倪,然后一飞冲天。 你生母虽已遭遇不测,但还是留给你不少宝贵的财富。去了培训班之后,记得一定要勤奋,待学有所成,方不负你生母的殷切期盼。” 心情低落的李酌点了点头,当年他年幼不懂事,不明白为什么母亲非逼着他读书,后来懂了,可却已经晚了。 母亲死了,他也没了读书的机会。 整日学习的都是如何打扮自己,如何取悦他人。 他豁出一切逃了出来,花大小姐又将机会重新送到了他的面前,他自然不会辜负花大小姐的期望,定要…… 李酌用力握了握拳,随即怔了怔,有些迷惘的抬头看向花锦鸢。 等会儿! 这满脸慈祥是怎么回事? 他记得花大小姐还比自己小好几岁呢啊! 真是见鬼! 他居然真的隐约在她脸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 李酌一脸懵逼的被送上了马车。 而花锦鸢则看向波儿,“可有发现?李酌与小莹到底是何关系?” 波儿“嘿嘿”的笑着,眼神里写满了八卦,“小姐!你一定猜不到!这事情竟会这么巧!” 花锦鸢瞪了她一眼,不想惯着她这爱卖关子的毛病,径直道:“这有什么难猜的!李酌的生母也是花楼出身,按照小莹的年龄推算,极有可能曾是他生母的丫鬟。 承恩侯接回了他,却将他母亲处理了,这件事必不可能让他知晓。大概率会告诉他,他的生母是离开京城,就像这一次他们伪造小莹离开京城的假象一样。 可李酌却还是知道了生母的死讯。谁告诉他的?除了小莹,还有谁?” 波儿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小姐神机妙算!” 说着,她掏出一枚褪色发黑的梅花银耳坠,“妆奁里发现的,和春锣巷那枚被烧毁的应是一对。” 第101章 改口供 有了近乎明朗的猜测,再去调查李酌与小莹之间的关系,便十分轻松了。 虽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但所幸这些年小莹一直生活在花楼,因此李酌的生母也并未彻底在人们的记忆中淡忘。 据那些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回忆,小莹比李酌的生母小了好几岁,她来到花楼的时候,李酌生母正当红。 因为看在小莹与自己是同乡的份上,她便将小莹要到身边伺候自己,教了小莹不少花楼生存必备技能,还保住了小莹的清白。 不管她是真心爱护也好,还是单纯的不想看到年轻姑娘出头也罢,对于小莹来说,都是大恩。 得知李酌的生母怀孕之后,承恩侯就为她赎了身。 比起莺歌的“深谋远虑”,李酌的生母显然差了许多,她自己没能攒下什么钱财,全靠承恩侯给的银子度日。 离开花楼的时候也并未带上小莹,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我此去也不知是福是祸,若是不幸……还是不要搭上你了。你且好好在花楼待着,攒够了银子就离开。” 花楼消息灵通,对于氏族那套把戏也多有耳闻。 可承恩侯府要赎人,谁敢不从? 小莹眼泪汪汪的与旧主告了别,便听从花楼的安排,去伺候起别的姑娘。 闲暇时,她常常去看望李酌的生母,眼睁睁的看着她从锦衣玉食,对儿子恨铁不成钢,最后彻底被承恩侯府抛弃,穷困潦倒。 花楼里大多数老人都说李酌生母是病死的,但是有一位曾和小莹住过同一间屋子的女人却说,其实是承恩侯府故意下手,让她染上了肺痨。 缠绵病榻一年多,耗尽所有积蓄,最后不治身亡。 就连最后收敛遗体,都是小莹操办的。 那枚梅花银耳坠,原本一对都在小莹手上。 是李酌生母最后的体面。 也是承恩侯府最后为她置办的首饰之一。 小莹最后见到李酌生母的时候,她已经病入膏肓,只剩一口气了。 身边能卖的,能当的,都已经换做苦涩的汤药,延续着她所剩无几的生命。 唯有这对银耳坠,她一直留着。 那是她的棺材本。 在弥留之际,她将这对银耳坠给了小莹,让她给自己买一口薄棺,在京城近郊找出地方葬了。 她说:“这是珍宝阁前些年出的款式,应该还值些钱。若是不够……棺材就不要了,一定要葬在近郊,我要留在京城,保佑我的儿子……” 然而,小莹接过耳坠就看出,这不过是珍宝楼仿制的镀银坠子,根本就不值钱。 她当着李酌生母的面没说什么,只点头应下了此事。 但是回到花楼,就忍不住啜泣咒骂。 承恩侯府那般家大业大,竟拿这等货色来敷衍打发一个有生育之功的母亲! 夺走她的儿子,还要取走她的性命,可竟连稍稍体面一点的身后事,都不肯给她! 最终,小莹用自己的银子安葬了旧主,留下这对银耳坠做念想。 直到偶遇李酌,才将他生母去世的真相告诉他,还将这念想分了他一半。 严格来说,这对银耳坠才是李酌生母真正的,也是唯一的遗物。 而李酌带走的那个妆奁里,装着的其实是当年他被接回承恩侯府时,母亲给他的体己。 她怕儿子在府里被人欺负,因此将那些年攒下的银子和首饰大多都给了儿子带走。 这也是她后来迅速变得穷困的原因之一。 花锦鸢长长叹了一口气,望着那只银耳坠,只觉得有些烫手。 她白了波儿一眼,“人家亲娘的遗物,你看看就好,怎么还给人顺回来了呢?” 波儿鼓着脸,理直气壮道:“大理寺那傻官审案子,心都偏得没边了,咱们不得留着证据么?!” 凡事讲证据,这还是小姐教会她的呢! 她学的贼好! 花锦鸢翻了个白眼,一指头戳到她脑门上,“李酌人都是我们家的了,还差这一个银耳坠?更何况,这假冒伪劣的仿品满大街都是,不说人手一份,起码也走进千万百姓家了。能证明什么?” 波儿不甘的瞪圆了眼睛,张了张嘴,竟无从反驳,顿时整个人都颓了下来。 “那……那现在该怎么办?” “把耳坠还给人家,这两天你先待在培训班那里,以防承恩侯府狗急跳墙,杀人灭口。”花锦鸢将耳坠拍在波儿手里,郑重的嘱咐道,“尤其是暗卫那里,特别注意些。” 花家的培训班是严格控制人进人出的,按理来说不会有问题。 但是隔壁就是陛下硬赖着修建的暗卫训练营,暗卫里面难保不会有氏族的眼线。 安排好李酌,花锦鸢便转身投入到与论语的苦战中。 是的,她的罚抄任务还没完成。 鹭儿忙着捣鼓“山鸟”的新品,也没抄完,她得帮着补上。 波儿倒是勤勤恳恳的抄着,然而可惜,她实在不是这块料,抄书的速度与她的轻功成反比。 她这个当主子的,还是帮忙补上! 而,最最可怕的是,距离春闱张榜的日子,不远了…… 大伯,就要回家了…… 花锦鸢心急如焚,恨不得像蜘蛛一样变出八只手来…… 当然,整个京城里,比她更心焦的,却是无数等待命运身旁的举子们。 京城里到处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山鸟”的甜品销量肉眼可见的大幅上涨,显然是对安抚焦虑有着极好的效果。 而比举子们更焦虑的,则要数大理寺卿贾大人。 因着承恩侯府的关系,他愁的头发都要掉光了,都不敢正大光明的去“山鸟”买一杯奶茶安慰一下自己命途多舛的人生。 他原本打算来一个拖字诀,将这案子一直拖到所有人都忘记。 死者身份无法确定,那就只能以现场抓到的凶手口供为准。 当日被抓到的那人,得了来自承恩侯府的暗示,知道自己攀咬花锦鸢的供述已经无法成立,便迅速改了口供。 说自己是“山鸟”的伙计,所以盯上了店里的有钱客人。 听说春锣巷那家主人这几天不在家,本想偷点银子,谁知却被人发现了,所以才杀人放火。 第102章 不想背锅 花锦鸢收到凶手改口供的消息后,当场气笑了。 姜申看见她那满脸狞笑,就想夺路而逃。 然而,他不敢。 没错,这一次大理寺派来花家,请花锦鸢协助查案的人,又双叒是姜申。 他也没想到,自己明明已经从紧邻花家的京兆府贬职这么久了,却还是与花家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 姜申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说道:“花大小姐,贾大人的意思是,让贵府的管家去认认人,或者让‘山鸟’的大掌柜去也行。” 那人的第二版口供也交代得十分清楚,连自己是哪家分店的伙计都说明了。 只是那家分店的掌柜和伙计都齐齐否认,表示自己从没见过这人。 可那人却能清清楚楚的叫出这几位“同僚”的名字,甚至是家里有几口人都能说个大概。 贾寺卿怀疑是花家给分店的掌柜和伙计下了封口令,这才派了姜申来索要“山鸟”名册。 姜申不敢直说,只能委婉的请人去大理寺。 “山鸟”的大掌柜,就是花锦鸢。 而花家的管家……也是花锦鸢。 对,没错,他这话的意思就是…… 花大小姐,上! 和贾大人怼起来! 当面怼起来! 特么老拿我夹在中间算怎么回事! 花锦鸢盯着姜申的眼睛,从他眼中看到了跃跃欲试和怂恿。 她冷哼一声,“我跟你走一趟!” 倒不是气急败坏,遂了姜申的心愿,而是大理寺一直将凶手藏得严严实实,难得有这么一个可以和凶手当面对质的机会送到她面前,她怎么可能错过?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冒充我家伙计!” 姜申见她说走就走,心中顿时神清气爽,胆子也略略大了一些。 “您还没见着人,就这么自信那人一定是冒充的?‘山鸟’那么多分店,那么多伙计,保不齐有人财迷心窍啊?” 花锦鸢看也没看他一眼,“财迷心窍自然是有可能,可是,去春锣巷盗窃?呵!还不如去你家呢!” 那一声“呵”相当有灵性,姜申想了想自家的院墙,又想了想自己的私房银子,然后十分明智的闭了嘴。 感谢大小姐不偷之恩! 他与花家打交道的次数不少,多少猜到一些花家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人少钱少好欺负。 最起码,武力值就不低。 “山鸟”那家分店的掌柜和伙计,他也都见过,显然都有功夫在身。 被抓住的凶手亦是如此。 这也是他坚持说自己是“山鸟”的伙计,而大家深信不疑的原因之一。 可正如花大小姐所说,有这样的功夫在身,偷哪家不好?偏要去偷春锣巷的一处暗门子? 京城里有钱人多了去了! 像他这样有钱,又没什么护卫的不起眼小官也不少。 最重要的是,他家里那些败家子们,可是在“山鸟”充了不少银子呢! 难道就不值得“山鸟”的伙计来偷一偷? 看不起谁呢! 姜申一进花家大门,红豆便得了消息,一早就备好了马车等在门外。 大理寺位于城北,一路过去不算近,等到大理寺时已经接近午时。 花锦鸢一下车,便意外的看见唐明堔居然已经等在了大理寺门外。 一旁还有脸色堪比苦瓜的贾寺卿陪着。 看到花锦鸢真的来了,他面色更苦了,心中忍不住哀嚎,他就想要一本名册,走个过场,然后给凶手定了罪,将这案子结了,好给贤王殿下一个交代。 至于凶手和花家的关系,慢慢查便是,死者身份一日不明,与花家的关系就一日说不清楚。 你可以说花大小姐确实有指使的嫌疑,但是没有证据。 也可以说是凶手的自发行为,与花家无关,但坐实了他“山鸟”伙计的身份,花家似乎又撇不清干系。 总之,拖下去,他对着承恩侯府,对着贤王,对着花家,都可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完美! 只可惜,现实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承恩侯府的意思很明确,即便不能锤死花锦鸢雇凶杀人,也要将“山鸟”拖下水,彻底败坏名声,让花家伤筋动骨。 而花大小姐,则是自始至终的头铁,非要跟承恩侯府争一个明白。甚至连死者的身份都查了出来,还让贤王出面,让他想装没看见都不行。 只可怜了他这个无辜池鱼。 想到此处,贾寺卿忍不住瞪了姜申一眼。 姜申动作极快的闪身躲在了花锦鸢身后,然后暗搓搓的反瞪回去。 呵呵,大人您不想背锅,难道我就想了吗? 都是娶了郑氏女的男人,谁比谁精贵不成…… 两人的眼神刀光剑影,而另一边的唐明堔和花锦鸢则一对眼,就双双笑得如春花绽放。 “你怎么来了?陛下交给你的公务都处理完了?” “没呢!让皇兄等着!大理寺又找你麻烦,我怎么能不来?” “没事的啦!你还不相信我?要是真的处理不了,我肯定会让人去贤王府求助的。” “相信相信!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呢?贾寺卿也就那么点本事。我就是想你了,要不是我说花家有难,皇兄才不会轻易放过我呢!”唐明堔委屈巴巴的低着头。 花锦鸢有些心疼的捏了捏他的手,“唉,等我大伯回来就好了。你再坚持一下,” “咳咳!”贾寺卿看着这对旁若无人的未婚夫妇,只觉得受到了一万斤暴击。 他强忍吐血的冲动,“贤王殿下,花大小姐,请。人犯已经带到,只等二位辨认。” 唐明堔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有些不满这个打扰自己与小王妃互诉衷肠的讨厌鬼。 不过想到承恩侯府死咬不放的丑陋嘴脸,他还是牵着花锦鸢的手,矜贵的点了一下头,“走,你带路。” 这是花锦鸢第一次见到纵火的凶手。 果不其然,是一张极为陌生的脸。 身量不高,却极为壮硕,五官平平,一眼看过去很难记得他的具体样貌。 虽然在大理寺的牢房里待了一段时日,但是衣着却还算整齐,浑身基本不见狼狈之色。 见到她出现,那人甚至还有心情眯着眼睛,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第103章 哎呀,你看,这么巧 更令众人没想到的是,还不等问话,那人便抢先开了口。 “大小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可是听了你的命令,才去春锣巷除掉那个女人!只是一不小心杀错了人,没能如你所愿,你就翻脸不认账?” 刚刚走进衙门的几人,顿时停住了脚步,令人窒息的沉默慢慢蔓延开来。 “好家伙!又翻供!这都第三版了!”姜申走在最后面,仗着离贾寺卿足够远,忍不住小声吐槽起来。 而贾寺卿只觉得自己心脏骤停,仿佛出现了幻觉。 他竟听见最该息事宁人的承恩侯府一点数都没有的反手一刀,恨不得让为了他们鞍前马后的自己,血溅当场! “金骏!你到底哪一句话是真的!”贾寺卿用力喘着气,呼哧呼哧,好似下一刻就要爆血管一般。 被他叫做“金骏”的犯人,恶劣的咧开了嘴,笑得有恃无恐,“大人冤枉啊!我每句话说的可都是真话!大小姐指使我去杀人,我以为我杀对了,自然就这般说了。 后来,不是您告诉我,死的不是莺歌嘛!我怕大小姐怪罪,正巧,杀完人之后,我也顺了点银子回家,可不就是为了自己的一己贪欲? 这不是您说按律法,死的人即便不是大小姐真正的目标,她也难逃罪责,我才坚定了要将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想法吗?” 他耸着肩,满脸无畏的说道:“您看,明明从头到尾,我都句句实话,您怎么还怪我呢?” 贾寺卿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紫,他告诉的?! 放屁! 他有这闲心去跟一个承恩侯府丢出来的死士弃子废话? 这人说的每一句,都出自承恩侯府的授意。 可偏偏他却不能反驳。 让犯人与外界互通消息,甚至串供,本就是他的失职。 贾寺卿气急败坏,只能努力无视这个狂妄之徒,转而看向花锦鸢,“花大小姐,你可看清楚了?这人可是你花家的伙计?” 花锦鸢斜睨着他,眼神与看白痴没什么两样,“自然不是。花家怎么可能雇佣这种知法犯法的蠢货。” “大小姐!你矢口否认是没用的!”那人又高声叫嚣起来,“我可有你亲手发放的腰牌为证,一人一牌,绝无造假的可能!” “哦?腰牌?”花锦鸢冷笑着将注意力分了一丢丢给这个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的家伙,“拿出来看看。” “贾大人?大人!我的腰牌!您快拿出来给大小姐瞧瞧。”那人笑得更愉悦了,“大小姐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呐!” 贾寺卿夹在两人中间,内心慢慢变得毫无波澜。 毁灭。 你们俩对质。 谁赢了谁便无罪,总行了! “腰牌在此。”贾寺卿摸出一块巴掌大的玄色腰牌,递到花锦鸢面前。 那人见花锦鸢接过腰牌查看,便又控制不住的嚷嚷起来,“大小姐你可看仔细了。这腰牌乃是用产自极北的稀有铁木所制,坚硬无比,不惧水火,整个京城只有花家一家得了陛下的赏赐,才有这木料。别人想仿制一个来冤枉你,都做不到!” 腰牌一上手,花锦鸢就辨出了真假。 腰牌呈椭圆形,正面刻着“山鸟”的店名纹样。 而反面,则刻着每个员工的专属编号,以及他们的名字。 花锦鸢手中这块,反面就竖刻着两列汉字,“伍陆”和“金骏”。 她颠了颠手中的腰牌,微微歪了歪脑袋,半垂着眼睑,语调中听不出喜怒的问道:“你说,你是‘山鸟’的伙计?” “自然!”那人挺了挺胸,丝毫不见心虚。 “那……”花锦鸢嘴角勾起,飞快道,“两杯杨枝甘露,三块黑森林,五包海盐曲奇,一共多少银子?”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低头算了一会儿,便自信道,“一共三两二钱银子!大小姐,你该不会以为这就能难倒我?” 花锦鸢轻笑一声,嘲讽的摇了摇头,“价格背得挺熟。可,你若真是‘山鸟’的伙计,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季节因为没有芒果,而根本做不了杨枝甘露呢?你的主子明明已经在芒果上栽过一个跟头,竟也不提醒你?” “啧!”她砸了一下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果然是推出来送死的蠢货,不值得费太多心力!” 闻言,那人终于笑不出来了,脸色渐渐沉下来。 “大小姐,我说的是去年夏天芒果在售时的价格。这不正好可以证明,我一直在‘山鸟’干活吗?你故意设陷阱,不会是欲盖弥彰?” 花锦鸢轻笑一声,“呵呵,去年夏天?那就更不对了。为了推广芒果这个新鲜玩意儿,杨枝甘露打从上架开始,就一直有第二杯半价的活动,能便宜足足一百文。我家的伙计会不记得?” “‘山鸟’的活动层出不穷,你要非这么说的话,各种糕点都曾有过折扣,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一个标准答案!”那人沉着脸,一字一句说的很慢,仿佛这样就可以让花锦鸢抓不到半点漏洞。 “行。那我再问你,一杯杨枝甘露成本几何?这一次我允许你,因为原料批次不同,而出现价格波动哦!” “花大小姐!”那人怒目圆瞪,“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伙计!怎么可能知道这种只有掌柜应该知道的事!” 花锦鸢轻笑着摇了摇手指,“你又错了。‘山鸟’所有的伙计都知道哦!毕竟,不想当掌柜的伙计,可不是好伙计呢!我花家雇佣的,从来都是最好的伙计!” “你!这不可能!”那人咆哮了起来,眼神却开始微微闪烁。 这种事做不了假,只要随机找一个“山鸟”的伙计来一问便知,花锦鸢没有撒谎的必要。 可,普天之下,哪家的伙计会要求这么高!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这腰牌背后刻着的名字,每一块都是由腰牌的主人亲手所刻。因此,每一块的笔迹都各不相同。” 花锦鸢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的小挎包里翻出两样东西,在那人面前晃了晃,“哎呀,你看,这么巧。我竟然带了铁木原料和刻刀!既然你说你是金骏,那就现场刻一个?” 第104章 不配查案 刻,是刻不出来的。 纵使冒充“山鸟”伙计的这家伙,一样识字会算,一样武艺在身,可也刻不出一样字迹的签名。 用纸笔模仿别人的笔迹,尚且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别提在坚硬无比的铁木上刻字了。 那人双手颤抖,不是因为花锦鸢识破他的身份,而是想到自己这次没能完成承恩侯府交代的任务,将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原本认下杀人的大罪,撑死了不过一个死。 可如今……只怕他一家老小都要跟着陪葬了。 他怨恨的看着花锦鸢,自己连命都不要,都没法儿拉这个女人下水!不过就是一个穷酸人家出身的小丫头片子,好好相夫教子才是本分!这般难缠,这般伶牙俐齿,也不怕嫁不出去! 她真当自己能笼络住贤王一辈子? 身为皇族,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 “你是怎么这么肯定我不是金骏的?”他不甘心的问道,“我不信你认得‘山鸟’每一个伙计!” 若说笔迹是证据,可她明明在没看到腰牌的时候就已经十分肯定了。 花锦鸢怜悯的看着他,“这你得去问问你的主子,这块腰牌是从哪里来的。若是有伙计丢了腰牌,一定会第一时间上报,更换新的。你家主子若是偷了谁的腰牌,必定会引起我的警觉。根本就轮不到你拿着腰牌来冒充。”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偷的?”那人不明白花锦鸢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这块腰牌本就是一块报废的腰牌。你难道就没发现正面的‘山鸟’纹样上多了几道划痕吗?”花锦鸢将腰牌怼到他面前。 然后继续说道:“而报废的原因,则是因为金骏,也就是这腰牌真正的主人,因为业绩优良,一开年就升了职,调往外地去当掌柜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亲自面的试,亲自升的职,亲自书写的调令,还亲自送人出的城。距今还不到一个月!” 没错,她确实不可能认识所有伙计,可金骏升职才多久? 看不起她的记忆力吗? 她甚至记得,这块本该报废的腰牌,因为是金骏学成出师的第一块腰牌,所以报废之后他特意要了回去,说是要当传家宝,留给未来的子子孙孙,让他们都瞧瞧他这个老祖宗是怎样从一个小伙计踏上崛起之路的。 呵! 有了新腰牌,就疏忽了老腰牌,还想当传家宝? 这个月的绩效全扣光! 远在外地的金骏:忽然觉得脑后生风,是怎么肥四??? 花锦鸢笑得有点吓人,“所以你听明白了吗?你家主子想陷害我,却连道具都准备得这么粗糙,就急急忙忙推你出来送死。可笑你还对他忠心耿耿!” “你懂什么!我……”男人想反驳,可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忽然想起几位主子之间似乎有争执,世子曾再三提醒过花锦鸢不好对付,可二爷却一意孤行。 他真正效忠的其实是世子,若不是世子犯了错,他也不会听从二爷调遣。 难道……二爷是故意让自己送死? 是了,要扳倒花家这样重要的事,二爷难道不应该派自己的心腹出手? 为什么要让自己来? 男人突然不寒而栗,他被骗了!世子被骗了! 一定是被骗了! 二爷根本就不是固执己见,他只是在排除异己,为争夺承恩侯府的爵位做准备! 男人脑补得根本停不下来,一直小声喃喃自语,看起来像是精神不大正常的样子。 花锦鸢撇撇嘴,当死士的心理素质还这么差? 她不过随口挑拨几句,就把人给弄疯了? 不过,这可不关她的事哦,花锦鸢看向贾寺卿,戏谑道:“贾大人可都听清楚了?这下应该很明了了?可以确认这人跟花家没有半点关系了?” 贾寺卿木着脸,点了点头,“有劳花大小姐跑这一趟了。本官不日就会将案卷整理完毕,上报陛下,批复死刑,以慰亡者在天之灵。” “随便你,亡者安不安慰的,反正半夜也不会来找我,肯定会去找真正害死她的凶手……”花锦鸢语带不屑。 明明这人不是凶手,承恩侯府却非要他抵命,难道她还会圣母到去阻拦吗? 真正逼死小莹的是莺歌,迟早也没什么好下场。 至于承恩侯府…… 花锦鸢还没来得及转身迈出大理寺,就见一个小吏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望春湖边发现一具女尸!” 贾寺卿刚刚才勉强摆脱一个案子,闻言顿时一巴掌拍在了小吏的脑门上,“女尸就女尸,让他们找刑部去!怎么什么案子都往大理寺送!你不知道大理寺是专管与皇室……” 小吏捂着脑门,哭丧着脸,“可承恩侯和李院首都亲自到了,说是有人……” 他说到一半,咽了口唾沫,暗搓搓的瞄了花锦鸢一眼,“一次不成,又来一次,连身怀六甲的孕妇都不放过,却一尸两命,害了李氏子嗣……” “莺歌死了?!”花锦鸢刚抬起的脚,瞬间转了个方向,又回到了屋里,“你说莺歌死在望春湖边了?承恩侯府又说是我干的?” “谁给他们的胆子!还没完没了了?!”唐明堔原本看着自家小王妃干净利落的解决了这个胡乱攀咬的家伙,还以为能挤出时间与小王妃说会儿话,没想到承恩侯府竟如此不依不饶。 贾寺卿的脸色漆黑一片。 他很想问问李家到底想干什么! 既然莺歌迟早要死,先前折腾那么半天又是为了什么?! 他大步上前,冲到唐明堔面前,不由分说的弯下腰,行了一个大礼,“此案当归刑部管辖,辛苦贤王殿下查案!下官感激不尽!” 甩锅! 必须甩锅! 贤王就在面前,他都不甩锅,那才是真的傻! “大……大人……不行啊……”小吏冷汗涟涟,擦都来不及,“太后娘娘也听说了此事,大发雷霆,指……指名让大理寺查……她说……说……” “说什么?吞吞吐吐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唐明堔沉着脸,冷声道。 小吏一咬牙,飞快说道:“太后娘娘说您被美色所迷,早就是非不分,不配查案!” 第105章 熟人 唐明堔面无表情,在他身旁的花锦鸢却察觉他呼吸一滞,转而才恢复如初。 于是她反握住唐明堔的手,看向贾寺卿,面若寒霜,“承蒙太后娘娘赏识,贾大人还不快快赶往案发现场?” 贾寺卿硬着头皮,笑得比哭还难看,朝二人行礼道:“那下官就先告退,不送二位了。” 花锦鸢勾着嘴角,脸上却丝毫不见笑意,“贾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承恩侯兄弟二人明明白白的指控我杀人,我自然是要跟大人同去现场的。” “不必不必!真的不必!”贾寺卿连连摇头,努力摆出正直的模样,“没有证据,仅凭几人的猜测,并不能证明您与此案有关。您真的不必去现场!” 再去现场发现点什么,他毫不怀疑承恩侯会当场把自己的脑袋给拧下来! “真的不必?”花锦鸢冷冷的看着他,“可为什么我却觉得很有必要呢?承恩侯可从不缺证据!既是迟早都要走这一趟,大人难道非要折腾我来回奔波?” “不敢不敢!”贾寺卿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花锦鸢却不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再者,我也想去看看热闹。大人不会如此吝啬?” 贾寺卿心道:看热闹?你去了才是真热闹!分明就是想要搞事情! 花锦鸢若知道他内心所想,一定嗤笑不已。 没错,她就是要搞事情! 本想着大伯和大伯娘都不在家,朝堂之上只唐明堔一人,恐斗不过那些张口就能颠倒黑白的老狐狸,她才想着息事宁人,秋后算账也不迟。 没想到承恩侯府竟真的敢蹬鼻子上脸! 还把太后娘娘都搬了出来,欺负到她花锦鸢的未婚夫头上来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给承恩侯一点颜色看看,她哪里对得起穿越大神对自己的偏爱? 大理寺距离望春湖并不算太远,没一会儿,几人的马车就停在了湖边。 花锦鸢下车一看,与上次游湖时船只停泊的码头相比,这里显然僻静很多。 背靠望春山,与码头隔湖而望,低调却不失精巧华贵的一座座小院,沿着山脚的走势,错落有致的分布着。 邻里之间保持着不生疏又不相互打扰的距离。 放在现代,这一片就是妥妥的高档湖景山景别墅区。 案发的这处院落正是归属于盛鼎粮行名下,莺歌暂居的小院。 此时院子周围已经彻底封锁,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守门那人穿着大理寺小吏的衣服,却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看着实在不像是大理寺的那帮柔弱文书,倒像是哪里来的悍匪,硬生生挤在一身明显偏小的官服里。 花锦鸢多看了那人两眼,那人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像是认出了她是谁,并未阻拦,便放任他们通行了。 呵,看来是早知道她会来啊? 希望这次的案发现场不要让她失望,若是再像春锣巷那般漏洞百出,她可真要怀疑承恩侯府到底小看自己到什么程度了! 跨进院门,穿过垂花门,一座宽敞明亮的精致院落便展现在众人面前。 同样是三进的院子,可这里至少比春锣巷那处大了足足两倍。 就连游廊的柱子上都雕刻着精美繁复的瑞兽纹样,表面只刷了透明的清漆,保留着木头本身的纹路,还隐约散发着幽香。 若花锦鸢没看错的话,游廊竟用上了珍惜的沉香木,可谓奢侈至极。 莺歌的尸体就摆在院子的正中央,承恩侯和李院首坐在廊下赏着花,喝着茶,脸上挂着一模一样的清高孤傲,仿佛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哪怕旁边不远处就是尸体,也不能打扰他们雅兴。 而在花锦鸢看来,只觉得,做作得很。 她环顾四周,没见到李显,却意外发现了另外的熟人。 一个满脸每条褶子里都写着小人得志的中年宦官,正是许久不见的原长公主大总管喜公公。 另一个则是恨不能天天相见的长公主本人唐苒,正朝着自己挤眉弄眼。 花锦鸢挑了挑眉,“你怎么也来了?” 不等唐苒回答,喜公公便抢先答道:“咱家乃是奉了太后娘娘之命,特意前来督办此案!花大小姐,咱家劝你,还是不要挣扎了,老老实实认罪,也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花锦鸢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越过他,走到唐苒面前,“难道贵妃娘娘又给你分派了什么折腾人的功课?” 自打唐苒成功开启花家这张新地图之后,被压抑了十几年的武学天赋彻底得到了释放。 不仅终于能吃饱了,武艺精进也一日千里,凭着郑贵妃安排在长公主的人手,已经无法阻止她放飞自我的道路上越跑越远。 主要是一力降十会,那些人打不过她,更看不住她,纵使还是对郑贵妃忠心耿耿,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没什么后台的,已经不知被郑贵妃罚了多少次,而像喜公公这样在宫里还有人帮着说话的,则及时抽身而退,另谋高就。 以致于郑贵妃对这个渐渐脱离自己掌控的女儿,也只能用一些软刀子时不时膈应她一下。 比如绣佛经,抄女戒什么的。 一来就是十倍百倍的,还限定十分苛刻的时间,恨不得将唐苒累死在公主府才好。 看着花锦鸢面露担忧,唐苒却骄傲的抬了抬下巴,“现在她可欺负不了我呢!那些功课,我能做就能做,不能做就去找父皇告状,父皇现在帮着我呢!我这不是听见她在皇祖母面前说你的坏话,这才来给你撑腰嘛!”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鄙夷的瞪了一眼喜公公,“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什么奉皇祖母之命,全是他自个儿吹牛!” 她又伸手一指廊下的承恩侯二人,“喏,那两人进宫找皇祖母哭诉,正好遇上贵妃娘娘也在,就随手指了个人,说是帮皇祖母跑个腿,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免得皇祖母挂心。” 拿着鸡毛当令箭? 亦或是这件事郑氏本就掺和其中? 花锦鸢可不信郑贵妃出现在太后宫里是巧合。 第106章 来自对家的褒奖 喜公公见两人不约而同的无视自己,一张老菊花脸顿时气得满脸通红。 他尖着嗓子,高声呵斥道:“公主!咱家才离开你几日?!你怎么变得如此信口雌黄!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花家学坏了!” 花锦鸢看了他一眼,又面无表情的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嗤笑道:“怪不得千年王八终于露了脸,原来是早就知道有狗帮着叫唤。” “你骂咱家是狗?!”喜公公怒目圆瞪,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咱家现在可是伺候在贵妃娘娘身边的!” 就连廊下的承恩侯和李院首,都齐齐皱起了眉头,眼露寒光。 被骂成王八,也没比狗好到哪里去。 花锦鸢看着二人的反应,心道果然和李显一样,身负武艺。 她刚刚那句声音可不大,绝不是普通文人在这么远的距离能听清楚的。 花锦鸢试探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这才屈尊降贵的将注意力分了一部分在喜公公身上,“太后娘娘身边莫非是缺人伺候了?连郑贵妃身边的人都要使唤?” “你什么意思?”喜公公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开口问道。 “蠢货!小婶婶是在说你假传皇祖母的懿旨!”唐苒故作后怕的拍了拍胸口,“幸亏你早早离开了我府上,要不然蠢成这样还当大总管,不得把我的公主府给卖了呀?” “咱家没有!”喜公公被气得语塞,舌头仿佛打结一般,哆嗦了好半天才捋直,“你们休想污蔑咱家!贵妃娘娘自会为咱家做主!” 花锦鸢冷哼一声,“污蔑?太后娘娘当真说过贤王殿下不配查案?你当真是奉了太后娘娘的命令来此督办?喜公公,我才要劝你想清楚再开口,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我以为你应该明白了才是。” 喜公公刚想出声反驳,忽然想起了去年在京兆府的遭遇,自知不是花锦鸢的对手,只得色厉内荏的尖声道:“花大小姐颠倒黑白的功夫还是这样炉火纯青!咱家不与你逞口舌之力!你还是老实交代到底是如何杀人!” 花锦鸢也懒得与他废话。 先前她就奇怪太后怎么会说出那般伤人的话,虽说她并没有见过太后,但是在大伯口中,太后为人很是内敛,向来谨言慎行,从不插手政务,就连后宫事务也都全权交给了皇后,待人也算和善,只有对承恩侯府以及整个陇西李氏,会稍有回护。 她派人来询问这个案子,并不奇怪。 毕竟莺歌肚子里怀着李氏的种。 可口出恶言,就不正常了。 在看到喜公公的第一眼,她就估计是郑贵妃在其中充当了一回搅屎棍。 如今验证了这个猜想,自不会再与喜公公多言。 她看向廊下的承恩侯,微微提高了音量,“既然说是我杀的人,那证据呢?不先摆出来看看吗?” 承恩侯放下杯盏,远远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一挥手。 就有一个小吏战战兢兢的拿着一叠纸凑到贾寺卿面前,“大人,这是口供与现场勘验的情况。” 贾寺卿在两方的注视下,僵硬的接过来,一目十行,刚看完最后一个字,手中的卷宗就被猛地抽走了。 “让我也看看。”唐苒抬着下巴,将骄纵之色发挥得淋漓尽致,也不管承恩侯的脸色如何,一把就将卷宗塞进了花锦鸢手里。 “小婶婶,我这几天绣佛经绣得眼睛疼,你读给我听。” 花锦鸢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然后也飞快的看完了。 案子倒也不复杂。 今日午时,有一名给大户人家当临时厨娘的女人下了工之后,正准备回家,路过湖边时发现湖里飘着什么东西。 她生怕是这附近的孩童玩耍时不小心落水,于是连忙凑近去看,却发现是一具女尸。 她吓得腿软,一口气缓了过来便连忙报了官。 最先到此的便是大理寺的人,一番询问后确认了死者身份,正是暂居此地的莺歌,于是通知了承恩侯府。 承恩侯与李院首得知此事后,便进了宫。 而留在案发现场的人则继续勘验。 仵作检查的结果,确认死者是溺毙,有挣扎的痕迹,手腕等部位有不正常的红痕和淤青,怀疑是被人强制按进水里。 因此排除了意外和自杀,基本确定为他杀。 在走访人物关系时,得知死者已经怀孕五个月,且先前卷入一起焚尸案,也就是春锣巷那件案子,于是将花锦鸢列为重点怀疑对象。 怀疑么,自然就是花锦鸢穷追不舍,非要置莺歌于死地。 而莺歌与花锦鸢的关系,或者说爱恨情仇,也整理出了一份有模有样的口供。 比如说,有人看见唐明堔曾出入莺歌先前所在的花楼。 再比如说,莺歌曾多次表达对唐明堔的仰慕,并在言语中暗示自己对唐明堔十分了解 若不是花锦鸢相信唐明堔的为人,看了这口供,都要怀疑莺歌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真的和唐明堔有关了。 然而口供的最后一页,却来了个峰回路转。 大意是说,事实上贤王殿下与莺歌之间的暧昧关系,纯属子虚乌有。 只不过是莺歌本人特别敬仰贤王殿下这样为国守边疆的将士,却不幸遇到了花锦鸢这种不分青红皂白,捕风捉影就当真的妒妇。 一得知她怀孕,就不由分说的将屎盆子往贤王殿下脑袋上扣。 还非要对莺歌除之而后快。 一句话,所有人都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坏人只有毫无教养的花锦鸢一个。 花锦鸢看完,就将这一叠卷宗递给了唐明堔,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瞅瞅,这回人家学聪明了,不敢把你拖下水,只针对我一个人了呢!这可是来自对家的褒奖哦,可不容易了,下次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再看见呢!” 唐明堔皱着眉头,不明所以的接过来,“什么跟什么啊?他们还会夸我?怎么可能?” 然而,看了没到一半,脸就黑了。 他怎么就跟莺歌扯上关系了? 看到最后,呵,关系是没了,他的脸更黑了! 第107章 僻静之所 “有这本事,不去写话本子真是可惜了!”唐明堔黑着脸,狠狠将卷宗一把摔回贾寺卿怀里。 贾寺卿木着脸,手忙脚乱的将散开的卷宗拢在一处,心道若说上次在春锣巷,他还参与其中,大致知道些真相,这一次他可就是真正的无辜了。 案发之时,他还在大理寺收拾春锣巷一案的烂摊子,天知道这些记录着口供的卷宗是哪里来的! 花锦鸢原本怒火冲天,看完这些“证据”之后反而没那么恼火了。 看着廊下的承恩侯和李院首,就好像看见了两个小丑,为了逗笑旁人,可谓是非常努力了。 “武左可到了?我们先看看尸体?”花锦鸢挽起袖子,露出一双洁白娇嫩的手腕,泛着如玉的光泽,看着不像是准备勘验现场,反倒像是要为心爱的夫君洗手作羹汤。 “到了……”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一回头,就见些许日子未见的武左,不复往日的激动兴奋,蔫头耷脑的出现在垂花门外。 而与之相反的,则是他那一身松松垮垮,自由肆意的衣裳,则穿戴得整整齐齐,仿佛每一颗扣子都用尺子量过一般。 “咦?你好不容易才找到失散的家人,久别重逢大团圆,不是好事吗?怎么看你的样子一点都不开心呢?”花锦鸢诧异的问道,“你现在在这个样子,还能好好验尸吗?要不先给你放个假?” 武左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这死丫头明明心知肚明,还非要揶揄他,质疑他的专业水平! 找到家人,他自然开心。 谁能想到这么巧,大哥武右就在花家担任武艺师傅呢? 可,当初他离家出走就是因为家人不同意他当仵作,现如今,偏偏又是因为验尸,才认识了花大小姐,进而找到家人。 害得他连为自己伪装的机会都没有! 无论他如何费尽口舌的说明随军大夫才是他的主职工作,他亲爹亲哥都不相信! 要不是今日贤王召唤,他又得度过备受煎熬的一天…… “不劳花大小姐费心了,我好得很!就算把人治死了,我也不可能验错尸!”武左挎着自己的工具箱,大步走到尸体旁,短短十来步距离,愣是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气势。 额…… 花锦鸢忍不住瞄了一眼唐明堔脸上的那道疤,她的未婚夫当年能活下来,可真不容易,得亏命大! 尸体交给武左,花锦鸢便将目光转向了这座莺歌生活过的小院。 她在此处住的依旧是西厢房,门口站着几个相貌清丽的丫鬟,有大理寺的小吏还在小声询问着什么。她们的神情有些许惶恐和紧张,但并不见丝毫悲伤。 花锦鸢竖起耳朵,便能听见他们的对话,多是在说莺歌在此居住时都干些什么。 根据丫鬟们所说,这位莺歌小姐脾气大得很,一刻都闲不住,看着一点儿都不像身怀六甲的孕妇。 包括正房和东厢房在内的所有屋子里的摆设,她几乎都摸了一遍,凡是看上的,都要求搬到自己屋里去。 全然不顾屋里堆得满满当当,走路都有些磕磕绊绊。 摸遍了整座院子之后,她又热衷出门和周围的邻居聊天,就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被养在此处待产的外室。 只可惜这一片的院落有不少都是外地商人在京城中置办的临时落脚点,平日里并没有人常住,她有心结交一些达官贵人也未能如常所愿。 丫鬟们一早发现她不在屋里,还以为她像往常一样跑出去串门了。 因为先前她曾一直跑到这片院落的最外围,所有丫鬟们中午没见她回来,也没人觉得奇怪,更加没人出门寻找。 直到巡逻的城防军来敲门,她们才知道莺歌死了。 花锦鸢有些玩味的看着这几个丫鬟。 莺歌不招人待见,这并不奇怪。 但是无论如何,她肚子里都怀着李院首的种,这些丫鬟既然是李家派来照料的仆人,那就绝不该放任一个孕妇在外面独自溜达。 再看这些丫鬟脸上偶尔闪过的记恨与幸灾乐祸,不难猜出她们和李家男人的关系并非仅仅只是主仆而已。 不管是通房也好,还是正在以通房为目标也罢,这些丫鬟恐怕个个都有杀害莺歌的动机。 稍远一点,靠近后罩房的位置,则聚集着在这院子里伺候的男性仆人。 有管家小厮,还有车夫花匠等等。 同样有小吏正在询问记录,他们的供述与丫鬟大体一致,但要更加偏向莺歌一些。 按照他们的说法,这处院子僻静是僻静,没人打扰,适合养胎是没错,可问题就是,太僻静了。 莺歌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在这待个一两天还能忍,时间长了,光是这安静的空气都能把她逼疯。 有好几回,他们都看见莺歌居然在跟院子里的睡莲说话。 要知道,这个季节睡莲别说花了,连片绿叶都还没有呢!这都无聊成什么样子,才能干出这种事? 那些丫鬟个个都存着攀龙附凤之心,不惹莺歌生气就不错了,根本不可能陪她解闷。 他们这些男仆也不好近前伺候,也不怪莺歌整天都想往外面跑。 至于附近与莺歌相熟的人家,则要数北边那座相邻小院的邻居,正好那家主人这阵子来京城了,莺歌往那家跑得还挺勤快。 而问到他们何时发现莺歌不见,一群男仆则齐齐摇了头,表示他们平日都会尽量远离莺歌所住的西厢房,以免冲撞。 今日那些丫鬟发现人不见了,也没声张,因此他们也是见到城防军上门才知道。 花锦鸢听了一会儿两边的供述,就没了心情。 看似相互印证,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口供,其实不过都是背熟的台词罢了。 这些人恐怕早就接收到了承恩侯府的指示,统一了口供。 别的不说,小莹就是在这里被逼自尽的,却不见任何人提起。 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人家早就摸得门清了。 花锦鸢抬脚便往莺歌的屋子里走去,却冷不防喜公公一个闪身挡在了她的面前,鼻孔朝天的尖声道:“你要干什么!” 第108章 毁灭证据很专业 花锦鸢瞥了他一眼,脚尖微转,便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怎料喜公公却不依不饶的再次挡在她面前,“你休想破坏……破坏现场!花大小姐,咱家劝你最好谨记自己的身份,你现在可是嫌疑犯!按律……按律……嫌疑犯不得进去!” 他骄傲的昂着头,去年京兆府惨败而归后,他也是有认真通读过大陨律法的! 花锦鸢再一次绕过他,然后回过头,似笑非笑,“破坏现场这个词都学会了,公公可真是辛苦了!只可惜,嫌疑犯三个字,我可不敢当。你该不会以为那一叠子虚乌有的话本子,就能将我定位嫌疑犯?” “那都是咱家亲自问来的口供!”什么叫话本子! 他劳心劳力,四处打听,又完美润色的口供,怎么就成话本子了! 喜公公气急败坏的厉声质问,“你杀人未遂在先,穷追不舍在后,还敢说自己没有嫌疑?!” 花锦鸢嗤笑出了声,“公公的消息有些不太灵通啊,春锣巷的那件案子已经证实被抓之人与我没有丝毫关系。没有杀人未遂在先,自然就没有什么穷追不舍。何来的嫌疑?” “不可能!”喜公公愣住了。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承恩侯分明说了,那人就是“山鸟”的伙计,如假包换! 他下意识的朝不远处的承恩侯看去,却发现兄弟二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视线如利刃一般齐齐射向贾寺卿。 花锦鸢的声音不小,清脆婉转如百灵鸟在清晨静谧的树林中唱响战歌。 落在贾寺卿耳中,却宛如追魂夺命的凶器。 然而贤王和承恩侯都在此地,他想糊弄过去都不成,只得照实点了一下头,“本官确实已经查清,凶手并非‘山鸟’的伙计,与花家并无关联。” 说着,他还鼓起勇气看了一眼承恩侯,不着痕迹的摇了一下头。 那人到底是谁的人,在场众人都清楚得很,哪里用得着他去查? 端看花家和承恩侯府,谁能技高一筹罢了。 显然春锣巷那一局,承恩侯府输得彻底。 连带着这一案都陷入了不利的局面。 在贾寺卿看来,拦不住花锦鸢勘验现场,基本就等于承恩侯府输定了。 “哼!没用的东西!”承恩侯冷哼一声,重重将杯盏放在桌上。 细白瓷的杯壁上顿时出现了几道细小的裂纹。 李院首也皱起了眉头,低语道:“这样都让那死丫头逃了?怎么可能?我精心挑选的死士应该毫无破绽,足以让她百口莫辩才是。” “连环计毁在第一环上,你应想想该如何补救才是,否则今日这人可就白死了。”承恩侯的脸色并不好看,但面对这个一直和自己相互扶持的弟弟,还是勉强压下了怒火。 李院首眯着眼睛,神情阴鹜,“倒是我小瞧了这死丫头。侄儿说的话,看来并无夸大。既然并非他一人之过,大哥便还是将差事还给他?” “你不用替那逆子求情!”承恩侯想到李显在这死丫头手上接连吃了亏,心中郁气就不打一处来,“说了罚他,那就要罚到底。敌人固然狡猾,可他的大意也并非无过。让他借此机会好好反应一番也好。” 李院首闻言,只得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笑意,“大哥高见,是小弟愚昧了。相信经此一役,必能严师出高徒。” 二人声音极小,花锦鸢完全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只见两人嘀嘀咕咕了半天,却并未起身阻拦她进屋搜查。 顿时,心里就是一沉。 不阻拦? 那大概率这屋里是查不到什么证据了。 她心情不太美好的跨进西厢房。 一进门便感觉自己来到了古玩店。 一座接一座高矮不一的博古架几乎占满了整个房间,每个架子上都摆得密密麻麻。 而真正属于莺歌自己的东西却寥寥无几。 柜子里的衣裳都是今年刚刚制成的,每件衣服都簇新,看痕迹,最多的一件也不过穿过两三回。 梳妆台上的胭脂首饰,同样来自今年刚出的热门新款,有些香膏香脂甚至都还没拆封。 按照小莹的死亡时间推算,这个屋里的东西应该是在她死后,全部都换过了。 就连地砖都有翻新过的痕迹。 这是誓死不让她查到任何小莹死在这里的线索? 花锦鸢又仔细查看了耳房,果然发现屋顶的房梁也更换过。 显然正是小莹悬梁自尽的地方。 花锦鸢不禁冷笑,承恩侯府伪造证据的水平不怎么样,可毁灭证据的手法倒是专业得很。 让人明知道这里有问题,可就是拿不到直接证据。 她检查了大半天,武左那里也早就有了结果。 “确实是溺毙,被人强行按头入水杀死的。”武左颇为认真的肯定了大理寺仵作的验尸结果。 花锦鸢却不吃这一套,径直问道:“但是?” 武左吊胃口失败,顿时面露不快,忿忿道:“但是,她不是死在望春湖里,而是就死在这座院子里!” “哦?果然是死后抛尸。”花锦鸢环顾四周,视线落在了院子里养着睡莲的几个大水缸上,“是那个水缸?” 她伸手一指西北角的那口水缸,虽是疑问句,语气却十分肯定。 “你倒是聪明……”武左兴致缺缺的说道,“就是那口水缸,死者肺部的水和水缸里的水基本一致。死亡时间是今日凌晨,大约是在丑时左右。抛尸的时间则是在今日中午,距离现在应该不超过两个时辰。” “你是说有人半夜杀了人,却等到中午再抛尸?这是为什么?”花锦鸢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 脸上写满了不解。 按照正常人的行动逻辑,月黑风高夜才是杀人抛尸的好时机。 尤其是望春湖这一片,一到半天就游客众多。 怎么可能有人特意选在中午抛尸? 他就不怕被人看见吗? 等等! 不对! 如果对方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尽快发现尸体呢? 如果尸体在水中浸泡的时间过长,便会面目全非,对于身份辨认会造成一定困难。 对方该不会是因为吸取春锣巷那个案子的经验教训,所以特意将死者身份暴露出来? 第109章 太巧了 想到此处,花锦鸢不由朝莺歌的尸体看去。 尸体从湖中捞起,已经有段时间,水迹早已消失不见,只有皱巴巴的衣裳还紧贴在尸体上,显出莺歌那凸起的腹部。 因为发现及时,尸体基本看不出太多水泡的痕迹,只有皮肤略微有些发白,五官清晰可见,保持着死时的狰狞扭曲,基本没有浮肿变形。熟悉她的人几乎可以一眼认出。 与小莹的尸体完全相反,甚至相反得有些刻意。 花锦鸢手托下颚,低头沉思起来。 一旁的唐苒忍不住凑到唐明堔身边,压低声音,生怕打断她的思绪,却又难掩兴奋。 “皇叔皇叔,小婶婶好厉害啊!这里有那么多个水缸,她是怎么看出这女人究竟是在哪个水缸里淹死的?小婶婶一定能查出凶手的,对对?” 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旁观花锦鸢查案呢! 除夕宫宴那天,父皇强行赶人,她也不敢硬留下来凑热闹,后来听太子说了花锦鸢的神勇英姿,她还遗憾了好久。 这一次可算让她赶上了! 唐明堔笑呵呵的看着神情专注的花锦鸢,视线半刻都不离开,闻言同样低声道:“你看地上的绿苔,淹死莺歌的那口水缸,四周的苔藓有被剐蹭掉的痕迹,应该是莺歌挣扎时蹭掉的。” “哇!”唐苒捂着自己的嘴巴,惊叹出声,心中满是敬佩,“皇叔,你和小婶婶果真是天生一对!” 按照唐明堔的提醒,再仔细去看院落中的水缸,果然发现有一口水缸附近的痕迹有些异常。 但,那痕迹真的相当细微! 唐苒估计,若不是近一年来她在花家跟着大家一起勤奋练功,耳聪目明远胜从前,今日就算皇叔指明了方向,她恐怕也看不见。 院落临近湖边,地面自然水气大,有青苔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可院中的奴仆成群,每日都会打扫院落,这几口养着睡莲的水缸同样擦得干干净净,只有极深的砖缝沟壑中才有零星半点的青苔残存。 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方才她也没见小婶婶仔细观察过这些水缸,却能一下子指出真正的凶案现场,简直神乎其技! 如此看来,是不是说明小婶婶的身手可能与皇叔不相上下? 唐苒忽然好奇起来,视线在花锦鸢和唐明堔身上反复横跳,就突然想知道……皇叔会不会压根儿就不是小婶婶的对手呢? “皇叔皇叔!”唐苒不怀好意的偷笑着,眼珠子转得像只阴谋得逞的小狐狸,“你怎么不去帮小婶婶啊?” 你是不是怕暴露自己对查案一窍不通的现实啊?! 唐明堔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花锦鸢,根本没有发现自家侄女话语中的揶揄,脸上写满了骄傲自豪,“鸢儿一个人就可以!你看她认真专注的模样,像不像仙女下凡?不,不是仙女,更像是观音在世!她这是在为死者发声!” 唐苒闻言,可疑的沉默了一下。 然后默默转过了头,专心看向场中的花锦鸢,慢慢露出同款迷妹的迷之笑容,“嗯嗯!认真努力的女人果然最有魅力了!” 唐明堔瞬间回神,满脸警觉,“那是我的王妃。” “嗯嗯!是呐!你的王妃,我的小婶婶!”唐苒敷衍的点头,两眼放光。 唐明堔握紧了拳头,想把这个糟心的侄女撵出去! 但不等他付诸行动,花锦鸢便又有了动作,顿时他就顾不上跟自家侄女较劲了。 只见花锦鸢走向贾寺卿,板正着一张小脸,“贾大人,我想见一见报案人。” “这……”贾寺卿不敢直接应承,偷偷瞄了一眼承恩侯,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招来一个小吏,“去把报案人带来。” 小吏腿脚利索,又或许是承恩侯兄弟二人早就等着这一出,很快报案人就被带到了花锦鸢面前。 “嗯?”花锦鸢见到人,不由愣了一下,竟还是个熟人。 说是熟人,其实也不过只有一面之缘。 只是因为不久前她才刚见过此人,才能一眼认出。 而来人见到花锦鸢,也愣了一下,“您是花大小姐?!” “是,是我。”花锦鸢点了点头,眉头微不可查的轻轻蹙起,“杨婶子,好巧啊……” 报案的是个女人,三十多岁,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短袄,发髻梳得整整齐齐,神情有些局促。 正是在春锣巷提供了不少线索的杨家婶子。 花锦鸢还记得她有一个画技出众的儿子,似乎是叫戟儿。 春锣巷里这里可不算近,杨婶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又怎么会这么恰好发现了莺歌的尸体? 所以,这一次尸体的身份这么快就能确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发现尸体的杨婶子正好认得莺歌? 这也……太巧了? 花锦鸢可从不相信什么巧合! 谁知杨婶子察觉到她语气中的怀疑,便苦笑起来,摇头道:“回小姐的话,不算是巧合。” 她深知要是今日不解释清楚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恐怕就要被当成两起命案的嫌疑犯,因此说得格外细致。 自打丈夫去世后,她便靠着给人浆洗衣服缝缝补补生活。 但是,若想继续供着儿子读书,这点收入是远远不够的。 花楼里有些与她相熟的姑娘便会偶尔介绍些伙计给她。 姑娘们认得的富商高官多,知道哪家准备办大宴,需要临时雇佣后厨的帮工,又或是哪家有妇人早产,照料孩子的嬷嬷一时不凑手,诸如此类。 既不用卖身为奴,又能赚取一笔不菲的收入。 而杨婶子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正是莺歌给她介绍了一份零工。 隔壁院子的富商来自江南道,因着去年夏天江南道官场大换血,原先送上的孝敬算是都打了水漂。 这富商虽然交了罚银,没真个被抓起来,但是在江南道的生意却大受打击。 他耽误了好些时间,才让生意重回正轨。 原本年前就该来京城,结果一直耽搁到了年后,一路快马加鞭好不容易才赶到京城,先前谈好的买卖才没被对家给抢走。 第110章 巧合不巧 也正是因为路上赶得急,富商只带了年轻力壮的几个伙计进京,得用的厨子丫鬟什么的,一个都没带。 而望春湖这边的宅子里,也只有一个看门的老仆,行动都不太利索,平日里主子不在京城时,打扫打扫院子还行,再多的活儿,那是真的干不了。 富商常年在外跑商,倒也没有那么矫情,唯独有一样实在忍不了。 他真心吃不来京城的饭食…… 本想着生意谈成了,便可回江南,忍上几日也无妨。 可因着他这次进京晚了,保住生意就费了他不少时日,好说歹说才和买主勉强签下文书,可对家虎视眈眈,害得他也不敢离开京城,生怕买主毁约。 短短半个月,他就瘦了好几斤! 无奈之下,他只能让伙计找个会做淮扬菜的厨子来。 要不然,没把对家熬死,他就得先饿死了。 正巧莺歌憋得实在无聊,富商刚一入住,她便听见动静,第二天就串门去了。 一听说他要找厨子,立马一拍大腿,说“你早说啊!我家邻居有个婶子,做得一手好菜!是不是正宗淮扬菜,我不知道,不过她就是江南人,想来差不到哪里去!” 富商知道她与承恩侯府有关系,外室的身份虽然为人所不齿,但若能攀上承恩侯府,也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更何况,人家热情相助,他若是不承情,搞不好还会得罪承恩侯府。 于是,莺歌便成功给杨婶子介绍了这份厨娘的活计。 工钱按日结算,一直干到富商离京为止,每日只需中午来将饭菜做好,连带着晚饭和第二天早饭的量一起便成。 如此宽松的条件,自然是莺歌为杨婶子争取的。 正常来说,这样的活计都得一大早就赶到主家,过了晚饭的点才能回去。 但是杨婶子孤儿寡母,哪里放心得下儿子一个人在家? 看在莺歌的面子上,富商也没为难她,只说若是家中待客,则需她多留一会儿。 不过次数也不会很多,他来京城谈生意,正经待客肯定会选择酒楼之类的。 条件本就宽松,这样一点微不足道的小要求,杨婶子自然不会拒绝。 而今日,便是这样为数不多待客的日子。 富商过几日就准备离京了,因此请了同在京城的几个远亲,希望对方帮忙盯着点儿对家的动静。 这其中总有些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紧要,因此才选择在家中这样更安全的地方。 杨婶子前一日就预料今日要晚些时候才能回家,因此特意叮嘱儿子学堂放学后去邻居婆婆家吃午饭,然后一个人乖乖在家做功课,不要等她。 但儿子却不大愿意。 望春湖里春锣巷太远了,他担心母亲路上出意外,也担心富商对母亲图谋不轨。 杨婶子劝说了半天,他才勉强点头答应。 但知子莫如母,儿子八成就是嘴上答应…… 因此,今日午时,她紧赶慢赶收拾出了一桌宴席,便急急忙忙往家赶。 从湖边栈道经过时,一眼就看见湖边飘着的尸体。 那一刻,她心跳都停了一拍! 腿都软了! 她还以为是儿子来接她,却被住在这附近的熊孩子戏弄,给推下湖了呢! 昨日她之所以千叮咛万嘱咐,就是因为这事儿先前发生过一次! 她都不知道跑过去的那短短几丈远的距离,自己到底都想了些什么,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她跑到湖边,看清湖里那人穿的衣服虽然颜色与儿子的衣服有些相似,但明显是女装,这才松了一口气。 微微冷静下来之后,她便隐约觉得尸体似乎确实有些眼熟。 要知道,就是因为第一眼的眼熟,才让她慌了神。 杨婶子大着胆子,拨开了盖住尸体的头发,才发现死的人是莺歌。 她吓了一跳,但到底因为遇难的不是儿子,很快她便恢复了几分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找到在附近巡逻的城防军报了案。 花锦鸢听完杨婶子的话,想了一会儿,才问道:“你的意思是,尸体就在湖边栈道旁,并没有完全泡在水里?” 杨婶子点了点头,用手一边比划,一边解释道:“这一片的有钱人家为了在望春湖边垂钓赏景,特意沿着湖边修了这条栈道,半架空在湖面上。 看起来似乎栈道下方全是水,但实际上,水深却极浅。人看起来是浮在水面上,但实际最多只有一半浸在水里。” 她原本也不知道这些,还是先前那次儿子被熊孩子推进湖里,她才知道的。 花锦鸢眼中闪过一缕寒芒。 这么说来,凶手,或者说抛尸之人,并不知晓栈道附近的具体情况,也就是说,此人并非常住此地之人。 否则那么浅的水,只要稍稍一查,就会知道莺歌根本不可能是在那里溺毙的。 压根儿就不用武左验尸,就会露出破绽。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院子里那些正在接受小吏们盘问的丫鬟和仆从就基本可以排除作案嫌疑了。 这些人在这里居住的时间比莺歌还要长,不知道栈道旁水浅的可能性极低。 “隔壁府上今日要宴客的消息,还有什么人知道吗?”花锦鸢继续问道。 杨婶子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这附近住着的人应该都知道。为了今日宴客,主家提前采买了不少鸡鸭鱼肉,还买了好几坛好酒。主家怕我买的酒不好,特意找附近的邻居打听了,自己亲自采买的。” 那也就是说,有人早就知道杨婶子今日会晚回家。 “那你儿子先前落水又是怎么回事?知道的人多么?” 说起这事,杨婶子不由露出愤恨与后怕。 “其实也就是前几天的事……” 严格说来,还与今日富商宴客有关,因着要做宴席,富商怕她做不来大菜,因此留了她片刻,考校了她几道大菜的火候。 在家里没能等到母亲按时归来的戟儿,便心急如焚的找了过来。 谁知却遇上了几个来这里小住的熊孩子,瞧他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就拿石头砸他,追着他打,直到他掉下水里。 几个熊孩子就是住在这附近的大户人家孩子,当时围观的丫鬟小厮也有不少,自然同样是很多人都知道这事。 第111章 知法犯法 杨婶子忐忑不安的看着花锦鸢,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大小姐不问发现莺歌的经过,却不停追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当然,这也不是她一个平民百姓该想明白的,她该焦急的应是自个儿的去留。 本以为报了官就可以回家,却没想到那些官爷却把她留下了。好不容易等到有人来问她话,还是那位好心的小姐,她便终于鼓起勇气小声问道:“小姐,我……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戟儿他一个人……” 不等她说完,院门外就传来了一阵喧哗。 “娘!娘!你在哪儿!你们放我进去!我要找我娘!”未满少年的男童音色尖锐又心焦,带着横冲直撞的不管不顾。 杨婶子听到这呼唤声,立马急了。 “戟儿?!” 她紧走几步又顿住,折返回来,扑通一声跪在了花锦鸢面前,“小姐!求求您放我回去!我……” 花锦鸢的思绪被打断,下意识的皱了眉,看向贾寺卿,“大理寺请人留下问话,难道没有派人去告知家属吗?” 贾寺卿想也没想,下意识摇头道:“为何要告知家属?历来都没有这规矩?” 花锦鸢白了他一眼,便将杨婶子拉起,往院门外走去。 徇私枉法的时候也没见这些家伙讲什么规矩! 该人性化关怀的时候就拿规矩说事,难怪把人家婶子吓得连回家的话都不敢提! 穿过垂花门,就见原本守在门外的那个孔武有力的大理寺小吏,正满脸煞气的捂着一个男童的嘴,将他往远处拖拽。 所幸那名叫戟儿的孩子,虽然看着削瘦,但许是平日里帮着干活的缘故,还算有几分力气。拼命挣扎之下,竟也没被拖拽出去太远。 花锦鸢顿时冷下了脸,“住手!” 爆喝之下,那小吏居然置若罔闻,继续拖着人往不远处的栈道走去,看那架势,竟是要将孩子直接扔进望春湖里! 花锦鸢怒极反笑,“好一个草菅人命的大理寺!” 疾走两步便纵身跃起,抬脚踹向那人掐着孩子的胳膊。 那人却似乎早有防备,挥起另一只手,握掌成拳,“砰”的一声狠狠与花锦鸢的脚底撞在一起。 花锦鸢借力后翻,稳稳落在地上,随即便再次欺身而上,一手成爪,牢牢抓住戟儿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一抖,一柄精巧却削铁如泥的匕首便出现在她手中。 毫不犹豫的挥刀上前,直指那人的手腕! 那人猝不及防,手腕上瞬间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吃痛之下,他终于放开了孩子,脚下疾退。 花锦鸢一把将戟儿拉回,往身后抛去,“接住!” 自己却不退反进,借着那人的后退之势,再次飞起,对着那人的胸膛连踹数脚,直把那人踹进望春湖里,才算罢休。 而跟在她身后走出小院的唐明堔,一把接住戟儿,将惊魂未定的孩子塞给杨婶子,便飞快的赶到了花锦鸢身边。 他满脸怒气,脸色发黑,居高临下的看着跌入湖中的小吏,“大理寺的人?哼!真是好大的狗胆!竟敢冒充官吏为虎作伥!” 那人落入湖中,瞬间便探到了湖底,湖水堪堪没过他的脚踝。 他不禁脸色微变,随即便又恢复如初,闷声道:“贤王殿下说的话,下官听不明白。” “大理寺上下皆为文官,本王竟不知区区一个小吏,竟然还有这么好的身手!”唐明堔冷声道,“所有官员名录吏部皆有留存,一查便知。你还想狡辩?” 那人却面露不屑,“谁人不知吏部尚书正是您未婚妻的伯父,想诬陷下官区区一个小吏,还不是信手拈来?” “你!”唐明堔从来没想到一个不入流的小吏,竟也能无耻诡辩到这个地步。 握紧拳头,就要砸向那人的脸,却被花锦鸢一把拉住。 “不必与他废话,先把人扣押入狱。” 花锦鸢站在栈道便,低头看着半身湿透,略显狼狈的那人,神情冷漠,“身为大陨官员,不可对没有攻击性的平民百姓暴力执法,不可欺凌弱小,不可妨碍司法公正。你知法犯法,强行剥夺目击证人的人身自由,贤王殿下依法将你扣押,你可有话说?” “什么?!”那人满脸横肉的脸上出现一片龟裂,眼神里写满了懵逼,宛如听到了天书。 花锦鸢却并没有给他详细解释的打算,反而嘲讽道:“听不懂啊?看来你们这一届狗腿子,业务都不怎么达标嘛!可惜,既然你坚称自己是大理寺的官吏,那我们只能默认你就是知法犯法。抓起来!” 唐明堔挥了挥手,长清便跃下栈道,将那人一把提起,反手剪住他的双手,摸出一条牛筋绳捆上。 那人还想挣扎,头顶上却传来花锦鸢冷冷的声音,“劝你束手就擒,好好想想该如何辩解。若暴力抗法,贤王殿下可是有权武力镇压的。你若想试试,我也不会阻拦。” 这话,那人终于听懂了。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花锦鸢这意思分明就是在说,他们打他可以,他却不能反抗?! “花大小姐好大的威风!”那人气不过,狠狠吐了一口血沫,“不愧是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的花家人!” “别把你的无知,当做所有人的无知。抓你,乃是依法办案。你若不服,可以提出上诉,还可以去求你的主子救你。”花锦鸢微微提高音量,环顾四周,“再者,欺负小孩子,你还有理啦!” “就是!” “就是就是!” “抓得好!” …… 这一片附近住的人非富即贵,大理寺虽然围了莺歌住的院子,却没敢像春锣巷那次一样彻底清场。 围观的人本就不少,先前这一遭更是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熊孩子打闹,他们或许会帮着自家孩子,可一个大人欺负小孩子,那就说不过去了。 长清绑好了人,也不将他带走,径直将人押送进了小院。 贾寺卿见花锦鸢等人出门没多久,竟然将门口的小吏给捆了进来,顿时头大如斗。 “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12章 把他的衣服脱了 “抓了一个嫌疑人而已,贾大人何需大惊小怪?” 花锦鸢紧跟着走进来,闻言便漫不经心的怼了回去。 “嫌疑人?”贾寺卿一头雾水,“这人可是我大理寺的小吏,怎么就成了嫌疑人?” “他当真是大理寺的官吏?”花锦鸢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大人可看清楚了?您确实认得此人?” 贾寺卿摇头,“本官身为大理寺卿,如何会认得所有小吏?可他若不是我大理寺的小吏,又怎会穿着官服在外值守?” “是啊,这是为什么呢?”花锦鸢将这个问题抛了回去。目光却看向了贾寺卿的身后。 贾寺卿下意识的顺着她的视线回过头去,才发现一直坐在廊下纹丝不动的李院首,居然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后。 他板着脸,表情不愉,“何故抓人?不去抓凶手,反倒抓了自己的同僚,你们是想让整个京城都看大理寺的笑话吗!” “大理寺的笑话,又与院首大人有何干系?您管着的难道不是翰林院吗?”花锦鸢反问,心道这姓李的两个老狐狸总算动了一个。 李院首正气凛然,“我等同为大陨官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官如何管不得?” “院首大人言之有理。”花锦鸢大大的点了一下头,不等他说话,便话锋一转,“小女子虽非官员,可却是官员家眷,自当同样维护大陨官员声誉。故而……” “故而什么?”李院首皱眉,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就听花锦鸢大声道:“故而将这恃强凌弱,破坏大陨官员形象的蛀虫捉拿归案!” “你休要血口喷人!”李院首只觉得自己遭到了戏弄,勃然大怒道,“早闻花大小姐能言善辩,竟不想,你居然满口胡言!花文晔那种趋炎附势的小人,果然只能教出你这样的丫头!” “直呼上峰姓名,院首大人真是好教养!”花锦鸢沉着脸,回击道,“还是说,院首大人至今仍不满我大伯晋升尚书一职?不满陛下的决定?” “哼!”李院首重重哼了一声,甩了一下衣袖,将双手背在身后,抬起下巴,“不知所谓!” “啧啧……”花锦鸢却摇了摇头,一脸嫌弃,“也罢,院首大人只擅吟诗作对,查案子的事,您还是让一让。虽然您对我大伯不敬,但我还是会尽心尽力为您找到谋害莺歌的真凶。 必不会让您心爱的外室和未出世的子嗣死不瞑目!” 李院首觉得她这话异常刺耳,总觉得她将重音落在了“心爱”二字上,仿佛是在暗示什么。 然而再看她的表情,依旧是那副讨人厌的模样。 他压下心底的疑惑,“查案的事自有贾寺卿负责,何需你来插手!该抓的人不抓,不该抓的人倒是抓得兴起,净添乱!” “那院首大人您可就说错了。”花锦鸢看向被抓的那莽汉,“之所以抓这人,可不仅仅是因为他作为大理寺官吏,却欺凌弱小,还有一个原因……” 她双眼微微发亮,视线转回到李院首脸上,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怀疑,他就是抛尸之人!” “你说什么?!” “当真?!” “他就是凶手?!” 在场好几人都不约而同的叫了起来。 犹以李院首的声音最响亮,“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有证据吗!” “有啊。”花锦鸢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很是鄙夷的看着他,“没有证据,我会让贤王殿下抓人吗?我又不是你们……” “证据呢!拿出来!”李院首压根没注意她后半句嘀咕了什么,只听到“证据”二字,就高声嚷了起来。 他这异常激动的模样看在众人眼中,就连贾寺卿都忍不住侧目起来。 他知道莺歌之死,肯定是承恩侯府所为,目的就是为了算计花锦鸢,算计花家。 可在他想来,承恩侯府背靠陇西李氏,要钱有钱,要人有人,随便派个人来,就能将这事干得漂漂亮亮。只要不遇上花锦鸢亲自出手,十之八九都能瞒天过海。 然而李院首如此激动的模样,就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事儿和承恩侯府有关似的。 哦,对了,确实有关,毕竟死的是他的外室和子嗣。 所以,激动一点,也实属正常? 贾寺卿内心疑惑,却并没说什么,只将注意力转到花锦鸢身上。 就见她示意长清将那莽汉带到近前,然后朱唇轻启,“把他的衣服脱了。” “是!额?什么?”长清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刚想上手解那人的衣带,就感觉一道杀气落在自己身上。 抬头一看,正是自家王爷。 这才反应过来王爷心尖上的小王妃到底说了什么! “脱……脱衣服?!这……怕是不妥……”长清很怕自己若真的照做了,回头自家王爷就能将自己剁成八段! “胡闹!你一个闺阁女子怎能说出如此孟浪之言!”李院首气得脸色发紫,高声怒斥,甚至比醋意大发的唐明堔反应还快。 花锦鸢却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他这身官服本就是为了遮掩外袍上留下的痕迹,不脱,怎能让你们看清证据?” 她蹙了蹙眉头,然后又勉为其难道,“不脱……也行叭,不过这样一来,证据肯定就看不全了,到时候你若又叽叽歪歪,最后肯定还是得脱了。耽误了时间,可怪不得我。” “长清,脱。”唐明堔这会儿倒是听明白了。 敢情这人官服之下还有一件外袍,那……脱就脱叭! “是!”得了自家王爷的命令,长清也不再犹豫,三两下就将那人身上并不合身的官服给扒了下来。 只见那人果然在官服之下还穿着一身灰色短打。 深灰色的布料上,有几道不太清晰的污迹。 仔细辨认才发现那竟然是几道苔藓痕迹! 花锦鸢掏出自己的放大镜,递到李院首面前,“院首大人可看清了?若是没看清,我这探案神器借您使使?” “不必了!既然抓到凶手,那就结案!”李院首的脸色紫了又青,青了又紫,一甩袖子就要走。 “慢着。”花锦鸢却一步拦在他身前,“我只说这人是抛尸之人,却没说他就是凶手!大人,您还不能走!” 第113章 第一个错误 “简直胡说八道!若他不是凶手,又何必抛尸!”李院首甩着衣袖,迈开腿就准备离开。 却不料花锦鸢一个箭步,便闪身拦住了他的去路。 “放肆!”李院首肩膀微动,想出手将她推开,胳膊却只抬起分毫便又背到身后,“花锦鸢,这案子理应由大理寺负责,便是后宫的娘娘们都不得干政,你仗着贤王殿下的宠爱,就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牝鸡司晨吗!” “呵,这就要问问院首大人与侯爷是怎么想的了!”花锦鸢见他没有动手,眼中不着痕迹的划过一丝失望,随即便气势汹汹的瞪了回去。 “小女子我,原本好端端的待在家里,也没招谁惹谁!是谁先揪着我花家不放的?!有本事,咱们到陛下面前好好说道说道!” “你!不知所谓!”李院首自认也算口齿伶俐,朝堂之上,诗会之下,也常常与人辩理。 可,他从来没遇到像花锦鸢这样半点隐晦都不讲的粗鄙之人! 这与市井骂街有什么区别?! 若花锦鸢听到他的心里话,只会点头赞成。 和李家这种草菅人命的疯子相比,市井泼妇都担得起一句“良善”了! 花锦鸢见他气得头上冒烟,却只能强忍着揍自己一顿的冲动,只为假装不会武功,不由故意高声道:“堔堔你瞧,没有真才实学,嘴皮子还不利索,说都说不过别人的窝囊废,最喜欢的口头禅就是这句了。堔堔,你老了以后,可千万不能学他哦!” 唐明堔被她一声“堔堔”爱称一叫,顿时骨头就酥了半边,黝黑的脸庞涨得黑红黑红的,同手同脚了都没发现。 他走到花锦鸢身旁,替她挡住李院首的去路,含羞带怯的扭捏了一下,“鸢儿,我们这还在外面呢……我以后要是变成他这样,你就打我,把我打醒……” “不要胡说,我怎么会舍得打你呢!”花锦鸢一把捂住他的嘴,表情含情脉脉,眼睛却故意往李院首脸上飘。 直到看到他那张看似保养得宜的脸,终于气出了该有的菊花皱纹,这才心满意足的收了手。 “唉,看在我家堔堔也陪着一起饿肚子的份上,贾大人,今日我便白送你一桩功劳。”花锦鸢笑眯眯的牵着唐明堔的手,旁若无人的走到院子中央,在莺歌的尸体旁站定。 “我们就先从抛尸开始说起!” 她看向被长清押着走近的莽汉,“你,或者说你的主子,刻意选择光线充足的午时抛尸,就是为了让杨婶子第一时间发现死者。证据便是莺歌身上所穿的这件外袍。” 花锦鸢又朝跟着母亲进入小院的戟儿招了招手。 戟儿对这个救了自己,又心地善良的小姐姐十分有好感,见她招手,便抬头看了母亲一眼。 杨婶子没有阻拦,反而还轻轻推了一下他的后背。 戟儿便乖乖走到花锦鸢身边,转过身来,与她一同面向众人。 所有人都能看清他身上穿的蓝布短袄,与前些日子在春锣巷见到他时,穿的是同一件。 这是一件普通蒙学学堂里最常见的“学生服”,面料厚实耐磨又耐脏,最适合并不富裕的普通孩子开蒙时穿着。 短袄上打了几个补丁,但都在不太显眼的位置,整体看来并不算特别穷困。这在平民百姓家的孩子中也很常见,冬日的袄子本就不便宜,一件要穿好多年,缝缝补补很正常,谈不上谁笑话谁。 待到考中的秀才,便有了写补贴进项,日子就要好过得多,到时候再讲体面便是。 若是能成为禀生,那就更宽裕了。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眼下的戟儿还只是个小小的学童,每日要去学堂,都得穿这件袄子。 而凶手为了让杨婶子误以为落水之人,极有可能是她的儿子,自然也只能为莺歌选择一件类似颜色的外袍。 “凶手为了让莺歌的尸体第一时间就被发现,可谓是煞费亏心,打听了邻居家雇佣的厨娘,又打听了宴席时间,连厨娘杨婶子的儿子几天前曾被顽童逼得跳湖都不放过。 然而,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计划会险些败在一件外袍上!” 莺歌花楼出身,极为爱俏,每日都要将自己装扮得艳压群芳才罢休,便是如今有了身孕,也丝毫都不马虎。 花锦鸢看了她的房间,除了那些堆满屋子的精巧摆设,最多的便是衣服首饰,皆是艳丽华贵的款式。 别说是这种深蓝色的袍子。就连素净一点的天青色都没有。 花锦鸢竖起了第一根手指,“于是,凶手犯了第一个错误,他给莺歌穿上了一件别人的衣服,试图一举两得,引起杨婶子注意的同时,还能掩盖莺歌死时只穿了中衣的事实。” “胡说八道!”李院首想走也走不了,索性听听这该死的丫头片子到底发现了什么,听到这里便高声喝断了花锦鸢的话,“穿了别人的衣服,难道就不可能是凶手脱了她原本的外袍,再换上这一件的吗!” 花锦鸢同情的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满都写着“你果然没有真才实学”。 她指着莺歌中衣的衣襟内侧,“青苔。看到了吗?当然你也可以说,这是在挣扎的时候拉开了领口,不小心蹭到的。但是,整座院子里并没有发现任何一件沾有青苔的外袍。” 李院首张了张嘴,又想反驳。 花锦鸢便飞快的抢先道:“你还可以说,那外袍可能是被凶手毁尸灭迹了。扔进湖里?烧掉?可动机呢?为尸体更换衣服,只会增加破绽,若只是想让杨婶子看见,大可以在原本的外袍上泼些墨水,或者深色的颜料,被水浸湿后,与深蓝色便极为相似了。” “院首大人,你若还有疑问,大可以问问伺候莺歌的丫鬟。我先前可是都问过了,每个人都说莺歌的衣物首饰,并未缺少。你可能对她不够关心,更不够了解,若莺歌当真自己穿了外袍,她绝不可能一件首饰都不佩戴!” 第114章 院首大人说的太有道理 若说衣物还有可能错漏,那么首饰就绝无这种可能。 凶手总不至于闲得慌,给莺歌换了衣服,还给她卸了首饰,最后还将首饰一件一件放回它们该放的位置? 若真是如此,那么等于坐实了凶手就是莺歌身边的丫鬟,或是丫鬟们的主子。 毕竟一般人可真分不清别人收拾这些小物件的每一个惯用位置。 而据丫鬟说,莺歌屋里的首饰可是一件放错的都没有。 李院首哑口无言,视线不由瞪向不远处站成一排的丫鬟们。 殊不知,丫鬟们也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花大小姐来问她们话的时候,话里话外都在怀疑是有人谋财害命。 说一定是有人想偷莺歌这些昂贵的衣物首饰,说不定就是她们之中有人监守自盗,特地让她们两两一组,互为监督,事无巨细的清点了一遍! 为了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她们清点得异常仔细! 可谁想到这死丫头竟然是在使诈! 花锦鸢淡定的迎着一种丫鬟想吃人的目光,暗道,若不这样,你们又怎么会放弃主子交代的剧本台词,真正说一回实话? “你!继续说!”李院首咬着牙,习惯挂在脸上的风流恣意早已消失不见,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花锦鸢,恨不能在她身上戳出两个洞来。 花锦鸢竖起第二根手指,不慌不忙道:“发现莺歌身亡时仅穿着中衣,我才想明白凶手为什么大费周章,一定要让大家第一时间发现尸体。而这,便是凶手犯的第二个幼稚的错误。” 尸体死亡时间是在凌晨丑时左右,再加上死者仅着中衣这一点,不难推测,死者身亡时,已经洗漱完毕准备入睡了。 排除江洋大盗,入室小蟊贼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之后,剩下的便只有一种可能。 凶手正是与莺歌极为熟悉亲近之人。 会与她仅着中衣相见之人。 花锦鸢说到这里,毫不遮掩的盯着李院首,“且这人还要能够命令整座院子的丫鬟和奴仆,让他们闭嘴就闭嘴,让他们装聋作哑就装聋作哑。” “花锦鸢!你这话什么意思!”李院首要是这样都还听不出来她话里明晃晃的暗示,哦,不,应该说明示,那他就是真的不学无术了! “你竟怀疑本官是凶手?!”他暴怒的冲到花锦鸢面前,像只红了眼的公牛,鼻孔张大,冒着粗气。 “我要去陛下面前告御状!你竟敢信口雌黄,污蔑朝廷命官!” “好啊!你想去就去。”花锦鸢一伸手,指着院门外,“是不是污蔑,想来等你奏明陛下的时候,这案子应该也已经彻底水落石出了。你留个人在这儿听我说完……哦,也不用特意留人了,我倒是忘了你还有个帮忙抛尸的同谋呢!也成,他听着就行,到时候给你复述一遍,反正我是懒得重复一遍的。 院首大人,您,放心去!” 花锦鸢说完,便笑眯眯的看着他。 李院首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总觉得花锦鸢说的不是“放心去”,而是“放心去死”。 自打年少时学武有成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感到遍体生寒过了。 他忍不住回忆起昨夜发生的一幕幕,难道自己真的留下了什么证据? 不! 不可能! 一定是这死丫头又在使诈! 就像她欺骗那些愚蠢的丫鬟一样! 李院首又镇定了下来,朝着花锦鸢冷哼一声,“你想支走我?好方便你伪造证据,颠倒黑白?我告诉你,你做梦!” “哦?你不走了?”花锦鸢歪了歪脑袋,似笑非笑,“当真不走了?你若不走了,我可就要继续说下去了哦!” “说!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编出什么样离奇的谎话来!”李院首索性一挥手,让人搬来了他的椅子,横刀立马的坐在花锦鸢正对面,虎视眈眈的瞪着她。 花锦鸢却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没想到还真有人放着送上门的,毁灭证据的机会都不要,真的傻乎乎的留下来,等着她指认凶手! “这座小院面积并不算辽阔,里里外外的丫鬟加仆从,少说也要好几十人,淹死莺歌的水缸就在院子的正中间。案发之时,正是夜深人静之时,莺歌既没有昏迷,也没有被人压得不得动弹。 她用力挣扎,将这一片勾缝中的青苔都蹭下了这么多道!你们,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听见? 你们每一个人都眼睁睁的看着,听着,直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就这样一尸两命。 现在竟然每一个人都对答如流,不见丝毫愧疚和惊惧! 来,告诉我,是谁,让你们这好几十号人不约而同的撒了同样的慌?” 现场一片寂静。 李院首面色铁青,眼珠子死死的瞪着花锦鸢,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证据呢!你有什么证据!就算是莺歌当真死在这里,我不欲让外人知道这是一座死了人的凶宅,故而让大家谨言慎行,又有何不可!” “可!自然是可。非常可。”花锦鸢连连点头,然后伸手指着他腰间的宫绦,“那院首大人倒是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宫绦,与莺歌尸体上发现的宫绦,打的结一模一样?” 李院首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无知妇人!我还道你有多大本事!就这样的证据,也想定本官的罪?!” 他一把扯断腰上的宫绦,朝花锦鸢脸上砸了过去。 “你好好看清楚!本官出身高贵!沐浴更衣自有丫鬟伺候!何时需要自己动手系这些东西!同样的结能说明什么?!我家的丫鬟打出的结相同,这又有何不对!” 花锦鸢身手敏捷,头微微一偏,一抬手就抓住了飞来的宫绦。 然后竟点起了头,“院首大人,你说的真是太有道理了!同一家的丫鬟,会打同样的结,一点都不奇怪。但是!” 她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异常,高高举起手中的宫绦,大喝出声, “那你要怎么解释,你的宫绦上残留的蔻丹碎片!” 第115章 比李显差远了 李院首一愣,眯起眼睛看向自己刚刚扔出去的宫绦绳结,这才发现绳结上竟卡着一枚米粒大的绯红碎片! 他立刻便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还给我!”李院首瞬间脑海一片空白,身体先一步动了起来,再也无暇掩藏自己会武这件事,一个饿虎扑食,便向花锦鸢猛扑过去。 花锦鸢却早有预料,只不慌不忙的后退一步。 李院首便被唐明堔拦了下来,飞起一脚踹到在地。 “大胆!证据确凿竟还死不悔改!真是老寿星吃砒霜!”唐明堔黑着脸,护在花锦鸢身旁。 这家伙道貌岸然,最擅长蛊惑一众无知学子天天“为民发声”,偏偏每次都能将自己置身事外,滑不留手的,他早就想踹了! 花锦鸢仰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未婚夫,高大健壮如城墙的宽阔后背,完完全全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默默用视线比了比自己和他的身高差,然后叹了口气,认命的从唐明堔身后探出脑袋,高声唤道:“贾大人,杀人凶手,抛尸帮凶,我可都帮您找出来了。您还不抓人?” 贾大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乱成一团的现场,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蹲在墙角,无限减少存在感的姜申,用眼神询问,这位大小姐查案一向都是这么莽的吗? 所以除夕宫宴那天,她没当场把那动手的嬷嬷揪到自己面前,纯粹是因为人死了,没给她发挥的空间?! 姜申缩着脖子,兴致勃勃。 怎么说呢?负责这案子的人只要不是自己,蹲在一旁看戏,还是挺热闹的嘛! 他为官这么多年,竟从来不知站在翰林院最顶端的李院首还会武! 承恩侯府李家,藏得可真够深的啊! 他直觉这里面水太深,于是假装没看见上峰的求救,跺了一下蹲得有点发麻的脚,然后默默转了个方向。 贾寺卿没能得到回应,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贤王殿下,花大小姐,这证据……仅凭一枚蔻丹碎片,也未必就能证明院首大人是凶手?他与莺歌本就亲近,先前粘上的,也说不定呢?” 花锦鸢斜睨着他,“贾大人,可能是我没说清楚。这是一片涂着蔻丹的指甲碎片,若是拿去和莺歌的尸体比对,就会发现,它与尸体指甲上的缺口完全匹配。 您倒是说说,若李院首不是凶手,莺歌没有与他发生肢体冲突,指甲是怎么折断的?还如此巧合的粘在了每天都要解开再系上的宫绦绳结上? 您若觉得这证据还不够,大可以让仵作再对尸体的指甲缝隙仔细勘验一番,想来应该还能发现来自这根宫绦上的断裂丝线。” 她没说一句,贾寺卿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不由得又看向自始至终坐在廊下稳若磐石的承恩侯。 这要抓的人可是您的亲弟弟! 您好歹说句话啊! 然而承恩侯却只是微垂着眼睑,看着手中的茶盏,仿佛茶水中藏着什么盛世美颜。 反倒是唐明堔冷哼一声,“贾大人若是不想抓人,那便把这案子转来刑部!长清,抓人!” “我看你们谁敢动我!”李院首至今也不明白,为何如此周详的谋算在那死丫头口中竟是那般漏洞百出! 可他却知道今日之事,绝对无法善了。 他只看了承恩侯一眼,眼中的祈求和疑惑一闪而过,转而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眼神中倏地满是怨毒。 随即便一个挺身,从地上跳了起来,转身便往院子外飞跃而去。 “咚”的一声脆响。 半块青石板转从半空中飞过,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慢了半步的长清,诡异的顿了一下,强忍住回头的冲动,从腰间掏出第二根牛筋绳,反剪双手,给一下就被砸晕过去的李院首捆了个同款绳结。 与那帮着抛尸的莽汉,正好一手一个。 花锦鸢拍了拍手里的砖灰,神色淡定而从容,“哼!还想跑?还真当自己是武林高手呐!天天装不会武,难道就没想过装多了,武艺也是会退步的吗!” 抓到了人,她却有些意兴阑珊。 按理说,李院首也算是一条大鱼了,可有一说一,这人比起李显差远了。 最起码李显算计花家的那几次,涉事之人要么是驸马,要么是皇孙,唯一伤人未遂且与皇室无关的,还和春闱无数举子绑在了一起。 若是真的成功了,花家将会真的陷入麻烦里,大伯将十分被动。 可春锣巷加上今日一连两桩命案,又算怎么回事?! 栽赃的手法如此粗糙,即便成功,也只不过能拉她一人下水,还是因为感情纠葛,完全不涉任何朝政。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她真的杀了人,朝堂上对于大伯的弹劾最多也就是管教无方,对于花家最大的影响也不过是失去“山鸟”这个新开不过一年的甜品店,以及一个花家女眷善妒的名声罢了。 远远到不了伤筋动骨。 感觉就好像是承恩侯府的掌事人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 虽说听说李显被罚没了手中的权利,可他爹承恩侯还好端端的喘着气呢,李院首初掌大权就昏招频出,承恩侯难道就不管管? “小丫头,今日真是辛苦你了。” 花锦鸢正想着,就听到头顶传来一个略显陌生的男声。 她下意识的回答道:“还行,也不怎么辛苦。你弟弟跟你儿子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说完,她才一愣,随即抬头看去。 果然看见承恩侯终于从一直坐着的廊下走了过来,背着双手,板着脸神情沉静,看不出喜怒,仿佛一旁被抓的不是自己的亲弟弟。 即便听到她脱口而出的真心话,也不见他有丝毫诧异。 承恩侯只是深深的看着她,慢慢说道:“承蒙你对犬子的赞誉。若你有朝一日与贤王殿下退了婚,本侯愿代犬子去花家提亲。” “承恩侯!”不等花锦鸢回答,唐明堔就气疯了。 当着他的面! 这老东西竟敢当着他的面就挖墙脚! 当他是死的吗! 第116章 就是眼神不太好 怎料承恩侯却偏过头,淡淡的看向他,“贤王殿下莫要生气,本侯也是为了这丫头着想。殿下克妻之名远近皆知,并非空穴来风。花家这丫头与您定亲这一年来,也遭遇了不少事。稍有不慎,她便要随花家一道,香消玉殒了。” “贤王殿下,”他眼中微带寒意,“为了花家丫头的安危,您当真不考虑换一个未婚妻吗?我陇西李氏族中便有不少才貌双全的女子,就当做是我儿横刀夺爱的补偿,如何?” 闻言,唐明堔罕见的沉默了。 一只温暖的小手却毫不犹豫的握住了他的手。 “侯爷真会开玩笑。不过您一定没听过这样一句话,幸福是靠对比,比出来的。您家的世子与您弟弟相比,自然略胜一筹。可是,和堔堔相比……” 花锦鸢与唐明堔肩并肩,站在一处,意味深长的停顿了一下,才摇头道:“算了,我就不直说了。说出来,怕您就要觉得不幸福了。我还是祝世子爷与郑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毕竟,大号练废了,生个小号从头再来,以您的高龄,应该还来得及。” 承恩侯眯了眯眼睛,面无表情道:“没想到明察秋毫,无所不知的花家小姐,竟也有说错话的时候。郑小姐已在昨日嫁给了我二弟,花小姐的祝福,怕是送错人了。” “?” 花锦鸢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承恩侯说了什么。 不等她追问,承恩侯便已转身离去,从李院首面前经过,没看他一眼。 花锦鸢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眉头紧皱,仿佛能夹死蚊子。 “他刚才说什么?郑彩莹已经出嫁了?!这么悄无声息的吗?没有八抬大轿,没有任何操办?!” 嫁给李院首,她倒是没那么意外。 游湖那日,李显和李院首这叔侄俩联手做的那场戏,就隐约透出了信号。 可荥阳郑氏与陇西李氏联姻,两人的身份还一个是郑贵妃的嫡亲侄女,一个是太后娘娘的侄儿,大婚之日竟然这样草率敷衍的吗? “你没听错。此事我今日也是第一次听说。”唐明堔沉着脸,恨不得将承恩侯大卸八块。 闷不吭声的就将郑彩莹娶进门,不就是打着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吗? 事后找太后说道说道,给陛下解释一下“迫不得已,事权从急”,再拿着那份刻意含糊不清,大有文章可做的聘书,算是给郑贵妃一个台阶下,李显就能成功摆脱郑彩莹这个未婚妻,看似不伤分毫的全身而退! 承恩侯府,陇西李氏,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李显身上干不干净,大家又不瞎! 就这种货色,竟还敢觊觎他的小王妃?! “我们先回府。”花锦鸢拉起唐明堔的手就往院外走,一边嘱咐长清留下处理后续,一边压低声音对唐明堔说道,“承恩侯急着摆脱郑彩莹,这里面一定事有蹊跷。我怀疑他们确实为李显相中了谁家的女儿。” 李显到底会娶谁,花锦鸢并不关心。 她关心的是,承恩侯府到底要和哪家联手。 眼看就要到春闱公布榜单的日子,不将这些事都调查清楚,大伯乃至整个花家恐怕会被这帮家伙坑死! 说不定连唐明堔都要被连累。 唐苒见二人甜甜蜜蜜的手牵手出了门,连忙跟上。 倒不是她想当夹在两人中间的明灯,实在是刚刚那案子,看得她热血沸腾,有好多问题想问小婶婶呢! 要是不趁着今天这个机会赶紧问,万一哪天,小婶婶真的被李家抢走了,她可就没法厚着脸皮去花府蹭吃蹭喝蹭武师傅了…… 唐明堔与花锦鸢刚在马车坐定,唐苒便紧随其后钻了进来。 不等两人说话,她便抢先开口道:“回花府吗?带上我一起!” 一屁股坐到花锦鸢身旁,挽住她的胳膊,巴拉巴拉为自家皇叔拉起了票,“小婶婶,你可别听承恩侯那老家伙胡诌!李显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跟他二叔一个样,装得很。他们一家都这样。” “你看看我皇叔,跟他那种小白脸放在一块儿,一看就知道不是同一国的。小婶婶,你喜欢的是我皇叔这样的?健壮有力,看着特别安全的这种,绝对不是风一吹就倒的文弱书生?” 唐明堔原本还有些嫌弃她碍事。 听到她毫不吝啬的夸赞,顿时挺起了胸膛,扬着害羞又骄傲的笑脸,努力展现自己的闪光点。 是了,就算他克妻又如何? 他再克妻,也轮不到李显那龟孙啊! 根本就不是他的小王妃喜欢的那一型! 花锦鸢哭笑不得的看着配合默契的叔侄俩,“行啦,我就喜欢你皇叔,这总行了?承恩侯那一家子都满嘴瞎话的,我还能被哄了去不成?你当我是郑彩莹呐?” “真的?!”唐苒眼睛一亮,如释重负的拍了拍胸脯,“那我就放心了!” 虽然她看自家皇叔,哪看哪都好,可皇叔的年龄比小婶婶大了足足八岁,又有克妻的凶名,外在条件和那些温文尔雅的谪仙公子相比,也没啥优势。 这些都是想改都没没法改的缺点,她能不担心吗! 还好小婶婶哪哪都好,就是眼神不太好…… 万幸万幸! 放松下来的唐苒终于有心情问起自己感兴趣的案子了。 “小婶婶,你怎么知道李二的宫绦上沾了莺歌的蔻丹啊?那么小一点点,又没法凑近看……” “这可不全是我的功劳。”花锦鸢笑着解释道,“武左,就是跟着我们来的那个仵作,验尸的时候就发现莺歌指甲断了一小结,指缝里还有断裂的丝线。我本就怀疑李院首,看到他腰间系着同丝线相同颜色的宫绦,自然会仔细观察。” 有了线索,再有针对性的寻找,对于眼力不俗的花锦鸢来说,自然不难。 “原来如此!”唐苒恍然大悟,激动道,“那那,那你是怎么知道李二会主动把宫绦交出来的呢?” “这个啊,我不知道啊。”花锦鸢摊了摊手,“我就是随口诓了他两句。事实上,我本来是打算趁其不备,硬抢来着……” 第117章 我们要以理服人 对于李院首会不会上当,会不会被激怒,花锦鸢是没什么把握的。 可是她对自己的身手有把握啊…… 李院首养尊处优久了,纵然从前曾经和李显一样武艺不俗,可身体状态的下滑却是肉眼可见。 先礼后兵嘛,毕竟堔堔就在旁边看着呢,她总得注意点儿形象。 唐苒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握拳,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小婶婶家里人人会武!我明白了!以后我一定更加勤奋练武,与崔哥哥完婚后,也绝不懈怠。将来说不定还能和崔哥哥一起行走江湖呢!” “不。”花锦鸢一愣,随即反握住她的拳头,无比郑重的规劝道,“你错了,武力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我们应该做的是,以德服人,以理服人。” 最重点的是,你要是将陛下好不容易从氏族中挖掘出的可靠人才崔阕大统领给拐去江湖,你一定会被你亲爹打爆狗头! 唐苒眨了眨眼睛,不解道:“可是……小婶婶你今天不也动手了么?不会武,说不定今天就抓不到凶手了啊?” 要不是先抓到那个帮忙抛尸的家伙,李院首八成还在那儿稳坐泰山呢,哪里还能看见他腰上系着的宫绦? “傻丫头,武力只是为了让恶人乖乖坐下,听我们讲道理的一点点小手段而已。只是这么小的一点点。”花锦鸢捏起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头发丝似的微小距离,认真强调道,“重点还是要以理服人。好好的公主,不要整天打打杀杀的。” 到时候崔阕和陛下还以为是我花家把你给教坏了呢…… 唐苒有些困惑的点了点头,虽然她还是觉得把人打服更有用,不过小婶婶说的一定没错。她以后学着多讲道理就好了嘛! 三人一同回了花家,唐苒便自觉主动去找花锦鹭玩了,顺便帮忙测评一下研发中的新品,绝对不是因为她闻着香味馋了…… 而唐明堔与花锦鸢则进了书房。 收到风声的仙草已经在书房等候,一见到自家小姐回来,便急忙上前请罪。 “小姐,这次是我疏忽了。没能及时发现郑彩莹已经嫁入承恩侯府。” “此事不怪你。这些天以核查账本为重,是我亲自下的命令。再者,承恩侯府本就有心隐瞒,自然会做得滴水不漏。”花锦鸢摇着头,一边走一边说,脚步未停的走到书桌前。 还在埋头对账本的红豆也站了起来,“小姐,盛鼎粮行的账目已经都核对完毕。其中有五成货物交易,账目上记载的是稻子,实则却是私盐。” “好。”花锦鸢随口应了一声,便询问道,“账本里可有涉及大兴布行?” 大兴布行的东家,便是杨婶子做厨娘的那户人家。 听到布行的名字,她总觉得有些耳熟,但却不如盛鼎粮行一下子就能确定与承恩侯府有关。 就连这些天将账本颠来倒去核对了好几遍的红豆,都想了一会儿才点头道:“有。不过一年至多不过两三次交易,涉及金银也不多,故而……” 最先核对的都是交易密集,金额巨大的那些商行,像大兴布行这样的,都被排在了最后。 即便花家背后有陛下的支持,可起家不过十来年,虽然已经十分注重人才培养,但依旧人手用时方恨少。 红豆一边说着,一边将整理好的大兴布行交易明细翻找出来,递给花锦鸢。 真假虽然还需核对,但在红豆看来,大兴布行的明细并没有什么问题,最起码比盛鼎粮行那一看就很有猫腻的明细要干净得多。 从几乎不产水稻的北方频繁收购稻米,贩卖到南方高价卖出,这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有问题呢? 花锦鸢接过明细,一眼就从头看到尾。 实在是,统共就一页纸。 大多都是承恩侯府在大兴布行订购珍稀面料的订金和尾款。 数量确实不大,看起来应该是专供府里主子使用的高级货。 交易时间也大多都在换季的时候,或是承恩侯府上有什么重要场合需要专门置装之时。 一年不过两三次,想来普通面料也犯不着专门去找来自江南的商人购买。 与大兴布行的交易,看起来不过是为了搞到一些京城里没有的稀罕布料。 然而,花锦鸢却慢慢皱起了眉头。 红豆连忙低声问道:“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对?” 想着将功折罪的仙草也凑了上来,目光从明细上扫过,不由也皱起了眉头,“这些布料……我怎么大多都没听说过?” 红豆一愣,下意识反问道:“这些难道不是江南道的独有布料吗?” 她原本想着,这些布料既然是承恩侯府专门冲着稀罕订购的,那自己没听说过也实属正常。 可,若是连整日在外奔走的仙草都没听说过,那就不对劲了。 “这几种确实是。”仙草伸手点了三条交易明细,“其他都没听说过。” 她点出的那三条都是承恩侯府好几年前购入的。 “去年的这两种,你也没听说过?”红豆追问道。 仙草摇头,神情严肃。 书房里几人的脸色都不算太好看。 要知道因着去年江南道贪腐案,仙草至少在江南待了大半年,怎么可能一点都没听说过? “小姐,我这就去查。”仙草拿了一份大兴布行的明细备份,转身就准备离开。 “等等,李显现在没了未婚妻,承恩侯又相中哪家姑娘,这件事也一并调查,越快越好。让波儿给你当副手。”花锦鸢嘱咐完,便挥了挥手。 “是。”仙草领命而去,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波儿本就一直与她搭档,这些日子却被小姐摁在府里抄论语,眼看再过两日春闱就要放榜,大老爷就要回家,小姐总算松口放过波儿了! 她也不用可怜兮兮的一人掰成两人用了! “红豆,”书房里的花锦鸢则继续吩咐道,“你去打听一下望春湖附近那一片独栋院落,都落在哪些人的名下,实际使用者又是谁?” 第118章 心有九窍,肠子十八弯 “小姐,您怀疑那一片都是承恩侯府的地盘?”红豆身为花锦鸢的左右手,花府丫鬟们的领头管事,一下子就猜到了自家小姐的担心,“那一片……离皇宫也太近了。” 隔着望春湖,就能看到皇宫的外墙。 虽然乘坐马车要绕一大圈才能达到宫门,可对于能够飞檐走壁的高手来说,真的太近了。 若猜测属实……莺歌之死可就当真算不得什么了。 花锦鸢不寒而栗。 红豆满心惊疑,这些年她跟着自家小姐,也算是见多识广,处变不惊了。 可一想到那个大逆不道的猜测,她依旧忍不住浑身发抖,好半天才应声,“是,小姐!” 红豆匆匆走出书房,脚步有些凌乱摇晃。 直到书房只剩两个人,唐明堔才沉声道:“你怀疑承恩侯府在皇宫外围暗藏人手,想要逼宫?” “没错。”花锦鸢点头道,“两处院落的主人都与承恩侯府有关系,绝不可能是巧合。不管最后继位的是太子,还是大皇子,有什么能够比得上带兵‘护驾’更直接的从龙之功呢?” 陛下如今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为太子彻底扫平道路,解决掉大皇子背后的荥阳郑氏,乃至整个氏族。 而以郑贵妃和大皇子目前的蹦跶情况,显然也没准备让太子和平继位。 没点儿人手,还真是想表忠心都困难呢! “可是,承恩侯府算计了郑彩莹的婚事,李院首又因杀人入狱,郑李两家的联姻也算是彻底完了。”唐明堔不是十分肯定的慢慢说道,“承恩侯眼下的选择,应该只有支持煜儿一条路了?” “这得问问我大伯了。”花锦鸢皱了皱鼻子,神色不愉的嫌弃道,“谁知道那些老狐狸到底在想什么!玩政治的人,心都可脏了! 反正不管承恩侯到底想用那片院子干什么,最少也得是一两年之后的事了。我们早早调查,早做防备,量他也翻不出花来。 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春闱。大皇子刻意参加考试,明摆着没安好心。承恩侯这边又不安生,分散了仙草那里不少人手。以至于到现在都还没查清大皇子想干什么。” 她本以为承恩侯府与郑彩莹定下婚事,是想搭上大皇子这条线。 这段时间李显叔侄俩折腾个不停,看起来也像是在帮大皇子打配合。 可李院首,哦,不,应该是叫李二爷李仲文,既是杀了人,这翰林院院首之位肯定是保不住了。 李仲文就这样极度怠慢的娶回了郑彩莹,虽说这事儿十之八九得到了荥阳郑氏的默许,甚至是配合,可得罪了郑贵妃这一点却是妥妥的。 若是真想搭上郑贵妃和大皇子,最起码也得给郑彩莹一个能骗过外人的体面? 好歹也是郑贵妃唯一看重的娘家嫡侄女啊! 花锦鸢这段时间追着承恩侯府穷追猛打,本以为能断了大皇子一只臂膀,结果今日却被李仲文和郑彩莹的婚讯给彻底打懵了。 麻蛋! 承恩侯府不管老的小的,一个个肠子都弯弯绕绕,就不怕打成死结,累死自己吗?! 花锦鸢满心怨念,冷不防一旁的唐明堔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戳了戳她的胳膊。 “鸢儿,我虽然也身在朝堂,但是,我和那些老狐狸可不是一路人。我只是脸黑,心不黑的……” 唐明堔脸上挂着讨好的傻笑,眼神中还有一抹莫名的自信和骄傲。 花锦鸢定定的看着他,然后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唉,大伯怎么还不回来,我想他了。” “?” 唐明堔满头问号,自家小王妃的喜好有点儿善变啊…… 明明老师可是朝堂之上公认的狐中之狐,出了名的心有九窍,肠子十八弯…… 不不不,他绝对没有影射老师心黑的意思! 唐明堔连忙打断自己内心有违尊师重道的黑暗想法,就听花锦鸢又叹气。 “唉,也不知道我还能再长高多少。这身高差,我踮起脚都亲不到你的脸哎!” “!!!” 唐明堔瞬间脑袋一片空白,黑黝黝的脸愣是涨红成了一颗巨大的紫葡萄。 身体快过脑子,先行一步,极为诚实的默默弯下了腰。  ̄□ ̄|| 花锦鸢一脑门黑线,然后“啪叽”一口亲在了他的左脸颊上。 不开森! 想偷亲一口给这傻小子一个惊喜都做不到! 还要人家配合! 这不是掩耳盗铃嘛! 花锦鸢气鼓鼓的双手揣袖,踱步走出了书房。 干活干活! 她还有好几十遍论语没抄完呢! 唐明堔宛若雕像一般,就这么弯着腰,站在自家小王妃的书房里,看着她离开时那红彤彤的,仿佛珊瑚珠子的耳垂,傻呵呵的笑着。 傍晚时分,长清盯着莺歌一案的后续尘埃落定,便回了贤王府,却得知王爷还未回来,只得过家门而不入,直奔花府。 好不容易见着自家王爷,就发觉他不大对劲。 若说先前王爷在王妃面前的时候有点傻,那么今日就是傻得厉害。 身为一个合格的贴身小厮,长清深谙一个道理,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否则对自己这种单身狗,委实不太友好。 “贾寺卿已经对陛下禀明此案,陛下大怒,当场将李仲文革职查办。承恩侯并未插手,李仲文也交代了前因后果。 据他所说,几日前,莺歌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他即将迎娶郑家小姐的消息,便仗着有孕在身闹将起来。说是既然小莹已经顶着她的身份死了,那她也大可以换个良家身份,成为李家名正言顺的妾室。 李仲文拒绝了她几次,也跟她说了小莹的身份被识破,她的假死失败了,但是莺歌不信。于是在昨日晚上,也就是他迎娶郑彩莹的当天,莺歌又闹了起来。 李仲文觉得自己抛下新婚娇妻,来望春湖这里安抚她一个孕妇,已经仁至义尽。却不想莺歌依旧不依不饶,于是他便想起先前算计不成的屈辱,觉得当初还不如真把莺歌杀了。 再然后,他就真的‘失手’杀了莺歌。” 第119章 全都是你害死的 长清说的平淡,但实际上,被关押进大理寺监牢的李仲文直到最后一刻,承认了自己杀人,都在不停叫嚣着“都是花家的错”,试图将王妃拉下水。 怨恨王妃不肯乖乖认命,非要对春锣巷一案不依不饶,逼得他不得不亲手杀了自己未出世的儿子。 言语之恶毒,就好像王妃刨了他老李家的祖坟似的。 长清觉得没有必要将那些话一一复述,脏了王爷和王妃的耳朵。 却不想,次日,花府便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花锦鸢终究还是没能逃过恶语洗礼。 郑彩莹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头戴攒珠累丝金凤冠,坐着前两日出嫁时乘坐的青罗小轿,一路吹吹打打,招摇过市,停在了花府门口。 惹得沿街百姓议论纷纷。 “花大人家今天办喜事?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说啊?” “这新娘子娶进门,怎么不见迎亲的新郎官?” “轿子该不会走错了?花大人又没儿子,娶的哪门子妻?” “那不是还有花三爷嘛!花三爷前头那位都死了十几年了,也该娶填房了?” “哎哎哎,小点声,别说话,新娘子出来了!轿门都还没踢,新娘子就迫不及待的想进门了?” “不对不对,看着不像是嫁人,倒像是来寻仇的。你们看她,连红盖头都没有!” 郑彩莹对周围的议论声置若罔闻,提着裙摆走到花府大门前,“砰砰砰”的敲了起来,声若锣鼓,连绵不绝,怒气冲天。 门房见势不对,也不问来者何为,只探头看了一眼,便飞快的往府内跑了起来。 花锦鸢正忙着赶工罚抄功课,听到消息,除了暗骂一声郑彩莹疯疯癫癫就会找她麻烦以外,也只能放下笔,不情不愿的去处理。 一开大门,就见外面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再远一点还有闻讯赶来的城防军,正试图挤进来维持治安,却十分无力的被堵在最外面。 远处还有不断赶来的百姓,没一会儿,那一队城防军就被彻底淹没在人海中。 而最里层的百姓却不约而同的给郑彩莹空出了足有三丈远的表演空间。时不时有人往前挤,却被最前排的百姓联手推了回去。 扫视一圈,竟井然有序,倒是比城防军更像城防军。 也不知道是巡逻这一片的城防军太过没用,还是前排的百姓太有组织纪律。 花锦鸢心中冷哼,一脚踩在高高的门槛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郑彩莹,“你今天不是应该回门吗?来花府做什么!” “来要你的狗命!”郑彩莹脸上明明画着精致的妆容,可却莫名惨白,阴森森的没有一点人气,双目直视花锦鸢的眼睛,满是疯狂和憎恨。 随着压抑在喉咙深处的一声咆哮出口,她拢在大袖里的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一柄巴掌大的匕首,不管不顾的朝花锦鸢扎了过来。 花锦鸢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微微一闪身,让开锋利的刀刃,三根手指扣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抖。 郑彩莹的手腕就无力的垂了下去,匕首也“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而花锦鸢却连门槛都没跳下,依旧稳稳的站在门槛上,有些不耐道:“想要我的命,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怎么?刚嫁进承恩侯府还不到三天,就连丈夫行凶杀人都学会了?” “贱人!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这么嫉恨我?!凭什么!”若是眼神能杀人,郑彩莹恐怕早已将这个该死的贱人千刀万剐,“想让我做贤王妃的人是我姑姑,是郑氏!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自问没有哪里对不起你的地方!贤王殿下也还是你的未婚夫!你凭什么对我赶尽杀绝!” 郑彩莹嘶声尖叫着,挥舞着手臂,尖利的指甲径直朝花锦鸢脸上抓去。 花锦鸢索性将她另一只手也牢牢抓住,接过红豆递来的麻绳,三两下就将她捆得结结实实。 懒得与她废话。 这姑娘本来只是眼神不好,命格也有点差,现在看来,是彻底的脑子坏了。 “把人送回郑家,让他们管好女儿,疯狗就别往外放了,免得那天咬了他郑家惹不起的人。” “是。”红豆应了一声,便拽着郑彩莹的胳膊,将她往来时的小轿拖曳。 “花锦鸢!你不得好死!你毁了我一辈子,你也别想好过!别以为有贤王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呸!总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的!” “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你也救不了所有你想救的人!他们都会死!他们全都是你害死的!哈哈哈……” 郑彩莹笑得癫狂,说话颠三倒四,仿佛真的彻底疯了。 “等等。”花锦鸢眯了眯眼睛,跳下门槛,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双目对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会因我而死?” “终于愿意说话了?呸!”郑彩莹死死盯着她的脸,一口唾沫朝她脸上吐了过来。 花锦鸢一偏头,让了过去,不沾分毫,然而恶心的既视感却挥之不去。 她手指微一用力,就卸掉了郑彩莹的下巴。 不一会儿,口水便不受控的流到了她嫁衣的衣襟上。 “啊!我要杀了你!”郑彩莹怒目圆睁,含糊不清的尖叫着。 花锦鸢却神情冷漠,捏着她的下巴不放,“我问你答,我会考虑把你的下巴安回去。谁,会因我而死。” 一字一顿的再次问出这个问题,她食指往上一顶,便将郑彩莹那脱臼的下巴推了回去。 “想要我告诉你,你做梦!你去死!你们都去……” “咔擦” 郑彩莹的尖叫刚到一半,下巴就再次被卸了下来。 花锦鸢冷漠的看着她,像是在看死人。 “红豆,去请一个画师来。将郑小姐现在的模样画下来,张贴在所有‘山鸟’分店里。” “是。”红豆收到命令,果真放开郑彩莹,抬脚就往街尾走,围观的百姓竟还自发的给她让开了一条路。 第120章 春闱舞弊 郑彩莹那双被仇恨彻底蒙蔽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一丝恐惧。 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脑袋不自觉的左右摆动。 “害怕了?想说了?”花锦鸢轻呵一声,“可我现在不想听了。等画师作完画,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说。” 她一把拎起郑彩莹的衣襟,像拖死狗一样,将她拖进了花府大门。 留下几个敲锣打鼓的壮汉,和一众围观百姓面面相觑。 花家大小姐……怎么这么可怕?! 简直就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花大人那样勤勉又和善的好官,怎么会有这样恶言恶行的侄女? 难怪被赐婚给了贤王,和那“黑脸阎王”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花锦鸢不知外面的人心中所想,便是知道了,她也不以为意。 反正从小因为管束亲爹,她常常出入赌坊之类下九流的地盘,也没什么好名声。 也不差今天这一星半点。 她更关心的是,郑彩莹那疯言疯语中分明有几句意有所指,让她心中的预感十分不好。 她拖着郑彩莹,一路来到府里的湖上水榭。 她与郑彩莹初见便是在这里。 初春的湖面上凉风习习,还有几分冬日未尽的寒意,郑彩莹顿时抖得更厉害了。 汹涌而出的口水,已经将浸透了最外层的嫁衣,贴身中衣也变得潮湿起来。 冷风吹来,更让她感到止不住的心冷。 “我说!都告诉你!你放开我!”郑彩莹含糊不清的尖叫着。 “当真愿意说了?”花锦鸢拍了拍她的脸,“我只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要想好了。” 郑彩莹连忙点头。 花锦鸢随手在她下巴上拂过,下巴便又恢复如初。 郑彩莹惊魂未定的紧紧抿住了嘴,若不是双手都被捆着,她恨不得两只手一起捧着自己的下巴。 “还不快说?等着我再给你卸一次下巴?”花锦鸢冷冰冰的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关节发出咯噔咯噔爆豆般的脆响。 郑彩莹打了一个冷颤,扭动着身子,想要离花锦鸢远一些。 然而繁复的嫁衣阻止了她的意图。 她只得色厉内荏的大声道:“你别得意!你们花家的报应就快来了!别以为我是胡说八道!我亲耳听到承恩侯说,一切准备就绪,只欠东风,等事情成了,你大伯就要被革职查办,掉脑袋!你们花家会被抄家,女眷统统充入教坊!” “什么时候?前天晚上?不对,前天是你大婚之日,承恩侯府里盯着你的仆从一定不会少。以你的本事,不可能偷听到什么。” 花锦鸢闻言,不见惊慌失措,反而更冷静了。 “那就是昨天,昨天承恩侯回到府里至少也是下午,若他召人议事,那必定会在书房重地,同理,你不可能偷听到。下午刚回府里的时候?看来对了。” 花锦鸢一边慢慢说着,看似自言自语,实际却在观察郑彩莹脸上的微表情。 不用她回答,便能知道自己猜测的对不对。 “如果是刚回府的话,那跟他说话的人会是谁呢?管家?幕僚?都不对?那是……世子李显?哦,这次对了。” “李显先前手中权利被夺,昨日李仲文被抓,他关心二叔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于是等在门口迎接承恩侯?嗯,人之常情,不奇怪。” “可是,他们父子二人在说李仲文杀人一事,为什么会提到我大伯呢?” 郑彩莹惊疑不定的瞪着花锦鸢,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可这贱人是如何说的宛如亲眼所见一般的? 她到底是人还是妖! 大脑恐惧得无法思考,嘴巴却下意识的回答道:“因为李显那个混蛋说,二叔这点小事都没办好,还好先前大皇子的事没交给他去办,要不然搞不好早就坏了大皇子的计划。 然后承恩侯就说,老二这两年越发不成器了,这次给他一个教训也好。至于大皇子的计划,他心里有数,原本就不可能交给别人去办。 李显就问,这次大皇子的计划要是成了,花家是不是就肯定永无翻身之日了。还问到时候女眷是不是都会被充入教坊司。他跟承恩侯说,想把你买回来。” 郑彩莹仿佛被催眠似的,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也只能确定大皇子确实是在谋划什么,可具体计划是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郑彩莹当时只是恰好经过花园,偶遇了刚回府的承恩侯和李显在说话。她下意识的躲了起来,听到了没头没尾的中间一段,也不敢跟在两人身后继续偷听。 不过,对于花锦鸢来说,有这些信息已经算是收获颇丰了。 她打了一个响指,神情恍惚的郑彩莹便突然感觉眼皮沉重得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几息时间便睡了过去。 花锦鸢有心给她一个教训,便将她留在寒风阵阵的湖心水榭里。 自己则回到了书房。 能让花府抄家的重罪,无非就那么几条。 欺君罔上,谋朝篡位这种事,显然跟自家大伯搭不上边。 以陛下对花家的圣眷,除非满朝文武都眼盲耳聋,才会相信花家能干出这种事。 那么眼下唯一一件和大伯紧密相连,最有可能被做手脚的事,便是春闱了。 如今考试都已经结束,那日李显算计花家马车惊马不成,考生安全方面几乎不可能再做文章。 剩下的情况,要想让花家被抄家,那就只有发生特大舞弊案这一种可能。 花锦鸢瞳孔猛的一缩,“波儿!去一趟贡院!波儿?!该死!” 她这才想起波儿已经和仙草一起去调查承恩侯府了! “红豆!备车!我要去贤王府!” “是!”本应去请画师的红豆,也不知从哪里绕了一圈,又避开人群回了府里。 自家小姐只不过是想吓唬吓唬郑彩莹,她自然不会真的去请什么画师。 很快一辆不起眼的单驾马车便从花府后门悄无声息的驶离开去。 花锦鸢坐在马车里,紧紧握住自己的手。 明日就是春闱张榜之日,此时榜单恐怕已经呈进宫里,送到陛下的案头了。 只有让唐明堔进宫拦下,希望还来得及! 第121章 必有圈套 贤王府位于城北,距离皇宫不远,与望春湖边那一片主家非富即贵的院落群相比,贤王府所在的三元巷乃是真正的权贵之地。 主家清一色的一品勋贵起步,既富且贵。整条巷子寸土寸金,有价无市,几乎所有宅子都是御赐,根本不可能有人出售。 单论面积,贤王府要比花府稍小一些,但无论是地段之金贵,还是建筑之奢华,都远非花府所能相比。 然而,自打与唐明堔定亲以来,这还是花锦鸢第一次来到贤王府。 原因无他,贤王府隔壁就是大皇子府,斜对角的街对面就是承恩侯府,踮起脚还能看到御史大夫那个老狐狸的墙角。 这位御史大人倒算不上敌人,只不过弹劾上瘾,每日早朝,唐明堔和花文晔这两大陛下宠臣都必有其一,在他的弹劾名单上。 唐明堔自个儿都不爱回府,嫌周围邻居太膈应,自然也不愿花锦鸢上门来受这等委屈。 万一进门出门的时候,遇到个谁,一天好心情就报废了。 如今贤王府里,除了主院住着唐明堔以外,其他院子大多都分给了武左这样的门客。 说是家,倒不如说是换一个办公的地方罢了。 不过,花府的车夫还是认得路的,一路疾驰,很快便载着花锦鸢来到了贤王府门口。 长清正要出门,看见花府马车停在门口,愣了一下,才迎上来,“花大小姐,您这是……来找王爷?” “堔堔可在府里?快带我去见他!”花锦鸢跳下车厢,抬腿就往门里走。 长清连忙跟上,飞快说道:“王爷一早就进宫去了。您有什么急事,小的正要进宫,可以代为转达。” 花锦鸢脚下一顿,脸上带着毫不犹豫的焦躁,“他怎么已经进宫了?!你快去,就说无论如何要在我大伯面见陛下之前将他拦住,千万不要将春闱榜单呈给陛下!” “这……”长清迟疑了一下,“恐怕已经来不及了。今日午时未到,花大人就已经进宫了。王爷正是因此才被陛下留在宫里一同用膳,至今未归。” “怎会如此?!明日才是放榜日,大伯他怎么这么赶时间!”花锦鸢头一次为自己有一个特别勤勉的大伯而感到头疼。 “花大小姐,您请放心。花大人为人谨慎,经他亲自拟定的名单肯定万无一失。”长清不太明白花锦鸢为何如此焦急,只能抱拳道,“小的这就进宫,提醒花大人再核对一次。” “好!你快去!务必告诉我大伯,承恩侯与大皇子设局,有十足把握能革了他的职,抄了花家,将花家女眷全部充入教坊司。”花锦鸢唯恐自家大伯轻敌,将郑彩莹所言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遍。 长清神情一凛,不敢再耽搁,翻身上马就朝宫门疾驰而去。 他深知王妃不可能无的放矢,那份即将在明日公布的榜单必定有圈套。 可他想不通的是,花大人已经是本届春闱的主考官,几位副考官也皆是陛下精心挑选的人品学问俱佳之人,榜单经过他们的最终核定才会呈给陛下,大皇子和承恩侯怎么可能做得了手脚? 纵使他们真的收买了所有的副考官,可最终拍板的人也是花大人啊! 就算是把名单掉包了,可花大人呈给陛下御览的时候,也一定会被发现的。 长清满脑袋问号,他相信这个问题恐怕就连王妃都没想明白。 若是王妃猜测出对方到底是如何设套的,就不会这样急急忙忙来贤王府求助,还说的这样不清不楚了。 花锦鸢目送长清离开,却依然无法安下心来。 她坐回马车,发问道:“大皇子府现在是谁在监视?可有情报送回来?” 红豆立刻回答道:“仙草派了风组一队轮流监视着,消息存档都在府里收着,但是应该没有特别的发现。” 若是发现了异常,仙草早就该禀报了。 “回府。我要亲自查看。”花锦鸢双手交握,不自觉的用力,整个人都绷紧了。 若承恩侯府闹的这一出出,真的都只是牵扯花家人力的障眼法,她绝对会让整个承恩侯府陪葬! “是。”红豆也绷着脸,开始仔细回忆有关大皇子府这一个多月以来的所有消息。 宣政殿。 好不容易终于盼到花文晔从贡院出关的陛下,不仅留了他一同用膳,还捧出了一百零八本奏折让他安心干活,恨不得连晚膳也一起留了。 本想提前一天回家,看看宝贝女儿和侄女的花文晔,发现自己的美好计划全部落空,心情顿时不美好起来。 要不是有一个唐明堔和自己同病相怜,他险些怀疑陛下是不是对自己躲了两个月的懒有意见了…… 直到临近酉时,花文晔才将所有积压下来的奏折里最紧急的那些处理完毕,一一交由陛下过目。 然后一眼看见自己呈上去的春闱榜单依然在陛下的案头,纹丝未动。 他忍不住额角青筋跳动。 刚想催促,却看见陛下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和苍老,终是将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谁能相信自己和陛下其实是一般大小的同龄人呢? 倒是陛下察觉他欲言又止,虚弱的笑了一下,“文晔啊,朕若是没你在身边,只怕是一天都活不下去了。” “陛下!您年纪不小了,早过了童言无忌的时候,还请慎言!”花文晔垂着眼睑,语气诚恳,就是说出的话让人哭笑不得。 “童言无忌?”陛下微微晃了一下神,“朕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还只有七八岁,却已经极有主见的拒绝进宫给朕当伴读。” “陛下,您记错了。”花文晔面色波澜不惊,“与陛下初见时,您和微臣都还是襁褓之中不记事的婴儿。臣七岁那年拒绝的,也不是给您当伴读,而是您的皇兄。” 当年陛下虽是太子,却不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 陛下看中了乳母乔氏的儿子聪明稳重,想让他进宫给自己当帮手,却不料被人截了胡。 第122章 天亮了 当时那位皇子仗着先帝宠爱,连帝位都视为囊中之物,更别说一个小小的乳母之子。 怎料,那个卑微到尘埃里的乳母之子,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为此,他只能与母亲远离京城,远离名师,返回家乡潜心苦读。 但也因此,让陛下牢牢记住了他的名字——花文晔。 在多年后,花文晔一步一步通过科举,爬回了京城,重新出现在陛下面前,从此成就了十多年坚韧不催的君臣之谊。 陛下眯着眼睛,沉浸在往事之中,不由的轻声叹气,“朕也很久没见过乳母了,她身体可还好?” 花文晔默了默,诚实道:“家母的身体十分硬朗,比陛下您的身体,好得多。” “文晔啊文晔,你这是不促狭朕两句就不甘心呐?”陛下不恼,反而笑了,难得笑得如此舒心,“当年朕护不住你和乳母,让你们母子俩吃了不少苦。若非你勤勉苦读,朕恐怕一辈子都要亏欠你和乳母良多。” 花文晔嘴角动了动,低垂的眼神中写满了一言难尽。 所以这就是您拼命压榨我的理由?! 说到苦读,陛下似乎终于想起了花文晔今日送进宫里的名单。 “来,名单给朕瞧瞧,今年大陨又出现了那些青年才俊。” 他接过花文晔递上的名单,翻开看了看,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对了,先前明堔身边的人急急忙忙来找你,说了什么?这么要紧,一刻都等不了?” 花文晔神色不变,“他只是来提醒臣,名单可能有问题。” “哦?”陛下来了兴致,将打开的名单放在桌案上,饶有兴致的问道,“什么样的问题?” “据说是能让臣被革职查办,让花家被查抄的大问题。”花文晔淡定道,仿佛如此严重的后果不是在说自己一般。 陛下笑得更欢了,“当真这么严重?那你还不偷偷把名单拿回去改改?” “不必。”花文晔淡声道,“臣问心无愧,不需要更改。” 陛下未在说话,只是深深的看着这个相伴自己数十年的臣子,然后慢慢将视线落在名单上的某一列。 面色渐冷,一字一顿道:“你,当真,不改?” 花文晔身姿挺拔,仿佛风雨不倒。他依旧低垂着眼睑,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不改。” 陛下冷冷的看着他,然后忽然又笑了。 大笑不止。 “好!很好!既如此,那朕便陪你这一遭!” 花文晔终于勾起嘴角,抬起双手,执礼弯腰,“谢陛下!” 宣政殿外,唐明堔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快把殿外的金砖都踩秃噜皮了,根本停不下来。 一旁的长清也神情紧绷,双拳握紧。 话他是带到了,可花大人当时的反应实在是…… 什么叫“我知道了”?! 然后呢? 就没什么话要带给王妃的吗? “老师当真什么都没说?”唐明堔第39次问出这个问题。 长清也第39次回答道:“是,花大人只说知道了,其他什么都没说。” “那老师怎么还没出来呢?既然名单有问题,那就赶紧回贡院,与众位副考官一同重新拟定啊!老师怎么还没出来呢?” 明日就要放榜了,再不重拟可就真的来不及了啊! 皇兄也是的! 这都火烧眉毛了,怎么还不放老师出来? 难道抓了自己一个壮丁还不够? 那些奏折有的是很紧急,可再紧急,能急得过春闱放榜? 面对自家王爷的质问,长清也很无奈,这可是陛下的宣政殿,难不成他还能在陛下面前把花大人给绑走不成? “贤王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花文晔一出殿门,就看见唐明堔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走,稍稍一想就知道他所为何事,却依旧故作不知的发问。 “老师!”唐明堔见人完好无缺的从宣政殿里出来,连忙上前,拉着他就往宫外走,“你总算出来了!快走!我让人在宫门外准备了快马,现在赶回贡院,重新拟定名单,还来得及!” 花文晔却抽出了自己的胳膊,不急不忙的走着,“谁告诉你名单要重新拟定了?” “?” 唐明堔一愣,脱口而出道,“可鸢儿说名单有问题,承恩侯和大皇子绝对设了陷阱等着咱们跳呢!” “鸢儿未曾看过名单,她又怎知名单一定有问题?”花文晔反问道。 “这……”唐明堔皱了皱眉,瓮声瓮气道,“那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我只知道,鸢儿肯定不会搞错的。我相信她!” 不是相信鸢儿这一辈子从不会犯错,而是相信她不可能在这种事上犯错。 花文晔意味不明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划过一丝隐晦的满意,“那殿下您便一直相信她就好。” 唐明堔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不解其意。 他自然是会一直相信鸢儿的。 老师怎么说起废话来了? 算了,现在可没时间想这些,还是名单要紧! “那名单?”唐明堔不依不饶的追问道。 “春闱名单,我自有打算。”花文晔神色淡然,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踱步向宫外走去,“明日你照顾好鸢儿。” 唐明堔心中疑惑更深。 老师这话的意思,是笃定了明日有事发生? 可既然已经提前知道,为什么还不把名单改了,以绝后患? 非要给大皇子和承恩侯发难的机会? 唐明堔不明白,只能追在花文晔身后,打算送他回府的路上再细细追问。 怎料花文晔却径自坐上自家的马车,转身回贡院去了。 “老师?!您今日不回去了?” 虽说明日张榜之时,主考官得在贡院里守着。 可是名单既已定下,他便已经可以搬回家里了啊! 花文晔却没有回答他,只留下吱吱呀呀的车轴声。 这一夜,京城许多人家都彻夜未眠。 对于举子来说,有人兴奋,有人忐忑。 命运将在天亮后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而花府,也同样整夜灯火通明。 花锦鸢熬红了眼睛,将所有来自大皇子府,郑氏各家的消息都看了个遍。 直到红豆轻声唤道:“小姐,天亮了。” 第123章 诏狱 花锦鸢捏了捏眉心,双眼布满血丝。 近一个月以来,要说大皇子府和郑氏全无动作,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可饶是花锦鸢翻遍了所有第一手资料,也看不出这些零零碎碎的消息里到底掩藏了什么样的计划。 最关键的那条将所有异常串联起来的线,始终摸不着头绪。 拿大皇子府来说,因着除夕宫宴那一遭,小皇孙的生母丢了性命,大皇子府里被牵连的奴仆不少,杖毙的,发卖的都有。 府里自然要再补充一些奴仆。有郑贵妃从内务府里挑了赐下的,有郑氏一族选送的,还有府里惯用的人牙子卖出的。 花锦鸢闭着眼睛猜,都能猜出这些以奴仆身份进入大皇子府的人里,一定有人有问题。 可是,所有能查到的新奴仆,身份都完美无缺,经得起追根溯源。 根本找不到可疑之处。 再拿郑氏来说,花锦鸢明知道郑彩莹无声无息的嫁给李仲文,背后定有郑氏一族推波助澜。可能查到的消息看来,依旧没有任何异样。 确实有那么几条消息是说郑家后宅因为郑彩莹的嫁妆,起了些争执。但细究起来,不过是郑夫人,也就是郑彩莹的生母坚持多给,但是郑彩莹的生父却想为自己那一堆庶子庶女多考虑。 场面闹得有些难看,一度僵持。正好大皇子那里需要补充些奴仆,因此夫妻二人干脆从荥阳老家请了几位郑氏族老来调停,顺带领着一批郑氏子弟进京。 这批特地从荥阳千里迢迢送进大皇子府的家仆,自然是重点调查对象。 负责监视郑家的线人,正是因为将更多注意力转移到了这批家仆身上,才疏忽了郑彩莹低调出嫁的消息。 事实上,若不是昨日郑彩莹“打”上门来,整个京城恐怕都没人会想到,郑家竟只用一顶青罗小轿,就将她送进了承恩侯府。 别说是出嫁,就算是平日里走亲戚,都没这么敷衍了事的。 就连昨日跟着郑彩莹来的那几个敲锣打鼓的汉子,都是郑彩莹为了找花家麻烦自己雇的。真正出嫁那日,连半点锣鼓的声响都没有。 平心而论,换做是任何人,一生可能只有一次的大婚被如此践踏,都得气疯了。 更别说,嫁的丈夫大婚当夜不入洞房,反而去外室那里,次日还被下了大狱。 “郑彩莹送走了吗?”想到这个惹人生厌又着实有些可怜的姑娘,花锦鸢终于想起问了一下她的安置。 红豆点了点头,“昨夜趁天黑,已经将她送往郊外了。” 也许是心灰意冷,郑彩莹交代完自己在花园偷听到的几句话之后,就赖上了花家,叫嚷着花锦鸢会妖术,哄骗她背叛了家族,然后死活都不愿回承恩侯府,也不愿回郑家。 负责处理她的红豆,没有打扰本就心烦意乱的自家小姐,直接做主将人送到了郑夫人郊区的一处陪嫁庄子里,又让人给郑夫人送了信,算是仁至义尽了。 花锦鸢点点头,“如此便好。郑夫人出身范阳卢氏,虽然卢氏式微,但她若想护住女儿却不是难事。郑氏与承恩侯府瞒天过海,她顾忌女儿的声誉不敢声张,但事到如今,若有人再想打郑彩莹的主意,恐怕郑夫人第一个就不答应……” 她说着说着,脑海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一闪即逝。 好像想到了什么,却没能抓住。 花锦鸢皱着眉头,在满桌的纸堆里快速翻找起来。 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关于郑夫人的记录。 “卢氏?这么巧?”花锦鸢诧异的看着那张纸上最低端的一行小字,“郑夫人竟然是卢驸马的嫡亲姑母?” 可是,她明明记得,去年卢驸马身亡时,郑夫人似乎并没有去长公主府吊唁? 当然,郑家确实派了人去吊唁。郑夫人没有亲身前往,倒也不是不行。 只不过,花锦鸢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红豆想了想,低声道:“会不会只是因为郑夫人与这个侄儿的关系并不好,所以才……” 大家族之间这样的龌龊并不少见,更何况氏族向来不将皇族放在眼里,尚了公主的卢驸马在族中自然会被看低一等,郑夫人以这样的侄儿为耻,也说不定。 “卢……范阳卢氏……”花锦鸢反复沉吟着这个姓氏,试图将那道滑不留手的“闪电”重新抓回来。 “小姐!不好了!” 不等她抓住,书房外便传来波儿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波儿?你怎么回来了?”花锦鸢心中一沉。 波儿本该和仙草一道追查大兴布行的交易记录,短短两天还不到,不可能这么快就有结果才对。 “小姐!快躲起来!大理寺来抄家了!仙草姐姐让我先行一步回来通知你,她会设法拖住大理寺的人!”波儿破窗而入,连绕到门口的时间都没有。 一冲进来,拉起花锦鸢的手就往外跑。 “等等!你说清楚!”花锦鸢脚下发力,不是波儿一人能轻易拉动的。 波儿急得满头大汗,用尽力气却拉不动自家小姐分毫,只得飞快说道:“大皇子在贡院门口,以自己为证,弹劾大老爷春闱舞弊!陛下大怒,当场将大老爷下了诏狱,令大理寺调查此案!” 花锦鸢只觉得自己脑袋“嗡”的一声轰鸣。 心中只回荡着寥寥几个字。 来了! 果然来了! 她恍惚了片刻,随即便迅速恢复了清明。 “陛下亲口下了命令,令大理寺抄家?” 波儿下意识的点了一下头,随即又摇了起来,“陛下让大理寺查案,虽没亲口说抄家,可……可大理寺为了找证据,还不是就会抄家嘛……” 花锦鸢眼中闪过寒芒,站起身来,“红豆,替我更衣。我倒要看看,谁敢抄了花家!” “是!”红豆挺直了腰板,同样进入了战斗状态。 波儿急得跳脚,“小姐!别拿鸡蛋碰石头啊!大理寺来了好多人!我们还是先离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第124章 掌嘴 然而花锦鸢却坚定的摇头道:“不可退。陛下还信任花家,花家就不能退。波儿,去知会鹭儿和我爹,让他们去祖母那里守着,莫要让任何人打扰祖母的清净。” “唉!是!”波儿一跺脚,知道自己劝不动小姐,只得乖乖领命而去。 老祖宗一把年纪了,确实经不起惊吓。陛下若是知道花家没照顾好老祖宗,只怕更要怪罪了。 波儿鼓着脸,一点儿都不信“陛下还信任花家”这种鬼话,但却相信,无论如何有老祖宗这份香火情在,陛下至少不会赶尽杀绝。 大理寺的人来得很快。 花锦鸢刚刚换上正装,梳好发髻,花府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不等门房来报,她便带着红豆,走到了大门前。 朱红色的府门缓缓拉开,露出领头之人的模样。 花锦鸢看了他一眼,顿时笑了,“李世子,好久不见。听闻令尊禁了你的足,我却不知你何时重获自由了?可喜,可贺。” 来人正是李显,脸上写满了踌躇满志,眼睛里是藏不住的贪婪和得意,一身紫色朝服衬得他异常骚包,像一只开屏的雄孔雀,与平日里清隽温润的模样大相径庭。 听到花锦鸢的话,他的表情扭曲了一瞬,转而便又趾高气昂起来。 “花锦鸢,你死到临头还嘴硬!大理寺办案,你还不赶紧让开!” 花锦鸢打量着他,故意将他从头看到脚,疑惑道:“大理寺?李世子何时在大理寺任职了?不知是几品小吏啊?你这官服?乱穿的?沐猴而冠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逾制僭越可是违法的。” “沐猴而冠?!”李显狠狠瞪着她,“你竟敢骂本官是猴!放肆!牙尖嘴利!来人!掌嘴!好叫你知道本官如今正是大理寺少卿!” “少卿啊?”花锦鸢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看来承恩侯府对贾寺卿很不满意,这是准备让你接替他的位置了。可惜,可惜,德不配位,你做不长久,哦,我是说你少卿的位子都做不长久。” “放肆!放肆!”李显火冒三丈,厉声喝道,“都是死人吗!我让你们掌嘴!没听见吗!” 跟着李显一同来到花府的大理寺小吏,足有四五十号人。 再加上被这浩浩荡荡吸引来的围观百姓,时隔一天,再一次在花府门外聚集了乌泱泱的一大片。 然而,李显吼得大声,小吏们却面露为难,脚下更是纹丝不动。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下了黑手。 将一个可怜巴巴的男人一把推出了队列。 姜申被推了一个趔趄,强忍着想骂娘的冲动,努力挤出一张谄笑的老脸,劝解道:“少卿大人稍安勿躁啊!这位花大小姐可打不得……陛下回头问起罪来,我等实在无法承担啊!” “她给了你们什么好处!她阻挠执法,怎么就打不得?”李显气得七窍生烟。 大理寺明明就是在郑氏一族的掌控下,如今承恩侯府和郑贵妃可是盟友! 怎么他却连指挥几个小吏给自己出口恶气都做不到? 姜申内心只翻白眼,为什么打不得? 当然是因为惹不起啊! 今儿来花家的这好几十号人,可都是在望春湖边亲眼目睹花锦鸢是怎么将你二叔送进牢房的啊! 这位大小姐岂止是牙尖嘴利? 人家最尖的明明是眼睛! 扫你一眼,就能知道你干过什么缺德事的那种眼尖! 谁敢凑近了去冒险? 若是贾大人的命令也就罢了,毕竟是大家的上峰,不说有多么让人信服,心甘情愿的跟随,至少人家是有真手段,让大家不敢不听话的。 可你一个临时上任的空降上峰算怎么回事? 他们来花府,是来寻找花文晔徇私舞弊的线索的! 不是来跟一个小丫头过不去的! 姜申内心吐槽,面上却依旧笑得谄媚,“少卿大人息怒。花大小姐不日就将嫁入贤王府,您若是打了她,在贤王殿下那边也不好交代啊!您知道的,贤王殿下他……有时候不讲道理的啊……” 比陛下还难缠呢! 陛下若想问罪,好歹还要顾忌文武百官的意见,要不然以他对花文晔的宠信,也不可能被逼无奈将花文晔关进大牢。 可贤王殿下若想揍人,那真就是想揍就揍了…… 近一年,也就这位花大小姐还能拦着些。 “呵!嫁入贤王府?花文晔都已经下了诏狱,她一介平民,还凭什么嫁进贤王府?”李显嗤笑起来。 就算下了聘,定了亲又如何? 陛下宠信花家是不假,可是陛下同样对唐明堔宠爱有加,他本就不满意花锦鸢,现下更不可能同意唐明堔迎娶一个彻头彻尾的平民百姓了! “凭本王心悦她!” 一个低沉暗哑的声音在人群后方响起。 贤王府的府兵在前方开路,人群缓缓分开,唐明堔身着玄色朝服,黑着脸,大步走到花锦鸢面前。 转身,将她挡在身后,遮得严严实实。 他仗着身高,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李显,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满含杀气,重复道:“凭本王心悦她,这个理由,可足够?” “唐明堔!”李显握紧了拳头,不甘示弱的挺起了胸膛,却瞬间感到一股巨大的压迫力,如泰山压顶一般,重重的压在他的肩膀上。 令他无法直立。 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压力顿时一松,他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随即反应过来,巨大的羞辱感从内心深处喷涌而出。 然而不等他再说什么,唐明堔便又开口了,“你对本王直呼其名?好大的胆子!见到本王却不行礼,罪加一等!长清,给本王,掌嘴!” 长清面无表情,越众而出,一个闪身便来到李显面前,扬起手左右开弓! “啪啪”几声脆响。 李显的脸颊便红肿一片! 他惊恐又愤怒的瞪着长清,怎么敢!区区一个小厮他怎么敢! 他本想躲开,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那巴掌都如影随形,无处可逃! 明明,他武艺不俗,族中子弟无人是他的对手! 怎么会这样! 第124章 掌嘴 然而花锦鸢却坚定的摇头道:“不可退。陛下还信任花家,花家就不能退。波儿,去知会鹭儿和我爹,让他们去祖母那里守着,莫要让任何人打扰祖母的清净。” “唉!是!”波儿一跺脚,知道自己劝不动小姐,只得乖乖领命而去。 老祖宗一把年纪了,确实经不起惊吓。陛下若是知道花家没照顾好老祖宗,只怕更要怪罪了。 波儿鼓着脸,一点儿都不信“陛下还信任花家”这种鬼话,但却相信,无论如何有老祖宗这份香火情在,陛下至少不会赶尽杀绝。 大理寺的人来得很快。 花锦鸢刚刚换上正装,梳好发髻,花府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不等门房来报,她便带着红豆,走到了大门前。 朱红色的府门缓缓拉开,露出领头之人的模样。 花锦鸢看了他一眼,顿时笑了,“李世子,好久不见。听闻令尊禁了你的足,我却不知你何时重获自由了?可喜,可贺。” 来人正是李显,脸上写满了踌躇满志,眼睛里是藏不住的贪婪和得意,一身紫色朝服衬得他异常骚包,像一只开屏的雄孔雀,与平日里清隽温润的模样大相径庭。 听到花锦鸢的话,他的表情扭曲了一瞬,转而便又趾高气昂起来。 “花锦鸢,你死到临头还嘴硬!大理寺办案,你还不赶紧让开!” 花锦鸢打量着他,故意将他从头看到脚,疑惑道:“大理寺?李世子何时在大理寺任职了?不知是几品小吏啊?你这官服?乱穿的?沐猴而冠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逾制僭越可是违法的。” “沐猴而冠?!”李显狠狠瞪着她,“你竟敢骂本官是猴!放肆!牙尖嘴利!来人!掌嘴!好叫你知道本官如今正是大理寺少卿!” “少卿啊?”花锦鸢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看来承恩侯府对贾寺卿很不满意,这是准备让你接替他的位置了。可惜,可惜,德不配位,你做不长久,哦,我是说你少卿的位子都做不长久。” “放肆!放肆!”李显火冒三丈,厉声喝道,“都是死人吗!我让你们掌嘴!没听见吗!” 跟着李显一同来到花府的大理寺小吏,足有四五十号人。 再加上被这浩浩荡荡吸引来的围观百姓,时隔一天,再一次在花府门外聚集了乌泱泱的一大片。 然而,李显吼得大声,小吏们却面露为难,脚下更是纹丝不动。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下了黑手。 将一个可怜巴巴的男人一把推出了队列。 姜申被推了一个趔趄,强忍着想骂娘的冲动,努力挤出一张谄笑的老脸,劝解道:“少卿大人稍安勿躁啊!这位花大小姐可打不得……陛下回头问起罪来,我等实在无法承担啊!” “她给了你们什么好处!她阻挠执法,怎么就打不得?”李显气得七窍生烟。 大理寺明明就是在郑氏一族的掌控下,如今承恩侯府和郑贵妃可是盟友! 怎么他却连指挥几个小吏给自己出口恶气都做不到? 姜申内心只翻白眼,为什么打不得? 当然是因为惹不起啊! 今儿来花家的这好几十号人,可都是在望春湖边亲眼目睹花锦鸢是怎么将你二叔送进牢房的啊! 这位大小姐岂止是牙尖嘴利? 人家最尖的明明是眼睛! 扫你一眼,就能知道你干过什么缺德事的那种眼尖! 谁敢凑近了去冒险? 若是贾大人的命令也就罢了,毕竟是大家的上峰,不说有多么让人信服,心甘情愿的跟随,至少人家是有真手段,让大家不敢不听话的。 可你一个临时上任的空降上峰算怎么回事? 他们来花府,是来寻找花文晔徇私舞弊的线索的! 不是来跟一个小丫头过不去的! 姜申内心吐槽,面上却依旧笑得谄媚,“少卿大人息怒。花大小姐不日就将嫁入贤王府,您若是打了她,在贤王殿下那边也不好交代啊!您知道的,贤王殿下他……有时候不讲道理的啊……” 比陛下还难缠呢! 陛下若想问罪,好歹还要顾忌文武百官的意见,要不然以他对花文晔的宠信,也不可能被逼无奈将花文晔关进大牢。 可贤王殿下若想揍人,那真就是想揍就揍了…… 近一年,也就这位花大小姐还能拦着些。 “呵!嫁入贤王府?花文晔都已经下了诏狱,她一介平民,还凭什么嫁进贤王府?”李显嗤笑起来。 就算下了聘,定了亲又如何? 陛下宠信花家是不假,可是陛下同样对唐明堔宠爱有加,他本就不满意花锦鸢,现下更不可能同意唐明堔迎娶一个彻头彻尾的平民百姓了! “凭本王心悦她!” 一个低沉暗哑的声音在人群后方响起。 贤王府的府兵在前方开路,人群缓缓分开,唐明堔身着玄色朝服,黑着脸,大步走到花锦鸢面前。 转身,将她挡在身后,遮得严严实实。 他仗着身高,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李显,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满含杀气,重复道:“凭本王心悦她,这个理由,可足够?” “唐明堔!”李显握紧了拳头,不甘示弱的挺起了胸膛,却瞬间感到一股巨大的压迫力,如泰山压顶一般,重重的压在他的肩膀上。 令他无法直立。 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压力顿时一松,他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随即反应过来,巨大的羞辱感从内心深处喷涌而出。 然而不等他再说什么,唐明堔便又开口了,“你对本王直呼其名?好大的胆子!见到本王却不行礼,罪加一等!长清,给本王,掌嘴!” 长清面无表情,越众而出,一个闪身便来到李显面前,扬起手左右开弓! “啪啪”几声脆响。 李显的脸颊便红肿一片! 他惊恐又愤怒的瞪着长清,怎么敢!区区一个小厮他怎么敢! 他本想躲开,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那巴掌都如影随形,无处可逃! 明明,他武艺不俗,族中子弟无人是他的对手! 怎么会这样! 第125章 承恩侯府家贫 长清扇完巴掌便功成身退,重回唐明堔身后站定,内心毫无波澜。 李显会武一事,他早就听波儿提过。游湖那日波儿轻敌,这才让他逃过一劫,如今既已知晓他的底子,又怎么可能给他避开的机会? 诚然在一众勋贵子弟中,李显的身手确实不错,可若要和贤王府里那些真正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将士相比,那就不够看了。 长清身为唐明堔的贴身小厮,更是优中选优,岗位竞争可是一直都很激烈的呢! 周围其他人不知李显会武,只道他勇气可嘉,明知贤王穷凶极恶不讲道理,也敢正面硬碰硬。 被打了,也只觉得个“啊,果然如此”,并不感到意外。 李显捂着脸,五官扭曲变形,咬牙切齿,“贤王殿下,本官可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前来调查春闱舞弊一案!您莫非真要为了一个女人,阻碍执法吗!” 唐明堔垂着眼睑,俯视着他,冷哼一声。 然后慢悠悠的踱着步子,走到一旁,将身后的花锦鸢露了出来,自己则像门神一样守在她身旁。 意思相当明白,本王只动手不动嘴。 花锦鸢上前一步,脸上挂着唐明堔同款杀气腾腾。 “调查舞弊,为何要搜花府?” 李显被这一问气笑了,“花大小姐莫非耳聋眼盲?犯案之人乃是花文晔,他的府邸难道不应该彻底搜查?!” 花锦鸢却神色不变,冷哼道:“众所周知,两个月前,我大伯就已经搬入贡院,与众位副考官汇合之后,才开始着手拟定本次春闱试题。期间从未回过家,我花府更是未曾接待过任何一位参考举子。 真要搜查,也应从贡院搜起。我花府里何来的证据?” 今日若当真让李显带人进了大门,恐怕才会真的无中生有,变出证据来?! “你这是狡辩!舞弊的方式并非只有泄题一种,焉知不是花文晔早在进入贡院前就已经设计好了一切?”李显义正言辞的大声反驳,只可惜脸上的红肿让他的形象看起来多了几分歇斯底里的味道。 花锦鸢看着他,拔高了音量,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但凡舞弊案一出,最先怀疑的便是泄题!少卿大人却这般笃定不是泄题,我倒想问你,你又是从哪里得知舞弊内幕的!” “嗡”的一声,围观百姓顿时爆发起了热议。 李显的脸色顿时青了,“你血口喷人,倒打一耙!” 他还从来没听说哪朝哪代的舞弊案,主考官的府邸竟然都不让搜查! 犯事之人的家属竟然还敢反咬! 这该死的丫头片子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 他可不信这丫头真的知道这次舞弊案的内幕! 却见花锦鸢瞧向他的眼神中多了一道明晃晃的轻蔑,“我是不是倒打一耙,少卿大人你心里最为清楚。从放榜之时算起,到现在不足两个时辰,我大伯刚一入诏狱,你放着贡院不查,直奔我花府而来,敢说不是有意针对? 前些日子的春锣巷和望春湖边两起命案,桩桩件件都是你承恩侯府死咬着我花家不放。现在又要借舞弊案,强闯花府,莫非……” 花锦鸢猛的瞪大了眼睛,脸上突然冒出略显浮夸的惊讶,不可思议的质问道:“莫非你们李家当真穷困潦倒到了这个地步?!不惜撕破脸皮也要强抢‘山鸟’的秘方?!” “?” 李显一下子愣住了,本以为花锦鸢口无遮拦,要说承恩侯府与大皇子勾结之类的话,谁料她竟话锋一转,扯起了“山鸟”秘方?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什么狗屁倒灶的玩意儿! 他陇西李氏富甲一方,岂会看上开业不过一年的小店小铺? 不料花锦鸢却说的飞快,“早就听说承恩侯放弃了李氏族长之位,承恩侯府便日渐捉襟见肘,以致于前两天你二叔娶妻,都连顶像样的花轿都拿不出了!怪不得今日少卿大人如此急迫,承恩侯府的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 “你!胡说八道!” 李显气得脑壳嗡嗡作响,偏练武得来的敏锐听力,又让他将身后百姓的议论声听得一清二楚。 “花大小姐说的好有道理,怪不得是李世子亲自带人上门呢!” “‘山鸟’当真这么赚钱?连承恩侯府看了都眼馋?” “当然啦!短短一年,‘山鸟’分店已经超过两百家啦,听我二舅妈娘家的侄女说,京郊附近的好几个县都有‘山鸟’分店了呢!” “那也不至于让承恩侯府都眼馋?那可是太后娘娘的娘家呢?” “面上光呗!昨儿花家门口的新娘子,你们都看到了?那就是李家二爷新娶的夫人!” “不会?!那个新娘子那么寒酸,我还以为是花家娶妻呢!” “千真万确!昨儿新娘子坐的那顶青罗小轿,就是她嫁进承恩侯府时坐的轿子!” “我的天呐!就算是去赁一顶轿子,最起码也得是顶大红花轿?承恩侯府真这么穷?” “那谁能知道呢!听说好些皇亲贵族,看着风光,实则关起门来都要吃糠咽菜的。” “哎,你们看,李世子那身官服,像不像是抢了别人的?紧巴巴的扒在身上,都不合身呢!” …… 李显剧烈的喘着粗气,他能感觉到随着谣言越说越离谱,就连身旁的大理寺小吏都有不少人开始瞧瞧打量他身上的官服。 他很想大声咆哮,这官服就是量身定做的!只不过为了衬托他的英武不凡,刻意做的贴身了些! 他更想说,承恩侯府的库房里堆着金山银山,花都花不完! 他就不明白,自己明明是上门搜查的,明明应该是趾高气扬的那一方,怎么就成了被奚落的对象? 怎料花锦鸢却并不打算放过他。 “少卿大人既然家贫,那就还请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少卿之位,好歹能领一份俸禄补贴家用。小女子对查案还算有些心得,大人还是带人去贡院搜查!若真找到什么线索,证明我花府里确有证据,我必当敞开大门,亲自迎接!” 第125章 承恩侯府家贫 长清扇完巴掌便功成身退,重回唐明堔身后站定,内心毫无波澜。 李显会武一事,他早就听波儿提过。游湖那日波儿轻敌,这才让他逃过一劫,如今既已知晓他的底子,又怎么可能给他避开的机会? 诚然在一众勋贵子弟中,李显的身手确实不错,可若要和贤王府里那些真正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将士相比,那就不够看了。 长清身为唐明堔的贴身小厮,更是优中选优,岗位竞争可是一直都很激烈的呢! 周围其他人不知李显会武,只道他勇气可嘉,明知贤王穷凶极恶不讲道理,也敢正面硬碰硬。 被打了,也只觉得个“啊,果然如此”,并不感到意外。 李显捂着脸,五官扭曲变形,咬牙切齿,“贤王殿下,本官可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前来调查春闱舞弊一案!您莫非真要为了一个女人,阻碍执法吗!” 唐明堔垂着眼睑,俯视着他,冷哼一声。 然后慢悠悠的踱着步子,走到一旁,将身后的花锦鸢露了出来,自己则像门神一样守在她身旁。 意思相当明白,本王只动手不动嘴。 花锦鸢上前一步,脸上挂着唐明堔同款杀气腾腾。 “调查舞弊,为何要搜花府?” 李显被这一问气笑了,“花大小姐莫非耳聋眼盲?犯案之人乃是花文晔,他的府邸难道不应该彻底搜查?!” 花锦鸢却神色不变,冷哼道:“众所周知,两个月前,我大伯就已经搬入贡院,与众位副考官汇合之后,才开始着手拟定本次春闱试题。期间从未回过家,我花府更是未曾接待过任何一位参考举子。 真要搜查,也应从贡院搜起。我花府里何来的证据?” 今日若当真让李显带人进了大门,恐怕才会真的无中生有,变出证据来?! “你这是狡辩!舞弊的方式并非只有泄题一种,焉知不是花文晔早在进入贡院前就已经设计好了一切?”李显义正言辞的大声反驳,只可惜脸上的红肿让他的形象看起来多了几分歇斯底里的味道。 花锦鸢看着他,拔高了音量,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但凡舞弊案一出,最先怀疑的便是泄题!少卿大人却这般笃定不是泄题,我倒想问你,你又是从哪里得知舞弊内幕的!” “嗡”的一声,围观百姓顿时爆发起了热议。 李显的脸色顿时青了,“你血口喷人,倒打一耙!” 他还从来没听说哪朝哪代的舞弊案,主考官的府邸竟然都不让搜查! 犯事之人的家属竟然还敢反咬! 这该死的丫头片子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 他可不信这丫头真的知道这次舞弊案的内幕! 却见花锦鸢瞧向他的眼神中多了一道明晃晃的轻蔑,“我是不是倒打一耙,少卿大人你心里最为清楚。从放榜之时算起,到现在不足两个时辰,我大伯刚一入诏狱,你放着贡院不查,直奔我花府而来,敢说不是有意针对? 前些日子的春锣巷和望春湖边两起命案,桩桩件件都是你承恩侯府死咬着我花家不放。现在又要借舞弊案,强闯花府,莫非……” 花锦鸢猛的瞪大了眼睛,脸上突然冒出略显浮夸的惊讶,不可思议的质问道:“莫非你们李家当真穷困潦倒到了这个地步?!不惜撕破脸皮也要强抢‘山鸟’的秘方?!” “?” 李显一下子愣住了,本以为花锦鸢口无遮拦,要说承恩侯府与大皇子勾结之类的话,谁料她竟话锋一转,扯起了“山鸟”秘方?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什么狗屁倒灶的玩意儿! 他陇西李氏富甲一方,岂会看上开业不过一年的小店小铺? 不料花锦鸢却说的飞快,“早就听说承恩侯放弃了李氏族长之位,承恩侯府便日渐捉襟见肘,以致于前两天你二叔娶妻,都连顶像样的花轿都拿不出了!怪不得今日少卿大人如此急迫,承恩侯府的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 “你!胡说八道!” 李显气得脑壳嗡嗡作响,偏练武得来的敏锐听力,又让他将身后百姓的议论声听得一清二楚。 “花大小姐说的好有道理,怪不得是李世子亲自带人上门呢!” “‘山鸟’当真这么赚钱?连承恩侯府看了都眼馋?” “当然啦!短短一年,‘山鸟’分店已经超过两百家啦,听我二舅妈娘家的侄女说,京郊附近的好几个县都有‘山鸟’分店了呢!” “那也不至于让承恩侯府都眼馋?那可是太后娘娘的娘家呢?” “面上光呗!昨儿花家门口的新娘子,你们都看到了?那就是李家二爷新娶的夫人!” “不会?!那个新娘子那么寒酸,我还以为是花家娶妻呢!” “千真万确!昨儿新娘子坐的那顶青罗小轿,就是她嫁进承恩侯府时坐的轿子!” “我的天呐!就算是去赁一顶轿子,最起码也得是顶大红花轿?承恩侯府真这么穷?” “那谁能知道呢!听说好些皇亲贵族,看着风光,实则关起门来都要吃糠咽菜的。” “哎,你们看,李世子那身官服,像不像是抢了别人的?紧巴巴的扒在身上,都不合身呢!” …… 李显剧烈的喘着粗气,他能感觉到随着谣言越说越离谱,就连身旁的大理寺小吏都有不少人开始瞧瞧打量他身上的官服。 他很想大声咆哮,这官服就是量身定做的!只不过为了衬托他的英武不凡,刻意做的贴身了些! 他更想说,承恩侯府的库房里堆着金山银山,花都花不完! 他就不明白,自己明明是上门搜查的,明明应该是趾高气扬的那一方,怎么就成了被奚落的对象? 怎料花锦鸢却并不打算放过他。 “少卿大人既然家贫,那就还请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少卿之位,好歹能领一份俸禄补贴家用。小女子对查案还算有些心得,大人还是带人去贡院搜查!若真找到什么线索,证明我花府里确有证据,我必当敞开大门,亲自迎接!” 第126章 誓死揭发恶行 眼看花府大门在自己面前缓缓关上,李显气得浑身发抖,想要强闯进去,却被同来的小吏齐齐拦住。 “大人冷静!” “从长计议啊大人!” “要不还是先去贡院?” “大人,查案要紧!” “听花大小姐一言!” “住嘴!”李显一声爆喝,怨毒的看了一眼高高悬挂的“花府”门匾,满怀不甘的一甩衣袖,恨声道,“我们走!” 花府大门内,花锦鹭和波儿躲在院墙下,耳朵贴在墙上,鬼鬼祟祟的偷听着。 两双眼睛里写着一模一样的惊叹。 “就这?这就被气走了?” “小姐的三寸不烂之舌果然厉害!”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我不是让你们在后院守着祖母吗?”花锦鸢关上大门,一转身就看见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由又好气又好笑。 花锦鹭浑身一僵,下意识想往波儿身后躲,却不料波儿十分不讲义气的转身就溜。 勤学苦练十多年的轻功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 她讪讪的笑着,脚步一点一点往后挪着,“姐……我就是不放心,来看看……祖母那里有三叔陪着呢……” “我爹?”花锦鸢翻了个白眼,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向身后的影壁。 花文昊扒着影壁,只露出一个脑袋,脸上露出同款讪笑。 “嘿嘿嘿,丫头啊,这可不能怪我,你祖母她把我撵出来的……” 得!花锦鸢一拍脑袋,她倒是忘了自家那位老祖宗除了大伯娘,谁都不待见,平日里最讨厌他们这几个小辈往她面前凑了。 “你们没告诉祖母,大伯被下诏狱这件事?” 花锦鹭和花文昊连连摇头。 这点儿分寸,他们还是有的。 见着老祖宗时,他们一个说是来请祖母品尝“山鸟”新品,另一个则说是来请安的。 齐齐将花文晔入狱之事瞒下了。 但是成没成功那就不知道了,毕竟波儿赶回府里的动静不小,老祖宗那里消息并不闭塞。 花锦鸢揉了揉眉心,“老祖宗既然没说,那我们就先当她不知道。更何况,这件事即便老祖宗出面也没有用,陛下金口玉言,岂能凭老祖宗一句求情就朝令夕改。” 她看向唐明堔,“春闱舞弊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大皇子以自己为证?” 便是花锦鸢不问,唐明堔也是要说的。 他之所以晚来一步,就是为了搞清楚大致的前因后果。 一行人回到书房,唐明堔也将打听到的情况都一一说明。 今日辰时,新一届的春闱榜单准时张贴在了贡院门外,三百位新晋进士的名字按照名次,依次排列在红榜之上。 而最备受瞩目的,当属第一名会元归属。 本届会元的名字却令人十分意外,这个名字对于大多数参考举子来说都既陌生又熟悉。 说陌生,是因为这个人并非先前大热的任何一位麒麟才子。 说熟悉,则是因为这个名字对于每一位有志朝堂的举子来说,都无法忽略。 此人便是大皇子唐晗璋。 “这不可能!” 唐明堔刚刚说到这里,花锦鸢便打断了他的话,“你不是说过大皇子虽然底子还行,但是策论绝不可能取中吗?” “是,没错,正常来说确实如此。可是……”唐明堔也十分疑惑,“前三甲的试卷是随榜单一起公示的。我看了他这次的策论,确实言之有物,论述严谨,辞藻也相当出色,远胜第二名。” “所以我大伯取他做头名,乃是实至名归,并无问题。”花锦鸢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只不过,大皇子的这份答卷并非出自他手!” “没错。”唐明堔点头,“且此事还是他在榜单前,亲口承认的!” 时间倒回辰时一刻,所有人都被大皇子这一波自爆给整懵了。 大家还没来得及向他恭贺,夸赞陛下“虎父无犬子”之类的,唐晗璋便坡着腿,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贡院大门旁,站在众多举子的最前方,慷慨激昂。 “本王忝居榜首,受之有愧!” “本王参加春闱,本意只为与众位举子感同身受,亲历春闱以便改进科举的不足之处。” “却万万没想到,有人竟为了讨好本王,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会元之位双手奉上!” “本王才疏学浅,此份答卷根本不可能出自本王之手,国子监的同窗与先生皆可为证!” “此番本王无心之举,却让众位举子蒙受不公,本王这就进宫,恳请父皇彻查此事,还天下学子一个公道!” 然后,整个贡院外,便炸锅了。 舞弊! 是个考生就不能忍! 尤其是对于寒门出身,只能依靠科举才能改换门楣的学子来说,更是罪无可赦! 大皇子此言虽为指名道姓,却将身为主考官的花文晔推上了风口浪尖。 众所周知,花文晔便是寒门出身。 他自己依靠科举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却干出舞弊之举,阻断别的寒门学子通往高处的道路。 没落得人人喊打,当街被砸臭鸡蛋的下场,全靠陛下将他下诏狱的圣旨来得够快。 据唐晗璋所说,乃是有一小厮,自称是花家家仆,在开考前将一份试题送到了他府上,说这是他家老爷按照陛下的授意,给他布置的课业。 唐晗璋收到试题,只以为是父皇得知他要参加春闱,生怕自己的成绩太难看,才有意考校一番,便请了府里的幕僚,众人合议之下做了这份试题,并将答卷通过那小厮,转呈给了花文晔。 谁料待到正式考试之时,他却惊讶的发现,这试题竟与他先前收到的一模一样。 他不敢相信大陨如此严肃的科举之中竟会出现这等违法乱纪的行为,于是故意答了一模一样的文章,交了上去。 待到放榜之日,他见自己果然被点中了会元,这才确信花文晔为了讨好自己,竟真的视大陨法律于无物,趋炎附势,毫无底线! 这才不得不站出来,宁愿世人误解自己与花文晔同流合污,也要誓死揭发恶行! 第126章 誓死揭发恶行 眼看花府大门在自己面前缓缓关上,李显气得浑身发抖,想要强闯进去,却被同来的小吏齐齐拦住。 “大人冷静!” “从长计议啊大人!” “要不还是先去贡院?” “大人,查案要紧!” “听花大小姐一言!” “住嘴!”李显一声爆喝,怨毒的看了一眼高高悬挂的“花府”门匾,满怀不甘的一甩衣袖,恨声道,“我们走!” 花府大门内,花锦鹭和波儿躲在院墙下,耳朵贴在墙上,鬼鬼祟祟的偷听着。 两双眼睛里写着一模一样的惊叹。 “就这?这就被气走了?” “小姐的三寸不烂之舌果然厉害!”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我不是让你们在后院守着祖母吗?”花锦鸢关上大门,一转身就看见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由又好气又好笑。 花锦鹭浑身一僵,下意识想往波儿身后躲,却不料波儿十分不讲义气的转身就溜。 勤学苦练十多年的轻功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 她讪讪的笑着,脚步一点一点往后挪着,“姐……我就是不放心,来看看……祖母那里有三叔陪着呢……” “我爹?”花锦鸢翻了个白眼,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向身后的影壁。 花文昊扒着影壁,只露出一个脑袋,脸上露出同款讪笑。 “嘿嘿嘿,丫头啊,这可不能怪我,你祖母她把我撵出来的……” 得!花锦鸢一拍脑袋,她倒是忘了自家那位老祖宗除了大伯娘,谁都不待见,平日里最讨厌他们这几个小辈往她面前凑了。 “你们没告诉祖母,大伯被下诏狱这件事?” 花锦鹭和花文昊连连摇头。 这点儿分寸,他们还是有的。 见着老祖宗时,他们一个说是来请祖母品尝“山鸟”新品,另一个则说是来请安的。 齐齐将花文晔入狱之事瞒下了。 但是成没成功那就不知道了,毕竟波儿赶回府里的动静不小,老祖宗那里消息并不闭塞。 花锦鸢揉了揉眉心,“老祖宗既然没说,那我们就先当她不知道。更何况,这件事即便老祖宗出面也没有用,陛下金口玉言,岂能凭老祖宗一句求情就朝令夕改。” 她看向唐明堔,“春闱舞弊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大皇子以自己为证?” 便是花锦鸢不问,唐明堔也是要说的。 他之所以晚来一步,就是为了搞清楚大致的前因后果。 一行人回到书房,唐明堔也将打听到的情况都一一说明。 今日辰时,新一届的春闱榜单准时张贴在了贡院门外,三百位新晋进士的名字按照名次,依次排列在红榜之上。 而最备受瞩目的,当属第一名会元归属。 本届会元的名字却令人十分意外,这个名字对于大多数参考举子来说都既陌生又熟悉。 说陌生,是因为这个人并非先前大热的任何一位麒麟才子。 说熟悉,则是因为这个名字对于每一位有志朝堂的举子来说,都无法忽略。 此人便是大皇子唐晗璋。 “这不可能!” 唐明堔刚刚说到这里,花锦鸢便打断了他的话,“你不是说过大皇子虽然底子还行,但是策论绝不可能取中吗?” “是,没错,正常来说确实如此。可是……”唐明堔也十分疑惑,“前三甲的试卷是随榜单一起公示的。我看了他这次的策论,确实言之有物,论述严谨,辞藻也相当出色,远胜第二名。” “所以我大伯取他做头名,乃是实至名归,并无问题。”花锦鸢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只不过,大皇子的这份答卷并非出自他手!” “没错。”唐明堔点头,“且此事还是他在榜单前,亲口承认的!” 时间倒回辰时一刻,所有人都被大皇子这一波自爆给整懵了。 大家还没来得及向他恭贺,夸赞陛下“虎父无犬子”之类的,唐晗璋便坡着腿,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贡院大门旁,站在众多举子的最前方,慷慨激昂。 “本王忝居榜首,受之有愧!” “本王参加春闱,本意只为与众位举子感同身受,亲历春闱以便改进科举的不足之处。” “却万万没想到,有人竟为了讨好本王,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会元之位双手奉上!” “本王才疏学浅,此份答卷根本不可能出自本王之手,国子监的同窗与先生皆可为证!” “此番本王无心之举,却让众位举子蒙受不公,本王这就进宫,恳请父皇彻查此事,还天下学子一个公道!” 然后,整个贡院外,便炸锅了。 舞弊! 是个考生就不能忍! 尤其是对于寒门出身,只能依靠科举才能改换门楣的学子来说,更是罪无可赦! 大皇子此言虽为指名道姓,却将身为主考官的花文晔推上了风口浪尖。 众所周知,花文晔便是寒门出身。 他自己依靠科举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却干出舞弊之举,阻断别的寒门学子通往高处的道路。 没落得人人喊打,当街被砸臭鸡蛋的下场,全靠陛下将他下诏狱的圣旨来得够快。 据唐晗璋所说,乃是有一小厮,自称是花家家仆,在开考前将一份试题送到了他府上,说这是他家老爷按照陛下的授意,给他布置的课业。 唐晗璋收到试题,只以为是父皇得知他要参加春闱,生怕自己的成绩太难看,才有意考校一番,便请了府里的幕僚,众人合议之下做了这份试题,并将答卷通过那小厮,转呈给了花文晔。 谁料待到正式考试之时,他却惊讶的发现,这试题竟与他先前收到的一模一样。 他不敢相信大陨如此严肃的科举之中竟会出现这等违法乱纪的行为,于是故意答了一模一样的文章,交了上去。 待到放榜之日,他见自己果然被点中了会元,这才确信花文晔为了讨好自己,竟真的视大陨法律于无物,趋炎附势,毫无底线! 这才不得不站出来,宁愿世人误解自己与花文晔同流合污,也要誓死揭发恶行! 第127章 无法辩驳的君臣默契 书房里,一片寂静。 好半天,花锦鸢才瞪圆了眼睛,感叹道:“真是活久见。我这一生竟然能遇到这样清新脱俗,不拘一格的男莲花! 大皇子的瞎话这么离谱,陛下他……不可能相信?” 谁不知道她大伯乃是再坚定不过的保皇党,只会对太子爱屋及乌,怎么可能去讨好名不正言不顺,还身有残疾的大皇子? 为何陛下明明不可能相信,却还是将大伯下了诏狱? 唐明堔摇头,“皇兄自然是不信的,但是郑氏一系的官员一起发难,再加上闻风而动投机取巧之辈,六部官员中竟有六成都站了出来,恳请陛下彻查此案,不可让大皇子一腔忠诚被辜负。皇兄他……” “陛下怎么了?”花锦鸢见他脸色难看,不由心中一紧。 换做是她,见到朝堂之上所立官员竟大半都成了郑氏的鹰犬,只怕怄都要怄死了。 更何况陛下那身体,实在是跟强健搭不上边。 唐明堔声音发闷,脸上满是愤恨,“皇兄被百官逼迫,将老师下了诏狱,可退朝之后,还没回到宣政殿就吐血了。我出宫之时,刘太医刚给他把过脉。” 大碍倒是没有,纯粹就是被气的。 只是陛下的身体本就不好,这一口血吐出去,本就所剩无几的寿数又得减去几个月。 唐明堔虽然十分担心陛下的龙体,可也知道舞弊案一日不查清,花文晔一日不清白,他便一日无法康复,只得将陛下交给最信任的刘太医,自己出宫查案。 按照大皇子所言,他是提前好几日就拿到了春闱试题。 但根据大陨科举的规定与惯例,最终的试题得由陛下过目,最早也只能在春闱前两天左右定下。 即便真的有人将试题提前泄露给大皇子,也不可能提前那么多天看,除非大皇子拿到的试题是草拟的版本,与正式试题存在一定出入。 但唐明堔看过大皇子的答卷,每一道题的论述都十分完美周全。说句不好听的,无论哪一题都不是大皇子那个心性偏激的家伙能写出来的。 也就是说,大皇子拿到的试题只可能是最终的正式试题。 “所以,大皇子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在撒谎吗?”花锦鸢眉头紧锁,“负责出题的还有那几位副考官,按照大皇子供述的时间,他们那时都还没定稿,我大伯怎么可能将试题泄露出去?” “事情当然没有这么简单。”唐明堔拿出好几份不同试题,一一摆在花锦鸢面前。 按照同在贡院的那几位副考官所说,当时他们每个人都拟了几道题目,然后再一同商讨,最终每人都给出了一份考卷,由主考官,也就是花文晔评定。 “这就是当时连同老师在内的所有考官各自拟定的试题。” 唐明堔一边说着,花锦鸢也同时拿起那几份草拟的版本飞快的看了起来。 不难看出,题目之间互有相同,但又不完全一致,只有一份试题,与最终的春闱题目完全一致。 花锦鸢的脸色沉了下来,将那一份抽了出来,“这是我大伯拟定的试题?” “没错。”唐明堔神情严肃道,“据几位副考官所说,最终呈给皇兄阅览的试题,原本是在老师的这份试题基础上,替换了两道副考官们觉得更有意义的时政题,是有关西陲边境战事的。 但是,在老师呈给皇兄时,却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说服皇兄将试题又换了回来。当时他们只道皇兄对老师太过宠信,完全无视他们的意见,心有怨怼却不敢多言。 后来舞弊案一出,他们才知道,原来这根本就是老师为了给大皇子大开方便之门,故意而为之。” 几位副考官的话里话外,只差没明着说陛下为了自己儿子的面子,特意同意花文晔将试题换换回来了! 陛下只是身体不好,不是脑子不行,哪能听不懂这几位的言外之意? 难怪被生生气吐了血! 花锦鸢也气笑了,“所以他们的意思是,我大伯早就与陛下暗中定下了试题,然后透露给了大皇子,却偏要在他们面前装模作样的走个过场,以证公平?” “就是这个意思。”唐明堔无奈道,“那几位副考官还是陛下特意挑选的,看中的便是他们耿直不阿,一心为民,对党争深恶痛绝。谁料他们竟然因为出题一事,觉得自己被愚弄,反而成了今日弹劾老师最坚决之人。” “呵!我看他们是脑子进水了!没本事,还净添乱!”花锦鸢忍不住冷笑起来,“西陲边境?自去年你返京,边境便一直还算安稳,虽然小冲突不断,但大的异动却未见端倪,只需例行分拨军需,轮岗守卫便可。有必要写进此次春闱试题中? 相反,被他们换掉的通商新法与土地兼并的问题,才是陛下眼下最为关心的。可他们却一边嫌弃商人逐利,铜臭污了他们的眼睛,一边又畏惧氏族的力量,不敢朝土地问题伸手,强行将这两道题目换掉。陛下默默换回来,已经算是给足他们脸面了!” 唐明堔忿忿点头,“可不就是这样嘛!皇兄身为皇帝,只不过是想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拔一些志同道合的学子。老师最懂他的心思,所拟试题每一道都拟在了皇兄的心头上。谁料这竟成了他们污蔑老师舞弊的证据!” 花锦鸢深呼吸,翻了两个白眼,然后一口浊气吐出,“这一条是没法儿和他们掰扯了。无法辩驳,不管说什么,不信的人始终都不会相信我大伯和陛下真的如此默契。得另找突破口!” 她想了想,问道,“大皇子说将试题交给他的是花府的小厮,可有说是谁?长什么模样?” “说了,也请画师画了那小厮的样貌……”唐明堔说到这里,欲言又止,神情古怪的瞄了一眼后院。 “小厮的样貌怎么了?”花锦鸢追问道。 “你见过。”唐明堔的表情像吞了一只苍蝇,“我们也见过。人就关在那儿呢……” 第127章 无法辩驳的君臣默契 书房里,一片寂静。 好半天,花锦鸢才瞪圆了眼睛,感叹道:“真是活久见。我这一生竟然能遇到这样清新脱俗,不拘一格的男莲花! 大皇子的瞎话这么离谱,陛下他……不可能相信?” 谁不知道她大伯乃是再坚定不过的保皇党,只会对太子爱屋及乌,怎么可能去讨好名不正言不顺,还身有残疾的大皇子? 为何陛下明明不可能相信,却还是将大伯下了诏狱? 唐明堔摇头,“皇兄自然是不信的,但是郑氏一系的官员一起发难,再加上闻风而动投机取巧之辈,六部官员中竟有六成都站了出来,恳请陛下彻查此案,不可让大皇子一腔忠诚被辜负。皇兄他……” “陛下怎么了?”花锦鸢见他脸色难看,不由心中一紧。 换做是她,见到朝堂之上所立官员竟大半都成了郑氏的鹰犬,只怕怄都要怄死了。 更何况陛下那身体,实在是跟强健搭不上边。 唐明堔声音发闷,脸上满是愤恨,“皇兄被百官逼迫,将老师下了诏狱,可退朝之后,还没回到宣政殿就吐血了。我出宫之时,刘太医刚给他把过脉。” 大碍倒是没有,纯粹就是被气的。 只是陛下的身体本就不好,这一口血吐出去,本就所剩无几的寿数又得减去几个月。 唐明堔虽然十分担心陛下的龙体,可也知道舞弊案一日不查清,花文晔一日不清白,他便一日无法康复,只得将陛下交给最信任的刘太医,自己出宫查案。 按照大皇子所言,他是提前好几日就拿到了春闱试题。 但根据大陨科举的规定与惯例,最终的试题得由陛下过目,最早也只能在春闱前两天左右定下。 即便真的有人将试题提前泄露给大皇子,也不可能提前那么多天看,除非大皇子拿到的试题是草拟的版本,与正式试题存在一定出入。 但唐明堔看过大皇子的答卷,每一道题的论述都十分完美周全。说句不好听的,无论哪一题都不是大皇子那个心性偏激的家伙能写出来的。 也就是说,大皇子拿到的试题只可能是最终的正式试题。 “所以,大皇子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在撒谎吗?”花锦鸢眉头紧锁,“负责出题的还有那几位副考官,按照大皇子供述的时间,他们那时都还没定稿,我大伯怎么可能将试题泄露出去?” “事情当然没有这么简单。”唐明堔拿出好几份不同试题,一一摆在花锦鸢面前。 按照同在贡院的那几位副考官所说,当时他们每个人都拟了几道题目,然后再一同商讨,最终每人都给出了一份考卷,由主考官,也就是花文晔评定。 “这就是当时连同老师在内的所有考官各自拟定的试题。” 唐明堔一边说着,花锦鸢也同时拿起那几份草拟的版本飞快的看了起来。 不难看出,题目之间互有相同,但又不完全一致,只有一份试题,与最终的春闱题目完全一致。 花锦鸢的脸色沉了下来,将那一份抽了出来,“这是我大伯拟定的试题?” “没错。”唐明堔神情严肃道,“据几位副考官所说,最终呈给皇兄阅览的试题,原本是在老师的这份试题基础上,替换了两道副考官们觉得更有意义的时政题,是有关西陲边境战事的。 但是,在老师呈给皇兄时,却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说服皇兄将试题又换了回来。当时他们只道皇兄对老师太过宠信,完全无视他们的意见,心有怨怼却不敢多言。 后来舞弊案一出,他们才知道,原来这根本就是老师为了给大皇子大开方便之门,故意而为之。” 几位副考官的话里话外,只差没明着说陛下为了自己儿子的面子,特意同意花文晔将试题换换回来了! 陛下只是身体不好,不是脑子不行,哪能听不懂这几位的言外之意? 难怪被生生气吐了血! 花锦鸢也气笑了,“所以他们的意思是,我大伯早就与陛下暗中定下了试题,然后透露给了大皇子,却偏要在他们面前装模作样的走个过场,以证公平?” “就是这个意思。”唐明堔无奈道,“那几位副考官还是陛下特意挑选的,看中的便是他们耿直不阿,一心为民,对党争深恶痛绝。谁料他们竟然因为出题一事,觉得自己被愚弄,反而成了今日弹劾老师最坚决之人。” “呵!我看他们是脑子进水了!没本事,还净添乱!”花锦鸢忍不住冷笑起来,“西陲边境?自去年你返京,边境便一直还算安稳,虽然小冲突不断,但大的异动却未见端倪,只需例行分拨军需,轮岗守卫便可。有必要写进此次春闱试题中? 相反,被他们换掉的通商新法与土地兼并的问题,才是陛下眼下最为关心的。可他们却一边嫌弃商人逐利,铜臭污了他们的眼睛,一边又畏惧氏族的力量,不敢朝土地问题伸手,强行将这两道题目换掉。陛下默默换回来,已经算是给足他们脸面了!” 唐明堔忿忿点头,“可不就是这样嘛!皇兄身为皇帝,只不过是想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拔一些志同道合的学子。老师最懂他的心思,所拟试题每一道都拟在了皇兄的心头上。谁料这竟成了他们污蔑老师舞弊的证据!” 花锦鸢深呼吸,翻了两个白眼,然后一口浊气吐出,“这一条是没法儿和他们掰扯了。无法辩驳,不管说什么,不信的人始终都不会相信我大伯和陛下真的如此默契。得另找突破口!” 她想了想,问道,“大皇子说将试题交给他的是花府的小厮,可有说是谁?长什么模样?” “说了,也请画师画了那小厮的样貌……”唐明堔说到这里,欲言又止,神情古怪的瞄了一眼后院。 “小厮的样貌怎么了?”花锦鸢追问道。 “你见过。”唐明堔的表情像吞了一只苍蝇,“我们也见过。人就关在那儿呢……” 第128章 真正的答题之人 “你说谁?” 花锦鸢愣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波儿从春锣巷抓回来的那个小厮?!” 当初从春锣巷一个抓回了两个小厮。 一个,是一年前卢驸马身亡的嫌疑人。 另一个,则是考试结束那日伏击花府马车,试图造成惊马混乱的家伙。 背后真正的罪魁祸首,自然都是承恩侯府,这两人不过只是负责动手的小卒子。 电光火石间,花锦鸢终于想通今日李显上门到底是为何而来了! 人家压根儿就不是来伪造证据的,他要抓的“证据”正是这两个小厮! 一旦“人赃俱获”,就算花家满门上下都是嘴,也说不清这两人的来历! 承恩侯父子俩由着李仲文蹦跶,拿真假莺歌之死做幌子,实则却是早已计划好要用这两个被抓的小厮,反将一军了! 难怪这两人被抓这么就,承恩侯府都毫无动静,丝毫没有派人来灭口或是救人的打算! 果真好的很! 这才是承恩侯世子李显! 这才是承恩侯! “他们今日未能入我花府大门,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在贡院找到‘证据’,然后再次登门缉拿。”花锦鸢沉吟道,“这两人不能再留在府里了。” “可是,李显必定已经在花府外重重设防,想要将人悄无声息的运出去,只怕会自投罗网。”唐明堔担心道。 那两个小厮都是会武的。 想要把他们弄走,只能将他们打晕后再带走,否则,挣扎的动静一定会惊动李显的人手。 可是要运两个昏迷的人离开,也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 李显必定会安排人手在进出花府的道路上检查,以防花家“毁尸灭迹”,即便是他和花锦鸢亲自出面,也不能拒绝这样的检查。 毕竟在世人眼中,花家如今是确确实实的嫌疑犯,不入府,不限制进出自由,已经是极限,怎么可能完全不配合查案? 真要这么干了,回头便会有人参上一本,说花家心虚什么的,又得把皇兄气出个好歹来。 “无妨。”花锦鸢摆摆手,“我自有办法将他们送离花府。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查清楚大皇子到底是如何做到舞弊的。” “不就是他说的那样?”唐明堔不解道,“只要在皇兄定下试题后,再由内应将题目偷出交给他,他在撒谎说早些时日就已经收到试题,不就可以完成这场舞弊案,还能将脏水泼到老师身上了?” “若真是如此,那么内应是谁?”花锦鸢反问道,“此次春闱,负责贡院周遭安全的是人是崔统领,暗处还有花家的人手,由我大伯的贴身小厮季青统领,日夜不停的监守着。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试题传出。” 尤其是在最终定稿后,几位副考官连试题的影子都摸不着。直到考试那日才会知道最终试题是什么。 因此与其说他们是敢怒不敢言,倒不如说他们就算敢言,也只能等考试结束后再说了。 而负责印刷试题的工坊,更是由崔阕亲自带人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只准进不准出,直到开考那天为止,一只麻雀都飞不出去。 至于花家暗中的人手,更是将贡院里所有人都看得死死的。 唐明堔默了默,小声道:“鸢儿,你再说下去,我都要觉得除非老师亲自出手,否则大皇子根本就不可能有舞弊的机会了……” 花锦鸢白了他一眼,“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给我大伯准备最后一顿断头饭了?” “不至于不至于……”唐明堔浑身皮一紧,讪讪道,“这不是想不到其他可能了嘛……” 这正是所有人都迷惑不解的地方。 自打知道大皇子唐晗璋亲自参加春闱的那一刻开始,所有人就都已经预料到对方会在舞弊上做文章。 这些日子以来,可谓是将防范做到了极致。 大皇子就算会隐身,都不可能将试题偷出来。 他又是怎么做到舞弊的? 总不可能是他过去十多年都在装偏激,装阴暗,装学渣……哦,学渣倒还不至于,但最起码也是隐藏了原本的实力,然后在此次春闱上一鸣惊人? 就为了诬陷花文晔? 可这就更不可能了。 若唐晗璋真有这个本事,真的如他答卷上所表现出的那般出色,大可以在陛下面前为自己挣得一份更好的前程。 说句不好听的,太子虽是皇后嫡子,可年纪尚幼,身体也不好,若有别的选择,陛下未必不会考虑越过两个儿子,直接传位于皇孙。 若是唐晗璋真的有那治国之才,即便是坡了脚,陛下也会考虑将大陨传给他这一系的。 何必好好的阳谋不走,偏要搞这些阴谋诡计? 更何况,十多年前花文晔还未高中,唐晗璋更是不足十岁,又怎么可能从那时起就开始藏拙,只为今日陷害花家? 真是见了鬼了! 花锦鸢的视线在桌上那一堆口供案卷上慢慢划过,最终停在了那份唐晗璋的答卷上。 这一份是唐明堔特意抄录的,除了笔迹不一样,就连转行断句都一模一样。 花锦鸢拿起答卷,仔仔细细的将每一题都看了一遍。 不得不说,作答之人确实称得上一句人中龙凤。 以她后世数百年的眼光来看,这份答卷都算是给出了最佳的方案。 不激进,不保守,周全稳妥又高效。 即便是像大伯这样久经官场之人给出这样的答卷,都殊为不易。 并非所有在朝为官之人都有这样优秀的大局观的。 花锦鸢一度怀疑为唐晗璋代笔之人,乃是郑氏某位做过高位的族老,但这份答卷行文之间又不失少年锐气。 “这份答卷……既然不是唐晗璋所做,那么真正的答题之人又是谁?” “他不是说这份卷子是府中门客集思广益所做的吗?”唐明堔见花锦鸢盯着这卷子看了许久,不由也凑了过来,“文风倒是……浑然天成?” “当然浑然天成,这本就是同一个人所答。”花锦鸢笃定的指着答卷,“我大伯出的这几道题目,看似毫无关联,实则指向的却是同一个问题,那就是皇族如何自立,摆脱氏族的控制。” 第128章 真正的答题之人 “你说谁?” 花锦鸢愣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波儿从春锣巷抓回来的那个小厮?!” 当初从春锣巷一个抓回了两个小厮。 一个,是一年前卢驸马身亡的嫌疑人。 另一个,则是考试结束那日伏击花府马车,试图造成惊马混乱的家伙。 背后真正的罪魁祸首,自然都是承恩侯府,这两人不过只是负责动手的小卒子。 电光火石间,花锦鸢终于想通今日李显上门到底是为何而来了! 人家压根儿就不是来伪造证据的,他要抓的“证据”正是这两个小厮! 一旦“人赃俱获”,就算花家满门上下都是嘴,也说不清这两人的来历! 承恩侯父子俩由着李仲文蹦跶,拿真假莺歌之死做幌子,实则却是早已计划好要用这两个被抓的小厮,反将一军了! 难怪这两人被抓这么就,承恩侯府都毫无动静,丝毫没有派人来灭口或是救人的打算! 果真好的很! 这才是承恩侯世子李显! 这才是承恩侯! “他们今日未能入我花府大门,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在贡院找到‘证据’,然后再次登门缉拿。”花锦鸢沉吟道,“这两人不能再留在府里了。” “可是,李显必定已经在花府外重重设防,想要将人悄无声息的运出去,只怕会自投罗网。”唐明堔担心道。 那两个小厮都是会武的。 想要把他们弄走,只能将他们打晕后再带走,否则,挣扎的动静一定会惊动李显的人手。 可是要运两个昏迷的人离开,也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 李显必定会安排人手在进出花府的道路上检查,以防花家“毁尸灭迹”,即便是他和花锦鸢亲自出面,也不能拒绝这样的检查。 毕竟在世人眼中,花家如今是确确实实的嫌疑犯,不入府,不限制进出自由,已经是极限,怎么可能完全不配合查案? 真要这么干了,回头便会有人参上一本,说花家心虚什么的,又得把皇兄气出个好歹来。 “无妨。”花锦鸢摆摆手,“我自有办法将他们送离花府。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查清楚大皇子到底是如何做到舞弊的。” “不就是他说的那样?”唐明堔不解道,“只要在皇兄定下试题后,再由内应将题目偷出交给他,他在撒谎说早些时日就已经收到试题,不就可以完成这场舞弊案,还能将脏水泼到老师身上了?” “若真是如此,那么内应是谁?”花锦鸢反问道,“此次春闱,负责贡院周遭安全的是人是崔统领,暗处还有花家的人手,由我大伯的贴身小厮季青统领,日夜不停的监守着。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试题传出。” 尤其是在最终定稿后,几位副考官连试题的影子都摸不着。直到考试那日才会知道最终试题是什么。 因此与其说他们是敢怒不敢言,倒不如说他们就算敢言,也只能等考试结束后再说了。 而负责印刷试题的工坊,更是由崔阕亲自带人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只准进不准出,直到开考那天为止,一只麻雀都飞不出去。 至于花家暗中的人手,更是将贡院里所有人都看得死死的。 唐明堔默了默,小声道:“鸢儿,你再说下去,我都要觉得除非老师亲自出手,否则大皇子根本就不可能有舞弊的机会了……” 花锦鸢白了他一眼,“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给我大伯准备最后一顿断头饭了?” “不至于不至于……”唐明堔浑身皮一紧,讪讪道,“这不是想不到其他可能了嘛……” 这正是所有人都迷惑不解的地方。 自打知道大皇子唐晗璋亲自参加春闱的那一刻开始,所有人就都已经预料到对方会在舞弊上做文章。 这些日子以来,可谓是将防范做到了极致。 大皇子就算会隐身,都不可能将试题偷出来。 他又是怎么做到舞弊的? 总不可能是他过去十多年都在装偏激,装阴暗,装学渣……哦,学渣倒还不至于,但最起码也是隐藏了原本的实力,然后在此次春闱上一鸣惊人? 就为了诬陷花文晔? 可这就更不可能了。 若唐晗璋真有这个本事,真的如他答卷上所表现出的那般出色,大可以在陛下面前为自己挣得一份更好的前程。 说句不好听的,太子虽是皇后嫡子,可年纪尚幼,身体也不好,若有别的选择,陛下未必不会考虑越过两个儿子,直接传位于皇孙。 若是唐晗璋真的有那治国之才,即便是坡了脚,陛下也会考虑将大陨传给他这一系的。 何必好好的阳谋不走,偏要搞这些阴谋诡计? 更何况,十多年前花文晔还未高中,唐晗璋更是不足十岁,又怎么可能从那时起就开始藏拙,只为今日陷害花家? 真是见了鬼了! 花锦鸢的视线在桌上那一堆口供案卷上慢慢划过,最终停在了那份唐晗璋的答卷上。 这一份是唐明堔特意抄录的,除了笔迹不一样,就连转行断句都一模一样。 花锦鸢拿起答卷,仔仔细细的将每一题都看了一遍。 不得不说,作答之人确实称得上一句人中龙凤。 以她后世数百年的眼光来看,这份答卷都算是给出了最佳的方案。 不激进,不保守,周全稳妥又高效。 即便是像大伯这样久经官场之人给出这样的答卷,都殊为不易。 并非所有在朝为官之人都有这样优秀的大局观的。 花锦鸢一度怀疑为唐晗璋代笔之人,乃是郑氏某位做过高位的族老,但这份答卷行文之间又不失少年锐气。 “这份答卷……既然不是唐晗璋所做,那么真正的答题之人又是谁?” “他不是说这份卷子是府中门客集思广益所做的吗?”唐明堔见花锦鸢盯着这卷子看了许久,不由也凑了过来,“文风倒是……浑然天成?” “当然浑然天成,这本就是同一个人所答。”花锦鸢笃定的指着答卷,“我大伯出的这几道题目,看似毫无关联,实则指向的却是同一个问题,那就是皇族如何自立,摆脱氏族的控制。” 第129章 治世之才 “大伯明知大皇子这份答卷有问题,却还是取了他当会元,就是因为答题之人看见了他真正想问的问题,并给出了答案。”花锦鸢指着答卷,慢慢解释道。 如果说花文晔是最了解陛下内心所求之人,那么花锦鸢便是小辈中最能理解自家大伯治世理念的人。 而唐晗璋这份答卷的真正答题之人,可算得上是第二个。 大陨的良田大多都归属在七大氏族名下,其中还藏着大量隐户,每年都会对大陨税收造成极大损失,还严重浪费人力。 因此陛下才会将如何解决土地兼并这一问题,作为此次春闱的试题。 但是这份答卷给出的回答,却并非仅仅局限于这一个问题,而是与另外两道试题,如何鼓励通商增加国库收入,以及如何理解“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联系在了一起。 答卷上隐晦的列举了正面与氏族对抗,可能造成的恶劣后果,然后提出应当大力研发农耕利器,研究如何改良荒地改良粮种,让未曾被氏族掌控的那些贫瘠荒地成长出足以拜托氏族制约的粮食。 减少耕种对于人力的需求,对于氏族的需求,同时兴建道路,给予商贾更多便利,不定期针对部分商品给予减免税收等举措。 一旦氏族发现囤积隐户,将他们扣在土地上耕种,并不能带给家族更多财富。 一旦氏族发现大量的良田却只能产出价格低廉的粮食。 那么氏族本身就会处于利益,进行自我调整。 只要氏族动了,那么陛下的机会就来了。 说白了,就是科技强国,皇族依靠技术摆脱氏族的束缚后,才能真正成为制定规则的那一方,徐徐图之,氏族自然不攻自破。 当然,贵族与平民之间的鸿沟也许永远不会消除,资源的倾斜永远不可能公平,但即便是千百年后的世界,都没有绝对的公平,以现下世人的眼界,能够给出这样一份答卷,已经相当前卫惊人了。 要知道,陛下乃至自家大伯之所以能够有此想法,运筹帷幄,暗中一步一步的实施计划,也全靠圣祖爷当年留下的手札,以及同为穿越者的自己这十多年来潜移默化的影响。 而这答题之人若真是完完全全依靠自己,得出的这份答案,那他距离拜相入阁之才欠缺的也不过只是一些经验而已。 这等人才,怎么就被大皇子给霍霍了?! 花锦鸢想到此处,忍不住后槽牙发痒。 “大伯他宁愿被下诏狱,也不愿更改会元之位,就是为了让此人的才华展露在世人面前。要是不把这人给找出来,大伯他恐怕会死不瞑目!” “不至于不至于……”唐明堔连忙按住她的肩膀,制止了花锦鸢起身的动作,“皇兄也知道老师是冤枉的,诏狱只不过是为了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绝不可能真的要了老师的命。鸢儿,你在家等着,我一定会把这人给找到!” “一定要快,我怕大皇子会杀人灭口。”花锦鸢咬着牙,再三叮嘱道。 要不是府外有李显的人盯着,得有人留在明处当靶子,她肯定得亲自找人才放心。 大皇子那个鼠目寸光的家伙,只能看到巴掌大的龙椅,可没什么惜才的治世之心! 答题之人便是舞弊案成功的关键,只要找到这个人,也许大皇子的谎言便不攻自破了。 试问这样一个掌握了核心秘密的棋子,大皇子岂有放过他的道理? 现在只希望能给出这样一份答卷的人,不负他的智慧聪颖,在保命一道也有所依仗了。 唐明堔也知时间紧迫,带着长清便匆匆离开了花府。 而另一边无功而返的李显,怒气冲冲的闯进了贡院,将所有留守此处的奴仆全部扣押,然后便命人里里外外仔细搜查起来。 “给我搜!每一条墙缝都不要放过!” “是!”大理寺的小吏们大声应道,卖力的干起活来。 姜申也混在人群里,假装忙碌起来,心里却暗暗撇嘴,人家花尚书摆明了就没干过这事,贡院里怎么可能有证据?一本正经的搜查,到头来能搜到的还不都是些伪造的证据? 承恩侯府也真是记吃不记打,在花家面前栽的跟头还不够多? 还这么天真的以为假证据就能骗过花家人的火眼金睛? 连花大小姐一个小丫头都骗不过,还想凭借这些扳倒花尚书? 也就是欺负欺负花家在朝堂上势单力薄! 姜申寻了一处阳光正好的草丛,慢慢悠悠的翻找着,眼中满是鄙夷。 玩政治就认真玩政治,非要套个认真查案的外壳,这不是脱裤子放屁,还把把柄往人家手里送嘛?! “大人!找到啦!” 正当姜申内心嘟囔个不停之时,远处一座小院里就传来了一名小吏兴奋的呼喊声。 “找到什么了?快给本官呈上来!”李显眼睛一愣,露出志在必得的阴冷笑容。 “大人!您看!这是大皇子殿下呈给花大人的答卷!”小吏捧着一沓宣纸,兴冲冲的一路小跑过来,“这上面还有花大人的亲笔批注!” “哦?当真是答卷?!”李显接过那叠白纸,草草的翻看了两眼,便抚掌大笑,“哈哈哈!果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便是大皇子殿下收到泄露的试题,作答后请花文晔品评的证据!我倒要看看他还想如何抵赖!” 一众小吏纷纷围拢了上去,神色各异。 有的附和着李显,一同大笑。 有的则面露狐疑,却还是扯了扯嘴角,假装合群。 而姜申大着胆子瞄了一眼,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若真是花尚书亲笔批注,那品评完了,怎么不让人再传给大皇子殿下呢?留在贡院里,给谁看?” 就为了品个寂寞,专门给你们承恩侯府当证据? 他觉得自己说的十分小声,然而四周却倏然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他。 李显更是面露狰狞,“姜书吏果然好见解,不亏是前任京兆府尹!你怎知不是因为那花文晔没找到机会将此批注传回?” 第129章 治世之才 “大伯明知大皇子这份答卷有问题,却还是取了他当会元,就是因为答题之人看见了他真正想问的问题,并给出了答案。”花锦鸢指着答卷,慢慢解释道。 如果说花文晔是最了解陛下内心所求之人,那么花锦鸢便是小辈中最能理解自家大伯治世理念的人。 而唐晗璋这份答卷的真正答题之人,可算得上是第二个。 大陨的良田大多都归属在七大氏族名下,其中还藏着大量隐户,每年都会对大陨税收造成极大损失,还严重浪费人力。 因此陛下才会将如何解决土地兼并这一问题,作为此次春闱的试题。 但是这份答卷给出的回答,却并非仅仅局限于这一个问题,而是与另外两道试题,如何鼓励通商增加国库收入,以及如何理解“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联系在了一起。 答卷上隐晦的列举了正面与氏族对抗,可能造成的恶劣后果,然后提出应当大力研发农耕利器,研究如何改良荒地改良粮种,让未曾被氏族掌控的那些贫瘠荒地成长出足以拜托氏族制约的粮食。 减少耕种对于人力的需求,对于氏族的需求,同时兴建道路,给予商贾更多便利,不定期针对部分商品给予减免税收等举措。 一旦氏族发现囤积隐户,将他们扣在土地上耕种,并不能带给家族更多财富。 一旦氏族发现大量的良田却只能产出价格低廉的粮食。 那么氏族本身就会处于利益,进行自我调整。 只要氏族动了,那么陛下的机会就来了。 说白了,就是科技强国,皇族依靠技术摆脱氏族的束缚后,才能真正成为制定规则的那一方,徐徐图之,氏族自然不攻自破。 当然,贵族与平民之间的鸿沟也许永远不会消除,资源的倾斜永远不可能公平,但即便是千百年后的世界,都没有绝对的公平,以现下世人的眼界,能够给出这样一份答卷,已经相当前卫惊人了。 要知道,陛下乃至自家大伯之所以能够有此想法,运筹帷幄,暗中一步一步的实施计划,也全靠圣祖爷当年留下的手札,以及同为穿越者的自己这十多年来潜移默化的影响。 而这答题之人若真是完完全全依靠自己,得出的这份答案,那他距离拜相入阁之才欠缺的也不过只是一些经验而已。 这等人才,怎么就被大皇子给霍霍了?! 花锦鸢想到此处,忍不住后槽牙发痒。 “大伯他宁愿被下诏狱,也不愿更改会元之位,就是为了让此人的才华展露在世人面前。要是不把这人给找出来,大伯他恐怕会死不瞑目!” “不至于不至于……”唐明堔连忙按住她的肩膀,制止了花锦鸢起身的动作,“皇兄也知道老师是冤枉的,诏狱只不过是为了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绝不可能真的要了老师的命。鸢儿,你在家等着,我一定会把这人给找到!” “一定要快,我怕大皇子会杀人灭口。”花锦鸢咬着牙,再三叮嘱道。 要不是府外有李显的人盯着,得有人留在明处当靶子,她肯定得亲自找人才放心。 大皇子那个鼠目寸光的家伙,只能看到巴掌大的龙椅,可没什么惜才的治世之心! 答题之人便是舞弊案成功的关键,只要找到这个人,也许大皇子的谎言便不攻自破了。 试问这样一个掌握了核心秘密的棋子,大皇子岂有放过他的道理? 现在只希望能给出这样一份答卷的人,不负他的智慧聪颖,在保命一道也有所依仗了。 唐明堔也知时间紧迫,带着长清便匆匆离开了花府。 而另一边无功而返的李显,怒气冲冲的闯进了贡院,将所有留守此处的奴仆全部扣押,然后便命人里里外外仔细搜查起来。 “给我搜!每一条墙缝都不要放过!” “是!”大理寺的小吏们大声应道,卖力的干起活来。 姜申也混在人群里,假装忙碌起来,心里却暗暗撇嘴,人家花尚书摆明了就没干过这事,贡院里怎么可能有证据?一本正经的搜查,到头来能搜到的还不都是些伪造的证据? 承恩侯府也真是记吃不记打,在花家面前栽的跟头还不够多? 还这么天真的以为假证据就能骗过花家人的火眼金睛? 连花大小姐一个小丫头都骗不过,还想凭借这些扳倒花尚书? 也就是欺负欺负花家在朝堂上势单力薄! 姜申寻了一处阳光正好的草丛,慢慢悠悠的翻找着,眼中满是鄙夷。 玩政治就认真玩政治,非要套个认真查案的外壳,这不是脱裤子放屁,还把把柄往人家手里送嘛?! “大人!找到啦!” 正当姜申内心嘟囔个不停之时,远处一座小院里就传来了一名小吏兴奋的呼喊声。 “找到什么了?快给本官呈上来!”李显眼睛一愣,露出志在必得的阴冷笑容。 “大人!您看!这是大皇子殿下呈给花大人的答卷!”小吏捧着一沓宣纸,兴冲冲的一路小跑过来,“这上面还有花大人的亲笔批注!” “哦?当真是答卷?!”李显接过那叠白纸,草草的翻看了两眼,便抚掌大笑,“哈哈哈!果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便是大皇子殿下收到泄露的试题,作答后请花文晔品评的证据!我倒要看看他还想如何抵赖!” 一众小吏纷纷围拢了上去,神色各异。 有的附和着李显,一同大笑。 有的则面露狐疑,却还是扯了扯嘴角,假装合群。 而姜申大着胆子瞄了一眼,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若真是花尚书亲笔批注,那品评完了,怎么不让人再传给大皇子殿下呢?留在贡院里,给谁看?” 就为了品个寂寞,专门给你们承恩侯府当证据? 他觉得自己说的十分小声,然而四周却倏然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他。 李显更是面露狰狞,“姜书吏果然好见解,不亏是前任京兆府尹!你怎知不是因为那花文晔没找到机会将此批注传回?” 第130章 让你去你就去 那还用问? 花尚书若真的泄了题,他既能将试题传出,又怎会传不出批注? 就算退一万步,他若真的传不出批注,那起初也不会在这答卷上落笔啊! 再退一万步,若真的落了笔,才发现传不出,烧毁总能做到? 这证据真是假的没眼看,也不知道承恩侯府哪来的自信…… 姜申内心咆哮,面上却沉默许久,好半天才慢慢竖起一根大拇指,“少卿大人,您说的对!” “走!本官这就去诏狱提审花文晔!证据确凿,他今日就得招供!”李显迫不及待的转身就往贡院门外走去。 带着一众大理寺的小吏来了又走,匆匆而过。 呼啦啦的一群人走在大街上,那叫一个意气风发,走路带风。 吸引了不少百姓的目光,得知他们刚从贡院搜到了“重要证据”,不少百姓脸上都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咱们大陨的官爷们,这次动作够利索的啊?” “证据都这么好找了?那衙门里怎么还堆积了那么多陈年旧案?” “听说犯事的是那个花家,他家的大小姐不是挺厉害的吗?是她出手了?” “没有没有,我刚刚特地看了,花大小姐不在那群人里面。” “那是……官爷们真的出息了?” “不太……可能?前两天望春湖那案子他们还没出息呢……”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 “我也这么觉得……” “实不相瞒,我也……” 李显全然不知身后的百姓表情是多么古怪,径直带人进了诏狱。 事实上,诏狱就在大理寺的隔壁,两处大门就隔了半条街。 李显带着“证据”来到花文晔的关押之所时,贾寺卿正愁眉苦脸的对着他好言相劝中。 “花大人,你说你这是何必呢?没人会相信你的话,大皇子殿下可是自己亲口承认的舞弊,你是不可能翻案的。不如就照本官所言,老老实实写一份认罪书,看在你主动交代的份上,陛下定会留下你的性命,最多只是革职而已。” 花文晔端坐在牢房正中间。 潮湿阴冷的稻草散发着阵阵霉味,狭窄的牢房里只关押了他一个人,虽然还未曾受到什么酷刑,但沉重的镣铐却已经将他手腕脚腕磨出了血迹。 再加上这牢房异常狭小,让人无法直立,亦无法躺平,只有最上方有几道光线透过栅栏照在花文晔的身上,更显压抑。 然而,花文晔脸上却看不出有任何不适,神情淡然得仿佛是坐在林间品茶。 “本官不曾做过的事,如何认罪?”花文晔反问道,“焉知不是有人明明身怀麒麟之才,却宁可一辈子孤芳自赏,也要置本官于死地?” 贾寺卿有些不耐烦了。 怎么花家之人一个一个都这么难搞! “花文晔,你不觉得你这话太可笑了吗!大皇子殿下的才学如何,整个国子监的人都可以给他作证,即便是你自己,也曾当过他的老师,那份答卷到底是不是出自他手,你当真不知?” 什么麒麟之才,什么孤芳自赏! 说的好像你真的觉得大皇子才华过人一般! 若真是如此,你花文晔又怎么可能坚定的站在太子身后,而不是支持大皇子呢! 别说那是因为陛下属意太子,你花文晔跟陛下好得像穿一条裤子似的,若你真想支持大皇子,陛下又怎么可能不考虑你的意见? “哼!任你在这诏狱里将大皇子殿下夸到天上去,他也不可能改口,让陛下赦免你犯的罪!” 不是刚正不阿吗? 真不知道你一会儿坚称无罪,一会儿又对着大皇子谄媚趋炎,到底图什么! 花文晔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一声,“夸他?他又不是答题之人,本官为何要夸他?” “?” 贾寺卿满脸问号,心情越发暴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明知道他不是答题之人,却还是点了大皇子殿下为会元?你知法犯法,还敢说自己没有舞弊?!” 这人是在这里关久了,神志不清了? 说出的话,永远都在前后矛盾! “贾大人,不用再与他废话!本官在贡院找到证据了!”李显大踏步走进昏暗的诏狱,重重的脚步声回荡在狭长的甬道里,震得人心脏不适。 贾寺卿捂着胸口,用力深吸一口气,甩了甩头,努力将心中的烦躁给甩脱,让自己看起来并无异常。 “什么证据?世子您不是去了花家搜查吗?证据怎么是在贡院找到的?” 满脸狞笑的李显,脸上笑容顿时一滞,语气不耐道:“贾大人这是在怀疑本官?质疑这份证据?” 贾寺卿闻言,突然后背一凉,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裳。 他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平日里绝不可能这样口无遮拦的问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自己在诏狱里待久了,被这压抑的空间所影响了? 贾寺卿顿时警醒起来,据说这诏狱是当年圣祖爷特意命人建造的,不需特别严酷血腥的刑罚,却能让关押其中的犯人无法忍受折磨,最终老实交代自己的罪行。 他索性也不接李显递来的证据,只一抱拳,告罪道:“本官并无此意,世子您既然已经找到证据,不如接下来的审问就全权交予您。本官就先告退了。” “慢走不送。”李显神情倨傲,也不留他。 若是贾寺卿在场,他多少还得顾忌一些,不好用些“特殊手段”来让花文晔认罪呢! 反倒是贾寺卿见他答应得这样爽快,忍不住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却在看清李显脸上的神色不善后,乖乖的闭上了嘴,转身离开了诏狱。 走出诏狱后,他在门口看到了姜申。 两人四目相对,贾寺卿又仿佛没看到他一般,径直走向街道,往大理寺的方向拐了过去。 然而,走出十多丈之后,他又走了回来。 走到姜申面前,“你,去一趟花府,就说李世子亲自来诏狱审问了。” 姜申一愣,“我?去花府?为什么?” “让你去你就去!废话什么!” 第130章 让你去你就去 那还用问? 花尚书若真的泄了题,他既能将试题传出,又怎会传不出批注? 就算退一万步,他若真的传不出批注,那起初也不会在这答卷上落笔啊! 再退一万步,若真的落了笔,才发现传不出,烧毁总能做到? 这证据真是假的没眼看,也不知道承恩侯府哪来的自信…… 姜申内心咆哮,面上却沉默许久,好半天才慢慢竖起一根大拇指,“少卿大人,您说的对!” “走!本官这就去诏狱提审花文晔!证据确凿,他今日就得招供!”李显迫不及待的转身就往贡院门外走去。 带着一众大理寺的小吏来了又走,匆匆而过。 呼啦啦的一群人走在大街上,那叫一个意气风发,走路带风。 吸引了不少百姓的目光,得知他们刚从贡院搜到了“重要证据”,不少百姓脸上都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咱们大陨的官爷们,这次动作够利索的啊?” “证据都这么好找了?那衙门里怎么还堆积了那么多陈年旧案?” “听说犯事的是那个花家,他家的大小姐不是挺厉害的吗?是她出手了?” “没有没有,我刚刚特地看了,花大小姐不在那群人里面。” “那是……官爷们真的出息了?” “不太……可能?前两天望春湖那案子他们还没出息呢……”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 “我也这么觉得……” “实不相瞒,我也……” 李显全然不知身后的百姓表情是多么古怪,径直带人进了诏狱。 事实上,诏狱就在大理寺的隔壁,两处大门就隔了半条街。 李显带着“证据”来到花文晔的关押之所时,贾寺卿正愁眉苦脸的对着他好言相劝中。 “花大人,你说你这是何必呢?没人会相信你的话,大皇子殿下可是自己亲口承认的舞弊,你是不可能翻案的。不如就照本官所言,老老实实写一份认罪书,看在你主动交代的份上,陛下定会留下你的性命,最多只是革职而已。” 花文晔端坐在牢房正中间。 潮湿阴冷的稻草散发着阵阵霉味,狭窄的牢房里只关押了他一个人,虽然还未曾受到什么酷刑,但沉重的镣铐却已经将他手腕脚腕磨出了血迹。 再加上这牢房异常狭小,让人无法直立,亦无法躺平,只有最上方有几道光线透过栅栏照在花文晔的身上,更显压抑。 然而,花文晔脸上却看不出有任何不适,神情淡然得仿佛是坐在林间品茶。 “本官不曾做过的事,如何认罪?”花文晔反问道,“焉知不是有人明明身怀麒麟之才,却宁可一辈子孤芳自赏,也要置本官于死地?” 贾寺卿有些不耐烦了。 怎么花家之人一个一个都这么难搞! “花文晔,你不觉得你这话太可笑了吗!大皇子殿下的才学如何,整个国子监的人都可以给他作证,即便是你自己,也曾当过他的老师,那份答卷到底是不是出自他手,你当真不知?” 什么麒麟之才,什么孤芳自赏! 说的好像你真的觉得大皇子才华过人一般! 若真是如此,你花文晔又怎么可能坚定的站在太子身后,而不是支持大皇子呢! 别说那是因为陛下属意太子,你花文晔跟陛下好得像穿一条裤子似的,若你真想支持大皇子,陛下又怎么可能不考虑你的意见? “哼!任你在这诏狱里将大皇子殿下夸到天上去,他也不可能改口,让陛下赦免你犯的罪!” 不是刚正不阿吗? 真不知道你一会儿坚称无罪,一会儿又对着大皇子谄媚趋炎,到底图什么! 花文晔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一声,“夸他?他又不是答题之人,本官为何要夸他?” “?” 贾寺卿满脸问号,心情越发暴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明知道他不是答题之人,却还是点了大皇子殿下为会元?你知法犯法,还敢说自己没有舞弊?!” 这人是在这里关久了,神志不清了? 说出的话,永远都在前后矛盾! “贾大人,不用再与他废话!本官在贡院找到证据了!”李显大踏步走进昏暗的诏狱,重重的脚步声回荡在狭长的甬道里,震得人心脏不适。 贾寺卿捂着胸口,用力深吸一口气,甩了甩头,努力将心中的烦躁给甩脱,让自己看起来并无异常。 “什么证据?世子您不是去了花家搜查吗?证据怎么是在贡院找到的?” 满脸狞笑的李显,脸上笑容顿时一滞,语气不耐道:“贾大人这是在怀疑本官?质疑这份证据?” 贾寺卿闻言,突然后背一凉,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裳。 他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平日里绝不可能这样口无遮拦的问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自己在诏狱里待久了,被这压抑的空间所影响了? 贾寺卿顿时警醒起来,据说这诏狱是当年圣祖爷特意命人建造的,不需特别严酷血腥的刑罚,却能让关押其中的犯人无法忍受折磨,最终老实交代自己的罪行。 他索性也不接李显递来的证据,只一抱拳,告罪道:“本官并无此意,世子您既然已经找到证据,不如接下来的审问就全权交予您。本官就先告退了。” “慢走不送。”李显神情倨傲,也不留他。 若是贾寺卿在场,他多少还得顾忌一些,不好用些“特殊手段”来让花文晔认罪呢! 反倒是贾寺卿见他答应得这样爽快,忍不住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却在看清李显脸上的神色不善后,乖乖的闭上了嘴,转身离开了诏狱。 走出诏狱后,他在门口看到了姜申。 两人四目相对,贾寺卿又仿佛没看到他一般,径直走向街道,往大理寺的方向拐了过去。 然而,走出十多丈之后,他又走了回来。 走到姜申面前,“你,去一趟花府,就说李世子亲自来诏狱审问了。” 姜申一愣,“我?去花府?为什么?” “让你去你就去!废话什么!” 第131章 乱斗 是夜,子时刚过,宵禁中的京城万籁俱静。 只有打更声从小巷深处远远传来。 而花府门外的暗处隐约藏着几道微不可查的呼吸声,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叫人不辨踪迹。 长时间的监视让人枯燥得直犯困。 他们虽是大理寺里官阶最低的小吏,可也是有正经功名的,很多人甚至只负责一些案卷整理的文书工作,却被新上任的少卿大人眉毛胡子一把抓的派来这里守夜。 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花大人都已经两个多月没在府里了,一家子就剩了老弱病残,有必要这么整夜整夜的盯着吗?” “少卿有令,你敢不从?再者花家虽然没个能支棱门户的男人,但贤王殿下不是上赶着给他们撑腰吗?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小点声!你们是生怕花家发现不了我们在盯梢?” “看!有人出来了!” 原本嘀嘀咕咕的几人瞬间屏住了呼吸,几双眼睛亮闪闪的看向花家大门。 只见花家院墙上“倏倏”的接连跃出七八道黑影,各个身形灵敏,脚步轻盈,轻功卓绝。 在花家四周的院墙上一闪而过,随即便朝着四面八方分散开去。 负责监视的几人齐齐一愣,随即大惊失色,“不好!花家人果然行动了!万一把人跟丢了,少卿大人不会放过我们的!” “都这时候了,还说什么废话!你能跟得上?!” 说好的花大人是文官呢? 文官何苦为难文官! 李显早就做好准备,就等着花家露出狐狸尾巴,为此还特地就近,暂住在了城南的简陋宅子里。 因此很快便收到了手下的报信。 “没用的东西!还好本官早有准备!”李显那张狰狞扭曲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更加阴鹜。 没过多久,他安排在京城各个关键路口的家仆就不断传回消息。 “世子,黑影一共八道,其中有两道往城外郊区去了,还有两道的方向是皇宫,剩下四道绕了几个大圈后,都开始向诏狱方向靠近了。” “其他方向的黑影都别管了,那是障眼法!让诏狱附近的人手埋伏好,今晚务必要将花锦鸢抓一个现行!私闯诏狱,我倒要看看她还想怎么狡辩!” 李显的命令很快便传递了出去。 黑夜之下,无数人手悄无声息的调动着,张开了天罗地网,只等猎物上钩。 李显不屑的冷笑,寒门就是寒门,上不得台面! 好不容易娶了氏族女,攀上了贵族的门槛,却个个都自甘堕落,没一个能扶得起来! 贾寺卿偷偷让人去给花府传话,还真当百年氏族的眼线是瞎的吗! 难怪一个两个都把事情办得一团糟,还不仅不反省自己,反而将一个小丫头片子鼓吹到天上去! 不成体统! 李显看了一眼漏刻,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抻了抻身上的紫袍官服。 “备马,去诏狱!本官今夜要亲自审一个通宵!” 诏狱外,李氏家仆埋伏了好几十人。 眼看自家主子传令来的四道黑影陆续赶到诏狱大门外,便一拥而上,与那四道黑影缠斗起来。 “什么人!竟敢违反宵禁,在诏狱外逗留!全部抓起来!” 例行巡逻的城防军很快便听到了打斗的动静,迅速将诏狱附近都围了起来。 十多个武艺不俗的好手也毫不犹豫的加入到了乱斗中去。 刀剑相击,甲胄互撞,诏狱外乒乒乓乓的好不热闹! 李显骑着高头大马,疾驰到诏狱门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乱糟糟的场景。 心中得意顿时消了一半,“废物!抓一个小丫头片子竟然这么久都没拿下!你们都去帮忙!” “世子,有人封锁了现场,我们就这么进去?”手下的护卫有些迟疑。 明眼人都能看出今夜这一出,似乎与李显的计划略有偏差。 万一花家狗急跳墙,趁乱伤了世子,侯爷只怕要活剥了他们的皮! “怕什么!”李显并未察觉护卫的担忧,反而万分嫌弃他的谨小慎微,“城防军围了诏狱,也只是尽忠职守罢了!本官乃奉命调查春闱舞弊案,奉命捉拿嫌犯及其同党,城防军该当协助才是!” “可是……” 似乎禁军也出现了。 护卫们还是有些犹豫,却架不住李显不断催促,只得拔剑挡在身前,硬着头皮掏出大理寺的腰牌,上前交涉。 “大理寺查案!各位兄弟行个方便!” 拦在路口的城防军看了他们一眼,便扭头大声道:“统领!大理寺的人来了,放还是不放?” “不放!让他们等着!待本统领将乱贼全部捉拿归案,再放他们进来!” 乱斗现场顿时便传出一个浑厚的声音。 李显一听,脸色顿时就黑了。 “崔阕?你怎么在这儿!莫非是花文晔的同党,前来劫狱?!” 崔阕一个肘击将一人打晕在地,再一个反剪就卸掉了另一人的兵器,这才大声嗤笑道:“本统领劫狱还会带着禁军?世子爷怎么不干脆说劫狱之人是陛下呢!” 真是笑掉大牙! “住手!统统给我住手!” 李显心中一沉,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连忙喝止住自己的手下。 怎料崔阕那边却丝毫没有各退一步的意思,趁着对方不还手了,三下五除二,瞬息便将所有对手按在了地上。 “崔阕!你给我住手!”李显气得七窍生烟。 明明是崔氏出身,怎的如此粗鄙不堪,不讲武德! 崔阕收了剑,拍了拍手掌上的污迹,踱步到李显面前,“嗯,我这不是住手了吗?世子还有何指教?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本统领可就要这帮危害京城安危的暴徒带回去审问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难道你看不出来,这些人是本官派来抓捕春闱舞弊案嫌犯的吗?!”李显心中衡量了一下两边的人手,不得不暂时按下怒气。 “抓捕嫌犯?嫌犯在哪儿?花大人不是已经在诏狱里了吗?听说你今天还亲自审过他了?”崔阕反问道,“若是他真的供出了同党,你当时怎么不抓,非要等到宵禁?” 第131章 乱斗 是夜,子时刚过,宵禁中的京城万籁俱静。 只有打更声从小巷深处远远传来。 而花府门外的暗处隐约藏着几道微不可查的呼吸声,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叫人不辨踪迹。 长时间的监视让人枯燥得直犯困。 他们虽是大理寺里官阶最低的小吏,可也是有正经功名的,很多人甚至只负责一些案卷整理的文书工作,却被新上任的少卿大人眉毛胡子一把抓的派来这里守夜。 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花大人都已经两个多月没在府里了,一家子就剩了老弱病残,有必要这么整夜整夜的盯着吗?” “少卿有令,你敢不从?再者花家虽然没个能支棱门户的男人,但贤王殿下不是上赶着给他们撑腰吗?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小点声!你们是生怕花家发现不了我们在盯梢?” “看!有人出来了!” 原本嘀嘀咕咕的几人瞬间屏住了呼吸,几双眼睛亮闪闪的看向花家大门。 只见花家院墙上“倏倏”的接连跃出七八道黑影,各个身形灵敏,脚步轻盈,轻功卓绝。 在花家四周的院墙上一闪而过,随即便朝着四面八方分散开去。 负责监视的几人齐齐一愣,随即大惊失色,“不好!花家人果然行动了!万一把人跟丢了,少卿大人不会放过我们的!” “都这时候了,还说什么废话!你能跟得上?!” 说好的花大人是文官呢? 文官何苦为难文官! 李显早就做好准备,就等着花家露出狐狸尾巴,为此还特地就近,暂住在了城南的简陋宅子里。 因此很快便收到了手下的报信。 “没用的东西!还好本官早有准备!”李显那张狰狞扭曲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更加阴鹜。 没过多久,他安排在京城各个关键路口的家仆就不断传回消息。 “世子,黑影一共八道,其中有两道往城外郊区去了,还有两道的方向是皇宫,剩下四道绕了几个大圈后,都开始向诏狱方向靠近了。” “其他方向的黑影都别管了,那是障眼法!让诏狱附近的人手埋伏好,今晚务必要将花锦鸢抓一个现行!私闯诏狱,我倒要看看她还想怎么狡辩!” 李显的命令很快便传递了出去。 黑夜之下,无数人手悄无声息的调动着,张开了天罗地网,只等猎物上钩。 李显不屑的冷笑,寒门就是寒门,上不得台面! 好不容易娶了氏族女,攀上了贵族的门槛,却个个都自甘堕落,没一个能扶得起来! 贾寺卿偷偷让人去给花府传话,还真当百年氏族的眼线是瞎的吗! 难怪一个两个都把事情办得一团糟,还不仅不反省自己,反而将一个小丫头片子鼓吹到天上去! 不成体统! 李显看了一眼漏刻,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抻了抻身上的紫袍官服。 “备马,去诏狱!本官今夜要亲自审一个通宵!” 诏狱外,李氏家仆埋伏了好几十人。 眼看自家主子传令来的四道黑影陆续赶到诏狱大门外,便一拥而上,与那四道黑影缠斗起来。 “什么人!竟敢违反宵禁,在诏狱外逗留!全部抓起来!” 例行巡逻的城防军很快便听到了打斗的动静,迅速将诏狱附近都围了起来。 十多个武艺不俗的好手也毫不犹豫的加入到了乱斗中去。 刀剑相击,甲胄互撞,诏狱外乒乒乓乓的好不热闹! 李显骑着高头大马,疾驰到诏狱门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乱糟糟的场景。 心中得意顿时消了一半,“废物!抓一个小丫头片子竟然这么久都没拿下!你们都去帮忙!” “世子,有人封锁了现场,我们就这么进去?”手下的护卫有些迟疑。 明眼人都能看出今夜这一出,似乎与李显的计划略有偏差。 万一花家狗急跳墙,趁乱伤了世子,侯爷只怕要活剥了他们的皮! “怕什么!”李显并未察觉护卫的担忧,反而万分嫌弃他的谨小慎微,“城防军围了诏狱,也只是尽忠职守罢了!本官乃奉命调查春闱舞弊案,奉命捉拿嫌犯及其同党,城防军该当协助才是!” “可是……” 似乎禁军也出现了。 护卫们还是有些犹豫,却架不住李显不断催促,只得拔剑挡在身前,硬着头皮掏出大理寺的腰牌,上前交涉。 “大理寺查案!各位兄弟行个方便!” 拦在路口的城防军看了他们一眼,便扭头大声道:“统领!大理寺的人来了,放还是不放?” “不放!让他们等着!待本统领将乱贼全部捉拿归案,再放他们进来!” 乱斗现场顿时便传出一个浑厚的声音。 李显一听,脸色顿时就黑了。 “崔阕?你怎么在这儿!莫非是花文晔的同党,前来劫狱?!” 崔阕一个肘击将一人打晕在地,再一个反剪就卸掉了另一人的兵器,这才大声嗤笑道:“本统领劫狱还会带着禁军?世子爷怎么不干脆说劫狱之人是陛下呢!” 真是笑掉大牙! “住手!统统给我住手!” 李显心中一沉,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连忙喝止住自己的手下。 怎料崔阕那边却丝毫没有各退一步的意思,趁着对方不还手了,三下五除二,瞬息便将所有对手按在了地上。 “崔阕!你给我住手!”李显气得七窍生烟。 明明是崔氏出身,怎的如此粗鄙不堪,不讲武德! 崔阕收了剑,拍了拍手掌上的污迹,踱步到李显面前,“嗯,我这不是住手了吗?世子还有何指教?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本统领可就要这帮危害京城安危的暴徒带回去审问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难道你看不出来,这些人是本官派来抓捕春闱舞弊案嫌犯的吗?!”李显心中衡量了一下两边的人手,不得不暂时按下怒气。 “抓捕嫌犯?嫌犯在哪儿?花大人不是已经在诏狱里了吗?听说你今天还亲自审过他了?”崔阕反问道,“若是他真的供出了同党,你当时怎么不抓,非要等到宵禁?” 第132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这是胡搅蛮缠!”李显怒道,“本官何时抓人与你何干?本官选择人赃并获再抓人,难道也要向你报备?” 崔阕冷声道:“人赃并获?这里除了这群暴徒,就只有我麾下将士。你的意思是说,这群暴徒是你的人手,我麾下将士反倒成了舞弊案的同党?你要抓我的人,难道不用告知于我?” “本官要抓的是花锦鸢!”李显的脸色黑成一片。 他翻身下马,试图拨开碍事的禁军,“崔阕,你还没当成驸马呢!就非要与花家绑在一处吗?” “花大小姐?”崔阕挑了挑眉,“你为何要抓她?花大人说她是同党?” “我的人亲眼看到她偷偷摸摸离开花府,试图潜入诏狱!”李显一把推开崔阕,“你若再敢阻拦,可别怪本官将你视为同党,一并抓了!” 崔阕顺着他的力道往旁边退了两步,脸上闪过一丝看好戏的戏谑,却隐藏在黑夜之中无人发现。 “李显,你的人眼神有问题?这里哪儿来的花大小姐?” 李显心中笃定,才不会被崔阕的三言两语给糊弄过去。 想玩此地无银三百两,故作大方的让自己搜查,以为这样自己就会将花锦鸢忽略过去了? 做梦! “来人!拿火把来!把所有人的脸都照亮!给本官一个个都看清楚,看仔细了!务必找到花锦鸢!” “是!” 二十来个护卫每人手持一根火把,将诏狱门口这短短的一段街道照得亮如白昼。 李显的视线飞快的从每个人脸上划过,然后表情越来越难看。 怎么会没有?! 怎么可能真的没有?! 花锦鸢明明得知花文晔被自己亲自审问的消息,怎么可能不来诏狱?! 即便是她没有亲自前来, 她身边那几个讨人厌的丫鬟, 总得来一个! 可是,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别说是丫鬟了, 连个女的都没有! “这……不可能!我手下的人明明看到四个黑影……” 怎么可能一个都找不到! 崔阕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你看到的,该不会是来换班的禁军?” 他笑着点出了四个一身劲装的年轻男人,“看仔细了, 是不是他们四个?白天的时候, 贤王殿下向本统领借了几个人去保护花府安全。 本统领一不小心,将今夜本该当值的人也给派了过去,只好辛苦他们从花家赶来这里换班了。 李世子,哦, 不, 应该是少卿大人,你的人看到的应该是他们?” 李显吃人一般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四人身上。 只见那四人都是一般无二的个头不高,身材瘦小, 简直就是比着花锦鸢的身形,特地挑选的! 他哪里还不明白今日从头到尾自己都被耍了! “崔阕!你竟然真的敢和花家同流合污!还将陛下的禁军都一同拖下水!明日早朝,我要狠狠参你一本!” “少卿大人这话就过分了?”崔阕板着脸,不悦道,“本统领何时与花家同流合污了?是我不该借调人手给贤王殿下?还是不该带兵巡逻,守卫京城安全?” 他明明只是在其位谋其政,做自己该做的事而已。 李显固然是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调查春闱舞弊案。 可是,贤王殿下的刑部亦有查案的权利。 陛下下旨查案, 本就是说明了此案最终将由三司会审, 大理寺能查案,刑部也能查, 甚至御史台要是有本事, 也能派出人手查案。 他借调人手给贤王殿下,也是在协助查案, 怎么到了李显口中, 似乎就低了他大理寺一等似的? 再者, 今夜巡逻一事, 他却是刻意调换了城防军的巡逻范围,将诏狱附近改成了禁军人手。 可城防军和禁军本就共同承担着守护京城之责, 只是禁军更加精锐,主要负责的区域以皇宫为主而已。 如今春闱爆出舞弊案, 诏狱里关押着重要嫌犯,他身为禁军统领,觉得诏狱附近不太安全,于是将巡逻的人手调换成了更加精锐的禁军,又有何不可? 就算报与陛下知晓,他也问心无愧! 崔阕底气十足。 李显却被梗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他竟不知崔阕也有如此牙尖嘴利的时候! 恍惚中,他似乎在崔阕背后看见了花锦鸢的影子! 若是崔阕知道他的错觉,定会夸他一句识货。 今日计划,包括这套说辞, 还真是花大小姐一手包办的呢! 承恩侯府不就擅长这种“你明知他做了手脚,可就是抓不住把柄”的套路吗? 今夜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让李显也尝尝堵心的滋味。 崔阕听着远处传来丑时已到的打更声,看了看皇宫的方向,暗道花大小姐的第二步差不多也该到了? 李显自知今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只得生生咽下一口老血,朝崔阕敷衍的抱了抱拳,“崔统领, 今夜之事既然只是一场误会,那本官就告辞了。” 八道黑影,若诏狱这里的四道才是障眼法,那么皇宫和郊外,到底哪一处才是花锦鸢真正的目的地? 他得赶紧派人调查清楚! 长夜漫漫,也许他今夜还来得及将花锦鸢抓捕归案! “少卿大人慢走。”崔阕却长腿一迈,拦住了他的方向,“本统领抓到的那群暴徒,还得请大人一一辨明身份。万一真有不轨之人混入其中,你我却都误以为他是大理寺的小吏,本统领岂不是玩忽职守?” “认人?我手下护卫自会辨明,何须本官亲自在这儿浪费时间?”李显阴鹜的看着他。 崔阕越是不让他离开, 是不是就证明了另外两个方向, 必有一处是绝对不能让自己查到的隐秘所在? “崔统领, 你拦着本官,该不会是在给花锦鸢打掩护?” 崔阕冷哼一声,“本统领只不过是例行公事, 你却偏偏三句话不离花家,看来,不将我与花家一同拖下水,你就不肯善罢甘休了?”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杂家奉陛下之命,提花文晔入宫受审!” 第132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这是胡搅蛮缠!”李显怒道,“本官何时抓人与你何干?本官选择人赃并获再抓人,难道也要向你报备?” 崔阕冷声道:“人赃并获?这里除了这群暴徒,就只有我麾下将士。你的意思是说,这群暴徒是你的人手,我麾下将士反倒成了舞弊案的同党?你要抓我的人,难道不用告知于我?” “本官要抓的是花锦鸢!”李显的脸色黑成一片。 他翻身下马,试图拨开碍事的禁军,“崔阕,你还没当成驸马呢!就非要与花家绑在一处吗?” “花大小姐?”崔阕挑了挑眉,“你为何要抓她?花大人说她是同党?” “我的人亲眼看到她偷偷摸摸离开花府,试图潜入诏狱!”李显一把推开崔阕,“你若再敢阻拦,可别怪本官将你视为同党,一并抓了!” 崔阕顺着他的力道往旁边退了两步,脸上闪过一丝看好戏的戏谑,却隐藏在黑夜之中无人发现。 “李显,你的人眼神有问题?这里哪儿来的花大小姐?” 李显心中笃定,才不会被崔阕的三言两语给糊弄过去。 想玩此地无银三百两,故作大方的让自己搜查,以为这样自己就会将花锦鸢忽略过去了? 做梦! “来人!拿火把来!把所有人的脸都照亮!给本官一个个都看清楚,看仔细了!务必找到花锦鸢!” “是!” 二十来个护卫每人手持一根火把,将诏狱门口这短短的一段街道照得亮如白昼。 李显的视线飞快的从每个人脸上划过,然后表情越来越难看。 怎么会没有?! 怎么可能真的没有?! 花锦鸢明明得知花文晔被自己亲自审问的消息,怎么可能不来诏狱?! 即便是她没有亲自前来, 她身边那几个讨人厌的丫鬟, 总得来一个! 可是,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别说是丫鬟了, 连个女的都没有! “这……不可能!我手下的人明明看到四个黑影……” 怎么可能一个都找不到! 崔阕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你看到的,该不会是来换班的禁军?” 他笑着点出了四个一身劲装的年轻男人,“看仔细了, 是不是他们四个?白天的时候, 贤王殿下向本统领借了几个人去保护花府安全。 本统领一不小心,将今夜本该当值的人也给派了过去,只好辛苦他们从花家赶来这里换班了。 李世子,哦, 不, 应该是少卿大人,你的人看到的应该是他们?” 李显吃人一般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四人身上。 只见那四人都是一般无二的个头不高,身材瘦小, 简直就是比着花锦鸢的身形,特地挑选的! 他哪里还不明白今日从头到尾自己都被耍了! “崔阕!你竟然真的敢和花家同流合污!还将陛下的禁军都一同拖下水!明日早朝,我要狠狠参你一本!” “少卿大人这话就过分了?”崔阕板着脸,不悦道,“本统领何时与花家同流合污了?是我不该借调人手给贤王殿下?还是不该带兵巡逻,守卫京城安全?” 他明明只是在其位谋其政,做自己该做的事而已。 李显固然是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调查春闱舞弊案。 可是,贤王殿下的刑部亦有查案的权利。 陛下下旨查案, 本就是说明了此案最终将由三司会审, 大理寺能查案,刑部也能查, 甚至御史台要是有本事, 也能派出人手查案。 他借调人手给贤王殿下,也是在协助查案, 怎么到了李显口中, 似乎就低了他大理寺一等似的? 再者, 今夜巡逻一事, 他却是刻意调换了城防军的巡逻范围,将诏狱附近改成了禁军人手。 可城防军和禁军本就共同承担着守护京城之责, 只是禁军更加精锐,主要负责的区域以皇宫为主而已。 如今春闱爆出舞弊案, 诏狱里关押着重要嫌犯,他身为禁军统领,觉得诏狱附近不太安全,于是将巡逻的人手调换成了更加精锐的禁军,又有何不可? 就算报与陛下知晓,他也问心无愧! 崔阕底气十足。 李显却被梗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他竟不知崔阕也有如此牙尖嘴利的时候! 恍惚中,他似乎在崔阕背后看见了花锦鸢的影子! 若是崔阕知道他的错觉,定会夸他一句识货。 今日计划,包括这套说辞, 还真是花大小姐一手包办的呢! 承恩侯府不就擅长这种“你明知他做了手脚,可就是抓不住把柄”的套路吗? 今夜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让李显也尝尝堵心的滋味。 崔阕听着远处传来丑时已到的打更声,看了看皇宫的方向,暗道花大小姐的第二步差不多也该到了? 李显自知今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只得生生咽下一口老血,朝崔阕敷衍的抱了抱拳,“崔统领, 今夜之事既然只是一场误会,那本官就告辞了。” 八道黑影,若诏狱这里的四道才是障眼法,那么皇宫和郊外,到底哪一处才是花锦鸢真正的目的地? 他得赶紧派人调查清楚! 长夜漫漫,也许他今夜还来得及将花锦鸢抓捕归案! “少卿大人慢走。”崔阕却长腿一迈,拦住了他的方向,“本统领抓到的那群暴徒,还得请大人一一辨明身份。万一真有不轨之人混入其中,你我却都误以为他是大理寺的小吏,本统领岂不是玩忽职守?” “认人?我手下护卫自会辨明,何须本官亲自在这儿浪费时间?”李显阴鹜的看着他。 崔阕越是不让他离开, 是不是就证明了另外两个方向, 必有一处是绝对不能让自己查到的隐秘所在? “崔统领, 你拦着本官,该不会是在给花锦鸢打掩护?” 崔阕冷哼一声,“本统领只不过是例行公事, 你却偏偏三句话不离花家,看来,不将我与花家一同拖下水,你就不肯善罢甘休了?”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杂家奉陛下之命,提花文晔入宫受审!” 第133章 救人 李显闻声,浑身一僵,猛地一回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来人的方向。 只见福贵公公骑着陛下的汗血宝马,一路疾驰,转瞬就来到了诏狱门前。 在他身后不远处,还紧紧跟着好几个人。 打头的便是他今夜本该缉拿归案的花锦鸢! “见过福贵公公。”崔阕上前一步,客气的行礼道,“陛下深夜提审,可需下官帮忙押送?” 眼神却不加掩饰的落在随花锦鸢同来的唐明堔身上,嘴唇动了两下,无声的说了一句“不辱使命”。 而唐明堔则冲他郑重的一抱拳,感激之意不言而喻。 “你是故意的!你果然是故意的!”李显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只觉得怒火冲天,连陛下最为倚重的福贵公公都忽视了。 眼中只看到花锦鸢几人那一张张小人得志的脸! 花锦鸢却只冰冷的看了他一眼,便骑着马从他身边掠过了。 她白天就收到了姜申传来的消息,却无法摆脱李显安排的人手,只能隐忍到现在才求得陛下救人,哪有时间与他多废话! 倒是跟在她身后的花锦鹭,经过李显时狠狠瞪了他。 眼圈发红,声音哽咽,语气却极为凶狠,“若我爹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李显阴沉着脸,不屑的冷笑道:“没了花文晔, 花锦鸢尚有一线可能保住贤王妃之位, 你又算什么东西!” 花家出了一个难缠的小丫头片子,难不成她还以为人人都是花锦鸢吗! 不过, 这小丫头既然能同花锦鸢一道,摆脱追踪,一路轻功飞到皇宫,武艺倒是不容小觑。 李显想到此处, 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花家明明出身寒门, 全无底蕴,怎么净出这种妖孽?! 他不由怀疑那位整日遛鸟逗狗的花三爷,是不是也藏了拙,实际则是扮猪吃虎的高手。 因武艺过烂, 被迫留在府里陪伴自家亲娘的花三爷:我不是, 我没有,别瞎说! 福贵公公拿着陛下手谕,敲开诏狱大门, 一路畅行无阻,很快便来到了花文晔的牢房前。 待到点亮火把,看清花文晔的现状,众人皆是一惊。 只因花文晔此时的状况可称不上好。 他浑身血迹的俯卧在牢房里,因着牢房狭小,只能蜷缩着手脚。 听到众人到此的动静,他竟动也不动一下,似乎早已昏厥。 花锦鸢几人皆有武艺在身, 甚至能够听出他呼吸中的虚弱, 空气带动心肺艰难的震颤,发出异样的浊音。 花锦鸢面色一变, 劈手夺过狱卒手中的钥匙, 却因双手颤抖,几次都没能将钥匙怼进锁孔里。 “我来。”唐明堔双眼充血, 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努力抑制着冲出门去暴揍李显一顿的冲动。 他想帮忙开门, 却发现花锦鸢死死握住钥匙不肯放手, 于是索性握住她的手,两人合力, 这才将牢房的锁链打开。 “爹!”早已眼泪汪汪的花锦鹭连忙将牢门推开,顾不得花文晔满身血污, 一把就将他横抱起来,“姐,我爹他……” “先回宫再说!”花锦鸢满心怒气,眼中闪着噬人的血色。 是她大意了。 不,应该说是她低估了李显的心狠手辣。 这就是真正的氏族,高高在上,视人命于草芥! 她明明早就见过,早就知道的! 却依旧心怀侥幸,以为对方多少会顾忌大伯已经官居一品, 轻易动之会引起朝堂震动! 是她来晚了! “王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因为要赶车而晚到一步的长清,看清花文晔时, 也不由瞳孔一缩,然后立马伸手想要将人接过。 岂料花锦鹭哭得泪眼朦胧,压根儿就没看见他, 就这么抱着花文晔一路飞奔出了诏狱,将人安置在马车上,便翻身坐上车辕, 赶着马车就往皇宫跑。 而花锦鸢则架着福贵公公,同样丝毫都不停顿的翻身上马,紧跟在马车左右。 只有留下善后的唐明堔落在最后,满身杀气的走出诏狱,停在李显面前。 “少卿真是好本事!花大人尚未定罪,你就敢视大陨律法于无物,刑讯逼供,妄图屈打成招!趁着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少卿还是好好想想明日早朝如何辩解!” 李显同样愤怒的如同找不到出路的困兽,“本官奉命办案,难道贤王殿下还想弹劾我不成!” “弹劾?”唐明堔冷笑起来, “呵呵,放心,本王会让你死得瞑目的!” “痴心妄想!”李显不畏杀气, 反而上前一步, 与唐明堔眼对眼鼻对鼻。 声音仿佛是从深渊中爬出来的恶鬼细语,“你们以为有陛下撑腰, 花家就能逃过这一劫?别做梦了!氏族不是你们这些狗腿子碰得起的!陛下若真当无所不能,他花文晔又岂会有今天?” 唐明堔慢慢眯起眼睛,“那你就拭目以待!”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氏族? 那又如何! 往上倒数三千年,氏族也只不过是同样不会直立行走的野蛮猿人! 唐明堔说完,便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李显站在原地,浑身仿佛都散发着森森鬼气。 一众侍卫和大理寺小吏,都屏息凝神小心翼翼的退避三舍。 便有人不怕死的拍掌称奇,语调漫不经心又凉薄,“承恩侯府真是好手段,若不是你们陇西李氏的几位娘娘都膝下无子,这太子之位恐怕早就轮不到中宫嫡出了?” “崔阕!”李显缓缓转过头,看向这个氏族叛逆,“崔氏怎么会教养出你这种无耻小人?你败坏门风,婢膝奴颜,吃里扒外,我自会修书一封于你崔氏族长,将你除名!” 说完,他便狠狠甩袖,大步离开了。 留下崔阕垂着眼睑,似笑非笑的表情在摇晃的火光照耀下,显出几分妖孽。 “除名?那我可真得好好谢谢你了!” 他巴不得能剔骨还父,弃了这一身肮脏的血统! 区区一个名字,又算什么? 不过…… 崔阕又想起了什么,轻笑起来,然后对着手下的禁军挥挥手,“收队回营!” 想除他的名?只怕有人会不答应哦! 第133章 救人 李显闻声,浑身一僵,猛地一回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来人的方向。 只见福贵公公骑着陛下的汗血宝马,一路疾驰,转瞬就来到了诏狱门前。 在他身后不远处,还紧紧跟着好几个人。 打头的便是他今夜本该缉拿归案的花锦鸢! “见过福贵公公。”崔阕上前一步,客气的行礼道,“陛下深夜提审,可需下官帮忙押送?” 眼神却不加掩饰的落在随花锦鸢同来的唐明堔身上,嘴唇动了两下,无声的说了一句“不辱使命”。 而唐明堔则冲他郑重的一抱拳,感激之意不言而喻。 “你是故意的!你果然是故意的!”李显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只觉得怒火冲天,连陛下最为倚重的福贵公公都忽视了。 眼中只看到花锦鸢几人那一张张小人得志的脸! 花锦鸢却只冰冷的看了他一眼,便骑着马从他身边掠过了。 她白天就收到了姜申传来的消息,却无法摆脱李显安排的人手,只能隐忍到现在才求得陛下救人,哪有时间与他多废话! 倒是跟在她身后的花锦鹭,经过李显时狠狠瞪了他。 眼圈发红,声音哽咽,语气却极为凶狠,“若我爹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李显阴沉着脸,不屑的冷笑道:“没了花文晔, 花锦鸢尚有一线可能保住贤王妃之位, 你又算什么东西!” 花家出了一个难缠的小丫头片子,难不成她还以为人人都是花锦鸢吗! 不过, 这小丫头既然能同花锦鸢一道,摆脱追踪,一路轻功飞到皇宫,武艺倒是不容小觑。 李显想到此处, 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花家明明出身寒门, 全无底蕴,怎么净出这种妖孽?! 他不由怀疑那位整日遛鸟逗狗的花三爷,是不是也藏了拙,实际则是扮猪吃虎的高手。 因武艺过烂, 被迫留在府里陪伴自家亲娘的花三爷:我不是, 我没有,别瞎说! 福贵公公拿着陛下手谕,敲开诏狱大门, 一路畅行无阻,很快便来到了花文晔的牢房前。 待到点亮火把,看清花文晔的现状,众人皆是一惊。 只因花文晔此时的状况可称不上好。 他浑身血迹的俯卧在牢房里,因着牢房狭小,只能蜷缩着手脚。 听到众人到此的动静,他竟动也不动一下,似乎早已昏厥。 花锦鸢几人皆有武艺在身, 甚至能够听出他呼吸中的虚弱, 空气带动心肺艰难的震颤,发出异样的浊音。 花锦鸢面色一变, 劈手夺过狱卒手中的钥匙, 却因双手颤抖,几次都没能将钥匙怼进锁孔里。 “我来。”唐明堔双眼充血, 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努力抑制着冲出门去暴揍李显一顿的冲动。 他想帮忙开门, 却发现花锦鸢死死握住钥匙不肯放手, 于是索性握住她的手,两人合力, 这才将牢房的锁链打开。 “爹!”早已眼泪汪汪的花锦鹭连忙将牢门推开,顾不得花文晔满身血污, 一把就将他横抱起来,“姐,我爹他……” “先回宫再说!”花锦鸢满心怒气,眼中闪着噬人的血色。 是她大意了。 不,应该说是她低估了李显的心狠手辣。 这就是真正的氏族,高高在上,视人命于草芥! 她明明早就见过,早就知道的! 却依旧心怀侥幸,以为对方多少会顾忌大伯已经官居一品, 轻易动之会引起朝堂震动! 是她来晚了! “王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因为要赶车而晚到一步的长清,看清花文晔时, 也不由瞳孔一缩,然后立马伸手想要将人接过。 岂料花锦鹭哭得泪眼朦胧,压根儿就没看见他, 就这么抱着花文晔一路飞奔出了诏狱,将人安置在马车上,便翻身坐上车辕, 赶着马车就往皇宫跑。 而花锦鸢则架着福贵公公,同样丝毫都不停顿的翻身上马,紧跟在马车左右。 只有留下善后的唐明堔落在最后,满身杀气的走出诏狱,停在李显面前。 “少卿真是好本事!花大人尚未定罪,你就敢视大陨律法于无物,刑讯逼供,妄图屈打成招!趁着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少卿还是好好想想明日早朝如何辩解!” 李显同样愤怒的如同找不到出路的困兽,“本官奉命办案,难道贤王殿下还想弹劾我不成!” “弹劾?”唐明堔冷笑起来, “呵呵,放心,本王会让你死得瞑目的!” “痴心妄想!”李显不畏杀气, 反而上前一步, 与唐明堔眼对眼鼻对鼻。 声音仿佛是从深渊中爬出来的恶鬼细语,“你们以为有陛下撑腰, 花家就能逃过这一劫?别做梦了!氏族不是你们这些狗腿子碰得起的!陛下若真当无所不能,他花文晔又岂会有今天?” 唐明堔慢慢眯起眼睛,“那你就拭目以待!”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氏族? 那又如何! 往上倒数三千年,氏族也只不过是同样不会直立行走的野蛮猿人! 唐明堔说完,便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李显站在原地,浑身仿佛都散发着森森鬼气。 一众侍卫和大理寺小吏,都屏息凝神小心翼翼的退避三舍。 便有人不怕死的拍掌称奇,语调漫不经心又凉薄,“承恩侯府真是好手段,若不是你们陇西李氏的几位娘娘都膝下无子,这太子之位恐怕早就轮不到中宫嫡出了?” “崔阕!”李显缓缓转过头,看向这个氏族叛逆,“崔氏怎么会教养出你这种无耻小人?你败坏门风,婢膝奴颜,吃里扒外,我自会修书一封于你崔氏族长,将你除名!” 说完,他便狠狠甩袖,大步离开了。 留下崔阕垂着眼睑,似笑非笑的表情在摇晃的火光照耀下,显出几分妖孽。 “除名?那我可真得好好谢谢你了!” 他巴不得能剔骨还父,弃了这一身肮脏的血统! 区区一个名字,又算什么? 不过…… 崔阕又想起了什么,轻笑起来,然后对着手下的禁军挥挥手,“收队回营!” 想除他的名?只怕有人会不答应哦! 第134章 命悬一线 深夜丑时二刻,宫门大门,不久前匆匆出宫的福贵公公又疾驰而回。 还带着一辆外表平平无奇的马车。 但是守卫宫门的禁军却不敢阻拦,反而远远看见之后,还将宫门又打开了一些,生怕阻了马车的速度。 然而马车里花文晔的状况却很不好。 饶是马车里已经垫上了厚厚的褥子,花锦鹭驾车已经算是十分平稳,从诏狱到宫门的这一路更是全程平坦的青石板大路,但他还是开始咳血不止。 等到马车在陛下寝宫门前停下时,他身下的褥子已经被血浸透。 早早就在殿外等候的刘太医顾不得寒暄,“快把人抬下来!” 花锦鹭也不等旁人动手,扔下缰绳转身折进车厢,就将花文晔抱了下来。 “我爹安置于何处?”她用力吸着鼻子,脸色苍白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倒过去。 可抱着花文晔的双臂却极其稳健。 双眼红肿得几乎看不清眼前之人是谁,却听出了刘太医的声音,顿时话语中的哭腔便忍不住了,“刘太医,求你救救我爹。他……他快不行了……” “去偏殿。”刘太医早与花家相熟,早就将花家两位小姐当做自家子侄后辈,何时见过她这幅模样,顿时就心疼了。 不等花文晔被抱进偏殿,便上手搭上了他的脉搏。 然后脸色瞬间就难看了起来。 要不是花锦鹭肿了眼睛,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怕这一下就要以为自家亲爹挺不住了。 然而,事实上, 花文晔距离挺不住也相差不远了。 外表的皮肉伤就不说了, 究竟有多少道伤口,反正皮开肉绽, 伤上加伤,根本数不清。 骨头断了几根,倒也还能接上。 最致命的是几处内伤。 脾脏破裂,几乎要了他的命。 若不是花文晔这几年跟着家里的武师傅学了几招强身健体, 只怕都熬不到此刻了。 可即便如此, 也是命悬一线。 什么时候能救活,还真不好说。 刘太医怀疑是李显亲自动手打的人。 若不是武艺高强,对人体极为了解,绝不可能如此“恰到好处”的将花文晔重伤, 却又吊着他一口气。 若是今夜花锦鸢等人真的因为私闯诏狱被抓, 那这一口气,也就没有吊着的必要了。 刘太医摇了摇头,摒除心中杂念, 从医药箱中取出银针,出手成残影,不过片刻就将花文晔从头扎到脚。 失血的速度肉眼可见的减慢了不少。 他却一刻也不敢停,一边吩咐小太监将提前熬好的止血汤药给人灌下去,一边提笔刷刷的写下数十种药材,让人赶紧去抓药。 然后便又起身回到花文晔身边,拔针再下针。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才勉强将花文晔的命从死亡边缘勉强拉了回来。 眼看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 刘太医犹豫了一下, 还是走到殿门外,招来一个小太监, 低声道:“去禀告陛下, 就说花大人已无大碍。” “是。”小太监分外乖巧,轻手轻脚的往外跑去, 速度却飞快。 不一会儿就带着陛下的口谕回来了, “陛下有请。您放心, 花大人这里有小的们看着呢。” 刘太医轻轻叹了一口气, 脸上却不见丝毫意外,又细细嘱咐了他几句, 这才抬腿往陛下寝殿走去。 一进门,就见贤王殿下和花家两位小姐都在外殿候着。 刘太医给了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 便先进殿复命去了。 陛下脸色灰败的倚靠在床榻上,满脸疲倦,仿佛睡了过去。 却在他进殿的那一刻慢慢睁开了眼睛。 “文晔如何了?当真无碍?你说实话,朕挺得住。若当真无碍,花家那丫头不会深夜闯宫求救。” 刘太医苦笑了一下,斟酌道:“回禀陛下,幸得花大人身体强健,此时确实性命无碍了。” “当真?”陛下虽然又追问了一次,但神情明显松了许多, 声音中却更显疲惫,“那他何时能醒?” “这……”刘太医踌躇了一会儿, 才低声道,“臣……不知。” 人是救回来了,可失血过多, 能不能清醒还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也许有可能,就一直这样昏迷不醒了。 但他不敢说。 然而陛下却还是听懂了他话语中的未尽之意。 神情慢慢变得冰冷起来。 “若是文晔的身体如朕这般,是不是这一劫就挺不过去了?” “陛下!”刘太医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不可……”拿自己的龙体开玩笑!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然而陛下却并不等他回答,便握紧拳头,狠狠砸在了床上,恨声道,“朕已经如他们所愿,将文晔暂且关押。他们竟连调查真相的短短几天都等不了!” “氏族一手遮天,公然发难,朕却连一个臣子都保不住!这帝位要之何用!咳咳咳……” 话未说完,他便剧烈咳喘起来。 猩红的血迹在明黄色的被褥上绽放成点点红梅。 “陛下!”刘太医心中一紧,连忙上前往陛下嘴里塞了一颗药丸,忍不住热泪盈眶道,“您千万要保重龙体啊!花大人还等着您为他做主呐!” “朕……朕死不了!”陛下咳得厉害, 灰败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他却坚持着打起精神, “福贵, 叫明堔和花家丫头进来。” 福贵公公刚端来汤药, 闻言顿时面露不忍,低声道:“陛下, 再过一会儿,您还得上朝。如今花大人已经救出,这件案子也不急于这一时三刻,您还是听太医的话,睡一会儿?” “去叫他们进来!”陛下却用力将刘太医挥开,分外坚持。 福贵公公无法,只得去殿外将三人请了进来。 唐明堔三人在殿外就已经听见陛下的动静,进殿看清他的脸色,原本满心愤恨的烈火瞬间都变成了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巨石。 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倒是陛下主动问道:“此次舞弊案,你们怎么看?觉得真相到底为何?” 案发至今尚不足一日,他根本没指望短短时间内能查到什么。 但,既然他的好皇儿能以身自证,那他身为帝王,金口玉言,说出的就是真相! 第134章 命悬一线 深夜丑时二刻,宫门大门,不久前匆匆出宫的福贵公公又疾驰而回。 还带着一辆外表平平无奇的马车。 但是守卫宫门的禁军却不敢阻拦,反而远远看见之后,还将宫门又打开了一些,生怕阻了马车的速度。 然而马车里花文晔的状况却很不好。 饶是马车里已经垫上了厚厚的褥子,花锦鹭驾车已经算是十分平稳,从诏狱到宫门的这一路更是全程平坦的青石板大路,但他还是开始咳血不止。 等到马车在陛下寝宫门前停下时,他身下的褥子已经被血浸透。 早早就在殿外等候的刘太医顾不得寒暄,“快把人抬下来!” 花锦鹭也不等旁人动手,扔下缰绳转身折进车厢,就将花文晔抱了下来。 “我爹安置于何处?”她用力吸着鼻子,脸色苍白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倒过去。 可抱着花文晔的双臂却极其稳健。 双眼红肿得几乎看不清眼前之人是谁,却听出了刘太医的声音,顿时话语中的哭腔便忍不住了,“刘太医,求你救救我爹。他……他快不行了……” “去偏殿。”刘太医早与花家相熟,早就将花家两位小姐当做自家子侄后辈,何时见过她这幅模样,顿时就心疼了。 不等花文晔被抱进偏殿,便上手搭上了他的脉搏。 然后脸色瞬间就难看了起来。 要不是花锦鹭肿了眼睛,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怕这一下就要以为自家亲爹挺不住了。 然而,事实上, 花文晔距离挺不住也相差不远了。 外表的皮肉伤就不说了, 究竟有多少道伤口,反正皮开肉绽, 伤上加伤,根本数不清。 骨头断了几根,倒也还能接上。 最致命的是几处内伤。 脾脏破裂,几乎要了他的命。 若不是花文晔这几年跟着家里的武师傅学了几招强身健体, 只怕都熬不到此刻了。 可即便如此, 也是命悬一线。 什么时候能救活,还真不好说。 刘太医怀疑是李显亲自动手打的人。 若不是武艺高强,对人体极为了解,绝不可能如此“恰到好处”的将花文晔重伤, 却又吊着他一口气。 若是今夜花锦鸢等人真的因为私闯诏狱被抓, 那这一口气,也就没有吊着的必要了。 刘太医摇了摇头,摒除心中杂念, 从医药箱中取出银针,出手成残影,不过片刻就将花文晔从头扎到脚。 失血的速度肉眼可见的减慢了不少。 他却一刻也不敢停,一边吩咐小太监将提前熬好的止血汤药给人灌下去,一边提笔刷刷的写下数十种药材,让人赶紧去抓药。 然后便又起身回到花文晔身边,拔针再下针。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才勉强将花文晔的命从死亡边缘勉强拉了回来。 眼看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 刘太医犹豫了一下, 还是走到殿门外,招来一个小太监, 低声道:“去禀告陛下, 就说花大人已无大碍。” “是。”小太监分外乖巧,轻手轻脚的往外跑去, 速度却飞快。 不一会儿就带着陛下的口谕回来了, “陛下有请。您放心, 花大人这里有小的们看着呢。” 刘太医轻轻叹了一口气, 脸上却不见丝毫意外,又细细嘱咐了他几句, 这才抬腿往陛下寝殿走去。 一进门,就见贤王殿下和花家两位小姐都在外殿候着。 刘太医给了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 便先进殿复命去了。 陛下脸色灰败的倚靠在床榻上,满脸疲倦,仿佛睡了过去。 却在他进殿的那一刻慢慢睁开了眼睛。 “文晔如何了?当真无碍?你说实话,朕挺得住。若当真无碍,花家那丫头不会深夜闯宫求救。” 刘太医苦笑了一下,斟酌道:“回禀陛下,幸得花大人身体强健,此时确实性命无碍了。” “当真?”陛下虽然又追问了一次,但神情明显松了许多, 声音中却更显疲惫,“那他何时能醒?” “这……”刘太医踌躇了一会儿, 才低声道,“臣……不知。” 人是救回来了,可失血过多, 能不能清醒还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也许有可能,就一直这样昏迷不醒了。 但他不敢说。 然而陛下却还是听懂了他话语中的未尽之意。 神情慢慢变得冰冷起来。 “若是文晔的身体如朕这般,是不是这一劫就挺不过去了?” “陛下!”刘太医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不可……”拿自己的龙体开玩笑!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然而陛下却并不等他回答,便握紧拳头,狠狠砸在了床上,恨声道,“朕已经如他们所愿,将文晔暂且关押。他们竟连调查真相的短短几天都等不了!” “氏族一手遮天,公然发难,朕却连一个臣子都保不住!这帝位要之何用!咳咳咳……” 话未说完,他便剧烈咳喘起来。 猩红的血迹在明黄色的被褥上绽放成点点红梅。 “陛下!”刘太医心中一紧,连忙上前往陛下嘴里塞了一颗药丸,忍不住热泪盈眶道,“您千万要保重龙体啊!花大人还等着您为他做主呐!” “朕……朕死不了!”陛下咳得厉害, 灰败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他却坚持着打起精神, “福贵, 叫明堔和花家丫头进来。” 福贵公公刚端来汤药, 闻言顿时面露不忍,低声道:“陛下, 再过一会儿,您还得上朝。如今花大人已经救出,这件案子也不急于这一时三刻,您还是听太医的话,睡一会儿?” “去叫他们进来!”陛下却用力将刘太医挥开,分外坚持。 福贵公公无法,只得去殿外将三人请了进来。 唐明堔三人在殿外就已经听见陛下的动静,进殿看清他的脸色,原本满心愤恨的烈火瞬间都变成了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巨石。 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倒是陛下主动问道:“此次舞弊案,你们怎么看?觉得真相到底为何?” 案发至今尚不足一日,他根本没指望短短时间内能查到什么。 但,既然他的好皇儿能以身自证,那他身为帝王,金口玉言,说出的就是真相! 第135章 意欲何为 然而花锦鸢却仿佛没有听懂他的话,满是肃杀的小脸上透着坚韧。 “此次春闱舞弊案,暂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过有几分猜测,已经安排了人手调查。还请陛下宽限些时日。” 陛下眼神锐利的看着她,“花锦鸢,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今日的情形,你应当比任何人看得都要清楚,否则,也不会求到朕的面前来。不给你时间的,并非是朕。” “三天。”花锦鸢咬了咬嘴唇,毫无退缩的看着陛下,“给我三天时间,我必将舞弊案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可是,陛下却依然摇了头,“承恩侯府站在了陇西李氏身后,站在了荥阳郑氏身后,站在了所有氏族的身后,承恩侯父子背弃了朕与太后。他们连一天都等不下去,朕无法向你承诺能保住文晔三天性命。” 今夜,他可以下旨。以提审的理由,将花文晔从诏狱中救出。 可天亮之后的早朝,不知又有多少官吏勋贵会站出来,“规劝”他当以国事为重,莫要将精力浪费在这些“小事”上,莫要妨碍大理寺办案公正云云。 他若能保住花文晔, 就不会下令将他关进诏狱了。 “那陛下您意欲为何?真的要看着我大伯就这样不清不白的死在诏狱里吗?”花锦鸢目光如箭, 隐忍多年的不满化作了轻声的质问。 却又一字一句都那么清晰。 整个大陨,再没有比花家对他更忠诚的臣子了。 十年时光, 他让大伯平步青云,位极人臣,可花家也无一人有负于他。 伯娘甚至至今出海未归,为了他的国库, 在海上漂泊, 生死不知。 他竟只有轻飘飘的三个字“保不住”。 甚至连三天时间都不愿为她周旋! 陛下看着这个倔强的昂着头,不肯示弱的丫头,眼神异常冷漠,“朕记得, 文晔身边有一贴身小厮, 就他。离早朝还有段时间,应当足够你准备好证据了。” 花锦鸢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直视他的双眼, 声音尖锐,“陛下是要我做伪证?将一切都推到小厮的身上,让季青当替罪羊?!” 陛下同样冷冰冰的看着她,“若你在天亮前能找到真正的证据,朕也不是非他不可。” “陛下!这就是您为花家选的路吗!”花锦鸢捏紧了拳头,指甲戳着手心,钻心的疼痛也察觉不到。 “您可曾想过,若当真这样结了案, 不仅连累了一个无辜之人替真正的犯人顶罪, 还会让我大伯的清白永远蒙上一层阴影。人人都会说,这是我花家在弃车保帅, 粉饰太平! 而真正的幕后之人阴谋就会得逞, 真相永远都会被埋葬!这些您都不在乎吗!” “那你,又意欲何为?”陛下反问道, “若你能够保住文晔的性命三日, 就像今夜一样, 大可以说出来, 朕自当照办。” “您明明可以……”花锦鸢厉声道。 然而话未说完,就被唐明堔打断了。 他一把拉住逼近陛下床榻的花锦鸢, 捂住了她的嘴,急声道, “皇兄,鸢儿今夜是太过担心老师,才会出言不逊。还请您看在老师的份上,饶她一次。” 陛下将目光转向他,眼神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丝深沉和无力。 半晌,才微微抬起手挥了挥,“带她去偏殿看看文晔。舞弊案,你们就不用管了。” “是。” 唐明堔双臂用力, 半拖半拽的将花锦鸢带出了殿门。 惊惶无措的花锦鹭浑浑噩噩的跟着两人进殿又出来,不明白先前还毫不犹豫派出福贵公公去救她爹的陛下, 为何会与姐姐冷脸争吵起来。 陛下,不应该是站在花家这一边的吗? “姐,陛下他……刚刚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为何不愿替我爹做主?”她满心仓惶, 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我爹他……是不是……活不成了……” “放开我!”花锦鸢狠狠甩掉了唐明堔的手,抬手一抹眼睛, 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 她牵起妹妹的手,大步往宫外走去,恨声道,“我不会让大伯死的!不就是天亮之前吗!查就查!” 谁敢拦她,她就要谁的命! “鸢儿!你站住!不要意气用事,该派的人手已经都派出去了,这不是多你一个人就能改变的结果,我们只能等!”唐明堔追上她,再次拦在了她的面前,耐心的劝说道。 “明日应对氏族的发难才是重中之重,我们现在应该养精蓄锐,才能为老师争取更多的时间。” “你要我等着?就这么白白的等着?”花锦鸢控制不住的朝他怒吼道,“他身为一国之君,明知我大伯是无罪,却连他的性命都保不住! 是, 没错, 氏族势大,满朝堂都是他们的走狗爪牙,陛下他不敢违逆‘民心’。可,派几个暗卫,将我大伯藏上三日,难道他都做不到吗! 若不是我花府上下被李显盯得死死的,我又何必来求他!” “鸢儿,慎言!”唐明堔急得满头大汗,想要再次捂住她的嘴,却不敌花锦鸢已经有了防备,三两下就躲开了他的手。 只得替自家皇兄解释道,“不是皇兄不能派暗卫藏人,而是老师他不能被藏起来。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老师不见了,他便是畏罪潜逃,莫说三日,只怕明日早朝之上,老师就会被定罪,再无翻案的机会!” 花锦鸢一怔,刹那间宛如一盆冰水将她从头浇到脚,瞬间冷静清醒了许多。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没有证据,可李显他们也没有证据啊!他们凭什么这么快就能给大伯定罪!他们查案不可能比我更快!光凭大皇子的口供就想定罪吗?!按律,证据链不完整就定罪,本事就是违法的!” 唐明堔心疼的替她擦着眼泪,表情却万般无奈又忿恨,“鸢儿,你还不明白吗?他们手中的证据要多少就可以伪造多少。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圈套,只想要老师的命。” 否则,李显又岂会这般肆无忌惮的对花文晔用刑? 第135章 意欲何为 然而花锦鸢却仿佛没有听懂他的话,满是肃杀的小脸上透着坚韧。 “此次春闱舞弊案,暂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过有几分猜测,已经安排了人手调查。还请陛下宽限些时日。” 陛下眼神锐利的看着她,“花锦鸢,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今日的情形,你应当比任何人看得都要清楚,否则,也不会求到朕的面前来。不给你时间的,并非是朕。” “三天。”花锦鸢咬了咬嘴唇,毫无退缩的看着陛下,“给我三天时间,我必将舞弊案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可是,陛下却依然摇了头,“承恩侯府站在了陇西李氏身后,站在了荥阳郑氏身后,站在了所有氏族的身后,承恩侯父子背弃了朕与太后。他们连一天都等不下去,朕无法向你承诺能保住文晔三天性命。” 今夜,他可以下旨。以提审的理由,将花文晔从诏狱中救出。 可天亮之后的早朝,不知又有多少官吏勋贵会站出来,“规劝”他当以国事为重,莫要将精力浪费在这些“小事”上,莫要妨碍大理寺办案公正云云。 他若能保住花文晔, 就不会下令将他关进诏狱了。 “那陛下您意欲为何?真的要看着我大伯就这样不清不白的死在诏狱里吗?”花锦鸢目光如箭, 隐忍多年的不满化作了轻声的质问。 却又一字一句都那么清晰。 整个大陨,再没有比花家对他更忠诚的臣子了。 十年时光, 他让大伯平步青云,位极人臣,可花家也无一人有负于他。 伯娘甚至至今出海未归,为了他的国库, 在海上漂泊, 生死不知。 他竟只有轻飘飘的三个字“保不住”。 甚至连三天时间都不愿为她周旋! 陛下看着这个倔强的昂着头,不肯示弱的丫头,眼神异常冷漠,“朕记得, 文晔身边有一贴身小厮, 就他。离早朝还有段时间,应当足够你准备好证据了。” 花锦鸢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直视他的双眼, 声音尖锐,“陛下是要我做伪证?将一切都推到小厮的身上,让季青当替罪羊?!” 陛下同样冷冰冰的看着她,“若你在天亮前能找到真正的证据,朕也不是非他不可。” “陛下!这就是您为花家选的路吗!”花锦鸢捏紧了拳头,指甲戳着手心,钻心的疼痛也察觉不到。 “您可曾想过,若当真这样结了案, 不仅连累了一个无辜之人替真正的犯人顶罪, 还会让我大伯的清白永远蒙上一层阴影。人人都会说,这是我花家在弃车保帅, 粉饰太平! 而真正的幕后之人阴谋就会得逞, 真相永远都会被埋葬!这些您都不在乎吗!” “那你,又意欲何为?”陛下反问道, “若你能够保住文晔的性命三日, 就像今夜一样, 大可以说出来, 朕自当照办。” “您明明可以……”花锦鸢厉声道。 然而话未说完,就被唐明堔打断了。 他一把拉住逼近陛下床榻的花锦鸢, 捂住了她的嘴,急声道, “皇兄,鸢儿今夜是太过担心老师,才会出言不逊。还请您看在老师的份上,饶她一次。” 陛下将目光转向他,眼神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丝深沉和无力。 半晌,才微微抬起手挥了挥,“带她去偏殿看看文晔。舞弊案,你们就不用管了。” “是。” 唐明堔双臂用力, 半拖半拽的将花锦鸢带出了殿门。 惊惶无措的花锦鹭浑浑噩噩的跟着两人进殿又出来,不明白先前还毫不犹豫派出福贵公公去救她爹的陛下, 为何会与姐姐冷脸争吵起来。 陛下,不应该是站在花家这一边的吗? “姐,陛下他……刚刚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为何不愿替我爹做主?”她满心仓惶, 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我爹他……是不是……活不成了……” “放开我!”花锦鸢狠狠甩掉了唐明堔的手,抬手一抹眼睛, 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 她牵起妹妹的手,大步往宫外走去,恨声道,“我不会让大伯死的!不就是天亮之前吗!查就查!” 谁敢拦她,她就要谁的命! “鸢儿!你站住!不要意气用事,该派的人手已经都派出去了,这不是多你一个人就能改变的结果,我们只能等!”唐明堔追上她,再次拦在了她的面前,耐心的劝说道。 “明日应对氏族的发难才是重中之重,我们现在应该养精蓄锐,才能为老师争取更多的时间。” “你要我等着?就这么白白的等着?”花锦鸢控制不住的朝他怒吼道,“他身为一国之君,明知我大伯是无罪,却连他的性命都保不住! 是, 没错, 氏族势大,满朝堂都是他们的走狗爪牙,陛下他不敢违逆‘民心’。可,派几个暗卫,将我大伯藏上三日,难道他都做不到吗! 若不是我花府上下被李显盯得死死的,我又何必来求他!” “鸢儿,慎言!”唐明堔急得满头大汗,想要再次捂住她的嘴,却不敌花锦鸢已经有了防备,三两下就躲开了他的手。 只得替自家皇兄解释道,“不是皇兄不能派暗卫藏人,而是老师他不能被藏起来。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老师不见了,他便是畏罪潜逃,莫说三日,只怕明日早朝之上,老师就会被定罪,再无翻案的机会!” 花锦鸢一怔,刹那间宛如一盆冰水将她从头浇到脚,瞬间冷静清醒了许多。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没有证据,可李显他们也没有证据啊!他们凭什么这么快就能给大伯定罪!他们查案不可能比我更快!光凭大皇子的口供就想定罪吗?!按律,证据链不完整就定罪,本事就是违法的!” 唐明堔心疼的替她擦着眼泪,表情却万般无奈又忿恨,“鸢儿,你还不明白吗?他们手中的证据要多少就可以伪造多少。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圈套,只想要老师的命。” 否则,李显又岂会这般肆无忌惮的对花文晔用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