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恒星降落》 第1章 心里的雨倾盆而下 何洛希遇上他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 不光是天气,也是心里。 母亲的棺木下葬还没过头七,何洛希才从医院走出来,路过隔壁气象局的时候,好巧不巧一场毫无征兆的大暴雨,将她回去的路生生拦截。 也将她原本就糟透了的心情,渲染到了极致。 惯有的焦虑情绪,使得何洛希攥紧了手上那张颜色看起来很是鲜艳的粉红色纸张,那上头“死亡证明”四个黑色的大字,还有那一排排的编号,刺眼的一刀一刀扎在何洛希的心里。 人人都说母亲夜里走的时候,格外安详,但只有何洛希知道,与父亲分居多年的她,死在无人知晓的雨夜里的时候,是有多绝望。 眼眶忽而有些湿润,但末了,却被何洛希嘴角的那一抹冷笑代替。 两个人从小就都不怎么管她,工作太忙就给些零花钱了事,母亲病了这么久,如今倒也是个解脱。 只是,一个小时两千块的心理咨询费,却也买不回母亲那本就脆弱不堪的生命,实在有些可惜。 何洛希低下头,散开的头发挡住大半张脸,与越发肆意的雨声一起,陷入这无限的悲戚当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一闪而过的一个影子,递过来一块棕灰色的格子手帕。 那捏着帕子一角的手背上,还不断有大颗大颗的雨珠滴落。 何洛希一时间有些错愕,接着慢慢地抬起头,征征地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那是一双,何洛希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浅棕色的瞳仁里,何洛希却分明看到了,无穷无尽的绝望。 了无生气的绝望。 “擦擦。” 那人缓缓开了口。 他竟然以为她在哭? 多年心理学的经验,让何洛希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与众不同。 阴郁的神情,过分苍白的面容,局促不安相互蹭着的鞋尖,不难看出他现在好像紧张得有些过头。 何洛希犹豫着要不要接过那块手帕,那个男人,却已经将帕子硬塞进了她的手里。 白色衬衫黑色西裤的的男人,拎着一个格格不入的藏青色帆布公文包,转身离开了气象局门口,就这样消失在瓢泼大雨中。 何洛希恍惚间,看见那公文包上,印着的几个白色大字—— 天海市气象局。 何洛希的记忆忽然定格,她隐约想起,刚上高一时交的那个笔友,好像也是气象局的。 只是她记得,对方是个女孩子,她见过照片,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但刚刚那个男人的眼睛,何洛希却莫名地觉得似曾相识。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何洛希低头看着手里的帕子,又看着屏幕上备注着父亲全名的电话,轻轻皱起了眉。 “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冰冷的没有温度。 父母的常年分居,让何洛希跟两人的关系都不大好,只是在这个时候,何洛希下意识地再次攥紧死亡证明,听着父亲质问的口气,何洛希垂下眼随口应道: “医院。” 僵硬的回答过后,是父亲长久的沉默。 许久,听筒里传来中年男人疲惫且沙哑的请求。 “洛希,搬回来住,你妈妈的房间我已经打扫好空出来了,这样你离单位上班也方便一些。” 何洛希一听,心中不由得一阵鄙夷的冷笑: “是吗?” “那你的意思是,她的东西……你也一并丢了?”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何洛希抬头看着那并没有意思要停下来的大雨,心里忽然空了一大块。 她的视线缓缓向下,接着,看见那个男人刚刚站过那块湿漉漉的地方,好像有一张工作证。 强烈的好奇心,促使何洛希破天荒地弯下她那高傲的身躯,捏起工作证的一角,看着那张故意翻转过来的照片旁边的,那个名字—— “吴向生。” 向死而生。 第2章 下雨天了怎么办 又一次淋透湿的吴向生,看着钥匙在锁孔里轻轻转动的时刻,忽然感到一阵压迫神经的窒息。 防盗门一打开,上一秒还其乐融融谈天说地的一家三口,欢声笑语一瞬间戛然而止,低头只专注自己手上的事情,仿佛他就是这个家的外人。 吴向生一声不吭地回到自己的卧室,一个穿着瓦灰色棉麻衬衫的年轻男人,却跟着他的脚步,缓缓进入了他的房间。 “小吴啊,又淋雨了?” 分明是关心的话,却说的阴阳怪气,末了还不忘朝着吴向生投过去一个鄙夷的眼神。 吴向生没有说话,穿着还在往下滴水的黑色西裤,直接坐在了窗前的那把椅子上。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年轻男人坐着的轮椅轱辘上,依旧沉默。 年轻男人似乎感觉被吴向生这有意无意的眼神冒犯,于是一下子涨红了脸,恼羞成怒来不及似的推着轮椅,离开了吴向生的卧室。 而吴向生始终淡漠的神情,木讷地盯着地板上那一大滩的水渍,直到伸手去摸裤子口袋,才发现一直放在里面的手帕不见了。 像是劫后余生般的叹了一口气。 吴向生也没明白,当时自己是怎么了。 只是看见那个女人连哭泣都拼尽了全力,心口那么一疼,鬼使神差地,就把手帕那么一递—— 就跟今天突如其来的大雨一样,出其不意。 门外的一家三口已经摆好碗筷,准备开始吃饭,但与往常一样,没有叫他。 作为父母的亲生儿子,吴望的亲生弟弟,他却像是一个被他们遗忘在角落里的回收品,偶尔想起来才会记挂一下。 “向生,吃饭了。” 是母亲略有些僵硬的语气。 吴向生不想理会,也不管身上湿透紧贴皮肤的衬衫,索性仰面躺在床上。 “看,都说了他不会吃的,成天一脸死相。” 父亲单位分配的老小区房子并不隔音,吴向生甚至都能听见母亲话音末尾那冷哼的鼻音。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吴向生翻了一个身,脑海中数以万计次的浮现出这个想法。 是他不够努力吗? 是他先天不足,奇丑无比吗? 还是说,他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让人无法原谅? 都没有。 他什么都没做,却要每日默默承受来自作为最亲的亲人,他们的冷嘲热讽。 同为父母的骨肉,哥哥吴望却能够轻易获得他们所有的偏爱,因为吴望瘫痪的下半生,便能将父母所有的关心,全部夺走。 想到这里,吴向生的脑海中,却再次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下午在气象局门口,看到的那双,如小鹿般受惊的眼睛。 倔强,充满警惕,却分明又脆弱的要命。 如同无人前去采摘的高岭之花,明明无法触及,却控制不住地想要去靠近。 接着,他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一骨碌爬起来,抓起靠着书桌整齐摆放的长柄伞,在客厅那正吃着热汤热饭的一家三口面前,冲出门去。 “真不知道又抽什么风。” 防盗门关上的那一刻,母亲的牢骚消散在了风雨里。 但等哥哥吴望转过身的时候,母亲一边偷瞧着吴望的脸色,一边默默地将盛满了整整一碗的红烧排骨,倒回了锅里。 她晓得,那是小儿子最爱吃的东西。 等捏着那把伞,站在单元楼门口的时候,吴向生才回过神来,今天从气象局回来之后,自己的一切行为,都异常的可怕。 因为,他刚刚脑子里想的全都是: 那个女人没带伞,下雨天了,她该怎么办? 第3章 你脸上的情绪,在还原那场雨 何洛希还站在气象局门口,右手捏着手机,左手拿着那张工作证还有手帕,看着没有半点停下意思的倾盆大雨,愣愣地有些出神。 转身想要将东西转交保安室,却发现气象局已经下班多时了。 无奈,何洛希只能用手帕将工作证包起来,塞到包里,暂时性的保管起来。 只是挎包里放着一个男人的物品,何洛希有些不安地向耳后别着头发。 天差不多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何洛希才打上回程的出租车。 坐在后座上的何洛希,看着用手帕包着的工作证旁边,放着那一盒刚刚拆开的帕罗西汀。 她原本以为,只是遗传了母亲的焦虑障碍而已,但事实上,好像不止于此。 怪不到啊,怪不到父亲何意山总会说,她真的像极了她的母亲。 呵呵,果真是像,不光长相,连病都生的一样。 但,她又怎么可能像她的母亲,她是她,陆余敏是陆余敏—— 她们,是拥有独一无二指纹的,完全不尽相同的两个个体。 车子快到自己公寓楼下的时候,手机收到了一封邮件。 匆匆扫码付账,何洛希夹着到了五月初还凄凉的寒风,裹紧了身上的风衣,上了楼。 鞋柜旁放的一双全新的42码男士皮鞋,是为了不表现出自己一个人独居,故意放在那里的,出门碰到寒暄打招呼的邻居,何洛希也一直声称,是自己那个早出晚归的男朋友的。 好在目前为止,一切平静。 何洛希疲惫地将包放在沙发上,点开了那封邮件—— “天海市首届天文学爱好者交流会诚邀您的参与。” 何洛希以为又是什么新型诈骗,正准备退出页面,但看到举办地点是在天海市气象局的时候,何洛希还是犹豫了。 她迅速翻包去找那张工作证,点开气象局的官网,在新一年度的十大优秀青年里,找到了吴向生这个名字。 “吴——向——生。” 何洛希口中一字一顿地念着他的名字,脑中自然浮现出那双孤立无援且绝望的眼睛。 真的,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何洛希盯着手机里的那封邮件看了好一阵,最终还是按下了锁屏键,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但很快,便开始反悔。 每天听着那些形色各异的人向她倾诉着心里的垃圾,她倒也想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嗯,绝对不是因为那个看起来像玻璃工艺品一样易碎的吴向生。 于是,第二天,她特意调好班,来到了气象局,如约参加这场天文学交流会。 一进会场,吊顶的灯光便忽然暗了下来,柔和的追光灯下,一个瘦削的影子,出现在了何洛希的视线中。 还是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裤,只是因为今天正式的场合,穿了一整套,系了同色系的黑色领带,缓步走向铺着红色地毯的舞台。 “欢迎各位来到天海市首届天文学交流会的现场,我是今天的主讲人,吴向生。” 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何洛希攥着包带的手,下意识地又紧了几分。 但做完自我介绍之后,大屏幕里却开始播放他的讲解视频,讲的是《厄尔尼诺现象与天体运动的关联》。 何洛希紧紧追随他的目光,发现他似乎有想要逃离会场的想法,于是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在安全通道里,轻声从背后叫住了他。 吴向生应声回头,看向何洛希。 白衬衫黑西裤,藏青色公文包,快要遮住眼睛的自然卷碎发,和一双常年没有光芒的瞳仁,带着绝望的眼神,冷漠地盯着她看。 却足够让人感到窒息般的压抑。 吴向生没有说话,但他慢慢转动过来的足尖,好像是在等着何洛希先开口。 何洛希低头,不紧不慢地从包里掏出那块手帕和工作证,走下两级台阶,递到他的跟前。 “你的手帕。” “我没用但也给你洗干净了。” 见吴向生没有应答,为了缓解尴尬的何洛希,又接着补充了一句: “还有你的工作证,我在气象局门口捡到的。” “哦,对了还有……” “我能追你吗?” 很显然,这句话何洛希根本没有过脑子,甚至都没有在她的舌尖绕上任何一个以314为基数的圆圈,便脱口而出。 简直,与她的人设完全不符。 而吴向生却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缓缓向下,只瞥了一眼何洛希掉在地上的药盒,就像是装作眼前的何洛希不存在似的,转身自顾自地走下台阶。 心跳,却猛然攀升。 第4章 一万颗雨滴的距离 反常。 不受控制的反常。 自从那天在气象局门口碰到她之后,自己的情绪跟状态,好像一直都不太正常。 包括今天再次见到的她,也很反常。 哪有见人第二面,就直截了当地上来说,要追人家的? 可他的脑子里,却根本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在他身体里,念着那个名字—— 何洛希。 那个曾经在哥哥的回信里,看到过的名字,一张生活照里,很漂亮的脸蛋。 他也清楚,他之所以能来这一场交流会,也都是在誊写人员名单的时候,看见了何洛希这三个字。 是缘分吗? 吴向生低下头,冷笑着摇了摇头。 这东西,他可从来不相信。 俗得很。 “吴向生。” 上一个楼层的声控灯,因为何洛希的这一声呼唤,应声亮起,不大明亮的光亮,照在吴向生的头顶,而何洛希的声音,却轻轻的。 “你的东西我给你放楼梯扶手上了。” 何洛希却并没有觉得刚刚向他提出的建议,有哪里不对,大大方方地继续她的动作,迅速蹲下捡起药盒,将手帕跟工作证小心翼翼地放在已经掉漆斑驳的扶手上。 直到听见安全通道的门合上的声音,吴向生才折返回来,一抬头,他便看见了放在扶梯上的手帕。 手帕包着亚克力材料做成的工作证,坚硬的质感,并没有让吴向生发现一同塞在手帕里的名片,径直将那一团帕子,塞进了上衣口袋里。 缓步走出会场的何洛希,脑子里还是闪烁着那双足够扰乱她心智的眼睛,再次站在气象局门口,看着终于停雨的云层,她仍旧没有觉得方才自己跟吴向生说的那些话,有什么问题。 太阳薄薄的光晕,让刚刚一走出荫蔽的何洛希,忽而有些恍惚,接着感到一阵眩晕,随即激增的心跳频率,压得何洛希胸口发紧。 方才飞奔去追吴向生的脚步,的确是着急了些,只不过何洛希没想到,药物不良反应带来的症状也来得这么急。 用力地深呼吸几次,何洛希感觉心悸的感觉稍有好转,便强撑着意志,捏紧车钥匙,准备离开。 何洛希也不清楚,相当一段时间没有开车的她,为什么偏偏要选择那不合时宜的日子出行。 刚倒车从停车位出来,踩下油门的何洛希,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车头不可避免地撞上了气象局门口的石狮子,驾驶室前方的安全气囊弹出,突如其来的又一次撞击,使得心脏能力本就脆弱的何洛希,不堪一击。 车子的警报声在耳边越来越轻,她挣扎着努力睁开眼,在渐渐模糊的视线里,从气象局的大门里迅速跑出来的个人,那跑在最前面的,好像穿了一身黑色西服。 再次醒来的时候,何洛希发现急诊室的帘子后面,是父亲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以后,不准开车了。” 何意山带着命令的口气,将那盒帕罗西汀放在一边的床旁桌上,微蹙着眉头,面色有些凝重。 何洛希低头瞥了一眼右手手背上还在输液的留置针,冷笑了一声: “哟,什么风把何大律师吹来了?您的咨询费我要怎么付?” “一万够不够?” “十万?” 何洛希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张银行卡叠在另一张银行卡上,神色不屑地斜眼瞧着何意山。 “洛希,不要这么刻薄。” 何意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但很快便察觉到了自己的用词不当,转而换了一副表情,也跟着带了些许歉意: “都是爸爸的不对,我原本以为,你焦虑的问题,早就好了。” 何洛希轻哼一声,索性别过头去。 见何洛希没有回应,何意山也低下头,望着交叠的拇指,轻声说道: “不过有件事,我很奇怪。” 何意山说着,抬眼观察着何洛希的神色: “通知我来的电话,怎么是气象局打来的?” 第5章 又开始下着雨 何洛希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不客气地回怼道: “我在气象局门口晕倒的,不是那里打来的还能是哪里?” “你的律师事务所吗?” 面对女儿的咄咄逼人,何意山依旧是满怀歉疚地笑着。 毕竟常年的出差不在家,很难让他们父女俩有这样单独相处的时间,所以何意山也尽量完全配合着何洛希的脾气,侧过头柔声问她: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去气象局?” 何洛希皱起眉头,对于向来不管他的何意山现在如此多的疑问,并不想多说些什么。 她将脖子转向一边,随口反问道: “有人要做心理辅导,两千一小时的咨询,我干嘛不去?” 何意山见状,盯着何洛希侧过脸倔强的样子看了一会儿,也不再追问,抬手想要摸一摸何洛希的头发,但胳膊已经伸过去了,可手掌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我走了哈,小希。” 何洛希还是没有抬头,直到何意山拉开遮挡的床帘,透着光亮,她好像隐约看到那个最后消失在视线里的黑色西服。 她猛地坐起身,探头去看,可除了何意山渐渐远去的背影,便再无任何。 心里不知怎地有些失落。 何洛希看着快要空掉的输液瓶,起身掀开被子就要拔针,没有完全拉开的帘子后头,缓缓响起一个声音。 “别动,还有两瓶。” 何洛希错愕地看向床帘,伸手就要去拉开,却被对面的人阻拦。 “我去叫护士。” 何洛希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影子不见,却再也没有回来。 她拉着小护士的手,轻声问道: “你知道是谁把我送到医院来的吗?” 小护士先是一愣,然后低下头,躲避着何洛希的眼神,有些心虚地回答道: “呃,好像是气象局的一个什么干事……” 没等小护士说完,何洛希迫不及待地又问了一句: “是叫吴向生吗?” 小护士低头看着何洛希一把抓住她胳膊的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认真地摇了摇头: “呃,不是,是一个姓邱的干事,看起来差不多……有三十多了。” 听着小护士的回答,何洛希忽然松了一口气。 不是他也好,不然又欠他一个人情。 这世道,情比钱更难还。 何洛希也发现自己失态的举动吓到了那个小护士,于是尴尬地笑了两下,向她表达了歉意。 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而从医院逃也似的跑出来的吴向生,坐在邱树梁的副驾驶上,一边系着安全带还一边努力平复着自己混乱的呼吸。 邱树梁发动着汽车,偏过头看着吴向生那奔跑后涨红的脸,忍不住揶揄他道: “我说小吴啊,我真是搞不懂,你做好事不留名就算了,留名还留我的名?人家小护士可一眼就看出来了,你还敢报我的名字?” 吴向生扭头看着窗外,继续保持沉默。 邱树梁知道吴向生是个老闷,也没强求着回答,只是自顾自地念叨着: “而且有一点我也搞不明白。” 吴向生终于闻声转过来看着他,而车子已经快要拐到气象局门口了。 “这么近的路,你还偏偏要我开车送那姑娘来医院,你这重视程度看着也不像第一次见人家啊?!” 吴向生面不改色地垂眸,还是沉默。 而转动方向盘正停车的邱树梁依然没有气馁,再次抛出疑问: “小吴你平时也没什么事,怎么不学个驾训呢?” 吴向生看着车窗玻璃上渐渐密集的雨点子,声音带着悲戚的惆怅,只说了三个字—— “我有病。” 第6章 可能雨也不会停 “哈?” “真的假的,小吴你可别乱说!” 邱树梁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看着吴向生清冷却又格外认真看着他的神情,一下子有点慌。 吴向生面无表情地拉开车门,看着对面一脸难以置信的邱树梁,努力地想扯出一个笑容,最终却还是失败的,只有淡漠的神色。 “我开玩笑的。” 可邱树梁分明听见吴向生转过身的那一声轻叹,但他却又什么都没说。 “那下班去喝酒呗?” 邱树梁快步跟上吴向生,一把搂着他的肩膀,欢快地向他提议道。 而吴向生却对邱树梁的这种亲昵行为感到不适,缩了缩脖子躲开了他的动作,闷头走向通往会场的电梯。 “我不会喝酒。” 吴向生按亮第三层的电梯,邱树梁站在他身后不远不近正好一步的距离,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微蹙起眉头,隐隐地有些担心。 作为观测与预报处最晚进单位能力却最强的监测员,这个已经入职三年多的吴向生,却成天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真的不去?” 邱树梁作势又想去搭吴向生的肩膀,但还是同样的被躲开了。 “啧,真是的,我这么一个尽职尽责的领导,你竟然还是跟我不亲!” 吴向生抬眼看着渐渐开启的电梯门,没有回答邱树梁的问题,只是挥了挥手掌,示意他进来。 邱树梁不大高兴地撇了撇嘴,可看向吴向生的眼神,却还是带着些担忧。 “哦,你之前托我问的那个公寓有着落了,要不我先把定金给你付了?” 电梯门“叮”地一声停在了三楼,吴向生客气地微微俯身,向邱树梁表达了谢意: “暂时不用,你把中介电话推给我就行。” 吴向生知道,他这个组长,很想跟他做朋友,但他自己心里清楚,像他这样的人,朋友这东西,不配有。 “哦,好。” 邱树梁低头捣鼓手机,而吴向生推开会场的门,大屏幕里播放着他的演讲视频,正好播放到最后一帧,吴向生稍微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摆,恰到好处地踩点上台。 “以上,便是我今天演讲的所有内容,下面有请观测与预报处一组组长邱树梁,上台演讲。” 说着,吴向生微微俯身,朝着台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但脸上还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淡神色。 邱树梁与吴向生错身上台,经过吴向生旁边的时候,邱树梁还不忘好心地在他耳边叮嘱道: “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先回去,记得把假条补上。” 吴向生垂眸刚想拒绝,但还是接受了他的提议。 “好。” 他走出会场外,抬头看着飘着细密雨丝的天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循环播放着,下午将那个晕倒的何洛希,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的画面。 过分苍白的脸,还有过分红润的嘴唇,在蜷曲黑发的映衬下,竟显得更加动人。 脚步不自觉地拐弯,当120救护车从眼前呼啸而过的时候,吴向生抬头看着“急诊科”那三个红色的大字,觉得自己是真的反常到疯了。 但,反常还在继续。 又一次淋雨回家的吴向生,转动钥匙的时候,发现门上了锁,心里却忽然松了一口气。 看了一下挂在玄关处的日历,还有上面特意画着的红圈,吴向生想起来,今天是吴望去医院复诊的日子。 那么势必,他的父母也会跟着一起去。 疲惫地将外套脱下,吴向生背对着卧室的门,看着那一家三口吃饭的餐桌,看着桌边只摆了的三个凳子,半眯起眼睛,嘲笑般地轻哼了一声。 随即,防盗门推开,是轮椅轱辘轧过门槛的声音。 紧接着,是吴望提高好几分音量的斥责: “本事大的很啊,吴向生……” “想谈恋爱了是吗,连人家名片都敢往回揣?” 第7章 雨噼里啪啦下 看着吴望那嫌弃又厌恶的眼神,吴向生有些不解,只蹙着眉头,看着吴望将那张白色的卡片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地,向他示威。 见吴向生没有任何反应,吴望还不依不饶地转过头来,向父母告状: “快看看他啊……” 话还没说完,根本不知道吴望在发什么疯的吴向生,皱着眉头,转身进了卧室。 吴望随手扔过去的玻璃杯,硬生生地砸在了他的后脖颈。 随着轻轻关上的房门,玻璃杯碎裂的声响随即在地板上爆炸。 吴望还在劈头盖脸地骂着吴向生的薄情,朝着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父母亲,控诉着吴向生有多么不把他这个哥哥放在眼里。 “你哥哥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谈恋爱?” 母亲的责怪紧随其后。 吴向生坐在床上,垂着脑袋冷笑了一声。 从来都是这样。 从来都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不管有没有缘由,只要他的那个哥哥冲他发脾气,父母永远都是毫无条件地站在吴望的那边。 而今天吴望忽然拿着一张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名片,一进门就毫无征兆地冲他一顿发火,属实不清楚吴望今天是不是因为复查结果不好,又受了什么刺激。 门外母亲的劝架与吴望的愤愤不平还在继续,甚至演变到开始直接上手去拍已经上了锁的房门。 吴向生冷冷地垂下眸子,拨通了通讯录里唯一的号码。 “邱组长,之前你说的那个公寓还在吗?” “我决定,签下了。” 吴向生从前以为,与家人修补关系的时间还有机会,但一次次的恶语相向中,吴向生觉得,在这样的环境里继续待下去,他迟早会疯。 卧室的门被打开,父亲也适时地参与到了这场战争当中: “吴向生,你到底想干嘛?” 吴向生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目光始终都没有看向吴望干枯瘦弱的手指下压着的那张名片。 无端的斥责还在耳边响着,而吴向生蹲下穿鞋,接着迅速起身,冷冷地丢下一句: “随便你们。” 防盗门关上的瞬间,屋里的一家三口终于安静了。 正收拾着东西的母亲,从那一堆病历里缓缓抬起头,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说道: “你真的非要逼走你弟弟吗?” 吴望听罢,不以为然地冷笑了一声: “如果没有我,能有他?他留不留,本来就是我说了算!” 母亲没有说话,只是眉宇间难掩愁苦地盯着吴望,尔后抬眼看着同样痛心疾首叹着气看着吴望的丈夫,万般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发出声音的嘴巴,依稀可见的口型,仍旧是那三个字—— “算了。” 她再清楚不过,她但凡分给吴向生一丁点关心,这个一直病着的大儿子,就会越发无理取闹的厉害。 而吴望那瘦削的手掌下,不愿意松开的,正是何洛希的名片。 吴向生却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何洛希在还给他的手帕里,还塞了一张她的名片,只是拿钥匙开门的时候,不小心将名片掉落在了门口。 迅速下楼,外面的雨还在噼里啪啦地下着,吴向生抬头看着门口那连成线的雨珠子,却忽然笑出了声。 逃离魔窟的释然,让吴向生顿觉脖子后面的那道硬生生被砸出来的血痕,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循着邱树梁给的地址,吴向生在一处单身公寓前停下脚步。 抬头大致望了望四周的建筑物,吴向生对于周边的设施还算满意。 离气象局挺近的,平常上班通勤的时间,能节省不少。 正当他转过身背对着公寓出口,好奇地看着小区周围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不大确定的呼唤。 “吴……向生?” 第8章 我搬到谁的隔壁 吴向生缓缓回过头,看到的却是一个一脸陌生的女子。 刚想开口问,那女人身后突然窜出来的邱树梁,依然热情地跑过来跟他打招呼: “小吴,没想到你来的还挺快!” 说着,邱树梁顺势抬手拍了拍吴向生的肩膀,却摸到一手湿: “怎么,小吴你又是淋雨来的?” 话刚说完,邱树梁便要迎着吴向生先上楼,而那个女人却看着吴向生的背后,捂着嘴用手指着他的脖子,露出万分惊恐表情。 “这……你……上哪儿弄这么多血?!” 随着女人的惊呼,邱树梁侧身看过去,发现吴向生后脖颈那块砸伤的血痕,渗出的血液已经将他白衬衫的衣领浸湿。 吴向生不以为然地伸手摸了摸,低头看着指尖那一片殷红的淡然,好像这种事情,家常便饭似的。 “哦,没事。” 轻描淡写的一句,却让邱树梁不禁皱起了眉头。 “不行,现在就去医院!” 而吴向生却自然而然地对医院有些抵触,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神有些闪躲。 “不了,用消毒水弄一下就好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邱树梁连拗不过吴向生,只能低头妥协,一边领着吴向生进电梯,一边向他介绍着眼前那个一口就叫出他名字的女人。 “这是我姐邱钟惠,做心理咨询这块的,之前那次天文交流会,她也是去了的,所以对你还有点印象。” 听着邱树梁的解释,吴向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才从与二人相距甚远的角落里探出头来,始终保持着完美的社交距离,站在他们身侧。 一到门口,邱树梁热情地展开手臂,迎着吴向生进屋,但吴向生却低头看着自己湿漉漉的鞋子,有些犹豫。 邱树梁一眼就看出了吴向生的不安,径直说道: “你要觉得不好意思,你在门口这里坐一会儿也行,我给你去拿药箱,还有公寓的钥匙。” “钥匙?” 吴向生看着邱树梁飞奔进屋的身影,有些不解地问道。 邱树梁的声音在房间里进进出出,听起来很是忙碌: “昂,我一回来中介就说再不拿下,房子就要被别人订了,我想着你应该需要,就自作主张地先付了定金。” “就在隔壁二单元1502。” 说着,邱树梁已经抱着一个白色药箱,还有一串钥匙,出现在了吴向生的面前。 他在吴向生面前坐下,继续说道: “你也不要有负担,本来我姐也正租房子呢,我就算个顺水人情,一并订下了。” 吴向生低头看着邱树梁真挚的眼神,感激地眨了眨眼睛,接过他递过来的消毒棉签,十分诚恳地回答道: “定金马上转给你,虽然我本来是计划买房的。” 邱树梁一惊,感觉自己好像是小瞧了眼前这个不苟言笑的小伙子。 “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有钱啊。” 吴向生脸上的表情稍稍有些缓和,轻轻地摇了摇头: “也没有,毕竟吃住都在家里或者单位食堂,一小部分积蓄而已。” 而正在厨房里忙活的邱钟惠正叫着邱树梁过去帮忙,邱树梁迅速起身去厨房,在门口换鞋子的板凳上正襟危坐的吴向生,却清楚地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你这个同事,是不是平时挺安静的?” 见邱树梁默认没有说话,她又接着抛出疑问: “呃,我见他的次数不多,但以我的从业经验来看,是建议他……怎么说呢,就是去解决一下他比较内向的问题。” 邱钟惠已经说的足够委婉了,但听力一向很好的吴向生,已经猜出了她的意思。 吴向生将邱树梁放在地板上的药箱收拾妥当,又留了张字条,关上门的时候,还不忘把门口的垃圾一并带走。 怀揣着有些忐忑的心情,吴向生拐进了二单元。 只是他进入1号电梯的那一刹那,2号电梯里,一个疲惫地身影,一闪而过。 第9章 谁成了我的邻居 何洛希裹着长过膝盖的家居服,微蹙着眉头按下电梯下楼。 因为已经超时,外卖员把何洛希在医院就点好的晚餐,放在了门口保安室,拔腿就跑。 原本随手就想投诉的何洛希,看着手背的针眼,看着食指上勾着的那袋凉透了的外卖,轻轻叹了一口气。 算了,大家活着,都不容易。 轻车熟路地打开厨房里唯一使用的电器微波炉,中火旋转一分三十秒,何洛希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次性饭盒的盖子,便得到了一碗冒着热气的,坨了的面条。 眉头轻皱,何洛希随意地吃了几口,把包装袋系上一个格外标准的蝴蝶结,工工整整地放在门口。 末了,还不忘再打开门,特意将那张联系人写着“何先生”的外卖单,贴在了塑料袋上。 隔壁1502好像搬来了新邻居,何洛希煞有其事地把外卖单贴出去,就是为了告诉对方,自己不是一个人住,家里还有一位如同镇宅之宝一般存在的“何先生”。 只是关上门,看着摆在玄关处那双全新的男士皮鞋,何洛希吸了吸鼻子,抱着手臂,不满地踢了一脚鞋尖。 25了,何洛希竟还是个母胎lo。 不会做饭,除了每天做不完的课题研究,还有那带着心里一堆垃圾,过来找她的各色愁眉苦脸的人物,让何洛希根本无暇顾及。 餐桌上的手机一个劲儿地振动着,眼看着就要重重地摔在大理石瓷砖上,何洛希只一伸手,便稳稳当当地接住了。 “洛希啊……” 电话那头,是何意山略有些僵硬的开场白。 “爸爸这边,有件事想拜托你。” 何洛希没有出声,垂下眼照例一声冷笑,安静地等待着何意山接下来的说辞。 “爸爸这里有一个客户,最近对于心理学还蛮感兴趣的,他想了解一下这方面的投资前景,所以……我向他,推荐了你。” 还没等何洛希开口,何意山像是早就预判到了何洛希预判,赶忙又补充道: “哦,不过我也跟他说了,你需要接诊患者,具体能不能安排见面,还需要看你的预约,呃,意愿……” 何洛希轻轻挑眉,语气里满是不在乎: “周五下午三点,按时计费,过期不候。” 说完,十分潇洒地挂掉了电话。 紧接着,何洛希的微信对话框里,收到了何意山口中那位客户的信息。 “骆新,长云科技首席ceo,很有个性,为人比较自大,年轻有为。” 总共四句话,每一句看起来都在夸他,这对于同样有点自以为是的何意山来说,属实难得。 看着屏幕上的信息,何洛希按下锁屏键,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打开门又将那张外卖单撕下,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而1502里,在防盗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吴向生看着一无所有空荡荡的房间,一时间没有什么实感。 许久,他终于决定推开门,一眼便看见了隔壁门口放的那一袋垃圾,外卖单上硕大的“何先生”三个字,很难不吸引着吴向生的目光。 然而,因为那第一个字的姓氏,吴向生的脑海里,却自动地浮现出了何洛希晕倒的时候,靠在自己肩头微闭双眸的脸庞。 正想俯身仔细观察一下那张外卖单上的信息,1501的那扇门,“嘭”地一声突然打开。 第10章 你按了我的门铃 吴向生感觉后背有一只无形的手,抓着他的心脏往后一拉,脚步迅速后退,侥幸地躲进了一旁的安全通道里。 他背部的皮肤紧贴在冰凉的墙壁上,听见1501的门,迅速打开又迅速关上,接着小心翼翼地探过头,确定无人在进出后,吴向生才一边摸着有些发疼的后脖颈,再次经过了1501。 下意识地低头看门口的那个包装袋,很显然,他的主人何先生,忘记将外卖单撕下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吴向生竟然在心里,希望那个人就是何洛希。 只是下一秒,他低下头轻轻摇了摇头,垂下了眼睛。 突然肩上传来一记轻拍,做贼心虚地猛然转过头去,看到的却是邱树梁那张一脸坏笑的表情。 “啧,看你这满脸绯红心猿意马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瞧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吴向生显然被戳中了心事,自己的心脏骨感觉被重重敲击了一下,但脸上除了红了几分,表情却一如既往地没有起伏。 “脖子有点麻而已。” 说罢,装作无事发生似的,抬手平整了一下纱布的边缘。 看着自己弟弟的打趣,邱钟惠有些嫌弃地给了邱树梁一拳,然后领着吴向生走到1502的门前,轻声嘱咐道: “抱歉啊,小吴,我也是才搬过来不久,你今天来得又这么急,家里没有多余的枕头,只有一床被子,这公寓都是精装修的,我跟邱树梁给你拿了点洗漱用品,先对付一晚上,应该差不多的。” 邱钟惠说着说着,带着些许歉意,双手递上了一个绿色的塑料袋。 邱树梁见状,跟着屁颠儿地抱着一床薄被子,笑得龇牙咧嘴的,跟在他姐邱钟惠后头。 “向生啊,要不我帮你去隔壁借个枕头?” 吴向生知道邱树梁过分热心的老毛病又犯了,刚想打罢,却抵不住他眼疾手快地,已经按响了1501的门铃。 自以为自己做的这一切很是完美的邱树梁,抱着那床被子,还不忘侧过身来,眉飞色舞地跟吴向生介绍着15楼旁边的这两位住户。 “我之前都给你打听好了,都是年轻人,估摸着跟我们年纪都差不多,就借个枕头嘛,好说话的。” 而1501却久久没有回应,邱树梁抬手刚想按响第二次门铃,吴向生却径直握住了邱树梁那热情过头的手腕,微微皱起了眉头。 邱树梁抬头看向邱钟惠那扯着嘴角嫌弃的眼神,尴尬地撇了撇嘴,替自己解围道: “人好像不在家呢,要不……试试看1503也行,听说这家是个在医院里当主任的……” 说着,那还是不死心的右手食指就要落在1503的门铃上。 但与此同时,1501的防盗门轻轻弹开了。 先是一小撮头发,接着是一双转得滴溜溜的,不停试探的眼睛。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同事今天第一天搬来,来得比较着急,想借个枕头使用一下,如果实在不方便,也没有关系。” 而何洛希完全忽略掉跟前的邱氏姐弟,将视线直接落在了那双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哎,是你按的我门铃吗?” 邱钟惠跟邱树梁接连回头,看向低着头不知道在沉思什么的吴向生。 第11章 你好,我的来访者 吴向生感受到两束热烈的目光,缓缓抬头,看见1501里懒洋洋斜靠在门口的那个人,正是何洛希,立刻竖起那只拎着塑料袋的手掌,迅速摆动着: “不是,不是我……” 而邱树梁看着何洛希紧紧注视着吴向生的眼神,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低下头撇嘴一笑,手撑着门框,意味深长地扯了扯嘴角。 “真巧啊,今天下午还在医院见过。” 此话一出,吴向生抱着塑料袋的胳膊紧了紧,耳后根瞬间涨得通红。 而吴向生却也壮着胆子,透过眼前两人层层叠叠的衣角,光明正大地直视着何洛希的眼睛。 比雨天初次遇见时更加参不透的一双眸子,使得吴向生平静的心底,猛然掀起一丝波澜。 “借枕头是?” 何洛希完全没有将在楼道里跟吴向生说的那些话放在心上,手指轻轻搭在门边,借力转身进了屋内,顺手拿了一个常用来靠背的抱枕,递给了依旧站在邱氏姐弟身后的吴向生。 而她的视线,是始终只对着吴向生一个人的。 邱氏姐弟循着何洛希的眼神,齐齐转向身后的吴向生。 只见吴向生缓缓抬起手,指尖触碰到真丝枕套的抱枕时,手掌不可避免地轻颤了一下。 带着女生特有的清甜馨香,似有若无地飘进了吴向生嗅觉格外敏锐的鼻子里。 “这个,送你了。” 何洛希说得轻描淡写,随意地拨弄了一下左侧垂下的卷发,张开手臂就要关上房门。 就在门就要合上的那一刻,何洛希仿佛是注意到了,那局促地捏着抱枕一角的吴向生,一脸错愕的表情。 于是,何洛希依旧摆出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样,像是没什么力气似的,用气声轻飘飘地说道: “不用还了,就当送你的搬家礼物。” 说完,何洛希转身潇洒地关上门,抬眼看向放在茶几上的那瓶香水,微微垂眸,轻轻弯起了嘴角。 何洛希第一次见到吴向生的时候,用的也是这瓶特调的玫瑰柑橘,方才她将那个抱枕递给吴向生的时候,眼疾手快地也稍稍洒了一些在上头。 她要让他记得,那就是她的气味。 独一无二的,专属于她的味道。 而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感官刺激,对于这从未接近过女色的吴向生来说,的确是奏效了。 而这种气味的应用,何洛希当真是将所学的心理学,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因为很显然,躺在新公寓还没拆封的床垫上,裹着邱树梁特意从压箱底翻出来的被子,吴向生小心翼翼地枕在那个枕头上翻来覆去,越想越觉得,今天那个枕头实在借的不该。 嗯,他失眠了。 而吴向生失眠的夜晚,似乎,可能,还需要再继续下去。 … 第二日,同样没怎么休息好的何洛希,皱着眉看着电脑里的预约时间表,头疼地揉了揉发胀得太阳穴,起床洗漱。 离周五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周五上午向来不接任何诊疗的何洛希,还是觉得有些烦闷。 但毕竟出门,何洛希照例化了一个精致的淡妆,换好衣服,推开门垂下胳膊准备去丢昨晚没有扔掉的那袋垃圾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谁丢掉了。 探着头四处看了看,最终目光落在了1502一尘不染的门口,何洛希的瞳仁中,不由自主地涌出些笑意。 周五下午三点整,何洛希的诊疗室准时响起门铃。 何洛希抬手,按下电脑旁的按钮,双开的自动门应声打开。 她看向眼前那朝着她走来的西装革履的男人,双手自然交叠,声音不大,却足够震慑人心: “你好。” “我的来访者。” 第12章 你看到的我是蓝色的 这是何洛希惯有的开场白。 比起患者之类的称呼,她更愿意将每一个来到诊疗室的人,称作—— “来访者。” 何洛希能明显的感受到眼前那正走过来的男人强大的气场,甚至带着无法掩饰住的目中无人。 他未等何洛希应允,便像是在自己家里,反客为主似的,大大方方地坐在何洛希的对面,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举手投足间始终镇定自若。 骆新的手指微张,相互交叠,缓缓地将下巴放在舒展的手背上,尔后从容不迫地抬眼,看向坐在长长办公桌后头的何洛希。 “何医生,你好啊~” 语气轻快,没有任何攻击性。 但他身上的每一处散发着的气息,都在不停向何洛希示威,带着不容拒绝的侵略性,想要轻而易举地,将何洛希的地盘占领。 何洛希看着眼前这个周身都散发着居高临下气息的男人,却在心里鄙夷地轻笑了一声,表面上却客套地弯起了嘴角: “骆先生不必客气,叫我何洛希就好。” 骆新循着何洛希说话的声音,将目光转向桌上那水晶台签上的名字,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好的,何小姐。” 说完,骆新抬头望了一眼正对着自己座位的摄像头,指了指那黑洞洞的镜头,向何洛希解释道: “何小姐,那个摄像头能换个位置吗,正对着我,感觉不是很舒服。” 何洛希跟着骆新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接着转过头,对着骆新莞尔一笑: “这个早坏了,我接下这栋楼的时候就在这里了,骆先生……不必担心。” 骆新再次将诊疗室周遭的环境审视了一遍,这才像是放松了警惕一般,将身体朝着何洛希的座位靠了靠,低声道: “何律师应该都把我的情况跟你说了。” 何洛希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偏过头,带着同样玩味的笑容,盯着他的眼睛。 “年轻……有为?” 短暂的十几秒沉默后,何洛希优雅地将右腿轻轻搭在左膝盖上,看着骆新那深不见底的眸子,半开玩笑地,念出这四个字。 很显然,骆新骨子里的优越感跟有些过头的自信,被何洛希这略带戏谑的神情所攻击,迅速收敛起了嘴角的笑意。 但骆新却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不满,而是将双手的手指交叉,底气十足地对何洛希阐述道: “整个心理诊所,拥有一间二十八平的诊疗室,五平米左右的等待区,一个两平米左右的前台,还有一处厕所,拢共不超过三十五平米的区域,也是难为何小姐您了。” 建筑学出身,业内获奖无数的骆新,看着何洛希那故作惊讶的表情,眼中难掩得意。 不难看出,他对于心理诊所的布局评估,感到很是满意。 “所以呢?” “骆先生绕了大半个城区跑过来,就是为了评估我诊所的房屋面积?” 骆新听罢,垂下头轻笑着摇了摇,接着抬眼,直勾勾地看着何洛希那双冷漠的眼睛: “不,我是来评估你的。” 没等何洛希开口,骆新就站起身来,一边放好椅子,一边整理了一下西服的领口,笑得意味深长: “看样子,你父亲没跟你说实话啊~” 说完,径直走向门口,细长的手指握住门把手,侧身朝着身后的何洛希说道: “不用送了,我四点还有一个会,还有——” “我对于今天的你,很满意。” 骆新油腻的结束语,使得何洛希不禁皱起了眉,她已经差不多猜到何意山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了。 何意山的律师事务所需要搬迁加扩建,那长云科技公司创始人之一骆新,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何洛希感到内心一阵作呕,右手手指轻轻点击了一下鼠标,电脑屏幕上自动进入方才骆新在安全通道里的身影。 心理诊所在十二楼,但他却是一层一层爬上来的,虽然骆新计算好了下午三点的时间,但刚进门那一套看似行云流水的动作,却并不能掩饰他有些急促的呼吸,还有微微敞开的西服领口。 这种下雨前的天气,稍微一活动就会出汗,骆新硬生生爬了十二层楼梯,发热出汗,自然不足为奇。 何洛希仔仔细细回看了方才骆新在诊疗室里的每一帧视频,尔后按响了前台的电话: “杨宁南,查一下近几年来所有就诊过ptsd跟幽闭恐惧症的患者,尤其是……” “姓骆的。” 随即,何洛希挂断了电话。 而骆新过度的警觉,以及一进门就指出摄像头带来的不适感,再加上刻意躲开电梯的举动,都使得何洛希的合理怀疑成立。 “这个骆新,想要隐藏的,肯定比他表面看到的多。” 何洛希将食指与大拇指来回揉搓,点开了检索骆新的网络页面。 “长云科技公司首席ceo,36岁,未婚。” 但方才,何洛希分明看见了他左手无名指上轻微的压痕,而那道压痕比周围皮肤的颜色,要浅上许多。 那是常年佩戴戒指,留下的印记。 何洛希的指尖轻敲着太阳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她盯着屏幕上的资料又看了一阵,接着习惯性地清除掉电脑里的所有浏览记录,关闭电脑后,又特意留了盏地灯,正对着墙角摄像头的照射范围。 走出诊疗室,何洛希锁上门,对着前台的杨宁南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下班了。 随即,何洛希潇洒地按亮电梯,打道回府。 天好像快要下雨,乌压压的云朵,一层压着一层,过低的气压,闷热得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而路上偶遇的晚高峰,好巧不巧地让疲惫不堪的何洛希,在单元楼门口,看见了一抹靓丽的蓝色身影。 从来没见过,哪个男人把蓝色穿得这么好看。 关键,这也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件气象局外出勘探的工作服而已。 不知怎地,何洛希心里一阵激动,按耐不住地加快了脚上的步子,但却还是错过了跟吴向生同乘一部电梯的时机。 只是下一瞬,那已经完全关上的电梯门,突然弹开,露出吴向生那毫无生气,却默默注视着她的眼睛。 “你……要进来吗?” 他的声音很轻,轻的再小一点,就要被外面突然落下的雨声淹没似的。 “嗯。” 何洛希侧身进了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却不比昨日在楼道里的通透,使得何洛希不自觉地想起昨天那句压根没过脑子的—— “我能追你吗?” 第13章 我的脸会变成红苹果 要怪就怪。 那天在楼道里,吴向生垂眸的那个眼神,实在是太惹人怜爱了。 “外面雨很大啊。” 何洛希盯着吴向生不小心被雨淋湿大半的肩头,心中暗自比划着他的头顶到自己头顶的距离,目光自然锁定在吴向生宽大却又单薄的肩膀上。 吴向生似乎察觉到了何洛希这光明正大的,游走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于是下意识地缩到一边,脖子向后靠着,不让何洛希看清后脖颈上还有些轻微渗血的伤口敷料。 “呃,你要吃苹果吗?” 吴向生为了掩饰仅有两人空间里的尴尬,顺手举起手里的那只网兜,向何洛希展示着里头刚买的新鲜红苹果。 何洛希愣了一下,错愕地抬起眼皮,仍旧不依不饶地只盯着他的眼睛看。 吴向生的眼睛,仿佛有着什么神奇的魔力,如同两个小小的漩涡,深深地将何洛希的心思全都吸引。 “吃……苹果吗?” 吴向生见何洛希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却就是不说话,于是从网兜里摸出一个苹果,在她眼前晃了晃。 电梯恰到好处地,“叮咚”响了一声,将何洛希的思绪拉回。 “吴向生。” 何洛希在背后叫住吴向生的名字。 吴向生以为她是想要他手里的那个苹果,于是迅速转身,将沾染着手心温度的红彤彤果子递到了何洛希跟前,但何洛希却指着他的身后,十分淡然地说道: “吴向生,你脖子上有血。” 吴向生应声用手去摸后脖颈,接着低头看着指尖上混杂着血水的渗液,表情毫无波澜。 何洛希看着眼前吴向生的表现,心中暗道不好。 根据目前她对于吴向生的接触,这张拥有深邃眼睛和漂亮脸蛋的男人,情感淡漠的表现,十有八九是没跑了。 “你要不要处理一下伤口?” 何洛希没有问吴向生受伤的原因,反倒是破天荒地打开自己的房门,指了指里头,示意他进屋。 吴向生蹙眉,内心还在纠结,忽而一垂眸,看见门口放的那双男士皮鞋,犹豫着正要迈进门的脚步,突然停滞了。 “没事,淋了点雨弄的而已。” 何洛希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吴向生向下注视的目光,她发现他正盯着那双皮鞋愣神,便开始懊恼: 这用来迷惑敌人的道具,至今没用上什么派场,还被最不想看见它的人给看见了。 见吴向生转身就要走,何洛希下意识地伸手,食指轻勾住了他的衣角: “没事的,我家里有药箱,不用客气。” 但这个时候,吴向生却连头也没有回,背过身去,手掌搭在自家防盗门的把手上,声音里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不用了,男主人回来看到不太好。” 还没等何洛希反应过来,1502的那扇门,就已经被关上。 何洛希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眨巴眨巴眼睛,又低头望着那双一尘不染的男士皮鞋,心中的懊恼更甚了。 她想都没想,抬脚就踢了那双皮鞋一下,正巧被前来送东西的邱氏姐弟看见。 在他们不约而同瞪大眼睛的惊讶神色里,何洛希迅速打量了一下跟前的两个人,尔后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淡定地抬起胳膊,飞快地摆动了一下,就当做给两人打了个招呼。 邱树梁一直是有点社交牛逼症在身上的,瞧见何洛希朝着自己打招呼,压根儿没有在意她的敷衍,指了指1502的门,笑得格外灿烂: “要不要一起去吴向生的家里坐坐?” 于是,三分钟后,何洛希顺理成章地坐在了吴向生家里今天新到的沙发上。 腿上还放着何洛希那准备齐全的小药箱。 而刚刚倒好热水的吴向生,看见沙发上坐得板板正正的何洛希,转身那一刻,崭新锃亮的冰箱上,倒映出的影子…… 脸红的,跟他手上的苹果一样,透彻。 第14章 对你说一句:欢迎光临 这是何洛希,第一次坐在男生家的沙发上,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屋内近乎空空荡荡的摆设,尽量将自己的视线收敛在自己可控制的范围里。 毕竟,她抬头的瞬间,看见涨红了脸的吴向生,觉得有意思的紧。 何洛希喜欢观察路过身边的人,观察他们的面相,观察他们的表情以及神色,判断他们当下最真实的反应跟心情,但唯独这个吴向生,每次看见他的时候,表现出的模样,都无法让她参透。 “小吴,给何老师也倒点水啊。” 邱树梁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水杯,慢条斯理地坐在沙发上,扬了扬下巴,对吴向生说道。 显然,吴向生以及何洛希本人,都对于“何老师”这个称呼愣了一下。 何洛希浅浅地弯起嘴角,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药箱的边缘,慢慢起身: “倒水就不用了,我给吴先生换了药就走,” 邱树梁一听,眯起眼睛,瞧了一眼正低头洗杯子的吴向生,满脸笑意地打趣道: “叫吴先生太生疏了,跟着叫小吴多好!” 何洛希顺理成章地接了邱树梁的话茬,自然地也叫起了吴向生: “小吴。” 正在水池边倒水的吴向生,很明显地手抖了一下,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嘴上却轻飘飘地冒了一句: “应该叫老吴。” 邱树梁一听到吴向生这冷不丁的反驳,忍不住笑出了声: “看不出来啊小吴,原来你希望别人叫你老吴,以后我也叫你老吴好了,哈哈,老吴……” 吴向生对于邱树梁的玩笑,并没有过多的在意,而是拿了一杯温水,默默地递到了何洛希的跟前: “喝水。” 言简意赅,通俗易懂。 “谢谢。” 一如既往,风平浪静。 何洛希接过吴向生的那杯水的时候,下意识缩回的指尖,有些刻意地避免了两人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肢体接触。 即使她对于眼前这个低垂着眼眸的男人,充满了好奇,但打小就惯有的边界感,却又随时随地的,帮她与别人划清了界限。 邱树梁瞧着两人间的气氛,不知为何有些尴尬,于是便适时地出来打圆场: “老吴快点着,人家何老师忙的很呢,你赶紧找个地儿坐下来,让她给你换好药回家去!” 何洛希一听,看见吴向生在邱树梁的催促下,看着已经满员的沙发,无处可坐的他,只是愣愣地看着邱树梁坐的方向,目不转睛。 无奈,邱树梁只能依依不舍地从好不容易捂热的沙发上起来,给吴向生腾出一个相对宽敞的地方。 而当何洛希揭开吴向生脖子上的那块敷料的时候,不禁皱起了眉。 “你这伤口是不是一开始就没处理好?” 吴向生的眼神,无辜地转向了一旁的邱树梁。 邱树梁见状,立刻疯狂摆手,迅速解释道: “不是我啊,我就给他递了根消毒棉签而已,虽然后来发现,那消毒水已经过期半个月了……” 越说到后面,邱树梁的声音,就小得越像蚊子哼哼。 何洛希对于邱树梁的解释,没有过多追问,而是将视线完全地投入在那道伤口上。 “本来口子不深,但沾了水又没消毒到位,看着有些发炎。” “你发烧吗?” 何洛希说着,皱起眉,伸手就要去摸吴向生的额头,但在即将触碰到他皮肤的那一刻,又猛然收回了手。 而吴向生,却潜意识地将何洛希的这一举动解读成,对他的嫌弃。 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之后,何洛希缓缓将药箱扣上,看着那乖乖坐在沙发上的吴向生,瞧着他侧身的背影,又觉得像个幼儿园里,到了放学时间,妈妈还没来接他回家的委屈小可怜。 “我担心有点感染,建议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必要时候口服一些消炎药,头孢克肟什么的。” 何洛希一溜串地交待完毕,便微微欠身,从1502离开了。 等何洛希一走,邱树梁就开始苦口婆心地教育起吴向生来。 “啧,人家何老师回去,你也不送送人家,说声谢谢?” 吴向生的眼神似乎定格在地板上的某处,语气飘忽不定: “不是说她很忙吗,我不想耽误她的时间。” 吴向生的脑回路,有时候直的如同一根冲天钢筋,直来直去不懂变通,噎得邱树梁半天都找不到一句回应的话。 而一旁一直默不作声,仔细观察着吴向生一举一动的邱钟惠,这时才慢悠悠地开了口,眼睛时不时地瞥着吴向生盯着的地方,轻声问道: “吴向生,能告诉我,你在看什么吗?” 吴向生弯下腰,捡起一枚跟地板颜色有些相近的贝母袖扣,将它放在掌心里,展示给邱钟惠看。 邱钟惠瞧着那枚小小的袖扣,不禁笑了起来: “我就说你在看什么呢,还是你视力好,我个三百度的近视,什么都没看出来。” 邱钟惠轻描淡写地就将自己的真实想法隐藏起来,接着又自然地拉了拉邱树梁的胳膊,带着些许歉意,对着吴向生说道: “时间不早了,我跟小邱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随时电话联系?” 说着,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在耳边晃了两下。 “好。” 随即吴向生也跟着起身,将那枚贝母袖扣递到邱钟惠跟前: “这个,你不拿走吗?” 邱钟惠淡淡地瞥了一眼吴向生手指捏着的那个小玩意儿,摇了摇头: “不是我的,你看看是不是旁边那位何小姐的。” 说着,指了指1501紧闭的大门,迅速地替吴向生关上了防盗门。 吴向生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袖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百三十五秒的原地心理挣扎后,吴向生打开门,第一次试探地,主动地,按响了何洛希的门铃。 吴向生完全有理由怀疑,她就站在门口等着门铃响起,没有丝毫的犹豫,1501的门瞬间弹开,里面一袭白色衬衫裙的何洛希,一边抬眼看他,一边拉着把手,用胳膊隔出一段距离,示意他站到门里边儿来。 在吴向生不解的眼神中,何洛希将玄关处那双男士皮鞋一脚踢开,轻声道: “初次来访,欢迎光临。” 第15章 我从呵欠中苏醒 吴向生看着何洛希的举动,明显愣了一下,鞋尖踢到高出地面两公分的门槛,却不知道是该进来还是继续站在原地。 “我是来还这个的。” 吴向生缓缓将手掌展开,露出那枚贝母袖扣,一举一动乖巧的,宛如一只随时都有可能逃跑的小白兔。 “哦,这个啊。” 何洛希的语气轻描淡写,一方面默认了她就是这枚袖扣的主人,另一方面又表现出对于这个物件的不甚在意。 “这是我母亲送我的成人礼物呢,真是谢谢了。” 但何洛希说完下一句,又随手从吴向生掌心中,取过这枚袖扣,放进自己衬衫裙的口袋里。 吴向生的神色里,闪过一丝疑惑。 明明是这么重要的东西,看见自己送过来的那一刻,她的眼神中,并没有任何失而复得的喜悦,而且还很不小心地,丢在了一个第一次去做客的人的家里。 “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吴向生依旧选择垂眸,躲避着何洛希直视的目光。 “好的。” 何洛希侧身,看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反射出吴向生的影子,嘴角勾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他离开的时候,眼球快速转动,落定的方向,正是何洛希方才故意踢的那双皮鞋。 果真,他还是介意,那个莫须有存在的皮鞋主人。 接着,嘴唇轻轻抿了一口水的何洛希,将右手伸进衬衫裙里宽大的口袋,眸子中闪过无法探明的情绪。 而邱钟惠一直沉默着,回到自家的公寓里,将门关上,坐到沙发上,才微蹙着眉头,抬眼看向她的弟弟: “你看出来没有,那个何洛希,是故意把那枚袖扣掉在地板上的。” 正倒水喝的邱树梁,猛然停下了喝水的动作,难以置信地盯着邱钟惠,不可思议道: “不是,你是不是看错了啊姐?” 邱钟惠不以为然地轻笑了一声道: “呵,你觉得什么能逃过我的眼睛呢?” 是,邱钟惠说的没错,他姐52的视力,向来是没话说。 “既然她有她的想法,那我就送她个顺水人情。” 邱钟惠说罢,缓缓起身,绕到邱树梁身边,又接着说道: “那时候上大学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小我三岁的学妹不简单,她总是能用她的方式,达成她的目的,即使当时她还是一个心理初学者。” 邱钟惠听出邱钟惠话里有话,还想追问,却被邱钟惠打罢: “可惜了,我原本还准备想找你的那位同事,探讨一下课题研究呢。” 邱树梁一听,立刻连杯子都不想管了,随手放在桌角,赶忙坐在邱钟惠的边上,疑惑不解道: “我同事?小吴吗?你找他研究什么课题?” 邱钟惠轻轻笑了,没有说话,只是拿起茶几边上的那本《商界精英》,杂志主推的封面人物,正好是不苟言笑的骆新。 … 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的何洛希,将那枚袖扣来回翻转,打开贝母封层,露出里面闪烁着红色光芒的微型录音器。 那枚袖扣的确是她母亲送她的,她也是近几天收拾旧物,才发现这袖扣竟然还有这个功能,她也想不通,为什么陆余敏会送她这种玩意儿。 但也因为今天故意为之地将袖扣落下,才听到了邱钟惠那近乎精彩的演技。 只是她之前在学校,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于这位美若天仙的保研学姐,所知甚少,并不好仅凭一段录音,便做出对于她为人如何如何的判断。 而何洛希却没想到,她以为早就没了电的录音器,却在撞击到地板后触碰了开关,开始进行录音,还自动存在了手机的录音文档中。 何洛希手中反复把玩着那枚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贝母袖扣,仔细回忆着当初陆余敏将它交到自己手上的场景。 就如同从小到大,当做常年不在身边补偿的那些礼物一样,陆余敏将那个白色盒子给她时候的神色,举动,在何洛希的印象中,没有任何异常。 而她,也像往常一样,随手扔在那堆满一大摞无人问津礼物的衣橱里。 仔细想了一阵,六年换过三个手机,唯一没变过的,就是从高中就开始用的号码。 那自动生成的录音文件,是通过通讯号码传送到手机上的吗? 何洛希一想到这里,就感觉有些头疼。 原本,在何洛希的设想中,只是想借用这个袖扣,引起吴向生的注意而已,好让他在自己态度与语气的反差中,得到反复暗示,加深他对于归还袖扣这件事的印象。 从而,加深对她何洛希本身的印象。 但目前看来,好像比加深印象更重要的事情,是这枚来路不明的袖扣。 陆余敏已经长眠于地下,想要问问这唯一的知情人已无对证,于是,在经过并不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何洛希将那枚袖扣,精准投掷到了垃圾桶里。 何洛希垂眼,点开看了一下手机里的日程安排,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 明日大雨,还有一个上门咨询,何洛希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走进书房,在整整一面墙的档案中,准确无误地找到一个蓝色标签纸贴着,写着精确到秒数的文件盒,迅速翻找出咨询所需的材料,放进外出咨询常用的托特包里。 … 第二天刚过七点,何洛希裹了一件驼色风衣,怀里夹着一大堆资料,随意地扎了一个丸子头,刚按下电梯,身后响起的脚步声,吓得何洛希一个激灵。 看见来人是吴向生,何洛希正在进行中的呵欠戛然而止,脑子瞬间清醒。 “早啊。” 何洛希尴尬地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 “早。” 吴向生吸了吸鼻子,听说话,好像带着些许鼻音。 “你周末也上班?” 吴向生礼貌地转过身,看向正在对他说话的何洛希,轻轻点了点头: “嗯,勘测组的,没什么休息天。” 吴向生中规中矩的回答后,便再没有下文。 直到两人都快要走出单元楼分道扬镳之时,吴向生才低头轻声问上一句: “你呢?” 何洛希反应迅速,即刻回答道: “是。” “今天,我有一个特殊的来访者。” 第16章 在时阴多雨的气候 两人一出门,盘踞了一夜的雨云忽然落下,阻挡了前进的脚步。 吴向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开即将落下的雨滴,提了一下背在左肩上的背包。 但这阵雨来的急,去的也着急,迅速的一阵瓢泼大雨之后,雨滴渐渐转小,只是吴向生抬起脚尖,却没有要落下的意思。 他好像,又没带伞。 吴向生身旁忽然展开一朵小小的棕灰色,他侧身看过去,是何洛希撑开一把长柄伞,稍稍抬起手臂,向他这边倾斜了一定的角度。 “你……” 吴向生刚想开口拒绝,何洛希却直接打罢: “给你撑伞可不是的嗷,你可要给我讲讲,刚刚下的那阵雨是怎么形成的。” 有一说一,何洛希很会找话题,吴向生气象学专业出身,这种基本的天气现象,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信手捏来。 但何洛希问他的时候,专业考核从来都镇定自若的吴向生,却忽然有些紧张,比从前上学时候,老师突如其来的抽背,还要无措一些。 “积雨云。” “正确的说,应该是秃积雨云。” “怎么说?” 何洛希举着那把伞,浅浅地踏出第一步,而吴向生紧随其后,在台阶下踩出一朵小小的水花。 “秃积雨云是浓积云发展到鬃积雨云的过渡阶段,存在的时间较短,刚刚的雨,多半是秃积雨云还没有进入成熟阶段,云层中才开始凝结的冰晶,就被阳光反射形成水珠,最终成为降雨。” 这应该是吴向生,面对何洛希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何洛希听完,认真地点了点头,将伞又往吴向生的方向歪了几分: “秃积雨云要么维持一段时间后,自然消散,要么在上午或者清晨出现,午后迅速形成鬃积雨云,且将会在4小时之内形成雷雨天气。”【1 】 吴向生一听,神色微愣,接着习惯性地低下头,看着他的被雨水打湿的鞋尖,轻声说道: “你说的,跟《中国云图》里收录的秃积雨云的预示内容很相像。” 何洛希轻笑,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伞柄,眼球不自然地向左上方转动: “嗯,最近下雨下得确实有些烦闷,所以随手查了一下。” 说完,何洛希将手机放进风衣的口袋里,抬头看了一眼吴向生,确定他方才没有发现自己偷偷看了百度百科,才放心地继续握紧了伞柄。 而何洛希却也一路跟着吴向生来到了他这几日坐车去单位的公交车站。 “你……也在这里上车?” 何洛希抬眼,迅速扫视了一遍公交站牌上的公交路线,没有一条是她要坐的,但下一秒,她却看着雨已经停了的天空,对吴向生说道: “巧了,我也坐223,在气象局下。” 吴向生又是一愣,左手掐着硕大的背包包带,显得有些为难: “呃……我今天不去气象局,我去山里。” “央首山。” 何洛希不愧是何洛希,即使心里有些懊恼自己实在有些自作聪明,可脸上依旧风平浪静: “哦,那就不巧了,我今天去气象局。” 吴向生没吱声,只轻轻点了点头,接着也抬头瞧了一眼已经停雨的天空,从何洛希偏向他的伞下走了出来。 随即,只一眨眼的功夫,223路在两人面前停下。 “你不上去吗?” 吴向生瞧着何洛希并未挪动的脚步,好心地,轻声提醒道。 第17章 把太细的神经割掉 她懊恼自己的自作聪明,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何洛希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车。 不过只坐了一站,何洛希就迅速下车,伸手拦了一辆的士。 她今天,真正的目的地,是福利院。 高中关系还算不错的学姐,费了牛九二虎之力拜托她,才同意了今天去一趟,不过学姐不知道的是,何洛希答应下来,只是因为她觉得今天的来访者很有意思。 所以,向来咨询费一小时两千的何洛希,今日。 一进门,福利院院长还有身后站立的一男一女,看见来的何洛希这么年轻,原本愁容满面的脸上,又蒙上了一层担忧。 “这么年轻……能行吗?” 左边那男的,用手捂着嘴巴,小心翼翼地凑到院长耳边,低声问道,他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却终究还是没有逃过何洛希的耳朵。 何洛希并未言语,只抬起头,轻轻地瞥了一眼那个男人。 院长似乎察觉到了何洛希的目光,便立刻笑起来,迎接着何洛希进来。 “何医生,您好,我们今天请您来,是因为我们院里新来的一个小姑娘……” “叫我何洛希就行。” 何洛希并不想过多的跟来访者以外的人寒暄,于是径直进入主题,目视着正前方那座红棕色外墙,爬满了爬山虎的三层小楼。 “她人现在在哪儿?” 福利院院长一行人,开始还打算领着何洛希在院里参观一番,介绍一下现今福利院的规模,但看着何洛希这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模样,便只好将计划顺延。 “在休息室。” 何洛希垂眼,仿佛轻车熟路一般,眼睛一一扫视过每扇门边的墙上,挂着的门牌,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字,还没等院长开口,何洛希看准一间休息室的门,弯起食指指节,轻轻扣响了这扇门。 许久,都无人应答。 何洛希微微皱起眉,紧接着按下门把手,兴映入眼帘的,角落里那个瑟瑟发抖,手脚被捆住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薛静。” 何洛希轻轻叫了她的名字,声线没有起伏,又十分平静。 福利院院长见状,立即侧身歪头,向何洛希解释道: “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这丫头总是想要自残,她现在的监护权还不在我们手上,所以我们也不能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去做更好的治疗,所以只有出此下策……” 而何洛希的注意力,全在那个薛静身上,她将手上那堆用来装样子的资料,放在一边,缓缓走向她。 一步,两步。 接着,在一点五米左右的安全距离下,缓缓蹲下身,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你想解开绳子吗?” 薛静眨了眨那双怯懦的眼睛,脑袋随着脖子的移动,轻轻挪了两下。 “那我帮你解开绳子,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好不好?” 这次,薛静的眼神投向了何洛希的身后。 何洛希跟随着薛静视线落下的方向看过去,瞧见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三人,忽而站起身。 “请三位回避。” 说罢,何洛希不客气地关上了休息室的门。 尔后,又蹲回了方才的位置,视线与薛静齐平,语气十分柔和: “好了,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你的故事了。” 第18章 错梦的青春毁于一旦 “我被人监视了。” 何洛希的身上,好像有某种神奇的魔力,使得薛静那双眸子里一边流露出抑制不住地惊恐之色,一边却又从干裂的嘴唇中,轻吐出那几个字。 而这一切,好像又在何洛希的意料之中。 何洛希没有说话,只是预留了薛静情绪上足够缓冲的留白,安静地抬眼看着薛静,等待她继续开口。 “他们在我手机装了监视器,就像那个充电器那么大,揣在我的口袋里,每时每刻都盯着我的一举一动,甚至,想要杀掉我!” 薛静说着,手指不停在空中比划着她口中那个所谓的监视器的模样,接着突然提高了音量,撕扯着喉咙,高声叫唤道: “活埋!活埋你明白吗?” 薛静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尖利的叫声划破原本还算宁静的空气,她想扑向何洛希,但被栓住的四肢上的绳结,因为她的挣扎,而越扣越紧。 门外一直观察着屋内一举一动的福利院院长,刚想推开门解释,却被身后的那个男人拉住了胳膊。 “老李你进去干嘛,那丫头手脚都栓着呢,对那个何什么希,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院长一听,更急眼了,跺着脚想发火,却又不得不压低了声音: “她毕竟是个公安那边请来的贵客,万一受到什么迫害怎么办?再说了,她以为我们虐待那丫头,跟上面告状又怎么办?” 院长刚要拉开门把手,何洛希却像早有预料一般,迅速起身,直面着薛静后退,用背在身后的右手,反锁上了门。 “怎么个活埋法?” 何洛希索性坐在薛静对面的空地上,再次抛出疑问。 “他们把我的五脏六腑掏出来,然后再装到一个袋子里,还收买了我妈,要一起把我放进撒哈拉沙漠里埋了,把我烫死!” 何洛希根据薛静语无伦次的回答,迅速在脑海里,根据pi量表【1】的分项做出判断。 “`他们''……是谁?” 接下来,薛静的行为,显得格外怪异,蜷缩着身体,指了指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又指了指鞋子边上的泥巴,还带着泪痕的脸上,忽然又变得十分呆滞。 “是nacui,他们要来抓我了!世界第二次大战要开始了!” “他们要抓我去集中营当奴隶,要去监听历史答案,不然就不让我洗脚!” 何洛希眉头微蹙,根据手上现有的资料,还有目前薛静的状况来看,基本可以判定,是精神分裂症。 她没再发问,默默地观察着薛静的反应,直到她的情绪平稳了一些,才又开口低声问道: “那你母亲呢,她让不让你洗脚?” 薛静有一瞬间的愣神,许久才突然抬起头来,征征地看向何洛希,紧接着整个人突然变得很是紧张,用手手掌紧紧捂住耳朵,不停地摇着头,喃喃细语道: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我做的,我一回家换了鞋子洗了脚穿了新袜子才进门的,肯定不是我,妈!我错了!” 又是一声尖利的叫声,门外的李院长开始猛烈地搬动着门把手,试图让何洛希打开门。 但门外的人想要打开门的愿望越是激烈,屋内薛静就叫唤的越是厉害。 “请不要干扰我的问询。” 如此情形下,何洛希的语气依旧平缓,接着又坐回薛静的面前,终于打开了她带来的那堆厚厚的资料,递到薛静的手上,低声道: “那接下来,请你跟我说说,你的母亲……” 第19章 雨一直下 显然,薛静对于“母亲”这两个字眼,有些过度敏感,一听何洛希提起她的母亲,便立刻浑身颤抖,脖子跟肩膀的鸡肉不停震颤着,抱紧自己的脑袋,眼眶里噙满了泪水,看着何洛希的眼神中,满是惊恐。 她对她的母亲,看来比那堆资料里阐述的,还要更加害怕。 “能告诉我,现在你是什么感受呢?你可以……完全地,信任我。” 说着,何洛希缓缓将手掌向上,慢慢展开,向薛静表达出自己的友好,语气也更加舒缓了一些。 但薛静对于眼前这个漂亮的无可挑剔的女人,还没有完全放下戒备心,看着何洛希的眼神中,依旧充斥着警惕。 两人相互注视着对方的眼神又对峙了一阵,薛静终于放下紧紧抱住脑袋的手掌,目不转睛地盯着何洛希的脸,机械地摇了摇头。 “她不会让我跟你玩的,不然她连你都会打的。” 说着,薛静想要拉起袖子,却被手腕的绳结阻止了更大的动作。 眼看着薛静就要被这束缚住她的绳结,再次受到刺激变得情绪失控,何洛希眼疾手快地拉住麻绳的一端,解开了绑着薛静的约束。 这种露营时候打的最常见的三套结,容易打野容易解开,她低头迅速瞥了一眼方才解开的绳结,紧接着抬起头又乘胜追击地继续问道: “为什么,还要打我?” 何洛希这么一说,薛静刚刚斟满眼眶的泪水,刷地一下就落了下来,一个劲儿地摇着头: “她连我都打,肯定也会打你的!” 说着,薛静终于主动地拉起袖子,向何洛希展示起中袖衬衫恰到好处能遮住的上臂,露出上面满是新伤旧痕,甚至还在往外流出脓液的伤口。 何洛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正要小心地查看一番伤口,加深薛静对她的信任,身后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李院长一脸焦急神色地冲了进来。 他一看见被解开,扔了一地的麻绳,还有席地而坐的两人,瞬间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拍着大腿作势刚要发言,薛静又是一声尖叫,躲在角落里,用窗帘紧紧地裹住身体,只露出一只眼睛,全身的肌肉止不住地紧缩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院长。 何洛希最讨厌有人干扰她的问询,尤其是今天,还三番五次的。 虽然今天对于处于发病期的薛静来说,第一次的问询内容不宜过多,但根据目前薛静的情绪反馈来看,效果还是满意的。 可问询渐入佳境的时候,那破门而入的狂徒,却直接将本来进展顺利的谈话打断,让本来就看不惯他们这些人作风的何洛希,更加恼火。 “要我说多少次,不要干扰我的问询?!” 何洛希不威自怒,抬起眼一一扫视过眼前还要高过她大半个头的李院长和那个男人。 李院长立刻撇了撇嘴,弯着腰跟何洛希赔不是,一边还挽起袖子凑到何洛希跟前看: “我们也是怕何医生您的安危受到威胁嘛,你看这丫头给我咬的!” 李院长的小臂处,有一块浅浅的牙印。 何洛希惯有的,保持了沉默。 而李院长见何洛希没有说话,恐怕觉得她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紧接着又补了一句: “何医生可要小心着点呢,要知道,精神病打人……不犯法的!” 何洛希听罢,抬眼斜睨着他,李院长感受到何洛希这一波的眼神攻击,立刻禁言,迅速低下头去,没再发表任何言论。 何洛希转过身,走到薛静身边蹲下,向蜷缩成一团的薛静伸出了手,见她没有回应,便低声对她说道: “别害怕,我会带你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说着,何洛希收拾好地上的那堆资料,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头也不回地,潇洒地从李院长和那个男人身边走过。 然而,当她即将要走出门口的时候,何洛希慢慢地收住了脚步,柔和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却显得格外响亮。 “福利院的一系列举动,和今天我的所见所闻,都会如实向徐警官报告。” 说罢,何洛希踏着valento的小牛皮乐福鞋,夹着那堆属于薛静悲惨身世的资料,和五月潮湿的风,消失在福利院长廊的尽头。 这个地方,她并不是第一次来。 当然,也肯定不是最后一次。 坐在回去的出租车上,何洛希疲惫地将头靠在车窗边,任凭窗外又开始飘着的雨丝,扫在脸上,仔细回忆着刚刚福利院那一行人的一举一动,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很快,她又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觉得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跟那个吴向生似的,喜欢多管闲事了。 何洛希到家的时候,雨已经又下大了,随手打开投影仪,画面里播放的新闻,让正冲好一杯热美式的何洛希,突然停住了喝咖啡的动作。 “天海市刚刚发布了暴雨蓝色预警,央首山降雨量每小时达21毫米以上,预测未来24小时内,降雨总量将超过100毫升,专家提醒,梅雨季节将近,请公众关注天气变化,做好放风防汛准备,加强防范山洪、泥石流等自然灾害……” 后面新闻里再说什么,何洛希就已经听不大清了,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就是那个词语—— “央首山”,“山洪”,“泥石流”…… 何洛希来不及似的夹着拖鞋,想要去敲一敲1502的门,看看那吴向生从山里平安归来没有,但手指头刚一碰上门把手,她却又犹豫了。 她一个女孩子,总是去一个独居男人家里,恐怕总是不好? 正这样想着,何洛希又收回了脚步,坐回了沙发上。 但看着幕布上还在继续的预警新闻,何洛希又猛然想起了今早出门的时候,他好像还是没有带伞。 何洛希像只兔子似的,从沙发上弹起来,奔向玄关,看见门口放伞的桶里,还有一把未拆封的长柄伞,犹豫了一阵,还是拿起来握进了手里。 虽说送伞的寓意不大好,但毕竟是邻居,左右隔壁有个照应,应该不打紧。 但当何洛希穿好鞋,推开门走出去的那一刻,浑身湿漉漉,连眼睫毛都在往下滴水的吴向生,赫然出现在何洛希的面前。 “你好,我回来了。” 第20章 点亮一颗星星 吴向生天蓝色的工作服,已经被雨水变成了深蓝色,早上出门时候背着的那个背包带,还顺着边缘,往下滴水。 何洛希垂眼,看着吴向生脚边的那一滩水渍,轻轻皱起了眉头: “你出门都不带伞的吗,就这么冲头浇,还在大山里?” 吴向生听着何洛希略带愠怒的语气,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扭捏地拧着手指,红着脸,低下头不敢看她。 何洛希瞧着他这般委屈的模样,便也没再多计较,将手里的伞递到他跟前,低声劝说他接下来。 “正好有一把没拆封的,我买错型号了,就给你了。” 可吴向生来回搓着的手指头,却并没有半点想要接过的意思,看向何洛希的眼神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看得何洛希有点心慌。 她已经尽量没有表现出施舍的姿态,以免伤害了吴向生那过度敏感的自尊心,可不知为何,方才吴向生投来的第一束目光,却好像要将她的灵魂看穿。 而她,却始终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我先回去了。” 吴向生的头更低了,右手来回捋着肩上的黑色包带,转身就要离开,何洛希却在身后叫住了他。 “吴向生等一下,你脖子上的敷料……” 1502的门在何洛希的眼前,生生关上。 他怎么了? 何洛希掐着长柄伞的指尖有些泛白,张开想要落在门铃的手,往前探了探,最终却还是收了回来。 何洛希背靠在关上的防盗门,看着那只放着伞的桶,愣愣地有些出神。 而吴向生在1502的门后,全身的肌肉一阵战栗之后,脑子里不断闪现着,刚刚在何洛希门前看到的画面。 一个全身穿着黑色的男人,在何洛希的屋外不停徘徊着,还在门边的墙上用锐器来回划动,末了还用红色的小广告贴纸遮盖住了上面的划痕。 吴向生一直躲在电梯里,等着那个人一闪而过,消失在安全通道里,才缓步走向何洛希的门前。 他俯下身,仔细观察着墙上那个被贴纸遮盖住,还清晰可见的三角形刻痕,便不难猜测到,何洛希十有八九被小偷惦记上了。 只是吴向生不明白,安保森严且负责的公寓楼,是怎么会有这种闲杂人等上来的,还十分准确地摸到了何洛希的地方。 而当他准备回到自己屋子的时候,何洛希像是掐准时机似的,突然打开了门。 于是,吴向生只能生硬地朝着何洛希打了个招呼。 他也知道,那个标记的三角形符号,意味着这户是独居的单身女性。 心里不知怎地,忽然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却又紧张起来。 吴向生连背上因为进了水变得更加沉重的背包都没来得及拿下来,就迅速蹲下身从鞋柜里,掏出寥寥无几的几双鞋,最后挑了一双看起来最旧的球鞋,拎着径直打开门,走到了何洛希的门前。 他纤长的手指,将那双刷洗得干干净净的旧鞋,稳稳地放在了何洛希门外的地垫边。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了。 而何洛希歪坐在沙发上,翻看着从徐子欣那里拿回来的薛静的卷宗,忽然抬起头来,门口吴向生的举动,尽收眼底。 那一瞬间,他在她心里,忽然就,点亮了一颗星星。 第21章 谁闯进我的场地 她知道,那个黑衣人来过的事情。 手机连通了门口的监控管家,黑衣人出现的时候,手机的软件系统发出了报警提醒。 于是,何洛希才会将app打开,支在茶几上,正巧发现了吴向生那将自己的鞋子轻轻放在门口的动作。 何洛希没想到,这个吴向生助人为乐的样子,也挺笨蛋的。 跟她一样如法炮制般地放双鞋子,作用能有多大? 还不如何洛希她一个电话来的管用。 手机突然传来的振动,使得手机从支撑住它的玻璃杯边上滑落下来,何洛希看着屏幕上不停闪烁的“徐子欣”的名字,拎起手指,懒洋洋地按下免提。 “小希希,我刚下班,我先换个衣服哈,我妈包了点饺子,说要给你送过来。” “衣服就不用换了。” “哈?” 电话那头的徐子欣正在换下警服的动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继续自顾自地解开了扣子。 “为啥?” 听着徐子欣的问话,何洛希抬眼看向窗外越来越大的雨滴,声音轻得快要被揉进这暴雨声里。 “好久没看你穿警服的样子了,所以……” “啧,老色批!” 半个小时之后,徐子欣顶着一头利落干净的短发,扣响了何洛希的房门。 一见面,徐子欣就撅着嘴向何洛希抗议道: “得亏是你诶,到你这儿就十分钟的路程,我愣是开了半小时!” 说完,徐子欣一脸不悦地撇了撇嘴,将那盒快挤的稀巴烂的三鲜鲜菇饺子,甩在了何洛希跟前的茶几上。 “你这不也来了嘛?” 何洛希难得语气轻快,拉着徐子欣在沙发上坐下,眼睛仔仔细细打量着她穿着警服的样子。 徐子欣皱眉,抬手就拍了何洛希的肩膀一下: “还看?还看!现在是个人都知道你何洛希喜欢制服诱惑了!” 一提到制服,何洛希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今早天蓝色工作服的吴向生,还有今天淋湿了雨又变成深蓝色的吴向生。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兼同窗,徐子欣自然一眼就发现了何洛希那嘴角勾起的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啧,瞧你这荡漾的样子,肯定是想到哪个小野崽子了!” 何洛希对于徐子欣的打趣,并没有多放在地上,而是起身去拿刚刚放在桌上的卷宗。 “你看看这个。” 何洛希说着,将卷宗其中一处,用手指轻点着,指给徐子欣看。 徐子欣却老流氓一般,轻车熟路地搂了搂何洛希的腰,眼睛一眯,用审视的目光瞧着她: “别跟我在这儿打岔来着,门口那双42码大脚的男鞋是谁的?难道又是你新的虚拟男主人?” 何洛希听着徐子欣这没半点正形的调侃,一张娇柔的脸庞,都快拧成了一团。 “啊!” 徐子欣忽然一声尖叫,手掌重重一拍,脸上难掩喜色: “嚯,我知道了,那大脚的主人,不会跟你刚刚想到制服老哥,是同一个人?!” 何洛希蹙眉,并不想理会这来干正事的徐子欣,这不正经地跟她开玩笑,转身随手洗了几颗晴王葡萄,一把全塞进了徐子欣的嘴里。 “快闭上你的嘴!还不赶紧来看看薛静的陈述!” 徐子欣这才一边大嚼特嚼着鲜嫩多汁的葡萄,晃晃悠悠地在沙发上坐下,看着何洛希有问题的那一处卷宗。 “被妈妈骂到想死……这一句有问题吗?” 徐子欣又拿起几颗葡萄,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挨着何洛希坐下。 “不是,是这一句。” 何洛希指了右下角的又一行,手指点着记录员同样存疑的一点。 “有时她只是让我脱掉ku子,什么也不干,就让我趴在桌子上,好几个小时。” “这……” 徐子欣看着这句有点歧义的话,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她低头思虑了一番,没有再做过多的解释,便手一挥地说道: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做好薛静的心理辅导,从她口中得出更多的实质性证据,好能让她妈定罪,也给她一个解脱。” 何洛希蹙眉,没再接话,只是看着那行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徐子欣在何洛希这里又玩了一阵,看着雨没有要停的意思,便在直接在何洛希这里休息了。 而睡眠一直不太踏实的何洛希,也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早上出门放垃圾的时候,何洛希发现贴着的红色贴纸不见了,原本标记成独居女性的三角形,也被磨平了。 何洛希回过头,看着屋内还在熟睡的徐子欣,微微抿了抿嘴。 搞定这种闲杂人等,一件制服的威力就够了。 何洛希低下头,看见地垫边上放着的那双球鞋,眼中忽而闪过一丝光亮。 “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哦~” 何洛希瞧着那双鞋,心里的愉悦都快飞起来了。 她又对着那双鞋看了一阵,正要关上门,门外响起一声中气十足的女声—— “真是好久不见啊,洛希……” 第22章 谁让我措手不及 看见来人是邱钟惠,何洛希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意外。 她早就预感到,她会来。 只是邱钟惠跟她打招呼时,那中气十足的发音,着实有些让何洛希吃惊。 “也没有很久,前几天不刚见过。” 何洛希对于邱钟惠的突然来访,也并没有表现出多热情的神色,只是打开门,自顾自地拿了杯水,在沙发上坐下。 “门口有拖鞋,没穿过,你要进来换上就行。” 而邱钟惠低头看着何洛希摆在玄关处的那双灰色拖鞋,轻轻笑了笑: “不了,我就过来给你送点东西,给你放门口就行了。” 说完,邱钟惠将一个牛皮纸质的文件袋,厚厚地一沓,靠在了门边。 随着防盗门关上,何洛希快步走到那个文件袋去,微蹙起眉头,手指轻轻捏起边缘,解开上面的绕线,从里头抽出那堆资料。 随手翻了翻,何洛希发现,邱钟惠那个袋子里,装的只是一些心理危机常用干预案例。 她给我这个干什么? 何洛希心里正这样想着,客房的门慢慢打开了。 瞧着徐子欣睡眼惺忪地走进来,何洛希一惊,转过身看着玄关处放着的徐子欣的皮鞋,还有整整齐齐挂在客厅的警服,何洛希一下子就明白了邱钟惠今日突然拜访的目的。 邱钟惠八成是看见了徐子欣进了她家的门,所以今天随便找了个借口,过来探个虚实。 原来,不止一个人,对于她制造出来的莫须有存在的男主人,感到好奇。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邱钟惠也要参与进来,难道只是为了女人那点八卦的好奇心? “怎么了?” 徐子欣看着何洛希这一大早就紧张兮兮的模样,揉着乱成鸡窝的头发,半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 何洛希将文件袋夹在腋下,转身闷头进了书房,将那个牛皮纸袋塞进了书桌抽屉里。 改天等徐子欣不在的时候,她再好好研究下这个邱钟惠下大雨也要送过来的干预案例。 等从书房走出来的何洛希,望着仍旧迷迷瞪瞪的徐子欣,便张口问道: “徐子欣,你是不是挡别人什么路,比如说……薛静的这个案子,还有别人想要接手?” 徐子欣一听,立马摆手,不可思议地将身体往后倾,觉得很是可笑地摇了摇脑袋: “你何出此言啊,我姐,我亲姐,亲自打电话让你来接管薛静的问询,怎么可能?” 何洛希并没有完全接受徐子欣的这个设定,反倒是低下头,手指在下巴来回摩挲作思考状: “兴许是你姐……” 徐子欣被何洛希这么一提醒,也跟着仔细想了想,但很快定下结论道: “那也应该不会,有谁敢当我姐徐子衿的路?!” “那纯粹就是在找死!” 徐子衿雷厉风行的手段,在学校上学那阵,何洛希就有所耳闻,尤其是作为自己发小的亲姐,何洛希也很难相信,会有什么人敢跟她姐作对。 “我姐当年可是作为学生会主席,为了学生的福利,跟校领导吵到媒体都来报道,完了以后还能全身而退,并且拿下全额奖学金的风云人物,她不挡别人路就算不错的了,谁还敢动她?” 的确,市长的女儿,是没人敢动。 “但薛静的案子不是你姐在负责吗,怎么又到你手上去了?” 何洛希的脑海中涌出越来越多的疑问,将她笼罩着。 “我姐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像这种没有什么线索纠葛的,自然就转接到我头上去了。” 何洛希若有所思地蹙眉,缓步走向厨房,准备做下三明治当做早饭,拖沓着脚步跟着走过来的徐子欣,却从何洛希身后亲昵地环住她的腰,含糊不清地小声嘀咕道: “她好像在调查哪个科技公司的ceo,叫……叫什么名儿来着?” 何洛希听见科技公司ceo,便条件反射地迅速吐出两个字: “骆新?” 第23章 你不要这样的看着我 徐子欣有短暂的一瞬间的愣神,她盯着何洛希想了一阵,半晌才如梦初醒一般恍然大悟道: “啧,好像不是他,” 何洛希刚想追问,敲门声再次响起。 按亮屋内可视门铃,屏幕里露出的一张男人的脸,使得何洛希紧张的一把捂住了画面里那不断挪动的毛茸茸的脑袋。 徐子欣立马识破了何洛希这反常的举动,迅速冲到她的身后,眯起眼睛,掰起何洛希的手指头,就要一探究竟。 “何洛希!我就说嘛!这么遮遮掩掩的有鬼!我这双老眼真是看透了太多了!” 说完,徐子欣一脸坏笑着,继续扒拉何洛希死命捂住屏幕的手掌,嘴里还大声叫嚣着: “快点从实招来,是不是那个42码大脚的主人?!” 何洛希没有吱声,没有确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按灭了可视门铃,转身去玄关处开门,一边走一边还不忘扭头对徐子欣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徐子欣却见怪不怪地耸了耸肩,仰天嘲笑道: “真是老天开眼了,认识你快二十年了,从来没见你对哪个男人这么高的关注度哈,看样子母胎lo至今的老铁树要开花了?” “夏天开花,可不成啊……” 徐子欣紧跟着何洛希的脚步,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用手指戳了戳何洛希的小脸蛋儿。 与此同时,何洛希搭在门把手上轻轻往下一按,防盗门弹开,露出吴向生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看见徐子欣整个人都趴在何洛希的背上,吴向生明显有被吓住,他没想过,她还能跟别人这么亲密。(请记住这里) “邱树梁网上买了一大箱苹果,说给你也买了一些,让我跟你分一分。” 何洛希垂眸,看着那脆生生的红苹果,还有那比苹果还要鲜嫩娇艳的吴向生的脸…… 她刚想开口拒绝,身后的徐子欣却一边拍着何洛希的肩膀,一边替她接受了吴向生的好意。 “哈哈,那就先谢谢小帅哥了,我们洛希可是最喜欢吃苹果了!” 说完,何洛希应声立刻回头,白了徐子欣一眼。 而吴向生却信以为真,躲避着何洛希那盯着他目不转睛的眼神,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应着: “是是是,吃苹果好吃苹果好。” 但心里想的却是—— “你别总这样看着我。” 而介于徐子欣在场,何洛希也不好再跟吴向生有过多的交流,手臂隔在门框的距离慢慢缩短着,准备随时都要关上门去。 吴向生却在门即将关上的时候,轻声地补充道: “一共二十二个苹果,给你留了二十个。” 何洛希一惊,快要合上的门又给推开了。 “你就留了两个?给我那么多干嘛?” 何洛希觉得,自己是不是跟苹果有点仇。 但吴向生却淡淡地垂下眼,将烧得过分红润的脸颊,渐渐隐退在何洛希的门后: “我前几天才买的苹果,够了,你……多吃苹果好。” 说罢,吴向生替何洛希做了决定,将门轻轻带上,留下一脸懵逼的徐子欣,没大摸清俩人的相处模式。 “他谁?” “邻居。” 何洛希回答的格外冷淡。 “邻居还给你送苹果,邻居你俩还有共友?” 徐子欣掐着腰,气势汹汹地就朝着何洛希的方向冲过来了,瞬间立起手刀架在何洛希的脖子上: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今天你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何洛希却不以为然地冷哼了一声,将徐子欣的手,轻飘飘地拿了下来。 “凑巧而已,别乱说。” 何洛希一边松松垮垮地翘了个二郎腿,抽出薛静的卷宗,又低头仔细查看着其中是否有遗漏掉的细枝末节。 徐子欣见状,也没再跟她闹腾,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到何洛希的身边,忽然认真地问道: “那个……你去看了薛静……她怎么样?” 而何洛希却指着父亲那一栏的“失踪”二字,侧身问徐子欣道: “关于薛静的父亲,你有了解吗,比如说薛静母亲的证词,否则可能会很难对她虐待薛静的行为量刑。” 徐子欣皱起眉头,显得有些为难: “之前一直都是我姐在接管,就上周才派给我的,我要不……打电话问问?” 说着,徐子欣拨通了她姐徐子衿的电话,但响了两声之后,便挂断了,再打过去就是无人接听已关机。 徐子欣看着手机里的未接电话,带着歉意不好意思地搓着裤子上起的线头: “小希希,不好意思,嘿嘿,电话没打通,估计我姐在执行什么特殊任务关手机了,等回头空了我再问清楚哈~” “嗯,没事。” 何洛希随口应着,目光却紧紧锁定在那一堆厚厚的卷宗里,而徐子欣却搞不明白,何洛希能从那堆已经翻烂了的纸张里,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突然,何洛希的视线锁定在薛静的一处陈述中,她不明白薛静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想站着上厕所,我妈也不让,即使我感觉我完全可以站着上……然后,她就又用烧红的火钳子烫我的背……” 徐子欣也跟着何洛希在纸张上滑动的手指,重新观看了这一段内容,接着忍不住歪过头发问道: “这有什么问题吗?” “算上跟你看的这一遍,薛静的这个本子,我已经从头到尾看了三遍了。” 何洛希轻轻又念了这段内容的前半段,尔后轻叹了一口气道: “可能正常人会觉得薛静只是在陈述她母亲对她实施虐待行为的事实,但以我的角度来看,薛静很有可能是一个跨性别者。” “跨性别者?!” 徐子欣惊得叫出声来,难以置信地望着何洛希格外认真地模样,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 “那就是她喜欢……嗯?” “不不不。”,何洛希连忙否认。 “跨性别是指一个人在心理上无法认同自己与生俱来的生理性别而已,就是说可能会存在强烈渴望被他人视为相反的性别,或者强烈渴望成为相反的性别,强烈渴望拥有相反性别的第一和第二性征……” “但根据世卫组织的相关规定,却没有将''跨性别者''归为精神障碍的范畴。” 徐子欣听得一知半解,手指撑着太阳穴,反复推敲着何洛希刚刚解释的学术内容。 “那就是说……薛静实际的心理性别可能是个男性?” 何洛希再次适时地保持沉默,像是得到了求解了许久才得到的答案,将放在膝盖上的卷宗合上。 “那就很有必要,再去拜访一下……” “她的母亲。” 第24章 恐惧下的沉默 徐子欣有些不解,皱眉道: “薛静的心理问题,找她妈干嘛?” “再说了,现在去的话,我还得去向上级申请,时间还要另行批准,何洛希,你可不能因为你耍酷,而害惨了我!” 何洛希抬眼,只默默地看着她,半晌才轻飘飘地说道: “那找到我不也是想尽快给她妈定罪吗,难道只是给那孩子做心理辅导那么简单?而且……” 还没等何洛希说完,徐子欣就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来回摇晃着: “而且是我们领导听说你在业界独树一帜,妙手回春,所以特意让我们来找你的对不对?” 何洛希懒得搭理她,只斜睨着,给了一个“呵呵,你知道就好”的表情。 “但是,这跟要和上级审批不冲突啊!” 徐子欣说着,在何洛希面前摊开双手,皱着她那小小的眉头,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是无奈。 “你既不是辩护律师,也不是嫌疑人家属,没可能的……” “带着薛静一起去不就成了?” 何洛希语气轻描淡写,说的徐子欣一愣,眨巴眨巴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得了老姐,你不知道我们当时去薛静家,从那个出租屋里捞出来的时候。她整个人有多崩溃,全身被她妈泼了一锅热挂面汤不说,我们冲进去的时候,她妈又要用烧红的火钳子烫她……” “嗯,这我知道,一开始左右隔壁报警,也只是因为薛静的哭声,和张某侠的高声辱骂,扰民了而已。” 何洛希转而接了徐子欣的话锋,顺着她说了下去。 “但按照现有的证据来看,薛静未满十六周岁,她母亲对她长达十几年的虐待,只能算情节恶劣,却并不造成重伤或者死亡,就算薛静最后确诊为精神残疾,但没有直接证据表明,她现今的精神残疾,是由她母亲张某侠导致的。” 何洛希在徐子欣震惊的眼神中,一口气说完她内心表达的想法,而徐子欣却惊叹地给何洛希鼓掌道: “我天,不愧是王者律师的女儿,心理学出色,连法律条款比我记得都熟溜。” 何洛希面对徐子欣的恭维,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呵~那是因为你学业不精。” 徐子欣也不反驳,一把勾住何洛希的脖子,嬉皮笑脸道: “不愧是法律跟心理专业的双学位,当然比我这个只要及格就行的小学渣好,是不是?” 徐子欣说着,歪过头,笑眯眯地望着何洛希。 何洛希却嫌弃地拿开徐子欣环住她身体的胳膊,径直走向卧室,冷冷地说道: “别老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我身上,我困了,补觉。” 徐子欣对何洛希一如既往的冷淡性子,早就习以为常,笑嘻嘻地故意踩着何洛希的脚后跟,屁颠儿地在她身后,一起钻进了卧室,十分豪迈地一屁股坐在何洛希的床上,踢掉了鞋子,笑得格外灿烂: “嘿嘿,那我也要补觉,小希儿的被窝最暖和了!” 说着,自觉地拉起何洛希的被子,裹在自己的身上。 何洛希侧过身,回头看着裹成一个粽子似的徐子欣,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你下午跟我一起去趟福利院。” “为什么?!” 徐子欣一听,不乐意了,抓着被角一骨碌地爬了起来。 “作为薛静案件的主要负责人,你难道还想不去?徐子欣,你肯定是逃不掉的。” 徐子欣瞬间露出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拉着何洛希的胳膊央求道: “不,求求何姐姐行行好,我周末实在不想去加班!” 何洛希却丝毫没有把徐子欣的哀求放在心上,反倒顺势握住她的手腕,凑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说道: “你那个海贼王的限量手办你还想不想要了?” 话音刚落,卧室里就传来徐子欣响彻云霄的哀嚎: “何洛希,你威胁老娘……” 但徐子欣的控诉却根本无济于事,下午两点,徐子欣穿着警服,一脸哀怨地跟何洛希,同时出现在福利院的门口。 周末,李国福竟然也没休息,看见来人是她俩,老远地就跑过来迎接。 一见到周日还穿着警服光临的徐子欣,李国福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但很快又趋于平静。 徐子欣开口刚想说明来意,何洛希就径直略过眼前恭维着点头哈腰的李院长,声音轻飘飘地被甩在了身后。 “薛静在哪儿,休息室还是宿舍?” 果真,何洛希对于亲近之人以外的所有人类,都是如此这般的冷漠。 李国福一下子有些应接不暇,不知道是该去迎接这位远道而来的徐警官,还是那个永远冷着一张脸的心理咨询师。 “在……宿舍。” 李国福迅速地回答道,紧接着又退到徐子欣的身边,向她讲解着福利院的现状以及设施。 徐子欣只是随口应着,正了正衣襟,视线却紧紧跟随着何洛希的步伐而移动。 终于,何洛希在一处棕红色外墙的三层小楼前停下。 她抬头瞧了一眼门头上镀铜的三个大字,像是很熟悉一般,径直上了二楼,再左拐。 “何医生之前来过宿舍楼?” 李国福被徐子欣这么一问,忽然就不自觉地有些紧张,来回地搓着手掌,凑到何洛希跟前,点了点头,轻声应道: “啊,可能是,但上次只去了一个休息室,其余的……之前有没有来过,我就不清楚了。” 而走在两人前头的何洛希,渐渐放慢了脚步,她清楚地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转过身却当做什么事没有发生一般,望着徐子欣: “还不快跟过来?” 何洛希知道,徐子欣刚刚有一瞬间的怀疑,只是有些事情,她没必要知道。 “哪个房间?” 何洛希准确地找到了女生宿舍的方向,指着那一排灰扑扑木门的房间,侧身问着李国福。 李国福指了指中间的那扇门,徐子欣也闻声跟着何洛希的步伐,轻轻敲了敲门。 “请问,薛静在吗?” 徐子欣试探着问了一声,但屋内却久久没人回应。 “薛静在里面吗?” 徐子欣提高了音量,又喊了一声,见依旧无人应答,徐子欣没有丝毫的犹豫,侧身撞开了房门。 在李国福的高亢的惊呼声中,何洛希看见了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女孩。 第25章 我只吃一筷子 “谁允许你让她一个人待着的?” 何洛希一个箭步冲到薛静面前,小小的身板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扶起了薛静。 但她的手不小心碰到薛静双腿的时候,整个人却像触电似的弹了回来。 拉开薛静的袖子,大致擦去快要凝结住的伤口,何洛希发现薛静只是用床板划伤了胳膊上的静脉,没有什么致命伤。 简单地用一旁撕下来的一小块床单替薛静包扎好伤口,何洛希抬眼看向一旁的徐子欣,徐子欣立刻会意,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徐子欣便立刻起身,催促已经呆在原地的李国福赶紧去叫人。 “快速叫救护车,赶紧的!” 确定李国福走远之后,徐子欣才在何洛希身边蹲下,尽量压低了声音: “你有什么新发现?” 何洛希先是警惕地看了一眼门外,尔后指了指薛静身上九号没换过的脏兮兮的校服衬衫: “你掀起衣角看看就知道了。” “这不好……” 徐子欣一面推脱着,一面快速地拉开薛静的衣角,低头瞧着薛静那毫无发育痕迹的胸部,紧接着又猛地抬头看向了何洛希,眼中的不可思议,溢于言表。 “她已经十五岁了,能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个男性?” 何洛希垂眸,蹙眉,看着那个瘦到干瘪,却有着明显突出的喉结的十五岁少年,面色格外凝重。 “他这么些年,唯一接触过身体的,只有他的母亲。” 听着何洛希的语气,像是很笃定的样子,徐子欣便也没再发问,只是同样忧心忡忡地望着那个面色苍白的,少年。 因为除了薛静的一头长发,没有其他任何特征可以证明他不是男性,或者是女性。 “等一会儿到了医院,一切就能知晓了。” 何洛希抬眼,看向涌进来的三两个急救人员,眉头紧锁。 “初步处理了一下,没有致命伤,应该是铁皮切割静脉所致,失血量估计十毫升左右,患者存在精神障碍可能,晕厥应该是由于晕血症导致。” 何洛希快速地做出对薛静的判断,随即侧身给他们让出足够的空间。 急救医师听着何洛希给出的判断,不禁露出惊叹的神色: “你也是学医的?” 何洛希摇头,回答地斩钉截铁: “不,常识而已。” 何洛希并不想跟不熟悉的人有过多的交流,为了避免麻烦,便直接给了否定的答案。 徐子欣一路护送着薛静到楼下,看着她被抬上救护车,接着迅速坐到薛静的旁边,朝着站在救护车外面的何洛希招了招手: “洛希,快上来,我们一起。” 何洛希指了指已经从晕血症的昏厥中苏醒,正缓缓坐起来的薛静,话还没说出口,薛静就突然像发疯似的,从徐子欣身后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徐子欣躲闪不及,下意识地回手反攻,手肘圈住薛静的胳膊,用力地用手肘准确无误地击中了薛静的面门。 随着一声惨叫,薛静吃痛地从平车上掉落,那正要关上后车门的医师见薛静突然躁动不安,迅速做出反应,一针镇静剂肌注,那又要再次攻击的薛静,瞬间安静了。 “警官,我们现在去哪个医院?” 徐子欣皱起眉头,看着平车上一动不动,轻声哼唧的薛静,犹豫了一阵才做出决定: “先去综合医院,精神方面的问题,我们会请专家过去会诊的。” 见那医师转眼就要上车,徐子欣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 “务必,要鉴别出,她的生理性别。” 那医师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接着迅速领悟了徐子欣的意思。 “好,后续的检查报告结果,我们也会及时反馈到您这边的。” “好,谢谢了。” 徐子欣微微俯身,以示感谢。 而站在她不远处的何洛希,瞧着脖子上被掐出红印的徐子欣,不由得轻笑一声道: “你不是要跟着去吗,怎么不去了?” 徐子欣皱眉,揉着还有些疼痛的脖子,白了何洛希一眼。 “还说呢,周末莫名其妙地加了个班不说,还白挨一掐脖,傻子才会去呢!” 何洛希抬眼,看着远处渐渐变成一个小白点的救护车,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但愿,他能有个好结果。” 何洛希喃喃细语道,一旁的徐子欣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于是凑过来,问她道: “啥,你刚说什么,我没听见。” 何洛希轻轻拍了拍徐子欣的肩膀,侧眼迅速扫了一眼身后福利院的门头,揽过徐子欣向门外走去。 “没事,累了,回家。” 何洛希说完,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一旁的徐子欣不禁好奇地问道: “诶?对了,今天出门我就想问你来着,之前你出门不都开车的吗,怎么今儿都不开了?” 何洛希有短暂的一瞬间的愣神,她将手指塞进带来的宽大的托特包里,将还没有拆封的那盒帕罗西汀摆正了位置,像是根本不在意似的,嘴上随口应道: “嗯,车子送到4s店去保养了,得过几天再去拿。” 何洛希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冲着徐子欣摆摆手,以示告别,说完转身钻进了出租车里。 何洛希靠着右侧窗边做着,尔后将薛静的资料缓缓打开,仔细查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 其实,她第一次见到薛静的时候,听着他那沙哑且偏粗的嗓音,何洛希就已经起了疑心,只是未曾想已经21世纪了,竟然还有这么抓马的母亲存在。 倒还不如那个从来不过问她生活的陆余敏。 何洛希到家的时候,已经快要一点半,早上起的吃,还没来得及吃午饭,刚按亮电梯,那一身白衬衫黑裤子的吴向生,正拎着一袋垃圾,从旁边轿厢走了出来。 何洛希迅速扫了一眼垃圾袋里装的都是些厨余垃圾,有西红柿的蒂还有鸡蛋壳,何洛希便知道吴向生十有八九是刚刚做了午饭。 “饿了。” 何洛希盯着吴向生手里的袋子,摸了摸饿瘪了的肚子,想起好吃的西红柿鸡蛋盖饭,突然在身后冷不丁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吴向生有些愣愣地转身,提溜着的那个塑料袋,不知道是该扔还是不该扔。 “我可以去你家吃饭吗?” “我只吃一筷子。” 第26章 我们生活在同一片星空下(上) 吴向生的眼神在何洛希跟那袋垃圾之间飘忽不定,他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这个看起来有点可怜的饥肠辘辘的女生。 “那……上楼吃点?” 吴向生实在找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 “好。” 何洛希适时地表现出她的礼貌,弯起嘴角,笑得刻意又灿烂。 吴向生也不清楚,何洛希到底有什么魔力,总是迫使他做一些完全不符合他人设的反常事件。 比如说,现在他看着何洛希指名要吃的西红柿鸡蛋盖饭,不知道该不该端给她。 “我第一次做饭给别人吃,所以我不知道好不好吃。” 何洛希抬眼看向吴向生,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烁着别样的光芒,双手接过吴向生递过来的瓷碗。 “能吃就行,我不挑。” 而何洛希浅尝了一口后,便发出由衷的赞叹: “不得不说,这西红柿鸡蛋盖饭,是我此生吃过的最好吃的盖饭。” 何洛希抛出的彩虹屁,让原本还有些战战兢兢的吴向生,一下子挺直了脊背,他下意识地握住了有些颤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往何洛希坐着的饭桌前走了一步。 这应该是,两个人第一次单独出现在同一间建筑物里,吴向生一向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更何况,是住在隔壁那个让他总是做出反常举动的何洛希。 “真的,好吃吗?” 吴向生微微俯身,又轻声问了一句。 “嗯,好吃。” 何洛希头也不抬,但迅速地用手指划拉了一下上唇,装作不经意地补充说道: “就是里面好像有鸡蛋壳。” 吴向生一下子有点慌,笨拙地想要跟何洛希解释,何洛希却像是伎俩得逞一般,眼睛笑得弯成两条小月牙: “没有,我骗你的,哈哈。” 吴向生听罢,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将止不住发抖的右手背在了身后。 他觉得浑身烫的厉害,头也跟着晕眩起来,但看着面前吃的很香的何洛希,强打起精神睁大眼睛,站立在何洛希的身边。 何洛希几筷子迅速解决掉那一小碗米饭后,朝着吴向生眨了眨那双天然无公害的眼睛,对他说道: “作为报酬,我就给你洗碗。” 没等吴向生答应,何洛希就自然地挽起袖子,拿着碗径直走向了厨房水池。 吴向生立马伸手去拦,却只握住何洛希发尾的一丝香气。 “你就出去坐着,我自己能行。” 话毕,何洛希已经打开了水龙头,将自己吃饭的那只碗冲洗干净,放在水池边的置物架上晾干。 在吴向生错愕且歉意的眼神中,何洛希随手拽了一张抽纸,擦干手上的水分,看着吴向生眼带笑意: “不用不好意思,要是实在不好意思,下次你还做饭给我吃。” 说完,何洛希将用过的纸巾揉成一团,扔进了吴向生脚边的垃圾桶里,轻车熟路的模样,宛如这个家里的女主人。 而吴向生似是完全中了何洛希那笑容的蛊,只是机械地重复着点头的动作。 “今天的伙食很好,谢谢你。” 做完自己应该做的何洛希,没有过多的停留,拿起挂在墙上的背包,转身打开了门。 只能说,每次打开门之后,你都不知道有什么惊喜在等着你。 1502的门推开后,是邱钟惠那微微讶异的神色,还有邱树梁一脸惊喜吃瓜的八卦表情。 未等对方发问,何洛希便自动表明了来意: “加班晚了点,过来蹭个饭。” 没有起伏的语调,言简意赅的几个字,却处处体现出她与吴向生关系的熟络跟不一般。 身后的吴向生,望着邱树梁脸上意味深长的坏笑,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一番,但最后却还是选择保持了沉默。 何洛希像是完全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垂下眸子,将方才面对吴向生时候的笑意,全都隐藏起来,提溜着肩上的托特包带,闷头从邱氏姐弟面前走过,在门把手上印下自己的质指纹,进了1501。 “不错啊,小吴,进展挺迅速啊~” 门一关上,邱树梁的揶揄,虽迟但到。 吴向生没有及时回答,只是侧身望着何洛希方才做过的椅子,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 “反正我一个人吃不完,添双筷子的事。” 看得出,他不大喜欢别人对他的生活,有过多的关注。 “行行,我不管你,我过来就是跟你打声招呼,最近这一带盗窃案频发,多注意着点。” 吴向生听罢,微微蹙眉,想起那日在何洛希门口徘徊的黑衣人,想必就是邱树梁口中的那个罪魁祸首。 “就过来跟我说这个的吗?” 吴向生的声音压得很小,缩进袖口的手指,抖得更加厉害,他只觉得冷极了,想要快速结束这没什么营养的对话。 “哦,对,给你送个资料,后面外派去央首山的任务,差不多后面全权就交给你了。” 吴向生默默地接过邱树梁递来的资料,便继续低着头,冲着光滑的木纹地面发愣。 而邱钟惠一直在邱树梁身后,观察着吴向生有些冷漠的举止,默不作声,直到从单元楼出来,邱钟惠才开口说道: “小邱啊,你这个同事,我建议还是去做一下心理咨询的。” 邱树梁不解,“怎么?很严重吗?我觉得他还好啊。” 邱钟惠立刻转了话锋,向他解释道: “没有没有,我也只是出于职业病而已,就感觉他做出的即时反应,不大符合一个正常个体所能做出的举动。” 这样一说,邱树梁更是迷惑了,赶紧跟上邱钟惠的脚步,追问道: “你这,什,什么意思?什么个体举动?” 邱钟惠摇了摇头,笑而不语,转身进了隔壁单元楼。 而邱氏姐弟前脚刚走,浑身抖得厉害的吴向生就迫不及待地奔向了被窝。 他觉得自己全身实在是酸痛的厉害,肯定是前天爬了央首山给累的。 只是睡了好几个小时醒来的吴向生,跌跌撞撞地拉开推门,站到阳台上的时候,天已经半黑了,露出久违不见的星空。 “你醒了?” 吴向生循着声音看过去,是拿着杯子,一口一口抿着热茶的何洛希。 “嗯。” 吴向生下意识地抬起头摸了摸后脑勺,生怕翘起来的头发,会影响何洛希对他的印象,长时间的睡眠让他觉得先前的酸痛消失了大半,只是整个人依旧感觉烫得厉害。 第27章 我们生活在同一片星空下(下) “雨终于停了。” 何洛希又抿下一口热茶,看着夜色中久违的晴空,似乎在庆祝着某个人的重生。 刚刚她接到徐子欣打来的电话,说是薛静的报告出来了。 的确,是个男性。 不知怎地,何洛希在挂掉电话的那一刻,也跟着如释重负。 十五岁的年纪,薛静才终于将自己身体里的秘密苏醒过来,而等着何洛希的,却是一个又一个没有解开的谜团。 一旁的吴向生略有些吃力地握住阳台的栏杆,何洛希的问候的话,他也听得并不真切,只是条件反射一般抬起头,看着那漫天闪烁的星光,声音低沉。 “你知道除了太阳之外,最亮的恒星是什么吗?” 何洛希闻声放下茶杯,转过脸看着吴向生: “天狼星?” 吴向生低头弯起嘴角,感觉身上袭来的烫热,似乎越来越明显。 “你懂天文学,应该知道,1894年之后,就发现在天狼星系统中观察到了一些明显的轨道不规则现象,不排除有第三颗非常小的伴星的可能。” 何洛希第一次从吴向生口中主动讨论这些星象,但她听见吴向生提起天狼星,却也只是疑惑地歪过头,朝着吴向生发出疑问: “不是说从未证实过吗?” 吴向生听罢,无力地垂下眼皮,轻轻笑了笑: “没有证实,也不能表明它不存在。” 何洛希一惊,她忽然间,好像从吴向生的这句话悟出了些什么。 而吴向生接着又缓缓开口道: “存在即合理,万事万物都有它遵循的轨迹,恒星有,它的伴星也有,有些事情,它既然存在,那自然有它存在的原因和法则,人类不能将未知的东西一概而论,而将它们化为虚无。” 何洛希蹙眉,看着吴向生,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你……” 而吴向生却慢慢地背过身去,走进客厅,将靠在门边的一个黑色的收纳袋掏出来。 看得出,袋子里的东西很重,吴向生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似的,将袋子拖到阳台,然后打开袋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一组装。 当何洛希看见那个纸筒状的寻星镜的时候,不禁出声惊叹道: “天文望远镜?!” 正埋头组装的吴向生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抬头瞧了何洛希一眼。 何洛希与他的目光相遇,那双眸子里快要溢出来的温柔,却无法将他眼底的那股子没有生气的神色掩盖。 吴向生的眼睛,像是有着某种致命的吸引力,迫使何洛希总想去看他的眼睛,但一碰上他的眼神,何洛希就不自觉地会跟着感染上吴向生身体里的那股子绝望。 总是,在不经意间。 如果可以,她想走进他的内心看看。 看看他的世界,看看他口中的那颗恒星,看看他那似乎千疮百孔却又包裹着坚不可摧硬壳的心灵。 何洛希暗自思忖的时刻,吴向生已经将手中的天文望远镜组装完毕。 “好早之前就买了,幸好一直放单位没拿回来,不然今天还什么都看不到。” 自那天从有着吴望的空间里出来之后,他就再也没回去过,一件东西都没带出来,却总觉得松了一口气。 他不在也好,反正也没什么人会找他。 “我们生活在同一片星空下,星星的面目你可以知晓,但它的内心,你却永远无法探明,就像每个人都有秘密,不会让人知道。” 吴向生缓缓地说完这句,扶着一旁的栏杆,用尽力气一般,想要站起来。 何洛希看着吴向生吃力的举动,刚想开口发问,那瘦削的身躯,忽然摇摇晃晃地看样子随时都要倒下。 “吴向生,你没事?” 何洛希的声音里,已经隐隐透着些担心。 “我……没事。” 此时的吴向生,连说话好像已经很吃力。 他转过身,想要走回客厅,但身体已经开始不受大脑的支配,四肢末端开始发麻,眼前的视线瞬间模糊,使得他根本无法看清脚下前进的路。 “吴向生!” 在何洛希的惊呼中,吴向生像一只易碎的玻璃瓶,僵直地向后倒下。 何洛希脑子里瞬间闪过各种不好的想法,她连拖鞋都没来得及完全穿在脚上,飞快地奔向屋外,迅速转动起了1502的把手。 幸好吴向生的密码锁开启了常开模式,何洛希只按下把手,便进入了房间,在吴向生的身边蹲下。 “吴向生,吴向生……” 何洛希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他的名字,手指找寻着吴向生脖子上跳动的脉搏,确定他尚有生命体征之后,何洛希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嗯。” 许久,吴向生才轻轻应了一声。 “我……吓到你了。” 吴向生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没有,我没事,我一点事没有,倒是你怎么回事?” 何洛希说话的方式,已经开始没有什么逻辑,她只能靠着现下有的法子,再次反复确定吴向生有没有其他生命危险。 “我也没事……就觉得……烫……” 吴向生感觉眼睛酸胀的厉害,没有办法完全睁开,只虚弱的抬起手指头,在低微的空气中,缓缓晃动着。 何洛希一把就握住了吴向生骨节格外明显的手指,指尖迅速窜上来的温度,使得何洛希心里暗道不好。 “你上次换药之后,是不是又淋雨了。” 何洛希不免想到,昨天吴向生在央首山肯定又是淋了很长时间的雨。 吴向生沉默了,苍白的口唇,显得病态更甚。 何洛希眉头紧锁,努力地想要将吴向生扶起来,但能力却十分有限,只是慌里慌张地抬起了吴向生的一条胳膊。 “我去找邱树梁!” 何洛希作势就要起身,吴向生却抬起食指勾住了何洛希的衣角: “别,不用麻烦,我自己能行。” “可是你……” 说罢,吴向生艰难地扶住门框想要起身,最终却还是在何洛希的搀扶下,好不容易坐在了沙发上。 “你,快把鞋穿上。”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虚弱地靠在沙发靠背上的吴向生,看见何洛希不知什么时候踢掉了脚上的拖鞋,微微蹙起眉头,嘱咐着何洛希。 “我不想你也生病。” 第28章 “行,我行,我可以。” 都这种时候了,何洛希不知道那个歪坐在沙发上,面色惨白的傻小子,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我没事,关键是你,如果是伤口发炎引起的发烧,很有可能会死人的!” “死了不正好?” 吴向生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脱口而出。 “吴向生!” 何洛希见他这个样子,心里一急,背后猛地出了一身汗,紧皱着眉头,盯着一脸无所谓的吴向生。 两人的目光对峙了一阵,何洛希忽而弯下腰去,拽着吴向生的胳膊,将他从沙发上拉起来。 “不行,今天你必须去医院!” “能不去吗?” 吴向生开始跟何洛希讨价还价。 何洛希垂眸白了一眼跟她耍着无赖的吴向生,眼神一狠,威胁他道: “不能!” “我怕……” 何洛希甩开身后吴向生的胳膊,侧过身来抬头看着他,丝毫不客气地踢了一脚他的鞋尖: “你怕什么,有好怕的?” 何洛希说话间,才发现吴向生的个子比想象中的要高很多,挡住了顶灯投射下来的光芒。 “怕……打针。” 吴向生的语气忽而变得有些扭捏。 何洛希不禁失笑,他这个人啊,竟然会害怕打针。 “那你多淋点雨就不怕了。” 何洛希说罢,伸手麻利地打开门,扶着吴向生的胳膊,踉踉跄跄地搀着他出门。 “你不用,我自己可以。” 吴向生微蹙着眉头,看着方才何洛希不小心绊到门槛,差点连带着他一起摔在地上,便颤抖着从何洛希圈住他的怀里,抽出手来。 “你自己能行?” 何洛希仰头看向他的模样,还有那瞧不起的口气,搞的他好像是那个智障玩意儿似的。 “能行,能行。” 吴向生后怕地摸了摸胸口,给自己顺了顺气。 而两人刚走出门外,何洛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戳了戳吴向生的手臂: “哦对了,你家有体温计没有?” 吴向生垂下眼皮看着何洛希,轻轻摇了摇头。 “那你等下。” 说完,何洛希迅速拉开自己的家门,转身将吴向生丢在外面。 晚上七八点点的凉风,吹得吴向生从心底里升起一丝寒意。 他忽然没有缘由的,想起小时候跟哥哥争抢喜欢的玩具的时候,母亲总是偏袒地,让他把东西都给哥哥。 甚至,也有在今天晚上一样的天气里,被丢在门外的时候。 “吴向生?” 何洛希拿着电子额温枪,再次打开门出现在吴向生的面前,看着他那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一脸疑惑。 “先量个体温看一下,这才哪儿跟哪儿,你不会因为怕打针,就开始预备着去医院里哭?” 何洛希说着,脑海里却又不争气地浮现出,吴向生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 而吴向生,却只是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声音轻的像空中一缕无法握紧的灰尘。 “我烧得眼睛红,而已。” 话音刚落,额温枪弹出一个红色的数字。 “401摄氏度,吴向生,你是打算用自己煮个温泉蛋?” 何洛希蹙眉,手里捏着额温枪,面色忽然显得有些凝重。 “赶紧去医院,万一你是败血症,你怕是连明天早上的太阳都见不到。” 说完,何洛希不由分说,两只手拎着吴向生的袖子,就冲出了单元楼。 而靠在偌大的落地窗前,邱钟惠的手指轻轻勾起窗帘,正巧看见一前一后的两人,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小邱,你的那个同事,估计很快就能吃上喜酒了。” 邱钟惠忽然对着正在厨房里洗碗的邱树梁,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谁?同事?哪个同事?你看到什么了?” 邱树梁一愣,丢下碗筷,就要透过落地窗往下看,却被邱钟惠拦住了。 “没什么,我看错了。” 说完,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而不死心的邱树梁却依旧凑过脑袋往楼下看去,但除了空空如也的绿化带,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邱树梁撇了撇嘴,并没有放在心上。 半小时后,在何洛希的威逼利诱下,吴向生坐着出租车,被何洛希拽着胳膊,出现在了医院急诊室的门口。 “真的……要进去吗?” 吴向生的步子,在往后打退堂鼓。 “真的啊,不然我大老远的带你过来干嘛?” 何洛希说完,伸手又要过来拽他。 吴向生看着脚下锯齿状的一溜减速带,连忙摆了摆手,委婉地拒绝了她的好意。 “行,我行,我可以。” 何洛希瞧着吴向生这避之不及的样子,立马半眯起眼睛,看着他的眼神里,隐隐地透了些杀气。 “你要真可以,自己没事走两步。” 说着,何洛希赌气似的,甩开了扶着吴向生的手。 “你……” 没了支撑的吴向生,忽然向后一仰,差点瘫倒在急诊室门口的无障碍通道上。 “看,你根本不行。” 何洛希故意将吴向生丢在后头,自己大踏步地走进了急诊挂号处,回过头却发现,吴向生并没有跟过来。 她猛然间想起,好像不能轻易地说一个男人…… 不行。 何洛希整个人像石化一般,僵在原地,正抬起脚步出门去寻,却发现吴向生拖着苟延残喘的身体,缓缓地出现在急诊室的门口。 而从外科诊室刚忙碌结束的医生,看见傻站在那里的何洛希,从背后轻声叫住了她的名字。 “何洛希?” 与何洛希一起应声回头的,还有吴向生,那外科医生见状,立刻笑开了花,抬手就要去拍何洛希的肩膀,却被她灵巧地躲开了。 “自从毕业可就毕业就没见过你了,小洛希,最近过得还好吗?” 小洛希? 听着那医生如此亲昵地叫着何洛希的名字,吴向生不知道是因为超高热还是因为某种不知名的酸味气体,而突然红了眼睛。 看起来,像是有点生气。 那外科医生似乎注意到了距离何洛希不过半米远的吴向生,便忍不住问她道: “小洛希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何洛希侧身躲过这个大他两届的学长的又一攻击,向他展示着那似乎风一吹就会散架的吴向生—— “不是我,是我……” “表哥。” 第29章 他是怕打针的刺猬 “表哥?” 那本硕加起来有七年,就追了何洛希足足有七年的方今,都快要将何洛希的底细摸得个遍,都没听说过,她还有个表哥。 而何洛希对于除了吴向生之外的男性,都保持着惯有的冷漠和疏离。 她根本不想跟这个都记不太清名字的人有过多的交集,客气地后退了一步,垂下眸子躲避着方今过于热烈的注视。 方今瞧见何洛希的目光在不停搜寻着什么,便立刻近身过来问她道: “找什么呢?” 方今发现她的眼神,最后落在了发热门诊那几个字上,于是笑着指了指那个牌子: “发热门诊,你要去那儿啊,我……” 方今提出帮助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何洛希就已经礼貌地朝着方今点了一下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我们走。” 何洛希捏起吴向生的一小撮袖子,径直从方今身边走过—— 一贯的生人勿近。 却又美的让方今移不开视线。 奶白色的系带衬衫,黑灰色垂顺质感极佳的丝质阔腿裤,小小的脸蛋隐藏在黑发中,未施粉黛却红润的柔唇,一双看不清神色的眸子,在垂下的长长眼睫中,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愁雾。 而跟在何洛希身后的那个男人,带着显而易见的破碎感,病怏怏地走在后头,望着气质倒是有些相近。 明明浑身都透露出想要靠近的讯息,可一旦走近,却又立刻竖起了能将人陷入万劫不复的利刺。 这次,吴向生选择了乖乖地听何洛希的话,挂了发热门诊的号,抽了血还拍了肺部ct,坐在放射科的门口,等着报告出来。 “冷吗?” 刚刚出了一阵汗,感觉稍好些的吴向生,侧过头看向一旁抱紧胳膊的何洛希,随即又望了一眼不断被吹得掀起来的门帘,轻声问道。 “还行。” 何洛希说着,朝着吴向生展开手心,才发现她刚刚出门太急,那个额温枪就被她捏在手里,一路给带过来了。 吴向生看着何洛希手里的那个额温枪,想起之前在门口糊弄何洛希说怕打针,她那副恐吓他的样子,吴向生眼神中的光,忽而也变得柔软了起来。 “吴向生。” 急诊放射科的屏幕里,开始叫号让他去拿报告。 “我去拿,你在这儿坐着。” 而何洛希前脚刚离开,穿着白大褂的方今,就出现在了吴向生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那里的吴向生。 “你是何洛希的表哥?” 方今没有任何的拐弯抹角,径直向吴向生抛出了疑问。 “不是。” 吴向生也直面了方今的疑问,而方今却如释重负一般,拍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我就说嘛,翻过她的户籍,我都不知道她还有个表哥。” 说完这句话的方今,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面色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那你是……” 未等吴向生开口应答,何洛希拎着ct资料袋,在方今身后,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吴向生的名字。 那声音,听来有几分刻意。 方今转身看向何洛希那随意晃动着手里资料袋的模样,表情有些难看。 她在故意躲着方今投过来的目光,而她的眼神,也只正对着吴向生一个人。 方今在何洛希转过身背对着他的时候,忽然想起,她留给他的,好像都是一个背影。 “洛希。” 方今叫住了何洛希,小跑着快步走到她身边。 “你……表哥有什么事的话,随时打电话给我。” “嗯。” 何洛希轻声应着,跟吴向生一起,走在医院长长的走廊里,在茫茫夜色中,渐渐隐去身影。 “他知道我不是你表哥。” 等走远了,吴向生才侧过脸,看着何洛希,一脸认真地说道。 何洛希轻哼一声,对于方今识破她的伎俩,毫不在意。 “你就是不告诉他,他也能看出来。” 吴向生听罢,不解地望着一旁的何洛希: “为什么?” 何洛希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嘴角,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ct资料袋递到吴向生跟前: “嗯,你新鲜的肺片,好像有点肺部感染。” “严重吗?” 吴向生问何洛希的语气,突然紧张了起来。 “嗯,严重,要打针。” 吴向生没在说话,只是默默地低下头去,看着鞋尖,直到走进急诊输液大厅,看见将近十一点还乌泱泱地坐了一大片的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察觉到吴向生的动作,何洛希不禁冷笑一声,无情地嘲笑道: “呵,不是,还没进去呢,就开始怕了?” “嗯。” 吴向生回答的很干脆,正巧看见一个护士在给一丁点儿大的小孩做皮试,所以吴向生睁大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扎进皮肤的针头,小心翼翼地凑到何洛希耳边,低声问道: “我是不是……也要做皮试?” 他口中温热的气息,恰到好处地,在何洛希耳后和脖颈边散开,使得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但她却破天荒地,对这种行为不反感,反倒狡黠地回头身来,开始无情地嘲笑吴向生道: “不是,你真害怕打针?” 吴向生的态度显得格外诚恳,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是怕。” 而何洛希却添油加醋地指着做皮试的那个极为纤细的针头,故意吓唬吴向生道: “啧,别看这种针头细,打针可疼了。” 话音刚落,护士开始报吴向生的名字,让他去诊疗室做皮试。 吴向生一步三回头,不停回身看向何洛希的表情,带着些许哀求。 “别看我,没有用,你c反应蛋白跟白细胞都高的离谱,都还没排除是不是你伤口感染的原因呢,别妄想不打针。” 何洛希刚说完,吴向生就被拖到诊疗室里,胳膊上来了这一针。 “二十分钟之内观察一下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穿刺部位不能揉,针眼地方有红或者痒的话,及时跟我们说。” 护士噼里啪啦一通交待,便匆匆离开了诊疗室,只剩下面面相觑的两人。 “吴向生。” 何洛希忽然叫住了他的名字,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真像个刺猬。” 吴向生一愣,没什么神韵的眼睛,转而将视线落在对面坐着的何洛希身上,露出不解的神色。 “一个怕打针的刺猬。” 第30章 她是荆棘里独一无二的玫瑰花 “刺猬是一种性格非常孤僻的动物,胆小易惊,喜静厌闹,喜暗怕光,怕热怕凉,剌猬行动迟缓,一般昼伏夜出。”【1】 何洛希念着手机上的一段话,望着吴向生那略微吃惊的表情,在话语末尾,露出狡黠的一笑。 “我觉得,这段有关刺猬习性的介绍,真的好像你。” “还行。” 吴向生没有矢口否认,声音依旧轻轻的。 “但我觉得,我还不算孤僻。” “哦?” 何洛希装作很有兴趣的样子,摸了摸下巴,望着吴向生那双清冽却深不见底的眼睛,等待着他的继续发言。 但吴向生却自然地止住了话题,慢慢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之前给他扎针的那个护士面前,指了指墙上硕大的数字挂钟: “皮试时间好像到了,能帮我看看现在可以输液了吗?” 而护士低头轻扫了一眼吴向生前臂内侧腕横纹与肘关节之间大块泛红的皮肤,不禁皱起了眉头。 “啧,你这好像不行,确定以前头孢不过敏?” 吴向生认真地点了点头,而何洛希见状,也跟着出现在他身后,垂下眼皮望着吴向生胳膊上那一大块的红色皮疹,忽而张开双手,拿起吴向生的手臂,仔细观察了一番。 “没想到啊,你这刺猬竟然还过敏。” 何洛希好像已经在心里默认吴向生就是一只刺猬,忍不住打趣他道: “没办法,害怕打针的刺猬,还得再扎一针。” 话音刚落,刚刚那个护士,又火急火燎地配好了一只皮试针,径直朝着吴向生这边走来。 “吴向生,你青霉素不过敏?” 吴向生稍加思索,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好,那你再过二十分钟看看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及时说哈。” 没给吴向生做出任何反应的机会,护士小姐姐就拎起他的另一只胳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做完了皮试。 末了,离开诊疗室之前,还不忘叮嘱着一旁抱着手臂看热闹的何洛希道: “家属看着点哈,一旦出现红疹,立马就跟我说!” 说完,又像一阵风似的,走出了诊疗室,嘴里还低声地自言自语道: “今天晚上有的忙了,怎么一下子这么多吃坏肚子过来输液的。” 何洛希的眼神在那仿佛是踩着风火轮一般,在诊疗室和急诊输液厅游走的护士,心中不免有些同情。 不过很快,何洛希收回了视线,看向一旁格外乖巧可人坐在板凳上的吴向生。 “我总预感,你可能这针还会过敏。” 吴向生的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错愕,但随即他便低下头去,瞧着针眼周围再次泛红的皮肤,心里暗道不好。 “那要再过敏怎么办?” 吴向生显得有些担忧,脖颈上因为身体退去高温而开始布满汗珠,红热的脸颊,在十几盏日光灯和汗水的加持下,竟多了几分娇羞。 何洛希迎上吴向生投来的求助目光之时,不由得在心里为自己萌生出刚刚的想法,感到禽兽。 “那就只能给小刺猬再换种药打了。” 何洛希说完,抬脚便跑去护士站叫人,二吴向生看着何洛希指着自己的方向,低声跟护士说着什么,低下头看着两只都起了红疹的胳膊,轻声叹了一口气。 “吴向生?” 身后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吴向生缓缓地转过身来,看见的是,邱钟惠的那一张脸。 “怎么了?” 两人异口同声,接着又同时摇了摇头,轻轻笑了笑。 “小邱非要吃昨天冰箱里的冰西瓜,谁知道吃完没半个小时,就上吐下泻,只能拉来医院输液了,那你呢,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 “小刺猬他发烧了。” 何洛希的声音,在他们的身后慢慢散开,声音依旧是温柔的,但那从邱钟惠面前径直走过的样子,却无时无刻不在向她宣示着主权。 “小刺猬是……” 邱钟惠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夸张地挑了挑眉毛,看向靠着墙边正襟危坐的吴向生。 “是你?” 吴向生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将充斥着无辜的眼神,投向了身前的何洛希。 “好,我不懂你们年轻人之间的情趣。” 邱钟惠对着吴向生莞尔一笑,无奈地耸了耸肩,迅速扫视了一眼旁边的何洛希,朝着痛苦地捂着肚子的邱树梁走去。 可还没等邱钟惠走远,何洛希侧过视线,上下打量着她的背影,而这一幕却不小心被吴向生看在了眼里。 “你……故意的?” 迟疑了一阵,吴向生最后还是忍不住抛出了疑问。 何洛希一听,不禁失笑起来: “不然呢,她可是明摆着冲你来的。” “她?” 吴向生不解,微蹙起眉头,抬眼望着何洛希。 而何洛希却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而是去迎接那大踏步走过来的护士,指着吴向生更加红肿的皮肤说道: “看,他皮试时间到了,还是红的。” 于是,那护士又跟吴向生反复确认着,是不是还有其他药物过敏,最后,强调着又问了一遍: “你再确定一下,你家里人还有谁生过什么病,还有什么过敏的。” 吴向生盯着那护士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哥的事情,他不想其他人知道。 … 好不容易将邱树梁安顿好的邱钟惠,在医院内外都绕了一大圈,才找到一处可以吸烟的室外区域,默默地点燃了那一小环的橘红色光圈。 好不容易过了下烟瘾的邱钟惠,忽而看见右手边,有同样一抹橘红色的光圈在一旁半人多高的灌木丛中闪烁,于是后退了一步,绕到那人身后,但那人却好像也察觉到了邱钟惠的存在,立刻转过头来望着她,紧接着发出惊叹。 “邱钟惠,是你啊?!” 听见对面的人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邱钟惠看着眼前那张有些熟悉,却压根记不起来姓名的脸,眨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才不大确定地问道: “方今?” 方今见邱钟惠认出了他,显得很是满意,笑得格外灿烂: “可真巧,我今天还碰见何洛希了。” “哦?” 邱钟惠的演技不错,故作惊讶地用手掌捂住嘴巴,尔后迅速做出反应,自然地开起了他的玩笑: “那你不给她打电话?” 方今立刻摆手,但捏住手机的指尖,却不由自主地捏紧了几分。 “不了,万一她不接。” “怎么会,以前都是一个社团的,再说了,老同学关心一下病情合情合理啊,你又是专业医生,有什么好担心的!” 在邱钟惠的怂恿下,方今点开了那个备注成玫瑰表情的电话。 “玫瑰?” “方今你给她的备注,还真是特别。” 方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脸上的神情,显得很羞涩: “嗯,是啊,我总感觉,她像是开在荆棘里,独一无二的玫瑰。” 第31章 做朋友大可不必 方今低下头,看着备注那一栏的玫瑰花,拇指在拨号键上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按下。 打出的第一个电话,只响了一声,电话那头便直接没了动静。 方今以为自己没打出去,于是便迅速地按下了第二次,照例只是响了一声之后,就被挂断,转而变成了“无人接听”的语音提醒。 方今皱起眉头,不信邪地又拨了一次,但结果仍旧没有什么改变,还是只响了一声之后,再次出现无人接听的语音提醒。 “方今,你该不会……被拉黑了?” 一旁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的邱钟惠,双手抱着胳膊,侧过脑袋,望着方今那惊慌失措的模样,轻飘飘地冒出一句玩笑。 见方今握着手机的手,抖得厉害,邱钟惠便主动请缨,向方今提议道: “要不,拿我手机试试?” 还没等方今同意,邱钟惠已经眼疾手快地将那串数字输入进手机,随即拨通了何洛希的电话。 四十二秒的嘟声之后,邱钟惠拨出的那个电话才被挂断。 结果显而易见,方今被何洛希拉黑了。 而邱钟惠抬眼看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急诊输液大厅,像是建议,又像是蛊惑一般,声音在方今耳边轻轻萦绕。 她一边低头看着腕表上的时间,一边装作不经意间地说道: “看时间,何洛希应该还没走,你要不要去问问,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邱钟惠肯定句末的结尾,听起来让心痛到滴血的方今,感觉稍微有那么一点好受。 “问她吗,怎么问?想起来就很尴尬不是吗?” 方今说着,语气有些自嘲。 “本来,在学校的时候,她都不怎么理我,更何况现在,又过去了这么多年。” 方今说话的声音很轻,轻的随时都能被初夏的晚风吹得一干二净似的。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下半夜还得接着干。” 说完,方今像个没事人似的,理了理工作服的衣领,转身从绿化带边上,迈开步子,走回了长廊。 而邱钟惠看着方今那落寞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忽而变得有些捉摸不透。 … 输液大厅里,吴向生在座椅上正襟危坐,而一旁奔波了一天,才终于停下的何洛希,半靠着吴向生旁边的座位,眯着眼睛,昏昏沉沉地打着瞌睡。 何洛希的脑袋,在柔软的棕褐色头发里,一点一点地如同小鸡啄米似的,往下点击,一旁的吴向生想开口让她先回去,可又不忍心惊扰她的睡颜,于是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何洛希有接着肆无忌惮地打了一阵瞌睡,猛然惊醒之后,何洛希才意识到方才毫不顾忌形象的举动,迷迷糊糊地抬手就对着吴向生那只正在输液的手,来了一巴掌。 “我刚睡着了,你怎么不叫我?” 吴向生心里一惊,看着差点从输液贴里带出来的头皮针,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傻愣愣地望着何洛希。 “我……不知道,怎么叫你。” 吴向生这个老实人,回答的一向诚恳。 何洛希无奈地轻叹了一声,下意识地裹紧身上的风衣,掏出那把从家里带来的额温枪,对着吴向生的脑袋一扫,接着看着那屏幕上的数字,低声喃喃道: “这药对你还挺奏效,现在三十七度六。” 说完,何洛希仰头看着吴向生那个快要输完的瓶子,半眯起眼睛,眼皮疲乏到随时都快要闭上。 吴向生侧身望着何洛希昏昏欲睡的模样,越过还在输液的左手,用右手拿起盖在膝盖上的毯子,小心翼翼地盖在何洛希的肩上。 而何洛希,恰到好处地完全闭上了眼睛,睡得格外安详。 吴向生搭在毯子上的手,刚要松开,何洛希的小指指尖,却轻轻地勾住了吴向生微凉的手掌。 不过一平方厘米的接触,使得吴向生忽然觉得,自己的体温又猛然上升起来。 “这药效,应该没有这么快。” 吴向生的心里这样想着,目光定格在何洛希那睫毛微微震颤的脸上,被无意识勾住的手掌,不知道该不该抽离。 从长廊上经过输液大厅的方今,佝着腰,双手插在白大褂外面的口袋里,只一抬眼,便看见了门口正对着自己的何洛希。 也看见了她那只搭在对方身上的手。 方今苦笑一声,转身准备回到自己的诊室,尚未走远的邱钟惠,却从身后叫住了他: “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如问问。” 方今低下头摇了摇,让人看不清他眸子里的情绪。 “算了,别自讨没趣。” 但邱钟惠却十分热衷于此,拉着方今的胳膊,径直走到了何洛希的面前,拍了拍她的胳膊,低声问她道: “何洛希,我有事问你。” 何洛希皱起眉头,不耐烦地睁开眼睛,一低头先看见了盖在身上的毯子,紧锁的眉头多少舒展了些,再一抬头瞧见那居高临下站在跟前的邱钟惠和一脸为难地往后退的方今,心里瞬间明白了几分。 她没有说话,只是神色不悦地抬头看着来者不善的邱钟惠。 “你没有拉黑过什么人?” 何洛希听罢,觉得实在是莫名其妙,躲开邱钟惠的注视,眼睛看向别处,略有些烦躁地随口应道: “没有。” “那你……” 邱钟惠还想辩驳,何洛希却早就猜透了她的来意,朝着一旁的吴向生招了招手道: “把你的手机给我。” 吴向生听话照办,还贴心地给手机解了锁,递到了何洛希的手上。 何洛希低头快速输了一串数字,按下拨通键,伸到邱钟惠的耳边,垂下眼皮看着地面瓷砖的神色,满是不屑。 “听听,所有的陌生电话我都拦截了,至于你的为什么能打过来,那是因为心理协会的成员,我设置不了。” 果真,吴向生的手机拨打何洛希的电话之后,照例也是只响了一声便传来无法接听的语音提醒。 终于得到解释的方今,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愉悦起来,赶忙拉着邱钟惠就要离场,而何洛希将身上的毯子放到一边,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与邱钟惠的视线平行。 “我和邱小姐,的确是存在竞争关系,但薛静的问询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了的,虽说一开始这个事件是打算交给你的,但邱小姐也不至于因为此事,针对于我。” 何洛希一番话,一下子将两人的过节放到了台面上,方今见两人的气氛忽而剑拔弩张起来,误以为她们冲突的起因是因为自己,于是赶忙摆手做和事佬道: “嘿,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大家不都是朋友嘛~” 何洛希却丝毫不给脸面,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呵,做朋友,大可不必。” 第32章 名副其实的冰山美人 何洛希的大小姐脾气一旦上来了,便是十头牛都拉不住,不明所以的方今还想出言阻止,邱钟惠却忽然放软了语气,转了话锋。 “那我为我有失偏颇的行为,向何小姐道歉。” 说着,邱钟惠将手掌张开,向何洛希示好。 何洛希垂下眸子,双手抱着胳膊,侧身斜眼瞟着邱钟惠伸过来的手,嘴上没有半点想要松口的意思。 “心意我领了,但邱小姐作为公立三甲医院正统的精神科医生,还是少跟我这种私人心理诊所的咨询师打交道。” 邱钟惠见何洛希当着吴向生跟方今的面,还这副强势且不依不饶的样子,适时地放低了姿态,向何洛希示弱道: “大家都是同行,又师出同门,自然是少不了一番交流的,可能我在有些方面让何小姐心里感到不舒服了,我向何小姐说声不好意思。” 何洛希别过脸去,并不想给她这个面子。 邱钟惠还想向何洛希表明一下自己的决心,急匆匆跑过来的护士,抬头望着吴向生已经空掉的输液瓶,忍不住责怪道: “来了一堆家属,就顾着聊天,就不知道看着水的吗,这药早就吊空了!” 随着护士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插在吴向生静脉里的头皮针,已经有了一大段的回血。 吴向生侧过脑袋,看着面无表情还在气头上的何洛希,连忙向正在给他拔针的护士摆着手道: “不是不是,她不是……” 拔好针的护士,收拾好输液皮条,看见了站在吴向生不远处的方今。 “嗯?方医生,他是你朋友吗?” 方今看了一眼正在按着针眼的吴向生,轻轻扯了扯嘴角,笑了笑说道: “哦,我朋友表哥。” 一旁的邱钟惠见方今也对何洛希的话深信不疑,便不由得笑出了声。 何洛希不高兴地撅起了嘴巴,毫不客气地瞥了邱钟惠一眼,嘴里嘟囔道: “有什么好笑的?” 小护士大致地扫视了一下每个人脸上的神情,迅速地退离了现场。 方今看了一眼墙上挂钟的时间,也随口跟何洛希交待了几句,也跟着回到急外的诊室去。 “有事的话……直接打办公室电话。” 方今对着何洛希摆出一个特别温柔的笑容,还在耳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而何洛希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方今转身离开,邱钟惠看着何洛希这副傲娇酷炫狂拽的模样,不禁又是一阵轻笑。 何洛希摆着一张臭脸,眉头紧锁,不解地望着邱钟惠那愈发肆无忌惮的笑脸,眼睛在邱钟惠的身上来回打量着。 “你是没笑过吗,这么好笑。” 何洛希说着,直接甩开了吴向生想要过来劝架的手。 邱钟惠也不恼,只是继续笑着道: “在学校的时候,就听说有个叫何洛希的学妹,是个名副其实生人勿近的冰山美人,现在看来,倒是一个一点就着的炮仗。” 何洛希神色微愣,眉头一紧,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紧接着瞪着她那双愠怒的眸子,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邱钟惠,你在试探我?” 邱钟惠瞧着何洛希连生气都如此可爱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又变得宠溺起来。 “一开始我是觉得不舒服,一个从业不到两年的咨询师而已,为什么总是能接下很有话题的社会案例,但几次接触下来,我发现你的性格魅力,很为你的问询加分。” 面对邱钟惠突如其来的彩虹屁,何洛希还是带着戒备,警惕地望着面前笑容满面的邱钟惠,静静地等待着,她接下来还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邱钟惠瞧着何洛希眉头紧缩,不自觉用力抿紧嘴唇的样子,实在是像极了一个赌气的孩子,于是一边晃动着手指,一边继续说道: “这个用网络流行语来说,就叫''反差萌'',我说是,吴向生?” 吴向生听见自己突然被cue,有些不知所措地抬眼看向邱钟惠。 邱钟惠见吴向生显然不在状态,又开起了他的玩笑: “哦不对,我应该叫你——表哥?” 话音刚落,吴向生瞬间涨红了脸。 “我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而已,我只希望我的交友圈子,相对简单,干净。” 何洛希说完,捏起吴向生胳膊的一小点袖子,就要往门外走,邱钟惠却还是不忘表明自己的心意。 “不管何小姐怎么想,我还是很想跟何小姐交这个朋友。” 何洛希一边不自觉地捏紧了吴向生的袖子,一边皱紧了眉头。 这个邱钟惠是没完没了了吗? 正要转身发作,刚输液完毕的邱树梁,面色痛苦地捂住肚子,看见面前的何洛希很吴向生,立马用手肘戳了戳邱钟惠。 邱钟惠立刻会意,低头看了一下腕表上的时间,向他们俩人发出邀请。 “时间已经不早了,已经凌晨了,现在也不好打车,要不顺路坐我的车回去?” 何洛希刚想拒绝,身侧的吴向生实在有些憋不住了,微微俯身凑过来,在何洛希耳边轻声说道: “何老师,你好像……掐到我的肉了。” 何洛希闻声,立刻触电似的松开手。 怪不到她刚才觉得,吴向生的衬衫袖子怎么突然厚了几分。 而何洛希最终也是拗不过邱树梁的盛情邀请,还有那病怏怏面色惨白的吴向生,短暂的犹豫之后,不大情愿地上了邱钟惠的车。 好巧不巧地,何洛希坐在了邱钟惠的副驾驶上。 邱钟惠一边往后倒着车,一边跟何洛希搭着话: “我记得之前听小邱说过,何小姐以前也是开车的,现在怎么不开了?” 何洛希垂眸,随便找了个借口: “上次不小心撞了一下,送会原厂检修了。” “哦,这样啊。” 邱钟惠将车丝滑地倒出停车位,麻利地驶离了医院。 一路沉默。 直到车开到何洛希单元楼下,邱钟惠才提醒着二人下车。 “到了。” “嗯。” 何洛希随口应着,打开后车门就要扶着吴向生下来,一向热情过头的邱树梁,竟还不顾自己还没有完全缓解的腹痛,执意要送吴向生上楼,却被何洛希打罢。 第33章 我踩着梦的阶梯 “不用了,他能行。” 何洛希朝着邱树梁微微点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而转头又对着身侧的吴向生问道: “哎,你可以?” 吴向生应声抬眼,听话地点了点头。 随即,吴向生乖乖地跟在何洛希身后,一前一后进了单元楼。 站在还没有熄火车前的邱钟惠望着他们两人的背影,脸上的神情看不清道不明。 “姐,该走了。” 邱树梁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胳膊。 “哦,好。” 邱钟惠这才从某种沉思中醒悟过来,转身上了驾驶座。 他俩前脚刚走,单元楼门口的声控灯正好熄灭,因为高热退烧有点脱水症状的吴向生,忽然脚下一软,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台阶,身体猛地往前倾,结结实实地倒在了刚刚按下电梯的何洛希身上。 “吴……向生?” 黑暗中,何洛希呼唤着吴向生的名字,声音都在颤抖。 不光是因为背上突然传来的重量,还有吴向生靠近她时的体温,怎么都感觉冷得不正常。 许久,都不见回应。 何洛希壮着胆子,张开了右臂,反手摸了摸吴向生的袖子。 “吴向生?!” 何洛希提高了力量,抬头看着已经降落到一楼,正缓缓打开的电梯,希望轿厢里能走出一个人,能够过来搭把手。 但何洛希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轿厢,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晚餐还没有按时服用帕罗西汀,何洛希盯着灯光昏暗又十分狭窄的电梯,焦虑的情绪瞬间从脚底径直冲向头顶,迫使何洛希不受控制地来回搓着手,胸口也紧随其后地一阵发紧。 “吴向生!” 何洛希突然害怕地从嗓子里,尖利地喊出吴向生的名字。 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以一种无法掌控的趋势,迅速激增着。 就在何洛希挣扎着扶着电梯轿厢里冰冷的钢板墙面,以为自己又要晕厥的时候,一直靠在她身后的吴向生,像是一键开启了重启键,一把扶住了何洛希的胳膊,将她稳稳地圈在自己的怀里。 何洛希将脖子后仰,猛地长舒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就想要往后靠住,却被吴向生迅速后退,刻意隔出了一段距离。 “我身上出了很多汗,很冰。” 而何洛希也在尽量地使自己的胸廓起伏,做着深呼吸,调节着刚刚排出的,过多的二氧化碳气体。 何洛希眉头紧锁,缓缓闭上了眼睛,从吴向生握住她胳膊的手心里抽出来,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粒。 “你还好吗?” 吴向生的声音轻轻的,但却让何洛希感觉,绕得头晕。 “我没事,低血糖而已。” 何洛希摆摆手,在电梯的角落站定,微眯着眼睛,靠着钢板墙面,避开了吴向生投过来的注视。 “那你……要去……我家吃点吗?” 吴向生对何洛希发出的请求,每个字都表现出他的深思熟虑,似乎是在心里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将这几个字拼凑在一起,说给了何洛希听。 正巧电梯的门打开,何洛希疲惫地挥了挥手,直接冲向了自己的门口,按下了门锁密码。 “没事,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不麻烦你。” 话音刚落,1501的门应声关上,只剩下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的吴向生,站在原地。 吴向生垂下头,盯着沾上了些许湿润泥土的鞋尖,愣愣地出神。 他好不容易主动提出来的邀请,却被何洛希轻描淡写地给回绝了。 吴向生在心里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丝门缝,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又再次上了锁。 年轻的男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拧开了防盗门的把手。 换上拖鞋,吴向生看着茶几上电子闹钟的时间,还差两分钟到凌晨一点,他索性整个人横躺在沙发上,冰凉的指尖搭在那个闹钟上,随着心跳的频率,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闹钟的塑料外壳。 一米二长度的人造革沙发,无法容纳下吴向生长手长脚的高个子,只能尽量将四肢蜷缩在一起,望着闹钟上的数字,发着呆。 而好不容易逃进自己世界的何洛希,背靠着房门慢慢蹲下,双手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呼吸着,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像今天的这种情况,也只有上高中那会儿,陆余敏心脏病发,吓到不能自已的时候,出现过。 何洛希努力地握住不停颤抖的右手,从包里掏出两颗帕罗西汀,放进嘴里,没有喝水直接吞下。 坚硬的白色椭圆形药片,划过食道时传来的痛感,才终于让何洛希清醒了一点。 夜色渐深,情绪慢慢稳定下来的何洛希,抵不过突然袭来的困意,坐在门后头,就这么直挺挺地睡了一夜。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她在一条望不到边的长廊上不停奔跑,却始终找不到尽头。 直到早上七点半的闹钟,将她沉重的身躯,从睡梦中叫醒。 原本因为今天状态不佳,她完全有理由选择停诊的,但徐子欣特意留了言,说今天会来一个专家,跟她一同协理薛静的案件。 揉了揉头疼欲裂的太阳穴,何洛希踉跄着站起身,右手握成拳头,敲打着酸痛的腰背。 电梯里还在揉着惺忪睡眼的何洛希,门一打开,便看见了已经在门口候着的杨宁南。 “发年终奖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殷勤过,今天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何洛希就瞧见了杨宁南身后徐子欣的上司,旁边对着她笑魇如花的人,正是邱钟惠。 真是冤家路窄! 何洛希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但还算礼貌地等着那个男人开口。 “何医生,不好意思,考虑到案件的特殊性,所以我们决定加派一位精神类的专家,协助您一起处理薛静的相关事宜。” 何洛希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而邱钟惠却紧跟其后地解释着原因。 “其实也是陈警官这边联系到我的,因为薛静的生理性别已经定性,而且他目前精神障碍的表现很明显,所以现在决定采取药物和催眠疗法相结合的办法,先稳定他的情绪,至于心理辅导的方面,还要请何医生多多指教。” 邱钟惠说完,浅浅一笑,表现出她诚恳的态度,但她三言两语,却又轻轻松松将两人在合作中地位的主次,分的清清楚楚。 何洛希自然不会顺着她的意思,略带歉意地看向陈警官: “抱歉啊,陈警官,现在这个情况,我恐怕不能胜任呢。” 第34章 走进了一座迷雾森林 何洛希方才阴阳怪气的绿茶言论瞬间奏了效,陈警官连忙皱眉摆手道: “那怎么行,二位都是业界数一数二的专家,现在这个案件这么复杂,何医生怎么就这样轻易放弃呢,我说是,邱医生?” 陈警官说着,又将话题抛给了邱钟惠,眼睛却还朝着何洛希这边,何洛希见他两边都不想落下的样子,垂眸轻笑了一下,神色带着惯有的冷漠。 “既然说到这里,我有件事情一直都不太了解。” 陈警官闻声微微俯身,侧耳仔细倾听何洛希接下来的问题。 “按照案件目前的定性来看,顶多算一个社会话题度较高的案件,还没有到如此重视的地步,是所以我想问的是……” 何洛希直视着陈警官炯炯有神的眼睛,声音婉转动听。 “您这边让两个非专业刑侦人员协办薛静的案件,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何洛希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她的目光扫视过邱钟惠脸上的神情,邱钟惠微不可见地轻轻点头,也表现出对何洛希的认同。 那陈警官一听何洛希的问题,立刻沉下脸色,示意二人去往更加隐蔽的地方,谈论此事。 一旁的杨宁南见状,跟何洛希迅速交换了个眼色,将陈警官引至会客室。 说是会客室,也只是在诊疗室边上开辟的一小处的饮水区域。 “不去你的诊疗室坐坐吗?” 邱钟惠一边整理着身上穿着的真丝阔腿裤,小心翼翼地在长凳上坐下,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 陈警官也随声附和,而何洛希却并没有答应,而是轻声笑了笑,坐在了他们两人的对面。 “诊疗室当然是做诊疗用的,现在你们坐的这个地方,墙面我特意用了隔音板,任何消息都不会从这里泄露出去。” 陈警官低下头,看着放在膝盖上的那本皮质笔记本,脸色看起来有些犯难,犹豫了好一阵,才缓缓开口道: “虽然在之后的调查中,二位可能也会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就大致,简单地说一些我们主要想要找到的突破点。” 何洛希双手抱起胳膊,后脑勺懒洋洋地靠在墙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斜对面的陈世光。 “一开始接手薛静的案件,也只觉得是一个相对来说,很简单的虐待刑事案件,但……我们一个档案室的同事,无意中发现,薛静父亲当年的失踪,有些蹊跷。” 邱钟惠听罢,微微蹙起眉头,食指撑着下巴做深思状: “那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想找到薛静父亲下落的突破口?” 陈世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考虑着其中关系,又接着继续说道: “薛静的母亲张某侠,拒绝说出薛父失踪的前因后果,甚至他有可能去的地方,或者是还认识什么朋友都闭口不谈,反复地跟我们说:''跟外面女人跑了'',就再也没有其他第二句话。” “那你们是怀疑她什么?” 何洛希用指甲轻轻扣着手指边缘的皮肤,不知道在看向哪里。 “是杀了人?还是灭了迹?” 何洛希不紧不慢地又扔出一个炸弹,陈世光立刻从长凳上起身,作势想要捂住何洛希的嘴巴,又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可不能乱说,在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之前,都不能妄下言论。” 而何洛希靠着墙角,却不咸不淡地轻轻弯了弯嘴角: “那也没有无端的怀疑,不管是心理上的还是现实中的,一切都有因可循。 “你们办案人员自然不会跟张某侠有什么情感纠纷,产生主观意识上的行为质疑,那就肯定是有一部分证据,指向了张某侠,只不过你们不便公开罢了,现在我的疑问解决了,也不会再去过多追问,我有我的职业操守,虽然别人怎么做我不知道,但今天所有的谈话内容,我都会全程保密,就请陈警官放一百二十个心。” 邱钟惠听出何洛希的话里意有所指,也没有立刻反驳,只是低头冷笑了一声,对于何洛希还没有放下的敌意,觉得有些大可不必。 而何洛希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认真地看着陈世光同样凝重的神色。 “但薛静目前的精神状况很不好,不能保证他能够在清醒状态下,辨别是非和自己的行为,包括到时候需要他出庭作证。” 何洛希好像很笃定这个案件会出现什么问题,而坐在陈世光旁边,一直沉默的邱钟惠,却朝着何洛希的方向,忽然笑了起来: “那就体现出我一个专科医生的重要性了,我会给薛静一个最适合的病情判定和治疗,再加上何医生的心理疏导,我相信,我们会给陈警官,交出一个满意的答卷。” 说着,邱钟惠客气地向陈世光伸出手,陈世光也只是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邱钟惠的指腹,抬头看了看身边的邱钟惠还有对面的何洛希,神情忽然变得格外凝重。 “我希望二位能够将自己的行动完全保密,也希望二位能尽快找到事件的关键点,辛苦了。” 陈世光下巴轻点,带着军人特有的庄严和骄傲,跟他们两人又叮嘱了几句后,便打开门走出了会客室。 狭小的会客室里,只剩下何洛希跟邱钟惠两个人。 而何洛希却霸气地一把推开会客室的弹簧门,向邱钟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打破了会客室沉闷的尴尬。 “希望,我们邱医生,能够顺利地拨开这片森林里的迷雾!” 何洛希故意提高了几分音量,使得等候区陆陆续续过来的来访者,纷纷侧目。 突然受到各种各样目光注视的邱钟惠,自然感觉心里很爽,立刻回头抬眼打量了一下得意洋洋撩着头发的何洛希,下意识地将指尖在手心攥紧,转身离去。 一直在门外候着的杨宁南,看着邱钟惠那其气势汹汹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凑过来跟何洛希吐槽道: “姐,这……来者不善啊……” 何洛希依旧保持着双手抱臂的动作,目送着邱钟惠离开,直到她乘坐的那两扇电梯门关上。 只见何洛希冷笑一声,眼神十分轻蔑: “就她还妄想让一个疯子开口,怎么可能?呵~” 第35章 从此我不敢再抬头看 杨宁南没有及时表态,而是转过身,顺手拿起放在前台的平板,指纹解锁之后一顿操作,接着凑到何洛希耳边低声说道: “何姐,之前你让我查的近几年所有幽闭恐惧症跟ptsd患者的就诊记录,我查了近五年的,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的,整合出来的资料,我已经直接传输到你的文件夹了,有空的时候,记得看一下。” 何洛希低头看着手机文件夹的左上角,那一个小小的红色数字“1”,不由得轻哼了一声: “杨宁南你这数据库得更新啊,办事的效率不行啊,这次都快一个星期了。” 按照杨宁南所建立的那个数据库,查阅天海市心理门诊就诊的患者只需要输入一个名字,调取整理资料的话,大致整合一下,就能很快得到结果,这次用了五六天,的确不像是杨宁南的速度。 但何洛希也没有过多的计较,只是快速地扫视了一下杨宁南脸上僵硬且木讷的神色,好像已经有了答案。 随即,何洛希转过身去,推开诊疗室的门,缓步走向自己的皮质座椅,正式开始今天一天的诊疗。 五月第三周的第一个星期一的第一位咨询人,轻轻扣响了何洛希的门。 照例是那句熟悉开场白—— “你好,我的来访者。” 紧接着,厚重的木门上装着的液压闭门器,使得门在那个身形瘦削的男人身后关上,巨大的关门声,吓得他瞬间捂住耳朵蹲在地上。 “怎么了?” 何洛希缓缓起身,走到那个男人的身边,拿起靠在椭圆形木质办公桌旁边的手杖,自己握住镶嵌着成色极好的蓝晶的一端,将另一端递到了那个男人的手边。 而那个男人,却捂住耳朵,一直低着头,摇了摇脑袋,站起身来。 “不不不,不用了。” 他慢慢走向面前那把离自己不太远的椅子,先是左手握住椅背,接着以一种很是奇怪的姿势,一定要将那把椅子移动的位置,紧贴着两块地砖之间的缝隙,接着在坐下之前,又反反复复地用酒精喷雾将那把座椅消毒了十几遍,直到自己满意为止。 最后戴上了n95口罩和医用薄膜手套,才终于在那把散发着浓浓酒精味的椅子上坐下。 “我这把椅子是红木的,不能沾水,酒精……更不能。” 何洛希的手肘撑在办公桌上,双手的手指交叠,眨着眼睛,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而那个男人却始终不敢抬头看向何洛希,听见她这么说,立刻吓得不停摆手,腿一软就快要跪下来: “啊,真是罪该万死,我不知道啊,何医生你这椅子这么贵!” 不过一分钟的观察,何洛希已经对他的病情,做出了初步的判断。 而何洛希看着他现在这个模样,不禁笑着向他解释道: “开玩笑的,就在二手网站随便掏的三合木椅子而已,安先生过于敏锐了。” 听见“敏锐”二字,他明显愣了一下,拿出手机,面露难色道: “嘿,就是说哦,就因为我太敏锐了,我爸这几个月都懒洋洋的,不想动,根本没有以前敏锐。” 何洛希侧目,将后背往后靠了靠,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哦?” “您的意思是……您的父亲想来咨询心理问题?” 安东先是愣了一下,尔后摆了摆手道: “不对,不是他想,是我替他来问问。” 何洛希微微偏过头,透过方才安东的举动,还有刚刚的一些对话,觉得这个安冬或多或少的也存在一些问题。 “那您想为您的父亲,咨询什么问题呢?” 何洛希不断引导着安东的回答,但他后面语言的组织能力总有些混乱,何洛希整理了一下,才理解出他说的意思。 安东最后还拿出手机,想用拍下的照片跟视频,来向何洛希解释着他父亲似乎已经无药可医的心理疾病。 “就是怎么叫他,他都不理我,除了吃饭喝水,就总是神情淡漠地看着桌上放着的我妈的黑白照片。” 何洛希听到这里,心里猛然一顿,原本轻轻握着的拳头,也瞬间握紧。 除了那个小小墓碑下的一把骨灰,陆余敏存在于何洛希心中的形式,都不曾以一张遗照来展现。 “那……您的父亲是采用哪种进食方式呢,是他自己吃,还是您喂给他?” 安东继续摇头,将何洛希提出的方式都一一否决。 “都不是,我给他打鼻饲。” “他三年前就不太能吃饭了。” 他说着,又打开手机相册开始找图片,找了半天,却没找到一张合适的,嘴里不停嘀咕着: “啧,这不行,这也不行,都拍的不行……” 何洛希一直等着安东在她面前挑选照片,挑了十多分钟,直到他自己觉得实在找不出什么看着合眼的,才不容易放弃,略带歉意地跟何洛希说着不好意思。 “真是抱歉哈,我没找到给我父亲拍的很好的照片,下次,下次我把我的拍立得带来,那个拍的可好了,或者……或者下次何医生下班之后去我家看看也行,我就住在写字楼后面供电局分配的老家属楼里!” 安东说着,显得很是激动,而何洛希也只是客气地浅浅笑着应道: “好。” 安东见时间差不多了,便主动起身,依旧将那把椅子贴着地砖的缝隙给放回了原位,末了还不忘给那把椅子又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又消了一遍毒。 “哦,何医生,交费是在哪里?” 何洛希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往门外看去。 “就在前台,各种付款方式都行。” 安东戴着紧紧包裹着皮肤的医用手套,指尖轻轻捏着门把手,回过头来又问何洛希道: “一小时事多少钱来着?” 何洛希垂眸,声音懒散而又随意: “两百。” 安东一惊,不可思议地发出惊叹: “诶?我听说您这里不是一小时得大几千?” 何洛希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手指自然地翻开下一位来访者的信息,另一只手抬起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太阳穴: “今天周一,第一位的特惠活动,打一折。” 安东恍然大悟,闻声站在门口,不停地朝着何洛希鞠躬表示感谢,而此时杨宁南的出现,将他带离了现场。 杨宁南对于何洛希的职责来说,除了前台跟助理,还有关键时刻的清场。 “杨宁南,下一位大概什么时候?” 杨宁南低头,快速查看了一下就诊表。 “就在半个小时后。” 何洛希有些头痛地皱起眉头,正要转身关上门去,想了想又接着问道: “谁?” 杨宁南看着就诊表上的那个名字,稍微愣了一下,尔后十分迅速地作答: “您的父亲。” 第36章 最真实的自我 何洛希一听,眉头立刻拧紧。 “他来干什么?” 话音刚落,诊疗室的门就被生硬地推开。 “小希。” 何意山的声音轻轻的,而当他久违地出现在何洛希的面前,何洛希却故意用提高音量的声音,捏着嗓子尖利地揶揄着何意山道: “哟,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吗,我们何律师怎么来了?可真是稀客~” 杨宁南见状,识趣地关上门,从诊疗室里退出来,而何洛希说着,朝着何意山的方向,歪过头,长长地卷发在胸前散开,双手抱着胳膊,看向何意山的眼神,带着些许不屑。 “小希!” 果然,何意山难掩心中的怒气,自然也跟着放大了声音。 而何洛希全然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坐到自己的皮质座椅上,抬起眼皮,懒懒地看着眼前正强压着怒气的何意山,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道: “何律师绕了大半个城区来找我,就是为了一大早的跟我发火?” 何意山一时语塞,瞪大眼睛,望着何洛希,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长久的沉默之后,何意山终究是向何洛希服了软,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缺席着何洛希的成长,自然是逃不出一直笼罩着自己的,对何洛希的歉疚。 “小希啊……” 何意山在长叹了一声后,向何洛希缓缓开口道: “骆新那个人……你见到了吗?” 一听见“骆新”那两个字,何洛希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别过头去,语气里充斥着对何意山的不满。 “怎么?特意来问问你跟他的交易成了吗?何律师,我可不是你案件胜诉的筹码,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告知你,如果以后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我会十分不客气地,将您也从我的诊疗室请出去。” 何洛希一口一个的“何律师”,喊的格外客气生硬,而她也是碍于这一层浅浅地血缘关系,跟何意山之间,保持着表面看似客气的体面而已。 何意山满是怒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何洛希,却说不出一句责备的话来,于是这一次,还是何意山先妥协了。 “薛静的案子,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再继续了,对你……没有好处。” 何意山在何洛希对面又站了一会,明明脚步已经快要转向门外,但想了想,他还是停下来,侧过身来,郑重其事地对何洛希说道。 何洛希瞧着何意山很少露出如此凝重的神情,心里忽而也有一点没底,但很快,她又恢复了往常一样,有些过于冷漠地镇定,说话的音调没有任何起伏: “那就多谢……何律师提醒了。” 随着何意山摇着头的又一声轻叹,诊疗室的门,在他的身后关上。 “杨宁南,后面的问询,稍微推迟十分钟。” 何洛希拨通前台的电话,迅速安排下去。 “好,何律师是预约了您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空余的时间,可以给您稍作一下休整。” 电话挂断,何洛希翻开放在办公桌右手边第二个抽屉的卷宗,查找着用可擦红色铅笔圈出的每一处标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何意山大费周章地预约了她的诊疗,只是为了亲自地跟她说上这样一句话? 而目前薛静的案件中,存在的疑点,也越来越扑朔迷离。 除了他那个不知所踪的父亲,还有他刻意被隐瞒的真实性别,都让何洛希顿感心里一团乱麻。 何洛希皱眉,看着诊疗室四周的墙壁上,结结实实贴着的双面隔音板,突然想起了那枚可以录音的贝母袖扣。 难道何意山大老远地跑这一趟,是担心通话被人监听? 看着卷宗上第53页几乎快要被画满红线的文字,何洛希甚至一刻都等不及,要立刻马上见到薛静的那个母亲。 “杨宁南,今天下午还有问询吗?” 何洛希的声音显得有些激动,一阵电脑鼠标的点击声后,杨宁南铿锵有力地说了两个字: “没有。” “那下午放假。” 何洛希没有任何拖泥带水,挂掉电话,然后果断地迎接下一位来访者的到来。 问询还算顺利,下午一点半,终于结束诊疗的何洛希,匆匆赶往薛静所在的天海市精神病院。 何洛希站在一楼宽敞的住院大厅,眼睛在各个楼层对应的科室来回检索,最终锁定在了七楼的精神一科。 果不其然,一出七楼的电梯门,何洛希就看见了正要下楼去买咖啡的邱钟惠。 邱钟惠看见突然出现在电梯里的何洛希,神色先是明显的一愣,随即又客气地笑着,跟何洛希打着招呼: “你……” “我不是来找你的。” 根本没等邱钟惠的那个“好”字说出口,何洛希就径直从邱钟惠身边走过,向着门口不远处的护士站走去。 “没有床位医生的允许,你见不到薛静的。” 何洛希头也没回,从包里掏出徐子欣给她的那张通行证,潇洒地在空中挥了挥: “这就是允许。” 说罢,何洛希将那张特批的通行证,在护士站简单地登记了一下后,在她们的带领下,顺利进入了薛静的单人隔离病房。 卸下一切多余物品的何洛希,就站在门口,看着靠在病床上,垂着头一言不发的薛静。 此时的薛静,已经剪掉了曾经快要及腰的长发,换了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上唇边已经冒出一些隐隐约约青色的胡茬,而他此时此刻的外貌特征,才最接近他最真实的自我。 “薛静。” 适当的沉默留白之后,何洛希选择率先开口。 “你还记得我吗?” 但薛静表现出的淡漠状态,却让何洛希不禁怀疑起邱钟惠的治疗方案,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不过短短的三天而已,薛静的亢奋及妄想症状的确是有好转,但治疗后过早的出现淡漠,不排除会对接下来的病情发展有影响。 “sds【1】你给他测了吗?” 察觉到右后方有脚步声,何洛希不用猜,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没有。” 邱钟惠回答地也相当干脆:“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他的临床表现和症状很典型,且治疗效果也很显着。” 何洛希不禁冷笑一声道:“那用奥氮平三天后就出现神情淡漠是怎么回事,你好好对他的病情做出判断了吗?” 何洛希将邱钟惠拉出门外,避免二人在薛静面前继续争执。 “正因如此,我才最讨厌体制内医生的那一套,全都照着书上按部就班。” 第37章 他是易碎的玻璃 037 他是易碎的玻璃 何洛希的语气格外清冷,看向邱钟惠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和审视。 “如果没有进行sds评分,had【1】你总做了?” 面对何洛希提出的进一步质疑,邱钟惠却始终保持沉默。 而此时,何洛希已经完全对邱钟惠的专业性产生了质疑。 “精神科里拔尖儿的专家,就是这样诊治病人的?我现在完全有理由怀疑你的能力,难不成你告诉我是因为掉以轻心老马失蹄?” 何洛希的质问,已经引起了一众护士跟医生的侧目,他们精神科得力的住院总医师,之后完全有能力胜任副主任医师的邱钟惠医生,现在竟然正被一个看起来年纪比她还小的女孩子,说的一句回怼的话都说不上来。 “何洛希。” 邱钟惠面色一沉,垂下眼皮,声音压低了几分。 “他是我的病人,你根本无权过问。” 何洛希抱着手臂,冷笑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 “照你这样说,我还是他的首诊医生,你的诊断可以不做任何参考,再说了你大学时候的实验理论成绩,就足以说明,你的能力,完全没有让人信服的理由。” 何洛希好端端地提起邱钟惠大学唯一一次,咨询心理学实验理论挂科的事情,气得她咬紧后槽牙,攥紧拳头,却又无法反驳。 即使她那次实验课挂科了,还照样拿到了全年级第一。 邱钟惠眼睛一瞥,护士站后头那站了一排看热闹的人群立刻领会到她眼神中的凛厉,迅速四散离开。 邱钟惠长舒了一口气,才平复好情绪,神色不悦地打量着面前那冷眼旁观,仿佛在看她笑话的何洛希。 随即,邱钟惠主动打开了薛静的房门,向何洛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她倒要看看,这个总是跟自己针锋相对的私人心理小诊所的医生,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病房门在身后关上,何洛希快速地从包里掏出had评分表,这是一张他人评定是否抑郁的量表,为了更加全面地准确判断薛静现在的精神状况,何洛希决定不继续在心里打腹稿初步评定,而是在薛静的正对面坐下,双腿交叠,正式开始她今天的问询。 “薛静。” 名字的呼唤之后,依旧没有应答。 “你现在最想去哪个地方?家里?学校?还是游乐场?” 当何洛希提到“游乐场”三个字的时候,何洛希注意到,薛静被额前细碎头发遮住一部分的眉毛,轻轻动了一下。 “那你跟我说说话,我下午就带你去游乐场好不好?” 薛静再次陷入自己的世界,一动也不动。 “那你转过来看着我,我下午就带你去。” 将近两分钟的沉默后,得到何洛希肯定答复的薛静,终于慢慢地转过僵硬的脖子,但脑袋依旧低垂着,没有想要遵循何洛希意愿的迹象。 “那你去游乐场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吃?过山车?还是旋转木马?” 一听见旋转木马,薛静像是条件反射似的,猛地抬起头,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何洛希。 当何洛希第一次完全直视着,已经变成男性外貌特征的薛静,他的眼睛,实在是像极了一个人。 空洞,绝望,了无生息。 像一块易碎的玻璃。 何洛希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直到薛静掀开盖在腿上的被子,才缓过神来。 “你想做什么?” 何洛希起身,慢慢往后退,始终跟薛静保持着方才谈话时的距离。 被子拉到一半,薛静又呆坐在床边,垂下双腿,与地面间隔了一段距离,手撑在床上,轻轻摇晃着。 “是想去……游乐场吗?” 何洛希适时地发出疑问,但薛静却已经没有了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继续沉默地看着自己晃动的脚尖。 她观察着薛静此时的表现,在量表上勾选出最后一个选项,接着慢慢地退到门口,准备离开,可指尖刚刚搭上门把手,薛静忽然在身后振臂高呼: “游乐场!” 说完,突然光着脚从床上跳下来,张开双臂,从身后环抱住何洛希,迫使她动弹不得。 “好,我带你去!” 何洛希皱起眉头,却没有对薛静的行为进行制止,而是跟他商量着对策。 “薛静,我现在就带你去游乐场,你先把你的手和你的胳膊,从我的腰部拿开,可以吗?” 何洛希尽量将指令具体到身体的部位,而薛静口中一边反反复复显得很激动似的,高声呼喊着“游乐场”三个字,紧紧圈住何洛希的力度,也跟着小了一些。 终于,在何洛希被勒到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薛静好不容易松开了手。 她吃力地转动门把手,却发现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邱钟惠,你想干什么?” 何洛希的声音不免有些颤抖,但屋外始终没有人回应。 “邱钟惠,你再不开门,我就报警了!” 何洛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加平静一些,而薛静忽然又像失控一般,像一块巨大的口香糖,粘在何洛希的后背,继续大声高喊着“游乐场”,与一开始刚进病房,那淡漠和迟钝的反应,完全判若两人。 “哒哒哒”鞋跟踩在地砖上的声音越来越近,很快便传来邱钟惠略显得意的回答: “你现在深刻感受到了他的精神状态了吗?你还会觉得我的治疗有问题吗?我刚刚听到你说要带他去游乐场,你认为我会让你带他去吗?” 末了,门外清晰地响起邱钟惠冷笑的轻哼—— “为了避免病人冲门跑出病房,还需要拜托何医生,将病人重新安顿到病床上,并稳定好他的情绪。” 何洛希一听,眉头紧锁,这邱钟惠明摆着是在这儿等着给她下套。 “那你信不信,我带着薛静一起从七楼的窗户……” 话还没说完,门被突然打开,想要跟着何洛希一起出逃的薛静,被一帮早就躲在门外的医护人员直接包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在上臂三角肌肌注了一针长效镇静剂。 邱钟惠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又扫了一眼旁边像个没事人似的掸着身上灰尘的何洛希,心里没哪一处是痛快的。 “何洛希,因为你,我们科室近十年都没写过的情况说明,要在院周会上通报批评了。” 而何洛希将我行我素贯彻到底,没所谓地耸了耸肩,整理好背着的挎包,语气散漫: “那还不是你的技术水平不行,要说因果,还是你的问题。” 何洛希说完,潇洒转身,完全将邱钟惠吃瘪的神色忽略。 走出医院大门的何洛希,抬头看着又要下雨的天空,觉得今天下午来这一趟属实不应该。 只是在暴雨落下前,顺利地打上一辆出租车回家,也算是今天不幸中的万幸。 何洛希向肩上轻轻提了一下挎包,转头又看见了那浑身湿透的,拥有破碎玻璃般眼睛的,主人。 第38章 不会打伞的人 “吴向生!” 何洛希忽然急了眼,她不明白,那个男人为什么每次出去都不带伞,而他偏偏前一天烧还没完全退掉,明明虚弱的要命,却还非要淋着雨出去? 有什么事,能让他这么不要命?他就这么不惜命? “你怎么又跑出去了?” 何洛希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怒气,不光是因为今天在病房里,突然受到了意料之外的肢体接触,让她感觉浑身不舒服,更是因为,现在吴向生的所作所为,好像根本没把她昨天送他去医院的辛苦,放在心上。 “我……出去买的西红柿……” 吴向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举起手里的那个蓝色透明塑料袋,衬衫袖子边缘还顺着小拇指往下滴水。 何洛希抬头,正好遇上吴向生低头看她的那双眸子。 “啪。” 心里像是有一根什么东西突然断了。 那是何洛希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吴向生的眼睛,明明纯净得像一块一尘不染的玻璃,但他眼底抑制不住的悲伤,却显得那么地,单薄易碎。 两人之间,不过一拳的距离,何洛希能够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化成一股暖流,绕过心脏的每一寸,但她却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那股气息,会让自己见到眼前这个人的时候,感到愉悦,感到踏实,还会担心,会生气,更想去靠近。 “吴向生,我是不是说过,不要再去淋雨了?我给你伞你也不要,难道你真想伤口感染得败血症死掉吗?” 吴向生看着何洛希着急的模样,一时间更加不知所措起来。 “不是。” “我只是,不会打伞。” 何洛希眉头轻轻一挑,神色微怔地看着那个垂眸望着她的吴向生。 这年头,竟然还有人不会打伞? 只是,何洛希的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多雨的天海市,一到雨季,都会出现一个不会打伞的男孩,男生,男人,在雨里奋力奔跑着。 即使拼了命,还是难逃被淋湿的命运。 “而且,我很喜欢下雨。” 在何洛希愣神的功夫,吴向生轻轻地又跟着补充了一句。 “叮”的一声,电梯终于到达了一层。 今天的电梯等的时间,着实是久了一些,何洛希侧身先让吴向生进入,而吴向生却礼貌地空出一个位置,示意何洛希先进。 “我身上都是雨水,万一碰湿了你,不好。” 何洛希看着眼前那个冷得手指轻颤,却还是小心翼翼的男人,认真地摇了摇头: “没事,我没事,我也喜欢下雨。” 吴向生的神色明显一顿,接着犹豫了一阵,将自己的脑袋埋的很深,缩着脖子进了电梯。 何洛希看见站在电梯门口的吴向生,脖子后面的敷料已经快要脱落,于是轻声对他说道: “你的伤口需要换药了,一会儿……” 还没等何洛希说完,吴向生条件反射一般,猛地转过身,下意识地摸着有些湿润的纱布块,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尔后僵硬且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好。” 何洛希看着吴向生有些呆呆的样子,不禁觉得他木讷的样子,笨的有些可爱,将脸转向角落的时候,嘴角不经意间,微微翘起。 电梯屏幕上的数字跳到“15”的时候,门一打开,吴向生还是礼貌地侧身先让何洛希出去,自己再跟着走出电梯。 “呃,那个……我先……回去换件衣服。” 吴向生指了指1502的门牌号,两个人站在彼此的门前,迟迟没有开门的动作,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好。” 何洛希轻声应着,转过身去开门的手指头,都像是带着笑意似的。 一进门,何洛希去卧室换上了相对舒适的家居服,将装满资料的挎包随手扔在沙发上,但想起一会儿吴向生要过来拜访,于是又赶紧拎起包带,规规矩矩地收拾进了衣帽间。 她双腿并拢,模样难得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等着吴向生按响她的门铃。 只是何洛希盯着石英钟表盘上,不断往后移动的分针和秒钟,总觉得时间过得过分漫长。 然而,时针在两个数字之间都走了大半,却还没有听见自己的门铃有什么动静。 何洛希一度门铃坏掉了,快步走到门口捣鼓了一番,却发现今天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一根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按下门口那小小的灰色按钮。 突然,何洛希像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站起身,没有任何考虑时间的夺门而出,用手掌大力地拍着吴向生的门。 她担心,他又会像那天一样,在家里因为高热毫无征兆地晕倒了。 然而一阵剧烈的敲击之后,屋里的人还是没有过来开门,何洛希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试图去转动门把手,好在密码锁还是处于常开模式,1502的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何洛希也跟着终于松了一口气。 “吴向生!” 何洛希连脚上的鞋都没来得及穿好,便飞速往房间里奔,却差点撞上正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番茄炒蛋的吴向生。 “你……” 何洛希大口地喘着粗气,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完好无缺的吴向生。 此时的他,已经换上了一件浅卡其色的套头卫衣,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何洛希,难掩惊恐的神色。 “我刚那么用力地敲门,你为什么没开?” 面对何洛希的质问,吴向生显得委屈又慌张,手里的那盆番茄炒蛋,不知道是该放下,还是继续端着。 “不是,我想着空手去你家也不好,所以就打算煮点什么带过去,刚刚可能因为抽油烟机开的最大档,我没听见,你……” 话说到一半,不敢继续看何洛希眼睛的吴向生,一低头就瞧见了何洛希那穿一只又光一只的脚,没有片刻的犹豫,放下手里的那盘菜,迅速在何洛希面前蹲下。 吴向生拿起那只被何洛希踢出去好远的亚麻拖鞋,小心翼翼地揪着何洛希的裤脚,将她的脚抬高,替她穿上了那只暂离主人怀抱的拖鞋。 而何洛希的手轻轻一抬起,恰到好处地,能够碰到吴向生的头顶。 她的手踌躇着,指尖迫切地想要揉一揉他头顶被雨水浸湿而炸开的头发,但理智和蹲在自己面前那个男人的声音,又将何洛希的想法收回。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 第39章 他打翻了心海银河 吴向生的嗓音低沉又温柔,他蹲在她的面前,却始终不敢看她,给何洛希穿鞋的手指,都满怀着歉意。 罢了罢了,何洛希觉得自己刚刚生的气,都忽然变得有些多余。 作为吴向生长这么大为数不多的主动行为,给何洛希穿好拖鞋的吴向生,慢慢站起身之后,四肢尴尬到不知道该怎么摆放才好。 “呃,那个……” 吴向生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脸烧得厉害,他缓缓举起左手,下意识地想要去拨弄头顶的头发,但转而落在脖子上,可最后还是弹开了。 何洛希也感受到了这尴尬的气氛,迅速转过身去,双手接过餐盘的边缘,眼睛四处搜寻着,能让这盘已经快要凉掉的西红柿炒蛋,可以落脚的地方。 “西红柿炒蛋,我给放哪儿?” 何洛希错开身,端着餐盘走向沙发前的茶几,而何洛希背过身去的那一刻,吴向生的耳朵瞬间红的滴血。 “就……在这里吃吗?” 吴向生原本预想的是,用保鲜饭盒装好,亲自送到何洛希手上的。 “嗯,不然呢?” 何洛希已经毫不客气地拿起旁边准备好的白色瓷碗,盛了一碗米饭,坐在沙发上,拈起筷子就要开动。 “那个……” 眼看着何洛希的筷子就要进嘴,吴向生张开的双臂,在空中不知所措地晃动着,显然是有什么话要说。 “是我的筷子。” “碗也是。” 何洛希正要进食的动作突然停住,瞪大眼睛抬头看着浑身红的都快要变身熟透螃蟹的吴向生,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那双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为了掩饰尴尬,进行的一番表演,过头了。 “哈,那不好意思,你先吃,好了我再给你换药。” “我借用你的药箱自己换就可以了,总麻烦你……我很不好意思。” 吴向生看着风风火火又要离开的何洛希,眼中不免又露出抱歉的神色。 “没事啊,你请我吃饭就行了。” 何洛希应声转过来,风轻云淡地耸了耸肩。 但吴向生似乎很是为难,局促地来回扣着手指,垂下眼皮,不敢迎上何洛希的注视。 “我其实……不太会做饭。” 何洛希却不以为然,用食指轻轻挠了挠耳间的头发。 “没事啊,能吃就行。” 随即,何洛希大摇大摆地转动门把手,走出吴向生的空间,而没过半分钟,何洛希又拎着药箱出现在门口。 “我觉得还是在你家给你换药比较方便,反正我过来还要吃饭。” 何洛希将药箱放在门口的小方桌,仰起脑袋跟吴向生提要求的样子,简直理直气也壮。 说着,何洛希轻车熟路地在厨房的水池边又拿了一个碗,盛了一小碗米饭,从筷桶里抽出一双筷子,很自然地在沙发上坐下,一边夹了些西红柿,一边向呆若木鸡还傻愣在原地的吴向生招了招手。 “赶紧的,过来吃饭啊,再凉了就不好吃了。” 吴向生木讷地点了点头,迈着机械的步伐,僵硬地走到何洛希的跟前,接过从她手里递过来的碗筷。 怎么感觉……像是在她家里做客吃饭? 端着白瓷碗的吴向生,微蹙着眉头,看着手里的那碗大米饭,竟没有什么实感。 “哦,我明天想吃鱼,就一般红烧鱼,你会做?” 刚要在沙发上落座的吴向生,即将要坐下的屁股,瞬间又从沙发的绒布套上弹起,举着那只白瓷碗,怔怔地望着何洛希的方向,嗫嚅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而一直低头认真吃饭的何洛希,并没有注意到吴向生此时的窘境,头也不抬地继续说道: “不是那种很难的水煮鱼片,你应该可以的吼。” 看得出,何洛希很想听到肯定的回答,而吴向生也跟在话音后头,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那就行。” 何洛希忽然笑得很开心,细长的眼睛眯起来,像两条弯弯的月亮,足够皎洁清澈,却看不清虚实。 … 吃过晚饭,何洛希主动提出要去洗碗,却被吴向生阻拦: “女生……洗碗伤手,还是我来。” 何洛希听罢,不禁觉得吴向生现在这模样有点意思,于是轻轻挑眉,饶有兴致地开着玩笑道: “看不出来啊,你对这方面还挺懂。” “什么?” 吴向生的注意力都在正在冲水的那只碗上,根本无暇顾及何洛希的打趣,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 何洛希见状,笑着走开,坐到沙发前,将药箱打开,把接下来需要用到的东西,在茶几上一字排开。 “来,换药。” 何洛希见吴向生洗好碗正轻轻甩掉手上的水珠,十分豪迈地张开了手臂,拍了拍身旁的沙发,目光炯炯有神。 吴向生心里不禁一惊,这架势,倒是有点像进了贼窝。 吴向生听话地,乖乖在何洛希指定的位置坐下,转过身去,将他的脖子凑过去。 而何洛希消毒过双手,一揭开被雨水浸湿的纱布块,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神情严肃地半带恐吓的口吻威胁他道: “你这伤口没有半点要好转的迹象啊,医生开的消炎药,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在吃?” 何洛希说着,就将脑袋凑过来,一脸苦口婆心的样子。 正巧,吴向生心虚地转过头,呼吸之间,两个人近的都能嗅到彼此的鼻息。 于是,再一次的,吴向生的耳朵红得如同胭脂般诱人。 “我……吃了。” 吴向生眼神躲闪着,快速眨着眼睛,浓密的长睫随着眨眼的动作上下翻飞,模样似乎比何洛希还要再娇羞上几分。 何洛希看着他这么不争气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手掌轻轻拍了拍吴向生的肩膀,示意他转过去,继续换药。 然而,何洛希的心跳,在掩盖真实心理活动的轻笑中,陡然攀升,根本无法将自己搪塞过去。 “消炎药要按时去吃,后面几天的输液,也不能停,不能因为怕打针,就不去。” 何洛希不自觉地开启了唠叨模式,当她一边说着,给吴向生的敷料整整齐齐贴上胶布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惊异于此时的喋喋不休。 她见伤口处理的差不多,收拾好药箱,正准备扣上药箱起身离开,吴向生的视线,忽然落在了阳台上还没来得及完全组装好的天文望远镜,声音轻柔又飘渺—— “何洛希,要不要跟我一起看星星?” 第40章 迷离的星空沙漠 何洛希在脑子里迅速将吴向生刚刚说的话,转化成文字,她似乎都没有片刻的愣神,生怕下一秒那头顶正缓缓起身的声音,会立马反悔。 “好。” 何洛希的脚步紧随其后,紧紧跟在吴向生身后。 她走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能够很直观地看清吴向生挺的笔直的脊背,宽阔却又单薄,透过白色的棉质衬衫,甚至都能看清那骨节突出的脊柱。 “你在看什么?” 吴向生的后脑勺不知道是不是长了双眼睛,似乎是察觉到了何洛希直勾勾盯着他后背瞧的目光,忽然转过身来,垂下眼眸,低声问她。 “没有啊。” 何洛希低下头回答时候的声音,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心虚。 而吴向生却指了指阳台落地窗上,玻璃反光的倒影,一丝不苟地向何洛希解释道: “刚这里反光,我看你一直盯着我背后看,所以问问你,看到了什么。” 吴向生说话的语气异常平静,而何洛希见先前脱口而出编织的谎话被瞬间戳穿,于是万分窘迫地将头垂得更低,用散开的大片头发把脸挡住,却根本遮不住脸颊上尴尬的红晕。 好在,吴向生并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蹲下身,将先前丢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零件拿在手上,微蹙着眉头,仔仔细细地一一检查过,才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幸好没什么大碍。” 何洛希见状,也整理着宽大的家居服,在吴向生身边低下,看着吴向生将那些小零件组装起来。 “应该没摔到哪里,还能用的哈?” 吴向生无暇抬头,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却条件反射一般地立刻回答了何洛希的问题。 “寻星镜外面的金属外壳蹭掉了一点点漆,不影响使用就是了。” 说着,吴向生将手里的寻星镜递过来,指了一处地方,给她看。 何洛希皱着眉头看了半天,都没看太清,吴向生说的那块瑕疵在什么地方。 “这是sky-watcher的望远镜?” 吴向生组装好最后一个零部件,站起身的时候,瞥了一眼望远镜上的logo,轻轻点了点头: “嗯,入门级别的天文望远镜,我觉得性价比挺高的,平时观察星象的时候还算方便。” 何洛希看着眼前那个正对着夜空的黑洞洞的圆形镜头,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一摸,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一旁的吴向生,见何洛希这难得小心翼翼地模样,不由得轻轻笑出了声: “怎么,突然害怕起来了?” 何洛希的目光紧紧定格在天文望远镜上,眼中充满了好奇。 “不是,我只是觉得很奇特,就这么……不过一巴掌大小的天地,就能看见离我们几十万公里的星球,就感觉……很微妙。” 何洛希说着,张开手掌,在望远镜的镜头前比划着,眼睛里闪烁着惊奇的光芒。 她,真像个孩子。 吴向生表面不动声色,但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你要不要自己试试看?” 吴向生忽然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慵懒地靠在阳台的推拉门边,右脚立起来,脚背贴着左脚脚踝,望着何洛希试探又有些兴奋地用手指了指面前的天文望远镜,嘴角不由得轻轻翘起。 “我可以吗?” 何洛希脚底雀跃地在阳台的瓷砖上打着欢快的节拍,侧身看着吴向生,十分期待能够得到肯定的回答。 “可以,当然可以。” 吴向生眼角的笑纹越发的明显,而他不知道的是,他今后对何洛希的无限包容,从这句话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 “嘿嘿,那我就不客气了。” 何洛希跃跃欲试,两只掌心来回搓着,微微俯身,靠近了望远镜。 只见何洛希一上来找准目标就开始调焦手轮,接着又十分熟练地去调节寻星镜的止紧螺丝,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吴向生有些发愣。 “你……接触过天文望远镜?” 何洛希完全沉浸在新玩具的乐趣中,根本得不出空来回答吴向生的问题,口中含含糊糊地随便应付道: “昂,上学的时候,买过一个,后来搬家,弄丢了。” 但何洛希说完,发现自己这里好像出了问题,右手转动着手轮,眉头轻锁。 “啧,今天刚下过大暴雨,这连月亮都看不太清。” 吴向生闻声上前一步,身体离开了靠着的推拉门。 “我来看看。” 吴向生说着,张开手臂,正要伸手去调节一下赤道仪,何洛希却突然转身,一个躲闪不及,毫无征兆地跌进了吴向生的怀里。 “小心!” 吴向生话音未落,不小心又踩到家居服裙摆的何洛希,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倒,额头重重地砸到了铝合金的推拉门上。 何洛希捂着脑门,只觉得整个脑瓜子嗡嗡的响,心理反复地浮现着一个想法—— 脑瓜子开瓢了。 随即从指尖缓缓泻出的一股热流,也验证了何洛希的想法。 在吴向生的惊呼中,何洛希低头看着自己手心里的一小滩血迹,却格外淡定地摇了摇头。 “没事,皮外伤,估计还没你脖子上的伤口深。” 但吴向生紧张的不得了,迅速从阳台上抽了块手帕,按住何洛希额头的伤口,就要把她往医院提溜。 “不行,必须要去医院,万一感染死掉了怎么办?” 好家伙,这男的抢她台词倒挺快,他对自己的伤势倒是马马虎虎。 “放心……我心里有数。” 何洛希打开吴向生的手,非要亲自按着快要止住血的伤口。 “如果真有什么事,以头皮如此丰富的毛细血管,早就不是这个出血量了。” 何洛希说着,动作老练地拍了拍吴向生的肩膀,反倒宽慰起他来: “没事的,小伙子,莫要紧张。” 然而事实上,何洛希自己心里也怕的要死。 她从小到大就是这样,越是害怕,表面上就越是云淡风轻,甚至开一些根本不好笑的玩笑。 “不行,必须去医院。” 吴向生的态度很是坚决,握住何洛希的手腕,看着她的表情,神色凝重。 于是,半小时后,两个人又一次的出现在急诊科的门口。 又是昨天那个接待他俩的小护士,看着一高一矮站在大厅的两人,不由得发出惊叹: “噫!你俩今晚怎么又来了?!” 第41章 月光它从未出现 吴向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攥着何洛希的手腕,又紧了几分,看着眼前那一脸惊诧的护士,义正言辞: “她撞到了脑袋,不放心,所以来看看。” 而那小护士瞧着吴向生那眉头紧锁还强装镇定的样子,手上的活儿也没停下,一边转身一边笑着说道: “那你直接带你女朋友去急诊外科。” “她……” 吴向生辩解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何洛希就反手抓着他的胳膊,往急诊外科冲。 “别解释了,抓紧时间。” 显然,何洛希并不想对他俩关系的误会,做过多的说明。 好在今天急诊外科的夜班坐诊医生不是方今,想到终于不用再跟他说明一大堆情况,何洛希心里不免松了一口气。 “就只撞到额头了吗,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伤着了?” 值班医生一边搬动着何洛希的脖子仔细检查伤口,一边问她道。 而身后的吴向生,却迅速上前一步,事无巨细地向医生阐述着何洛希跌倒的全过程,末了还将她可能受伤的部位,重点地重复了一遍。 值班医生停下了正给伤口消毒的动作,侧过头抬眼朝着吴向生的方向,投来赞许的目光。 随即,医生又将脑袋转过来,给何洛希额头的伤口上,贴了一块小小的敷料。 “眼光不错啊小姑娘,你找的这男朋友,心很细啊,肯定是打着灯笼找了好半天?” 听着医生的打趣,吴向生迅速瞥了一眼何洛希脸上不知喜怒的神色,连忙摆手道: “我不是……” 而何洛希却忽然笑起来,抬手轻抚了一下伤口敷料的边缘。 “嗯,是的,我打着月光找的。” 医生听着何洛希有趣的回答,不禁轻轻挑了挑眉,将手里的治疗单,径直递给了何洛希身后的吴向生。 “你送来的很及时,你女朋友的伤口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回头把换药费补一下就行。” 吴向生想都没想,就接过了治疗单,条件反射似的就给医生鞠了一躬,似乎已经开始慢慢适应了“何洛希男朋友”的角色。 “那她伤口出血还挺多的,真没有事吗?” 吴向生还是有点不放心,忧心忡忡地将目光转向何洛希隐隐还有点渗血的敷料上,被掐着的治疗单上,出现了几单细小的折痕。 “头皮上的毛细血管本来就多,她的伤口本来就靠近眉毛,出血量是可能会有点……” 何洛希已经裹紧了身上吴向生出门给她披的气象局工作服准备起身,而吴向生却还继续锲而不舍地问着医生: “那用不用打破伤风,我看她是撞到铝合金的门上的,我怕……” 正在自动感应水龙头前洗手的医生,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身体不自觉地往后仰。 “没事,她很好,伤口非常浅,要是实在不放心,就这三天不要沾水,一个星期不到估计就长好了。” “真的?” 吴向生的脚尖分明已经转向了门外,但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又跟医生确认了一遍。 “小伙子,怎么你比你女朋友本人还要担心,你看她自己早都冲出去了!” 值班医生指着吴向生的身后,示意他看过去。 吴向生立刻转身,看见何洛希已经站在急诊室门外四五米的地方,双手插在口袋里,安静地眨着眼睛,等着吴向生出来。 “啊不好意思,麻烦您了医生,不好意思。” 吴向生一边鞠躬一边连连道歉,从急诊外科的诊室退出来,看着头发挡住大半张脸的何洛希,犹豫了许久,却不敢问她怎么出来了也不叫他一声。 “你……” 沉默了许久,两人都走出医院,在大门口等着叫的专车过来,吴向生才踌躇着开了口。 “干嘛?” 何洛希回答的很是干练,歪过脖子抬头看他。 而吴向生的眼神,一和何洛希的视线相遇,自己就莫名地忘了下一句该如何作答。 刚好手机软件上叫的专车,正朝着他们这边打双闪开过来,吴向生便如同看到救星一般,立刻张开手臂,示意停车。 “车来了,你……先上去。” 吴向生的声音很轻,弯下腰小心翼翼地给何洛希打开车门,左手手掌紧贴在车门的边缘,担心何洛希的小脑袋再次撞到哪里。 侧身进入车厢的何洛希,抬眼看着正低头时刻关注她动向的吴向生,忽然笑了一下。 “今天,谢谢你了。” 不大明亮的顶灯灯光下,何洛希看向吴向生的眸子中,闪烁的光芒,灿若星河。 即使,今夜的月光,它从未出现,但也足够吴向生在记忆中,永远铭记那一双动人心魄的眼睛。 吴向生紧随其后,坐在何洛希的身边,两个人坐着的地方,不远不近地间隔着二十厘米的距离,关上门的后座车厢,安静的能够听见吴向生自己的呼吸声。 一呼,一吸,足以让紧绷的神经,更加混乱。 直到何洛希手机打来的电话,才将这种尴尬而又暧昧的沉默打破,何洛希看着屏幕上的电话,还有现在显示的时间,已经预感到马上被告知的内容,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小希希,听说你今天去医院精神科了?” “嗯。” 一听见提到精神科,何洛希就觉得情况不大妙。 “你说你要带薛静去游乐场?” “嗯。” “那糟了,因为薛静属于非计划性离开病房,邱钟惠写情况说明的时候,把责任完全推到你身上,所以你协助调查案件的特权,给暂停了。” “哦,好。” 何洛希回答的异常平静,仿佛这件事完全与自己无关似的。 “小希希,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我刚一接到陈科的电话,就立马来问你了,我还给你说好话来着,所以才只是暂停你协助调查的权利,这是我姐第一次把案子转接给我,可千万不能搞砸!” 何洛希拿着手机,将视线转向窗外极速飞驰过的一盏盏路灯,目光冷得没有温度。 “我本来就是因为感兴趣才接的,没有任何报酬的义务劳动,已经让我筋疲力尽,失去了对它的兴趣,你要是这么在意,就当我中途反悔了。” 何洛希一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第42章 Don't trust the rain 坐在何洛希身边的吴向生,看见何洛希冷着一张脸打电话的模样,立刻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而正想问从小区南门走还是从北门走的司机师傅,不断从内视镜里瞟着后座何洛希神色,也硬生生地将自己的问题吞了回去,选了条最近的南门拐进了小区。 何洛希侧眼看向车窗外,发现车子已经在单元楼下停下,于是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开门下车。 吴向生见状,也立刻跟着何洛希的脚步下了车,临走还不忘将手机屏幕上的付款信息展示给司机看。 “师傅,我直接在软件上付的,您记得看一下。” 司机迅速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数字,指了指车载支架上的手机,目光吴向生身后一阵烟似的钻进单元楼的何洛希身上。 “到账了手机会有语音提醒的,倒是你,赶紧跟过去安慰安慰,依你叔结婚二十年的经验来看,你这没一个晚上是哄不好了。” 说完,司机师傅一边摇头一边作遗憾状,弯起手臂给吴向生加油打气,才踩着油门驶离了公寓楼下。 “吴向生!” 何洛希皱着眉头看着空无一人的电梯,吴向生却半天没跟上来,语气不免开始有些烦躁。 吴向生听出何洛希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音量,便迅速小跑着到何洛希身边,轻咬着下唇,略显局促地向何洛希解释道: “我刚给师傅看付款成功了没有呢,你没等着急。” 吴向生的呼吸微微起伏,而何洛希只懒懒地抬起眼皮,尔后即刻垂下,侧身进了电梯,躲在角落里,先是一言不发,直到电梯快到十楼的时候,何洛希才不情不愿地从喉咙里冒出一个: “嗯。” 吴向生瞬间领悟了司机苦大仇深地跟他说,“哄一个晚上”是什么意思了。 但瞧着何洛希双手抱臂,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的状况,吴向生还是决定暂时性地选择沉默。 随着“叮”的一声,15楼的电梯门打开,何洛希率先走出,走廊没有完全关上的玻璃窗,从外头吹进来的夜风,恰到好处地掀起了何洛希的衣角—— 宣告她跟邱钟惠的战役正式打响。 “何……洛希。” 吴向生在身后叫住她的名字,都有些小心翼翼。 “嗯。” 何洛希依旧是冷冷的态度,她在情绪不佳的时候,很难区分出这份坏心情是针对谁,所以表现出的样子,总是尽量冰冷。 “你要是哪里不舒服的话,你就直接按我门铃。” 何洛希侧过头,眼神落下的地方,正好是吴向生衬衫的第二颗纽扣,她声音淡淡的,说了一个“好”字,转身按下密码,进了房间。 而吴向生看着紧闭的大门,还有何洛希一闪而过的背影,眼眸低垂,皱起了眉头。 但下一瞬,何洛希的房门再次被打开,露出她那张倔强且不服气的脸庞。 “我就知道你没走。” 被何洛希不小心戳中心事的吴向生,明显愣了一下,接着有些不知所措地揉了揉自己额前的头发,努力避开着何洛希具有杀伤力的直视。 “呃,哦,我还没来得及……” 吴向生还想为自己站在何洛希家门前的行为辩白一番,但何洛希却不大高兴地撅着嘴,直接将吴向生打断: “我现在很生气。” 这下,吴向生更慌了,抬起脚就要往自家方向走。 “所以,在我伤口好之前,你都要做饭给我吃。” 何洛希又在背后叫住了他,吴向生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找不出“她生气”跟“他做饭”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于是木讷地转过身,望着门后只露出一张脸的何洛希,等着她接下来的吩咐。 “还有……” 何洛希的声音,随着风声轻轻钻入吴向生的耳朵里。 “下次天晴我们再去看星星。” 吴向生不太能理解何洛希的情绪会有如此大的跨度,只是一个劲儿地点着头,目送着何洛希将1501的门关上,从内反锁。 何洛希转身进门,解锁手里,拨通了电话。 “杨宁南,你回头……再帮我查一个人。” … 第二天七点,吴向生刚关上防盗门,身后就传来锁芯转动的声响,迅速转身,看到的却是何洛希笑魇如花的一张脸。 吴向生心里一惊,这好像是迄今为止,他见过的,何洛希笑得最开心的一次,只是这笑容再仔细瞧瞧,倒是有点让人背后一凉,毛骨悚然。 “早啊,吴向生。” 何洛希连说话语调都是上扬的。 “早上好,何洛希。” 为了能够与何洛希的问好呼应上,吴向生也跟着叫了何洛希的名字。 何洛希附和着弯了弯嘴角,提溜着肩上的托特包,抬起手臂按亮了电梯。 当何洛希侧身进电梯的时候,两人之间忽然拉近的距离,使得吴向生注意到了何洛希有些苍白的脸色。 “你……没事?” 吴向生看向何洛希额头的那个伤疤,关切地问道。 他昨天可是担心了一晚上,生怕何洛希脑袋上的小口子突然裂开,她一个人在家流太多血死掉了都没人知道。 “嗯!我没事!” 何洛希回答问题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慷慨激昂的,但吴向生望着何洛希这似是打了鸡血的模样,心中的担忧又添了几分。 “你真的……没事?” 吴向生不放心也不死心,俯身侧过头,又问了何洛希一遍。 何洛希应声抬头,一边走出单元楼一边咧着嘴,一脸的强颜欢笑。 “我真的没事,生理期而已,我很高兴!” 这下,吴向生终于彻底闭麦,慌乱地眨着眼睛,不知道接下来是该安慰还是说些什么别的,来填补两人对话间,突如其来的沉默。 吴向生也一下子明白了昨天从医院回来,何洛希就开始喜怒之间来回转换的原因。 何洛希大踏步地走向早就预约好的出租车,拉开后门,靠着窗边坐下。 她低下头,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等一跳到七点零五分,手机铃声准时响起。 “您好,何医生,薛静说……他想见你。” 第43章 我要的是绝对信任 七楼精神科,每天准时早上六点半敲门提醒病人洗漱,七点钟发放早饭,而从早上六点半睁眼开始,薛静的嘴里就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 “何洛希。” “我要见……何洛希。” 反反复复,一直念到邱钟惠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他的床尾,什么话也不说,就只看着薛静来来回回重复地说,他要见何洛希。 而此时的邱钟惠根本不想听到那个名字,于是抱着手臂,长舒了一口气,才缓步走到薛静的身边,低头看着那个盘腿坐在床上的男孩儿,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 “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见她吗?” 薛静别扭地转过头去,躲开邱钟惠的注视,盯着窗外飞过的一群信鸽,声音如同云朵般飘忽不定。 “没有为什么,就是要见她,必须要要见她!” 喊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薛静几乎是从嗓子里嘶吼出来的,他猛地转过身,攥紧的拳头不像是自己似的,没了命地狠狠砸向床上支起的小桌板,见邱钟惠还是无动于衷,又一抬手将刚装好的稀饭一掀,直接将一整个塑料碗的热稀饭,全都倒在了邱钟惠身上。 最终,薛静的示威,还是奏效了。 邱钟惠一边皱着眉,气冲冲地跑出单人隔离病房,工作服下摆随着她飞速奔向值班室的步伐,不断往下滴着白色的米汤。 七点零三分,邱钟惠站在值班室卫生间的水池前,一边用毛巾擦洗着白大褂上那黏糊糊的米汤和饭粒,一边拨通了陈世光的电话。 “陈警官,薛静的案件没有何医生的存在,可能不太好继续进展。” 邱钟惠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假套客气的寒暄,径直向陈世光说明了情况。 “哦?怎么说?” 医院这边写了情况说明,提出要撤换何洛希的人是邱钟惠,今天一大早打电话来说,没有何洛希不行的人,也是她邱钟惠,刚冲好一大壶浓茶的陈世光,看着水面上漂浮着的尚未泡开的茶叶叶片,决定先采取保留意见。 “可能是先入为主,护士刚刚跟我反映,从早上洗漱开始,薛静就说要见何医生,接到消息的我,第一时间到达病房,刚一进门就被情绪激动的薛静泼了一身热粥……” 邱钟惠的语气渐渐委屈起来,甚至还隐隐带着些哭腔。 “所以,后面几天的任务跟进,我很有可能暂时参与不了了,一会儿烧伤科的医生还要过来给我检查一下。” “很严重吗?回头得了空,我跟小徐过来看看你哈。” 陈世光说着,将桌上的打火机,一圈又一圈地在手里转动着,做刑侦多年,他不难听出,这个满是推辞的邱钟惠,是在把薛静这个烂摊子,丢给何洛希。 于是,还没等邱钟惠想好万全的对策准备回答,陈世光就率先替她做好了决定。 “要不,邱医生你先休息,我来安排后续有哪个医生接手比较合适。” “那麻烦陈警官您了。” 邱钟惠表现得尽量诚恳,而陈世光前脚挂掉她的电话,后脚就按下了何洛希的号码。 接通电话的何洛希,听着那头陈世光的低沉的嗓音,立刻恢复了往常的冷漠。 “您是……” 陈世光听罢,不由得笑出了声: “哈哈,不好意思啊,我忘了何医生平时比较忙,可能没有存我的号码,我是那个主要负责薛静案件的那个办事员,我叫……陈世光。” 陈世光? 何洛希拿出笔,迅速在膝盖上放着的空白a4纸上,写下这个名字。 随即,何洛希忽然放软了语气,也跟着提高了几分音量。 “哦,是陈警官啊,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我正在坐车去心理诊所的路上,没太听清。” 陈世光对何洛希的说辞深信不疑,立刻跟她重复了一遍,又紧接着说道: “那你现在就别去诊所了,马上到医院来,一会儿我也过来,看薛静到底有什么话要跟你说。” “那诊所里都在等我的患者怎么办?” 起身拎起茶壶就准备出门的陈世光,突然顿住了脚步。 “我不像邱医生,他们在正规医院,如果有突发情况,可以停诊另行安排时间继续诊疗,而我一旦爽约,就会毁掉我在业界的信誉,’守时守约’,对于一个心理咨询师来说,是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何洛希点到为止,解释完原因后,便保持沉默,将选择的留白丢给了电话那头的陈世光。 “那……何医生有什么打算?” “考虑到现在薛静的情况特殊,我的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何洛希及时地提出自己意见的弊端,再次将选择权给了陈世光。 “没事,何医生可以说说看。” 车窗倒映出何洛希的面庞,她用钢笔轻轻敲了敲司机的肩膀,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往医院的方向开。 “我是比较建议,薛静来我的心理诊所,如果可以的话,您也可以一起陪同。” 没等司机反应过来何洛希的意思,陈世光就已经点头同意了。 “好,那麻烦何医生一会儿把地址发给我,我尽量在半小时之内赶到。” “那真不好意思,麻烦陈警官您了。” “没事。” 陈世光的电话挂断,何洛希垂眼看着屏幕上的那一串数字,对司机开口道: “师傅,再绕两圈,我加钱。” 司机皱眉不解,但最终还是照做。 何洛希看时间差不多了,才让司机在写字楼前靠边停下。 刚没走几步,何洛希就见到了开着黑色suv,领着薛静向写字楼走去的陈世光。 “陈警官。” 何洛希拎着托特包,小跑着到了陈世光跟前。 “你现在才到啊。” 看见陈世光惊讶的眼神,何洛希很满意自己的目光达到了。 “昂,我原本想着先去医院跟邱医生交接一下薛静之前在我这里的问询资料的,但后来您同意来心理诊所,我就又折返回来了。” 何洛希轻轻喘着气,发丝微微有些凌乱,看得出的确是有些匆忙。 “那这不是耽误你后面的治疗吗?” 何洛希轻笑着摇了摇头,已经从陈世光赞许的眼神中,读出了她想要的绝对信任。 “哦,那没事,我的问询一般九点才开始。” “那你来这么早?” 陈世光露出惊讶的神色,让薛静走在前头,跟着何洛希一起走进了写字楼。 “对,我会留出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准备每天患者的资料,今天上午的诊疗数量不多,所以可以匀出一部分,留给薛静。” 陈世光相当满意地点了点头,显然对于何洛希这种对工作认真刻苦的态度表示肯定。 “那现在像你这样这么上进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 何洛侧身进入电梯,站在角落里,莞尔一笑。 第44章 不完美人类进化论 “建立信任,是一个长久而又漫长的过程,而心理治疗师所要做的,是在首次问询中,就能与来访者建立相对来说稳固的信任阶梯,首先利用身份专长,同化,认同,引导信任,最后完全获得来访者的,绝对信任。” 这是何洛希在大一开始,在笔记本上写下的这一段话。 毋庸置疑,何洛希在心理学方面上的天赋,是无人能敌的,而她总结出的“绝对信任”,至今都受用于她日常的问询当中。 薛静跟在陈世光身后,在何洛希的对面落座。 “好的,何医生,现在可以开始了。” 而薛静却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机械地来回扣着自己的手指头,许久才从喉咙里含糊不清地冒出一句话来。 “我想一个人……跟她说。” 一旁屁股刚刚挨上板凳的陈世光,正在进行中的二郎腿还没跷起来,听见薛静突然发出声响,不由得转过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你……刚说什么来着?” 但薛静又保持起沉默,恢复了往常低头的模样,继续一言不发。 而对面的何洛希却拉着椅子,坐到了薛静的身边,侧身抬头看向陈世光。 “刚刚薛静提出了要求,所以能不能麻烦您去外面稍等一下,我的助理为您准备了铁观音还有一些茶点,您请自便。” 陈世光虽然慢慢起身,但看着佝偻着背坐在那里的薛静,多少还是放心不下,一边走一边还不时回头,手指已经搭上了门把手,却还是面露难色地望着薛静坐着的方向,眉宇间,隐隐透着些不安。 “何医生,如果他突然有什么过激的攻击行为,立刻通知我。” 陈世光尽量将声音压到最低,眼睛瞄着薛静的后背,担心他在问询的过程中,情绪突然失控。 “好,我没事,陈警官请放心。” 话音刚落,随着诊疗室双开门的轻轻扣上,薛静的第一次正式诊疗,拉开帷幕。 “你找我,是有什么单独的话要跟我说吗?” 薛静似乎,只听得进何洛希的话,他先是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 “游乐场。” 果不其然,薛静指名道姓一定要找何洛希的原因,不排除有去游乐场这一条,但也并不难猜出,薛静大费周章地找到何洛希,肯定还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明。 “他们说,我没有爸爸。” 薛静一开口就提到了何洛希一直想搞明白的重点。 何洛希微微垂下眸子,没有表现出任何同情或者惊讶的神色,而是缓缓地抬起头,直视着薛静空洞无神的眼睛。 “很巧,我没有母亲。” 开场白的认同感与肯定,使得薛静一直毫无起伏的情绪,迎来了一个波动的小高峰,他睁大眼睛,眼神中的震惊都快要满溢出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有些平静过头的何洛希。 “她怎么了?” 薛静主动发出疑问,表示出对何洛希应答的兴趣。 “他们说,她死了。” 薛静突然站起来,就像是何洛希所说的事件,都是他自己经历过的一般,挥舞着手臂,在何洛希面前绕着半圈。 “但是你根本不相信她真的死了对不对?!” 何洛希听罢,有一瞬间的愣神,只是很快又立即做出了判断。 “是,你也是这样觉得?” 薛静用力地点了点头,在何洛希身边又绕上一圈,才在她身边坐下。 “我妈,还有周围所有人的都说他死了,就跟所有人都说,我是个女孩子一样,但我不是……” 薛静说着,脑袋慢慢地耷拉下来,情绪迅速平稳下来,视线落在何洛希的鞋尖上,连眼球都不转动。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不是女孩子的?” 何洛希顺着薛静的回答,引导着他开口,而薛静在一段长久的沉默后,才慢慢开了口: “两年前。” 薛静的回答让何洛希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他早就意识到了自己与所谓的同性之间的不同,但在母亲每天接送上下学和不允许跟任何同学有交流的高压之下,出自身体本能的苏醒,还是让薛静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身体与心理发生的变化。 “都是长头发,但她们胸前会长肉,会穿背心,会用很大的那种纸巾,但我什么都没有。” 薛静说出这段话的时候,神情与举止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总是在一段话表述完之后,出现过长的停顿。 “典型的思维迟缓。” 何洛希在膝盖上展开的空白活页本上,快速地标记出薛静问询时的言语特征。 “我好像也能感觉,我跟别人不一样,尤其……这里。” 薛静说着,右手攥成拳头,用力地锤了锤自己的胸口。 何洛希跟随着薛静的动作歪过头去,表示出对他的关注,用指尖轻轻敲了敲他的拳头。 “那可以跟我说一说,你能感觉,自己这里有什么地方与别人不一样吗?” 薛静先是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看向何洛希的眼神,忽然变得十分认真。 “我怀疑……我有精神病。” 何洛希的眼底闪过一丝惊异,但语调还是尽量保持着平稳。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薛静换了个姿势,靠在椅背上,两只手的手指相互交叉着,他直勾勾地看着何洛希的那张脸,突然冷笑了一声: “你还问为什么?” “我被拉到医院塞了好多药,没病谁会去医院?笨蛋!就跟我妈骗我说,我爸被埋在央首山里一个样!” 薛静起身,手掌握着椅背就想往外冲,但刚走没几步,却又折返回来,用双臂撑在办公桌上,俯身看向何洛希: “你是不是跟他们一样,觉得我是个疯子?!” 薛静突然提高了音量,手指着门外的方向,浑身的肌肉都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眼角下的肌肉不停抽搐着,双眼血红。 “不是。” 何洛希迎上薛静愈渐失控的目光,脚尖自然点地,使得坐着的旋转椅向后退了一些,与薛静隔出了相对安全的距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断分裂增殖的癌细胞也是一种进化,而思想上与所谓的正常有偏差,也不外乎是一种进化。” 何洛希说着慢慢起身,以匀速向后挪动着步子,一点一点地引导着薛静走到诊疗室门口的位置,只等千钧一发的时刻。 “薛静,以你的学识,一定能够听明白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些话,而你感觉到的不同,是你作为不完美的人类,迈向完美的世界的过程,仅此而已。” 话音刚落,何洛希猛地推开门,站在前台一直观察着诊疗室动向的陈世光,一个箭步冲到了她的面前。 第45章 怀疑在拨开迷雾 陈世光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一排120的急救人员,何洛希只侧过头扫了一眼,便认出今天来的,还是上次把薛静用救护车拉走的那几个人。 “辛苦了。” 陈世光眉头微蹙,抬手轻轻拍了那人的肩膀。 “没事,应该的陈警官。” 穿着深宝蓝色夹克式半袖衬衫的急救医师一边说着,一边将薛静带离现场。 而转身的瞬间,他似乎也认出了何洛希的脸。 “你是那天……福利院那个?” 陈世光闻声立刻转过头,挑起眉毛,略有吃惊地看向何洛希。 很显然,周日那天在福利院发生的事情,很有可能徐子欣没有将事情的全貌上报给陈世光。 注射了镇静剂被带走的薛静,正软塌塌地躺在担架上,方才跟陈世光交流的那个医师,注意力却基本都放在何洛希的身上。 “你们俩认识?” 陈世光眉头一皱,神色难掩不悦。 那男人立刻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快步跟上前面担架的脚步。 “应该是认错了,陈警官我先送病人去医院哈,回头有什么事情再联系我。” 说着,朝着陈世光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迅速钻进门快要关上的电梯中。 而陈世光站在已经关上的电梯前又盯着看了好一阵子,才双手抱着胳膊,慢慢转过身,半眯着眼睛望着何洛希低声问道: “你刚刚问出什么来了?” 何洛希平静地抬眼看向陈世光,对薛静和她的谈话做了一个十分简洁的总结。 “薛静的父亲,很有可能被他母亲埋在央首山。” 一时间,陈世光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他先是震惊,紧接着是转瞬即逝愤怒,然而何洛希却从他的愤怒中,看出了内心抑制不住的欣喜。 是因为原本设想的线索得到了验证,所以感到高兴吗? 但何洛希却觉得陈世光的这种喜悦,带着些许侥幸逃脱的窃喜。 见陈世光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没有及时对自己的话进行评价,何洛希又接着发出了疑问。 “陈警官,我们接下来还有什么需要做的吗?” “不,不了,不用了。” 看得出,陈世光此时的情绪非常高涨,连着腮边的肌肉都开始泛着红光。 “薛静的心理辅导,可能到这里就此告一段落了,如果后面再有什么变化,我再联系你。” “好。” 何洛希轻轻弯起嘴角,跟站在前台后头的杨宁南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杨宁南立刻会意,小跑了几步,走到陈世光前头,微微弯下腰替他按亮了电梯。 而何洛希就站在两人不远处,目送着陈世光坐着电梯离开心理诊所。 “杨宁南。” 刚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杨宁南,一听见何洛希叫他的名字,无奈地撇了撇嘴,竖起食指在空中轻轻晃了晃,仿佛完全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知道了,马上就查。” 可杨宁南刚在键盘上输入了那个名字,他就抬眼看向手肘搭在前台白色大理石桌面上的何洛希,眼神中隐隐地有些担忧。 “不过……体制内的人,你也要查吗?” 何洛希听罢,轻哼了一声: “查,为什么不查,当初你主动提出建立这个系统,不就是为了更好的洞悉来访者的背景资料吗,放在你的电脑里,只做一个摆设?” 杨宁南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几下,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以为然的冷哼。 “可拉倒,如果不是你点头,我会做这样一个系统?啧……” 杨宁南话说到一半,看着电脑屏幕上检索出来的结果,忽然收住了声音,目光紧紧锁定着那几行黑色加粗的宋体字。 “怎么了?” 察觉到杨宁南变化的脸色,何洛希也放下了搭在桌子上的胳膊,慢慢地走到前台后面来,跟着杨宁南一起看着屏幕上的那行字。 “陈世光,2019年7月就诊于天海市人民医院,初步诊断:''创伤后应激反应综合征'',服用三个月的帕罗西汀后,便再无诊疗记录。” 何洛希的右手握住下巴,食指来回地在嘴唇上摩挲着,微蹙起眉头,口中喃喃道: “怎么现在医生都喜欢开帕罗西汀?” 杨宁南没大听清何洛希的自言自语,以为何洛希是在跟他说话,于是歪过头凑过来,提高了好几分音量,干嚎了一声: “啊?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何洛希不耐烦地揉了揉鼻头,岔开了话题。 “你确定这就是刚刚那个陈世光本人吗?” 杨宁南撅着嘴,不大高兴地后退了一步,摆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我这个系统,只能通过检索人名或者疾病,找出相对应的病症信息,如果具体到个人情况的话,那就是侵犯隐私了,我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事?” 何洛希瞧着杨宁南那理直气壮的样子,却还是不愿意就这样放弃: “在能力范围内,就知道查到这么多?” “不然呢?要是真能精准到个人,之前你让我找的那个骆新,我会花那么多时间?” 杨宁南不满地撇了撇嘴,退出检索栏,抬头望着何洛希,指了指她身后缓缓打开的电梯门。 “喏,你今天预约的第一位,已经到了。” 何洛希对于杨宁南的说辞,还是有所怀疑,但她表面上还是尽量保持着风平浪静,慢慢转过身来,看向那缓缓向她靠近的,那位来访者。 “何医生您好,我叫吴望。” 循着声音向下,何洛希看见了那个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一条卡其色大浴巾的瘦弱男子,努力地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张开手掌向她打着招呼。 “嗯,您好。” 第一眼的初步判断,何洛希并没有看出眼前的这个吴望,有着什么样过于明显的心理症状。 “你来的很早,那我们现在就开始问询。” 何洛希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踏步地走向诊疗室,同时推开两边的门,为了让吴望的轮椅更好推进来一些。 而杨宁南在前台听见第一位来访者的姓名,在系统里输入之后,一大堆的诊疗记录一股脑地出现在了屏幕上。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跳跃,不过轮椅进入诊疗室,在何洛希办公桌的对面刹住的功夫,关于吴望先前在天海市所有的诊疗记录,都一并打包发送到了何洛希桌面上的某个文件夹中。 第46章 将日光的悲伤粉饰 吴望来的早的有点过分,心理诊所的营业时间都是从早上九点开始,而他来的时间,却是八点还差五分到。 而正规公立医院的看诊时间,基本都是八点开始,且是按照预约挂号的先后顺序进行叫号,看样子吴望对于诊疗时间的了如指掌,医院的常客无疑了。 推着吴望进入诊疗室的中年男人,见何洛希在他面前缓缓坐下,于是俯过身来回搓着手掌,客气地朝着何洛希笑着点了点头: “何医生您好,我是那个吴望的家属,一会儿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 “爸!” 轮椅上的吴望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他想要转过头看向身后的父亲,但显然这个简单的动作对他来说,都有些吃力。 “你先出去好不好,哪有心理咨询爸妈还跟在跟前的?!” 吴望的语气听来不是很好,脖子上惨白的皮肤因为大声说话,青筋清晰可见。 “好好好,我出去,我出去行了。” 吴望的父亲一边向他无奈地做着妥协,一边还不忘将轮椅的手刹给卡上,依依不舍地从轮椅的把手上松开手掌,末了走出门外的时候,还弯腰向何洛希尴尬地笑了笑,双手合十在空中晃了晃,以示歉意。 吴望侧过脸,眉头紧锁,锁定他父亲把门完全合上之后,才慢慢地转过脑袋,看向正目不转睛观察他举动的何洛希。 被何洛希的眼神如此直视的吴望,一抬头遇上她的目光,便迅速闭上了眼睛。 除了母亲,还有医院复查时候碰到的医生护士,吴望在现实生活中,没有跟其他异性有过任何交流,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密闭的环境下,只有他跟何洛希两个人。 紧闭双眼,眉头紧锁的吴望,涨红了脸,手指紧紧地攥着盖在腿上的牛奶绒浴巾,心里一惊开始后悔,刚刚为什么一定要让吴中白出去。 倘若他在,自己可能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紧张到背后一身冷汗。 “说说,今天怎么来的?” 在何洛希随意的开场白中,吴望慢慢地睁开了一只眼睛,半眯着小心翼翼地望着她。 “坐,坐车……” 吴望紧绷的神经,稍稍有些放松,很是小声地回答了何洛希的问题。 “那你怎么找到我这里来的,我这个地方,也不是什么正统的三甲医院,我挺好奇,你为什么会选择我的诊所。” 何洛希说着,张开手臂,四下看着屋内的陈设,最后将双手的手指交叉,立于桌上,看着对面的吴望。 吴望垂下眸子,从宽大的浴巾下面扣出一张有些卷边的名片,放在桌面上,用食指慢慢地推到了何洛希的面前。 何洛希低头轻轻瞥了一眼,便认出那是她自己的名片。 “嗯?这你哪来的?” 何洛希给过哪些人名片她都记得,只是眼前的这个病怏怏的男人,肯定不在其中。 “哦,我捡的。” 吴望回答的很干脆,但话一说完,却又心虚地别过头去,尽量避免与何洛希的对视。 但此时,何洛希的注意力并不在吴望的身上,而是仔细观察着那张名片已经不是很清晰的字迹,发现它应当是在水里泡过,后来又被人捡起来,在日光下暴晒,才会让原本杏色的背景纸褪色斑驳,卡片的边缘也呈现出一种向上微微卷曲的状态。 何洛希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太阳穴,回想着近段时间给出去的名片—— 好像只有在气象局时,给过吴向生一张。 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 但何洛希还是不动声色地将那张旧兮兮的名片塞进了办公桌下的抽屉里,轻声对吴望说道: “既然你已经找到我了,那这张名片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收回。” 说着,何洛希将抽屉合上,看向吴望的眼神有些捉摸不透。 “所以现在……能告诉我,今天你来这里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何洛希根本没有点开杨宁南发给她关于吴望的文件,却已经察觉到,吴望今日的到来,不单单只是为了心理问询这么简单。 “我……” 吴望已经感到自己的呼吸愈发的急促,看向何洛希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慌无措。 他没想到,自己的意图能够这么快的被戳破,恨不得立刻转动轮椅逃离诊疗室的这一方天地,但吴中白防止他摔倒,已经上了轮椅的手刹,以吴望现在肌肉的活动能力,根本没有办法够到。 “你是不是之前……就认识我?” 何洛希微微侧目,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这个无法将自己情绪很好隐藏的脆弱生物。 “不,不是。” 吴望在深思熟虑之后,还是决定先不告诉何洛希事情的真实情况,他在等,在等一个更好的时机,也在何洛希通知他下一次复诊的时间。 “那你能告诉我,今天到我的心理诊所来,是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开心的地方?” 吴望一听,立刻皱起眉头,表现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觉得我每天都不开心,每天都只能坐在家里的那一小块地方,什么都不能做,就像一个废人,明明我跟其他人一样,都长了两条腿两条胳膊,却没有任何用处,去的地方除了家里就是医院,我看着同样都是我父母生下来的那个孩子,却健全的像个兔子,我就觉得不甘心……” 吴望一股脑地将肚子里的苦水,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而何洛希在吴望话音的末尾,却伸手暂停了他的牢骚。 “等等,你说你有个弟弟?” 吴望一听见何洛希提到他的那个弟弟,不免想起吴向生那张永远带着阴郁表情的脸,还有那天掉在门口的何洛希的名片,于是没有正面回答何洛希的问题: “请问这个跟今天的治疗有什么关系呢?” 吴望突然摆出面对免疫科那些医生的豪横来,拒绝了何洛希对于他弟弟这个人物的回答。 何洛希轻笑,双手交叠起来,一双瞳仁似乎都能摄人心魄。 “我只是能感觉到,你的不开心,不是来自你的疾病,而是你那个分享了共同基因却能够活蹦乱跳的健康弟弟,就像是……” “你认为他遮挡了你的光芒。” 第47章 星光坠入黑暗 何洛希一针见血的评价,让吴望的心头猛地一颤。 那个曾经在他信中善解人意的高一小姑娘,如今却成了洞悉人心的心理治疗师,将他内心的明暗一眼窥探,赤果果地放到台面上,拿给他看。 只是当时的吴望,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彼时的他刚被确诊为强直性脊柱炎,出于内心的极度自卑,吴望在信中对自己的那个笔友,说自己也是个女孩儿。 这十年来,吴望一直将“何洛希”这个名字当做他生命中的光,即使来往通信只有短短的小半年,但吴望却将他们两人之间的七封信,好好的珍藏着。 但很显然,不知道吴望真实姓名的何洛希,却根本没有认出眼前坐在轮椅上的这个人,就是她曾经的笔友。 还没等何洛希分析结束,吴望看着何洛希那捉摸不透的表情,整个人忽然激动了起来,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了不少。 “那你以前交过笔友吗?” 何洛希微微皱起眉头,稍作思索后沉吟道: “嗯,以前上学的时候,是有个互通信件的朋友。” “你还记得他吗?!” 如果肢体的能量可以支持吴望的话,估计他放在桌子上的手肘,都要撑着他起身,凑到何洛希面前,好好地问个清楚。 “嗯,几个月前还收到过信。” “那你为什么……” 吴望脱口而出要质问何洛希为什么不回信的话,一说出来便意识到不对,于是立刻改了口。 “那你们还有联系吗?” 何洛希对于吴望这种突然反客为主过来问她问题的行为感到反感,于是舒了一口气道: “有没有联系不重要,本来就是为了完成学校的一个任务而已,只是我不清楚吴望先生一直向我询问笔友的事情,是跟今天你的诉求,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我倒是……很感兴趣。” 何洛希将下巴轻轻地放在双手交叠的手背上,胳膊肘搭在桌面上,表现出想要倾听故事的饶有兴致。 然而,吴望的脸上,和眼睛里,却兜不住心里的情绪,将它原原本本的展现在了何洛希的面前。 “没有,没有联系。” 言语上的双重否定,刻意强调,表示着当事人内心的不确定,或者是,他一定想要掩饰着什么。 必然的,什么都逃不过何洛希的眼睛。 何洛希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心中已经猜出了大半,她看了看桌上数字时钟显示的时间,对着吴望轻声问道: “那你还有什么对我说的吗?” 吴望局促地眨了眨眼睛,用力地摇了摇头: “没有了,没有了。” “那很好,今天我们的问询,就到此结束。” 何洛希说着,扬起了下巴,按下座机的通话键就要准备通知杨宁南,让吴望的父亲进来。 但吴望却舍不得似的,指尖吃力地扣在桌面上,抬头看向何洛希的眼神,带着难掩的期待。 “那下次复诊是什么时候?” 何洛希坐在旋转椅上,已然侧过了身在桌子上翻找着什么东西,听见吴望突然出言问她,便慢慢地转过来,轻轻抬起眼皮,望着坐在侧对角的吴望,神情忽然变得十分真挚。 “下次可以不用来了,依我的判断来看,你可能只是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人,我这里一个小时两千的咨询费,没有必要。” 的确,今天的问询,是吴望以性命相逼才换来的这么一次见到何洛希的机会,而吴中白夫妇对于他无条件的溺爱,才是吴望愈发肆无忌惮的罪魁祸首。 吴望很显然还想在说些什么,但飞速赶过来的吴中白,已经松开手刹,点了点头弯着腰客气地跟何洛希打着招呼,推着吴望出去。 诊疗室的门在二人身后关上,而轮椅上的吴望却依旧努力地想要转过脖子往后看。 “你按我说的做了?” 何洛希拨通了前台的电话,低声问杨宁南道。 “是,就收了他两百。” 何洛希抬起食指,就要挂断电话,前台的杨宁南却忍不住问她: “你觉得他不会再来了吗?” 何洛希听罢,轻哼了一声道: “他真正的问题,是介意他弟弟的存在,而不是疾病引起的焦虑。” 何洛希一边说着,一边用鼠标点开了之前杨宁南发给她的文件。 从吴望最近的一次就诊记录到第一次的就诊记录,按照倒序的时间排列下来。 何洛希微蹙着眉头,一行一行地仔细看下来,最终鼠标指针落在了两岁时的那一行诊疗记录—— “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杨宁南。” 何洛希忽然叫住了他的名字。 “你看到吴望两岁时候的诊疗记录了吗?” 杨宁南闻声又在检索栏里输入了吴望的名字,一一往下滑动,果真在最下面的几行里,看见了相关信息。 “昂,移植了脐带血。” “不过他是有够惨的,快高考的时候,又得了个强直性脊柱炎,还没成年就跟轮椅为伴,如果说他存在什么心理疾病的话,也算是正常,姐你给他做had了吗?” 何洛希在抽屉里的那张评分表上打上了最后一个勾,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评分不够,但很明显,今天他来有别的目的,总是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兴许以前我认识他,我给忘了。” 何洛希说得相当轻描淡写,电脑后头的杨宁南,将“脐带血”三个字选中,用红色波浪线着重标记,嘴上却对何洛希这种极不负责任的表现,做出讨伐。 “你这麻木不仁的态度,活该你单身还没朋友!” 何洛希冷笑一声,绝情地挂断了电话,开始了工作日一天的诊疗。 下午五点,何洛希还算准时地收拾妥当,检查好水电,准备下班回家,而杨宁南已经早早地背着双肩电脑包,在电梯门口等着何洛希过来。 “上班卡点来,下班提前走,杨宁南你可真是了不得。” 杨宁南没有任何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歪过头用余光瞥了一眼何洛希道: “没事,我了不得因为我脸皮厚。” 何洛希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低下头不在说话。 直到电梯里正在播放广告的显示屏,突然切换到了播报通告的界面。 “13日下午两点十分,有村民于央首山山脚下发现一具无名男尸,长约172米,尸体高度白骨化,望有知道线索者拨打联系电话——陈警官,137……” 何洛希低头,点开早上陈世光打给她的那个电话,跟屏幕上的联系方式来回比对着。 正是陈世光本人的手机号。 第48章 火烧云味棒棒糖 何洛希心中隐隐有了预感。 那央首山下发现的尸体,很有可能,就是薛静的父亲。 何洛希在口袋里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机,扣上了外套最上面的那颗扣子。 “走,杨宁南,马上又要晚高峰了。” 回去的出租车上,依旧在反复播放那条认尸启事,听得何洛希有些心神不宁的,看着车窗外渐渐开始拥堵的车流,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五月中旬的傍晚,空气里夏天的味道越来越浓,路过立交桥的时候,何洛希看向江边绚丽绽开的晚霞,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吴向生。 西沉的太阳边上,一朵一朵般柔软的云朵,被不小心打翻的橘红色,染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何洛希看着久违出现的好天气,觉得今天应该是一个看星星的绝佳好时机。 于是,一走到单元楼门口,何洛希就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这个时间点,也许会正好碰上吴向生下班回来。 一步,两步,前面绿化带拐弯处那个垂头看着鞋尖,慢慢走过来的白色衬衫,身影已经慢慢清晰了起来。 而那件白衬衫的主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何洛希的存在,抬起头提了一下肩膀上的背包带,小跑着往何洛希的方向,快速前进了几步。 “好巧。” 何洛希先开了口,抬眼看向身侧习惯性垂下眸子的男人。 “嗯,是。” 吴向生的回答尽量精简,他咬了咬下嘴唇,看起来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怎么了?” 何洛希按亮电梯,侧身进了轿厢,瞧着吴向生局促的神色。 吴向生挑了挑眉毛,显得有些为难,缓了一口气之后,才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跟何洛希坦白道: “气象局隔壁菜市里的水产铺子今天没开门,我……” 还没等吴向生无奈的解释完毕,何洛希就摇着头笑出了声。 “那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一脸的苦大仇深?” “啊?” 吴向生闻声低头看向那个矮了大半个头的女人,瞳孔微张。 他忽然发现,她的眼睛,比之前多了几分笑意。 “我还以为你碰上什么天大的事了,一条鱼而已,也至于你愁成这个样子。” 何洛希半开玩笑地摇了摇头,一边说着一边又按下去一楼的电梯,向他提议道: “我们去超市,好久没有吃速食产品了,偶尔吃一点也不错。” 只是话音刚落,何洛希才忽然意识到,吴向生对于她的话做出的反应,似乎有些过分的谨小慎微了。 “你很怕我吗?” 何洛希抬头看着电梯显示屏上不断下降的数字,抱着胳膊,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步子朝着吴向生的方向,缓缓迈进了一步。 而吴向生立刻如临大敌似的,摆着手猛地后退了一步,看着何洛希的眼神格外惊恐,回答问题时候的舌头,一瞬间仿佛都打了结。 “不不不,不是的,我只是……很少跟除了邱树梁以外的性别接触……” 电梯门再次缓缓打开,而何洛希继续抱着胳膊,走出电梯时的身侧都带着一股凉风,只见她傲娇地扬起下巴,轻声说道: “那你可要失望了,吴向生。” 说着,何洛希转过身,正迎上吴向生不解地目光。 “以后,我俩打交道的时间,只多,不少。” 何洛希继而转过身的瞬间,嘴角撩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 小区的基础设施还算便利,门口就有一家大型超市,稍稍走几步,就能到达。 “吴向生,你快看!” 吴向生正要踏进超市的脚步还没有落下,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雀跃的惊呼。 随着何洛希手指的方向,吴向生看见天空的西侧,有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在夕阳的映照下,将何洛希的脸庞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桔色。 何洛希的心情看起来似乎很不错,拿出手机对着那一片耀眼的云彩咔咔一通乱照,而正当何洛希准备退出相机,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的时候,掌心的边缘触电一般的,覆上了指尖的一小点温热。 “你这么拍,不对。” 何洛希的头顶响起低沉温润的男声,她侧过脑袋,看着吴向生抬手,像是环住又像是没环住她的胳膊,开始怀疑他说的那些没怎么接触过异性的说辞,到底是不是假话。 “你应该打开广角镜头,再把参数调一下。” 但吴向生认真点击屏幕的模样,还有那一心一意心无旁骛的真挚眼神,又让何洛希不禁觉得,自己刚刚的判断,有失偏颇。 “这种可以体现你渊博学识的高光时刻,吴专员不是应该科普一下?” 何洛希忽然松开了握住手机的指头,抬头看向身后的吴向生,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而一低头,下巴就蹭到了何洛希头顶嗞起来的绒毛,吴向生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的举动,离何洛希到底有多近。 “就是通红的一片云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吴向生的语速飞快,阳光在云层折射出的火红色,将吴向生脸上的红晕,很好的隐藏。 “那行,明天记得你的红烧鱼。” 何洛希说着,踮起脚尖,用右手食指戳了戳吴向生的肩膀,左手拿着手机背在身后,屏保已经悄悄换上了吴向生刚刚拍摄的那张火烧云。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超市,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何洛希在前头选着食物,而吴向生则跟在后头,安静又乖巧地推着手推车。 “吃什么口味的,老坛酸菜?还是香辣牛肉?” 何洛希的手指,在速食区来回滑动,侧过身询问着吴向生的意见,眼神时不时地瞥向他。 “何小姐,好久不见啊。” 左手边一阵爽朗的笑声后,紧接着又是一声殷切的寒暄。 何洛希看向来人,皱起了眉头,脸别向一边。 但站在何洛希对面西装革履的骆新,注意力却都在何洛希背后的吴向生身上。 “这位是……” 骆新展开手臂,企图让何洛希介绍一番,而吴向生却抢先一步只回答了两个字—— “表哥。” 一向疑心深重的骆新,自然是不会完全相信吴向生的话,眼睛来回的在两人的脸上打量,试图找到一些容貌上相似的证据。 “走,去结账。” 何洛希不想继续再跟骆新有过多的纠缠,随手从货架上拿了一包方便面,径直走向了收银结账处。 吴向生见状,赶忙跟上何洛希的脚步,经过骆新身边的时候,在两人不可避免的对视中,吴向生竟察觉到了些许敌意。 何洛希攥着拳头,一个劲儿地往前冲,丝毫不顾后面的吴向生有没有跟上来,直到快到楼下的时候,何洛希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向后看。 吴向生见何洛希渐渐放慢了脚步,才将手掌在她的面前展开,露出掌心里的那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 “你什么时候买的?!” 何洛希的语气很是惊喜,她没想到,吴向生竟然选了她最喜欢的口味。 吴向生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拿着棒棒糖,在何洛希的面前又晃了晃: “别气,吃糖。” 何洛希接过糖果,撕开包装纸,将它对准那天空中燃烧似火的那一大片云朵,轻声说道: “那我就当……这是一根火烧云味的棒棒糖。” 第49章 要怎么去形容你最贴切 吴向生眼睫微垂,看向落日余晖中,何洛希脸上极为罕见的灿烂笑容,忽然觉得她真像个孩子。 不过一颗糖果而已,就值得她这么开心。 何洛希一边用牙齿咯吱咯吱嚼着那荔枝味儿的水果棒棒糖,一边侧过身,嘴里含糊不清地问吴向生道: “诶?你怎么想起来买棒棒糖啊,成年人谁吃这玩意儿?” 何洛希说着抬眼看吴向生,一嘴的荔枝味。 吴向生先是一愣,看着何洛希这一脸认真,却又吃糖吃的十分得劲的样子,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来顺着她的意。 “结账的时候,补了个五毛钱的零头。” 半晌,吴向生才老老实实地补上了这么一句。 何洛希迅速抬起眼皮,瞪了一眼不上路子的吴向生,将手里随便拿的那一袋海鲜面扔进了他的怀里。 “你去煮,我等着。” 说完,何洛希踩着稀碎的步伐,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等……” 吴向生张开手臂,还想在挣扎一下,但电梯两扇冰冷的不锈钢门,还是在吴向生的面前,无情地关上了。 吴向生看着电子屏幕上显示着的不断上升的数字,轻轻摇了摇头,正要叹气,突然猛地想起,那天从医院给何洛希包扎脑门的伤口回来,她好像说…… 她在生理期? 于是,一瞬间,吴向生立刻原谅了何洛希方才一切的喜怒无常。 接着,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跑进了渐渐隐去光芒的暮色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一个穿着一身高定西服的男人,在隔壁二单元,静静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而憋着一股气上了楼的何洛希,双手抱着手臂,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始终定格在“1”上一动也不动,心一横脚一跺,揣着拳头就要从安全通道里冲下去,提溜那个拎着伙食还乱跑的吴向生。 可刚一俯身,作势下楼,身后的另一处安全通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咚咚咚”地扣在何洛希的心上。 迅速转过身,以为又是什么不速之客的何洛希,看到的,却是吴向生兴冲冲的脸庞。 微微睁大着眼睛,表情显得有些认真过了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出来是很努力在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脸颊上因为奋力奔跑,自然的泛起微红,关键是…… 他的手里,还拎着一袋益母草红糖。 “不吃棒棒糖,就吃点成年人应该吃的糖。” 说着,吴向生表现出对自己的做法相当满意地那股子自信,在何洛希面前晃了晃包装袋,模样十分的乖巧可人。 何洛希望着眼前一米八几的吴向生,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只摇着尾巴向她示好的金毛,正叼着一根肉骨头,要献给他的主人。 不出所料,何洛希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你去哪里买的?” 她将右手背在身后,朝着吴向生招了招手,声音轻得像被嘴唇慢慢吹向空中的羽绒,柔软,又像是随时都要落下。 何洛希的手指搭在密码锁上,正要拧动把手,身后的吴向生,依旧是个老实人,一五一十地向何洛希叙述着买糖的过程。 “一楼的自动售货机。” “那你爬楼梯上来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何洛希的语气里,已经隐隐地有些心疼。 好歹是15楼啊,论任何一个哺乳动物爬个15楼都会累的送去半条命的。 而吴向生还是誓死要做他的老实人,仍然一丝不苟,规规矩矩地摇了摇头,回答道: “不啊,我做货梯上来的,一楼有人搬家,卡在那里,上不来。” 何洛希无奈扶额,踩在玄关地垫上,想要迎接吴向生进屋的高跟鞋,迅速收住,拒绝了吴向生这个木头桩子的入侵。 “你走,我去你家吃。” 吴向生分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何洛希生硬的挡在了门外。 他突然觉得,邱树梁平时跟他灌输的那些歪理,在此时此刻,好像也有那么一点用处。 比如说,生理期的女人,最好不要招惹。 吴向生微微皱起眉头,转身安静地进了自己的公寓。 阳台上,那天组装好的天文望远镜还放在那里,没有收起。 它似乎也在等,等一个跟他一起看星星的人。 第50章 在落日余晖中将意识消亡 身后的防盗门,轻轻地自动合上,吴向生侧过身去,发现何洛希却没跟上。 阳台落地窗外的星光,已经重装待发,随时准备越上枝头,与渐盈凸月相伴。 有火烧云的傍晚,未来几天出现晴好天气的概率非常大,吴向生撕开海鲜面的外包装袋,放进煮着沸水的锅里,眼睛还时不时地瞥向渐渐一颗两颗,稀疏的散落在窗台上的星星。 二十分钟后,吴向生弯腰在何洛希的家门口,迟疑着到底是敲门比较好,还是按门铃更礼貌。 遇上何洛希之后,就开启无止境非正常模式的吴向生,在填高考志愿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纠结过,只是吴向生还在犹豫的时候,1501的门忽然向外展开,吓得吴向生迅速后退,躲闪不及。 不可避免地,门框砸中了吴向生的眉心。 “没事?!” 何洛希一声惊呼,赶忙冲出门外凑过来查看,她生怕隔壁住着的那个呆瓜,也跟她一样,不小心撞到了门,磕破了脑袋。 “没事,没出血。” 吴向生左手捂着生疼的脑门,右手却替何洛希轻轻地拧开了自家的大门。 “饭做好了,趁热吃。” 何洛希应声抬头,瞧见吴向生皱着眉头咬紧后槽牙似乎在强撑的模样,抬起胳膊指了指吴向生丝毫不肯放松贴在额头上的手掌,睁大眼睛,歪过头,关切地又问上了一遍: “真没事?” 吴向生垂下眸子,用手腕轻轻推了一下何洛希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些许命令的口吻。 “比你强,快吃饭。” 何洛希转过身,分明挣扎着还想说些什么,却生硬地被吴向生的手指头戳着后背,催促着坐在了餐桌前。 海鲜味的方便面,面汤里飘着寥寥无几的几颗脱水蔬菜,吴向生应该是嫌营养不够,又放了几根上海青作为点缀,只不过两个一模一样的碗,还有连青菜的位置都一模一样的面,何洛希的左手边,还放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红糖水。 “吃方便面……配红糖水?” 何洛希展开手掌,给吴向生展示着面前的这一份组合套餐,再次确认着。 “呃,那你吃完再喝?” 说着,吴向生起身就要拿走何洛希面前的水杯。 “别。” 何洛希伸手就握住了吴向生的手腕,吴向生拿着杯子的手,瞬间触电似的弹开了。 “先喝再吃?” 吴向生又默默地将红糖水放回了何洛希的碗边,还怕她够不着,往她手里又送了送。 “不,我边吃边喝。” 何洛希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脱水干葱,一点一点的挪到一边,贴着碗的内壁,尔后才心满意足地嘬上第一口面条。 而吴向生就站在她的身后侧,看着她方才的举动,越发的觉得,她像个孩子。 “吴向生,你家有鸡蛋吗?” 刚咽下第二口面条的何洛希,慢慢地抬起头,看着正要拉开椅子坐下的吴向生,闪烁的小眼神可怜兮兮。 吴向生转身就打开了冷藏室,拿起两颗鸡蛋,在何洛希面前晃了晃: “你想怎么吃,荷包蛋还是溏心蛋?” 何洛希挠了挠后脑勺,表情略显得有些尴尬: “我不会煮鸡蛋,你觉得怎么好吃就怎么吃。” 吴向生一愣,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等水开了,敲了两个鸡蛋下锅。 而他的眼睛,总是时不时地落在阳台的那个天文望远镜上。 “今天的天气晴朗,视野开阔,一会儿吃过饭……” “喂?” 吴向生的观星邀请还没有说完,何洛希就接起桌上的电话,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何医生,薛静还是逃出医院了。” 何洛希一听见电话那头陈世光打来的电话,就知道,他们又找她来收拾烂摊子了。 “医院那边不是有邱医生吗,我一个不入流的私人诊所的小小治疗师而已,能有什么能耐?” 陈世光听着何洛希这显然不想再去管的说辞,只能放下身段低声拜托她道: “医院已经派人去找了,因为情况比较特殊,只能尽量不打草惊蛇,小范围的去找薛静,所以我现在唯一能想到有薛静线索的人,只有你了。” 陈世光的一番话,说的格外诚恳,但何洛希却深知,陈世光找到她可不是江湖救急的,而是很有可能拉她一起下水的。 明明是处长级别的人物,却偏偏像是不能让其他人知晓他正在办理的案件一般,更何况,何洛希在回来的路上查过了,央首山的地域,并不在陈世光的管辖范围之内。 陈世光电话里过长的空白,使得正站起身的何洛希,想起那日何意山绕了大半个城区,特意告诉她,不要掺和薛静的案件。 事件的前因后果,似乎串联了起来。 她低头,看向已经快要凉掉的面条上,渐渐泛起的油光,已经全然没有了继续进食的兴致。 “抱歉啊,陈警官,我没有任何薛静的联系方式……” 话说到这里,何洛希的手机响起了一声短信提示音,下意识地拿开听筒,点击查看,空白的信息栏里,只弹出三个字—— “游乐场。” 何洛希警惕地环顾四周,看向窗外,除了天空中慢慢丰盈起来的星光,便再无他物。 “如果我有薛静的消息,我第一时间联系您。” “好。” 而何洛希一挂断电话,便抬手拍了拍吴向生的肩膀,催促他道: “鸡蛋我们回来再吃,现在我有件大事要干!” 何洛希来不及似的,拢紧身上的外套,起身就要往门外冲,吴向生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疾手快地,飞速跟上了何洛希的脚步。 坐在游乐场门口的出租车上,眨巴着眼睛发呆的吴向生,一时半会还没有缓过神来。 一下车,何洛希就看到了光明正大地站在人群中间的薛静,穿着连帽衫,戴着棒球帽,双手揣在兜里,望着何洛希慢慢走近,一脸冷静。 “他是谁?” 被黑色口罩挡住大半张脸的薛静,目光自然投向了何洛希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吴向生。 “表哥。” 此时的吴向生已经轻车熟路,还没等何洛希开口,就先学会抢答了。 “他躲远点,我俩单独谈。” 薛静的表达和意识都很清晰,在西边最后一抹隐去的日光中,他头也不回地,自顾自地走向那承载着欢乐和幸福的游乐场。 同时,也是他噩梦的开始。 第51章 有你味道的风 “吴向生,先去买票。” 何洛希快步跟上薛静,侧身看向身后的吴向生,冲他使了个眼色。 而快走到游乐场门口双手插兜的薛静,却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有些木讷地看着何洛希,轻轻摇了摇头。 “不用。” 说着,抬手指了指喷泉旁边高高的一排台阶: “那里也能看到星星。” 何洛希抬头,看向薛静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解。 半信半疑间,何洛希跟在薛静的身后,走上那台阶的最高层,挨着薛静坐下。 而吴向生,则与两人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抱着膝盖也坐在台阶上。 比起游乐场里欢声笑语的喧闹,只有几个孩童玩闹的台阶上,倒是要冷清许多。 “你知道,我有时候提前放学,会干什么吗?” 何洛希适时保持沉默,等着薛静继续开口。 “我会坐在这里,看那些小孩子在里面玩,跟着……他们的爸爸妈妈……” 薛静说着,忽然低下头苦笑了一声,手掌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大腿,不过十六岁而已的少年脸上,却满是看透人世沧桑的万般无奈。 “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一出生就被我妈当个女孩儿养,关键我也跟我那个爹一样缺心眼,早就发现不对了,还不知道反抗,所以才会被我妈一刀砍了扔养首山里。” 薛静一套行云流水的言论,让人丝毫看不出,这还是早上那个发疯发癫的精神病患者。 “你……怎么看出来的?” 何洛希的声音很轻,轻得只有她自己才能完全听得清。 但薛静像是早就预料到何洛希会问什么,又是一阵冷笑后,才摸着下巴上已经微微开始发青的胡茬,目光涣散: “你觉得……你跟一个嫌疑人十六年的朝夕相处,会什么蛛丝马迹都不知道吗?” 薛静转头,看向何洛希的眼神冒着幽幽的寒光,使得坐在两人远处的吴向生,都不寒而粟。 吴向生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但何洛希垂在脚踝处的手,朝着吴向生摆了摆。 “我也知道……我不正常。” “很早之前,就知道。” 薛静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和神情中,是无尽的悲哀。 “不是的,薛静。” 初夏夜的晚风中,何洛希轻轻地叫了声薛静的名字。 “或许,不正常的是这个世界,不是你。” 薛静闻声转过头,怔怔地望向何洛希,半晌,他垂下脑袋,将手肘撑在膝盖上,轻轻地笑了一声,尔后又抬起头看着不远处那灯火通明的游乐场,缓缓地开了口。 “我不止一次的,想要逃离我妈的掌控,但她却一次又一次地一边磨着刀一边骂我,说我是''跟你爸一样没根儿的东西''……” “明明是她错了,凭什么受伤的是我?凭什么?!” 薛静说着,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引得一旁过路行人的纷纷侧目。 而何洛希只是安静地,默默地坐在他的身边,任由他的情绪发泄。 直到薛静焦躁地揉着头发的频率渐渐慢了下来,何洛希才朝着薛静伸出了手: “走,去看看里头这欢乐又庞杂的天地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别总做一个旁观欢乐的人,你现在要做的,是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何洛希说着,扶着薛静的肩膀一同起身。 在离他们最近的摩天轮顶端,瞬间射出的一道激光,将大半个夜空全都照亮。 在那一瞬间,何洛希在薛静的眼中,看见了渴望的光亮。 “吴向生。” 何洛希偏过头,小声地叫着吴向生的名字,将手里的微信付款码朝着吴向生晃了晃。 “去买票。” 吴向生认真地摇了摇头,拒绝了何洛希递过来的手机,自己转过身,闷头走下了台阶。 “吴向生,回来!” 何洛希见吴向生并没有接过她的手机去买票,于是一手拽着薛静的胳膊,另一只伸手去够吴向生一路向下小跑着的衣领。 可何洛希并没有注意脚下,一个踩空,整个人突然失去重心,直直地从台阶上坠落。 第52章 如果游乐场也不快乐 吴向生下意识地张开双臂就要去接,却被一旁的薛静抢了先。 只见薛静顺势拉住何洛希的胳膊,一手拽着她的胳膊,一手握住她的肩膀,拼命地往后一拉,还算稳当地将何洛希拉回了台阶上。 惊魂未定的何洛希拍着胸口,看向站在下一级台阶,正面对着自己一脸懵逼的吴向生,还保持着张开手想要接住她的动作,不由得皱起眉头。 “叫你去买票,你非要跟我犟!” 何洛希把薛静的胳膊拉过来,递到吴向生的手上,尔后一脸不高兴地抱着胳膊,径直走下那一排高高的台阶,带着些许愠怒声音在她的身后慢慢飘去: “你给看好咯。” 吴向生自然是听出何洛希言语中的不悦,十分诚恳地点了点头,但一低头,看着他掌心里握着的薛静的手…… 他忽然意识到,这何洛希跟作者的某些剧情设定一样出其不意。 哪有一个小屁孩儿当着他的面儿英雄救美,完了之后还要反过来照顾这扣着他手心不撒手的半大小子,关键薛静还一副高度警惕却又不领情的模样。 薛静侧身,看着同样眉头紧锁望着他的吴向生,浑身的不情不愿不自在。 “我们这个样子……是不是不太好?” 吴向生侧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个人互相交叠的手掌,站在台阶上,悬而未落的脚步,迟迟没有落下。 “哪里不好了,我觉得可以。” 薛静的表现格外坦荡,在旁人惊讶地目光中,镇定自若地搀着吴向生的手,缓步走下台阶。 只是这一高一矮两个男子的身影,在游乐场激光束的照射下,看着多少有那么一丢丢诡异。 冲在前头的薛静,径直往游乐场的方向奔,一边闷头小跑着,一边还时不时地劝诫着吴向生道: “你听不听话无所谓,但我得听话,我说对不对何医生?” 薛静说着,一脸笑嘻嘻地在刚买好票的何洛希面前站定脚步,把他和吴向生拉的紧紧的手邀功似的抬得老高,特意在何洛希面前晃了晃。 “何姐,你看我乖不乖?” 薛静忽然一转话锋,脆生生地叫了何洛希一声“何姐”。 而何洛希却破天荒地接受了薛静对她的这个称呼,低头看着吴向生尴尬地在裤腿来回搓着的手,轻笑着抱起手臂,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尔后又对着薛静赞许道: “嗯,很好,非常乖。” 说罢,何洛希将一张票递到了吴向生的手上,潇洒地转过身,领着薛静入了园。 夜场的游乐园,没有了白天日光的阻碍,在夜色与各色灯光交织形成的绚丽世界上,使得人一进入,就仿佛获得了随时都要迷失自我的欢乐。 “想玩什么,何姐带你去。” 何洛希先前已经观察过了,以现在薛静的精神状态,如果他不选择过山车或者海盗船之类的刺激项目,应该是不会诱发他出现精神失常的情况。 但薛静却是铁了心,拉住何洛希的胳膊就奔向了大摆锤,再顺手拽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吴向,悠然自得地靠着栏杆,在乌泱泱的人群后排着队。 何洛希刚想解释,窝在两人身后的吴向生却 抢先开口道: “这你恐怕玩不了,这个项目必须是成年人才行。” 薛静一听,瞪大了眼睛正准备要反驳,一旁路过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也搭了腔说道: “是了,我们这个是三百六十度垂直旋转的,光身高够了还不行,必须得成年了才能坐。” 但随即,大摆锤围着的那一圈围栏上,灰色的音响,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禁止乘坐的相关人员。 当喇叭里传来“精神病”三个字的时候,随着人群慢慢向前走的薛静,死死地盯着工作人员那灰扑扑的背影,攥紧拳头,似乎马上就要一跃而起,跨过栏杆,去向那个阻止他的人,用武力示威。 “薛静,这里人太多,我们先去排别的,等快闭园了再过来好不好?” 何洛希的语气尽量轻柔,跟薛静轻声商量着。 薛静应声回头,看着身后寥寥无几的跟着的几个人,还有眼前根本望不到边的黑压压的队伍,双手一插兜,转身迅速离开了。 而吴向生则一直在俩人身后,默默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也发现了在薛静从队伍中走出之时,何洛希紧绷的脸上,终于松了一口气的神色。 “旋转木马?” 刚从大摆锤的队伍中出来,斜对面的儿童乐园里,被各种各样颜色的彩灯装饰着的旋转木马,格外扎眼。 “不去。” 薛静倔强地别过头去,但下一秒,又摆着一张臭脸,站在了一群不过到他腰间的小朋友后头。 “真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玩的,都十六岁了,还这也不能搞,那也不能碰,嘁~” 薛静嘴上虽是不屑,可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出入口的眼神,却骗不了人。 队伍前进的速度还算迅速,差不多等了三拨,薛静终是如愿以偿地坐上了一匹英俊的白马。 设施就快要启动,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看何洛希有没有跟上来,却发现何洛希跟吴向生站在层层人群后的围栏外头,淡然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不过去一起?” 吴向生侧过头,看着身旁的何洛希,低声问道。 何洛希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用手指了指木马上的一众孩童: “不过是讨孩子们欢心的拙劣把戏,对我……不管用。” 说罢,何洛希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刺耳的电铃声响起,木马开始转动,薛静脑袋里的噩梦,也随之再次上演。 小学最喜欢的那个老师,也是这样,站在围栏外,看着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木马上旋转,一模一样的表情,如出一辙的神态。 薛静开始慌了,他担心何洛希也会跟那个老师一样,在木马开始旋转的下一圈,就立刻消失不见。 他一刻也等不了了,他手脚并用地从飞转的木马上跳下来,不要命地越过满是坚硬钢刺的栏杆,生怕眼前的何洛希会立马消失。 “你不是说……你不会走的吗?” 薛静死死地抱住何洛希的手臂,无力地跪在她的面前,撕心裂肺的哭声,引来不少人的驻足围观。 “如果游乐场不快乐,那我们就去别的地方找快乐,何姐不带你,表哥带你去。” 听着身后低沉的嗓音,薛静一愣,怔怔地转过头去。 第53章 烟火不会太完美 半个小时后,薛静跟在何洛希和吴向生后头,一起坐上了回家的出租车。 方才,在旋转木马外,何洛希还在惊异于吴向生这富有冲击力的开导十分及时,紧接着薛静问他去哪儿的时候,吴向生又偏偏冒了一句: “回家。” 而这薛静也不客气,二话不说,直接转过身,麻溜地跟在了吴向生后头。 还没有摸清场上形势的何洛希,不解地望着面前这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接着抬起头瞪了吴向生一眼。 “薛静,你确定要跟他一起回家?” 何洛希说着,又将目标放到了薛静的身上,试图从他入手,打消吴向生提出来的混账念头。 薛静见何洛希正往他的方向走过来,于是立刻笑得格外灿烂道: “不是跟他,而是跟姐姐。” 薛静歪过头,兴冲冲地跑到何洛希跟前,冲着她狡黠一笑。 只是站在背光处的薛静,那轻轻勾起的嘴角,却让何洛希感到一丝毛骨悚然。 但好在何洛希依旧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上的波动,而是抱着手臂,垂眸看向那满眼期待巴巴地盯着他的薛静,尔后双手一摊,向薛静表示出自己的无奈: “啧,那你可能还要接受……我家里还有一个男人的事实。” 何洛希的眼神自然地落在了薛静后面的吴向生身上。 薛静立即转身,不可思议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徒有其表的傻大个,不屑地冷笑了一声道: “就这?” “姐姐,你的眼光未免也太差了点。” 薛静的话不由得逗笑了何洛希,她的笑声越发的肆意,搭在右手手肘的指尖,轻轻晃动。 “嗯,是有点。” 尔后,在吴向生错愕的眼神中,领着薛静缓步走向了烟花最佳观景点。 “来都来了,这闭园前的烟火表演,总是要看完再走的。” 但薛静却表现出兴趣乏乏的样子,撇着嘴道: “就是个转瞬即逝,只有漂亮脸蛋没有实际内涵的家伙,哪里就值得看了,哄骗小孩子的把戏罢了。” 而一旁的吴向生也跟着帮腔道: “不过就是硫磺、木炭和硝酸钾,按照一定比例制作而成的混合物,燃烧时产生的有害气体,甚至会比它本身的造价还要高,所以我也不明白有什么……好看的。” 越往后说,吴向生感受到右后方传来的那一束凛厉的眼神,就越让他后背发凉,但好在,他还是坚持下来,完整且直白地,将自己的意见表达了出来。 “我想看,行了?” 何洛希经过吴向生的身边,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实在是痛恨他们两个钢铁直男的不懂情趣。 话音刚落,从湖面上径直升起的焰火,划破夜空,在这欢乐即将散场的一方天地里,将人们高涨的情绪,推向了又一个峰值。 何洛希清楚地看见,方才嘴硬说无趣的两个男的,抬头仰望着被五彩斑斓的花火笼罩的天空,眼中那期待的光芒,随着烟花变换的颜色,而越发的鲜明起来。 只是,在喧闹欢呼的人群中,在烟花燃尽的最后一刻,在转瞬即逝的绚烂之后留下的那一缕缕青烟里,何洛希听见了吴向生微不可闻的轻叹: “终究啊……是一场空。” 第54章 同一屋檐下熟睡的梦 烟花的灿烂褪去,意犹未尽的人群开始朝着出口的方向涌动,预示着今日在游乐场无尽放纵的欢乐,也终于要画上一个还算圆满的句点。 然而,烟火表演之后,薛静表现出过分雀跃的神情,与一旁吴向生的忧心忡忡,形成了十分明显的对比。 三个人走出游乐场的时候,门口来往的车辆已经越来越拥堵,吴向生大致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侧身向何洛希跟薛静提议道: “现在这块地方不好打车,我们往前走一站路,差不多也就八百米,应该会方便点。” 在汽车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中,吴向生展开手臂,示意他们俩人走在自己的前头。 只是,吴向生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郁神色,却无法逃过何洛希的眼睛。 “吴向生……” 后方迅速从出口处奔涌而出的游客们,促使何洛希快速向前走了几步,人群中的推搡,促使何洛希下意识地用手指轻轻勾住了吴向生的袖子。 恰到好处的,从衣袖间,轻轻柔柔的,飘过一阵香甜的风。 吴向生感觉到了小臂上传来的微微的一点触动,转过脖子低头看向身侧那个生怕被巨大人流量冲散的小人儿。 “没事,我在。” 吴向生的轻声安慰,让何洛希一下子安心了不少,他张开胳膊,刚想护着何洛希向前走,但一歪头,却又瞥见了薛静紧紧环抱住何洛希手臂的双手,心里不知怎么的,腾的一下燃起一股无名火。 “姐姐,我也害怕。” 有一说一,薛静这小子相当的会找时机,察觉到何洛希的担忧,薛静也摇摇晃晃地仰起脑袋,眨巴着眼睛,抓着何洛希的手腕,向她示弱道。 “没事,等我们往前走一点,坐上车子就不怕了。” 看着何洛希对于薛静的格外耐心,吴向生咬着嘴唇,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跟一个未成年的孩子置气,实在是没有必要。 “吴向生,你走慢点,我跟不上。” 吴向生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地加快了频率,何洛希穿着不大合脚的平底鞋,微蹙着眉头,圈住吴向生胳膊的手指,也条件反射似的,紧了几分。 “嗯。” 吴向生低头看着何洛希的鞋,又看了看自己的,轻轻地应了一声。 他有那么一瞬间,想说让何洛希穿上他的帆布鞋,但最后却还是将这个看起来十分愚蠢的想法,给自我否定掉了。 三个人的运气还算好,没走到公交车站,就碰到一辆空载的出租车。薛静拉着何洛希坐在了后座,而吴向生只能眼睁睁看着往常何洛希身边的那个位子,被薛静占了去,自己默默地坐在了副驾驶上。 何洛希感觉到左侧薛静热烈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于是不禁问他道: “有一点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码的?” 薛静听完,得意地微微一笑: “我早上去过你的诊所啊,公告栏上的预约电话,我看一遍就记住了,我们班主任都说,我数学不行,但数字感却是一等一的好。” 何洛希显然没有把他说的那番话放在心上,而是将脸转向车窗外,按下车窗,让外面的凉风灌进来。 “确定不是邱钟惠给你的?” 何洛希缓缓将视线转过来,望着薛静的眸子里,是洞察一切的自信。 薛静迅速低下头,扣着大拇指边上翘起来的倒刺,心虚地撇了撇嘴: “我都是自己跑出来的,怎么可能问她要呢?” 而坐在副驾驶的吴向生,从内视镜里,都能轻易看出薛静那肉眼可见的紧张。 何洛希轻笑了一声,没再追问,再次看向窗外,在车流的嘈杂和飞速疾驰产生的风声里,何洛希缓缓开了口,那语调听起来,有些过分平静。 “今天只是暂时的,过了今天,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替你找一个适合你的地方。” 车子稳稳地在单元楼门前停下,薛静听着何洛希突然冒出的这么一句,立刻瞪大眼睛,伸手就要抱住何洛希的手臂,却被何洛希躲开了。 “好了,该下车了。” 何洛希开门下车,站在敞开的车门后,右手随意地摆了摆,示意薛静下车。 不大明亮的地灯灯光,昏暗地照在何洛希的脸上,让人不太能看得清,此时她脸上的表情。 乘电梯上楼的时候,三个人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盘旋在何洛希头顶的低气压,在空气中凝结,将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走进吴向生的家门。 没有跟何洛希有任何的商量,吴向生径直打开了自家的家门,示意薛静换鞋进屋。 而薛静只是扫了一眼门口摆放的几双鞋子,便忽然抬起头,朝着正给何洛希拿拖鞋的吴向生笑了起来。 “看样子,你们俩关系也没有多好嘛,你家连一双女士拖鞋都没有诶~” 面对薛静这些许阴阳怪气的无情戳穿,何洛希根本没当回事,换好拖鞋大踏步地从薛静面前走过,口气冷淡道: “能穿就行,我不计较。” 说完,何洛希撸起袖子,轻车熟路地走到餐桌前,将之前两个人吃剩的面碗清理干净,放到水池里清洗,只不过碗筷和水杯碰撞的声音,听起来多少有些刻意。 而自始至终,薛静都站在何洛希跟吴向生的不远处,安静地观察着他们之间的互动,企图能找出他们关系上的破绽。 吴向生见状,立马过来帮着何洛希一起洗碗,何洛希便得空,给薛静倒了一杯热水,递到他的手上。 “喝水。” 何洛希见薛静警惕地仔细打量着那杯热气腾腾的水,于是也并没有强求他马上喝掉,转而放在了薛静面前的茶几上,便转身拿抹布擦桌子去了。 紧接着,何洛希在冰箱反光的镜面里,看见薛静仰起脖子,将那杯水一饮而尽。 “姐姐,你给我的水我都喝光了哦。” 撒娇和求夸奖的语气,分明都还是个孩子。 “嗯,很好。” 何洛希刻意背过身去,躲避着薛静视线的高度关注。 一刻钟左右的收拾妥当之后,沙发上的薛静已经开始昏昏欲睡。 “吴向生,找个房间给他,这孩子……估计一会儿,有的睡。” 第55章 怀疑正式成立 吴向生抬眼看向何洛希,虽是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他扶着朦朦胧胧还有些意识的薛静,把薛静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保持住这个姿势,拖进了客房。 何洛希看着客房的房门关上,转身便走到阳台,背靠着落地窗,将两间卧室都控制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紧接着拨通了陈世光的的电话。 “陈警官,薛静被我朋友找到了,您看现在……应该怎么处理?” 在办公室坐立难安的陈世光,看着桌上快要走到数字11的时针,激动地立刻站起身来,语气中难掩心中的喜悦。 “他现在在哪里,你发个地址过来,我马上就到。” 何洛希正思索着该怎么回答陈世光的问题,吴向生从侧卧里慢慢地退了出来。 “我朋友正在把薛静送到心理诊所来,他的情绪可能不太稳定,等我安抚好了再通知您出发,可以吗?” 陈世光当然是想第一时间让薛静回到他该去的地方,但听见何洛希说他的情绪不是很好,于是只能先答应下来。 “好,那麻烦何医生了。” 陈世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一挂断电话,便把桌上那原本已经写好的检讨书揉成一团,塞进了抽屉里。 而没有完全关上的抽屉里面,那个纸团的旁边,是一张泛黄的全家福,一家三口笑得格外灿烂,只是放置照片的相框玻璃,却早就裂成了几块不规则的碎片,摇摇欲坠。 跟陈世光通完电话的何洛希,将锁上屏的手机,塞进了外套的口袋里,慢慢地从阳台上走出来,轻声问吴向生道: “那孩子,睡熟了吗?” 吴向生应声回头看了看紧闭的侧卧房门,犹豫了一阵,摇了摇头: “应该没,刚躺下,还有点迷糊。” 何洛希垂眸,没再说话。 吴向生盯着何洛希额头上还贴着的伤口敷贴,紧张的指尖在空中停滞了片刻,最终还是打开了主卧的房门。 “你要不要……也休息一下?” 吴向生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才发出的邀请,何洛希自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她抬手看了一下腕表上的时间,溶在水里给薛静喝下去的两片艾司唑仑,完全起效至少要半个小时,为了保证运送薛静离开的途中万无一失,何洛希便同意了吴向生的提议。 吴向生在何洛希的身后打开了墙壁上的顶灯开关,寻常led的冷白色灯光,使得床上铺叠整齐的瓦灰色床单被套,更添了几分清冷。 床头的那个枕头边上,老式枕巾包裹着的一个方形靠枕,在整个屋子的陈设中,显得有些突兀。 “你今天就在这里稍微将就一下,明天等他走了,就好了。” 吴向生说话的声音很小,大半张脸都挡在门后,以此来遮挡自己羞涩的情绪。 他大概以为,何洛希今天会在这里过夜,而她却只是在等一个更好的时间点,把薛静送走。 吴向生说完,小心翼翼地替何洛希关上门。 一等吴向生离开,何洛希就伸手去扣了扣那盖着枕巾的抱枕。 她忽然轻轻笑出了声。 原来,那是吴向生第一天搬过来的那个晚上,她借给他的那个枕头。 回忆,在脑海里一下子鲜明了起来。 抱枕上还残留着何洛希当时为了耍小聪明喷上去的玫瑰柑橘香水味,如同漂浮在空气中淡淡的香甜,愉悦着每一个嗅觉细胞和味蕾。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何洛希赶忙将枕巾叠好,尽量恢复原样,尔后坐在床边,翘着腿,平静地看着吴向生端着一杯温牛奶,缓缓地走到她的身边。 “喝点牛奶,有助于睡眠。” 不过十点半而已,吴向生像个老头子似的,已经开始催促她早早休息。 何洛希的手掌撑在床板的边缘,撇了撇嘴,语调略带着些许无奈道: “呃……我牛奶过敏。” 吴向生捏着杯子,正要往床头柜上放下的手,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收回还是落下。 接受到吴向生注视的何洛希,径直抬眼迎上他的眼神,眼睫微微颤动。 “等薛静完全睡着了,还要麻烦你,送他去一个地方。” 今天晚上的吴向生,是何洛希彻头彻尾的工具人。 吴向生一愣,他方才都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被子准备睡在沙发上了,而何洛希提出的任务,又瞬间让他冷静了下来。 “对于我们这一行来说,让患者知道自己的家庭住址和私人电话是大忌,你主动提出带薛静回家,我不清楚你是处于同情还是什么心理,但好在你没有听从他的意见,把他完全推给我处理,而是带回了你的住所,不过有一点,以他目前的心智,日后不难发现,你我是邻居的事实,所以,我希望……” “今后我的事情,请你不要插手。” 吴向生看着何洛希一口气将她的诉求条理清晰地表达出来,握着杯子的手心,连着背在身后的右手,都渐渐地沁出汗珠来。 “不过今天一切有失正常走向的事件发展,也有我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所以一会儿我带薛静离开,你不想参与也无妨。” 说着,表现异常冷静的何洛希,起身从吴向生旁边径直走过。 她衣袖间轻轻划动带起的风,不禁让吴向生觉得后脖颈猛然间都开始发凉。 有些事情,何洛希必须在没有发展成严重事态之前,尽早地规避掉。 吴向生手里的牛奶表层,已经慢慢地形成一层薄薄的奶皮,而何洛希估算着时间,已经轻轻转动着侧卧的门把手,缓步走向已经进入深度睡眠的薛静面前。 “希望……你醒来的时候,不会恨我。” 何洛希照旧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她看着薛静安睡的脸庞,在心里如是想。 晚上十一点钟,薛静在吴向生跟何洛希的搀扶下,上了出租车。 十一点三十分,陈世光的车子到达了心理诊所的写字楼下,顺利接走了薛静。 尔后,在茫茫夜色中,两人目送着陈世光的车渐渐消失在视线中,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第56章 幼稚鬼爱吃醋 两个人始终都保持着一前一后的位置,坐着出租车,走进单元楼,再乘着电梯,进了各自的家门。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一直到吴向生确定身后的门,完全关上。 他的脑海里,总是无端地,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方才何洛希坐在卧室里,过分平静地对他说的那些话。 没有任何一个刺耳的字眼,却让吴向生只有一回忆起那个场景,就感觉浑身都呈现出如鲠在喉的不适感。 吴向生猛地推开卧室的门,看着何洛希刚刚坐过的位置,一点点地过滤着,从刚认识何洛希那天到今日和她相处的每一个画面—— 他隐隐地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对何洛希言听计从的玩物,完全掌控于她的股掌之中。 然而,在遇见何洛希之前的时间里,吴向生都没像现在如此反常过。 他开始患得患失,计较跟她接触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异性。无条件地相信何洛希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即使她有时表现出冷淡的姿态,吴向生还是要一反往常作风地去不断靠近,甚至讨好何洛希。 无论是情绪,还是举动。 在有关何洛希的这十几天里,全然不按照他原本的生活轨迹进行。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原来自己的这种开始突变的状态,邱树梁早就发现了,只不过自己一直没有在意罢了。 他一刻都等不了了,拨通了邱树梁的电话。 但接通之后,邱树梁含糊不清地应了几声,那头却没有传来应有的应答。 邱树梁条件反射地以为吴向生出了什么事情,于是立刻从被窝里坐起身来,掀开被子一边迅速下床,一边火急火燎地追问道: “吴向生,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邱树梁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拿下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确定是吴向生打来的之后,语气更是焦急了几分。 “没事。” 长久的沉默后,吴向生打开卧室的门,看着阳台上正对着自己的天文望远镜,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接着,邱树梁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心里渐渐拧成一团毫无头绪的乱麻。 隔壁房间正起夜打来卧室门的邱钟惠,看着自己弟弟慌不择路地随意套了双鞋子就要出门去,不禁皱眉问他: “去哪儿?都快十二点了。” 邱树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指了指手机,面色凝重: “刚吴向生给我打电话来着,问他怎么了又什么都没说,我担心大半夜的,他家里人找过来,要是真的是那样……” 邱树梁说了一半,突然停止了要继续下去的言论,迅速咬紧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家里?” 邱树梁的话,自然是激发了邱钟惠的好奇心,靠在卧室的门边,轻轻挑眉,等着邱树梁接下来的回答。 “我不是怕他这么晚打电话来,是因为家里出什么事了嘛?” 邱树梁的反应还算快,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伸手开门就要出去,邱钟惠却在身后叫住了他。 “小邱不用了,你不用去了。” “啊?” 邱树梁已经迈出去的脚步,不知道该不该收回来,侧过身看着邱钟惠似乎早就了如指掌的表情,有些摸不着头脑。 “应该是跟何洛希有关,十有八九……是何洛希再让他找什么人。” 说罢,邱钟惠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这一笑,让邱树梁更是云里雾里了,瞪大眼睛不解地望着邱钟惠。 “想知道?” 邱钟惠抓住机会,顺理成章地要跟邱树梁交换信息。 “昂。” 邱树梁满脸写着万分好奇和求知的欲望,眼巴巴望着邱钟惠的神色,十分诚恳。 而邱树梁从小到大,都搞不过这个比自己大一岁多的亲姐姐。 只见邱钟惠轻轻地笑了笑,仔细打量着邱树梁脸上焦急的情绪,不紧不慢地低声说道: “那你就拿……吴向生家里人的情况,来跟我换。” 邱钟惠跟自己弟弟谈起条件的样子,可是一点也不含糊。 邱树梁一听,立刻迅速摆了摆手,没有了想知道真相的兴趣。 “那还是算了,都说了他家里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了,你还真是了不得,对你自己亲弟,还用什么心理知识来对付我,嘁。” 邱树梁说着,不大服气地冷哼一声,转身还是消失在了楼道里。 这个时间点,吴向生的突然来电,肯定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邱树梁以最快的速度,按响了吴向生的门铃,门一开却看到他憔悴到几近崩溃的脸庞。 邱树梁见吴向生这个模样,着实是吓了一大跳,但一进门看见地板上扔着的玻璃杯,碗筷,真丝抱枕,还有满屋子弥漫着的一股子红糖味儿,邱树梁不禁捂住了口鼻,微微皱着眉头问起吴向生: “你这是在家造反?来大姨妈了?满屋子撒红糖玩儿?” 邱树梁现在往前每走一步,鞋底踩在红糖颗粒咯吱咯吱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恼人。 但低着头,看着这一片狼藉的吴向生,对于地上的这些东西,是再清楚不过了。 它们,都关于何洛希。 然而一想到那个名字,吴向生就焦躁地用双手来回地搓着头发,直到有几根想要出逃的发丝,终于逃离了毛囊的束缚,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吴向生啊……” 邱树梁在他的身后,轻轻叫住了他。 吴向生目光呆滞地缓缓转过身,眼睛却不自觉地落在地上那个抱枕上。 “你跟何小姐……是不是吵架了?你看……她当初给你的枕头,你还扔在地上呢!” 没等吴向生解释的话开始酝酿,邱树梁就用手指头捏着枕套的边缘,用力地掸了掸,小心地靠着沙发扶手给放好。 吴向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邱树梁歪头脑袋,看着吴向生那一脸吃瘪的模样,不由得轻笑着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吴向生的肩膀。 “你啊……这是吃了谁的醋,啧啧啧……” “没,我不爱吃酸的。” 吴向生回答的很是僵硬,赌气似的又把那抱枕扒拉到地上。 而1501的何洛希一回家洗好澡打开手机,就看见了何意山发来的信息,还有两通未接电话。 信息的大致意思,就是让她明天回家一趟,毕竟陆余敏的遗物里,也有一部分是留给她的。 第57章 重逢似乎也有迹可循 何洛希轻飘飘地瞥了一眼何意山发来的信息,照例将手机打了静音,放在床头柜上,关灯睡觉。 她并不想,在她的睡眠时间里,有任何事情来打搅。 第二天,何洛希趁着中午休息,何意山不在家的时间,久违地回到了那个自己曾经成长过的老房子。 已经有些上锈的钥匙,在锁眼中轻轻转动,打开门之后,扑面而来灰尘的气味混杂着些许雨季特有的霉味,使得何洛希不由得皱起了眉。 看样子,何意山应该也是有一阵子没回来了。 出门左拐上二楼,右手边的第二间屋子,是陆余敏以前用来办公的书房。 打开书房的门,屋内的陈设,却还是如同陆余敏在世时候一样的摆设,奶杏色的暗纹大花的窗帘半遮半拉着,边上是深漆色的加长办公桌,曾经的陆余敏最爱在这张桌子上,在那盏台灯下书写教案。 桌子的旁边,有一个看起来还算新的纸箱,看样子应该是何意山先收拾出来的。 何洛希缓缓走向那个箱子,慢慢地将那盖子取下来,映入眼帘的,便是陆余敏那个有些上了年头的深红色日记本。 她随手就要放进去,却又从里头掉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来。 很显然,照片上一男一女的那两个人,女的应该是二十刚出头的陆余敏,而那个一眼就看出比陆余敏要小上好几岁的男孩儿,何洛希总觉得有点眼熟。 应该不可能是何意山,照片上那个抱着陆余敏手臂的男孩,至多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但这个人到底是谁,何洛希却感觉是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原本想把日记本放回原处的何洛希,瞬间改变了主意,转身将本子塞进了肩上挎着的托特包里。 何洛希大致地在盒子里又翻了一阵,并没有找到有关陆余敏有用的东西,于是把物品归拢好,放回了原位。 做完这一切,何洛希走出屋外,才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要存在于陆余敏待过的空间,她总是会不自然地觉得,陆余敏还活着。 包括气息,包括音容笑貌,总是在何洛希的脑海里萦绕着,挥散不去。 何洛希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一坐上后座,她就将那本日记本放在膝盖上展开,阅读着其中的内容。 一开始的十几页还算正常,直到陆余敏提到了班上的一个学生—— “沉默,寡言,内向,敏感,一个小女孩儿,且我也知道她总是有很多的话想跟我说,但我每次一靠近,总觉得她浑身长满了拔不干净的刺,就像是她那个近乎偏执又有点刻薄的母亲。” 看着日记里,陆余敏用这样的字眼形容别的母亲,何洛希不禁在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她竟然还有脸说别人当妈的刻薄? 何洛希如今时不时表现出的不近人情,多半都是得了她陆余敏的真传。 看了一眼窗外再次飘起的细密雨丝,何洛希又往后翻了几页。 她的指尖,忽然在一个日期上停住了。 “四月十七日,晴。” 如果何洛希没记错,那应该是好多年前,陆余敏第一次以班主任的身份,去带领她班上那帮三年级的孩子,去游乐场春游。 没错,就是那天带薛静去的那个游乐场。 何洛希的视线再往下看,忽然背后袭来一阵凉意。 因为,陆余敏那天日记里所记录的内容,与薛静在旋转木马前的描述,如出一辙。 第58章 是善于伪装的野兽 所有的一切,好像一下子都找到了突破口。 何洛希一刻都等不了了,她让出租车司机立刻调转车头,径直来到了何意山的律师事务所楼下。 彼时的何意山,正在办公室午休,听见外头前台怎么拦都拦不住的叫唤,便知道,多半是他那个开口即是阴阳怪气大道理的女儿,过来了。 “让她进来。” 何意山拨通了前台的电话,试图让何洛希放行,但前台却传来犹豫的回答,顿时使得何意山火冒三丈。 “要么让她进来,要么你立马给我滚,我的女儿你还敢拦?” 随即听筒那边,是一连串战战兢兢的道歉声,并伴随着一个又一个的九十度直角的鞠躬。 紧接着,何意山的门被打开,露出何洛希那张气势汹汹的脸。 只见她将陆余敏的那本深红色封面的日记本,在何意山面前晃了晃,一字一顿地问他道: “薛静。” “薛静这个人,你是知道的?” 何洛希痛恨何意山的拐弯抹角,当初绕了大半个城区,只为了告诉她不要插手薛静的事情,却根本没有说明任何细枝末节。 如果不是今天看到了陆余敏的日记本,何洛希很有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薛静的出现,对于她们母女来说,都是精心设计好的。 何意山面对她的质问,手肘撑在办公桌上,相互交叠的手掌略有迟滞,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道: “是的,没错,她是……你妈妈曾经的学生。” 何洛希的怀疑,终于在何意山的口中得到了证实,却并没有任何如释重负的释然感,反倒觉得心上压着的石头,更重了。 陆余敏在她的日记中,自始至终没有提起过“薛静”这个名字,但却有大段大段的篇幅,在描述这个常年带着警惕眼神,几乎每天都会跟在她身后,一起放学回家的小女孩儿。 甚至,在薛静毕业两三年后,依然还是时不时会出现在,已经搬了新家的陆余敏的附近。 “你妈妈跟我提过这个孩子,我一开始也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后来我也总是在别墅区的周围,看见她扒在围栏外边儿,朝着我们家的大门口看……” 听着何意山的说辞,何洛希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后背一阵又阵猛烈的寒意,直往她的心口钻。 她颤抖着,以至于手里的本子都握不住,喘着粗气,声音也抖得厉害: “那你之前去找我,为什么一个字都不说?” 何洛希只要一想到,薛静昨天就睡在她家的隔壁,浑身的毛孔都冷得全都竖起。 何意山皱眉,面露难色,十分为难地望着何洛希,尔后慢慢地拉开办公桌上的抽屉,从一个黑灰色的小盒子里,取出一个椭圆形的纽扣状物体,放在桌子上,弯起食指指节,在它前头敲了敲。 “嗯,窃听器,就在找你的前一天,就在这张桌子底下。” 何洛希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不自觉地又想起陆余敏之前给她的贝母袖扣,细思极恐。 她实在是,低估了那个十六岁孩子的能力。 不对,他不应该是个孩子。 也不可能是个孩子。 他只不过,是个披着未成年保护衣的野兽。 “因为后来你妈妈总是跟我说,那个孩子看她的眼神,总是让她晚上睡得不踏实。所以我派人去查过。” 何意山的声音还在耳边继续响起,但何洛希已经听不太清,他在说些什么东西,只能大致地分辨出一些只字片语。 “她周围街坊邻居之间,总是或多或少的有些传闻,说她的父亲不是失踪,而是被她母亲杀了,而以我的直觉,认为这些事情,也肯定不是空穴来风。所以这几天,也大致跟进了一下,发现事情不光真的如此,连这孩子的性别,也都是反的……” “但,你却又什么都没说。” 何洛希冷笑了一声,无力地摇了摇头,缓缓抬起眼皮,看着何意山的神情中,满眼的失望。 “陆余敏后期的病情加重,也拜那个人所赐,夜里突然被石头砸碎的窗户,花圃里莫名其妙出现的菜花蛇……关键那些事情你都知道,你却什么都没说,不管你是否清楚,你都一律按照不作为处理。” 何洛希说着,将那本日记狠狠地扔到了何意山的面前,双眼通红。 “你只要得到你的结果就够了,其他人的死活和感受,对你来说都通通不重要,从前我还不确定,陆余敏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到今天,我终于搞清楚了……” 何洛希说着,两只眼睛忽而瞬间失去了神韵,空洞地看着不知道哪个地方,游离而又充斥着无尽的凄凉。 “何意山,你就是间接害死陆余敏的凶手!” 何洛希像是发泄出压抑许久的情绪一般,朝着何意山高声嘶吼着,尔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出了何意山那冰冷的办公室。 进电梯的时候,何洛希按下一楼后,不知是因为温度开得过低的冷气,还是因为害怕,手指头抖得格外厉害。 随着缓缓关上的电梯门,何洛希的呼吸,突然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 她惊恐地捂住发红的脖子,垂下眸子的瞬间,她看见电梯角落里有一袋吃剩了的花生碎。 这对坚果严重过敏的何洛希来说,是比广泛性焦虑障碍,还有致命的病症。 电梯屏幕上的数字,似乎也是故意在跟何洛希作对,长达十五秒的间隔后,电梯才慢慢悠悠地下降到了下一层。 何洛希挣扎着伸出手,费尽所有力气,指尖离那开门的按钮,却始终差上那么一丁点。 意识已经渐渐开始模糊,平日里因为几乎不外食,何洛希基本上都能避开花生这个过敏原,所以今天新换的背包里,也并没有放上急救用的肾上腺素。 朦胧中,何洛希隐隐约约好像听见了楼层的播报声到达了一层,但这时候,她却早就没什么力气,走出电梯。 两片冰冷的不锈钢门缓缓打开,何洛希恍惚间,好像看见一个天蓝色的身影,在她的视线里一闪而过。 尔后,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她。 第59章 潜入太平洋 何洛希感觉自己,仿佛潜入了太平洋里,那无边无际天蓝色的梦,将她的意识,一点一点地包裹其中,找寻不到逃跑的机会。 随着电梯完全打开瞬间涌进来的新鲜空气,使得狭小空间里的花生颗粒粉尘,也慢慢地向外周释放着。 眼睫无力地眨动间,何洛希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此时好像窝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里,只是那努力地想让她站立住的手臂,好像有点僵硬。 “何……洛希?” 头顶传来的轻唤,让何洛希一下子从浑浑噩噩的半梦半醒之间,完全清醒过来。 猛地抬头,何洛希发现自己如同一摊烂泥巴,一整个地软软地趴在对面那人身上,立刻尴尬地难以复加,但当她看清眼前人的眼睛鼻子和嘴巴,又觉得似乎没有那么社死现场了。 “你没事?” 那一抹扎眼的天蓝色,下意识地想要扶住摇摇晃晃的何洛希,但却又被何洛希后退一步给躲开了。 “嗯。” 何洛希淡淡地应了一声,并不想跟吴向生有过多的交集。 昨天刚跟他本人,在他的家里他的卧室他的床上,说了那么多有些刻意且不中听的话,何洛希自然是拉不下这个脸向他求助的。 可吴向生似乎并不是这样想的。 他在身后叫住了何洛希,语气里难掩担心,声音依旧低沉。 “何洛希,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何洛希应声缓缓仰起头,看着不锈钢栏杆上反光倒映出自己脖子上泛起的不正常的血红色,略微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倔强地摇了摇头。 “我给我们单位法律顾问送点东西就走,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下来。” 吴向生不计前嫌地跟何洛希交待了几句,捏着一沓文件迅速钻进了电梯。 何洛希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和脖子上瞬间生出的红色疹子交相辉映,显得更添了几分柔弱。 她抬起头,看着写字楼的楼层,不禁冷笑了一声。 在这块寸土寸金的地方,唯一一家律师事务所,只有何意山的。 那很显而易见的,天海市气象局的法律顾问,应该就是何意山了。 何洛希突然觉得,自己周围的人和事,就像是一个莫比乌斯环,无穷无尽的循环往复,在这座城市里,似乎谁都能轻易地跟别人认识并产生联系。 五分钟后,吴向生气喘吁吁地跑出电梯,却早就不见了何洛希的身影。 即使,他早就在心里设想好了,再见到何洛希的时候,一定要装出铁面无私的样子转头就走,可当他看见何洛希毫无征兆地在他面前倒下的时候,身体和脑袋在那一刻仿佛是分了家,选择不受控制地接住了那瘦弱的躯体。 犹如,置身太平洋淹没头顶的窒息感,和脚下传来的浮力,促使吴向生将原先憋在心里的不悦,全都忘的一干二净。 而何洛希还算幸运的,没走出几步就碰见一辆出租车,虚弱地扶着车门坐上后座,何洛希告知司机以最快的速度开到医院,随后将头靠在车窗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不断灌进来的凉风,让何洛希的意识又稍微清醒了一些,口袋里手机的几声振动,何洛希也无暇去理会,只能疲惫地用极小的声音,催促着司机在能力范围内,快一点,尽量再快一点。 作为医院急诊科的常客,何洛希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诊室,跟医生迅速阐述了病情,需要立刻注射脱敏药。 从注射室走出来,终于将危机解除的何洛希,在去挂号收费处缴费的时候,还是看见了方才手机振动时,何意山发来的短信—— “刚看到你额头上贴了创可贴,你刚走的太匆忙,所以没来得及问,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小希?” 何洛希垂眸望着那条措辞看来就十分可笑的短信,冷笑一声,抬手就按下了删除键。 之前在电梯里感觉自己都快要窒息的几分钟里,何意山都没有及时表达他的关心,如今迟来的马后炮,着实让何洛希感到心寒。 明明,他的办公室里,可以看到电梯里的监控。 但他,又什么都没做。 第60章 圈养的金丝雀 何洛希打完点滴,四肢有些发飘地回到家,单元楼门口像根石柱子般矗立的吴向生并没有过多的引起她的注意,倒是邱氏姐弟住着的那栋楼门前,有一个接着一个看起来很贵重的箱子,接连搬了上去。 “是有人搬家吗?” 何洛希在心里如是想。 但何洛希一眼就看出,那些箱子基本都是lv中古老花的手提旅行箱,如果说是真的搬家,这些箱子的空间也不足以去运送大件东西,唯一能确定的是,箱子的主人,应该不是什么普通的一般家庭。 何洛希从那些小心翼翼搬着箱子进出的工人身边经过,在大约差不多七八个箱子运送上楼之后,那开着商务车到达楼下的工人们,才慢慢驶离了楼下。 随即,身侧响起吴向生的声音。 “你……好点了吗?” 吴向生面对病怏怏的何洛希,基本上都没了想要记仇的脾气。 何洛希有些难得地抬起头望着吴向生,忽然很委屈地哼唧了一声: “我想吃鱼。” 这一句,使得吴向生原本发誓不想原谅她的决心开始动摇,只见他微微皱着眉头,摆出一个负责任让小孩听话的老家长的姿态,严肃地摇了摇头。 “不行,我上网查了,你过敏,鱼虾都不能吃。” “但我想吃。” 何洛希不依不饶,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 “你答应我了,会给我做鱼吃,你说话不算话。” 何洛希说完,因为症状没有完全缓解,而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十分清楚,适时地服软放低姿态和撒娇,可以获取更多的利益,并将其最大化,何洛希对此,深谙其道。 吴向生见自己拗不过她,却也没有立即同意何洛希的胡闹,而是像是捧着一个易碎的艺术品似的,小心地扶着何洛希的胳膊,护送着她上楼。 “你见到何……律师了吗?” 何洛希差点说漏嘴,直接冒出何意山的名字。 而吴向生却十分认真地摇了摇头,垂眸看着那个身前那小小的人,没有什么颜色的苍白嘴唇,轻轻地一张一合。 “我不知道姓什么,我放到前台就走了,就正好外派任务到那附近去。” “外派?” 电梯恰到好处的提示音响起,何洛希走出来,疑惑地歪过头望着身侧的吴向生。 吴向生的拇指即将按到指纹感应的部位,听见何洛希的提问,又特意转过身来,看着她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嗯,我们勘测组就经常会有这种任务,评估极端天气可能引发的自然灾害,对当地会有什么影响,做出一定预判,并且提前做好规避。” 何洛希听罢,撇着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意思,就是很重要的工作咯?” “那也不是,只不过我不爱跟人打交道,所以外派也挺好。” 吴向生说完,转过头还想继续跟何洛希说点什么,但身后已然传来防盗门被带上的声响。 他低下头,看着手上那个黑色塑料袋里,特意充了氧气带回来的活鱼,微不可闻地轻声叹了一口气。 他对于她来说,终究还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吴向生在心里反复无常地,又继续决定不再原谅何洛希的满不在乎了。 … 回去在雇主面前汇报情况的那三个工人,看着宽大环形办公桌后,那拿着人物专访不苟言笑的黑色西装,大气都不敢出。 “送到了?” 张口就是漫不经心却又不怒自威的语气。 “送,送到了,交到那位小姐,哦,那位女士的手上了。” “那就好。” 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缓缓地从他高高的宝座上起身,随意地挥了挥右手,一旁站着的秘书立刻会意,领着那几个战战兢兢的工人,走出办公室。 随即,那在男人身边待了快四年精明能干的男秘书郭蔼,又十分贴心地给他递上一份需要签署的文件,轻声问他道: “骆总,您对邱小姐的投资,明显要比那位刚认识的何医生要多很多啊,我想跟您请教一下,这在人际投资中,是有什么……讲究的吗?” 不得不说,这在骆新身边摸排滚打多年的郭蔼,的确是熟练掌握了说话的艺术,不仅自然而然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还顺带满足了骆新那一如既往的自大个性。 骆新嘴角的笑容,格外敷衍,望着桌台上那只某奢侈品品牌的金丝雀,眼神中又难掩得意: “当然,她比那个何洛希……可要听话太多了。” 第61章 呵,我开玩笑呢 郭蔼老练地笑了笑,眯起的眼睛里满是瞬间看透彻了的精明与谄媚。 “骆总……说的是。” 郭蔼从骆新手中接过文件,弯下腰反手又给他递了一杯热可可。 别的霸总都把冰美式当水喝,而骆新却喜欢那种加两份糖浆齁甜齁甜的热可可,每天至少要浅尝两杯以上。 即使骆新近日感觉自己的牙齿有些轻微松动,依旧每天两杯热可可,照喝不误。 “骆总还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吗?” 郭蔼说着,侧身看着懒洋洋坐在皮质旋转椅上的骆新,等候着他的进一步指示。 而骆新只竖起食指,在空中随意地一挥,示意郭蔼先出去。 “嗯,先出去。” 骆新头也没有抬,指节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余光瞥着那杯还冒着热气的热可可。 郭蔼客气地转身从骆新的办公室里退出来,而骆新见郭蔼一走远,就打开手机,看着某个软件上显示的“信号已丢失”几个字,皱起了眉头。 而无力地窝在沙发角落的何洛希,解锁打了静音的手机后,看着上头十几个的未接电话,又挣扎着坐起身,一个一个地点开查看。 除了后来何意山紧接着打过来的一个电话,其余无一例外的,都是徐子欣的。 迅速回拨了一个过去,一接通就是徐子欣那天塌下来似的惊呼。 “何洛希,那薛静逃跑了,你知道吗?” 何洛希垂眼,看着沙发和坐垫的缝隙里,薛静用剩的半包手帕纸,轻轻地应了一声。 那是昨天,她从吴向生家里带回来的。 是陆余敏最喜欢买的那一款手帕纸,而何洛希从小到大都觉得那股子古龙味香水的味道,实在有些刺鼻,但陆余敏还是乐此不疲地,成箱成箱的囤着货。 只不过,何洛希没想到,薛静连陆余敏的这一丁点的爱好,都细致入微地模仿了去。 “但是,他昨天好像毫无征兆地又出现在医院里了,你说这孩子……是不是有点什么特异功能啊?本来是个女孩儿,但实际上是个男孩儿。我现在可以非常合理地怀疑,薛静很有可能一夜之间改变了性别!” 何洛希听着电话,不以为然地冷笑了一声。 看来作为案件的上级负责人,陈世光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给徐子欣透露。 “啧,何洛希你又冷笑什么,跟你说正事儿呢!” 徐子欣在电话那头不大高兴地皱起眉头,撅着嘴向何洛希表达着对她这种态度的不满。 “我今天去医院了。” 何洛希说得很是平静,但徐子欣像是听见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大呼小叫起来: “什么,你怎么又去医院了,急诊吗?找的方今吗?” “没有,花生过敏。” 何洛希的语气越是没有波澜,徐子欣的心里就越发的不安。 “怎么,你是有什么发现吗?” 何洛希垂下眼睫,眼睛里的神色忽而有些飘忽不定: “嗯,我怀疑电梯那包拆开的花生碎,是故意有人放进去的,明明地面还有拖完地没有干掉的水渍,刚刚打扫过的电梯里还有浓重的消毒水味道,角落里突兀地出现一袋没吃完的花生,的确很难不让人生疑。” 徐子欣听完何洛希的分析,背后的汗毛孔全都竖起来了,难以置信地叫唤道: “不是姐,你这学心理的讲出来的东西,怎么比我们搞刑侦的还有可怕?难道真的有人要害你?” 何洛希被门外急促的敲门声吸引过去注意力,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呵,我开玩笑呢。” 第62章 盛开在墙角的太阳花 徐子欣一时间分不清何洛希到底哪句话说的是真,哪句话说的是假,有些急了眼地攥紧拳头,捶着床,愤愤道: “何洛希你咋又开始阴阳怪气的了,有事儿你好好说事儿,别成天整这些有的没的,怪吓人的。” 何洛希翻了个身,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几乎横躺在沙发上,瞥了一眼还在继续的敲门声,并没想去搭理。 “那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先挂了,头疼得很。” 随即,何洛希作势就要挂断电话。 “哎别,我还没说完呢!” 电话那头,传来徐子欣略微有些焦急的嗔怪: “你都好久没来我家吃饭了,我姐今天还说,挺想见你来着。” “有空就去。” 何洛希的反应极淡,她此时只想赶紧闭上眼睛,好好地睡上一觉。 “哦,那周五安排的薛静跟他妈妈的见面,你别忘了去。” 即将结束通话的末尾,徐子欣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何洛希瞬间没了睡意,一骨碌地从沙发上起身,盘腿坐着。 “这么突然吗,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能直接跟嫌疑人接触吗?” 徐子欣咬着嘴唇思虑了一阵,才缓缓地开口道: “听说回去用了药之后,状况好一些了,明天好像还会安排一次ct【1】,具体见面的时间,还是要看他的治疗效果。” 听着徐子欣的回答,何洛希不禁再次对邱钟惠的治疗方案和专业水平产生了怀疑。 “接受过ct后没有基本的缓冲时间,就带他去拘留所接受来自他母亲的刺激?” “这邱钟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何洛希的语调里,不自觉地带着些许愠怒的口气,她虽是不想管他人如何处理病案的方式,但邱钟惠的行为,却多多少少有点影响她的心情。 徐子欣听罢,赶忙稳定何洛希的情绪,小声地嘀咕道: “是陈处一定要安排的这么紧凑的,正好他又问了邱钟惠,说是理论上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才同意的。” “理论上?” 何洛希轻哼一声,又躺倒在沙发上,而徐子欣听着电话另一头的动静,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何洛希,你是不是点外卖了啊,我听你那边的敲门声响了好半天了。” 何洛希佝着腰,看了一眼门口,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 “没有。” 但敲门声还在继续,何洛希终于不耐烦地挪动了一下身子,脚趾套上拖鞋,缓步走到跟前,按亮了可视门铃。 但门口除了一闪而过的一个黑影,便再无其他。 “何洛希?” 听着电话里何洛希长久的沉默,徐子欣不放心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嗯,没事,多半是看出我独居,准备钻空子来着。” 何洛希说得相当漫不经心,可徐子欣却不依不饶道: “都这种时候了,你竟然还能这么处事不惊?不是说你们小区安保是天海市最好的了吗,怎么还有这种奇奇怪怪的人出没啊,你可得在业主群里提出来!” 何洛希摆着拖沓的步伐,转身径直躺在了卧室的大床上,神情格外疲惫。 “在业主群里发表这样的言论,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一个人住?要知道,再好的物业跟再好的安保,也抵不住监守自盗。” 何洛希轻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随手挂断了电话。 那个一直有点缺心眼的徐子欣,每次打来十几个电话,都是跟她说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还算踏实的一眼安眠后,何洛希收拾好一天问询需要的资料,准备出门去,尔后不可避免地,遇上了同样上班去的吴向生。 他好像在墙角被什么东西吸引去了目光,呲溜一下蹲下身,仔细地观察着。 何洛希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身后,直到吴向生的鞋后跟都快要跟何洛希的鞋尖相遇,吴向生都沉浸在忘我的观察中,无法自拔。 “你看,它们开得多好。” 吴向生拿着的手机,忽而按下了快门。 何洛希先是极为短暂的一愣,接着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无波。 “我刚刚,就看见你了。” 吴向生说着,终于转过头来,看向何洛希的眼神,依旧皎洁。 第63章 双鱼座的终极形态 已经慢慢破出厚厚云层的太阳下,何洛希脖颈上细微的茸毛,白皙与光的交错,仿佛伸手就能感受到温度和微风,模样清澈的甚至能令人颠沛流离。 吴向生一时间看得有些呆了,望着何洛希那漫不经心垂下眸子望着他的眼神,忽而有些恍惚。 “你是不是上班要迟到了?” 何洛希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语气随意。 吴向生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收回了不知游离到何处的思绪,瞟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数字,猛地站起身,从何洛希身边经过,飞快地摆着手掌以示告别。 已经快七点二十,坐公交车至少要半个小时,走到车站还得五分钟,都怪吴向生心里非要固执地看见何洛希才罢休。 即使,他也不知道为何。 吴向生前脚刚走,何洛希抬头看着渐渐明媚起来的阳光,心中暗道今日又是一个好天气。 但到达诊所后,何洛希远远地就看见前台的杨宁南,脸色不大好看。 “怎么了?不踩点来就愁眉苦脸的?” 杨宁南撇着嘴,没好气地回答道: “你手机怎么关机了?那个陈警官打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好?!” 此时的何洛希,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轻笑道: “我手机忘记充电而已,他又有什么时间,一大早的又打电话过来?” 何洛希轻描淡写地随口说着,抬脚正准备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顶着浓重黑眼圈的杨宁南却在身后,不满地叫住了她。 “他五点多就吵醒我了,说是给你打了五六十个都没人接,问我能不能联系上你,我也就你这一个号码,你一关机,就跟全世界失联了似的,谁能知道?” 何洛希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睫,眼神里流露出对陈世光的不屑。 “我只是累了在家睡个觉而已,又不是他手下的员工,凭什么也要跟着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呵,我可没没这个义务。” 很显然,何洛希并不想听杨宁南叙说陈世光是如何一大早就从梦乡中将他硬生生唤醒的,拧开门把手,径直走向了办公桌后的转椅。 “但是他问,薛静失踪那天,你为什么要带薛静去游乐园却没有向他汇报。” 杨宁南见何洛希还是那副处事不惊的样子,说话的口气不由得有些急躁。 何洛希握着包带即将要放在椅子上的指尖,有一刹那不经意的停滞,只是很快,何洛希在转过身的一瞬间,冷笑了一声道: “所以呢,要把我抓起来?” “明明都不是他负责的管辖范围,却如此的上心,陈世光对于我们这些被他所利用的人,难道就没有隐瞒吗?他还真是有趣得很。” 说话间,何洛希已经稳稳地在转椅上坐下,双臂懒洋洋地搭在扶手上,抬眼凝视着站在她对面的杨宁南,周身渐渐飘起不容置疑的强大气场,仿佛此时此刻她眼前站着的人是陈世光,她也无所畏惧。 杨宁南无奈地轻叹了一声,右边脸颊上若隐若现的酒窝,在他撇嘴的时候,越发地明显起来。 “游乐园巡逻的片警看见你领着薛静出现在那里,不禁拍了照片发给他,还直接报告给了他们的上级领导,所以……薛静接下来的相关事宜,大概率就不是他负责了。” 何洛希半眯起眼睛,余光瞄着桌面右上角的那一摞高高的卷宗,摆出一副不屑的姿态。 “那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难不成他给我打那么多电话,就是想来质问我,然后打击报复?央首山那一片本来就不是他的管辖范围,没有任何批示,他就越权管理,还怕别人发现?” “杨宁南,纸是终究包不住火的。” 何洛希说罢,缓缓起身,抬手拍了拍杨宁南的肩膀,语重心长。 杨宁南立刻有些慌了神,迅速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望着何洛希,眉头紧锁。 “你对我说这些干什么,你应该开机,直接跟那陈警官当面去说,我可先跟你讲好了啊,我今天提前三个小时下班,他那么早的打电话来,我都快困死了。” 杨宁南神色不悦地转身出了门,但踏出何洛希办公室的那一刻,他却如释重负地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拳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毕竟,他的过去,也同样满目疮痍。 而何洛希,也早就看穿了他的一切心事。 她从包里解锁手机,将飞行模式关闭。 这个方法,可比关机一劳永逸多了。 只是,慢慢冷静下来的何洛希,猛然间意识到,倘若陈世光追究起来,那帮忙打掩护的吴向生,也难逃干系。 但胡乱翻了一阵通讯录之后,何洛希才想起来,她并未留过他的联系方式。 而此时火急火燎出现在气象局楼下,焦急地等着电梯的吴向生,他的家里,厨房的不锈钢水池中,还有一条新鲜的,活蹦乱跳畅游水中的鲈鱼,跟阳台的天文望远镜一起,在等着一个人的到来。 何洛希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又翻了一会儿卷宗,觉得屋子里实在闷的慌,于是打算从办公室里出来透透气。 好巧不巧地,听见了杨宁南口中那一句的小声嘀咕—— “实在不像是双鱼座。” “嗯?” 何洛希闻声,轻轻挑眉,不解地看向杨宁南在电脑后,多少显得有些局促的脸。 “那像什么?” 杨宁南正在将今天来访者的资料细化分类,打包成文件夹发送到何洛希的电脑上,纤弱瘦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着,他头也不抬,眼睛紧紧地顶着屏幕上的数字,随口应道: “要么像水瓶,要么像摩羯,反正就是不像双鱼。” 何洛希盯着杨宁南认真工作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尔后从鼻子里发出医生冷哼,不以为然道: “我这叫做……双鱼座的终极形态,虽然我不相信星座,但我相信大数据。” 杨宁南正好敲完最后一个字符,抬头看向何洛希的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我也只信大数据,因为数字跟人类相比,从来不会说谎。” 第64章 反转的危机扑朔迷离 杨宁南的眼中,忽而升起一股不言而喻的情绪,而何洛希也不动声色地将其尽收眼底。 “你要是觉得辛苦,可以随时回去休息,当然,我也可以放你几天假。” 杨宁南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觉得能从何洛希口中说出这么有人情味的话,属实不易。 “真的?你可别骗我哈,我很单纯的!” 何洛希抱着胳膊,侧身瞥了一眼黑眼圈快要拖到下巴上的杨宁南,轻笑了一声道: “我对你,可从未有过欺骗。” 何洛希一句玩笑话,却说的杨宁南一下子面红耳赤起来。 “那谁知道你是不是拿我寻开心来着,我肯定是要问清楚的,还有……那个系统只有我会用,万一你还有来访者怎么办?” 何洛希不免笑出了声,低下头轻轻摇了摇,手臂随意地搭在前台的大理石桌面上。 “既然都让你休息了,你还操心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杨宁南一听何洛希这么说,紧锁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了,顿时喜笑颜开道: “那我现在能走了吗,老板?” 何洛希二话不说,垮起个小脸,嗔怪着杨宁南的得寸进尺: “你觉得还有半个小时来访者就到了,你能走得了吗?” “那……” 杨宁南却还是不死心,舔着嘴唇,支支吾吾地还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开口。 “杨宁南,下午再说,马上来的那位,可是个比骆新还厉害的人物。” 话音刚落,电梯屏幕上的数字,正由“1”缓慢地向“12”逼近,直到叮的一声,两扇电梯门打开后,一身黑色中山装的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缓步走向了杨宁南所在的前台。 “请问是何医生的心理诊所吗,我们预约的是早上九点的时间。” 杨宁南先前听了何洛希的叮嘱,自然是格外留心了些,先是附上了标准的八颗牙齿微笑,紧接着递上了一只笔和一张空白a4纸。 “请问您的姓名是什么,如果有个别生僻字的话,麻烦您在纸上书写一下,万分感谢!” 谁能想到,作为曾经超级社恐的杨宁南,在何洛希的调教下,应付这种看上去厅里厅气的人物,也能如此的如鱼得水。 个子稍微矮一些的那个男人,立刻上前了一步,郑重其事地将钢笔递给了他身旁的那个高个子男人,笑容十分讨好且谄媚。 “领导,您请。” 但那被拍马屁的男人,却始终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徐忞。” 双手恭敬地接过纸张的杨宁南,眼睛快速地扫了一遍纸上的两个字,便张开右臂,指引着二人来到了何洛希的办公室门前。 那个矮个子的男人,十分自觉地在徐忞的面前停下了脚步,跟杨宁南同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而男人神色严肃地走进房间,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何洛希,忽而笑得格外灿烂地朝着他走了过来。 “嗯?徐叔叔,您怎么来了?” 听着何洛希这惊喜的口气,徐忞的神色也渐渐舒展了不少。 “他们一直何医生何主任的叫,我还以为是哪个老专家呢,没想到是我们年轻有为的小洛希。” 徐忞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何洛希的背,随即眉宇间又带着些许惋惜地摇着头说道: “不像那个徐子欣,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何洛希听见徐子欣的名字,不由得转头惊讶地看向他,歪过头试探着问道: “怎么了这是,我昨天跟她通电话还好好的,今天就跟人骗了?” 何洛希的语气听来越是夸张,徐忞就对她的话,越是深信不疑,他忽然冷下一张脸,神情严肃道: “那个陈世光应该也来找你帮忙了。” 何洛希轻轻地点了点头。 徐忞眉头一皱,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自己的大腿,看来心情格外烦躁。 “既然都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那徐叔叔今天也就跟你直说了。” 徐忞长叹了一口气,面色凝重。 “陈世光……半年前就已经被暂停职务,前段时间他提交的复职申请,上级也没有批复。” “所以……” 何洛希聚精会神地盯着徐忞一张一合的嘴,表示出对他说话时的重视。 徐忞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又是一声长叹后,刻意地压低了声音说道: “所以,他是属于非法执行公务,并且接手了极为重要的刑事案件,因为是多年前的旧案,如果不是那张认尸启事,估计结案了都可能不会有人知道。” 怪不到,怪不到陈世光会大半夜疯了一样的打她的电话,甚至还找到了杨宁南的头上。 “那他是因为什么停的职?呃,如果不方便说的话,徐叔叔您也可以不说。” 何洛希一口一个地徐叔叔叫得十分亲热,徐忞自然也是喜爱这个看上去就乖巧懂事的何洛希,没有过多的防备,直截了当地就跟何洛希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其实,陈世光也挺可怜的,19年夏天女儿溺水死了,之后他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太正常,没多久他就申请病休了,因为后来没有近三个月的明确诊断证明,所以上级就没有批准他的复职申请。” “然后,他就自己去调查薛静母亲的案件?” 徐忞听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脸上却闪过一丝疑惑。 “只是,我们都不清楚,他为什么一定要去彻查这个十六年前早就无人问津的失踪案,公安那边分析说,薛静的母亲,好像是陈世光女儿溺水时,唯一的目击证人……” 徐忞说到这里,打开的推窗,恰到好处地吹来了一阵凉风,吹得何洛希背后陡然间生出寒意。 有些萦绕于何洛希心头的谜团,瞬间通透了起来。 陈世光冒着被开除公职的风险,也要翻出薛静父亲的尸骨,好亲手送那个原本只会被判两三年虐待罪的母亲,进入永远暗无天日的牢笼。 “不过洛希啊……” 徐忞的再次开口,将何洛希沉重的心情,拉回了原点,她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抬头直视着徐忞的眼睛。 “其实今天来,主要是……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徐忞的欲言又止,让何洛希听出了问题其中的棘手,但她还是相当专业地微微一颔首,镇定自若道: “没事的徐叔叔,您请说。” 第65章 一反往常的访问 徐忞的表情忽而变得有些尴尬,抿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踌躇了好一阵,才面露难色地来回搓着手掌道: “那还要麻烦洛希……不要跟她们姐妹俩说,毕竟这事情除了你我,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徐忞突如其来的拜托,还有那若有似无的身份压制,使得何洛希看向他的眼神,下意识地想要闪躲。 但徐忞低沉的嗓音,又如同魔咒一般的,在耳边响起。 “我每天都感觉很烦,非常烦,烦的睡不着,好不容易睡了一两个小时,只要一睁开眼睛,我又会觉得特别烦,甚至……我常常能清楚地感觉到,我的肌肉,我的血管,突然猛烈地在跳动……” 听着徐忞描述着他的症状,何洛希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徐忞的描述,听来跟广泛性焦虑障碍很是相像。 何洛希第一反应,就是回忆着自己早上出门的时候,有没有按时服用帕罗西汀。 她的喉头迅速地滚动了一下,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极度不安,手表上记心率的数字,开始猛然向一百三攀升,而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使得何洛希的胸口发紧,如同被扼住喉咙一般,有些喘不过气来。 何洛希握着座椅的扶手,略有些吃力地转过身,说话时的气息,听来不是很平稳。 “徐叔叔,我先给您倒点热水。” 何洛希始终背对着徐忞,才得以有足够缓冲紧张焦虑的时间,她握紧颤抖的拳头,拿着玻璃杯走到饮水机前,给徐忞泡了一杯茶,递到了他的手上。 “徐叔叔,您喝茶,一会儿慢慢跟我说。” 何洛希之前也不是没有接待过焦虑症的来访者,只是徐忞始终没有离开她身上的凛厉眼神,却总是给她一种错觉。 今天徐忞的到来,是来戳穿她的。 但徐忞轻轻吹去水面上漂浮着的茶沫,用嘴唇抿了一口水,便继续着他的阐述。 “洛希你也知道,以我的身份,如果在任何一家医院有诊疗记录,对我的仕途来说,都是致命的,所以……我想请你,务必对此事保密。” “当然。” 何洛希微微低垂眼眸,笑容格外淡然。 “那您之前体检,有没有发现甲状腺或者其他器官类的不适的体征?” 何洛希的语气尽量平缓,将徐忞有可能引起的焦虑症状的其他原因,一一排除。 “我最近总是梦到一个人,她好像已经故去许久,只是近来总是在梦里,见到她的身影。” 何洛希听罢,不禁轻笑起来: “徐叔叔这是来我这里解梦来了?” 上一秒何洛希还坦然自若地浅笑着,下一秒徐忞的话,却又迫使何洛希在袖中轻颤的指尖,迅速握紧。 “市区开代表大会的时候,见过她几次,好像……是一位小学语文老师,姓陆。” 徐忞明明跟陆余敏是多年的挚友,但如今对她,只有些许模糊的印象,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一个不算好的诊断在何洛希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紧接着,何洛希自然地从桌子上抽出一沓表格,双手递到了徐忞的掌心。 “徐叔叔,您一会儿填写一下这些表格,不过也不用过度的担心,根据我的初步判断,很有可能是因为您近段时间压力过大,引起的神经衰弱,如果不放心的话,我建议您可以去做一个脑部ct。” “脑部ct?!意思是说我脑子有病?!” 正在填写表格的徐忞,突然停下飞速在纸上滑动的笔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何洛希,神情看来带着几分愠怒。 说话间,徐忞已经扣上外套上散开的扣子,眉头紧锁地正要起身。 而何洛希却在他身后,冷冷地回答道: “是。” “我怀疑您患有轻度的阿尔兹海默症。” 徐忞垂下的指尖猛地一阵抽搐,尔后如同一座被石化的雕塑似的,僵硬地缓缓转过身,望着何洛希的眼神,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惊恐,难以置信,但更多的,却是绝望。 “怎么可能?” 徐忞忽然苦笑起来,但话音刚落,眼眶中瞬间有咸涩的液体,悄然爬上了眼角。 “所以,我建议您去一个较为全面的脑部ct或者脑电图检查,明确一下诊断,因为一开始我也不确定,但后来我发现,您忘记了一个对您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谁?” 徐忞的眉毛都快拧成了一团,仿佛两条又短又粗的蚯蚓,盘踞在他的眼睛之上。 “我的母亲,陆余敏。” 何洛希说得一字一顿,但徐忞却对这个名字的反响平平。 他已经很难将何洛希口中“陆余敏”这三个字,跟时常出现在他梦里的那位姓陆的小学语文老师联系在一起。 “她这个月初才刚刚过世。” 何洛希似乎觉得,对徐忞的提示还不够,又紧随其后地接了一句。 紧接着,徐忞抱着头痛苦地叫吼声,响彻了何洛希的整个办公室。 “所以,我建议您去上级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且为了你的人身安全考虑,我会选择通知您的家人。” 徐忞听到这里,条件反射似的猛地抬起头,看向何洛希的目光,由定格渐渐变得涣散,像是突然被人抽走了魂魄一般,摇摇欲坠。 “徐叔叔,现在这无疑是对您最好的处理办法,您的下属我会让我的助理给支走,而且目前我也只是怀疑,您也不需要过度的紧张,也有可能是因为挚友的突然离世,导致的植物神经紊乱。” 何洛希说着,扶住徐忞的手腕,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但徐忞显然已经听不进去何洛希说的任何一个字,木讷地点了点头,机械地转动门把手,缓缓地走出门外。 前台处跟着徐忞一起来的下属,早已离去,只剩下忧心忡忡地看着何洛希的杨宁南,面色阴晴不定。 “杨宁南,麻烦您送徐市长回家休息,谢谢。” 何洛希低声吩咐杨宁南道,但杨宁南却眉头紧锁地指着传输到他电脑上的访问记录,压低声音愤愤道: “何洛希,这可完全不符合你的问询风格啊,你怎么连还没有完全明确的诊断都跟来访说呢,你是不是疯了?!” 而何洛希只是淡淡地一笑,拍了拍杨宁南的肩膀: “快去,不然徐市长要等急了。” 第66章 禁止拥抱综合征 这应该算是何洛希,年幼的时候,就开始盘算着的报复。 她一直,都嫉妒着徐忞。 嫉妒他与母亲的关系,要好过何意山,甚至超越她这个做女儿的。 她也知道徐忞生性多疑,做事谨小慎微,也清楚徐忞精神状态的不佳,和陆余敏的离世,脱不了干系。 但何洛希还是选择了,一个最为极端的方法。 一个对徐忞,小小的惩罚。 她站在电梯前,目送着杨宁南和徐忞一同离开,嘴角勾起一丝得逞的畅快笑容。 而下一位来访者预约的是下午的时间,突然得了空闲的何洛希,难得地获得了下楼买杯咖啡的时间。 转身迅速锁了门,只拿着手机下楼的何洛希,却正巧迎面碰上了前几天来她这里问询的那个洁癖男人。 “哟,何医生今天下班这么早啊,现在准备回家咯?” 谢文东的开场白,依旧充满了张力和热情。 而何洛希只是轻轻一抬手,指着街角不远处的咖啡店,客气地往后退了一步,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 “嗯,买杯咖啡。” 那谢文东突然笑得十分灿烂,摇晃着脑袋,心情像是格外舒畅道: “那正巧了,我家就在那家咖啡店后面,正好今天天气不错,我父亲在院子里晒太阳,何医生要不要去看看?” 何洛希还想推辞,但方才在等的绿灯已经亮了,她也没有了推脱的余地折返回去,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一起去了咖啡店。 “何医生,麻烦你了哦,因为我父亲实在是行动不便,还得让你跑一趟,我请你喝咖啡吼,你是喝卡布奇诺还是抹茶拿铁?” 何洛希微微蹙眉,对于他的过分殷勤,感到分外不适。 “不用,我也只是出来透透气而已,直接去见你父亲就行了。” 谢文东一听,顿时笑得龇牙咧嘴道: “那怎么好意思呢,像你们咨询师的时间,不都是按小时计费的嘛~” 何洛希听着他这故作客气谦让的回答,心中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呵,知道就行。 但谢文东的碎碎念还在何洛希的耳边继续,直到他从包里掏出十几串钥匙不停翻找着,嘴上絮絮叨叨的话语,这才停了下来。 “啧,到底是哪一串呢?” 说着,谢文东又尴尬地抬起头,朝着何洛希干笑了两声,手掌还在已经浆洗的起了毛边的斜挎包里来回摸索着。 终于,随着谢文东一声得意地惊呼,他宛如胜利者的姿态一般,刚刚举起一大挂钥匙,激动地在何洛希面前晃了晃。 “嘿,总算是给我找到了,不然我一回去,我爸又得在家说我回来迟了。” 何洛希安静地看着谢文东这一场精彩的炫富表演,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真是有意思的很。 谢文东虽然拥有包括咖啡店在内,三栋单元楼的地皮,但是他却跟他父亲,居住在离咖啡店最近的二单元一楼。 然而刚拐进胡同口,何洛希就闻到一股类似于污水管道并且混合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熏得何洛希有点睁不开眼。 “不好意思啊,何医生,我父亲这个人最爱干净了,所以一会儿你进门无论我爸说什么,还要麻烦你多担待一些。” 生锈的钥匙,在锁孔里轻轻转动,年久失修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扑面而来的,是更为浓重的酒精,84消毒液,还有某种种令人窒息的不知名的臭味。 何洛希忍着强烈想呕吐的意愿,迅速后退了一步,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迟迟不愿走到谢文东父亲所在的阳台。 “没事的何医生,我一会儿给你消消毒,你穿上鞋套,再戴个手套,就可以进来了。” 何洛希用手按着自己的脖子,完全憋住气,尽量不用鼻子呼吸,嘴巴一张一合之间,还是不可避免地吸入了这种难闻气体的分子颗粒。 “不用了,不用麻烦。” 何洛希说着,不受控制地侧过身去,伸长了手臂,整个人几乎都要退到单元楼门口,阻止着谢文东的进一步靠近。 她高度怀疑,这个谢文东之前表现出的中度强迫症症状以及洁癖行为,很有可能都是假象。 “那我来跟我父亲说说,看他愿不愿意让我把他推到门口来,直接当面跟你说,不过要是他不同意,那也就没有办法了。” 谢文东说着,无奈地耸了耸肩,转身往客厅尽头的阳台走去。 今天的阳光实在太好,照在那个轮椅上的老人身上,吸引着一窝又一窝的苍蝇,在他的头顶和身体周围盘旋。 何洛希侧过头,从门缝里看着谢文东小心翼翼地将轮椅转过来,紧接着,她却似乎听到了一大滩液体从某个高处,哗啦啦流淌在地上的声音。 轮椅的轱辘碾压在地板上,那动静和谢文东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股子又酸又臭的味道,何洛希也愈发地抵挡不住,那气味不停地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何医生,我爸说他同意。” 话音刚落,谢文东将门缝又拉开了大了些,而何洛希看见那被麻布绳子固定在轮椅上的白发老头,突然感觉自己被人从身后扼住了喉咙,动弹不得。 正确的说,应该是一具高度腐败,浑身爬满驱虫的骷髅。 一具花白头发的尸体,鼻孔里还插着一根胃管,看样子像是刚刚更换了新的不久,失去了表面皮肤包裹的两只眼球,一只已经脱落粘在了衣服上,还有一只已经不知所踪,两只黑漆漆空洞的眼眶,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何洛希。 那具男尸的身上,还不停地往外渗出黄色的脓水,而轮椅停留的位置,地上似乎还有破壁机打碎的食物残渣。 压榨着嗅觉的强烈气味,还有眼前这难以想象的景象,使得何洛希浑身不停震颤着,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胳膊,惊恐的泪水瞬间从眼眶里奔涌而出,她转身飞快地逃离了现场,但脑海里那张腐烂的脸,和满是蠕动蛆虫的身体,却依旧挥之不去。 何洛希已经喘不过气来,心跳加速带来严重的头晕目眩,让何洛希根本无法站立,此时的她,就像是一只破碎的蝴蝶,在烈日下一点一点地分解。 一阵强烈的眩晕过后,即将要倒下的何洛希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她像是紧紧地攥住一根救命稻草,努力地仰起头,想要看清那人的脸庞。 在她的意识消沉的最后一刻,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呼喊: “吴向生,救我……” 第67章 专属于你的星空 吴向生眉头忽而皱紧,望着眼角还垂着泪珠的何洛希,从灵魂的不知道哪一处涌出一股子心疼来,并且在握紧何洛希手臂短暂的三十秒之内,迅速窜遍了全身。 “报警……” 两个字而已,何洛希却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而吴向生却怔在原地,微微张开的双臂,始终对何洛希敞开着。 他不确定方才何洛希对他说的是哪两个字,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滚动着的,只有—— “抱紧。” 吴向生犹豫了一阵,拉着何洛希不让她倒下的胳膊,在一点一点地,害羞的收紧,而何洛希见吴向生还没有做出拿出手机的实质性举动,在冗长的一组深呼吸后,手指狠狠地掐着吴向生的衣袖道: “报警,赶快报警!” 何洛希口中的最后一个字,已经轻得近乎无法辨认,而吴向生此时才反应过来,刚刚何洛希跟他说的那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他顿时对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羞愧难当,但当他抬头看到不远处那个飞速向他们二人跑过来的中年男人,又果断地立刻按下了报警的快捷键。 那个面目狰狞的男人,很明显是冲着何洛希来的,根本来不及有过多的解释,吴向生直接像抱着一个人形老bj鸡肉卷似的,一把将何洛希抗在肩上,拔腿就跑。 吴向生也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即使之前脖子上化脓感染的伤口还没有完全痊愈,可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身体的本能反应表现出的,就是立刻马上迅速地带何洛希走。 而那个男人却还是不依不饶,驮着一大堆钥匙,依旧在两人身后紧追不舍,直到三个人的追逐引起了四岔路口正在执勤的交警的注意。 “哎哎哎,那边那几个人站住,干什么的,别跑!” 而谢文东似乎早有准备,突然从包里拿出一本户口本,递到了交警面前,一脸苦大仇深地说道: “警察同志啊,不瞒您说,因为我不同意我闺女这门亲事,这混小子背起我女儿就跑啊,还给她下了药,您看看这户口本里,可是有她的名字!” 听着谢文东这不着边际的说辞,吴向生蓦地睁大了眼睛,瞳孔不停震颤着,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那高度警惕随时都有可能把他过肩摔扔在地上的交警。 何洛希的手掌轻轻在吴向生的肩头上一拍,吴向生便立刻会意,稳稳地把她放了下来。 “他的家里有尸体,他的手机里全都是证据,而我只是他的心理咨询师而已。” 说话间,何洛希已经将自己的证件展示给了面前的交警。 谢文东听见何洛希这么说,情绪突然崩溃失控,猛地甩开胳膊,身上挎着的斜挎包和钥匙都不要了,混浊的眼白似是立刻要夺眶而出一般,径直冲向了何洛希,双手作势就要掐住何洛希的脖子。 旁边一同执勤的交警像是早就预判了谢文东的动作,一个箭步冲到他的背后,迅速将他压制在地上。 “立刻通知片区刑警!快!” 随着交警的高吼,何洛希在烈日高温的水分蒸发前,忽然失去了知觉。 “何洛希!” 吴向生跟制服谢文东的那位交警异口同声道。 而何洛希倒下的瞬间,吴向生跟那个同样一身警察制服的男人,对视了一眼,尔后同时接住了那瘦弱且易碎的躯体。 紧接着,何洛希耳边的嘈杂声,开始渐渐模糊,身体也跟着越发地沉,仿佛置身于虚无缥缈的失重太空,不断下坠,但被人紧紧抱在怀里,飞速奔跑的摇晃感,却又如此真实和强烈。 等再一睁开眼,何洛希发现急诊科的病床边围了一圈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但却唯独不见吴向生的身影。 “他呢?” 何洛希缓缓起身,手掌略有些吃力地撑着床边,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杨宁南伸手就要去摸何洛希的额头,看她是不是在发烧,却被何洛希条件反射的战术性后退,躲开了。 “你在找谁?那个拥有42码大脚的男主人?” 都这种时候了,还能没心没肺的开玩笑的,也只有近来因为陈世光的事件,而赋闲在家的徐子欣了。 何洛希一个白眼回怼过去,嫌弃地转过身,却又正好遇上许久未曾露面的徐子欣的亲姐,徐子衿。 “洛希,有没有感觉好一点?医生说你是阵发性眩晕,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要注意好好休息啊!再说了,你胆子也是真大,什么人你也敢跟着去他家里做问询,你知不知道,那个谢文东的手机里,有两个g的他父亲的尸体照片……” 何洛希听着徐子衿这苦口婆心的关切话语,想起几个小时前,对她们姊妹俩的父亲说的那番话,多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见何洛希表现出的反应极淡,徐子衿轻轻握着何洛希冰凉的手,柔声道: “幸亏碰到高中那个章奕执勤,不然你被那个疯子掳走了估计都不会有人管。” “不是有吴向生在呢吗?” 何洛希几乎没有做任何的思考,脱口而出。 徐子欣一听,立刻插嘴道,还露出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 “啧,那是,只不过光靠他肯定不行。” “为什么?” 何洛希眉头紧锁,立刻转头看向她,全然一副护犊子的架势。 徐子欣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 “他作为现场的唯一目击证人,被叫去做笔录了,倒是你,是多么惨烈的尸体才会让你害怕到晕厥啊,何洛希,你的身心有时候孱弱到,我真的怀疑你是个学医的。” 何洛希听罢,冷笑一声: “呵,那你的怀疑对了。” 徐子欣在何洛希这里讨不了半点好,只能撇着嘴一脸不高兴地别过脸去,拽着一旁方今的工作服褂子,将他硬生生地拉到何洛希床边,指着何洛希道: “喂,你的病人诶,你难道不把她脑袋撬开看看到底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让她这么会怼人。” 何洛希只轻轻一抬眼,投过来一个轻蔑的眼神,方今只能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乖乖地退离了何洛希的病床边。 而方今前脚刚走,就迎面遇上匆匆往急诊赶的吴向生。 方今张开五指刚想跟吴向生打招呼,但吴向生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径直从他的身边走过。 仿佛,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在床帘后安静坐着的何洛希。 其他过来探望何洛希的人,见吴向生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面前,都纷纷默契地跟何洛希打着招呼退了出去,也只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徐子欣,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还不忘揶揄何洛希道: “哟哟哟,瞧瞧,你说的那个''他''……可总算是回来了!” 吴向生的脸,刷的一下红的像那央首山的野猴屁股,而作为另一位当事人的何洛希,还是保持着那一贯处事不惊的作风—— 面无表情。 “你有点吓到我了。” 说出这话的吴向生,原谅何洛希的进度条,已经加载到了百分之百,只等何洛希一声令下,将先前言语上的不悦,一笔勾销。 果不其然,吴向生主动说话的开场白,吸引着何洛希缓缓抬起了眼皮,十分平静地看着那个满头大汗的男人。 “让你受惊了,抱歉。” 吴向生因为来回在警局和医院之间奔波,被汗打湿的头发,调皮地贴在额前,还有几缕更甚者,索性站立起来,都快要扎到吴向生的眼睛。 只是何洛希这漫不经心的回答,在吴向生听来,又多了几分疏离。 他的手掌在裤缝处来回搓着,尔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稳稳地放在了何洛希仰面展开的手心里。 “你的号码,输一下,顺便……我的号码,你也存一下。” 短短的一句话,吴向生却说的面红耳赤,就像是某个被放荡公子哥调戏的闺中女子,连耳朵都红的要滴血一般。 果不其然,何洛希一阵轻笑后,便是那虽迟但到的打趣: “吴向生,你这个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在被我调戏。” 话音刚落,何洛希已经低头迅速地在联系人那一栏输入了自己的号码,接着将手机还给了他的主人。 “备注我没写,随便你怎么填。” 吴向生望着那一串十一位的数字,没有丝毫的犹豫,在备注信息那里,只录入了一个星星符号的eoji。 像是早就设想好的一般,早有预谋。 他手起键落,拨通了何洛希的电话,眼睛盯着屏幕,声音温柔又低沉。 “我的号码,记得存。” 吴向生不在何洛希的病床前继续过多的停留,只是他转过身的那一刻,手机停留在拨打何洛希电话的界面上,是一大片灿烂绽放着光芒的星空。 “吴向生,等一下。” 何洛希突然在身后叫住了他。 吴向生闻声僵硬地转过身,惊讶地望着还在输营养液的何洛希,正朝着他招手。 “拿纸擦擦汗,你可得接好了。” 说着,何洛希将床旁桌上的一把手帕纸,扔给了吴向生。 是陆余敏最喜欢的古龙香水的香型。 第68章 失温的晨雾 吴向生低头看着手里的手帕纸,迅速地将心里的想法表达了出来。 “何洛希,要不要以后我跑步都带着你。” 说话间,吴向生的脚步不自觉地又上前了一些。 何洛希轻轻一挑眉,不大相信地上下打量着吴向生的体格,颇有些怀疑地发问道: “你这……也锻炼哦?” 吴向生瞧着何洛希质疑的眼神,立刻举起手臂,拍了拍胳膊,向何洛希展示着那少得可怜的肌肉,示威道: “我这也是有锻炼痕迹的好?!” 男人这种动物,无论什么年纪,好像都无法接受来自异性的任何一丁点轻视,吴向生自然也不例外。 何洛希忍不住低头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暂且先认同了吴向生的说法,尔后右手抱着另一只手的胳膊,朝着吴向生投来了审视的目光。 “那吴壮士来跟我说说,你这锻炼几天了啊?” 吴向生刷的一下,连脖子也跟着红了起来,回答的却相当老实—— “一天。” 话毕,何洛希止不住的猖狂笑声,闹得她肚子都开始有些疼。 但吴向生还是那样的一本正经,微微皱着个眉头,表情严肃面色凝重道: “我一旦开始一件事情就会一直坚持下去,再说每一次,我都能把你抱起来。” 吴向生说完这句话,连自己都愣了一下,他紧张地抿了一下嘴唇,以为何洛希会冲他发火生气,但何洛希却格外夸张地拍着巴掌,w笑魇如花: “那我岂不是要夸夸你,还要给你鼓鼓掌?” “那不用。” 吴向生听出何洛希语气里的捉弄,又换上了一副小委屈的表情,张开手指,朝着何洛希摆了摆,以示告别。 “我的午休和请假时间到了,我要回单位打卡了,你自己保重。” 说完,吴向生像是在执行某个重要的仪式似的,给何洛希鞠了一躬,尔后在何洛希震惊万分的注视中,转身跑了。 “吴向生,明天六点记得叫我一起跑步!” 何洛希以为快要走到门口的吴向生,没有听到她的呼喊,但下一瞬,吴向生丝滑地转过身,朝着何洛希微微弯起了嘴角: “好。” 第二日的太阳如约而至,吴向生特意换上了一身还算新的运动服,轻轻按响了何洛希的门铃。 长久的等待之后,终于打开防盗门的何洛希,姗姗来迟。 “六点啊……是不是太早了。” 何洛希揉着酸胀的眼睛,一边系着鞋带一边跟吴向生讨价还价。 “不早了,我一般五点四十都已经在楼下跑一圈了。” 何洛希扶着门框站起身,瞪了一眼刚正不阿不让她分毫的吴向生,没好气地说道: “嘁,你不就跑了一天吗,有什么好得瑟的,更何况昨天你还迟到了呢!” 何洛希嘴上自然不会轻饶,但身体却又十分乖巧地跟着吴向生下了电梯,认认真真地做着热身运动。 “我心脏不太好,吴向生你慢点跑,要是敢跑快……” “好。” 还没等何洛希说完,吴向生就率先抢了答,一下子让何洛希瞬间没了脾气。 清晨的太阳还没有从昨日夜里落下的薄雾中完全苏醒过来,日光的温度混合着夜间的凉意,照在后背上,有着些许的不适。 热身运动结束后,吴向生开始领着何洛希缓缓地绕楼慢跑,只是在接近第二圈末尾的时候,迎面碰上了一同晨跑的邱钟惠,和骆新。 第69章 缺少氧气的鱼 “早啊。” 看见迎面走过来的何洛希跟吴向生,骆新表现的相当镇定自若,没有任何破绽。 “早。” 何洛希回答的十分干脆,伸手拉住吴向生的胳膊就要掉头往回走,但骆新似乎并没有这么想轻易放弃掉任何一个激怒何洛希的机会。 “我一直以为何医生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今日一看,也不过是通俗易懂。” 但何洛希清楚,如果现在立刻上前跟他理论,自然是会毁了一天的好心情,于是原本已经走出几步的何洛希,又抱着手臂轻飘飘地折返回来,眼神在骆新的身上来回不定的打量着。 没有了标志性高定西服的装束,此时一身运动服的骆新,还依然无法将他随时随地都往外释放着的气场和压迫感隐藏。 “那骆总跟邱医生一同出现在早上六点钟的小区里,也是为了您的什么评估?” 何洛希说着,不由得掩面轻笑了起来: “那还真是难为骆总这么早就投入工作了,怪不得人人都说骆总日理万机年轻有为。” 阴阳怪气这玩意儿,何洛希可最是擅长不过。 骆新也并不恼,只是抬手摸着自己的下巴,瞄了一眼何洛希身后的吴向生,意味深长地说道: “何医生跟你的表哥关系还真是好呢,作为孤家寡人的我,z着实是羡慕不已。” 而他身边的邱钟惠看起来神色却有些慌张,在骆新与何洛希对话的间隙,总是时不时地往骆新的身后挪动着步子,完全没有了平常面对何洛希时,那针锋相对的模样。 何洛希不禁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老话说的“一物降一物”,还真是没错过。 “那是,我俩是邻居,有各自的空间,但骆总一大早的也的确是兴趣盎然,绕了这么远就为了跟邱医生一起晨跑,您的勇气,我是真心实意地感到佩服。” 何洛希又是一阵怪里怪气的言语输出,尔后拉着吴向生转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而同时,她也注意到了,一旁的邱钟惠脸上那阴晴不定的晦暗神情。 “你没事?” 上次骆新出现在小区超市里,吴向生就已经看出了何洛希对骆新的不受其扰,而这个看上去应该挺有钱的男人,却好像总喜欢在何洛希周围的区域突然冒出来。 “没事。” 何洛希额头上被门砸破了的伤痕已经结痂,她的语气平缓,说着还用手指轻轻按了按眉毛上那深褐色的痂壳。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勉强。” 两人绕到了人工湖,吴向生一边渐渐地放慢了速度,一边扭过头微蹙着眉头,望着还没跑多长时间就开始气喘吁吁地何洛希,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先停下。 “你……这段时间,又是过敏又是晕倒,还又是砸脑袋的,我想了想,你应该最好还是静养。” 说话间,吴向生不自觉地想起了厨房水池里的那条都快奄奄一息的鲈鱼。 五月中下旬的天气,过分低的气压,总是让这些水生生物,缺少氧气。 “有空,记得过来吃鱼。” 人工湖边聚集了一群游到水面上获取更多氧气的观赏金鱼,何洛希在吴向生的邀请中,视线自然地 向下,望着那一水的,看着十分喜庆的橘红色小金鱼儿,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垂下眼眸,以一种非常奇特的腔调低声道: “吴向生,我可不吃金鱼。” 吴向生一愣,望着走在前头的何洛希,快速地小跑了两步跟了上来,向她解释道: “是你过敏那天买的鲈鱼,在水池里养了好几天了?” “死了?” 何洛希想都没想,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看着吴向生,脱口而出。 “快,快了……” 吴向生尴尬地摸着后脑勺,嘴角的笑容格外僵硬。 “我有一个学长是学农牧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来问问他。” 何洛希摆摆手,直接将吴向生在口袋里摸索手机的动作打罢,傲娇地扬起下巴,脸上的小表情略显得意。 “不用了,反正这条鱼也活不过今晚,我不挑,你趁着它还健在的时候红烧了,到时候你来我家叫我。” 吴向生挑了挑眉毛,对于何洛希这跳脱的活跃思维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在原地杵了一阵,才乖巧懂事地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好”字。 两人的第一次晨跑打卡,就在浑浑噩噩的兜圈子慢走散步中结束了。 … 早上七点钟,何洛希在单元楼下,挥舞着手臂,微笑着送别了赶去坐公交车上班的吴向生,转过身又迅速收敛起了笑容,点开打车软件,安静地等待着预约的出租车过来接她。 按下锁屏键,将手机塞进包里,何洛希抬头看见了那脸色阴沉的邱钟惠。 “你怎么认识骆新的?” 邱钟惠带着明显质问的口吻,仿佛在对她进行着严厉的审判一般,眼神凛厉。 “呵~” 何洛希不禁轻笑了一声,右手习惯性地握住左臂手肘,踱着步子慢慢靠近邱钟惠。 “你这正房的气场是怎么回事,是骆总给你的勇气吗?众所周知,他可没有对外关系稳定发展的女性哦,邱医生您这大费周章地跑过来跟我示威的高姿态,是在迫不及待地跟我透露着什么吗?” 何洛希说完,歪过头,眼角流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根本没有等邱钟惠开口反驳,径直走向刚刚停稳的出租车,扬长而去。 只剩那主动挑衅的邱钟惠银牙咬碎,握紧拳头,却又无可奈何。 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如果让第三个人知道他们俩之间的真实关系,那骆新也绝不会轻饶了她。 不是不害怕的,但好像……又欲罢不能。 甚少主动给别人打电话的何洛希,一上车就拨通了杨宁南的电话。 “杨宁南,给我查个人,不要用你的那个破系统,只要是在你能力范围中能用的所有方法,都要把这个人给我查清楚。” 住在诊所附近的杨宁南,睡眼惺忪地听着电话里何洛希的吩咐,不耐烦地翻了个身,长叹了一口气: “大姐,你这次又要查谁?” “邱钟惠。” 何洛希的声音,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第70章 恐惧源自灵魂深海 听见邱钟惠这个名字,杨宁南瞬间睡意全无,掀开被子,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瞪大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好好地……查她干什么?还这么的……不择手段?” 何洛希听罢,冷笑了一声道: “杨宁南,我查她,你紧张皮什么?难不成你俩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听着何洛希这又一句没个正形的揶揄,杨宁南急了眼: “不是的大姐,啧,你应该知道,在来诊所之前,她是我的主治!” “你叫谁大姐?” 何洛希却不依不饶,揪着杨宁南的这个口头禅愣是不放。 “嘶,何洛希我是跟你说正事呢!” “我也在跟你说正事。” 何洛希抬眼将内视镜里,出租车司机不断往后瞟着的眼神回敬了过去,尔后刻意压低了几分音量道: “这事关你我二人以后的何去何从,你千万……要想好了。” 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何洛希迅速挂断了电话。 而她的威胁也很快奏效,杨宁南立即给何洛希弹了一条微信消息,说是早上要迟半个小时在家里相对安全的网域里进行资料搜集。 何洛希也相当潇洒地只回复了一个字: “准。” 杨宁南望着跟何洛希寥寥无几的对话框里,冒出来的这个字,一边打开电脑,一边摇了摇头哭笑不得。 何洛希微蹙着眉头,靠在后座的座椅上,仔细回想着关于邱钟惠的信息,终于在车子快到达写字楼楼下的时候,她想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点。 何洛希递上数目正好的现金,打开车门迅速下车,快步向写字楼走去。 今天的这个司机,何洛希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所以为了产生不必要的联系,何洛希没有扫码制服,而是选择了现金。 乘坐上前往十二楼的电梯,离开他人的监控区域,来到完全属于自己的安全地带,何洛希再次拨通了杨宁南的电话。 “杨宁南,给你个方向,邱钟惠在大学的时候,选修的催眠治疗成绩就十分优异,我记得在心理学会的发表演讲中,她的选题基本都是有关催眠。” 杨宁南听见何洛希这么一说,拍着大腿发出了惊叹: “我去,这么牛逼,她看起来不怎么样啊,原来深藏不露啊,何洛希,我猜……你应该不会催眠?” 杨宁南话语的末尾,已经带着显而易见的得意忘形,而何洛希照例一声冷笑后,声音带着随时都要宰了杨宁南的威胁口气。 “你觉得呢?” “我知错了姐。” 杨宁南立刻乖乖噤声,挂掉电话闷头检索人名信息。 何洛希坐在办公室的旋转座椅上,看着电脑屏幕右下角邮件图标一明一暗的闪烁着,在脑海里一帧一帧的过滤着,早上邱钟惠跟骆新相处的画面。 她似乎……看起来有点怕他? 但以邱钟惠的性格,却绝不是那么轻易服软的人,疑惑之余,何洛希又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骆新的名字。 还是先前在网上看到的那些资料,而何洛希还是跟上次一样,对骆新显示“未婚”的那个字眼产生的怀疑。 分明,骆新的左手无名指,有一道非常明显的压痕,但个人简介里的未婚又是怎么回事? 再联系起今天邱钟惠那飞扬跋扈的神情,还有在骆新身边那副唯唯诺诺担惊受怕的样子,加上骆新近日总是频繁地出现在小区的周围;如果把那天搬到隔壁单元楼的那些奢侈品箱子也算上的话…… 何洛希已经大致地理出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脉络。 不过很有可能,邱钟惠只是骆新豢养的一只鸟儿罢了,以骆新自大的个性,不排除只拥有邱钟惠这一只听话的小鸟。 假设一旦合乎常理,何洛希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好像更有意思了。 何洛希弯起嘴角,在办公室独自发了会儿呆,直到十分钟后杨宁南发过来的弹窗,才将她游离的思绪拉了回来。 一个word文档,顺带杨宁南的一句吐槽,再加上一个衰的表情。 “姐,这个人的履历简直平平无奇,跟浏览器里搜索到的内容没有什么区别。” 何洛希点开杨宁南发来的文档,的确,并无异常。 但很快,何洛希便反应了过来,打给了杨宁南。 “你在暗网查到的,跟明面上的都一样?” 电话那头传来杨宁南继续敲击键盘的声音,手指打在按键上的声音噼啪响。 “昂,我查了好几遍才确定,基本上都能查到手机的浏览历史记录,但我试了好几次,却都是一片空白。” 何洛希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文字,低声反问他道: “那你觉得……什么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何洛希问这话的时候,心里多半应该是有了答案。 “是……骆新?” 杨宁南不大确定地说出了这个名字,尔后又是剧烈的拍大腿的动作,高声叫唤道: “我去,醍醐灌顶啊姐!长云科技的首席ceo啊!这点操作对他来说不是小菜一碟?!” 何洛希很满意杨宁南的回答,毕竟有些事情,她已经能够百分之百的确定。 “真是看不出来啊,像邱钟惠这么做派的人,竟然还会跟骆新那样的人有交集,我本来还以为一个搞心理的,一个搞it的,八竿子打不着边呢!” “天海市,不就这么点大吗?” 何洛希不以为然地冷哼了一声,鼠标叉掉了打开的文档,立刻又换上了一副严肃的声线: “杨宁南,你东西查好了,打算什么时候来?今天来访的资料你还没有给我。” 杨宁南应声从床上跳起来,抓起椅子上的衬衫就往身上胡乱套着。 “稍等一下姐,我两分钟就到。” 话音刚落,诊疗室旁的门铃响了起来。 门铃也只有杨宁南不在前台接待的时候,才会有来访者去按,何洛希瞥了一眼今天早上安排的来访信息,最早的一个也要到九点半开始,这现在八点还差十几分钟,来的人又是谁? 难不成是那个在父母亲溺爱的蜜罐子里长大的吴望? 何洛希按下电脑旁的按钮,办公室的自动门缓缓打开,却意料之外的露出陈世光的脸。 “我很害怕。” 他一进来,满脸愁苦地看着何洛希,脱口而出。 第71章 不欢迎醉汉 何洛希蹙眉,看着面前踉跄着走向她的陈世光,灰白的面色再加上布满血丝的眼球,很明显应当是好几天没有合过眼了。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何洛希顿时闻到了陈世光身上散发着的浓重酒味。 何洛希侧过身掩住口鼻,向后退了一步,但此时的她,似乎也已经无路可退了。 陈世光的脚步还在逼近,带着那含糊不清的低吼,如同一具被抽干灵魂的行尸走肉,双眼无神地在何洛希的办公桌前停下。 何洛希背在身后的十根手指,紧紧地扣住贴着墙面放置的书柜门,她担心喝了酒上头的陈世光,会因为之前薛静的事,不择手段地报复她。 而偏偏今天就这么巧,连杨宁南都不在,何洛希望着陈世光摇摇晃晃地向她伸出手,心里祈祷着杨宁南马上出现在诊所的愿望,强烈到都快在身体里炸裂开来。 焦虑引起的症状已经开始慢慢显现,而醉醺醺的陈世光,却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何洛希顺手拿起一本文件夹就要向垂着头颅逼近的陈世光砸去,只是下一瞬,陈世光的身体却十分僵硬地,直挺挺地在何洛希面前倒下。 陈世光重重地摔在地板上,激起的烟尘,在从落地窗外透进来的阳光里,慢慢漂浮至上空,最后再一点点地落在办公室的每一处无人知晓的角落。 何洛希的呼吸,也跟着陈世光的倒下有一刹那的停滞,她以为陈世光因为多天的睡眠缺乏,再加上过度饮酒引发了猝死。 正当何洛希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低头查看陈世光的呼吸是否存在的时候,地上那个原本躺着一动不动,满身灰尘的中年男人忽然紧握着拳头,一拳一拳地用力砸在地面上,仿佛那只早就布满血痕的手掌,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我恨……我真的好恨呐……” 陈世光说话的声音,忽然带着哭腔,何洛希低头,望着陈世光躺着的地方,有一滴,两滴,越来越多的圆形水渍聚集在一起。 “我要是那天放学去接你回家,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就不会……” 陈世光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完全不顾及他现在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也全然没有了第一次来找何洛希时的意气风发。 何洛希现在看到的,只有一个痛失爱女无力挣扎的父亲。 有那么短暂的一个瞬间,何洛希突然有点羡慕陈世光的女儿,毕竟在她的印象中,何意山一次都没为她掉过眼泪,甚至连为她担心难过的时刻都没有过。 但很快,门外传来电梯关合的声音,何洛希还是当机立断,冲着外头高声叫吼道: “杨宁南!跑!”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撞开,冲进来一个背着挎包气喘吁吁的青年人。 那是何洛希跟他定下的暗号,只要何洛希发出“跑”这个字的指令,多半是何洛希在问询过程中,受到了非计划性的言语或者肢体攻击,而杨宁南则要义无反顾的出现在何洛希的面前,为她解决掉这些麻烦。 只是,心理诊所开诊至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而今天陈世光的突然来访开创了这样的先例。 杨宁南瞪大眼睛,望着地上扭成一条蚯蚓哭得惊心动魄的陈世光,难以置信地对着何洛希问道: “这是今天的来访?一大早的就喝了酒来的?” 何洛希见杨宁南来了,一下子就来了底气,习惯性地抱起胳膊,垂下眸子,冷冷地说道: “这是陈世光。” 这下,杨宁南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眼珠子惊讶到像是随时都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似的,指着地上哭声渐小的脏兮兮的男人,压低了声音道: “这是……那天来过的陈警官?” 杨宁南说着,还缩到了何洛希的旁边,用手遮住嘴,生怕泪水浸湿了衣领的陈世光,听见了他们俩的对话。 “等他酒醒了,叫个人把他送走,来访都快到了,我不想我的办公室里满是这个醉鬼身上的味道。” 何洛希说得毫不留情,一边吩咐着杨宁南,把陈世光弄到会客室去,一边示意他把柜子里的空气清新剂拿过来。 “回头再通知楼层保洁过来一下,这里一大滩的不知道鼻涕还是眼泪的东西。” 杨宁南艰难地应了一声,费力地架着陈世光的胳膊往门外头,两条眉毛都快拧成了麻花。 “我自己能走,杨宁南。” 朝着会客室的方向行进杨宁南,听见陈世光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拽着他外套的手,也跟着这么一抖。 紧接着,只见陈世光晃晃悠悠地扶着办公室敞开的门站起身来,却因为门没有固定上,而差点又摔倒在了地上。 “何洛希,这才是你本来的面目。” 头晕目眩的陈世光艰难地转过身,抬眼看着何洛希的方向,即使浑身都透着一股醉意,但他望着何洛希的目光,却依然带着二十年老刑警骨子里自带的严厉。 “都是我的本来面目,不知道陈警官您说的是哪种。” 一旦陈世光跟自己拉开了距离,何洛希原本高傲的姿态,又给摆上了。 她望着陈世光的眼神,回答得依旧严丝合缝,不卑不亢。 “是,对,我现在在你们眼里看来,就是一个无人问津的疯子,估计我今天不出来,我死在家里都没有人问。” 陈世光低头,又是一阵冷笑。 “没错,我用我的身份利用你们给我办事情的确是没有人道,我也会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但是何洛希你有没有想过,即使我这辈子都再也当不了警察,甚至有可能会去坐牢,但是,薛静父亲的尸体找到了是不是不争的事实?!张云侠会被去偿命,我是不是做到了?啊?!” 陈世光脸上的表情忽而变得狰狞,吓得站在门口的杨宁南一哆嗦,挂在脖子上的挎包,“啪嗒”一声掉在了嗓子眼,但心提到嗓子眼的杨宁南,却根本不敢去捡起,只能眼巴巴地用眼神,求助于何洛希。 “我从来不否认你的能力,但是我何洛希这里……” “从不欢迎醉汉。” 第72章 等不到天黑 “关于你在职权范围之外让我帮忙做的事情,你的上级应该会对你做出相应的惩罚,我无权过问,毕竟当初薛静的案件,如果一开始我不感兴趣,也就根本不会接,所以也请陈警官不要因为这件事有什么心理负担,而且我的来访者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就要到了,我并不清楚陈警官你现在的状态是否真的清醒,也不希望我的办公范围会出现一个醉汉,影响其他来访者的问询和感官刺激。” 何洛希一口气将她的诉求,一股脑地说给陈世光听,顺带抬眼递给杨宁南的一个眼神,示意他将陈世光带离办公室。 但陈世光仿佛早就预判了何洛希的想法一般,反应极快地抬手紧握住门框,笑声轻蔑道: “何洛希,我之前还真是小巧了你。” 何洛希也回敬给陈世光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懒洋洋地朝着陈世光的方向,语气意味深长: “那我就当陈警官在夸奖我了。” “你一口一个的''陈警官'',听得我确实刺耳。” 陈世光深吸了一口气,扶着门勉强地站直身体,无力地冷哼了一声: “从我的女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那一刻,我的名字包括我的生命都也跟着一起全部消失了。” 说着,陈世光腿一软,两只膝盖跪在地上,哪里还有曾经那个陈处长的半点威风。 “真高兴,何洛希你的父亲还有一个女儿。” 何洛希一听见陈世光提到她的那位所谓的父亲,不由得仰面干笑了两声。 “那陈警官还真是非常的会类比。” 陈世光并没有过多地理会何洛希的回答,而是将头埋得更低,两只手的掌心来回搓着脸,样子看起来有些痛苦。 许久,陈世光才从干涸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可是我连……我连她的死讯,都是看到当日的新闻头条才知道……” 何洛希有短暂的愣神。 她快速地将徐忞介绍的情况跟陈世光的说辞联系起来,突然有些明白了,陈世光为什么要冒着那么大的的风险,也要越权去发布那条有关央首山的认尸启事。 “遗憾吗?” 何洛希的声音轻轻的,却足够有让人瞬间如鲠在喉的能力。 陈世光猛地抬头,失焦的眼神,难掩他内心的震惊。 “其实你也不过是一直在弥补这些年自己内心的不甘和缺憾而已。” 陈世光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情绪,怔怔地盯着何洛希那轻描淡写的神情。 “人在生命存在的时候,才能够算上人类,倘若生命逝去,也不过是一具高级灵长类动物的躯壳而已,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也只是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罢了,你说……一具失去生命的躯壳会有什么愿望要实现?” 何洛希眉头紧皱,望着陈世光全身连睫毛都在止不住颤抖的模样,继续说道: “你能将薛静的母亲量刑,那也只是她咎由自取,是因为她杀害了他的丈夫,而根本不是因为你的所谓推断,觉得她作为唯一的目击证人见死不救才导致你女儿的去世……你所存在的悔恨,只是由于你当时的一时疏忽,做出的偿还,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孩子心跳消失的最后一刻,她在想些什么?” 陈世光的双臂垂下,盯着地上某一块瓷砖,愣愣地出神。 “你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薛静母亲眼睁睁地看见她掉进水里,见死不救吗?” 陈世光机械地摇了摇头,说话的声音,早已气若游丝。 “但是……她十二岁就已经是省级的游泳冠军了啊,以她的水性,她怎么会……” 何洛希听罢,长舒了一口气,缓缓地走到陈世光的身边,低头看着这位可怜又可悲的父亲。 “但你却采取了最极端的处理方式。” 何洛希侧过身,余光瞥了一眼办公桌上的电脑,接着又转过来,迎上陈世光呆滞空洞的视线。 “第一,你没有接受正规且规律的治疗。” 陈世光眉头一皱,身子向后倾,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你……都知道?” 何洛希一下子就知道,自己差点暴露了那个系统的存在,而门外站立着的杨宁南,也咕咚一声紧张地咽了一大口唾沫。 她立马话锋一转,改口道: “巨大的精神刺激后,会产生一定的应激障碍,这是肯定的,陈警官经常办案,这点对你来说,应该是很了解的。” 陈世光低下头,万般无奈地轻笑着摇了摇: “别叫我陈警官了,我不配。” 何洛希抿了一下嘴唇,没有继续说话。 直到长久的沉默后,陈世光才缓缓开口道: “是,我一直都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 何洛希揉捻食指和拇指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我那天明明答应了放学去接她,但我又一次失约了,她掉进央首山脚下的那片湖里的时候,天好像都还没黑……” 意料之中的,陈世光跟何意山一样,对于自己的女儿,过分的不够关心。 而陈世光的话,也让何洛希想起了幼时那段根本不想提及的回忆。 何洛希的手心一下子出了好多汗,连着后背都是一片湿冷的状态,但表面上,她还是尽量地保持着一如既往的镇定。 “但她的学校,离央首山至少有十几公里。” 何洛希轻轻眨了眨眼睛,瞄了一眼门外,不停地将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指给她看的杨宁南,微微点了点头。 “你看你自己都在怀疑,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央首山,所以一开始,你的方向可能就错了。” 何洛希不明白,对于一个从业二十多年的刑警来说,这点分析和判断的能力,还要她这个咨询师来告诉他。 陈世光仰起脖子,摇了摇头。 “我当然查过,但是没有线索。” “抱歉,是我……” “没事。” 陈世光的脸上虽挂着笑,但那一颗小小的泪珠,还是不可避免地从他的眼角滑落。 “你说的没错,张云侠是咎由自取,那我的现状,也是咎由自取。” 陈世光将双手摊开,视线低垂: “放心,何洛希。” “我以后都不会来了。” 说完,他竟然试图要冲向那十二楼敞开的推拉窗。 第73章 作祟的示威心机 何洛希没有丝毫的犹豫,即使她的能力有限,而是她必须奋不顾身。 她的诊所里,绝对不能出人命。 只不过,原本迈着步子奋力加速奔向落地窗的陈世光,却在手心即将握住栏杆的那一刹那,忽然因为重心不稳,额头砸到了向内突出的窗台边上,接着顺势倒在了地上。 原本准备回到自己前台的杨宁南,见陈世光这一下子着实摔得不轻,于是一个箭步冲到何洛希的年审,伸手就要扶他起来,而陈世光却要强地摆了摆手,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极为沙哑的声音。 “不用了,我能行。” 说着,陈世光试探着摸索着扶着窗边用来装饰的栏杆,晃晃悠悠地慢慢起身。 陈世光倔强地再次拒绝了杨宁南伸过来的手,侧过身面对何洛希说道: “你放心,我不会那么轻易地去死,我前妻说……像我这种祸害,肯定会遗害万年,诶?别拉我,我自己能走,别……” 陈世光的眼睛都快闭上,看得出他来的的时候在路上喝的五十二度高度白酒已经开始慢慢地起了后劲儿。 何洛希蹙眉,迅速给杨宁南使了个眼色,杨宁南便立即趁着陈世光不注意,扶着一瘸一拐的陈世光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坐下。 陈世光的屁股一挨上坐垫,便立刻鼾声震天。 杨宁南无奈地看着歪坐在沙发上,睡得四仰八叉的陈世光,轻轻地掩上了会客室的门,遮挡住陈世光的呼吸之间散发出的熏天酒气。 转身回到电脑前,杨宁南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折返到何洛希跟前,轻声说道: “哦对了,我早上过来的时候,好像在楼下碰到了你的那个邻居,是叫……什么向生来着?” 听见吴向生的名字从杨宁南的嘴里说出来,何洛希立刻警惕起来,眉头轻轻一挑,半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把手揣在裤兜里的杨宁南: “你怎么认识他?” 杨宁南疑惑皱眉,不解地反问道: “怎么,我不应该认识他?” “但我记得,我从来没有跟你提过这个人,连名字都没有过。” 杨宁南奇怪地用食指敲着太阳穴,仔细地思考着,却还是没有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嘶……不对啊,如果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认出他呢你说对不对?只不过我喊他的时候,他真的特别高冷,理都没理我。” 何洛希垂眸,将视线转向别处。 “兴许你就是认错人了而已。” “可能。” 杨宁南还是处在疑虑的状态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认同了何洛希的说法。 “天海市就这么大,也有可能……” 杨宁南说着,眉头越拧越紧,尔后大拇指和食指下意识地掐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嘴里念念有词道: “不对啊,要是没人跟我说,我怎么不光知道他的长相和名字,还知道他是你邻居?!” 何洛希却十分淡定,来回欣赏着自己修剪了没多久的指甲,眼中很是满意。 “说不定你的主治,是通过催眠告诉你的呢,你最近有没有见过她?” 何洛希没有丝毫的慌张,而是像在叙述着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但杨宁南对于去邱钟惠那里复诊,似乎有些抵触,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哆嗦出一句: “十天左右了。” 何洛希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转上关上了用来通风的推开窗。 “她是在像我示威呢,通过灌输不属于你的记忆,以此来告诫我,''你身边的人被我控制了的信息'',杨宁南,你说这是成年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何洛希一声冷笑,背过身去,眼睛却片刻不离地盯着书柜玻璃上倒映出的杨宁南的脸。 “杨宁南,你很信任她?” 杨宁南手心一阵疯狂的出汗,来回的在衬衫的衣角上擦了擦,紧紧咬着下嘴唇,尔后才缓缓开口道: “也不是,我很久没有去找过她了,自从来你这儿之后,但上次她跟陈世光到诊所,我就突然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所以就去医院挂了一个她的号。” 何洛希轻笑着歪过头,随手拿了一只钢笔在指间来回转动,而杨宁南则自然而然地被转动的钢笔吸引去了目光。 “那你找她复查了什么呢?” 杨宁南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我就随意跟她聊了几句,说了一下最近的近况,然后就睡着了,反正我醒来之后就已经在门诊大厅坐着了,她的诊室也没有人了。” “那她跟你说什么了吗?” 何洛希缓缓转过身去,抬眼望向杨宁南渐渐涣散的眼神,手上转动的钢笔,依旧没有停止。 “她……好像……跟我说了一个名字……叫什么,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何洛希垂下眼皮,见对话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于是懒洋洋地抬起手臂,在杨宁南眼前打了一个响指,低声道: “好了杨宁南,是时候该醒过来了。” 杨宁南的脖子往后一僵,尔后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抱着手臂冲她弯起嘴角笑着的何洛希。 他有那么一刹那,有的分不清眼前的景象,是在梦境还是在现实。 “杨宁南,你理解了吗?” 何洛希扬起下巴,摆出一副傲娇的姿态。 “我说过,邱钟惠的主攻方向一直都是催眠,只不过在体制内,催眠治疗自然是不会被认同和大力发展的,看样子你那天很有可能被控制了,呵呵~” 何洛希在末尾冷笑一声,望着杨宁南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 杨宁南感觉后背一阵发凉,长张大了嘴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对面的何洛希,完全无法相信方才的十几秒里发生的事情。 “你刚刚把我给……弄睡着了?” 何洛希垂眸,慵懒地卷发顷刻间在肩头散开。 “嗯?是不是感觉神清气爽?” 杨宁南见何洛希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瞬间急了眼,绕到何洛希跟前,把脸凑过来,不可思议地叫嚷道: “我去,不是,你这么狠的吗,你告诉我,你是从哪一步开始催眠我的,啊?你倒是说说啊,喂……” 杨宁南对于何洛希紧追不舍得言语骚扰还在继续,而何洛希只指了指门外,说了一个字—— “滚。” 第74章 被困在海底的人 杨宁南悻悻地离开何洛希所在的空间,吃瘪地回到前台,看着自动弹出系统登录密码的界面,撅着嘴迅速地输入了一串数字,敲下回车键后,还抬头一本正经地看了一眼摄像头,来了个人脸认证,才顺利进入系统。 按下办公室的通话键,杨宁南不情不愿地哼唧了一声: “今天来访的资料发过去了。” 抬手就要挂断,何洛希却厉声叫住了杨宁南的名字。 “干,干嘛?” 杨宁南壮着胆子吼了回去,虽然他怂,但是气势上绝对不能输。 “以后,不要随便再跟别人说你的过去。” 杨宁南原本随时要挂断座机的手指,猛地顿了一下。 “以前你没认识我的时候就算了,有些东西,没必要反复揭开给别人看。” 杨宁南的眼眶中,有种不知名的咸涩液体灼热地滚动着,长久的沉默后,他才轻轻地应了一声: “嗯。” “好,二十分钟后来访到的话,你来迎他进来。” 何洛希很快转换了一种语气,使得杨宁南酝酿好都要落下的眼泪,硬生生地给逼了回去。 “昂!是的!姐!” 杨宁南说的每个字都咬牙切齿,恨不能把何洛希一口吃喽。 前台不远处的会客室里,陈世光的鼾声渐渐弱了下来,杨宁南正要歪过头去看,会客室虚掩的门突然被猛地推开,露出陈世光那张满面油光又疲惫不堪的脸。 “我先回去了!” 杨宁南讶异地抬头看了一下现在的时间,陈世光不过醉得睡了不到一刻钟就醒了过来,怪不到他的精神状态这么差。 “呃,陈警官,要不要我给你……” 杨宁南的话还没有说完,陈世光就摇摇晃晃地摆着手,贴着墙面滑进了电梯。 杨宁南看着关上的电梯,想要给陈世光叫辆车送他回去的话,只能又吞了下去。 他转身,站在办公门口,抱着手臂目送着陈世光离开的何洛希看出了杨宁南的担心,于是轻飘飘地开了口。 “放心,他就是醉得倒在了大街上,也会有人送他回去的。” “为什么啊?” 杨宁南径直提出疑问,歪过脑袋呆愣地望着何洛希,模样显得有些呆。 “呵,他二十二年的从业经验,可不得有点用?” 说完,何洛希潇洒地拐进了她的空间里。 九点差十分,第一位来访者就已经早早到达了,她一出现在十二楼,看见站在前台的杨宁南,便开始弯腰鞠躬一个劲儿地小声道歉着: “不好意思啊,真的不好意思,我来到是不是有点早,原本我约九点半,是怕早上送三个孩子上学不方便,哪想到今天动作还挺快的,啊真是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看起来最多不超过八十斤的女人,在杨宁南的面前不停地完成鞠躬直腰鞠躬这三个机械性的动作,如果不是她终于停下来,杨宁南真的不禁怀疑,这连道歉都如此辛苦的女人,是不是来自其他某个岛屿国家。 “等等,您说……您有三个孩子?” 杨宁南迅速t到了她话里的重点,和她又确认了一遍。 女人自豪且害羞地点了点头,晃了晃挎着皮包的手,抬头看向杨宁南的眼睛,亮晶晶的。 杨宁南大致扫了一眼她的穿着和手上拿着的包—— 紫水晶鳄鱼皮的kelly包,少说也得快三十万,再稍微打量她从头到脚的一身行头,还有那温柔的都能掐出水的言语谈吐,家庭以及出身,定是非富即贵。 “所以,我想请问一下,何医生现在开诊的话,方不方便,当然了,如果她不方便的话……” 交流间,杨宁南又瞄了一眼这个女人的穿着打扮。 也是,能来何洛希的诊所这里,付上这两千一个小时的咨询费,也基本都是个个有钱的主儿。 “那我来问一下何医生,可以吗?” 但杨宁南也从来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一切还是以何洛希的喜好跟要求来。 他客气地对着来访者微笑着,背过身去拨通了办公室的座机电话。 “何洛希,第一位来访已经来了,让进吗?” 何洛希正巧在浏览这位三个孩子宝妈平平无奇的相关信息,尔后关闭了窗口,低声说了一个字: “进。” 紧接着,办公司的门缓缓朝着两边打开,女人挎着包优雅地坐在何洛希的边上。 “好,那我们的问询开始了。” 没有过多的开场白,何洛希直接进入了主题。 她应该受过高等教育,整个问询过程中,沟通的比较愉快,也很顺畅,顺畅到何洛希偶尔会怀疑,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不是不存在心理问题。 直到问询接近尾声,女人才面露难色地,微微偏过头,像是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斗争才说出了口。 “何医生,我很信任您,所以我觉得在有些事情不应该有所隐瞒。” “您请说。” 何洛希看着她的眼神,尽量柔和,但女人的下一句话还是有点让人出乎意料。 “其实今天……是我的丈夫帮我预约的,他怀疑……” “我可能有精神病。” “那你自己是怎么认为的?” 何洛希侧过脸,望着那个已经开始胆怯地往座椅后退缩的女人。 “我,我……自己……也不知道,您也知道,我一毕业就嫁给了我的丈夫,所以我,我也……” 何洛希望着她顿时手足无措起来的慌张眼神,心中忽而涌出了一股悲哀。 “你应该要明确你自己内心的想法,听从外界声音的时候,不妨先问问你自己,这件事情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你能够做好,而不是默默地接受别人对你所谓的失败的评价。” 女人嘴唇微张,在心中反复思虑着何洛希说的这一段话,尔后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看向何洛希的眼神带着几分激动的神色。 “哈……实在是久违了,我,我做家庭主妇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我真的是……” 犹如沉于海底被困在豪华装修别墅里的女人,已经将曾经那个满腹经纶一身学识意气风发的自己,希望的一干二净,何洛希的只字片语,都快要让现在谨小慎微的她,流出眼泪来。 “迷失的自己找回来就好,今天只是第一步,以后我会慢慢地帮助您找回来的,骆女士。” 第75章 一条鱼的使命 “骆”这个姓氏,在天海市里,的确算是比较罕见。 那位骆女士,在何洛希的亲自护送下,脸上挂着如释重负的表情,离开了十二楼。 而杨宁南望着女人离开的瘦弱背影,尔后转身溜进了何洛希的办公室,用手遮住嘴,一脸神秘地说道: “你知道我刚又翻了一遍系统,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何洛希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表现出对杨宁南新奇发现的毫无兴趣。 “方才的那位……跟长云科技似乎有点关系,丈夫是公司的长期合作方,我就觉得,不排除,嗯……有点意思。” 杨宁南的欲言又止,被何洛希接去了话茬。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有些事在完全清楚之前,保持沉默。” 何洛希摆摆手,示意杨宁南回到自己应该待着的地方。 “下一位来访的预约时间也快到了,你准备一下,还有……” “不要擅自离岗。” 杨宁南瞧着何洛希一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模样,不屑一顾地轻哼了一声,不服气地走出了办公室。 而随着两扇自动门的合上,何洛希从抽屉里摸出前几天快递到的包裹,取出里面的无线电探测仪,只在办公桌下轻轻一扫,便立刻传来了警报声。 何洛希无奈地仰起脖子,不禁笑出了声,随即何洛希便从桌子底下扣下一块纽扣大小的金属圆形物体。 能在她的办公室里安装窃听器的来访者,这位贵妇骆女士,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开天辟地的第一位。 何洛希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圆形物体,在手指间反复搓揉着,直至手上的力度,将它捻碎。 他们骆家…… 这种可怕的控制欲,是来自哪里? 但方才那个女人的动作看来很是紧张,很容易就能看出破绽,在问询过程中,偶尔过分靠近桌子边缘的行为,显然和她一直优雅端坐的姿态,不太相符。 或许,也不能够排除,她的所作所为,是她那位认为她有心理问题的丈夫,威逼利诱迫使她答应的。 何洛希轻叹了一声,打开下一位来访者的资料。 后面接诊的来访者,对于何洛希来说,还算轻松,下午三点半左右难得能下个早班的何洛希,望着满脸期待瞧着她的杨宁南,同意了给他三天小长假的请求。 “最近的确是辛苦了,跟在我后面,压力也挺大的,就是……” 何洛希每次说话一开始转折,杨宁南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又要干嘛?” 杨宁南不耐烦起来,何洛希这给他放假还要布置任务,跟上学时候老师留一大堆假期作业有什么区别。 “算了,好好休息。” 何洛希抬起的手指,在空中轻轻晃了晃,最终还是只字未提。 杨宁南微微蹙眉,看着何洛希那好像心事重重的模样,还是不忍心地主动问她道: “你是要……查什么吗?” 何洛希闻声朝着杨宁南的方向,比了一个电话的手势,便再次陷入了沉默。 而杨宁南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脚步雀跃地退到了电梯里,准备回家好好补个觉。 何洛希目送着杨宁南离开,又取出那个无线电探测仪,在心理诊所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扫了三遍,确定再没有警报声响起,才终于靠着前台,长舒了一口气。 长云科技的那些人和那挡子事,杨宁南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他一个it天才,委身于何洛希这一间只有三十五平米的,小小的心理诊所,也是在是屈才了。 何洛希想起第一次见到杨宁南的模样,不由得低头摇了两下,垂眼轻轻笑了笑。 下午四点十七分,何洛希望着远处从外面透进来的光亮,心中忽而燃起了一丝期待。 她记得,今天晚上,有个人要做鱼给她吃。 完成一天的工作,照例打车回家,何洛希一走出十五楼电梯的时候,好像就已经感受到了那扇总是调成常开模式的密码锁后,散发着鱼肉在锅里渐渐升华成曼妙气味的过程。 “吴向生?” 何洛希试探着,按下了吴向生的门铃。 一步,两步。 不是特别隔音的防盗门,是穿着条纹棉布拖鞋快速奔向玄关处的吴向生。 随着“啪嗒”一下转动门把手的声响,何洛希看见了一个穿着粉色围裙的男人,右手握着的锅铲边缘,似乎随时都要滴落下那上头棕褐色且无比透亮的美味酱汁。 “呃,辛苦了。” 吴向生作势蹲下去,就想给何洛希找拖鞋,而何洛希却轻车熟路地换上挨着吴向生脚边的那双,扶着肩上的皮包,搓着手小跑着到洗脸池前头洗手。 “能洗手吗,吴向生?” 何洛希歪过头,瞧着还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的吴向生,明明是在征询着他的意见,下一秒却直接打开了水龙头,在柔和的水流下,冲洗了三十秒。 何洛希已经拿起一张抽纸开始擦掉手上多余的水分了,吴向生这才如梦初醒般地点了点头: “可以,你当然可以洗。” 何洛希脸上的表情变得生动起来,半眯着眼睛,轻轻皱了一下眉毛,在吴向生的周围慢悠悠地绕上了一圈,打趣他道: “吴向生,你是不是被我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所以才这般魂不守舍?” 何洛希抬眼,正好与吴向生的低垂的眼眸遇上。 没有任何预料之中眼神之间电光火石的交流,只是双眼平静的注视,两个人却从对方的轻颤的瞳仁中,看见了不同的情绪。 “不是。” 不愧是直男吴向生,他干脆的回答,显然没有让何洛希满意,但很快他又接上了一句: “你今天穿的是我穿过的拖鞋。” 何洛希低头扫了一眼脚上穿着的那双黑白条纹棉布拖鞋,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怎么了吗,我哪次穿的不是你的拖鞋?” 何洛希轻笑起来,绕着吴向生的身边,走到灶台前面,伸手就要打开锅盖瞧瞧,吴向生张口还没来得及制止,何洛希柔嫩的指尖,就已经搭上了被水蒸气熏得滚烫的把手。 “嘶……烫!” 何洛希条件反射似的将手缩了回来,吴向生下意识探出去想要查看何洛希烫到哪里的胳膊,也跟着默默地背到了身后。 紧接着,吴向生拿着一块湿抹布,揭开锅盖,随手撒了一把香菜,转头看向何洛希,眼底陡然生出一抹笑意: “看,这条鱼的使命终于完成了!” 第76章 终于和你一起看星星 何洛希望着吴向生娴熟地将那条鱼盛到盘子里,眼里闪烁着惊喜地光芒。 “吴向生,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香菜!还竟然没放葱花?!” 在何洛希略带着撒娇语气的惊呼声中,吴向生脖子轻轻转动,将脑袋调转了一个方向,却正好碰上何洛希仰头望着他。 一瞬间,迅速拉近的距离,吴向生手里的锅铲差点没有拿稳,他长而浓密的睫毛,遮住大半部分的眼皮褶皱,随着缓慢且匀速的眨动,轻柔地扫过下眼睑,给吴向生躲避何洛希红果果的注视,预留了充分的时间。 “我上次见你吃面条的时候,只捡香菜吃,葱花都给扒到碗边,所以今天特意给你多加了些。” 何洛希轻笑着,斜倚着厨房的操作台,双手抱着手臂,脑袋偏向左边,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竟然在不经意间就轻易地记住了她的喜好,即使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徐子欣,也要再三提醒,才会记得给何洛希煮面条的时候,不会放她最不爱吃的葱花。 “嘿嘿,要知道,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要把香菜的种子,洒满整个世界!” 何洛希竖起手背,耸着肩膀捧着自己那种被灶台的热气,熏得红扑扑的小脸,享受地闭上眼睛,难得的露出可爱的一面。 直到她察觉到对面的人一直沉默着不说话,才懒洋洋地只抬起一只眼睛的眼皮,好奇地张望着那个也同样看着自己的人。 见吴向生只是低垂着眼眸,脸上没什么表情地望着她,何洛希忽然猝不及防地冒了一句: “吴向生,我上次在楼道里问你的话,你还记得吗?” 这突如其来的提问,让吴向生正在涮锅的手,猛地一抖,手里不粘锅合着锅铲一个没拿稳,噼里啪啦地全倾倒在水池里。 “嗯?你说什么?” 金属剧烈碰撞在一起产生的噪音,恰到好处地给了吴向生装傻充愣的机会。 他明明是想起来的,也都听见了,却偏偏不敢回答她。 “我说——” 何洛希扑棱着双臂,凑到吴向生的耳边,故意放大了音量,大声叫喊道: “交流会那天,我跟你说,能不能追你的话,还算数吗?” 何洛希的直线球攻击,着实打的吴向生措手不及,抿了抿嘴唇,半天都蹦不出一个字来,仿佛他头顶支愣起来的一缕头发丝儿,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放。 “你……” “哎……随便你。” 吴向生在心底轻略过一丝反感的情绪,但最终表露出来的,却不过是轻叹了一声,背过身去,把胳膊撑在水池边上,而他低头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连同手臂上的皮肤,也跟着一起红了。 “啧,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如此重要的决定,就在何洛希轻描淡写的语气里,落下了掷地有声的一锤。 吴向生皱起眉头,看着那一脸天真无邪的,端着一盘鱼,在餐桌前坐定,乖乖地等着吴向生放饭的何洛希,实在是很难将她跟平时高冷少言的样子联系在一起。 “等一下,还有一个青菜。” “好。” 何洛希弯起嘴角,眼睛笑得都快眯成了一条缝,殷勤且用力地疯狂点了点头,活脱脱一只等鱼吃的馋嘴小猫咪。 吴向生又是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走到灶台前拧开煤气灶,认真在锅里翻炒青菜的模样,宛如一位含辛茹苦的老父亲。 “吃完就回去。” 吴向生的眉头并未舒展,将青菜端上了桌,视线始终落在桌面上,未曾有过抬起头目视前方的意思。 何洛希用筷子挑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松软的白肉在舌尖味蕾上迅速绽开的瞬间,何洛希不禁赞叹地竖起了大拇指,一个劲儿地夸赞着吴向生道: “嗯!味道不错诶,看不出来啊吴向生,你还挺会做饭的啊!” 可任凭何洛希怎么把这道实际上没什么咸淡味的红烧鱼夸上了天,吴向生依旧不为所动,目光所及之处,仅限于他们二人的这张桌子。 “干嘛啊,我还没有为你随便丢我名片的事情生气呢,你怎么突然就变成哑巴了?” 何洛希小嘴一撇,索性不吃了,把碗筷推到一边,两只手抱着胳膊,别扭地贴着墙壁坐,刻意地躲开吴向生的视线范围内。 何洛希的这招果然奏效,吴向生担心何洛希耍着小脾气会没有征兆地突然掉眼泪,于是迅速地用余光扫了一眼何洛希此时此刻的脸色,却还是难逃何洛希的法眼。 “看我干嘛?我问你话呢,反正今天可都说开了,你不如跟我说说,交流会那天,你为什么要丢掉我的名片?” “名片?” 吴向生不大确定地又重复了一遍,一本正经的神情,看来并不像是在隐藏伪装什么。 “对啊,跟你的工作证和手帕放在一起的。” 被何洛希这么一提醒,吴向生还是没有半点头绪。 “嗯,手帕跟工作证我是看到了,但名片……我真的不知道。” 吴向生的态度十分诚恳,却在跟何洛希的对话间,想起了那整整齐齐用礼盒装起来的手帕。 “好,也有可能是掉地上被人捡到了。” 何洛希把嘴唇凹成一个英文字母“o”的形状,接着无奈地吹了一口气,拿起碗边的筷子,继续非常捧场的埋头苦干,一碗大米饭,很快便见了底。 吴向生惊叹于何洛希今日突然好的不得了的胃口,于是礼貌地提出要再给她添些米饭,而何洛希却笑着摇了摇脑袋,两只手撑着下巴,笑吟吟地说道: “米饭就不用了,就想问问你,上次没看完的星星,还能接着续吗?” 何洛希说着,用手指了指阳台上一直保持着备用状态的天文望远镜,猛地抬头望向吴向生眼中的狡黠,仿佛是看穿了一切。 “随你。” 吴向生十分硬气地只回了两个字,起身收拾着桌上的碗筷,脑子里想的却全都是一会儿要怎么给何洛希科普现在天上挂着的那些星星,有哪些天文特征。 终于,要和你一起看星星。 第77章 深蓝色长影 吴向生许是想的过于认真,以至于何洛希在他身后慢慢靠近的时候,都没有发现。 “你在……想什么?” 何洛希的声音,在耳垂下方低柔地响起,吓得吴向生的心跳猛然激增,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刻意地落在别处。 “看会儿电视。” 吴向生对于何洛希今天突然多起来的肢体接触和言语攻势感到有些反常,秉着惹不起我躲得起的原则,吴向生用抹布擦干净最后一只碗上的水渍,在橱柜里放好,绕过他面前的何洛希,径直走到新买的二手电视前头,按下了遥控器。 “嗯?你什么时候买的电视,现在年轻人还有看这个的?” 吴向生望着不太灵光的遥控器按键,再抬头瞄了一眼没啥反应的电视屏幕,不禁皱起了眉头。 早知道就不为了讨便宜在二手市场买这样一台用来配相的电视机了。 “你就当我老年人。” 吴向生被这半天都没动静的玩意儿完全吸引去了注意力,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吴向生一说完,两人都愣住了,尔后何洛希拍着吴向生的肩膀,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你还真会开玩笑!杨宁南那傻子竟然还说你高冷,哈哈哈……” 何洛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声越发地张狂,但笑到一半,何洛希突然止住了笑声,眼神尴尬地向四处乱瞟,摸着自己的手背,咬了咬嘴唇,别过脸去。 果不其然,吴向生终于舍得抬起头,放弃了一直捣鼓遥控器的动作,眉头微皱。 “杨宁南……是谁?” 而何洛希却恰到好处地拿捏住了吴向生的情绪,闪烁其词地拼命摇了摇头: “哦,没谁没谁。” 何洛希无法避开吴向生越发强烈的注视,快速指了一下电视机,扬了扬下巴,将吴向生的注意力再次转移过去。 “看呐,都冒雪花点儿了,你还不赶紧看看。” 吴向生闻声转过去,看着转而又变成蓝屏的电视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屏幕背后的有线电视的信号源给紧了紧。 紧接着,电视里传来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响亮播报声。 “嚯,好了!” 何洛希惊叹着,雀跃着拍了拍手。 “你咋想起来买电视机了,看你的样子也不经常看啊,老年人?” 何洛希一边轻笑着,一边歪过脑袋观察着吴向生的反应,揶揄他道。 “邱树梁说家里有台电视机,才有烟火气,不看都行。” 何洛希一听,望着吴向生拿着遥控器生疏的地调台的模样,勾起嘴角。 “你怎么什么都听他的,要是我说厨房的锅子每天都得烧点菜才有烟火气,你是不是也会听我的,给我做饭?” 望着何洛希那似是而非的神情,吴向生不知道她是认真了,还是又在开玩笑逗他,舌头在口腔绕了一个圈,最后却是一个字也愣是没有说出口。 “算了,不跟你闹了,看电视。” 何洛希侧过身一声娇嗔,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而吴向生的手指听话地调到了下一个台,而屏幕里拉起一条又一条的警戒线后头,正是谢文东所在的那栋单元楼。 何洛希前一秒还阳光灿烂的脸色,在镜头转向那个门牌号后,刷的一下变了天。 吴向生的嘴唇动了动,主观意识里想去安慰一番,但沉默了一阵后说出的那句话,却让何洛希更加不想提及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我今天去了一趟现场。” “嗯。” 何洛希垂眼,自然且显得有些刻意地,躲开吴向生投来的关切目光,心里已经慢慢地有了眉目。 早上杨宁南在写字楼附近看到的那个人,的确是吴向生。 而邱钟惠在杨宁南身上施展的催眠治疗,也的确奏了效。 但她这么做,仅仅是为了向何洛希示威这么简单? 何洛希的脚步渐渐向后退,索性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电视里播报的那条新闻。 不过一两天的功夫,电视台已经将这个引起不少关注度的社会新闻,做成了上下两集,来向观众解释,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导致了谢文东如此的行为。 吴向生迅速弯腰,拿起遥控器准备调台,而何洛希却拍了拍她身边的位置,抬眼瞧着吴向生的方向,格外坦然: “坐。” 吴向生愣了一下,睁大眼睛看着胳膊搭在沙发扶手上的何洛希,显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什么事的话,你跟我一起来看看,能够学着分析一下他有哪些心理问题,也算是增长一些医学知识。” 吴向生缓步走向沙发,手心放在膝盖上,整个人坐的笔直。 电视节目以类似于纪录片的形式,从谢文东出生的时候就开始讲述他的故事,一开头的确是家庭幸福美满,生活富裕,双亲健在,只是十六岁时,母亲的突然病逝,给了心智尚未完全成熟的谢文东致命一击。 自此,谢文东的性格开始变得刻板偏执,而这种精神状况一直持续到了他成年之后,慢慢地演变成了一种近乎病态的洁癖和强迫行为,一件事情需要反复确认上百遍才肯善罢甘休,以至于自己中风瘫痪的父亲,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每天按时按点地给父亲擦身拍背,每天一日六次的鼻饲饮食…… 而这种日子,一直持续了半年之久,直到谢文东听说了写字楼里何洛希的心理诊所,才终于结束。 只是视频的末尾,那一闪而过的遗体以及何洛希所在的那栋写字楼,顿时让屏幕前的何洛希感到不适。 细密的汗珠在脖颈和后背短暂聚集,随着何洛希猛地起身,戛然而止。 “吴向生,我们出去转转。” 吴向生还是没有死心地转头看了一眼阳台的天文望远镜,脚上的步子却十分诚实地跟上何洛希,试探着问道: “去哪儿?” 何洛希头也不回,径直奔向玄关,迅速换好鞋子,低声道: “央首山。” 而此时,央首山下的那一片湖泊,在环绕它的路灯的照射下,投下一片深蓝色的长影。 第78章 在无垠世界的海边相聚 穿好鞋子的何洛希,伸手就要去开门,但很快她又转过身来,抬头问道: “吴向生,你会开车吗?” 吴向生垂眸看向希望得到肯定回答的何洛希,还是摇了摇头。 “不会。” 何洛希无奈地轻叹了一声,正准备放弃这个心血来潮的计划,下一瞬她又夺门而出,迅速奔向自己的公寓,在玄关的那一排柜子里,掏出一串钥匙,再次折返到吴向生的身边,停下了脚步。 “走,吴向生。” 吴向生还是愣在原地,何洛希不解地转过身看着他,吴向生却固执地伸出手,用手指勾住何洛希的上衣口袋。 他想起何洛希那次在气象局门口的晕倒,心中陡然产生的不详预感,让他紧紧攥着何洛希的口袋,不放手。 “吴向生,你在干嘛?” 何洛希感觉到背后的一股力量拽着她,不耐烦地转过身,仰头盯着吴向生这个罪魁祸首,目不转睛。 “没事。” 吴向生最终还是抵不过何洛希过于凶狠的表情,认怂地收回了手,尴尬地揣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走出楼道,夜晚温热的风,吹过脸庞,还没有完全暗下来的天色,也终于让看过新闻之后的何洛希,缓过一口气来。 领着吴向生在地下车库绕上了一大圈,何洛希才在一辆雾霾蓝的i oper前停下来,她一边打开驾驶室的门,一边轻声说道: “我早就没事了,我现在的状况控制的很好。” “啊?” 吴向生不解地伸长了脖子,弯下腰把脑袋凑了过来,努力地想听清何洛希在说些什么。 但何洛希方才的那句话,却不像是跟吴向生说的,倒是像对自己说的。 她没有回应,只是久违地坐在许久没运行过的驾驶座上,指尖轻抚过方向盘,长舒了一口气,尔后发动了车子。 何洛希正在驾驶的那辆车,与越发沉寂的夜色渐渐融为了一体,驶向那偏僻,宁静,又充满神秘色彩的央首山。 傍晚七点多的时间点,差不多已经过了晚高峰,路上也还算顺利,何洛希一路跟着导航,四十五分钟就到达了央首山下的停车场前。 何洛希将车子稳稳地停进车位,夜晚偌大的停车场里,只有寥寥无几的几辆车,瞧着外观和车辆表面沾染的灰尘,倒是像周边居民停放在这里的。 走出停车场右拐,扑面而来的是,那座笼罩着阴郁色彩的央首山,它就这样的,孤零零的,矗立在何洛希的对面,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这两个渺小的人类。 这是何洛希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距离第一次跟着学校春游的队伍来央首山的时间,实在有些久远,地形什么的早就不记得了,于是何洛希扬了扬下巴,随手指着不远处央首山的方向,偏过头问吴向生道: “这里你熟,你知道怎么走,那片蓝色的湖……在哪里?” 吴向生瞬间秒懂,还没等刚从车子上下来的何洛希酝酿完毕,伸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奔向了那座迷人且又足以致命的宝蓝色湖泊。 何洛希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吴向生的指尖搭在手腕的皮肤上,传来的一丝微不足道的温热,而他带着她奔跑起来的一瞬间,何洛希仿佛一下子跟随吴向生,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当两个人在守门保安惊奇的目光中,一起越过阻挡汽车进入的减速带,今夜央首山的猎奇之旅才正式拉开帷幕。 此时央首山的周围,已经渐渐升起千万缕淡青色的薄雾,慢慢地在半山腰聚集,逐渐形成几大块的雾团,让人更加无法看清它的真面目。 夜色混杂着山中自带的凉意,促使何洛希把身上的外套又用力地裹紧了几分,一旁的吴向生迅速捕捉到了何洛希的举动,于是侧过头轻声问她: “冷吗?” 但何洛希此时的心中,心心念念的,只有那神奇的宝蓝色湖泊,于是手指了指大概几百米那一片澄清的地方,晃了两下,口中缓缓吐出几个字: “湖。我要去看湖。” 何洛希这一番动作,倒是像极了一个胡闹的孩子。 “好。但前提是,你得拉紧我的手。” 走在前头的吴向生,侧过身,转头朝着何洛希展开了手心。 何洛希抬眼,怔怔地看着眼前向她张开五指的男人,犹豫在半空中的指尖,不知道该不该落下。 他的意思是……要牵手? 见何洛希还在犹豫,吴向生便开口解释道: “通往湖泊的路,石板基本上都有松动,坑多,你容易摔。” 吴向生一本正经的解释,听来相当靠谱,何洛希试探着迈出了第一步,果然踩到了一块松动的正六边形石板,眼看着重心不稳就要摔倒,而吴向生却像是预判了何洛希的动作,伸手稳稳地接住了她。 朦胧的月色中,何洛希看着吴向生脸上的神色,那眨着眼睛透出的得意,仿佛在对她说—— “你看,我说的没错。” 于是,何洛希抬起胳膊,毫不客气地抡了吴向生一拳。 这下,吴向生的表情,一秒切换成震惊。 “何洛希,你……” “你倒是很少直接叫我的名字。” 还没等吴向生说完,何洛希便接过了他的话茬。 吴向生一愣,下一秒却被何洛希反客为主地拽着,跑了出去。 “何洛希,你慢点,小心……” 话音刚落,突然有点兴奋过了头的何洛希,脚一崴,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紧接着,吴向生有幸见识到了何洛希那精彩绝伦的表演。 “吴向生,疼……” “吴向生~怎么办啊?” “吴向生,我走不了了……” 所以,最后的最后,离蓝色湖泊几百米的路,是吴向生背着何洛希,一步一步走过去的。 在巨大探照灯的照射下,何洛希在吴向生的背上发出由衷的赞叹。 “怪不到啊。” “嗯?” 吴向生应声转过头去,两个人的脸忽然贴得极近,近的他都能感觉到何洛希的睫毛扫在脸上的轻柔。 “要……下来吗?” “好。” 何洛希轻快地从吴向生的背上跳下来,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刚刚崴了脚的人。 随即,大片大片令人眩晕的蓝色,瞬间在眼前展开。 第79章 落在发间的萤火虫 何洛希似乎还没有站稳,努力想站到更高的地方去,伸手扶住吴向生的肩膀,而吴向生也条件反射的,将手搭在何洛希的手背上。 自然的,像是早就商量好了似的。 何洛希踩着湖边的碎石块,踮起脚尖急切地想要将那片蓝色尽收眼底,但脚掌的着力点没踩对地方,一个不小心,眼看着又要摔倒,吴向生眼疾手快地反手握住何洛希那只在他肩膀上的手,将她兜在怀里。 “吴向生……你好像硌到我了。” 何洛希微微皱起眉头,吓得吴向生立刻低头松开手背到身后去,发现只是自己的袖子纽扣戳到了何洛希的下巴。 还好,是虚惊一场。 吴向生红着脸,别过头去,不敢看何洛希的眼睛。 也好在,他们现在站着的地方,正好背着光,看不太清楚吴向生脸上的具体神情。 “我看过许多片海洋,但从来没见过这么特别的。” 何洛希壮着胆子,探出身子,试图用鞋尖沾点那蓝色的湖水,却被吴向生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这只是一个矿坑而已,因为多年前被遗弃,雨水在这里汇聚无法排出,才渐渐形成了这样一片湖泊,湖水呈现蓝色,是因为曾经这里周围是一处铜矿,残存的铜离子与开采时使用的硫酸形成了硫酸铜,而硫酸铜表现出来的状态,就是这种看起来很漂亮的蓝色……但有毒,剧毒。” 见何洛希不怕死地蹲下身来,要用手指头去碰那湖水,吴向生赶紧追加了一句,让她不要再轻举妄动。 “这就是一大盆后天形成的硫酸铜溶液,里面含有的重金属离子,会使身体内的蛋白质结构发生变性,从而失去生理活性以及功能,导致人体的新陈代谢不能正常进行,最终……引起死亡。” 吴向生一番义正言辞的解说,却并没有对何洛希产生任何震慑作用,何洛希反倒嬉皮笑脸了一阵,抬手给了吴向生的胳膊又一巴掌,撇着嘴不屑地应声答道: “少吓唬人了,再怎么说,我也是学医出身的好?!” 何洛希不以为然地轻笑了一声,望着那静得出奇的湖面,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尔后面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那如果掉进这个湖里,是不是……必死无疑。” “是。” 吴向生没有任何犹豫,回答的十分斩钉截铁。 在学术方面,他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我们对这片湖泊做过勘测,坑洞最深的地方可达七十米,如果是平常一般的深度,水性好的人尚有生还的可能,但这块的水质铜离子严重超标,如果掉进去,很快就会腐蚀呼吸道,引发窒息,最后只有……” 吴向生总是单纯地以为,是何洛希好奇心强烈,什么都要试试,于是一边给何洛希做着解释,一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而何洛希的脑子里,全都是陈世光口中,他那个水性极好,却沉溺于这片湖泊的女儿。 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一抹蓝色,美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而一旁的吴向生,看着眉头微蹙的何洛希,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柔软的棕褐色发丝,绕成几弯自然地弧度,将何洛希那张血色极淡的小脸,紧紧包裹—— 但,她的唇,又红的像那天火烧云边,燃烧的绚丽晚霞。 他也不清楚,眼前这个看起来并不缺少物质和关爱的女孩,为什么跟他一样,眼睛里总是藏着不想提及的心事。 “不过,我们这边已经联合环境保护局,对这片湖泊进行治理,我相信很快……” “那这湖底,会不会有死人?” 没等吴向生说完,何洛希望着那无风也无波的湖面,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接着她又抬起头,装作什么事没发生过一般,看着目瞪口呆一脸不可思议地吴向生,那眼神,天真地像是雨后一尘不染的天空,拥有足够迷惑人类心智的单纯模样。 “我……也不知道,可能……曾经有过。” 而吴向生垂眸,鼓足勇气望着那双眼睛,只是僵硬地回答了何洛希的问题。 而何洛希却转过身,继续凝视着那深不见底的蓝色,声音随着湖边轻轻飘起的风,落在了吴向生的耳边。 “也对,这是一片连鱼都无法存活的死水,那人类也说不定。” 吴向生听着何洛希话里的意思,隐隐觉得,她可能知道些什么。 何洛希在湖边又站了一会儿,掸着手上的灰尘,挪动着脚步,看样子是准备离开,吴向生见状连忙紧跟在身后,生怕她又摔了去,但一点零星的光亮,在何洛希的发丝间停驻。 “别动。” 吴向生张开左臂,食指再次勾住了何洛希的外套口袋。 “干嘛?” 何洛希听话地停下了身体正在进行的一切动作,连说话的音量也不自觉地降低了几分,她好像也察觉到了发梢上落下的那一只小小的精灵。 “怎么,是蝴蝶吗?大晚上的,这个时间点有蝴蝶,我多少觉得有点瘆得慌。” 何洛希一阵小声的碎碎念,而吴向生却在何洛希身后不远处轻轻笑出了声。 “不是,是萤火虫。” “萤火虫?” 何洛希迅速回头,却惊扰了那尾部发着莹莹绿光的小东西。 见那只萤火虫越飞越远,直到变成一个小点消失不见,何洛希的眼中难掩失望的神色。 “哎……早知道不回头了,吴向生,都没让你给我拍个照片。” 下一秒,吴向生却像变魔术似的,将手机点开,递到何洛希面前给她看。 “瞧瞧,满意吗?” 何洛希看着吴向生手机里的自己,静静地出了一会儿神,暂时性地保持了沉默,而吴向生自然而然地又开始给何洛希科普起了自然知识。 “萤火虫的卵,幼虫和蛹都会发光,大部分成虫都是发光的,只有极少数成虫不会发光,而且很多人以为萤火虫是群居,但事实上它是独来独往正宗的独居动物,只有在觅食的时候,才会成群结队的出现……” 何洛希低头看着吴向生给她拍的那张照片,手指不小心滑到了下一张。 随后,何洛希的声音随着初夏夜晚的风,轻飘飘地撩过吴向生额前的碎发—— “吴向生,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80章 孤寂星球里的独居者 “没有。” 吴向生这次的回答,竟然没有丝毫的停滞,不光何洛希没有缓冲的时间,连吴向生自己本人,也吃了一惊。 即使,他的本意,并不是如此。 吴向生很明显地,瞥见了何洛希眸子里的失望,但下一秒,何洛希又像个没事人似的,轻描淡写地仰起脖子,回击吴向生道: “吴向生,我觉得你也是个正宗的独居动物,但你绝对绝对,没有萤火虫可爱!” 何洛希也不顾脚下的碎石块有多硌脚,只一个劲儿地闷头往前冲,把吴向生远远地甩在身后。 “何洛希,你慢一点。” 吴向生像一个苦口婆心的老头,在何洛希的身后紧追不舍,而何洛希则企图用这种奋力奔跑的方式,来掩饰自己一点不掩饰自己情绪的莽撞行为,带来的尴尬体验。 即使,何洛希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坏情绪的源头,是来自哪里。 吴向生一路小跑跟着何洛希来到停车场,终于在那辆雾霾蓝的i oper前停了下来。 何洛希赌气似的迅速拉开驾驶室的门,转身坐稳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末了还不忘按下车窗,冲着外头那姗姗来迟的吴向生,高声叫嚣道: “吴向生,你自己想办法回去,我先走一步了,拜拜!”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点的拖泥带水。 宽阔且了无人烟的央首山南停车场上,孤零零地,就杵着吴向生唯一一只无辜的小呆瓜。 他叉着腰,略微有些疲惫地舔了舔嘴唇,望着那小蓝车一骑绝尘的汽车尾烟,无奈地轻声叹了一口气。 但很快,随着车胎与地上的沙石一阵碾压的声音,何洛希的那辆小i又倒回了吴向生的身边。 只见缓缓下降的车窗边,何洛希目不斜视,撅着嘴握着方向盘,别扭地哼唧道: “算了,我心好,不跟你计较了。” 吴向生先是蹙眉,尔后立刻会意,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的门,麻溜地在座位上坐好,接着转过身,捋着身上系好的安全带,眼巴巴地望着一脸沉闷的何洛希。 随即,何洛希一脚油门下去,吴向生感觉自己的脑袋,瞬间从脖子上飞了出去,他张口就想叫出何洛希的名字,让她稳一点,但想了想,还是识相地憋了回去。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车子慢慢驶离了央首山的范围,眼看着那座墨灰色的山峦在夜色中,渐渐隐去了身影,思虑了很久的吴向生,终于开了口。 “你别生气。” 但很显然,他的话,让正在开车的何洛希很是恼火,一个向右猛打方向盘,踩着刹车在路边停下。 “我没有生气。” 说这话的时候,车窗玻璃上清楚地倒映出何洛希气鼓鼓的小脸。 吴向生侧过身,望着何洛希连生气都分外可爱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 “你还笑?!” 这下何洛希当真是炸毛了,解开安全带,向胳膊上拉着袖子,握起拳头在吴向生面前晃了晃,亮晶晶的眼珠子,仿佛随时要喷出火来。 “我没有不喜欢。” 吴向生的声音平稳有力,在狭小的前排空间里,轻到何洛希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噗噗噗地从耳朵里冒出来,快速地染红了耳后根。 “但是……我一直搞不太明白喜欢的定义,我对大部分事物和人,没有产生过明确的感想,所以你刚刚在湖边问我的时候,我的确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而且当时脑子里的想法,让我也根本没有去思考的时间,然后就说出来了,所以……我想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让我好好找一找,喜欢,是什么感觉。” 吴向生说完这句话的那一刹那,两人头顶那一盏晦暗的路灯,忽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将挡风玻璃后两人的脸庞,顷刻间照得透亮。 车子尾灯的双闪一明一暗,也正好跟上了何洛希紧凑的呼吸频率。 她看着眼前那个同样望着她,与她对视的那个男人,一双总是看不清虚实的眸子,一时间竟让她瞧出了些许深情的意思。 “吴向生?” “嗯?” 何洛希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而那个眼神坚定而又认真的男人,也及时地响应了她的回答。 “喂,这里不让停车,大半夜的,俩人干嘛呢?!” 车内的气氛升华到一个恰到好处的沸点,而从车尾骑着摩托绕到前头来的交警,伸手毫不客气地敲了敲车窗。 何洛希闻声懒懒地转过头去,看见一张好像有点印象的脸。 “何洛希?” 那交警看清何洛希的脸,声音里带着微微颤抖的激动。 “我那天……在写字楼那边……” 他说话时候的脸虽然朝着何洛希,但余光却总是瞄着旁边驾驶座上的吴向生。 “你,没事?” 见何洛希还在保持沉默,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又小心翼翼地补充着问了一句。 “嗯,没事,你……章奕是?” 何洛希的眼中自然流露出打量的神色,她对于这位高中时候的学长,大多数的信息,都是出自徐子欣的那张小嘴儿。 “昂,对。” 章奕点了点头,转着脖子看了周围一圈高耸的摄像头,探过身子小声提醒道: “这一片区不让停车,你们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赶紧往前走,或者,去那边的停车场也行。” 章奕转过身,指着他们刚刚出来的方向,双腿跨在摩托车上,并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于是,何洛希自然要给他这个机会,客气地回敬了一个笑容道谢后,轻声问他道: “你们交警也是跨区管理吗,这里离市区十几公里呢。” 章奕憨厚地笑着摇了摇脑袋,很诚实地应声答道: “我今天刚调到央首山这块儿来,夜班儿,没办法。” 说着,章奕一个无奈的耸肩,从兜里打开手机,递到何洛希面前。 “那天,就想问你来着,毕业之后也没留你联系方式,正好今天又碰到了,要不……加个微信?” 何洛希一撇嘴,脸上显露出的失望神色似真非真。 “我刚还说来着呢,手机关机自动关机了。” 何洛希说着,还低头认真地在包里翻找着手机,证明给章奕看。 章奕见状,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转身骑着摩托走了。 何洛希满意地目送着章奕的背影越来越远,尔后关上车窗,握着方向盘正要离开,一旁的吴向生忽然凑过来,用手指戳了戳何洛希的肩膀,轻声道: “孤寂星球的独居者,想交个朋友,所以……” “加个微信?” 第81章 欢迎来我的星球做客 从来没见过这样特别的方式。 何洛希轻笑着低下头,轻轻摇了摇,心情在那一刻忽然明媚起来。 吴向生脸上淡淡的笑容诚恳,他的心里分明是带着紧张的,他担心何洛希会像刚刚拒绝章奕那般斩钉截铁,可何洛希却反手从包里掏出满格电量的手机,扫了吴向生的微信名片。 随着一声清脆的“滴”,两人各自的星球之间,缓慢而又笨拙地架设起了联系彼此的轨道。 三秒钟后,吴向生看着何洛希发来的好友验证,也跟着笑出了声—— “那欢迎我来你的星球做客吗?” “何洛希,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出其不意?” 吴向生连说话时的尾音都带着笑意,他的拇指轻点了一下何洛希的那张笑得很开心的童年照头像,看着照片里年幼的何洛希,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却忽而皱起了眉头。 但转动方向盘继续向前行进的何洛希,却并没有察觉到吴向生表情上的变化,而是一边笑着回答吴向生的问题,一边调转车头。 “嗯,我一向都是这个样子,双鱼座,最为跳脱。” 已然将目光转向车窗外的吴向生,听见何洛希说起星座,于是心里头那些显而易见的小心思,又跑出来作祟了。 “那一会儿要不要去看会儿星星?” 何洛希正专心致志地瞄着导航往回走,没有过多注意吴向生的提议,吴向生见何洛希没有及时做出回应,便迫不及待地又加上了一句: “去我家。” 果然,何洛希被这三个字吸引去了注意力,眨巴眨巴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吴向生,许久,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何洛希为难地指了指屏幕上的导航,略显无奈地说道: “可是导航显示,唯一回去的那条路,好像因为新建的高架桥合龙封闭了。” 吴向生凑过头来,看着何洛希手指着的那条全线红色的道路,然后认命似的背靠在座椅上,低声轻叹道: “今天在单位好像听邱树梁说了,九点之后全路段封闭。”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吴向生转身,环顾了一下车身周围荒无人烟的,被废弃的村落,眉头紧锁。 “等一下,我来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可以待的地方。” 再次在路边停下的何洛希,点开方才扫码加吴向生微信的时候,滑过去忽略的信息,悬在删除键上的拇指,踌躇着迟迟不敢落下。 “何医生,不会忘记还有我一个人在医院里受苦?” “我已经拿到手机了,过几天就能过来找你了,嘿嘿。” 第二条信息的末尾,还加上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而何洛希再清楚不过,隔了许久再出现的薛静,多半是来质问,甚至报复当初她的不辞而别,并将他又送进了邱钟惠的那个牢笼之中。 大致地查了一下附近可以歇脚的地方,吴向生转过头看向何洛希的时候,却发现她的脸色不大好看,于是侧过身,抬眼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关切地问道: “是不舒服吗,感觉你好像……在发抖。” 何洛希无法抵御突然袭来的焦虑症状,手掌握成一个拳头,放松,再握紧,直到贯穿驾驶室渐渐降温下来的凉风,才让何洛希的状态缓过来不少。 “没事,贫血头晕而已。” 何洛希长舒了一口气,以此来掩饰还在居高不下的心跳,微微偏过头问他: “找到能住的地方了吗,今天我们俩应该只能一起在外面过夜。” 何洛希的语气说得越是轻描淡写,吴向生就越是心神不宁,望着一公里以内的那些小旅馆,不知道该选择哪个好。 “这……我没有经验。” “经验?” 听着吴向生这令人想入非非,却又十分质朴的回答,何洛希轻哼了一声,摆出一副调戏良家妇男的姿态,眼神轻挑: “找个旅馆而已,你要什么经验?” “不是,我一般很少外宿,所以……” 何洛希抬眼看向不远处暖融融的灯光,伸手接过了吴向生的手机,大致扫了一眼,接着指着旅店门口高高挂着的那两盏大红灯笼,扬了扬下巴: “就那家,能停车。” 吴向生随着何洛希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门口用红色墨水写着的四个硕大的“院内停车”的字,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子瘆得慌的感觉。 原本坐在旅店里头的老板,看着何洛希开着车到院子里面来,老远地龇着个牙,摇着个扇子就出来迎接了。 何洛希打开车门,一下地便好像踩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下意识地弹开脚,何洛希望着地上那只老鼠幼崽的尸体,强装着镇定抬眼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吴向生,脚趾却在鞋子里紧张地全都蜷曲在一起。 “吴向生……” 何洛希下意识地抓紧了吴向生的衣服袖子,在他的耳边,害怕地小声叫唤了一声。 吴向生将手机搜索出来的店铺评分给何洛希看,42分,在周边已经算是最高的了。 他反手握住何洛希在左臂的那只手,尔后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大踏步地走进旅店。 吴向生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很快,不知道是门上贴着的那两副年画过分夸张,还是第一次主动地握住何洛希的手,胸腔里那颗疯狂想要证明自己存在的家伙,好像马上就要从他的嘴里蹦出来似的,越跳越猖狂。 “几间房啊?” 老板的嘴里叼着一根牙签,拿出计算器摆在两人面前,让他两人选房间。 “你们能住的有几间?” 吴向生回答的老老实实,老板却老练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超拽的笑容。 “你想有几间啊,两间可以,一间也行。” 说着,老板竖起的两根手指,倏的一下又变成了一根。 “两间,微信还是支付宝。” 吴向生根本不敢看何洛希的眼睛,抓着她的手也不敢放开,掏出手机就要扫码。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那么高级,只收现金。” 吴向生尴尬地愣住了,他跟着何洛希出门太着急,连手机都是火急火燎最后才带上的,哪里会带现金。 而何洛希腾出那只没有被牵着的手,从包里抽出两张红色的钞票,放在柜台上,抬眼问老板道: “够了吗?” 第82章 分享一朵从未见过的云 吴向生看着老板那原本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开,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叫做“见钱眼开”。 “啧,房费是够了,但是你这押金总得交一点,你们两个人万一把我房间里的东西,弄坏了怎么办?” “押金多少?” 何洛希的右手还在吴向生的左手掌心里,有点费力地从包里又掏出钱包,看向那龇着一嘴黄牙的老板。 “至少五百。” 何洛希皱起眉头,瞥了一眼老板,手上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而老板却紧接着又说了一句: “一人五百。” “我就带了这么多钱,你又只收现金,你这连押金都坐地起价,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老板撇了撇嘴,舔了舔门牙,将嘴里叼着的牙签,随手扔在地上。 “五百……也行。” “那有收据吗?” 何洛希又跟着问了一句,而老板瞧着何洛希递过来五百块钱,伸手就要去拿,却眼看着从自己指头缝里抽了回去。 她忽然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小嘴儿撅得老高,瞧着那小模样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口说无凭,老板你这里又没有监控摄像头,万一我收不回来我这押金怎么办,再说我车子停在这里万一被蹭坏了怎么办?” 何洛希说着,侧过身看着一旁的吴向生,一脸的娇嗔。 吴向生立刻顺着何洛希的意思,一个劲儿地点着头: “嗯,就是就是。” 老板立马就不干了,两手一摊,指着只有何洛希一辆车的院子,撇着嘴不服气地大声叫嚣道: “我这院子里,多少辆车在这儿停着呢,怎么?就你金贵,你们爱住不住,不住拉倒!” 老板的话虽说的硬气,但手里攥着的两百块钱却不愿意撒开。 何洛希皱着眉头,指着身后那一排摆放的还算整齐的自行车,故作惊讶道: “什么?原来老板你这里自行车也算机动车呐,我还真是长见识了呢!” 何洛希阴阳怪气的语调,堵得老板说不出话来,眼睛狠狠地瞪着面前跟他讨价还价的一男一女。 何洛希似乎觉得这种程度好像还不太够,于是神秘兮兮地弯下腰,凑到老板跟前,刻意压低了声音道: “押金超过本金,本身就是违法的,我没有跟老板您计较,已经算是仁慈了,而且我看您这个地方……应该平时也没少交税?” 何洛希说着,眼神在旅店里来回游走,末了还不忘赠送给老板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老板一听何洛希这么讲,二话不说立刻从抽屉里掏出一本只用了几页纸的收据,哐哐一顿操作,不光押金给开了收据,连两间房间的费用也一起开好了收据,毕恭毕敬地交到了何洛希的手上。 “一间房八十,这是找您的四十块钱。” 老板说着,露出一嘴的牙,冲着何洛希跟吴向生两个人笑着,递过来两把钥匙。 “谢谢咯。” 何洛希豪迈且潇洒地接过找的零钱和收据放进包里,脸上露出了还算满意的笑容。 “出院子左转上二楼哈!” 循着老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两个人找着房间所在的位置,然后看见了一座连一个人正面上楼都有些困难的楼梯。 于是,吴向生自然而然地,便承担起了断后的重任,侧过身先让何洛希通过,自己则紧随其后,用手机的的电筒给何洛希照亮前头那黑黢黢的路。 而两个人的手,始终是紧紧握在一起的。 “小心着,慢一点,这台阶特别窄。” 吴向生几乎是环绕在何洛希的身边,一面替她探好下一级台阶的位置,一面在何洛希的耳边,小声地提醒着。 终于,两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来到了房门前。 说是两间房,其实就是用复合木板隔断的一间大房间,一打开门,扑面而来的霉味还有厕所下水道里的臭味,熏得何洛希一下子没睁开眼睛,迅速躲到了吴向生的身后,脸颊轻轻地贴着他的肩膀,闭着眼睛指了指灯光极为昏暗的房间,焦急地问他道: “吴向生吴向生,快帮我看看,这房间里有老鼠吗?!” 吴向生大致地扫视了一下里头的环境,慢慢地松开了两人一直握着的手。 “目测,现在肉眼,没有看见。” 何洛希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从吴向生的身后绕过来,走进自己的房间。 而吴向生则还杵在门口,看着手心里略有些湿润的汗液,那像是闹着玩儿似的心跳,久久不能平静。 屋子虽然老旧破败,但睡觉的床铺收拾的还算干净利落,这也可能是这家旅店评分在周围最高的一个原因。 何洛希走过房间里几乎没有一个角落,难闻的气味虽然存在,但是床头桌上放着的空气清新剂,还有一尘不染的桌椅,看得出虽然这老板唯利是图,但多半是有一个极为干净勤劳的女主人。 何洛希刚想坐下来,隔壁厕所里巨大的冲水声,却让何洛希腾地站起身来。 “何洛希,这水声好像有点大啊。” 即使吴向生说话的声音不大,何洛希却听得一清二楚。 “没事,明天路通了回家肯定还要重新洗的。” 何洛希瞥了一眼那臭烘烘的厕所还有那烂了半截的淋浴喷头,没有半点想要沐浴更衣的兴致。 “时间不早了,我先睡了。” 小心翼翼打开水龙头的吴向生,听见何洛希这么一说,立刻停止了动作,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坐下。 “哦,那……晚安。” “嗯。” 何洛希应了一声,便再无回答。 吴向生一抬头,看着远处央首山顶上环绕着的一圈星光,没有半点睡意。 … 迷迷糊糊中,何洛希好像听到了床底一阵骚动,睁开眼,何洛希看见一只半大的耗子,滴溜着两只圆滚滚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 尔后,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何洛希夺门而出,没命似的拍着吴向生的房门,声音里隐隐带着些哭腔。 “吴向生,我房间里有老鼠!” 房门迅速打开,而迎接吴向生的,是一个结结实实的,胆怯地拥抱。 “吴向生,我真的吓死了!” 而吴向生那不争气的脉搏,又向他抗议似的,更加作祟的欢快。 “何洛希,你看你后面的那朵云。” 第83章 多想保留这一刻 在吴向生的怀里哼唧够了的何洛希,松开了紧紧环住吴向生的手臂,而吴向生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她慢慢转过身,看着夏日过早亮起来的天边,眼眸里的光,却一点点地消散。 站在二楼狭长的走廊上,何洛希更加清楚地看见了那片令人迷失心智的蓝色湖泊。 它真美啊,却又带着致命的危险。 足以断送走一条甚至更多年轻的生命。 “我能在你房间里待一会儿吗?” 何洛希的声音轻到要全神贯注地仔细听,才能听见。 未等吴向生同意,何洛希裹着从车里拿出来的灰蓝色小毯子,吸了吸鼻子,自顾自地推开了吴向生的房门。 一模一样的房间陈设,只是床边的小方桌上,多了一本黑色皮质外壳的笔记本,旁边还有一只没有来得及盖上盖子的钢笔,看样子应该是吴向生的。 “你也没睡着吗?” 何洛希望着那一盏因为电压不稳而一闪一烁的台灯,转过头看向在门口垂眸望着她的吴向生。 “醒的早。” 吴向生说着,转身就要下楼去,给何洛希留出足够的休息空间,何洛希却在身后轻声叫住了他。 “吴向生,你去哪儿?” “呃,我……” 吴向生指了指楼下,眼神闪躲着,一时间不知道找什么借口搪塞过去。 “你去别的地方,我怎么睡?到处都是老鼠,我害怕。” 何洛希说话间,语气末尾摆出可怜的姿态,让吴向生瞬间乖乖就范,听话地跟在何洛希身后,将房门轻轻掩上。 不及公寓卧室的一半,狭小的房间,还没有完全亮起来的天色,昏暗的灯光,酝酿恰到好处的氛围,让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暧昧气味。 何洛希抬眼,看着站在门后一动不动呆愣着的吴向生,忍不住打趣道: “七点之后道路才解除封闭,现在五点还没到,你不再睡会吗?” 见吴向生没有要动身的意思,何洛希理了理床上的被子,腾出一个能够容纳她自己侧躺着的范围,说话的声音继续回荡在两人之间。 “你还站那儿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呃,嗷,嗯,好。” 吴向生一阵语无伦次,红着脸看见何洛希躺下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角,慢吞吞地在床边坐下,尔后身旁又接着传来何洛希的声音: “吴向生,帮我盖一下被子,谢谢。” 话音刚落,窗外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吴向生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侧身给何洛希掖好被子,再一直起腰,看见方才那个在走廊的影子,现在正光明正大地贴在玻璃上往里头看。 本来就怎么休息好的吴向生,瞬间睡意全无,皱起眉头死死地盯着那张越发肆无忌惮的脸,而一旁的何洛希,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坐起身和吴向生一起看向窗外。 随即,何洛希从裹着的小毯子下面伸出胳膊,掏出手机,在信息那一栏输入了一行字—— “不是老板。” 吴向生抬头又看了一眼那张几乎要怼到房间里的人脸,点了点头。 尔后,随着一声“嘿嘿嘿”猖狂的笑声,那个人影又慢慢悠悠地晃到了下一间房间,如法炮制,继续朝着里头张望。 “应该是精神不太正常。” 何洛希已经走到门后,透过虚掩的门缝,偷偷观察着那个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背影的一举一动。 “从走路的姿势和频率来看,基本能够判定是小儿麻痹症。” 何洛希的声音压得极低,说着转过身,将门合上,手撑在门板上,仔细地侧耳倾听着。 当她完全确定那个人已经走远之后,何洛希才如释重负地摆了摆手,回到了她原来的位置,打了一个哈欠,疲乏地闭上了眼睛。 吴向生看着何洛希侧身躺下,自己也跟着打了一个哈欠,靠着床头坐下。 “吴向生。” 以为何洛希已经睡着的吴向生,听见她冷不丁地又冒了一句,立刻移动着身子,跟何洛希刻意隔开了一定的距离。 “你谈过恋爱吗?” 从昨天在湖边开始,何洛希问的问题,就开始渐渐地让吴向生招架不住,他不清楚何洛希问的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但他却都一一认真地回答了。 “没有。” 已经闭上眼睛的何洛希,听见吴向生这一句铿锵有力的回答,脸上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吴向生还在紧张地等待着何洛希的下一个问题,微微地侧身去看,何洛希的呼吸已经开始变得缓慢均匀起来,似是早早进入了浅睡眠。 他转头看着右手边的黑色笔记本,面色忽而有些凝重,放在膝上打开,用钢笔在空白页面上,写上了一个又一个同样的名字。 等何洛希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吴向生已经不见了踪影,但在这过去的两个小时里,却是何洛希睡得最安稳的两个小时。 许是那个家伙,有什么特别的魔力。 何洛希这样在心里想着,推开门就看见了吴向生那一如既往沉闷的脸庞。 他好像已经洗漱完毕,唇齿边带着清新好闻的薄荷味,额前的碎发好像因为洗脸有些沾湿了,调皮地贴在发鬓两边。 吴向生低头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又侧身瞄了一眼温度越来越高的太阳,小声提醒道: “六点三十二分,我们七点之前赶到高架桥那里应该来得及。” 说着,吴向生递过来一包未拆封的洗漱用品,放到了何洛希的手边。 “哪边有水?” 何洛希的眼睛四处搜寻着,吴向生先是指了指走廊的尽头,但想了想还是主动跟在了何洛希的身后。 “那个人,还在台阶那里,应该没走远。” 何洛希瞪大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紧接着缩在吴向生的身后,左右手各伸出两根手指,拉着吴向生腰间的衣料,缓缓地挪动着步子,向前行进。 “我胆子小,你打头阵。” 吴向生随着何洛希拉动他衬衫的动作,自然地转过头去,正好遇上了何洛希那双灵动的眸子。 她实在是很少露出这样分外古灵精怪的神色。 而他又多想保留下这一刻。 第84章 星球的最高礼遇 “吴向生,你发什么呆啊?” 何洛希见吴向生好像盯着她的脸在出身,抬手给了他的胳膊一掌。 吴向生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但最后仍旧什么也没说,转身勤勤恳恳地在前面,默不作声地带着路,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跟早上那个站在窗前的人打了个照面。 正确的说,这是一个女人。 从她的面部骨骼还有较为显着的胸部来判断,此时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位如假包换的女性。 只是她全身破烂不堪的衣物,还有耷拉在肩膀的头颅,仔细看却又不像是典型的小儿麻痹后遗症。 膝关节和髋关节出现的屈曲外展以及外旋挛缩畸形,和足外翻的畸形,肉眼来看并不是很明显,倒是有点像骨折后引起的畸形。 “你好。” 女人嘴里含糊不清地咕噜了两个字,原本躲在吴向生身后的何洛希,也慢慢站直了身体,直视着那个女人的眼睛, “你好,你是住在这里的吗?” 何洛希望着她那双混浊的眼球,试图问到更多的信息。 但很快楼下便传来老板暴怒的叫喊: “谁让你在客人没走的时候就出来的,还不给老子滚回去!” 随着老板冲上来一把揪住女人头发的动作,痛苦的叫喊和老板嘴里的骂骂咧咧混合在一起,刺痛了何洛希还未完全苏醒的耳膜。 何洛希趴在走廊的栏杆边上,看着刚睡醒的老板,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发型,一脚一脚拼命地踢在那个女人的身上,犹如教训一个没有任何生命的玩偶一般,连脚上的拖鞋都被踢飞了出去,却还是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玛德,一大早的,老子叫你哭!叫你哭!他娘的真晦气!再哭把你舌头都给割掉!” 何洛希掏出手机,迅速地按下快门,拍下了眼前的这一幕,而身旁的吴向生,早已经录好视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机塞进口袋里。 “要报警吗?” 吴向生站到何洛希的身后,转手将手机放在了何洛希的掌心。 而在院子里打的正欢的老板,似乎发现了走廊上站着的两个人,突然抬起头,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两人同时察觉到这股带着危险的注视,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吴向生便伸手撑住栏杆,将何洛希环绕在自己的双臂之间,而何洛希也立刻会意,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吴向生的脸颊,紧接着装作被人发现的样子,惊恐地转过身,看着楼下正抓着一把头发的老板,红着脸尴尬地说了一句: “不好意思。” 老板见两人一大早的便情不自禁地在走廊上办着什么事,咧着嘴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拖着已经瘫倒在地上的女人,光着脚硬生生地拉到了屋里,关上门前的最后一刻,还不忘冲着楼上的何洛希露出令人作呕的邪魅一笑。 此地不宜久留,何洛希也顾不上方才无可奈何做出的举动而感到的尴尬,一边回头瞄着老板刚刚进的那间屋子,一边迅速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好东西,拉着吴向生就往楼下跑。 “你小心点,别摔着了。” 吴向生的话还没说完,何洛希就一个屁股蹲重重地摔在地上。 何洛希揉着快裂成四块儿的屁股,痛苦地皱起眉头,委屈巴巴地看着吴向生: “好疼啊……吴向生。” 吴向生无奈地长叹了一声,架起何洛希的胳膊,陪着一瘸一拐的何洛希,走到旅店门口,朝着那院子高声喊了一声老板。 老板所在的屋子,房门被粗暴的打开,震的墙皮上落下的灰尘,漫天飞舞,随后,在老板的谩骂声中,他一边穿着裤子,一边满地找着自己的鞋子,直冲着何洛希过来。 “不知道老子在办事吗,只许你们快活,老子就不行?!” 老板抬脚就要骂,但因为拖鞋没穿好,刚一进门就摔了个狗啃泥,让他彻底摔没了脾气。 吴向生见状,赶紧拉着何洛希站到了一边,老板斜眼瞪了一眼吴向生,眼珠子都快要蹦出来,凶神恶煞地攥着拳头吼道: “干嘛?” 何洛希将两把钥匙放在柜台上,推到老板的面前: “退房,押金。” 老板的眼珠子好像马上就要啪叽一声掉在地上了,一拳重重地打在柜台上。 “要什么踏马的押金,老子一大早的好事都给你俩坏了,知道吗?!” 而何洛希不紧不慢地伸出她的左脚,脸上的神色淡定的一点也不像在跟他谈判。 “我从你家楼梯上摔下来,已经骨折了,已经叫了救护车,回头老板你看……” 何洛希满嘴的胡话,那是张口就来。 老板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从抽屉里抽出五张红票子,扔在两人面前,气势上却还不能有任何的示弱: “马上给老子拿钱滚蛋!” 何洛希接过钞票,又递给了吴向生,让他先收起来,紧接着装作格外吃力的样子,扶着墙艰难地往外走着,旅店老板的脸色霎时间吓得惨白,大气也不敢出,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生怕自己真摊上事儿。 “能走吗?” 而吴向生却对何洛希的演技信以为真,眉头都快拧成了两条橡皮筋,何洛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吴向生一个结实的公主抱给提溜在怀里,朝着院子里走去。 “吴向生,你……” 何洛希挣扎着想要下来,可吴向生箍住何洛希的双臂,却又跟着紧了紧。 “这是我们星球最高的礼遇,请您笑纳。” 何洛希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看着那大言不惭地跟着她开起玩笑的吴向生,忽而觉得眼前的吴这个人,有些陌生。 有可能,这个有魔力的人,真的来自别的星球,总是有种让人握不住的捉摸不透。 吴向生抬了抬下巴,示意何洛希将车子解锁,正要把何洛希抱到后座去,何洛希却灵活地侧过身子,凑到吴向生耳边,特别小声地说道: “我……是……装……的……” 何洛希生怕吴向生听不见,一字一顿地在吴向生的耳边,吐露着温热。 紧接着,在何洛希轻松晃悠着的手臂下,吴向生震惊的眼神中,将何洛希稳稳地放在了驾驶座上。 第85章 欢迎进入Summer Time “能开车吗?” 吴向生弯下腰顺手给何洛希系好了安全带,很小声地问她道。 “您就瞧好,外星人。” 说完,何洛希发动了汽车,内视镜里照出她的眼睛,笑得都快眯成了一条缝。 而吴向生,这才意识到,自己也跟着中了何洛希的阴谋诡计。 何洛希甚至能够轻松地伸出左手食指,轻轻碰了碰自己的上唇,在渐渐下降的车窗中,将余光转向今天新鲜的清晨太阳,心情大好。 只是车子不可避免地经过那片蓝色湖泊外围的时候,车厢里却很明显地,闻到了那股子从湖面上飘过来的带着腐朽气味的风。 绿灯亮起,一个漂亮的急转弯,何洛希甚至还能潇洒地打开电台,随即立体环绕的车载音响里,传来了一个好听的男声—— “欢迎进入sur ti。” 电台里的开场白还没有结束,何洛希扫了一眼显示屏上自动锁定的频道,跟在后头自言自语道: “听着倒是像秦末的声音啊。” 果然不出所料,何洛希的话音刚落,电台里的主持人就开始了他那招牌式的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今天的主持人秦末。” 随即,吴向生看见何洛希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天海市的着名电台主持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何洛希你认识他?” 吴向生板着一张脸,问何洛希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僵硬的像个冰坨子。 专心致志开车的何洛希,却根本没有发现,而是继续毫不遮掩自己嘴角的笑意,随着播放的bg有节奏地轻轻点着脑袋。 “昂,算是……我的一个故人?” 何洛希说着,终于想起来转过头瞧了一眼旁边的吴向生,微蹙着眉头,跟他又点着头确认了一遍。 “嗯,应该算是,高中时候的播音课老师,还挺有意思的。” 听着何洛希进一步的解释,吴向生不由得在心里一阵窃喜,将脸转向窗外,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不过也好多年没联系了,我开车的时候基本不怎么听电台,但他只要一张口,就能听出他的声音。” 雾霾蓝色的i oper又在一个路口停下,视线自然地落在副驾驶的吴向生身上。 他的双手交叉着,安静地放在腿上,眼睛朝着外面,细长浓密的睫毛在投射在他脸上的光线中,夹杂着空气流动的粉尘,不经意间,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看起来实在美好,且易碎。 有那么一瞬间,何洛希在心底,竟然希望他是喜欢她的。 “看什么?” 在时间过于漫长的红灯里,吴向生也察觉到了何洛希这怎么也藏不住的热烈注视,将在外游走的思绪收回来,转头望着何洛希。 “呵~没什么。” 何洛希狡黠的一笑,拒绝回答吴向生的问题。 “那算了,听邱树梁说,那位秦末先生,下周联合气象局这边有个演讲,原本说……” 吴向生成天跟在何洛希后面,也慢慢摸清了她欲抑先扬阴阳怪气的那一套,抱着手臂,摆出一副很是无奈的样子。 可事实证明,何洛希完全不会按照吴向生的套路出牌,只见她冷笑一声,踩下油门轻松略过绿灯,瞥了一眼旁边还在沾沾自喜的吴向生。 “你觉得我会死乞白赖地求你给我入场券去看他的演讲,可是吴向生你想错了。” 车子慢慢地朝着市区的方向驶入,道路两旁的高楼也跟着渐渐多了起来,而何洛希的声音在风里忽远忽近。 “秦末是我的老师,我想去找他自然是肯定能见到的,我之所以跟他别的学生不一样,肯定不是因为他小迷妹的身份存在的。” 吴向生垂眸,保持沉默,安静地坐在他的座位上,不再开口。 早上七点四十八分,两个人紧赶慢赶地,终于在气象局门口停下。 吴向生解开安全带,礼貌地朝着何洛希点了点头,侧过身去打开车门,何洛希却在他身后忍不住打趣道: “啧,好像突然有了一种送孩子上学赶脚。” 吴向生见状,迅速转过身,望着何洛希那副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不禁皱起眉头,神情严肃道: “何洛希,你是不是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们差点从那家旅店离开不了,你看见靠在门边的那把斧头了吗,我不相信你没有发现那刀刃上爬满了蚂蚁。” 何洛希闻声,忽而低下头,散开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当然……看见了。” 浓密卷曲的发间,何洛希那双闪过一丝惊恐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那个手指紧紧扣着车窗边缘的男人,声音微微地,有些发颤。 “车子,已经做过手脚了。” 吴向生一听,立刻弯腰检查车底,而何洛希却越过副驾驶,伸手拉住吴向生的袖子,摇了摇头,紧接着缓缓地张开手心。 一枚存储卡大小的芯片,安静地躺在何洛希掌心的中央。 “他没有弄坏我的刹车已经是万幸,车里所有的东西都被翻过了,而且应该是戴着两层手套,看着多半是惯犯。” 吴向生眉头越拧越紧,来回观察着手里那一枚小小的芯片。 “哪里发现的?” 何洛希指了指b接口,尔后看着挡风玻璃外来来往往上班的人群,降低了音量: “这里,应该是防止我们报警,还为了跟踪车辆的去处,好在日后时机成熟盗窃车辆,但是我总觉得,以店老板的文化程度,还达不到这种水平。” “所以,你的意思是……” 吴向生隐隐地猜到了何洛希话里的含义,又不能够完全确定。 “应该,他们的背后,有人一直默许着他们这么做。” 何洛希轻叹一声,准备掉头离开,正好碰见了踩着点来上班急匆匆的邱树梁,他看见许久未见的何洛希,不由得激动地叫出了声: “哟,这不是我们何医生吗,今天怎么一大早呢有空来我们气象局了啊?!” 邱树梁说着,伸手勾着吴向生的肩膀,用力地拍了拍,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斜眼瞧着吴向生。 而两个人却并没有从方才惊心动魄的情境里缓过来,无暇理会邱树梁那意有所指的玩笑。 “注意安全,刚刚是我误会你了。” 第86章 冗长的梅雨季一键开启 在吴向生突如其来的道歉中,邱树梁拽走了还有一分钟就要打卡迟到的吴向生。 工作三年,从来都是第一个到单位的吴向生,近几日来,却总是魂不守舍地踩着点过来,甚者还有几次迟到记录。 于是,吴向生指纹打卡在会议室落座之后,邱树梁轻飘飘地晃到吴向生跟前,用手肘戳了戳吴向生,将脑袋凑过来,眯着眼睛贱兮兮地小声问道: “喂,吴向生,你从实招来,你是不是跟隔壁那位邻居何小姐在谈恋爱?” “什么叫谈恋爱?” 吴向生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一本正经的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在说谎,但他的声音又足够在会议室里的其他所有人,都听得见。 这下好了,每周周五的例会上,那个勘测处平时像闷葫芦似的绝美帅哥,成了大家重点关注的对象,但吴向生却对那一束束热烈关注的眼神熟视无睹,镇定自若地打开笔记本,准备着自己这一周的工作汇报。 而气象局外面,还没有离开的何洛希,则跺着脚等着杨宁南赶过来,等的有些焦躁。 终于,时针快挪动到九点的时候,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杨宁南,费力地弯着腰,手掌撑着膝盖,歪过头埋怨何洛希道: “我说大姐,不是说好给我放三天假吗,怎么又……” 杨宁南的唠叨还没絮絮完,何洛希忽然将手里的那枚芯片展示给他看,意料之中的,杨宁南立刻停止了他那张正在发牢骚的嘴,伸手接过了那枚追踪器,不解地翻来覆去地打量着。 “何洛希,你到底在哪里得罪了什么人啊,都这个年代了,还有用这东西整别人的?” 何洛希默默地看着杨宁南念叨完,接着又从口袋里掏出被她捻碎的窃听器,递到杨宁南跟前晃了晃。 杨宁南的惊呼随即响彻云霄。 “何洛希,你这太夸张了点,你周围活着的都是什么玩意儿,除了一个追踪器还有一个窃听器,怎么你这个职业也太危险了?” 何洛希没有说话,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撇着嘴看着杨宁南的眼神,仿佛是在说—— “我也没办法,我也不想找你。” 杨宁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睛看向地面,食指和拇指揉了揉发胀的睛明穴,反手叉着腰,用那快要崩溃的语气问何洛希: “说,这次又要我干什么?” 何洛希瞬间会意,眨着灵动的眼睛,摇了摇头,摆着手道: “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想让你帮我看看,我车上还有其他的追踪器吗?” 杨宁南听着何洛希的要求,感觉整个人都要爆炸了,索性两只手都插着腰,冲着何洛希向她控诉她的不厚道。 “不是啊姐,我只是个搞it的,搞it的,不是搞汽车的,你要找追踪器,你应该去4s店呀,你找我有屁用?!” 何洛希见状,立刻垮下了脸,摆出一副,娇柔造作的模样,可怜兮兮地瞅着杨宁南道: “可是现在我想到的人只有你了呀,如果我车上还有其他的追踪器,万一我去了4s店,不就是等于继续暴露我的行踪了吗?” 何洛希的一番话,让杨宁南无法反驳,只能在生无可恋的叹气声后,乖乖地按着何洛希的话照做。 所以接下来,你们将会看到,在气象局的门口,有一个身穿牛仔外套的男人,吃力地趴在车底。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的挨个检查是否存在异样。 而何洛希则寸步不离地跟在杨宁南的身后,生怕遗漏了任何一个细节。 四十分钟后,热得满头大汗的杨宁南,撒气儿似的将外套脱掉,扔在地上,斜眼瞪着何洛希道: “何大姐,汽车里里外外包括所有零部件,我都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异样,您可以放心大胆地继续驾驶,所以以后您的汽车自由任何问题,请不要找我,谢谢合作。” 杨宁南说完就走,不给和何洛希预留任何道谢的机会,一边攥着着拳头往回走,嘴里一边还是免不了碎碎念。 “得亏以前我好歹是玩过等比模型的,不然还真对付不了何大姐你这活儿。” 杨宁南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何洛希却只在身后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却又立刻应声回头。 杨宁南皱着眉,以为何洛希又有什么命令要下达,但她却只是夹着她的挎包,小跑着到他身边,轻声说了三个字: “等等我。” 最后,杨宁南还是不可避免地心软了,他也实在是拿这个比自己大两岁多的女人没有办法。 “没有吩咐了?” 杨宁南歪着头,仔细观察着何洛希的脸色,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不少,生怕何洛希一声令下,自己又要趴在地上去掏那汽车。 “没了。” 何洛希只慢跑了一小段路,便感觉呼吸有些不够紧凑,气息不太均匀。 杨宁南只奇怪地瞅了一眼何洛希,并没有继续追问。 “车子我不会再开了,杨宁南你有空帮我处理掉。” 杨宁南一听,再次炸毛。 “何大姐,麻烦你搞搞清楚,我只是你工作上的助理,不是你的人生助理。” “有区别吗?” 何洛希耍起无赖来,无人能敌。 她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打开后座门,舒舒服服地坐进去,朝着车外的杨宁南,随意地摆了摆手道: “看天气,搞不好一会儿要下雨,今天你的何大姐就大方一把,请你坐个出租车一起去上班,怎么样?” 杨宁南抬头望着前一秒还晴空万里的天空,忽然被层层乌云遮蔽住的太阳,想要嘴硬却还是识时务地跟着一起上了车。 何洛希靠在车窗边,看着那欲雨的天空,声音里潜藏着微不可闻的轻叹。 “这漫长的雨季又要开始了,恐怕很快,这天海市的央首山,又要成为一片汪洋之地。” 还没等杨宁南回答,前座的司机便搭上了话茬: “是啊,别看这央首山不高,跟其他山里的气候跟环境倒是一点没差,我之前还听说,那边到现在还有买媳妇儿的呢,你看这离市区也就十几公里,山里的陋习倒还是一点都改不掉。” 何洛希蹙眉,握紧了放在包里的手机,迅速按下了录音键。 “啊?真的吗?我都不知道呢,师傅你在哪儿听说的,再给我说说呗?” 话音刚落,头顶积压的乌云,倾盆而下。 第87章 人类总是更想探索真相背后的真相 司机师傅咂了咂嘴,拧起眉头,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是为难,从内视镜里偷瞄了一眼何洛希,看样子不大情愿地提及此事。 “我也真的只是听说,我家门口有一个从央首山那块出来的,后来搬出来住了,讲他们那里前阵子有人嫁娶,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买的老婆。” 杨宁南静静地在一旁听着司机的陈述,大气也不敢出。 何洛希倒是表现出一如既往的镇定,夸张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凑到司机跟前,故作惊讶道: “真没想到啊,都现在这个时代了,还有这种事情的存在?!” 何洛希愤愤不平的语调,立刻引起了司机师傅的共鸣。 “啧,这种事情只多不少,小姑娘你还小,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呢!” 出租车恰到好处的再一个红绿灯的四岔路口停下,热情似火的司机师傅索性转过头来,跟着后座的何洛希聊得热火朝天。 “央首山那块以前是开采铜矿的,你应该知道?” 开采铜矿这事儿也是昨天吴向生告诉她,才晓得,那也就权当知道。 何洛希认真地点了点头,目光炯炯地看着眼前已经吹牛吹嗨了的司机。 “以前的确是有铜矿,也挣了不少钱,但是大家都去搞开采这个事情,后来的人肯定吃亏,所以他们那块儿,贫富差距都比较大,再加上早早又出来做生意,文化程度自然都不很高,而且长期接触这个,这个重金属啊,身体多少都有点问题。所以,找媳妇这事儿……相对来说,就比较难,然后花大价钱去外面找老婆回家,诶?这种事情,在那一带就发展起来了。” 在出租车司机绘声绘色的讲述中,何洛希大概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早上在旅店院子里看到的那一幕场景,似乎也渐渐有了眉目。 幸亏当时没有做个愤慨的热血青年,头脑一热就报了警,否则,按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很容易打草惊蛇。 只是何洛希未曾想,在她所居住的天海市里,竟然还存在着这样的现象,这是何洛希万万没有想到的,而作为女性,她当然希望能够顺利解救这些被身陷囹圄的鲜活生命。 只是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何洛希低头沉默了一阵,而出租车也正慢慢向前起步,司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根何洛希聊着,但话题已经转向别处,何洛希也没有了,想要继续往后交流下去的兴趣,便只是随口应付着点了点头,嘴里含糊的“嗯嗯嗯”了几声。 前面再一个转弯,就到了写字楼,但车子还没有在路边停稳,何洛希远远的就瞧见,楼下乌泱泱的围了一圈又一圈的记者,好像在等着什么人的到来。 “我去,这什么情况?和大姐不会是来采访你的?一个个的全都长枪短炮的,还拿着话筒,啧……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事儿。” 何洛希手起刀落,抬手就给了杨宁南脖子一巴掌,眯起的眼睛里满是杀气。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的就是你这只哈士奇。” 何洛希不以为然的冷笑了一声,匆匆扫码付了帐,侧过身开门下车,脚掌一踏向地面,杨林楠那张乌鸦嘴所说的事情便应验了。 那群穿的花花绿绿各种各样颜色的记者,迅速将何洛希围拢,一个劲儿地将话筒往前送,恨不能塞进何洛希的嘴里,让她说个痛快。 “听说您是谢文东事件现场的第一目击证人,请问您方便给我描述一下现场的具体场景吗?” “有传闻说谢文东其实是重点大学毕业,但因为照顾生病父亲而中断了当时正在就读的硕士专业,请问作为他的心理咨询师,您有了解这个情况吗?” “呃,同时我们也很好奇,您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他心理状况的异常呢?是您的专业水平问题。还是谢文东对你有所隐瞒,或者说另有隐情?” “……” 那一圈咄咄逼人的提问和步步紧逼的问题,使得人群中央的何洛希,避免不了地再次握紧了拳头。 斜挎包的拉链没有拉上,她担心人群的来回推搡,会让包里的那盒帕罗西汀,暴露她自己的心理状况,而不是那个谢文东的。 更何况,早上出门太着急,早餐的那顿药,她还没有及时服下。 抓紧的手心里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猛烈颤抖,焦虑的情绪似乎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顶点,但面对眼前不依不饶的记者们,何洛希只有硬着头皮自己上。 “一切都以官方通报为主,我无法对此事件做出过多的评价,感谢各位对我的厚爱和关注,但我始终……” “无可奉告。” 杨宁南非常合时宜地张开手臂,将何洛希与那些以笔为武器的人类,隔开了一定的距离,好让她有足够的空间,离开他们的包围圈。 何洛希抽转实际,转身在依旧不死心的人群中潇洒离去,只留下一个炫彩夺目的超酷背影,但实际上,她的手心已经被指甲。掐出深深的血印。 接下来,就交给写字楼武力超群的保安了。 何洛希一旦进了写字楼的旋转大门,心里便瞬间松了一口气。 她就站在门边,看着替她断后的杨宁南,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暖意,紧接着,趁着那帮人不注意,一把拉开玻璃门,将杨宁南拽了进来。 “这种情况……是不是要报警……啊?” 杨宁南好不容易才从人群堆里冲出来,双手叉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皱着眉头征求着何洛希的意见。 何洛希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些许无奈。 “报警没用的。” 何洛希说着,抬脚走向电梯,看着时针慢慢接近数字“9”,不由得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等两人完全进入电梯,何洛希才终于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对于他们警方来说,增加曝光度,反而是一件好事,而对于我来说,也未尝不是。” 杨宁南眉头皱得更紧了,歪着头望着何洛希,一脸的不可思议。 而投影仪前的那个男人,看着何洛希进入写字楼前的最后一个画面,不禁勾起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88章 看不见城市的人 “她很聪明,是不是?” 男人又将何洛希方才的回答倒回去看了一遍,脸上满意的笑容更甚了。 郭蔼轻笑,弯腰点头表示出自己意见上与自己上司的统一。 “没错,骆总说的是。” 骆新的眼中难掩自豪,按下投影仪的电源键,紧接着,幕布缓缓上移,直至完全隐匿于墙面之后。 “比起那个人,她好像也更适合理事会会长的位子,对?” 骆新说起这番话,似乎在心中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只不过郭蔼也顺了他的意思,地上了骆新专属特别口味的双倍糖浆热可可。 “骆总自然有您的定夺,但接下来……有想过您要怎么处理那位?” 话音刚落,骆新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很是丰富,随即抬起头看向郭蔼,眼神飘忽不定。 郭蔼只轻轻扫了一眼,便立刻鞠躬道歉: “抱歉,是我失言了,请您见谅。” 而骆新也只是轻蔑地冷笑一声,别过头去,任由郭蔼继续保持着弯腰九十度的姿势。 … 还有两分钟就到九点,而对于河洛戏来说,跟来访者预约地时间迟到,比没有准备的仗还要可怕。 好在,电梯运行得还算顺利,九点整,随着电梯清脆的一声“叮”,何洛希出现在缓缓打开了电梯门后,步伐坚定地走向他的办公室。 “杨宁南,资料。” 何洛希一边推开门,一边冷静地吩咐着杨宁南,而在门外等候区早早等待着的来访者,根本看不出今天早上的何洛希经历了怎样的一场浩劫,还以为在业界十分出名的她,一惯的行事风格就是这样—— 踩着点来,潇潇洒洒。 但没人知道,一挨着转椅坐下的何洛希,背后瞬间生出一身冷汗。 她的职业生涯,在五分钟前,差点就此终止。 随着前台打过来,响起的电话铃声,何洛希迎来了周五的第一位来访者。 一次很普通且非常典型的青春期心理问询,对于何洛希来说,相当驾轻就熟,而那个被妈妈领过来的高中女生,想到何洛希至里来做心理问询,更主要的原因,是想瞧一瞧,这个天海市上了他们高中英语报纸的何洛希,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就一直偷偷跟我妈妈说。我心情不好,想去找个人做个辅导,没想到我妈妈二话没说。直接就带我来到你这里,你说……这算不算是缘分?” 刚过十六岁的女孩子,手指搭在办公桌的边缘,歪着头,眼中闪烁着对这个世界未知的渴望,但看向何洛希的神色中,却难免流露出一种伎俩得逞的愉悦来。 “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 小姑娘一听,立刻笑起来,两只眼睛仿佛激动到都要往外冒着激光。 “那是当然啦,好歹我也算是见过英语报上公众人物的人了,肯定高兴,我跟他们打了赌,很显然,我又赢了。” 何洛希垂眸,看着眼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儿,双手交叠,手肘撑在桌子上,低声问她道: “能告诉我,你们赌的什么?” 女孩瞬间来了劲儿,屁股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凑到何洛希跟前,兴高采烈地说道: “钱。打赌当然是要用钱的了。” 说着,骄傲地竖起了两根手指。 “两千?” 何洛希还算保守的,随便说了个数字。 但女孩儿显然觉得这种程度不够刺激,猛烈的摇了摇头,摆摆手: “两千怎么可能,至少两万起步,我们这个圈子里,以千为计数单位说出去都不好意思的呢。” 女孩儿一脸天真无邪,认真地盯着何洛希的眼睛,看那模样,却又并不是像在说假话。 而女生进来的第一眼,何洛希便瞧见她额前别着的发卡,就是她两个小时的咨询费。 真是别出心裁的炫富方式。 见何洛希渐渐地保持沉默,那小姑娘撇着嘴不大高兴地哼唧道: “姐姐,你跟我聊天,反正我妈花钱也就买了你一个小时的时间,你问不出我有什么心理问题。你还不如陪我说说话,平时我爸妈都忙铜矿生意,除了家里的三个保姆一个管家,还有一堆没有用的毛绒玩具,我平时都不怎么跟人类打交道。” “家里的那些,不算吗?” 何洛希望着女孩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忽而觉得她的性心智有些麻木的可怕。 “家里的那些才不是呢,只不过是是一些会吃饭的机器而已。对我好,也只是我爸妈的钱到位了,你要是不给他钱,他才不会帮我们家帮干一丁点事儿呢!” 女孩自认为自己的观点很有道理,握着拳头说的振振有词,时不时还瞄着何洛希的眼色,很显然,是急切的想要得到何洛希的认同。 但何洛希的注意力,另在他处。 “那你的父母亲一直很忙吗?就……一直不管你?” 女孩儿撅着小嘴,揉了揉眼睛,感觉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一般,十分委屈地向何洛希控诉道: “对呀,他们天天说,矿上特别特别忙,还说要挣钱养我。” 何洛希立刻做出反应,装作出一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样子,皱起眉头,疑惑的问道: “央首山那边的铜矿不是说已经停止开采了吗?现在……还有的挖啊?” 何洛希如果纯净的演技,诓骗住这半大的小丫头,自然是不在话下,小姑娘立刻用狮子悄悄太阳穴,努力回想着曾经从家里大人那里听来的话。 “好像是听说……这两年是不如从前了,但最近好像又转行做别的生意去了,而且好像比之前的铜矿生意更赚钱!” 何洛希听罢,笑盈盈的合上了的面前敞开的笔记本,跟那丫头套起了近乎。 “那回头有空……跟姐姐说说,还有什么生意是比铜矿更值钱的?嗯?” 女孩立刻就像是那单纯的鱼儿上了钩,从奢侈品牌的包里迅速掏出手机,递到何洛希跟前: “那姐姐……能给我加个微信吗?” 何洛希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的犹豫,摇了摇头: “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是我们这行也有我们这行的规矩,如果你想来,可以打我们诊所的预约电话,名片就在前台。” “好。” 女孩儿可怜兮兮的攥着手机,塞回了包里去。 随着用来计时的沙漏里最后一粒沙子流向另一端,女生的问询时间,结束了。 何洛希微笑着目送着她离开,尔后慢慢起身,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人行道上如蚂蚁一般大小的清洁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世界,看不见城市的人比比皆是,方才的那个女孩儿,便是。 第89章 高级灵长类动物 结束那位铜矿小姐的问询,已经将近十一点。 何洛希搓搓手掌,迅速收拾东西下班,检查好电器锁上办公室的门,经过前台的时候,还不忘朝着那还在奋力整理新一周名单的杨宁南摆了摆手道: “周五快乐啊,祝你有一个愉快的周末。” 正撒气似的钉着订书机的杨宁南,撇着嘴冷笑了一声: “你要是在古代,就是那何扒皮,说好给我放三天假,其实也就昨天一个下午,后面两天半本来就是休息的,要说剥削劳动人民,还得是你何扒皮算得好。” 杨宁南说着,还假模假样地作势,往地上啐了一口。 何洛希也回敬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冷眼瞧着杨宁南道: “那你……试试看。” 言语中已经带着些许威胁的味道。 杨宁南分明还想继续跟何洛希斗智斗勇一番,但昨天一宿都没睡好的何洛希,显然已经没有这个精力跟他斗下去了。 随意地关照了几句,拎着她的小皮包,转身进了电梯。 何洛希前脚刚进电梯,杨宁南便立刻撒手,将填写好的预约单,塞进抽屉里上了锁,拍拍屁股从安全通道溜了人。 写字楼下停着何洛希早就预约好的出租车,她轻车熟路地打开车门,靠着副驾驶的后头的座位坐好,眼睛看着窗外,已经飘起雨丝的天空,微微皱起了眉头。 今天早上和她一同出门的吴向生,好像又没有带伞。 略觉烦躁地抿了一下嘴唇,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低头点开信息,又是昨天晚上发信息给她的那个号码。 “顺利逃脱,嘿嘿。” 末尾是个比耶的表情。 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何洛希的心头,她隐隐觉得,精神科的那个疯小子,不日便会再次逃脱邱钟惠的魔爪,出现在她何洛希的面前,骄傲地向她展示着,他从医院逃脱的丰功伟绩。 何洛希的手肘撑着车窗玻璃。竖起的两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太阳穴,自从接了薛军的案子之后,她实在感觉到身心俱疲,已经腾不出什么精力再去管其他事情,现在只想回家好好洗个热水澡,再好好地睡上一觉。 索性,打开静音模式,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翻身睡去。 直到日暮西沉,何洛希看着映照在窗帘上的光影,颜色渐渐淡去,便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 何洛希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将家里内外大致的收拾了一下,接着拎了一袋垃圾下了楼。 比起早上,傍晚四五点的空气反倒更加清新宜人,睡得差不多一下午的何洛希,打算出去透透气,顺便看看小区门口的超市又进了些什么好吃的新牌子。 换了一身相对轻松干练的衣服,何洛希踩着一双舒适的软底帆布鞋出了门。 一走出单元楼门口,就看见那里杵着一个熟悉的背影,瞧着那样子,像是在等什么人。 “嗯?吴向生?” 何洛希好奇地绕到那个人的跟前,弯下腰歪过头瞄了一眼,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吴向生闻声转过头,看着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的何洛希,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惊讶。 “呃,早……哦不对,应该是说……晚安?” 吴向生一时间有些慌乱的语无伦次,羞怯的红色霎时间从耳后一直蔓延到了脖子,最后只能用食指不停挠着后脑勺来掩饰内心的尴尬。 何洛希瞄了一小吴向生身后还算明亮的天色,忍不住打趣他道: “现在这个时间点,说晚安是不是太早了?” 原本就不知如何应对的吴向生,此时更加不清楚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回答何洛希的问题,只是僵硬地张开双臂,嘴唇轻轻动了几下,却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你在……等人?” 何洛希将目光转向吴向生的身后,四处张望着。 而迫切的想找些话题的吴向生,随手就抓住了何洛希递过来的话茬,想都没想,就用力的点了点头。 何洛希轻笑,盯着那个垃圾,从吴先生的身边,轻飘飘地走过。末了,还不忘冲他笑着挥了挥手: “那你就在这儿继续等,我先走了哈,拜拜~” 何洛希的语气听来轻快的不得了,仿佛这下午的休养生息,将近日来的疲惫全都一扫而空了似的,她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数,似乎在计算着什么好事降临。 “一、二、三……” “何洛希!” 仅仅三秒后,吴向生在身后叫住了她的名字。 何洛希将手里的塑料袋转身扔进垃圾桶里,尔后抬起头望着吴向生,眼眸里闪烁着单纯无辜的光芒。 “怎么了?” 明明早上刚见过,何洛希却觉得眼前这个看起来带着些许疲惫神色的高个子男人,一路小跑着朝着她过来的样子,有点陌生,也有点可爱。 “你去哪儿,我跟你一起。” 何洛希惊讶于吴向生的直白,眨了眨眼睛,盯着他依旧泛着红晕的侧脸,不禁笑出了声: “你等的人……不等了?” 吴向生先是一愣,接着咧开嘴忽而笑得十分灿烂。 “等到了。” 何洛希轻轻挑眉,回味着吴向生的这句话,背过身去,眼角滑过一丝笑意。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晃晃悠悠地来到小区门口的超市,吴向生再后面推着购物车,何洛希就从货架上一件一件地往车里放着商品。 “这么多……你吃的完吗?” 看着即将满了都要溢出来的购物车,吴向生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了何洛希一句。 何洛希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你恐怕不知道,女生正餐吃不了多少,但多少零食都能给吃掉,这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点投资。” 吴向生对于何洛希的这一通歪理感到并不赞同,微微蹙眉,低下头,看着塞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车,保持沉默。 “就有的人投资基金这些死的东西,而有的人投资活的东西,比如说——” “高级灵长类动物。” 吴向生的眉头倏的一下皱得更紧了,他好像明白了何洛希的意思,却又没有完全明白。 “投资是为了让自己获得更多更有利的价值,而投资人类,也是如此。” 第90章 生物性格重塑计划 “像我,买零食是对我自己的投资,而有些生意人,则会提供一定的供养条件,投资别人,以此来获得更多的利益,我不知道……你明白这个逻辑了没有?” 何洛希说得头头是道,一旁的吴向生却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偏过头,疑惑地望着她。 “抱歉,没太理解。” 何洛希撇了撇嘴,没有继续深入的说明,只是抬手拍了拍吴向生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 “没事,以后你自然就懂了。” 说完,何洛希将又一袋青柠味的薯片垛在那堆零食的最顶端。 “好了,谢谢你今天陪我逛超市,我去结账了,回头还要麻烦你帮我提一下东西。” 何洛希说得十分客气,从无现身手中接过购物车,缓缓推向不远处的收银台,正巧前面正在付钱的那位女顾客恰好转头,一瞥见何洛希的脸,便立刻叫出声来。 “何洛希,我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为什么一个都不接,竟然还在这里跟别的男人一起逛超市?!” 徐子欣的超大嗓门立刻引来其他顾客的驻足围观,纷纷朝着他们这里偷来了吃瓜的八卦目光。 何洛希下意识地转过头,看着吴向生,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紧接着一把拉过徐子欣,伸出两根罪恶的手指头,狠狠地掐了一把她腰上的小赘肉,恶狠狠地说道: “你还说我呢,你自己不也在逛超市?小点声给我叫唤,不然再把你头发顺带一起给薅掉。” 何洛希说完,咬牙切齿地咧着嘴,抬手拽了拽徐子欣那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还附送给徐子欣一个凶神恶煞的表情。 而徐子欣也不是个吃素的主,抬手就拍了何洛希一掌,眼睛眯成一条线,周身迅速升起熊熊燃烧的杀气。 “不许再薅我头发了,都秃了!” 徐子欣的情绪,越说越激动,攥紧拳头愤愤不平地向和何洛希控诉他的不满。 “打你电话一下午了,我都杀到你家门口了,想想还是顺便给你买点吃的,免得你又说我空着手来,瞥着个嘴垮着个脸,像我欠你百八十万似的。” 面对眼前两个女人的战争,一旁的吴向生只能尽量地选择不去参与,安静地如同一只兔子,站在放满可口可乐的冰柜旁边,默默的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切。 徐子欣职业的敏感,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刻意往后躲的吴向生,一手抱着胳膊,一手指着他,冲着何洛希求证道: “何洛希,他就是那个四十二码大脚的男主人。” 何洛希手就要去捂住徐子欣那张口无遮拦的嘴,但为时已晚,她的话早就成了泼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来。 只见莫名其妙成为事件中心成员的吴向生,脸上的神色,瞬间变的红一阵青一阵的,模样很是精彩。 但徐子欣这根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八卦的机会,更何况现在吃的是何洛希的瓜,当然要抓紧时间好好的开一开她的玩笑,能让何洛希认栽,倒是千年才等上这么一回。 “啧,怪不到你之前一直捂着掖着藏着,不让我见还不让我知道,今日这一看,果真是一表人才,不同凡响。” 徐子欣此话一出,何洛希反应平平,倒是伸手想要接过何洛希手里购物袋的吴向生,连不小心染上落日霞光的整颗脑袋,都跟着有些红。 “徐子欣,东西太多,你也帮我拎一个。” 徐子欣瞬间瞳孔地震,看着眼前那颐气指使的何洛希,刚塞进嘴里的盼盼法式小面包,一整个都要喷出来。 “何洛希,你可不要欺人太甚。” 徐子欣咬着后槽牙,目光凶狠,但身体却十分诚实地拿着何洛希的东西,踩着拖沓的步伐,跟在两人的身后,望着何洛希跟吴向生在前头有说有笑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几个人拐进单元楼,狭小的电梯空间里,容纳三个成年人和大包小包的东西,一时间显得有些拥挤。 而徐子欣站在何洛希旁边,悄咪咪地打量着老老实实拎着两大包零食,格外乖巧可人的吴向生,眸子里的情绪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她好像……有点嫉妒这个男人。 但到达十五楼的电梯打开后,徐子欣还是装作个没事人似的,麻溜地贴着何洛希,趁着她跟吴向生告别的时刻,麻溜地钻进了何洛希的公寓。 何洛希侧过身,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脱了鞋子,光脚躺在沙发上的徐子欣,依依不舍地跟吴向生道别。 “我朋友,这里有点问题,她说的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何洛希说着,右手食指敲了敲太阳穴,接着又指了指身后。 吴向生认真地点了点头,接受了何洛希的说法,摆了摆手示意何洛希赶紧回去。 “楼道里蚊虫多,关上门回去早点休息。” “嗯,你也是。” 何洛希清甜的嗓音,在十五楼的楼道里发出回响,显得更是清澈。 “晚安啦~” 何洛希将门掩上,透过那一丢丢的门缝,还在跟吴向生打着招呼。 “呃,晚安。” 吴向生愣了一下,做出适当的反应,尔后迅速将门关上。 何洛希抿了一下嘴唇,盯着1502那扇门看了一阵,才从玄关处退了回来,向客厅的沙发走去。 “看不出来啊,你平时冷冰冰的,没想到还这么深情,不就住个左右隔壁嘛,说个再见,还怎么恋恋不舍的,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的魅力,还挺大的哈……” 对于徐子欣的揶揄,何洛希撒气似的扔了一包巨型薯片砸进了徐子欣的怀里,没好气地说道: “我这是在做普通大众的心理研究呢,你知道个什么?” 何洛希拆开一袋雪饼,在徐子欣旁边坐下,还故意隔出了一定的距离。 徐子欣也不恼,将脑袋凑过来,笑眯眯地说道: “难不成你们心理学会的那个传闻是真的?每年必须完成一个普通群众的心理问题课题研究?” 何洛希没有说话,只是毫无灵魂地咬下了一口雪饼,故意咬得咯吱咯吱响。 随即,徐子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仿佛是已经理清了其中的关联。 “也对,你们心理辅导,好像也叫做——” “生物性格重塑计划。” 第91章 星星的眼睛眨呀眨 何洛希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地垂下眸子,缓缓从沙发上起身,背对着她,俨然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 “我们可从来没学过你说的这些东西,真不知道你又是从哪里看到的?” 但徐子欣却毫不介意地大嚼着特嚼着何洛希买的四五十块一袋的进口蒜香薯片,眼睛快乐的眯成一条线。 “你大一的学习笔记上看到的呀,我记得当时对这个词语印象非常深刻来着,还问你呢,但你却又什么都没说。” 徐子欣轻描淡写的语气,让何洛希正在接着自来水准备烧点热水的手,猛然顿了一下。 装满水的电热水壶,不小心溢了出来,将何洛希的手背打湿。 “呵,谁知道你是在哪里看到的,非算到我的头上。” 何洛希不以为然地一声轻哼,按下电热水壶的开关,转身进了卧室,拿着睡衣往浴室走。 “我这几天睡眠不好,恕我不能留你借宿。” 何洛希再清楚不过了,徐子欣这丫头踢被子的功夫,甚至比她还要厉害些。 但徐子欣嘎吱嘎吱吃着薯片,仿佛一眼便看穿了何洛希的那些小心思。 “得了,什么睡眠不好,昨天晚上你根本就没在家里睡好,车子你都开出去了,谁知道你跟那位四十二码男主人,干什么好事儿去了!” 对于徐子欣这直截了当的戳穿,何洛希表面上,还是保持着一贯的淡定,反问她道: “怎么,你还跟踪我?我在没在家睡,车子有没有开出去,你都这么清楚?” 徐子欣心虚地撇了撇嘴,躲开了何洛希注视的眼神,迅速转移起了话题。 “我不是打你电话没人接吗,怕你一个人在家出什么事了,所以才去地下车库绕了一圈,我这还不是担心你嘛,你还不知好歹。”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的手机一直是开机的。” 电热水壶的开关正巧跳过来,何洛希毫不留情地回怼过去,从柜子里掏出一只玻璃杯,不紧不慢地冲上了一杯茉莉花茶。 “但你来电显示的时间,全都是今天下午,无一例外。” 何洛希的声音冷得没有温度,而徐子欣的心头也跟着一颤。 “我不知道最近的事情是不是巧合,但徐子欣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薛静的第一手情况,可你却什么都没跟我说。” 何洛希显然对徐子欣没有将薛静的调查内容全部告知,而感到不满,但徐子欣用食指揉了揉鼻子,带着些许委屈的鼻音说道: “之前一直都是陈处在管啊,再说了,我把薛静的卷宗都拿来给你看了,你干嘛还凶我……” 徐子欣说着,停止了咀嚼的动作,眼圈刷的一下通红,盘起双腿,整个人缩在沙发上,看着何洛希的眼神,可怜兮兮。 何洛希瞧着徐子欣的样子,心中多少有些不忍,轻叹了一声,但道歉的话,却愣是说不出口。 徐子欣见何洛希还拿着杯子,站在她的斜对面无动于衷,于是一把将怀里抱着的那一大袋薯片,扔在桌子上,甩着膀子径直向门外走去,一边穿着鞋一边还不忘冲何洛希放着狠话: “亏我还关心你呢,你要是觉得我烦,不信任我,以后我就不来找你了,也不给你打电话了,哼!” 徐子欣噼里啪啦一顿操作,掰开门把手,就往外头冲,谁知一开门,差点撞到过来送晚餐的吴向生。 一个灰色木纹的餐盘上,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一小碟红烧鸡翅,一盘耗油生菜,色香味俱全地呈现在她们二人面前。 只是吴向生看着眼睛红的像兔子似的徐子欣,还有那伸手犹犹豫豫该不该要哄她的何洛希…… 眼前的架势,着实有点把吴向生吓到。 “这……” 吴向生小心翼翼地开了口,眼睛偷偷地瞄着何洛希阴沉的脸色,一言不发。 脚步已经迈出门槛的徐子欣,察觉到何洛希并没有阻拦,于是猛地侧过身,朝何洛希宣泄着她内心压抑许久的不满。 “我一直把你当做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但是你每次都是这样,找你永远都是打不通的电话,而且总是这么刻薄又自我,活该你没朋友!” 徐子欣狠狠地摔门而去,她身后仍是无动于衷的何洛希,冷着一张脸,只轻轻张开手掌便握住了门边,何洛希将防盗门敞开,尔后抬起头看着眼前不知该何去何从的吴向生,摆了摆手。 “去你家吃,端过来,已经没必要了。” 何洛希只顾着闷头往1502走,端着餐盘的吴向生快步跟上,很小声地问道: “不是……因为我吵架的?” 吴向生误以为何洛希因为她的那位朋友在超市里口无遮拦的那些话而翻了脸,而何洛希一听,冷哼一声,轻车熟路地拧开了1502的门把手。 “我跟她,从来不会因为一个男人吵架,以后也是。” 吴向生立刻噤声,原本在肚子里打好腹稿一堆想要安慰何洛希的话,也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 像他这种嘴笨的,说了还不如不说。 吴向生将饭菜和碗筷在桌子上放好,但完全采取自助模式的何洛希,心思却不在吃饭上面,径直奔向阳台,弯下腰捣鼓着那台天文望远镜。 “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吴向生给何洛希又盛了一碗西红柿蛋汤,放在她的饭碗旁边,双手叉着腰,微微皱着眉头,看着还在天文望远镜前流连忘返的何洛希,轻声催促道。 “你先吃,我不饿。” 何洛希已经打开寻星镜,开始瞄准目标,完全没把吴向生的话当回事。 吴向生低头,摸了摸碗边渐渐流失的温度,感觉刚刚那女生说的没错,这个何洛希,的确是很自我。 “吃完再看,饭菜要凉了。” “没事,你先吃,我睡了一下午,不饿。” 何洛希说着,视线始终没离开过目镜,半眯着眼睛,对着窗户外头。 吴向生无奈地轻叹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勺子,走到何洛希跟弯下腰,二话不说,张开手臂抱起何洛希的双腿,拎着就往餐厅的椅子上稳稳一放,尔后努力平复着呼吸,看着那目瞪口呆的何洛希。 “我刚在看星星眨眼睛,你硬要拉我干什么?” 第92章 母亲的突然来访 吴向生显然是不相信何洛希嘴里说的那些话,脸上的表情颇为严肃道: “星星会眨眼睛主要是因为大气层的折射和距离的远近,你参加过天文学交流会,这种最基本的问题,应该不会不知道。” 吴向生总是在这种学术性的问题上,特别较真,给何洛希科普完还不忘苦口婆心地教育她一番。 “看什么星星眨眼睛,你还不如看我,赶紧吃饭。” 吴向生将弯起的食指指节敲了敲何洛希面前的桌子,示意她赶紧动筷子。 何洛希抬头,用余光瞄着吴向生难得露出这样的表情,漫不经心地往嘴里扒着饭。 吴向生瞧着何洛希只干吃米饭,于是顺手用筷子给她夹了一块鸡翅,带着些许哄骗的口气,柔声道: “炖了挺久的,很入味,你尝尝?” 何洛希盯着碗里那块油亮亮,展现着诱人光泽的红烧鸡翅,并没有什么胃口,不过她还是给了吴向生这个面子,轻轻地浅尝了一小口。 “嗯,还行。” 何洛希说得轻描淡写,但吴向生却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歪过脑袋凑过来道: “这是我第一次做这个鸡翅,上次的红烧鱼,是我第一次做红烧菜。” 好家伙,吴向生在做菜方面的天赋,似乎比他在天文学方面的造诣,还要强上一些。 只是,现在何洛希看来,整个人都有点状态不佳,闷闷不乐地抓着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数着米粒,往嘴里塞。 “真吃不下吗?” 何洛仰起脖子,一双通透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吴向生的眸子看,认真地点了点头,而吴向生也不再强求,接过何洛希面前的碗,放在电焐煲里保温。 “那我先给你温着,回头你要是饿了再吃,好不好?” 吴向生低沉的嗓音温柔到似乎都能掐出水来,跟何洛希商量地语气和眼神,也格外温柔。 “好。” 只是这电焐煲的盖子还没盖上,门外就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起初,何洛希还没有要从椅子上起身离开的意思,下巴懒洋洋地打在相互交叠的手背上,脑海里反复播放着徐子欣临走前跟她说的那番话。 “刻薄。”、“自我。” 何洛希的心里不断闪现着这两个字眼,使得本来就不明朗的心情,更加阴郁。 直到后来,一向稳重自持的吴向生,十分不稳重地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何洛希的脚边。 “何洛希,你可能,要躲一下。” 吴向生这突然没头没尾的话,让何洛希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解地看着眼前那如临大敌的吴向生。 “我妈来了。” 只四个字,何洛希一下子明白了,腾的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指着阳台,紧张地征求着吴向生的意见。 “阳台这里行吗,我把推拉门给拉上。” 吴向生扶住何洛希的肩膀,迅速拖离了现场,转身打开门,让她进了卧室。 “阳台不行,推拉门上我没贴玻璃纸,一进门就看见了。” 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卧室门关上,压低声音向何洛希吩咐道: “就在里面好好待着,无论一会儿外面有任何声音,你都不要出来,听到了吗?” “好。” 何洛希听话地点点头,满口答应,而屋外已经响起了吴向生母亲的催促。 “向生啊,我知道你在家,楼底下看见你客厅灯亮着的,我正好到这边办事过来看看你,你开个门?” 吴向生这边刚安顿好何洛希,那头细密反复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他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房门,深吸了一口气,踏着稳健的步伐,转动了门把手。 一看见周晴的那张脸,吴向生就总是不受控制地想起在那个家里发生的一切。 如果说,何洛希在的时候,他是还算正常的吴向生,那在他亲生母亲周晴面前,他只能是一个破败不堪一无是处的吴向生。 “这房子……你租的?” 吴向生推开门,拉开只能容纳周晴一人进屋的距离,尔后面无表情地将门在她的身后关上。 “嗯。” 吴向生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他不想跟周晴有过多无意义的交流,倘若周晴要是知道这间公寓是吴向生自己买的,估计这房顶都会掀了,质问他为什么有这么多钱不给他哥哥看病。 周晴好奇地打量着房子里的每一件摆设,最终目光落在阳台上的天文望远镜上。 她好奇地伸手就要去碰,而吴向生却径直挡在了她的身前。 “单位借的,坏了要赔。” 听吴向生这么一说,那精明的中年妇女,才撇着嘴不高兴地说道: “那时候说,就让你去学医,说出去好听又体面,还挣钱,你看你现在搞的这个气象员,哎……” 周晴所有的可惜和遗憾,都凝集在这一声叹息中,而吴向生全程面无表情地,冷着一张脸,站在周晴的身侧。 她左看看右看看,直到视线范围里出现了两只饭碗还有两双筷子。 糟糕! 吴向生心里一惊,刚刚只记得把何洛希的鞋子收到鞋柜里,却忘记收走一副碗筷了,面对这显而易见的事实,吴向生一时间还没有想好说辞去应对。 “你一个人……吃两个碗?哦,不对,是三个碗。” 周晴的手指点过陶瓷碗的数量,最终得出了确切的答案。 “故意放凉了再吃?” 周晴接二连三地抛出疑问,而吴向生只要跟着她的意思,一直条件反射地,回复一个“嗯”字,就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回答。 “房屋面积多大?” “九十八。” “那……房租一个月多少?” 最终,周晴还是不可避免地绕到了这个话题上,而在屋子里审阅的脚步越发地肆无忌惮起来,偏过头看着关得严严实实的卧室门,左手食指已经按耐不住地,想要打开它。 “朋友空着,借住而已。” 周晴半信半疑,仰起脖子瞧着那个比自己高许多的儿子,皱着眉头,有些难以置信。 “行,你不在家住也行。” 说着,卧室的门把手就被周晴无情地按下。 猛地推开房门,除了叠得过分整洁的床铺,便再无他物。 第93章 住在天狼星的那个人 何洛希呢? 吴向生的脑子里有一瞬间的宕机。 他故意没有打开顶灯,只是打开了绕了房顶一圈的灯带,不大明亮的灯光,恰到好处的将和何洛希的身影更好隐藏。 吴向生跟在周晴身后,挪动着步子,眼睛不停地瞄着四周,搜寻着何洛希的踪迹。 终于,在乳白色的衣柜的边缘,吴向生注意到了一抹杏色的衣角。 而周晴的步伐正在往衣柜慢慢逼近。 “不错啊,有了钱连这种价位的公寓都能住的起了。” 周晴环视着房间的摆设,言语中明显带着阴阳怪气。 但吴向生却保持着在周晴面前惯有的冷漠,低声回答道: “习惯就行。” 话刚说完,被衣柜夹住的一小点杏色,倏的一下收了回去。 “什么声音?” 周晴猛地一回头,睁大眼睛,仔细搜寻着方才声音发出的方向。 “你确定房子没什么问题,别花了大价钱为了住公寓,被人骗了,像你们年轻人,能有什么经验,呵~” 周晴说完一声冷笑,在卧室里晃悠着,眼睛却盯着衣柜的门,迟迟不愿离开视线。 “你这衣柜……” 周晴说着,以吴向生根本来不及阻拦的速度弯下腰,眼看着就要将衣柜的门打开,但最终却只是用手指摸了摸那柜面上凹凸不平的地方,皱起眉头道: “啧,这质量的确是不怎么样。” 吴向生觉得今日周晴的碎碎念,似乎比从前在家的时候,跟他说的话还要多,一时间让吴向生有点不适应,只好全程低着头,安静地听着周晴的念叨。 “还有事吗,没事的话你就回家,我累了,想休息。” 但周晴却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还在吴向生的卧室里来回走动,眼睛四处打量着,好像还有点依依不舍的样子。 “行,反正你也不欢迎我。” 周晴拎着她的那个小挎包,慢吞吞地参观完吴向生的卧室,从里头走出来,路过饭厅的时候,还不忘探过头往阳台上头瞧一瞧。 在玄关处脱着鞋套的周晴,手指搭上门把手都准备要开门出去,忽而抬起头,冷不丁地问吴向生道: “你怎么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你现在住的地方的?” 吴向生垂眸,如同曾经的千万次,躲避着周晴那随时要将人生吞活剥的审视目光,一言不发。 更何况,他对周晴的行为言语,并无任何兴趣。 但周晴似乎对自己的这一番操作感到十分满意,继续锲而不舍地跟吴向生说道: “我就打了个电话到你们单位,你们领导就直接把地址跟我说了。” 说话间,周晴的脸上难掩沾沾自喜的神色。 “嗯。” 吴向生依旧低垂着眼眸,眼中定格着的光芒,开始一点一点漫不经心地涣散,直至变得木讷冰冷。 作为他的亲生母亲,周晴这迟到且突如其来的过分关注,使得吴向生感到浑身,万般不适。 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在他的哥哥吴望面前,但凡有现在十分之一的关切,他也不会从那个充满压抑和窒息感的地方,逃离出来了。 内心已经燃起不耐烦的情绪,吴向生握着门把手,将门往外尽量推开,站在玄关处,只低头默默地盯着周晴的鞋尖,更像是无声的抗议。 周晴还想再说上两句,但瞅着吴向生这完全不在状态的样子,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只好作罢。 “我走了,你……” “回去,要下雨了。” 吴向生的声音,够轻,也足够冷,在十五楼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寂静。 周晴站在门外,又盯着吴向生看了一会儿,丢下一句“有空回家”,便径直奔向了缓缓开启的电梯。 随即,吴向生就将防盗门关上,一转头径直冲进卧室,来不及似的打开衣柜门,把何洛希扒出来透透气。 “走了?” 在柜子里憋得满脸通红的何洛希,一边用手扇着扇子,一边抬起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嗯,走了。” 何洛希下意识地往外张望着,摸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道: “你妈妈怎么来的这么突然,一点准备都没有。” 何洛希的视线也跟着在卧室里转动着,直到她看见了床底下几个已经开始慢慢脱水干瘪的苹果,还有一个皮质外壳的笔记本。 “那是什么?” 何洛希从衣柜里钻出来,手脚并用地爬到床边,伸手正要去掏,却被吴向生一个飞扑过来,从身后紧紧按住她那躁动不安的小手。 “没什么。” 吴向生拿起笔记本,背过身去,生怕何洛希将他小心隐藏的秘密窥探,倘若现在房间里的灯光再明亮一些,定会看见吴向生脸上那转瞬即逝的慌乱,还有久久不能平复下来的紧张,渐渐染红了他的脸颊。 “起来,地上凉。” 将笔记本藏好的吴向生,转过身朝着何洛希伸出了手,似是想要拉她起来。 但何洛希并不领情,径直朝着吴向生的手心拍了一掌,自己扶着床边慢慢站起身来。 “这个年纪写日记很正常的,干嘛要藏着掖着,我又不会看你的。” 何洛希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嘟囔着个嘴,不大高兴地小声哼唧着: “我长这么大,还没钻过衣柜呢,没想到……” 何洛希一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止住声音,皱起了眉头,愣在原地。 “怎么了?” 察觉到何洛希异样的吴向生,忍不住走了过来,在她的身边站定脚步。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个工作上的问题。” 吴向生闻声,没再搭话,只是默默地走到阳台,朝着外面看了一眼,轻声问何洛希道: “要不要……出去走走?” 何洛希望着正好站在顶灯光晕下的吴向生,连他的头发丝都跟着发亮,可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却又像是宇宙中肉眼可见却无法勘测的未知星球。 他明明在那里,但你却看不清他的内心。 就像是住在天狼星的那个人,明明是除了太阳之外,最热烈最明亮的一颗恒星,但却又总是冷得没有温度。 “算了,要下雨了。” 何洛希摆摆手,正要回去,门外再次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第94章 一样的月光 吴向生按下可视门铃,看到周晴的身影在屏幕上晃来晃去。 吴向生一惊,他没想到,周晴还会杀回来一个回马枪,他惊慌失措地转过身,拉住何洛希的手腕就要把她往卧室里塞,但何洛希却甩开了吴向生的手,在他错愕的眼神中,走到玄关,镇定自若地打开了门。 周晴看着面前那个目光清冷的瘦弱女生,眼珠子都快要蹦出来。 “你是……” 说话间,周晴的眼神,总是不受控制地,时不时飘向何洛希身后的吴向生。 而吴向生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将视线转向别处,伸手要把何洛希往回拉。 “阿姨您好,我是吴向生的邻居,过来借点醋。” 何洛希睁着眼睛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功力,着实把吴向生吓了一跳。 吴向生站在何洛希的身侧,余光瞄着她这一点都不脸红心跳的神色,心中不禁惊讶于她作为咨询师极好的心理素质。 “哦,好,那好。” 何洛希先发制人的开场白,确实将周晴给唬住了,打量着何洛希那张过分美丽的脸,机械地点了两下头。 紧接着,在吴向生母子二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何洛希大摇大摆地从周晴身边走过,潇洒地打开自己的公寓门,进屋去了。 只剩下吴向生跟周晴,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她……” “邻居。” 吴向生并不想对何洛希的身份做过多的解释,但话一说出口,吴向生忽然意识到,何洛希跟他的关系,好像也只有邻居这么简单。 微微皱起眉头,吴向生张开手臂,横在防盗门跟门框之间,挡住了周晴抬脚就要往里近的步伐。 “有事?” 周晴这才一拍脑门,撇着嘴道: “你爸给我的购物清单,我好像丢门口了。” 周晴说着,越过吴向生的阻挡,径直冲到放着鞋子的地方,两手一拍,蹲了下来: “我就说,肯定是我穿鞋的时候,给掉地上了,你……” “您今天话好像格外密集。” 吴向生还算客气地向周晴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周晴听着吴向生突如其来的控诉,眨了眨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小儿子,忽然觉得有点陌生。 他竟然开始跟她反抗了? 周晴的嘴唇动了动,怒火的气焰,渐渐朝着头顶蔓延,但吴向生却丝毫不顾及的继续说道: “以后,没什么事的话,不用来我这里。” 还没等周晴开口,吴向生打开周晴搭在门边的手,“啪嗒”一声,冷漠地将门带上。 周晴攥紧手里的清单,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一阵发紧。 而背靠着门边缓缓瘫坐在地上的吴向生,双手环住膝盖,无力地轻笑了一声。 周晴越是轻描淡写的出现在他面前,他就越是无法控制自己疯了一样的想起,在那个家里发生的一切。 他现在恨不能,将自己与这个世界从此隔开,待在一颗只有自己的星球上,永远。 “叮咚。” 不小心掉在地板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吴向生偏过头去看这久违的提示音,是谁发过来的消息。 “吴向生,十年了,过得好吗?” 短信末尾,还加上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吴向生手指就要落在删除键上但紧接着却又弹出一条信息—— “我这里有你的视频哦,如果不想出现在你们单位官网的话,明天下午五点之前,转一万块钱到这个支付宝账号上。” 吴向生的眼中闪过一丝愠怒,尔后抬手,将手机狠狠地砸向了阳台的推拉门。 推拉门的玻璃应声裂开,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吴向生看着眼前的满目疮痍,脸上的神情却冷漠的可怕,他晃晃悠悠的起身,试探性地踏出第一步,却一脚踩在碎玻璃上。 坚硬的二氧化硅物体划破皮肤的瞬间,迸发出的血液,在浅色木纹的地板上勾露出一朵浓墨重彩,血色的花。 而吴向生,像是丝毫感受不到疼痛,紧接着又迈出第二脚,他低下头,看见血液汩汩流出,心中顿时涌出的愉悦和兴奋,将他压抑许久的悲伤情绪,顷刻间得到了很好的释放,他似是对于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上瘾,感到前所未有的解压,脚板底带着淋漓的鲜血,踩在稀碎的玻璃上,小心翼翼地走过一步又一步。 确保他的每一脚,都结结实实的踏在那些碎玻璃上。 直到他走到阳台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垂下双臂,拿起屏幕也碎掉的手机,缓缓转过身,看着那一地被渐渐干涸的暗红色血液包裹其中的玻璃,成就感油然而生。 而在这种阴雨天气,冲破泛着红光云层的月亮,正朝着吴向生的背后,肆意地散发着它诡异的光芒。 隔壁的何洛希,给先前泡的茉莉花茶又续上了一点热水,缓缓踱步到阳台前,抬头看着周围起了一层薄薄光晕的月亮,余光注意到旁边1502隐隐约约的有一个人影,于是试探性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吴向生?” 吴向生闻声立刻将头转过来,但何洛希透过没有完全拉上窗帘,发现只露出一只眼睛望着她的吴向生,脸上的表情,不仅麻木,还带着些许阴谋得逞的颓丧。 何洛希心头一惊,这种表情,她好像只在研究犯罪心理学的时候,在杀人犯的脸上…… 看到过。 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该不会吴向生跟他妈妈起了什么冲突,发生了什么意外。 何洛希的脑子里一下子蹦出来许多千奇百怪的想法,使得她背后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吴向生这个人有时候看起来是有点阴沉沉的,但他不至于做出如此完全丧失理智的事情。 何洛希不敢继续细想,放下手中的茶杯,夺门而出。 幸亏吴向生的密码锁还是处于常开模式,何洛希颤抖的右手,拧开门把手的时候,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扑面而来浓烈的血腥气,让何洛希不由得开始确信自己的想法。 但随着那股子血腥气越来越近,何洛希睁开眼睛,却看到宽松的裤腿已经被染红了的吴向生,忽然失去支撑倒在她的面前,双手如同捧着一件宝贝似的,捧起何洛希的脸: “何洛希……你不会离开我的,对?” 第95章 外来星球的病态狂欢 何洛希望着眼前苍白得可怕的吴向生,慌乱地不知所措,在地上摸着他的手机,却摸到一手的玻璃渣。 但何洛希已经顾不上疼痛了,辅助吴向生的肩膀,一个劲的问他道: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手机在哪儿?我来报警。” 可吴向生却冷笑了一声,脑袋重重的垂下,指尖不经意间滑过地面沾上的血迹,用仅存的理智。抬手就要拂去何洛希眼角惊恐的泪珠。 何洛希下意识地躲开了吴向生的触碰,而吴向生又是一声冷笑,扶着墙边,踉跄着站起身来,在白色的乳胶漆墙上,留下一个鲜艳的血红色手印。 “没事,我只是摔了一跤。” 何洛希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吴向生被鲜血浸湿的裤脚,眉头倏的一下拧紧。 这一跤,着实摔的也太重了些。 “那去医院,我来叫救护车。” 何洛希的眼睛在地上搜寻着那只黑色的手机,但拿到手上,却发现手机的屏幕已经四分五裂,连电板都清晰可见,她用手摸了摸自己口袋,发现自己的手机不在跟前,于是一个箭步冲到自己的公寓门前,嘱咐着吴向生的话,在她的身后响起。 “就站在那儿别动。我去拿手机,给你叫120。” 随着1501防盗门合上的清脆声响,因为大量失血无法支持身体站立的吴向生,忽然冲着敞开的大门,苦笑了一声。 血流的速度,让吴向生的神志渐渐开始模糊,明明身体越来越虚弱,但吴先生内心获得的满足感,却越发地使他觉得从来没有过的释然和轻松。 何洛希回到自己的家里,分配了一切能够想到的地方,却依旧不见手机的踪影。 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何洛希根本不敢继续往下想,她要是在迟上一步,吴向生的小命,就要在今天晚上完蛋。 心跳猛然攀升,何洛希意识到,如果再找不到手机,在吴向生得救之前,她就会因为近日来频发的焦虑症状先倒下。而何洛希只能深呼吸,尽量将心率增加的频次慢一些。 好在,何洛希在沙发跟坐垫之间,摸到了手机,迅速拨打了急救电话。 她一边打着电话接通,一边飞速冲向吴向生的门前拧动把手,却发现好像根本拧不动。 何洛希索性将手机放到口袋里,两只手一起去转动门把手,却发现吴向生已经从里面将门反锁上了。 “吴向生?” 何洛希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心里隐隐的开始有些害怕。 敲了两下之后,何洛希却发现屋内并没什么动静,于是,久久得不到回应的何洛希,一瞬间就慌了神。 “吴向生!吴向生!你别吓我!吴向生,你开开门啊,吴向生,你别想不开,有什么事情咱们好好商量,你赶紧把门打开!” 何洛希早已声嘶力竭,手环上不断攀升的心率,她也无暇顾及,她不清楚,只是母亲的突然到访,吴向生怎么像是受了特别大的刺激,情绪失控到无法掌控的状态。 何洛希的心理防线即将崩溃,她现在唯一能想到办法就只有报警,但他们这一片区所在的位置,却恰恰是徐子欣的管辖范围,这就意味着,何洛希不得不跟徐子欣继续打交道。 何洛希准备拨通徐子欣电话的手,最终还是犹豫了。 只是何洛希按下另外三个数字正要拨通的时候,吴向生的房门突然弹开了。 “别叫了,吵。” 吴向生眼眸低垂,眼神空洞麻木,没有半点生气,望着何洛希的目光,更像是打量着一件名贵却又不小心摔碎的名贵物件。 何洛希抬眼,望着吴向生站着的地方,已经堆积了一小片的血迹,刺眼的红色在浅色的地板上,有着强烈的视觉冲击。 何洛希深吸了一口气,没等吴向生反应过来,抓着他的胳膊,就将他按在沙发上,拿起桌上的卷筒纸,一圈一圈地将吴向生的双脚包扎缠绕。 “吴向生,我看你铁定是疯了!” 吴向生气若游丝,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到落在地上,都没有动静。 “呵,你可别忘了,我是外来星球的常驻居民,疯一点的话,岂不是很正常?” 吴向生的指尖轻轻点在何洛希的手臂上,何洛希清楚地感受到吴向生身体传来的寒意。 “这种时候还能开出玩笑,说明你就没事。” 何洛希话音刚落,吴向生随意搭在何洛希肩膀的手掌,蓦然垂下,无力地闭上眼睛,歪倒在沙发上。 紧张地情绪再次不可避免地影响了何洛希的心跳,她开始怀疑,陆余敏过世后,去医院的那次检查心脏,是不是存在一定的误诊风险。 “吴向生,你别睡!” 看着被不断渗出的血液浸湿的纸巾,何洛希根本来不及更换,只能用手指紧紧按压着出血的部位,焦急地看着门口,希望救护车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何洛希低头,望着血液顺着指缝流过,一颗一颗地滴落在地上,心跳快到大脑慢慢地开始变得空白。 “吴向生,你千万不能睡,救护车快来了……” 起初,吴向生还有回应,但渐渐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他的意识被流失的血液抽离。 耳边何洛希的呼唤,越渐模糊,嘈杂的说话声吵得他有些头疼,他感觉自己身体突然腾空,紧接着好像被人抬上了担架,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朦胧之中,仿佛还听见了,在某个角落里,手机振动的响铃声。 他真的,感觉到好累,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只是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望着站在床边一脸严肃的周晴,吴向生直接厌恶地别过头去。 而他的右手边,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何洛希。 “真是麻烦你了,如果不是你,他在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周晴随意地跟何洛希客套了几句,转头用指甲捏起吴向生的胳膊上的一点点皮肤,咬着牙齿低声训斥道: “我就说你那个房子有问题,明天立马给我搬回来。” 何洛希自然是看出了吴向生的不满,于是抬眼直视着站在她对面的周晴,一字一顿地说道: “阿姨,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一谈。” 第96章 迟来的忏悔 “跟你谈,我跟你谈什么?” 周晴不免觉得有些好像,毫无掩饰地表现出自己的情绪,也终于松开了掐着吴向生皮肤的右手,藏在了她的手提包后面。 何洛希看着留在吴向生皮肤上深色的血痕,咬着后槽牙,皱起了眉头,强压着心中的怒气道: “阿姨,您跟我出来就知道了。” 何洛希转身就要往外走,吴向生却在身后,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满脸担忧地摇了摇头。 “何洛希,我跟我母亲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参与,这对你来说……并无益处。” 处理过伤口又输了一点液的吴向生,此时已经从刚刚魔怔的状态中,醒了过来,抬头看着何洛希的眼神,异常的严肃认真。 但何洛希却并不领情,甩开吴向生的手,神色同样认真,且带着些许义无反顾的意味。 “那是你跟她的事,但从刚刚的那句话开始,就是我跟她的事了。” 要知道,何洛希向来是一个暇眦必报的主,她从来没有被人如此轻视过,就算对方是吴向生的母亲,她也要把这笔账讨回来。 “不行,你会吃亏的。” 吴向生吃力地伸出手,使出力气还想将何洛希再拉回来,但何洛希却垂下眼眸,坚定地看着斜着靠在床头的吴向生,声音铿锵有力: “没事,作为朋友,应该的。” 吴向生从来没有想过何洛希会承认自己是他的朋友,之前吴向生还在公寓里,自怨自艾地觉得他跟何洛希只是邻居而已,但此时此刻,何洛希的这句话,却又让他重燃了某种希望。 于是,没有过多的拉扯,吴向生自然而然地松开了紧握着何洛希的手掌。 他总是,莫名地,无条件地,相信他这位看似不堪一击却又坚韧到不可摧毁的…… 朋友。 周晴嘴上虽说是不愿意,但最终还是抱折胳膊,跟何洛希站在了急诊外科的外面,神情中充满了对眼前这个年轻丫头的不屑一顾。 “虽说现在这样跟您面对面说话有点唐突,但我觉得您还是有必要知道一下,你离开没有多久,吴向生就变成了您现在看到的那个样子。” 周晴却不以为然,舔了一下嘴唇,漫不经心地瞧了一眼面前的何洛希。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难不成是我伤了我亲生儿子?就是各住左右隔壁的,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 周晴不可避免地拿出了她做为母亲的姿态,但何洛希却不为所动,淡然一笑: “你们母子的关系当然轮不到我来评判,但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你们相处的很不熟练,甚至,还有点,陌生。” 何洛希径直戳中了要点,趁着周晴还在组织语言的时候,指着外套上沾染的,已经干掉的血茄,继续说道: “因为您的出现,致使吴向生出现了类似自残的行为,作为一直协助警方的心理咨询师,我觉得很有必要针对他的家庭环境进行调查,毕竟……出于安全考虑,我还报了警,警察应该一会儿就到。” 何洛希说着,转过身,随手指了几个正往急诊外科里头走的穿着制服的警察,示意周晴看过去。 周晴多少表现出内心的慌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跟何洛希拉开一定的距离,用手提包挡在胸前,警惕地问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问我要钱,一分可都没有!” 周晴那认真的模样,何洛希差点就信以为真了,但她一声冷笑过后,轻蔑地看着过分轻敌的周晴,慢悠悠地说道: “您的钱还是自己收好,我只是非常友好地提醒您,刚才你对吴向生的实施的行为,我都看见了,所以我并不能排除在公寓里,您是否对他进行了同样的暴力行为,包括在他从小长大的过程中,是否存在包括言语攻击在内的一切暴力行为。” “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晴的愤怒值,已经被何洛希轻而易举地渲染到了最高点,可何洛希望着周晴涨红了脸的模样,却轻笑道: “我只是想告诉您……以后,请您尽量不要出现在吴向生的面前,不仅仅是为了您不是特别熟悉的亲生儿子,更是为了我们左邻右舍的和睦;有一点,您应该清楚,如果不是我,以他伤口的失血量,很有可能今晚就死在那座公寓里。” 何洛希带着恐吓的语气,说得周晴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可别净说一些危言耸听的话,你有什么权利能管得着我?真是笑话!” “我自然是没有权利,但作为一名合格的心理咨询师,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吴向生现在的心理状态,很难避免今后再次出现这样的情况,作为一个您口中所谓的外人,我不清楚他家庭的具体结构,但在危机发生之前,我认为我有必要,提醒您一下,提前的规避风险发生,总比迟来的遗憾跟忏悔好。” 周晴终于安静下来,若有所思地低头思考着什么,但眼睛却时不时的瞟着何洛希,眼神中依然带着居高自傲的不屑。 “那你又以什么身份来跟我说这些话呢?难不成是女朋友?那可要做好进不了我们吴家门的准备。” 周晴偏过头,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身材瘦小,却十分不自量力的丫头,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无福之人不禁无福之门,吴向生是个好人,但拥有您这样的母亲,也着实是他的悲哀。” 何洛希说完自己想说的,转身大踏步地走进病区,头也不回。 吴向生看着何洛希满面红光地回到他跟前,就知道方才她跟周晴的对线,百分之一百的应该赢了。 见吴向生就朝着她投来注视的目光,何洛希咬了一下嘴唇,不好意思地抠着手指头,低声说道: “我刚刚不小心跟你妈妈掰扯了一下,你不会生气?我也是看不惯,帮你出口气而已。” 何洛希说着,伸手拽着吴向生的袖子轻轻晃了晃,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小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第97章 那身着一身晚霞的少年 吴向生轻笑一声,望着何洛希有些局促地扣着手指,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窗外,周晴的影子一闪而过。 “怎么会呢?正确的讲,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毕竟有些事情,你说出口的话,比我更合适。” 何洛希微微蹙起眉头,望着眼前镇定自若的吴向生,稍稍有些惊讶。 她的视线渐渐转移,最后落在吴向生被纱布加压包扎的双脚上,尔后何洛希缓缓地在病床边坐下,眼神渐渐的有些失焦,声音听起来些许疲惫。 “医生说你的伤口不是特别深,但是碰到了毛细血管,所以出血比较多,为了以防万一,也给你打了破伤风疫苗。但还是老样子,你的伤口不能沾水。” 何洛希说完,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而吴向生也看着何洛希的样子,条件反射地做出同样的举动。 “困了?” 吴向生一边用手背擦掉打哈欠激发出来的一大堆泪水,一边用手指点了点何洛希的胳膊,示意她将眼神转过来。 何洛希闻声将目光投向吴向生,瞧着吴向生还没打完的哈欠,又跟着打了一个哈欠。 何洛希见自己有点走不出这种打哈欠的无限循环,立刻捂住自己的嘴,站到一边去,躲开吴向生还在进行中的哈欠。 “我不能看着你,马纳姆效应对我有点管用。” 吴向生望着何洛希都快睁不开眼睛的样子,眼眸渐渐低垂,扫了一眼脚上渗出零星的几块暗红色的纱布,不禁又是一声轻笑。 “是了,打哈欠会传染。” 何洛希见状,却摆了摆手,轻声道: “打哈欠传染也不过是一种心理暗示而已,属于一种模仿现象,但它不受人的意志影响,所以有的人也不会被传染。” 吴向生听着何洛希的解释,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尔后抬眼,望着何洛希那双带着困倦的眼睛,嗓音低沉: “困了的话,先回去。” 吴向生的脸上也带着些许倦色,靠着床头,微微湿润的睫毛,一上一下,轻轻扫过眼睑。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何洛希直白的表达,让吴向生低下头,一声轻笑过后,却红了眼睛。 和眼前的这个人,认识不过一个月,却好像漫长的,将这过去的四分之一人生所欠缺的关心,都一并感受过了。 吴向生从未想过,他长得这个年岁,能够在他身边陪着出入医院的人,竟只是他的邻居。 “何洛希,你不用对我这么好,挺不值的。” 今天晚上的吴向生,好像与平时何洛希看到的样子相比,更加脆弱,甚至像是将他的破碎敞开了,赤果果地撕裂展现在何洛希的面前。 “值不值?也是我何洛希说了算。” 何洛希缓缓抬眼,盯着吴向生的那双眸子,目光格外清冷。 “可不要以为我刚刚跟你母亲的那些谈话是因为你,我只是做了我认为对的事情,我这个人啊……” “最是嫉恶如仇了。” 吴向生习惯性地躲避着别人的注视,将头埋得更低了。 “行,你有你的道理,你要是不愿意走,坐在这里也行。” 吴向生的眼睛看向右手边的凳子,示意她坐到他的身边来,疲惫的眼下发青的黑眼圈,在昏暗地床头灯映照下,越发地突出。 他只觉得累极,只想安安静静地,在自己的世界里,待上一会儿。 原本吴向生以为,离开那个家,属于他的噩梦就会结束,但今天他才发现,只要一看见周晴的那张脸,他就会无端地想起在那个压得他透不过来气的地方所发生的一切。 就像是一颗好不容易脱离轨道的行星,被无法摆脱地引力。再次强行拉回原本的轨迹。 “那你的手机呢,我帮你跟邱树梁请个假,你这个情况,没个十天半个月估计也去不了单位上班。” 吴向生已经缓缓闭上眼睛,听着何洛希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句: “手机……坏了,还在家里。” 何洛希见吴向生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而均匀,看了一眼输液架上刚换上的五百毫升药液,瞧着手机上还差几分钟到二十三点,何洛希一边拍了拍外套上的灰尘,一边从床帘后头退了出来,却正好碰上了在夜查房的方今。 “你……表哥……” “他不是我表哥。” 何洛希双手插在口袋里,径直打断了方今的开场白。 “我那天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才那样说的,毕竟我们也不熟,不过这段时间总是来急诊麻烦你,我也不好再做过多的隐瞒,但至于我跟他的关系,你没必要知道。” 没等方今开口回答,何洛希径直从他的身边走过,迅速跑下台阶,夹着微雨的夜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医院的大门口。 只剩下方今站在急诊室的门外,忽而觉得心疼得压得自己无法呼吸。 虽然他早就知道,那个跟在何洛希身后充斥着冰冷气息的男人,并不是他的什么表哥,但如今何洛希的嘴里亲耳听到,方今一时间还是无法接受。 方今的手指颤抖着,从工作服的上衣口袋里,掏出四粒速效救心丸在舌下含化,夹着吴向生的病历转过身,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在吴向生的病床前站定脚步,看着闭着眼睛睡得很沉的吴向生,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他设想过无数次跟何洛希的重逢,但看到她的身边,出现了眼前的这个男人的时候,方今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只是未曾想,他会输的这么彻底。 而病床上的吴向生,久违出现的梦境里,却是高中六楼的露台上,那个披着一身晚霞的少年,坐在栏杆的边缘,将书包里的书本一张一张地撕碎,然后发泄似的,从楼顶一跃而下。 包括,他自己的身体。 那个笑得格外灿烂的少年,就在这五月底最明艳的晚霞中,结束了他璀璨绚烂的十五岁。 随即,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压迫着吴向生的胸腔,迫使他猛地睁开眼,看见了那个离自己的输液皮条特别近的急诊科医生。 “你好啊,吴向生,我是你的床位医生,方今。” 方今面不改色,将手里那只装满十毫升氯化钾的注射器,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第98章 他的眼睛像薄雾 “哦……” 吴向生长舒了一口气,还没有从方才的噩梦中醒过神来。 “我好像……有点闷。” 吴向生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瞥向方今那只一直放在口袋里的手,白色的工作服上,不知道被什么液体浸湿了,颜色看起来与周围不大相同。 方今的神情十分自然,将手里的病历,在一旁放下,双手替吴向生调整着枕头合适的位置,轻声解释道: “你这样坐着睡觉,肯定会影响到呼吸的,你看……压迫到气管了。” 说话间,吴向生用手指揉了揉脖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的眼睛在病房里来回张望着,似乎在搜寻着谁的踪迹,而方今心知肚明,却明知故问: “吴向生,你在……找什么?” 吴向生头也不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身后。 “她。” 方今立即转过身去,正好撞上了何洛希那双阴沉的眸子。 他心里一惊,不清楚何洛希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是不是看见了他趁着吴向生睡着时候,做的那些举动。 但是,方今又实在看不出何洛希脸上的表情,只是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那根注射器。 好在何洛希的注意力,并没有在方今的身上,而是径直走到了吴向生的面前,拿出一根口红,展开手掌,凑到吴向生的跟前。 “你的防盗锁密码,我回去,跟邱树梁帮你请假。” 吴向生抬眼,看着何洛希,却没有说话,望向她的黑色瞳仁中,总是蒙着一层永远都吹不散的薄雾,渗透进吴向生的每一寸肌肤。 他的指尖,似乎在犹豫是否要接过何洛希递过来的那只口红,但最终,他还是乖乖照做了。 一只没有怎么用过的红棕色细跟口红,吴向生打开盖子,小心翼翼地转出膏体,握住何洛希的手指,在她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六个数字—— “。” 何洛希看着手上的那一串数字,觉得这倒像是谁的生日,于是脱口问道: “你生日?” 吴向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将口红的膏体转了回去,盖上盖子,塞回了何洛希的手里。 “嗯。” 吴向生回答得不够坚定,何洛希也没有再过多追问,攥着手机跟那只口红,抬脚就要往外走。 “何洛希。” 吴向生在身后轻轻叫住她的名字。 “明天周末,你不用那么着急,周一再跟他说也不迟。” 何洛希却固执地摇了摇头,指了指吴向生满是血渍的裤子,拒绝了他的提议。 “你什么衣服都没有带,多少都不方便,而且……家里有血,不打扫也不好。” 吴向生面色一怔,猛然想起公寓客厅里的那一片狼藉,伸手拉住了何洛希的胳膊,抬头看着还有大半瓶的药液,轻轻皱了眉: “算了,太晚了。” 吴向生下意识地一使劲儿,将何洛希往他的身边拉了一些,握紧了她的手指。 全都一旁的方今是个空气人。 方今轻咳了一声,遮住口鼻的右手,因为眼前这一幕的刺激,无法完全握成一个拳头,止不住地颤抖着。 “没事,我回去拿点东西就回来,半个小时差不多了,我预约的车到门口了,我我先走了。” 何洛希一边冲着吴向生挥着手臂告别,一边从方今的身边擦肩而过,全然当他这个人不存在似的。 何洛希前脚刚走,方今有些难以控制想要质问吴向生的口气,问他道: “你们是在交往吗?” 吴向生听见方今问出如此唐突的问题,有些惊讶,尔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不是。” “邻居而已。” 听着吴向生这慢慢吐出的两句话,方今的内心如同过山车一般上下疯狂起伏。 “那你们……住一起?” 吴向生终于抬头,看着方今那一脸认真的表情,略有些不悦地说道: “我跟她的关系,好像不在方医生的管辖范围之内?” 吴向生说着,目光自然地落在方今胸牌的那个名字上。 方今却好像并不意外,拿起之前放在桌上的病历夹,翻开第一页,用蓝黑色钢笔,一边记录着一边解释道: “我们当然有必要了解病人的家庭状况,是否与疾病产生关联,而且除了何洛希留的你的号码,你还需要再给我一个你家属的电话。” 吴向生却也不依不饶,动了动他那被纱布缠绕的双脚,轻哼了一声: “外伤,跟我家庭有什么关系,嗯?” 方今打量着吴向生,觉得他与先前跟何洛希来的时候,表现出的状态,截然不同。 脸还是那张脸,只是跟他交流的时候,却总觉得吴向生说话,带着刺儿。 接着,吴向生拿过方今手里的笔,在病历最上面一页夹着的废纸上,快速写下了一串电话号码。 “如果需要,你留这个也行。” 方今愣愣地看着那个号码,没再开口,沉默地转身离开。 吴向生十分熟练地写下的电话,是方今背了无数次却不敢拨通的,何洛希的号码。 … 夜间的出租车师傅很是给力,从高架桥上过,差不多十分钟,何洛希就已经到了单元楼下。 迅速按下电梯上楼,何洛希瞄了一眼手上的密码,输入进了1502的防盗门里。 一开门,何洛希望着一地混合着血液的碎玻璃,还有已经干掉的血污,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何洛希发现的早,以吴向生的出血量,等周末两天过去,估计周一这阵子的时候,花圈都已经在吴向生家门口摆上了。 何洛希拿起靠着卫生间门口放着的扫帚,余光注意到镜子里的自己,眼角也沾上了一小点血迹,于是接了点水轻轻擦去,尔后拿起扫帚,将地上的碎玻璃,一一分到厨房的垃圾桶里,转身进了吴向生的卧室。 他的卧室没有几样东西,四处张望着的何洛希打开衣柜,除了几件换洗的衬衫和白色t恤,便再无他物。 也怪不得,何洛希躲进去的时候,衣柜里显得格外宽敞。 何洛希在衬衫边随手抓了条黑色的裤子,一把展开,拿着手在上面比划着,接着点了点头。 很显然,何洛希对于吴向生的腿长,相当满意。 何洛希走出卧室,关上灯,正要把卧室里的血迹擦掉再离开,被吴向生扔在角落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第99章 他一无所知的秘密 何洛希皱眉,在手机前蹲下来,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接听键,打开免提,随即听筒里立刻传来震耳欲聋的谩骂声。 “吴向生,你他妈的想死吗,老子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不接是,小心我让你那点破事,让天海市人尽皆知!” 何洛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看着屏幕上那串没有备注的手机号码,迅速在脑海里记下了数字。 电话那头的人,愤怒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点,没有任何空隙的,继续嚎叫着,误以为对方是吴向生,威胁他道: “明天五点前,老子要是见不到你的一万块钱,你他妈就别想在这个天海市待下去!” 紧接着,电话里传来被挂断的忙音。 何洛希抬眼,大致环视了一下四周,把手机屏幕划开,将那条通话记录彻底删除。 尔后,何洛希用酒精湿巾擦掉手机屏幕上沾染的零星血迹,装作没事人一般,用密封袋装好,塞进口袋里。 手臂之间夹着吴向生换洗的衣物,转身走出公寓,立刻拨打了杨宁南的电话。 “一会儿我给你的手机上发个号码,你务必要查出他的ip地址和定位包括这个人的所有相关信息,事关人命,杨宁南你要多留心。” 何洛希的语气里带着严肃的意味,说得原本盘腿坐在椅子上打游戏的杨宁南,一骨碌站起身来,听着何洛希电话里的吩咐,隐隐地觉得不安。 “是跟那位……有关系吗?” 何洛希按下电梯,看了一眼屏幕上不断上升的数字,轻轻摇了摇头: “我也不确定,只有你查询之后才能知道,但目前来说,最好的办法,我们只有这样做,才不会打草惊蛇。” “那就是被威胁了。” 杨宁南似乎对这种恐吓的套路很是熟悉,拿开手机,看了一眼跟何洛希的通话时间,难得一本正经地低声问她: “听你的口气,应该不是你本人遇到这样的事。” 何洛希也不遮掩,瞄着电梯角落里的监控摄像头,小声回应道: “嗯,但他很重要。” 杨宁南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好,那我明白了,一个小时后,你关注一下消息。” “好。” 何洛希立即挂断电话,迅速钻进了早早在楼下等待着的出租车。 到达医院急诊科的时候,吴向生靠着床头似乎已经睡着,何洛希望着吴向生睡得格外安慰的模样,蹑手蹑脚地在她身边坐下,将衣服的放在床旁桌上,猫着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确认吴向生完全进入了睡眠状态,才侧过身去,将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压在那堆换洗的衣物上头。 “何洛希。” 吴向生冷不丁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吓得何洛希正在进行的动作,猛然往回缩了一下。 但他的眼睛依然紧闭着,不知道是如何察觉到何洛希已经回来了。 “吓死我了,你怎么闭着眼睛都知道是我?” 何洛希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另一只手抬起就给了吴向生的胳膊一掌。 吴向生微微勾起嘴角,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洋洋得意地说道: “闻到的,你留下的气味信号,太明显。” 说话间,吴向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搬到公寓的第一天,何洛希借给他的那个枕头,至今还在他的床头放着。 何洛希见状,不以为然的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背过身去,把缝隙中不断有雨丝扫进来的窗户,轻轻掩上。 吴向生看着何洛希的动作,慢慢将视线转移过来,低声问她: “外面,下雨了?” “嗯,很小。” 话音刚落,手机响起提示音,何洛希一点开,发现是杨宁南发来的微信。 而吴向生自然是注意到了何洛希微妙的表情变化,但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看着何洛希拿着手机,指了指外面,轻轻地点了点头。 何洛希前脚刚走,吴向生就将放在衣服上的手机拿过来,迅速滑开,检查自己的通话记录跟信息有没有被人查阅过。 但寥寥无几,标注已读几条信息,并不能保证在何洛希拿到医院的这段路上,被点开过。 吴向生看着急诊室外,有些激动地打着电话的何洛希,眉头微蹙。 “没有什么特殊的身份,很普通的地痞流氓,但嗜赌如命,前段时间好像欠了别人的钱,差点被砍了,但我不清楚什么人会跟他扯上关系,估计……也不是善类。” 很显然,何洛希并不赞同杨宁南的说法,径直反驳道: “那可不一定,像这类人,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杨宁南听出何洛希话里有维护的意思,于是意味深长地轻叹了一声: “哎……是啊,但如果说被威胁,也肯定是有什么把柄在那二流子手上,何洛希,难道说你有什么线索?” 何洛希一时语塞,除了在吴向生家里不小心接到的那一通电话,她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无所知。 “没有。” 何洛希的回答,完全在杨宁南的意料之中,只听见又是一声轻叹,尔后慢悠悠地说道: “我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让你这么上心,所以,出于我那躁动不安的好奇心,我查了一下这个人曾经的就读学校——” “跟吴向生同一所高中,你说……这是不是很巧?” 同所高中? 何洛希一听,心里一下子便有了眉目。 那多半是过往遗留的历史问题,但吴向生的过去,她更是一点也不知晓。 “那确实。” 何洛希尽量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杨宁南发过来的那个二流子的个人信息,垂下眼眸,心中已经开始嘲笑这个叫陶笛的人,是多么地不自量力。 “他的相关……就这么多?” “就这么多,以前家里是做生意的,他父亲赌钱败光了家产,完了以后他也跟着赌,是他们那一代出了名的败家子儿。” 何洛希来回反复地在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总觉得曾经好像在哪里听过。 “好,辛苦你了,今天是私活,回头给你加班费。” 杨宁南见何洛希突然这么客气,不禁干笑了两声: “哟,我们何姐什么时候这么……” 话还没说完,随着“支付宝到账两千”的提示音,杨宁南迅速道谢,挂断了电话。 第100章 你要走的路还很长 何洛希看着屏幕上杨宁南挂断电话一闪而过,轻笑着摇了摇头。 等裹着细密的雨丝,在病床边坐下,吴向生又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何洛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在吴向生的眼下轻轻滑过,她似乎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吴向生细长浓密的睫毛,触碰过皮肤,残留的毛绒感。 而,这也是何洛希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着吴向生的样子。 他的毛发很茂盛,自然卷的碎发,遮住额头,侧脸贴着枕头,比他平日里醒着的时候,要乖巧可爱许多。 “鼻子真好看。” 何洛希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搭上了吴向生的鼻梁,轻轻地用指尖点了两下。 她一边偷瞄着吴向生的反应,手指一边肆无忌惮地更加猖狂地转移到他的唇上。 “啧,这嘴唇也挺翘。” 说着,何洛希还胆大妄为地用食指轻轻弹了一下,看着吴向生微微颤动着睫毛侧过身去,何洛希恶作剧的心理瞬间得到了大满足,索性跟着吴向生转动的方向,坐到了床头的另一边,张开的五指,跃跃欲试。 “何洛希,你在动我一下试试。” 头顶忽然传来吴向生清冷的嗓音,何洛希瞬间睁大了眼睛,她惊讶于原来成天唯唯诺诺担惊受怕的吴向生,今天怎么突然这么硬气地跟她说话,于是迅速后退了一步,靠着床边坐下,不由得发出了赞叹: “哇,吴向生,你成长了诶,你现在连我都开始怼了诶……” 明明前半句是夸奖,后半句却又免不了何洛希那惯有的阴阳怪气。 “困了,睡了。” 吴向生裹着被子又翻了个身,故意把后背留给了何洛希。 何洛希不以为然的轻哼了一声,嘴里小声嘀咕道: “好心没好报,特意回去给你拿了衣服,摸一下你的脸,怎么了?嘁……” 何洛希这没羞没臊的话。让整颗脑袋埋在被子里的吴向生,一下子涨红了脸,即使此时的口鼻都无法正常呼吸,吴向生也不愿意将脸拿出来透透气。 她看了看时间,去护士站拿了一条陪护用的毯子,歪在一旁的陪护椅上,头靠着椅子边缘,打了一个哈欠,一闭上眼睛,便立刻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自从遇上吴向生之后,何洛希本来就充实富足的生活变得更加忙碌。 一个月不到,就已经来了四五次医院,基本上不是何洛希陪他,要么就是吴向生陪她。 何洛希的意识在睡眠里渐渐模糊,而方才根本没有睡着的吴向生,望着身侧睡得格外安稳的何洛希,一瞬间睡意全无。 白天的何洛希,如同一朵浑身带刺的红色玫瑰在风中摇曳,举手投足间,都是她与众不同的美丽,而此时此刻休养生息的何洛希,则安静地像是湖面上晶莹剔透的露珠,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却美得易碎,且又惊心动魄。 她真好看,好看到,吴向生有点抑制不住内心的悸动,想去低头,轻吻她的脸颊。 但随即,吴向生就为自己再次萌生出的这种想法,感到羞愧难当。 吴向生长叹了一声,侧过身将脸埋进枕头,但还是难以压抑控制想去看着何洛希的冲动,转身回去,将胳膊枕在脑袋下面,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越看越觉得不大真实的脸庞。 “何洛希?” 吴向生试探着,很小声地喊了一声何洛希的名字。 见何洛希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睡得香甜,于是吴向生用手掌轻轻勾住陪护椅的扶手,让何洛希离自己更近一些。 尔后,继续保持着刚才的那个动作,光明正大地看着眼前的何洛希。 床帘后,穿着白色工作服的男人,迅速掠过,在长廊上,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越发密集的雨声,形成了天然的白噪音,让奔波了一天的两人,很快便进入了深度睡眠的状态。 直到凌晨五六点,开始抽取晨血的护士,推着治疗车的轱辘碾压在地上发出的声响,使得吴向生缓缓睁开了眼睛。 何洛希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他的手心里,而吴向生的手指却也热情地回应着何洛希,将她的小手,紧紧地握在怀里。 天知道,昨天后来怎么回事,吴向生的手肘,努力的撑着床面,探过头望着何洛希双腿在椅子上,但大半个身子几乎都要躺在床上的奇葩睡姿,无奈地摇了摇头。 “吴向生,早上抽血啊。” 正向床边缓缓走了的夜班护士,作势就要拉开围住的床帘,吓得吴向生赶忙撒开何洛希的手,却在推搡间,不小心把何洛希的额头磕在了床栏上。 “嘶……好疼。” 何洛希捂着酸痛的脑袋,摇摇晃晃地坐直身体,惺忪的睡眼还没来得及睁开,迷迷糊糊的望着那在吴向生面前弯下腰的白色身影,捂住嘴,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啊……鬼……” 何洛希最后一个“啊”的音还没发出来,吴向生就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何洛希那张大的惊恐嘴巴。 “护士给我抽血呢,你……别吱声。” 吴向生赶忙在何洛希耳边,压低声音解释道。 何洛希使劲儿地眨了眨眼睛,这才看清床边站着人,是个戴着护士帽,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的小护士。 她一边将抽好的试管放进治疗盘里,一边抬头看向脸上满是歉意的吴向生,忍不住打趣道: “你女朋友跟你感情真好,我都看见你俩好几回了,每次都是她在身边陪着。” 说完,小护士端着治疗盘转身离开了,只剩下吴向生按着针眼疯狂摆手,独自在病房里凌乱着。 而一旁的何洛希却不以为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本来人际关系这个东西就是最没有必要解释的,你就是即使跟他说,我只是在路上捡到你这个小可怜然后送到医院来的,她也会坚信她自己眼睛看到的举动。” 吴向生眨了眨眼睛,望着何洛希那市侩气息十足的无赖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何洛希,我发现你还真是有意思的很。” 何洛希见状,眼睛亮晶晶的,垂眸迎上吴向生的目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小伙子,想要了解我,你要走的路……还很长……” 第101章 将日光揉碎沉入海底 吴向生见状,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垂下脑袋捣鼓着屏幕已经四分五裂的手机,一点一点反复翻看着未接来电,观察着是否有遗漏的信息。 “手机……你点开过?” 吴向生低着头,突然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而何洛希说胡话的功力炉火纯青,张口就来。 “没有啊,我拿了你手机放口袋里就过来了,不然怎么来得及?” 何洛希说着,扬了扬下巴,示意吴向生朝着窗外看去。 “你瞧这梅雨季节还没开始呢,这雨不仅天天下不完似的,气压还低得要命。” 吴向生随口应了一声,眼睛依旧没有离开手机,缓缓地开口说道: “今年整个副热带高压带位置明显偏北,而且强度偏强,将暖湿气流输送到天海市等南方地区,再加上今年北方冷空气活动频繁并不断南下,就导致了这个月以来的雨水都很频繁,二者交汇就形成了一个强降雨带,但即使近期的天气状态和梅雨季相似,却还不能判定为梅雨季节,具体时间还需要另外判定的。”【1】 何洛希撇了撇嘴,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啊,每年的入梅时间,你们气象局不都会在网上提前发布嘛,我记得入梅那天,好像还得喝老母鸡汤。” 何洛希已经非常成功地将话题转移,也将吴向生的注意力移动到了讨论天气上,而还蒙在鼓里的吴向生,却轻笑了一声,用食指点了点何洛希的脑袋,带着些许宠溺的语气说道: “看你人不大,一天到晚倒是就记得吃。” 尔后,吴向生又继续孜孜不倦地,给何洛希讲解着梅雨季节的相关知识,而何洛希侧过身,望着窗外还没有完全亮透的天色,不禁皱起了眉头。 何洛希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又歪在陪护椅上靠着,目光逐渐涣散。 “吴向生,你醒得好早啊,这么早,我还想再睡会儿。” 说完,何洛希又是一个大大的哈欠,直接在陪护椅上躺倒,裹着毯子背对着吴向生,闭上眼睛准备酝酿一记回笼觉。 “吴向生,你也再睡会儿,七点钟我出去给你买早饭。” 但时间已经来到八点半,床头交班的护士,已经围着吴向生站了一圈,连身都没翻一个地何洛希,却还沉浸在梦乡里,不愿意醒来。 “家属?吴向生家属?该起来了,一会儿医生要查房了,你还在这儿睡着多不好看啊,赶紧起来了哈……” 何洛希揉着惺忪的睡眼,在小护士的催促声中,摇摇晃晃地坐起身来,一个不小心差点从陪护椅上摔下来,而吴向生一个侧身,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何洛希的肩膀,自己却一个躲闪不及,因为惯性从病床上整个人冲下来。 在围观护士们的惊叹声中,只有上肢可以活动的吴向生,险中求胜地一把握住了床边,艰难地想要直起身体,但动作却略显吃力。 一旁的何洛希看着吴向生头朝下脸因为充血而涨的通红,张开手臂跟交班的小护士,伸手就要扶他,却被要面子的吴向生,一口回绝了。 “不用,我自己能行。” 吴向生紧紧地咬着后槽牙,两只手吃力地扣住床边,总算勉强地挪回了自己原来的位子。 简单的交待了一下吴向生的病情,早上那个给吴向生抽血的小护士,还十分贴心地拍着床栏提醒道: “医生说了哈,今天再换一次药,明天换一次就能出院了,没事的话,可以下床活动活动,注意不要碰到伤口就行,后面过一周再过来换一次药应该就差不多了哈。” 吴向生认真地点了点头,但眼睛却始终不看向面前那细心叮嘱的小护士。 于是,在病房的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吴向生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一句—— “嚯,可真守男德,眼睛都没抬一下。” 随即,何洛希笑得前仰后合,格外大声地拍着吴向生的肩膀。 “哈哈哈哈哈,听见了吗,她们说你特别的……哈哈哈哈……” 何洛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旁的吴向生却毫不客气地白了她一眼,脖子跟脸颊红成了一片。 “有什么好笑的,说七点钟就能让我吃上早餐,你看现在都快九点了,我连一口水都没喝上。” 吴向生抱着胳膊,右手指了指病房门上露出的那一块玻璃,透过那里正好看见电子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 何洛希瞄了一眼还有十几分钟就要到九点了,于是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跟吴向生低声道歉: “抱歉啊,我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所以……” “那还不赶紧回去睡觉!” 吴向生没好气地说道,转而侧过身去从床旁桌上拿了一盒葱油饼跟一碗南瓜小米粥,递到她的手上。 “赶紧吃,吃完回家睡觉!” 吴向生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口气,挥了挥手示意何洛希离开。 何洛希低头看着手里的早餐,原本有些自责的情绪,一下子烟消云散,她索性在床边坐下,打量着吴向生被纱布缠绕的双脚,阴阳怪气道: “吴向生,你本事挺大啊,一脚把你加起来缝了十几针,你还有本事自己出去买早餐?” 吴向生照例还是那波澜不惊的样子,轻轻挑了眉,不紧不慢地说道: “是昨天,急诊科的那个医生买的,说是特意买给你的,顺便……多给我买了一份,但是我没吃。” 吴向生说话的模样带了几分骄傲自豪,却隐隐地又有些许醋意在里头。 何洛希歪过头,瞄了一眼床旁桌。 的确,桌子上是放了一份跟何洛希手里一模一样的早餐。 “那你早上就没吃?” 何洛希扁了扁嘴,一股歉意再次涌上了心头。 “那肯定……” “是吃了的。” 何洛希皱眉,作势就要伸手揍他,吴向生却十分灵活地躲开了,缩在床帘后头,指着邻床来的那位老大爷,慌忙解释道: “大爷早上看我可怜,给了我一个包子吃,不信你问他!” 吴向生刷的一下拉开床帘,指了指隔壁,笑着朝大爷招了招手。 “没事,包子不用还。” 老大爷和善地回敬了一个笑容,让何洛希不要太客气。 何洛希分明还想说点什么,吴向生却拉了拉何洛希的衣角,带着些许撒娇的口气,对何洛希说道: “走,何医生,带我出去溜一溜?” 第102章 游离的未知星球 “蹬鼻子上脸。” 何洛希没好气地拍了吴向生的胳膊一掌,但转过身又跑去护士站那里用手机扫了一个共享轮椅,把他推到了诊室门口,找了个向阳的地方,拉上手刹,站在吴向生面前,掸了掸手上的灰尘。 “行,你就在这儿晒一会太阳,我抽空回家睡个觉。” 吴向生瞬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何洛希潇洒离去的背影,手指扣着轮椅的扶手,久久没有缓过劲儿了。 “何……你把我放这里就走了?这,这外面下着大雨呢,你让我晒什么太阳?” 都快走到门口的何洛希,闻声站定了脚步,得意地转过身,看着那轮椅上目瞪口呆的吴向生,耸了耸肩,反问他道: “那我不是得听你的话,回家睡觉去?” 吴向生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将后背靠在轮椅上,脑袋耷拉到一边,痛心疾首地捂住了胸口,闭上眼睛,眉头紧锁,一脸的严肃。 又一声长叹之后,吴向生只能做出妥协。 “你回去睡觉可以,但是得把我手刹松开啊,现在这个样子……我也没办法把我自己推回去啊?” 何洛希望着吴向生整张脸都快要拧巴成一团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咧着嘴又快步走到了吴向生的身边,握着轮椅上的把手,凑到吴向生的耳边低声说道: “不是你自己说要出来溜溜的吗?我照做了,你又不乐意,真难伺候。” 何洛希耍起这种小脾气来,是相当的得心应手,她看着急了眼地吴向生偏过头向后看,刚准备开口解释,何洛希又径直打断他道: “不过……你好像对于轮椅的构造挺了解啊,这玩意儿我一个学医的有时候都分不清叫什么,你一个学天文气象的,倒是懂的很。” 何洛希说着,伸手去扒拉了一下手刹,随即,正巧停在下坡路上的吴向生,呲溜一下飞了出去。 好在,路过的方今一手拿着病历,一手扶住了吴向生的轮椅。 方今刚想叮嘱几句,可当他看清轮椅上的人,还有他身后正兴冲冲跑过来的何洛希,脸上原本预备好的标准笑容,一下子凝固住了。 他望着何洛希同样收敛起来的笑意,将扶住轮椅的手,立刻收回。 而吴向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松手,随着轮椅的倾倒,而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方今,你这是做什么?” 何洛希瞪了一眼方今,赶紧蹲下身来,想要扶起吴向生,但他好像浑身没什么力气似的,软绵绵的瘫在地上,那些何洛希使出了吃奶的劲,吴向生依旧无动于衷。 “方今,你自己作的孽自己要过来搭把手啊!” 何洛希一声令下,即使方今再不情愿,但最终还是乖乖照做了。 而摔在地上的吴向生,刚开始是觉得有几分疼痛,但到后来,看清场上形势的吴向生,立刻调转方向,装作摔得非常严重的模样,攥紧拳头,眉头紧锁,强忍着疼痛似的,浑身止不住的震颤。 果不其然,何洛希信以为真,侧身上前,想要在方今这里为吴向生讨回公道。 而身后的吴向生,却刚好恰到好处地伸手拉了拉何洛希的一角,痛苦地摇了摇头,声音听起来像是咬牙在坚持。 “我,没事……算,了……” 不过一句话,吴向生却说得断断续续,这下何洛希彻底急了眼,将吴向生揽在身后,拽着方今到角落里,质问他道: “方今,你跟一个病人计较什么?他现在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作为一个医者,你有没有公德心?能不能一视同仁,把私人恩怨掺杂进来。我没有接受你,是我们俩之间的事。你为什么要迁怒于别人?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但方今听着何洛希说的话,却感觉。小一根根锋利的针深深地扎进他的心里,再拔出来,尔后再扎进去,如此反复,痛彻心扉。 只见方今冷笑一声,低头看着自己脚尖的模样,十分落寞。 “对啊,我以前的确不是这个样子的。” 方今说着,迅速抬起头,直视着何洛希的眼睛,握紧拳头,愤愤不平道: “我刚刚去病房看了,早上给你的早餐,你一口都没有吃,我拜托他的事情,他都没有原原本本的告诉你,我为什么一视同仁?” 何洛希瞬间明白了方今刚才的举动,觉得眼前的这个比她还大一两岁的男人,真是幼稚的可怕。 甚至,还有些愚蠢。 “就因为这?” 何洛希冷笑一声,将头别过去,认为方今实在是不可理喻。 “我说过无数次,也拒绝过你无数次,这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如果你今天未经我同意就送来的早饭,吴向生是没有任何个人情绪的告知我的,我是知道的,但是我根本不敢吃。” 何洛希目光直视着方今那格外震惊的眼睛,声音带着足够的震慑力。 “要是早知道今天你还在纠缠我,当初你在我的果汁里下安眠药的时候,我就应该不听徐子欣的劝,把你交到警察手里。” 何洛希说完,看着方今的眼神中,充斥着难以忍受的厌恶。 她转身离开,推着吴向生拐进了科室里,没再出来,只剩指尖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心跳飙升到了一百五十二,跳到他马上就快要窒息。 原来,大学迎新晚会的那件事…… 何洛希她一直知道。 方今仿佛被人瞬间捏住了死穴,抽空了灵魂,只空有一具皮囊,行尸走肉地游荡在急诊外科诊室的门口。 先前大概瞄了一眼方今的吴向生,一路无言,直到关上房门,吴向生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刚跟他说什么了?你走的时候,他看起来好像魂不守舍的。” 何洛希不满地垂下眸子,白了一眼吴向生,眉头还依旧紧锁着。 “管好你自己,吴向生,你现在没了腿,就跟从轨道脱离的游离星球一样,将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得靠着我,少多管闲事。” 何洛希话音刚落,吴向生的肩膀上又挨上了一巴掌,他微蹙着眉头,略有些不耐烦地侧身看着何洛希,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个不停。 第103章 阴天在不开灯的房间 ,吴向生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只瞥了一眼四分五裂的屏幕上,那一明一暗闪烁着的号码,直接按下锁屏键,任由那电话继续响个不停。 “不接吗?” 何洛希以为又是昨天那个打电话过来的男人,于是神色略有些不自然的,慌张地小声问道。 “不接。” 吴向生的声音冷冷的,环顾着四周越下越大的雨,拍了拍轮椅的扶手,低声说道: “回去,雨大了。” 何洛希低头,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推着吴向生回到了病房,她看着吴向生搭在床尾还没有换上的干净裤子,于是将它在吴向生面前展开,使劲儿地抖了抖,在天花板日光灯的照射下,无数粉尘在肉眼来看,瞬间清晰可见。 “何洛希,你知道丁达尔效应吗?” 何洛希应声偏过头,停下手上的动作,怔怔地望着吴向生,尔后声音轻到如同一片羽毛,落在谁的心间,悄无声息的。 “网上不是有句很有名的话说,''当丁达尔效应出现的时候,光便有了形状。'',但我倒是觉得——” “如果没有光的话,再多的效应都无法名状,光才是一切万物的引导者,我说是,吴向生?” 头顶的日光灯,不断倾泻而下的光束,映照在何洛希的头顶,她的周围缓慢漂浮着的烟尘,仿佛包裹了一层薄薄的光晕,在自然界的神奇现象中,熠熠生辉。 “吴向生?” 何洛希瞧着吴向生持续没有变化的呆愣眼神,张开五指,在吴向生的眼前挥了挥。 但吴向生却没有从这如梦似幻的场景中苏醒过来,但随着突然跳了的电闸,病房中应声熄灭的光线,才将吴向生勉勉强强地拉回了现实。 “灯灭了。” 何洛希有些无措地指了指头顶,又指了指门外,而隔壁床步伐稳健的老爷子,已经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冲到外面去找护士了。 吴向生轻轻点了点头,手指压着轮椅的手推圈,坐在轮椅上十分熟练地便移动到了病房门口。 “何洛希,帮我开一下门,我出去看看。” 紧跟在吴向生身后的何洛希,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看他这轻车熟路转动轮椅的样子,好像曾经用过似的。 “你以前也伤过腿啊?” 何洛希一边推开门,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着吴向生。 吴向生正在调整轮椅方向的手,猛然一顿,还没开口解释,何洛希又轻飘飘地跟上一句: “或者说……你身边的人,以前用过轮椅?” 吴向生反扣着手推圈的指尖用力到开始泛白,但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辩解的话,只是默默地伸长了脖子,调整着更合适的姿势,自己推着轮椅,来到了走廊上。 突然的断电,让科室的运行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当中,房间跟走廊上应急灯没有温度的冷光,照在吴向生的脸上,惨白一片。 站在吴向生身后不过两步远的何洛希,却在他低眸的某个瞬间,读出了吴向生身体里潜藏着,且挥之不去的破碎感。 仿佛,手指轻轻一捻,就会烟消云散,化成一阵风飘走似的。 吵吵嚷嚷的三分钟后,急诊外科的灯光再次亮起,只是蓦然明亮的世界,却刺激的眼睛无法正常睁开。 “吴向生,灯亮了,我们……回去。” 但吴向生的手指无力地搭在轮椅上,迟迟没有返回的意思。 空气中的粉尘再次凝结,在阴雨天的房间里,在黄色暖光的氛围中,又形成了那种奇妙的效应。 他忽然领会到了,何洛希方才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只有光存在的时候,丁达尔效应才有存在的意义。 光赋予了它生命,而它,也让光有迹可循。 “何洛希。” 吴向生的声音浅浅的,让人听不出其中情绪。 “我还有个哥哥。” “哦。” 何洛希并不惊讶,淡然地抱起手臂,语气轻描淡写: “是吴望。” 吴向生迅速侧身,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十分淡定的何洛希,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你怎么……认识他的?” 何洛希轻笑,一边说着,一边绕到了吴向生的背后,慢慢悠悠地推着轮椅回到了病房。 “偶尔见过一次,但只见过一次,就觉得那个人很像你,可你们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个体。” 吴向生努力推开房门的手都在颤抖,生怕何洛希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内情。 “因为你的哥哥,模样里总是带着不甘,而你……却无法隐藏骨子里无时无刻都透露出的认命。” 何洛希对他们兄弟二人的总结非常到位,吴向生仰起脖子抬起头,一双澄澈透明却常年浓雾不散的眸子,怔怔地望着何洛希,嘴唇微微动了动,但最终却又什么都没说。 何洛希还是那副处事不惊的模样,将轮椅在床边停下,拉上手刹,轻轻拽了拽吴向生的袖子,把床边的裤子递给了他。 “昨天我特意回去给你拿过来的裤子,到今天早上了,怎么还没换上?” 何洛希说着,弯下腰抬起吴向生的腿,作势就要扒他的裤子。 还没有从方才震惊的情绪缓过神来的吴向生,惊恐地看着何洛希现在的举动,吓得立刻要从轮椅上跳起来,拼命地摆着手,拒绝了何洛希的好意。 “别,不行,我自己穿。” 吴向生对于何洛希这一点都不计较性别的行为,感到惶恐,而何洛希却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微微皱起眉头,对于吴向生这种不服从她安排的举动有些大惊小怪。 “这有什么,我可是学医的,什么东西没见过?你这脚上那么多两大坨纱布,你要怎么换?” 吴向生如临大敌,红着脸,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何洛希的脸。 “何洛希你别动我肯定可以的,我骨头没事就一点皮外伤,你出去站一会就行,记得帮我把门带上。” 吴向生躲闪不及,拼命地把何洛希往门外推,而隔壁床住着的,手掌划伤缝了针的老爷子,似乎格外地乐于助人,拉开床帘,探出个脑袋,笑眯眯地冲着吴向生道: “小伙子,你要是不好意思,我能过来帮你忙,好歹……我这左手没坏,嘿嘿~” 老大爷过分热情的提议,让吴向生更加羞愧地低下了头,而等他红着脸再次僵硬地直起身的时候,方才还在他身边的何洛希,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104章 追溯过往的白鸽 “何洛希?” “何洛希?” 吴向生试探着喊了两声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但他觉着何洛希应该没有走远,于是有些艰难地挪动到床边,换上了那条何洛希给他带过来的干净裤子。 整个过程还算顺利,吴向生抬眼透过门上的玻璃,看了一眼外面,确定何洛希暂时不会过来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刚刚那个电话,是周晴打来的。 但,这种流于表面甚至有些惺惺作态的关心,他吴向生不想要。 对于他来说,周晴只是他十个月生命的寄居载体而已,在他出生那一刻完成他的使命之后,就再与她无关。 正低头暗自思索着,病房的门被推开,露出何洛希那张不大晴朗的脸。 “下午我可能要出去一趟。” “嗯。” 吴向生点点头,轻声应着,但心里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有点空落落的。 “可能晚上回不来。” “嗯。” “可能你要一个人在这里。” “嗯。” 吴向生都一一乖乖应着,而何洛希瞧着他丝毫没有挽留,却又看上去着实有些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轻轻地敲了敲他的头顶。 “乖,要赶的回来的话,晚上给你带夜宵。” 说完,何洛希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科室走廊的尽头。 吴向生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摇了摇头。 … 今天,薛静要去看守所见他的母亲,在接受电休克治疗的第三天。 但出于安全的考虑,何洛希必须阻止这场绝不能发生的会面。 何洛希清楚,按照邱钟惠的治疗方案,薛静刚刚开始做etc,也最多不超过三次,他的情绪正处于非常不稳定的状态,如果见到薛静母亲,无疑是对他本来就严重的精神状况,雪上加霜。 以最快的速度走出医院门,拿了辆出租车,何洛希火急火燎地拨通了陈世光的电话。 “陈处,消息确定准确吗,我现在已经往那边赶了。” “是,我已经知道了,就等你来了。” 再次拨通陈世光的电话,何洛希总觉得另一头的风声大的离谱,呼呼地刺得耳朵疼。 “您那边……风好像很大的样子啊。” 何洛希不禁问出了心中疑问,而陈世光也没有遮掩,大大方方地说道: “我现在,在我女儿这里。” 何洛希心头一惊,得知了陈世光所在的位置,本就慌乱的内心更加惴惴不安起来。 “那片湖……真的很蓝,很蓝,很漂亮,比之前好像……更好看了。” 何洛希从内视镜里瞄了一眼司机的表情,确定他对于他们俩人的对话没有什么反应之后,刻意压低了声音道: “不是说在城郊吗,你怎么去了央首山?” 何洛希说完,抬手拍了拍司机的肩膀,示意他调转方向先去央首山。 而电话里的陈世光听见何洛希跟司机商量着更改路线,他又将原本已经踩着湖边水面的双脚收了回来。 “没事,我就过来看看她。这样……我才能平静一些。” 陈世光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停顿了一阵,才又继续说道: “我现在是被停职的状态,去城郊看守所等于是自投罗网,所以能帮薛静的人,现在只有你了,张云侠我会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但那个孩子……” “我觉得还有救。” 清醒状态下的陈世光,不愧有着二十多年办案经验的老刑警,总是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 “我最近正在翻看过往十年被判定为意外身亡的案件,我希望以后,还能得到你的支援。” 陈世光的语气十分诚恳,何洛希用余光扫视了一眼车窗外,没有过多的犹豫,答应了陈世光的请求。 “好,我答应你。” 何洛希说着,挂断电话之后,又拨通了杨宁南的号码。 “有外派,劳务费跟地址我一会儿全都微信发给你。” 一分钟后,杨宁南看着何洛希发过来的地址,还有那顺带一万块的转账,立刻从正在打游戏的电脑前,弹了起来。 “师傅,不好意思,还是去城郊232号。” 何洛希抬头望着内视镜里那双好像在哪里见过的眼睛,略显歉意。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何洛希没有任何的拐弯抹角,径直抛出了疑问。 驾驶座的司机带着黑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有些突出的眼睛,但司机没有吱声,只是默默地继续开着车,在何洛希的指令下,按照原路线,前往城郊。 而坐在病房床边的吴向生,脑海里正不受控制地回忆着早上何洛希跟他说过的每一个字,直到隔壁床的老大爷,打开了电视,屏幕里面播报新闻的声音,才将吴向生从万般不适的紧张和压迫感中解救出来。 “一切都以官方通报为主,我无法对此事件做出过多的评价,感谢……” 这句话刚放出前两个字,吴向生便听出了,这是何洛希的声音。 他立刻侧过身,坐正身体,看着电视里被记者团团围住的何洛希,忽然想起来,十年前,有一个弱不禁风的十五岁男孩儿也是这样。 吴向生永远记得,六楼的露台上,那个男孩儿尽量遮盖胳膊上的伤痕,躲在太阳与建筑物形成的阴凉中,将他的胆怯隐藏。 他就如同一只被折伤翅膀,易碎的蝴蝶,与那在鸽哨指引下的白鸽一起,站在露台上,冲着他笑,笑得如夏日的日光一样热烈。 但他,却忘了他没有翅膀。 尔后,在人群的惊呼中,那只蝴蝶一跃而下飞向天空,羽化成一朵红色的小花。 而那一幕画面,犹如一只追溯过往的白鸽,即使过了十年,还依然让吴向生心有余悸,以至于他的手指紧紧地扣着床栏边上的金属扣,直到破了皮出了血,都没有察觉到。 “小伙子,你电话响好久了嗷。” 在隔壁床热心大爷的第四次提醒下,吴向生这才注意到口袋里一直在响铃振动的手机。 屏幕上的那个号码,便是那场意外的始作俑者打来的。 第105章 特立独行的刺猬 “吴向生,离下午五点还有不到六个小时……你可要想好了,你的前途和下辈子,都握在我手里呢!” 吴向生对于电话里,对方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愚蠢行为感到可笑,于是冷哼了一声,抬眼看着窗外越发肆无忌惮的瓢泼大雨,低沉的嗓音在嘈杂的雨声中,听不清虚实。 “你觉得就你这种水平,能威胁到我吗?” 对面那个暴躁的男人,开口还想进一步恐吓吴向生,而吴向生却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以为现在的技术,不会通过你发布的ip地址查到你本人?或者说……你以为我还会像十年前一样,不会选择报警?” 吴向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某人的影响,说话的语气尖利的如同一只特立独行的刺猬。 “别忘了,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十年前你尚未成年,但十年后的今天,那可就不一定了。” 吴向生意味深长地说着,听筒里传过去的声音,忽远忽近。 随即,长久的沉默后,电话里传来了一阵忙音。 吴向生轻轻挑了挑眉,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将手机放回口袋里,但被手汗沾湿的指尖,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隔壁床的老大爷,从电视里移开视线,望着吴向生还未平静地模样,偏过头关切地问道: “小伙子,你需要法律援助吗?” 吴向生应声抬起头,看着老爷子一脸认真严肃的模样,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用了,谢谢您的好意。” “可我刚听你打电话……说要去报警啊?” 吴向生尴尬地搓着手心,咬着下嘴唇,瞄了一眼老爷子床头卡上的年纪,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七十八了,耳力还这么好,的确挺让人意外的。 “我虽然年纪大了,眼睛花了,但我的学生不错啊,天海市数一数二的金牌律师,名字说出来,你肯定知道。” 吴向生对于老爷子的胸有成竹有些意外,于是轻声问道: “请问您的学生……是哪位?” 老爷子咧嘴笑了笑,模样显得很是自豪。 “何意山。” “提起他的话,你肯定晓得。” 吴向生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放空,尔后用力地点了一下头,低头看着手机弹出来的那条消息,脸色瞬间凝重。 … 何洛希坐在副驾驶后面的座位上,戴上耳机并调节成了透传模式,右手手指搭在车门把手上,余光瞄着窗外,时不时地低头看着手机里打开的导航,听着耳机里不断发出“前方掉头”的提醒,随即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路线偏离的越来越远,直到何洛希看见了远处矗立的,被废弃的水塔,明白了眼前的司机,正在把她往央首山带。 何洛希的拇指迅速地在屏幕上移动着,打出一小行字,迅速地给一个对话框发了出去,随即又迅速删除。 见车子已经摇摇晃晃地,往上次她跟吴向生住过的那个旅店的方向拐,何洛希已经大致地知道了,眼前这个开车的司机是谁了。 “老板真是辛苦呢,周末还兼职出来跑出租啊~” 但先前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却难得的,依旧保持着沉默,而何洛希似乎并不惧怕他,继续煽风点火地向他叫嚣道: “其实你一开始,就想把我带到央首山,顺着我的意思先往城郊开,也不过是虚晃一枪的障眼法,对?” 正在转动方向盘右拐的男人,在黑色口罩下冷笑了一声,嗓音格外低沉。 “聪明。” 紧接着,车子在旅店前的院子里停了下来。 出租车刚刚停稳,从屋子里突然窜出一个黑影,火急火燎地就奔到了何洛希的面前,望着他的眼神,两眼放光。 何洛希难以置信地看着车窗玻璃外,那双令人作呕的眼睛,迅速转过身盯着司机一模一样的瞳仁,顿时明白了什么。 而出租车司机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猖狂地狞笑着,一边甩了甩捏着的白色毛线手套,对旅店老板展示着自己的丰功伟绩。 “怎么样,这不比你那狗屁追踪器要强多了?不过跟了她三四天而已,轻轻松松地就给你带回来了。” 男人炫耀的间隙,何洛希已经打开另一边的车门就要冲出来,而看似不经意的男人,却好像预判了何洛希的动作,快速奔向车门,双手使劲一按,生生地将何洛希逼回了后座,将车门直接上了锁。 “放我出去。” 何洛希的语气听起来还算平静,不哭不闹也没有任何音调的起伏,倒是更像商量的口气。 “省省力气你,这么好的成色,至少能卖个十万块钱以上,怎么可能放了你?” 旅店老板绕着出租车来回转着圈,望着用力拍打车窗的何洛希,露出贪婪的目光。 “啧,其实要我说……我们兄弟俩,可以先替于家那傻子尝一尝,我说是?” 旅店老板的眼神越发的猥琐,而何洛希已经不执着于如何破窗逃生,而是四下寻找着车厢里可以用的顺手的工具。 双手抱着胳膊的男人,眼睛来回地在何洛希的身上打量着,脸上的口罩却始终不愿摘下。 “说的也是,你屋里的那玩意儿,早就该换了。” 说着,视线渐渐转向正慢慢敞开的房门,一双胆怯的眼睛刚从门缝里瞥见这个黑色口罩的男人,吓得立刻关上门,窜了回去。 而旅店老板,在听见女人惊恐的叫声之后,瞬间拉下脸,从何洛希待着的出租车旁边离开,抄起靠墙边放着的扫帚,径直冲向了方才的那间屋子。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房间里立刻传来女人痛苦的哀嚎和哭声,还有竹枝一下又一下抽打在皮肤上的声响,在何洛希听来格外刺耳。 她弯下腰,索性蹲在后座在地上摸索着,但一伸手却摸到了一滩已经干涸的血迹。 时间已经来不及何洛希有任何愣神,她抬眼看着黑色口罩的男人走到了充斥着求饶声的房间门口,手掌迅速地从地垫下面,抽出一把满是斑驳红褐色的扳手。 但何洛希用扳手去砸车窗玻璃的瞬间,那男人像是背后长了一双眼睛似的,突然转身径直朝着何洛希走了过来。 “多少女人也像你这样自作聪明?可天知道这扳手我是故意放在这里的!” 眼看着男人打开车门就要揪住何洛希的头发,他的小腿却传来一记重重的闷棍。 第106章 你可以是任何形状的苹果 “吴向生!” 抬眼看着眼前匆匆赶来的男人,何洛希的声音里又惊又喜。 趁着口罩男转头望着坐在轮椅上的吴向生,还有推着轮椅的杨宁南,何洛希看准时机,抄起扳手十分精准地敲在了那男人的前额。 “跑!” 吴向生拉起何洛希的手,顺势握住她的胳膊,将她直接从后座上抱了出来,稳稳地放在自己的膝上。 而平时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杨宁南,也不知道哪里的力气,在口罩男疼的抱着头在地上打滚的片刻,推着足足有两个人重量的轮椅,冲向了院子外。 屋内,旅店老板似乎察觉到了外面的骚乱,于是停下了手中不断挥舞的扫帚,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却只看见了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涌出的口罩男。 他捡起被何洛希扔在地上的扳手,气势汹汹地跑到路边,却只能看见一辆银灰色的皮卡车后,飞起的滚滚烟尘。 “啊呸!” 旅店老板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悻悻地回到院子里,望着地上的口罩男,不甘心地长叹了一声。 坐在皮卡副驾驶的杨宁南,时不时地瞅着正安静开着车的陈世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陈世光表现得相当冷漠,杨宁南看着他这爱搭不理的样子,都已经做好了闭麦的准备,但既然陈世光又开了口,杨宁南又不好意思不问。 他侧过身,望着坐在带货箱上的何洛希跟吴向生两人,有些好奇地问道: “陈警官……怎么知道何洛希在这里的?” 陈世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在黄灯即将熄灭前,及时踩下了刹车,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在杨宁南面前晃了晃。 “她拉了一个四人群聊,我能看不见吗?” 说完,陈世光摆出了一个无语的微笑表情。 杨宁南被陈世光这么一提醒才注意到,何洛希发给他的,其实是一条群消息,最顶端的橘黄色长方形色块,还是他故作矜持没有来得及收下的一万软妹币的转账。 只是私发变成了群发,有点不像无可挑剔的何洛希的作风。 于是好奇心还没有被填满的杨宁南,用食指指节反手敲了敲隔断的一小块车窗玻璃,迎着飞速前进的风,大声问何洛希道: “喂,你怎么还建了一个群啊?不小心吗?还是故意的?” 何洛希却眯起眼睛皱起眉,手掌张开放在耳朵边装佯: “啊?你说什么?杨宁南,我听不太清。” 杨宁南不死心地又问了几遍,而何洛希还是刻意装作没听见,杨宁南只好无奈作罢。 “嘁,看她这个反应,肯定就是故意的。” 一旁的陈世光目不斜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路,带着些许鄙夷的口吻说道: “你这还要问?用脚趾头想一想,何洛希肯定是故意的。” 杨宁南被何洛希欺负了,又在陈世光这里吃了蹩,最后只能无奈选择保持沉默。 而何洛希将双腿伸直,乖巧地坐在带货箱的镀锌钢板上,歪过头看着一本正经坐在她旁边,红着脸的吴向生,不由得笑出了声。 “你刚刚把我从出租车里拽出来的举动,想想虽然有点滑稽,但还是挺有行云流水的帅气。” 吴向生被何洛希这么一说,更不好意思了,头埋得更低,来回扣着裤腿上的褶皱,默不作声。 “不过……发消息给你,也的确是难为你了。” 原来,何洛希一上车就察觉到车里过分刺鼻消毒水味,还有那格外压抑的车厢,于是在给杨宁南转账的时候,何洛希就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拉了一个群聊,为的就是更好的,有效规避风险。 她担心平时见钱眼开的杨宁南会因为打游戏而没注意到消息,也害怕陈世光在央首山的蓝色湖泊边暗自神伤,忽略了她的求救。 所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何洛希直接建了个群聊。 而事实证明,这三个男人,都还算靠谱。 坐在皮卡上的吴向生,飞速瞥了一眼被殷红色浸湿的白色帆布鞋,轻轻动了动脚趾,感觉到伤口好像裂开了。 他俯下身,凑到何洛希的耳边很小声地说道: “何洛希,伤口缝了线,应该不会裂开?” 何洛希应声低头,对着吴向生的脚看了一阵,尔后撇了撇嘴,两手一拍,表情十分夸张地说道: “也不排除这个可能哟~” 但吴向生望着何洛希那突然嬉皮笑脸起来的表情,就知道她又在捉弄他。 无可奈何地轻叹了一声,吴向生的眼睛盯着血迹不再扩大的帆布鞋,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你不打算……报警吗?” 吴向生的眉宇间透出隐隐的担忧来,先是之前的追踪器,现在又是直接拖走,吴向生不敢想,何洛希接下来还要面对什么。 而何洛希撇了撇嘴,扭过头望了一眼方向盘后面坐着的陈世光,用大拇指往后指了指,神色有些凄凉: “他一个二十多年的老刑警都管不了,谁还能管的了。” “是,他们这边……不管,也根本管不了” 陈世光打开了后窗挡风玻璃,用手指着远处连绵的央首山,轻轻地摇了摇头,眼中有拨不散的愁意。 说完,他看着还有二十秒的红灯,指着吴向生腿边十几网兜的苹果说道: “来山里之前的路上买的,随便吃。” 紧接着,陈世光又关上了后车窗,绿灯一亮,便踩着油门冲过了白线。 吴向生顺着方才陈世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翠绿色网兜里的苹果,一个个长得奇形怪状的,都不大好看。 “吴向生,我会不会太自我了?” 何洛希冷不丁地冒出一句,目光涣散地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 吴向生正在挑选苹果的手一顿,侧过身望着何洛希的眼睛,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我好像,总是在麻烦你,麻烦别人,更何况我好像又没为别人做什么。” 何洛希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吴向生在网兜里的手,忽然握住了一颗形状十分奇特的苹果,递到了何洛希的面前。 “你可以是任何形状的苹果,所以你也有做你自己的自由。” 第107章 对视的瞬间却又逃走 何洛希不由得轻笑着摇了摇头,接过吴向生手中的那颗苹果,因为疲惫而略有些沙哑的嗓音,在雨后潮湿的风中,慢慢散开。 “吴向生,你说话真有水平。” 何洛希伸出大拇指,凑到吴向生的跟前晃了晃,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往后梳理着被风拨乱的发丝,尔后侧过头,望着吴向生的眼神,忽而变得认真起来。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吴向生瞧着何洛希那直勾勾盯着他看的眼神,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何洛希的眸子直视着吴向生的眼睛,但对视的瞬间,他却又逃开了。 吴向生四下胡乱看着,试图用其他小动作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于是乎,在等红灯的间隙,吴向生侧过身,敲了敲车后窗的挡风玻璃,很小声地问陈世光道: “您好,请问一下……我们现在去的是哪里?” 陈世光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盯着这个今天第一次见的年轻男人,看了好一阵,尔后露出狡黠的笑容。 “你是,何洛希的男朋友?” “不是!” 何洛希跟吴向生异口同声,而陈世光却全然一副看穿了一切的模样,勾起了嘴角。 “那没事,我们现在去的地方,是看守所。” 说话间,皮卡车左拐之后,不远处水泥灰色的建筑,赫然出现在眼前。 “前面就是了。” 陈世光望着还处于愣神状态的吴向生,指了一下右前方的那个位置,一脚踩下了油门。 时间好像掐算的刚刚好,皮卡车刚在看守所门口停稳,从白色的120急救车上,缓缓地走下穿着灰色外套的薛静。 一看见何洛希从皮卡车上下来,薛静便如同一只脱缰的野马,径直朝着何洛希的方向冲了过来。 而何洛希看着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总是无端地想起他跟踪过陆余敏和她那件事,于是下意识地侧过身,有意躲避着薛静的不断靠近。 “姐姐!姐姐!” 薛静的这声姐姐,叫得十分亲热,但随着一个黑影闪过,薛静飞速前进的脚步,戛然而止。 “你怎么也在这儿?过来改过自新?” 望着突然出样在眼前的吴向生,薛静不由得皱紧了眉头,眼神中充满明显的敌意。 但吴向生面对薛静的话,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上前了一步,继续阻挡薛静前进的脚步。 “你想干嘛,你是姐姐什么人,凭什么挡着我?” 薛静瞪着吴向生,手掌握成拳头,摆出一副要揍人的姿势。 吴向生愣了一下,不久之前才跟着他回家的薛静,怎么突然一下子连他都记不得了。 何洛希见薛静身旁跟着一起来的医生不是邱钟惠,侧过身凑到吴向生耳边,小声地快速说道: “他现在的治疗可能会让他丢失一部分记忆。” 接受到讯息的吴向生立刻会意,手臂微微张开,挡住薛静随时都要向他身后朝过来的步子,平静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就行,我来帮你跟她讲。” 何洛希低头,望着吴向生渐渐被染红的鞋底,皱起了眉头。 “吴向生,算了,没事。” 何洛希的手指轻轻拉了拉吴向生的袖子,尝试着将吴向生对于薛静过分紧张的警惕性收敛一些。 吴向生应声将视线转向身后的何洛希,尔后抬眼透过雨后折射的光线,看着那个握紧拳头,一脸倔强的孩子,强忍着脚上的剧痛,键键往后退着,给两人留出足够的空间。 何洛希缓步走向薛静,但手臂交叉着,做了一个拒绝的手势,将薛静雀跃着奔向她的兴奋,硬生生的给逼退了回去。 “姐姐,你是不喜欢我了吗?” 薛静立刻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眼睛眨巴着,似乎下一秒泪水就要流出来。 何洛希随意指了一个方向,示意薛静站到一边,微笑着从包里取出手机,点开还没有来得及删除的短信,在薛静面前晃了晃。 “你根本不用装了,别人不知道你什么样子,但你的所作所为,我是最清楚。” 薛静见自己那些自以为是的小伎俩被识破,心虚的往后退了一步,灰色外套里裹着的蓝白条纹的病员服清晰可见。 “那又有什么用呢?” “像你们成年人不都只是看表象的吗?” 薛静索性将自己的真面目摊开了,摆在何洛希的面前,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张开双臂,皱了一下眉头,脸上带着猖狂的笑容。 “但你觉得你这些无聊的把戏,我会觉得害怕吗?你觉得你实时跟踪我的动态很有意思吗?你们小孩子的世界,恐怕也只能这么幼稚?” 何洛希一连串的反问,让原本情绪还算平稳的薛静,一下子红了眼睛,但她不害怕,再添上这一把差,好彻底阻止薛静与他母亲的相见。 “薛静。” 何洛希郑重其事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神情忽而变得严肃起来。 “我先前帮助你,只是因为我是你的心理咨询师,那是我的工作,包括你一直所喜爱的那位陆老师陆余敏,她关爱你,也只是因为那是她的工作,她是一名人民教师,关心爱护每一位学生,是她的职责,但绝不能成为你失去理智,模仿她,一直跟着她的理由。” 何洛希的一番话,说得从容镇定,但望着薛静的眼神却带着些许不可冒犯的威严来。 薛静心虚的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垂下眸子一脸不屑的何洛希,睁大眼睛,不停地喘着粗气。 “你知道些什么?你说,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薛静的情绪开始失控,伸手就要去抓何洛希的衣领,却被她轻松躲开。 她冷漠地看着薛静那抓狂的样子,声音冷得没有温度。 “我还知道——” “你刻意接近我,是不过因为,我是陆余敏的女儿。” 何洛希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事实证明,你很容易对女性角色产生依赖,但陆余敏是我的母亲,而不是你的。” 薛静的情绪已经在崩溃边缘游走,而何洛希还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一直在皮卡车边上旁观的杨宁南,已经看出了何洛希的意图,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戳了戳身旁的陈世光,有些不忍心地问道: “陈警官,何洛希这种做法,是不是太偏激,太极端了一点?” “不,我觉得很好。” 第108章 彼此生命的过客 陈世光抱着手臂,转过头望着方才发问的杨宁南,露出一脸很是满意的神色。 “比起薛静今后更不稳定的情绪,我更希望,等他治疗完成后,再见他的母亲,更为合适。” 杨宁南听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朝着灰色水泥墙里头望了望,又有些担忧地仰起脖子,看着陈世光,小心翼翼地问道: “陈警官,我们在这门口待这么长时间,会不会……” “不会,来之前医院那边提交过了申请,还有……” 陈世光突如其来的欲言又止,让杨宁南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怎,怎么了?” 杨宁南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而陈世光瞥了一眼旁边那胆小如鼠的杨宁南,鄙夷地冷笑了一声: “以后叫我全名就行,不要再喊我警官,听着,不舒服。” 陈世光说出最后三个字的时候,眼底升起了一阵寒意。 而吴向生望着随时都要扑过来的薛静,不知道这时候该不该上前去拉架。 薛静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抬起眼皮,死死的盯着何洛希的脸,咬牙切齿道: “那又怎么样?她根本就不关心你,你有什么好耀武扬威的?!” 何洛希不以为然地勾起嘴角,对于薛静的说辞,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那又怎么样?她又成不了你的母亲,你所谓的那些回馈她关爱的偏执行为,只会对她造成困扰。” “夜里被砸碎的窗户玻璃,花圃里突然出现了菜花蛇,还有你时不时透过门缝直勾勾盯着她看的眼神……都是压倒重病期陆余敏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最后的弥留之际,总是说梦里那个孩子的眼睛,着实看着让她心慌,只可惜,我后来才发现,陆余敏口中的那个孩子就是你。” 终于,薛静的心理防线在最后一刻彻底崩盘。 他伸出双手,如同一只失去牢笼束缚的野兽扑向何洛希,狰狞的扭曲的表情,似乎想要将眼前的那个女人撕碎。 但事实上,薛静的手指连何洛希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就被随时准备着的医护人员给拉回了急救车上。 随着120急救车的后车门关上,全程抱着手臂看戏地陈世光心满意足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老李啊,今天那个薛静来不了了,突然犯病了,没有什么时间再来看张云侠,到时候再申请。” 得到电话那头肯定的答复,收起手机的陈世光,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向了,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的何洛希。 看着救护车拉过来又被救护车送走的薛静,小跑着快步跟上陈世光,歪着头不解地问道: “陈大哥,有一点我很不理解,为什么你们都要阻止薛静见他的妈妈呢?按理说,他们母子相见,对案情也是有帮助的呀,我说对?” 陈世光停下了正在前进的脚步,将视线转移到发问的杨宁南身上,斜着眼看他,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 “想知道?” 杨宁南十分诚恳的点了点头。眼睛里闪烁着求知的渴望光芒。 陈世光扯了扯嘴角,将车钥匙扔给了杨宁南。 “去,回去的车子你开,我一会儿就告诉你。” 说完,便转身又向前走了几步,在何洛希边上站定。 “怎么样,还好?” 此时,跟何洛希说着话的陈世光,一点也看不出几个小时前在央首山湖边郁郁寡欢的影子。 “没事。” 何洛希低下头,从陈世光的身边走过,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就是觉得有点累。” 陈世光偏过头,刚想开口安慰,何洛希却指着身后不远处的吴向生,无可奈何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都怪他,昨天在家踩了一脚的碎玻璃,害的我在医院待了一晚上。” 吴向生闻声赶到,朝着何洛希鞠了一躬: “抱歉。” 陈世光望着眼前做出如此举动的吴向生,不禁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摇了摇头,抬手轻轻拍了拍何洛希的肩膀。 “那你回去,好好休息。” “好。” 陈世光折返到吴向生的身边,扶着他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带货箱,而何洛希也紧跟着上了车,只是没有人注意到,何洛希走向皮卡车的那一小段路上,她的掌心已经被指尖掐出几道深深的血痕。 她从来没有过在外人面前提过陆余敏这个名字。 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方才与薛静说话时,从她口中说出这三个字的瞬间,内心的震颤,足以让她的灵魂翻滚千万遍。 薛静说得没错,陆余敏不关心她是事实,但那也不能够允许,其他人产生替代她位置的痴心妄想。 而何洛希也并没有预料到,自己眼中那个如此不称职的母亲,竟然也能成为别人梦寐以求都想得到的母亲。 无力地轻笑了一声,何洛希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满脸的疲惫。 而这一切,全都被吴向生看在了眼里。 陈世光大摇大摆地一坐上副驾驶,已经发动好车子,就等陈世光一声令下的杨宁南,见陈世光坐到了他的旁边,依旧没有忘记他刚刚的那个问题,笑得格外灿烂,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他看。 陈世光被杨宁南看得发毛了,于是这才不大情愿地说道: “薛静刚刚才开始接受etc治疗,各方面都不太稳定,如果见到他的母亲,不排除会发生攻击对方或者其他应激的恶劣情况。” 陈世光望着杨宁南还是不大灵光的小眼神,轻叹了一声: “毕竟他母亲是造成薛静现在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很难避免不会有意外发生,所以为了规避这些意外,我们只能采取一些不是特别恰当的方式,来尽量延迟薛静与他母亲的见面。” 杨宁南点了点头,表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惊叹道: “嚯,原来如此啊,陈哥真是高明啊!” 陈世光瞥了一眼杨宁南,将头转向窗外,坐在带货箱的何洛希,敲了敲后车窗,递过来一只看上去有点年头的钢笔。 “陈处,你要是有机会的话,帮我把这只钢笔交给薛静。” “顺便帮我跟他说,我们不过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希望以后,就不要再见了。” 第109章 恶意揣测的恶意 陈世光低头看了一眼那只钢笔,又抬头看了看何洛希,默默地接过那只钢笔,放进了上衣口袋。 “好,如果有空的话,我会去的。” 随即,何洛希转过头,对吴向生没好气地说道: “你出医院的时候,跟医生说了吗?” 突然被cue的吴向生,表示自己很无辜,傻乎乎地摇了摇头。 何洛希垂下眸子,看着吴向生脚上那双已经快被鲜血染红的帆布鞋,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要是医生知道你把伤口给弄裂了,估计得抓狂。” 吴向生低头扒拉着脚上那双混合着血迹,被雨水泡成粉红色已经开了胶的鞋底,耳边散开的头发,将他的大半张脸都遮住,也将疲惫的神色,很好的隐藏了起来。 “没事,隔壁老爷爷已经帮我跟医生说过了,他还用轮椅把我推到医院门口的呢。” 何洛希一听,轻轻挑起眉毛,惊讶道: “看不出来啊,老爷子还挺厉害的,年轻时候身子骨肯定不错!” “是了。” 吴向生勾起嘴角,眼睛瞥向副驾驶上的陈世光,随后又收起了视线,转而继续扣着开胶的鞋底。 “对不起。” 一旁的何洛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吴向生有些措手不及。 他猛地抬起头,碎发之间亮着一双疑惑地眼睛,棕黑色的瞳仁,望着眼前的何洛希出神。 “怎么突然……” 吴向生紧张地用手扣着衣角,而何洛希却十分愧疚地道出了缘由。 “我是根本没想麻烦你,也以为你会拜托别人过来。但当时那种情况下,我不知道谁会看到我的消息出手相救,所以……” 何洛希一番笨拙的解释,让一直安静地听她说话的吴向生,不由得笑出了声。 “这有什么,应该的。” 吴向生说得越是轻描淡写,脚底传来的刺痛感,就越发明显。 他抬头看着头顶一朵又一朵的积雨云不断聚集在一起,眉宇间的愁云也跟着越来越浓。 “这雨要是在继续下去,今年农作物肯定又会大面积受到影响。” 何洛希也跟着抬头看了看灰沉沉的天空,轻声问道: “今年现在雨水就这么多吗?” 吴向生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尔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皮卡车路过一片人工湖的时候,午后尚未散去的暑气与空气流动产生的凉风,吹得何洛希一阵迷糊。 陈世光侧身用指节反手敲了敲后车窗玻璃,歪过头问何洛希: “你们俩,现在要去哪儿?” 何洛希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吴向生的腿上,食指轻轻揉了揉鼻子,低声道: “医院,他需要换药。” “好嘞姐!” 陈世光旁边的杨宁南听见何洛希的声音,一个转弯,就朝着医院的方向开。 杨宁南的技术似乎也不错,十二分钟左右,那辆小皮卡在医院门口停下,包括陈世光在内的三个人,全都争先恐后地要从带货箱上取下轮椅,领着吴向生去科室里换药。 好不容易抢占了先机的杨宁南,一面在后头喜滋滋地推着轮椅一面弯下腰,凑到吴向生跟前,笑嘻嘻地问他: “怎么样,吴向生?当团宠的感觉是不是快要起飞了?” 吴向生先是勾起嘴角,温柔地笑着,尔后突然像起了什么,迅速抬眼看着已经得意忘了形的杨宁南,疑惑地问他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杨宁南心里一惊,想起前不久何洛希那天才跟他交待的,让他切记不要把被催眠这件事透露任何一丝信息,但转头见到吴向生本人,杨宁南就把何洛希说的话,全都忘的一干二净了。 他求救似的看向何洛希,而何洛希抱着手臂,别过头去,完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而杨宁南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用手指着何洛希,眼睛眨都不眨,嘴里说着瞎话。 “她她她,她跟我说的,说住她隔壁那小伙子不错。” 话音刚落,杨宁南的鞋跟就遭到了一脚重重的撞击。 杨宁南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之喜”,差点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推着的轮椅也差点从手里飞出去。 “何……洛……希……” 杨宁南嘴里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抠出这几个字,眼睛狠狠地瞪着何洛希。 而何洛希做完坏事之后,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依旧抱着胳膊,斜眼瞅着杨宁南,无所畏惧地问他: “怎么,你想干嘛?” 何洛希这隐隐带着威慑力量的语气,让杨宁南立即收起了方才还非常嚣张的气焰,认命地点着头,眉毛都快拧成了两条橡皮筋。 “没事,我也没想干嘛。” 话刚说完,杨宁南将吴向生坐着的轮椅,在换药室的门口停下,接着轻轻地敲了敲门。 “等下哈,还有人在换药。” 换药室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杨宁南也应着客气地回了一句“好”,随后将吴向生推到一边,安静地在门口的座椅上坐着。 而何洛希则还是抱着手臂,靠着墙壁,低头站着。 从她面前路过的几个刚从旁边诊室出来的中年人,突然指着何洛希,十分惊喜地叫出声来: “哟,她就是那个心理咨询师?” “嘶……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那是这样,电视上报道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女的长得真漂亮。” “嘁,漂亮有什么用,电视里面说她是现场的第一目击证人,但是心理咨询都咨询到人家家里去了,谁知道她跟那家儿子什么关系?” “是哦,听讲那男的因为太孝顺才会他爸没了还放在家里,而且有好几栋楼呢……” “啧啧,真看不出来哈~” 三个女人七嘴八舌地,站在何洛希的对面,叽里呱啦说了好一阵,而何洛希始终不为所动,任由她们去说,才会让她们的谈论愈发的肆无忌惮。 一旁的杨宁南已经听不下去了,起身正要上前去理论,而吴向生却熟练地转动着手推圈,在三个中年妇女面前拉上了手刹。 “我说——” “几位说话的声音,未免也太不注意分寸了。” 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接着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吴向生,摆出一脸多管闲事的鄙夷。 “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且问……” “你们就没有子女吗?” 第110章 再次来访的女人 三个女人的脸上闪过转瞬即逝的动摇,但还是选择撇着嘴不说话,看着这个替别人出头的愣头青的眼神中,还是带着厌恶和不屑一顾。 “换种说法,如果你们的儿子,女儿在外面被这种不明真相的人说三道四嚼舌根,你们会怎么做?” “谩骂?薅头发?还是直接胖揍一顿?” 吴向生漫不经心地勾起嘴角,眼中流动的淡漠神色,却让离他不远的何洛希,看见了些许…… 冷血。 “关你什么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中间那个胆子大些的,忍不住冲着吴向生叫嚣道,似乎还在努力维护着自己方才说三道四时候的跋扈形象。 “那换种说法……就是以前被别人给予过同种的伤害,所以现在要以同样的方式,来获得内心的满足?” 吴向生说着,半眯起眼睛,先前周身升起的异样的神情,也更甚了。 不知道是吴向生的言语起了作用,还是被他的表情吓到了,恰巧换药室里正在叫着吴向生的名字,那几个女人见状,赶忙并排拽着对方的手,灰溜溜地走了。 接着,在杨宁南震惊的注视下,吴向生又转动着手推圈,冷着一张脸,在换药室门口停下。 他抬头看着何洛希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的委屈,冷着一张脸,声音却格外柔和。 “平时对我的那种嚣张哪去了,她们那么说你,你就不知道解释一下?” 何洛希躲开吴向生关心的眼神,扬了扬下巴,示意吴向生去看走廊里人来人往的患者跟家属,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 吴向生顺着何洛希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明白了她的意思。 而杨宁南不可思议地小跑着到吴向生跟前,在他的身边来回绕了一圈,忍不住发出惊叹: “吴向生,没想到你自己会用轮椅啊,我还在后面推着你推了半天。” 吴向生抬眼,迅速扫了一眼杨宁南那震惊万分的表情,轻轻地应了一声: “嗯,那辛苦了。” 说完,又自顾自地推着轮椅,进了换药室。 杨宁南踮起脚尖,瞄着吴向生小心地来到医生跟前,随后退到何洛希的身边,用胳膊肘戳了戳她。 “何洛希,我现在有些理解,为什么你对他很特别了?” 何洛希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皮,望着杨宁南,示意他说下去。 杨宁南轻轻笑了一声,带着些许得意的神色。 “因为啊……他总是能在你需要他的时候,第一时间挺身而出,即使他身残,但也根本架不住他志坚,对不对?” 杨宁南自以为自己分析的很到位,侧过头看着何洛希,满脸期待地等着她的回应。 而何洛希却出其不意地在他肩上锤了他一拳,嫌弃的说道: “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就知道在这里说些乱七八糟的。” 何洛希皱起眉头,背过身去,故意不理他,但只有何洛希自己心里清楚,她此时的心里,就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猛地空了一大块。 换药的过程好像有些漫长,过了差不多二三十分钟了,吴向生还没从换药室里出来。 正当那最爱操心的杨宁南,要跑到换药室里看看的时候,面无表情的吴向生,缓慢地推着轮椅出来了,膝盖上还放着一张打印得密密麻麻的a4纸。 “这是什么?” 杨宁南一眼便瞧见了那张纸,伸手就去拿,却被何洛希拍了一下手背,吃痛地弹开了。 “回去。” 吴向生的声音很轻很淡,让人听不出任何一丝起伏和生气。 他慢慢地推着轮椅走在两人的身后,背后的衬衫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苍白的指尖无力地颤抖着,疼得几乎都快握不住轮椅的手推圈,但他还是一声不吭地,继续保持沉默。 因为事实情况是,吴向生脚上的缝线不仅裂开了,而且伤口还毫无疑问的,更深了。 比起先前第一次只是表皮的缝和,这一次还要将破损的肌肉组织缝合之后,再进行皮肤外层的缝合,即使局部使用了麻药,但是那股子从脚心直接冲到头顶的痛感,却使得吴向生浑身的肌肉都跟着抽搐起来。 但疼痛带来莫名的愉悦,却又让吴向生感到惴惴不安。 “这是出院小结,医生说,如果可以的话,下午就可以办理出院。” 说话间,吴向生已经将一张医保卡和那张a4纸递到了杨宁南的面前。 杨宁南吃惊地看着吴向生拿过来的东西,还有他那一本正经的表情,不情不愿地叫喊道: “喂,吴向生,你不要得寸进尺嗷,你怎么……” 杨宁南说着,顺手指了指一旁的何洛希,但当杨宁南转过头,发现何洛希正冷着一张脸望着他,立即识相地乖乖,结果无相声递过来的出院小结,灰溜溜地从病房里出去了。 “吴向生,你也真不错,见人第一面,就让他给你跑腿。” “我看他不也挺乐在其中的吗,挺好的,乐于助人。” 吴向生现在怼人的话术,跟何洛希比较起来,那是有过之而不及。 何洛希不由得笑出了声,却透过没有完全拉上的床帘,瞥见旁边床的老爷子,正安静地躺在床上,让护士定期消毒着手肘处的导管【1】。 老爷子仰面躺着,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开始跟小护士碎碎念起来,这次受伤的全过程。 “我平时都是不怎么用这只有导管的手的,谁知道哪天怎么回事,菜刀一划拉,把手给切喽,灌关键这伤口还挺深,还得要缝针,你瞧这事儿让我给办的?” 老爷子说着。似乎注意到了何洛希注视着的目光,尔后转过头来,朝着何洛希咧嘴笑了笑。 何洛希从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到,生活的苦难留下的痕迹。 果真,过分的焦虑情绪,的确是庸人自扰。 匆匆办理好出院手续,杨宁南又自告奋勇地提出送何洛希跟吴向生回家。 看着杨宁南跑前跑后的模样,何洛希算是真正领会到了,吴吴向生口中说杨宁南乐在其中的含义了。 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何洛希几乎睡了整整一个周末,直到迎来又一个周一,何洛希望着早上第一位到的骆女士,便知道她这星期的心情都不会再好了。 第111章 被噩梦缠绕的翅膀 “何医生,我……” 何洛希一看见女人那张干瘪且愁苦的脸,眉头便微微皱起,随口“嗯”了一声,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桌。 与之前的靠着这位骆女士落座不一样,何洛希这次选择在她对面的旋转椅上坐下。 问询的位置改变成面对面的对立状态,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来的骆女士,手足无措的焦虑情况,看起来似乎比上次要更严重一些。 “坐。” 何洛希伸手,指了指对面的那把木椅,示意她坐过来。 今天的何洛希,对于这位骆女士的一举一动,明显带着更加强烈的戒备心,从她领着那只价值不菲的限量版奢饰品包包进门开始,何洛希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上的动作,以防她又跟上次一样,在何洛希的办公桌底下,放置最不应该存在的窃听器。 手肘搭在办公桌的边缘,双手的手指交叠在面前,意味着今天的问询正式开始。 “在问询之前,我需要骆女士您绝对的信任,所以——” “可以请您,像我这样,将您的双手,全都放在桌面上,能做到吗?” 何洛希的眼神,何洛希说话时吐字的气息,甚至包括眨眼睛频率,都让这位骆女士,找不到任何想要拒绝她的理由。 “哦,好……” 即使骆可歆已经很尽力地将她表现出的局促压制,但丝毫逃不过何洛希的眼睛。 她的手在桌下摆弄了一阵,才带着一手因紧张沁出的汗液,咬着下嘴唇,尴尬地摆出跟何洛希差不多的动作,将手掌缓缓地置于桌上。 “骆女士,这段时间您的所见所闻和经历的事情,能跟我说说吗?” 骆可歆对于何洛希开门见山抛出的疑问,有些躲闪,下意识地用手指往下拉着袖子,似乎想要遮挡什么。 而何洛希的视线,也随着她的动作行径的变化,而移动过去。 作为骆可歆的咨询师,何洛希还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的目的,将脑袋向左偏过去一些角度,轻声问她: “您是有哪里不舒服的吗,如果有身体不适的情况,我可以帮您叫医生。” 何洛希抬手就要去拨通座机电话,但骆可歆仿佛如临大敌,立刻摆摆手,身子也不自觉地往后退,俨然一副自我防御的状态。 “不不不,不用了何医生,我,我……很好,没事。” 然而,骆可歆摆动双手的瞬间,何洛希还是看见了骆可歆胳膊上一大块青紫的压痕。 何洛希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握住了骆可歆的胳膊,站起身握着腰,凑到她的跟前,眉头微蹙,一脸严肃的神情。 “告诉我,这是怎么伤的?” 何洛希的眼神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而骆可歆却依旧是那副唯唯诺诺害怕的模样,说话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 “何医生,求求你,算我求你,不要再问了好不好?” 何洛希应声松开手,坐回原来的位子上,抬眼看向的目光中,清冷,空洞,没有温度。 “呵,我明白了。” 何洛希轻笑一声,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需要律师吗,我有天海市最好的资源。” 何洛希的手掌,再次落在一旁的座机听筒上,望着骆可歆的眼中,忽然充斥着些许同情,而也只有这种时候,何洛希才会感受到,她的那位金牌律师的父亲,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骆可歆的声音都在颤抖,放着手提包的双腿,都开始条件反射地抖动着,促使她穿着的那双中跟皮鞋的鞋跟,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嗒”的响声。 “是你丈夫做的吗?” 何洛希的手指,指向胳膊上又一道淤青,她仔细打量着骆可歆那张憔悴到连粉底液都遮不住的脸庞,这才注意到,骆可歆的额头上,也有一处拼命想要遮盖住的伤痕。 听见何洛希的发问,骆可歆连同不停转动的眼球,都开始止不住地战栗。 何洛希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索性,也就摊开了说。 何洛希拉开抽屉,将那枚金属的圆形物件,递到了骆可歆的面前,淡然地垂下眸子。 “这东西,是您……上次丢在我这里的?” 骆可歆的目光因为过度的惊恐,而变得小心翼翼,她十分缓慢地转动着脖子,最后将视线落在那枚已经被何洛希捻碎的窃听器上。 果不其然,骆可歆脸上持续着的难以置信,完全证实了何洛希之前的猜想。 “你是出于什么想法,或是目的?” 何洛希还想给骆可歆一个承认的机会,但骆可歆接下来开口说的每一个字,都巧妙地避开了何洛希的猜想。 “是我丈夫安排的没错,但我……也是默认了的。” “那么监听我,又是为了什么?” 今天这场的问询,俨然成为了何洛希的拷问,而骆可歆慌乱的眼神中,又将她的恐惧愈演愈烈。 “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 何洛希皱眉,没能完全理解骆可歆话中的含义。 “他说……他爱我,他给我我最好的,但他却不让我跟除了他之外的任何异性接触,即使是我的父亲,也不可以。” 何洛希轻轻眨了眨眼睛,忽然明白了这位传说中,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长云科技董事长得良苦用心了。 “但是过分偏执甚至病态的爱,会让你迷失自我,不是吗?” 但骆可歆原本惊恐的瞳仁里,竟然游走着一股无法参透的温柔。 “但是……他爱我不是吗?” 何洛希嘴唇微张,讶异地望着眼前那个身形瘦削的女人,一时间竟找不出反驳的话。 “有件事情,我冒昧地想问一下,何医生您看可以吗?” 骆可歆紧张的状态,开始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直视着何洛希的眼睛。 “何医生,恋爱过吗?” 何洛希愣了一下,尔后轻轻摇了一下头。 骆可歆忽而轻笑起来,视线渐渐向下,脸上表现出的神色,格外温柔。 “那我承受的爱意,何医生应该是不会懂的。” 骆可歆的语气轻快,说着还自顾自地掀起袖子,露出胳膊上大大小小的新伤旧痕,嘴角轻轻勾起,满脸的幸福和心满意足。 “骆可歆。” 何洛希突然叫住她的名字,用钢笔的另一面,轻轻敲了桌面三下。 “这是你出于保护你自己的求生欲……” “不是爱!” 第112章 融入黑夜的盛放 如果没有遇见那个人,没有所谓的家族联姻,估计现在三十二岁的骆可歆,也会过得很快乐。 明明是高等学府毕业的高材生,却成天到晚只能在那空荡冰冷的别墅里,等着一个永远也等不到真心的男人。 骆可歆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女性,犹如被那个男人编织的美好而又灿烂的噩梦,死死缠绕住她用来飞翔的翅膀,成为又一只听天由命的金丝雀。 而何洛希轻而易举地进入了骆可歆的梦境,看到了骆可歆曾经的辉煌过往,还有现今被谎言和粗暴蒙蔽的不堪。 “骆可歆。” “你后悔吗?” 何洛希抛出的疑问,久久没有回应,当她正要解除梦境中对骆可歆的探寻,何洛希远远地听见了一声叹息。 “后悔……有用吗?” “即使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就算有人相信,也都会以为我是个疯子。” 何洛希心里一惊,忽然想起上一次让杨宁南去查找她的诊疗记录,却发现简单到异常干净。 “我自然什么道理都知道,但他说爱我,我又有什么办法?他一边做着那些蝇营狗苟的事情,一边又担心我的心理出现问题,给我请心理医生……” 骆可歆紧紧闭着双眼,脖子上传来致命的压迫感,让她无法正常呼吸。 她张大嘴巴,握住自己的脖子,甲床和嘴唇由于缺氧,而渐渐失去原本的红润。 “但是,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随着何洛希的一记响指,还有那惋惜的叹息声,骆可歆终于从那困住自己的梦境中醒过来。 “何医生!” 骆可歆双眼紧闭,眼角一大颗滚烫的泪珠,无声地滑落。 “我无法教你反抗,但至少能让你自保。” 何洛希的声音轻轻浅浅,依旧是没有弧度的音调起伏,却让牢笼中不见天日的骆可歆,紧紧地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骆可歆的眼泪如同断线珠子一般,一颗一颗地滴落在办公桌上,激起一朵又一朵微弱的水花。 “就算我没有体会过爱情,但我同样具备健全去爱一个人的能力。骆可歆,你要明白,爱意是不带有任何惧怕的色彩,真心实意地去选择依靠一个人。” 骆可歆怔怔地看向何洛希,随后掩面而泣,放声大哭起来。 而在她断断续续的哭声中,何洛希却不大真切地听见她说—— “我不过是我哥哥和那个人之间交易的牺牲品,为什么,为什么……” 何洛希一听见她主动提到除了他丈夫以外的男人,不由得皱起眉头,低声问道: “你哥哥……是……” 而骆可歆却突然止住了哭声,任由那眼泪继续流淌。 但很快,她又像是魔怔了一般,迅速用手背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吸了吸鼻子。 “不行,我绝不能让他看出来我哭了,我不能,不可以,我得……我得去接孩子了。” 骆可歆一边说着话,一边抓起手提包,眼睛四处乱看着,却根本找不到真正的目标,目光涣散,带着些许挥之不去的惊慌神色。 何洛希跟着骆可歆起身,望着墙上时钟还没有到十点,又瞧了瞧骆可歆脸上已经根本没有办法遮盖的泪痕和红肿的眼睛,面色凝重。 很有可能,这是骆可歆最后一次出现在她的诊疗室了。 而何洛希对于她的遭遇,比起央首山的旅馆里那个残疾的女人,更加束手无策。 “我得赶紧走了,我要回去做饭,因为他爱我,他最爱我了!” 随着骆可歆一声失控的尖叫,骆可歆蹲坐在门边,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嗓子里发出撕心裂肺的低吼。 “他……最爱我了!” 这句话,骆可歆几乎是从身体的最深处,迸发出来的,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最终还是抵不过骨子里对于她丈夫的无条件依从,突然张皇失措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天上午最多只接诊两位来访者的何洛希,望着骆可歆踉踉跄跄奔向电梯的步伐,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作为女性,到底在婚姻中获得了什么。 穷者或富者,在何洛希目前所接受的认知里,好像都逃不过被掌控的命运。 于是乎,类似于“智者不入爱河”的言论,才会大肆地在网络上就行起来。 果不其然,骆可歆来访的震撼力,让何洛希已经没有了任何接诊患者的心情,她疲惫地翻看着今天的来访名单,心中无限压抑。 “杨宁南,从明天开始,诊所不再接受任何预约,我要放假,无限期的放假。” 而接到何洛希通知的杨宁南,抑制住内心想要欢呼雀跃的狂喜,还算冷静的问道: “那我呢?我也放假吗?” 何洛希没有丝毫的犹豫,回答得十分干脆。 “工资照发,什么时候复工,等我通知。” “好嘞姐!” 杨宁南感觉自己的头发丝儿都跟着开心地一蹦三尺高。 而何洛希结束周一接下来浑浑噩噩的工作,漫无目的地抱着手臂,走在写字楼到公寓的路上,忽然被一阵奇妙的花香,吸引过去了视线。 何洛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用相机拍下那树上粉红色绒毛似的,开成一团一簇的花朵,点开了识图软件。 “合、欢、花。” 何洛希一字一顿地念出花朵的名字,尔后又忍不住向那花儿投出好奇的目光。 她在树下又站了一会儿,接着抱着手臂,沿着人行道,默默地往公寓的方向走,尔后发现这条路上,都种满了这种粉红色的,看起来很柔软的花朵,何洛希想摘下一朵,放在鼻下轻嗅,但这路边的每一朵合欢花,都好像跟她作对似的,高的她踮起脚尖伸长手臂,连触碰都很艰难。 于是,何洛希收起了这种有点可笑幼稚的想法,用这种散步的方式,将内心郁结的不快,一点点地丢弃在身后踩过的每一块石砖上。 等走到小区门口,天差不多已经完全黑了,何洛希隐隐约约地看见单元楼门口有一个黑影轻轻摇晃,于是快步走上前去,发现是拄着拐的吴向生,正在那里等她。 “咦?原来这里也有合欢花?” 何洛希惊喜地说着,伸手又想去摘那柔软的花瓣,但好像那树仍旧高的离谱。 在融入黑夜盛放的粉色花香中,何洛希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阵温热。 那是吴向生不用踮脚也能为何洛希采摘的花。 第113章 无法拒绝的理由 “喏,给你。” 花蕊之间散发出的美妙馨香,顷刻间在何洛希的笔尖散开,但却没有伸手去接,而吴向生只能站在何洛希的身后,手足无措地寻找着可以放下那朵柔嫩小粉花的位置。 何洛希应声转过来,恰巧,久违地遇上了吴向生那双同样注视着她的眼睛。 那双瞳仁,清澈,明净,很透,也很空。 近得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彼此渐渐升温的呼吸。 “花……” 吴向生握住花朵叶茎的手,轻轻动了动,小声地提醒何洛希道。 尔后,随着何洛希没有接过的那朵粉色的花,落在她的肩头上,吴向生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慢慢散开。 何洛希的心情,在看到吴向生的那一刻,终于舒缓下来,但很快,当她意识到,吴向生是带着昨天那重新缝线的伤脚下楼等她的时候,面色忽然一沉,转身问他: “你怎么下来的?伤那么重?你还到处乱跑吗?” 吴向生方才捏住根茎的食指和拇指,指尖还残留这合欢花的香气,而此时他低头望着,越来越浓郁的夜色中,何洛希那双质问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侧过身指了指身后的电梯,又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穿的拖鞋,脸上的神情有些无助。 “我……穿拖鞋了,邱树梁过来借我的平衡车,坐电梯,没走几步路。” 顺着吴向生手指的方向,何洛希看见了靠在墙边的白色平衡车。 “以后没事别往外面瞎跑。” 何洛希闷声又叮嘱了一句,余光扫视到左边那个一闪而过的黑影,转身径直走到电梯前面,皱起了眉头。 吴向生见状,赶忙踩上平衡车,紧跟在何洛希身后。 但他的个子太高了,再加上平衡车二三十厘米的高度,进入电梯的时候,吴向生差点撞到了脑袋。 “小心!” 随着何洛希倒吸一口凉气的惊呼,吴向生的额头还是不可避免地砸到了正缓缓打开的电梯门上。 吴向生的身体,突然失去惯性,不受控制地倒在了何洛希下意识展开双臂去迎接他的怀抱。 突如其来的尴尬和随之而来的羞愧,使得吴向生的脸瞬间像是熟熟了一般,由内到外,红的透彻。 “我这就起来。” 吴向生心里越是着急,越是努力想要扣着电梯里光滑的金属墙面直起身体的可能性,就越微乎其微。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已经到了十五楼,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态,横在电梯里的吴向生,才终于在何洛希的帮助下,步履蹒跚地一脚踩着平衡车,一脚拖着地,挨到了1502的公寓门口。 “谢谢了。” 吴向生尴尬的轻咳一声,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转身打开了密码门。 不用去看吴向生的正面,都能轻而易举地注意到他连同脖子跟后背大片皮肤上,所呈现出来的肉眼可见的红。 而何洛希望着吴向生的这个模样,低头看了看外卖软件上正在送过来的双人套餐,向他发出了邀请。 “晚饭……要一起吃吗?” 吴向生一想起方才在电梯里发生的那一幕,就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条件反射的防御机制,在何洛希面前,却好像没有任何用处。 何洛希对于他来说,好像就长了一张不容拒绝的脸。 只要是何洛希提出的要求,吴向生好像都无法说出拒绝的理由,无条件地冲在前头,一次又一次地答应她。 “好。” 仅仅过了001秒的停顿后,吴向生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点头答应了何洛希发出的邀请。 “那行,回头我发微信给你,你到我家来吃饭。” 吴向生垂眸,轻轻地点了点头,目送着何洛希关门的动作,吴向生却还站在原地,他低下头望着放在脚边的平衡车,在门口站了好一阵,若有所思地,不知道在思虑着什么。 晚上十八点十分,外卖小哥如约而至,何洛希轻声道谢,接过外卖,转身就拨通了吴向生的语音电话。 响了大约三声之后,何洛希在玄关处,见到了依旧习惯性地低头看着地面的吴向生。 “赶紧进来,洗手吃饭。” 何洛希热情地招呼着,将手里拿着的双人日料套餐,拆开包装,在饭桌上一一摆开。 而吴向生盯着玄关换鞋的地方,一直放着的那双球鞋,嘴角不由得轻轻勾起。 而何洛希也不遮掩今天的晚餐是外卖的这件事实,将一次性餐盒的盖子全都打开,拆好餐具,摆在吴向生的面前。 “请。” 何洛希轻笑着,展开的手掌,往吴向生的面前指了指。 吴向生慢吞吞地挪动着步子,不光还没从十几分钟前的尴尬氛围中缓过神来,还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正式的坐在何洛希的家里吃饭。 “虽然是在外面点的外卖,但这家的味道绝对不差。” 何洛希说着,在吴向生的小纸碗里挤了一大坨的芥末,催促着他快些品尝。 “你试试看,沾着这个鱼片吃……” 吴向生刚在何洛希的指示下,裹着芥末将鱼片塞进嘴里,扑面而来刺激着整个口腔,鼻腔,还有食道的呛辣,立刻在脖子以上迅速弥散。 吴向生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旁的何洛希,赶紧起身给他拍背顺气儿,偏过头关切地问道: “没事,感觉怎么样?” 吴向生感觉自己被这种冲上一整颗头颅的奇怪辣味无法忍受,咳嗽的越来越厉害,好半天才拍着自己的胸口平静下来。 “辣,呛得慌。” 吴向生抬起头,两只眼睛红得厉害,充斥着被芥末呛出来的泪水,哗啦啦的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侧过头,发现何洛希手里正端着一杯澄清的透明液体,里面好像还放着几块冰。 吴向生以为何洛希手里拿着的是冰水,于是小声道过谢之后,接过那一只玻璃杯,仰起头将那杯透明液体,一饮而尽。 刚开始进入口腔的微甜,苦涩,再到最后,在喉咙瞬间弥漫开来的火辣辣的刺痛感,让吴向生再确定不过,这是一杯白酒。 芥末的呛辣渐渐褪去,但白酒带来的眩晕感和满嘴令人上头的酒味,让吴向生无法招架。 第114章 布满荆棘的逃亡 “好点了吗?” 何洛希放下手中的杯子,两只眼睛瞪的圆圆的。 吴向生吃力地点了点头,想要努力地睁开眼睛,但还没有完全消失的芥末带来的呛辣,混合着白酒的辛辣,使得吴向生的眼泪,如同决了堤的大坝,奔涌不息。 “何洛希,你给我……喝的什么?” 吴向生眉头紧锁,挣扎着转过头来,望着何洛希,表情十分痛苦。 而何洛希还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于是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瓶,轻描淡写地耸了耸肩: “哦,敌敌畏。” 在吴向生震惊的眼神中,何洛希拿着那只玻璃瓶,将标签凑到吴向生跟前,从他身边绕着经过的时候,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背。 “没有,骗你的啦,是二锅头,但好像……” “有五十六度。” 但何洛希却不知深浅地,给吴向生倒了满满一杯,而吴向生也毫无戒备地,以为是冰水,仰头一口闷了。 吴向生扶着餐桌的边缘,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可只往前迈了一步,便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何洛希吓得一哆嗦,赶紧在吴向生身边蹲下,将他翻转过来,正要采取一定的急救措施,仰面躺在地上的吴向生,忽然发出了十分均匀且平缓的呼吸声。 “酒品也太好了。” 何洛希望着吴向生安睡的侧脸,不禁小声地发出赞叹,看着直挺挺睡着的吴向生,舒舒服服地翻了个身,从喉咙里发出轻微的鼾声。 “吴向生?” 何洛希试探着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但地板上睡得十分安稳的吴向生,似乎根本听不见何洛希的轻声呼唤。 何洛希自知自己直接给吴向生递白酒这事儿捅了娄子,于是蹑手蹑脚地去卧室里,打算拿床小毯子给吴向生先盖着,只是她没想到,不过找件东西的功夫,上一秒还在地上睡得香甜的吴向生,下一秒突然鲤鱼打挺,以一种非常标准的姿势,站立在原地,眼睛睁得圆滚滚的,直勾勾地盯着餐桌上的食物,嘴里咕噜咕噜地说着胡话。 “啊……鱼……好大的一条鲨鱼啊,在桌子上……游泳诶,还咬人呢,你看?” 何洛希不可思议地顺着吴向生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除了两副一次性碗筷和没动几筷子的寿司跟海陆双拼,并没有其他任何奇怪的东西。 “吴向生,你别喝酒喝傻了。” 何洛希一脸担忧地望着脸颊上飞起两朵红晕,闭着眼睛,咧着嘴笑得格外灿烂的吴向生。 他突然一把抱住何洛希的胳膊,拼命摇晃着,弯下腰,头靠在何洛希的肩膀上,迷迷瞪瞪地跟何洛希撒着娇: “没有啦……人家怎么可能喝醉呢,我这么的!可爱!这么的!天生丽质!” 吴向生说着,又撒开何洛希的胳膊,弯下腰,双腿屈膝,两只手掌展开,放在腮边,很显然把自己当做了一朵小花花,尔后又突然提高音量,振臂高呼,看起来兴致特别高涨。 见何洛希许久没有回应,吴向生干脆光着缠绕着纱布的脚,绕着何洛希走了一圈又一圈,非要锲而不舍地等她开口。 “姐姐~” 一声突如其来娇滴滴的姐姐,让何洛希瞬间毛骨悚然,望着伸手又来拽她胳膊的吴向生,连连后退。 “你怎么不理人家啊,人家不比,不比……那个薛静可爱多了,怎么他能叫你姐姐,我为什么就不行?!” 醉酒后的吴向生,越说越生气,最后好像还跟自己急了眼,叉着腰不怕脚板底的伤口再裂开似的,用力地跺了两脚。 何洛希听罢,随口应道: “薛静未成年比我小,叫我姐姐你怎么还跟他……较上劲来了?” 何洛希话说了一半,才发现吴向生好像有些介意薛静之前跟她更亲近的行为。 而吴向生把胸口拍得邦邦响,眉头紧锁,一脸的苦大仇深。 “不!我不是跟他较劲,我是跟,我是跟……” “我自己较劲。” 最后几个字,吴向生说话的声音越拉越小,接着晃晃悠悠地准确找到了沙发的位置,靠着扶手,昏睡了过去。 何洛希见吴向生终于安静下来,小心翼翼地走到他的面前,先是把手指凑到他的鼻子底下,观察是否还存在呼吸,确定至少二两白酒下肚的吴向生尚有生命体征之后,何洛希这才放心地把毯子盖在吴向生的身上,无奈地轻叹了一声,坐回了餐桌前。 何洛希望着吴向生面前只吃了一口的生鱼片,咂咂嘴,轻轻地摇了摇头,嘴里说了一句“可惜”,便默默地从自己跟前夹了几块肥嫩鲜美的鱼肉放进吴向生的碗里,给他留好伙食,用保鲜盖给盖上,才吃掉自己碗里的吃食。 吴向生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客厅里的灯全都关了,只留了一盏光线昏暗的小夜灯,用来照亮地面。 他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自己此时此刻在谁的家里。 吴向生只记得他好像喝下了何洛希递过来的白酒,但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直到盖在身上的那条毯子,散发出来的似有若无的,淡淡的玫瑰柑橘的香气,吴向生这才注意到,这熟悉的味道,是何洛希的。 “醒了?” 吴向生一惊,抬头看向对面,这才发现沙发对面的躺椅旁,还有一盏调节成夜间模式的落地灯,而何洛希就靠在那只躺椅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食指扶了一下黑框眼镜,就这么看着他。 “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吴向生摇了摇头,原本在沙发上放松的脚趾,瞬间抓紧,尴尬地能立刻抓出一间三室一厅来。 “不,不知道。” “现在是凌晨三点。” 何洛希话刚说完,吴向生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在一个女生家里,意外的,留宿了。 还让她,守了他一夜。 “我现在就走!” 吴向生移开身上的毯子,起身就要往屋外走。 “算了,陪我聊聊天,反正,我也睡不着。” 吴向生快速奔向玄关的脚步,戛然而止,尔后僵硬地转过身来,不知所措的望着何洛希。 “你觉得婚姻是什么?” 还没等吴向生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何洛希就已经开了口。 吴向生扣着手边的倒刺,盯着黄色的灯光下,何洛希那张略显疲惫的脸,声音轻柔而坚定。 “是布满荆棘的逃亡。” 第115章 人生的归途没有例外 吴向生的回答,引来何洛希一阵轻笑,她的手指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控屏上向下滑动了一阵,尔后从屏幕里移开视线,抬头盯着黑暗中,吴向生那双格外闪烁的眸子,轻声道: “没想到,你的见解,还挺独特。” 吴向生垂眸,脸上紧张的神色渐渐放松下来。 “婚姻,是人类自认为能够逃脱糟糕现状的捷径,但事实上,却又是一场有去无回的逃难,没有重来的机会。” 何洛希对吴向生的回答,感到非常满意,眼神中流露出的赞许,越来越浓烈。 “那你……对伴侣,或者对爱情的看法又是什么样的呢?” 何洛希忽然专业起来的提问方式,让吴向生渐渐起了疑心,于是反问她道: “你等我酒醒了问这些问题,是因为工作上的调查吗?” 何洛希的眼睛又回到了屏幕里,嘴上随口应道: “嗯,对于现在年轻人的婚恋心理还挺好奇的。” 而吴向生也没再有过多的戒备心,垂下眸子,在昏暗虚实不清的光线里,低沉的嗓音也轻得过于飘渺: “我也不清楚,周围的人好像陆陆续续都在结婚生子,但我却没有任何想要前进的打算。” 何洛希听罢,抬手调整了一下,即将快从鼻梁上滑落的黑边镜框,将放在腿上的笔记本电脑“啪”地一声合上,抬眼望着吴向生那双躲闪的眸子,说话时的咬字,格外清晰。 “对爱情时刻保持憧憬,对婚姻不抱希望……现代大多数年轻人的常态,都是如此,没错?” 在吴向生不解错愕的眼神中,何洛希把电脑放在一边的小圆桌上,拍了拍身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困了,我去睡了,你随意。” 何洛希转身进了卧室,随着房门从门吸的磁铁离开时,发出金属轻微的振动声,足以让原本还没有完全醒过来的吴向生,睡意全无。 空荡荡的客厅里,空气里还弥漫着何洛希发间残留的芬芳,昏黄的灯光里,吴向生像个傻子似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那句“你随意”,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吴向生就这样握紧拳头,呆愣地杵在那里,站了十多分钟,尔后才抬手摸了摸后脖颈,因为身体突然的燥热,而沁出的细密汗珠,沾湿了指尖。 他低下头,看着光秃秃的被纱布包裹着的脚,尔后弯下腰,趴在地上,眼睛在沙发底下,寻找着他的那双拖鞋,但找了半天,却只找到了一只藏青蓝的橡胶拖鞋。 吴向生尴尬的挠挠头,眼睛四下寻找着,只是光线过于暗淡,吴向生一时间着急找,也找不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只穿着那只右脚的鞋,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门口,轻轻的拧开了防盗门的把手。 而侧身躺在卧室床上的何洛希,对于门外的一举一动,都听得一清二楚。 但何洛希疲乏的眼皮上下动了动,最终还是慢慢地闭上了。 何洛希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两点,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难以置信地刚才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数字,惊恐地正要翻身起床,刚套上袜子,便突然想起来,从今天开始,就正式开启了她无限延长的假期。 卧室跟客厅都装了投影仪,感觉睡眠时间还是有点不足够的何洛希,侧身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等对面墙上的幕布下降到指定的位置之后,打开了投影仪,准备看看最近的天海市,有什么新闻发生。 只是地方台的第一个频道,放着那天何洛希在写字楼楼下被记者围堵的重播画面,愤愤不平的调到下一个频道,却又是何意山的那张,正在给民众普法,刚正不阿的脸。 何洛希不出所料地冷笑了一声,厌恶地关掉投影仪,翻身又躺回了被子里,闭上眼睛想继续睡会儿,可心里总像是藏着什么事儿,让她没有办法,再次安睡。 深吸了一口气,何洛希干脆翻身下床,前往客厅,去寻找吴向生昨天晚上丢失在这里的一只拖鞋。 何洛希找东西的法则,一直都遵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于是何洛希大致地在客厅里环视了一圈,并在靠近冰箱的角落里,发现了那只看起来格外大的拖鞋。 她用脚掌将那只拖鞋踢到脚边,按捺不住的好奇心,在她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叫嚣着,让她试一试那只鞋子。 心动不如行动,何洛希的脚刚一踩上去,就仿佛能立刻想象出,吴向生哼哧哼哧穿着这双拖鞋,站在平衡车上,坐电梯去单元楼门口等她回家的场景。 小心翼翼地将脚从拖鞋里拿出来,何洛希蹲下身,用掸灰尘的掸子擦去鞋子表面沾上的粉尘,提溜着它,轻轻地放在了吴向生的门口。 何洛希折返回来的时候,靠着客厅投影仪放置的监控管家,引起了何洛希的注意。 她光着脚,蹭的一下冲进卧室里,拿起手机,仔细翻看着视频记录,看看昨天晚上,有没有记下吴向生醉酒的精彩时刻。 果然不失所望,何洛希轻轻松松地找到了吴向生那条抱着她的胳膊,用小奶音撒娇的视频记录。 没有丝毫的犹豫,何洛希立即按下分享按钮,点开了吴向生的对话框,没有任何一句废话,将视频发送了过去。 十分钟后,何洛希收到了吴向生的回复—— “你看看你阳台的窗子上,对面……好像有一张人脸。” 字是中国字,但拼凑在一起,何洛希却根本不想认的,突如其来从后背慢慢延伸到整个身体的恐惧感,让何洛希越发的细思极恐,双手颤抖着,已经根本不能握紧手机。 她没有勇气再点开那个视频第二次,大口大口的吸着气,想要努力平复错乱不堪的呼吸,浑身战栗着,打出一行字问吴向生道: “在,在哪儿?” 吴向生盯着何洛希连字体都开始跟着害怕的回复消息,竟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嗯,没事,开玩笑的。” 随即,吴向生将手机打成静音,反扣在桌面上,而坐在他对面的邱树梁,看着吴向生这一脸反常的表情,忍不住问他: “你这是什么表情?少男怀春?” 而吴向生别过头去,眼睛看向窗外,食指搭在下巴上,声音温柔地在风中融化。 “邱树梁,你说……我要不要去考个驾照?” 第116章 人类是最善于制造幻觉的动物 “驾照?” 邱树梁不大确定地问了一句,但很快又紧接着再次确认道: “你要考驾照?你确定?” “嗯,是的。” 吴向生的眼神格外诚恳,说着,还慢慢地将头转过来,眨巴眨巴眼睛,带着些许乞求的意味。 但邱树梁对于吴向生这种近乎示弱的表现,并不领情,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戳穿他道: “这个月月初,我刚问你怎么不学车的时候,你不该说有病你不学吗……现在怎么啦?没病还是病好了?茅塞顿开突然想通了?” 邱树梁的一阵超强输出,让吴向生愣住了,一时间竟找不到如何反驳的话。 长达一分多钟的沉默后,吴向生缓缓地开了口: “嗯,想通了。” 而收到吴向生回复消息的何洛希,盯着屏幕上的“开玩笑”那三个字,还有自己发过去,久久没有回应的绿色长方形对话框,气得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两只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恨不能立刻马上去气象局生吞活剥了他。 而邱树梁雀一眼看穿了吴向生的那些小心思,脸上流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起身踱步到吴向生的旁边,掌后根撑在办公桌上,侧过身体,笑眯眯地问着吴向生: “啧,骚年,给哥说说,是不是因为你隔壁的那个何洛希?” 吴向生头埋得更深了,没有开口否认,也没有承认,态度并不明朗。 于是,邱树梁歪嘴一笑,正准备移开绳子,走回自己的位置上,门口过来送当日报纸的后勤人员,看着眼前似乎马上要贴在一起的两人,目瞪口呆。 “啊,对不起打扰了!” 那深绿色工作服的小个子女生,立刻涨红了脸弯腰鞠躬向他们俩道歉。 女生转身快步离开,脑子里想的全都是: 原来气象局之前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勘测处邱树梁组长最器重的那个小伙子,其实他的真实身份是…… 女生根本不敢往下想,但邱树梁一眼便看出了她心里的那些想法,于是在身后厉声叫住她。 “那个谁……过来一下。嗯,别看了,说的就是你,过来。” 刚入职没到一年的小丫头,红着脸,不知所措的来回用手指搓着衣角,根本不敢抬头看邱树梁的眼睛。 “邱组长……您这是……” 小姑娘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 “来我们,局里几年了?” 邱树梁在训人的气势上,从来都没有输过,按照他的来说,就是首先要从气势上,绝对性的压倒,先吓唬吓唬你,其他的然后再说。 “一,一年还没有。” 邱树梁得到答案后,露出一副“哦,我懂了”的样子,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指着屋里正襟危坐查阅资料的吴向生,语重心长地说道: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还是要注意方式方法跟分寸,毕竟像吴向生这种英俊潇洒的钢铁直男,像你们这样的凡人是看不上的,当然……他也不会看上我,所以……” 邱树梁突然顿了顿,原本轻松的语气,猛然间严肃起来。 “多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别成天乌七八糟的跟在其他先你入职的员工后头,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就信以为真,你还年轻,要学会明辨是非的能力。” 邱树梁的声音不大,但这次的教诲,却足够眼前的这个姑娘,铭记一生了。 “走,赶紧回去,你们科还挺多报表要做的。” 邱树梁的语气一下子又缓和了小声催促着,那女生的脸像是熟透了一般,轻轻点了点头,小跑着,一溜烟走开了。 望着女生离去的背影,邱树梁疲惫的叹了口气,抱着胳膊,又慢悠悠地晃着回到了吴向生的跟前。 “没想到啊,你认真起来的样子还挺认真的。” 吴向生的夸奖,听来好像有些刺耳。 但邱树梁也不恼,只是淡然一笑道: “人类是最善于制造幻觉的动物,你刚刚看到的只是你眼睛所见到的假象,是……幻觉~” 邱树梁语气轻快,说完,踩着兴奋雀跃的步伐,又来到了走廊上。 他猫着腰,双臂懒洋洋地搭在楼梯的栏杆上,身姿妖娆的朝楼底下看着,尔后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 “哇,吴向生,住你隔壁的那个小美人儿来了!” 吴向生应声抬头,猛地站起身来,但因为脚底传来的刺痛,又坐回了椅子上。 “哟哟哟,好像上楼来了呢!” “咦?怎么好像……她手里还提着根棒槌?!” “呀!她冲着我这边来了!” 邱树梁说着,慌不择路地跑进办公室,来不及似的关上门,朝着一脸不知所措的吴向生,疯狂招着手。 “赶紧的,何洛希马上就……” 话没说完,邱树梁还没来得及关上的门,就被何洛希一掌推开。 望着何洛希那阴沉到极点的脸色,邱树梁立刻给她让开一条路,双手合十在何洛希面前晃了晃,尔后张开手掌,指引着何洛希朝吴向生的方向看过去。 “女侠好身手,但您要找的人……在那处。” 而瞧着何洛希的脚步慢慢逼近,吴向生表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低头整理着桌上一本又一本摊开的文件夹,眼睛未曾移动视线。 “现在气象局的安保这么不中用的吗,非工作人员也能轻而易举地到勘测处来?” 吴向生声线清冷,嗓音低沉,此言一出,立刻让站在边上的邱树梁打了一个哆嗦。 这小伙子,可不是在火烧浇油吗? 但何洛希垂眸,瞥了一眼安心整理桌面的吴向生,将手里的访问证明拍在了他的面前。 “天文学交流会的访问证明,没想到凭这个我也能进来?” 而吴向生还是头也没抬,脸上流过一丝淡然的神情。 “那还不是局里的安保不行?” 吴向生说着,目光渐渐上移,落在已经熄屏的手机上,握着钢笔的右手中指和无名指,轻轻点了点。 “你自己再仔细看看,视频里,窗户对面亮着的那个房间,的确有一张人脸。” 何洛希蓦地睁大了眼睛,手里原本握着的那根棒球棒,失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再给你发消息之后,我又看了一遍视频……” “那个人,的确是存在的。” 第117章 我们一言为定 原本躲在书柜后头避难,准备随时逃跑的邱树梁,一听见吴向生说什么视频,立刻竖起耳朵揣着手小跑着,蹭的一下就溜到了他的身边,伸长了脖子,凑过脑袋,眼睛巴巴地望着。 “视频?什么视频又有什么人脸?你们这到底在说什么?何洛希你提着这铁棒子跑过来又是做干什么?我简直大为不理解啊!” 邱树梁十分夸张的表达方式,却并未引起其他两人的注意,于是他将两手摊开,故意在何洛希跟吴向生面前晃了晃,见他俩依然不为所动,于是放弃了挣扎,转而换了一副故作深沉的神色,朝着吴向生伸出了手,压低了声音道: “来,给你邱哥哥看看,你们楼对面那单元不就是我住的那栋吗?什么视频我来瞧瞧。” 邱树梁说着,伸手就要去拿吴向生放在桌上的手机,可方才还争论不休的两人突然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只是望着他,不说话也没有做出反应。 “不行。” 吴向生迅速将桌上的手机塞进口袋里,眉头微皱,显然是不同意邱树梁的提议,而后,他似乎又注意到了,何洛希那跃跃欲试,想要把手机递给邱树梁的举动,反手握住了何洛希的手腕,带着稍稍有些命令的口吻,低声提醒道: “你的,也不要给他看。” 望着眼前曾经沉默寡言,犹如一只弱不禁风小白兔的吴向生,现在说话的口气如此的威风凛凛,邱树梁不禁半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意味深长道: “啧,吴向生,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啊,成长的速度肉眼可见啊~” 但吴向生却并没有拦住何洛希想要给邱树梁看视频的心,何洛希迅速腾出一只手,将那张放大好几倍的人脸截图,递到了邱树梁的手上。 “看,像吗?” 邱树梁皱起眉用手指来回缩放着那张图片,而吴向生却担心何洛希将他昨天醉酒的视频被邱树梁瞧了去,于是也立刻跟着站起身,将脑袋凑了过来。 何洛希还算手下留情,邱树梁正在看的,确实是一张放大的人脸截图。 “我没有再敢去看那个视频,但监控管家却自动人脸识别了截图,保存到了我的手机相册里。” 何洛希解释着这张图片的来源,一边说着还一边偷瞄着暗自紧张的吴向生,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服气的神色。 邱树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食指和拇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微蹙着眉头,手指还不停的在图片上来回比划着,表情格外严肃 半晌,他才缓缓开了口。 “嘶,从这个图片的拍摄位置还有高度来说……” “这窗户上的人,很有可能是我。” 邱树梁突如其来的大喘气,让何洛希无奈地轻叹了一声,背过身去,不想再做过多的评价。 但停顿了几秒钟后,邱树梁又再次开口问道: “何洛希,你这是几点钟拍到的?” 何洛希应声转过来,用手指着图片上显示的时间,指尖轻轻点了点: “晚上二一点二十三分,我家楼上正对面。” 随即,邱树梁突然露出了大悟的表情,两只手一拍脑门,发出惊叹: “对哦,你家对面应该是隔壁楼层,而不是隔壁单元楼,而且据我目测,图片上的这个窗户,离顶层十八楼,只有两个间隔的距离,所以,这张人脸出现的具体楼层,应该是旁边七栋的……1601。” 邱树梁将自己的见解一口气说完,末了,还不忘露出一脸满意的表情,心满意足地咂咂嘴,两只手兴奋地拍了拍肚皮,俨然一只向主人讨要小鱼干的斑点海豹。 何洛希听着邱树梁好像还有点道理的分析,接过邱树梁还回来的手机,盯着那张人脸出现的位置又看了一阵,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设想。 虽然样子不甚清晰,但还是隐隐约约能够看出这个人大致的身形,经过邱树梁这么一提醒,何洛希总隐隐觉得,这个穿着一身黑色的男人,她应该认识。 “何洛希?” 邱树梁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何洛希的袖子,歪过头关切地看着她脸上不大自然的神色,眼里隐隐地藏着些许关心。 而吴向生却像是故意似的,将打开的文件夹收起来的时候,把塑料封面,摔得啪啪响。 “哎哟喂,吴向生,你这是干什么呢?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邱树梁心有余悸地摸着胸口,语气十分的娇柔造作。 吴向生对于邱树梁的这种行为好像已经习以为常,默默的地将桌上属于自己的笔记本整整齐齐的。放进包里,然后十分自然地拉过何洛希的手腕,在邱树梁的面前站定脚步。 “一个月的病假申请,我已经交给了人资部,我今天过来也就是想收拾和整理一下近段时间外出勘测的资料,现在,我把它们正式交接给你。” 话音刚落,邱树梁的手上。多出了,摞成小山似的一堆蓝色文件夹,多到他的小细胳膊都开始摇摇欲坠。 “吴向生,你这是在教我做事?” 邱树梁难过的痛心疾首,咬牙切齿,而吴向生还没等邱树梁回应,便自顾自地领着何洛希,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门口。 “没有啊,我腿伤了,正常的工作交接而已,只是勘测组只有我们两个人,那只有辛苦我们邱干事了。” 吴向生说得十分轻描淡写,而何洛希瞧了瞧眼前的形势,抿了一下嘴唇,朝着邱树梁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相信你,可以的。” 何洛希说完,正抬脚要出门,吴向生却突然折返回来,问下一捡起和罗西放在掉在地上,用来揍他的棒球棒,将那合金棒子的末端,轻轻地塞进了何洛希的手里。 “拿好,我们回家。” 尔后,在邱树梁挑着眉毛震惊的眼神中,何洛希跟在走路还不很利索的吴向生后头,极为缓慢地走出了气象局的大门。 “怎么样,何洛希?我也休长假了。” 吴向生调侃的语气,让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地何洛希,多少松了口气。 “那行啊,正好这一个月你保护我,免得对面那个那张人脸,又来骗我,说是开玩笑。” 何洛希明显还在记仇,但吴向生却认真地欣然同意: “好啊,我们一言为定。” 第118章 多想留住你的记忆 吴向生遮挡住大半瞳仁的长睫,像一只有着细密绒毛的小刷子,一点一点地从何洛希的心上滑过。 “嗯。” 何洛希轻声应着,低下头去,脑袋里想的却是—— 他的眼睛真好看,好像再去看一看。 “脚好点了吗?” 低着头的何洛希,目光正巧注意到了吴向生在地上拖沓着的脚,微微皱起了眉头。 “今天怎么出门的?邱树梁借你的平衡车呢?” 吴向生顺着何洛希的眼神,看了一眼脚上的伤口并无大碍,于是学着何洛希以前无所谓的模样,耸了耸肩。 “没事,小伤。” 何洛希不由得轻笑出了声: “但你走路的姿势,不像小伤。” 听着何洛希的打趣,吴向生调整了一下肩上的背包带子,刚要开口说话,何洛希的手机却先他一步,响了起来。 望着备注上是徐子欣的电话号码,何洛希的拇指悬在接听键上,迟迟没有按下。 “怎么了,不接吗?” 吴向生瞧着何洛希的反应,轻声问道。 在响铃即将要进入挂断倒计时的最后几秒钟,何洛希还是选择了接听了徐子欣的电话。 但双方,却又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没事就挂了。” 何洛希的声音在那头的徐子欣听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冰冰,没有温度。 “不是我要打电话给你的。” 即使何洛希先开了口,但徐子欣撅着嘴,仍然不甘示弱,没有松口原谅何洛希的意思。 “那就……” 何洛希张口就要提出。挂断电话,徐子欣一着急,便轻易暴露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诶,你等等,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挂?” 何洛希听着徐子稀稀松平常的语气,得意的勾起了嘴角。 “之前不是说我爸想让你去我家吃饭吗?正好今天他有空,我姐也不忙下班早,我手上活儿也结束了,要不……你过来?” 何洛希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今天这场摆在徐忞家周二的晚饭,十有八九是一场鸿门宴。 “好。” 但她,却未曾有片刻的犹豫。 “我现在在气象局附近,半个小时左右到。” 何洛希说话的声音习惯带着气声,可在徐子欣听来,倒总像是瞧不起人的轻蔑语气。 徐子欣咬着嘴唇,轻轻地应了一声,抬头看着宽大的皮质沙发上,睡眠一天比一天多的徐忞,眼中生出担忧的神色。 “好,等你来。” 挂断电话的何洛希,看着屏幕上闪烁了几下,便又不见的数字,略带歉意地对吴向生说道: “临时有约,不能跟你一起回家了,你路上小心。” 何洛希说话,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跟吴向生交待完毕,转身便从气象局门口走开,但眼睛却自然而然地落在她右手边的露天停车场上。 她的那辆雾霾蓝色的车子,表面上沾满了薄薄的一层灰尘,还安安静静的停在原来的位置上。 该找个时候把它处理掉了。 何洛希心里这样想着,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而吴向生却注意到了何洛希方才眼神的细微变化,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了一步。 在何洛希之前载过他的那辆i oper前停下。 心中闪过一丝疑虑,吴向生垂下眼皮,盯着车牌上那一串数字看了一阵,完全确定,这辆颜色看起来就很特别的汽车,就是何洛希的座驾。 “哟,小美女把吴向生给丢了,自己走了嗷~” 吴向生一开始还没觉得,但被后面跟过来的邱树梁这么一打趣,顿时感觉心里酸溜溜的。 “她临时有事,先回去了而已。” 邱树梁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不屑一顾地轻松了一声,扬起脖子,望着那灰蒙蒙的一片天空,又低头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发出一声轻叹。 “这个点哪有什么临时有事。肯定是预先约好的,叫她一起共进晚餐。” 邱树梁越说,吴向生心里越是发慌,但他看起来还是保持着如往常一样的波澜不惊。 “别硬撑着了,小区门口新开了一家烧烤店,哥带你喝酒去。” 一提到“酒”这个字,吴向生的脑海里总是不可避免的想起,昨天在何洛希家里喝多了二锅头的癫狂状态。 “不喝。” 吴向生拒绝的义正言辞,邱树梁锲而不舍地坚持: “那我开车带你回去,你这蹄子……” 邱树梁指了指吴向生裹成糯米粽子似的两只脚,眼神中带着些不忍。 “好。” 吴向生能屈能伸,还没等邱树梁反应过来,便直接拉开了副驾驶的门,系上安全带,关门坐好,目视前方。 邱树梁小跑着钻进驾驶室,惊异于眼前吴向生的变化,在他面前竖起大拇指口中啧啧称奇。 “吴向生,那个何洛希竟然有如此大的魔力,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而已,你竟然……” “竟然什么?” 吴向生抬眼,转身,开口回怼,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邱树梁撇嘴一笑,眼中尽是玩味: “竟然跟何洛希一样,变得不近人情。” 邱树梁说完,踩下油门,一骑绝尘。 而何洛希坐的出租车,正好在徐子欣家门口的高档小区前停下。 “外来车辆进不去,小姑娘你自己走了哈。” 何洛希轻轻点头,怀里夹着忽而又飘起的雨丝,转身进了小区。 徐子欣却已经拿着伞在门口等着了。 “不是我要来的啊,是我姐说下雨,偏要我过来送伞。” “谢谢。” 徐子欣虽然还在嘴硬,但在何洛希那一句道谢声中,打消了不少。 徐子欣家是一梯一户,何洛希刚从电梯里出来,看着桌上摆着的饭菜,还有靠着餐桌都能睡着的徐忞,拧紧了眉头。 “我姐还有一会儿,叫我们边吃边。” 徐子欣说着,给何洛希到了一杯葡萄汁,但何洛希还没有围着餐桌坐下,扑面而来令人窒息的尴尬,便紧紧地围绕着何洛希,挥之不去。 好像,这桌上的每个人都揣着心事。 “洛希,吃菜啊。” 徐母热情地招呼着何洛希,她客气地微笑着回应,眼睛却紧紧锁定在刚刚进门,面色凝重的徐子衿身上。 “爸,快醒醒,该吃饭了。” 徐子欣落座的第一件事,就是叫醒昏昏欲睡的徐忞,而他懒洋洋地抓起徐子衿递过来的筷子,下一秒却又闭上了眼睛。 接着,徐忞突然睁开了眼睛,用筷子指着坐在他正对面的何洛希,十分豪迈地提高了音量: “小陆啊,今天你徐哥请客,敞开了吃哈!” 第119章 无法感同身受的伤疤 徐母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而坐在何洛希旁边的徐子欣,慌忙放下手中的筷子,转过头密切关注着何洛希的表情,生怕因为徐忞毫无征兆地提起她那已经故去的母亲,而大发雷霆。 而徐子衿却对眼前的这一切,好像并不惊讶,似乎早就知晓了今日餐桌上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只是她看着何洛希的神色,不太明朗。 每次这种时候,徐子欣都会出来打圆场,但她望了望身旁的何洛希,又看着替徐忞擦去嘴角涎水的母亲,皱了皱鼻子,最终还是继续保持了沉默。 “洛希,挺长时间没来家里吃饭了,不过几个月而已,感觉又长漂亮了。” 殷明洁眼睛看都没看何洛希,一边随口跟何洛希寒暄着,一边替丈夫徐忞夹着菜放进他碗里,用勺子切成一个个小块,再喂到他的嘴里。 何洛希知道,因为母亲的缘故,殷明洁一直都不是特别喜欢自己。 “都已经二十五了,再长也就那个样子。” 何洛希的语气十分平淡,但却使得徐子欣和徐子衿两姐妹,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看着何洛希。 好在,殷明洁的心思全都在徐忞的身上,并没有过多在意何洛希的回答,只是继续认真地给徐忞喂着饭,嘴里小声嘀咕着: “这植物神经功能紊乱这么严重的吗,不光人认不得了,现在怎么连饭都不会吃了?” 坐在何洛希右手边的徐子欣听见殷明洁的碎碎念,忍不住凑过脑袋,低声问她道: “诶,对了,何洛希,我一直想问你来着……植物神经功能紊乱,真这么吓人?” 何洛希听罢,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为微弱的冷哼,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用筷子捣碎了碗里的玉子烧,摇了摇头。 “这方面我不是专家,我也不清楚。” 说完,何洛希继续锲而不舍地用筷子扒着碗里,从玉子烧上分解下来稀碎的鸡蛋块,一脸的漫不经心。 徐子衿听着对面两人故意压低音量的对话,侧过身瞧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眼眸中笼罩的忧愁,似乎更甚了几分。 殷明洁突然放下了手中正在喂徐忞吃东西的筷子,转而拿起公筷给何洛希夹了一点反沙芋头,放进她的碗里,声音格外温柔。 “我记得这道菜,你跟你妈妈特别爱吃,说起来,你和她的口味还真像呐!” 如果说徐忞刚刚提起陆余敏是无心之举,那殷明洁方才给何洛希夹菜的举动,就是刻意为之。 殷明洁话音刚落,徐子欣跟徐子衿姐妹俩,立刻交换了个眼神,视线紧紧地锁定在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何洛希身上。 即使陆余敏在世时,何洛希对于别人提起她的母亲,都会表现出万般抵触的情绪,更何况现在陆余敏已经不在人间多时了。 一阵长久的沉默过后,何洛希突然笑出了声,将眼睛从遮住脸的浓密卷发中露出来,缓缓抬起头,直视着殷明洁那张不甘示弱的脸。 “我这么长时间没来,阿姨是故意来拿我立威来了?” 何洛希此话一出,餐桌上本就凝脂的气氛瞬间更加紧张,还没等殷明洁反驳,何洛希的声音不咸不淡又在空气中响起。 “我知道,您一直不喜欢我。” 殷明洁没有说话,心里觉得何洛希真是太有自知之明,而她从桌子上垂下来的手,还有那突然挺直的腰杆儿,脸上不屑一顾的冷笑,都无不透露出那目中无人的高傲姿态。 “但又有什么用呢,在这个家里,除了您,其他三位徐家的成员,一直以来都很喜欢我,不是吗?” 何洛希忽然摊开说出口的话语,带着明显挑衅的口吻,一下子将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何洛希,你在说什么?” 徐子衿瞬间皱起了眉头,望着坐在自己斜对面的何洛希,厉声提醒道。 殷明洁被何洛希怼得一时语塞,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许久,才银牙咬碎,怒目圆睁,威胁何洛希道: “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在徐家!” 何洛希一听,不由得笑出了声,连眼角的笑意,都含着猖狂。 “徐家?哈哈,您这是在威胁我吗?拿您的市长夫人的身份压我,还是踩着自己闺蜜上位的第三者?” 殷明洁突然怔住了,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何洛希,放在手边的筷子,随着因为恼羞成怒而颤抖的指尖,“啪嗒”一声掉在饭厅的实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却足够刺痛殷明洁引以为傲的自尊心。 “不过看着现在徐叔叔的样子,我也庆幸,他当年的不娶之恩,否则我就拥有了一个……” 何洛希一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自己接下来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实在是太过于刻薄,于是话锋一转,将下巴搭在相互交叠的手掌上,十分轻描淡写地,慢悠悠说道: “您跟徐子欣不是好奇,植物神经功能紊乱怎么在徐叔叔身上,这么严重吗?正好趁着今天这个机会,我来解释一下——” 何洛希说着,故意停顿了一下,将视线转向了徐子衿,歪过头,脸上满是笑意,但那双半眯起的眸子,却是空洞乖戾,毫无生气。 “徐叔叔的这个症状,非常典型,其实你们心中也早已经有了猜测……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阿尔茨海默症。” 何洛希如同揭晓最终答案一般,在公布这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秘密之前,故意停顿了一下,将悬念感拉满。 “而且,作为这个家里的长女,子衿你早就知道了诊断,对?” 徐子衿听见何洛希这么一说,在殷明洁不敢相信的注视中,看着眼前分外陌生的何洛希,满眼失望地摇了摇头。 “何洛希,你知道你今天说的话有多伤人吗?不能因为我们现在所承受的痛苦你无法感同身受,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在伤疤上撒盐?” 何洛希听着徐子衿这番慷慨激昂的说辞,心中不免觉得好笑,于是懒洋洋地望着那不知何时握紧了拳头的徐子衿,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作为你们的母亲,你们的长辈,为了她那不值钱的自尊心来隔应我的时候,有考虑过的我的感同身受了吗?啊?” 第120章 开往夏日的列车 面对何洛希的质问,徐子衿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但她却说不出偏向任何一方的道理,殷明洁作为她的母亲,有时的确会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而斤斤计较,但话说回来,殷明洁再如何如何,她也是她徐子衿跟徐子欣姐妹俩的亲生母亲。 徐子欣眼瞅着这场战争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于是焦急地拉了拉何洛希的衣角,希望她不要再继续争论下去,但何洛希却没有半点想要停下来的意思,语气越发地得理不饶人。 “徐叔叔之前来过我的心理诊所,诉说过他近日的不开心,我原本答应他会替他保密,但今天看见他的家人,一个个要么漠不关心毫不知情,要么装聋作哑刻意隐瞒,我就觉得,这个秘密……就根本没有要保守的意义。” “因为你们,对徐叔叔的身心状态,根本毫不在意。” 何洛希说着,站起身来就要离开,徐子欣看着眼前默不作声的姐姐,又瞧了瞧拼命深呼吸平复呼吸的殷明洁,还是不忍心地拉住了何洛希的胳膊,央求着她道: “何洛希,我求求你,你跟我妈妈道个歉,她有时候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 何洛希微笑着,将徐子欣紧紧握住她胳膊的手给推开,语气平淡而残忍。 “抱歉,我做不到,本来我想以后找个时间来正式跟你说声对不起的,但今天过后,应该就不会这个机会了,所以我因为我曾经的尖酸刻薄让你感觉到的不适和委屈道歉。” 何洛希的话还没说完,徐子欣就已经开始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着眼泪,但何洛希却仍旧是那副铁石心肠的样子,一次又一次地甩开了徐子欣想要握紧她的手。 所以,后来,何洛希索将两只胳膊都背在身后,站在电梯门口,看着徐子欣的眼神,却格外诚挚。 “徐子欣,你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儿,我也很欣赏你,但从小长到大,你十分清楚,我格外憎恶他人诋毁关于我的一切事物,如果他们受到伤害,无论大小,我都会不遗余力的奉还回去。即使我与我母亲的关系再不乐观,您母亲将我亡故尚未一个月的母亲,作为餐桌上的谈资,又叫我如何感同身受?” 听着何洛希对于徐子欣的称呼,从“你”变成了“您”,还有说话的口气里,惯有客气的疏离,徐子欣就已经知道,她跟何洛希之间,打出生起就产生的友谊,彻底结束了。 殷明洁已经完全无暇顾及,那口水快要流到脖子上的徐忞,从徐忞上次从何洛希的诊所回来,徐忞阿尔茨海默症的进展速度,呈现出一种完全无法控制的态势。 见眼前的徐子欣哭着喊着让她留下,搞好跟她妈妈解释一下,何洛希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舍,于是轻轻摇着头,轻叹了一声: “其实说起来,她跟我母亲,还曾经是大学的同窗,出现在过同一张毕业照里,但有些事情,可能一早就注定了。” 何洛希说着,脸上的表情,忽而有些严肃,她抬手怜爱地,轻轻拍了拍徐子欣的肩膀,神色万般无奈: “徐子欣,对不起了,我们以后不能做朋友了,你说的也很对,活该我没朋友。” 随着何洛希按亮电梯按键的手指,何洛希头也不回地从徐子欣家里的电梯里,消失了踪迹。 而徐子欣被她姐姐又拉回了餐桌前,随即,殷明洁恨铁不成钢的责骂声,迅速在饭厅里回荡。 “徐子欣,你个没骨气的,她故意跟你说的那段话,你是聋了还是根本没听进去,她都那样说你妈了,你竟然还想留她?你到底有没有心?!” 徐子欣垂下眼眸,手扶着何洛希刚刚挨着的冰冷门框,脸上的神情,瞬间阴沉了下来。 “那她说的,你大学时候的事情……都是真的吗?” 见徐子欣在这件事情较了真,徐子衿也赶忙过来劝说着她,将徐子欣拉回椅子上,但徐子欣却一把倔强地甩开了她的手,冲着殷明洁高声喊道: “我问你呢,刚刚何洛希说的那件事,是不是真的?!你……” 对于徐子欣长这么大第一次对她的忤逆,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之余,更多的却是震惊。 徐子欣的话并没有说完,右脸脸颊上就传来重重的一击。 徐子欣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那捂着胸口,对着她怒目圆睁的母亲,泪水不受控制地,刷的一下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而殷明洁突如其来的一巴掌,也让原本呆坐在椅子上的徐忞,突然一个哆嗦,伸手拽住了今天殷明洁刚换上的新桌布,只轻轻一拉,没有动过几口的饭菜,顷刻间成为了地板上支离破碎的陶瓷碎片。 在一阵刺耳的碎裂声中,徐子欣反问着殷明洁的口气,止不住地颤抖着。 “这是你……第一次打我。” 声音不大,却带着足够的恨意。 但殷明洁并没有听出徐子欣的变化,依旧不甘示弱,低下头看着那一地狼籍,尔后震怒,羞愤,怀疑……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一同到达了顶点。 “徐子欣,那个何洛希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从小时候你就听她的。” 殷明洁的碎碎念还在空气里持续响着,但随着徐子欣猛地将鞋柜的门带上,殷明洁的声音,也跟着关上的电梯门戛然而止。 许久,殷明洁都没再说一个字,只是蹲在母亲身边,默默地收拾着碎掉瓷碗的徐子衿,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 “现在想想,以前上学路上碰到的那个算命老头说的没错,何洛希就是个灾星,谁遇她谁倒霉。” 而刚走出小区没多远的何洛希,突然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抬头看着路边种着的合欢花,忽然觉得这花朵的气味,实在是腻人。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何洛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尔后拨通了吴向生的电话。 “我饭局结束了,马上就回家了。” 吴向生闻声放下手机,看着屏幕上并没有过去多久的时间,就已经猜到今天晚上的这顿饭,进行的不太顺利。 “嗯,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吴向生。” 何洛希忽然叫住了他的名字。 “等你伤养好了,我们一起去旅行。” 话音刚落,吴向生的心中忽然响起了开往夏日列车的鸣笛。 第121章 他的岁月在返老还童 但经过一番非常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吴向生还是非常理智地说出了他的回答。 “呃,那个医生说我的伤口完全账号至少需要一个月。” 吴向生说的一本正经,电话那头的何洛希却不由得轻声笑了笑,摇了摇头。 “你别怕,我又不会吃了你。不过就开了个玩笑。” 何洛希反手挂断了电话,心里却说不上来的失落。 刚才在徐家,她说的那些话,从她一开口,就已经后悔起来。 何洛希是不喜欢徐忞没错,也看不惯殷明洁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但徐子欣是无辜的。 她与他们的战争,徐子欣不应该参与进来,何洛希轻叹一声,歪过头看着欲雨的天空,转身钻进了出租车里。 不远处,徐子欣那分外孤寂落寞的背影,在渐渐飘起雨丝的夜色中,望着那辆开远了的出租车,眼神中的情绪,意味不明。 而此时的徐家,已经乱了套,殷明洁收拾了一半,在厨房里索性脱掉橡胶手套,用手背擦着眼泪,低声啜泣着。 尔后,她歪过头,瞧见靠着沙发又睡着了徐忞,又朝窗外看了一眼,那倾泻而下的大雨,忍不住催促徐子衿道: “子衿,你给你妹妹打个电话,她出门走得急,应该没有带伞。” 殷明洁说话的时候,显然已经没有什么力气,手撑在厨房的台面上,目光看起来满是哀愁。 但在客厅里的徐子衿,不知道,是外面的雨声太大没听见,还是故意置之不理,殷明洁跟她说话的时候,徐子衿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徐子衿,跟你说话听见了没有?” 殷明洁到了这个年纪,身体、心理各方面都在进行更迭交替,见徐子衿久久没有回应,殷明洁手里攥着抹布,就冲着徐子衿过来了。 “徐子衿,我跟你说话到底有没有听见?你怎么跟你那个妹妹一样,全都不把我放在眼里,连你爸爸病了这么大一件事,你都不告诉我,还有没有把我当成你们的妈?” 殷明洁这心中的不甘和恼怒一并发泄出来,而坐在徐忞身边,替他整理身上食物残渣的徐子衿,却分外冷漠地抬起头,用食指放在自己的嘴唇前面,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而下一秒,殷明洁将手中的抹布,扔在了徐子衿的脸上。 徐子衿腾的一下站起身来,迅速冲到殷明洁面前,嘴唇微张,眼睛死死地盯着殷明洁的那张脸。 今天,她们的母亲,一定是疯了。 不对,应该是说,从几天前,徐忞突然转换成清醒状态,一定要请何洛希来家里吃饭开始,殷明洁的精神状态就开始变得异常暴怒。 “徐子衿,你干什么,这个眼神,难道是想打我吗?!啊?” 殷明洁说着,抬手却又想给徐子衿一个耳光,但徐子衿只是用手臂轻轻一挡,便阻拦了殷明洁的进攻。 徐子衿忽然眸子一冷,脚步渐渐后退,眼神转向了沙发上目光呆滞的徐忞,声音里满是失望。 “你以为……我爸现在就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吗?” 徐子衿说着,松开了禁锢着殷明洁的手,冷笑了一声道: “你打走了一个徐子欣,还想把我打走吗?” “太奶奶得过这个病,你照顾她好几年,你应该再清楚不过,阿尔茨海默症是有很大概率遗传的,但是你呢?你却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无限介意着,我们家住在何洛希家的隔壁,说实话,我也不喜欢她跟她的母亲,可如果你但凡把注意力放在我父亲的健康上,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一副鸡飞狗跳的场景。” 在殷明洁惊诧的眼神中,徐子衿也转身消失在客厅里,只剩下殷明洁跟她的丈夫徐忞,面面相觑。 只是徐忞那双像是被抽离走灵魂的眼睛里,忽然好像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在闪烁。 殷明洁盯着徐忞看了许久,尔后抬起双臂,疯狂的挠着头发,冲进了徐忞的书房。 一阵翻箱倒柜后,殷明洁找到了徐忞的那张离休申请。 紧接着,殷明洁也不管徐忞能不能听懂她的话,揪着那张已经批复了a4纸张,难以置信地厉声问徐忞道: “徐忞,你这才五十三岁呀,我都还没退休,你为什么要退休?你只是不记得事情而已,你就是装!你也要装作你记得的呀!” 殷明洁渐渐的,从一开始的质问,变成了声嘶力竭地摇晃着徐忞的肩膀,一遍又一遍的向他索求着,她想要的答案。 但事实上,殷明洁从盯着某一处一动不动的徐忞口中,根本得不到任何一个字。 于是,殷明洁索性坐在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放声大哭,越哭越是伤心,直到最后,终于引起了徐忞的注意。 只见坐在沙发上的徐忞,缓缓俯下身,右臂环绕着殷明洁的肩膀,将嘴唇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那真是抱歉呀,让你哭这么久。” 徐忞的声音,小的几乎可以忽略,而听得并不是很真切的殷明洁,望着徐忞再次趋于沉寂的眼睛,不停地拉着他的胳膊,希望能够再次听见他开口说话。 而出门不久的徐子衿,却在小区的凉亭下,找到了坐在里头避雨的妹妹。 “徐子欣。” 她叫了一声名字,在徐子欣的身边坐下。 “你怎么也……” 徐子欣瞧着身旁徐子衿极为难看的脸色,便不难猜出她十有八九,也跟殷明洁吵了一架。 “跟你商量了一个事儿。” 徐子衿对于妹妹好奇的发问避而不谈,倒是换了一个话题。 “什么事情?” “我们……把爸爸送到疗养院去。” 此话一出,徐子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的徐子衿。 “我已经去问过了,疗养院的各方面都比他现在要待在家里好,医院的神经内科我也去咨询过了,与其没有专业人士的照料,还不如去疗养院来得方便,而且本来爸爸年轻的时候,脑袋如果外伤再加上遗传的因素,这个病进展的程度,对他来说,也的确是快了一些。” 徐子衿解释着要这么做的原因,但徐子欣却并不能理解她的做法。 “但是,父亲她有两个女儿,别人会说……” “别人说什么重要吗?他的岁月正在返老还童,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接受规范合理的治疗。” 第122章 你以为的真相多半是假象 徐子欣沉默了,她低下头,看着完全被雨水打湿了裤脚,潮湿的手掌在裤腿上来回搓了搓,终是没有开口。 随即,在偌大的雨声中,不知道什么物体从高空坠落,砸在地上发出的巨大声响,迅速引起了她们俩的注意。 姐妹俩冲进雨里,赶忙前去查看,徐子衿通过还没有来得及关上的窗户,发现这声响的来源,好像是从她自己的家里发出来的。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迅速跟徐子鑫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徐子衿担心,殷明洁一时想不开,会做出什么傻事。 可两个人走近,查看地上那黑乎乎的一团物体,却发现只是一块摔得四分五裂的圆形砧板,把地砖砸出一个足足有三四十公分的大坑。 足以见得这个从高空y坠落的砧板的威力,有多大了。 好在外面的雨够大,没有伤到过路的行人,除了损坏了一块地砖以外,并没有引起其他的财产损失。 姐妹俩忽然长舒了一口气,尔后又同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快步冲回了家里。 一进门,闻到肚子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煤气味,徐子衿便知道殷明洁到底想干什么了。 三下五除二地冲到厨房,迅速关了煤气,殷明洁还想挣扎,嘴里高声叫嚣道: “我看你们姊妹俩都走了,还以为永远都不在回来呢,刚想带着你爸一起死,一个砧板倒是把你俩都炸回来了!” 殷明洁说的咬牙切齿,反手还想伸手去够那煤气开关,但最终还是抵不过她们姐妹俩的擒拿压制,两只胳膊各自被徐子欣跟徐子衿两人拉着,径直从厨房里脱离出去。 徐子衿见满脸泪痕的殷明洁还是不死心,于是眉头紧锁,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砧板的碎片,在殷明洁的眼前晃了晃,厉声批评道: “你知道刚刚你做的行为有多危险吗?煤气一旦达到一定浓度,整栋楼都会爆炸殃及无辜,还有你刚才扔到楼下的砧板,幸亏今天雨大,楼下没有行人人,否则你就不是指损坏一块地砖这么简单了。” 徐子衿说着,忽然放慢了语气,眯起了眼睛。 “要知道,根据现在的相关法律规定,如果造成他人损害的,可能还会量刑。” 徐子衿越说越忘我,俨然一副正在办理案件的专业姿态,一旁的徐子欣见殷明洁本就愁苦的表情,变得更加怒不可遏,于是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稍微收敛一些。 于是乎,在殷明洁的情绪完全崩盘之前,徐子衿忽然话锋一转,催促她道: “早点休息,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我爸洗漱的什么问题就交给我们俩好了。” 说着,拉着徐子欣的手,就朝着徐忞走过去,却被殷明洁直接打罢。 “你俩能帮什么忙?都说女大背父,都到一边去,放着我来。” 殷明洁说完,就像是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轻描淡写的跟他们姐妹俩说着话,转身进了浴室里准备热水。 而原本决心再也不回这个家的徐子欣,摸着右边还火辣辣疼的脸颊,觉得自己并没有接受到殷明洁的道歉,便又不明不白地回了家,心中不免越想越委屈。 在楼下徘徊的时候,她不止一次的想过,去何洛希家里避避难,但又想到今天晚上何洛希刚跟她说的那些话,瞬间就成了无所归依的小可怜。 她想去找殷明洁讨要个说法,但看着殷明洁进进出出忙碌的背影,徐子欣不免又觉得,殷明洁在刻意躲着她。 徐子欣一直纠结到深夜,可仍旧没有睡意的她,轻轻敲了徐子衿的卧室房门,蹑手蹑脚地钻进了徐子衿的被窝。 “姐,我跟你问个事儿。” 徐子欣压低着声音,在徐子衿的耳边用气声问道: “要送爸爸去疗养院的事情。要不要跟咱妈说一声啊?” 徐子衿显然也没有进入睡眠,停顿了一阵后,只说了两个字—— “不用。” “为什么啊?” 徐子欣有些不解,侧过身来问徐子衿道。 而徐子衿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跟着转过身来,替徐子欣掖好被子,厉声催促道: “赶紧睡,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 “哦。” 徐子欣悻悻地应了一声。用食指指尖轻轻敲了右边还发烫发红的脸颊,不大高兴地哼唧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 从徐家回来的何洛希,觉得疲惫不堪,只想好好地躺在床上,把手机打成静音,扔在一边,试图用睡眠将这一天里经历的糟心事,给忘的一干二净。 何洛希一觉睡到大天亮,直到隐约感觉到,好像有人在冥冥之中呼唤自己,于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翻身去摸索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两个未接来电,和一条短信。 何洛希微蹙着眉头点开,发现一个是何意山打来的,一个来自他的律所,而那条短信是自称是何意山助理的发过来的。 短信的内容大致是说,何意山今天早上开例会的时候,抽屉不小心夹了一下手指,导致了无名指骨折,希望她有空可以过来探望一下, 何洛希望着那条信息,没有丝毫犹豫地按下了删除键,但她忽然又想起,上次陆余敏的日记本,好像还在何意山的办公司里,原本已经窝回床上的何洛希,不情愿地咂了咂嘴,最终还是选择换了套衣服,出门去。 这次,何洛希有了先见之明,在斜挎包里放上了一只肾上腺素,以免在电梯里又发生像上次花生过敏的事情。 末了,何洛希到达何意山的律所楼下,在进入电梯之前,何洛希为了以防万一,还特意先戴上了口罩。 好在这一次,电梯的轿厢里打扫的一尘不染,十分干净。 推开门,何意山瞧见来人何洛希,眼神中闪过的惊喜和欣慰,难以掩饰。 而何洛希双手抱着胳膊,眼睛在办公室里环视了一圈,冷声问道: “你找我干嘛?你的那个小助理呢?平时不是她一直在照顾你的吗?” 何洛希只站在门口,保持着随时都要转身离开的架势。 何意山眉头紧锁,低下头,说话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妥协和无奈。 “洛希,我们俩……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第123章 不要以自己的偏见去判断这个世界 何洛希不禁冷笑了一声,侧身斜眼望着何意山,眼神不屑一顾。 “谈?谈什么?何律师跟我谈,也要有谈论的资本,金钱?我不缺,感情?呵,那我根本不需要。” 何洛希的语气轻快,但那抑扬顿挫的腔调,在何意山听来,却格外刺耳。 “何洛希!” 何意山叫了一声何洛希的名字,不禁挺高了音量。 何洛希冷漠地抬起眼皮,打量着眼前这个看来有些疲惫的中年男人。 “哟,何律师,这是什么意思?又要说我尖酸刻薄?哼,您的词汇量还真是匮乏,翻来覆去的。也就这几个字可以评论我了。” 何洛希说话时的语气依旧没有什么起伏,但足以让何意山动怒,狠狠地攥紧拳头,脖子上的青筋瞬间暴起,但望着面前的何洛希,却又是无可奈何。 “何洛希,我不欠你的。” 许久,何意山才叹着气说出这句话来。 而何洛希却不以为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神色轻蔑道: “欠?那可真是一句两句说不清了,从何律师嘴里说出来的话,我能有几句当真?” 何洛希似乎铁了心要将这种指桑骂槐的模式进行下去,而何意山却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敲了敲面前的办公桌,长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洛希,我今天找你来,不是来吵架的。” 何洛希根本都不抬头看他,依旧抱着手臂,目光清冷。 “那大费周章地叫我来做什么?工作日叫我来叙叙旧?” 何意山的眉头又皱了几分。但并没有接过何洛希的话茬,只是满面愁容地说道: “以前住你家隔壁的那个徐叔叔知道?就是现在的天海市市长,这几天听到消息,说他好像病了,你一直跟她们姐妹俩关系挺好的,你看你哪天有空上门拜访一下。” 何洛希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敢情何意山今天特意借着他骨折的事情,来让何洛希替他联络感情来了。 “我昨天已经去过他们家了,看样子应该已经是申请病休了,胡律师今天找我来,给我指派的任务就这么简单?” 何洛希回想起之前,何意山主动找她的几次,不是将她安排给骆新,就是让她上门去讨好领导,如今看来,何意山这根断掉的小小无名指,还起了大用处呢。 何意山咬着口腔内壁已经破溃的上皮组织,立即传来的觉得麻木刺痛感,才足够能让何意山将心中的怒气强压下去。 何洛希见何意山难得的保持着沉默,没有像往常一样,找一大堆的借口、理由,来解释其中利害关系,于是更加肆无忌惮地,向何意山发起语言攻击。 “不过话说回来,何律师也的确是个宽容大度的好丈夫,能跟追求自己妻子多年的爱慕者成为左右邻居,即使许久不见,竟也还记得要去采访这位特殊的邻居,着实伟大,令人佩服。” 何洛希话里句句带刺,明显起在激怒着何意山。 何意山皱着眉头,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何洛希口中说的这个好邻居到底是谁。 他突然笑起来,轻轻地摇了摇头,顿时觉得没有什么好跟何洛希计较的了。 “洛希啊,你是不是在哪里听到了些什么,然后误会了?” 何洛希认为何意山故意在转移话题,于是并没有理会何意山的发问,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误会什么?徐忞跟陆余敏的关系,你不也心知肚明吗?” 何意山笑得更加恣意妄为了,感觉他的声音,都快将这办公室的房顶给掀翻了。 “洛希啊,你果真是误会了。” 何意山说着,慢慢起身,走到何洛希跟前,一本正经地跟她解释道: “徐忞曾经追求过你母亲,是不错,但是你的母亲,却从来没有接受过他的任何爱意,要知道……你母亲从始至终深爱着的男人,只有我一个。” 何意山说着,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神色,这是中年男人所特有的自豪。 何洛希愣了一下,难道是自己当年理解错了? “徐忞的妻子,是你母亲最好的朋友,当时我们选择做邻居,也是有这样一层的关系在,但你的母亲,是毫不犹豫地,坚定地选择了我,不然她也不会大学刚一毕业,就生下你了。” 如果何洛希对这四个人之间复杂的关系,并不知晓,很有可能,就会被徐忞脸上这提起往事眉飞色舞的神情,给蒙骗过去。 “那你……能容得下徐忞?” 何意山一听,笑得更开心了,转过脖子的不经意间,那双眼睛中,都闪烁着骄傲的光圈。 “当然。” “因为我也无条件地,相信你的母亲。” 望着何意山那一张一合的嘴唇,何洛希一瞬间有些恍惚。 这好像是,她二十五年来,第一次能跟何意山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共同聊起陆余敏这个人。 “其实我们四个人的关系也很简单,你母亲的那个朋友,也就是你那个殷阿姨……当年帮徐忞追求你母亲,但后来却喜欢上了徐忞,于是他们俩,之后也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而你的母亲,大三实习的时候,遇到了我,所以就有了后来的故事,现在想想,应该也算是……一见钟情。” 这几个字说出来,似乎跟何意山往日的形象不大相符,但何洛希却在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昨天像是喝了假酒似的,在徐家的餐桌上大大放厥词的模样,现在想来的确是个格外无脑的行为。 但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何洛希,却下意识固执地将自己七八岁过于早慧感觉到的错误认知,当成了事情的真实情况,并且信以为真地,将它摆到了台面上,讲给了当事人。 在何意山接下来的叙述中,何洛希才终于了解到,他们四个人的关系,竟然干净到,没有任何狗血的反转。 究竟,是自己狭隘了。 何洛希一直坚信的自己的直觉,竟然闹了一个巨大的乌龙,一个从小就对他们成年人世界根深蒂固的观念,到最后,竟是自己错了。 她也没想到,第一次听何意山跟她讲这么多话,也竟然是跟她解释,他们四个人看起来恩怨复杂的人物关系。 第124章 意外制造了一场意外 多少,有些意外。 何洛希缓缓背过身去,轻轻地吐了一口气,避免自己回想起在徐家说的那些话。 “要走?” 何意山看着何洛希即将都快要挪动出门外的脚步,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 “嗯,下午有一个问询,快开始了。” 一旦何意山停止了讲述他们之前年轻时候的故事,何洛希便又回到了起初刚进门时的沉默。 “那……好。” 何意山的言语中,透出些许无奈,但他也没有硬要挽留,而是起身在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一本石绿色的锦布本子,交到了何洛希的手里。 “你母亲这么多年,一直都有写日记的习惯,我早上找东西,翻到了这个。” 何洛希闻声低下头,看着何意山被夹板固定住的右手无名指,抬眼又看向他身后,那放着日记本敞开的抽屉,顿时明白了。 但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从何意山的手中接过那个本子,塞进自己的包里。 “谢谢。” 何洛希没再过多停留,推开门转身出去了,而一出门,就看见了前台那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战战兢兢地端着一杯咖啡,站在门口。 何洛希轻蔑地望着那张美丽的过分谄媚的脸,不由得别过头,冷笑了一声。 没有任何缘由的,那个姑娘注视着她的眼神,明显在害怕。 如果说,昨天在徐家的胡闹是因为自己曾经年少无知而判断失误,那眼前这个端着咖啡走进何意山办公室的姑娘,肯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再一次的,二十分钟前空无一物的电梯轿厢,在何洛希按下一号电梯之后,又是一袋塞在角落里,被拆开包装袋的花生碎。 幸好,何洛希站的远,还没有进入到电梯里,而且来之前,她还戴上了口罩,于是如临大敌似的迅速往后退,等一号电梯门关上之后,何洛希按下二号电梯,迅速扫视了一眼轿厢,电梯合金墙面的扶手上,也同样挂着一包拆开的花生碎。 很明显,这个人,是冲着她来了。 何洛希二话没说,整理好口罩,径直又冲回了何意山的办公室,猛地推开门,指着门外,高声质问道: “何意山,电梯里的那些东西……是你干的?” 何意山推脱着放下刚刚那个小姑娘送过来的咖啡,对于何洛希的质问,感到非常不解,他朝着前台那丫头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 “回来!” 但何洛希却一声呵斥,命令她停下正在行进的脚步。 “你难道不知道吗,你的办公室能看见每一部电梯监控的实时录像,你现在还摆出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样子,你难道就那么想……” 何洛希的狠话还没有发表完毕,何意山就皱起眉头,竖起手掌,朝着何洛希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左手摸着下巴,右手点开了桌面上的电脑,滑动着鼠标,尔后疑惑地说道: “我刚看了,没有什么陌生人进出,也没有什么异常,你怎么就出去了一会儿就发这么大的火,好歹你也要跟我说,电梯里发生了什么,嗯?” 何洛希长舒了一口气,将她对何意山惯有的敌意,渐渐收敛,刻意放满了语速,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刚坐电梯,一号电梯里有一包拆开的花生碎,二号电梯里也有一包花生碎,而且……” 何洛希故意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迟滞。 “上次也有。” 说着,何洛希从包里掏出一只肾上腺素,放在掌心里,在何意山面前,慢慢展开给他看。 何意山面色一怔,瞬间慌了神。 他所在的律师事务所,整一层,就只有他一家员工,若是按照这样分析,那这想要置何洛希于死地的人,很有可能在他们之间。 但,在何意山的印象中,他好像并没有透露过,自己女儿对花生过敏的情况。 他自己,倒是成了众矢之的了。 何意山双手的手指交叠,低头思索着,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洛希,你先等一下,我让人把电梯清理干净,你在我办公室里坐一会儿再走。” 何洛希却摇摇头,l拒绝了何意山的好意。 “不用了,我下午还有问询,要赶时间,我走安全通道就行,总不能走楼梯也会有要人命的花生碎在嗷嗷待哺的,等着我。” 何洛希一声轻笑,与其在何意山的办公室里如坐针毡,倒不如继续圆自己刚刚的那个谎,何洛希说着,忽然抬起头看着那站在原地瑟瑟发抖的年轻姑娘,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还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而本来就抖得十分厉害的女生,突然被何洛希这么一拍,哇的一声哭出来。 “我知道错了姐……我不晓得有这么严重,呜呜呜……” 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却让何洛希父女俩都一脸懵逼。 何洛希扬了扬下巴,皱起眉头,带着些许嫌弃的神色问何意山道: “怎么,你欺负人家小姑娘了?” 何意山连忙摆手否认: “她比你还小。” 何洛希冷笑,撇着嘴,看起来压根儿不相信何意山的说辞。 但那姑娘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们二人都震惊万分。 “我是听何律师之前聚餐的时候说过,他女儿对花生过敏……还,还很严重。” 此话一出,何洛希瞬间明白了,这两次频繁出现在她必经之路该死的花生,是从哪里来的。 何意山也突然想起来,坐在前台接待客户的漂亮小姑娘,平常最喜欢吃花生,而连接电梯监控的总开关,也是在前台右边的控制台。 其余的,已经不需要过多解释了。 何洛希转身,直勾勾地盯着那女孩儿的眼睛,只问了一句话。 “为什么?” 但那丫头,却支支吾吾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口。 “那报警,何律师,像眼前的这种情况,如何量刑最重,您应该最清楚。” 话音刚落,女孩儿扑通一声,跪倒在何洛希的脚边,苦苦哀求她: “我错了姐姐,上次何律师因为我不让你进来被挨了骂,所以我……” 她的欲言又止,已经让何洛希猜出了事情大致的前因后果。 何洛希垂眸,看着眼前那个哭得楚楚可怜的女孩儿,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 “何律师,您应该知道怎么做。” 第125章 帮我关一下月亮谢谢 何意山抬眼,看向那丫头的眼神,意味不明,但袖中绑着夹板的手,却难掩万分震怒后的颤抖。 见何意山没有应答,何洛希垂下眸子,半眯起眼睛,说话的声音,平缓而有力。 “如果说,第一次你在电梯里放花生,是随机举动,只是单纯地为了打击报复何律师对你的怒气。而这一次,你在两个轿厢里都放了花生,就是主观意识地想要置我于死地……从法律层面上来说,要是今天我真的因为花生过敏死在了电梯里,那你的行为,就已经构成了故意杀人罪。” 何洛希说着,将视线转过来,瞧着何意山的神色。 何意山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抬起眼皮,默许了何洛希的说辞。 “这层写字楼里,全都是法律界的精英,就算是成天不学无术,这点常识好歹也知道?刚来工作没多久,掩耳盗铃的这门本事学的倒是挺快。何律师,你管理人员的方式方法,可能不太行哦~” 何洛希说完,还不忘带着揶揄何意山一顿,垂下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意图抱住她小腿的那姑娘,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 “何……何小姐,我求你,我求求你,你不要叫警察来抓我,我不想,我不想被抓起来啊,何小姐……” 女孩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但何洛希却冷笑了一声,慢慢地踱着步子,退到了办公室的门口,摆出一副随时都要离开的姿态,缓缓举起了右手四指,轻声道: “我放弃依法制裁你的权利,你是何律师的员工,所以……你如何处置,由他决定。” 何洛希说完,轻笑了一声,转身潇洒离去。 而何意山低头,接通了助理打来的电话,尔后朝着何洛希摆了摆手,低声说道: “电梯跟楼道让物业都来清扫好了,洛希你……” “好。” 何意山对何洛希的叮嘱还没有交代完毕,何洛希扭过头就走,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尔后,随着办公室的门被关上,偌大的房间里,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但,也只响了一声后,便戛然而止。 女孩儿痛心疾首悔改的哭声,慢慢地变成了小声的低浅啜泣。 “何,何律师,您那时候不是说……我跟您的女儿长得很像吗,而且我除了这一件事情做错了以外,我没有犯过任何一次错误,。上次,上次,精业集团的经理过来谈业务他对我动手动脚的时候,我也忍了对不对,我对律所做的牺牲,您也是知道的,我真的拜托您,不要把我交给警察,好不好,何律师,啊?” 见何意山始终保持着沉默,女孩的最后一道心里防线彻底崩溃。 她跪在何意山站立的那块瓷砖的另一边,小心翼翼地来回搓着手掌,拼命仰起脖子看向何意山的眼神中,满是乞求。 许久,何意山才将目光转向了冰冷的黑灰白三色大理石地面上跪着的女孩儿,声音听起来疲惫而悠长。 “我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只希望今后在这天海市里,不要再看见你这张脸。” 听见何意山的回答,女生的眼里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喜悦,接着她摸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又跟何意山确认道: “那我……一会儿直接走就可以了吗?” 何意山眉头一皱,背过身去,透过墙上挂着的镜子里,瞄着女孩那欣喜若狂的表情,只说了一个字: “滚。” 女孩儿立刻消失在何意山的视野范围当中。 走出写字楼的何洛希,漫无目的地走在人行道上,思索着接下来假期该要如何度过。 低头从包里翻找出手机,右手拇指快速滑过通讯录,却发现好像自己真的如同徐子欣说的那般,没有朋友。 何洛希抱着手臂,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机塞回了包里。 尔后,只是抬头遇见了路边合欢花的功夫,何洛希忽然想起来,这一个月,一整个的六月份,吴向生也在家里休息。 于是,何洛希的大脑,只用了0001秒来思考这个问题,打开橙色软件,手指在屏幕上一顿操作,待发货的订单里,立即出现了一堆奇奇怪怪的物件。 此时此刻,终年被林立的高楼压抑着无法释放个性的何洛希,在想起住在隔壁的那个眼神忧郁的吴向生的时候,终于有了放长假带来快乐的实感,心情也瞬间明朗了起来。 迈着前所未有轻快的步伐,何洛希踏上了回家的路。 到了单元楼下,何洛希迅速按下电梯上楼,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径直走到了吴向生的门前,按响了他的门铃。 两三秒钟的停顿,却让何洛希的心跳,不自觉地加速起来。 1502的门轻轻弹开,露出吴向生那双没有什么生气的眼睛。 “何洛希?” 看见来人是何洛希,吴向生脸上的神色略有些惊讶。 何洛希踮起脚尖,眼睛往吴向生的身后望了望,撇着嘴好奇地低声问道: “看到我怎么这么震惊,不方便吗?难不成……你金屋藏娇,家里还有其他人?” 吴向生一愣,身体迅速后退,将门敞开,大大方方地给何洛希看,以自证清白: “没有,就我一个人在家。” 但何洛希的打趣却没有停下,眯着眼睛,脸上带着揶揄的笑意。 “那你怎么现在才来开门?” 吴向生面色一怔,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在沙发上不小心睡着了,客厅有点乱。” 何洛希微微偏过头,张望的眼神依旧落在吴向生的身后,沙发扶手边搁置的一只正方形的抱枕,何洛希看起来好像觉得有点熟悉。 她点了点头,双手背在身后,踮起脚尖,忽然凑到吴向生跟前,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吴向生,正式通知你一下,你家的客厅,我要征用几天,记得把你的时间空出来留给我。” 吴向生并没有理解何洛希的用意,但还是毫无条件地点头应下了。 “那……你想吃点什么,到时候我准备一下。” 吴向生说着,迅速低下头,躲避着何洛希的注视,指尖搭在裤缝边,略显局促。 何洛希勾起嘴角转过身,却故意将楼道里的那盏昏黄的灯留着。 “何洛希,灯……” 何洛希侧过身,朝着吴向生摆了摆手,站在楼道顶灯的正下面: “帮我关一下月亮,谢谢。” 第126章 恒星的轨迹 吴向生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笑容如同月光般皎洁的何洛希,有那么短暂一瞬间的恍惚。 “哦,好。” 吴向生的神色呆滞了片刻,木讷地点了下头,轻声应道,只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何洛希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没有什么比久违的假期,更令人愉快的了。 扔掉手中的包,何洛希索性直接在沙发上躺倒,而何洛希方才开门,挎包的拉链没有完全拉好,掉在地上的时候,里头的绿色的笔记本冒出了一小角,正好出现在何洛希的视线里。 脸色立刻沉下来,何洛希光着脚踩在地板上,缓步走到那只挎包的跟前,用左手食指跟拇指,提着笔记本的一角,放在手里来回打量着,却从被子里又调出一张书签来。 正确的说,应该是一张才显得非常规整的白色卡片,上面用个性极为强烈的瘦金体写了三个字—— “上上签。” 何洛希微微皱眉,将卡片翻着,看着右下角那个小小的“陆”字,眉头似乎拧得更紧了。 正当她猜测这张卡片原先的主人是谁的时候,手机也跟着凑热闹地,响了起来。 一串陌生的手机号码,何洛希下意识的想要挂断,但又觉得这串数字好像在哪里见过,于是犹豫了一阵,何洛希最终还是选择按下了接听键。 “喂,何小姐?” 对面传来的浑厚男人的声音,何洛希一听,就知道这让人浑身不适的问候,是来自谁。 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废话,何洛希立即挂断,并将这个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何洛希手里拎着陆余敏的笔记本,晃晃悠悠的坐到沙发上原来窝着的位置,慢慢翻开了第一页。 除了一个日期,便再没有其他的记录。 但看着上面的日期,这本日记,应该是在陆余敏病了之后,才开始用的。 而翻开第二页,却仍旧只有一个日期。 原本靠在沙发上的何洛希,猛地直起身体,将放在腿上的日记本,迅速往后翻了好几页,然而,当她将整本日记都翻完了,每一页除了一个又一个日期,还有时不时出现的时间点以外,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隽秀的宋体字,来记录下陆余敏的日常。 何洛希深吸了一口气,将日记本从头到尾,又仔仔细细的翻看了一遍。 尔后,何洛希发现,陆余敏的日记中,断断续续出现的时间点好像都在夜里。 “三点十七分”,“两点零六”,“四点四十一”…… 每一笔时间的记载,都是在那无数个,心脏疼醒的夜晚。 若是仔细看,何洛希还发现,有些页面上,还有一圈有一圈类似被液体沾湿的痕迹,看起来很明显跟周围纸张的颜色不同。 原来,陆余敏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每一个夜晚,都是如此的痛苦,但她却什么也没有说。 可她一生隐忍,刻意躲避着何意山一次次的谈判和求和,躲避着与何意山的相见,又到底是因为什么? 何洛希不解,但也已经无从得知了。 从沙发垫子的缝隙中,掏出不小心掉落进去的手机,何洛希给吴向生发了一条消息。 “睡了吗?” 吴向生几乎是秒回: “没有。” “那没事了。” 原本装了一肚子心事,想要跟吴向生聊一聊天的何洛希,在得到吴向生的回应后,又迅速了放弃了方才这种有些可笑的想法。 但很快,跟吴向生的对话框里,又弹出了一条消息。 “看阳台。” 何洛希收到消息,走到阳台上,只看到一盆放在两根栏杆之间的向日葵,何洛希低头看着那金黄色的柔嫩花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眼里带着笑意。 手机随即非常合时宜地,又弹出一条消息: “下午邱树梁硬要塞给我的,我不怎么喜欢话,给你了。” “谢谢。” 何洛希一边回复着吴向生的消息,余光一边时不时地瞟向那看起来有点营养不良的叶片,还有那小的可怜的一朵小黄花,微微勾起嘴角,仰起脖子,在阳台吹了会风。 正准备转身回客厅去,阳台正对着的那栋楼里,忽然朝着她投来一束刺眼的光,何洛希下意识地用手背去遮挡,但等她去查看那束光是从哪里来的,却又早已不见了罪魁祸首的踪影,只有眼前,漆黑黑的一片。 抬头看着正对面那扇窗户后面一闪而过的影子,何洛希在心里,已经大概猜到了,那人是谁。 手机又是一声振动,将何洛希的思绪拉了回来,捧着那盆向日葵,将阳台上的窗户仔细地一一关上,并且挨个锁上了锁扣,拉好窗帘,安稳的坐回沙发,像抱着个玩偶似的,双臂圈住花盆,回复着吴向生又发过来的信息。 “喜欢吗,这花?” 何洛希低头望着那朵花瓣都有些蔫巴的向日葵,也不好意思负了吴向生的好意,于是客套地回复了一句: “还行。” 何洛希从来都不会将喜怒形于色,面对一切喜欢或者憎恶的事物,你从她过分平淡的表现中,都看不出她的反差来。 “不过……” 何洛希的回复欲言又止,让吴向生好一顿紧张。 “不过什么?” 吴向生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明明这朵花,是刚工作的时候,邱树梁就给他一直养了好几年到现在,但她“不过”的这两个字,生怕心思敏锐的何洛希,又看出什么端倪。 “这么小就出来打工,你们也真舍得。” 何洛希的一句玩笑话,让吴向生不禁长舒了一口气,何洛希回来敲门的时候,吴向生便一眼就瞧出了,她眼中无法隐藏的疲惫,虽然她很好地用她雀跃的神情,试图遮盖住自己的负面情绪,可吴向生却好像总是能够第一时间感知她的喜乐,仿佛就像是…… 与生俱来。 “吴向生,你说,两颗轨迹相似的恒星,有没有可能相遇?” 在何洛希天马行空的想象里,她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紧接着又给吴向生发出了疑问。 看见何洛希提出的问题,吴向生用食指摸了摸鼻子,思虑了一阵,在闪烁的字符后,打上了一行字: “理论上应该是可以的,但没人知道,他们具体什么时候,能够相遇。” 第127章 你肩上的那朵云 第二天,何洛希在网上买的那堆东西,一大早就拨通了她的电话,说要送件上门。 何洛希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八点三十三分,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放门口,回头我自己拿。” 何洛希挂断电话,翻身又继续睡去,但等她醒来想开门拿快递的时候,却发现…… 门推不开了。 她试图用双手去拧开门把手,但再用力拽了好几次之后,才发现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都是徒劳。 试了好几次之后,何洛希才发现,快递员好像把纸箱子贴着门堆了起来,关键还整整齐齐的,摞的老高,所以何洛希使了好大劲儿,都没把门打开。 何洛希侧过身,环顾了四周,摸到手机,打了电话给吴向生。 “吴向生,你快来帮我看看,我家门是不是被快递箱给挡住了,我怎么推都推不开呀。” 何洛希噼里啪啦的将心里正想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末尾还自然而然的带着些许撒娇的语气,跟平时何洛希说话的腔调听起来很不一样。 不知怎的,吴向生的脸腾的一下红了,红得毫无征兆,连他本人都莫名其妙。 轻轻“嗯”了一声,吴向生还是照做了,踩着一双并不合脚的拖鞋,打开自己公寓的大门,走到何洛希的门前,一点一点地将那一堆快递挪开,尔后竖起右手食指,准备按下何洛希的门铃。 然而,还没等吴向生的手指做好准备工作,何洛希像是早早在门口等着似的,突然打开门跳出来,差点没把在门外地垫上站定脚步的吴向生给撞个人仰马翻。 何洛希见状,赶忙伸手来扶,弯着腰,嘴里不停的跟吴向生道着歉。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这后头站着,我以为你挪开了就走了呢,你没伤到哪去?” 何洛希的手指来来回回的按着吴向生的胳膊,仔细检查着他是不是撞到哪里去了。 “我没事,没事。” 但何洛希的无心之举,却让吴向生本就红透了的脸颊的颜色,更加丰富多彩。 “吴向生,你没事,脸真的好红呀,哎呀,脖子又好红,怎么连耳朵也是红的?” 在何洛希大呼小叫的叫唤声中,吴向生伸出手臂阻挡着何洛希不断袭来关心的手掌,俯下身自告奋勇的说道: “你这快递这么多,我给你拿进去。” 吴向生说完,头一低,便像条泥鳅似的,蹭的一下,从何洛希的身边迅速飘过,钻到客厅里去。 “我给你放沙发这里,好拆。” 吴向生的眼睛一边搜寻着合适的放置位置,一边转过身询问何洛希的意见。 何洛希随着吴向生的目光看过去,尔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就放那里就行了,一会儿……我们一起拆。” 何洛希说着,转身就要把剩下的快递,抱到客厅去,吴向生却抢先一步,冲到那堆纸箱子跟前,小心翼翼地帮何洛希,工工整整地在沙发前头,一字摆开。 于是,从玄关到阳台,吴向生几乎快放了两排的快递箱子。 何洛希顺手从柜子里的工具箱,掏出一只美工刀,将箱子上的胶布划开,尔后将买的那些不实用却又有趣的小玩意儿,拿在手里,展示给吴向生看。 “你瞧,这是个可以喝可乐的眼镜。” 何洛希在手里自顾自的玩了一会儿,接着起身去冰箱拿了一瓶冰可乐,拧开瓶盖,就把这吸管的末端放进了饮料瓶里。 只见何洛希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喝上一口可乐,融合了二氧化碳气体的酸甜饮料,在何洛希的舌尖迅速化开,成为一粒一粒极小的气泡,使得她打了一个十分轻微的饱嗝。 做完这一举动的何洛希,有些尴尬地转过脖子,抬头看着也同样望着她的吴向生,眨巴了两下眼睛,尔后挠着额前的碎发,咧嘴干笑了两声。 “嘿嘿。” 吴向生垂下眸子,瞧着何洛希的眼神,格外温柔,仿佛是自己奋力拨开浓雾后,一定要照射在何洛希身上的暖阳,带着些许和煦。 放下手中的可乐,何洛希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一只会扭来扭去还会唱歌的鸡腿帽子上。 何洛希煞有介事地按上电池,打开开关,往脑门上一扣,那两条毛茸茸的棕褐色鸡腿,立刻按照一种相当滑稽的频率,来回扭动着,而何洛希当然觉得,自己一个人玩的还不够,于是将那鸡腿帽子取下来,反手就给吴向生带上,接着又朝着下一个搞笑沙雕玩具进军。 看见这只箱子里开出的大宝贝,何洛希的眼睛一下子都亮了起来。 何洛希三下五除二的拆掉外包装,里头装着的压缩毛绒玩具,随着塑料薄膜的束缚被解开,瞬间舒展,在他们两人面前,呈现出一个令人目瞪口呆的状态, “这是……” 吴向生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差不多身高的毛绒玩具,脸上嗯表情,略微震惊。 而何洛希却显得很是兴奋,两只小手在那十分q弹的毛绒玩具上又是拍又是抓的: “这是我特意为你定制的等比等高的毛绒玩具,你看……这正面还是你的照片呢!” 何洛希说着,骄傲地将毛绒玩具翻转过来,露出那小方框里吴向生那张不苟言笑的脸。 “你这……” “哪儿来的?!” 望着毛绒玩具正面,贴着自己的照片,吴向生的拳头都不由自主地硬了。 何洛希却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见怪不怪地说道: “见你第一次,气象局门口,下雨那天。” 何洛希给了几个关键词,接着又轻声说道: “你工作证上的照片惊为天人,我回来偷偷扫描了一张。” 这下,轮到吴向生不知所措了,他怔怔地看着眼前那个一脸天真拆着各种玩具的何洛希,很难将她与自己之前认知里,对何洛希的片段,联系在一起。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尔后指着何洛希的肩膀,嗓音低沉: “何洛希,你的肩上……有一朵云。” 何洛希应声抬头,投影仪里播放的纪录片,正好有一朵洁白的云彩,映照在何洛希的肩头。 第128章 再次盛开的花 “嗯。” 何洛希轻声应着,低下头去,想将头埋得更低些。 因为抬眼的那一瞬间,何洛希明显感受到了,吴向生眼里带着的炽热。 忽然,也跟着红了脸。 尔后,对视过的两人,尴尬地将视线移开,窗外若有似无的风,吹拂着桌上那朵弱不禁风的向日葵的花瓣,将淡淡的类似于雨后潮湿青草的气味,带入了吴向生跟何洛希的嗅觉里。 “这向日葵的味道……好像不太美妙。” 何洛希率先开了口,将弥漫着粉红色泡泡暧昧的尴尬氛围,给冲淡了一些。 “还有下一个,我们接着拆。” 何洛希抬起手,拍了拍吴向生的胳膊,又拆了一个更大的箱子,而她一看见里面的东西,就激动地对吴向生高声惊叹道: “快看看这,我给你买的幕布,哦,这个是投影仪,以后也能去你家看电影了,还能用手机投屏呢!” 何洛希说着,又拿起一个小一点的盒子,直接塞到了吴向生的手里。 吴向生显得有些为难,拒绝了何洛希的好意。 “你不用这么破费的,我自己也能……” 但何洛希却毫不避讳地,抬起手拍了吴向生的后背一巴掌,让他答应收下。 “小伙子,你别不好意思,这可不是给你买的,是给我买的,你家那电视放不出来,我不想我以后去你家吃饭的时候没有电视看,我吃饭必须要看电视,看新闻,看电影。” 何洛希一大堆碎碎念的解释,让吴向生暂时先放心下来,手里攥着那个投影仪,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 “那等你不去我家吃饭的时候,我再给你拿过来。” 吴向生做出妥协,但何洛希却不依不饶: “怎么担心我去你家把你吃穷了?当初可是你答应我的,让我去你家吃饭吃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呢,我还是会去你家吃饭,不过我会看情况,按照现在的市价,给你交伙食费的。” 吴向生摇了摇头,没有接受何洛希的提议: “伙食费就算了,就添双筷子的事,你要过来吃饭的话,我随时欢迎。” 何洛希不由得笑出声,用手指静静地点着吴向生的胳膊,嘲笑着他一脸老实的神情,悠悠地说道: “别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又不会吃了你。” 何洛希就是在摇了摇脑袋,美工刀又马不停蹄地划开下一个快递盒,里面花花绿绿的,是何洛希前些天在网上下单的姨妈巾。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真是尴尬又窒息。 吴向生也看出了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立刻转过头去,末了还不忘找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将眼前的社死现场,给搪塞过去。 “你这快递挺快的啊,什么时候买的,今天就到了。” 何洛希的脑袋也有那么一霎那的宕机短路,听见吴向生的发问,一本正经地敲着跟前的箱子,很是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 “哦,这个是前天买的,这个物流时间有点长,其他的基本上都是昨天买的,今天早上就到了,某丰嘛,你懂的~” 何洛希的语气越是故作镇定无事发生,这没话找话的现场就越是难堪。 索性,何洛希就起身将那箱东西移动到角落里,继续拆她的快递。 “哇,是游戏机~” 在何洛希的一声惊叹中,吴向生也忍不住探头过来瞧着,但又很快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去,保持着他惯有的矜持。 “以后我俩就可以拿着这个手柄,在家里打游戏了诶!” 何洛希拿着一蓝一红的手柄,激动地拍了拍吴向生的肩膀,示意他去看自己手里的游戏机,而下一秒,又把手柄随意地往吴向生手里一塞,又去拆下一只箱子。 这一次,是一只水晶球。 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是一个原木色的木质底座,一颗通体透明的水晶球,里面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雕刻出的一颗小小的星球,浅浅的光环围绕在那颗看起来有些孤独寂寞的小星球外面。 就像是,在陪着它,永远都不离开。 “洛希。” 吴向生看着何洛希手里的那只发着微弱光亮的水晶球,轻轻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嗯?” 何洛希应声转过头来,不解地望着吴向生。 “你知道……洛希极限吗?” 何洛希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听说过,好像是说,两个星体超过这个极限距离,体积较小的的那个星体,就会在大体积星体的引力下,被撕碎……不过现在,你是在考我吗?” 吴向生抬眼,望着何洛希的眼神中,却饱含着吹不散的浓雾,让人看不清其中虚实。 “你还遗漏了一点。” 吴向生低沉的嗓音,在愈渐浓烈的夏日雨后中,飘散在风中,最后消失不见。 他轻轻的补充说明着,但不难看出,吴向生的情绪正在慢慢朝着低势前进。 “被撕裂的那个星体,会永远成为另一个星体的一部分,成为它的行星环,永远不再分开。” 何洛希抬头正好迎上吴向生的注视,吴向生依旧如同先前的每一次,下意识地躲开何洛希的眼神,而何洛希却在吴向生的匆忙逃窜中,发现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泪光和落寞。 “吴向生。” 何洛希迅速放下手中的美工刀,双手捧着吴向生的脸,硬是将他的脑袋掰过来,正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今天就是要看看你的眼睛里,到底有什么魔力,藏着什么秘密。” 吴向生条件反射的低头,想要挣脱开何洛希的束缚,却被何洛希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脑袋掰正了,迫使他不得不面对眼前的何洛希。 于是,吴向生只能用闭上眼睛,来对何洛希这近乎失去理智的行为,做出反抗。 “你别动,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但你总是在躲避我的目光,吴向生,你就不能睁开眼睛,直视着这个世界,我的世界吗?!” 吴向生的双眼紧闭,胸腔剧烈的一阵起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不能。” “我在我的世界,好好待着就好了,不需要其他的世界,来参与。” 吴向生说的十分冷静,而他却并没有注意到,阳台上的那盆向日葵,已经长出了再次即将盛开的花蕾。 第129章 已经不能维持平衡的界限 “但如果……你不是那个被摧毁的星体呢?” “如果另一个世界,是因为你强大的引力,而超过那本来维持彼此平衡的界限呢,你又会怎么做?” 任凭吴向生如何躲避,何洛希依旧望着他那张已经自乱阵脚的脸庞,而他的慌乱彻底无法隐藏。 “吴向生,你别装了,你已经……乱了。” 何洛希略带嘲笑口吻的语气,随着她起身走到冰箱前头,在吴向生听起来,好像越来越远。 冰箱被打开,若有似无的凉气,还有冰箱内特别的气味,在吴向生闭上眼睛的时刻,感觉到的,更为明显。 接着,是易拉罐被手指轻轻打开的清脆声响,随之而来的,是一颗又一颗滚圆的气泡,在铝制的易拉罐里,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漂浮在液面上,最后迅速散开,没有留下半点存在过的痕迹。 “咕咚,咕咚……” 是何洛希仰起脖子,将易拉罐里的液体大口喝下,醇厚的小麦香气,还有啤酒特有的清列香甜,都让吴向生忍不住,想要睁开眼睛。 尔后,吴向生的虎口传来一阵凉意,他不由得低下头,看着瓶身往外冒着水珠的易拉罐,还有那只白皙的手,近在眼前。 “别客气,虽然你还是不正眼瞧我,但我这个人宽容大度,还请你喝啤酒。” 吴向生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经不能完全握和,但她却仍旧固执的坚持己见,紧闭双眼,拒绝了何洛希的好意。 “不喝酒。” 而何洛希却像个老痞子似的,趁着吴向生没睁开眼睛,两条腿盘起来坐着,把只喝了一口的啤酒放到了一边,抄起地上的美工刀,继续拆她那一堆还没有拆完的快递。 整整一箱的仙女棒,新买的天文望远镜的配件,漂亮的全棉条纹桌布,还有素色的水洗磨毛四件套…… 灰扑扑的纸箱子里,看起来每一样东西都是何洛希买的,但实际上,这里的每一样东西,却都是属于吴向生的。 还剩最后两个更大的快递箱子,何洛希正在拆箱的美工刀,却隐隐约约地有些握不住了。 “吴,向,生啊……” 何洛希喊吴向生名字的时候,咬字已经开始不是很清晰了。 “嗯?” 终于察觉到不对的吴向生,缓缓睁开眼,望着那意识渐渐消沉的何洛希,像是受到了某种指引,迅速张开双臂,迎接着何洛希稳稳地落入他的怀中。 只是,何洛希因为一口啤酒跌落进吴向生怀里的一瞬间,嘴唇正好碰到了吴向生的鼻尖。 “何洛希?” 吴向生试探着叫了一声何洛希的名字,但很显然,已经睡熟了的何洛希,定是不会有什么反应。 然而,吴向生一个人独醒的偌大空间里,心脏为了疯狂地证明自己是真实存在的,在身体的左边砰砰有力地跳着,都快要从他的嘴里蹦了出来。 他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刚才何洛希问他的,他却故意闭着眼睛,没有回答的问题。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他跟何洛希之间的引力,早就超过了可以维持平衡的界限,而他也渐渐地,一步一步的趋近于粉身碎骨的毁灭。 吴向生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缓缓地低下头,看着枕在他双臂之上的那个女人,手指不受控制地轻轻点了点,何洛希微颤的长睫,而她眼下的两团极为可爱的微醺的红晕,都让吴向生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 何洛希翻了个身,调整了姿势,睡得格外安稳。 正当吴向生要起身,抱着那一口就倒的何洛希去卧室的时候,何洛希就像是诈尸似的,右手顾着先前被她扔在地上的水晶球,吃力地举过头顶,摇摇晃晃地递到了吴向生的跟前,带着十足的醉意道: “吴向生!这个……给你了!” “我不要。” 吴向生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何洛希的好意,但说话的气势,却小的跟蚊子哼哼似的,怕是他自己都听不见。 “你……拿着!我特意……给你买的!” 何洛希见吴向生不接那水晶球,立刻提高音量吼了他一声,抬手对着吴向生的胳膊就是一掌。 吴向生刚要开口辩解一番,何洛希高举着水晶球的手,又突然放了下来,垂在一边,另一只手却十分自觉地勾住了吴向生的脖子,这但倒是吴向生始料不及的景象。 “何洛希,你……” 吴向生此时的身体,已经不是简单的面红耳赤这么简单了,不知从哪处燃烧起来的燥热,使得何洛希一下子变成了一大块烫手山芋,窝在他的怀里,吴向生咬着嘴唇,看着越搂他越紧的何洛希,更加的不知所措。 一阵深呼吸过后,吴向生将目光转向了阳台上那朵在风中摇曳的,有着金黄色花朵的向日葵尔后,他惊喜地发现,在向日葵的根部,萌发出了一小棵,连肉眼都不能轻易察觉的嫩芽。而嫩芽的顶端,小小的一颗羸弱的花骨朵,已悄然在吴向生的心头,无限的生根,发芽。 何洛希的呼吸声开始变得均匀,吴向生垂眸看着她那张红润的脸,紧张到脸上不敢表现出多余的神色。 吴向生抬眼,环顾着四周,尔后慢慢起身,将何洛希抱到了卧室里去。 他小心翼翼,像是捧着一只绝美的价值连城的宝物,生怕将何洛希磕着碰着,尔后把何洛希稳稳地放在床上,仔细地替她掖好被子,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左手的小拇指,却被何洛希无意识地抬手,给勾住了。 “妈……” 何洛希的嘴里含糊不清地叫唤了一声,吴向生微蹙着眉头侧过身来,无奈地轻笑着摇了摇头。 “乖。” 吴向生声音低沉,想从何洛希的掌心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但又怕惊扰了她的睡眠,于是索性坐在地板上,安静地等何洛希松开手,而何洛希却依旧不按套路出牌,拉过吴向生的手掌,垫在自己的脸颊下,当做枕头,轻轻地蹭了两下,睡得越发地心安理得。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融化了。 “何洛希。” 吴向生低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他清楚,他与何洛希之间,早已经不能维持平衡的界限。 第130章 没有名字的夜晚 何洛希醒来的时候,陪他一起拆快递的那个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低头看向床边,似是察觉到吴向生之前坐在过这里,于是便笃定着他还没走,立刻起身下床,光着脚冲向客厅,发现吴向生在那盏台灯下,抱着手臂闭目眼神,何洛希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 “醒了?” 吴向生明明是闭着眼睛的,却第一时间的,感觉到了何洛希,正站在他的面前。 “嗯。” 何洛希轻声应着,恶作剧似的用脚尖碰了一下吴向生的脚,明知故问道: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走?不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出事吗?” 吴向生愣了一下,装作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抬起头,一脸无辜的表情。 “什么事?” 随即,吴向生又低下头去,看着何洛希没有穿鞋的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起身,去玄关的鞋柜处又取了一双拖鞋,蹲下身,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何洛希的脚踝,示意她把鞋子穿上,声音里带着些许责怪。 “还没到夏天呢,总是光着脚也不怕着凉。” 何洛希不以为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抱着手臂,别扭地转过头去。 “我这不是怕你跑了吗?你怎么跟……” 何洛希说到这里,要将吴向生与别人类比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她长这么大,好像还没有人如此关心她在家有没有穿上拖鞋,也没有一个人像吴向生这样碎碎念,天天念叨着,让她多注意身体。 何洛希想到这里,忽而低下头,苦笑了一下,而正巧抬头的吴向生,在不大明亮的灯光中,因为自己的话说重了,何洛希又在哭,立刻起身,两只手掌并拢在一起,在何洛希的眼睛下面接着。 “你干什么?” 何洛希明显被吴向生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到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一脸震惊地瞧着眼前的吴向生,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垂眼的模样,看起来楚楚可怜。 望着吴向生这战战兢兢的样子,何洛希一下子明白了他的用意,忍不住笑出声来: “吴向生,你不会以为我在哭?就跟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也以为我在哭,所以硬给我塞了一块你的手帕。” 吴向生应声抬头,望着何洛希的眸子里,止不住的震惊。 “你那天……不是在哭?” 吴向生有点不好相信,昏黄灯光的照射下,吴向生的表情跟眼睛,却像是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吴向生,你可别……” 察觉到吴向生有点不对劲的何洛希,歪过头凑到吴向生的身边,仔细捕捉着他脸上的每一块肌肉变化,而吴向生立即转过头来,两人之间呼吸的气息,也跟着瞬间拉近了。 “你没事,吴向生,看起来你的脸真的很红。” 事实上,以现在的客厅照明,略微有些近视的何洛希,根本看不太清吴向生具体的脸色,但她还是半带着开玩笑的语气,朝着吴向生使了诈。 何洛希伸手,就去摸吴向生的额头,破天荒地,吴向生这一次,没有躲开。 带着过分高涨的体温,吴向生内心不断膨胀的心思,还是被何洛希发现了。 “吴向生,你好像一只开水壶,很烫。” 何洛希的话语,毫不避讳,但只用手指轻轻沾过吴向生的额头,便又像个没事人似的,穿着吴向生给她的拖鞋,迅速往后退,却没没注意到身后,不小心踩到了还没有拆完的那堆纸箱子。 “小心。” 吴向生快步向前,伸手就要去扶,只是他脚上的伤还没好,以他的速度,根本来不及去拉住何洛希的手。 好在何洛希只是轻轻磕碰了一下,扶着阳台边的墙壁,迅速站直了身体。 何洛希转过身,看着吴向生将拆过的纸箱子上面的快递单整整齐齐地撕掉,销毁了上面何洛希的个人信息,而且还将大大小小的每个纸箱子都拆开分装好,用尼龙绳子,全都系在了一起。 注意到何洛希的目光,正注视着那一堆打包好的纸箱子,于是赶忙解释道: “我看上次放那里太碍事了,所以……” 吴向生的的话还没说完,何洛希就已经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勾起嘴角,抬眼十分诚恳地感激道: “谢谢你啊,吴向生。” 吴向生没有说话,只是局促地看着星光逐渐下沉中,何洛希那双依旧闪亮的眼睛,再次慌了神。 见吴向生没有表现出什么反应,何洛希转身“啪”地一声,打开了客厅的灯,明亮的冷色灯光,一下子将两人之间笼罩着的暧昧氛围,驱散了不少。 何洛希缓步走向窗外,看着外头渐渐明朗的天色,像是无意又似是有心,漫不经心地轻轻感慨了一声道: “吴向生,真好,我们又一起看了一次日出。” 吴向生更加沉默了,紧紧地咬着下嘴唇内壁的粘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何洛希不经意,却又直击他敏感害羞心灵的话题。 “你怎么了啊,吴向生,突然变得又烫又哑巴了?难不成又发烧了?” 见吴向生许久没有回应她的话,何洛希踏着关切的步伐,回到了吴向生的身边,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想要用手掌再次明确吴向生额头的温度,却被吴向生身体僵直地往后退,给躲开了。 “我,我没事……” 吴向生说话的声音,明明已经开始有些颤抖,表面上却还是强装镇定地,不动声色。 夏天清晨的风,竟也带着些许暖意,吹得吴向生的内心,彻底乱到,不能安宁。 “我先回去了。” 面对越来越无法控制的,紧张慌乱的心跳,吴向生脑海中的唯一想法,就是赶紧逃掉,逃开那个总是让他心神不宁的女人,即使他,分明想靠近,分明想跟她待在一起。 “那你等一下。” 何洛希没有过多的挽留,说着从吴向生给她又摞好的新买的东西里,挑出那一只最为特别的水晶球,塞到了吴向生的手里,嗓音平缓,而又温柔。 “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这一颗恒星,是我千挑万选,为你寻找的新世界。” 第131章 我们都在向腐烂的青春朝圣 吴向生愣了一下,微微张开的手掌,不知道该不该接过那只水晶球。 但最终,水晶球还是落在了吴向生的手里,放在他的床头柜上,发出微弱的光亮。 枕头边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吴向生伸手去拿,点开屏幕一看,是何洛希发来的消息。 “晚上,要一起吃晚饭吗?” “好。” 吴向生只回复了一个字,尔后将手机反扣在床头柜上,心情却从早上七点钟,就开始雀跃起来,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多,何洛希按响了他的门铃。 看着何洛希拎着超市配送的,用可降解塑料袋装着的食材,轻声问她道: “今天,你买了些什么好吃的?” 吴向生说着,十分自然地接过何洛希手里的塑料袋,而何洛希却踮着脚尖,脑袋往里头瞧着,小声询问着他的意见。 “那个……投影仪,我能拿过来挂上吗?” 吴向生顺着何洛希盯着的方向看过去,然后转过身,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我回家去拿?” 何洛希说着,将放在地上的另一袋东西也一并塞到了吴向生的手里,接着迅速打开自家房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揣着幕布跟投影仪,钻进了吴向生的客厅。 “何洛希,穿鞋。” 吴向生看着何洛希又是光着脚踩在地板上,眉头立刻紧锁着,厉声命令她道。 何洛希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口中不情愿的嘟囔了一句,一边将脚趾套进拖鞋里,一边右手想要扶住墙壁,但又差了点距离。 于是,察觉到何洛希需要的吴向生,立刻近身过来,将自己的胳膊凑到了何洛希的面前,但何洛希却并不领情,抬手对着吴向生的手臂,就是轻轻的一掌,接着装作若无其事,抱着投影仪,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客厅的沙发前,将手里的物件,一股脑地扔在上头,摆了摆手,冲着吴向生说道: “趁着你还没做饭之前,赶紧先把这个投影仪跟幕布装了,我一会儿要看电视。” 何洛希命令的口吻,让吴向生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这说话的口气,着实让吴向生有些晕头转向,那飞扬跋扈的姿态,搞的吴向生都不知道他现在所处的空间,到底是谁的地盘。 “嗯,好。” 短暂的愣神之后,吴向生却还是乖乖照做了。 不愧是理科出身,吴向生三想不说就把投影仪给安装好了,速度跟先前到何洛希家里上门安装的工人师傅,基本无异。 何洛希习惯性地抱着手臂,站在吴向生的身后,欣赏着吴向生认真的模样,忍不住发出赞叹: “啧,果真这老话说的没错,认真的男人最帅!” 话音刚落,何洛希这近乎疯狂拍马屁的称赞,不出所料的获得了吴向生的一个弹脑瓜。 何洛希吃痛地捂住额头,刚想反击,吴向生却突然一个假动作,猛地弯下腰,拎着何洛希带来的两大袋食材,溜进了厨房。 “想吃饭,就乖乖坐那里别动,不然以后都不跟你伙食吃。” 吴向生略带赌气成分的威胁,果然奏了效,他说着随手指了指沙发上的某个位置,眼睛抬了抬,示意她坐过去,好好等饭。 于是,半个小时后,何洛希用筷子挑着碗里吴向生已经给她剥好壳的虾,看着幕布上播放的新闻,歪过头来对吴向生提议道: “吴向生,哪天有空,陪我回学校看看呗?” 吴向生应声抬头,瞄了一眼正在播放的有关高考考场的新闻,手上剥虾的动作并没有停下,尔后轻点了一下头,答应了。 何洛希原本发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拿碗接过吴向生又给她剥的满满一摞虾,嚼着鲜美多汁的虾肉,脸上的神色,显得格外高兴。 “那等高考结束了,我们就去?” “好。” 吴向生对于何洛希,似乎一直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于是,高考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末,两人约好一起去何洛希的母校看看。 “为什么会是高中?” 去往学校的路上,为了打破过于尴尬的气氛,吴向生忍不住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何洛希的眼睛始终看向窗外,语气轻描淡写。 “小学没印象了,初中英语班主任不喜欢,大学不熟悉,所以也就高中对我来说,有点意思。” 何洛希刚一说完,载着两人的出租车,稳稳地在天海市第一中学门口停下。 一进门,是一排高高在上,一眼根本望不到边的台阶,一看着就想起来曾经那些被爬楼梯爬到腿麻支配着的日子,还没有往学校里头走,何洛希就感觉到,自己的脚脖子已经开始酸胀到打颤。 “好高的台阶,你们之前每天都要这么走吗?” 何洛希无奈地轻轻抖了抖肩,眼神忽而变得有些凶狠,冷哼了一声道: “是啊,曾经学校的校领导该说,这一千级台阶,是我们对青春的朝圣,当时觉得他说的都是哄骗我们的笑话,后来才明白,那的确是朝圣。” 何洛希说着,忽然停顿了一下,尔后眯着眼睛,眺望着台阶尽头的教学楼,意味不明: “都在向腐烂的青春朝圣,哈哈~” 何洛希说完,配上那标志性的冷笑,领着吴向生一步一步地踩上那去磐石一般坚硬的一千级台阶。 而路过教学楼的时候,吴向生的目光却紧紧地锁定在一处绿化带前。 何洛希感觉到身后的吴向生并没有跟过来,于是侧过身来瞧,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地上一块时间很是久远,有点微微泛红的污渍,愣愣地出神。 “这个地方,以前有人从楼上diao下来过,所以颜色比周围要深一些。” 得到何洛希解释的吴向生,瞬间感到毛骨悚然,瞪大眼睛看着何洛希的神色,难以置信,而何洛希却显得格外淡定,伸手拉了拉吴向生的袖子,让他跟上自己的脚步。 吴向生走在何洛希的身后,眼睛却不受控制地,时不时瞟着那处特别的污渍,眼睛里满是忧心忡忡。 何洛希领着吴向生,一路畅通无阻,却在一棵特别粗壮的,看起来有不少年头桂花树下,好巧不巧地遇见了以前高中时候的班主任。 惊奇的是,他竟然还记得何洛希,但问她的第一句,却还是那么的出其不意。 “何洛希!你妈妈……最近还好吗?” 第132章 银莲花的花语 “她去世了。” 何洛希回答的言简意赅,简单到一旁的吴向生都愣在原地,怔怔地盯着何洛希的侧脸看。 “也就上个月的事情,没有多久。” 何洛希恐怕觉得自己回答的力度还不够,于是紧接着又加上了一句。 她越是说的事不关己,吴向生就清楚地发现,何洛希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在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眼中笼罩着那拨不开的哀愁。 而那位班主任,听着何洛希这相当铿锵有力的回应,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脸,连脖子都涨得通红,嘴唇张着,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许久,才找到一个听起来还算恰当的话题。 “呃。洛希,那你今天过来……是干什么的?” 班主任说着,眼神却时不时的飘向杵在何洛希身后的吴向生,神色中是遮掩不住的好奇。 “我气象局的朋友,听说我们学校也有个气象观测站,到了附近顺便过来检查一下。” 何洛希张嘴就来,没等吴向生同意,就把他拉过来当挡箭牌。 班主任一听,原本还有些紧张的表情,立刻舒展开来,欣慰地点了点头: “哎哟,那敢情好,我就说嘛,洛希好久没回学校了,原来这次回来,是带专员过来检修设备来了。” 班主任越说越激动,而吴向生则在震惊的眼神中,被何洛希强行赶鸭子上架,拖到了气象观测站。 说是齐家观测站,但实际上只是一个百叶风箱,里面放着一根温度计,和一只生了锈的风向标,在木质的箱子里,旋转个不停。 “就……这?” 吴向生看着眼前这简陋的设备,不大确信地问着一旁的何洛希。 而何洛希却对此见怪不怪,瘪着嘴不以为然道: “就这,我上高中的时候就在了,老校区的设施肯定不如新校区,你想要的那种拥有高大上led屏幕的气象观测站,只有新校区才有。” “好。” 吴向生脸上的表情略有失望,而何洛希却十分豪爽地拍了拍吴向生的肩膀,宽慰他道: “这有什么呀,下次再带你去新校区就是了,反正我俩的休息还有一个月。” 何洛希的话,多少也起了点作用,于是吴向生绕着那百叶风箱看了一阵,提出了一个十分中肯的建议。 “我觉得根据风箱的外观以及梅里的损耗情况,这个气象观测站……还是换新的更好。” “呵呵,那你这话得给我们校长说。” 何洛希不屑地勾起嘴角,故意带着嘲笑的意味,朝着吴向生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吴向生见何洛希这副模样,不由得轻笑出了声,脑海里却不受控制的,回想着她刚才跟班主任说的那些话,又联想起何洛希可怜到自己天天不会做饭没饭吃,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子对何洛希的同情。 他看着何洛希方才那故作坚强的举动,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总是这样浑身带着刺,还总是孤身一人,并不能排除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可怜人。 吴向生在心里,对何洛希的心疼,猛然间,又多了几分。 … 一个将头发盘成高丸子头的女人,捧着一束银莲花,出现在了长云科技公司的楼下。 原本安保森严门禁甚多的科技公司,在这个非工作人员的女人到来之后,竟然一路都畅通无阻。 一路通到了首席ceo的办公室门口。 而此时的骆新,正在进行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而女人自始至终,都十分安静地抱着那一束银莲花,坐在办公室外面的柔软沙发上,等骆新的会议结束。 随着会议室的玻璃门猛地被推开,西装革履的骆新踩着怒气冲冲的步伐,朝着办公室这边走了过来,他身后的郭蔼则拼命加快双腿前进的频率,努力跟上骆新的脚步,向他汇报今天一整天的日程安排。 骆新一脸的不耐烦,而且每多一项日程,眉头就跟着又紧了几分。 在看到那个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之后,骆新的眉毛和脸,都快拧成了满是褶皱的老树皮。 “你怎么来了?” 骆新的语气十分不悦,还带着无法遏制住的怒气。 而女人却丝毫不在意,紧跟着骆新的身后,随着他一起进了办公室,而一旁的郭蔼,则识趣地替两人关上了门。 只是门一关上,骆新反手就掐住了女人的脖子,将她死死地按在墙上。 “邱钟惠,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如果我不联系你,不许你来见我,你今天的胆子倒是大得很竟然还敢到公司来找我?” 骆新的声音越轻,手上掐着邱钟惠的力度就越大。 但一向骄傲的邱钟惠,却并没有任何求饶的行为,反而是很享受这种濒死的感觉,嘴唇微张,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即使她已经开始无法正常呼吸,她依旧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 骆新看着手掌绝对压制下的邱钟惠,面色渐渐憋得有些发紫,这才松开手,将邱钟惠狠狠地扔在地上。 可邱钟惠不仅没有表现出丝毫痛苦的神色,眼中那欣喜若狂,睁大眼睛趴在地上望着骆新的目光,看起来却足够让人背后一凉。 “你是在跟何洛希计较吗?你觉得你不听话,我就会不惩罚你了吗?呵~她的脾性,你可是学不来半分!” 骆新忽而俯下身,左手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抬起邱钟惠的下巴,眼睛上下打量着那张瘦削的小脸,嘴角浮现出一抹轻蔑的笑容。 “邱钟惠,你再怎么变化都成为不了她,你再怎么努力,也超不过她的女儿。” 骆新说罢,猛地松开牵制住邱钟惠的手,随即邱钟惠重重地倒在地上,脸上却露出了沉醉的笑容。 “走,如果没有什么事,别来公司,有些事情你根本都不必要去做,反正都是徒劳。” 骆新阴阳怪气的劝说,口气听来,竟和某人格外相似。 邱钟惠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第一时间却不是顾及自己的伤势,而是一边强忍着剧烈的咳嗽,一边艰难地挪动着步子,拿起那束银莲花,放在骆新面前的桌子上,尔后只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走出了办公室。 而银莲花的花语是—— 失去希望,渐渐淡薄的爱,期待被抛弃。 第133章 与命运抗争的筹码 记得邱钟惠第一次见到骆新的时候,她还在上大学。 多次申请加入心理学会无果后,邱钟惠得到自己三番五次被拒绝的理由,竟然是自己没有价值。 如果不是当时那位任职的理事长,亲口告诉她原因,估计她也不会相信,自己如此优秀的履历,会以这种方式拒收。 “你的能力和学历各方面都很z优秀,但是对于我们心理学会而言,却没有什么价值,我们需要的是你在与患者的问询中发挥的作用,甚至是你在社会上的影响力,你作为一个还没有毕业的学生……太没有说服力了。” 即使心理学会的其他成员,都认可了邱钟惠的能力,但这位说一不二的心理学会理事长,却有着一票否决权。 心灰意冷的邱钟惠,从灰扑扑的综合楼走出来的时候,脑海中反复播放着理事长说的这段话,越发地觉得不甘心。 因为那个比她小两届的何洛希,却能够轻而易举地收到心理学会的入会邀请,她一个刚上大一的新生,能有什么社会影响力? 凭什么何洛希就可以,她邱钟惠就不行? 而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的邱钟惠,抬头看着右手边长云科技公司所在的那座写字楼,心中忽然萌生出一个足以改变她人生的想法。 她听说,长云科技那位年轻有为的首席ceo刚刚开启了一项人才投资计划,不论任何专业,只要拥有可以发挥的技能,都可以像这位新上任的ceo投递简历。 即使,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的邱钟惠,对此是格外嗤之以鼻的,但为了她梦寐以求想进入的心理学会,她最终还是妥协了。 只是邮件发送出去已经超过了十天,邱钟惠却还是没有收到回复,而向来自恃清高的邱钟惠,那一天,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心里憋着一股劲儿,一定要去找这位ceo问个清楚。 于是,七年前那个六月初的下午,邱钟惠第一次见到这位天海市赫赫有名的人物。 “你胆子很大。” 这是骆新开口,对邱钟惠说的第一句话。 彼时的邱钟惠,以为自己受到了不公正待遇似的,一双通红的眼睛,怒视着双手交叠笑盈盈望着她的骆新,那模样,倒是与现今的何洛希,有几分相像。 现在想想,却是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开始。 而此时,无力地靠着车窗的邱钟惠,回想着那日下午的二十三楼,过分明媚的阳光,迷惑了她的心智。 “邱小姐,一会儿您是去医院还是回家?” 驾驶座上的郭蔼在等红绿灯的间隙,将头转过来,轻声问邱钟惠道。 邱钟惠没有回答,只是用微凉苍白的指尖,轻轻滑过脖子上方才被掐过留下的一道红印,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在想,她跟骆新的关系,是什么时候从利益共同体向圈养关系开始转变的。 邱钟惠天真地以为,和骆新交好,就是握住了与命运抗争的筹码,可实际上,却是事与愿违。 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这些年她对于那个冷血男人近乎疯狂的迷恋,是出于何种原因。 可能是邱钟惠从小按部就班地生活在毫无意外的优渥生活里,她的一切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才会一发不可收拾地,被骆新这具狂野不羁的灵魂,自愿困在他亲手为她编织的牢笼之中。 在这七年里,她对于骆新而言,不是什么势均力敌的伴侣关系,而更像是他养在笼子里的一只鸟,骆新会送给她每天不重样的礼物,会跟邱钟惠一起,带同款的对戒,却不允许去找他,不允许主动问候。 然而,只要骆新需要,邱钟惠却必须要无条件的出现,如果有任何反抗,今天在办公室的那一幕,就是对她的惩罚。 更可怕的是,邱钟惠在这七年里,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甚至,还沉浸其中,愈发地享受。 邱钟惠也心知肚明,自己对于骆新这种病态的情感,根本不会改变骆新什么,而是默许他的行为,越来越变本加厉。 “邱小姐?” 前排的郭蔼又问了一声,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内视镜。 “回家,我下午调休。” “好的,邱小姐。” 郭蔼恭敬地应了一声,在四岔路口调转车头,朝着邱钟惠居住的公寓前进。 那辆迈巴赫s580在公寓楼下稳稳地停驻,正在阳台上朝下看的何洛希,正巧瞧见邱钟惠一脸冷漠且麻木的,从后排座位上下来。 何洛希手心里捏着的玻璃杯,微微颤动了一下。 “怎么了?” 身后的吴向生,迅速捕捉到了何洛希细微的表情变化,缓缓探过身体,轻声问她。 “没事。” 而何洛希表面上尽量表现的不动声色,从阳台遮挡着的窗帘之间退了出来,慢慢踱着步子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吴向生抬眼朝窗外看过去,除了一个一闪而过的黑影,便再无他物,吴向生的视线,自然地转向了那悠哉悠哉捣鼓着手机的何洛希,没有再过多的追问。 而邱钟惠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的时候,邱树梁望着她颓废无力的模样,心头不由得一惊。 “你……又去找他了?” 邱树梁眉头一皱,跟随着邱钟惠的脚步,站在她的卧室前,低声问道。 邱钟惠却始终垂着眸子,没有看他,从嘴里冒出的几个字,就像是耗尽了几乎全身所有的力气。 “我累了,先睡了。” “你能不能别继续执迷不悟了,行吗?” 邱树梁伸手阻挡住了邱钟惠即将要关上的房门,不自觉提高音量的嗓音中,分明带着乞求。 邱钟惠低下头,忽然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容看起来,却格外凄苦,落寞。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以后也是。” 说完,邱钟惠趁着邱树梁不注意,将房门关上,还反手上了锁。 邱树梁站在门外,望着紧闭的房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视线转向角落里,那堆骆新派人送过来的首饰和香水。 “他……又送了一些东西过来。” 邱钟惠在屋内听着邱树梁的话,心中不禁一声冷笑。 他的礼物,倒是永远比他本人,要出现的更加及时。 第134章 以为是黑暗里的那束光 邱钟惠冷笑一声,索性直接坐在地板上,上半身像是被人抽去皮骨一般,软塌塌地趴在床边,侧脸贴在手臂上,一颗晶莹的泪水,悄然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她的目光,定格在五斗柜上那一只包装还没有拆封的婴儿奶嘴上,旁边还放着一套没来得及打开的新生儿衣服。 邱钟惠抬手,痛苦地捂住发紧的胸口,手腕处那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的暗红色伤痕,在邱钟惠白皙的肤色上,看着着实有些令人心疼。 “姐?” 邱树梁的指节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见房间里没有回应,语气不禁又跟着焦急了几分。 “邱钟惠,你把门打开,我做了点东西,你随便吃点?” 但门后,随即传来一个重物砸在门上的一声闷响,听得邱树梁不受控制的,浑身一哆嗦。 “滚!都给我滚开!” 邱钟惠已经到了近乎崩溃的状态,将头埋在双膝之间,像是没有痛觉一般,死命地揪着自己的头发,直到眼前的地板上,落下一团深棕色的碎发,邱钟惠才善罢甘休,停下手来。 随着一声尖利的叫声,邱钟惠颓废地从床边倒在地上,涣散的双眼,预示着自己的灵魂,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殆尽。 昏暗的地下室,双层口罩都抑制不住的发霉味,墙皮脱落爬满青苔的斑驳乳胶墙面,生锈的铁链,医用橡胶手套上的血迹,那个一身黑色长袍的男人,周身散不掉的血腥气,还有他手中那杯格格不入的,双倍糖浆热可可…… 这些对于邱钟惠来说,明明是噩梦一般的存在,她却发现自己越发地无法离开这种,被完全掌控在手心的感觉。 心理学出身的邱钟惠,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病了。 但……医者终难自医。 不是邱钟惠无法摆脱这种困境,而是她已经将现在这种病态化为常态,完全演化成自己的舒适圈,不愿挣脱。 … 吴向生跟何洛希并没有在学校逗留过长的时间,因为何洛希突然接到了一通来自心理学会理事长的电话,而不得不将接下来的安排,全都取消。 他瞧着正在接听电话的何洛希,面色凝重,便不难猜出,何洛希听到的,十有八九不是好事。 果不其然,挂断电话的何洛希,朝着吴向生走过来,眉头紧锁,轻轻摆了摆手。 “回去,临时有点事情。” 于是,二十分钟后,帮忙把快递箱子拿出去,替何洛希回收处理的吴向生,看着何洛希拿着水杯从阳台往楼下瞧着,转过身来的神色,带着些许的不悦和讶异。 何洛希低着头,看着屏幕上的那个红色数字的号码,不断闪烁着,眉头瞬间皱得更紧了,没有接听,直接放进了口袋里,低声说道: “我出去一趟,你收拾好记得把门带上。” “哦,好。” 吴向生十分乖巧地应了一声,模样像极了眼巴巴等着主人回来的小狗,柔声应着,继续把剩下的纸箱子打包起来。 何洛希按下电梯,不大情愿地按照理事长发过来的那个地址,来到了一处射击俱乐部。 而门外等候着的一身黑色西服的中等个子男人,好像一直候着何洛希过来似的,远远地瞧见何洛希僵着一张脸,便立刻迎了上去。 “何小姐,先生已经在等了。” 何洛希没有说话,这还没有到年末上交年度总结的时候,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心理学会理事长,今天叫她来这种地方,又是做什么。 而一来到射击场地,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那个高个子男人,何洛希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何洛希抬脚转身就走,而迎接她的那个西服男人,立刻张开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何小姐,不给先生一个跟您说明情况的机会,就离开吗?” 而何洛希却并不想理会,甚至一刻都不想在那个男人身边多待。 “何洛希,你就不想知道,我今天来找你,是因为什么吗?” 骆新放下手中的弓箭,交到一边的陪练手上,拧开手中的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水,不紧不慢地朝着何洛希走来。 何洛希照例一声冷笑,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 “骆先生,您现在的行为,已经对我造成了骚扰,我完全有理由报警,来处理您对我现在的行为。” 骆新眯起眼睛,眉毛轻挑,不以为然地抬起左手,眼神格外轻蔑。 “呵,你觉得在这天海市里,他们会管吗?” “听闻……” 骆新说着,忽然俯下身,凑到何洛希的耳边,低声说道: “徐市长已经申请提前退休了,这事……你不会不知道?” 骆新说完,满意地将身体后倾,向何洛希展现着狡黠的笑容。 他的突然靠近,使得何洛希心里不由得生出一阵厌恶和恶心,但何洛希表面上,依旧表现的风平浪静,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抱着胳膊,冷声道: “骆先生,我不是您的那位邱小姐,不要试图用这种威逼利诱的方式,来迫使将我物化,我跟她……可不一样。” 何洛希的语气里,难掩不屑,她其实也不明白,眼前的这个骆新,使用了何种手段,能够让那个高傲的邱钟惠,乖乖地听命于他。 骆新听见何洛希提起邱钟惠,于是不禁露出惊喜的表情,张大嘴巴,用极为夸张的肢体动作,来表达自己内心的震惊。 “不愧是学心理的,这都能看出来。” 骆新冲着何洛希伸出大拇指,却并没有否认他跟邱钟惠不同寻常的关系,但眸子里却紧接着,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不过,这种程度对你来说,应该轻而易举,算个小儿科?” 何洛希并没有接过骆新的话茬,而是始终保持着眼睛向下的动作,根本没有想跟骆新对视的意愿。 骆新见状,冷笑了一声,自嘲地说道: “果真有资本跟实力的人就是不一样,跟邱钟惠相比,硬气多了。” 骆新半带揶揄的口气,让何洛希对于他的厌恶又多了几分,于是她压低声音问骆新: “我很烦,怎么做,你不再让我感到厌烦?” 何洛希对于骆新的忍耐已经到达了顶点,索性直截了当地表达了自己的情绪,冷漠地翻了一个白眼。 第135章 我们无人问津的人生 “哈哈哈哈,非常好,何洛希你的表现,我非常满意。” 骆新高兴到不能自已,拍着巴掌,眼睛里闪烁着得意地光芒,不过很快,他的眸子一冷,将放在一边的那把弓递了过来,厉声命令道: “何洛希,如果这一切你能正中靶心,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找你。” 骆新说着,从领着何洛希的郭蔼手中,接过一只羽箭,毫不客气地递到了何洛希的手边。 他似乎笃定了,何洛希跟他的这个赌约,肯定会输,骆新自大地在会以为何洛希跟邱钟惠一样,会跟他示弱求饶,但没想到,何洛希却十分爽快地接过了那只箭,拉开弓,正对着五米开外的红色靶心。 而就在骆新以为何洛希的失败即将尘埃落定时候的,何洛希突然将那蓄势待发的箭,转身对准了骆新。 原本坐在场地边的陪练和管理人员,见何洛希这要人命的危险举动,立刻高声叫喊着飞奔过来制止: “喂!弓箭不能对着人!” 而何洛希看着连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丝毫没有表现出惧意的骆新,不由得淡然一笑,迅速转身,再次拉满弓,对着远处的靶子放箭。 “我自然知道。” 话音刚落,何洛希的那只箭正中红心,引来周围围观人群的一阵惊呼。 在骆新跟郭蔼难以置信的眼神中,何洛希轻轻抬眼。斜睨着身侧两人,轻飘飘的故意问道: “够吗?不够的话,我再来一次?” 何洛希的主动提议,却让骆新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说着,何洛希上前一步,弯下腰就要去木桶里再取出一只箭,却被骆新出言制止了。 “好了,何洛希,你觉得你的逞强和自不量力有用吗?” 何洛希轻笑一声,脸上的神色依旧冷漠。 “我跟你的那位邱小姐自然无法相比,但我怎么做,有我自己的道理,无需骆先生费心。不过,也请骆先生遵循您的诺言,我这箭射中了。还烦请您今后,不要再找这些拙劣的理由,出现在我的身边。” 何洛希说话的语调没有什么起伏,却带着足够威胁的魄力。 “还有,我跟邱小姐并不相像,也不要用您对待的方式来跟我说话,我会觉得恶心。” 何洛希垂眸,没等骆新回应,便径直松开手,将那只木弓丢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骆新站在身后,看着何洛希那潇洒离去的背景,怒目圆睁,恼羞成怒的手掌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还带着不少方才何洛希的那只箭正对着他眼睛时,遗留的恐惧。 锋利的金属箭头正对着他骆新的时候,说一点都不害怕,全是假的。 尤其是,对于作为一个曾经格外怕死的人来说。 “骆总。” 郭蔼在骆新的身边,偏过头仔细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生怕遗漏了任何一个细节,低声询问着他的意见。 “下午四点半还有一个总结会议……” 话还没有说完,骆新手里攥着的那只箭,啪的一声从中间被拦腰折断,骆新双眼血红地盯着何洛希那只正中靶心的箭,咬牙切齿道: “推了,去接邱钟惠过来。” 向来将他人wan弄于股掌之间的骆新,怎么也没预料到,如今他会被何洛希参得如此透彻。 不愧,是陆余敏的女儿。 骆新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天边渐渐下沉的夕阳,眸子里的得意神色,难以遮掩。 何洛希坐在回去的出租车上,在后排,同样看着那颗将红色橙色与天空的灰色一股脑混合在一起的夕阳,轻轻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从哪一刻起,何洛希突然想通了邱钟惠与骆新之间的关系,或是因为她惊人的洞察力,还是邱钟惠每次看向骆新那畏惧却又痴迷的眼神。 真是忍不住让人同情。 何洛希还没有到达单元楼下,远远地便看见一高一矮的两个影子,一个手揣在兜里抽着烟,一个一寻着何洛希的眼神往这边看,就立即朝着何洛希招了招手。 很显然,招手的那个是吴向生,揣兜抽烟的那个是陈世光。 看见吴向生,何洛希并不意外,但此时,她瞧着面带笑意望着她的陈世光,多少有些惊讶。 “什么风把您也出来了?还辛苦您到我家门口跑一趟。” 何洛希说话的语气,仍旧如此,已经习惯了的陈世光,听着不由得低下头,轻笑着摇了摇头,用鞋尖踩灭了那根还在燃烧的烟蒂,伸手掸了掸衣服上沾着的烟灰。 “放心,这次不是来找你的,我来看看小吴他的脚恢复的怎么样了,他上次啊……可是拼了命的想要救你呢。” 陈世光说着,手掌轻轻拍了拍吴向生的肩膀,以示嘉奖。 吴向生客气地笑了笑,不停眨动的眼睛,不难看出他尴尬的局促。 “走,我知道这附近有家苍蝇管子味道不错,哥请你们去吃饭。” 陈世光还是那副豪迈的样子,但何洛希却瞧着他眼下浓重发青的黑眼圈,知道他这些天仍然过得浑浑噩噩且憔悴,而他今天特意找上门来的拜访,定是在今天的这顿饭上,有话要说。 吴向生依旧乖巧,跟在何洛希跟陈世光的身后,默默地走着,直到在那家人满为患的小饭馆里坐下,陈世光伸手给何洛希倒了一杯茶水,才终于开始进入他的正题。 “薛静……紫砂了。” 何洛希抬眼,略有些震惊地看着眼前神色格外严肃认真的陈世光,但她的这种震惊很快就消失不见,好像基本上在何洛希的预料之中。 “死了?” 何洛希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奔主题。 “那倒没有。” 陈世光的话说完,两人却都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但他现在在重症监护室里情况很不好,求生欲望基本没有,而且他当时……用的是,你给他的那支钢笔。” “哦。” 何洛希的回应极为冷淡,视线落在手中那杯茶水的液面上。 “那是我母亲给他的,不是我,我不过转交而已。” 何洛希轻描淡写,陈世光却眉头紧锁道: “他这次伤害自己的原因,是因为他母亲的入狱,很有可能会影响后面的升学。” 何洛希看着从店外买来饮料的吴向生,低声道: “薛静已经很好了,这么多人关心他的现状,不像我们,只拥有无人问津的人生。” 第136章 把自信去掉 何洛希答非所问的回应,让陈世光先是愣了一下,尔后又是一声苦笑,拿起手中的筷子,将它们并排置于碗边,无奈地轻笑着摇了摇头。 “照你这么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医院的那些朋友讲,薛静在医院里,一直念叨着,要见你。” 听着陈世光这话里有话的陈述,何洛希低下头,用嘴唇轻轻抿了一下陶瓷杯子里的茶水,轻声道: “我对陈处您的意见持保留意见,我不清楚您对他的同情,出于哪一种心理,但说实话,看着他那双不安分的眼睛的时候,难道不会觉得他像极了一只随时都能将你一口吞下的兽?” 对于何洛希的类比,陈世光并没有完全理解,一边给吴向生拿过来的那几瓶饮料,腾出足够的空间,一边眨着眼睛,不解地盯着眼前的何洛希看。 “不要以为他还是个孩子,他可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单纯。” 正巧吴向生落座,陈世光跟何洛希两人,却又十分默契地,同时噤了声。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只听到两人对话末尾的吴向生,舌头绕着牙齿打了三个圈,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没什么,一个共友而已。” 为了避免接下来的追问,何洛希便将话题在此处截断。 陈世光选的是一家川菜馆子,似乎很对何洛希的胃口,但口味确实是偏辣了一些,何洛希把桌上水壶里的水都喝光了,还是压制不住这扑面而来,熊熊燃烧的辣味。 坐在何洛希左手边的吴向生,总是在何洛希喝空一杯水之后,又十分及时地,给她续上,而对面的陈世光,看着吴向生的这一举动,笑而不语。 陈世光瞧着对面的两人,看了一会儿,探头望着吴向生没有怎么动的碗里,不禁疑惑地问道: “小吴,不能吃辣?” 吴向生这才应声抬头,将视线从何洛希的杯子上移开,带着些许抱歉的神色解释道: “脚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好,所以……” 吴向生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最后恐怕他自己都听不太见。 被吴向生这么一提醒,陈世光一拍脑门,尴尬地咧着嘴,说自己大意了。 何洛希蹙眉,看着一桌子红通通的菜碟子,再转过头瞄着吴向生那一清二白干吃的米饭,朝着路过的服务员招了招手。 “姐,来一个鸡豆花跟半份樟茶鸭。” 何洛希报完菜名,又对着陈世光说道: “今天这顿,算我的。” 陈世光见状,却摆了摆手,笑得十分欢快。 “不用了,都说今天我请客了,不过没想到你平时看起来一副冷若冰霜不食烟火的样子,这种小馆子也是吃的得心应手,关键你还挺会吃,我遇到的,可没几个人知道你刚点的那两道,也是川菜。” “那你今天就遇到了。” 何洛希当然不让,立即回敬了一句。 陈世光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看得出,今天陈世光的心情,格外的明媚。 三个人酒足饭饱之后,陈世光把没吃几口的樟茶鸭,让吴向生打包带了回去,三个人走在小区外的人行道上,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一边散着步饭后消消食。 本来一切都还算惬意自在,但迎面走来几个打打闹闹的高中生,却让上一秒还笑着的陈世光,突然止住了笑意。 何洛希看着那几个学生身上穿着的一中校服,第一时间侧过身去看陈世光脸上的表情,与吴向生一起,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她要是还在的话……今年,也应该高考结束了。” 陈世光一声轻叹,感慨着的嗓音里,充斥着无法磨灭的疲惫。 何洛希咬着嘴唇,没有应答,吴向生虽然不知道陈世光口中说的人是谁,但也大概猜出了他话里的含义,低下头,看着鞋尖,一言不发。 “我先回去了。” 最终,还是陈世光自己打破了这让人压抑的沉默,指了指停车位上的皮卡车,朝着吴向生跟何洛希两人挥手告别。 “路上注意安全。” 吴向生的声音轻轻的,尔后跟何洛希一起目送着陈世光的皮卡车慢慢驶离出视线当中。 他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何洛希直接一个拐弯,从侧门进了小区,刚没走几步路,就又看见之前那辆迈巴赫停在隔壁单元楼下,而花坛边,好像还坐着个将脸埋进膝盖,低声啜泣的女人。 快速地向前走了几步,那一身知性打扮的装束,何洛希一看,便验证了心中的猜想。 是邱钟惠。 可明明她的步子已经踏过去了,却不知怎么的又折返回来,站在邱钟惠的面前,压低音量,叫了声她的名字。 “邱钟惠。” 听见有人叫她,邱钟惠应声抬头,发现是何洛希的那张脸,瞬间变了脸色。 “你要是过来嘲笑我的的话,就根本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看着邱钟惠这副狼狈的模样,还有精力跟她计较,何洛希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抱着手臂垂眸看着坐在花坛上的邱钟惠。 “我可不像你这么心胸狭隘。” 何洛希说着,将目光转向了那辆迈巴赫,而她的眼神中流露出洞察一切的神色,也着实让邱钟惠吃了一惊。 “如果你不想上那辆车,你大可以有一万个拒绝的理由,但凡你反抗一次,你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 邱钟惠看着何洛希的那双空洞,像是装不下任何却又能包容一切的眼睛,怔怔地有些出神。 “曾经,我对你这个对手多少还有些敬意,但如今看来,邱钟惠你把你那引以为豪的自信去掉,也不剩什么了。” 邱钟惠抬眼,盯着何洛希那双方才因为吃辣呛得有些发红的眸子,误以为何洛希是出于同情她,而红了眼圈,于是倔强地用手背擦去了脸颊上的泪珠,迅速起身,走到驾驶座上,用右手食指指节,轻轻敲了敲车窗。 驾驶座上的郭蔼,看见车边不远处,刚刚才在射击场见过的何洛希,略有些尴尬,但很快又十分自然地,微笑着点点头,认真地听着邱钟惠说话。 “回去告诉他,我累了,不去了,具体什么时候见他,等我通知。” 尔后,在郭蔼不可思议的注视中,邱钟惠转身上了楼。 第137章 突然邀约的聚会 吴向生不解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小心翼翼地凑到何洛希跟前,低声问她道: “这……什么原理?之前我看她,坐在地上还哭得很伤心。” 何洛希轻轻勾起嘴角,冲着吴向生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声线末尾不自觉地上扬了起来。 “你猜~” 说完,何洛希便踩着轻快的步伐上了楼,而二单元楼下,那辆迈巴赫驾驶座上的郭蔼并没有离开,而是对着前挡风玻璃迅速按下快门,将照片发给了骆新。 “骆总,那个男人还在。” 迈巴赫在楼下又停了一阵,直到十五楼楼道的感应灯亮了起来,郭蔼才开着车离开了公寓。 何洛希刚到家门口,正准备开门,手机猝不及防地响了,低头一看,是邱钟惠打来的电话。 轻轻皱了皱眉头,但最终还是接了。 “吴向生在你旁边吗?” 邱钟惠的声音里,还带着没有完全褪尽的哭腔。 “有事?” 何洛希侧过身看着已经打开门,却舍不得进去,同样盯着她看的吴向生,微微皱起了眉头。 “邱树梁找他,电话打不通。” 邱钟惠的描述尽量言简意赅,但许是第一次作为别人的传话筒传递信息,说话的语气,多少有些僵硬。 何洛希也不啰嗦,朝着吴向生迈了一步,径直将手机递到他的手边,沉声道: “吴向生,你的领导找你。” 话音刚落,听筒里就传来邱树梁如雷贯耳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何洛希,你可真爱开玩笑。” 可吴向生一接过电话,邱树梁原本放荡不羁的笑声,瞬间就收敛了许多。 “小吴啊,最近连续阴雨天,央首山那边的地质评估,可能你要辛苦一下了。” 吴向生毫不客气,直接抛出疑问: “不是有地质局吗,他们干什么?” 邱树梁一时哑口无言,无奈地咂咂嘴,听声音,像是十分苦恼。 “我这不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嘛,上面指派到我们组的任务,必须得去执行不是?不过我也派人给你打听清楚了,地质局那边也会派人去处理的,你这一次,主要是协助完成任务,虽然很辛苦,但领导说了,除了每天按工时有补贴,还有额外的奖金,据说……至少五千起步。” 吴向生却也没有被这诱人的金钱福利蒙蔽了双眼,不以为然地平轻哼了一声道: “如果不给补贴还有人去吗,去年才因为央首山突发水土流失,埋了一个工人,今年倒是提前把我们送过去试试水了。” 邱树梁正疑惑向来无条件接受组织安排的吴向生,今天怎么突然跟他不依不饶,还杠上了,正要开启苦口婆心的劝说模式,一旁的何洛希看不下去,伸手直接夺过了手机,对着电话那头的邱树梁说道: “多谢邱组长的厚爱,我们不去。” 还没等邱树梁开口说话,何洛希三下五除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断了电话,尔后走到吴向生的身边,仰起脖子,看着吴向生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道: “小伙子,别去,保命要紧。” 说完,何洛希又像个没事人似的,拍了拍手,转身进了家门。 刚窝在沙发上,何洛希看见早已经屏蔽群消息的高中班级微信群里,那个小红点,一直更新个不停。 百无聊赖地点进去,发现群公告里,挂着这周末要聚会的消息。 何洛希冷漠地退出对话框,按下锁屏键,打开投影仪,准备随便找一部电影来看看,忽然一个语音电话又打了进来。 “洛希!” 电话那头的人,显得很是激动。 “你一直不发朋友圈,我还以为你把我删了或者屏蔽了呢,这么长时间没见,你竟然还接我的电话,真不容易。” 这毫不掩饰情绪的真实表达,何洛希一听就知道,这是那个坐在讲台边上,拥有得天独厚地理位置的女大侠。 “怎么了?” 回忆起上学的时候,这姑娘的心思实在是单纯,于是何洛希也耐着性子,给出了回应。 “那个班长没有你的微信,刚在群里问了一圈,好像只有我加了你的,所以……我过来问问,周六的聚会你来吗?” 敢情这姑娘,是被人拿来当枪使了,何洛希皱起眉头,刚想拒绝,但看着群里忽然跳出来的消息,顿时又改变了主意。 “嗯,几点,你把地址发来。” “真的吗?洛希你真的过来吗?” “嗯,过来。” 女生在屏幕那头显得很激动,何洛希很明显地听见她兴奋地在地板上跺脚的声响。 “那到时候,周六那天……我能不能挨着你一起坐啊,刚班主任在群里艾特所有人说,有对象结了婚的都把家属带着,我一个母胎lo确实有点……” “好。” 何洛希二话不说,应下了她的请求。 “哎呀,洛希你太好了,谢谢你!嘿嘿~” “不客气。” 何洛希随口答了一句,挂断语音,眼睛轻蔑地瞥了一眼方才那条故意艾特她的消息—— “谁能把何洛希请来,我给他梆梆梆磕三个响头。” 这句话的主人,来自高中那位最喜欢不自量力的普信男班长。 何洛希倒是要看看,那天她出现在聚会现场,这位逞一时口舌之快的班长,会不会给那个叫做苏如意的小姑娘磕上三个响头。 出于好奇心,何洛希点开了班级群,向上滑动着屏幕,直接在聊天记录那一栏里,输入进了自己的名字。 七八条相关的聊天记录,除了苏如意回复的那两条,其余都是那个班长的揶揄和打趣。 “啧,也不知道何洛希有对象没有。” “何洛希上学的时候可清高了。” “何洛希能看上什么样的男人?呵呵……” 呵呵你个大头鬼。 何洛希在心里不满地冷笑了一声,点开这碍眼玩意儿的头像,直接拉入了黑名单。 这种毕业之后就用来互相攀比各自过得好不好的班级群聊,对于何洛希来说,不过就是一个打着联络感情幌子的垃圾回收站。 只是非常不凑巧,她也是其中一员,即使她在里面,仅仅是一个小透明。 等这次聚会结束,就退群。 何洛希心里正这样想着,起身向门外走去。 第138章 成年人那不值一提的体面 随后,何洛希叩响了吴向生的门。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的,1502的门就打开了,露出半张吴向生的脸。 “吴向生,拜托你一个事情。” 何洛希十分难得地眨着眼睛,带着撒娇的口吻,伸手用手指,轻轻勾住了吴向生的袖子,歪过头看着他。 果不其然,吴向生非常吃这一套,脖子明明害羞的红了一片,但却也舍不得将何洛希拉着他的那只胳膊收回来,反而殷勤地将门敞开,迎着何洛希进来。 “外面有风,进来说。” 何洛希也不客气,踏着稀碎的小步子,呲溜一下,就从吴向生伸长的手臂下钻了进来。 “一会儿有空吗,陪我去商场买件衣服?” 吴向生条件反射的,刚想答应,但低头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压低了声音,格外温柔地轻声问她: “已经快九点了,到最近的商场去,至少也要二十分钟,九点半商场基本上都关门了,你看……要是不着急,我明天陪你去。” 见何洛希没有立即松口答应,吴向生又赶忙接了一句: “反正我也请病假了,后面,有的是时间。” 瞧着吴向生这略显局促的模样,何洛希不禁笑了,抬手随意地拍了拍吴向生的胳膊,笑容惬意。 “你干嘛那么紧张啊,你不去我又不会吃了你,那明天下午” ……两点?” “好。” 吴向生点了下头,态度十分诚恳。 “那……不见不散。” 何洛希微笑着转过身,摆了摆手示意吴向生关门,但吴向生却执意要见着何洛希进了家门才善罢甘休。 于是,等到1501的门已经上锁过了半分多钟,吴向生才缓过神来,把门轻轻扣上。 第二天早上,吴向生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开始期待下午两点钟的到来。 他先是煞有介事地冲了个澡,洗了个头,用吹风机吹完头发后,站在镜子前头,手指不断地抓着头发,似乎想要摆弄出一个满意的发型,但最终还是放弃了,继续维持原本的顺毛形象。 紧接着,吴向生在衣柜里挑来挑去,看着满眼不是白衬衫就是白t恤的柜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还是维持原样。 时间终于挨到了下午两点还差两分钟,吴向生坐在沙发上,两只手乖巧地搭在膝盖上,安安静静地等着何洛希来按响他的门铃。 13:59,吴向生的心情渐渐开始雀跃起来。 14:00,他的脸不自觉地烧了起来,与此同时,何洛希的敲门声如约而至。 吴向生迅速起身,光着裹着纱布的脚,飞奔到玄关处,深吸了几口气,等混乱的呼吸节律平复了之后,才拧开门把手,迎着何洛希进来。 而低着头的何洛希,第一眼就看见了吴向生那缠着纱布的脚,尔后立刻是胸口后退了一步,显得很是抱歉。 “啊,不好意思,我给忘了,你的脚还没好,出门怕是不方便的。算了,我还是自己去。” 何洛希撇了一下嘴,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遗憾,垂下眸子,眼神中,带着些许不舍。 “没事,我可以。” 吴向生伸手一把握住了何洛希即将要替她关上门的门框,微皱着眉头,表情严肃。 何洛希担忧地看着吴向生脚上的伤,又抬头望着吴向生那一脸倔强的表情,心中不禁感叹道—— “真是个一生要强的中国男人。” 何洛希实在是拗不过吴向生的执意要求,半个小时后,吴向生那是不太利索的步伐,跟何洛希一同出现在商场里。 而吴向生真相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侍卫,听话地跟在何洛希身后,何洛希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一直陪着。 何洛希在商场里逛了一阵,尔后终于说出了她叫吴向生出来的真实目的。 “周六晚上五点……你有空吗?” 吴向生对于何洛希接二连三的频繁邀约,感到有些措手不及,轻咬了一下嘴唇,不知该如何应对。 而他的这一举动,在何洛希眼里看来,竟带着几分魅惑的意味。 何洛希不大好意思地将视线转向别处,嘴角逐渐浮现出一丝羞涩的笑容。 “周六同学机会,我需要借你用一下,扮演我男朋友的角色。” 话音刚落,这份羞涩的情绪,便顺利转移到了吴向生的身上。 “这……不大好。” 吴向生低着头,手挠着后脑勺,脑袋里旋转的都是如何拒绝何洛希的回复,但实际上,心头却瞬间开出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怎么不好,你最合适。” 何洛希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直接给吴向生的人设定下宣判。 “到时候我等你哦。” 何洛希说着,将手里的一件休闲西服放在吴向生的身上比划了两下,尔后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个子高就是好,天生的衣服架子。” 说完,何洛希转身就朝着一旁跟在身侧的售货员说道: “这一件,跟那边那一套,全都包起来。” 吴向生愣在原地,伸手就去摸自己的口袋,但却被何洛希按住了胳膊。 “诶?稍安勿躁,这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你要是实在觉得不好意思,一会儿我的衣服你来选。” 何洛希的提议一时间让人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于是吴向生,也只有乖乖照做了。 原本何洛希觉得吴向生给她选的那件豆绿色的连衣裙正式的有些夸张了,但吴向生却坚持己见,周六聚会那天,一定要穿着这条裙子去。 “你不是让我包养你的男朋友吗?你要相信男朋友的眼光,也要虚心接受……男朋友的意见。” 而何洛希现在镜子前,上下打量着这条过分保守的裙子,目光依依不舍地盯着不远处那条露背的黑色连衣裙,有些犹豫不决。 “这……” 但二十分钟后,何洛希还是选择,接受了吴向生的意见。 回去的路上,沉默了许久的吴向生,看着一直望向车窗外的何洛希,低声问道: “为什么……是我?” 何洛希先是没有反应吴向生话中的含义,尔后轻轻勾起嘴角,目光依旧朝着窗外,不紧不慢地说道: “因为就是你啊。” 何洛希的话让吴向生心里不免咯噔了一下,但随即何洛希很快又解释道: “我就你这么一个异性朋友,带你出去长长面子还是可以的,等到了聚会那天,你就会发现成年人那不值一提的体面,有多可笑。” 第139章 我的限定男友 “说实话,她穿上那条裙子的时候,好看到连路人都忍不住惊羡她的美貌。 豆绿色,很衬她的肤色,略施粉黛的那张小脸,又很难不让我…… 心动。 但,也有可能,是商场里过分富余的冷气,使我的下丘脑受到指令,毛孔忽然收缩,心跳猛然加速,让我误以为见到她从试衣间出来的那一刻,是某种看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那好,今天的心跳就止步于此,我该回我自己的星球了。 可我,依然很不舍地,迫不及待地,想冲出困住我的那座囹圄,去努力,甚至拼命地融入她的世界。 算了,还是……算了。” 在商场的时候,吴向生看着眼前的何洛希,还有镜子里的何洛希,心理活动丰富的有些可怕。 而他,也在何洛希去试衣间换下那件连衣裙的时候,默默地将她方才眼神定格过的那条黑裙子,悄悄买下了。 “要不是你不能吃辣,我早就拉你去陈世光带我们去的那家川菜馆子再搓一搓了。” 何洛希眨了眨眼睛,对于今天晚上吃的寡淡日料,言语中有隐隐的不满,和遗憾。 吴向生望着何洛希那撅着嘴,有些气鼓鼓的模样,不由得低下头,无奈地轻笑着,摇了摇脑袋。 “等我口子再长好一点,我们就一起去吃,好不好?” 何洛希依旧撇着嘴,不情不愿地接受了吴向生的提议,正要转身回自己家去,吴向生却突然递过来一个纸袋子。 跟那件豆绿色的连衣裙,是一个牌子。 “这是……” 何洛希抬眼,微蹙着眉头,看向吴向生,有些不解。 “打开看看。” 吴向生的语气里,难掩得意。 显然,他对自己的这一举动,感到满意。 “是什么?” 何洛希配合地低下头打开袋子,即使她早就猜出了吴向生的那点心思。 “哇,是那条黑色的裙子!” 何洛希的语气中,尽量表现出惊喜,即使她之前在试衣间里,已经将吴向生跟售货员的对话,了然于心。 吴向生的这点小把戏,在何洛希面前,简直就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但她还是故作惊讶地接过袋子下了车,望着吴向生的眼神闪烁。 “这是给我的吗?” 吴向生抿嘴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何洛希说完,抱着袋子,迅速踮起脚尖,尔后飞奔遁走,没了命似的,坐上电梯回到了十五楼,根本没有等落在后头的吴向生。 而吴向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抬起手,食指指尖轻轻划过方才何洛希调皮的手指,点过的鼻头,皮肤上残留的温热和触感,一切都让吴向生觉得不够真实。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个名叫何洛希的星球,正以一种彼此都无法预料的引力,迫使他向另一个世界奔赴。 回到家的何洛希,看着手机屏幕顶端弹出来的好友申请,直接点了忽略。 不用看,一定是那位班长发来的。 他似乎不大相信苏如意能请来何洛希,于是再三绕着圈子,又是发短信又是加微信的,就是为了确定周六那天,何洛希到底会不会来。 索性将微信添加好友的方式全都关闭,接着给吴向生发了一条消息。 “明天出门的时候,记得叫我。” “好。” 吴向生回答的十分干脆,但他的心跳,却再次不由自主地乱了。 而第二天,穿着何洛希给他选的西服,吴向生看见何洛希的第一眼,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即使没有上身试穿,那条黑色的连衣裙在何洛希的身上,却没有半点风情和妖冶,举手投足间却显出清冷的气质,一双微微垂眸的眼,合着正红的唇色,眉目之中,将何洛希生人勿近的气场,烘托的更加透彻。 “干什么呢?时间快到了,我的限定两小时男友。” 吴向生又是一愣,局促地眨着眼睛,不知道该如何迈开这步子。 “一会儿到了地方,你要是不方便走,你就慢慢走,他们问你什么,你不想回答你就不说,保持沉默,你要是想回答,说什么都行,我不在意,我只需要你待在我旁边那个位置就好。” 何洛希微微俯身,轻轻凑到吴向生的耳边,一套说辞说的十分顺畅冷静,并且完整地表达了自己的诉求。 “嗯,好。” 吴向生回应的也极为简短,因为从刚刚那一刻开始,吴向生才明白自己不知所措的慌乱,都是庸人自扰,何洛希只是将他当做应付高中同学的工具,仅此而已。 忽然,没有那么慌张了,但心底也在霎那间重归晦暗的灰烬。 十六点五十八分,在离开席还有最后两分钟,披着同色系外套的何洛希,随意地挽着吴向生的胳膊,压轴出现在聚会的场地。 毫无悬念的,何洛希成为了现场每一个人目光的焦点,她迈进会场走的每一步,都十分得体从容,关键是她带来的那个男人,也同样难以让人移开视线。 苏如意看见何洛希走了过来,立刻兴奋的不得了,不停招着手,指着她身旁的两个位置,示意她过来坐。 “洛希洛希,赶紧过来!” 何洛希轻轻勾起嘴角,十分自然地拉过吴向生的胳膊,让他先上前一步过去,那游刃有余的姿态,差点让吴向生自己也信以为真,他俩的关系是肉眼可见的真实。 何洛希一落座,苏如意的目光便紧紧地钉在她的身上,欣喜的模样不言而喻。 “洛希,刚高中毕业后,我俩就好久没见了。你不知道,我好几次都想叫你出来玩呢,但又怕你没时间。” 何洛希轻轻点了点头,表现的客套又疏离。 “怎么会呢?不过,我基本上都是宅在家,不怎么出门。” 苏如意撇了撇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何洛希的胳膊,指着对桌的一个人,凑到何洛希的耳边,低声说道: “哦,对了,徐子欣今天也过来了,没想到她也有时间来吃饭。” 何洛希下意识地将眼神转了过去,却正好迎上了,徐子欣也朝着这边看过来的目光。 第140章 遗世独立的盲者 于是,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但很快,就被何洛希垂眸,尔后将笑意投给吴向生的动作,轻松化解。 而徐子欣,也自然瞧见了坐在何洛希身边,安静的有些过分的吴向生。 她和她,终是形同陌路。 徐子欣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说是一段关系超过七年,就可以维持一生,维持一辈子,但如今看来,何洛希的左手边有吴向生,而右手边坐着她那失而复得的旧友。 而徐子欣,就像一个供人观赏,没事就来问几句近况的橱窗里的毛绒玩具一般,孤零零的。 “活该没朋友。” 反倒是应了她的现状。 徐子欣低下头,手指扭捏地拧在一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啊,小美女?” 开席刚刚不久,班长就离了座,一条胳膊松松垮垮地搭在椅背上,两人说话间的距离,多少显得有些暧昧。 而多年的警校生活,让徐子欣根本不吃这一套,只抬头一个眼神甩过去,那四处游荡联络感情的刘班长,便悻悻地从徐子欣的周围离开。 “恶心。” 徐子欣低声咒骂了一句,而这一切,却全被正对着她座位的何洛希,看在了眼里。 刘旭峰的下一个目标,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那个他充满好奇的何洛希身上。 “哟,何洛希,这你男朋友?” 刘旭峰肯定是有些社交牛逼症在身上的,他替大家问出了那句最好奇的话,于是刘旭峰一发问,周围说笑的声音,明显都跟着弱了一些,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移到何洛希的方向。 “不然呢?难道是你的?” 何洛希的手指,漫不经心有一搭的没一搭的,在桌子边缘轻轻敲击着,脸上流露出她一贯的高傲,斜睨着那神色愈发尴尬的刘旭峰,不屑地抬起眼皮,懒得看他。 但他似乎并没有这样轻易放弃,反倒转而将火力放在了吴向生的身上。 “诶,老铁,跟我们大伙儿说说,你是怎么追到我们学校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神级校花的?” 刘旭峰的言语中,带着明显捧杀的意味,在别人听来,阴阳怪气的,有些刺耳。 吴向生淡然一笑,轻轻握住了何洛希放在腿上的手,尔后看向何洛希的眼神,格外温柔。 “用心。” 只不过两个字而已,周围已经爆发出令人害羞到面红耳赤的起哄声。 这一回合,吴向生完胜。 但刘旭峰好像并不死心,皱着眉头,不屑地撇了撇嘴,对吴向生的表现不够满意,仍旧不依不饶道: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跟我们大家伙传授传授经验呗。” 刘旭峰的挑衅,迅速得到了其他男生的认同,立刻高声呼应起来。 而吴向生微微颔首,缓缓垂下眸子,在恰到好处突然安静下来的间隙里,声音在大厅里徐徐展开。 “说了就能追到吗?手把手教都不一定会。” 吴向生的语气听来格外冷淡,吐字又着实很轻,而且他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神色,也的确看起来城府颇深,是个不大好惹的角色。 但毋庸置疑的,吴向生此举成功的激怒了班上的其他男同学,个个眉头紧锁地,怒视着眼前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男人。 “刘旭峰,回你的座位上去,几位老师都来了你看不见吗?” 何洛希根本都懒得看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向门口看去,这可真是他拍马屁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怎么能让他这样轻易放过? 果不其然,听见何洛希提醒的刘旭峰,立刻将注意力转向门口那几位中年人,迅速迎了上去。 而何洛希适时的解围,也将其他人的目光挪动到了,正开心跟学生打招呼的老师们身上。 “咦?吴向生?” 曾经的英语老师,走在两张桌子之间的通道中,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注意到了坐在何洛希旁边的吴向生,准确无误地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吴向生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但很快,当他看清那位女教师的面容,藏在桌子下的手掌迅速握紧,喉结局促不安地上下动了动。 “李老师。” 吴向生尽量表现淡定地,给眼前的女人打了个招呼,而李老师也十分和蔼地笑了一下: “自从你高一转学之后,可就一直没见到你了,没想到今天这十周年的聚会,还能碰见你。” 吴向生的余光不自觉地瞥向一旁的何洛希,微抿了一下嘴唇,努力不让何洛希看出其中破绽。 “李老师,这是我男朋友哦~” 何洛希突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寒暄,显得很是高兴地向李老师介绍着。 李老师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张大嘴巴,用手掌轻轻遮住侧脸: “哦?真的吗?那还真是缘分呐!不过我看你们俩坐在一起,也的确是郎才女貌。” 李老师说着,眼角不自觉地浮现笑意。 随后,李老师便在刘旭峰的带领下,在主桌坐下,接着还不忘朝着何洛希的方向挥了挥手,点头示意。 吴向生彻底沉默了,垂下脑袋,缓缓闭上眼睛,等着何洛希的审判。 但何洛希却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用筷子挑了几块鱼肉,放进他的碗里。 何洛希这一出,弄得吴向生更是无地自容,他对于他的过去,的确是有所隐瞒,但也没有料想到今天会遇到这位曾经都教过两人的英语李老师。 席间,两人都没有多余的交流,而吴向生也十分自觉地,替何洛希剥掉了碗里所有的虾,给她蘸好调料,用小碗装着,放在她的手边。 许是空间里一下子容纳的人有点多,何洛希刚走出豪华包间出来透透气,苏如意也跟着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洛希。” 何洛希应声回头,迎接那笑嘻嘻奔向她的苏如意。 “你跟你的那位男朋友,是扮演关系?” 苏如意的脸上依旧笑的灿烂,但紧接着的这句话,却让何洛希瞬间没了放松的表情。 “看你的样子,我应该是说中了。” 苏如意像个没事人似的,将手臂搭在走廊的栏杆上,声音轻轻的: “你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本来我就是一个捂住耳朵蒙着眼睛过生活的人,你就当我……” “是一个遗世独立的盲者。” 第141章 某种撑腰的底气 “遗世独立的盲者?” 何洛希微微蹙眉,重复了一遍苏如意的话,有些不解。 苏如意却轻轻翘起嘴角,淡淡的一笑道: “捂住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在这世上,做个酒醉心明的傻子,即使看起来与人群格格不入。但总比努力融入这个不适合自己的世界,要自在的多。” 苏如意说着,顿了一下,余光瞥向了何洛希的身后。 “我基本上也没有什么朋友,我今天之所以跟你说这些,也是觉得我们俩很相像,从高中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们很像,只不过那时候你太过耀眼,我也不善言辞,如今能跟你并肩站在一起,说出这些话,我心里也好受多了,来这个饭局之后,我发现我还是不适合这种场合,一会儿我就先走了,我总觉得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所以……” “我们有缘再见。” 的确,那是跟苏如意同窗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跟何洛希说上这么多话。 苏如意的眼神一直落在何洛希的身后,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示意她转过身去。 “何洛希,我先走了,有人似乎有话对你说。” 何洛希盯着苏如意那双满是笑意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缓缓背过身去,看见一个影子一闪而过,尔后等她再转过来的时候,苏如意已经不见了踪影。 何洛希垂眸,看着角落里那只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粉红色铃铛,还有铃铛上斑斑点点的锈迹,就已经猜出了来人是谁。 “躲什么?有什么话,出来直说不好吗?” 墙角的铃铛响了一下,然后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将它轻轻捡了起来,随后露出一双落寞失望的眼睛。 “真为你高兴,不过几天不见,不仅有了男朋友,还遇上了久别重逢的老同学,何洛希,你才是人生赢家。” 徐子欣平铺直述的语气,近来却隐隐的带一些酸溜溜的意味。 何洛希低下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脚尖,轻笑了一下。 十多年没见的苏如意都能一眼看穿他跟吴向生的关系是假的,从小就在一起朝夕相处的徐子欣,却并没有看出其中破绽。 也或许,她是故意懒得拆穿。 但下一秒,何洛希却脱口而出: “你是真心的?”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尔后徐子欣将头别向一边,苦笑了一声道: “我说话是不是真心的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徐子欣说完,扭头就走,迅速消失在酒店灯火通明的长廊里。 而徐子欣的身影闪过之后,吴向生那高瘦细长的影子投射在地上。 犹豫地抿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吴向生,最终还是忍不住走到何洛希的身边,低声问她: “不去追吗?” 何洛希想都没有想,径直回答道: “追什么追呀,她又……” 何洛希说到一半,忽然想起徐子欣方才掉在地上的那颗粉色铃铛,是何洛希以前顺手在放学路上,买给徐子欣的小礼物。 顿时,有些恍惚。 随即,何洛希像是被人无意间击中了肩膀,肌肉猛烈震颤了一下,接着迅速奔向电梯口,按下了去往酒店大厅的电梯。 吴向生也紧跟着过来,但此时的两部电梯好像都被占用,于是事不宜迟,吴向生眼疾手快地拉住何洛希的手腕,便从旁边的安全通道往下冲。 七楼的距离,说不远也不近,但何洛希穿着高跟鞋,多少有些不方便,于是为了更快地追上被婚礼散场的人群堵在三楼的徐子欣,何洛希索性脱掉鞋子,光着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 已经走到下两级台阶的吴向生,见何洛希又这样光着脚,眉头迅速拧紧,恨铁不成钢地又回到了何洛希的身旁,蹲下身来,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上来,我背你。” “我自己能行。” 何洛希倔强的拒绝了吴向生的好意,只要自己走下台阶去。 “你要是不让背,我就直接上手扛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吴向生跟何洛希说话的底气,越来越强硬,像是多了某种什么力量的撑腰。 “可是你脚上的伤还没好……” 何洛希自然而然的给吴向生找起了借口,但吴向生根本不吃这一套,低声催促道: “还想去追你朋友吗,想的话就听我的。” 明明是再平静不过的口吻,但却有着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 何洛希没再推脱,乖乖地趴在了吴向生的背上,而何洛希也不知道,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吴向生,每次抱她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都算是轻而易举。 带着心中一直藏着的疑问,何洛希忍不住问出了那句话。 “吴向生,你平时健身吗?看你每次扛着我的时候都好像很容易,看样子……力气很大?” 何洛希说着,用右手食指轻轻戳了戳吴向生正在用力的胳膊,不经意间却顺带戳红了吴向生的脸。 “没有,是你太轻了,多吃点。” 话音刚落,吴向生已经将何何洛希稳稳地放在了一楼的楼梯口。 吴向生尽量的压抑着有些混乱的呼吸,好让何洛希看不出正在努力平稳的喘息,展开右手手臂,十分绅士地替何洛希打开了安全通道的推拉门。 “赶紧去,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得上。” 何洛希抬眼,感激地望了吴向生一眼,穿上手中提的高跟鞋,迅速奔向一楼大厅。 但命运仿佛已经安排好了两人陌路的结局,何洛希刚刚到达大厅的时候,徐子欣正巧神色落寞地钻进出租车的后座,消失在天海市川流不息的茫茫夜色中。 可能,这就是天意。 何洛希低下头,无奈地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转身正准备往回走,却不小心撞上了正赶过来的吴向生。 吴向生条件反射地伸手扶住了,即将摇摇欲坠的何洛希,将她轻轻揽进了怀里。 却几乎,是吴向生无意识动作。 “吴向生……我好累。” 何洛希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将额头抵在吴向生的胸口,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那我们,回家。” 吴向生说完,掌心轻轻地握住了何洛希微凉的指尖。 第141章 某种撑腰的底气 “遗世独立的盲者?” 何洛希微微蹙眉,重复了一遍苏如意的话,有些不解。 苏如意却轻轻翘起嘴角,淡淡的一笑道: “捂住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在这世上,做个酒醉心明的傻子,即使看起来与人群格格不入。但总比努力融入这个不适合自己的世界,要自在的多。” 苏如意说着,顿了一下,余光瞥向了何洛希的身后。 “我基本上也没有什么朋友,我今天之所以跟你说这些,也是觉得我们俩很相像,从高中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们很像,只不过那时候你太过耀眼,我也不善言辞,如今能跟你并肩站在一起,说出这些话,我心里也好受多了,来这个饭局之后,我发现我还是不适合这种场合,一会儿我就先走了,我总觉得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所以……” “我们有缘再见。” 的确,那是跟苏如意同窗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跟何洛希说上这么多话。 苏如意的眼神一直落在何洛希的身后,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示意她转过身去。 “何洛希,我先走了,有人似乎有话对你说。” 何洛希盯着苏如意那双满是笑意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缓缓背过身去,看见一个影子一闪而过,尔后等她再转过来的时候,苏如意已经不见了踪影。 何洛希垂眸,看着角落里那只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粉红色铃铛,还有铃铛上斑斑点点的锈迹,就已经猜出了来人是谁。 “躲什么?有什么话,出来直说不好吗?” 墙角的铃铛响了一下,然后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将它轻轻捡了起来,随后露出一双落寞失望的眼睛。 “真为你高兴,不过几天不见,不仅有了男朋友,还遇上了久别重逢的老同学,何洛希,你才是人生赢家。” 徐子欣平铺直述的语气,近来却隐隐的带一些酸溜溜的意味。 何洛希低下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脚尖,轻笑了一下。 十多年没见的苏如意都能一眼看穿他跟吴向生的关系是假的,从小就在一起朝夕相处的徐子欣,却并没有看出其中破绽。 也或许,她是故意懒得拆穿。 但下一秒,何洛希却脱口而出: “你是真心的?”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尔后徐子欣将头别向一边,苦笑了一声道: “我说话是不是真心的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徐子欣说完,扭头就走,迅速消失在酒店灯火通明的长廊里。 而徐子欣的身影闪过之后,吴向生那高瘦细长的影子投射在地上。 犹豫地抿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吴向生,最终还是忍不住走到何洛希的身边,低声问她: “不去追吗?” 何洛希想都没有想,径直回答道: “追什么追呀,她又……” 何洛希说到一半,忽然想起徐子欣方才掉在地上的那颗粉色铃铛,是何洛希以前顺手在放学路上,买给徐子欣的小礼物。 顿时,有些恍惚。 随即,何洛希像是被人无意间击中了肩膀,肌肉猛烈震颤了一下,接着迅速奔向电梯口,按下了去往酒店大厅的电梯。 吴向生也紧跟着过来,但此时的两部电梯好像都被占用,于是事不宜迟,吴向生眼疾手快地拉住何洛希的手腕,便从旁边的安全通道往下冲。 七楼的距离,说不远也不近,但何洛希穿着高跟鞋,多少有些不方便,于是为了更快地追上被婚礼散场的人群堵在三楼的徐子欣,何洛希索性脱掉鞋子,光着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 已经走到下两级台阶的吴向生,见何洛希又这样光着脚,眉头迅速拧紧,恨铁不成钢地又回到了何洛希的身旁,蹲下身来,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上来,我背你。” “我自己能行。” 何洛希倔强的拒绝了吴向生的好意,只要自己走下台阶去。 “你要是不让背,我就直接上手扛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吴向生跟何洛希说话的底气,越来越强硬,像是多了某种什么力量的撑腰。 “可是你脚上的伤还没好……” 何洛希自然而然的给吴向生找起了借口,但吴向生根本不吃这一套,低声催促道: “还想去追你朋友吗,想的话就听我的。” 明明是再平静不过的口吻,但却有着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 何洛希没再推脱,乖乖地趴在了吴向生的背上,而何洛希也不知道,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吴向生,每次抱她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都算是轻而易举。 带着心中一直藏着的疑问,何洛希忍不住问出了那句话。 “吴向生,你平时健身吗?看你每次扛着我的时候都好像很容易,看样子……力气很大?” 何洛希说着,用右手食指轻轻戳了戳吴向生正在用力的胳膊,不经意间却顺带戳红了吴向生的脸。 “没有,是你太轻了,多吃点。” 话音刚落,吴向生已经将何何洛希稳稳地放在了一楼的楼梯口。 吴向生尽量的压抑着有些混乱的呼吸,好让何洛希看不出正在努力平稳的喘息,展开右手手臂,十分绅士地替何洛希打开了安全通道的推拉门。 “赶紧去,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得上。” 何洛希抬眼,感激地望了吴向生一眼,穿上手中提的高跟鞋,迅速奔向一楼大厅。 但命运仿佛已经安排好了两人陌路的结局,何洛希刚刚到达大厅的时候,徐子欣正巧神色落寞地钻进出租车的后座,消失在天海市川流不息的茫茫夜色中。 可能,这就是天意。 何洛希低下头,无奈地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转身正准备往回走,却不小心撞上了正赶过来的吴向生。 吴向生条件反射地伸手扶住了,即将摇摇欲坠的何洛希,将她轻轻揽进了怀里。 却几乎,是吴向生无意识动作。 “吴向生……我好累。” 何洛希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将额头抵在吴向生的胸口,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那我们,回家。” 吴向生说完,掌心轻轻地握住了何洛希微凉的指尖。 第142章 微不可测的心跳 “好。” 何洛希随即冒出口中的字,仅仅过了三十二秒之后,却又开始光速返回。 “我不想回家。” 何洛希说着,迅速从吴向生筐着她的双臂间脱离出来,只是少了体温接触的瞬间,何洛希自己也开始惊讶自己,与吴向生越来越亲密的肢体接触,也愈发地自然起来。 她仰起脖子,盯着吴向生那双看不清情绪的眸子,而吴向生则低着头,微蹙着眉,像是打量着一个叛逆期不服管教的学生,目光忽然一瞬间变得格外犀利。 “那你想干嘛?” 吴向生的语气里,已经不由自主的带着些许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严肃,厉声问何洛希道。 何洛希不大高兴地撇了撇嘴,抬头看着吴向生,摆出一脸委屈的模样。 “你又是干嘛?张嘴就是凶我。” 何洛希这可怜巴巴又合着几分撒娇的语气,立刻让吴向生服了软,陪着何洛希慢慢地走出酒店的大门,歪过头关切地观察着何洛希每一个变化的表情。 马路对面,近来出镜率极高的那辆迈巴赫,副驾驶上的那个男人目不斜视,正视前方,而坐在后排靠窗位置的黑色衣服的男人,看着手机取景框里,从酒店缓缓走出的两人,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郭蔼,吩咐你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是的,骆总。” 骆新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眼睛定格在吴向生的身上,眼底倏的一下生出一丝寒意。 … 吴向生还沉浸在如何将何洛希给哄好的不知所措中,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努力地猜测何洛希的心思,询问着她接下来想去哪里的意见。 “那……我们去哪儿?吃夜宵?游乐场?还是……你想去喝酒?” 吴向生知道自己不胜酒力,但为了让何洛希的心情好一点,索性直接将自己豁了出去,他说着,还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喃喃道: “现在八点二十二,如果现在去游乐场的话,还能赶上个烟花,我们要不……” 吴向生的话还没说完,何洛希用力地摇了摇头,将吴向生的提议全都否定掉。 “不去不去,我想去抓娃娃,吴向生你会吗?” 吴向生随着何洛希的声音,看向她,无助地眨了眨眼睛。 他活了二十五年,抓娃娃这项活动,至今还没有参与过,自然是一窍不通。 “那就更要去了!” 何洛希的语气里带着明显高涨的兴奋和喜悦,她似乎想用这种相反的情绪,来让自己方才因为徐子欣的离去而感受到的落差感,再消失一些,再一些。 她说着,没等吴向生开口答应,就不由分说地抓着吴向生的胳膊,奔向随手拦下的一辆空载的出租车,直趋目的地。 何洛希一边打量着窗外,市中心灯火通明的街道,一边按亮了手机屏幕,看着上面显示的时间,轻声说道: “现在去最近的那家商场,应该还来得及,周末一般他们都是晚上十点才关门,那个三楼的电玩城,你一定要去看看!” 于是,八分钟的路程后,服装格外正式的吴向生,跟在何洛希身后,望着她视线不断在眼花缭乱的毛绒玩具之间,到处搜寻着的眼神,竟觉得眼前她的这番模样,实在是可爱的要命。 “吴向生,今天我就给你露一手,在抓娃娃方面,我可是抓娃娃的kg!” 何洛希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金属爪子里,那只悬在半空中的限定玩具上,顺手往吴向生的掌心里塞了两枚游戏币。 “你可以抓着试试看,很好玩的。” 何洛希说完,白色大耳朵的玉桂狗,应声又弹回了它原来的位置,她气恼地用指尖拍了拍操控手柄,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 “气死我了。” 一转头,旁边吴向生的毛绒玩具,已经如同他本人一般,乖巧听话地掉落进取物口里。 “就……这么简单?” 吴向生第一次的抓娃娃首秀,竟然简单到如此难以置信。 何洛希也有些惊了,但很快她又给了吴向生一把游戏币,指着另一处的限定毛绒玩具,向他发出指令。 “你去试试那个,那个……你看能不能抓得到?” 吴向生顺着何洛希手指的方向,走到娃娃机前,不过次的操作,又一只玩具被吴向生抱在了怀里。 “喏,给你。” 吴向生将两只毛绒玩具,一并都递到了何洛希的手上。 “这很难吗,我觉得,挺容易的。” 吴向生语气轻描淡写,在何洛希听来,还稍稍地有些不屑的意味。 “哼,那我俩比比看,三十枚游戏币,我俩谁抓的娃娃多,谁输了请谁吃饭!” “好,一言为定。” 这场幼稚的赌约,激发了两个人该死的胜负欲,两个人谁也不让谁,都挑着那堆的最高,角度最好抓握的娃娃机,但最终的结果却毫无悬念—— 吴向生以6 : 3的绝对优势,稳赢了何洛希。 何洛希不服气地哼着一声,但最后还是愿赌服输,拉着吴向生的袖子,撅着能挂油瓶的小嘴,问他道: “说,想吃什么?” 吴向生却没有回答,咧嘴笑着摇了摇头,把手上的毛绒玩具一股脑的全塞到了何洛希的怀里。 “嗯?” 看着两只手张到最大都抱不过来的娃娃,何洛希忽然感受到指尖传来的,那微不可测的温热心跳。 “怎么了?” 望着何洛希脸上的神情,吴向生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紧张了起来。 何洛希忽而猛地抬起头,眸子里的光亮,像是夏夜里天空中明亮的星辰,在电玩城各种交织的光线中,在吴向生微微放大的瞳孔中,一点一点地更加清晰。 “这只毛绒玩具……好像有心跳诶~” 何洛希语气轻快,将那只散发着香甜草莓气味的粉红色小熊,高举过手臂,凑到吴向生的鼻子底下。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迫使吴向生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何洛希的方向,陡然失去引力般下坠。 有力的心跳声,在何洛希毫无征兆地,将耳朵贴近吴向生的胸口时,传导进入何洛希讶异的眼神中,嘴唇微微张开。 “吴向生,你的心跳……” “好像也很快啊。” 第142章 微不可测的心跳 “好。” 何洛希随即冒出口中的字,仅仅过了三十二秒之后,却又开始光速返回。 “我不想回家。” 何洛希说着,迅速从吴向生筐着她的双臂间脱离出来,只是少了体温接触的瞬间,何洛希自己也开始惊讶自己,与吴向生越来越亲密的肢体接触,也愈发地自然起来。 她仰起脖子,盯着吴向生那双看不清情绪的眸子,而吴向生则低着头,微蹙着眉,像是打量着一个叛逆期不服管教的学生,目光忽然一瞬间变得格外犀利。 “那你想干嘛?” 吴向生的语气里,已经不由自主的带着些许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严肃,厉声问何洛希道。 何洛希不大高兴地撇了撇嘴,抬头看着吴向生,摆出一脸委屈的模样。 “你又是干嘛?张嘴就是凶我。” 何洛希这可怜巴巴又合着几分撒娇的语气,立刻让吴向生服了软,陪着何洛希慢慢地走出酒店的大门,歪过头关切地观察着何洛希每一个变化的表情。 马路对面,近来出镜率极高的那辆迈巴赫,副驾驶上的那个男人目不斜视,正视前方,而坐在后排靠窗位置的黑色衣服的男人,看着手机取景框里,从酒店缓缓走出的两人,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郭蔼,吩咐你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是的,骆总。” 骆新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眼睛定格在吴向生的身上,眼底倏的一下生出一丝寒意。 … 吴向生还沉浸在如何将何洛希给哄好的不知所措中,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努力地猜测何洛希的心思,询问着她接下来想去哪里的意见。 “那……我们去哪儿?吃夜宵?游乐场?还是……你想去喝酒?” 吴向生知道自己不胜酒力,但为了让何洛希的心情好一点,索性直接将自己豁了出去,他说着,还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喃喃道: “现在八点二十二,如果现在去游乐场的话,还能赶上个烟花,我们要不……” 吴向生的话还没说完,何洛希用力地摇了摇头,将吴向生的提议全都否定掉。 “不去不去,我想去抓娃娃,吴向生你会吗?” 吴向生随着何洛希的声音,看向她,无助地眨了眨眼睛。 他活了二十五年,抓娃娃这项活动,至今还没有参与过,自然是一窍不通。 “那就更要去了!” 何洛希的语气里带着明显高涨的兴奋和喜悦,她似乎想用这种相反的情绪,来让自己方才因为徐子欣的离去而感受到的落差感,再消失一些,再一些。 她说着,没等吴向生开口答应,就不由分说地抓着吴向生的胳膊,奔向随手拦下的一辆空载的出租车,直趋目的地。 何洛希一边打量着窗外,市中心灯火通明的街道,一边按亮了手机屏幕,看着上面显示的时间,轻声说道: “现在去最近的那家商场,应该还来得及,周末一般他们都是晚上十点才关门,那个三楼的电玩城,你一定要去看看!” 于是,八分钟的路程后,服装格外正式的吴向生,跟在何洛希身后,望着她视线不断在眼花缭乱的毛绒玩具之间,到处搜寻着的眼神,竟觉得眼前她的这番模样,实在是可爱的要命。 “吴向生,今天我就给你露一手,在抓娃娃方面,我可是抓娃娃的kg!” 何洛希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金属爪子里,那只悬在半空中的限定玩具上,顺手往吴向生的掌心里塞了两枚游戏币。 “你可以抓着试试看,很好玩的。” 何洛希说完,白色大耳朵的玉桂狗,应声又弹回了它原来的位置,她气恼地用指尖拍了拍操控手柄,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 “气死我了。” 一转头,旁边吴向生的毛绒玩具,已经如同他本人一般,乖巧听话地掉落进取物口里。 “就……这么简单?” 吴向生第一次的抓娃娃首秀,竟然简单到如此难以置信。 何洛希也有些惊了,但很快她又给了吴向生一把游戏币,指着另一处的限定毛绒玩具,向他发出指令。 “你去试试那个,那个……你看能不能抓得到?” 吴向生顺着何洛希手指的方向,走到娃娃机前,不过次的操作,又一只玩具被吴向生抱在了怀里。 “喏,给你。” 吴向生将两只毛绒玩具,一并都递到了何洛希的手上。 “这很难吗,我觉得,挺容易的。” 吴向生语气轻描淡写,在何洛希听来,还稍稍地有些不屑的意味。 “哼,那我俩比比看,三十枚游戏币,我俩谁抓的娃娃多,谁输了请谁吃饭!” “好,一言为定。” 这场幼稚的赌约,激发了两个人该死的胜负欲,两个人谁也不让谁,都挑着那堆的最高,角度最好抓握的娃娃机,但最终的结果却毫无悬念—— 吴向生以6 : 3的绝对优势,稳赢了何洛希。 何洛希不服气地哼着一声,但最后还是愿赌服输,拉着吴向生的袖子,撅着能挂油瓶的小嘴,问他道: “说,想吃什么?” 吴向生却没有回答,咧嘴笑着摇了摇头,把手上的毛绒玩具一股脑的全塞到了何洛希的怀里。 “嗯?” 看着两只手张到最大都抱不过来的娃娃,何洛希忽然感受到指尖传来的,那微不可测的温热心跳。 “怎么了?” 望着何洛希脸上的神情,吴向生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紧张了起来。 何洛希忽而猛地抬起头,眸子里的光亮,像是夏夜里天空中明亮的星辰,在电玩城各种交织的光线中,在吴向生微微放大的瞳孔中,一点一点地更加清晰。 “这只毛绒玩具……好像有心跳诶~” 何洛希语气轻快,将那只散发着香甜草莓气味的粉红色小熊,高举过手臂,凑到吴向生的鼻子底下。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迫使吴向生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何洛希的方向,陡然失去引力般下坠。 有力的心跳声,在何洛希毫无征兆地,将耳朵贴近吴向生的胸口时,传导进入何洛希讶异的眼神中,嘴唇微微张开。 “吴向生,你的心跳……” “好像也很快啊。” 第143章 错过有你的美梦 “嗯。” “慌。” 吴向生回答得十分干脆,承认的也格外果决。 破天荒的头一次,他没有躲。 吴向生伸出手,想要握住胸口处那片刻留存的温热,但何洛希却恰到好处地往后退了一步,将逐渐升温的暧昧氛围戛然而止。 “该回去了,吴向生。” 何洛希的声音陡然失去温度,仿佛方才那个活泼好动的何洛希是假的一般,如同一到十二点就变回原形的南瓜马车似的,迅速恢复往常冷冰冰的模样。 吴向生尚未从何洛希这转瞬即逝的情绪变化中反应过来,脚步只迟滞了片刻,何洛希已经走出老远,在人行道上,等着仅剩十几秒的绿灯亮起。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言,何洛希的眼睛朝着窗外,手指却纠结地拧来拧去。 她不知道为什么,时至今日,那该死的边界感,还是会不知道在某一刻,突然将她外放的情绪,硬生生地拉回她那具冰冷的躯壳当中。 … 是夜,没有开灯的房间里,一双阴鸷凶狠的眼睛,安坐在其中,窥探这捉摸不透的黑暗。 “你竟然……学会忤逆我的意愿了?嗯?” 骆新的声音低沉,却听来十分可怖。 “是她教你的吗?” 骆新开口问的第一句,本来还不是很确定,但当他看见邱钟惠眼神中淡然的不屑,忽然明白了,向来对他言听计从的邱钟惠,为什么今天拒绝了那辆几乎每天都来接她的迈巴赫。 “我又不是你的玩具,凭什么被你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 话音刚落,邱钟惠的头发被一把揪起,接着整个人被重重的扔在地上,额头不小心磕在了桌角上,浓稠的暗红色液体,瞬间涌出,顺着邱钟惠的脸颊,缓缓流下。 一滴,两滴,落在地上。 邱钟惠仿佛已经感受不到痛觉似的,麻木的垂下眼眸,盯着地板上那一滩越聚越多的鲜红色,脸上没有任何一丝希望。 “打人不打脸,邱钟惠,我还给你留点面子,能让你出去见人!” 骆新说着,在邱钟惠面前蹲下,再次掐住了她纤弱的脖颈。 “与其考虑我怎么样,不如想想你自己。” 邱钟惠说着,蠕动着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嘴唇,缓缓抬起眼皮,看着骆新的眸子里,藏着某种说不清的冷漠。 “骆新,我知道你太多的过去和事情,如果你不想从高处坠落,不妨这一次好好听听我的意见。” 说完,掐着邱钟惠脖子的那只手,力度又加大了几分,似乎是下定决心要将邱钟惠置于死地。 “那个何洛希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她不过就跟你说了几句话,你竟然妄想着跟我谈条件?!邱钟惠,别忘了,你现在的一切,包括你苦苦跪在我脚边让我给你一个机会,都是我给的!是我给你的!你才有今天!” 邱钟惠挣扎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掰开骆新那只束缚住她生命的手掌,从氧气越来越稀薄的喉咙里,断断续续地冒出几句话来: “我现在……不能死,我也不可能,会死,骆新,你欠我的。” 邱钟惠已经顾不得头上的伤,奋力地举起手臂,用力地拉下柜子上的桌布,将上面放着的婴儿用品全都倾倒在地板上,残忍地将她的伤痛,再次剥开,展示给骆新看。 骆新顿时松开手,一息尚存的邱钟惠,也终于逃离了骆新的魔爪,剧烈地咳嗽起来,尔后又是一阵冷笑。 “我就知道你对我下不了手,你对我有愧,骆新……你永远都对不起我。” 邱钟惠的嗓子已经嘶哑到近乎不能发声,她凌乱的发丝散落在额前,眼角带着残缺的泪珠,头上的血迹混杂着哭泣过后的泪痕,已经自行凝结干涸,而骆新却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下一秒,邱钟惠的脖子被骆新粗暴的从后面一把捞过来,冰凉的嘴唇被他狠狠咬住,随后整个人被按在地上,如同之前的每一夜,融入那不可抗拒的体温。 既害怕,又享受。 在矛盾里,循环往复。 … 何洛希盯着对面那栋楼,先前那个窗前有过人脸的房间,眉头忽然一沉。 今天,平时亮着的那盏灯始终没有释放出它的光能,让何洛希有一瞬间误以为,之前是自己看错了。 她站在阳台的落地窗前,望着已经快升到头顶正上方的月亮,小口小口地抿着杯子里的热茶,转身正准备回到卧室去,那沉寂了一晚上的灯光,忽然被人按下了开关键。 在顶灯格外清晰的照射下,何洛希清楚地看见一个光着上半身的男人,在房间里找着什么东西,尔后一个穿着睡袍的女人,突然从他的背后,抱住了他。 接下来的场景,使得何洛希瞬间涨红了脸,拉上窗帘,迅速转过身去。 脑海中忽然闪现过那个女人的身影—— 真是像极了今天下午在楼下哭哭啼啼的邱钟惠。 再联系起那辆最近时常出现在公寓附近的迈巴赫,何洛希忽然勾起了嘴角,轻蔑的一笑。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平时看起来高傲自负的邱钟惠,竟然还有这意想不到的一面。 何洛希垂眸,耳后根依然红透着,努力深呼吸,克制自己不要去想方才在窗户前看到的那一幕。 “但愿明天早上起来不要长针眼。” 何洛希略有些担忧地揉了揉眼睛,踏着松散的步子,走进卧室里。 照例,手机反扣,床头柜上倒满热水的玻璃杯,还有一盏光线微弱的小夜灯。 而隔壁1502的吴向生,在又一次凌晨失眠无法入睡的夜里,将随身携带的那个笔记本打开,放在立起的膝盖上,用红色墨水的钢笔,在空白页上,一笔一画的写着一个名字,直到各种千奇百怪的字体样式的姓名,将那张纸完全填满,吴向生才善罢甘休—— “刘旭峰。” 而他的那个笔记本里,已经写满了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第二天早上,从睡梦中突然醒来的何洛希,像是受到某种指引似的,第一时间伸手就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 弹出来的第一条消息,竟是基本没什么机会用微信交流的吴向生。 “今天无事勿扰,恐忧错过美梦。” 第143章 错过有你的美梦 “嗯。” “慌。” 吴向生回答得十分干脆,承认的也格外果决。 破天荒的头一次,他没有躲。 吴向生伸出手,想要握住胸口处那片刻留存的温热,但何洛希却恰到好处地往后退了一步,将逐渐升温的暧昧氛围戛然而止。 “该回去了,吴向生。” 何洛希的声音陡然失去温度,仿佛方才那个活泼好动的何洛希是假的一般,如同一到十二点就变回原形的南瓜马车似的,迅速恢复往常冷冰冰的模样。 吴向生尚未从何洛希这转瞬即逝的情绪变化中反应过来,脚步只迟滞了片刻,何洛希已经走出老远,在人行道上,等着仅剩十几秒的绿灯亮起。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言,何洛希的眼睛朝着窗外,手指却纠结地拧来拧去。 她不知道为什么,时至今日,那该死的边界感,还是会不知道在某一刻,突然将她外放的情绪,硬生生地拉回她那具冰冷的躯壳当中。 … 是夜,没有开灯的房间里,一双阴鸷凶狠的眼睛,安坐在其中,窥探这捉摸不透的黑暗。 “你竟然……学会忤逆我的意愿了?嗯?” 骆新的声音低沉,却听来十分可怖。 “是她教你的吗?” 骆新开口问的第一句,本来还不是很确定,但当他看见邱钟惠眼神中淡然的不屑,忽然明白了,向来对他言听计从的邱钟惠,为什么今天拒绝了那辆几乎每天都来接她的迈巴赫。 “我又不是你的玩具,凭什么被你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 话音刚落,邱钟惠的头发被一把揪起,接着整个人被重重的扔在地上,额头不小心磕在了桌角上,浓稠的暗红色液体,瞬间涌出,顺着邱钟惠的脸颊,缓缓流下。 一滴,两滴,落在地上。 邱钟惠仿佛已经感受不到痛觉似的,麻木的垂下眼眸,盯着地板上那一滩越聚越多的鲜红色,脸上没有任何一丝希望。 “打人不打脸,邱钟惠,我还给你留点面子,能让你出去见人!” 骆新说着,在邱钟惠面前蹲下,再次掐住了她纤弱的脖颈。 “与其考虑我怎么样,不如想想你自己。” 邱钟惠说着,蠕动着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嘴唇,缓缓抬起眼皮,看着骆新的眸子里,藏着某种说不清的冷漠。 “骆新,我知道你太多的过去和事情,如果你不想从高处坠落,不妨这一次好好听听我的意见。” 说完,掐着邱钟惠脖子的那只手,力度又加大了几分,似乎是下定决心要将邱钟惠置于死地。 “那个何洛希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她不过就跟你说了几句话,你竟然妄想着跟我谈条件?!邱钟惠,别忘了,你现在的一切,包括你苦苦跪在我脚边让我给你一个机会,都是我给的!是我给你的!你才有今天!” 邱钟惠挣扎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掰开骆新那只束缚住她生命的手掌,从氧气越来越稀薄的喉咙里,断断续续地冒出几句话来: “我现在……不能死,我也不可能,会死,骆新,你欠我的。” 邱钟惠已经顾不得头上的伤,奋力地举起手臂,用力地拉下柜子上的桌布,将上面放着的婴儿用品全都倾倒在地板上,残忍地将她的伤痛,再次剥开,展示给骆新看。 骆新顿时松开手,一息尚存的邱钟惠,也终于逃离了骆新的魔爪,剧烈地咳嗽起来,尔后又是一阵冷笑。 “我就知道你对我下不了手,你对我有愧,骆新……你永远都对不起我。” 邱钟惠的嗓子已经嘶哑到近乎不能发声,她凌乱的发丝散落在额前,眼角带着残缺的泪珠,头上的血迹混杂着哭泣过后的泪痕,已经自行凝结干涸,而骆新却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下一秒,邱钟惠的脖子被骆新粗暴的从后面一把捞过来,冰凉的嘴唇被他狠狠咬住,随后整个人被按在地上,如同之前的每一夜,融入那不可抗拒的体温。 既害怕,又享受。 在矛盾里,循环往复。 … 何洛希盯着对面那栋楼,先前那个窗前有过人脸的房间,眉头忽然一沉。 今天,平时亮着的那盏灯始终没有释放出它的光能,让何洛希有一瞬间误以为,之前是自己看错了。 她站在阳台的落地窗前,望着已经快升到头顶正上方的月亮,小口小口地抿着杯子里的热茶,转身正准备回到卧室去,那沉寂了一晚上的灯光,忽然被人按下了开关键。 在顶灯格外清晰的照射下,何洛希清楚地看见一个光着上半身的男人,在房间里找着什么东西,尔后一个穿着睡袍的女人,突然从他的背后,抱住了他。 接下来的场景,使得何洛希瞬间涨红了脸,拉上窗帘,迅速转过身去。 脑海中忽然闪现过那个女人的身影—— 真是像极了今天下午在楼下哭哭啼啼的邱钟惠。 再联系起那辆最近时常出现在公寓附近的迈巴赫,何洛希忽然勾起了嘴角,轻蔑的一笑。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平时看起来高傲自负的邱钟惠,竟然还有这意想不到的一面。 何洛希垂眸,耳后根依然红透着,努力深呼吸,克制自己不要去想方才在窗户前看到的那一幕。 “但愿明天早上起来不要长针眼。” 何洛希略有些担忧地揉了揉眼睛,踏着松散的步子,走进卧室里。 照例,手机反扣,床头柜上倒满热水的玻璃杯,还有一盏光线微弱的小夜灯。 而隔壁1502的吴向生,在又一次凌晨失眠无法入睡的夜里,将随身携带的那个笔记本打开,放在立起的膝盖上,用红色墨水的钢笔,在空白页上,一笔一画的写着一个名字,直到各种千奇百怪的字体样式的姓名,将那张纸完全填满,吴向生才善罢甘休—— “刘旭峰。” 而他的那个笔记本里,已经写满了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第二天早上,从睡梦中突然醒来的何洛希,像是受到某种指引似的,第一时间伸手就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 弹出来的第一条消息,竟是基本没什么机会用微信交流的吴向生。 “今天无事勿扰,恐忧错过美梦。” 第144章 进入极夜的至暗 而在这条消息之前,还有一条被撤回的信息。 “你撤回了什么?” 比起吴向生发过来的这条类似于备注的消息,何洛希更加好奇他撤回的那条。 望着白色对话框上,顶着凌晨三点整的时刻,何洛希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个点,他应该在睡觉。” 何洛希在心里正这样想着,屏幕上立即收到了吴向生的回复。 “没什么,打错了。” 何洛希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探头透过窗帘,望着尚早的天色,将手机放回原处,裹着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而何洛希不知道的是,吴向生撤回的那一句,也并不是因为错字。 “今天无事勿扰,恐忧错过有你的美梦。” 这才是吴向生的原话,但消息发出去的那一刻,他便开始后悔,尔后没有丝毫犹豫地,将消息撤回。 睡眠越渐沉稳,早上时间刚过七点,骆新已经从床上起身。 “周末也要起这么早的吗?” 身后的邱钟惠,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抬手用指尖轻轻摸了摸还有些发疼的额头,皱起了眉头。 而刚刚起床的骆新,也没有积攒过多的怒意,语气还算平稳回了四个字: “明知故问。” 往日里骄傲的不得了的邱钟惠,倒是一点也不恼,反倒轻笑着,拿起衣挂上的领带,仔细的给他整理着衣领,两个人惊奇的没有了昨天夜里的剑拔弩张。 “那是,我给忘了你也是要竞选市长的人了。” 邱钟惠轻声笑了笑,仰起脖子,狡黠地朝着骆新眨了眨眼睛,紧接着一只大手过来,邱钟惠的腰被握住,连抗带抱的,被拽进了卫生间里。 也不知道何意山在哪里听到骆新要竞选的消息,想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何洛希。 彼时的何洛希还沉浸在回笼觉的舒适中,听见手机铃声响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正要把一翻转过来,径直挂断,但拨弄手机边缘的手指头,一个不小心,将手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右手去阻止手机掉落的时候,无意间划过屏幕的指尖,替何洛希做了决定,接通了那个电话。 “洛希。” 一听到这两个字,何洛希就开始头疼。 何意山主动打来电话,原因无非有二;一是有求于她,二是有什么无关紧要的消息要通知她。 何洛希都没有出声应答,何意山稍微停顿了一下,就开口向她说明了来意。 “你跟,那个骆新还有联系吗?” 听到这个名字,何洛希心中的厌恶,还有对何意山的抵触情绪更甚了,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的说道: “怎么,你难道还不死心?” 何意山听出何洛希言语中强忍着的不悦,立刻解释道: “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他最近的动态你有没有了解?” 何意山越是解释,却越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更加慌乱地摇了摇头,手掌撑着额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何意山面对自己的这个女儿,越来越手足无措,跟她交流的时候,也不清楚该如何正确的相处。 算了,索性直接告诉她,反正何洛希应该对他分享的这个消息,表现不出任何的情绪波澜。 “有小道消息说,骆新好像要竞选天海市的市长。” “哦。” 果然不出所料,何洛希的回答简短的,全然在何意山的设想之中。 “那天海市,就要进入极夜的至暗时刻了。” 何意山被何洛希这么一说,先是一惊,尔后缓过劲来,才蹙着眉头,轻声问她: “什么意思,洛希,你是知道什么吗?” 对于法律界来说,掌握这座城市政坛的风云变化,无疑是握住了今后是否能够继续风生水起的命脉。 “我知道又有什么用?我又不当律师。” 何洛希一句反问,怼的何意山哑口无言。 面对何洛希句句带刺的话语,何意山在电话里轻叹一声,也不再劝说何洛希收敛一下脾气,而是终于向何洛希的尖酸语调,做出妥协。 “我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徐忞我一直联系不上,之前你不是去他家吃饭吗,所以我想问问,他的病情怎么严重成这个样子。” 何洛希垂眸,眼神中满是不屑。 “算了,你也不过是满足自己那求知若渴幸灾乐祸的好奇心罢了,哪有对自己妻子曾经的追求者,还这么关心的,你要早这么大度,陆余敏女士,也不会这样早早地去了。” 何洛希惯有的,一气呵成的怼人功力,在遇到何意山之后,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无人看管。 听筒里传来何意山的一声长久无奈的叹息,而何洛希却不依不饶: “被我说中了。” 何洛希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汗,随手将电话按下免提放在一边,平躺在枕头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虽然我说话难听,但每一次,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事实,何律师,这是你无法否认的事实。” 说实话,在他们父女俩大部分的对话中,何洛希对于他内心含义的揣测,在大多数时候,何洛希都对了。 “如果你只是来告知我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的话,我觉得以后你没必要给我打电话,浪费彼此的时间,何必呢?” 何洛希轻描淡写的嗓音,渐渐在她香软可口的枕边散开,飘进了吴向生的梦里。 吴向生的怀里,抱着第一天搬家过来,何洛希给她的那只抱枕,上面留存的玫瑰柑橘味的香气,已经慢慢地被夏日潮湿的空气,氧化成看不见的烟雾,刻在吴向生的嗅觉和记忆里,组成他笔记本里,一个又一个,跟何洛希相关的异性名字…… 编织成侵蚀他灵魂的每一个噩梦。 缓缓地睁开眼睛,那用红笔写满名字的皮质外壳笔记本,敞开着放在地板上,将吴向生内心的阴暗面,在窗外炙热的日光照射下,被晒透,晒干,却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窥见。 他似乎将那红色墨水作为工具,钢笔为武器,将这一个个人名幻化成,在心里把他们毁灭后留下的安魂曲。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吴向生无力地趴在床边,无神的眼睛里,闪过异样的光芒。 而那笔记本的前面,记载了更多的,用钢笔写下的名字。 第144章 进入极夜的至暗 而在这条消息之前,还有一条被撤回的信息。 “你撤回了什么?” 比起吴向生发过来的这条类似于备注的消息,何洛希更加好奇他撤回的那条。 望着白色对话框上,顶着凌晨三点整的时刻,何洛希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个点,他应该在睡觉。” 何洛希在心里正这样想着,屏幕上立即收到了吴向生的回复。 “没什么,打错了。” 何洛希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探头透过窗帘,望着尚早的天色,将手机放回原处,裹着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而何洛希不知道的是,吴向生撤回的那一句,也并不是因为错字。 “今天无事勿扰,恐忧错过有你的美梦。” 这才是吴向生的原话,但消息发出去的那一刻,他便开始后悔,尔后没有丝毫犹豫地,将消息撤回。 睡眠越渐沉稳,早上时间刚过七点,骆新已经从床上起身。 “周末也要起这么早的吗?” 身后的邱钟惠,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抬手用指尖轻轻摸了摸还有些发疼的额头,皱起了眉头。 而刚刚起床的骆新,也没有积攒过多的怒意,语气还算平稳回了四个字: “明知故问。” 往日里骄傲的不得了的邱钟惠,倒是一点也不恼,反倒轻笑着,拿起衣挂上的领带,仔细的给他整理着衣领,两个人惊奇的没有了昨天夜里的剑拔弩张。 “那是,我给忘了你也是要竞选市长的人了。” 邱钟惠轻声笑了笑,仰起脖子,狡黠地朝着骆新眨了眨眼睛,紧接着一只大手过来,邱钟惠的腰被握住,连抗带抱的,被拽进了卫生间里。 也不知道何意山在哪里听到骆新要竞选的消息,想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何洛希。 彼时的何洛希还沉浸在回笼觉的舒适中,听见手机铃声响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正要把一翻转过来,径直挂断,但拨弄手机边缘的手指头,一个不小心,将手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右手去阻止手机掉落的时候,无意间划过屏幕的指尖,替何洛希做了决定,接通了那个电话。 “洛希。” 一听到这两个字,何洛希就开始头疼。 何意山主动打来电话,原因无非有二;一是有求于她,二是有什么无关紧要的消息要通知她。 何洛希都没有出声应答,何意山稍微停顿了一下,就开口向她说明了来意。 “你跟,那个骆新还有联系吗?” 听到这个名字,何洛希心中的厌恶,还有对何意山的抵触情绪更甚了,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的说道: “怎么,你难道还不死心?” 何意山听出何洛希言语中强忍着的不悦,立刻解释道: “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他最近的动态你有没有了解?” 何意山越是解释,却越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更加慌乱地摇了摇头,手掌撑着额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何意山面对自己的这个女儿,越来越手足无措,跟她交流的时候,也不清楚该如何正确的相处。 算了,索性直接告诉她,反正何洛希应该对他分享的这个消息,表现不出任何的情绪波澜。 “有小道消息说,骆新好像要竞选天海市的市长。” “哦。” 果然不出所料,何洛希的回答简短的,全然在何意山的设想之中。 “那天海市,就要进入极夜的至暗时刻了。” 何意山被何洛希这么一说,先是一惊,尔后缓过劲来,才蹙着眉头,轻声问她: “什么意思,洛希,你是知道什么吗?” 对于法律界来说,掌握这座城市政坛的风云变化,无疑是握住了今后是否能够继续风生水起的命脉。 “我知道又有什么用?我又不当律师。” 何洛希一句反问,怼的何意山哑口无言。 面对何洛希句句带刺的话语,何意山在电话里轻叹一声,也不再劝说何洛希收敛一下脾气,而是终于向何洛希的尖酸语调,做出妥协。 “我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徐忞我一直联系不上,之前你不是去他家吃饭吗,所以我想问问,他的病情怎么严重成这个样子。” 何洛希垂眸,眼神中满是不屑。 “算了,你也不过是满足自己那求知若渴幸灾乐祸的好奇心罢了,哪有对自己妻子曾经的追求者,还这么关心的,你要早这么大度,陆余敏女士,也不会这样早早地去了。” 何洛希惯有的,一气呵成的怼人功力,在遇到何意山之后,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无人看管。 听筒里传来何意山的一声长久无奈的叹息,而何洛希却不依不饶: “被我说中了。” 何洛希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汗,随手将电话按下免提放在一边,平躺在枕头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虽然我说话难听,但每一次,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事实,何律师,这是你无法否认的事实。” 说实话,在他们父女俩大部分的对话中,何洛希对于他内心含义的揣测,在大多数时候,何洛希都对了。 “如果你只是来告知我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的话,我觉得以后你没必要给我打电话,浪费彼此的时间,何必呢?” 何洛希轻描淡写的嗓音,渐渐在她香软可口的枕边散开,飘进了吴向生的梦里。 吴向生的怀里,抱着第一天搬家过来,何洛希给她的那只抱枕,上面留存的玫瑰柑橘味的香气,已经慢慢地被夏日潮湿的空气,氧化成看不见的烟雾,刻在吴向生的嗅觉和记忆里,组成他笔记本里,一个又一个,跟何洛希相关的异性名字…… 编织成侵蚀他灵魂的每一个噩梦。 缓缓地睁开眼睛,那用红笔写满名字的皮质外壳笔记本,敞开着放在地板上,将吴向生内心的阴暗面,在窗外炙热的日光照射下,被晒透,晒干,却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窥见。 他似乎将那红色墨水作为工具,钢笔为武器,将这一个个人名幻化成,在心里把他们毁灭后留下的安魂曲。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吴向生无力地趴在床边,无神的眼睛里,闪过异样的光芒。 而那笔记本的前面,记载了更多的,用钢笔写下的名字。 第145章 消失的如意 睡够了的何洛希,出门准备去小区门口便利店随便买点便当吃的时候,正好碰见了邱钟惠从隔壁单元走出来,一脸的意气风发,连脚步看起来都格外轻快,全然没有昨天在绿化带边上,瞧见的颓废模样。 看见何洛希从正对面过来,邱钟惠像是精力过盛一般,走到何洛希的跟前,主动跟她打起了招呼。 “看不出来啊,昨天你的那个以退为进的法子,竟然还挺管用。” 何洛希冷笑一声,眼神迅速在邱钟惠的身上打量了一番,眼中满是不屑。 “嗯,也看的出来,你昨天晚上被滋润的管用。” 何洛希毫不掩饰的揶揄,说的邱钟惠瞬间面红耳赤,但她表面上,还在强装镇定道: “何洛希,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何洛希脸上轻蔑的神色更甚了,别过头去,脚上的步子慢慢往前挪动着,显然是想结束掉,跟邱钟惠这无趣的对话。 “我说的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都是学心理学的,这点察言观色的细节跟本事,我觉得你也应该有的。” 说完,何洛希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像一阵风似的,从邱钟惠的身边,轻轻飘过,闹得她的心里更加没了底。 而何洛希恶作剧得逞的心理,在瞥见邱钟惠脸上,那青一阵白一阵的表情变化后,更加高涨。 她慢慢悠悠地走到小区东边的便利店里,在冷藏柜前头,弯下腰挑选着便当喜欢的口味,尔后指尖缓缓地滑过外包装,在农家小炒肉的便当盒上停下动作,刚要伸手把它放进垮在左手臂的购物篮里,一只手掌却抢先一步,将便当高高举起。 何洛希微微皱起眉头,目光在冷藏柜里继续搜寻,却发现刚刚那份农家小炒肉的便当,是最后一盒。 抬眼直视着横刀夺爱,抢了她中午饭那家伙的眼睛,何洛希却觉得,好像有点熟悉。 “何洛希! 那人很是惊喜地叫出了她的名字,紧接着,顺手将那盒便当稳稳地丢进了何洛希的购物篮里,拽着那塑料篮子的把手,就要帮她去结账。 “诶?等会儿,我还没拿好呢,你急什么。” 何洛希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躲开了章奕这一如既往,亢奋的示好。 “真是好久没见了,不过这两个月,我们碰见的,好像有点频繁哦~” 章奕语气难掩雀跃,但何洛希却表现的习以为常,指了指他扔到篮子里的便当,轻声说道: “谢谢你的忍痛割爱。” 章奕咧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举起胳膊挠了挠后脑勺。 “嘿嘿,没事,我看你也喜欢吃这个口味,我吃蛋包饭就行。” 章奕说着,弯腰从冷藏柜里,捞出了一个番茄猪排咖喱蛋包饭放在手上。 一看见“番茄”和“鸡蛋”两个词语,何洛希总是不可避免地想起隔壁那成天一脸阴郁,却又带着危险吸引力的吴向生。 “我也……拿一个这个。” 何洛希垂下眸子,朝着冷藏柜伸出了手,章奕立刻会意,拿起便当直冲收银台。 “那这么长时间没见了,这份便当算我请你的,你一定不要跟我客气!” 说着,章奕又顺手拿了一个海苔饭团,径直小跑着去结账。 章奕是提前一年上学的,高中的时候比当时班上大部分的同学都小上一岁,如今看来,二十四岁的年纪,心智也依旧跟从前一样,不大成熟。 “那谢谢你了。” 何洛希也实在拗不过他的好意,拎着购物篮,安静地在他身后等着结账。 两个人走出便利店,章奕那辆用来执勤的白色摩托车,显得格外扎眼。 何洛希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有些好奇地问他道: “你之前……是不是在央首山那一片,现在怎么,又调回来了?” 章奕一听何洛希这么说,立马皱起了眉头,咂了咂嘴,表情有些无奈: “是啊,我去央首山才一个多星期,就又让我回来了,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好像说那边人口比较少,所以不需要那么多人去维持交通秩序,所以我们以前的队长,打申请让我又会到原来的片区了。” 章奕说着,拿起方才收银员加热好的饭团,撕开包装,咬下了一大口,但被烫得表情十分扭曲,却也不愿意吐出来,只能嘶哈嘶哈地努力将滚烫的热气,从摆成“o”型的嘴唇里发散出来。 他好不容易才咽下第一口饭团,指了指便利店不远处的一栋楼,向何洛希介绍道: “那什么,我现在也搬到这个小区来住了,就在这栋楼。” 何洛希轻声应道,淡漠的表现,不难看出,她对于章奕现在的住所并不感兴趣。 “哦对了,以前班上的那个苏如意,你知道吗?” 听见苏如意这个名字,何洛希原先想飞速遁走的脚步,又折返了回来,若有所思地抬眼望着他,等待章奕的继续开口。 “昨天聚会我晚上值班没过去,但听他们群里说,自从苏如意昨晚从酒店回去之后,就一直联系不到她,说是要a餐费,基本上大家都打了电话,却都没人接。” “家里人也没联系上她的吗?” 比起需要平摊aa的聚会餐费,何洛希更加担心苏如意的安危。 “那就不知道了,以前上学的时候家庭电话都留的座机号码,现在这个年代,谁还用座机啊是不是,就算是打了也是无人接听。” “那她现在住在哪里?” 章奕的话刚说完,何洛希随即立刻抛出疑问,脱口而出。 “听说……好像是在……央首山。” 一听见“央首山”这几个字,何洛希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晚上八九点的时间,如果乘坐交通工具回去,到市中心十几公里的距离,即使到家也至少得十点多了,何洛希猛地想起央首山十字路口的那一家小旅店,不安的情绪更甚了。 “那,报警了吗?” 章奕听罢,却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 “也就百八十来块钱的餐费,联系不上她,不也就算了吗,我说对?” 很显然,章奕跟何洛希不在一个频道上,何洛希推开章奕横在她面前的手臂,攥紧手里的无纺布袋,径直冲了出去。 第145章 消失的如意 睡够了的何洛希,出门准备去小区门口便利店随便买点便当吃的时候,正好碰见了邱钟惠从隔壁单元走出来,一脸的意气风发,连脚步看起来都格外轻快,全然没有昨天在绿化带边上,瞧见的颓废模样。 看见何洛希从正对面过来,邱钟惠像是精力过盛一般,走到何洛希的跟前,主动跟她打起了招呼。 “看不出来啊,昨天你的那个以退为进的法子,竟然还挺管用。” 何洛希冷笑一声,眼神迅速在邱钟惠的身上打量了一番,眼中满是不屑。 “嗯,也看的出来,你昨天晚上被滋润的管用。” 何洛希毫不掩饰的揶揄,说的邱钟惠瞬间面红耳赤,但她表面上,还在强装镇定道: “何洛希,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何洛希脸上轻蔑的神色更甚了,别过头去,脚上的步子慢慢往前挪动着,显然是想结束掉,跟邱钟惠这无趣的对话。 “我说的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都是学心理学的,这点察言观色的细节跟本事,我觉得你也应该有的。” 说完,何洛希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像一阵风似的,从邱钟惠的身边,轻轻飘过,闹得她的心里更加没了底。 而何洛希恶作剧得逞的心理,在瞥见邱钟惠脸上,那青一阵白一阵的表情变化后,更加高涨。 她慢慢悠悠地走到小区东边的便利店里,在冷藏柜前头,弯下腰挑选着便当喜欢的口味,尔后指尖缓缓地滑过外包装,在农家小炒肉的便当盒上停下动作,刚要伸手把它放进垮在左手臂的购物篮里,一只手掌却抢先一步,将便当高高举起。 何洛希微微皱起眉头,目光在冷藏柜里继续搜寻,却发现刚刚那份农家小炒肉的便当,是最后一盒。 抬眼直视着横刀夺爱,抢了她中午饭那家伙的眼睛,何洛希却觉得,好像有点熟悉。 “何洛希! 那人很是惊喜地叫出了她的名字,紧接着,顺手将那盒便当稳稳地丢进了何洛希的购物篮里,拽着那塑料篮子的把手,就要帮她去结账。 “诶?等会儿,我还没拿好呢,你急什么。” 何洛希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躲开了章奕这一如既往,亢奋的示好。 “真是好久没见了,不过这两个月,我们碰见的,好像有点频繁哦~” 章奕语气难掩雀跃,但何洛希却表现的习以为常,指了指他扔到篮子里的便当,轻声说道: “谢谢你的忍痛割爱。” 章奕咧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举起胳膊挠了挠后脑勺。 “嘿嘿,没事,我看你也喜欢吃这个口味,我吃蛋包饭就行。” 章奕说着,弯腰从冷藏柜里,捞出了一个番茄猪排咖喱蛋包饭放在手上。 一看见“番茄”和“鸡蛋”两个词语,何洛希总是不可避免地想起隔壁那成天一脸阴郁,却又带着危险吸引力的吴向生。 “我也……拿一个这个。” 何洛希垂下眸子,朝着冷藏柜伸出了手,章奕立刻会意,拿起便当直冲收银台。 “那这么长时间没见了,这份便当算我请你的,你一定不要跟我客气!” 说着,章奕又顺手拿了一个海苔饭团,径直小跑着去结账。 章奕是提前一年上学的,高中的时候比当时班上大部分的同学都小上一岁,如今看来,二十四岁的年纪,心智也依旧跟从前一样,不大成熟。 “那谢谢你了。” 何洛希也实在拗不过他的好意,拎着购物篮,安静地在他身后等着结账。 两个人走出便利店,章奕那辆用来执勤的白色摩托车,显得格外扎眼。 何洛希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有些好奇地问他道: “你之前……是不是在央首山那一片,现在怎么,又调回来了?” 章奕一听何洛希这么说,立马皱起了眉头,咂了咂嘴,表情有些无奈: “是啊,我去央首山才一个多星期,就又让我回来了,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好像说那边人口比较少,所以不需要那么多人去维持交通秩序,所以我们以前的队长,打申请让我又会到原来的片区了。” 章奕说着,拿起方才收银员加热好的饭团,撕开包装,咬下了一大口,但被烫得表情十分扭曲,却也不愿意吐出来,只能嘶哈嘶哈地努力将滚烫的热气,从摆成“o”型的嘴唇里发散出来。 他好不容易才咽下第一口饭团,指了指便利店不远处的一栋楼,向何洛希介绍道: “那什么,我现在也搬到这个小区来住了,就在这栋楼。” 何洛希轻声应道,淡漠的表现,不难看出,她对于章奕现在的住所并不感兴趣。 “哦对了,以前班上的那个苏如意,你知道吗?” 听见苏如意这个名字,何洛希原先想飞速遁走的脚步,又折返了回来,若有所思地抬眼望着他,等待章奕的继续开口。 “昨天聚会我晚上值班没过去,但听他们群里说,自从苏如意昨晚从酒店回去之后,就一直联系不到她,说是要a餐费,基本上大家都打了电话,却都没人接。” “家里人也没联系上她的吗?” 比起需要平摊aa的聚会餐费,何洛希更加担心苏如意的安危。 “那就不知道了,以前上学的时候家庭电话都留的座机号码,现在这个年代,谁还用座机啊是不是,就算是打了也是无人接听。” “那她现在住在哪里?” 章奕的话刚说完,何洛希随即立刻抛出疑问,脱口而出。 “听说……好像是在……央首山。” 一听见“央首山”这几个字,何洛希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晚上八九点的时间,如果乘坐交通工具回去,到市中心十几公里的距离,即使到家也至少得十点多了,何洛希猛地想起央首山十字路口的那一家小旅店,不安的情绪更甚了。 “那,报警了吗?” 章奕听罢,却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 “也就百八十来块钱的餐费,联系不上她,不也就算了吗,我说对?” 很显然,章奕跟何洛希不在一个频道上,何洛希推开章奕横在她面前的手臂,攥紧手里的无纺布袋,径直冲了出去。 第146章 争分夺秒的乌龙 章奕十分不解,迅速插上摩托车的钥匙,在何洛希身后高声喊道: “何洛希,什么意思啊,你这么着急,是要跑去哪儿?!” 而何洛希却头也不回,来不及似的往回赶,拨通了陈世光的电话。 “陈处,你能联系到央首山那边的警力吗,我有一个朋友,可能出事了。” 陈世光略微沉思了一下,尔后有些犯了难: “我是可以联系到,但是,你的朋友,是遇到了什么事情,需要惊动警察?” “失踪。” 何洛希没有一点的拖泥带水,径直说出了苏如意的信息。 “虽然失联没有超过二十四小时,但她家的住址在央首山,就是之前我差点被人拐走的那一片,性别女,今年二十五岁,中等个头,眼睛大大的,鼻子有点塌,薄唇,略微一点骨性嘴凸,昨天我见到她的最后一面,是扎着个低马尾,粉红色的长袖连衣裙,黑色的玛丽珍皮鞋。” 何洛希一股脑地将苏如意的外貌特征,全都告诉了陈世光,电话那头的陈世光,在脑子里也迅速记下了这几项重点,眉头紧锁地回应道: “因为不是直系亲属报案,也没有得到实质性的验证说你的这位朋友失联,所以央首山那边可能暂时不会受理你的案件,但我先去问一问,过一会儿我也会去央首山的辖区派出所把监控调出来,你也别太着急了。” “好,麻烦你了,陈处。” 何洛希一路小跑着到楼下,正好在门口把跟陈世光的电话打完,而章奕却一直在她身后紧追不舍,骑在摩托车上,歪过脑袋,一脸不解地眨着眼睛,望着何洛希。 “到底……怎么回事?” 何洛希根本没空理他,打开一楼自家的报纸箱,在刚刚在便利店买的东西,一股脑地全都塞了进去。 “没事,说了你也不明白。” 何洛希有些不耐烦地回应着章奕那永无止尽的问题,手上的动作根本不敢停下。 章奕将摩托车熄了火,停在一边,准备上前去问个清楚,忽然伸出的一只胳膊,拦住了他的去路。 “干嘛?” 高个子的男人,嗓音低沉,带着几分冰冷,低垂着眉眼,看着那不肯罢休过来捣乱的章奕。 听见这个熟悉的说话声,何洛希立刻应声侧身,抬头看向来人。 “吴向生,你怎么出门了?睡觉睡好了?” 何洛希也只是看了一眼,尔后又接着把报箱的门关上,用钥匙上了锁。 而被吴向生挡住大半个身子的章奕,眼睛却不经意地瞥向了报箱上的那个门牌号码。 但何洛希跟吴向生的注意力,显然都不在那个章奕的身上,何洛希拉起吴向生的胳膊就要往外头走,一边走还不忘一边问他: “你脚没事了,能跑几步吗?” 吴向生乖巧地点了点头,眼神十分诚恳: “嗯,上次拆了线,今天最后一次去换药,应该就没事了。” “那就好。” 于是,还没有等章奕开口,何洛希拽着吴向生的手腕,便瞬间消失在章奕的视线当中,根本没有给吴向生预留反应的时间。 “这是去哪儿?” 都已经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了,吴向生看着身旁何洛希担忧的目光,才忍不住低声问道。 “央首山。” 何洛希的表情看起来风淡云轻,但说话的口气,却不禁加快了语速。 余光扫到吴向生还在眨巴着眼睛望着她,何洛希又继续补充解释道: “就昨天你看到的,那个坐在我旁边的那个小姑娘,联系不上了。” 吴向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尔后小心翼翼地轻声问她: “那你……联系她了吗?” 被吴向生这么一问,何洛希这才反应过来,因为章奕的几句话,火急火燎地大费周章地跑去央首山,自己却压根没有验证过真假。 于是,在吴向生的提醒下,何洛希拨通了苏如意的语音电话。 然而,只响了一声,电话就被接通了。 “喂,洛希怎么了啊?” 听着苏如意的声音懒洋洋的,好像是刚刚睡醒。 何洛希尴尬到口腔里的舌头都在打结,咽了一大口唾沫,愣了半天才缓缓开口道: “呃,你在家啊?” “嗯,是啊,我昨天好困,一回家澡都没洗就睡了,一直到刚刚才醒,一打开手机,就看到十几个未接来电,几十条消息,我还没来得及回复呢,正好你就打语音过来了,洛希你有事找我啊?” 苏如意的语气十分天真,让何洛希根本没有了想要继续问下去的脾气。 “没事了,现在。” 何洛希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被她自己给气的。 而何洛希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听信章奕的一面之词。 “哦,那回头有空我们在约出来一起吃饭,好?” “嗯。” 何洛希轻声应着,将手机从耳朵边拿开,正准备按下红色的按键,结束语音通话,苏如意那头一阵嘈杂后,却不大清晰地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给我老实点,不然……” 后面威胁的话,何洛希没再听清,就被生硬地挂断。 她心里一惊,原本要调转车头打道回府的想法,立刻打消,身体向前倾,努力凑到出租车司机跟前,心神不宁地小声催促道: “师傅,麻烦快一点,我们要来不及了。” 师傅认真地点了点头,皱着眉头,算是应下了何洛希的请求。 但回到原来位置坐立不安的何洛希,却局促地抠着手指,神色越发的紧张起来。 猛然间激增的心跳,也让何洛希想起来,以为今天出门一会儿就回来,于是还没有按时去服用的帕罗西汀。 焦虑的情绪袭来,使得何洛希还没有到达央首山去解救苏如意,自己的手指便开始不由自主地震颤起来。 “还好吗?” 一旁吴向生低沉的嗓音在耳边,饱含着口中的水蒸气,缓缓散开,随即,他的掌心也跟着轻轻地贴在何洛希的左手手背上。 何洛希感觉到,自己的心里头突然长舒了一口气,她只能在表面流露出的情绪中,尽量地表现出平稳,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没事,就只是刚刚跟她通话的时候,忘记录音留取证据。” 话音刚落,吴向生就举起手机,在何洛希晃了晃: “你看,这是什么?” 第146章 争分夺秒的乌龙 章奕十分不解,迅速插上摩托车的钥匙,在何洛希身后高声喊道: “何洛希,什么意思啊,你这么着急,是要跑去哪儿?!” 而何洛希却头也不回,来不及似的往回赶,拨通了陈世光的电话。 “陈处,你能联系到央首山那边的警力吗,我有一个朋友,可能出事了。” 陈世光略微沉思了一下,尔后有些犯了难: “我是可以联系到,但是,你的朋友,是遇到了什么事情,需要惊动警察?” “失踪。” 何洛希没有一点的拖泥带水,径直说出了苏如意的信息。 “虽然失联没有超过二十四小时,但她家的住址在央首山,就是之前我差点被人拐走的那一片,性别女,今年二十五岁,中等个头,眼睛大大的,鼻子有点塌,薄唇,略微一点骨性嘴凸,昨天我见到她的最后一面,是扎着个低马尾,粉红色的长袖连衣裙,黑色的玛丽珍皮鞋。” 何洛希一股脑地将苏如意的外貌特征,全都告诉了陈世光,电话那头的陈世光,在脑子里也迅速记下了这几项重点,眉头紧锁地回应道: “因为不是直系亲属报案,也没有得到实质性的验证说你的这位朋友失联,所以央首山那边可能暂时不会受理你的案件,但我先去问一问,过一会儿我也会去央首山的辖区派出所把监控调出来,你也别太着急了。” “好,麻烦你了,陈处。” 何洛希一路小跑着到楼下,正好在门口把跟陈世光的电话打完,而章奕却一直在她身后紧追不舍,骑在摩托车上,歪过脑袋,一脸不解地眨着眼睛,望着何洛希。 “到底……怎么回事?” 何洛希根本没空理他,打开一楼自家的报纸箱,在刚刚在便利店买的东西,一股脑地全都塞了进去。 “没事,说了你也不明白。” 何洛希有些不耐烦地回应着章奕那永无止尽的问题,手上的动作根本不敢停下。 章奕将摩托车熄了火,停在一边,准备上前去问个清楚,忽然伸出的一只胳膊,拦住了他的去路。 “干嘛?” 高个子的男人,嗓音低沉,带着几分冰冷,低垂着眉眼,看着那不肯罢休过来捣乱的章奕。 听见这个熟悉的说话声,何洛希立刻应声侧身,抬头看向来人。 “吴向生,你怎么出门了?睡觉睡好了?” 何洛希也只是看了一眼,尔后又接着把报箱的门关上,用钥匙上了锁。 而被吴向生挡住大半个身子的章奕,眼睛却不经意地瞥向了报箱上的那个门牌号码。 但何洛希跟吴向生的注意力,显然都不在那个章奕的身上,何洛希拉起吴向生的胳膊就要往外头走,一边走还不忘一边问他: “你脚没事了,能跑几步吗?” 吴向生乖巧地点了点头,眼神十分诚恳: “嗯,上次拆了线,今天最后一次去换药,应该就没事了。” “那就好。” 于是,还没有等章奕开口,何洛希拽着吴向生的手腕,便瞬间消失在章奕的视线当中,根本没有给吴向生预留反应的时间。 “这是去哪儿?” 都已经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了,吴向生看着身旁何洛希担忧的目光,才忍不住低声问道。 “央首山。” 何洛希的表情看起来风淡云轻,但说话的口气,却不禁加快了语速。 余光扫到吴向生还在眨巴着眼睛望着她,何洛希又继续补充解释道: “就昨天你看到的,那个坐在我旁边的那个小姑娘,联系不上了。” 吴向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尔后小心翼翼地轻声问她: “那你……联系她了吗?” 被吴向生这么一问,何洛希这才反应过来,因为章奕的几句话,火急火燎地大费周章地跑去央首山,自己却压根没有验证过真假。 于是,在吴向生的提醒下,何洛希拨通了苏如意的语音电话。 然而,只响了一声,电话就被接通了。 “喂,洛希怎么了啊?” 听着苏如意的声音懒洋洋的,好像是刚刚睡醒。 何洛希尴尬到口腔里的舌头都在打结,咽了一大口唾沫,愣了半天才缓缓开口道: “呃,你在家啊?” “嗯,是啊,我昨天好困,一回家澡都没洗就睡了,一直到刚刚才醒,一打开手机,就看到十几个未接来电,几十条消息,我还没来得及回复呢,正好你就打语音过来了,洛希你有事找我啊?” 苏如意的语气十分天真,让何洛希根本没有了想要继续问下去的脾气。 “没事了,现在。” 何洛希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被她自己给气的。 而何洛希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听信章奕的一面之词。 “哦,那回头有空我们在约出来一起吃饭,好?” “嗯。” 何洛希轻声应着,将手机从耳朵边拿开,正准备按下红色的按键,结束语音通话,苏如意那头一阵嘈杂后,却不大清晰地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给我老实点,不然……” 后面威胁的话,何洛希没再听清,就被生硬地挂断。 她心里一惊,原本要调转车头打道回府的想法,立刻打消,身体向前倾,努力凑到出租车司机跟前,心神不宁地小声催促道: “师傅,麻烦快一点,我们要来不及了。” 师傅认真地点了点头,皱着眉头,算是应下了何洛希的请求。 但回到原来位置坐立不安的何洛希,却局促地抠着手指,神色越发的紧张起来。 猛然间激增的心跳,也让何洛希想起来,以为今天出门一会儿就回来,于是还没有按时去服用的帕罗西汀。 焦虑的情绪袭来,使得何洛希还没有到达央首山去解救苏如意,自己的手指便开始不由自主地震颤起来。 “还好吗?” 一旁吴向生低沉的嗓音在耳边,饱含着口中的水蒸气,缓缓散开,随即,他的掌心也跟着轻轻地贴在何洛希的左手手背上。 何洛希感觉到,自己的心里头突然长舒了一口气,她只能在表面流露出的情绪中,尽量地表现出平稳,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没事,就只是刚刚跟她通话的时候,忘记录音留取证据。” 话音刚落,吴向生就举起手机,在何洛希晃了晃: “你看,这是什么?” 第147章 求救信号深埋在罪恶之下 何洛希抬眼,发现吴向生的手机正停留在录音界面上,结束的时间,在一分钟前。 “我录下来了,方便之后查证。” 何洛希愣了一下,对于吴向生这轻车熟路的表现,感到有些惊讶,但她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认了吴向生的举动。 出租车离目的地央首山还有差不多十分钟的路程,何洛希的手机又再次响了起来。 打电话过来的,是陈世光。 “刚已经联系过了,我正在往央首山的方向这边赶,暂时没有看出什么特殊的,但监控里的确是一个穿粉色连衣裙的女性,突然消失在画面里。” “什么意思?” 何洛希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沁出细密汗珠的指尖,差点没有捏住手机的边缘。 “监控坏了。” 陈世光没有明确指向的回答,让何洛希原本就慌乱的心里,更加没了底。 “突然坏的?” “嗯,看样子像是磁场干扰,监控摄像头的信号消失了长达十二分钟之久,而且那个女孩所处的位置地势比较偏僻,也有一定的视觉死角,所以并不能断定她一定是失联了。” 何洛希心里一沉,转过头来, 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吴向生, 面面相觑。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出租车再拐过前面那个路口,就要到达旅店的位置, 何洛希不由得紧张起来,握紧了拳头,低声问陈世光道。 电话那头的陈世光一边开着皮卡,一边用蓝牙耳机接听着何洛希一个又一个问题, 眉头紧锁。 “央首山那边的片警正在努力联系她的家人, 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一个字——” “等。” 何洛希的心跳不自觉的又攀升起来,手掌搭在车窗的边缘,紧张地看着窗外, 尔后在即将右转弯的瞬间, 不知道从哪里滚下来一个物体,正好横亘在他们的车前。 出租车司机吓了一跳,猛地踩下了刹车, 这才避免了这场从天而降的意外发生。 何洛希原先没有打算下车,但目光锁定在车头前的那一抹粉红色,却忽然一惊,来不及似的推开车门,迅速奔向了那人的面前。 将那团满是脏污,浑身是伤的人类翻转过来,何洛希倒吸了一口凉气。 粉色的连衣裙裹着泥土和沙石,娃娃领被撕开了大半, 光着脚的指甲缝里都是黑色的煤渣和灰尘, 而那张连额头上,都带着啃咬痕迹牙印的脸, 是苏如意没错了。 “苏如意?苏如意!” 何洛希手足无措地, 用双手拍着她的脸颊,试图将她从昏迷中唤醒, 却终究是无济于事。 司机见到眼前的景象, 立刻混乱地摆着手, 向何洛希解释道: “不是我, 这不是我干的。我还没踩刹车,她就从这里突然掉下去了。” 司机说着, 用手指了指路旁停着的绿色垃圾车,瞧他的那个模样, 都像是快急哭了。 何洛希皱眉,心疼地招呼着吴向生,将苏如意抬到后座上去,尔后对司机安慰道: “我知道,但现在你唯一要做的,就是赶紧把她送到最近的医院进行治疗。” 何洛希说着,竖起的食指和中指,迅速在苏如意的脖颈左侧,寻找着她那微弱的脉搏。 还好, 她还活着。 何洛希在半路遇到苏如意的那一刻,顿时心安了不少, 等她将苏如意在车上安顿好之后,拨通了陈世光的电话。 “我在路上,遇到她了。” 陈世光短暂的沉默后, 轻轻应了一声: “嗯,我看到了。” 何洛希听着陈世光的回答,转过头来, 发现陈世光的那辆皮卡,正默默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应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会被迫选择把你的那位朋友放出来。” “那不就是意味着,在你们的群体之中……有内应。” 何洛希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的犹豫,将身旁密切关注苏如意生命体征的吴向生,也听得一惊。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陈世光还是回应了何洛希的怀疑。 “我不清楚,所以,我也不能够给你明确的回答。” 然而,陈世光这种模棱两可的说辞, 却让何洛希更加确信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她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着小小的手掌中捧着苏如意那张苍白的小脸,眉头皱得更紧了。 “先不说这个了,你说的问题,以后再处理, 现在我们先带她去医院。” 陈世光看着车头前方何洛希坐着的那辆出租车,眉宇间难掩愧疚之色。 “嗯,我刚刚已经联系了最近的医院,一会儿到门口直接去急诊科。” 话音刚落,司机师傅像是突然发力似的,看准时机,左转弯的绿色信号灯一亮,便一个油门踩下去,径直驶向了医院大门。 大致的初步检查之后,苏如意只是受到了一些软组织挫伤,并没有太大的生命危险,至于突然昏厥,应该是因为过度惊吓导致的。 但看着病床上,贴着电极片用着心电监护的苏如意,却没有半点要醒过来的意思。 瞧着何洛希紧张的神色,陈世光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叫出了急诊室,面色凝重道: “至于她到底有没有受到侵犯,最关键的一步还没有接受检查,要等她本人醒来之后,或者等她的家人到场,同意了才能进行。” 何洛希没有说话,只是抬眼看着急诊室里,病床上的那一团粉红色,在何洛希的眼里,看着格外刺痛。 “那她家里人还没有来吗?” 陈世光撇了撇嘴,显得很是无奈。 “苏如意的母亲都在外面打工,家里有一个将近九十岁的奶奶,因为考虑到她有心脏病,不能受过多的刺激,于是没有进行通知。” “那她父母呢?你们就这样不管了吗?” 何洛希厉声质问着陈世光,和那匆匆赶来的片区民警,望着苏如意夹着氧饱夹子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没等他们回答,便立刻又冲了进去。 陈世光见状,赶忙拉着那位民警,一起来到了苏如意的病床前,却只站在何洛希的身后,不敢向前。 “如意?” 何洛希试探着,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下一刻,即使上唇因为挫裂伤而肿的老高,苏如意还是眯起眼两弯睛,朝着何洛希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我没事,你看你……眼睛都红了。” 第147章 求救信号深埋在罪恶之下 何洛希抬眼,发现吴向生的手机正停留在录音界面上,结束的时间,在一分钟前。 “我录下来了,方便之后查证。” 何洛希愣了一下,对于吴向生这轻车熟路的表现,感到有些惊讶,但她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认了吴向生的举动。 出租车离目的地央首山还有差不多十分钟的路程,何洛希的手机又再次响了起来。 打电话过来的,是陈世光。 “刚已经联系过了,我正在往央首山的方向这边赶,暂时没有看出什么特殊的,但监控里的确是一个穿粉色连衣裙的女性,突然消失在画面里。” “什么意思?” 何洛希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沁出细密汗珠的指尖,差点没有捏住手机的边缘。 “监控坏了。” 陈世光没有明确指向的回答,让何洛希原本就慌乱的心里,更加没了底。 “突然坏的?” “嗯,看样子像是磁场干扰,监控摄像头的信号消失了长达十二分钟之久,而且那个女孩所处的位置地势比较偏僻,也有一定的视觉死角,所以并不能断定她一定是失联了。” 何洛希心里一沉,转过头来, 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吴向生, 面面相觑。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出租车再拐过前面那个路口,就要到达旅店的位置, 何洛希不由得紧张起来,握紧了拳头,低声问陈世光道。 电话那头的陈世光一边开着皮卡,一边用蓝牙耳机接听着何洛希一个又一个问题, 眉头紧锁。 “央首山那边的片警正在努力联系她的家人, 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一个字——” “等。” 何洛希的心跳不自觉的又攀升起来,手掌搭在车窗的边缘,紧张地看着窗外, 尔后在即将右转弯的瞬间, 不知道从哪里滚下来一个物体,正好横亘在他们的车前。 出租车司机吓了一跳,猛地踩下了刹车, 这才避免了这场从天而降的意外发生。 何洛希原先没有打算下车,但目光锁定在车头前的那一抹粉红色,却忽然一惊,来不及似的推开车门,迅速奔向了那人的面前。 将那团满是脏污,浑身是伤的人类翻转过来,何洛希倒吸了一口凉气。 粉色的连衣裙裹着泥土和沙石,娃娃领被撕开了大半, 光着脚的指甲缝里都是黑色的煤渣和灰尘, 而那张连额头上,都带着啃咬痕迹牙印的脸, 是苏如意没错了。 “苏如意?苏如意!” 何洛希手足无措地, 用双手拍着她的脸颊,试图将她从昏迷中唤醒, 却终究是无济于事。 司机见到眼前的景象, 立刻混乱地摆着手, 向何洛希解释道: “不是我, 这不是我干的。我还没踩刹车,她就从这里突然掉下去了。” 司机说着, 用手指了指路旁停着的绿色垃圾车,瞧他的那个模样, 都像是快急哭了。 何洛希皱眉,心疼地招呼着吴向生,将苏如意抬到后座上去,尔后对司机安慰道: “我知道,但现在你唯一要做的,就是赶紧把她送到最近的医院进行治疗。” 何洛希说着,竖起的食指和中指,迅速在苏如意的脖颈左侧,寻找着她那微弱的脉搏。 还好, 她还活着。 何洛希在半路遇到苏如意的那一刻,顿时心安了不少, 等她将苏如意在车上安顿好之后,拨通了陈世光的电话。 “我在路上,遇到她了。” 陈世光短暂的沉默后, 轻轻应了一声: “嗯,我看到了。” 何洛希听着陈世光的回答,转过头来, 发现陈世光的那辆皮卡,正默默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应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会被迫选择把你的那位朋友放出来。” “那不就是意味着,在你们的群体之中……有内应。” 何洛希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的犹豫,将身旁密切关注苏如意生命体征的吴向生,也听得一惊。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陈世光还是回应了何洛希的怀疑。 “我不清楚,所以,我也不能够给你明确的回答。” 然而,陈世光这种模棱两可的说辞, 却让何洛希更加确信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她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着小小的手掌中捧着苏如意那张苍白的小脸,眉头皱得更紧了。 “先不说这个了,你说的问题,以后再处理, 现在我们先带她去医院。” 陈世光看着车头前方何洛希坐着的那辆出租车,眉宇间难掩愧疚之色。 “嗯,我刚刚已经联系了最近的医院,一会儿到门口直接去急诊科。” 话音刚落,司机师傅像是突然发力似的,看准时机,左转弯的绿色信号灯一亮,便一个油门踩下去,径直驶向了医院大门。 大致的初步检查之后,苏如意只是受到了一些软组织挫伤,并没有太大的生命危险,至于突然昏厥,应该是因为过度惊吓导致的。 但看着病床上,贴着电极片用着心电监护的苏如意,却没有半点要醒过来的意思。 瞧着何洛希紧张的神色,陈世光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叫出了急诊室,面色凝重道: “至于她到底有没有受到侵犯,最关键的一步还没有接受检查,要等她本人醒来之后,或者等她的家人到场,同意了才能进行。” 何洛希没有说话,只是抬眼看着急诊室里,病床上的那一团粉红色,在何洛希的眼里,看着格外刺痛。 “那她家里人还没有来吗?” 陈世光撇了撇嘴,显得很是无奈。 “苏如意的母亲都在外面打工,家里有一个将近九十岁的奶奶,因为考虑到她有心脏病,不能受过多的刺激,于是没有进行通知。” “那她父母呢?你们就这样不管了吗?” 何洛希厉声质问着陈世光,和那匆匆赶来的片区民警,望着苏如意夹着氧饱夹子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没等他们回答,便立刻又冲了进去。 陈世光见状,赶忙拉着那位民警,一起来到了苏如意的病床前,却只站在何洛希的身后,不敢向前。 “如意?” 何洛希试探着,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下一刻,即使上唇因为挫裂伤而肿的老高,苏如意还是眯起眼两弯睛,朝着何洛希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我没事,你看你……眼睛都红了。” 第148章 无能为力的救赎 苏如意说着,抬手想去摸一摸何洛希的脸颊,但她似乎顾忌着满是脏污的手,很快又像是触电似的,迅速收了回来。 何洛希见苏如意这个样子,还在介意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于是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苏如意,你……” 苏如意却强装镇定,轻轻地摇了摇头。 “洛希,我没事的。” 但话一说出口,苏如意的眼泪就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何洛希长叹了一声,蹙着眉头看着半靠在床头的苏如意,脸上的表情格外担忧。 “反正一直都没有人管我,我都习惯了。” 苏如意神色落寞的,将视线转移到右手手背的留置针上,像是在轻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何洛希缓缓地,在苏如意的床边坐下,望着她胳上大块小块的青紫,似乎下定了决心。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替你……” “算了。” 何洛希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如意径直打断。 “央首山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都没有办法改变这种现状,你觉得是你的力量可以解决的了的吗?” 苏如意说着,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眼神中的不甘, 渐渐被那逆来顺受的认命,所代替。 苏如意将自己的手, 从何洛希紧握住她的掌心中,慢慢抽了出来,示意何洛希不要太过于担心。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那些人伤害我的, 你所看到的, 也只有这些皮外伤而已。” 苏如意从被撕裂了一半的袖子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只外壳摔裂了的电击棒,摆在何洛希的面前,轻轻晃了晃。 “我用电击棒击中了那人的腿部, 他们对我并没有得逞, 所以才会激怒他们,把我从垃圾车上丢下来。” 苏如意的语气尽量平稳的,跟何洛希进行表达, 但她的声音,却因为体力不支或是害怕,而无法克制地颤抖着。 她忽然警惕地看向了四周,拉住何洛希的胳膊,身体向前倾,努力地想要凑到何洛希的耳边。 “洛希,我拜托你,这件事情就不要再追究了, 你看……我现在不也是没什么事。” 苏如意尽量张开手臂, 试图向何洛希说明,她现在的身体并无大碍。 但何洛希看着苏如意越是故作镇定的样子, 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为什么?” “现在已经是21世纪了, 遇到这种令人发指的伤害,为什么不做出反抗, 难道就任由自己在原地坐以待毙, 等着任人宰割吗?苏如意, 你可是接受过正规义务教育的新女性啊, 为什么还要介意世人那些所谓的无端口舌和嘴脸?!” 何洛希义愤填膺的一番言论,并没有引起苏如意共鸣, 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无力地扯出了一个笑容。 “何洛希, 你一直生活在光里,所以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个世界是明亮的……我不怪你,但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希望你能够,尊重我。” 苏如意的语气十分诚恳,而何洛希以同样作为女性的身份,看着眼前那明明毫无血色却一脸倔强地脸庞,攥紧了拳头,最终还是心软了下来, 顺了苏如意的心意。 “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 记得叫我。” 何洛希只能暂时向苏如意做出妥协,看着床帘后头走过来检查苏如意伤势的医生,从病床前慢慢退了出去, 转身离开。 而苏如意,却从何洛希的身后叫住了她: “洛希!” 何洛希应声回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期翼, 以为她突然回心转意了,于是微微偏过头,等待着她的回答。 “但我还是真的很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有机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何洛希愣了一下,想起昨天苏如意信誓旦旦地说,她们会再见的模样,心头一颤。 她跟苏如意,的确是很快再见了,只不过没想到,不到二十四小时的相见,却是现在这个模样和方式。 “没事,举手之劳。” 何洛希的声音很轻, 轻到自己都能感受到来自内心挣扎着的无能为力。 心事重重地踱着步子, 外面正满面愁容抽着烟的陈世光,看见何洛希从里头走下台阶,立刻掐灭了烟头,迎了上来,低声问她道: “怎么样,她同意调查了没有?” 何洛希没有说话,低下头垂眸,大家都已经明白了一切。 站在陈世光身侧的吴向生,伸出手刚想开口去安慰,跟着陈世光一起来的,那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干警,腋下夹着个黑色本子,说话的口气,却有些稀松平常: “她要是不愿意也就没办法了,一般的小姑娘,基本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对于女孩子来说,清誉跟名声才最重要,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陈世光难得有耐心地等他说完,才不紧不慢地侧过身去,丢下一个不屑的眼神。 “这些话,平时私下里说说就算了,如今你倒是在群众面前也这么大言不惭,是央首山这地方把你养腻歪了,还是在岗时间久了,也跟着入乡随俗,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 陈世光的声音不大,说话的语气也足够平稳,可每一个字,都透露出威胁的意味。 那男人被陈世光这不威自怒的气场给震慑住了,作为陈世光手底下曾经的警员,垂下脑袋,很是难为情地向陈世光道着歉: “师傅,我这错了……还不行吗?” 陈世光并没有理睬,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背过脸去。 中年民警瞧着陈世光的这副模样,很是为难地撇了撇嘴,求助似投向何洛希的眼神,看起来格外委屈。 “就只能这样什么都做不了吗?” 一直沉默的吴向生,在何洛希讶异的注视中,忽然缓缓开了口。 “这种乱象,已经持续了很多年了,以至于根深蒂固到央首山这一带的居民,都默认了现存的不合理行为,甚至有些同为女性的居民,还会跑出来拿木棒子跟农作工具干扰我们的工作,所以时间一长,也就没人再去干涉。” 他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向了一旁的陈世光,直到陈世光点了一下头默许了,中年民警才开口说道: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 “上级对此,也保持默认。” 第148章 无能为力的救赎 苏如意说着,抬手想去摸一摸何洛希的脸颊,但她似乎顾忌着满是脏污的手,很快又像是触电似的,迅速收了回来。 何洛希见苏如意这个样子,还在介意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于是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苏如意,你……” 苏如意却强装镇定,轻轻地摇了摇头。 “洛希,我没事的。” 但话一说出口,苏如意的眼泪就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何洛希长叹了一声,蹙着眉头看着半靠在床头的苏如意,脸上的表情格外担忧。 “反正一直都没有人管我,我都习惯了。” 苏如意神色落寞的,将视线转移到右手手背的留置针上,像是在轻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何洛希缓缓地,在苏如意的床边坐下,望着她胳上大块小块的青紫,似乎下定了决心。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替你……” “算了。” 何洛希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如意径直打断。 “央首山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都没有办法改变这种现状,你觉得是你的力量可以解决的了的吗?” 苏如意说着,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眼神中的不甘, 渐渐被那逆来顺受的认命,所代替。 苏如意将自己的手, 从何洛希紧握住她的掌心中,慢慢抽了出来,示意何洛希不要太过于担心。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那些人伤害我的, 你所看到的, 也只有这些皮外伤而已。” 苏如意从被撕裂了一半的袖子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只外壳摔裂了的电击棒,摆在何洛希的面前,轻轻晃了晃。 “我用电击棒击中了那人的腿部, 他们对我并没有得逞, 所以才会激怒他们,把我从垃圾车上丢下来。” 苏如意的语气尽量平稳的,跟何洛希进行表达, 但她的声音,却因为体力不支或是害怕,而无法克制地颤抖着。 她忽然警惕地看向了四周,拉住何洛希的胳膊,身体向前倾,努力地想要凑到何洛希的耳边。 “洛希,我拜托你,这件事情就不要再追究了, 你看……我现在不也是没什么事。” 苏如意尽量张开手臂, 试图向何洛希说明,她现在的身体并无大碍。 但何洛希看着苏如意越是故作镇定的样子, 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为什么?” “现在已经是21世纪了, 遇到这种令人发指的伤害,为什么不做出反抗, 难道就任由自己在原地坐以待毙, 等着任人宰割吗?苏如意, 你可是接受过正规义务教育的新女性啊, 为什么还要介意世人那些所谓的无端口舌和嘴脸?!” 何洛希义愤填膺的一番言论,并没有引起苏如意共鸣, 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无力地扯出了一个笑容。 “何洛希, 你一直生活在光里,所以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个世界是明亮的……我不怪你,但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希望你能够,尊重我。” 苏如意的语气十分诚恳,而何洛希以同样作为女性的身份,看着眼前那明明毫无血色却一脸倔强地脸庞,攥紧了拳头,最终还是心软了下来, 顺了苏如意的心意。 “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 记得叫我。” 何洛希只能暂时向苏如意做出妥协,看着床帘后头走过来检查苏如意伤势的医生,从病床前慢慢退了出去, 转身离开。 而苏如意,却从何洛希的身后叫住了她: “洛希!” 何洛希应声回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期翼, 以为她突然回心转意了,于是微微偏过头,等待着她的回答。 “但我还是真的很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有机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何洛希愣了一下,想起昨天苏如意信誓旦旦地说,她们会再见的模样,心头一颤。 她跟苏如意,的确是很快再见了,只不过没想到,不到二十四小时的相见,却是现在这个模样和方式。 “没事,举手之劳。” 何洛希的声音很轻, 轻到自己都能感受到来自内心挣扎着的无能为力。 心事重重地踱着步子, 外面正满面愁容抽着烟的陈世光,看见何洛希从里头走下台阶,立刻掐灭了烟头,迎了上来,低声问她道: “怎么样,她同意调查了没有?” 何洛希没有说话,低下头垂眸,大家都已经明白了一切。 站在陈世光身侧的吴向生,伸出手刚想开口去安慰,跟着陈世光一起来的,那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干警,腋下夹着个黑色本子,说话的口气,却有些稀松平常: “她要是不愿意也就没办法了,一般的小姑娘,基本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对于女孩子来说,清誉跟名声才最重要,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陈世光难得有耐心地等他说完,才不紧不慢地侧过身去,丢下一个不屑的眼神。 “这些话,平时私下里说说就算了,如今你倒是在群众面前也这么大言不惭,是央首山这地方把你养腻歪了,还是在岗时间久了,也跟着入乡随俗,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 陈世光的声音不大,说话的语气也足够平稳,可每一个字,都透露出威胁的意味。 那男人被陈世光这不威自怒的气场给震慑住了,作为陈世光手底下曾经的警员,垂下脑袋,很是难为情地向陈世光道着歉: “师傅,我这错了……还不行吗?” 陈世光并没有理睬,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背过脸去。 中年民警瞧着陈世光的这副模样,很是为难地撇了撇嘴,求助似投向何洛希的眼神,看起来格外委屈。 “就只能这样什么都做不了吗?” 一直沉默的吴向生,在何洛希讶异的注视中,忽然缓缓开了口。 “这种乱象,已经持续了很多年了,以至于根深蒂固到央首山这一带的居民,都默认了现存的不合理行为,甚至有些同为女性的居民,还会跑出来拿木棒子跟农作工具干扰我们的工作,所以时间一长,也就没人再去干涉。” 他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向了一旁的陈世光,直到陈世光点了一下头默许了,中年民警才开口说道: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 “上级对此,也保持默认。” 第149章 不要对我太过于好奇 何洛希突然感觉到,内心一直坚定的东西,在轰然崩塌。 “是徐忞吗?” 没有丝毫的犹豫,何洛希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中年民警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何洛希已经如此直接,转而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对面的陈世光。 陈世光却轻轻笑了笑,一副心中早已了然的模样。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欢迎刚落尘时光从烟盒里又掏出一支烟,放到嘴边,拿出打火机,刚要点上,余光扫到急诊科内外进进出出的医护人员和病人,又将手上的卷烟塞了回去,使得烟嘴处有些皱皱巴巴的。 “但作为徐市长多年的邻居。他女儿关系最好的挚友,年纪轻轻就能进入天海市的心理学会,何洛希你也当真是深藏不露。” 事到如今,陈世光也不再隐瞒,将他对于何洛希所知晓的情况,全都在她面前摊开了说。 何洛希对此也并不意外,在吴向生与那位中年民警的注视下,缓缓走近陈世光,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缓缓开口道: “陈处,时至今日,也倒是终于承认您调查过我了。” “那是, 知己知彼, 百战不殆,虽然我承认我曾经是想利用你来协助我调查我女儿的案件, 但现在看来,以你的学识和能耐,在这天海市里,实在是屈才了。” 何洛希微微一笑, 像是察觉到某种预感似的, 将目光投向急诊科病房内,随即传来医生和护士的惊呼。 “家属呢?!苏如意的家属呢?还在输着液呢,人不见了都在外头聊天,一个都不管的吗?” 话音刚落, 何洛希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到了方才苏如意躺着病床前,地上除了一小摊血迹和被拔掉的留置针以及没有输完的营养液,便再无他物。 何洛希垂眸, 刚给她新买的拖鞋还在床边放着,但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应该是光着脚跑的。 同样低头查看了吴向生,自然与何洛希的视线相遇,他俩迅速地交换了个眼神,尔后吴向生拍了拍陈世光的肩膀,飞奔到安全通道口,拉开防火门,指了指黑漆漆的楼道, 示意他跟过去。 “她光着脚, 肯定跑不远,我先去楼顶看看。” 随后, 何洛希也跟了上去。 但吴向生推开天台的门, 看见涂了一层防晒涂料的露台,猛然间感觉身后有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硬生生的将他拉回了十五岁那个闷热又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梅雨天。 那个冲他笑的男生。 那滩地砖上怎么擦也擦不掉的血迹。 还有那个, 绝望却又坦然到刻骨铭心的眼神。 然而此时, 站在门边的吴向生, 望着站在围墙边缘, 侧身回头看着他的苏如意,那如出一辙眼神…… 却足够他胆战心惊。 情绪在一瞬间, 犹如决堤的大坝,将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冲垮, 吴向生的眼前开始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一抹刺眼,挥之不去的血色,还有不断萦绕在耳边周晴,吴望的责骂和质问,直至疯狂。 何洛希也气喘吁吁地赶到露台,她看着那额头汗涔涔却一动不动的吴向生,心头涌出的强烈预感,越发的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行进。 “吴向生?” 何洛希小心翼翼地, 试图叫醒沉浸在自己无限回忆中的吴向生,但似乎无济于事。 只见吴向生忽然松开了搭在安全门上的手掌, 双眼空洞且无神,缓缓地朝着苏如意的方向走去,看起来更像是被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所支配, 失去了自己仅存的理智。 但随着吴向生的靠近,苏如意也并没有要从那摇摇欲坠的围墙上下来,反倒更加变本加厉地往边缘挪动了些步子。 消防队已经通知了, 但防护气垫还没有铺设完毕,看着目前的情形,苏如意随时都有可能,在这二十楼的高空之上,消失不见。 “吴向生,你在干嘛?!” 匆匆赶到的陈世光,瞧见吴向生这幅宛若游魂的模样,立刻高声喊道,却意料之外的,不小心吓到了仔细调整步伐的苏如意。 而就在苏如意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倒的瞬间,吴向生又像是被人点了穴位似的, 忽然直起腰,伸手拉住了苏如意的胳膊。 随后, 两个人重重地倒在地上。 何洛希立刻上前去检查伤势, 而吴向生却如同一把拳头里的沙子, 顷刻间在地上散开,整个无力的躺在地上,毫无支撑点可言。 下一瞬,吴向生的眼角有一颗泪珠滑落,最终融入这正午被晒得滚烫的露台上,留下一个颜色比周围稍微深一丁点的水渍,尔后在不出半分钟的时间里,被过盛的热量,迅速蒸发,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这颗咸涩的液体,是来自吴向生的证据。 因为吴向生失神的反常举动,苏如意并没有在她自己的计划内完成她所设想的行为,意外地被救下,由陈世光送回加护病房继续治疗。 于是,偌大的露台上,只剩下何洛希跟吴向生两个人。 “你哭什么?” 何洛希没有避讳,而是直奔主题,径直抛出了她的疑问。 “同学聚会回来,我就发现你很怪,尤其……是那位英语李老师,她看向你的眼神,带着怜悯。” 在何洛希没有波澜起伏的陈述中,吴向生猛地抬起头,瞳孔微睁,想要握紧拳头,却根本没什么力气。 “不要对我,太过于好奇。” 吴向生感觉到自己的手掌无法握举,这才低下头,看着掌心正中间那道浅又长的伤口,揣进口袋里,迅速转身,不想在跟何洛希有过多的交流。 他的身影,在日光的投射下,越拉越长,最终只剩一地满目疮痍和落寞。 何洛希这一次,不再叫他的名字。 许是她真切的看到了他眼角的那滴泪,又或许,她已经猜到了那些曾经伤害吴向生的过往,给他遗留下了什么病症。 何洛希仰起脖子,抬起头,看着那刺眼到眼皮都有些酸胀的眼光,轻轻叹了一口气。 显然,她已经有了答案。 第149章 不要对我太过于好奇 何洛希突然感觉到,内心一直坚定的东西,在轰然崩塌。 “是徐忞吗?” 没有丝毫的犹豫,何洛希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中年民警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何洛希已经如此直接,转而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对面的陈世光。 陈世光却轻轻笑了笑,一副心中早已了然的模样。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欢迎刚落尘时光从烟盒里又掏出一支烟,放到嘴边,拿出打火机,刚要点上,余光扫到急诊科内外进进出出的医护人员和病人,又将手上的卷烟塞了回去,使得烟嘴处有些皱皱巴巴的。 “但作为徐市长多年的邻居。他女儿关系最好的挚友,年纪轻轻就能进入天海市的心理学会,何洛希你也当真是深藏不露。” 事到如今,陈世光也不再隐瞒,将他对于何洛希所知晓的情况,全都在她面前摊开了说。 何洛希对此也并不意外,在吴向生与那位中年民警的注视下,缓缓走近陈世光,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缓缓开口道: “陈处,时至今日,也倒是终于承认您调查过我了。” “那是, 知己知彼, 百战不殆,虽然我承认我曾经是想利用你来协助我调查我女儿的案件, 但现在看来,以你的学识和能耐,在这天海市里,实在是屈才了。” 何洛希微微一笑, 像是察觉到某种预感似的, 将目光投向急诊科病房内,随即传来医生和护士的惊呼。 “家属呢?!苏如意的家属呢?还在输着液呢,人不见了都在外头聊天,一个都不管的吗?” 话音刚落, 何洛希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到了方才苏如意躺着病床前,地上除了一小摊血迹和被拔掉的留置针以及没有输完的营养液,便再无他物。 何洛希垂眸, 刚给她新买的拖鞋还在床边放着,但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应该是光着脚跑的。 同样低头查看了吴向生,自然与何洛希的视线相遇,他俩迅速地交换了个眼神,尔后吴向生拍了拍陈世光的肩膀,飞奔到安全通道口,拉开防火门,指了指黑漆漆的楼道, 示意他跟过去。 “她光着脚, 肯定跑不远,我先去楼顶看看。” 随后, 何洛希也跟了上去。 但吴向生推开天台的门, 看见涂了一层防晒涂料的露台,猛然间感觉身后有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硬生生的将他拉回了十五岁那个闷热又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梅雨天。 那个冲他笑的男生。 那滩地砖上怎么擦也擦不掉的血迹。 还有那个, 绝望却又坦然到刻骨铭心的眼神。 然而此时, 站在门边的吴向生, 望着站在围墙边缘, 侧身回头看着他的苏如意,那如出一辙眼神…… 却足够他胆战心惊。 情绪在一瞬间, 犹如决堤的大坝,将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冲垮, 吴向生的眼前开始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一抹刺眼,挥之不去的血色,还有不断萦绕在耳边周晴,吴望的责骂和质问,直至疯狂。 何洛希也气喘吁吁地赶到露台,她看着那额头汗涔涔却一动不动的吴向生,心头涌出的强烈预感,越发的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行进。 “吴向生?” 何洛希小心翼翼地, 试图叫醒沉浸在自己无限回忆中的吴向生,但似乎无济于事。 只见吴向生忽然松开了搭在安全门上的手掌, 双眼空洞且无神,缓缓地朝着苏如意的方向走去,看起来更像是被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所支配, 失去了自己仅存的理智。 但随着吴向生的靠近,苏如意也并没有要从那摇摇欲坠的围墙上下来,反倒更加变本加厉地往边缘挪动了些步子。 消防队已经通知了, 但防护气垫还没有铺设完毕,看着目前的情形,苏如意随时都有可能,在这二十楼的高空之上,消失不见。 “吴向生,你在干嘛?!” 匆匆赶到的陈世光,瞧见吴向生这幅宛若游魂的模样,立刻高声喊道,却意料之外的,不小心吓到了仔细调整步伐的苏如意。 而就在苏如意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倒的瞬间,吴向生又像是被人点了穴位似的, 忽然直起腰,伸手拉住了苏如意的胳膊。 随后, 两个人重重地倒在地上。 何洛希立刻上前去检查伤势, 而吴向生却如同一把拳头里的沙子, 顷刻间在地上散开,整个无力的躺在地上,毫无支撑点可言。 下一瞬,吴向生的眼角有一颗泪珠滑落,最终融入这正午被晒得滚烫的露台上,留下一个颜色比周围稍微深一丁点的水渍,尔后在不出半分钟的时间里,被过盛的热量,迅速蒸发,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这颗咸涩的液体,是来自吴向生的证据。 因为吴向生失神的反常举动,苏如意并没有在她自己的计划内完成她所设想的行为,意外地被救下,由陈世光送回加护病房继续治疗。 于是,偌大的露台上,只剩下何洛希跟吴向生两个人。 “你哭什么?” 何洛希没有避讳,而是直奔主题,径直抛出了她的疑问。 “同学聚会回来,我就发现你很怪,尤其……是那位英语李老师,她看向你的眼神,带着怜悯。” 在何洛希没有波澜起伏的陈述中,吴向生猛地抬起头,瞳孔微睁,想要握紧拳头,却根本没什么力气。 “不要对我,太过于好奇。” 吴向生感觉到自己的手掌无法握举,这才低下头,看着掌心正中间那道浅又长的伤口,揣进口袋里,迅速转身,不想在跟何洛希有过多的交流。 他的身影,在日光的投射下,越拉越长,最终只剩一地满目疮痍和落寞。 何洛希这一次,不再叫他的名字。 许是她真切的看到了他眼角的那滴泪,又或许,她已经猜到了那些曾经伤害吴向生的过往,给他遗留下了什么病症。 何洛希仰起脖子,抬起头,看着那刺眼到眼皮都有些酸胀的眼光,轻轻叹了一口气。 显然,她已经有了答案。 第150章 与命运抗争的勇气 在回去之前,何洛希确认苏如意暂时没有什么大问题之后,又跑去问了一遍陈世光。 “她伤成这个样子,险些没了命,就真的……没人能管得了吗?” 说话间,何洛希湿润的眼眶中,不自觉的,陡然生出了一股绝望。 陈世光没有说话,沉默的低下头,轻轻摇了摇。 一旁的中年民警,瞧见何洛希这个样子,显得也很是无奈: “没有直接证据,监控视频也都是死角,而且她自己,也不愿意提供任何证词,所以目前,只能以自行摔伤结案。” 何洛希抱着手臂,猛地吸了一口气,顿时红了眼眶。 “行,那我自己想办法。” 何洛希说着,握紧了拳头,从两人的面前跑来了,坐上了吴向生早早在门口等着的出租车上。 而此时低着头的吴向生,那个穿着校服在空中飞舞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 挥之不去。 长久的一声吸气之后, 吴向生不受控制地捂住了口鼻,肩膀上的肌肉也跟着震颤起来。 在他身侧刚刚坐稳的何洛希, 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吴向生的异样,她歪过头,刚想开口询问,但一想起吴向生方才在天台上说的那句话, 又突然止住了喉咙里想要关心他的内容。 努力平复了一阵之后, 吴向生没有追问苏如意事件后续的处理情况,而何洛希也默契地,对此只字未提。 两人别扭地各自看向窗外,一路无言。 车子渐渐朝着市中心的方向驶去, 何洛希看着道路两旁建筑楼层的高度越来越高, 在某一处十字路口前,忽然叫住了司机。 “师傅,前面右拐停一下, 我要去广电中心找一个人。” 说着,何洛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面值五十的人民币,递到了司机的手边,语气清冷: “不用找了,目的地还是翠铂湾公寓。” 何洛希的这一举动,跟吴向生更像是被迫无奈组队一起乘车的旅客,但吴向生对此,也是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司机从内视镜里, 瞧了一眼何洛希, 笑着接过钱,在系在身上的腰包里翻找了一阵, 笑盈盈地说道: “钱还是要找的, 做生意嘛,诚信最重要。” 说完, 出租车在右手边的人行道旁停了下来, 而何洛希一个招呼都没打, 径直开门下了车, 仿佛她的身边,坐着一个事不关己的陌生人。 两个人的关系似乎降到了, 前所未有的冰点。 车子在路边又停了十几秒,直到何洛希渐渐消失在吴向生的视线当中, 他才望着那流满整个手掌的殷红,缓缓开口说道: “师傅,去医院。” 没有过多的犹豫,何洛希在保安室门口,登记了身份,便径直来到了广电中心十二楼的录音棚。 “您好,我找一下秦末老师。” 何洛希的拇指一边在通讯录里搜寻着秦末的名字,一边向他的那位助理,询问着秦末的去处。 助理看见何洛希好像认识自己, 于是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面露难色。 “呃, 那个秦末老师,辞职有一段时间了,您要找他的话, 可以去他家里。” 说着,助理便开始掏出手机,查找着秦末的家庭住址。 何洛希微微皱起了眉头, 摆了摆手说道: “不用了,谢谢,我有他的住址,麻烦你了。” 心中不祥的预感再次袭来,何洛希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手机,转身进入了电梯轿厢。 何洛希想了想,准备给秦末打个电话通知一下,但最后她却什么也没说,伸手拿了一辆的士,向司机报出了秦末的住址。 秦末住的是天海市的老城区,顶楼七楼却没有安装电梯, 何洛希气喘吁吁地爬到七楼,看见他的门竟然虚掩着, 正要敲门,里头却传来秦末没有什么生气的嗓音。 “外卖放门口, 门没锁。” 没有以往用声音治愈人心的温暖与希望, 此时秦末的说话声听来,充满了颓废和疲惫。 “秦末老师,是我。” 听见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线,秦末明显一愣,接着从椅子上,慢慢的将身体调整了一个方向,冲着门口喊道: “进来。” 说着,何洛希注意到,门好像被推开了一点,看样子像是秦末用一根衣服撑子贴着门,用力抵了一下。 眼前的一幕,着实让何洛希惊了一下。 她看着坐在轮椅上,没了半条左腿面色苍白的秦末,震惊的神色,溢于言表。 “秦末老师,你……” 秦末却撇着嘴,淡淡地笑了一下: “怎么这么些年没看见我,连招呼都不会好好打了吗?” 秦末说话的口吻越是轻描淡写,何洛希对眼前的景象就越是难以置信。 他自然看出何洛希对于他这条腿的好奇与震惊,于是没有过多的拐弯抹角,直接向她解释,其中的缘由。 “我自打出生以来就是一型糖尿病,注射胰岛素已经很久了。” 秦末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留给何洛希足够回忆和思考的时间。 的确是,在何洛希为数不多的印象里,秦末的身边,总是时常带着一个长方形的黑色小包,里面装着两只笔一样的东西。 “前些阵子,我在家里不小心磕破了脚趾,我没有办法出门看诊,急救120的担架也没有办法通过狭小的楼道,再加上那些人强制性的拆除了我自建的电梯,所以无奈之下,我只能任由我的脚趾溃烂、发黑直到脱落,直至膝盖以下,全部截肢。” 秦末的语气格外稀松平常,但何洛希清楚,他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当中,做出了多少挣扎,曾经意气风发的电台主播,如今却…… 何洛希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现在又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小丫头,今天好不容易来一趟,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如果我能帮得上忙的话。” 何洛希眉头紧锁,有些为难,但犹豫了一阵,她还是将苏如意的遭遇,隐去了姓名,说给了秦末听。 而秦末的神色,也由舒展变得难看起来。 “我希望,能够借助媒体的力量,所以恳请您,帮我这个忙。” 秦末冷笑了一声,全然没有了何洛希刚刚进屋时的和蔼可亲,他索性将轮椅转过去,背对着何洛希,面色阴沉道: “我可没有与命运抗争的勇气。” 第150章 与命运抗争的勇气 在回去之前,何洛希确认苏如意暂时没有什么大问题之后,又跑去问了一遍陈世光。 “她伤成这个样子,险些没了命,就真的……没人能管得了吗?” 说话间,何洛希湿润的眼眶中,不自觉的,陡然生出了一股绝望。 陈世光没有说话,沉默的低下头,轻轻摇了摇。 一旁的中年民警,瞧见何洛希这个样子,显得也很是无奈: “没有直接证据,监控视频也都是死角,而且她自己,也不愿意提供任何证词,所以目前,只能以自行摔伤结案。” 何洛希抱着手臂,猛地吸了一口气,顿时红了眼眶。 “行,那我自己想办法。” 何洛希说着,握紧了拳头,从两人的面前跑来了,坐上了吴向生早早在门口等着的出租车上。 而此时低着头的吴向生,那个穿着校服在空中飞舞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 挥之不去。 长久的一声吸气之后, 吴向生不受控制地捂住了口鼻,肩膀上的肌肉也跟着震颤起来。 在他身侧刚刚坐稳的何洛希, 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吴向生的异样,她歪过头,刚想开口询问,但一想起吴向生方才在天台上说的那句话, 又突然止住了喉咙里想要关心他的内容。 努力平复了一阵之后, 吴向生没有追问苏如意事件后续的处理情况,而何洛希也默契地,对此只字未提。 两人别扭地各自看向窗外,一路无言。 车子渐渐朝着市中心的方向驶去, 何洛希看着道路两旁建筑楼层的高度越来越高, 在某一处十字路口前,忽然叫住了司机。 “师傅,前面右拐停一下, 我要去广电中心找一个人。” 说着,何洛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面值五十的人民币,递到了司机的手边,语气清冷: “不用找了,目的地还是翠铂湾公寓。” 何洛希的这一举动,跟吴向生更像是被迫无奈组队一起乘车的旅客,但吴向生对此,也是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司机从内视镜里, 瞧了一眼何洛希, 笑着接过钱,在系在身上的腰包里翻找了一阵, 笑盈盈地说道: “钱还是要找的, 做生意嘛,诚信最重要。” 说完, 出租车在右手边的人行道旁停了下来, 而何洛希一个招呼都没打, 径直开门下了车, 仿佛她的身边,坐着一个事不关己的陌生人。 两个人的关系似乎降到了, 前所未有的冰点。 车子在路边又停了十几秒,直到何洛希渐渐消失在吴向生的视线当中, 他才望着那流满整个手掌的殷红,缓缓开口说道: “师傅,去医院。” 没有过多的犹豫,何洛希在保安室门口,登记了身份,便径直来到了广电中心十二楼的录音棚。 “您好,我找一下秦末老师。” 何洛希的拇指一边在通讯录里搜寻着秦末的名字,一边向他的那位助理,询问着秦末的去处。 助理看见何洛希好像认识自己, 于是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面露难色。 “呃, 那个秦末老师,辞职有一段时间了,您要找他的话, 可以去他家里。” 说着,助理便开始掏出手机,查找着秦末的家庭住址。 何洛希微微皱起了眉头, 摆了摆手说道: “不用了,谢谢,我有他的住址,麻烦你了。” 心中不祥的预感再次袭来,何洛希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手机,转身进入了电梯轿厢。 何洛希想了想,准备给秦末打个电话通知一下,但最后她却什么也没说,伸手拿了一辆的士,向司机报出了秦末的住址。 秦末住的是天海市的老城区,顶楼七楼却没有安装电梯, 何洛希气喘吁吁地爬到七楼,看见他的门竟然虚掩着, 正要敲门,里头却传来秦末没有什么生气的嗓音。 “外卖放门口, 门没锁。” 没有以往用声音治愈人心的温暖与希望, 此时秦末的说话声听来,充满了颓废和疲惫。 “秦末老师,是我。” 听见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线,秦末明显一愣,接着从椅子上,慢慢的将身体调整了一个方向,冲着门口喊道: “进来。” 说着,何洛希注意到,门好像被推开了一点,看样子像是秦末用一根衣服撑子贴着门,用力抵了一下。 眼前的一幕,着实让何洛希惊了一下。 她看着坐在轮椅上,没了半条左腿面色苍白的秦末,震惊的神色,溢于言表。 “秦末老师,你……” 秦末却撇着嘴,淡淡地笑了一下: “怎么这么些年没看见我,连招呼都不会好好打了吗?” 秦末说话的口吻越是轻描淡写,何洛希对眼前的景象就越是难以置信。 他自然看出何洛希对于他这条腿的好奇与震惊,于是没有过多的拐弯抹角,直接向她解释,其中的缘由。 “我自打出生以来就是一型糖尿病,注射胰岛素已经很久了。” 秦末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留给何洛希足够回忆和思考的时间。 的确是,在何洛希为数不多的印象里,秦末的身边,总是时常带着一个长方形的黑色小包,里面装着两只笔一样的东西。 “前些阵子,我在家里不小心磕破了脚趾,我没有办法出门看诊,急救120的担架也没有办法通过狭小的楼道,再加上那些人强制性的拆除了我自建的电梯,所以无奈之下,我只能任由我的脚趾溃烂、发黑直到脱落,直至膝盖以下,全部截肢。” 秦末的语气格外稀松平常,但何洛希清楚,他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当中,做出了多少挣扎,曾经意气风发的电台主播,如今却…… 何洛希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现在又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小丫头,今天好不容易来一趟,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如果我能帮得上忙的话。” 何洛希眉头紧锁,有些为难,但犹豫了一阵,她还是将苏如意的遭遇,隐去了姓名,说给了秦末听。 而秦末的神色,也由舒展变得难看起来。 “我希望,能够借助媒体的力量,所以恳请您,帮我这个忙。” 秦末冷笑了一声,全然没有了何洛希刚刚进屋时的和蔼可亲,他索性将轮椅转过去,背对着何洛希,面色阴沉道: “我可没有与命运抗争的勇气。” 第151章 威胁接踵而至 “你看我,跟所谓的制度硬碰硬……呵呵~” 秦末苦笑一声,手指着自己那条缺失的左腿,眼中的神色无奈与不甘交织,却不敢直视何洛希的眼睛。 他好像,在躲。 迅速转过轮椅,秦末一个重心不稳,身体向前倾差点摔在地上,而何洛希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扶,但想了想,还是将那犹豫不决的指尖收了回去。 也是,正值壮年的秦末,曾经那么儒雅随和的一个人,只因为一道小小的伤口,却沦为不知变通制度下的一个牺牲品。 何洛希垂眸,瞥见秦末那狼狈倔强的眼神,仔细回想着曾经跟在秦末身后学习播音的模样。 一直饱受一型糖尿病困扰的秦末,他的身形,的确是比一般同等身高的人要瘦削许多,而如今身心俱损的秦末,看起来比从前,更是弱不禁风。 “你走,我不会答应的。” 秦末的态度很是坚决,但何洛希也并没有放弃的意思,微蹙着眉头, 做着最后的努力。 “但您曾经不是教育我, 但凡有一丝光亮,都不要放弃希望, 这也可能是我们最后唯一的机会,我不想就这样白白浪费掉。” 秦末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眼睛看向窗外内群飞过的鸽子,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你以为你现在做的事情我没有努力过吗?我十年前就开始着力于此事, 但结果呢?除了当初三天两头就受到的威胁信息, 还有每次去央首山就会收获的一顿毒打,我得到了什么?!如今落井下石用不可控的外力因素,让我白白失去一条腿,你觉得这其中他们没有参与吗?!” 说到最后, 那些话几乎是从秦末的嗓子眼里吼出来的。 秦末红着眼睛, 不甘,悲愤,还有隐隐的担忧, 都在他那张两颊都已经瘦到凹陷的脸上体现出来。 他握紧拳头,旋转着轮椅,在何洛希的身边停了下来,眉头紧锁: “洛希,我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更不想你牵涉到里面来,你想想,连他们警察都管不了的事情, 我们能做什么呢?” 秦末苦口婆心的劝说, 并没有让何洛希放下已经深深扎根的决心,她没有说话, 秦末却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脸上的肌肉几乎要拧成一团,捂着胸口, 仰头看着何洛希, 眼眶里随时都要涌出泪来。 “洛希, 算了, 你赢不了的。” 何洛希望着秦末那真挚的眼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曾经多么不谙世故的一位壮志凌云的学者, 却被打压到如此,何洛希已经不敢继续往下想, 由左胸口喷射而出的某种不可名状的情绪,似乎想要冲破困住它的这具躯壳,但代价却是,将何洛希的心脏撕碎。 强烈压迫神经的麻木痛感,在一瞬间从胸口一直蔓延到了左手无名指和小拇指指尖,使得何洛希不能很好地抓握住物体,她想扶着一旁的椅背站直,但左手手掌却总是没有什么力气。 心脏,或颈椎, 出问题了。 何洛希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尔后在秦末的身边蹲下, 仰起脖子,盯着秦末那双已经被磨平棱角和锐气的眼眸,嘴唇微张着, 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我说过,你的眼睛很像我,永远带着肆意的光, 你现在是,我希望,今后也是,所以……” “答应我,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了,好吗?” 何洛希依旧沉默,将头慢慢地转向一边,刻意躲开秦末注视着的眼神。 紧接着,只听见秦末的一声长叹,是防盗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 何洛希站在门外, 低头看着自己方才在央首山沾染上泥泞的鞋尖,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不清楚, 她到底被什么改变了。 从前, 即使再丧尽天良, 何洛希对于这种社会事件都从来不关注, 也从不会插手,她只做她分内的事情,做好她的心理问询,完事回家,仅此而已。 可如今,不知在哪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何洛希开始变得多愁善感,嫉恶如仇,她愈发地,无法容忍这种不公的行为继续存在。 就算,她会落得一个比秦末更加凄惨的下场,她也不会放弃。 只是,回去的路上,从建立由开始陷入矛盾的何洛希,被忽然袭来的无力感,坏了情绪。 只剩下她一个人,在与这世界对抗。 直到出租车刚一转弯,就看见单元楼下站着的那个高瘦身影,何洛希所有负面的心绪,才找到了一个足以让她释放的突破口。 “吴向生!” 来不及似的,开门飞奔到他的身边,何洛希想要张开双臂,请求一个安慰的拥抱,但最后还是在距离吴向生两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见吴向生过来迎接她的热情并不强烈,所以何洛希礼貌地侧过身去,想要去打开报箱,取出那些因为过高的气温都要捂坏掉的便当。 正拿出钥匙插进锁眼里,还没有来得及转动,吴向生站在她的身后,忽然低声开了口。 “问的怎么样了?” 何洛希一惊,转过头来,讶异地望着吴向生。 “你……怎么知道?” 吴向生脸上的表情很淡,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也轻飘飘的。 “广电中心,播音员秦末。” 没有过多的赘述,吴向生只给了两个关键词,便让何洛希瞬间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人,平时有多深藏不露。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我自有打算。” “那就是没有成功。” 吴向生几乎没做任何思考,脱口而出。 何洛希有短暂的一瞬恍惚,但很快她就转过头来,眉头紧锁,略有些烦躁地看着眼前的吴向生,觉得今天的吴向生,格外的奇怪和多管闲事。 她瞥了一眼身后的吴向生,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钥匙转动的瞬间,报箱的门被打开,从里面掉出一张牛皮纸的信封来。 何洛希弯下腰正要去捡起来,吴向生却抢先一步,将那信封递到了了何洛希的手上。 信封很轻,里面似乎并没有装什么东西,但拆开的那一刻,何洛希的脸色在一刹那变得惨白。 里面是,两块被硬生生拔下的指甲盖,还带着没有完全干掉的血痂。 第151章 威胁接踵而至 “你看我,跟所谓的制度硬碰硬……呵呵~” 秦末苦笑一声,手指着自己那条缺失的左腿,眼中的神色无奈与不甘交织,却不敢直视何洛希的眼睛。 他好像,在躲。 迅速转过轮椅,秦末一个重心不稳,身体向前倾差点摔在地上,而何洛希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扶,但想了想,还是将那犹豫不决的指尖收了回去。 也是,正值壮年的秦末,曾经那么儒雅随和的一个人,只因为一道小小的伤口,却沦为不知变通制度下的一个牺牲品。 何洛希垂眸,瞥见秦末那狼狈倔强的眼神,仔细回想着曾经跟在秦末身后学习播音的模样。 一直饱受一型糖尿病困扰的秦末,他的身形,的确是比一般同等身高的人要瘦削许多,而如今身心俱损的秦末,看起来比从前,更是弱不禁风。 “你走,我不会答应的。” 秦末的态度很是坚决,但何洛希也并没有放弃的意思,微蹙着眉头, 做着最后的努力。 “但您曾经不是教育我, 但凡有一丝光亮,都不要放弃希望, 这也可能是我们最后唯一的机会,我不想就这样白白浪费掉。” 秦末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眼睛看向窗外内群飞过的鸽子,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你以为你现在做的事情我没有努力过吗?我十年前就开始着力于此事, 但结果呢?除了当初三天两头就受到的威胁信息, 还有每次去央首山就会收获的一顿毒打,我得到了什么?!如今落井下石用不可控的外力因素,让我白白失去一条腿,你觉得这其中他们没有参与吗?!” 说到最后, 那些话几乎是从秦末的嗓子眼里吼出来的。 秦末红着眼睛, 不甘,悲愤,还有隐隐的担忧, 都在他那张两颊都已经瘦到凹陷的脸上体现出来。 他握紧拳头,旋转着轮椅,在何洛希的身边停了下来,眉头紧锁: “洛希,我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更不想你牵涉到里面来,你想想,连他们警察都管不了的事情, 我们能做什么呢?” 秦末苦口婆心的劝说, 并没有让何洛希放下已经深深扎根的决心,她没有说话, 秦末却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脸上的肌肉几乎要拧成一团,捂着胸口, 仰头看着何洛希, 眼眶里随时都要涌出泪来。 “洛希, 算了, 你赢不了的。” 何洛希望着秦末那真挚的眼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曾经多么不谙世故的一位壮志凌云的学者, 却被打压到如此,何洛希已经不敢继续往下想, 由左胸口喷射而出的某种不可名状的情绪,似乎想要冲破困住它的这具躯壳,但代价却是,将何洛希的心脏撕碎。 强烈压迫神经的麻木痛感,在一瞬间从胸口一直蔓延到了左手无名指和小拇指指尖,使得何洛希不能很好地抓握住物体,她想扶着一旁的椅背站直,但左手手掌却总是没有什么力气。 心脏,或颈椎, 出问题了。 何洛希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尔后在秦末的身边蹲下, 仰起脖子,盯着秦末那双已经被磨平棱角和锐气的眼眸,嘴唇微张着, 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我说过,你的眼睛很像我,永远带着肆意的光, 你现在是,我希望,今后也是,所以……” “答应我,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了,好吗?” 何洛希依旧沉默,将头慢慢地转向一边,刻意躲开秦末注视着的眼神。 紧接着,只听见秦末的一声长叹,是防盗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 何洛希站在门外, 低头看着自己方才在央首山沾染上泥泞的鞋尖,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不清楚, 她到底被什么改变了。 从前, 即使再丧尽天良, 何洛希对于这种社会事件都从来不关注, 也从不会插手,她只做她分内的事情,做好她的心理问询,完事回家,仅此而已。 可如今,不知在哪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何洛希开始变得多愁善感,嫉恶如仇,她愈发地,无法容忍这种不公的行为继续存在。 就算,她会落得一个比秦末更加凄惨的下场,她也不会放弃。 只是,回去的路上,从建立由开始陷入矛盾的何洛希,被忽然袭来的无力感,坏了情绪。 只剩下她一个人,在与这世界对抗。 直到出租车刚一转弯,就看见单元楼下站着的那个高瘦身影,何洛希所有负面的心绪,才找到了一个足以让她释放的突破口。 “吴向生!” 来不及似的,开门飞奔到他的身边,何洛希想要张开双臂,请求一个安慰的拥抱,但最后还是在距离吴向生两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见吴向生过来迎接她的热情并不强烈,所以何洛希礼貌地侧过身去,想要去打开报箱,取出那些因为过高的气温都要捂坏掉的便当。 正拿出钥匙插进锁眼里,还没有来得及转动,吴向生站在她的身后,忽然低声开了口。 “问的怎么样了?” 何洛希一惊,转过头来,讶异地望着吴向生。 “你……怎么知道?” 吴向生脸上的表情很淡,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也轻飘飘的。 “广电中心,播音员秦末。” 没有过多的赘述,吴向生只给了两个关键词,便让何洛希瞬间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人,平时有多深藏不露。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我自有打算。” “那就是没有成功。” 吴向生几乎没做任何思考,脱口而出。 何洛希有短暂的一瞬恍惚,但很快她就转过头来,眉头紧锁,略有些烦躁地看着眼前的吴向生,觉得今天的吴向生,格外的奇怪和多管闲事。 她瞥了一眼身后的吴向生,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钥匙转动的瞬间,报箱的门被打开,从里面掉出一张牛皮纸的信封来。 何洛希弯下腰正要去捡起来,吴向生却抢先一步,将那信封递到了了何洛希的手上。 信封很轻,里面似乎并没有装什么东西,但拆开的那一刻,何洛希的脸色在一刹那变得惨白。 里面是,两块被硬生生拔下的指甲盖,还带着没有完全干掉的血痂。 第152章 信仰在向内崩塌 何洛希倒吸了一口凉气,强烈的视觉冲击以及身体的不适,使何洛希差点没有站稳,她努力地想要扶住什么,好让自己站稳,右手握住的,却还是吴向生那只微凉的手掌。 “没事?” 伴随着吴向生轻微叹气声的发问,在何洛希的耳边散开,但何洛希只觉得浑身发凉。 冷得很。 紧接着,敞开的信封里掉出一张纸条来,里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一句话,寥寥无几的几个汉字,还掺杂着一两个拼音。 吴向生面色瞬间凝重起来,将那字条翻转过来,确定并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大问题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递到了何洛希的跟前。 黑色圆珠笔的潦草字迹,写下的无非是对何洛希的控诉和恐吓。 “少多管闲事,否则你朋友的下场就是你的明天,劝你好自为之。” 何洛希看着那个写错的“管”字,又被划掉写了个拼音,简单推断出写字条的人,文化程度应该不是很高,但也不能排除故意制造出这种假象的可能性。 “嗯?何洛希?”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何洛希警惕地转过头去,而吴向生也在潜意识里, 往前迈了一步, 张开手臂,将她护在身后。 “真的是你啊, 我从背后看着就像你。” 再次看见章奕这张脸,何洛希心中的抵触和厌烦情绪,就更甚了。 “你又来这儿干嘛?” 面对何洛希不大友善的脸色,章奕却依旧没心没肺的笑着, 指着她右手边的报箱, 像是在邀功似的,跟何洛希说道: “刚刚有个男人过来给你送信,他好像不知道你的具体号码,所以我跟他说了。” 何洛希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连吴向生的脸色都忽然变了, 她不禁怀疑起以章奕的这种智商,是怎么能够当上交警的,一点反侦察能力都没有。 “章奕,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 何洛希这句话说的咬牙切齿,而章奕也终于看出了何洛希的神色不悦,但也却只是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就算今天不知道,以后也会知道,现在是大数据时代,每个人的隐私、个人信息基本上都是在太阳底下晒着呢,保不齐哪天就被泄露了出去,像我……十几分钟前还接到诈骗电话呢!” 章奕的轻描淡写, 让何洛希着实恼火, 但如今这种情况,却没有什么精力再去跟章奕争论。 何洛希将手里装着指甲盖的信封和字条, 一并递到了章奕的手上, 扬了扬下巴,示意让他打开看。 而章奕看着纸条上的内容, 眯着眼睛瞧了一眼信封里的东西, 无奈地撇了撇嘴, 却并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 “央首山送来的?” 章奕几乎没有隐瞒, 伸手想去拍何洛希的肩膀,却被她躲开了。 只见章奕轻叹了一声, 意味深长地告诫何洛希道: “央首山那块的人就是土匪,你以后还是少接触为妙, 就这一次,下次可不要再去招惹了。” 听着章奕这难得认真的语气,吴向生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小伙子,保护好女朋友,可千万别让他再碰上这些人。” 章奕皱起眉头,指着吴向生,一本正经地说道,但吴向生看着章奕像是一阵风似的消失在眼前的身影,已经无暇顾及他这半开玩笑的揶揄, 反而侧着身低下头,轻声问何洛希: “你要不要确定一下, 你的那个朋友现在还好吗?” 被吴向生这么一提醒,何洛希的右手猛地一抽,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迅速拨通了陈世光的电话。 “陈处,苏如意还在,在医院还好吗?” 说完, 何洛希深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的心慌。 而正站在走廊尽头窗边的陈世光,食指轻轻弹出了手上的烟灰,看向护士证拿着治疗盘走进的那间病房,随口应道: “嗯,在呢?” “那您帮我看看,她的无名指和拇指的指甲盖……还在吗?” 说到最后,何洛希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她的嗓音在发抖。 “哦,你说这个呀。” 陈世光接听电话的神情,忽然放松了下来, 安慰着何洛希,让她放宽心。 “她的左手是有这两处伤,怎么了吗?” 何洛希的余光扫了一眼吴向生手中替她捏着的那个信封, 深吸了一口气, 才缓缓开口说道: “刚刚, 我收到了指甲盖。” 听筒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尔后就听见陈世光在走廊上快速奔跑起来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他刻意压低音量的忠告。 “小心点,注意安全,她的事……也就不要再管了。”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何洛希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茫然。 “我们一直信仰和依赖的力量,却无法解决这个众所周知的问题,只能够一味的逃避,劝说我逃避……吴向生,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何洛希的声音里,已经带着明显的哭腔,她从小到大都很少流泪,但不知怎的,在吴向生的面前,她总是变得格外脆弱,甚至有时候都觉得有些矫情。 譬如现在这个时刻,何洛希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转过身去,扑到吴向生那并不怎么温暖的怀里,好好地哭上一场。 然而现在,却不是何洛希应该矫情的时候。 那格外可笑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何洛希拎着那袋从便利店买来的食物,从吴向生的身边走过,按下了电梯按钮。 而吴向生低沉的嗓音,却在何洛希的身后,渐渐响起。 “放心,我们总会有办法的,即使信仰在向内崩塌,但不可抗的外力因素一直存在,那不妨我们就借助这股外力,好好地修一修这破败不堪的内心。” 话音刚落,电梯门像是计算好了似的,应声打开。 “走,我们回家。” 吴向生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破天荒地生出一股暖意,何洛希怔怔地看向眼前这个男人,有些无法理解他的反复无常,和这突如其来的慷慨发言,与一个半小时前在天台上禁止她靠近的那个人,简直是判若两人。 随着电梯门缓缓关上,吴向生又再次缓缓开了口: “如果你信任我,可以听听我的意见。” 说完,吴向生朝着何洛希,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第152章 信仰在向内崩塌 何洛希倒吸了一口凉气,强烈的视觉冲击以及身体的不适,使何洛希差点没有站稳,她努力地想要扶住什么,好让自己站稳,右手握住的,却还是吴向生那只微凉的手掌。 “没事?” 伴随着吴向生轻微叹气声的发问,在何洛希的耳边散开,但何洛希只觉得浑身发凉。 冷得很。 紧接着,敞开的信封里掉出一张纸条来,里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一句话,寥寥无几的几个汉字,还掺杂着一两个拼音。 吴向生面色瞬间凝重起来,将那字条翻转过来,确定并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大问题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递到了何洛希的跟前。 黑色圆珠笔的潦草字迹,写下的无非是对何洛希的控诉和恐吓。 “少多管闲事,否则你朋友的下场就是你的明天,劝你好自为之。” 何洛希看着那个写错的“管”字,又被划掉写了个拼音,简单推断出写字条的人,文化程度应该不是很高,但也不能排除故意制造出这种假象的可能性。 “嗯?何洛希?”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何洛希警惕地转过头去,而吴向生也在潜意识里, 往前迈了一步, 张开手臂,将她护在身后。 “真的是你啊, 我从背后看着就像你。” 再次看见章奕这张脸,何洛希心中的抵触和厌烦情绪,就更甚了。 “你又来这儿干嘛?” 面对何洛希不大友善的脸色,章奕却依旧没心没肺的笑着, 指着她右手边的报箱, 像是在邀功似的,跟何洛希说道: “刚刚有个男人过来给你送信,他好像不知道你的具体号码,所以我跟他说了。” 何洛希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连吴向生的脸色都忽然变了, 她不禁怀疑起以章奕的这种智商,是怎么能够当上交警的,一点反侦察能力都没有。 “章奕,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 何洛希这句话说的咬牙切齿,而章奕也终于看出了何洛希的神色不悦,但也却只是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就算今天不知道,以后也会知道,现在是大数据时代,每个人的隐私、个人信息基本上都是在太阳底下晒着呢,保不齐哪天就被泄露了出去,像我……十几分钟前还接到诈骗电话呢!” 章奕的轻描淡写, 让何洛希着实恼火, 但如今这种情况,却没有什么精力再去跟章奕争论。 何洛希将手里装着指甲盖的信封和字条, 一并递到了章奕的手上, 扬了扬下巴,示意让他打开看。 而章奕看着纸条上的内容, 眯着眼睛瞧了一眼信封里的东西, 无奈地撇了撇嘴, 却并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 “央首山送来的?” 章奕几乎没有隐瞒, 伸手想去拍何洛希的肩膀,却被她躲开了。 只见章奕轻叹了一声, 意味深长地告诫何洛希道: “央首山那块的人就是土匪,你以后还是少接触为妙, 就这一次,下次可不要再去招惹了。” 听着章奕这难得认真的语气,吴向生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小伙子,保护好女朋友,可千万别让他再碰上这些人。” 章奕皱起眉头,指着吴向生,一本正经地说道,但吴向生看着章奕像是一阵风似的消失在眼前的身影,已经无暇顾及他这半开玩笑的揶揄, 反而侧着身低下头,轻声问何洛希: “你要不要确定一下, 你的那个朋友现在还好吗?” 被吴向生这么一提醒,何洛希的右手猛地一抽,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迅速拨通了陈世光的电话。 “陈处,苏如意还在,在医院还好吗?” 说完, 何洛希深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的心慌。 而正站在走廊尽头窗边的陈世光,食指轻轻弹出了手上的烟灰,看向护士证拿着治疗盘走进的那间病房,随口应道: “嗯,在呢?” “那您帮我看看,她的无名指和拇指的指甲盖……还在吗?” 说到最后,何洛希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她的嗓音在发抖。 “哦,你说这个呀。” 陈世光接听电话的神情,忽然放松了下来, 安慰着何洛希,让她放宽心。 “她的左手是有这两处伤,怎么了吗?” 何洛希的余光扫了一眼吴向生手中替她捏着的那个信封, 深吸了一口气, 才缓缓开口说道: “刚刚, 我收到了指甲盖。” 听筒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尔后就听见陈世光在走廊上快速奔跑起来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他刻意压低音量的忠告。 “小心点,注意安全,她的事……也就不要再管了。”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何洛希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茫然。 “我们一直信仰和依赖的力量,却无法解决这个众所周知的问题,只能够一味的逃避,劝说我逃避……吴向生,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何洛希的声音里,已经带着明显的哭腔,她从小到大都很少流泪,但不知怎的,在吴向生的面前,她总是变得格外脆弱,甚至有时候都觉得有些矫情。 譬如现在这个时刻,何洛希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转过身去,扑到吴向生那并不怎么温暖的怀里,好好地哭上一场。 然而现在,却不是何洛希应该矫情的时候。 那格外可笑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何洛希拎着那袋从便利店买来的食物,从吴向生的身边走过,按下了电梯按钮。 而吴向生低沉的嗓音,却在何洛希的身后,渐渐响起。 “放心,我们总会有办法的,即使信仰在向内崩塌,但不可抗的外力因素一直存在,那不妨我们就借助这股外力,好好地修一修这破败不堪的内心。” 话音刚落,电梯门像是计算好了似的,应声打开。 “走,我们回家。” 吴向生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破天荒地生出一股暖意,何洛希怔怔地看向眼前这个男人,有些无法理解他的反复无常,和这突如其来的慷慨发言,与一个半小时前在天台上禁止她靠近的那个人,简直是判若两人。 随着电梯门缓缓关上,吴向生又再次缓缓开了口: “如果你信任我,可以听听我的意见。” 说完,吴向生朝着何洛希,狡黠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