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大佬的黑月光后,我慌了》 第1章 地牢的少年 嘶—— 少年的手腕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刀背向一只琉璃碗里淌去。 滴答……滴答…… 宴瑟看着他,双眼含笑。 “醒了?不过你再怎样,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她细嫩纤长的手指握着一把镶着彩石的小巧匕首,刀把抵在他的下额处。 “滚!”堂溪燿睁开了他那溢满魔气的双眸,却因身上的捆锁被施了咒法,而无法动弹。 阴暗潮湿的地牢,每日只这一个时辰能从天窗透进来点光,腐烂的伤口滴着脓血,混进土里,恶臭冲鼻。 宴瑟摸了那刀口,伸出手指掸了掸,不经意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快。” 系统:好感度缓慢下降中。 当下女配穿进书里碾压原女主的风潮正热。 宴瑟作为玄幻类乙女游戏《证道》主创之一,熬了三个大夜,脑子混沌地泡了碗泡面。她正舒服惬意地坐在屏幕面前,等初测数据。 谁知道上级那个妹妹周末不去别的地方,反而来偷偷来了公司找她姐,还要抢宴瑟的遥控器。她看到对方,气不打一处来,争夺时,两人双双穿进这还有bug的游戏里。 宴瑟心里苦,她一个打工人加班招谁惹谁了。 系统任务要求原女配凭借聪明才智,碾压原女主,完成任务才能出去。且她有个天杀的原女主系统,阻止她ooc。 游戏世界除了三个男主的人设外,全面崩坏,渣都不剩。 她作为原女主,不用攻略男主们,初始好感度直接设置50。队友不争气的同时,她需要把这些男主角的好感度一一降下来,给对方腾地方。 虽然憋屈,但她为了回家,忍了! 但眼前的人好像比她更绝望。 堂溪燿是游戏的男主之一,本该在她用生摄灯帮他搜集魂魄后,对她渐生好感,一步步觉醒,登上魔尊之位,以毁灭性的力量对抗整个仙界。 但…… 世界崩塌后,他对自己就只剩恨。 少年还在挣扎着,却被那锁链勒得更紧,他的脖子、手腕以及脚踝都被死死铐住,容不得他有任何动作。 “别动!”宴瑟触上少年的脸颊,于他满是血渍的下额处轻轻划过,心中叹了口气,大兄弟,真对不住。 “啧啧啧,这模样还真是生得俊俏,只可惜是个魔物。” 她按着系统给的提示念话,加上丰富的肢体语言后,倒像极了……恶毒女配? 宴瑟一直都想问问,恶毒女配作为善良女主的参照,做尽坏事,后又安排一个人用女配的身份逆袭成女主,把原女主打成恶毒女配。 这有意思吗? 这操作换汤不换药! 堂溪燿垂着脖颈,他自百日前从荷花池中重塑身躯后,就被她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日夜摧残。 按设定,在那之前,她对着生摄灯,一口一个小莲花喊了他的心魂十年。 “噗——” 少年难忍口中的腥甜,吐出一口鲜血,溅到了宴瑟的脸上。 真是一个小可怜。 少年身上的伤都是系统初始自带的,她看着这张俊脸,这手怎么都下不去。 “弄脏我的新衣裳了,你说,我还要怎么罚你?”宴瑟两指捏在他的下巴上,少年每日只能得些清水喝,身子瘦骨嶙峋地没一点肉。 她的良心说,你不能这样做! 系统提示说,此时不狠毒,更待何时! 苍天见证,这不是她想说的。 “滚——” 这大兄弟翻来覆去就这一个词,声音越来越弱,可不是个好消息。 系统突然弹出来:没错,他快不行了。 宴瑟:呃……那咋整? 系统:你先把流程走完,我……滋滋滋…… 太阳能供电的系统停电了…… 留她继续走故事线? “今天是我大师兄生辰,不跟你玩了。你在这儿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如果让我知道你想跑,我——” 她颤抖着将刀刃直接插进少年的伤口里,挑起一块血肉,放狠话道:“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宴瑟在转身的一刹那瞬间破功,还真是不好演。 方才那块已经起了炎症的腐肉若是不处理,少年恐怕撑不过今晚。打在堂溪燿身上的每一掌上,她都渡了灵力,只盼着他能撑过这段时日。 “你进去。” 宴瑟出来后深吸了口气,朝等在地牢入口的桑桑招了招手。 “姐姐,我进去了,该说什么?” 桑桑就是那个抢她遥控器的熊孩子,两人在这异世界相依为命 看到她,宴瑟总不自觉地想扬起手,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让你没事跟一个小屁孩计较! “系统会告诉你。”她拍拍桑桑的肩膀。 “可是它没电了。”桑桑继续眨眼睛。 好垃圾的系统。 这……她们是不是该报修了? “说你要救他,然后……” 一张符从她的怀里冒出来,金光闪闪,将近闪瞎她的狗眼。 【为师去初升台议事,为期十日,好好练功!】 这好好练功四个大字,可谓是真妙啊。 她一个现代社畜,上班打卡九九六。一个游戏,每天闻鸡起舞,比零零七还离谱! 寅时三刻,换算成现代时间,比凌晨四点还早。 早起的痛谁来懂她! “然后什么呀,姐姐?”桑桑眨巴着大眼睛,忽闪忽闪地问她。 宴瑟:“……”大喜过望,忘了。 走下地牢的一阶阶石梯,桑桑的眼神瞬间冰冷,眸色渐蓝,泛着不同于平日的光。 这地方和她记忆里的无差,腥臭且不见天日,她曾在这里遭过的罪,细细数于脑中,凄厉之声、没齿之痛…… 宴瑟,你该还了。 少年闭着双眸,他痛得昏死过去,完全未意识到眼前有人出现。 “一个废物,费了我不少工夫还不成事。” “桑桑”嘴角弯起一抹笑意,“既然如此,倒要我亲自动手了。” 第2章 山洞 “他的伤,怎么样了?” 宴瑟还是有必要关心一下男主角。 “我……没去看,他万一昏迷的时候把我打伤,他身上的魔气好可怕的!”桑桑一门心思地数着从三师兄那里赢来的十两银子,咬了一口,“是真的银子!” 宴瑟:“……”再真也是游戏币。 她恨铁不成钢啊! 而且这借口也太拙劣了! 系统提示: 堂溪燿这时候手无缚鸡之力,一个巴掌都能打飞。 若主角在伤痛中死掉,生摄灯只有一盏已用去,游戏世界崩塌到什么地步并不可知。 “你一个小孩子,见过真银子吗?拿过来让我看看。”她突然有了主意。 桑桑挂天真浪漫的笑容,伸手递了过来,仙界都用的是灵石,银子是人界用的货币,此地较少见。 她接过来看了看,“是真的。” 桑桑伸手来取回自己的钱。 宴瑟回给她一个笑容,“就当酬金了,我替你去看看堂溪燿。” 一把揣进了自己的袖里。 桑桑看得目瞪口呆,下一刻爆哭如雷,声音冲破云霄。 宴瑟:“哎呀,这孩子,我先替你保管着,等你出门了,我给你上礼,补进去。” 桑桑突然止住了哭声,阴雨转晴,换上笑脸:“真的?你能还给我?” 宴瑟慈祥地笑笑,点头,自然是假的。 孩子还是太天真了。 为了早点回家,她必须去看看堂溪燿。 宴瑟幻化成桑桑的容貌和声音,封了七分灵力,正好提升他对桑桑的好感度。 山洞 从石缝里流出的泉水滴答作响。 昏暗潮湿,入口处被藤曼遮住,不利于养伤,虫鼠多出没,极易带来其他的疫病。 他这是又要死了吗? 堂溪燿攀着岩石,侧靠在有光透进来的石块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吱吱—— 几只老鼠从他的身旁跑过,把他当成了没了生气的猎物,跳上来就要咬上他的手臂。 堂溪燿的心底升起一个声音。 这种畜生都能来踩你一脚,堂溪燿,你还真的是没用! 仙府那些小人都能踩在你的头上,他们诛了你的肉身,打散你的魂魄,把你困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整整一千年! 他的胸膛起起伏伏,他必须活下去。 还有那个把自己的心魄找回来的女人,他会让她付出代价! 堂溪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一把抓住那只正要咬在他伤口的老鼠,将它撕碎,鲜血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流下。 这双手已经毫无软肉,只剩下一层皮覆在被打断的骨头上。 他的骨头全部被打得碎裂,血管暴露在外面,若是个正常人,怕早已痛晕过去。 他咬在鼠类的肉上,几乎是连着皮骨咽下去的。 一千年了,他回来了,仙门这些人的舒坦日子到头了! 洞口突响起了脚步声,有人进来。 “谁?”少年的清冷音比这山洞还凉。 一块石头向她的心口砸过来,宴瑟轻巧躲过,小心翼翼地跑过去,“我是桑桑,带你出来的人,我给你带了药和饭,把老鼠放下。” 她知道这少年是个只会说“滚”的复读机,并未放在心上。 果然。 他一声冷笑,有气无力地骂了声“滚!” 这些人的歹毒,他早见识透了。 “喂!我是来帮你,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她一点点向少年那边靠去,黑暗中只能看到大致方位。 “帮我?是那个女人让你来的吗?” 他的气力快要耗尽,伤口被腐蚀的疼痛被吞进肚中,他生来便不信任何人。 宴瑟心口冒着冷气,打了个寒颤。 莫非被他识破了? 要不,跑路? 算了,来都来了。这伤本就是因她而起,如果好不起来,她良心不安。 宴瑟在黑暗中摸到少年的胳膊,她却差点被对方甩到地上。 “如果是她,你早就被抓回去了。” 她可不信在这昏暗的山洞里,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能看出什么端倪来,此刻她就是桑桑。 堂溪燿需要丹药,也需要吃的。 他还记得那女人之前带了馊掉的饭菜,强逼着他吞下,一粒都不许吐出来,否则又是几鞭子。那鞭子带着荆棘,一鞭子下去,勾着肉出来,刺还留在体内。 他挨过几鞭,生不如死。 这些并非宴瑟动的手,她自然不知。 她看着少年的眼神里带着质疑,以为他怕自己下毒,就拿出几个饼,“你觉得哪个有毒,我先在你面前尝尝。” 堂溪燿只是一直盯着她的手。 宴瑟随意拿了一个,咬了两口,将另一个递过去。 堂溪燿虽还有几分怀疑,但饥饿使他不得不接受这个陌生女子的“好意”。 他吃了几口,饼子还带着点热意,看起来刚出炉不久。 这是她把自己的那份留了一半,又从桑桑那里坑了两块,才带过来的。 “好吃吗?” 她没吃饱,还有点饿。 少年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没答话。 第3章 奇怪的黑鸦 “现在肯让我给你上药了吗?”她见少年没躲,拔开药塞将药粉撒上去,可已经烂掉的肉必须割掉,“我要帮你清伤口,会痛点。” 少年没点头,也没摇头。 她毫不羞怯,将对方的衣衫扯掉,掏出把小刀,耐心而缓慢地将腐肉割下。 “如果痛,可以喊出来。”她下不去手,这伤几乎都是系统自带的,全是鞭痕和刀口,这系统也太过凶残。 堂溪燿没有吱声,要不是他睁着眼睛,她还以为对方晕过去了。 把他的伤口包扎好,外头已日落西山。 宴瑟在少年吃了东西,有体力走动后,扶起他就要下山。 桑桑这个身份此时只是初入碧落仙府的外门弟子,还没开始修习御剑术,她不能ooc,只能硬扶着少年往前走。 他很瘦,皮包骨头都不足以来形容,就算这时候有野兽出没,估计也看不上这具身体。 堂溪燿浑身上下只有脸上没伤,是个极其俊美的少年。 但她根本顾不上观摩什么,夜晚下山的路更不好走,前段日子刚下过雨,山间的石块和枯木纷纷被雨水带了下来,将能走的小道全数封死。 地上有雨水,沾到伤口上又会加重伤势。宴瑟没办法,只能脱下自己的外衫擦干一块岩石,扶着半死不活的少年躺下。 这儿是仙府下山的必经之路,但这年头大家都御剑飞行,谁还徒步。 道路清理的任务终究是被她揽下了,宴瑟正想问问系统有没有什么清扫道具,只听耳畔传来…… 坑爹系统:撸起袖子加油干! 宴瑟:“……”有被感动到。 她搬起一块岩石,往右边的丛林里抛去。 嘭! 惊起一片黑鸦。 成群的乌鸦扑哧扑哧地到处乱飞,煽动的翅膀溅了雨水在她身上。 哦,她的衣裳!还有她的脸蛋。 宴瑟伸手把脸上的雨水抹去,但……这手感怎么黏糊糊的,不会是—— 呕—— 为证实猜想,她耐着性子,凑上手闻了闻。 这味道——有点腥气,还有些腐臭,不是她想象中的东西,还好!还好?这事情好像更严重了。 这哪里是雨水,分明是血,还沾着啄下来的腐肉。 少数的几只黑鸦闻到生人气息,飞过来攻击她,宴瑟一掌将其击飞,正在观望的黑鸦看到同伴的惨状,一时间全部飞离她的身旁。 那么一大片鸦群,这附近的尸体肯定不止一具,如果猜得没错,几十年没人来的深山早就变成了乱葬岗。 碧落仙府从不直接收凡人,每个人生来就有灵资,连外门弟子都是经过层层选拔才上来的,这地方荒废得够久。 宴瑟后背一凉,眼前挡路的石块已经被她清了,她突然记起一事,堂溪燿还在石头上躺着。 她转头向身后的岩石上跑去,要尽快带少年离开这里。 果不其然,这些黑鸦欺负不到她,一窝蜂地全涌在少年的身躯上,啄食着他的伤口。 堂溪燿额上青筋凸起,本上了药的伤口瞬间又被啄得血肉模糊,但半点声都没吭。 “抱歉啊,把你忘了。” 宴瑟挠了挠头,几掌将扑食在他身上的乌鸦赶走。但那些乌鸦在吃到少年的肉后,尝到新鲜的血液,更加疯狂,完全没了方才的谨小慎微,反而对她群起而攻之,想把少年的身躯占为己有。 她咬破手指,没有朱砂和符纸,勉强在手心画了个符,和这些乌鸦周旋。 宴瑟看清鸦群的队式,皱起眉头,这绝对不是普通的乌鸦。 这种阵法她记不清在哪里见过,但这群黑鸦看起来已经被有心人驯养了很久,但这儿距离仙府较近,竟无人发觉。 背后的人她不敢深想。 她不能用术法,佩剑也被这该死的系统封在剑鞘里,只要她想拔出来,佩剑就会化形为普通棍棒。 算了,有个武器总比没有强。 宴瑟背起岩石上的少年,把外衫拧成一股麻绳,将他捆在背上不至于掉下去。 她挥动着木棒,在鸦群里拼出一条血路,本就崎岖的山路撒了一地的乌血和黑鸦死尸,半夜的深山老林更加阴森可怖。 血水顺着她的头发滑下脸颊,一路流到她的嘴唇上,呕—— 宴瑟实在忍不住,逃离鸦群后,在一棵大槐树下呕吐不止。 背上的少年颠簸了一路,本就腐烂的伤口更是在她厮杀中被扯开,宴瑟感觉背后正在发烫,忙把少年放下来。 伸手一摸,果然发烧了。 她身上的药都用完了,今晚肯定是走不出去,捱到黎明,恐怕就算是捡回一条命,脑子也该烧傻了。 砰! 一张符咒在她的眼前炸开。 这是她和大师兄罗泓衣特有的联络方式,而且他就在这附近,不然火光不会炸得这么亮。 宴瑟听到了脚步声,正一步步向这边靠近。 “师妹,你在这附近吗?” 罗泓衣试探性地问着,他本是捉妖追到这边,今晚回不去仙府给师妹说一声,没想到那符咒竟然炸得这么响亮。 宴瑟表示头痛,她要是以桑桑的模样出现,大师兄肯定会亲自护送她回家。 罗泓衣长得俊俏,为人热心,深得仙门女弟子的追捧,从小到大情书收到手软,桃花无数。这倒也不是因为他渣,而是这个人就这样,老好人,不懂得拒绝,中央空调般的存在。 她不能让大师兄知道堂溪燿的存在,他向来视魔族人为眼中钉,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可不能就这么被他杀了。 宴瑟躲在树后面,慌忙中去拉少年的胳膊,却没看到后面有个坑,比他们藏的这块地低出两个手掌的高度,直接以卧倒的姿势摔到坑里。 但她没有摔痛,堂溪燿给她当了肉垫子,准确来说是骨头垫子。 她正要起来,正对上少年那双幽黑的眸子,他在剧痛中清醒过来,脸上红得发烫,持续高烧中。 宴瑟看向自己手的位置,突然明白少年为何这样看自己。 她不敢出声,但必须解释,不然他把桑桑当成一个流氓,以后还怎么提高好感度。 宴瑟尬笑两声,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语道:“我不是故意的,你觉得亏了的话,呃……要不……你摸回来?” 第4章 小黄狗 两人掉进的地方杂草丛生,正好将身子没过,再加上天色暗,罗泓衣只在一旁看了两眼后,就去了其他地方寻找。 宴瑟感觉自己像个猥琐的老流氓,听大师兄脚步渐远,赶紧爬了起来。 身下的少年闷哼一声,搞得她霎时间脸也红得发烫,野草地,孤男寡女…… 这都是一堆什么带颜色的废料。 她晃了晃脑袋,继续道歉,但少年的额头愈加滚烫,压根就没听进去她的话。 露水打湿了两人的衣裳,宴瑟没了外衫,只感觉凉风萧瑟,沾满潮气的布料贴在身上并不好受。 她倒是能忍,但旁边还有个病人,她得尽快去抱些柴火回来。 宴瑟避开刚才的小道,沿着一条更为宽广的路走。走到一半,她才反应过来,这条路畅通无阻,堵在路口的石块和树枝已经被人清理过了。 大师兄应该就在不远处—— 糟糕,他注意到自己了。 她往藏少年的方向望了望,没有大碍,赶忙换回自己的模样。 罗泓衣注意到远处逐渐走出个人,防备下,将佩剑惊鹤抵在身前往前走去。 他看着那一头乱发,一身污血的身影渐渐靠近,勉强能看出是女子的身形,不禁道:“姑娘,你有何冤屈?” 冤屈?有没有搞错! 她是活人,不是鬼! 啧啧啧,不愧是大师兄,不仅深得女弟子欢心,连女鬼都逃不过。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宴瑟抽泣两声,撩开头发道:“大师兄,我,你都不认识了。” 幻化只是改变相貌,那一身带血的脏衣裳仍穿在她身上。 罗泓衣这才听出她的声音,但并未放下防备,他刚才在追的妖还未找到,虽说师妹也在这附近,但未必不是那妖化来的。 “大师兄,真的是我!” 宴瑟念了个诀,催动符咒,直到七个大字在他面前炸开,才终于含泪相认。 罗泓衣见她穿得单薄,把斗篷脱下来给她披上,妖没捉住,他暂时还没打算回去。 宴瑟想起刚才的遭遇,捏了个谎,把少年从自己的故事里摘去,只留了黑鸦的部分。 一般人养妖物都是避着仙门,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但这次竟然养到眼皮子底下来了,难道这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凉风入体,她虽然坐在篝火旁,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猛地吸了一鼻子的灰后,又忍不住—— 阿嚏! 喷了大师兄一脸灰。 大师兄:“……” 宴瑟:“……”对不起。 既然罗泓衣在这儿,她何不问问对方有没有带药。 罗泓衣在乾坤袋里摸出十个白底青纹的药瓶,丢给她,“你挨个试试,我出门急,忘了哪个有用。” 呃……大哥你确定? 拿到药瓶后,她捂住肚子喊痛,匆匆离开。 宴瑟沿着路往回走,却走了几遍,都找不到藏少年的地方,而且就连刚走过的地方,都渐渐消失在了她的认知里。 她扯下身上的一缕布,绑在树上,果不其然她又绕了回来。 鬼打墙发生在阴气重,多尸体的地方,和她刚才乱葬岗的猜测不谋而合。她掏出自己心爱的佩剑,只见这剑和她一样,布满黑鸦的血。 呜呜呜,她的宝贝脏了,而且依旧抽不出来! 狗系统,她的剑怎么还拔不出来。 狗系统正经答道:不干净了,生气了,要一个亲亲。 宴瑟看着洒满血渍的剑鞘,怎么都亲不下去,索性收起来,惯得它! 她找了棵附近最高的树,撑着脑袋等她的大师兄从天而降,天上的月被云遮着,不给林子留一点光亮。 汪汪汪! 几声狗叫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这附近谁会养狗!不会是只狗妖。 宴瑟打开火匣子照清前路,没闻到任何妖气。她低头打量着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小土狗,一身黄色的小短毛,脖子上挂着铜质铃铛,嘴角还隐约浮现一丝邪魅的笑意。 喂!过分了,这年头连一只狗都跑来笑话她! 她朝小黄狗摆了个鬼脸,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披在脸旁,发梢上还淌着血水,小黄狗竟被她吓得向后退去。 宴瑟守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来了个活物,自然不肯放它走。 她拿给少年吃的食物还剩了点,找了片干净的叶子,把糕点放了上去,也不知道小黄狗会不会吃。 小黄狗朝她摇了摇尾巴,丝毫不怕生人,将糕点吃了个干净。 “真乖!”她挠了挠小黄狗脖子下那撮毛,喃喃自语道:“小黄,你能带我去找我大师兄吗?” 小黄狗在地上翻起了肚皮,听到她这话后,一个鲤鱼打挺。 “我就当你同意了。”她把大师兄披在自己身上的斗篷凑在小黄狗鼻子底下,死马当活马医。并非是她不记挂堂溪燿,而是一件他的东西都没有。 小黄狗贴过来嗅了嗅,短小的四肢蹦得忒欢,小陀螺似的冲进丛林里。 不是,大哥你兴奋个什么劲。 宴瑟跟着那叮叮铛铛的铃铛声追了过去,大师兄就在离她不远的一棵树下,这树还绑着她身上的一缕布料。 罗泓衣明显是受了伤,已经陷入昏迷,但惊鹤还握在他手上,并没有拔出过的痕迹。 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让大师兄连拔剑的时间都无。 宴瑟只能输入灵力,先疗伤,等他醒了再细细地问。 林子里泛起了雾气,比方才更加的阴冷潮湿,小黄狗也不知去向。 深山小道都隐在了雾中,比刚才更加难走,火匣子在这种情境下也失去了用处。 她把开了道口子的手指重新抠破,在还算干净的手臂上画了个符咒。 “焚火,破!” 嘭——啪……啪…… 零星的火点转瞬即逝。 火升到一半,熄了? 油门踩到一半,没油了? 什么情况! “破!” 啪…… 这次连一片叶子都没炸下来。 她的术法难道还和空气湿度有关? 也不知道那妖还在附近吗。 她不敢贸然行动,为了防身,忍着恶心,在自己的剑鞘上,啵了一口。 呕—— 终于拔出来了。 叮叮叮! 铃铛声再次响在她的耳旁,虽说在这林子里遇到个正常的狗,狗都不信,比如这个系统。 狗系统:你信了。 宴瑟:那只能说明我不狗。 近处,一坨黄色的东西朝她奔来,但雾里好像还有个人? 第5章 阴森村落 跟在小黄狗身后的是个眼盲的男童,手里的竹杖敲在被露水打湿的地面上,声音并不响。 乌云不知道何时散去了,皎洁的月光并未被茂林遮住,直直地打了下来。 男童长得极可爱,圆圆的脑袋,只是那双眼睛灰蒙蒙的,没有半分神采,本该是充满朝气的年纪,却透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你是在找他们吗?” 男童的声音很清透,弯下腰去摸小黄狗的脑袋,肉眼可见,这就是它的小主人。 宴瑟掏出银钱,想借宿一晚,现在大师兄受伤,还丢了一个病号。 男童思考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才答应下来,但并没拿她的钱。 宴瑟从不知道这附近还有个村落,虽说是夜晚,但勉强能看出每家每户的错落,她大致数了数,少说有二十户。现在至少已过三更,家家户户都还点着灯。 这村子的人都还挺精神。 男童和自己的奶奶相依为命,那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看到孙儿回来还带了两人生人,并没责怪,而是帮着她把大师兄抬到了炕上后,帮她舀了盆干净的水。 终于洗了把脸,她感觉自己焕然新生。 “姑娘,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啊?最近村子里不安生,总死人,明早儿天一亮,尽快离开。”老妇人叹了口气,在油灯下扣着鞋的边,从鞋子的大小能看出是做给孙儿的。 “我们是山上的修士,捉妖的,我师兄很厉害,邪魔鬼祟逃不出他的手。”她并没隐瞒,如果这是坏人,也未必看不出两人的身份。 予人真诚,为这个世界献出一份美好。 宴瑟从大师兄身上翻了一堆五颜六色的药瓶子,但难过的是,她根本认不出来哪个有用,索性挨个试过去。大师兄这么光明磊落的人,身上肯定没毒药。 在大师兄的脸色跟着药瓶,经历了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变化后,宴瑟咽下一口气,陷入深思。 大师兄在醒来前可能先会被她毒死。 系统:自信点,把可能去了。 老妇人一直低头弄着手里的鞋子,没有片刻停歇,仅在外面的街上出现响动后,打开门往外面探了探。 “又出殡了。” “老婆婆,又,什么意思啊?”她一路过来,村里的阴森气像个罩子笼在上方,但她却没闻到任何的妖气或是魔气。 老妇人并没有想细说的意愿,只是提醒她天一亮就尽快离开,以前有修士过来,但毫无意外地惨死在村子口。 “你们为什么不离开?” “我一个老婆子能走到哪里去,这把老骨头生老病死倒也正常,只是可怜我那年纪尚小的孩子,能陪他一日就是一日。”老妇人打了个结,用剪子将线头剪掉。 她拉开一个涂着黑漆的柜子,把手上这个放进去,里面满满当当的放着做好的布鞋,大小不一。 “他迟早要长大的,我趁着自己还拿得动针线,先备着,早晚都要用上。” 老妇人迟钝地关上柜门,言语间带着遗憾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悔恨。 “我要喝水。”男童的声音突然从她背后响起,吓她一跳。 “我帮你去倒。”宴瑟笑盈盈地倒了碗水,既然老妇人不愿意多说,那就从孩子嘴里问。 小孩子嘛,很好哄的。 男童接过她手里的水,闻了闻,咕嘟咕嘟地喝进肚子,一句话都没说扭头就回去睡觉。 “姐姐问你个事,你有没有听见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她追了过去,递了两颗糖。 男童嗅着味抓进手里,放入口袋。 “没有。” “那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来过你们这里?” “有。” “你记得他们是谁吗?或者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你和那个男人。” 男童拉过被子蒙上脑袋,翻了个身不再理她。 系统:小孩子嘛,很好哄的。 宴瑟只想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天色微亮,宴瑟问男童去借那条小黄狗,也不是别的原因,纯粹壮胆。 男童问过小黄狗的意思后,并要了两颗糖,才放了行。 这雾从昨晚起,就没完没了,只能差不多看清前面的路。 “小黄,就照着昨天的路走。”小黄狗十分通人性,蹦跶着向前跑。 日出时分,寒气瘆人。 宴瑟跟着小黄狗的步伐往前跑,渐渐不觉着冷,如今天一亮,这林子的布局逐渐清晰,昨夜厮杀过的血迹还留在草丛里,闻着腥臭。 她记得昨天那个让人羞耻的深坑,旁边长着一片荒草,如果没记错,还有堂溪燿的血渍。 但此地空空如也。 人,好像真的丢了! 小黄狗嗅了血迹,在原地转了三圈,朝她摇着尾巴,很快就往山的更深处跑去。 宴瑟赶忙追了过去,小黄是她带出来的,万一也弄丢了,男孩怕是要和自己拼命。 狗鼻子对死尸的味道很敏锐。 她循着铃铛声找过去,脚下磕到一块硬物,往下一瞅,是块头盖骨。 “小黄,快回来!” 小黄叫了两声,听起来是愉悦欢快的,不会是找到堂溪燿了! 她凌空而下,没落稳,不知道又踩到了哪位大哥的手骨头,赶忙忏悔。 小黄狗叫声急剧变小,它旁边正是一副骨架,头骨上两个窟窿黑黢黢的,嘴巴位置像是在朝着她笑。 她端详了两眼。 堂溪燿不可能白骨化地这么快。 小黄狗的叫声渐渐变为凄惨,连声呜咽,像是被谁踩到了尾巴般委屈,肉乎乎的小爪子轻踏在她脚旁的头骨上。 “小黄,是想让我帮他收尸吗?”她打量了下,这附近只此一副骨架,简单拼凑后,能看出是个成年男子的身形。 宴瑟想去把头骨摆正,一束白光忽从骨头中钻出,直逼她的脑门。 晕晕乎乎中,她好像看到了男童,踩着石板路上的水洼,一蹦一跳地向着自家的门跑去。 轻盈而欢快! 咦!他的眼睛怎么能看见了? 第6章 剑灵的坑 “娘,我回来了!”男童探着小脑瓜,伸出两只小手推开门。 宴瑟就像个魂魄似的,走起来轻飘飘的没有半点动静,也没人能看到她,十足十的旁观者。 没猜错,这是那副骨架主人的记忆,而她肯定是因为触到骨头而跌进来。 正当她思索着,突然听到一声女人的惨叫,紧随着男童的哭喊声。 “放开我阿娘!”朱枫朝着抓在娘肩膀上的手咬下去,那人恼羞成怒,一巴掌扇得他眼冒金星。 最近村子里常发生祸事,朱枫已经八岁了,他是男子汉,不能让娘受到伤害。 他从记事起,就没有关于父亲的记忆,他和娘相依为命至今,日子过得清苦,但娘俩相伴并不孤单。 “枫儿,快跑!”妇人挣扎着,但力气远没有那人大,被扼住脖颈难以动弹。 朱枫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地上的石块往那人的身上砸去,却见那石块根本就没碰到男人,直接被弹了回来。 男人咧着嘴转过头来。 他从没见过长成这样的人,黑袍下是张看了毛骨悚然的脸,有双像鹰一样的眼睛,鼻头尖锐,左脸还挂着条刀疤,淡淡地血液从里面渗出。 朱枫被吓住了,与此同时,那男人张开手,奇怪的力量束在朱枫的胸口,他和地上的石板被一点点吸了过去。 他很难受,快要呼吸不上来。他偷偷看到过村里突然暴毙的人的尸体,每个都是睁大着眼,半张着嘴,他是不是也要死了。 可他想让娘活下去。 院子里来了个着白衣的人,一剑把男人的手臂劈了下来,手臂咕噜咕噜滚到他的身边,淌了一地的血。白衣男人从身上掏了许多黄色的纸,奇怪的光把这里包围,不久,地上多了只死去的老鹰。 他直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吓傻了。 白衣仙人突然笑了,“别害怕,这是一只妖,已经被我收了。” 娘把他搂在怀里,向白衣仙人道谢,救了一个村子的人。 朱枫睁着大眼睛躲在阿娘身后,听白衣仙人说他是个可造之才,如果他愿意,可以收他当徒弟,修习术法。 阿娘一听就拒绝了,脸色变得很差,没等其喝口茶,直接赶出了家门。阿娘抱着他哭,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孩子就是她的命根子,谁要夺走就是要她的命。 白衣仙人给他留了口信,明日会在村口等他,他如果学了仙术,以后才能保护母亲,普通人遇上妖完全不是对手。 他看着熟睡的阿娘,蹑手蹑脚地穿上了鞋子,这是阿娘新做好的还有点夹脚。阿娘的针线活很差,这双鞋是他硬要来的,本来是要留到过年穿,但他等不到了。 他要学本领,如果白衣仙人没来,今晚他和娘都会死在妖的手里,只有变强大,他才能更好的保护阿娘。 朱枫跟着白衣仙人离开了生长八年的村落,他很快就会回来,但这一走就是许多年。 他拜了白衣仙人为师,四海游历,斩妖除魔。这些年,他见过许多和自己一样的孩子,救了很多人,渐渐地习惯了这样漂泊的生活。 只是每当看到他救下的一家人团聚,他拒绝了答谢后,总会想到阿娘抱着自己哭。 师父严苛,训诫他不可拘泥于自己的私心,丢了二十多年的修行。 他也有自己的阿娘,回家的路他一直记得,但他知道一旦回去,就再也难以离开。 梨花村,在一次的委托中被提起,尘封的乡土回忆席卷着他的脑海,他求师父让自己去,承诺只会远远地的看一眼就离开,他想知道阿娘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这只妖很狡猾,造了他儿时的梦,利用幻境将他引到村口,隔着造出的屏界给他致命一击。 他倒在血泊里,意识渐渐模糊,他隐约看到一年迈的妇人坐在家门口等远游的孩子归家。 阿娘,也在等他吗? 声音回荡在宴瑟的脑子里,画面突然塌陷,除了男童,她没看清任何人的脸。她眼睛一睁,脚下还是那具骨架。 大哥,安息。 她催动符咒,没出意外,灭了。 既然坑炸不出来,那—— 宴瑟不怀好意地看向自己的佩剑,既然没工具,那就委屈一下宝贝了。 她的佩剑突然抖动,直接给她甩到了地上。 呃……反应有点大。 佩剑悬在空中,突然发出深紫色的亮光,整座山都跟着晃动起来,小黄狗汪汪汪地叫着,躲进了她的身后。 宴瑟:你帮我问问怎么才能消气? 系统:等等,它不理我,答案应该在书里,我给你找找。 不多时,她手上多了本《御剑之术答案大全》。 系统:翻到三十四页。 宴瑟兴冲冲地翻到页数,只见上面写了一个字:略。 她:“……”逗我玩呢,简直就和快乐暑假有一样的欺诈性! 系统继续出馊主意:要不你叫它的名字试试。 这——说实话当初这名字是她起得,特意挑了两个生僻字,没别的就是装逼,但因为太难念从来不用,时间一长,就给忘了。 佩剑还在持续抖动中,大哥的骨架都要震裂了。 她急中生智,朝着空中大喊:宝贝! 佩剑一顿。 嘿!有用! 砰砰砰!数十颗长了千年的老树倒地。 佩剑抖得更欢了? 她平时就是这样叫的,莫非是它根本不喜欢,那就说出来,她能改啊! 银白色的佩剑在空中完成了二百五十个后空翻,终于停了,她眼瞧着那深紫色的光披在了一个姑娘的身上。 深山野岭的,哪来的姑娘? 系统惊呼:你踩狗屎运了!剑灵被你召唤出来了! 剑灵,在这个游戏世界中极其罕见,除了需要上古神剑的锻造配置,还要看佩剑的脾气。剑灵的脾性没几个人能摸透,而且孤傲冷僻是它们的常性。通俗点说,正常人它们瞧不上。 “你是——姑娘?对!”看着眼前的这个长得难辨雌雄的美人,她实在很难说服自己喊了这么久宝贝的是个小伙子! “主人,你希望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剑灵脸上还带着一抹羞涩,手指摩梭着衣角,话音里带着丝丝柔媚。 天哪!兄弟,你的孤傲!你的冷漠!都去哪儿了? “兄弟?不,大妹子,我还是喜欢姑娘,你……” “主人,我明白。”剑灵打了个响指,身上该长的肉都有了。 效率啊! “我怎么不记得我召唤你了?”宴瑟把地上的骨架收好,幸好没断。 剑灵捂嘴一笑,做出随时要脱口而出“讨厌”二字的表情,“你唤了人家二百五十次宝贝,人家就出来了。” 这么简单?好敷衍的游戏设定。 “对了,剑灵是不是都忒厉害?”宴瑟看它这么好说话,心里有了主意。 “那当然,我们剑灵是随上古神器一同降世,曾参与过宪翼之战、基山之战……” 这剑灵怎么和师父一样絮叨! 宴瑟举手将她打断,“那挖一个坑对你来说,肯定很容易了?” 剑灵眼珠子转了一圈,指了指自己的左脸脸颊,“要一个亲亲。” 这要求还挺别致,上次亲得她犯恶心,这次——豁出去了,起码是个干干净净的漂亮姑娘,能答应就行。 啵—— 剑灵满意一笑,“主人,我去休息了,没事儿不要打扰我。” “哎!你答应的事情,是不是……”宴瑟尴尬地笑笑。 剑灵皱起眉头,“主人,我答应你什么事情了?” “挖坑啊,不是你说我亲你一口,就给我挖个坑吗?”碍于实力悬殊,她尽力做到了和颜悦色,心平气和。 “难道你不是因为爱我才给我亲亲的吗?生气了!我要睡觉,有事儿也别喊我!哼!”剑灵一溜烟钻进了剑里。 宴瑟:“……”她给自己挖了个坑。 方才场面太过迅猛,她拿起剑沉思片刻,徒手挖了个大坑,将修士的遗骸做了安葬。 回到村子,大师兄仍昏睡着。 她正要给大师兄擦擦脸,手突然被握住。 宴瑟将手伸进被窝里,手心里痒痒的。罗泓衣早已清醒,重伤在身并没有把握将其擒住,给她写了几字,“小心孩子,我为他所伤。” 她并未感到意外。 老婆婆烧好了饭菜,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宴瑟咽了口水,并未下筷。 “阿婆,我记得你说起过有个修士在村口……是何时发生的?”她看到老妇人神色有变,忙解释道:“我有个师弟在这附近消失了,我和师兄一顿好找,就是没找到,如果真的是他,我……” 宴瑟抹了两滴眼泪。 她清晰地记得修士的残忆里,视角就是这个男孩,他喊的是阿娘,而非阿婆,也没看到别的亲人。而且二十多年,一个孩子怎么还可能保持着八岁模样,不是魔就是妖所化。 老妇人盛饭的手稍有停顿,“老婆子年纪大了,记不清楚了。” “我知道。”男童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听着比林中的氛围还要诡异。 “什么时候?”她没有走出去,疑惑道。 男童从门外走进来,两只手像浸了血桶似的,抬起毫无生气的双眸,嘴角挂着不属于这么年纪的狞笑,“今——日——” 第7章 找到堂溪燿 “枫儿,把手洗干净,来吃饭。”老妇人递了碗米饭给她,温声喊道。 枫儿?这语气和修士残忆里男童的阿娘也太过相似。 宴瑟迟疑片刻,接过盛得像小山似的米饭。 这……她长了张很能吃的脸? 老妇人看到她的慌张,笑着说:“姑娘别怕,这是刚杀了鸡,我让枫儿去洗,这孩子一看就是光顾着玩了,弄得满手都是。” 朱枫洗干净手,撑着手跳到高凳上,闷头就开始吃饭。 “姑娘,我们这儿也没能看病的大夫,今儿早你去哪儿了?本来说要送你们出村,醒了也没看到你。”老妇人手上都是结的粗茧,常年做活留下的痕迹。 老妇人没忍住,咳了两声,“咳咳……不说别的了,吃完饭,我送你们出村。” “阿婆……”她有许多话想问,但为不打草惊蛇,半天只说了句,“谢谢您。” “我去送他们。”朱枫放下碗,四四方方的指甲盖呈乌青状,指缝里残留着未洗净的血迹。 宴瑟忙打断,她好像没说过自己要出村子,“我有个师弟没找到,这附近没什么人家,能否留我们再住一晚。” 大师兄需要时间调息,老妇人也不知是敌是友,她说的话可信度暂且未知。 “你师弟长什么模样,给老婆子我说说,我也在村里帮你们打听。”老妇人听起来十分急迫,有种他们再留下就要拿起扫帚赶人的冲动。 她握住妇人的手腕,对方的脉搏跳动以难以觉察的速度减缓着,“阿婆,他瘦瘦高高的,长得顶好看,脾气极为暴躁……” 宴瑟简单讲了下,她并不担心大师兄会有什么反应,因为她完全不相信老妇人会把人交给他们,一切还要靠自己去找。 说道打听,她好像从没见过村子里出现过别的人,按理说深夜家家户户亮灯,人丁兴旺,但她回来时走了一路,一句人声都没听到。 深夜,宴瑟一直保持着清醒,但难免有些犯困。 听到嘎吱——推门声后,她半睁开一只眼,只见老妇人向外看看,小声说了句,“又出殡了。” 院外路上的唢呐声因为开了门,传进来的动静也大了许多。 一切,怎么好像已经发生过了一遍,昨夜的事情在重新上演? 老妇人还是没别的动作,又坐回凳上,继续在油灯下扣鞋边。 宴瑟探了探大师兄的气息,比之前还要好上许多,才蹑手蹑脚地溜出了房门。 刚出来,一股寒气就冲着她的脖颈灌下,可谓是透心凉。 她眼瞧着从门上路过的出丧队伍离自己越来越远,忙追了上去。看到队尾一手拿闹幡,身形和自己差不多的女子,她一掌将其劈晕,放到路旁,化作此女子形貌,自己代替了其位置。 这儿的人就像是为了走流程而走流程,没有哭丧,甚至后面换了个人都毫无察觉,步速极快的像着墓地的方向去。 她编好的一腔瞎话也无处说。 宴瑟隐约闻到有血腥气从前面飘过来,现在的风是从东南方向吹过来的,正扑进她的口鼻里。 她故意推了下走在前面的人,只见那人转过头来瞪她一眼,骂骂咧咧地吼她,“赶着去投胎啊,推什么退!” “对不起啊,最近离世的人有点多,我有点害怕。”她想起昨日的又字,怯怯道。 “胆这么小还留在这村里,我告诉你,听说那人死得离奇,不像是病倒的。”前面的大哥声音渐渐变小,伸手招呼她把耳朵侧过来,“我听人说,可能是妖怪!” “啊?妖怪!”宴瑟做出惊诧状,眼眶里闪着泪花,一脸惧意。 “你没见咱夜里灯都不敢熄,这种日子过得提心吊胆,倒不如逃去别的地,饿死在路上总比吓死了好。”王盛裹紧了身上的单衣,“这个月第十个,不知道啥时候才是个头。” 宴瑟附和着,随着队伍一直在改变方向,确认了那味道就是从前面传过来的。 “请个修士或者道士,总有办法应对的。” 王盛一听她的话,忙摆摆手,“从别的村被这家人请过来凑人头的?现在这年岁哪有那闲钱,算了,你年纪小我跟你说这些做啥。”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刚还在哭泣的姑娘直接凌空而起,脚踩在拉棺材的木架上,立在棺木旁,颇有种凌人气势。 宴瑟掩住口鼻,这味道太冲,神奇的是,周围的人一点反应都无。 她一掌将脚旁的棺材劈开,里面躺得不是别人,正是堂溪燿,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但面色惨白,没醒过来的趋势。 她伸手想去把棺木里的人抱起来,却听到一句稚嫩的声音,“把人放下!” 宴瑟抬起头一看,正是那个“朱枫”,站在队首。 真的朱枫已经死了,这个是什么东西? 此时天色已经半亮,她能瞥到男童眼底发出的冷意,但人是她的,凭什么要让出去。 “你抢走我的人,还有脸说这话,有本事来抢啊。”她将堂溪燿背起,能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药味,这是被喂了迷药? 也好,省得她还要演戏。 “都给我上!” 朱枫话音未落,只见刚才毫无动作的人纷纷朝她抓来,一个个都化作狰狞面孔的腐尸,长长的指甲几乎快要嵌进她的肉里。 “还挺厉害!”她自从进来,符咒通通都不能用,可能受这个鬼地方所控,妖气都闻不到。 宴瑟抓紧堂溪燿的胳膊,从腐尸堆里跃出。 他们的攻势愈发猛烈,速度比之前不知快了多少倍,她背着堂溪燿,完全腾不出手来拔佩剑。 剑灵,算了,那位大妹子的高傲她见识过,怕是她快死了也不肯伸出援手。 嘶—— 堂溪燿的衣角被扯下一块,攥在腐尸手里瞬间化作粉末。 宴瑟一脚将那腐尸踹飞,但这么大的量,源源不绝,刚才的队伍里决计没这么多人。再这样耗下去,她恐怕得力竭而亡。 她借踩了脚腐尸的助力,趁往林子里逃得空隙,终于拔出了佩剑。 光影照进少女的眼中,倔强与坚韧一同被揉进剑中,手握剑柄,利索地斩下几只腐尸的头颅。 但腐尸太多了! 刷—— 几根木枝插进离她较近的腐尸身体里,靛青衣袂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宴瑟脸上一喜,“大师兄!” 第8章 阵法 “大师兄,你终于来了!”宴瑟看到救星,喜极而泣。 罗泓衣是个极具英雄主义浪漫色彩的人设,设计之初便是为满足广大少女心,只可惜她看不到具体数据,不知道这个角色的真实欢迎度。 “拿好!” 一个玉器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度,她一把抓进手中,温热自手心向体内蔓延。 果然那些腐尸不再攻击她,只是围在离她两臂之外处死守着,对这东西极为忌惮。 罗泓衣身手敏捷,将那些腐尸引到了别处。 宴瑟还背着伤号,但腐尸只剩几只还在探望,盯着她这个猎物不放,她喘了片刻,一鼓作气将其全部击杀。 “好累。” 她看了眼自己踢过腐尸的绣花鞋,沾上了腐液,散发着阵阵恶臭,索性光着脚,这味道实在难忍。 朱枫已经不知去向,本稀薄的雾气逐渐浓厚。 “大师兄,我在这里!”她听到有稳健的脚步声,忙喊道。 罗泓衣的身形渐渐明了,雾气似乎给他添了层滤镜,一双孔雀眼泛着温柔,宽肩窄腰,腰间宫绦随步幅而定。 他的眼神落在一直昏睡的堂溪燿身上。 宴瑟忙解释道;“大师兄,他是我在山上遇到的,没想到会出现在这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她的眼睛眨了眨,“所以你有药吗?我看他快不行了。” 自进这儿,她对味道的反应便迟钝许多,大师兄肯定也不例外,否则也不会受伤。 “有。”罗泓衣从乾坤袋里取了黑色的小瓶,一同取出的还有双红色的绣花鞋,正合她脚的大小,“地上凉,先换上。” “大师兄,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少女小巧的脚丫伸进鞋口里,米色的珠串点缀其上,金色的边勾着彩色丝线,红花栩栩如生。 “本是给你的生辰贺礼,迟了几日。” “谢谢师兄,我很喜欢。”宴瑟走了几步,虽然她还是更喜欢简洁点的,而且这鞋子看着贵重,踢腐尸还真舍不得。 果然不出她所料,男童以迷路为由,骗得罗泓衣送他回家。 还真是走运,挑了一个乐于助人的五好青年,其实都不用朱枫说话,只需要立在那儿,罗泓衣肯定主动就会伸出援手。 “噗——” 一口鲜血溅在地上。 罗泓衣的身体根本就没恢复。 他虚弱地笑了笑,“不用担心,我们抓紧时间从这里出去。” “你身体还没好,出来乱跑什么……” 她突然想起老妇人,或许这是个突破点。按时间推算,二十多年的妇人历经岁月沧桑,为朱枫喊阿娘之人。而这个假朱枫极听她的话,此前未当着她的面伤害两人。 滋滋滋—— 草丛里好像有动静。 宴瑟剑柄打过去,只听那边传来“啊——”的一声。 “别杀我!”草丛里一个男人挥舞着双臂,看起来疯疯癫癫。 “是你?”宴瑟认出是刚才那个大哥,所有人都化了腐尸,他怎么还是个活人? 王盛被刚才那一幕差点吓傻,他活了这么多年,人怎么能在一瞬间就变成怪物。 “你……你们是人……吗?” 王盛不相信能有人从那么多怪物里逃脱,他亲眼看到,吓晕过去才躲过一劫。 宴瑟:“……”这话我还想问你呢。 罗泓衣温和地笑笑:“我们是修士。” 王盛再三打量后,才肯往前试探着走了两步,“你刚才不是长这个样子,不会是……怪物。” 宴瑟:“刚才是幻术。”你才怪物,你全家都是怪物! 不过,这个地方是真的邪乎。 他们没地方落脚,王盛胆小地不敢回去,罗泓衣被迫又当了回五好青年。 刚要迈进村子,罗泓衣眉头一皱,将两人拦下,“小心!” 这儿是那个假朱枫的地盘,处处都可能设有埋伏。 王盛自这一路回来都没见到会动的腐尸,戒备心放下,而且这里离他家也不远,他不以为然继续往前走。 几束黄光迅速竖起,几乎是破土而出,将他牢牢困在阵中。 宴瑟蹙眉,这大哥还真是不省事。 罗泓衣以男女之防为由,自己背着堂溪燿,本就不堪负重,此刻也无力出手。 冲天的阵法嗡嗡嗡作响,有点像……年久失修? 一个妖魔怎么可能布得出这种法阵? 二十多年前,为修士捉妖所布,但那妖并未入阵,反而是在阵外造了幻境,引修士入境。 那幻境,如今还没破吗? 日头正红,大雾退去,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啊——救命!救命!”王盛在阵里抱着头四处乱窜,又触发了几处阵法,黄光化作藤曼,将他的四肢一一缠起。 “别动!”宴瑟扔出几颗石子,将靠近他的藤条打掉。 石子在打中藤蔓的同时,落下砸到王盛的脚背,痛得他又是在阵法中大哭大叫。 要救他,得找到阵眼才行,残忆里画面闪得太快,她也无从找寻。 叮叮叮! 伴随着小黄狗的铃铛声,黄色的小身影一跃进了阵中,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它触动了阵眼,法阵奇迹般地消失,徒留一片破阵的凌乱。 王盛瘫软在地,只想在地上再多躺会儿。 “小黄,到这儿来。” 宴瑟本还在担心小黄狗的安危,没想到它帮了这么大一个忙,摸了摸它的脑袋正要走。 “你过来!” 八岁孩童紧跟着到来,身后还涌着成批的腐尸。 “救命啊!今儿出门没看黄历啊!”王盛刚放下的心,此刻又提到了嗓子眼,从地上拾掇起来,忙往罗泓衣身后跑去。 那个漂亮姑娘下手太狠,还凶,他的脚背还在痛。 第9章 你究竟是谁 “朱枫,你这个小娃怎么变这样了,王叔平时见你挺乖……” 王盛一边拼命地躲,一边骂骂咧咧地放着狠话。 “他不是朱枫。”宴瑟直截了当,斩下几只靠近的腐尸,把大师兄给的流玉指套在堂溪燿的手上,“你在这儿看好了,千万别乱动,腐尸不敢靠近你们。” 罗泓衣没了负重,身体轻快许多,勉强能挡住腐尸的进攻。 “那我们能逃出去吗?啊?你说他不是朱枫,那是谁?我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的……”王盛往已经昏迷的堂溪燿身边缩,嘴里念叨个没停,指指点点道:“左边!有一只!右边,右边又来了两只!” 一条腐尸的胳膊被砍下,蹦到他脚边,王盛“啊”了一声,“走开!走开!” 宴瑟无暇管他,给大师兄一个眼神示意道:“我们这样不是办法——” 罗泓衣与她对视一眼,折过剑柄,从踏过四只腐尸的头颅,直奔着朱枫去。 朱枫没有神采的双眼依旧暗淡,右耳微动,微动的嘴巴发出诡异的响动,“把那个男的给我拦下。” 一瞬间,所有的腐尸都朝着罗泓衣攻击过去,攒动的头颅张着血盆大口,呲牙向他的血肉咬去。腐尸的脓液洒在干巴巴的地上,溅起的黄土试图掩埋着打斗后的狼藉,气吼吼地冲践踏它的人嘶喊。 宴瑟干脆扯下一块薄纱系在脸上,以遮去气味的冲鼻,趁男童注意力偏颇,跑至其后朝着他的脑袋砍下。 嘭—— 朱枫笨拙地躲过袭击,一掌劈在她右肩上,宴瑟没来得及喊痛,以极快速度转过剑头,直抵对方的脖子。 朱枫的脖子上划了道口,流出暗红色的液体。 “让他们停下来,否则我要了你的命!” 宴瑟惊诧这是具普通人的身体,并未直接下死手。 朱枫没露出惧色,只是微微抬手,嘴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一种密语,还在四处啃咬的腐尸纷纷转过头来,动作定格。 “命令他们离开这里,万一你又催动,我可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手抖!” 她押着朱枫往大师兄那边走去,要了颗大红色的药给他喂下,并没第一时间去问他的目的,而是看向王盛,喊了他一声:“过来。” 王盛瘫在树下,双手紧紧抓着堂溪燿的臂膀,颤颤巍巍地问了句:“你们都解决了?”他因为胆儿太小,为了不晕过去,闭上了双眼。 “嗯。”她再次招了招手,“过来,我问几句话。” 罗泓衣一番打斗,触动了内伤,仍硬撑着。 宴瑟笑盈盈地哄大师兄先休息,转头冷脸把王盛揪过去,“我大师兄要休息,你别打扰他。” “是,是。”王盛笑得唯唯诺诺。 “你们……”她本想问年号,但修仙界和人界时间不通,问了也白搭,“你说自己看着他长大?” 被喂了药的朱枫,脸色渐渐转红,趁她放松之际,张牙向她手背咬去。 啪—— “死小孩!听话点。”宴瑟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下,果然熊孩子永远不省心,无论是人还是妖魔。 “嗯!嗯!”王盛拼命点头,“他爹是我们这一块的石匠,他娘刚生下他没多久就没了爹,我们村里人平时会接济点。听说他娘以前是个大家的小姐,家里垮了,日子本来就苦,就这么一个儿子。没了孩子这个盼头,还怎么活啊。” 宴瑟握着剑柄的手背上突然一湿。 “朱枫”流下两行眼泪,顺着肉嘟嘟的脸颊一滑而下。 “你……哭什么?”宴瑟见不得眼泪,尤其是孩子老人这种弱势人群,本要审讯的凌厉瞬间弱下。 “朱枫”不说话。 宴瑟揉了揉刚被打痛的肩膀,心软道:“别哭了,给你糖吃。” “朱枫”没去拿,直接伸小手拨到地上。 喂!一个妖魔这么矫情,装成人家儿子去骗人。 “那我就直接问了,你抓我们做什么?” 小黄狗突然过来,宴瑟想了想,掏出一块糕点放在手心等它舔干净,它是帮了忙的功臣。 “我自然是有——用——啊——” 男童突然抬起他的头,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本涨红的脸突变的阴青。 叮叮叮—— 铃铛声震透着她的耳膜,脑子像快要炸了般,痛苦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霎时间地动山摇,狂风比剑灵出世那日还大,周遭大树拔地而起。 “你,差点坏了我的好事。” 男童骤然化作一团黑雾,整个天沉下来,白日暗如黑夜,狂吸着万物。 小黄狗化作一抹亮光,进了黑雾的漩涡中。 该死!铃铛声有问题! 她从没对小黄狗有过任何猜疑,中计了。 黑雾幻化出一只有形的手,直接扼住了她的脖颈,佩剑被甩到地上,她的灵力完全对付不到它,只能任其摆布。 那只手突然一松,罗泓衣使剑,劈开了那只呈鸡爪状的黑手。 噗—— 罗泓衣的背上现了道二十公分的血口子。 “大师兄!” 宴瑟拾起地上的剑,凌空而起,朝着那漩涡刺去。应着强大的吸力,碎石通通砸在她的身上,破了数十个血洞。 眼前的黑雾薄厚不一,像是在隐藏着什么,她朝着那厚处刺去。 雾气刺痛着她的眼睛,风声的嘈杂震破她的判断,黑雾兀然化出千只手钳制她的四肢,被她一一斩下。 “别跟我作对,念在糖的份上,给你留具全尸。” “闭上你的臭嘴!”宴瑟吞下涌动到嗓子眼的鲜血,“如果我推断的没错,你也快不行了,连……形都化不出来……”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黑雾呼啸着,叫嚣着。 她右手拭去嘴边鲜血,“你抓那个魔族人……不就是为了吸……吸他的魔气吗?” 黑雾再度缠上她的躯体,遏制她的一切动作。 “让我猜猜,你究竟是谁?朱枫?呃……不对,他早就死了……那你是他的影子,好像也不太正确,难不成你看上了人家母亲,也真够不要脸的!” 她激怒着对方,看着黑雾涌动得更加剧烈。 “我就是朱枫,就是朱枫,你闭嘴!” 第10章 心魔 “你一个魔,化凡人的躯体,很消耗功力。而且——你这二十多年杀了多少人?” 宴瑟记起一种秘法,极耗损魔修命力,维持着二十多年前的幻境,一旦耗尽,幻境一瞬间即会坍塌。而出现在幻境中的不可全是死物,每日都要补充新鲜血液,乱葬岗被黑鸦啄食的腐肉该是这些无辜之人的躯体。 “闭嘴!我不想听!”黑雾中的触手数量猛增,但没了方才的力量。 她的体力消耗极快,勉强能躲过袭击,趁着它变幻,往雾气更深处冲去。 “师妹,危险!”罗泓衣撑着剑柄立起,欲将她救下,却被这黑雾一同席卷至其中。 宴瑟一心只想找到击溃它的弱点,顺着漩涡中心一点点摸过去,顺便问道:系统,我的胜算有多少? 系统:1。 宴瑟折过剑锋:那我现在就任务失败死在这儿,重新给你一个机会,多少? 系统:……100 宴瑟:早说实话就行了嘛,婆婆妈妈的。 她无意间好像瞥到了王盛,完全是被对方的惊叫声吸引过去的,啊啊啊地比铃铛声还响,只见其以卡通片里来回翻滚的姿势颠了过去。 呃——这位大哥的姿势真特别。 这是不是代表……堂溪燿也被这该死的妖风,不,魔风吸进来了。 要是他被吸了精气,没了能力怎么登上魔尊之座,登不上魔尊之位还是哪门子的男主,这整个逆向攻略就完犊子了! 啪—— 啊—— 她的屁股被摔地极痛,周围都是星空,嗖——一颗五角星从她的身边飞速而过。 没想到世界崩坏,当初团队没钱做的特效还是这么垃圾。 宴瑟从地上爬起来,跛着脚去找堂溪燿,看着周遭的境况,现在他们是在黑雾的内脏里? 嘭! 没走两步,一张五角星迎面贴在了她的脸上,边角不齐,幼稚园手工作业都没这么敷衍。 她一把扯下来,上面渐渐变了颜色,画面渐渐清晰,接着修士之前的残忆。 修士和那只妖同归于尽,保护了村子,倒在血泊中结咒,欲将幻境毁灭掉。 一缕黑气自他的胸膛涌动而出,逐渐化作人形,八岁孩童站在他的面前,“我要去找阿娘了。” 修士耗尽最后一丝气力,他不相信自己怎么会化出心魔,心魔出世必将带去祸乱,他生平从未做过恶事,那些被自己救下的人家总会说自他是善人。 而且,阿娘知道会伤心的。 他死前放出了恶念! 心魔拿出一个金灿灿的铃铛,晃动着,叮叮当当,整个村子恢复成,二十多年前朱枫跟着白衣仙人离家的场景。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八岁的朱枫踩着水洼敲开自家门,阿娘正坐在窗边纳着鞋帮,没有妖出现,一派祥和。 紧锁着门的街上出现一队出殡的人,吹着丧乐自门口而过。 修士离家前的景象整整持续了二十六年,日复一日的重复,棺材里的人一直在变化,这就是幻术核心的新鲜血液。 四十多岁的妇人,皱纹逐渐爬满了她的脸庞,如今已年过七十,满头华发。 老妇人每日都在咳嗽,身体每况日下。 男童暗淡着双眼,他得到一个秘法,修士的灵力注入可延长寿命,他要去抓修仙人回来,他要让这场梦境永无止尽地延续下去。 他知道阿娘每次都会偷偷放走自己抓来的凡人,但这次他必须按自己的计划来! 宴瑟看着星光愈加暗淡,故事进入了尾声,但奇怪的是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小黄狗。 幻术? 她向五角星注入了灵力,一串铃铛跃然眼前,果然是心魔的腹地。 宴瑟的背后逐渐升起一个黑影,她这边的地板都暗了许多,是谁挡了她的光? 她往后一转,只见堂溪燿悬在空中,呈一个大大的人字形,紧闭着眼,那想要吸他精气的心魔反被他渐渐吞噬,四周的黑气都朝着他那边涌去。 这么猛的吗! 不知道大师兄有没有进来,她一把将少年拽下,没料到少年双眼突然睁开,一只手直接伸向她的心口处。 只差一毫,她就要被穿心而过。 宴瑟忙把他的手打掉,上次让他摸回来可不是这么摸的!一掌将其劈晕后,她才抱着少年以转圈圈的姿势从空中缓缓落下。 这是她第一个公主抱过的男人,想想还有点小兴奋。 摇动铃铛,心魔造出的呼啸声越发狂烈,本就难以行走的地面更加崎岖。 瞬间,她被黑雾吐了出去,一同被吐出来的还有王盛,一头栽到树上,被卡在上面,捡了条命。 黑雾像是没了力气,越变越小,成了一孩子的形状,但只有还黑乎乎的一团。 “小东西,你落到我手里了!” 宴瑟身上被砸的几个血口,还在作痛,她把堂溪燿放到树旁,正要去找大师兄,只听树上传来声音:“女侠,这儿还有个大活人。” 嗯? 她扭头往后面看去,没人,在幻境里幻听好像也正常。 黑团子被法器捆着,不情不愿地往前走。没想到这摇铃铛的人变成自己还有点爽,宴瑟摇了几下,情不自禁弯起嘴角一抹笑意。 系统:对,就是这样!人设找回来了! 宴瑟:我现在看着有那么恶毒吗? 系统:还差点味。 宴瑟沉思,继而:“哈——哈——哈——”下一步她是不是该变身了。 黑团子虽然没有眼睛嘴巴,但仍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 宴瑟朝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老实点,你把我大师兄搞哪儿去了?” 黑团子默不作声,脸上的一坨雾气变幻着,鼓足气想说话。 忘了,它没嘴巴。 那就捏一个。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嘴巴渐渐成型,她凑近,又问了一遍。 “死女人,放开我!” “死孩子,嘴巴干净点。” 第11章 铃铛的魂魄 宴瑟觉得聒噪,随手拿了东西堵住黑团子的嘴。 没了持续的魔气输入,整个幻境内河水逆流,挂在天上的日头虽冒了出来,但光芒微亮,勉强能照亮人脸。 “大师兄,你是不是进去找我了?” 宴瑟看到罗泓衣背上的血,满眼心疼,刚才她是有些鲁莽了。如果不是中计,虽说拿不到东西,但师兄也不会受伤。 “看到你没事就好。” 罗泓衣撑着剑站起,脸上的脏污并未影响到他风华正茂的面庞,零落的血迹平添几分战损的美感,应着飘扬的衣带,使人产生忍不住怜惜他的欲望。 宴瑟一时语塞,心中全是歉意。 她要说啥来着? 罗泓衣先开口了,“你可曾在漩涡中看到什么?若是心魔,解开郁结即可走出幻境。” 宴瑟大致描述了刚才的内容,只听对方叹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大师兄,那我们就是把他的母亲找来就可以?” 她突然想到自己刚才有些话说得重了,看着被堵住嘴不能开口的黑团子道歉,“对不起,刚才要激怒你,说错了话。” 母亲与孩子之间的牵连,不是可以用玩笑话来妄加揣测的。 她回了村子,心情复杂,敲开老妇人家里的门,对方已经穿着整齐,坐在凳上等候多时。 “阿婆……” “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以让我再看一眼他吗?”老妇眼中流下两行浊泪,浸湿苍老干巴的皮肤。 “两日叨扰,您,这边请。”宴瑟看着接近油尽灯枯的老人,心里满不是滋味。 “姑娘,可以等等我吗?”老妇挪步到黑色漆料所剩无几的柜子前,拿出一双八岁孩童脚掌大小的鞋子,小心翼翼地揣到胸口,咳了两声,嗓音沙哑。 “我是十六岁嫁到这个村子的。父亲获罪,兄弟流放、姐妹落了舞坊充入奴籍,是枫儿的爹把我赎回来的。后来有了枫儿,他……咳咳,却没了,我只剩枫儿……” 老妇人神情恍惚,碎碎地念着,步子迈得沉重。 “那日,您看到了。”宴瑟搀着她往外面走。 老妇身子一顿,长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我一直自欺欺人。” 黑团子一看到妇人往这边来,呼啸着往林子后面躲,他现在是个怪物,面目丑陋,他要以朱枫的样子出现。 他看到树上挂着的人,自己只要吸了他的精气,就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 王盛对上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吓得一震,从树上跌了下来。 手臂被绑着的黑团子瞬时到了他身边,声音冰冷,“把你的精气给我!” “我的娘勒!救命!”王盛忘了自己还能走,向着后面爬去,但那团黑东西就是追着他不放,一会儿又出现在他脚上,一会儿又攀在他手上,“走开走开!” “你又想害人?”罗泓衣揪起黑团子的脑袋,“过去和你母亲说几句话。” 黑团子愣了下,拼命地摇摇脑袋。 “你害了人,会受到惩戒。但此地将要塌陷,了却老人家的心愿。” 罗泓衣取下塞在他嘴中的东西,对王盛伸出手,温润地笑笑:“起来。” “你和那个女人是一伙的,你们要阻止我救我的母亲!我要让你们陪葬!”黑团子这话说的狠,但丝毫没有刚才的气势,声音逐渐变小。 “陪葬?我先把你葬了!”宴瑟一巴掌呼在他脑门上,大师兄就是脾气太好了。 “哼——坏女人!” 心魔逐渐变成男童的奶音,诡异中硬透出了一分可爱,彻底逗笑了她。 “枫儿,让阿娘看看你。”老妇人步履蹒跚,每活动一下都喘着粗气,她迟钝地招招手,“孩子——” 黑团子躲在树后面,“阿娘,我现在会吓到您,不能见您。” 老妇人慈祥地笑着,“哪有为娘的会嫌弃孩子美丑,让娘见见,娘……咳咳……想枫儿了。” “可是……” “阿娘时日不多了……” “你知道,我不是朱枫,我骗了您。”黑团子声音涩涩地。 老妇人神情没变化,依旧慈爱,“我知道,但你也是我的孩子,出来。” 黑团子脸上的雾气在打架,陷入沉思,过了半晌,才拽了拽宴瑟的衣角,“坏女人,你能把铃铛还给我吗?” 宴瑟转过头来,手里的铃铛亮闪闪的有光泽,常被人放在手中摩梭。 “你能帮我件事儿吗?”黑团子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哦?求我。”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求你——把这铃铛里的一缕魂魄引进我体内,朱枫死后,他的残魂被我封在铃铛里,今日,我放他自由。” 宴瑟不假思索,直接答应下来,将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铃铛中。 叮铃叮铃—— 一串铃铛在晃动,一束白光和黑团子渐渐融为一体,化为一成年男子的形态。 成年男子身穿白色袍子,身后背着把降妖法杖,金灿灿的,正是铃铛所化。 他直接跪下来,朝着妇人所站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响动厚重有力。 “孩儿不孝!未能给母亲养老送终,反而让心中恶念为祸人间。” 男子的话语声声泣血。 “起来,阿娘知道你尽力了。”老妇人泣不成声,呼吸愈加微弱。 宴瑟心急,另出右掌将灵力输送到老夫人体内,她害得大师兄受伤,此刻不能再让他以身犯险。 “阿娘从未怪过你,只是阿娘一直很想你,而且阿娘知道你救了很多人,做了许多善事,这个事并非出自你的真心……”老妇人摸上儿子的面庞。 “你回来那日,阿娘看到你了,只是阿娘……阿娘心疼你。那妖比你八岁时的还要恶毒,害死了你隔壁的李婶、村头的王叔,还有……你做得很好,大家都很感谢你。” “阿娘,枫儿想您。” 光渐渐退散,宴瑟输入再多的灵力也无法逆转。 她也想妈妈了。 她来到这儿已久,不知道母亲在外面等自己等的该有多着急,她只想出去。 第12章 前往梨花村 男子身形散去,徒留一团巴掌大的黑气,这下真成了黑团子。 “林中成群的黑鸦与你有何关系?秘术是何人交给你的?”宴瑟在幻象里只听到话语的片段,音质已模糊,关于那人的相貌更是从未显现。 她没料到心魔化形所耗功力如此之大,再不问就来不及了。 但一想到影视剧里的,说真相三秒内必咽气原则,她才一直忍到此时。 “黑鸦?我不知道,但教给我秘术的……” 说重点啊,大兄弟! “我,我记不清了。” 黑气消散,幻境彻底崩塌,地面直接裂开大口子,周遭一片黑暗,将他们吞了进去。 宴瑟匆忙中将堂溪燿拉上,王盛趁乱抱上罗泓衣的大腿,几人并未分开。 出来后,还是那日的深山,圆圆的玉盘挂在天边,散发着柔和的光,像母亲般抚着孩子的脸颊。 “啊——” 王盛突然大叫起来,整张脸开始折叠、蜷缩,肌肉向里卷起,痛苦至极。 “救我!我媳妇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做饭,我还不想死!”他抓上罗泓衣的脚,他知道这些修仙的人肯定能救自己。 他不过是因为黄大爷家找的人不够了好心凑数,出来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家没了,媳妇也没找到,整个村子的人都变成了腐尸。 王盛越想越难受,他怎么这么倒霉啊他! 罗泓衣蹲下来,从一个羊脂玉瓶里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吃了它,你的魂魄能聚一个时辰。” “魂魄!什么啊?道长,我是个活人,我能说话,还能跑能跳,你别瞎说啊!” 王盛手臂上的肉都翻了个皮,血管看得一清二楚。 “你确定?”宴瑟看他的面目愈加狰狞,直接掰开他的嘴把药喂了下去,这才恢复原状,“现在还觉得自己是个活人吗?” 罗泓衣劝她下手轻点。 宴瑟摆摆手,“师兄,这种事就要用强的,等你劝动他,他都烟消云散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呜呜呜……”王盛抹着眼泪,一屁股坐在地上,突然惊叫着爬起来,“我还坐到了乌鸦的尸体,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 “别哭了,你现在是个鬼魂,赶紧去投胎。仔细算来,你都死了二十六年了。”宴瑟掰着手指算了算,她记得老妇人说过村口的王叔,极有可能就是指他。 她瞅了瞅堂溪燿的伤口,大概是吸食了心魔的缘故,他的鞭伤和刀伤已经愈合了一成。 王盛拉住罗泓衣的衣角,“道长,我不想死,求你救救我,我做什么都行。”他嘭地跪在地上磕头,把两人吓了一跳。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罗泓衣伸手把他扶起来,脸色慌张。 “我媳妇还在等我,我不能成了个短命鬼啊!以前总说老朱福薄,儿子生下没多久人就去了。没想到我连自己孩子的面都没见上,家里就我这么个能干活的,我走了,媳妇和孩子没人照顾。” 王盛拧了把鼻涕,扯了个笑,继续道:“我早上出门才摸了她的肚子,七个月了,还会踢人呢。这几天我正要去镇上找个先生,给娃娃取个名,可是……我怎么就死了……” 他看到那些吓人的家伙,想到还怀着孩子的媳妇,他不在家,媳妇肯定会怕的。 没想到,自己死了整整二十六年。 “你肯定是回不去了。你这种情况,一个时辰之内,不去往生境投胎,连鬼都做不了。”宴瑟好心提醒道。 其他鬼魂都化了腐尸,但王盛如今还能站在这儿,可能与她搭话时,活人气息入体有关系。 “那怎么办呦!我能不能去之前见一见我媳妇,我想知道……” “没时间了。”罗泓衣摇了摇头,“如今启程时辰也稍晚,更何况是去一趟人界,只怕你还没走出这个林子,就……” 大师兄总是不愿意伤人心。 宴瑟借着道:“你啊,就直接没了,懂吗?” 王盛哭丧着脸,“那能麻烦两位道长帮我去看看我媳妇吗?让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我真不是个男人。” “可能早就改嫁了。”宴瑟知道这是个可怜人,但再说下去,他真的投不了胎。 王盛没有继续难过,反而笑了起来:“那我该高兴的,只要她过得好。” “我答应你,你家是在梨花村?”宴瑟在残忆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但天底下那么多梨花村,她很难找得过来。 “对!对!双冬镇梨花村,村口第四户人家,我媳妇叫初娘。多谢两个道长,我王盛是个粗人,说不来漂亮话,就在给您二位磕两个响头!” 罗泓衣从刚才那个磕头里还没反应过来,直接把他的胳膊扶住,“不用,这是我们修道之人的职责。” “受人之托,我会办好的。大师兄,你快送他去投胎,不然让他自己去估计连路都摸不到。”宴瑟催促着大师兄,在幻境里两人都闻不到魔气,出来后,堂溪燿的身份很快就会被觉察到。 山中常有夜风刮过,呼—— 进幻境前,烧火的灰烬扑了她一脸。 呸—— 吸进鼻子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只不过这次她捂住了嘴,没喷到师兄脸上。 这味道…… 她砸砸,这灰尘的味道怎么还带了点烧焦羽毛味和鸭血粉丝汤的味,不禁问道。 “大师兄,你生火的柴在哪里拾的?” 罗泓衣指了指,正是她一路斩杀黑鸦的那条路。 宴瑟笑容僵在脸上,呕—— 呸呸呸! 柴火沾了被下咒的黑鸦的血,难怪吸进去之后没感受到魔气。 她摆摆手,“大师兄,你们快去。” 罗泓衣不放心道:“有只妖逃到这边,我还未捉住,你千万小心。” 宴瑟大气地笑笑,挥挥手,“不就是只妖吗?来一只我除一只。”妈耶!我马上就下山! 她等罗泓衣走后,立马背上堂溪燿跑路。 系统:检测到三号人物在幻境中看到过玩家相貌,已帮您将其记忆替换为噩梦,三号人物好感度下降中。 宴瑟:呵呵,好贴心。 第13章 你偷看我 堂溪燿做了个噩梦,恍然惊醒。 他一睁眼,只见眼前是白色的一片,视线逐渐清晰后,是个姑娘坐在床边,遮住了从窗外透进的光。衣裳褪下,整个肩膀都露在外面,猩红的口状伤痕布在白皙滑亮的皮肤上。 少女笨拙地拿着药瓶,将药粉粗暴地撒在伤口上,还伴随着一阵一阵的嘟囔声。 她突然伸手向自己的枕下抹去,“诶?我的瓶塞呢?” 他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就和少女对上双眼,短暂的对视后,少女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啊啊啊——你偷看我!” 这下,春光入眼,再无可逃。 “你还看?”少女嘴里鼓足了气,轻灵的声音灌满了整个木屋。 他的脸急剧涨红,猛地将眼神转到别处,这儿到底是哪里。 宴瑟赶紧把衣裳穿好,她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好不容易找到个木屋能借宿一晚,结果又是碰上老婆婆带着孙子,二人过活。她再三探看,没任何异样,才安心借住。 老婆婆带着小孙子上山采药,没人帮她,只能自力更生。 宴瑟看到对方红起来的脸颊,不禁存了逗逗他的心思,“喂!我一个小姑娘都被你看完了,这事儿打算怎么办?” 她寻思着推动下进度,等桑桑自己过来,她现实世界里的身体怕是都火化了。 三号男主意味着攻略难度sss级别,是最高的。想到那个小丫头,她只能叹了口气。 堂溪燿翻了个身,呼吸又急促了些。 “你转过来,我好给你上药。如果我刚才那个说法你不喜欢,那就换一个,我把你看完了,会对你负责的。”宴瑟笑嘻嘻地去扒拉他,却被一胳膊甩了出来。 堂溪燿心中除了愤怒,更多的是猜忌,他可不相信有人会废了大劲把自己救出来,毫无作为。可以从地牢里把自己带出来,能是什么简单的人。 而且,这些话真不像个姑娘家能从嘴里说出来的,也不……害臊…… “我好歹也救了你的命,你不说声谢谢就算了,还对人家这么恶劣,呜呜呜……好薄情……”宴瑟并不急于一时,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完全,需要上药。 堂溪燿被这声音吵得头痛,说到薄情,他想不出一个比那女人更薄情!更心狠手辣的人!等他伤好,要将那人千刀万剐以消心头之恨! 宴瑟静静地听脑中传来:三号人物好感度下降中。 什么东西?这样也躺枪? 她:“……”我还想多活几天,这就闭嘴。 咕嘟咕嘟—— 她的肚子传来几声不合时宜的响动。 “你要不要起来吃饭,张阿婆给我们留了饭菜,可香了,要不要吃一点。”仙府的水喝了能吊着人的命,但在这人界,不吃饭,就会死。 堂溪燿打算拒绝,但他确实饿了,饥肠辘辘的滋味很不好受。 他不知道这人到底要耍什么花样,强忍着没出声。 每次给他上药极费功夫,她才没和张阿婆她们一起吃饭,现在这家伙还是不理她,她真是一腔热血喂了狗啊! “你不吃那我就先动了。”宴瑟夹起一块麻婆豆腐,唆了两口,大口地咽了米饭,“好香呐,你确定不吃一点。” 堂溪燿眼不见心不烦,直接封了五感。 这臭小子,怎么不为所动呢! 宴瑟夹了块青菜,向床边走去,“你转过来。” 对方不动。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宴瑟往他背上敲了下。 堂溪燿正要还口,嘴里突然多了菜香,面上一愣。 宴瑟把青菜喂进他嘴里,看他呆住,直接伸手把他嘴堵上,“不要浪费粮食哦,这是张阿婆才种出来的第一茬,可嫩了,你不信可以嚼一嚼。” 少女灵动的双眸在他眼边一眨一眨,弯弯的像月牙儿。 见他咽下去,宴瑟继续问道:“要不要下床和我一起?我知道你怀疑我会下毒,但你这不吃了还好好的嘛。” 堂溪燿依旧是冷着脸,清冽的少年气在他身上只剩阴沉,“嗯。” “好哎!”宴瑟给他找了双筷子,见他的目光一直放在自己手上,开玩笑道:“难不成你还想要我的筷子?” “不是。”堂溪燿身上的伤口还在痛,但已经没了地牢里那么严重。 “你还真是惜字如金。”她忍不住小声吐槽。 地牢她也不怎么去,每次去了就是装装样子,系统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和少年并不熟悉。 先开始,堂溪燿夹起一块蘑菇,放在鼻下闻了后,才肯吃。而后,直接端起碗,像她一样狼吞虎咽。 宴瑟本以为自己吃相已经够骇人,没想到这位大兄弟比她还猛。 “你吃慢点,我又不跟你抢。”她劝了劝,全是无用功。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桌上食物一扫而空。 “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保证让你吃香喝辣,看看这骨瘦如柴的小身板,怪让人心疼的。”宴瑟瞅准时机,笑盈盈地同他商量。 “咳咳咳……” 堂溪燿吃得急,猛地一咳嗽,长时间未曾进食的胃忽然痛了起来,面色瞬间惨白一片,筷子一顿,从凳子上跌下。 宴瑟正等对方的回复,只听耳边哐当一声,少年已经痛晕在地上。 这……什么情况?她也没下毒啊!这下可真是解释不清了。 张阿婆回来一瞧,才看出了症结,在院里晒着的药材里拿了几味药,交给她去熬。 宴瑟看着这药,不会这兄弟还有别的隐疾,她能疗伤,但其他的,属实爱莫能助。 张阿婆见她忧心,开解道:“姑娘,你哥哥身子骨弱,以后在进食上要循序渐进,慢慢来,一点点加量。” “谢谢阿婆。”这么说,就是他吃多了,一盒健胃消食片就能解决。 但,游戏里的npc不应该这时候都调侃些金童玉女什么的,这怎么……直接把他们应该萌生的爱情变成亲情了! 宴瑟郁闷地扇着药锅下的火,满团黑烟让她现在还心有余悸。 还有她的示好,她从来没有对谁这么体贴过,堂溪燿怎么就油盐不进呢! 系统:您真不感觉,自己像调戏良家妇女的恶少吗? 宴瑟皱眉:有吗?剧里不都是这样的,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灰姑娘从此跟王子回家过上幸福生活。 只不过她代入的是王子而已。 看来,下次要试试灰姑娘的角色。 第14章 有被土到 宴瑟加了两次水,才把药熬出了小半碗。不过,这给人吃的药,堂溪燿能吃吗? 不管了,她熬都熬了,他不想喝也得喝。足足费了两个时辰,她的手到现在还发酸。 堂溪燿一睁开眼,就是少女那张充斥着烟灰的花猫脸。 宴瑟笑眯眯地端着药碗,凑到他嘴边,招招手道:“来,吃药了。” 堂溪燿闻了那药味,皱着眉头,别过脸去。 “吃药了,快喝!” 宴瑟拿着药碗,恨不得掰开他的嘴灌下去,这药喝了又死不了人,她可没下毒。 堂溪燿满脸嫌弃地看着她,脸上的憔悴之态,更显他我见犹怜之色,但这表情是个什么鬼啊! “你怀疑我下毒,我能喝一口。”她端起碗,小抿了口。 看到对方仍用质疑的神色看着自己,她明白了,肯定是不够,猛地喝了一大口。 呕!真苦!她好想吐。 系统:忍住,不然就白费功夫了。 宴瑟硬把嘴里的药憋回胃里,抡起胳膊擦了擦嘴,她真是用心良苦。 “快喝药,我要是想害你,救你做什么。”她的牺牲也太大了! “我刚才准备喝,手麻了。”堂溪燿略带惊讶,眼底闪过一抹猜疑,碗里本不多的药更少了,只一口就喝得见了碗底。 手麻了,又不是动不了嘴,一看就是故意的。 “来,觉得苦可以吃一颗糖。”宴瑟剥开糖衣,送了颗到他嘴边,“张嘴,啊——” 堂溪燿此时的心智就像他的模样一样,停留在十几岁的少年时。用哄孩子的办法,可能有用,但这家伙怎么不张嘴! “来——啊——” 堂溪燿别开脸,直接躺下,闭上眼睛。 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留。 “姐姐,我想吃。” 张阿婆的小孙子阿善是个长得软糯的可爱孩子,噌噌地跑过来,还带着风,特别讨人喜欢。 “都给你。”宴瑟摸了摸阿善的头,把仅剩的糖全给了他,“某人呐,真是不识好人心。看我们阿善多乖。” 阿善的眼睛黑黝黝的,看着闪亮,她突然想到幻境中的男童那双蒙着灰尘的眸子。 心魔,自恶念而生,心盲了,眼睛自然就盲了。 阿善吃着糖,心中高兴,小嘴唧唧地,“姐姐,哥哥为什么不吃啊。” 宴瑟摸了下阿善的头,笑着调侃道:“因为哥哥不喜欢姐姐,包括我给的东西,他也不要。” 阿善心眼实,竟然直接去拽堂溪燿的袖子,“哥哥,你为什么不喜欢姐姐。她对你很好的,昨晚我和阿婆开门的时候,姐姐她背着你都没力气了,还在你床前守了一夜。阿婆叫她去睡觉,她都不去。” 堂溪燿本想把这孩子甩开,但听到这话,他心底没来由生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这种感觉他很久没有过了,久到记忆模糊,极快消散。 “阿善,跟他说没用,他就是个喂不熟的狼……”好像没这么大的崽。 她佯装难过道:“我都做了这么多,某人到现在还怀疑我。我一个小姑娘,背了他两天两夜,脚都磨出水泡了,某人也不知道说句好听的话。” 堂溪燿被她的话呛住,半天只说了句,“你为何不御剑?” “你说得容易,我一个刚入远的外门弟子,御剑哪里是易事。”她心中暗喜,脸上挂着忧愁之色,泪眼汪汪的。 说到这儿,那位去睡觉的大妹子再没出现过,她甚至怀疑那什么剑灵也是幻境里化出来的。 看到堂溪燿哑口无言,她暗暗给阿善竖起了大拇指,这个小助攻还挺不错,并把他请了出去。 堂溪燿不傻,早就发现异常,神色一变道:“你救我一个魔族人,就不怕被你们所谓的名门正派发现,他们可不会饶过你。” 这……这问题提得真好…… “我就是看不惯有人欺负无辜的人,你又没做坏事。”宴瑟随口瞎诹,坚定地对上他的眼睛。躲避眼神只能证明心虚,她从前上学迟到编了上百次瞎话后,血泪总结。 堂溪燿突然变脸,冷笑道:“无辜?当年我手上无辜之人的鲜血可不少,特别是你们门派死在我手上的不计其数。” 宴瑟心里发毛,双腿发软,这大boss不是才十几岁吗?但她不能露怯。 系统:别怕,他的力量并未觉醒,一巴掌都能扇晕。 宴瑟:狗,你上次好像就是这么说的,结果那石子差点把我的胸口打穿! 系统被驳了面子,心虚道:我弥补你一次,这下是真的,不信你试试。我给你兜底,大不了咱还能消除记忆。 宴瑟一寻思,好像也行。结果狗系统已经操控上了她的手,一巴掌要扇在堂溪燿脸上。 喂!回来,这么好看的脸打了岂不可惜? 在她的努力下,自己一巴掌拍在了堂溪燿肩上。 堂溪燿本蕴藏的怒火忽然被打断,脸上一愣,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她,“你究竟是什么人?” 宴瑟心里啊啊啊大叫:狗系统,你快给他消除记忆啊! 系统:啊?不好意思,下次弥补,记忆消除权限一月只有一次。 宴瑟心里继续啊啊啊大叫:你怎么不早说?要死了要死了! 系统不好意思:我,忘了。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宴瑟看着对方阴沉的脸,脑子短路,不知从哪里翻了句话。 她羞涩接道:“我,是你的心上人。” 宴瑟心里:啊啊啊!我说这句干啥呀!肯定是平时小视频刷多了!他不会恼羞成怒,把我杀了!虽然他没能力杀我,但攻略怎么办!反正是完了! 系统:哦,你好土。 堂溪燿明显被她恶心到了,脸色晦明晦暗,可能是让口水呛到,猛咳不止。 宴瑟看着这张花容失色的脸,心痛不已,忙去拍他的背顺气。结果对方拖着受伤的身子,拽着被子,拼命往床里面躲,像是在躲……变态? 肯定是错觉! 大boss怎么可能会怕,简直是笑话。 系统补刀:你这句话都重复三遍了。大boss可能不是怕,只是单纯被恶心到。 宴瑟:狗系统,你好狠。 第15章 白衣女子 宴瑟被赶了出来,坐在院子里吹着凉风,惬意又冻人。 嘭! 几个大字在她面前炸开。 “师妹,你位于何处?” 仙府和人界的时光流速不同,罗泓衣将人送至往生境,看其喝下孟婆汤,走过奈何桥后,方才折返。未想本该与山林中等待的师妹和昏睡的少年一同消失,心急如焚。妖还未除,恐生祸事。 宴瑟沉思片刻,凌空写了几字,“师父去议事,我已在前往梨花村的路上,望师兄帮我隐瞒。” 补上一个笑脸,大功告成。 每年请假的符咒就只有三张,每张只有三日时限,她可不想把年假用掉。 “我已知晓,万事小心。”罗泓衣对她再清楚不过,既然无事,他便继续去追那只妖。 上次之事未了,有人故意引心魔杀戮,以凡人之躯饲养黑鸦,且阵法似仙府所出。他二人撞破其事,背后之人欲借刀杀人,心思可谓歹毒至极。 为不打草惊蛇,他仅将此时禀于师尊,望其归后裁夺。 宴瑟答复大师兄后,伸了个懒腰,完全没注意到有人已经站在她身后许久。 堂溪燿对仙门人并无好感,记忆虽模糊不清,但他仍记得,身死魂灭便是这些名门正派将他诛杀。 眼前这个满口谎话的小丫头,与那些人不同,见色起意,竟妄图轻薄于他。 堂溪燿眼底浮起一抹杀意,他不是善良之辈,任何对他有歪心思的人,他都不会留其在世上苟活。 身边没人,宴瑟终于能出声和系统探讨:“他身上的伤还那么重,我是不是太心急了?” 系统:你就差把,我要上你,四个大字写在脸上。 宴瑟给系统一个白眼:“我哪里有?” 系统:拜托您演戏也演得像一点,那种从内而外的真心喜欢,而不是像个吃小孩的死变态一样,ok? 宴瑟:“我是真心喜欢他,真的……”真个屁!这种事还真难为她这种单身二十五年的母胎lo! 系统:对!就是这个状态! 堂溪燿伸到一半的手,悬在半空,奇怪的自言自语,这是在唱哪一出? 宴瑟给自己鼓足气,准备进屋,一个转头,正对上堂溪燿那双深沉的眸子,脚下一绊,身子向后仰倒。 慌忙中伸手正好抓上对方的手,正要起来,只见其应激性地一甩,她直接被甩到几米之外。 这还不如直接绊倒。 这家伙伸手不就是要拉她起来吗?好大的脾气。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叫着痛,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大半夜的,出来吓人! 堂溪燿愣了愣,“找水。” “喝水啊,我这就去给你倒!”宴瑟立马换上一副笑脸,谁让这位大兄弟的好感度关乎着她回家大事。 堂溪燿迟疑于她的反应,她脸上的愤怒一瞬而逝,替代而来的笑容浮于表面,却……意外的没那么反感。 宴瑟进屋里取杯子,发现这茶壶里水是满的,这臭小子又在戏耍她!心里的火气猛烈上窜。 她又不是个老妈子! 系统安慰她:别生气,生气会上火、长痘、加速衰老,玩家你看看自己的发际线。 宴瑟惊慌失措:打住!我要平心——静气—— 不过,她幻化,这是桑桑的发际线,干她屁事! 她起身直接把门栓挂上,这小子让她在外面待了这么久,他也该吹吹自己吹过的凉风! 堂溪燿穿得单薄,等他冻得不行,她再出去送温暖,她可真是个小聪明。 宴瑟撑着脑袋,在桌上直打瞌睡,门外也没传来任何声音。 这——堂溪燿不会跑了。 她打开门,一阵淅淅沥沥的话声传进耳朵,里面不仅有堂溪燿的,还有个呜咽的女声? 投到墙上的影子,两个头都要靠在一块了。 好啊,丢下她这个救命恩人,跟别人在这儿谈天谈地谈月亮,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你们,住头……呸,住手!” 宴瑟提着裙边,忙跑了出去,没看到门槛,一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 一抬头,只看到一个莹白纱质衣裙的女子披散着发,神情幽怨中又带了一丝风情,眼边挂着泪珠,抽泣声渐小,“姑娘,你还好吗?” 女子眼底的狠毒一闪而过,让宴瑟扶上她的手起来。 她的手柔软无骨,细腻光滑,不像自己常年练剑,手上尽是磨出的老茧。 “谢谢。”她打量着白衣女子,转头瞪堂溪燿一眼,“你们刚才是在做什么?” 女子挽起衣袖,拂去泪珠,凄惨道:“我年幼丧母,继母进门,常苛待于我。今日父亲远行,她竟欲将我嫁于那年过半百的员外。从小服侍我的丫鬟偷听此事,劝我连夜离家。路遇这位好心的公子,肯听我……” 堂溪燿是这样的好心人?她深表怀疑。 “他是我的人,有什么事情也可以说给我听,他还要养伤休息,没那个功夫。”宴瑟母鸡护崽似的站在堂溪燿身前,此处离城中尚远,逃到这儿?还真是巧! 女子哽咽声一停,笑道:“这位公子,你的妹妹还挺可爱。” 兄妹?大姐你有没有搞错,没看到我们cp感这么足的吗!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再强调一遍,他是我的人!” 宴瑟心里的火又蹿了出来,转身往后一抱,欲证明关系,结果给对方一躲,扑了个空。 大兄弟果然毫不留情面。 “他在外人面前羞涩。”呵呵…… “公子可不像是不会怜香惜玉的人。小妹妹,你们拜堂了吗?成亲了吗?”女子掩袖而笑。 “没有。”她不能太急,否则容易招反感,但眼前这位大姐是真眼盲!“不过,很快了。” 白衣女子散发着媚态,一身缟素更衬其楚楚可怜,“既然没有男婚女嫁,你又何谈他是你的人,小妹妹你还太小,有些事情还不懂。” 竟然输到这儿了!桑桑脸蛋长得显幼,看起来至多十五岁,梳着垂鬟分肖髻,平添一分少女的灵动,与女子风韵更是背道而驰。 再看堂溪燿这位大兄弟,从头至尾都以一副“你打扰了我的好事”的表情,活像欠了他二百五十两银子。 第16章 狠心的大兄弟 她蹙眉打量着白衣女子,对方的目的恐怕不至于此。 虽然堂溪燿这张脸长的妖孽,比她原身都不差分毫,但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最过分的是,还嘲笑她,要不是因为攻略幻化,她不至于被比下去。 阿善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眨着圆滚滚的大眼睛,扯着堂溪燿的袖子,仰着头喃喃道:“哥哥,你要抛弃姐姐了吗?” 豁!这个小助攻还真不赖。 只不过,她什么时候变成弃妇了!她抛弃这个臭小子还差不多。 堂溪燿一直站在一旁看戏,他对这些纷纷扰扰并无半点感觉,看到这个小丫头气火火的样子只觉可笑。不过是救了他一命,拿只鸡毛当令箭,如果不是自己如今实力不足,他不会让她在身边留太久。 “你把哥哥带进去,让他休息。”宴瑟轻轻地摸了摸阿善的头,她似乎闻到了不属于人的气息,和堂溪燿那种喷溢而出的魔气不同,这种似有似无的最让人难以辨别。 阿善忽闪着长长的睫毛,扯堂溪燿的袖子,“哥哥,我们进去,如果你睡不着,阿善可以给你讲故事。” 他冷漠地往两人所站之处看了眼,带着阿善走回了房。 “公子,别走啊。”白衣女愤恨地瞪她两眼,揉搓着衣角道。 宴瑟心中暗道:“叫什么公子,又不是在演聊斋。” 一长一短两个影子在地上,倒有几分父亲领着孩子的模样,宴瑟晃晃脑袋,自己这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就那小子,不当她的面杀人就不错了。 “小姑娘,驭夫之术可不是如此的,你若想学,我可以倾囊相授。”白衣女子见人走了,换了个思路,挂上温和的笑容。 “哦?洗耳恭听。”堂溪燿走了,那股魔气并未消散,宴瑟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跟她演?再过几百年。 “不要心急,我细细讲与你听。”白衣女子微笑着像她靠近,只剩一掌之距时,手忽化作枯骨向她的心脏处掏来。 呼—— 宴瑟吐出一口冷气,这魔族人都这么喜欢掏人家的心吗? 她伸掌向后退去,灵动的手指交错,瞬间结了个印,往前方打去。 白衣女子毫无防备,被气波冲散了招式,翻倒在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你,你不是凡人?”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是凡人了?”宴瑟学着她方才模样,漫不经心地笑笑,“你是在哪里弄来的这具身体,我差点都被你骗过。” “你怎么会和我族人一起?”白衣女子突觉得可疑,仙魔二道势不两立。 “我愿意,你管不着。”她怎么可能对一个生人讲实话,况且那堂溪燿指不定正在门口侧着耳朵听呢。 此时,一个扒在门上的少年打了个喷嚏。 白衣女子撑起身子,闭上眼,“好啊,今日你杀了我,明日你的下场并不会比我好。” “我好不好轮不到你来说,你从别人的身体里出来,我饶你一命。”魔附身在凡人身上,可躲过捉妖的道士,但对上他们这种修仙术的,仍做不到十全十美。 宴瑟并没赶尽杀绝的意思。 “我倒忘了,你们不能杀凡人。”白衣女子眼中掠过一抹精光,“所以,你现在杀不了我。” 她突然一掌向宴瑟身上劈去,招数没了先前的试探,掌掌都下死手。 宴瑟是剑修,但此刻又不能拔剑,她能挡得住对方的死招,但却怕出手太重伤到这具身体的原主,只能先防守,不敢轻易出招。 “刚才的气焰去哪儿了?来杀我啊!”白衣女子摸到了她的顾虑,更是嚣张,将她一步步逼到墙边。 “啊——” 宴瑟受到的攻击兀然消失,一回头只见白衣女子正痛苦地跪在地上,抱头蜷缩着,周遭魔气都被堂溪燿以上位者姿态吸走。 “你下不去的手,我来帮你。”他看到宴瑟惊诧的眼神,淡漠地瞥了眼那人。 不是,大兄弟,这就是你本来的目的。 所以现在,黑吃黑?白衣女反被将一军。 “我咒你不得好死,将来受万人唾骂,众叛亲离,死无全尸!”白衣女狰狞的模样,让她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而且,要弄死你的人是他又不是我,放狠话,看我做什么! 只能说,这位大姐是真的眼神不好使,觊觎这个未来的大boss。 堂溪燿傲世轻物地冷笑一声,这种话他早听过千遍,便是灵验,也毫不在乎。 宴瑟往他身后躲去,倒也不是因为怕,只因白衣女的眼神太过瘆人。 诶!等等。 “你刚才怎么不说她是魔啊,害我白费口舌,讲了那么久。” 这张嘴既然不用,还不如让她拿针线给缝上。 “有白听的戏,为何不看。”堂溪燿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避开她而走,转身回了房。 哐啷—— 门被锁住了。 好心狠的大兄弟。 她蹲下去扶地上的女子,被魔附身,怕是要修养一阵子才能缓得过来。 张阿婆被闹腾的小孙子从梦里叫醒,说是有个白衣裳的坏姐姐晕倒了,让阿婆去瞧瞧。 宴瑟把人抬到床上,歉意地道:“阿婆,这么晚还打扰您真不好意思,我朋友不知怎么得就晕倒了,还请您帮着看看。” 张阿婆略懂药理,把了把脉,安慰她道:“这姑娘气血虚,估计是许久没吃东西了,补补就好。” 阿善挠挠阿婆的手腕,摇了摇虎气的小脑袋,奶奶地说:“阿婆,刚才这姐姐可有精神的,你会不会看错……” 要完! 宴瑟忙堵住阿善的嘴,这话一多,就要露馅。 “我这孙子,想到啥就说,姑娘你不用担心,几副药就能治好你朋友。”张阿婆眯着眼,打了个哈欠。 “谢谢阿婆……” 呼——呼—— 张阿婆闭上了眼,靠在床边打起了呼噜。 “阿——”她正要再问问是哪几位药,只见阿善的小脑瓜继续摇摇,食指比在嘴唇上。 “嘘——阿婆睡着了。”阿善蹑手蹑脚地拉拉她的袖子。 宴瑟把阿婆轻搬在床上后,往出走,只见堂溪燿房内的油灯还没熄。 不如再去会会那位狠心人,今宵遭此一吓,她睡意全无,想必他也如此。 宴瑟扣了两下门,只听里面传来一声“谁?” “是我。”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柔点。 话音刚落,里面的灯骤灭。 第17章 你是修士 宴瑟动作一顿,再敲一次,里面除了拉床帘的声,再无响动。 系统劝慰:看到你如此困惑,本系统再开恩一次,赐予你攻略心法,好好揣摩。 即刻,宴瑟手中多了本破皮的书,只见书封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八个大字:钓系美人的一百零八式。 这……能管用吗? 系统一声轻蔑地哼:不相信本系统?你若有什么不懂得,尽管问我,好好学,任重而道远呐。 宴瑟狗腿道:统导,我定不辜负您的厚望。 系统若有胡子,此时定要颤抖两下:这个称呼,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宴瑟瞬间心领神会,懂了:狗导,我定会下功夫的。 系统:…… 宴瑟翻开手里的书,看到密密麻麻的字,心中忽踏实许多,终于不是让人郁闷的一个略字。 她正欲细细揣摩,眼前的字渐渐变成一个个模糊的小点,一阵困意袭上心头,眼皮打架,脑袋向桌上倒去。 哎—— 系统叹了口气,操纵她回到床上躺下,它的权限又少了一次,不过没浪费,这位玩家把脑子磕傻了,到时候哭的还得是它。 窗外天色渐亮,宴瑟睡得正香,被一声猛烈的撞击吵醒。 她穿衣起床一瞧,昨日还能生龙活虎吞食同族的堂溪燿,正痛苦状躺在地上,却双唇紧闭,未发出任何响动。 要是没这声碰撞,怕是他痛死在这儿,都没人知道。 她伸手去扶,却被这地上的人骂了声“滚”后推开,所幸她知道这是只白眼狼,有所防备,只是踉跄退了两步。 “喂!恩将仇报也没这样的,让我看看你。” 宴瑟也不管他同不同意,直接封了他的穴道,没法儿反抗后,把他扶回了床上。 堂溪燿全身上下,只有嘴能动,却一直紧咬着牙关,半个字都不同她讲。 她握上堂溪燿的手腕,凉得吓人,差点秒收回手。他体内的气息杂乱无章,冲撞着各个穴道,额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滴顺着肌肤纹理滑下。 一看就是吞食同族太急,遭报应了。 他嘴唇都咬出血了,还是一声不吭。 罗泓衣留给她的丹药所剩无几,她一股脑全拿了出来,给他喂下,过了半晌才有所好转。 “为什么三番两次地救我?”堂溪燿的语气很冲,听起来倒像是她在害人。 “救人,何须什么原因。”宴瑟拿了锦帕,擦去他额上的细汗,“以后,你若如今日这般,大可喊我一声,不要自己强撑着,不然你尸首凉了都没人知道。” 堂溪燿看着少女笑盈盈的模样,想转过头去,脖子却不听自己使唤,只能继续盯着少女那双小鹿般清澈的眸子。 “我不需你的施舍。” 痛,不就是要忍着吗! 前世,他幼年也曾在跪在雪地里喊过痛,招来的却是一顿鞭子。抽他的那人告诉他,无论何时都不能示弱,魔界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从不需要怜悯和弱者,不是人欺我,便是我欺人,只有强大才能活下去。 那人的模样他早已模糊不清,但这些话他从未忘记。 他的伤口,从来都是在角落里默默舔舐,若被第二个人看到,他只会将那人解决掉。 宴瑟知道这家伙又想歪了,郑重其事道:“不是施舍,也不是怜悯。今日我助你,来日你也可帮助我,这是一份可以传递的真切。” “真切?这世间能有几分真心。”真心这种东西,为他最嗤之以鼻的物件。 “比如我对你,全是真心。”少女挂着太阳般灿烂的笑容,真挚道。 话一出,悔意遍布了她的全身,又冲动了! 这家伙,肯定又要赶她走,不过他手脚难动,只能做出一副嫌弃厌恶的表情,倒也是难为他。 出乎意料的是,堂溪燿只是看似平静地闭上眼睛,顺带也闭上了嘴。 他……这是什么意思? 系统:呃……可能是,不与傻逼论长短? 宴瑟眉头一皱:狗导,这话你在心里憋了多久? 系统:没多久,从你来的那天数起。 宴瑟:…… 她又揽下了熬药的活儿,那女子虽然身子欠佳,但醒得极快,自己怎么到这儿来的,忘得一干二净。 这倒省了宴瑟一些功夫,诹了两人不打不相识的话,轻易蒙骗了过去。 女子名叫吕晴缨,是眉州城内一商户的女儿,家中独苗,家人可谓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她的脑中只剩在家里躺着,之后莫名其妙来了此处。 怪不得一身白衣,披头散发,若不是这样她只当对方是被厉鬼缠身了。 吕晴缨醒了后,欲归家,但身子还弱,走几步就瘫软了双腿,只得继续卧床。 宴瑟愿意背她回家,人家一个大家闺秀也不愿抛头露面,惹人非议。 张阿婆热心肠,说可多留几日,平常只有她和孙儿在此居住,清冷了些,现屋里有了热闹气,她瞧着心里也高兴。 宴瑟今日本要拜别。 堂溪燿的伤靠药维持,只能保证不恶化,却不见好转,自他吸食同族后,心魔那处好了五成,昨日又好了一成。 眼看能赶路,她准备掏出钱袋答谢张阿婆这些日的照顾,往里一摸,一手空空,换只手后,两手空空。 她钱呢! 好像在幻境里也掏出来过,然后……忘了放回去,钱丢在幻境里了。 幻境破灭,只怕她的银子已经散落山野,给林中野兽挡了垫脚石。 她这还答谢个屁,钱都没了,路也别走了,饭都没得吃。 张阿婆一派祥和的看着她,那表情就像是在说:姑娘,你莫不是个穷鬼。 当然张阿婆并不在乎这些,微眯起的双眼只不过是又睡着了。 吕晴缨看出她的窘迫,出声道:“姑娘,烦请你帮我给家中捎个口信,我父亲定会奉上酬金作为答谢。” “这哪里好意思啊!”宴瑟面上推辞道,心里大喊:天助我也。 “姑娘昨日相助,我本就应答谢。”吕晴缨看起来不似常人病中的虚弱,而是那种骨子里带来的柔弱,声音软绵绵的,听着舒服中生生透了点怪诞。 “哪里的话,我们修仙之人,理当如此。”她这话说得顺嘴,一时忘了遮掩。 只看那姑娘突然一顿,骨头都要跟着她的动作一颤,“你是修士?” 第18章 我们只是路人 宴瑟自然地“嗯”了声。 张阿婆上了年纪,耳朵不太好,并未被吵到,仍坐在一旁打着瞌睡。 吕晴缨一见她应道,直接小声抽噎起来,本就凄惨的模样,此刻更是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姑娘,你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别哭啊!”她还真见不得别人的眼泪,心里慌乱。 “嗯……”吕晴缨抹着眼泪,泪水一开匣就难以关上,说了好久,宴瑟才听了个明白。 这位小姐自生来就体弱多病,父母请过诸多大夫皆无济于事。那日从外头来了个老道士,说她的病是妖气所致,极易招引邪祟上身,她母亲听这道士的胡言乱语,直接将其赶了出去。 而后,她的身子骨更弱,常年服药不见好转。 前年,她母亲担忧,从远近闻名的道观里请了德高望重的玄清道人,做了场法事,她的病才渐渐好转。 如今,她竟然是被邪祟缠上了身,如果遇到的不是宴瑟,可能早就要殒命在此。 “这事我可以帮忙。” 仅是缠身,不害人性命,想来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恶妖。 银子丢了,也算是平等交易。 吕姑娘对她再三感谢,报了自家家门,书信一封,交给宴瑟。 她没有任何拖累,仅花了半个时辰,就赶到了吕家。 这吕家还真是大户之家,门口的两个石狮看着气派,大红的铁门与对街的人家直接拉开差距。这家人正好在找女儿,听说是被一姑娘救了,吕家父母直接要坐上马车去接自己的宝贝女儿。 宴瑟看着这阵仗,心中更喜,念着他们能给出的银两,应该够她带着堂溪燿去梨花村的盘缠。 吕家父母邀她上马车,但人家两夫妻如胶似漆,她这个电灯泡闪得发亮、 她没多想就拒绝了,没想人家大业大,又让仆人拉着一辆出来。 这马车是她没见过的豪华,坐上铺的是蜀地所出的绸缎,四角里挂着香囊,清幽淡雅,毫不刺鼻,宽敞到坐四个人中间摆个桌子推牌九都绰绰有余。 一进张阿婆小院的门,就瞥见了堂溪燿那张臭脸。 “是不是想我了?”宴瑟看着那姑娘一家团聚,不禁想到母亲还在等自己回家,对堂溪燿的冷脸置若罔闻,一下马就跑了过去。 堂溪燿轻瞥她一眼,“你倒是回来了。” 啊?什么意思,她怎么听不懂。 宴瑟继续道:“回来?我不过是去送了封信。” 堂溪燿解开穴道后,耳边没这小丫头的叽叽喳喳吵闹声,倒有些不太习惯,在院里坐着也没见她身影。 原来,她没走。 阿善见来了一大堆人,认生,跑过来扯宴瑟的袖子,“姐姐,你和哥哥是不是要走了。” 这孩子还挺机灵的。 宴瑟蹲下来,摸摸他的小脑瓜,“我和哥哥很快就会回来看你和阿婆的。” 她在这儿打扰张阿婆这么久,拿到酬金,有必要回来一趟。 “阿善,喜不喜欢吃核桃酥、糖葫芦、桂花糕呀,姐姐下次来,买给你。”她今儿在路上看到了,但不想打扰这么一大队人的进程,就没停下,反正还有机会。 阿善开心地点点头,奶里奶气地煞是可爱,“哥哥,你怎么不理阿善?” 堂溪燿不喜孩子,准确来说只要是个活人,就在他厌恶范围之内。 宴瑟见他嫌弃模样,不禁笑了两声。 初来时的马车宽敞舒适,可此时却对她并不友好! 堂溪燿坐在她的斜对面,两人之间像隔了条银河,只要她微有动作,对方就会用防贼般的眼神看她。 真是个小气鬼,本来以为两人世界会有收获,可惜可叹! 不过这时候……不正能用上昨晚她挑灯苦读的书吗! 她会心一笑。 钓系美人第一条:有一个亲切的称呼,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 系统声音突然蹦出来:你昨夜看了几条,可别搞砸。 宴瑟把系统的嘴关上:我当然学会了,别打岔。 堂溪燿正坐着调息,看似闭上了眼,但全身的注意力都在对面这个小丫头身上。 宴瑟清了清嗓子,甜甜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但为了不穿帮还是要问问。 堂溪燿睁眼,淡淡地瞥过她的脸。 说话呀,这大兄弟真是急死个人! “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喂,或者你想我直接喊你相公,也不是不行。”她羞涩到自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反正这种不要脸的事情她也不是第一次做。 堂溪燿瞬间涨红了脸,“你闭嘴!” 这两字不是一般的有用。 “不高兴我这个称呼,那你希望我怎么叫你?”她看到对方脸红,要不是这种情况,早就要笑到前俯后仰肚儿疼。 这小子活像男德班里出来的,不让她碰,也不让她叫他名字,像是在……守身如玉。 “堂溪燿。”他前世也未见过这样无赖的女子。 他没实力前,有人因他相貌生出龌龊之心,软话说尽后用强硬手段,被他逃了出来。后有了实力,那些人只有仰望他,怕他,杀了他的心思,都和眼前这个不同。 “那我叫你阿堂?阿燿?堂堂?阿溪……?” 阿西巴?听起来怎么像在骂人呢。 “叫我名字。全名。” 堂溪燿红到耳垂的模样,配上这要发怒的脸色,着实……好笑! “堂溪燿?听起来好生拗口,我们好歹认识这么多天,算是朋友了。”宴瑟不依不饶,内心乐翻了天。 “朋友?”堂溪燿还没消化得过来这个词,陌生的两字。 “自然,相逢就是有缘。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她马上就要把那首歌唱完,想当年她还是个k歌达人。 自从进了这游戏,她的金话筒宝贝,该在家里落灰了。 堂溪燿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自娱自乐。 “你以前定是无法体会这乐趣,朋友啊,也分很多种,比如交心的、相伴的,或者两性之间的。我……” 她说得还不够明显吗?而且自己被这眼神看得还少吗?不带怕的! 希望堂溪燿一点就通,但完全没这个可能。 第19章 主子 马车咯吱一声停住,宴瑟被一巴掌打出来,险些没站稳。 没等她回头,堂溪燿掀开帘子,眸色暗沉地下了马车。 张管家找了小厮,将他们带进去休息,宴瑟微笑着摆手拒绝,想自由地四处转转,对方也没阻拦,径直让他们进了门。 刚进庭院,她就被一阵吵闹的话声吸引了眼光,是两个看起来和她年纪相仿的小丫头,一身碧绿衣裳,扎着双丫髻的叫做水碧,另一个穿着淡粉衣衫,双颊圆润的叫做黄桃。 “小姐,怎么没看到小姐?”黄桃向外张望着,怎么都没看到小姐的影子,只看到有个小丫头和俊美少年走进来,推搡身边的水碧道。 “你们小姐在后面,不出意外还有一盏茶的功夫。”宴瑟安慰道。 她不想多看这个臭小子一眼,直接喊马夫快些赶车,而吕家三口此时应该还在街上走走停停。 “你们是谁?”黄桃鼓着腮帮子,睁大眼睛看她。 “我们……是道士,这次被请来,便是因为你们这庭院里有妖气。”她故作神秘,存心逗逗这个天真到有些傻气的姑娘,而且这种大富之家,下人间的传言一般都更接近真相。 “可……你又不是男的。”黄桃追着她故意放慢的脚步,喘了几口气问道。 “他是道士,我是道姑,这有什么问题。”宴瑟驻足,笑眯眯道:“你这小丫头,见到长者也不用敬词。” “可是……你们的衣裳也不对,我们看起来一样大,你是哪门子的长辈。”黄桃挺起腰杆。 宴瑟没去答她,从袖口里摸出一张符咒,“近日你总半夜惊醒,双眼朦胧时总能看到人影,等能看清的时候便消失不见,把它贴在门上,今晚祝你做个好梦。” 黄桃犹豫着接过,揣进袖里,“你怎么知道?我还以为自己梦到小姐了。” “你还有什么困惑,都可以来找我。”宴瑟温和笑道。 水碧一路小跑,才赶上来。 她向他们致歉后,无意间喵到那张符纸,拉过黄桃小声道:“黄桃,夫人最忌讳这些东西,你在哪里捡的,快扔了。” 忌讳?宴瑟竖起耳朵,之前赶老道士离开的就是这位夫人,讳疾忌医可不是什么好路子。 “是她……”黄桃还没反应过来。 “先扔掉,老爷和夫人把小姐带回来了,快随我去准备热水,帮小姐沐浴,再晚就要来不及。”水碧完全没细听的心思,急匆匆地便将人拉走。 宴瑟一进门,闻到的并不只有妖气,正如那位小姐所说,这儿的邪祟气味混作一起。 她本也就是试探下,还真没想到,连只会吓人的新生魇魔都跑来分一杯羹,肆无忌惮地出现。 那夫人倒显得更为可疑。 堂溪燿如今醒了,倒也是个帮手,只不过……她身边怎么空空如也? 她的人呢! …… “主子,我们做梦都没想到,您竟然回来了!” 狭窄的屋子里,五个大汉单膝跪在地上,他们左臂上的花纹近看是只长牙五爪的凶兽,颜色如方刻上去般鲜艳,随时能滴出血来。 “嗯。”堂溪燿睥睨应道,并没让他们起来的意思。 他随手端起桌上的茶,略抿一口。 桌子和茶具是五人刚摆上的,还是新货。 地上的人面面相觑,见主子不发话,他们也不敢贸然起来。 一大胆的开口道:“不知主子这次复生,是有何打算?” “魔界如今做主的是什么人?”堂溪燿大致有死前的短暂记忆片段,他不认为那些修仙的能耐自己何。这几人手臂上的花纹,他倒还有印象。 “回主子,是三小姐。”崆九脸上闪过一抹异样,“主子您这次回来,三小姐定会高兴。” “我的三妹妹?”他真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兄弟姐妹,脑子里只有个面目模糊的人站在阴暗处大喊着:“杀了他们,否则你就是他们的剑下亡魂。” 对魔族人来说,同族相杀是常事,骨肉相残更是易事。 “是,我这就将这喜事禀告三小姐。”崆九看他迟疑,自作主张地站起来朝窗外放了支长鸣镝。 “你在……找死?”堂溪燿侧脸而视,单掌将其即将放出长鸣镝的左臂砍下,一脚踢开,厌恶地皱了下眉头,“脏了我的鞋。” 一只淌着血的臂膀顺着地板沾着尘土地滚到墙角,地板上猩红一片。 崆九抱着自己断了左臂的地方,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叫声凄厉。 堂溪燿冷眼又坐回了屋内唯一的凳子上,“你们四人……” “主子永远是我们的主子,我们对您忠心不二!”地上的四人顿时吓破了胆,他们不是没见过堂溪燿之前的样子,现如今摸不清他的实力,只敢拼命求饶。 “是吗?”堂溪燿冷笑一声,抬手吸去崆九的魔气,一个废物也就这点用处。 “是是是!您不在的一千年里,我们日夜盼着您回来……” “啊啊啊——” 凄惨的叫声回荡在这早就废弃掉的小屋里,四个人睁大着眼睛,死不瞑目地平躺在布了几层灰尘的地上,脖子上印出黑色的花纹,随着尸体的温度降下去而渐渐消失。 一股气息猛然冲上他的心肺,堂溪燿难忍空中腥甜,一口鲜血喷出,溅在墙壁上,红堂堂地照着他苍白的脸。 “堂溪燿!堂溪——燿!”宴瑟闻着气息,一路跟到这儿,找了半天才注意到这个屋子。 她一进门就见这臭小子倒在凳子上,破门冲进去,他眼里的血丝吓她一跳。 “喂!你怎么——” 宴瑟还没说完,就见他的头歪倒在自己怀中,不禁下意识地多叫了他几声,对方一点反应都无。 第20章 斩草除根 五具魔族人的尸体躺在地上,也是够吓人的。 她只吸了一口气,屋里鲜血的腥气闻得她只想吐,只能硬把晕过去的堂溪燿扛在自己的背上,先抬出去。 啊! 谁摸了她的腰! 堂溪燿还晕着,就算是醒着也没这么无聊,躲她还来不及。 宴瑟往身后一看,除了荒草地,就是树上叫了几声的麻雀,哪来的人,可能是她最近太累,竟然都出现幻觉了。 她正要抬手去摸堂溪燿的脉搏,腰上突然又被掐了下,痛得她差点喊出来。 谁啊! 她抽了张符咒,直接打出,只听右耳边惨叫了声,一个紧抿着嘴唇,呜呜呜直喊的人瞬间现了形。 这充满魅惑的眸子、妖艳放荡的脸,不是那个号称自己特牛逼的剑灵吗! “主人,你怎么变小了?都不漂亮了!”剑灵搓着手,期期艾艾的样子更让她恼火。 这大妹子多少次见死不救,这次倒出来捣乱了。 “你这次出来,有何目的?”她兀然想到堂溪燿的身份,紧张道。毕竟仙魔不两立,这剑灵看到了所有,不会去告她的状。 “我睡够了,就出来了。” 剑灵一眼就看到地上躺着的堂溪燿,打算去用手指戳一戳,被宴瑟一把捉住,“你住手。” “魔族人?”剑灵侧头笑道。 “嗯。”宴瑟脸不红心不跳,平淡地答道,心想等下个月就让系统把它的记忆删了,反正还欠她一次。 “好雅兴!”剑灵突然大笑。 宴瑟缓缓打出三个问号,“你?” 剑灵一副“我很懂,你不用说”的眼神,“原来主人不让我化男身,是看上他了。魔族男童多长相惊世,千年前各族圈禁豢养的习气风行,采羽族更是以买娈童的数量来彰显地位。没想到主人倒有这种癖好。” 宴瑟表面仍很平静,内心早已被这庞大的信息量冲没。 “圈禁豢养?那何买卖牲口有何区别?”她看向堂溪燿,自己只要对他靠近,对方便只有一个躲字。若他有能力杀了自己,她怕是早就一命呜呼。 她心中对堂溪燿的怨气逐渐消减,从小就被当成货物供人挑选欺辱的日子,她简直难以想象。 剑灵摊摊手,“没区别啊。”又补充道:“魔族是百年间突然崛起的,在那之前,是所有种族最低贱的存在,后来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但有个族群被灭了,就是采羽族,现在你见不到任何一个采羽人。” “血海深仇,难怪啊。”宴瑟喃喃道。 “所以主人也要多多提防,魔族人从根上就是恶的,长得越美,心里恶毒的萌芽便长得越快。”她瞅了眼堂溪燿,“你挑的这个,怕是最恶的。” “那我眼光还不错嘛。” 宴瑟怎么不知道这是条毒蛇,农夫与蛇的故事她这些日已经深入脑海,但任务必须要做,她只想回家。 “主人,你千万不要被美色耽搁了。”剑灵忧心地扶额,后又不甘心地说道:“若我是男子,并不比他长得差,主人你……” 别变身! 宴瑟忙让她打住,“我会注意的,你要不……回去睡觉,反正你在这儿也……”没半点用! “切!我走了。”剑灵打了个哈欠,又钻回了剑中。 宴瑟不想在大街上,扛着一个男人招摇过市,只能给他运气,等这位大兄弟醒来。 堂溪燿吸食同族后,气息一直不稳,但刚才那股冲劲有古怪。 他咳了两声,睁开双眸,入眼的不是低矮屋子的房梁,而是广阔蔚蓝的天空,呼进的气都掺杂着阵阵芳香,这气味一丝一缕地钻进他的口鼻里,带来甜气。 “你醒了?” 少女坐在离他尚有两步之遥的地方,因他躺着,那清澈的眸子并未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你何时来的?” 堂溪燿全身上下的气息涌动,并不足以让他像个正常人一样站起。 “你刚刚晕倒的时候,我就到了。”宴瑟忽然想到剑灵的话,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我刚才是碰了你,但只是因为想救你。以后,我会走在离你两步之遥的地方,不会再自作主张地靠近你。” 她这么说,这臭小子应该满意了。 堂溪燿再度闭上眼,陷入一片漆黑,他不知道心里的酸涩感是何缘故,只是淡淡的渗入心脏,侵蚀着五脏六腑。 “他们要杀我,我就把他们解决了。”他叙述道。 “我看到了,差点吐出来,你下手也太狠了。”宴瑟受不了那血腥味,她穿进来前,连鱼都没杀过,结果现在天天见凶案现场。 “狠?” 若不是他要疗伤,从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这五人,换做从前,他会砍掉这些人的四肢,留他们一口气在,慢慢折磨。 刚才已经是宽恕。 宴瑟知道这位大兄弟和她的判断标准大相径庭,所以识趣地闭上嘴。 “我今日知道自己尚有一姊妹在人世。”他没听到对方回应,一片寂静,自言自语道。 “你还有妹妹?好事儿哎!她肯定也是个美人。”宴瑟不留痕迹地夸赞他,妹妹是个美人,旁敲侧击他也好看,这是钓系美人第二条:适当地夸赞对方。 活学活用,她喜滋滋地在心底给自己比了个耶。 “好事吗?”堂溪燿冷笑了三声。 她心凉了一截。 这大兄弟果然难伺候! “如果我今日没杀他们,明日我那位妹妹就会亲手割下我的头颅。”他说得云淡风轻,像描述吃饭喝水般轻松。 宴瑟冒了冷汗,“呃……他们的确……”很惨! 希望下一个这么惨的不是她。 “这还是你教给我的,斩草要除根!”堂溪燿这才捂着自己的心口处,站了起来。 宴瑟:“……”我什么时候教你的!我是个守法公民!谁要教你杀人啊! 她看着大兄弟起来了,麻溜地把嘴里叼的狗尾巴草吐掉,爬起来,笑嘻嘻地引路,带他回吕府。 “咳咳咳……” 堂溪燿这么能忍,都忍不住咳嗽,这又是咋滴了? 宴瑟多看了他两眼,赶紧收回目光。 “我们走。” 第21章 奇怪的赵夫人 “小女给二位添麻烦了。” 吕老爷挥挥手,让下人端着檀木制成方盘上来。扯开铺在上面的薄纱,银光闪闪的锭头闪瞎她的眼睛。 “这里是白银一百两,老夫的一点心意。” 宴瑟看着银两直直发楞,暗道:好生豪爽!但怎么都该推辞下,她故作不好意思,“客气了,是我们和吕小姐有缘分。” 小厮瞅见这姑娘身后跟着个后生,一个姑娘拿着也不方便,直接就想将这盘子递给堂溪燿。 堂溪燿只是看了眼他,那眼神把小厮吓得双手发颤,双腿不自觉地抖动,盘子一个没拿稳向空中飞去。 宴瑟手疾眼快,伸臂把那盘子接个稳稳当当,一锭银字都没落下。 “好身手!”吕老爷笑道;“不知道你家里是做什么的,看起来像是走江湖的侠客。”,并示意那小厮下去。 宴瑟拱手回敬道:“我自幼跟着师父修习术法,伯父的眼力还真不错。” 吕老爷脸上的笑意凝滞,“这么说你是修士?”后很快又恢复寻常的脸色,“那你身后这位……” 宴瑟还真是一点都不想喊他哥哥,突想到个有趣的事儿,嘴角弯起一丝微笑,“他是我师弟。” 堂溪燿的脸,她是看不到,但一定好笑。 同时吕老爷的异色也没逃过她的眼睛,这府里的人各个都对道术相关讳莫如深,看起来就像是干过什么亏心事,当然她也不好随意猜测,只是心里偷偷调侃。 “爹!我……咳咳咳……他们就是我请来的修士,女儿求您说实话,我久病缠身,怕不能承欢膝下……”吕晴缨握紧手中的蒲扇,被水碧扶着进来,身子还较弱。 “缨儿,你在胡说些什么?娘给你请郎中,很快就能痊愈。裴郎中的药你吃了三年,娘是一点点看着你好起来的。” 赵夫人呵斥女儿后,将目光转至宴瑟的脸上,“至于这些危言耸听,拿怪力乱神来哄骗你的人,怎么可信?” 呃……这么快她就被打成了一个骗子。 “赵夫人,我想你……”她对这些家务事向来不拿手,看起来吕小姐的话也没几分可信。 “你们的目的想必就是钱财,既然已经拿到,恕我不远送,你们自行离去。” 这么快,逐客令就到手了? 宴瑟尴尬之余,竟还觉着有几分可笑,这赵夫人禁止下人间流通符咒,一看就是个明白此事的主儿,却一味地把修士往外赶,更衬得她心虚。 “娘!咳……这次我未说实话,女儿一觉醒来被魔附身,差点命丧山野,你是真的不想要我这个女儿了吗?”吕晴缨掩着袖子哭泣,声泪俱下。王夫人一听就慌了神,“你说的,附身之事……怎么回事!” “我……”吕晴缨的帕中多了血迹,“娘,我就求您这一件事儿,只此一件……不然……”她的声音渐渐虚弱。 赵夫人终于松口,“我……答应你,让他们留下来。” …… 街上,车水马龙。 宴瑟拿起摊上一个猴哥面具,本要去逗逗堂溪燿,但瞟到那张阴沉的脸,默默把自己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 她在自己脸上测了测,心不在焉道:“你有没有从赵夫人身上闻到什么气味。” 堂溪燿只冷漠地在旁看着,“没有。” 宴瑟不经意地向后面看去,她说要出来置办点符纸桃木剑等东西,王夫人硬是挑了几个下人跟过来,说是包揽一切花费,实际就是监视。 “我也没闻到,还以为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 她从幻境里回来后,时常觉着自己嗅觉出差错。 宴瑟在一家装潢比同类纸铺豪华的店面停下,指着牌匾道大声道:“就是这儿了。”转身走了进去,拍桌喊老板出来,把他们店里新到宣州府的纸张都拿出来,裁成符纸大小,招呼后面几人付钱。 她转身又去了木材店,指名要泰山西麓肥城的桃木,店家先是不信,推推搡搡地不肯拿。 宴瑟看着后面抱着纸的小厮,招手道:“你们快过来帮忙。”笑嘻嘻地将四五块横截的整木叠上去。后又去了打造铁器的店,要了些江湖术士装神弄鬼的物件。 一个小厮苦脸,脸撇向堂溪燿的方向,抱怨道:“能不能劳烦他也拿一些,我们实在走不动。” “我这个师弟身子骨弱,不能累到。” 宴瑟习惯性地挡在堂溪燿身前,心里笑出了声,让他给自己拿东西,抱着一堆杂物在路上走,林黛玉拳打镇关西都没这离谱。 “麻烦几位兄弟了,要不你们先回府,瞧我这儿还好多东西没买呢,回去我请几位喝酒。” 那几人得了夫人的令,不敢离开半步,但重物在身,很快跟的人就没了影。 宴瑟带着堂溪燿进了一个酒楼里,坐在二楼靠窗的位上,看到街上几人晕头转向的模样,不禁乐出了声。 “想吃点什么?我请客。” 有钱在手的滋味就是不一样,她下山前,也只是从桑桑那里诓了十两银子,小姑娘哭了好一阵儿。 “随便。” 堂溪燿随口吐出的两个字,着实让她为难,女孩的心思往往随便就是千万不能随便,这位大兄弟她并摸不透。 “那就把你们店里的招牌菜都上一份。”宴瑟没看菜牌,吩咐小二道。 银子在手,就是豪横! 但堂溪燿看起来并没有一点喜色,双眸像潭死水般毫无波澜,一颗石子落入,也溅不起水花。 “那些东西,你并不需要。”堂溪燿的语气淡淡的,倒真符合他那路人的说法。 “是。”她本就不需,符纸随便什么材质都影响不到效用,朱砂才是关键,可她根本没买。“本就是哄骗他们的,装装样子而已。你觉得一个小姑娘和一个看起来病怏怏的少年,说要除妖,有几分可信?” 堂溪燿的脸瞬间黑了下去。 糟糕,她说错话了。 “看起来,看起来!实则你很厉害!”她竖起一个大拇指,露齿而笑,尽管对方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堂溪燿只是瞥了她一眼,“他们不喜你管这闲事。” “我当然看出来了。”她双手托着自己的脸颊,惆怅道:“我只是听到那句承欢膝下,想……”妈妈了。 “想帮她一把。” 第22章 湖里的东西 “这是他们买的东西?” 赵姒翻开几页纸,这些东西像是以前她找的假道士会使的,一个黄毛丫头和一个苟延残喘的小子,能有什么花样,倒是高看了。 张管家弯腰推门,谨慎地向外看了眼,才把门栓挂上。 “夫人,要不要我把他们……”张营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撑起佝偻的腰,“我下手干脆利落,还没失手过。” 赵姒:“不必,缨儿视她们为朋友,先派人盯着。” “那湖里的东西,是不是要清理了,姓吕的老头上次差点被拉下去,他留着还有用,我们……” “别动她!”赵姒转过眼,直愣愣地扭过脖子,几颗獠牙伸出嘴外,“你……也敢指点我的事情,如果他掉下去,也是他该,命该如此!” 三条毒蛇顺着赵姒华贵的绸缎衣袖里钻出,爬上她的发簪,一条条缠在其上,朝着男人吐蛇信,暗红的花纹和衣裳的花纹融为一体。 张营双腿一软,直接瘫在地上,冷汗从额头上流下,“夫……夫人,我……都按您说得做。” 丝丝——丝丝—— 半指粗的红蛇在赵姒白皙纤长的脖子上,咬开小口,被咬得地方鼓起小包,红色的血从包里渗出。 毒蛇贪婪地吮吸着供养,舔舐着小口。 赵姒痛苦至极,抓上身旁的一块木头,皮肉交蹭,染红了桃木,但三条小蛇宁愿争抢那个小口,也无一条往割了大口子的右手旁钻。 小蛇被喂饱,满意地吱吱两声,又重新钻回去。 张营跪着从地上爬起来,奉上早就准备好的金疮药和布巾,尽管这场面每月都会有一次,他的双手依旧忍不住地抖动。 “去,把裴逢叫过来。” 赵姒手指轻点在药膏上,于被毒蛇咬过的地方细细揉搓,混着毒液的淤青极快消失,布巾擦去暗绿的药膏,脖颈重回白皙光滑。 但面色的惨白印证了她的虚弱。 “今日,在这儿?”张营战战兢兢地捧回布巾,试探着问到。 平日都是在房内,今儿三条小蛇饿得早了些,在这简陋阴暗的库房就迫不及待地爬出。 “嗯。”赵姒斜眼,捂住脖子喘了口气,一脚踢过去,“还不快滚!别耽误了时辰。” 走动只会使她全身上下的血液流动加快,三条也只是她循序渐进的上限,她并非细皮嫩肉的人,换不换地方于她无差。 没多久,一个背着药箱的男子急匆匆地跟着张营的脚步赶来,他立在门口时,微皱了下眉头,“张管家,你怎么能让夫人在这种地方……” “我也不想,今儿事出得急,先进去。”张营心里骂着这个裴逢,仗着自己这点能耐,都要骑在自己头上了! 但夫人如今器重他,自己那他没办法,只能干瞪着眼忍下这口气。 裴逢拿出一个瓷碗,在赵姒的胳膊上开了道口子,流了半碗黑血后,他动作细微地将药膏抹在伤口处,却不见好。 “夫人,你这手指是怎么回事?”他在赵夫人面前向来有话就说。赵姒也喜欢他这直爽的性子,如实相告后,她眼神一变,“这倒提醒我,张营,把染血的木块扔掉,把这里恢复原样。” “夫人,你小题大做了。”张营翻了裴逢一个白眼,但对方根本就没看他。 “小心驶得万年船。” 赵姒的双眸光泽渐渐淡去。 …… “吕小姐,这时候来,我是不是打扰了。”宴瑟看到水碧端药碗出去,才敲了门。 “不碍事,以后叫我晴缨,吕小姐倒生分了。”吕晴缨手里攥着绣了只凤凰的帕子,捂嘴干咳两声。 宴瑟微微一笑,仍站在窗前,没去坐黄桃搬过来的凳子,“是吕小姐同我生分,如今,还不肯讲实话吗?” 小丫头看到她,眼睛一亮,但因为小姐在这儿,自己是下人不能随便插话。 吕晴缨一怔,随即道:“黄桃,你先出去,同水碧去买点庚戍堂的糕点。” “但是小姐,你身边没人伺候,我和水碧去一个就够了。”黄桃睁着大眼睛,疑惑看向自家小姐。 “我能照顾你家小姐,放心去。”宴瑟看得出她在支人走,帮她道。 黄桃上次在半夜回了丢符咒的地方,把它拾了回去,当天晚上不仅没做噩梦,反而梦到自己吃了顿大餐,醒来时口水还在嘴边淌着。 她是相信这位姑娘的。 只剩两人,宴瑟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 平时堂溪燿就是这样,面无神情地看着万事万物,她一直都觉得这样很装逼,就是不知道那人的脑瓜里在想什么。 “我说谎了。”吕晴缨突然握上她的手,双瞳放大,“我觉得我是被妖缠上了!其实我很小的时候身体康健,淋了雨也极少染上寒气。但如今我就成了病秧子,多珍贵的药喝了也无用。” “你为什么最初不说实话?”宴瑟靠近她,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但她咯血,有这气味倒也正常。 “我怕!我有时候能在半夜听到镜湖里传来凄厉的叫声,最开始我在丫鬟的陪同下去看过,后来……我记不清了,醒来后生了场大病。我母亲让下人封了湖,我再没去过……”吕晴缨激动地抓上头发,疯狂地回想着那夜的事儿,可她越想,头痛越剧烈。 宴瑟按住她的手,缓缓道:“别去想了。你最近还在咯血吗?” 吕晴缨披着发,好一会儿才摇头,“那日后,我喝着药,好了许多。” 对方启唇,那味便浓一分,似乎是口齿间发出的。这柔弱的姑娘也非嗜血的人,那这味道…… “你在怕家里的人?”她只想听对方再说句话。 吕晴缨突放低了声音,口中的事对她来说难以启齿,“我……我不该怀疑的,父亲在我三岁时极其厌恶我。” 果真,味道是从她口中飘出的。 宴瑟笑了声,觉得稍有离谱,“三岁?还没记事呢,你确定吗?” “他们都以为我不记事,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我记得格外清楚,怎么也忘不掉!就像是刻在我脑中!”吕晴缨拉扯着长发,这梦魇纠缠她多年。她从不敢和谁说起。即便是最近亲近的母亲,她不想影响父母间的感情,也从未提过。 “我看到父亲,他站在湖边。我向他跑去,在我快抱到他的时候,他突然拉住我。” “不是怕你掉下湖吗?” “不!他……他突然把我向湖里推,我抓着他的胳膊,他当时很吓人……我咬他的手,他才松开我。” “你常被邪祟困扰,会不会是记忆出现差错?” “绝对不是!我!他手上有我的牙印,我六岁时还看见过!自我病卧在床,一直都是母亲在照料我,父亲虽关心我,但我感觉那都是假的。姑娘,我怀疑那妖物就是我父亲招来,要……要我的命。” 第23章 彷极簿 一缕薄烟自炉中慢慢悠悠地向房梁上冒去,裴逢掌控着火候。将自己的血也融进这药炉里,轻幽幽地摇着蒲扇。 咚咚咚! 清脆的少女音将他的思绪打乱,裴逢手中动作一顿。 “请问裴郎中在里面吗?” “我在。” 他开了条门缝,打量着门外的人,一袭藕色衣裙,面上挂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灵动的双眸中却有着与外表并不协调的狡黠。 “可以麻烦你请裴郎中出来一下吗?我有事情找他。” 宴瑟重复了敲门的动作,看起来倒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我就是裴逢,你找我有何事?”他仍堵在门口,里面的药庐并非凡人该用的东西,他高大的身躯将门遮了个严实,不留一丝缝隙。 “我还以为是个老爷爷,没想到是个清秀的小哥哥。” 宴瑟弯起眼睛,小巧的鼻子更显憨态,夕阳的最后一抹余光照在她的睫毛上,泛着微光。 她耳力极好,怎么会听不出来,不过装单纯,还是得蠢点,才不容易被怀疑。 “不知道姑娘找我做什么?” 他把割了道伤口的左臂背在身后,笑了笑,默默把身后的门闭上,毕竟这么个小丫头也没什么能力自作主张地闯进去。 “我师弟受了伤,听说裴郎中医术了得,所以我想请您帮我看看师弟的伤。”编谎话,她最在行。 而且就算是凡人,在这弥漫着妖气的地方怎么也会沾点,但这人身上的气息很干净,干净到不合乎这个府邸。 “很严重吗?我正在煎药,暂且走不开。”他看着渐渐露出失望的少女,又补了一句,“我这里有些伤药,如果……” 女孩一把将他刚递过去的药接住,捧进掌中,“谢谢裴大哥。” “你刚叫我什么?”裴逢本要进去继续炼药,这一声裴大哥直接将他震住。 “裴大哥啊!我觉得裴大哥很亲切,就像我家中兄长一样。”少女将幽绿的瓷瓶子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这药膏很名贵,很好闻呢。” 裴逢眼里露着不可置信,没答话。 “我是不是不该这么叫?” 宴瑟从吕小姐那里没拿到药方,察觉这个郎中有古怪,那血气明显不是人的,人自然是闻不出来、尝不出来。 但她就不一样了。 “没有。”裴逢恢复神色,“以前也有人这么叫过我,你的兄长肯定很喜欢你这个妹妹。” “裴大哥料事如神。”她心虚地点点头,作势要去推那门。 这个裴逢一直守在这里,她都没办法进去看看,问了府里熬药的下人,吕小姐的药都是这个裴郎中亲力亲为,不让任何人插手,连个药渣都弄不到。 “裴大哥,这就是你平时熬药的地方?” 裴逢立即警觉,抓住她的手腕。 她知道强行闯入会激化情势,故意放慢动作看他反应,没想到对方的动作这么快。 估计就算是她进去也看不出个门道来,她又不走炼化丹药的修士,且妖魔的修炼之法更是千奇百怪,无所不用其极。 裴逢对上她的双眸,即刻松开,“屋内太乱,若你有兴趣,待我收拾整洁。” “就是累了想进去坐坐,我想起来师弟还需要去照顾,就先走了。”竟然摸不出裴逢是妖是魔,她框在这个桑桑的修为里,遇上强劲的对手,还是先溜为妙。 “我跟你去看看。”裴逢突然把她叫住,两步跟了上来。 “不是你没时间吗?” “轻伤占不了几个时辰。” 宴瑟硬着头皮笑笑,带他去找堂溪燿,那小子自回来都不怎么出过房门,除了她送过一次饭,多的一面都没见过。 …… 影子卷缩在墙角,不停的抖动。 “多……多谢主子留下我,我保证不会再背叛您!”说话的人,不如说是个透明的黑影,瑟瑟发抖,话都说不清。 “我不在乎背叛。”堂溪燿眼里一片死寂。 崆九死了,但魂魄没有被他毁掉,这些日一直被禁锢在这只长鸣镝中,得了空终被放出来。 “小人定当……为主子肝脑涂地。” 其余的四人都魂飞魄散,只剩下他,他不知道堂溪燿留下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不断地猜测,但却不敢出声。 堂溪燿握着手里这支银色的长鸣镝,“那日,你想放了它。” “是是……不,是三小姐让我们这么做的,我也是听命于她,但以后……以后绝对不会……” “废话少说。” 堂溪燿扬起幽黑的眸子,短暂地看了他一眼。 崆九瞬间停了话,他太怕死了,已经死过一次的无边无尽恐惧,他再不想尝一遍。 “放了它,堂溪风姶就会接到你们的消息,然后杀了我。” 堂溪燿吐字低沉而又清晰,听得崆九战战兢兢,一个魂魄没有汗液可以冒出,害怕没有宣泄处,更加痛苦。 “这座城里,有多少你们的人?” “我……我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崆九没说假话,他虽然是魔族安插在人界的一个小头目,但一下子报出数量,他平时对这些没那么上心。 “你……” “我……我需要回去取眉城的彷极簿,才能知道。”崆九那日本就是想抢个功劳,堂溪燿回来不久,心智和功力没觉醒是整个魔界都知道的,怎么如今的实力还如此可怕,假传言可把他害惨了。 堂溪燿面无悲喜,“你出不去。” 崆九知道自己出不去,他的魂魄握在堂溪燿手里,灰飞烟灭就是他一年之间的事,而且他没有肉身。 “我会给你找个身体。”堂溪燿将长鸣镝捏了个粉碎,他从不会受制于人,千年前谁想要他的命,他必会将自己的苦痛以千万倍还回去。 所以,他如今需要随众,孤身去收拾他们太麻烦,小喽喽倒省了功夫。 崆九简直不相信他的耳朵,他从没想过,完全不敢去想,堂溪燿会放过自己。 “谢……谢主子。”黑影跪在地上磕头,毫无声响。 但,门外有脚步声。 “藏起来。” “可……”长鸣镝被捏碎了,他要去哪? 崆九不敢问,只能随便找了个茶杯附上去。 第24章 花灯节 “我师弟脾气大,平时不喜见外人,我先进去知会他一声。” 宴瑟有苦难说,看伤这事要褪去衣裳,她已经预料到里面的人会说出哪几个字——滚出去。 她闷着手,轻敲了门,“堂溪燿,你在里面吗?” 看到裴逢一脸“你们同门间的关系怎会如此生疏”的讶然,她也想冲进去问问那位大兄弟,究竟是自己哪里让他反感,几日了一句话都不愿搭理她。 里面没声,她正要敲第二遍,门忽然开了。 少年休养了几日,精神气和正常人接近了许多,一双乌瞳,眼尾向后轻挑起的弧度处微红,像上了天然的妆容,但远无这样自然,格外魅惑。 “你找我?” “嗯,我们进去说。”宴瑟展齿一笑,她不知道门外那位大哥,为何如此热情,非要跟过来,嘭地将其关在门外。 “我不是故意过来打扰你的,你的药用完了,我找人帮你看看伤。” 她看对方疑惑,又继续说道。 “反正就是,我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门外那个人是郎中,我知道你有疗伤的途径,但同族相杀毕竟残忍。” 又出错,她忙摆手,“我不是说你残忍,只是说这种方式。所以,看在我的一片心意……”而且,门外的可能是他的同族,她想看看堂溪燿的判断。 她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堂溪燿竟然点头了! 宴瑟一愣,呆滞地笑笑,心中狂喜,今儿这小子的脑子肯定是让驴踢了,要不能答应她? 自醒来后,堂溪燿从没自己上过药,皮肉之伤,这些药物毫无作用,但她还记着此事,倒让他意外。 “那我让裴大哥进来了!” 她没坐下就去开门,手脚间能都传递出她的喜悦。 “裴大哥?你有兄长?” “不是啊!”没听到她还加了个姓吗?“刚认识的朋友,你放心,我没和师门那边联络。” 这小子倒是缜密,见个人磨磨唧唧。 “你和人套近乎,倒是快。” 堂溪燿说话的同时,宴瑟一把将门打开,并未仔细去听他的话,“裴大哥,快进来。” 她拉出凳子,殷勤地请裴逢坐下,总感觉脑门上有股凉风,一抬头,这屋里也没看到异样的东西。 宴瑟了解他的习性,特说道:“我师弟不喜欢别人碰他,所以受伤处就不必看了,只号脉……” “可以。”裴逢自然地搭上堂溪燿伸出的手腕。 堂溪燿就这么让别人触碰他的手,还如此配合,她看得目瞪口呆,好像只要那个人不是自己,就没关系。 果然是……人心难测,特别是这位。 “裴大哥,我给你倒杯茶。”她闲着也没事,随意摸了桌上的茶杯,但沉甸甸的,像粘在桌上。 她还就不信了,一个茶杯拿不起来。 堂溪燿抬眸,“放手。” 崆九感觉自己马上要暴露,被这修仙的小丫头发现,他魂魄难保,堂溪燿第一个就会把自己灭掉。 宴瑟悻悻地收手,尴尬一笑。 “你这个师姐当得……”好生窝囊,裴逢话说到一半,感应出这个少年并非正常人,“还没问过,你们师出何门?” “我们是重华山式峰宗的弟子。”式峰宗是仙门百家里最不起眼的,门派中人多灵力低微,偶尔能出个厉害点的灵根,也会被别的宗派抢去。 听起来毫无威胁。 看完诊,裴逢并没要离开的意思,反而问他们有没有兴趣看花灯。 眉城四月,最是繁闹。 宴瑟为了多套点消息,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没想到堂溪燿也点了头。 她还以为这小子只喜欢在阴暗的房间里躺着,大概是躺得烦了? 一旁有对佳人,提着灯笼,含情脉脉地对月许愿:“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宴瑟听着这诗,酸溜溜的。 裴逢觉得有趣,“月色皎洁,若真做了月亮,是件美事。” 她笑着看了眼一直默默无言的堂溪燿,“在发什么呆呢!” “月亮。”堂溪燿冷着脸回道。 “做月亮吗?哈哈……”她笑了两声,一本正经道:“月亮太冷,我要做太阳。” “为何?”裴逢像个接话工具,倒是不让她一个人自吹自擂地寂寞。 她继续看堂溪燿,“太阳温暖,便是冬日,人们也承接着太阳的暖意。” 他怔住,她的确如太阳。 “娍娘子来了!” 三人还未到街心,只听耳边人众纷纷向左边看去,自觉地退到一边,空出宽敞的行道给将要驶来的马车通过。 “这娍娘子是什么人?好受欢迎。”宴瑟因身高,被埋没在人群里,但被两个高大的挡在中间,也未被挤到。 “娍娘子,供奉的人心诚则灵,据说曾在昆仑山中侍奉过西王母。你若有愿,可以去拜拜,城西有娍娘子庙,专为她设,香火旺盛。”裴逢柔声讲到。 宴瑟全无祭拜的意思,“比起将愿望寄托在与自己毫无联系的仙人身上,我更信靠自己。” 裴逢笑道:“你小小年纪倒想得通透。”又道:“听说这娍娘子是个美人,但无人见过她的面容。你知道仙界有神女的传说吗?” “啊?”怎么聊别人,吃瓜到她自己头上了。 而且,她似乎听到堂溪燿骨骼咔咔响的声音,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没,没听说过。” 宴瑟只求这个话题快过去! “听说神女一袭红衣,美艳绝伦,歌莺舞燕,见过的人都为她美貌所倾倒。”裴逢并未接收到她的信息,反而要给她科普! 毁灭,她已经不敢去看堂溪燿的脸色。 “长得漂亮,说不定是个蛇蝎心肠呢。” 为了能拉近和大兄弟的关系,她真是煞费苦心,这该叫……同仇敌忾,好像也不恰当。 “小姑娘,如此诋毁,与方才那句话相比,心胸可不开阔。”裴逢以为她是不落俗套之人,没想到女人间的嫉妒心在她身上也不能幸免。 大哥,你可闭嘴! 宴瑟只想把这人的嘴巴堵上,气愤之余又带了点心虚。 裴逢注意到她神色有变,对十岁出头的一个小丫头来讲,自己刚才的话是有些重了,故买了一个兔子花灯,欲当作赔罪。 “这个灯,送给你,你长大也可能是个美人。” “她不喜欢旁人的东西。” 堂溪燿终于说话。 随后,她听到了更毛骨悚然的语句。 “你觉得神女美吗?”堂溪燿弯下腰,于她耳边轻语。 “嗯。”她神使鬼差地点点头,正欲疯狂摇头,耳畔传来低音,“你喜欢那张脸,我日后制成人皮灯笼送你。” 大……大兄弟,你!你认真的吗! “不……不用……”她的牙齿使劲打颤,几近震碎。 “你不喜欢吗?” 堂溪燿的眸子在亮如白昼的灯节,毫无光彩,如一口将人吞进的万丈深渊,漆黑而看不到尽头。 第25章 签文 系统:他可能是在炸你。 宴瑟:炸?他怎么不放天灯呢!还能上天!这小子可给他牛逼坏了! 她回过神来,在心底狠狠瞪了堂溪燿一眼。 一阵香风。 数十辆车簇拥着马车疾驰而来,四季鲜花雕饰,马车木制有独特幽兰之气。驶至街心停下,华美的车上四角各亮一灯,交错的花纹在灯光的闪耀下,化形古怪文字,牵着线头。 柔媚的女子音线从马车里传出,“都分下去。” 车上蒙着薄纱的女使手持着花篮,披帛散在风中,成千上百的的灯火相相映衬,照在她们的衣间,飘飘欲仙。 街上众人捧着双手接上女使分过的签,纷纷拜谢。 宴瑟嗅着马车内弥漫出的炉香,忍不住多吸了几口,正烦闷随着气味涌入,被顺得服服帖帖。接签的空隙中她权当刚才那话没听清,谁要回答这么离了个大谱的问题。 “谢谢。” 她向那女使鞠了个躬,和周围跪坐一地的人显得格格不入,还有那堂溪燿,干脆就没理会,只盯了眼那签。 拜了娍娘子后,起身的人都向这边看来,那眼神恨不得把他们吃了。 “不接恩赐,怕是要惹怒娍娘子!” “今年的福泽,就要因为这两个没眼色的断了。” 窃窃私语的话声传进她耳朵里,为了不惹麻烦,宴瑟把那签子一把塞到堂溪燿手里。“拿上。” 这才断了异样眼光。 裴逢跟着那些人同拜,这才起身,看到她手中的签,答疑道:“这签,需三日内拿到娍娘子庙去解。不过大家都是今日跟着车队过去,实在有事冲撞了,才会选在后几日过去。” “裴大哥,你今日去吗?” 她毫无兴趣,但闻了那香,晕乎乎地竟有种想跟着一起过去的冲动。 而且,这是哪门子的仙人,不接签就是冲撞,她见过脾气暴躁的,还没见过这种让民众生出惧意的。 “自然是去的。” 裴逢还是挺愿意引一个小丫头去看看眉城的香火敬仰。 宴瑟对旁边那位大兄弟,打心底发怵,不敢睁眼看他,“要不,你先回去,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到时候晕在大街上也不好看。” “不用,我去。” 堂溪燿看了眼那签,揉搓间,木签碾成粉末,洒在街上或作一条一条的线状长虫,在街上慢慢蠕动。但看在旁人眼里,只是流光的木粉。 区区障眼法,雕虫小技。 他不接,因为脏,仅此而已。 宴瑟读了读那签文: 善事尽,结恶果。 登高阶,恩缘了。 庇荫地,五识丧,仇怨难消。 呃…… 后面的字,她一个都认不清,不过这签文写得真欠,一看就是哪个不入流的江湖术士瞎诹的,狗屁不通,比她还能编。 正要扔掉,一想到等会儿还要凭这个东西见娍娘子一面,她想了半晌,揣进了袖里。 香车行过,一路都是芬芳。 “扔了。”堂溪燿总冷不丁的说出句话,吓她一跳。 “你说兔子灯,我根本就没拿。”她撇撇嘴,自己才不要他的什么人皮灯笼,头皮发凉。 “我说的是签。” 堂溪燿的话音除却冷淡,竟让她那不争气的耳朵听出异常的傲娇气来,真……今夜真离谱! “我还有用,不能扔。”凭什么要听他的,反正自己比他强,她刚才怎么没想到这重,怕了那么久。 “那你就留着。” 堂溪燿说完这句,直接转身离开,走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他的脸色,无人敢靠近,不自觉让出一条路来。 他这是啥意思?闹脾气?耍小性子? 几天不见,都变矫情了? 宴瑟没多想,毕竟他刚才还要扒自己皮来着。 …… “出来。” 堂溪燿话音刚落,崆九便从他的衣袖一溜烟地钻出来,缩着脑子。 “主子,放彷极簿的分舵在城东,我们如今在城西,我不能离开您一里之外,这不是为难我呢吗?”崆九哭丧着脸,揣摩着他的心思。 “我随你去城西。”堂溪燿思考后,漠然道。 “不去娍娘子庙了?” 堂溪燿没说话,崆九知道自己多嘴,扇了自己一巴掌,“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街口,一醉汉跌跌撞撞地提着酒壶过来,他迷着眼,近处的小美人怎么长得这么高,不过这小脸小嘴长得不错,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 酒壮人胆。 “小美人,让爷来好好疼疼……” 他“啊”字卡在嗓子眼,脖子已经断了,酒壶嘭地砸下,酒洒了一地。 “附上去。” 堂溪燿捏断了他的脖子。 “诶!诶!”崆九上了酒鬼的身,舒活了脖子,有具身体的感觉真不赖,但也只能维持不超过五日。 “我会给你找个长久的身体。” 堂溪燿并不是觉得这人重要有能力,而是重新去找个墙头草麻烦。 “主子的大恩大德,崆九没齿难忘……”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又拍了拍脸,这副皮囊说不上多好,但能当人,谁要当鬼呢! 千年前仙魔大战后,双方都受到重创,但人人都欢呼那个毁天灭地的大魔头被仙门诛灭,但却无几人知一夕间如何找到他的命门。 天冥境在这场战争中裂开缝隙,碧落仙府,四宗德高望重的长老祭身羽化,才阻止了天冥境裂缝继续恶化。 仙门众人更加痛恨这魔界的大魔头,即便他的魂魄被打散,他们的怨恨也未消失。 如果要问为什么没人在天冥境禁地看到他,也要将这笔帐算在他头上,众人定要说,普天之下,除了他谁还会有这个能力。 舵口的几个人说说笑笑,突然看到一冒着酒气的人闯进来,伸出兵械拦下,“你是什么人?” “你九爷爷都不认识了?”崆九拿出彷极副使的印,他怎么说还是这分舵里的小头目,跟着他的弟兄也有几百,在这几个守门的面前还能端着点派头。 这位置,是他一点一点爬上去的,能看清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 几个人一听语气,辨认出来,“九哥,你怎么换了个凡人的身体。” “别说了,这几日倒了大霉,让我进去。” 崆九咂咂舌头,卷进那个酒鬼还留在嘴里的酒,他好些天都没喝,还有点想念。 第26章 好多金子 崆九进了门,一路往楼上走,风风火火地完全没注意到从台阶上往下走的人,迎面撞了上去。 “那个小兔崽子没长眼,你九爷爷在这儿也敢撞!”崆九捂着这具凡人的身体,大叫道。 “崆九,你在凡人的身体里做什么?”崆五平日里也瞧不上这个见风使舵的崆九,但耐不住人家那张嘴比他能说,资历没他长,爬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位置上。 “闲着没事玩玩。”崆九对这个死板的搭档,有些恐惧,做事没有任何商量,上次直接因为规矩砍掉了他的一个兄弟,为此两人还冷战了一段时日。 崆九甩掉他后,头默默地往彷极使眉语的屋里走,这人是他摸不透的,但今儿这个日子,那眉语应该也去了娍娘子庙。 他蹑手蹑脚地进去,这里他熟悉,每月都要过来。 彷极簿,各城都有一本,由城里所设彷极使代为保管,每月正使须在两个副使的协同下记载城中魔众的名号、动向及处所,一个不落,并移交总舵。未不被窃了身份,彷极使的印记皆和灵魂绑定。 在人界的魔众虽不多,但城内所有人聚集,也是不小的一批。 崆九找到盒子,但没能力打开,正要偷拿走,没想到崆五突然冲进来。 “崆九,你在干什么!” “我,正使让我回来取一趟。”崆九抱着箱子就要往出跑。 “我早就看到你不对劲了。”崆五直接出招,这彷极簿丢了可不是小事。 崆九找空往出跑,他现在用凡人的身体,根本打不过崆五,但没出意外,对方一掌劈下,他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主子!主子!” 崆九拉开门,拼命喊,堂溪燿肯定在这附近。 而且自己手里还有他要的东西,可不能不救他。 “你叛变了?你这个叛徒!”崆五骂道,正要抓上崆九的衣裳,没想到自己却被扼住了脖子。 “主子,你来了!”崆九连滚带爬地往堂溪燿身边钻去。 “崆九,你现在就像条狗!”崆五被摁着脖子,才睁眼打量眼前的人。这人的画像他见过,整个魔界都传遍了,只要能提供他出现的消息,必有重赏。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堂溪……堂溪燿!” 崆九不敢去拽堂溪燿的衣角,只躲在其后,“我,我就是主子的一条狗。” “没错,是我。”堂溪燿不认得任何一个人,但这人有点用,至少能让他的伤口再好一成。 “你……啊啊啊——” 崆五没来得及说遗言,只剩下一具被吸干的躯壳。 崆九咽咽口水,他对这个老搭档还有点可惜,但这哪里比得上自己的命重要,他几乎是一瞬间把手里的盒子呈出去。 “主子,这是您要的东西。” 他哈哈气,看着堂溪燿把盒子接过去。 “这怎么打开?”堂溪燿并没见过这物件,他死前是另样东西,如今这他也无解。 “主子,主子不知道?”崆九爬起来,哈着腰。 堂溪燿点头,“嗯。” 他轻轻一握,盒子瞬间裂为两半,堂溪燿皱了下眉,这并不难打开。 崆九傻了眼,这盒子并非木盒,而是魔界玄铁所制,就是怕有人偷走私自打开。 他更相信自己的选择没错,他跟着堂溪燿,肯定比一直待在这个小小副使的位置好。人一旦有了权力,就不可抑制地想继续往上爬。 堂溪燿翻开一页,嗤笑了声,“没想到你还是个副使。” “小的这位子根本不入你眼。”崆九陪笑。 彷极簿上的名字一旦划掉,就再难记入,人界有自己的户薄,魔界也有相应的彷极簿,没人会希望自己是个没身份的存在。 眉城的魔众,一夜之间全都改了风向。 而堂溪燿本打算留在这儿处理完那个叫眉语的主使后离开,绝了后患。 但一盏茶还没等到人,未免有些烦躁,他径直把崆九留下,自己折回娍娘子庙。 …… 宴瑟随着人群往庙里走,疑惑道:“裴大哥,这么多人,那庙能容得下吗?” 裴逢低下头笑道:“娍娘子庙已经建成十三年,香火旺盛,虽比不上四方最大的广源寺,但随着这些年的修缮扩建,容纳万人也非难事。” 她一直好奇这种传说里的人物不在节庆日,带着这么一大帮人,去哪里住,不禁问道:“娍娘子平时都住在哪儿?” 这个问题,让裴逢一度语塞。 “裴大哥,我就随口一说,并没有质疑你学识渊博的意思。” 她一向不太懂得语言的艺术,不然堂溪燿怎么会被她越推越远。 果然,裴逢的脸暗了下去。 “无碍,我们进去。”裴逢手持着扇子,一身月白外袍,倒也是个月朗风清的模样,身上传来淡淡的草药香,怡人鼻息。 宴瑟看着这庙,宏伟雄壮,参天的树木也无法遮掩内里的繁荣,比起这城内建了百年的庙宇也毫不逊色。 庭院内放着一架巨大的香炉,雕着精致的花纹,她怀疑自己看花了眼,花纹密密麻麻的,像极蛇的扭动。 炉里燃着三根比人还高的粗香,周围还插着无数根短小的香。 宴瑟等了等,自己双手都握不过来。 这香火岂止是旺盛,被当作神明来参拜,里面供奉的娍娘子的像身,听说是用金子打造的,还是足金。 宴瑟听得心花怒放,这简直了,躺着捡钱。 但让她自己来装神弄鬼还是算了,她没这个闲工夫,游戏币又带不出去。但遇上别人装神弄鬼就不一样了,她还真想看看这娍娘子的真面目,是什么妖魔鬼怪。 “解签请去西厢。” 还没踏足,就被拦下了。 “可是我看娍娘子从这处进去了,难道不是找她解签吗?” “解签自有庙中人士,娍娘子从不管这闲事。”女使眉目中带着谦和,但眼神里带着些许的防备。 “是这样啊,抱歉。” 宴瑟略表歉意后,往回走,看那女使眼神瞥向别处后,直接单掌将其劈晕,拖到角落里,换上她的服饰。 第27章 砸场子 她一路往里走,路上的女使并未对她有过多的目光,每个人都带着薄纱,很难分辨是不是自己人,这不是很容易让外人混进来吗? 宴瑟本谨慎地低着头,后一想自己这又不是要深入敌后,她是来砸场子的。 她瞬间底气足了许多,直接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这里面和外面金碧辉煌的建筑相差甚远,只几间城中最普通不过的房子,墙角都长上了青苔,看起来倒像是许久没人打理过。 听说娍娘子每年也只在这一日会出现,歇脚的地方如此倒也合理,合理中透着一丝荒诞,平日竟没人来打理。 香车美人好似和她面前这衰败的景象不太搭? 她跟着几个女使后面,前面几人进入都无阻,直到她,又被伸手拦下。 “请出示……” 健康码? 如果这不是在游戏里,她肯定要果断掏出手机,打开自己绿油油的码。 宴瑟刚看到那人食指在前面那女子的手腕上轻点了下,她效仿着伸出手,守门的那位绿衣小姐姐果然不给她放行,但只是招招手让她一边凉快去,别来这儿捣乱。 呃! 她可是来闹事的! 她一把拉下面纱,被鱼贯而入的女使们挤到了一边,推推搡搡地把她淹没在人海里。 桑桑的身高还真是个大劣势,她被一股脑儿挤到了后面,跟挤公交似的,大爷大妈直把她往后推,就差抡起两个胳膊把她抬出去。 刚才的女使有这么多吗? 她扶了扶额,这还没到年终,就要开年会了?这热火朝天的模样,她都要以为散伙饭一吃就各奔东西了。 一大堆人乌泱泱的,她没带面纱,混在其中,也没几个人过多关注。 从里面出来了个女人,和这些女使的衣裳颜色不同,服饰花样更复杂,袖口镶着金边,想必这就是娍娘子。 只是她的裙边像在哪里被尖锐器物撕扯过,失了仪态。 娍娘子没说话,只是一出来,嘈杂的声音即刻间停下,在众人的瞩目中,从左边的走廊离开。 “妹妹,快把你的面纱挂上,可不要冲撞了娍娘子。”一十七岁模样的年轻女子小声提醒她道。 “谢谢。” 这里的人疯狂地紧,像极了开粉丝见面会,而她们的偶像一个节目都没表演,头也不回地就离开。 “今儿娍娘子将福泽要撒与庙内各众,往年我们也只能看着,但今年不同,再过一炷香的时辰,就是仪式,你还是谨慎些好。” 女子叫王柳,和这些人一样,作为娍娘子的女使,都是十三年前从城内养不起孩子的穷苦人家里选的。对相貌家世毫无限制,要求只一个,需为三岁女童。那些父母能得些钱财,又省了家里一张吃饭的嘴,乐而为之。 平日里因娍娘子的名头也是风头无限,但不得和父母相见,至多在庙中远远看上一眼。 宴瑟大致数了数,整个庙内的女使几乎都在此处。 她目光四瞟,“王姐姐,我们都在这儿了,外面的仪式不就无人了?” 王柳笑笑:“这我也不知,娍娘子的话,我们听着就是。” 这都是些普通人,宴瑟留在这儿也毫无用处,在人群涌动下,从人群中穿过,去找娍娘子离去的方向。 她还没从偏院里走出去,外面的呼声被风吹过来,刺耳朵。 外面哪里还是刚才的光景,原高挂于房梁上的红灯笼一个个闪着绿光,鼎尽数被推倒,散落着。 宽广的庭院里全是疯了的百姓相互搏杀,在院里拾起一块木头都是凶器,抢不到东西的掐住旁人脖子使尽蛮力,人人都像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神智丧尽。 极尽疯狂的人间杀戮场。 烦躁感突然向她的大脑冲击,她好想闻到……鲜血的味道! 宴瑟被这想法吓了一跳,直接封了五感,肯定是有什么东西侵占了她的感官。 她运了气,才将冲动抑制在脑子里。 宴瑟召出系统正要问自己能不能…… 系统:请勿恢复自己的形貌。 这么无情,她连佩剑都没法用,幸好上次的符咒画了不少,但以她如今的灵力,这符咒的效力天差地别。 外面的人皆疯了,但却无人向这边靠近。 两步之外,两个人扭打在一起,上面那人已经把下面的脖颈咬破,贪婪地吸食着鲜血,下面那瘦小男人失血过多,没那人的力气大,挣扎着却抬不起手。 宴瑟掏出张定身符,定在上面壮汉身上,在他不得动弹的空隙,趁机将两人拉开。符咒效用只有一瞬,她并不像让壮汉成为毫无还手之力的被攻击者。 正要离开,瘦小者直接冲着她扑了上来,一口就要咬在她的脖子上。 纵然瘦小男人已经疯掉,内心深处的恶念告诉他,壮汉左右是拼不过,而将眼光放在一个刚帮过他,对自己没防备的女人身上,抽刀向更弱者,更容易。 宴瑟直接躲开,从怀里抽了道时效更久的符纸,贴在他脑门上。 乾坤袋里还有几颗从瓶子里散落的药丹,她前日才发现,掏出来准备留着。 她没多想,喂了男人一颗。 男人从癫狂中清醒过来,看到的血腥场面,吓出了一身冷汗。 “喂!醒了?”她看着这人眼睛里已恢复清澈,站起来就要离开。 刚才的记忆还在他脑子里,他知道这个姑娘救了自己的命,不假思索地要抱宴瑟的大腿,“侠女,能不能带我离开?” “发生了什么?”她一闪躲,掸了掸身上的灰。 这一切肯定是那娍娘子搞的鬼,不过城中百姓那么敬仰她,受人爱戴的感觉该是享受,而不是报复。 “我跟着家里人来上香,刚开始还好好的。往年娍娘子只会出现一面,今年足足在殿内待了一刻钟。但就在奉人上香的时候,一切突然就变了,我突然就特别想……” “杀人。”宴瑟淡淡地接上他的话。 这种事情羞于出口,但已经践行,还有什么遮掩的必要。 “是,但我平时连鸡都不敢杀,你可以去问问我街坊邻居。”男人颤着身子道。 “哦,你离开。” 第28章 幻术 “从那个路口进去,一直往前走,左拐就能出去。”她指着刚才自己过来的路道,后又突然想到怪异之处,“你刚才看那边是什么样子?” 为什么这些人全都在庭院里,一个都不肯从任何路口出去? 男子这才伸了伸脖子,往那边探了眼,“毒蛇!好多好多条,深红的,吓死个人!” “女侠,你到底是何方神圣,能不能带我出去?”他继续哆嗦着,哪里能知道这么个小姑娘的话就是对的,万一刚才看到的毒蛇是真,现在的才是假象。 宴瑟一听到蛇,起了冷颤,她最怕的就是蛇! “不行,我还有事。”她看出他在质疑自己,“言尽于此,你不想死就听我的出去。” 她喂给对方的丹药能暂时补充三日的气力,流血至多也不会极快死去,他是有力气回去的。 她没多留,飞跃踩在院里百年的榕树上,凳上屋顶,俯瞰着娍娘子庙的布局。 整个庙左右两边都挖了湖,从庭院过去,入眼的是正殿,后有两座偏殿,几间较矮的房子分布在湖泊周围…… 这里的香火气更加浓郁,像是丢了过滤版的生化武器,幸好她封了五感,才不至于被这香味迷了意识。 娍娘子肯定没离开,不然这源源不断的香味是从哪儿来的。 突然,从刚才那屋里出来了个人,颤颤巍巍地地往庭院里走,她站得高,那人并没看到大殿的屋顶还站了个人。 那人越来越近,她才看清,那人是裴逢。 她眸光一闪,他怎么会从那个屋子里出来?想必和这庙中人有交情。 宴瑟记清布局后,跳了下去,拦下裴逢的去路,总不能让他跟着去送死。 裴逢捂着心口,虚弱地一笑,“看到你没事,我……” “裴大哥,你和娍娘子认识?院里被下了幻术,你应该知道。”她扶上对方的胳膊,挡住去路。 裴逢一怔,“我没拦住她,她今晚要杀尽所有进了庙的人。” “她在哪里?我去找。”宴瑟手里没有任何法器,只剩了些符咒,结印因桑桑的修为不高,一成的力都无用。 “你别去!”裴逢拦下她,单膝撑在地上,“我和她熟识,尚且不听我劝,你去了……也不是她的对手。” “总要试试才知道。” 娍娘子和吕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必然是要去那娍娘子的。 而且,好重的妖气,之前从未闻到。 “裴大哥,她在哪?”他终于松口,提出要和她同去。 裴逢带她走了条小道。 “娍娘子是什么人?”没看过娍娘子的长相,包括她的身形,宴瑟都没看清。 “她是妖,但本性是善的,但最后却踏上这样一条路。我也不知她今日的计划。”裴逢叹了口气。 “本性善良?怎么会做这样的恶事,难道一时不开心,就要拉上这么多无辜人去给她陪葬吗?”宴瑟扶着他穿过了一条地道,地道里不仅有从洞口散进的香火气,还有股混在其中的火药味。 裴逢面露惭愧,“这些……我日后再与你说。” “你是修士?”宴瑟炸他道,一直不知他身份。 “那是从前,我背了出师门,如今连散修都称不上,修行早已荒废。”他自嘲地笑道。 “是因你和妖的来往吗?”她本还对其有敬意,但如今只剩下鄙夷,语气不免重了些。 “妖有善恶,不是吗?” “可你帮的是善妖吗?”她质问道。 头顶便是洞口,隐约透了些光下来,她先跳上去,再拉了裴逢上去。 那尊金像告诉她,这里不是别处,正是正殿。 但这个位置,如果是从门里进来,正好被屏风隔断,一般人不知格局,会绕开此处。 “小心!” 裴逢刚上来,便大喊道。 宴瑟回头一看,妈耶!好大一条蛇! 这妖是只老虎,她都毫无畏惧,但蛇就免了,她最怕这种滑溜溜,还没有四肢,冰冰凉凉的小东西。 况且眼前这只,哪里是什么小东西,简直是大家伙,加大号的那种。 它的头直接顶着房梁,从口中喷洒着液体,和这些香气一同播撒出。 这一幕,看得她胃中翻涌。 那蛇头直接冲着她所站的地方一口吞过来,宴瑟双腿已经在抖动,凌空而起直接踩在它背上,却因为太滑,硬生生从上面滑了下去。 “娍娘,停手!” 裴逢结了印,正要打出,却见那蟒蛇流了两行清泪,心软下。却被直接卷进尾巴里,摔到偏院里。 宴瑟被甩到地上,神情凝重,本能性的抽佩剑。 那蛇看到她的动作,心漏了一拍,尾巴急速甩过,要将她卷起。 噔!她手里多了条木棍。 宴瑟清晰地看到蟒蛇眼里划过一丝嘲弄。 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系统,我都命在旦夕了,就不能通融一下吗!她一个剑修,放大招还被嘲笑! 系统画了个大叉,让她滚。 好无情。 她面对大蛇,只剩下闪躲的份儿,一件趁手的武器都无,前后的通道都被封死,连那地道的入口都被堵上,今日她要命丧于此? 而且,她自看到这蛇,腿抖个没停!好在只有一条,再多来几条,她也不用打,先被吓死了! 死系统,还关了她变回去的触动机制。 宴瑟趁大蛇没注意,往供桌下躲去,本来想搬起金像当武器,但那金像是她的两倍高,先不说能不能搬起来,光是要扛在肩上,按着大殿的布局,她就只能横着走。 她又不是螃蟹! 只能作罢。 那大蛇眼睛长在脑袋上,脑袋和房梁一样高,疑惑那小丫头片子突然消失,扫着尾巴四处搜寻。 消耗了些体力,宴瑟有点饿,小手伸到供桌上,偷拿了两块供饼。 咬了几口,味道还不错。 但是不顶饱。 宴瑟边想边嚼,不由己地打了个响亮的嗝。 她好像饱了? 大蛇的头好像也伸过来了……与她四目相对! 嗝—— 这次是被吓出来的。 第29章 求救 她嘴边的饼渣还没舔净,比她身子还大的头骤然伸在眼前。 黑溜溜的眼珠子,映出她皎洁的面孔。 “这镜子还不错,就是有点吓人!” 大蛇听懂她的话,微微一愣。 妈呀,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宴瑟把还没吃完的饼揣进怀里,拔腿就跑,差点磕在供桌的桌子腿上。 红蛇吐着蛇信,滋溜溜地要将她一口吞掉,粘腻的口液滴在地上,和香火味混杂,熏得她只想破门而出。 她绕着金像跑,又钻回了供桌下,趁着大蛇还没追上来,掏出符咒,掐了个决。 “重火,破!” 这玩意应该怕火。 她打出一张符咒,那蛇闪躲了下,以更快的速度朝她躲得地方袭来。 不带这样的,越挫越勇? 宴瑟猛地将所有的重火符全部扔出,击打在大蛇的要害部位,只听其惨叫几声后,吞吐声更怨,一个蛇尾直接扫过供桌,掀翻后供品洒了一地。 啧啧,好浪费。 她趁势躲开,跳上金像,本以为这金像是实心的,竟然不堪重负,朝着地面砸去。 “放开!” 大蛇的眼神从怨恨转为愤怒,第一时间不是去杀她,而是将金像卷起来,重新立好。 这金像不会是偷工减料了,竟然不是纯金,一扒就倒,让她有种自己这些天吃胖了的错觉。 “我就不放!” 宴瑟和大蛇各站一旁,她扛起那金像朝着大蛇的方向砸过去,那蛇没躲,吱吱地扬起脑袋,用身子将金像接了个稳稳当当,若它再小点,怕是要被砸成肉泥。 大蛇的一圈圈地将金像裹了个严实,这下,她再无藏匿之处,偌大的正殿里只剩一人一蛇。 它的口水声将她包裹了个严实。 暗红的花纹、冰凉的触感,她可真是怕死这玩意了! “大姐,不如我们握手言和?” 她窃笑着,手背后面,默默地结了个印。 “你坏我好事,以为自己还能逃得了吗!”大蛇露出獠牙,卷起尾巴,欲将她一口吞入。 她打出印,只听对方怒骂一句,一颗牙嘭地掉在地上,源源鲜血从嘴巴里涌出,把她的身子卷地死紧。 她快窒息了! 不过可能先会被吓死。 血盆大口袭来,她双臂撑着那嘴,尖锐的牙峰刺透她的皮肤,费力咬合。她暗骂了几声,一脚踢向大蛇的下颚,痛得对方缓过劲头,将她一口喷出,砸在墙上。 噗—— 好痛! 啪! 兀然间,殿门被外力破开,两扇门扉直接拍在大蛇的脑袋上,大蛇蒙了一瞬,吐着蛇信朝门口看去。 它眼光一暗,又来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堂溪燿没去看那蛇,大步走了进去,直到瞥见地上奄奄一息的小身影。 他一掌打向大蛇的七寸,眸中戾气四溢,墨色衣带飘在空中,黑气瞬间将那大蛇包裹捆绑,每一缕黑气都化作刚劲的铁丝,将蛇身死死地缠住,勒紧它的每寸身躯,将要活活绞死。 “好冷!” 宴瑟蜷缩在角落里,骂了系统几声,要是能用佩剑,岂会受制于人,不,受制于大蛇! 而且刚才撑着蛇口的手掌,已经溃烂,毒素从血液蔓延到全身。 她已经封了经脉,但这蛇也太毒了!她在地上拾了一片供碗摔碎的瓷片,在手上划了两刀,把毒液排出去。 毒素流得如此之快,是不是还有别的东西催动? 她已经来不及细想。 而且,这大兄弟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她直愣愣地咽了口水,以后打起来,她了无胜算呐。 堂溪燿阔步走至她面前,摸向她怀中。 这是要干什么?她脸色微红,还有点难为情。 “当宝贝呢,还没扔?” 两声冷笑。 他摸出一根木签,当着她的面,碾成粉末,一条条线虫在地上扭动,爬向翻倒供桌下的香灰,一口口舔食着。 “你不是回去了吗?”她抱紧自己的身体,冷得打颤,吃了药丹也无济于事。 我来带你回去。 他想了想,没说。 堂溪燿不像往日高冷,理会了她的话,“妖丹能疗伤。” 大蛇听清他的话,蛇鳞竖起,发出濒死前的怒吼,要和他们鱼死网破。 “院子里的人都离开了吗?”香粉停了,外面的人应该会逐渐恢复理智。 “嗯。”堂溪燿一路进来,除了零落的几具尸体,没见到一个活人。 “那就……好。” 她感觉自己的手已经僵硬,眼前模模糊糊,像睫毛上落了霜花,朦胧可透,还清凉。 “多管闲事。” 堂溪燿冷眼看着她,还要骂她。 嘤嘤嘤…… 不过她选择闭嘴,谁会嫌自己的命长呢! 殿门敞开着,月白身影一瘸一拐地进来,“娍娘,停手,你这是何苦!” “又来一个多管闲事的?如今不是她不想停手,是我——不答应。”堂溪燿拧紧手中的力,淡漠道。 大蛇嘶喊,响声冲破屋顶,整个庙都被笼罩在震耳欲聋的冲击下。 “求你——放手。” 堂溪燿正眼都不瞧他。 裴逢拖着身体,绕到已手无缚鸡之力的宴瑟身后,“你若不住手,我就杀了她!” 宴瑟一脸懵逼,什么鬼? 她从半昏中惊醒。 这位大哥还真有眼光,纯纯给自己作死的路上踩了脚油门。 拿她当人质,只怕堂溪燿会一掌先灭掉她,再灭掉这个威胁他的人。 堂溪燿手上的力又加了一成,“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裴逢:“我只想请你放了她,我保证以后她不会再作乱,我会看好她的。” “我代表仙门鄙视你。” 她还不想死啊!这位大哥两只眼睛肯定都能看出来堂溪燿是魔,跟她不是一路人。 除非,他瞎! 裴逢垂下眼眸,“抱歉,你让他停手,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动手。” 那她象征性地喊两句? 要完要完,你想死别拖累我啊! 她带着一丝犹豫,两分调侃,半睁开眼,朝着堂溪燿的方向缓缓道:“救我?” 想必裴逢也很懵逼,眼神像是在说:“大姐,你这是在求救?” 她眼睛一闭,爱咋整就咋整,躺平了。 “好。” 堂溪燿松开大蛇,大蛇瞬间瘫倒在大殿的地上,整个地板都发出响亮的颤动。 这就,同意了? 第30章 大兄弟 “娍娘,快走!” 大蛇见堂溪燿松手,冲开后门,头也没回地蠕动着深红的身子,卷起金像,逃出了殿内。 “把人还给我。” 堂溪燿阴沉的语调,让裴逢打了个寒颤。 宴瑟从心凉到了脚后跟,这大兄弟啥意思,大蛇都跑了,也不追。 裴逢推开她,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后,直接从地洞里跳下,消失不见。 “你……”毒素麻痹了她的神经,变成了一个大舌头,话都说不清楚。 这大哥还有地洞?半个字都没提过,果然没把她当自己人。 黛紫的衣裙蜷成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花蕊藏着露珠,花瓣近白毫无血色,本粉嫩的嘴唇上了重色,隐在衣中,出奇的艳丽。 她的意识还是清醒的,系统在,不会让毒素入侵。 但双手双腿僵硬,她怎么动弹! 毁灭,就当她死了。 堂溪燿一步步朝她走来,她最后的想法只有跑路,那两个罪魁祸首留她一个人在这儿,承受怒气吗! 以前他受制于自己,是因实力,如今她蛇毒入体,远远不如这小气的家伙,他不会要报仇! 她在脑子里,掰着手指颠来倒去地想了几遍,除了每次扛他,总有种把他扔进水沟、再补几脚的想法,但她忍住了。 还有这家伙不喜欢胡荽,她总要求店家多放,堂溪燿每当这时都会瞟她一眼,但也都被自己挑出去,又没硬逼着他吃。 还有…… “起来,说话。” 堂溪燿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精致的脸皱着眉头。 他生气起来,也是极好看的,挑不出一丝毛病。 不过她无福消受。 “唔唔……” 她说个屁呀! 堂溪燿弯下腰,伸出手…… 她还记得这大兄弟上次伸手把自己甩了八丈远,还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宴瑟往墙角缩了缩。 下一刻,好温暖。 不过……和她想象中的不同,大兄弟抱,抱她了! 她热泪盈眶,喜极而泣,但舌头还是打结的,手还是冰的。 娇小的身子往宽厚的怀抱里钻了钻,乌血混着大蛇的黏液,她只好耷拉着双手,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挂在堂溪燿的身上。 “很冷吗?” 堂溪燿感受到怀中的人不住地发颤,身体通凉,像抱了块冰。 废话! 她暗暗吐槽。 宴瑟可怜巴巴地从胸腔里挤出个字来,“嗯。” 他把怀中人抱紧了许多,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膛上,“还冷吗?” 隔着薄衣,暖意传递到她的手心里,尽管伤口还在作痛,但都已被喜悦冲散,大喜过望是这种感觉。 而且,这是他主动! 她的脑海已山崩地裂,这是什么意思! 从前下雪天冻僵了手,她总会恶作剧把手伸进别人的脖子里,今天亦有这个冲动,不过……堂溪燿怕是会直接让她去死。 宴瑟愣愣地撑着僵硬的脖子,点点头,她似乎好多了,不知是生理还是心理。 堂溪燿抱着她往出走,院里已恢复灯火通明的景象,难见一个活人,器物多少都沾了血,在搏斗中均损坏。 本一派祥和的祭祀转眼间变成杀戮的地狱,想来也是够荒唐的。 不过,今日留了活人,便是那些从三岁起就被娍娘子养在身边的女孩,其中定有什么关联。 系统君终于肯说话:怎么样,今夜大有收获。 宴瑟送他一个白眼:老娘差点死了!玩家死了你也要接受惩罚,还开心吗? 系统婊里婊气:得到这么多了,还不知足。本系统决定给你一个福利,你体内的毒素将在三个时辰后消失。 这设定肯定有bug,他那么瘦,这手感……出奇的不错! …… 两人回了吕家,吕府的人除了裴逢,都好似对那娍娘子没兴趣。 没一个人提过这件事,包括她跟黄桃闲来聊天,只看到小姑娘睁着大大的眼睛,问她什么时候设坛给小姐驱除邪祟。 宴瑟心大,将裴逢给的药膏抹在伤口处,好的极快,仅过了半日就像涂了修正带似的恢复如初。 裴逢没回府中,不知去了何处,可能是和他的老朋友一起跑了。 她在小黑马的马厩里,给它喂了把草,问道:“这段时间怎么没见赵夫人?” 黄桃把手里的草料递过去,想了一阵儿,“夫人病了,小姐去看过夫人,她好像病得很重,连小姐都不见。” “这么严重啊。”她放低了声音,煞有介事道:“可能也是妖魔作祟。” 小姑娘手里的草吓得掉在地上。 “所以,设坛还是近些日子好,我看了日子,明天是个设坛做法的黄道吉日。”装神弄鬼的,她最在行。 娍娘子出事那日,赵夫人突生疾病,还真是巧合? 宴瑟不禁笑了。 小黑马听着他们说话,马蹄子蹬在槽里,鼻孔里喘着粗气。 “小黑,你莫不是听懂了?” 她调侃道,顺着小黑马的脖子上的毛,得到安抚,它扯着缰绳站在原地喘气,两串粗气从鼻孔里冒出来。 “黄桃,你家小姐身边还要人照顾,你先过去。” 她支走黄桃,拢起小黑马竖起的耳朵。 “你能听懂我的话?是的话,看我的手势,眨两下眼睛。” 马儿的眼皮随着她的动作而忽闪。 院里的这些马,包括后院圈养的鸡鸭猪都被施了幻术。他们都是这吕府曾经的下人,后一个个消失,频率如此之高,竟也无人关注到此。 时间和娍娘子庙建起来的时间一致,都是十三年前。 十三年前,这府里先是丢了一个赵夫人身边的奶娘,跟了她多年,后来家里人捎来消息说是回了家,赵夫人也没责怪,反而是给了一笔钱让她好好养老。 后吕小姐身边的丫鬟也丢了一个,据说是投井的,就在镜湖那边,井口在那之后就封了,后来那湖也因为吕小姐在那边差点出事,一并封了。 这么多年,吕府原来的老人所剩无几,没换过的只剩老爷夫人和小姐。 这些都得益于和请帮她抬过东西的家丁喝酒,从他们酒后侃侃而谈中得知,现在一切都串起来了。 第31章 阿溪 宴瑟敲了敲门,“堂溪燿,我可以进去吗?” 里面没声。 她又敲了敲,还是没声。 反正今天是来送衣裳的,人在没在都没关系,东西放下就成,不然白跑一趟。 她推开门,刚伸进去一个头,一股带着旋转力量的风就朝着她的脑门袭来。 宴瑟一躲,一个茶杯嵌入墙壁。 若她不躲,这茶杯嵌入的只会是她的脑袋。 大清早的,脾气咋就这么大呢! “我……” 她一抬头,入眼的正是衣衫不整的堂溪燿,衣带和外衫都丢在地上,他的嘴唇上还破了一块,殷红的色泽吸引目光,散落的乌发更衬凌乱美,像朵娇艳的罂粟花,致命诱惑。 怎么这么像偷……人现场? “你来做什么?” 堂溪燿抬起眸子,冷峻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上次把你的衣裳弄脏了,我给你做了几套。你不知道这布料有多贵,三套衣裳足足花了我十两银子。一百两,一半留给张阿婆,上次请你吃饭用了二两……” 她絮絮叨叨地讲了自己的诚意,十两,足足是两成,希望能持续拉近两人间的距离。 没想到堂溪燿本一片死寂的脸上,突然有了表情。 他笑了! 打住,堂溪燿笑了?她有这么好笑吗? “要不你试试,我出去等你。”她十分识趣。 “不用,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身形的?”堂溪燿的笑容转瞬即逝,双眸同这阴暗的房间般乌黑。 废话,当然是摸出来的。 不过她可不敢说,大兄弟的心情向来难以捉摸,上一刻可能还正抱着你,下一刻就能让你滚下来。 “看出来的,我的眼力向来不错。” 堂溪燿对她的回答并未有表示,只是眼神瞟向那门,这是在示意让她滚吗? 东西送到,她也该走了。 宴瑟正要出去,只听身后传来一句,“关门。” “上次你说的事情,我可以考虑。” 堂溪燿顿了顿,他思考了好几日,才决定松口。 哈?她说过的事情多了去了,鬼知道你说的是哪件! 宴瑟把门闭上,这下房间里最后一点光都没了。 狗系统,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吗? 狗系统:你说过要让他跟着你,你要照顾他,不会是这件。 宴瑟抿了抿嘴唇:可能是? 她换上一副谄笑,搓了搓小手,激动道:“那就说好了,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堂溪燿明显被她的话震惊到,吸气声都听得一清二楚,眼神像是在说“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撕烂你的嘴。” 宴瑟:狗系统,他这是啥反应啊!啊啊啊? 狗系统出了一次错,觉着没面子,从她脑子里一溜烟地消失了。 孤立无援呐! “是你说要叫我……”堂溪燿从没有过难以启齿的事情,任何让他出现过羞愧这种情感的人都已经死在他手里。 “相公!” 宴瑟的脑子没跟上嘴,这下真完了,她要下线了,谁都别理她。 堂溪燿的脸变得比锅底还黑,如果不是他的人设里从没出现过脏字,恐怕能骂她三天三夜。 “阿溪?” 如果可以挽回,她都能跪下来磕三个头,带声音的那种。 堂溪燿似乎没意识到自已一直以衣衫不整的模样和她对话,答了个“嗯”,这字配上场景,活活像是一句闷哼。 宴瑟心里笑出了花,阿溪,阿西! 是不是代表以后每叫他一次,就能骂他一句,还不留痕迹。 系统:挽回了,响头呢? 宴瑟送它一个滚字,每次嘲笑她的时候最积极。 直到她瞥见堂溪燿那疑惑中带着惊诧,还有丝丝鄙夷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笑成了个傻子。 …… “水碧,你也来抓药?” 这几日,水碧出府的次数多到,她晨练的时候总能碰上。当然这个晨练是巳时,再早些她起不来。 她跟着其出了府门,一路到了药铺。 吕府因吕晴缨身子弱,多种珍稀药材让她开了眼,更别提家中常备的寻常草药。 “是。” 水碧躲着她的目光,和掌柜草草说了自己要的几味药后,避着她往门外走。 “我也是来抓药的,你们府里有几味药都没了,裴郎中还没回来吗?等他回来,肯定会把缺了的药匣子补上。”她看似漫不经心地聊了几句。 水碧在听到‘裴郎中’三个字时,明显一愣,“会的。” “紧张什么?黄桃每次和我说话都很轻松,就当我们是朋友。”她温和地笑着,眼神落在对方手里提的药上。 “我们是下人,那是黄桃不懂规矩。”水碧和她保持着距离,言语间都是淡淡的。 宴瑟并未当回事儿,一把拉起她的手,“我也要抓点药,等我一下,一起回去。” 水碧要挣开她的手,宴瑟继续道:“那我回去告诉你们小姐,我最为她的客人,你却无视我的话。” 水碧这才安静下。 药材铺里出来了个高个姑娘,她很熟悉,笑着打了声招呼,“王姐姐。” 自那晚后,娍娘子庙遭了妖物袭击,娍娘子身边最得力的女使宣布要将她们遣散,给每人都发了银两,让她们回去好生嫁人过日子。 王柳平日虽和家人没联络,但每个人家在何处也都随着银两一同发下来,她很顺利地找到了家人,她的父亲就是这家药材铺的掌柜。 城中的人非但因将妖物带来的死伤而对娍娘子有怨言,反而近些日在集资修缮娍娘子庙。 他们的神明定会继续庇佑这座城。 平日各女使都带着薄纱,相互间也极少有言语,王柳对这个唯一相熟的女孩表现得极亲切,一度邀请她来家中住几日。 宴瑟婉言谢绝,水碧的脸色随着她说话的一起一伏而变化。 出门后,水碧一路默不作声,直到离吕府还有半里地,她突然停下。 一柄小巧的匕首自水碧袖中窜出,直刺她的心脏。 宴瑟侧身躲过,右手握住她的手腕,嗤笑道:“这就等不及了?” “你多管闲事!” 转眼间,匕首到了宴瑟手上,水碧翠绿的衣袖被锋利的匕首划开,露出纤细的小臂。 怎么每个人都要废话一句,给了钱的,能是闲事吗! 第32章 白骨 宴瑟拿匕首抵在她的脖颈上,嘴角浮起笑意,放狠话道:“该说实话了!不然我要你好看!” 一个小姑娘,她也不舍得下手。 “你以为我会怕吗?”水碧一改最初的慌张,冷笑了声,淡色的双眸透出杀意。 下一刻,她的眼前出现了只大猩猩!双手捶胸的那种! 宴瑟抢过来的匕首转瞬间只伸到它的大腿处,袖珍得根本不值一提。 谁能告诉她,一个萌妹子的原形怎么会是大猩猩!她欲哭无泪。 本来只是看看她的反应,没想到自己在对方看来,只是它嘴里的一块肉。 她的原则向来只有一个:打不过就跑! 但今日,碰上的不是毒蛇。 这条街是水碧故意绕过来的,这个时辰极少有人经过,倒方便了行事。 宴瑟默念了个诀,符咒打出,在大猩猩的右掌处炸开,庞大的手掌挥下,将巷子旁的上次击开几个大窟窿,风声从洞里呼呼地往出冒,将猩猩的毛发吹散,打了几个结。 “定水,出!” 宴瑟躲过一击,扔出蓝色的符咒,化作焰火喷向庞然大物。 冰焰顺着地板直达大猩猩的四肢,它的攻击比原来更加猛烈。吼吼的叫喊声混着猛烈的鼻息,喷出的体液都足以化作一把利刃划伤她的皮肤。 大猩猩的动作在爆发后失去气力,冰碴子将它的毛发通通冻了个严实。包括那个大脑袋,只剩下眼珠子咕噜咕噜的动弹。 “小姐姐,现在我们能好好谈谈了。” 宴瑟和颜悦色地同它有商有量。 定水符没把它的头部冻实,猩猩忽张开它的大口,欲将这个不识好歹的人一口吞进。 她缩回手,贴了张定身符在它腿上。 干嘛一言不合就变身,它的杀伤力远远不及那条大蛇,变了身也不过是在体型上有所悬殊。 这力量上嘛,她嘿嘿一笑,站上房檐,拍了拍它的脑袋:“你不及我。” 大猩猩在符咒的压迫下,渐渐恢复人形,零星的几个路人路过,看到她们这模样窃窃私语了几句,怕是把她当成了驯兽师。 “那晚你也在?”宴瑟没撕开符咒。 水碧咬着嘴唇,眸中看不出慌张,倒有种从容赴死的意味在里面。 “那我就敞开了说。”她挑起水碧的下巴,中指指尖划过女孩的脖颈,放至鼻下嗅了嗅,香灰的浓郁早已散去,徒留淡淡的熏香气。 “这几日,你们遣散曾经养在庙中的女使归家,是为了将整座城一举歼灭。” 她轻佻地勾起一丝笑意,拍了拍女孩的脸颊。 “你放屁!”水碧已经失了平日的谨小慎微,破口大骂道。 被划开的衣袖呈褴褛状,挂在身上,她也毫无顾忌,就要挥掌抽向对方的嘴。 宴瑟嫌恶地抓住她的手腕,讽刺道:“女孩子怎么能说脏话。上次的计划被我破坏,恼羞成怒,这是要杀人灭口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水碧拾起地上的药包,趁她松手的间隙逃似的跑开。 吕府正厅,做法事的祭品正列在祭坛上,几把崭新的桃木剑横插在四侧的柱子上,天色阴沉,偶尔飞过的几只飞鸟远远避开吕府的上空,朝着东南的方向展翅而去。 刮的是西北方向的风,法器上的铃铛随这她的拨动,叮叮当当地招来几声犬吠。 “道……姑娘。”吕老爷怎么叫她都觉得不太顺口,毕竟看起来这小丫头都没自己的女儿大。 他纯粹是因女儿胡闹般的请求才答应下来,为此远远支开家中大部分下人,面上稍有挂不住的颜色。女儿任性一次,只要她能身心通畅点,他也由着她一次。 “吕老爷,我准备好了。”她只是说自己想换身衣裳,不知哪个人扒拉了身道士服,黄澄澄地还有成套的帽子,她穿着大小并不合身的一身衣裳宛若一个小丑。 这辈子还没这么滑稽过。 堂溪燿听到她真的要摆祭坛时,双眸中透出的不可置信和嘲弄,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幸好他一早出了门,这时还未回来。 “姑娘,帽子歪了。”吕老爷小声提醒道。 她面露窘迫,伸手将帽子扶正。 一旁的吕晴缨脸色苍白,柔弱如扶柳,被黄桃搀扶到凳上坐着,怕是整个院里只有这主仆二人对她深信不疑。 一张重火符在众人面前炸开。 吕老爷像看变戏法似的,连拍了几下手,鼓掌叫好。他觉得这姑娘身上肯定带了火石,上次那群招摇撞骗的道士就是这个做法。 重火符炸开空中,化成五只印着深红色斑纹的蝴蝶,朝着院中的同一个方向飞去。 宴瑟放慢脚步,等吕老爷自己跟上来。 深红的花蝴穿过林丛,一直往有水的方向飞去,好巧不巧,本阴沉的空中飘起了雨点,滴打在蝴蝶脆弱的双翼上。蝴蝶在雨中低飞着,至湖泊处停下,湖面上被雨水击打,溅着一圈圈的涟漪。 “姑娘,那边不能去!”吕老爷才发现不对,忙小跑着跟上去将她拦住。 跟在后面的几个家丁交换了眼神,不约而同地跟了过来。 五只彩蝶找到了目标,挥动着双翅盘旋在湖泊的上空。 嘭! 一只手从散着晕圈的湖面破水而出,洋洋洒洒地溅了池边人一身的水。 枯骨费力地朝蝴蝶的位置抓去,欲将其一把碾没。 手有五指,但已经被腐蚀尽皮肉,只剩下一句骨架和锈迹斑斑的锁链,沉重的链条发出咚咚的响声,将这怪物永封在池底。 怪物的头深埋在水底,发出凄厉的叫喊,比婴儿的哭喊阴沉,比女子的哭泣声刺耳,整个湖面都冒着水泡。 “吕老爷,这里关的是什么人?” 宴瑟甩袖挡水,特意将最后的字咬得重了些。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吕老爷已经失了先前的客气,面色乌青,厉声喝道。 他像后面的五个家丁使了眼色,五大汉张手就要来擒住她。 宴瑟一把脱下黄色的道士帽子,朝他们扔过去,转手掐了个诀,五只花蝶朝着五人的鼻孔里钻去,深入鼻腔里横冲直撞。 第33章 被拉下湖 “几个废物,快把她抓过来!”吕老爷怒火丛生的脸上,沾了雨水,滴滴顺着脸上的纹路往下坠,看起来像个哭脸。 彩蝶在几个大汉的五脏六腑里飞窜,时不时给他们的肠子烫一下、剐蹭一次,痛到了心窝里,却还是艰难地向前迈着步,捞手去捉她。 “吕老爷,我只是想知道这儿——是什么人?” 其他的事情她猜了个七七八八,但对这池底下的她仍是一头雾水。 宴瑟身形小巧,敏捷地从五人中跳出,刚随便抽了把桃木剑,如今算是派上了用场。 她招招都打在痛处,却非要害,上好的木材作此用,着实是浪费了许多。 “你到底是什么人?”吕老爷没想到一个小丫头会跑到这儿来,而且女儿也在赶来的路上,他慌忙中去抓宴瑟,却屡屡被她躲过。 宴瑟狡黠地一笑,“我早就说过,我是修士,不过你们没往心里去罢了。” 她那些日子的做法,谁看了都会说一句,小姑娘又出来招摇撞骗了。 吕老爷瞠目结舌,暗自悔恨当初看他们年少,完全没把这当回事。 宴瑟背对着众人,一步步往湖面靠近。 吕老爷大喊回来,但不敢再往前多走一步,他怕那湖里的东西。 突然,一个脚步声在她的背后停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推一下,宴瑟重心不稳,身体向湖中倒去。 湖里的手伸出水面,长甲嵌入她的脚踝的肉里,鲜血沿着骨头源源地往下流,滴到湖水中染红了一片湖面,漾开来。 少女被拉入水中,湖面冒了一阵的水泡,很快没了动静。 血腥气很快掩藏在这片浑浊的弃池里。 “老爷,湖里的……”五个大汉在少女消失后,他们体内的符纸也随之消失。 “这都是我欠下的孽啊!总有一日会报复在我的身上。”吕老爷仍是不敢靠近,“不听劝,我也没法子。今儿把你们看到的听到的通通忘掉,不许让小姐知道一个字。” “夫人那边……”一人吞吞吐吐地问道。 “她知不知道都无所谓,如今我只希望缨儿多活几日,只要缨儿能活着,让我做什么都在所不辞!”吕老爷朝着方有人落水的位置望了望,顿了顿足。 自从这镜湖封了后,他夜夜噩梦,梦里总是十三年前一妙龄女子被大火烧死的场景。 站在湖边的人缓缓道:“你以为夫人会放过你吗?湖里的那位可是日日都盼着你能下去作伴呢!” 吕老爷脸色乌青,这人买进府里多年,他是头一次看到她的真实样子,她伪装地太好,无人察觉。 她蹲下来,伸手拨了拨这潭死水,以前这块是连着外面的河,后来锁了妖物就被阻断了。 湖里的东西似乎是贪婪无边,沾了塘泥和湖草的枯爪欲再出水面,被她按在池下迟迟出不来。 …… “人呢?” 堂溪燿体内涌动的煞气这几日卷土重来,再严重的伤对他来说不过是肉体受损,但煞气从冲击着他的神智,他的欲望万千汇作一股,他要杀人。 崆九跪在他的脚旁,支支吾吾道:“眉语可能是得到消息了,这些天没出现过。” “继续找!” 他等不下去了,吸食同族人的魂魄疗伤的同时会加剧他体内的煞气涌动,而妖丹在他手里只有捏碎的刹那,获得快感,除此外,别无用处。 “小的这就继续去找。”崆九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滚了出去。 他的头几乎要分裂开,痛感之余,少女轻灵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畔。 阿溪—— 一声一声的喊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全线崩溃,昨日他差点没控制住自己把她杀了。 堂溪燿自重生后,对自己的内心世界毫无掌控,毫无了解,他感觉自己缺失了什么东西,但前世的回忆零散。 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疯狂的想知道,恶念伴着痛念一同降生。 他的痛苦每多一缕,杀戮的欲望就多一重,他想到了仙界那些将自己诛杀的人,大脑越发地难以被控制。 今早,他是逃似的离开。 即使少女见过他更为窘迫的处境,他仍不想让这副模样暴露在她面前,一个只有杀念的魔鬼。 她的目的,不知道。 但他还不想让她离开自己,至少是现在,他残存的意志正被崩溃掉的意念蚕食着,属于黑暗的力量吐出一根根蚕丝,将他的意识裹紧勒死。 彷极使是这个城里还有可能了解千年前事情的人,她也许有法子,若没有,一个没有价值的人也不配活着。 他胸口一紧,整个屋子的器皿应声而碎。 屋顶砸下来一块,正中他面前的那块地板,砾石伴着流沙哗啦啦一同降下。 崆九知道这时候不方便进去,但他怕这里将在今天变成一栋废墟。 他滚了进去,谄媚地表着自己的衷心。 “主子,听底下的人说,看到眉语了。” 崆九刚得到的消息,他不知道是真是假,一股脑地就往楼上跑。 “在哪?” 堂溪燿鲜红的唇像蛇信子,咬开的地方残留着血丝。 崆九不敢抬头,回忆着刚才那人说过的话,“那人说,说是在娍娘子庙前见她出来过,然后转头去了绿衣巷,后……再没人见她出来过。” 他说完话,没听到堂溪燿让他离开,悄声抬起头,正看到对方那双眼睛。 正盯着他,像是在看一头死兽。 “出去。” 崆九正要走,突然想起来一事。 “主子,有个事我一直……” “说。” “上次和您走在一起的那个小子,咱的人找到了,抓回来了还在牢里关着。”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抖嗖,把字咬清楚。 “裴逢。” 堂溪燿没忘记这人,那日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放了那两人。 他的力量觉醒地极快,但若是堂溪风姶此时来,他不知自己是不是对手,故一直对所有人都隐藏着实力。 崆九没听清,以为堂溪燿问的是:“没疯?” 他就老实回了句:“他疯了。” 第34章 旧事 “缨儿怎么会突然晕倒?” 吕老爷让张管家送走从郎中,因为裴郎中这些日行踪不明,他只当裴逢也被拖进了水里,从没有过要去找他的心思。 这裴郎中是赵姒找来的,他从没权力过问。 自十三年前,那场因他而起的祸端后,他再没与夫人同房过,人前相敬如宾,人后形同路人。 吕晴缨先天体弱,但并无性命之忧,后深夜跌进镜湖里,湖边只有一人,是赵夫人把她捞上来的。溺水后,吕家小姐一病不起,找了诸多郎中皆无果,诊断活不过十岁。 赵夫人突说有个法子,可以救治女儿。 那晚,吕家小姐的身旁也只有自己的母亲一人,下人皆被退散。 吕晴缨自那晚后,身子大不如前,总说自己能看到奇怪的幻影,偶尔还有几个小人在她耳旁说话,但只要一睁眼就无影无踪。 赵夫人安慰她是想多了,这世间哪里会有那么多的鬼怪,而且整个府里就只有她能看到,其他人从未与遇到过。 吕值逐渐也起了疑心,女儿的话他是听进去了,深夜自己挑着灯,去了那片尘封已久的湖。 他看到有只手,一点点拨动着湖面,向岸边摸来,撞在岸边的水花扑在他的身上,留下水渍,湖边吹着夜风,懂得他通身冰凉。 水里的怪物那时还能说话,她叫着“相公,救我!” 声音哀转凄厉,嗓子已经被折磨得哑掉,但这说话的语气,他在快被吓傻的边缘,仍是认了出来。 这才是他的夫人,赵姒。 赵姒被锁链固定着,探出呈骷髅状的头向他哭怨,这一切都是乌灵那个女人搞的鬼。 他印象里的乌灵是个妖精,蛇妖。 他们相遇时,吕值还非富商,只是个街边摆摊的手艺人,但因为他皮囊长得不错,说话也不似别的男子油嘴滑舌。他敦厚老实,东西物美价廉,常有年纪相仿的女子来光顾他的摊位。 十六岁年纪的美丽女子一出现就迷了他的眼,他没见过这样的姑娘,肤若凝脂,手如柔荑,他仅能用出的美好词语用给她都不为过。 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他原以为是这样的,一切都会有个圆满的结局。 女子像是他的福星,他摊位上的东西卖得比之前还要再快。有了些钱后,女子细心挑了铺面,两人用攒了三年的积蓄将其买下,没过三个月,这铺面的价位迅速上涨。 街坊邻居都夸他运气好,他也以为只是来了气运,后来女子告诉他,很快会有旱灾,要提前储备粮食。 经上次一事,他对妻子的话有几分相信,大量购入米粮,甚至托相熟的人从码头运来了几艘大船的粮食。 后果然突发旱灾,他和同行哄抬市价,将粮价上调了几倍,欲赚得盆满钵满,却被妻子制止,让他恢复原价。 他不肯,妻子直接让店里的伙计开仓放粮,在城西摆了施粥摊位,每日早出晚归,两人的话也和从前少了许多。 吕值至此心生不满,放着送上门的银子不要,去帮一些无关的人。 乌灵待人接物极为妥当,城中的人津津乐道她做过的善事。 他逐渐成了城中的富户,年龄渐长,但妻子却仍如初见时美貌,他越发感慨两人间生出嫌隙。三月初,他去当时香火最旺的迷楠寺上香,欲求子,却听到些奇怪的风言风语。又过三月,妻子的肚子却毫无动静。 一日醉酒,他醒来时已和家中婢女同床,妻子并未多说什么,抬她做了妾室。 赵姒麻雀飞上枝头,也没有翘尾巴,在主母面前守着作为妾室的规矩。春去秋来,赵姒有了身孕,乌灵并未嫉妒,而是将府里一切最好的都给了她用。 她在吕值的陪同下,去寺中还愿,两人回来后对乌灵的语气态度有了细枝末节的变化。 赵姒的身子越来越重,对吃食的要求愈加苛刻,要求厨子取蛇肉煲羹,来补身体。 乌灵一怔,吩咐厨娘用别的食材代替。但二日一早桌上放着一大锅羹汤,深红色的皮没有扒掉,端菜时的晃动没停下,早已死去的蛇还像活着那样在汤里游动。 气味飘出,乌灵当即暗了脸色,跑到侧厅的柱子后呕吐不止,性子大变,将当日做了这道菜的人都遣散出府。 吕值让张管家把这些人都叫回来,菜是他要求做的,他才是一家之主。 乌灵没有大哭,也没有大闹,站在台阶下静静看着他,目视着这个曾经敦厚善良的少年,在一步步往高处走时,是如何变成如今这副利欲熏心的模样! 泪珠自她的眼眶划过,她甚至怀疑是自己错了,当初她便不该用蛇类的对天灾的敏锐度帮他。 一切的一切,从最开始就错了。 面目全非。 如今他美妾在怀,坐拥千万家产,再无她容身之地。 乌灵想离开,来人间这么久,她只感觉自己好累。 但她出门的一刻才知道自己错了,吕值请了僧人来布阵法,要将她这个妖孽铲除。赵姒夜夜的耳旁风,吹得他心神荡漾,早非她认识的吕值。 吕值大骂,她这个妖精迷惑自己多年,恳请高僧将这个妖孽除掉。 乌灵转过头,望着他笑。 让她好好再瞧瞧这个人,贪婪自私,虚假狂妄。人心的苍凉被她看得透彻。 那日全城的人都过来看,曾经那些受过她接济、捧过她亲手端过去的粥的人,都用恐惧的眼神望向她。他们嘴里的词一个比一个难听,脏了她的耳朵。 她死,似乎是民心所望。 阵法进行了一天一夜,她的妖力无法和这些所谓的高僧对抗。 乌灵在阵法中被灼烧尽了蛇皮,只剩干巴的一具肉身,被悬挂在城墙之上,受风吹雨打,震慑着欲害人的妖魔,这是他们对抗妖的胜利。 高僧们功德无量,受百姓敬仰,寺中香火越加旺盛。 赵姒平安产下一女,名曰晴缨,长得乖巧机灵,但也许是她受过惊吓,影响了腹中的胎儿,女儿比寻常孩子体弱。但家大业大,他们能给孩子请最好的郎中,用最贵的药材。 转眼三年过去,吕晴缨已过三岁,模样水灵招人疼爱。而赵姒,人人尊称一声赵夫人,做了正室。 时间一长,没人再提起过这个家曾经的女主人。 城里渐渐转了风向,这家今日才去娍娘子庙求过子,不出两旬肚子就有了动静,一传十十传百,自然是哪方更灵验,便更受百姓追捧。 迷楠寺渐渐没了香火,寺中僧人走的走,散的散,逐渐沦落为一座废寺,并入了持续扩张的娍娘子庙中。 赵姒也跟着众人,去往娍娘子庙中拜祭,希望女儿的病早日好起来。 娍娘子庙在她的身上没有灵验,反而赵姒大病一场,险些过了病气给女儿。赵姒病愈后,整个人像换了身气质,比以往更有威严,这府里还有些比她进府早的老人,暗地里对她多有鄙夷,却一个个地离开。 午夜梦回,吕值脑海中总会浮现那日女子俏皮的站在他摊前,掌心摊开三个铜钱,眼睛弯成月牙问他:“老板,三个铜钱,买你的糖人够不够呀?” 如今,她好像回来了。 第35章 水怪 “噗——” 宴瑟爬上岸,吐出一口呛在嗓子眼的水。大口吸了几口气,这岸上有空气的滋味真是好太多。 她麻利地把腿上的血包摘下,随手扔到草丛里,“憋死我了!” 剑灵大妹子把避水珠收起来,不好意思地笑道:“这玩意时间久了,有点不好使。不过就喝了一口水,多大点事,消消气。” 宴瑟盯着她的双眸:“不要躲避我的眼神,我喝了几大缸的湖水,你必须给我个说法……” “小心!” 剑灵一把捂住她的嘴,拉起她就往巷子外跑。 这条湖底的路是水碧告知的,镜湖旁一直都有人盯着,与其偷偷摸摸地被监视,倒不如光明正大地进去,从吕府里彻底消失。 况且她在娍娘子面前已经暴露,今日也不过是顺遂对方的心意,被拖下水而已。 但! 这一直穷追不舍的水怪是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湖里那人的名,暂且就叫它水怪好了。湖里的锁链被下了生死咒,被捆着的人不生不死,身上的皮肉被湖水的冲刷一点点蚀去,水中小鱼小虾钻进渐渐露出的骨头里寄居,直至变成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宴瑟要从水里出来,就必须拔掉锁链的安插。 无论什么样的罪孽,被折磨成这样,差不多也都还清了。 水怪头顶着水草,活活像戴了顶绿帽子,被关了这么多年,佝偻的背完全直不起来,用四肢在前行,不!在疯狂地扑行!像个大网,水怪身下的地方,被遮掩了极大一片阴影。 看得两人后背发凉。 “大妹子,你一个上古剑灵,快治它啊!”宴瑟,瑟瑟发抖,这个怪物怨气极深。 这条巷子被荒废了很久,杂草已经把行道全部盖住,堆着许多杂物,有缺了条腿的桌子,还有缺了板子的米桶,可能这儿之前是家米粮店。 “你怎么不出手,我只负责貌美如花,你……啊啊啊……跑呀!” 水怪的枯爪一捞,差点把剑灵的腿抓住,吓得她赶紧往宴瑟身后躲。 敢情这大妹子是个花瓶! 宴瑟拔出自己的佩剑,呸,木棒,朝着水怪的头部打去,一把掀下水怪绿油油的草帽。 水怪头盖骨一凉,呆滞了两秒。 “大姐,我不,我给您戴回去?”宴瑟挑起它的帽子,难为情地仰着脖子掂了掂。 水怪劈来的动作比刚才更加生猛,险些在她的腿上抓出一个血印。 “一个绿帽子,用不用这么珍重啊!以后我可以多给你送几顶!” 她搬起几个凳子,朝着水怪的骨架上砸去,这么着也不是办法。水怪的头部、胳膊各关节处有长期被锁着而勒得变了形的弯曲,这倒不失是个好办法。 宴瑟招招手,让大妹子靠近点。 剑灵不知所谓的往她这边走了几步,宴瑟一把将她的外衣扒下,绕得剑灵转了几个圈,脸部逐渐泛红,“现在不是时候,要不要这么心急,等我化成男身,也不迟啊。” 宴瑟紧接着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其撕成几缕,上好的布料瞬间裂成几股。 “啊!喂!我们等会穿什么,人家还没准备好呢!”剑灵攥紧了手指头,声音娇滴滴地发麻。 她默默地绕开这位大妹子的位置远走了几步,将衣缕拧在一起,成了一条坚固的绳子。 水怪的视野里只剩这么个目标,挥动着双臂朝那位大妹子抓去。 剑灵缓过神来,那空洞的骷髅正和她对望着,它的头脚已被交错的布缕缠在一起,“啊啊啊!主人救我!” “拿好,从它的臂下穿过去。”宴瑟扔出一股布头,万望这个不靠谱的认真点,她抓着这头还不能轻易离开。 水怪头部被固定,一张大嘴散发着塘泥恶臭的浊气,猛地张开,熏得剑灵瞬间向后退了几步。 终于,大妹子没掉链子。 两人同时瘫在地上松了口气,衣裳还是湿的,这么大个东西也不能一直留在外面。 她们推开这个米粮店走了进去,这儿的地盘不小,有两层,第二层堆置的家伙什更多,是储粮的地方。 水怪被推进来,就占了一层一大半的地方。 两人只能往第二层走,上面还有个隔间,能看出主人是个干净整洁的。即使地上和器物上堆了整整一层灰,却无丝毫的杂乱,桌上的茶杯也非贵重之类,寻常的小摊点都能买几个回来。 剑灵四处翻找着能点火的匣子,碰倒书架,洋洋洒洒地落了她一身灰,掉下来几个账本。 “咳咳……我今天就不该出门,呜呜呜……”她踢开几个账本,其中一本迎着刚打开窗户从外出进来的风,翻起几页。 娟秀的字体映入眼帘。 “你又乱动人家东西。”宴瑟也忍不住咳了两声,这里少说有十年都没来过人,全是灰。她捧起来,打算塞回去,却看到这并非是个账本,反而像是一本手簿。 “你不也偷看别人的东西。”剑灵也伸了个头过来。 【十六岁生辰,阿娘说我长大了。这是我第一次下山,人间有趣的东西好多,还有……人,今天有个人总盯着我看。不过,我不讨厌,他做的糖人好甜,咬一口,甜到了心窝里。】 “啧啧啧,是个女孩的恋爱日记。” “你快翻,我还要看。”剑灵迫不及待地继续往后翻。 【他提着两袋米和两只鸡说,他要娶我。我看着他憨厚的模样,禁不住笑了出来。他还说,永远都会给我做糖人,我第一次犹豫自己要不要继续修道。】 【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他说我不懂事。阿娘说我们虽然是妖,但也要怀着一颗善心,看着那么多人受饿,我于心不忍。】 “我预见,这是个渣男!” “渣男是什么?”剑灵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皱着眉头问她。 “就是欺骗感情,还不负责的男人。” 剑灵的脸色忽变得极其难看。 宴瑟打趣道:“不会你就是!” “不是。”剑灵的眸子暗淡着。 【他们都说三妻四妾是正常的,可我,为什么会难过,我心里好堵。他说过,他会让我永远快乐,可是,我越来越不知道快乐是什么。】 “我呸!”宴瑟看了火大,怒声骂道。 但她还想知道结局,又翻了下去。 【洪水要来了,城里众人还不知祸事临门,我必须阻止。】 【阿姒有孕了,我说我替她开心。但我真的开心吗?】 【我的功力去了八成,但这座城总算是保住了,它承载着我无数美好的回忆,虽然……一切都回不去了。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但以我如今孱弱的身子不一定能保住,等过了这月,胎像稳了,我再将这喜事告诉相公。】 “最后一页?”她翻到了底。 嘭!紧接着几声响动,整座废弃的楼都在晃动。 “快跑!” 房梁的支板刷刷往下掉,宴瑟抓上她往出跑,但前面有个豁口只能一人钻出去,而且,还有点小。 剑灵机灵了一回,“我有个办法!” 话音还没落,宴瑟就感觉自己的屁股被重重踢了一脚,这大妹子下手可真狠! 第36章 不是故意的 宴瑟正要在飞行中调整身子,眼睛糊上的布条还没摘掉,啪地,降落了。 布料沾了水,贴在脸上,只能用手拽掉。 她可能是落到了树旁,还是棵没枝干的树,她一把扶住,就要起来。 但她的手放的部位,怎么软乎乎的? 她又拍了拍,还挺有弹性。 这年头,谁家的树还穿着衣裳!她正要把眼睛上的布条摘掉,这棵树说话了,还动了! “把你的手,拿开。” 这声音的主人—— 她认识! 堂溪燿怎么会在这儿? 大妹子还真能踢啊!一脚把她踢到堂溪燿的腿边。 她一把揪掉蹿出来的途中粘在眼上的布条:“你怎么——”会在这儿! 后面几个字被她憋回了回去,因为她意识到手抓的地方有点微妙,她甚至能从堂溪燿的语气里读出五个字“你死期到了”。 兴许是堂溪燿今儿心情好,竟然向她伸出了友谊之手。 那张铁青的脸暂时可以忽略不计。 她抖抖嗖嗖地爬起来,蹲久了她的脚有点麻,出于人的本能,她右手在空中乱飞。 只听响亮的一声,她一巴掌又拍回了原地。 啊!造孽呀! 宴瑟赶忙抬起头,“我不是故意的。”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 系统和她齐呼:这句话好欠呐! 但她真挚的眼神,肯定能让大兄弟感受到自己的诚意。 堂溪燿压根不去看她,一把将她揪了起来。 之前有这么爽快也不至于让她那么窘迫,想到这儿,宴瑟回想着刚才的手感,在心里嘿嘿笑了两声。 大兄弟的屁股还挺翘。 “你在这儿做什么?” 堂溪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个骷髅头从废弃的酒楼里顶出,房顶破了个大窟窿。 剑灵在踢了她一脚后,钻回了剑鞘内。 “你又多管闲事。”他看着紧攥自己衣袖的少女,心中浊念少了一分。 “嗯?”这次还真不是,这水怪被关久了,六亲不认,好歹她放了它出来,勉强是个恩人。 结果她这个恩人差点被活埋。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一个怪物对他来说,构不成任何威胁,但——他扬起眸子,朝巷后瞥了眼。 崆九接到冷飕飕的眼神,一溜烟带着其他人先撤离了此处,觉着不够,又跑远了些。 宴瑟这才记起来,她的外衣早就碎成了布条,正散落在水怪的脚下。这个不识好歹的水怪,不仅废了她一套衣裳,都是银子,还让她遭刚才的横祸。 堂溪燿帮她把水怪制服后,重新关回了那片废墟,毕竟只有那边能挡一挡。 大兄弟本是要直接出手将其干掉,但她隐约觉得关于它的事情还没结束,连声劝了下来。 这里是吕府的后巷,街前一片繁华,镜湖直至这里,未免也太荒凉了点。 宴瑟暂时不能在回吕府,一回去,金蝉脱壳,一下就要露馅。 还是客栈来的更方便些。 堂溪燿一路上都没说话,似乎是有点不太情愿,毕竟在现代这不就是开房嘛,他有点小情绪,太正常。 但现实永远都在和她开玩笑,整条街的客栈就剩一间房,犹豫之际,小二已麻溜地把这间房定给她,并且还是最贵的天字号房。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被坑了。 堂溪燿在外面站了会儿才进来,听到她只定了一间房,眼神的转换速度比她被骗的反应速度还快。 宴瑟赶忙岔开话题,“你刚才去做什么了?” “换上。”堂溪燿直接塞给她一套衣裙,径直走出房门。 他让崆九去买的,也不知道合不合适,毕竟衣裳这个东西,他从来没在意过花样布料。 崆九还是那副谄媚的笑,问了一堆堂溪燿答不上来的话,比如金丝软烟罗、霞影纱这些料子要哪种。 还没说完,崆九就知道自己多嘴,一切买最好的,大概率不会出差错。 宴瑟摸着这衣裳,肯定价值不菲。仙府里,有衣裳自动清洁的特殊符咒,每月月初分到四宗,再由各宗派的掌门让自己的弟子发下去。之所以有这个研发,完全是游戏bug,仙门每个人都在练功,谁去耕田织布,穷得叮当作响。 她一身衣裳能穿好几年,破了烂了打打补丁还能穿。 想到这儿,她快要感动到落泪。 但—— 堂溪燿买衣裳的钱是哪儿来的? 不会是偷来的,好像也不符合他的做事风格。 抢?倒是更合理,但他那么爱装逼的人,抢太掉价了。 完蛋!该不会是出卖色相换来的!谁摸了她的人! 这家伙果然不是个好东西,这么快就跟别人跑了! 她手忙脚乱地把衣裳穿好,里三层外三层,样式繁琐,一看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才会穿的衣裙。 刚推开门,她险些被这拖地的长裙绊倒。 堂溪燿站在门口,一把揪着她的颈后衣领,像提小鸡仔似的提了起来。 “放开我!她在哪里,我要去找她拼命!”宴瑟站直后,抖掉他的手,气势汹汹道。 “你看到了?”堂溪燿眸色一沉,他早让那些人滚得远远的,就是为了不被察觉。 果然,仙门弟子视魔族人为仇敌,亘古不变。 但以她现在的身手,去找他们,只能说句不自量力。 “没有!”她四下张望着,半个人影都没瞥见。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堂溪燿的音线越加地阴沉。 宴瑟一巴掌拍在墙上,“自然是——猜的。” 哎!果然还是应该听桑桑的,游戏币在游戏里也是个好东西。 是她没用。 穷困潦倒,让他跟着自己吃苦。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狗系统跟着她叹息,这位玩家的内心戏要不要这么多。 “猜?”堂溪燿蹙起他好看的眉头,话到嘴边只剩下满腹的疑惑。 “衣服哪来的?是不是你的老相好送你的?没想到一千年了,你们还能死灰复燃!你竟然拿外面女人买的裙子拿来送我!”宴瑟说到一半词穷。 她这时候该不该捂着自己的耳朵,大喊几句我不听我不听。 堂溪燿直接迈脚跨进门槛,脸上只有大大的三个字“你有病”。 外面只有个男人。 第37章 二师兄 “麻烦让一让。” 女子的声音冷清中带了点傲气。 宴瑟正端着碗面,准备回房,听到后面的声音不禁在心里嘟囔了声“凭什么不是你让”,但仍是以和为贵,退到了一边。 那人走得很急,手上拿着的佩剑剐蹭到她的胳膊肘,宴瑟一个踉跄,差点没拿稳,碗里的汤汁溅出来,手背起了一大片红色。 她“嘶”了声,没想到汤面这么烫。这碗是给堂溪燿要的,但他没下来,她只能在楼下吃了自己的那份后端上去。 “冰儿,向这位姑娘道歉。” 年轻女子的身边还有个男人,音色听起来略有儒雅之风。 “是她挡到了路,凭什么要我道歉。”女子带着嗔怒,身上带风,一脚踢开了房门,将门摔上。 宴瑟也没想跟她计较,只是弯着腰继续往前走,小声说了句“没关系”,便又往前继续走。 男子说自己代她道歉。 她没当回事,“这么点小事,都过去了。” 那人还挡着她的路。 她一门心思看着自己的面,余光只瞥见男子一袭墨色外袍,腰间坠着块通体透亮的玉佩,不是凡品。 宴瑟这才有点不耐烦,“我的面要砣了,麻烦您让让。” 她听着后面的脚步声错乱,这客栈里来的人不少,她再慢点,不知还要被多少人来几次不经意的碰撞,她的手还有些痛。 豁—— 终于到了。 她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 堂溪燿不知何时出门了,他在这儿又无亲友。 宴瑟不免担忧,忙出去找,一出门又遇上刚才那人。 这次她看清了,男子手里多了把佩剑,而且她认识! 二师兄怎么会在这儿! 而且,还多出来了个好妹妹? 二师兄席玉舒在她的印象里比较孤僻,是师尊众多徒弟中最刻苦的一个,但因其作息与大家不同,宴瑟少说有两年都没见过他,这才听声音没认出来。 她对席玉舒的印象还停留在一碗面。 那时刚穿进来不久,深夜她想起母亲,整个忘尘宗都在沉睡中,是正在练功的二师兄察觉了她的异样,他带着她偷偷潜入厨房,给她做了碗面。 宴瑟抱着那碗面,痛哭流涕。一碗飘着两根小青菜的汤面,面底还卧了两个荷包蛋,像极了母亲的手艺。 向来话少的二师兄停了练功,默默地陪她坐了半夜。 “在下席玉舒,方才多有唐突。” 席玉舒方才被她挡在门外,碰了一鼻子的灰。 宴瑟不好意思地笑笑,态度大转弯,“过去的都让它过去。” 她现在的模样还是桑桑,不可能像师兄妹间亲切。 三三两两的有受了伤的弟子被抬进来,不过这些人都不是碧落仙府的人,至少除了二师兄,她一个都没认出来。 席玉舒没和她多说几句话,便去给弟子们运功疗伤。 近日,魔界和鬼域勾结在了一起,仙界本抵挡一方已极度吃力,两方汇聚于一股的力量,怕是难测。 他们便是在柳城被偷袭了,对方来的人不容小觑,是个长得极其妖艳的女人,最初只是有个弟子捡了个被魔界丢在柳城的女子回来,没想到此人根本就是魔族的人,她的气息一点都未被察觉出来。 后那女子反水,他们这些人输得极惨。 “席大哥,你可知道那人叫什么?”宴瑟的心一揪,她万万不希望是那个人来了。 “我也不知。”席玉舒惆怅地摇摇头,叹了口气。 有个只剩一口气的弟子突然出声,“我……我听见那人说自己姓堂溪……” 堂溪! 堂溪燿的同胞妹妹。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柳城距离此地不远,待吕小姐的托付一了,她是时候带着堂溪燿赶紧跑路了。 呸,赶路。 宴瑟本闪着欣喜的眸色,忽然暗下来,脸上的神情未变。 “那人你认识?” 席玉舒将门关上,给她倒了杯水。 客栈里住了众多鼓山门的弟子,为不影响他人的猜测,他这次便是跟这些人一起的。 宴瑟没有保留自己掌握的消息,她一直对二师兄心怀感恩,如今看到二师兄早非当初的冷僻不与人亲近,她打心底为他高兴。 “那女子全名叫做堂溪风姶,是如今的魔界掌权人。” 她希望二师兄能提高警惕,毕竟师尊来了,才有和她打成平手的可能。 席玉舒惊奇于眼前不起眼的女孩,十四五岁的模样,看起来最多筑基初期,遇上那人她毫无活路。 “你和她交过手?” “没有。”她这是实话。 宴瑟又问道:“席大哥出自哪个宗,我们在碧落仙府是不是见过?” 她不知道二师兄这些年经历了什么,钟化凌的弟子众多,虽对弟子上心,但没精力去照顾每个人。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她是其一。 二师兄属于那种完全不会哭的迟钝孩子,就是他的生辰,师尊给他什么,他便收什么,从来都不会提出任何要求。 “忘尘宗。”他这才想起来介绍。 师尊的弟子大都是捡回来的根骨绝佳的孩子,他一直在找生身父母,功夫不负有心人,鼓山门的掌门正是他的父亲,母亲早已逝世,还有一同胞妹妹,便是她见过的那女子。 鼓山门是华山附近的一个小门派,但因与人界接轨,颇为富裕。 “家妹不懂事,刚才的……” “我都说过不用往心里去。”她笑着摆摆手,将二师兄又要道歉的动作制止住,看似随意地问道:“席大哥如今是何打算?” “我家哥哥是何打算,关你什么事!” 正是刚才的女子,安冰清一身乍眼的夏葵云锦衣裙,手中剑穗都是抽出难见的圣莲茎秆柔软处绑成,修士的发饰多简洁,但她所戴虽只两簪,其上镶嵌的夜明珠千金难求。 宴瑟没说话,陪笑两声。 二师兄找回家人,她不愿因自己闹得不愉快。 安冰清一进门,就拽住自家哥哥的胳膊,把他往屋外拉,对宴瑟的眼神格外不友好。 宴瑟察觉得出,正要欠身告辞。 门外一个弟子忽然闯进来,说是抓了一个魔族人。 她脚下一顿,虽然以堂溪燿如今的实力,这些人不是他的对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安冰清一双美目怒瞪着她,“刚不是要走了吗?难道要我请你出去。” 宴瑟将右脚迈回来,和她赌气道:“你这么一说,我还就不想走了。” 第38章 有奸细 “你算什么东西?出去。” 安冰清初次出鼓山门,在这人界,百般不如在门派的日子。魔族一个人,就让他们惨败至此。她从没受过这样的气,带着人追出去,那女子嘲笑她废物,杀了她身边所有的弟子只留了她的命,存心要戏耍她。 现在又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孩,只是几面,就和哥哥有声有笑,肯定有诈。 “大小姐,你这脾气,出去是找不到朋友的。”宴瑟喝了口桌上的茶水,调笑道。 “冰儿,这是我的同门,你不要胡闹。”席玉舒的语气很委婉,还带着一丝无奈。 安冰清不屑地双臂环在胸前,凑了过来,“哥,谁知道这人是不是那个魔族的女人幻化的,依我看,她不怀好意。” 宴瑟口中的水差点喷出,这大小姐是从哪里看出她不怀好意的。 席玉舒自从确认过她的身份后,很少再理会妹妹的无理取闹,带了几个弟子要去看看那魔族人。 宴瑟赶忙跟上,让她看一眼不是堂溪燿便能安心。 安冰清一直对她有敌视之意,也不肯多让,拽着席玉舒的胳膊,唯恐让别人抢了去。 被抓来的魔族人关在三里之外的郊外,一直昏沉着,半句话也不肯说。 几个看管他的弟子见席玉舒过来,纷纷从坐上起来,“少主,那个魔族人好像快不行了,喂了他药和水。” “好,辛苦了。”席玉舒向他们拱手,让来这儿的弟子替换下他们,回客栈去休息。 那人被关在茅草房里,没上任何的锁链,奄奄一息地在草席上躺着,看样子也是受了重伤。 而且那身衣裳的颜色也对不上号,她只站在门口看了眼,回过头正好对上安冰清一双幽怨的眸子。 “盯着我做什么?”她被这眼神看得心底发毛。 安冰清甩给她一个白眼,“你挡到我路了!” 宴瑟立马把道给她让出来,双手迎上,“大小姐,请进,请进。不然让别人看了,跟我虐待了你似的。” 安冰清刚往前走了几步,又绕回来,“你总是跟着我们做什么?你看我哥哥的眼神很奇怪,说!是不是有什么坏心思。” “哎呦!大小姐,我把路都给你让出来了,你又想怎么样。” 宴瑟心里发虚,毕竟这幻形术并不是毫无破绽,而且二师兄肯定是烧了节假符,她这是偷溜出来的,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 她轻佻地笑了笑,“小姐,这么关注我,是不是怕我把你哥哥抢走了。” 安冰清瞪着眼睛,手插在腰上,本清冷的气质瞬间变得滑稽起来,“就你,根本不配和我抢!” 她成功被带偏。 “这配不配的,轮不到你说了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你住口!我哥哥才回来,怎么可能那么早就……”安冰清看到宴瑟上挑的嘴角,气急,拔出手中的剑朝她刺来。 宴瑟双指夹住她的剑,一手点在她的穴位上。 “你这……学艺不精啊,还要去找魔族人报仇,怕是有去无回。” 说罢,不再理会安冰清的吵闹声,去找二师兄。 席玉舒掀开那人挡在脸前的乱发,封住他的穴道,看到他左臂上的标记,确认是魔族人无疑。 “你们,一个人都逃不掉。” 那人吐出一口血水,大笑道, “二……席大哥!快躲开!”她情急之下,差点喊错。 这是堂溪燿讲过的,魔族人一旦被生擒,极有可能会自爆,尽管只剩个肉渣子,也要和对头同归于尽。 而堂溪燿,从没给过那些人自爆的机会。 顷刻间,一间草屋倒下,平地被炸开一个大坑。 席玉舒扑在地上,梦咳了两声,“方才谢谢你。” 一直被她定在门口的安冰清大声哭喊着:“放开我,我要杀了你!哥哥,给我杀了她!” “抱歉哦。”宴瑟从坑里爬起来,拍掉身上的土,去解安冰清身上的穴位。 “放开你的脏手,我要哥哥。”安冰清的眼神如果能杀人,她早就死了无数次。 “可我就喜欢动你。”宴瑟先席玉舒一步,解下她身上的穴位。 席玉舒看着两个女孩间的玩闹,也只是带着寻常的笑意,让弟子把安冰清带回客栈好好休息。 安冰清狠狠地继续瞪她,但浑身疼痛,娇生惯养的身体完全不像其他弟子能扛得住突来的爆炸。 “那个魔族人还有没有说别的?” 她同样也怕堂溪燿被魔族的人找到,如果他那个亲妹妹找过来,兄妹相认倒也罢了。如果真如他所说,骨肉相残,别说她现在不是对手,就是恢复原身也只有跑路的份。 席玉舒抬眸,白皙的肤色透着光,“你问这,做什么?” 这是误会她了。 “我想看看,能不能帮上点什么。”她没做过的事,也不怕怀疑。 “这个人——” 宴瑟突然有点紧张,她突然后悔问出这句话。 “他什么也没说。” 席玉舒一直盯着她,像是在她的脸上找某样东西。 宴瑟有些不自在,“害!我跟魔族的人交过手,能熟悉点他们的习性,真是可惜了。” “是有点可惜。” 席玉舒的话里有话。 宴瑟既然没看到堂溪燿,就要离开,但却被拦了下来。 “你有什么目的?从你看清我的样子,就开始套近乎,跟着来了此地,是想救回你的同伴吗?” 席玉舒突然话音一转,他送妹妹回去,远离危险。 “自然不是。” 宴瑟心里发急,她这个二师兄什么时候变成个死脑筋了,但她又不能说实话。 “方才不是确认过我的身份了吗?我还能说出更多细节。”她背了一边弟子守则。 席玉舒紧皱着的眉头,并未松下,反而更添一抹忧愁之色,“碧落仙府混进了魔族人。” “怎么会这样?”她才离开了没多久。 这么说—— “你为什么没在仙府里?”她才觉得古怪起来,二师兄的符咒肯定没烧,三张加起来的时间也不可能这么久。 席玉舒一怔,垂下眼眸,像是被发现了深藏的秘密,“许多弟子都被怀疑,我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个坦荡的人,这种事情回去打听便知,清者自清。 宴瑟惊讶:“师尊还没回来?” 钟化凌最为护短,不可能没查清楚就让弟子蒙冤离开。 “师尊?” 席玉舒听到这熟悉的口气,忽抬起头,“你是——” 第39章 地板动了 “嗯,我和宴师姐相熟,经常听她谈起扶流仙尊,一时口误。” 她歉意地答道,轻轻呼出自己闷在胸口的气。 好在她向来随口编瞎话惯了,脸不红心不跳,倒真像是一个错误。 下山前的比武,她故意输得惨烈,被关在后山勤加练习,才能腾出时间窥探堂溪燿的状况,此番倒是和外界脱节了。 整个仙门的人还以为她在闭门练功。 席玉舒惊喜又带着点激动的神采渐渐淡去,但对她的话并非完全信服。 待到两人进了城,才觉得奇怪,这城里本该是繁华喧闹,此刻却像是座鬼城。 不仅是街上,每个商铺的门都是敞开的,但里面却空无一人。 不好! 席玉舒想到妹妹,匆匆赶回了客栈,里面一进去本该迎上来的小二,包括客栈里的客人一个都未见,桌上还残余着没吃完的饭菜和小二没来得及收走的餐碟。 他匆匆上了二楼,受伤的弟子统统消失,包括安冰清。 最反常的,无非是毫无打斗过的痕迹。 席玉舒心急如焚,一连破开几道门都是这个模样。 宴瑟没他速度快,只回房看了一眼,什么痕迹都无,堂溪燿根本没回来过。 “席大哥,冷静,我觉得,我知道他们在哪儿。” 她头一次看到二师兄这么冲动的模样。 失而复得的家人,对他来说弥足珍贵。于她,也是如此。 宴瑟没想到警醒了水碧,并未影响到这件事情的走向,反而,让一切提前了整整一日。 按理说,明日才该是吕晴缨的生辰。 吕府外,失去意识的人像木偶般地操纵着自己的关节前行着,他们鱼贯而入,整个吕府就像是天然的磁场,让他们毫无抵抗力地被吸引过来。 她正要进去,被席玉舒拦下来。 席玉舒到底比她沉稳许多,这么贸然地闯进去,只会让背后的人看到两条漏网之鱼。 他们最后是从那片被抽干的镜湖里,过来的,由于她上次拔开了一直堵塞在湖水与外界相交的阻塞,长期没有降雨,外面的河早已干旱。塞子一开,镜湖就像滴水进了浩瀚的海洋,很快融入,消失。 过来时,她特意留意了关水怪的地方,未想那里早已是一片空旷。 水怪极有可能是被别人放走了。 妖物并不像这活人一样会娍娘子的操控,但这散入香灰中的线虫,却是无孔不入,极易潜进伤口里。 堂溪燿的伤,并未好全。 院子里的仆从也如消失了一般,取而代之的是场兽类的宴会。 各色猛兽四处巡走。 那些人都没了意识,平时以正常人类模样出现的妖物都毫无顾及,纷纷以真面目示人。 他们混在那些失了神智的人群中,也同其他人手中捧着三柱香。进府门时,有两只吼吼叫的野猪将香火插到这些人捧着的手上,为了再次确保再无清醒的人。 她不经意间,向门口瞥去,正好对上右侧的那只野猪黑黝黝的眼珠子。 那双眼珠子往她这边看来,直溜溜地打了两个圈。 宴瑟看到,没有片刻迟疑,机械地转过自己的脖子,放空双眼,木头一样的往前走。 突然,这队伍不动了。 那野猪也奔了过来,四只短而矫健的蹄子迈过那些人的头颅,直朝着宴瑟过来。 嘭! 它停在她背后。 这野猪踢别人的是脑袋,为什么一脚踢在她屁股上! 上次被剑灵踢到的部位还在隐隐作痛。 她不敢出声,有任何响动,猛兽会瞬间将他们撕碎。 宴瑟心里苦叫了声,绷紧了神经,时刻都要留意着旁边人的动作,迟一步都会暴露。 整个吕府,人们的站位呈一个祭祀的天坛模样,但主坛并不在这里,至少,这儿的妖气比较稀薄,香火味也并不浓郁。 众人跪了下去,捧着香火,面朝西边,行了三拜。 野猪盯了她许久。 宴瑟在地上跪的腿发麻,余光中瞅到二师兄也有冒了些许细汗。 既然停下不走,他们也不能干等着,刚才巡视的那批兽类已然走远。 二师兄注意到她的目光,微眨了下眼。 她的动作仍不敢过大,径直将禁言符咒贴在那野猪的蹄子上。 席玉舒已经飞落至门口右侧野猪旁,将其劈晕放倒。 两人找了间空房子躲了进去,宴瑟手上还抓着那只猪,再三警告那野猪后,她才将那张符咒撕下。 野猪一出声便是说自己从未害过人,自己是要修仙的妖。 包括这整个吕府的妖,都是他们赖以生存的野林被毁,生存受困,逼到这里来的,这家的女主人肯给他们个去处。 眉城的人跟疯了似地,有几年大肆地找法师来对付他们,直到娍娘子庙的建起,这杀戮才停下。 他们也在这府里过得习惯,极少有人生出想离开的意思。 它也没害人之心,一心想早日飞升。 “有没有看到像他一样穿着的修士?”宴瑟在窗户纸上戳了两个洞,指着席玉舒问道。 野猪轻哼两声,“好像有,其中有个女子。” “她在哪儿?”席玉舒一震,本蜷着的衣角散开,他很担心冰儿那丫头,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苦头,近日连着两次都遭了殃。 “我……我好像在前厅见了。”野猪的又小声嚎了两句。 宴瑟很是提防,挟持着它粗壮的脖子,“带我们去。” 野猪哼哧两声,带着他们走了一条小道。 她离开没多久,这府里的布局竟变化颇大。 “就是这儿了。” 野猪厚重的嗓音突变的尖细,眼底冒出暗黄色的浮光,像是一早料到她们无反手之力,挣脱开她的手臂,窜了出去。 瞬时,她们脚下的地板动了。 娍娘子在整个城中都布了阵法,这府里也没除外。 席玉舒拔出佩剑,插在离他们最近的一颗老树上,一把拽住宴瑟的胳膊,强大的震力下,他也支撑不了多久。 “抓好!你先上去!” 席玉舒每句话都说的极其费劲,既是师妹的朋友,他也该照拂。插剑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反噬上他的臂膀,抓着娇小的姑娘,却重如千斤。 她强答了个“好”字,正要借力上去,却见那树从最上方劈开,一分两半。 剑瞬间被逼出。 第40章 火红的柱子 没逃过野猪的诡计,两人掉入了一个洞里。 黑乎乎的一片。 宴瑟喊了声,“席大哥。” 没有回响,也无应答。 她抽出一张重火符,火星转瞬即逝,这里是个密闭空间,如果不尽快出去,她可能会窒息。 二师兄很可能是出事了。 宴瑟把火石用完了,只能一步一步地向前探着路,她总感觉自己不像是跌到了哪个洞里。 那颗树肯定有问题。 咳咳咳—— 突如其来的一阵灰尘冲进她的肺里,呛得她直咳嗽。 她又祭了张重火符,这次亮得比刚才持久了些。 沿着这条路,应该不会有错。 逐渐,这条路狭窄到她侧身都很难走过去。 她瞬间炸了十张符咒,成败在此一举。 嘭! 碎石流沙溅起灰尘,她捂住口鼻,从炸出的小洞里往出钻,洞外是有光的,但又不刺眼。 等她出去,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又进了个连环的洞穴里,但这儿明显是住过人的,像极了一个宫殿,但又不华丽。 “人呢?” “回主子,在上面。” “那就出去找。” “可是我也找不到出去的路啊。” 崆九在心里暗暗嘀咕,这地宫里地形复杂,他怎么可能找的到,而且到处都有机关和阵法,带进来的魔族人已经死了五成。 他可不想没找到肉身,反而又要当只孤魂野鬼。 里面还有别的人? 宴瑟虽然因找到堂溪燿而欣喜,但另一个声音她耳朵生,并未贸然行前走。 她躲在柱子后,夹缝里正好能窥探到另一个人的模样。 很明显,压根没见过,但十有八九都是魔族人。 堂溪燿进到这地宫里已经三个时辰,没抓到眉语,还被困于此,中了上次那蛇妖的计。 “你,知不知道?” 他这才记起来,这儿还有个蛇妖的老熟人。 他们带了裴逢过来,但这人已经接近痴傻,什么有用的话都问不出来,他不介意把这人喂给那个蛇妖。 堂溪燿听见柱子后有微弱的声音,随手在宫殿里抽出一把剑朝那边刺过去。 砰! 柱子瞬间裂了条大缝隙。 “出来!” 他一双丹凤眼里全是冰冷,连着那手也是毫无血色,苍白到血管都清晰可见。 宴瑟知道自己藏不住了,要是还躲,恐怕自己要命丧于此。 她从柱子后忐忑地走了出去。 本来想壮着胆子打个招呼,但看到这么多魔族人,她按捺住自己要跑路的双腿,颤颤巍巍地往右边挪了几步。 “你怎么会在这儿?” 堂溪燿的目光打在她脸上。 宴瑟只想找个地方钻进去,这是碰见未来大boss的秘密会议了?她会不会被灭口! 越想越糟糕。 完犊子,早知道就不浪费那几张符纸了。 “人家,是来找你的。”她忸怩地搓着手,每次堂溪燿见她这样,都恨不得让她赶紧滚。 她就等那一声‘滚’字了,而且这话也不算是假。 “哦?” 堂溪燿招手让她过去,“把头低下。” 齐刷刷地低下去一片黑色。 到底是个小姑娘,应该很怕。上次那蛇妖吓得她打颤的样子,他还记得。 “只有这里是安全的。” 他安慰道。 宴瑟愣愣地点头,“那我们,出去……” “我也在找。” 刚才裂开的柱子上,盘曲着一条卧龙,使用颜料画上去的,而非雕刻。 他刺入的正是那龙的眼睛上。 一滴滴红色的液体从破了的洞里涌动出,顺着柱子流下,整个龙身都像是重新被上了一遍颜料,浓墨重彩。 整个宫殿里,有十六个柱子,上面的龙纷纷像变了似的,就差钻出来。 “一条蛇妖,装神弄鬼。” 堂溪燿冷笑一声,又是抽出几柄长剑,射进柱身里。 宴瑟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后领已经被提起,柱身源源不断地往出冒着红色液体,但并非血。 一瞬间,宫殿倒塌,魔众们抱着柱子向上攀爬着。 重见天日的感觉,是被一片香火味包围了个紧。 她一出来,认得这里,“娍娘子庙。” 原来,蛇妖的目的还是在这庙里。 她惊诧于民众的修复能力,那夜起码把庙里毁坏了大半,但此刻却比那之前还要辉煌壮丽。 之前未从闻到过妖气,即便是她化原形,妖气都从未泄出来过。 如果有机会,她想问问是什么法子。 堂溪燿把她放在平地上后,冷着眸子往西边看了两眼。 “你要过去吗?” “嗯。”宴瑟点头。 “好,跟着我。” 她感觉这个少年和之前不一样了,这是在问她的想法吗? 宴瑟闪着亮晶晶的眼睛,像条小尾巴似的跟了上去。 路上遇到的猛兽,都不用操心,自有人解决,她这算是狐假虎威吗? 堂溪燿并不这样想,他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道理,她迟早都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现在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笑,是假的。 讨好,也是假的。 她如果是想杀了自己,机会很多,她并没下手。 其他的目的,也无所谓了。 “啊!” 宴瑟最怕蛇,但那只蛇妖又现了形,上次之后,她一连做了几日的噩梦。 反正有堂溪燿在,大腿不抱白不抱。 只要今日把吕晴缨带走,蛇妖的计划错了时日,不攻自破。 蛇妖盘踞在金像的身上,地上的人都呈跪拜的姿势,像是在祭祀,还有种在忏悔的意味。 裴逢也被带了过来,压根没绑,被两个魔族人架着。 堂溪燿今儿也没十足的把握。 宴瑟突然记起一事,小声提醒道:“有人在柳城见过你妹妹。” 他抬眸,“我知道。” 那你还这么淡定! 宴瑟感觉自己是发急的那个太监,正主倒是一脸的镇定。 她找到了堂溪燿,又把二师兄弄丢了。 “抓住她!” 堂溪燿如今不用自己动手,也乐得轻松。 那蛇妖吞吐出红艳艳的焰火,战斗力比之前足了十倍,许多人都死在她手上。 “你们又来干扰我的好事!” 蛇妖并未离开金像。 金像直接从中间破开,是一条更为短小的蛇,早已看不出上面的花纹。 “把眉语交出来,我们就走。” 堂溪燿很有耐心地同她讲条件。 “我不知道这个人。” 第41章 换生 蛇妖的表现让人意外,没有攻击意愿,只是用身子一点点的温暖着那片“蛇皮”。 “娍娘!” 神智不清的裴逢突然吐字清晰了一次。 “我停不下来了,就这一日,只此一日。” 蛇妖并未反应过来裴逢的疯癫,还把他当个正常人。 “裴大哥,我对不起你帮我的这些。离开这里,潜心修道,我,不值得。” 裴逢不再说话,垂下眼眸。 眉语今日定会出现,而且她就在这吕府中,堂溪燿并不想逼急她。 宴瑟不在乎堂溪燿要找谁,她只希望二师兄这时候千万别出现。 在她于心底默念了三遍后,席玉舒从另一个方位凌空而出,右臂像是受了伤,左臂拿着剑柄,异常疲惫。 她趁其没看到自己,蹭地躲在堂溪燿身后。 他身形比自己高出一个半头,遮挡她绰绰有余。 “你们认识?”堂溪燿的音量不高,只有她能听清楚。 “嗯,同门,如果被发现了回去我肯定要受罚。” 受罚是轻的,这下不就全穿帮了吗! 这种情形下,她还是躲远点好,二师兄是平安的,她就安心了。 席玉舒在门派里,通常是角落里话最少的,存在感极低,以至于许多人都叫不出他的名字。 而钟化凌本就是个记性不好的,对徒弟都是按排位叫下去的,大师兄罗泓衣叫做大儿,二师兄是二儿,三师兄的听着最奇怪三儿,总感觉是他插足了谁的感情。 但如今的席玉舒却像换了个人,他从不生事,有事情他都是最先退让。 但这次他直接就朝着那蛇妖刺过去。 蛇妖在进行自己的仪式,精力大都放在那段蛇身上,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子,她只是尽力周旋。 席玉舒也注意到了那段妖身,几个回合后,到了他手里。 蛇妖这下是真的慌乱,不敢再贸然出手。 “撤了这里的阵法!” 席玉舒退至高台上,下面乌泱泱跪倒一片,这些百姓都被控制了,但他猜不透这蛇妖究竟要做什么。 “还给我!” 蛇妖吞吐着红信子,一双眼睛像打了灯笼一般,红艳似火。 两行清泪如蜡烛燃烧落下的烛泪般滚烫,地板被烧开一个坑:“他们都该死!你们都不知这些人十六年前都做了些什么!我的女儿,青春尚好的年纪,本是潜心修道的,却因为他!她!他们……” 蛇妖化形成一妇人的形貌,她指着坛下跪着的众人,声泪俱下,“生而为妖就是错吗!” “我们妖类,和你们这些这些修仙人,并无二样,我的女儿曾经也是一心向善的,但是,她却死在这些愚昧之人的手上!” 如果站在她对面的是堂溪燿,这番话没任何作用。 但这是席玉舒,他的动作停下,“你所说,是何事?” 宴瑟竖起耳朵听,她打量着蛇妖身下的高台,上面躺的正是吕晴缨,双眼微闭着,如睡去一般。 “我有一女,名为乌灵……” 娍娘子声音渐渐小去。 “你来说——” 他们这才注意到,台下还跪着一个男人,双手被绑在身后,嘴里塞了布条。他和那些人不同,他是清醒的。 娍娘子将那人提到吕晴缨的身旁,眼神里全是恨意和厌恶。 “是我对不起她,当年听了赵姒的话,误会了她。” “好一个误会!我好好的一个女儿,被那群秃子取了妖丹,皮肉被挂在城墙上。不过……” 娍娘子重新塞上吕值的嘴,嗤笑两声。 “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割了他们的脑袋,就挂在庙里,哈哈哈哈……” 她往前走了三步,俯视着众人,“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每年我赐给他们的签是怎么来的。他们眼里的德高望重?呵,蛊虫在他们的肉里一日一日的长着,我制成了签。那些人捧在手上,却不知这就是他们的大师。” 宴瑟听得生理性反胃,索性堵住了耳朵。 席玉舒心情繁杂,他的手指渐渐将其松开。 “她行善的时候,那些人因为她是妖,将她活活烧死在阵法里。可当我做恶时,那些人,他们信仰我,视我为神明,愚昧盲目!贪婪又自私虚伪。我筹划十三年,终于让我等到这天。” 她顿了顿,眸中透出一抹光亮。 “今日过后,这儿将是一个崭新的眉城。” 娍娘子趁席玉舒还在沉思中,突然出手,将东西夺走。 瞬间,青天白日骤变,乌云密布,遮在上空。 “你再行——换生之术!” 席玉舒单剑挡住巨大的漩涡,才没被卷进去。 换生,即以容器置之,取亲人的鲜血做引,将已死之人的魂魄召回,将身体主人的魂魄逼出,彻底占有这个身体。 但做法之人必遭天谴,极少有人会如此做。 而且,这是古法,早已消失。 “你这术法,是从何处得来?” 席玉舒右臂受伤,蛇妖将死,其妖力在短时间内上升至峰值,卷起的风浪直冲上天。 “我?”蛇妖放了吕值的血,他在这过程中竟未反抗过半点。 这是他应该偿还的。 吕值闭上了眼,任血液流出。 “我将灵魂祭给了冥姬娘娘!只有她能帮到我这个可怜的母亲。” 宴瑟才注意到裴逢不见了,但强大的风力让她迈不开脚,如今也只有躲在堂溪燿身后是安全的。 “把她护好。” 堂溪燿叫了崆九过来,他等的人该到了。 一瞬间,他跳入了那漩涡内。 果然,这里有个多出来的女孩,肉乎乎的脸蛋上是和外表并不相符的冷漠。 如果宴瑟在这儿,她一眼就能认出这个女孩。 黄桃,当初推她下湖的那双手。 “我奉冥姬娘娘之命,来取你的灵魂。” 黄桃,不,应该叫她眉语,眉城的彷极使。 “你背叛了堂溪风姶,还真是未曾想到。”堂溪燿对她倒有零碎的印象,从前她是堂溪风姶身边的一个侍女。 “好久不见,他们倒是都投向了你那边,好手段呐。”眉语执行了自己的任务,也该回去复命。 但堂溪燿并不会让她轻易离开。 “留步。” 第42章 欺负人 “我知道你来的目的。” 眉语看着脚下的一切,心中无半分波澜,这些事她做了千年之久,司空见惯。 但眼前的这位,就不一样。 他是怎么死的,她知道些旁人无从知晓的。 “哦?我倒是有兴趣听你说说。”堂溪燿的目的在此,他有时间也有耐心。 “你就不怕堂溪风姶这时候出现吗,这么有……闲情逸致。”眉语将收了灵魂的幡布放回囊中。 “我迟早会找她算账,而现在你不回我的话——” 堂溪燿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眉语未想到他的实力恢复得如此快,注意到那团煞气,眉头一拧,“你的死,和她有关系。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的死?” 堂溪燿可没想过要问这些,不过这实情倒也不是很让人意外。 “我如今还不想说这些。我要知道……” 他将自己的事情讲了大概,去掉了对自己不利的部分。 这明显触到了眉语的知识盲区,她同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有个人肯定可以。 她如今听命于的人——冥姬。 “你这是要我去趟鬼域?” 堂溪燿对她的提议并不感兴趣,反而怀疑她居心叵测,说到底,如今她在堂溪风姶面前还没撕开自己的面具,随时有可能反水。 眉语听到他一声冷笑,汗毛竖起,“是,也不全是。” 鬼域和魔界近日合作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 她的风向说偏了。 “我言尽于此,如果不信,你权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保命最要紧。 况且她知道眼前这位杀了她毫不费力。 席玉舒在迷人眼的风沙中听进去了大致的谈话内容,他如今负伤,妹妹与门下弟子生死不明,只是趁两人话说尽的时候,悄悄离开。 这时,他注意到了宴瑟。 她在魔族人的手里,假装很冷静。 他不知道这儿为何会出来这么多魔族人,不过既是同门,他不可能袖手旁观。 崆九伸着脖子,往自家主子那里探去,脑门上忽然被人劈了一掌。 “痛死老子了!哪个小兔崽子干的!” 他找了几个手下人,结果人人都矢口否认,他还就不信了,现在见他是个凡人的身体,竟然敢挑衅自己。 宴瑟跟这些人不熟,见他们四处找人,呆呆地往旁边占了点。 这些人早就对她看着不爽,一个仙门的,他们的死对头,能有什么好脸色。 “喂!让让!” 一个看着稍有些肥硕的魔族人推了她一把。 宴瑟识趣地退了三步,心里嘟囔自己都离他们这么远,还能当得到什么路。 “跟你说话呢!装聋子,也不看看你在哪儿!” 那人又带了几个人过来,他们以前抓来的仙门弟子不是直接杀了就是送到魔界去当奴隶,这次也不知道这女人是什么来头。 看长相也不是美艳那一挂的,只有完全没张开的稚嫩。 主上也不像是好这口的人,唯一说的过去的,就是他要拿这弟子去要挟仙门,他们越加肆无忌惮起来。 “我让步了。” 她又退了三步,再退就要到池塘旁边去,“再退,我就下去喂鱼了。” 宴瑟一门心思只想上去看看,但她找不到穴门,只能干等着。 “我们,就是要你下去喂鱼。” 三个人把她围了起来,瞬间将她挡得密不透风。 她看得出这几人存心找茬,但这毕竟是堂溪燿的手下,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君子,以后自己还要跟着堂溪燿混呢,毕竟他们才是自己人。 “三位大哥,其实我是来投诚的。” 三个人根本不理会她,里面有个开口道:“好久没吃过你们这种细皮嫩肉的弟子的肉了,想想还……” 他咽了把口水。 屁啊!想吃了她? 宴瑟心中骂道。 反派手底下的人的脑回路怎么都这么奇葩! “堂溪燿!” 她突然喊了句,趁他们回头,撞开这三个人就往出跑。 跑了几步,她被一个有力的臂膀拉了过去。 “跟我走。” “二……席师兄,你也在这儿啊!”她尽力装傻。 刚才那动静就是席玉舒搞得,他来不及细说,趁领头那人到处抓捉弄自己的下属,来把宴瑟带走。 “我还没找到冰儿他们,你没受伤。” 席玉舒打量了她上下。 宴瑟自然摆摆手,“我没事儿,咱们快去找安姑娘他们。” 她得找个空隙溜走,不然两方对峙,她哪哪儿都不占好。 蛇妖到底也没让这一个城的人陪葬,可能是古法太过深奥,实施过程中丢了某个步骤,总之底下的人就像做了场梦,在她死后的两个时辰内渐渐从控制中苏醒。 而游离于吕府的那些猛兽,也都纷纷离去,像是早就商量好的一般。 两人是在那棵被劈成两半的树里,找到的安冰清。 她和其他弟子走散了,是宴瑟最先发现她的。 骄傲跋扈的大小姐吊挂在树干上,哭成了泪人,像只迷了路的小狗,脸上都是灰,眼泪汪汪的,一看到有人进来,哭声更大了。 姿势还有点难以言说,总是一个词,狼狈。 直到她看清是宴瑟,哭声才戛然而止。 “大小姐,打算怎么感谢我?” 宴瑟一眼就认出了在黑暗中闪着幽光的夜明珠,这东西价值连城,那时她抿了抿唇,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和桑桑是一样的属性。 谁能不爱钱! 她掐了诀,把藤条烧掉。 “我哥哥在哪儿?”安冰清从开了条缝隙的老树,往外看。 “在外面。” 这儿别有洞天,或许,野猪第一时间告诉他们的话,并非谎话。 她没出去,想看看这儿还有没有别的出口,这一出去,不就跑不成了。 安冰清正要出去,突然回过头喊了她一声,“你在里面做什么?” “没——” 大小姐的心眼不坏,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叫自己和她一起。 宴瑟脸上挂着敷衍的笑,“谢谢你还记得我。” “你不是要我感谢你吗?等我回去,自会让爹爹给你谢礼。刚才的事儿不许说出去。” 安冰清上次被那魔族女人戏弄,都没这么丢过颜面。 她一面威胁,但这像是逃难回来的模样又毫无威慑力。 第43章 师尊来了 “呵呵。” 宴瑟没忍住笑了两声。 席玉舒还要去找别的弟子,安抚过安冰清两句后就要离开客栈,大小姐怎么肯,嚷着自己也能帮上忙。 “我说你就别去添乱了。” 她无情拆穿。 况且安冰清跟过去了,二师兄肯定不会留她一个人在客栈。 大小姐一手就要打翻她手上的茶杯,温热的茶水漾出,浸湿了地板。 “我是要去帮哥哥。” 看到席玉舒已经出门,安冰清三步并作两步就要追上去,一脚踏进那滩水渍里。 一声啊后,人仰马翻。 宴瑟帮她挡了下,才不至于磕到脑袋。 “乖,就别瞎闹了。” 她把大小姐扶入房中,在香炉里加了点安眠香,顺便让剑灵那位大妹子留下来看着,二师兄回来随时通知自己。 剑灵咬了口苹果,一口应下来。 宴瑟重新返回吕府,她对娍娘子用来遮掉自己妖气的丸药十分好奇。 当时,她趁众人不注意,问过裴逢。 但裴逢已经彻底疯了,答不出个什么,但却比划了个奇怪的手势。 她隐约有点印象,拿出他当时给自己装药的瓷瓶子比对过后,才发现是一致的。那药很可能就在药庐里,现在吕府里无人,她只是来回一趟,用不了多久。 宴瑟找到药庐,如入无人之境。 进去后,找了一通,才发现这儿的杂乱程度比殷长老相差无几,她头痛片刻,继续翻找。 拆开一个匣子,空空如也。 但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 “你说,上头打算拿抓来的仙门的人怎么样,以前不都是让我们吃了嘛,这次磨磨唧唧的。” 另一个人像是拍了旁边人一巴掌,那边痛叫一声。 “嘴巴闭紧点,别忘了他消失前是怎么死的,小心跟那几个没眼色的落得一样的下场。” 一想起刚才那三个人被削皮去骨的样子,他忍不住惧怕。 随着门被打开,她躲进了药材的柜子后。 那两个人进来扫视了下,也没有多用心,做做样子又合上门。 一声叹气。 “抓那小丫头回来,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 “少说几句,你平时也不总去窑子里找女人嘛,他正在新鲜头上,可别多话,小心……”那人做了个抹脖的姿势,悻悻地拉了把同伴。 宴瑟摆了拍胸口,自己还来得及问堂溪燿啥时候和族中人搭上线的。 但又一想,这是他的事情,自己多嘴什么。 既然是这样,事情传开,很快就会传回仙府那边,她过几日做个告别,抓紧时间离开。 不然师尊回来,她免不了被一顿责罚。 两个时辰,她终于找到了,藏得够隐蔽,让她好一顿乱翻。 二师兄直到天色全暗都没回来。 宴瑟知道,一定是出事儿了。 白天听到那些人的话,她都心神不宁,更别提如今。 与此同时,一张通讯符在安冰清的哭哭啼啼中,传到她眼前。 这金光闪闪的,不是别人,正是钟化凌。 最关键的是,上面啥都没写。 师尊很生气,后果嘛……无比严重。 等钟化凌出现时,直接把她的三张假条全部没收,可谓严苛至极,回去后还要去静心阁抄三个月的门规。 安冰清被这突如其来的帅哥惊到。 钟化凌的年纪也就只有四宗的掌门知道,但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的模样,一头乌发被玉冠高高竖起,看着一丝不苟,颇有羽化登仙的味道。 他对门下的弟子多加照顾,平日可说是慈母的模样,衣裳破了烂了,他都会缝。 虽然,和他的样子毫不搭调。 “师……师尊,你还我一张呗。”宴瑟没想到他速度这么快,并且一眼就识破了自己的幻形术。 “你二师兄呢?”钟化凌在外面总是板着张脸,叫人难以接近。 “可能在魔族人手里。”她一直怀疑钟化凌是不是在徒弟们的身上装了雷达,定位这么精准。 钟化凌的眼神暗沉下去,本板着的脸闪过一抹质疑。 直觉告诉她,仙府那边可能已经乱了套。 “二师兄他绝对不会和魔族人又来往,他是过去救人的。”她要为二师兄正名,要让她相信席玉舒是叛徒,她反倒更怀疑自己才是会倒戈的那个。 席玉舒不太懂得交际,仙府里的人和他生疏,自然没有人会站出来替他说话。 这种名沾上了,不知道那些人会怎么看他。 宴瑟是局外人,从来都无所谓。 但一个干干净净的少年,他的清白,有所谓。 “嗯。”钟化凌只是应了声,看不出他的态度。 向来护犊子的人都举棋不定,她实在难以想象这次的事情究竟有多严重。 两个姑娘在桌边等到了深夜,才迎来期盼中的脚步声。 他们换了客栈,宴瑟怕堂溪燿回来找她,暗戳戳地抱怨这个地方吵,去了个偏僻的客栈,这儿离城门进,也方便之后的离开。 宴瑟在帮救回来的弟子包扎伤口时,才发现席玉舒伤得很重。 这二师兄还是以前一声不吭的性子,要不是她还记得,恐怕都没人知道他也受了伤。 安冰清一听见哥哥受伤,闻声就赶了过来,应该脱下他手臂上的袖子看看。 席玉舒一听,脸上一红,拿了药,直接把两人都扫地出门。 安冰清赖着不走,把门敲得砰砰作响。 “大小姐,你这样让周围的人都怎么睡觉,走。” 她好说歹说把安冰清弄走,才返回来。 席玉舒到底是个孤僻的性子,从小到大对他好的人寥寥无几,突然有了这么个缠人的妹妹,他不抗拒她的接近,但突如其来的亲近在一时之间也难以急速的接受。 他和宴瑟已经认识很久了。 她帮他上了药,“二师兄,你是不是还有事情没告诉我。” 仙府的怀疑不可能毫无依据,这件事可能让他难以启齿。 席玉舒一怔,已经痛得快没知觉的右臂颤动,他垂下眼眸,敛了敛嘴唇,“这件事你别问了,师尊既然回来,会公正处理。” 宴瑟早料到这样的回复,一改之前的语气,笑笑:“我不就是担心你嘛,不问了不问了。” 担心,他可能要让她失望了。 第44章 我要离开了 眉语一声轻笑。 “怎么,要去找那个小姑娘了。” “你一个阶下囚,老实点。”崆九可算是逮着机会来嘲讽这个曾经的顶头上司,这女人曾经只认可那个崆五,对他永远就只有不咸不淡的吩咐。 堂溪燿驻足,没回头,“把她也带上。” “主子,是不是不太方便。”崆九知道堂溪燿正处于易怒期,稍微一点,就能爆炸。 眉语脾气硬,万一把他惹怒了,魂魄都不一定能留存。 堂溪燿赶着去找宴瑟,脚步匆匆离去。 “你改变营地可真是够快。”眉语双手被束缚,她倒也乐意跟上去,到时候场面越混乱,她脱困的几率越大。 半夜三更的街道没一个路人。 堂溪燿直接从窗口跃进白日住过的客栈,这儿已经被小二打扫过了,没留下一点住过的痕迹。 小二正做着美梦,被人直接把刀抵在了脖子上,瞬间吓醒,以为这是来打劫的,一个劲往出倒苦水谁自己没钱,让他们找掌柜去,那里油水多。 崆九不知道主子打算怎么样,他们潜伏在城里,一般不与城中百姓起冲突,但如今主事人换了。 堂溪燿冷着脸,露出嫌他太吵的神情。 崆九会意,正要抹了那小二的脖子。 只听见一句脆生生的话,“住手,我回来了。” 宴瑟跑得气喘吁吁,她和二师兄解释了大半夜,才缓了口气,就往这儿赶。 师尊这个点也早已休息,她才敢偷跑出来。 小姑娘的脸蛋跑得通红,发髻上的簪子松了两只,迎着油灯的光,正透出一束杏花的娇嫩色泽。 她扶在墙上,喘着粗气。 虽说爬窗户这种事儿她常干,但今晚真是透支了她的体力。 “好久不见。” 一个穿着粉衣的俏丽女子朝她嗔笑了声,但明显被帮着,却一点要怕的意思都无。 “你是——” 她只注意到堂溪燿,怕他伤及无辜,虽然那是他的人物属性,但有人因自己而死,少不了会自责。 “是我推你下水的,怎么?忘了。” 眉语嘴角弯起一丝微笑,她扮猪吃虎那么久,除了娍娘子的灵魂,她另有目的,却被困在这儿。 这个多管闲事的丫头,来得正好。 宴瑟细细打量了她的模样,才反应过来这是“黄桃”,对方的幻形术比系统的还要厉害啊。 眉语意识到事态没按自己想象中的来,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愠怒,反而惊诧中还带着一点……敬佩? 她还以自己眼睛瞎了。 “你腿上的伤,好地挺快。” 眉语又讥讽两句,当初是她瞧着这丫头下水的,而且那气味的确是血,她对气味的分辨力不可能会错。 被做成怪物的赵姒,里面有她一份主意。 “所以水妖被我解决了,我这个人呐,报复心极强。”宴瑟回她以笑意。 她在回客栈的路上,意外找到水怪的藏匿地点,是有人换了位置。 钟化凌知道此事后,让它变回了正常模样,不过此人已经被毒哑,容貌再也不可能恢复。 “你!” 眉语是小瞧了她,包括这个堂溪燿也是她曾经看走眼了,第一面就该将他们解决掉,也不会留下这样的后患。 还有两个时辰天亮,她就要随师尊回去。 “阿溪。” 宴瑟不再搭理她,闪着一双杏眼去看一直默不作声的堂溪燿。 “你去哪里了?” 声音冷冰冰的,还带着丝丝沙哑。 堂溪燿总有种异样的预感,她很快就会离开自己,而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我去找水怪了……” “你若有什么讨厌的人,杀了便是,废话只是浪费精力。” 宴瑟愣愣的,半晌才回了句:“啊?” 崆九感觉自己脖后发凉。 “我这不是好着呢嘛,我这么大气的人,就不跟他们一般计较。”她才想起来是有三个人堵过自己,又没什么实质性伤害,等下次见到他们批评两句,这事就过去了。 “好。” 崆九冒着冷汗,要是人没找回来,他都要身首异处,那三个早都当了娍娘子庙花坛的肥料。 宴瑟又低声叫了他一次,手指叠在一起戳了戳,“阿溪,我们能不能先出去。” 离十五还远,一轮月牙儿躺在天边。 今夜的月光色格外柔和,少女的衣裳像描了条金边,带着光亮。 “我师尊找过来了,所以……”她从没发现自己说话会吞吞吐吐成这样,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最熟练的就是说谎,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谎话也会反噬她的内心。 堂溪燿听得懂她的意思,“你要走。” 他的预感没错。 “不许走。” 宴瑟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她面露难色,“我师尊很厉害的,如果被他撞到,你会死的很惨。” 这是实话,整个碧落仙府,找不出第二个比钟化凌更厉害的人。 “我不怕。” 堂溪燿有计量,他暂时还无实力对上那些假仁假义的正义之士,但他心中从无恐惧,他想要的东西都会一一拿到。 “可是我怕。”宴瑟垂下眼眸,“万一被知道,我救了你,不单单是师尊,整个仙府都不会放过我。” 她的话说得很慢,一字一顿,全是实话。 “他们伤不到你……”堂溪燿也意识到这是件荒谬的事,他身上的伤无论吸食多少灵魂都再没见好转,而且他的觉醒速度在急速减缓。 他没能力保护她,反而会害了她。 “我回去之后,会给你写信的。”宴瑟突然有些舍不得这个总冷着脸装逼的少年,和阿猫阿狗在一起时间长了也会有感情,更可况还是个人。 堂溪燿蹙眉,这东西他从来没写过, “信?” “对啊,我以后会每日都给你写一张。”她从那次上街买东西就开始准备了,没想到连梨花村都没找到,就要被迫折回。 少女细嫩的手指间捏了多张符咒,一股脑儿全塞到对方手里。 “上次的纸张我可是一点没浪费,一次一张通讯符,等快用完了,我就回来见你。” 她把口诀教给堂溪燿,念决的时候稍有点感伤。 这种符咒只在碧落仙府间通传,宴瑟不知道这小小的符咒后来决定了许多事情的走向。 第45章 二师兄的秘密 天边逐渐翻起了白肚皮,宴瑟的手还悬在半空上。 只因为,对方压根不接。 “你该不会是舍不得我了。”少女俏皮地翘起一只脚,身子向前倾,藕色的嘴瓣小张着,脸上挂着会意的浅笑。 堂溪燿并不理解这种舍不得的情感,他无论前世还是今世,都没人告诉告诉过他何为舍不得。 怅然若失,这个词适合用来描绘他的心思。 堂溪燿迟疑,手中一顿,那些符咒放在他的掌心中,通讯符厚厚的一打,露出半截骨骼分明的手指,同样的苍白,青色的血管隐约可现,有力的将符纸托在手掌上。 “收起来,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我靠近你嘛,我还在离你两步远的地方。”她向后退了一步。 “并非如此。” 堂溪燿随着她的脚步近了两步,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她莫名地紧张,手指捏在裙上,攥得布料都皱了。 那双修长的手扶上了她的脑袋,宴瑟跟着踮了踮脚,她如今的身材在堂溪燿面前过于娇小,眉目与对方的胸膛平齐。 她期待地盯着对方的眼,静等了三个数。 心脏跳得好快,怦怦直撞。 她也说不清这是什么情绪,但……攻略进度条应该是过半了,只有桑桑的系统能看。 但—— 堂溪燿扶正了她的发簪? “簪子歪了。” 搞毛啊,不解风情!害她白期待一场。 “你就没有其他想说的吗?”她眨了眨眼,希望对方能从她的暗示中读出她的意思。 “我不会等。” 堂溪燿的双眸上蒙起一片阴翳。 “啊?”果然是她自作多情。 宴瑟只想抽自己两巴掌,刚才若是被他看到,也太丢人。 她的神情稍显落寞。 “我将修仙界铲平,带你回来。”他抚上宴瑟的发髻,目光渐变柔和,眼底却是无边无际的杀意。 冥姬吗?他是时候去一趟鬼域,毕竟障碍耽搁久了,会是个大麻烦。 而且,堂溪风姶的交易,他岂会让她称心如意。 宴瑟的呼吸猛地一抽,她的耳朵应是没出岔子的,铲平,她还真是低估了反派的思维。 “我觉得……” 她救他回来的目的可不在此,到时候必定两败俱伤,死了哪个都是给她心灵的重创。 “他们届时必然不肯放过你,这是最好的方式,等我的消息。” 少年的话在漫漫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去。” 他讲。 宴瑟自知多言无用,她所有的劝解都犹如催化剂一般,拖动着进程。 踏着轻薄的雾气,她的脚步却异常沉重,正如她不知这场战事会在何时开始。 堂溪燿站在街边,地上的影子从两个变为一个,随着日光愈渐透出,渐渐消失在街角。 可他还站在那里,纹丝未动。 …… “小姑娘。” 是眉语的声音,她左右顾盼,却无人影。 “心底有了情郎,忘了自己的身份吗?”话语跟着她的步子。 是那女人在使坏,她没应答。 “异世者,不知——我说的对吗?” 宴瑟警觉地驻足,“你想做什么?” 她从没和任何人提起来过,除了桑桑,但其从没出过仙府半步,跟这人应该毫无关联。而且,第一眼她也不认识自己,究竟是何时得知的,她不免忧心。 是用秘术传音,眉语还被绑在客栈里。 因有距离时效,她不得已如此。 “让他放了我,作为回报,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眉语的声音变得很急,堂溪燿是她不敢直面相对的敌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 宴瑟继续赶路,这种东西有第一次要挟,就有其后的无数次,和一根卡在喉间的鱼刺似的膈应。 只要她不在乎,就威胁不到自己。 眉语眼见对方要脱离这片地方,突然出口,“冥姬想见你。” “哈?她谁啊?” 宴瑟对这早就崩掉的游戏世界,冒出的新角色可说毫无了解,而且她也懒得去理会无关的事,早点回家才是正事。 “世间之事,无她不知晓的。” 眉语已经开始慌乱,离了今日的机会,她再想逃就要去趟鬼域。 上次的事,她心有余悸。 再去一趟,倒不如让她上刀山下火海,都比那来得轻松。 “我没什么想问的。” 宴瑟并非什么闲事都管,撇撇嘴打算离开,对出现在耳畔的吵闹声充耳不闻。 转过了两个弯,才绕回客栈。 街上已有卖包子的摊位,热腾腾的笼气荡进她的鼻息。 “麻烦包两个。” 宴瑟还没开口,两个包子已经递到她的手中。 “二……二师兄?” 她有种做贼心慌的感觉,话尾还带着颤音。 席玉舒递了两个铜板给店家。 “你的事情,我都看到了。” 他没做隐瞒,但这件事绝不能传进师尊耳朵里。 “我绝对没做对不起师门的事情。” 她找了个没人的巷子,消了幻化,一张魅惑众生的脸隐藏在了帷帽下。 席玉舒的反应出奇的平静,若换作三师兄,早怕已经把这事捅了出去。 “你和他到哪一步了?” “我们只是朋友。” 她脸上一红,这种事儿从二师兄的嘴里出来,真是荒谬而又不可置信。 “不算太晚,你和他从此斩断联系,不要陷得太深,否则……” 席玉舒浅浅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在回忆自己的往事。 “否则什么?”她从没想过二师兄竟会有一段情事。 他的孤僻,使得诸多事都压在心底,不与外人说。 这种挑战禁忌的话题,她从来之和“好姐妹”三师兄相互调侃。 “那是魔族人,我会替你隐瞒,但你必须答应我,从此再也不与其联络。”席玉舒想起和那女子的纠葛,只觉荒唐至极。 他两年前下山,铸成大错,这事他从不与任何人说起,但如今他回去后就向师尊坦白,负荆请罪。 他的生命里只有两件事,一件为修道,另一件为找到亲人。 可如今,在完成毕生之愿的前夕,这些却差点毁于一旦。 宴瑟从未见二师兄如此郑重其事的时刻,鬼使神差地答了个“好”字。 心底却是,终于敷衍过去了。 第46章 奸细 回碧落仙府后,宴瑟直接去空机堂领了责罚,但比她预期中的更为严重。 关禁闭是惩戒中力度最轻缓的,但掌刑长老却换了人,已非从前与她交好的,整个仙府的规制都来了番大冲刷。 宴瑟跪在空机堂灭凤台,已过三个时辰。 台下便是熊熊烈火,她的额上已冒出层层细汗,整个小腿犹如被置在火上烤制,异常煎熬。 “宴师姐,往日的你真是好威风,但我告诉你这次没任何人会替你求情。” 来的女子手中持着一根解灵鞭,张扬的动作配着并不醒目的五官,但整体看来却是极协调的,各五分的组合成了七分。 琼楠一听说她回来,早早来到这空机堂候着,就是要等着看她的笑话,另外为大师兄寻一个说法。 罗泓衣自那日传讯后,一直昏迷至今,便是用回灵镜都看不出他之前遭遇了什么,而那张符纸的内容便是被几个人所看见,其中就包括琼楠。 她心里念着罗师兄,怎么都要弄清楚事情原委。而且,俩人向来水火不容,就是因那句别人家的孩子。 宴瑟和她是一起引气入体的,如今她还停在筑基初期。 那个宴瑟可倒好,心动期最后一级,马上就入金丹之境。 害她日日被爹爹数落! “你多想了,我不需要。” 宴瑟衬着小腿,上面已经红了一大片,连着膝盖骨都是脆生生的,磕一下就能碎成几块。 琼楠是听风宗宗主的女儿,这空机堂别人不好进来,她就有法子。 “告诉你,如今这空机堂掌刑长老是我爹。” 宴瑟倒吸了口气,只因跪的时间长了,腿又酸又麻。 她拢了拢碎发,将这话放进脑子里品了一遍,才暗自叫苦。 四个宗门,就属听风宗宗主风雷执法最严,宗中弟子落在他手里,都免不了一顿皮开肉绽,其中最骇人的是那上古神器昆仑鞭。 听风宗的法器以灵鞭为主,而这昆仑鞭一鞭下去,至少废去一年功力,随之而来的是锥心入股的痛。 “忘了告诉你,和你要好的席师兄受了十鞭,他是奸细,没准儿你也是呢。” “闭嘴!”宴瑟瞪了她一眼,平日两人关系并不融洽,她完全不用担心撕破脸皮。 二师兄的身上还有负伤,她这才知道。 “你把泓衣师兄害成那样,我饶不了你,这次人证物证具在,我就不信你还能躲得过去。”琼楠看她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忍不住跺脚。 “证据?拿来给我看看。” 宴瑟之所以跪在这儿,其一为私自去了凡界,其二为化作外门弟子形貌不妥,其中罪名并与这无关。 而且回来这么久,罗泓衣的状况是何模样,她一直跪在这儿,便是担心也不可见。 “等审讯时,自会让你看到。” 琼楠大叫了声,一颗石子从远处袭来,将她的发髻打得歪掉。 “是谁在暗处偷袭?” 她平日最注重自己的仪容,因为爹爹的缘故,很多人巴结她都来不及,很少有人会和她作对。 穿得大红大绿的男子阔步从外面走来,脸上的妆容让人不忍直视。 “成铭密,你什么意思!” 琼楠一猜就是他,成日与自己不对付,马上要举行的毓秀会,她和这人分到了同一区域的坐席,可谓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没什么意思,就是看到有人欺负我师妹,不高兴了。” 成铭密向来特立独行,是门内的一朵奇葩,直来直往惯了,看不爽的他也不藏着掖着。 “我劝你对我大师兄的心思收一收,他可是一心都在道上,你没机会。” 琼楠被他说得恼火,一鞭子就要朝着他的脸抽下去,“看我不抽烂你的嘴!” 成铭密侧身躲开,“你这脾气也不是他喜欢的,何必自寻烦恼。” “要你多嘴!” 解灵鞭抽在柱子上,迸溅出火花,星子掉进台下的火海中,极快吞灭。 “三师兄,你回去。” 她如今无碍。 钟化凌又回了凡界一趟,将后事处理妥当,如今还未返回。 “师尊不在,我会护你周全。最近多事之秋,很多弟子都被牵扯进去了,我不希望你……” 成铭密挡在宴瑟身前,脚下传来阵阵的灼烧感。 “清者自清。” 她回看了眼琼楠,对方手叉腰上,看着不可一世。 “好一句清者自清。” “父亲!” “风长老。” 成铭密低头拱手,琼楠也退至一边噤了声。 “这空机堂不欢迎闲人,你们都回去。” “琼儿,以后再让我发现你私自闯入,就和她一起跪在这儿。” 风雷铁面无私,但审讯从来不让旁人在场,有时为了逼供,会用上雷霆手段。 这番,是四宗推他出来主持局面,可见其他长老多多少少都有嫌疑在身,而风雷,是出了名的古板。 四宗里,属他资历最久。 风雷的严肃使她从心底发怵,但越是这样越要镇定,她并不是奸细。 “认识堂溪风姶吗?” “弟子听过这个名字。”她全说谎话或全说实话都不妥,真假参半才最容易被相信。 “真话?” 风雷只是左掌一挥,台下的焰火边汹涌上涨,烧去她的衣裙一角。 “是的。”她仍低着头,既是对长辈的尊敬,也是不让其看到自己眼中的怯意,毕竟她并非和魔界全无来往。 “扮作外门弟子下凡界,是为何?” 她的额上汗液直冒,小腿上的皮肉似乎要被粘在灭凤台的石板上,滚烫而又折磨。 “说实话。” 第47章 躲过 “我已找过那外门弟子,她,可是什么都说了。” 风雷的话极有可能是假的,但找别人倒还好,但桑桑,给几块灵石可不全给她招了。 可,她做什么了? 左右不过抓了个魔族人,之后不小心让其逃了,至多是隐瞒的小罪名。 想到这儿,宴瑟缓了口气。 “我和她是比较熟悉,但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 这次不光是问她私自离开的事,更多的是她下山的时间与不在仙府的日子里,恰巧出事。她身上的嫌疑若是不洗干净,虽不可能像二师兄那样,暂时除掉弟子身份,不得返还,但日后做事必定艰难。 “还在嘴硬!” 风雷的声音忽然盖过台下火海的翻滚,“同是扶流门下的弟子,却不知廉耻,你们以为能瞒天过海吗?” 他审过无数人,但这种事着实让修了多年道的风雷有些难以出口。 席玉舒夜会一女子的事情被撞破,并全力掩护那人离开。 身形像极了……扶流门下唯一的女弟子。据其他人说,平日他们救走的近,若不是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为何不正大光明的请婚。 宴瑟一脸懵,她不知廉耻? 谁撞见了? 不会不会,她的警觉性没这么差。 反正也抓不到堂溪燿,只要她咬死不认。 但这有缘由的慌乱神情着实有些出卖了她的心思。 风雷将她一闪而过的慌张与思考看近眼里,冷哼一声,“若你执意不肯松口,那便和席玉舒一样,刑罚十鞭,之后的任扶流回来再行商讨。” “我犯罪过只有两条,不该这么重。” 她不能认,鞭刑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去,但更重要的受了刑,无论是不是她做的,日后也翻不了案。 二师兄就是这样被屈打成招的! 宴瑟恨恨地看了他一眼。 迂腐古板,不知变通。 “若风长老有本事,就该去找真正的奸细,拿我等不相干的弟子杀鸡儆猴,是做甚!” 她继续说道,不止为自己,还为二师兄。 “休想撇开自己的嫌疑,你做下那等事,伤风败俗,虽不属我门下,但我也能替你师尊好好管教你。” 风雷被戳到怒点,手中昆仑鞭就要挥下。 宴瑟眼睛一闭,并非是她不想躲,地板太烫,她的腿已经失去知觉。 就在她以为自己躲不过去时。 清脆的一声。 这鞭子并未落在她身上,而是甩在了地板上,几乎将灭凤台的石板击碎。 不愧是昆仑鞭,这石板已经历经万年,是用上等石料所铸。 没想到风长老也有打不中的时候,不应该啊。 她睁了只眼。 “师尊。” 钟化凌没理她,而是冷着脸去问风雷:“这件事还未查清,她虽有错,但也用不着此物。” “你这是在质问我?” 风雷这些日的处决都是照此法,下去了多少人又上来了多少,这权力都在他手上。 “这是我门下的事,不须风长老多管。” 钟化凌朝台下使了个眼色,成铭密已经等在外面许久,忙进来将宴瑟扶出去,另背对着风雷吐了口唾沫。 自己又不是听风宗的,为何要看他的脸色。 “钟……钟化凌!” 风雷气急,“你这是要挑战宗门律法!你别以为自己去初升台议事,就逃了嫌疑。我告诉你,这门内的人虽素日敬你,但你若犯事,与众人同罪。” “那是自然。” 钟化凌平日从不管仙府内的闲事,但这次大洗牌,格局全变。 特别是,在他未回来时,伤他二徒弟,这事不可能忍下去。 宴瑟回去后,被关在静心堂抄弟子新规,以前大概有三千多条,如今没万条下不来。 这么大的工程量,成铭密曾偷偷借送饭之由,帮她抄上一二,但杯水车薪。 比起跪在灭凤台,这里已经舒服太多。 但钟化凌从没来看过她,包括那日,一个字都未同她说过。 桑桑趁着人少时混进来过。 “毓秀会,你一定要过。”她最为头痛这个,今年的本是要取消的,怕奸细混入,但门内损失严重,才驳回了取消的提议。 “我……会努力的。” 桑桑放下给她带的餐盒就要跑。 “最近没练功?”她大呼救命,进都进不来,攻略个毛线。 桑桑眼珠子一转,怯生生地点头,拾起来就要跑。 宴瑟腿上有伤,再加上她如今有嫌疑在身,被锁链控制着手脚,抓不到她。 殿内的蜡烛忽然灭了一根。 有人靠近! “快躲起来。”被发现她又要多罚几遍了,而桑桑很可能要被取消资格。 那人门都没敲,直接破门而入。 “你又来找我做什么?”宴瑟漫不经心地抄着门规。 琼楠一脚将她手上的笔踢掉,墨汁溅在墙上,她的脸上也多了几滴墨迹。 “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泓衣师兄,肯定是你搞的鬼,把解药交出来。” “解药?你有本事在我身上搜出来,我就给你。” 她半跪在地板上,心里直骂,真是闹个没完没了。 但这不失是个出去的好途径。 “是你说的。” 琼楠伸手就往她腰间摸来,动作不免粗鲁,两人靠得极近,包括其身上的栀子花香都能嗅个清楚。 宴瑟趁势往后退去,锁链又松了一成,手指的伸曲度,正能够上对方的肩膀位置。 “你退什么?” 琼楠不耐烦地摸出几个瓶子,但都是极其普通的丹药,多是用来治外伤的。顺手扔到地上,叮铃作响。 “有点痒。”她嗔笑两声,“这下我保证不退了。” “你是不是骗——” 琼楠才意识到不对,刚想扼住对方的脖子,威胁她老实点,但她的穴位被点上了。 “喂!唔唔唔……” 琼楠瞪大眼睛,她嘴里被堵上了东西。 宴瑟招招手让桑桑出来,拾起地上一个瓶子里药给她喂下,这才安静下来。 这锁链是听风阁所出,琼楠的鞭子正好能挣脱开。 没想到这么个人送上了门。 “谢谢了。” 她需要一个时辰,亲眼看看罗泓衣的情况,此后让系统消去琼楠的记忆即可。 “你有没有感觉有点热?” 桑桑扫完了地板,抹上额头,积起了密汗。 “有——” 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第48章 喜当爹 门外被贴了符咒,根本打不开。 她的佩剑在嫌疑期间已被没收,毫无武器来对抗。 唯一尖锐的物件只剩下烛台。 她吹灭上面的蜡烛,迅速将其拔下扔掉,直向着门窗上砸去,许久才出了一块小洞。 宴瑟看向地上的琼楠,不会是她放的火,为了烧死她? 这位虽然平日看自己不顺眼,但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这地步。 桑桑已经急哭,鼻头红红的,将外衣脱下拿在手里,冲天的火焰使她不得不退后,这静心堂内全是竹简书籍,隐约已有烧进来的迹象。 嘭! 离她最近的一行书架砰然倒地,正巧挡住方砸出的一个小洞上。 只能作罢。 咳咳咳—— 灰烬四冒,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向窗户的四角砸去。 “快!你们先出去!” 宴瑟扶起琼楠到了窗边,她的烫伤未好,又添新伤。 桑桑猛烈地点着头,她的日子过得极其简单,没遇过性命攸关的时刻。 洞口有点小,桑桑刚迈出第二只脚,二楼的地板烧裂向下坠,正好将洞口遮住。 “你怎么出来?” 隔着火海,桑桑的声音她听得并不清晰。 “你去找三师兄,快去!” 她喊了两声,吸进了大量的灰尘,闷得她直咳嗽。 如果不是她要逃走,恐怕这时已经烧死在这儿。 大火烧上墙壁,将“静心”二字烧去一角,看上去像是“争心”,这次是谁要争? …… “主子,我们如今是去鬼域,你往城外去,路走反了啊!” 崆九端详着自己的新身体,分外满意。 那个疯子虽神志不清,但好歹原来还是个修士,这身体他用起来觉着曼妙极了,而且功力大涨,不消多日,他就能飞黄腾达。 一直困在这么个小城里,真是大材小用。 堂溪燿信步走进了一片竹林。 宴瑟走前,嘱咐他将银子送给城外的张阿婆,她留了十两,其他的全包在了一块手帕里。 手帕上绣着几株鲜草,其中缀了几点枯黄,从石头缝里钻出样子看着吃力。 他本以为她爱财,但她却将满身家当都给了别人。 他本以为她好色,但承诺后应有的礼节一刻都未少过。 还未进那小院,地上残存的血气便钻进了他的鼻腔。 零星几点,看着像刺伤的。 门被踢开,半大点的阿善已经哭得喉咙沙哑嘴里直叫着“阿婆”。 张阿婆上山采药,一不留神踩空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正撞在一树坎上,刺近腹部深处。 她记挂幼小的孙儿,硬撑着用砍刀将身外的劈去,捂着伤口回了小院。 张阿婆没想过会有人来,抬了抬眼,“好心人,这孩子很乖的,添双筷子就能养活,能不能……” 她已经神志不清。 认得出来人身上的布料是好料子,走前能给孙儿找户人家,也是上天的厚待。 “好,以后他跟着我。” 堂溪燿应下。 守在门外的崆九耳朵听得发直,他要养孩子,过几天看不顺眼就杀了,那还得了。 在城内活得久了,崆九沾了些人的习气,也由衷地同情这孩子,但他想说,所托非人啊! 张阿婆撑了一个笑,面前的这是男子。 她必须为孙子争一次,当下人是能有口饭,但如果能被当作自己孩子对待,那她九泉之下也能含笑。 “阿善,以后这就是你的父亲,阿婆不能再陪着你了。” 阿善的哭声止住,哽咽声连连。 堂溪燿眉头一皱,父亲? 他只因为这孩子与她亲近,才应下照顾一段时日,待她回来,再决定这孩子的去留。 父亲,他毫无这种概念。 他生来便无父母,更不知他们姓甚名谁。 “叫……爹……” 张阿婆不想等他反对,只要叫了这声,就是答应了,“这孩子……快……快叫啊!” 阿善没吃过苦头,她就这么一个孙儿,不求富贵,只愿他做人不必低声下气。 阿善抽泣着,喊了声“爹”。 堂溪燿石化,怔得将这次来的目的忘至脑后。 “不知……恩公……家里有无孩子?” 若是有孩子,少不了被挤兑,如果没有,那阿善就是长子,日后他们有生育,阿善也能帮着带弟弟妹妹。 孩子? 堂溪燿从无这种考虑,千年前,魔族人就没有血缘羁绊,子嗣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没有。” 张阿婆满意地点了头,咽下最后一口气。 阿善以前是叫哥哥的,但阿婆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此之后他没有亲人了。 孩子想到这儿,扯上堂溪燿的袖子就开始哭,鼻子直冒泡。 崆九在外面听得心脏一跳一跳,自家主子还没成婚,喜当爹? 他溜进来,将孩子抱到远处,看着堂溪燿的脸色算不上好。 等了许久,他才敢问:“主子,你真要养孩子吗?” 堂溪燿缓过神来,还没接受这声“爹”,他才注意到自己的袖子湿了一大片,冷着脸就往出走。 走到门口才淡淡地说了句,“把人埋了。” 崆九麻利地让手下人从城里运来了棺材和上好的碑石,没见堂溪燿有什么言语,他便大胆地去做了。 阿善哭得累了,小脑袋靠在堂溪燿身边。 全是不认识的黑衣服大人,他只识得这个“哥哥”,不过阿婆让他喊爹,每次他喊了对方也不应他。 堂溪燿全程黑着脸,他不可能把这孩子带在身边,一个毫无法力的凡人,过几日被什么豺狼虎豹吃了,他能做的就是把让那狼把骸骨吐出来。 “把他带走。” 崆九懂眼色,忙完了把阿善抱离他身边。 崆九小心翼翼地蹲下,温声细语地哄着小阿善,“离我们主子远点,不然就把你剁了喂狼。” 小阿善一听哇哇哇开始大哭,哭着要去找姐姐,以前这个哥哥就脾气不好。 他继续去扯堂溪燿的袖子,“爹,姐姐为什么没跟你在一起,你是不是把姐姐抛弃了?” 堂溪燿没那么好的脾气,这一声声爹叫得他头痛欲裂。 但这倒提醒了他,动手要快,不然…… “她很快就会回到我身边。” 他的眼底泛着寒光。 第49章 不许这么叫 “幺儿,醒了?” 她一睁眼,就见个神仙似的人物立在窗前,这几日没见堂溪燿还有点不太习惯。 “师尊!我……” 宴瑟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晕倒的,而她身下躺得是自己日日夜夜都在想念的大床,不过——师尊果然不记得她叫什么。 如果不是门内就她一个女弟子,怕是位次都会喊错。 “我已派人去查,静心堂烧了,你就在这儿……”钟化凌眸中闪过一丝嫌弃,这屋子真的是乱七八糟。 “在这里面壁思过,也算是惩罚。” 若不是他要等徒弟醒来,这地方多待一刻都是遭罪。 眼神微微一扫,桌上有喝完水露没洗的杯子,几朵蔫了唧的花,凳上还挂着两件衣裳,也不知洗没洗过,地上积了薄薄的尘土。 如果这不是个女弟子,他早就要将这里大肆清理一番。 “师尊,窗外有东西吗?” 宴瑟连个正脸都没看着,几日不见师尊也如此爱装逼了? 师尊有点小洁癖,不过她这儿还算干净整洁,喝了凉白开的杯子、艺术性的干花装饰,夜出忘带的厚衣裳忘了放进衣橱里,颇有几分小窝的温馨。 “没有,你既然醒了,午时来灭凤台,不必站上去。” 宴瑟点头,她最担心的是堂溪燿与钟化凌正面相对,但明显他并未遇上魔族人。 “吕家小姐怎么样了?” “她体内有妖丹,我已送她去了往生境。” 钟化凌也无法阻止这已成的换生术,那日他赶到,蛇妖气断多时,魂魄被收走,而整个吕府和娍娘子庙都空无一人。 “妖丹?”她都没想到这成,原来吕晴缨体质招邪祟是因此。妖丹融入正常人体内,需取那丹主人至亲鲜血每日送服药丹,而这药丹怎么炼成的,恐怕也只能问他们口中的冥姬娘娘。 “是,此事牵扯鬼域,或许……你大师兄的伤也与那地有关。”钟化凌在端正身子的同时,使劲嗅着窗外气息。 自上次炼丹的殷长老调侃他龟毛后,他已尽力在掩盖自己的习惯。 呼—— 还是外面的空气好。 “我可以去看大师兄吗?” 宴瑟从床上拾起来,突然感觉床下有细微动静。 “不可。” 钟化凌闭气轻而易举,但他讲究吐故纳新,对自己的气息严苛到速度也需保持匀称。 “你去了,也醒不过来。” 钟化凌说罢,从窗子飞了出去。 宴瑟:??? 眨个眼的功夫,人呢? 不过—— 她突然往床下一看,两个姑娘同时发出“啊啊啊啊”的叫声。 “你怎么在这儿!” 宴瑟有心理预期,撇了撇嘴。 “谁知道你那师尊会这时候过来?”桑桑抓着银子在桌上磕了磕,这就是她那十两。 “那日你有没有在周围看到别人?”她想不通,是谁在静心堂纵火,这被抓到都不止逐出师门那么简单。 烧死她,对谁有益? 宴瑟想不通。 “没有。”桑桑眼里都是光,钱就是她的一切。“我没找到成师兄,不过找到了钟长老,他当时冲进火海里把你抱出来的。就像电视上演的,英雄救美。” 宴瑟猛地敲了她脑袋一记,“你能不能争点气,两个主角的好感度还是0!让我看看堂溪燿的。” 桑桑可不管这些,游戏世界没有作业全是假期,当只咸鱼苟着,生活也有滋有味,“那不是还不认识嘛,慢慢来。” 面板的亮光一闪一闪,30。 宴瑟觉得自己任务艰巨,桑桑这是把系统都拿来做什么了!面板上还沾着一粒饭! 她瞅着这小姑娘几日不见,脸又圆了一圈,放在众人皆穷的碧落仙府,这……不正常啊! 这攻略数据从几日前就停滞,换算成人界的时间,至少过去了半个多月。 “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系统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这数据着实不正常。 正巧,她写给堂溪燿的通讯符有了回复。 这通讯符同使用者的心境色彩相同,堂溪燿的是黑色,果然没意外。 【嗯,阿善在我这里。】 意料之中的简短,她问了对方有没有去找张阿婆,更多的是些废话的叙旧。 但阿善怎么会在堂溪燿那里,听说魔界喜欢吃小孩,不会……妈呀!她不会是害了阿善,才走不久,这魔头的本性就暴露无遗。 【他还活着吗?】 宴瑟犹犹豫豫落笔。 【嗯?】 此时,堂溪燿正坐在饭桌前,看着面前这个小孩一边哭泣,一边吃了两大碗饭。 “爹——你在和姐姐说话吗?” 阿善睁大着眼睛,一眨一眨的。 “闭嘴,以后不许这样叫。” 堂溪燿手里的茶杯被捏得裂开,碎片掉了一地。 阿善哇的一声就要哭,但被对方的眼神吓住,泪花困在眼眶里打转,抿着小嘴怯生生地看着他。 他坐在酒楼临街处,底下有人看到堂溪风姶昨日又在柳城出现。 柳城不比眉城繁荣,但这街口仍是车水马龙。 一旁有好事者,“这给孩子当爹的,出来拈花惹草还带儿子,也不怕孩子他亲娘心寒。” 阿善听到,照实给那人说:“我没有亲娘。” “原来是出来给孩子找后娘的,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孩子,啧啧啧,可怜哪!” “谁说不是,你看那样貌,再看孩子,就知道他亲娘为什么会被那张脸骗了。”一个大婶边嗑瓜子边小声接到。 “孩子他娘也太惨了,没了家产,丈夫都不让儿子叫爹了。” 堂溪燿正读着宴瑟的长篇废话,没心思理会这些,只是顺着话音的方向看了眼,整个入眼的坐客都噤了声。 她问了阿善的状况。 “你有什么要说吗?” 话一出口,他似乎知道自己要写什么了。 阿善张着嘴,第三碗饭吃到一半,险些噎住,说什么? 【阿善说,他想见你。】 【那你有没有想我啊?】 宴瑟看着那系统数据,毫无波动,嘴角抽动,像极了某人的心电图。 堂溪燿轻笑一声,收起剩余的符咒,将最后那张折起放进袖中。 第50章 丹药 待宴瑟赶过去,四宗的宗主早已到齐。 其他三宗,折花宗、落雪宗、摘月宗的弟子纷纷站在台下,自成三列,而风雷则未让听风宗弟子立于堂口,像极监视。 统领四宗的掌门人已闭关百年之久,如今还未到其出来之时,只是留了口信,若发生重大事故则有四宗自行选出一人来暂代掌门之位。 钟化凌向来游离于四宗之外,不掺和这些繁杂事务,但此次涉及他门下弟子性命,他也不会坐视不理。 “将那日之事细细说来。” 钟化凌也是刚到,瞥了眼风雷。 风雷回瞪他一眼,他这次理亏,自家女儿上门惹事,将他的老脸丢了个干净。 琼楠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她功力浅薄,再加上桑桑不注意倒着拖她出去时,将人磕到了头,现在都没醒过来。 她说罢,谨慎地站到钟化凌身后。 “师尊,你有看到符纸吗?” 碧落仙府向来看管得严,怎么会让外面人轻易进来,而这场火引的正是灭凤台下的火种,非一般神器不能盛放。 “没有。” “风长老,我们当初推选你来暂任掌门,并执掌空机堂,是为查出混入的贼人,可你查出来了吗?”折花宗的宗主花婞正声问道,上次推选她离风雷可就一票之差,难咽得下这口气。 “还未,但我不会让大家失望。” 风雷回看她,自己如今这个位置,其他三宗可都虎视眈眈,且不说掌门这次闭关的生死测算,单就是他如今出来,这大局也早非百年前的大局。 他是如今最合适的掌权人。 “我们大家可都事事听你了,上次单就是我门下,便有数十名弟子因嫌疑被逐出,可他们究竟是真做了亏心事,还是有人故意泼污水,从你手下过去,可就无人知道真相了。” 花婞也是从大风大浪里过来的,面对风雷,诸多弟子怕他,可她偏要借这事来说道说道。 “后山的黑鸦,数十年无人察觉,但扶流长老的弟子去查,一查就出了事。我怎么觉得这奸细不该在弟子里,而在——” 她略有深意地看向风雷,不着痕迹地将众人的矛头重新指向风雷。 “你们是在怀疑我吗?” 风雷胡子微颤,“这百年只我一人未出过山门,这结界是扶流长老看护,我有无嫌疑你们还不知道吗!” 钟化凌无意卷入这掌门位置的争夺上去,他只想为弟子讨一个清白。虽对风雷颇有微词,但公道便是公道,“今日暂不提此,这次的大火,风长老请给我一个交代。” 风雷的独女也差点殒命,整个静心堂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没留下半点痕迹。 宴瑟对风雷没太多的怀疑,这人虽古板,但却是个直肠子,况且对付她一个弟子,远远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如果是她当初第一个往出逃,如今琼楠连具尸首都无从寻找。 “那是自然。” 风雷也无头绪。 上次的雷霆手段,整个仙府怨念颇多,这次他也不好大肆搜查,只能找了些静心堂的守门弟子问话。 当日毓秀会的筹措抽走一大批的人马,包括静心堂的人去了六成之多。而班次交替,期间有半个时辰的空档期,也是为何琼楠能混进来,却未被发现的漏洞。 这本是无缺的,但正因诸多弟子被逐出,堂中缺人,才有了这机会。 整个府门的结界都无异象,这人出在内部,而灭凤台的火种又要从何引起,这换做元婴期的长老,一人之力都远远无法胜任。 灭凤台的墟火比这仙府存在的时间还要久远,据说是后羿射日时,九个太阳坠落,他们的尸身成了这片火海。 故只取一夕星火,便足以点燃静心堂整个殿院。 若有人坠下,毫无生还可能,魂魄也会被这火焰吞噬。 其后之人,这是要她魂飞魄散,但她素来不与人结怨,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花长老,请留步。” 宴瑟散会后,追上花婞的脚步,折花宗以丹药炼制为主,她拿了裴逢的药丹,却不知这是何成分,暂时还不敢轻易拿给堂溪燿。 花婞与她交情不深,各宗门事务皆多,她肯停下听自己说几句已是好事。 近来各宗门之间已不允许相互走动,殷长老正在炼丹的非常时期,连她的通讯符也未回一张。 只能来再找个折花宗的弟子帮忙。 “有什么事?”花婞一看是钟化凌的弟子,来了耐心和兴趣。 “我有些丹药方面的疑惑,想请教殷长老。”宴瑟知道见不着他,往常就该随便拨一个弟子来应付她。 “近段时间你见不着他。” 花婞眉梢轻挑,颇有几分风情,发髻上簪着几朵粉红的桃花,却无半分娇俏,更衬得她面色红润。 “那还请花……” 她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经引她来到自己的炼丹房内,她踌躇片刻,跟了进去。 一个炼丹师让你进她的丹房,就好比剑修将自己佩剑放你手里,任你把玩。 宴瑟自知两人并未到这种相知地步。 “今日我有空,有何问题向我说,也不是不可。”花婞看得出她的顾虑,嗔笑两声,“日后这天冥境的守境人是你,我还能怕你别有用心不成。” 神女天生灵髓,毕生的责任便是守好这连接着六界的天冥境。 此境一毁,六界都将化为一片虚无。 “那就麻烦花宗主了。” 她从袖中将那碧色瓷瓶取出,瓶中也只剩此一粒,黝黑的药丸飘着淡淡幽香。 花婞两指捏起,放于鼻下一嗅,神色瞬间变化。 “这东西是从何处得来的?” 小小一粒丸药,是取大量精血所致,且不止取一人,炼药人的功力也会大受折损,这种邪门歪道早被众仙门联合绞杀,就是最下层的仙门也不会容忍弟子做此。 “眉城的吕姓人家,无意中取来的,这药据说能压制妖魔气息。” 这就是事实,就是钟化凌问起,也不会有什么偏颇。 花婞神色凝重,掌心的药丹在炉前的火光下,透着点点红光。 “炼药的人,还活着吗?” 第51章 堂溪风姶 “不清楚。花宗主,这人有什么问题吗?” 宴瑟最后那趟回去,走得太过匆忙,一个人都未见着。 花婞从坐上站起,转手将那颗丹药扔进炉火中,“这种邪物,就不该存在这世上。” 动作之快,宴瑟都没反应过来。 果然,禁足期间就不该偷跑出来。 “你那里还有剩余吗?若有,都丢进去,制药那人心术不正。” 花婞动作利索,那药一进炉火,瞬间化为灰烬。 宴瑟摇头,又倒了倒那瓷瓶子,只剩了些药渣,“那妖将这药吃了,把我蒙在鼓里,一点都没发现她的气息。” “自是正常,加了修士的血液和功力,便是我也会被蒙蔽过去。” 花婞突然想起一事,走到柜前给她拿了瓶丹药,纤细无骨的手指实不像长期与炼药打交道的。 “以后若再遇上这类情况,将这丸药服下,可破了那嗅觉的禁制。” “药吃着,对那只妖伤害倒还挺大,最后……” 她接过,朝对方一笑,看似自言自语地说了几句。 花婞眉头稍皱,“此药无害。” “原来如此,花宗主不愧为折花宗之主,只看一眼就能瞧出这么多。”宴瑟看着这凌乱的炼丹房,炉火旺盛,烧得人胸口发闷。 “这不打紧,帮我给扶流长老……” 门外传来声音,“喊我作甚?” 师尊来了,定是发现她没回去面壁思过。 “既然人来了,那就请进。”花婞心中暗喜,扶了扶自己的发髻。 宴瑟已经灰溜溜地打算从窗户爬出去,窗外已经站上了钟化凌。 “师……师尊!你肯定是来找花宗主的,我就不耽误了。” “出来。” 钟化凌愣是一步都没进来。 “扶流长老来都来了,不如坐下叙叙旧。”花婞瞬间变得殷勤。 上次投选,若是打平,她也能和风雷分庭抗礼,但最关键的一票—— 钟化凌弃票了! 整个碧落仙府,就他一人弃票! 这次风波,只要重新投票,她离掌门之位可不就又进一步。 钟化凌不轻易与人打招呼,并非高冷,而是他是个脸盲,自从他将一弟子连续认成不同的三个人后,打招呼这项礼节,彻底被他摒弃。 “我们……似乎无旧可叙。” “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下次掌门重选,可否将那一票投给我?”花婞没求过人什么,一是她自修行以来,从未遇上过难事,二是她的傲骨,她有能力也有自信将这府门内的事务处理好。 毕竟掌门闭关,表面上是为了提升功法,但只他们几人知道掌门早已不在洞中。 “我知你闲云野鹤惯了,但这场祸事已累及你门下,若我在位,必能避免。” “我会考虑。”他投票时扫了一圈,所选之人的脸他倒是认得,但这名字实在对不上号,为公平起见,他思虑良久后,果断弃票。 钟化凌已从窗子窥见里面物件摆放,扔下一句话,急匆匆将宴瑟拎了回去。 花婞见师徒二人一走,转身进去将门窗紧闭。 炼药炉鼎后,一颗黑黝黝的药丹正躺在放药材的挡板处。 “兜兜转转,这药竟又回了我手中,只可惜书已经焚毁了。” 她一声嗤笑,取了锦盒将其封存起来。 …… “小孩,到姐姐这儿来。” 花会中,着茶色衣裙的女子笑得明艳,万千花朵也失了色彩。 阿善紧跟着堂溪燿的步子,但他跟得困难,像根小萝卜一样填不到坑上。 没出意外,跟丢了。 他抬起头,险些以为是爹回来了,这个姐姐和爹长得好像,一样的凤眼,眼尾红红的,顶级好看。 堂溪风姶递了两文钱,买了根糖葫芦,“想吃吗?” 阿善看得眼发直,愣愣地点着小脑瓜。 “到这边来。”堂溪风姶招招手,亮丽的五官吸引一大批路人驻足,但无人敢多看,看得久了,他们总有钟毒蛇从背后钻出的寒意。 阿善跑过去,捧起糖葫芦就要啃下。 啪—— 他手里的糖葫芦被打掉了。 堂溪燿面上没有喜怒,对着这女子倒像陌生人般冷淡。 但阿善害怕,看着这个姐姐害怕,看着爹爹也害怕。 “这孩子是你什么人,一千年竟把你变得柔情了,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二哥吗?” 一串爽朗的笑声。 这花节堵得水泄不通。 “爹,我不吃了。”阿善看得出爹爹不喜欢这个姐姐,他虽然想吃,但要克制,不然爹爹又不高兴了。 “爹?哈哈哈……” 堂溪风姶宛若听了个大笑话,“你才回来,就生了这么大的儿子!” “走。”堂溪燿拎着阿善的领子,就要把孩子提走。 “二哥,怎么说我们也是亲兄妹,你这次回来,妹妹真的好开心!” 堂溪风姶将其去路挡住。 “让开。” “二哥,不知道这孩子的母亲是谁?不会是个凡人女子,怪不得这孩子没了娘。”堂溪风姶弯下腰,捏了捏阿善的脸蛋。 阿善闪着双眸,往堂溪燿身后躲,这个姐姐的手好冰! “你特意来柳城找我,这就要走?” 堂溪燿停步,找了一处茶铺,“引我来,就你一人?” “我可是用十足的诚意欢迎二哥回来呢,这一千年,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那仙门众人欠你的,我都会帮你讨回来。” 堂溪风姶坐在他对面,愤恨说道。 “你几时假成这样。”他冷哼一声,桌上的茶水已经凉去。 “这不,在人界待得久了,我越来越羡慕他们,有正常的喜怒哀乐,亲情牵绊。” “情感?”堂溪燿面上不动声色, “你看,眉城的魔众不正是越来越接近人了?这些东西都可以去学,正如,我也会学兄妹间的相处之道,毕竟这世上就你一个亲人了。” 她叹了口气,有所思地看向街上成群结伴的路人,举起手中的茶杯。 “二哥,我以茶代酒,庆祝你回来。” “好。” 堂溪燿带了点笑意。 他一手将茶泼向堂溪风姶,被其躲过,茶撒到墙上,化成上百条虫子坠落,绕在堂溪燿的凳下。 “三妹,你就是如此庆贺我?” “一个小礼物,没想到被你看穿了。” 堂溪风姶一把抓上阿善,眸色暗红,手指捏在他短小的脖子上,“把我的人还回来,你这个便宜儿子,看着挺嫩,不知道清蒸好,还是红烧好。” 第52章 蛊虫 “死人你也要?” 堂溪燿没出手,敲碎另一只被子,拿起碎片,朝手臂一处划去。 纤长的手指从骨肉中捏出一条蛊虫,还是鲜活的,轻轻一搓,顷刻间被捻灭。 堂溪风姶面上显出诧异之色,极快闪过,双眸微眯,“我送你的礼物不错。” “还好。” 这种蛊虫称牵纵蛊,养成少说也许十年,堂溪风姶没想到他刚回来,警觉性比死前还要高,刚才的茶水只是小小的障眼法。 蛊是下在阿善身上的。 生人靠近,便会无声无息地爬进皮肤里。 “你对自己下手还真是狠,不过这孩子对你来说——” 她轻笑两声。 “若是死了,你对得起那个女人吗?” 阿善的脸但在女子冰凉的手掌触碰下,渐渐发紫,脖颈上挂着暗红,瑟瑟发抖。 “来,告诉我,你娘亲去哪儿了?” “这事,轮不着你来问。” 堂溪燿体内蛊虫虽除了,但它刚在体内游走时触动了他的煞气,气息涌动很久都没这么强烈了,他表面强撑着一口气。 “那就是说,她,还活着喽。这类人物,我倒是想见见,姿色虽平庸,却能被你看上,好手段!” 堂溪风姶这次出现并无别的目的,她去过一趟仙门,将那里搅得天翻地覆。 如今,通往鬼域的钥匙,被她的好哥哥拿走。 这让她怎么能不来看看这位故人呢! 媚眼如丝,换做常人,早被这眸子勾去。 “你若无旁的话,我——便不奉陪了。” 堂溪燿曾听过传闻,鬼域和魔界有来往,可如今的局势,倒有些差距。 他脸色更寒,眼底漾出几分不耐。 鬼域少有人去,堂溪风姶想从眉语身上入手,他偏不让她得偿所愿。 “这孩子,你不要了?” 她也只是赌一赌,魔族人天性冷漠,别说是落在他人手里生死难料,便是在亲生父母手里,也能瞬时殒命。 他们只讲利益。 他走掉也在意料之中,但错过这机会,她完全找不出眉语的所处。 这并非几日来见的第一面,她跟踪了许久,每日只见堂溪燿带着一个孩子餐点去固定酒肆吃饭,就是其他的魔族人也没出现过。 “你想要,便自己留着,省得累赘。” 堂溪燿的脚步分毫未慢,撩开竹帘走了出去。 “你——” 她本以为这孩子是个意外,没成想废物一件,索性——带回去吃了。 阿善看着堂溪燿越走越远,搓着小手,眼里蓄起泪水,硬撑着没落成两行。 “哭。” 堂溪风姶打量了下,是从这脖子开始,还是从这小肉手开始,看得出这娃娃没受过苦。 “哭完,也该进我的肚子了。” 她咽了口水,“反正你爹也不要你了,你娘也不知在哪里,一个没人管的野娃娃,活着也是受苦。” 阿善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姐姐说,她会回来看我的,有人要我……呜呜呜……” 堂溪风姶读出两个字,“姐姐?和你爹是什么关系。” 阿善突然噤声,闭上了嘴,他眼前的这个不是好人,他才不要说。 “一个大人的话怎么能当真,但我能带你去找她,告诉我,她去哪儿了?” 她暂时不打算吞了他,一千年前是无奈之举,但如今魔族日渐衰落,堂溪燿,只要抓到那女子,还不得乖乖听她的话。 堂溪风姶提着阿善就要往出走。 早就守在一旁,不敢上前的小二正愁怎么开口要茶水钱,而且还摔碎了两个杯子。 “姑……姑娘,你茶水钱还没付!” 他害怕得紧,这姑娘长得漂亮却看着是个硬茬。 堂溪风姶一拍脑门,对他笑笑:“对,还有茶杯的钱,拿好了。” 五个铜板从空中洒落,小二伸手去接,动作慢了一拍,一个铜板掉在了地上。 他把抹布放在柜台上,弯腰去拾。 这地上的哪里是铜板啊!分明是一颗眼珠,再看手里,四颗眼珠子咕噜噜从手掌滚了出去。 小二吓得趴在地上,许久都没缓过神。 入了深巷,堂溪燿伤口处的血迹沾染了深色外袍,他将穴位封了,痛苦万分,体内似有万条虫子在蠕动,咬食着他的五脏六腑。 若不是他捉出,那条蛊虫早该爬遍他的脏器。 堂溪风姶何时与南疆搭上了关系! 他当着她的面碾碎的虫子,如今还处在他袖中,障眼法,他也会。 “主子,你有何吩咐?” 崆九接到吩咐,出门抢了辆马车,疾驰而来。 “回眉城……” 他的话断住,一桩事还未处理,他无感那个孩子,但她在符里托他好好照看。 如此一来,他不能走。 “眉语招了吗?你将她看好,我暂时还不回去。” 堂溪燿的眸光黯淡,眼梢浮起一丝疑虑。 “说什么都不管用,我好赖话都说尽了。”崆九一听到眉语,来了精神,絮叨一堆。 “是吗?别以为我不知你有何心思?” 堂溪燿的话让他凉了一半。 “主子的吩咐我都照做了,可是……” “用刑,把她的嘴撬开,多的话无需我多说。若是我来审她,丝毫不会怜香惜玉。” 堂溪燿朝巷外瞥了眼,无人。 一张符咒忽飞至他的手上。 【阿溪,我能求你件事吗?帮我去吕府看一眼吕小姐,还有……】 宴瑟握着手里的两罐药丹,很明显不是同一类。 花长老拿走一颗无关痛痒,反正她这里还多,只是没有多炼出一些的可能了。 【好。】 堂溪燿秒回的速度,还算合格。 宴瑟笑眯眯地又写了张。 【上次那话你还没回复我呢!】 宴瑟:…… 等了半个时辰都未见那边再回一个字。 崆九还没见过主子这样笑过,嘴角都弯到耳边了。只是抬头时的眼神,看得他头皮发凉。 堂溪风姶躲在暗处,本是要去跟着崆九找眉语的下落。 她这次出魔界,魔界那些老东西并不知情,一直全力妨碍她和鬼域的交易,待这交易达成,她不担心他们不松口。 但似乎有意外收获。 那符咒,她认得。 没想到,堂溪燿和仙界那些人也有来往。 人,好找了。 第53章 交手 桑桑一大清早堵在宴瑟的门口,偏又不敲门,来回的跺脚走动。 “进来,我告诉你,这次的毓秀会你必须入选。” 宴瑟还在禁足,活动范围只这一个小院,窗外的花影浮动。她紧接着一盆水从窗外泼下,只听外面“哎呦”一声。 “三师兄,你们二人这时候不该在场内吗?来我这儿作甚?” 她心虚地将药瓶藏好,被人看到又不知会有何风波。 成铭密的面容依旧是大红大紫的色彩,包括这身衣裳,红红绿绿,没有亮片用灵石代替,活像个暴发户,无论走到哪儿都是最靓的那个仔。 “还不是你说要我帮她,今儿我怕是帮不上忙了。” 那个女人醒了,没什么大碍,还是两人的搭档。 他见了对方,吹胡子瞪眼,好不恼火。 桑桑赔着笑道:“今日是琼楠师姐督战,我今日过不了,也不怪我。” 她才不想进来,一进来功课翻倍,练功时间延长,还是当外门弟子比较潇洒。 “别以为我看不透你的小心思。”宴瑟无奈地叹了口气,碰上琼楠,还真是冤家路窄。 上次把她的头磕了一个大包,琼楠闹了足足三日。 这次,可算是让她逮着机会了。 “是谁在喊我?半天不去应战,是躲到这儿来了?” 琼楠在看比武弟子名单时,漏了一人,导致如今另一个选手还在场外候着,迟迟等不到自己的对手。 不过,真是巧啊,成铭密也在这儿! “不知道的还以为哪里飞来了只鹦鹉,真不知道钟长老为什么收你这么个弟子,给他丢面子。” 成铭密回瞪她:“以你那三脚猫的术法,想拜在我师尊门下,都不收你。若你不是风宗主的独女,以为能碧落仙府吗?” “你——” 琼楠被说到痛楚,她如今方才筑基,和那些外门弟子同一水平。 她抽出鞭子,猛力一挥,被其躲过,卷起了地上千层花草。 “喂!这是我的地盘,要打出去打。” 宴瑟看着自己的院子被糟蹋,心痛不已。 但那两人却打得火热,成铭密的功力不低,却一直都在故意放水,等到琼楠出击进了套里,果断将其一掌打得趴下。 “你,你,我要告诉我爹去……呜呜……” 琼楠的头上多了花花草草还有地上的泥巴,整张脸上皆是土色,嘴巴微颤,扯开嗓门就开始嚎啕大哭,比起桑桑有过之而无不及。 成铭密傻了眼,呆在原地。 这他平时和其他的弟子比武,谁输了还会哭鼻子啊! 这招从他三岁起就不屑用了。 他无助地看向宴瑟,宴瑟忙摆手,捂住耳朵:“人是你弄哭的,别看我哦。哄她!再哭下去,整个仙府都知道你欺负人了。” “别哭了……” 成铭密脸上挂着无奈和慌张,钟化凌门下都是些男弟子,碰上这种娇滴滴的还是第一次。 这声音震得他耳鸣,不如—— 他一张大手堵上琼楠的嘴。 琼楠怔住。 宴瑟惊愕。 桑桑张大了嘴。 这是什么直男操作啊! “啊啊啊,痛!”成铭密大叫,收回受伤的手,“你不是狗,怎么还咬人!” 琼楠从地上爬起来,边哭边闹:“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去找爹!” “你说出去,他们只会以为我欺负功力低微的弟子。” 琼楠炸毛:“谁功力低微!我能赢你。” “好,等你练成了,再来找我。”成铭密看到琼楠来,已经猜到何事,主场的人还能获得灵石补贴,就不知这丫头领了没。 如果她还没领,那领个双份也不是不可。 琼楠自上次大火,颅内还有少量瘀血,一动脑子头就痛,这弯弯绕绕她还没绕出来。 反应过来,“哎,我现在就行。” 却发现一个人都没了。 第54章 比武 正午时分,日头正辣。 成铭密热得汗水直冒,正要甩甩袖子扇风,一阵凉风却从左边传来。 琼楠双颊带笑地递给他一把蒲扇,“这颗苹果挺红,不知成师兄是从哪里摘得?” 无事献殷勤,必定有诈。 “关你什么事!” 他袖中的哪里是苹果,宴瑟被禁足哪儿也不能去,想出一招幻化成苹果,跟过来瞧瞧桑桑的情况。 桑桑虽有系统相助,但那实力着实让她放心不下。 成铭密谨慎地往一旁退了两步。 “别这么小气,我出二十个灵石,你把这果子卖给我。”琼楠口渴难耐,但这比试一场接一场,平日果子三灵石一个,她已经给足了。 “二十个?你打发叫花子呢!”成铭密心动,要知道这段时间全仙府上下都穷疯了,一向以做针线活接济门下弟子的钟化凌连买针线的钱都没有。 上次他忍痛将自己最喜的衣裳上的灵石取下,却发现被人偷了,简直是丧心病狂!本就贫穷的生活雪上加霜。 但袖里的是师妹,他默默告诫自己,不要妄动。 但……咬几口应该也没事儿。 “三十,不能再多了。”琼楠希望他不要不识抬举。 宴瑟听得心凉,这三师兄不会这么不靠谱! 成铭密咽了咽口水,十倍呢!要不就委屈一下……师妹。他踌躇地摸向袖中,苹果色泽鲜艳,“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她给的实在太多了。 “好。”琼楠笑着接过。 苹果的分量似乎比普通的果子更重了点,她险些没拿稳,只眨了个眼的功夫,果子出现了一个虫洞。 “这果子好像坏了。” 话音未落,在两人的注目下,苹果迅速腐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棕褐色软化腐烂,变成一滩酸水化在她手心。 琼楠喊了声,迅速甩出,“你耍我!” 掉在地上的果子恢复原状,长出两条腿,蹭溜滑进人群里。 “好一只果子妖!” 台上,这场正是桑桑对上一女弟子,对方在个头上比她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桑桑只想躺咸鱼,只求对方别打脸。 锣鼓声响,一记飞拳朝她击来。正因未正式入门,法器随拜入的宗门而定,今日的比武单纯考身手。 桑桑忙蹲下身子,往擂台左边跑去。 安珠见她没有章法,以之诱敌之计,直追她的方向痛击。 桑桑翻了个跟头,险些被打到。 安珠打空,落在台板上,一击不成,又起一掌。 “你为何不出手?” 桑桑舔了舔嘴唇,“我——” 安珠趁她迟钝,一拳打在她脸上,桑桑只觉得头晕目眩,嘴里蹦出三个字后,嘭地在擂台上躺得四仰八叉。 “你使诈——” 三个字道尽了她的凄凉。 “这位弟子,三声后你若再不起来,则将判定为输。”一旁的主判弟子提醒道。 “一!二!三——” “废物东西!” 一暴怒的声音从桑桑嘴里发出。 完全不像是这个年龄该有的气焰。 她的眸光渐变为黯淡的蓝色,浮在眼底,极尽淡漠。 桑桑翻起,这回不再躲,招招都是死手,每拳都击在对方的胸口上,不止灵力骤增,动作也快了不止一星半点。 安珠从没见过这种打法,完全不是比武,简直是要命。 桑桑眼中闪过一丝狰狞,重力一掌,击在对方的心脉上。 安珠退了三步,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幡然倒地。 成铭密在台下看得惊诧,这实力虽不高,但出招的利索不练个几十年,还真难得。 宴瑟不想暴露,拔开腿跑路。 琼楠全力追赶果子妖。 一记飞腿横在宴瑟眼前,她只是往台上看一眼的功夫,就被哪个不长眼的绊倒在地。 “小东西,被我逮到了!” 琼楠提起一条腿,果子突然张开嘴,呸了一声,从手里掉下后迅速一闪,躲进了擂台缝里。 “啊啊啊啊,我一定要吃了你!” 台上的安珠,已过了三个数还没起来。 主判弟子伸手去拉她,却发现其心脉断了,这事可非小事。他拦下当事人,立刻将这事告知了主责今日遴选的琼楠。 桑桑站在台上,眸中的光泽幽幽闪着。 琼楠正在气头上,朝成铭密处瞪了一眼,“成师兄,你过来看。” 成铭密过来一看,台上躺的人心脉全断,已经痛晕过去。遴选向来是点到为止,同门之间极少有这种出手伤人的先例,但……这小姑娘平日里不是这种人,况且她的实力远远不及此。 “桑桑,你为什么伤人?” “她学艺不精,这场是我胜了。” 台板的缝隙里,一抹红影一闪而过。 “你伤了人,还如此理直气壮!你胜了,但我并不觉着你有资格进下一场。你,被淘汰了。” 琼楠正要让弟子,去找药师过来。 “要不让我看看,现在说这话,是不是早了。”宴瑟寻了个没人的地方,本想着看完就走,没成想桑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从来都没见着她有过这实力。桑桑,一个词形容她,好吃懒做,有这个实力都足以使人惊诧,伤人更无从可谈。 她走过去蹲下,把上安珠的脉搏,跳动的频率极慢,气息也极尽微弱。 宴瑟按着系统给的办法,还须将衣袖往上拨点,弟子穷啊,里衣袖尾都破了,也不脱下来补补,还得继续穿着。 但这形状却有点像是火星子溅了上去,留下的洞洞点点,这弟子也不像是平日在伙房帮厨的。 第55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她怎么都没想到,找了多日的凶手,竟是因为一个字“穷”而暴露。 说起来不免有些心酸,还透着一丝的荒诞滑稽。 取来火种,比对过,确是那灭凤台下的火。 而这一切的祸端都来自于风雷,被逐出师门的弟子心怀怨恨,利用时间上的漏洞,潜进来放的火。安珠和其中一人本是道侣,结果对方被栽赃,只留下她一人。 她这次遴选的目的就是成为内门弟子,里应外合,将上次没做完的事做完。 风雷有一独女,他越重视什么,就毁掉他的什么。 安珠被押到空机堂中,无论怎么都不愿下跪。 “休想让我跪下!有你这种不分黑白的人,听风宗迟早要毁在你手上。” “你胡说什么!” 琼楠也在一旁听着,伸手就要过去打她一巴掌。 宴瑟一把拉住她,这琼楠还改不了这动不动就上手的毛病,“风宗主还没发话,你先听着。” 此事有关门派颜面,空机堂里的人并不多。 “虽然我只是一外门弟子,但我也知道门规。第一千零三条,与魔族人勾结,受火诛之刑。若他们真与魔族有来往,该受的是此,而非事情还未查清,便沾上污名。” 安珠原还有犹豫,但既然已经被抓,不如坦荡。 一直藏在人后,提心吊胆,这下说出来心里忽然轻了许多。 风雷做事专断,为她所不齿。 “进来。” 风雷出乎意料地没发飙,脸色虽难看了些,但那根鞭子一直挂在壁上,并未有动过。 从堂外进了五名男子,其中一人自进了门眼神一直都放在安珠身上,脸上尽是愧疚。 “你怎么来了!” 安珠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她都让他们躲好了,怎么还是被找到了。 “我们是主动过来的。一人做事一人当,珠儿,是我将你牵扯进来,怎么能让你来顶罪。” “风雷,不知你将那事查清了吗?” 他们只是众多被逐出的弟子中不理智的,还更有之,心中本就有杂念,一念之间败了修行,更有走火入魔的,皆是拜风雷所赐。 那五人是宴瑟找到的,一个人放火是做不到的,她去了趟牢中看安珠,套出话才只这后面还有人在。 风雷沉默了许久,他心里不可撼动的信条第一次出现变化,他开始质疑自己这些日来所做过的事,出发点是为了长远发展,但真的起作用了吗? 答案是否定的,他这些日看到了雷霆手段下所发生的,或许这是契机,一个让他悔改的警示。 一夜后,他将暂代的掌门之位让了出去,闭了关。毫无疑问的,这位置落到了花婞手中。 花婞或成最大赢家,顺理成章地接过号印,似乎一切水到渠成。 她下了处置,让他们自行选择去留,几人已找到其他门派,虽不及碧落仙府,但落得自在,待遇也比此处好许多。最关键的是,没有任何一个门派的穷酸程度能比上这里。 此处是修仙界最高层次的地方,讲究苦修。 按桑桑的话来说,咸菜吃多了,她都要变咸菜精了,还不如去凡界,起码还能换换口味。 换了个临时掌门,这制度也与从前变了不少,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花婞第一举,就是增了门派间的财路。 宴瑟表示很郁闷,她偌大的院子里本来都是些花花草草,如今……多了鸡鸭! 闻鸡起舞原来只是戏说,如今全成了真。 空出来的荒地上,增了众多奇奇怪怪的景观,譬如看到一弟子在使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但他的手里拿的锄头和铁锨,柔美的剑舞成了嘿咻嘿咻挥汗如雨的劳动最光荣。 大家越发想念闭了关的掌门回来。 “咕咕,过来,咕咕……” 睡眠时间严重被压缩,宴瑟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在院里喂鸡。 三师兄一脸踌躇地从围栏外翻进来。 “师妹,我来是告诉你个好消息,你肯定不知道……” “不听。” 她把耳朵堵上,这家伙上次三十个灵石就把她卖了,还有脸来找自己。 琼楠那次后,看她的眼神中总是带着怀疑,每日往这里跑得比谁都勤快。 宴瑟正要告诉她真相,反正那日她偷跑出来也是被众人看到,说不说都无所谓。 哪知琼楠绕着她转了一圈,神秘道:“我知道那果子在哪儿。” “在哪儿?”她凑近耳朵一听。 “嘿嘿,被你吃了!你两联合起来框我,赔钱!”琼楠张手就要向她讨回灵石,虽说这也不多,但她又不是个冤大头。 被成铭密一搅合,琼楠更是对此深信不疑,无论她怎么说都没用。 “一、二……六?鸡呢!”第七只呢! “别管鸡了,上次你禁足跑出去,但后来有立了功,所以……”成铭密故意卖了个关子。 宴瑟停下找母鸡的心思,随口应了一句,“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将功补过。” 虽然只剩一日,想起来还有点亏,但一日也是时间,总比没有强,她暗暗地聊以慰藉。 “是将功补过也没错……禁足加十日。” “这算哪门子的好消息!” 成铭密抓起桶里的一把米,撒在地上,“知足,本是一月之长,而且这还是师尊去找过花宗主后替你求的情,我无意中看到的。” 她怎么不信呢! 钟化凌脸盲又社恐,平日别人不去找他就烧高香了,他主动去找别人,简直笑话……等等…… “他们聊什么了?” “没听清,不过师尊脸色不太好,可能是给你争取的时间太少,自责。”成铭密脑子一根筋,那谈话听和不听都不会进脑子。“师妹,上次的事你肯定不生气了。” 院里的鸡咕咕直叫,宴瑟也没兴趣继续去喂,扭头看向他,面无表情。 成铭密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陪笑脸,“师妹,莫非你还在气我。” 宴瑟向后退了两步,“你踩到屎了。” 她怕对方没听清,又重复一遍,“三师兄,你踩到鸡屎了!” 话毕,她忙捂上耳朵。 只听一声尖叫,繁茂的枝叶都被喊得秃噜了皮。 第56章 打地铺 宴瑟被禁足时,没少听外头的消息。 她的鸡仅仅养了七日,就被收回,去饭堂当了桌上的一盘菜,她含泪啃了两个鸡腿。 这事情的起因源自于一弟子领到的是头野猪,非想和一养牛的弟子比较,谁出去遛弯最快。一个没看好,野猪啃了半个峰的灵植。 落雪宗的雪无暇长老是个活了几千年扣扣嗖嗖的小伙子,一出事直接就去找了花婞,苦苦搡搡地让花婞赔灵石,在折花宗门口打了个铺盖,赔不够就赖那儿不走了,反正有的是时间耗。 一时间每个从折花宗路过的人,都能看到雪无暇翘着二郎腿躺在门口,牌匾上还悬着几个大字“欠债赔钱”! 花婞大跌眼镜,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直喊这人泼皮无赖。 雪无暇也不生气,展了展自己的短衫,骂骂咧咧道:“我怎么了?大家伙评评理,这人搞的野猪,把我落雪宗的灵植啃得是一根没剩啊!倒是恶人先告状……” 一旁的吃瓜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大,去看了落雪峰,光秃秃的啥也没剩。 花婞傻了眼,一激动头都是歪的,发髻上的桃花微微颤颤,“你你……” “你什么你……赔钱!” 实在没法,花婞还要脸,去找了落雪宗的弟子过来,把他们这个宗主带回去。 特别是雪无暇的大弟子,怎么都该是个明事理的人。 去了宗门里没人,等了半天才见到一大批弟子从外头回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手上大包小裹的。 一听自家宗主去了折花宗闹事,马上就跟着去了。 花婞松了口气,忙摆手让他们把雪无暇带回去。 不知道大弟子附在雪无暇耳旁说了个什么,雪无暇会心一笑,从铺盖上拾起来。 “花长老,我不多要,三千万个灵石即可,一直都没告诉你明确的价格,这是我的错。” 花婞骂他这是强盗行径,并表示一个灵石都给不出来,她这也都是为了仙府好,又非给自己捞好处。 雪无暇嬉笑的脸拉下来,手插着腰,“花长老真的不给吗?” “不给!” 花婞招呼座下弟子将门关上,谁也不要去理这无赖,就去炼制药丹了。 “宗主,怎么办?”大弟子一脉相承,深得自家宗主的教诲。 “那我们……”雪无暇捏了个主意,让自己探过头来。 众弟子一听,纷纷夸自家宗主是最不要脸的那个。 雪无暇自认要谦虚,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下巴,“彼此彼此。” 二日一早,花婞走出宗门,伸了个懒腰,打算迎接崭新的一日,看到眼前的一切惊掉了下巴。 落雪宗的弟子昨日回是回去了。 但……他们拿了自己的铺盖,又来了。 折花宗门口睡了一大片弟子,修仙之人风餐露宿已是平常,这儿起码还不像人界有蚊虫叮咬。折花宗炼制灵丹,此处灵气充沛,连树木都长得茂密得紧,风吹不着,雨淋不到,雪无暇乐呵河地帮弟子打了铺盖。 “雪无暇——” 花婞气得咬牙切齿,记得当初这还是他提议的,出了问题,翻脸就不认人。 雪无暇睁开眼皮,打了个哈欠,“花婞,我告诉你别太过分!” 花婞嘴角抽动:你是不是抢了我的词。 “赔灵石,我走人,说话算话。” 花婞这才记起一些往事来,譬如门派聚餐,这雪无暇每次都喝得烂醉,叫一声都听不着响,大都是他们三个人轮流付的,其中属风雷付的最多。 折花宗的弟子每日出行困难,花婞耗不下去,捣鼓捣鼓,去初升台贱卖了自己收藏许久的炉鼎。 初升台,等同于人界的集市,也是修仙界开会的地方,离各门各派都很方便。 宴瑟恰逢禁足日满,出门闲逛,顺便把师尊的绣品给卖了。 钟化凌秉持着非必要不出门原则,她去的时候,其正踩在踏板上,手中的梭子在织布机上滑动,险些把长发给绞进去。 一脚还没进去,眼前的门啪一声合上。 钟化凌站在窗前,如临大敌,“住脚。” 宴瑟这才记起来,师尊的地板不能踩,师尊的东西不能碰,所幸修仙的大都不娶老婆,这放在现代肯定娶不着媳妇,就等着孤独终老。 她到了初升台,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摊位。 而隔壁的摊主,行为怪异,出来做个生意遮遮掩掩,还带着帷帽。 隔壁的生意极尽火爆。 一人都掂不起那炉鼎,买家赞赞道:“果然是好东西,怎么卖?” 花婞比了个“三”。 “三千个灵石,成交!”买家一听,正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只见花婞摇了摇头,“加个万。” “三万?” “是三千万,大哥!” 花婞的暴脾气,看不出这炉鼎是好东西,连虚火都能盛起来,若不是那无赖逼得紧,她才不忍心让自己的宝贝离她而去。 “抢钱呢!我不要了。” “不要就别要,不识货!”反正有的是人要买。 宴瑟已经听出这声音是谁,惊讶道:“花长老?” 花婞觉得丢人,捂住她的嘴巴,小声道:“嘘——” 在众人面前,她可不能丢了面子,要让那破皮知道她来卖炉鼎,还不得笑死,日后头都抬不起来。 一连来了众多买家,在花婞的交流艺术下,差点打起来。 其中有个眼尖的,盯了她两眼,歪着脖子往帷帽下瞅,心里直嘀咕,这人怎么长得这么像宗主。 “宗主?”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花婞?” 一时间,初升台上的人全都围过来,折花宗的炉鼎皆非凡品,何况是宗主手里的。但更多的是来看热闹的,方才和花婞吵完的几人又掉回了头。 “碧落仙府的人也出来买东西?该不会是个假冒的。” “把帽子掀起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几人心里有气,刚才被花婞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本是想着不和女子计较,但这是折花宗的人就不同了,修仙界强者为尊,与强者交手输了也不丢面子,赢了自然是脸上增光。 花婞和他们打起来,自然是稳操胜券,但她来卖东西的,又非来打架的,这几个人她丝毫没有放在眼里。 但小鬼难缠,几人一直挡在她的摊前,半个别人都过不来。 一人伸手就要去掀她的帷帽。 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句,“台管来了!” 整个初升台的人收起摊子,闻风而动,拔腿就跑。 第57章 厚脸皮 宴瑟算是沾了花婞的光,这个摊子本就在角落里,人流量不大,但花婞的名号在外,把人都引了过来,再加上钟化凌手艺不错,很快卖完。 其中还有个人把鞋子跑掉了,来不及穿,提在手上喊着娘呀,撒开脚丫子就跑。 自己会飞都忘了! 宴瑟拉着花婞躲进摊下,听着外面没了声息,才探出半个脑袋。 但……她出来的好像不是时候,一冒出头,就看到两个人影。 这初升台的台管啥时候还多了一个! 东西都卖完了,顶多罚点灵石,但要被记进黑名单,她怎么就这么惨呐! 日晕晃得她眼睛都要瞎掉。 “师妹?” “二师兄?” 宴瑟顶着日头,往上看了眼,竟然是席玉舒,不过他旁边站的这个老伯?看着还有点眼熟? “花婞!” 不知名姓的老伯是花长老的熟人,还真是挺巧。 花婞抱着自己的宝贝,从摊下伸出头来,“老头,直呼老娘名字,你谁啊!” 不知名老伯猛敲了下她的头,“我是谁,你都不记得?” “敢打我……” 花婞看清这人后,声音渐渐变小,像是蚊子嗡嗡叫,没了半点气势。 “掌门!” 消失了几百年的掌门突然回来了,还有比这更离谱的吗?花婞面上陪笑,心里苦不堪言,她的掌门之位,才刚刚到手,屁股还没坐热。 “您老怎么回来了?” “我不回来,怕是再过几百年碧落仙府就要从修仙界销声匿迹了!”闻野脸上的胡须随着他的吐字一颤一颤,就差……掉下来了。 宴瑟知道这时候说这话很不是时候,但再晚点怕是要被嚼进嘴里了。 “掌门,你——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说。”闻野自认平日带门中弟子还是极度和煦的。 “你胡子掉了。” 她强忍着笑,看这位老伯脸上一抽,把胡子粘了回去。 据说,当年传的是掌门因提升功力闭关,但门下弟子多都以为掌门仙逝了,突然回来,众人看他的眼神像活见了鬼一样。 更有甚之,门中的小弟子不懂事,上去扯他的胡子,嘴里念念有词,“师尊说我不听话就找你把我抓走,你快把我抓走,我不想练功了。” 闻野听了直问这是谁门下的弟子,愣是没半个人出来认。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说这孩子是雪无暇门下的。找到落雪宗,却见一个人都无,自己不在这些年,堕落至此啊! 抓了一弟子问了才知,雪无暇在折花宗里。 倒是稀奇,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如此交好了。 到了折花峰,却见折花宗门口根本迈不开腿,横横竖竖地睡着人。 成何体统! “你们是哪个宗的?”闻野摸着自己的胡子问道。 “大清早的,嚷嚷什么,灵石什么时候给呐!”雪无暇慢慢悠悠地起身,嘴里还闲着一株灵草,这些日住在折花宗门口,这峰上的灵植让他很满意。 “雪无暇,你——” 闻野走的时候,这雪无暇还是个真正的小伙子,都几百年了,怎么还是这般不正经。 “老头,你谁?” “你——闭嘴!我是谁?你看不出来。”闻野气到心梗,感觉迟早自己要继续回去闭关。 “我管你是谁,天王老子来了,都得还我钱财,都喊起来,还我灵石!还我灵植!”雪无暇哼了声,没管他,尽管有点眼熟,但眼熟能当饭吃吗?不能。脸熟能换来灵石吗?不能。 那就让他自己滚到一旁放屁去。 雪无暇门下的弟子群情激愤,平日耳濡目染惯了。厚脸皮?抱歉,没有脸皮。 喊声一阵盖过一阵。 “雪无暇,你嘴上的是什么,这是折花峰上才长的苦血草,你怎么能偷人家东西!”闻野只想把这个人一脚踢出仙府的大门。 雪无暇嘿嘿一笑,拿在手上看了看,“修仙人的事,能叫偷吗?” 转眼张嘴,把灵草一口吞下。 其门下众弟子哈哈大笑,让这个不认识的老头哪里凉快,哪儿待着去! 闻野刚粘好的胡子,又被气得歪掉。 “不像话,简直不像话!” 闻野疾驰而上,一手揪上雪无暇的耳朵,“你再看看我是谁?臭小子,老子才走了几百年,你连本掌门都不记得了……” “咦!等等,这老头的声音……掌门?什么风把您吹回来了。这么久不见,都以为您背着我们飞升了。”雪无暇扯回自己被拽痛的耳朵,嬉皮笑脸地没个正经。 “算你还有点良心,让你的弟子把铺盖收起来,我诺大的碧落仙府,你这样成何体统!” 闻野背着手就要进折花宗。 雪无暇一看这就是个骗子,掌门都没了几百年,花婞找一个冒牌货就想赶他走?这算盘算到他头上来了。 可去他的! 雪无暇在自家弟子面前,还是有点威严在的,这老小子刚拽他的耳朵,他就—— 一记飞腿,闻野毫无防备,在自己的地盘被一脚踢得趴下。 “宗主威武!宗主威武!” “低调低调!” 雪无暇潇洒地摆摆手,甩过自己不羁的额前斜发,一手撑在沉浸在自己被踢的过程中出不来的闻野身上,双腿一跃,来了个山羊跳。 多年不练,技艺都生疏多了! 他招手让大弟子过来,把这个老头带走,免得有人说自己欺负老小。 “雪!无!暇!我草你姥姥——” 这骂人的劲儿还真像掌门,姓花的连赝品都找的这么像。 “抬走,把他抬走,站这儿碍眼。”赝品再像也不是真的。 老头有点能耐在身上,根本近不了身,大弟子也很无奈。 “老头,那姓花的给你多少,我出双倍!”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他之前都没见过,如果能让这人来自己门下,岂不是招摇撞骗倍有底气。 花婞抱着自己最爱的炉鼎之一,轻轻擦拭后才准备出门见掌门,没成想掌门都找到自己门口了。 经过一阵的观摩,该她出现的时机到了。 她忙跑过去,双眼婆娑地将掌门扶起,“掌门,如今的样子你都瞧见了,自你走后,他在门内横行霸道,你可一定……”别放过他。 第58章 鬼域 闻野对自己这些年去了何处,闭口不谈,但经钟化凌认定,这的确是掌门无误。 他看过了罗泓衣的伤势,直说要他们去一趟鬼域,那里有能解决的法子。 但鬼域自从千年前的仙魔大战后,鬼域将与外界相连的通道全部封锁,只留下了少处几个,不为人知。进去是难事,而侥幸找到入口的也没几个能活着出来。 若是风雷在这,绝对要全力阻止,鬼域中的情势在几千年前,就难以应对。其中监禁了诸多厉鬼,包括游荡上万年的幽魂,灵魂的力量被封印在那里,一旦放出,后果不可估量。 “这么可怕呢!” 宴瑟记起那个女人口中的冥姬娘娘,当时莫名被点到,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完全不愿去招惹。 “鬼域有条河,通世间万处,吞噬灵魂。不过已被封印,和那不见天日的鬼域泯灭于人世。”席玉舒回来后一直忧心忡忡,从前孤僻,如今更甚。 而那闹腾不已的安冰清竟也偷偷跟了上来。 以她的功力,不仅让人怀疑是闻野故意放了水。 “既然都消失了,寻它做什么!哥哥,跟我回家。”安冰清像只甩不掉的小尾巴,跟在席玉舒身后,走哪儿到哪儿。 “我说大小姐,这是要去救人。” 宴瑟还不知怎么把冥姬那事说出,听说魔族和鬼域有交易,那是不是说找到堂溪风姶就能去鬼域。 安冰清瞪她一眼,“要你多嘴。” 她举双手投降,一个琼楠就够她受了,怎么又来一个,简直是要爆炸的节奏。 罗泓衣躺的屋子里骤然间来了一大批人,本宽敞的地方瞬间难以下脚。 “冰儿,莫要再说。” 安冰清的嗓门挡住了掌门的声音,被说不悦,气呼呼地坐在凳上背过气去。 钟化凌将大徒弟的被角掖上,忧心道:“鬼域一开,其中恶鬼,可非如今之力能再度镇压。” 闻野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实话说,鬼域确不能开。” “那——” 钟化凌已经领会他的意思,不开,那便只剩下找到残存的几个入口。这入口不好找,更不好进,被封印的厉鬼就守在这些入口处,伺机吞掉误入的人的魂魄,将其肉身套入灵魂,以脱了这封印之力。 出了鬼域再将这废去的身子弃掉,寻找新的,交替活下去。 被封印千年,乃至万年,其怨气之大,不是几个弟子就能抵挡得住。 “这事不能从长计议了,你这大弟子的灵府已逐渐溃散,怕是再等两月,回天无力。”闻野摇了摇头。 “你说什么!泓衣师兄他不是被魔族人伤了吗?” 一个横冲直撞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众人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你又是哪里来的丫头?” 闻野对雪无暇的行为很不满,看这姑娘暴躁的模样,倒和那臭小子很像,不会是他闺女。 “我是来找你的!” 琼楠在席玉舒面前停下,气势汹汹地叫嚷道。 “找我?” 他素日和门派中弟子不熟,至多是个知其姓名的关系,不禁打量了下这人。 “你谁啊?”安冰清能觉察出来者不善。 “你管我是谁!让开!” “我偏不让!” 宴瑟在一旁看着两人一声还比一声高的斗嘴,感叹道:难道这就是用魔法打败魔法。 最后闻野觉得吵闹,将两人都轰了出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我大师兄的事情跟你脱不了干系。” “关我哥哥什么事,若不是你门掌门请我哥哥回来,你以为谁稀罕来这个地方。”安冰清一路上都在努力劝服他不要管这些事情,回洞山门亦能继续修仙,不受这窝囊气。 “那几个晚上,我看到你了!” 琼楠手里一直有把柄,但仅仅只是撞见,她并没来得及留下什么证据。 席玉舒脸色一变,声音低沉,“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你和一女人私会,最开始我还以为是你那小师妹,但后来我又觉得不太像,你敢说自己没做亏心事。我爹罚你,是活该!” 啪—— 安冰清的手速远比琼楠厉害。 “你敢打我,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呢!” 琼楠立马拽上了安冰清的头发,两人谁都不甘示弱。 席玉舒去劝架,却发现这平日谁都打不过的妹妹,跟有了神力一般,十头牛都拽不回来。 “哥,你别管!” “多管闲事!” “这是……” 宴瑟想出来看个热闹,一瞥眼就观此盛状。 “二师兄,你就别管了,她们打累了自然就停了。” 她从袖口里摸出两把瓜子,塞给对方一把,乐呵呵地搬了个凳子,想不到还有这好戏看。 “你这瓜子哪儿来的?”席玉舒震惊这东西怎么会出现。 “别跟我客气。”还能是哪里来的,前段时间花长老引导大家发家致富,桑桑分到了一袋瓜子,说是要种苗,被她两偷偷分了。 后来一致对外说,被野猪吃了。 雪无暇将这也算在了那三千万个灵石里,找花婞赔钱去了。 “我这次回来,是为了师兄的事。”席玉舒不磕瓜子,全数还给了她。 “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昆仑鞭的伤会永远留在身体上,所以那几人才对风雷有如此深的恨意,而且日后想再破一个境界,也比原来更加不易。 席玉舒的眼神暗沉下,表情永远是平淡中带点不与人亲近的苦涩,“我没事。” 他若不是遇到闻野,只怕一辈子都不会再踏入此处一步,那法器留在他身上的不只是疤痕,更是羞辱,是那女子故意为之,就是要让他永远记住自己。 那女子是主动暴露的,毁掉仙府南山边的结界,逼他过去。 他知道是圈套,却始终放心不下。领了责罚后,才知道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堂溪风姶,一朵比罂粟花更魅惑可怕的存在。 这事情没几人知道,也将被烂在肚里。他回了洞山门,却又遇上那女子,她游戏人间却总成为他的镣铐。 “可你也不像是没事儿的人。” 第59章 幻忆 “让你的人出来。” “我孤身一人,哪里还有别人。” 堂溪风姶从树上跳下,在这里已然等了很久。 “你跟着我,也找不到人,倒不如跟着崆九,指不定人已经都被你找到了。” 他并不急,自回来,还没跟自己这妹妹好好玩玩。 晌午时分,街上人头攒动。 堂溪风姶看他不动手,主动上前去敲开了吕府的门。 说来也怪,在那日后,城中人就跟被替换了记忆一般,吕府之内的事物规制还与从前别无两样。若是问起里面的那个吕老爷,也无人知道,他们会说里面只有个操持大小事的吕小姐,父母双亡,一人活得刚毅坚强。 里面冒出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头,“找我何事?” “不是我找你,是他。”堂溪风姶笑着让开,指了指一旁的人。 “是你!” 张营没想到他还会出现,毕竟那日之后这整个城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是他所未想到的,不过睡一觉的功夫,夫人没了,就连平日他最厌弃的裴逢也没在出现过。 他感念夫人的恩情,留下来照顾她的独女。 吕晴缨也是失忆大军中的一员,醒来后周遭事物一概不明,就连这生活起居的习性,也和从前不同。 但张营庆幸,只要人活着,无论怎样都好。 “不知这位公子是……” 吕晴缨欲出门,正好撞见,也不用派人去请。 不知张营小声说了些什么,吕晴缨转而为笑,“原来是故人,里面请。不知公子这番来我府中所为何事?” 她一扫以往的多病之态,从前柔弱无骨的双手此时提着一篮菜也毫不费力。 自醒来,这府里本就没了下人,她也不让张营再招,每日三餐皆由自己来做。 “人少了,谋求算计也少了,岂不是一件乐事。” “这话说得豁达,吕小姐,你可有招婿的心思?” 堂溪风姶自来熟,在饭桌上倒是毫不避讳,无关这些人与她毫不认识。 “堂溪风姶——” 他手一倾,杯中酒撒在身旁人的衣上。 “哥,你把我的衣裳都弄湿了,这让我怎么出去见人啊?”堂溪风姶借势大叫,满面的责怪。 吕晴缨道:“若是不嫌弃,我这有干净衣裳,姑娘可以换上。” 她也没推辞,朝对方和善地笑笑,“那就谢谢你了。” 此处已经不分前院后院,她跟着吕晴缨往里面走着,熟悉地形。 “富庶人家,果然不同。” 对方未回应,走至假山后,突来一拳。 堂溪风姶岂会不是对手,擒住其手腕,“你说要拿给我的衣裳,怎么不作数?” “你们有何目的?张叔看不出来,但我不是瞎子。” 吕晴缨催动这府内的枝叶,以利剑般朝她刺去,藤蔓从古树上窜出,直缠向她的腰身脚踝。 但吕晴缨没想到的是,这些东西反而将自己控制住。 完全不能动弹。 “你是谁?”她大惊失色,但这些藤曼却勒得越来越紧。 “我呀!呵呵——”堂溪风姶不屑于和这种法力低微的妖类周旋,嗤笑两声,“我,是你祖宗。” “你也是妖?”吕晴缨催动法力,却都被眼前这个女人反向用在她的身上。 “我不杀你,只要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向来不为难人的。”堂溪风姶想起那日的符咒,怎么都不该跟这个妖精有关,但线索嘛,还是要查无遗漏。 “你问。”吕晴缨不信这个女人,而那个男子她有点眼熟,却难以回想起那段记忆。 “那个人,你之前见过,他身旁还有没有别人?” “你是说你哥哥?要问便自己去问,我一个旁人能知道些什么!” 堂溪风姶眼中闪过杀意,但她想到了个更有意思的,不如玩玩,“我能问出,便没了你活命的机会。我有一嫂嫂,被他气走,我不是在寻她下落吗?而且她是在你这里不见了人,让我好找。” “嫂嫂?” 吕晴缨有那么一瞬间的相信,兀然间大脑像裂开一般痛。 “仔细想想……你在哪里见过她……长什么模样……” 鬼魅般的柔音萦绕在她的耳畔,一丝一缕钻进脑中,像是要将整个脑子绞开,去探寻里面的东西。 “啊——” 声音响彻整个院子,但却无人察觉。 堂溪风姶取下对方的幻忆,比她预想的还要模糊,冥姬的实力是她小瞧了。 隐约能见藕粉的衣裙绽开,虽看不清那脸,但那双眸子如小鹿般亮闪,看着清澈,一点也不惧堂溪燿,反而十分亲近。 原来,她这哥哥好这口! 片段极短,二次招唤没有一点动静。 堂溪风姶取了其记忆,随意挑了件衣裳换了出来。 吕晴缨像是大梦初醒的迷离,脑中还有晕眩,过了不久便因不适回房休息了。 “你刚才做了什么?” 他来这儿,看到这换生之术已成,也无其他要留下的意思,就要离开。 “当然是看看你那孩子的亲娘是什么人了?一只妖,你都如此上心?”堂溪风姶的几句玩笑话,看似不经意,实则就是在探口风。 “对了,那孩子的口感还不错,有空多生几个,我能替你分忧。” “你的口味还真是刁钻。” “你不气?女子回来,她肯定会谴责你这个孩子他爹,自己的骨肉都看不好,留着有什么用,怪不得跟别人跑了。” 她看过了,一个凡人也不可能是堂溪燿的孩子,但他越平静,这孩子留在手上就更有用处。 “他还活着。” 堂溪燿和她预想的一致,他的反应就像一滩死水,没半点起伏。 “而且,他在我手里。” “你何时将人找到的?”堂溪风姶也不意外,毕竟放个孩子在自己身边,她那些手下迟早要把其吞了。 “你这些招数,留着自己玩。” 说罢,几丈沙土平地起,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她一脸。 从黑夜里出来几个人,“是否还要继续跟着?” “不用,你们觉得自己有那个能耐吗?回去领罚。” 堂溪风姶双眸无一丝温度,在暗夜里待久了,她也早已融入。 “遵命。” 第60章 血河 “别挤我。” “大小姐,是你挤到我了,好吗?”宴瑟看着自己只落了一只脚的地盘,抽了抽嘴角。 大清早的,安冰清硬是要拉她过来听墙角,她都不知道两个人什么时候熟到这个地步。 门里,是闻野和师尊还有二师兄,每个人都紧锁着眉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不是,我在这儿除了哥哥,就认得你。”大小姐一副我叫你来是给你面子的气势,拿出一颗夜明珠收买她,才把人从被窝里扯出来。 突然,门嘎吱一声开了。 “进来。” 钟化凌一早就看到鬼鬼祟祟的两人,这才拆穿。 他打算今日就出发,去找鬼域,当年缩鬼域万众,他也在场,至少比其他人能了解的更多点。 宴瑟忙拉上桑桑,一同前去,这不失是个日久生情的好机会,况且这番有功,说不定钟化凌还能破例多收个徒弟。 他的徒弟全都是捡来的,包括她,既当爹又当妈地把自己的徒弟拉扯大,但不知怎么,养了那么多年名字都不记得。 一行人正要出门,不知琼楠从哪里得到消息,出现在下山后的一个小镇上。 知她者,莫若安冰清。 宴瑟一直不懂,为何要让两个人设一样的同时出现,每天就跟听戏似的,听着二人吵闹,先开始还觉得新鲜,后来就只剩下噪音。 “我总觉得有双眼睛在后面盯着我们。”琼楠幽幽地说完,扭头往身后一看,入眼是一大片竹林,什么也无,只有树叶被风吹来吹去的沙沙声。 “修仙之人,还怕鬼啊!” 安冰清瞥她一眼,继而追上前去找席玉舒,“哥哥,我怕。” “有哥哥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有姐妹!”琼楠不甘示弱地挽上宴瑟的胳膊。 她瞬时有些哭笑不得,“谁跟你是姐妹了。” “我们从小就认识,怎么都算半个姐妹。”琼楠正说着,突然怔住,不动了。 “快走啊,我们都落下了。” 她为了让桑桑和师尊套近乎,和其他人走得晚了些,再加上琼楠的拖延症,两人成了队尾。 琼楠转成了哭脸,怔怔地站在原地,“我……脚下好像有东西。” 大晚上的,借着月色好些东西都看得不清楚,宴瑟退回去,蹲下看了看,不过是已经干枯的藤蔓,出手利落,一剑帮她劈掉。 “只是藤蔓而已,大惊小怪。” 她说罢,转身的瞬间,似乎也看到了一个黑影。 “嘘——” 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琼楠刚才被吓得快要哭出来,此时也是全都听她的,甩掉脚上的枯藤,继续往前走。 “啊!” 这下,看清了黑影,披散着头发,吊挂在树上。 还没等宴瑟做什么动作,琼楠惊慌失色,抄起一拳打了过去,只听那黑影大叫了声。 琼楠还要下第二拳头,被对方拉住了手腕。 委委屈屈地声音,“一点都不好玩,女人,你下手真狠呐。” 成铭密想着搞个恶作剧,没想到琼楠被吓到的反应,竟然是打了他一拳,一拳打在他的眼窝上,痛死他了。 “谁叫你故意吓人。” 宴瑟要去追师尊他们,结果又迷路了! 怎么每次下山,迷路套餐都要给她来一份。 所幸这次是三个人,不是上次一拖二的尴尬局面。 而且三人谁也没带通讯符,那边可能以为她们走得慢,也没有音讯传来。 “都怪你!你如果不吓人,我们能走失吗?”琼楠没下过山,一直待在仙府里娇养着,这样的晚上都是她没见过的,不免害怕。 成铭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总能出去的,有我在,会保护你们。” 三人走了一阵,还是竹林里,成截的竹子撑在高地上,挡着他们出去的路径。 也不能御剑,完全不知要往哪个方向走。 琼楠嘀嘀咕咕了一路,听得她耳朵都起了茧子。 成铭密因为有歉意,一直走在两人的前面,替她们探路。 “你是不是又捉弄我!”琼楠定住,摸向自己的脖子,冷冰冰地触感贴着她的皮肤。 “别冤枉我,我走在前面能做什么——” 宴瑟顺着琼楠的方向看去,妈呀,是只好大的蜥蜴,趴在琼楠的脖子间。 “别动!” 她小声示意,因为她的常识里并没有蜥蜴有没有毒,只记得有些人养来当宠物,但拿蛇当宠物的她也见过不少。 琼楠这次倒没有哭,而是已经吓傻了,她刚才摸到,那身子不是滑溜溜的,很粗糙,像是一块用了几十年的抹布。 成铭密趁她不注意,拔出剑,将那蜥蜴挑掉。 琼楠一个踉跄,撞向这边,险些把成铭密扑倒。 宴瑟作为旁观者,伸出四根手指挡着眼睛,眯起一条缝,她啥都没看到。 “哎,离我远点。”成铭密有些无措,平日相熟的女弟子只有师妹一人,突然跟这么一个女子接近,他总感觉奇奇怪怪的。 琼楠也颇有些羞怯,脸上微红,叫嚷道:“跟谁愿意靠近你似的,我们尽快找路出去。” 可这路哪有那么好找,直在这竹林里打转,而且这片林子长势忒好了些,一个个长得直冲云霄。 飞起观向四方,也看不到头,更找不到被竹林遮掩下的人。 几声咕噜咕噜响起。 琼楠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想休息一会儿。” “好呀。”宴瑟从袋里掏出干粮递了过去,又拿出几张小毯子分下,今晚怕是要在这竹林里度过了,好在没什么妖魔出没,明日一早走出去能容易些。 成铭密用剑砍了几颗竹子,敏捷地生起火来,闲着没事转了几圈,竟发现了一条小河。 三人转了好久可是什么都没找见,先苦后出现一点甜,三人高兴坏了。 沿着那小河,她舀了点水,盛进竹筒里,再捧起几掌,喝了几口,泉水清冽,在这夏季还带着凉意。 琼楠一直待在她的身旁,但因为刚才那幕,话少了很多。 成铭密也故意避着琼楠,一人坐在她右边,一人坐在她左边,宴瑟感觉自己就像个屏风。 “去洗把脸,我们今晚就先这样睡。” 宴瑟伸了个懒腰,走到河边,手伸进水里,突发觉有股味道,带着腥气。 是哪里来的血! 河水突然变得浑浊,再看刚伸进水里的手,上面沾满了鲜血,活像个作案分子。 第61章 纸人 “三师兄!你过来看看!” 宴瑟想起刚才自己喝下去的东西,扶着树一顿吐,上次只是粘在脸上,这次直接被喝进了胃里。 果不其然,三人都靠着树吐到肠子都要吐出来才罢休。 宴瑟精疲力竭,打开装水的竹筒看了看,里面还是清澈的泉水。 但心理上的暴击仍是让她去无法接受喝了这水的事实,这股血腥气就是从河里来的,深山野林的,也看不到什么尸首,总不能是谁把自己的血放了,流成了河。 经此一事,三个人都不敢再睡了。 成铭密用剑量了量,这条河看起来又窄又浅,但事实是深不见底。 特别是被血水弄得污浊,更是瞧不出这河里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三人逆着河流,往上游走,河水还是要找到源头所在才能心安。 “不会是有妖在,我……”琼楠抖着胳膊,被河一吹,冻得发颤。 “你害怕了?不是说要找救大师兄的法子嘛,就这点胆量。”成铭密踢起一颗石子,哗啦进了水中,像是河底有什么吸力,以往都能打出几个水漂,这次一个也无就沉下去了。 “我们还是离远点。” 宴瑟能感受到琼楠手心里的汗液,这姑娘从前在仙府里被宗主爹爹保护得极好,此次出来风雷也是千叮咛万嘱咐,完全不像平时的严肃模样。 琼楠像抓着定心丸一样,紧扯着她的袖子,片刻也不愿松手。 越往上流走,这股味道愈加地浓郁,由于三人提前已经吐干了胃里的酸水,此时只剩下干呕。 “这里的竹子好像长得旺盛了许多,像是……” “被鲜血供养的!” 成铭密接上她的话,严肃道,无论是放了人还是其他妖魔的血,这后面的都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勾当。 “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似有似无的,她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琼楠紧张地摇摇头,扯她袖子的力气又添一份,再用点力,这身衣裳就废了。 林中静谧,风声一阵接一阵的。 她好像又听到了,就是上游传过来的,但其他两个人似乎对这声音毫无感知。 像是若有若无的唢呐声,这是谁家又在办丧事了?这竹林里也不像是有村庄存在的样子。 呕—— 好生难受! 胃里像被灼烧一样,火辣辣的,还透着股难受的劲儿。 “师妹!”“瑟瑟!”…… 她一闷头栽倒下去,渐渐地没了直觉。 梦里的唢呐声好响,不过是喜庆的,像是新人成婚的红色晃在她的眼前。 “师妹!你醒的还真是时候!” 她一睁眼,就是成铭密穿着一身喜服,脸上喜气洋洋的。 此时天色大亮,她揉了揉眼睛,迷着眼打量一周,是她的屋子。 自己啥时候回来地,她怎么一点记忆都没了。 “三师兄你——” 宴瑟指向眼前的人,一脸不明所以。 “你都睡了足足一年,那日师尊把我们找回来的……” “那大师兄……” 一只脚踏入房中,这人正是罗泓衣,“师妹,你醒来,正赶上铭密的婚事。” “婚事?” 今日三师兄的确打扮得和往日不同,那稀奇古怪的妆容,都消失了,看着白净,还有些不适应。 “他和琼楠的婚事。”罗泓衣帮成铭密将外衫展整齐,“新郎官,可别让新娘等急了。” 琼楠?她更糊涂了。 这琼楠喜欢的是罗泓衣啊! 她往出走,一路见到了许多人,风雷老泪纵横,主持着婚典。 一派喜庆,突来了个不速之客,扬名要找一个人。 宴瑟去了前殿,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堂溪燿,来找她报仇的! 堂溪燿明显身上的煞气全开,只一年的工夫,就全面觉醒,仙府的门都被他一掌打得粉碎,众弟子难敌他的魔力,奋起抵抗。 “我在这儿!你要报仇找我便好,杀无辜之人……” 她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经扼上她的脖子。那只手轻轻一拧,她就要移了脑袋。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系统,对,系统就跟消失了一样! 宴瑟抓上眼前人的手,奋力一咬,血腥味钻满了唇舌,像是活喝了一碗血。 呕—— 眼前的一切全都消散,她又在竹林里醒来。 夜里的凉风吹上她的面颊,发梢挠得她额前发痒,阿嚏—— 三师兄和琼楠已经昏睡过去,都应该是进了梦境。 她用力摇了摇,两人才睡眼朦胧地醒来,均是在梦境里遇见了怪诞之事,问起宴瑟梦到的,她总不能说梦到这成日看对方不顺眼的两人喜结连理了。 之前听到的唢呐声并没错,这次三人都听到了。 河流的最上游,果然是大红的一片,但非是什么杀人的场景,而是喜事。 但哪有喜事还在大半夜里办的!她不理解! 琼楠胆子小,躲在后面。 成铭密已经将佩剑拔出,皎洁的月光撒下,但那处却看不真切。 “万事小心!” 宴瑟陪琼楠等在原地。 他走进那片空地,这地上撒的不是别物,正是纸钱,而且是做成红色的之前。 蹲下身捏起一张,凑在鼻子前闻闻,血腥味就是从这上面发出的,上面的液体还没干透,浸在他的手上。 “这些人好像没动过。” 宴瑟一直观测着那边的人,真就出了风偶尔吹过,他们的影子会飘一飘,就没挪过地方。 她捡起一颗石子,瞄准一个人影砸去。 那人应声而倒,只有石子没入丛林的声,却没见那人叫喊一句。 但这唢呐声和锣鼓声就没停过,声源就在这附近,听得三人头皮发麻。 她走过去,看了那人刚站的位置,往地上瞧去,这哪里是什么活人,就是个手作的纸人。 做的和常人一般高大,而且那纸人的模样也栩栩如生,让她想起了一个电影,画皮,这张脸也未免太过真实,她别过脸的刹那,险些以为这纸人眨了眼。 “三师兄,你的衣裳!” 她刚想去叫成铭密过来,却见他身上的衣裳像进了趟染缸,鲜红如丝,自手掌处起,骤然间爬满他的全身。 这,和刚才的喜服无差! 第62章 纸人抬轿 “这都是怎么东西!” 成铭密突然指向她的身后,“小心!” 刚才被砸到的纸人突然全部弹起来,立在她们四周,竹叶的簌簌声听在耳力像是一阵忽远忽近的小声,渗入头皮,透得发凉。 不知何时,琼楠的手已经脱离她的衣袖,被这群妆容奇怪的纸人拽住。 宴瑟用力一抓,手上乃至全身都软绵绵的,逐渐使不上力气。 阴暗的天色在应着暗红的灯笼光线,在这寂静无人的竹林里显着怪诞。 纸人画着樱桃小口,薄纸扎成的臂膀活像两个钳子,扼得人活像刚才那梦里,遇到堂溪燿一般。 回神之际,纸人们已经抬着轿子过来,掀开帘子将成铭密塞了进去。 “三师兄!” 她已然顾不来琼楠,更无谈成铭密,纸人画上去的眼睛就像是小小的红枣,看得她眼睛被刺得生痛,刚才那水里面肯定有东西,封了她们的灵力。 系统提醒她不要挣扎,跟上去看看情况,再将人救出来。 她抽出剑,剑光一闪,纸人的胳膊被劈下,那双暗瞳里的红眼睛掉下红色的水来,顺着纸人的纹理向下渗透,一点点沾染,纸张瞬时粘合,手臂又重回了它身上。 这鬼玩意根本杀不死,又或者说灭不掉。 剑锋上露着猩红,剑灵哇地一声喊出,一律紫光自剑里窜出,直往河边跑。 “别碰——” 话还没说完,大妹子的鬼哭狼嚎直接盖过了风声,震得她快要耳鸣。 她费劲将琼楠从纸人堆里拽出来,绝大多数的纸人都已经跟着塞三师兄的轿子跑了,攻击力也不如刚才,像是达到目的后的小鬼,她们要干什么也不再拦着。 走了的就像个送亲队伍,但这荒郊野岭的哪来什么娶亲! “这是有人在搞冥婚,你那师兄应该是被抢去了。” 剑灵抖落着手上的污秽,摘了竹林的叶子,半晌才把手擦干净。 “那轿子像是往南边去了,事不宜迟,我们快走。” 琼楠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 剑灵却直接挡在两人的身前,眉眼一翘,“你们如今去完全是送死,一个个都被封了灵力,斗得过对方吗?这里离鬼域已经不远,催使这些纸人的极大可能是——” “谁啊!快说。” 这个点了还卖关子。 “冥姬的手笔,当然我不敢肯定。”剑灵呸了声,把风吹进嘴里的发缕吐掉。 “她不是被关在鬼域里吗?这还未进去,怎么能是她?”她迈开步伐,已经往着送亲队伍的方向去了,还是先把人救出来要紧,其他的稍后再说。 剑灵见她不信,三步并作两步跟上,“我说你别急,冥姬的身子虽被锁着,但她向来以活人献祭的灵魄为食物,座下更是又诸多鬼众跟随,保不定已经出来了。就是你们警觉性太低,没意识到。” “看到这条河没有,她以前就寄居在河里,任何水能流到的地方,都可能有她的踪迹。” “瑟瑟,我们要不先找扶流仙尊他们,这个林子我总感觉阴森森的。”琼楠紧搂着她的胳臂,缩着脖子,疑神疑鬼地往后一看。 嘎嘎嘎—— 一群乌鸦自空中飞过,遮去一大片月光。 “不怕,这都是些普通的乌鸦。” 宴瑟嘴上是这么说,但她也怕得直冒汗,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后山那些黑鸦已经被处理干净了,这里离仙府极远,再怎么也不可能是那里跑过来的。 琼楠怯怯地抿着小嘴,怕又发生刚才那事,把她的手都快要拽断。 她本来就不想带着这姑娘来,说嫌弃她拖后腿是有些不地道,但事实如此,多一人的力,也要看这人能不能出的上这份力。 但既然都来了,她也有责任将这姑娘原原本本地带回去,至少是在找到师尊他们之前。 “你们还能听到唢呐声吗?” 地上洋洋洒洒的纸钱已经看不到迹象,恐怕是为了不让旁人跟踪,这票子都不撒了。 两人同时摇头。 “那我们分开找找!” 剑灵倒是无所谓,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显得云淡风轻。 “不行!”琼楠一口就回绝掉,青丝凌乱的挂在耳边,刚才的纸人让她惊魂未定。“要分开找你自己去,反正我不可能一个人。” “那我,主人……我去那头看看。” 剑灵插着手,略显犹豫,多看两眼后,背过琼楠去,从竹林一跃而上,和她商定后,去了南边。 宴瑟和琼楠往北边走,这里和刚才有些许的不同,山坡越见陡峭,一个没走稳,两人险些跌下坡去。 她将剑插进竹内,一步一步踏得实在,走得很艰难。 哒—— 脚下石块散落,顺着山坡刺溜刺溜地滚下去。 琼楠一脚踩上,慌忙中抓上她的衣角,幸有竹子借力,她一手攀上对方的手腕,竭力将其往上拉。 但竹子松了,连根拔出。 对方的手也在这时松开,完全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琼楠!” 随着一阵石块滚落的砰砰声,她是一句都再没听清。 轻功运不起来,她只能原路返回去找剑灵过来,但一连在原地等了半个时辰,什么也没等着。她不愿再等,留了信号,独自一人从琼楠掉下去的山坡一点点将自己放下去,被锋利的石切面割伤了几处,鲜血倒和之前染上的污血混作一起。 山坡下,别有洞天。 极大的一座地宫,吕府下的像是仿造此处而建,但却没模仿得出十分之一。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梁檐处勾着双龙戏珠,湖泊的漂灯是一刀刀刻成的,功力可见一斑。抬头还可看到星空,现代可极难再见到群星闪烁的夜空,极美。 顾不得欣赏什么,她从下来的这块地域寻去,却怎么都没看到琼楠的身影。 倒是听到了零散的闲言碎语,今日是冥姬娘娘纳男宠的日子,特开此门,迎其入门。 男宠? 她的三师兄不会是被看上了! 那些纸人像是侯在那极久了,如果他们不来,那这上轿子的人又会是谁。 这里透着股属于生人的味道,很快前面一个戴狐狸面具的转过头来,从面具的两个洞里透出警觉,盯在她脸上。 第63章 重逢 宴瑟被看得极不好意思,想两掌劈过去。 “你是人?” 戴狐狸面具的开了口,旁边那个戴山羊面具的是男子身形,直接掏出一颗药,“如果不想被发现,把这个吃了。” 男子的声音呆愣愣的,伸手的动作也很僵硬。 “谢谢。” 她接了过去,放进嘴里,却没咽下。 出门在外,还是要长个心眼的。 戴狐狸面具的姑娘,小名娇娇,也不是这边的,是只妖,今天特地来看热闹。她说话落落大方,相比之下宴瑟倒显得忸怩,不够坦诚。 冥姬纳男宠向来是各方小鬼进献的,一次成百上千个都有,当然只会看上一个,其他的都留给自己下面的鬼,去配了冥婚,特别是那种刚死怨气比较重的。 有的小鬼既想巴结冥姬,又找不到合适的生人,会多设几个陷阱,等不知情的人自动入网。 宴瑟不敢想,以三师兄的大浓妆,冥姬可能就是瞟一眼就扔掉了。 但被封了灵力,就不知道三师兄有没有那个能耐从厉鬼的手里跑出。 和凡间不同,纳妾就是从偏门抬进去,没任何礼节,但这里不同,时辰一到,大殿里将会出现成百上千被绑来男子的盛状,起码对这座巨大的地宫来说如此。 宴瑟担心着琼楠,但娇娇又热情似火,邀着她一起过去。 “我从没见过如你这般好看的女子。” 娇娇忍不住赞叹道,并送了她一个普通无奇的面具,“就是有了药,你这张脸也是惹人注目。” 宴瑟没拒绝,谢过对方,将其戴上。 这面具的触感,像极了人的皮肤,光滑细嫩,她碍于对方看着自己,硬忍着没摘下来。 殿内的鬼众都戴着面具,许是她将药含在嘴里的缘故,并无再多的人朝她看过来。 娇娇侧过脸来,小声道:“轿子停在殿后,要一起去看看吗?” 娇娇应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只可惜一直没看到她摘下面具的模样。 宴瑟正有此意。 殿后,有小鬼守着,但娇娇身旁的男子明显是个高手,没过几招就轻易闯过了障碍。 若让她来,此时的功力全无,根本使不上力。 娇娇牵着她的手,迈着小碎步停在这些轿子中,“这些人已经被下了迷香,早都晕过去了,看着也没什么意思,我们走。” “我是来找朋友的。” “长什么样子,我或许可以帮你找找。”这声音的后面定是个明眸皓齿的女孩,声音听在耳里,像春日暖阳抚在心上。 “妆容浓烟,眉毛化的像关公,嘴唇红艳似火,脸上两坨红艳艳的胭脂。”这些细节定是够了。 找了一通,这些轿子都长一个样。 离吉时还有一柱香的时间,她一个人倒没关系,可别牵连了别人,若面前这个不成,她还是尽快出去好。 伸出手正要去拉帘子,只见娇娇朝她招手,说是找到了。 宴瑟喜出望外,正要踏过轿杠,却听外面有个阴森的声音。 三人忙躲进离自己最近的轿子里。 宴瑟一头钻进去,猛地撞上一双暗色的眸子,如黑夜般,突映出一团火焰来,要将她烧毁。 堂……堂溪燿? 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他怎么会在这儿,而且也没穿什么红衣,像是个守株待兔的农夫,但她不是那只兔子。 但对方没认出自己,还好有这个面具,否则在她进来的那一瞬就可以去死了。 不过,对方好像也没让她活下去的意思。 这双摁在自己纤长的脖子上的手,足以说明他的意思,做梦都不带重样的,还来! “你是什么人?” 堂溪燿手上没使劲,肯定是怕惊扰了外面的人。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脚下的轿子已经动了起来,而她正在以一种半跪式的姿势被对方掐着脑袋,脸上的面具就像是粘上了,质量极好,便是这种情况也未有要掉下来的迹象。 这反派怎么就这么喜欢掐人家头啊! 她哑着嗓子,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掐在这里,她的声带使不上力,说个毛线! 堂溪燿注意到她的动作,嫌恶地松开手,但并没有要让她起来的意思。 这时,外面的小鬼话声传进来。 “今儿这轿子重得我腰都要直不起来了!” “木得儿,说你笨也是真笨,不知道上年的是个肉多的胖子,说不定娘娘今年的口味和上年一致。” “你说这选不上的也轮不上我们……” “这话少说,娘娘都要敬那些厉鬼三分,你可别在这嚼舌头,拔了你就不敢乱说了。” 这轿子三面都遮得严实,两人挤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她有些气闷,但又不敢大喘气。 “我是来找人的,等会儿轿子一停就走。” 她就算是赔笑,对方也看不到,面具下她撇撇嘴,神情可谓是紧张至极。 “好。” 好?她没听错,还是……他在这时不能贸然伤人,行为受限? 想到这儿,她大胆了几分。 “不知道公子是来做什么的,你也不像是被抢来的男宠……” 她用气息发力,哑着嗓子出声,被外面的小鬼发现可就不好,被堂溪燿认出来更恐怖。 “去鬼域。” 对方睥睨一切,但这时候如此坦诚相告,若不是她和他之前认识,怕都信了。 她这个姿势跪着,脚上的酸麻劲渐渐蔓延上身,只抬了抬腿,对方的眼神怕是要在下一刻将她腿打折。 但却一直忍着没动手。 不知不觉,轿子停了,外面小鬼的声音也停了。 “还不出去?” 堂溪燿的声音幽幽地从她背后传来。 “这就……” 话还没说完,外面有人在喊冥姬娘娘,紧接着一个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沙哑声在外头响起,“你们下去。” 那声音就像干枯了几十年的树皮,只在皮肤上轻轻划过,就能摩梭出一堆鸡皮疙瘩,听得她如鲠在喉。 “把这几个轿子里的人扔出去,颜色不对。” 外头的声音忽然转了个音,带着稍稍愠怒,和些许的暴躁。 宴瑟屏住呼吸,脑中绷紧了弦,那音离得近,指不定就有她在的这顶。 第64章 婚事 小鬼的脚步无声,但那逼近的紧迫感,是她难以忽略的。 嘭! 堂溪燿是嫌她影响自己发挥了吗?一脚给她踢出来。 摔在硬邦邦的地板上,她的胳膊肘都要磕破了。 几个小鬼明显是没预料到会有个人,涌上来抓住她的胳膊,但怎么都没看到那什么冥姬娘娘的身影,刚才声音不还在这儿呢,转眼的工夫,人就不见了。 冥姬的声音倒是再没出来过,小鬼抓上她的手臂,像是得了某种新鲜的吃食,眼里放着精光,就要把她抬走。 这里已经不是在殿后,而是在内室里。 “轿子里还有人!不止我一个!” 她忍不住出声道。 这些小鬼没听到似的,只有一个走上前去,往那轿子里一掀,空空如也。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把她扔出去。” 小鬼的步子走得欢快,今晚是一年一度的好日子,他们把这人扔出去之后,还要将这些男人带到前殿去,可不能误了时间。 统一的大脑袋,小身子,看着像极了豆芽菜。 宴瑟心里恐惧,肚子却不自然地咕咕叫了一声。小鬼们的动作一顿,大脑袋上的圆眼睛咕噜咕噜地转,马上就能从眼眶里弹出来,眼球上的血丝像毛线缠上,开出浆液似的花来。 身体反应,完全无法避免。 “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小鬼们的嘴里冒出浓烟,恶臭的气味熏得她直想吐,抓上她的手臂突然勒得紧。 啪—— 是那个戴面具的男子出手了,一掌剁下其中一个小鬼的脑袋,呼啦啦地青色浆汁糊了他一手。 但那人却没有丝毫要去处理的意思,倒是狐狸面具让他处理一下后,那男子才像机器人接到指令后,机械化地取出帕巾擦净双手。 轿子很多,三人钻到后面,有人闯入,外面守着的小鬼全部涌进来,要捉这三个人。 “姑娘,是你手边第三顶轿子。” 娇娇用手势比划道。 宴瑟忙掀帘进去,果然是三师兄没错,而且已经晕过去,怎么摇都没用。 睡得这么沉,这药的效果还真不错,等有机会,她也要弄上一点。 时间逼得紧,她只能先托三师兄出来,却在即将出轿子的那刻。 三师兄被血黏上的右手突然抓上她的小臂,冰冷刺骨的寒意从那头传到这头,她的身子都要冻得僵掉。 低垂着头的三师兄虽没睁眼,却径自走出了轿子,完全将她当作这轿子的一物。 她死死地将其拽住,却根本留不住。 “三师兄,你醒醒!” 一掌劈在对方的脖颈,那反应力惊人,险些回击,将她的手指骨打碎。 四处游荡的小鬼也听到动静,一股脑全朝这头来。 “三师兄!” 成铭密无差别攻击她,却去亲近那些小鬼,头上殷红的盖头本被她扯到了一半,却又在小鬼的服侍下,四平八稳地盖着,边角的流苏像珠串似的晃动。 这是被下了什么药啊! 堂溪燿是来找冥姬的,眉语不堪受刑,供出了这里,她只是冥姬手里的一把钥匙,无她的准许,抓了自己也是枉然。 方才的声音,虚掩着未到场的人。 他去追了声音的来源,却发现人早就消失。 成铭密在多顶轿子间按着牵蛊人的指令成直线步迹而行,眼瞧着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不知怎地,小鬼瞬间像炸开了锅,也不再攻击她,而是散开在众顶轿子中游荡。 堂溪燿截胡了成铭密,趁乱躲进暗室的石壁后,他今日必须见到冥姬,一年只此一次,丢了机会,再难寻到。 他把这人的衣裳换上,用自己的手法,确保了其不会骤现,坏他的事。 这个已经没用了的人中了蛊毒,也活不了多久。 任其自生自灭。 他模仿着这人刚才的步子,走了出去。那些小鬼虽感到奇怪,但只要能交差,其他的事也不是他们能管的,细小的胳膊腿涌着戴盖头的人就要往出走。 好死不死,那个捣乱的女人又窜出来。 小鬼愤慨,呲着长短不一的牙齿,黑黄的一块,释放毒气。 堂溪燿跟着这群人去了大殿,他和那人的身形差不多,但微微局促了点,这盖头过于华丽且累赘。 被一片红色蒙着眼睛,只能往下看,方才的石板地随移步换位,被外头的灯光照着,晃着亮堂的白光。 暗无天日的地宫,太阳是这些鬼魂最渴求的东西。 地上的花瓣红艳,他一步步踏上,一步步踩实,耳边呼声四起,心中无半点触动。 两个鬼婆子过来搀扶他,如扶着新嫁娘一般,但因为男子的身形高大,她们扶得吃力,但却迟迟没有人露面。 这儿的礼节同凡界相似,先是拜了天地,再拜人间失了孩子的父母,三拜是抱着冥姬娘娘的排位,转身行拜礼,就算礼成。 他移步就要扯下这盖头! 他怀疑眉语是不是提前通了气,冥姬已经躲起,不敢见他。 两个鬼婆子交换了眼神,“娘娘有命,今晚兴致佳,直接扶到婚室里。” 以往冥姬都会出现一次,但这次却从头至尾都未出现。 若一个时辰后,还没见到,他不介意掀了这地宫。 娇娇又给了她颗药,“这药的效力极端,再吃一颗。” 宴瑟才找机会把那颗吐了,再说已经暴露,吃了也没什么用,但可能人与人之间的脑回路不同,她接过后又含在了嘴里。 “谢谢。” 娇娇对这个地方比她熟悉,阻止了她去大殿的动作,没等她同意,悄声带着她摸进了婚室。 那个举止僵硬的男子一直走在两人后面,目光只放在娇娇身上。 “你们是什么关系呀?” 她好奇心实在太强了,从他们第一次帮自己,就开始探测他们的目的,当然这世上还是有好人愿意拉陌生人一把,但事无巨细地帮她,她属实觉着自己没那么大的魅力。 “主仆。”娇娇的声音清脆,“你不用去在意他,不是要救人吗?被下了风荷蛊的人,如同莲叶和莲花的缠绕相生,下蛊的人牵着那位郎君的命,如果今晚不……恐怕蛊毒一发,活不过今晚。” 第65章 酒气 “那这百名男子都被下了……蛊。” “是,不过冥姬会把没看上的赐下去,驱蛊虫的药引一并给下,但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一夜春宵后,被舍弃的比比皆是。” “那还真是惨!” 她由衷地感慨。 婚室内,堂溪燿坐在床边,他在两个鬼婆子的注目下,木讷地坐下,床上不知放了些什么,膈在他身下。 宴瑟掀开一条门缝,瞧见两个鬼婆子弓着手,弯着腰,一派地守规矩。 冥姬的声,她听过一遍,勉强能彷出来。 既然是成婚,那鞋子一看就要暴露,她换了双红色绣花鞋,偏巧今日穿的就是红衣,若她们不抬头就能瞒过。 宴瑟清了清嗓子,阔步走进去,音色垂老衰败,“你们两人下去。” 两个鬼婆子没有多想,娘娘早该出现了,如今都晚了整整半盏茶的时辰,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宴瑟不确定她们是不是还留在门外,缓步向床边走去,并没有出声。 想起来,这一夜还真是荒唐。 她还是要等冥姬过来,不然三师兄的蛊毒无解,如今三师兄被控制着,她最好还是不要去掀盖头,刚才那波猛击,她的手骨痛到现在。 找个地方先躲起来为妙。 房里没有柜子,也无能让她庇身的桌子,再看这床底,竟是实心的,虽是古香古色,但她全无把玩的想法。 哗—— 这张床还挺大,内里铺着几条被子,便是躲进去一个人也不易发现。 和三师兄亲如姐妹,不过是躲一阵,也无碍。 她直接一屁股坐上去,差点叫出声来,这床上都放的是些什么东西! 核桃?花生?大枣? 早生贵子? 她不理解。 都是个鬼了,还生什么孩子。 她看了看坐在床边的人,果然是一动不动,那蛊虫那个还真是厉害,三师兄向来爱动,这般倒让她不太习惯。 堂溪燿不知这冥姬是何意思,他还要再等,等对方放下警惕,再将进鬼域的路“问”出来。 她拉开被子一角,没脱鞋子坐上了床,眼下还没有人过来的迹象,躲在被里发闷,她还是先坐着为好。 “喝——接着喝!” 一个女声跌跌撞撞踏过门槛,呕了声,差点趴在门槛上吐出来。 明显已经喝昏了头。 守在门口的两个鬼婆子说实话也没见过冥姬的真实模样,冥姬出现都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白纱,这处没人见过真容,格外神秘。 但之前那个的确是熟悉的声音,这个……是从哪里过来的野鬼? 进去扰了娘娘的雅兴,震怒之下,她们小魂难保。 “你是从哪里来的?” 一个鬼婆子出了声,伸手就把那酒瓶子一掌拍在地上,美酒的醇香自地面往上涌。 宴瑟隔着一堵墙,都闻到了那酒气,忍不住伸舌舔了舔嘴唇,她好饿! 很快,外面又没了声音。 那女子也定不是冥姬,听着声音年轻有活力,并不似之前。 她想起了之前聚成一堆的花生核桃,抓了几颗扔进嘴里,少量的吃食勾起胃里的馋虫,越吃越饿,但好歹能果腹。 三师兄也在河边吐了个干净,同病相怜。 她搓开一个花生,露出里面饱满的颗粒,从盖头下递过去。 好像……摸到了对方的下巴,三师兄的嘴唇,还要往上。 手指盘索上对方的脸庞,这次又错了,好像是鼻尖,再往上是山根,三师兄的鼻子什么时候这么挺了? 堂溪燿的容忍已到极限,待这人没了用处,他定当先割下这人的手拿去喂狗! 宴瑟的手冻得不太利索,这才摸到对方的嘴唇,薄薄的,和平日似乎不同? 而且……她一直不知三师兄消失那一阵发生了什么。 现在,一个猜测隐隐约约浮现在她的心头。 她想到这儿,手一抖,手里的花生粒从盖头下掉出,一把被对方的手掌接住。 宴瑟这才注意到那双五指修长骨骼分明的手,她太熟悉不过了! 淦!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嘭地,门一声惊响。 宴瑟忙钻进那几条棉质的被子底下,屏住鼻息。 喷薄的酒气离他们越来越近,那人的脚步是错乱的,但依稀能判断出那人的修为,此时的她丝毫不是对手。 “小美人……让我……我来瞧瞧。” 这是冥姬? 纵然是找到三师兄,身上的蛊毒也无解。 她这时候逃出还没几分胜算,方才娇娇他们因私事走得远些,会在一炷香后同她会和,只需再等等。 女子拿上秤杆,正要揭起,却又觉着碍事,将那一把扔掉,痴痴地笑了两声,两指捏起来,就要去掀。 与此同时,一双幽黑的眸子里迸发杀意,一掌直向她劈去。 女子酒气醒了一般,运气向退去。 “你是何人?” 这不是她看上的那个男人! 堂溪燿侧头,淡淡地瞥了眼那被子,有人骗了他。 “你是冥姬。” 他不想说废话,刚才那人若是真的,何须躲藏。 女子没回他,“想不到还有人送上门来当男宠的,既然都到这个份上,那就留下来!” 女子鲜红的指甲突变得极长,宛若河流中的血水,似光影般向他的心脏处抓去,脚下步态一改,单腿勾起,直朝他提来。 堂溪燿的功力并不比她高出多少,但两人的招式都同样的阴狠,短时间难分出高下。 宴瑟趁势滚出被中,猫着腰贴墙而走,欲从最近的窗户翻出去,却没想堂溪燿余光早已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 是刚才那个戴面具的女子。 刚才那一脚算是轻的,戏弄于他。 “你以为自己能走得掉吗!” 堂溪燿分神,捉起一把红枣向窗边的方向掷去。 大枣化作暗器,她往墙边一闪,该死!少看了一颗,直击在她的手背上,瞬时鲜血从血管里冒出。 痛死了! 她猛吸了几口气。 那女子也注意到她,凝气间屋内门窗闭合,一个缝都没留给她。 “今晚,你们绕了我的好事!把我的人藏到哪儿去了?” 宴瑟退无可退,灵力被那河水封了,困在丹田内。她谄谄地举起双手,“这具体的方位我说不出来,但可以带你去找。” 第66章 假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女子冷笑,瞬间移至她的身旁,一掌扣上她受了伤的手背:“这是我的地盘,你们两人一个都别想逃。” 宴瑟痛得嘶了一声,“爱信不信!” 她不知道堂溪燿到底把三师兄怎么着了,按这女子的口气,那蛊虫应该是能牵制着人的行为,只消一引,便知眼前。 但……这疯子该不会是把三师兄杀了。 越想越糟。 “你们来这儿什么目的?” 女子伸手去揭她的面具,她本能性地一挡,可不能让堂溪燿看见自己。 心里一咯噔。 她不敌女子的力气,但这面具却好像粘在脸上已经黏合,揭不下来,之前娇娇提过这面具如果不是戴上之人摘,便摘不下来。 “找人,我朋友丢了。”宴瑟说的话不能再真,她不止朋友丢了,一丢还是两个。 “你们不是一伙的?”女子的声音已无刚才的强硬,似乎不是个难相与的人。 宴瑟忙摆手,“当然不是。”见过有人对同伴出手这么狠的吗!刚才他俩交手,这笔帐可别算在自己头上。 不过,堂溪燿停手这么长时间,只言不发,不会又在酝酿什么坏主意了! 她斜眸向其站的方向看去,还没落定。 一记血光闪现在眼前。 女子捂住脖颈,不可置信地撇过头去,双眼都是恐惧。那蛊虫钻地极快,她接触蛊虫已有十年,大致猜到了这是什么,定是刚才抓到这人的手时中的招。 “你给我……下了蛊?” “鬼域怎么进去?” 他没有好脾气,堂溪风姶养的蛊还真是挺好用的。 “鬼域,你去那里做什么?”女子已直不起腰,跌下凳子蜷缩成一团,豆大的汗滴从额上冒出。 “多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堂溪燿一脚踩住女子的裙角,逼问道。 “我不知道。”女子露出一个艰难的笑,“我不是冥姬。” 她叫恣柳,冥姬不过是个幌子,对群鬼有威慑力而已,这所谓的纳男宠,不过是借这个名头,寻开心罢了。 “鬼域怎么进去?” 堂溪燿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声音更加的凛冽,仿佛随时能碾死她一般。 骤然间,屋内的烛光瞬灭,门窗于同一时间大开,一股风在几人中缭绕,来来回回地碰撞着。 宴瑟本就在窗边上,抓住这个时机,跃过窗沿往出跑。 女子的声阴冷,气息稍有些急促,自门外出去,徒留下一句:“跟我玩阴的,也看看你们配不配!” 消失在园中。 她一出去,才意识到这里换了个光景,早前的院子是喜庆红得亮堂,此时已经换上白茫茫一片,地上的纸钱活像下了场大雪,拉开一张大网盖住一切。 “快过来!” 是娇娇,她的身边仍是那个不怎么吭声的男人。 “你刚才没问过我就进去了,知不知道有多危险!”娇娇还带着她的狐狸面具,,拉上她就要离开这里。 危险?她的眸子一闪,怕是刚才不进去,对方的目的已经暴露了。 总之,所有人的话,都不可信。 她仍作之前的天真状,既然是互相利用,那就先演着。 眼瞧着堂溪燿往另一个方向追过去了,宴瑟松了口气,娇娇握着她的手,力道极足。 “你的手受伤了?” 娇娇眼尖,要帮她上药。 宴瑟不想让其起疑心,这里的古怪从那片竹林就开始酝酿,发酵至如今,便伸出手去,“劳烦你了。” 尽管隔着面具,都能感觉到女孩笑得极其灿烂。 她不禁手一抖,药粉落空,避开了伤口的地方。 “抱歉。” “没关系,这药还有。” 对方在尽可能地释放善意,但她仍觉得背后发凉。 这个凉不是心理上的,是物理上的,什么时候这整个园子都在渐渐变得模糊,待她的瞳距收缩后,一切才变得光明起来。 身后的,是一大片坟地。 有的坟冢前插着歪歪扭扭的木牌子,有的干脆就是座孤坟,连主人的姓名都无。 “此处危险,我们先离开。” 娇娇给她上药的心思暴露地太过明显,看到她愣了一瞬的模样,及时地收回药瓶,不着痕迹地给男子使了个眼色。 宴瑟点了点头,这破地方看得她害怕,她活在二十一世纪,不是个迷信的人,但鬼神之事她还是有些许的抵触,毕竟这个世界明晃晃地有! “离开?” 一道声音出现在她的后脑勺上空。 堂溪燿不是离开了吗?怎么还在这儿,刚才是迷惑人的一步。 这下不知背后凉意四冒,她整个身子都开始发抖。 男子接到娇娇的指令,和堂溪燿混打作一团。 堂溪燿的功力什么时候这么差了!完全失了蛇妖打斗时的完全优势。 她不知道,这段时间堂溪燿体内的气息涌动地比任何一个时期都厉害,他不惧死,但既然又生了一次,万事都要做得明白,比如他体内的煞气究竟是怎么回事。 冥姬,是他无论如何都要找的。 黑色的丝线像浓墨般汹涌而出,和白茫茫的一片对比鲜明,他的眼里没有生人,挡他的路的人都要死。 “我和无冤无仇的,为何非盯着我不放?” 不去追恣柳,她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就是死了也对他没任何好处。 堂溪燿只是用看死人的目光,短暂地从她身上瞥过,当初在屋里有桌椅遮挡,在轿子里没直起过身体,他没看清。 如今一看,这身形像极了一个人,一个他日夜都想亲手将她折磨至死的女人。 “把面具摘下来!” 他倒要看看是不是,如果是,他不会让她死得这么轻松。 如果不是,倒能给她个全尸。 声音能变,但这张脸还能换吗? “凭什么?”她尽可能地拖着,这面具除非她自己要摘,他是没有办法的。 “我不介意自己帮你。” 面具男子也被这黑色丝线裹住了手脚,机械地用利器去砍,但却徒劳,这丝极有韧性,蚕丝都未及它的质优。 宴瑟紧张地看着他,丹田被封的灵力正在慢慢逸出,她使了伤身的法子,将临门一脚的封印冲去。 佩剑在手中化形,抓上剑柄,缠绕的丝线被劈开。 娇娇和面具男也被她救出。 但她能感受到娇娇明显地惊诧,刚才应该是把她当成了一个修为低下的修士。一直冷漠的面具男的眼神也在她的剑上有片刻的滞留,出了吃惊还有深层意思。 第67章 献舞 “快走!” 投桃报李,她趁堂溪燿还没反应过来,扶上娇娇的胳膊,躲进了这片坟地里。 这里似乎有些眼熟,和心魔的环境有着少许的相似之处。身前是一大片荒地,一眼望去没蔽身之处,她没把握去赌,这冲破束缚极伤身,一口腥血已从嗓子眼涌到口腔中。 对方找的是她,可娇娇却不愿分头离开。 “为什么这样帮我?” 宴瑟想不通,索性明说,别说她是个陌生人,便是琼楠在这儿,俩人相熟都无这么倾囊相助。 “眼缘,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相识就是朋友。你莫不是怀疑我别有用心?” 娇娇环抱着双臂在胸前,抬起头,那双眸子里露出失望的眼神,本要说的话也滞塞在口中,举到半空的手不自然地垂下。 一种疏离感瞬间在三人间升起,给这片本就荒凉的土地平添凄冷。 宴瑟忽地楞住,她……是不是猜错了?如今的一切仿佛在说她自作聪明。 “刚才的事情,谢谢你了。” 但这地方,是敌非友,她辨别不来。 向来喜欢凡事往最坏的方向打算的宴瑟,也重新审视起这一路来,对方若是早有什么目的,为何还要帮她如此,骗得她的信任又有何好处。 “你们同我在一起比较危险,我们分开走。” 她不想拖累他们,不知道堂溪燿会何时找到她,瞬间的爆发力还占上风,但她并不想同其动手。 “好。” 娇娇扫她一眼,淡淡地说了个字,便向着右边去了,面具男子只听其指令。 她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恼,这么轻易便被气走,她渐渐地越发怀疑自己的判断。 来不及多想,她需要从这片坟包绕出去,如果是堂溪燿掉包了三师兄,那么在他出现过的地方找,总能找回成铭密。 这一夜过得极其漫长,折腾这么久,天边一点光都无。 天上的星子眨巴着,不眠不休。 她从刚进来,就数着经过的标志物,绕了一圈,又回了婚室外的转弯处。 堂溪燿应离开了,这里连乌鸦的叫声都无,万物俱籁。 她从一残碎地只剩半壁的墓碑后,悄声地沿原路返回,规置的白布将这里衬得虽比不上白昼,但在无灯光的情况下看清前路,也是毫不费力。 同时,被发现的可能也急速升高。 果不其然,走了两步,地上倒映出个修长的影子。 “你可让我好找!” 雷光劈下,她手指交错,引了印,亮黄的光影和那股煞气冲撞开,将身旁的墙壁击开几道裂痕。 她飞跃起,还未远离,只见那幢屋子兀然化为铄石一堆,高大的房梁转瞬坍塌。 灰尘漾起,将俩人方才所站之处遮了个完全。 她趁势往大殿的方向跑去,手背的伤处已不再滴血。而她没注意到,血流下的地方,有青葱的小草破土而出,一株株从暗无天日的地宫钻出。 大殿里,仍是热闹非凡。 宴瑟混入人群,她比寻常女子高点,但在鬼众里算不上有多突出,都戴着面具,一入人海,安全了许多。 她瞥了眼身后,目光在人群里打转。 流金的殿中央,多了个几个抱着琵琶的弹唱女子,半蒙着面,乐曲声悠扬,为被这嘈杂的话声盖住。 穿过前殿,后面原停着轿子的地方已经空荡荡一片。她转了一圈,才发现石壁后有狭小的空间,但躺俩人毫无问题。 地上笼着层薄薄的土,但有的地方被蹭去了,刚才就是在这换的人。 可以看出的是,三师兄还活着。堂溪燿不是会动手处理尸体的人,就算是只有几步之隔,地上的人成了干尸,或是腐烂发臭了,他就是还留在这屋子里,也没将其丢出去的可能。 成铭密是自己离开的,还是被别人带走的? 受制于人的可能性高。 她正要出去,却听外面的地板上有匆忙走过的步声,有侧身躲回了石壁后。 进来的是方才华衣在身的弹唱女子,大致有七八个,她们环顾四周,便放下手中的琵琶,安心地换起衣裳来。 “赤水,娘娘的打赏你可得了不少。”说话的是个略显青涩的女子,话里带着调笑。 “多亏了姐妹们弹得好,我这舞才能得娘娘的青睐。”这个声音显得老道,“快些换衣裳,今晚最后一场。” “那是那是,娘娘眼前的大红人,我们都要换这灰不溜秋的衣裳,只有你是特别的。”女子的声音里,没有嫉妒,最多的是羡慕。 赤水轻笑几声,“我这衣裳繁琐,你们还要调试琴具,先行去。” 随着关门声响起,屋内只剩下最后一个献舞的女子,宴瑟摸至其背后,一掌劈晕。 对不住了。 她穿了女子正要换上的衣裳,这衣裳暴露了些,露着纤细的腰肢,裙摆也是半开着的,隐约从薄纱中能看到大腿根部,珠串在身上一晃一晃。 值得庆幸的是,这女子和她的身高所差无几,摘下面具,戴上面纱,也能蒙混过去。 她追上走在最后的女孩,跟在队尾。 来到这个世界,因身份原因,她是学过舞蹈的。 女子们去的地方比这地宫还要再深一层,下了十二级台阶,这舞鞋的鞋底薄如蝉翼,地板的凉意传到她的脚心里。 衣裳极其繁琐,自腰下不仅挂着珠串,更绣着片片银白硬叶,坠下流苏,一圈圈绕到裙底。上面的短衣有弹性,却因尺寸过小,紧裹着胸脯,充分展示了身材曲线。 屋里,挂着层层白纱,整个地面是倾斜的。 准确来说,进门处是最低处,房梁就如建在平缓的坡上。 “来了?” 恣柳又恢复了苍老的声音,听着如八十岁老妪,虽是垂暮,但这些女子却不敢不敬。 “回娘娘,奴备好了。” 乐声响起,古琴作引,琵琶相衬,嘈嘈切切,玉珠落盘。 她甩出水袖,目光朝帘后探去,但这白纱布置的远近极精妙,恰能使里面看清外头的状况,但外面的人却无窥探内里的可能。 宴瑟向前进了几步,大胆了些,击出一袖,掀开白纱,却又被其后层层叠叠的帘子附上。 只一眼,她瞧到了里面有两个人。 “停!” 里面的人带了微微怒气。 第68章 老朋友 一眼太快,她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三师兄,如果这时候暴露,地宫里地形复杂,她不一定还能找到恣柳。 乐声骤停,女子们也注意到是她击开了帘子,按理说赤水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在教坊司表演,出错的次数为零,怎么这会儿有了差误,这是要连累她们。 虽无言语,但几人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了怨气。 “其他人都出去,你,留下。” 舞曲提前终止,恣柳心里也有了主意,她身边站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座地宫真正的主人。 一个手拿折扇,看着病弱苍白的年轻男子,但他眼里透出的色欲足以彰显他这病根何来。 宴瑟被点了名,俯身站在原地,赤水的那些姐妹在经过她身旁出去时,有人小声道:“你小心点,别惹了娘娘,不然我们这趟就白来了。” “谁不知道她心高气傲,这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连袖摆都能甩错。” “你少说点,技不如人。” “我技不如人?哼,再怎样,也不会在这儿出错。” 声音极低,但还是落入了她的耳朵,但她没心思想这些,反而是不远处的不知是不是冥姬的女子,她略有忧虑。 受了伤,还要看歌舞,并且是提前请好的姑娘们。 这舞怕不是跳给她看的。 “人给你留下了,别出人命。”恣柳低音了句,带着点恭敬之意。 那人的修为在其之上。 宴瑟从手中抽出一张跟踪符咒,隐在手掌心里,撩开薄纱向前方踏去。 此屋的地板柔软,踩在脚下便是一个凹下的印子,天然的消音质地。 面前是最后一层,恣柳从她踏出第一步起就发觉了,但却没出声阻止,仿佛是已经将她当个死人看了。 男子斜躺在卧榻上假寐,眯着眼,一身暗红衣裳,脸颊侧留着两缕碎发,看着一派纨绔样,但这男子不是凡人。 宴瑟趁那女子要离开,故意脚下一绊,不小心摔倒撞了上去,将掌心的符咒贴入其臂内。 女子急着出去,只骂了一句“贱婢”,一掌将她推开。 宴瑟作拂柳状,扑倒在地上,衣上的珠串叮叮当当作响。 男子抬眸,懒洋洋地瞥向她,“年龄几许?” “十六。” 她怯生生地答道。 “抬头。”男子的并没从卧榻上坐起,而是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眼光在她的身上流转,从胸部到脚踝,每一寸都可称完美,这次那个女子挑的可称佳品,就是不知道这面纱底下的脸是何模样。 宴瑟缓缓地抬起头,刚才没看仔细,男子的一双眸子周都发着乌黑状,应是纵|欲过度。 如果没猜错,那个叫赤水的女子就是献给此人的美人,今日活着是走不出去的。 男子捏上她脸前的薄纱,正欲扯去,却被她后退一挡。 “奴愚昧,还不知道公子是什么人,姐妹不在身边,奴有点怕。” 她极快地又低下头,用余光丈量着四周,方才恣柳走得极快,并不是从正门出去的,这里还有别的地道。 娇娇糯糯的嗓音让人升起一阵怜惜之意,男子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但仍被勾起了一阵欲火。 他伸手去搂这盈盈一握的细腰,却没想扑了个空。 欲擒故纵。 他隔着薄纱向前追去,之前隐约可现的乐趣只剩累赘,但又有股从未有过的神秘感。 可称上乐趣。 “诶,让我抓到了。” 男子手握上一捧腰肢,隔着布料,这腰握着比方才所见更有韧劲。 “滚开!” 堂溪燿一脚将他踢开,但男子一闪,离了些许距离。 宴瑟本是打算等那跟踪符咒的步迹停了,再追出去,免得打草惊蛇,但堂溪燿是怎么追到这儿来的! “扰了我的雅兴,你是——” 男子本处于发怒的边际,却在正眼看到眼前之人时怔住,这人他识得。 他被关在地宫里,去不了别处,也托了其一份“功劳。” “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出现?”男子收起折扇,又甩开,掩饰着他的慌张,其中带有不易觉察的怨怼。 “把冥姬交出来。” 堂溪燿也觉察到那女人是个冒牌货,若是眉语的话不可信,他倒不介意打开鬼域后,把其也送进去。 “冥姬?原来你是为这事儿来找我,既然是老朋友,坐下慢慢谈。” 男子客气地给他倒了杯茶,又将那熏香点上,屋里缕缕香气漫出。 “她在哪里?” 堂溪燿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放在了她藏身的地方,几块白纱后,音迹消无,徒有浅淡的呼吸喷薄。 宴瑟正要竖起耳朵听听他们的谈话,鬼域也是此行的目的。 却未想一只苍劲有力的手直接握上她的手腕,幸是完好的那只,不然一看就要出纰漏。 “你若喜欢……那便带走。” 男子的心里是不愿的,但他远知堂溪燿有多可怕,在他的死讯通过鬼徒的嘴巴传过来时,他无由地松了口气。这世上的人,这是他惹不起其一。 宴瑟没有用灵力,徒靠蛮力挣扎,呈弱柳扶风之态。她和他打起来胜负难分,但这个病弱男会不会偷袭就很难说。 她一向是能动口就不动手,饿得都没了力气。 “公子是对……奴家……有那层意思吗?”她换了种娇滴滴的音线,懦生生地抬头又极快低下,手捂在胸口处。 堂溪燿果然别开了脸,耳垂微红。 只有她知,这招对他最好使。 “若是公子不嫌弃,奴家愿意委身公子,毕竟公子长得那么好看。”她心里被自己这番话激得一身鸡皮疙瘩,但面上还是要过得去,她反手去握堂溪燿的手,却摸了个空。 酥麻的声音听进男子的耳里,色心荡漾,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手里的扇子落下的速度加快许多。 “啊!” 堂溪燿不只向后退了一步,反而将她甩了一米远。 多日不见,这脾气和原来一点没变。 地板柔软,也未将她摔痛,是时候找个机会走了。 男子掩面痛心,他都忘了这不是个怜花惜玉的主。 “公子是不喜欢奴家吗?” 她眼眶里缀上几分泪花,显得盈盈可怜,就等这家伙让她出去。 第69章 柔弱美人 “闭嘴。” 堂溪燿那眼神怕是能把她看死。 宴瑟识趣地从地上爬起来,打算开溜,但那男子却并不打算放她走。 “既然你不要,那我就自己享用了。” 她的脚步被打断,看了看,离门口还有三步之遥,但背后的目光却是盯在她的背后。 “你要找冥姬,那女人刚走,现在找过去或许还来得及。” 男子快步走到门口,挡住她离开的方向,朝她一笑,“别怕,凡人不可能从我的地宫走出去。” 宴瑟摆出个惊惧的动作,“你们不是人!” “所以你要乖点,不然怎么死在这儿都不知道。”男子对这柔弱且娇美的女子的惧怕,很是受用,他躲在这地宫里很久了,暗无天日,见不得人。 他唯一与外面的交流就只能靠恣柳那个女人,尽管对她不喜,却不得不依赖她。 “何处?你带我去。” 堂溪燿冷着脸惯了,这样一看就像是架了把刀在男子的脖下,男子也不知是心理上的恐惧大过了生理,还是有别的打算,一点也不恼,点了点头。 “好,不过我得把这美人带上。” “你随意。” 堂溪燿冷不防用一副质疑的目光扫过来,她故作含情羞涩地对上对方的眸子,之间对方一震,又极其厌恶地撇开脸去,似乎看他一眼都是轻薄。 真是有趣。 她好像找到了窍门,短时间内只要她不用灵力,所有人都只会当她是个菟丝花般的舞女。 …… 成铭密的意识一直被蛊虫牵制着,他的灵府处于一团混沌,但蛊虫无法进去,在外虎视眈眈的守着。 “啊!” 他猛然从模糊的梦境里清醒过来,看了眼四周,白色的一片,办丧事? 自己身上怎么还穿着红色婚服?那个河水有问题,然后蹦出了一群纸人,然后……他头痛欲裂!师妹呢!琼楠呢! “呵——醒了?我的男宠。” 说话的人是个年轻的女子,一身婚衣,笑得轻佻放荡,一手正要勾在他的颌下。 “你不要过来呀!” 成铭密眼睛一闭,扭过头去,他现在简直就是个废物,连这么个人都打不过,太丢脸了。他虽有闭月羞花之貌,但毁在一个妖手里,以后还怎么做人,回去之后其他弟子指不定要怎么笑话自己。 “你对我做了什么?啊!救命啊!”他看得出这女子不是善茬,而且外头看起来没有光透进,应该还是这夜。 “你喊破喉咙都没人来救你。” “破喉咙!破喉咙!啊啊啊!你这个妖别靠近我!不然我以死明志!”他呸了一口,这种妖多半是吸男子精气的,他年华尚好,怎么总有妖精觊觎他的美貌,还馋他的身子。 恣柳塞了一个帕巾进他的嘴里,“吵死了,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 她从袖里掏出个红盖头,“刚才有人拦截,如今就剩我们俩人,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体内的蛊还牵在我手里,如果你听话,我可以考虑给你解了。” “唔唔唔——” 成铭密用舌头顶着锦帕,只恨自己舌尖的韧劲不够。 “对了,刚才有个女人差点坏了我的好事,你们是一伙的?” 成铭密刚想点头,觉得不对,他有关于师妹模模糊糊的印象,如果她追到这儿了,可不能出卖她。 索性他不摇头也不点头,让她自个儿猜去。 “我告诉你,你今晚不从了我,明日蛊虫吃干你的脏器,会从五窍里爬出来,到时候我也没法子给你解。”恣柳看起来极有耐心,眼神不经意地往门外瞟去。 五窍? 那他的死相岂不是很惨!不仅要死在这妖精窝里,还死的一点也不体面! 恣柳见他的态度缓和,“算你识趣。” 与此同时,成铭密吐出了嘴里的锦帕,“我呸!” 口水溅了对方一脸,这次轮到对方捂着脸大叫。 “我是个儒雅的人,但这是你逼我的。”成铭密往半开着的窗边跑去,“嘿嘿,爷不陪你玩了。” 嘭地一声后,却发现这压根不是窗子,是一幅画。 哪个傻叉闲得无聊,往墙上挂个窗子啊! 他脑袋磕上去,起了一个大包。 “你想跑?” “不跑,我等着被你睡吗?我又不傻!”成铭密灵力受控,只能用些看似高深,实则没用的招式来糊弄对方,一脚踹了凳子过去,将房里的花瓶玉器朝着其方向砸去。 “这边。” 男子走在前面,眼神一凛,没想和匆忙跑出的人撞了个满怀,但其及时的闪开,只有他一闷头撞到一旁的柱子上。 宴瑟认出来了,这是三师兄。 成铭密撞得头晕眼花,刚才右边一个,如今两边对称了,被追出来的恣柳提着腿拖了回去。 这还真是她见过三师兄最狼狈的时刻。 “美人,你脸上的薄纱去了。”男子的手再度不安分地伸过来。 宴瑟心里一慌,往堂溪燿身边跑去,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公子,奴家想跟着你。” “你倒好,帮着外人对付起我来了?”恣柳扫了眼四周,了然于胸,一声冷笑后侧身靠在墙上。 男子垂下眼眸,“这是我的老朋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什么时候——”女子话每说完,被长发掩着的眼神一变,转头进了屋子,“你们都进来。” 话音还没落下,一道黑色巨响炸开。 男子手中的折扇忽化作利刃,直朝着堂溪燿的方向杀去,杀气将层层叠叠的物件正中劈开,均朝着两端砸去。 三人瞬时打作一团。 宴瑟猫着腰进了屋子,三师兄一时还没认出她来,待她把面纱拉下一块,才委屈地抱着她开始哭泣。 她有点手足无措,“我们……走?” “嗯!” “想去哪儿啊?” 堂溪燿不知道何时已经解决了那两人,高大的身子挡在门口,遮住去路。 “主子,属下来晚了。”崆九在堂溪燿前脚刚踏进这地宫,后脚就带着人将这里围了个严实,但地宫复杂,不是普通人能精准找到方位的。 堂溪燿只身进来,将这里走遍,地形图已经绘成草图在脑中。 时间一到,崆九他们拿到图,自然就进来了。 这还得多亏宴瑟留下的符纸。 男子一直警惕着堂溪燿,看他完全没有后手,才出招,自己还是低估了他! “把她带下去,问不出去鬼域的路,可别……让她死了。” 堂溪燿解决了这些事,有的是精力来对付这个“柔弱”的舞女,方才就看她不对劲,果然那女人并没走! 宴瑟心里一咯噔,这回完了! 第70章 厉鬼 地宫里没有专关押犯人的牢狱,便找了间屋子将他们推了进去,门口守着魔族人。 宴瑟未必逃不出去,但三师兄的蛊毒又犯,留下来还有拿到解药的可能。 屋里的物件全被撤了出去,成铭密依偎在墙角,额上冒着豆大的汗滴,意识已不见清晰。 “如果我……死在这儿,师妹……”成铭密颤抖着握上她的手。 “师兄,我在。”她回应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恣柳是后来才被两个魔族人扔进来的,伤痕累累,手指骨暴露在外头,白茬依稀可见。 这颇有杀鸡儆猴的意味在。 他们三人被关在这里,那个男子却是单独关的。 问了女人,她只撇下一句,没药,都分给那些厉鬼了,这时候还不知在哪儿快活着。 “师妹,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照顾师尊,他一个人把我们养大,不容易……还有上次坑了你的灵石,和我所有的家当,都藏在师尊屋里第二块地板下……” 成铭密的手比地板还凉,脸色越加苍白。 她攥紧了对方的手,“好。” 暗室里的门突然开了一条缝,光从外头的走廊里透进来,让久处于黑暗中的人睁不开眼。 “倒真是师兄妹情深!” 堂溪燿一手提起她的手腕,只看了一眼,脸色却突然一变,让崆九取了身正常的衣裳来。 她还穿着那舞姬的衣裙,白皙的皮肤裸露在外,倒让守在外头的魔族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宴瑟朝他一笑,“奴家谢过公子。” “是该好好谢谢我,你原来给我的我都会一一讨回来。”堂溪燿没接她的招,反而手上的力比之前强了十倍,她的骨头都将近碎掉。 “看着她把衣裳换了,别让人跑了。” 他正要走,脚步顿住,“你若是要跑,每过半个时辰,我便割他一块肉。” 崆九带着几个功力高些的魔修,看着她进了间屋子,守在门口。 毕竟主子还没发话,他也揣测不来其意思,万一多看了点什么,惹到喜怒无常的堂溪燿,哎呦喂,那可不得了。 宴瑟看到裴逢跟在了堂溪燿身后,心里直嘀咕,这两人什么时候搞到一起了。 崆九用着裴逢的身体,约莫能凑合过一年,过完这年,又要去找新的身子。 但只要他在堂溪燿身边讨得好,其他根本不愁,就算是肖想那修仙界的仙尊,也好像是有可能的。 看着她的不止崆九,还有几个面无喜怒的魔修。 宴瑟扬声说道:“你叛出门派,原来是投到魔族人的手下了,恬不知耻!” 如果这是裴逢,她没认错人,对方良心未泯,则会有愧意。 但眼前这个明显没什么反应,或许是认错了人,世间长得相像的人也不是没有。 “别废话,滚进去。”她手里被塞了衣裳,踉跄几步,差点扑到在地上。 地宫里的屋子,物品摆置相差无几,果然就在案桌附近发现了密道。 她极快将衣裳套上,折了一纸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倒在墙上隐隐绰绰有人影子在。 按恣柳的说法,解药给了那些厉鬼,只要半个时辰内回来……冲一把,不赌的话解药又不会自己飞出来。 从密道出来,她又回了那块坟地。 厉鬼很明显没在地宫内部,很可能就藏在这些坟堆里,她这才注意起上面的字,虽残缺不全,但能看出这些都是女子,且无家世。 地宫存在了千年之多,但这些坟虽破旧,但远无这么久。 有人拍了她的肩膀,“怎么回来了?” 宴瑟一怔,转过头去,正是先前生了气的娇娇,她脸上的面具没摘下来,身上散发着一股冷气。 “我来给朋友找药。”她坦诚相告。 “药?你那朋友入了冥姬的洞房,蛊毒不该解了吗?”娇娇轻笑,绕过她所占之地往前走,“你把面具摘了,就不怕……”狐狸面具的媚眼处含着阴冷的笑意。 “你不是妖!” 她跳上一旁的墓碑,却见那碑身裂开,土中棺材的板子也在她的注释中弹开,一具腐烂的尸首应然眼前,白色的蛆虫从肉里爬出。 宴瑟只看了一眼,差点没吐出来。 “姐妹们,有人找你们。” 话音未落,整座坟地的棺木都碎裂开来,一具具半白骨化还透着是腐烂气息的尸首林立而起,头发批到披至足见,眼见得还在长。 娇娇摊摊手,“瞧,我帮你叫出来了。” 一瞬间,她从没感觉坟地也会这么热闹,苦笑道;“一份药就够了,不用这么多。” “自己去棺木里取。”每具尸首都在说话,一点不整齐,听起来像一句话有十几个回音。 “哎!哎!谢过大家。”她抱拳作了个揖,就要去摸向那棺木里。 奇怪,那些男人既不在这儿,都去了哪里。 但眼下不是多管闲事的时候,三师兄性命垂危,离半个时辰,还有一盏茶的时间。 “停!” 娇娇突然挡住她的手。 “我有个条件,你出去之后,去一趟春茗坊,我们有件东西埋在那里,你拿回这片坟地来。” “好。”她不带思索地一口应下。 “你如果背信弃义,我们……”众厉鬼的发丝飞起,薄薄的阴气侵入她的皮肤,透骨凉意,“会永生永世地缠着你。” “我一定做到。” 讲条件,以她如今的状况根本不配。 是众厉鬼送她回去的,听娇娇说,棺木下才是她们的栖息所,而这座地宫之所以如今屹立不倒,有如此盛况,和她们的怨气脱不开关系。 她们是被恣柳安葬在这里的,互利互通的平等关系,每年的今日是她们休憩的日子,但被她的到来打扰了。 那是恣柳的求助信号。 宴瑟偷偷从地道里又回了那间屋子,刚探出一个头,就对上一双暗色的眸子。 “去哪儿了?” 堂溪燿身后,就是被押着的三师兄,右臂上方,一大片血迹。 “你对他做了什么,半个时辰还没到!” 她一直以为他是个讲信用的人,至少以前是的,但成铭密被割下的一块肉骗不了她的眼睛。 “是你先跑了。” 第71章 爆炸 “你想怎么对待我都行,把无辜的人放了。”她知道跟这个疯子没道理可讲,他恨极了自己,又怎么会理会她的言语。 “别急,等你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死完了,就轮到你。”堂溪燿阴笑,将她丢到成铭密身边,“这是我向你们学的,不知道还受用吗?” 宴瑟瞪了他一眼,去看成铭密的伤势,大臂上被割下一片肉,露出白骨,是顺着骨头面生生剐下的。 残忍而无人性! 是她自作主张!她害了三师兄,明明应该被报复的是她才对。 宴瑟跃起,折过长剑朝堂溪燿刺去,剑风在墙壁上留下划痕,卷起帘子上的珠子,狠厉却没章法。 暴起的灵力围绕在丹田内,冲撞着五脏六腑,药效还流淌在她的血液中。 “你隐藏了实力?” 堂溪燿引起柜子一挡,被她的剑直接从中劈开,偌大的屋子里,已无完好的物件。 宴瑟眼里流露出杀意,她说服自己,对方本就是那样的人设,这么做在意料之中。但当三师兄被活削去一块肉的场面出现在她眼前,人是她救回来的,对方也是冲着她来的。 将来还会有更多身边人因为她而受伤,或是死在堂溪燿手上。 她不敢想,但……今日的事都发生了,更何况是之后。她初来将这里当游戏世界,除了她和桑桑,只是npc而已,但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她眼见的人都有喜怒哀乐,他们有自己的思想和感情,潜移默化地在改变着她的认知。 “主子,这地宫里的厉鬼醒了。” 崆九突然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尽管这屋里的形势让他恐惧,但那群厉鬼过来,他也没好果子吃。 “走!” 堂溪燿更重视去鬼域的计划,来日和她的帐还要慢慢算。他吩咐崆九把恣柳和男人带上,阴沉道:“带来的炸药够吗?” “应该是够的。” “把这里炸掉。” 他有对这里零星的记忆,无疑是不好的。至于那个女人,死了算她运气好,活着,才是最痛苦的。 宴瑟抱着三师兄,泪珠从眼眶里落下,她不轻易流泪,但如今是她害了他。 “师……妹,你师兄我还没死……呢,哭什么……” 成铭密喘着粗气,“你跑了,还回来做什么。” 她从悲怆中缓过来,从衣里掏出解药,“吃药,把药先吃了。” “别哭了,药都黏糊了。”成铭密强撑着笑笑,嚼了几口药,摆了个鬼脸,“好苦。” “噗——”三师兄的妆全都花了,配上表情更加滑稽。 “你还是笑起来好看,师妹,我们走。”成铭密在她的搀扶下扶墙站起来,身上的毒一解,身子畅轻许多。 咚—— 她还没反应过来,又是几声。 咚!咚!咚! “是火药。”成铭密垂着脖子,本就走不稳,步速却突然加快。 堂溪燿要炸了这里? 的确是他的手笔。 这地宫,没有熟悉这里的人的带领,她扶着三师兄在幽深的走廊里来来回回地走,这里就像个硕大的迷宫,一条条路交错相同。 终于找到尽头,却是一面阴暗的墙壁。 诸多地方都被炸了,坍塌下的石头四处散落,稍不注意就会被砸到。 宴瑟渐渐也没了力气,冲开河水的封印,她元气被伤,步子也几乎要乱掉。 “不要管我了,走。”三师兄抽出胳膊,无力地推她往前走。 “我们是一起来的,走也要一起走!”这条走廊的壁火被砸灭了大半,本就阴森的地宫更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杂碎的摆件拦在路上,顶着石板的梁柱也经不住这般猛烈的轰炸,一道道裂纹爬上,从中崩裂开。 怎么办!无助感从心底油然升起。 但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再试试还有生的希望。 成铭密瘫坐在地上,闭合了双眼,不愿连累她。宴瑟索性也靠着其坐下,“如果你想死在这里,我也陪你。” “你这又是何必……”三师兄难得这么正经。 俩人又燃起求生的欲望,有了点力气继续试错,不是鬼打墙,总有条路是对的。 除了爆炸声,她好像听到了有人大喊的声音。 但这地宫里的鬼众,对这里熟悉至极,出去怎么都比她有优势。 叫喊声是右边传来的,不像是听错了,反正那边还没去过,说不定就是生路。 走进,俩人听清楚了,是“救命”。 如果没猜错,就是被找来弹曲子的姑娘们,她们听到外头有除了爆炸声外的别的动静,纷纷朝门边上靠过来。 “你们离门远点,我把门劈开。” 宴瑟将成铭密扶着坐下,抽出佩剑,哗地一声后,石门碎裂,朝着屋内倒去。 里面的姑娘们吓坏了,她们都是因为这里给的价高,才喜气地过来,没想到差点把命都丢了。 一个个都抱着乐器朝她道谢。 还有意外之喜,琼楠也在这儿,灰头土脸的,一上来就抱着她哭。 宴瑟往里面扫了一眼,没看到那个被她抢了衣裙的女子。 “我记得你们中有个叫赤水的姑娘,她没在这儿吗?” 姑娘们没见过宴瑟,脸生,但赤水的确是没回来。有个姑娘从人群里挤出来,脸上都是泪痕和恐惧,“求你也救救她,今天本来要跳舞的是我,是她替我去了。” “我……”她本想说自己也没出去的法子,但姑娘们看到她就像久处黑暗中的人抓住了一缕光,她若是说了,只怕这些姑娘也走不出去。 “好,我答应。” 琼楠哭唧唧地说了自己是怎么被带到这儿来的,有个女人说自己要她的脸皮,她打不过一害怕就往地宫里跑,混在这些姑娘里,后来被抓到这里来了。 她们又走错了三条,姑娘们已经流露出不信任,但谁也不说,就像是只要不捅破这层窗户纸,猜测就不是对的。 面前是一条更为深邃的走廊,坡势是往下走的,壁灯只剩两盏,看着是几率最小的。 但……会不会就是这条! 琼楠看到成铭密的伤,刚止住的泪水又喷涌而出,“等我回去,一定给你报仇。” “得了,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我可能都等到死掉,你还没他一般的修为。”成铭密不会让别人为自己犯险,更何况还是这么个笨丫头。 “呸呸呸!不吉利!”琼楠委屈。 “我们走这里。”宴瑟一脚迈出去,却见后面的姑娘们谨慎地站在原地。 嘭! 是离她们最近的一个柱子崩了!不出半盏茶的功夫整座地宫都会塌陷,她已经来不及兑现承诺。 “快跟我走。” 琼楠扶着成铭密,宴瑟拽起被碎石砸到的两个姑娘,赶在爆炸前,从洞口里冲了出去。 黎明的光辉显露在天外。 身后已成废墟。 第72章 药女 “姑娘们是从哪儿来的?”宴瑟本想侥幸进去找那个叫赤水的姑娘,却根本没了希望。 粉衫白裙,挽着灵蛇髻的女孩道:“红玉坊。” 红玉坊是霜城风头正盛的乐坊之一,其间的姑娘多擅长月琴琵琶,虽落风尘,但也都是清白女子,卖艺不卖身。 但城里的医馆极少,最进的还在城东,待她们赶到城中,已经快过宵禁。 自己手下的姑娘衣衫褴褛地回来,还带了一个受了伤的女人和两个小姑娘,桂妈妈吓了一大跳,但还是没犹豫地让他们快进来。 成铭密伤口感染,到了后半夜就开始发高烧。 她们两个一直在旁边守着,是琼楠半夜要去倒杯茶水发现的。 “如果能拿到草药,我或许能试试。”琼楠搓着手,一脸的担心和着急,“我原是想去折花宗的,但我爹不同意,平时我都会偷偷进去,跟着折花宗的弟子学炼药,懂些药理。” 宴瑟拿了剑,就从窗户跳了出去。 街上只有打更人还醒着,家家户户都关着灯。 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药馆,却关了门,连敲了许久的门都无人应。她咬了咬牙,从墙壁上翻了上去,进到了这户人的家里。 院子里晾着草药,量不多,看起来是才从山上采回来的。 宴瑟身上别物他物,只有一颗安冰清送她的夜明珠,她从袖里拿出来,当作药钱放入篮中。一颗夜明珠换三师兄的命,值了。 她正要走,屋里的灯突然亮了。 “谁在外面!” 木门嘎吱一声开了,翠生提着扫帚就朝她打来,敞开了嗓门地喊:“抓贼啊!抓贼啊!” 宴瑟边躲边说,“我给钱了,就在那个篮子里,你去看看。” 大姐不依不饶,“你半夜闯我家里,你还有理了?”但那篮子里有股幽光,手往篮子里一掏,果然多了个摸出个东西。 “你拿去当铺,可换黄金百两,这药我急着用,多有得罪。” 她见对方信了,着急要走。 “哎!你站住。”翠生一个人住,和邻里之前也不见得和睦,她很久没见过愿意和自己多说几句话的人,特别是这个年纪的姑娘。 翠生伸手,夜明珠躺在粗糙的手心里,“这个还你!” “还我?”这让宴瑟有点懵,这是不愿意给药吗? 她换了更为委婉的口气,“姑娘,我等这药救命,如果你要银子,我可否明日还你?” 翠生摇了摇头,恳切地抬起头,“不用,陪我讲几句话,可以吗?” “这……没问题。”这个女人的要求,还真是有点奇怪。 翠生给她搬了凳子,俩人坐在小院里。 她打量着这个女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平时靠上山采些草药为生,手上还有着深深浅浅的口子,应是镰刀割下来的。 翠生显得很激动,真到了有人陪她说话的时候,她倒不知要说些什么。平时有些孩子会路过她的门口,但都被父母冷着脸带回家,他们说不希望疯婆子伤到自己孩子。 “姑娘,南边打仗,你是不是从那里过来的?” 打仗?宴瑟摇摇头,她不了解凡界的事,修仙界是不能插手凡人与凡人之间的战事,除非有妖魔作怪。 翠生有点失望,她丈夫参军了,说过回给她写信,但是她等了很久,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男人,他耳根上有块红色的胎记,是不是他让你来找我的?是不是?”翠生整个人突然变得癫狂,两手抓在她肩上疯狂的摇动。 宴瑟被晃得有点想吐,这姑娘怎么这么大劲。 她忙把人推开,寻思自己也没说错什么话,对方却没放开她的意思,嘴里一直重复着:“他怎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 嘭—— 宴瑟点了女人的穴,才缓了口气,两个时辰后会自行解开。 明早再过来,今晚她的确没力气再折腾了。 …… “烧退了。” 宴瑟叫来熬了一晚上的琼楠,“要我说,你真该待在折花宗,妙手回春。” “成师兄是不是中过毒?”琼楠伸了个腰,懒洋洋地从门外进来。 “是,但是蛊毒已经解了。”她面上一沉,恣柳当初让她去找那些厉鬼取解药,就是为了叫醒厉鬼,她明知道是圈套,还是去了。 但恣柳并没等到厉鬼,被带走了。 她的跟踪符咒显示其行踪一直在动,那就说明堂溪燿也离这儿不远。她守着天外的光,心思难寻。 “解药也是一味毒药,这才起了高烧。”琼楠一扫往日的哭包样,诊治起来颇有大夫的模样,“没有灵植,否则他不出三日,身上的毒就能清掉。” 宴瑟开玩笑地拧拧其脸颊,“这么大的口气。” “佩服我了,虽然我现在觉得你人还不错,但大师兄我是不会让给你的。”琼楠放下手中药碗,郑重地说道。 娇娇的要求她一直没忘,这里有个人可问,就是桂妈妈。 资历最久,见过的听过的也比旁人多出不少。 桂妈妈一听,手帕一甩,就忙去堵她的嘴巴,“姑娘,你这张嘴出去可是要惹事的。” “这话怎么说,春茗坊……不能提吗?”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拉到了屋子里,桂妈妈像做贼似的看到没人上楼,才将门窗全都闭上。 “都是五十多年前的事儿了,我也是听一些老人讲过,你怎么会知道?”桂妈妈质问她,好像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不会放她出去。 “有人托我取样东西,一个金手镯。”她大致地比划了下。 “那你可来晚了,你应该五十年前来此,而非今日。春茗坊办着时不起眼,没了却有了人来问,以后可别向别人打听。”好脾气的桂妈妈生出了不耐烦的意思。 她不甘心道:“春茗坊是怎么没的?” “不知道,你要是再多说一句,就请离开红玉坊,恕我不收留你们。” 宴瑟对娇娇话里的威胁倒没几分在意,之所以让她过来去镯子,就是因她们走不出那块坟地,她们的怨气不消散,永远都没走出地宫的可能。 第73章 镯子 宴瑟特意用夜明珠去换了银票,在凡界,处处都需要钱。 但在她去到翠生的门前,却意外看到个人的背影,和她对视后,头一低话都没说便疾步走开了。 桂妈妈? 这里离红玉坊脚程足足一个时辰,怎么会这么巧。 她阔步上前,门是半敞开的,她扣了两下,心里打着鼓。 翠生很久都没听到敲门声了,往日买卖药材,都是她送上门去,那些人虽对她的目光不怎么友善,但因为价钱比别人低,交易地过程也很顺利。 偶尔还有要吃她豆腐的,但她疯起来,谁都敢咬,一次把那男人咬地脖子大出血,久而久之没人敢轻易惹她。 但同样的,没人理她,更没人同她讲话。 她很孤独。 有个好事的路人看着翠生门上站了生人,嘴巴张得都能吃下个馒头,“你是来找那个寡妇的?可小心点,疯婆子咬人不要命的。” “寡妇?她说丈夫从军去了,怎么……” 那人一副听了多次的讽刺样,“她说南边打仗是?四年前就结束了。你可别去触霉头,被咬了可别怪我没提醒。” 这时门开了,翠生一看到是她,满眼的期待,“快进来。” 转眼瞧到另一个人,一手握紧墙边上的扫帚,提起就朝着那人身上扑去,“又来我门口嚼舌根,打死你。” 那人哎呦哎呦地躲着,临了还不忘补一句,“疯子。” 跑远了,翠生收回脚步,过来挽她的手,“你来的正好,我煮了饭,今儿我丈夫不回来,多了一晚正好给你。” 宴瑟看着煮地粘稠的粥,“刚才那人说……” “他们都说我丈夫死了。”翠生的眸子变得清澈,说话也同常人一样,“王婆子劝我改嫁,我一个个都撵出去了,那个男人就是其中一个。” 她岔开话题,“你家里就一个人?” “我是个孤儿,峰哥是唯一对我好过的人,可……他们都说峰哥不回来了……”翠生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滴在碗边上,她时而清醒,时而神志不清。 宴瑟安慰了几句,不知道那句话说错了,翠生又开始缠着她要丈夫。 她又不能大变活人,给她变出个丈夫来。 琼楠不知道何时跟过来的,一进来就猝不及防地挨了一扫把,整个院子鸡飞狗跳,她比琼楠灵活,一一躲过。 但琼楠就惨了,不能用灵力,也不能用鞭子,因为对方是个凡人。 “你点她的穴位啊!”宴瑟站在房顶,险些被那长长的竹竿打下来。 这一声才让琼楠恍然大悟,她第一次来凡界,许多事情都不知道边界在哪里,这是个好办法。 “你来这儿干什么?跟踪我?” 俩人蹲在院里,面面相觑。 “这不是怕你……出事吗?”琼楠第一次说这话,还有点忸怩,“对了,你不是跟我提过春茗坊吗?我……打听到了小道消息。” 宴瑟一听来了兴趣,“快说!” “其实——你该去问桂妈妈,她知道得最多。”琼楠略显神秘地说道。 宴瑟泄气,双手一摊,“找过了,她是从一些老人处听到的,如果他们还在世,我倒是能去问问,可都过去五十年了,万事成沙……” “你说错了——” 琼楠骄傲地扬起小脑袋,“红玉坊五十年前就叫春茗坊,当年春茗坊起过一场火,好像烧死了一个小女孩,有个舞女因此毁容。后来不到一年,好像是……窝藏重犯,全部下狱了。” “下狱?也就是说春茗坊无一人生还?”宴瑟顺着她的话头,捋了捋故事线。 “不一定,那个老乞丐说他后来见过那个小女孩。”琼楠放低了音,“这个女孩不是别人,就是桂妈妈。” 桂妈妈保养得当,看起来像个四十岁的人,但岁月在脸上留下的痕迹骗不了人,想来这年纪是对的上。 “你都是在哪儿听的?”宴瑟坏笑一声,去捏对方的脸。 “手拿开。我欠你一个人情,当然就对你的事情上心了点,说起来我也是跟着桂妈妈到这里来的,她拿着食盒往地上一放就走,一看呐,就是心里有鬼。我给了一两银子,话就套出来了。” “你终于聪明了一回。” “我什么时候不聪明了!”琼楠攥起拳头,去锤她胸口。 …… “桂妈妈,这是要去哪里?”宴瑟在门口等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每次到这个点桂妈妈都会出门。 桂妈妈一向待人和气,“我去买点胭脂。” “我也要去,一起。”宴瑟笑盈盈地挎过对方手里提着的盒子,四四方方的,还有饭菜的香气钻入口鼻,不由赞叹:“好香的饭。” 既然是接济老乞丐,拿些银两就好,用得着亲自去城东一趟吗? 桂妈妈对这个不速之客略显窘迫,“说,究竟找我有什么事?” “我长话短说,春茗坊当日大火,你母亲为了让你逃出来,毁了半张脸,你就是这样把那些往事全部掩盖住,不怕寒了黄泉之下她的心吗?” “我不提,是因为想活下去!”桂妈妈把她抵在墙边上,和煦的眸子里突然多了火气。 “你连她留给你的镯子都丢掉了,不止于此。”宴瑟大致猜了猜,她也不好上人家房里翻,如果镯子在她手上,那对方肯定会矢口否认。 但桂妈妈只是慢慢地松开她,“小姑娘,你见过——她?” 桂妈妈也被自己的猜测吓到,怎么可能,世上有轮回之说,若是她投了胎,又怎么会有这番话,若是她没投胎,为什么不来找自己。 “是,是她让我来找你的。” 宴瑟突然意识到,一个镯子或许只是个载体,娇娇想见的是自己的女儿。 “我不见她。”桂妈妈向后退了两步,今日的饭也不送了,直接回了楼里。 宴瑟心里有了主意,想去趟地宫找娇娇,但她却发现,根本无从找起。 但符咒定位显示却在这附近,她越往竹林深处走,彩蝶的翅膀煽动得越快。 堂溪燿并未离开地宫! 准确来说,是地宫已经全部毁掉,但他就在地宫外,没离开这儿。 第74章 再入地宫 “恣柳,柳城彷极正使,我没说错。” 堂溪燿的声音悠悠扬扬传进她的耳朵,直感后背发凉。 一众魔修在地宫坍塌的断壁残垣里,在搜寻着什么东西,好在她站的这个位置没什么人过来。 “你杀了我,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女人的吼声撕心裂肺,像是穿透了喉咙发出最后的哀鸣,一双充斥着求死和绝望的眸子在白日内却透着阴暗。 “死?你以为会这么容易吗?”堂溪燿冷笑一声,吩咐手下把病弱男人带出来。 男人全身都裹着黑布,但仍然止不住身上的抽搐,烈日就像火焰般灼烧着他的皮肤和灵魂,甚至还能听到嘶啦嘶啦的声。 宴瑟捂住耳朵,实在听不下去。 “你还不说吗?为了他在地宫里像虫鼠一样活着,现在却没有感情了吗?”堂溪燿的皮肤白如初雪,在阳光的映射下更与周遭的人分别开来,仿佛是从地域里爬出的修罗。 恣柳苦笑,“我当前自请来柳城,就是为他。但我现在不甘心了,为了让他开心,无论他有何要求我都答应。凭什么,我付出这么多,他还是对我无情。” 远处传来竹林被风吹动的声,像极了女人的哭泣。 “但如今,你拿他要挟不了我,自他带你来找我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死了。”恣柳冷眼瞥向地上的男人,“生死关头,我想还是自己的命更重要。” 堂溪燿没有发怒,反而笑了起来,看着像个发了癫的疯子,但精致的五官无论怎样扭曲,都是美的。 “是个识时务的人。” “地宫毁了,你还能进得去吗?”血丝挂在恣柳的嘴角上,看着凄惨,有种楚楚可怜的意味在。 但堂溪燿对这没丝毫的感觉,他眼里只有销毁修仙界,报他的仇! 除此之外,还有个小姑娘,是他唯一愿意放过的人。 “崆九,把她带上,重新进去一趟。” 他手一挥,崆九犯了难色,就连躲在一旁观测到都要忘记此来目的宴瑟,也愣了一刻。 地宫坍塌了,整个凹陷进去,难道还有别的路留着? “主子,路……没路啊!” 顶着裴逢脸皮的崆九,让宴瑟看了直疑惑,她记得有个叫崆九的人,但并不长这个模样。 待她还没缓过来的时候,只听哐啷地几声爆炸,硬生生地被堂溪燿炸处一个洞来。 魔似乎是不需要法器的。 但问题来了,他之前一直保存着实力,是为什么?她想不明白。 在魔修都进去了之后,她才蹑手蹑脚地跟了进去。 地宫被炸了,但并非完全的一条能走的路都无,是所有的出口都被赌死,如果没有外力,连方向都辨别不清,更无从出来。 里面一团漆黑,壁火全灭。魔修们举着火把,在墙上留下一个个影子。 “你是何时发现我的?”恣柳咽下一口气,柳城所有的事儿都难出她的耳朵,但这次一点音信都为收到。 “这话,你该去问堂溪风姶。” 堂溪燿走在后面,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无处遁逃。 恣柳一震,声音都在颤抖,“她怎么会在柳城?” “你早都是她眼里的一颗弃子,柳城也不是你眼中的柳城,那些厉鬼……在地宫被毁时,就不再受约束。” “你!你们……果然都是堂溪家的人!” “嘘——让听见了,就算你能从我手中跑掉,还能逃得过她的耳目吗?” 恣柳呆滞的眼神渐渐空洞,“我,没地方去了。” “是这儿吗?” 堂溪燿脚步停住,面前是一堵这地宫里有成千个一模一样的石墙。他没空听任何人的自怨自艾,先开始那些厉鬼的怨气还会扰乱他的心神,如今完全不必担忧。 “应该是。” 另一头,宴瑟紧跟着他们,但在路过后殿时,她绕了进去,那个舞女的尸骸,她是该带回去的。 宴瑟想救她,却使她以另一种方式死去。 在她推开门的那一刻,抖落的石块不偏不倚地朝着她的脑袋砸下来。 宴瑟忙打开火匣子闪进去,大殿的中央已经塌陷。静悄悄的,她耳力好,听到了细微的呼吸声,并且还喘得很急。 “有人吗?”她不确定赤水是何时醒的,甚至其有没有醒都不能确定。 “救……我……”声音的来源因这大殿的构造并不清晰。 她循着步,找了许久才从一块石壁下找出个蓬头垢面的姑娘,所幸她身上没有外伤。 “桂妈妈托我带你出去。” 宴瑟寻了个正当的由头,女孩点了点头,步子走得很慢。 火光浮动,赤水支支吾吾地提出要帮她举着火匣子。 “给你。”她大大方方地给了,对方的小心思她都懂,无非是把光源拿在手里更安心些。 “对了,我还有点事,先送你出去,在外面等我一起回去。” 宴瑟还没说完,赤水的头摇地和拨浪鼓一样,“我怕,这块地方我不太熟,既然你是桂妈妈请来的,就应该保护我的安全。” “随你。” 她也不再说,起身就往那块坟地走。 娇娇她们果然没离开,地宫塌陷了,封印解除,她们一直被这里的封印牵制着,如今也能自行离开。 但娇娇一直在等她。 “镯子带回来了?”娇娇的狐狸面具在日头下透出红色而清透的光来,看到有人过来,从坐着的墓碑上一跃而下。 “没有,包括人我也没带过来。” 对方像是料到了这个结果,“她还过得好吗?” “还不错,身体康健,生意兴隆。”她抬眸去看娇娇,那面具戴了五十年,色彩却愈发鲜艳。 在她说这话时,面具男人也迅速地看了她一眼,待她看过去时,目光又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如果你真要那镯子……”她也没头绪去讨。 “不要了。”娇娇怅然,“大周的战事停了吗?” 宴瑟摇摇头,大周?可这里是离国。 “三年前就停了,那等小国,自然是败了。”赤水突然出声,离国这些年四处征战,实力早非当年,周边的小国或是被吞并,或是归属,她作为离国子民也是得意的。 “聊什么呢?也说来给我听听。”崆九突然出现,一脸奸相。 宴瑟看得极其不自在,其后一干魔修更是拿着箭弩,箭头冒着刺眼的红光,一一对准在场的所有人。 第75章 反水 是灭魂箭! 专用来对付魂魄的,一经中箭,魂飞魄散。这东西,堂溪燿是从哪里找来的? 堂溪燿明面上是进来找进鬼域的路,实际上细思极恐,他的目的怕不就是这些厉鬼! “没想到,你命还挺大,小瞧你了。” 他背着手走过来,入眼就瞧见这张扬的五官,她那双眸子瞪着他,和从前相比倒是换过来了。 “放——箭——”崆九一见他过来,就要发命。 “且慢。” 堂溪燿将目光聚焦在她的脸上,“你是来帮人的?” “不然呢。”她不知道对方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她救回来的是一个恶魔,但这个人不是她,还会有别人。 “错了,你是在害她们。” 堂溪燿示意,弓弩手已经做好射箭的姿势。 厉鬼们在遗留千年的封印里,力量比本身要强上百倍,如今地宫被毁,她们藏在棺材里见不得半点日光。 “你要去找你的路,便去找,拿我们撒气吗?” 她将赤水挡在身后,这箭弩对她来说只会伤到皮肉,只有对魂魄是致命威胁。她孤身一人逃出去的把握极大,但带上这姑娘,身手要迟钝许多。 “等会儿,你抱上我的腰,我带你走。” “没有你,她们也得死,但你的到来,让这一切加速了。”堂溪燿纤长的手指交错着,饶有趣味地看她表现。 上百只长箭对准她,还真是想让她当刺猬啊! “你要动手,早就动手了,你要她们帮你做什么事?”宴瑟牙齿咬地砰砰响,她真想上去锤爆他的头,当初这人设是谁写的,太缺德了! 棺木里流出红色液体,一如她们初入竹林时那条被染红的河,鲜艳而刺眼。 一刹那,底部的血留成了河,积少成多,汇聚向地宫深处。 厉鬼的怨气集聚,五十多年了,好久都没人敢这么惹她们。 “冷静,别上了他的当!” 宴瑟想阻止,但已经晚了,脚下被血水淌过,浸入地面里。这就是来自鬼域的信号,她们应该去哪儿,却留在了这里。 堂溪燿神情冷漠地看她,“放箭。” 后又补了句,“对准她,留一条命。” 冲天的箭雨射下,她抽出佩剑,凌厉的招式在半空中似一道道惊雷,但这套剑法却没发挥一半的威力。 赤水紧紧地搂着她的腰,行动受阻。 一波箭雨后,血水的冲刷比原来更加猛烈,如波涛击打着滩岸。 冷箭并未射到她,被她一一打了回去。 “你的剑法出乎意料。” “过奖了——” 一把小巧的匕首离她的小腹只剩一毫,她反应地快,只是小臂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为何害我!” 反水的人正是赤水。 “他说,杀了你,就能放过我。”赤水得手,匕首还在手里举着。 “我能带你出去。” 宴瑟眸中闪着冷光,从见到这姑娘,她就觉着不对劲,被困了几日无水无食,怎么可能说话中气十足,尽管掩饰了,但破绽露得太多。 她一直在提防,有些话,也是说给赤水听的,可其却没有片刻的犹豫。 她……好失望。 “你拿什么带我出去!你剑法那么好,但我什么都没有,你一句话都能抛下我!”赤水还持着匕首,向着堂溪燿的方向看过去。 那眼里的神采,宴瑟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希望是她想错了。 那张脸,很难不使人为之动容。 堂溪燿或许没意识到,但她却是看得清楚。 “若不是要带你出去,我……”伤口处痛如虫蚀,匕首上有毒。 她当时能躲开的,只为了挡射向赤水的一箭。 手里的剑嘭地一声掉地,笨重的响声成了她昏迷前最后听到的声音。 再醒来,她已被关在一处牢里,有头顶的光,和外界相通。地上已经积了快到脚脖子处的雨水,和淤泥混在一起,散发着恶人的气味。 “系统,我这是在哪儿?” “宿主,我的权限范围缩小,暂时没法解答。”系统还是机械音,但带了拟人化的语气,应该是看到她被坑,忍住了想嘲讽她的心思。 “哦——” 她痛叫一声,那么小的伤口却痛到她撕心裂肺,自己没在的这段日子,那家伙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从哪儿找的歪门邪道的毒药!痛死她了! “我手动不了,你能帮我写张通讯符不?” 进了城,买了纸张,她吃了没符咒的亏,连夜画了整整一袋。 但师尊那边还是了无音讯。 “给谁?”系统明知道,却故意挑衅。 “那个该死的家伙,枉我原……还对他那么好……算了不说了……”残忍对他的人貌似也是她。 这么说来,倒不冤了,只是那些都是这系统自带的伤,为何都要让她来承受。 对方很快回了,目前他在霜城? 堂溪燿不是要去鬼域,霜城岂不是三师兄和琼楠还在那,三师兄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保护琼楠也够用。 但她总不能就此失联! 宴瑟挣扎着站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这里连个门都没有,“牢”徒四壁。 更糟糕的是,她的佩剑被拿走了!等她出去了,不在那家伙的身上捅几个窟窿,她名字倒过来写! 一条胳膊都快拍残了,她才从牢洞里爬出来。 她不由得多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堂溪燿这是要把她丢在这儿自生自灭?一个守着的魔修都没见着。 远处,一辆马车朝这边疾驰过来,那马车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 宴瑟忙跑到官道上,伸臂大挥,她如今半点力气都无,如果没有交通工具,今晚就得在这林中过了。 马车被她拦住,差点和马儿来了个面对面的亲密接触。 马夫刚想叫骂,“你这人……” 却见眼前这十个衣衫褴褛的姑娘,一双美目摄人心魄,小巧的鼻子却分外高挑,脸上全是污泥却没挡住其半分的美貌。 “快走!被耽误了时辰!”坐在里面的人怒声道。 掀开帘子一看,正对上外面那女子的眸子,比湖水还要清澈,人间竟有如此绝色的佳人。 “可否搭我一程?我能付车钱。” 宴瑟看到那眼神,心里并不大愿意再乘这车,但天色渐暗,再想挡一辆车怕是她做梦都等不到。 “好好好,快进来。” 里面的男子伸手去拉她上来,却没想这姑娘一跃就上来了,半点没沾到她的手。 第76章 没死 “到了城里放我下来即可。”宴瑟掏出十个铜板,按在马车内的案桌上。 男子穿的是年秋江南织造的绸缎,一套茶具是官窑烧的,普通人家怕是见都见不到。 自始至终,男人的眼珠子都没看过铜板,直溜溜地在她身上打转。 一段路程显得格外漫长,直到快过城门,她远远地瞧见守门的士兵,“我在这里下车。” “还没到城里,继续走。” 男人吩咐道。 宴瑟心知如此,掀开帘子就要跳出去,那马夫却直接将剑搭在了她的肩脖上,手速之快,以她受了伤还没力气的身子反应不过来。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她厉声问道,人界是有普通修士做达官显贵人家的门客,但眼前这人的实力与她平日难分上下。 “听话点,我不会伤害你。”男子略有深意地看着她,晦明的眸子里有中如释重负的欣喜感。 这是刚出虎口又进贼窝了? 宴瑟只想仰天长啸,最近点背,不宜出门! “你们抓我做什么?”她要先搞清楚状况。 马车跑得飞快,那人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但在快过城门时,必然要检查路引,利用那间隙她还有希望。 但和她预想的完全不同,城门士兵一看到这马车,便退到两边,俨然是直接放行了! “你的来头不小啊!” 她讽刺道,伺机激怒对方,只在这一方马车里,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眼里,包括取符纸的动作。 “知道就好。”男子不与她多话。 “上京来的?还是沧州?”一个是国都,一个是离国最富饶的城。 她看对方的气质,如果是臣子,那必然是个佞臣! “小姑娘知道得不少,那我告诉你,我是从上京来的。况且我是给你谋个好去处。”男子摆弄着手上的扳指,“若你入宫,这副相貌必得盛宠,到时——” “就不怕我一剑结果了你们的天子!”她一脚踢过去,剑锋也刺入了她的脖子。 “停!小心留疤,不完美。本王……我也不是没见过你们这种修士,挑断了手筋脚筋,你还拿得起剑吗?”男子一时说露了嘴,在她的怒目下也不再答话。 马车突然停住,不知发生了什么,马儿受到惊吓挣脱缰绳飞一样的跑了出,在人群中乱闯。 巨大的动静,马车在缰绳脱离的带动下颠簸前行,一头还牵在马夫手里,强大的拉扯使车子向前倒去。 宴瑟瞬时一脚踢在那马夫的手上,快速捏了个诀,“重火,破!” 火焰瞬间将马车内点燃,当街起火吸引了一批围观群众,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从车里跳下来,还遮着脸,走得比风还快。 男子在车夫的搀扶下猛吸了几口气,刚被踢掉的剑扎在了他的脚上,他痛得一声喊,那女子却笑了几声,扇了他一巴掌后突然消失。 “要你何用!” “属下定当把那女子找回来。” …… 宴瑟回去换了身衣裳,洗了个澡,伤口一碰到水撕心裂肺地痛。 “你别动啊,这毒清起来很快,就是寻常的毒药。”琼楠手里拿着纱布。 “寻常?”她稍有点惊讶,堂溪燿会这么轻易放了她。 “对,中毒瞬间有晕眩感,但好在不难解。”琼楠得意地翘起嘴角,“当然是在我的手里,才如此容易。” “楠楠,没想到你还有这么温柔的时刻。” “对了,那次之后,那个老乞丐就消失了,而且桂妈妈这几日出去得很勤快。”琼楠给她指了一个地方。 前厅,乐声已经奏起,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三师兄显得别具一格。 浓艳的妆容仿佛这红玉坊就是他开的,姑娘们都跟他熟络,最近风靡霜城的桃花妆便是出自他手。 俨然一个妇女之友。 宴瑟在楼上看得正起劲,忽然瞥到一个人影。 她竟然还活着! 头发脏乱,身上的泥垢更是足足能洗一个水池子。 “赤水?”一众认得她的姑娘全围了上去,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突然活着回来,大家显然大吃一惊。 宴瑟没对任何人讲地宫的事,因为她觉得这姑娘毫无生还的可能,但……她预想错了。 接下来,是不是就该问自己,为什么要告诉别人她已经死在地宫里了。 赤水走出人群,向着她的方向亦步亦趋地过去。 “我……我错了,我不该伤你的,你来救我,我还……我真不是人!”赤水突然大哭,红玉坊的姑娘们一头雾水,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能不能原谅我?”赤水眼里泪水簌簌,楚楚可怜。 众人的目光也都聚焦在她的脸上,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便出于平日对赤水的了解,都纷纷占在了她那边。 仿佛宴瑟才是那个有过之人,箭在弦上,她非是原谅不可了。 成铭密站得近,要帮她脱离这僵局,“师妹,到这边来。” “好。”宴瑟说得云淡风轻,她走过去拉上对方的手,贴在其耳边微笑道,“当初就是用这双手捅我的——” 赤水的眸子忽闪,猛地抽回手,动作太大,踉跄几步险些摔倒,被其他姑娘扶稳。 “我都原谅你了,你怎么还委屈上了?” 宴瑟对这种伎俩看得透彻,无非就是怕自己把那事说出去,先一步堵住她的嘴,已经化解了,她也没理由旧事重提。 “我……我……” 赤水涨红了脸,说不出话。 桂妈妈来打了圆场,“赤水,去换衣裳,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赤水红着眼,抹了抹泪珠,犹豫不决得望向她 “你去,我懒得和你计较。”宴瑟轻飘飘地瞥她一眼。 “上次的事,我还有几句话要和你讲。” 这时候,正是乐坊客人最多时,现在找她,怕是后面的事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 还是上次的房间,隔音极好。 “我最近感应不到她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桂妈妈一进房门,便显得焦躁不安。 “你是在请我帮忙吗?”之前的决绝倒是没了。 太热情反而容易让人觉得廉价,她也会累,去帮一个不知何时会捅你一刀的人,以德报怨?她做不到。 “不,是求你!” 第77章 五十年前 “何事?求人办事总要说清楚些。” 灭魂箭还有一用,掌锢冤魂,集结怨气,在达到最顶峰时,化了魄力,力量足以毁灭整整一座城。 桂妈妈不说,她也会赶在堂溪燿动手之前,带娇娇出来。 只要消了怨气,没了怨念,厉鬼也就只是普通的鬼魂。 “那场大火,是我放的。”桂妈妈的神情沮丧,近乎双手捂住了脸,大哭了一阵。“是我毁了她的容!我恨她!为什么要把我生在这勾栏之地,我没有过一天寻常孩童的日子,每日躲躲藏藏,见不得人。” “所以你想逃出春茗坊?” “是!从那之后我就跑了,就躲在城东,有个乞丐总会把讨来的饭分我一口。风餐露宿的日子,吃不饱穿不暖,但我是自由的,我不必看她和那些男人……” 桂妈妈狠狠地掐了自己的手背一把,从梦魇里缓过来。 “她是主动放你走的。” “我——知道。春茗坊,整整一百三十九人,光和十一年,死于通敌卖国的罪名。” “通敌卖国,这个罪名一般人可担不起。”宴瑟注意到对方异样的神色。 桂妈妈额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细汗,“一百三十九人,都是大周人。那时候还没有打仗,两境互通往来,大周的商人常带家眷过来定居,亦或是游乐,但谁都没想到,战事起得那么突然。” “她们没等到男人回来,离国境内的大周人都走了,但她们却被滞留在了这里。离国人厌恶大周,她们也没一天的好日子过,之后为了活下去,就有了这春茗坊,维持着生计。” “寻常一日,她们又来了个大周的女子,却发现她什么都不会,完全无任何生活技能。那个女子十五岁,她捏了生来第一根针,她肯学,什么都能干,她从前很喜欢在人前大哭,那之后却只能把内心的苦痛掩藏起来,往肚子里咽。” “她有个很好听的乳名,娇娇。但是世人只知道惠文公主,无论是离国人还是大周人,提起她总要唾骂两口。她自大周而来,担着和亲的使命,却死在离国入境处,两国交战反而是她一人之错。” “刺杀,她逃出来了。她去了使馆,却听到上报人要将她秘密解决。她想回家,却发现自己没家了,是她的亲弟弟想要她死!大周不要她,离国也没她的容身之处。她想过寻死,却意外地有了群真心对她的姐妹,也听到了自己的死讯。” “她想,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就这样过了。但她的亲弟弟却不愿意放过她,包括离国的新天子,也不会让她活着。” 桂妈妈疯癫地笑了几声,“大周的王啊!终究是没想到,当初借自己兵力上位的人,却在强大之后,看上了他的江山。割给他的城池,全讨了回来,还付了代价。” “所以,你想让我……” 她隐约已经猜到,红颜命薄,只是权力的牺牲品。 “他们堵住了我的嘴,却还是想要我的命,上京的人已经找上我了。”桂妈妈难以启齿的事,她一直对春茗坊避而不谈,她怕那掉脑袋的事也落到自己头上。 如今,改朝换代,又是一年新。 那边要她将这些事和盘托出,讲出当年的真相,老皇帝已经病入膏肓,睁不开眼了,他的几个儿子正斗得水深火热,谁也没把那个老人当父亲。 “我要保住红玉坊,我后来懂了她。” “释然了?” “不!我还是恨她,我本不须过那些苦日子的,我本……” “本是皇子公主?”她笑对方的虚妄,“你以为自己在那权力漩涡里活得下去吗?她每次都会竭尽全力给你信号,才让你安安稳稳活到今日,你却对她的好从不回应。如今她消失了,你慌了,不懂接下来要怎么做?” 桂妈妈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地握紧她的手腕,“你能看得到她,你一定有办法!” “我……我也没十足把握。”宴瑟甩开她的手,“我并不是帮你,而是帮她。” 她不愿继续住在这里,赤水回来,总让她打心里不舒服。 宴瑟朝楼下的三师兄招手,结果他和一堆姑娘聊地不亦乐乎,她叫了几声,愣是半个字都没听进他的耳朵。 “成——” “是她!” 两个脸熟的人不期而至。 宴瑟这几日一般都带着面纱,刚出来的急,一股脑儿全忘了。 是那日被她扇了一巴掌的男人和他的狗腿马夫。 “是我又怎么样?”她已经恢复了,对方奈她不何,还有三师兄在,怕他?怎么可能! “你是这楼里的姑娘?”男人在外装得衣冠楚楚,话里话外都是她不跟他走,这楼随时能办不下去。 “啊——不是。” 她从袖口里冒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一巴掌按在桌上,脚踩在凳子上,“我——是来消费的。” 男人诧异,脸上的眉毛都在扭曲,这句话似乎给他的心灵带来了不小的伤害。 “你一个女人,来乐坊听曲?” 红玉坊虽明面上都是清白生意,但私底下也就那些男女之间的私事。 “女人怎么了?老娘有的是钱,允许你们喜欢漂亮姑娘,我就不能喜欢!没有这道理!” 热闹的乐坊霎时间鸦雀无声,他们也没在这乐坊里见过这姑娘,一个个瞠目结舌,还有些以为她是砸场子的,若不是她与其中的几个姑娘认识,早就要被扫地出门。 “看什么看?老娘有的是钱,今晚所有的花费,我都包了。”桂妈妈还欠她一个人情,总不会事后真的让她还钱。 成铭密从那边过来,不知何时头上簪了几朵红花,分外艳丽,像个行走的大花瓶。 他比寻常男子高些,一过来,那男人都要仰头看他。 “你也是来听曲看舞的?” 男人怔住,他看着眼前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的姑娘,愣愣地咽了口水。 “银子呢?看着怪有钱的,不会一文钱都掏不出来。这地方,有钱就是爷,你——”成铭密斜了他一眼,不屑地哼了声:“一个穷鬼也来逛花楼?” “你——”那马夫就要动手。 但这里人多,况且是这种地方,闹出去丢了面子,男人示意其退下,“拿钱袋。” 他最不缺的就是钱。 第78章 你也不是 “我,要看你的舞,这是一百两。” 或许是那男人觉得银票拿出来没气势,直接砸了银锭在桌上,瓜子果品洒了一地。 宴瑟发愣,糟糕,玩笑好像开大了!三师兄会跳舞吗?她扭头向旁边看去,已经没人,空空荡荡。 “要看哪支?” 成铭密站在台上居高临下地问道,轻车熟路地从几个看呆了的舞女手里抢过蒲扇,嘴里念念有词,单就是扭几下,小爷还能怕了你。 “霓裳羽衣曲。” 宴瑟已经捂住眼睛,不忍直视,乐师交换了神色,纷纷拉奏起乐器。 如果用水蛇腰来比喻身段的婀娜多姿,成铭密定要用水桶腰来形容他的僵硬,好歹是个练剑的,上半身和下半身犹如用木板连接起的两块。 “他这是在戏弄您,要不要……”马夫私语。 男人的脸黑成了煤炭,或许是不忍自己的银子花的不实在,卖着面子忍痛叫了几声好,并瞪了马夫一眼。 成铭密一听,当即决定给他来点这个价钱之外的。 一柄蒲扇忽被抛掷空中,翻了个折,柄尾流苏散开,被他握在手心,直冲那男人而去。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脚上的伤让他难移半步,呼啦啦的一阵风吹过来,还是紫色的。 马夫已经先他一步挡在身前,却被踩住了脚,嗷嗷直叫。 谁敢阻挡他的表演热情,他就踩谁! 待男人缓过神来,一朵花已经插在他的耳边,残留着其飘散过的芬芳和余味。 男人迟钝地看着那抹离去的背影。 这……这小娘子还有点意思! 房里,成铭密揣着一兜银子,没想到还能遇上这么个人傻钱多的主,要是再多来几个就更不错了。 宴瑟已经拿回自己那张票子,只告诉了桂妈妈几人的去向,收好包裹就准备走,却又看到那张自己并不愿看到的脸。 “赤水姑娘,你找我有什么事,不妨进来说,都在门口站了大半天了,累不累啊?”她背起行囊,不耐烦道。 “姑娘,你要走,可是因为我?”赤水绕着头发梢,言语不明地问她。 宴瑟扑哧一声笑了,“没错,怎么了?” 赤水没预料到她回答的这么直接,一个措手不及,人直接石化在门边上。 “走了,希望以后——再也别见。” 她径直走开,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宴瑟出来后,才觉得事情不太对,她为什么要一个人走啊!三师兄和琼楠还没出来,她一个人走个毛线。 街边极其热闹,她扭头回去,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爹,我要吃糖葫芦。” 软软糯糯的孩子音,还能是谁,不就是阿善吗! 阿善如今在堂溪燿身边,这个爹是怎么回事?张阿婆的儿子还活着?他也没说送阿善回家了。 她悄悄探出去半个头,眼睛眯起,高大的身形,玄色外衫,不同常人的白皙,疯狂瞳孔地震! 要是她再多走两步路,这岂不是正好撞上! 不过,他们附近也没有别人,阿善的爹,她始终没瞧见是哪位,属实有点遗憾。 她不敢多看,灰溜溜地绕开走,这条街是走不通了,可怜了她的脚,还要再多走些路。 一抹杀意从人群里发出,是要她死的信号。 宴瑟没回头,转身跃上房梁。 后面的人却奋起直追,她能闻到从四周飘过来的气息,是属于魔的。 难道堂溪燿刚才发现自己了?不应该,真是那样,他只会亲自动手。 几记暗镖如散花般地挥洒,宴瑟两手空空,只能靠矫健的身形来躲。 “接好!” 一柄出鞘的剑正入掌心,冷冽的剑光映着她的脸颊,衣袂飘动,抵住从后方突袭的招式。 还真是魔修! 她没看清帮自己的是什么人,但能从声色判断那是个姑娘。 “你让开,我们的目标是她!” 那群魔修对突然多出个人,心怀不满,叫嚣道。 “别废话!你们一起上!”女子的声音里融合着沉淀的气息,不是普通人。 宴瑟这才意识到,他们追的不是自己,但既然都卷进来了,临阵跑路,怪尴尬的。 但她似乎低估了这女子的身手! 毫不夸张,只一眨眼的工夫,来的魔修便全死在她的手里。 宴瑟回头,一张娇俏的脸映入眼帘。 此时,她只想大喊一声,堂溪燿,你啥时候变女的了! 仔细看,其实也有诸多不同之处,况且身高在那摆着,只有这张脸有五六分的相似。 宴瑟带着帷帽,并没取下来的意思。 “刚才的事儿,谢过了。”对方收回长剑,朝她一笑。 恍然间,她犹如见到了堂溪燿,但那家伙根本不会这样笑。 “你……” 她原想问对方名字,但想到堂溪燿还有个妹妹,兀然怔住,该不会这么巧! “你该不会想向我要银两,你也看到了,没有你,我照样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让他们去死。”堂溪风姶眉梢舒展,心情大悦,那些老东西就让这些废物来杀她,也太不把她当回事儿了。 宴瑟退了一步,“没有,只是见你生的好看,就多看几眼。” 对方并没因此高兴,而是假意要用剑柄取挑起她的帷帽,看到她紧张,笑了几声,“假,太假了!你这帽子后,是张倾城的脸。别遮了,方才风吹起来的时候,我都看到了。” 宴瑟大大方方地把帷帽摘下,遮遮掩掩的,反而让她不太舒服。 “果然如此。”堂溪风姶盯着她的眸子,“饭点到了,这饥肠辘辘的,我也没心思和你说话。要不要一起?” “好啊。”她对这个姑娘十分好奇,如果真是堂溪燿的亲妹妹,两人的性子真是相差太大。 她一直不懂,他口中的骨肉相残,究竟是什么意思。 只这么一看,这姑娘像极了话本里的江湖侠客,来如影去如风,完全没了魔族人身上的阴鸷之气。 “你不是霜城人,那就我来点。”风姶驾轻就熟地点了几样招牌菜,这些日她在这城里玩得很放纵。 千年来,她守在那魔宫里,享受着万人侍奉,却拥无边孤寂。 “你也不是。”宴瑟抬眸,琥珀色的眼珠倒映着其模样。 第79章 仇人见面,分外的平和 “姑娘,好眼光!” 风姶突然朝着门口招了招手,笑嘻嘻地喊了声“二哥”。 宴瑟是背对着那边,猛地眼睛一睁,这……该不会真的是堂溪燿! 他还撒谎了,这哪里像是两兄妹水火不容的场景,简直就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她快速的扯过帷帽,正要戴上,人都已经走到边上了。 “二哥,没想到你还是赴约了,几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可是想你得紧。”风姶拉开凳子,就这样,四个人坐成了一桌,还有个小阿善。 “真是命大。”堂溪燿是看着她说的。 “托你的福,我从地牢里爬出来了。”宴瑟笑着回应道,并瞪了他一眼。 风姶看出这剑拔弩张的气焰,三个人只见微妙的气氛,就要把这桌子掀了。 只有阿善天真的眨着葡萄一样圆溜溜的眼珠,一上菜吃的不亦乐乎,连三个人的脸色都没去看。 “二哥,找到去鬼域的法子了吗?” “嗯,你难道不知?” “这不是妹妹也想蹭一份机会,外人可都看着呢,二哥不会不答应。” “想来?”堂溪燿眼底添了层笑,“那就跟上。” “小妹谢过二哥,是后日酉时一刻,我应该没记错。”风姶掂起筷子,满作不经意。 堂溪燿不仅点了头,还告知了具体地点。 宴瑟:“……”你们两个反派在这儿预谋,不要这么大声好吗!她还活着呢,不是聋子!啥都能听见。 这是要做什么!这年头干坏事都这么猖獗了!这是看她修仙界没人吗! 说实话,她很郁闷,人丢丢了,现在都没找回来。 “姐姐,我要吃那个。”阿善抬起筷子,指着一个在她这边桌角的盘子说道。 她还没下手,那盘子就被堂溪燿端了过去,直接摆在了阿善眼前。 这……该让她怎么说! 堂溪燿被掉包了?反常的……温柔,这两个字怎么都和他没关系,她眯着眼向那盘菜上看去,一双小肉手被养得白白嫩嫩,没了生在山里的粗糙。 “不要和旁人说话。”他没动筷子,只看着阿善大快朵颐。 “好的,爹。”阿善的嘴塞得鼓鼓囊囊,吐字虽不清淅,但还是能听清楚。 爹?尴了个大尬! 宴瑟差点一口饭喷出来,这叫做认贼作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要找个机会把阿善带走。 但很明显阿善跟着他过得还不错,原来穿的粗布衣裳都被绫罗绸缎所替代,并不茂密的头发用玉冠簪着,不似从前的几条碎布简陋。 “真看不出来,你从我的手里逃出来,都当爹了。” 宴瑟故意嘲讽地讥笑他,坐实自己原来做过的事,今日堂溪燿的表现,让她有种暴风雨前的平静错觉。 这种感觉,倒不如打起来,自己虽不是那个堂溪风姶的对手,但她也未必会帮他。 打成平手正好溜走。 她偷偷看了看,这周围并没有魔修,应是他为了不引起堂溪风姶的猜忌,让那些人都走远了。 “二哥,听说有人为你收集魂魄,不会就是这位姑娘。” 风姶手指点唇,惊诧模样,她派去的人是一点消息也没带回来,这人还需要自己去找。 如果是主动送上门,倒省了力气。 她又抬起眼皮看了眼宴瑟,能确定不是这个人,但并非全无用处。她暗暗骂了声渝然的速度慢,知道了生摄灯的位置,却被别人抢了先,浪费了整整十年的时间。 但,如今也不晚,就是费精力。 “就是我。”宴瑟嘴角弯起一抹笑意,“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让你逃了。” 她说完,向天上刺眼的太阳上看去,希望明天还能看到。这句话太冒险了!但她又不懂对方被激怒的边界值在哪儿,就这么试下去,她要完。 “是吗?”堂溪燿那双没有神采的眸子冷漠的看着她,里面蕴藏的不仅有杀意,还有一些她看不明白的东西。“这句话,我回送给你。” 宴瑟突然噎住,大咳不止。 她以为会有场混战,没想到堂溪燿就这么放她走了,比上次还没头没脑。 回到红玉坊里,一个娇羞的女人在她空荡的屋子里等她,“主人——”丝丝转音拐得她差点以为,这大妹子消失的时候去了哪家勾栏打工! 宴瑟挽起袖子,主动离她远点,“说话正常点。” “主人,你死哪儿去了?”剑灵果然不负她所望,态度一百八十个大转弯。 “我……我去见了个老朋友。”她的眼神飘渺,哎,不对,自己去哪儿关这大妹子啥事。 剑灵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你是不是找他私会去了,够刺激的。一面装成救命恩人,一面又装仇人,睡了这么久,越来越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玩法。” 宴瑟挑眉,“我!”可她一个字都不能说。 系统疯狂在她识海里喊打咩。 “我——我就是这么会玩。”她看着对方期待真相的眼神逐渐转为嫌弃中带有一丝玩味。 “没想到你还有这癖好,悠着点,玩死了我可不替你收尸。”剑灵说罢,一个大嗓门朝外头叫了声“琼楠,我们走了!” 这声音恨不得让整个楼的人都听见。 “我走不动了,剑呢。”剑灵打了个哈欠,像是几晚上都没睡过觉。 宴瑟歉意地一笑,摊了摊手,吞吞吐吐道:“剑,丢了。” “丢了?你把我的家丢了?你咋不把自己丢了!”剑灵瞬间炸毛,气鼓鼓地往出走,一路上都不理她。 宴瑟在街边买了包糕点,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剑灵斜她一眼,“拿来。”没吃几口,就见了底,后又补了一句,“没用的女人,别指望我会原谅你,一包是不能平息我的怨气的。” “那就两包,三包,总行了。”她挽挽剑灵的胳膊,剑还在堂溪燿手里,真是个烦人的事。 成铭密对这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姑娘,感到不可思议,直到听说剑灵这么容易就召唤出来了,满眼的羡慕。每日都换着法子的喊自己的剑,希望能出来个兄弟陪自己练剑。 第80章 神女大人,能保佑我此行顺利吗 “姑娘,今儿看看要吃点什么?”翠生一大早挎着菜篮子就要出去,在琼楠施针了几日后,她神志清楚的时间长了许多。 “我要红烧排骨!” “再加一个,宫保鸡丁!” “我虽不是姑娘,但也能提个菜名,糖醋里脊!”成铭密正耐心地擦拭着自己的爱剑,一听要报菜名,忙举着汗巾喊道。 四个人犹如恶鬼扑食,将翠生做的一大桌子菜吃了个干净。 响亮的打了个嗝,成铭密舒服地拍了拍肚子,“翠生姑娘,你是不知道我们食堂的饭有多难以下咽……嗝——” 琼楠夹起一块排骨,饱腹感十足,但还是把那块排骨啃了个干净:“我都不想回去了,人间多好,回去还要练功。” “这话正解!”宴瑟赞同地点点头,又回想起自己的手机平板空调游戏机,心里直发痒。 桑桑和师尊他们在一起,这段时间该是长进了不少,任务进度条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翠生笑得合不拢嘴,家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她原来做一顿饭总捏不准,早上吃不完的只能留到下一顿吃,这个家总算有了点人气。 “好吃,明儿我多做些。” 咚咚咚! 木门上传来几声响动。 翠生离门最近,已经先一步开了门,“你,找谁?” 门外的是个穿金带银的妇人,翠生清醒地很,她并不认识这人,但这位大娘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 “是找我的。” 宴瑟忙过去,来的人正是桂妈妈。 她很吃惊,两人竟没见过。 桂妈妈眼神躲闪,悄悄地朝翠生瞥来几缕目光,但又不敢正眼打量。 “出去说。” 她看得出桂妈妈诚心在躲避着翠生,俩人去了外头的街上,这时人还不多,摆摊的小贩吆喝都没什么力气,哼哼唧唧的像蚊子叫。 “如果不是没法子,我不会来找你。昨日那人说明日要我离开霜城,去上京,我不能去。” 桂妈妈的语速和步速一样快。 “昨日?你说的可是……”那个冤大头,被成铭密坑了一百两,现在三师兄做梦都能笑出声。 桂妈妈面带忧色地点头,心里的烦躁不安全写在脸上了。 “我会想办法的,今晚答复你。” 宴瑟眉头拧成一团麻花,她这夜必须去找一趟堂溪燿了,拿回她的剑,还有阿善她必须带走。 不知不觉,俩人已经彻底换了片地方。 桂妈妈为了离城东远些,一直疾步在走,差点一头撞在老槐树上,可见其有多慌张。 香火味? 宴瑟嗅了嗅,心有余悸,娍娘子庙的大红蛇,她只肖一箱,鸡皮疙瘩直往下掉。 “这儿是?” “神女祠。”桂妈妈没看到她的神色异样,而是嘴里喃喃道:“既然到了,就去求个心安。” 宴瑟看着祠前的两棵百年槐树后,被遮掉了半面字的“神女祠”,还没消退的鸡皮疙瘩又上来了。 就这样,她稀里糊涂地参拜了自己的石像,况且雕刻的一点也不像本人,显得略臃肿了些。 桂妈妈执意要多留一会儿,她赶忙退了出来,再待下去,恐怕她用脚趾头还能挖出另一座祠堂来。 是个晴日,来往的人并不少,多半是来求姻缘的,或是求家人身体康健。 刚踏出门槛,她就遇见了冤家。 这几日真是巧了,走哪儿都能遇上! 对方明显是一副轻蔑的模样,对应上这是什么地方,他的来意已经明了。 宴瑟顿足,低头就要跑路,她打不起还躲不起! 堂溪燿追上她,透着帷帽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真是应了那句,化成灰都认识她。 “今日,我不杀你。” 瞧瞧,这话多欠揍啊! “里面请,手里也别闲着,还有位子。”她好像猜到了点什么,堂溪燿现在不动手,是因她还有用。 说话也就大胆了些,毕竟要维持人设。 堂溪燿脸上起了片乌云,但对她这个仇人还是装着没发怒,眼神一凛,“神女大人,能保佑我此行顺利吗?” 那眼神,仿佛是要把她当作开鬼域的祭品。 宴瑟嘴角勾起,“我啊,不佑心术不正之人。尤其是你,只愿早些下地狱,留世间一片清净。” 她盯上对方的眸子,从里面看到的嘲讽之意丝毫不减,另有淡淡的怒意从眼里逸出,肉眼可见的被抑住。 “那便看看,是我先下地狱,还是你先死在我手里。” 他的身形将红漆的大门遮去了一半,外面树上的红绳飘动,隐约中让她有些心颤,神情不再坚毅,她再一次怕了。 不仅仅是为自己,更因…… 帷帽的白纱下,遮着她的神情,伤心的开怀的,通通不为人见。 “好啊!” 宴瑟畅意地答道。 她别过头,惊慌失措,夺门而出。 回家的迫切在一瞬间突然升到极点,她只是个朝九晚五经常加班的现代社畜,稀里糊涂赶了一次穿越的热潮,来到这个和自己有关系,却毫不了解的游戏世界。 她想回家,她想念自己养的那只白猫,想念落地窗前的车水马龙,早上八点熙熙攘攘的上班族,赶车时手里提着还没来得及吃几口的早餐,曾经日复一日的枯燥习惯却是现在难以触到的现实世界。 来的久了,她似乎已经融入这里,外面的是现实吗?她……真的回得去吗?每当想到这,她总狠狠地在手背上掐一把,她还有妈妈,她必须回去,就算只有半成概率,她也绝不多留。 宴瑟失魂落魄地回了翠生家,走进院里。 翠生正在晒着刚采下来的草药,用簸箕颠起混入的杂草,手指慢慢拨动着,是生活的律动。不知道三师兄哪里惹到琼楠了,正被追得满地跑,没多时,俩人又比划上了。 琼楠的鞭子甩到墙面上,只一成的力,灵器九江那墙壁打了个大窟窿。 破出的砖块向着四面八方乱迸,宴瑟手疾眼快,一手拉开翠生。看着那砖茬子落了一院子。 每家每户都是挨着的,这家墙倒了,那家自然也受到波及。 一个骂骂咧咧的嘴在那个大洞里扯开嗓门地吼。 琼楠知道自己闯祸了,窘迫地拉拢耳朵,眼神往洞里瞄:“你们知道狮吼功吗?我怀疑他练过。” 第81章 找到了 琼楠正要去道歉,却见翠生转头去了屋里,手里拿着一块方帕,包着贵重东西,握在掌心里。 隔壁的人已经找上了门,他们一直和翠生井水不犯河水,平日也没有过多的来往。有个说法,翠生就是被丈夫的鬼魂缠上了,不许她再嫁,人才疯掉的。 都怕沾上晦气,隔壁的人对她都是远远地避开,平日里有个东西掉她院里,也不会主动说来捡回去。 都是翠生拾了,放他们门口。不值钱的东西就直接烧掉,可不能让鬼魂沾过的东西进自己的屋。 翠生是知道的,她越来越少说话,用泼辣来掩饰自己对疏离的在意。 但这次,是墙被砸掉了。 隔壁的男人一进来,看到屋里人多,本要骂街的话突然憋住。 “怎么回事儿?年前才修过的墙,这就砸开了,几个意思,你有多余的闲钱,我可……” 那人的话说了一筐,中心意思就是:赔钱,修墙。 “墙,我会找人修上的,我这儿有个镯子,能换些钱。”翠生摊开自己手里的帕子,一层层剥开,其中是个只能套得上孩童手腕的金镯子,上面还刻着寓意吉祥如意的祥云。 宴瑟一眼就认出了那镯子,不正是娇娇托自己拿回的东西吗! “翠生,你收回去,我能赔得起。”琼楠满怀歉意,这祸是她闯的,没有让别人来破财的道理。 成铭密很快和那男人交涉,商量了今日就把这墙补回来。 宴瑟直直地看着那镯子,指了指,“这镯子,能给我看看吗?” 翠生明显是舍不得任何人碰的,琼楠这段时间每日都过来给她施针,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要把这镯子典当了。 这三人,看着不像是什么能拿得出钱的人。 如果那夜明珠是真的,这么有钱,之前会连饭都吃不起吗? “这镯子,我好像在别处见过一模一样的,你是从哪里买来的?”宴瑟不露痕迹地笑着问道。 翠生想去接镯子,对方却没有要归还的意思,她只得讲;“这是我父母留给我的,六岁那年,他们生了痨病,只剩了我一个人。这是唯一的念想,还请还给我。” “出个价,我一直想买这么个镯子,正愁没地方找。”宴瑟并非要夺人所爱,只是这个东西可能明日有大用处,马虎不得。 堂溪燿那么明显地把地方告诉她,就是引她前去,可她却不得不去。 “这种镯子很好打的,西市有工匠,我可以陪你去。”翠生瞬时有些后悔把这东西拿出来了,她总是每晚在最孤寂的时候那出来看看,她安慰自己,父母是一直陪着她的,他们还在地下看着她,和这镯子一样,永远陪着她。 可后来,外头人都说她命硬,克死了父母。到了十六,身边和她年纪相仿的姑娘都嫁了人,只有她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翠生那时候日日往神女祠跑,她愿神女大人能被自己的诚意感动,赐给她一个如意郎君。 遇到云哥的那年,她十七岁,她顶着大红的喜帕上了花轿,喜悦的泪水染湿了帕子。 她许的愿成真了。 一切都定格在第三个月,开春了,雀儿在枝头喳喳地叫,云哥和同乡的人一起离开了霜城,他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让她在家里等他。 又是三个月,新妇变寡妇。他们说她克夫,克死了父母不够,还克死了新婚夫婿。 只有邻里的王婆劝她改嫁,战乱年代,一个女人是很难活下去的。 但她奇迹般地活到了如今,她没见到云哥的尸首,云哥说好让自己等他的,怎么就……就失约了呢! 那后,每月十五她还是虔心拜祭。 渺茫的希望,让她捱过了漫长的岁月。 翠生接回镯子,暗暗地咬了咬唇,“你们就不怕沾上晦气,我是个不祥之人。” 宴瑟还在想怎么用新镯子把那镯子替换掉,一时没接话。 翠生心底蓄起苦涩,她很快又会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没有朋友没有亲人。 “不祥?”宴瑟忽然笑了,且不说她骨子里是个相信科学的现代人,就是她如今的角色,遇到邪祟除掉就是,担心什么。 “生老病死,是必然要经历的。人生短短几十载,别人说你如何便是如何?然后怨怨哀哀地过完这几十载,岂不是白来这世上了。活得畅快些,单是要对得起自己投了一次胎和那碗孟婆汤。” 翠生瞠目结舌的点点头,后一句话让她感觉自己之前的都白说了。 翠生知道他们是修士,懂得如何和鬼神通话,言语里带了一丝期盼,“你能帮我找云哥回来吗?” 宴瑟拧着眉头,“我……”没这个能力啊! 五年了,战死沙场的将士,早已过了往生境投了胎,这时随便去找个垂髫小儿,用照魂镜探探,都比在孤魂野鬼里大海捞针的几率大。 “我也就是随便说说,不用挂在心上。”翠生又讲了别的事。 午饭后,她和翠生去了趟西市,是个老银匠,打起金镯子来也很麻利。 两个镯子放在一起比对,难辨新旧,翠生把这镯子收得极好。 当晚,她找到了堂溪燿住的地方,是一栋极大的宅子。 他没有刻意的掩藏自己的踪迹,就像是特意设了个圈套,等她去钻。宴瑟非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但谁让自己的剑还在人家手里。 大妹子自听到她把剑丢了后,每日都在骂她这个不成器的主人,剑修,剑都丢了,还修个屁呀,回去种地算了,起码饿不死。 宴瑟呸了声,暗叹了口气。 她从屋檐上跳下来,手掌撑地,这要是还不把剑带回去,大妹子可能明日又要离家出走。 再严重点,投到敌人麾下,也不是不可能。 “小公子,别乱跑,奴婢带您回去。”一个嫩嫩的女声从假山那处传来。 紧接着,一个肉乎乎的孩子跑出来,还朝身后的小丫鬟扮了个鬼脸,脚下踢开几块碎石,耀武扬威的,好不神气。 堂溪燿带孩子,果然没教些好东西。 宴瑟扶额。 扑通—— 水花声漾起,阿善踢石块的同时,被另一块石头绊住,掉下了湖水。 小丫鬟吓坏了,提起裙角,忙跑着要去别的地方找人来救。 她突然被人拦住,那蒙面人人手遮在她嘴前,“别出声,我去救他。” 第82章 骗子! 阿善在湖里猛呛了几口水,就被提了上去。 他看到这个人蒙着面纱,一猜就是坏人,他张嘴就要喊堂溪燿,大声地喊救命。 “救——” 宴瑟一手封住他的嘴巴,小声道:“闭嘴哦,再喊我就踢你下湖。” 她的威胁起了效果,阿善喃喃地张着嘴巴,糯糯地露出下嘴唇,嘴巴鼓鼓的,却不敢出声。 “你是那天和爹爹一起吃饭的姐姐。”阿善小脑瓜一转,立马就认了出来,那个姐姐长得很美,这双眼睛他是不会认错的。 宴瑟头痛,小孩太早慧也是一种烦恼,“不许说话,再多嘴我就让你去喂鱼。” 阿善乖乖地闭上嘴巴。 “你爹——呸,堂溪燿在哪儿?”她进来半天了,找了几个房子全是空的,院里的魔修太多,她不想惹事。 “姐姐,我带你去。” 阿善机智地要给她带路。 小丫鬟怯生生地站在一边,十岁出头的年纪,是个没有功力的凡人。 “不用。”宴瑟哪敢往他身边闯,遇上阿善的时间点在她的计划之后,换句话来说,早了! 所以,让她胳揪窝里别着一个小娃娃去找剑?简直就是犯贱呐! 在她大汗淋漓地躲着魔修,四处翻找,还时刻盯着这个可能会暴露她的定时炸弹时,只听身后幽幽传来一句话,“你在干什么?” “废话,看不见找东西呢吗!” 她的动作突然愣住,身后的人!低沉的音线,还带着一丝性感,不过对她来说是惊天大雷! 堂溪燿,老熟人果然来了。 “等我多久了?” 宴瑟翘起嘴角,先发制人,她注意到对方微微一愣,好像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 “把他还给我。” 堂溪燿的声音冷冷的,话里指向的正是阿善。 宴瑟感觉手上一湿,是阿善在哭,小嘴巴抿成一条线,呜呜的声音,让她觉得自己想是个绑架犯,阻止了人家父子相亲。 “你一个魔,要凡人孩子,是想养肥了吃?还是别有用处。”她提防地看向堂溪燿,人设里说了,没有感情,没有人性,只会心悦女主一人,听起来有点扯淡,但游戏嘛,bug不可避免,认真就输了。 他会真心想带好这个孩子,笑话,怎么可能! 张阿婆于她有恩,将来给这孩子找个普通的人家认养,好好读书,考取功名,才是正道。 跟着他,这性情未来就歪得没边了! 冷不防,下次见到这孩子可能就剩一堆骨头,想起来还怪瘆人的。 “爹爹……呜呜呜……阿善怕……” 小娃娃的泪水在脸上淌成两行,朝着堂溪燿鼓着两个大眼睛,泪光闪闪。 “别哭了!”宴瑟凶凶地吼了一句。 “你在找这个东西吗?”堂溪燿手上拿着的正是她的剑,银白的剑鞘上刻着雕花,如月光一般的清冷。 “那好,一手交人,一手交剑。” 宴瑟没想过会这么顺利,总感觉堂溪燿总会冷不防捅她一刀,这么痛快?她暗暗地看了眼院外,魔修已经把这个屋子围住。 堂溪燿点头了,她也不是十分相信。 “让你的人离这边远点,否则,我……”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到什么狠话。 “好。”很快,外头一个人也无。 阿善小腿拨动,不停地踢着她的裙摆,费了好大的功夫,她才退到院里。 今晚的月色很柔和,尤其皎洁,她竟在堂溪燿的脸上看到了担忧,手掌握起,指尖都泛着白,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皱着眉头,“可以放人了吗?” “你先把剑给我。”她讨价还价道。 一柄剑四平八稳地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度,被她握紧掌中。 剑一到手,她立马捏了个诀,催动符咒。 重火符梆梆地在院里炸开,像极了过年放鞭炮,浓重的烟气笼着月色。 她纵身一跃,抱着阿善就要跑。 阿善的哭声先抑后扬,很快暴露她的行踪,并且这孩子在她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痛! 对小孩子,她下手不知轻重,才不敢把人敲晕。 现在,这孩子不仅踢她,还咬她! 这正常孩子不该害怕堂溪燿吗!离开他,奔向她的怀抱才是弃暗投明。 “骗子!” 堂溪燿的声音出现在墙后,恶狠狠的,她的脚腕拽住,被硬生生地拖了下去。 “放开!”她抓紧了阿善,等回去了告诉他自己是谁,一切明了还好,但现在里外不是人。 阿善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仇人,要不是她避开了,恐怕还要被咬第二口。 堂溪燿的手劲快要把她的腿骨捏碎,她险些以为自己要骨折了,但却稳稳地落了下来。 她快速转了个身,抽了多张符咒,嘴里口诀念到飞起。两人对掌一击,迸裂的灵力和魔功的光线闪人眼睛,一堵墙嘭地炸开,池边一刻俩人环抱的大柳树拔根而起,幡然倒地。 哎呦,她的小心脏都要被吓出来了。 “走。”暗夜里,一抹靛蓝的身影把她接住她,快速飞离了这片地方。 冷风中,她一看,正是这几日对她爱搭不理的大妹子。 而且,堂溪燿竟然没留一招,就这么让所有人离远了?让她走得这么轻松。 大妹子白她一眼:“怎么不叫我?” 宴瑟蹭蹭大妹子饱满的身材,“这不是要向你陪罪吗?不气了?原谅我了好不?” 剑灵哼哼了两声,轻挑起眉梢,“这态度还凑合。” 阿善张着小嘴巴,嘴里还喊着要自己的爹。 大妹子一听,双眼放光,像是找到了乐子,“爹?你抓了人家孩子!安的什么心?给人家当后娘?不过,够狡猾,我喜欢。” “你又不是看不出来,这是个凡人孩子。”宴瑟扶额,她不愿再解释了,大妹子永远都这离经叛道,语出惊人! 回去后,她才换了副笑盈盈的模样,在堂溪燿眼前一直要装恶人,太累了! 阿善摩挲这小手,两个大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呜咽声还在颤抖。 自从阿婆走了,他就只有爹爹对他好。可是……可是坏人不仅打爹爹,还抓走他……呜呜呜…… 她朝孩子摆摆手,“阿善,姐姐说过会来看你,给你带核桃酥。” 阿善哭到开始打嗝,突然停住。 第83章 逃跑 薅了两块核桃酥,宴瑟递到阿善手里。 几人围了一个圈,纷纷对这个孩子感到无比的新奇。 成铭密正缺一张练习妆容的,看到孩子,不仅露出笑容,跃跃欲试。 宴瑟一下给他掐灭,“明日,我就把他送走。” 她已经联系了一对长期没有子嗣的夫妻,给了一笔银子,拜托他们好好照顾这个苦命的孩子。那家人心善,她观察过,是个好去处。 “啊?这么狠心,我还没玩够呢!”剑灵捏了捏阿善肉乎乎的脸蛋,却差点被咬了一口,还好她收手快! 凡人的小孩,她没见过几次,倍感新奇。灵都是跟随器物而降生的,从没成长的精力过程。 宴瑟就出去上了个茅房的工夫,那位大妹子已经倒着把阿善提了起来,差点要甩起来!阿善没有大哭,只是委屈地看着他们这群坏人。 喂!这是孩子!不是萝卜,能倒着提! “松手!” 她都感觉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阿善在听到她初始话的瞬间有些发楞,很快就被害怕所取代,只有翠生,是他最愿意靠近的人。 翠生身上有种岁月静好的温柔,在神智清醒后,一扫之前要拿扫把赶人的疯癫,总是搬着小凳子坐在门槛上,托着脑袋想着自己的心事。 宴瑟之前骗过还伤过唯一对他好的人,已经彻底被他拉入坏人的一列。 半夜,她听到门嘎吱一声,很轻,但想到明日的赴约,她没睡着,自然就听了个清楚。 阿善蹑手蹑脚地推开门,轻轻的关上,他要回去找爹爹。 在快到院门口时,一只手挡住了他拉门闩的位置。 “想走?” 现在堂溪燿让那些魔修在全城找这个孩子,她已经劈晕了两个,现在出去,她不就白干了! 况且,他一发怒,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你身上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让堂溪燿这么上心?不会吞了……”重要物件,所以才留在身边? 她本来以为简简单单的一件事,突然变得这么复杂。 阿善从回来一直掉着金豆子,泪水哗哗的,这时候竟然还能哭得出来。怯怯地扒着她的手,“我要爹爹,啊啊啊……” 哭声像小猫的叫声,细细的,断断续续。 宴瑟忙把他的嘴堵上,“堂溪燿就那么好吗?” 小阿善委屈巴巴的,又不忘吐她这个“坏人”一口,“他是除了阿婆,世上最好的人!你这个坏人是不会懂的!” 她侧身躲开,险些捧腹大笑,最好的人?哈哈哈哈!笑死了!死在他手上的不计其数的人,可不这样认为。 门外传来声音,“去那边看看。” 她隔着一条门缝,向外头看去,是四个魔修,带着狰狞的面具,黑漆漆的看不到脸。 阿善大喊,两个魔修本来都要走了,却转回了头。 她已经握紧手中的剑,倒不是怕,而是她又看到了裴逢那张脸,差点走了神。 身形和脸都一模一样,但走路的姿态和说话的方式却分毫不像。 “豁——” 这孩子踩了她一脚,她手一松,阿善的哭声就从手指缝里传了出去。 四个魔修一听到孩子的哭声,特别是“裴逢”,警觉性从墙上一跃而下,将她围住。 宴瑟不想惊扰任何人,成铭密上次的伤病没好全,蛊毒去了,但臂上的伤仍触目惊心。琼楠这些日一直在照顾他,没怎么合眼。大妹子就更别提了,这次找回她一直都是一脸困顿,忍着打盹。 她一把提起孩子,御起长剑,直接朝着西边去了。 阿善一直在闹,几次险些跌下去。 身后的魔修追的急,她又不想和他们厮杀,绕了好几道弯才甩开。 正得意地笑了下,面前出现一道黑色的雾光,朝着她劈来。 呼啦啦—— 堂溪燿怎么又来了! 她收起剑,忙躲进了交错相同的巷子里,没有物什,她灵机一动,咬开手指画了一道哑符,给阿善贴上。 好家伙,终于不喊了。 她探出脑袋,往巷口望望,已经没有了一点动静。 今夜还真是闹腾,等她彻底甩开堂溪燿,就把阿善送到寄养的家里,这是她最初的打算,现在也丝毫未变。 她不相信堂溪燿会有什么变化,正如这个世界的人设是不变的。 秋高气爽,两封往脖子里灌。天生灵体能抵抗寒冷,但小阿善就不一样,搓着小手,冷到发抖。 “过来,姐姐怀里暖和。” 小阿善一直在挣脱她的手,但寒冷使他不得不投入这个“坏人”的怀抱,哭唧唧的,他还是爹爹的好孩子。 他突然一抬头,叫声了爹爹。 宴瑟一愣,拔剑就要上。 阿善却从有八个路口的巷子跑进去了。 就一眨眼的功夫,怎么人没了! 阿善握着堂溪燿给他的保命水晶球,一边跑一边抹着泪花,跌跌撞撞的小步子在石板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迈着。 宴瑟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小孩耍了,化出一张符咒就要去追,却意识到自己没有任何一样关于阿善的东西。 “人呢?” 堂溪燿并没走远,再度回到这个俩人消失的地界。 她像是偷东西,却被主人抓到的扒手,心中发虚,但不能慌,她轻飘飘地吐了句,“丢了。” 霎时间,数百道暗光化成漫天的箭朝她劈来,气势之迅猛,前所未见。 黑气缭绕,将那剑光遮了一般,青石板路的夹缝里,起了数不清的无状丝线,一条条硬生生地割入她的血肉。 但一碰到她的血,那些魔气所化的丝条却萎靡地缩了回去。 她的血竟还有这般用处! 宴瑟此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去找人啊,反正如今不在我手上,如果他还在我手里,你觉得我会说谎吗?”她言语轻佻,趁对方没注意到自己手中的动作,随便挑了一个巷口跑了进去。 巷子错综复杂,且堆放着很多杂物,上方搭着竹竿,晾着衣裳,就算是站在最高点,也看不清底下的情况。 她捂着留了血的小腿,先把穴位点上,四处奔走找阿善。 喵—— 喵—— 小猫的叫声?还是呜咽声? 第84章 我放你走 呼—— 一只黑色的野猫朝她扑过来。 原来只是只猫,她拍了拍手,弹去灰尘。 阿善躲在一个四面透风的筐里,透过破开的洞向外看,他要等坏人走了,再去找爹爹。 一双带着笑意的眸子盯上了他,琥珀色的,还泛着柔光,但他好怕。 “我找到你了哦!” 宴瑟嘴角弯起笑意,带着戏谑的口吻。 就这种小伎俩,骗骗别人还可以,她,可是经常使坏的。 阿善张大了嘴,想哭,但因被贴了哑符,鼓了半天,一声都发不出来。 她连个将那破筐子摘起,轻拿轻放,可不敢再招了堂溪燿过来。 今夜,就把这孩子送过去! 她喊了声系统,让它帮个忙,把这孩子的记忆替换掉,一个普通孩子该有他自己的成长轨迹,不该被卷进这件事中来。 尽管……她承认自己犹豫了,堂溪燿没她想象中那么糟糕。 阿善跟着他,目前看来是被照顾得极好。 但,那毕竟是魔,一千年前死了不少仙家,才将其绞杀的魔! 系统遗憾地告诉她,最近权限越加地小,记忆消除那项功能一年一次,目前时间不到,还不能够开。 那户人家接过早已睡熟的孩子,她拿了二十两银子交给那对夫妻,拜托他们照顾。 月光缓缓地照在她的脸上,蒙了层薄纱。 那户人家没想到她出手这么阔绰,惊慌之下,就要她把大部分都拿回去,养孩子远远花不了这么多钱。 她推了回去,说,她希望这孩子以后能和其他孩子一样,坐在学堂里,识文断字,将来考取功名也好,不去也罢,这些钱不算多。 阿善哭着哭着就睡着了,明日起来或许会哭会闹,但这也是她能给他最好的安排。 宴瑟不想带来麻烦,从这户人家出来,一点没停留,就往北边去了。 不等多时,熟人再见。 她是故意回去的,不做个了断,今晚定消停不下来。 堂溪燿没说话,似乎是根本不想和她废话,但因要从她的嘴里问出话来,并没下死手。 一击千层浪,石板都彻底翻了过来。 “你找不到的。” 她吐了口血,暗骂了声下手真狠。 “你还想要什么东西?”堂溪燿冷静了不少,但那股杀意仍只穿她的肺腑。 “我……我就是想看到你这样,你,杀了我不少同门!我就是要替他们来惩罚你,你这样的人就该活在黑暗里,永远都事事逆意,无人怜悯,无人相伴……” 她想到以前电视剧里的台词,拍了拍胸口顺气,一般恶毒女配好像都是这样说的。 对方本还十分能沉得住气,可当她说完最后一句,那双眼神就跟翱翔在天空中的鹰一样,死死地盯着她。 “你再说一遍!” “我……” 她不敢说了,只想早点回去睡觉。 不知哪里触了对方的逆鳞,堂溪燿跟不要命了似的和她对打,石板碎裂已经不算什么,空气都好像被对方调动起来。那些游荡在附近的魔修也都找了过来,给她来了个包圆。 结果可想而知,她,被抓了! 顺带,她的脖子上多了些掐痕,差点没缓过气。 是那个和裴逢长得一样的魔修,在看着她,除他外,还有个没见过的女人。 柳叶眉,樱桃嘴,装扮都如男人,却对女性的特质丝毫没掩藏,气质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种,一身墨色衣袍,干脆利落。 听“裴逢”一直喊她霜降。 他们都是听命于堂溪燿的,但却没见到他妹妹,不然她还能趁乱跑路。 屋子里,堂溪燿服了药,正在调息。 “主上,你冲动了。” 霜降看过那个被绑着的女人,蹙起眉头,眼神一收,她知道堂溪燿不会被任何美色蛊惑,但就是别的原因,也不能扰了他们的计划。 “我的事情,用得着你管吗!” 堂溪燿没有睁眼,他如今有杀了那女人的想法。 她的嘴巴闭得很紧,怎么也撬不开。 反而只要一威胁,就要死要活,如今她还不能死,短时间内拿她没什么办法。 崆九凑过来,打着圆场,“主上自有安排,你我只管听命令。”他朝霜降使眼色,可对方却很固执己见,一直都未离开,这样下去难免要激怒那位。 “出去。” 霜城,是霜降主动找上他的,魔界沉寂已久,内里诸多人蠢蠢欲动,因千年前的事,他们没有一个强大的首领。而堂溪风姶的态度一直不明确,将这事一再推后,已经有诸多人不满。 魔界之主该换了。 千年前是他,如今他回来了,还应是他。 但,这位回来后性格却怪异了许多,让人捉摸不透。 天边已经露了点光,是温暖的黄色,将要升出的太阳埋着头,像是在努力让自己从美梦里清醒,牟足了劲要将这一日的光辉播撒出去。 霜降去看那个女人,房内别无他物。 那女人就坐在地上,一点也不嫌脏,这种修仙界的人高高在上,看他们的眼神总带着蔑视,魔,不值得任何一个别的种族来同情。 “你想出去吗?” 霜降问她面前这个女子,她头发是有些乱,却不见狼狈。 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有打量,和淡然平和。 她倒有些佩服起这人,是有些骨气在的,以往她那些手下听命办事,都对她有着惧意。 “你能放了我?” 女人淡色的眸子里有不相信和疑惑,但全然无厌恶之色,不知道是不是藏起来了。 “我放你走。” 霜降捏定主意,不能因他一己之见,毁掉他们的计划。 宴瑟惊讶,这是反派团队出现了内部矛盾,还是另有阴谋,等她跑两步再弄死她。 不过,她也没那么容易死。 她抬眸,眨了眨眼。 对方很快解开了她身上加了咒印的绳索,阴着脸让她离开,否则等会被追上,也不会承认半个字。 等宴瑟离开,已然天色大亮。 她犹豫起堂溪风姶的话,自己究竟要不要赴巳时的约,她在赶回翠生家的路上,笃定了,自己不去。 鬼域,等找到师尊他们,照样能进去。 不会晚太多,与此同时,师尊白色的传讯符飘出。 他们怎么会…… 宴瑟心里咯噔一下。 第85章 吾未困顿,何谈做梦 “回来为什么不进去?”剑灵起了个大早,一眼就瞥到她在门口转悠了大半天。 对大妹子,没什么好隐瞒的,她如实讲了。 另还有师尊他们,今日和堂溪燿去的是同一地方,但她能接到传讯符,却发不出去。 想来是那边拒收了! 不知道剑灵说了什么,自然地揪上她的衣袖,“走。” 一路上神秘的一话不发。 悔阳坡外,残阳如血,秀丽的山峰使人眼前一亮。这儿是柳城与霜城的交界处,世外桃源的盛景,外人很难找到这地方。 任谁都想不出,这儿便是鬼域大开之地。期间厉鬼涌出,必是一大劫难。 宴瑟去得迟了,隔得远远的就见黄沙朝她的脸上吹来。 呸!山清水秀,哪儿来的沙子? 剑灵进了剑里,她如今是孤身一人,无论做甚都方便许多。 她看到了师尊和二师兄,堂溪燿离得不远,身后的魔修黑压压一片,像是两边随时能打起来,但人数悬殊,师尊他们有点吃亏啊! 钟化凌还是那样,一身白衫,超脱凡尘的儒雅气。看一眼,就能把人超度了! 堂溪燿和他分庭抗礼,一白一黑,一个仙气飘飘,一个黑雾缭绕,冷不防让她磕起氛围感来。 不争气的泪水从嘴角流出。 系统撇嘴插播一句:宿主,您可真能想象。 她不止能想,还能在脑海里插播画面…… 喂!她就想想,怎么还打马赛克! 这系统也太保守了。 他们好像没有要打起来的意思,钟化凌先把堂溪燿旁边的女人当成了领导人物,也不说话,就死盯着她。 他的记忆应该没错,堂溪风姶是个女的,但长什么样毫无印象。 看得霜降心里直疑惑,目光不自觉地往别处去。 好诡异的气氛。 “我来晚了。”堂溪风姶突然出现,打破这一僵局,她朝钟化凌一笑,“好久不见!” 席玉舒的神情兀然间变得怪异,握紧手中的剑,那力道是要把这剑柄折断。 她怎么来了? 他这些日最不愿面对的事,便是这个魔女,心上一痛,如有万虫咬食。 “我看,好像还有一人未到。” 堂溪风姶嗔笑几声,冷着眼扫视一周,包括那霜降和眉语,她的老部下,还真是一个比一个“衷心”呢! 宴瑟在距他们还有百米的地方躲着,那日的话,她听进了一半。 堂溪燿明明白白让她过来,能有什么好事。 肩膀上突然被人一拍,竟然是桑桑和安冰清俩人。 钟化凌没带她们过来,是她们偷偷跟过来的,没想到三人团圆了。 霎时间,残阳分散开,绕成一个顺时针的漩涡,山间邪风瞬起,呼呼地刮着。在天边划开了一个暗色的大口子,看着像只眼睛,最中心的地方有着如瞳仁状的亮光。 她一直以为会是什么断壁残垣,原是结界幻境,将鬼域和凡界分割开来。 突然,系统在脑中的声音消失了。 安冰清最先发现宴瑟的异状,瞳孔没有聚焦,两眼无神。 但晚了。 她抽剑直接朝着漩涡中心飞去,红色的一抹身影跃在山间,刺眼而集聚所有人的注意。 钟化凌去接她,却看着那剑对准自己,招式凌乱无章法,一剑剑无法靠近。 徒儿被控制了。 颈后的符咒泛着淡淡的光,是追踪符被改写,起了反作用。 堂溪风姶不会放过这个好时机,今日鬼域,她必进。 “停手!否则你还会失去另一个徒弟。”她媚眼勾起,却尽显狠厉,席玉舒,他躲着自己,却不得不一次次地被命运裹挟着来见她。 席玉舒不是堂溪风姶的对手,很快败下阵来,他的剑停了那女子的指令,如今指着他的脖子。 “这改写符咒的方法,还是你教给我的。” 风姶蹲下来,看着一膝半跪的席玉舒,阴冷的笑着。 “当初你骗我,我认。可你却利用我至此,你们魔族人果然没有心!”席玉舒嘴角的残血滴下,正中她的手背。 “才知道啊!魔,不正是如此。这一切都要怪你,这么容易就被迷惑了,意志不坚,休要怪到我身上。” 席玉舒看向师妹,心中悔恨不已。 众鬼哭号,哀转凄厉,久久不绝,同山间呼啸的风一同递送到众人耳里。 霜降看着天边的红雾,只遮了半边,厉鬼的戾气还没到达峰值,远远不够。 “人找到了吗?” 堂溪燿眸中挑起一丝讽刺,就算那女人藏得再好,也终有纰漏。他两指捏起一个金镯子,“给她戴上,可以开始了。” 那口棺材里是个活人,被塞着嘴巴,是桂妈妈。 “拉她出来,当着那群厉鬼的面……” 堂溪燿后来没去找那女人的麻烦,便是看重她和那些厉鬼竟能交好,如此就一直顺下去了。 众厉鬼的哭嚎声听着便让人心生酸楚,但可惜了,堂溪燿不是人。 一道白光劈下,是钟化凌。 对上堂溪燿,如电光火石般,迸溅出十丈高的黄沙。 “想救人?” “正是,还请你放了她。”钟化凌答上他的话,言语恳切,让堂溪燿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这修仙界怕不是疯了? 堂溪燿记忆不全,略有错乱,但仅仅一句话远无任何用。 钟化凌刚从一个幻境里走出来,功力消了八成,还不到一个时辰便赶到了这里。 “做梦!” 堂溪燿最恨这种人,但尤其是面前这个。 “吾未困顿,何谈做梦,勿将话说偏,鄙人在与你谈正事……”钟化凌不仅是个社恐,还是个一遇上熟人就忍不住说教的话痨,眼前这个他觉得面熟,但忘了哪里见过。 “要打便打,少废话。”堂溪燿再也忍不下去。 “孩子,你这样是不正确的,将人放了,还是个好……” “滚!” 堂溪燿劈掌朝他袭来,却见对方除了躲,还是躲。 宴瑟被他点了穴位,一时半会儿冲不开。 系统疯狂的地唤醒宿主,它被这个世界的力量噤了声。 桂妈妈被套上镯子,极大的怨气在心气郁结,脏器迅速膨胀,无限充大,她往天上看了看,一片血红。 “你该上路了。” 第86章 你叫我爸爸就行 “仙长!救命!” 桂妈妈被这阵仗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她没想到本是求救的一举,却将自己的死期提了前。 众鬼哀怨,眼睛红地似血,鬼气于山间涌动。 阵要破了! 宴瑟一剑割开手腕,鲜血伴着金光,源源不断地与这天边残红混为一体。 “啊——” 强大的力量在众人见骤增,这是上神之力,千年来,修仙界已无飞升之人。 堂溪燿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鬼域的初形如海市蜃楼般呈现在眼前,虚无缥缈的地界转眼出现,这是尘封了整整一千年的古迹,沙砾堆积,看不到半个人,却让人觉着里面站满了人,半只脚都塞不进去! 堂溪风姶眯起眼,猫儿状的眸子朝上勾起,想来,她该重新认识一下宴瑟。 巨大的冲撞将那改写的符咒撕碎,化作粉末。 宴瑟在极大伤痛中清醒,她这是……在做什么!她的手腕上,血流不止。 “师尊,我……”她抽动嘴角,回到钟化凌身边。 她本不想出现的,但她的符咒被别人改用了。 桂妈妈的颈头血泼洒在一片黄土上,鬼力化作灭刃之气,如波涛翻滚,一波接着一波的冲入这不合尺寸的金镯子里。 “不要轻举妄动。” 钟化凌有一瞬的怔住,他到底是没来得及。 “给我杀了他!” 堂溪燿一声令下,群魔出动,而天边最后一抹白都被红色侵染了全部。 猛烈席卷的漩涡横在天际,却移了位置,冲着地面猛砸而来,是鬼域内的声音在召唤着外面的一切,他们与世间隔绝得太久了,怨气能被击散,也能被有心人凝聚起。 外面有同类的声音,越来越多的孤鬼往这边涌动。 “师尊,如今该怎么做?” 宴瑟从系统那里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错事,今日就不该来,但若她不主动出现,这符咒也有牵制她来此的效用。 “我护你离开,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钟化凌咳了声,几剑击溃杀势汹涌的魔修,鬼域已经开了,围墙是无形的枷锁,套在鬼域里,但如今这枷锁已然被当初封印时的力量破了。 宴瑟暗点了头,她看着堂溪燿已经进去了。 攻略进度停滞与堂溪燿缺了一部分有关,可能是她用生摄灯时少了某样东西有关,人界和修仙界都被找遍了,也没见到系统说的东西。 很有可能就在鬼域里。 钟化凌拒绝让她进去,当初带上她,也是掌门之托。 那像血口一样的洞窟在天边越变越小,她趁钟化凌以为自己离开后,偷偷地也跟了进去。 桑桑和安冰清看得焦躁不安。 桑桑最先沉不住气,追了过去,安冰清见只剩一人,也赌气似的跟上,她根本没办法拉的住对方。 宴瑟在建模时也没见过这处,这里的猛兽虫鼠都僵死千年,枯藤挂在只剩一个外壳的树上,全无半点生意。 她如今是一个人,已经进来,师尊也没办法赶她出去,得快点去找钟化凌。 有他在,如大山般的稳重和依靠。 啊—— 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脚腕,还滑滑的,凉凉的! 宴瑟惊叫一声,跑了许久后,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没有蛇的。 猛地抬头,大口大口地喘气。她的伤口还在滴血,唧唧地嘀打在枯木上,只见其从根部一点点变绿,在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内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那就是说,她遇到的是真的蛇! 她的血……什么时候有这般用处了? 这是一处空洞,站在洞口都看不到里面的样子,鬼域里是没有太阳和月亮的,所有的鬼魂没有时间计算,他们只知道很久了,要出去!要出去! 师尊不可能在这里,她正要走,却听见有人在叫一个名字。 初桐—— 初桐—— 那人很远,但这声音却传了过来。 不好! 她面前立刻起了道水墙,像雨水凝集成的膜,淡淡的,一指压上去向石子落入池塘,激出五六层涟漪来。 祭出重火符,却直接就被浇灭。 这洞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声音越来越悠远,将她阻隔在洞口内。 耳鬓的碎发被洞里传来的风吹起,她一深一浅地向里走,冥姬该不会在这处? 或许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铁索呼啦碰撞出火花来,刺啦刺啦地响动,数十道水化成的尖刀朝她劈来。 宴瑟是被逼进来的,嘴里痛骂一声,拔剑死挡,“我他——” 哔—— 又给她消音了! “是谁?有本事阴我,没本事出来见人!”她在刀光剑影中身形渐慢,手腕上的还是她自残的血口子。 话音未落。 铁索声数起,十几条铁链向着她的脸上打来,没伤到脸,但脖子上被打到两下,起了红肿。 哗啦啦! 谁把水闸开了,水流喷泄而出,她后退许多,仍是被打湿了头发和衣裳。 “初桐——初桐——你回来了!” 沧桑的声音,有如被毒哑了嗓子,却在用气息发生。 一个庞大的黑乎乎的东西,从水中跃起。 唔—— 她捂住了鼻子,这味道好生酸爽!像发酵了一千年的老坛酸菜! 初桐这个名字像是在哪儿听过,但很明显,非是她的熟人。 “我不是初桐。” 庞然大物:“那你是谁?” “我……”宴瑟眼珠子一转,“爸爸,你叫我爸爸就行。” 黑东西是被别人锁在这儿的,有这么多铁链子,伤不到她。 “爸爸?”庞然大物将这两字揣摩了下,砸砸嘴,“这名字有点怪。” “哎!” 乖儿子! 她站在洞里的岩石上,试探着问道:“你找我到这里来做什么,我还有正事,没时间陪你闲聊。” “你和初桐是什么关系?臭丫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别想离开这里。” 黑东西脾气有点古怪,猜出了她的用意却没生气。 “我不认识她!” 对方不信她的话,锁链又是四处抽打,她站的岩石被其中一条击碎,一条腿还被链子缠住了! 她掏出剑,企图劈开,但又是劈里啪啦的火星子乱溅,一点都割不开! 这黑东西到底是什么人! 她的剑是上古神器,竟然都劈不开! 宴瑟额上起了层细汗,她好像惹到不该招惹的人了! 第87章 黑东西是个杀马特! 黑东西用一条铁链有勾住了她的腰:“你手里的剑,给我瞧瞧。” 她使出吃奶的劲儿都掰不开! 这到底是关他的铁链,还是送他的武器啊!咳咳咳! “拿……拿去!” 她不是认不清形势的人,况且这黑东西的眼睛在哪儿,洞里没光,什么都瞧不见。 宴瑟偷偷从袖口里摸出一张符咒,还没念诀,一个波浪打来,直接卷走了! 还打湿了她的手! 黑东西有两个她那么高,将剑卷过去之后,沉默了许久,又像发了疯似的,将整个水洞搅得天翻地覆。 宴瑟猛呛了几口水后,恶心地直想吐。 黑东西暴怒:“这是我送初桐的剑,你还说自己不是初桐!” “这是我师尊给的,不是你的初桐。”她直接出口把黑东西的想象击灭,但黑东西没有放她的意思,还打算把剑据为己有! 这是她不能忍的。 “初桐是谁?”她要换个口吻,将其安抚下,要回东西。 “她是六界最美的女人,不可亵渎的上神,可她……一千年前却欺我……” 哗啦哗啦…… 黑东西又开始发疯了。 “那她应该是没了。”宴瑟叹了口气,这黑东西看起来是个悲情人物。 神族在几百年前就消亡了,她是最后一个。但严格意义上说,她不算神,同众人一样,也是从引气入体,筑基……到如今的修为。 神女,只是一个名头而已。 她又不要脸的仰起头,“实话告诉你,如今六界最美的是我。” 系统在识海里暗戳戳地鄙视她。 黑东西突然放声大笑,转而狂吼,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吼一声,四个方向全是回音。 他—— 哔—— 你懂什么,这么说他会带着好奇心看我,当他看到我,我自然就能看到他了! 系统恍然大悟,狂吹她马屁。 果然,一直不能靠近的黑东西过来看她,只见一个皮球状的东西,上面还挂着一大把红毛,斜刘海遮住了黑东西的眼睛,油乎乎的眼帘贴在脸上。 哦!黑东西是个杀马特! 很显然,他缺一个洗剪吹。 她看清了黑东西的眼睛,只见黑东西被泥垢沾满的脸上邪魅一笑。 着实,油到她了! 黑东西心情变得极快,那双眼睛不是暗的,而是本就全黑,没有眼白。黑色填满整个眼眶,皮肤也因长久的囚禁而脏兮兮的。 身下就是到腰上的水池,碧落仙府有个相似的水牢,被关的人是分毫动弹不得,等着一滴滴泉水落在额心,形成心理上的恐惧和折磨。 没有眼白,她从仙府的书库里翻到过,这人不会是? 鬼主! 传闻鬼主有四个,异姓结拜兄妹,大哥暴躁,二哥温顺,三妹调皮,四弟胆小。 眼前这个是老大,狂躁,她的脖子疼得厉害。 “我都告诉你自己是谁了?你是不是也该……” 宴瑟笑笑,双臂舒张维持着身体平衡,一只脚还被牵在别人手里。 “离量。” 黑东西说话的声音很粗糙,但她听清了,眼睛一亮并忙着举手,“我知道!” “你还记得我?” 黑东西也很激动,他以为她想起自己了。 宴瑟清了清嗓子,好久没开喉了,有点生涩,“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离量,这离量是铁,这……” 啪! 黑东西大额头上皱起一个川字,又生气! 她这歌还没唱完呢,别以为他是个杀马特,自己就怕了他! 这一铁链直接抽在她的肋骨上,钻心的痛,她还没这么弱过,谁让对方那么厉害。 “好好说话,别动手啊!” 宴瑟一脚踏在甩来的链子上,略显笨重的浮在水面上。 “你真不是初桐?” “不是!” “你怎么证明?” “我……”她语塞,让她证明自己是自己,这,暂时她还未点亮这项技能。 “你不是初桐。”黑东西突然又幽怨起来,紧随而来,她立马换了个地。 果然,是暴怒加狂甩东西! 比堂溪燿还喜怒无常! “我不是,但我知道你是谁了,我能帮你出去!”宴瑟忙说道。 而且,自黑东西看清她的脸后,最后一次根本没动功力,招式是虚的。 “不用你来帮我。”离量的全身都在蚀痛,他等了千年的人……没了。 那张脸有六分像,但初桐不会露出这个神情,她的眼神永远都是悲悯众生的,淡然的,唯独不会正眼看他。 “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是被人骗进来的,他说是要找冥姬,冥姬是谁啊?”她作疑惑状,笃定心思要先离开这个破洞。 “她!”离量黑瞳似冰,“我这头发就是她搞得鬼。” 宴瑟失笑,“没关系,等出去了,我帮你把那玩意染成绿的。” 她又懂了! 冥姬就是那个洗剪吹! 洞口,堂溪燿将那金镯子抛出,群鬼的怨气和这水膜融为一体,化开一个水洞。 “是这儿?”崆九替堂溪燿问道。 眉语俨然已经颓废不堪,“这儿关着鬼主之一的离量,冥姬与他是好友。” 堂溪燿先让几个魔修从水洞里进去,让眉语先进去,自己才跟上。 他不在乎背叛,只是因不忠的人死了就可,不值得费一点心虑。 “主子,那是什么?” 崆九看到洞口的景象,已然迈不开腿,他从来都是待在眉城舒服快活,哪里见过这些。 “一个关了千年的废物,怕什么!” 堂溪燿的声音顺着水洞的长廊,传进洞的深处。 宴瑟打了个寒颤,堂溪燿怎么这么快就找上门了!那张符已经碎了,总不该是来找她的,那就是眼前这个庞然大物了。 “外面又来新人了,就是他骗你进来的?”离量的胡子和头发一个色,都油乎乎的粘在皮肤上。“他以为这地方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黑东西猛然遁入水中,霎时间,整个山洞都在摇晃,让她以为要地震了。 洞内的水变得漆黑无边,像是泼了墨汁,浑浊不堪。 “躲好。” 数千条铁链从水中拔起,黑东西身上的链条发出的放鞭炮声愈演愈烈,而宴瑟已经站到了安全地带,看着这副景象,只想称一个字,绝! 这鬼主不是被关在这儿,而是他自己不想出去? 第88章 这是方才的老坛酸菜桶 山崩地裂只在一瞬,成块的石笋簌簌地向下砸,激起一大片水花,活像倾盆大雨带来的精悍。 她的剑被铁链子吊在上面,宴瑟丈量了下,趁着混战,跃起就要去取回剑。 哗—— 勾着她脚的锁链自水里抽出来,滋滋作响,黑东西在收拾外来的新人时,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把她看得一愣,动作慢了一拍,那剑又回了黑东西手里。 呼啦! 洞中水潭连着炸开几个惊雷动静后,宴瑟正式与堂溪燿相见了。 一双亮眸对上幽深的眼睛,她滞了一下,很快往一旁躲去。 失血过多,又跑了这么久,早就没了力气。 宴瑟为在气势上胜他一筹,瞪他一眼后,极快跑路。 堂溪燿却是没打算在这儿放过她,直冲着她站的石块上过来。 交手自然是她实力不济,对方一掌打在她胸口处,几乎要震碎她的两根肋骨,这家伙下手时真狠呐! 噗—— 嘴里一股血腥的甘甜。 鲜血入池,也不知道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山洞晃得更加猛烈! 脚上抽动,那股酸菜味将她包围,再一睁眼,已经离开了洞外。 是黑东西带她出来的,出来后就给了她自由,将那链子随处丢弃掉。 但铁链子扯下来的瞬间,她的腿咔一声,脱臼了! 痛死她了! “你刚说这剑是你师尊给的?”离量不死心的问道,黑乎乎的脸上是岁月的沧桑,这岁月并非时间,而是日复一日的等待和蹉跎。 宴瑟这才真正看清眼前这个庞然大物,因为水池底还埋着小腿,他站起来,是有三个半的她那么高。 居高临下地看她,一脚就能将她踩扁了。 “是,不过我师尊虽长得好看,但他是男的。”她的一席话又如一盆凉水浇下。 “他来了?”离量嘴里发出一声冷哼,他记得堂溪燿,打下去是两败俱伤。 他既然出来,就还有个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宴瑟寻思了半天,这恶名在外的鬼主,好像也非是穷凶极恶之徒,但不得不防,便摇了摇头。 继而作揖,“我要找出口,便先行离开了。” 她才不要和这个杀马特待一块,堂溪燿明显是来找他的,自己去送人头,简直不要命。 离量听到她的话,却大笑了一声,“没有我,你出不去。” 宴瑟瘸着腿往去山洞的相反方向走,一边走一边骂,“信你的鬼话。” 那铁链究竟是什么东西做的!她要找个能坐下来的地方把骨头接上,不然再走下去,腿就要废了。 地上到处都是虎视眈眈的藤曼,只要动作慢下来,她就成了这些藤曼的食物。 呦! 人倒霉起来连喝水都塞牙! 她另一只脚被藤曼一拽,崴了,这是个什么鬼运气! 擦擦擦—— 早已死掉的枯藤匍匐在地上树上已久,它们贪恋这带着神力的血液,条条如恶鬼般朝着她扑来,因鬼主的气息,这附近无鬼魂出没。 宴瑟费力地拔开剑,朝着最高的一刻枯树上去,一剑插进古树里,将那纹理毁了个七七八八。 这树,似乎有点眼熟。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地上的藤曼绕着树干抽向她的小腹,已经见了血的手腕也没放过,要不要这么狠呐! “臭丫头!”黑东西的声音,只三个字就劝退了藤曼。 宴瑟在费力地跳下来,抬头一看,这……还是刚才的黑东西吗! 简直了,像极神话里有着混血血统的人物,如细心雕刻过的鼻梁,深邃的眼窝,耀眼的红发换成金发更为合适,这是方才的老坛酸菜桶! 这位帅哥!你谁啊! “你是!” 离量不屑地瞥她一眼,接住从树上正要往下跳的宴瑟,他一只手就能站得下她的双足! “陪我找到其他三人,送你出去。” 他对这个女娃娃,有莫名的熟悉感,可能就是因为这张脸,和初桐长得相像。 “你的弟弟和妹妹?”宴瑟这话问的很没技术含量,她被平稳地送到了地上,自然地坐到了树旁,现在不用担心那些藤曼,她能安心地坐下把骨头掰回来。 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数了三个数后,咔的一声伴随着她的惨叫。 腿接好了。 离量这才注意到,“你的腿断了?” 宴瑟很无语,这才注意到,“已经好了,我不奉陪了!” 她说罢,就要走,老坛酸菜,呸!鬼主,和一个危险人物时刻待在一起?就是作死。 先前的堂溪燿已经够她胆战心惊了。 没跑几步,无量比她快许多,比风还快,一下子就挡在了她的身前。 “你没得选!” 红色的杀马特刘海炸起,还是那个暴躁老大。 她就像一个玩具娃娃,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提起来,就握在手掌里。 “你要去哪儿?” 她要去找钟化凌,还是师尊最靠谱,但他却压根不知道自己进来了。 真是一把辛酸泪。 离量带着她从一处枯黄的稀稀疏疏的林子穿过去,很快来到一座极大的宫殿外。 鬼域还有这样的地方,可说得上是一大奇观,和周遭破败的景象格格不入。 “你要进去?”她又说了一句废话。 殿门外是有结界的,离量那被染得火红的眉毛微微一抖,隐约瞧出一丝生人气息来,有人破了这结界! “我不进去啊!”宴瑟看到那宫门外的柱子,死死抱住,不愿松手。 “爸爸!松手!跟我进去!”离量的红发竖起,像是静电起了作用,向外扩散着。 暴躁的老坛酸菜轻轻松松地掰开了她的手,这个龟儿子! 而且本来气势汹汹的一句话,加上前缀竟如此诙谐。 如果没猜错,她又要遇到那个老冤家了。 还没进去,就听离量怒喝一声,“你们闯到这儿来了!还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嘭! 这宫殿明显不是给离量住的,他刚说完这话,头一下磕在门楣上,杀马特造型给他的眼睛造成了不小困扰。 千年了,他都忘了三妹被锁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等你很久了。” 堂溪燿转过身来,掸了掸衣上的灰,他没在这儿找到鬼三,但等来跑掉的离量,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89章 这位绿毛怪,你的脑子没问题吧 离量扫视一周,大殿内空空如也,徒有灰尘落满,三妹怎么没在这儿? 张扬的头发自竖起来就没掉下去过,一声怒号,大殿的房梁就开始坍塌。 宴瑟最惨,这人的口水飙了她一脸。 咳咳…… “你们把我三妹弄到哪儿去了!” 离量攥紧了拳头,全然忘了手里还握着一个活人,她脏话都被逼到嗓子眼了! “你把冥姬的下落交代了,我会告诉你。” 堂溪燿虽然傲气,但有更好的法子,为什么不用呢。 霜降看着挡在门口的庞然大物,心生担忧,她认为这样太冒险,万一离量气恼,他们很难抵挡得住其攻势。 他捏着手里的琉璃瓶子,里面是一瓶血液。 “这是你手中那人的血,你应该懂,我给她喝下去,她还能存活吗?” 离量一个暴躁的汉子先是要出手,但却更担心三妹的安危,带着这个女娃娃,无非是因为她的血能解开铁链上的咒法。 但带着神力的血一旦喝进去,灰飞烟灭直在刹那间。 宴瑟看着这两人的极限掰扯,敢情她就是一个移动血库? 那家伙到底放了她多少血! “冥姬?” 离量看了看手里的女娃娃,“你也是进来找她的?” 宴瑟一愣,继而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她以为这是个傻大个,没想到对方从一开始就没信她。 “跟着我,我带你们去。” 庞然大物一跺脚,整个鬼域都要抖三抖。 堂溪燿刚走出大殿,却又加了一个条件,眼神一转,“把你手里的人给我。” 宴瑟起了一身冷汗。 “这瓶血够用了。”堂溪燿手里的瓶子还在泛光。 宴瑟骂骂咧咧;“……”这是我的血! 哔—— 宿主请不要说脏话。 “汝娘劈里啪啦!” 气炸了,她! 堂溪燿没理她,一本正经地和离量做生意。 “这……”离量又看看手里的人,只见手里的人泪眼汪汪,梨花带雨,正在拼命摇头。 她,好汉不吃眼前亏,用唾沫星子点了两行泪水。 这老坛酸菜不会放弃她! “这丫头我留着还有用。” 离量收回了手,把她放在了离胸口更近的位置,以防被对手抢去了。 堂溪燿眼里闪过一抹暗意,阴沉的脸上没有任何情感浮现,他看着宴瑟,那眼神仿佛是在问她,怎么还没死。 宴瑟朝他吐吐舌头,我没死,惊喜! 离量走一步,是常人走四步的距离,他每走一阵子,还要停下来等他们跟上。 等了几次,大块头就有些不耐烦了。 “我说你们能不能走快点!一个个墨迹地跟乌龟似的!”离量一千年都没说过话,堆了极厚的嘴皮子,一路上吐槽个不停。 偏他还是个暴脾气,一激动就要握紧手,宴瑟几次都以为自己要窒息而亡。 她大叫了几声“离量!” 大块头今日的心情不错,那个山洞关了他这么久,该是外面补偿他的。 他眯了眯眼,像折花一样,折了一跟比宴瑟大腿还粗的树干,塞到她怀里,“臭丫头,谁给你取的名字,这么难听。” 宴瑟呆呆地抱上会蠕动的树干,她能拒绝吗? “我觉得挺好听的啊。” 这名字她太满意了,觉着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 她笑盈盈地露齿:“不要叫我臭丫头,喊我名字就行。” 一回头,她又看到堂溪燿那副脸色,并不好,如果用天气来播报,那一定是倾盆大雨。 看到这儿,她愈加得意起来,伸出一只手将那树枝向堂溪燿身上砸去。 当然,对方的余光一直在她身上,敏捷地侧身过去,并没打到。 树枝一到地上,迅速化成一缕青烟,飘走了。 堂溪燿的眼光瘆人,她索性不看了。 大块头十分不满,“我送你的东西,你怎么扔了!” “那东西会动哎!”她可是半点都不想要,送人东西都不问一下意愿的吗! “一个灵魄,十年功力。”堂溪燿也是从眸子里流露出疑惑来。 灵魄是修道的灰色地带,有些人为短期内急速增强功力,就拿灵石去买灵魄,一万灵石能买提升一年功力的灵魄,十年的极其罕见。 修仙界灵魄稀少,人间就更不必说,只有在这鬼域,还有些许存在。 离量没想到这丫头说扔就扔没有一点征兆。 宴瑟一口老血要吐出来,怎么不早说!不过她还是云淡风轻地摆摆手,“我不需要。” 大块头没生气,反而咧开嘴笑,“果然我没看错你这丫头,够清高,我喜欢!” 豪迈地往她头上拍了一个巴掌,差点掀起她的头盖骨! 还不如被堂溪燿追杀算了! “还有多远?” 已经走了两个时辰,却什么都没看着,他起了疑心。 “不清楚。”离量吹动自己大把的胡子,火红的像一大片鸡冠花浮动,“冥姬在河里,找到河流就能找到她。不过,她肯不肯见你们另说。” 宴瑟回想这一路过来,万河枯竭,万物凋零,怎么可能找得到河! 除了那山洞里有一滩污水,其他地方连一滴水都难寻。 这大块头,不会是在骗堂溪燿! 她偷笑后,去看他的脸色。 堂溪燿没发怒,捏紧手里的瓶子,继续朝他们这边走来,“那就继续找。” 只是十分寻常的一句话,宴瑟却感觉握着自己的力气变了。 她感觉那只手在一点点变小,包括那力量也没刚才的十分之一大,她挣脱开,跳到一边,这是在搞什么鬼! “你……你怎么,在在这里?” 离量啥时候变成了一个结巴?还是个怯懦如鼠的结巴。 刚才的大块头已经变成一个同普通人身高相等的男人,只不过,这还是个杀马特,如她所言,头发丝连着眼珠子都是绿的! 她没见过这种情况,变色龙?也不对啊,变色不应该是用来保护自己的吗? 这么危险的境地,他变成这样,岂不是明晃晃的让堂溪燿骑到他头上暴扣! 这位绿毛怪,你的脑子没问题? 她先跑为妙! 没成想绿帽小子转眼间抱上她的腿,害她飞行都是个困难。 “喂!放手!”这么多人,让堂溪燿抓到她,还不知要怎么折磨她。 再不放手,她就要被堂溪燿抓住了! 嘭! 俩人着地,摔痛她了! 第90章 鬼主就是拿这些东西来招待我们的 她看了眼左边瑟瑟发抖的绿毛怪,又回头瞅了眼恣柳,“又见面了。” 没出意外,她又被抓了! 绿毛怪不仅要自己留下,连她的退路也给堵死了。 “等我恢复了,一定把你打得头破血流!”她对上正冷着眼看自己的堂溪燿,抬头骂道。 堂溪燿像是下了工夫,特找了能禁锢她灵力的法器,绑住了她的双臂和腿,如今要走,只能模仿僵尸跳动。 而且,在他眼皮子底下,只会一脚给她绊倒。 “你可以试试站起来。”堂溪燿将带来的人分成了八队,分别往不同的方向去找冥河。 冥河,古籍上有记载,这是归于通往人间的河,不乏有死去的灵魂执意返阳而借着运载鬼魂的船只偷渡出去。但自从鬼域被封印,这河早就泯灭在岁月的长河种。 这是你小子要试的,可别怪我! 她突然跳起来,高度只够往堂溪燿腰间一撞,对方明显没反应过来她这毫无苗头的动作,表情停滞了片刻,后才惊觉金镯被她衔了去。 这镯子咬得她牙痛! 对方气恼的脸上显出一丝慌色,极快又恢复了阴冷。 宴瑟离他有两步的距离,喊道:“给我松绑,否则我咬破舌头,这镯子沾了血,你就出不去了。” 咬字虽不清晰,但堂溪燿明显听清了。 她的血对鬼魂有消杀之效,而且只有这阳间怨气能存在镯子里。 “诡计多端!” 他忌惮这个,施法收回了绑在她身上的绳子,宴瑟顿感神清气爽,但那个正泪眼婆娑看着她的绿毛怪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发大块头变成了一个娇小哭包? “诡计?有用不就成了。”她一直在留意堂溪燿的动作,如今魔修都散出去了,留下的人她数了数大概十几个。 但都不是好招惹的,皆是精锐。 “镯子还我。” “这镯子本就是你从我这里抢过去的,凭什么还你!”她将镯子迅速套在了自己手腕上,孩子的尺寸还真是勒人,她举起手甩了甩,“呦!拔不下来了。” “抓住她,不要弄死了。” 十几个魔修皆朝着她的方向如鬼魅般闪过来,她拔剑斩杀……眼看就要再次被抓,一剑刺向绿毛怪。 他和大块头是一个人,实力也该是对等的。 绿毛怪大叫了声,却没变回去,却变成了一个紫发的女子,长发飘扬,额前的两缕短发颜色更深,紧闭的双眸一睁,是他们都没见过的紫瞳! 堂溪燿也是一怔,却还是没停下抓她的动作。 “尔等也敢挑衅!”鬼三的一双紫瞳忽地转向她,只是站起来的一瞬就将她连人带剑,甩到十米远。 她到底是捅了什么变身的篓子! 巴啦啦……这口诀都没念呢!舞法天女也没这么快! “鬼三。” 堂溪燿沉吟道,蹙着的眉头舒展了些,眼前这个是鬼主中的老三,方才那个是老四,看着一派没用的模样。 “你在找我?”鬼三清眸流盼,没想到自己一出来,就看到了堂溪燿。 没等他回答,鬼三又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两颊漾起两个梨涡,“不必讲了,想不到竟是你寻我回来。” 宴瑟从地上爬起,她的内伤,好疼! 但回头就看到鬼三对堂溪燿的撩拨,只看他脸上一抹黑,但却沉着性子在周旋。 “我大哥说得没错,找到冥河就是找到了她,但我有的是办法让她出来。” 鬼三张扬地抽下一条枯藤挂在树上做成了秋千,坐了上去,“你是谁?” 她这话是对宴瑟说的,这长相像极了一个人,但许久没见,这么弱了? 她那个大哥,一直以来都被这个女人蛊惑,竟要遣散他们三人。 宴瑟一愣,自己这又是被认错了! “一个路人。”说罢,她拔腿就要溜走,却被这该死的藤曼牵了回来,一剑砍断,又有无数根追击。 又落入一个新的魔掌。 鬼三笑盈盈地看她,“臭丫头,你是初桐的女儿?” 宴瑟回她一个白眼,“不认识。”哎,大姐你谁啊! “来者是客,都给我招呼好了!” 鬼三有操控鬼域内事物的力量,藤曼织成了一张毯子,密密麻麻的枯藤转瞬就在眼下,这毯子能承载十人的重量,她和这个冤家此时正坐在一处。 是方才见过面的宫殿,因离量的吼动,这大殿已经塌了几处。 鬼三扬了扬手。 空荡荡的宫殿里兀然间变得整洁而华丽,五色的光石悬浮在上空,台阶下已铺上食桌与座垫,其上盛有新鲜瓜果与香醇的酒,那味道蔓延出来,瞬间就钻满了她的鼻子。 是好酒。 宴瑟贪恋地嗅了嗅,却注意到堂溪燿眼底的异色,立马站正身子,收回表情。 鬼三明显是看上堂溪燿了,让他坐在自己旁边的位置。 他阴着脸拒绝,随便找了一位置坐下,“阁下说的冥姬,在何处?” 鬼三脸上一副扫兴的表情,将站在一边,瞅准时机跑路的宴瑟一把提了过去,“你见过我大哥了吗?” 宴瑟不是她的对手,这还不如刚才的绿毛怪,跟开盲盒似的。 她真是,点背他妈给点背开门,点背到家了! “见过了,他说你人美心善,不会和一个小人物计较。”宴瑟讪讪道,压低着声音。 “你可不是小人物,他早该死心了!”鬼三又将眼神放到堂溪燿身上,双眼眯起,狡黠地一笑,“你们是一起来的?正好,还有一人也到了。进来。” 宴瑟看向殿门,那一身白衣还能是谁! 师尊!她的眼睛一亮。 钟化凌看到了她,进来后坐到了堂溪燿对面的食桌前。 鬼三爽朗的笑声如铃声般传了下来,“看来,都是熟人。” 鬼域的魂魄是没有形态的,但他们能寄居在枯藤上,正如宴瑟看着几个枯藤做的人正在她的面前斟酒,只不过这酒都溢出来了,藤人还不停。 她习惯性地比了个ok,结果藤人也给她比了个ok,还挺会学人。 “鬼域很久都没这么热闹了!”鬼三抬手示意开席,但下面的却是没一个人动手。 “鬼主就是拿这些东西来招待我们的?”堂溪燿的笑冷的瘆人,抬起手将那美酒倒在地毯上,毯子上多了一滩鲜红的污渍。 第91章 真正的冥姬! “堂溪燿,之前是你毁了约,我们兄妹四人被困在此,这债该你来偿!” 鬼三索性也不装了,方才的藤人已变成一个个鬼兵,冷飕的凉风从殿外吹进来,上空的琉璃灯一闪一闪,像是随时要坠下。 宴瑟趁她不被,就要跑,却被藤条扯了出来。 哎呦,大姐,你找堂溪燿关我什么事! 这已经得了生气的枯藤对上她的血,显然没用,她劈下几道,还没来得及用符咒。 只听鬼三“啊”地惨叫一声。 她的脸掉下一大片脸皮,是被腐蚀掉的。 堂溪燿出手极狠,堂下的食桌全部翻起,连着那酒,全泼洒在鬼三的身上。 她的脸是弱点! “走!” 钟化凌找到时机,带上徒弟就要走。 但堂溪燿远不会让他们如意,他眼底的讥笑浮现,“你们的命,都留下。” “做梦!” 他们都要到殿门口了,却见这地方已经没了门,只剩下一堵墙。 这家伙从刚进来就开始使坏了! “都给我上。”堂溪燿也没指望这些魔修能抓住钟化凌,俩人瞬间被魔修包围。 鬼殿已成了一阵,门就藏在其中一堵墙后。 鬼三还没从毁容的怨愤中出来,凄厉的喊声响彻整个阵法,她的阵竟被别人用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想到了一个人,堂溪风姶。 自己之告诉过她,是她把自己出卖了。 “堂溪风姶在哪儿!让她出来!” 钟化凌一向是走教化路线的,还在苦口婆心地跟那十几个魔修贯彻向善的道理,将那些魔修搞得有些懵掉,提着的大长刀停在半空,面面相觑。 宴瑟觉得这肯定行不通,师尊不会就是凭这一套苟到现在的!她不禁咽了口唾沫。 她现在还算轻松。 鬼三被毁容的地方渐渐地长出了新皮,十指长出尖而长的指甲,一抓就让能烙出一个血印子,正红着眼找堂溪燿的麻烦。 缠着他们的魔修也转头这处。 霎时,阵光一束束地击向殿内的每一个角落,原就混乱的场面比刚才更甚。 宴瑟被他这不要命的打法惊呆了。 而堂溪燿一副胜券在握的淡定色,却在鬼三彻底变了个样子后,眉头皱起。 “你是不是想死?别拉上我们陪葬!”宴瑟真想撬开他的脑瓜,看看里面都装的什么,激怒鬼三,对他有什么好处。 或者,就是单单的想报复! 堂溪燿看她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在说,别急,很快就轮到你了。 宴瑟一哆嗦,抱紧师尊的大腿。 鬼三在新皮长出的过程中,鬼力被削弱七成,只见他瞬间就掰过对方的脖子,卡在手里,“还想要我偿还吗?” 这阵法是鬼三的,但改了阵眼,所有的破阵术也都换了。 堂溪燿提着鬼三来到阵中,一头长发被拽在手里,刚才的风光全无。 “冥姬若再不出来,你——别想好过!” 反派的疯癫,现场展示淋漓尽致,宴瑟不禁在脑中描绘了自己未来的下场,好恐怖! 鬼三的头皮都在狰狞暴起,脖子已呈乌青状,她方才竟然还想要让他留在这鬼域里,这简直是个魔鬼,不,他就是魔,自己倒忘了! 宴瑟在一旁看得极瘆,眼神飘忽四处搜寻着阵的摆置。 北阴南阳,这鬼域是至阴之地,没有阳气,闯进阵中的人为阳! 可该从何处入阵,鬼域没有日月,分不出东西南北。 “你可看到了阵眼在哪里?”钟化凌没带她出过山,这次倒也是个实践的机会,存心指点。 “弟子……”她总是错开堂溪燿处,如今再一看,鬼三便是阵眼!“他要引冥姬出来,必然是把引诱物放在阵眼处!” “不错。” “师尊,你是如何到这里的?”宴瑟回想起一路上都没见到过钟化凌。 “我看到这里有新布下的阵,过来看一眼。”钟化凌晚了一步,若早一点便能遇上。 阵中,鬼三的惨叫回荡,渗入地下。只见那毯子渐渐地被打湿,鲜红浓稠的液体浸染了整个宫殿,屋梁上也都在滴血,潮湿背阴处更是重灾区。 她听到了河水流动的哗哗声。 就在脚下! 那河是从这宫殿下流过的。 瞬时,殿内昏暗一片,河水冲破了地板,席卷而来。 宴瑟对这红色血河还有阴影,忍不住干呕,太恶心了。 堂溪燿眼中尽是暴戾,骨节分明的手指抓在鬼三的头发上,一点都没松,反而加大了力度,骨头都将近被捏碎。 “来了?” 河水凸起一块,像个大型的喷泉,洋洋洒洒的自下向上流动,形成一个人状的雕像来。 “一个问题换十年寿命,当然,这对你来说不算什么。” 这声音就如同她在地宫里听到的那样,沙哑枯槁,像深秋最后一片从树上落下的叶子,听着让人心生悲怆。 “如果后悔,如今还来得及。” 冥姬像个不急着做生意的商人,算盘打得极响,但处处透着精明。 她没有身躯,没有脸蛋,但只要这河水能流到的地方,都有她的影子。 “我看,那边的小姑娘等急了,你先问。” 冥姬身下的河水流速极缓,但她却紧张地握紧了拳头,这话,不能当着这两人的面来问。 她要问堂溪燿丢失的东西在哪里,包括他丢掉的东西使什么,她都不知。 冥姬生意做惯了,会心一笑,“你们要问我的是一件事,这样,我能给你们最大的优惠。” 这还带折扣? 她是没想到,是不是还能讨价还价? 宴瑟通过传音海螺,将自己要说的话放进了海螺里,另外还有大师兄为什么到现在都没醒来的原因。 “小姑娘,你要解决的问题可真是棘手,代价不小,还继续吗?”海螺里传来冥姬的声音。 宴瑟心头一紧,她记得娍娘子的换生术就是讲自己的灵魂给了冥姬,她还要留着回家,灵魂万万不能给。 “代价是什么?” 她要先有个底,掂量掂量再说。 “你的内丹。” 宴瑟深吸了口气,没有内丹,她怎么在仙府混呐! 冥姬看出了她的忧虑,继续说:“我不会现在取走,在你生命的尽头,我自然会派人来去。” 这,好像还勉强能答应。 其他俩人不知道谈话实情,堂溪燿已经等得不耐烦,出手就要把那传音海螺夺走。 冥姬:“你们的问题,要追溯到一千七百年前,那里有答案。” 第92章 哥嫂爱情 “带我去!” 若冥姬不是无实体的,怕是要被堂溪燿扼住脖子逼问。 “不可,同时空内不能同时出现同一个人的灵魂。”冥姬看向宴瑟;“符合的人选只有你。” 堂溪燿一双凤眸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嘴角挑起,“这不会是你们的诡计!少废话!” 宴瑟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这个疯批!她惹不起! “你出来。”冥姬将手中瓶子向空中挥洒,星星点点化作一个魂魄,是透明的,但勉强能看出这女子的形貌。 一身羽衣,藏蓝的卷发散落在腰间,眉心是蓝色的火焰状花钿,骨像是极美的,但形容枯槁,异常的憔悴。 “这是谁?” 堂溪燿眼神里全是杀意,他们有任何的轻举妄动,他便会启动阵法,将这里杀个片甲不留。 宴瑟手里的剑动了,声音自识海而出,“千年前被灭族的采羽族族长,循沫。” 这是剑灵大妹子的熟人?往常这时候她都在睡觉,从没醒过。 她又问了问,剑灵又不说话了。 冥姬只说了几字,她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很是小巧。 “这是……” 钟化凌也蹙着眉头,他毫无记忆,百年来,他忘掉的东西越来越多,千年前的事情更是忘得飞速。 “此去,有危险吗?”他将那匕首拿过去,看了看,匕首的锋利面极钝,没什么杀伤力。 “进入千年前的梦境,将会以残魂的状态留在她的身上,每日可短暂离开,但切记不要离开太久。人生有八苦,你将与她通感,将其收集,拿到你的答案,有三个时辰的时间,用这把匕首杀了她想杀之人,这是离开的钥匙。” 宴瑟:“对方是谁?” 冥姬:“到时候你自会知道。不要妄图改变什么,否则后果自负。” “让我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你觉得我会信你的话吗?”堂溪燿随时能开启那个法阵,神情阴鸷,看着阴森森的。 “那也没法子,这里只有我有这个资格。”宴瑟长舒一口气,终于能让她嚣张一把。 冥姬手中净瓶轻点,一滴滴甘露撒至灵魂上,发出幽幽蓝光。 系统小声叨叨:宿主,我会陪你一起去。 …… 驯化场上,掌声雷动! 笼子内关的是仅用布缕包裹着下半身的两个美貌少年,像一头头猛兽般向对面的同伴,其中那个黑发的一口咬下对方肩上的皮肉,没吐掉,反而咽了下去,嘴上鲜血淋淋。 “族长,今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宴瑟附身的这个女子和灵魂的形貌是一致的,但她正值青春尚好的年纪,瓜子脸上略有些婴儿肥,但容貌清丽,和波澜壮阔的大海一样夺目耀眼。 循沫只点了点头,宴瑟能感受到从她内心深处发出的对这谄媚小人的厌恶。 “你们平日就是做这些事情吗?” “小作消遣,族长不会连这点小事也要管,那些魔族人生来卑贱,死几个让大家伙乐一乐,也是他们的唯一价值。”男人吐了口唾沫,连提起魔族人都嫌脏。 宴瑟想上去扇这男人两个巴掌,生命就是这样用来让他们轻贱的? 一场赛事完,那个黑发的赢了,手指和左腿骨被打碎了,血淋淋的露着青色的岔子,完全站不起来。 对面褐发的少年奄奄一息,蜷缩在笼子里,他身上的肩上大块皮肉都被撕去。 赌他赢的那些采羽人一看自己输了,大声咒骂,拿起放在一旁的鞭子就向着褐发少年的身上抽着,留下一道道鞭痕。“让老子输钱,老子抽死你!” 堂溪柏言已经四日没吃过任何东西,他在想,如果就这样死了,岂不是太便宜这些人。 他必须活下去! “没气了!”男人抽了几鞭,发现他一动不动,怎么都该叫几声,“真是晦气,买了这么个玩意。把他拉去喂狼。” “停,他多少钱,我买了。”循沫出手买下少年,却没发现他眼底浮现的一抹讥笑,又是个买主,他已经辗转去过好多人手里,这次是个女人。 宴瑟在女子带少年回去时,才彻底看清少年的样貌,都说千年前的魔族人是容貌的巅峰期,毫不夸张。 少年长得像一件精美的瓷器,一点磕伤碰伤都是对这件瓷器的破坏,它的美感无法用简单的言语来形容。 “滚开,没看见老子正烦吗!” 男人被驳了面子,一脚踢在跑过来的黑狗背上,“没眼色的东西。” 小狗呜呜地叫了两声,肚腩都翻了过来,一双黑黝黝的圆眼睛露出对这个时空的讨厌来。 宴瑟吃惊道:“狗导,你——真的变成狗了!哈哈哈哈!” 没想到啊,一语成谶。 狗导是过来找她的,却变成一只没眼色的狗,跑到循沫脚旁,用脖子贴了贴她的脚踝。 采羽族是神与灵的结合,是没人养狗的,她看到这东西新奇,正要蹲下来默默这灵兽的脑袋。 男人吩咐手下人把狗导的腿提起来,“这东西,是我留着炖汤的,族长,你刚坐上这位子不会什么东西看上都要抢,强盗到了你手里都得哭。” 狗导发出一个哀怨的眼神,小腿在仆人手里使劲地扑腾。 宴瑟是能感受得到,但她完全没法操控循沫,只能干等着。 突然,被循沫手下人抬着的少年,用尽全部力气倒向仆人那头,狗导顺利地脱困,一溜烟地跑了。 “贱东西!”男人怒骂,扬手就给了少年一巴掌。 循沫抓住男人将要甩下来的手,“他现在是我的人,要怎么处置,该让我来。” 堂溪柏言被扇得嘴角起了血沫,全是骨头的脸庞瘦到脱相,但他是全然清醒的,他意识到这女人是个好掌握的,同情心泛滥的最好使。 循沫刚当上族长,族中长老个个都盯着这个位子,她今日贸然救人已经是个危险信号。 宴瑟看到那少年出现在循沫的卧房里,暗暗惊叹他比堂溪燿还能撑着,少年只穿了中衣,皮肤的肌理淡淡地透出来,身上散发着幽香。 这香味不对劲! 闻着让人不禁心跳加快,口干舌燥。 循沫听到动静抬头,眼中露出不耐“你怎么来了,其他人没告诉你我的卧房不能随便出入吗?” 少年低头不语,褐色长发披在肩上,湿漉漉的,嘴唇咬地极紧,“是他们让我来的。” 宴瑟一口血要喷出来,这梦境才进来就要看到少儿不宜的内容? 第93章 勾引 宴瑟激动地捂住双眼,这让人羞涩的场面,等会儿她就出去。 “他们让你来,你就来?”循沫放下手中的笔,抬眸看向少年,不禁也面上一红,冷声道:“他们没给你衣裳?” 少年抿着唇,声音怯怯地,“没有。” “你回去,告诉他们,就说是我的命令,让他们把衣裳给你。”循沫别开目光,这香气熏得她有些迷离,但神志尚算清醒。 “对了,你叫什么?如果没有名字……” “有,柏言。”他攥着衣角,这女人买自己回来无非和那些人相同,他想活下去,没什么是做不了的。 今日输了,他是故意的,就为了赌这一把。 循沫沉声:“怎么还不走?” “我可以……”堂溪柏言抬起头,向前走了两步,“做你想做的。” 循沫有未婚夫婿,她对这些事比常人迟钝,并没意识到少年话里的意思,反而对他突然上前露出提防的意味。 采羽人向来看不起魔族,且不仅仅是这个种族。二十年前出了一个魔神,魔修飞升,众人惊诧,但更多的是对魔修的鄙夷,认为其不配。 就是那些活了万年的神也不免落了这样的想法。 排挤无处不在。 “出去!”循沫被少年突然的向前激怒,这熏香也让她越来越燥热。“你们魔族人就是这样自轻自贱?” 她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如果这少年是那人派来的奸细,保不齐会泄露什么。 “自轻如何,自贱又如何,你们是高高在上的,我们就是生来卑贱,不是吗?”柏言突然抬头,又向前走了几步,在那案桌前停下。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什么时候会抛弃她,再将他发卖一个新主。 时间长了,其他族人麻木了,可他清晰地记得这些人都做过些什么。 这块土地,未来该是他的! 只要他有机会爬上去,这些采羽人,他将会全部杀光,一个不留,用他们的鲜血来祭奠自己肮脏的过去。 “并非如此,将来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绝不会再出现。”循沫如履薄冰地登上这位置,族内的形势已经固化,需要新的条例来打破如今的局面。 “真的吗?”少年的眼中露出期盼。 嘴角却是冷笑,对他有新鲜感的时候甜言蜜语,只要新鲜一消,就是他的苦难。 “是。”循沫为这个少年的美貌惊艳,少许的好感不足以让她对其倾诉所有。 此后,少年每日都会在她卧房的花瓶里放一束鲜花,就在那白玉的花瓶里,跟着季节而变,有时是桃花,偶尔还会有路边的野花。 柏言呼吸着采羽的空气,这儿和魔界不同,这里常年被阳光照耀,温暖,却不曾照在他身上。 宴瑟闻着那花香,心情袅袅,她每日能离开循沫的时间在变长。 这是个坚毅的姑娘,肩负着族人的重担,时常被针对,却一声苦楚都没向人说过,只闷在心里。 这么好的姑娘,是怎么变成后来灵魂的模样,年轻的面庞却尽显苦色,是长期被折磨成那样的。 循沫也对少年有了更多的关注,或许是因为这些花,或许是因为族中的流言蜚语。 “阿沫,那人是谁?”晴日午后,她的未婚夫出现了。 宴瑟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剑灵大妹子!他是俊逸的,千年前还有妻子,他却一个字都没提起过。 循沫看到他,笑盈盈地喊了声“慕哥哥”。 是羡煞旁人的一对。 少年停在房柱后,手里的花握在手里,他感受到了威胁。 这些天,那女人好不容易快要信任自己了,但却出现了这个男人。 他要想办法将其赶走。 宴瑟离开注意到少年戾气的眼神,她没看错,那是堂溪燿常会有的神色。 “汪汪汪!”狗导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的,对着剑灵,也就是慕景大叫。 嘿!这家伙什么时候向着别人了,那少年收买它还真快。 循沫看到这只黑狗,蹲下来抹了抹它的脑袋,“你怎么会在这儿?” “是我带回来的,如果你不喜欢它,我这就带它走。”少年脸上天真无辜,听上去像受了委屈,垂着眼眸温顺良善。 长期营养不良的骨架单薄,也影响了个头。 但来了这里,少年的个头猛地窜高,原只到她的肩上,现却已经和她同样高度。 “没关系,养着。” 狗导一听,屁颠屁颠的伸出舌头来舔她的手。 宴瑟却闻到一股怪味,舌头黏糊糊的,这狗导,不会去吃屎了! 狗导,你堕落至此! 呕—— 再次见到少年,是被哽咽声吸引过去的。 月色正好,单薄的身影就坐在台阶上,看着那月光默默抹泪,抽泣声像奶猫的叫声,挠着人的心肺。 循沫撞见,就要走,却对上少年突然转过的眸子,里面还有淡淡的泪花。 梨花带雨,不过如此。 “你,怎么哭了?”循沫从小起便接受父亲严苛的教育,她不太懂安慰别人,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魔族少年。 她的无措,宴瑟全看在眼里。 “今天……那个人……他好像不太喜欢我。”少年手指交错,吞吞吐吐的,语气也带着哀怜,垂下的眸子黯然神伤。 “没有,他很好相处,就是看上去凶了点。”循沫走过去坐下,离他有一尺远。 “你会不要我吗?我……听他们讲,你要成亲了。”少年的语气很沮丧,抬起手,无意间露出纤细的胳膊,上面的几条狰狞的疤痕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本要说的抱歉,硬生生咽了回去,父亲那边在施压,要她送走这个少年。 “这是谁伤的?”她以为他在府里过得不说很好,起码无人欺负。 “我……我自己弄伤的。”柏言眼神闪躲,忙把袖子拉上去。 还能是谁,那个老头一知道他是个魔族人,就要让他离开,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傻钱多的主儿,走?不可能! 这府里还有炼药的地方,他每日去偷几颗,根本没人发现,他也要修炼!他要成为强者!把这些人踩在脚下! “我命令你,跟我说实话。”循沫对这个少年的怜惜占据了头脑,她曾经答应过的事情不做到,她不会让他离开。 少年还是支支吾吾的,哭过的眼眶红红的,抿起嘴唇:“我……是你父亲,他说我蓄意接近你,我……你知道我没这样的心思,我只是想有个地方去。” 第93章 勾引 宴瑟激动地捂住双眼,这让人羞涩的场面,等会儿她就出去。 “他们让你来,你就来?”循沫放下手中的笔,抬眸看向少年,不禁也面上一红,冷声道:“他们没给你衣裳?” 少年抿着唇,声音怯怯地,“没有。” “你回去,告诉他们,就说是我的命令,让他们把衣裳给你。”循沫别开目光,这香气熏得她有些迷离,但神志尚算清醒。 “对了,你叫什么?如果没有名字……” “有,柏言。”他攥着衣角,这女人买自己回来无非和那些人相同,他想活下去,没什么是做不了的。 今日输了,他是故意的,就为了赌这一把。 循沫沉声:“怎么还不走?” “我可以……”堂溪柏言抬起头,向前走了两步,“做你想做的。” 循沫有未婚夫婿,她对这些事比常人迟钝,并没意识到少年话里的意思,反而对他突然上前露出提防的意味。 采羽人向来看不起魔族,且不仅仅是这个种族。二十年前出了一个魔神,魔修飞升,众人惊诧,但更多的是对魔修的鄙夷,认为其不配。 就是那些活了万年的神也不免落了这样的想法。 排挤无处不在。 “出去!”循沫被少年突然的向前激怒,这熏香也让她越来越燥热。“你们魔族人就是这样自轻自贱?” 她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如果这少年是那人派来的奸细,保不齐会泄露什么。 “自轻如何,自贱又如何,你们是高高在上的,我们就是生来卑贱,不是吗?”柏言突然抬头,又向前走了几步,在那案桌前停下。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什么时候会抛弃她,再将他发卖一个新主。 时间长了,其他族人麻木了,可他清晰地记得这些人都做过些什么。 这块土地,未来该是他的! 只要他有机会爬上去,这些采羽人,他将会全部杀光,一个不留,用他们的鲜血来祭奠自己肮脏的过去。 “并非如此,将来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绝不会再出现。”循沫如履薄冰地登上这位置,族内的形势已经固化,需要新的条例来打破如今的局面。 “真的吗?”少年的眼中露出期盼。 嘴角却是冷笑,对他有新鲜感的时候甜言蜜语,只要新鲜一消,就是他的苦难。 “是。”循沫为这个少年的美貌惊艳,少许的好感不足以让她对其倾诉所有。 此后,少年每日都会在她卧房的花瓶里放一束鲜花,就在那白玉的花瓶里,跟着季节而变,有时是桃花,偶尔还会有路边的野花。 柏言呼吸着采羽的空气,这儿和魔界不同,这里常年被阳光照耀,温暖,却不曾照在他身上。 宴瑟闻着那花香,心情袅袅,她每日能离开循沫的时间在变长。 这是个坚毅的姑娘,肩负着族人的重担,时常被针对,却一声苦楚都没向人说过,只闷在心里。 这么好的姑娘,是怎么变成后来灵魂的模样,年轻的面庞却尽显苦色,是长期被折磨成那样的。 循沫也对少年有了更多的关注,或许是因为这些花,或许是因为族中的流言蜚语。 “阿沫,那人是谁?”晴日午后,她的未婚夫出现了。 宴瑟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剑灵大妹子!他是俊逸的,千年前还有妻子,他却一个字都没提起过。 循沫看到他,笑盈盈地喊了声“慕哥哥”。 是羡煞旁人的一对。 少年停在房柱后,手里的花握在手里,他感受到了威胁。 这些天,那女人好不容易快要信任自己了,但却出现了这个男人。 他要想办法将其赶走。 宴瑟离开注意到少年戾气的眼神,她没看错,那是堂溪燿常会有的神色。 “汪汪汪!”狗导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的,对着剑灵,也就是慕景大叫。 嘿!这家伙什么时候向着别人了,那少年收买它还真快。 循沫看到这只黑狗,蹲下来抹了抹它的脑袋,“你怎么会在这儿?” “是我带回来的,如果你不喜欢它,我这就带它走。”少年脸上天真无辜,听上去像受了委屈,垂着眼眸温顺良善。 长期营养不良的骨架单薄,也影响了个头。 但来了这里,少年的个头猛地窜高,原只到她的肩上,现却已经和她同样高度。 “没关系,养着。” 狗导一听,屁颠屁颠的伸出舌头来舔她的手。 宴瑟却闻到一股怪味,舌头黏糊糊的,这狗导,不会去吃屎了! 狗导,你堕落至此! 呕—— 再次见到少年,是被哽咽声吸引过去的。 月色正好,单薄的身影就坐在台阶上,看着那月光默默抹泪,抽泣声像奶猫的叫声,挠着人的心肺。 循沫撞见,就要走,却对上少年突然转过的眸子,里面还有淡淡的泪花。 梨花带雨,不过如此。 “你,怎么哭了?”循沫从小起便接受父亲严苛的教育,她不太懂安慰别人,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魔族少年。 她的无措,宴瑟全看在眼里。 “今天……那个人……他好像不太喜欢我。”少年手指交错,吞吞吐吐的,语气也带着哀怜,垂下的眸子黯然神伤。 “没有,他很好相处,就是看上去凶了点。”循沫走过去坐下,离他有一尺远。 “你会不要我吗?我……听他们讲,你要成亲了。”少年的语气很沮丧,抬起手,无意间露出纤细的胳膊,上面的几条狰狞的疤痕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本要说的抱歉,硬生生咽了回去,父亲那边在施压,要她送走这个少年。 “这是谁伤的?”她以为他在府里过得不说很好,起码无人欺负。 “我……我自己弄伤的。”柏言眼神闪躲,忙把袖子拉上去。 还能是谁,那个老头一知道他是个魔族人,就要让他离开,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傻钱多的主儿,走?不可能! 这府里还有炼药的地方,他每日去偷几颗,根本没人发现,他也要修炼!他要成为强者!把这些人踩在脚下! “我命令你,跟我说实话。”循沫对这个少年的怜惜占据了头脑,她曾经答应过的事情不做到,她不会让他离开。 少年还是支支吾吾的,哭过的眼眶红红的,抿起嘴唇:“我……是你父亲,他说我蓄意接近你,我……你知道我没这样的心思,我只是想有个地方去。” 第94章 她嫁人了,谁还会护着自己! “以后有什么委屈,告诉我。”循沫看着少年的哭泣,想起了父亲曾教给她的,众生平等,可如今他自己却忘了。 柏言嗫嚅着,点了点头,露出小狗般可怜的神情,“以后你成亲了,我是不是就不能找你了?” 循沫一愣。 少年又说:“他们说因为相爱才会成亲,爱是什么?” 这个问题把循沫也问倒了,她和慕柳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这场婚事水到渠成,她也说不出自己究竟对慕柳是否有爱。 这更多的是责任,两族联姻对双方都有好处。 “爱……分很多种,父母对子女的关爱,人对生灵的友爱……”循沫刻意隐去了男女间的爱情,不太理解,大概相濡以沫就是爱情。 她的母亲在生下她后,很快飞升。神是断情绝爱的,切断和下界的联系,她从不知母亲的模样。 父亲从不提及,她在这块的认知是缺失的。 少年卑怯地低下头,像是在呢喃自语些什么,“我没听懂。魔族人,是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吗?为什么所有人都那样对我们?” 他才不想要懂,只是他无意间听见那个男人这个时间点会在此处经过,他往一旁的墙上看去,果然有个人影。 “不,我对你也是有爱的。”无关男女,她对一切的生灵都有爱。 她质疑,神对世间无爱,又怎会爱苍生。 宴瑟暗喊一声,糟了!这姑娘小心祸从口出。 少年突然大哭,像是只受惊的兔子般扑进循沫的怀里,他的睫毛弯弯长长,微微翘起,沾着犹如露珠般的泪水。 循沫无措地接住少年,她的心脏跳得厉害,这一瞬,快到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少年身上特有的香气传入她的鼻腔,像青草的清香。 “我以为所有人都看不起我,有你真好。” 少年在她怀中抽泣。 宴瑟和狗导蹲在一旁当吃瓜群众,就差一把瓜子。 “阿沫!” 慕柳再也忍不住,他的未婚妻抱着别的男子,在凉亭看月亮! “慕哥哥,你怎么来了?”循沫安抚好少年,她只觉得少年可怜。 “你与我一月后就要成亲,我来看看自己的未婚妻不可以吗?”慕柳看向低着头怯怯发抖的少年,他白日还没来得及打量,果然是倾城貌,但一个魔族人,放在她身边,总不太安全。 “我与你父亲说过了,今日我将他带走,送他回魔界。” 少年躲着他的目光,魔族人都是这般的胆小如鼠,堂堂男儿连头都抬不起来! “我不想走。”少年紧张地拽上她的衣袖,“我不想离开你。” “够了!”慕柳高高在上地看向少年,很难说他没有偏见,“明日一早,我回风冰山,你在府门口等我。” “不用听他的,你是我带回来的,一切由我做主。” 循沫不知他何时变得如此不近人情,这是采羽族,她不允许任何人侵犯她的威严,尽管是未来夫婿。 次日一早,循沫往桌上一看,还是昨日的花,没有换新的。 府门口,柏言正跪在地上,泪珠子大把大把地往下掉,眼神哀怨又可怜。 与之相对的,是慕柳站在他面前,一脸的嫌恶。 “起来!”循沫冲过去,将少年提起来,“做人要有尊严,你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不需要向任何人下跪!” 柏言一见她来了,蹭地躲到她身后。 “别怕,有我在,没任何人能带得走你。”循沫话还没说完,就看少年跑到路边,抱起一旁受了伤的小狗,眼泪不值钱地掉,我见犹怜。 一只小兽都要欺负! 慕柳不知道那小兽怎么会突然冲向他,他本能地反应,有口说不清。 “阿沫,我……” “你可以走了!柏言,我们回府!”循沫有气,从昨夜起,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少年的衣裳都跪脏了,泪水粘在衣上,默默地跟在循沫身后。 那个男人该滚了! 他是胜利者。 柏言一路跟着她回了卧房,却很守规矩地站在门口,怯生生地说了句,“我可以进来吗?” 少年太小心了!可却是这样,越让她怜惜,强者欺负弱者,算什么本事! 万物该平等的,她今日事务少,想给少年一个补偿。 “会不会写字?”循沫抬起头,藏蓝的长发在初升太阳的照耀下,散发着柔光。 少年骨节都要搓响了,本本分分的站着,摇了摇头。 “我教你。”循沫笑盈盈地递过去一支笔,“初次学字时,我父亲就是用这支笔教的我,今天,我用它来教你。” “这么贵重,我……可以碰吗?” “当然。” 少年的手指细细长长,但关节处有陈年的茧子和留下的旧伤,握着笔的姿势也很奇怪,五指恨不得贴在笔杆上。 循沫笑了,“你这是抓笔,不是握笔。” 纸上是歪歪扭扭的字,她握上少年抓笔的手,像父亲教自己那样,“像这样,下笔要有力!不要犹豫,一气呵成。” 宴瑟能看出这姑娘压根不懂情爱,她眼里,这少年只是个受尽白眼的孩子。压在她身上的担子太重,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在这族长的位子上出丑,父亲从她及笄起便只有严厉。 只有在她带回来的少年面前,能得以喘息。 少年的睫毛扑闪扑闪,根根分明,纯洁美好。 他心里想,又近一步了。 循沫这段时间很忙,一面要准备婚事,一面处理族中事情,她只在练剑时能看到少年躲在一旁的瘦削身影。 他吞了丹药,但没人教他术法,只能自己摸索。那些人瞧不起他,每次一见他来,立马收起,他是恨的!直到他发现那女人练功更适合自己,他在一旁偷偷学,她竟然把自己的剑拿给他,教他剑术。 循沫想,自己不可能照顾少年一辈子,他需要剑术防身。 他学得极快,过目不忘,却装作笨手笨脚,一套完整的剑法都没学会,实际上她会的剑术,他学了八成。 引得一旁跟着循沫的侍女流烟,总暗暗地劝自家小姐别教了,浪费功夫。 而且婚期近了,她应该把目光放在这上面。 柏言冷冷地看了流烟一眼,目光遮在发后。 那个男人还没死心!婚事是吗?她嫁人了,谁还会护着自己! 世上再找不出任何一个这么好糊弄的女人! 第94章 她嫁人了,谁还会护着自己! “以后有什么委屈,告诉我。”循沫看着少年的哭泣,想起了父亲曾教给她的,众生平等,可如今他自己却忘了。 柏言嗫嚅着,点了点头,露出小狗般可怜的神情,“以后你成亲了,我是不是就不能找你了?” 循沫一愣。 少年又说:“他们说因为相爱才会成亲,爱是什么?” 这个问题把循沫也问倒了,她和慕柳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这场婚事水到渠成,她也说不出自己究竟对慕柳是否有爱。 这更多的是责任,两族联姻对双方都有好处。 “爱……分很多种,父母对子女的关爱,人对生灵的友爱……”循沫刻意隐去了男女间的爱情,不太理解,大概相濡以沫就是爱情。 她的母亲在生下她后,很快飞升。神是断情绝爱的,切断和下界的联系,她从不知母亲的模样。 父亲从不提及,她在这块的认知是缺失的。 少年卑怯地低下头,像是在呢喃自语些什么,“我没听懂。魔族人,是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吗?为什么所有人都那样对我们?” 他才不想要懂,只是他无意间听见那个男人这个时间点会在此处经过,他往一旁的墙上看去,果然有个人影。 “不,我对你也是有爱的。”无关男女,她对一切的生灵都有爱。 她质疑,神对世间无爱,又怎会爱苍生。 宴瑟暗喊一声,糟了!这姑娘小心祸从口出。 少年突然大哭,像是只受惊的兔子般扑进循沫的怀里,他的睫毛弯弯长长,微微翘起,沾着犹如露珠般的泪水。 循沫无措地接住少年,她的心脏跳得厉害,这一瞬,快到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少年身上特有的香气传入她的鼻腔,像青草的清香。 “我以为所有人都看不起我,有你真好。” 少年在她怀中抽泣。 宴瑟和狗导蹲在一旁当吃瓜群众,就差一把瓜子。 “阿沫!” 慕柳再也忍不住,他的未婚妻抱着别的男子,在凉亭看月亮! “慕哥哥,你怎么来了?”循沫安抚好少年,她只觉得少年可怜。 “你与我一月后就要成亲,我来看看自己的未婚妻不可以吗?”慕柳看向低着头怯怯发抖的少年,他白日还没来得及打量,果然是倾城貌,但一个魔族人,放在她身边,总不太安全。 “我与你父亲说过了,今日我将他带走,送他回魔界。” 少年躲着他的目光,魔族人都是这般的胆小如鼠,堂堂男儿连头都抬不起来! “我不想走。”少年紧张地拽上她的衣袖,“我不想离开你。” “够了!”慕柳高高在上地看向少年,很难说他没有偏见,“明日一早,我回风冰山,你在府门口等我。” “不用听他的,你是我带回来的,一切由我做主。” 循沫不知他何时变得如此不近人情,这是采羽族,她不允许任何人侵犯她的威严,尽管是未来夫婿。 次日一早,循沫往桌上一看,还是昨日的花,没有换新的。 府门口,柏言正跪在地上,泪珠子大把大把地往下掉,眼神哀怨又可怜。 与之相对的,是慕柳站在他面前,一脸的嫌恶。 “起来!”循沫冲过去,将少年提起来,“做人要有尊严,你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不需要向任何人下跪!” 柏言一见她来了,蹭地躲到她身后。 “别怕,有我在,没任何人能带得走你。”循沫话还没说完,就看少年跑到路边,抱起一旁受了伤的小狗,眼泪不值钱地掉,我见犹怜。 一只小兽都要欺负! 慕柳不知道那小兽怎么会突然冲向他,他本能地反应,有口说不清。 “阿沫,我……” “你可以走了!柏言,我们回府!”循沫有气,从昨夜起,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少年的衣裳都跪脏了,泪水粘在衣上,默默地跟在循沫身后。 那个男人该滚了! 他是胜利者。 柏言一路跟着她回了卧房,却很守规矩地站在门口,怯生生地说了句,“我可以进来吗?” 少年太小心了!可却是这样,越让她怜惜,强者欺负弱者,算什么本事! 万物该平等的,她今日事务少,想给少年一个补偿。 “会不会写字?”循沫抬起头,藏蓝的长发在初升太阳的照耀下,散发着柔光。 少年骨节都要搓响了,本本分分的站着,摇了摇头。 “我教你。”循沫笑盈盈地递过去一支笔,“初次学字时,我父亲就是用这支笔教的我,今天,我用它来教你。” “这么贵重,我……可以碰吗?” “当然。” 少年的手指细细长长,但关节处有陈年的茧子和留下的旧伤,握着笔的姿势也很奇怪,五指恨不得贴在笔杆上。 循沫笑了,“你这是抓笔,不是握笔。” 纸上是歪歪扭扭的字,她握上少年抓笔的手,像父亲教自己那样,“像这样,下笔要有力!不要犹豫,一气呵成。” 宴瑟能看出这姑娘压根不懂情爱,她眼里,这少年只是个受尽白眼的孩子。压在她身上的担子太重,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在这族长的位子上出丑,父亲从她及笄起便只有严厉。 只有在她带回来的少年面前,能得以喘息。 少年的睫毛扑闪扑闪,根根分明,纯洁美好。 他心里想,又近一步了。 循沫这段时间很忙,一面要准备婚事,一面处理族中事情,她只在练剑时能看到少年躲在一旁的瘦削身影。 他吞了丹药,但没人教他术法,只能自己摸索。那些人瞧不起他,每次一见他来,立马收起,他是恨的!直到他发现那女人练功更适合自己,他在一旁偷偷学,她竟然把自己的剑拿给他,教他剑术。 循沫想,自己不可能照顾少年一辈子,他需要剑术防身。 他学得极快,过目不忘,却装作笨手笨脚,一套完整的剑法都没学会,实际上她会的剑术,他学了八成。 引得一旁跟着循沫的侍女流烟,总暗暗地劝自家小姐别教了,浪费功夫。 而且婚期近了,她应该把目光放在这上面。 柏言冷冷地看了流烟一眼,目光遮在发后。 那个男人还没死心!婚事是吗?她嫁人了,谁还会护着自己! 世上再找不出任何一个这么好糊弄的女人! 第95章 我是低贱的人,我的东西也一样 循沫跪在灵堂里,身体僵硬,她没有父亲了。 成亲前的三日,欢欢喜喜的气氛一下变得冷清。 “慕哥哥,我没有亲人了。”她的声音哑了,清醒了整整三日,只要一闭眼,就是那夜的噩梦。 她要打起精神,父亲的后事还没办完,“城里最近有狐族出没,如果是他们,我绝不会放过!” 是极其凌厉的刀法! 一刀砍断了心脉,是个强有力的敌人! “还有我,陪着你。风冰山的女主人永远是你。”慕柳陪她一同跪在灵堂前,灵柩还停在屋里,桌上的排位刚被人动过。 那些人蠢蠢欲动,她父亲还在的时候就不安分,如今她父亲去了,更加嚣张。上了香后,与平日不同的就显露出来,如今她没父亲支持,即将与灵族结亲也因守丧期三年而延迟。 她抱着牌位和那些人争论,父亲尸骨未寒,那些旧日的朋友就开始倒伐,一个个都打着为她好的旗号,说她一个女孩子就该嫁人生子,族长的位子应该交给更德高望重的人。 女子又如何?她回问他们,她的能力不比任何一男子弱,她付出的心血不必以往任何一个族长少。 新的族规让许多人不满,尤其是城中贵族,那段时间的打压她已经挺过来了,还会怕此时吗! 以后的路,她一个人走,也会走的更好! “若这三年里你有心仪的女子,就不必等我了。” 她不会依靠任何人,正如此刻,一个诺言对她来说反而是枷锁。让她屈在家中做贤妻良母,她做不到!她没有温柔体贴的姑娘特质,她不想托住任何一个人,因她浪费年华。 她是为族人而生的。 “阿沫,我永远会等你。” 刚才的困境是那个少年解的,她没想到那平日低眉顺眼的少年竟直接冲进来,抱起花瓶向那些人身上砸去,遭了一顿辱骂和巴掌。 循沫喊了住手,可那少年却像没听见似的,疯了般将那些人赶走。 那些人自视清高,和魔族人计较,是折辱了他们。 灵堂凌乱一片,流烟哭着自家姑娘,憨憨的小丫头也跟少年一起扔着瓶子罐子,那一刻,她感觉这少年似乎没想象中的讨厌。 循沫叫住他,他却又是低着头走了,孤寂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 这一刻,循沫觉得自己和少年是同一种人了。 柏言的脸肿起来一片,但府里的人向来不喜他,冰块也讨不到,只能自己捱着。 他脸上痛,心里却是窃喜,三年,他的时间又多了三年。 人,是他杀的! 那个老头多管闲事,要送他回魔界,采羽有阳光有鲜花,他喜欢这里,为何要走! 而且,狐族多了一个把柄握在他手里,那夜狐族和他交过手。 一举多得,还真是不赖! 门外传来敲门声,他收起眼神,去开门。 是那个女人,她果然来了。 她从前从不会来找自己,一点小恩小惠,就让她上了心,真是好把握! 循沫取了药膏,本是要流烟过来送来的,但这丫头哭着哭着已经睡着了。 少年遮着脸,两颊都是肿的,还有两道被碎瓷片割到的伤痕,血止住了,但还没结痂。 她不喜欢欠人情,特别是这样一个羸弱的少年,为她出头,总是感动多一些。 “你,要进来吗?”少年的声音还是怯懦的,泪眼盈盈,佝偻着背,将手背在身后。 “我就不进去了。”循沫觉得自己惊扰了他,但目光很快就落到了少年手上,“你的手怎么了?” 柏言支支吾吾地,答不出话来。 “让我看看!” 循沫拽出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手划了许多道伤痕,有几道直接划破了青色的血管,“很痛。” 少年摇头,“不痛。” 但他也不去接药瓶,这伤本只有三道浅浅的口子,其他的是他拿着碎瓷片划上去的,用可怜来博同情和怜悯,他轻车熟路。 “我的事,对不起,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我愿意,他们欺负你,我却帮不上忙,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少年没说几句,就开始哽咽。 哭泣是他最好的武器,他从小的经历已经为他指明了怎么哭好看,怎么哭最能将眼泪发挥到极致。尽管脸肿起来了,却并不难看,反而添了凄美。 “不是,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循沫心里很杂乱,若是狐族能悄无声息地闯进府里,少年手无缚鸡之力,待在这儿势必危险。 等她将这些事情处理完,就送他离开,去他的故土。 少年还是不接瓶子,身子很快的侧了一下,就要关门。 她这才注意到他后背也有伤,他一直都在撑着,却什么也不说。 “停!我帮你涂药。” 少年的背上有很多旧伤,密密麻麻的,但能看得出来是两年之内,痕迹没那么浅淡。 他紧抿着唇,额上冷汗直冒。 “这两年,你都……”她说出口后,才意识到自己提及了少年的伤心事。 “不止两年。”他的音色是清亮的,但因为一直压抑着嗓子,听着总带着伤感。 “我从记事起就被卖来这里,买主不喜欢我身上有疤,但他们心情不好就会打我。再转手第二个买主时,他们让我泡在药浴里,脱一层皮,皮肉新了,卖的价钱也高。” 宴瑟也被少年的身世惊骇到,但今日没见着狗导。 这狗导平时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了,还总和其他狗抢屎吃! 循沫没见过狗,她却太熟悉这狗导的习性了! 没过几日,宴瑟得到消息,狗导下线了! 就离谱! 尸体是在客房附近发现的,这狗一直都是柏言在养的,平时他吃得不多,每分到饭,一半给自己,一半给这条黑狗。 一人一狗,作着伴。 众人虽平日瞧不上这少年,但这只狗乖巧可爱,他们有时会停下来摸它。 少年抱起狗的尸体,紧紧地圈在怀里,红着眼却没有哭,只是往慕柳住的地方看了一眼。 这个点是仆人清扫的时间,人多,嘴巴多,很快就传到了循沫那里。 慕柳这时正开门,看到众人望向他的眼神,顿感奇怪,但风冰山有事,他没做停留便赶了回去。 等循沫找到少年时,少年已经徒手挖了一个土坑,小狗的尸体在一旁的草丛上放着,舌头外吐着,没有生气。 少年默默的不说话,刚结的疤又破了,两只手上鲜血和泥巴混在一起。 在她身边待了良久,才哭出声来,“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他想要什么东西都能轻而易举地得到,可我却只有它,他也不放过。” “我会让他给你道歉的。”循沫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挽回不了什么,一样的小兽,找不回第二条。 可少年却温顺地摇头,“因为我,你们吵了几次。因为我影响到你们的感情,不值得,我是低贱的人,我的东西也一样。” 第95章 我是低贱的人,我的东西也一样 循沫跪在灵堂里,身体僵硬,她没有父亲了。 成亲前的三日,欢欢喜喜的气氛一下变得冷清。 “慕哥哥,我没有亲人了。”她的声音哑了,清醒了整整三日,只要一闭眼,就是那夜的噩梦。 她要打起精神,父亲的后事还没办完,“城里最近有狐族出没,如果是他们,我绝不会放过!” 是极其凌厉的刀法! 一刀砍断了心脉,是个强有力的敌人! “还有我,陪着你。风冰山的女主人永远是你。”慕柳陪她一同跪在灵堂前,灵柩还停在屋里,桌上的排位刚被人动过。 那些人蠢蠢欲动,她父亲还在的时候就不安分,如今她父亲去了,更加嚣张。上了香后,与平日不同的就显露出来,如今她没父亲支持,即将与灵族结亲也因守丧期三年而延迟。 她抱着牌位和那些人争论,父亲尸骨未寒,那些旧日的朋友就开始倒伐,一个个都打着为她好的旗号,说她一个女孩子就该嫁人生子,族长的位子应该交给更德高望重的人。 女子又如何?她回问他们,她的能力不比任何一男子弱,她付出的心血不必以往任何一个族长少。 新的族规让许多人不满,尤其是城中贵族,那段时间的打压她已经挺过来了,还会怕此时吗! 以后的路,她一个人走,也会走的更好! “若这三年里你有心仪的女子,就不必等我了。” 她不会依靠任何人,正如此刻,一个诺言对她来说反而是枷锁。让她屈在家中做贤妻良母,她做不到!她没有温柔体贴的姑娘特质,她不想托住任何一个人,因她浪费年华。 她是为族人而生的。 “阿沫,我永远会等你。” 刚才的困境是那个少年解的,她没想到那平日低眉顺眼的少年竟直接冲进来,抱起花瓶向那些人身上砸去,遭了一顿辱骂和巴掌。 循沫喊了住手,可那少年却像没听见似的,疯了般将那些人赶走。 那些人自视清高,和魔族人计较,是折辱了他们。 灵堂凌乱一片,流烟哭着自家姑娘,憨憨的小丫头也跟少年一起扔着瓶子罐子,那一刻,她感觉这少年似乎没想象中的讨厌。 循沫叫住他,他却又是低着头走了,孤寂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 这一刻,循沫觉得自己和少年是同一种人了。 柏言的脸肿起来一片,但府里的人向来不喜他,冰块也讨不到,只能自己捱着。 他脸上痛,心里却是窃喜,三年,他的时间又多了三年。 人,是他杀的! 那个老头多管闲事,要送他回魔界,采羽有阳光有鲜花,他喜欢这里,为何要走! 而且,狐族多了一个把柄握在他手里,那夜狐族和他交过手。 一举多得,还真是不赖! 门外传来敲门声,他收起眼神,去开门。 是那个女人,她果然来了。 她从前从不会来找自己,一点小恩小惠,就让她上了心,真是好把握! 循沫取了药膏,本是要流烟过来送来的,但这丫头哭着哭着已经睡着了。 少年遮着脸,两颊都是肿的,还有两道被碎瓷片割到的伤痕,血止住了,但还没结痂。 她不喜欢欠人情,特别是这样一个羸弱的少年,为她出头,总是感动多一些。 “你,要进来吗?”少年的声音还是怯懦的,泪眼盈盈,佝偻着背,将手背在身后。 “我就不进去了。”循沫觉得自己惊扰了他,但目光很快就落到了少年手上,“你的手怎么了?” 柏言支支吾吾地,答不出话来。 “让我看看!” 循沫拽出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手划了许多道伤痕,有几道直接划破了青色的血管,“很痛。” 少年摇头,“不痛。” 但他也不去接药瓶,这伤本只有三道浅浅的口子,其他的是他拿着碎瓷片划上去的,用可怜来博同情和怜悯,他轻车熟路。 “我的事,对不起,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我愿意,他们欺负你,我却帮不上忙,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少年没说几句,就开始哽咽。 哭泣是他最好的武器,他从小的经历已经为他指明了怎么哭好看,怎么哭最能将眼泪发挥到极致。尽管脸肿起来了,却并不难看,反而添了凄美。 “不是,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循沫心里很杂乱,若是狐族能悄无声息地闯进府里,少年手无缚鸡之力,待在这儿势必危险。 等她将这些事情处理完,就送他离开,去他的故土。 少年还是不接瓶子,身子很快的侧了一下,就要关门。 她这才注意到他后背也有伤,他一直都在撑着,却什么也不说。 “停!我帮你涂药。” 少年的背上有很多旧伤,密密麻麻的,但能看得出来是两年之内,痕迹没那么浅淡。 他紧抿着唇,额上冷汗直冒。 “这两年,你都……”她说出口后,才意识到自己提及了少年的伤心事。 “不止两年。”他的音色是清亮的,但因为一直压抑着嗓子,听着总带着伤感。 “我从记事起就被卖来这里,买主不喜欢我身上有疤,但他们心情不好就会打我。再转手第二个买主时,他们让我泡在药浴里,脱一层皮,皮肉新了,卖的价钱也高。” 宴瑟也被少年的身世惊骇到,但今日没见着狗导。 这狗导平时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了,还总和其他狗抢屎吃! 循沫没见过狗,她却太熟悉这狗导的习性了! 没过几日,宴瑟得到消息,狗导下线了! 就离谱! 尸体是在客房附近发现的,这狗一直都是柏言在养的,平时他吃得不多,每分到饭,一半给自己,一半给这条黑狗。 一人一狗,作着伴。 众人虽平日瞧不上这少年,但这只狗乖巧可爱,他们有时会停下来摸它。 少年抱起狗的尸体,紧紧地圈在怀里,红着眼却没有哭,只是往慕柳住的地方看了一眼。 这个点是仆人清扫的时间,人多,嘴巴多,很快就传到了循沫那里。 慕柳这时正开门,看到众人望向他的眼神,顿感奇怪,但风冰山有事,他没做停留便赶了回去。 等循沫找到少年时,少年已经徒手挖了一个土坑,小狗的尸体在一旁的草丛上放着,舌头外吐着,没有生气。 少年默默的不说话,刚结的疤又破了,两只手上鲜血和泥巴混在一起。 在她身边待了良久,才哭出声来,“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他想要什么东西都能轻而易举地得到,可我却只有它,他也不放过。” “我会让他给你道歉的。”循沫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挽回不了什么,一样的小兽,找不回第二条。 可少年却温顺地摇头,“因为我,你们吵了几次。因为我影响到你们的感情,不值得,我是低贱的人,我的东西也一样。” 第96章 我是不是,不配喜欢你 循沫手持着剑,身姿清越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才注意到一旁的少年。 他总是弓着身子躲在角落里,不敢向前。 “最后两套剑法了,是最难的,还要看吗?”她使了很多套,但少年一套都没完整地学下来。 “我想看。”少年抿了抿嘴唇,“我是不是很笨,什么都学不会?” 还没等循沫回他,外头进来个行色匆匆的人,是她的熟人,从风冰山来的。 柏言没等到剩下的两套剑法。 循沫几日后穿着战甲带着采羽兵去了风冰山,一派威风凛凛的女将军。狐族没直接对采羽下手,反而将目光放在了风冰山,大军压境,灵族需要她的支援。 唇亡齿寒的道理,她懂,风冰山若被狐族占领,战火很快就会烧到采羽来。 况且,那里还有她并肩作战的伙伴。 但她没想到,大敌当前,本来和灵族商定的兵力却少了五成。 雪下的极大,像鹅毛似的,遮住了这座山原有的地形风貌。她向着高山上望去,慕柳,没来,他失约了。 她的部下报上,灵族撤退了,狐族的战鼓已经敲响。 “狐族到哪里了!” 慕柳怎么会骗她!但事实如此,灵族对这块熟悉,他们连夜撤退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她想起昨日慕柳欲言又止的样子,他说自己可能找到自己心属的姑娘了,婚约就此作罢。 循沫从心里为他高兴,打趣道:“什么时候让我见见你的新娘子?” 他将目光转到一旁,“等这场战事结束。” 循沫没往心里去,他们是远超过婚约的青梅竹马之谊,是最要好的伙伴。 采羽和灵族百年的盟约,难道就要毁了? 他们没撤退的后路,狐族若知道,只会趁他们士气锐减,而加大进攻力度。 采羽交到她的手上时,已是个垂暮的老人,他缺乏力气,缺少新鲜血液,同样,一击就能溃败。 她是族长,她不能慌! 循沫握紧了手中的长剑,马儿嘶鸣,身后的是信她敬她的族人。 “跟着我,冲出去!” 她声嘶力竭。 今年的雪下得真大啊! 她倒在雪地里,好像看到了父亲,看到了未曾谋面的娘亲。 雪花,变成了红色,冰冷噬着她的眼睛。 她以为,自己能够和父亲团聚了。 “别动!你的眼睛受伤了,这药,是我……”是少年的声音,轻灵而美好,把她拉回了人间。 “这里是哪儿?”她只是抬了胳膊,一阵噬心的疼痛侵袭而来。 柏言把她从战场上背回来的,尸横遍野,但他却毫无感觉。这个女人还不能死,她死了,自己的依仗也没了! 但还不能把她送回采羽,狐族的人到处都是,他只有七成把握。 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他从来不做。 而且,那个男人已经找过来了。 他不是喜欢她吗?早该死心了! “仙山脚下,我差点被狐族抓了,不敢回去。”他委屈地说道。 循沫心头泛起酸涩,她很难想象这么一个瘦弱的少年,是怎么将他从风冰山背回来的,他那么弱小,平日里被府中的人欺负,吭都不吭一声,这些都是流烟无意中说起过的。 “跟着我很危险,找个好时机你便回魔界。” 她无法保护他,她眼睛不是伤了,是被敌人一刀划破,永远都看不见了。 她,瞎了。 是个没用的人了。 若能活着回去,将这个族长之位交出去,是她,识人不清!害了跟她出来的族人。 “我不走,我要守着你。”少年带着哭腔,像极了他之前养的小狗,那条小狗也没了。 她的眼睛发涩,酸酸的,绑着纱布,看不到少年的样子,但能想象出来,他肯定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没法安慰他。 柏言冷漠地看向窗外的林子,他等的人来了。 他带着对方去了院外。 “她还是不愿见你。你骗了她,她说,她恨你。”柏言知道这人跟了他们一路,若没有他,自己也无法平安的到达这里。 慕柳脸上的青茬多日都没处理过。 他夜夜失眠,他没想到父亲的人为了带走他,竟给他下药。父亲说采羽的局势变了,要审时度势,另给他找了门亲事,他不服,但他不得不孝。 他逃回来,少女奄奄一息地躺在柏言的背上。 鲜血染红了她的蓝发。 不止她恨,他也恨自己。 “可以帮我问她,我还能为她做什么吗?”慕柳的眼眶深深地凹了进去,他对不起阿沫,他没脸去见她。 柏言低着头,似乎是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才小声道:“她需要一双眼睛,你……” 他抿了抿唇又说,“是不是强人所难了,我可以把自己的眼睛给她,你离开。” “我可以。”慕柳没有犹豫,这是他欠她的,一辈子都还不完了。 “五日后,你再过来。” 他冷笑,又是个傻子,本来是要出去抓个凡人过来的,这倒省了麻烦。 循沫躺了几日,少年依旧是每日摘些鲜花过来,一捧花,满屋子都是香的。 少年总会和她说话,花样很多,有时是买来的话本子,有时是从街上听来的童谣,逗她发笑。 她说:“柏言,谢谢你。” 从没有人为她做过这么多。 柔软的唇瓣落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的就像是蜻蜓点水,青草香扑进她的鼻子,她一怔,触电般的感觉,脸迅速红了起来,心跳得极快。 “我……我喜欢你。” 少年在表达他的爱意,她却不知道怎么回应。 “我是不是,不配喜欢你。” 他的声音软软的,卑怯而青涩。 这话该是他鼓起了极大的勇气说的。 “不是,你有这个权利,喜欢是件很美好的事,谢谢你的喜欢。” 五日期到,慕柳停在竹门前,他早就没这个资格了,手里攥着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剑,她需要它。 谁都不知他是怎么逃回来的,整整四日,他的东西都被收了。为了快些,不被抓回去,他没走大路,是从悬崖峭壁上翻过来的。 他在满是尸体的雪地里挖了三天三夜,他几乎要冻死在那片雪地里,但他却没找到她。 剑穗他洗干净了,附近的狐族也被他清理干净了。 这是他最后能做的。 第96章 我是不是,不配喜欢你 循沫手持着剑,身姿清越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才注意到一旁的少年。 他总是弓着身子躲在角落里,不敢向前。 “最后两套剑法了,是最难的,还要看吗?”她使了很多套,但少年一套都没完整地学下来。 “我想看。”少年抿了抿嘴唇,“我是不是很笨,什么都学不会?” 还没等循沫回他,外头进来个行色匆匆的人,是她的熟人,从风冰山来的。 柏言没等到剩下的两套剑法。 循沫几日后穿着战甲带着采羽兵去了风冰山,一派威风凛凛的女将军。狐族没直接对采羽下手,反而将目光放在了风冰山,大军压境,灵族需要她的支援。 唇亡齿寒的道理,她懂,风冰山若被狐族占领,战火很快就会烧到采羽来。 况且,那里还有她并肩作战的伙伴。 但她没想到,大敌当前,本来和灵族商定的兵力却少了五成。 雪下的极大,像鹅毛似的,遮住了这座山原有的地形风貌。她向着高山上望去,慕柳,没来,他失约了。 她的部下报上,灵族撤退了,狐族的战鼓已经敲响。 “狐族到哪里了!” 慕柳怎么会骗她!但事实如此,灵族对这块熟悉,他们连夜撤退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她想起昨日慕柳欲言又止的样子,他说自己可能找到自己心属的姑娘了,婚约就此作罢。 循沫从心里为他高兴,打趣道:“什么时候让我见见你的新娘子?” 他将目光转到一旁,“等这场战事结束。” 循沫没往心里去,他们是远超过婚约的青梅竹马之谊,是最要好的伙伴。 采羽和灵族百年的盟约,难道就要毁了? 他们没撤退的后路,狐族若知道,只会趁他们士气锐减,而加大进攻力度。 采羽交到她的手上时,已是个垂暮的老人,他缺乏力气,缺少新鲜血液,同样,一击就能溃败。 她是族长,她不能慌! 循沫握紧了手中的长剑,马儿嘶鸣,身后的是信她敬她的族人。 “跟着我,冲出去!” 她声嘶力竭。 今年的雪下得真大啊! 她倒在雪地里,好像看到了父亲,看到了未曾谋面的娘亲。 雪花,变成了红色,冰冷噬着她的眼睛。 她以为,自己能够和父亲团聚了。 “别动!你的眼睛受伤了,这药,是我……”是少年的声音,轻灵而美好,把她拉回了人间。 “这里是哪儿?”她只是抬了胳膊,一阵噬心的疼痛侵袭而来。 柏言把她从战场上背回来的,尸横遍野,但他却毫无感觉。这个女人还不能死,她死了,自己的依仗也没了! 但还不能把她送回采羽,狐族的人到处都是,他只有七成把握。 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他从来不做。 而且,那个男人已经找过来了。 他不是喜欢她吗?早该死心了! “仙山脚下,我差点被狐族抓了,不敢回去。”他委屈地说道。 循沫心头泛起酸涩,她很难想象这么一个瘦弱的少年,是怎么将他从风冰山背回来的,他那么弱小,平日里被府中的人欺负,吭都不吭一声,这些都是流烟无意中说起过的。 “跟着我很危险,找个好时机你便回魔界。” 她无法保护他,她眼睛不是伤了,是被敌人一刀划破,永远都看不见了。 她,瞎了。 是个没用的人了。 若能活着回去,将这个族长之位交出去,是她,识人不清!害了跟她出来的族人。 “我不走,我要守着你。”少年带着哭腔,像极了他之前养的小狗,那条小狗也没了。 她的眼睛发涩,酸酸的,绑着纱布,看不到少年的样子,但能想象出来,他肯定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没法安慰他。 柏言冷漠地看向窗外的林子,他等的人来了。 他带着对方去了院外。 “她还是不愿见你。你骗了她,她说,她恨你。”柏言知道这人跟了他们一路,若没有他,自己也无法平安的到达这里。 慕柳脸上的青茬多日都没处理过。 他夜夜失眠,他没想到父亲的人为了带走他,竟给他下药。父亲说采羽的局势变了,要审时度势,另给他找了门亲事,他不服,但他不得不孝。 他逃回来,少女奄奄一息地躺在柏言的背上。 鲜血染红了她的蓝发。 不止她恨,他也恨自己。 “可以帮我问她,我还能为她做什么吗?”慕柳的眼眶深深地凹了进去,他对不起阿沫,他没脸去见她。 柏言低着头,似乎是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才小声道:“她需要一双眼睛,你……” 他抿了抿唇又说,“是不是强人所难了,我可以把自己的眼睛给她,你离开。” “我可以。”慕柳没有犹豫,这是他欠她的,一辈子都还不完了。 “五日后,你再过来。” 他冷笑,又是个傻子,本来是要出去抓个凡人过来的,这倒省了麻烦。 循沫躺了几日,少年依旧是每日摘些鲜花过来,一捧花,满屋子都是香的。 少年总会和她说话,花样很多,有时是买来的话本子,有时是从街上听来的童谣,逗她发笑。 她说:“柏言,谢谢你。” 从没有人为她做过这么多。 柔软的唇瓣落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的就像是蜻蜓点水,青草香扑进她的鼻子,她一怔,触电般的感觉,脸迅速红了起来,心跳得极快。 “我……我喜欢你。” 少年在表达他的爱意,她却不知道怎么回应。 “我是不是,不配喜欢你。” 他的声音软软的,卑怯而青涩。 这话该是他鼓起了极大的勇气说的。 “不是,你有这个权利,喜欢是件很美好的事,谢谢你的喜欢。” 五日期到,慕柳停在竹门前,他早就没这个资格了,手里攥着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剑,她需要它。 谁都不知他是怎么逃回来的,整整四日,他的东西都被收了。为了快些,不被抓回去,他没走大路,是从悬崖峭壁上翻过来的。 他在满是尸体的雪地里挖了三天三夜,他几乎要冻死在那片雪地里,但他却没找到她。 剑穗他洗干净了,附近的狐族也被他清理干净了。 这是他最后能做的。 第97章 狐族公主 慕柳离开,给了他意外之喜。 柏言拭去破了皮的嘴唇上残余的污血,那夜他见到的狐族,差点死在慕柳的刀下。 那是只小狐狸,只有两尾,被砍断了一尾。但她却说自己是狐族的公主,本气势汹汹的气焰暗下,娇滴滴的,哭着求他别杀了她。 他怎么舍得杀掉这么个有用的小狐狸,这几日关在柴房里,断绝她和外界的联络。 柏言总要做两手准备,万一那个女人没用了,他还能用这只狐狸和狐族谈条件。 那个女人越来越信任他,他说狐族都撤回去了,她写了信,让他去送。 循沫虽然眼睛好了,但伤势还没恢复,下床是个难事。 柏言在送信的路上拿出另一封,这字还是那个女人教自己认的,如果没她,他今后也不会这么顺利。 信里的内容是些没用的话,他烦闷地看了眼,塞回信纸里。 另一封,是他写给狐族的,他们的小公主被他救了,给他些好处,完全不能把他打发掉。 最重要的计划,可以启动了! 宴瑟这才从那场战事里缓过来,循沫看不到,她也看不到外面的事,少年最近总是出去,她也跟着去透透气。 她走出这里,才发现这里并不是凡界,这里离魔族很近。 花海只有目光所及的一片,更远处是光秃秃的黄土地,凄清寂寥。 她跟着少年走过许多条巷子,这条巷子的尽头是几个大汉,满脸横肉,见到少年毫不意外。 他们是熟人。 柏言的身子是直的,一脸的不耐,掏出魔币给了那几个大汉:“他怎么样?” “一百个人,就活下他一个,要看看他吗?”其中一个大汉做了个请的动作。 宴瑟跟了进去,里面没有光,满面的恶臭扑鼻而来。 等点起火把,她才看清,这屋里没有别的东西,全是笼子,精铁打的,就是猛兽也扒不开! 她靠近看了看,黑溜溜的眼珠子忽地看向她,不止一双,整个屋子都是魔族的男童。 这些笼子只有一面是栏杆,剩下五面全封着,笼子不大,完全躺不开,只能蜷缩着。 笼子层层叠叠地堆着,房梁不高,但最多的一列堆了足足五个笼子。 她意识到,这个少年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可能是在撒谎! “是这个,要打开吗?”大汉也是拿钱办事,这个少年之前也是从这里卖出去的,让他们留着他弟弟,本来以为是要赎回去,但却让他们送到地下兽场。 他弟弟,送进去太小,都不够那些凶兽填个牙缝。 但男童奇迹般地活下来了,足足一百个,能活五个,但只活下他一个。 柏言低头去看笼里的孩子,那孩子也抬头看他。 他喃喃地念着:“是他没错。” “哥哥,你什么时候带我走?”男童知道自己赢了能让他满意。 “走?去哪里?你在这里好好待着,让自己强大起来,到时候自己走出去。” 柏言的话冷冰冰的,仿佛这是个仇人,而非亲人。 宴瑟才从门口过来,这里越走越深,味道也越来越大,她甚至不想继续向前走了。 但少年的声音吸引她过去。 火把的光照在笼子前,她看了几遍才认出这孩子,是堂溪燿!他怎么会在这里? 比她遇到他时还惨兮兮,但其他笼子的男童要么是睡着的,要么就扯开嗓子哭,哭累了也没人管他们。 堂溪燿只是趴在笼子里向外看着,眼睛也不眨,听到那句话后,失望一闪而过,没有讨好,也无谄媚,眸中一潭死水。 他似乎是习以为常了。 “下一场,是什么时候?”柏言又拿出几个币,交给大汉。 “今晚。” “送他去,包括以后的每一场。”柏言咳了几声,在鲜花盛开的地方待久了,这个地方的气味,他已经闻不下去。 堂溪燿不哭不闹,只嫩嫩地叫:“哥哥,你下一次什么时候来看我?” “这一套,在我面前不好使。下次,装得再像点,你,太拙劣。” 柏言只看了他一眼,伸个手都不肯。 大汉见过来赎人的,还没见过这种不赚钱倒贴钱的,但有钱不赚王八蛋,他也不好多问。 “死了的话,别来找我们要人。” 他给的钱加起来都够赎走两个孩子,万一到时候死了耍赖,他们没处赔去,这里每天都有死的人,尸体就直接去喂了野兽。 死了几天都发臭了,混在这里,也闻不出来。蛆虫爬到周围的笼子里,和其他孩子的身上,司空见惯。 “他死了,就不是他。” 柏言这话是说给自己的。 宴瑟吐了一路,但她只是个灵魂,干呕更难受。 她好像能理解堂溪燿那么疯的原因,这地方多待一刻都是摧残和折磨。 柏言从这里出去后,没回去,先是在街市上找了旧书摊要了几个话本子,又离开魔界,去得越来越远。 宴瑟紧巴巴地跟在他身旁,打量着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怯懦、软弱、可怜?通通不对! 他身上的气息远不如闻上去那么清新,是压抑的、桀骜的、狠厉的! 少年回来后去洗了个澡,精心挑选了鲜花,扎进花瓶里。 “阿沫,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宴瑟全身发抖,但她只能感受到循沫的情感,却不能倒推。她们都被这个少年给骗了! “可以,很快族人就会来接我们回去,你真的要一直跟着我吗?” 她以为自己会在黑暗里度过自己的下半生,却没想到少年有办法让她重回光明,这是他们魔族的秘术,她没有多问。 少年湿漉漉的眸子一闪一闪,开心地点头,“我想一辈子跟着阿沫,永永远远都不分开。” 他露出皎洁的笑容,褐色的头发在光下熠熠生辉。 夜里,宴瑟作为一个灵魂睡不着,一股狐狸身上的骚味被风吹过来。 还是个很久没洗澡的狐狸。 不会是狐族追过来了! 竹门嘎吱一声响了,动静很小,她看着柏言去了柴房,才发现自己没闻错,这里是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狐狸,连人形都化不成。 “吃饭了,那个女人很凶,小声点,我只能这个时候来给你送饭。” 他把狐狸摇醒,小狐狸对他有依赖的感觉,叫了两声,狼吞虎咽起来。 小狐狸吃饱了,她看着眼前美貌的少年,狐族也难找出比他更好看的,她放下了所有防备:“我叫胡茵茵,我爹爹是狐族的王,谢谢你救了我。” “茵茵,我记住了。” 柏言又将门锁了起来,悠然地笑笑。 这人,都如此好骗。 第97章 狐族公主 慕柳离开,给了他意外之喜。 柏言拭去破了皮的嘴唇上残余的污血,那夜他见到的狐族,差点死在慕柳的刀下。 那是只小狐狸,只有两尾,被砍断了一尾。但她却说自己是狐族的公主,本气势汹汹的气焰暗下,娇滴滴的,哭着求他别杀了她。 他怎么舍得杀掉这么个有用的小狐狸,这几日关在柴房里,断绝她和外界的联络。 柏言总要做两手准备,万一那个女人没用了,他还能用这只狐狸和狐族谈条件。 那个女人越来越信任他,他说狐族都撤回去了,她写了信,让他去送。 循沫虽然眼睛好了,但伤势还没恢复,下床是个难事。 柏言在送信的路上拿出另一封,这字还是那个女人教自己认的,如果没她,他今后也不会这么顺利。 信里的内容是些没用的话,他烦闷地看了眼,塞回信纸里。 另一封,是他写给狐族的,他们的小公主被他救了,给他些好处,完全不能把他打发掉。 最重要的计划,可以启动了! 宴瑟这才从那场战事里缓过来,循沫看不到,她也看不到外面的事,少年最近总是出去,她也跟着去透透气。 她走出这里,才发现这里并不是凡界,这里离魔族很近。 花海只有目光所及的一片,更远处是光秃秃的黄土地,凄清寂寥。 她跟着少年走过许多条巷子,这条巷子的尽头是几个大汉,满脸横肉,见到少年毫不意外。 他们是熟人。 柏言的身子是直的,一脸的不耐,掏出魔币给了那几个大汉:“他怎么样?” “一百个人,就活下他一个,要看看他吗?”其中一个大汉做了个请的动作。 宴瑟跟了进去,里面没有光,满面的恶臭扑鼻而来。 等点起火把,她才看清,这屋里没有别的东西,全是笼子,精铁打的,就是猛兽也扒不开! 她靠近看了看,黑溜溜的眼珠子忽地看向她,不止一双,整个屋子都是魔族的男童。 这些笼子只有一面是栏杆,剩下五面全封着,笼子不大,完全躺不开,只能蜷缩着。 笼子层层叠叠地堆着,房梁不高,但最多的一列堆了足足五个笼子。 她意识到,这个少年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可能是在撒谎! “是这个,要打开吗?”大汉也是拿钱办事,这个少年之前也是从这里卖出去的,让他们留着他弟弟,本来以为是要赎回去,但却让他们送到地下兽场。 他弟弟,送进去太小,都不够那些凶兽填个牙缝。 但男童奇迹般地活下来了,足足一百个,能活五个,但只活下他一个。 柏言低头去看笼里的孩子,那孩子也抬头看他。 他喃喃地念着:“是他没错。” “哥哥,你什么时候带我走?”男童知道自己赢了能让他满意。 “走?去哪里?你在这里好好待着,让自己强大起来,到时候自己走出去。” 柏言的话冷冰冰的,仿佛这是个仇人,而非亲人。 宴瑟才从门口过来,这里越走越深,味道也越来越大,她甚至不想继续向前走了。 但少年的声音吸引她过去。 火把的光照在笼子前,她看了几遍才认出这孩子,是堂溪燿!他怎么会在这里? 比她遇到他时还惨兮兮,但其他笼子的男童要么是睡着的,要么就扯开嗓子哭,哭累了也没人管他们。 堂溪燿只是趴在笼子里向外看着,眼睛也不眨,听到那句话后,失望一闪而过,没有讨好,也无谄媚,眸中一潭死水。 他似乎是习以为常了。 “下一场,是什么时候?”柏言又拿出几个币,交给大汉。 “今晚。” “送他去,包括以后的每一场。”柏言咳了几声,在鲜花盛开的地方待久了,这个地方的气味,他已经闻不下去。 堂溪燿不哭不闹,只嫩嫩地叫:“哥哥,你下一次什么时候来看我?” “这一套,在我面前不好使。下次,装得再像点,你,太拙劣。” 柏言只看了他一眼,伸个手都不肯。 大汉见过来赎人的,还没见过这种不赚钱倒贴钱的,但有钱不赚王八蛋,他也不好多问。 “死了的话,别来找我们要人。” 他给的钱加起来都够赎走两个孩子,万一到时候死了耍赖,他们没处赔去,这里每天都有死的人,尸体就直接去喂了野兽。 死了几天都发臭了,混在这里,也闻不出来。蛆虫爬到周围的笼子里,和其他孩子的身上,司空见惯。 “他死了,就不是他。” 柏言这话是说给自己的。 宴瑟吐了一路,但她只是个灵魂,干呕更难受。 她好像能理解堂溪燿那么疯的原因,这地方多待一刻都是摧残和折磨。 柏言从这里出去后,没回去,先是在街市上找了旧书摊要了几个话本子,又离开魔界,去得越来越远。 宴瑟紧巴巴地跟在他身旁,打量着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怯懦、软弱、可怜?通通不对! 他身上的气息远不如闻上去那么清新,是压抑的、桀骜的、狠厉的! 少年回来后去洗了个澡,精心挑选了鲜花,扎进花瓶里。 “阿沫,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宴瑟全身发抖,但她只能感受到循沫的情感,却不能倒推。她们都被这个少年给骗了! “可以,很快族人就会来接我们回去,你真的要一直跟着我吗?” 她以为自己会在黑暗里度过自己的下半生,却没想到少年有办法让她重回光明,这是他们魔族的秘术,她没有多问。 少年湿漉漉的眸子一闪一闪,开心地点头,“我想一辈子跟着阿沫,永永远远都不分开。” 他露出皎洁的笑容,褐色的头发在光下熠熠生辉。 夜里,宴瑟作为一个灵魂睡不着,一股狐狸身上的骚味被风吹过来。 还是个很久没洗澡的狐狸。 不会是狐族追过来了! 竹门嘎吱一声响了,动静很小,她看着柏言去了柴房,才发现自己没闻错,这里是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狐狸,连人形都化不成。 “吃饭了,那个女人很凶,小声点,我只能这个时候来给你送饭。” 他把狐狸摇醒,小狐狸对他有依赖的感觉,叫了两声,狼吞虎咽起来。 小狐狸吃饱了,她看着眼前美貌的少年,狐族也难找出比他更好看的,她放下了所有防备:“我叫胡茵茵,我爹爹是狐族的王,谢谢你救了我。” “茵茵,我记住了。” 柏言又将门锁了起来,悠然地笑笑。 这人,都如此好骗。 第98章 狗导重生了 采羽族收到消息,很快就派来了人接他们回去。 流烟哭得眼睛都肿了,她注意到一旁默默无言的少年,笑盈盈地去找他一起回去,他是自家的恩人,那就也是自己的。 很不巧,他们回去的路上,碰上了狐族。 狐族就是因为他的信,来接小公主回家。 冤家路窄,极快地就要打起来。 胡茵茵缩在柴房里,随着一声落锁,她被放了出来。 少年告诉她,那个女人发现她了,让她尽快逃跑,不跑就是死路一条。 小狐狸一把鼻涕一把泪,她说自己不想离开他,忍着泪水和他告别。 柏言眼中浮出讥笑,跑,迟早还要再见。 他说,快走,不然就没时间了。 在小狐狸眼里,这个少年用自己的生命来救她。她从小养尊处优,没吃过苦,对家乡的想念和对少年的爱交织在一起,她觉得自己陷入爱河了。 只剩一尾的小狐狸跑了没多久,就遇上在城里找自己的族人。 她一股脑将自己的委屈全说了出来,她在逃走时,暗暗地看了眼那个女人,记住她的样子。 那个女人把对她好的少年当作仆人般侮辱,她要救少年出来,她以后会加倍的对少年好。 胡茵茵带着族人回了木屋,屋子已经空了,她更加焦急地去找柏言。 柏言跟在队尾,他四下地用目光搜寻那小狐狸的踪迹。 还不知道那狐狸有什么好处能给自己,他听说狐族有一神器,冬凌兰,有了它功力倍增。 他要拿到这东西!救借这个机会悄无声息地从这个女人身边离开,拿到神器再回来。 付出过的心血可不能浪费了! 一场混战,他跟着小狐狸离开了。 他故意受了伤,胳膊被刀刺划了长长的一道血口子,流着黑色的血,他的脸色苍白无力。 胡茵茵恨自己不该这么冲动,这一刀刺是自己抛的,但却伤到了救她的人。 他再次醒来,先是闻到一阵飘香,无半点狐狸的气味。 小狐狸究竟有没有带自己回去! 身下的床榻很软,很舒服。 他睁开眼睛,从窗子就可看到外面的高山流水,鸟语花香,阳光温暖而不刺眼。 这里的景,比采羽还要美。 “柏言哥哥,你醒啦?” 小狐狸换了身衣裳,少女娇嫩而甜美,藕粉的长裙坠着颗颗珍珠,她是真正的公主。 一旁的侍女小黛紧张兮兮地跟在她身后,“公主,这种事交给我来做就好。” 茵茵细嫩的手指撑在青玉碗上,被压出了痕迹和充血的红,“我要自己来。” 少年藏起眼中的暴戾,朝她阳光的一笑,“茵茵,你真好。” 小狐狸脸上一红,她持着汤匙,将玉露轻轻吹拂,一勺一勺的喂进少年的嘴里。 “我父王要来见你,我已经和他说了,是你救的我。” 小狐狸的话软软糯糯,语气是最为天真的那类少女。 “我父王很快就会出兵攻打采羽,到时候,我会为你报仇的!” “出兵?” 柏言一怔,这可不是件好事。 “我才分化出的第二条尾巴,就被砍断了。”小狐狸沮丧地摸了摸自己仅剩的一条尾巴,“我父王说了,这次只要抓住采羽族长,有了她的灵核,我断掉的尾巴就能长出来!” 小狐狸看到少年受惊的模样,毛茸茸的小爪子去摸少年的脸庞,却被他躲了过去。 “你为什么要躲,难道不喜欢我吗?”她以为少年肯定会喜欢自己,不然为什么冒着危险救她。 “我是魔族人,你父王是不会接纳我的,我该回自己应该去的地方。”柏言说罢,就要下床,却胳膊一颤,跌在地上。 门外进来个男子,颇有威严。 “你要去哪?这么走,岂不是欺我狐族不善待恩人!” 小狐狸闪着眼睛,冲过去抱着男人甜甜地叫了声,“父王!” 老狐狸看起来不简单,他垂下眸子,在胡茵茵的搀扶下站起来。 “是魔族人?” “父王,不许你凶他!魔族人怎么了?我喜欢他,我要嫁给他,让他做我的夫君。”小狐狸去抱少年,这次他没躲,因为触动伤口又痛晕过去了。 少年身上还中了别的毒,一般的灵药解不开,唯有他们族世代相守的神器,冬凌兰,可解。 宴瑟跟到了这里,在旁静静地看着。 她看着少年再次吐血后,小狐狸爬去了神山上,几乎断了最后一条尾巴,一身伤痕地把这冬凌兰取了回来。 她暗叹,又一个人被骗了! 老狐狸起初嫌弃他是个魔族人,没想到宝贝女儿为了一个男人做到这样,他族的神器就这么被少年吃了!神力汇入少年的身体,这冬凌兰是护狐族世代平安的,他必须留下。 小狐狸只剩半尾,老狐狸为了她,将战事提了前。 等战事结束,就让两人成婚。 …… 循沫回族后,族中的事务让她忙得无空去想旁的事,但那个羞怯的少年,她仍记得。 她一直在派人出去找,却没看到他的身影,他被自己弄丢了,一具尸首都没找回来。 上次的事,灵族那边又来了信。 是慕柳给她说的抱歉,并保证若有下次,灵族绝不会再犯这次的错误。 她回了信,答了个好。 她并非不怨,但宁多一友,不可多一敌,现在采羽经不起折腾。 流烟一日欣喜地有从外面抱回来一只小黑狗,惆怅地挨着墙角坐下,要是这时候,柏言在,他肯定会和她一样开心。 小黑狗听到这名字打了个冷战。 不!它一点都不开心! 狗导这些日重生了,他可不想在入那人的手里,一包药送它归西。 循沫挠挠可爱的小狗,“他会回来的。” 狐族再次来犯。 族中人心惶惶,大家都怕极了打仗,打仗就意味着要死人,要留血,但这是全族的生死之战。 狐族很嚣张,抓了他们的族人砍掉头颅,挂到了城墙上,做得无声无息。 “不可忍!出战!” 循沫很少红眼,父亲将守护族人的重任交到她的手上,万不能从她这里毁掉。 她攥紧了战书,骨节搓得砰砰响。 如今是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但冲天的战火却将这里烧得荒芜。 第98章 狗导重生了 采羽族收到消息,很快就派来了人接他们回去。 流烟哭得眼睛都肿了,她注意到一旁默默无言的少年,笑盈盈地去找他一起回去,他是自家的恩人,那就也是自己的。 很不巧,他们回去的路上,碰上了狐族。 狐族就是因为他的信,来接小公主回家。 冤家路窄,极快地就要打起来。 胡茵茵缩在柴房里,随着一声落锁,她被放了出来。 少年告诉她,那个女人发现她了,让她尽快逃跑,不跑就是死路一条。 小狐狸一把鼻涕一把泪,她说自己不想离开他,忍着泪水和他告别。 柏言眼中浮出讥笑,跑,迟早还要再见。 他说,快走,不然就没时间了。 在小狐狸眼里,这个少年用自己的生命来救她。她从小养尊处优,没吃过苦,对家乡的想念和对少年的爱交织在一起,她觉得自己陷入爱河了。 只剩一尾的小狐狸跑了没多久,就遇上在城里找自己的族人。 她一股脑将自己的委屈全说了出来,她在逃走时,暗暗地看了眼那个女人,记住她的样子。 那个女人把对她好的少年当作仆人般侮辱,她要救少年出来,她以后会加倍的对少年好。 胡茵茵带着族人回了木屋,屋子已经空了,她更加焦急地去找柏言。 柏言跟在队尾,他四下地用目光搜寻那小狐狸的踪迹。 还不知道那狐狸有什么好处能给自己,他听说狐族有一神器,冬凌兰,有了它功力倍增。 他要拿到这东西!救借这个机会悄无声息地从这个女人身边离开,拿到神器再回来。 付出过的心血可不能浪费了! 一场混战,他跟着小狐狸离开了。 他故意受了伤,胳膊被刀刺划了长长的一道血口子,流着黑色的血,他的脸色苍白无力。 胡茵茵恨自己不该这么冲动,这一刀刺是自己抛的,但却伤到了救她的人。 他再次醒来,先是闻到一阵飘香,无半点狐狸的气味。 小狐狸究竟有没有带自己回去! 身下的床榻很软,很舒服。 他睁开眼睛,从窗子就可看到外面的高山流水,鸟语花香,阳光温暖而不刺眼。 这里的景,比采羽还要美。 “柏言哥哥,你醒啦?” 小狐狸换了身衣裳,少女娇嫩而甜美,藕粉的长裙坠着颗颗珍珠,她是真正的公主。 一旁的侍女小黛紧张兮兮地跟在她身后,“公主,这种事交给我来做就好。” 茵茵细嫩的手指撑在青玉碗上,被压出了痕迹和充血的红,“我要自己来。” 少年藏起眼中的暴戾,朝她阳光的一笑,“茵茵,你真好。” 小狐狸脸上一红,她持着汤匙,将玉露轻轻吹拂,一勺一勺的喂进少年的嘴里。 “我父王要来见你,我已经和他说了,是你救的我。” 小狐狸的话软软糯糯,语气是最为天真的那类少女。 “我父王很快就会出兵攻打采羽,到时候,我会为你报仇的!” “出兵?” 柏言一怔,这可不是件好事。 “我才分化出的第二条尾巴,就被砍断了。”小狐狸沮丧地摸了摸自己仅剩的一条尾巴,“我父王说了,这次只要抓住采羽族长,有了她的灵核,我断掉的尾巴就能长出来!” 小狐狸看到少年受惊的模样,毛茸茸的小爪子去摸少年的脸庞,却被他躲了过去。 “你为什么要躲,难道不喜欢我吗?”她以为少年肯定会喜欢自己,不然为什么冒着危险救她。 “我是魔族人,你父王是不会接纳我的,我该回自己应该去的地方。”柏言说罢,就要下床,却胳膊一颤,跌在地上。 门外进来个男子,颇有威严。 “你要去哪?这么走,岂不是欺我狐族不善待恩人!” 小狐狸闪着眼睛,冲过去抱着男人甜甜地叫了声,“父王!” 老狐狸看起来不简单,他垂下眸子,在胡茵茵的搀扶下站起来。 “是魔族人?” “父王,不许你凶他!魔族人怎么了?我喜欢他,我要嫁给他,让他做我的夫君。”小狐狸去抱少年,这次他没躲,因为触动伤口又痛晕过去了。 少年身上还中了别的毒,一般的灵药解不开,唯有他们族世代相守的神器,冬凌兰,可解。 宴瑟跟到了这里,在旁静静地看着。 她看着少年再次吐血后,小狐狸爬去了神山上,几乎断了最后一条尾巴,一身伤痕地把这冬凌兰取了回来。 她暗叹,又一个人被骗了! 老狐狸起初嫌弃他是个魔族人,没想到宝贝女儿为了一个男人做到这样,他族的神器就这么被少年吃了!神力汇入少年的身体,这冬凌兰是护狐族世代平安的,他必须留下。 小狐狸只剩半尾,老狐狸为了她,将战事提了前。 等战事结束,就让两人成婚。 …… 循沫回族后,族中的事务让她忙得无空去想旁的事,但那个羞怯的少年,她仍记得。 她一直在派人出去找,却没看到他的身影,他被自己弄丢了,一具尸首都没找回来。 上次的事,灵族那边又来了信。 是慕柳给她说的抱歉,并保证若有下次,灵族绝不会再犯这次的错误。 她回了信,答了个好。 她并非不怨,但宁多一友,不可多一敌,现在采羽经不起折腾。 流烟一日欣喜地有从外面抱回来一只小黑狗,惆怅地挨着墙角坐下,要是这时候,柏言在,他肯定会和她一样开心。 小黑狗听到这名字打了个冷战。 不!它一点都不开心! 狗导这些日重生了,他可不想在入那人的手里,一包药送它归西。 循沫挠挠可爱的小狗,“他会回来的。” 狐族再次来犯。 族中人心惶惶,大家都怕极了打仗,打仗就意味着要死人,要留血,但这是全族的生死之战。 狐族很嚣张,抓了他们的族人砍掉头颅,挂到了城墙上,做得无声无息。 “不可忍!出战!” 循沫很少红眼,父亲将守护族人的重任交到她的手上,万不能从她这里毁掉。 她攥紧了战书,骨节搓得砰砰响。 如今是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但冲天的战火却将这里烧得荒芜。 第99章 三滴精血 两次!整整两次。慕柳又没来! 不等了。 她痛定思痛,很快启用了第二个方案,狐族已经围了城,要将采羽一网打尽。 他们这些日,抓了很多在外的采羽人,有老有小,就挂在阵前,引她出兵。 但,她低估了对方的兵力。 甚至,魔族也加入了这场战争。 魔族对采羽怨恨已久,他们一直被打压,被蹂躏,将他们作为娈童的来源,怒火在这一瞬间爆发。 他们要杀尽采羽人! 让他们也尝尝自己以前受过的苦! 魔族以前是极少有人修道的,俗称邪魔歪道。 就是那个飞升的魔神,其他人说起来,也只会讲他踩了狗屎运,这等好运气该是别人的,狐族、采羽……总之就算排到最后一个,也轮不到魔人。 魔族人在与狐族的联手下,彻彻底底将那个以前踩在他们头上的采羽打败了。 循沫在被俘时,看到了她一直在找的少年。 他穿着玄色的衣袍,长高了许多,神情冷清单薄,执剑的姿势还是她亲手教的, 如今却将剑指向了自己。 “要杀便杀!” 她出来前, 已经预想了战败,死在战场上, 是她的归宿。 但她被生擒了,关在地牢里,见不得光。 宴瑟双眼泛酸,为这个姑娘难过。 铁制的门开了, 其中有个声音细嫩无比, “还记得我吗?” 她抬起眼皮,看了看。 不认识。 胡茵茵狐狸眼一瞪,“是你让那个男人砍了我的尾巴!现在我取了你的灵核来疗伤,算是抵了!” 循沫几日滴水未进, 嗓子干得冒烟, 再加上伤口溃烂,她完全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狐狸突然欣喜地叫了声,“柏言哥哥, 你怎么才过来?茵茵等你很久了。” “等我做什么?” 柏言注意到循沫看他的眼神,略有些不自在。 他没想到老狐狸会将女儿嫁给他,他只是想要那冬凌兰,不再受制于人,回到采羽去。 但显然,娶了小狐狸对他更有好处。 老狐王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要星星不给月亮,而且神器已经和他的血液相融, 杀了他, 这风凌兰也取不出来。只好,把狐族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取她的灵核。”小狐狸甜甜地笑着, “当初她虐待你, 我都说了,会为你报仇的。” 小狐狸睁着亮晶晶的媚儿眼, 一脸的天真稚嫩。 循沫抬眸, 哦?虐待, 真是可笑。 宴瑟在一旁要气炸, 忽又看到门前闪过的小身影,狗……狗导? 它不是下线了吗! 再说这是狐族, 怎么会有狗! “汪汪汪!”狗导冲进来用嘴巴扯住柏言的衣角,大声地吼着, 它循着味道过来的,没想到这少年是一点都不装了,直接将他甩到了墙上,一墙血渍。 再度下线! 这么潦草? 宴瑟感受到从循沫身体上传过来的惧意,牙齿咯咯地打颤。 “先出去。” 小狐狸也没想到这幕,心脏猛地一跳,提起裙摆直接跑了出去。 柏言拿出一颗药丹,也不管她吃不吃,掰开嘴给她喂了下去。 循沫生理性地作呕, 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我现在不会杀你。” 伪装已经毫不需要,他如今要什么就有什么, 当年在那些采羽人手中流转的日子,不复存在,之后, 他们也将永远消失! 循沫吞了药,嗓子能发声了。 但她要说什么,说他是个骗子, 是个卑鄙小人? 没用了,败了就是败了。 她无力地牵动嘴角,自嘲地笑了笑,只求一个痛快。 她这辈子,很傻,识人不清多次。 “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向来对没有价值的人,就像那条狗一样,扼杀无半点犹豫,但他如今却想留下这个女人的命。 剩下的两套剑法,还没教完,她不能死。 一定是这个原因! 他无情无感, 他从降生前就知道这事,所以他恨,恨极了那些神!还有这些看不起他的人! “杀了我。” 循沫动了动嘴,她找了少年整整两年, 每当深夜,她闲下来,就会想到木屋里少年给她的那个吻,甜丝丝的还带着香气。 如今,真是恶心! “你把我的族人怎么样了!”她猛地咳了两声,她这些日一直在想,但她知道魔族人并不会放过他们。 她这个族长,当得真失败! “抓起来了。无论怎样,我都不可能让他们活着。”他平淡的面色中,兀然出现怨恨,“我厌恶你们,厌恶整个世间,将来,我会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也掉下来,被我碾进土里!” 循沫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这里有个故事。” 柏言终于能将这件事讲出来,大权将握,谁还能与他争锋! “二十年前,一魔族人飞升,整个魔族都轰动了,他们以为自己也是有飞升的权力,他们也有受天下人平等相待的一日。但没有人知道,初个魔神是如何受其他神族的排挤,神族骨子里的傲慢,让他无落脚之地。” “他们处处盯着他的错误,鸡蛋里也能挑出骨头,一日,天冥境有了裂缝,所有证据都指向他。他不认,愤懑,却下界受罚,投入轮回!这还没完,平日要看他笑话的生了念头,成神要断情绝爱,但飞升最后一劫却是情劫,只要他没有感情,神界再无他的立足之地!” “他们取了他的三滴精血,此前,还抓了一个魔族人来实验。从头至尾,只有一个神为他奔波过,其他神,他们虽然没做,但沉默就是默许,将来,一个都逃不掉!” 他们不知,他们眼里的小白鼠没喝那碗孟婆汤,抢先降世!他们太高傲了,所有的事情都在掌握之中,忽略了那个在他们眼里连根野草都算不上的魔族人。 “想出去看看吗?这里比采羽美,但我却更喜欢采羽。” 他此刻应是愉悦的,他诚挚地邀请她出去。 “好,不过我被绑着,怎么出去。”循沫又燃起希望,只要她族中还有人,她就要逃回去。 柏言解了她的镣铐,门口是狐族守着的,虽有微词,但这是小公主未来的夫婿,也不敢阻止。 第99章 三滴精血 两次!整整两次。慕柳又没来! 不等了。 她痛定思痛,很快启用了第二个方案,狐族已经围了城,要将采羽一网打尽。 他们这些日,抓了很多在外的采羽人,有老有小,就挂在阵前,引她出兵。 但,她低估了对方的兵力。 甚至,魔族也加入了这场战争。 魔族对采羽怨恨已久,他们一直被打压,被蹂躏,将他们作为娈童的来源,怒火在这一瞬间爆发。 他们要杀尽采羽人! 让他们也尝尝自己以前受过的苦! 魔族以前是极少有人修道的,俗称邪魔歪道。 就是那个飞升的魔神,其他人说起来,也只会讲他踩了狗屎运,这等好运气该是别人的,狐族、采羽……总之就算排到最后一个,也轮不到魔人。 魔族人在与狐族的联手下,彻彻底底将那个以前踩在他们头上的采羽打败了。 循沫在被俘时,看到了她一直在找的少年。 他穿着玄色的衣袍,长高了许多,神情冷清单薄,执剑的姿势还是她亲手教的, 如今却将剑指向了自己。 “要杀便杀!” 她出来前, 已经预想了战败,死在战场上, 是她的归宿。 但她被生擒了,关在地牢里,见不得光。 宴瑟双眼泛酸,为这个姑娘难过。 铁制的门开了, 其中有个声音细嫩无比, “还记得我吗?” 她抬起眼皮,看了看。 不认识。 胡茵茵狐狸眼一瞪,“是你让那个男人砍了我的尾巴!现在我取了你的灵核来疗伤,算是抵了!” 循沫几日滴水未进, 嗓子干得冒烟, 再加上伤口溃烂,她完全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狐狸突然欣喜地叫了声,“柏言哥哥, 你怎么才过来?茵茵等你很久了。” “等我做什么?” 柏言注意到循沫看他的眼神,略有些不自在。 他没想到老狐狸会将女儿嫁给他,他只是想要那冬凌兰,不再受制于人,回到采羽去。 但显然,娶了小狐狸对他更有好处。 老狐王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要星星不给月亮,而且神器已经和他的血液相融, 杀了他, 这风凌兰也取不出来。只好,把狐族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取她的灵核。”小狐狸甜甜地笑着, “当初她虐待你, 我都说了,会为你报仇的。” 小狐狸睁着亮晶晶的媚儿眼, 一脸的天真稚嫩。 循沫抬眸, 哦?虐待, 真是可笑。 宴瑟在一旁要气炸, 忽又看到门前闪过的小身影,狗……狗导? 它不是下线了吗! 再说这是狐族, 怎么会有狗! “汪汪汪!”狗导冲进来用嘴巴扯住柏言的衣角,大声地吼着, 它循着味道过来的,没想到这少年是一点都不装了,直接将他甩到了墙上,一墙血渍。 再度下线! 这么潦草? 宴瑟感受到从循沫身体上传过来的惧意,牙齿咯咯地打颤。 “先出去。” 小狐狸也没想到这幕,心脏猛地一跳,提起裙摆直接跑了出去。 柏言拿出一颗药丹,也不管她吃不吃,掰开嘴给她喂了下去。 循沫生理性地作呕, 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我现在不会杀你。” 伪装已经毫不需要,他如今要什么就有什么, 当年在那些采羽人手中流转的日子,不复存在,之后, 他们也将永远消失! 循沫吞了药,嗓子能发声了。 但她要说什么,说他是个骗子, 是个卑鄙小人? 没用了,败了就是败了。 她无力地牵动嘴角,自嘲地笑了笑,只求一个痛快。 她这辈子,很傻,识人不清多次。 “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向来对没有价值的人,就像那条狗一样,扼杀无半点犹豫,但他如今却想留下这个女人的命。 剩下的两套剑法,还没教完,她不能死。 一定是这个原因! 他无情无感, 他从降生前就知道这事,所以他恨,恨极了那些神!还有这些看不起他的人! “杀了我。” 循沫动了动嘴,她找了少年整整两年, 每当深夜,她闲下来,就会想到木屋里少年给她的那个吻,甜丝丝的还带着香气。 如今,真是恶心! “你把我的族人怎么样了!”她猛地咳了两声,她这些日一直在想,但她知道魔族人并不会放过他们。 她这个族长,当得真失败! “抓起来了。无论怎样,我都不可能让他们活着。”他平淡的面色中,兀然出现怨恨,“我厌恶你们,厌恶整个世间,将来,我会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也掉下来,被我碾进土里!” 循沫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这里有个故事。” 柏言终于能将这件事讲出来,大权将握,谁还能与他争锋! “二十年前,一魔族人飞升,整个魔族都轰动了,他们以为自己也是有飞升的权力,他们也有受天下人平等相待的一日。但没有人知道,初个魔神是如何受其他神族的排挤,神族骨子里的傲慢,让他无落脚之地。” “他们处处盯着他的错误,鸡蛋里也能挑出骨头,一日,天冥境有了裂缝,所有证据都指向他。他不认,愤懑,却下界受罚,投入轮回!这还没完,平日要看他笑话的生了念头,成神要断情绝爱,但飞升最后一劫却是情劫,只要他没有感情,神界再无他的立足之地!” “他们取了他的三滴精血,此前,还抓了一个魔族人来实验。从头至尾,只有一个神为他奔波过,其他神,他们虽然没做,但沉默就是默许,将来,一个都逃不掉!” 他们不知,他们眼里的小白鼠没喝那碗孟婆汤,抢先降世!他们太高傲了,所有的事情都在掌握之中,忽略了那个在他们眼里连根野草都算不上的魔族人。 “想出去看看吗?这里比采羽美,但我却更喜欢采羽。” 他此刻应是愉悦的,他诚挚地邀请她出去。 “好,不过我被绑着,怎么出去。”循沫又燃起希望,只要她族中还有人,她就要逃回去。 柏言解了她的镣铐,门口是狐族守着的,虽有微词,但这是小公主未来的夫婿,也不敢阻止。 第100章 这张皮下从无良善 “你这是要放她走吗!” 小狐狸守在外面很久了,这才等到两个人出来。 循沫抬眼,刺目的日光照在面庞上,比地牢舒服多了,但她却一点感受不到开心和喜悦。 “采羽已经没了,她能去哪儿?” 柏言戏谑了句,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循沫捏紧了拳头,就要打在他的脸上,却被握住手腕,她没力气,更是低估了对方的实力。 “你的功力,怎么会在我之上!” 她记得从前少年一套剑法看上十遍,就是她亲自执这他的手,学会的最多不过三招! “还没明白吗?从前我为了活命,为了能过得像个人!我拼命地掩饰了自己的实力,就为了让你们都以为我是个蠢蛋,是个人下人!” 他指着远处的山峰,“看到了吗?那里将来也是我的!” “你的野心还真是大!”循沫又咳了几声,那座山是风冰山,慕柳没来支援,等灵族遭到进攻时,将再去助力。 这算不算是另一种轮回呢! 她嘲讽地笑了笑,暗叹自己曾经的信任。 小狐狸被他的话吓到,愣愣地往旁边退了几步,却被柏言一把拉住她的衣袖, “躲什么?你我马上就要大婚, 难不成你不愿嫁了!既然如此,婚约就此取消。” 茵茵噙着泪, “柏言哥哥。” 循沫趁少年的目光没放在自己身上,静悄悄地退到一片竹林里,她拖着虚弱的身子越跑越远,穿过一个个小山丘, 淌过一条又一条河流, 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个只有仇恨的阴鸷少年。 她回头望了望,这是快出狐族了。 没穿鞋子的脚上还绑着铁环,勒出了血,她解不开, 只能带着这些东西一起逃。 终于, 她离太阳落山的峰越来越近,脚底的痛让她不得不停下来,歇一会。 她吹了吹伤口, 十指连心,痛到了心窝里。 但她失策了,正好遇上从外面回来的老狐王,直接被抓了回去。 老狐王不像少年,会和她废话,回去直接就生剖了她的灵核。 老狐王的部下说这灵核的主人全程清醒,是最下药的。没泼冰水,也没用药, 而是挑断她的手筋脚筋, 疼痛永远都是提神最好的方式。 她修为自那天起,全废了。 宴瑟在一旁陪着, 这痛, 让她恨不得死掉。 老狐王活了上千年,他能看出少年和这采羽曾经的族长关系并非如对方说的那样, 不止于此, 她活着, 日后东山再起, 必要来找狐族的麻烦。 身为一个父亲和一族之王,他必须如此。 老狐王让手下趁夜把垂死的她扔进了乱葬岗, 摸了摸鼻息,黑夜里在她的心脏上补了两刀, 好死个彻底。 她想,她不能死! 直到不能这么窝囊的死在这里。 但她要怎么活下去? 大雨冲刷着乱葬岗的一切,包括她的身躯,雨滴打在她的伤口上,化作一根根细针,扎入她皮肤的细小毛孔里,凌迟般的疼痛,远比直接一刀划开皮肉来得折磨而持久。 雨夜后,天气放晴。 阳光照进阴霾里, 她身下泥泞的土壤泛着冷气,也在逐渐的淡化。 她的脸上突然感到一阵温热, 是湿漉漉的舌头,在舔着她的脸颊。 狗导! 宴瑟兴奋地喊了声,但她却没法告诉这个姑娘。 狗导第三次重生了, 不像前两次那么蠢,很快引来了慕柳,慕柳带了他的族人, 将循沫带回了风冰山。 他俩从不说话,连个眼神交流都无。 慕柳也很识趣,总默默地守在一旁。 他痛恨自己看不到,错过了第二次。 他的眼睛是和冥姬换的,冥姬看上了他的肉身,她有自己的爱人,却无实体,等他生命体征将近于无时,就来取走。 采羽被侵占了,魔族人发了疯似地屠杀着采羽人,慕柳赶到时, 只接回了躲在地窖里的老弱妇孺,将他们安置在风冰山旁的一处村落里。 这儿原是魔族为躲采羽而建的,如今有了采羽的地盘, 谁都不愿再回到这里。 无疑,这里最安全。 循沫带着自己仅剩的族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在这里度过了五年。 她有时会望着手腕上狰狞的疤痕发呆。 她想,她再也拿不起剑了。 少量的劳作,她也需在一刻钟后歇息一会儿喘口气。 族中的孩子在一点点长大,这是她最欣慰的,他们会围在她的身旁,用稚气的声音叫她姐姐。 今日,她往窗外看,慕柳没来,以往他总是站在门扉外,匆匆地看过她一眼后就离开。 她听到了远处喧天的战鼓,看到了徐徐冒起的浓烟。 万年落雪的风冰山,满眼的洁白被踩踏。 魔族打来了,但灵族却没法对抗,只能召集所有的人誓死守住家园。 但她如今什么也做不了,就像当初,灵族什么也未做。 她听着,吵闹声近了。出去一看,只见外头是她曾经最为怨恨的狐族,采羽富饶时,狐族总骚扰他们的边境。 如今,狭路相逢。 他们看到她,垂下眼就要求饶。这是些没有修为的普通狐族,其中有的小狐狸都还没化人形,眸中含着泪光和害怕,藏在阿娘或是阿婆的怀里。 狐族也被灭了,那个魔族的少年根本没有善恶的分辨力,他只知道他要报复那些高高在上的神。 无论是曾经给过他帮助,还是踩过他一脚的人,他没有半点善念,逢异族就杀,一个也不放过! 循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默许了这一脉狐族住下来,开垦了更多的荒地,勉强能保证温饱。 但没了狐族的灵露,狐狸特有的气味引来了魔族人,这也让那个少年再次出现。 六年未见,少年已经是魔族的王,魔族人侵占了采羽、灵族……以及更多的地方! “我,找到你了。” 少年的眸子映出一抹浅笑,看着被押住的她。 循沫气得发抖,“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带你回去。”他的身上见不到一丝静好,当初因营养不良而发黄的褐发,如今乌黑的发亮。 那张脸仍是美得动人心魄,但只剩下恶毒,或者说,这张皮下从无良善。 第100章 这张皮下从无良善 “你这是要放她走吗!” 小狐狸守在外面很久了,这才等到两个人出来。 循沫抬眼,刺目的日光照在面庞上,比地牢舒服多了,但她却一点感受不到开心和喜悦。 “采羽已经没了,她能去哪儿?” 柏言戏谑了句,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循沫捏紧了拳头,就要打在他的脸上,却被握住手腕,她没力气,更是低估了对方的实力。 “你的功力,怎么会在我之上!” 她记得从前少年一套剑法看上十遍,就是她亲自执这他的手,学会的最多不过三招! “还没明白吗?从前我为了活命,为了能过得像个人!我拼命地掩饰了自己的实力,就为了让你们都以为我是个蠢蛋,是个人下人!” 他指着远处的山峰,“看到了吗?那里将来也是我的!” “你的野心还真是大!”循沫又咳了几声,那座山是风冰山,慕柳没来支援,等灵族遭到进攻时,将再去助力。 这算不算是另一种轮回呢! 她嘲讽地笑了笑,暗叹自己曾经的信任。 小狐狸被他的话吓到,愣愣地往旁边退了几步,却被柏言一把拉住她的衣袖, “躲什么?你我马上就要大婚, 难不成你不愿嫁了!既然如此,婚约就此取消。” 茵茵噙着泪, “柏言哥哥。” 循沫趁少年的目光没放在自己身上,静悄悄地退到一片竹林里,她拖着虚弱的身子越跑越远,穿过一个个小山丘, 淌过一条又一条河流, 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个只有仇恨的阴鸷少年。 她回头望了望,这是快出狐族了。 没穿鞋子的脚上还绑着铁环,勒出了血,她解不开, 只能带着这些东西一起逃。 终于, 她离太阳落山的峰越来越近,脚底的痛让她不得不停下来,歇一会。 她吹了吹伤口, 十指连心,痛到了心窝里。 但她失策了,正好遇上从外面回来的老狐王,直接被抓了回去。 老狐王不像少年,会和她废话,回去直接就生剖了她的灵核。 老狐王的部下说这灵核的主人全程清醒,是最下药的。没泼冰水,也没用药, 而是挑断她的手筋脚筋, 疼痛永远都是提神最好的方式。 她修为自那天起,全废了。 宴瑟在一旁陪着, 这痛, 让她恨不得死掉。 老狐王活了上千年,他能看出少年和这采羽曾经的族长关系并非如对方说的那样, 不止于此, 她活着, 日后东山再起, 必要来找狐族的麻烦。 身为一个父亲和一族之王,他必须如此。 老狐王让手下趁夜把垂死的她扔进了乱葬岗, 摸了摸鼻息,黑夜里在她的心脏上补了两刀, 好死个彻底。 她想,她不能死! 直到不能这么窝囊的死在这里。 但她要怎么活下去? 大雨冲刷着乱葬岗的一切,包括她的身躯,雨滴打在她的伤口上,化作一根根细针,扎入她皮肤的细小毛孔里,凌迟般的疼痛,远比直接一刀划开皮肉来得折磨而持久。 雨夜后,天气放晴。 阳光照进阴霾里, 她身下泥泞的土壤泛着冷气,也在逐渐的淡化。 她的脸上突然感到一阵温热, 是湿漉漉的舌头,在舔着她的脸颊。 狗导! 宴瑟兴奋地喊了声,但她却没法告诉这个姑娘。 狗导第三次重生了, 不像前两次那么蠢,很快引来了慕柳,慕柳带了他的族人, 将循沫带回了风冰山。 他俩从不说话,连个眼神交流都无。 慕柳也很识趣,总默默地守在一旁。 他痛恨自己看不到,错过了第二次。 他的眼睛是和冥姬换的,冥姬看上了他的肉身,她有自己的爱人,却无实体,等他生命体征将近于无时,就来取走。 采羽被侵占了,魔族人发了疯似地屠杀着采羽人,慕柳赶到时, 只接回了躲在地窖里的老弱妇孺,将他们安置在风冰山旁的一处村落里。 这儿原是魔族为躲采羽而建的,如今有了采羽的地盘, 谁都不愿再回到这里。 无疑,这里最安全。 循沫带着自己仅剩的族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在这里度过了五年。 她有时会望着手腕上狰狞的疤痕发呆。 她想,她再也拿不起剑了。 少量的劳作,她也需在一刻钟后歇息一会儿喘口气。 族中的孩子在一点点长大,这是她最欣慰的,他们会围在她的身旁,用稚气的声音叫她姐姐。 今日,她往窗外看,慕柳没来,以往他总是站在门扉外,匆匆地看过她一眼后就离开。 她听到了远处喧天的战鼓,看到了徐徐冒起的浓烟。 万年落雪的风冰山,满眼的洁白被踩踏。 魔族打来了,但灵族却没法对抗,只能召集所有的人誓死守住家园。 但她如今什么也做不了,就像当初,灵族什么也未做。 她听着,吵闹声近了。出去一看,只见外头是她曾经最为怨恨的狐族,采羽富饶时,狐族总骚扰他们的边境。 如今,狭路相逢。 他们看到她,垂下眼就要求饶。这是些没有修为的普通狐族,其中有的小狐狸都还没化人形,眸中含着泪光和害怕,藏在阿娘或是阿婆的怀里。 狐族也被灭了,那个魔族的少年根本没有善恶的分辨力,他只知道他要报复那些高高在上的神。 无论是曾经给过他帮助,还是踩过他一脚的人,他没有半点善念,逢异族就杀,一个也不放过! 循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默许了这一脉狐族住下来,开垦了更多的荒地,勉强能保证温饱。 但没了狐族的灵露,狐狸特有的气味引来了魔族人,这也让那个少年再次出现。 六年未见,少年已经是魔族的王,魔族人侵占了采羽、灵族……以及更多的地方! “我,找到你了。” 少年的眸子映出一抹浅笑,看着被押住的她。 循沫气得发抖,“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带你回去。”他的身上见不到一丝静好,当初因营养不良而发黄的褐发,如今乌黑的发亮。 那张脸仍是美得动人心魄,但只剩下恶毒,或者说,这张皮下从无良善。 第101章 善良无罪 她太怕了! “现在,没有人可以对你造成威胁,不是吗!” 六年,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她已经渐渐释然,只想照顾好剩下的族人。 但,命运偏又捉弄了她。 “是!是没有人,但我竟不可抑制地想那段在采羽的日子,我回去了一趟,才知道是因为你不在。”他捏住她的下巴,手指要将那下颚骨捏碎。 “是不是你给我下了蛊!把解药交出来,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们。” 他是疯的,眼睛里全是暴戾之气。 循沫瞪他一眼,“我恨不得离你远远的,又怎么会去招惹你!” 魔族人押着她的胳膊,几年都未复发过的旧伤,又在隐隐发痛。 她被带回了魔域,期间她想过要自杀,但他威胁她,要是她死了,就杀尽剩下的采羽人。 循沫咬了咬牙,她当初救了一条毒蛇! 他没有虐待她,反而好吃好喝的养着她,要什么给什么,竭力模仿着以前在采羽的日子, 但没有自由。 柏言拿着她的剑, 从殿门跨入。 “把剩下的两套剑法教完。”他的语气阴森森的。 她抬起头,去看那把剑, 玄色的剑鞘,黛紫的剑穗,一如既往,却物是人非。 循沫冷笑, “你以为我还能握得起剑吗!这双曾经上阵杀敌的手早就废了!” “怎么会!我那时不知。” 他曾经受过更多的伤, 但这伤疤在她身上,却比任何一次都要痛。 她掀起了裙摆,露出脚踝,丑陋疮痍露在外面, 这是六年来第一次将伤疤给别人看。 “你娇妻在怀, 洞房花烛,又怎么管我的死活!”她决计要用些法子逃走。 他的眼里罕见地有了慌张,“我去找过你, 但是没找到。” 循沫没顾及他的神情,继续道:“每逢阴雨天,都是我最怕的时候,你知道吗!曾经我最喜雨天,可自此后,我最怕阴雨绵绵日。这都是你送给我的!滚出去!” 她怒不可遏地拔出那剑,却根本拿不起,还没等刺向他, 就嘭地掉地。 发出哐啷一声响。 他说, “我已经杀了那老狐狸,帮你报了仇, 你还想怎么样!” “报仇?我的族人还能回来吗?” 她捂住双眼, 靠着屏风抽泣。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离开! 他慌了神, “我记得, 以前你从不哭的, 怎么……” “你还我的族人!还我的灵核!我现在一无所有了……” 她这才知道, 原来不是委屈才哭,恨到达一种境界时, 眼泪可以被操控,大把大把地往下掉。 一如, 他曾经那样。 他会演,她难道不会吗! “带她们上来。”柏言拍了拍手,部下带上来两个人。 一个是小狐狸,一个是流烟。 流烟还活着!是她没想到的。 憨憨的小丫头在魔界待了六年,是东躲xz时遇到的柏言,她惊喜地上去问他,自家姑娘是不是和他在一起,但却看到了他身边的魔族人。 他的眼神和气质,让她觉得自己认错了人。 小狐狸明显吓破了胆, 她上来就化作狐形,扑向柏言的手, 但她的功力太弱了,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风凌兰在他的身体里,上古神器发挥了极大的威力, 饶是她的父亲也非他的对手。 是她害了狐族。 “你这是要干什么?”循沫并未被与流烟重逢的喜悦冲昏头脑,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着如今的局势。 她一人走远比俩人离开容易些, 但她必须带走流烟。 “你不是要自己的灵核吗?我替你挖出来。” 在他眼里,小狐狸也就剩这点价值。 他曾经的各种虚与委蛇都无半点真心,他甚至不知真心为何物,做这些看起来是因为循沫,但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取悦自己。 他怀念在采羽的那段日子,但这个女人总是苦大仇深的,让他不高兴! “不用了。” 挖出来也没用了,沾了狐狸妖气的灵核,进不了她的身体。 渐渐地,柏言对她的防备没有那么严密, 甚至找人铸了一把和她那把浮珠一模一样的剑,是用世间稀少的升湖石做的, 这种石头经冥河百年冲涤,才可得一颗。 他兴冲冲地找来, 要她拿剑。 她只能使一些最基础的剑法,手脚的毛病总制约着她的行动。 循沫甚至想过要一剑刺穿他的肺腑, 但及时忍住了,她不可能成功,只会使逃跑的计划功亏一篑。 他又找来了一条小狗,毛皮乌亮乌亮的,但小狗望向他的眼珠子里只有惧怕。 狗导委屈,它都死了三次了! 每次都死在这疯子的手里,一重生就被找回去,狗导甚至觉得自己不该进来。 柏言眼里的暴戾逐渐少了,他看到循沫,会露出笑容,并非是装的。 他开始让部下找回一些话本,在殿外种满了鲜花,亲历亲为的将其插进瓶里,他会像从前那样依偎在阿沫的怀里,但他对她抗拒的冷意隐藏得再像,也会让他为自己造的幻境里惊醒。 台阶上,月色朦胧。 循沫不敢在任何地方留下痕迹,她已经联系到了族人,再等三日,她就能走。 她手指蘸水,在石阶上画下逃跑的路线,她需要梳理一遍,身后却有一人近了。 “阿沫,你在做什么?” 少年在笑。 “我在练字。”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他应该是没看到的,水落在石阶上很快挥发。 若非预想过百次,她都会记不住之前划下的线条。 “我记得,当初是你教我写的字,你真的好善良!”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怨恨,在他眼里,就是这两个字牵制了他! 让他头痛到发疯! 他的计划,本应进行到了一半,如今却把时间都耗费在这无用的事情上。 循沫垂着眼眸,她没说话。 “你的善良带着残忍,你对每个人都无微不至,包括那只狐狸,你还为她治伤,你的灵核在她体内,帮她分化出了第三条尾巴。你难道就没一点恨吗!” 他疯狂地希望她能自私一点,像他一样,不要把他照得这么卑鄙无耻。 循沫启唇,看着他道:“善良无罪。” 只是用错了人! 第101章 善良无罪 她太怕了! “现在,没有人可以对你造成威胁,不是吗!” 六年,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她已经渐渐释然,只想照顾好剩下的族人。 但,命运偏又捉弄了她。 “是!是没有人,但我竟不可抑制地想那段在采羽的日子,我回去了一趟,才知道是因为你不在。”他捏住她的下巴,手指要将那下颚骨捏碎。 “是不是你给我下了蛊!把解药交出来,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们。” 他是疯的,眼睛里全是暴戾之气。 循沫瞪他一眼,“我恨不得离你远远的,又怎么会去招惹你!” 魔族人押着她的胳膊,几年都未复发过的旧伤,又在隐隐发痛。 她被带回了魔域,期间她想过要自杀,但他威胁她,要是她死了,就杀尽剩下的采羽人。 循沫咬了咬牙,她当初救了一条毒蛇! 他没有虐待她,反而好吃好喝的养着她,要什么给什么,竭力模仿着以前在采羽的日子, 但没有自由。 柏言拿着她的剑, 从殿门跨入。 “把剩下的两套剑法教完。”他的语气阴森森的。 她抬起头,去看那把剑, 玄色的剑鞘,黛紫的剑穗,一如既往,却物是人非。 循沫冷笑, “你以为我还能握得起剑吗!这双曾经上阵杀敌的手早就废了!” “怎么会!我那时不知。” 他曾经受过更多的伤, 但这伤疤在她身上,却比任何一次都要痛。 她掀起了裙摆,露出脚踝,丑陋疮痍露在外面, 这是六年来第一次将伤疤给别人看。 “你娇妻在怀, 洞房花烛,又怎么管我的死活!”她决计要用些法子逃走。 他的眼里罕见地有了慌张,“我去找过你, 但是没找到。” 循沫没顾及他的神情,继续道:“每逢阴雨天,都是我最怕的时候,你知道吗!曾经我最喜雨天,可自此后,我最怕阴雨绵绵日。这都是你送给我的!滚出去!” 她怒不可遏地拔出那剑,却根本拿不起,还没等刺向他, 就嘭地掉地。 发出哐啷一声响。 他说, “我已经杀了那老狐狸,帮你报了仇, 你还想怎么样!” “报仇?我的族人还能回来吗?” 她捂住双眼, 靠着屏风抽泣。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离开! 他慌了神, “我记得, 以前你从不哭的, 怎么……” “你还我的族人!还我的灵核!我现在一无所有了……” 她这才知道, 原来不是委屈才哭,恨到达一种境界时, 眼泪可以被操控,大把大把地往下掉。 一如, 他曾经那样。 他会演,她难道不会吗! “带她们上来。”柏言拍了拍手,部下带上来两个人。 一个是小狐狸,一个是流烟。 流烟还活着!是她没想到的。 憨憨的小丫头在魔界待了六年,是东躲xz时遇到的柏言,她惊喜地上去问他,自家姑娘是不是和他在一起,但却看到了他身边的魔族人。 他的眼神和气质,让她觉得自己认错了人。 小狐狸明显吓破了胆, 她上来就化作狐形,扑向柏言的手, 但她的功力太弱了,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风凌兰在他的身体里,上古神器发挥了极大的威力, 饶是她的父亲也非他的对手。 是她害了狐族。 “你这是要干什么?”循沫并未被与流烟重逢的喜悦冲昏头脑,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着如今的局势。 她一人走远比俩人离开容易些, 但她必须带走流烟。 “你不是要自己的灵核吗?我替你挖出来。” 在他眼里,小狐狸也就剩这点价值。 他曾经的各种虚与委蛇都无半点真心,他甚至不知真心为何物,做这些看起来是因为循沫,但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取悦自己。 他怀念在采羽的那段日子,但这个女人总是苦大仇深的,让他不高兴! “不用了。” 挖出来也没用了,沾了狐狸妖气的灵核,进不了她的身体。 渐渐地,柏言对她的防备没有那么严密, 甚至找人铸了一把和她那把浮珠一模一样的剑,是用世间稀少的升湖石做的, 这种石头经冥河百年冲涤,才可得一颗。 他兴冲冲地找来, 要她拿剑。 她只能使一些最基础的剑法,手脚的毛病总制约着她的行动。 循沫甚至想过要一剑刺穿他的肺腑, 但及时忍住了,她不可能成功,只会使逃跑的计划功亏一篑。 他又找来了一条小狗,毛皮乌亮乌亮的,但小狗望向他的眼珠子里只有惧怕。 狗导委屈,它都死了三次了! 每次都死在这疯子的手里,一重生就被找回去,狗导甚至觉得自己不该进来。 柏言眼里的暴戾逐渐少了,他看到循沫,会露出笑容,并非是装的。 他开始让部下找回一些话本,在殿外种满了鲜花,亲历亲为的将其插进瓶里,他会像从前那样依偎在阿沫的怀里,但他对她抗拒的冷意隐藏得再像,也会让他为自己造的幻境里惊醒。 台阶上,月色朦胧。 循沫不敢在任何地方留下痕迹,她已经联系到了族人,再等三日,她就能走。 她手指蘸水,在石阶上画下逃跑的路线,她需要梳理一遍,身后却有一人近了。 “阿沫,你在做什么?” 少年在笑。 “我在练字。”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他应该是没看到的,水落在石阶上很快挥发。 若非预想过百次,她都会记不住之前划下的线条。 “我记得,当初是你教我写的字,你真的好善良!”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怨恨,在他眼里,就是这两个字牵制了他! 让他头痛到发疯! 他的计划,本应进行到了一半,如今却把时间都耗费在这无用的事情上。 循沫垂着眼眸,她没说话。 “你的善良带着残忍,你对每个人都无微不至,包括那只狐狸,你还为她治伤,你的灵核在她体内,帮她分化出了第三条尾巴。你难道就没一点恨吗!” 他疯狂地希望她能自私一点,像他一样,不要把他照得这么卑鄙无耻。 循沫启唇,看着他道:“善良无罪。” 只是用错了人! 第102章 没有谁的命会比谁高贵 外面下着雨,雨滴声打在瓦片上,许是哪片瓦碎了,只听哗啦一声,外面一株牡丹被折掉了枝干。 花株耷拉着脑袋,了无生气。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殿前,她只用余光扫了眼。 已经有侍从将那盆花和碎瓦片收拾好,很快来了工匠补上新的。 小黑狗呜咽着去拽她的裙角,被抱到了怀里,顺了顺毛,手腕微微发抖。 “我会找到接筋脉的办法。”他拉起她的手,墨色的眸子里多了点色彩。 她说:“好啊!你去找,最好现在就去。” “你就这么厌恶我!”他忍不住说。 循沫抬眸看他,窗外的花又折了一朵,嗤笑两声,“你明知道,还要来问我?” 咚地一声! 头顶上方的屋檐塌下来一块,他拉她入怀,几乎是没经过思考的,用肉身挡住落下的瓦块。 “这殿老旧,你偏要住这里。” 他这些日再也没有过一句重话,反而是小心翼翼地竭力想回到从前。 “离你远,不是吗?”她不遮掩,只是在抗拒的表现上不再那么明显。 “可曾经,你也说过你爱我, 你是爱我的!”他记忆力极好, 那夜石阶上的水渍他看清了,是她要逃走! 循沫不想和他浪费口舌, 明日就要解脱。 说起这个字,他配吗? “你懂什么是爱吗?你帮我治好的眼睛,我可以还你。”她拿起桌上的剪子,后退两步, “从此我们两不相干!那片花海, 我曾经动容过,我竟然还真的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如今才觉得这想法愚蠢至极! 他的脸上出现高兴,“我们可以从新来过,相信我, 我不会让你再失望。” 她看着他的眼睛, 一字一顿说:“那我的族人呢!他们还能回来吗!六年了,你为什么还要找我回来!” 这是个没有感情的魔鬼,这些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温水不能消磨她的意志, 她不是困于这殿中的金丝雀,曾经她在草原上纵马奔驰,在空中翱翔,现在的一切都是他造出的假象。 他以为自己会对这句话感恩戴德吗?他错了,这只会提醒她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你的族人?难道我族就该一直受你们采羽的欺辱吗!我如今尚可放其他人一条生路,若不是你,我该屠尽采羽, 一个不留!” 他在起兵时, 是这么和所有人保证的,包括他如今的部下, 多有怨言。 “我没求你留下我, 这条命是你救的,要取走随你。” 循沫恨他到牙齿打颤, 她厌恶自己到曾经的轻信, 指甲嵌进肉里, 鲜血沾满了指甲缝。 “你就是仗着我对你的纵容!”他抬起手, 却看到她那双无畏的眸子时,瞬间失去力量, “谁让我喜欢你!” 她觉得嘲讽,甩开他的手, “你根本不懂,当初我没教会你。” “你重新教我,我愿意学,只求……只求你别离开我!” 泪珠挂在睫毛上,他双眼通红,哭得像个稚童,以前都是作戏,但他是真的想留住她。 他希冀着她可以放弃这个念头,就待在他身边, 像她说的携子之手与子偕老。 计划,或许可以推后, 或者取消。 自己一定是疯了,这么多年,只因为一个人, 但这确实是他如今想的。 …… “流烟!” 循沫压着嗓子喊了声,今夜是魔族的庆典,最好的机会。 但约好的时间, 门外的马车已经停好,流烟却没出现。 她迈着步子往里面走,层层树木掩映,只落叶的声都能惊起她的一阵心跳。 “小姐!别出来!” “她就在这附近是吗?”柏言的声音与之同时响起,阴沉沉的,周围应有不少的魔族人。 宴瑟也紧张地屏住了鼻息,她能感受到循沫额上的汗滴从脸颊上滑落,浸湿了鬓角的碎发。 “她在哪儿!” 少年的声音早已脱离生涩,如今只有不近人情的威严。 路线画了一半,他记了一半,特将人手放的少了将近五成。 他说了那么多,可她还是逃了! 流烟死死地瞪住他, 她们家姑娘原来笑声是很好听的,从外打猎回来,就像风铃响起来一般悦耳, 但自家没了,她家姑娘再没那样笑过。 每次佯装的笑, 都让她为自家姑娘委屈。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小姐待你那么好,她教你识字,教你练功,你却杀了我们采羽的人,你不得好死!”流烟在少年阴鸷的眼神下,双腿都抖得厉害。 “既然不说——”他眸中闪过一抹狠厉,“拔了她的舌头。” 魔族人下手极重,特别是对采羽人,一刀就割掉了舌头,涌出的血填满了她的整个嘴巴,看着像喝了一缸的血。 “还不出来吗!” 循沫捂住嘴巴,绝望地靠着墙,她只能小声抽泣。 流烟最怕痛了,最喜欢跟在自己后面姑娘姑娘的叫,她想,她一定要逃出去,否则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 她只要不被抓到,流烟对他来说就还有价值。 悲伤和无助席卷了她的全身,夜半月凉,她最终还是逃出去了。 没上那辆马车,她走了偏路,是小狐狸告诉她的。 其他的路都堵死了,只有这条极少有人知道。 小狐狸以前总偷偷溜出去玩,对小道的敏感程度高于常人。 小狐狸在她走之前,拉着她的手抽泣,感谢她收留了仅剩的狐族。小狐狸是在这片土地上长大的,她不想走也不愿走,狐族还有一样神器未出世,他暂时不会杀她。 循沫是这世上仅剩的懂她的人,她们都是受害者,而此刻那个伤害她们的人,正在紧锣密鼓地全城搜捕她! 她遮着脸,买了一匹快马,依旧没有走大路。 今夜的场景,她曾在心里预演过千千万万次,等到天边的第一抹朝阳出现在山边上的时候。 她知道,自己成功了。她从马上摔下,清晰的痛觉让她挤出几滴眼泪,宽广的草地代表着自由! 但流烟却为她的离开,付出了惨烈的代价。没有谁的命会比谁高贵,她欣喜的同时,心里一阵抽痛。 她拿到了慕柳的消息,他没死,信任不在,但共同的敌人让她不得不去找他。 循沫再次跃上马背,望着东边去了。 第102章 没有谁的命会比谁高贵 外面下着雨,雨滴声打在瓦片上,许是哪片瓦碎了,只听哗啦一声,外面一株牡丹被折掉了枝干。 花株耷拉着脑袋,了无生气。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殿前,她只用余光扫了眼。 已经有侍从将那盆花和碎瓦片收拾好,很快来了工匠补上新的。 小黑狗呜咽着去拽她的裙角,被抱到了怀里,顺了顺毛,手腕微微发抖。 “我会找到接筋脉的办法。”他拉起她的手,墨色的眸子里多了点色彩。 她说:“好啊!你去找,最好现在就去。” “你就这么厌恶我!”他忍不住说。 循沫抬眸看他,窗外的花又折了一朵,嗤笑两声,“你明知道,还要来问我?” 咚地一声! 头顶上方的屋檐塌下来一块,他拉她入怀,几乎是没经过思考的,用肉身挡住落下的瓦块。 “这殿老旧,你偏要住这里。” 他这些日再也没有过一句重话,反而是小心翼翼地竭力想回到从前。 “离你远,不是吗?”她不遮掩,只是在抗拒的表现上不再那么明显。 “可曾经,你也说过你爱我, 你是爱我的!”他记忆力极好, 那夜石阶上的水渍他看清了,是她要逃走! 循沫不想和他浪费口舌, 明日就要解脱。 说起这个字,他配吗? “你懂什么是爱吗?你帮我治好的眼睛,我可以还你。”她拿起桌上的剪子,后退两步, “从此我们两不相干!那片花海, 我曾经动容过,我竟然还真的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如今才觉得这想法愚蠢至极! 他的脸上出现高兴,“我们可以从新来过,相信我, 我不会让你再失望。” 她看着他的眼睛, 一字一顿说:“那我的族人呢!他们还能回来吗!六年了,你为什么还要找我回来!” 这是个没有感情的魔鬼,这些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温水不能消磨她的意志, 她不是困于这殿中的金丝雀,曾经她在草原上纵马奔驰,在空中翱翔,现在的一切都是他造出的假象。 他以为自己会对这句话感恩戴德吗?他错了,这只会提醒她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你的族人?难道我族就该一直受你们采羽的欺辱吗!我如今尚可放其他人一条生路,若不是你,我该屠尽采羽, 一个不留!” 他在起兵时, 是这么和所有人保证的,包括他如今的部下, 多有怨言。 “我没求你留下我, 这条命是你救的,要取走随你。” 循沫恨他到牙齿打颤, 她厌恶自己到曾经的轻信, 指甲嵌进肉里, 鲜血沾满了指甲缝。 “你就是仗着我对你的纵容!”他抬起手, 却看到她那双无畏的眸子时,瞬间失去力量, “谁让我喜欢你!” 她觉得嘲讽,甩开他的手, “你根本不懂,当初我没教会你。” “你重新教我,我愿意学,只求……只求你别离开我!” 泪珠挂在睫毛上,他双眼通红,哭得像个稚童,以前都是作戏,但他是真的想留住她。 他希冀着她可以放弃这个念头,就待在他身边, 像她说的携子之手与子偕老。 计划,或许可以推后, 或者取消。 自己一定是疯了,这么多年,只因为一个人, 但这确实是他如今想的。 …… “流烟!” 循沫压着嗓子喊了声,今夜是魔族的庆典,最好的机会。 但约好的时间, 门外的马车已经停好,流烟却没出现。 她迈着步子往里面走,层层树木掩映,只落叶的声都能惊起她的一阵心跳。 “小姐!别出来!” “她就在这附近是吗?”柏言的声音与之同时响起,阴沉沉的,周围应有不少的魔族人。 宴瑟也紧张地屏住了鼻息,她能感受到循沫额上的汗滴从脸颊上滑落,浸湿了鬓角的碎发。 “她在哪儿!” 少年的声音早已脱离生涩,如今只有不近人情的威严。 路线画了一半,他记了一半,特将人手放的少了将近五成。 他说了那么多,可她还是逃了! 流烟死死地瞪住他, 她们家姑娘原来笑声是很好听的,从外打猎回来,就像风铃响起来一般悦耳, 但自家没了,她家姑娘再没那样笑过。 每次佯装的笑, 都让她为自家姑娘委屈。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小姐待你那么好,她教你识字,教你练功,你却杀了我们采羽的人,你不得好死!”流烟在少年阴鸷的眼神下,双腿都抖得厉害。 “既然不说——”他眸中闪过一抹狠厉,“拔了她的舌头。” 魔族人下手极重,特别是对采羽人,一刀就割掉了舌头,涌出的血填满了她的整个嘴巴,看着像喝了一缸的血。 “还不出来吗!” 循沫捂住嘴巴,绝望地靠着墙,她只能小声抽泣。 流烟最怕痛了,最喜欢跟在自己后面姑娘姑娘的叫,她想,她一定要逃出去,否则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 她只要不被抓到,流烟对他来说就还有价值。 悲伤和无助席卷了她的全身,夜半月凉,她最终还是逃出去了。 没上那辆马车,她走了偏路,是小狐狸告诉她的。 其他的路都堵死了,只有这条极少有人知道。 小狐狸以前总偷偷溜出去玩,对小道的敏感程度高于常人。 小狐狸在她走之前,拉着她的手抽泣,感谢她收留了仅剩的狐族。小狐狸是在这片土地上长大的,她不想走也不愿走,狐族还有一样神器未出世,他暂时不会杀她。 循沫是这世上仅剩的懂她的人,她们都是受害者,而此刻那个伤害她们的人,正在紧锣密鼓地全城搜捕她! 她遮着脸,买了一匹快马,依旧没有走大路。 今夜的场景,她曾在心里预演过千千万万次,等到天边的第一抹朝阳出现在山边上的时候。 她知道,自己成功了。她从马上摔下,清晰的痛觉让她挤出几滴眼泪,宽广的草地代表着自由! 但流烟却为她的离开,付出了惨烈的代价。没有谁的命会比谁高贵,她欣喜的同时,心里一阵抽痛。 她拿到了慕柳的消息,他没死,信任不在,但共同的敌人让她不得不去找他。 循沫再次跃上马背,望着东边去了。 第103章 他此时想看到的却是太阳 当宴瑟看到那个黑色的小身影时,就知道狗导这是又死了一次。 循沫找到慕柳后,在神山脚下暂时住下。 但狗导的出现,却是她意料之外的。汪汪几声后,小黑狗突然转过头,撒开它的四蹄跑得飞快。 “哎!等等我啊!” 她现在只是一缕残魂,飘得极快,翻山越岭也不觉得累。 狗导在一栋宅子前停下,哈哈地吐着舌头。 还没进去,她就听到围墙那头穿过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我养你们一堆饭桶有什么用!连个孩子都抓不住!” 她从墙里过去,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往这墙上撞来,此事是冬季,但那男童却只穿着薄衫,身上脏兮兮的,像是刚从泥潭里挖出来。 堂溪燿! 当年只能用一双黑黝黝的眼珠子看人的孩子却没长大多少,比她带他下山时,还要狼狈。 他一口血吐在地上,对任何靠近他的人都是一通胡乱撕咬,就像一个未经开化的野兽,手都不能称作是手,更相近于脚。 他没有直立行走的意识,成日和那些野兽在一起厮杀,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正常人。 堂溪燿露出狼一样的眼神,眸子泛着清冷, 整张脸上都是脏兮兮的泥巴和血。 他本能地感受到这些人不怀好意, 就像在兽场里,那些猛兽的嘶吼, 他那时是有锁链当武器的。每次厮杀之前,是他最开心的时间,能吃饱一顿饭,不那么饿。 这些人, 给了他没见过的熟肉, 不臭,上面也没虫子和苍蝇,比以往的都好吃。 从他吃下第一口,就全身无力, 他拼了命地从那些人手里往出爬。 “快!把这个小哑巴抓回去, 洗干净,熏死我了!”男人捂着鼻子吐了口唾沫,他是在兽场上看到这个东西长得不错, 花大价钱买回来的,没想到连话都不会说! 要玩的情趣都少了三分。 几个大汉扑向堂溪燿,都带着一样的嫌恶面情,他们的胳膊顶得上他大腿的三倍粗,按理说,应该很容易就能抓到,但他们也被这孩子不要命的咬法弄得有些惧怕,谁都不想让自己身上少块肉。 而且他身上那么脏, 嘴巴和其他地方都恶心地令人作呕, 也就这张脸都讨点喜,但这都是给主子用的。 “这比畜生还猛, 抓不住啊!” 一个大汉露出愁容, 突然给他想到一个妙招,畜生嘛!就拿抓畜生的法子来! 他们取了抓捕野猪和其他猛禽的铁板子放在堂溪燿的周围, 他们就不信这小畜生不动一下。有个大汉被咬去了一块手背上的肉, 他想, 让他逮到了这小畜生, 一定先抽几个耳光子出出气。 堂溪燿呲着牙缩在墙边上,朝看向他的人露出狰狞的表情, 他没有常人的行动力,在笼子里待久了, 脖子一直缩着,他都不知道脖子还能挺起来。 直到落下夜幕,堂溪燿也没动弹,他记得这些铁夹子,上面全是尖锐的刺头,扎进肉里很痛。 每次他们和那些野兽搏斗,还要躲着这些陷阱,有的孩子没死在猛兽嘴里,倒先被这些拖住手脚, 没了命。 最开始哥哥在的时候,有人和他说话, 但六年过去,他能发出的声音只剩下野兽的怒吼和悲鸣,他忘了自己从哪个时候起连话都不会说了, 甚至他忘了自己还是个人。 宴瑟看了足足一日,她想伸出手来摸摸这个孩子,她从他之前的话里了解到过一些, 但远无现场看来血腥而绝望。 那些人之所以没扔出套索,来套住他的脖子,只是因不想伤到他的脸,毕竟钱币都花了,总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轻轻地喊了声,“阿溪。” 可惜他根本不可能听到。 她纤细的手指透过他的身体,滑在他的面庞上,她不知道一个人还能惨到这个地步。 他一直蜷着身体,并不是害怕,而是习惯了。 一个小笼子是不会变大的,但他的身体一直在长, 管事的不想浪费钱再打一批笼子出来,就在本就贫乏的饭菜上又做了些改变, 更少了。 一日,有十二个时辰,他有十个时辰都是在那笼子里度过的。 他像是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抬起头望了望, 看到了一轮月亮和满天繁星,但他此时想看到的却是太阳。 宴瑟惊喜,虽然这很可能是凑巧,但她还是开心地又喊了他一声,“阿溪!” 狗导不知道从哪个狗洞里爬了进来,乌黑的毛皮上全是枯草,朝她跑来。 狗导是只重生了四次,却依旧傻得令人感慨的狗,还没跑几步,就精准地踩在陷阱上。 腿直接被夹住,痛得它刺溜刺溜地喊,但又不敢喊得太大声。 直到堂溪燿有了动作,一手掰开了那个铁夹子! 宴瑟:??? 力气恢复了? 狗导对堂溪燿还怀有一丝期盼,毕竟这可是这个世界的三个男主之一,果然对它还有好感。 就在狗导偷笑了两声后,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腕,顺利迎来了第五次下线。 堂溪燿就像掰开夹子一样轻松地拧下了它的头,茹毛饮血,做得干脆利落。 宴瑟也吓得浑身一抖! 但想来也合理,他此刻根本没有一个人该有的感知,这条狗就是他的食物,在他眼里什么都算不上。如果捕住的是只老鼠或是其他的东西,他照样会这么做。 她想了片刻,默默收回手,太残暴了! 宴瑟继续守在他的身边,她想知道,他既然有逃出去的能力,为什么不走? 次日,太阳的光芒还未照在他的身上时,那几个大汉就已经死在这周围布满的陷阱里,他远比他们更了解这些东西怎么用! 她亲眼看着他杀了昨天那个妄想侮辱他的男人,还有他的姬妾,这府门上下的人,一个没留。 那些人没想到只是无意中露出的一个嫌恶或是一个不经意的白眼,遭至杀身之祸。 他做完这些之后,手和脚都撑在地上,还模仿不出那些人的直立,爬着去了一个大水缸里,跳了下去。 水花乱溅,他无比的惬意。 他干净了,也出来了! 第103章 他此时想看到的却是太阳 当宴瑟看到那个黑色的小身影时,就知道狗导这是又死了一次。 循沫找到慕柳后,在神山脚下暂时住下。 但狗导的出现,却是她意料之外的。汪汪几声后,小黑狗突然转过头,撒开它的四蹄跑得飞快。 “哎!等等我啊!” 她现在只是一缕残魂,飘得极快,翻山越岭也不觉得累。 狗导在一栋宅子前停下,哈哈地吐着舌头。 还没进去,她就听到围墙那头穿过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我养你们一堆饭桶有什么用!连个孩子都抓不住!” 她从墙里过去,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往这墙上撞来,此事是冬季,但那男童却只穿着薄衫,身上脏兮兮的,像是刚从泥潭里挖出来。 堂溪燿! 当年只能用一双黑黝黝的眼珠子看人的孩子却没长大多少,比她带他下山时,还要狼狈。 他一口血吐在地上,对任何靠近他的人都是一通胡乱撕咬,就像一个未经开化的野兽,手都不能称作是手,更相近于脚。 他没有直立行走的意识,成日和那些野兽在一起厮杀,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正常人。 堂溪燿露出狼一样的眼神,眸子泛着清冷, 整张脸上都是脏兮兮的泥巴和血。 他本能地感受到这些人不怀好意, 就像在兽场里,那些猛兽的嘶吼, 他那时是有锁链当武器的。每次厮杀之前,是他最开心的时间,能吃饱一顿饭,不那么饿。 这些人, 给了他没见过的熟肉, 不臭,上面也没虫子和苍蝇,比以往的都好吃。 从他吃下第一口,就全身无力, 他拼了命地从那些人手里往出爬。 “快!把这个小哑巴抓回去, 洗干净,熏死我了!”男人捂着鼻子吐了口唾沫,他是在兽场上看到这个东西长得不错, 花大价钱买回来的,没想到连话都不会说! 要玩的情趣都少了三分。 几个大汉扑向堂溪燿,都带着一样的嫌恶面情,他们的胳膊顶得上他大腿的三倍粗,按理说,应该很容易就能抓到,但他们也被这孩子不要命的咬法弄得有些惧怕,谁都不想让自己身上少块肉。 而且他身上那么脏, 嘴巴和其他地方都恶心地令人作呕, 也就这张脸都讨点喜,但这都是给主子用的。 “这比畜生还猛, 抓不住啊!” 一个大汉露出愁容, 突然给他想到一个妙招,畜生嘛!就拿抓畜生的法子来! 他们取了抓捕野猪和其他猛禽的铁板子放在堂溪燿的周围, 他们就不信这小畜生不动一下。有个大汉被咬去了一块手背上的肉, 他想, 让他逮到了这小畜生, 一定先抽几个耳光子出出气。 堂溪燿呲着牙缩在墙边上,朝看向他的人露出狰狞的表情, 他没有常人的行动力,在笼子里待久了, 脖子一直缩着,他都不知道脖子还能挺起来。 直到落下夜幕,堂溪燿也没动弹,他记得这些铁夹子,上面全是尖锐的刺头,扎进肉里很痛。 每次他们和那些野兽搏斗,还要躲着这些陷阱,有的孩子没死在猛兽嘴里,倒先被这些拖住手脚, 没了命。 最开始哥哥在的时候,有人和他说话, 但六年过去,他能发出的声音只剩下野兽的怒吼和悲鸣,他忘了自己从哪个时候起连话都不会说了, 甚至他忘了自己还是个人。 宴瑟看了足足一日,她想伸出手来摸摸这个孩子,她从他之前的话里了解到过一些, 但远无现场看来血腥而绝望。 那些人之所以没扔出套索,来套住他的脖子,只是因不想伤到他的脸,毕竟钱币都花了,总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轻轻地喊了声,“阿溪。” 可惜他根本不可能听到。 她纤细的手指透过他的身体,滑在他的面庞上,她不知道一个人还能惨到这个地步。 他一直蜷着身体,并不是害怕,而是习惯了。 一个小笼子是不会变大的,但他的身体一直在长, 管事的不想浪费钱再打一批笼子出来,就在本就贫乏的饭菜上又做了些改变, 更少了。 一日,有十二个时辰,他有十个时辰都是在那笼子里度过的。 他像是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抬起头望了望, 看到了一轮月亮和满天繁星,但他此时想看到的却是太阳。 宴瑟惊喜,虽然这很可能是凑巧,但她还是开心地又喊了他一声,“阿溪!” 狗导不知道从哪个狗洞里爬了进来,乌黑的毛皮上全是枯草,朝她跑来。 狗导是只重生了四次,却依旧傻得令人感慨的狗,还没跑几步,就精准地踩在陷阱上。 腿直接被夹住,痛得它刺溜刺溜地喊,但又不敢喊得太大声。 直到堂溪燿有了动作,一手掰开了那个铁夹子! 宴瑟:??? 力气恢复了? 狗导对堂溪燿还怀有一丝期盼,毕竟这可是这个世界的三个男主之一,果然对它还有好感。 就在狗导偷笑了两声后,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腕,顺利迎来了第五次下线。 堂溪燿就像掰开夹子一样轻松地拧下了它的头,茹毛饮血,做得干脆利落。 宴瑟也吓得浑身一抖! 但想来也合理,他此刻根本没有一个人该有的感知,这条狗就是他的食物,在他眼里什么都算不上。如果捕住的是只老鼠或是其他的东西,他照样会这么做。 她想了片刻,默默收回手,太残暴了! 宴瑟继续守在他的身边,她想知道,他既然有逃出去的能力,为什么不走? 次日,太阳的光芒还未照在他的身上时,那几个大汉就已经死在这周围布满的陷阱里,他远比他们更了解这些东西怎么用! 她亲眼看着他杀了昨天那个妄想侮辱他的男人,还有他的姬妾,这府门上下的人,一个没留。 那些人没想到只是无意中露出的一个嫌恶或是一个不经意的白眼,遭至杀身之祸。 他做完这些之后,手和脚都撑在地上,还模仿不出那些人的直立,爬着去了一个大水缸里,跳了下去。 水花乱溅,他无比的惬意。 他干净了,也出来了! 第104章 她的尊严早就没了 宴瑟没走,她对后来发生的事情越发好奇,迄今为止,她都没看到一个修仙界的人。 相反的,她只从堂溪柏言的口中听到过后世消亡已经的神。 堂溪燿并没从那户买他的人家里出去,对他而言,这里有食物、有水,不需去面对那些只想将他吞入腹中的兽类,宽畅极了。 这里的味道传到了左邻右舍,不免有因着好奇心过来看的,但好奇害死猫,无一人生还。 甚至,先开始还有人骂他没人性,颤颤巍巍地举着自己的手指,怕到只能蹦出个把脏字。 但他们大错特错,人性,之于他完全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宴瑟先开始震惊地想要逃离,后看惯了就托着腮在旁边观着,她后来所见到的堂溪燿谈不上和如今相比是大相径庭,但有些许差距。 但很快就从心脏里传出一阵剧痛,尤其是膝盖骨,像是重重地撞到了块巨石上。 循沫出事了! 等她赶回去,神山下尽是打斗过的凌乱。 …… 进来的是身着玄冥衣的魔将,单膝跪在地上,“环山一脉、青地一带抓到采羽残余五百三十一人, 还请尊主定夺他们的生死!” 柏言拧起眉头, 狞笑着看了眼跪在底下的人,“生死?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要挟我吗!” “属下不敢, 只是族中的人都在看着,还请尊主不要寒了大家的心!” 面具之下都是一张张扭曲的脸,他们等这日等了太久! 万年的压迫并未使他们冠上奴性,而是是让那怨愤积淀, 渐渐地涌出来!喷发!蔓延!让那些欺辱他们的人都下地狱! 他掂了掂手中那把玄青的剑, “走!” 外面,是呼啸声一阵盖过一阵的魔族子民,他们听说今日要彻底处决剩下的采羽人,他们振奋!欢呼!成千上万只眼睛都盯着那些被押出来的采羽人。 尽管曾经的战争不是他们挑起来的, 尽管这只是一些老人、妇人和孩子, 尽管……这些人的手上没有过魔族的一滴血,但只要是他们一族,就该死! “娘亲, 我害怕!”稚童哭着抱向他的母亲,但妇人也无任何法子,双手都被捆着,甚至不能在将死时再抱抱自己的孩子。 “不怕,有阿娘陪你,等会儿就把眼睛闭上,很快的……” 妇人忍不住哭泣,她做不到继续自欺欺人。 柏言扫视一周, 他已经派人将消息放了出去, 而且只要有人能说出她的下落,就能饶他们一命, 但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不信她不会出现! “尊主……” 他斜看了眼, “再等半个时辰。” 方才那个孩子还没停止哭泣,从围在他们眼前的人嘴里听到“死”字, 闻向娘亲:“人死了, 会去天上吗?” “天上那些人怎么会容得下你, 自然是去地下。” 柏言走到那孩子面前, “死了之后,冥府的人会把你扒皮吃肉, 丢进油锅里炸,到时候油点在你的眼睛珠子里、鼻里炸开, 就像爆竹……嘭地一声!” 他比划了下。 那孩子被吓得大哭不止。 妇人也被他的话吓得呆愣,半晌后直说:“我知道族长在哪里!” 拿到下落,他立即派人去找,后又将其拦下,“我,要亲自去!” “尊主,这些人,三思后行!” “我的命令你们也该违抗!将这些人的命,先留着, 等我回来后处置!” 他挥下大袖,只回头一顾, 那些口中有怨言的人也不敢再出声。 神山,是他最厌恶的地方,这里离神界最近, 他曾立下誓,计划在一步步地靠近着。 雪圣莲在悬崖峭壁上盛开,光辉普照着大地。 柏言又看到了那个男人, 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慕柳舀起一瓢水,轻缓地泼在她靛蓝的长发上,像滴水汇入大海,头发吸着咕咕的净水,开心到冒泡。 这是她这些日来第一次主动和慕柳接触,她打算放下两次过往的心结,一切,都该重新开始了。 柏言捏紧了拳头,任何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她不在时,他一直拿着那把剑睹物思人,对着月光,剑影常洒在他的面庞上。 那把剑下一刻插进那个男人的心脏里,一剑直穿,毫无活下的可能。 慕柳的血溅在剑穗上,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身后是万丈深山,他还没来得及赎清自己欠她的东西, 怎么甘心就这样死去! “慕柳!” 眼泪喷涌而出,她伸手去抓他的手,本打算告诉他日后就这样平静地过下去。 只差一厘,他的身上插着她的剑,掉落崖底。 这把剑是她爹娘的定情信物,后母亲飞升,这把剑就一直陪在她身边,可如今……如今!她都躲得这么远了!为什么他还不放过她! “你!你给我滚!” 她如今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看看这是谁?我把人带过来了,还有环山、青地……”他绕着手指,念出一个个地名,“你最好想清楚,要不要跟我回去。” 是流烟,流烟还活着! 她每夜一个接一个的梦魇,回荡在脑中,流烟口含着鲜血,呜咽着,像她诉苦,可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循沫去抱曾经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我家姑娘的流烟,流烟看到她,脸上无喜,双目无神,愣愣地也不看她。 “你们主仆团圆,也该跟我回去了。” 旁边的魔兵接到示意,将流烟带离她的身旁,往日流烟肯定会拉着她的衣袖不撒手,如今只剩下麻木后的木讷。 嘭! 她跪下,双手伏在地上,重重地磕下一个头,“求你!放了她!” “阿沫,你起来,你怎么可以折辱自己!” 他觉得,循沫是极有骨气的人,尊严是她最珍贵的东西,怎么如此!他不接受,难以接受! 他红着眼睛,去接地上的人,大滴的泪珠从眼眶里滑落,从前这样,她会怜惜他,他以为这样有用的。 可她的态度,冷得瘆人,冷得可怕。 “还请魔尊放了我的婢女,她曾经也是和你朝夕相处的。” 她没起来,一字一顿,用力说道。 她的尊严早就没了,从战败被抓那刻起,就一无所有。 第104章 她的尊严早就没了 宴瑟没走,她对后来发生的事情越发好奇,迄今为止,她都没看到一个修仙界的人。 相反的,她只从堂溪柏言的口中听到过后世消亡已经的神。 堂溪燿并没从那户买他的人家里出去,对他而言,这里有食物、有水,不需去面对那些只想将他吞入腹中的兽类,宽畅极了。 这里的味道传到了左邻右舍,不免有因着好奇心过来看的,但好奇害死猫,无一人生还。 甚至,先开始还有人骂他没人性,颤颤巍巍地举着自己的手指,怕到只能蹦出个把脏字。 但他们大错特错,人性,之于他完全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宴瑟先开始震惊地想要逃离,后看惯了就托着腮在旁边观着,她后来所见到的堂溪燿谈不上和如今相比是大相径庭,但有些许差距。 但很快就从心脏里传出一阵剧痛,尤其是膝盖骨,像是重重地撞到了块巨石上。 循沫出事了! 等她赶回去,神山下尽是打斗过的凌乱。 …… 进来的是身着玄冥衣的魔将,单膝跪在地上,“环山一脉、青地一带抓到采羽残余五百三十一人, 还请尊主定夺他们的生死!” 柏言拧起眉头, 狞笑着看了眼跪在底下的人,“生死?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要挟我吗!” “属下不敢, 只是族中的人都在看着,还请尊主不要寒了大家的心!” 面具之下都是一张张扭曲的脸,他们等这日等了太久! 万年的压迫并未使他们冠上奴性,而是是让那怨愤积淀, 渐渐地涌出来!喷发!蔓延!让那些欺辱他们的人都下地狱! 他掂了掂手中那把玄青的剑, “走!” 外面,是呼啸声一阵盖过一阵的魔族子民,他们听说今日要彻底处决剩下的采羽人,他们振奋!欢呼!成千上万只眼睛都盯着那些被押出来的采羽人。 尽管曾经的战争不是他们挑起来的, 尽管这只是一些老人、妇人和孩子, 尽管……这些人的手上没有过魔族的一滴血,但只要是他们一族,就该死! “娘亲, 我害怕!”稚童哭着抱向他的母亲,但妇人也无任何法子,双手都被捆着,甚至不能在将死时再抱抱自己的孩子。 “不怕,有阿娘陪你,等会儿就把眼睛闭上,很快的……” 妇人忍不住哭泣,她做不到继续自欺欺人。 柏言扫视一周, 他已经派人将消息放了出去, 而且只要有人能说出她的下落,就能饶他们一命, 但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不信她不会出现! “尊主……” 他斜看了眼, “再等半个时辰。” 方才那个孩子还没停止哭泣,从围在他们眼前的人嘴里听到“死”字, 闻向娘亲:“人死了, 会去天上吗?” “天上那些人怎么会容得下你, 自然是去地下。” 柏言走到那孩子面前, “死了之后,冥府的人会把你扒皮吃肉, 丢进油锅里炸,到时候油点在你的眼睛珠子里、鼻里炸开, 就像爆竹……嘭地一声!” 他比划了下。 那孩子被吓得大哭不止。 妇人也被他的话吓得呆愣,半晌后直说:“我知道族长在哪里!” 拿到下落,他立即派人去找,后又将其拦下,“我,要亲自去!” “尊主,这些人,三思后行!” “我的命令你们也该违抗!将这些人的命,先留着, 等我回来后处置!” 他挥下大袖,只回头一顾, 那些口中有怨言的人也不敢再出声。 神山,是他最厌恶的地方,这里离神界最近, 他曾立下誓,计划在一步步地靠近着。 雪圣莲在悬崖峭壁上盛开,光辉普照着大地。 柏言又看到了那个男人, 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慕柳舀起一瓢水,轻缓地泼在她靛蓝的长发上,像滴水汇入大海,头发吸着咕咕的净水,开心到冒泡。 这是她这些日来第一次主动和慕柳接触,她打算放下两次过往的心结,一切,都该重新开始了。 柏言捏紧了拳头,任何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她不在时,他一直拿着那把剑睹物思人,对着月光,剑影常洒在他的面庞上。 那把剑下一刻插进那个男人的心脏里,一剑直穿,毫无活下的可能。 慕柳的血溅在剑穗上,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身后是万丈深山,他还没来得及赎清自己欠她的东西, 怎么甘心就这样死去! “慕柳!” 眼泪喷涌而出,她伸手去抓他的手,本打算告诉他日后就这样平静地过下去。 只差一厘,他的身上插着她的剑,掉落崖底。 这把剑是她爹娘的定情信物,后母亲飞升,这把剑就一直陪在她身边,可如今……如今!她都躲得这么远了!为什么他还不放过她! “你!你给我滚!” 她如今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看看这是谁?我把人带过来了,还有环山、青地……”他绕着手指,念出一个个地名,“你最好想清楚,要不要跟我回去。” 是流烟,流烟还活着! 她每夜一个接一个的梦魇,回荡在脑中,流烟口含着鲜血,呜咽着,像她诉苦,可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循沫去抱曾经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我家姑娘的流烟,流烟看到她,脸上无喜,双目无神,愣愣地也不看她。 “你们主仆团圆,也该跟我回去了。” 旁边的魔兵接到示意,将流烟带离她的身旁,往日流烟肯定会拉着她的衣袖不撒手,如今只剩下麻木后的木讷。 嘭! 她跪下,双手伏在地上,重重地磕下一个头,“求你!放了她!” “阿沫,你起来,你怎么可以折辱自己!” 他觉得,循沫是极有骨气的人,尊严是她最珍贵的东西,怎么如此!他不接受,难以接受! 他红着眼睛,去接地上的人,大滴的泪珠从眼眶里滑落,从前这样,她会怜惜他,他以为这样有用的。 可她的态度,冷得瘆人,冷得可怕。 “还请魔尊放了我的婢女,她曾经也是和你朝夕相处的。” 她没起来,一字一顿,用力说道。 她的尊严早就没了,从战败被抓那刻起,就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