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小捕快》 第1章 酒馆逢御史 秋分这日,没有艳阳高照,也没有秋高气爽,只有呼呼作响的冷冽寒风夹着细密的雨丝渗透各处,温度降得飞快,让人一时难以适应,街上人影也像是秋风扫过落叶般消失得干干净净。 “呕……” 林珑与燕小六齐齐地趴在院内的墙角处干呕,保长在后面忧心地看着二人,“小六爷,你俩没事?” 燕小六摆摆手,刚想说没事,但想到室内那一具无头尸胃中又是一阵恶心。 林珑好容易止住的干呕被燕小六这样一刺激,胃里也是再次翻腾,忍不住又扶墙趴了下去开始干呕。 燕小六用袖子擦了擦唇角,面色有些恍白,他摇摇晃晃地撞向门口,“不行了,我去隔壁喝碗茶压压,仵作已经在里面了,还劳烦保长你在这里看着些。” 出门右转是一间简易的茶寮,青砖砌的新墙,门口用油布做门,此刻油布被掀了上去,露出里面桌椅紧挨的紧凑布局, 林珑坐在燕小六旁边,摩挲着着冻得通红的小手,双眼随意扫过室内,墙角坐着一名身披黑色暗纹大氅的年轻男子,穿着贵气,份外扎眼,实在不像是能光顾这里的客人。 那人似乎察觉到林珑的观察,他的眼神锐利如刀般向她看了过来,这目光十分的不客气,林珑立刻低头,神色自然地嗅着茶中冒出的热气,才做三天捕快,远没有燕小六那种有理没理就敢拍桌上前的气势。 茶寮老板送上了两碟糕点两碗热茶,看着面色不太好的两人,笑道:“小六爷第一次见死人。” 燕小六手一摆,“别提了,干了一年了,今天最倒霉了,让我碰上这事,这妇人还好意思说什么恶鬼杀人,我瞧是她才对。” 茶馆老板面色滞了滞,“六爷,可不敢乱说,咱早上可以和送水工一起将这妇人解下来的,绑得跟刑场里的犯人一模一样,自己可绑不出那样的效果,而且门还是在里面锁上的。” 林珑喝了口热茶,只觉心里瞬间妥帖,她淡定地道:“她还有同伙。” 茶馆老板看着眼前长得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只觉她比燕小六更加不靠谱,似乎就要将罪名安在新寡的刘氏身上了,怪不得平城里失踪案屡发,就这水平,能破案才怪。 眼见一张冤案即将产生,他只觉无能为力,罢,民不与官斗,忍了。 燕小六听这话,只觉遇到知音,毕竟第一次胡诌就有人附和,他看林珑的眼神又亲切上三分,“难得咱俩看法一样,待会把这妇人带回去,严刑拷打,不信她不招。” 这话让茶馆老板只觉天色又黑暗了几分。 林珑一脸讶然,她早知道衙门黑暗,但是没想到才入门一年,看起来极为单纯的燕小六都能熟练运用了,她有心把他引入正途,“这样不好。” 燕小六毫不在意,“你懂什么?萧阎王马上就要来了,县老爷只会催着咱们赶紧结案,不然你说恶鬼杀人,谁信?听说他一路上整落了十几个县令,搞得咱们孙大人紧张了几个月了,照我说,咱大人心中若没鬼怕什么?” 怎么会没有鬼呢?林珑想起自己三天前刚被救醒时被孙堂诓走的那支价值不菲的金簪便是一阵肉疼。 燕小六莫名心情大好,“那萧阎王只要不傻,随便一问都能知道咱们孙大人的底细,到时候不知道是下狱呢还是直接──喀嚓呢。”他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至于。” 林珑虽然这样说着,但心有惴惴,在这封建王朝,人命可真是不太值钱。 两人这样说着,有人看不过眼了,一道不高不低的声音在两人后方响起,低调沉稳,“你们孙县令没教过你们不得妄议上司?” 林珑往后瞧去,那名看她目光如刀的男子正在举杯自饮,连瞧都没往这瞧上一眼,好像说话的并不是他一般,端的是沉稳无比。 燕小六手扶着腰间长刀走到那人面前细细打量了几眼,语气不善,“往日里好像没见过,哪家的?” 他去得太快,林珑只拉住了他的衣角,没拉住他,却将自己带得站了起来。 眼前的公子坐姿端方,一派淡定,那双桃花眼配上脸旁随意垂落的暗红的发带,看着就像是一有钱的风流公子哥,这种人一般都有些胡闹的本钱的,他们怕是惹不起,因此林珑拉了拉燕小六的衣袖,“别闹了。” 燕小六在外都要被人尊称一声六爷,今日只觉脸上挂不住,将腰间的刀啪地放到了他的桌上,人也大马金刀般坐了下来,并且迅速找了个极为正当的理由,“本县最近不太平,我怀疑你与案情有关,说,哪里人?” 年轻男子终于抬了那双桃花眼看向燕小六,他的手慢慢伸入怀中。 燕小六见此,一拍方桌,震得桌上茶杯咣地一声响,“掏什么?” 男子微微一笑,丝毫没被他的一掌给威胁到,出来的手已经拿了一银制的牌子,他将牌子轻轻地放在了桌上,手指修长白皙,看得出来保养极好。 林珑没看懂,燕小六却是一个怔愣,随意迅速起身,起得太猛,坐的方凳直接被他撞倒。 他没顾得上凳子已经双手握拳拱手揖礼,“卑职见过萧御史。” 默默扶起长凳的林珑暗道果然,方才瞧着人就不俗,而且算算日子也该到了,亏得孙县令一大早便带了大批精锐去了码头迎人,恐怕是要一场空了。 她也上前拱手揖礼,“卑职见过御史大人。” 萧然缓缓收了牌子,他不说起身,两人谁也不敢动,一直保持着弯腰施礼的姿势,“你们平日便是这样欺压平民?” 林珑心中一僵,她做捕快才三天,向来循规导矩,为什么要说你们? 眼见两人没有回答,萧然又慢悠悠开口,“你们平日里便是这样议论上司?” 林珑暗暗腹诽,自己可是什么话都没有说,看样子是记恨上两人背后说他萧阎王了。 燕小六已经有些站立不稳了,“大人恕罪,卑职知错了。” 萧然慢条斯理的用白色的帕子擦了擦修长的手指,“错哪了?” “卑职不该妄议大人是非,不该以权压人。” 萧然轻轻一笑,“就这些?” 燕小六不解,用余光看了看林珑,示意她补充。 林珑无奈,“他不该在没有确切证据下便说要将人屈打成招。” 萧然望了眼玥,失笑,“你倒是将所有责任撇的一干二净,也太没有义气了些。” 这是赤裸裸的挑事啊! 林珑眼角扫向燕小六,果然见到燕小六眼中藏着不悦。 她忙道:“大人明鉴,燕小六说的并没有错,那刘氏绝对有参加谋害刘家家主的嫌疑,在她死不承认的情况下,略微动刑也是惯例。” 萧然双眉轻挑,“就凭你们的臆测?” 这是成心找茬啊,林珑一个深呼吸调理好语速,耐心道:“被害人头颅被割,刘氏说昏倒了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是据茶馆老板所述,昨日是她在刑场时见到的无头鬼,又说昏倒前见到了一具没有头的阴影,这是她有意将我们引入恶鬼杀人的故事里,所以她嫌疑最大。” 萧然不语,摆弄着手中的茶杯,林珑继续道:“她被绑成犯人行刑时的模样,这是再次想引导我们入局,可是她忘了,她的双脚并没有绑起,她也是可以自己用脚或者用脑袋把门栓插好,至于院门,可能是因为正屋有门槛,她没法带着凳子挪出来关上,所以虚掩着,当然,也有可能是想让尽快发现案发现场。” “起。”萧然淡淡开口。 林珑立直身体,“谢大人。”她轻轻松了一大口气,京城来的京官就是不一样,单独一人也能气势骇人,全不像孙县令的官威全是由身后浩浩荡荡的人群来展现。 想到这,她道:“大人,我们孙大人大清早便去了码头等候您,不如我现在去告知她一声?” 萧然点头,看向燕小六,“你去,就说我已经去县衙了。” 燕小六脸上一喜,“小的这就去。” 他的脚步才踏出门槛,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外面什么时候迷朦雨丝已经变成小雨了? 想到里面坐着的那位,他眼一闭便已经钻进了漫天细雨中,原以为这萧阎王来了倒霉的只有孙县令,想不到还会殃及池鱼,真真是运道不好。 寒风夹着细雨,吹进室内,林珑只觉得天气好像又冷了几分,莫不是要下雪了? 她轻轻的搓了搓手,看着萧然面前的茶杯空了,她忙殷勤提了水壶将他的茶杯续上茶水,“大人,外面下着雨,我去借把伞。” 现在殷勤些,只希望这人跟孙大人闲聊的时候,千万不要带上她的名字,毕竟她除了这个衙门再也无处可去。 “我这里有。”茶馆老板很是识眼色,从墙角提了把油纸伞送过来。 林珑只能耐心地候在萧然身侧,看他将茶轻轻抿了一口,“你做捕快很久了?” “三天。”眼见那双桃花眼状似多情的看向自己,林珑莫名一颤,不由自主就开始解释,“卑职七天前被人从江上救起,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大人见怜,让我做了捕快。” “你们县令用人倒是不拘一格。” 这话听着像是赞扬,可是也可以理解成为是讽刺什么人都敢用,林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便住了口。 屋内一时寂静,许久,萧然从怀中掏出三枚大钱放在桌上,“走。” 林珑忙拿着伞到外间撑开,举高,回望着萧然一步一步地越走越近。 他腰间系着一条与发带相同色系的暗红色腰带,衬得腰细身挺,行路时身上自带着一种天生的威严气势,让人不敢近前。 林珑忙将伞举得再高些,看着他一步步走入伞下,任由她为他举伞伺候着。 两人缓步前行,林珑只觉她现在这样将伞举高高,生怕这位御史淋到一点雨的样子实在狗腿极了。 北河街,因这里有条名为北河的流水而出名,这条能并两船同行的小河流将街道一分为二,两岸商铺云集,地面皆以青石板铺地,青石被行过的人经年日久踩得似抛了光一般,石与石的缝隙间却是布满青绿的苔藓。 寒风细雨间,雪花飘落。 第2章 牢狱之灾 “快点进去。”狱卒凶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珑后背被人狠狠推了一下,她一个踉跄往前,撞进了一间昏暗的房间。 这里灯火昏黄,逼仄潮湿,气味难闻,林珑不自禁用手捂起鼻子。 眼前的牢房皆是用着粗木隔成,她被推搡着进了进门的第一间,地上散落着几根枯黄的干草,沿着墙边放着一张杂草铺就的床铺,仅有的一张棉絮乌黑乌黑的已经看不出原貌。 林珑转身怒视了那狱卒一眼,这衙门里从上到下就没一个好东西,亏她日夜辛劳,一心为公,这县令就凭着萧御史手中一张与她八分像的画像而把她打入大牢。 回想方才,萧御史初次与孙大人相逢,便从怀中掏出一副画像,直直的展现在众人面前,“这人是通缉犯。” 她在萧然身后打着伞,纵使头伸得老长也看不到那张纸,倒是见孙大人面色有些为难,终是抿了抿唇,挥了挥手,“抓住她,关入大牢。” 看着将她团团围住的捕快同僚们,她隐隐感觉不妙…… 说什么她混入衙门另有企图,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她恨恨地倚柱而坐,指间摆弄着一根地上随意捡起的杂草,恨不得捻碎而后快。 那张画像她见到了,上面只是画像而已,虽然连她左眉间一颗小痣都画得清清楚楚,但是却并不是官府用来正式通缉的式样。 她只来得及问他,“咱们从前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她这牢狱之灾着实有些冤枉,怪不得方才漫天飞雪,冤啊。 正在努力回想间,右侧距她十丈远的牢房门又被打开,两名捕快押着一名妇人进了来,妇人的手臂被反压着,使她被迫抬不了头,只得以弯腰的姿势被投入牢房。 妇人爬起,大声嘶喊,“放我出去,还未过堂,你们无权关我。” 林珑不由得转头,这是刘氏? 一名捕快嗤笑,“还想过堂?等秋捕先来审审你再说。” 刘氏面色一变,强自镇定,“别以为我不知道,如今来了名御史,你们要敢动刑,我便先承认,然后说你们烂用私刑,屈打成招。” 一名捕快脸色变了变,就想发火,另一名捕快拉住了他,“何必理她,等秋捕头来了她就知道厉害了。” 林珑一脸赞赏地看着刘氏,比她硬气多了。 刘氏愤恨的双眼扫到了林珑,她手一指,“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你说我可疑,那燕小六能这么急着邀功?” 林珑:“……” 一个时辰后,两名捕快再次出现在栏杆外,秋捕头果然来了,他身形高壮,满脸络腮胡,双眼似铜铃般圆瞪着刘氏,不用他吩咐,身后的两名捕快已经上前将嗷嗷直叫的刘氏拖了出去。 他的眼角扫过林珑时顿了顿,终是大步走开。 走到刘氏被绑之处,他随意地拿了根鞭子甩了甩,发出啪啪两声,“说,你如何伙同他人杀害你家男人的。” 刘氏被绑,方才她说得十分淡定,此刻却是底气不足,面有惧色,“秋,秋捕头,有话好好说,但凡你能找出点证据,我便无话可说,如今你们一点证据也没有,莫非是想屈打成招?我可是有人证的,送水的和旁边茶馆老板都是我的人证。” 秋捕头面色依然狠戾,拿起旁边一枝烧红的铁块,慢慢伸到了刘氏的脸庞边,“不要狡辩,你说这块烙铁要是不是小心掉了下去,这脸是不是就毁了?” 刘氏不过才二十岁左右,虽然常年做粗活,但肌肤依然娇嫩,闻言,侧了侧脸庞,声音惊惧,“秋捕头,您让我招什么,我都招,您说。” 秋捕头神情透出一分得意,“说,怎么杀的你家男人。” 刘氏眼神惊恐,语气惊惶,“您想让我说怎么杀,我就说怎么杀。” 秋武的火钳子掉了地上,火星四溅,他牙关微动,眼中不悦。 他要是知道怎么做的案,还要她招吗? “扑哧”林珑轻笑出声,刘氏这是在赌秋捕头不能知道真相呢,说招,表面顺从,其实是在将秋武的军,看把秋武气得,她看着都觉得心情变好许多。 这轻笑在这寂静的室内显得十分响亮,秋武气得将刚拿到的鞭子甩在地上转身就出了牢狱。 他一走,刘氏被重新送入林珑隔壁的牢房,狱卒锁门走后,她面色得意地看着林珑,“想治我的罪,哼,你们都不够瞧的。” 林珑眼睛闭上,并不理会她的话,让刘氏满腔的胜利喜悦无处可说,憋得十分难受。 晚间有人送了饭食过来,几种菜混和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衙门里的人吃剩的,还是吃残的重新倒进这里,这味要多酸爽就有多酸爽。 刘氏没吃,林珑也没动。 牢房门重新被人打开,林珑望去,门外并不见光亮,想来已经天黑了,燕小六自昏黄的油灯中走了过来,手中提着食盒,声音清脆悦耳,“吃不惯牢里的饭,我给你带了。” 林珑早在看见食盒之际便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接过他递来的食盒,不嫌弃的席地而坐,将菜饭一一摆开,肉炒芹菜,香煎豆腐,一碗蛋花汤,两个馒头,混在一起便是晚上送来的伙食了。 她将饭菜放在了与隔壁刘氏相近之处,“分你一半。” 刘氏面上现出一丝犹豫。 燕小六表情略有不满,“她可是杀人犯,你怎么还给她吃?” 刘氏不犹豫了,上前拿起馒头就啃了,再犹豫怕是没得吃了。 林珑轻轻一笑,毫不在意,“照这样说,萧大人手中的画像若真的是我,你这还给我吃吗?” 燕小六眼神坚定地看着林珑,“怎么可能呢?就算别人都说是,我也不信,况且他拿的并不是官府中通用的通缉文书,我觉着是不是你得罪过他?可惜,你都不记得从前了。” 林珑夹了口肉丝就着馒头入肚,“你这菜应该是厨房的菜,厨房不是早就吃过了吗?你怎么现在才送过来?菜都有些凉了。” 燕小六也坐在栏杆外的地上,“这菜可是我刚热的,不过这天气太冷,这食盒也不保暖了,你是不知道,今天忙了一天了,都没搜寻到失踪头颅在哪,孙大人现如今怕是彻底不敢眠啊,破不了案,御史大人肯定会找麻烦。” “嗯。”林珑又夹了一条肉丝入口,嘴中噙着筷子,眼中突然闪现出丝丝亮光,“你想不想立功?” “想。”燕小六毫不迟疑的点头。 林珑想了想,伸出筷子指点江山,“你去刑场附近瞧瞧,那里若没有的话,你便查这几日可有斩什么人,他的坟头周边多半有。” “真的?”燕小六面上犹豫,“可是大晚上的,那里多阴森啊,我不敢。” 林珑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那就和秋捕头一起,他煞气重,只是到时你的功劳便要往他身上推了。” 燕小六喜道:“能在他面前露脸也是极不错的,我这就去寻他。” 林珑挥手,“去,去,别打扰我吃饭。” 面上催着他去,林珑心中想的却是,再不去,搞不好那只失踪的头颅明天后天就被人送上门了,毕竟做戏要做全套,放在那两处地方才能印证厉鬼杀人的事实。 ”哎,我这就去。“燕小六兴奋起身,完全忽略了刘氏手中馒头落地的声音。 清晨,日头渐升,笼罩了整个平城的渺渺白雾渐渐开始稀薄消散。 林珑将身上的被子拢了拢,被褥间的温暖气息让她舒适地轻叹了口气,幸亏昨晚上燕小六托人送来了火盆和她睡的棉被,不然昨晚怕要冷得没法入睡。 “想不到这里狱中的生活如此好。” 一声不浓不淡的调侃声音在不远响起,林珑心中一跳,将棉被掀了一角,瞬间她的双眼睁大,蜷缩在被窝的她一个弹身便从床上坐了起来,还不忘用棉被捂住上身。 被一群男子围观睡觉,前世今生怕是第一次,委实让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纵使身上衣服并没有少一件。 为首的萧然已经换了一身降红的官服,看起来倒是多了丝丝正气,旁边跟着一脸纠结的孙堂,他笑得很是勉强,“她毕竟曾在这里效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照顾一点是应该的。” 这一番话将他自己说得仁义无比,林珑终于清醒了过来,眼中不悦之色渐显,“各位看够了么?” 孙堂面色一变,就想训斥林珑不识时务,旁边却传来一声哀嚎,“大人,民妇真的冤枉啊,无凭无据的就把我关在这里,以后出去了,还怎么活呀……” 这呀字唱得长且惨,颇有民间泼妇坐地而哭的模样。 这边的注意力终于被吸引过去,萧然看了孙堂一眼,这才道:“这个是刘氏?怎的如此凄惨?” 他说的竟是待遇问题,孙堂心中轻呼了一口气,“大人,人若犯错,必须得受惩罚,没道理在牢里还要活得自在。” “哦?是吗?”萧然的眼神又有意无意的扫了林珑一眼,孙堂突然想扇自己一个嘴巴子,难道林珑就不是犯人了吗? 刘氏一听萧然在为她说话,她面色微喜,“大人明鉴,求大人为民妇做主。” 萧然点头,状似无意的开口,“听说你们昨晚找到他夫君的头颅了?” 孙堂面色欣慰,“是啊,功夫不负苦心人,寻了大半日,总算是寻到了。” 萧然一脸同情地看着刘氏,“看着也着实凄惨了些,没得道理总是将人羁押在这里,这样,我给你三日为限。” 这话说得即随心且自在,颇似一纨绔子弟在说家常一般。孙堂没胆子拒绝,忙躬身应是,想着此地属实不是什么吉利之地,便又道:“大人,这牢里密不透风,不如咱们到别处巡视巡视?” “嗯,虽是关押犯人,但是大人也要一视同仁才好。” 孙堂闻言,立刻明白,挥手,两名狱座立刻打开林珑的房门,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两床棉被已经被他们抱在手中。 而萧然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一般在林珑眼前消失,并未再看她一眼。 寒冷的感觉瞬间涌上全身,林珑满含怒意的双眼似乎能冒出火焰,她到底是怎么得罪他了? 竟然还让他纡尊降贵地亲自往牢里来一趟,不要说他只是关心牢里的生活状况,顺便帮着刘氏做一回主,或者说只是想借此考察孙堂的破案水平,她是一点也不信。 还有这孙堂,整个大狱也就两人,就不能再给旁边一床厚被?非要将她的被子夺走? 林珑叹了口气,望了眼火盆中已经变成了一堆浅色灰烬的炭火,顿时感觉自己无尽凄凉。 第3章 他故意的 这凄凉随着午间热气腾腾的饭菜及炭火重燃而烟消云散,就连隔壁刘氏双眼也瞧得火热,一脸的嫉妒不平之色溢于面上。 燕小六殷勤备至的将饭菜摆在新置办的小桌上,今天的饭菜看起来比昨日里丰盛许多,一碟红烧肉,一碟青笋,一碟蒸鱼片和一碟绿油油的青菜。 林珑食指大动,毫不讲究地将一片鱼肉放入口中,咸淡适宜,嫩香滑软,看得出来颇费了一番心思,“嗯,味道不错,这菜还冒着热气,难道刚做好便端来了?” 燕小六一脸得色,“那是,刚出炉我就端过来了。” 林珑接过燕小六为她倒的一杯清酒,浅呡了一口,眉头一挑,“好酒啊,你的月俸怕是买不了这酒,哪来的?” “居然一下子就被你看出来了,这是孙大人赏给你的。” “赏我?”冒着被萧御史斥责的风险? 燕小六看了隔壁眼睛一直往这边瞟的刘氏,以手掩唇,轻声道:“喏,上午萧大人不是给咱们定了破案期限吗?孙大人知道了我找头颅是你告诉我的,便想来看你还有没有什么好的主意能不动刑即可破案。” “哦。”林珑意兴阑珊地饮尽杯中清酒,她瞟了一眼燕小六,“他早上把我被子卷走,我可到现在还没忘呢,保不齐今晚就要被冻死了,我可没心情帮他破这劳什子案。” 燕小六脸往桌前低了低,声音有些呐呐,“孙大人说,你若能帮着不动一鞭一棒让刘氏伏法,以后天天这待遇侍候着,晚上再偷偷把被子搬来,不然你就只能像刘氏一样了。” 哈,这孙堂居然会威胁人了,林珑恨恨地塞进一口红烧肉,“附耳过来。” 隔壁刘氏的耳朵也悄悄朝这边凑了过来,却听不清楚林玥到底说了什么,她目光阴沉,手指用力的捏着衣角,狠狠地糅躏着。 晚间燕小六并没有来,但是伙食倒是并没有打折扣。 漫漫长日,寂寂黑夜,林珑只觉若是天天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中不如死去。 第二天,便有人提了刘氏去过堂,刘氏的眼神中已经有了一丝的慌乱。 果然如林珑预料的一般,刘氏并没有回来,想是直接转去了重犯牢房。 林珑只觉更是孤寂,躺在木板上,只能望见墙上一个碗大空隙中露出的小小一方天空,她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敲着床板边沿。 也不知道原主到底是哪里得罪这萧大人了,还被冠上这通缉犯的美名,没道理让她为这具身体原主做的错事买单。 心中有事,时间便过得飞快,也因为心中有事,今晚的煮牛肉炒猪肝都不香了,她一手托腮,一手拿着筷子对着菜品挑挑捡捡,吃得心不在焉。 耳中门扇吱呀响动,匆忙的脚步声传来,林珑眼角瞟向余影,淡定吃菜。 “你真是神了,昨天按你说的,果然找到了她情夫,还真是她娘家不远。”燕小六絮絮叨叨的声音从牢房外传来。 林珑眼也不抬,继续淡定吃菜。 “怎么,不高兴了?” 林珑放了筷子,不悦地看向他,“高兴?不然你进来试试?” 燕小六嘿嘿一笑,想到自己的来意,“哎呀,今天忙了一天,上午那无头案算是结了,咱们都被御史大人夸了,可是到了下午萧御史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们平城近来总是有失踪人员,限期一个星期破案,我可是刚下值就来看你了。” 话刚说完,林珑只觉无言,这萧御史就是这样来四处巡查的? 要知道捕快这行业多是依前人经验来办事,多是师带徒,且因为困限一地,经验并不多,导致冤案错案甚多。 想来他前面也是这样随心行事的,办不了就被撸官,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样的背景敢这样任性妄为。 这案子连着半年了,县令要能破早就破了,如今限期七天,这不是难为人吗? 不过,她倒十分乐意看见孙堂为难,让那孙堂就凭着一张与她七分画像便把她关了进来,丝毫不讲情面,活该。 燕小六继续絮叨,“这回孙大人可真是没辙了,我琢磨着,也许你行,便向他请了命过来看看。” 桌上灯火摇曳,照得满室生辉,林珑又捡起了筷子细细吃了起来,燕小六小心地看着她,“你行不行?” “也不是不可以。”林珑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燕小六,“我要出去,现在就要。” 燕小六脸面皱成一团,“这个怕是不可以,别的都好说。” 林珑快速将饭菜塞了满口,嘟囔着道:“行啊,把他那小妾诓我的簪子还我,不然就直接给钱,听说那簪子值一百两。” “……”燕小六为难了,真是自找麻烦,“你真的有法子破案?” “我连案卷都没看过,我哪里知道,或者说,你半夜把案卷搬到这里?” 燕小六搔搔头,“不行,动静太大,万一萧大人知道了,定要治罪孙大人。” 林珑耐心地看着他,“我知道你不能做主,去跟你家大人说,七天,时间多着呢。” 七天,晃眼即过,真是一刻都不敢浪费,燕小六迅速起身,“好,我这就去。” 半夜时分,天地寂静。 县衙后花园里,月光将石径照得白亮通莹,林珑碎步走在其间,不时有树间的叶片划过林珑发间,让她不胜其扰,这条小径实在太窄了些。 这里她来过,白日里便是没人,那也是百鸟欢唱,想不到半夜又是另一场光影,树影摇曳,透着一股子幽深。 转出小径,豁然宽敞,燕小六将灯笼灭了,“嘘,前面就是萧阎王所住的地方,咱们轻声过去。” 前方一栋二屋小楼,灯火通明,一剪人影侧颜映照在窗前,似乎是在持卷而阅,林珑望了望天上若隐若现的明月,约莫都亥时了。 两人蹑手蹑脚的沿着一旁小径穿过小楼,小楼前方空旷,燕小六突然拉着她手臂加快速度,林珑只能加紧跟上,脚下却是一滑。 “啊。”她扑倒在地轻哼出声。 燕小六神色有些惊惶地看了小楼一眼,慌乱地拉起林珑就跑。 穿过一个院门后,燕小六躲在门后偷偷往后瞧了瞧无人发现后,这才就着门口悬挂的灯笼摸黑到了前院。 案卷室里,孙堂一脸愁眉不展,面前摆着一尺多高的案卷,这失踪案半年前开始频发,且不断增新,莫名就堆成了这般高了。 门外燕小六进来,拱手作礼,“大人,她来了。” 孙堂脸一喜,“快让她进来。” 林珑慢步进门,微笑着提醒,“大人,我可不是的。” 孙堂笑容一滞,右手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轻拍在桌上,左手拍向那叠一尺多高的案卷,“这银票就在这儿,你若能帮我提供线索,我不会少你的。” 林珑满面笑容上前,看了看案卷,又看了看那张银,她的手突然就伸向了那张银票,用力地将那张百两银票从孙堂的掌下扯出,“大人,这本该是我的,那无头案和这失踪案就当是报答大人七天前初醒时我的收留之恩了。” 就着屋中的烛火,林珑细细地看了看银票,无缺无损,想来应该是真的,细细叠好放入怀中,这才四下瞧了瞧,搬张圆凳坐在长案侧边,一张一张看了起来。 这认真的模样让孙堂眉间微松,他吩咐道:“到院门口守着,若是有人来了知会一声。” “是。”燕小六也知道这事不能见人,忙小跑出去到院门口守着。 孙堂捋着颌下山羊胡须,望着案桌前那一尺多厚的案卷在林珑手下一张一张地减少,提心吊胆间,林珑抬头看向他,“这些失踪人员并无相通点,前些日我好像听说过也有被绑架的,他们都有回来,可有录口供?” “这些事,都是民不举官不究……” “来人了,来人了。”外间传来燕小六边跑边轻声喊的声音。 孙堂眉头一跳,还没任何反应,桌面上的油灯已经被林珑给吹灭,他立刻领会,人已经缓缓踱步出门,对着正跑上前的燕小六道:“慌什么?本官才批完案卷,正要去休息。” “想不到孙大人如此勤勉,倒让本官有些汗颜。”萧然的声音在外间响起,他已经到了院门处。 孙堂满面笑容迎上前,“萧大人还未休息?我正要回府。” 萧然望了眼灯火全黑,一派寂静的室内,笑道:“也没什么事,突然饿了,想起大人说的有处味道极好的鱼脍,正好想请大人带路。” 孙堂笑容更盛,“好啊,好啊,咱们这就去。” “门不锁吗?”萧然一眼看见未锁的案卷室门。 孙堂笑容一滞,“锁,当然要锁了。”他上前迅速将门锁了,转身将钥匙悄悄往地上一丢。 萧然眼神十分凌利,好心提醒,“钥匙掉了。” 孙堂忙将钥匙拾起,揣入怀中,不敢再掉,吩咐燕小六,“去备车。” 黑灯瞎火的室内,林珑的耳朵紧贴着门边,听着两人谈笑风声的远去,她无语望屋顶,希望燕小六能机灵点把钥匙早点送来。 这萧御史就是专门来克她的,每次遇他就没好事。 第4章 粗使婢女 人一走,四下里顿时寂静起来,林珑不自觉地双手环胸,搓了搓手臂,暗夜笼罩各处,那连排的案卷架子后面黑黢黢一片,似乎藏着不为人知的东西在对她虎视眈眈。 “咕……咕……”空幽深远的夜猫子叫声自门外传来,凭添几分惨淡。 林珑慢慢站了起来,双手摸向黑暗中的案桌,越摸越是心凉,在摸遍整个案桌后,她的手已经有些微微发颤,火折子呢? “咕……咕……” 林珑往后退了几步,靠上门边的角落,缓缓下蹲,下巴轻轻放在交叠的手臂上,她咬了咬唇,双眼警惕地盯住面前有些灰暗的虚无空间,仿若随时有不明物体会突然出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锁被打开。 林珑一喜,迅速起身,还没站稳,她已经踉跄着地扑在了地上。 推门的燕小六看见这一幕,忙上前扶起她,“怎么了?” “嘶,脚麻了。”林珑分外艰难地回答,指头上沾了点口水抹向鼻梁上下来回搓动着。 门外的寒凉随着燕小六的进入而瞬间涌入,林珑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燕小六为难地看着脚麻得不能动弹的林珑,“孙大人让我同你说,你从前是不是得罪过萧大人?若有便去赔个礼好好道个歉,他瞧着萧大人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林珑讶异抬头,“你家大人到底是从哪里看出他很讲理了?很讲理会让他三天破案,七天破案的,可不要告诉我,这是在考察他的能力。” 很讲理会凭着一张莫名的画像将她关入大牢?但她终究咽下了这一句话,难道真的是有过节? 对于林珑的回答,燕小六也深有同感,不欲再纠结这个问题,“我已经在厨房那边放了个梯子,等会直接从那墙上跳过去。” 林珑眼中光芒一闪,大步跨出房门,“说到厨房我就饿了,我去下点面吃。” 说完话的功夫,她人已经到了院外,燕小六面色闪过一丝惊慌,迅速锁上门紧跟其后。 步出院门,往左走出十丈远便是厨房的院门,往前行至厨房门口,透过厨房边一棵两人合抱的粗大树,树后靠墙立着一架木梯。 燕小六已经赶了上来,他捂紧了腰间的那一串钥匙,“不行,萧大人已经回来了,若是发现你的话,不但是你我,就是孙大人也吃不了兜着走。” 林珑的双眼只是盯着他的腰间,“快点,我饿,天这么冷,不补充点能量,你不想我今晚就死于非命。” 微风吹过,寒意乍增,屋顶尚未融化的积雪闪着明晃的亮光。 两目相恃间,燕小六终于败下阵来,将手伸向腰间解下钥匙去开了厨房门,“真是拿你没办法。” 林珑微微一笑,被子和火盆都已经被收走,她宁愿在厨房里生点火度过一夜。 夜深人静,厨房里暖意融融。 “大人。”和谐的气氛瞬间被这声从院外传来的声音打破。 夹着面条正准备入口的两人惊慌地对视一眼,林珑迅速将碗往地上一放,快速地跑到门口探头往外瞧,四下无人,她回头看了燕小六一眼,“待会给我送过去。” 不等燕小六回答,她已经小跑几步,爬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木梯,边爬边暗自鄙视自己,胆子如今是愈发小了。 燕小六随后跟上,准备将木梯挪去杂物房,他仰头提醒,“跳下去往前走,挂着灯笼的门口就是。” 林珑望了他一眼,跳下前仍不忘提醒,“面要赶紧送过来,不然就坨了。” 甫一落地,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暗纹衣摆,她顿时心跳加快,抬头仰望,某人正在闲适地瞧着她,表情颇为耐人寻味,她尴尬笑着,只觉自己脸上表情僵硬,“大人,好巧啊。” 萧然怡然自得地看向林珑跳下的墙头,“不巧,正在等你。” 林珑刚想打哈哈,眼睛看到了跪在她不远处的孙堂,孙堂正一脸如死灰的看着她,若是萧然认真计较,孙堂绝计是脱不了干系,她叹了口气,“大人金尊玉贵,有什么事直接唤人来吩咐就是了。” 萧然抬眉,视线转向孙堂,“不知孙大人要作何解释?” 孙堂只觉后背发热,在这大冷的天,额头竟然开始渗出汗水,“大,大人。” “或者,你来说说,逃狱应该怎样惩处?”这话说得极为轻巧,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 听到逃狱二字,林珑猛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萧然,眼前这男子依旧一双多情桃花眼,但是这话却是太歹毒了,难道是想置她于死地? 这种时候,孙堂肯定会选择跟她撇清关系,那她逃狱的罪责就洗不清了。 人生,该低头时她绝不仰头,她利落地往地上一跪,正正跪在萧然身前,鼻孔努力张大,再抬眼时已是泪盈于睫,“大人,看在我已经不记得前事的份上,还请大人宽容,我愿做牛做马报答大人。” 这番话说得凄凄婉婉,说话间眼角还滑下一颗晶莹的泪珠,在昏暗处看起来甚是动人,孙堂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叹道,果然是个聪明的姑娘,知道以柔克刚,不错不错。 萧然抿了抿唇,眼中神情复杂,转身欲走。 衣摆微动间,林珑闭了闭眼,反正已经这样了,不怕更丢脸了,她一个张臂间抱住了萧然欲走的双腿,声音又凄惨了几分,“若是大人坚持要处罚,还请大人告知我到底犯了何罪?让我死也做个明白鬼。” “放手。”萧然声音带着几分严厉。 “不放。”林珑丝毫不惧。 孙堂瞧着情况有些不对,一时吃不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这样抱着也不是个事,他硬着头皮刚想开口。 萧然终于冷笑,盯着埋头于腿边的某人后脑勺,“你既然愿意做牛做马,我那里还缺一粗使婢女……” 林珑欣喜抬头,“谢大人。”眼中哪里还有一丝泪光? 孙堂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终于敢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好险,不过小楼里缺婢女吗?明明是他不要的。 待林珑松手,萧然即刻迈步,毫不留恋。 起身的林珑眼角扫过孙堂,她决定还是发挥尊老爱的精神,主动上前搀扶起身姿胖硕起身困难的孙堂,“大人,你与他不过也才差一个品阶而已?为何如此怕他?” 孙堂就着林珑的胳膊起身,他叹了口气,把柄捏在别人手里,能不心虚么?“你不懂,在京城,便是宰相门前的门房都比我要得脸一些,何况是能直达天听的御史大人。” 林珑果然不懂,她关心的是,“大人,我今晚住哪?” 孙堂不满地看着她,“小楼里那么多房间,随便选,还不赶紧跟上御史大人,记着,不管是他提什么要求,你都别拒绝,便是拒绝不了的也由我来想办法,快去啊。” 昏黄的夜月下,林珑小跑着追上前方走得极快的挺拔身影, “大人,咱们从前很熟吗?” “不熟。” “那我是哪家的姑娘?” “不知道。” “不知道?那大人怎么会有我的画像?” “未必是你。” “……” 合着她就因为一个与她长得像的人而白白蹲了几天大牢? 夜风划过树梢,哗啦啦声不绝于耳。 林珑亦步亦趋地跟着萧然到了小楼,眼睛看着外间那哗哗作响的树,脑中不知在想着什么,“大人,这树不对劲啊。” 门扇里正欲关门的萧然一脸漠然,“我缺的是粗使婢女,不是暖床婢女。” “啪”房门被合上,林珑一脸震惊,震惊到顿时忘了那棵不对劲的树,只想一脚踹在门框上,她不过是在这儿停留了一会,哪里看出她想进门了? 第5章 我想巡街 “砰砰砰” 林珑眨眼惺松地打开被敲得山响的门,天色微明,四处仍笼罩着一层薄雾,似轻纱般盈绕。 门外的燕小六被衣衫不整的林珑吓了一跳,忙将手中的衣服托高挡住了视线,“孙大人让我给你送的衣服。” 这是两套碧色长衫,林珑在孙堂家的婢女身上见过同色同款,其用意不言而喻。 她认命地接过衣服,看着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的燕小六,“什么时辰了?” “卯时了,该起了,总不好让萧大人唤你起床?” 林珑点头,转身随手把门关上,门外仍传来燕小六的叮嘱声,“孙大人说了,让你小心伺候,一楼已经放了热水,需要的时候直接兑好了就可以端上来。” 门外的声音渐息,林珑已经换上了这身碧色长裙,将长发尽皆绾起,镜子里的她眉眼明亮,鼻梁挺直,唇形优美,她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若是能记起从前那就更好了。 想到这里唯一有可能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见面之初就没让她舒服过,她有些坏坏的看向隔壁,她没法睡懒觉,也绝不让他睡懒觉。 她懒洋洋的来到隔壁,斜靠在门框上,扬手便要敲门的她愣住了。 小楼下的空地上,一身浅色劲装的萧然将一条长棍舞得呼呼作响,长棍在他手中宛若游龙,翩若惊飞。 她将扬起的手缓缓放下,人已经坐到了围栏一体的长凳上,倚栏凭望,更加好奇自己是怎么得罪过他,有一点似乎已经可以肯定,一定不会是自己始乱终弃,毕竟这般品貌的男人实在少见。 如果是他将自己抛弃,一定不会记仇到现在,由此推测,她们俩不会是男女关系。 猜得正起劲,萧然手中那根长棍仿若自己有意识般突然间直指向她,长棍的那一头,萧然眉眼冷然,身带肃杀之气。 林珑心头一跳,忙规规矩矩站好。 萧然的长棍只是略略停顿后便移向它处,林珑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即暗暗鄙夷自己也太没出息,但一想到孙堂昨夜的表现后便稍稍释然。 小楼里平日里都有专职打扫的小厮,并不用她特意打扫,她想了想还是下楼,来到了萧然练功的地方,立在旁边候着。 她的双眼注意力并不在萧然身上,反倒是有意无意的看着那颗昨晚觉得古怪的树,一半的树叶已经枯黄,无论树干树叶都很正常,地上的落叶似乎比别的地方落得更多了些,不过也说不了什么问题。 身边踩着落叶的脚步轻响,孙堂已经来到了她的身旁。 林珑打招呼,“大人,早。” 孙堂也笑了笑,眼睛朝着林珑上下一打量,“原以为救你那日你穿的红衣已经是很好看了,想不到这身绿衣更加出彩。” 林珑望了他一眼,双唇微扬,“谢大人夸奖。” “不谢,不谢。”孙堂拿眼看向那边的萧然,身子往林珑这边凑了凑,“昨夜看完案卷,可有何特殊见解?” 林珑表情不变,唇形微动,“我需要知道所有绑架人的资料,包括他们三天内去过哪里,做过什么,以及被绑架后他们所听到和看到的。” “这个简单,我这就去办,前厅厨院二楼已经准备好饭食,你侍候大人去用饭。”孙堂沉吟片刻后,悄悄退去,就像他不声不响地来,仿佛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通知这个消息。 这边萧然已经走了过来,表情淡然,“备水,我要沐浴。” 这使唤语气极是自然,林珑也是一副妥妥地被奴役习惯的小丫环模样,“大人,一楼浴房已经备好热水。” 幸亏她方才专门去燕小六说的热水处瞧了瞧,那里都已经备妥,此刻去水温正好,想来是早就知道萧然的习惯了。 这副模样让萧然又多瞧了一眼,这一眼极不经意,在林珑抬头时,只能看到萧然大步离去的背影。 一盏茶后,萧然已经换上了一袭衣摆绣着翠竹的月白长衣,配着那双淡然的桃花眼,莫名多了几分出尘之色。 她默默地跟着萧然到了厨院,去厨房端了几碟小菜和粟米粥送上二楼后,自去了一楼厨房抓了个饼子蹲在厨院旁边的树下一口一口狠狠的啃着。 厨房旁边的屋里摆着一条条的长桌长凳,是平日里不愿回家的衙门人用餐的地方,平常这个时候人很多,都趁着当值的时候过来吃上一口热食,但此刻却空无一人,想来都是因为楼上萧御史的缘故。 想到这,林珑抬眼,看着靠窗而坐的萧然,她咬了一口手中点缀着香葱的油饼,明明年纪才二十四五的样子,却比年约四十的孙堂更有气势,更引人惧怕。 吃完饼子,她将沾油的手往发间抹了抹,再抬眼间,萧然的身影已经到了一楼院中,她忙上前,“大人可吃好了?我去收拾。” 萧然抬手阻止了她,“随我去前院案卷室。” 另有打算的林珑闻言,一脸单纯地仰头,“大人,前院乃是案卷重地,我去不合适。” “你去的还少吗?” 林珑脸色丝毫不变,面色更为恭敬,“大人,您请。” 等萧然转身,林珑摸了摸怀中那张躺得稳稳的百两大钞,有它在,她就不怕,虽然与她昨日的逃跑计划有偏差,但似乎是朝着更好的方向在进行呢。 案卷室前青砖铺就的地面上人来人往,个个步履匆匆,林珑再次感叹萧然的影响力,想她初为捕快时见到的都是各书吏们懒洋洋的或晒太阳或泡茶或闲聊,什么样的都有,唯独就没有一人能像今日这样积极办事的。 孙堂已经迎了上来,“大人,早。” 萧然施施然走了进去,“失踪案可有头绪了?” 孙堂跟在萧然的后面一起走了进去,“我已经派人去各家询问了,还有最近半年来屡发的绑架案,其中也许会有关联。” 正在随意抽出一本税册的萧然顿了顿,“你忙你的。” “是”孙堂重新坐回案桌前,眼角余光却是随时注意着萧然所碰过的地方。 林珑并没有跟进去,在门口百无聊赖地背手负立,左摇右摆,显得极其无趣,前几日下过一小场初雪后,天气便一直是这样阴阴沉沉的,让人着实提不起兴趣。 院外燕小六快步进来,看见林珑时他小心地用眼神和不出声的口型询问,“萧大人也在?” 林珑随意地点点头,并不说话。 看她无趣,燕小六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塞给她,“拿着,我早上才买的。” 说完这话他人已经进了里面,林珑将纸包小心打开,里面躺着六块晶莹透亮的桂花糕,尚带着余温的桂花糕们散发着诱人的扑鼻清香,她忍不住捻起一块放入口中,软糯香甜,十分可口。 燕小六从里面再走出来时,手中拿着几张写着字的白纸递给林珑,“这是几个被绑架的人的陈词,其它的还有几张,得等秋捕头他们回来。” 林珑接过,一张一张翻阅着,燕小六低声提醒,“孙大人让你小心些,不要让萧大人发觉了。” 她斜看了燕小六一眼,“他多虑了,萧御史慧眼如炬,现在还没动他说明他做的还不错。”顿了顿,她又道:“也有可能是等着秋后一起算帐,不过咱们孙大人除了有些小贪,平时还是很爱民如子的。” 话说完,燕小六的神色有些古怪,“嗯,我先走了,你好自为之。” 林珑揣测着好自为之这四个字的含义,始终觉得不大对劲,低头思忖之际,瞧见门边一袭衣摆,她缓慢地将手中的纸张放入怀中,另一手托起糕点,脸色灿然的回头,“孙大人要不要尝一点?” 孙堂眼角闪了闪,觉得有必要说清楚,一脸正色,瞪眼向林珑,“爱民如子我承认,可是小贪从何而来?” 林珑面色不变,依旧笑意盎然,“大人,我说的是您做事总是力求尽善尽美,可是有些事,并不是您努力就有效果的,像这失踪案,今天这里一起,明日那里一起,委实有些难办。” 孙堂这才满意,站在门口的他眼睛却看向了萧然所在的窗边,“纵使不是每桩案都能顺利,但仍要尽力,我去外面探查探查,你要这里好好尽职侍候,不要说些有的没的。” “是,孙大人。”林珑恭敬地送走孙堂,眼角余光看向离门五步远的窗台边,萧然一袭侧影如画般呈现其间。 那看似在揽书而阅,专注力全在书上,其实四周有什么响动瞬间尽能入耳,林珑摇头,自己总是能一针见血的说些不应当说的事,迟早要闯祸。 萧然似乎是感应到这边的目光,抬头淡淡望她一眼。 林珑托着手中的糕点上前,“大人可有吩咐?” “没有。”萧然那双眼又转了回去,看着手中的卷册。 没有最好,林珑将剩下糕点尽皆入腹,拍拍手看着寂静无声的院落,磨磨蹭蹭地到了窗前,“大人,我也想出去巡街。” “好。” 第6章 当街被砍 萧然答应得太过于爽快,倒让林珑准备好的解释无从出口,她狐疑地看了萧然一眼。 着实可疑。 林珑迟疑了。 萧然也不催,似是没她这个人一般又将手中的案卷翻了一页,看上去极为认真专注。 这事透着一股子古怪,林珑百思不得其解,前日初见面第一次就将自己送入大牢,自己与他曾经绝对有过节,如今这样放自己出门,不怕自己逃跑? 她慢慢踱步到了前院,一步一步行到了府衙门前,出门后右转,她身形突然加快躲到了门边一侧,就这样静静的默默地等待着。 县衙门口的这条街并不繁华,商户们都嫌晦气不肯往这里开店,因此街上人影极少。 林珑的手伸进怀里摸了摸,钱还在,若要走,现在正当时。 她往某处墙头无意望了一眼后施施然地走入街边。 屋檐处现出两名探头的年轻人,左边年轻人抱怨,“咱们大人可真是的,竟让我去跟着一小姑娘。” 右边年纪微长,严厉地看了他一眼,“你昨晚差点被这姑娘给发现,你再不将功补过,回了京城难免受罚。” 左边年轻人即刻噤声,却全然不知林珑已经有所察觉。 —— 片刻后,林珑到了与北河街相邻的正街上,这里路宽地阔,比卖各种小吃小玩意的北河街更显大气,来往的也皆是衣衫明媚。 路边两侧立着的各色店铺里,纱布,瓷器,布料,珠宝饰钿到乐器,无所不有。 走得极快地林珑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梭着,前方十丈处有两人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两人身形壮硕,目光凌利,从老远便直直地盯视着她,一直到现在不及三丈远。 林珑停住了脚步,警惕地看着那两人,在看到其中一人的手摸向腰间后,她极为干脆地转身就跑,那人腰间挎的可是一柄圆月形的大砍刀。 她一跑,后面两名壮汉也开始脚步加速,每每在堪堪要跟上之际,林珑总能巧妙地利用身周物品闪避,她从原先的小跑变为直接在正街快跑。 这一跑一追,很快引起了街上人的注意。 直到她被一辆迎面而来的货车所阻挡,避无可避之际,她还没来得转身,一只大手已经抓向了她的肩头,她很自然的缩肩矮身,从他手下滑溜而过。 眼角余光,一抹光辉从左侧挥落,正是她要闪身的地方,围观的众人发出惊呼声,有的已经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一颗飞石撞向那握刀的手腕,大刀好似失去了准头般往前砍去,林珑一个后飞脚正正踢在在其档部。 大刀瞬间落地,他双眼圆睁口中惊呼着双手捂向其档部。 林珑见一击得手,双手撑住车侧挡板一个翻身已经到了推车的另一侧,这一套动作就在眨眼之间。 她来不及感叹自己的灵活身形,已经朝着某处三名身着捕快服饰的人跑过去,边跑边高喊,“秋头,救我。” 远处秋武正在往这里赶来,听到声音他更是加快速度,片刻已到她眼前。 那两名壮汉互相使了个眼色,双双后退,还没转身,屋檐某处又是飞下一个石子直直地打在其小腿麻穴上,他一个腿软跪地,秋武的刀刃已经架上了他的脖颈边,“别动。” 林珑坐在地面上开始大喘气,脑中一片混乱,有许多若有若无的片段似是而非地浮现在脑中,再想却又是一点也不记不起来了。 她摇了摇头,不经意间看到对面的仁和医馆,她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秋武将两人五花大绑地捆着押着往回走,他奇怪地看了眼林珑,回头吩咐将将赶到的小六子,“去看看她在做什么?” 燕小六略担忧,小跑到林珑面前上下查看,“你受伤了?” “没有,我刚刚好像想起了什么,我得来看看大夫。”林珑有气无力地回答。 燕小六担忧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被吓到了,我家附近有个专门叫魂的,不如咱们去看看?不过现在中午了,咱们先回去吃饭。” 林珑看了看前面排着队的十余个人,眼神渐渐恢复丝丝清明,“那两人呢?” 燕小六指着前方,“喏,在前边呢,这种敢当街伤人的凶徒直接先关他三天再说。” 林珑赞同,“很好,咱们回。”这两人一定知道她是谁,只要关在牢里,她就有办法撬开他们的嘴。 两人并肩而行,十分自在,燕小六指着前方一幢三层小楼,“看见了没,昨晚便是在这里吃的鱼脍,这家酒楼有名得很。” 林珑抬眼望去,外层雕廊画栋,装修极是考究,透过窗户往里瞧,桌椅皆透着精致高雅,“不便宜?” “可不。”燕小六从怀中掏出一叠纸,“加上上午给你的,这是被绑架的人全部陈词。” 林珑数了数,加上怀中的四张,半年十一人,“这倒是门一本万利生意,光见进帐,一人一千两,难怪没人报案,银子虽然不算太多,但是加起来就很是可观了,不如咱们也去干上一票?” 燕小六略有些心动,“是啊,不杀人不见血,顺便劫富济贫,事后还没法查到,是个好主意。” “啪。”林珑将那叠纸拍上了他的肩膀,“你真有犯罪的天赋,干捕快真是屈才了。” 两人一搭一聊间,林珑已经将手中所有的纸张一一看完,边走边皱眉望天思索着。 “怎么样?看出哪不对劲了没?” “这些人三天内都去过那家你说的鱼脍店,还有一家青楼?那家青楼在哪?”不等燕小六回答,她又道:“回去,把平城的地图给我瞧瞧。” “案卷室里就有。” “我记得昨晚上好像还有一份供词,是第一个被绑架的人,当初他家有报过案。” “那是常家公子。” 林珑翻了翻,果然翻到一个姓常的签名,她单独抽出了那张纸放在了最表面,将这叠纸再塞入怀中,“走,回去吃饭。” 中午的伙食仿佛是为了显示平城衙门对员工的和善,三个菜里面便有两个肉菜,让林珑想起她初来的那天三个菜里也只有点点肉沫,这品相相差实在是有够远的。 快速吃完的林珑一抹嘴便出了衙门,转角到了大狱门口,正要往里进,两名狱卒拦住了她,“牢狱重地,闲人免进。” 林珑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指了指自己鼻尖,“我,不认识了?” 狱卒依旧面无表情,“孙大人有吩咐,闲杂人等不可进入,林姑娘还是不要为难我俩了。” 林姑娘三字成功地让林珑反应过来,她今日穿的碧色的长裙,那身捕快服早就被收回去了,酒馆客栈什么的看人衣品就算了,想不到如今连个看牢狱大门的也有这爱好了。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她懒得与这二人讲理,转身便往回走,正正碰到了出门的燕小六,“可有见到孙大人?” 燕小六面不改色,“他回去了。” “啊?”林珑有些失望,“算了,下午再找他。” 燕小六又道:“孙大人说他下午有事,你若发现什么线索直接告诉我或者秋捕头就行。” 林珑皱眉地看着燕小六,“过来,帮个忙。” 燕小六眉头一跳,人已经跑开,“我还有事,下午再说。” 厨院二楼里,孙堂探出脑袋,这可不是他故意要躲,他当初收了林珑的发钗后,便发文书到附近县衙问了个遍,原以为就算有消息也得过几天,没想到文书没来,湖州居然来人了,还是直接带刀过来砍人的。 不管如何,先用她破了案再说,不然她若直接被吓跑了,他到哪里找这样的人才帮她破案? 第7章 不许探监 一下午,林珑心不在焉,人在案卷室,双眼却是直直地望向门外,这里除了坐在案前的她,便是坐在窗前认真揽案而阅的萧御史。 日头斜斜照在他的发间,洒下一片金光,桌前的茶台上,茶水点水皆足。 林珑只觉口中干渴,磨蹭地行了过去,缓慢地坐在了萧然对面,将小茶壶缓缓举起,正欲往自己面前的杯中倒时,她又改了主意,将冒着热气的茶水噜噜地倒入了萧然面前的空杯中,“大人,请喝茶。” 萧然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看她。 林珑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小心看着萧然的面色,“大人,我从前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萧然换了个姿势,头微微向窗边偏了偏。 “怎么会?大人手里在的那张画像明明画的就是我。”林珑知道他不会说实话,决定循循善诱,“大人如果将我从前的事透露一二,我必定有恩报恩,欠钱还钱。” 萧然这才抬眼,看向一脸真诚的林珑,“你应该不想知道。” “不,大人,我想知道。”林珑一脸坚定。 萧然一脸认真,语音轻缓,“既然你非要知道,也罢,你欠我一万两什么时候还我?” 林珑的表情瞬间被定格。 片刻后,她嘿嘿一笑,“大人真会开玩笑,哎,孙大人交待的事情还没有办完,我得再去想想。” 萧然看着灰溜溜转身的林珑,眼中扬起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林珑端正坐在原处,将所有的案卷一一比对,想要进大狱,得在孙堂面前邀功才行,她手指在两份供纸前点来点去,那常家公子的供状居然是一模一样。 时隔半年,这个能写得一模一样,也是不容易。 她抬头正想出声喊人,却发现因为萧御史在这,所有人都是能避就避,实在不能避也是取了所需物品即刻出门。 她再看向地图,那家鱼脍店和那家青楼一前一后,这些公子基本上都去过这两家店,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平城这家鱼脍店太出名了,就边初来的萧大人也被吸引。 还有那家青楼,林珑若有所思的望向了那坐姿端正,面容肃正的萧御史,私下里穿常服像是贵家公子,穿起官服来又是自成一派隐然气势,年纪轻轻的着实可畏。 萧然将案册轻轻一放,似要抬眼,林珑吓得即刻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面前的案卷。 片刻后,她又觉得坐着十分不自在,食指在桌上连续不断地轻磕着,眼睛再次环游室内。 整个室内只有她指尖与桌面的碰撞声,直到看见抱着资料进门的某位书吏,“可有看见孙大人?” 因着萧然的缘故,往日里眼睛朝天的书吏客气了几分,“孙大人在审案,上午好像抓了两个当街行凶的歹人。” 林珑眼睛一亮,“我去看看。” 书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带了几分严肃,“你出去抓个犯人破个案就罢了,哪有女子去前堂的?” “我是苦主。”林珑一字一顿的声明,“他们要砍的人可是我。” 书吏也认真回视着她,“孙大人特意交待,你不许去。” “是吗?”她懒懒坐下,“烦请转告孙大人,要想知道案情,他得亲来。” 这话林珑说得底气十足,原以为孙堂很快就能来,毕竟七天可不长,谁想来的却是秋武秋捕头,他孙堂的小舅子,长得人高马大一脸络缌胡,典型的肌肉发达,头脑简单。 看在他上午救过自己的份上,林珑极为勉强地将两张一模一样的供词递给他,“这个常家公子,你们可以请来问问话,兴许有帮助。” 秋武拿着那两张纸翻来覆去的看了看,颇为不解且质疑,“虽然我识字不多,但是我也能看出这供词前后一致,没什么问题。” 林珑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手指往纸上戳了戳,“是吗?你还记得你半年前说过什么话吗?如果能记得,那一定是刻意记过,为什么要刻意呢?这是个问题。” 见秋武还是一脸似懂非懂,林珑扬手,“哎,你把人带来,我来审。” 这孙堂明显靠不住,以后还是跟着萧御史混更保险,所以她需要好好表现一下自己的本领了。 想及此,林珑的眼神向窗边飘了过去,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那道修长身影正在第三排的案架后面翻着什么。 她真心佩服,这架上的成撂成撂的案册涉及税务民生农田水利各项安民措施,他居然真的是一本一本地在瞧着,只不过有的他是一带而过,有的会拿着到窗边细看。 那日他人不知鬼不觉的提前进平城,难道是要了解民生?如此看来倒也是个好官。 只是,他孤身一人,若是真的查出什么,不怕别人找机会灭了他?有句话她没记错,应该叫做强龙压不住地头蛇! 一念及此,她不由道:“大人这般勤勉,想来一路危险重重?” 萧然的眼眸抬起,从架上空处向这边直射而来,“此话从何说来?” 林珑手撑着下巴望向架子黑暗处,“听闻大人一路南行,惩治过不少官员,他们就没有试着反抗报复一下?” “此乃人之常情。”书架后的语气波澜不惊。 “大人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多带一些人?孤身一人得有多危险。” 萧然不答反问,“听说你今日当街遇险?莫非也是被谁给报复了?” 他的这句话让林珑又想起了自己一直关心的问题,“大人,我从前到底是谁?您就不能发发善心告诉我吗?” “自己去查。” “我可以去查,但是大牢里不是不让……”林珑眼中突然一亮,她即刻起身快速走到案架旁,眼神灼灼地看着萧然,“大人,不如您带我去牢里审审那两人?” 萧然断然拒绝,“不去。” “为什么?”林珑不死心地问道。 “晦气。”萧然回答得毫无心理负担。 林珑被这话给惊到了,“我记得当时第二天很积极地就去了大牢视察了。” “此一时彼一时。” 第8章 庸医杀人 晚饭时,不用继续当值的都直接回家用饭了,一楼只有几人在用饭,显得空空荡荡。 二楼楼梯入口处,林珑用托盘端着四菜一汤正欲上楼,眼睛扫到正进门的燕小六,高喊道:“小六子,你过来。” 燕小六站在老远,并不近前,咧嘴笑得真诚,“有事?哎,你这饭菜得先端上去,不然要冷了。” 这话说得极有道理,林珑也认同,“在这等我。” 到了楼上的小间,萧然正施施然地坐在窗前望着楼下风景,待林珑将饭菜一一摆好,这才不紧不慢地道:“他跑了。” “啊?” 林珑迅速凑到窗前,与萧然并排向外张望,果然见到远处燕小六小跑的身影,她表情不悦的啃起拇指指甲,自我安慰,“他有急事?” 萧然转回身形,坐到桌前,点了点桌上的汤碗,“盛汤。” 林珑心中不悦,依旧趴在窗前,“大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萧然果然自己拿起汤勺,“嗯,你怕是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才能出了大牢了。” 林珑心中一跳,忙从萧然手中抢过勺子,“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您的大恩大德我就是下辈子也不敢忘,这就给您盛。” 她的指尖划过萧然的手背,只觉异常温暖,相对比,她的手明显显得更冰凉许多。 白瓷碗再放下时,里面已经盛满了浓白的鱼汤,上面点缀着几粒碧绿的香葱叶,看上去让人食指大动胃口大开。 香味弥漫各处,林珑腹中突然咕噜出声,她尴尬地看了眼正端起汤勺喝汤的萧然,“大人,无事的话我就下去吃饭了。” 萧然将面前的另一只用来盛饭的空碗推到林珑面前,“坐下一起吃,不要浪费了。” 林珑眉眼一凝,望着桌前的菜,脑中浮现出楼下的员工餐,即刻坐下,“谢大人。” 一顿风卷残云,菜肴大部分都入了林珑的腹中,她心满意足在吃饱喝足后慢慢的收拾着桌子,“大人,天色晚了,有句话说得好,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您不去散散步?” 萧然靠窗而坐,眼望窗外,“沏茶来。” 林珑好心规劝,“大人,饭后喝茶不好。” “漱口。” “……” ———— 天渐沉暗,大地似乎裹上了一层灰质的轻纱,将远处景物罩得朦朦胧胧,林珑在小楼前的空地上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来来回回走动着。 边走边摩挲着圆滚滚的肚子,她现在算是知道厨娘的真实水平了,原以为是个炒菜不咸不淡勉强能将菜炒得入口的主,没想到做起小灶来那直接就两个水准。 与前院相连的石门处,一人影正在探头探脑往里瞧,在看见林珑后,燕小六跨过门槛跑了过来。 林珑脸色瞬间不悦,转身就往回走。 燕小六在后面低声呼唤,“哎哎,别走啊,有事,有事。” 林珑望了望天,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我也有事,不如我先说?” 燕小六搓搓手,嘿嘿一笑,“孙大人的事比较急。” “那就爱莫能助了。”止住脚步的林珑毫不犹豫往前迈开步子。 “好好,你说,除了探监的的要求,其它都可以。” “哦?”林珑脑中闪过疑问,却并没有问出来,“那你来找我是?” “孙大人母亲生病了,去找大夫,谁想正正碰到有人上门闹事,非说那大夫医死人了,这不,大人很为难。” 林珑疑惑地看了小六子一眼,“这有什么好为难的?孙大人不向来喜欢办案简明吗?直接将那庸医抓起来就好了。” 燕小六着急了,“关键那大夫他不是庸医啊,他年少成名,是连皇上都要夸上一句的太医,而且他爹还是太医院的院正,怎么可能会医死人呢?” 林珑轻笑,语中带着讽刺,“我说呢,还以为孙大人也有自己的见解了,原来是往上不好交待啊。”她话音一转,“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大人说,你可以提一个要求。” “我要现在探监。” “不行,换一个。” “不换。”林珑表现得颇为坚决。 燕小六告饶,“姑奶奶,说实话,这个监你真没有必要探,你可以要一点实惠的东西,像前晚的银票啊,这些应该都行。” 林珑终于退了一步,“好,我的簪子还我,现在就要。” “一言为定。”燕小六转身就跑。 林珑继续原地散步,太医呢,若真是无辜的不妨做个人情,顺便让他帮着治治自己的失忆症,呃,不行,说不定真是个庸医,还是算了。 方才燕小六说什么没必要探? 看样子他是知道实情的,该怎么让他说实话呢? 林珑走得极慢极慢,头望着低面,任谁一眼也能看到她在思考着什么重要问题。 直到面前一袭暗色衣角出现在她眼前,她抬头,萧然又换上了那日那套暗纹长衣,“大人,您要出去?” “嗯,访友,今晚不回来。” 林珑眼中闪过欣喜,“大人慢走。” 眼见他欣长身影消失在石门处,林珑叹了口气,“夜不归宿就不归宿呗,为什么要拿访友当借口?” “哎,对了,是男人都好这一口,不如请小六子去青楼走一趟?”随后她又自我否定,“不行不行,那样自己没法套话。” 不经意间,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四个大字浮现在她的脑海。 酒后吐真言! 啊,呸,是五个字。 直直等到天全黑,一身灰色捕快服的燕小六才小跑了过来,到了近前,将簪子递了给她,“呐,给你了,咱们现在走。” 林珑收了簪子细细观察着,很好,没被损坏,“就这么给我了,孙大人的那个美貌妾室没闹?” 燕小六拉着林珑就走,“快点,闹什么啊,比起孙大人的前程这根簪子算什么?何况又不是不能……” 他突然住了嘴,“快点,快点,孙大人等急了。” 林珑被他拉着一路小跑,脑中想着他后面省略掉的话。 门外的马车上,林珑掀帘而入的时候竟然发现孙堂已经稳坐居中位置,她忙将钗子放入了怀中,明明是自己的东西,却总感觉自己有点趁火打劫的意思,“大人您要亲自去?” 孙堂轻嗯了一声,本想装深沉,终于还忍不住,“这案子一定要细查,要找出证据证明那家人的死因与杨太医无关。” 第9章 命案现场 夜深露重。 嗖嗖的寒风直往马车里面猛灌,厚重的门帘被前方驾车的燕小六拉下,阻断寒风的同时,也隔绝了一切光源,车厢中陷入一处黑暗。 林珑不满地看了孙堂所坐的位置一眼,“大人就这般相信杨太医的医术?万一要真是他的过错呢?” 孙堂觉得有必要好好让林珑知道一下杨太医的实力,便道:“他家世代行医,他从十岁开始便为人开方治病,天赋有成,为京城多少达官显贵治过难疾,怎么可能在这里阴沟里翻船?” 林珑轻哦了一声,并不十分相信。 眼见林珑应得漫不经心,孙堂不得已又道:“他爹是太医院的院正,能直达天听,而且与京中官员交好,这件案情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他沾上一丝半点的关系。” 林珑垂眸,官官相护她听得多了,但说得这般明显的非孙堂莫属了。 马车直直出了城,城内因有四周店铺的光线敞能自如奔跑,出城后便是一片漆黑,因此马车走得并不快。 好在十里竹林并不远,片刻即到,四周一片漆黑,已经有捕快拎着灯笼在此等候。 掀帘下车的的林珑只觉鼻尖盈满绿竹清香,让人心旷神怡,果然不愧为十里竹林。 沿着枯叶布满的小径上往前走不多远,便看见一烛光通明的高墙大院,院周亦是有着成片成片的绿竹,竹林掩映着青瓦白墙。 里面此刻寂静无声,且无人影,实在不像是刚死人的场景,林珑心中的话脱口而出,“人呢?不会是都死了?” 带路的捕快只觉汗颜,“他们抬着陈老爷的尸体去了杨太医院子讨说法,萧御史了也在,干脆就命这院中所有人全在那里等着。” 听到萧御史三字,林珑这才惊觉,原来他真的是来访友来了,而且处置得极为妥当,第一时间将所有人撤离,省得有人想毁灭证据。 案发地在正院的东侧厢房,大夫人陈氏的院落,前方的捕快一路连比带划的说着,“这所院子是陈家的祖宅,平日里不常住,这次回来是准备办陈家帮去的老太爷周年忌,今天下午这陈为白陈老爷的小妾过来寻他,与陈氏发生口角,陈为白气得羊癫疯发作,杨太医当时给他挤了尾椎处的病灶淤血,再扎了几针,就回去开药让大夫人的婢女将药带了回来煎制,那老爷吃完药后半个时辰说肚子疼,接着便吐血死了。” 孙堂并不是一点也不懂查案,他问道:“药渣呢?” 捕快呈上药罐,指着屋角的一条黑狗,“已经封存了,用药汤喂给门前的狗,狗死了。” 孙堂一怔,眉头皱成一团,这可有些难办了。 林珑将药渣倒在帕子上,她并不会辩识药物,“将药物给杨太医看看,可是和他开的方子一模一样?记着,先不要说狗死了。” 捕快将帕子包了就走。 林珑这才跨入发生命案的房间,进房是一张小圆桌,桌前地上一滩喷溅的血迹,如今已经干涸,在烛光的照耀带着微微诡异蓝光。 圆桌上方放着一柄小烛台,烛台边放着一把小匕首,桌旁放着一小块梨核。 匕首小巧而精致,抽开一看,匕身在灯光照耀下泛起一丝流光异彩,极为好看,她忍不住用白嫩的指尖轻抚刀身。 指尖到处并不平坦,相反还有丝丝的粘腻感,林珑皱眉,手再拂过圆桌,同样有带着粘腻的不平整,“陈老爷喝药前后可还吃过什么东西?” 捕快摇头,“喝完药,这个还没来得及问,估计也就是蜜饯果干之类的。” “是吗?”林珑顺手将桌上匕首塞入桌上的刀鞘,“这个也带走。” 所有人都去在竹屋那边,这边倒是无人可问,林珑只得端得烛台四处查看,包括椅底,桌底及地面,正要出门再瞧时,孙堂焦急开口,“可有收获?” 林珑摇头,“还须得看他又吃了什么。” 另一捕快道:“饭后好像吃了一个梨,这梨还分了一半给她的侍女春桃,所以这梨没问题。” 林珑看了眼黑漆漆的天空,“将人带回去录口供,分开审讯。” “就这样?”孙堂略有些失望。 “就这样。” “这样怎么向萧御史交待?” 林珑不懂了,“大人,这是您的事。” “……” 在捕快地带领下,出门再沿着小径往前走了约莫几十丈距离,豁然开朗,一所竹制的房屋矗立其间,庭院宽广,几名捕快已经站在院周围起半圆形,院中边缘已经站了好些人。 事发地点并不在这里,人却都已经聚集在了这里,甚至连尸体也被带到了这里。 因为捕快们的震摄,也或者是因为已经过了最激动的时分,人群里隐有哭泣声,但却绝无骚动。 林珑跟着孙堂一路往前,只见竹屋门前立着两人,身形一般高矮,一人一身暗纹长衫,片刻前还对林珑说是要访友的萧御史大人。 另一人一身碧色长衫,身形修长,略有些瘦弱。 孙堂上前,“两位大人,卑职来晚了。” 萧然点头,“既然来了,便好好看看。” 碧色长衫的杨修终于转身,眉若远山,目若朗月,端的是气质出尘,他微微一笑,神色间淡然飘逸,“有劳孙大人还我清白。” 这人倒是淡定得很,不愧久居京城的,站在尸体旁的林珑双目紧盯着杨太医,脑中似有什么要破空而出,想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杨修很快的感应了这边的目光,往这里一看,却只看到了林珑弯身的背影,“这是女仵作?” 孙堂忙道:“她是府里的捕快,在断案方面颇有自己的见地。” 这声音传入林珑耳中,只觉他的声音仿如清风拂面直搔心底,让人暖意洋洋,让她全身瞬间偎贴,连面前的尸体都没有那般可怕了。 这具尸体唇略紫,嘴角仍留着干涸的斑斑血迹,就这样肉眼看来,表面没有任何损伤。 林珑皱眉起身时,这才发现众人的眼神都汇集在她身上,忙摆手,“我就是随意看看。” 话说得极其随意,她的目光却在认真审视地看向了尸体旁边站立的陈家一干人等。 第10章 问案 回程途中,所有陈家院中的都被捕快带走,院门也被贴上了封条,身为主要嫌疑犯的杨修在孙堂的坚持下坐上了马车,极大的打击了陈家所有人想要申冤的积极性。 车帘被掀开,萧然的那双桃花眼露了出来,“你也上来。” 林珑猜测,这萧大人想必是为好友担心,定是有问题想问,她不客气地爬了上去,掀帘一看,里面三人各据一方,呆了片刻,“我还是坐外面好了。” 萧然的眼往孙堂那里瞟了瞟,淡淡的不见丝毫情绪,却让孙堂如坐冰毡,他忙起身坐到对面与杨修挤在一处,“你坐这。” 林珑这才弯腰进来坐下,门帘一放下,又是一片只能看清人形的黑暗。 黑暗中,萧然开口,“你送来的药渣中有一味毒药,断肠草,但是竹屋里并没有这味药。” 林珑望向对面那双在黑夜中依然散发着星辰般光芒的眸子,那里无惊无澜,似清风朗月,全然没有一丝惊惧。 一双这样干净的眼眸,她实在是不相信眼睛的主人能做出什么坏事,如果有,那也绝是不故意的。 萧然往旁边的靠枕上倚了倚,望向孙堂,“孙大人,说说今晚这件事你的看法。” 孙堂坐得直了些,“陈为白是这城中开米粮铺的,家中尚算是薄有资产,有三房小妾,最是宠爱这个新来的柳儿,到哪都带着,今晚上像是陈氏说了小妾柳儿的不是,然后被小妾找上门,陈为白气极浑身颤抖,按说这些都不致命,可是在服了这药后没一会便开始七窍流血,杨大夫嫌疑确实最大,不过也不排除负责熬药的柳儿的嫌疑。” 萧然眉头微皱,看向林珑,“你觉得呢?” 林珑望向杨修,“杨太医觉得他是死于断肠草的毒吗?” “不是。”杨修的语气极为肯定,“断肠草致人疼痛,口吐白沫,会晕眩,抢救得早也是来得及的,还没见过发作得这般快且吐血的。” 林珑微笑,望向孙堂,“有劳孙大人今晚连夜将她们的供词拿到,每人单独审问。” 孙堂一口应允,“回去我就审她们。” ———— 第二日升堂时,林珑在前堂的后房里手里翻阅着昨晚上捕快们连夜审出来的供状,时而偏头探出脑袋瞧着外面的景况。 堂上传来皂班们整齐划一的齐声高喊,“威武。” 语毕,孙堂这才从后堂步出,威严十足地坐下,惊堂木一拍,“堂下所跪何人,一一报上名来。” 陈氏及妾室柳儿,春桃一一报上名来。 孙堂将昨日的事情再次重复一遍后,问各人可有什么好辩解的? 陈氏表示自己从未碰药。 春桃表示自己不懂药理,何况那么短的路程也没办法拆开包装夹入当地并不生长的断肠草。 柳儿表示自己正怀着老爷的骨肉,如果老爷去了将无依无靠,所以她不可能下此毒手。 综上所述与昨晚上所录的供词一模一样,孙堂有些犯难,他表示他想用刑……。 他手中惊堂木狠狠一拍,“你们的意思就是杨太医毒杀了陈为白?动机呢?无仇无怨,而且死者的死状与断肠草的致死状完全不一样,春桃你拿的药,柳儿你煎的药,你俩最为可疑,速速从实招来,不要逼我动刑。” 春桃与柳儿顿时惊慌,“大人冤枉。” 陈氏大夫人微微松了口气,跪得挺直了些。 春桃面色惶惶:“大人,我只是取了药,到家药的包装都是好的。” 柳儿惊惧无比,“大人明鉴,我今日一天都在家,连门都没出,到哪儿去弄断肠草?” 两个声音交叠在一起,让孙堂头晕脑胀,“陈氏,你看呢?” 陈氏回禀道:“我看就是柳儿想害了老爷。” 孙堂眼光一亮,“可有证据?” 柳氏一脸怨恨地看着陈氏,“夫人,我知道你日日看我不顺眼,可是你也不能平白诬陷我。” 陈大夫人冷冷地看了柳儿了眼,目光中有着算计,“诬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个同乡在药房里做事,平日你就三天两头的去那,早就有人传言说你们有一腿了。” 柳氏脸色一变,忙望向孙堂,“大人可以去那医馆调查,我与那同乡清清白白,每次去都只在大堂里说几句话,这犯了哪个条例了?” 陈氏冷道:“老爷与我成婚十载,我也前后帮着纳了几房妾室,一直没能有孕,如今你一来便怀上,偏偏外头谣言四起,要说是陈家的骨血,我还真不信。” 柳氏一脸惊诧,“我有孕的消息藏得好好的,你如何得知?”她随即了然,“是我身边的果儿告诉你的,孙姨娘跟我说你向来面善心毒,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果然是……大人,我去医馆开的尽是安胎药,有据可察。” 林珑听得头疼,看着后方正在执着黑白子下棋的两人,他们倒是一派悠闲。 棋盘里黑白子数量平均,她估摸着应该是势均力敌,杨修面容平静地抬眼,“依你看谁的嫌疑最大?” 林珑摇头,“都有嫌疑,昨日天黑没法仔细看现场,我还须得去现场看一看。” 说罢她一脸乖巧地样子,将手腕平在桌角,“听闻杨太医医术超然,帮我瞧瞧我的失忆症,我顺便可以抓药回来。” 杨修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拒绝,他的修长手指轻轻按在林珑白皙的腕间,林珑只觉指尖相接处暖意融融,她一脸期盼地看向杨颜,眼神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崇拜。 两目相对间,林珑道:“看着杨太医总觉得很面善,就像从前认识一样。” 杨修眼神平静,似是未听见这话,起身到了放纸笔的案桌边,“我给你写方子,你记得抓药回来,再将我进门右手边柜上的银针取来。” 萧然嫌弃地看她一眼,“姑娘家的矜持,你是一点也没有。” 林珑以为他说的是瞧病一事,诧异地看向他,“大人这话说得,太医啊,不是谁都有机会碰到的,我若不主动点怎么行?” 案桌边的杨修手中笔若游龙,挥洒自如。 林珑手撑着下颌,专注地望着一举一动皆如画一般的杨修,不由感叹,“似杨太医这般赏心悦目的实在少见。” 杨修将药方交与林珑后,看着她兴高采烈的出了门,方回到棋盘边捻起一子,轻轻放在一颗白子旁边,“你身边什么时候会有姑娘了?还把她纵得这般没大没小。” 萧然一笑,从棋盒中掏出一子,放在棋盘一角,“你输了。” 杨修一怔,笑道:“三年不见,你棋艺还是这般好。” “承让,再来一局。” 杨修起身,“再来也是输,今晚怕还是回不去,我还得叮嘱她顺道帮我带套衣服来。” 第11章 孙堂晕了 出门的林珑没走多远,迎面走来了一妖娆妇人,身边跟着一位跟她穿着同一款式颜色的婢女。 林珑见过,这名妇人正是趁她昏迷时取走她发簪的孙堂小妾秋娘,在她醒来还非说什么用簪子抵救命之恩的鬼话。 若她记得不错,那日救她的明明是燕小六,她与孙堂几时救过她了? 秋娘今日里穿着一身绘着花枝的桃红色厚衣,身姿仍显窈窕,眉目如画,在看见林珑的那一刹那,她眼中闪过厌恶。 在秋娘渐行渐近时,林珑含笑着停了下来,毕竟还要在孙堂底下混日子的,爱屋及乌才行。 她满面笑容,秋娘却是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她伸手便扬了起来,只待落下。 林珑一惊,不明所以,直觉就往后闪,一只修长的手已经为她拦下了这一掌,秋娘尖利的指甲划过来人的手背留下一条血色划痕。 一击未中,秋娘惊到了,看这碧色衣服的公子皱眉,“我管教我家的婢女,何用你来多事?” 林珑看着杨修白皙的手背上多出的一条血色痕迹不由恼怒起来,这秋娘是准备毁她容吗? 还没等她发怒,秋娘已经指着她怒骂道:“小贱蹄子,你居然敢诓老爷把我的簪子给拿走,还让他夜不归宿,整晚与你鬼混。” 杨修挡在林珑前面,皱眉地看着秋娘,长得眉眼娇弱,说出的话却是这般难听,“还请慎言。” 秋娘来这衙门里次数极少,并不能认全衙门里所有的人,但他夫君才是这里面的头儿,她并不惧怕任何人,秋娘愤恨地看着躲在杨修身后的林珑,“有种你给我出来。” 林珑深吸一口气,又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平复心情,这才对杨修道:“您这伤口可要上药?” 杨修偏头,“无碍。” 秋娘眼见两人全然不理会自己,内心不忿,又扑了上来,这回她的目的是林珑头上的金钗。 这回林珑早有准备且不再客气,她伸手将杨修拦在身后,头向旁一偏躲过秋氏的利爪,右腿毫不客气地一脚踢了出去,直直踢在秋娘的小腹处。 被踹中小腹的秋娘即刻疼得蹲了下来,手捂着小腹眼泪奔腾而出,嘴中却不闲着。“你敢打我?小翠,你还不赶紧动手。” 早被林珑的战斗力吓得后退几步的小翠极为为难地上前,,扶起秋娘,“三夫人……” “啪。”话没说完,秋娘已经抬手狠狠的赏了她一巴掌,她脸上红印顿起,“没用的东西,看见我被欺负了,你也不知道维护,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奴婢,改明我就回了老爷,把你发卖了。” 经这一腿的教训,秋娘狠狠的看着林珑,却还是不敢再动手,“去,去把老爷请来。” 小翠忙点头,往里跑了去。 林珑懒得理会,关切的看向杨修的手,“我还是去买些伤药,可别留疤了。” 杨修垂手让长袖遮住伤痕,“这点伤无碍的,你不是要去勘查现场么?我来是让你帮我将柜中的衣服取一套过来。” 林珑仍然不放弃,“你家有药没?我一起带过来。” 她的大眼里满是担忧与关切,杨修不忍拒绝,“窗边有个药柜,第一层里有个绘着水仙的瓷瓶,你把它取过来。” 林珑心中一松,人已经往前走去,“你等我,我很快回来。” 行至秋娘身边时,她望也不曾望上一眼,左右孙堂会收拾她。 秋娘平日哪吃过这种亏,眼见林珑行到身边毫无防备,她目露怨恨地突然起身扑向林珑,势要将她扑倒在地好好收拾一番。 林珑双手准确地抓住那妇人的手腕,但她也被妇人全身之力撞得往后仰了仰,脚一扫,手一使劲,直接将这妇人掀翻在地时。 “住手,你们这成何体统。”萧然与孙堂出现在院门口。 倒地的秋娘瞬间泪眼婆娑,委屈地从地上爬起,“老爷,她欺负我。” 孙堂怜惜地看着秋娘,面色不悦地看向着林珑,“你怎么回事?” 林珑深吸一口气,“大人,没事的话我便先走了。” 她走得极为潇洒,孙堂只觉颜色落地,脸色十分不悦。 秋娘眼中露出欣喜,却仍然眼中盛满泪珠,小步上前,一副柔弱样,“老爷您看,她在您面前也是这般嚣张,丝毫不给您留半分颜面。” 孙堂无奈,“你先回去。” 秋娘不愿,“老爷,你把我的簪子送给她,可是对她有别的心思,若是那样的话,还请放我归家,我绝不与这样的女子共侍一夫。” 孙堂:“……” 萧然面沉如水,“孙大人对我这婢子如此照拂,我竟丝毫不知。” “大人,还请容我稍后解释。”说完这话,孙堂双眼严厉地盯了秋娘一眼,“还不快回去,还嫌丢人丢得不够。” 眼见占理,秋娘立在当地,脚似生了根,被小翠拉着也不走,昨天孙堂彻夜未归,文才又在林珑的头上见到那支金钗,她实在没法相信两人的清白,“您说,您是不是对她有意思?我说呢,把她救了就算了,居然还把她留了下来,老爷若是厌弃我便直说,我绝不坏您好事。” 杨修看得直摇头,这妇人吃起醋来,丝毫不用脑子想事的。 这回孙堂是真的生气了,“你非要在萧御史面前给我好看是不是?这根簪子本来就是林珑的,如今物归原主哪里有错了?” 听到御史二字,秋氏心中一惊,只觉自己闯了大祸,心中惊惧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孙堂朝着一旁站立的小翠瞪眼,“还不赶紧把她带回去。” 语中的带字,让秋娘心中一凉,再闹下去,怕是真的要遭到厌弃了。 孙堂闭眼,脑中嗡嗡作响,他深深吸了口气,无奈转身,“大人,见笑了。” 萧然施施然开口,“修身齐家治国,你连一个妾室都管不好,怪道现在还只是一个县令。”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且毒辣无比,一心要表现,熬了大半宿的孙堂只觉一口气没吸上来,眼前一片黑暗,倒了下去。 杨修看了眼萧然,“你啊,这吓死人脾气永远改不了。” 第12章 结案 林珑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她去马车房借用萧然的名义要到了一辆马车,车夫载着她半个时辰便到了那片十里竹林。 她先领着车夫到了竹屋处打开衣柜随意取了两套衣服,再从窗边的柜子上找了那瓶绘着水仙的药瓶和用布包着的一整套银针。 让车夫回去后,她方慢慢步行顺着小径去了陈家老宅,一路她细心观看,乡间多用断肠草来治牲畜的腹中生虫,用得巧妙,药到病除,但这条路上似乎并没有断肠草这种草。 陈家老宅已经贴了封条,她绕墙一圈也没见到可以进去的小门,倒是发现了一只倒地睡着懒觉的公鸡。 她往那只倒地不起羽毛华丽的大公鸡看去,一看之下突然愣神,她把公鸡提了起来,仔细观察着。 “你干什么?想偷鸡?”一名壮汉拎着锄头出现五尺外。 林珑赶紧扔了鸡,“大哥,我不是,这鸡中毒了。” 壮汉根本就不相信,“怪不得我说鸡怎么越来越少了,还以为是黄鼠狼给叼走了,想不到还真是有人偷鸡,走,跟我去衙门。” 衙门? 还想解释的林珑听到衙门二字,立马同意了,提上鸡就走,“您说得对,咱们去衙门。” 这一脸胜利的模样让壮汉反倒不安起来,“算了,你赔我点钱,我没时间去。” 林珑坚定地道:“不行,必须去。” 壮汉:“……” 林珑又用帕子从地上包了点碎渣,细心妥帖地放入怀中。 回到衙门时已经是正中午,两人在门前下了马车,车夫将马车从侧门驶入,林珑看着略紧张地陈姓壮汉,“放心,鸡一定会赔给你的。” 刘姓壮汉脚步略有些站立疲软,但仍鼓着勇气跟上了林珑的脚步。 大堂上,捕快们站姿松散凌乱,跪着的三名妇人也是坐在地上无人管束,嗡嗡声响成一团。 林珑讶然地看着这一幕,不解地拉着门前负责护卫的捕快问道:“怎么了?孙大人呢?” 捕快有气无力道:“别提了,方才被萧御史给叫到后院了,一直没出来,里面这些人也不敢散,就这样了。” 自己来来去去这样一趟,现在也有一个时辰了。 林珑拎着鸡在门口站了片刻,仔细听了听,里面陈氏和柳儿已经在互相人身攻击,三代祖宗都被对方给扒了出来,着实不堪入耳。 她皱眉,回身对着刘姓壮汉道:“你在这里先等等,我马上出来。” 林珑拎着死鸡走到大堂中间时蹲了下来,正正蹲在陈氏面前,她双眼认真地盯视着陈氏,“昨晚是你亲自削的梨?” 陈氏眼神略闪了闪,避开林珑的视线,“是。” 林珑毫不客气,眼神步步紧逼,“是你杀了他。” 这话很是肯定,陈氏双眼突然睁大,声调高扬,“你是谁,凭什么在这里胡说八道,我要告你。” 瞳孔放大,她害怕了。 林珑微微一笑,起身拎着死鸡去了后房,萧然和杨修依然在执子下棋,跟前方乱糟糟的气氛相比,这里倒是一派世外景象。 “孙大人呢?我找到证据了。” 这话一出,萧然与杨修同时抬眼,看着手上只拎着一只鸡的林珑。 萧然皱眉地看着林珑手中提着的那只死鸡,“你说的证据是这个?” 林珑将死鸡提到胸前,一脸炫耀,“正是。” 旁边榻上眼皮轻轻颤动的孙堂终于悠悠醒转,缓慢的抬手撑起上身,“我这是怎么了?” 林珑欣喜上前,“孙大人,凶手是陈氏。” 孙堂忍住欣喜,“这话从何说起?她可不曾碰过那药。” 林珑道:“大人,那药不是问题,那断肠草根本不会致人于死地,除了药就是梨了,梨皮硬实难以下咽,昨日里我却没见到梨皮,今日去,梨皮竟然在院墙外,你说奇怪不奇怪?” 死鸡被林珑毫不怜惜地扔在地上,她从怀中掏出包梨皮的手帕展开。 孙堂揉了揉鼻尖,“胡闹,昨日春桃也是吃了梨的,她怎么也没事?” 林珑提醒道:“大人,死者喝药之后吃了梨子的,我昨日去看的时候,桌上和刀上还有粘腻的汁水,说明凶手没来得及擦干净,这么匆忙的情况下为什么要单单将梨皮丢到院子外面呢?” 孙堂脑中似乎豁然开朗,“也许春桃是同伙,压根没吃梨,走,拿上证据同我上堂。” 杨修重新执起一子轻轻放下,“这姑娘果然真是不简单,难道失忆前是做捕快的?” 萧然摇头,笑而不语。 孙堂才上了大堂,底下捕快们纷纷打起精神站立稳当。 陈氏已经惊慌地道:“大人,冤枉,梨子是没有毒的的啊。” 春桃也帮忙申诉,“是啊,奴婢吃了另一半并没有问题。” 孙堂看向柳儿,不信地质问:“你真的看见春桃吃梨了?” 柳儿人如其名,长得似春柳一般惹人怜爱,她倒是想翻供来着,可是她没这胆,“是,是吃了。” 孙堂纠结了。 林珑亦认真地看着跪着的三人,她到底遗漏了什么? “大人,先来只活物试试梨皮。” 孙堂欣然应允,挥手让秋武去弄。 秋武提着一只从厨房里弄来的活鸡扔到了大堂上,双脚被缚的母鸡惊慌片刻后惯性地啄食起地上的梨皮来,不消片刻,母鸡已经摇摇晃晃地栽倒在地。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陈氏。 陈氏的眼中一片惊惶,“大人,你们这是想诬陷,梨皮经过一夜的时间,早就不知道沾上了什么不该沾的东西。” “你们,是你们,官官相护,为了维护京城里来的杨太医所以便设计害我。” 孙堂目光一缩,狐疑地看向林珑。 林珑的目光却正正盯在桌上的一把匕首上,她轻轻抽刀出鞘,匕首昨日的流光溢彩已经消失,她脑中灵光一闪,“大人,请验验这把刀。” 孙堂讶然,“胡闹,这个要怎么验?” “大人,请给我两只活物,另外再给我一样吃食。” 这…… 孙堂有些迟疑,但终究还是让人下去准备。 没过多久,两只活鸡便拎了上来,包括一只梨和一些馒头。 林珑举起刀削了几片梨皮扔在了左边这只鸡的身下,它果然开始啄食起来。 她手中的刀再挥了挥,再去削了另一半的梨皮,再丢给右边的母鸡,母鸡啄的亦是欢快。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众人只觉时间从来没有如此漫长过。 左边的母鸡从歪歪倒倒到渐无生机,看得众人心底生寒,好毒的毒药。 一盏沙漏流尽,右边的母鸡仍然欢快地望来望去。 众人都疑惑地看向林珑,孙堂亦不能理解,“为什么同一把刀削出来的,这两只鸡却一死一活?” 堂下陈氏眼中已经冰凉一处,犹不肯认罪,“你们,你们官官相护,天啊,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林珑冷冷地望着她,将匕首轻轻放在案桌上,“大人,秘诀在这把刀上面,一面有毒一面无毒,您只需认真审审她这把刀从哪里来,最近接触了什么人,或者说从哪里买过断肠草以及别的毒药,当然,不一定是她亲自出手。” 这一点孙堂很是擅长,他正要拍下惊堂木,却见林珑还挡在他身前,“你还有何事?” 林珑指了指堂门口站着发愣的壮汉,“大人,这只鸡可不是陈家的,麻烦大人先让她们把鸡钱赔了。” 孙堂:“……” 他也损失了三只鸡…… 第13章 常家公子 阳光普照,给这萧瑟的秋末带来为数不多的温暖。 萧然冷眼看着院外的某个避风角落,那里的石桌旁摆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搬来的藤椅,杨修正舒适地坐在上面,闲适地喝着茶水。 林珑正像老鼠般不断地将靠窗茶台上的点心往搬,一点一点地放到那石桌上,脸上笑意盈盈。 因为记恨着林珑打了自家小妾且没给自己留任何颜面的事,孙堂很是识眼色地给某人上着眼药,“您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杨太医带来的贴身侍女呢,得亏您大度,没有罚她。” 萧然的冷眼从左到右直接照转移到孙堂的脸上,“你还有四天。” 这话淡得没有任何情绪,却让孙堂很是自觉地一个缩身缩到了案卷桌前,双目无神地翻了翻案卷,他又小跑到了院前,对着门前的小六吩咐道:“去,把常家公子找来问话,今天必须找到。” 领了吩咐的燕小六转身便快速出门。 吩咐完的孙堂转头看了看院中林珑那殷勤的身影和萧御史那冷然的表情,毫不犹豫地扭头出了院门。 等燕小六将常家公子带来时,院中便只剩了窗内安坐的萧御史,杨太医所坐的藤椅上已经换上了满头银针的林珑,杨太医站在窗前与萧然说着什么。 燕小六对着常家公子一扬首,示意其到石桌前,“常家公子常有利已经到了。” 常有利一眼瞧见石桌后的窗户里面身着官服的萧然,很有眼色地就往案卷室大门行去。 没走两步,后衣便被燕小六给拉住,“窗外面这个才是召你来的人。” 常有利略显尴尬地往林珑处走了几步,向着一身青色长衣的杨修揖手,“草民见过大人。” “扑哧。”林珑被逗笑,满头银针乱晃。 杨修一脸无奈地看着林珑,“你悠着点。” 林珑不敢乱脑袋,手臂轻轻抬起,合谷穴上又是一根银针耀眼,她轻启双唇,“这边,请坐。” 常有利这才认真看向了林珑,一双大眼囧囧有神,琼鼻直挺,唇不点而红,看着实在是不像生病的样子,他满面疑惑地坐在林珑对面的石凳上,“姑娘是?” 鉴于太阳穴上的银针,林珑不敢有大幅度的表情,面皮不动的她双唇微翘,眼露善意,“衙门里新来的捕快,听命与你聊聊。” 这话让常有利十分警惕,从来没听说过这县衙里是有女子的,而且她的穿着并非衙门里的捕快服,反而倒有点像是婢女服饰。 “时间也够了,我帮你把针拔了。”杨修说着话,已经走过来伸手替她将针一一拔除。 一身轻松的林珑坐直了身子,感觉无恙后这才起身窗前伸手到里侧的茶台里倒了一杯热茶,轻轻放在了常有利身前,“喝杯热茶,不用紧张。” 随着那杯一起来的还有萧然和杨修的侧目,常有利更紧张了,他慌张起身道谢,不经意间差点打翻茶水。 林珑叹气,无奈转身回看那窗前两尊金尊玉贵,仪态万千的真佛,“两位大人还请注意下,不然我还没开始问话,他就被吓得回不了话了。” 这话一出,萧然收回了目光,杨修也走进了内室,常有利顿觉全身压力一松,终于握住了面前石桌上的茶杯,将壶中茶水一饮而尽。 林珑安慰,“身为男子,对着这两位无论是长相还是地位学识,均在自己之上,确实挺有压力,这我理解。” 常有利手一顿,只觉更受打击,他望向眼前的这位姑娘,长得挺聪明,可是说出的话着实有点让他不痛快。 可是他不敢有任何不悦的表情,方才窗内那位年轻大人的眼神实在是太过于慑人,明明是轻轻一瞥,可他就有如千斤担子扛在肩头记他直不起身。 林珑已经去了内室,将一叠子案卷拿了出来,却并不打开,只是轻轻放在身前的石桌上,“你半年前被绑架过一次,要了赎金两千两,是吗?” 常有利不知道林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只能据实开口,“是的。” “能把当时所有的情况再复述一遍吗?” 常有利心中不乐意,却不敢不从,“当天酉时末我去庆丰鱼庄吃饭,饭后遇到了几位友人,便一起去了后面百花楼里喝了点酒,亥时末找了辆马车回去,马车行到临河街时便被人拦停了马车,然后我就被打晕了,等我醒来就被关到了一间空房子里,从头到尾,我都没见过绑匪长什么样。” 他的双眼直直的看向林珑,努力表达着自己的真诚。 林珑同样报以回视,“当晚喝的酒多吗?” “多。”常有利回答的毫不迟疑。 “有多少?” “……”常有利深思了片刻,“约莫有几壶,总之我上车的时候已经晕乎乎的了。” 林珑毫不在意地开口,“晕乎乎的,你还记得是亥时末?” 常有利眼中闪过慌乱,“应,应当是,出门的时候听到有人这么说。” 林珑不再追问,“嗯,说说你被绑架的那间空房子,里面是什么情况,或者在里面能听到什么?” 常有利的双眼转向地面,“地上有枯草,窗户略有些破碎,门外窗外都有人把守,其它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不过那些绑匪们会相信你来了衙门一圈后,什么都没交待就被我们放出门了吗?” 常有利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林珑轻笑,“别紧张,我只是觉得你和他们是一伙的而已。” 这话说得就如同聊着家常一般,常有利双眼睁大,猛地起身,“你没证没据,凭空诬蔑,我要找孙大人讲理。” “请便。”林珑毫不在意,老神在在的继续开口,“第二个被绑架的是云家公子,好像与你关系不太好。” “你想说什么?”常有利望着林珑的双眼充满着警惕。 “我劝你还是说实话,不然更烂的猜测我都能想得到,而孙大人现在被御史勒令七天破案,想来他很愿意从你口里知道点内情。” “这么多人被绑架,你凭什么怀疑我?” 林珑扬了扬手中两张一模一样的供词,“时隔半年之久,便是你背篇文章也不能保证一个字都不错,何况这第一张供词是你当时说出来的,时隔半年你居然还能说得一模一样,这不得不让我怀疑你是提前精心准备过。” 常有利面色终于变了,双眼紧紧的盯视着林珑,她到底知道什么? “明日里中秋,你不想在牢里过?”林珑淡淡轻描,仿似在说着面前的茶凉了。 说到这里,常有利的嘴反而闭紧了,双眼视死如归的望着石桌面。 林珑抬眉,“不给你点好看,看样子,你是不会招的了。” “小六子。” 本就站的不远的燕小六即刻上前,戏感十足的开口,“来了,您有何吩咐?” 林珑招手示意燕小六靠近,待燕小六靠近后,她以手遮面凑近燕小六的耳旁说着什么。 这番话让常有利心中惴惴不安,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频频点头的燕捕快,那眼神着实让他觉得诡异。 “好了,赶紧去,记着让秋捕头快点。” “是。”燕小六溜得很是快速。 第14章 吃蟹 燕小六一走,林珑不开口,院内便是寂静无声,案卷室一门之隔的某些书吏们办公的地方倒是不时有细碎的脚步声音传入耳中。 林珑往后一躺,任阳光洒满整个面庞,她舒适的闭上眼,“想来你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今晚让秋捕头好好照顾照顾你。” 坐在石凳上的常有利面色灰败,嘴唇再次抿了抿。 秋武此人,凭关系上位,是孙堂的亲亲小舅子,一脸络腮胡,脾气暴躁,极善刑狱审讯,在他手里还没有不开口的。 不过盏茶功夫,秋武已经来了,大踏步入了院门,身后跟着两名年轻小捕快,在看见窗内的萧然时,他终究是放慢了脚步,“林姑娘,你找我。” 自从这萧然来了之后,他百般武艺无法施展,心中憋闷得很,这林珑倒是让他很是佩服,因此面上多了几分客气。 林珑起身,“秋头来了,请坐,喝杯茶。” 秋武望了窗前一眼,拒绝,往前一步走到常有利的身旁,铜铃般的双眼盯视着他,“不了,听说这里有嫌犯,我来提人。” 这庞大的身躯往常有利身边一站,让他压力倍增,他乖乖站起,口中却不愿放弃,“我要见孙大人。” 窗外传来孙堂喜庆的声音,“谁要见我?”从林珑这里望出去,隐约还能可以看到他身后两名小厮用扁担抬着两只大筐,他欣喜地步入院中,“哎呀,这不是常家公子么?” 常有利双眼一亮,“孙大人。” 孙堂乐呵呵一笑,“你父亲实在太客气了,居然送了两筐子肥蟹来,回去代我好好谢谢你父亲。” 秋武皱眉,声音冷冷的,“他是嫌疑犯,回不去了。” 孙堂不悦地看向秋武,低声呵斥,“证据呢?萧大人在这,你莫想用你那一套。” 这话一出,常有利喜上眉梢,“孙大人英明。” “回去,回去,你父亲估摸着没走多远。”孙堂脸色十分和善。 “那我告辞了。”常有利也顾不得客套了,转身就走,说是走,不如说是小跑。 秋武正想去追,却已经被孙堂拉住了,“记着,给我偷偷的盯着,千万不要让他发现了。” “您这是?”秋武不解其意。 “哎呀,听我吩咐就行了,赶紧去盯着,悄悄的。”看着秋武步出院门,孙堂这才望向林珑,“这戏做的怎么样?” 林珑人已经走了院门处,看着两大筐的肥蟹咽了咽了口水,“做个戏而已,孙大人真是大手笔。” 孙堂脸色正了正,“这个确实是他爹送的,估摸着是知道我们把他请来衙门,心里不安,所以” 林珑回了个我懂的眼神,“今晚吃这个?” 孙堂像是想起正事,行到窗前,“大人,明日便是十五,今晚想提前请大人去酒楼赏月,还请二位赏光。” 萧然与杨修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孙堂大喜,“我这就去准备。” 经过林珑与燕小六,他的脚步顿了顿,“你们也要记得同来。” 林珑抱怨,“感情我只是个凑数的,亏我这样殚精竭虑。” 燕小六道:“知足,咱们什么身份,何况你得了这么多的银钱,给我,我不去吃也成。” “小六子,快过来,把这两筐肥蟹拿去给所有人分了。”孙堂的声音在外间响起。 “哎,来了。”听说有蟹可分,燕小六跑得飞快。 两筐看着数量很是可观,可是分到每人手中也不过两只。 林珑看着面前桌上金黄的螃蟹食指大动,取蟹剥蟹一气呵成,里面的膏黄饱满厚实,取出不要的蟹腮蟹心蟹肺后,用小勺挖出膏黄喂入口中。 稍后徒手将螃蟹分成两半,直接啃起白色的蟹肉,半丝形像也无。 啃完蟹肉,她的手正欲伸向桌前的蟹腿,杨修已经快她一步将蟹腿拾了去,“我帮你。” 杨修慢条斯理的用一把小小的剪刀将两边剪了,再用蟹尖刺向一端,轻轻用力,一条白嫩的长肉便被取出放在面前干净的圆盘上。 林珑用手指拾起了那条小肉塞入嘴中,只觉意未尽。 杨修将剪下的钳子一条一条的摆整齐放在盘子中。 林珑的眼睛又瞄向了那盘蟹,蟹盘对面面萧御史的盘中虽然不如杨太医盘中整齐,但是绝对盖是盖壳是壳,吃得极是讲究。 再看自己的盘子里,残壳败肉。 “吃蟹,何必要这样着急,细细品味才是正道。” “哦。”林珑答应着,手又伸向了盘中的肥蟹,这只蟹的命运结局同上一只结局一模一样,杨修无奈摇头,却并没再出声。 直到林珑眼睛再次盯上那盘肥蟹时,他终于开口,“女子属阴,蟹肉性寒,不可多食。” “嗯。”嘴上答应着,她的手却快速伸出。 “啪。”一双筷子比她速度更快地拍向她的手,她微睁双眼看向对面的萧然,微嗔道:“大人。” 这语气即娇且嗔,萧然微怔,随即道:“吃多了若是腹痛,晚上那酒楼你也不用去了。” 这回林珑听话地住了手,端起盘中的残渣去了厨院,顺便净手。 杨修摇头,“果然是退之兄才能制得住她。” 萧然微微一笑,“远文你与她关系好像不一般。” 杨修看向萧然,亦微微一笑,“不过是看着她失忆,无依无靠的,可怜罢了。” 萧然转回视线,并不多说,他自有他的判断。 —— “十五的月亮,十四也很圆啊。”掀起马车车帘的林珑望月感叹。 她跳下马车立定后,一脸惊叹地望着眼前三层高的云来酒楼,如珠串般的灯笼挂满每层楼的檐角,随微风摇曳,别有一番景致。 四处随意扫视的目光停在了二楼某处窗内,她拉了拉身旁的燕小六,“孙大人又换小妾了?” 燕小六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窗户那里孙堂也发现了他们,人已经消失在了空前,只余一粉衣少女立在窗前,“你可别胡说了,那是孙大人府上长女,孙心月。” “哦?”林珑压低了声音,“我想着孙大人应该也不会蠢到自带美貌小妾来炫耀才对。” 燕小六白了她一眼,“我去后院停车了,这种场合我不适合上桌,你要不要一起?” 林珑断然拒绝,“不要。”她才不要放弃大鱼大肉的机会跟燕小六一起吃些家常小菜。 第15章 孙心月 二楼里的大包厢里,三扇硕大的窗户格外显眼,更引人注目的是一身姿纤细的粉衣女子,她倚窗而立,眉目如画中带着一股淡淡的忧愁,让人一见便心生爱怜。 孙堂介绍,“这是足下长女孙心月,我夫人回娘家了,看她在家孤单便将她带了出来,还望大人不要介意。” 夫人回娘家? 林珑瞬间想到那张狂的小妾室,大夫人莫不是被气得回娘家了? 就算回娘家,家里婢仆那么多,身为小姐的她怎么会孤独呢?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孙心月上前盈盈一福,“见过萧御史,杨太医。” 声音宛如出谷黄莺,脆中带柔。 萧然望了一眼便看向孙堂,“孙大人好福气,不过才比我大十来岁,女儿都这般大了。” “哪里哪里,净让人操心了,这般年纪还留守闺中,实在是伤脑筋。”孙堂话音一转,“萧大人可有婚配?” 这话让林珑暗暗佩服,问得好,看着随意得很,但暗示性极其强。 “家中曾订下过一门亲事。”萧然淡淡回答着。 孙堂眼中闪过一丝暗淡,打起精神邀了众人落座。 “萧御史年轻有为,想来订的亲事也是十分登对的。” 萧然微微一笑,“杨太医倒是至今未婚未配。” 孙堂笑得很是勉强,“杨太医长居京中,想来回了京城就该操心了。” 林珑与孙心月比邻而坐,听着两人的话顿时明白,孙堂有意萧然为乘龙快婿,可惜萧然已经被人趁早下订了,想来也是,二十五六的年纪了,正常婚配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 眼见杨修遇冷,她好心地用汤勺舀起面前的一道炒三丁放入杨修面前的小瓷碗中,“吃菜。” 杨修微微一笑,也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菜放入林珑碗中,“有来有往,方为礼也。” 萧然往这边淡淡一瞥。 孙堂笑道:“这样的场景倒让我想起了少年时。” 杨修笑道:“见笑了。” 林珑毫不为意,又用勺子舀起一勺菜放入旁边的孙心月碗中,“看你只吃眼前这个菜,难怪长得这样瘦弱,挑食可不好。” 孙心月抬头,“多谢。” 这话听着让林珑身心舒畅,“姐姐你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平日里出来的少,实在是应该多出来走走,到时孙大人就不用操心姐姐的终身大事了,怕是要开始操心家里的门槛牢固不牢固了。”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孙堂微微叹了口气,“我已经发文至附近各州县府衙,看看有没有哪家上报失踪的,都这些天了,都说没有,看你穿戴应该也是富户人家的姑娘才对。” 林珑笑道:“等大人这失踪案破了,我顺着河流往上找,兴许能找到蛛丝蚂迹。” 孙堂大笑,“都忘了你的本领了,好,等失踪案破了,我派人同你一起找,送你回家,来,举杯,祝你早日与家人同聚。” 众人一起举杯,同庆。 ———— 窗外,月色明亮,满地生辉。 几位华服公子携着或浓妆艳抹或清丽无双的丽人们经过云来酒楼门口,独成风景。 坐在窗前的林珑目光一凝,随即展眸四顾,从旁边的小茶几上取过一棵花生朝着一处阴影处掷去。 一击即中。 暗处的人慌张抬头,见是林珑,忙转身朝身后招呼了一声,“秋捕头,是林姑娘。” 林珑对着从另一暗处出现的秋捕头招了招手,眼看着秋捕头进了云来酒楼,这才缓缓起身去了房门处,在门外将秋武拦了下来,“为什么还没动手?跟着有钱捡吗?” 秋武一瞪眼,“那常有利尽往人多的地方去,街上人来人往的,万一引起混乱怎么办?” 旁边的窗户被孙堂打开,露出他白胖的脸,他赞赏地望了秋武一眼,“做得很好,凡事当以百姓为重。” 林珑眉毛轻挑,接下来的话实在是不知道该不该说,说,直接打脸了,不说,憋着着实有点难受。 她轻轻的开口,“其实,你只要找个人往他身上泼点汤汤水水,他便是有带外袍,里面的也得回去换不是?路上偏僻处,你们就可以动手了。” “诶,我怎么没想到?”秋武像是突然开窍一般拍了拍自己的大脑门。 孙堂艰难地转移了视线,瞧向了林珑,明明长得眉清目秀,为什么总是这么秀呢?他轻咳一声,“秋捕头,等我一起。” 他回头,对着萧然及杨修揖手道:“对不住,我这就先走一步了,今晚北河街甚是热闹,我让心月带你们一起去瞧瞧,都是年轻人想来应该能玩得一起。” “心月,可要照顾好这几位贵客了。”说到这里他又瞅了一眼林珑,“你也是,好好照顾两位大人。” “是,孙大人放心。”林珑表现得很是乖巧。 眼见孙堂与秋武一同下了楼,林珑笑呵呵地看向窗内,“几位可有吃好喝好?可要现在去逛逛?” 萧然用湿帕擦了擦手,“你们去,我跟着孙大人瞧瞧去。” 林珑由衷赞叹,“大人可真是认真勤勉,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要考察孙大人。” “你想多了。”萧然淡淡地开口,人已经往楼下走去。 杨修亦朝着萧然走的方向行去,眼望着林珑,“走。” 林珑朝着孙心月微微一笑,“我们也走。” 她就不懂了,这孙心月这般我见犹怜的,两人怎么就不懂怜香惜玉多顾惜一些? 萧然走得极快,速度完全可以媲美孙堂小跑的步子,瞬间已经到了楼外。 杨修的步子不急不缓,始终兼顾着两人,但到了楼下时,早已不见了前面三人的身影。 三人屹立在如华月色下,孙心月小心地看了眼杨修的脸色,“不如咱们去北河街走走?兴许能碰上。” 杨修看向林珑。 明亮灯光下,林珑的双眼如有光芒,“这后头有个小巷子直接能穿行到北河街,方才我瞧常有利他们几人是步行,那必定是走不远,也许他们就是去北河街逛花灯的,咱们从这边走,说不定咱们还有机会碰着他们。” 第16章 常有利不无辜 北河街上,人潮汹涌,沿街小商铺们个个兴致高昂地吆喝着。 被各式花灯占满的河面上,偶有往来的小船缓慢地从行人脚边悠然而过,船上的客人们或赏灯或抚琴或饮茶,端地无比惬意。 “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这话一出,人如潮涌般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涌了过去,却并没有一个人肯冒着严寒跳下去,所有人将河两边围得水泄不通,想救人的秋武挤都挤不进去。 站在小桥上的林珑看得兴致勃勃,“咦?他会游泳啊?这些人可真爱看热闹,也不知道下去救个人,赶上个不会水的,那得淹死。” 落水那人的衣服看着极为眼熟,她不禁惊呼,“那不是常有利吗?你们看,是不是?” 身后并无人回应,她回头一看,杨修与孙心月两人已经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她跺脚,“一个一个的都不省心,说好泼水就行,这把人挤到河里,万一要是个不会游泳的……” 难道是想推下去嫁祸给别人再救人?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下去救人? 再个,如果是像这样会游泳的,不就白推了? 眼见着常有利被一条小船中的人拉上岸,她微微松了口气,那条救人的船顺着水流开始撑起竹篙加快速度,她暗道,“糟糕。” 人潮汹涌间,只能看见那条船速度越来越快,离这边越来越远,她不由得大叫,“停住那艘船。” 她的声音尖利高亢,在嗡嗡响的人群中瞬间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与仰视。 “停住那艘船。”她边喊边挤开人群下桥,沿街往前方跑去。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所有人都惊奇地望着这个在人人群中还能奔跑的姑娘,纷纷自动让出了一条道路。 她的眼神所及之处正是那条船,目标明确。 离船只最近的秋武也反应过来,跃上沿河石制的栏杆上,沿着栏杆那窄窄的距离向前奔跑,宛如杂耍一般的动作,引得众人目光纷纷都转了回来,顿时叫好声不断。 众人目标一转移,林珑向前挤得又有些困难起来。 秋武离那艘小般越来越近,近到他已经能看到船顶斑驳不均的木头颜色,船边的围帘却被拉了下来,看不清里面真实情况。 他正准备一跃而来时,帘子被掀开一角,一只黑黝黝的短箭从里面射出来。 秋武目光一凝,身后全是人头避无可避,他咬咬牙,一个旋身躲过短箭落入水中,只是这样一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船只加速,船形在他眼中越变在越小。 短箭直直的射中青石墙壁,“叮”的一声,落入人群,人群瞬间又开始混乱,啊啊乱叫声不绝于耳。 没挤过来的林珑气愤地看着眼前一幕,“卑鄙,居然放冷箭。”却不想身前一空,身后又被人用力挤了过来,她一个踉跄不由自主向前栽倒。 就在她双手乱挥以期能抓住某人能让她支撑住身体时,一只大手将她后领拎了起来,这一拎她只觉喉咙发紧,不由自主轻咳了两声音。 “安静些,不要坏我事。” 这声音淳厚沙哑,距她耳边极近,近到她能感觉到那温热的呼吸,林珑情不自禁浑身起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 林珑有些不悦,“大人,难道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萧然瞥了她一眼,松开了她的领子,自顾自地往前行至墙角捡起了那一段短箭,放在手中细细端详着。 林珑急了,“大人,秋捕头都掉进河里了,再不追就跑了。” 萧然不理,继续看着那根短箭。 看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林珑不由道:“大人,莫非你还有同伙?” 萧然这才眼神不善地看了她一眼,“你确定要用同伙两个字来形容?” “……”这个关注点也忒奇怪了些,林珑不由得重申,“大人,重点不在这。” “我知道,重点是你现在闭嘴,不然若是他有同伙在附近知道了我另有安排,你就完了。” “为什么是我完了,你也在这?” “抓不到人,你觉得我是首责?” 林珑默然,七天破案时间是他定的,谁敢制他的罪? 许是因为那支短箭,也许是因为那只载着常有利的船只离开的缘故,这里的拥挤状况松散了许多,杨修拉着孙心月到了两人跟前。 杨修将林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你无碍。” “无碍。”林珑回他一个放心的笑容,眼神突然停在了杨修拉着孙心月的小臂上的手,而孙心月一脸羞涩,微微低头。 杨修轻轻放了她的手臂,“方才怕你出事,跑得急,又怕她一人留在那里会遇到什么危险。” “杨太医怜香惜玉,危急时尚能顾及她人,实在是我辈之楷模。”林珑满眼我懂的表情。 杨修微微一笑,似乎并不介意。 林珑心思不在此,抬头看向萧然,“大人,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萧然并没有看林珑,他直视着杨修,“天色像是不早了,你们先回?我还有事。” 这里的花灯虽然小有情趣,远不如京城的盛大光彩,对于萧然要回的提议杨修毫无异议,“回。” 萧然转身没入人群,林珑想都不想便跟上,“杨太医,你们先回。” 杨修亦往前踏出半步,一只纤细的手拉上了他的胳膊,“衙门办案,我们帮不上忙。” 另一边,林珑紧跟上萧然在前方挤出的道路,“大人,等等我。” 萧然走得极快,“跟不上就别跟。” 林珑小心的避让着周围不时挤过来的人群,努力跟上萧然快步向前走,目光不时扫向前方那条在她眼前越来越小的船只。 水流的速度加上船行的速度,远比她们这样在人群中挤着要快得多。 “大人,这样我们是跟不上的。” 萧然并不在意林珑说的话,反而问道:“你是怎么看出这艘船有问题的?” “这个倒也不难,正常救人后该停下船只,可是那艘船反而加快速度这不太合常理,而且常有利的家在上方,可是这船却是往下方开。”她顿了顿,问道:“常有利会是同伙吗?” “不会,若是同伙早就跑了,但很可能知道一些事情。” 林珑提醒,“大人,再不快点他会被灭口的。” “与虎谋皮,灭口也不无辜,这与我有关系吗?” “啊!” “啊?” 这潜台词是? 人死了,与他无干?那倒霉的便只有她和孙堂等人。 既然如此他跑得这样快做什么? 第17章 常有利死了 跟在萧然身后走得越来越快地林珑只觉后背已经开始发热,萧然的背影罩得她看不清前方,只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色雾气。 一人低头从她身边行过,带起一阵淡淡的馨香,她不禁奇怪地看了那人一眼,男人像这样薰香的可不多见,而且穿着上也实在是不像能用得起这种高级薰香的人。 在扫过那人湿湿的手臂时,她转身跟上,伸出手臂就想拦住那人,没想自己的手臂却先被萧然拦了下来,她忙道:“大人,那人好生奇怪。” 萧然松了手,“不要回头,继续向前走,你的目标是常有利。” 林珑只觉说不出的奇怪,身旁的栏杆处有人大喊,“看,那是什么?” “死人,淹死人了。”旁边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不正常。 死人这种情况远远没有落水的可观赏性高,河两岸的人纷纷后退,林珑快步行至栏杆前,看到那熟悉的衣物时,心中顿时一凉。 落入水中的秋武早已经拦了一艘小船进行赶了过来,他跳入水中将人捞起,翻面一看,正是常有利,林珑急道:“怎么样?还有救吗?” 秋武手指在他鼻尖试了试后,摇头,“没气了。” 她估计得一点也不错,常有利果然知道一些内情的,可是那些歹人动作要更快一些。 前方石梯处停着一艘船,船身乌黑,正是方才绑架常有利的船。 她的手狠狠拍向岸边的石栏杆上,懊恼开口,“又让他们给跑了。” 脑中闪过与她擦身而过的那人的衣袖,“大人,方才那人真的有问题。” “我知道,已经有人去追了。” “谁?” “你不认识。” “……”她还以为萧然是孤军奋战,敢情是还有后招,看这架势,恐怕早盯上这一伙人了。 “回。” 林珑跟着萧然身后穿过一条长长的小巷子来到了正街上,不远处运来酒楼的灯光依旧明亮。 萧然停了下来,看着大街另一方,“等等他们。” 路那头阴影处一男一女两道身影正徐徐走来,身形一般纤瘦修长。 没了人群的庇佑遮挡,空旷的正街上温度直线降低,林珑口中哈着气,低声叹道:“孙家姑娘眼光着实不错,一眼便看中了咱们杨太医,很有眼光。” “你的意思是,我不如他?” 林珑一怔,这也要比?“怎么会呢,大人英明神武,整个衙门也没见着一个比得过大人的,不过大人不是已有婚配嘛,她一个堂堂千金大小姐,难道还会想不开去做小?” 想了想林珑始终觉得不太放心,“大人,那人真的跑不掉吗?” 萧然盯着她,“放心,被我盯上,还没有能顺利脱身的。” 林珑莫名只觉心中发虚,挪开双眼,又听萧然道:“可惜这姑娘没这个福气。” 这话似是在回答她刚才那一个提问,林珑一怔,“为什么?” “你可以问他。” 林珑埋怨地看了他一眼,“这种事怎么好开口?” 带着微嗔的明眸在微黄灯光的照耀下带起一丝别样风情,萧然怔了怔,“个中缘故不足为外人道。” “不说就不说,不稀罕。” 孙堂的声音自两人身后的巷子里响起,“大人,可有看到小女?” 萧然下巴轻扬示意,行出巷子的孙堂一眼便望到那已经离得很近的孙心月,近得已经可以看到孙心月脸上晕红的双颊。 眼见这般多的人都盯着她瞧,她娇羞地低下头,无比柔顺的样子。 林珑看得心头一紧,这两人不会是背着人做什么去了?看杨太医应当不是这种禽兽才对。 不止她有这般心思,便是孙堂也是面皮一紧,拉过孙心月上下打量一番,“你们去哪了?” 孙心月脸色更是羞红,“父亲,那街上人太多,我们便从这条街上一路走回来。” 孙堂松了一口气,拉了她的手臂转身对萧然道:“天色晚了,我这便去唤小六子把马车驶来。”说完这话他走得飞快。 林珑奇怪地看着孙堂的举动,他这样子是在害怕什么吗? 害怕自己女儿喜欢上杨修? 五品太医配七品县令家中的姑娘应当是绰绰有余才对。 马车里林珑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对面坐姿笔直,眸色平和的杨修,窗外的灯光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却丝毫不减损他俊俏的容颜半分。 与旁边倚枕闲坐的萧然比,杨修的谦谦君子风明显更胜一筹。 萧然闲闲开口,“远文兄脸上有花吗?让你盯得这样起劲。” 林珑回转视线,对上有意为难他的萧然,一脸诚恳,“不,我是在想,京都可真是好地方,随便来两人都如此出色,有机会我一定要去京都见识一下。” 杨修神色如常,“我下月回京,若想去可同去。” 这话说得极其自然,仿佛在唠家常,林珑只能当他是在说客气话,“比起去京城,我更想能快点治好我这失忆症,您说我这还能治好么?” “需要时间,明日一早帮你针灸后我便要回去了,你若再想针灸怕得亲自过来,或者我将进针穴位方法写下来,你在这里自已找大夫。” 林珑眼中有着期盼,“不可以多住几日吗?” “明日中秋,族中有宴请。” “家人有约,自是该回去。”林珑脸上的失望的情绪满快要溢出来。 杨修默然。 萧然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远文兄回去是要避桃花,几次见远文兄,远文兄都有桃花在侧,实在有些过盛了。” 杨修亦回,“只恨当初没学习到退之兄那砍去一身桃花的本领。” 萧然轻笑,“所以你才在这里避了三年,京中那朵桃花可是望穿秋水,只待你再次回京。” 林珑算是听明白了,敢情这杨太医在京中还有姑娘,她不以为然道:“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常事,喜欢便都娶回家便是。” 萧然淡淡瞥她一眼,“你倒是大度。” 林珑道:“大人谬赞,我说的是像你们这种有身份的人家,我只是小小的捕快,跟这种事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第18章 破庙 “砰砰砰。” 门外响起不带停歇的敲门声,林珑不满的翻了个身,懒懒开口,“小六子,大早上的,还让不让睡觉了?” 一声未出的的燕小六在门外满脸惊奇,“你怎么知道是我?” 林珑掀被起身,身着白色棉质里衣脚踩着木质的地板来开了门,“这衙门里一百多号人,除了捕快和厨娘,其它人都回家休息,旁边两位大人自恃身份才不会敲我这房门,除了你还有谁?” 眼见林珑衣衫不整的开门,燕小六一个侧身,避开视线,“萧大人有事吩咐,杨太医说要帮你针灸,找萧大人还是杨太医?” 听到杨太医三字,林珑忙从架上子取了外衣披上,“杨太医在哪呢?” 燕小六手指轻轻点向旁边,“就在隔壁房间。” 看着手忙脚乱的林珑,他又提醒一句,“他说你得先吃朝食。” “知道,我还得先吃药。”林珑飞快地将鞋子穿上,“走。” 一盏茶后,林珑已经喝完药吃完朝食,她神精气爽地出现在杨修面前,“杨太医,我准备好了。” 杨修背对着林珑坐在窗边,语音清扬,“坐,才吃了饭,休息一会,我等帮你针灸完再走。” “哎。”林珑爽快坐在进门的圆桌上,桌上放着一封信和两张药方,上面的字迹清新飘逸。 杨修仍坐在窗前欣赏着外间的绿树黄花,“捕快这一行危险重重,你一女子着实有些不便,你不考虑下换个行业?” “啊?”林珑想了想道:“十天前被人从河里救上来,无处可去,孙大人便让我做了捕快,如今想想,不做捕快还真的无处可去。” “我有个姑姑在京城开医馆,在京城妇人圈中颇有盛名,若是哪天不想做捕快了,便拿着桌上那封信去找她。” 清清淡淡的语气仿佛在说着别人家的故事,林珑忙拿起那封信和药方,面色诧异,“这都是给我的?” 杨修又道:“听说你曾因为一副与你极其相似的画而被关入牢中,想来应该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 林珑望着始终眼望向窗外身形挺直的杨修,起身行至他身前,目光炯炯,“为什么要帮我?我一直觉得你很面善,咱们从前是不是认识?” “我肯帮你,只是因为你与我一故人长得极为相似。” 又是一个长得相似! 那萧大人拿着的明明是她的画像,可是现在也装着不知道她是谁。 既然是一片好意,那也不必再客气,她不客气地将桌上的信件和药方收入怀中,“现在可以针灸了吗?” 杨修眼神示意,“那边躺好。” 木塌上早就铺有一层薄毯,躺上去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冰凉,耳中传来茶盏轻轻放落的声音,可是这里就她两人,她惊讶地看向那边正拿起针灸包走过来的杨修,“萧大人也在?” 杨修举止从容间将银针一根一根地送入林珑身上的各个穴位,“嗯,晚上都能听到你的呼噜声,确实不隔音。” 林珑尴尬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发现,便是这样倒着看他,他也是唇红齿白,眼若星辰,挑不出毛病,她压低声音道:“你文才说让我去京中学医,那你可知道关我入牢的正是他?” “知道,只要你不继续执着于自己的身世,没有查出什么不该查的,我想他并没有机会为难你。” “……”这话让林珑沉默了,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自己从前做的事不能见人么? “睡,睡一觉你也许就能想起从前的事了。”这声音轻柔和缓,有如魔幻般,林珑竟然真的感觉到了丝丝困意渐渐涌上来,双眼皮不爱控制地往下沉。 梦里,她看到有一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一袭玄色劲装,在被一群持剑黑衣人包围时,丝毫不惧,剑芒过处,鲜血四溅。 她又看到自己站在一处悬崖上,悬崖很高,底下江水翻腾,有人伸手推她,她拉着那人一起跳了下来,以他作底落入水中。 心跳瞬间加速,还没落入水中,她便被惊醒,望向上方那熟悉的木梁,终于轻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摸向跳动激烈的心口。 “做噩梦了?” “我这是已经好了?” 杨修将针灸包细细卷好,“好了,明日只管去找大夫按着我给你写的方子下针即可。” “谢谢你。” 杨修微微一笑,“送我出门。” “那自是应该,我去让小六子备马车。” “不用了,已经备好了,就等你我了,走。”杨修本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说走就走,林珑忙快步跟上。 行过后院,经过前院,大门口早就停好了一辆马车,燕小六见到两人忙过来将脚凳放好,等两人上车这才撤了脚凳,驾起马车离了县衙门口。 林珑上车只觉一愣,萧然正大马金刀地坐在里面,而杨修毫不讶异,也不知道是他表情控制得太好,还是早就已经知道。 原以为要送杨修到那些十里竹林,没想到却只是到了城东的一处宅子门前停了,高高的院墙看起来十分气派,大门上用烫金大字写着杨府,林珑这才知道原来杨家的正经老宅在这里,竹屋是他为了守孝另辟出来的临时居所。 送完杨修后马车直接驶出了城后左转,进入一条大道,路宽却无人行走,没过片刻,燕小六终于喝停马车,“大人,朝阳观已经到了。” 朝阳观是一座久无人供奉的小庙宇,大门早就不知所踪,破败的窗户蛛网密布。 “你在这门口候着,若是到了中午我们还没出来,你便直接回去让孙大人派人过来。” “是。”燕小六恭敬地回答。 一座小庙而已,用得着如此叮嘱? 林珑嗅出了浓浓的危险信号,脚步与地面粘得抬不起来,她微笑着迎上萧然的目光,“大人,我跟他一起在这里候着,您快去快回。” “过来。”萧然的语气中含着浓浓的威胁。 说完这句话,萧然也不顾林珑是否真的会过来,大步便跨进了小庙中。 第19章 密道 在原处磨蹭了片刻,林珑终于是迈着小碎步进了门,不用抬眼就就能看到一尊手持净瓶的菩萨法像矗立在高台上,垂眸间,仿似在怜悯着众生疾苦。 墙角处堆着一些杂草与干柴枯枝,那堆干柴处处斑驳中透着空洞,离它不远的地面有着曾经烧焦的痕迹,处处显露着这里,曾经有人居住过。 鼻尖传来一股子浓香,这股浓香味道着实有些熟悉,林珑蓦然抬眼看向萧然,这不就是她觉得有些可疑的那人身上带着的香味吗? 萧然围着菩萨法像上下打量一圈,“如果有人进了这里便突然消失不见,他能从哪里逃出去?” 林珑双眼落到了菩萨手中的净瓶上,“大人昨晚直接把他抓了不就行了,让他跑,这回跑得没影了。” 嘴中虽然念叨着,她人却已经爬上了离地面一臂距离的高台上,伸手摸向那净瓶,“这瓶子好东西啊。” 可惜瓶子牢牢地被与塑像浇筑在一起,怎么也掰扯不下来,萧然看着林珑那副贪财的模样眯了眯眼。 不得不放弃地林珑可惜地看了眼那只晶莹透亮的瓷瓶,外间看着是瓷,可是里面却是实打实的玉,从那菩萨手底的一小星隐约可见。 罢,以后缺钱了,有机会再来,她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这才发现萧然那双桃花眼正阴晴不定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仿佛正在思考着下一刻是要将她蒸了还是煮了。 她勉强地扯个笑容出来,人却顺着高台往前行了两步,从另一边跳下高台,双眼开始认真的观察起室内情况。 左右两旁皆是实心墙,前后皆是两扇窗户,后窗与前方一样破烂不堪,但却明显干净得多。 窗户太高,她踮起脚尖才能勉强能让双眼看到后方,那里是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空地过去便是一片点缀着些许黄叶的密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金黄的光芒。 萧然也同样走了过来,顺着她的目光向外瞧去,“窗外的景可还合你心意?” “好看。”林珑点了点头,在触及萧然侧脸时,她的神情瞬间严肃,指了指窗沿上的灰,“大人,这里有翻窗子的痕迹,想来那人应该是从这里出去了。” “能看出几人吗?” “一人。” “那是我手底下的人跟着他来到这里,半天没动静,这才进来,翻窗去了后面查看。” 林珑试探地问道:“大人的意思是说这里面有密道?” 萧然并不避讳,直言说是。 林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满脸认真的看向萧然,“大人,你要砸佛像的时候,别把玉瓶给砸了。” 萧然十分确定的眼神,“你知道密道在哪?” 林珑眼中闪过惊讶,“不知道。” 萧然更加肯定的语气,“你知道。” 林珑不信邪了,“你怎么知道我知道?” “你果然知道。” “” 林珑无奈地看着眼神坚定地萧然,忒自负了,她不由好言劝阻,“大人,咱能不能别闹了,就算是真有密道,里面肯定各种机关和埋伏的人,咱们两人这样进去,那不是送死么?不然我再回去多喊点人来?” “你要怕死,你回去。” “哎,好。”林珑想也不想地就往外面走。 没走两步,脖子后面已经被萧然揪住衣领,“我觉得你在大狱里应该会更安全。” 林珑不由一个后仰,全靠着萧然的大手在支撑着她的重量,只要他一撒手,她就得立刻倒地上去,她不由服软,“大人,我刚才是开玩笑的,我不正要去帮你找入口么,你也太急了些。” 话音一落,她只觉颈后一松,“说,入口在哪。”这语气显得极为没有耐心。 “就在那只瓶子上。”林珑不甘心地指了指那瓷瓶,“大人,人家能建这样一个暗道,却没人知道,想来帮手不少,咱们怕不是对手,不如我去喊些人来?” 萧然斜睥了她一眼,那姿态高傲得像一只花孔雀,“去打开。” 林珑只觉脚下的地面吸引力着实有些强大,强大到她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不想上前一步,“大人,这里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莽莽密林,你不觉得这里修个密道很是诡异吗?” 见萧然不为所动,她又道:“而且我觉得那人有引导你们来的嫌疑,您看,好好的,他为什么不直接回去,还要来这里?他应该是知道后面有人跟着了,我们现在进去,他肯定早做准备就等我们自投罗网了。” 萧然道:“他未必知道已经被发现。” “是有这个可能,不过,大人您金尊玉贵的”眼见萧然眼神不善,林珑忙道:“我还有别的法子。” “说。” “我再找找,看有没有别的线索。”林珑低头开始仔细搜查起地面。 萧然唇角抿了起来,他最近是不是表现得太善良了? 猫腰仔细观察地面的林珑只觉腰间一紧,还来不及反抗,人已经离地而起,眼前是萧然那双黑色官靴,“大人,有话好好说,腰带容易断。” 萧然提着她如提小猫小狗一般,往前走两步,将她扔在高台一角,“打开。” 被扔在高台上的林珑心在余悸地扶着菩萨像稳定住身形,指间传来的冰凉让她瑟瑟发抖,在触及萧然那双阴沉的眼时,她慢慢起身,手指微颤地摸向了菩萨法像的手臂,手指按着玉瓶底部的同时将法像的胳膊往里侧摇动。 “喀喀喀。” 脚下传来石板的震动感,林珑快速跳下高台,高台后的一块石板被打开,里面黑黝黝一片。 萧然将手中的火折子点亮,朝里观察片刻,撩起袍子扎在腰间,“你在这里守着,见机行事。”说完话,他便钻了进去。 林珑如蒙大赦,暗自庆幸这人还有点头脑,没有让她和他一起同归险途。 庆幸过后,烦恼又涌上心头,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一眼看到这个菩萨像就知道瓷瓶有问题? 蹲得双脚发麻的林珑起身活动了下手脚,看向门外,马车依然在,小六子却不见人影。 她倒退着走到门前,极快地朝着马车前方望去,“小六子?小六子?” “来了,来了,有什么事?”燕小六边整理着衣服边出现在墙角转弯处。 林珑轻呼了口气,“没事,这种特殊情况下,还是不要离开视线的好,方才大人在这里发现了一个密道。” 燕小六一脸诧异,“是吗?那你还不赶紧到那里守着,这外面有我看着,你不用担心。” 第20章 被咬 林珑被燕小六推着进了门,心头浮起莫名不对劲的感觉。 窗透来的凉风让她一个哆嗦,这里可真不是什么好地方,希望萧大人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她盘膝坐在入口的一侧,神情关注地望着那个黑黝黝的洞口,细看,里面好像还有微黄的灯光。 林珑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手的食指在不停地敲打着盘坐着的膝盖,心中强烈压制着想要进去看看的念头。 墙角开着一朵黄色的小花,林珑眼神定了定,伸手将花掐了,将花瓣一朵一朵扯落,口中轻轻出声,“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 望着光秃秃的绿色细枝,她的眼微眯了眯,狠心将它掷在地上,“去。” 打定主意的林珑即刻起身,从黑洞中钻了进去,屁股抬得太高,直接被撞上上方的梁子,疼得她龇牙咧嘴。 一个不注意,重力前倾间,人已经直直的往前滑了下去。 等到反映过来,她已经滑到了最底处的平地上,一盏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的油灯被挂在前方转角处,方才她所看到的光芒应该就是这个了。 头顶及两边的墙壁地面并没有铺设砖瓦,而是真接被重物夯实成坚固的墙壁。 她顺着这条窄小的甬道向前行,行到马灯处,四周景况愈加清亮,墙壁上的土质纹路清晰可见。 前方右转,长长的尽头处同样燃着一盏微黄的油灯,林珑加快脚步顺着油灯往前,终于在某处看见了手中握着油灯的修长身影。 她快步上前,“大人。” 萧然回头,“胆子变大了?” 林珑气息微喘,“因为有您在啊。” 长廊里静寂无声,密闭的空间里,林珑的呼吸声显得无比明显,萧然并没有回话,仍在一步一步缓慢地往前走着。 直到再次转弯时,前方出现一亮点,这光亮随着两人的脚步变得愈来愈大,光线也愈来愈强,不知何时,脚下的土地已经变成了石块。 洞外已经能看得到绿油油的参天大树,洞口四周是天然石头形成。 林珑快跑几步至洞口,“啊,终于出来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往前,一脚踩空,挥舞着手臂的她身子惯性向后倒,在她落下的瞬间,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小手。 旁边的青草夹着少许的湿土漱漱落地,一条长形的宽坑出现在两人眼前,这是设在洞口边的长条陷阱。 “啊,大人,救我。”虽然手已经被萧然握住,林珑仍然忍不住紧张。 萧然的手紧握着林珑,语气却轻松,“你已经到了最底了。” “啊?”林珑试了试,脚尖果然能够够到地面,她往后看去,满地削得尖细的木桩,她背上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 萧然只觉手中的小手纤细赢弱,怕一个使劲就会扯断,“那只手。” 林珑也用力地将脚踩向并不光滑的墙面,顺着萧然的手劲往上爬,突然间她只觉脚上似乎爬上了一条长长的虫子,紧接着便是一阵钻心地疼,她不由惊呼,“我被虫子咬了。” 萧然用力一扯将她带了上来,连同她一起上来的还有一条比指头还粗壮的蜈蚣。 急跳脚间,蜈蚣被抖落在地,林珑冲着它的脑门就一脚踩了上去,看着还在扭动着的尾部心中只觉心中舒服了不少。 脚背上依然疼痛,白色的袜子已经现出了两点血迹,她快速脱了鞋子袜子,露出一只白嫩小足,上面的两个圆点极为显眼,脚背已经开始微微肿起。 “怎么办?我会不会死?”林珑惊慌地看向萧然。 侧身而立的萧然道:“听说被蜈蚣咬上,到了天明等鸡叫就会好。” 林珑垮了小脸,仰望着萧然,“可是这里好疼啊。” “嘶,不行,我要赶紧去找大夫。”她赶紧将袜子鞋子穿好起身,头瞬间有些晕眩,她伸手就扶向了萧然的手臂,“大人,我好像有些晕啊。” 萧然扶住她手臂,“你起得太急了。” 话虽这样说,他却没收回他的手,“走。” “好痒啊,又痒又疼。”林珑的另一只手就想去抓挠脚背,被萧然阻止了,他叹了口气,蹲下身,“上来。” “谢大人。”她毫不客气地扑了上去。 他行走速度极快,林珑只觉他的背部宽厚而温暖,双眼迷蒙间,竟让她有了一丝丝睡意,但脚部传来的愈来愈强的疼痛让她没法闭上双眼。 “嘶。”她忍不住轻轻哈气出声,只觉身下的脚步似乎更快了些。 左转右转间,很快便到了那处斜坡,萧然将她放落地,推着她上了顶处,自己却没有上去的意思,“让燕小六带你去杨太医那里瞧瞧。” “大人,您不回吗?” “管好你自己。”萧然的背影消失在暗黑的甬道里。 肿起的脚背已经高过了绣鞋表面,疼得林珑龇牙咧嘴,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向门边,看见了正衔草四望的燕小六。 “我被蜈蚣咬了,赶紧回去,我要看大夫。” 燕小六忙跳下马车扶住了她的胳膊,“你也真是太不小心了。” 林珑在车内毫不避讳地脱了鞋袜,这片刻时间,脚背已经高肿,被咬的地方透着乌青,疼痛也更加剧烈。 “嘶……哈……”她大口呼气再大口出气,眼中泪花闪现。 她掀了帘子看向窗外,转移注意力,马车速度极快,眼前的房屋一栋一栋的在她眼前闪过。 不过片刻马车已经停在了杨府门前,杨府两个烫金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燕小六上前敲开了大门,门房对去而复返的燕小六已经有了印像,听到来意后迅速让人去了内室通传。 片刻后,一身绸质白衣的杨修快步而来,来到马车前的他眉头轻皱,在看到林珑肿得颇高的脚背后,眉头皱得更紧,他跃上马车,“去十里竹林拿药。” 林珑道:“这城里有药店,您说要买什么药?我去买就是了,何必还要跑那么远。” 杨修目光中有着隐隐的不屑,“他们的药膏我看不上。” 林珑默然,原来同行之间都会有高下之争,明里不争,暗里瞧不上,那也是有的。 看着一同上了马车的杨修,林珑觉得十分不好意思,“您把钥匙给我,我去拿就好了。” “晚上约了退之兄赏月,正好回去。” 第21章 火烧竹屋 碧绿的竹屋屋檐下,林珑坐在竹制的方凳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半空的圆月,微微咽了咽口水,那月亮滚圆硕大,看起来像极了一个大烧饼。 前方空地上,明亮闪耀的炭火架上正烤着两只肥鸡,两条肥鱼,杨修与萧然两人正在高谈论阔间顺便将调料洒在鱼肉上面,这样子的两人看起来烟火气十足。 炭火旁边炖着一锅大骨野菇汤,沸水翻腾间,浓郁的香味溢满整个院落,馋得林珑又咽了咽口水。 说什么她现在不宜吃烤制食物,容易上火且有鱼是发物不宜伤口愈合,她才不信,明明是鱼钓得只有两条,所以论亲疏远近,自然是他们哥俩好。 林珑叹了口气,轻轻闭上眼,实在是不想看见一切能引她遐思让她更饿的东西,比如月亮,又比如在她脚背上为她吸着蜈蚣毒的倒霉蜘蛛。 “饿了?”一声清淡温和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林珑只觉那股浓郁香气似乎离自己更近了。 睁眼间只见一双宛若星辰的眸子正温和地看着她,他的手中正端着一碗料头十足满得快要溢出来的大骨野菇汤。 喜悦瞬间盈满林珑的那张清丽小脸,她欢愉地接过碗,“谢谢。” 杨修微微一笑,眼中闪过莫名的光彩。 —— 是夜,月明如水,四周静谧无声。 屋内的两间卧室里,三人睡意正浓。 “放。” 随着这话音一落,无数带火的长箭在暗夜中如流星般射向竹屋,刹那间,“砰砰砰”声不绝于耳,屋顶的茅草瞬间被点燃。 竹子制成的外壁上也开始由点成面,火势逐渐加大,剥剥声不绝于耳。 黑衣人迅速在外形成包围圈,举弓挽箭,只待里面有人冲出一举射杀。 被惊醒的林珑迅速起身,翻身到窗前的林珑看到的便是这一幕,房门被撞开,杨修脸现焦急,“跟我来。” 林珑即刻跟上,客厅里萧然已经挪开一张桌子,露出里面黑黝黝的洞口。 事关紧急,林珑想也不想的跟着杨修一起爬了下去,这是一块竹屋与地面之间的空层,本是用来防止虫蚁爬上竹屋所设的空隙。 跟着杨修爬向后方,那里距竹林最近,“怕吗?” “不怕,我只是没想明白,他们明明可以用箭将我们射成刺猬,可是他们却只是想烧死我们。”黑夜里中的林珑双眼依然明亮,思路更加清晰,“这些人难道是想造成失火的假像把御史大人烧死在这里。” 两人已经到了后面的边缘,肉眼可见后面已经围了一圈了黑衣人,个个目光精准地盯视着这边。 “萧大人呢?” 杨修往旁边竹屋右侧爬去,“不用管他,咱们只要不拖累他就已经是帮他了,走你那边,那边有一片竹子,趁着他们的视线被他吸引,我们冲出去。” 林珑不解发问,“他早就知道有人跟踪他?” “不,他若知道有人跟踪早就解决了,不会把人带到我这里。” 真真是莫名其妙,手撑着湿土往前爬的林珑突然想到另一个恐怖的问题,“这底下不会有虫子?” “放心,四周都有洒驱虫粉,连只蚂蚁都没有。” 林珑这才放心,两人一起爬到了她睡的卧室下方边缘,那里连着一片指粗的细竹。 “啊。”一声惨叫声自正门那边传来。 “就是现在了,快跑。”杨修边说边拉住林珑的手,两人一齐弯腰蹿入竹林。 “咻。”一只长箭往这里射来,风声凌利。 箭来得极为快速,眨眼已经距她甚近,若是她躲开,那箭便会射中她身旁的杨修。 危急关头,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抓,长箭稳稳地被她抓在手心,顺手一甩,将剑像甩飞镖一样甩了出去,她拉起杨修,“快走。” 在长箭所及之处,一黑衣人从树梢间掉落。 沿着细竹的边缘,两人发足狂奔,后边兵刃交接声渐远,两人终于停了下来。 林珑扶着腰间,忍不住大口喘气,“也不知道大人怎么样了?” “我很好。” 月光下,萧然一身月白长衣,面容依旧英俊,甚至连发丝也没有乱上一分,但他手中持有的大刀却在透露着方才的凶险。 萧然看向两人,“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回城。” 三人安静地在小道上借着月色快速地行走着,彼此间呼吸相闻,却无一人出声,都在尽力的注意着周围的景况,以防止突发的意外。 直到入了城,街上人影渐渐增多,几人才略略安心。 中秋佳节,许多人喜欢通宵而乐,酒馆小档们都借着这次机会大赚一笔。 林珑这才望向萧然,“大人,您说您下午没查到什么情况,可是他们怎么跟了上来?” “不是跟着我来的。” “总不会是跟着我?那更不可能了。”林珑脑中灵光一闪,“如果大人说的是真的,那就是咱们中有内鬼。” 随即自己又推翻自己的假设,“不,咱们三人里面不可能有内鬼,肯做内鬼的胆子必然不大,怎么肯舍得以身犯险?” 萧然:“还有一个人知道我在十里竹林。” 还有一人? 第22章 与君共勉 天微亮,林珑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换上那套碧色侍女装,捧着帕子站在了萧然练功一侧。 浴房那边,燕小六正带着小厮们拎着大桶的热水去了一楼浴房,她脑中想起昨晚上萧然最后的那句话,“不要给我打草惊蛇。” 她突然就意识到,这人心思难测,这话不但适用于燕小六,同样也适用于她。 萧然就像是一只盯住猎物的雄狮,无论在旁边装得如何无害,他始终是一个凶猛的大狮子,趁你疏忽便会致你于死地,他远比她想像中的更可怕。 眼见萧然收功,她忙上前殷勤地递上帕子,满面笑容道:“大人,热水已备好,您先梳洗,我这就去给您将朝食端过来。” 萧然接过帕子擦了擦额间的薄汗,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不必。” 那一眼让林珑心中泛起嘀咕,莫非是表现得太过头了? 她停下了脚步,看着退出浴室的燕小六朝着这边小跑了过来,“昨晚不是说在竹林休息?怎么竟然是在这里睡的?” 林珑双手环胸,面色微冷,“这得问你啊。” “与我何干?”燕小六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林珑绕着燕小六走了一圈,上下打量着,看着燕小六真发毛,“你这是在看什么?” “没什么。”林珑往紧闭的浴室那瞅了一眼,“咱们做个交易?” 燕小六仍旧一脸懵懂。 林珑也不继续打哑谜,“牢里关的那两人招了什么了?有没有说我来自哪里是哪家姑娘?” 燕小六默了默,手指成拳轻轻触向唇边,“孙大人说了,不许说。” “哈。”林珑轻笑,“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你父母是船夫,你自小在渔船上长大,自父母死后才来的这里,可是我看并不是呢。” 燕小六神情严肃了些,“你说什么?” “常年在船上生活的人,无论撑船还是求稳,力度都在脚掌,所以比常人的会宽许多,可是我瞧你的脚,与常人无异,而且你跑腿跑得极快,腿上功夫不错,小腿粗壮,看着更像山中出来的。”林珑顿了顿,“你说这些我要是告诉那位萧御史大人,他会不会多想?” 林珑半个字也没提及昨晚发生的事情,但是心中无鬼的人自然不会怕。 偏偏燕小六脸色变了,他盯着林珑,声音略有些低沉,“我若是你,今日便会找机会赶紧溜了。” 林珑笑了,“怎么?你威胁我?” 燕小六也笑了,“你若想告诉他自然早就说了,等到现在才说,你也不相信他们,实话告诉你,湖州衙门里今日里会来人,明日便会到这里将你带走,到时你就是插翅难飞了。” “牢里那两人说的?他们是谁?”林珑面上并不惊慌。 “湖州宣武堂的两名弟子。”没等林珑继续发问,燕小六紧接着道:“你杀死了他们少主,所以他们是来杀人偿命的。” 林珑眉头皱起,她居然杀过人?“可是我记得孙大人是问信到衙门,他们如何会提前知道消息,莫非是衙门里有人?” 燕小六略同情地看了林珑一眼,“整个湖州的捕快尽皆出自宣武堂,县令与宣武堂堂主是连襟。” 听到这话,林珑直想骂娘,必定是孙堂当时向各县发出的失踪函让湖州县令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在他的默许下,宣武堂堂主派人来取她性命,不成的话,过了中秋他再派人来将她关入大牢。 反正是个死,怎么死法而已。 燕小六又道:“孙堂早就命令各处的人监视着你,城门处也早就放话不许你出城,所以,你有空的话,还是想想自己该怎么办。” 林珑沉默了,但凡她想邀功,但凡她迟了一天问燕小六,明天就是她被押送到湖州的路上了。 她拍了拍燕小六的肩膀,“你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对,与君共勉。” 燕小六一脸狐疑,他最后一句话说的什么? 林珑慢慢地往小楼处行去,面容平静,不再看身后的燕小六是何反应,燕小六如果聪明的话,应该知道现在停手或者跑路是最好的选择。 行到二楼转角处,杨修穿着一袭绣着翠竹的月白长衣翩然而下,林珑脸止扬起笑意,“早。” 杨修回以微笑,“早,” 林珑停下脚步,“杨太医可是要去吃朝食?咱们一起去。” “好,一起。”杨修欣然应允。 林珑一脸好奇,“听说杨太医平日里一直住在十里竹林,如今竹屋被烧毁,您岂不是要回杨府住了?” “前些时日早就收到家父来信,让我早点回京,所以我想今日便动身。” 林珑一喜,眼中眸光流转,“我去送送您?” 杨修微笑拒绝,“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徒增伤感而已。” 林珑坚持,“不会的,您与萧大人这般关系,他必定会送你的,您与他是在哪里认识的?” 杨修:“我与他自幼在边疆相识,” “就是那风沙满天的胡地?”林到望了眼后头依然紧闭的浴房道:“难怪大人这般喜欢沐浴,听说那里水极其珍贵。” 杨修回忆往昔,眼中划过温馨,“遇到干旱时期,用清水洗脸都奢侈。” “那大人会凫水吗?” 杨修一愣,不知这句问的是谁,随即了然,“从前不会。” “哦。”林珑微微松了一口气。 厨院里很快就到,不少人已经或蹲或站或坐地在吃着薄粥配烧饼就着咸菜一起吃,个个嘴咂个不停,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林珑让杨修上楼等着,她自去厨房端吃食,一眼看到秋武,她凑了上去,“秋头,昨晚上萧然遇袭,你赶紧去知会下孙大人,好让他提前知晓。” 秋武眼神一紧,“他可有事?” “没,但是待会少不得会训斥孙大人一番,所以你让孙大人躲躲,或者你提前去十里竹林里查查究竟是什么原因,孙大人也好有交待。” “我这就去。”秋武深以为然,将手中的稀粥一饮而尽。 林珑这才取了托盘端了厨娘另制的朝食送了上去,杨修道:“我的竹屋进门处有个地窖,上面盖着板子,那里有特制的各种解药,你空了就去取走。” “取走?您是要送给我?” 杨修点头,“本来就是你要的。” “我要的?”林珑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您不是说不认识我?” 第23章 翻车事故 “要的什么?”萧然沉稳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他与孙堂一起从门外进入,后头跟着端着朝食的燕小六。 想及燕小六的话,再看见萧然与孙堂,林珑心中寒意满满,脸上却是堆起笑容,静静站立在侧。 孙堂最后落座,一脸歉意地望着杨修,“昨夜让杨太医受惊了,好在大人勇猛,不然本官实难辞其咎,若大人不嫌弃,以后就住在小楼这里,让我聊表歉意。” 杨修微微一笑,目光温和,“不用了,前些时日收到父亲来信,让我早日回京,索性今日就回。” 孙堂脸上的歉意更是加倍,“既如此,实不能久留,我送大人去码头。” “实不用如此劳烦。” “要的要的。”孙堂怕的就是不用劳烦,有句话说得好,亡羊补牢未为晚也,无论如何他也要补上最后一个洞口。 林珑眼见时机恰当,忙开口,“孙大人,昨晚的那些人着实可恶,待会我要去杨太医那里拿东西,不如我和秋捕头一起去看看?” 孙堂有些迟疑,“有什么东西让秋武帮你拿来就好了,你去了能看出什么?” “雁过留痕啊,大人”林珑一脸不认同地看向孙堂,“我觉得我离破解你的失踪案已经很近了。” 孙堂心中一动,“真的?” “真的。”林珑毫不犹豫的点头。 孙堂面色甚是为难,放在桌上的手是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不但林珑看得难过,就连萧然杨修也不禁多瞧了他几眼。 林珑看着他这表现,心中更是寒意满满,她不在意道:“算了,不去就不去,真是可惜了,就差一小步了,说不定我今天就能把答案给找出来了。” 孙堂终于狠狠地握紧了拳头,“行,你去,路上不安全,你把秋捕头找来,我吩咐他几句。” “知道了,孙大人。” 说完这话,林珑已经行到了门前,几人只听到她噔噔下楼的声音,脚步极为欢快。 杨修微笑着摇摇头。 萧脸若有所思。 孙堂一脸无奈,“见笑,见笑。” 林珑一路跑得欢快,正正碰到寻孙堂的秋武,与他说明了来意后趁着他去见堂时去厨房快速卷了几块烧饼放在怀里。 在看到秋武从楼上下来时,她殷勤上前,“秋头,大人是不是说让我跟着一起去?” “嗯,走。”秋武朝着正在吃饭的众捕快们,“你,你,你,你,走了。” 这四个你字一出,林珑身边瞬间多了几个人高马大的灰衣捕快,她的双眼不由微微闪了闪。 秋武又对着从厨房里出来的燕小六,高声喊道:“小六子,车夫还没来,你来驾车。” ———— 马车一路颠簸,坐在车前的林珑往燕小六旁边凑了凑,“教我驾车。” 燕小六与她对视一眼,立刻猜到她有了别的想法了,有意成全她,“好啊,这个容易,你来握着缰绳,我教你。” 林珑接过绳索,在前方兴奋地猛力一挥缰绳,气力十足的吼道,“驾。” 燕小六大惊失色,“不是这样的。” 他下意识就想去抢林珑手中的缰绳,却不想被林珑一个闪身给避开,也因为这样用力一扯,马儿被拉得只能向左转,而左边正是一户商铺……。 眼见马车就要撞上之际,燕小六想也不想就往地上跳去,顺带一个随地翻卸了落地的力道,稳住身形时,却见前方马车一个急转,在堪堪撞上之际,甚有行驶经验的两匹马自动往旁边闪去。 这一左一右,马车险险侧翻了过去,颠得车上的秋武等人直想骂娘,掀帘一看,前方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秋武大惊之下,忙冲了出来拉住绳索勒停马车。 马车一停,林珑发丝凌乱一头灰尘的在右侧追了上来,一脸无辜的用双眼表达着歉意,“对,对不住啊,第一次驾车缺了点经验。” 燕小六也出现在右侧,一脸惊慌地看着秋武。 秋武瞪了燕小六一眼,“你是不是想死?居然让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来驾车?” 车厢里响起某位捕快的闷哼声,“而且,你居然在我们遇到危险时弃我们于不顾。” 燕小六更加惊慌,“秋头,我,我是抢她缰绳的时候,被她推下去的。”、 他威胁的双眼看向林珑,林珑再次眨起无辜的双眼,“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秋武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快点上来,你来驾车,不许让她来。” “哎,哎。”燕小六唯唯诺诺地上了马车,在看见后面的车帘关上之后,他狠狠地瞪了林珑一眼,还以为她是想学驾车方便逃跑,没想她竟然是想直接灭了车上的所有人,真真是小看了她。 林珑似无所见地扬头看着周围的风景。 燕小六边注意着林珑的举动,边小心翼翼地驾驶,一直到十里竹林都没有再出任何状况。 竹林依旧寂静,踩着枯叶铺满的小径,没多久便闻到了阵阵烧焦味,昨日还翠绿的竹屋如今已经是一片黑烬。 好在并没有波及到旁边,否则十里竹林要变成十里炭林了。 秋武挥手,捕快们四散,各去探查。 林珑上前在杨修说的位置上,果然发现了下木盖,里面藏了几坛酒,还有一些白色的瓷瓶,将怀中早就备好的布袋铺成地上,将瓷瓶一一收入其中。 燕小六在她旁边漫不经心地转悠着,她大方地对着燕小六招手,“你不是喜欢喝酒吗?全送你了。” “切,拿别人东西做人情。”燕小六表情不屑。 “不要?”林珑作势欲盖上木盖,“不要算了。” “哎,算了,勉为其难,杨太医也不知道哪日才能再来,放达里实在是浪费了。”燕小六不敢独吞,“秋头,这里有酒,要吗?” 秋武一脸不悦地望了过来,“有多少坛?等我回了杨太医后,弟兄们再一起分了,想来他也不可能带到京都去。” “好咧,我这就把它们都搬车上去。” 林珑正要帮忙一起搬,秋武眉毛皱得更紧了,“林珑,过来,你不是要探查现场吗?赶紧的。” “哦,来了。”林珑放下酒坛,将装着瓷瓶的包袱背在身后。 站起身来的她双眼往四周扫视一圈后低头认真地看着地上的脚印,虽然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是……装也要装得像一点,不是吗? 第24章 林珑逃了 林珑埋头认真的观察着地面,一片树叶一个坑都不放过,脚步也慢慢的顺着小径往外边大道上挪,与来往勤劳的燕小六数次擦肩而过。 “林珑,你去哪?”秋武洪亮的声音自竹屋灰烬处传来,他的双眼瞪得滚圆。 林珑指了指地面的某个坑印,“我找到他们来的线索了,秋头,咱们顺着线索走。” 秋武半信半疑地大步过来,“什么线索?” 林珑指了指某处的一个小坑,“这是昨晚那些黑衣人过来的印迹,你们跟着我走就对了,我保证能找到那些人。” 她这话说得信心十足,秋武不禁相信了几分,招手另外几人过来。 几人跟在林珑身后看着她的脸色时而凝重,时而展颜,时而低头细思,时而又走得极快,但却让他们从心底相信,她真的是找到了线索。 渐渐的,离十里竹林越来越远,离城里却越来越近,林珑终于在一座破庙前停住了,“就是这里了。” 秋武神情严肃如临大敌,他一挥手,捕快们瞬间涌进破庙。 林珑装模作样的也进了门,秋武看到空无一人的破庙时,一脸不耐地开口,“你确定他们是进了这座庙?” “别急啊。”林珑上前爬上高台,熟练地将暗室门打开。 随着喀喀响动,林珑跳下高台,指了指那处,“就在这里面。” 秋武脸上略显震惊,他竟然不知道平城还有这样的暗道,他望向旁边的捕快,“这里从前不是有许多乞儿呆的地方?” 一捕快应声,“不说还没注意,最近城里乞儿是不是也少了许多?” 秋武望了望那黑黝黝的洞口,示意林珑先下。 林珑后退一步,眼露出几分惊恐,“秋头,我怕黑,而且我也怕这样窄小的地方。” “你居然有这种本事,你真的不是和他们一伙的?” “秋头,你可不要错怪好人,我要是和他们是一伙的,我才不会把这个地方的机关秘密告诉你。” 秋武瞪了她一眼,对着身边的捕快道:“三儿,你和小六子在这上面看着,若有什么不妥将她绑了。” 林珑自然知道不会有什么不妥,不与他争辩,只希望他们赶紧消失在眼前。 眼看着四人一个一个的弯腰钻了进去,直到再也听不到几人的动静,她这才慢慢起身,对着旁边圆脸的三儿微微一笑,“都下去了,我可以去门边坐着休息吗?” 三儿挥手,十分好奇地趴在暗道前,“去,”反正燕小六也在门口守着。 林珑微笑起身,双手十指交叉左右扭了扭,松手成掌,对着下方探头望洞的三儿的后颈,猛地劈了下去。 三儿应掌倒在地上。 一直注意着这边动静的燕小六张大了嘴,“你现在要跑?” 林珑边往外走,边除去外套,露出里面一套极为普通的麻衣男装。 “你这衣服哪里来的?” 林珑已经行到了门前,“路过你们住的院子顺来的,怎么样?合身吗?”边说着话,她边将手中的衣服叠了放在门前挂在马车旁的包袱里。 她的眼睛瞄向了燕小六的鞋子,“鞋子借我。” 燕小六将脚往里缩了缩,“凭什么?” “凭我被抓住的话,你没有好果子吃啊。” “你脱他的啊。”燕小六心不甘情不愿地反驳,在望及三儿露在一侧的大脚时,终于是闭了嘴,认命的将鞋子脱了下来。 林珑颇为嫌弃地换上他的靴子,从腿间的绑带处抽了匕首出来,利索地将马的缰绳割断,轻轻的朝着其中一匹马的尾部戳了过去。 马儿受惊,撩起后蹄踹了过来,险险踹中林珑的小脸,惊得她快速往后闪身。 看着远去的马儿,她心有余悸地呼了一口浊气,“太可怕了。” 另一匹马开始惊躁动,林珑将包袱背在后背,踩在一方大石上,身形灵活地跃上马匹的背部,拉住缰绳。 燕小六惊讶地看着她,“你竟然会骑马?” 平稳住身形的林珑灿然一笑,“我居然会骑马,倒是真是个意外的惊喜。”她冲着燕小六微微一笑,“好了,你可以晕了,咱们,后会无期。” “驾。” 燕小六看着一骑远去的林珑,心中感慨万千,也不知道这样是福是祸? 进城后没多远,林珑便在一处偏僻处停了下来,将马绳系一根桩子上,顺着巷子去了北河街,在北河街的一间铺子里买了顶斗笠戴在头上。 顺着北河一直往下走,走不到片刻那里有处码头,与湖州码头相隔而对。 林珑走得极快,码头片刻即到。 码头上人来人往,两边有着不少的摊贩在卖力吆喝,人群中一眼便能望到送杨修上船的萧然与孙堂,长得俊俏不说,衣饰还华丽,太过显眼,想不注意都不行。 她压了压帽檐,从三人身边从容路过,走到一艘小船边,压低了声音,“船家,去对岸。” 船家抬了抬眼,未见林珑真容,“五钱银子。” “好。”林珑跃上船,“走。” 船夫却并不动身,“再等等,最少要三人。” 林珑从怀中掏出一把大钱,“我包了,走。” 接过银子的船夫并没再墨迹,起身撑桨。 小船离岸边肉眼可见的远离,林珑的心微微松了松。 前方码头上,燕小六跑得极快,在瞅见孙堂后,他用力拨开人群,“大人,大人。” 孙堂心头莫名一紧,拨开人群迎了上去,“怎么了?” 燕小六喘着粗气,“她跑了。” “不是让你们看着她吗?她跑哪里去了?”孙堂声音高了几度,引得旁人频频往这边瞧来。 “城外那座荒庙里,她趁我跟三儿不注意将我们打晕了,秋头现在已经往江城那边追过去了。” 孙堂只觉不可思议,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燕小六,“废物,都是一帮废物。” 萧然眼望着江心的一艘小船,声音朗朗,“你们是怎么知道她去了江城而不是回了城呢?” 燕小六面色恭敬,“秋捕头说了,那条路只能通向江城,她突然逃跑,难保不是知道了湖州要来人的消息,所以她不可能回城。” 萧然认真地看着说得一本正经的燕小六,孙堂拥有这样一帮子蠢材想来仕途无望了。 孙堂一脸焦急地看向萧然,“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湖州给你发了要捕她的官文了?” “未曾。” “既然如此,她跑不跑与你何干?” “可是,我们毕竟是知道了,知道了却没有及时将她捉拿扣押,难免落人口实。” 萧然默了默,“若不是他们先打草惊蛇,她又怎么会逃呢?你会相信两个当街砍人狂徒的话吗?” 孙堂一脸后知后觉的样子,“大人高见,谢大人维护。”他心中本也这样想,只是这些话若是由他来说,未免显得有推卸责任的嫌疑。 燕小六试探地开口,“那还追吗?” 孙堂一瞪眼,“还追个屁啊,你知道她逃哪里去了吗?” 心中却着实有些可惜,若林珑能长久在他手底下,凭着她的聪慧,再加上自己的圆滑机智,升迁指日可待。 第25章 寻墓 湖州城里,林珑找了间客栈住下,换回了原来的一身碧衣,将发髻重新整理一番,两鬓垂下发丝遮住两颊,前面的刘海几乎垂到了眼睫毛上。 看着镜子上剩下的半张小脸,再往唇上擦了点胭红的口脂,感觉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了,这才将碎银与簪子收入怀中出了门。 门前的路上撒满了白色的纸钱。 在隔壁的小吃店,林珑找个门边的位置坐了下来,点了一份馄饨,她的双眼望向了对面那挂着白绫的宣武堂。 等年迈的店家将馄饨端上来,她一脸好奇地开口,“店家,斜对面那家不是武馆吗?怎么挂着白绫?” 店家望了望那白绫,又望了望自家店里为数不多的食客,这才压低声音,“宣家的少主被人推到水缸里淹死了,到现在还没找到真凶,正憋着一股劲呢,你以后不要随便打听他们家的事。” “哦。”林珑低头用勺子搅动着冒着热气的馄饨,终于还是忍不住地轻轻问道:“哪个水缸?” 店家一抬眉吸了口冷气,这姑娘怎么就那么不听劝呢?只好微微叹息地走了过来,“街角那个打铁铺,就因为那口缸,全家人都被抓进去了。” 林珑挑眉,打铁加热成形后需要淬火来快速降温成形,淬火那一刻烟气乍放,为了避免室内烟气缭绕,一般都会将水缸放在门前一侧,因为这水缸被抓,这可着实有些冤,她不由替那铁匠铺的人叫屈,“打铁的门前放水缸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店家也一脸认同,“谁说不是呢,可是县老爷可不管这个,直接把人抓到牢里了,说是让他们招幕后同伙,你说冤不冤,哎呀,姑娘,麻烦你不要再打听了,小老儿家里可经不起这样折腾。” 林珑微微一笑,“知道了。” 饭后,林珑路过宣武堂的门前,偏头望去,里面人来人往,个个神情肃然。 因为上午才出殡的原因,街道上洒满了白色的纸钱,随微风吹散各地,在这天色渐黑的时候,显得阴风阵阵。 行到街角处关门的铁匠铺,门前并没有什么大水缸,但铺门右边常年累月积累下的圆形印记却让林珑知道,水缸必定是放在这处的。 这里是一条稍偏的正街,人流量并不大,一个身着褴褛的乞丐正在迎着落日享受着最后的温暖。 林珑从怀中取出几枚铜钱,弯腰放到他身前的破碗中。 碗间传来的铜钱掉落声音让这乞丐抬了抬眼,这一看下,他微怔了怔,随即垂了眼皮继续耷拉着。 林珑不以为意,顺着地上零星散落的白色纸钱往前慢慢走着,一路穿巷过桥直至出城,因为无人清扫的缘故,白色纸钱愈来愈多。 天色愈来愈黑,林珑停下脚步,顺着来时的路,望着沿街的风景,在天黑彻底黑透前回了客栈。 累极的她只觉身乏倦浓,索性倒床就睡。 梦里山清树绿,一群灰衣人将她围住,她剑气如花般点落在每人的手臂间,血珠飞溅,却没一滴能溅到她的身上。 又一幕,银色的大砍刀直直朝她砍下,她推开了那公子,自己往后一退,一脚踩空。 被惊醒的林珑心跳如鼓,望着上方被外间的灯笼映照得发黄的帐顶陷入沉思。 这梦与她前些天做的一模一样,到底是在提示着什么? 若是曾经发生的事情,那么他到底是谁?值得她这样舍身相护。 她仔细回忆着梦中的一切,包括梦中出剑的招式,她以手当剑在虚空中胡乱比划着,脑中有个初步印像后再也睡不着,索性披衣起身,在床前比划起来。 最后一招,她眼神凛然,以掌当剑横狠狠劈向面前的桌板。 “咔嚓”木头裂开的声音,方桌在林珑的掌下裂成两半,却因为中间尚有木丝相连而未能即刻倒地。 这样的效果让林珑惊异莫名,她愣愣地看着裂成两半的方桌。 与她一样表情的还有趴在窗前的一名皮肤白皙的年轻男子,两人对视间,她看见了他眼中的惊惧。 她还没搞清楚状况,白脸男子已经一脸僵笑,“对不住啊,走错了走错了。”边说话人已经退出窗外。 窗外传来几声狗叫,林珑皱眉,三更半夜的,这是窗户啊,而且还是三楼的窗户,此人定然非奸即盗 她迅速往前两步掀开窗子,却只发现窗外寂静如初,一轮明月高悬,带着秋意的凉风在后院里盘旋。 明月笼罩不到的阴暗地方一片黑灰,莫名让她感觉阴森无比,她即刻缩身关了窗户。 回转时,衣服一脚被桌子刮到,“砰”桌子被撞倒在了木质地板上,响亮异常。 “楼上的,大半夜的还睡不睡觉?” ———— 一夜再无噩梦。 被窝里的林珑终于动了,她伸了伸懒腰,手臂在探出被子的瞬间又缩了回去。 她小心的探出头,寒气扑面而来,望了望纸窗外透进来的微光,鼻尖传来肉汤面的香味。 记得昨日来时听掌柜的说过,侧面全是早餐摊子,她迅速穿衣起床,将临街的那扇窗户打开,楼下的叫卖声清晰入耳,看着冒着蒸腾热气的肉包子和热汤面,她只觉腹中开始饥饿。 再次对镜仔细收拾好自己后才去后院里的井中取了点冷水擦了把脸,慢慢踱步到那家面汤店点了碗肉丝面。 时辰已经不早,熬着大骨的清汤里已经快要见底,年轻店家将最后一碗清汤浇在煮好的面碗里,再放上一勺肉丝,端了上来,“姑娘来得好巧,再晚来片刻,可就没有了。” 冰凉的双手扶上热汤碗,掌心温度直达心底,她舒服地轻叹一声,一道白气自她口中漾出。 宣武堂的白绫已经被撤下,昨日撒满纸钱的路上已经被清扫,却仍然可见零星纸钱散落各处。 饭后的林珑沿着昨日的足迹一路沿街过巷,出城后再行一里路后到了一处桃林,出了桃林一眼便望到了那处新立的坟冢,石碑上宣威二字字分外显眼。 第26章 又见萧然 围着这座新坟转了个圈,绕到坟前的林珑望着被微风吹起的纸钱,再望了前方的那片桃林,不由叹道:“死了还能欣赏着这样的风景,真真是享受。” 不自然的,她脑中浮现出阳春三月桃花满枝的模样。 甚至想起了那树下该有一男一女相互依偎。 男子多情,女子妩媚。 女子眼波流转间顾盼有情,“三郎,你此去京城中途遥远,莫要忘了我。” 男子被迷得转不开眼,深情款款地凝视着怀中娇媚的美人,“你放心,回来我便让我父亲到你家下聘礼。” 女子似有不甘,“可是,可是你家已经给你订亲了” 男子手指轻按在她唇角,“我连那姑娘面都没见过,她如何比得过你,我定要娶你。” 女子眼中扬起明艳,瞬间却又暗淡了下去,“你爹本就不同意我们的事,若你此去高中,怕是更加难以退亲了,我,我母亲也一心将我许给蒋家。” 男子眼中有片刻的凝滞,将女子又搂紧了些,缓缓道:“你说得对,若是从前便罢了,如今便是为了你我也要争上一争。” “三郎,我不信。” “走,我现在便去找我父亲,让他退了这门亲。” 寒风吹过,林珑眼中闪过惊恐,掐了掐自己的手背,方才脑中莫名浮现的画面到底是真是假? 她惊惧的回头看了一眼这新立的坟冢,怪不得要设在桃树旁,横死的,果然有异! 不自觉地她离得坟墓更远了些,捡起了地上一截桃枝护在身前,彻底放弃了掘坟验尸的想法。 顺着原路返回,在路人的指点下,她来到了前门巷,名字虽然是巷,路却宽阔得能容两辆马车并排行驶。 正欲在林府二字的牌匾下停下脚步的她在看见某个若有若无的身影后,直接又抬起了脚步往前行去,一路旁若无人般穿街过巷。 湖州城远比平城更加繁华更盛,路上街铺里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林珑身在此间,左看右顾后迅速闪身进了一间成衣铺,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身行头。 一顶垂丝帷帽遮住了她的整个颜面,配上一袭藕丝夹衫子柳花裙。走姿婀娜娉婷间慢慢隐入人群。 回到客栈收拾包袱后迅速退房,出门漫无目的四处游走,在确定后头再无人跟随后这才随意走进一间客栈开了间两面靠窗的房间。 又是三楼,从窗前居高而望,对面是一家驿馆。 与这里不同的是,那里院子在前,二层高楼在后,人来人往看得一清二楚。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驿站前,帘子被一双大手掀开,一名贵公子从里面钻了出来,他随意地往四处转视了一眼,缓缓抬头上望。 林珑一愣,迅速后退,真真是冤家路窄,居然是萧御史大人! 难道那边失踪案子破了? 不知孙堂可还安好? 林珑悄悄将窗户关了,露出一条小缝后将眼凑了过去,那萧然的修长身形正在驿馆人员的带领下往小楼处行去,身姿悠闲,步履从容,一个小院愣是给他走出游山玩水的感觉。 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林珑只觉这里好像也不太安全,想到已经付下的房钱,她按住了现在就要离开的念头, “他在明,我在暗,怕甚?”林珑自我安慰着。 眼看着萧然进了二楼东边一间房后,林珑这才将窗户重新打开,雨丝顺着微风飘进了窗内,拂过林珑的白皙细腻的脸颊,冰凉润滑。 时已近正午,四处炊烟渺渺升起,鼻尖传来若有若无的香味让林珑关上了窗户,下了楼在一楼食堂里一角落里点了两个菜静静地用餐。 堂里坐满了人,有在楼上住的,也有住在附近的居民,从聊天内容里便能清楚的知道。 两人的交谈声引起了林珑的注意,一人道:“你知道吗?昨日里宣家公子才下葬,昨晚上就死人了,有人说是他的冤魂过来索命。” 林珑侧了侧耳朵,脸却埋得更低了些。 另一人道:“听说了,今日里已经抬到衙门去了,也真是稀奇了,不是说是林家的姑娘吗?” 旁边桌上有人高声道:“切,林家姑娘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听说宣家派人把林家围了个结实,可是呢,一只老鼠都没逮到。” 边上人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又有人道:“哎,官府没本事破案,非把这些栽到一个小姑娘身上,宣家人多势众,那少主又是个功夫高绝的,一个小姑娘有这能力把他推到水缸里淹死吗?” “你这可说错了,听说林家常去宣家,照理关系好才对啊,照我说,那小姑娘多半是被那少主迷上了,结果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保不齐已经被灭口了。” 堂中一片热闹,越猜越离谱,林珑只觉无甚可听,专心将饭菜吃完才慢慢起身付了银钱出门。 尸体在衙门? 衙门好找,行不到一盏茶便到。 两名差役守在门前,里面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在没有审案的时候,除非自己击鼓鸣冤,否则连正门都没机会进。 林珑脚步不顿地继续往前,她坚信自己不曾杀人,但是别人若坚信且认识她的话就不妙了,因此她不远不近地沿着县衙墙边绕了一圈始终不得入门之法后终于放弃。 回到客栈门前,天已经全黑,下意识往驿站二楼萧然的房门处瞧了一眼,那里门窗紧闭,但仍然能看到里面亮着有灯。 进了大堂后她快步行至三楼,探头往下确定无人跟踪后这才去了将房门开了。 这种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 要么寻回记忆找到家人,要么为自己自证清白,可是如果不清白的话……。 她微微叹了口气,转身靠在门框上,抬眼间,浑身一震。 萧然从容点亮烛火,坐在桌前微微一笑。“怎么?不认识了?” 林珑深了口气,佯装镇定,“怎么会?我诧异的是大人居然一声不响的来了湖州,还能悄无声息的进了这家客栈,这老板眼是瞎了吗?” 萧然抬眉,似有不解。 林珑再次不平,“大人如此出众,让人一见难忘,他居然连大人不住在这里都没发觉,还把您放了上来,我觉得这家店着实不安全,不行,我要去与他好好说道说道。” 第27章 火灾 说着话的林珑一脸正气地返身去开门。 “你想跑?”萧然的声音不浓不淡不轻不重。 已经摸住了门把手的林珑无奈松了手,满面笑容地朝着萧然小步行了过来,“大人说的什么话?我又没犯错,跑什么?这不一见大人太激动了么,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好了。” 萧然淡淡瞥了她一眼,“说起来,孙堂正在到处寻你,你说我要不要修书一封……” “不用,不用劳烦大人。”林珑看了看萧然的脸色,“我与孙大人已经两清,互不相欠了,他的失踪案我也破不了,因此也没有再留的必要了。” 萧然轻轻点了点头,似乎认同了林珑说的话。 林珑一喜,望着眼桌上的白瓷茶壶,“大人,茶凉了,我下去弄壶热茶来。” “去。” 这话轻描淡写,似乎一点也不怕林珑趁机跑掉,但也透露着并不打算现在就走的意思。 林珑取了茶壶下楼,直直地走到了大门处,掌柜的奇怪地看着她,“姑娘,你要把楼上的茶壶拿到哪里去?” “哦。”林珑这才反应过来,这萧然来湖州是做什么的?看着好像也没有抓他的意思,现在走人并不是明智之举。 想到这一点,她向掌柜的要了茶叶热水之后便上了楼,殷勤的帮萧然面前的杯中沏上热茶,“大人请用。” 萧然端起茶杯轻呡一口,轻轻皱了皱眉,“陈茶。” “自然不如孙大人给的特供茶叶好,大人这次为什么不住进湖州县衙?”说完话的林珑就想打嘴。 萧然抬了抬眸,“你知道我没有住在这客栈里,还知道我不在县衙里住?” 林珑眼神中露出惋惜,“早上见过大人在这里下车,想去给大人打招呼来着,可惜进不去,只能作罢。” “大人,天色已晚,您来这里什么要吩咐吗?”林珑信奉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句话。 萧然垂下双眸,“今晚上这房间归我了。” 林珑毫不介意,也不问原由,“好的,我这就走,您安心休息。” 萧然喊停正要收拾东西的林珑,“房间是我的,床归你。” “……” 林珑警惕地看着萧然宽厚挺直的后背,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萧然起身,弯腰吹熄了烛火。 林珑心中一紧,后退两步撞上床脚,手却不自觉地摸向了腿间,那里有一柄防身的匕首。 “你不必如此紧张。” 对面驿馆通亮的灯光传到这里,渐渐适应了黑暗的林珑只看到对方一双闪着熠熠光芒的双眼,看见萧然向自己这边迈了一步后,她只觉更紧张了,“大人,您要做什么?” 萧然停了脚步,微微顿了顿,“就这点胆子,还敢做捕快?” 说完他便便搬起了身下的那张椅子去了窗边,眼睛所望向的地方俨然就是驿馆所在之地。 林珑坐有床沿处思索了半晌,也没搞懂萧然的用意,索性往床上一躺,只当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一日里走了不少路,累极的林珑竟不小心睡了过去。 梦里人声鼎沸,吵得她不能入眠,她蓦然睁眼,室内一片昏黄的亮光,似乎是从外间照射进来,耳边传来人的嘈杂尖叫声,似乎还夹杂着轰轰的声音。 她掀被而起,迅速跑到窗前往外望去,对面的驿馆一角燃起一片火海,通红的火光照亮着街道。 街上人潮涌动,沿街的百姓们纷纷提着水桶超来灭火,竟没有一个在旁边看戏的。 “大人?你还在吗?”看见窗边的凳子,林珑这才想起昨夜在窗前观望着的萧然,他难道早就知道了? 林珑打了个寒颤,这明显是把他自己用来作饵,也着实是狠。 想及上次火烧竹屋,林珑迅速将衣服穿起,往楼下跑去,一楼门已大开,后院的井水一桶一桶的被送到驿馆那。 不止是这里,就连旁边的店铺也是人来桶往,川流不息。 “小姑娘,别在这里捣乱,快回去。”一名中年汉子奔跑得急,险些就撞到了林珑。 林珑后退两步,街角跑来了一行衙差,拉着马车,后方的车板上装着马皮制的硕大水袋,他们迅速地钻入驿馆院中展开救援。 跟在他们身后的另一辆带篷马车上下来一位穿着官服的县老爷,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高挑,面容冷峻,看得出来,年轻时必是个美男子。 他下车就往驿馆中跑去,指挥着人灭火,与他一同的更夫手拿梆子一旁脸色灰白,这般大的火情他居然没有发现,回头免不了受责罚。 火势渐被控制,在四方人员努力下,它不再蔓延,相反地它所触及的地方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只剩零星。 驿馆内部完好,损失最严重的是东边几间房,东边围墙边的草垛也被烧得一干二净,一壮年汉子向着县令道:“大人,火里面参杂着油味,且燃得最旺的皆是外侧,像是有人故意纵火。” 萧俨眉头自从来了便没有松开过,“纵火?给我查,再查查今晚都有哪些人住在这里。” 驿馆的馆吏迅速被带了过来,与他一同到来的还有一本名册被呈到了萧俨的手中。 萧俨翻着名册的手一滞,“有御史来了,为什么不禀报?” 馆吏陪着小心,“他出门时说去县衙,我们以为他去了,晚上回来的时候也没见有什么动静,说起来,他也姓萧,我们还以为您与他有故呢。” 萧俨深吸了口气,“他现下在何处?” “人太乱,一时寻不到。”馆吏望着乌压压的人群,突然脸色变了,“他住的就是被烧的那间房。” 萧俨沉着脸望了馆吏一眼,“半夜着火,你是死了吗?这么大的火势才发现?” 馆吏面上惶然,“大人,这火势起得极是古怪,轰的一声便起了,我当时即刻找了人来灭火,您瞧除了东边这几间,其它里面都好好的。” 一名捕快上前,“大人,在墙角发现了一个没烧完的火折子。” 萧俨抿紧双唇,脸色更是难堪,“看样子有人纵火无疑了,赶紧清点下驿馆人数,查查……,算了,先去清点人数,尤其是这萧御史,务必要找到。”本想说找可疑人员,可是这种热闹场面,谁可疑,谁不可疑,还真是说不清楚。 “是。”捕快与馆吏领命而去。 林珑在他身后不远处,观其行事,倒像是比孙堂要强上一些,方这样想着,耳听到那边萧俨道:“我这就去给王大人回禀这里的情况,你们在这里好好查查,如果找到萧御史,即刻回我。” 王大人? 这里还有比县令更大的官么? 第28章 逆子 因为这次火情的突然,客栈里人满为患,客栈的掌柜的更是及时涨价,趁火打劫地狠狠地赚了一笔。 楼梯道窄,鼻尖传来的铁锈味让林珑皱了皱眉头,加紧步伐回到卧室,这里血腥味更是浓郁,她眉头皱的得紧,一眼便看到坐在窗边露了胳膊的萧然。 萧然正在往胳膊上洒着什么,林珑眼尖,一眼便看出了那个瓶子正是自己从杨修处取来的其中一瓶,“大人,您受伤了?” “一点小伤。”萧然取过桌上的白色布条咬住一头,另一头缠绕在伤口处,动作娴熟。 林珑不忍直视那道伤口,“大人为什么不住在衙门里,那里安全得多。” “这火是我放的。” “啊?” “哦。”自己找死不能怪别人。 “你怎的不问问原因?”萧然问道。 原因?林珑半丝也不想问,但却仍道:“我问了,大人会告诉我吗?” “不会。” “……”林珑瞪了萧然一眼,这恶趣味着实有些没意思。 楼间传来许多人的脚步声,佩刀相撞声,瞬间分散至各个房门口,“开门开门,查房。” 林珑一惊,抬眼望向萧然,“大人,不是来找您的?您要不要躲一躲?” 萧然依旧淡定绑伤,林珑急道:“火可是你放的,而且方才我见过那些灭火的捕快,可没人带刀。” 话刚说完,隔壁已经响起惨叫声,“你们干什么?你们凭什么抓我?” 林珑更是惊慌,人已经奔到了窗前,望着下面围满的官兵,“完了,跳窗都不行了。” 萧然慢慢地将外衣拉上,“慌什么?我是御史。” “可我是……”谁操心他的安全吗? 林珑小脚一跺,人已经开始往床底下钻。 萧然踢了踢她的后脚跟,“你不想还自己清白吗?” 清白? 林珑继续往里钻,“孤男寡女谈什么清白?” “……”萧然摇了摇头,转身去将打开那扇快要被晃掉的门,门外一名佩刀士兵冷脸地看着萧然,“驿馆被烧,跟我走一趟。” 萧然沉声道:“我要见知县” 年轻士兵神情不耐,“知县算什么东西,我们是刺史府的人,快点走。” 萧然不急不怒,“刺史大人可是王仪?我与他是旧识。” 年轻士兵终于收敛了脸上嚣张神色,“敢问您是?” 萧然从怀中掏出银制的牌子,“官任六品右御史,奉皇命巡查各处。” 年轻士兵终于抱拳作揖,“得罪了,我这就去回禀王大人。”他恭敬后退两步,将门闭紧了。 “你还不出来?”萧然望了眼床底。 林珑坚定地趴在床底,“不,大人不必理会我,待会自去即可。” 萧然循循善诱,“说起来,你如今的样子与平城相差甚远,我差点就没认出来,你可是有什么隐情?本官可以帮你。” “嗯?”林珑望着地板想了想,终于还是摇头,“没有。”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那宣威真的是她杀的呢?跟着去衙门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双脚脚腕被一双大手握住,还没等她惊叫,她已经被拖了出去,她怒斥,“大人,请注意形像。” “形像?”萧然斜眼看了看林珑布满床底灰尘的衣衫。 林珑忙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这小二也太懒了,居然只关注表面功夫。” 萧然伸手将她发间粘上的蛛网取了下来,“咱们谈个条件?” 林珑狐疑地看着他手中的蛛网,“什么条件?” “我帮你洗清冤屈,你帮我找到那夜放火想烧我的人。” “大人,您有证据证明我是冤枉的?”林珑双眼放光地看着萧然。 萧然摇头,“并没有,得靠你自己。” 林珑只觉一口气梗到喉间,感情两桩案件都得靠她自己?她不由愤愤然,“这是条件吗?” 萧然面目不见丝毫愧色,“当然,不然凭你自己,只怕刚见官差就已经被送到大牢了。” “可是万一,我是说万一,我真的杀了人呢?”林珑莫名还是不放心。 “你要相信你自己。”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林珑面上瞬间愁容遍布。 “将你的包袱背好,走。”萧然开了门直直走了出去。 林珑无奈只能拿起桌边的那瓶药放入早已收拾好的包袱里,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大人,我们现在去哪?” “县衙。” 县衙二字让林珑极为抗拒,“您不是说与刺史大人是旧识吗?为什么要去县衙?” “你不敢去?” 林珑认真分析,“大人,听说里面的捕快尽皆出自宣武堂,如今他们都认为他们少主死在我手上,你确定他们不会直接暗地里灭了我?” 萧然点了点头,认真地将林珑上下打量一番,“有这可能。” 林珑被看得心底发毛,正想后退,却被萧然一把拉了手腕,直直拐进了一家胭脂铺,对着店里的女掌柜便吩咐,“给她来个浓妆,浓得看不出本人的那种。” 老板娘果然老道,为了多卖护肤品,愣是试了无数个妆容,最后确定的方案是,刘海继续遮眉,上半的头发挽成一蝴蝶样式的小结,剩余的头发直直的披在身后,脸颊与唇涂上红唇,看上去既不违合却也与原来的长相大不相同。 缓缓步行间若只看背影的话竟有了几分大家闺秀的做派,萧然点头,付过了银钱,雇了辆车直奔县衙。 自报身份后,衙役忙将人领到大堂后面的一间茶室,小心殷勤间不忘让人去通知萧俨萧知县。 林珑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萧然身后,萧然却一把扯了她坐下,“记住了,昨晚我们一直在一起。” 她狐疑地看向萧然,他打的到底哪门子主意?怎么瞧着不像是为她伸冤的意思? 等得久了,萧然似乎有些不耐,起身站到窗前看着外间树影摇曳。 萧俨匆匆进门,看着萧然的背影已经躬身行礼,“下官见过御史大人。” 这就是昨晚上见到的县令了,林珑即刻起身站立一旁,萧然然淡淡的声音响起,“免礼。” 萧然转身,萧俨抬头,抬头间四目相对,萧俨愣住了,“你是阿然?” “正是,父亲大人。”萧然神情淡然。 萧俨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直直地盯着萧然,“你个逆子,你竟然还敢回来?” 萧然毫不介意,“皇上命我巡查各处,您可是认为我来得不妥?莫非湖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萧俨气得直颤,手指向萧然,“现在官大了是?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有种,有种你把我们一家都关入大牢。” 林珑蒙了,两人是父子? 初见场面竟然这般诡异! 第29章 她说什么了 两两对恃间,不分上下。 但在林珑看来,身为父亲的萧俨明显落败,因为他将视线转向了她,眼神肃然地让林珑不自觉地往萧然身边靠了靠。 这动作让萧俨意识到自己的目光似乎过于凌厉,他放低声音,“这位姑娘是?” 林珑正欲解释,“我是……” 才说两个字的她被萧然打断,“她是我的人。” 我的人? 这三字颇为暧昧且容易令人生起别的想法,萧俨声音再次高亢,“胡闹,你,你这是存心要气死我。” 林珑再次受到惊吓,小心地望向双眼直视着自家父亲的萧然,这到底唱的是哪出? 门外吴县丞眼对鼻,鼻对心,心中思量着要不要进门转移转移气氛时,一只大手已经推向了他的后背,让他不自觉地踉跄跨进门,只来得及看着推他的刘管家一眼。 刘管家年约五旬,个小身瘦,发丝半白,他随着吴县丞跨步入门,拱手道:“草民见过御史大人。” 站稳的吴县丞这才赶紧过来行礼,“属下见过御史大人。” “起。”萧然脸色缓了缓,“刘伯,不必多礼。” 刘管家再抬头时已经一脸欣慰,“少爷,你终于回来了,想死刘伯了。” 萧然含笑,“劳烦刘伯帮我安排一个房间,我需要住一段时间。” 刘管家忙开心的出了门,到了门前还不忘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两人全程都当萧俨不存在,在他出门后,室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萧然怡然自然的坐了下来,朝着旁边站得颤颤巍巍心惊胆颤的林珑道:“坐。” 这种情况,林珑委实坐不安心,更别说今晚还要在这里住了,她对着萧俨努力微笑,“大人也坐。” 很明显,萧俨也坐不下去,他十分不善地看了林珑一眼,“哼。”人已经迈步出门,吴县丞忙跟了上去。 林珑缩了缩肩膀,“大人,您这是何意?” “说起来,该去见见我母亲了,省得有人又去我祖父那里哭诉我不讲规矩。”萧然放下手中茶杯,起身,“走。” 林珑心下莫名升起不好的预感。 到了后院里,才发现这后院比平城的那县衙后院更为宽广,不时可见侍女穿行其间,路旁桂花遍布,香气弥漫四处,树木繁花相映成趣。 怪道还有管家,想来萧县令一家都在这里长期居住,并不像孙堂还购有别的房屋。 “御史大人。”吴县丞在后面奔来,气喘吁吁地停在萧然面前,“刺史大人闻知御史大人来此,中午设宴相邀,他们的马车已经在门外候着。” 看这架势,是不去都不行,刺史四品,萧然只是六品,上门来请,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萧然瞥了眼林珑,吩咐吴县丞,“我这就去,你带她去见吴管家,寻处地方先住下。” “属下遵命。” 林珑眼望着萧然大踏步而走,心中轻吁了一口气,着实是太过诡异了。 吴县丞平日里一人之下,在这县衙里绝对是横着走的人,他招手唤来一名侍女,“可有见到吴管家?” 侍女指了指前方一处院落,“管家正在安排人打扫西院。” “带她去见吴管家,寻处地方住下。” 侍女忙答应下来,带着林珑去了西院。 说是西院,其实只是一排三间的房屋,几名打扫的侍女隐现其间。 吴管家从内室里出来,一脸笑容,目含亲切,“姑娘怎滴现在就来了?还没打扫完呢。” 林珑微笑,“大人出门了,我先过来。” 吴管家又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还是头一次见着少爷身边有姑娘。” 林珑忙解释,“我是伺候大人的侍女,并不是他所说的……” 看着吴管家一脸慈爱,似乎并不信,萧然说的那几个字她也着实说不出口,只得问道:“两位萧大人看上去不甚和睦,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吴管家轻轻叹了一声,“少爷自小是老太爷在乡间带大的,两三年才能见着老爷一回,八岁时老太爷故去,他去了边疆,直到三年前才回来过一次,说要科考,然后便是榜首的消息,直到现在才回来。” 林珑叹道:“难怪与萧知县不亲近,那大人她娘亲?” 吴管家滞了滞,“先夫人已经故去,还请姑娘以后千万不要在少爷面前提起。” “哦。”林珑眼睛带上了丝丝同情。 吴管家欣慰道:“好在少爷自小聪颖,人又努力,如今能为朝中效力,实是大幸。” 想了想又道:“家中还有位二少爷,今年去了京都准备应试,添香小姐性子略有些娇纵,若是她惹姑娘不快,姑娘千万莫要计较,心要放宽些。” 林珑默了默,她的脾气好像也不是很好,若是别人惹了她,她必是要还回去的。 “吴管家,你在这里做什么?”说曹操曹操就到,一名约摸十五六岁的姑娘跑了过来,穿着与林珑身上一样的藕合色衣衫,她特意地瞅了林珑一眼,“她是谁?” 吴管家笑道:“你大哥哥回来了,这是与他一起来的。” 萧添香这才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林珑一眼,这身衣服看起来并不像是侍女,她眼中带着不悦,“听说我哥哥身边从不带女子,你看着也不像是婢女,你是谁?” 林珑眉目深锁,要不要说出实名呢?要是说出名字惹了祸,现在萧大人不在这里,可没人会护着她,她模棱两可道:“你不都猜到了吗?” 萧添香脸色大变,她匆匆赶来是因为听说她大哥哥带了位心上人入府,宣家姐姐可是等了萧大哥三年了,他居然带了别的姑娘来,无论如何她也不能接受,“你要不要脸,无媒无聘的便这样直接跟到人家里来,你难道不知道我哥哥已经订婚了吗?” “”林珑只觉这姑娘真真是厉害,年纪轻轻的如此泼辣,着实少见。 吴管家已经上前拉了萧添香,“姑娘慎言。” 萧添香手指着林珑,对着管家吩咐,“你给我把她赶出去。” “不可,这是贵客。”吴管家直接拒绝。 “吴管家,”萧添香跺脚,“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我要去告诉娘亲,让她把她赶出门去。”说完话的她愤怒的跑了出去。 林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她说什么了? 吴管家歉然地看向林珑,示意她安心,“放心,夫人不会任着她胡来的。” 才怪,这样的性格不是一日养成,夫人背后估计没少帮忙。 第30章 林珑随意选了一间房子住了进去,左右环顾室内,该少的一件也不少,该多的也一件不多,整体看上去干净却很是清冷。 怪道萧然情愿在一江之隔的平城过中秋,也不来这里阖家团圆,瞧方才见面的架势,没打起来已经是很不错了。 在看到那张实木架子床时,林珑感觉自己的双腿不由自主的迈了过去,轻轻打了个呵欠坐在松软的棉褥上,眼睛渐渐低垂间,她掀被躺下,片刻即进入梦乡。 进门的吴管家在看到沉睡中的林珑时,悄悄退出门外,将门轻轻带上。 关门的声音惊动了林珑,她翻身平躺,手不经意间放在了怀中的那柄长簪上。 梦里,她一身红衣,一眉眼清朗的男子将一支发簪缓缓插入她发间,在这时,她看到自那名公子身后经过的灰衣人不怀好意的双眼时,她推开了那名公子,泛着银色的大刀直直朝她砍下,她推开了那公子,自己往后一退,一脚踩空。 被惊醒的林珑,手还保持着睡时的姿态,她神思迷蒙间从怀中掏出那只长簪,镂空的金钱中置着一只圆润的东珠,细细打量着簪子的林珑双眼一凝,簪尾似乎还有两小字,“胡记。” “林姑娘,可醒了?”外间传来侍女的轻轻敲门声。 林珑翻身起床,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连鞋子都没有脱去。 门被推开,一名身姿窈窕约莫二十年岁的婢女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午时了,姑娘起来吃饭。” 林珑这才坐到桌前,“劳烦姐姐了。” 婢女笑着将饭菜一一摆上桌,“远来是客,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需要什么只管提便是。” 林珑亦笑道:“这城中可有胡记的首饰铺?” “胡记?”婢女略略思索,“有座翠金阁,好像就是姓胡的人开的,不过我并没有见过,听说那里面的东西可贵了。” “那家铺子在哪条路?”林珑细问。 “很好找的,一间两层楼的铺子,就在永庆大街上。” 林珑暗暗将住了永庆大街四个字记在心中,又听到婢女提醒,“无大事的话,府里的人尽量从后门出,老爷不喜欢后院的人从前门进出,怕影响不好。” 看不出来,萧俨居然这般刻板,林珑轻轻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饭后,林珑沿着婢女所说的路线来到了这座翠金阁,两层高的小楼雕龙绣凤,站在门前已经闻到里面传出来的淡淡薰香,沁人心脾,脑清神怡。 缓步行上台阶,已经有长相俊俏的伙计迎了上来,满面笑容,“姑娘,来看首饰?” 林珑从头上取下簪子,“今日只是想来问问这簪子可是出自你处?” 见林珑不是来买簪子的,伙计依旧笑容不减,拿过簪子看了后,“是的,本小店的首饰后面都有独特的印迹。” “还能查到是谁买的吗?” 小二略为难,“里面请,我家掌柜的应该有印像。” 林珑随着店小二入了门,地板干净得像是擦了油一般闪闪发亮,就像桌上铺陈的各色金银玉器一样,熠熠生辉。 小二上前说了缘由后,埋首在柜台后方的中年掌柜抬起笑脸,“可否让老夫来看看这枝簪?” 林珑自然双手将簪子奉上,掌柜接过簪子凑近看了看,“一位姓程的公子买去了。” 小二不由疑惑,“掌柜的,你一看便能想起来?” 掌柜的瞥了他一眼,“你那天休假,自然不知道,这首饰一共有三只,他全买了,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全买? 全用来送姑娘? 林珑好奇开口,“这多少银子一支?” “九十九两,当时他一起买了,直接给了三百两,没有要找零,所以我记得很清楚,我还记得他出门的时候跟身边的下人说过,另两只毁掉,剩下的这一支应该是用来送姑娘了,姑娘可真是好福气。” 林珑只觉得这人怕是个败家子,有多少钱才能够让他这样败?家里大人也不管管? 她从怀中掏出一幅画像,“可是这位公子?” 掌柜的细瞅了瞅,眉头轻皱,“姑娘你这画技……”顿了顿又道:“他鼻旁这里有颗痣,倒是挺像。” 据说鼻旁长痣的人破财,所以他记忆深刻。 林珑默了默,收了画卷,知道自己画得不太好,所以他那颗痣她便画得明显了点,好在没白费心思。 再问了掌柜一些别的问题,掌柜的也不能给出更多的线索,只得作罢。 一来一去,全靠走路,皆因她不知道这点钱还能撑多久,能省一点是一点。 天黑时分,仍旧只是个婢女送了饭菜来,萧然也没有出现,想来应该还在刺史大人处。 饭后林珑在散步间,脚步不偏不倚地走向了前院衙门处,虽然说不许婢女们随意过去,可是两边也并没有用门来阻隔,似乎也并没有一定通行的意思。 这里与平城差不多的布局,如果有不同的话,应该是后院里更挤了些,人更多了此。 她一路行至案卷室的院子,左右瞧了瞧无人后,她走到了院中刑案室的门前,将那门前的铜锁放在手中掂了掂,凭着直觉将发取了下来,将尖头伸进了锁孔中拨弄着。 “喀嗒。” 声音极小,正欲将锁取下时,院外传来脚步声,她忙将锁重新合上,闪身入了旁边的黑暗处。 脚步从门前经过直入后院,林珑轻吁了一口气,脑中回想着方才熟练的开锁技巧,简直是天然形成,难道自己从前是个贼? 被这一想法惊到的林珑想着进去了也不能点灯,实在无从查起,便再也没了看案卷的兴致,匆匆回了后院。 第31章 玩大了 外间夜黑风急。 林珑早早的便紧闭了门窗,窝在床边翻着让管家从书房里寻来的杂书,耳听窗外风声呼啸不止,脑中思索着明日会不会有大雨? 正想着萧然今晚还会不会回来时,门外响起了人声,“这里,这里灯亮着。”脚步声明显是往这里来了。 她披衣起床开了门,正逢两小厮将萧然送到门前,一股酒气熏得林珑不由后退两步。 萧然脸上一片潮红,微眯着眼,似乎正是醉意朦胧,“还不过来扶我?” 小厮在门口停住了,林珑无奈上前架住了萧然,两小厮已经将门掩了退了出去。 “您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没多少,盛情难却。” “你还有伤啊”萧然的身躯突然加重,林珑被萧然带倒,一齐倒在冰凉的地上。 彼此间呼吸相闻,酒气充盈在林珑鼻尖。 “起开。”林珑不悦地推开一半身子压在她身上的萧然,一咕噜已经爬了起来,看着闭目挥手的萧然,“这么重,喝不了就别喝,逞什么能?” 萧然口中依然念念有词,“我没醉,没醉。” 林珑失笑,弯腰将手中的指头伸到他面前,“这是几?” 萧然盯着眼前的手指头,眼神全然没有聚集,片刻后竟微微闭上了眸子,林珑踢了踢萧然黑色的长靴,“别睡,起来,自己爬床上去。” 萧然依旧不动,呼吸渐渐均匀。 林珑上前拍了拍萧然的俊脸,“起来。” 萧然的眼皮子都未曾颤上一颤,林珑拍的力量更重了,“叫你老欺侮我,自己起来,别想我伺候你。” 身下人影依旧无动静,林珑有些发愁,双眼转动间,人已经跑到门前将门打开,看着没走多远的两名小厮背影,“两位小哥,帮抬” 话还没说完,两人已经消失在黑夜间,林珑奇怪地看着步履奇快的两人,这般快?为什么时间过了这么久还能看到两人背影? 外间空荡且无人烟,林珑失望的转身,在看到萧然那一刻她莫名打了个冷颤。 躺在地上的萧然此刻双眼微睁,极其诡异地看着她,脸上红晕依旧,眼神却十分冰凉,就如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林珑惊得耸了耸肩,忙上前扶着萧然的胳膊起身,“大人,您没喝醉啊,害我白担心,地上凉,咱起来说话。” 萧然冷冷地瞥她一眼,“你方才说我老欺侮你?” 林珑心底一凉,这是要秋后算帐了,“大人,我错了,我不识好歹,枉费您一番心思替我洗清冤屈,还怕我没地方住,让我来住这样好的地方,你看,这铺被绝对比客栈好上几倍” 萧然不耐烦听她絮叨,坐向那燃得正旺的炭盆边,“你真的知道错了?” “知道,为了报答您的大恩,我应该尽心尽力伺候才对,”林珑眼神坚定,“我这就去给您打洗脚水去。” 片刻不到,林珑已经端着高脚木桶和一铜壶热水进来,她殷勤备至地将木桶放在萧然身侧,倒上热水,一脸讨好,“大人,水倒好了。” 萧然勾勾手指。 林珑忙弯腰低头,将脑袋凑到萧然面前,“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萧然轻轻凑近到林珑耳旁,“我受伤的消息如果有第三个人知道,你就等着蹲大牢。” “……”林珑默然,转脸望向萧然,委屈开口,“大人,我也没看告诉别人啊?” 这一转脸,两人脸颊相距不足一寸,咫尺间呼吸交织。 萧然抿了抿唇,直起身子,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远,他淡淡开口,“回。” 林珑微微叹了口气,有些事实还是要讲道理的,“大人,这房间是我的。” 萧然危险地眯了双眼,“不介意的话,一起。” 林珑鄙夷地瞧了他一眼,面潮微红,明明醉着却装着清醒,跟这种人是没法讲道理的,她退出房间自去隔壁点烛关门睡觉。 虽然两张床铺得一模一样的,距离也就在隔壁,但是这也掩盖了不她的床被抢的事实。 木质的隔墙,隔音效果实在不怎么样,躺在床上的她连隔壁的脚戏水声都听得一清二楚,虽然微微有些吵,但是,莫名觉得安心。 棉褥松软,她不自禁沉沉睡去。 清早。 林珑穿戴好开门,正遇萧然出门,“待会,多吃菜少说话。”这个要求好像十分简单,实在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跟在萧然身后行了片刻便到了另一处院子,一名侍女正在清扫着地上的落叶,旁边的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 萧然直直地走进了厨房旁边置着小圆桌的房间,里面萧俨已经端方在坐,旁边坐着一名年约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妇人,想来是管家口中所说的继母了。 妇人已经站起,满面笑容,望之可亲,“阿然来了,快入座。” 萧然并没看她,反倒是望向林珑,微微一笑,“坐这。” 这笑让林珑莫名有些担心,她小心翼翼地坐下,早知道是这里,她就不来了。 而且昨日怼她的萧添玉正在她前方对她怒目而视,这样吃饭,她怕不好消化。 萧氏笑着开口,“老爷,阿然已经来了,咱们吃饭,不然饭菜可都凉了。” 萧俨的目光紧盯着一同坐下的林珑,想说的话终究没说出口,“吃饭。” 萧氏微笑着看向萧然,又看向萧俨,“阿然也回来了,婚事赶早不赶晚,不如趁现在有空就办了。” 萧俨点头,一脸威严,“说的是,趁你回来把婚事办了,什么都不用你准备,我都给你备好了。” 萧然丝毫不为所动,夹了一块子红烧肉放入林珑碗中,“我竟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帮我订了门亲事?” 林珑只觉这肉甚难消化,这萧然上次在孙堂面前还说自己家里已经有订婚,如今又说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怪道让自己多吃少说,罢,事不关已,专心吃菜。 萧氏一脸尴尬地看向萧俨,萧俨十分配合地将筷子一放,面容严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不得你胡来。” 萧然又夹了一棵青菜放入林珑碗中,眼中深情款款,“那就退了,我如今除了她,谁都不会娶。” 林珑手一抖,正夹菜的筷子差点就将菜重新掉回菜盘里,她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萧然那看似深情实则无情的双眼,用目光示意,“玩大了啊。” 萧然眼神微微一眯,林珑忙一脸娇羞低头。 “啪”萧俨将筷子拍在桌上,“便是不娶,也不能让这种来历不明的姑娘进我萧家门。” 第32章 被冤 萧俨面容严肃,言语凌厉,惊得林珑就想起身解释,萧然已经站起身与其父亲平视,“父亲,还是好好考虑考虑我的话,不然过个十年八年的,我是没关系,可惜了那位宣家姑娘,不知道她等不等得起。” 话刚说完,林珑只觉手腕一紧,她已经被萧然拉着出了门。 走出院门,看着后面并没有人追出来,她方道:“行了,大人,没人追出来。” 萧然停下,松了林珑的手,表情依旧冷然,“委屈你了。” “大人客气了。”林珑大方摆手,但是这县衙她委实不想多呆,话音一转,“不如我们现在去看看案卷?” “走。” 有了御史这个名头,林珑跟着萧然一同到了案卷室取到了未处理的刑卷,这才知道湖州里一向太平,最多就是各种邻里纠纷,财产不明,像这种未曾堪破的死人案子也就这一桩了。 仵作的验状皆附其上,口鼻中有铁屑,颈后有被人按掐过的手印,长约八寸,确系溺水而亡。 事发当日,曾与林家女起冲突,且有人在现场见过林家女与一无名公子曾尾随其后,那名公子查无此人。 林珑伸出手指,拿过桌前的墨尺来量了量拇指与食指之间的距离,八寸?“大人,这很可疑啊,我这距离才七寸不到。” 萧然淡淡地看了眼她手中的墨尺,再仔细看了仵作手中的验状,“听说当时你身边还有一名公子。” 林珑皱眉,“就算是他杀人,那为什么要抓我?” “那公子人影不见,连姓名都没有,到哪里去找?” “……” 林珑想到房中的那张画像,是交出来还是……? 再看案卷,当晚林家几十口人一夜消失,原因不明,去向不明。 “大人,我能去林宅看看么?” “去。” “可是上面都贴着封条呢。” “你去过?” 林珑一怔,“大人不知道我去过?那那天跟在我身后的人是谁?” 萧然同样一怔,“你说有人跟踪你?” 林珑点头,,“是啊,前日我到了林宅附近就发现被人跟踪了。” “你为何第一反应会想到是我派出的人?” 林珑搔了搔头,“除了大人,还有谁会这般关注我?” 萧然偏头将眼看她,“我很关注你?” 话都说到这了,林珑决定死猪不怕开水烫,“在平城的时候,是谁在我出街的时候派人跟踪我来着?不过也幸亏您派的那人,不然在大街上就要被人砍死了。” 萧然并不反驳,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记着欠我条命就好。” 林珑无奈地看了萧然一眼,摇摇头,在看到最下一张验状时,目光一凝,“这是前晚死的那人,也是被淹死在水缸里?” 萧然点了点头,“这人像是有与人搏斗过,脖颈间也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红痕。” 林珑一怔,“大人,我还是先去停尸房看看,看第二具尸体有什么线索。” 在得到萧然允许后,她拿着萧然签下的手书出了门。 行到院外正想找人问路时,看到右边路口站着一年轻女子,眉清目秀,含嗔似情,月白丝缎制成的夹袄配着粉色的长裙,衬得动人无比。 林珑的视线在她身上一扫而过,已经走向前方路过的两捕快面前,“两位大哥,停尸房怎么走?” 那女子却仔细地瞧了林珑,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口中轻轻唤出一句,“林珑?” 这声音带着微微的疑惑,在这不大的巷子里却是清晰入耳,林珑下意识便往那边看去。 这一看,那女子已经十分肯定了,面色突变,手直直的指向她,对着那两名捕快吩咐道:“你们俩,还不给我把她给绑了。” 两捕快疑惑地望着那名女子,“大小姐,她可是……” “可是什么?她是林珑,杀害我哥的凶手。”宣玉压根不管捕快要说什么,眼睛又瞧向了隔壁的院子,“伍师兄,你快出来,林珑在这里。” 话音一落,她旁边院子里已经跑出一群身着灰衣捕快服的捕快,当先一人身高八尺,气势十足,“她就是林珑?怎么与画像上不一样?” 宣玉咬牙,“她便是化成灰我也认识,没想到,居然敢自己送上门来。” 林珑在众人飞奔出来时就已经觉得不妙了,听说这衙门的捕快尽皆出自宣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伍仁德手一挥,“抓住她。” 林珑身边的两捕快早就在林珑身周形成包围圈,断了她逃去左边的路。 左有狼右有虎,“大人,救我。”林珑惨叫一声,想也不想地转身就往后跑。 宣玉冷眼看着林珑如看死物一般,在这衙门里任她逃到哪里都免不了一死。 林珑身旁的两名捕快正欲冲进院子里拿人,脚步却都停在原地,望着门内。 宣玉大怒,“还不赶紧进去把她给我抓起来。” 萧然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前,林珑紧跟其后,一脸惊惧,双手死死的捏着萧然的后袍。 “放开。” “不放。” 在两人出现的这一刻,宣玉的双眼瞬间由恼怒转为欣喜,再看到林珑的那双手时,她已经开始转为不安与愤怒,放在腰际的双手被她握得紧紧的。 眼见两人置旁人于不顾,捕头伍仁德上前拱手,“大人,她是我们的嫌疑犯,还请您不要袒护。” 萧然不再关注林珑是否还捏着她的衣襟,抬眉看向伍仁德,“你有证据?” “有人证。”伍仁德半步不退,“当晚有人看见她与一男子跟在宣家少主身后。” 萧然皱眉,“这能证明什么?” “大人,将她交给我们,我们自然能让她说出实话。” “你觉得我会把我的人交给你们,任由你们滥用私刑?” 我的人! 这三字一出,伍仁德也顿了顿,“大人身为巡查御史,如此包庇纵容恐怕不妥。” 萧然并没有太多耐心和一个捕头解释许多,他沉声道:“都退下。” 所有人尽皆站在原地不动。 萧然冷冷道:“早就听说湖州的衙门捕快尽出宣武堂,衙门早已经是宣姓,如今看来,果然不假,你们是不是忘了自己如今领的是朝廷的俸禄?” “胡闹。”萧俨从另一边急急赶来,“你们这是做什么?” 伍仁德道:“大人,此女正是我们追捕已久的林珑,杀害宣家少主的凶手。” 萧俨看向林珑,突然惊觉,怪不得这姑娘打扮得如此怪异,原来如此。 林珑见不得别人冤枉,已经从萧然的身后探出头驳斥,“你可不要乱冤枉人,仵作的验状上明明写的是八寸印,你来让我掐着脖子试试,看有没有那么长的指印?” 第33章 十日为限 林珑的话在伍仁德眼中充满挑衅,他眼中冒出怒火,死死的盯着林珑,大手已经摸向身边的长刀。 这狠狠的神态和拔刀的动作让林珑身子不由自主的往萧然身后缩了缩,抓着萧然后袍的小手更紧了。 萧俨皱眉看着林珑躲在萧然身后这一幕,斥道:“我自上任湖州县令三年来,地平人和,就因为十天前的一桩案子没有破,前晚又有人被杀,这影响极其恶劣,无论如何,作为首要嫌犯,她也得入了大牢再说。” 萧然稳立身形,毫不畏惧,“有确凿证据后,再来提人。” 一向性子稳定的萧俨眼中含着焦躁,“你今日是要护着这个姑娘?” 萧然迎向父亲的目光,“父亲说错了,我这是为我考虑,我可不想在有了克母克祖父后又来个克父。” 萧俨不悦,“你这是何意?” “我身为巡查御史,若是知道您底下有冤假错案,您说呢?” 萧俨双眼死死地瞪着萧然,“你就这么肯定她是清白的?” 宣玉已经走了过来,“大哥哥,这姑娘并不像你看到的这般,你莫要被她蒙骗了。” 对萧然怒目而视的萧俨在看向宣玉时,目光瞬间变得和蔼了些,“玉儿,你知道什么,尽管说。” 林珑也好奇地探出脑袋,心中却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宣玉恨恨地看向林珑,“她明明有未婚夫,却在未婚夫去京城赶考时与别的男子在大街上勾勾搭搭,如今又粘在大哥哥身边,她明明就居心不良。” 此话一出,萧俨面色阴沉更甚,自家英明神武的儿子居然跟这样的女子在一块? “那我未婚夫是谁?勾搭的男子又是谁?”林珑眼睛瞪得溜圆,终于有个人知道她是谁了。 宣玉却以为是林珑在装着无知,她气愤道:“你不要给我装无辜,小心我把你那点老底全给抖出来。” 萧然侧身,林珑暴露在众人面前,他目光似有些哀伤,“看样子,许是本官真的错护了你。” 林珑一惊,“大人,我是冤枉的,你知道的。” 萧然面容有些冷:“本官会在此逗留十日,十日之内你若查不出来真相,本官便把你交给他们。” 此言一出,萧俨面上略略好看了些,就连伍仁德握在刀柄上的手也松了下来。 林珑惊了又惊,用眼神控诉他不讲义气。 就连宣玉也觉得心中舒适了几分,让她去查案,跟等死有什么区别?她上前一步,离萧然更近了些,“大哥哥几时回来的?” 萧然这才认真的看了她一眼,眼神冷淡,面无表情,转身之际才吐出两个不冷不淡的字,“前日。” 这语气冷得像是对一陌生人说话,林珑好奇地看了那位姑娘,似乎知道她不少事情,她有心想靠近,可是看着护在她身前一脸严厉的伍仁德,她犹豫了。 罢,还是跟着萧大人更为安全一点。 萧然坐回案前,神色依旧不太好看,“你不是要去查验尸体么?跟着我做什么?” 林珑小心地瞧了瞧萧然不悦的神色,“大人,这宣武堂的势力遍布湖州,我别说出门了,就是这个衙门里,我也得谨慎着些,看他们的架势,只要我一离开您的视线,就会把我关大牢里去了。” 萧然揉揉眉心,“那你就在这等着十天时间过完。” “哎。”林珑毫不介意地回答。 眼见林珑没有要走的意思,萧然站了起来,“走,咱们一起去停尸房瞧瞧。” 林珑喜上眉梢,“我就知道大人最好了,绝不会任我被人欺侮了去。” 萧然淡淡回道:“怪我失察,我只是为了我名声着想,” 林珑乐颠颠地跟上萧然的步伐,“大人哪里话,您清正自守,绝对是一个好官。” “可是我却不知道你有未婚夫,还在外面勾三搭四,实在是于我声名有碍。” “大人,这个我也不知道,”林珑一脸无辜,“没想到我居然如此滥情,最重要的是如此滥情的我在面对您和杨太医这样一等一的男子时,居然没有丝毫心动。” 萧然脚步顿了顿,“利口巧舌。” 林珑继续揣测着,“刚才那姑娘是您未婚妻?兴许是她吃大人的醋了,所以借此来污蔑我。” “你又怎么知道那姑娘是谁?” “很简单啊,添香小姐昨日里在我面前说什么宣家表姐,我看她落在大人的眼神与别人全然不一样,估摸着应该是这一位,照这样看来,她今日应当是来找您的,哎,可惜妾有意郎无情。” 萧然轻哼了声,脚步加快,几个转弯直行间,两人已来到一间青石建成的房屋前,门框陈旧,乌黑斑驳。 门扇半开,一白发老者正倚门而坐,在看见萧然与林珑时,他讶然起身,“湖州仵作见过萧御史。” “起,带我们看看昨日来的那具尸体。” 老者起身,将两人迎了进去,掀开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尸体衣着完整,面容透着一股子枯灰,“大人,这具尸体脖子与上次一样,有人掐的痕迹,同样死于溺水,生前应该经过打斗,指缝中有他从别人身上抓下来的带血肤屑,想来那人身上也应该有伤。” 林珑看着死尸劲后的那道红痕,用手比了比,“十天前的第一具死尸就只有脖间这一道印吗?” 老者道:“正是,第二日发现时身上还有些许的酒气,想来当晚应该喝了酒。” 林珑点头,“案卷上说是子时,那个时候如果喝得大醉应当会有人相送才对,单身一人,估摸着喝得并不是太多,却被人毫无防范的掐了脖子按入水中,凶手必然是极不引人注目的一类人,不然,这样的身高迎面走来,还是半夜,想不让人注意防范都难。” 老者听完这话,“其它的事情老朽并不清楚,不过,据同他一起喝酒的几位公子交待,他确实没喝多少酒。” 林珑又问道:“这具尸体还没人来认领吗?” “城东王家来了,不过按规矩,还得等县令老爷寻人来复检无误后才会还给他们。” “他为人如何,可有结仇?” 老者想了想道:“这个不清楚,不过他腰间的银袋子却是不见了。” “那从前那宣家公子可曾少了什么?” “未曾发现,那位宣家少主身上的银钱贵重物品俱在。” 第34章 赐你归乡 外间阳光正盛,这停尸里却是阴凉得有些渗人。 萧然被人唤走,林珑只觉越待越不自在,连这尸体看起来也比方才更恐怖了几分,她索性也拿了验状出门,一出门便遇到了宣冰与萧添香正结伴向这里走来。 两人眼神相似,看着她的目光均有着仇意,却在她还有二十步远时停住了脚步,萧添香开口,气焰十足,“你过来。” 林珑寻思了片刻,往后退了几步,直退到停尸房门口,“你们寻我有何事?” 萧添香面色更见不悦,“原来你就是林家的人,从前不是时常去宣武堂寻事挑衅,怎么?如今上前几步都不敢了?” 林珑依旧立在原地,“我正在查案,没空与你闲话。” 萧添香十分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是怕我表姐打你吗?” 林珑眨了眨眼,“我觉得是你们更怕这里面的尸体才对,有种你们过来。” 萧添香怒了,看向宣玉,“表姐,她敢挑衅你。” 宣玉眼中冷意十足,“在这县衙里,我给姑丈和大哥哥一个面子,暂且不动你,不过……”说到这,宣玉顿了顿,冷笑一声,“你敢出门,那就等着给自己收尸。” 林珑只觉为难,不出门如何查案? 萧添香得意了,“哼,像你这种勾三搭四,见异思迁的女人,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迷了我哥哥,还有你那未婚夫,听说是想退婚来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爹没同意,这回,我一定会助他如愿的。” 林珑疑惑,“你让我未婚夫与我退婚?你是在成全我与你哥哥吗?” 宣玉恨恨道:“不要脸。” 萧添香也是义愤填膺,“你休想进我萧家门。” 这样耗着,实在是够伤脑筋,林珑道:“是啊,是啊,我这身份配不上萧大人,我也绝不肖想,其实萧大人不过是拿我当枪使罢了,我与他一丝一毫关系都没有。” 看着两人不相信的目光,林珑又加重语气,“我发誓,我与他真的没关系。” 萧添香不信了,“我早上明明还看见兄长看你的双眼一往情深。” “哎,做戏罢了,他只是不满萧大人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定了这样一门亲事,绝不是对宣小姐有什么成见,所以宣小姐真心喜欢他的话,不妨去投其所好?比在这里寻我的麻烦有用得多。” 萧添香不言语了,这桩亲事确实是在萧然不知情的时候定下的,想不到居然因此有了嫌隙,她略带抱歉的看向了宣玉。 宣玉眼中冷意少了几分,“我为什么要去投其所好,不想结亲便算了,我又不是嫁不出去,倒是你,你还涉嫌伙同他人害我哥哥,这笔帐,我定要同你讨个明白。” 林珑向前踏了几步,目光里极为真诚,“宣小姐一直针对着我,就不怕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宣玉昂首,“真正的凶手不就是你和你的奸夫?” 林珑已经不想解释,“我十日内若是找不到凶手,你到时想怎么处置都行,反正我又跑不了,不是吗?” 宣玉抿着唇望着眼前一派淡定的林珑,她又何尝不想将真凶早日绳之以法,“好,我给你十天时间。” 林珑眼见交易达成,慢慢往前走上前几步,离宣玉更近了些,“既然如此,还请宣小姐在这十天里务必保证我的安全。” “你想多了。”宣玉眼中带着不屑,“就你现在这副鬼样子,除了我怕是没人能识得你。” 宣玉没了同林珑开口的兴致,“这十天里,你要是敢逃,就是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找出来,千刀万剐。” 说完话,她拉着兀自看着林珑不悦的萧添香转身就走,仿佛多看林珑一眼都觉得污了双眼一般。 斜斜入眼的日光让林珑不自禁的眯了眯眼,她往天上瞧去,这一边碧蓝的天空挂着一轮明日,另一边,乌云满天。 想来下午的天气必不会太好,要查案的话,现在出门最好,有了宣家小姐的话,她委实放心多了。 在她大步开走时路过的一间厅室里,萧俨与萧然面面相对,室内气氛极其压抑。 萧俨一脸不悦,“你年纪轻轻便已经到了如此官位,你要珍惜才对,为了这样朝三暮四的姑娘搭进去自己的名声,值得吗?” 萧然面色淡然,话中毫不相让,“父亲,这正是我要提醒你的,你纵容宣家一步步扩大至今,早晚有一天,你会自食恶果。” 萧俨瞪眼看向萧然,“胡说,这三年里因为有他们在,湖州极其太平。” “粉饰太平而已,他们做过的恶事自然不会传到你的耳中,前日里一姑娘自杀,你可知道?” “荒谬,她又不是被人谋害,不过是自杀而已,一姑娘家自杀这点小事我也要知道吗?” 萧然面庞冷了几分,“若是活得好好的,谁愿意自杀?”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一清白人家姑娘,被宣家少主坏了清白,如今有孕在身却被人拒之门外,不死,怕也活得不大好看。” 萧俨面色沉了沉,“纵使如此,那也是那姑娘不检点,但凡她知道守身如玉,也不至于这样。” 萧然紧盯着萧俨,眼中神情冷然,“远的不说,便是那日在湖州大酒楼里,宣家少主因为与池公子起了冲突,而将人推了下来,若不是遇到林珑相救,那名公子非伤即残。” “怎么可能?”萧俨半点也不信,他只知当日林珑与宣家少主闹了矛盾,具体为何却是不清楚,萧然才来了三天,怎么可能知道十天前的事? 萧然眼中露出讽刺,“就连这等命案中的详细情节连你都被瞒得死死的,寻常百姓能奈他何?” 萧俨面色呆楞了片刻,不敢置信。 萧然并没有住口不言,语气更加不客气,“宣家在此有钱有势,就连衙门所有捕快都出自宣武堂,寻常哪个百姓敢得罪他们?而他们做了恶事后,只要花上一点点小钱便能平息所有罪恶,父亲如今是年老眼花,若是不能胜任湖州县令一职,我便请旨赐你归乡。” 最后这句话直接让萧俨炸毛,“你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的右御史,就敢这样不孝,信不信我参你一本。” 萧然起身,高大的身躯在桌前投下一片阴影,直接将萧俨笼罩,“父亲请便,不过千万要记得,帮我退了这门亲事,还有,天成正在京中科考,你若想这事闹大,让他一并受牵连,尽管去参我。” “逆子。”萧俨气得胡须乱颤,指向他的手指也抖得厉害,他就是来克他的,那命师果然说得极对,极对! 萧然面色沉沉的走出房门,在看到前方脚步行得极快却仍不忘仍然左瞧右看的小小身影时,心中的不快莫名轻松许多。 第35章 前尘 方走到后院的门口,林珑已经觉得头顶阴沉起来,这么快便天阴了?她往后方的天空瞧去,却见到萧然正一脸严肃地站在身后。 她不由欣喜道:“大人,原来您在这啊。” 萧然神情不变,“要变天了,你这是准备去哪里?” 林珑道:“方才去看死尸和案卷时,我觉得应该要再去现场看看。” “可有收获?” 林珑沉默片刻,“那宣家少主一身好武艺,微醉酒,连反抗都没有便被杀害,身上也没打斗的伤痕,说明凶手是瞬间起意。” “案卷上送他的几名友人招供,那条路转弯时当时并没有别人,排除熟人跟在身旁突然作案的可能。” “我估摸着,当时应该是他想去墙角扶墙走路或者是呕吐,然后被水缸旁藏着的人突然发难,按着他入了水中,据手印推测,这人身高七尺以上,功夫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是一定孔武有力。” “身上银钱未被拿走,仇杀的可能性很大。” 萧然点头,“有点道理,不过那日他好像只得罪了你身边的那位池公子。” 林珑有些无语的看着萧然,“大人,这种横行一方的公子怎么可能只得罪一人呢?而且依着那池公子的身家,直接雇凶杀人就好了,怎么会大半夜的蹲在水缸边呢?” 萧然凝视看向林珑,“你想起来了?” 林珑一时语塞,“大人,我也是昨天根据我的的发簪去翠金阁里问出来的,据说那位公子极为败家,三根一百两的簪子,居然毁了两根,只留了一根。” 眼见萧然沉思,林珑摆手,“大人,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第二起,与头一起的掐痕一模一样,但是这回却劫了钱财,而且第二起明显有反抗的痕迹。” “如果是同一人的话,排除武功高手,我猜他孔武有力,而且极不引人注意,兴许是长相普通,或者职业普通,比如,更夫,半夜出现便毫不引人注意,且多半没钱,不然半夜蹲水缸边上做什么?” 萧然招手路过的两名衙役,“这里的更夫多大年纪?身高几尺?” 一名衙役道:“更夫老刘头,年纪五十多了,是个驼子,五尺多一点。” 挥退两人,萧然道:“这人好像不符合你的推测。” “大人,我只是比如,打个比方而已,穷人又不只有更夫。” 萧然点头,似有所悟,“总之,你的结论就是你和你的那位池公子都不可能是凶手。” 林珑忙点头,“大人英明。” ———— 湖州大酒楼,楼高虽然只有两层,但是后院占地宽广,小桥流水假山应有尽有,四面沿墙设着一间间雕花绣木的房间,就连湖中心的亭子里也不浪费的搁了个小圆桌。 看上去平城县衙后院更为豪华,林珑叹为观止,“真是奢侈。” 酒楼的曹掌柜已经被小二给请了下来,一身肥镖,笑容满面看起来和蔼可亲,“这位差爷,有何贵干?” 萧然不语,看向林珑。 林珑忙上前道:“掌柜的,可还记得我?” 曹掌柜仔细地端详林珑片刻,正想摇头,林珑忙将额前碎发拂起,“那天,有个公子掉下来,我救了他。” “哦……”掌柜的拉长了声音,随后道:“不记得,小店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林珑莫名的看向萧然,方才是他说她当日在这里救了池公子的,如今这掌柜居然不认? 萧然扫了掌柜一眼,“听说这里可是京都程家的产业,怎么,你们居然还会怕一个小小的宣家?” 曹掌柜眼神一凛,看向萧然,“您是?” “京里来的。” 曹掌柜略微为难,“大人,俗话说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何况我们小小的商户人家,便是京城首富,咱也不敢与官斗不是?” 林珑看着两方僵持,忙道:“不必您说什么,您只要告诉我那日与池公子一起用餐的人是谁就行。” 曹掌柜又道:“姑娘莫要难为我了,我这酒楼里每日食客没有上千,那也有上百,一两个客人我哪里认得清,倒是姑娘那日里救下那位公子后,一同去了他处,想来应该更熟悉才对。” “……”林珑被掌柜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 萧然眼神不善,“曹掌柜,你觉得宣家是官家?我这京城来的右御史便不是官家?不巧,那日我的属下看到你与那公子很是熟悉,你唤他吴公子。” 曹掌柜一愣,终于是无奈道:“他家住城西胡同口,常来照顾我们生意,我真的只是不想他遇上麻烦而已,他与那位公子也是半路遇上,听说是京城来这里游玩的。” 萧然道:“与我说说那日发生的情况。” 曹掌柜瞧了瞧空旷的四周,仍然谨慎着将两人领上了二楼的雅座。 雅座里,曹掌柜挥退小二,亲自为两人倒上茶水,“那吴公子家里平常也就做个小本生意,宣家常常上门收茶水费,他却总是不服,年轻人也不知道怎么滴就起了冲突,池公子上来帮忙的时候被宣家少主一脚给从窗子上踹了下去……” 掌柜的细细地说着当日情况,靠在窗前的林珑脑中浮现的景况有如身临其境……………… 那日她心情甚好地走在这条街上,上方一扇窗户在她眼前破裂炸开,一团黑影窗户处落下,正正在她的头顶,准得不能再准。 就在众人惊呼间,她已经一个起身抱起那团黑影旋身落地,很是轻松地便站稳了身子。 周围的惊呼声不降反增,“高手啊。” “哎,那不就是林家的姑娘吗,他们家可是这里的大户,有钱人呐。” “听说是许给了城东康家,一文一武,这以后生出的儿子可就厉害了。” 她面无表情将人扔下,大步往前走。 毫发无伤的年轻公子追上来,“姑娘,姑娘。” 她不耐烦的转身,“有事?” 池公子目光怔了怔,他快速整了整衣襟上前揖手,“谢姑娘搭救。” “不谢。”她再次毫不留恋转身。 年青公子似乎心有不甘,抢先两步挡在她面前,“我向来不喜欢欠人情,姑娘救命之恩,可以说个愿望。” 她神情依然冷然,“刚才救你并非我本意,只是情急之下的自然反应,你若真想报恩,还请别挡着路,借过。” “啊?”年轻公子明显没反应过来,愣在当地。 她毫不客气地从他身旁绕过,正打算扬长而去时,楼里跑出了一群人,当先一人直直跑向这边,拉着年轻公子就跑,“快跑。” 第36章 往事 后来的这人年纪约莫十八九,他脸边青肿,鼻下流血一脸焦急,宣家一伙人正在后面奋力追赶。 追着他们这一伙人共有六个,为首一人脸型方正,肤黄油腻,头上戴着一根金光闪闪的金簪,要多俗有多俗。 六人将林珑三人围在其中,金簪男子嚣张开口,“想跑,今天不打得你们叫爷爷我就不姓宣。” 她依然不动,神情微冷地看着这几个仗势欺人的人。 身旁那鼻青脸肿的青年擦了擦鼻下的鲜血,“宣老幺,你可不要太过份,我回去告你爹,你吃不了兜着走。” 宣威见状不由哈哈大笑,笑得有些直不起腰来,“你,吴小狗,哈哈哈,哈哈哈,你不要笑死我了,不过是小辈们之间比划比划,你爹都不管,倒还赖上我爹了,我爹可是出了名的护短,你不是对这护短有什么误解?啊哈哈哈。” 被他称为吴小狗的怒了,“我叫吴苟,不是吴小苟。” 宣威眼神轻蔑,继续嘲笑,“你爹是吴老狗,你不是吴小狗,难道还是吴大狗,汪汪汪。” 这话说毕,几个灰衣下人一同大笑起来,吴家在这里做点小生意,平常遇点小灾小难的还得求着宣家武馆帮衬,那是万万不敢得罪宣家的,偏他家的这儿子脑子经常抽得厉害,老被打也不长记性。 恃强凌弱,自古以来哪里都有。 吴苟气得跺脚,“你们欺负我就算了,居然将池公子推下窗户,我们要告官。” 宣威毫不惧怕,说出的话也是底气十足,“你告啊,你告啊,这县令可是我姨丈,捕快吗?那可都是从我宣家武馆里出去的,你想找谁?我立马喊他们过来。” 这近乎不要脸的嚣张姿态让林珑甚为刮目相看,而那宣威也终于看到林珑了,神情愣了愣,“哟嚯,这不是林家的七姑娘吗?” 池公子挡在玲珑面前,“我们不认识她,你们要动手不要伤及无辜。” 宣威一脸欣赏地看向这位姓池的公子,伸出大拇指赞道:“够义气,不过”他的兴趣不在池公子身上,他用手去推开他。 他以为一推即动,谁想一推不动,二推还是不动,他怒了,“小子,想死是不是?敢挡我面前?” 林珑从后面戳了戳华服男子的后背,“这位池公子是吗?烦请让一让。” 池公子没想到这林珑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如此镇定不惧,僵着背往旁边挪了两步,“姑娘,他们人多势众。” 林珑摆摆手,示意无碍,她与宣威双眼对视,“宣家武馆,我哥哥好像常去。” 岂止是去过,林家人都喜欢去宣家武馆试试身手,俗称砸场子!宣威露出一抹阴沉笑意,“是啊,听说你家哥哥如今不在,出去了?” 林珑扯了扯唇角,“我哥哥总会回来的,你别想着要欺侮我。” 宣威面露狠色,嘴角噙着冷笑,“但愿他还能回来。” 林珑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这话说得极为不客气,林珑隐觉不妙,但是她此刻没有心情再与他多做计较,她盯着宣威道:“让开。” “不让。”宣威的眼中尽是挑衅。 这宣家人何时敢在林家人面前这样嚣张了?纵然自己武艺平平,也须得给个教训才对。 林珑微笑,毫无预兆地握拳,出击,动作极快,一个呼吸间已经收拳入怀,这一拳正正打中宣威的鼻梁处,疼得宣威即刻弯了身子,他脑中想的却是,“不是都说聂家功夫传男不传女么?这力道这准度没个几年功夫怕是出不来!” 这样想着,他忍疼痛呼,“给我打。” 宣威带来的几人是新入武馆的,功夫并不好,但眼见自家少主被欺侮岂能善罢甘休?全都呼啦啦的一拥而上。 林珑毫不客气地一拳打中前方正要袭来的一灰衣人,再一个扫蹚腿让另一名黑衣人倒了地。 这两招利落且狠辣,让剩下的三名灰衣人都不敢再靠近她,纷纷转向目标攻向与玲珑距离最远的吴苟,吴苟瞬间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池公子焦急地看着三人围攻吴苟一人,“住手!” 三名灰衣人心中皆想,你是谁?若不是离聂家姑娘近些,准保揍得你满地找牙。 “住手!”林珑开口,让三名灰衣人有了片刻的停顿,这停顿在宣威眼中看来那简直就是耻辱,他怒道:“给我继续,还有你们两个躺地上干嘛,装死啊?” 被林珑打倒在地的两名灰衣人对视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慢慢爬起来,一人捂胸一人捂腿,这动作做得熟练且一点也不夸张,毕竟在武馆里常受欺侮,已经有过多次经验了。 宣威捂着流血的鼻子上前就是一人一脚,“养你们干什么的?怕林家男人就罢了,连个姑娘家也打不过,以后我们宣家武馆还怎么混?” 灰衣人腹诽,你行你上!还不是见面就给人削了。 当然这话是不敢宣之于口的,他捂着胸口,“师兄,轻敌了,刚才被打中膻中穴,突然感觉气喘不过来,好在她气力不大,不然我只怕是得见阎王了。” 膻中穴乃人体大穴,轻则伤重则死,只是呼吸不过来着实是算下手轻的了。 宣威再次腹诽,林家真是不讲武德,说好的传男不传女呢? 林珑冷冷地看着他,“叫他们住手,不然你们在大庭广众面前败于我手中,以后你宣家武馆还有人会去吗?” 宣威触及这目光居然生生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这姑娘下一刻会将她的话落地变成现实,左右这林家也嚣张不了多久了,他咬牙望着玲珑,眼中闪出阴狠的目光,牙缝里挤出话语,“住手,我们走。” 听到这话,三名灰衣人即刻停手,地上两位灰衣人,捂胸的也不捂胸了,捂脚的那位在思索着要不要叫来同伴扶上一扶?不然就这样走开会不会太假了点? ————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林珑被惊醒,眼神在曹掌柜与萧然面前一个来回,“讲完了?” 萧然眼中透着一丝审视,“你怎么了?” “我好像想起刚才那段往事了,那宣威是不是长得四方脸,一脸麻子?” 曹掌柜忙点头,“正是。” 那那天在竹林里看到的一男一女又是谁? 第37章 能不能别提腰带了 林珑只觉头脑中一片混乱,她不由向曹掌柜询问,“这里可有针灸厉害的大夫?” 曹掌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答道:“有,沿着这条街一直往前,有家许氏医馆,那里的许大夫医术精湛,针灸也不错。” 林珑点头后再次默然不语,神情莫名有些呆滞。 萧然的眉头微微皱起,眼中看着林珑,话却是对着曹掌柜说的,“你确定你上次看到的是她一人收拾了宣家武馆五人?” 一心想出门寻医馆的林珑不想引起萧然的太多关注,“大人,您别误会,那里面功夫最好的是宣威,趁他没注意先动手伤他鼻梁,让他没有动手的能力,其它几人不过是新入武馆的新手,不足为虑。” “你怎知其他几人全是新手?” “是啊,我怎么知道?难道我从前跟他们家真的很熟?”林珑腾地站起身,“大人,我觉得杨太医的针灸法还是有效果的,我继续找大夫帮我针灸去。” “慢着。”萧然出言阻止,“既然来了,都已经午时了,吃了饭再去。” 曹掌柜满脸笑意,殷勤起立,站在一侧,“对的,对的,来了总得吃顿饭再走。”笑容亲切地宛若极力留客的主人。 林珑复又坐下,这桌临着窗边,窗外临着一条人来人往的热闹长街,“大人,为什么想起要吃饭了?” “饿了。”萧然理所当然地答道:“宣家当初威胁他们不得透露当日的事情,如今我来了,难免引他们误会,吃个饭,曹堂柜会比较好推脱。” 林珑诧异地看了正在拿眼望着楼梯处的萧然一眼,他这般好心? 楼梯处上来了几位衣着华丽的公子,对方对于萧然的目光似乎有所感应,亦朝着这边望来,两相对望之下,那边竟先败下阵移开了视线。 这场景让林珑想起初见萧然时,那目光如刀般凌利,渐渐相处后,才发现其心思也难测,她低眸凝视杯中茶水,将眼中万千思绪掩了起来。 “大人,我好似想起一些东西了,下午我想去林宅看一看,看能不能想起更多的事情来。” 萧然并未问她想起了什么,“去,,我也想去看一看。” 林珑讶然抬头,“大人也要一同去?” “正是。”萧然一脸理所当然,“如今整个府衙都知道我俩的关系,去一趟自然没什么不妥。” “……”林珑无语,他俩什么关系两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不知道这次他又打的什么主意?自己为什么要陪他在这里瞎闹? 也罢,只要找回记忆,她即刻就走。 当然能将这案子破了那更好,省得他们破不了案非得栽赃在自己身上,影响自己浪迹天涯。 ———— 前门巷子里的林宅大门前,两张封条一个大锁将大门彻底封死,林珑犯愁地看着那把大锁,要当着朝廷派来的御史面撬锁吗? 萧然斜看了她一眼,“曹掌柜说你武艺非凡,一个打五个,还能一跃救下池公子,想来跳个围墙应该不是问题。” “大人,我失忆了,我并不记得我会这些。”林珑可怜兮兮地看向萧然。 萧然移开视线,手一伸,抓向林珑腰间。 林珑只觉腰间一紧,人已经四脚离地腾空而起,再次落地时,她心有余悸,一脸恳切,“大人,待会出去的时候,能不能别提我腰带,万一松了我可就掉下来摔死了。” “不至于,我提的是你的衣服。” “那也不好,这样子提着总是像拎小猫小狗一样,我多没面子。” “你可以自己爬树。”萧然仰了仰下巴,示意林珑靠近墙边那里还有一棵大树。 这棵树,树枝粗壮,叶片全是在上端,下端光秃秃,每隔几寸距离就有个疤结,林珑慢慢走了过去,轻轻抚摸着,微微感叹,“这棵树好熟悉啊,可惜就是想不起来从前的事。” “咦,这边怎么有新鲜的坑印?像是什么东西插上去的,还有火烧的痕迹。”林珑脑中思索着,突然惊道:“大人,内窄外长,这是箭印?” 萧然神色一凛,也往这边行了过来,但见靠近墙外的树干处果然有林珑所说的坑印,且不止一处,他的手抚上这些坑迹,“你家得罪了谁?” 林珑望向室内的目光已经有些发怔,方才落地的地方在开了大门后的照壁处,将视线全遮了,看不见里面,如今在这棵树下,里面的断瓦残垣无比清晰。 她脑中闪过那晚杨修的竹屋被火烧的场景,而且第二日再去的时候,地上没有一根箭羽,就像现在这样,所有的箭都被拔除。 纵使没有从前记忆,她心底也掠过丝丝悲怒。 她往烧焦的废墟处跑去,所有的东西都烧得一干二净,没有任何人为灭火的痕迹,仿佛在火灾前所有人就已经消失了。 再往前走,依旧如是。 一晚上几十口人全部消失? 林珑不信邪的继续往前走,细心地翻察着每个角落。 萧然并没有阻止,一路跟随,这是个三进的院落,看得出来,林家颇有些资产,可是据萧然所知,林家一向与人无怨,就连邻居打交道的都少,且无人知道林家做的什么生意,也无人知道那晚这里曾发生过火情。 他在去湖州的那天,曾在卧室中被人行刺,那人剑术精湛,武艺高强,他掀了那人的面巾,长得与林珑一模一样,在平城时,他以为那人就是林珑,后又觉得不是,但现在看来,多少有些瓜葛。 一个时辰后,林珑已经翻找过所有,她的面色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悲痛伤心。 因为她已经确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火情发生前,所有人都已经消失,若是被俘,别人想烧宅子,那也应当是从院内起火,而不是从院外射箭来纵火。 萧然看着面无表情的林珑,“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游湖。” “……”林珑不由得认真的瞄了萧然两眼,这人是良心发现? 她随即否定自己的想法,萧然是什么人?还有十天就要走的人,并不会做这种无用之功。 第38章 码头妇人 天气阴沉,码头上依旧人来人往,进湖州的出湖州装货的卸货的,人头攒动。 萧然行路极快,一身华服加上他那天生的慑人气质让迎面而来的都纷纷自动避让。 可是林珑显然并不具备这种压人气势,纵使她跟在萧然身后极紧,也被一提着小竹篮的圆脸妇人将她给拦住了,篮里香气四溢,白色的瓷瓶铺满整个竹篮底部,“姑娘,要点香粉吗?自制的,效果很好的,要不要试试?” “不要,谢谢。”林珑忙避了开来。 萧然伸手在前方招了一艘小船,丢下一小碎银,“船工,租船半日。” 戴着斗笠身穿蓑衣的艄公抬起那张满是褶子的脸,“客人,瞧这天气马上就要下雨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萧然稳步上船,“姻缘庙。” 艄公望着后面紧随而来的林珑,眼中似有所悟,年轻人,谁没有点疯狂的时候,下雨算什么,下刀子也会有人去。 “坐稳了,两位。”艄公舞起长梢用力将船撑离岸边。 林珑并未听到方才萧然说了什么,只觉江面上的温度比城中陡然降了不少,让人一时难以适应,她不自觉地往船篷中间缩了缩,这样与萧然便靠得更近了些,落在艄公眼中,只觉自己猜测得十分准备。 江面平静,行不到片刻,身周便只剩下碧绿的江水与两岸的绿景。 萧然正襟端坐,微微闭眼,似乎在想着什么事。 林珑看着他毫不惧意,心中暗忖,莫非是会凫水的? 再望向外间,天色显得更阴沉了,云层浓得像是似不开的墨一般。 艄公正好回身,与之相对,笑道:“两位真是好雅兴,这个时候还会去姻缘庙。” 姻缘庙?林珑只觉某个记忆蠢蠢欲动,如今已经不能再看到湖州码头了,她不由得好奇问道:“姻缘庙?不在湖州么?这么远,香火好不好?” “香火可是旺得很,不过今天冷,兴许去的人不多,您看着是外地人,怕不知道那有多灵验。” 林珑微笑不语,艄公有意解惑,“那悬崖上面最高处,有两个脚印,相传是一百年前某位将军夫人在此等候出门打仗的夫君留下的印迹,后来这男人死了,这女人也就跳崖了。” “男子的后人为了两人的感情深重便交两人合葬在了这山腰,有对恋人私奔到了这里欲自杀殉情,谁想那绳索居然断了,也就没死成,后来有钱了,他们便修了这座姻缘庙。” 林珑丝毫不信,“那里除了姻缘庙可还有什么别的趣事?。” “别的趣事?没有,那山上桃花很多,春天可以来赏花,夏天可以摘果子,如今只有崖顶的一片红枫叶树可以看了,那里高,看两边都看得远,风景还不错。” 林珑了然,这些人多半都是去玩的,姻缘庙不过是锦上添花,顺还着去去。 又过了半晌,船终于停了,艄公将船靠岸,岸边是一条蜿蜒而上的小径,“两位,沿着这条道直接上去就行了。” 萧然这才下船,脚落实地的那一刻才微不可查的呼了一口气。 林珑耳尖,不由好奇,“大人,您是怕水吗?” 萧然不理,沿着小道往上行,林珑得意了,真是不容易啊,居然找到他一个弱点,她紧跟着往上,“大人,您既不喜坐船,为什么要来这?做戏吗?可是也没人跟着咱们啊?” 沿着小径没走多远,便到了一片荒草遍地,这里怪石嶙峋。 顺着前人踩下的路径左转向上一直走,很快便看到了姻缘庙,说是庙更像是个二进的大院子。 这院子里此时正有一年纪颇大的庙祝拿着扫帚在洒扫着,还没等林珑出声,那人就已经发现了他们。 庙祝的笑脸僵在了脸上,“姑娘,你没死啊?” 林珑脸一僵,有这样咒人的吗? 萧然已经上前一步,“你还记得她?” 庙祝看林珑的表情,莫名又有些不肯定了,“许是记错了,半月前有一位跟她长得很的姑娘和一位公子一起来的,说起来,那位公子可真是令人印像深刻。”香火钱一给就二十两。 萧然:“可还记得那位公子长什么样?” 庙祝微微凝了神,“脸白得小白脸似的,比姑娘家的还要白,可俊俏了,外地口音,好像说是京城来的,对了,下山的时候就他一个人,失魂落魄的。” 林珑脸色变了,她终于想到萧然带她来的用意了,她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可是这位公子?” 庙祝凝视看了看林珑的画像,眼中微有些不确定,“倒是有几分相似。” 想来从这也不能知道更多的信息了,林珑又问:“后来他们俩去哪了?” “这上面有片枫树林,应当是去赏枫叶了。” “谢谢。”林珑堵了庙祝再要开口的意思,有些事她自己知道就好。 往前再行不到一里,果然有着成片的枫叶林,红红的树叶随风摇曳,美仑美奂,掉落的片片红叶点缀在地上的黄草间相映成趣。 玲珑快速穿过枫叶林,这最高处无遮无挡,前方视野陡然开阔。 她不由自主走到悬崖边,往下她能看到底下奔流的河水,也能看到那棵被撞断的树枝,孤零零地长在悬崖边。 这里与她梦境里的情形一模一样…… —— 坐船后,又回了码头上,萧然雇了辆马车,先行上了车,林珑正踩着上马凳上车之际,那名卖香粉的圆脸妇人又出现了,指着她,对着身后两位灰衣捕快道:“二位差爷,就是她。” 林珑立定,她这是又犯什么事了吗? 两位灰衣捕快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比对着,实在是不大像,“你是林珑?” 林珑点头,两名衙差毫不客气道:“跟我们衙门走一趟。” 车夫一脸诧异,“两位差爷,我们这就是要去衙门。” 两名捕快愣了,林珑了然了,多半是还在外间巡逻的衙差,并不知道县衙府里的实时动态。 她更好奇的是那名卖香粉的妇人,“大娘,咱们认识?” 妇人忙转了身,“不,不认识。” 不认识才怪,林珑道:“麻烦两位把她带到衙门,御史大人要问话。”边说她边掀了车帘,里面正襟自坐的萧然呈现在两人眼前,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两位衙差却是见过这御史的,忙应了下来。 妇人一看情形不对,忙转身就跑,奈何她哪是两位常年逮人的官差对手,还没跑几步便被抓个结结实实,正欲就地撒泼,“哎呀,天大的冤枉啊……” 两名衙差利索地捂了她的嘴,“你不要让我们为难,无事自然会放你出来,你见过我们萧大人冤枉过谁?” 拉拉扯扯间,妇人终于认清事实,边走边说着好话,“两位大哥,这姑娘我认识,是我邻居康家未过门的儿媳妇,中秋节那日宴客才知道她们全家都跑了,才知道这姑娘被通缉了,我真的不是坏人,你们怎么能听那姑娘的话呢?” 捕快一瞪眼,“我们是听那姑娘的话吗?你长眼没有,没看到上面坐着的是我们萧大人的长子,如今四处巡查的右御史大人?我们听的是他的话。” 妇人依旧不甘心,恨恨出声,“早听说那姑娘攀了高枝了,想不到居然是这样的人家。” 衙差奚落,“你倒是心大,这个时候,你难道不该想着如何脱身吗?” 妇人眼珠子转了几转,从怀中掏出几个大钱,“没带多余的钱,两位拿着喝个酒,听说那姑娘害的可是宣家少主,你们就这样放过她?” 一衙差对她的话不屑一顾,虽然他从宣家出来,但不得不承认,宣威为人嚣张跋扈,死了也是造福百姓。 另一名衙差狐疑地看着妇人,“放不放过她是宣家的事,与你何干?” 妇人神色一正,一脸正气,将银钱塞进说话的衙差手中,“差爷放心收着,我并不为自己,聘她为妇的可是我邻居,邻里邻居的,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她有这样一个儿媳妇,只要两位现在去传个话让他知道真相就行。” 收钱的衙役诧异地看了看这妇人,想不到居然是个这样热心的人,想了想,他终究把钱放入了怀里。 第39章 第三十九 问话 马车行得极缓,但仍旧很快地与后面的衙差拉开距离,林珑掀帘看着后方妇人被抓住了这才回过身坐正。 萧然醇厚的声音在马车内响起,“你如今倒是越发胆大了,竟敢在我面前借用我的名头来行事。” 正眼观鼻鼻观心地林珑这才小心地看向萧然,萧然眼中淡然,看不出喜怒,她嘿嘿一笑,“大人,您方才带我去姻缘庙那,不就是想让我想起从前的事么?我如今打扮成这样,这妇人也能认得我,想来曾经挺熟,所以找她问问我的从前事情,也许有助于查案。” 对林珑说的话,萧然一点也不信,“你就不怕她说出什么你不可见人的往事?” 林珑眼睛转了转,看上去极为灵动,“那不如咱们现在停车先问问?” 萧然闭了眼,语调低沉,“算了,只要你不杀人放火,我想我还是能兜得住的,既然你觉得咱们如今敌人一致,你也是该拿出点诚意来了。” “诚意?什么诚意?”林珑不解地往闭目养神的萧然望去。 萧然睁开了眼,直直的对上林珑探究的目光,“我不相信你在平城什么也没发现。” “哦,”林珑收回视线,看向马车地面铺着的毡毯,讶然道:“想不到这外面随意租的马车居然也这样讲究。” 萧然轻轻将头靠向后壁,“不要转移话题。” 林珑无奈,只得道:“平城的失踪案发生在前,绑架案在后,在绑架案之前,所有的失踪人员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没钱,年纪都是二十到四十之间,我估摸着是用他们去做苦力。” “其中有三个是城里的铁匠,其它的都是乡间的庄户人家,所以我又猜测,莫非那苦力与铁器有关?” “常家公子常有利失踪的那天还有另一人一同失踪,可是常有利却回来了,如果不是同一伙人所为,那么在我让秋武想法让他陷入险境然后救他的时候,那些人没必要来灭口。” “如果看成是同一伙人所为,为什么会变成绑架呢?可不可以说是常有利用绑架的名义付了赎金,然后那些人尝到甜头后继续绑架,偏第二第三个被绑架的听说与常有利关系都不太好,所以我猜,也许是常有利与他们达成了某种交易。” 说到这里,林珑轻轻叹口气,有些怜悯,“可惜他死了,线索也就断了。” “未必,不是还有燕小六吗?” 林珑眉头微跳了跳,“大人,他可是捕快。” 萧然挑眉,眼神审视地看向林珑,“你确定要在我面前说假话?” 林珑决定硬扛到底,“大人要是觉得他有问题,直接抓了就是了,秋武可是有名的铁手,在他手下还没有不招的。” 萧然轻哼一声,“他跑了。” “啊?”林珑惊讶出声,“他跑了?为什么要跑?” “不告诉你。” “……”林珑无语地看着萧然,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萧然的双眼又重新闭了起来,身前两手交叉而握,两拇指在循环交替转动着,林珑一看他就是在考虑着什么问题,并不出声打扰,伸头往后看去,那俩捕快如今是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燕小六逃了?那线索可就真的断了! 难道他是往湖州逃的?不然实在没办法解释萧然突然出现在湖州的原因。 马车行到衙门时,天空已经下起小雨,林珑先跑到屋檐下这才回望着车夫撑着小伞殷勤地将萧然送到屋檐下后离开。 林珑诧异道:“大人,您还没给银钱?” 萧然微怔,随即肯定道:“给过了。” “什么时候?我好像没看到您给。”林珑不罢不休。 萧然白了她一眼,“他傻吗?没给钱他会这样离开?” 两名小厮撑着伞出来将两人迎了进去,林珑努力回想着整个过程,真的给钱了?再回想那车夫的长相,居然是半分也记不得了。 她摇了摇头,自己的记性果然不太好。 林珑撑伞跟着萧然身后一直到了前庭与后院的连接处,“大人,你要回后院?不去卷宗室看卷宗了?” 萧然的身形未曾有片刻停顿,“我爹这人别的不行,但向来清正廉明而且性子死板,对于这种书面形式,他向来走得极好。” 林珑快走两步与萧然并行,偏头向他瞧去,“大人,那您来湖州是做什么?而且您查都不查,万一别人说您徇私,怎么办?” 萧然亦侧头看向她,“我会怕别人说吗?况且真查出什么问题,我是上报呢,还是不上报呢?” 林珑一脸震惊,“大人,您这样徇私枉法会不会太明显了一点?” 萧然摇头,一脸无奈,居然还真相信他的话,他莫名就想教育,“听着,不要看别人说了什么,要看别人做了什么,越是对你嘴甜的人,你越要防着,懂吗?” “啊?” “哦。”看着萧然认真的双眼,林珑一脸乖巧应答。 回到屋内,没过片刻,雨越发大了,雨滴砸在屋檐上汇成条条细线落在屋角地面早已砸出的小坑中。 一侍女撑伞快步行来,到了廊下她收了伞却并没有进门,“大人,杨捕快说带来了一妇人,问您是直接押入大牢,还是现在问话?” 正坐在凳前倚窗观雨的林珑眼睛一亮,踩上凳子翻窗到了檐下,却听到萧然道:“先放到牢里。” “别呀,大人,我现在无事可干,让带来我问问话。”林珑拉住了正要转身的侍女,面朝里大声道。 正襟自坐的萧然将手中的书卷放下,“这样吗?不如咱们再来谈谈小六子?” “他有什么好谈的?” “那这妇人看样子也没什么好谈的,算了,这种天气怕是身上都淋湿了,容易伤寒,放了。” 林珑焦急了,“谈,谈,大人你先让人把她带过来。” 萧然这才示意婢女去领人,再招手示意林珑进门。 林珑眼望着婢女远去的背影,转身不满地看了萧然一眼,这才迈步进门。 萧然似乎并不着急,抬首示意林珑坐在桌前,轻轻倒了杯热水放在林珑面前,“咱们谈好了,妇人就交给你。” 林珑无奈的磨了磨牙,“那燕小六跑了,想来应该是跑到湖州了,不然大人不会来湖州。” 萧然目光赞赏,“不错,继续。” “我只是跟着他当了几天差,巡了几天街,倒没见着他有什么异常,但那日竹屋着火,大人您说还有他知道,我便想起曾经有人无意间说过他家世代湖上捕鱼而生,但他的身体特征更像是常年在山中行走跑动,我就诈了他一诈,果然有问题,于是我就利用他不敢声张来助我逃跑。” 第40章 未婚夫私奔 窗外雨丝依然绵密,室内一片静谧。 萧然直直的盯着她,“还有呢?” 林珑一脸坦诚,“没了。” “就这样?”萧然的表情显然并不满意。 “……”林珑默了默,“大人,您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查失踪案?那应该在平城查,还有人对你意图谋杀,您到底是得罪谁了?想查谁?” 萧然神色依然淡然,“这个你不必管,你只消说,你在失踪案里看出的线索。” 林珑呼吸一滞,看样子不拿点狠料怕是不能换得他的维护,罢,“上次我们去的那个暗道建成的时间并没有太长,最多只有半年,像是紧急挖出来的,看来应该不是用于失踪案或者绑架案。” “那里的乞丐无声无息都消失了,我觉得并不是死了,应该也是被绑了,加上平城近来失踪的人口,我觉得幕后的人应该是需要大量的劳作力来制作某些东西。” “直到火箭烧竹屋,却也只是想造成失火死人的假像,我猜测着是他们并不想惊动朝廷,因为他们做的东西不能见光,必须得秘密进行。” 林珑眨着一双大眼看向萧然,“大人,再多我实在是不知道了。” 萧然身体前倾,“那你觉得他们在哪?” 林珑默了默,终于还是开口,“就在湖州。” 萧然唇角轻扬,“从哪里看出来的?” “因为大人那天受伤了,却不想让人发现,随后刺史府居然出动官兵来抓人,一天的游玩,大人回来还要做戏,难道是您怀疑刺史有问题?” 萧然微叹口气,“原来是你从我这里看出来的,那刺史与我原先就认识,他请我倒也无可厚非。” “也不尽然,湖州离平城离得这般近,却一起失踪案也没有发生,似乎太厚此薄彼了点,而且大人在平城没有遇到人跟踪,湖州却被人跟踪,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林珑边说着话,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往门外瞧去,忽然她眼中一亮,“大人,他们来了。” 两捕快带着一名衣衫尽湿的妇人来到了门前,“大人,人带来了。” 萧然挥手;“辛苦了,你们先去换身干衣服。” “是。”两捕快依言退下,留下衣裳尽湿的妇人被凉风一吹便瑟瑟发抖,却偏偏不敢迈进门一步。 林珑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转向萧然,“大人,我带她去隔壁房间问话?” “不用了,就在这里问。” 林珑这才走向那妇人,好心道:“天怪冷的,你穿也太单薄了些。” 妇人发丝上还在不停滴落着水珠,脸色也并不因为林珑这句话而变得好看,她眼有怨气,声音颤抖,“你有什么要问的,便快点问。” “行。”林珑干脆应声,“天也怪冷的,早点问完早点回家,说说咱们的关系,你怎么认识我的?” 妇人没想到竟然是这个问题,迟疑了片刻才道:“我,我并不认识姑娘,只是觉得姑娘像前段时间发的通缉画像。” 林珑轻笑一声,“你觉得我会信吗?我这副样子我自己都认不出来,你居然凭着一副画像认识我,得,您如果不愿说的话,我觉得牢里呆着应该会更好一些。” 妇人瞪大眼睛,她实在是想不通,明明她才是举报人,为什么现在还会让被举报的疑犯来问话?但是她是由捕快带来的,这事情着实有些难办。 林珑也不催,凉风一过,妇人终于坚持不住了,“在酒楼门前见过,姑娘与宣家少主起冲突,便记下了,这不,想赚点钱花花,便通知了捕快。” “就这样?” “就这样。” 似乎一点问题也没有。 林珑看向萧然,神色间有些气馁。 萧然双眼如炬,面色严厉,“您是哪里人?详细地址。” 妇人神色间惊慌一闪而过。 萧然捕捉到这一点,开口道:“不用回答了,给你一次机会老实交待,不然我照样能查得出来,到时我治你个诓骗长官的罪名。” 妇人紧张得手心有些发抖,膝盖也有些发软,带她来的捕快称呼他为大人,看他通身的气势便不是一般人能比。 萧然不急也不催,林珑终于看出异常,“还不快老实交待,想蹲大牢吗?” 妇人终于禁不住恐吓,身子一软跪了下来,“我说,我说,民妇姓钟,住在城外康家村,” 萧然手中的盖碗往桌面轻轻一放,并不说话,只拿冷眼瞧着妇人。 “康家老太爷今年年初与林家订婚。”说完这话,她又住了嘴。 萧然皱眉,“不想说便算了,来人” 妇人一个激灵,“大人,我说,我女儿与康家少爷青梅竹马,可是康家老太爷却死守着这门亲事,便是林珑被衙门通缉他也不曾有过退婚的念头,我便想,便想着让衙门来解决……” 林珑愣怔片刻,莫名想到桃林一幕,“你女儿可是唤他三郎?” 妇人也惊了,“你怎么知道。” 林珑叹口气,孽缘啊,“那康家少爷如今在何处?” “正在京城准备应试。” “你女儿呢?” “她……”妇人犹豫了一下,在看见萧然冷冷的双眼后,她道:“她也去了。” 林珑不可思议,“私奔吗?” 妇人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了,她向林珑磕起头来,“您如今也攀了高枝了,我瞧着这位公子实在是比康家少爷更有前途,您就放过他。” 林珑看了眼冷面的萧然,斥责妇人道:“不要胡说八道,小心他真的把你关到牢里。” 妇人有些惊慌了,难道她看错了? 可是林珑不退婚,她女儿珍珠怎么办? 她急得膝行到林珑身前,惊得林珑后退一步,“你做什么?” “林姑娘,你与康家公子从未见过面,想来你也不会喜欢他,不如就发发善心成全我女儿。” 林珑不悦,“你可真是有意思,你应该先管好你女儿,听说有句话叫聘为妻奔则为妾,不知你可听过?” 妇人面上微微一松,“无妨的。” “无妨?”林珑冷笑,咬牙切齿道:“我若成婚了,第一个就是要收拾在我面前添堵的她。” 妇人只觉遍体生寒,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她还想着要嫁吗? 萧然面容更显冷沉。 第41章 梁上君子卫健 屋外,雨丝如注,声间嘈杂,妇人心如雷鼓地看着她林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只觉心底生寒,这种寒由内而外散发到她的身体四处,甚至连她的牙关也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林珑看着妇人渐渐发乌的唇,终于还是心下不忍,“算了,你走。” “哎。”妇人如获大赦,手脚并用地起身,看也不敢再看屋里两人一眼,直直的冲入雨中。 “哎,伞。”林珑的声音被淹没在雨中,她不禁无奈摇了摇头,她几时有这般让人惊惧了吗? 雨中的妇人跑得极为狼狈,狼狈得差点与一位手持着雨伞姗姗而来的姑娘撞上。 见此情况,林珑不禁往后踏了一步,偷眼瞧了瞧面色不太好的萧然,“大人,我出府去查案了。” 也不等萧然点头同意,林珑已经拿起门边的伞快速冲入了雨中,萧然眉头微微皱起。 撑伞的萧添香同样看见了迎面而来的林珑,她双眼如鹰般紧盯着林珑,似乎只待相遇便给林珑一个好看。 林珑的面庞被遮在伞下,看不出真容,在双方即将相遇时,她一个左转转入另一条小径,立刻加快速度往着后门冲去。 萧添香纵使反应再快,跑到转角处也只看到林珑的背影,她跺脚,“算你跑得快。” 她再看向屋内揽书而阅身姿不凡的萧然,快步走了过去,才到门前她已经娇嗔道:“大哥哥,你看那姑娘,见着我就跑,这是心虚吗?” 萧然眉头皱得更紧,“她心虚什么?” “府里都传开了,说这林珑的未婚夫家来人了,林珑居然还敢把她带到府里来威胁她,想封她口。” “……”妇人才带进来,不过片刻就已经传开,还是在这出行不便的大雨时节,萧然不由默然片刻才缓缓道:“你娘把府里管成这样,也是不容易。” 萧添香也默了一默,她虽然早就习惯了萧然不喊她娘叫娘,但是这样明目张胆的批评,她还是很介意的,“大哥哥,我们才是你的家人啊,你为什么要这样护着那个女人?” “而且她还一个人出府,你就不怕她偷偷逃了吗?”看着萧然依旧一派淡定的样子,她接着道:“今日里父亲向宣家提退婚,宣家没同意,说晚上要宴请你好好谈谈。” 萧然垂眸,“知道了。” 萧添香认真地看着不动声色的萧然,她突然想看看她这哥哥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个姑娘,“其实我想说的是,林珑这个时候出门,如果遇到宣家表姐……” 萧然神情不变,双眼望着门外的密雨,“我该去宣家了,你要去吗?” 宣玉忙缩了步子,“我就不去凑热闹了,父亲正在前厅等你。” ———— 林珑撑伞快步出了后门,顺眼往院内一瞧,萧添玉并没有跟上来,这才放心地往外街角行去。 落在伞面的雨点沿着伞檐低角流向地面,与地面的细水面溶为一体,林珑小心的躲开着积水的地面,跳跃着前行。 街上零星有着或撑伞或戴斗笠披蓑衣的人,林珑撑伞混入其间,并不显突兀。 一路前行,她在一处街角处停了下来,望着铁匠门口那处虽然没被撤走但是已经没有一滴水的空缸,这里是第二起案发处,与第一处命案不过是一条街的距离。 这条街因着都是住家户,所以往来行人极少,不似第一起命案,虽然也偏,但却因与大街相近也算是繁华。 凝眉细思间,雨势渐止,林珑向上抬眼,找了一个最佳的观测位置,绕到前方,才发现这里是家客栈,问掌柜的要了三楼一间空房后,她住了进去。 从后边的窗户向下望去,两边命案果然离得不远,更加确定了她心中所想。 只是天已全黑,只能看见四处微黑的轮廓,这种天气,没有月亮的情况下,便是在这上面也很难看得清路面的人形。 林珑望了望床上这张略显得有些陈旧且单薄的被褥,思索半晌,终于还是吹熄了桌上的油灯出了房门。 出门险些与来人碰个正着,那人低着眉眼继续往里走,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这背影怎么看着这般像燕小六?林珑不由高声道:“站住。” 谁想那人脚步反而加快,一身青衣,背影瘦弱,瞬间已到楼梯拐角处。 这般可疑?林珑想也不想,她快步跟上。 她的这声大喊也同样引来门外身着宣家外衣的四人注意,四人双双对视一眼,两人直直上了楼梯,一个守在门边,一个转弯去了后方。 林珑丝毫不觉,前面的人跑得极快,她得费老大劲才能勉强跟上,眼前他跑进了她租的房间对面,正关门之际,她一脚踢了进去。 一名透着些许苍白的年轻脸庞讶异地看着她,“是你?” 林珑同样讶异,“是你?”这不就是那日她在客栈里住宿,爬到她窗上的梁上君子? 楼道处传来刻意压轻的脚步,年轻人眼眸中闪过惊慌,“来不及了。”说完他迅速将林珑拉了进来,将门插上,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林珑还来不及喊叫,便看到看到那名青年已经拿起床上的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包袱背在身上,再从床脚扒拉出绕成几圈比手指略粗的长绳,直直的扔出了窗外。 正诧异他在做什么时,他已经顺着长绳极为利落地翻过了窗,林珑这才发现连着床脚的这段长绳早已绑得死死的。 “快开门,快开门。”门外响起一名壮汉的喊门声和另一名汉子等不及的踹门声。 这到底是得罪了谁?若以为自己是他同伙,难免要遭殃,想到这,林珑想也不想地将用袖子盖住手掌后去握了那段绳子,爬窗一同溜了下去。 还未站定,一道刀光已经迎面而来,她下意识向旁边闪去,借着手中握着的绳索维持身形稳定,小脚不客气地踢出,落在那人的老地方上。 “啊。”那人果然痛得下意识就去捂住档部,却因为手中还拿着刀,刀直直的砍向自己的腿部。 虽已经收势,但是刀锋凌利,还是将裤子给割开,林珑的眼中不由得露出佩服之色,够狠。 第42章 你应该吃猪脑 方才还被黑衣人持刀威胁不许出声,如今一看林珑解决他的身手如此利索,顿时起了结交心思的卫健上前就拉了林珑起身,“快走。” 两人在黑夜中狂奔,林珑深恐前面的路上随时会出现个大坑或大石挡路,因而跑得极为胆怯,远不如拉着她的那名年轻人,跑得那叫一个坦然,似乎就像是在白日里跑路一般。 跑过几条街巷后,卫健终于停了下来,口中微喘气,“你身手不错啊,居然能跟得上我的步子。” 林珑亦扶腰大喘气,“你到底得罪了谁?他们为什么要追你?” 卫健这时才反应过来,胸口微微有些堵,“他们追的是你好吗?我原以为是追我的,可是在跳窗后那人拿刀威胁我不许出声,我就知道他们追的是你。” “是吗?”林珑疑惑地看着他,“那你跑什么?” “我”卫健梗着脖子,“我起初误会了。” “误会?”林珑嗤笑一声,“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误会?好端端的谁会这样想,难道他们曾经也追过你?” “……”卫健顿时语塞,想不到这姑娘看起问题来是一针见血。 林珑更加好奇了,“你怎么得罪他们了?” 卫健微微叹了口气,“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这下连林珑也无语了,方才借着楼上的灯光他已经看清了那人衣服上有着宣家独有的印记,她不由得好奇道:“那宣家已经欺男霸女到这种不需要理由的地步了吗?” 卫健摸了摸头,“好像是的。” 林珑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爱,但绝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恨,“你叫什么名字?” “卫健。”他有意结交林珑,所以并不隐瞒,“你呢?” 林珑抬了抬眉,面上微微露出一丝俏皮,“我娘说,姑娘家的名讳不该随便让男子知道。” 听到这话,卫健脸上亲过不屑,“切,看姑娘一身武艺,明明是江湖中人,哪来这么多的凡俗……借口。”本想说说凡俗规矩,卫健却一时没想起后两字,临时想起两字来凑数,想想这两字似乎也极为匹配,卫健面上多了几分得色。 林珑四下里望了望,果然并没有人跟上来,她踏出墙角阴影处,“我要回去了,你好自为之。” “别呀,那些人肯定在客栈守着呢,而且你行李都在客栈,这会儿估计拿不出来。” “所以呢?” “有我在,你别的可以愁,但吃饭住宿花钱这种小事,完全不用操心。” 林珑了然,“你果然是个偷。” 卫健不服气辩驳,“怎么能这样说呢?我素日里劫富济贫,江湖上可都称我一声侠盗,” “行,知道了,但是我还是要回去。” 卫健着急了,“你怎么说不听呢,你回去是准备送死吗?” 林珑看他是出自真心地着急,不由安慰道:“我去别的地方住,不回客栈。” “你居然还有别的地方住?”卫健眼神一亮,“我以为只有我狡兔三窟,想不到你竟然也这样,走,难得碰上,我请你吃饭。” 半刻钟后,两人在一处街角的小店中坐定,卫健看着林珑扫视着外面依然戒备的眼神,“放心,这里离宣家这么远,而且人来人往的,他不会怀疑到我们在这里的。” 林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怕的是他们路过,这般明显的位置想不注意到都难。” 小二走过来,先放了个已经加了炭火的垫座,这才把小铜盆放了上来,阵阵扑鼻香气从里面飘出来,“二位可要点酒?” “不要。” “要。” 小二很自然地把笑脸转向了卫健,“客官要什么酒?” “先来二两梨花酿。” 锅中嘟嘟的开始起泡,本就饿着肚子的林珑也不客气了,“再来点饭。” 小二应声而去,林珑这才看向卫健,“你脸也太白了些,都有些苍白了,莫非是常年晚上出门?” 卫健理所当然地看着她,“当然了,白日里容易被发现,而且越到晚上我精神越好。” “湖州够你闹腾吗?” “哈,自然是不够的。”卫健一脸得意,瞬间像想起什么般又焉了起来,“来这里快半个月了,一直东躲xz,也不知道我究竟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竟总是招来莫名其妙的人,幸亏我轻功好,不然早被抓了。” 边说他边用汤勺舀了一勺切块的牛肉到了林珑碗里,“多吃点,难得能碰到一个能说话的,可憋死我了。” 卫健大口嚼着牛肉,抿上一口小二上来的清酒,“你真的不来一口?” 看在这一顿饭的份上,林珑愿意帮忙,“把你这半个月之前的事也说来听听,兴许我能帮你。” 卫健双眼无聚集地看向桌着桌上的牛肉锅,脑中思绪转向他来湖州的那天,“半月前我坐着一艘船到了湖州这边,那日里我记得风清日朗,夕阳渐沉” “说重点。”林珑用筷子敲了敲桌板将卫健的思绪拉了回来。 卫健眼神又开始变得随意,“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艘船的底被人挖穿了,我跑了出来,也许他们觉得我和某些人是一伙的,所以追杀我。” “”林珑感觉耐心受到极大的挑战,“说详细。” “那船老大说趁着天黑到了湖州码州这里休息,谁想天刚擦黑,船上突然来了许多黑衣人,船底也被人凿穿了,你是不知道,当时有个人看着长得挺好,行事真是狠辣,对着那帮黑衣人就把一个人杀了,从三楼上推了下来,满船都是血,太恐怖了。” “我想,是不是那人发现我跑了,怕我告发,所以想杀人灭口?” 林珑微微叹了口气,“那人长什么模样?还有船上就逃了你一个人吗?为什么没人报官?” “这个?我怎么报官?贼喊抓贼吗?而且那船上后来靠岸了,逃的又不是我一个,他们都不报,凭什么我报案?” 卫健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让林珑不禁微皱了皱眉,“这里有猪脑或者牛脑吗” “干嘛问这个?”卫健好奇着问道。 “吃脑被脑啊。” 这话一出,卫健顿了顿,就在林珑以为他生气的时候,他摇了摇头,一脸单纯,“你这人怎么跟我师傅一个样,我师傅也常让我吃脑,说吃脑被脑。” “” 第43章 被伏 在林珑的耐心问询下,她总算是弄清了来龙去脉,果然就像他说的,事情其实也简单,就是有黑衣人上船用人命要挟某人交人,结果那人毫不畏惧,直接将他们要的人杀了,然后从三楼丢下。 再后来的事,卫健就不知道了,因为他已经偷偷下船跑了。 卫健想了想又道:“那晚我身无分文,想着应该去找点钱,我就摸黑去了一个看起来像是有钱人的院子里面,里面好多人正在换衣服,我觉得奇怪就跟了上去,结果半路被发现了,好在我溜得够快,差点就被逮到了。” “还记得是哪家院子吗?”林珑追问。 卫健一脸恨意,“我最近也在找那处地方,当晚去得实在是太随意了,忘了我师傅的教导,应该要提前踩点才行。” 林珑深吸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小块碎银放在桌上,真诚地看着卫健的双眼,“这顿算我请,以后各走各路。” “别啊,”卫健推了她的银子,“你这不是打我脸吗?我跟姑娘家吃饭可从来没让姑娘家付过银子。” 林珑起身,“那就破例一次。”说完话她就转身掀起了门上挂着的垂帘,寒意瞬间涌了进来,让她忍不住一个浑身打了个激灵。 前方的路黑得干脆,黑得彻底,黑得连个人影都没有,对比这人声喧闹的店铺,两相对比下,那里真真是宛如鬼境。 她踌躇片刻,松了门帘,后退两步,退到卫健不远处,“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卫健一脸感激,“不用,我就住隔壁楼上。” “……”林珑认命的低了头,重新坐了下来,“我觉得刚才的话有些草率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说不定他还可以送你出湖州。” 卫健将信将疑的看向林珑,“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在诓我。” 林珑努力让自己的脸呈现出真诚,“当然是真的,我这就带你去。” “这么晚去不好?”虽然他经常昼伏夜出,但是他也知道这个点实在是太晚了点。 “没什么不好的,咱们赶紧走。”林珑不客气地拉了他就走。 天黑路远,两人结伴同行,林珑的胆子也壮了许多,这人别的不行,能在黑夜里来去自如这一点便比她强。 卫健带着她左弯右拐便来到大道上,这里虽然不至于灯火通明,但却隔几家便会有盏灯在照明,“到了大街上了,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林珑只觉左右两边的店铺无比陌生,让她带路也找不到路,她只能如实道:“衙门。” 卫健果然被吓到,他住了脚,狐疑地看着她,“你是衙门的人?” “并不是,有个人应当和你是一艘船上下来的,他也总是被追杀,我觉得你们应当有共同点。” 事关自己安危,这回卫健的脑瓜子闪得极快,极为怀疑地看着林珑,“你是说他也时常处在危险当中?你确定他能帮我?” “能。”对于这个问题,林珑回答得很肯定,“他衙门有关系。” 卫健还是有些顾虑,林珑叹了口气,“罢了,若是你不相信我,那就明日再说,你先告诉我衙门该怎么走?” 一听明日二字,卫健只觉明日怕是更难熬,还不如趁着这机会博上一搏,他打定主意,“我去。” 有了卫健的带路,便是路上偶尔碰到穿着宣家服饰的人也能从容避过,很快很到了衙门后院不远,这里虽然临着长街,但此时大都已经关门歇业。 林珑突然停住了脚步,双眼有些凝重的看向前方。 见她不走,卫健也停下了脚步,拉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不对劲。” 话音一落,沿着边角快速行来许多人,这些人长刀在手,不是宣家又是谁? 林珑的手挡在卫健身前,急退两步,“赶紧跑。” “想跑?门都没有”一道轻斥从她身后传出。 林珑反而镇定了,她转身微笑地看向宣玉,眼神不见丝毫畏惧,“宣姑娘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给你点好看。”说这话的宣玉底气十足。 林珑松了口气,至少不是直接要命。 她佯装无事般往宣玉处行了几步,宣玉便同时后退几步,“你不要过来。”她怕的不是林珑,而是与林珑长着一样脸的某人,此时的林珑居然给了她那人就在眼前的这种错觉。 林珑双手一摊,“咱们有事好商量。” 宣玉怨怼地看着林珑,“商量?若你是别的女子,现在在我眼前消失就成,但是,你还是杀害我兄长的凶手,所以这事没得商量,你今天死定了。” “等等。”林珑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间,“你不是为了你哥哥来杀我的?” 宣玉并不答话,眼神中却更见恨意,她纤手一挥,声音狠辣,“给我上。” 在她说话的同时,林珑已经快速欺身而上,这种情况擒贼得先擒王。 她跑得快,卫健跑得更快,他翻身纵跃间躲过两名宣家武馆人的攻击,极是顺利地来到了宣冰面前,待宣冰察觉,他手中利刃已经摸到了宣冰脖颈前,“都住手。” 这一瞬间的变动惊呆了众人,卫健得意的邀功,“怎么样?说了我轻功不错?” 林珑走了过来夸道:“果然不错。” 她掏出自己腿间的匕首,不客气地贴上了宣玉的脸颊。 冰凉的触感让宣玉更加愤怒,“有种你敢动我一下,让你出不了湖州城。” 林珑笑了,“我直接押着你去码头,寻艘船顺流而下,再把你丢下河,我觉得我应该还是有机会顺利出城的。” “你做梦。”宣玉愤怒地看向周围投鼠忌器的众人,“赶紧过来杀了他们,否则,我第一个不放过你们。” 林珑挥动着手中的匕首,将匕尖对准宣玉白嫩的脸庞,“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把你的脸划上几道口子。” 她说得轻松,眼神落在宣玉娇嬾的脸上,似乎也真的在研究怎么划比较好,“得亏你父亲心疼你,不舍得让你辛苦练功,不然今晚想要擒你怕是不容易。” 卫健这人功夫不怎么样,她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方才她护着卫健听到宣玉声音的那一刻,就已经轻声与卫健通过气了,她来吸引所有人注意,让卫健突袭,好在卫健的这身轻功着实不错。 “其实,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咱们来谈谈?” 对于林珑的有意服软,宣玉头一昂,“你杀我兄长,夺我夫君,有什么好谈的?” 第44章 大人威武 夜色深沉,林珑无奈地看着在她刀下还能如此高傲姿态的宣玉,不得不说,这围成一圈的宣家子弟也确实能带给她这样十足十的底气。 偏林珑还真不敢动她一分,但她却抓住了话中的重点,脑子快速转动间,她已经有了应对之策,“我与大人可是清清白白的,你瞧你身后的这个,他才是我喜欢的,我觉得,你与大人有什么误会,不如亲自去谈一谈?” 宣玉眼中涌出委屈神色,“他也要和我谈啊?直接就让姨丈去退婚算怎么回事?” “就是,太不懂事了。”林珑义愤填膺,“回头我与他好好说道说道,像你这么一心一意为他着想的姑娘,见一个少一个啊,为了和他父亲置气损失一门大好姻缘,至于嘛!” 宣玉横了林珑一眼,“你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送死?” “……”林珑瞬间无言,她如果知道宣玉在这里堵着她,她一定打死也不回来,“我这不是为了查你兄长的案子去了么?我一定要努力将凶手绳之以法,让他去得安心。” 宣玉的神情似乎有些松动,“你查得怎么样了?” “有点眉目了,不如我们去里面谈?” 宣玉气恼地看了脖子上的那把匕首一眼,“你准备这样带着我进去?” “收起来,快收起来。”林珑冲着卫健摆手道:“你也先回去,明日我再去找你。” 就在卫健准备撤回匕首时,身后一顶小轿不声不响地转弯,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萧俨掀帘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大惊,“你们在做什么?” 宣玉唇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容,她得意地看了林珑一眼。 林珑看着宣玉这样的笑意,心中莫名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回头一望,方才还在墙角阴暗处出现的宣家子弟们此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宣玉却一把推开了她,并且惊声尖叫地跑向了萧俨,“姨丈救我。” 林珑惊愕地看着宣玉的反应,自己真是大意了。 刚想问卫健拿主意,却见身旁空无一人他这趋吉避凶的速度,不服不行。 萧俨一脸慈爱地扶住了跑过来的宣玉,“你怎么样?没事?” 宣玉一脸惊恐地指向林珑,“姨丈,她想杀我。” 萧俨面色郁然,“慢慢说,,到底什么事?” “我撞见她和别的男子在一起,她就想杀人灭口。” “……”正将握着匕首的右手藏在身后的林珑只觉要糟,论亲疏远近,萧俨肯定会站在宣玉一边,搞不好直接借机将她关到牢里判个刑…… 果然,萧俨面色更见阴沉,“来人,抓住她。” 林珑越想越觉得卫健跑得极为正确,她手掌伸前做个阻止的姿势,双脚却不由自主往后退,口中分辩着,“萧大人,眼见未必为真,刚才那人我可不认识……” 眼见那两名轿夫越走越近,林珑转身就想跑,这种眼前亏她要是吃了就是傻。 “不过是两姑娘争风吃醋,父亲何必在意。”后门处站着一修长身影。 林珑如遇救星,“大人,你可来了。” 萧然微微一笑,在黑夜中如繁花绽放,林珑只觉萧然从来没有这般可爱过。 萧俨表情严肃,“我方才明明看到她和一男子手拿着匕首威胁玉儿。” 萧然毫不在意,“然后呢?” 萧俨怒道:“她和他是一伙的。” “证据呢?” “……”萧俨看向宣玉,“我亲自看见,难道不算是证据?” 萧然道:“我也一直在我这墙头上坐着,好像见着了宣家一众子弟正准备欺男霸女。” 萧俨狐疑地回头望向宣玉,“可是真的?” 宣玉一时语塞,呐呐不能言。 萧然懒理二人,低头看向林珑熠熠生辉的双眼,“跟我走。” 林珑乐颠颠地跟着萧然进了后门,不住夸口,“大人真是厉害,三言两语说得他们哑口无言。”随即她又感叹,“还是有权好,随意两句话,压也压死人。” 萧然一路分花拂柳,“现在的麻烦才刚刚开始,你可千万要撑住了。” “啊?”林珑没明白他话中的深刻含意,却毫不在意的挥手,“只要有大人在,我就不怕。” “但愿。” 萧然看向远方暗幽深夜,明日风雨难测。 ———— 第二日,天依然阴沉,沉得像是能挤出水来,却偏不见一滴雨落下来。 尽管没有一丝冷风,却依然让人冷得多加了件衣服。 林珑一早起来穿戴整齐便到了隔壁,敲了敲门,轻声道:“大人,我去查案了。” 门从里面被打开,萧然那张俊脸出现在门内,“查谁的案?” 林珑眼珠转了几转,“有你的,有我的。” 萧然并没有再问,“去。” 还没等林珑转身,一名小吏已经跑了过来,“御史大人,有人告您拐带良家妇女,萧大人命您这就去前厅。” “大人居然有这种本事?”林珑一脸惊奇地停住了正欲离开的脚步,“哪家的啊?” 小吏为难地看了眼林珑,这姑娘看着挺聪明的样子,其实并不聪明,“康家。” 萧然不以为意,“知道了,我这就去。” 小吏告退,萧然在门前斜瞅了眼林珑,“想不到本官一世英明,居然栽在你手里。” 林珑此刻也反应了过来,她未婚夫家是和她有仇吗?这样一告,毁她清白不说,竟还敢拉着萧然一起,是嫌活得不耐烦吗?她担心地问道:“大人,这怎么办?” 萧然似乎毫不在意,“太过完美让别人也是很有压力,难得有人能寻到我的错处。” “……”看这样子,萧然并没有将这麻烦放在眼里,林珑微微放下心来。 “不过……”萧然又缓缓开口。 林珑的心又提了起来,“可是有什么麻烦?” “这事对我有什么好处?” 林珑无奈地望着萧然英俊的俊颜,“大人,康家很有钱吗?这个时候你还想着好处?” 想及这祸事由自己而起,林珑加重语气,一脸忠心,“他们怎么就敢平白诬陷您诱拐良家妇女呢?背后没人指使实在是很难让人信服。我跟您一起去,他们若是诬陷您,我也好解释解释。” “不必了,你去查案,查得好,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查得好?可是,“那要查得不好呢?” “我贬官,你入狱。” 看他这轻描淡写的样子,实在很难让林珑相信事情会有他说的这般危险,但她还是配合着道:“大人,您放心好了,我这就去排除万难,坚决不让大人有一丝危险。” “去。” 眼见林珑毅然离去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萧然垂眸迈向前厅,暴风雨终于要来了。 第45章 乞丐凶手 屋顶上,两人在窃窃私语。 “五哥,大人为什么又让我跟着这傻女人?” 被称为五哥的国字脸男子看了眼自家老九,“估摸着是大人觉得你已经被发现了,索性废物再利用。” 被怼得无言以对的陈九不满地看了去而复返现在又正将半截枕头往肚子塞的林珑。 底下林珑正在窗前毫不避讳地将枕头四角绑的布条在背后扎好,再对镜梳了一个妇人的装饰,身上外穿的是一件刚从隔壁院子里收的一件妇人长衣。 最后再淡淡地擦些白粉在唇上,让唇看起来显得略微苍白了些,做完这些后她才弄了块宽大围脖将头脸蒙住,唯剩一双熠熠生辉的双眼还能见人。 将门关好,再转身的林珑已经手撑着腰,脚部微外八地朝着外面一步一步慢慢行去。 后院门外的大街上一片寂静,林珑缓步慢慢朝前行去,她对街口不时瞟来的几双探究的眼视而不见,这些人衣着虽不是宣家统一服饰,但闲散而立的他们还是让林珑一眼看了出来。 直到街口处,她这才看见了一辆马车,上前招呼,“去不去湖州大酒楼?” 那车夫略显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后断然拒绝,“不去。”随即又好心劝道:“你这妇人大着肚子还在街上乱晃,为甚不在家里好好休养?” “” 林珑瞧了瞧自己特意弄大的肚子,好像是太夸张了些,正想解释,在看见四处不时乱晃的双眼后,她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转身离开。 一路渐行渐远,人渐多,等她去到自己租住的极佳了望点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从窗外往下看,第二起命案与第一处位置极为相似,都是转角处,极好出其不意地设伏。 所不同的是那边铁匠铺只有一家,而这里连着有三四家铁铺,只是都是只见招牌不见门口的大水缸。 林珑坐在窗下的地面上微微闭了眼,第二起有挣扎的痕迹,说明已经发现了,第一起没有痕迹,直接被按入水缸,说明来得极为突然且没有防备。 凶手,穷,无家可归,若有家可归不会躲在水缸旁边,对,无家可归才会半夜袭人,第一起不为财,为仇的可能性最大,送他到巷子口的几名公子都曾说那条巷子没有人,不让他防备的人只有长期呆在那里的人。 林珑双眼一亮,起身下楼。 时已近午时,日头终于在头顶处出现,光芒不耀目却足以让人心感温暖。 她来到第一起命案发生处,模仿着案卷上那宣威的行进路线,下车的时候人在马路正中,为何会跑到右边的靠墙水缸? 许是有人激怒他,或者纯粹是生理反应,例如想吐,而当时刚好有人蹲守在这 看完这里,林珑手撑着腰大摇大摆地顺着这条街往前走,慢慢行过宣武堂,走到对面的馄饨铺中,依旧是那名老者在守着店,只是人看起来却并不太多,“老伯,帮我煮一桶馄饨。” 店老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发现她就是上次来吃饭的林珑,“一桶?” “麻烦您再寻个人帮我提着分给街上的乞丐。” 店老板佩服地看了林珑一眼,这年头这样的好心人可不多了,“没这么多的现料,请进来稍待。” 说着话,店老板即刻唤来老伴与儿子媳妇一起来临时包着馄饨,然后用大锅煮了盛在桶中,由儿子虎子一手提桶一手提着碗跟着林珑出了门。 从门前的乞丐开始,每到一乞丐前,虎子必定将桶与碗篮放在地上,盛出一碗馄饨后亲自交与乞丐手上,“这位女善人今日做好事,慢慢吃。” 如此几人下来,附近的乞丐也都凑了过来,纷纷伸出手来要馄饨。 林珑细心观察着,眉头却越皱越紧,看向一位吃得正香的乞丐,“你们这条街上的乞丐,一直是这么多吗?” 那人感激地看了林珑一眼,“是的,一个没少。” 再次环视整条街的的林珑指着前方一人对虎子道:“那还有一个,别漏了。” 虎子感其细心,在盛完这些后,提着桶到了那个靠墙假寐的人,“大善人施食了。” 那乞丐仿佛并不饿,转了个身又自睡去。 虎子不满地看了那乞丐一眼,林珑却并不勉强,“看样子是不喜欢吃了,也罢,今日里发愿要帮助一百人,这里有些碎银,可要?” 那名乞丐终于将头转了过来,双眼看着林珑手中的碎银,眼神终于松动,坐直身体伸手就要来取。 林珑后退两步,笑道:“双手取是礼仪。” 那人却不满地瞪了林珑一眼,复自靠墙闭眼,“爱给不给。” “嘿,倒真是奇了。”虎子头次见着林珑这样不施粥只施馄饨的,更是头一次见着这么懒的乞丐,连银子到了眼前都不愿多伸一只手的。 林珑扬唇一笑,微微蹲身从桶中取过长柄汤勺,毫不犹豫地就把汤勺里的汤撒向了那乞丐的另一只始终放在袖笼里的手。 热水浇下,乞丐被烫得即刻起身,拍打着袖子上的汤汁,怒目瞪向林珑,似乎倾刻就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虎子顾及到林珑的大肚子,拦在林珑身前埋怨道:“你这姑娘也是,人家不吃就算了,何苦要这样?” 林珑的笑意盈满双眼,推开了虎子走到了乞丐面前,注视着乞丐的双眼毫不畏惧,“是你,你杀了宣家公子。” 那人瞳孔微微一缩,伸手就欲推林珑,林珑早已经在看清他的瞳孔后闪了开来,“果然是你。” 那乞丐惊惧地捂了右手,想也不想地转身便往外跑,巷子里头就是宣家武馆,只要这姑娘随意高呼,他再想跑就难了。 林珑望向某处屋顶,“上头的大哥,这人就是凶手,你再不下来他可就跑了。” 虎子奇怪地看着突然高喊的林珑,正不解间,两颗圆石已经击向了正在跑的乞丐脑后,乞丐直直地趴了下去。 林珑满意地看着这效果,心中大安,笑意盈盈地看向虎子,“麻烦小哥帮我取两截绳子来。” 将人捆了后,将手中的小碎银扔给了虎子,“烦请喊辆马车送他去衙门,就说他是杀害宣家少主的凶手,他们自然能让他召供。” “那你呢?” “我?”林珑环顾了四周,“我去你家再吃个饭。” 第46章 死得其所 眼看着虎子将人弄上了马车,林珑漫不经心地左瞧右看,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后退着,直到她看到马车驶离了她的视线,这才转身往着巷道深处行去。 边走还不忘往墙头上招呼着,“上面的兄弟,为什么不下来?不如咱们下来聊一聊?” 上面没有半丝动静,前头转弯处却出来一个人影,竟然是卫健,他笑嘻嘻地看着林珑,“你这是在和谁说话呢?” 瞬间他的双眼露出惊奇,他望着她的肚子,“你这是?” 林珑摆手,“宣玉如今算是把我恨上了,出来不做个伪装,那是找死。” 卫健似乎觉得林珑走得太慢,快步迎了上来,“我跟你说……啊……”一颗白色的石子直直的射向他脚下所处的地面,他往前一扑却及时旋转翻身,眼看就要安全落地成功,又是一颗石子落在了他的落脚处。 林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戏剧性的场面,回头望向那石子飞来之处,连个人头都看不到。 再回头看向卫健时,她的心不由得抽了抽,一名圆脸的稚嫩男子正将脚踩在卫健的背上,声音中也透着一股子稚气,“让你跑,有种再跑。” 被踩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卫健勉强将头往后转了转,却只能看见一双大长腿,“好汉,好汉,有话好说,想知道什么我一定都说,都说。” 林珑眼睛四处瞄了瞄,这里一条长巷,转弯的地方被他俩堵着,想跑确实不太容易。 年青人望了林珑一眼,傲娇地扬着脸,“知道他是谁吗?就敢乱认识人?” 林珑莫名心虚,这傲娇脸居然让她看出了几分萧然的味道,然而这年轻人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你是不是傻,你以为把那乞丐送过去,衙门就能定他的罪,你不知道宣玉有多恨你吗?还有……” 这碎碎念的样子仿佛憋了好多的话就等此刻一一吐尽,林珑忙后退几步,“我这就回去。”说完她利索的转身,徒留一脸怨念的卫健。 踩着卫健的年轻人眼见林珑离开,这才不满地松了脚,从腰间扯出腰带将卫健两手给绑了,“不想死的话,你就给我老实点。” 卫健只觉手被绑得生疼,他不由哀声道:“轻点轻点。” “你不是盯着那姑娘的吗?捆我干嘛?” “她有什么好盯的,一脸笨样,切”年轻人一脸不屑,后面似乎还有话要说,但全被他吞了进去。 听话只能听一半,这让卫健难过的很,只觉身体饱受摧残的同时心灵也都备受煎熬,“切什么呀,你说呀。” 年轻人却是闭了嘴,将卫健提了起来,由那条小道上离开。 ———— 前衙门口,一群人正坐在路中间抗议着,抗议着新来的右御史拐带自家未过门儿媳。 捕头伍仁德正带着一群捕快们双手环胸地看着好戏,哪怕这群人已经将路口堵得水泄不通。 随着热闹人流来向这里的林珑才蓦然惊觉已经到了衙门口,而且这主角好像就是她! 她有心上前解释,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肚子,怕只会越解释越糟糕,索性挤出人群回了后院。 后院里,琴间铮铮,往来还复间,似有千军万马迎面而来。 看样子心情不太好啊,林珑的脚步微顿了顿,这琴间正正出自萧然的房间,那里房门洞开,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 外间环绕着不少年轻婢女,或有心或无意地往里探头瞧着,在看到林珑到来时,本想继续装着打扫卫生的婢女们纷纷睁大了双眸,不敢置信地瞧着她。 林珑嘿嘿一笑,极为尴尬地就想往房间里逃。 路过萧然门口时,琴音嘎然而止,一道淡淡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站住。” 林珑满面笑意的后退两步,在萧然门前站定,“大人,您唤我。” 萧然挑眉,“你怎么这副打扮?” 一只脚已经跨进房门的林珑迅速缩回了脚,自己这个样子确实不大妥当,“我先去收拾收拾再来。” 说是收拾其实也极为简单,连门都不必关,掀了衣服将那半截枕头取出即可,转头就发现萧然站在了廊下。 “大人,你方才唤我可是有事?” “无事便不能唤你?” 林珑莫名被噎,这大人今天心情果然不大好,“大人这般有时间为何不去处理下衙门口那群人?” “他们?你看见了?” “是啊,我正准备现在就去给您解释解释。” 萧然这才转身,眉间微蹙,“你确定你要梳个妇人发式去解释?”这样去解释怕是明眼人一看都不会信。 “还是大人心细。”林珑边说边将头发弄散,随意抓了几抓,在头顶弄成一个总结,看起来干净又利落。 鬓间垂下的几丝弯曲短发衬得那张小脸格外俏皮,“这样就可以了。” 萧然垂眸,“你怕是还得和我去趟刺史府。” “能不去吗?”林珑眨着一双大眼不明所以地看向萧然,她现在只想即刻收拾包袱离开这县衙去寻家人。 “恐怕由不得你。” 林珑讶然,不懂萧然这是何意。 萧然却没继续这个话题,“你送来的人,我半路送去别的地方了。” “啊?”反应过来的林珑怒了,“大人,您这样做可不地道。” 萧然轻轻瞥了她一眼,“这是为你好,你送他来,只是让他送死而已,对你没有任何益处。” 林珑一点也不信,“怎么可能?” “宣家让他死有千种办法,而且要多痛苦就有多痛苦,轻易的判他斩刑不是宣家的作风,况且,如今宣家已经对有了成见,他们一定会将宣威的死算在你帐上。”萧然难得好耐心地解释。 “对我有意见?”林珑突然明白过来,有意见那也是因为眼前这个看似好心的人,退婚就退婚,为什么要拉她做幌子? 她愤愤地看着萧然,只觉无话可说,别人是红颜祸水,而他……,“大人,难道去刺史府是为了这个原因?” “并不是。”萧然慢悠悠开口,“只是刺史府的人已经盯上你了,你若与我同去,能少受些皮肉苦。” 林珑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他们盯我做什么?我又犯什么事了吗?” “他们只是盯着我而已,你与我走得这般近,你说他们会不会从屈打成招,从你嘴里套出话来。” 林珑微微放下心来,“其实他们不用打,想要什么直接说就是,我一定背得一个字都不带差的。” 萧然似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般扯了扯唇角,“是啊,事后他们为了会给你来个突然暴毙,想来你到时也是死得其所了,并不冤枉。” 第47章 同睡 随着他的话语,林珑只觉得此去危险重重,她极为利索地转身奔向床边,开始胡乱收拾起自己的包袱。 随意将包袱系了个结就欲背上时听到了外间整齐有序的脚步声,来人似乎不少。 悄悄将双眼从床边的窗户处探了出去,一群士兵气势森然且井然有序地奔到了后院,站定后迅速分散四周,士兵散尽时,一名身穿绯衣红袍的中年人现身其间。 他四十上下的年纪,身形伟岸,四方脸型,眼中神采奕奕,唇微厚,颌下一团黑须,整个人看上去干练且正直。 他未言先笑,大步迈了过来。 萧然亦笑着迎了上去,“世伯,您这是何意?” 王仪满脸笑意,眼中扫过林珑所在处,声音中带着一丝埋怨,“退之,你也是,看上哪家姑娘直接去提亲就好了,这样金屋藏娇闹得满城风雨的,又是何必?” 萧然似是知道了王仪的来意,“我父亲去找你了?” “哎,你可不要怪你父亲,为了避嫌他不得不找到我,怕你多想,我只得亲自过来接你上我那里住上两天,你看?” 萧然点头,“既然如此,便走。” 王仪满面笑容,也不拖沓,“行,我们现在走,早点处理好你也能早点回来。” 两人一派和气,相偕而出。 眼见没人注意自己,林珑将包袱绑在身上推开了后窗,在看清窗后两名带着手链的士兵时,她想也不想的将窗户关上,回头高声道:“大人,您等等我。” 才走了几步的萧然停了脚步,奇怪地看着林珑,“你这是何意?” 林珑勉强一笑,“大人去哪,我也去哪。” 旁边王仪大笑道:“好个情深意切的小姑娘,退之你眼光不错。”夸完萧然他又眉目慈祥地看向林珑,“只不过就是过去住两晚,不用带包袱,我们那里什么都不缺。” 萧然为难地看向王仪,“她便不用去了?” 王仪依旧不改笑意,“还是一起去,有她在,好说话。” “是啊,是啊,一起去。”林珑一面佩服萧然做戏的本领,一面附和着王仪的话。 衙门口早被清空,想看热闹的人们只敢只敢待在远处或者附近的店铺里状若无意的瞟上两眼,同时暗叹刺史大人出行,果然够气派,还有那辆马车,外面瞧着寻常,掀帘时,众人分明瞧得里面一派富丽,就连地面似乎也铺设着价值不菲的猩红毛皮。 林珑坐在车内,只觉暖如春日,这马车就连窗户也是特制的推拉窗,关上时,严丝合缝,一丝风都透不进来。 地上铺着狐皮,满壁的加厚毡毯,中间放着一只镂空炭火炉,融融暖意盈绕整个车内。 到了州府前,王仪有事被人唤走,他歉意地道别后,留了两名小厮领着两人去了一座小院。 一路行来,林珑发现,这里全是高屋大院,气派天成,地面方形青砖砌成,整洁如新,却不见半丝绿色植物。 小厮地将人请到一间院门前有着两人看守的处所后便退至院门处静立侍候。 院子极小,只有一间正屋和两个耳房,进门处对墙设着香案桌,案桌上空无一物却洁净无尘。 左侧靠窗设立着一檀木茶台,茶台上摆着一套精致地白瓷茶具及各色制茶工具。 右侧一张垂着纱帐的雕花大床,床边连着衣柜等生活必须物品。 正屋旁的耳房里一处置着浴盆等洁具,另一处空荡无物。 观察后所有情况的林珑上前,坐在正在桌前慢条斯理泡茶的萧然对面压低声音,“大人,这是请您来做客?怎么看着像是怕你跑了一样?” 萧然眯起那双桃花眼,微微一笑,“你才反应过来?” 林珑神情略为紧张,继续压低声音,“那您还来?” “为什么不来?”萧然宽袖拂过桌面,“那么多的人去请我一个,得给了他们面子才是,况且不就是勾搭了一个良家女子么?顶多传个风流多情的名声。” “”林珑默了默,终还是忍不住道:“所以说,倒霉的只有我。” 萧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摆脱了一个宁愿私奔也不肯娶你的未婚夫,免了婚后愁苦,何来倒霉一说,明明是皆大欢喜才对。” 林珑再默了默,虽然这话说得好似有几分道理,但她总觉得哪里透着不对劲。 天擦黑时分,百忙之中的王仪终于抽了时间为萧然摆了一桌宴席,林珑没有资格作陪,只能独守小院。 半夜时分,萧然被两人扶了回来,很显然,他又喝多了,两名扶着他的小厮将他放到了那张唯一大床上。 林珑等两名小厮走了,这才爬上床,轻唤了几句,“大人,大人。” 萧然连眼皮子都没动上一动。 百般纠结,千般不愿,林珑只能沿着床边坐了,跟一个醉鬼讨论床的归属问题,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 夜更深沉,林珑不知不觉地将头靠在了床边,几番仰倒,她渐渐地由靠变躺,最后蜷缩在床外一侧,睡意朦胧间只觉寒气袭人,不由自主的扯了旁边的被子盖上,感觉浑身温暖后这才彻底沉沉睡去。 到了天明,她不由舒适地嘤咛出声,轻轻伸了个懒腰,意识稍稍回复后的她突然浑身僵住。 惊惧地将被子小心地往下拉至鼻子处,双眼灵动地左右扫视一圈,确定床上没有别人后,她才猛地一掀被子,起身下地动作一气呵成。 看了看身上完整的衣物,微微松了口气,却不由得开始发囧,与男子同室便罢了,如何还能同床?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门外有人敲门,“姑娘,大人请您前厅用饭。” “来了。”林珑脚一跺心一横,不就是同床一晚吗?她完全不知道,并且可以一直当做不知道。 打定主意的林珑跟了小厮一起来到了前厅,王仪已经笑呵呵地迎了出来,“林姑娘,起得可真晚。” 林珑在看见里面安坐的萧然时,莫名面色红了红,双手似乎也无处安放。 王仪安慰道:“这里坐,其实也不用太紧张,今日里过堂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再看萧然仍然一派自然,她不由得微微有些怒气上涌,微恼地瞪了萧然一眼。 这番景像看在王仪眼中,一侧唇角轻抬,笑容中带着嘲讽,还带着一丝得逞,这得逞的嘲讽笑意转瞬即逝,他已经热情的邀林珑坐在萧然身旁,吩咐上菜。 早餐简单且清淡,唯有一瑶柱鸡汤深得林珑心意,不由多喝了两碗,饭后两人随着王仪来到大堂。 大堂里已经安排了专门给萧然的坐椅,萧然连婉拒都没有便淡定坐了,林珑在他身后一侧站定。 王仪一拍惊堂木,“带苦主。” 声震堂内,音传八里。 第48章 萧然成被告 早被衙役带在堂外的康家老爷子和蒋氏被带了进来,妇人还是昨日被林珑提来问话的妇人,连衣服都未曾换过。 康家成约五十多的年纪,白净面上只有眼角几道皱纹,颌下留着长长的半白胡须,看上去保养得不错,他进来微有些紧张地看了林珑一眼后便低下了头。 “草民康家成见过刺史大人。” “民妇蒋钟氏见过刺史大人。” 王仪面色微微严肃,“康家成,你好大的胆子,听说你要状告右御史大人?” “草民要告的正是堂上坐着的御史大人,”跪在地上的康家成并没有抬头,却从怀中拿出一纸婚书,“他欺我儿媳失忆,便哄骗于她,求大人为草民做主。” 林珑眉头一跳,审视地看了看这康家成,居然知道她失忆,她到了湖州可并不曾向任何人透露。 王仪接过了婚书,细细瞅了瞅,面色有些为难地看了萧然一眼,却接着问道:“蒋钟氏,你呢?” 蒋氏抬头,面色得意地看了眼林珑,“民妇告御史大人包庇杀人嫌犯。” 王仪面色微愠,“你可有证据?你要知诬陷朝廷官员可是重罪。” 蒋钟氏面无惧色,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大人,这是几天前衙差发的嫌犯画像,正是他身后的姑娘。” 衙差很快地将这张画像呈到了王仪手中,王仪将画像与林珑比对了几番,方才缓缓点头,“倒是有几分相似。” 蒋钟氏眼见刺史点头,她面露得色地继续道:“大人,昨日里我向县衙的衙差报告了这个消息,可是结果他们居然把我送到了衙门后院任由这姑娘处置,害我淋了半日雨,衙门里居然一个主持公道的也没有,求刺史大人为我们做主。” 王仪侧头看向林珑,“她说的可是真的?” 林珑顿了顿,心中思虑,若是点头,岂不是给萧御史找麻烦?若是不点头,县衙后院可是一堆可以作证的人证。 她不由轻轻向前踏了一步,离萧然更近了些,微张着唇,嘴形却不动,用着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大人……” 萧然这才偏头看了她一眼,继而将视线转向那妇人,“她只是嫌疑人,并不是凶犯,我命她十日内查出凶案,她觉得你可疑,所以拿来问问,怎么?本官连这点权力都没有了?” 说完这话,他的视线再次转向康家成,“要说悔婚,也应该是你家儿子先带着贾家姑娘去京城拒婚开始,不然,他们这个时候也应该新婚佳尔才对。” 康家成浑身一颤,嘴中却仍然硬挺,“一码归一码,我儿纵有不对,但也不代表大人做的就是对的。” 萧然轻哼一声,并不理会,摆明就是想以势压人。 林珑心中暗暗佩服,官居六品,他居然敢在四品的刺史面前如此淡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身后有多大的靠山呢?其实不过是个七品知县的儿子罢了。 堂上一时陷入寂静,王仪食指无意识地在惊堂木上转着圈圈,思索着要不要退堂缓解下时,门外围观的百姓们一人道:“大人,他是杀人犯。” 此话一出,堂中更静。 跪在地上的康家成与蒋钟氏双双震惊回头,却见那名长相普通的年青人手指的方向并不是他们,这才安心下来。 林珑同样一震,这手指的方向似乎正正是她! 正心有忐忑间,王仪一拍惊堂木,“何人喧哗,拖进来。” 那人来了这里不惊不惧,跪下后方朗朗道:“就是他。”这回离得近,指得分毫不差,正正是萧然。 萧然微微一笑,并不惊慌,“你是何人?” 年轻人音调高昂,“大人明鉴,我半月前坐船回湖州,船上遇着他提剑杀人。” 王仪面容变得突然严肃,再次拍了惊堂木,声音严厉,“你可知道你指的是谁?他是京都里派来的六品右御史,岂会知法犯法?” “大人,那日船上的人都见到了,并不是小人胡言乱语,任他是谁也不能白白杀了人,作为御史应当罪加一等才是。”这话说得理直气壮,有如自己就是执法者一般。 王仪面色沉了沉,“你且把那日情形说来听听。” “那日天刚黑快到湖州时便遇到了一群黑衣人上船,他直接就将一人推了下来,嘴里还说着,你们为的不就是他么,给你们了。” “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血花四溅,把底下人都吓坏了。” 王仪这才转头望向萧然,“退之,他说的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萧然微笑,“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多半是诬陷,把他关牢里好好审审就知道了。” 地上跪的人依旧一脸正义凛然,“草民若有半个字说错,愿不得好死,船上并不只有我看见这一情况,只需让衙差把他们找来一问便知真假。” 王仪双眼有些阴沉,他将惊堂木重重一拍,“来人,给我把他三人押到牢中,等我查明真相,退堂。” 林珑听这意思,一时半会的还结不了案,而且若杀人属实,只怕真的会惩处萧然。 再看萧然,面上无惊不惧,依然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王仪挥手遣散众人,一脸歉意地来到萧然面前,萧然终于起身相迎,并没说话,倒是王仪一脸慈祥开口,“你我同朝为官,这是应该的,本官一定会查清楚,决不会让人冤枉你。” 萧然毫不在意,“有劳世伯费心了。” 说罢,王仪以要即刻去寻人为由让人送了萧然回院。 王仪却没有出门,脸现阴狠地望着萧然离去的方向,只待明日众人齐聚他便要让他直接下大狱。 “大人,您为什么不直接将牢中的人宣来对质?”门侧进来一瘦小男子,八字眉八字胡,猥琐中透着精明,这是他府中的幕僚。 王仪摇了摇头,“这人才告状,我们就提人,这岂不是做得太过明显了?再让他蹦跶一天又怎么样?” 幕僚微微有些忧心,“都这个时候了,何必惧怕一个官衔比您还小的右御史?” 王仪皱眉,“你懂什么?我虽官阶比他高,但却没有直接处置他的权力,这人自小智计多端,机谋过人,我若现在提人出来,他必定知道是我要置他于死地,凡事不到最后一刻,不要急于求成。” 况且他身后的人才是让他最担忧的,若贸然将他下狱,边疆的那人知道信息,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幺蛾子出来 第49章 计擒刺史 夜晚,厅中热闹,歌乐不休,一名穿着极少的妖娆舞伎在伸足展腰间尽显妩媚之姿。 酒过三巡,王仪借着醉意开口,“捕快方才找了一个船上下湖州的,也说你杀了人,明日你可让我怎么办?” 正自得其乐的萧然将视线从舞伎身上拉回,唇角微扬,“就算是我杀了人,那又如何,我还怕他们吗?” “你真的杀人了?”王仪眼露焦急,“那明日我该怎么办?咱们同僚一声,我纵有心相帮也无计可施啊。” 萧然挥了挥手,不在意地说道:“其实那日我杀的不过是个死囚而已,真的那个还不肯说出幕后主使,我岂能杀他。” 王仪眼神闪了闪,随即眼眸中发出喜色,“我就说你从来都是算无遗策,果然,害我白白为你担心,来,吃菜吃菜。” 一杯酒下肚,王仪欣慰道:“如今那人可还安全?” 萧然眼中透着得意,他离王仪近了些,凑到了他的耳边轻声道:“其实也不必瞒着世伯你,他现在就在湖州大酒楼正后面的一栋小楼里藏着呢。” 王仪眼中一喜,“安全就好。” 萧然又道:“说起来,也是运气,遇到他用马车运着被绑架的人,可是他却怎么也不肯开口,说怕我不能护他周全,没法子,我只能将他带着。” “失踪案?”王仪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他低头弯腰捡筷子的时候,旁边侍候的小吏上前忙捡了筷子,然后又重新递上一双新的,“你来湖州的前日,不是听说已经结了吗?” 小吏拿着脏筷子出了大厅,萧然毫无所觉,冷哼道:“那些失踪的苦主莫名其妙地来说当初报错案,已经收到了儿子的家书和银钱,就连我救下的那两人的家人居然也说收到了家书,你说可笑不可笑。” 原来是这样,王仪面色凝重了起来,“确实极为可疑。” 不过他随即似乎意识到这个时候这种表情极为不妥,忙又举杯,“既然你已经有了应对之策,我也就不操这个心了,你现在的酒量可没从前好了,今晚可不许再说醉不醉这样的话。” 萧然笑道:“自是应该,以后怕没这样的机会了。” 王仪一怔,随即释然,确实没什么机会了……整个府院里都是他的人,包括房梁顶上,但凡他一声令下……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 林珑独自呆在院子里,因为有着两名守卫的存在,黑夜也没有那么恐怖了,但是她的心却总是萦绕着不安。 夜越来越深,她又听到了那晚在平城县衙里夜猫子的呜呜声,一声又一声的极不规律。 ———— 夜深露重! 王仪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被萧然用茶水给淋醒。 冰冷的茶水让昏睡的王仪瞬间清醒,而茶水依然缓慢地滴在他的脸上,配着萧然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让王仪愤怒了,他死死的盯着萧然,张口高喊,“来人啊,来人。” 萧然眼中透着醉意,也露着嘲讽,“没人,屋顶上那几人早被我带来的人给收拾了。” “你胡说,我刺史府向来森严,你的人怎么进得来?” “你也太自以为是了。”萧然缓缓给自己倒上一杯清茶,慢条斯理轻呡着。 王仪眼神惊惧,“你想做什么?” 萧然抬眼,“我想做什么?我还想问你方才借着掉筷子的时候让小厮去做了什么?我告诉你的那个宅院如今已经被你派去的宣家人给围住了。” 王仪睁大双睛,眼中露出一丝惊恐,“你早就知道了。” “不,我根本没有怀疑到你头上,我不过是被人总是想用火烧得烦了,想引出幕后之人而已,我竟万万没想到,是你。”萧然轻轻蹲下,“忘了跟你说了,我在船上是真的把他给杀了,所以如果你不动,我是不会查到你的,可是偏偏你自作聪明,借着掉筷子的时机让人去灭口,你是想明日里可以毫无顾虑的将我打入大牢任你处置?” 王仪双眼露出怒色,“是吗?我可是朝廷四品大员,你除非现在杀了我,否则你得有明证,况且去的人可是宣家,并不是我的人。” 萧然依然信心满满,“是吗?只要他们供出主谋是你,这就可以了。” “你休想栽赃嫁祸给我。”王仪开始挣扎,“你无权处置我,我要见圣上。” 萧然笑了,“栽赃嫁祸?我的人可是在门口跟着你的人一路到了宣府,不然的话,宣家为什么要去湖州酒楼后面迫不及待的灭口呢?” 王仪依然嘴硬,“宣家人自己查出的人,与我何干?” 萧然唇角扬起嘲意,“是吗?你是不是忘了,我在船上已经把人给杀了,那座楼可是空的,他们去查鬼吗?” 王仪面上一片死灰,不敢置信地看着萧然,他设计得这般完美,居然为般轻松便被他试了出来?而他居然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掳人只为制箭所用?”萧然从袖中取出一支长箭,“我很奇怪,府里的箭都是朝廷所发,你们还要箭做什么?” “想造反?只凭你湖州一刺史,未免太异想天开了些,不管如何你这死罪是逃不了了,你若是能交待幕后之人,我保你家人安全,怎么样?” 王仪对萧然怒目而视,“无凭无据,我是死也不会认的。” 萧然看着王仪,冷笑,“证据?我手中的这支箭就是证据。” “你就拿着这只铁箭去圣上那试试,我到时少不得也要辩上一辩。” 王仪话说得信心十足,可是心中却是后悔得不得了,白日里就该趁那机会将他下狱才对。 他向来知道他智计无双,今天终究还是大意了。 他怕事情败露所以数次想让萧然意外身死,没成功后他又听说了萧然行为不端且包庇杀人嫌犯,想及他在船上杀的人,他以为掌握了足够多的证据,没想到这些对萧然极其不利的证据,居然都是他主动创造的,只为诱他上钩。 到如今他才想明白,这一件件一桩桩,若非刻意而为,他实在是不相信,一向冷静自持身边从无姑娘的他怎么会为一个有了未婚夫的女子毁了自己清名? 而且向来机智无双的他又怎么会在没有后手的情况下肆意当众杀人呢? 如今只要宣家人供出他,他的乌纱帽是铁定保不住了,不过,只要萧然那铁箭的来处,他最少还能留得一条性命。 第50章 小局初定 清晨,林珑推窗,只见一轮红日初升,暖暖晕红华光均匀地嵌在天边,看得出来今日的天气十分的不错。 院门前两名兵士已经被撤,换上了一名熟眉熟眼的年轻人,正是将卫健带走的陈九,他抱剑而立,目光正正的望向窗内的林珑,眼中不满之意十分明显。 一大早的看见这张脸,林珑只觉心中添堵,正欲把窗合上,却听那人道:“没见过哪家姑娘像你这样的,睡到这个时辰才醒,我家大人若是等你伺候,只怕是早饿死渴死了。” 林珑毫不相让,“大清早的便咒你家大人死啊死的,小心我回头告你一状,看他怎么收拾你。” 陈九瞪眼,这姑娘笑得虽然甜,可是说的话却着实不怎么好听,若不是大人让他守着这里他才不会来,他不由得转身,“懒得与你多费口舌,快点去前厅,大人还等着你伺候。” 正想跟着陈九到前院的林珑到了院门前却是连陈九的人影都没瞧见,不但他不见了,门前的两名侍卫也不见了。 昨晚大人彻夜未归,而且这一直隐藏在暗处的人也大摇大摆的现于人前,难道大人…… 林珑眉间一喜,迈开大步向着前厅行去,远远的只见前厅里人头涌动,期间还有她前日里宴会上见到的参军之流。 她停住了脚步,静静地候立在当地,看着面前人来人往,井然有序。 终于,出来的人越来越多,进的越来越少,一名小厮行到她身前,“大人唤你去泡壶热茶。” 林珑拿眼瞧着这名年轻小厮,问了茶房位置,这才转去隔壁煮水泡茶,里面这么多人,难道还缺她一个泡茶的? 虽然如此想着,林珑还是认命的去了隔间茶房,她端着茶水到前厅时,前厅里的人已经除了阅卷的萧然便再无旁人,她将托盘轻轻放在桌前,“恭喜大人了。” 萧然头也不抬,手伸向盘中取了茶水,“何喜之有?” “大人这段时间一直想着法子把短处亮给别人,不就是想让那些人由暗转明么?如今想来大人已经抓到幕后之人了,这声恭喜实不为过。” “你倒也不笨。”萧然这才抬眼,“可惜,到现在还没找到制箭之处,便是抓了人也没用。” “严刑拷打啊。”林珑说得极其理所当然,反正事不在她身上,她永远不嫌事大。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般怕死?”不招还有条活路,招了怕是死日可期。 “啊?”林珑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她能看到的也只有萧然的后脑勺了,她终究忍不住问了,“大人,这么多人,你一直没喝水是怕有人下毒吗?” 萧然依旧埋首于案桌前的舆图上,“这话怎么说?” 林珑趴在桌前,神秘的凑近,“我那些药瓶里少了一瓶,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我觉得有必要和你报告一下。” 萧然揉了揉眉头,神情略显疲惫,眼中透着嫌弃,“你不但不知道它们有何用处,连少了一瓶到现在才知道,要那些东西何用?那些以后都归我了。” 林珑瞪大双眼,音调微扬,“大人,可不带您这样的。” 萧然转头看向林珑,用眼神示意,你有意见? 两人四目相对,距离不过一掌宽距离,林珑首先败下阵来,低头望向桌面的舆图,“大人是想在这上面空想出他们制箭的地点?” “不然呢?私制铁箭,形同谋反,你还指望他能招出来吗?” 林珑依旧趴在桌前,她的眼神突然定住了,一脸惊惧侧头,“大人,那咱们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所以啊,要赶紧找出来,一举歼灭。” “说得容易。”林珑不屑地转头,继续趴桌上皱起眉头轻轻啃咬着指甲,“其实,我觉得大人如此严阵以待,倒不如放条路出来,看看谁会伺机相救或者与他联系。” “与我不谋而合。”萧然目露欣赏,扬声朝着门外道:“来人,备马车,去县衙,一干人等也押到县衙,另备一百士兵护卫。” “是。”自有人匆匆领命而去。 ———— 萧氏今日里起得早,她心情甚好地描着最近时兴的远山眉,顾名思义,眉如远山,秀而挺俏,衬着她的那双喜庆的双眼看着格外敞亮。 为她梳头的老嬷嬷亦是满脸喜意,却还是提醒道:“夫人虽然高兴,可终究还是要注意些,毕竟他终究是老爷的长子。” 萧氏面色果然沉了下来,这长子二字就如同她心上的一根刺,压得她片刻不得安宁,一个路上捡的姑娘生的贱种也能配称为嫡吗? 偏他运气好,八岁那年她命人将他诱入河中,眼见将死却偏偏给人救了,还被人认了义子带去边疆,本以为再也不会相见,三年前却还回来了,一举高中,就连老爷如今也不能及。 如今更是不将老爷和宣家放在眼中了,幸好,终还是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活该满身的小辫子被人揪! 正这样想着,门前一名小捕快小跑了过来,她不由皱眉,对着老嬷嬷道:“去看看,前厅的人不得来后院,他们不知道的吗?” 老嬷嬷忙应了,走出门前,还未等她呵斥,那人已在门前跪下,“大娘子不好了,宣家被官兵给围了,还请大娘子赶紧拿个主意。” 萧氏手中的眉笔掉落在桌前,“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今早有兄弟路过宣家的时候见到了,上前问也问不出什么事。” 萧氏双手交叠,面上却强自镇定,“老爷呢?老爷可知道?” “大人一早便被人喊去御史府,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你先回去,好好守着前院,想来老爷应该知道是什么事了,他不会坐视不管的。”声音虽然镇静,但她交叠的双手却握得更紧了。 比起宣家,突然被喊去刺史府的自家老爷安危更加重要,难道是宣家做了什么错事连累了老爷?想及此,她不由得吩咐旁边的嬷嬷,“你去外面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51章 回县衙 萧俨一大早被人叫去刺史府,来人却不告诉说什么事,这让他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想着多半是因为萧然的事,又有些暗恨自家儿子不争气,年纪轻轻的身居高位,如今却又被女色所惑,实在是不大像他。 他这厢在思虑不休时,马车突然停了,车夫将帘子掀了一角,轻声道:“大人,前方好像刺史的车驾。” 萧俨顺着车帘缝隙往外一瞧,前方是王仪平日里所从坐的车架,后面还跟着整队的兵士,一眼望不到头,他不敢怠慢,忙道:“快,将车驶到一边,路边侯着。” 刺史的马车直直的驶过他的面前并未停下,这让恭敬而侍立在路边的萧俨不禁皱了皱眉,刺史寻他过去,如今他就在路当中,刺史却连个脸都未露面。 后面兵士行走间铠甲的撞击声音让他断了想拦车的念头,正想着刺史这么大阵状意欲何为时,他看到了跟在马车后方的那辆囚车和那囚车上的人。 那马车上还穿着官服的,可不就刺史王仪么?他不由惊慌出声,“王大人,您这是?” 王仪早看见了萧俨,本就怒目而视的他现下里语气更不好了,“本官倒是第一次见到无凭无据就敢绑我朝廷命官的,你们等着被参。” 萧俨听这话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但是刺史府的兵士可不是谁都能调得动的,他一眼望向旁边骑马而行的曹参军,忙快走跟着,“曹参军,这是发生了何事?” “问你好儿子去。”曹参军一脸不耐,作为属下亲自押送着自己一直以来的直属大人,他怕是第一人了,也不知道王刺史会不会秋后算帐。 说完这话,他一夹马腹向前快走,徒留萧俨风中凌乱。 半晌他才跺脚,恨恨地爬上马车,“回府回府。”再不去管管,他只觉整个萧家都要被他连累,他想不通,萧然不过是一个六品,居然有能耐把四品的刺史带出来游街,好歹也当官三年了,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定律怎么在他身上丝毫不能体现? 车里的林珑正一脸好奇地询问,“大人,为什么刺史府的人能听你指挥?他们不反抗的吗?” 萧然瞥了她一眼,随即又看向前方门帘处,“除非他们想即时造反,否则我怀中圣上的手谕应该还是管点用的。” 林珑才不信事实有这般顺利,但凡只要王仪手下有个忠心的,拒不执行他的命令他也毫无办法,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 “大人,方才萧大人从这边过去,为什么您要装作没看见?” 萧然微微长吐一口气,难得的有了些烦恼,“见他作甚,被他当街斥责吗?况且他不参与才是最安全。” 林珑不由讶然,原来萧然只是面上有些冷而已。 直到两人下车也没见到萧俨的车子赶上来,想必是因为队伍太长了,街边又有百姓堵着,所以没跟上。 萧然朝陈九使了个眼色,这才大步朝着室内行去,收到萧然眼神示意的陈九已经转身朝着囚车旁的曹参军大步走去。 林珑紧紧跟在萧然身后,满面讨好笑容,“大人,我的案子,是不是可以审审了。” 萧然脚步却仍然不停,“今日里乏了,容后考虑。” 林珑心中暗自提醒自己,不差这半日,千万不要让他不高兴,所以她仍然满面笑容,“我这就去给您铺被,可要热水沐浴?” 萧然倒是偏了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笑容不似作假,这才道:“去。” 小院与前庭的连接处,萧氏一脸震惊地立在当地,萧然居然好好的回来了,而且身边的那个姑娘也是毫发无伤…… 萧俨终于也从后头赶了上来,他不客气地直接高喊着萧然的全名,“萧然,给我停下。” 萧然应声而停,“阿爷唤我何事?”声音沉稳,仿若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一般。 萧俨怒气冲冲快步来到萧然面前,满面怒容,“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将刺史打入囚牢了?还要关在我们县衙里,到底是何意?” 萧然毫不以为意道:“他也正想将我下狱,我不过是棋早一招罢了。” “……”萧俨竟一时无言以对,从内心来讲,他自然希望自家儿子更胜一筹,“你以何名目为之?” “他私制铁箭,只这一条就够他吃不了兜着走了。” “私帛铁箭?”萧俨不敢相信,“你有何证据?” 萧然摇头,“确切的证据,暂时还没有。” 萧俨只觉一口长气憋在心口,全身气血上涌,让他几乎摇摇欲坠,若能倒下,他真想即刻就躺下,但他不能倒下,萧家还得靠他。 萧氏眼见不对,忙奔上前来扶住了萧俨,“老爷,老爷,你怎么了?” 萧俨缓缓吐出胸中那一口长气,定定地盯住萧然,缓缓开口,“你这是想毁了萧家?” 萧然眉间轻轻一抬,“阿爷这是何意?难道你与他是同谋?” 萧氏扶着萧俨,帮他胸口顺着气,口中厉声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想把你阿爷气死吗?” 萧然淡淡地看了萧氏一眼,又看向萧俨道:“早上派人把宣府围了,待会就会有人把他们全押到大牢里,希望父亲管束好衙门这帮子捕快,若是他们自己来个假公济私什么的,萧家可真要毁了。” 萧氏的手顿住了,竟然是他? 萧俨心中一跳,“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把他们都关到这里,为什么不直接关押到刺史府?” “我这是帮父亲您考验考验衙门这帮人的忠诚度,父亲不用谢我,我一晚没睡,如今有些倦了,父亲若无事,还是亲自去牢里看看比较好。” 萧俨看着萧然转身离去时那昂首阔步的背影,头终于垂了下来,手拍向大腿,“冤孽冤孽。” 萧氏忧心地看着萧俨,本来准备好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如今看来……用不上了。 萧俨瞬间像是老了十岁,“当年就不该留他下来,夫人说得对,这人就是个灾星。” 萧氏柔声道:“老爷,咱们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可不能任由他这样胡来一气,得罪宣家便罢了,可是刺史怎么说绑就给绑了?日后他要是万一怪罪起来,咱们萧家可真完了。” 萧俨何尝不知,可是押着他来的正是刺史府的曹参军,他又不是傻的,为什么会这样听萧然的话将自己的直属上司给绑了? 多半是萧然已经寻到什么证据了,只是不愿意同他说而已,少不得还得自己厚着脸皮去问问了,想到此,他又觉得为难起来,那曹参军向来油盐不进,着实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萧氏见萧俨不说话,心中着急,“老爷,您要拿个主意啊。” “知道了。”萧然将胳膊从萧氏手中抽出,理了理衣襟,少不得今天要去厚着脸皮去问问了。 第52章 杀萧然 日头高升时,林珑正在院中无聊地踏着小步子,双眼时不时地望向萧然紧闭的房门处,在路过的侍女眼中,她的期盼之意明显得就像这明晃晃的日光想遮都遮不了。 一名侍女从远处行来,眼神中满含不屑,到了近前时,她却将这股不屑藏了起来,但面容中却含着一股自矜,语气清冷得不似个婢女,“林姑娘,伍捕头在中门有请。” 伍捕头?林珑不由得好奇问道:“他寻我何事?” “不知。”侍女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去,并不管林珑答应还是没有答应。 林珑只觉这婢女甚是奇怪,皱眉略思索片刻,她终于还是往中门一步一步行去,远远地便看见伍仁德高大的身影矗立在中门处,几乎将那扇小门占去一大半的空间。 远远的,她就停了步子,“捕头寻我何事?” 伍仁德没好眼色地看着她,“王刺史寻你。” 王刺史?此刻不是已经在牢中了么?林珑不由疑惑,“他寻我做什么?” “他说他知道姑娘的秘密和家人所在,若是不想让御史大人那里多生枝节,还请你寻着机会去牢中一叙。”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走,仿佛毫不关心林珑去还是不去。 让王刺史关到县衙,为的就是让他在这里有机会与外面通气,可是他找的人居然是自己,这问题就大了…… 林珑抿唇,沿着来路往回走,正逢萧然将门打开,两相对视间,林珑满脸笑意,“大人,可睡好了?” 萧然轻嗯了声,望着快要到头顶处日头再理了理手边宽袖的边襟。 “大人,现在我们去做什么?” “等。”萧然轻飘飘地来上一句。 林珑好奇道:“等什么?” “自然是等人招供。”萧然来到廊外,屋外阳光斜照,他不由得眯了眯眼。 这可不是小罪,傻子才会招供,林珑不由腹诽,“大人,我能去牢中看看么?顺便看看还有什么别的线索?” 萧然微眯的眼睛终于睁开了,阳光虽然热烈,却并不刺目,“走。”说罢他带头往前行了去。 林珑忙快步跟上,“大人,您也去?”他去了,她还怎么见王仪? “嗯。”萧然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脚步迈得极快,一点也不像是才睡醒的人。 牢外站着清一色的兵士,陈九亦在门口守着,牢门一开,牢里,人声鼎沸!有如菜市场。 一股难闻的味道扑鼻而来,林珑不由得后退一步手捂住了鼻子这才跟着萧然进去。 王仪被关在靠门边空气稍微好一点的地方,见着萧然进来,他轻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在他隔壁关着的是一名额宽眉粗的粗壮汉子,正是宣家掌门人宣有功,他站起身来,大着嗓门冲着门边喊道:“萧然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然并不理会宣有功的话,只转身吩咐陈九唤陈五来,这才举步轻抬迈了进去,轻描淡写道:“也没什么意思,昨晚上你们派人包围了酒楼后的一栋小楼,我觉得很是奇怪,所以带你们来问问。” “那你倒是问啊,问完了就赶紧放人,我妹夫可是个清官,我们就不在这浪费你们粮食了。” 这话说完,其它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萧然也轻笑,“莫急,我知道这里捕快与你们都是老熟人,下不了重手,因此我另外唤了人来,保管见识一次,让你们终身难忘。” 这话一出,众人都笑不出来了,宣有功怒道:“有什么家伙直接上就是,我要喊声疼,你就是我爷爷。” 萧然并不反驳,缓缓踱步到了牢笼前,“你也只能保证你自己而已。” 宣有功沉默了,王仪道:“你莫要欺负他不懂,我是皇上钦批的四品官,你无凭无据的,我现在就要参你一本。” “参我?你首先得能从这里出去。”萧然语调随意,丝毫不惧他的威胁。 王仪冷哼一声,再不理会,但是牢里其它人却是懂了,只要什么都不招,他们就还有机会出去。 门外一高大人影进了来,大头,国字脸,微凸的双眼,显示这人脾气并不太好,他进了来,“大人。” 萧然下巴轻轻一抬,“这些人交给你了。” “是。” 陈五不客气地指挥着两名狱卒,“从那边牢里开始,每次两名给我带到审讯室。”这明显是要严刑招供啊,被关在牢中的宣家子弟开始愤怒地叫骂起来。 两名狱卒不想动,陈五也不催,玩弄着手中的长鞭,“看样子,你俩也是一伙的,不如先来审审你俩?” 狱卒相视一眼,终还是上前将最近一间牢门打开,拉了两名手戴着镣铐的人去了审讯室,萧然也跟着往那边走去。 林珑望着身形稳如泰山的萧然,她的脚步却是停住了,“大人,我就在这里等着。” 萧然只是轻轻瞥了她一眼,并未反对。 林珑看着挤满了人的牢笼,挠了挠头,这里似乎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但她仍然行到了王仪牢边一侧,拿眼望着王仪却并不开口。 王仪很懂这眼神的意思,也往这边行了过来,当下也不说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听说你失忆了,那你应该很想找你的家人?” 林珑认真地看着他的表情,还是不说话。 王仪继续道:“他们现在在我手上,是死是活由你定。” 林珑心中一动,“他们现在在你手上?” 王仪得意地注视着林珑,“是的,若想他们活,你就得听我的。” “如何能证明?”林珑亦紧盯着他的双眼。 “我知道你兄长去了京城,他此去是为了刺杀京城首富程家,我还知道有人对你家不利,所以我就提前把你父母接到了别处,其实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与你家坐的本是一条船,你说,若是我翻了,将你家干过的事跟着萧御史一说,他会放过你,放过你家人吗?” 林珑眯了眯眼,他的话真假掺半,若她真提一点记忆也无,只怕真要被骗了去,“我兄长去刺杀首富?为什么?” “你家向来拿钱办事,自然是收钱杀人了,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王仪看着林珑仍然不太信的样子,“你不如去问问你未婚夫康家,他也被关在这里,说起来真是可笑,一个告状的居然也被关在这里,他可真是目无王法了。” 王仪恨恨地说着话,无意间却发现林珑已经转身去了康家老太爷的关押之地,哎,他还没说条件呢! 正想着,林珑突然住了脚,又转身来到了他面前,“条件。” 王仪望着审讯室那处,眼神阴狠,“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帮我杀了他。” 林珑轻轻吸了口冷气,“杀人可是死罪,你以为我傻?” 王仪笑了,眼神中满是轻视与恨铁不成钢,“你不杀他,那就等着他把我们一锅端了。” 林珑默然,垂了眼望着脚下肮脏的地面,她梦中时时会出现的血腥场面,难道都是真的? 王仪眼见林珑已经信了七八分,“你好好考虑,是继续跟着他,被他发现你的身世后定你个死罪,还是咱们合作,事后我可保你无忧。” “为什么要找我?” “因为他信你。” “才怪。”林珑只能这王仪看人眼光还是不行,怪道会载在萧然手中。 第53章 废物 牢房门外,陈九对里面不时传来的惨叫声见怪不怪恍若未闻,他明显对从里面仓皇逃出的林珑更感兴趣,这副模样不会是被吓着了? 林珑双手搓了搓僵硬的脸颊,暖洋洋的日头照在她身上让她有了些许的暖意,她不得不承认,门里的哀嚎惨叫与门外的风和日丽恍如隔了两个世界。 当初在平城牢狱里若是这样子对她……看来,还是手下留情了。 如果在他身后下黑手,会不会不太仗义?可是不动手,王仪好像掌握自己家不少秘密,萧然若是知道还会手下留情吗? 陈九有心调侃,“哎,在想什么呢?不会是吓着了?这么胆小,还怎么跟我家大人混?” 林珑被身后陈九的突然发声吓了一大跳,“谁要跟着他混了?” “是吗?”陈九抱胸而立,“被我家大人看上的,还没有不屈服的。” 屈服?林珑眯了眼,不过片刻,她又展颜看着自里面走出的萧然,“大人,我的案子……” “当初让你帮着破失踪案,你倒是只顾你自己了。” “哪有?”林珑才不会承认,“其实我觉得,这种机密事,应该不会告诉底下人,多半只有宣家家主和王仪才知道,若是他们能扛住用刑,大人怕是一时寻不到破绽。” 萧然看着林珑的目光眨也不眨,“你说得对,不过,今早好像是你建议的把相关人等关到这里来。” 林珑被萧然盯得有些发毛,心底莫名发虚,“其实也不是真的没办法,制铁需要柴炭,大人不妨去看看哪里的柴炭卖得比较厉害,或者宣家刺史府里有没有大量的进购这些柴炭,实在没有,去看看哪片山上的树木被砍伐得比较厉害。” 萧然扬眉,这姑娘总是这样,说话不实不尽,不到关键时刻总是不肯吐露关键步骤,他示意陈九即刻去办此事。 “是。”陈九领命而去,虽然有些不爽快,但却不得不服气,这姑娘,思路就是与常人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与他们不同。 “大人,我觉得平城那边还是比较可疑,我想去看看,可以吗?”林珑眨着一双大眼祈求着。 萧然心中莫名一动,“好,我正好也有事要找孙堂。” 林珑却是愣了一愣,这萧然总是在她准备了一大堆的措辞和借口后,给她来了一个不需要理由不需要借口的好字。 “怎么?你好像很意外?” “咱们不如现在就去?”林珑生怕萧然反悔,“现在天气甚好,正适合游湖。” “游湖?” “不,游江,去平城不得过江么?咱们这也算是游江了,哎,大人,现在就去吗?” 这林珑今日里错字连篇,好似她心不在此……向来果决地的萧然迟疑了,“已经午时了,先吃饭。” ———— 江面宽阔,在阳光照耀下泛起层层金色粼粼波光。 很巧,船岸停船的又是那日那名艄公,他一眼就认出了萧然与林珑,老远便招手,“两位,今日又要坐船?” “是啊,老伯,去平城。”林珑甜甜笑道,今日里她穿的还是平城带来的那一套碧色衣衫,看上去娇俏可人。 艄公也很是喜悦,将船再往岸边靠了靠,好方便二人上船。 两人入了船中坐定,萧然不再说话,双眼只望着船中的一段不知道做什么用的长绳。 林珑眼眸轻转间,“大人,您每次上船就只盯着前面这一小块,是怕水吗?” 萧然这才抬了眼,“谁说的?” “我说的啊。”林珑俏皮地看着他。 萧然不再理会,林珑也不再开口,双眼看向水光粼粼的江面。 再过盏茶时间,离着平城也越来越近了,林珑的手摸向了腿间,“大人,有人让我找机会杀了你,你说我是杀呢?还是不杀呢?” 萧然眼眸微沉,“你是想趁我不会水,在这江上杀了我?”怪道他觉得她今日有些不正常,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林珑微笑,“正是。” 萧然丝毫不觉惊慌,语气依然淡定,“你觉得你能杀得了我?” “谁让大人不会水呢?不如,咱们来试试?”林珑眼中依然轻松,语气却狠戾了几分,手中的刀在日光的照耀下射出刺目光芒。 就在她将匕首高高扬起之时,船只突然大幅度往林珑这边倾侧,看着一派老态的艄公手脚突然灵动起来,他将手中的浆板打向了林珑手中那柄即将就要刺到萧然胸口的匕首。 林珑似乎没料到这一刻的突变,在看到浆来的这一刻,她本就因为船突然的侧晃而站立不稳,如今为了避开那浆板,她不得不直直的往后倒去。 “扑通!”落水的林珑溅起一片水花,她后悔了,早知道这船夫也是他的人,她就不需要做这场戏了……现在再解释,还来得及吗? 随着她一落水,萧然已经起身,望着林珑落水处,神色难辩,“快救人。” “大人,他可是要杀你。”艄公的声音变得年轻起来。 萧然眉目冷然,语气中带着让人不能抗拒地肯定,“救人。” 艄公这才丢了划板,心不甘情不愿的脱了外套像条鱼船一般钻入水中,不溅半点水花。 半晌,他探出头,深吸口气后,不信邪地再次钻入水中,如此几番后,他终于露了头,抹了脸上的水珠,游到船边趴在了船沿上,“大人,这里寻了几遍了,没有寻到。” 萧然眉目阴郁,“再找。” 下游河岸处,林珑顶着一头水草从水中爬出,“呸”她轻轻吐出口中的脏水,早知道艄公是他的人,她还做什么不小心的落水戏码? 直接跟萧然说清楚,然后故意落水不就好了?不过那样的话,王仪会把她的身世告知,那样的话,他恐怕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 如今看在她已死,林家人全部消失的份上,萧然应该不至于这样计较? 那王仪应该也不会同她一般计较了,毕竟她因为刺杀萧然失败而落水淹死了呢!况且他的话,她是半个字也不信,聪明的话,那王仪应当是招供得越少越好才对。 哆嗦着爬上岸的林珑不自禁的抱紧双臂,牙关不自觉地咯咯直响,想到腰间安好的碎银和怀中的簪子,她还是感觉到了微微暖意…… ———— 湖州县衙的大牢里,王怡正安然自得地坐在那满是柴草的床上等着林珑的好消息,在听到衙差来报林珑因刺杀萧然落水后,愣了好久终于回过神的他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句,“废物。” 第54章 杨修难寻 两日后,湖州县衙前。 一大队兵士自衙门处浩浩荡荡离开,萧俨与萧然及一众小吏在门前相送。 立在两人身后的陈九不甘心道:“大人,他这是抢功啊?” 萧俨首先就不乐意了,“抢什么功?这种得罪人的功劳不要也罢。”查了两日也没查出王刺史的铸箭之地,如今节度使肯愿意接手这个烫手山芋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萧然却是轻声道:“去备马,我们今日回京。” 萧俨虽然对萧然有些意见,但终于年纪到了,已经到了不得不承认萧然比他更优秀的事实,“不是说要呆十日吗?” “今早收到圣上的手谕让我早些归京,然后节度使就来拿人,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既然他们想让我早些归京,索性少惹点麻烦。” 萧俨终于老怀欣慰,这儿子也并不是那般的只会随心所欲,“是的,赶紧回去,赶紧回去。” 萧然又对着身后陈五道:“把那乞丐提来。” “是。” 不等萧俨发问,萧然已道:“他是杀害宣威的凶手,已经招供了,父亲可以再审一次。” ——— 半月后,林珑终于到了京城,怪自己搭的船不对,天黑要靠码头停船休息不说,一路也是经常上货卸货,慢得让她差点另换船只。 城门处官兵严查路引,林珑随着人流到了前方,一官兵语气不耐地开口,“路引。” 林珑淡定的从怀中掏出在平城时便利用职务之便制好的路引,年轻兵士上下看了看,却仍然按惯例询问,“从哪来,到京都来做什么?” “从平城来,到这里投靠亲戚。” 年青兵士抬眼看了眼林珑瘦弱的包袱,“投靠哪家?” 居然这般严格?林珑眼珠微转间,她已经想到一人,“杨太医。” 原以为很快就能过关,谁想年轻兵士居然认真的瞅了她一眼,“太医院的杨院判?” “不,不,是杨修杨太医。” 年轻兵士不耐烦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光彩了,“你是他什么人?” 林珑狐疑地眨了眨眼,“乡下邻居。” 年轻兵士这才微微不舍地将路引还给了她,“知道他住哪里不?” “不知道,正要去问。”林珑很是坦然,有些谎言完全没有必要。 “去哪里问?” “……”林珑默然,这是不是关心得太过了?况且她压根就没想去问,这不过是借口而已,但看在他一脸期待的份上,她还是答道:“我去太医署门口问。” 年轻兵士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劝你不去是不可能的,祝你好运。”说完他便归还了路引。 林珑只觉他的表情透着不同寻常,但她也没打算现在便去太医院,所以懒得深究。 她从城门处的小贩手中买了张京都各坊舆图,在她走了半天才走完一坊后,她终于招手唤来一辆马车,“去富商程家。” 车夫看着她,耐心道:“哪个坊?哪条街?” 林珑为难了,“就是很有钱,很有钱的,听说是首富。” 车夫也为难了,瞧这姑娘穿的就土气,果然就是乡下来的,他不由好心指点,“姑娘,这京城这么大,有钱人多了去了,便是当官的有权人,你这样随意报个姓氏,不知道地点,除非恰好认识,否则没人能带你去。” 林珑不由四处望了望,终还是道:“那,太医署呢?” 车夫松了口气,“这个地我知道,上来。” 马车在七弯八拐间,行过一条又一条的长街,穿过一间又一间的坊门,终于在一处气势恢弘的宅子前停了下来。 青砖建成的高墙下,一黑色耀目牌匾上书着龙飞凤舞的太医署三字,大门洞开着,却是连个看门的人也没有。 林珑跃下马车,在门槛处往里探头瞅了瞅,冲着里面正在扫地的年轻人喊道:“这位小哥,请问杨修杨太医可在?” 扫地的年轻人转头,一脸稚气,不过才十二三岁的年纪,他对着林珑上下打量着,“找杨太医?” 林珑跨过门槛上前几步,“正是。” “你看着面生,哪家的婢子?杨太医不随便出诊的。” 眼看他领会错了意思,林珑忙道:“我是专程来找他的。” 扫地的童子将手中的扫帚立在身前,上下打量了林珑一遍后方用着与他年纪不相符的语调沉稳开口,“杨太医是随便就可以见的吗?好心劝姑娘一句,谁都可以找,万不可找他。” “……”林珑不明所已,扫地的童子却是不再理会,低头重新开始扫起落叶。 这京城的人也真是够怪的,林珑暗暗腹诽着,抬眼又见一人走来,头冠美玉身穿锦袍,气质姣好,她上前拦住那人,“请问,可有见到杨修杨太医?” 那人步子停了,审视地看着林珑,“找远文?你是哪家的?他不随便出诊的,你不知道吗?” 林珑讶然,为什么他与童子说得一模一样?她踌躇了,要不要按刚才的话重新回答一次? 她的踌躇看在那人眼中却是另一番意思,那人眉头皱了皱,“小姑娘年纪轻轻的,该学点好,日子还长,不要学着这样不三不四的……” 林珑越发不解,“大叔,您这是何意?” 话被打断的锦袍中年恨铁不成钢的望了她一眼,长袖一摆,不满地越过林珑身边走远。 “……”林珑呆立原地,她只是想找下杨修而已,为什么就是没人能告诉她他在哪呢?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他就在这里某个房间里,想及此,她深深吸气再重重吐出,摆上满面笑容,“这位扫地的小弟弟,能不能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自己去找,不麻烦的。” 扫地的童子认命地往里面指了指,“顺着右边小径往里,有个大药房,他在药房旁边的书屋里。” “谢了。”林珑雀跃地往里快步而去。 稍顷,一名婢女带着两名劲装侍卫出现在童子面前,眼神凌利,语气盛然,“刚才那个找杨太医的姑娘去哪了?” 扫地童子手往林珑去的方向指了指,师傅说得对,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种时候还敢来寻杨太医,真是色胆包天,也算是为了色相义无反顾了,若是因这有什么损伤,那也绝对是咎由自取了。 浑然不觉的林珑正站在那处书房前探头探脑往里打量着,口中轻唤:“杨大哥,你在吗?” 里面寂静无声,似乎并无人在,林珑不由得往前迈进一步,声音又大了些,“杨大哥,杨大哥……” 里面直通二楼的木梯传来噔噔的急切下楼声,林珑扬眉望去,声响尽处,果然是杨修,只是他眼中似乎有着一丝的惊慌。 这惊慌的样子出现在他的身上,倒让林珑一时不能适应,她笑道:“嘿,我又不是来讨债的,见我也不用慌成这样?” 话音未落,杨修已经赶到了林珑身侧,脸朝外望了一眼,抓着林珑的手臂便拉进门,拉着林珑到了一侧窗前,“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赶紧从这里爬出去藏起来。” 林珑微张着唇,人已经被推到了窗子上,被迫着踩着窗前的凳子爬了出去。 才蹲下,两名劲装侍卫已经冲了进来,左右环视间,一人已经奔上楼,一人在这一楼边走边用凌利的双眼扫视着。 那名穿着桃红夹袄,梳着对鬓的婢女已经从外踏步而来,眼神同样不善的打量着室内,似杨修于无物。 杨修也见怪不怪地立直了身形,眉眼恢复淡然。 婢女抿唇,往杨修这处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不悦地看了眼挡在窗前的杨修,伸手便推,果然她还没摸到杨修衣饰边角,杨修已经自动往旁挪了一步。 窗外空旷,绿草荫荫,却独不见人影。 两名侍卫齐聚,“没有发现。” 婢女手一挥,“走,外面找。”才打了个小盹居然就有人上门挑衅公主的权威了。 杨修胸前微微起伏,眼看着婢女一同出门,他快速探身至窗外,“三娘三娘。” 林珑的头从上面垂下,发丝几乎要碰到杨修的鼻尖,“她们是谁啊?” “此事说来话长,快下来,我带你离开这。”林珑手撑着房梁跳下,杨修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记忆恢复了?” 稳稳落地的林珑起身道:“是啊,记起了从前一点,恰巧这一点里就包括你,还以为你那般好心将药给我,原来全是我自己花钱订制的,可惜了。”可惜药全落在湖州了。 杨修面色微微急迫,全无平城那份淡然高雅,“走,我带你出去,上次不是给了留了个帖子让你去寻我姑姑吗?” 林珑不由赧然,“那推荐信落在湖州了。” 杨修不及多做解释,拉了林珑手腕便出门往外急行,“她在东市,仁和堂,你先去她那,便说我是让你去的,等我方便了我去找你。” 林珑还来不及问他首富程家在哪就被推着出了门,眼中唯有扫地童子的一脸惊讶之色,原来是真的认识,看这手牵手的模样,关系不一般啊。 出了门,杨修直接唤了辆马车将林珑推了进去,对着车夫道:“去东市仁和堂。” 坐在马车内的林珑一脸不明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想来问问他知道不知道地址而已,为什么又把她塞到别处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她微微叹了口气,掀了帘子,看着前方车夫白了一半发丝的后脑勺,“老伯,可知道京城首富程家在哪?” 车夫一笑回首,“姑娘记性不大好啊,我不是已经告诉了你不知道了吗?” “又是你。”林珑不可思议的望着这车夫,这不就是来时的那车夫吗? 车夫得意道:“是啊,这里附近又没有客栈,姑娘人生地不熟的,必是还要用马车的,便在门口等着了,果然让我料中了。” 马车快速前行,一面又一面的青石围墙在林珑眼前经过,转瞬就已消失在脑后。 第55章 自投罗网 仁和堂,位处闹市,门边两条对联,上联:仁心济世可林茂,下联:和气致祥橘井香,名字各取联上第一字。 这三个烫金大字被端端正正地刻在一块黑色木质牌匾上,看起来庄严又大气。 林珑跳下马车,一眼便望见有几人正等在药柜取药,两名药童正抓药称药忙得手不停歇。 她迈步进门,虽然人多但却极为寂静,右边靠墙摆放着几条长凳,凳上坐满了人。 左边有间小隔间,门边立着一少年,少顷,里面病人出来,手中拿着一张方子去了药柜前,林珑正欲上前相询,却被这少年拦了,“麻烦后面排队。” 一人迅速越过林珑入了隔间诊病,林珑对着少年笑道:“我,我是杨太医介绍来的,不知杨太医可有提过?” 少年愣了愣,却突然道:“你姓林。” 林珑如释重负,终于不用再解释了,却见少年手已经指向了后院,“杨大夫在忙,你先去后院等会。” 等?林珑看着右边那一侧坐着的十余人,不由得道:“小哥可知道京都首富程家?” “程家?前天还去过,那家少爷好像有病。” “什么病?” “不吃不喝,自然是心病,不过我师父说他这是相思病,思念得狠了所以伤着脾了,因此才吃不下去,心结不解,药石无用。” 林珑忍俊不禁,“男子向来风流,有这种病的倒是稀奇,小哥可否告知程家怎么去?” “朱雀大街以东第四条街街东,往里一直走,你问那里做什么?” 林珑将地址重复地说了一遍后,这才道:“谢谢小哥,若是杨太医来,你便说我有空再去寻他,我先走了。” 少年望着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林珑,一脸莫名,“哎,这姑娘真是的。”随即又有些担心,人就这样走了,万一杨修来问?岂不是要责怪自己?一念思及此,他忙趁病人出门时进了隔间将事情说了。 沿着街一路问着地址,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寻到了朱雀大街,天色渐黑,不得已只得找了间偏僻处寻了间略显偏僻的客栈住下。 在客栈楼下临着街口的馄饨店吃完馄炖后,天已经彻底黑透,四周却依旧光明通亮,这里是京城有名的玩乐休闲区,一条街全是青楼楚馆。 林珑想得通透,万一有哪里不对劲,她跑到这里才不会特别招人眼。 听着馄饨店老板的话,沿着巷子穿到第四条街,一眼望去黑漆漆一片,一座又一座的高墙连接着,无穷无尽。 突然她眼前一亮,前方墙根处似乎有个人?她向着那处人影问道:“请问,程家怎么走?” 那人转头瞧了瞧她,往后退了两步,却还是闷闷出声,“那边。” “谢了。”林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前行,却发现这里只是一堵高墙,沿着围墙再走片刻,居然还是墙,林珑有些发愣,索性再倒退几步,这里应该是两府连接处。 她后退到对面,加速向前奔跑,脚蹬墙面,手扶屋顶,就这样爬了上去,围墙两边皆黑灯瞎火,倒是右边远处灯火明亮,她弯腰向前行去。 还没走两步,只觉腿部某处突然酸软,落脚不稳地她一个咕噜就往左边处倒去。 她闷哼落地,正待起身,两柄寒光闪闪地长剑已经抵在她的脖间,冰凉一片,她僵着脖子,低头不敢乱动,“好汉,我只是路过,刀剑无眼,可要小心啊。” 无人作答,四下里一片寂静,静到玲珑闻到了茶香,也听到了茶水咕噜咕噜的响。 微微抬头看向前方茶水响处,那边屋檐下有位男子正慵懒地斜靠在太师椅中,一袭银白色长袍在暗夜的笼罩下,似蒙了一层淡淡华光。 长剑依然在颈侧不动,林珑头始终不敢抬起,轻轻舔了舔干燥的唇,老这么僵着可不行,她要打破沉默,“好汉,可能赏口水喝?” 左边持剑人声如洪钟,“想什么呢?还不赶紧说你上我们墙头是来做什么的?” 林珑放姿态重申,“大哥,我真的不是故意进来的,刚才完全是脚滑,跌进来的,您要不放心,我这就离开。” 话音刚落,她只觉颈边一松,长剑已经入鞘,玲珑大喜,早这样说不就好了。 正考虑着是走正门离开还是爬墙走更快时,那一袭莹莹皎洁的白衣终于动了,他缓缓踱步往这边走了过来。 四周烛火也齐齐亮了起来,灯光下,他眉长入鬓,眼神清冷。 林珑不由后退两步,眼角余光瞄着离自己就差着一个黑衣侍卫的那堵高墙,心中琢磨着自己突起发难的胜算。 近了。 更近了。 萧然的声音淡而有力,“你这是自投罗网?” 林珑在他的注视下终于抬头,随即已经换上了一副惊喜笑颜,“大人,是您啊,好久不见。” 萧然淡然一笑,“嗯,好久不见,自湖州一别,甚是想念。”这想念二字别有深意,似乎是咬着牙缝里说出来。 黑衣侍卫们眉眼传意,本就退后一步的他们又自觉往后退了几步,这是大人私事,他们不好掺和太多。 林珑似乎没听懂话外之意,笑脸中带着一丝谄媚,“大人荣归京城,想来是湖州案子已经破了,恭喜大人了。” 萧然望着她,意有所指地问道:“三更半夜不睡觉,是准备扒哪家的窗户?” 林珑听这话,心中一惊,“大人,我可是良民,你知道的。” “良民会敢在湖中刺杀我?” 林珑默然,果然还记着仇,“大人,纯属误会,不然我给您解释解释?” 萧然不答,眼神略有些冷地盯视着她,林珑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只觉周围温度好像又降了许多。 就在这片刻的沉默间,门外突然响起人声,“大人,发现这姑娘同伙一个。” 同同同伙? 这话一出,顿时就让林珑才放下的心又提起,她哪来的同伙? 萧然把林珑眼中的紧张看在眼里,悠然转身,回到那张大椅上坐好,“带进来。” 院门被打开,两人押着一形像狼狈的黑衣人进来,此时他的面罩已经被揭了下来,露出一张颇为英俊的容颜,就是皮肤太过白皙了一些,想来是夜间活动太过频繁导致。 黑衣青年目光扫过院内,迅速将目标锁定在林珑身上,在湖州时听说她落湖淹死了,他方才还以为见到鬼了,没想到居然是个活的。 “走水了走水了。”远处响起惊天动地的惊叫声。 萧然走出阴影处,“把他们俩先关起来。” 看清萧然的面目时,卫健悚然一惊,这不就是在湖州时大杀四方的那位吗? 第56章 越描越黑 地牢里,四面无窗。 唯一的通风口是头顶处一个不大的天窗,射进来的月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桌上一盏如豆般大小的火光将四周照耀得昏黄一处,被五花大绑捆在木桩旁的卫健愤愤不平的看着正躺在牢中唯一的木板床上的林珑,真真是人比人更气死人。 绑得这样紧,他纵使是满身本事也没法使唤出来,只得聊天以自慰,“你怎么来京城了?” “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得想想,怎么才能逃出去?” 卫健无奈,“除非你能出来帮我解了这绳子。” 本以为这样可以打击到林珑,却见她真的起身来门边走去,他不由笑道:“你是想用蛮力砸开它吗?” 林珑不理他,从头上取下自己长簪,将长簪一头插入锁头里捣弄了几下,咔嗒,门锁开了。 哗啦,锁链被林珑轻松扯出,牢房门被打开,卫健瞪大眼睛看着她,“你贵姓?” 林珑奇怪地看着卫健,“姓林啊。” “”卫健狐疑起来,湖州,姓林,是林家!他怎么没想到? 林珑上前将他身上的绳索解了,就着桌上油灯的微光行到大门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不好看,卫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禁惊叹,“夸张了,门是从外面锁上的便罢了,这门里面居然还包上一层铁,撬都没地方撬。” “那里有个天窗,我们上去瞧瞧。”林珑望着二人高的房顶。 卫健义不容辞,极其自觉地往天窗底下一站,拍拍肩膀,“上。” 林珑并不客气,提气跃起,正正踩在卫健的肩膀上,晃悠几下后终于抓到了天窗的木条,站稳身形后使劲摇晃着木条,木条不为所动,“还挺牢固,有刀没?” 天窗上方探出陈九看好戏的傲娇脸庞,“有的,你要吗?” 林珑大惊,双手无所依托,直接摔下卫健肩头,再往上看,人脸已经消失,想不到这里防范得如此严格,连天窗也不放过。 两人垂头丧气地坐在靠墙一处简陋的木板床上,想来今晚上想逃那是难了。 卫健往林珑身边挪了挪,好似不够,又挪了挪,林珑瞪眼,“干嘛呢?” “冷。” 林珑搓搓手臂,果然是有些冷,看来是没法睡觉了,“咱们把墙角的柴火搬过来烧了,就在天窗底下。” 卫健瞬间眼睛发亮,“聪明,咱们在这里面放火,如果有人进来的话,我们就把他给放倒。” 林珑倒没考虑得这般长远,不过这未尝也不是个好办法。 干菜略有些潮湿,点燃后烟气冲天,天窗太小,所出烟雾有限,两人瞬间被满室的浓烟呛得眼睛都不敢睁开,微一睁眼便是泪满盈眶,照这种情况,没把外人引来就已经先把自己熏没了。 好在火势渐起,等烟变为火时,两人终于敢睁开茫然的双眼,眼中皆是赤红一片。 合力将盛着炭火的铁板移到床铺边,才发现坐在床上也不解冷,索性趴在床沿边上烤着耀目的炭火渐渐入睡,全然忘了刚才还合计着要劫持护卫的事。 这一觉直接睡到日上三竿,实在是昨晚折腾得太晚了。 直到一道淡淡的声音在两人响起,“两位睡得可好?”声音虽然淡但却不失力度,让两人双双从睡梦中苏醒。 卫健在萧然冷冷的眼神中极是乖觉地走到昨日绑着自己的木桩前,自觉地将自己绑了,朝着旁边的侍卫道:“哎,兄弟,我手没法绑,来帮帮忙。” 萧然已经换了一身青色常服,衬得身姿挺拔修长,赞赏地看了卫健一眼,“不错,很识时务。” 卫健心中哀叹,他现在已经认出来了,他就是在船中杀人的那位御史,听说还扳倒了湖州刺史,他可不想得罪他,不自觉点怎么行? 头上沾草的林珑还未十分清醒,下意识就起身,起得急了差点摔倒,但却不忘记自己想要说的话,“大人,我真的还有事,您便放了我?” 萧然斜瞅了林珑一眼,垂眸转身后走向卫健,“你是江湖上顶顶大名的侠盗卫健?”虽是疑问,但是这语气最少有八分的肯定。 卫健欣喜抬头,没想到自己的名声已经这般响亮了,当下毫不犹豫地点头,“正是,正是。” 萧然摇头,“名不符实!” “” 自我感觉尚在良好状态的卫健瞬间不乐意了,哪里名不符实了?哪里名不符实了?我卫健向来是劫富济贫的典范,心中大义常存。 黑灯瞎火,三个打一个算什么英雄? 可惜现在形势比人强,看着在他身后面容冷峻的两名劲装侍卫,卫健想了想也只敢在心中暗暗腹诽。 “不服气?”萧然仿佛看透他内心一般。 卫健惊了,想不到这人居然会读心术,既然被看穿了,他也就不再谦虚,“其实,昨晚上要不是他们两个来个出其不意的未必能抓到我。” “哦?”萧然继续打击道:“那刚刚你为什么不跑?” 说起这个,卫健就觉得悔恨难当,自己刚刚明明手脚自由,居然就乖乖地回来自己把自己绑上,这是得有多蠢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情?卫健对于自己的蠢无话可说。 萧然打击够了,这才开始说正事,“听人说你偷了瑞王爷家一个锦盒?” 一直注意着这边谈话的玲珑突然意识到,这句话才是重点。 卫健下意识反驳道:“这可不好乱说的哦,我哪里敢去王爷家偷东西?你有人证吗?” 萧然轻轻捋了捋鬓间碎发,“嗯,看来你不想跟我说实话,陈五,你来问。” “得嘞。”陈五一个干脆地应声,抽出腰间盘着的长鞭,手中长鞭便如长蛇一般直取向卫健的面门,完全就没给卫健再次考虑的机会。 卫健一个心惊,头一歪,成功躲过长鞭,着急道:“不是,我可什么坏事都没干过,就连昨晚也是想提醒这姑娘怕她找错大门,才来的你们这,是她先来的啊,你们要审是不是得先审审她?” 林珑抿唇,这小子敢拉她下水,且等着。 萧然瞧都未曾瞧林珑一眼,只是看向王五,“你的技术好似有退步,一个不动的大活人你都能失手?” “属下该死,这回保证不再失手。”王五恭身请罪。 还来? 卫健可不想为了一个破盒子就地毁容,“停,停,停,我是偷了这么一个东西,可是打不开,我就把它埋到我后院了,几位想要我现在就去取了来。” 王五手中长鞭晃了晃,“你家在哪?” 卫健哪里还敢耽搁,语如连珠地开口,“柳叶胡同左转第二个巷子进去,里面左转,再里面第三个口子再左拐第三间,那院里有三棵大树,中间那颗靠右边就是了。哎,地方有些复杂,不如我带几位爷过去?” “”这一串话语如流星般瞬间而过,林珑听得愣是一个字都没记住,第一次感觉到脑袋有些不够用。 陈五冷笑,“小子,你敢耍你爷爷,你说的不就是后面有条正街的柳儿胡同吗?” 掩饰住自己惊讶的表情,卫健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隔壁还有条正街叫柳儿胡同啊,我倒是从来没有在那条街走过。” 陈五回头,“大人,这小子不大老实,恐有诈,不如咱们先教训教训?” 萧然看着卫健,吩咐道:“若有诈,回来再收拾他。” 还要回来找他算帐?这可不行,卫健忙道:“哎,大哥,我跟您一块去,不然容易迷路。” 陈五回头怒视一眼,意思很明显,找不到肯定就是你的问题。随即转头离开。 萧然玩味地看了看卫健,“她想去哪?” 不等卫健回答,一直关注着这边动向的林珑立刻起身道:“我只是饿了,听到别人说程府大门外有个面摊很好吃,所以问他路。” 为了证明真实性,卫健点头:“没错,她确实问我京城首富林大员外家大门在哪,我就把前门指给她看了。” 萧然看向林珑,冷笑道:“一个姑娘会为了吃一碗面到这人烟全无黑灯瞎火的地方去找一个不像好人的蒙面黑衣人问路?你觉得是你傻还是我傻?” 林珑被噎得无话可说,方才那天太黑,她还真没仔细看。 萧然再转头看向卫健,“还有你,自己在程府围墙上趴着,把人指到我院子里来?” 林珑自动忽略掉前半句,再次瞪视卫健的双眼锐利而有杀气。 这大人是想让她俩窝里斗啊?卫健赶忙喊冤,“谁能想到这姑娘非要从您家院子屋顶上过去,这可真不怨我,不然我也不会跟着她想提醒她。” 萧然目光一转,“江湖传言你这人颇为风流,你指错路然后再跟上,确定不是欲行不轨?” 卫健只感觉莫名其妙,“哎,大人,这可不能乱说,从来都是姑娘们自动扑上来,再说这姑娘长成这样,值得我跟上前欲行不轨吗?不至于,不至于” 林珑磨牙。 卫健无意中看见黑脸的林珑,心中猛然一跳,自己好像越描越黑…… 第57章 细芒有毒 正院中,卫健与林珑被陈九带了出来,一眼看到萧然正坐在庭院中心的石桌前。 跟着一同进来的还有陈五,他将一个五尺见方的盒子放在了庭中的圆面石桌上,他神情十分疑惑,“大人,这盒子真的是我们曾经看见的那只吗?” 小盒子表面新旧痕迹交替,依稀可见曾经有过的装饰痕迹。 萧然将盒子放在眼前,观察片刻道:“盒子上的珠宝呢?” 卫健心一跳,陪笑道:“都当了,银钱都分给城外的百姓了。” 萧然冷哼一声,“你倒是忧国忧民。” 陈五又道:“大人,我试过了,确实打不开。” 卫健也随声附和,语气中带着一丝幽怨,“你们瞧,我说了打不开,这是真的打不开,盒子既然已经拿到了,可以放我走了吗?” 可惜并没人理会他。 萧然从怀中掏出一副画像在卫健面前展开,“你还想走?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知道东西是被你偷的?” 卫健看着自己的画像暗暗心惊,却仍然忍不住开口,“你是想把我送到官府?” 萧然懒得理他,再次看向木盒,似乎在琢磨什么事情,默然不语。 陈五再次出声,“属下刚去街上找了锁匠,结果没人能打开。他们说这里面是有机关,得找熟悉制作机关的人,如今瑞王爷恐怕早就派了人在精通机关的店里候着呢。” 萧然点点头,看向卫健,“你在江湖上可认识有精通机关的行家?” 卫健摇头,突然看着林珑道:“她兴许会。” “她会?” 卫健点头,“江湖传言有个善机关的高手,姓林,住在湖州,而她又恰好姓林,您是没见到,她昨晚开锁开得那叫一个溜,比我还熟。” 这信誓旦旦的语气让林珑无法拒绝,何况她也需要这次机会!她需要一次离开这里的机会 “我试一试,不过未必管用。”林珑上前一小步,弯腰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盒子,时而用耳朵凑近细听,时而手指轻敲,眼神极为专注。 思索半晌后从发间取出绾发的发簪,从簪尾的缠丝中取出一根细细的银丝,在特制的钥匙孔中左掏掏右转转。 卫健也凑上前努力张望,他也十分好奇这里面到底装的什么宝贝? “啪嗒”轻轻一声响,盒子已经开了一条小缝,林珑微微顿住,身后的卫健却是上前就伸手开盖子。 林珑阻止,“等等” 话刚说完,盒子已被打开,林珑利落得一个下蹲便藏在了桌底,跟随林珑一起动的还有同样眼疾身快的萧然。 桌下两人四目相对,林珑一脸无辜地摊手,示意这一切跟自己无关。 与此同时,木盒被彻底打开,盒子打开的瞬间,盒盖和盒内一百八十度无死角射出细芒一样的物体,这细芒几乎覆盖了整个小院的所有人。 林珑与萧然两人虽然躲的有点狼狈,但是好过被射成刺猬一样的卫健。 卫健在林珑的迅速下蹲时已然感觉不对,但是只来得及侧了侧身,也就是这一侧身,避开了身上的许多要害部位。 然后他也只来得及眨了眨眼,便一副木然表情直直往地面倒去,正砸在想看究竟的陈五身上。 陈五正庆幸有人挡在自己身前作了靶子,自己身上才寥寥数根细芒,谁想片刻后顿觉浑身麻痹,口不能言,身体不能动弹,失去平衡地他也如同卫健一般直直的往后倒下去,激起一地尘灰。 这一系列变故发生得极快,快到院中的侍卫们没有任何反应,尽皆中招。 林珑从桌下伸出了下手,摸到盒子将盒子关上,“对,对不起啊,提醒晚了。”这话是对着萧然所说。 不说不行啊,从桌下冒出头的片刻,已然发现院中又站满了一茬劲装侍卫,个个瞪视着她,仿佛她是罪魁祸首一般,林珑再次心儿颤颤,双手举高,“我是无辜的。” 实在是有点可惜了,刚才是多好的逃生机会! 已有侍卫过来扶起萧然,“大人,您可好?” “无事。”萧然起身,掸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由衷赞道:“好机关。” 已有人探了陈五的鼻息脉搏,“大人,老五好像中毒了。” 萧然那双狐狸眼看向林珑,“你既然知道这机关,可知道解药?” 林珑讪讪然开口,“解药就在当初杨太医给我的包里,不知道大人可有丢弃?” 萧然已经彻底相信林珑恢复了从前的记忆了,而且她竟然与杨修早就认识……甚至他们家与瑞王爷可能还有密切关系。 众人的目光都一脸敌视地看向了林珑,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功夫不见如何,居然会机关术,而且还有解药…… 萧然转身去了院中正房,片刻后他从里面拿出一个青布的包袱放在桌上,“你找出来。” 林珑赶紧将包袱打开,一个瓷瓶一个瓷瓶开始寻找,闻到第五瓶时她眼睛一亮,倒出里面的粉末在掌心细细的闻了闻后让人寻来一壶清水,倒入一小半瓶药粉后方道:“化开了给他们喝就行,他们身上的刺你们帮着拔下然后把人埋到泥里三个时辰就行。” 众人将信将疑间还是将掺了药粉的水一一喂给倒地的众人喝了,另有人七手八脚地帮着王五和另几名侍卫身上的细芒。 唯有卫健孤零零地躺在石板地上,并无人上前帮忙拔刺,林珑一叹,总算是认识一场,只能蹲身帮着卫健去除身上的细芒。 她暗暗蹙眉,为什么这东西会出现在瑞王府? 细芒确实极细,细到直直透过衣服刺到肉里面,有些甚至已经隐入皮肤,不细看根本不会看出来。 陈七被这些细芒弄得没脾气了,钻入肉的夹也夹不出,挤也挤不出,面色便有些怨气地看向林珑,这姑娘也着实可疑了些。 林珑并不想招怨,索性大方道:“这位大哥,入肉的细芒,磁石可吸出来。” 喝了解药的卫健感觉身上的麻痹感消失,取之而来的便是入肉的疼痛,稍稍一动便感觉皮肤里面和脏腑内针扎般的疼痛,顿时后悔,这解药还不如不喝。 第58章 算计 身上的痛楚在玲珑的那一双纤手的掠过的瞬间感觉到一阵颤栗,随之过后便是舒坦,那种感觉妙不可言,无法用言语汇总。 林珑正纠结着要不要帮卫健脱衣取细芒之际,身后传来一清冷的声音,“过来,帮我打开它。” 她只能叮嘱旁边的侍卫,“这位大哥,还有这一个,别忘了,所有的人都要埋土里三个时辰,方能彻底解毒。” 既然刚才没能找机会逃掉,那么现在降低对方的戒心才是最佳办法,林珑乖巧上前,“这盒中机关只有一次,不需再怕。” 话是这样说,林珑却还是只将盒子微开,伸出发簪一头往里面机关点捅了捅后这才将盒子轻轻打开。 盒子还是那个盒子,可是里面却是空无一物,林珑讶异道:“空的啊,空的还浪费这么好的机关。” 萧然上前取过空盒,细细地观察,盒内上端有一个凸点,想来刚才这姑娘拨弄的正是此处,思索片刻道:“还能装回原样吗?” 林珑微微笑道:“当然可以,不过我得需要一间安静的房间和一个帮手。” “可以。” 晚上卫健被从泥里挖出来时已经饿得不成样子,刚进门便看见林珑一人对着一大桌子吃食吃得津津有味,咽了咽口水狐疑道:“看守你的人都去哪里了?” 林珑指了指眼前的红烧肉,“这个红烧肉味道不错,快过来吃点。” “你心可真大。”卫健不满道:“这么好的逃跑机会,你不逃吗?” 林珑白了卫健一眼,继续喝了一口汤,“墙头上趴着呢,不如你去引开他们?” “先吃,先吃再说,左右他们也不会杀我们。”卫健不客气地坐下来拿了一菜盘舀上饭就开吃,狼吞虎咽,恨不得连盘子都要吃了。 这凶残的吃相瞬间让慢条斯理的林珑急了,全身立刻进入戒备状态,有样学样的端起两盘菜就往碗里倒,看得墙头上正监视两人的某位仁兄直摇头。 一顿哄抢,本就精致的四个小菜被两人瞬间秒光,末了还把剩下的汤汁也给舔干净。 陈九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惨不忍睹的一幕,挑眉道:“你们饿死鬼投胎吗?” 不等两人反驳,立刻又道:“大人说了,让你今晚务必把盒子机关装好,明日得还回去,今晚老实呆在这里把盒子修复好,不然明天你们就去牢里蹲着。”说完再不理会两人,径自出门。 林珑幽怨地看向卫健,“都是因为你,你个惹祸精。” 触及这眼神,卫健顿时感觉心虚几分,“不然,我去把人引开,你先逃?” “还算有点良心,算了,你”林珑凑近卫健,如此如此说道一番 饭桌被卫健收拾得一干二净,摆上了那只铁盒,不论是谁经过那院门口,都可以看见林珑正在专心致志地摆弄着那只不起眼的极具杀伤力的武器。 卫健虽也在帮忙,但帮得那叫一个三心二意,不是出门伸懒腰,便是在院里跑跑跳跳,间或地想出门瞧瞧,在被院门口的两名侍卫拦住后,便想上墙,可惜还没跃起就被一颗石子击中穴道,再也不能动弹,直直地躺了半个时辰才重新恢复自由。 恢复自由的他不敢再呆在院子里,入了房间看着林珑摆弄着盒子和下午收来的细芒,再不敢出门。 林珑也只是斜眼瞧了他一眼后便不再分心,素手纷飞间效率极快地将细芒一根或两根或三四根或十来根地插入那些密得不能再密的细小圆孔中。 卫健也不敢打扰林珑的思绪,等到林珑再次抬眼时才道:“除了门口的两个护卫,对面那墙角还有个暗器高手,你上次腿软说不定便是他的杰作。” “我知道。”林珑淡淡道:“倒是你,你一向小偷小摸惯了,所以你自求多福。” 卫健顿时睁大双眼,“咱们跑江湖的可不能分你啊我啊的,大家得讲义气。” 玲珑头也不抬,“谁跟你一样跑江湖?不过你居然能知道我林家,也算是博识了。” 卫健依然不知死活,得意道:“那可不,我混江湖绝不是白混的,而且你们林家好像还涉及一些,嗯,好像是死人的勾当,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林珑细眯了双眼,手执细芒,“你说我要真是你口中所说的林家的话,现在该不该把你灭口,以绝后患?” “别逗了。”卫健毫不在意的摆摆手,“你若真的是林家的,就应当知道林家的所有功夫向来是传男不传女,所以你嗯。” 卫健眼睁睁地看着林珑的手在他臂间轻巧一拍,一根细芒已经刺入他的身体,而他只能闷哼着往前栽倒,脑中犹记着玲珑的最后几句话,“人太博学不是什么好事。” 时值三更,万物寂静。 房内卫健倒地的声响和烛火的突然熄灭很快引起了侍卫们的警觉,陈九迅速赶到门口,却并不进门,只是警惕地在外面往里面瞧着。 林珑伸出个头,唤道:“快来搭把手,他不小心被细芒刺中了。” 闻听此言,陈九微微松了口气,却还是点了火折子看清里面的情形后这才踏步而入。 半晌,里面灯光重新燃起,林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得埋上六个时辰,可千万别少了时辰了。” 话音刚落,墙头上的众人便看见一身劲装的陈九背了人走了出来,六个时辰,看样子这倒霉的卫健得在土里呆到天亮了。 门外的侍卫也听到这大声的嘱咐,看见陈九背着人出来,调侃道:“九哥,你真是好脾气,这三更半夜的,理他做甚?” 陈九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便背着卫健出了这院子,转弯来到了后院一处刚翻开的坑洞旁,将不能言语的卫健放了下去,用铁铲将泥土重新覆盖住卫健,轻声道:“对不住啊,解药被他们都给收走了,他们是官家人,不会见死不救,所以我就不陪你了,有缘再见。” 这话一出,若是有人在旁边肯定会吃惊得不得了,这明明是个女声,哪里是什么陈九? “不对,是再也不见。”玲珑想了想又补充道:“这天挺冷的,友情提醒下,呆会吃完解药便可以回屋休息了,其实不必埋在土里的。” 街上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和他那越夜越洪亮的嗓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不能言语的卫健眼看着笑颜如花的林珑消失在墙角,脑中想着她的最后一句话,解毒并不需要埋在土里。 也就是说这个小丫头在见到盒子的那一刻就将所有人都算计了,直到现在借着为埋人解毒来让自己顺利逃脱! 这心计,这手段,确定是那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林家能教出来的? 也委实太可怕了些。 第59章 故布疑阵 再次出现在大街上的玲珑已经脱去了陈九那件深色的外衫,露出原本自己的灰色小衫。 时已近半夜,但这条街上依旧灯火通明,这里是全京城有名的烟花之地,家家生意兴隆。 只是这热闹也仅止于门内,大街上依旧显得人少得可怜,间或有三两人步履不停地匆的往前行,夹杂着飞驰而过的马车。 林珑脚步不停,她能感觉到两道熟悉的人影紧紧跟随着她,跳墙不久就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 行过醉红楼时,林珑脚步顿了顿,醉红楼的前方巷口有对中年夫妇在摆着夜宵摊,摊旁桌椅坐着人影两只,这里是个死巷,并无其它出路。 顿脚犹豫的片刻,她已经发现后面人影离自己又近了些。 顾不得多想,她随手扔出几文碎钱在摊子上,冲着摊主道,“来碗牛肉面送到三楼一号房。” 刚说完话,人就已消失在摊主面前,速度快得让两老人直追往昔青春岁月,只是还来不及感叹,就有两名穿劲装的年轻人到了夜宵摊前。 青春逝去不可再追,这生意再逝去那就是自己的问题了,老妇人打起精神,“两位,要吃点什么?” 陈七眼神冷冷地看着林珑一眨而逝消失在楼道的身形,就要跟上,人却被摊馆的老妇人拦住了,“两位要住店?十文钱一晚。”语气坚定,不带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你家的店?”陈七终于回过神。 “正是,祖上传下来的。”妇人略有些得意。 陈七冷冷地掏出一块令牌,“官府查案,刚才进来的那姑娘住哪间房?” 令牌几乎就要凑到老妇人的眼睛,头次见到官差,老妇人一阵紧张,无意识中话从口中出,“三楼一号房。” 陈七收了令牌,绕过老妇人就往上快速行走,“老十,你在门口守着,任何可疑人员都不要放过。” 陈十听话地抱剑立于门前,眼神森然,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势,正在吃着夜宵的两人被这目光扫得食不下咽,只得撑着一口气壮着胆子结账走人。 三楼对于陈七来说并不高,不过是两抬脚的功夫他已经到了三楼最左边的那一间,此时里面黑漆漆一片,半丝声响皆无。 不,细听之下,隐有鼾声传出门缝,陈七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地面应该被房东打扫过,带着一层未开的水印,自己的脚印在上面显得极为明显,王七眼神有着瞬间的凝滞,这里脚印只有自己的? 不好! 陈七呼吸一滞,顺着自己的脚步再次下楼,果然在二楼楼梯口寻到了另一排脚印。 脚印很淡,但仍然能依稀可辩,沿着那淡淡得脚印来到二楼右侧的一间房门前,毫不犹豫的便是一阵猛敲,“开门开门,官府查案。” 这回里面动静倒是大,窸窸窣窣,翻凳倒茶杯,就是愣没见到里面有人开门。 越听越不对劲,陈七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抬脚就踹,门踹开了,一名神色慌张的男子正欲翻窗逃跑。 陈七一个快步上前,手已经抓住了男子的后领。 男子吓得两股颤颤,“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陈七眼角余光瞥见一妇人正在偷偷摸摸地往外跑,眼神一凛,拔剑的同时剑尖已经到了妇人的面前,妇人腿一软直接跌倒在地,“大人,大人,冤枉啊,冤枉啊,都是他,他胁迫我。” 这声音,也不对,陈七皱眉。 也就在这一瞬间,男子果断跳楼了,只听得下面陈十大喊,“站住。” “大人,大人,我真的是被迫的。”妇人的哭喊声再次传来,陈七深吸一口气,忍住无名的怒火,扫视着四周,冷道:“你这里刚刚没人进来?” “没有,没有,除了大人。”妇人立刻听出了这话的弦外之音,似乎这人并不为他们而来。 陈七视线略过一眼就能看穿的的室内,撤剑回身,再细细打量着门外的脚印,怒火渐起,自诩擅长追踪术的他此刻极其懊恼,在蹲身看清楚这些脚印后更是悔得莫名想撞墙。 这些脚印皆是后跟重,前跟轻,倒退着走才有这种效果。 楼梯口到这里如此长的距离,就算是用轻功那也得有换步的距离,果然两段路中间夹着一双排的平整脚印。 脚印倒着走直到楼梯口又消失了,还来不及多想,楼上便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好好,你说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小爷今晚请客,可不能饿着你了。” 抬头上望,映入眼帘的是一名身躯肥胖的中年男人,胖得几乎占据了一半的楼梯,更衬得旁边扶着他胳膊的女子娇小无比。 那女子脸上妆容甚是妖娆,妖娆得看不清真实长相,她头上松松地挽了个简单的鬓,插了根长簪,余下的长发披垂,风情万种,脖颈处白嫩一片,二人眼神款款,你侬我侬的下楼。 这女子好似一点也不惧陈七的瞪视,美目望向王七,咯咯笑着:“想不到这小客栈还有这般英俊的小郎君。”声音风尘带着一丝的挑逗,眼神更是挑逗得彻底。 陈七脸更黑了,长剑一抽,发出铮的一声长鸣,“滚。” 两人怔在当地,在那声“滚”字一出,女子忙拉着身形极不灵活地胖子仓皇下楼,跑得那叫一个狼狈。 “哼!”陈七冷哼一声,入剑回鞘,郁闷的心情稍得缓解,思及正事,才发现这脚印经这两人一踩,瞬间乱得不成样子。 不过这不重要,左右脚印到这里已经消失了,陈七目光转向这木梯扶手,果然在这上面发现了被人踩过的痕迹,这姑娘故布疑阵将自己引向二楼,其实她要去的是三楼或者四楼,可是三楼自己刚刚已经确认过并无别的脚印,那么她去的只能是顶层,四楼! 虽然如此确定,但是陈七心中依旧没底,这姑娘能从自己一干人等的眼皮底下逃脱,瞬间便弄出了这些拖延之法,太狡猾了。 排除心中隐隐的不安感,陈七再次抬脚上四楼,她再狡猾还能上天不成? 更深露重,寒气袭人。 站在坑旁的陈五手中举着的火把将四处照得明明灭灭。 喝了解药的卫健脸色发白地阻止了侍卫的继续填坑,从坑中哆哆嗦嗦地爬了出来,“不用了,埋土只是她设计好逃跑的幌子。” 此话一出,陈五及后边的两位劲装汉子脸色瞬间都变得不好了,这岂不是告诉他们,今天他们都被一姑娘给耍了? 第60章 池公子 四楼处,林珑取了头上的长簪快速开了四楼一间房间的锁后,掩门上栓后推开一侧窗户跳下,那下面正正是醉红楼的屋顶。 踩在屋顶的瓦片上,沿墙边轻轻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醉红楼后院的围墙上,再沿着围墙疾走至街边跃下。 回望后方四楼窗户处,那里陈七正伸头向外望来,林珑微微一笑,隐入暗中。 在湖州时,她就已经恢复了所有记忆,父兄混迹江湖,所做的事情经不起细查,为保安全,她得离朝廷的官员远一点。 直到看到陈七与陈十两人离开,她这才慢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去楼上寻了间无人住的房间安心睡了一晚。 清晨,她踩着晨光出了门,来到了程府门前,宽阔的朱漆大门上两铜环静然而立,林珑却没有去拍门。 她的注意力放到了旁边贴的一张寻医榜上,这程家少爷的病,想来已经无计可施了,不然凭他们家的财力,什么样的大夫请不到,居然还要张贴榜单? 顺着上面的字一行一行地看下来,林珑的双眼停留在最后的重金二字上,也不知道能不能让杨修来试一试? 正想着,一辆马车在程府门前停了下来,马车上款款下来一人,修长微瘦的身材,面如莹玉,一袭青衣似竹般透亮。 杨修在地面站定,一眼看到林珑后,他眼中微露喜色,却并不出声。 林珑的双眼终于不舍地离开了那重金二字,转头便望见杨修如谪仙般站在一辆马车旁,她欣喜上前,“你是来帮这程府少爷看病的?” 杨修微笑,还未回答,敞开的大门里跑出一身姿微胖的中年男子,他欣喜地扬声道:“杨太医,您是来帮我家少爷瞧病的吗?” 杨修依然微笑,“并不是,我是来寻人的。” 寻人居然寻到这里来了?林珑心思婉转间,已然拉了他的袖子,“重金啊,都来门口了,也就是瞧上一眼的事。” 本已失望的程府管事也一脸殷切期盼,“是啊,是啊,都到门口了,也就是瞧上一眼的事。” 杨修无奈地看了林珑一眼,眼神温和,微微叹了口气,这才看向那程府管家,“烦请带路。” 程府管家郑安平喜不自胜,忙请了两人进去,一路过亭越径,穿廊踏水,终于来到了一小院前,院子并不大,里面一身着粉色棉衣的婢女正在扫着地面的枯叶碎屑。 见到管家一行人这一刻,婢女似乎有些慌乱,直到手中扫帚落地,她这才回过神来忙恭身行礼。 郑管事正沉浸在请到了太医的兴头上,完全没理会婢女的不周全,恭敬地领着杨修直直进了正屋旁的卧室中。 卧室里一张实木雕花大床,粉色绸质纱帐被挂在两边,透着隆起的被子很明显地看出床上正躺着一人。 坐在床边侍候的侍女穿着与外面一样的粉色棉衣,她望着进来的一行人,眼中闪过惊喜,“郑管事,您来了,这位姑娘是?” 郑管事的心情看起来颇为愉悦,他笑道:“秋蝉你还不赶紧起来让坐,这是宫里的杨太医。” 听闻杨太医,秋蝉眼中闪过惊艳,“太医请。” 让过座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站在门口的林珑身上,她走到林珑身旁,“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林珑微微一笑,报了名字。 秋蝉这才笑道:“姑娘是京城人?” 林珑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却见她面色并无异常,管家也发现了异样,“秋蝉,失礼了,还不给林姑娘看座倒茶。”说起来,不是这姑娘,还请不来杨太医,自该好好相待才是。 秋蝉忙笑着到了外间泡了茶水端了进来,趁着杨修诊病的功夫,她用眼神示意郑管事。 郑管事领会她的意思,正要出门,坐在床前的杨修已经收回了手,“程公子这有多少天了?” “我才从外间回来,少爷这样已经一星期了,这几天更是滴米不进,老爷急得四处求医,今日里好像去求太医院了。” 杨修微微蹙眉,“思虑凝结于心,一星期前发生了什么事?若是能把他心结解开,许不药而愈。” 郑管事略有些焦急,“可是少爷现下里这样不吃不喝的,再拖下去,恐等不到那天。” 秋蝉终于走了上来,“我知道少爷心结在哪?” 杨修与郑管家齐齐将眼望了过来,郑管家道:“你知道,为什么不早说?” “稍候。”秋蝉忙出了卧房,再回来时手中已经拿了一卷画轴,她立定,将画轴的线扯下,哗啦一声,画轴直直展开在三人面前。 瞬间三人都愣了,郑管事首先反应过来,双眼不可思议地看向林珑。 杨修淡然的脸终于也有了一丝波动,他与林珑对视一眼,据他所知,林珑可没出过湖州,可是这副画像,分明就是林珑,连她现在戴的发簪也画得一模一样。 林珑保持着唇微张的惊诧模样,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她大步跨到床前,急急地将盖被一掀,不由惊异出声,“池公子?” 只是这不是程府吗?他应该姓程才对……一个连名字都做假的人,林珑可不敢信,“你说她为了我?” 秋蝉忙点头,“正是。” 林珑断然否认,“不,我与他最少一月未见,他一个星期前才发病,便是有心结也不可能是我。” 秋蝉却坚信自己的想法,当场跪了下来,“求姑娘留下,等他醒时定会高兴,兴许就愿意吃喝了。” 林珑也觉这池公子有些可怜,这么些人在这里这样聊天他也未醒,可见身体着实已经很虚弱了,正思虑间,杨修已然开口拒绝,“不方便,我开张方子,你们只需灌他喝下即可。” 郑管事犹豫片刻,终还是将两人请了出去。 趁着杨修写方的片刻,林珑向管家询问道:“听说这里闹刺客,府上最近可还安宁?” 郑管事面色微变了变,闹刺客只有府里人知道,她为何知道?“我一星期前才回来,并未听有什么刺客。” 杨修将写好的方子递给了郑管事,“你不如问问发病前他经历了什么,这样才好去其心结。” 郑管事忙从婢女手中接过了一盖着方巾的盘子呈在杨修面前,“劳您大驾,这是诊费。” 杨修并不掀开,“是这位姑娘的功劳。”他声音清润,让人觉得这一切好像真是林珑的功劳。 这种好事?林珑才没他这般视金钱如粪土,忙取了银子放在身侧的钱袋中。 郑管事微笑道:“我家公子如今心愁难解,若是姑娘肯来照顾至痊愈,我们将感激不尽,必有重谢。” 不等林珑问何种重谢,杨修已然迈开长腿走向室处,“咱们走。” 第61章 他就这点本事了 大门一开,郑管家恭敬地将两人送到大门,还未出门,杨修的脸色已经变了,他护在林珑身前,不悦地对着外间的婢女道:“你们这是何意?” 跟在后方的林珑这才看到门前堵着三人,一身穿着桃红色棉衣的婢女,长得眉清目秀,神情却是冰冷之极,她身后跟着两名同样面无表情的劲装护卫。 婢女开口,声音冷淡,“我等奉公主命令贴身保护于你,杨太医擅自甩开我们三人,意欲何为?莫非是为了这姑娘?”说话间,她脚步又往前一步,直逼林珑立身处。 林珑瑟缩了,昨日的阵仗她已经见识过了,公主?她可惹不起,她脚步往郑管家处挪了挪,“这位姐姐,我是这里的婢女,您误会了。” 婢女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最好是这样。” 杨修袖间的手掌紧紧攥拳,面上表情极其难看,多年养成的淡然出尘气质在此刻飘然远逝,他狠狠地瞪了那婢女一眼,大步迈开,去往车驾处上了马车,自始至终都未再瞧林珑一眼,仿若林珑真的是这里的婢女一般。 马车驶动,慢悠悠往前,两名劲装护卫随之而去,婢女却是一动未动,她看向郑管家,“你是这家的管家,这婢女卖与我如何?” 郑管家愣了愣,若真只是个婢女,别说卖了,就是直接送了也不亏,但是,“这姑娘……” 想实话实说的郑管家被一道平和的声音打断,“白澄?你在这里做什么?” 婢女白澄回身间,面上冷冷的神情不见了,换上了一副笑意,“萧御史,前些时日还听长公主说您回京了,如今可还好?” 萧然亦笑了笑,“被陛下斥责,如今禁足在屋中,委实有些难受,方才听人说这里有好戏便来瞧瞧,怎滴,如今不护着杨太医了?” “正要回去,我这就不打扰萧御史了。”眼见萧然到来,想以势逼人有些行不通了,白澄只得告退。 “谢御史解围。”郑管家感激不尽。 萧然向郑管家颔首,“既然无戏可看,我便回去了。” 他来时悄无声息,走时也走得怡然自得,如果手中再多把折扇,实足实的闲适公子模样,自始至终他也没看林珑一眼,仿似真的是闲得发慌过来瞧热闹一般。 林珑狐疑地看着萧然背影,被圣人斥责?禁足?她可真一点也没看出来。 “林姑娘,您看我说的话要不要考虑一下?” “啊?”林珑这才回过神来,“什么话?” 郑管家不由得重申,“您若愿意留下下照看我们家公子,愿重谢。” “重谢?”林珑抬眉,“可是我在这怕也是不顶用的。” 郑管家不答反笑,“一天一百两,当天就可以提现银,你看如何?” 林珑神情微微凝滞片刻,“成交。” 再次来到程家少爷院落的林珑只觉药香扑鼻,那扫地的婢女已经在廊下用小炉炖上药了,这般快速,想来是府中自有药房,秋蝉见她来,满面喜色地将她让到床前坐了。 “院中就你两人吗?”林珑只觉这程家少爷也挺可怜,都病成这样了,身边居然只有婢女。 “少爷常年在外游玩,所以院里侍候的人不多。” “你们少爷叫什么名字?” “单名一个池字。” 此刻的程池依然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唇部干裂,看上去极为虚弱,林珑的手撑在了床边,探头望着。 “出去玩还要配个假名,这是生怕别人知道你有钱吗?” 不经意间,床上的人手指微动,双眼微睁。 林珑撑在床边的手被人轻轻握住,她惊喜地向程池望去,“你醒了?” 程池透着虚弱的双眼定定的看着林珑,微微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发不出,秋蝉忙道:“我这就去拿药来。” 林珑忙制止,“先弄碗薄米粥来垫垫肚子。” 秋蝉高兴,无有不应,“小厨房里都有,我这就去取。” 她一走,房间里只剩了林珑与紧盯着她瞧着的程池,林珑借着帮他理被子的机会挣脱他握着她的手,“我掉崖没死成,运气不错,你也是,一月不见,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在秋蝉取来稀粥后,程池乖乖的在林珑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口中饮着薄粥,眼神却始终落在林珑身上,看得林珑只觉心中发毛,自己与他相处不过两日多一点,哪来的这般深情款款? 细细想来,就连这根簪子也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她才收下的。 程池终于有了一丝气力,干裂的唇也带上了一丝湿润,他深情看向林珑,“这簪子你还戴着?” “当然了,”林珑并未否定,“你到底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变成这样?” 程池眼神带出一丝忧伤,“我以为,我以为你死了,我爹没难为你。” “你爹?”林珑挑动眉头的同时迅速想到另一种可能……林珑急切倾身,“一星期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程池也终于觉察出不对劲,那人与林珑长得一模一样,却要刺杀他父亲,他以为他绝食能威胁到他父亲,可是没想到的是他在父亲中的地位竟比不是一个刺客…… 悲伤萦绕,他一时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快说啊。”林珑急了。 秋蝉拉着她焦急道:“姑娘,少爷刚醒,受不得刺激,你还是放过他。” 眼见程池这里问不出来,林珑不由跺脚,气恼得出了门。 门前院墙的墙角处摆着十几盆菊花,错落有致地摆在石制的高台上,林珑却没有欣赏的意思,上前揪着菊花瓣,草率了,怪道管家非要她留在程府,想来也是知道什么内幕才是。 现下虽有机会溜走,可是那样子还怎么查出兄长的下落?还怎么报仇呢? 正揪菊花揪得入神,那石台后方堪堪露出一张脸来,他轻呼,“林珑。” 林珑吃了一惊,扭头看了看后方,发现没人后,这才道:“这府里戒备森严,你怎么混进来的?” “晚上程家老爷回府了更严,白日里这点守卫算什么?”话这样说着,卫健蹲在高台后却并不起身,“大人有事吩咐,你听还是不听?” “不听。”林珑想也不想便回道。 卫健撇撇嘴,毫不在意,“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说了,若是你不配合,他就把你的底细告诉今日来的那位姑娘,要知道公主可是对出现在杨修身边所有的雌性都恨得牙痒痒,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林珑眼中露出恼怒,“他也就这点本事了。” “要不要听他吩咐?” “说。” “附耳过来。”在林珑倾身时,卫健也凑了过去,如此如此一说…… 第62章 书房 日光微暖,林珑漫步于庭院,在侍卫警惕的眼神中她几乎逛遍了程府,只有一处圆庭建筑物引起了她的注意,那里门窗尽敞,只要路过都能清楚地将里面一望无余。 一楼中心有树干般笔直的铜架,上面连着的是一具又一具的雕花烛台,烛台下围绕着一圈案桌,案旧上摆着几件书册,除此外便是空空荡荡,如果若是夜间点亮这些烛台,无论站在何处都能让身影照射在窗户上。 二楼窗边处,林珑一抬眼便能看到冒出头的书架,林珑敢肯定,这些书绝对只是摆设,不然门口何必要站着两名侍卫? 侍卫眼神凌厉,“你哪院的,不知道这里不许停留吗?” 被驱赶的林珑低头路过,往前再走才发现,已经到了程池的院中,程池此刻已经到了院中摇椅上晒着日光又沉沉睡去,侍立在旁的秋蝉轻轻吁了声,笑着迎了上来,“少爷方才吃了一碗粥呢,让我去寻你,我说你去逛了他便说要到院中等你,这不,等睡着了。” 林珑不以为意,秋蝉又道:“方才郑管事也来了,说让你自去帐房领钱。” 领钱?这郑管事倒是积极,“帐房在哪?” “我唤人带你去。” 秋蝉出了院门找人,林珑原地等候,不多时,门外莺声燕语渐响,听上去不像是只有一人,林珑转头望去,一群衣着光鲜,发饰精美的年轻姑娘们进了院门,却并没有看她一眼,齐齐都向院中躺着的程池跑去,“六郎……” 林珑讶然的看着这一幕,早上来时静悄悄的,还想着程池可怜,这么一看,倒也一点不可怜。 秋蝉跟在这群人身后进了门,脸色极为不好地将林珑拉了出去,对着外间的一名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道:“小桃,带这位姑娘去帐户,然后再送回来,可知道了?” 小桃规矩地行了一礼后,面带微笑地开口,“姑娘请。” 帐房并不远,但是七弯八绕的也让林珑晕了头,到了近前,才想起刚才已经走过这条路,里面坐着一位正打着算盘的五旬老先生,小桃说明来意后,他面无表情地从桌下的抽屉处掏出一张白低,“先画押按手印。” 林珑犹豫了,“你这上面不写字,便让我画押?” 帐房抬眼不悦道:“这是规矩。” 小桃也道:“姑娘,我们这里都是这样。” 林珑这才慢慢地将手印按了上去,帐房先生从库房里取出一百两,皱眉地看着林珑,“还得在角落里签上姓名。” “不会。” 帐房先生迟疑片刻,终还是将银票递给了她,没读过书不识字的人太多了,不会签名也没什么。 再次回到小院时,那些莺莺燕燕已经消失不见,程池站在门前,本就白皙的脸庞此刻看起来更是白得没有血色,几近苍白,在看见林珑的那一刻,他的眼睛扬起一抹光芒。 林珑上前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好得这般快?中午的饭可真没白吃,只是一碗粥够吗?” “睡了一觉,现下里好像又有些饿了。”程池顿了顿道:“不如,你喂我。” “我喂?”林珑拢了拢衣襟,日头依旧高照,为什么她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秋蝉从墙角处起身,“林姑娘,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这话你应当听过。” 林珑想起才领的一百两,喂个粥而已,他不过就是个病人,当下忙扶起他手臂,“我先扶你去椅上坐着,我盛了粥便过来。” 待扶程池坐在垫了绒垫的摇椅上时,秋蝉也已经将灶头上一直煨着的瘦肉青菜粥也端了过来,林珑用小勺一勺一勺地喂着,不时的吹上一吹。 这一幕场景落在正要进门的程家老爷程和平眼中,纵使他身后跟着十余名护卫,他也惊得不由后退了两步,随即喝道:“来人,给我抓住她。” 四名侍卫瞬间包围住了林珑与程池,明晃晃的刀光照得人眼晕,程池一惊,着急起身的他只觉一阵头晕,又跌回了摇椅中,“爹,你不能这样。” 林珑将碗放在了地上,手摸着腿间,“杨太医怜你家公子病重,特留我来照顾程公子,程老爷您这是何意?” 竟然是女声? 还与杨太医有关? 秋蝉忙上前,附在程老爷处耳语一番。 程和平眼瞪着林珑,看着林珑腿部的凸起,他的双眼终于回归平静,挥了挥手让侍卫们退下,“姑娘莫要误会,只因十日前家里来贼了,长得与姑娘一模一样,所以才起了误会,还以为是衙门里把他放出来,他来寻仇了。” 衙门?京兆府? “姑娘自哪里来?” “平城。” 程和平看向自家儿子,见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异样,想来这姑娘说的是真的,他一向多情,妻妾无数,却没想到自家儿子居然这般痴情,为了一个姑娘要死要活的。 便是这姑娘与那刺客有什么关系,他此刻也不想即刻翻脸,他上前关切的看了看自家儿子,“既然起来了,以后便不要再这样了,你的几个大哥都会帮着做些生意,你也要尽快学起来才是。” 程池见父亲不再为难林珑,十分高兴,“是,爹,我一定好好学习。” “嗯,我先走了,有事吩咐郑管事。” 程家老爷在这里呆不过片刻,看起来真是很忙。 程池欣慰地看向林珑,“我爹已经接受你了。” 这话怎么听着像是丑媳妇见公婆?林珑不置可否,“外间阳光正好,可要出去走一走?” “好啊。”程池欣喜起身,但凡是林珑的要求,他都愿意满足。 他自然地将手放向林珑处,林珑忙扶起他的胳膊,慢慢往外走,方才若她看得不错,那程家老爷分明已经注意到她腿间的匕首了,却在秋蝉几句话后放弃了成见。 秋蝉到底说了什么? 凝神细想间,程池轻声道:“后院中风景好,庭台楼阁皆有,不如咱们去后院瞧瞧?” 林珑亦微笑,“那儿太远,我瞧着书房挺好,不如咱们去书房?” 程池不假思索,“好。” 林珑低眸,扶着程池向书房一步一步行进。 第63章 谁是黄雀 夜间时分,一轮弯月被密云遮住,时隐时现。 林珑悄悄推门而出,沿着墙角黑暗处踩着菊花台翻过墙头隐入墙后矮丛中,左右瞧着无人时,她猫腰蹑足沿着墙边往书房处行去。 林珑对那里好奇得不得了,下午程池要进入,居然会被拒绝……自家还有地方是不能进的吗? 那处果然如她所料灯火辉煌,虽然门窗紧闭,但只要身在其中,身形都会被那盏烛台的烛光映在窗前,让外间人一望便知。 也因为如此,所以门前的两侍卫守卫得并不那么认真,两人正趁着无人监督时,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林珑由前绕到后方,后方没有侍卫,由此可见,就算是有人在烛台这边,程老爷也不在意,因此林珑断定,若有值得让他珍视的物品那绝对在前半侧。 下午她准备出门回去时,居然让门房给拦了,说是没管家的命令不许出,这管家果然对她有企图,她不寻点值得谈判的本钱,怕得被这些人坑死。 她将一根早已准备好的削尖木块悄悄将后方的窗户小心翼翼顶开,翻身而入后迅速蹲身将窗户给关了,环顾室内前方,并没什么异常。 她以极其不雅的姿势朝前爬行,想不让身形映在窗前只有这一法子了,爬到圆桌处将圆桌及桌前的地垫都一一检查后,她将目光望向了那铜制的灯架。 一共有八根灯台高低错落摆放,最低的那根烛台也有半人高,但凡稍微起身,身形都会被映入窗户上,外间人一看便知。 林珑翻身躺在烛架底下,认真的看着上方烛台,突然她目光一凝,第二根烛架上的连接处似乎比别的地方略干净些。 她并没有去动那根烛台,反而是转个身爬到了门前,将门栓轻巧地不发出一点声响地插上,得感谢当初的设计者并没有把门的下半部设计成可以透光的纸格子。 门前两人依然在谈论着,林珑又趴了下来,努力调整呼吸后开始往里爬了过去,她动作极缓极慢,在突然听到外间杂乱的脚步声好像是往这边跑来时,她动作不由得开始加快。 郑管事一脸严肃地带着两名护卫出现在院前不远,他往书房处瞧了瞧,并无异常,正想走时,前院里却突然起了火光冲天,那火光就像是一瞬间突然而起。 “走水了走水了。”这火势迅速被人发觉,许多人已经赶了过去,郑管事脸色却是突然一变,转身朝着书房这里快速行来,“开门。” 门前的侍卫不敢有违命令,迅速掏出钥匙将门开了,推门时却怎么也推不开。 这时只听得里面喀喀作响,一黑影从天而降扑到了地面,那处地面郑管事眼中闪过惊慌,“快,撞窗户。” 林珑趁着铁链开门的声音将烛台的机关打开,谁想开的却是离门最近的一处地板,正欲跑去取了就跑时,二楼楼梯处跃下一黑影,立时就将里面的东西给取了。 真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眼见外间的人已经开始撞窗,林珑想也不想地就往后方窗台处跑去,翻窗后直接沿原路返回。 那只黄雀定然已经将她瞧了个清楚,而她却连她的影子都未瞧清,不甘心的林珑跑到小院时,院中灯火已亮了起来,秋蝉已经将门打开。 只来得转身装着要外出的的林珑偏头看向秋蝉,“前头好像着火了。” 秋蝉外面搭了件外套,神情并不如何焦急,“前晚也烧了一次,无事的。”虽然这样说,她却还是走了院门处将头往外探着。 林珑微微松了一口气,也跟着她一同到了院门前,管家正带着人往这边赶来,在火光的映照下,他的面色十分的不好看。 郑管事的脚步在这里停了下来,细细地看了两人一眼,“方才贼人有两人,可是我们只看到一人逃了,他在府里必在内应,林珑你方才在何处?可有人作证?” 林珑微笑,“我一直呆在这院中,秋蝉姐姐可以作证。” 郑管事看向秋蝉,“说实话。” 秋蝉福身,头也不抬,“奴婢开门时,林姑娘正准备往外走,衣饰完好,神色一点也不像刚刚好好睡醒。” 林珑不由一怔,这秋蝉倒是个观察力惊人的主,而且实话实说,看上去忠心得很,却是句句都陷她于危险。 郑管事审视的眼神落在了林珑身上,从头到脚,“手伸出来我瞧瞧。” 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紧了紧,方才她在书院里来回爬行,手上必然是沾了不少的灰尘,只要细细一看都能看出来。 她不悦地开口,“你是怀疑我?若是怀疑我为何不直接将我赶出府去?” 书房被窃非同小可,郑管事没空与她在这里磨蹭,直接挥手,“给我捆了。” “我看谁敢?”正门开了,程池的身影现身其间。 林珑眼睛一亮,迅速往那边跑去,“救我。” “还请六少爷不要为难我,此女混入府中极为可疑。” 林珑跑向程池处,将手紧紧的攥住了程池的衣袖,趁势将灰尘抹了,“你们倒真是会倒打一耙,我下午要出去,门房不让,我是个良民,便是犯错也需由衙门里审查,你们私自绑我是想私设公堂吗?” 郑管事冷笑一声,“谁说我们是私设公堂,我们不过是要处置一个府里刚卖身的婢女,这点事,还不需要告知衙门。” 林珑心中一惊,下午那手印果然有猫腻,她不由得攥着程池的衣袖更紧了,小脸上透着惊慌失措。 程池心中一软,面色不愉地看向郑管事,“郑管事,你这是何意?” 郑管事耐心已经不多,多拖一刻,那偷册的贼人便跑得更远一些,“给我拿下。” 林珑也急了,这程池在府里居然没有丝毫地位,连个管家也唤不动。 程池也生气了,他回身入房,抽出墙上挂着的长剑,指着众人道:“谁敢动她,先过我这一关。” 这话一出,果然所有人都愣了,难得一向喜欢游山逛水花钱如流水的少爷终于硬气了一回,总不能真将剑向他身上招呼? 这把剑颇有些份量,程池只觉拿着甚是辛苦,林珑很有眼力劲地将他拉入门内顺手就将门给关了。 外间的侍卫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郑管事久久不能语,良久,他才深出一口气,“先将院子围了。” 出门前,他不忘对站在院门边的秋蝉道:“做得不错,我记下了。” 秋蝉微微一笑,意有所指道:“公子如此痴迷这个姑娘,依奴婢看不过是求而未得罢了。” 正欲迈步再走的郑管事顿了脚步,细细地打量了秋蝉,眼中露出欣赏,“你说得不错,我这就去回了老爷。” 第64章 丢入浴桶 这夜,林珑一夜无眠。 清早,居然有人送了饭菜酒水进来,他们将托盘放在门前地上,然后便退得远远的。 林珑饿得饥肠辘辘却不敢吃上一口,倒是程池很是放心地将饭菜拿进来后当先将所有饭菜都一一尝了一口,他绝不相信父亲会在饭里下毒来害他。 林珑见此也开始吃了起来,起先她并不敢吃菜,但这菜却是经过精心烹饪的,摆盘好看不说,香味也直扑鼻间,程池在她目光所及之处吃了起来,她这才终于敢小口小口的又吃了几口。 渐渐地,程池的脸色微微有些红润,他解着颈边衣扣,看向林珑的双眼也带了丝异样。 林珑警惕起来,“怎么了?” “有些发热。” 这话一出,林珑也觉身上有些燥热起来,她抿了抿唇,还是大意了,她想也不想地取过身边长剑,“得劳烦你送我出门了。” 程池只觉心中深有愧意,林珑屡次救他,他却害得林珑身陷险地,“好。” 片刻后,门开了,林珑将剑横在程池脖子边,边走边高声道:“所有人退后。” 侍卫不敢跟得太近,纷纷后退三四丈处,另有人快速去通知郑管事和程和平。 怕腹背受敌的林珑不敢与侍卫们靠得太近,眼看着他们将出去的路都堵了,她不进反退,挟持着程池快速向后行去。 程池不得不出声提醒,“后面没有门。” 林珑脚步不停,“我知道,等会我送你到假山处,那里只有一条路径,你把路堵了就行。” 再行片刻,果然有一处两处夹着假山的小径,林珑将剑塞给程池后便往后快速跑去。 越跑只觉身体越热,热到她的脑子已经开始有些迷蒙,她从腿间将匕首取了出来,狠狠地向腿间扎去,一阵刺痛后,她只觉脑子微微清醒了些。 顾不上包扎伤口,她继续向前跑去,片刻后,一堵围墙出现在她面前,她眼中微微露出喜色,奔跑着跃上墙头处。 想也不想地跨过那道围墙,落在了对面萧然的院子里。 这边的侍卫追到这里却集体停了下来,他们都知道那隔壁住的是谁,万不能以这种方式闯进去,一护卫终于发声,“去通知郑管事。” 林珑一落地,只觉心安一半,她跌跌撞撞地跑向萧然所住的正房,想也不想地上前拍门,语带颤意,“大人,大人。” 门开了,萧然披衣站在门后,眼神微现关切,“你这是怎么了?” 林珑一眼看见萧然身后的桌上放着她的包袱,她只觉腿开始发软,“药,杨大哥给的药,带桃花的那瓶。” 萧然大步迈了过去,从包袱里迅速找到那瓶药递给林珑,林珑忙哆嗦着将瓶子里的药倒了出来,手抖间,药大半都落向了地面,她将手中的三颗药丸尽数吞入腹中。 一股清凉自喉间滑入,她紧绷的神情得以放松,放松的那瞬间,她似乎想起,杨修曾说过,这类药需内服加含服…… 下一刻,坐地的林珑眼神迷蒙,她的双手已经抱上了萧然的小腿,仰着一张雾气迷茫的大眼,红晕自双颊透出,声音更是透着一股子媚态,“大人……” 萧然眼中不悦之色尽显,他将林珑提了起来,转过屏风后直直的将她丢入浴桶,待她将头露出水面时,他这才踏步而出。 他停在门前,不知在想着什么。 陈九自外间跑了过来,“爷,隔壁来人了,说他们府上有婢女跑到我们这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凭直觉,他觉得自家大人好像不是很开心,“是不是他们发现昨晚的事了?” “说我不在,府里也并没有旁人。” 被丢入水中的林珑本就服了解药,在清水一激下,她迅速地清醒了过来,却不记得方才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就被丢到水里了? 水中温度渐渐开始下降,却还没等到有人进来,林珑为难地看着搭在屏风处的白色里衣,终还是起身将它换上,抱臂转过屏风,哆嗦着爬进了那张看起来十分暖和的大床。 暖被轻裘,让一夜未睡的林珑只觉眼皮瞬间变得沉重起来,她努力地将双眼睁开,空洞着望着外间的桌椅地面,再一个眨眼闭眼后竟再也懒得睁开,双手还不忘将被子往上提了提。 直到一连声的敲门声将她惊醒,懵然间不知身处何地时,门外的陈九已经不耐烦的大声道:“起床了吗?我要进来了。” 林珑望了眼外间微昏的天色,这才想起早上发生的事,正欲爬起,陈九已经将脚将门推开,瞪了眼犹自躺在床上将自己包裹成一团的林珑,“没见过你这么能睡的,从早上到现在天黑,是准备晚上和卫健一起去做梁上君子吗?” 陈九将手上端着的饭菜放下,“你做的事竟然还要大人帮着你收拾残局,真是笨死了。” 林珑看见饭菜,自动忽略陈九不善的语气,就欲掀被下床时,赫然发现床沿处已经放上了一套衣服,正是在湖州买的那套桃红夹袄长裙,想不到居然带到这里来了,她感念萧然的好,不由问道:“大人呢?” “醉香楼。”陈九眼角的余光扫到正在穿衣的林珑,不由用手遮了眼,一脸嫌弃,“你这姑娘真是……不懂男女大防吗?” “……”林珑正在穿衣的手一顿,“我又没有光着?况且不是你让我快点起床么?” 陈九一时竟无法反驳,全身僵了僵,扭头就走。 林珑见他出门,不由得意的笑了起来,又坐回床上将衣服脱了,从里到外地换上自己的衣服后,这才来到饭桌前坐下。 饭桌上的托盘里一小碟清蒸豆腐,一小碟青菜,一小碟牛肉片,再就是一小碗饭,用这点菜下这样一碗饭,真是不大够量,只能将就。 饿极的林珑不敢大口大口吃饭,只能慢慢地小口小口吃,生怕吃得快了还没尝出味道饭菜就已经没了。 最少从陈九的这句话里,她有五成把握,昨天抢先她一步拿到册子的人就是他们,居然把她一人落在那里,可不得收拾善后,不然大家就一起互相伤害。 边吃边打量着室内,除了床铺奢华外,其它的都是能简极简,连敞开的衣柜里也没有一件衣服,林珑猜测,这里或许是个临时居住地,如今事已了,该换地方了。 吃完饭,林珑自去把碗洗净了放在厨灶间,这才迈步出门,顺着小巷回了自己租住的客栈。 第65章 卖身契 日暮时分,长街上已经亮起了大大小小的各色灯笼,有的灯笼上甚至写上了一些有名伎的花名,类似春桃,柳绿,燕燕之流。 林珑在街上狂奔,两名捕快紧跟其身后,在望到醉香楼的招牌时,她想也不想便蹿了进去。 门前的两名青衣小厮拦之不及也跟了进去,这里面的客人非富即贵,让这姑娘进去一搅和,以后谁还敢在这里安心寻乐,少不得又得被批一顿。 甫一进门便觉得一股暖意迎而而来,厅中铺满红色毡毯,条条粉带装饰楼间各处,大堂里浓脂艳抹的老鸨正在热情地招呼着客人。 在看到一阵风似般闯进来的林珑时,她惊了,“还不快给我把那小娘子拿下。” 林珑顺着旁边的楼梯处奔了上去,也真是倒霉到家了,要不是她机灵,此刻便被两捕快以逃奴的身份拘捕了。 终于,林珑眼睛一亮,朝着一处栏杆处跑去,那里站着陈九,还没到近前,她已经高声道:“程家老爷是不是在里面?” 倚栏而望的陈九早就已经发生的事情了,指了指后方的房门,人却已经拦向了林珑身后的两捕快,嘴中却是抱怨着,“程家宴请大人,有你什么事?这样的阵仗是生怕没人知道你来过吗?” 林珑已经来不及解释,人已经顺势撞了进去,门并没有锁,让她直直好几步才堪堪停住脚步,差点撞上正弹着琵琶的美娇娘。 圆桌上摆着各色菜肴,程家老爷与萧然并肩而从,身边各有一美艳姑娘。 尤其是程家老爷旁的那个青楼姑娘,身子就差与程家成合二为一了,此刻她拿眼正挑衅地望着她。 看着气氛甚好的两人,林珑只觉自己好像来的不是时候,不过又好像正是时候。 萧然轻轻放下酒杯,看着狼狈的林珑再听到外间陈九的阻挡声,不禁眉头轻皱。 林珑指了指门前,“有两名捕快一直在追我,说我是程家逃奴,我特意来问问程家老爷,我几时与你签过卖身契了?” 程家成老谋深算,轻呡了一口手中的清酒,“昨日。” 林珑眼中闪过冷意,“你假制卖身契,是想糊弄谁呢?卖身契拿来。” 被戳破直面目的程家成没有一丝不安,老神在在的开口,“既是卖身契,怎么会给你?” 林珑双眼不善地盯着程家成,若是这样,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程家成旁边的美艳歌妓笑道:“这姑娘好不晓事,能入程府是多大的荣幸,这一辈子算是掉进福窝了。” 话刚说完,只见一道冷光射来,她朝着萧然望去,那目光冷得像利刃般直戳她心间,她只觉心间猛然一缩,忙缩回视线。 门口陈九道:“大人,这两名捕快如何处置?” “带进来。” 两名捕快一进来便惊慌失色地直直跪下,“属下见过府尹大人,不知您在这里搅了您的雅兴,还请恕罪,我们这就带她走。” 府尹?林珑的注意被这两字吸引住,半月不见,又升官了? 萧然冷眼看着两人,“府里可有收到这姑娘的卖身契存档?” 两捕快愣了愣,“未有。” “那你们凭空追着一良家女子满街跑,是不是太不成体统了?” 两人的目光偷偷看向程家成,心中都道:明明都在一起喝酒了,却还装什么大义来训他们? 两捕快不说话,程家成不得不出来打圆场,从怀中掏出一张宣纸放在桌前,“听说新换府尹了,还没来得及,这里正好交给您。” 萧然垂眼扫过,将白纸拾起瞧也不瞧地给了林珑,“可是这张?” “大人,这怎么能给她?”程家成阻拦。 林珑一喜,忙上前取了,正是昨日她按手印的那张纸,连手印子按的位置都一模一样,“大人,我并未签过这份卖身契,请问伪造卖身契该当何罪?” 萧然淡淡地瞧了眼正在抓心挠肝生怕林珑将卖身契抢走的程家成,“她说的可是真的?” 程家成怒而拍桌,“手印明明就是你的,况且府里婢女都可以作证。” “她的死活都由你掌控,怕也不敢说不是。”林珑冷道:“我明明是湖州人士,你这里写的却是平城,你连我的身份函都没瞧过,倒是心胸宽大。” 程家成怒了,“是你说你是平城的,我好心帮你。” “是吗?纵使是这样,为何字迹尚在我的手印之上?难道不是先写卖身契再按手印?”林珑将卖身契往放在两名捕快眼前,“可瞧清楚了?” 两捕快无奈,这么大个字能瞧不清楚么?“瞧清楚了。” 林珑往后退两步,退至燃着一排明烛的桌前,将自己的手印对着烛火点燃,“这样一份假凭证,还是别污了府尹大人的眼,不如我烧了它?” 程家成一急,绕桌过来就往前扑,纵然是假的,但是只要上面有她的手印,他无非就是再多花几个银钱罢了。 他扑得急,林珑将脚一伸,直直伸到他腿间,他一个踉跄直直的向前扑倒,额头撞过桌角,直直扑倒在地。 白纸飘落,那手印处已经一片焦黑,他不由得恨恨地看向林珑,“大人,她毁灭证据。” 站在门前的陈九双手抱胸,对着两名捕快,“你俩可看见了?” “没,没看见。” 萧然看也不看两人一眼,“要说实话。” “看见了,看见了。” 陈九手中剑一提,一名捕快机灵道:“看见了,卖身契是假的。” 萧然这才挥挥手,“行了,你们走。” 两捕快忙不迭地走远,虽然知道每届京兆府尹都做不长,但是总归都是不能当面得罪的,还记得上一任是因为得罪了安公公被贬到地方上去了,再上一任是因为得罪了某王爷被贬了,再上上一任……好像是被砍了脑袋。 哎,实在是多得记不清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铁打的捕快流水的府尹,上几任上任时间基本都不超过一年。 萧然起身行了过来,扶起程家成,吩咐陈九,“把她带出去。” 说话间他的视线扫向两位美人,寒冷似冰,两人只觉再也呆不下去了,纷纷腿软地挤出了门。 程家成这口气难以咽下,但他突然间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第66章 下来 出了门的林珑便欲往外走,却被陈九叫住了,“大人没叫你走,你敢走?” 林珑顿足,转身回望,“你觉得程家人这样算计我,我就这样放过他?” 陈九面上带着满满的嫌弃,“程府里守卫森严,就连程家成出来也是带了一队侍卫,若不是大人将他们安排到另一间房,你觉得你能近他的身?” 还不等林珑说话,他道:“幸亏我临时有事来找大人,不然你来了连大人的人影都见不到就被人抓了送到程府里去了。” 林珑不服,“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陈九一脸理所当然,就等林珑感激至极的献上礼物的模样,“当然。” 林珑指了指在远处不敢近前的三名美人,“不然,让那名歌姬过来陪陪你?” 陈九望向那名绰约美人,眉间跳了跳,像是抵抗了极大的诱惑一般地坚毅道:“先欠着。” 林珑轻笑一声,“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我觉着大人应该同他在里面商量什么重要的事情,搞不好这重要的事情让他心情十分不好,为免他回头来命人削我,我还是早点走。” 说完话,她随即转身,毫不留恋。 陈九上前拦道:“你走了我怎么向大人交待?” “我又不是犯人,再说我住哪里,你们也是知道的,我还能跑不成?”林珑绕开他继续往前走着,冷不防陈九又到了她面前,她不悦道:“我喊非礼了?” “你喊啊。”陈九丝毫不惧怕,只觉有些好笑。 林珑也微笑,眼神中意味不明的抬起一脚就踹开了隔壁虚掩的房门,房门推开,桌前一女子衣衫半露地斜躺在一男子怀中。 男子被惊扰,怒气冲冲的将美人往旁边一推,人已经大步迈到门前,本着怜香惜玉的念头,他把凶狠的眼神转向陈九,“找碴是不是?” 陈九不屑与之争论,后退一步,“她踢的。” 林珑一脸单纯地看着陈九,“你方才说,男女行事之时若受惊扰,男子必不行,所以让我踹门来试一试……” 陈九一脸惊愕,这姑娘怎么信口就来男女之事,这般不知羞的。 那壮汉长手已经伸向了陈九,一把拎了他胸口,“那就让你看看,我到底行不行。” 只是手还没凑到陈九身前,就被他一掌拍偏,陈九后退这一步,“脑子不够用就好好补补,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壮汉怒了,冲着楼下喊道:“陈妈妈,这里有人砸场子。” 陈九往楼下望去,本在身边的林珑已经到了楼下,临到门口还不望给他做个鬼脸…… ———— 第二日上午。 街上人流如织,林珑手拿着舆图一边琢磨着衙门的方位一边往前走,瞧得入迷时,迎面一人直直的与她撞个满怀。 她还没开口,卫健已经惊喜开口,“好巧啊。” 林珑似没瞧见他一般,低头看着手中的舆图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了脚步,“我现在是在这上面哪个位置?” 被无视的卫健终于来了精神,凑到林珑身旁,手一指,“喏,在这,你要去哪?” “这?哦,谢了,拜。”林珑又自顾自的往前走。 卫健无言地看着无视着他的林珑,莫名心中愧疚感顿减──他藏在身后的手中正拿着从林珑腰间顺来的一只钱袋。 林珑顺利找到大狱,舆图上显示这里京兆尹府足有几条街这么远,她安心地去了门前守卫处,“这位大哥,想去里面探个人。” 穿着红白相间粗衣的狱卒这才拿了正眼看她,伸了根指头出来,“十两,不讲价。” 林珑一喜,“好嘞。” 随即她身形一僵,她的钱袋呢?她慌乱地摸遍全身,竟然连头上的长簪也不见了,出门的时候明明还在的,这京都的治安都乱成这样了吗? 狱卒是个久经世故的人,不耐道:“有银子再来,没银子免谈。” 林珑只好放弃自我搜身,“敢问这牢里有没有一个姓林的?” “有啊,这里什么姓都有,关键得你没银子啊。” 眼见狱卒一口一个银子,想来今日想要进去着实不太可能,林珑只得沿着来时的路退了回去,一路上双眼如鹰般盯着每一处可能的角落。 直到到了客栈时,她猛然想起卫健,不过依他向来只偷大户的行为,应当看不上自己的这点银钱才对,况且这般熟了,林珑摇摇头,看样子得再另想办法去查哥哥的事了。 入夜,京兆府里各官员小吏皆散去,独留侧院两排因离家太远而住在府里的衙差小吏,毕竟京城房价颇高,若不是原地住民,实在是买不起房。 林珑悄然现身在小院的隔壁厨院楼上,白日里借着帮忙送菜的机会来了这里,然后便偷偷躲在了这处储物室。 她伸了个懒腰,这才轻踩楼梯下楼,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沿着连接着各院的巷子往前慢慢行着,借着月光来辩别各门上牌匾上所书的字。 如此行过十余处小院后,这才发现这里似乎比湖州的县衙占地更广阔,猛然间,她似乎又听到了熟悉的夜猫子叫声,老远地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她不由得举目四望,猛然间,她的双眼凝住了,面前不远处有两个发光的圆点正正地对着她,且发出呜呜地低吼声。 一只全身黝黑的黑犬正不慌不乱迎面而来,双眼紧盯着林珑,仿佛她就是一只即将到口的猎物一般。 在看清这一幕后,林珑想也不想的转身就跑,越跑越快,但再怎么快,旁边总是传来那只黑犬的低吼声,似乎就在等着她精疲力尽一般。 她跑得心惊胆颤,直到看见一处亮着光的小院,院旁边有一处石台,她可以借着石台跃上围墙,想来这只黑犬应当是没法上去。 打定主意的加速往前冲去,冷不防旁边缓缓走出一人,那人身形健硕,直直挡在林珑的前方,而黑犬似乎也看出了林珑的企图,已经到了林珑的脚步,近得林珑的余光已经能看到。 林珑眼一闭,心一横,直直的冲了过去,搂上那人的双肩,脚也环上了他的腰,整个人如树獭般将萧然紧紧抱住,“大人,救我。” 萧然浑身一僵,“下来。” 第67章 打赌 声音低沉,直直的在林珑耳旁响起。 “不下,您先把后面这一大只唤走。”虽然这样说着,但林珑却睁开了眼睛,入眼的便是萧然身后一众看好戏的脸,似乎终于可以一雪前日里被林珑戏耍的耻辱。 但是他们想像的好戏并没有来临,反倒是萧然冷脸,“把它弄走。” 眼见陈七过来安抚住了黑犬,林珑这才萧然身上下来,一脸心有作悸。 萧然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啊?”林珑这才反应过来,总不能说是查哥哥的事?她犹豫了。 萧然似乎心情很好,并不催着她,转身入了小院,这里灯火通明,一颗两人合抱的树矗立在院中一侧。 在陈五等人的注目下林珑不得不硬着头皮的跟了上去,陈五等人却并未进去,俱守在院前。 树下的石桌旁,萧然端坐其上,头戴玉冠,身着净色长袍,端的一派风流,他越是潇洒,林珑越是拘谨。 他的眼神定定的看着林珑,“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林珑垂眼立在圆桌一头,脑中快速思索着合理的借口,一时竟没有好的主意。 萧然只是静静瞧着,并不催促。 但这种眼神荼毒比语言更为有效,林珑终于坚持不住,“大人,我今日钱被人盗了,想着来找您借点钱。” “奇了,借银子你不走正门,莫非想学那卫健?” “不,不。”林珑忙摆手,“我是想看看您这里还招人吗?” “哦?你刚才被阿七的一只宠物追得如此狼狈,你来了能做什么?” “大人,我会断案啊,可以帮你出主意,没事,巡个街啊,收个税啊,咋都行的,我有经验的。” “你来这里?”萧然挑眉,“你如果能安全的出了这个院门,我可以考虑考虑。” “好,一言为定,不许出尔反尔。” 萧然点头。 林珑作势走到门前,看着四人一狗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她不由后退了一小步,转身小心地看向萧然,“大人,我对于怎么进来,比较有经验,不如我先出去,然后看怎么进来?” 萧然唇角微翘,对着门外四人道:“你们觉得呢?” 陈五道:“管你是进是出,我们还怕你不成,今日里让你遂了心愿,我们都不用混了。” “那你把它牵好啊,可别半路咬我。” “胆小鬼。”陈七口中这样说着,却果然将身旁的黑犬抓紧了些。 林珑一步一步在几人的注视下慢慢跨出了那道院门后便停住了脚步。 陈九催道:“快点出去。” 林珑摊手,“我已经出来了啊。” “……”几个不明所已。 林珑一脸小意,“几位,刚刚我与大人打的赌是怎么平安出来,我已经出来了啊。” “……”几人更愣了,陈九首先反应过来,“可是你后面说的是从院外进去啊。” 林珑利索地入后退一步跨入院中,“喏,我又进来了。” “……”几人脸上同时愤怒起来。 林珑眼见不好,忙后退转身跑到萧然处,“大人,您说,我刚才是不是跟您说的一言为定,不许出尔反尔?我是不是出了这道院门了?” 萧然摇摇头,神情颇有些愉悦,“行了,愿赌服输,别像个姑娘一样还会耍赖。” 几人相视一眼,不得不说这姑娘虽然功夫不怎么样,但是次次脑瓜子转得贼快,让他们不服不行。 “谢大人成全。”林珑笑意盈盈自萧然身后开口,“大人,我今晚可以在这边住吗?” 萧然看向陈九,“带她去找个地方住下。” “是。”陈九这次答应得很是干脆。 林珑跟着陈九沿着长巷走入另一侧有着零星火光的两栋楼,再往前又行了一会,终于到了一间小房前,他伸手一指,“就这里了。” 这一间独门的两层的小楼,林珑将手中灯笼照亮着室内,房子并不大,却足够宽敞。 掌灯四顾,虽然灰尘有些厚实,但打扫干净倒也不失为一处好居所,她将窗户打开,却在窗沿边上发现一团红色印迹,“这是什么?朱漆吗?” 陈九得意了,“那是血迹,当年这里发生过一起凶杀案。” 林珑悚然一惊,忙往后避了避,将手往身上擦了擦,在看见陈九转身欲走时,她忙跑了过去,“没别的房间。” “没有,其它的都是我们住的房间,都是大老爷们,你确定你要去?” “不介意,只要是单独一间就行,哪怕在你们隔壁。” “呵,不介意也不行,房间都被人占了。”他想了想又道:“大人房间旁边好像还有一间,不过那是留给以后请的侍女的,也没你份。” “没关系,就那一间了。”林珑毫不介意,先住了再说。 “你想多了,大人不会让你住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林珑毫不介意,提着灯笼就往回走,陈九懒得再跟上去,直接便回了自己住的宿舍。 林珑到萧然的院子时,一眼便瞧到了萧然亮灯的房屋旁那间黑漆漆的屋子,她上前敲了敲萧然的房门。 “谁?” “大人,是我。” 正欲脱衣的萧然将衣服重新理好开门,“何事?” “大人,陈九带我去的那间房好像发生过命案,着实恐怖,听说您旁边还有空的房间,能让我先住吗?”林珑一脸祈求。 昏黄的灯光下,她脸面白皙,眼睛里像盛着一汪清泉,让人不忍拒绝。 “自去。” “哎,谢大人。”林珑即刻转身去了隔壁。 门上并没有上锁,一推即开,让林珑诧异的是,这里面竟然一应用口俱全,就连床上也铺好了被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一直有人居住。 将灯笼放在门内圆桌上,原以为还得收拾收拾才能住,看来不用了。 林珑将自己扔在床上,只觉被褥厚实暖和,思索着既然都已经这般齐全了,今晚便在这里住,想着,她利索地爬起,先去退房才是正经,兴许还能把订金退出来。 开门出去,门外已经下起小雨,雨声沥沥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无奈只能退回房中。 第68章 姑嫂夺婴 翌日,林珑开门时只觉一股冷气迎面扑来,竟是下雪了,地面树梢间竟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落雪仍不停歇的从高处飘落。 想起初见萧然那日正是秋分,本不该下雪的天气也下雪了。 下得这般早,今年必是个冷冬。 萧然也正整衣出门,他斜斜地往这方瞧了一眼后便大步往前迈去。 林珑忙道:“大人,今日我做什么?” “找陈九。”丢下这话后,萧然便已经消失在了院门处,而院门外陈九正一脸玩味的看着她。 林珑毫不介意,兴致勃勃地跑到陈九处,“九哥,我可以领衣服当差了吗?” 这声自来熟的九哥差点让陈九直接被口水给呛当,“衣服没有新的,以后再说。” 林珑忙道:“没事,旧的也行。” 陈九皱眉,“那些臭男人穿过的衣服让你穿,也太跌大人身份了。” “关大人什么事?我不介意,真的。” 林珑望向陈九的眼满是真诚,陈九摆手,“也不指望你上街抓贼,今日里你的任务就是把府里的积雪清理干净。” 扫雪?听着怎么不对劲,不过,这不重要,“我的腰牌呢?” 陈九不明所以,“扫雪跟腰牌有关系吗?” “当然了,不然别人怎么知道我是这府里的人?” 陈九不屑道:“你当门口的那些捕快都是死的吗?大白天的,什么人都让进,况且有谁会吃多了偷偷溜进来只为了扫雪?” 一席话说得林珑无言以对,本想趁着这身份光明正大入狱,如今看来只能先去案卷室查查有没有兄长的信息了,也不知道他用的是不是自己的本名。 曾经听说他有好几个化名,如果用的是那些,她可是一个都不知道。 接过陈九手中的半人高的大扫帚,林珑开始自院门前往外扫,积雪并不太厚,一扫即净,边扫她便拿眼打量各处。 指尖冻得有些通红,僵硬得越来越有些不听使唤,雪花片片飘落至她的发丝上,片刻后,消融成水珠点缀在发间。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林珑毫不关心,直到一双银纹厚底黑靴停在了她的前方,身前飘落的雪花似乎也不见踪影。 她不由直起身,“大人。” 萧然手撑大伞皱眉,“瞧瞧你后头,刚扫了又落。” “是啊,我也觉得您这话说得有理,不如等雪停了再扫?”她又不是没在衙门里呆过,这种时候,捕快们怕是都躲在小房里烤着炭火。 “随我来。” “好的,大人。”林珑忙将扫帚扔在一处门内,转身便跟着正在往前缓行的萧然。 伞下的背影直挺宽厚,整个人散发着不可言说的英挺,眼见着雪下得似乎愈发大了,林珑小心地向萧然靠近了些,愈来愈近,直到飘落的雪花不再侵袭她的脸颊。 前方陈七快速跑来,看到伞下的林珑时不由得愣了愣,却还是依规行礼道:“大人,有人击鼓,说是她嫂子把她的儿子给抢了。” 啧啧,这事可真是稀奇了,林珑好奇地睁大眼睛,“抢了她再抢回来不就是了?” “事情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她寡妇新丧,投奔亲哥,哥哥去外地做生意了,嫂嫂家也生了个儿子,一般大小,长得也九分相似,昨晚她嫂子的儿子染伤寒死了,非说死的是她的娃。” “……”林珑不由感叹,普天之下真是无奇不有啊。 萧然道:“可有请相熟的邻居或者仆人相认?” “她家并无仆人,就那妇人自己照看孩子,邻居也是分辩不出来,也并未听说小孩有伤寒,如今不知道谁是真的谁是假的,不得已只好劳动大人升堂查案。” 萧然倒是来了兴致,“走,去看看。” 林珑无处可去,且又贪恋伞下不用被雪花打湿,便也屁颠颠地跟了上去。 堂前早就跪好了两名妇人,相似年纪,看着也就双十年华,一名妇人怀中正抱着熟睡的婴儿,另一名妇人满面焦容哀戚。 萧然坐好,惊堂木一拍,声音稳如钟,“你们两人都说孩子是你的,可有证据?” 那名抱着孩子的妇人宁氏面上有着愤怒,“大人明鉴,她婆家霸占她的房产,我好心收留,没想到她居然恩将仇报,自己没福气死了孩子,居然还想偷了我的孩子,大人要为我作主啊。” 另一名妇人巧莲神情哀戚,“大人,我婆家赶我出来不假,可是我昨日出婆家门时孩子还好好的,怎会到了娘家孩子就死了?” 抱孩子的妇人眉眼愤然,“昨日天气那般寒冷,谁知道回来途中染了什么急病了,早知道今日,昨日就不该收留你。” 萧然听得皱眉,起身看了看地上的死婴,再看了看那妇人怀中抱的孩子,果然是长得九分相似,不是极相近的亲人怕是不能分辨。 若让极亲近的人来分辨,又怕他们有心包庇。 林珑蹲在萧然身后的那堵墙后听得津津有味,看着一向淡定的萧然居然也有为难的时候,便乐得不行,甚至还从对面的小桌上取了把瓜子来轻磕着。 这喀嚓声瞬间传遍大堂内,不少人都往那面墙瞧去,生恨没有一双透视眼不能瞧清后方那胆大的人是何模样。 萧然同样往着那处瞧去,眉头皱得更紧,招手陈七过来,“我家夫人向来善辨真伪,让她来认一认,这婴儿到底是谁家的。” 陈七越听越是迷惑,但面上却是不显,直到萧然又往他耳边轻语了几句,他才一派了然,抱了那宁氏手中的婴儿便往里间行去。 林珑正磕得起劲,却见陈七抱了个婴儿进了来,不由得轻声道:“大人什么时候有夫人了?” 陈七亦小声道:“大人说了,你既然这般爱看戏,就让你来破这案子,若能查出来,那他允你一要求,若不能查出,你也就没什么用了。”当然这后半句是陈七自己所加,便他是不会承认的。 林珑吐了口中瓜壳,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虽然她不惧,但也不表示她就知道这娃是谁的啊? 她不禁上前看了看陈七怀中所抱的婴儿,小小的脸蛋白嫩肥胖,此刻他也正睁着一双大眼定定地看着林珑,这乖巧的模样甚是招人喜爱。 林珑不禁心生喜爱,正要抱,陈七却是一闪身,“看出来了吗?大人可在前堂等着呢。” “你这意思是我看不出来,大人这案子就不用审了?” “这你管不着,总之现在大人是在问你。” 林珑皱眉踱步,怀抱双臂凝神细思,不时地轻啃指尖,在看向外间一方池塘时,眼神一亮,“有了。” 第69章 跑腿 陈七将婴儿抱出,直直走到萧然的案几前,跪下,“大人,夫人也说看不出真假,正气恼着呢。” 萧然一见那陈七手中怀抱的婴儿,微微一怔,随即面上不悦,“一个婴儿而已,竟然害得我夫人如此伤神,也害得你们姑嫂不和,实在该死,索性我现在便帮你们解决了他。” 说完话,萧然已经将婴儿抱了,起身往旁边的窗户处行去,那外面是一方大池塘,塘中莲叶枯萎无人打理。 萧然面色阴沉将婴儿抛了出去,落脚点正是那池塘中,所有衙役都看呆了,这可是京都,一名京兆府尹可不能像一县之长的县尉那样一手遮天,足以可见,这名大人似乎比前任,前前任,前前前任更不靠谱。 “不要。”随着扑通一声响,巧莲已经发疯似的冲了出去。 宁氏已经无力坐倒在地,竟是哭嚎起来,“府尹大人草菅人命,我可怜的儿啊,为娘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窗外响起又一声扑通声,那巧莲竟是跳进了池塘。 众衙役都愣了,有两名捕快已经到了外间去救巧莲,窗外却传来那巧莲惊慌的声音,“这,这不是我儿子,我儿子呢?” 不久,两名衙役拉着已经湿透的巧莲到了堂前,萧然道:“带后院换身干净衣衫。” 林珑亦从墙后现身,手里抱着换了一床抱被的婴儿,她笑意盈盈地上前,“你家孩子在这,大人定会为你做主。” 萧然冷冷地看着宁氏,惊堂木一拍,“大胆宁氏,强占子侄,你可认罪?” 宁氏一脸倔强,“大人没有证据,那明明就是我的孩子。” “母子连心便是铁证,巧莲不顾天降大雪来衙门,难道就为了冤枉你?试问若不是自己所生,谁又能有勇气在这种时节跳到冰冷刺骨的寒水中,除了母子连心,我实在是想不到其它的证据了。” 宁氏正想反抗,却无言以对,众衙役们一脸佩服地瞧着这位新上任的府尹大人,似乎与前几任好像有些不一样的样子。 带巧莲去换衣服的林珑这才想起自己的衣服似乎还在客栈,便直接问人到了厨房处,那里的厨娘是个妇人,虽然年纪大点,但是借套衣服临时穿还是可以的。 多年后,府里的衙役们与人争辩两人何时开始开始勾搭时,纷纷默认为今天,虽然两人此刻仍然清清白白。 等换好衣服后,林珑将人送了回去,堂前已空,一问才知,宁氏已被人关入了大牢,巧莲忧心忡忡,若是以后兄长回来,她该如何面对? 林珑只能安慰地将她送出门,如此如此耳语一番后才目送着她远去。 陈七从后堂出来,手里托着一套崭新的青色捕快服,“你与她说什么呢?” “没什么,不过是看他兄长态度再来决定如何对这嫂子罢了。” “看人下菜碟啊?去,把这身衣裳换了。” 林珑一喜,忙上前接过,“谢七哥。” 陈七微怔了怔,看不出来这丫头嘴还挺甜,如果真有个这般聪慧的妹妹,倒也很是不错。 自去换了衣服后,这才发现衣服略略有些肥大,但是在这种天气倒也不碍,正好里面可以多加衣服。 穿着这身新衣兴致勃勃地到了陈七面前,“七哥,安排活。” 陈七望了望已经停止的飘雪,“扫雪。” “……”林珑眼中霎时有了一丝不乐意,“京都地界这么大,人这么多,捕快比湖州还闲吗?” 陈七无奈,“第一,京都不比小县衙,街上治安有专门负责防护的守卫,如果出了大命案,还有大理寺,当然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大人说你功夫不行,轻功倒还将就,所以在衙门里跑跑腿就好了。” 林珑亦皱眉,这算什么捕快?转念一想,跑腿才能接触到这里的各色人员,便欣然应允。 午间吃饭,林珑端着饭盘扫瞄一圈,微微叹息一声,若是在湖州,狱卒和捕快时常能撞在一起,而这京都,牢狱离这里足有两条长街那般远。 虽说是跑腿的活,可是一下午愣是没找到萧然和陈氏几同姓兄弟,因着上午的夫人二字且林珑又住在萧然的院中,一时大家都摸不清她与萧然的关系,因此无人敢差遣她做事。 林珑无所事事的混入案卷室,查了近期案卷,果然没有发现姓林的人,如果不是他使用了化名那么就是程家成撒谎,人根本没有送到京兆府,想到这林珑便我了一丝忧心。 晚饭后,天气愈发寒凉,林珑一早就缩进被窝,趴在床上看着从书室里搜来的志趣,她已经想开了,家族中做这种事情生死乃是常事,何况兄长这事还未有坏消息,那便就是好消息。 雪花依然静静飘落,在昏黄的窗灯照耀下竟显得无比温馨起来,萧然手抚着额头进了院门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只觉一向空荡荡的心在这一刻似乎被填满。 他挥退陈五,命他去准备热汤水沐浴,自己独自从院门处略摇晃地走到了自己的房间,推门而入,点燃了桌上烛火,只觉身上依然燥热,索性将自己放倒在床上闭目醒酒。 林珑听到隔壁有开门的举动,却没有关门的声音,竖起耳朵听了半晌后这才披衣起身,伸头望出去,果然是没有关门。 她探头望去,只见身着绯红官袍的萧然双腿垂落地面,眼眸紧闭间双颊竟然透着一股红意,这是喝酒了? 照这样睡下去,非得生病不可,林珑悄悄抬脚进门,伸手去够他头旁的被褥,手还未碰到萧然头边的被褥,她的手已经被萧然抓住。 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经感觉到天旋地转,等到反应过来,她已经被萧然压到了身下。 咽喉处被他的手臂狠狠的抵住,一股浓烈酒气迎面而来,她惊吓得大叫,“大人,是我。” 萧然一手抵她咽喉,一手抓着她的小手,只觉这双柔荑仿若无骨,一捏即碎,他竟有些不想放开,“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见你门没关,睡觉被子也没盖,怕你着凉帮你盖下被子而已。” “就这样?” “不然还能怎么样?”林珑莫名有些不爽快。 “你屡次刺杀我,我有理由怀疑你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是酒后吐直言吗?原来他一直不信任自己,“大人,您喝多了,您先松开。” “不松。” “松开。”林珑不由得声音微微大了些,想不到自家大人也会学她一样耍赖皮。 萧然语气中透着不悦,“你敢凶我?” 第70章 亭中赏雪 林珑只觉这股酒气着实让人有些晕乎,不由得侧了侧脸,“大人,别闹了,先松开行不?” 看着眼前卷翘的睫毛,小巧的鼻尖,殷红的唇,萧然只觉好容易压下去的酒意似乎又涌了上来,“你半夜敢闯入男子房间,难道不知道孤男寡女之嫌?” 林珑坦然地望向萧然,没有丝毫慌张,“大人是正人君子,他们岂可与大人您相提并论?” 这一张脸满是信任,萧然却觉得有些不痛快,如此容易轻信他人,应该要给她点教训,他身子往下俯了俯,离林珑近了些,“可是我却不是柳下惠。” 两人近到呼吸可闻,他的语音沙哑,让林珑觉察出一丝别样的暧昧,她大惊,不由得再次偏头,语中带着颤意,“大人,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您就饶过我这回,下次就算见你倒在地板上,我也绝对不过来扶上一扶。”冷死你算了,林珑心中腹诽。 这话纵使没说后半句也足以让萧然感到不悦,他松开了握着林珑的手,倒向旁边,语气中带着浓重的疲惫,“下次没我允许不许进我房间。” 林珑顾不上别的,忙撑身起床,迅速跑出门外,临了都不敢回头望上一眼。 才奔到门前便与陈五直直撞上,他粗犷的脸上浮起一丝警惕,“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好心没好报。”林珑扔下这句话便推开陈五进了侧间。 陈五大着嗓子进门,“大人,老九说得对,您不该把她留在这,成天偷偷摸摸的像是要做贼一样。” 萧然手扶着额头坐直身体,“轻声。” 正在往浴桶倒水的陈五手上动作不由一顿,大人居然会让他轻点声,还是为了一个别有居心的女子……。 一夜寒风凛略夹着大雪纷飞,成功的在黎明前的地面覆盖上一层极厚的雪层。 林珑推窗,只见四处一片白茫茫,院角的大树枝干都被压弯了腰,不时有点点积雪簌簌落下。 陈九穿着高桶靴自院外深一脚浅一脚的进来,身后留下了一长串的足印,林珑瞧着有趣,将手中把玩着的核桃向陈九上方的枝桠间射了过去,“大人今日里休沐,你来作甚?” 核桃击中细枝处,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直直地落在陈九的头顶,兼着那枚核桃…… 陈九弯腰,却并没有拾起那枚核桃,他抄一把雪紧成团便往林珑这扇窗户丢过来,林珑一闪身,迅速将窗户关了。 砰,雪球拍散在窗棱上,落地成碎渣。 陈九瞪眼看向那紧闭的窗户,若不是她就住在大人旁边,他这个时候能把她窗户给直接踹碎。 萧然开窗看到的便是这一幕,无奈摇头,两人半斤八两,谁也不能降服谁。 陈九上前揖手,“大人,杨家大郎约您去梅谷赏雪煮酒,您可要去?” 悄然推窗向外望的林珑听到这,只觉不能理解,这四处都是雪,还用特意相邀吗? 那边似乎停顿了片刻,“他倒是知道我今日闲暇,既然如此,准备准备。” “是。” 从窗户缝中看到陈九已走,林珑这才重新将窗户闭紧,只盼萧然赶紧出门,她好借机去弄张探狱批文。 正躺在床上想得美滋滋时,一道醇厚的声音自门外响起,“随我出门。” 林珑一怔,“大人,您去赏雪,我去做什么?” “如果你更愿意在府里扫雪的话,那就留下,陈九想必很愿意一整天看着你做事。” “别呀,大人,我去。”林珑忙开了门,一脸笑颜如花。 萧然披着一袭毛裘大氅站在门前,身形无形中又高大了几分。 “大人,我去能做什么?您先说说。” “不过就是端茶煮酒。” “……”这是把自己当婢女使唤了吗? 外间一片银白披裹,马车一直往前,直直行进了一座府中后院,后院里天宽地阔,若是突然身在其间,只怕还以为是在野外。 风天雪地里,一座湖心亭矗立在湖中央,亭子四周都被围上了厚厚的苇席,两名衣衫单薄的美貌侍婢正在一青年身旁添火加炭,端的是秀色可餐。 那公子一见萧然,立刻起身迎了出来,“退之,你可来了,都等你半天了。”杨家大郎爽朗的声音从亭子处传了出来,“鹿肉已经烤好了,快来尝尝我去年酿的梅花雪酒。” 杨家大郎的目光转向林珑,“咦,这位姑娘是?” 林珑忙揖手,“我姓林,府里的捕快,负责保护大人安全。”她才不会说自己是来做粗使丫头的,不然就太浪费他身后的两个美婢了。 杨礼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哈哈大笑了起来,边笑边道:“就你?你还保护你家大人?哎,退之,你这哪里寻来的姑娘,这般有趣。” 萧然面色不变,进了亭中坐下,“你这烤肉技术有精进啊,老远便闻到这肉香,正好早食未吃,我便不客气了。” 杨礼华却阻止道:“稍候片刻,年华可还没来,等她一起,不然她可又要耍小性子了。” 萧然毫不诧异,四处环视一圈,“人多一些倒也热闹,那辆马车可是她?” 顺着萧然的目光望去,一辆马车停在了远处,两名姑娘一前一后地向这边快步而来,前面的姑娘披着天蓝色的绒毛披风,里面穿着白色的毛边夹袄配着淡蓝长裙,头上也扎着毛绒花朵,看着明媚温馨。 后面姑娘一身毛边青色夹袄配着同色长裙,与这亭子里的两位婢女穿着同款,想来都是府里的婢女。 杨年华一脸明媚地进了亭,真真是人比雪亮,她一张俏脸看向萧然处,笑意盈盈道:“萧哥哥,到京都这么久了也不去我们家玩玩,让我好生盼望。” 萧然亦起身笑道:“两年不见,倒是长高了些。” 杨年华侧脸望向林珑,一脸好奇,“这位姑娘不曾见过,京兆府里也有女子了吗?听说萧哥哥湖州退婚了,难道这是萧哥哥的新欢?” 第71章 结亲可好 林珑只觉无言以对,正想解释时,那杨礼华已出声道:“你萧哥哥为人如何,你还不知道?” 萧然亦笑道:“你们难道不是请我品酒吃肉的?” 杨年华眸光一转,语音轻快,“听说昨晚萧哥哥可是让城中富商自愿的捐献了许多银钱出来,这事可得帮萧哥哥好好庆祝一番才是。” 杨礼华亦笑道:“想从他们身上拔毛,谈何容易,退之你用的是什么法子?” 萧然将肉切好了放到旁边桌上的小碟上,递到林珑手边,“不要打扰我们。”。 林珑瞬间懂了萧然的意思,忙接了碟子去了亭子边边坐了。 眼见杨礼华还一脸兴致昂然,萧然又开始用刀切割起鹿肉来,“是人都有三寸,当他觉得利大于弊时,自然会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杨礼华轻啧了两声,“说得容易,只怕费了不少功夫?” 萧然岔开话题,“你这烤肉的手法倒是越发精进了,与我在北疆吃得已经分毫不差了。” 杨年华笑道:“萧哥哥,要我说你这片肉的手法才是越发精纯了,你看这肉片片薄如纸片,吃到嘴里不用嚼就可以咽了。” 萧然微微一笑,“估摸着你兄长就不喜欢了,他更喜欢肥厚一些,” 杨礼华自取了匕首,一刀插在鹿身上开始片起肉来,“所以啊,我还是自给自足。” 林珑的盘中肉片也不过十来片,没过片刻功夫便全进了腹中,果然肉质嬾滑香软,不吃还行,吃了便还想再吃,可是大人没吩咐,她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萧然,一脸期盼。 杨礼华不小心看到这一幕笑道:“这姑娘,双眼灼灼似贼,莫不是对萧兄你有意思?” 杨年华也往这边看了过来,心思灵巧的她一眼便知道林珑眼中毫无情意,在看到林珑手中的空盘后笑道:“坐过来一起吃。” 林珑拿眼偷瞧了眼继续切着肉片的萧然,手法熟练,并没有拒绝的意思,且他身旁刚好有一空位,便不拒绝的上前坐了,顺便不客气地将碟子在萧然面前继续晃荡着,“原来大人的刀功竟然如此之好,卑职竟然从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萧然很给面子的又帮她割了一碟肉片,不等林珑道谢,他又对着杨氏兄妹道:“想起刚去北疆时,年纪最小,从来片肉的活都是我在做,我义父竟然诓我说这样可以练手劲,如今看着这刀竟然就自觉地接过了,真是陋习难改。” 杨年华笑道:“萧哥哥可千万别改,否则我到哪里去吃这样的肉去。” 杨礼华有心打趣自家妹妹,“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该嫁人了,以后嫁了人估计也怕是很难吃到他亲自烤制的肉了。” 杨年华嗔怪地看了自家兄长,又无意的瞅了萧然,“我才不嫁,要嫁就嫁像萧哥哥这样的。” 杨礼华毫不见怪,“不知羞,不过估计你是没机会了,他老家有未婚妻的。” 林珑却是心中一动,姑娘家家的这般说,多少是有点意思了,颇像姜太公钓鱼,就等萧然上钩呢。 果不其然,杨年华又道:“我可是听说了,萧哥哥退亲了。”她意有指的望向杨礼华。 杨礼华瞬间明白,将萧然面前的酒杯满上,似是不经意道:“我妹说的可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不如咱们两家结亲算了……” 一片肉没放稳落,直接落在林珑的裤腿上,林珑一惊,慌乱起身,心疼出口,“啊,我的肉。” 萧然皱眉,“你也太不小心了。” 这锅林珑可不背,“大人,明明是您没放稳。”这语气丝毫没有下属该有的尊敬,倒是多了一丝朋友间才有的熟厚亲昵。 杨年华眼中神色暗了暗,面上却仍然一派明媚,“阿香,还不拿帕子去帮林姑娘擦擦。” 她身后的婢女忙上前拿着半湿的帕子帮林珑擦了擦腿上的油渍,才坐下,萧然又是一片肉,“这回接好了。” “哦。”这回林珑没再分辩。 萧然与杨礼华对饮一杯,“若记得不错,你儿子才出生,怎滴还有机会出来?” “是她坐月子,又不是我坐,没道理要将我也天天绑在一起,烦都烦死了。”杨礼华将手中的酒仰头干了,“过几日就是满月宴了,今日正好把请帖给你带过来了,你可千万要来。” “自然要去。”萧然帮着杨礼华斟满酒杯,“今日还瞧见你阿公了,他身体好像不太好,可要多注意将养。” “我阿公身为相爷,每日事情太多,可他还总说什么为国尽忠,该死而后已,个人身体算什么?可是他若垮了,我和我妹妹又能靠谁?” 想他阿公如今已经近六十的年岁,却是连丧两子,一子死在疾病,一子死在边疆,唯余他们两,却是一事无成。 想着心情不爽,杨礼华又与萧然共饮起来。 林珑这才知道,眼前的男子竟然是丞相家的孙子,果然是会投胎,出生便是锦衣玉食,可是她却全然不知道杨礼华心中的烦闷。 酒毕,回程路上,车内,阿香犹豫了片刻终还是说道:“这姑娘好似在哪里见过。” 杨礼华心思一动,“说起来,我也觉得有点印像,只是觉得面熟,还以为是投缘呢。” “哦,我想起来了。”阿香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态,“昨天在那酒楼里,付钱的时候,有人给掌柜的塞了张画,说是找到了有一百两的赏钱,还说什么去找程家少爷领,那画上的姑娘不正是她么?” 杨礼华也想起这事来,“你肯定?” “奴婢确定,一定是她。” 杨礼华沉思起来,“去查查,什么事。”若是这人心有不轨,绝不能让她继续呆在萧然身边。 另一边的林珑毫不知情,她微醺的小脸被冷风一吹后两颊布满红晕,看起来竟多了一丝女儿家的娇媚,“大人,这杨家姑娘家世好,对大人也有情,大人好像十分抗拒?” “你懂什么?”萧然轻轻斥责。 第72章 程池来找 “我怎么不懂?”林珑扬起小脸,“我还知道大人是故意把肉片掉在我腿上的。” 萧然扬眉,“既然知道是我故意,竟还敢当面拆台,罪不可恕。” “……”林珑不解,“我看那位长得很是漂亮,性格也好,身份也贵重,实在是没什么缺点了,大人为何还不满意?” “这般好,你怎不去娶?” 林珑得意地看着手中新得的玉镯,“我要能娶,一定娶。” “拿来。” “什么?” “镯子,拿人手短这句话你应该知道。” 林珑警惕地把手离得萧然远了一点,“手短就短,我不怕。” 萧然看着林珑这无赖模样,除非他硬抢,否则看来是没希望让她交出手镯了。 车夫将马车驶停在百味酒楼前,“大人,到了。” 萧然掀了马车帘走了出去,不忘吩咐,“送她回府。” 正欲跟在其身后欲掀帘的林珑不由得撇了撇嘴,小气!眼望着提前在酒楼门前等着的杨氏兄妹两,她只能缩了身子坐回原位。 马车缓缓驶离,未走两步,便突然顿住了,杨年华在外面笑道:“林姑娘这是打算留我一人在这里么?整个饭桌若就我一姑娘也怪闷得慌,你快快下来。” 林珑掀了帘子便瞅见马车旁的笑颜如花,杨年华不等她开口便笑道:“快下来,别听你家大人的,左右你今晚是来陪我的。” 果然是拿人手短,林珑竟找不到理由来拒绝,看这架势也是由不得自己拒绝的。 林珑笑笑,跳下马车,“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杨年华携了她的手臂往酒楼大门行去,“我一见你便觉十分亲近,以后咱们还要多多往来才是。” 林珑只是一笑,随着她的步伐入了酒楼,杨年华这般对待自己怕是有所求了,只是,到底是求什么呢?多半是以后能有正大光明的机会接近萧然才是。 想通这点,林珑便觉得镯子收得十分坦然。 “我们后日里有诗会,你可有时间过来一起玩?” 林珑一笑,她怎么可能有时间呢?“衙门里事忙,恐没有机会,若是你得闲也可以来衙门里来玩一玩。” 杨年华微笑,眼中难掩高兴,“嗯,咱们姐妹自是应该常常往来才对。”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一楼大堂靠窗处,杨礼华微叹,“这家生意今天这般好,让小厮提前来订居然只订到了这张桌。” 萧然道:“靠窗风景不错,这桌该我请了。” 杨礼华大方道:“咱俩谁跟谁,你才回京都,这次得算我的。” 杨年华亲热地拉着林珑入了桌,“这值什么,难得大家都开心才好。” 杨礼华扬手招来小二,“可以上菜了。” 一楼里十几张的台面,座无虚席,等小二上菜的间隙里,杨年华不时说着趣话,让在座参与度不高的林珑也如沐春风,端的是长袖善舞。 一席宴会宾主尽欢,就在几人欲起身离开时,大门处直直跑来一个,扫视室内一眼后双眼便直直的往林珑处跑来,步履踉跄。 这模样很快让几人察觉,杨氏兄妹只觉微微好奇这人为什么紧盯着他们这边,萧然面色已然不好。 林珑不由讶然道:“好巧啊。” 程池小跑到她面前停住脚步,面色微有激动,“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杨年华上前,“林珑,这位是?” 林珑坦然道:“程家六郎,从前在湖州结识的。” 说及湖州二字,程池心中一动,跨前一步,“你现在住哪里?随我回府,我爹说不计较那晚的事了。” 面对着突然逼近的程池,林珑不自觉后退一步,却不小心踩上了杨礼华的脚上,“对不住,对不住。” 杨礼华道:“无事。” 萧然面色不耐,上前一步挡在林珑身前,“她现在是我府上的人,怕是不能跟你一起走。” 程池这才扬脸打量着萧然,看着也像是个不缺钱的主,他不由道:“你府上?你给她开多少月钱?” “二两。” 程池不由轻笑,眼中微露不屑,“我能给她两百两。” 林珑不由得扒开萧然,从萧然身后探出脑袋,“你说多少?” 还不等程池再说,萧然已经低头看向林珑,“你觉得你命花?” 林珑果然缩了脑袋,萧然客气地朝着杨礼华道:“咱们走,不打扰程公子用餐了。” 杨礼华很有眼力劲的便往外走,杨年华微微一笑,拉住林珑也一齐跟上。 林珑微笑的看着还往她这里看来的程池,脚步却突然停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程池一喜,忙道:“有个姑娘说在这里见过你,我就来了,果然你在这。” 林珑不明所以,“她认识我?还知道你找我?” 程池赧然一笑,“我在城里各处饭庄客栈放了你的画像,若是有人告诉我,我会给赏钱。” “……”林珑一时无言以对,有钱果然可以任性,她不禁抬步就走。 程池却不想空手而回,他上前拉住林珑手臂,“你住哪里?” 林珑一个侧身,躲过他的拉扯,语重心长循循善层,“程公子,咱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真的不必介怀,第一次救你是怕你砸到我,第二次也纯属自然反应,真不是有心要救你,所以你实在不用放在心上。” 程池仍不想放弃,“我知道是我父亲不对,他也知道错了……” 林珑无奈,脑中突然想到一事,“其实,我有未婚夫的,我这次来京都便是为寻他而来的。” 本以为这事能让他死心,谁想程池毫不介意,“我早知道的,我不介意,我只要给他钱,他会退婚的。” “……”林珑终于无言以对了,“你先找到他。” 杨年华终于满意,她拉起林珑的手臂,“林姑娘住京兆府里,你若寻到她未婚夫便去那里寻她。” 居然这样便把衙门报了出来,林珑小心的看了眼萧然,果然见他神色不悦,完了,如果现在把她赶出去,她还能去牢狱查她兄长吗? 第73章 探狱 第二日,萧然一早便去上朝了,林珑在后院里拦住了正往前行的陈九,一脸甜笑,“九哥。” 声音软糯娇俏,陈九却无端地打了个寒颤,警惕地看着林珑,“不要叫得这么肉麻。” “九哥帮帮忙啊,大人让我整理下从前的旧案,我看到一案子上有些疑点想去问问人犯,可是笔吏不给我开批文,那牢里我没法进啊。” 陈九终于知道了林珑的企图,不在意道:“等大人回来不就好了么?” “那不行,大人好容易交给我一项差事,我得努力办好才行,况且,况且我想给大人一个惊喜。” “惊喜?”陈九看着略有些娇羞的林珑,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看样子这林珑也被大人迷得神魂颠倒了,他乐见其成,“走,我去跟他说。” 林珑在陈九的带领下很快便拿到了批文,却不忘对陈九抛了个故作神秘的眼神,“谢谢九哥,先帮我保密哦。” “行了行了,知道了。”陈九不耐烦道,心中却是欣慰不已,难得大人愿意身边带个姑娘,虽然差强人意,但好歹让大人没像从前那样见着姑娘就像见着他后娘一样需要忍受了。 一路去心似箭,林珑小步奔跑着,恨不得即刻能到,只可惜没有多余的银钱雇马车。 到了牢门前,依旧是那日的两人,两人依旧懒散,林珑却没将怀中批文拿出来,“两位大哥,牢中可有姓林的囚犯?若有,这镯子便是你们的了。” 这是杨年华平日所佩戴,成色自然与常人的不一致,两狱差一眼便看出这是好货色,一名狱卒迫不及待的伸出手,林珑却忽然收了回来,“牢中可有姓林的?” 一名衙役眼巴巴地看着林珑手中的镯子,“姓林的没有,但是倒是有一个与你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 林珑一喜,心中却在狐疑,为什么案卷室里居然没有他的档案?“对,就是他,他在这里几号房?” 两名衙役对视一眼,一名衙役伸了手,“给我们,就告诉你。” “快说。”林珑从怀中掏出镯子塞到那名狱卒手中。 狱卒掂了掂那镯子,又对着天上的光线瞧了瞧,“一个时辰前发配犯人到边州,他也被一齐带走了。” 林珑脑中闪过那日下午看过的案卷,“你说的是刘姓官员一家,我兄长似乎并不在名单里面。” 狱卒希罕的看了眼林珑,“居然知道他们,你对这里打听得真是够仔细的。” 林珑上前两步,手极快地伸了过去,狱卒一个不查,居然被她将镯子给抢走了,怒道:“你这小姑娘是活不耐烦了吗?” “不,我有更好的交换条件。” “什么?” “你们玩忽职守,私自处理人犯,光这一条,没把你们关进去就已经很是客气了。” 狱卒怒了,“你谁啊?管得是不是太宽了些?赶紧拿回来,不然的话,小心我们把你也送进去。” 林珑从怀中拿出批文,“我劝你们,以后关于这人的消息还是要装作不知道才好,否则有的是人要收拾你们。” 两狱卒瞬间哑然,这个道理他们何尝不知道,牢头也是一再叮嘱此事不得外泄,只不过刚才头脑发昏见钱眼开又觉得这是个小姑娘好欺负这才着了道,没想到居然能弄到衙门的批文。 两狱卒眼巴巴地看着林珑一脸欢愉地将镯子拿走,却毫无办法,她说得对,她现在不找他们麻烦已经是万幸了,这姑娘也忒狡猾了些,若是直接将批文拿出来,他们打死也不会承认牢中有这么一个人的。 都怪那镯子太值钱! 两狱卒再次对视一眼,这一眼默契十足,以后绝不能再提这件事,今日这事便是老大来了也不能说。 林珑去当铺将镯子当了,租辆马车直接出城,她坐在车夫旁边,双眼不停歇地四处扫视着。 城门处,林珑上前塞了些银钱后得知了那队人确实在半个时辰出城了,忙催着车夫快马加鞭赶上。 一个时辰后,那队人马已经出现在眼前,林珑钻入车中,掀起车帘用一方手帕将脸捂了,吩咐车夫从旁边抄过去。 她瞧得真切,这群人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却就是没有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 马车驶过前方,林珑这才道:“回。” 车夫好奇道:“姑娘不是来追人的吗?如今追到又不看了吗?” 林珑向后一躺,“不用了,回。”她兄长一时大意着了道,没有道理连个锁铐都打不开,还是自己多虑了。 现在该觉得担忧的应该是程家了,希望程家能承受得了他兄长不按常路出牌的报复才是。 回到城中的林珑去了程府,用石头在门旁的墙上画了个记号后这才满意离开,催着车夫回了京兆府,希望他兄长看到记号后能找主动联络到她。 回到京兆府时已到午时,正与到后院休息时的萧然在院门处相逢,萧然面色不愉,“你去哪里了?” 林珑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陈九,眸色不变,语调不惊,“去客栈退房了。” 陈九一脸佩服,敢在大人身边说谎不眨眼的,除了他就是她了,可惜她今天运气不太好,他提前招了…… 萧然大步跨入小院,“你来说。” 林珑一脸迷惑,“嗯?说什么?” 陈九已然道:“今日里程家少爷来了,还送了一把他亲自攀折的腊梅花,说是你一定会喜欢。” “哦?送我花?”难道就因为当初她去草地里摘了一把花? 陈九恨铁不成钢道:“你一姑娘家家的就不能注意下,搞得府里风言风语的。” 林珑被这句话惹得不快起来,她利落回击,“府里管理得未免太不严谨了些,居然能让别人混进来。” 这话瞬间提醒了陈九,“这说得是,我现在就去罚那小子,得点小钱什么都敢往府里送。”陈九说走就走,留下林珑原地无语,说了半天,花呢? 不得不承认,她其实还是蛮喜欢花的。 第74章 雪山尸体 正遗憾转身之际,江扬江捕头已经小跑了过来,“林姑娘,萧大人可在?” 林珑扬下巴往萧然的房间处示意,“刚回了房间,有何事?” 江扬一脸焦急就要往里闯,林珑将他拦了,“什么事?大人不喜有人打扰他午休的。” “林姑娘,真有急事,我表弟被人告了,说他是杀人犯,可我表弟这人我知道,除了有些好耍些小钱外,绝没有杀人的胆子。” 林珑皱眉,“倒真是件急事,不过人都已经死了,也得等到下午升堂,你再急也无益处,而且大人自会明查秋毫,不会平白冤枉了你表弟。” 江捕头踌躇片刻,终还是退了出去。 下午,林珑站在堂内一侧,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妇人指着旁边同跪的壮汉道:“大人,就是他,他与我丈夫同去山间打猎,可是他好好的回来了,我丈夫却是音讯全无,连着两天的大雪啊,如今怕是凶多吉少了。” 萧然皱眉,“人不见了,当好好去寻才是,你凭白无故如何断定他是凶手?” “大人,山上无遮无挡的,如果他还活着自然会下来,只怕是被人谋害了没法回来,况且这姓涂的欠外面一大笔钱,为何那晚回来就突然有钱还了赌债了?还有钱去馆子里大吃了一顿,民妇怀疑他见财起义谋害我家相公。” 萧然点了点头,“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涂义,你如何解释?” 涂义长得脸圆头圆,细细的眉眼中透着几分精明,“大人,那是我路上捡的银子,真的是捡的,怎么她就不信呢?那日我让他带我一起去山中打猎,他当时说他还会在山中茅屋住上一晚,我觉得太累便先回来了,谁知道那晚会下大雪,如今路已经被封了,我实在是不知道他后面又去了哪里了。” 这话说得条理分明,可是他却没办法解释钱财的来源,其是可疑。 “涂义,你要知道,如果人找不到,那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可愿上山去将人搜寻出来?” 涂义面上有些不乐意,“草民愿意,只是昨日里已经去过了,大雪封山,无迹可寻。” 门外地面依旧积着小腿深的白雪,想来山间积雪应该更厚,有什么线索怕也被藏得一干二净了。 萧然吩咐,“陈七,带上一些人跟着涂义去山上扩大范围搜索。” 陈七拱手,“是。” 人犯一走,自然退堂,那妇人也不管不顾地跟着陈七一行人入了山,林珑不禁在萧然身后感叹,“大雪积得这般厚了,要找人实在是有些不容易。” 萧然却是信心满满,“陈七一向善察人踪辨人迹,但凡有留影处,他必能找到踪迹,除非涂义带的是错路。” 这话一说,林珑颇感兴趣,“大人,我也一同去瞧瞧。” “你果然很是清闲,听陈九说你闲得帮我去看陈年旧案?” 林珑即刻心虚,“哪有,就是那日随意翻了翻,哎,大人,您渴不渴?不如我即刻便去帮您泡杯茶?” “去。”萧然并没有认真计较,他的办公房内早已经有两名书吏在候着,想来是有什么公文需要批复,林珑忙退了下去泡茶。 茶房里,她却看到了一束插在瓶中的腊梅,梅花娇艳,给单调的室内带来几许活色生香,“大娘,好雅兴。” 看守茶房的老妪笑了,“也不知道是谁丢弃在路边的,看着可爱便拣了回来,一插上果然是好看,你若喜欢便拿上一枝去。” 林珑又赞了几句,这才端了茶水入了萧然的办公房,萧然正端坐在桌前看着成册的书卷,林珑轻轻将茶盘放在了桌上,将茶杯端去萧然手边,并不说话,便又退在了一旁。 她感觉她虽然穿着一身捕快衣服,干的却是陈五陈七一样的活计,不,比他们还要低端。 萧然将茶杯端起,姿势极为优雅地将茶杯送入鼻尖轻嗅了嗅,这才慢慢呡上一口后又将热茶放下,不经意间瞧见林珑腰间插着的一只梅花,“你喜欢梅花?” 林珑恍然,从腰间抽出那枝梅花,插在了桌角一枝小空瓶上,“今早发现这里有只空瓶,总觉得缺些东西,方才茶房大娘送的,大人,这该不会是程公子送我的那一束花?” 小小的木桌上白瓶红梅,两相辉映,霎是好看,萧然收回视线,“让陈九交给你,怎么?他没给你吗?” 果然又是陈九,林珑面上多了一丝不满。 萧然却道:“你可别忘了你是有未婚夫的,这般与别的男子牵扯不清,不怕名声有碍,你那未婚夫以后弃了你?” 林珑不自觉地皱了眉头,“去年我母亲在姻缘庙里帮我算了一卦,说我十八岁这年有桃花劫,早些订婚可解,于是我母亲便帮我订了一门亲事,可是效果好像不怎么样啊,我还不是掉到湖里差点死掉了,可见这未婚夫也没什么用。” 萧然唇角微翘,“这么说,你准备弃了他?” 林珑有些气馁,“事实是他先弃了我,他都与那蒋珍珠一起私奔到京城了。” “若是他现在后悔了呢?” “不可能,我见过那位姑娘的,她长得可是美艳得很。” “你见过?”如蒋珍珠的母亲那日所言,林珑应该不知道她女儿的存在才对。 林珑毫不觉有异,坦然道:“是啊,今年春上,桃林那边,如果我是男子,我也喜欢她那样的。” 萧然无言,“你上次还说你喜欢杨年华那样的。” 林珑愣了愣,随即感叹起来,“身为男子真好,可以三妻四妾。” 萧然瞥了她一眼,不再言语。 林珑知道他没了交谈的兴致,便也安静的站立在一旁。 日光斜影,澄黄的阳光洒入室内呈现一片安宁,桌角静静倚立的梅花正在悄然绽放。 一直到傍晚,也不见陈七等人回转,直到近半夜时分,林珑才听到隔壁有回报说寻到刘执的尸体,在上山不远处,全身赤裸,身上衣衫皆弃在一侧,裸露的脸部和手部及外衣上均有划伤的痕迹,脚腕有肿大的痕迹,身上却无伤口。 身上少了去时带的钱袋子,尸体附近也没找到钱袋,因积雪覆盖,也未曾找到他跌落时的高坡,一切须得积雪化了才能更加确定。 目前所有证据来看,涂义仍然是最大嫌疑人。 第75章 点心 “林姑娘,林姑娘。” 身后不远处传来江扬江捕头的声音,下午才上差的林珑不由得回头望去,“陈捕头,您找我?” 江捕头手中提着一食盒,满脸笑容地小跑过来,他将手中的食盒递给林珑。 没等说话,林珑已经为难道:“涂义的案子大人说要雪化后才能去查,您现在寻大人也无用啊。” “您误会了,这是衙门口有人托送的,说他们家少爷姓程。” 程池?林珑正欲接过,却又止住了双手,“麻烦退给他,这我不能收。” “不说了,我先走了。”江捕头将东西塞到林珑手中,“程家公子就在府外的马车上,要还的话你亲自去还,千万记得不要说是我送来的。” 林珑看着跑得飞快的江捕头,十分好奇,怎么跟身后有鬼一样? 脑中犹在思考着要不要出府退还食盒时,一行人已经浩浩荡荡地到了她身后,某书吏十分有眼色地道:“大人竟还未吃饭,我们就不打扰大人用饭了。” 萧然点头,这京兆府里几乎一年换一届府尹,府里的各官吏都极为自觉地各司其职,平日里没什么重大的事情的话,他几乎不用操心,今日里因事谈到忘记吃饭倒也是少见。 他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房内,陈九已经从林珑手中夺过食盒,顺便赏她一个算她有眼力劲的眼色。 林珑眼睁睁地看着陈九将自己手中食盒拿了进去,无奈地去了茶房,大人饭后喜欢喝茶,这一点她不敢忘,只是她已经搞不清这泡茶究竟是捕快还是婢女的活了。 从茶房出来时,只见陈九面色古怪地站在门口,目光奇异地盯视着她,瞧着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她满面笑容,“九哥,何事这样盯着我看?” 陈九抿了抿嘴,满脸嫌弃,“知道你爱慕大人,可是你能不能收敛着点?” “……”林珑脑中闪过不好的念头,该不会是食盒里有什么不该有的? 她忙踏过门槛往里间行去,萧然正在里间怡然自得地吃着小食,她将茶盘放在旁边,瞄了眼那几盘点心,也并未有何奇特之处,不过就是几碟小点心,但她仍试探地问道:“大人,这是江捕头给我拿来的糕点,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江扬给你的?”萧然已经明白其中蹊跷,顿时没了再吃的兴致,用帕子擦了擦手,接过林珑递来的茶水,“程家公子此刻应该就在门外等着你的回音,你不去回一个?” 林珑满脸佩服,“大人,您真是高啊,这样也能猜得到,可是点心都被您吃了一半了,再还回去也不像样?” 萧然能猜得到,全因有着昨日的那束花的缘故,他轻呡了口茶水,“有些事该说清楚比较好,若是不敢去,我让陈九陪你去?” 林珑眼睛一亮,忙将碟子都收进了食盒,“陈九就不用了,我这就去。” 瞧着林珑双眼发光的模样,似乎就在等他这句话了,萧然面色更不好了,返回案桌旁,“快去快回。” 林珑提着食盒一路往前,果然见到一辆有着程府车标的马车停在府衙一侧,车上的车夫看见她提着食盒过来,忙掀了帘子,扶了程池下了马车。 还未等林珑开口,程池已道:“点心可还合口味?” 林珑将食盒放到马车前端,“程公子,你实在不用这般客气,你我注定无缘无份……” 程池面上隐现哀伤,他急急地打断林珑的话,“我已经找到你未婚夫了,他愿意写退婚书,只是要一千两银子,我下午便给他。” 一千两? 有钱真是能使鬼推磨啊,不但查得快,结果也快,林珑不想再欠他人情,“先别给,把他地址给我。” “你还想见他?”程池更现哀伤。 林珑微微皱眉,程池这人自幼金多银多,视钱财如粪土,但却没什么社会阅历,她不由好心相劝,“你钱多也不是这么个花法,若是有朝一日你父亲落败,你该如何生存?” 程池眼中重燃希望,他自幼虽不缺衣食,父兄的面一年都难得见上几次,但却唯有林珑,见面即救他,若说第一次是无意,可是第二次落崖却是在她有选择的情况下,她仍然以命相救,这份情谊,只怕再也无人这样对他。 “这钱对于我来说不算什么,我愿意给你花。” 林珑不由抚额,深呼了口气,“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把他地址给我。” “我现下正要去,不如咱们一起去?” 林珑拒绝,“你不许去。” 难得林珑有要求,程池虽然心中有些难过,却仍然答应了,“好,我不去,这钱你拿着。” 林珑后退几步避开了他拿钱的手,“我自己的事我会处理,你先回去。” 一辆马车行在了林珑身后,险些撞个正着,车上车夫不客气道:“走路不看路的吗?差点就撞上了。” 杨年华掀了窗帘,看见的正是这一幕,眼睛从程池手中的一把银票转到林珑身上,眼神宛转间,“林姑娘,今日里衙门不当值吗?” 林珑扶着杨年华下了马车,“出来有些事情,您来,可是寻萧大人?” “是啊,我兄长今日不得空,我正好要出来逛逛,便顺便帮着送请帖过来。” 林珑了然,这应该就是杨礼华长子的满月宴了。 杨年华又看向程池笑道:“这是程家六郎,久仰大名,不如一起进去坐坐?” 程池忙道:“不用了,我只是来寻她的。” 林珑亦道:“他已经无事了,我带您进去,咦,您还带了吃食吗?大人正饿着呢。” 杨年华一喜,“真的?” “真的,今日里耽搁了,现在还没吃上午食呢。”说完话,林珑已经接过车夫手中的食盒,朝着程池道:“告诉我他住在哪?” “北街第三巷子,那条巷子里住的全是来应考的考生。” “知道了,你先回去。” 程池黯然看着林珑离去的身影,为什么她就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呢?他的心意日月可见。 第76章 点心 杨年华瞧了瞧后方望眼欲穿的程池,“林姑娘可是另有心上人?不然程家公子这样的有心人可不容易寻得,切莫要错过了。” 林珑微垂了眸,她哪里不知道杨年华的心思,她不由笑道:“您说笑了,我有婚书在身,岂可见异思迁。” 杨年华满意地看了林珑一眼,“萧哥哥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呢?” 林珑认真的想了想,“我来得日浅,大人好像没别的爱好。” 来得日浅?杨年华不禁又打量了林珑一眼,“你与萧哥哥如何识得?我记得他身边可从没别的姑娘。” “我在平城里做捕快,来京都寻未婚夫,大人觉得我无依无靠便留我下来。”林珑从善如流地答道,但也厌了杨年华有意无意的打探,索性挑明,“您说得不错,大人身边向来没有姑娘,您是第一个我见着他肯近身的。” 这句话让杨年华眼中略有得色,口中却仍然谦虚,“自小的情份,自然不一样。” 眼见杨年华似乎又要张口问,林珑已提前道:“大人前段时间退婚了,是为了您吗?” 杨年华脸上泛起喜色,这些她虽然早就已经知道,但仍然忍不住开心,只是这喜悦不能持久,片刻后便暗淡下来,“他向来不好女色,也不知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像您这样完美的他若是不喜欢,他还想要什么样的?”林珑表情夸张,“您是我见过长得最漂亮的姑娘了。” 杨年华神情怏怏,她自负美貌才华皆有,可是萧然却总是温和中透着疏离。 这副景像看在林珑眼中,林珑略有不忍,“听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只需一层纱,您不如直接挑明,喜欢便喜欢,不喜欢便算了,好男儿这般多,又不止他一个。” 听到林珑这番话,杨年华不由轻笑了起来,“说得也是有理,听上去也容易,只是若这样做我就输定了。” 林珑摇头,“不,您还有我呢,我先帮您仔细观察观察,看看大人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您再投其所好不就成了,日久天长的,他身边又没有别的姑娘,自然就是您最合他心意了。” 杨年华又仔细地打量了林珑一眼,这姑娘倒是个聪慧的。 眼见萧然办公之地就在前方,林珑道:“大人就在里面,我先进去通报一声。” “不用了。”杨年华人已经快步当先往里走去,扬声亲昵道:“萧哥哥,你在啊,还以为里面没人呢。” 萧然亦微笑,起身相迎,“坐,这个时辰来可是有事?” 杨年华并不坐,立在萧然一侧,“哥哥没空,所以打发我送请帖过来,顺便带了点瑶柱鸡汤来,听说您还没吃饭呢,不如现在喝一点?” 林珑已经将食盒放在了桌上,取出了炖盅,将里面黄澄澄的汤舀在了白瓷碗中。 萧然坐在了桌边一侧,“请帖找个下人来就行,这天寒地冻的,何必你亲自跑一趟。” 杨年华也坐到了对侧,“这不是萧哥哥你嘛,若是别人,请我我都不去,这汤需得趁热喝,你快尝尝这汤味道怎么样?” 黄澄澄的汤面上浮着一层黄油,里面肉眼可见的鸡肉瑶柱配着几根虫草花点缀其间,微微蒸气向上缭绕,散发着阵阵清香。 萧然接了林珑递过来的汤勺,轻尝了一口,“嗯,味道很好。” 杨年华喜道:“这可是我盯着熬了大半日的。” 林珑正要退出,萧然却道:“你也坐下,尝尝。” “……”林珑看了看,没有坐下的似乎就是她了。 萧然将那整个汤盅往林珑面前移了移,“尝尝。” 杨年华面上不改颜色,眼中却有着一股勉强,“是啊,你也尝尝。” 林珑敢断定,这话说得言不亦衷,得,她将汤盅端了起来,“这里没勺子了,我去外间拿勺子。”做人得有眼力劲才对。 萧然眉头皱了起来,“就一点汤了,对着汤盅喝了就是,哪来那么多的麻烦事?” “……”林珑只觉好心没好报,一梗脖将汤盅便仰头全倒进了自已肚中,咕咚咕咚声不绝于耳。 杨年华垂了眸,掩住眼中不屑与轻视。 林珑将喝剩的汤盅放入食盒中,“我喝饱了。” 萧然眉头皱得更紧,“你是把这汤当酒喝吗?”说着话,他还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林珑。 林珑视而不见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油渍,大人是昏头了吗?平日里也不见对她这样好,今日里杨年华一来就做怪,这不是给她惹麻烦吗?“杨姑娘有事寻大人,卑职就不打扰了。” 萧然将帕子放在桌上,状似无意道:“你去问问陈九,我交待的事可办完了。” 这个简单,林珑告退后便出门去寻陈九,终于在一处树下寻到了陈九,“大人让我问你,他交待的事情可办好了?” 陈九狐疑地看了眼林珑,“交待我的事?” “是啊。”林珑再次肯定点头。 “大人屋里可有旁人?” “杨家二姑娘在。” 陈九了然,恨铁不成纲地看了林珑一眼,“你怕是个傻的。” 他绕过林珑就快速往前行去,徒留林珑一脸茫然,她不过是来传句话而已,怎么又被他看轻了? 日头高照,照得林珑不由得眯了眯眼,还是出门与陈七一起破案更为爽快。 想及些,她不由得也慢慢踱了回去,再去正逢杨年华出门,她身后并没有跟着萧然,倒是跟着陈九。 陈九吩咐,“林珑,送客。” 杨年华上前亲热挽了林珑的手,“正有话要同你说,咱们一起。” 待离得陈九远了一些,她方道:“听说萧哥哥住在府里,带我看看去。” 林珑自然无有不允,两人相偕到了萧然处,林珑推房却并不进入,言萧然吩咐过不许入内,此话一出,杨年华看她的神情又满意了几分。 看着在时间信步而游的杨年华,身姿俏然,林珑不由好意提醒,“有句话说得好,有借有还” 正走在书册前的杨年华脚步一顿,随即扬起满意笑容,伸手抽出一本书册握在手中,转身便朝着林珑走过来,她将发间的钗子拔出插在林珑发间,“就知道你是个可人的,以后必在重谢。” 第77章 拒 送完杨年华,林珑回到萧然所在小院的院门前见到了两名似曾相熟的面孔,她心中陡然一惊,那不正是跟着杨修身后的两名侍卫? 这种冰天雪地,难道是杨修来了? 脑海中猛然浮现出公主那婢女冷眉冷眼的模样,这让林珑瞬间打消了想见杨修的心思。 在两名侍卫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有如走错路一般折向另一端,待觉得安全后,她这才放慢悠悠地往前毫无目的的走着,冷不防转角处出现一人,一身玫红色棉衣,眉清目秀,眼中却是冰冷一片。 白澄? 这可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 林珑不禁停住了步子,目光四顾,发现逃无可逃,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身边并没有跟着那两名侍卫。 白澄端直的身子在林珑前方三丈处停了下来,她高昂着脸庞不善地盯着林珑,满是不悦,“你不是程府的婢女吗?” 林珑陪笑道:“是啊,现在转行了,我觉得捕快也不错。” 眼见白澄面色似乎更加不好,林珑正思虑如何借机开溜之时,远方廊下露出陈九不耐烦的脸庞,“你在这里磨蹭什么?不当差了是不是?” 这话虽是斥责,此刻却如救命稻草一般让林珑觉得和蔼可亲极了,她忙高声答应了,逃也似地从白澄身边绕过,“我还有差要做,您无事吩咐我便先走了。” 才过了围墙,人却被陈九给拉住了,“今日里无事了,去后院里呆着,不许乱跑。” “……”林珑满脸疑惑,“方才还说有差要做?” 陈九奚落,“你能活到现在也真是稀奇,你要现在敢去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珑突然恍然大悟,“果然杨太医也在。” 陈九点头,“不想死的话就离他远一些。” 林珑眼中露出同情,这些天她已经完全琢磨出发生什么事了,她暗叹人长得太过俊朗出尘也不是好事,否则怎会引起公主注意?偏这公主还特别有独占欲,不许任何异性近身,这事怕除了圣上以外,无人敢管,只是那圣人到底知不知道这回事呢? 远处江捕头小跑而至,靴底尚沾着不少带雪的湿泥,“九爷,衙差也未能在我表弟家中搜到脏物,能不能把我表弟监外收押,他家中还有五十老母呢,无他照顾怕出什么意外。” 陈九板了脸,“现在积雪未化,死者银袋不见,他又说不出他的钱财来历,他便有很大的嫌疑,如何能放?既是你姑母,你也应当去瞧上一瞧。” 江捕头为难地咂了咂嘴,“唉,这事闹得。” 陈九又道:“别为难了,就算找到钱财也只能证明你表弟未因钱财而杀人,若是那妇人执意告他,他也脱不了嫌疑,不然如何解释衣衫尽失呢?” 林珑小心翼翼道:“我有一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九回望了她一眼,“讲。” “也许他真的是冻死的,小时曾听长辈说过,人冻死时少部分人会有异常举动,如脱衣之类。” 陈九一点也不信,“怎么可能?” 像是突然开窍一般,江捕头也一脸欣喜,“正是正是,我幼年时也曾听家中长辈说过,有年曾发过雪灾,冻死过不少人,有人的冻死在野外便是衣履不存。” 陈九懒得与他们多做纠缠,“不管怎样,我需要寻到钱袋,不然就让涂义把钱财的来源说清楚。” 江扬将目光转向林珑,“林姑娘,能跟大人说说让我现在去搜查么?” 林珑面有不忍,好心相劝,“积雪未化,你现在去哪里寻,安心等待三四天,等积雪化了,也许就寻到了。” “真是急死个人了。”江捕头将拳头砸向墙边,似是满腔怒气无处发泄。 陈九冲着林珑语气不善,“你还不快去院中呆着,在这里等白澄吗?” 林珑一听白澄二字忙后退两步,“我这就回去。”她可是再也不想见着那姑娘了,看着长得挺清秀一姑娘,不论是语气还是态度,都让人接受无能,但是她做得底气十足,足得甚至让林珑居然有些畏惧。 这大概就是狗仗人势,真要比起来,也不知道萧然这个势够不够她借,或者说肯不肯让她借? 林珑想起这白澄理直气壮找那管家要人时的情景,她心中不禁有些惴惴,不知不觉竟来到了萧然办公处的后墙。 她猫在后墙跟边上,静静地听着里面杨修与萧然的清谈,并无不妥之处,直到杨修告别后…… 白澄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方才看见你府上有一女捕快,甚是眼熟。” 林珑不禁悄悄地抬起上身偷偷望向室内,这白澄果然对她没安好心。 接着便是萧然的声音,“杨太医都走了,你不赶紧跟着吗?” 白澄道:“我从上次见她便已经寻了许久了,却原来是在这里,你应该知道我家公主对杨太医志在必得,您是否能行个方便将她让于我?” 萧然道:“让于你作甚?难道你感兴趣的竟不是男子,怪道公主这般放心让你跟着杨兄身后。” 林珑想笑,大人居然有如此幽默的时候。 白澄却是面色不悦,“您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萧然亦正色道:“她对杨兄全然无意思,她来京城不过是为了追随我,你可以去湖州打听打听。” 白澄面上滞了滞,“您莫要开玩笑,我能看得出来,她与杨太医感情不一般,既然您愿意护着她,我便给您一个面子,但若是她敢再与杨太医有交集,便怪不得我了,告辞。” 萧然颔首微笑,似是丝毫不惧。 眼见白澄气恼离开,萧然这才回首望向林珑藏身处,语气淡然,“可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听清楚了。”林珑这才站立起身,“一个公主的侍婢都能如此嚣张了,好似一点也没将大人放在眼中。” 萧然望着门外白澄消失的背影,“她若真无所顾及,你觉得你此刻还能呆在这?” 林珑一想,也对,她撑手翻过窗台跳到里间,与萧然并肩看向门外,“杨大哥真是可怜。” 萧然撇了她一眼,“他从了便是,到时只需多纳几个小妾,公主也无话可说。” 林珑亦斜瞅了萧然一眼,“大人开玩笑的吗?还没怎么样呢,一个姑娘都不许靠近,真成婚了怕是得孤老一生。” “孤老一生?” 林珑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一眼,轻声道:“大人,我在湖州曾听杨大哥说过,他曾经救过一贵女,被马踹中了小腹,再难生养,我估摸着,也许说的就是这位。” 萧然皱眉,轻轻敲了林珑的头,“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否则我也护不了你。” “哦。”林珑从善如流的应了。 第78章 毒香 三天后,积雪化去大半,陈七这才带着十来名捕快去了山中寻找银袋,在涂义所指的地方再扩大十公里至尸体所发现的地方,仍然无功而返。 涂义却依然大喊冤屈,只说自己捡到一袋银子,这让萧然深感头疼,整个案件似乎只剩下涂义招认的口供了。 萧然问林珑,林珑只道:“若我是涂义,趁着雪化的这些天弄个一模一样的钱袋丢在尸体附近也不难,没做的原因多半也是因为他心中无愧,不然弄巧成拙,搜出两个银袋更不好解释。” 涂义的表哥江捕头对林珑一脸感激,总算还是有个明白人的。 萧然最终决定,亲自上山瞧上一瞧。 清早马车早已等候在府外,用过早餐后,林珑便随着萧然一道上了马车,几人行了一个时辰方到了那处山脚下,陈七将尸体发现处与涂义失踪处皆指了出来。 甚至连涂义摔倒处也推测了出来,如果按照涂义是摔伤后不利于行直接被冻死,那样身上的钱袋子去哪了又不能解释清楚。 还不如说是涂义抢了钱袋后将他推下山坡,可能当时闭过气去了,待涂义走后又醒转过来,脚腕受伤只好爬着回去,却碰着气温骤降,最终被冻死。 可如果是这样,涂义完全可以通过其表哥江扬将钱袋重新放在某个地方,伪造现场。 案件再次陷入死局。 萧然抚额看着远处星星点点未化的积雪,“我记得这附近有个香火很是鼎盛的寺庙?” 陈七明白萧然的意思,“方才我们上山的地方,那里再往前行十公里确实有一座寺庙,那里与这里相隔甚远,且无路可直达。” 林珑亦无奈,“这人也是稀奇,上山打猎带什么银钱?难道山中还有商铺不成?”随即她目光一亮,“大人,会不会是那妇人诓我们?” 萧然凝神细思片刻,“也不是没这可能,陈七,你现在去调查下那妇人,还有他们家的经济状况,还有,那天他为什么要出来打猎?”若是因为缺钱,那银袋子怕是有假。 陈七领命而去,山风依然寒冷刺骨,林珑只觉耳朵都要被山风给吹掉了,“大人不一同下山,可是还有事?” 萧然点头,“却那寺庙逛逛。” 这等好事?林珑只觉口中湿润,“听说那寺庙的素斋是一绝,大人可是去吃饭的?” 萧然大步往前,似乎默认了林珑所说。 林珑欣喜的往前迈步,她已经发现了,这萧然对女人不是很感兴趣,但却对美食美酒很是爱好,这一点要记下,好让杨年华知道。 寺庙设在半山脚间,道路两旁绿树成荫,罩得上面的阳光没有办法透射下来,石阶缝隙处布满苔痕,常走的面上倒是光亮无比。 等爬到寺庙山门前,林珑早已经感觉浑身有些燥热,就连露在外间感觉冰凉的小手也已经暖烘烘一处,一路行来,不少人与他们擦肩而过,也有与他们一样现在才上山的,由此可看出,这寺庙香火很是旺盛。 山间梵音阵阵,清烟袅袅,凭穿让生出几分世外尘心, 一座高大佛像居于正庙,里间正有一衣饰华丽的妇人专心跪拜,旁边的小沙弥从她手中接过燃着的立香插入身旁的香炉中,妇人依礼诚心叩拜。 微笑着的小沙弥脸色突然凝重,随即双眼一闭,人已经往后倒去,引得堂中诸人惊声尖叫起来。 在旁边敲着木鱼的老僧即刻停了木鱼起身,上前扶起小沙弥,只见小沙弥已经口鼻流血,不再有呼吸,这,分明是中毒,他不禁高声道:“来人,来人,快,把这里围起来。” 庙中和尚众多,信众也甚多,很快便自觉或者不自觉地将这里围了起来,无一人敢趁乱逃跑,但嗡嗡声却是不绝于耳。 有人道:“大夫,这里可有大夫?” 老和尚看了一眼那人,悲痛道:“他已经死了。” 这一切就发生在林珑眼前,还没等她要发表什么,有一人已经指着她道:“这里有捕快。” 老和尚将小沙弥轻轻放在地上,吩咐人通知住持后才道:“烦劳这位差爷来看看,究竟是何人要害他。” “噗”的一声轻响,香炉上的香突然熄了,上头一点小小的火星掉了下来,林珑不由往前踏上几步,那香炉中的香灰都是灰白色,唯独方才掉下的那一截是纯黑色。 她轻轻捻了那坨黑灰,在鼻间轻轻闻了闻,瞬间闭气,“这香有毒,哪里来的?” 跪地的妇人脸色变了,她旁边的侍女脸色变得更厉害,若是方才是她接了香插去香炉,那此刻……她不敢深想,忙道:“方才在院门处买的。” 院门处,老和尚忙指了两名年轻的小沙弥,“快,去找。” 婢女忙带了两名小沙弥出了门去找那卖香的人,老和尚已合十道:“多谢这位差爷,敢问何处就职?” 林珑不敢居功,“这是我们府尹萧大人。” 老和尚忙道:“还请大人要帮我们主持公道。” 萧然道:“你的反应很快,这里的人先都封着,等医者和仵作来了确实是中毒再作后续。” “正是要如此。” 这话一出,人心惶惶,却又不敢多动,生怕多动一步便招来无端怀疑。 那衣着华丽的妇人却是认出了萧然,“大人可还记得我?” 萧然颔首,“自然记得,夫人前些时日才主动捐了两万两白银于边疆。” 妇人心中微安,略略有着感动,想不到府尹大人在云云众商贾之中竟然记得她。 萧然又道:“夫人可得罪过什么人?” 妇人云氏在京城经营着几家脂粉铺,生意颇为兴隆,要说仇敌她却是一丝也想不起来,她不禁摇头道:“我一向鲜少与外人交道,平日里也多在家研制香粉,并未与人结有仇怨。” 萧然凝眉,“如果是这样,那这里有毒的香就不应只是这三支。” 话音一落,众人哗然,纷纷惊恐地看着手中从外间带来的立香,更在甚者,已经有人将手中的长香丢弃在地。 第79章 钱袋再现 林珑扬声道:“香不燃,无毒,弃香者,作嫌疑者论。” 这话一出,又有人赶紧蹲身将立香捡了起来,但却将手中的香伸得远远的怎么也不肯近身,别人也与他同样思想,人与人之间霎时留出了很大的空隙。 后门处,身披袈裟须发皆白的住持急急赶来,将平日里的高深莫测丢得一干二净,口中兀自不停高呼,“怎么回事?知谦怎么死了?” 老和尚忙上前合十行礼,“知谦帮人上香时,香中被人染毒,他当场死亡,京兆府的府尹大人正在此处,住持无须太过惊慌。” 住持这才微微定心,神情一敛,又是一副世外出尘的模样合手以礼,“有劳府尹大人了。” 萧然回礼,“应该的。” “可有查出眉目?” 萧然望向门外,“他们来了。” 门外随着那婢女一同出门的两名小沙弥已经架着一年老男子回来,婢女指认,“我们的香就是他的这个摊位。” 摊主是位四十左右的汉子,他大呼冤枉,“老汉我冤枉啊,今日一早到现在我确实是卖了几单,可都是男子,不然就是衣着寒酸的,哪有这样年轻的小娘子。” 婢女伶牙俐齿道:“明明就是你摊子上买的,你还敢不承认。” 妇人云氏面有疑惑,“好似真的不是他。” 婢女有些愣神,“夫人,咱们就在那处树下买的,那树下可只有他一个摊位。” 云氏也开始迷茫了,难道是她记错了。 摊主却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你什么时辰买的?方才我去茅厕里拉肚子拉了半个时辰。” 这话让所有人都愣了愣。 “大人,其它的香烛都无异常。”检查完所有人手中香烛的林珑来到了萧然身旁汇报了检查结果,萧然皱眉,让林珑去寺门外大树下那处香摊旁边看看,是否如他所说有别人曾在他的位置上卖过香。 林珑跟着婢女到了树下香摊的别的商贩处一问,还真的问出了一名陌生人在他那里看摊,来的时候还抱了一堆的香烛,说是他家亲戚过来帮着看摊子。 但要问起面容,却没人记得起,皆因那人戴了宽帽,整个脸除了眼都被围巾给围了,说是怕冷。 身形倒是高壮,但具体的多高,却是没人注意,都忙着自家生意。 无果而回的林珑将打探到的消息与萧然说了,萧然只得让人将云氏与这香摊老板的姓名住址记下了,另寻人去通知了衙门,让陈九带了仵作过来。 林珑早将另两只未燃烧完全的香灭了,和炉中发黑的香灰一起用帕子包了起来,“杨太医善解毒,应当知道此为何毒。” 在场的人都被注册登记,所有香烛都作了记号分类而放,除了云氏和那卖香老者外都各自散去。 就在林珑以为素斋要黄了的时候,住持亲自将两人迎了过去,命人备饭。 饭间住持并未陪伴,只有林珑与萧然两人在坐,本以为萧然会没什么胃口,却没想到萧然的胃口居然比她还要好,吃得比她还要香。 她不禁好奇道:“大人,您好似对美食很感兴趣。” 萧然轻挑了眉梢,“我以为你更爱。” “……”林珑顿时无言以对,这话竟是完全没毛病,她不死心地道:“我瞧世间人都有喜好,或是诗酒,或是书画,大人,您平日里喜欢些什么?” 萧然终于正眼瞧了林珑,“这几日你总是向陈九打听我喜欢什么,如今又亲自问,难道你对我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目的?” 目的确实有,却不像萧然想的那样,为了避免误会,林珑实言相告,“有一姑娘十分仰慕大人,拜托我打听打听你的喜好,她好投您所好而已。” 萧然收回视线不悦道:“你是怎么做捕快的,到现在居然连我喜欢什么也不能察觉。” 这话让林珑既喜且忧,喜的是萧然似乎并不拒绝,忧的是她还真看不出自家大人有什么特别喜好的东西,勉强来算的话,早上练习武艺算不算?平日里喜欢美食算不算? “酒色财气,大人虽饮酒,却不滥饮,色嘛,也不见大人平日里亲近女色,就连上次我突然闯进,那美人离大人也是恨不得三尺远,若不是大人让她惧怕,何到于这样,要说财,大人好像也不爱……”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想起她娘好像说过,一点嗜好都没有的人最为可怕。 萧然似乎颇感兴趣,“继续说。” 林珑无话可说,琴棋书画,见过他谈琴,也见过他与杨修对弈,书画,也只是从他房中的摆设能看出来他爱书善画。 眼见林珑无话可说,萧然将空着的汤碗往她面前一推,“我却知道你这人贪财怕死,下次若再敢收别人的贿赂跑来打探我的喜好,我让你有命贪没命享。” 这话带着十足十的威胁,让林珑正在帮着萧然盛汤的手不禁微微一顿,只觉碗中饭菜都不那么香了。 一席饭毕,陈七终于带着仵作来了,仵作检查结果也是中毒,却查不出所中何毒,看样子只能求助杨修了。 萧然命林珑将毒香交于陈七,让他带去请杨修查验,再对门外香摊老汉和那云氏妇人做了例行问询。 回到府中时,天色已近傍晚,陈九早在衙门里等着了,他将一只绣着竹叶的绿色钱袋呈上,“他说他记得酒后将钱袋丢在了沟边,我去寻了许久,果然在积雪中发现了这只冻透的绿色钱袋。” 萧然将钱袋拿在手中,正欲细看,林珑却惊呼起来,“这不正是那日我被人偷去的钱袋吗?他可说了里面还有三十两多的碎银?” 陈七面色一凛,“正是,他说里面有近三十五两。” 萧然垂眸,“这我再去核实,让你去调查的那妇人呢?” “据他们邻居所说,那妇人家中并不富裕,全靠自家夫君上山打猎得来的猎物换来些许银钱,那日正是因为缺钱了,所以他夫君才上山去打猎。” 萧然沉声道:“明日带那妇人来问话,问清楚钱财来源,若她能说清楚,你便去查实,若是不能说清楚,多半是有猫腻,今日天色已晚,先休息。” “是。”陈七自去退下。 林珑不甘地盯着那只空空的钱袋,心中想的却是该如何让那涂义把吞下的钱都吐出来? 萧然似乎已经知道她的心思,淡淡道:“别想了,你是衙门的人,应当避嫌,不可能帮他做证,况且你的钱袋是在大街上掉的,便是去了,也不能证明什么。” 林珑脑中灵光一闪,“大人,那日会不会是他偷了我的钱袋。” 萧然无言地瞅了她一眼,眼中深意难测。 林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说错了什么吗?她的这个推理好像也是成立的…… 第80章 云氏来访 翌日,林珑当差之际,本想去前堂看看案子审得如何了,却偏偏被一个捕快给拦住了,“大人命你去前厅待客,有人相找。” “找我?”林珑心中猜测着可能认识的人,却又纷纷给予否认,她在京城认识的人极为有限,杨修有事不会直接找他,程池进不来,难道是自家兄长? 想到这,林珑暗暗摇头,兄长最不喜欢的便是府衙之处,所以也不会是他。 还没等想清楚,她便已经穿巷过廊地到了长街,一位妇人在侍女的搀扶下迎了上来,她的脸颊上甚至多了一条红色的刮痕,她不由讶然道:“云掌柜,您来有何事?” 云氏快走两步,行到林珑面前,语音急切,“姑娘救我。” 林珑心思一转,已经猜到发生了何事,“你知道是谁在你香中下毒了?” “不,不知道。”云氏急急道:“但是我知道那香中有毒必是针对我的。” “你从哪里知道?” “昨日里下山,我始终觉得不对劲,凡事便小心了些,偏巧就让我发现车辕被人动了手脚,若是半路马车出了情况,怕是不能平安回家。” 林珑皱了眉头,语气略带了丝凝重,“你为何不直接找我家大人?” 云氏顿了顿才道:“萧府尹日理万机,公务烦忙,这等无凭无据之事便是上报了也没人会信,况且,况且他也不是我等相见就能见得到的。” 林珑略有所思地望了眼云氏身后的婢女,婢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奴婢绝不敢谋害主子。” “并不是说你,只是想问问你,夫人身边可有何可疑的人物?”林珑上前扶起那婢女。 婢女心中一松,顺着林珑的手站起身来,满脸感激,“府中的都是一些老人了,也没进别的新人,婢子实在是想不出旁的谁是有可疑的。” 林珑温声道:“你退下,我有些事情要同你家夫人再说说。” 婢女心中一紧,这林姑娘似乎并没有完全对她放心,不过她还是规规矩矩的退了下去。 云氏紧张的神色略有放松,“林姑娘,我家婢女自小跟着我,她不会……” 林珑淡淡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云氏住了嘴,她久经商场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林珑又道:“最近可有与人结仇或者结怨?包括生意场上或者家中?” “我家铺子生意向来好,引起别家的嫉妒不是一日两日了,府里侍候的婢仆都是老人了,并未生怨。” 林珑请云氏坐了,又自寻了一处坐下,“容我冒昧的问一句,若夫人出了意外,您的家产会给谁?” “我寡居多年,若我出事……”妇人面上现出一丝忧虑,“我只有一独女,可她从不对我生意感兴趣,整日里只会与一群姑娘们吟诗作画,游耍玩乐。” 林珑抬了抬眉,居然只有一姑娘?百年之后,若宗族之人强抢,怕是不能妥善处理,“可曾想过过继?或者有谁提过?” 云氏面色有些郁然,“夫家的几个兄长都曾提过,可都被我否决了,我女儿她心思单纯,我是万不会放她外出的,招个女婿回来岂不自在。” “好主意。”林珑亦赞同,“不过,你这样任由她不知世间疾苦,以后未必能如你所愿。” 这话像是说到了云氏的心坎里,她道:“谁说不是呢,最近,最近,唉,我也不瞒着您,她在外聚会时与一名浪荡子结识,我不同意,她便以死来威胁,我真真是愁死了,所以才去庙中,祈望菩萨能助我。” “浪荡子?”林珑不由道:“可否将他的详细情形告诉于我?” 云氏一怔,“姑娘是怀疑他?” 林珑摇头,“只是想多了解一些。” 云氏面色忽然凝重起来,“听我女儿身边的婢女说过,三月前他帮我女儿解围,可是当时两人并没有交集,后来他们又在一酒楼里偶遇,这才渐渐相熟起来,一月前我无意知道这事,便找人打听过,他名声素来不好,我便给了银子让他不要与我女儿来往,他也同意了。” 林珑手指敲击着桌面,“不管如何,云掌柜你以后出入需带上家丁相护,你女儿的婢女若是方便的话,我想当面问些话。” “方便,方便。”云氏忙不迭地道:“若是姑娘愿意,现在去问亦可。” 林珑思虑片刻,“你去府外等我,我去前堂回禀。” 云氏见林珑愿意去,喜不自胜,忙答应着出了门,一路行来,她未在这里见着任何一名女子,唯林珑一姑娘家,若无长处,这里不会有人相留。 行到府门外,来到早就候着的软轿旁,这里除去轿夫外前后各有两名壮实家丁相护,自昨日马车有异后,她便连马车都不敢再坐了。 她站在软轿一侧,强定心神,眼中又恢复了丝丝清明,今日着实有些莽撞了,但是却是值得的,人生在世,断然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林珑送走云氏,一路神思凝重,脑中的猜测需等她到云府观察一番后才能得到答案,只是也不知道大人许不许她去。 一边想着,迎面便碰到了长身伟立大步走来的萧然,她不由欣喜,“大人,那案子可查清了?” 萧然淡淡道:“她承认了,她不过是想借机勒索点钱财,谁想涂义爱财如命,这才有了后来所有的事。” “没想到她倒是个明白人,知道涂义不可能杀人。”林珑想了想又道:“大人用的是什么法子让她招认的?” 萧然表情带上了一丝神秘,便他却知道林珑这好奇害死猫的习性,只能道:“我觉得你说的不错,我只不过是找了一个不是衙门里的人来承认钱袋是他掉的。” 林珑只觉不可思议,“大人,您这法子可不妙,万一若这钱袋子真的是他从我这里偷的呢?您这不是助纣为虐吗?” 萧然转身迈步离开,“是吗?我觉得没这可能。” 觉得? 这种事情能用觉得来判定? 林珑只觉大人这次很草率,极为草率,一点也不像他平日的行事作风…… 第81章 云氏 眼见萧然大步走远,身后跟着的陈七陈九亦面无表情的跟上,林珑忙也小跑追上,“大人,方才云氏来了,我觉得昨天寺庙的毒香案应与她有关,我想现在去看看。” 道路两侧,未曾化开的薄薄积雪零星散落四处,萧然顿住脚步,望着小跑至跟前,口中仍喘着白气,小脸冻得通红的林珑,“加件衣衫再去,陈九,你陪她一道。” 林珑忙道:“不用,云夫人在门口等着。” 却不想萧然似有急事根本没理她,独留陈九站在当地,与她大眼瞪小眼。 陈九面色不愉地看了她一眼,“好心没好报,赶紧回屋把你这身捕快服换了。” “……”林珑无奈,只得回屋换了衣裙后与陈九一同出了门,门口此时已经有了两顶软轿,制式规格皆不同,看得出来,这是云氏后来雇的。 云氏将林珑请进轿中后,这才进了轿中吩咐起轿去往自家府中。 陈九被安排到了一处小房中喝茶取暖,林珑与云氏一同去了后院,这是一处三进的小院,云氏与女儿各居一间小院。 小院的侧房住着随身侍候的侍婢,仆从皆住在前厅的一处偏院中,信步行来,林珑只觉这院中虽然不大,却是小巧精致得很。 云氏无儿,便把女儿安排在了东厢院中,此刻院中静悄悄一片,一名婢女守在门前,见云氏到来,忙上前行礼。 “夏儿呢?”云氏开口问道。 婢女眼中掠过惊慌,“去郊外院子了,说是约了一众姐妹们赏梅。” 云氏抱歉地看了林珑,“我这女儿这半年里最喜游玩,常去郊外的院子里居住,今日里怕是碰不到她。” 林珑微笑,示意进去瞧瞧,有时候室内布景和穿衣喜好也好让她看清楚一人性格及喜好,甚至一些云氏看不出来的蛛丝蚂迹。 云夏的房间并不大,但却如外间布局一般小巧且精致,雪白的丝帐垂在雕花大床边,床上整齐地叠着一床被褥。 靠窗边打扫得一尘不染的梳妆台上摆着一只木质的首饰盒,盒中大开,里面摆满了各色首饰。 林珑伸手从里面取出一只黄澄澄的金簪,眼睛随即看向跟在身后的那名婢女,微微一笑,“这是你们家姑娘的?” 婢女交叠的手紧了紧,还未说话,云氏眉目间带上了一丝狐疑,“我家夏儿一向不喜欢这种金饰,我也并没有给她买过。” “是,是从前袁公子送的。” 云氏眉头骤然凝紧,“什么时候送的?” 婢女在云氏的威严下不由得有些紧张,“从,从前。” 云氏捏紧了簪子,声音严厉起来,“到底是何时?” 婢女并不是个伶俐的,不然也不会独独留她下来守着院子,她扑通一声跪了,“不敢欺瞒夫人,是七天前,奴婢打扫时无意间听到了小姐与青儿姐姐说的话,这才知道的。” 林珑了然,多半是那袁公子收了钱却依然与云夏勾勾搭搭,由此可见,这人人品着实不怎么样。 云氏手中的簪子越攒越紧,“来人啊,把她给我绑了,去郊院把小姐请回来。” “是。” 外间自有跟随的婆子妇人进来将这婢子给绑了,婢女却不敢叫一声屈,她向来知道云氏的脾性,越是求饶只会越激怒于她。 一名婆子上前对着云氏耳语了几句,云氏摇头,“林姑娘是来府中查案的,不用避嫌。” 这话一出,倒是提醒林珑了,她一个外人碰见这种事并不妥当,但这说不定便是毒香案可能的线索,因此她不能走。 一个时辰后,下人回禀,云夏今日并未去郊区小院,正在心不在焉陪着林珑闲坐的云氏脸色瞬间变色,她咻地站起身,握着帕子的手举了又放,放了又举,终还是道:“去,给我到处找。” “慢着。”林珑按了她的手,“夫人是关心则乱了吗?此事不宜大肆声张,不如等她们回来,再将与她同去的婢女好好审问审问。” “是,是。”云氏的声音微有些颤抖,那袁成业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林珑安慰,“此事还未确定,夫人不必惊慌,兴许是夫人想错了。” “若是没想错呢?我曾经派人调查过那姓袁的,吃喝嫖赌无一不会,狐朋狗友到处都是,人品如此不堪,我如何放心将我夏儿托付于他?” 林珑默了默,面上有了一丝同情,“要让她断,倒也不难,只是现在事情还没确定,倒也不必太过自乱阵脚,徒增烦扰。” 云氏明白这是林珑安慰自己的话,当初就是因为自家女儿被迷得神魂颠倒非他不可,所以她才起了用银子买平安的念头,谁想袁成业一面收了她的钱,另一面继续与她女儿在一起勾搭。 她想不出林珑有什么好的法子,“你有何高见?” 林珑看了看四处的下人,这才凑近到云氏耳旁轻声耳语了几句,随着她的唇瓣一动一合间,云氏眉眼间渐渐放松,慢慢地,眼中也多了一丝喜色。 云氏轻轻吐出胸中的浊气,这才认真的看向林珑,“姑娘年纪轻轻,竟然将人心看得如此透彻,倒是我一时糊涂了。” 林珑微微一笑,“那毒香已经请了太医去确认,但凡确认是他,夫人这法子也就用不上了。” “你怀疑他?” 林珑点头,“您若出事,家产自然是云夏所有,如果她一心都在那袁成业身上,依那袁成业的心计,想来哄她并不难。” 云氏微微叹了口气,“我女儿若是有你一半聪明,也不会识人不清。” 晚饭时分,林珑要走,云氏却无论如何也不让她走,只说已经备好饭,且还有事要麻烦她。 被一群婢女仆从拦住的林珑无可奈何只得留了下来与云氏共进晚餐。 用餐时,天色微黑,云夏方带着婢女青儿从外间走了回来,绣着大朵荷花的硕大斗篷将云夏罩得严严实实的。 掀了帽檐的云夏姿容清秀,身姿窈窕,她快步上前亲昵地开口,“母亲,怎不等我用饭?” 云氏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她恢复了往日的和气,语气温和地朝着青儿道:“你母亲唤你回去一趟,好似是有什么急事,你现在便回去。” 青儿心中一紧,若不是有紧急的事情她母亲绝不会来府里找她,当下忙应了,恭声退出。 她沿着小径往自己房中赶去,那里还有自己的一些私房钱,须得带上以备不时之用,将将转弯之际,迎面便碰上了云氏身边的婆子刘妈妈,她上前打招呼,“刘妈妈,您……” 话还未说完,刘妈妈一个招手,她身后两名壮实的妇人已经上前将她给捆了。 第82章 夜审婢女 “放开……”青儿愤怒的话还没说完,嘴中就已经被塞上了大块棉布条。 两名妇人一左一右的将青儿架起来到一侧灯火明亮的小屋中,重重的将她狠推了进去,她一个不稳,直直的摔到了地上。 她被摔得闷哼出声,怒而抬头,却只见一名身姿玲珑的姑娘眉目带笑地走了进来,黑如点漆般的双眸甚是灵动。 林珑随意地往旁边那处早已经准备好的高椅上坐下,“听说你与袁家公子袁成业暗地里有勾结,一起哄骗你家姑娘?” 这声音脆软呢哝,说出的话却让青儿只觉心肝惊骇,她是签过卖身契的,也知道云氏有多溺爱云夏,若这罪名成立,她怕是只有死这一条路了。 林珑眼见这青儿圆睁的双眼由愤怒变为惊恐后,这才恍然大悟,“我忘了,你的嘴还被堵着呢,我现在帮你拿开,你不要大声叫哦?” 说完这话,林珑才亲去解了青儿口中的布条。 一得自由的青儿已抢先开口,“你是谁?” 林珑慢条斯理地挥着手中的布条,“我是衙门的人,来此只为调查你家夫人遇险一事,你若有问必答,我愿意为你解围,否则的话,你就等着你家夫人收拾你。” 青儿看着眼前神情一派轻松自在的林珑,莫名就相信了她的话,当下神情委顿,“我家小姐与袁公子三月前相识,他来提亲过,夫人却没同意,小姐只好经常与他私下里见上一见。” “今日里可是去了?” 青儿微犹豫,随即咬牙点头,“这半月几乎隔个两日便会见上一面。” 林珑背手而立,在青儿身边转来转去,“倒是情深,这袁家公子是什么样的人?” 青儿脸上浮起一抹神往,“袁公子长得好,情情也好,对我们家姑娘也是体贴细致,” 林珑挑眉,“你家姑娘久居深闺,来往的也都是各家小姐,他们是如何识得?” 青儿轻轻抿了抿唇,眼中闪过回忆之色,“半年前,我与小姐出门游玩,马车差点失控,是他帮忙,当时他只是留下一句需要小心的话便走了,后来无意中在一间香铺门前遇见,两名浪荡子言语轻薄我家姑娘,又被他给喝走了,小姐要道谢,他又走了。” 林珑越听眉头越皱,这与云氏说的完全是两种人。 青儿继续道:“还是后来小姐紧跟上去说要道谢,他才去了酒楼,就连那桌席面也是他付的钱,再然后,小姐又在大街上碰到他,然后,然后后面小姐就喜欢上他了。” 林珑坐回原处,手中玩弄着垂下的小辫,“这就有趣了,我倒想亲自会会这袁公子了,他住何处?”若真是一对有情人,她倒不好平白拆散,这可是大损福德的事。 青儿面上却犯了难,“我不知道,每次会面都在郊区小院,我只负责支开人,他们的谈话我一概不知。” 林珑心生好奇,“他们事先如何联系?” “不用联系,每次小姐出门他都有办法联系。” 林珑又道:“你不知道他们的谈话,那他们见面的时候,你不在?你家小姐可是完壁?” 青儿被唬得一跳,“姑娘慎言,我家姑娘向来规行矩步,并不曾和他有逾矩的行为。” 林珑眯眼,凑到青儿面前细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青儿的鼻尖,语中带着冷然,“她是不是我不知道,但是你一定不是。” 青儿眼中慌乱一闪而过,“我哪里得罪了你,你何必凭空诬陷我?” 林珑不答反笑,这笑中带着一股冷意,“我奇怪了,为什么你家姑娘每次遇险那袁成业总能出现?不要告诉我是天定的缘分,我一点也不信。” 青儿微微偏头看向一侧,避开了林珑的视线,再次回头坚定地望向林珑,“姑娘不信我也没法子,我说的句句是真。” 林珑点头起身,行到门前处唤来三位妇人,“晚上将她关好,明日里送府衙。” 青儿一听,面色大变,就想奋力冲出,这里离前厅不过是隔着一堵院墙而已,可身形还没冲出就已被守在门口的两名妇人合力拦了回去重新绑了起来,嘴中也重新塞上了布条。 林珑命妇人好好看着青儿后这才重新到了前厅,用过饭的云氏正在与云夏闲谈着,林珑不由暗叹,果真是云氏果然是慈母心肠,居然半丝困扰都不愿在云夏面前表现。 云氏见她来了,忙起身迎了上来,语带双关,“怎么样?” 林珑不答反笑着看向云夏,“这便是你家姑娘?” 这放松的表情让云氏心中更是惴惴,却仍然道:“正是,刚刚回来用饭。” 林珑上前细心地端详了云夏,肉肉的脸庞小小的眼睛,长相一般,但气质却好,眼中微微露着善意,并不是个飞扬跋扈的娇小姐。 云夏十分好奇,“这位姐姐是?” 林珑微微一笑,“我衙门里的,听闻你与袁公子相熟,所以特地来调查一下,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云夏一愣,眼现焦急,声音微扬,“他怎么了?可是犯了什么事?” 林珑道:“也没什么,一个案子需要他配合调查。” 云夏见林珑这副风轻云淡的神情,好似也不像有什么大事,心中不由微微一松。 “可知道他住在何处?”林珑目光紧盯着云夏。 云夏摇头,眼中有着微微的失落,“并不知道。” 林珑其实并不在乎她的回答,转身便对云氏道:“我就就是来例行询问,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了。” 云氏极有眼色,“我送送你。” 两人一齐默默步行到大门处,云氏才让众人退下,“如何?” “夫人可知青儿不是完壁之身?” 闻听此言,云氏面上慌乱起来,“她自小被买入府中,与我家夏儿相伴在内院,断不可能,你有何证据?我家夏儿她?” 林珑示意云氏安心,“令千金倒未有逾规之举,夫人尽请放心,这识别之法也是我曾在一太医的藏书中无意翻到识别此事的法子,大致准确。” 云氏微微安心,“明日我便将这贱婢发卖了,省得她来祸害我家。” “不,让她守口如瓶回到夏儿小姐身边,按我说的计划行事便成。” 第83章 隔墙有耳 云氏与林珑正在门前寒喧时,一辆马车停在了云府大门前,驾车的正是陈七,林珑一喜忙告别了云氏爬上马车。 只是当她掀了帘子正准备进入时却愣住了,萧然居中而坐,杨修坐其左手边,杨年华与其婢女坐在右手边。 看来这里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林珑只能嘿嘿一笑,正欲打个说辞退出,萧然却是拍了拍他身侧的位置,“进来。” “……”林珑望了眼他所拍的位置,正在他与杨年华的中间位置,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杨年华那明显不悦的神情,“不用”正当她弯腰想后退时,却不防车前的马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跑动,让林珑一个不察直直地往前趴去。 纵使马车里垫上了厚厚的毡毯也让林珑摔得龇牙咧嘴,她泪眼盈眶地抬眼上望,正正撞见萧然那绝艳桃花眼中。 还不等她爬起来,一左一右伸出两只手,左边的小手纤细白嫩,右边的手修长有力,林珑不想让灰尘污了这两位同样白净的手,忙自己借势爬了起来,“不劳烦两位,不劳烦两位。” 她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有意无意的朝着仅剩的两个位置看了看,又用眼角余光瞟了瞟杨年华,一转身便坐了杨修身侧,“杨大哥好巧,您这是去哪里?” 杨修微微一笑,面如冠玉,“昨日你们送来的毒,我想试着研制,还缺一味药便想上街买些,正碰到退之兄的马车,便请捎上我一程。” “哦,那可真是巧。”边说着话的林珑无意间扫向萧然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的脸,顿时住嘴,自己这可是在给他们和杨年华创造机会,不会不领情? 杨年华颇有深意地看向林珑,“林姑娘与杨太医是旧识?” 林珑点头,杨修却道:“并不是,只是因为退之兄的缘故才识得。” 林珑微一怔愣便明白杨修的好意,心下更是感激,再看向杨修的眼神中便又多了一分亲昵。 杨年华不再深究,扬眉一笑,“萧哥哥说你办差去了,我瞧你倒像是与人叙旧去了,云夫人性子向来孤傲,没想到你竟然与她相识。” 林珑俏皮一笑,“不过是看在大人面子上给我几分薄面罢了,我这是狐假虎威呢。” 她深知衙门中的公事不足以为外人道,所以并不说明原因,杨年华也微微一笑,眼带深意的看向萧然,“我萧哥哥自然是厉害的,不然我哥哥也不会让我三更半夜的送酒来。” 不待旁人说话,她又道:“上次在萧哥哥房中看的书被他抢去了,正好我再去挑几本来瞧瞧。”一句话很好的解释了她深夜在这马车上的原因。 只是这种掩耳盗铃的事情,不但林珑明白,就边杨修也是知而不宣。 ———— 马车直直行入府中,杨修早已经在半路下车去采购需用的药材,萧然才进了院门便被陈九给唤走,说是前厅有请。 杨年华挑了几本书,左顾右盼间喝了三四杯林珑端上的热茶后终于肯出门而去。 林珑刚送她出了门,回来却见她才关好的房门又开了,心下惊疑,忙快步前去,却见萧然正端坐于室内,她不由埋怨,“大人忙什么呢?叫杨家姑娘一阵好等。” 萧然神情淡然,“她等我做什么?” 林珑大惊小怪,“大人,难道你真的看不懂吗?杨家姑娘对你一往深情,这样美丽且身份高贵的姑娘可不好找。你也一大把年纪了,别挑挑减减了。” 这边说得热闹,萧然却仿若未曾听到一般,继续坐在镂空的铜炉旁揽书而阅,见林珑没有再言语,他方道:“说完了?” 站在门外不敢进门一步的林珑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给震住,不由轻轻地嗯了一声。 萧然这才起身行至林珑面前,两手长臂一伸,将两扇门合上,“说完了就去睡。” “……”被关在门外的林珑只觉一腔热情错付,不由暗自揣测,这人是不喜欢明艳大方的杨家姑娘吗? 可是好似也没见过他喜欢过别的姑娘? 瞧着也二十四五的年岁了,寻常人的孩子怕都能打酱油了,如今依然对女色如此淡然,难道他喜欢……男子?想到这里,林珑只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忙挥手赶走脑中突然涌现的不合时宜的念头,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的话,莫非他有隐疾? 林珑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又吓了一大跳,这是病啊,得治…… 难怪与杨修如此交好。 ———— 隔日下午,林珑上差时,一句衙差匆忙跑来,“林捕快,外间在人来找大人,他现在不在府里,你去接待下。” 林珑忙应下,跟着衙差的脚步往前行去,一个转角处冷不防撞到一人,林珑不怒反喜,“杨大哥?” 杨修今日一身青衣似竹,长衣飘飘,眉目温和,“正是要去寻你家大人,他可在?” “先去茶室等等,应该快回来了。”林珑看着杨修身后空无一人,“今日你那三大护法怎么没来?” 杨修眼神黯了黯,却没有多说什么。 林珑却志不在此,眼见前后皆无人,她又道:“你与我家大人自好,可知他有喜欢的女子?” 杨修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微顿了顿,“为何这样问?” 林珑眼中闪着八卦的光芒,“有家姑娘心悦萧大人,托我帮忙,可是我看我家大人似乎总缺点意思,你说他是不是短袖?” 这回杨修的脚步彻底僵住了,想到自己与萧然向来交好,这样一怀疑岂不是带上了他,他下意识便轻斥,“不要胡说。” 林珑瞬间明白杨修的意思,忙解释道:“这可不是怀疑你,我只是觉得他不正常而已。” 说完她又往杨修处凑了凑,轻声道:“你与他向来交好,可知他是否有什么隐疾?” 这神神秘秘的样子让杨修无言,他顿了顿才道:“你可知好奇心害死猫?不想你家大人找你麻烦,便少打听他的事。” 这本是提醒林珑少管萧然的事,可是在林珑听来却是另一番意思,少打听?难道确有其事? 第84章 贼 深知林珑性情的杨修见林珑此等表情,已经知道自己劝告的话毫无效果,果然,林珑又道:“你可有什么补身子的法子?” 杨济微微叹了口气,眼中有着无可奈何,“我与你写出来,你去抓药。” 林珑一喜,“正是如此。” 话刚说完,本靠得颇近的林珑却是突然后退一步,规规矩矩的揖手行礼,面容端正地扬声道:“如此便有劳杨太医了,前厅还有客人要招待,我便不打扰了。” 杨修见微知着,缓缓点头,却并没有说什么。 林珑目不斜视的从杨修身旁经过,却突然惊喜道:“白澄姐姐,你也来了?” 白澄双眼微冷,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林珑便犹如她不存在一般,直直往杨修处行去。 林珑吐吐舌头,忙对也不回地跑开。 就在她庆幸万分之时,冷不防前面瞧见一熟悉人影的侧颜,他与陈七似乎正在说着什么,她不禁扬声道:“卫健!” 声音不大,却也足以让两人听到,却见那人影头也不回的越过陈七往前方行去。 这小子居然跑了?林珑不由得小跑过去,却被陈七拦住了,“不是让你前厅待客吗?” 林珑狐疑地看了陈七一眼,停住脚步似是正要转身,却突然从他身旁一丈外绕了过去,顺着那人影遁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眼见那背影路过转角处,林珑暗道要糟,果然等她到了转弯处时,只能见到两条空荡荡的岔路,这小子居然见着自己就跑,难道有什么亏心事? 晚上食堂吃饭时,林珑端着手中的大碗坐到了江捕头的身侧,“你表弟的案子解决了?” 江扬满脸感激之色,“还得多亏你提醒,不然只怕时间愈托愈久,我那姑母可经不过这样担惊受怕。” 林珑边吃边扬手道:“你应该感谢的是帮你作证的人,毕竟钱包虽然是我的,但是我却不方便上堂作证。” 说完这话的林珑状若无意道:“听说是大人从外间寻来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那日我并不在现场。”江扬目光四顾,眼神落在一名皂班捕快身上,“孙小牛,昨日里过堂,那钱袋的主人叫什么名字?” 被点到名的皂班捕快笑道:“江头,这我哪里记得?问我们还不如查查案卷。” 旁边又有人笑道:“可不是,你如果问那寡妇叫什么名字,兴许他能记得一二。” 案卷二字倒是提醒了林珑,她站起身来,“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林珑一走,食堂里更是热闹,孙小牛端着碗凑到江扬身旁,“你与她倒是很熟,听说她是大人特意请来的,月钱也是大人给,不入帐的,她难道是大人的相好?” 这些捕快们向来只有前院处能去,后堂办事处都去得少,更遑论像萧府尹的后院了,更是连边都挨不着,难怪会如此想像。 江扬用筷子敲了他的头,“想什么呢?虽然她与大人同住一院,但是她确实是个厉害的,我表弟这案子便多亏了她,不然还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 他说他的,众人却是不信,谁不知道萧然一人一个院落,两人孤男寡女的,想不发生什么都难。 冬天的夜黑得向来挺早,吃完饭的林珑趁着天色微明独自踱步到了案卷室旁,瞧着四下无人,她的手已经伸到了门前的锁上,将一条细丝插入锁孔中左扭右扭两下,只听轻微的咔哒一声。 林珑唇角微翘地将锁拉开,从容地将门关好,熟门熟路地到了最新案卷旁,将涂义的案卷取了出来。 越看她眉头便皱得越紧,居然没有记录钱袋主人的姓名……。 想及那日钱袋丢失的一路,路上行人颇多,挨挨挤挤的,她并不能确认钱袋是何时掉落的,难道大人真的是随意找的一个人来做证明? 就为了证明涂义的清白? 可是他怎么就能肯定钱袋一定不是涂义偷的呢? 若说官官相护,可是就凭着一个江捕头的身份显然还不够,那么,大人应该是已经知道了被偷人的身份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帮着自己追回那些银子呢? 难道已经被那贼花完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贼,林珑脑海中就浮现出卫健的身影…… 满腹心事的林珑坐不安定,终还是信步出了府门,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荡,直到路过一家还开着门的药店,她迈步进去,对着里间唯一一位在柜台前捧着手炉的老板道:“掌柜的,问下,这可有治隐疾的方子?” 怎么说也是收了杨年华的一只镯子一只钗子了,费点药钱倒也不算什么。 掌柜的一见来了生意,满脸笑容上前,“夫人,问的可是那事?” 林珑眉目挑了挑,终还是没反驳这句夫人二字,毕竟姑娘家实在是不好开口,“正是,可有?” “有有,”掌柜的眼中并没有丝毫鄙视,反而是有些同情,“你家相公有这毛病多久了?” 林珑默了默,“许久了。” 掌柜的观林珑身形,也默了默,他自小行医,已经看出这姑娘还是处子之身,想来是嫁过去他便不行了,想到这他面上便多了一丝同情,“这有八十八两的,和八两的,还有二两的,姑娘要抓多少钱的药?” 八十八两! 八两! 二两! 这药的价格相差得有点大啊,林珑不由蹙眉,“能不能看看药方?” 掌柜的拒绝了,“这可不行,这是小店独有秘方,包管有效,只不过便宜的见效慢罢了,不如姑娘就取那二两的先试试?效果不错,炖在汤中就行,包管不易察觉。” 不易察觉?林珑当即同意,“好,先来二两的。” “哎,用着效果好您再来。”掌柜的边说边往药柜处行去,凭着记忆将药抓了三副,“六两。” “……”林珑有些发愣,“您方才不是说二两?” 掌柜的义正严辞道:“是啊,一副药二两,三副起卖,童叟无欺。” 看着林珑有些不悦的脸色,他又道:“何况一副效果不大,最少得三副,您放心,绝对有效,无效退钱。” 第85章 袁成业 林珑将信将疑的付了钱,颇有些肉疼地将药揣在怀里离开药铺。 长街清冷,夜色愈浓,街上行人零星几人散落整条大街上快速移动着。 一长巷黑暗处闪出几名壮汉拦在了正走得急匆匆的林珑前方,看着都十分年青,只是神情动作却都透露着一股子痞性。 林珑脚步顿住了,这些人的俱都神色不善的盯视着她,很明显,这是来找麻烦的。 “你们想做什么?”林珑的语气毫无波澜,这些人一看就不是练家子,并不足以让她有畏惧之心。 当先一人长眉圆眼,看着有几分英武之气,“我们想做什么得问你自己有没有多管闲事。” 林珑疑惑,“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那人终于不满地提醒,“我是袁成业。” “哦……”林珑了然,她长长的哦了一声,心中仅剩的惭愧烟消云散,“看样子云夫人说的是对的,你也就是名字还可以见人而已。” 袁成业怒了,“你居然敢坏我好事,想来是嫌命太长了,今晚我便成全你。” 说完他一挥手,身后几名壮汉一拥而上,林珑一脸害怕样后退几步,直到第一人到了身前时她才一个踢脚放倒右边一个,一个勾拳又十分巧妙地直直的打中左边那人的鼻尖。 右边那人鼻尖顿时鲜血直流,随后再来的两人愣了,他们只是友情来助阵而已,没想到居然碰到个硬茬子。 袁成业也愣了,今日下午他约云家小姐在茶楼饮茶,没想到中途居然上来一伙窑姐儿,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是她们上来居然直接就扑向了他,,说着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让云夏生了误会…… 好在他应对得当,及时承认错误,哄回云家小姐,不然即将要到手的荣华富贵只怕就要保不住了…… 原以为他带上两人直接收拾了,没想到她一抬手一举脚的功夫就弄倒了两个,而且就在他们愣神的功夫,人已经往街那边跑了,他不由大喝,“你给我站住。” 林珑跑得头也不回,她又不傻,就她那三脚猫功夫,对付五个身形壮硕的大汉还是有些勉为其难的,向来不打无准备的仗的她自然得先溜为妙。 眼见身后的人影越来越远,她心中得意,自己也就唯有这轻功还能拿得出手了。 袁成业等人在其身后紧追不舍,刚才真是大意了,原以为是个小姑娘,没想到居然是个老油子,如今已经暴露身份了,索性坏人做到底。 眼见林珑越跑越快,几人越是绝望气恼,就在几人想着若林珑找上门来绝对不能认错时,终于一人眼神一亮,“看,她摔倒了。” 向前直扑倒在地的林珑心中慌乱,方才从墙头射下来的那颗石子直直的打在她的穴位上,让她动弹不得,趴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的林珑只觉胸口硌得慌,想来是药包被压在身下了,也不知道碎了没有,碎了应该不影响疗效才。 这熟悉的石籽让她几疑是陈九,但她迅速否定了,陈九纵然对她有不满,但绝不至于做这种事。 耳听得几人越跑越近,她不由深呼吸平复心情,脑中想着应对之策。 袁成业几人跑到近前,并不急着对付林珑,反倒是俱扶着腰大口喘气,“你跑啊,有种你跑啊。” 林珑双眸一转,“大哥,有话好说,不就是云家姑娘吗,我给你追回来就是。” “屁。”袁成业不屑,“一个小姑娘而已,本少爷自己能搞定。” 他这不屑的模样让林珑更加确定云氏调查的是对的,“哦,是吗?我以为你想要的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云氏的家业。” 这话让袁成业动容了,“你有法子?” 林珑只觉袁成业这样弯腰下望的姿势太有压迫感,“咱们真的要这样说话吗?” 袁成业向着围在林珑另一侧的两人示意,两人将林珑拉了起来,药包却被掉落在地,“快说。” 林珑站稳,只觉胸口舒畅许多,微微动了动手指,好在那石籽劲力有限,不能限制太久,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很简单啊,云夏姑娘对你情有独钟,你只需杀了云夫人即可。” 这话一出,袁成业愣了愣,想不到这个小姑娘倒也是个狠人,当下有了些惺惺相惜,“你不是与云夫人交好吗?” 林珑面上露出一股恨意,“我与她交好只不过是因为想复仇而已,当年她趁着我父亲生病用低价将店面强买了去,银钱却偏偏拖着不付,让我爹因为无钱看病而,而……” 说到这,林珑似有哽咽般住了嘴,袁成业生出了一丝同情,却仍然不敢这样相信她,“哪年的事?” “五年前。” 五年前? 五年前正是云家家主因意外身故,留下一堆烂摊子的时候,拖欠银钱倒也正常。 林珑轻轻动了动麻林的脚尖,继续怂恿着,“咱们合作怎么样?” 袁成为审视地看了眼林珑,“你有什么方法吗?” 林珑微微一笑,直视着袁成业的双眼,“咱们可以在她外出的时候给她的车轱辘上做些手脚,我还可以应聘到她身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下毒。” 下毒二字,林珑特意加重了语气,眼见袁成业的眼皮抖动了几下后微眯了眯,她不由好奇道:“你不会都已经做过了?” 袁成业不由后退一步,双眼谨慎地望了眼另两名壮汉,“你这姑娘怎么乱说话?不过你这法子倒也不错,你家住哪里?” 林珑毫不考虑,应答如流,“我家住在康北巷子第二间。” 看她这般坦诚,袁成业不由得望向站在一旁的两名壮汉,“你们怎么看?要不要一起做?”这是想拉那两人下水了。 只是他自始至终,双眼都没有看向押着林珑的两位壮汉。 那两人也是与袁成业长久厮混的,品性雷同,如今竟然有这种意外好事落在自己身上,将来只要随便分得一间店面,那也够吃这一辈子了,当下毫不犹豫点头道:“干。” 第86章 煲汤 林珑心中一喜,“可以放开我了吗?” 袁成业转身看向林珑,“我该如何信你?” 林珑淡定无比,“你可以去我家亲自去看看。”只要走动,她就有机会逃跑。 袁成业却摇头,盯着林珑的眼中露出别样的光芒,“我若放了你,难保你不会去向云夫人告密。” 这眼神让林珑觉察出极度危险,她不由慌道:“你别过来。” “晚了。”袁成业步步逼近,“如果你成了我的女人,自然会为我好好办事,放心,我以后不会亏待你的。”他的话中柔情无限,林珑却只觉得身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眼尖地看见一顶小轿从另一边缓缓过来,她不由大声道:“救命啊,非礼啊。” 袁成业心慌地往左右巡视一视,“把她嘴捂上,带回去。”天寒地冻的,想就地解决都嫌冷。 而林珑已经趁此机会直接踩上左边那人的脚尖处,有句话说得好,十指连心,便是不能收拾他也能让他暂缓行动。 踩完这一脚,林珑猛地偏头撞向正偏头查看这边情况的壮汉,察觉肩膀松了一松的林珑一喜,还没欢喜完只见袁承业的一拳已经直直的向她鼻尖击来。 这一击避无可避,外人看着竟像是林珑自动将鼻子送了过去。 林珑顿时只觉鼻尖酸痛无比,双手自然地捂上鼻尖,泪眼盈眶的蹲下身子躲过左边一人的一拳,袁成业的这一拳让林珑极有熟悉感,莫名觉得,若他们是在别处相遇,当成同道中人。 不过情势紧急,容不得林珑多想,她趁着蹲下的片刻空隙即刻滚到另一侧,手中已经多了一柄一直挂在小腿上的匕首。 只是眼前的情形却让她有些愣神,不过是翻了个身而已,这是发生了什么? 萧然一脸身长似玉般将袁成业踩在脚底下,陈七和陈九已经各制服另两名壮汉,这,这……林珑莫名有些惊异,“你们从哪里来?” “你到这里做什么?”萧然不满地看着林珑。 林珑心虚地轻瞄了地上的药包,“买些药。” 萧然道:“你病了?” “不,不是。”林珑忙摆手,她可是一点也不想吃药,“我见大人这段时间太过辛苦,所以问杨太医开了些补身子的方子。” 这话一出,陈七陈九俱颇感欣慰,萧然眼中神情也似是不像方才一般冰冷,“那他们呢?” 林珑将匕首重新插回了小腿一侧,指了袁成业与方才架着他的两名壮汉,“他们涉嫌谋害云氏。” 说完,她又看向另两名,“这两名嘛,涉嫌绑架公职人员。” 被踩在萧然身下的袁承业不服气了,“你们是谁?” 萧然低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袁成业?” 林珑一愣,萧大人怎么会知道袁成业这个人? 袁成业也愣了,徒劳挣扎了几下,“放开我。” 萧然果然将脚松了,“带回去。” 袁成业依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气愤地从地上爬起来,“你们到底是谁?有本事跟我去一趟衙门。” 只不过刚爬起来的他就被陈七一脚给重新踹趴下,“这位就是京兆府府尹,被你们抓的这位正是我们府里新进的捕快。” 这话一出,五人全愣了,眼中心中只剩惊慌,竟然从来不知道京兆府里的女子?袁成业恨恨地高声道:“你们搞清楚,这姑娘方才还教我们对云氏不利,纵使她是衙门的人,你们也不能这样包庇纵容,否则我要告御状。” 陈七懒得再理,不耐烦地从怀中掏出一团布一股脑地塞到袁成业的口中,另四人看他这样,眉眼俱垂地等候发落,别说是对方来了三人,另两名轿夫还在轿子旁边等着。 便是这三人只来其中一人,他们也是对付不了的。 ———— 林珑低眉搭眼地跟在萧然身后行走在安静的后院,萧然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她看得出来,自她在街上见着萧然就觉得他十分不开心,还是少惹为妙。 眼见快要行过厨院一侧,她停住脚步轻声道:“大人,我去帮您炖汤,给您补补?” 萧然这才炖住脚步,回神间面无表情,“这谁开的药?” “杨太医啊。”林珑一脸坦然,“我说我们这段时间太过劳累,所以他便开了这个药方,说与鸡同炖,药食同源,不用避讳什么。” 萧然半信半疑,“天色已晚,明天再去。” 林珑才不会浪费一分一秒,“今日里看到厨房里还有半只老母鸡正适合,明日里怕厨娘就已经用作别处了,现在炖,睡前咱们正好可以喝。” 萧然默了默,却没有阻止,“去。” “哎,好咧。”林珑兴致勃勃地药拿着便去了厨房,找到那半只母鸡洗净放在砂锅中,将泡好的药材一齐放了进去,再将砂锅放在小炉上一起搬到了后院卧室廊下慢慢加着小火熬着。 虽那掌柜的说公鸡效果更好,可是好像也没说不能用母鸡,林珑一边煽着火炉一边想着。 砂锅中水势沸腾,一股子浓香扑鼻而来,不知什么时候,萧然的房门开了,他看着屋檐下正认真地盯着火炉的林珑,昏黄的炉炎将她的小脸照得温馨暖溶。 屋外满满的寒意竟像是瞬间消失不见,他不由得踏出房门,站到了炉边一侧,林珑不由抬头道:“大人,外面冷,您进去等。” 一抹黑色的痕迹刻在她仰起的小脸上,萧然不禁伸手,轻轻地在她面前拭了拭,却徒劳无功。 反应过来的林珑忙退了一步,有些惊愕地看着萧然,萧然不由解释,“你脸上黑了。” “哦。”林珑忙用袖子胡乱地往脸上擦了擦,边道:“无事,反正还没有洗漱。” 这一擦将那条细痕范围加大,看上去更加明显,配上大大的双眼和高挺的直鼻,却意外的让她看起来我见犹怜,萧然不由心中一动,避开视线,“去洗个脸再来,这里我看着。” 林珑看着两手的灰黑,考虑片刻终于还是同意了萧然的建议,临行前仍然不忘记嘱咐,“有劳大人,这火这样正好,可千万不要太大了,免得烧干。” 第87章 药膳 林珑其实也没走多远,不过是回屋对着镜子用冰冷的湿毛巾胡乱擦了擦脸,看着外间萧然认真查看炭火的俊颜,她莫名有些于心不忍。 将湿毛巾挂好后,她来到炭火前边说话边开始动手搬炉子,“火势已经起来了,我把它搬到我屋里。” 萧然制止了她的动作,“我房中暖和,去我房里。” 林珑顿了顿,萧然已经将上面的砂锅搬了起来往他房间走了过去,她不由急道:“大人,这一股味呢。” “无妨。”萧然长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林珑无奈只得将炉子子提上,心中暗念,这可是你让我进的,并不是我主动进的。 室内果然比室外更加暖和,两人靠着室内镂空的铜炉旁取暖,林珑面前是那一锅散发着药香与鸡汤香味的汤煲,而萧然亦头一次双手空空,与她一起望着炉上的砂锅。 “在湖州你刺杀我,可是因为有人威胁你?” 林珑的眼皮莫名一跳,眼垂得更低,她刻意将声音低沉了几分,“湖州刺史说我杀了你,便放了我家人,可我即不能杀您,也不能让我家人身陷险境,只好装作刺杀失败,想来他也就不会再为难我家人了。” 她这副低头垂眸的样子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萧然莫名心软了几分,“他已经死了。” 林珑猛然抬头,眼中藏着惊喜,“死了?” 萧然声音仍然低沉,“可是找遍湖州,好像也没有你们家人踪迹。” 林珑微微呼出一口气,神情开始放松,大方的一摆手,“不用找了,他们若自由了自然会联系我。” 看这前一刻还莫名有些楚楚可怜的模样瞬间就变得如此活泼的林珑,萧然抬眉,“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林珑眼见萧然生疑,忙道:“我听说我兄长来京城了,我这不是就即刻赶来了么?等寻到他,我就和他一起回去寻我家人。” 这话一出,萧然心中若有所失,林珑又继续道:“其实,我家有条秘道,我估摸着他们已经提前从秘道逃出去了。” 眼见萧然看向她的目光带上了怀疑,林珑细细思索着方才所说的话语中的漏洞,突然只觉背心冒上冷汗,忙补充道:“我是后来又去老宅看了一遍才知道的。” 萧然无言低头,林珑也不知他信了自己的话没有,却也不敢再胡乱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屋中鸡汤香味愈浓,夹着淡淡的草药味,竟然是别有一番风味,林珑闻着只觉晚上的饭似乎是白吃了,不然怎么会饿得这样快? 外间被银色月光铺满,零星几颗星星点缀半空,林珑将熬好的鸡汤盛出一碗递给萧然,“大人,您喝。” 萧然却是接过她手中的汤勺,“我自己来。” 林珑有些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药膳鸡汤,也不知这汤她喝得还是喝不得? 如果不喝的话,他是否会生疑? 那岂不是前功尽弃?想到这,林珑狠狠心将碗凑到唇边便喝,快到萧然都来不及阻止,“烫。” 话刚说完,林珑已经将喝到口中的汤水重新吐回碗中,不住地用手煽着张开的小嘴,只觉舌尖依然热辣难忍。 萧然已经递了一块毛巾过来,林珑接过,将下巴处擦了擦,又轻吐舌尖,咬字不清地道:“好疼啊,好像起泡了,你帮我看看。” 那洁白的贝齿在红唇下若隐若现,一条粉嫩的小舌露了半截出来,萧然只觉一股暖意从心头涌起,他忙将那念头压下,垂眼望着碗中的汤水,“我又不是大夫,要看病找大夫。” 林珑将鸡汤放回旁边的小圆凳上,又取了双筷子呈给萧然,“大人,那卫健最近您可有见到?” 说着这话的同时,她紧盯着萧然的神情变化,却见萧然毫无表情,接过筷子的手淡定如常,声音也是一丝波澜也无,“并不曾见,怎么,你找他有事?” “没有,只是京都里熟人不多,问下罢了。” 拿着筷子戳了戳碗中的鸡块,想了想还是觉得口中热辣辣的,只得将热汤碗放下,“大人,我先回去了,您慢慢喝。”看样子老天也不想让她喝这碗汤。 “喝完再走,不要浪费。” “……”这个时候还想着不要浪费?刚抬起上身的林珑无奈地坐了下来,将碗又端了起来捧在手中认真的开始吹了起来。 这一幕落在萧然眼中,他的唇角不由微微翘起。 ———— 第二日,阳光正好,外间仅剩的零星雪片如今都已经不见踪迹,陈九捧着一只长盒跟在萧然身后入了后院。 眼见萧然进了门,正在扫地的林珑不由得上前问道:“这是什么呀?今日里不是要去杨府给小公子过满月吗?” 陈九嫌弃地望了眼林珑,“谁让你在这里扫地的?” “是啊,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扫地?”林珑同样疑惑,怎么她就变成这里扫地童子了呢?还是那种看见脏的就自动打扫的这种。 陈九白她一眼,就知道她脑子不好,转眼间看向萧然的房门时,他不由微微叹口气,“昨晚上你不是帮大人买了补药了吗?为什么不让厨娘炖上?” “晚晚炖了呀,大人还喝了两碗呢。” “是吗?”陈九只觉这林珑似乎也不像他想像的那般蠢得不可救要。 再次出现在门口的萧然已经换了一身青色常服,层层叠叠,他的手中拿着一副长长的卷轴,像是要放在这盒子中的画。 林珑靠在手中的条帚上,欣赏着萧然的英姿勃发的步伐,看样子药膳的效果不错啊。 萧然来到近前,将画册交给林珑,“去送给杨家二姑娘。” “二姑娘?”林珑正努力考虑着杨家二姑娘是谁的时候,陈九忍不住提醒,“杨年华。” “哦。”林珑面上露出欣喜,大人果然是有些开窍了,不枉费她这般卖力,看样子自己过不了多久就可以邀功了,她接过画卷扬声道:“保证给您送到,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第88章 府中女尸 她的小脸有着莫名的兴奋,这不禁让萧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若不是府中没有其它女子适合进入相府后院,他还真不想她与杨年华有太多的交集。 林珑将画卷小心地放在陈九带来的长盒中,小公子满月,大人送杨年华礼物,这可真是个聪明的好主意,“大人帮小公子准备了什么礼物?” “待会坐我马车一起去。”萧然与林珑几乎同时开口,再同时住嘴,萧然的视线转向院外,“走。” 林珑听他方才说的意思,忙抱着长木盒子跟上。 马车在杨府大门处停下,一身碧色长裙的林珑抱着长盒跟在萧然身后,宛若随身侍婢。 大门处铺红设绿,人来人往,个个衣饰风流,林珑不由轻叹,“人好多啊。” “人人都知锦上添花,这种场合自然不会错过。”萧然扬起笑容,慢慢拾级而上,向着站在大门处的杨礼华道贺。 杨礼华一边抱歉今日里人太多恐照顾不周,一边安排人将萧然请了进去。 陈九自去将他的礼物登记造册,而林珑则跟着萧然一起入了前厅,萧然将林珑带到后院入口,请了名路过的婢女引路这才离开。 林珑捧着长盒跟着那婢女穿廊过桥来到杨年华的居所,这里树绕花围,端的是一派雅静,一群穿着各色名贵衣料的姑娘们嬉戏其间,好不热闹。 杨年华身为主家,眼尖地一眼便看见了往她小院里走来的林珑,不由迎了上来,眉目宛转,“萧哥哥让你来的?” 林珑将木盒呈上,“大人命我将这副画送来给您。” 杨年华走近两步,纤纤细手抚过那长长木盒,语音轻淡,“你说的法子好像也不太管用啊。” 林珑不明所以,“有用啊,您看,现在不是送您东西了吗?” 杨年华自嘲般笑了笑,“这是我不小心落在他的马车上的。” 唔……林珑眼珠子转了几转,忙道:“可是这盒子还是我们家大人亲自挑选的呢。” 这话一出,杨年华眼中果然添上了一丝神采,她吩咐婢女将长盒收了,“院中都是我好友,你也一起来。” 林珑忙后退两步,“大人有吩咐,送完东西即刻回府。” 时已近午时,杨年华却不再挽留,“翠衣,代我送林姑娘出门。” 领着林珑来的婢女恭身应是,又向着林珑福身道:“姑娘,这边请。” 林珑跟着婢女沿着来时的路弯弯绕绕的再走了回去,若不是婢女带路,恐怕她真的会迷路。 路旁摆着各色应季花盆,行在其间,只觉暗香沉沉,让人情不自禁驻足留连。 边走边行间,男客渐多,一抹熟悉的人影出现在林珑视线内,康有道?她不由顿足,细看时,那人影却消失在一丛碧绿的树丛后。 身旁的婢女察觉出林珑的异常,关切道:“姑娘有事?” 林珑回神,“没事,好像看到熟人了。” 再看时,那处快速跑来一名小厮,神情颇见惊慌,他直直地奔向前院,片刻不曾停顿,在他身后紧接着另有一行人亦快步前来,迅速分散四处,掌控全场,“所有人,不许擅自离开。” 方才还好好的,这是发生了什么?急到在这种大喜的日子也无暇顾及了吗? 林珑立在当地瞅着那眉目低垂的婢女,看得出来,府里被管理得很有规矩且反应非常迅速,但是就是不知这反应太快是好事还是坏事。 杨礼华自远方大步行来,身边跟着萧然,那年迈的杨丞相想来应该还在前厅待客。 萧然行过林珑身边,脚步不停地看了林珑一眼,林珑细细琢磨着这一眼的含义应当是让自己跟上,当下便不再客气地跟了上去,她心里对这种突发情况也真是好奇得紧。 几人来到了一处设着长廊小亭的池塘边,岸边杨年华一身华衣立在当地,身边跟了不少闺阁小姐,面前的空地上躺着一浑身湿透的年青姑娘。 见杨礼华萧然到来,她迎上前,“大哥,萧哥哥你们来了。” 杨礼华一眼看到地上那女子忙小跑了过去,“怎么回事?” 杨年华简短地道:“方才我们在那墙边荡秋千,听到有人这里有人落水的声音,忙跑了过来,只看得见一道府中小厮的背影,我方才命人去把府里后院的门堵了,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萧然挡住林珑身形,“去把府里仵作请来。” 差点撞上萧然背的林珑不觉有些气闷,“大人,这种刚死的我也会验。” 萧然斜瞅了她一眼,眼神示意她看向河中,“你确定?” 河中两人抬起一只露出骨架的尸体露出脸,林珑不由往后退上一步,不但她退了,在场的贵女们纷纷开始向后方退去。 林珑也正欲闪避,却听到杨礼华已经吩咐随身而来的小厮,“不用劳烦林姑娘了,让小马去,他更快一些。” 好在那具尸体放得离这具尸体较远,但是散发的臭味依然弥漫四处,林珑不得不捂了口鼻,行到那具新鲜女尸旁,一看之下,她却愣住了。 蒋珍珠? 她为什么会在这府中? 而且看杨礼华与杨年华的神情,似乎都不陌生? 那康有道来此,难道是为了她? 带着满腹疑问,她蹲下身来,细细地看了看她的鼻孔处,再掰开她的嘴唇,颈脖处已经初现印痕,“初步预测,应当是勒死后丢入河中,身体上有没有细痕” 从蹲下靠近时,林珑便觉鼻尖有股淡淡的浓香,霎时好闻,她不由得看向她腰间挂着的两个香囊,做工精巧,边角绣着云氏香铺独有的印迹。 林珑将其中一只香囊取下,放在鼻尖轻闻了闻,果然,正是这种香味,打开一看,里面装的并不是香料而是香粉,如今已经凝结成块,香味却依然经久不散。 “大人,您闻闻这香粉,待会看这院中谁的手上或者衣服上有这香味的,都可拿下一问。” 杨礼华一喜,像是想到了什么,“正是。” 第89章 闻香查案 “这是云氏香铺特制的香粉,留香味久,她特别喜欢。” 杨礼华边说边带人走开,初初来时还以为有人故意推人入水,想不到这水中居然还有另一具女尸,这事闹得可就大了,想及此,他不由让所有人都后退并封锁消息,并且带着身边人亲自去查后院中所有的人。 林珑还想细看女尸身上其它的伤痕,但顾及这儿广天露地的,真脱了蒋珍珠的衣服只怕在远处张望的女眷们首先便会想钻到地底去,纵使这脱的并不是她们的衣服。 萧然面容严峻地朝着另一具女尸行去,尸体已经高度腐烂,清晰露骨,根本辨不出真容,想来在水中呆的时间并不短。 林珑招来一名婢女询问,“这姑娘是谁,何时来到府中?” 婢女不敢再看那女尸一眼,避开视线唯唯喏喏道:“她叫蒋珍珠,少爷在外间带回来的新宠,自己居住在一个院落里。” 林珑想到一个可能,向着迈步而来的萧然汇报道:“大人,这就是湖州城蒋氏的女儿蒋珍珠。” 萧然一时不察,正凝神回忆时,林珑已经提醒道:“就是跟康有道私奔的那个。” 这里大庭广众的,林珑并不想提及未婚夫二字,但是萧然却是已经想起来了,不由微微皱眉地看向那地面上湿淋淋的女子。 几颗露珠似的水滴依然点缀在她那犹如睡熟一般的脸颊头发上,眉目精致透亮,但是如此水性杨花的女子,杨礼华是怎么带回府中的? 林珑想了想终于还是说道:“我方才看见一人的背影与康有道极为相似,不过这相府里今日应该把守极为严格,他是怎么进来的?” 萧然望着杨礼华行去的方向,“走,咱们也过去看看。” 两人沿着杨礼华去的方向穿过一丛花墙后便看见他正带着一婢女在逐个地闻着那些下人身上手上的香味。 两人方站定,便见杨礼华满脸失望地冲他们摇了摇头,萧然目光如炬地扫视了一眼全场,“去看看那最后一个。” 排在最后的那一人身形壮实,但眼神显然飘忽不定,闻萧然此言,仿佛已经知道自己被发现,想也不想的拔腿便跑。 可在杨礼华提前布控下,想逃跑谈何容易,还没跑出十步远就已经被人一拳给干趴下,倒地后不由大呼,“不是我,不是我。” 杨礼华赶上前去,眼中带着极度愤怒,“陈洪,我们家平日里待你也不薄,你这样做对得起我们吗?” 被人压在身下的陈洪动弹不得,只能大声呼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少爷,管家让我去厨房帮忙,在厨房的仓库里我看见了她的尸体,门口就出现了一蒙面人,他用刀挟持我,还给了我一锭金子,说帮忙就得钱,不帮忙他就会把这诬蔑在我身上。” 这话说得极有条理,林珑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那陈洪并不停歇,声音却是带上了哭腔,“真的,少爷,您信我,况且这珍珠才来府上不过一月,我与她哪来的生死仇怨啊。” 杨礼华却是上前猛地踹了他一脚,“金子拿出来。” “钱袋里。”压在陈洪身上的护卫将陈洪拉了起来,果然在他钱袋里找到了一金锭。 杨礼华抢过那金锭,面色变得愈加难看,“你编,你再给我编,这明明是我送给她的,她还在这上面画了个贝壳。” 陈洪明显一愣,不敢相信道:“这明明就是那黑衣人给我的。” 杨礼华将金锭往陈洪身上砸去,“给我打,打到他招为止。” 押着陈洪的那名护卫愣了,面上有些为难地看着杨礼华,真的要在衙门的人面前动用私刑吗? 盛怒中的杨礼华看着迟迟没动手的护卫,也突然反应过来,泄气地挥了挥手,“送衙门里去。” 萧然上前,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日是个大喜日子,你在前厅消失太久不好,不然你去前厅?” 杨礼华微微摇了摇头,“我爷爷在前厅,大都是冲着他来的,有他在就够了。” 虽然他说的都是事实,但林珑依然能看得出他内心的悲伤,才认识一个月呢,想来正是情浓之时,突然死了难免伤心。 不得不佩服这蒋珍珠收拢人心的能力,也不知道在外面勾搭了多少个这样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是情杀,想到此,她环顾四周,并未见到康有道。 她不禁试探地开口,“你可认识一个来京都赶考的,姓康,名有道。” 杨礼华神情微微露出疑惑,“认识,在酒楼里一场清谈里认识的,今日还邀请他来了。” 林珑不敢置信,“那你可知他与蒋珍珠相识?” “他们认识?” 见杨礼惊讶的神情并不似作伪,林珑不禁道:“快,找人唤他来。” 杨礼华两手紧握,向来随心所欲,生活优渥的他初次逢着这种变故,脑中思绪已经乱成一团,“快,去把那康有道喊过来。” 他的喊字一出,林珑便知道这杨礼华心中已经对康有道生了嫌疑,否则以他平日的教养,多少也该用个请字。 杨年华从花丛后闪身,她的身边并未跟着其它女眷,纵观此等变故,她依然神情如故,脚步半丝不浮,端这沉稳的做派已经让林珑十分欣赏了。 方才逢那婢女落水到后面一系列的布控全是她所安排,若不是她的这一系列安排,恐怕这个陈洪早就跑了。 只是地上的这个陈洪在人证俱全的时候仍然大喊着冤枉,拒不承认蒋珍珠是他杀的。 杨年华娉娉婷婷的来到萧然身旁,无视陈洪的喊冤,“就知道有萧哥哥在,这事情一定能顺利解决。” 萧然将手将向身后,神情淡然,“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话像一磅重弹砸向杨年华心间,投起一片涟漪,不过是死个小妾而已,纵然闹得再大,相府也有能力压平它,可是萧然的话让她却隐隐感觉不妙。 萧然也知道相府并不会惧怕死人,但今日里这个时候死人,还被光明正大的投入水中被人发现,不得不怀疑那人的动机了,看这死尸时间应该不会太过长久,“你们府里新近一年有消失过的婢女吗?” 杨年华微微垂了眸,轻柔曼妙的声音自她嘴中轻轻吐出,“有三人。” 第90章 见面不相识 有三人? 林珑不禁暗叹这杨年华很是厉害,居然连府中这点小事都知道得如此清楚。 她却不知道这府里一直是由杨年华管家,便是她嫂子来了,也是两人共同协理管家之权。 不等萧然再问哪三人,杨年华已经娓娓道:“一年前有个婢女生病回家了,另一名婢女因为偷拿府中财物被赶出府,还有一名婢女回乡嫁人了。” 陈七领着一众差役从后门处赶来,“大人,可要将他们全部带回府?” 萧然四处扫视一眼,今日这情况并不适合有大动静,“先带这陈洪回府里,好生关押。” “是。” “再去查下府里出去的三名婢女是否真的有回家。” “是。” 虽然知道这是萧然必定会核实的,杨年华眼中依然闪过委屈之色,但她还是坦然地对着旁边的婢女吩咐道:“翠羽,你去将那三名婢女的家中位置写下来,交给他。” 萧然想了想又道:“带着陈洪在府中转上一圈,看看可还能找得到那蒙面之人,若没有,你就是最大嫌疑人。”这最后半句话却是对陈洪说的。 陈洪眼中燃起希望,虽然那人蒙了面,但他向来眼力好,光凭半张脸他也能认出那人,何况那人身穿的料子极好,多半就在客人中,见陈七招手,他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其余的,你看着办,这个消息怕是不好瞒住了。”萧然知道这府里向来杨年华当家,她自会有处置的法子。 见着萧然为自己考虑,杨年华心中又感激了起来,果然他还是为自己着想的。 林珑见萧然走开,忙跟着小跑着追了过去,萧然似是身后长了眼睛,“你还会验尸?” “嗯?”林珑没反应过来,不该会吗? “哪里学的?” “哦,没有学,只是略略懂一些皮毛,全是杨大哥教的,听说他小时候还会去死牢里给死人解剖呢。” 后院很快地便收拾出来,水边的尸体也被衙差抬走,几名小厮正在打扫着停放过尸体的地方,林珑跟在萧然身后亦步亦趋。 不久,有小厮带着康有道过来,一身宝蓝色长衣,显得很是沉稳,脸庞圆却不润,一双眼睛微微透着几分憔悴。 他并未看向萧然与林珑,朝着杨礼华微微揖手,“杨兄,你找我?”他也是前些日被请来做客时才知道这是杨礼华的真实身份。 杨礼华朝康有道行了过去,正想靠近细闻,却不想康有道先退了两步,“杨兄,你这是何意?” 杨礼华却已经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味,他回头对着萧然点了点头。 萧然看了林珑一眼,这康有道好似从没见过她一般,这林珑却对康有道和蒋珍珠十分熟悉,依她的品性,真的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萧然道:“你可认识蒋珍珠?” 康有道的眼中骤然间变得忧伤,语音恨恨道:“不认识。” 这副样子,说不认识,谁也不信,明显就是有过节的样子,还是被伤得不轻的这种,在杨礼华看来,已经很有嫌疑了。 萧然道:“那你身上为什么会有她香袋中的香粉味?” 康有道目光盛了些怒意与屈辱,“认识又怎样?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我情愿她死了才好。” 这话一出,萧然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杨礼华却是怒意满满,快走两步,长手一伸便拽住了康有道颈前衣领处,“说,你为什么要杀她?” 杨礼华愣了,“她,死了?” “不要跟我装,说,你为什么要杀她?” 康有道也怒了,甩了几次也没挣脱杨礼华的手掌,索性也抓住了杨礼华的衣领,口中兀自大声嚷着,“原来是你,她的奸夫就是你。” 林珑有些愣神,这个时候难道不是该问为什么死了吗?居然首先关心的是自己被戴了绿帽子? 萧然叹了口气,“你们俩真的要为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打一架吗?” 这话一出,两人同时停手,互相对视了一眼后双双松手,很显然,两人都认同了萧然的话。 康有道终于掩下愤怒,“你们和她合起伙来在诓我?她没死对不对?” 杨礼华又想动手,康有道快速往后退上一步,“一月前她骗我说她找了一份工作,可是方才我去听到府里婢女唤她姨娘,我这才找到她,没想到她竟然翻脸不认人,还说在湖州时也是见我家境好才攀上我,我就气得推了一下她,可也就仅仅这样。” 这话一出,杨礼华只觉自己的面子没地搁了,居然把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女子误认为白莲花,还把她带回了府里…… 萧然道:“前厅里相爷怕是等急了,你去汇报下情况,这里我看着。” 杨礼华知道他想支开自己,自己再呆也没什么意思了,索性便拔腿去了前厅。 萧然面色冷静,声音沉稳,继续问道:“你与蒋珍珠是什么时候见面的,说过什么话,走时是个什么情况,一一详细说来。” 康有道有些警惕地看着萧然与他身后长得十分娇俏的姑娘,看着像是来赴宴的小夫妻,但是萧然全身散发的天然威势让他不得不如实相告,他指了指后方的一棵大树下,“就是那里,我看她一个人站在那里,便过去了,谁想她居然装作不认识我,在被识破后,她才说了实话。” 林珑小步走了过去,这是一棵桶粗的大树,树下并无遮挡,康有道说的话应该很容易便能查证清楚。 康有道奇怪地看着独自行动的林珑,这样看着两人似乎又不像是夫妻,倒更像是上下级的关系,而且这背影……看着着实眼熟啊。 他这边看得认真,萧然脸上已经显现不悦,他招手唤来一名捕快,“把他带回衙门里慢慢审。” 这话一出,康有道迅速回神,满面惊诧,“我是来京都准备应试的,你不可能这样对我。” 萧然并不多说,两名捕快很是利落地一左一右将康有道架了起来,“听话一点,应试还早,若不配合,保管你明年开春都没机会考试。” 这话一出,康有道果然变得乖巧,不再反抗,他向来知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但是萧然的样子他却是记住了,将来若是自己能高中,定要给他好看。 第91章 隐疾 杨府长孙满月,照规矩是要大宴三天的,四方来的宾客实在太多,一天两天的根本招待不完。 在处理完这些事情本想蹭顿饭长长见识的林珑被陈七给拉走,不得已,她只能乖乖地跟着回府。 回到院中看着剩下的两副药,林珑有些发愁,二两一副药,着实有些贵了,虽然都是杨年华给的那镯子换来的,但钱也不是这么浪费的。 想到此,她将一副药放到了厨娘那里,让她放在萧然每顿要喝的例汤中煲了,自己则揣了另一副药出了门,寻到一家最近的药房,问这药是做什么的? 药房里正是一派清闲,闲坐的两人都围了过来,将药包打开一味药一味药地辨认着,“人参,黄芪,肉苁蓉,鹿茸……” 伙计突然抬起头,“这是一味补虚壮阳的方子。” 林珑不由一喜,看样子那掌柜并没有欺骗自己,“这是别人给的偏方,眼看药快吃完了,我想再照着配几付,您看看价钱?” 伙计略有些为难,却还是略估了下价格,“最多不过一两,还得看里面具体各有多少,配的少了,我们可不费这功夫,你要配多少付?” 林珑咬咬牙,“先配七付,以后再来。” 伙计满意了,将所有药材重新铺开,一样一样分好再过称,再按称好的量再称七份。 正称着药,江扬大步走了进来,“老三,吃了你的药感觉有点效果,再配三付。” 眼见柜台前立着一身姿小巧玲珑的姑娘,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快走到柜台前,他才发觉这竟然是林珑,忙上前陪笑道:“林姑娘,您也在,哪里不舒服?” 林珑忙摆手,“没有不舒服,帮朋友取药。” 伙计将药一起包了起来,瞧在江扬的面子上大方道:“都是老熟人了,算你个优惠价,一付药五百文。” 纵使报价有对半优惠,还是将江扬吓了一跳,“什么药啊?这么贵?” 伙计抬眉,一脸神秘道:“偏方,偏方。” 江扬与他相熟已久,瞬间读懂他的眼神,在送走林珑后,他忙凑到柜台前,“什么方子这么神秘?” 伙计同样一脸好奇,“这姑娘相公你认识?” “嗐,瞎说什么?她可是个黄花大姑娘。” 伙计轻哦了声,“那可能是帮别人弄的,这种事一般正主都不好意思来的,只是让个姑娘来,这颇不妥当。” 江扬急了,“到底治什么的?” “那方面……”眼见江扬一脸懵然,伙计不由得再次提醒,“就是,那方面,不行的。” “不行。”伙计又加重了不行这二字,江扬终于懂了,脑中活络地开始思索着林珑身边可能不行的人。 萧大人?不,不可能。 陈五?陈七?陈九? 不,不,不,都不可能,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到底是谁有这个问题,心里有着事,拿了药她便去了厨房,如果是府里的人煎药熬药非得经过厨房不可。 谁想一进厨房便瞧见厨房靠墙的木质案桌上放着一包药,他不由心念一动,“徐婶,这是谁的药?” 徐氏在这厨房里已经做了五六年了,跟这些捕快们熟悉得就像是一家人,她笑道:“林姑娘拿来的,说是外间淘到的秘方,补身体的,让我放在给大人煲的汤里。” 江扬心中莫名猛地一缩,自己居然无意中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怪不得萧府尹二十五了,还没婚配,原来身体有隐疾啊…… 果然这方面不能看表面,瞧着外面壮实得很,里面竟然是这般虚,想到此,只觉平日里对萧然的尊敬敬畏之心都弱了几分。 再次踏出厨房正门的他只觉神清气爽,迎面遇到一小捕快,“江头,什么事啊这么开心?” “我开心吗?” “嘴都快咧到耳朵了,您说呢?” “哦,没事,就是开心。” “江头,晚上没事咱们喝一杯去?今日里我家杀猪。” “你家杀猪你不在家看着,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我爹在家看着呢,请的张屠户杀的猪。” 江扬不由赞道:“他可是好手艺,我家都是找他。” 小捕快笑道:“是啊,下了差同我一道去,听说您新得了好酒,不要小气嘛。” 话说到这,江扬还有什么不同意的,早就馋那一口肉了,特别是猪下水煮在一起的那个味啊,哎呀,想想都馋,“好,我下了值就去拿酒,你在家等着。” 两两商定,江扬下差后果然回家提了壶酒去了小捕快家里,一醉方休后,江扬的话滔滔不绝地从他嘴中一泄而出,包括萧然不举…… 第二天当值时,这个消息一传二,二传三,三传五…… 萧然进入前堂升堂时,只觉气氛怪异,向来善长谋算人心察人心意的他第一次有些迟疑了,这些人的目光让他浑身不自在,他暂定心神,唤来陈七,如此耳语一番,陈七退下。 吩咐完这些,他方将惊堂木一拍,“带陈洪,康有道。” 稍倾,陈洪被人带了上来,萧然扬了扬手中仵作写的验状,“仵作验尸,蒋珍珠死于喉间被人用绳索勒死,你俩都有嫌疑。” 陈洪磕头如捣蒜,“大人,我真的没有杀人。” 康有道不惊不惧,脸上甚至有着愤怒,“我辰时末见的她,她还好好的。” 萧然沉声道:“康有道,有婢女见过你与她拉拉扯扯,却不曾见你俩分开的时候,你可有人证证明自己与她分开的时候,她仍然是活着的?” 康有道默然不语。 眼见萧然针对康有道,陈洪心中一喜,还没喜上三秒,萧然又道:“陈洪你说蒙面上威胁你将她尸体搬走,可是找遍整个相府也未见到你说的蒙面人,而且你身上的那绽银子已经被证实是蒋珍珠所有,你对此任何解释?” 陈洪不由跌倒在地,这大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他的目光无助的四处搜索,那黑衣人做错事,自然早就跑了,哪里会留在相府等着他指认呢? 况且还蒙着面,他惊恐之下未必记得住。 想及此,他的眼珠子转了几转,看向跪在身边的康有道,“大人,我想起来了,那蒙面人的身形与他极为相似。” 第92章 汤的奥秘 这话一出,康有道愤怒了,“你空口白牙的,怎么好平白诬陷人?” 明显心气不壮的陈洪不敢直视康有道的双眼,喏喏道:“只是说身形很相似,你若有证据证明自己不在,可以与大人说啊。” “……”一句话抵得康有道无言以对,他当时气极难受就只顾往人少的地方钻了,谁知道后面会出这样的幺蛾子? 萧然道:“你府里去年少的三名婢女,你如何看?” 陈洪不知萧然突然转移话题是何意,稍一思索便道:“一名回乡嫁人的我熟悉,现在小孩都怀上了,另一名是少爷自小伺候的,那日说是偷盗被赶出府了,此后便不知音讯,还有一名也是少爷院中的,不知道为何突然就生病了,也查不出什么原因,少爷宽厚便放了她出去。” 萧然沉默片刻,“待会我命人画像,你凭着你的记忆协助下。” “康有道继续关押。” 这话一出,康有道十分不悦地甩开捕快的手,“凭什么?我根本不会杀她。” 然而不等萧然再说话,又一名捕快扑了上去,协同上一名捕快将他架了就往外走,凭他如何挣扎也不管用,一名文弱书生哪里敌得过两名常年捕人的壮汉捕快? 两人押着他就往门外行去,路过一条长巷时,林珑迎面走了过来,一名捕快忙打招呼,“林姑娘,您来了?” 林珑亦好奇道:“这么快就结束了?” 捕快笑道:“不过是例行问话罢了,真正的审讯都在牢里呢。” 林珑了然,点了点头,正准备让这一行人过去时,康有道却止住了脚步,“林珑?” 捕快们不明所以,林珑却是脚步一顿,这康有道为什么知道她? 康有道见林珑停脚,已经知道自己猜中了,“你果然是她。” 他的脑中想起蒋珍珠带他见未婚妻林家姑娘的时候,明明那姑娘脸上有一坨红斑,可是此时再见,她的脸上居然是白白净净,别说斑印了,就是连颗红痘也不曾见。 林珑却不打算与他相认,“你认错人了。” “你的口音明明是湖州口音,不是从那里来又是哪里?怎么?我还没写退婚书呢,你还是我未婚妻。” 这话一出,全体捕快哗然,又是一重磅消息啊,他们立定脚步,纷纷竖起耳朵静立着。 林珑轻轻一笑,“怎么?刚害死了蒋家姑娘,现在又想来祸害我?” 康有道怒了,“我没有,我为什么要害她?” 林珑不嫌事大的挑衅,“因为她弃你爱上别人了啊,想想也是,你没权没势,听说来京都的第一天钱就被偷了?想来你也不会去找事做,应当是她赚钱养你?本想傍上你享福,谁想福没想到,就得先吃苦,也难怪她弃你选杨家公子,两边都是做妾,为什么不选个条件更好的呢?” 康有道彻底被激怒,“你,你,谁说我不想娶她?” “是吗?”林珑凉凉道:“那你方才说的未婚妻又是哪位?” 这话堵得康有道脸红脖子粗,再想说什么的他却是突然改变了主意,他缓了缓声音,“你和蒋珍珠合伙欺我,这账就算了,你若想拿到退婚书就帮我洗清罪名。” 林珑讶然,想不到这康有道也不是真傻,居然看出了她和蒋珍珠的密谋,不过她却是不会承认的,“你若清白,我们大人自然不会冤枉你。” 他能想到自己来了京城,想来也是程池那次找他之故。 再被押走的康有道无形中被捕快们归成了自己人,他们旁敲侧击地问着林珑的事,可惜,一无所获。 被这样一搅和,林珑只觉心情莫名很是不爽,时已近正午,想着厨房快开饭了,便提前到了厨房盯着厨房里正在煲着的鸡汤。 不时有捕快们探头探脑地往里瞧着,甚至有那么一两个的大摇大摆的走到厨房里与她搭讪着,“哟,煲汤呢?煲的什么汤啊?” 林珑的注意力被转移,“鸡汤?” 捕快随即凑了上来,鼻尖闻着浓郁的药香,“怎么还带着股药香呢?” 林珑笑道:“是啊,我亲自去抓的药,味道不错,你要不要来一点?” 捕快一听,忙退后摆手,“不用,不用。”开玩笑,他如果敢喝,还不知道后头怎么被人说呢,一想到这,他也不敢再问是什么了,不然这姑娘直接把方子给自己,那就真是解释不清了。 眼见陈七入了厨房吩咐备菜,林珑忙将砂锅用托盘托了,再配上一双干净碗筷出门,想也不想这是给萧然送去了。 陈七有些无语,有些话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真是不好说出口,想来这局面只有大人自己收拾了。 林珑兴冲冲的进了萧然独有的小房间,萧然正靠窗而坐,窗外不远是差役们居住的小楼,中间空地一侧搭着几根长绳,上面搭满了各色衣服。 萧然的目光落在窗下的绿丛中,虽已寒冬,却绿意不减。 林珑将托盘轻轻的放在了小圆桌上,“大人,您的汤好了。” 萧然并未回望,“你觉得本官身体虚弱?” 林珑心底莫名一个轻颤,“大人身强力壮,何出此言?” 萧然这才回身,挑眉示意那锅汤,林珑了然,“卑职只是觉得大人日夜操劳,甚是辛苦,所以才想着为大人调理一番。” “这是杨太医开的方子?” 林珑努力地睁大着双眼,尽量将眼中的真诚露出最多,“那不然呢?” 萧然却垂了眸,无力地微微叹息,轻轻招手,林珑想了想却是后退一步,这一退正正退到桌前,退无可退。 眼见萧然起身一步一步向她行来,高大的身影在她眼中愈逼愈近,她不由得心中微微紧张起来。 萧然行至她身前停了下来,林珑的那张小脸上满是警惕,明显的做贼心虚,他微微倾下上身,“你是不是觉得我某方面不行?” 林珑一惊,有些惊恐地看着萧然冷然的双眼。 这双眼如受惊的小鹿般让人怜惜,萧然的心底像是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 第93章 跟着她 两相对峙间,萧然喉结轻动……林珑更加惊恐,不敢动上一动,她怕,怕自己忍不住就凑上去,离得这般近,那双微厚的唇着实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窗外正准备假装路过的两捕快见着这一幕双眼皆有些发直,暗道这两人果然有一腿…… 直到萧然站直了身体,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他们才恍然记起自己的目的,摸头的摸头,轻咳的轻咳,目视前方直直走了过去。 林珑只觉身周压力顿失,不由得微微吐了口浊气,暗道这萧然果然有毛病,自己这么一个大美女在他面前,都离得这般近了,他居然无动于衷。 还有,他方才那样问,是发现了药不是杨修开的吗?想到这,林珑只觉有必要再去找下杨修,提前串好供才好,“大人” “喝了它。”萧然打断她的话,将汤锅里的汤舀在旁边的白瓷碗中。 看着那一碗被厨娘炖得十分浓郁的鸡汤,林珑为难了,再看见萧然那双冷冷的双眼后,她莫名一个激灵,一鼓作气地将汤水一饮而尽,皱眉道:“怪道您不喜欢,这药味实在太浓,我这就去寻杨太医,给您重新开方。” 这话轻轻松松就把这场闹剧的锅甩给杨修,萧然明显很不满意,却还是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把你买的药一锅炖了,分给他们一起喝。” 他们?林珑顺着萧然的眼角望出去,那远方一丛一丛的小脑袋,心中不由微叹,可真是便宜这些家伙了,平白无故的竟有这么好的鸡汤喝。 萧然想了想又道:“以后不许再帮我炖药汤。” 眼见萧然态度坚决,林珑只能轻哦了一声,正逢两名小厮往这里送菜,她很自觉地帮着将几道冒着热气的菜肴摆在萧然面前的圆桌上。 为了不让萧然再专注于药汤这事上,她只能靠别的事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大人,那蒙面人找出来了吗?” “昨日里宾客甚多,想来那人是有备而来,希望不大。”虽然后面有画像,但是萧然并没有把握。 林珑分析道:“大人,我觉着那人就算不是相府的人,也应当是曾经在相府做过工,不然不会那般熟悉相府的布置和路径,还有那吩咐陈洪去厨房帮忙的人也可以调查下。” “昨日怎么不说?”萧然不满地看了她一眼,“那管事陈七昨日问过,看着很正常。” “不,大人,那人需要好好细问,我不信那蒙面人是随机挑选的,但凡是遇到一胆大的不信邪的都会大声喊出来,那蒙面人的计划就不可能成功了。” 萧然细思片刻微微点头,“你去查,记住,只有今天一天。” “为什么?”林珑好奇发问。 “事关隐秘,相爷根本就不会相信我,他信的是他能全权管理的大理寺,所以他随时会让大理寺把人提走。” 林珑抬眉,怕是相爷知道萧然不会大事化小,自己能管控的大理寺就算查出什么,他也能压下去。 林珑不想再耽搁,告辞离去,虽然蒋珍珠之死与她无关,但因着从前她无意帮了自己一个小忙的份上,她也要还她一个清白。 萧然对着进来的陈九道:“跟着她,不要让她闯祸。” 第94章 避嫌 行过前堂一侧,林珑只觉一侧小房间好似有人,不由往里瞄了一眼,一名画像正在两名捕快的监督下奋笔疾书,他对面站着陈洪。 细耳倾听,也只能听到陈洪的声音,“对,就是这样,唇可以再薄些。” 林珑不由好奇地就着窗户往里瞧了一眼,不瞧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纸上画的不正是康有道么? 虽然她不喜欢康有道,却也不喜有人这般污蔑他,“陈洪,你确定蒙面人是康有道?” 陈洪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看到窗外的林珑时,他很快便镇定下来,“我只是凭印像作画,你们如果按这个线索怀疑是他,那是你们的问题。” 嗬,还挺硬气,林珑不由来了兴趣,从一侧小门入内,凑到桌前细瞅了瞅,虽然蒙了面,可衣服头饰与康有道简直是一模一样,“他不过是个书生,平日里肩不能提脚不能扛,你确定他能威胁得了你?” 陈洪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画,原本以为他不会说话了,他却又突然开口对着两名捕快道:“我觉得她作为嫌疑人的未婚妻,并不适合参与这案件中。” “……” 这陈洪倒是能一针见血的指出要点,林珑只觉想说的话都被咽入喉中,但仍不甘心,“好,你等着,我非要查清楚不可。”说完这话,林珑恨恨地出门离去。 陈洪眼中泛起得意,一个姑娘家而已,难道他还对付不了了? 两名捕快同情地看了陈洪一眼,“你小子得罪谁不好,偏得罪她,你以为她是凭美色进的衙门吗?” 另一名捕快却捅了捅这名捕快,笑道:“怎么不是?你又不是没见到咱们萧大人到哪都带着她,丑了谁带?” “说得有理,那她就是美貌与智慧并存了。” “也不是,没看她生气了么?终归还是太年轻了。” “不,愤怒能提升能力,兴许她这是去努力查案了。” 眼见两名捕快越聊越热乎,陈洪心中却隐隐泛出一丝不安。 林珑气冲冲地行走在偏僻巷子里,人已经渐渐冷静下来,眼见陈九抱剑倚在前方墙角处,不由得上前,“九哥,今日里好自在啊。” 陈九问道:“你准备去哪?” 林珑想了想,右手伸出两个指头,“先去停尸房找仵作,再去牢房找康有道。” 陈九皱眉,表情颇有嫌弃,“你找康有道做什么?难道不知道避嫌么?” 林珑讶然抬眉,“这你就不懂了,今天才是见他的最好时机。” 想到阴森森冒着寒气的停尸房,这里家大业大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只停了蒋珍珠一具尸体,她已经打上了陈九的主意,“九哥,你要不要一起去看好戏?” “好戏?” “是啊,瞧我怎么一天之内把案破了。” 陈九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确定你不是害怕?” 纵然是事实,可是林珑却不会承认,拉着陈九便走,“走走。” 停尸房里,阴寒更胜外间,年老的仵作正命小徒弟将蒋珍珠的衣服穿好,回头便看见林珑探头探脑。 正想呵斥,在看见抱剑的陈九后,他即刻意识到前方的姑娘不是外人,正是府里流言满天飞的林姑娘,他忙上前笑道:“什么风把您二位吹来了?可是大人有吩咐?” 林珑好奇道:“你们这是?” 仵作笑道:“新收了个徒弟来练练手,验状方才已经交给大人了。” “方才才交?” “是啊。” 林珑不禁好奇地看向陈九,“那大人一早升堂做什么?” 不等陈九说话,仵作笑道:“规矩例来如此,先问话,旁边有纸笔书吏作记录,不然牢里说的谁能证明是他说的?便是诬告将来也有个依据。” “哦。”林珑了然,微笑着道:“还麻烦您说说她的情况。” 说着她字,林珑怕仵作不明白还用眼神示意了下,仵作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她手腕部有擦伤,像是不小心跌倒所致,头部的伤才是致命伤。” “那脖子上?” 仵作秒懂她的意思,摇头道:“那是后来拖拉所造成的,想来是没死透,用绳索再勒死,还拖拉了一段距离,衣服上有拖拉造成的痕迹。” 林珑双眼看向停尸房深处,眼中略过坚定,“可否带我看看?” “当然。”仵作带着林珑将蒋珍珠身上的伤一一指出,林珑想着可能的场面,现场少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脑袋破了个洞,当时一定会有血出来,可是那库房里却是干干净净,说明那里不是案发现场,可是蒙面人为什么要将她放在那里呢? 是熟悉还是安全? 看样子还是要去相府一趟,林珑拜别老仵作出门,陈九也不多问,好似压根就不感兴趣一般。 林珑不禁有些好奇,“你就不好奇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陈九顿了片刻方道:“接下来你要去相府,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林珑乐道:“我要去牢房。” 牢房里,阴暗寒冷,但是气味却比酷暑时好闻许多,在狱卒的带领下,林珑来到康有道的牢房前,纵然囚牢仍空着不少,但这里依然关着四人。 “康有道,有人来看你了。” 康有道背门而坐,头发凌乱,衣衫已被人抢去,看见林珑时他只是侧了侧头,“怎么?来看好戏?” 林珑不解,明明有错的是他,怎么搞得好像她有错一样?好,虽然她承认自己是设计了他,可是他不好色怎么会和蒋珍珠勾搭上呢? 想到此,林珑终究还是有些惭愧,“我知道凶手不是你,我正在查,已经查到一些线索,可是有人说我与你有关系,应当避嫌。” 在说到有线索时,康有道已经彻底的转过身,他在京城无依无靠,如果那人硬咬定是他,他怕是只能被当成替死鬼,听闻林珑有线索时,他神情明显激动。 “所以,你能不能在这上面签个字?”林珑掏出一张退婚书,眼中难掩喜悦。 康有道面色却是冷静了下来,“你休想。” 第95章 退婚书 “好啊。”林珑收起那张退婚书,“反正你死了,那张婚约会自动作废,我想我就不要费那功夫去查了,反正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康有道气极,毫不退让的反驳道:“你若有证据为什么不昨天说?” “昨天?”林珑无语地看着他,“昨天那么多宾客,相爷根本不让我们这些人在府里有大动作,如何验尸?不验尸怎么会知道她死时的情形?” 康有道一时语塞,不服气地道:“那难道你现在就有证据了?” 林珑信心满满道:“那个案子不一定能水落石出,但他想诬陷你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只要你签了这个……” 眼见林珑又把退婚书在眼前晃了晃,康有道终于狠狠地将退婚书夺了过来,看也不看上面的内容,恨恨出声,“笔。” “有有,”林珑忙从怀中掏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干墨盒,问狱差要了些水当场磨墨。 她准备得愈是充分,康有道神情愈是黯然,抿唇不悦地将自己的大名龙飞凤舞的签上,将羊毫往旁边一扔,“可以了。” 林珑满意地看了看他签的字,张嘴而出的话却是,“不行,还没按手印。” 康有道一怔,赌气似地开口,“拿红印泥来。” 林珑举目四顾,在看见两名狱卒拖着一受过鞭刑的人过来时眼睛一亮,忙招手,“两位大哥,过来一下。” 两狱座不明所以,但看见陈九和林珑身上穿的捕快服时,已经猜晓了她的身份,忙将人带了过来,“姑娘有何吩咐。” 林珑对着康有道微微一笑,指了指那犯人被血浸透的衣衫,“暂时先用用。” 康有道微微咬牙,终还是将手伸向了那犯人带血的衣衫上。 陈九也终于皱眉了,“至于么?一张退婚书搞得血乎拉撒的。” 林珑将按好手印的退婚书收好,“怎么不至于?这不是怕他以后抵赖么?他可是为这事能向程公子开口要千两银子的人,要不是我阻止,程家公子就把钱给送过去了。” 这话一出,康有道差点栽倒在地,果然林珑早就知道他在哪,眼见林珑欲走,他不得不强撑起最后一口精气神,“你还没说你准备怎么帮我?” 林珑转头,“也简单,第一,你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威胁得了身形壮实的陈洪?”说到这,她心中闪过一个稍纵即逝的念头,快得让她抓不住。 “其二,你第一次去那府里,如何知道能熟悉府中路线?” “其三就是,听闻你是因为初来京城钱被偷而不得不缩衣节食,可你家家底还在,并不是穷凶亡命之徒,最重要的就是,你又不是完全没有退路,杀了人当时就可以跑啊,那么仓促的时间还去匆忙去这第一次来的相府准备什么蒙面巾?说出去鬼都不信。” 一席话说得康有道目瞪口呆,再次想见,他只觉这姑娘并不像他初次看见的丑模样,如今就连心思也比别人更玲珑百倍。 明明是从前极为嫌弃的背影,如今再看却只能看到自己的愚蠢…… 第96章 爬墙 出了牢房门的林珑心满意足的将退婚书看了又看,这才慢慢塞入怀中,陈九早已不耐烦,“下一步去哪?” 林珑这才想起后面还跟着陈九,回头时已经是满脸笑容,“九哥若有事可以先忙。” 这笑眯眯的模样和这甜甜的话语瞬间让陈九感觉自己的表情是不是太过了?是不是该对她也和顺一些……“我?没事,大人让我今天下午跟着你。” 林珑依然满面笑容,心底却道,早就知道了,不然陈九这傲娇的性子怎么会甘心跟在她身后? “那我们现在去相府,你看可以吗?” 陈九摆了摆手,只觉加不自在了,“走,走。” 林珑微笑地跟在陈九身后亦步亦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他的跟随者,可是只有陈九知道,一直想扳回一局的他从来就没真正的赢过她。 ———— 相府里今日紧闭大门,与昨日的热闹喧嚣形成强烈对比,两名守卫站在相府门前,神情肃然。 远远的,陈九便道:“看见了没?他们今日闭门见客。” 林珑无语,哪里闭门了?这大门分明还开着…… 陈九仿似知道她在想什么,有意打击,“你今天要能进去算你有能耐。” 林珑不禁皱眉,府里出了人命案,难道连办案的捕快也进不去? 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捕快服,早知道就不穿这件衣服来了,林珑叹气回转,“算了,那就不进去了。” 陈九倒是好奇了,“这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相府不让人进,无非是想掩盖什么,可是这人命案不是陈洪犯的么?与他们何干?” “所以呢?” 林珑抱臂而立,双目炯炯有神,“所以他们想掩盖的是第一具女尸的死因,她的死绝对跟相府的主子们脱不了干系。” 陈九亦认真打量着林珑,“有时候看你也真是有点小聪明,不过明天案子就要移交到大理寺了,别说第一具女尸了,就是第二起说不定还是你那个前未婚夫当替死鬼了。” “怎么会?差那么远。” “怎么不会?你要知道,蒋珍珠与他有旧,杀人动机时机皆有,相府想必很愿意看这出好戏。” 林珑抿了抿唇,神情颇有些不悦,“不可能,他们可以说是陈洪勾结外贼谋害府中姬妾,夺取银两,这样既不损害相府名声,也同时处理了个家贼,顺理成章地将从前那具女尸的死一并推到他身上,别忘了,康有道可是才来京城不久,从前还进不了相府,怎么谋害第一具女尸呢?” 陈九恍然,赞同地点头,“极有可能。” 两人边说边行,沿墙行到一偏僻处,林珑望了望两人高的围墙,“你先上我先上?” “有区别吗?” “有啊,我先上的话得借用你的肩膀,你先上的话……你带了绳子吗?” 这说来说去,有区别吗? 陈九无奈地拍了拍肩膀,“上。”这一幕让他想起那晚在地窖里林珑踩在卫健的肩膀时的情形,再想到了自己一众兄弟皆被她戏耍,再然后……哎呀,不能再想。 林珑一跃而上,借着他的肩头就飞上了屋檐处,她看着一同趴在屋檐处的陈九,状似无意道:“自从上次卫健在衙门里做证人,好久没见他了,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不知道。”陈九面容平静,他是不可能告诉她卫健的下落的。 林珑微微一笑,并不多说什么,她已经知道了她想知道的了,这样看来的话,自己的钱袋子掉得就很可疑了…… 围墙下的位置正是上次检查小厮们身上有无香气所在,再过去不远便是蒋珍珠与康有道的会面之处,至于厨房仓库,林珑可就不知道了,她不由拿眼看向陈九,小声道:“那仓库在哪?” “走。”陈九并不多说,跳下围墙后便当先一步迈出脚往前方行去,借着花花草草的掩护,两人来到了仓库门前。 说是仓库其实也就是一间独立的木质小房子,这里能隐约听到隔壁厨院的热闹人声,陈九挑眉示意林珑看那被锁锁上的门,仿佛在说,“锁上了,有本事你把门打开。” 林珑上前,从怀中掏出发簪,摆弄不过三下,钥匙已经被打开,她做了个请的姿势回应陈九方才的挑衅。 陈九只觉大意,这林珑能开那般精妙的盒子,这把锁又算得上什么?当下他也不谦让地当先进了门。 这里四面通风,靠墙摆放着几个大架子,架子上放的东西杂碎却整齐有序,地面也是一尘不染,林珑皱眉,四处细细查看,一无所获。 “这里是被人整理打扫了吗?这么干净!” “并不是,昨日里我们来时,这里也是这样,可惜人太多,相爷的人也不让我们再查。” “真有意思。”越是这样,林珑越不信邪,她一挥手,“走,咱们沿着这里去抛尸的水边。” 依然是陈九当先带路,毕竟陈洪招供的路线只有他知道,他边带路边道:“陈七在这里也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林珑知道他的意思,陈七一向善于追踪查迹,他都没有搜寻到,那她就更不可能搜查到什么可疑的线索。 两人愈走愈远,离相府里自挖的大池塘边便愈近,两人藏得小心,尽量在无人时再走,也是奇怪,今日里相府后院里人也着实是稀少得很。 水边寂静,棵棵大树掩印,站在蒋珍珠被抛下的岸边,林珑不禁打了个寒颤,只觉莫名有股寒凉直直浸入她身体。 回望来时路,皆是大大的石块拼垒而成,除非是下雨脚上沾着泥,否则是不可能会留下鞋印的。 这条小路若非是特别熟悉,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蒋珍珠的尸体搬到这里? 难道他就没担心过路上被人发现?再偏僻毕竟也是一条路,便是没客人,但是所有的下人呢? 林珑的视线转向四周地面,蹲身细细查看碰上可能有的线索,一无所获后,她开始沿着来时路一步一步地回去,视线始终认真地看着路两旁可能会有的痕迹。 一路走回,这回她不再躲藏,当真是半个婢女的影子都未见到,她不由感叹,“这府里太大了果然是不好,连个人影都没有。” 第97章 箭有毒 陈九从林珑这调侃的话语中已经推测她是白来一趟了,他倒是无所谓,反正明日就要把案子交接到大理寺,于京兆府,于萧然而言并没什么损失。 他来此的目的不过是大人让他来保护她而已,毕竟京城水深,大人怕她这只小虾米淹死在这,想及此,“那咱们回。” 林珑亦点头,看样子只能这样了,时已近午时,也该回去用饭了,依着来时的样子林珑借着陈九的肩膀用力往上跃上围墙处。 在这关键时刻,一声高亢且响亮的男声在远处响起,“有贼啊。” 林珑险些吓得扑了下去,多亏陈九及时跃起将她带上围墙,陈九嫌弃地看着她,“你这功夫……” 才说到这,身后已经传来箭矢声,凌厉非常,陈九想也不想地将林珑推向一侧,小臂处瞬间传来钻心剧痛。 林珑被推得直接滚落到院墙外,堪堪站稳,正想说陈九性子也太急了些,却见陈九捂着胳膊跌落地面,指缝处血迹满满,“你中箭了?” 陈九并不在意,“快走,被他们发现身份就不好了。”好在来时换了衣服,不然只怕要多生枝节。 林珑不解,就算是发现了顶多就是一番训斥,何必如此惊慌?但看在陈九受伤的份上,她也听话地与他齐齐往巷子口跑去。 一人落在道路尽头一侧,身形高壮,面容严峻,挽弓搭箭对准两人,“何方宵小,竟敢擅闯相……” 话刚说完,如临大敌的林珑只看到他身后出现一只长棍,在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她二人这里时,极为精准地直直敲向他的后脑勺。 一击即中,那高壮的身躯直直地向地面扑去,卫健的身形出现巷子尽头,他招手,“还不快点过来。” 这一瞬间的变故让林珑惊愕莫名,陈九已经艰难地开口,“快走。” 不过就是被箭擦身而过而已,就算是血流多了点也不至于如此虚弱?林珑担忧地往那伤口看去,果然,他手指间的血并未再流淌,但是那颜色却是带着发蓝的暗色。 “箭有毒?我们回去问解药。” “不行,这样会害了大人。”陈九拒绝。 “怎么会?大人与杨礼华相交甚好,不会的,况且到时只说我去找杨姑娘,不会有事的。” “不行。”陈九很是坚决。 卫健在远处看着两人的争执,焦急道:“两位,后面马上就会有人跟上来了,你们俩到底还要不要跑?” 林珑无奈只好跟着陈九往前跑去,纵使受伤,陈九跑得也比她快。 卫健引着两人来到闹市的一辆马车旁,“快上去。” 陈九并不多客气,当先一步进了马车,人已经再也支持不住地晕在车厢里。 林珑心急,他还是知道得太少了,她不懂陈九为何如何警惕,看着他手臂间的伤,脑中闪过杨修的身影,“走,去太医署。” 卫健也知道耽搁不得,即刻跟上了马车,让车夫驾车起行。 好在这里离太医署并不远,一柱香时间已到,但车内的林珑仍然急得不行,她深知有些毒药入身即见血封喉,无可救药。 第98章 林珑失踪 车子甫一停稳,林珑已经奔出马车,快跑到了太医署,一脚迈入大门,正正看见上次的扫地小童,她忙问道:“杨太医可在?” 小童犹如见鬼一般地看着她,这姑娘居然没事?震惊满满的同时他仍不忘用手指向左边的一条小道。 小道的尽头矗立着一间宽阔的木屋,此刻那里屋门紧闭,静谧无声,林珑道了声谢后匆忙向那主屋奔去。 眼见屋门紧闭,她行到一侧敞开的窗前探身往里望去,明亮的室内坐了一群上了年纪的老头们,个个凝神苦思,似乎是碰到了什么难解的难题,林珑一眼便瞧见了屋中仅有的白衣青年,他的全身仿如自带光芒,说是鹤立鸡群也不为过。 “哎,杨大哥,这里。”林珑边说边挥着小手,一脸焦急。 所有人皆侧颜往这里瞧来,唯杨修迈起长腿往这边行来,一脸温和,“何事?”声音平和,眼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珑顾不上解释,没等杨修行到窗前她已经着急道:“走门口,走门口。” 等到杨修开门,早已等候在侧的林珑一把抓住了杨修的手腕,“快走,阿九中毒了,就在门口,十万火急。” 杨修早已经习惯林珑这样风风火火的性格,纵然被林珑拉着一路小跑,他也没有半点埋怨,看得屋内一众老太医们惊愕不已。 这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行事稳重谨慎遇事不慌的杨修?其中尤以居中而坐的中年男人最为震惊,居然有女子能牵上他的手! 听闻有人中毒,杨修止住了脚步,“我唤人把他抬进来。” 林珑面色十分为难,“不方便,还是你去看看,这样更快。”正欲拉他再走,杨修却是挣脱了她的控制,“去门口等我,我去拿银针。” 眼见杨修离开,林珑却不急着走,一直等在原地,待杨修出来才一齐奔向门口的马车处,趁着快走的时间,林珑将大致情况与他说了。 外间马车依然停在原地,杨修上去后里面就已经有三人了,林珑挤不进去,只能在外面焦急徘徊,心有所思地她低头焦虑时不小心直直撞上一人,还没看清楚那人面容,眼前便是一黑…… 杨修针法精妙,这套解毒针法研究过却不曾用过,因此也没有十足把握,好在针一套针法下完,陈九已经呼吸顺畅,脉像平不少,他对着卫健道:“你在这里继续看着他,我去抓药,熬好再喂给他喝。” 卫健没有理由不答应,“您快去快回。” 杨修跳下车却不见林珑,并未多想,他朝着太医署内的药房快步行去,进了药房亲自抓好药后这才命药房的童子将药用快煎法煎了。 直到药熬好也不见林珑进来,只得命人将药送到了车上,顺便让他将药方交给林珑,想了想,他还是决定亲自出门叮嘱下注意事项,命虽然暂时救回来,但后期若不注意也是个麻烦事。 小童迎面奔来,“杨太医,林姑娘不见了。” 杨修心下一沉,忙奔向门外马车处,卫健同样焦急地翘首以待,两人同时发问,“林珑呢?” 杨修不禁看向那小童,“今日可有见着白澄和他的护卫?” 小童搔搔头,“很多天未见了,今日也并未见到。” 他虽已有十二岁,但声音中仍然带着一丝稚气,话语纯真却未能让杨修放心,卫健安慰道:“她向来性子不定,说不定是被什么吸引过去了。” 陈九中毒,林珑失踪,想也觉得不正常,杨修始终不能放心,让小童先回去,自己则同卫健一起上车赶往京兆府。 第99章 朝云公主 日幕时分,昏昏沉沉的林珑终于有了一丝意识,她只觉全身像落在冰窖中一般,尤其身子底下冰凉一片,她乏力地睁开双眼,四周一片黑沉静谧。 她艰难地爬起身,脑中混沌一片,怕不是被那人给敲得傻了。 “你醒了。”一道悠然的女声自后方传来,林珑不禁拿眼望去,那里是一处高台,高台上放着一张高凳,声音的主人正端坐在上方。 光线自她身后映照,林珑听得仔细却瞧不真切,不过她却是一眼认出了她身旁跪着的白澄,能让白澄跪地的除了她的主子还能有谁? 这里一应家俱全无,地面用的却是上好的石板,难道是某处被公主闲置的处所? 眼见林珑不答,却是四处观望,高台上的公主只是认真地打量着她,看起来很是耐心。 白澄头触地面,跪得无比虔诚,她无法看见林珑的动作,却知道林珑并未回答公主的话,她想要呵斥,却不敢开口。 林珑终于正眼看向那公主,“您是朝云公主?” 朝云公主轻轻一笑,拂了拂衣袖上的微尘,若不是某人相求,她才不会踏入此等贱地,“既然知道是我,应该也知道你为何会被白澄掳来?” 林珑心中微微不安,可是向来善于察颜观色的她却没看出公主的愤怒,既然不愤怒何必抓自己来?难道还想亲自处置? 或者说自己根本就是个蝼蚁,她毫不在乎?不在乎又何必亲来? 看着依然跪地的白澄,林珑只觉脑中更是混沌,“我并不知道她掳我来为何意,难道我因为求杨太医救人也犯了什么禁忌吗?” 公主站起身来,纤长的身影投下一片暗影,“我曾说过,谁靠近他就是与我为敌,恭喜你,你做到了。” 林珑一惊,“我初来京城,并不知晓此事。”若是她知道,她当初打死也不敢去。 公主并不理会,声音清冷如外间照进来的月光,“若不是萧然护着你,你以为你能平安活到现在?” 萧然?公主居然会给他面子?林珑一喜,这就好办了,“我与杨大哥全无男女私情,请公主明鉴。” “是吗?”公主像是陷入回忆,“杨太医身边从无女子,便是病人他也是离得一丈之外远,无论男女,可是他却与你手牵手,全无私情这话你说得是不是太过轻松了?” 林珑一惊,她一时竟然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公主又继续道:“你说我该如何信你?” 林珑想起怀中尚还温热的退婚书,忙道:“我有未婚夫的,此次来京城便是来寻他的,他此刻就在京兆府大牢,公主派人一问便知。” “是么?我没记错的话,你早上才退了亲事。” “……”林珑一时语塞,这些人的消息为何都这样灵通? “怎么?无话可说了?既然无话可说,那就死无可怨了,我送你上路。”这话轻飘得就像是要丢弃一件物事。 林珑只觉心凉如冰,这公主到底要怎样才会相信她和杨太医是清白的?眼见黑暗中闪出两名护卫,一步一步地向她缓缓靠近,她急了,“公主,我退婚也只是因为心有所属,喜欢上了他人,但这人绝不是杨太医。” 公主再次转身,神情中透着淡然,“你纵使不喜欢他,可是他喜欢你,所以只有你消失了,才是最干脆的解决的办法。” 眼见两名护卫离她只有五步了,她忙伸手试图止住两名护卫的脚步,“停下。” 这话一出,两名护卫果然停下了脚步,林珑忙转头对着公主急切道:“公主殿下,您对他一腔痴心,他可曾在意过分毫?如果真像您所说的,他喜欢我,那么不如让他也尝尝你尝过的滋味,兴许他就理解您了。” 公主果然感兴趣,她停住要转身的脚步,“你说。” “您看,如果他真的喜欢我,而我又喜欢别人,他表面看着清冷,实则性子傲气得很,在我这里受了打击后,公主再对他好言好语,兴许他就能知道公主的好了。” 眼见公主不语,林珑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继续道:“他性子傲气,公主这样天天派人盯着他,无论是哪个男子,想来都不会喜欢。” “胡说。” 公主的斥责让林珑心中又是一颤,好在公主也仅仅是斥责了这一句后便微微叹了口气,“你准备如何办?” 林珑也有些苦恼,她还真没想好怎么办才好,可是不说个好办法显然是没法取信于她的,她眼珠子转了几转道:“他可从未说过喜欢我,倒也不好直接拒绝,不如我当他的面对别的男子亲热些?这样他就知道我于他无意了。” 公主似有所动,“你初来京都,随便找个男子,他会信吗?” “不随便,不随便。”林珑忙摆手,“保证找一个他一点也不会怀疑的。” “谁?” 林珑凝眉,卫健?不一定能找得到人,陈九?不行,他才不会配合,陈七?更别想了。 想来想去,她眼中突然一亮,“我们家萧大人,他最合适。” 公主亦满意点头,正想说什么,门外一婢女敲了敲门,“殿下,萧大人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林珑眼中泛起生的希望。 公主坐回高椅,轻轻抚额,语气有些无奈,“片刻都等不了么?” 她手轻轻一挥,“你们两个带她出去。” 林珑一喜,忙站起身就往门外行去,门外月光朦胧,远处的院门处依稀站着一身形高大的男子,正是萧然。 此时再见萧然,林珑只觉无比安心,“大人,我在这。”她高声呼唤,生怕两名侍卫将她带向别处。 萧然早已经瞧见了她,却是站立当地纹丝不动,等着林珑像鸟一般小跑到他面前 室内,公主脸色暗了暗,“可知道错了?” “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擅自做主将人处理了。”白澄不敢抬头,“奴婢只是替公主不平,公主当初为他……” “够了,此事不可再提。”公主声音严厉起来,“他对我无意,纵使硬在一起,世上也只是徒增一对怨侣罢了,何苦如此。” “罚你一月例银,你可有异议?” 白澄忙道:“奴婢谢公主赏。” 第100章 救命之恩 林珑奔到萧然面前,直到险险撞到他怀中才堪堪停下,她期盼的双眼中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大人,您来了。” 萧然微微一笑却难掩疲惫,他定定地看了林珑片刻,“还好,并没有缺胳膊少腿。” “是啊,得多亏她们还顾及着您。”林珑亦满面真心笑容,一阵寒风吹过,林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咱们还是边走边聊,这里我一点也不想呆了。” “好。”萧然转身就走,并不废话,动作利落干脆。 眼见他转身就走,林珑不由快走两步与他并排而行,“卑职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萧然侧眼,果见她满眼真诚,他微微有些不满,“就只是嘴上说声谢谢?” 这话一出,林珑已经明白了萧然的意思,“嗯,不然我请您去酒楼吃饭?”正好她现在饿得很。 萧然斜眼看她,“你的小命就值一顿饭?” 林珑眼眸一转,难道萧然想敲她竹杠?她可没多少钱了,“大人,其实我看那公主通情达理得很,根本不会杀我。” 萧然顿住脚步,挑眉,“不然我们回去再试试?” 林珑心中不禁微微一跳,忙拉了萧然的胳膊,语气微有些服软,“大人,跟您开个玩笑而已,干嘛这么较真啊,您挑地方我请您吃饭。” 这姿态充满了小女儿的情态,萧然怔神之下竟就这样被她给拉走。 出了院门后,林珑这才发现这里荒凉偏僻且无人烟,看上去并不像是谁的府邸,倒像是荒废已久的院落,一辆马车人稳稳地停在对面,陈七正在前方充当马车的角色。 林珑同陈七打过招呼后,便满面笑容地请萧然先上马车。 陈七不由打趣道:“高兴成这样,这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吗?” 林珑爬上马车,“九哥现在怎样了?杨大哥可把他的毒都解了?” 这句九哥说得真心实意让陈七的心舒服了许多,“已经无事了。” “那就好。”林珑掀开车帘钻了进去,萧然正平心静气神色安宁地坐在里间,她顿觉方才所经历的一切犹如前尘往事,“大人,您怎么知道我被公主抓了?还来得这么及时。” 萧然看着林珑一脸无谓的表情,心中微提的那口气不禁松懈了下来,他有心转移话题,“你说你请我吃饭,你请得起么?” 林珑也怕萧然狮子大开口,忙从怀中将仅剩的零零碎碎掏了出来,只有两两小碎银和一张叠起来的退婚书,她不由一脸苦相,“就剩二两了,若是不够的话,不如您先垫着?从我薪水里扣?” “……”萧然无言,微微叹道:“报救命之恩报得这样有诚意的,怕也只有你了。” “大人,救命之恩比天大,哪是一顿饭能解决的?咱们来日方长。”见萧然脸色好转,似乎并没同她计较,林珑开心起来,“我瞧上次杨家兄妹请吃的酒楼就很不错,不如咱们去那里吃?” 萧然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终还是轻声道:“去。” “吁……”前方响起陈七急急的声音,马车与他的声音几乎同时停止,他愤怒地望向对面急驰而来拦在前方的一辆马车,就在他想斥责时,对方马车内钻出一人,那人一身月白长衣,华光无限。 “大人,杨太医来了。” 马车内静了一静,林珑莫名有了一丝紧张,身子往后缩了缩。 萧然见这一幕,正想起身,帘子却被人掀开,一张急切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他的目光由上至下地打量着林珑,最后落在那在完好的脸上,心中不由微微一松,“你没事?” 第101章 林珑本有意淡化的那小黑屋即刻又回到她的脑中,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是好在萧然及时到来,倒也没造成什么伤害,想到此,她微微一笑,“我无事,多亏了大人来得及时。” 边说她边将自己的目光转向萧然,眼神中有着崇敬与不可言说,萧然却并未看她,“杨兄可是去寻公主?” “正是。”原本他是要去寻公主的,可是看林珑已经无恙他却又不想再去了。 林珑听此话,一脸期盼地看向杨修,“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你快去。” 这话成功地将杨修欲说还休的话成功堵住了,他眼神微微黯然,终是关了帘子,留下最后一句话,“你无事便好。” 马车启动,林珑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这口浊气转为感叹,“唉,杨大哥谦谦君子,俊美无双,怎的运道却偏偏这般不好?” 萧然斜觑了她一眼,“是有些不好,偏偏喜欢一个像你这样专往他心头戳刀子的姑娘。” “胡说。”林珑即刻炸毛,“他哪里喜欢我?” 萧然淡淡道:“只要公主这么认为,那就是。” 听到公主二字,林珑不禁有些懊恼,她不由双手抚向脸庞使劲揉搓,“真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看来,我比他还要惨。” “若是对他无意,何不把事情说清楚?” “说清楚?”林珑皱眉,表情十分为难,“他又没有说过喜欢我,难道要我去同他说,哎,我不喜欢你,以后咱们不要再见面了。” 林珑微微叹了口气,这样对他来说也太不公平了些,若是有人敢对自己突然说这话?她表情有些愤恨,“若是有人平白敢这样对我忽然来上这一句,我一定打死他。” 那义愤填膺的小模样仿似真有人这样说了一般,萧然微顿了顿,“至少,你平安了。” 林珑愣了愣,断然拒绝,“不行,这事太不靠谱了,我说不出来,就不能有别的法子么?” “有。”萧然的话语坚定而果断。 林珑即刻一脸期盼地瞧了过来,萧然与她直直对视,语音淡然,“你名花有主。” 林珑将视线转向那张婚婚书,正懊恼之时,她突然想起,“我本来就名花有主啊,他知道的。” 萧然默了默,终还是开口,“你似乎忘了是谁要找你的麻烦。” 林珑默然,可不,公主知道她退婚了,杨修知道不知道根本不重要。 到了酒楼处,又是原来靠窗那桌,一席桌面尽是林珑喜欢吃的菜,她饿极,如饿虎扑食般风卷残云,萧然只在旁边执箸慢食,不时地帮林珑夹起离她稍远的菜品。 两人配合得默契无间,不时有人往这处看来,只觉这男人也太不争气了些,在外面也这样宠着,到家里还不知道得宠成什么样。 又觉新婚夫妻难免新鲜,久了也就好了,虽然这样自我安慰着,但是艳羡的眼神却是骗不了别人。 唯林珑一心只看着眼前的饭菜,偶尔对萧然展颜一笑,来上那么一句,“谢大人,大人您也吃,今天我请客,您可千万别客气。” 窗外阴影处,杨修注目而视,一身白衣,似是云遮雾绕。 第102章 信 第二日,大理寺差吏带着文书来了京兆府,将两名犯人及两具尸体提走。 林珑望而兴叹,只能上前安慰神情惊惧的康有道,点明厉害关系,告诉他只要打死不承认,别人就不会硬把案子栽赃在他身上,除非那人与丞相对着干,故意想让事情更加混乱。 按理说,应当不会如此,毕竟是丞相自己挑的地方,对他应该还是忠心的。 纵使林珑如此好心劝慰,被人押走的康有道眼神中还是透露出绝望,牢里的刑罚他见过,真的会被打死的…… 望着远去的康有道,林珑心中怏怏,一回头便瞧见了从远处大步行来的萧然,一身绯红色官袍衬得他形容威严,她忙迎了上去,不甘心道:“大人,就这样让他们把人带走了?” “不然呢?” 林珑默然,不然还能怎样?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这大了可不止一级,不过她观这萧然面色似乎也不太好,想来也是,这是丞相明摆着不信任他,能高兴得起来才怪。 正这样想着,萧然却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眼眸转向那队远走的差役,“福之所倚,祸之所伏,他年纪大了,识人也有些武断了。” 林珑不语,不想拆穿萧然的自我安慰,看在他昨天为自己解围的份上,也看在自己不想被他穿小鞋的份上…… 一名身着淡蓝长衣的小童跑了过来,正是林珑两次去太医署遇到的扫地小童,他一眼看见林珑,大步跑了过来,“林姑娘,您的信。” “我的信?”林珑亦迎上前,接过了信好奇道:“我的信为何会出现在你那?” 小童面色端正地答道,“杨太医说有话要同姑娘说,让我把信带到。” 林珑拆信的手一顿,不由轻哦了一声。 小童又继续道:“方才出门遇着白管事,她要我提醒姑娘,记得那晚说过的话。” 此话一出,林珑彻底没了拆信的兴趣,她的目光微微呆滞了片刻后轻叹一声,“我知道了。”有些事情,早晚得来,越早解决越好。 小童告辞离去,萧然瞥了一眼那封被林珑握紧的信,“怎么不拆开来看看?” 林珑无趣地扬了扬信,终于还是当着萧然的面将信封中的信取出拆开,里面静静躺着几个大字,“明日辰时初,观音山中仙女亭中盼一见。” 这几字有如千斤,压得林珑愁眉不展,她不由自主地又叹了口气,“他这是怎么了?昨晚我才因他被公主找了麻烦,现在又要寻我?” 眼见林珑愁眉难展,萧然定定地看着她,“当断则断,否则必受其扰。” 林珑轻轻咂了下嘴,若他真的向她告白,以后怕是连朋友也做不成了,而她也不想让他没颜面…… “怎么?舍不得?” 林珑这才回神,“哪有,只不过是想着如何处置才不会让他难过罢了。” “还是舍不得。” “没有。”林珑难得地对萧然瞪起双眼,在萧然不动如山的眼神中,她又即刻收敛了自己的气焰,乖巧地开口,“大人,卫健现在在哪,您可知道?” 第103章 你怕我 萧然抬眉,表情有些讶然,似乎没有料到这个时候林珑还能关心卫健,他不悦地留下一句不知道后转身离去。 林珑暗道临时果然找不着人,她小跑得跟上去,“大人,您明天可有时间?” “没有。” “大人,您就抽个空呗,这里您可是老大。” “我为何要为了你的事来浪费我的时间?”萧然顿住脚步,跟在她身后的林珑一个不察就撞了上去。 尽管疼得鼻子发酸,她还不忘吹捧,“大人真是英明,闻弦知音,一看就知道是我有事相求。” 萧然无奈地看着微微泛起泪花的双眼,这马屁拍得毫无新意,他的脑中浮现起在湖州时,她为了从牢里出来用的便是这双泪眼。 当初是满满的试探嫌弃,今日里纵然还是对她存疑,但自身感受却已经全然不同。 林珑带着鼻音央求道:“大人,就帮个忙,您在的话,公主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杨大哥那里他不该说的他也必不会说。” 萧然不悦,“如果是这样,你还去做什么,不是凭空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吗?当断则断,难道没人教过你这句话?”他说完再不理林珑,大步向前迈去。 林珑何尝不知道这话,可是当断则断,谈何容易? 她立在当地想得脑袋都要疼起来,终于想到一个既不伤害杨修也能表明自己态度的法子 ———— 翌日,天气晴好,碧蓝的天空上飘浮着几团白絮状的云朵,让人心情十分美好。 观音山中,仙女亭,此刻林珑与萧然正在亭中欣赏着周遭情景。 这是上山来的第一处凉亭,一眼便能看到山脚处,石板铺成的梯道上人影不断。 林珑捏着来时路上摘的一片绿叶疑惑的开口,“今日里是什么好日子,为何这么多人?” 萧然遥望前方来时路,只觉视眼开阔,心情瞬间变好,“今日里初一,香客甚多,多半是那边上完香后来这里登高游玩。” 山顶遥远,林珑往上望去,不远处一座凉亭清晰可见,只是她看着上方的双眼突然有些发直。 那凉亭里突然出现一名穿着桃红夹袄的姑娘,正一脸冷然居高临下的盯视着她,那姑娘不是别人,正是白澄。 林珑心道,果然是要断,还要断得干净无后遗症才行,她为难地盯着手中微厚的绿叶,这种天气,找到这样一片厚绿叶也着实不容易。 纵使萧然嫌弃林珑不该来,然而他却还是一起来了,他突然出声,“他来了。” 下方一修长人影正在拾级而上,姿态悠然,人没到这,眼神却已经朝这边瞧来。 林珑咬咬牙,狠狠心,眼带坚决地行到萧然身旁,将绿叶放到了萧然的唇边,不待萧然发问,她已道:“大人,你说的当断则断,拜托了。” 说罢,她踮脚抬高身形让自己的唇去贴上那片绿叶,一手环住萧然的脖颈,天地间顿时寂静。 萧然双眼不禁微眯了眯,自己居然被轻薄了。 而眼前的这个罪魁祸首却是心在不此,她的双眼正努力地往山下瞟去,片刻后,她满意地松开了环着他脖颈的手,“大人,得罪了。” 他知道,他果然低估了她胆量。 那碧绿的树叶随风缓缓飘落间,刚站稳的林珑只觉腰间一紧,萧然的那双桃花眼定定地看着她,她心惊不已,难道是解释得不够清楚?“大……” 话还未说完,萧然已经俯身向下,顷刻已经到了她眼前…… 唇舌纠缠,呼吸交织,林珑只觉心中一紧,腹中一股暖流通向四肢百骸,她的双足几乎酸软,幸好有他扶着她的腰,她不由轻哼出声。 这轻哼声既娇且媚,带着万千吸引力,让萧然几乎把持不住。 林珑却被自己的声音惊醒,她的双眼猛然增大,她居然被非礼了…… 还未等她推开萧然,萧然已经松开她的腰肢,转身行到凉亭边,声音犹带着几分沙哑,“咱们扯平了。” 又羞又怒的林珑正不知如何是好,听闻这一句只觉怒上心来,跑到萧然身侧愤愤道:“我亲你可是隔着树叶的,并无任何接触,你也没损失什么,哪来的扯平?” 萧然这才侧头,“我若不回礼,你以后是不是又要四处说我有隐疾?不若你再亲回来?” 这种事还能亲回去? 林珑气极,没想到一向正派的大人居然有如此无耻的一面,如果说方才她还觉得羞涩,此刻她就只有愤怒了,她却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因此她也只能恨恨地来上一句,“登徒子。” 偏眼前的人还一脸并不知错的模样,林珑只觉登徒子三字实在太便宜他了,她气愤跺脚,“枉我平日里觉得大人高洁无暇,正人君子……” “他走了。”萧然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成功地让林珑住了嘴。 林珑往下方一看,杨修的身影果然已经不见,她再往上一瞧,白澄也已不见,哎,刚才光顾着质问萧然的,也不知道白澄有没有看见这一幕,不然岂不是白白吃亏了。 被这样一打断,她竟然难以将方才的话接着骂下去,只能气闷地看了萧然一眼,“大人,此间事,此间了,若我在外间听到流言蜚语,我绝不让你好过。” 萧然并不怕她的恐吓,但是面上却有些无奈,“我负责便是。” 林珑白他一眼,“谁要你负责?” 这白眼的杀伤力值几乎为零,因为她看到萧然依然眉眼愉悦,想来也是,被一女子投怀送抱,是个男人都会觉得开心。 林珑越想越是后悔,自己想的这是什么馊主意? 真真是高估他的品性了,这绝对是报复,赤裸裸的报复,就因为自己前些天的无心之举让他的隐疾众人皆知了。 想到这,林珑才觉得真的算是扯平了,心中终于畅快,“算了,咱们扯平了,回。” 萧然却是一步不动,眼望高山,“难得来一次,不上去一趟多可惜,上次的素斋也没能好好享用……” 虽然心中已经想通,可是林珑却觉得与他呆一起已经不如从前自在,她边往外走边道:“是啊,挺可惜,不然您就去,我先回了。” 下一秒,萧然高大的身形已经挡在她的身前,吓得她差点以为见鬼,一脸惊悚。 萧然却依然很淡定,声音平稳得就像是原先就站在这,“既然可惜,那就一起去,不然我一个人逛着得多奇怪。” 林珑莫名心跳如鼓,都怪他,没事出现得这般突然干什么?“怎么会奇怪呢?你一人在这里逛,不知道多少大家闺秀会来丢个帕子荷包什么的,您只要愿意,捡荷包都捡不完。” 萧然并不理会她的调侃,只是轻轻一句,“你怕我?” “谁怕你?”林珑不服气起来。 第104章 注意分寸 路边的一块大石旁,杨修靠石而立,眼中茫然没有聚集,若是熟悉他的人定然会惊讶得不得了,他自小被父亲教养得行而有礼,举而有度,从不曾如此失态过。 白澄来到他身边,眼中冷意满满的她见着杨修如此失态,终究还是有些动容,“你现在可知道我家公主心中的不快了?” 杨修久久没有动静,就在白澄以为他不会理她时,他终于缓缓开口,“如果这就是你们的目的,恭喜你,你成功了。” 说完这话,他的眼神终于不再空洞,却是多了几分萧瑟,行过白澄身边时他竟是看也不看白澄一眼。 白澄气极,冲着他高声道:“我们公主是哪里配不上你?又是哪里比不上那个野丫头?” 杨修缓慢前行,头也不回,“我昨晚已经与她讲明了,她也说了不会再纠缠我,如今你又来,她这样出尔反尔,谁都比她强。” 白澄怒极,紧跑两步上前拦住了杨修,“话要说清楚,公主虽喜欢你,可是你拒绝后她也便只能默默关注你,是我,不忍心见她伤心才出此下策,左右她觅不到良人,你也别想好过。” 杨修不理,只是冷冷地看着白澄喋喋不休的自说自话。 眼见杨修这副表情,白澄咬牙,“四年前秋猎,你作为随行太医跟随,你去采药时一支长箭却正正冲你射去,公主为了救你跌落马下,致此不能生育。” 杨修抬眼,盯视着白澄,“你胡说。” “我胡说?陛下有意赐婚,你不同意,若不是公主竭力维护,你以为你能好好的不受任何惩罚?还是你觉得你父亲有能力承受这天威浩荡。” “公主德心仁厚,对你一往情深,怎么就不如那个你在平城认识不过一年的野丫头了?” 杨修只觉脑袋嗡嗡作响,脑中忆起当年,他一直以为是他救下的公主……如今事实陡然突变,让他胸中郁结,只觉一时难以承受,猛然间天地变色,他已经往后倒了下去。 ———— 林珑这边爬得累极,想跟上萧然的步伐着实有些困难,偏他又挑了条羊肠小道,登高爬低的,让她觉得很是辛苦。 一路绿枝缠绕,树荫葱葱,各色鸟声纷相竞争,显得极为动听。 林珑站在一处坡下,不肯再上,“大人,不然咱们歇上一歇?” 萧然转身,看着落于后方坡下的林珑伸出手。 林珑的视线落在那双大手上,掌心肉十分厚实,指腹间却有老茧,她并没有伸出手放在那双手上,她只觉这萧然今日里有点逾越了。 莫非是觉得自己是那种随便的姑娘?心中不禁又有些懊恼起来,脸色颇有些不悦的拒绝,“不用,我能行。” 萧然微微一笑,收回手,转身继续向前行,只是这次动作却是慢了许多。 纵使这山间道路有千万条,却殊途同归,尽归于顶处的一座六角玲珑塔,塔外的栏杆处,林珑趴在上方忍不住大喘气,看着底下气象万千,心情却是瞬间变得极好。 萧然亦慢慢走了过来,与林珑并肩而立,衣饰相碰。 林珑只觉身边顿时挤了很多,这让她很不自在,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了一小步与萧然保持一些距离后这才安心。 萧然察觉到林珑的动静,微微侧眼,看到的是林珑灵动的双眼和那双略有些殷红的脸颊,不知是兴奋还是因为劳累?亦或是……。 林珑颇觉不自在的举目四望,天看到山那一侧有袅袅炊烟升起,好似正是寺庙方向,她手指那向处,“大人,日头都正中了,可要下山去吃饭?” 边说边抬眼望向萧然,萧然来不及收回目光,微微一笑,“好啊。” 林珑只觉这眼中多了丝与往日不一样的神情,莫名她只觉心中一紧,她避开萧然的视线,“那走。” 说罢她率先从旁边的梯道往下行去,萧然微微一笑,随后跟上,他步履轻松,神情怡然,双眼不时扫过前方那纤细的背影。 林珑走得极快,神情却是懊恼万分,手似乎也无处安放,一时抚脸,一时捶头,这是怎么了?她为什么会觉得萧然想占她便宜? 可是一个有隐疾,那方面不行的男人,怎么会有那种念头? 可见是自己的心乱了,才会觉得萧然对她有意思…… 须得静气凝神才是,她手掌随着呼吸上下浮动,面部表情严肃得犹如练吐纳功夫一般,片刻后,她自觉终于平静。 寺庙禅房,本已经停火的厨房重新热络起来,住持身边的小沙弥亲来准备斋食,只为感谢萧然帮他们找到杀死知客僧的凶手。 饭菜端上时,住持寻了个机会告辞,留萧然与林珑独在此房用饭。 林珑爬了一上午,又站了近半个时辰,早累得腰腿酸软,见住持一走忙坐了下来,“累死我了。” 萧然斜觑她一眼,“让你坐,你不坐的,现在又来抱怨。” 林珑边捶腿便道:“您是大人,我在外人面前得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 时刻注意?萧然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又望了望进来传菜的小厮,并不戳破她话语中的漏洞,却是一语道出她的小心思,“你就这么怕与我扯上什么关系。” 林珑嘿嘿一笑,肯定萧然的话,“大人可真是明察秋毫。” 桌上的菜上得极快,热气腾腾间香气四溢,萧然拿起桌上的长筷,“吃。” “哎。”林珑高兴地答应一声,伸手就夹向面前的菜。 菜式并不多,口蘑小葱片,素鸡肉片,清炒藕片,一碟时蔬,一大碗三鲜汤,菜虽平常,但是味道却比平常的菜馆里烹制得更加可口。 林珑吃得十分开心,一脸意犹未尽地扒拉着盘中最后一点剩菜汤汁混到自己的饭碗中。 就在她正想一鼓作气将剩下的饭就着汤汁干尽时,萧然的手伸了过来,抚过她的嘴角,声音带着一丝宠溺,“有汤汁。” 林珑怔住,端起的碗怎么也凑不到嘴中,她认真的看向萧然,“大人,您此举太过不庄重了些,是不是得注意下分寸?” 第105章 偶遇 门口处,日头西斜,门前的两道纤长身影渐渐现于室内,杨年华带着侍女停在门口,十分不悦地看着林珑,眼中责备之意十分明显。 林珑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她的直觉告诉她,萧然这绝对是故意的,吃个饭而已为什么早不擦晚不擦,偏待杨年华来就帮她擦? 她不由得也轻轻拭了拭嘴角处,干干净净,并没有什么油迹。 萧然收回手,转头看向杨年华,“你怎么也来了?” 杨年华垂眸,碎步迈入,再抬眼时已经是满面笑容,“今日是萧哥哥生辰,准备了礼物,却听说你来了这边,所以起了心思也来逛逛。” 萧然微笑,“有心了,可吃过了?” 杨年华眼中燃起希望,“还未。” “我让人再帮你准备一桌,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萧然边说边起身,早已起身站立在旁的林珑忙跟了上去。 才堪堪落坐的杨年华却是愣了,想要再站起,却又觉得拉不下脸面,只好僵硬地坐着。 侍女弄巧却是为她打抱不平起来,“小姐,你看那林姑娘一脸狐媚样,天天呆一块,难保萧大人不会心猿意马。” 杨年华严厉地看了弄巧一眼,责备道:“我萧哥哥岂是你说的这种人。” 弄巧不惧反笑,“姑娘也知道萧大人这样好,何必还苦着一张脸呢?况且她什么身份,您是什么身份?” 杨年华却又不确定起来,“可是,你看方才萧哥哥看她的眼神……他何时会主动接近一女子?” 弄巧叹道:“姑娘,您这就是糊涂了,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常事,便是喜欢,纳了就是了,以后要打要骂还不得全凭主母的心情?” 杨年华面上依然没有丝毫松懈,“她一个待嫁的姑娘,与程公子勾勾搭搭就算了,听说现在又来了个杨太医,萧哥哥这般聪明的人难道就不知道吗?” 弄巧笑道:“正是,所以他便是真的喜欢这姑娘,也不可能纳为正室,便是妾,也得看她夫家是否退婚,不然那些御史随便参上一本,只怕他前途可就毁了。” 杨年华放在腿间的纤手紧了紧,“我绝不会让这事发生。” ———— 林珑跟着萧然越行越远,直到出了寺庙后才轻吐了口浊气,这才想起秋后清帐,她不由扬声道:“大人,您是故意的?” 萧然脚步不停,侧头看向她,面上似有不解般地开口,“故意?” 林珑指了指自己的嘴角,“故意在杨小姐面前帮我擦根本就不存在的油渍。”她毫不客气地将事实道出,临了又肯定地道:“就是故意的。” “原因呢?” “原因?”林珑偏头想了想,“你不过是想把我作挡箭牌,对,您已经看出她对您有意了,不想伤害她,所以拿我当挡箭牌。” “既然知道,你还敢收她的手镯和簪子,你这是不是自讨苦吃?” 林珑不由停下了脚步,莫名心虚,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收了杨年华的东西? 看着萧然大步行远,忙又小跑着跟了上去,索性也不用装了,“大人,这杨姑娘身份高贵,性格又好,长得又漂亮,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说的不错,她很好,可是我总觉得缺点什么。” 林珑一听有戏,“缺什么?您说,我让她学。” 萧然顿住了脚步,认真的看向林珑,“有些事,是学不来的。” “不可能。”林珑否认道:“我父亲说过,凡事只要有心便没有不能做的。” “你父亲?为什么你提起你父亲没有任何悲伤,难道他根本就没死?” 林珑一个心惊,却决定先发制人,“大人,在说您的事呢,怎么扯到我身上了?” 萧然没有再问,却是目光炯炯地盯视着她,“人这一生,短短一辈子,何必为了别人改变,况且改变也不能长久,就算是携手一辈子,我也想找个合自己心意的,这样日子才不会太难过。” 林珑细细口味,不得不轻叹道:“大人看得真明白,与我英雄所见略同,不过,我觉得杨小姐真的很不错。” 萧然只觉对牛弹琴,转身大步开走,再不理林珑,任她在身后碎碎念着。 路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林珑不禁拿眼望去,一年轻姑娘从一旁几乎看不见路径的小路穿了过来,面色颇为惊慌,一名男子紧跟其后,面目狰狞。 这姑娘衣衫不整,发丝凌乱,林珑路见不平,即刻上前护着那姑娘,“光天化日的,你想做什么?” 男子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我与她相识,并不是坏人。” 林珑身后的姑娘也即刻拉了她的衣袖,“谢姑娘好意,我们是认识的。” “既如此,你们跑什么?”林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自己的好心都喂了驴了。 男子正想说,一眼瞥见林珑身后年轻女子拼命摇头,只能道:“方才看见一只灰扑扑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被吓着了,所以跑得狼狈了些,让你见笑了。” 灰扑扑的东西? 难道是野兔? 林珑来了兴趣,“哪里?我去看看。” 见她这般感兴趣,男子迟疑地伸手向前指了指,“顺着这条小道往前一直走,一棵大树底下。” 林珑正想唤回前方的萧然,却不知他何时已经转了回来,“你们撒谎。” 声音坚定,威严天成,年轻男女果然被唬住,女子往男子身后缩了缩,男子犹豫片刻这才道:“那,那树底下有个死人,老可怕了,脸上青肿成一片,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林珑不开心了,居然敢骗她,她质问道:“你们为什么不报官?难道人是你们杀的?” “姑娘,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讲,我这才刚出来,那人明显已经死了有一段时辰了,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准备报官?”男子也不高兴了,拉了身后女子的手就欲走。 林珑怎么可能让他走,伸手就拦向了那人欲下山的路,“不许走。” 男子皱眉,“你谁啊你?管得可真够宽的,这条路难道是你们家开的?” 说着你们二字时,他还有意地看了萧然一眼,眼中意思很明确,你也不管管你家的人。 萧然淡淡道:“带我们去,不然你们私会便要闹得人尽皆知了。” 说到私会二字,那姑娘明显身体瑟缩了一下,林珑察颜观色,终于知道为什么这男子不报官了,这种事情要报官,一做证,必定是闹得人尽皆知。 第106章 山中死尸 男子见萧然居然一眼看出他们的关系,可见不是个简单的,如今话中居然有意思放他们一马,只能咬咬牙,答应带他们过去,“但是,咱们说好,事后请不要牵扯上我们。” “凶手不是你们,自然不会牵扯上你们。”萧然的话让两人终于安心。 四人沿着小道向前走,走不多远,前方果然有颗大树盘踞,鼻尖已经能隐隐闻到一股淡淡腐臭味。 年轻女子拉了拉男子的手臂,男子也一同顿住了脚步,“就在前方,我们就不过去了。” 萧然从怀中拿出一小锭碎银,“麻烦去衙门喊人来,就说是一位姓萧的公子发现的。” 男子望着眼前的银两,心思萌动,既然牵扯不到他,那他何妨跑一次腿?只是他却并没有收下银子,“我本该去报案的,只是因为有不得已的原因,既然您这样,我自该去,哪里还敢要银子。” 说完,他嘱咐身旁的年轻女子先行回家后这才小跑着离开。 “倒是个有情有义的,看他的衣服还打个补丁呢,难道是女方家中嫌他穷?” “你管得倒是宽敞。”萧然继续往尸体旁行去,尽管是在冬日,这萦绕鼻尖的腐臭味却是越来越浓。 树后,一具穿着褐色麻衣的尸体正静静地仰躺在地面,面目青肿得有些发紫,已经看不出来原来长相,身上衣衫鞋袜却是完整。 林珑捂鼻凑近细看,青肿的面部依稀可见两道牙印,她不禁抬头,“大人,这像是被蛇咬死的。” 萧然正举目四望,“冬天里还有蛇吗?” “也难说,这几天温度不低,兴许是在洞里呆饿了,出来觅食,又或者是他不小心打扰了它们的清静。” 林珑边说边往这男子身旁的大树看去,底下果然有个树洞,她从旁边折了根枯树枝,小心地往里面捅了捅。 这一捅,却捅出了动静,一条手臂粗的长蛇顺着长棍便游了出来。 被吓得花容失色的林珑忙丢了长棍,正想后退的她只觉腰间一紧,人已经腾空后退。 直到双脚再次接触地面,她才心有余悸地开口,“谢,谢大人。” 萧然已经随手折断一截枯枝,用力射向那条扭动着身躯正打算逃之夭夭的长蛇七寸处。 被长棍钉中七寸的灰蛇扭动了几下便毙命,林珑叹道:“好大一条蛇,今晚可以做顿蛇羹了。” 萧然不悦地看了林珑一眼,尽管他也认同她的话。 林珑上前细看长蛇,不禁微微感叹,“三角头,蛇尾突然变细,这是毒蛇啊,这人还能被咬到嘴角,他该不会是想到这蛇窝里掏什么宝贝?” 林珑说着,又想捡起地上的长棍去窝里再掏,萧然却阻止了她,“你就不怕这里有一窝?” “不怕,不是有您么?”尽管这样说着,林珑却没有再捡起那根长棍,老老实实的跟在萧然身旁。 她警惕的双眼不时的扫视着周边,就怕再从哪个地方出奇不意的再窜出一条。 见她老实了,萧然这才展眼四顾,虽然追踪查案陈七才是最为擅长的那一个,但他也略通一些,据他所看,也实在看不出什么别的明堂,只得与林珑两人回转,回转到闻不到味却能看见这处的空旷地方。 不久,陈七带着一队衙差在那名年轻男子的带领下匆匆赶来,萧然止住几人的行礼,吩咐差役,“那里有具尸体,带回衙门,让仵作看看,无异议的话,放出告示,找人来领。” 又对陈七道:“你最擅跟踪追查,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足迹。” 眼见萧然一系列的安排,年轻男子心如擂鼓,一方面是因为跑上山的缘故,一方面却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萧然的身份,因此心生惊惧。 吩咐完一切的萧然走到他面前,“多谢。” “不谢,不谢。” 萧然履行方才说的话,“若无事,你可以离开了。” “哦,哦。”年轻男子见萧然真无意为难他,忙恭身离开。 陈七在周围探查一圈后并未发现任何可疑的印迹,他亦推断,这人多半是在这里游玩,发现洞里有什么,然后弯腰查看,惊到里间正在冬眠的毒蛇,被咬伤后死于蛇毒。 尸体被衙差们用板子抬下山,萧然林珑陈七则乘坐另一辆马车回城。 刚到京兆府衙门门口,一名衣饰华美的婢女便笑盈盈地从里间出来朝着萧然福身,萧然见状,挥退了林珑与陈七。 林珑十分好奇,边走边往回看,陈七已经拉了她的衣领,“大人的事,要你这样操心?” 被拉住后领的林珑无奈地跟着他一起进了大门,却仍然躲在门后偷眼瞧向外间,只见两人说不了两句话,萧然便上了一旁早已经准备好的小轿。 那小轿华美非常,看着都不像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配上走在一旁的美艳婢女,林珑心里莫名堵得慌,生辰日居然就这样跟着别的姑娘走了,婢女都长成这样,若对方是位小姐,那小姐得美成什么样? 林珑不由嘟囔,“难怪看不上杨家姑娘,原来是另有心上人呢。” 眼见小轿已经走远,陈七也不见踪影,这才无趣地立起身,踢了一脚地面不知哪里来的小石头,想着这会快开饭了,便独自去了厨院用饭。 夜晚,月色撩人,无风无雨,十分舒适。 在房中翻来覆去睡不安稳的林珑却只觉气闷,听到外间有动静,她忙开了房门,不想却看见陈氏四兄弟,几人正抱着酒坛子提着食盒往这时行来,见着林珑,笑道:“大人呢?今日里他生辰,我们可是来陪他喝酒的。” 这四人长得四人四样貌,可是却都姓陈,与大人的关系有时候看起来像主仆,有时候却又像是好兄弟。 “大人还未归,几位怕是要走空了。” 陈七抱着酒坛子走了进来,“无妨,我们先准备着,他也快要回来了。” 几人说准备还真是各自开始动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尽是些能下酒的凉菜,桌旁也已经燃起了篝火。 篝火驱走了为数不多的寒意,看着满桌的酒菜她不由感叹,“大人若是不能及时回来,倒是要辜负这一桌的美食了。” 第107章 一厢情愿 “你放心好了,他一定会回来的。”陈九就喜欢拆林珑的台,边说他边看向外边,“哟,杨家姑娘来了。” 杨年华带着侍女,侍女捧着礼盒,两人娉娉婷婷地行了进来,“好久不见了,几位哥哥可还好?” 陈五爽朗一笑,“我当是谁呢?当年的小姑娘如今都长成美娇娘了,来,快来,陪我们喝一些。” 杨年华看也未看林珑一眼,行到桌旁笑道:“几位哥哥当年见我年幼就会戏弄我,如今我可是长大了,难道还能再让你们欺侮了不成。” 陈五哈哈一笑,“谁敢欺侮你,不想活了不成,不说别人,便是你萧哥哥,他也是第一个不答应。” 杨年华瞋他一眼,眼中余光划过林珑,“幸好有个萧哥哥护着,不然你们的胆儿能伸到天上去。” “哎,天色也不早了,想来他已经吃过了,不然咱们先喝,待会等他来了,咱们再灌他几回?” “好啊。”陈十二首先响应,闻着酒香他早忘了来时的初衷。 杨年华从善如流地坐下,眼望向林珑,一脸理所当然,“烦请林姑娘帮我们斟酒。” 放着自家侍女和一大众男人不使唤,非要使唤她这个一句嘴没插进去的人,林珑知道,她是想敲打敲打她,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 她正想前去倒酒,陈九却是先林珑一步捧了酒坛子,“使唤她干嘛?她脑子向来不好使,我来帮你们倒酒。” 陈七也笑了,“就是,林珑你也过来坐,今晚不醉不归。” 眼见这些人都这样护着林珑,杨年华不由心底暗暗诧异,莫非自己打探的情况并不准确?当下也笑道:“我时常见她与萧哥哥在一起,上次萧哥哥还说她是府里的婢女,原来不是啊。” 陈九笑道:“说是也牵强,说不是也不像,你瞧,原本预备给侍女住的房间愣是给她住了。” 杨年华亦笑道:“你们可真会开玩笑,萧哥哥何时用过婢女?” “可不是,当初要让准备房间的时候,我们很是诧异了一阵,结果她就住进去了,也真是该她运气好。” 眼见众人都在谈论她,林珑亦笑道:“你还好意思说,将府里那死过人的房子让给我,我自然不敢住。” 杨年华十分感兴趣,吵得要听上次发生的事,陈氏兄弟几人却是闭口不言,那晚上的事,说出去也着实有些打脸,当下打着哈哈,互相敬起酒来。 还是陈十二机灵,抢先说了些塞外的前尘往事,件件都让林珑十分新鲜,听着着实有趣。 酒也是特意搜来的陈年好酿,不知不觉间,林珑已经喝得两颊坨红,双眼更是迷离,无力地趴在桌上。 众人敢与林珑拼酒,却不敢让杨年华多喝,毕竟她还要回去的,让丞相大人知道了可不好。 几人喝得醉意熏然之时,萧然长身玉立地出现在门前,看见室内乱成一团的众人,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大步行了进来。 一直注意着外间的杨年华早已立起身来,双颊飘红地笑道:“萧哥哥回来了。” 陈五笑道:“萧老大,你可回来了,我们都等着你回来庆贺生辰呢,你来晚了,先自罚三杯。” 林珑抬起朦胧醉眼,依然见到一人行到她身旁坐了下来,声音爽朗,“自是应该,来,多谢兄弟们美意。” 杨年华眼见萧然居然坐在了林珑一侧,眸中顿时暗淡几分。 萧然饮尽三杯,“看你们都喝醉了,不如都回去休息?” “才不要。”林珑努力撑起上半身坐直,却不想一个晕眩袭来,她又重新趴下,嘴中却仍然嘀咕着人听不清的话。 陈氏兄弟看着,不由齐齐笑出声,“回,回,大人也累了。” 杨年华恋恋不舍地跟着众人走出院门,转头回眸时竦然一惊,那萧然竟然将林珑打横抱了起来,她心中惊惧,再次跨进院子,“萧哥哥,男女有别,她还是待嫁之身,你这样,她以后还如何嫁人?” 萧然回转身,“早在湖州时,便已退婚了。” 杨年华急急再进一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分明听到她还有未婚夫。” 萧然微微一笑,宠溺地看向怀中人事不醒的林珑,“她早已经是自由身了。” “可是她这人见异思迁,先与程家公子牵扯不清,现在又与杨太医缠绕不休……” 萧然面色冷了下来,“慎言。” 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杨年华失了平日的镇定,“她到底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让你这样不顾人言。” 萧然抱着林珑转身,“是我一厢情愿,与她无关。” 这一句是我一厢情愿与她无关,彻底击碎杨年华努力建立起来的自信,她的身形微微晃了晃,低声道:“一厢情愿?” 居然是一厢情愿! 弄巧忙扶住了杨年华,“姑娘,你要保重自己。” 外间陈五等人并未走远,查觉不对的他们复又回转,看到的便是眼前这一幕,纷纷对视交换各自意见,早知大人对林珑不同,不然也不会让康家老太爷提笔写了退婚书。 陈五上前,“弄巧,扶好你家姑娘,她喝多了,我这就去寻人送她回去。” 杨年华只觉这一走,便再也没有机会了,可是她何曾有过机会…… ———— 林珑只觉头更晕了,梦里天旋地转,她不由得急切伸手想要抓住一个稳定的东西,这一用力,果然抓到一件有力事物。 她睁眼,却是萧然的大手,可是她一点也不想放开,只是嘟囔着,“好晕啊。” 萧然见她脸上皱成一团的五官,“松手,我去帮你弄碗醒酒汤。” 林珑摇头,将小脸贴上了萧然放在床边的手背上,“不,不要。” “乖,听话。”萧然循循劝诱,林珑却再无动静,他轻轻的抽出手。 片刻后,萧然端着陈七送来的醒酒汤进了门,却见林珑已经睡得呼呼出声,无奈的摇头,轻唤了几声也不醒,只能无奈地坐在床边。 双眼不由仔细打量起熟睡的林珑,白皙的一张小脸,睫毛卷翘,小巧直挺的鼻梁,在睡梦中依然咂巴着小嘴,红润而湿润。 他的大手划过她的小脸,抚过她的睫毛…… 第108章 意外 清晨,雾气笼罩四处,丝丝凉意透着各处缝隙无处不在,林珑哈着冷气将门打开,本来还散发着浓浓睡意的她瞬间将双眼睁大,一脸惊恐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股没法消化的寒气让她止不住的猛咳起来,立在门外的陈九双手抱胸凉凉开口,“做了什么亏心事了?见我怕成这样?” 好容易止住咳嗽的林珑恨恨道:“一早上站别人门口也不吭一声,想吓死人吗?” 陈九不愿多说,直直伸手从林珑发间拂过。 林珑只觉发间一松,头上的发簪就已经到了陈九手上,她伸手向陈九攻去,“还我。” 陈九一个旋身便很轻易地躲过林珑的抢夺,他举着长簪,“你不嫌拿人手短啊?” “要你管。”林珑毫不气馁,继续抢夺。 陈九挡住她的进攻,“停,她给你簪子不就是为了让你帮她收服大人么?可是你昨晚干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林珑停住手中的动作,“我干了什么?” 陈九看着她丝毫未变的面色,眼珠子转了一转这才道:“你昨晚抱着大人不撒手,还说大人长得最俊俏,你都忘了?” “不可能。”林珑一点也不记得,自己好像没有酒后失德这个毛病? “什么可不可能,还有更过份的事情呢,哎呀,我都说不出口,不信你四处去问问,看是不是我说的这样。”陈九继续刺激。 林珑不由收了手,“我可以去解释清楚,喝多了做点什么过份的事情也不算什么。” 陈九无言,懒得理会,从怀中掏出一只手镯,“大人吩咐,一定要还。” 居然连当掉的那只手镯也收回来了,这是早有准备啊! 看着陈九得意洋洋远去,林珑皱眉细细思索起来,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昨晚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大人会不会误会? 思及此,她忙跑向厨院处,果然见着一名小厮正端着小菜和粥正要去萧然专属的房间,林珑忙接了餐盘打发了小厮。 萧然早上吃的并不多,但却足够丰盛,鸡丝粥配着薄饼,另还有一碗米浆和两碟小菜。 林珑一脸忐忑地站在门前,触及她目光的萧然却是下意识地避了避她的视线,这一避在林珑看来,深意十足 难道自己真的做了什么过份的事情?不过,她是不可能认帐的,她意有所指地道:“大人,您起得可真早,我到现在还晕乎乎的,昨晚上好似看见您回来了,都忘了贺您生辰了。” 边说着话,她边将鸡粥小菜一样一样放于萧然面前。 萧然却是皱眉,“你都不记得了?” 林珑要的就是这句话,忙拼命点头,“是啊,是啊,若是昨晚我做过什么失礼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要放心上。” 萧然细细琢磨着这句话,心不在焉地将米浆碗凑到嘴边,“可是陈九说了什么?” “说了,他说我非礼大人来着,可是我完全不记得,想不到我居然有如此禽兽一面,真是委屈大人了,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林珑痛定思痛地检讨着。 饶是萧然平日里城府再深,此刻也差点将入口的米浆喷出,他不由得轻咳两声,“酒后失德,不怪你。” 林珑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并不计较萧然所说的酒后失德四个字,“别人都说大人大量,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您用饭了,您慢用。” 看着明显如释重负快步迈出门的林珑,萧然只觉有些气闷,他颇有些无奈地微微叹气。 道长路阻,也不知何时能候得花开? ———— 看着负责城防的参事进了萧然所在的案房议事,吃完早餐的林珑便站在门口与守卫散漫的聊着天,守卫一脸受宠若惊,极为配合,两人聊得极为愉快。 直到陈七过来让她将仵作写的验状转呈,她这才收了聊天的兴致,转而将心思放在验状上,仵作所验与她估测得一样,就是死于蛇毒。 正逢参军出来,林珑忙趁空隙溜了进去,将验状呈上,萧然看了片刻,“既如此,发出招领告示,再画个画像让人去附近问问。” 林珑答应着便出门去寻了陈七,却见陈七正与两人说着话,其中一名男子,正是昨日里先发现尸体的那位,另一名老者却是不认识。 年轻男子一眼瞅见林珑,忙有礼地打了招呼,顺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昨日里那尸体脸面青紫像恶煞,没敢细看,昨晚上却听我们村上有个人已经消失两晚了,便来瞧瞧,看看是不是他。” 林珑一听即明白他的意思,那种情况下正常人确实不敢细看,“大人正要让人来领,你们就先去看看,是不是你们要寻的人。” 老者颤巍巍地道了声谢,林珑不由同情地看了有可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者,顺便将萧然的吩咐传达给陈七后便准备离开。 陈七却唤住正欲离开的她,“我那边还有些事,你带他们去仵作处领尸。” 想想也无事可干,林珑欣然应允。 老者神情哀戚,一路跟随,林珑见不得这场面,遂安慰道:“也不必太过伤心,兴许不是您儿子呢?” 老者并没有被这句话打动到,“姑娘不用安慰我,我早就做好准备了。” 做好准备? 合着刚才那安慰的话是白说了。 林珑也不敢确定那停尸房中的一定不是她的儿子,一时无话可说,谁想那老者却出了声,“最近我们村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先是他爹惨死在屋内,几天才被人发现,接着又是他隔壁一家吃野菇中毒全死了,再又是村东头的一家睡梦中无声无息中全去了,现在又轮到我儿子了,老天啊,为什么就不能直接惩罚我呢?” 扶着年长者的年轻男子一脸哀痛,“五爷爷,您别说了。” “……”林珑听得无话可说,这样的情况还真是罕见,让人不往神明方向想都不行,“没人报衙门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老者叹了口气,“都是意外,有什么好报的?直接埋了就是。” 第109章 微风刮过长巷,扫起几片单薄的枯叶,随风起舞间,林珑只觉身上似起了鸡皮疙瘩。 她不由搓搓手臂,不经意地问道:“这种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老者步履蹒跚间,手中的拐杖点地的声音也加重了些,“一个月前,第一个死的是郑松,就在他屋里,直到小锐回来才被发现。”边说他边拿眼看向身旁这名年轻人。 郑锐忙点头,眼中已经蒙上了一层悲伤,“起因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当时我还在京都帮人学徒,因为管得严,所以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去一趟,那次我回去就发现我父亲已经死了几天。” “对不住啊,节哀。” 郑锐摇头,“没事,都过去了。”话这样说,语调却仍然深沉。 林珑不好再说什么,一路无言将两人带到仵作的脸尸房,这里明明窗明几亮,但在她眼中就是透着一股阴森寒凉。 仵作将两人带了进去,任林珑独自杵在门前。 不久,里面传来哭声一片,老的小的,似乎都在哭,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理解,但是郑锐也能哭成这样,她倒是没想到。 片刻后,老者终于控制住情绪,出门说要去备车,林珑心软,看他一身单薄麻衣想来应该过得并不好,心一软,她便找来两衙役将府里专门运尸体的车借他们一用。 找不到车夫,她只好亲自驾车送两人一尸回村,顺便让人知会陈七一声。 ———— 日头西斜时,萧然从案牍中抬头,左右四看了片刻,这才起身到门前对着两名衙差道:“林珑呢?” 捕快作礼,“回大人,上午有人来认尸,她送人去了。” 萧然眉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那村子离这里不过一个时辰就能到,便是吃了午饭,现在也该回来了,去看看回来没有。” 衙差领命而去,去了大门处问了守卫,又去了存放马车的车房,并不见她回来,便忙回来对萧然回禀。 萧然听完回复,即刻起身,“备马。” 京郊的官道上,换了官服的萧然纵马逛奔,别有一番英姿风范。 前方是发现死尸的观音山,因此一路能遇到不少回程的百姓,萧然只是匆匆扫上一眼后即刻向前飞驰,转瞬即过。 无意掀帘的姑娘们看见这副勃勃英姿皆猜测是哪家儿郎。 过了观音山须得通过一条仅容一辆马车的山路,虽然是山路,却修得颇为齐整,坡度也是徐徐升高,马车通行一点问题也没有。 借着夕阳余光,萧然的目光不时掠过路边一侧的深坳处,一道人影在前方一闪而过,他勒住马匹,厉声呵斥,“谁?” 那人快速跑进草丛深处消失不见,萧然却将目光转向他方才所站的路边,往下看去,这一处草丛有些塌扁,似有重物落下将草压塌。 萧然眯眼往下细看,一辆倒塌的马车在前方若隐若现,他心中一紧,正欲跳下时却听到下方传来欣喜的声音,“大人?” 这道声音正是林珑,她头发散乱地在一旁的草丛中爬了出来,若不是这声音,萧然几乎认不出她来。 萧然面色一紧,纵身跳下,踩在离林珑不远处唯一平坦的土地上,站稳身形后伸出手,“过来。” 林珑欣喜地伸出手,两人手掌相握,“大人,这个村子真是邪气,我不过是在那里转了一圈,回来便碰上这种事情。” 萧然只觉这小手纤细得让他不敢使劲,他微微蹙眉,手上的力量加大将林珑拉了过来,“意外?” 林珑不防,本就有些发软的手脚不听使唤,直直地撞进了萧然怀中,他的胸膛厚实且温暖,一股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她只觉脸上开始发烧,幸好天色微黑,她抬头也只能看清萧然两只熠熠生辉的眸子而已,孤男寡女如此靠近,觉得尴尬的林珑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谁想这路并不平整,一脚踩空,再次被拉回来的林珑被萧然紧紧的搂住了细腰,萧然低声道:“我扶你上去。” 声音低沉沙哑,林珑只觉脸上愈加滚烫,但也不得不扶着萧然的大手往路上爬去,她刚爬上去便看到突然出现在面前穿着黑色官靴的大脚。 萧然扶起她,“方才可看到有人站在这?” 林珑不由起了鸡皮疙瘩,转手将萧然的胳膊拉住了,“大人,您可别吓我,方才不就是你站在这吗?难道这里还有冤死的好兄弟?” 萧然无奈轻叹,“下回不可乱跑。” “哎,一定不跑了,我们回去。”这次的教训已经够够的了。 萧然眼眸转向黑暗处,“城门已关。” 林珑不由开始忧愁,城门一关,没有像那种八百里加急的紧急情况是不会再开的了。 “那咱们今晚住哪?”她记得这沿途好像也并没有客栈。 萧然沉声道:“回你今天去的马家村。” 林珑却缩了缩身子,“那就不去了,邪门得很,这一个月隔个七八天就得死一次人,你瞧,我就是在村里绕了一圈而已,回来就碰见那山上有落石下来,还把马给惊着了,要不是我脚快怕就跟着一起掉下去了。” 萧然看向林珑指向的那处,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微一沉吟,“只能去观音山的寺庙中借宿一晚了。” 林珑细想了想,那地方有神佛庇护,实在是个好地方。 “把头发拢上。”萧然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只木制的长簪,待林珑将长发冠好这才道:“上马。” 林珑虽然疑惑他为何随身带个簪子,但却也感激,见他牵马过来,想来是要两人同乘一骑了,她心莫名打起鼓来,随即自我安慰,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好在衣服穿得都厚,并不会肌肤相触,但是萧然扯着马绳的双手却是将她紧紧地圈在怀中,脑后不时能感觉到他深厚绵长的呼吸。 脑中莫名浮现出他那天的无礼之举以及方才的无意相拥瞬间,她甩甩头,将脑中的胡思乱绪甩开,“大人,您怎么会来这里?若不是遇见你,只怕今天要走着回去了,这黑天黑地的,想想都可怕。” 第110章 孤男寡女 “坐稳了。”萧然并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转了马缰绳已经开始上了去寺庙必经的梯道旁的马道。 骏马一路向上,身形极稳,速度并未减慢多少。 山门前,敲开了寺门,小沙弥一眼认出萧然,知道其来意后却仍为难地道:“本寺都是僧人,并不曾备有女客禅房。” 这本是婉转拒绝,萧然却道:“一间房即可,她断不会外出扰了他人清净。” 小沙弥念着萧然恩德,终还是退了一步,“两位稍候,我去回禀。” 两人就这样站在山门前,感受着寒风凛冽,林珑却想到又要同他共处一室便觉有些不自在,她道:“大人,不如咱们还是去马家村借宿?” 萧然眼望着室内,“天已黑,山路难行,再去,只怕他们都歇息了。” 林珑脑中想的却是,一间房必是只有一张床,谁睡? 萧然又道:“你送个人而已,为什么这么晚才往回赶?” 林珑抬眼看向萧然,“这可不怨我,正好碰上一个妇人要生产,家中一个人都没有,预备的稳婆居然去城里女儿家走亲戚了,没法子,他们只好借我用我的马车回城请稳婆,这一来一去可不就耽搁了。” 正说着话,小沙弥又行转回来,“阿弥陀佛,住持同意了,只是这位女客除了禅房哪里都不能去。” “这个自然。” 小沙弥领着两人行到一排亮着灯的禅房前,推开其中唯一一间黑着灯的房间,“就这间了。”他将灯点上便退了出去。 林珑一眼便看到床上堆着两床盖被,虽然薄却也足让她欣喜,“大人,这有两床盖被,咱们一人一床。” 萧然淡淡地瞧了她一眼,却见她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便道:“是么?我原本是打算你睡床的,你既然不介意同床共枕,我想我也不会介意。” “……”林珑所有的喜悦顿时被噎住,不早说,她还以为她今晚又得像在湖州一样坐在床边一晚呢。 听着外间传来的呼呼风声,无孔不入的寒凉让她心中计较了起来,她既不想独坐一宿,也不好意思让萧然独坐一宿,面色颇有些为难。 但她坐在床边的实际行动却表示这床她是非常不想舍弃的了,眼见萧然一脸认真的看着她,她不由期期艾艾的开口,“一人一床被子,倒也不算同床共枕。” 萧然行到床边,亦坐了下来,循循教导“你对男子便没一点戒心吗?世间柳下惠能有几个?” 说及柳下惠,林珑脑中想的却是她哥哥洋洋自得的话,“这柳下惠不是个傻的就是个无能的,不然美人卧怀,岂能不乱?” 想及些,她却是放心了下来,一脸坚定地对着萧然道:“大人自然与他人不同,我相信大人。” 看着这满满的信任,萧然无端心中一暖…… 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却是小沙弥端了热腾腾的饭菜来。 饭后来收拾碗筷时又提了桶热水来,让林珑不得不感叹,寺庙的服务都这般好了吗? 趁着萧然步出房门外出散步时,林珑忙借机快速洗漱一番,将污水泼向门前时,又如法制炮地将萧然请了回来。 站在外间的她只觉寒风刺骨,莫非又要下雪了? 想起房间那并不厚实的被褥,怪不得要备上两床,一床着实是有些单薄了,房间里连个火星子都没有,若是不睡觉枯坐一夜,只怕是更冷。 因此当她率先躺在床上,看着萧然却有枯坐一夜的架势时,她忍不住露出小脸道:“大人,清白自在人心,便是你今晚枯坐一晚,外人还是看不见,难道他们就会觉得你是正人君子了吗?” 这话却是丝毫不错,外人见他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谁也不会往好处想。 萧然本也是个洒脱的性子,闻此言,心中有了计较,便不客气地抬脚行了过来。 林珑却是紧张了,将被褥往上移了移,盖住了额头,遮住了视线。 萧然微微一笑,在床边解去外衣。 林珑听到动静,心中略略紧张,她在被褥中闷闷出声,“大人,天冷,不必脱衣。” 话音未落,身上却觉得重了些,她心惊探头,正正看见萧然长腿迈过她往里跨去,而自己的薄被上却盖着他的那件厚实外衣。 萧然上床不过片刻即呼吸均匀,林珑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侧头看向萧然那张俊脸,依然有些微微发冷的她将自己的宽被往萧然身上扯了一些盖上。 做完这些,她满意睡去,这样正好,都盖了两层,都不会冷了。 却不知,待她呼吸均匀,萧然却睁了双眼,亦往她处偏头看来,稍顷,亦安心睡去…… 天明时分,室外笼罩着浓浓白雾时,林珑动了,她舒服地微微叹出长气。 在她睁眼的同时,这声长气便嘎然而止,她面色惊恐地将自己放在萧然身上的手脚僵硬的轻轻抬起往后悄悄缩回。 再慢慢地转身坐起,正准备悄悄起身,映入眼帘的却是静静躺于地面的那件绣着银纹的玄色外套,自己睡觉果然不老实。 想及此,她忙下地,将衣服捡了起来,轻轻的放回床边,却冷不防萧然正定定地看着她,吓得她一个激灵迅速站起,“大人,您醒了?” 萧然坐起,将衣服披上,“做了一晚上噩梦,只觉像被压住了,方才才好受些。” 林珑尴尬地回回头,低头时,一缕碎发落了下来,她这才发觉自己头发散乱并未扎起,一眼看到床头放着的发簪,忙去取了来。 这根木簪像是新近制成,打磨得十分圆润,尽头还有着云纹图样,这是姑娘的发簪啊,林珑一手理发,一手好奇道:“大人,您这是准备送给哪位姑娘的吗?” 萧然已经起身,将门打开,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他毫不在意道:“路上捡的。” 捡的?倒也像,他认识的姑娘无不穿金戴银,这木簪也着实送不出手。 眼见林珑还在认真打量着发簪,萧然不由避开视线,“走。” 第111章 不用还 清晨,薄雾飘渺间,一骑骏马驮着两人沿着大道奔驰,路旁枯草在眼前不停掠过,直到快近城门时,林珑才道:“大人,放我下来,我自己走进去。” 萧然并未勒停身下的马,速度不变地往前飞驰,“怎么?怕见人吗?” 林珑见他不停,面上有些恼怒了,虽然男女大防并不太严格,但如此时辰如此姿势难免不让人多想,她却不敢抱怨,“大人,我这不是为您着想么?我一身捕快服,和您一早同坐一骑,别人难保不会说您以权谋私,公私不分。” 萧然忍不住嘴角上扬,爽朗道:“是么?那就让他们说,我不在乎。” 眼见萧然不为所动,城门又在眼前,林珑惊得忙用袖子遮了脸,弯腰下趴,与马背紧紧贴在一起,恨不能与马融为一体。 马匹并没有像林珑想的一样,还得在门前接受检查,而是一路畅通无阻地入了城。 清早人少,一路驰骋,不过盏茶时间便到了衙门。 萧然跳下马匹,伸手欲扶林珑,林珑却直接给了个白眼,仍在记恨方才没将她放下马的事情, 牵马的衙差看着这一幕,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一旁拿着萧然递给他的缰绳。 萧然并不在意,对着牵马的衙差道:“去把城郊负责马家村的里正喊来问话。” 林珑一听便愣了,看向萧然的同时,萧然亦拿眼看来,“把你昨天看见了什么,做过了什么说一说。” “难道我昨天惊马不是意外?” 萧然却不回答,示意林珑跟着她走,“暂时不确定,我需要知道更多情况来分析,如果是意外,你可有怀疑的人?” 林珑边跟着萧然往衙门里行去,边将昨日发生的事娓娓道来,“昨日里,我送那老丈与那尸体回了家,正想离去时,碰到一名妇人正要生产,本来村里是有个产婆的,可她去了城里女儿家走亲戚,村里也没有马,我便把马车借给他们去请人了,那妇人隔一会疼一阵,她便让我扶着她在外面走走,正巧走到那贴着白对联的一家,便问了情况,那妇人便把她们村接连死人的情况说了,其它倒也没哪不正常。” “这期间可有碰到什么人?” “有,听到村里出事,陆陆续续都回来了。” 萧然沉吟着,大步跨入自己院中,林珑又道:“都是些庄稼汉,倒没什么可疑的。” “去准备朝食。” 正准备跟着一起朝里走的林珑顿住脚步,咂了咂嘴,她倒也是真饿了…… 等她端着一托盘的热乎食物到了这里的时候,食物已经温热适宜了,将托盘上的早餐放在窗边铜炉边,这才唤了萧然过来吃早餐。 萧然往这里行来,“你的呢?” 林珑用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刚在准备您的饭食的时候,我吃了个饼子。” “喝了它。”萧然边说边将一碗人参鸡汤推到桌子一侧,“你家看起来也是殷实人家,怎滴对吃食如此不讲究?” 看着那碗诱人的鸡汤,林珑终于没忍住,坐了下来,接过萧然递过来的小瓷勺,“大人对下属真是没得挑的,听府衙里的差役说,自您来了,伙食都好了许多。” 萧然似是想到什么,微微一笑,“也不尽然,前日里若是没你的药包,他们也没鸡汤可喝,所以他们得多谢你。” “……”哪壶不开提哪壶,林珑只觉肉痛,兑的银子都买药了,镯子簪子也都还回去了,如今她又是穷光蛋了,就连头上唯一的簪子也变成木头的了,送都送不出去,更别说当了。 她边吹着鸡汤上的浮沫,不经意地问道:“大人,这簪子你从哪里拾到的?” “路上捡的,不用还。”萧然说得风清云淡极为随意。 “……”林珑喝汤的动作微微停顿了片刻,她也没打算还啊,一根木簪子而已,对于萧然的身份来说送人都嫌寒酸,但这话说得还得承他一个人情了。 窗外陈七大步迈了过来,“大人,昨晚抓到了十七个盗贼,连夜审讯,就是最近盗窃频发的案犯。” 林珑一喜,探出头,“可有找到偷过我钱袋的人?” 陈七表情认真,“特意问了,有,但是他已经把钱都花了。” 林珑小脸即刻垮成一团,怏怏不乐地坐回原处。 萧然道:“知道了,一夜辛苦,休息去。” 陈七欲言又止,终还是用眼神示意萧然院门处若隐若现的人影,萧然了然,“随他去留。” “是。”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让林珑十分好奇地又探出头,却看见早上的那个衙差带着一名四十岁的清瘦庄稼汉模样的人过来。 想来就是负责马家村一带的里正了,他停在门口,直到萧然宣他时,他才快步行了进来。 林珑正要将剩碗收起来,萧然却道:“你也过来听听。” 带人来的衙役极有眼色的上前接过林珑手中的活,“我来。” 里正进门就跪,“草民张留见过大人。” 萧然轻轻嗯了声,“请坐。” 张留起身坐到一旁的空凳上,却只敢斜斜地坐了小块地方,“不知大人寻草民何事?” 萧然微微一笑,“也没什么事,只是听说马家村最近常有村民意外死亡,想问问你知不知道。” “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不上报?” 语音平淡,却透着微微的不满,张留吓得一个激灵,顺势就跪了下来,“是,是草民的疏忽,请大人责罚。” 承认错误倒是承认得挺快,端着茶杯的萧然看着下方这一幕,“起来,别动不动就跪,与我说说那里的情况。” “是。”张留重新爬起,却不敢再坐,“三月前,郑松的父亲不知为什么突然死在了家中,他儿子郑松回来的时候,尸体都臭了,然后过了半月他隔壁的那一家就吃毒蘑菇全死了,发现的时候都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再然后就是村东头马屠户家里,晚上莫名其妙的就死了,屋门紧闭,当时都说是有邪祟,请了道士来做了场法事,倒是平静了一月,然后村西头的马立家,他们家小儿子误吃了山间的毒的果子,也死了,再到现在,马老五的儿子被蛇咬死。” 第112章 无标题章 里正道:“大人,他们死得看起来都很是意外,况且马家村的人一向与人为善,民风淳朴,偶尔乡里间发生点小争执,但也不到于杀人啊,况且有谁又能同一整个村的人有仇呢?” 萧然亦沉吟着,“最近没来外人吗?” “未曾见到生人。”里正摇头。 “第一起案子,家中可曾失窃金银物品,或者与人打斗的痕迹?” 里正听到金银二字,忙道:“并未,家中一应用品俱无翻动的痕迹,况且他家穷得就剩些烂柜破门了,一清二白的,旁人看都不会看一眼。” “第二家呢?” “第二家姓马,是本家人,与马家村的人都是三服以内的亲戚,听说山里蘑菇好吃便去采了,谁想吃了后,上吐下泻,连大夫都没等来就全死了。” 萧然皱眉,“他不识得为何敢采?” “说的是啊,听说见郑锐家吃过一回,他起了心思也去采了,结果就这么倒霉的给赶上了。” 萧然沉默半晌,“第三起呢?” “那人姓马,唤马老三,平日里也不见与人结怨,那晚不知怎么就死了,睡死的。”不等萧然再问,里正又道:“第四起,是个小童误吃了有毒的野果,躲在一处常去玩耍的干涸水沟里,” 萧然把目光转向林珑,“你看呢?” “大人是怀疑这些人都不是意外?” 萧然点头,“昨日我去找你时,一个人影正站在你的马车摔下的地方朝下观望。” 林珑回神细想,缓缓道:“如此说来,着实诡异。” “结合你昨日的亲身经历,可有怀疑的人选?” “有。”林珑坚定地道。 萧然微微一笑,“既如此,你去查,带上陈七。” 里正惊讶地看着两人,堂堂三品府尹居然把这样一个案子交到一个小姑娘手里? 且看两人眉来眼去的,却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 林珑带着陈七等一众衙役捕快来到了坠车地点,衙役们下去拉马匹搬车架,陈七在林珑惊马所在地一眼便瞧出不同,他指着路旁的草丛,“这里有人来过。” 眼见林珑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他道:“草丛里有一些明显与四边草丛里不相融的枯草,常人并不会走到这里,如果是大型兽类,草里的范围会是一团一团,小动物也会连成一条线,这里的枯草一点一点的并不显眼,但认真看还是能看出,人走过的可能性比较大。” 陈七在那边说得头头是道,但林珑愣是没看出这一堆堆的杂乱枯草的区别,只好附和道:“说得好有道理,那他到底是往哪里去了?” 一句话让陈七知道她根本没弄明白,也懒得再教,径直往前方走去,“跟我来。” 路越走越偏僻,草深叶茂,再往前走,一条小路横在前方,久无下雨,路上没有任何痕迹,本以为无迹可寻了,林珑却惊奇的发现,往前再走不远便是马家村,从这里走到坠马地,路程足足比大路上少了一半。 她无奈叹息,“走,咱们去认真查查。” 话这样说着,她带头往前走去,陈七默默跟在身后。 她径直走向村子靠路最近的一家房屋,这里门前贴着白色的挽联,依然能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不幸,一名老妪正坐在躺椅上眯着眼晒太阳。 林珑上前轻声道:“大婶,我是衙门的,来看看这房子,可以吗?” 老妪这才睁眼,身子也不抬的指了指后方,“里正已经打过招呼了,靠后门的那一间,你们自己进去看,我腿脚不好就不进去了。” 林珑理解,腿脚不好怕是借口,谁家失了儿子都不会再开开心心的故地重游。 推门而入,里面昏暗一片,竟是连窗户都没开,桌上覆着一层薄得几乎看不见的白灰,靠墙摆放着一个木制的火盆,亦是一层白灰,如今也只余炭灰,看样子出过事后便一直无人来打扫了。 林珑开窗,用手捻起一道窗边的一道细丝,“以前听说过烧炭自杀的,这个看起来倒真像是意外。” “不像吗?” “不像。”林珑伸出那根细丝在陈七眼前晃了晃,“这根细丝是衣服上的丝,关窗手臂也不会碰到那里。” 林珑收了衣服丝,“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正找着时,外间已传来郑锐的声音,“林姑娘可是在里面?” 林珑微微一笑,人已经迎了出去,“是你啊,正想问你事呢。” 郑锐满面笑容微微滞了滞,“何事?” “我觉着,你们村里死的人,应该都是他杀。”林珑边说边观察着郑锐的神色,“不如就从你家查起。” 郑锐神色果然变了,“你说是他杀?不可能,我家一清二白,为什么要杀我父亲?” “可不可能的,去你家瞧瞧再说。”林珑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带路。” 沿着村中小路往前走,不过隔了三间房的距离就已经到了郑锐的家,一间泥制的瓦房,虽看着寒酸,里面却是一样不少,一间正堂配着四间卧室,厨房在最左侧。 林珑一边查着一边询问,“那日,你与那姑娘为什么要上山?” “……”郑锐微微一怔,他以为他那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没别的意思,就是例行询问。”林珑毫不在意的左观右顾着。 郑锐沉默片刻,终于道:“我与她一向交好,那日天气好便一起游山。” “她是哪家的姑娘?” “村头马家二叔的闺女,你千万不要找她,要是知道她与我在一处,她爹会打死她的。” 林珑不置可否,“你们是外来人士?好像这村里都姓马,唯独你家姓郑。” “我奶奶是改嫁过来的,带了我爸爸一起过来。” 林珑轻哦一声,“你在医馆里多久回来一次?” “十天半月回来一次,尽量碰着下雨,生意不好的时候回来。” 林珑像是突然想到一问题,“你自从你亲死后,是不是没有再去过医馆?” “没有。”郑锐表情有些黯然,“向师傅告假了,他准我在家守孝一段时间。” “说说,那日,你回来看到的情况。” 郑锐眼中满是伤痛,“那日回来,门从里面反锁,我是让一小孩钻了狗洞进去才从里面把门打开的,踹开房门后就看见我父亲趴在地上,尸体都已经臭了。” 第113章 马云凤 林珑看向粗木制成的格子窗户,丝丝暖意从外间涌入,但这里依然寒凉一片,“现在是冬天,尸体腐烂并没那么快,当时没人发现吗?” “没有。” “你父亲与村里人的关系怎么样?” “我父亲为人老实,从不得罪人。”郑锐的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 林珑终于收回四处探察道:“我再去看看其它两家。” 郑锐送两人出门,“都说是风水不好,如今你又说不是意外,难道您有线索了?” 正迈步出门的林珑垂眸,淡淡地开口,“倒是有一些线索了,不过还有待我查验。” 陈七侧目瞧了林珑一眼,只觉她这样子像极了萧然那运筹帷幄的样子,却听林珑又道:“因为还不能确定,所以我也不能透露太多。” 眼见郑锐面色一黯,林珑宽慰,“倒也不是特意瞒着你,便是连他也不知道。”她边说边特意瞧了陈七一眼。 经此一解释,郑锐的面色果然好看了许多,“我给你们带路,这里我熟。” “好啊。”林珑欣然应允。 顺着村中小路,几人去了因吃毒蘑菇而灭门的一家,郑锐详细地解说着,连哪里有呕吐物都说得一清二楚,而且事后有人用剩余的蘑菇喂了鸡,那鸡也是当场毙命。 林珑掩鼻在室内细致地观察了一圈后,才示意他继续去下一家。 郑锐很干脆地将两人带往村边一处沟渠,指着一处枯草中,“就是这里面,当时他的身边还散落着一些紫色的野果。” “哪里采的?” “不知道,从未见过,这里好像并不产这种野果。” 林珑轻嗯了声,“哪座房子是那位姑娘家?” 郑锐面色微微一变,“找他何事?” 林珑微微一笑,显得有些高深莫测,“你只需指出便是,这次你不用跟着。” 郑锐几不可察地拧了拧眉,终于还是手一指,“那处盖着琉璃瓦的那家。” 顺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矗立着一座带着围墙的大屋,虽然并不算多好,但是与别的房子比起来,却气派多了。 谢过郑锐,林珑与陈七往前行去,“等会我如果有哪不舒服的话,就让我原地休息片刻就好。” 陈七神情略显紧张,“你现在有不舒服吗?” 林珑淡淡一笑,“并没有,我是说待会。” 看这林珑神神秘秘的模样,陈七不明所以,却也不再多问,他在萧然手底下做事,便是从不多问,按照指令做事即可。 那马三坡家院门开着,里面一位姑娘在井中打水,旁边放着一只装满衣服的大盆。 两人也不打招呼的直接走了进去,听到这边动静,那名姑娘抬头的那一刻,本微微带笑的脸庞瞬间便凝滞了起来。 林珑却是满面笑容,“又见面了,有点事情想来问问,你可还方便?” 方便二字让马云凤的脸上微微放松了些,她柔柔的开口,“何事,请说。” 林珑看了看安静的室内,“你父母都不在?” 马云凤摇摇头,却并不多说什么,眼神中升起一股警惕。 林珑又是一笑,“也没什么,就是想知道你上次与郑锐是何原因才去的山里?把详细过程与我说说可好?” 马云凤为难地看了看陈七一眼,林珑很是明白这一眼的意思,顺水推舟地让陈七回去,去马车坠地的地方再去瞧瞧,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眼见林珑支开陈七,马云凤心下感激,也就一五一十的说起那日经过来,“昨日我本是想去山间挖些野菜来包饺子,碰到锐哥哥,他说要采野菇,我便和他一起去山间转了转。” 说到这,她紧张地跟林珑道:“这些,你可不要告诉我父母。” 林珑微微一笑,点头,“然后呢?” “然后不知怎么就绕到了那棵树那,看见了死尸,我当时吓得便往外边跑。” 林珑发出疑问,“那,那日又为何否认?” 马云凤神情有些哀怨,“我父亲一向不喜欢他们家,也不喜欢我与锐哥哥走得近,纵使他已经学医三年,快出师了,也不许我跟他在一起。” 林珑了然,却还是道:“这么说,是他带的路?” 马云凤略显羞涩地点了点头,“那里我不熟,平日里走的也尽是大道。”随即她又狐疑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怀疑你们这里接连死的人都不是意外,而是他杀。” 马云凤吓了一跳,正欲说着什么,却见林珑已经起身,“谢谢你的回答,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刚说完话,还没站稳的林珑一个晃荡却是直直向马云凤这里倒了下来,马云凤一急,忙抱住了林珑,“姑娘,姑娘?” 眼见林珑不为所动,她心下焦急,视线扫过四周,看见郑锐已经向这里奔来时,她忙道:“锐哥哥,快来看看。” 郑锐来到这里,与她合力将林珑扶于室内她的卧房躺下,细细把脉后他起身,“也没什么事,让她在这里躺会就好。” 马云凤仍然不放心,“真的没事吗?” 郑锐温和地道:“她脉搏平稳,可能是因为走了太远的路,身子有些娇弱,多休息休息便好,你去做的事去,快中午了,马叔做完事也快回来了,若是发现你没做好饭洗好衣服,又得说你了。” 马云凤这才放心,“那我去忙了。” 郑锐掖了掖盖在林珑身上的被角,“我也走了,不然马叔看见又得不快。” 待马云凤依依不舍送他出门时,他状似不经意的开口,“她来你这里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问了问那日我为什么去那棵树下,如何发现的死尸,还说我们村死的这些人都不是意外,都是他杀。” 郑锐显然也是吃惊不小,“这都是她说的?” “是啊,她还说,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是谁?” “她没告诉我便晕了。” 郑锐垂了垂眸,掩住眼底的思绪。 马云凤送走郑锐,仍然来看了看林珑,见她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一般,便又退了出去。 在她走后,林珑依然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般。 第114章 以已作饵 时间在一点一滴静悄悄的流逝,盖着薄被的林珑躺在昏暗的房间内一动不动,藏在被子中的手却将一把匕首捏了又捏。 直到外间传来轻微的嘶嘶声,察觉不对的她微睁双眼向那方瞧去,窗外无人,一条劈粗的蛇顺着窗台蜿蜒游下。 林珑眼神一凝,手中白光一闪,一柄匕首正正地钉在蛇头处,直接让大蛇困在当地。 她迅速掀被下地,来不及穿鞋的她赤脚跑到窗前,一道清瘦背影正往远处跑去,林珑大喊,“抓住他。” 随着她话音一落,一片瓦片自她头上的屋顶处飞出,直直的击向那逃跑的身影,同时上方响起陈七的声音,“还以为你睡着了,刚想着要不要提醒你。” 林珑没空回答,人已经转身奔出室内,与正想进来林珑是否醒来的马云凤直直撞了个正着,她欣喜道:“你好了?” “好了,多谢你。”林珑回答得极为简短干脆,才说完这五个字人已经到了门外,马云凤只觉好奇,看她跑的方向是后院,可是后院只是一片竹林,并无其它,左右思索,她亦跟了上去。 林珑与马云凤到时,只见陈七将一人影踩在脚底,那人的衣饰发型,不是郑锐还能是谁? 郑锐仍在地上扑腾着,“你们这是做什么?” 陈七弯腰拎起郑锐,“我们怀疑你杀人。” “胡说,这可得要证据。” 马云凤亦奔上前,心慌如焚,“我锐哥哥心地一向极好,不会杀人的,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林珑冷笑,“证据?我倒是没有十足的证据,不过,那烧炭自杀的那家人窗户上有一处钩丝,那丝质极好,一般的乡间汉子根本不舍得穿,想来应该能在你的家中找到那件衣服。” 马云凤听到这话,不由诧异地看向郑锐。 郑锐仍然满面不服,“便是如此也不能证明我是杀人凶手,他们明明都死于意外。” 林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郑锐并不回答她的话,反而质问,“就凭一根丝线你就想凭空诬陷我,我不服。” 林珑瞪他一眼,“我自然知道,所以我装晕,又假装知道线索的样子,你做贼心虚,自然想来灭口,这不,逮个正着!” 郑锐还想再说,林珑已经抢先一步道:“那家从没吃过野菇的,在你家尝过一次后便也要试着采,野菇数十种,他必不认识,但他们就这样全吃了,可见有人误导他这些都可以吃。” “还有那家门窗紧闭烧无声无息死的,我瞧着他们家的窗户的横木早就没了,正好方便你钻进钻出,不然窗户上如何会有你的衣丝?” 郑锐不服气起来,“你这都是凭空栽赃。” 林珑抬眉,“你可真是死鸭子嘴硬,那房里还有你刚放的蛇呢,在这天气寒冷的时候,它们只会蜗居一处冬眠,再不济也在外间晒太阳,怎么会去阴暗寒凉的房间?还偏巧就在你经过的时候?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能让它们这般听话,但是你这次绝对逃不了了,带走。” 马云凤脸上顿时煞白,在林珑去取那条作为证物的灰蛇时,她更加相信了林珑的话,怪不得父亲总说他人品不行,她却总是不相信,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不由她不信 —— 半天的功夫就将案情给破了,林珑心情十分之好,因此在她看到萧然的时候,满面笑容十分亲切地打了招呼。 正在案前劳神的萧然看见这一张笑脸,顿觉疲劳尽散,“可有眉目了?” 林珑神秘一笑,这笑中透着一股浓浓的娇俏,“当然了,本来是没证据的,可是我用自己做饵,他果然上当了,自投罗网。” “自己作饵?”萧然面色多了一丝不悦。 “当然了。”林珑邀功似的将今早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在她的叙述下,过程更是比原本更增多了几分惊险与刺激。 看着林珑兴奋的小脸,萧然的面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他终于忍不住道:“衙门里没人了吗?需要你亲自涉险?” 这声音带着几分的凌厉,让林珑微微有些不服气,“大人,下属这样卖力,你得夸奖,不然会打击我们做事的热情的。” 萧然毫不客气地瞪了她一眼,这人惯会顺竿向上爬,但凡给点好脸,下次怕是会做得更加离谱,“你可想过,万一那马云凤与他是一伙的?” 还有这种可能? “这倒是没想到。”林珑皱眉,随即释然,“左右她打不赢我。” 眼见林珑丝毫不知悔过,萧然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的双眼。 与这道迫人的视线相对,林珑莫名觉得心虚,忙哈哈一笑,“大人,如此体恤下属,实乃卑职们的福气。” 萧然这才别开双眼,“午间可吃饭了?” “未曾,正准备回了您再去看看还有什么剩饭没。” “再不去吃,别说饭了,怕是连汤也要没有了。” 林珑一惊,忙转身就跑向厨院,果然陈七一行人早已经在灶间一人一碗地不顾形像地大口塞食,顿觉自己太年轻了。 她端着碗蹲到了门前的陈七旁边,“原来回来第一时间不是回禀差事,而是来厨院吃饭。” “民以食为天,自然应该先吃。”陈七毫不愧疚地又补上一句,“再说了,不是有你去回话么?” 一名衙役路过厨院,特意往里瞅了几眼,在看见蹲在门前的林珑后,他小跑了过来,“林姑娘在这啊,让我一顿好找。” “何事?”林珑奇怪地看着他,好像并不认识。 那人却同陈七打了招呼后才道:“我有玩得好的在大理寺做差,他说牢中有人托他带话给姑娘。” 大理寺? 林珑即刻想到昨日才被带到大理寺的康有道,忙道:“什么话?” “他问姑娘,那日的交换条件可还作数?他请姑娘救他。” “作数,自然作数。” 林珑毫不犹豫地回答倒让那衙差犹豫了片刻,“那可是大理寺,听说那人已经被打得浑身没一片好皮肤了。” “什么?”林珑惊得站起,“昨日才去,为什么会对他动刑?” 第115章 吃醋 这话一出,在座的衙差们都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都抓个正着了,不动刑,难道供着?或者让他主动交待杀人事实?怕是脑子坏了才会主动交待。 来报信的衙差与众人思想一致,也是一脸惊异地看着林珑。 林珑这才知道自己反应过头了,轻咳一声,“劳您带话过来,我知道了。” 陈七冷冷的瞅了她一眼,“怎么?莫非还念及旧情?大理寺的事情岂是你想管便能管的?” “不然呢?”林珑也没了吃饭的心思,“他能认识蒋珍珠也是因我之过,再不济也是同乡,不管不够仗义。” 这话陈七一点也不信,“他俩私奔与你有什么关系?难道是你愧疚你太差所以才会导致他另选一个?” 林珑脸一黑,再也没了吃饭的兴致,起身狠狠瞪向陈七的她却是随即气馁,“算了,故事太长,一时也没法说清楚,但是人我还是要想办法救的。” 陈七看着林珑放回碗筷经过他身旁时,仍不忘凉凉地来上一句,“你要去哪?大理寺可不会理你,去了也白去。” “去丞相府。”林珑扔下这话便往外快步而去,然而才到院门口,陈七已经拦了她,“现在是当差时间,你确定要用来办自己的私事?” 林珑奇怪地看着他,“你不说我不说,大人日理万机的怎么会知道?如果问你便说我在牢中审郑锐。” 陈七依然挡在林珑面前,任她左穿右破也过不去,林珑终于不耐烦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大人批准才能出去。”陈七拧眉半晌才说出这话。 林珑无奈地看着眼前比她高比她壮功夫还比她好的陈七,只能妥协,“行行行,怕了你了,我这就去找大人。” 说得容易,真去找的时候却发现萧然的影子都找不到,前堂后院偏厅侧殿,愣是连萧然的人影子都没寻到。 等到终于在门前问出萧然出府的时候,萧然已经从外面大踏步行进,她欣喜上前,“大人,您去哪里了?害我一顿好找。” 萧然眉间微扬,看起来心情颇好,“何事?” 林珑却有些急切,“我想出门,可否?” “出门何事?”萧然不由抬了抬眉,他深知林珑不是这般乖巧听话之人。 “去丞相府。” “丞相府正是多事之秋,不许去。” 林珑见萧然虽然说着不许,面上神情却依然淡淡,不由好奇道:“为什么?我再不去,那康有道会被打死的。” 萧然抬脚往里走,“丞相不会见你的。” 林珑急了,抬脚跟上,“大人,大宴宾客那日,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凶手偏要选择在那日杀人,且抛尸的地点居然又牵出一陈年女尸,这事很不同寻常,大理寺怎么会把康有道作为谋杀嫌犯呢?” 萧然微叹口气,顿住脚步,“这事连你都知道,大理寺焉能不知?” 随即他注视着林珑,“人昨天才提去,你今天便惦记着,难道昨日要退婚书并非本心,只是怕他连累?” “”林珑一愣,“大人,我岂是那等怕事之人,只不过他认识蒋珍珠皆是由我安排,他退婚不成他才带她上了京都,如今成了这番光景,我自然得负一份责任。” 萧然若有所思,“你安排?” 林珑着急了,“大人,这不重要,我只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下丞相大人,这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如果随意屈打成招,后面怕有更大的麻烦。” “你是说,他受刑了?”不等林珑回答,他又道:“这倒不是大理寺的行事风格。” “是,大人,我也觉得不正常,如果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应当让他把那家奴好好审审才是,不然这个案子栽给康有道,另一个案子又栽给谁?” “你便这般肯定他无罪?” “当然了。”林珑理所当然地道:“他连蒋珍珠都抱不动,无意识的死人更是沉重,他如何能在第一次去的地方准确地找到抛尸地点呢?而且那条路还得必须少有人烟,很明显不是他。” 萧然自从知道康有道与蒋珍珠的认识并非偶然后,林珑能知道如此细节,他已经不足为奇了,“待会,杨礼华会过来,你可与他说一说,至于后续会如何,你便不能再左右了。” 林珑也知道人微言轻,去大理寺怕是连大门都进不去,她只好静待杨礼华的到来。 萧然又嘱咐道:“上次你擅闯相府的事,便是连他也不能知道,不然,你说的半个字他也不会相信。” “这我知道的,您放心。”傻子才会将事情全盘托出,不过,陈七中毒的事,便这样抹平了吗?相府也并不像看上去的那般平井无波。 晚饭间,杨礼华一身月白长衣带着两名美婢姗姗而来,恰恰卡在萧然正准备用饭的时机,似乎是专为蹭饭而来。 他心情甚好地招手让林珑多添一副碗筷,再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萧然的身旁。 萧然不悦地看着他,“我的人,你使唤得未免也太顺手了。” 杨礼华哈哈一笑,“见外了不是,呐,这两名,送你了,你怎么使唤都行。” 两名美婢一听这话,吓得花容失色即刻跪了下来。 拿着碗筷进门的林珑见到的便是这一幕,她讶然地看向杨礼华,“自己用过的怎么能再送?” “”这话成功让两名美婢黑脸。 萧然轻咳一声,林珑瞬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杨礼华却并不计较,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哈,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吃醋了吗?” 林珑一愣,随即驳斥,“胡说什么。” 这没大没小的话让两名美婢再次感叹,自由身就是好。 杨礼华不服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妹都跟我说了。” 林珑一脸好奇地望向他,“说什么?” 萧然却是及时地开口,“你出去,那事我会跟他说的。” 林珑一脸狐疑,却也是即刻退下。 杨礼华想了想也挥退两名美婢,让林珑带着她们出去用餐,这才侧身,面色变得正经了些,“何事这么神秘?” 第115章 吃醋 这话一出,在座的衙差们都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都抓个正着了,不动刑,难道供着?或者让他主动交待杀人事实?怕是脑子坏了才会主动交待。 来报信的衙差与众人思想一致,也是一脸惊异地看着林珑。 林珑这才知道自己反应过头了,轻咳一声,“劳您带话过来,我知道了。” 陈七冷冷的瞅了她一眼,“怎么?莫非还念及旧情?大理寺的事情岂是你想管便能管的?” “不然呢?”林珑也没了吃饭的心思,“他能认识蒋珍珠也是因我之过,再不济也是同乡,不管不够仗义。” 这话陈七一点也不信,“他俩私奔与你有什么关系?难道是你愧疚你太差所以才会导致他另选一个?” 林珑脸一黑,再也没了吃饭的兴致,起身狠狠瞪向陈七的她却是随即气馁,“算了,故事太长,一时也没法说清楚,但是人我还是要想办法救的。” 陈七看着林珑放回碗筷经过他身旁时,仍不忘凉凉地来上一句,“你要去哪?大理寺可不会理你,去了也白去。” “去丞相府。”林珑扔下这话便往外快步而去,然而才到院门口,陈七已经拦了她,“现在是当差时间,你确定要用来办自己的私事?” 林珑奇怪地看着他,“你不说我不说,大人日理万机的怎么会知道?如果问你便说我在牢中审郑锐。” 陈七依然挡在林珑面前,任她左穿右破也过不去,林珑终于不耐烦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大人批准才能出去。”陈七拧眉半晌才说出这话。 林珑无奈地看着眼前比她高比她壮功夫还比她好的陈七,只能妥协,“行行行,怕了你了,我这就去找大人。” 说得容易,真去找的时候却发现萧然的影子都找不到,前堂后院偏厅侧殿,愣是连萧然的人影子都没寻到。 等到终于在门前问出萧然出府的时候,萧然已经从外面大踏步行进,她欣喜上前,“大人,您去哪里了?害我一顿好找。” 萧然眉间微扬,看起来心情颇好,“何事?” 林珑却有些急切,“我想出门,可否?” “出门何事?”萧然不由抬了抬眉,他深知林珑不是这般乖巧听话之人。 “去丞相府。” “丞相府正是多事之秋,不许去。” 林珑见萧然虽然说着不许,面上神情却依然淡淡,不由好奇道:“为什么?我再不去,那康有道会被打死的。” 萧然抬脚往里走,“丞相不会见你的。” 林珑急了,抬脚跟上,“大人,大宴宾客那日,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凶手偏要选择在那日杀人,且抛尸的地点居然又牵出一陈年女尸,这事很不同寻常,大理寺怎么会把康有道作为谋杀嫌犯呢?” 萧然微叹口气,顿住脚步,“这事连你都知道,大理寺焉能不知?” 随即他注视着林珑,“人昨天才提去,你今天便惦记着,难道昨日要退婚书并非本心,只是怕他连累?” “”林珑一愣,“大人,我岂是那等怕事之人,只不过他认识蒋珍珠皆是由我安排,他退婚不成他才带她上了京都,如今成了这番光景,我自然得负一份责任。” 萧然若有所思,“你安排?” 林珑着急了,“大人,这不重要,我只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下丞相大人,这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如果随意屈打成招,后面怕有更大的麻烦。” “你是说,他受刑了?”不等林珑回答,他又道:“这倒不是大理寺的行事风格。” “是,大人,我也觉得不正常,如果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应当让他把那家奴好好审审才是,不然这个案子栽给康有道,另一个案子又栽给谁?” “你便这般肯定他无罪?” “当然了。”林珑理所当然地道:“他连蒋珍珠都抱不动,无意识的死人更是沉重,他如何能在第一次去的地方准确地找到抛尸地点呢?而且那条路还得必须少有人烟,很明显不是他。” 萧然自从知道康有道与蒋珍珠的认识并非偶然后,林珑能知道如此细节,他已经不足为奇了,“待会,杨礼华会过来,你可与他说一说,至于后续会如何,你便不能再左右了。” 林珑也知道人微言轻,去大理寺怕是连大门都进不去,她只好静待杨礼华的到来。 萧然又嘱咐道:“上次你擅闯相府的事,便是连他也不能知道,不然,你说的半个字他也不会相信。” “这我知道的,您放心。”傻子才会将事情全盘托出,不过,陈七中毒的事,便这样抹平了吗?相府也并不像看上去的那般平井无波。 晚饭间,杨礼华一身月白长衣带着两名美婢姗姗而来,恰恰卡在萧然正准备用饭的时机,似乎是专为蹭饭而来。 他心情甚好地招手让林珑多添一副碗筷,再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萧然的身旁。 萧然不悦地看着他,“我的人,你使唤得未免也太顺手了。” 杨礼华哈哈一笑,“见外了不是,呐,这两名,送你了,你怎么使唤都行。” 两名美婢一听这话,吓得花容失色即刻跪了下来。 拿着碗筷进门的林珑见到的便是这一幕,她讶然地看向杨礼华,“自己用过的怎么能再送?” “”这话成功让两名美婢黑脸。 萧然轻咳一声,林珑瞬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杨礼华却并不计较,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哈,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吃醋了吗?” 林珑一愣,随即驳斥,“胡说什么。” 这没大没小的话让两名美婢再次感叹,自由身就是好。 杨礼华不服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妹都跟我说了。” 林珑一脸好奇地望向他,“说什么?” 萧然却是及时地开口,“你出去,那事我会跟他说的。” 林珑一脸狐疑,却也是即刻退下。 杨礼华想了想也挥退两名美婢,让林珑带着她们出去用餐,这才侧身,面色变得正经了些,“何事这么神秘?” 第116章 “你家怕是有大麻烦了。”萧然语不惊人势不罢休的开口。 杨礼华神情果然严肃了几分,“怎么回事?” 萧然道:“你阿爷怕我年轻不知深浅将案子断错,特意将人移交给大理寺,可是我瞧着那人也未必靠得住。” 一听是这事,杨礼华眉目间顿时放松了下来,他不在意道:“你吓到我了,不就是没把案子给你吗?你也知你这人跟满公公,安公公,还有那右相走得有多近,我阿爷就怕他们给你要求,你不好拒绝,这可是为你好。” “是吗?”萧然并不赞同,“他找的大理寺卿倒是个正直的,可是他手底下的人就很难说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杨礼华不解。 “你家若想平息此事,当把罪责都由你家的那位家奴担着才是,最好两案并一案,可是我瞧着,他们竟连康有道也不放过,若是他屈打成招,承认蒋珍珠是他所杀,那前一具女尸怕就要得彻查了,你觉得你家经得起这样一查吗?” 经他这样一分析,杨礼华眼中果然闪过一抹淡忧,“说的是,前日里还有小贼想去我家探查情况,幸好被人发现,射了一箭,可是事后寻遍了京都药房,也不见有人去治伤,端的是神通广大。” 萧然沉声道:“不过是个小小箭伤,懂行的人自己也能处置,何必一定要去医馆?” 杨礼华踌躇片刻,却还是坦白道:“那箭有毒的,上次我阿爷遇刺,险些丧命,从此便格外小心了。” 萧然并不赞同,“这样防犯得有些过了,若被人抓住把柄,造些文章出来,只怕有人会说你阿爷别有用心。” 杨礼华极为认同这话,“谁说不是呢,不过我阿爷可不会听我的,年纪越大越惜命不说,他还越来越固执了,这我可只同你说了,你可千万不要外传。” “知道了,劝你阿爷最近行事要注意些,不然怕是有大事临头。” 杨礼华面色一怔,旋即靠近,“你向来聪慧,可是知道什么内幕?” 萧然将杨礼华面前的酒杯斟满,却并不说原因。“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杨礼华却是放心了下来,他相信他阿爷,在左相的位置上已经足足二十年了,斗倒了多少政敌? 如今倒是有个凡事喜欢跟他阿爷对着干的右相,不过才上任半年,想跟他阿爷斗,委实还嫩点。 不就是死个人么?况且府里的婢女丫头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便是打死,也无人敢说什么。 —— 林珑将两位美婢安排在不远的小间用餐后便去了衙差们专用饭堂与衙差们挤在一处用餐。 有衙差上前抱怨,“林姑娘,你带回来的什么人啊?一个劲地在喊冤,还骂我们,也不嫌累得慌。” 林珑望去,并不眼熟,但她依然笑道:“这么有劲?不如饿他三顿。” 一看林珑这般上道,衙差们齐齐笑了起来,都夸这法子好,既不用伤其筋骨担个恶吏的称号,还能让他深刻领悟他们春风化雨的手段。 林珑正乐得开心,一转眼竟然瞅见了一抹熟悉的人影,她不由大喝一声,“卫健。” 卫健一个哆嗦,虽然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到底还是心虚的,他端了盘子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你在这啊,怪不得早上没看到你。” 林珑看着卫健身上依然穿着从前那套不起眼的灰衣,一时没搞明白他在这里充当什么角色,“你这是来蹭饭?” 卫健眉眼一抬,颇有些不服气,“小爷我什么时候缺过钱?还用来蹭饭么?” 旁边的衙差也都齐齐看来,似乎对他都不熟悉,卫健却丝毫没有尴尬的样子,反倒是一张笑脸迎向众人,他深知与各位官家衙差打好关系的好处,“给咱家大人跑跑小活,这不,正碰着吃饭,咱也来凑一顿。” 果然是来蹭饭的,林珑心下暗忖,也不知道帮着萧然做了多少不能见光的事。 卫健悄声地坐在林珑对面,压低声音,“前日你女扮男装的,可是有什么大活?” 林珑心念一动,眼眸一转,“我可一直很老实地呆在这里,哪里都没去。” 卫健声音更低,“才怪,我看你大摇大摆的在程府绕了一圈,一点也不带遮掩的,那小模样嚣张至极,若不是你走得快,我都想提醒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功夫很菜的事实了。” 林珑不答反问,“你去那里做什么?莫非还是不死心,想干回老行当?” 正吃得欢实的卫健一边吃着一边道:“这回你可不能冤枉我,萧大人说他府里的管家很可疑,让我多盯着。” 林珑不动声乐,“可有查到什么?” “当然有。”卫健却像是意识到什么闭紧了嘴,“不过大人说了,不许对人言。” “理解理解。”林珑表现得十分善解人意,“不过,那日我出现在程府的事你也不要同别人说,成吗?” 卫健微微放心,“这有什么问题,一句话的事。”只要林珑不死缠烂打的追问他在程府的事,他很愿意为林珑保密,“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听说程家公子对你一见倾心,最近被他老爹给关了起来。” 怪不得自那次门前相遇后便现也不见人影,还以为是他终于想明白了,想不到竟然是被关了起来。 卫健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吃惊的瞪大眼睛,“你不会是对他有意思?可是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程家老爷不同意的话,怕是没戏。” 林珑只觉卫健的脑子一直都不能以常人来论,一不小心就口吐狂言,让人防不胜肪,她忍住了一筷子敲醒他的冲动,“吃饭。” 卫健颇为心不甘情不愿的吃起饭来,间或含混出声,“也是,这个世界,有钱能使鬼推磨,谁不喜欢,何况长得也不错,要不要我帮你?” “”看这卫健喋喋不休的架式,林珑只觉再也忍无可忍,端起手中的饭碗利落起身,“我吃好了,你慢吃。” 第116章 “你家怕是有大麻烦了。”萧然语不惊人势不罢休的开口。 杨礼华神情果然严肃了几分,“怎么回事?” 萧然道:“你阿爷怕我年轻不知深浅将案子断错,特意将人移交给大理寺,可是我瞧着那人也未必靠得住。” 一听是这事,杨礼华眉目间顿时放松了下来,他不在意道:“你吓到我了,不就是没把案子给你吗?你也知你这人跟满公公,安公公,还有那右相走得有多近,我阿爷就怕他们给你要求,你不好拒绝,这可是为你好。” “是吗?”萧然并不赞同,“他找的大理寺卿倒是个正直的,可是他手底下的人就很难说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杨礼华不解。 “你家若想平息此事,当把罪责都由你家的那位家奴担着才是,最好两案并一案,可是我瞧着,他们竟连康有道也不放过,若是他屈打成招,承认蒋珍珠是他所杀,那前一具女尸怕就要得彻查了,你觉得你家经得起这样一查吗?” 经他这样一分析,杨礼华眼中果然闪过一抹淡忧,“说的是,前日里还有小贼想去我家探查情况,幸好被人发现,射了一箭,可是事后寻遍了京都药房,也不见有人去治伤,端的是神通广大。” 萧然沉声道:“不过是个小小箭伤,懂行的人自己也能处置,何必一定要去医馆?” 杨礼华踌躇片刻,却还是坦白道:“那箭有毒的,上次我阿爷遇刺,险些丧命,从此便格外小心了。” 萧然并不赞同,“这样防犯得有些过了,若被人抓住把柄,造些文章出来,只怕有人会说你阿爷别有用心。” 杨礼华极为认同这话,“谁说不是呢,不过我阿爷可不会听我的,年纪越大越惜命不说,他还越来越固执了,这我可只同你说了,你可千万不要外传。” “知道了,劝你阿爷最近行事要注意些,不然怕是有大事临头。” 杨礼华面色一怔,旋即靠近,“你向来聪慧,可是知道什么内幕?” 萧然将杨礼华面前的酒杯斟满,却并不说原因。“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杨礼华却是放心了下来,他相信他阿爷,在左相的位置上已经足足二十年了,斗倒了多少政敌? 如今倒是有个凡事喜欢跟他阿爷对着干的右相,不过才上任半年,想跟他阿爷斗,委实还嫩点。 不就是死个人么?况且府里的婢女丫头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便是打死,也无人敢说什么。 —— 林珑将两位美婢安排在不远的小间用餐后便去了衙差们专用饭堂与衙差们挤在一处用餐。 有衙差上前抱怨,“林姑娘,你带回来的什么人啊?一个劲地在喊冤,还骂我们,也不嫌累得慌。” 林珑望去,并不眼熟,但她依然笑道:“这么有劲?不如饿他三顿。” 一看林珑这般上道,衙差们齐齐笑了起来,都夸这法子好,既不用伤其筋骨担个恶吏的称号,还能让他深刻领悟他们春风化雨的手段。 林珑正乐得开心,一转眼竟然瞅见了一抹熟悉的人影,她不由大喝一声,“卫健。” 卫健一个哆嗦,虽然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到底还是心虚的,他端了盘子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你在这啊,怪不得早上没看到你。” 林珑看着卫健身上依然穿着从前那套不起眼的灰衣,一时没搞明白他在这里充当什么角色,“你这是来蹭饭?” 卫健眉眼一抬,颇有些不服气,“小爷我什么时候缺过钱?还用来蹭饭么?” 旁边的衙差也都齐齐看来,似乎对他都不熟悉,卫健却丝毫没有尴尬的样子,反倒是一张笑脸迎向众人,他深知与各位官家衙差打好关系的好处,“给咱家大人跑跑小活,这不,正碰着吃饭,咱也来凑一顿。” 果然是来蹭饭的,林珑心下暗忖,也不知道帮着萧然做了多少不能见光的事。 卫健悄声地坐在林珑对面,压低声音,“前日你女扮男装的,可是有什么大活?” 林珑心念一动,眼眸一转,“我可一直很老实地呆在这里,哪里都没去。” 卫健声音更低,“才怪,我看你大摇大摆的在程府绕了一圈,一点也不带遮掩的,那小模样嚣张至极,若不是你走得快,我都想提醒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功夫很菜的事实了。” 林珑不答反问,“你去那里做什么?莫非还是不死心,想干回老行当?” 正吃得欢实的卫健一边吃着一边道:“这回你可不能冤枉我,萧大人说他府里的管家很可疑,让我多盯着。” 林珑不动声乐,“可有查到什么?” “当然有。”卫健却像是意识到什么闭紧了嘴,“不过大人说了,不许对人言。” “理解理解。”林珑表现得十分善解人意,“不过,那日我出现在程府的事你也不要同别人说,成吗?” 卫健微微放心,“这有什么问题,一句话的事。”只要林珑不死缠烂打的追问他在程府的事,他很愿意为林珑保密,“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听说程家公子对你一见倾心,最近被他老爹给关了起来。” 怪不得自那次门前相遇后便现也不见人影,还以为是他终于想明白了,想不到竟然是被关了起来。 卫健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吃惊的瞪大眼睛,“你不会是对他有意思?可是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程家老爷不同意的话,怕是没戏。” 林珑只觉卫健的脑子一直都不能以常人来论,一不小心就口吐狂言,让人防不胜肪,她忍住了一筷子敲醒他的冲动,“吃饭。” 卫健颇为心不甘情不愿的吃起饭来,间或含混出声,“也是,这个世界,有钱能使鬼推磨,谁不喜欢,何况长得也不错,要不要我帮你?” “”看这卫健喋喋不休的架式,林珑只觉再也忍无可忍,端起手中的饭碗利落起身,“我吃好了,你慢吃。” 第117章 断案 饿了三顿的郑锐被饿得饥肠辘辘,别说喊冤了,便是抗议的力气都没有了。 同牢的狱友们对其深表同情,奈何自己都不够吃,更不可能分给他了,况且他们都深知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个道理。 就在郑锐以为中午继续没饭吃的时候,打饭的却一视同仁的给他也来了一碗,喜得他感激地望了那人一眼后便抱着碗狼吞虎咽起来,纵使那饭菜的味道在他看来并不美味。 打饭的狱卒却是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下午要升堂,便宜他了,不然就他腹中这般频繁的咕噜声,会让围观的百姓们以为牢里穷得连饭都没有了。 郑锐下午被衙差带到大堂时,映入眼中的便是大堂前拥挤的百姓们,平日里是断不许他们进来的,今日能进来,想来是因为审案以示公正之故, 想到这儿,他心中不由莫名一喜,无凭无据的,但凡只要他坚决不承认,便不能把他怎么样。 他心定了,走路的步伐也稳健了几分,正想在堂前继续保持着这般品质时,萧然一个冷眸直接让他不由自主的腿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林珑脸不红气不喘地大庭广众下向坐在案前的萧然拍着马屁,“大人英明,从一个小小的疑点便知道马家村的人死得都有猫腻,让小的以送尸的名义暗中查访,如今终于有了成效,可以定他的罪了。” 郑锐眼一横,空口白牙的,话说得挺溜,但是证据呢? 萧然坦然受着林珑的吹捧,待她说完才道:“将证据呈上。” 林珑却不急,转头定定地看向郑锐,肯定地道:“当日是你首先发现的尸体,你好好端端的上山做什么?” 郑锐不可置信地看着林珑,他那日上山,不是已经说过原因了吗?但他却还是如实开口,“那日我是准备上山采些野菇来吃的。” 林珑却道:“那日我与大人一起上山,只见你惊慌而跑,可并没见着你身上有任何野菇。” “”郑锐懂林珑的意思,这是让他亲口说出马云凤,可此刻不说出,等于默认自己一人,情况对自己会很不利。 最终,他咬咬牙,“还有我们同村的一位姑娘。” 林珑微微一笑,“她去做什么?” “挖野菜,准备包饺子。” “可是常挖野菜的人应当知道,田间才有野菜,山中好像是没有她要挖的野菜。” 郑锐:“她听说我要采野菇,便也要一起采些去吃。” “在你们村才毒死一家人的情况下?” 门前围着的百姓们个个疑惑不解,不懂林珑要表达什么,就连郑锐也怒了,“他们死是他们倒霉,自己不认识野菇还要乱采。” 林珑轻轻颔首,“你也知死的那一家不懂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了,所以采来的第一时间必是来询问你能不能吃了,可是你当日好像并没有说不能吃。” 郑锐眼中惊慌一闪,“他们没有来问我。” 林珑招手,“带证人。” 一名早在旁听的老汉上前,指责地看向郑锐,“就是你,那日遇着他采菇回来,我还警告他了,这个吃不好会出事的,他说有你指点,不会错的。” 郑锐看见来人,正是马家村的,他避开那人视线,“人已经死了,你们见我势力孤单便想来合伙来陷害我么?” 林珑不为所动,让证人退回一旁,“据那日与你一起上山的姑娘交代,路也是你带领的,可是你们并没有采得一朵野菇。” 郑锐无言,眼神辗转间,“那条路上原本是有的,不知道被谁给采完了。” 林珑微微一笑,“是啊,这般巧,偏看出个被蛇咬死的人来。” 郑锐不答,任林珑一人在唱戏。 林珑不以为意,微微一笑,似是胸有成竹,“听你师傅说,他祖上抓蛇为营生,如今那门技艺虽然用得少,但却尽皆传授于你。” 郑锐脖子一梗,“那又能证明什么?” “带马家姑娘。”林珑一脸自然地吩咐旁边侍立的衙差。 被林珑指到的那名衙役却是先看了眼稳坐于上方的萧然一眼,这姑娘搞得像是自己审案一样,这么多百姓看着呢。 但萧然却并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且一脸饶有兴趣的样子,衙差这才微微放心地去旁边请了久候在旁的马云凤。 林珑见着神情略微有些紧张的马云凤,微微一笑,“将那日实情禀报即可。” 马云凤神情复杂地看了眼郑锐,她相信郑锐,可是自她昨日所见及今日所听,由不得她不怀疑,“那日郑哥哥说上山寻野菇,我便一同去了。” 眼见马云凤住嘴,林珑道:“路是他带的路?” “是,是的。” “昨日我在你家床底发现的香囊,可是你家的?” “不,不是。” 林珑从怀中拿出一小布包,“那日我假装晕倒躺在马姑娘家,你趁着掖被子的功夫,将这香囊落在了床底,事后我问过,你师傅说是专门用来引蛇的秘方。” 郑锐眼中一慌,“你胡说,大冬天的我带这包做什么?肯定是有人偷了我的包来陷害我。” 林珑不屑一笑,“陷害你,又有什么好处?何况这是在马家发现的,你是说马姑娘在陷害你?” “”郑锐语塞,“你们为了破案,一心要陷害我,难保不是你贼喊捉贼。” 林珑道:“那你为什么去而复返地出现在马家屋后?” 郑锐辨无可辨,只能闭了嘴,一副任由林珑冤枉的神情。 围观的百姓们却是都已经听懂了,这郑锐绝对不干净。 林珑的双眼扫过郑锐身上,鼻尖轻动,“你身上的药味挺浓啊。” 郑锐眼神慌乱,跪地的身子微微向后避让,“我学医三载,身上有药味又有什么稀奇的。” “是不稀奇,可是你大冬天的,身上却是驱蛇的药粉味,这就很奇怪了。” 一语惊起众人哗然,若真是这样,这小子怕是辨无可辨了。 林珑再次招手,“带医馆大夫。” 郑锐只觉脑中一空,接下来发生什么他已经像是置身于虚空之中,连他师傅痛心疾首的话语他也是一个字都未听进去,他喃喃出声,“他们该死,他们该死。” 林珑冷冷道:“难道就是因为几日没发现你父亲的尸体,所以就都该死吗?” 郑锐讶然抬头,她为什么什么都知道? 门前的百姓们尽皆哗然,这案情抽丝剥茧下竟然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第117章 断案 饿了三顿的郑锐被饿得饥肠辘辘,别说喊冤了,便是抗议的力气都没有了。 同牢的狱友们对其深表同情,奈何自己都不够吃,更不可能分给他了,况且他们都深知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个道理。 就在郑锐以为中午继续没饭吃的时候,打饭的却一视同仁的给他也来了一碗,喜得他感激地望了那人一眼后便抱着碗狼吞虎咽起来,纵使那饭菜的味道在他看来并不美味。 打饭的狱卒却是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下午要升堂,便宜他了,不然就他腹中这般频繁的咕噜声,会让围观的百姓们以为牢里穷得连饭都没有了。 郑锐下午被衙差带到大堂时,映入眼中的便是大堂前拥挤的百姓们,平日里是断不许他们进来的,今日能进来,想来是因为审案以示公正之故, 想到这儿,他心中不由莫名一喜,无凭无据的,但凡只要他坚决不承认,便不能把他怎么样。 他心定了,走路的步伐也稳健了几分,正想在堂前继续保持着这般品质时,萧然一个冷眸直接让他不由自主的腿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林珑脸不红气不喘地大庭广众下向坐在案前的萧然拍着马屁,“大人英明,从一个小小的疑点便知道马家村的人死得都有猫腻,让小的以送尸的名义暗中查访,如今终于有了成效,可以定他的罪了。” 郑锐眼一横,空口白牙的,话说得挺溜,但是证据呢? 萧然坦然受着林珑的吹捧,待她说完才道:“将证据呈上。” 林珑却不急,转头定定地看向郑锐,肯定地道:“当日是你首先发现的尸体,你好好端端的上山做什么?” 郑锐不可置信地看着林珑,他那日上山,不是已经说过原因了吗?但他却还是如实开口,“那日我是准备上山采些野菇来吃的。” 林珑却道:“那日我与大人一起上山,只见你惊慌而跑,可并没见着你身上有任何野菇。” “”郑锐懂林珑的意思,这是让他亲口说出马云凤,可此刻不说出,等于默认自己一人,情况对自己会很不利。 最终,他咬咬牙,“还有我们同村的一位姑娘。” 林珑微微一笑,“她去做什么?” “挖野菜,准备包饺子。” “可是常挖野菜的人应当知道,田间才有野菜,山中好像是没有她要挖的野菜。” 郑锐:“她听说我要采野菇,便也要一起采些去吃。” “在你们村才毒死一家人的情况下?” 门前围着的百姓们个个疑惑不解,不懂林珑要表达什么,就连郑锐也怒了,“他们死是他们倒霉,自己不认识野菇还要乱采。” 林珑轻轻颔首,“你也知死的那一家不懂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了,所以采来的第一时间必是来询问你能不能吃了,可是你当日好像并没有说不能吃。” 郑锐眼中惊慌一闪,“他们没有来问我。” 林珑招手,“带证人。” 一名早在旁听的老汉上前,指责地看向郑锐,“就是你,那日遇着他采菇回来,我还警告他了,这个吃不好会出事的,他说有你指点,不会错的。” 郑锐看见来人,正是马家村的,他避开那人视线,“人已经死了,你们见我势力孤单便想来合伙来陷害我么?” 林珑不为所动,让证人退回一旁,“据那日与你一起上山的姑娘交代,路也是你带领的,可是你们并没有采得一朵野菇。” 郑锐无言,眼神辗转间,“那条路上原本是有的,不知道被谁给采完了。” 林珑微微一笑,“是啊,这般巧,偏看出个被蛇咬死的人来。” 郑锐不答,任林珑一人在唱戏。 林珑不以为意,微微一笑,似是胸有成竹,“听你师傅说,他祖上抓蛇为营生,如今那门技艺虽然用得少,但却尽皆传授于你。” 郑锐脖子一梗,“那又能证明什么?” “带马家姑娘。”林珑一脸自然地吩咐旁边侍立的衙差。 被林珑指到的那名衙役却是先看了眼稳坐于上方的萧然一眼,这姑娘搞得像是自己审案一样,这么多百姓看着呢。 但萧然却并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且一脸饶有兴趣的样子,衙差这才微微放心地去旁边请了久候在旁的马云凤。 林珑见着神情略微有些紧张的马云凤,微微一笑,“将那日实情禀报即可。” 马云凤神情复杂地看了眼郑锐,她相信郑锐,可是自她昨日所见及今日所听,由不得她不怀疑,“那日郑哥哥说上山寻野菇,我便一同去了。” 眼见马云凤住嘴,林珑道:“路是他带的路?” “是,是的。” “昨日我在你家床底发现的香囊,可是你家的?” “不,不是。” 林珑从怀中拿出一小布包,“那日我假装晕倒躺在马姑娘家,你趁着掖被子的功夫,将这香囊落在了床底,事后我问过,你师傅说是专门用来引蛇的秘方。” 郑锐眼中一慌,“你胡说,大冬天的我带这包做什么?肯定是有人偷了我的包来陷害我。” 林珑不屑一笑,“陷害你,又有什么好处?何况这是在马家发现的,你是说马姑娘在陷害你?” “”郑锐语塞,“你们为了破案,一心要陷害我,难保不是你贼喊捉贼。” 林珑道:“那你为什么去而复返地出现在马家屋后?” 郑锐辨无可辨,只能闭了嘴,一副任由林珑冤枉的神情。 围观的百姓们却是都已经听懂了,这郑锐绝对不干净。 林珑的双眼扫过郑锐身上,鼻尖轻动,“你身上的药味挺浓啊。” 郑锐眼神慌乱,跪地的身子微微向后避让,“我学医三载,身上有药味又有什么稀奇的。” “是不稀奇,可是你大冬天的,身上却是驱蛇的药粉味,这就很奇怪了。” 一语惊起众人哗然,若真是这样,这小子怕是辨无可辨了。 林珑再次招手,“带医馆大夫。” 郑锐只觉脑中一空,接下来发生什么他已经像是置身于虚空之中,连他师傅痛心疾首的话语他也是一个字都未听进去,他喃喃出声,“他们该死,他们该死。” 林珑冷冷道:“难道就是因为几日没发现你父亲的尸体,所以就都该死吗?” 郑锐讶然抬头,她为什么什么都知道? 门前的百姓们尽皆哗然,这案情抽丝剥茧下竟然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第118章 习惯 晚间饭后,林珑趁着天未黑,悄悄出了门,或沿街前行,或转个弯,或绕个圈,半个时辰后她熟门熟路地到了程府大门前。 她左手抱右臂,右臂摸下巴,极其认真地看着正门一侧自己留下的印记,努力思索着自己是否有画错,不然为什么兄长不来找自己? 便是不找自己,也该留下点有用信息才对…… 莫非留的信息太过隐秘? 思及此种情况的可能,林珑从地上捡起一块尖形石块,正打算再添上一两笔时,旁边的门开了,一行人由内匆匆而出。 林珑看也不看那处,扭头起身一气呵成,可是为时已晚,那领头的管家已经发现了她,他眼一瞪,手一挥,“抓住她。” 林珑慢慢回身,伸手试图阻止他们,“有话好说啊,哎,别过来。” 她这些话似细雨入干泥,一丝效果也没有,林珑非常识时务的转头就跑,程府门前偏僻,半个人影都没有,他们就算是把自己偷偷绑了,那也是没半个人知晓的。 转过一条小巷,眼瞅见一棵歪脖子大树,林珑想也不想地便利落地爬了上去,才爬上一人多高,旁边伸来一只长手,“过来。” 林珑一喜,忙搭住那人的手上了隔壁的屋顶。 卫健轻嘘一声,“你怎么回事?” 林珑亦同声开口,“你怎么在这?” 两人在屋顶上大眼瞪小眼,底下是这队护卫匆匆经过的脚步声,卫健终于败下阵来,忿忿道:“才跟你说的我在跟踪这秋管家,你又忘了。” “哦。”林珑似是了然大悟一般,“他要走了,你还不快跟上。” 卫健探出头,那边管家果然正一人往另一边行去,看起来就不同寻常的不正常,忙脸上一喜,“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想了想他又留下一句,“不小心也没事,你若出事,萧大人定会带人铲平程府。” “……”林珑无语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下却又随即安然,就算现在自己突然失踪也不会真的无人知晓了。 想及此,她看着空荡的门前,一跃而下,继续去门前完成未完成的刻画事业。 刻着刻着,身后突然一暗,林珑心中陡然一颤,她背部紧绷,就等身后人先发制人,她好随机应对。 没想到那身影却是一动不动,她极为缓慢地挪转身,首先映入她眼中的是泛着莹白光泽长袍底下的绣着碧青荷叶的白底小靴,这双小靴莫名让她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缓缓凝眸上望,直直地撞进一双深情中带着愧疚的双眼中。 那双眼的主人缓缓道:“你来了。” 这声音却不像当初她在湖州认识的程池,居然带上了几分沧桑,她忙起身,“啊,路过,看这副画挺有意思,便来瞧瞧。” 程池目光萧瑟,“你不用瞒我,我知道那是你兄长来时画的。” 既如此,林珑不再掩饰,急切问道:“可知道他去哪了?” 程池眼中更是暗淡,随即眼中像是下定了某样决心,“我知道他在哪,我带你去。” “在哪?”林珑眼中泛起欣喜,“我自己去就行,你不大方便。” “你,你,”程池突然开始结巴起来,“你知道了。” 林珑正不明所以,旁边大门处却传来一声醇厚的声音,“她当然知道了,明日便是你与户部钱侍郎的侄女订婚的日子。” “大人?”林珑眼中更是惊喜,“您怎么来了?” 萧然踏前一步,横在两人中间,“你来做什么?” 林珑眼眸一转,“我来寻大人啊,有好事想与大人分享。” 萧然面色微微扬眉,“既如此,那车上说。” 林珑万分不舍,她还没问出兄长下落呢,“大人,您先走,我与他还有几句话要说,哎,大人,我会走,不用拉。” 眼见林珑被萧然拉走,程池眼中闪过几分怨念,却无能为力。 不但他有心无力,便是门口送着萧然的程老爷也是只能以目相送。 远处一辆马车似有心灵感应般在他们面前停下,驾车的正是陈九,他一脸惊奇地看着林珑,“怎么?不过才分隔半日不见,你都追到这里来了?” 林珑有心反驳,但是想起方才见萧然找的借口,也只能将反驳的话咽了下去,随即摆出一张笑脸,“刚遇着卫健了,他与我说大人在这,我想着正巧来搭次便车,便来了。” 说着他又一脸喜色地看向萧然,“大人,如今你可是出名了,大街小巷都说咱们京都新上任一位玉面青天,长得好看不说,还断案如神。” 萧然毫无波澜上车,缓缓在车内坐定,对着弯腰进来的林珑道:“你想对我说的好消息便是这个?” “当然了,这意味着百姓们已经对您认可了,您这官位坐得稳稳的。”眼见萧然似乎并不赞同她的话,她即刻转变话风,“大人,您来程府有事?” 萧然眉间升起一股倦意,他抬手掩了掩欲打哈欠的唇,“有些累了。”他将身下的靠枕往一旁放了,斜身躺下,“回府了再叫我。”说完他便闭目睡去,似是极累一般。 眼见他的头离自己坐的这一处颇近,林珑不由往车门处挪了挪屁股,端正坐了片刻,果然听到萧然深沉均匀的呼吸连续不断。 想着天气寒冷,她将视线在马车内转了一圈后才在自己座椅底下找到一条长毯来,小心展开铺在萧然身上。 正欲抽手,手腕却突地一疼,人已经被拉向一侧,险险就被撞向车厢,她不由轻呼,“大人,是我。” 这话一出,萧然的动作果然停住,他的双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林珑抱怨地看着他,“大人,天冷,我好心给您盖条毯子,您哪来这般强的警惕心,难道我还能非礼你不成?” 萧然望着几乎快趴在她身上的林珑,眼中没有半分愧意,他松了握着林珑的手腕,“习惯了。” 林珑看着被捏着有些发红的手腕,埋怨地看了萧然一眼,“大人,您下次再这样,可别指望有人给你盖被子。” 这似娇又俏的一句话,让萧然怔了怔,倾刻间,睡意全无。 第118章 习惯 晚间饭后,林珑趁着天未黑,悄悄出了门,或沿街前行,或转个弯,或绕个圈,半个时辰后她熟门熟路地到了程府大门前。 她左手抱右臂,右臂摸下巴,极其认真地看着正门一侧自己留下的印记,努力思索着自己是否有画错,不然为什么兄长不来找自己? 便是不找自己,也该留下点有用信息才对…… 莫非留的信息太过隐秘? 思及此种情况的可能,林珑从地上捡起一块尖形石块,正打算再添上一两笔时,旁边的门开了,一行人由内匆匆而出。 林珑看也不看那处,扭头起身一气呵成,可是为时已晚,那领头的管家已经发现了她,他眼一瞪,手一挥,“抓住她。” 林珑慢慢回身,伸手试图阻止他们,“有话好说啊,哎,别过来。” 她这些话似细雨入干泥,一丝效果也没有,林珑非常识时务的转头就跑,程府门前偏僻,半个人影都没有,他们就算是把自己偷偷绑了,那也是没半个人知晓的。 转过一条小巷,眼瞅见一棵歪脖子大树,林珑想也不想地便利落地爬了上去,才爬上一人多高,旁边伸来一只长手,“过来。” 林珑一喜,忙搭住那人的手上了隔壁的屋顶。 卫健轻嘘一声,“你怎么回事?” 林珑亦同声开口,“你怎么在这?” 两人在屋顶上大眼瞪小眼,底下是这队护卫匆匆经过的脚步声,卫健终于败下阵来,忿忿道:“才跟你说的我在跟踪这秋管家,你又忘了。” “哦。”林珑似是了然大悟一般,“他要走了,你还不快跟上。” 卫健探出头,那边管家果然正一人往另一边行去,看起来就不同寻常的不正常,忙脸上一喜,“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想了想他又留下一句,“不小心也没事,你若出事,萧大人定会带人铲平程府。” “……”林珑无语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下却又随即安然,就算现在自己突然失踪也不会真的无人知晓了。 想及此,她看着空荡的门前,一跃而下,继续去门前完成未完成的刻画事业。 刻着刻着,身后突然一暗,林珑心中陡然一颤,她背部紧绷,就等身后人先发制人,她好随机应对。 没想到那身影却是一动不动,她极为缓慢地挪转身,首先映入她眼中的是泛着莹白光泽长袍底下的绣着碧青荷叶的白底小靴,这双小靴莫名让她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缓缓凝眸上望,直直地撞进一双深情中带着愧疚的双眼中。 那双眼的主人缓缓道:“你来了。” 这声音却不像当初她在湖州认识的程池,居然带上了几分沧桑,她忙起身,“啊,路过,看这副画挺有意思,便来瞧瞧。” 程池目光萧瑟,“你不用瞒我,我知道那是你兄长来时画的。” 既如此,林珑不再掩饰,急切问道:“可知道他去哪了?” 程池眼中更是暗淡,随即眼中像是下定了某样决心,“我知道他在哪,我带你去。” “在哪?”林珑眼中泛起欣喜,“我自己去就行,你不大方便。” “你,你,”程池突然开始结巴起来,“你知道了。” 林珑正不明所以,旁边大门处却传来一声醇厚的声音,“她当然知道了,明日便是你与户部钱侍郎的侄女订婚的日子。” “大人?”林珑眼中更是惊喜,“您怎么来了?” 萧然踏前一步,横在两人中间,“你来做什么?” 林珑眼眸一转,“我来寻大人啊,有好事想与大人分享。” 萧然面色微微扬眉,“既如此,那车上说。” 林珑万分不舍,她还没问出兄长下落呢,“大人,您先走,我与他还有几句话要说,哎,大人,我会走,不用拉。” 眼见林珑被萧然拉走,程池眼中闪过几分怨念,却无能为力。 不但他有心无力,便是门口送着萧然的程老爷也是只能以目相送。 远处一辆马车似有心灵感应般在他们面前停下,驾车的正是陈九,他一脸惊奇地看着林珑,“怎么?不过才分隔半日不见,你都追到这里来了?” 林珑有心反驳,但是想起方才见萧然找的借口,也只能将反驳的话咽了下去,随即摆出一张笑脸,“刚遇着卫健了,他与我说大人在这,我想着正巧来搭次便车,便来了。” 说着他又一脸喜色地看向萧然,“大人,如今你可是出名了,大街小巷都说咱们京都新上任一位玉面青天,长得好看不说,还断案如神。” 萧然毫无波澜上车,缓缓在车内坐定,对着弯腰进来的林珑道:“你想对我说的好消息便是这个?” “当然了,这意味着百姓们已经对您认可了,您这官位坐得稳稳的。”眼见萧然似乎并不赞同她的话,她即刻转变话风,“大人,您来程府有事?” 萧然眉间升起一股倦意,他抬手掩了掩欲打哈欠的唇,“有些累了。”他将身下的靠枕往一旁放了,斜身躺下,“回府了再叫我。”说完他便闭目睡去,似是极累一般。 眼见他的头离自己坐的这一处颇近,林珑不由往车门处挪了挪屁股,端正坐了片刻,果然听到萧然深沉均匀的呼吸连续不断。 想着天气寒冷,她将视线在马车内转了一圈后才在自己座椅底下找到一条长毯来,小心展开铺在萧然身上。 正欲抽手,手腕却突地一疼,人已经被拉向一侧,险险就被撞向车厢,她不由轻呼,“大人,是我。” 这话一出,萧然的动作果然停住,他的双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林珑抱怨地看着他,“大人,天冷,我好心给您盖条毯子,您哪来这般强的警惕心,难道我还能非礼你不成?” 萧然望着几乎快趴在她身上的林珑,眼中没有半分愧意,他松了握着林珑的手腕,“习惯了。” 林珑看着被捏着有些发红的手腕,埋怨地看了萧然一眼,“大人,您下次再这样,可别指望有人给你盖被子。” 这似娇又俏的一句话,让萧然怔了怔,倾刻间,睡意全无。 第119章 头疼 眼见萧然一动不动地睁着双眼望着车顶,林珑心中不禁打起了鼓,她将手在萧然面前挥了挥,“大人,大人,您别吓我。” 萧然身不动眼动地斜瞅了林珑一眼,声音低沉,“你去程府做什么?” 林珑挥舞着的小手迅速缩回,对萧然的话避而不答,“原来您没事啊,吓到我了,您继续睡。” 谁想手腕却被萧然抓住,“告诉我。” “大人,你弄疼我了。”林珑微皱着眉,这是还没睡醒吗? 他微带薄茧的双手不自禁的抚过那纤细得一使劲就能断的手腕,“方才你好像在墙边留了点东西。” 林珑心中一紧,忘记了再挣扎,“大人,您看,就是这么巧,我也正看那些图呢。” 萧然保持着仰躺的姿势,双眼定定地看着林珑,“程家公子明日订婚,你若是现在去还来得及。” “啊?”林珑一时没反应过来,“大人,他订婚又没请我,便是请我去观礼,我也是明天去才对,今日去做什么?” 萧然这才放开她的手腕,林珑一得自由便即刻离开萧然三尺之外,“大人,您这睡觉还能随时要人命的习惯可着实是不好,这要是以后,杨家小姐” 林珑突然心念一动,好奇道:“您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就迟迟没成婚?” “你说呢?”萧然再也没了睡意,端坐起身认真的望着林珑,似乎要与她认真探讨这个问题,金黄色斜阳映照在她的小脸上泛起一层若隐若现的光芒,萧然竟突然不舍得移开目光。 眼见萧然这般认真,林珑不由道:“大人,您今日格外不一样。” “是么?哪里不一样了?”萧然满脸兴致。 “跟个傻子一样。” 林珑边说边往门边挪了挪,防止他的随时暴起,虽然自家大人一直都十分注意自己在外间的形像,但是被人这样说怕是第一次,她得慎重! 萧然脸上并没有林珑所料的不悦之色,反倒是双手将腿前的外襟抖了抖,轻描淡写道:“说起来,昨晚上咱们屋顶上闹贼了。” “是吗?逮着了吗?”林珑即刻来了兴致。 “没有。”萧极为淡定地将声音压低了些,“他蒙着面,乍一看” 林珑不禁往里挪了几步,“大人,您声音太小了,大点声。” 萧然面无表情,眼带深意,“他说你是你哥哥,来寻你的。” 这话惊得林珑一个后倾,她警惕地看着萧然,似在考虑萧然话中的真假。 萧然亦轻轻靠后,“可有什么话说?” 林珑不知萧然打的什么主意,但以她的了解,他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句话,于是,她沉默了。 萧然也不催,显得十分有耐心。 他越是沉稳,林珑的小心脏便跳得愈是欢快,眼见再拖会更解释不清,她只能硬着头皮,“我哥哥?您看见他了?他可知道我在府里?” “你好似一点也不惊讶,莫非早就知道他在京都?”萧然轻轻描淡写地问着。 这话越是淡然,林珑越是不敢放肆,她小心瞧着萧然的脸色,不确定地道:“我是应该知道?还是应该不知道呢?” 萧然若有所思,“我瞧你应该是早就知道了。” 林珑顺他意点头赞道:“大人英明。” “我记得你当初说是来投靠杨太医的,难道你是想间接地告诉我,你当初骗了我” 闻此言,林珑怔神半晌,突然猛地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我是在程府得知我兄长的消息。”她努力让自己的眼神变得更真挚纯良,哪怕变得十分酸痛也不敢眨上一眨。 萧然终于微微侧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展开在她面前,“昨晚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上回刺杀我这回事,着实是不能便宜了他。” 这张画让林珑心有惊恐,当初便是凭着这一副画直接将她关入牢狱的,可见他有多恨这人了,“大人,上次绝对是有误会,我哥从不杀好人。” 萧然斜眼看去,“你意思是我不是好人?” “不,不,您误会了。”林珑越解释越急,“大人,您可是玉面青天,谁敢说您不是好人。” “那还是他错了。”萧然淡淡道。 “对,他错了。”林珑完全被绕蒙了,见他语气并不严厉,只能心痛地点头后随即挽救,“大人,我觉得我可以替他弥补一下。” “怎么弥补?” “做牛做马,只要我能办得到,万死不辞!”林珑说得极其坚决。 “怎么说咱们也是相识一场,真抓他也说不过去,哎,真是有些头疼,”说着竟还真的揉了揉太阳穴,仿似真的很为难一般。 林珑眼见有戏,忙又往里挪了挪,大方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那里已经被她放上了一段靠枕,“我帮您按摩下,保证您即刻舒服。” 萧然伸手,将枕头拿起,就在林珑以为他要拒绝时,他却已经直接躺在她的腿上了,闭目养神状,“来。” “哎。”林珑欣喜地已经忘了他直接躺她腿的事实,卖力地开始按了起来,动作也由原先的微微生涩到后面的越来越纯熟。 她谄媚地询问着,声音脆耳,“大人,您觉得这力道可还行?” 萧然轻轻嗯了一声,但从这一声林珑已经瞧出了门道,必是十分舒服才对。 当下按得更是卖力,将从杨修那里学到的全套本领都施展开来,从头顶按到肩膀,再到手臂,若不是萧然坐得近,恨不能按遍他全身。 马车稳稳地停住,陈九掀帘,“大人,咱们到了。” 眼见陈九张开的嘴再也合不拢,林珑十分坦然一笑,“以前跟杨太医学的,大人说头疼,正好派上用处。” 陈九佩服的眼神望向林珑,他惊讶的是这个吗? 再一看萧然依然稳稳的呼吸,他不由得伸出大拇指,对林珑佩服至极,她不但改掉了萧然睡觉不近人的毛病,居然还让他睡得这般深沉 林珑得意了,“想试试吗?” “不想!”陈九坚决而果断地落了帘子,他可不想被自家大人给盯上。 刚一转身,杨礼华已经骑马到了近前,一脸焦急之色,“你家大人可在?” 第119章 头疼 眼见萧然一动不动地睁着双眼望着车顶,林珑心中不禁打起了鼓,她将手在萧然面前挥了挥,“大人,大人,您别吓我。” 萧然身不动眼动地斜瞅了林珑一眼,声音低沉,“你去程府做什么?” 林珑挥舞着的小手迅速缩回,对萧然的话避而不答,“原来您没事啊,吓到我了,您继续睡。” 谁想手腕却被萧然抓住,“告诉我。” “大人,你弄疼我了。”林珑微皱着眉,这是还没睡醒吗? 他微带薄茧的双手不自禁的抚过那纤细得一使劲就能断的手腕,“方才你好像在墙边留了点东西。” 林珑心中一紧,忘记了再挣扎,“大人,您看,就是这么巧,我也正看那些图呢。” 萧然保持着仰躺的姿势,双眼定定地看着林珑,“程家公子明日订婚,你若是现在去还来得及。” “啊?”林珑一时没反应过来,“大人,他订婚又没请我,便是请我去观礼,我也是明天去才对,今日去做什么?” 萧然这才放开她的手腕,林珑一得自由便即刻离开萧然三尺之外,“大人,您这睡觉还能随时要人命的习惯可着实是不好,这要是以后,杨家小姐” 林珑突然心念一动,好奇道:“您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就迟迟没成婚?” “你说呢?”萧然再也没了睡意,端坐起身认真的望着林珑,似乎要与她认真探讨这个问题,金黄色斜阳映照在她的小脸上泛起一层若隐若现的光芒,萧然竟突然不舍得移开目光。 眼见萧然这般认真,林珑不由道:“大人,您今日格外不一样。” “是么?哪里不一样了?”萧然满脸兴致。 “跟个傻子一样。” 林珑边说边往门边挪了挪,防止他的随时暴起,虽然自家大人一直都十分注意自己在外间的形像,但是被人这样说怕是第一次,她得慎重! 萧然脸上并没有林珑所料的不悦之色,反倒是双手将腿前的外襟抖了抖,轻描淡写道:“说起来,昨晚上咱们屋顶上闹贼了。” “是吗?逮着了吗?”林珑即刻来了兴致。 “没有。”萧极为淡定地将声音压低了些,“他蒙着面,乍一看” 林珑不禁往里挪了几步,“大人,您声音太小了,大点声。” 萧然面无表情,眼带深意,“他说你是你哥哥,来寻你的。” 这话惊得林珑一个后倾,她警惕地看着萧然,似在考虑萧然话中的真假。 萧然亦轻轻靠后,“可有什么话说?” 林珑不知萧然打的什么主意,但以她的了解,他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句话,于是,她沉默了。 萧然也不催,显得十分有耐心。 他越是沉稳,林珑的小心脏便跳得愈是欢快,眼见再拖会更解释不清,她只能硬着头皮,“我哥哥?您看见他了?他可知道我在府里?” “你好似一点也不惊讶,莫非早就知道他在京都?”萧然轻轻描淡写地问着。 这话越是淡然,林珑越是不敢放肆,她小心瞧着萧然的脸色,不确定地道:“我是应该知道?还是应该不知道呢?” 萧然若有所思,“我瞧你应该是早就知道了。” 林珑顺他意点头赞道:“大人英明。” “我记得你当初说是来投靠杨太医的,难道你是想间接地告诉我,你当初骗了我” 闻此言,林珑怔神半晌,突然猛地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我是在程府得知我兄长的消息。”她努力让自己的眼神变得更真挚纯良,哪怕变得十分酸痛也不敢眨上一眨。 萧然终于微微侧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展开在她面前,“昨晚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上回刺杀我这回事,着实是不能便宜了他。” 这张画让林珑心有惊恐,当初便是凭着这一副画直接将她关入牢狱的,可见他有多恨这人了,“大人,上次绝对是有误会,我哥从不杀好人。” 萧然斜眼看去,“你意思是我不是好人?” “不,不,您误会了。”林珑越解释越急,“大人,您可是玉面青天,谁敢说您不是好人。” “那还是他错了。”萧然淡淡道。 “对,他错了。”林珑完全被绕蒙了,见他语气并不严厉,只能心痛地点头后随即挽救,“大人,我觉得我可以替他弥补一下。” “怎么弥补?” “做牛做马,只要我能办得到,万死不辞!”林珑说得极其坚决。 “怎么说咱们也是相识一场,真抓他也说不过去,哎,真是有些头疼,”说着竟还真的揉了揉太阳穴,仿似真的很为难一般。 林珑眼见有戏,忙又往里挪了挪,大方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那里已经被她放上了一段靠枕,“我帮您按摩下,保证您即刻舒服。” 萧然伸手,将枕头拿起,就在林珑以为他要拒绝时,他却已经直接躺在她的腿上了,闭目养神状,“来。” “哎。”林珑欣喜地已经忘了他直接躺她腿的事实,卖力地开始按了起来,动作也由原先的微微生涩到后面的越来越纯熟。 她谄媚地询问着,声音脆耳,“大人,您觉得这力道可还行?” 萧然轻轻嗯了一声,但从这一声林珑已经瞧出了门道,必是十分舒服才对。 当下按得更是卖力,将从杨修那里学到的全套本领都施展开来,从头顶按到肩膀,再到手臂,若不是萧然坐得近,恨不能按遍他全身。 马车稳稳地停住,陈九掀帘,“大人,咱们到了。” 眼见陈九张开的嘴再也合不拢,林珑十分坦然一笑,“以前跟杨太医学的,大人说头疼,正好派上用处。” 陈九佩服的眼神望向林珑,他惊讶的是这个吗? 再一看萧然依然稳稳的呼吸,他不由得伸出大拇指,对林珑佩服至极,她不但改掉了萧然睡觉不近人的毛病,居然还让他睡得这般深沉 林珑得意了,“想试试吗?” “不想!”陈九坚决而果断地落了帘子,他可不想被自家大人给盯上。 刚一转身,杨礼华已经骑马到了近前,一脸焦急之色,“你家大人可在?” 第120章 小肚鸡肠 日已暮,夜已黑。 林珑一进房中便如壁虎般趴在与萧然相隔的那堵墙,可惜那边声音低沉,听了半晌却完全听不到两人在交谈些什么。 偶有大理寺,少卿,御史的字眼传来,却拼不成一个完整的故事,让林珑这颗好事的心抓心挠肝的难受。 直到陈九带着小厮端了饭菜过来,林珑这才发现就连敲门的声响也比他们谈话的声音要大上许多倍。 既然听不到什么,又觉得腹中饥饿,索性自去厨院寻些饭菜吃。 饭后遇着将空食盒拿回的陈九,她状若不经意地打探着,“听说昨晚闹贼了?” 陈九一脸惊奇,“听谁说的?还有这等事。” 林珑也奇了,难道是昨晚上的动静并没有惊动到他?只限于自己小院?如果是这样,哥哥可真是目标明确。 只是他人呢? 林珑想得心神不定,在府里乱无目的地瞎逛一圈后又沿着府衙外墙慢慢地又逛了一圈。 等她沿墙回到小院时,杨礼华已经不在,打个招呼就想进房的她却被萧然唤住了,他淡然地看着林珑,“你好似并不相信我的话。” 林珑心中有鬼,只能装聋作哑,“大人何意?” 萧然自怀中掏出一封信笺,“你兄长留给你的,说自己罪责深重,所以让你留在这里替他还债。” “”林珑无语,他兄长才不会说这话,多半是自家大人杜撰。 但信笺拿到手,面上的字迹却真真是兄长的字迹无疑,她心情颇为激动地将信件展开,里面却没有长篇大论,只有潦潦几字,“兄有事,你暂留于此,待事成,接你回家。” 林珑既喜且愁,喜的是兄长终于有消息了,愁的是,哥哥从来有事都瞒着他。 事成? 这句话就透着十足十的猫腻! 也不知道大人与兄长达成了什么交易? 能转交信件,说明两人关系还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那自己在马车上说的什么当牛作马也就不作数了。 她心情愉悦地她扬了扬手中的信,“大人,这上面可没说要我啊,你还我。” 萧然手中拿着信笺学着林珑方才的动作扬了扬,“我还是先帮你保管着。” 林珑恼了,下意识便伸手去抢夺,可无论她怎么绕,萧然的正面总是能及时地挡在她的前方,甚至她都能感受他身上散发出的浓浓男子气息。 几番下来,林珑终于站定,她狐疑地看着萧然,“大人,我看那杨家少爷心情可不太好啊,你还有空在这里和我兴致极好地抢信,未免显得你太不仗义。” 萧然道:“他家的事,我早有提醒,他们不听,后果自然该自己承受,倒是现在,明明是你一直在抢,我何曾动过?” 林珑被噎得无话可说,赌气跺脚道:“哼,你不就仗着长得比我高,功夫比我好吗?我不要了。” 正转身的她,手腕却被萧然捉住,挣扎几次也未能挣脱,她怒气蓬勃地瞪视着他,两颊扬起一层晕透的红晕,“大人,请自重。” 萧然微微一笑,另一只手上握着的那封信笺已经到了她的掌心中,“也忒不经逗了,真是无趣。” 看着施施然进屋的萧然,林珑只觉又气又恼,明明是他总是做些不合时宜的举动,怎么到头来,都是她的问题? 夜色深沉,躺在床上的她辗转反侧,越想越睡不着,直到她看到床头的那只木簪。 顿时只觉心静如水,都穷成这样了,还讲什么气节? ———— 第二日清早,就在林珑吸溜着满是青菜叶的面条时,便听到吴参军大声吩咐底下的传令兵去召集兵士集合,看那严肃的表情像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林珑端着碗好奇地凑了过去,“吴参军,你这是?” 吴参军欲言又止地为难了片刻,终于还是悄声道:“刚圣旨下,让萧大人带兵把相府围了。” 林珑手中的面条顿时就不香了,她不由吃惊道:“围相府?” “嘘。”吴参军急得就差双手要捂住林珑的嘴,“姑奶奶,这可不能提前泄露,人跑了怎么办?” “这是大人吩咐的?”林珑继续问道。 “是啊,皇上下的命令,能不照办么?不但得办还得办好啰。” “啧。”林珑轻叹一声,端了面条就走,昨日还帮别人出谋划策,今日便要亲自去拿人,还生怕别人知道,端的是两面三刀,薄情寡义。 吴参军眼睁睁地看着一脸不屑外捎带着鄙视的林珑飘然远去,莫名有些不解,却也无暇再搭理她,这种圣意直达的差事若是办砸了,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林珑出了厨院门便直奔萧然办事的小院,一眼便看见陈七与陈九站立在门前,比往日普通衙役站在门前更是威严,门前路过的小吏们都是抱胸缩肩,一副不敢惹事的模样。 林珑却不怕事,自从知道萧然居然是个这样不讲义气的人后,顿时把他从心底看轻了几分,正仰头想过,却被陈七拦在墙边,“满公公在里面,你先不要进去。” “公公?”林珑一听便起了兴趣,“长什么模样?” 陈九一脸鄙视,“不怕死,尽管去。” 拦着林珑的陈七瞪了陈九一眼,“你不知道她的毛病吗?还刺激她,若她坏事,你这不是让大人为难吗?” 她坏事,为什么萧然会为难? 这满公公难道是连萧然也会忌惮的人? 但她仍然意不平,“你们俩也忒不仗义了,命人去围相府,却不派人去报信。” 陈七拧了拧眉,“这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满公公身为京城禁卫军右统领,却偏偏要大人带兵去围,他这是故意让大人难做人。” “你这意思?大人是被逼的?”林珑不信,“那他可以派人去报信啊?” “报信有何用?丞相还在朝上,你觉得杨氏兄妹会丢下相爷独自偷跑?先不说跑不跑得掉,罪名还没定呢,这一跑不就是给人十足十畏罪潜逃的把柄?” 这一番分析让林珑顿时头脑清明,“还是七哥想得周到。” 陈七却不敢居功,“你以为咱们大人就没有想到吗?他早就提醒杨家少爷了,让他阿爷快些向皇上认错,却不想他阿爷死不悔改,居然给那边的节度使去信说是皇上吩咐的,如今各节度使齐向皇上施压,你说皇上心情不爽,倒霉的会是谁?这不,逮着机会了。” 一番话,林珑听得云里雾里,愣是没弄懂是什么事,但却听懂了最后一句话,她一脸惊奇,“皇上也这般小肚鸡肠吗?” 第120章 小肚鸡肠 日已暮,夜已黑。 林珑一进房中便如壁虎般趴在与萧然相隔的那堵墙,可惜那边声音低沉,听了半晌却完全听不到两人在交谈些什么。 偶有大理寺,少卿,御史的字眼传来,却拼不成一个完整的故事,让林珑这颗好事的心抓心挠肝的难受。 直到陈九带着小厮端了饭菜过来,林珑这才发现就连敲门的声响也比他们谈话的声音要大上许多倍。 既然听不到什么,又觉得腹中饥饿,索性自去厨院寻些饭菜吃。 饭后遇着将空食盒拿回的陈九,她状若不经意地打探着,“听说昨晚闹贼了?” 陈九一脸惊奇,“听谁说的?还有这等事。” 林珑也奇了,难道是昨晚上的动静并没有惊动到他?只限于自己小院?如果是这样,哥哥可真是目标明确。 只是他人呢? 林珑想得心神不定,在府里乱无目的地瞎逛一圈后又沿着府衙外墙慢慢地又逛了一圈。 等她沿墙回到小院时,杨礼华已经不在,打个招呼就想进房的她却被萧然唤住了,他淡然地看着林珑,“你好似并不相信我的话。” 林珑心中有鬼,只能装聋作哑,“大人何意?” 萧然自怀中掏出一封信笺,“你兄长留给你的,说自己罪责深重,所以让你留在这里替他还债。” “”林珑无语,他兄长才不会说这话,多半是自家大人杜撰。 但信笺拿到手,面上的字迹却真真是兄长的字迹无疑,她心情颇为激动地将信件展开,里面却没有长篇大论,只有潦潦几字,“兄有事,你暂留于此,待事成,接你回家。” 林珑既喜且愁,喜的是兄长终于有消息了,愁的是,哥哥从来有事都瞒着他。 事成? 这句话就透着十足十的猫腻! 也不知道大人与兄长达成了什么交易? 能转交信件,说明两人关系还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那自己在马车上说的什么当牛作马也就不作数了。 她心情愉悦地她扬了扬手中的信,“大人,这上面可没说要我啊,你还我。” 萧然手中拿着信笺学着林珑方才的动作扬了扬,“我还是先帮你保管着。” 林珑恼了,下意识便伸手去抢夺,可无论她怎么绕,萧然的正面总是能及时地挡在她的前方,甚至她都能感受他身上散发出的浓浓男子气息。 几番下来,林珑终于站定,她狐疑地看着萧然,“大人,我看那杨家少爷心情可不太好啊,你还有空在这里和我兴致极好地抢信,未免显得你太不仗义。” 萧然道:“他家的事,我早有提醒,他们不听,后果自然该自己承受,倒是现在,明明是你一直在抢,我何曾动过?” 林珑被噎得无话可说,赌气跺脚道:“哼,你不就仗着长得比我高,功夫比我好吗?我不要了。” 正转身的她,手腕却被萧然捉住,挣扎几次也未能挣脱,她怒气蓬勃地瞪视着他,两颊扬起一层晕透的红晕,“大人,请自重。” 萧然微微一笑,另一只手上握着的那封信笺已经到了她的掌心中,“也忒不经逗了,真是无趣。” 看着施施然进屋的萧然,林珑只觉又气又恼,明明是他总是做些不合时宜的举动,怎么到头来,都是她的问题? 夜色深沉,躺在床上的她辗转反侧,越想越睡不着,直到她看到床头的那只木簪。 顿时只觉心静如水,都穷成这样了,还讲什么气节? ———— 第二日清早,就在林珑吸溜着满是青菜叶的面条时,便听到吴参军大声吩咐底下的传令兵去召集兵士集合,看那严肃的表情像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林珑端着碗好奇地凑了过去,“吴参军,你这是?” 吴参军欲言又止地为难了片刻,终于还是悄声道:“刚圣旨下,让萧大人带兵把相府围了。” 林珑手中的面条顿时就不香了,她不由吃惊道:“围相府?” “嘘。”吴参军急得就差双手要捂住林珑的嘴,“姑奶奶,这可不能提前泄露,人跑了怎么办?” “这是大人吩咐的?”林珑继续问道。 “是啊,皇上下的命令,能不照办么?不但得办还得办好啰。” “啧。”林珑轻叹一声,端了面条就走,昨日还帮别人出谋划策,今日便要亲自去拿人,还生怕别人知道,端的是两面三刀,薄情寡义。 吴参军眼睁睁地看着一脸不屑外捎带着鄙视的林珑飘然远去,莫名有些不解,却也无暇再搭理她,这种圣意直达的差事若是办砸了,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林珑出了厨院门便直奔萧然办事的小院,一眼便看见陈七与陈九站立在门前,比往日普通衙役站在门前更是威严,门前路过的小吏们都是抱胸缩肩,一副不敢惹事的模样。 林珑却不怕事,自从知道萧然居然是个这样不讲义气的人后,顿时把他从心底看轻了几分,正仰头想过,却被陈七拦在墙边,“满公公在里面,你先不要进去。” “公公?”林珑一听便起了兴趣,“长什么模样?” 陈九一脸鄙视,“不怕死,尽管去。” 拦着林珑的陈七瞪了陈九一眼,“你不知道她的毛病吗?还刺激她,若她坏事,你这不是让大人为难吗?” 她坏事,为什么萧然会为难? 这满公公难道是连萧然也会忌惮的人? 但她仍然意不平,“你们俩也忒不仗义了,命人去围相府,却不派人去报信。” 陈七拧了拧眉,“这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满公公身为京城禁卫军右统领,却偏偏要大人带兵去围,他这是故意让大人难做人。” “你这意思?大人是被逼的?”林珑不信,“那他可以派人去报信啊?” “报信有何用?丞相还在朝上,你觉得杨氏兄妹会丢下相爷独自偷跑?先不说跑不跑得掉,罪名还没定呢,这一跑不就是给人十足十畏罪潜逃的把柄?” 这一番分析让林珑顿时头脑清明,“还是七哥想得周到。” 陈七却不敢居功,“你以为咱们大人就没有想到吗?他早就提醒杨家少爷了,让他阿爷快些向皇上认错,却不想他阿爷死不悔改,居然给那边的节度使去信说是皇上吩咐的,如今各节度使齐向皇上施压,你说皇上心情不爽,倒霉的会是谁?这不,逮着机会了。” 一番话,林珑听得云里雾里,愣是没弄懂是什么事,但却听懂了最后一句话,她一脸惊奇,“皇上也这般小肚鸡肠吗?” 第121章 围府 林珑这大逆不道的话让陈七陈九俱都神情一紧,陈九甚至小心地朝着院里头看了一眼。 陈七已经呵斥,“想死了不成,赶紧回你的小院。” 林珑也知自己说错话,低头乖乖回去。 陈七警惕地看着林珑自门前路过,好在她只是略微的往里瞅了一眼,倒还算是老实。 只是这一眼,林珑便瞧见了萧然门前站得整整齐齐的两排太监,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地望着脚下那一处方寸大的地面,神情中俱透露着卑恭谨慎。 她从心底认同了陈七的话,再乱说话,真的会死 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吴参军正恭敬地对着门前的陈七陈九道:“兵士已经集合完毕,还请通传一声,看是否要即刻围府。” 他的话甚至带上了一丝丝不易让人察觉的兴奋,林珑可不认识这是因为急跑而造成的。 继续朝前迈着小步的林珑听到了院里萧然客气的声音,“安公,这边请。” 她不由又顿住脚步,心中的好奇心是压都压不住,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才会让这公公传完旨后还得候在这里监督着萧然行事? ————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门,萧然乘马,安公公也弃轿上马,后面跟着两列兵士急匆匆地朝相府前进。 林珑躲在门后目睹着这一切,心思全在那长得全然不似太监的满公公身上,看他满脸笑咪咪的模样委实不像个坏人,就连他不经意地往她这方瞧上的一眼,也是亲切可人。 然后下一刻,林珑的手臂便被人拉住了,卫健一脸严肃,“快走。” 林珑看他神情难得严肃,十分配合地跟他离开,直到混入一队巡逻的衙差中,而她方才所在地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长长的人影。 这一眼让林珑看得心惊肉跳,那人好似是方才站在门前的一名长相平平的小太监,因为长得比别人高些,所以她特意多看了一眼。 那人凌利的目光扫过林珑所在的那一行队伍,察觉无异样后方才将视线挪向他处。 直到他离开,林珑方敢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与卫健双双停了下来,“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这安公公想给大人个下马威呗,明知道他和杨家公子交情好还让他去围府。” 林珑了然,“听说做官的都有派系,官官相护,莫非他想让大人断了这边的关系,站队他那边。” 卫健很是赞同,“你想啊,京城里握有兵权的除了宫里禁卫军的左右统领,也就咱们大人了,十有八九就是想拉拢。” 林珑的思绪被他打乱,她下意识地反驳,“又不是要造反,要那么多的兵权做什么?” 造反二字成功地让卫健闭嘴,他顾左右而言他,“哎,今天早上吃什么?我还饿着呢。” “走,我请你吃。” 卫健一喜,“去哪?” “相府门前有个小摊,味道好像不错。” “不去。”卫健反应迅速地转身就跑,“大人吩咐,你也不许去。” 这速度快得连片衣角都没被林珑抓住,她只能恨恨出声,“胆小鬼。”话虽说得理直气壮,她的脚步却毫不犹豫地跟着卫健往厨院跑去。 ———— 午后,日头高照,给愈来愈凉爽的天气增添了一丝不可多得的温暖。 萧然总算是回来了,一入院便看到了趴在他案桌上睡得直流口水的林珑,他微微皱了皱那双好看的眉,这才上前一步取了桌后衣架上的大氅轻轻披在林珑身上。 睡得正香的林珑察觉有异,眼睛随即睁开,一见萧然她惊得即刻起身,“大人,您回来了,可还顺利?”大氅随即滑落,林珑手忙脚乱地将它拾了起来挂在后方的衣架上。 萧然无奈地看着这一切,掏出一方手帕递给林珑,见林珑不明所以,索性出声言明,“把口水擦擦。” 林珑眼一转,果然见着方才趴的那案桌上一坨闪亮的疑似口水的物质,她尴尬地推开了萧然的帕子,忙去隔间里取了沾了清水的帕子过来仔仔细细地将桌面擦干净,末了还不忘邀功,“大人,擦干净了,您请坐。” 她一脸讨好地看向萧然,可是萧然似乎并不满意,拿着帕子的手直直伸向林珑,林珑一愣,下意识地便偏头闪开,“大人,您?” 下一刻她偏开的头被萧然扶正,握着她颈侧的手温暖得像是炭炉,让她一时之间不知天地为何物。 眼睁睁地看着那帕子又凑了过来,轻轻地点在她的唇边,细致且温柔,就连声音似乎也是风情万种,“我说的是你的口水。” 这话一出,林珑只觉尴尬得想要钻到地洞里去,她忙抢了萧然手中的帕子,顺势推开了他扶在她颈旁的大手,“我自己来,自己来。” 眼见萧然神色微显疲倦,林珑忙道:“我去帮大人泡些茶水?” “不用,丞相府的那件水中女尸案已经移交到了我们这里,你去配合仵作,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林珑道:“那尸体都被水泡得露骨了,如今又运回来,还能见人么?” “不过就是个形式,他们的验状也都转交了过来,我看着也没什么线索。” 林珑不由十分好奇,“那为何还要转过来?” 萧然难得好耐心地解释,“那大理寺用酷刑想屈打成招被御史们弹劾了,说是跟丞相一起合谋制作冤案,如今丞相一倒,大理寺可没人敢接手这个案子,毕竟这女尸一时半会查不清楚。” “那丞相大人?他犯了什么事还得让您亲自派兵去围府?” 萧然默了默,“你可知,湖州刺史被节度使以谋反而处死了。” 林珑摇头,“不知。” “他就是幕后推手,只因湖州刺史在京都时与他有旧怨。” “哦。”林珑了然,“难得皇上这般英明。”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萧然淡淡道:“那刺史又与某地节度使有恩,丞相却并不知道,等他来信质问丞相为何要这样做时,他却说是皇上吩咐。” “偏这封信还落入了皇上的耳目中,且不论这事是不是真的陛下吩咐,这样背后说陛下,他自然不高兴,昨日又有人亲眼所见从前刺杀过某地监军的箭手出现在他府中,你可知那被杀死的监军是何人?正是安公公的胞弟,如今他有权有势,本来就与丞相不合的他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今日里有御史弹劾,说他府中管理不善,肆意取人性命,贪污赃款,藏匿重犯,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自然得需要人来查清。” 林珑听得目瞪口呆,朝廷官员的关系可真是错综复杂。 第121章 围府 林珑这大逆不道的话让陈七陈九俱都神情一紧,陈九甚至小心地朝着院里头看了一眼。 陈七已经呵斥,“想死了不成,赶紧回你的小院。” 林珑也知自己说错话,低头乖乖回去。 陈七警惕地看着林珑自门前路过,好在她只是略微的往里瞅了一眼,倒还算是老实。 只是这一眼,林珑便瞧见了萧然门前站得整整齐齐的两排太监,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地望着脚下那一处方寸大的地面,神情中俱透露着卑恭谨慎。 她从心底认同了陈七的话,再乱说话,真的会死 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吴参军正恭敬地对着门前的陈七陈九道:“兵士已经集合完毕,还请通传一声,看是否要即刻围府。” 他的话甚至带上了一丝丝不易让人察觉的兴奋,林珑可不认识这是因为急跑而造成的。 继续朝前迈着小步的林珑听到了院里萧然客气的声音,“安公,这边请。” 她不由又顿住脚步,心中的好奇心是压都压不住,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才会让这公公传完旨后还得候在这里监督着萧然行事? ————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门,萧然乘马,安公公也弃轿上马,后面跟着两列兵士急匆匆地朝相府前进。 林珑躲在门后目睹着这一切,心思全在那长得全然不似太监的满公公身上,看他满脸笑咪咪的模样委实不像个坏人,就连他不经意地往她这方瞧上的一眼,也是亲切可人。 然后下一刻,林珑的手臂便被人拉住了,卫健一脸严肃,“快走。” 林珑看他神情难得严肃,十分配合地跟他离开,直到混入一队巡逻的衙差中,而她方才所在地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长长的人影。 这一眼让林珑看得心惊肉跳,那人好似是方才站在门前的一名长相平平的小太监,因为长得比别人高些,所以她特意多看了一眼。 那人凌利的目光扫过林珑所在的那一行队伍,察觉无异样后方才将视线挪向他处。 直到他离开,林珑方敢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与卫健双双停了下来,“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这安公公想给大人个下马威呗,明知道他和杨家公子交情好还让他去围府。” 林珑了然,“听说做官的都有派系,官官相护,莫非他想让大人断了这边的关系,站队他那边。” 卫健很是赞同,“你想啊,京城里握有兵权的除了宫里禁卫军的左右统领,也就咱们大人了,十有八九就是想拉拢。” 林珑的思绪被他打乱,她下意识地反驳,“又不是要造反,要那么多的兵权做什么?” 造反二字成功地让卫健闭嘴,他顾左右而言他,“哎,今天早上吃什么?我还饿着呢。” “走,我请你吃。” 卫健一喜,“去哪?” “相府门前有个小摊,味道好像不错。” “不去。”卫健反应迅速地转身就跑,“大人吩咐,你也不许去。” 这速度快得连片衣角都没被林珑抓住,她只能恨恨出声,“胆小鬼。”话虽说得理直气壮,她的脚步却毫不犹豫地跟着卫健往厨院跑去。 ———— 午后,日头高照,给愈来愈凉爽的天气增添了一丝不可多得的温暖。 萧然总算是回来了,一入院便看到了趴在他案桌上睡得直流口水的林珑,他微微皱了皱那双好看的眉,这才上前一步取了桌后衣架上的大氅轻轻披在林珑身上。 睡得正香的林珑察觉有异,眼睛随即睁开,一见萧然她惊得即刻起身,“大人,您回来了,可还顺利?”大氅随即滑落,林珑手忙脚乱地将它拾了起来挂在后方的衣架上。 萧然无奈地看着这一切,掏出一方手帕递给林珑,见林珑不明所以,索性出声言明,“把口水擦擦。” 林珑眼一转,果然见着方才趴的那案桌上一坨闪亮的疑似口水的物质,她尴尬地推开了萧然的帕子,忙去隔间里取了沾了清水的帕子过来仔仔细细地将桌面擦干净,末了还不忘邀功,“大人,擦干净了,您请坐。” 她一脸讨好地看向萧然,可是萧然似乎并不满意,拿着帕子的手直直伸向林珑,林珑一愣,下意识地便偏头闪开,“大人,您?” 下一刻她偏开的头被萧然扶正,握着她颈侧的手温暖得像是炭炉,让她一时之间不知天地为何物。 眼睁睁地看着那帕子又凑了过来,轻轻地点在她的唇边,细致且温柔,就连声音似乎也是风情万种,“我说的是你的口水。” 这话一出,林珑只觉尴尬得想要钻到地洞里去,她忙抢了萧然手中的帕子,顺势推开了他扶在她颈旁的大手,“我自己来,自己来。” 眼见萧然神色微显疲倦,林珑忙道:“我去帮大人泡些茶水?” “不用,丞相府的那件水中女尸案已经移交到了我们这里,你去配合仵作,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林珑道:“那尸体都被水泡得露骨了,如今又运回来,还能见人么?” “不过就是个形式,他们的验状也都转交了过来,我看着也没什么线索。” 林珑不由十分好奇,“那为何还要转过来?” 萧然难得好耐心地解释,“那大理寺用酷刑想屈打成招被御史们弹劾了,说是跟丞相一起合谋制作冤案,如今丞相一倒,大理寺可没人敢接手这个案子,毕竟这女尸一时半会查不清楚。” “那丞相大人?他犯了什么事还得让您亲自派兵去围府?” 萧然默了默,“你可知,湖州刺史被节度使以谋反而处死了。” 林珑摇头,“不知。” “他就是幕后推手,只因湖州刺史在京都时与他有旧怨。” “哦。”林珑了然,“难得皇上这般英明。”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萧然淡淡道:“那刺史又与某地节度使有恩,丞相却并不知道,等他来信质问丞相为何要这样做时,他却说是皇上吩咐。” “偏这封信还落入了皇上的耳目中,且不论这事是不是真的陛下吩咐,这样背后说陛下,他自然不高兴,昨日又有人亲眼所见从前刺杀过某地监军的箭手出现在他府中,你可知那被杀死的监军是何人?正是安公公的胞弟,如今他有权有势,本来就与丞相不合的他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今日里有御史弹劾,说他府中管理不善,肆意取人性命,贪污赃款,藏匿重犯,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自然得需要人来查清。” 林珑听得目瞪口呆,朝廷官员的关系可真是错综复杂。 第122章 线索 见着萧然这般坦诚的有一说一,林珑终于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问,“大人,杨家公子好歹是您多年好友,您便这般下得去手?” 萧然面上终于有了一丝无奈,“杨相这些年是越来越固执了,居功自大,早让许多人看不上眼了,有此一祸倒也可以预见,好在今天早上并没有查到那重犯的踪影,他们应该不至于太惨。” 眼见林珑还想说什么,萧然道:“你若真想替他们操心,就把女尸案的幕后真凶找出来。” “尸体都烂成那样了。”林珑虽然抱怨,她却也是即刻出了门奔去了停尸房,不说别的,杨家公子每回来都挺客气,并无一点官二代的架子,她看得十分舒服。 然她刚到停尸房门口便住了脚,纵然是在如此寒冷的冬季,她依然能闻到里间传来的浓烈腐臭味。 好在她后退得快,不然非得把早上吃的东西全吐出来不可,正在犹豫要不要进时,旁边小房间里响起老仵作沧桑沙哑的声音,“林姑娘,你来了。” 一道略带个佝偻的清瘦身影出现在那小屋门前,“你是来要验状的,那里味不太好,都在这呢。” 林珑一喜,“正是。” 好在老仵作身上并没有什么异味,如果有的话,那也是一股子烧过的酸醋味,应当是验尸后用醋熏蒸了,他道:“也是可怜人,身上什么首饰都没有,就连衣服也不是丞相府婢女统一制式,死了连个名字都没有。” 林珑不由好奇道:“您老怎么知道?” 老仵作端起桌上一叠早就备好的资料,“全是大理寺转交过来的,尸体久存水中,肉都烂了,骨头上也没伤,衣服也是普通款式,首饰一件也没有。” 林珑也皱了皱眉,“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她被捞起时,身上还绑着块石头,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丢她下水的绝对脱不了杀人的干系,而且谁会大费周章的运具女尸进去呢,多半还是相府里的婢女。” “但愿。”老仵作久居衙门,一辈子干仵作,自然知道衙门里破不了的案子多如牛毛,但却也不愿打击林珑这颗尚还正义尚存的心。 林珑并没有取走验状,而是坐这里详细地看了起来,间或有些疑点一问老仵作即知答案。 看完案卷后她去了关着犯人的大牢中,在狱卒的带领下,她见到了康有道和丞相府那名家奴秦志远。 她颇为吃惊地看着两人,不过才短短几日功夫,两人头发散乱,衣衫褴褛,身上一道道的血迹纵横交错,颌下也已经布满了细细的胡碴。 她一出现,康有道已经扑了上来,“林姑娘,救我,我不想呆在这里面,我真的没有杀人。” 秦志远也扑了上来,“姑娘行行好,我知道是你们把我们从大理寺救了出来,还请姑娘还我们清白。” “”关于这个,林珑委实不敢邀功,她安抚两人情绪,“放心好了,我们这里不比大理寺,并不会随意用刑。” 才说完这话,隔壁牢房有人出声反驳,“呵呵,天下乌鸦一般黑,上个月马大哥就是在这里被打死的。” 一句话成功地让秦志远与康有道眼中添上了几分慌张。 “”林珑朝那头看去,一名中年男子,脸上也是纵横交错的疤痕,明显看出来是新疤,她刚想解释,却又随即改变主意,“秦志远,想要我救你,需得说实话。” 秦志远已经被大理寺中的酷刑折磨得够将,哪里还敢隐瞒,“我说,我说,您尽管问。” “那日让你画画像,结果你说康有道指使的你,现在可愿意跟我说实话?” 秦志远默了默,面色十分为难,“那日那人我并未看清,他手中拿着一把剑指着我的脖颈,等他扔下银子走的时候,我也只看见了他的背影。” 林珑又问,“如果再让你看见他的背影,可还能认得出?” 秦志远点头又摇头然后又点头。 林珑再问,“他穿的什么衣服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衣服料子看着不便宜,绝不像是下人穿的衣服。”突然他像是又想到什么,“他好像并不瘦,而且走路有些外八字。” 林珑一直有种感觉,蒙面人兴许是他的杜撰,可是由今看来,也许是真有其人,只是他为什么第一次问的时候不说呢? “你现在在这里好好想清楚,稍后会有画师来画,记着了,你就这一次机会了,你上次为什么要说假话?” 秦志远神情僵了僵,“他,他说我如果把他说出去,他就把我偷卖府中东西的事揭发出来。” 林珑无奈地看着这个死到临头才肯说实话的人,“这凶徒应该对你十分熟悉,你觉得是谁呢?” 秦志远摇头,“这事怎么好告诉别人?烦请姑娘也为我保密。” 林珑只觉有些想笑,深吸了口气才道:“你上次说是程府的管家吩咐你去的厨房帮忙?” 秦志远忙点头,“是的,是的。” “好,我知道了。”林珑转身就走,毫不留恋,“若是有什么其它发现,尽早让人报告。” 随着她的走远,扒着牢柱的秦志远无声滑落在地,与他一同坐地的还有康有道,往日斯文傲气如今早已消失不见,他只能祈求苍天有眼让林珑早日破案,好还他清白。 林珑出了大牢便去寻萧然要批令,不然那被围得铁桶般的相府怕是进不去,萧然也及其爽快地给了特权,顺便让陈九一起跟着去。 “不用。”林珑客气道:“我一人去就行。” 门外抱剑而立的陈九并没有体会她的用心良苦,黑着脸道:“不用?上次若不是我保护,你差点在相府被箭射中。” 想及那次害陈九中毒,林珑的小脸上顿显愧意,“就是啊,所以怎么好意思又让你陪我,况且那里已经被围了,想来应该是安全的。” 林珑又试图拉上萧然站在自己这边,“大人,您说呢?” 萧然起身道:“现在天色已晚,我也正好要去看看他们清点的成果,一起。” “”林珑实在是没想到,越拒绝人还越多了。 第122章 线索 见着萧然这般坦诚的有一说一,林珑终于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问,“大人,杨家公子好歹是您多年好友,您便这般下得去手?” 萧然面上终于有了一丝无奈,“杨相这些年是越来越固执了,居功自大,早让许多人看不上眼了,有此一祸倒也可以预见,好在今天早上并没有查到那重犯的踪影,他们应该不至于太惨。” 眼见林珑还想说什么,萧然道:“你若真想替他们操心,就把女尸案的幕后真凶找出来。” “尸体都烂成那样了。”林珑虽然抱怨,她却也是即刻出了门奔去了停尸房,不说别的,杨家公子每回来都挺客气,并无一点官二代的架子,她看得十分舒服。 然她刚到停尸房门口便住了脚,纵然是在如此寒冷的冬季,她依然能闻到里间传来的浓烈腐臭味。 好在她后退得快,不然非得把早上吃的东西全吐出来不可,正在犹豫要不要进时,旁边小房间里响起老仵作沧桑沙哑的声音,“林姑娘,你来了。” 一道略带个佝偻的清瘦身影出现在那小屋门前,“你是来要验状的,那里味不太好,都在这呢。” 林珑一喜,“正是。” 好在老仵作身上并没有什么异味,如果有的话,那也是一股子烧过的酸醋味,应当是验尸后用醋熏蒸了,他道:“也是可怜人,身上什么首饰都没有,就连衣服也不是丞相府婢女统一制式,死了连个名字都没有。” 林珑不由好奇道:“您老怎么知道?” 老仵作端起桌上一叠早就备好的资料,“全是大理寺转交过来的,尸体久存水中,肉都烂了,骨头上也没伤,衣服也是普通款式,首饰一件也没有。” 林珑也皱了皱眉,“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她被捞起时,身上还绑着块石头,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丢她下水的绝对脱不了杀人的干系,而且谁会大费周章的运具女尸进去呢,多半还是相府里的婢女。” “但愿。”老仵作久居衙门,一辈子干仵作,自然知道衙门里破不了的案子多如牛毛,但却也不愿打击林珑这颗尚还正义尚存的心。 林珑并没有取走验状,而是坐这里详细地看了起来,间或有些疑点一问老仵作即知答案。 看完案卷后她去了关着犯人的大牢中,在狱卒的带领下,她见到了康有道和丞相府那名家奴秦志远。 她颇为吃惊地看着两人,不过才短短几日功夫,两人头发散乱,衣衫褴褛,身上一道道的血迹纵横交错,颌下也已经布满了细细的胡碴。 她一出现,康有道已经扑了上来,“林姑娘,救我,我不想呆在这里面,我真的没有杀人。” 秦志远也扑了上来,“姑娘行行好,我知道是你们把我们从大理寺救了出来,还请姑娘还我们清白。” “”关于这个,林珑委实不敢邀功,她安抚两人情绪,“放心好了,我们这里不比大理寺,并不会随意用刑。” 才说完这话,隔壁牢房有人出声反驳,“呵呵,天下乌鸦一般黑,上个月马大哥就是在这里被打死的。” 一句话成功地让秦志远与康有道眼中添上了几分慌张。 “”林珑朝那头看去,一名中年男子,脸上也是纵横交错的疤痕,明显看出来是新疤,她刚想解释,却又随即改变主意,“秦志远,想要我救你,需得说实话。” 秦志远已经被大理寺中的酷刑折磨得够将,哪里还敢隐瞒,“我说,我说,您尽管问。” “那日让你画画像,结果你说康有道指使的你,现在可愿意跟我说实话?” 秦志远默了默,面色十分为难,“那日那人我并未看清,他手中拿着一把剑指着我的脖颈,等他扔下银子走的时候,我也只看见了他的背影。” 林珑又问,“如果再让你看见他的背影,可还能认得出?” 秦志远点头又摇头然后又点头。 林珑再问,“他穿的什么衣服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衣服料子看着不便宜,绝不像是下人穿的衣服。”突然他像是又想到什么,“他好像并不瘦,而且走路有些外八字。” 林珑一直有种感觉,蒙面人兴许是他的杜撰,可是由今看来,也许是真有其人,只是他为什么第一次问的时候不说呢? “你现在在这里好好想清楚,稍后会有画师来画,记着了,你就这一次机会了,你上次为什么要说假话?” 秦志远神情僵了僵,“他,他说我如果把他说出去,他就把我偷卖府中东西的事揭发出来。” 林珑无奈地看着这个死到临头才肯说实话的人,“这凶徒应该对你十分熟悉,你觉得是谁呢?” 秦志远摇头,“这事怎么好告诉别人?烦请姑娘也为我保密。” 林珑只觉有些想笑,深吸了口气才道:“你上次说是程府的管家吩咐你去的厨房帮忙?” 秦志远忙点头,“是的,是的。” “好,我知道了。”林珑转身就走,毫不留恋,“若是有什么其它发现,尽早让人报告。” 随着她的走远,扒着牢柱的秦志远无声滑落在地,与他一同坐地的还有康有道,往日斯文傲气如今早已消失不见,他只能祈求苍天有眼让林珑早日破案,好还他清白。 林珑出了大牢便去寻萧然要批令,不然那被围得铁桶般的相府怕是进不去,萧然也及其爽快地给了特权,顺便让陈九一起跟着去。 “不用。”林珑客气道:“我一人去就行。” 门外抱剑而立的陈九并没有体会她的用心良苦,黑着脸道:“不用?上次若不是我保护,你差点在相府被箭射中。” 想及那次害陈九中毒,林珑的小脸上顿显愧意,“就是啊,所以怎么好意思又让你陪我,况且那里已经被围了,想来应该是安全的。” 林珑又试图拉上萧然站在自己这边,“大人,您说呢?” 萧然起身道:“现在天色已晚,我也正好要去看看他们清点的成果,一起。” “”林珑实在是没想到,越拒绝人还越多了。 第123章 问话 偌大的京都,京兆府与相府离得并不近,中间须得穿过三个坊门,纵然夕阳近斜,依然不减京都热闹繁华景像。 相府门前, 吴参将正送王姓太监出门,王姓太监见着一步一步行下马车衣带飘风的萧然,客气地打过招呼后方道:“安公命我在此候命,总算不辱使命,我这就去回禀,还要劳烦您的案子可要查得快一些。” 萧然道:“正是来查案子,公公可曾用过饭食。” “用过了。”王姓太监笑着答道,他的双眼掠过萧然身后的林珑时,双目不由一凝,“您府上怎滴还有女捕快?” 萧然微微一笑,“是个能断案的,帮了不少忙,所以留在身边听用。”不等王姓太监再问,他转身望向林珑道:“你们还不赶紧去,难道还要我陪着一起吗?” “是,大人。”林珑与陈七一起揖礼退下。 他俩一走,吴参将也在萧然的眼神示意下跟了上去。 直到看不见两人了,林珑才道:“管家何在?” “在帐房,今日里可是算了一天的帐,没他可不行。”吴参将指了左方一处亮着灯的房屋, “就在那儿。” 林珑好奇道:“可查到什么?” 吴参将向来敬重丞相, 这次却也是失望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只怕京中的官员没有能经得起这样细查的,好在早上来的时候没有抓到他们说的重犯,不然只怕相府这回是没好果子吃了。” 林珑跟着吴参将的步伐往帐房处行去,这是一间独栋的小楼, 周围开阔平坦, 想来是担心走水之故。 微胖的管家正和一众帐房下人心怀忐忑地站在门前,见吴参军来,忙迎了上来,“吴参将, 帐册都理完了, 可还有别的吩咐?” 边说着,腹中已经咕噜出声,他任相府管家近两年, 何曾有过今日如此狼狈的时候? 吴参将笑道:“只是有几个小问题要问,不必担心。” 林珑亦和气道:“秦志远涉案,只是想来问问,他平日里为人如何,如何进的府,平日里又与谁最熟?。” 管家面色不敢有丝毫松懈,他深谙官场,也知道事情绝不像林珑所说的这样简单, 他斟酌片刻后, 方才缓缓开口,“他一年前入的府, 平日里倒也勤快, 不耍滑头,与下人们相处得都不错。” “不耍滑吗?他好像有过偷卖府中的东西。” 管家垂了垂眼, 面上有着些许的为难, “这种小事, 谁家都难免, 若是管得太过严苛,怕就没人愿意尽心干活了。” 林珑了然, “看来你对这事习以为常了,还有谁会不干不净的?” 管家微微抬眼看向林珑, 目光中有着不解,“姑娘问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你随便答就行。” 林珑说完这句,便静待管家答话。 常话说得好,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他这一个统领全府的管事,若是从前他尽可不理,但今天, 他望了望沉默的吴参事和同样盯视着他的陈九,便知道, 不回答怕是不行了。 “府中的厨娘经常会带些东西回去吃,采办的也会收取买家的银钱回扣,门房也会收取来拜访人的好处……” 林珑越听越是心惊, 一个管家居然知道这么多人的短处,岂不是极好拿捏? “那日秦志远原本是何处做活?又为何会去厨房?” “他原本在前厅跑腿,我见着后厨太忙了, 便让他来后厨房帮忙。” “只喊了他一人吗?” “不,还有前厅的另一名叫忠仆的下人。” 林珑望向管家身后那轮即将要落下的红日,冷冷道:“你身为管家,知道他们犯错误而不制止,难道是为了有朝一日来要挟他们?” 管家急了,“并没有,他们贪的不过是一点小碎零头,于府中并无大碍,若查得细了,难免引起动荡,我来管事不久,以平稳为先。” “那还有谁知道他们的这些小把戏?” “我来接手不过才一年多,从前一直是这样, 在府中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林珑这才正视管家,“多谢了, 麻烦你把与他睡一间房的人唤来,还有那日与他一起去厨院帮忙的忠仆也唤来。” 管家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他着实没想到,自己居然在一姑娘面前露了怯,以后还怎么服众? 林珑站得累了,随意坐向旁边的一块大石上歇息。 才坐好便见管家领了一名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过来,“他姓崔,叫崔忠,因做得年头久了,所以下人们常开玩笑唤其忠仆。” 说完话,管家便在兵士的陪伴下再去寻另一人。 忠仆声音洪亮,“姑娘寻我?” 林珑微笑,“那日是你与秦志远一起去的厨院?” 忠仆摇头,“并不是,我去了一盏茶后,他才来的,管事娘子让他去仓库搬东西,然后便听说那边出事了。” “哦?我瞧着你的身子骨更强,为何不让你搬?” 忠仆一愣,“你别瞧长得瘦,他力气可大着呢。” 林珑心中一动,倒也是,力气不大如何能将一个死人拖到池边丢下…… 她继续问道:“蒋珍珠是何人,你们可知道?” “知道。”忠仆利落地答道:“少爷的新欢,听说是大街上捡回来的。” “这府中,近年来可有失踪过姑娘?” “并没有。” “没有?”林珑不相信地再问。 忠仆垂头细细思索了一番,终于抬头道:“府里的姑娘我们见得少,不过,半年前少爷身边的两个通房丫头一个生病回家,一个回家嫁人了。” “还有吗?” “不清楚了,我们一向在前院里做事,后院的事着实不太清楚。” 林珑瞧着他也不像是个爱八卦的,能问出这么多已经是极限了,却还是多问了一句,“秦志远这人,为人如何?可爱贪小便宜?” 忠仆摇摇头,“实在是不清楚。” “行,多谢你来问话。” 瞧着管家又带了一句年青人过来,想来应该是与秦志远一个房间睡觉的,林珑依旧如法制炮地随意问了几句后,挥手放人。 却对管家道:“烦劳您将那日的礼册寻来一观。” 第123章 问话 偌大的京都,京兆府与相府离得并不近,中间须得穿过三个坊门,纵然夕阳近斜,依然不减京都热闹繁华景像。 相府门前, 吴参将正送王姓太监出门,王姓太监见着一步一步行下马车衣带飘风的萧然,客气地打过招呼后方道:“安公命我在此候命,总算不辱使命,我这就去回禀,还要劳烦您的案子可要查得快一些。” 萧然道:“正是来查案子,公公可曾用过饭食。” “用过了。”王姓太监笑着答道,他的双眼掠过萧然身后的林珑时,双目不由一凝,“您府上怎滴还有女捕快?” 萧然微微一笑,“是个能断案的,帮了不少忙,所以留在身边听用。”不等王姓太监再问,他转身望向林珑道:“你们还不赶紧去,难道还要我陪着一起吗?” “是,大人。”林珑与陈七一起揖礼退下。 他俩一走,吴参将也在萧然的眼神示意下跟了上去。 直到看不见两人了,林珑才道:“管家何在?” “在帐房,今日里可是算了一天的帐,没他可不行。”吴参将指了左方一处亮着灯的房屋, “就在那儿。” 林珑好奇道:“可查到什么?” 吴参将向来敬重丞相, 这次却也是失望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只怕京中的官员没有能经得起这样细查的,好在早上来的时候没有抓到他们说的重犯,不然只怕相府这回是没好果子吃了。” 林珑跟着吴参将的步伐往帐房处行去,这是一间独栋的小楼, 周围开阔平坦, 想来是担心走水之故。 微胖的管家正和一众帐房下人心怀忐忑地站在门前,见吴参军来,忙迎了上来,“吴参将, 帐册都理完了, 可还有别的吩咐?” 边说着,腹中已经咕噜出声,他任相府管家近两年, 何曾有过今日如此狼狈的时候? 吴参将笑道:“只是有几个小问题要问,不必担心。” 林珑亦和气道:“秦志远涉案,只是想来问问,他平日里为人如何,如何进的府,平日里又与谁最熟?。” 管家面色不敢有丝毫松懈,他深谙官场,也知道事情绝不像林珑所说的这样简单, 他斟酌片刻后, 方才缓缓开口,“他一年前入的府, 平日里倒也勤快, 不耍滑头,与下人们相处得都不错。” “不耍滑吗?他好像有过偷卖府中的东西。” 管家垂了垂眼, 面上有着些许的为难, “这种小事, 谁家都难免, 若是管得太过严苛,怕就没人愿意尽心干活了。” 林珑了然, “看来你对这事习以为常了,还有谁会不干不净的?” 管家微微抬眼看向林珑, 目光中有着不解,“姑娘问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你随便答就行。” 林珑说完这句,便静待管家答话。 常话说得好,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他这一个统领全府的管事,若是从前他尽可不理,但今天, 他望了望沉默的吴参事和同样盯视着他的陈九,便知道, 不回答怕是不行了。 “府中的厨娘经常会带些东西回去吃,采办的也会收取买家的银钱回扣,门房也会收取来拜访人的好处……” 林珑越听越是心惊, 一个管家居然知道这么多人的短处,岂不是极好拿捏? “那日秦志远原本是何处做活?又为何会去厨房?” “他原本在前厅跑腿,我见着后厨太忙了, 便让他来后厨房帮忙。” “只喊了他一人吗?” “不,还有前厅的另一名叫忠仆的下人。” 林珑望向管家身后那轮即将要落下的红日,冷冷道:“你身为管家,知道他们犯错误而不制止,难道是为了有朝一日来要挟他们?” 管家急了,“并没有,他们贪的不过是一点小碎零头,于府中并无大碍,若查得细了,难免引起动荡,我来管事不久,以平稳为先。” “那还有谁知道他们的这些小把戏?” “我来接手不过才一年多,从前一直是这样, 在府中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林珑这才正视管家,“多谢了, 麻烦你把与他睡一间房的人唤来,还有那日与他一起去厨院帮忙的忠仆也唤来。” 管家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他着实没想到,自己居然在一姑娘面前露了怯,以后还怎么服众? 林珑站得累了,随意坐向旁边的一块大石上歇息。 才坐好便见管家领了一名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过来,“他姓崔,叫崔忠,因做得年头久了,所以下人们常开玩笑唤其忠仆。” 说完话,管家便在兵士的陪伴下再去寻另一人。 忠仆声音洪亮,“姑娘寻我?” 林珑微笑,“那日是你与秦志远一起去的厨院?” 忠仆摇头,“并不是,我去了一盏茶后,他才来的,管事娘子让他去仓库搬东西,然后便听说那边出事了。” “哦?我瞧着你的身子骨更强,为何不让你搬?” 忠仆一愣,“你别瞧长得瘦,他力气可大着呢。” 林珑心中一动,倒也是,力气不大如何能将一个死人拖到池边丢下…… 她继续问道:“蒋珍珠是何人,你们可知道?” “知道。”忠仆利落地答道:“少爷的新欢,听说是大街上捡回来的。” “这府中,近年来可有失踪过姑娘?” “并没有。” “没有?”林珑不相信地再问。 忠仆垂头细细思索了一番,终于抬头道:“府里的姑娘我们见得少,不过,半年前少爷身边的两个通房丫头一个生病回家,一个回家嫁人了。” “还有吗?” “不清楚了,我们一向在前院里做事,后院的事着实不太清楚。” 林珑瞧着他也不像是个爱八卦的,能问出这么多已经是极限了,却还是多问了一句,“秦志远这人,为人如何?可爱贪小便宜?” 忠仆摇摇头,“实在是不清楚。” “行,多谢你来问话。” 瞧着管家又带了一句年青人过来,想来应该是与秦志远一个房间睡觉的,林珑依旧如法制炮地随意问了几句后,挥手放人。 却对管家道:“烦劳您将那日的礼册寻来一观。” 第124章 岁月静好 做完这些,林珑方记起旁边一言不发的陈九,“你怎么看?” 陈九耸肩,“查案本就不是我擅长,问我不如去问我七哥。” 吴参将听得云里雾里,“难道姑娘有眉目了?” 林珑回眼望向他,略思索了片刻,摇头道:“还请参将派人多去询问几个下人,问问府中近年可有失踪或者回乡的婢女,若有,请登记。” “哦,还有,将府里那日的礼册带回衙门。” 吴参军奇怪地道:“你这是要回了吗?” 林珑捂着空空的肚子,尴尬一笑,“来时未曾吃饭,没力气了。” 这话一出,陈九皱了皱眉,只觉林珑未免太过娇气了。 吴参军却是十分理解,毕竟姑娘家嘛,又是青春正旺,饿得快实属正常,“那姑娘请自便。” 交待好所有事项后,林珑这才与陈九一齐往正院行去,不知不觉间,天边圆月已经高升, 铺满月色的小径上, 有一人正大步行来,行到近处才发现是萧然, 林珑忙上前道:“大人,已经问完了,可能回去了?” 萧然奇异地看了林珑一眼,却是对陈九道:“帐已查完, 让吴参军带人都撤。” “是。” 陈九领命而去, 独留林珑苦着一张小脸。 萧然像是长了双透视眼,一眼直击人心,“怎滴?饿了?” 林珑惊讶地看向萧然,“大人, 您莫非是我肚里的蛔虫?竟然连这也知道。” 萧然扬起唇角, “走,今日里心情不好,兴许能借酒消愁。” 心情不好? 嘴上说说, 她反正是半丝也没看出来他哪里心情不好了,不过有好吃的她是不会拒绝的,等爬上了马车后,她才后知后觉道:“大人,借酒消愁也得找个伴,陈九和吴参将可都还在里面呢。” 萧然吩咐车夫去洪兴酒楼后这才道:“你不是伴吗?” 林珑无语凝噎,“大人,我那点酒量如何同您比?” “无妨。”萧然展了展衣袖, “我让着你便是, 听说那酒楼有种果子酒最是宜人,且不易醉, 你可以喝一些。” 林珑一听, 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萧然:“今日查案可有收获?” “在没定案之前,看谁都像嫌犯。”林珑声音有些气馁, “不过, 我总觉得如果一直查不出来的话, 那嫌犯会再来提醒我们。” 萧然:“这般肯定?” 大约是没吃饭的缘故, 林珑只觉有气无力,她不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那蒋珍珠丢的地方那般恰巧,我觉得嫌犯可能与池中女尸有些关系, 不过目前都还只是猜测,并无实证。” 萧然也不再追问,“今日可是累了?” “累。”倚靠要车厢一处的林珑只觉双眼就要眯上,她不自觉地打了个满满地哈欠,“大人,不如我睡会,您到了再喊我。” 也不管萧然答应与否,林珑边说边往一侧歪倒,萧然及时地将靠枕往她那处挪了挪。 不到片刻, 林珑的呼吸已经变得十分规律,他的手拂过林珑落在椅上的发丝, 眼中却是闪过淡淡的忧色,相府倒台已成事实,如今要做的就是尽量减少损失。 伴君如伴虎, 这事他早就知道,只是这般的切身体会却是第一次。 待林珑被唤醒时,懵懵懂懂间, 她以为酒楼已到,谁想掀帘却是到了府衙门前。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站在原地,看到萧然大步往前时,她才忙跟上,“大人,不是说要去洪兴酒楼吗?” 萧然道:“你睡得太熟,没忍心吵醒你。” “……”林珑只觉十分惋惜,想着再挽救一次,“大人,您还饿着的?厨娘可已经回去了, 您不去那里吃,还能去哪里吃?” 萧然道:“不如……你做给我吃?” 林珑侧眼看向萧然,只觉这要求有些强人所难,“大人, 您不是认真的?我家虽然不是富户, 但打小也是衣来伸手, 饭来张口的,让我临时做,我还真不一定能会。” 萧然亦对她侧目而视,“这般惫懒,以后谁肯要你?” 林珑白了他一眼,“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我娘给我算过命了,说是十八岁的桃花劫一过,亲事就无忧了。” “江湖术士,坑蒙拐骗,他们的话如何能信?” 林珑反驳道:“怎么不信?那次莫名坠江,差点就没命了,不是劫又是什么?好在只是失忆,如今只待我兄长来找我,我就同他一起浪迹天涯去,江湖这么大,总能有慧眼识珠的。” 萧然摇头叹道:“识你不会做饭么?混江湖的,风餐露宿,若是无钱,怕只能乞讨度日了,我觉着你直接去丐帮比较合适。” “……”林珑不高兴地立在当地,十分不悦地盯着萧然的后背,如果视线能杀人,她一定在他后背戳个窟窿眼出来。 一直跟在后头被两人视若无睹的车夫终于是无可奈何出声,“姑娘,让让,挡着路了。” 林珑这才发现后面还有一人,忙让步,在他经过自己身前的刹那,她已经闻到了浓浓的菜香,再瞧他左右两手提着的沉重食盒,她不由双眼一亮,人已经凑了上去,“要我帮忙不?” 车夫哪里敢要她帮忙,“不用,不用,我能提。” 纵然被拒绝,林珑亦十分欣喜地跟在他左右,似乎生怕饭菜倾刻间离她远去,到了小院,她更是不辞劳苦,早着被萧然斥责不许擅进他房间的危险,满面笑容的将菜一一摆到萧然房间的小桌上。 等饭菜摆好酒斟满,萧然也在屏风后换了一身修身紫色常服,转过屏风时他特意地停了下脚步,谁想林珑的目光尽粘在菜上,丝毫没有往他这方分上一丝注意力。 他无奈地微微叹了口气,将桌旁铜炉里的火拨得亮了此,“可要去换套衣裳?” “不用。”林珑的双眼好歹是往这边挪了过来,眉间尽是焦急,“大人,再不吃饭菜可要凉了。” 萧然缓缓坐定,“吃。” 这话一出,林珑即刻坐下,手持双箸夹起一筷子肉丝便塞入口中,眉间焦虑转为欣喜,“这菜虽然凉了些,味道却还是很好,怪不得洪兴酒楼这般出名。” 萧然也自夹菜入口,“还是差点意思,改日我们再去吃热乎的。” “好啊。”林珑求之不得,连忙答应,就怕他临时变卦。 正从院外快步而入的陈九从窗外望见两人对桌而食这一幕,心中莫名竟生出了岁月静好这四个字来。 第124章 岁月静好 做完这些,林珑方记起旁边一言不发的陈九,“你怎么看?” 陈九耸肩,“查案本就不是我擅长,问我不如去问我七哥。” 吴参将听得云里雾里,“难道姑娘有眉目了?” 林珑回眼望向他,略思索了片刻,摇头道:“还请参将派人多去询问几个下人,问问府中近年可有失踪或者回乡的婢女,若有,请登记。” “哦,还有,将府里那日的礼册带回衙门。” 吴参军奇怪地道:“你这是要回了吗?” 林珑捂着空空的肚子,尴尬一笑,“来时未曾吃饭,没力气了。” 这话一出,陈九皱了皱眉,只觉林珑未免太过娇气了。 吴参军却是十分理解,毕竟姑娘家嘛,又是青春正旺,饿得快实属正常,“那姑娘请自便。” 交待好所有事项后,林珑这才与陈九一齐往正院行去,不知不觉间,天边圆月已经高升, 铺满月色的小径上, 有一人正大步行来,行到近处才发现是萧然, 林珑忙上前道:“大人,已经问完了,可能回去了?” 萧然奇异地看了林珑一眼,却是对陈九道:“帐已查完, 让吴参军带人都撤。” “是。” 陈九领命而去, 独留林珑苦着一张小脸。 萧然像是长了双透视眼,一眼直击人心,“怎滴?饿了?” 林珑惊讶地看向萧然,“大人, 您莫非是我肚里的蛔虫?竟然连这也知道。” 萧然扬起唇角, “走,今日里心情不好,兴许能借酒消愁。” 心情不好? 嘴上说说, 她反正是半丝也没看出来他哪里心情不好了,不过有好吃的她是不会拒绝的,等爬上了马车后,她才后知后觉道:“大人,借酒消愁也得找个伴,陈九和吴参将可都还在里面呢。” 萧然吩咐车夫去洪兴酒楼后这才道:“你不是伴吗?” 林珑无语凝噎,“大人,我那点酒量如何同您比?” “无妨。”萧然展了展衣袖, “我让着你便是, 听说那酒楼有种果子酒最是宜人,且不易醉, 你可以喝一些。” 林珑一听, 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萧然:“今日查案可有收获?” “在没定案之前,看谁都像嫌犯。”林珑声音有些气馁, “不过, 我总觉得如果一直查不出来的话, 那嫌犯会再来提醒我们。” 萧然:“这般肯定?” 大约是没吃饭的缘故, 林珑只觉有气无力,她不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那蒋珍珠丢的地方那般恰巧,我觉得嫌犯可能与池中女尸有些关系, 不过目前都还只是猜测,并无实证。” 萧然也不再追问,“今日可是累了?” “累。”倚靠要车厢一处的林珑只觉双眼就要眯上,她不自觉地打了个满满地哈欠,“大人,不如我睡会,您到了再喊我。” 也不管萧然答应与否,林珑边说边往一侧歪倒,萧然及时地将靠枕往她那处挪了挪。 不到片刻, 林珑的呼吸已经变得十分规律,他的手拂过林珑落在椅上的发丝, 眼中却是闪过淡淡的忧色,相府倒台已成事实,如今要做的就是尽量减少损失。 伴君如伴虎, 这事他早就知道,只是这般的切身体会却是第一次。 待林珑被唤醒时,懵懵懂懂间, 她以为酒楼已到,谁想掀帘却是到了府衙门前。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站在原地,看到萧然大步往前时,她才忙跟上,“大人,不是说要去洪兴酒楼吗?” 萧然道:“你睡得太熟,没忍心吵醒你。” “……”林珑只觉十分惋惜,想着再挽救一次,“大人,您还饿着的?厨娘可已经回去了, 您不去那里吃,还能去哪里吃?” 萧然道:“不如……你做给我吃?” 林珑侧眼看向萧然,只觉这要求有些强人所难,“大人, 您不是认真的?我家虽然不是富户, 但打小也是衣来伸手, 饭来张口的,让我临时做,我还真不一定能会。” 萧然亦对她侧目而视,“这般惫懒,以后谁肯要你?” 林珑白了他一眼,“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我娘给我算过命了,说是十八岁的桃花劫一过,亲事就无忧了。” “江湖术士,坑蒙拐骗,他们的话如何能信?” 林珑反驳道:“怎么不信?那次莫名坠江,差点就没命了,不是劫又是什么?好在只是失忆,如今只待我兄长来找我,我就同他一起浪迹天涯去,江湖这么大,总能有慧眼识珠的。” 萧然摇头叹道:“识你不会做饭么?混江湖的,风餐露宿,若是无钱,怕只能乞讨度日了,我觉着你直接去丐帮比较合适。” “……”林珑不高兴地立在当地,十分不悦地盯着萧然的后背,如果视线能杀人,她一定在他后背戳个窟窿眼出来。 一直跟在后头被两人视若无睹的车夫终于是无可奈何出声,“姑娘,让让,挡着路了。” 林珑这才发现后面还有一人,忙让步,在他经过自己身前的刹那,她已经闻到了浓浓的菜香,再瞧他左右两手提着的沉重食盒,她不由双眼一亮,人已经凑了上去,“要我帮忙不?” 车夫哪里敢要她帮忙,“不用,不用,我能提。” 纵然被拒绝,林珑亦十分欣喜地跟在他左右,似乎生怕饭菜倾刻间离她远去,到了小院,她更是不辞劳苦,早着被萧然斥责不许擅进他房间的危险,满面笑容的将菜一一摆到萧然房间的小桌上。 等饭菜摆好酒斟满,萧然也在屏风后换了一身修身紫色常服,转过屏风时他特意地停了下脚步,谁想林珑的目光尽粘在菜上,丝毫没有往他这方分上一丝注意力。 他无奈地微微叹了口气,将桌旁铜炉里的火拨得亮了此,“可要去换套衣裳?” “不用。”林珑的双眼好歹是往这边挪了过来,眉间尽是焦急,“大人,再不吃饭菜可要凉了。” 萧然缓缓坐定,“吃。” 这话一出,林珑即刻坐下,手持双箸夹起一筷子肉丝便塞入口中,眉间焦虑转为欣喜,“这菜虽然凉了些,味道却还是很好,怪不得洪兴酒楼这般出名。” 萧然也自夹菜入口,“还是差点意思,改日我们再去吃热乎的。” “好啊。”林珑求之不得,连忙答应,就怕他临时变卦。 正从院外快步而入的陈九从窗外望见两人对桌而食这一幕,心中莫名竟生出了岁月静好这四个字来。 第125章 情窦初开 天色阴沉得像是能滴下水来,狂风夹杂着阵阵寒意呼啸而过。 林珑望了望窗外不太美好的天色,轻轻将门掩了,又往炉中燃得正旺的炭火中又加了一些木炭,这种炭品质极好,燃烧起来一丝黑烟都不会有。 陈九带着一张画像敲门,等萧然应声后这才推门而入,他直接将画像递给炭炉旁的林珑,“昨天按秦志远的描述画好的画像。” 说着他也凑到炭炉边烤起火来,“昨晚上我又问了几名下人,那管家是一年前经老管家介绍过来的,身家背景都没问题,爱拿捏人的小把柄,并不是在这里才有,一位与他一起来相府做事的下人说这是老毛病了。” “哦,还有那日的礼单。”陈九从怀中掏出一份厚厚的礼册,“那日上午还了三百多位,个个非富即贵,朝中官员都占了一多半,怕是没法一个一个叫来查问,便是让秦志远一一去认,没个十天半月也认不完。” 林珑失望地看向那副只有背景的画像,“这背影毫无特色,便是衣物也只是纯蓝色,想找都不好找, 我真怀疑, 到底有没有这个人,秦志远说不定是在耍我们。” 陈九道:“我也这么觉得, 多半是不想承认他杀人了,不然怎么那么巧,那些下人都说没有见过这个人?” 林珑愁眉不展,轻轻啧了声, “若真是有这个人, 他对他倒是很熟悉,应该与他相熟的人,不然怎么会知道他的那些小勾当?” “会不会是外面他认识的那些人?” 林珑细想了想,微微蹙眉, “那就太巧了点, 不,我还是觉得那蒙面人应该对府里的情况十分了解,多半是府里的人, 或者是曾经在府里做过事。” 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对,我还得去相府一趟,问问曾经有没有中途走的人,还有,府里失踪的除了那三个婢女还有别人吗?” 陈九摇头,“没有,大理寺传回的案卷中, 那三名婢女, 一名小产而死,被随意埋了, 一名因病回乡, 病好了后就嫁人了,还有一名被父母赎回家嫁人了。” “这头查不明白就算了, 如今连那名女尸是谁都不知道, 这案子像是无处可查啊。”林珑不禁眉头紧蹙, 顺手便接过了旁边的一杯香茶。 接过茶后, 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递茶的人竟然是萧然,“大人。” 萧然面色并未有丝毫改变, “这案子不急,大理寺不也是查了几天毫无头绪么?不然也不会对两人施以重刑。” 他又望向陈九, “找个人去相府问问,这一年来可有失踪的男子。” 陈九领命而去,林珑却是讶然地看着萧然,“大人,我正想去相府再看看呢。” “有事吩咐别人去一样,这种小事,并不需要亲力亲为,天气愈加寒冷,怕是又要下雪了, 若是着凉怎么办?” “哪有那么娇弱?”话虽然这样说着,林珑心中却是暖意涌动, 她与哥哥不同,出生时体弱,几乎不能活, 勉强学些健身强的功夫,父母却从不会勉强于她。 自从远离父母后,便再也没听过这些被人关心的话了, 想不到这话居然能从萧然口中听到,倒真是让她意料之外。 想及初次与萧然见面时的场景,端着茶杯的她不由微微一笑,“大人,我想起与你初见,在那茶寮,那日也是这般巧,下雪了。” 萧然亦是微微一笑,“可惜今日没下雪。” 话音刚落,片片雪花自空中飘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密, 林珑欣喜的冲到窗前,“大人,真的下雪了。” 萧然微微一笑, 亦缓缓踱步而来, 与林珑并肩而立, 看着这自天而落的鹅毛大雪,“是很美,只是今年雨雪天气也太多了些,百姓们收成大多不好,怕是冬日难过。” 林珑将视线转向萧然,他的双眼中并不如她一般欣喜,甚至有着一丝忧色,与她初雪中认识的那个贵公子般的萧然似乎完全不同。 两人静静立在窗前,萧然侧眼望向林珑,从他的这个角度望去,只能看到她卷翘的睫毛和挺直细小的鼻梁。 “怎滴不说话了?” “我在想,我是不是要继续去审审秦志远。” 两人相视一眼,会心一笑,如此美景之下,一人心怀百姓,一人心系狱中案情。 这美好情景不过半秒,窗外寒风掠过,林珑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重新坐回炉边,“算了,还是晚些再去。” 萧然将窗户关好,自门前出去,在院门前唤了一名衙役,“唤陈七去带狱中秦志远来。” 林珑探头看着他出去,又见他只在院前说了一句话便回来,但头上却已经是满是白色的雪花了,经室内暖气一烤,雪花变成颗颗细小的水珠点缀在他发间。 她忙将一块干净帕子递了过去,用眼神示意着,“大人,擦擦。” 萧然眼眸微微一动,“你帮我擦。” 眼见那水珠就要落进发间,林珑心急便顾不得客气,处理完他发间的水珠后,连衣服上的水渍亦不放过。 萧然心安理得地伸直手臂,任林珑用着帕子在他身后拍来拍去,纵然那动作一点也算不是温柔,他去没有半丝不悦。 “好了。”林珑将帕子放在炉边烤干水份,仍不忘埋怨着,“您有什么事,吩咐我就好了,何必要亲自去。” 萧然微微一笑,“你既然不想出门,那便出门让他们把秦志远带过来。” “……”林珑讶异地看向萧然,“大人,您今日为何对我这般好?” “才发现吗?我对你难道不是一直很好。”萧然的双眼直视着林珑,似乎隐含深意。 林珑莫名觉得心虚,避开他的视线,望向那镂空火炉中的耀目光芒,嘴中却仍不服输,“才怪。” 萧然心中微微一动,他垂眸掩去眼中情意,从前有人说过,情之初动,两相为猜时,最为美好,如今看来,他诚不欺他。 窗外雪花更密,寒风更烈,在这片刻功夫,墙头屋顶树梢间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陈七迎着风雨将秦志远了过来。 寒风中,秦志远的身形瑟瑟发抖,身上薄薄的棉衣丝毫不能阻挡风雪的侵袭。 第125章 情窦初开 天色阴沉得像是能滴下水来,狂风夹杂着阵阵寒意呼啸而过。 林珑望了望窗外不太美好的天色,轻轻将门掩了,又往炉中燃得正旺的炭火中又加了一些木炭,这种炭品质极好,燃烧起来一丝黑烟都不会有。 陈九带着一张画像敲门,等萧然应声后这才推门而入,他直接将画像递给炭炉旁的林珑,“昨天按秦志远的描述画好的画像。” 说着他也凑到炭炉边烤起火来,“昨晚上我又问了几名下人,那管家是一年前经老管家介绍过来的,身家背景都没问题,爱拿捏人的小把柄,并不是在这里才有,一位与他一起来相府做事的下人说这是老毛病了。” “哦,还有那日的礼单。”陈九从怀中掏出一份厚厚的礼册,“那日上午还了三百多位,个个非富即贵,朝中官员都占了一多半,怕是没法一个一个叫来查问,便是让秦志远一一去认,没个十天半月也认不完。” 林珑失望地看向那副只有背景的画像,“这背影毫无特色,便是衣物也只是纯蓝色,想找都不好找, 我真怀疑, 到底有没有这个人,秦志远说不定是在耍我们。” 陈九道:“我也这么觉得, 多半是不想承认他杀人了,不然怎么那么巧,那些下人都说没有见过这个人?” 林珑愁眉不展,轻轻啧了声, “若真是有这个人, 他对他倒是很熟悉,应该与他相熟的人,不然怎么会知道他的那些小勾当?” “会不会是外面他认识的那些人?” 林珑细想了想,微微蹙眉, “那就太巧了点, 不,我还是觉得那蒙面人应该对府里的情况十分了解,多半是府里的人, 或者是曾经在府里做过事。” 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对,我还得去相府一趟,问问曾经有没有中途走的人,还有,府里失踪的除了那三个婢女还有别人吗?” 陈九摇头,“没有,大理寺传回的案卷中, 那三名婢女, 一名小产而死,被随意埋了, 一名因病回乡, 病好了后就嫁人了,还有一名被父母赎回家嫁人了。” “这头查不明白就算了, 如今连那名女尸是谁都不知道, 这案子像是无处可查啊。”林珑不禁眉头紧蹙, 顺手便接过了旁边的一杯香茶。 接过茶后, 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递茶的人竟然是萧然,“大人。” 萧然面色并未有丝毫改变, “这案子不急,大理寺不也是查了几天毫无头绪么?不然也不会对两人施以重刑。” 他又望向陈九, “找个人去相府问问,这一年来可有失踪的男子。” 陈九领命而去,林珑却是讶然地看着萧然,“大人,我正想去相府再看看呢。” “有事吩咐别人去一样,这种小事,并不需要亲力亲为,天气愈加寒冷,怕是又要下雪了, 若是着凉怎么办?” “哪有那么娇弱?”话虽然这样说着,林珑心中却是暖意涌动, 她与哥哥不同,出生时体弱,几乎不能活, 勉强学些健身强的功夫,父母却从不会勉强于她。 自从远离父母后,便再也没听过这些被人关心的话了, 想不到这话居然能从萧然口中听到,倒真是让她意料之外。 想及初次与萧然见面时的场景,端着茶杯的她不由微微一笑,“大人,我想起与你初见,在那茶寮,那日也是这般巧,下雪了。” 萧然亦是微微一笑,“可惜今日没下雪。” 话音刚落,片片雪花自空中飘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密, 林珑欣喜的冲到窗前,“大人,真的下雪了。” 萧然微微一笑, 亦缓缓踱步而来, 与林珑并肩而立, 看着这自天而落的鹅毛大雪,“是很美,只是今年雨雪天气也太多了些,百姓们收成大多不好,怕是冬日难过。” 林珑将视线转向萧然,他的双眼中并不如她一般欣喜,甚至有着一丝忧色,与她初雪中认识的那个贵公子般的萧然似乎完全不同。 两人静静立在窗前,萧然侧眼望向林珑,从他的这个角度望去,只能看到她卷翘的睫毛和挺直细小的鼻梁。 “怎滴不说话了?” “我在想,我是不是要继续去审审秦志远。” 两人相视一眼,会心一笑,如此美景之下,一人心怀百姓,一人心系狱中案情。 这美好情景不过半秒,窗外寒风掠过,林珑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重新坐回炉边,“算了,还是晚些再去。” 萧然将窗户关好,自门前出去,在院门前唤了一名衙役,“唤陈七去带狱中秦志远来。” 林珑探头看着他出去,又见他只在院前说了一句话便回来,但头上却已经是满是白色的雪花了,经室内暖气一烤,雪花变成颗颗细小的水珠点缀在他发间。 她忙将一块干净帕子递了过去,用眼神示意着,“大人,擦擦。” 萧然眼眸微微一动,“你帮我擦。” 眼见那水珠就要落进发间,林珑心急便顾不得客气,处理完他发间的水珠后,连衣服上的水渍亦不放过。 萧然心安理得地伸直手臂,任林珑用着帕子在他身后拍来拍去,纵然那动作一点也算不是温柔,他去没有半丝不悦。 “好了。”林珑将帕子放在炉边烤干水份,仍不忘埋怨着,“您有什么事,吩咐我就好了,何必要亲自去。” 萧然微微一笑,“你既然不想出门,那便出门让他们把秦志远带过来。” “……”林珑讶异地看向萧然,“大人,您今日为何对我这般好?” “才发现吗?我对你难道不是一直很好。”萧然的双眼直视着林珑,似乎隐含深意。 林珑莫名觉得心虚,避开他的视线,望向那镂空火炉中的耀目光芒,嘴中却仍不服输,“才怪。” 萧然心中微微一动,他垂眸掩去眼中情意,从前有人说过,情之初动,两相为猜时,最为美好,如今看来,他诚不欺他。 窗外雪花更密,寒风更烈,在这片刻功夫,墙头屋顶树梢间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陈七迎着风雨将秦志远了过来。 寒风中,秦志远的身形瑟瑟发抖,身上薄薄的棉衣丝毫不能阻挡风雪的侵袭。 第126章 把他收了吧 风卷起阵阵雪片从敞开的门洞里涌了进来,秦志远捂着双臂瑟瑟发抖地跟着陈七走了进来,一进来他便不由的轻舒一口长气,屋里着实比外间温暖多了。 尤其是右侧方林珑所坐的位置,那旁边的镂空铜炉中闪耀着温暖的光芒。 林珑见他穿得单薄,虽然披了蓑衣戴了蓑帽,但仍不免冷得脸色煞白,她不由心生怜悯,“过来烤烤火。” 陈七冷着脸伸直手臂拦在秦志远面前,不悦地看向林珑,“他可是有几天没洗澡了,你确定要他过去?” 林珑这才注意到秦志远衣衫褴褛,处处透着一股子黝黑,间或夹杂着干涸的血迹,被火一烤,怕是要熏着一向爱干净的萧然,她为难地拧了拧眉,看了眼仍埋首于案桌前的萧然,犹豫着开口,“你,还是就站那。” 秦志远失望了,却不敢有任何不悦,“听说您有事要问?” “对。”林珑坐正身形,“你画的背影着实是没法再查,那黑衣人威胁你时说的话, 在你们府里好像并不是秘密, 所以好像没法再查下去,毕竟黑衣人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人在说。” 秦志远微微垂头, 眼间满是失望之色,“都怪我,当初喊出来就好了,便是他说, 会将一切都赖在我身上, 可是好歹还是有迹可寻的。” 林珑不语,静静看着他。 室内寂静,再无人声,连萧然都不禁抬头向这边瞧来, 半人高的铜炉中透出来的黄色火焰将她的小脸照得明明灭灭, 莫名平添几分女子的娇媚。 秦志远有些紧张地捏了捏衣角,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我觉得那黑衣人与池中女尸有些渊源。” 林珑似是毫不惊讶, “是吗?说来听听。” 秦志远摸不冷林珑的想法,急着要撇清关系,“您看,偏这般巧,他让我丢尸的地点那里还有具女尸,莫非他早知道丢那里是安全的?” 林珑微微垂了眼,待重新抬起时,她嘴角上扬, 极尽亲和能力, “你说的倒是和我想的一样,只是府里近年来, 只有三个姑娘不见了, 一个小产死了,一个病了被送回家, 还有一个是被父母赎回去了, 总不可能有人把尸体从外面杀了再带回相府?” 秦志远面色亦为难起来, “这小人就不知道了。”突然他的眼中闪过亮光, “我进府的时候,府中闹过一段时间鬼, 天天半夜有女子哭泣,后来请了法师才来, 听说,听说是冤死的姑娘回来复仇了。” 林珑眉眼一动,复仇? 却听秦志远继续道:“小的问过管家,他好像也不知道,又或者是知道什么,不告诉我。” 林珑循循善诱,“你应当还知道些什么,有就一起说出来。” 秦志远抿了抿唇,似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 “闹鬼的时候,曾听两个资格老一些的妇人在说, 那小产的姑娘是少爷的通房婢女,去了趟少奶奶房中,出来的便是尸体了, 说是小产了,那些府里的妇人都说不正常,而且那姑娘被埋的时候, 尸体突然就不见了,然后府中就开始闹鬼了。” 林珑看着秦志远的话似是春蚕吐丝已尽,再也问不出什么,便挥手道:“行了,你可以回去了。” 陈七望向萧然,萧然轻轻点头,他这才带人下去。 萧然的声音在房中响起,“是不是越听越迷糊了?” 林珑轻轻摇了摇,“不,我倒是更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说来听听。”萧然感兴趣地走了过来。 林珑若有所思地看着炉中炭火,“我需要知道那坟墓里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的是空的。” 萧然在她身旁停住, “如果真如他所讲的一样呢?” “如果与他所说的一样,我就该好好查查他了,也许根本就没什么黑衣人, 一切都是他杜撰出来的。” 想到这里, 林珑的眼神顿时清明, 一转眼只看见萧然那身绯红色官袍的腰带,她莫名心中一虚,在椅的另一侧站立起身,“大人,我现在就去查。” 萧然手一伸,拦住了从另一侧就要往外冲的林珑,“让他们去查。” 那只大手正正横在林珑颈间,她只觉更不自在,连着全身有些燥热,“我这就去找人去查。” 瞧及林珑微红的双颊,萧然忍住双手想要抚上她脸颊的冲动,“屏风后有件绿色大氅,你穿去。” “哎。”林珑低头就往里转,来到那处屏风后,一袭有着浅色毛边的青色长衣静静地挂在衣架上。 她小心地将它披上,身上瞬间暖意融融,垂在脚踝处的衣摆上用着各色丝线绣着几朵盛开的腊梅,身上瞬间暖意融融,外间传来萧然的话,“快去快回。” 林珑探头,萧然果然已在案前坐定,专心于文案,她这才轻手轻脚地从屏风后转出。 却不想萧然正正迎上她的目光,“这样子怎么倒像是出去做贼一样?” 林珑面上顿时极为尴尬,她头也不回地快步出门,“我出去了。” 萧然微微一笑,继续低头伏案。 门外依然寒风呼啸,她将大氅上的帽子戴好,好让寒风卷起的雪片不那么容易地钻入她的发间。 大人说得对,这种天气,办案找人去就好了,何必要自己亲自去。 薄薄的积雪上留着了陈七与秦志远的脚印,她不由快步追上,终于在府门前遇到了押着秦志远回牢狱的几名衙差,她招手陈七过来,凑到陈七耳旁将话说了。 陈七久练武艺,穿得也厚,倒不觉得天气有多冷,但看林珑的小脸已经被冻得通红,心下莫名有些不忍,“天气这般冷,出来做什么?有话让衙差吩咐便好了。” 林珑总不能说是与萧然相处得不自在,所以才出来的?她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呆在屋里怪闷的,出来透透气。” 边说着,她的小手边将下巴处的帽檐毛边聚拢,只露出一张小脸出来,看她这样子,就是冷得不行了,陈七挥手,“快回去” 他的双眼落在林珑的这间淡绿色外披上,“大人送的?” 林珑摇头,“挂在后边衣架上,外间太冷,大人让穿一会。” “才怪。”陈七白她一眼,见她一脸呆萌,忍不住提醒,“咱们大人其实挺好的,长得好看不说,一心上进,为人正真,还不嫖不赌不好女色,你就主动点把他收了。” 林珑只觉他这白眼甚得陈九的真传,但是话中意思却让她不敢苟同,“世间从来只有凤求凰,哪有凰求凤的?” “哦,我懂。” 陈九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就走。 林珑怔在当地,他懂? 想起最后一句话,细细咀嚼,她不由得咬了咬唇,刚才说的都是什么啊?她不由扬声解释:“你误会了” 可是远去的陈七却是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回,冻坏了,可是有人会心疼的。” 第126章 把他收了吧 风卷起阵阵雪片从敞开的门洞里涌了进来,秦志远捂着双臂瑟瑟发抖地跟着陈七走了进来,一进来他便不由的轻舒一口长气,屋里着实比外间温暖多了。 尤其是右侧方林珑所坐的位置,那旁边的镂空铜炉中闪耀着温暖的光芒。 林珑见他穿得单薄,虽然披了蓑衣戴了蓑帽,但仍不免冷得脸色煞白,她不由心生怜悯,“过来烤烤火。” 陈七冷着脸伸直手臂拦在秦志远面前,不悦地看向林珑,“他可是有几天没洗澡了,你确定要他过去?” 林珑这才注意到秦志远衣衫褴褛,处处透着一股子黝黑,间或夹杂着干涸的血迹,被火一烤,怕是要熏着一向爱干净的萧然,她为难地拧了拧眉,看了眼仍埋首于案桌前的萧然,犹豫着开口,“你,还是就站那。” 秦志远失望了,却不敢有任何不悦,“听说您有事要问?” “对。”林珑坐正身形,“你画的背影着实是没法再查,那黑衣人威胁你时说的话, 在你们府里好像并不是秘密, 所以好像没法再查下去,毕竟黑衣人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人在说。” 秦志远微微垂头, 眼间满是失望之色,“都怪我,当初喊出来就好了,便是他说, 会将一切都赖在我身上, 可是好歹还是有迹可寻的。” 林珑不语,静静看着他。 室内寂静,再无人声,连萧然都不禁抬头向这边瞧来, 半人高的铜炉中透出来的黄色火焰将她的小脸照得明明灭灭, 莫名平添几分女子的娇媚。 秦志远有些紧张地捏了捏衣角,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我觉得那黑衣人与池中女尸有些渊源。” 林珑似是毫不惊讶, “是吗?说来听听。” 秦志远摸不冷林珑的想法,急着要撇清关系,“您看,偏这般巧,他让我丢尸的地点那里还有具女尸,莫非他早知道丢那里是安全的?” 林珑微微垂了眼,待重新抬起时,她嘴角上扬, 极尽亲和能力, “你说的倒是和我想的一样,只是府里近年来, 只有三个姑娘不见了, 一个小产死了,一个病了被送回家, 还有一个是被父母赎回去了, 总不可能有人把尸体从外面杀了再带回相府?” 秦志远面色亦为难起来, “这小人就不知道了。”突然他的眼中闪过亮光, “我进府的时候,府中闹过一段时间鬼, 天天半夜有女子哭泣,后来请了法师才来, 听说,听说是冤死的姑娘回来复仇了。” 林珑眉眼一动,复仇? 却听秦志远继续道:“小的问过管家,他好像也不知道,又或者是知道什么,不告诉我。” 林珑循循善诱,“你应当还知道些什么,有就一起说出来。” 秦志远抿了抿唇,似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 “闹鬼的时候,曾听两个资格老一些的妇人在说, 那小产的姑娘是少爷的通房婢女,去了趟少奶奶房中,出来的便是尸体了, 说是小产了,那些府里的妇人都说不正常,而且那姑娘被埋的时候, 尸体突然就不见了,然后府中就开始闹鬼了。” 林珑看着秦志远的话似是春蚕吐丝已尽,再也问不出什么,便挥手道:“行了,你可以回去了。” 陈七望向萧然,萧然轻轻点头,他这才带人下去。 萧然的声音在房中响起,“是不是越听越迷糊了?” 林珑轻轻摇了摇,“不,我倒是更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说来听听。”萧然感兴趣地走了过来。 林珑若有所思地看着炉中炭火,“我需要知道那坟墓里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的是空的。” 萧然在她身旁停住, “如果真如他所讲的一样呢?” “如果与他所说的一样,我就该好好查查他了,也许根本就没什么黑衣人, 一切都是他杜撰出来的。” 想到这里, 林珑的眼神顿时清明, 一转眼只看见萧然那身绯红色官袍的腰带,她莫名心中一虚,在椅的另一侧站立起身,“大人,我现在就去查。” 萧然手一伸,拦住了从另一侧就要往外冲的林珑,“让他们去查。” 那只大手正正横在林珑颈间,她只觉更不自在,连着全身有些燥热,“我这就去找人去查。” 瞧及林珑微红的双颊,萧然忍住双手想要抚上她脸颊的冲动,“屏风后有件绿色大氅,你穿去。” “哎。”林珑低头就往里转,来到那处屏风后,一袭有着浅色毛边的青色长衣静静地挂在衣架上。 她小心地将它披上,身上瞬间暖意融融,垂在脚踝处的衣摆上用着各色丝线绣着几朵盛开的腊梅,身上瞬间暖意融融,外间传来萧然的话,“快去快回。” 林珑探头,萧然果然已在案前坐定,专心于文案,她这才轻手轻脚地从屏风后转出。 却不想萧然正正迎上她的目光,“这样子怎么倒像是出去做贼一样?” 林珑面上顿时极为尴尬,她头也不回地快步出门,“我出去了。” 萧然微微一笑,继续低头伏案。 门外依然寒风呼啸,她将大氅上的帽子戴好,好让寒风卷起的雪片不那么容易地钻入她的发间。 大人说得对,这种天气,办案找人去就好了,何必要自己亲自去。 薄薄的积雪上留着了陈七与秦志远的脚印,她不由快步追上,终于在府门前遇到了押着秦志远回牢狱的几名衙差,她招手陈七过来,凑到陈七耳旁将话说了。 陈七久练武艺,穿得也厚,倒不觉得天气有多冷,但看林珑的小脸已经被冻得通红,心下莫名有些不忍,“天气这般冷,出来做什么?有话让衙差吩咐便好了。” 林珑总不能说是与萧然相处得不自在,所以才出来的?她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呆在屋里怪闷的,出来透透气。” 边说着,她的小手边将下巴处的帽檐毛边聚拢,只露出一张小脸出来,看她这样子,就是冷得不行了,陈七挥手,“快回去” 他的双眼落在林珑的这间淡绿色外披上,“大人送的?” 林珑摇头,“挂在后边衣架上,外间太冷,大人让穿一会。” “才怪。”陈七白她一眼,见她一脸呆萌,忍不住提醒,“咱们大人其实挺好的,长得好看不说,一心上进,为人正真,还不嫖不赌不好女色,你就主动点把他收了。” 林珑只觉他这白眼甚得陈九的真传,但是话中意思却让她不敢苟同,“世间从来只有凤求凰,哪有凰求凤的?” “哦,我懂。” 陈九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就走。 林珑怔在当地,他懂? 想起最后一句话,细细咀嚼,她不由得咬了咬唇,刚才说的都是什么啊?她不由扬声解释:“你误会了” 可是远去的陈七却是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回,冻坏了,可是有人会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