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妇萌萌哒》 第一章 穿越还是回炉? “贞儿!贞儿!” 有什么人在呼唤某个名字,她寻着声音去看,只见一片混沌,可是那传来的声音分明熟悉异常。 “贞儿!贞儿!” 她的眼前逐渐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 “娘?”她试探着伸手过去。 那女人却不近前,只说着:“要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即使什么都不争不抢,也一定要平安的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不争不抢? 这些概念又是什么?这已经不是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年代了吧,不会那么容易死,也不必怕接下来会死在哪位主子手里。 “我不会死的!”她本已经这么说了,又突然愣了一下,看着眼前女人的模样,呆呆的问:“为什么我又能记得您的样子了?清晰的就像几天前刚刚见过一样?” 那女人像烟一样的消散,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因为咱娘儿俩,几天前才刚刚分开而已!” “娘?”她似乎没听懂这话的意思,只眼睁睁的看着她的模样消散,再不见人形。 风吹动破旧的木门,晃着上面栓着的铁链发出“哗啦”的声音,惊醒了柴房中沉睡的人儿。她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周围,眼露迷茫,随后用她那瘦弱无力的小拳头敲敲脑袋,自语:“我怎么又回来了?” 不是已经死去了吗?不是已经摆脱了这种束缚,轮回到了与此完全不同的世界了吗? 那个世界有电灯,有电视,最重要的是有电脑。那里没有奴籍,不被驱使,即便是女人也可以进学校学习。 在那个和平年代碌碌二十年,纵也没学出什么成绩罢……倒也趁便看过几部宫斗宅斗的戏码,总想着如果前世有这些“经验”,也不至于落得十四岁便屈死柴房的地步。 难道又回来了?饿成那样都不用死的吗?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非常肯定的说了句:“不对!” 她的手太小,身子太单薄,完全不是十四岁该有的样子。并且这件衣服她记得,是这辈子的娘亲手给她缝制的最后一件衣服。 这件衣服还在,也就是说,现在是刚被卖进王家的那一天,因为哭的厉害就关到这里来了。 她记的还很清楚,这年她八岁。进柴房后哭到睡着,梦到的就是娘,跟刚刚的梦大同小异。 突然间她轻松起来,心里想着,既然记得以后的戏码,反杀的可能性也不会太低。追求荣华富贵什么的先放一边,那些害自己死过一次的人休想再活得那么得意。 不争不抢就能平安活着?不尽然!因为在她的记忆里,不争不抢的下场就是给他人背黑锅,无端屈死。 只是已经不知被饿了多久,前胸贴后背的感觉十分真实,都恨不得把旁边这些干柴什么的往嘴里塞了,在二十一世纪可没受过这种屈。 这么说起来,还挺留恋那个无拘无束的世界的,如果有回去的方法,未尝不值得一试。 此时有人来开门,还一边骂骂咧咧。 “我活儿这么多,还派给我这么个不听话的小蹄子。才这么小,能当什么用?” “姑姑,您这儿都有她帮忙了,您就想办法把我送到少爷那边去嘛!” 听声音应该是那个哪莺儿的小丫头,和她那个当少爷奶娘的姑姑,人唤赵奶娘。 说起这个莺儿,当初可是受足了她的气,还天天一副要当少奶奶的派头。如若不是她擅自戴了未来少奶奶的成亲要用的凤冠,也不会被太太罚,更不会胡乱的指了最老实的自己来顶罪。 那个赵奶娘嘛,因少爷大了,也不用喂奶了,人也不太会讨主子喜欢,又被少爷嫌长得丑,就被赶进小厨房给少爷做些宵夜什么的,不许在跟前伺候。时间长了,不但养了一身肥膘,人的脾气也见长,跟谁都没个好气。 想着,居然打了个呵欠,睡眼朦胧的看着从木门外走进来的两个人。 赵奶娘个头不高,因长年在小厨房的缘故只穿灰布衣衫,头上盖一块同为灰色的包头,脸上长年不施脂粉。却会在每月出府的时候打扮一新,花枝招展的招摇过市。 别人出府要么回家要么省亲,她倒不是,只为与外头的平民显摆一下,作出一副被少爷捧成老太太的模样。 莺儿也才九岁年纪,虽生了几分俏丽,但这衣裳头饰实在不合规矩。颜色亮丽一点也就罢了,偏还是些贵重的缎子,且头上戴了两根金色的发簪。 “出来干活!”赵奶娘恶恶的出声,一双视线像要把她剜透了一样。 她依旧打了个呵欠,晃悠悠的起身,迷迷糊糊往外走,嘴里说着:“扫地是吧?可以!” 莺儿见状眉头一皱,尖着嗓子冲她喊:“你还没给我姑姑磕头呢!” “磕头?”她愣了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立刻双膝跪地冲着赵奶娘行了个大礼,并高呼:“谢赵奶娘不杀之恩!” “没规矩!”赵奶娘一脚踢在她肩膀上,让本就饿得头昏眼花的她一头栽倒,挣扎几下才再次爬起来。 起来之后她仍然跪着,有气无力的低垂着脑袋,连连向赵奶娘保证:“我以后一定跟着赵奶娘好好学规矩,一定好好干活,一定不惹赵奶娘生气。只要我还活着,且在赵奶娘手底下干一天的活,就会把所有的月钱赏钱全部孝敬给赵奶娘……” “倒是会说话!”赵奶娘听着最后一句话很受用,不易觉察的露了个冷笑,把头往后一甩:“快去干活吧!今天不把地扫完不许吃饭!” “是!”她也稍微松了一口气,因为她明显听着赵奶娘的语气缓和了不少。再说也只是扫地,算不上多累的活儿,扫完之后在主子们房里放了几天的点心什么的也差不多撤回来了,如果不挑剔,即便赶不上饭点儿也能填填肚子。 只是莺儿不甘心就这么放她走,嘟着嘴高喊一句:“站住!” 她赶紧止步,面向莺儿低头站着,问一句:“不知姐姐有何吩咐?” “姐姐?”莺儿似乎感觉很好笑,抬头掠了掠头发,并稍微触了下发间的金色发簪,笑道:“我可不是你的姐姐,再说,你也不配!” 她咬牙强忍下心头的怒意,微微颔首:“是!不知……有何吩咐?” 莺儿昂着头走到她面前,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开始训戒:“在主子面前可不能自称‘我’,没人告诉你吗?你是买进来的丫头,跟我这种收订钱进来做工的可不一样。你就跟老爷买回来的哈巴狗是一个等阶,说好听了是伺候人的丫头,说不好听了就是打死也不会有人管的畜生!你觉得一个畜生能在主人面前自称‘我’吗?” 她听得心烦,怒力的咬着牙让自己保持镇定。大概是那个和平年代把她惯坏了,居然怎么都想不起当初是怎么接受的这种设定。 “收订钱进来做工的?说的好听,还不一样是被自家爹娘主动卖进来想攀个高枝的!”她在心底碎碎念,把莺儿鄙视了个彻底。 暗暗的深呼吸之后,她索性规规矩矩的向莺儿蹲身施了个礼,轻声细语的讨教:“是!敢问以后我……小女该怎么称呼自己?” “咯咯咯……”莺儿就跟在看什么特无知的东西一般,眼睛里透着不屑,用袖子掩着嘴发出一阵让人讨厌至极的笑声。又拿眼角瞥着她,说:“这都不知道?当然要自称奴婢!哪怕你不肯称奴,也只能称呼自己的名字,难道你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吗?果真是个土丫头!” 她在这里有名字的,可是那个名字她不喜欢。 有人给她强加过一个名字,叫安怯弱,就是想让她跟她娘一样怯怯弱弱的过一辈子。她也在这个王家宅院中被叫过这个名字,也果真一直怯弱着,直至被陷害屈死。 娘不叫她怯弱,私下里唤她贞儿,大概这才是娘本该为她取的名字。 “安……”她犹豫着,不如说是已经受够了,绝对不要再被叫“怯弱”。 莺儿转身对着赵奶娘笑:“看吧,姑姑,她果然没有名字!您猜她以前是被人叫丫头呢?还是蹄子呢?” 赵奶娘皱了皱眉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她突然急了,脱口而出:“若贞!我叫安若贞!”她怕赵奶娘一早就知道她本来的名字,所以想先下手为强改过来。又抱了一丝希望,希望赵奶娘一开始就不知道那个名字。 “安若贞?”莺儿似有些迷茫,默念了几次,再次露出那种嘲笑的样子:“好奇怪的名字!” “别听她瞎说!”赵奶娘也换了副表情,皱着眉头有些嫌弃的瞅着她:“一进来我就问过名字了,叫安怯弱,才不是什么安若贞!” 她连连苦笑,心说罢了,名字而已,不怕没有改的机会。 想完,她手里拿着墙边的扫帚,一路摇摇晃晃的扫过去,身后还听得莺儿在笑:“真是一个傻丫头!”又在嘟囔:“安怯弱?怯弱……怯弱……哈哈!名字也傻里傻气的!” 又听赵奶娘咋着嘴叹气:“怎么派这么个傻子给我?欺负我不得势么?” “姑姑您消消气!好歹您去说句话,让我去少爷跟前伺候。一旦我被少爷看上了,也给咱家争了脸面不是?”莺儿还在扯着赵奶娘的袖子哀求。 安怯弱不愿听这些东西,只一面扫地一面想:“其他的不算,单算你们让我向你们两个下人下跪……连本带利算便宜点,就把你们姑侄俩打出王家吧……以后犯的,可就另算了……” 至于死在十四岁那回事,权当已经过去了,就当是上辈子的事情。而这辈子,那些恨意还是在的。 第二章 少爷手下留情 好在她要扫的地方不多,因为赵奶娘伸手所及的范围也就那么大。前院的事情她管不着,老爷太太那边她也管不着,也就少爷所在的小后院她还管得开,于是也只让她扫扫后院而已。 这后院也不算太小,可是仍然扫着扫着就找不着回去的路了。安怯弱正踮着脚挺着脖子,想从眼前这一片花从的上方看看有没有认识的建筑,突然听到一阵读书声。 “子曰……子曰……学而实……实习……实习之,不宜……不宜……不宜……” 又听到哗啦哗啦的翻书声,听得安怯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想也知道是扫到少爷的书房这里来了。 单看他连这一句都背不下来,就知道他不是块读书的料子,无奈老爷偏把他关在这后院日日读书。 王家祖祖辈辈都做小生意,到老爷这一辈突然发达起来。想着光有钱不行,还得有点权,就强迫这个独生子读书识字,并期望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可这少爷真不是那块料,若是书香门弟,耳濡目染的,五六岁便能将这些东西读得通透,无奈少爷今年已经十一岁,仍然读着头疼。 “基因不行啊!”安怯弱拄着扫帚,遥望着少爷的窗口,连连摇头叹息。 也许是看他可怜,想着上前指点一下,至少背个《论语》不该这么困难。提着扫帚刚走到窗下,还来不及看看少爷的模样,突闻一声大喝。 “站住!”莺儿站在几步开外,气急败坏的指着她,对旁边的赵奶娘喊:“姑姑,看我说的没错吧!这就是个天生的贱坯子!还想勾引少爷!” 安怯弱疑惑的低头看看自己这极度营养不良的小身板,再三考虑自己到底是不是才八岁,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无论如何,这副模样根本勾引不了任何人……幼*女控除外! 想着,安怯弱连连摆着手往后退,嘴里说着:“不不不!您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因为我还什么都没有做……” 眼瞅那个莺儿要扑上来打,心里一急,顿时那股头昏劲儿又上来,一个站不稳往旁边倒去。只是旁边没人扶着,在人家的后院也不会有谁在这种时候过来英雄救美,脑袋毫不意外的要撞往墙上。 也在这一瞬间,她好像想起了什么,想起了在柴房睁开眼睛之前,还生活在那个和平年代时的事情。 那时候她正抱着薯片守着电脑追剧,突闻楼上一阵电钻轰响,随后眼前一暗,电脑已关机。把薯片往嘴里一塞,腾出手在开机键上按了几次,均无果,顿时火气飙出发际,冲上阳台向着楼上一通喊。 “新来的!大清早的玩装修,噪音扰民也就罢了,还动不动就玩到短路,你们到底有没有功德心呀?啊?”最后一个字音更是高出天际。 几秒之后,楼上弱弱的回:“美女,我们这儿还有电……” “……难道是我家保险丝烧了?”她嘟囔过后,再往嘴里狠塞一把薯片,转身去看自家电闸。 “保险丝是哪一根来着?”她一只手掀着盖子,一只手往里边戳,然后一阵电流涌过…… 哦,原来是这么回来的! 安怯弱在脑袋即将撞到墙上的时候暗想,如果再撞一下就回去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于是索性两眼一闭,等待着撞墙。 “嘭!” “哎呀!” 安怯弱坐在墙下,一手揉着肿起来的额角,饱含迷茫的看着刚刚撞上的墙壁,心说怎么没撞回去呀? 莺儿已经在扯赵奶娘的袖子:“姑姑,您看见了,我可什么都没做,是她自己要往墙上撞的!”那表情极其无辜,差点就要相信她的话了。 “谁在外面?”少爷从桌前起身站到了窗前,轻描淡写的往外看了几眼。 莺儿见状连忙作了个万福:“莺儿见过少爷!” “少爷!”连赵奶娘都弓下了身子,一幅谦卑的模样。 安怯弱还没回过神一样,也忘了起身施礼,转头看向窗口,见一青衣少年立于窗前。眼神高傲,眉头微皱,倒也生得眉清目秀,只是那嘴不知是不是因为不乐意,一直紧抿着,嘴角微向下勾。 少爷一眼就瞄见坐在墙下的瘦弱丫头,更皱了皱眉,宣泄似的骂道:“什么人敢在本少爷书房外教训丫头?让本少爷失了读书的雅兴。” 一句论语都背不下来,还雅兴? 安怯弱死死的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笑喷,否则都不知道会不会被立刻处死。 “呃……”赵奶娘一时不知该怎么回,抖了抖手,示意莺儿替她解围。 莺儿想都不想就说:“回少爷!是这新来的丫头不懂规矩,竟妄想打扰少爷读书,还好莺儿带姑姑及时赶来将她拦下。如若晚上一时半刻,让这没规矩的丫头近了少爷身前,才真真是坏了少爷读书的雅兴。” 安怯弱就坐在地上,仰头看着莺儿信口开河,心说怪不得莺儿能得太太器重,原来是这么会说话的一个妙人儿。如果不是少爷实在看不上她,说不定她还真能给少爷做个偏房什么的,就是能把正房斗个半死那种。 “等等,这情形的话……”安怯弱突然低声碎碎念起来。 一般进行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少爷应该站出来英雄救美,然后收入房中近身伺候,再日久生情……言情小说不都这么写的吗? 只听少爷道一声:“要教训就带回去,任你打个半死也无妨,休要在这里吵得本少爷耳朵疼!” 安怯弱当即愣了一下,心中有感而发:亲爱的少爷,许久未见,您还是这么混蛋! 可这混蛋毕竟是少爷,无论如何都不敢现在骂出口来,否则真的要很惨很惨的被打死了。 “是!” 莺儿和赵奶娘连连应声,一人一边拖着安怯弱的手臂,死命的往后拖。也因少爷嫌吵,两人也未再多骂什么,只再拖回柴房,一脚踹了进去,这才骂了开来。 “贱胚子!一点儿都不让我省心!那地方是你能去的吗?我好容易给莺儿瞅了这么个好空档,倒让你给搅了!”赵奶娘双手叉腰,脸上的肥肉气得直哆嗦。 “您也没说那里不准扫啊?”安怯弱很小声的嘟囔,怕被听到了要挨那种不划算的打。毕竟她已经快被饿晕了,再打一顿估计真的会死。 只是听到后一句,她好像突然听出了什么意味,稍微思索之后心里“哦”了一声,豁然开朗。原来莺儿就是这么混到少爷身边的呀!不得不说那还真是个好差事,混得跟半个主子似的。 莺儿已经耻高气昂的站在她面前,不屑的冷哼:“想攀少爷的高枝?你也配?有我这花容月貌的女子站在少爷面前,你以为他还会看你一眼吗?”说完,当真重重的“哼”了一声,甩头离去。 赵奶娘最后瞪了她一眼,重重的关上门,把外面的锁链“哗啦哗啦”的再次锁上。 “不要啊!会饿死人的!”安怯弱有点欲哭无泪的感觉,同时又觉得很委曲,“我也没打什么坏主意啊,也没偷懒不干活,为什么要关我?至少给点饭吃也行啊!” 可是赵奶娘和莺儿已经走了,根本没理她。 实在是太饿了,算上扫地的时间,都不知道有多久没吃过东西,已经头晕眼花,四肢无力。照这样下去,明天等人来放她出去的时候,估计连站都站不起来。 环视四周,这柴房果然就只是柴房,除了干柴还是干柴,其他什么都没有,连老鼠都不跑这地方来磨牙。 安怯弱起身拍去沾在衣服上的脚印和泥土,靠着门坐了下来,摸摸早就扁了下去的肚子,嘟囔一声:“好饿呀!” “想吃东西吗?”一个男童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还伴着“咯咯”的笑声,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安怯弱把眼睛贴在门缝上往外看,见一个约八九岁年纪的男童站在门外,身着布衫,头戴同色帽子,两手负于身后,像藏了什么东西,并且一直在笑,仍然不知道他在笑些什么。 “小五?”安怯弱本想唤出声来,又想现在是否应该当作还不认识他比较妥当,于是问:“你是谁?” 男童果然回答:“我?我是跟着少爷的小厮,我叫小五!” 小五姓王,爹是王家的长工,娘是王家买来的丫鬟,付了一半的赎金就让俩人成亲生了小五。只是剩下的一半赎金不能就这么算了,得让小五也做一辈子长工来还。于是一家三口就住在了王宅后边的角落里,一家三口都为王家做工。 说起来小五本该算是书童的,可是少爷是个没人陪着就读不进书的奇葩,小五也不是爱读书的人,于是找了账房先生的儿子来做伴读,之后小五也就不必伺候读书之类的事情了。所以这里的人印象中账房先生的儿子才是书童,小五只是个伺候生活和出府时跟随伺候的小厮。 想起来安怯弱跟小五也不算生分,尤其是在莺儿顶了小五的差之后,小五也只算个普通小厮,还因之前伺候过少爷而被其他小厮欺负。这么算起来他跟安怯弱算是同病相怜,还说出过要帮她赎身娶回家的话。 想到这里,安怯弱不由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十四岁就死在了这里,说不定就真的嫁给小五过一辈子了。 突见门缝底下塞进一个布包,还听到小五悄悄的说了一句:“这个给你吃!” 安怯弱摸摸还透着热气的布包,拿起打开,露出一个很小的杂面饼子,萦绕着让人流口水的香气。 第三章 该找个靠山了 安怯弱忍着腮腺的生疼硬吞下口水,不假思索的把饼子往嘴里塞,待吃下大半个饼之后才发现小五仍然在“咯咯”的笑。 “你笑什么?”安怯弱一边问着,一边翻着饼子查看,又心说小五不是那种会恶作剧的人啊,一下子更疑惑起来。 “没什么!”小五扒在门上,透过门缝看着安怯弱在里边狼吞虎咽吃饼的样子,一边笑一边说:“如果娘知道我把她专程烙给我吃的饼送了人,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呃……不知道啊……”安怯弱在记忆中默默搜寻着小五娘的模样,居然一无所获,都不清楚是压根没见过还是已经忘记了。可是这饼的味道她记得,每次被罚不吃饭,小五总会悄悄送这个给她吃。 “算了!”安怯弱甩了甩头,继续啃着手里的饼。 小五看了许久,有点惋惜的叹了一口气:“你真可怜,遇上了那姑侄俩,以后可没好日子过了。” 安怯弱也不是没考虑过,至少她一边吃饼一边想了许多,比如该怎么样才能不受那俩人的气,结论无一不指向“找一个靠山”这个英明无毕的选项。 说到能当靠山的嘛,这整个王宅中只有三个,老爷、太太和少爷,除此之外全都是奴才。哪怕有哪个奴才觉得比其他人高一等,那也是仗了主子的脸。 老爷嘛,天天算计着他那点小生意,倒不至于把旁边那些端茶递水的丫头都收了房,算是比较安全。虽然那些丫头也有些小地位,但即便混到那个位置也应该与莺儿差不多等级,再被她小小的陷害一下,仍然死无葬身之地。 太太嘛……算了,还是不碰那种心理阴影的好,暂不考虑! 这么算下来,剩下的就只有少爷那边了。想想上辈子到处欺负人的莺儿,就知道那种等级有多高,所以应该算是个不错的去处。 只是就算能去少爷那边伺候,没个帮手什么的也不行啊,再让莺儿害个一两次什么的,照样被打回原型。除非少爷亲自帮她! “看样子,有必要跟少爷套个近乎什么的……”安怯弱不觉说出了声。 小五听了个迷茫,问句:“什么?” “哦,没什么!”安怯弱已经吞下了最后一口饼,擦擦嘴角的残渣,把包着饼的布抖了抖折好,从门缝里塞了出去,边说:“小五,为报你这一饼之恩,以后有我一口饭,必定分你一口汤!” 小五撇着嘴把布收进怀中,说:“挺偏心的呀!就给一口汤?” “我……”安怯弱的表情顿时变得纠结不已,小声碎碎念:“白给你的还嫌少?” 小五耳朵尖的很,很及时的又问:“什么?” “呃……”安怯弱惊出一头汗,慌乱中眼珠转了转,问:“小五,外面的地扫完了吗?” 小五当既回答:“没有!当然没有!那个叫莺儿的正在扫呢。我过来的时候她在少爷窗外扫得跟跳舞似的,还在唱歌儿,这会儿估计还在那儿!” “噗~”安怯弱不由低骂一声:“丑人多作怪!” 如果莺儿早一步过去,说不定也就凑和着被少爷叫进去了,可经方才那么一闹,少爷早就烦了,莺儿的穿着辩识度又高,自然见她就烦,再无可解。 想完,安怯弱又向门外悄悄说:“小五啊,我教你个方法,包管让她离开那里。等下你过去看她还在不在,如果还在的话,就去书房里把我说的方法向少爷请示一下,如果少爷答应了,你就照做。” 小五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是说,如果少爷同意了才能做?如果少爷不同意呢?” “不!他一定会同意!”安怯弱说的自信满满:“算下来时间也不短了,少爷一定会觉得她很烦,这时候你过去出主意把莺儿赶跑,少爷一定会同意。莺儿跳了这么久也一定累了,必定一赶就跑。等莺儿真的走掉之后,说不定少爷还会赏你呢!” 小五听到有赏当然很高兴,只是还不确定,又问一句:“当真?如果行不通怎么办?” 安怯弱当即拍着小胸脯保证:“成了,有赏算你的!若不成,就把我供出来,有罚算我的!” “一言为定!”小五挑着眉毛一副已经看到胜利在望的模样,把耳朵贴到门缝上,焦急的催着:“你快说,到底要怎么做?” 安怯弱狡黠一笑,把嘴巴凑近了门缝,如此这般一番,小五心领神会,转身迫不急待的准备去了。 见小五走后,安怯弱就开始整理衣衫,脸上挂着做坏事后得逞后的那种阴笑,间或眼珠一转,似又想到了什么鬼主意,再偷偷笑几声。想的也无非就是等下该用哪部偶像剧里的邂逅场景来搞定少爷了。 可还是好饿呀,刚刚两个小饼根本不够填饱肚子,反而感觉越来越饿了。这大概就是久旱逢几滴甘霖之后,突然觉得这点雨还不如不下的贪婪感吧。 “混账小五,气死我了!”莺儿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近,还伴着拍打衣服的声音。 “咳~”安怯弱以一声干咳止了脸上那幅兴灾乐祸的笑,从地上站起来,再用揉鼻子的动作低头掩示嘴角仍残余的笑意。 柴房的门再次被打开,莺儿皱着眉头站在门外,头上衣服上还挂着没摘净的枯叶干草,脸上还有一抹灰。见安怯弱在看她,脸皮变得通红,没好气的吩咐:“去!扫地去!” “是!”安怯弱故意作了个规规矩矩的万福,半低着头,咬着嘴唇憋着笑走出了柴房。 走出几步之后,仍然听得莺儿气急败坏的大叫:“气死我了!” 看到莺儿的形像,再看看少爷书房旁边路上的一地狼藉,安怯弱知道小五已经成功了,至于有没有得到少爷的奖赏,就不是她现在要关心的事情了。她得先把准备工作做一做,等下才能一气呵成。 少爷的窗子已经紧闭,大概被刚刚的闹剧扰得不轻,关上窗子也好清静清静。少爷仍在高声读着什么,听上去比刚刚的论语要顺畅的多,语气也没那么不耐烦。 “(柳永《雨霖铃》)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更那堪……那堪……” 然后,又是哗啦哗啦的翻书声。 安怯弱恰在窗外,于是朗声诵道:“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这是她一度喜欢的《雨霖铃》,在神奇的二十一世纪学到的词,更是神奇的是永远都能记得这么清楚。刚刚听到没有背完,就下意识的立刻顺着背了下去。 安怯弱这边刚刚背完,正在暗自感慨,少爷的窗子“吱哟”一声被推开,仍然穿着青色衣衫的冰块脸少爷站在窗前,侧目看着她。 “少爷!”安怯弱手拄着比自己还高的扫把低头福了一福,心里在抓狂,天杀的居然没按剧本来,谁知道这么接接诗词能不能搞好关系? 少爷的眉毛挑了一挑,嘴角挂上一丝笑意,沉声问:“你读过柳永的词?” 安怯弱心里打了个咯噔,听这语气有些缓,可天知道这事该怎么答。虽说现在的女子无才便是德,要说不识字吧,刚刚还一不小心显摆了一下。要说是个才女吧,还怕说谎被雷劈。 额滴个神,界限到底在哪里呀? 可是少爷已经在问话了,一直沉默着也不好,只得回答:“略知一二!” “哦?”少爷的语气听起来有点高兴,再问:“喜欢哪一首?” 安怯弱暂时不懂少爷是什么意思,只得如实回答:“就是刚刚少爷读的《雨霖铃·寒蝉凄切》” 少爷听后鼻子里轻轻的“哼”了一声,右手中折扇敲打着左手掌心,不知在作何打算。 正当安怯弱以为这只是少爷一时兴起的问话,想要退下一边扫地一边再次盘算该怎么接近少爷时,又听见少爷问。 “这首寒蝉凄切,你最喜欢哪一句?” 安怯弱仰头看着少爷,一眼便瞧见那嘴角上若有若无的笑意,心说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这样就引起注意了?但是接下来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关键,如果回答得不好,恐怕印象就一落千丈了。好在这首词中有一绝句,虽然并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一句。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安怯弱边诵着这一句,一边更仔细的观察少爷的神情,见他稍露了些遗憾,心里一急脱口答出心中本意:“此句虽为名句,却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比如我最喜欢的那一句是: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少爷一言不发的看了她许久,脸上表情也一直都没有变化过,只是那眼睛似乎在看一种很罕见神奇的东西一般,间或闪出一抹光亮。 安怯弱可以说是孤注一掷,原本设想的情节一个都没有用上,那些偶像剧中出现过的邂逅场景根本还没来得及准备,突然被一首诗词暴露了行踪,赶鸭子上架一般的过来回话。 她不知道自己答的好不好,也不知道要怎么答才合乎少爷的心意。这次的机会怕是要错失了,下次机会不知何时才会有,更不知道在等待的时间里还要受莺儿和赵奶娘多少欺负。 “我也是!”少爷说着,“唰啦”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悠悠然在身前扇动。 安怯弱猛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少爷,一时之间说话变得结巴:“少爷……也……也喜欢……这一句?” 少爷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第四章 少爷,改名字吗? “你叫什么名字?”少爷问。 安怯弱好容易才稍微搞清了一下目前状况,在稍微有点庆幸的同时,也有点怨念,不多不少的带着点怨气说:“少爷是想知道我哪个名字呢?是我娘给我取的那个名字?还是卖身契上的名字?” 少爷听着有趣,笑一声问:“不一样吗?都说来听听!” 安怯弱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微微蹙起眉头:“本来结合娘唤我的小名,我是想叫安若贞的,但是直到刚刚我才知道,他们给我取的名字是安怯弱。当然,卖身契上的也是安怯弱。” “他们?”少爷果真起了兴趣一般,竟然开始追问。 安怯弱无奈的苦笑:“就是后娘!加上姓就是安于怯弱,喻意很不错吧。” “那就叫你弱儿,怎么样?”少爷说着,转身走回桌前,铺了张宣纸,提笔饱沾浓墨,下笔书写。 “若儿?”安怯弱转动着眼珠想了想,连连点头:“听起来不错!”见少爷在写什么,就走到窗前,探着脑袋往里边看。 王家不是书香门第,为了这个独子读书识字也是下了功夫的,书房摆设的古色古香很有书卷气,更是煞费苦心淘了不少书籍来,摆了满满三个书架。书案靠窗,只是要从椅子到窗口还有两步之遥,留下的位置大约是为了方便丫鬟们过来帮忙开关窗子。 少爷已经止笔,在低头观摩刚刚写下的两个字,还问:“如何?” 安怯弱往案上一瞥,当即就不乐意了,可对着这么大的主子还不好发火,只得撇嘴嘟囔:“原来是‘弱儿’啊……您是少爷,您说了算。” 再被叫“怯弱”已经很火大了,还因谐音被落实了这个称呼,怎么都觉得跟被强迫改了名字似的,感觉特吃亏。 如果能忽悠着他也改个名字什么的就平衡了,安怯弱这样打着主意。 “少爷怎么不写自己的名字呢?”安怯弱装作很天真的样子问:“人最常写的是自己的名字,也必定是写的最好的几个字,不知少爷有没有雅兴让弱儿见识见识?” “有道理!”少爷点点头,丝毫未发现哪里不对,再铺一张宣纸,凝重的写下三个字——王本青。 “呃……少爷……”安怯弱看着这个名字,怎么都感觉有槽点,可是一时半会儿不知该不该吐。 少爷对此无知无觉,反而开始炫耀:“本少爷的名字虽是身为商贾的家父所取,却也倾注期望和喻意,是个难得的好名字。” “呃……”安怯弱那双小手纠结的比划来比划去,感觉槽点越来越多了,都不知道该从何吐起。“这王……不,这‘本’是……” 少爷用折扇指着名字中的“本”说:“书本之本!” “那这‘青’……” “丹青之青!” “呃……”安怯弱感觉有些迷茫,这么说来还真是有那么些喻意,可是连起来怎么那么像“李狗蛋”之类的奇葩名字? 等等,本来目的是什么来着?是给他改个名字平衡一下心理吧!这么说来岂不是个好机会? 安怯弱肘撑窗台手托腮,神神秘秘的问:“少爷,要改个更有韵味的名字吗?” 少爷转过身,半眯着眼睛瞅着她:“你对本少爷的名字有意见?” “不不不!”安怯弱吓了一跳,赶紧摇手否认,红口白牙的狡辩:“弱儿只是觉得少爷应该有个更配得上少爷的好名字而已。” “哦?”少爷大概觉得听听也无妨,就把写过的两张随手往旁边一拨,宣纸落在桌角滑落地上,再铺上一张用镇纸压好,提着笔问:“改哪个字比较好?” 安怯弱在提议之前已有打算,此时被问立刻说道:“丹青之青虽好,但用在名字中却不易被一眼看透,反而显得俗气。既然少爷苦读诗书意欲考取功名,不如用三公九卿之卿,如何?” 少爷好像愣了一下:“三公九卿之卿?” “嗯!”安怯弱点着头,还一副相信我没错的表情。 少爷放下笔走到窗前,表情有些郁闷,“三公九卿之卿是……” 安怯弱也愣了愣,心说少爷你不会还不认识这个字吧?心里一慌也没了分寸,拉了少爷的手就在他掌心写了起来,还顺口说:“是这样写……” 待到写完才发现此举不妥,弱弱的抬头看少爷的脸,只看到闪躲的视线,又觉少爷的指尖抖了抖,嘴里生硬的说句:“知道了!”抽回手去转身回到书案前,挥笔写下“王本卿”三个字,居然越看越喜欢。 恰在此时,两个小丫鬟端着两碟糕点引着老爷已经走到书房前,吓得安怯弱赶紧把脑袋一缩,窝在窗下不敢动弹,不忘告诉少爷:“千万别说是奴婢的主意,少爷!您自己的名字,还要自己作主的好!” 她刚说完,书房的门就被两个丫鬟推开,老爷走了进来,少爷忙迎上前,俯首道:“父亲!” “嗯!”老爷点了点头,一眼瞥见案上的字,问:“写什么呢?” 少爷把手指向案上:“父亲来看!”就随老爷去了书案前,拿起刚写好的字递到老爷手中。 “这……”老爷皱着眉头,不解其意。 少爷指着“卿”字向老爷讲道:“此‘卿’乃三公九卿之卿,也正合了父亲想让孩儿考取功名位列朝臣之苦心。因此孩儿想,何不把名字改为此‘卿’,用作意喻征兆,也可时刻督促孩儿苦读。” “好!好啊!”老爷一声长叹,如释重负,手扶在少爷肩头,重重的点头:“吾儿知道苦读了!好!很好!” “谢父亲夸奖!孩儿该更用心苦读,早日考入孙夫子的私塾才好!”少爷倒是会哄人,这几句下来准保让老爷受用。 老爷再次一声长叹,把写了名字的宣纸放回书案上,感慨着:“以前让你读书,你总不愿意,有杜仲陪读后总算有些进步。你母亲日日诵经,盼你能读出个成绩,为父也在四处打点,好让你早日进入私塾。苍天总算开眼,不仅让吾儿开始懂得苦读考功名,还无师自通的改了名字,还是这么个好名字!” 安怯弱一开始还在窗外听得心惊,连连冲天祈祷,愿少爷千万不要把她供出来。现在听听,不仅少爷没有供出她的意思,老爷也觉得这名字改得好,还一直在夸。只是如果老爷知道是她帮少爷改的这名字,就不知道下场是好是坏了。 老爷哈哈大笑了一阵,拍着少爷的肩头说:“为父本来是想查一查你的功课,但是看到你改出的这个名字,跟你之前的学识不可同日而语,想来近几天没少下功夫。”又笑着拍了几下,“那今日为父就不查了,不耽误吾儿用功读书!” 老爷哈哈笑着离去,一路满面春风。随即,丫鬟们把捧着的糕点放到桌上,静悄悄的跟着老爷出了书房,跟在老爷后面相互递着眼色偷笑。估计老爷这一高兴,又会赏她们不少好东西。 待到老爷走出了院子,少爷来到窗前,低头看看还窝着不敢动的小丫头,用扇柄敲了敲窗台,道声:“出来吧!” 安怯弱慢慢起身,有点不敢置信一般的问:“老爷真的没有生气吗?” “没有!”少爷得意的挑了挑眉毛:“并且因为这名字,让本少爷免了今日的查功课这一关。所以本少爷现在非常高兴,想要打赏你。有什么要求的话,可要趁现在说,机不可失!” 好机会呀! 安怯弱想着,当即吞下嘴里的口水,眼睛瞄着里面桌子上的东西噌噌冒着光。“少爷,能把您桌上的绿豆糕赏我吗?看起来好像很好吃!”一边说,眼睛都没从那碟绿豆糕上离开过。 刚说完就后悔了,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来着?是为了来少爷身边伺候,攀少爷这个高枝,而绝对不是为了什么绿豆糕。可是这肚子是怎么回事?刚塞了个小饼,现在居然“咕噜噜”响了起来。最最重要的是,那碟绿豆糕怎么就那么香,气味一直传到窗外来了,怕是不饿也能勾出馋虫来。 “少爷,我能……”安怯弱本想说要换一个要求,可是话未说完就被一声厉喝打断。 “好啊,你果然又来打搅少爷!”莺儿已经换了干净衣服,头上依然戴着那两只金色的簪子,瞪着俩大眼泡气势汹汹的冲了上来,抬手就拧住了安怯弱的耳朵转了半圈儿。 “哎呀好疼!别拧!别拧!我不是故意的!”安怯弱疼得差点没掉下眼泪,一个劲儿的告饶。 莺儿笑颜如花声如银铃的向少爷讨好:“对不起,少爷!这丫头我一时半会儿没看好就跑这儿来偷懒,不仅活儿没干完还让她扰了少爷,待莺儿带回去好好调教,一定让她学会这里的规矩。” 少爷转身进去,道一声:“把人放下!”手里端了那碟绿豆糕又转了回来,走到窗前,把碟子伸到了安怯弱眼前,说:“以后她就不必去做你们那些粗活儿了。” 莺儿愣了一下,有点不敢置信的看了看安怯弱,手上的力道也松了松,问:“少爷,您是说……” 安怯弱趁机从莺儿的魔爪下挣脱,还把手中的扫把往她手里一塞,几步走回窗前接过少爷手中的碟子,故意气她:“意思是说,我以后就在这里伺候少爷了!”还向着少爷再问一次:“对吧?!” 少爷点头:“不错!以后你就留在本少爷身边了。” 安怯弱更是放肆的冲莺儿直点头,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小人得志的模样了。 莺儿那表情跟见了鬼似的,更加不敢置信的喃喃:“怎……怎么……可能?” “莺儿姐!”安怯弱故意拿起碟上的一块绿豆糕,咬在嘴里一口,边嚼边说:“谢谢您之前的照顾!”嘴角一勾,笑的很邪。 莺儿气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咬着嘴唇,一扭身逃回小厨房,向赵奶娘哭诉去了。 第五章 日子好过多了 为了少爷读书方便,卧房和书房就紧挨在一起,又为了让安怯弱伺候着方便,就让她单独住在了少爷卧房隔壁,以便随叫随到。虽然房间小了点,摆设少了点,但也算是一应俱全了。 安怯弱一进房间就感叹了一声:“跟以前住的可就大不一样了。” 那时候一直跟其他丫鬟一起住一大间,人挨人的并排着睡,虽然热闹,隐私什么的是绝对没有的,还频繁的被别人把好东西抢走。 现在想一想,那还真算得上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居然离得如此遥远。 这样想着,安怯弱往软软的床上一躺,叹气似的自言自语:“原来,莺儿在上辈子的时候待遇这么好吗?” 突然有谁的脚步声停到门外,安怯弱警觉的往门上看,一个丫鬟打扮的影子映在门上,并抬手开始叩门。 “弱儿在吗?”门外的丫鬟细声细气的问着。 安怯弱应一声:“在呢!”就起身去开门,见一个穿着绿衣服的丫鬟站在门外,比她大上几岁,面目清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手里捧了一套粉色衣裙,上面放了丫鬟们都要戴上的花状头饰。 “姐姐请进!”安怯弱侧了侧身子,把这个绿衣的丫鬟让了进来。 绿衣的丫鬟微微点头,轻步走进房中,把手中的衣服放到了桌子上,说声:“这是给你的衣服,暂时只有一套,要是穿着合适,会再做一套送过来。” 安怯弱歪了歪脑袋,饶有兴致的问:“新来的丫鬟们都会有两套新衣服这么多吗?料子还这么好?” 绿衣的丫鬟摇了摇头,笑道:“不是的!在前面伺候的丫鬟只有一套新衣服,老爷那边是绿色,太太那边是白色,少爷这边是第一次要丫鬟的衣服,赶制不及,匆匆去外面裁缝铺子挑了件差不多的来。” “比没有好……”安怯弱觉得没什么可挑剔的,因为她也不是不知道,那些在厨房、洗衣房工作的丫鬟们是没有新衣服可穿的,要么是自己从外面带来的,要么是前面丫鬟们穿旧了的。 “我有两件吗?”安怯弱把摆在衣服上的头饰拿到旁边,把衣服拎起来打开看,顺便问:“为什么?”又转念一想,自顾的回答起来:“大概是因为外面买的不合仪制吧!” 绿衣的丫鬟笑着摇了摇头:“不是的!是少爷吩咐要为你先准备两套,免得要出门时没有衣服可换。” 安怯弱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半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开始有些心得:“意思就是说,少爷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伺候,无论早晚都不会有人替我,就连出门也是我跟着,对不对?”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绿衣的丫鬟抿着嘴巴无奈一笑,同时对安怯弱这个刚刚被提上来伺候少爷的小丫头另眼相看。别看她年纪不大,有些事情比一般人明白的要早。 “算了,边走边看吧!”安怯弱把衣服放下,带着笑颜走到绿衣丫鬟面前,乖巧的说道:“看姐姐身穿绿衣,定是老爷跟前的人吧!送一件衣服而已,竟让姐姐亲自跑一趟,弱儿实在过意不去!” 绿衣丫鬟依然笑着:“不用跟我客气!虽然我仍身穿绿衣,但已经不在老爷跟前伺候了。半年前太太偶然得知我识字,就调到了后边帐房,平时帮着账房先生跑跑腿和打点宅子里这些下人的吃穿用度。所以,为妹妹买衣裳和做衣裳都是我分内之事。也不用这么客气的唤我姐姐,我叫霞儿,已经在这里被这么叫了近十年了。” 安怯弱看着霞儿的长相,对于她为什么被赶到离老爷远一些的帐房,心中自然有数。像这种姿色较为出众的女子时常在跟前伺候,又是这种三妻四妾稀松平常的年代,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收了房,或者偷了腥。太太哪是刚得知她识字又聪敏,自然是因她离老爷太近看着是个祸根,这才派了出去。 在上辈子,像霞儿这种高等级的丫鬟她是没机会多见的,就算见到也只能远远的看着,根本说不上话,所以也完全不记得她有什么样的命运和劫数。但是既然现在认识了,还是这么好说话的一个人,拉拢一下还是应该的。 这样想着,安怯弱开始在身上摸索,希望能找到一样稍微值钱点的东西。可是身上好像什么都没有了,自己是被歹人卖到这里来的,在卖之前就把她身上的东西全都搜了个精光,连耳朵上的银坠子都拿走了。 找来找去只找了一身尴尬,一打眼看见桌上衣服的旁边有只碟子,上面装了几块酥皮的点心,不知具体是什么。看看模样还新鲜,估摸着也就放在这里没多久,长的也那么像之前放在少爷桌子上的那一碟,猜着大概是少爷不爱吃就让人放到这边来了。 安怯弱伸手把碟子取了过来,捧到了霞儿面前,很乖的问:“霞儿姐姐,你喜欢吃这个吗?” “我……”霞儿看着碟中的酥皮点心,脸上透出一抹红晕,又看着安怯弱,有些羞涩的笑着:“我……最喜欢吃这个了!” 安怯弱神秘一笑,把碟子往霞儿手里一塞,绕到她身后去关了门,回来拉着霞儿到桌前坐下,压低了声音悄悄的说:“那霞儿姐姐就在这里吃吧,不会被人发现的!” 霞儿还有些不放心的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实在喜欢这种点心,就点了点头,用那纤纤细指拈起一块,送到唇边咬了一小口,细细的品着。 安怯弱趴在桌上仰头看着她笑:“霞儿姐姐是个大美人呢!” 霞儿脸上的红晕更浓,竟垂下了头,细语着:“会吗?” 安怯弱信誓旦旦的点着头:“真的!除我娘之外,霞儿姐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霞儿姐姐又这么好心肠,以后一定能嫁一位好夫君,后半生衣食无忧!” “乱说话!”霞儿羞的抬不起头,手中拈着的点心也久久不往嘴里送,也不好意思放回碟中去。 只说了这几句话,安怯弱心里又得出几个结论。看霞儿那副羞涩模样,现在八成已经有心上人了,并且一定不是老爷那种老头子,而是一个看上去很有前途的年轻人,还是长相挺不错,能让小姑娘动春心的那种。只是不知对方想法,霞儿还在暗恋。 可是这些信息对安怯弱没多大用处,就暂且缓存到了某个角落里,待看接下来的发展,再决定是清空还是提取出来用。 “唉……”安怯弱突然长叹了一声,有气无力的趴回了桌子上。 霞儿有些吃惊,问:“怎么了?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姐姐可以帮你!” 安怯弱即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表情极其郁闷的说:“霞儿姐姐,你知道赎身需要多少钱吗?不知道我要过多久才能存够。” 霞儿的眼神稍有些暗淡,咽下口中的点心,搓了搓指尖的一点残渣,沉着声音说道:“其实算起来的话也用不了多久,若是按说好的三十两的话……这里的丫鬟都是卖身进来的,按例每人三个月领一次月钱,每次可领一两银子。算下来,一年就是四两,存个七八年也就够了。但是……” “但是什么?”安怯弱早就知道不会这么容易,上辈子她可是一分钱都没拿到过,还以为卖进来的丫头管吃住就行了,压根不会给钱。现在可就知道了,卖进来的丫头也是有月钱的,只是分例少了点。 霞儿叹了一口气:“在这种大院子里做下人的,要想过的好一点,就得给顶头的人一点孝敬,哪怕不是按月的给,逢年过节的礼可免不了。不然时不时的给个小鞋穿,再打发去做些吃力不讨好的活计,拿不了多少银子不说,被打骂挨饿也是平常的事。再有亲戚什么的寻上门来讨要一些,再送回家一些,也就剩不了多少了。所以我们这些下人看着比外头的人光鲜,其实手里的银钱不比他们多,就更别提为自己赎身这回事了。” 安怯弱稍微想了想,开始扳着指头数算:“我这儿没亲戚,也不必往家里送,就省了不少开支。就算六个月存一两银子罢,一年就是二两,三十两就是……十五年……”感觉算出来的数字有点夸张,吞咽着口水碎碎念了一句:“看来我得再想想其他办法了,时间太久耗不起……” 霞儿却笑了:“你是有很多机会的。现在你在少爷跟前伺候,少不了有那些想接近少爷的人给你塞银子请你帮忙,逢年过节的也有红包可收。或者有个万一,被少爷收了房,你的好日子可就过不完了。” “不行!不行!这个绝对不行!”安怯弱一听收房就头疼,捏着额头只觉一个巨大阴影笼罩而来。只是前边那几句还是比较中听的,被塞银子帮忙泡少爷,过年过节收红包什么的,那样一来攒钱的速度可就快的多了。 霞儿往外看看已经暗下来的天色,歉意一笑:“弱儿妹妹,我得先回去了,得趁着今晚打点好各房丫鬟的衣饰,明儿个一早就得全都送过去了。”说着已经起身。 安怯弱默默说一句:“原来其他人的得明天才送到吗?”又没事儿人似的站起身来,把霞儿没吃完的点心端起来放到她手中,笑道:“霞儿姐姐这么晚了还要工作,一定非常辛苦。妹妹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见姐姐爱吃这个,就带着当个宵夜吧。” 霞儿本来就没吃过瘾,脸上又泛出红色,半低着头把碟子接过去,点了点头:“那就谢谢弱儿妹妹了!” 待把霞儿送走,安怯弱看看渐暗的天色,再转头看看少爷书房的方向,眉头一皱:“怎么不点灯?”又耸了耸肩,无奈的自言自语:“好吧!本该由我来点!”便移步向书房走去。 第六章 扮猪吃老虎? 一直到走进书房都没有听到朗诵声,本以为王本卿是在练字,可近前一瞧,他居然枕着书本睡着了。 安怯弱不由泄了一口气,默默的拿了火折子点上蜡烛,见王本卿还没醒,便故意重重的咳了一声。 “书中……书中自有颜如玉……”王本卿迷迷糊糊的高声朗着,一边爬起来翻书。待哗啦啦翻了一会儿之后才逐渐清醒,抬头环视书房一周未发现需防备之人等,这才把眼睛投向站立一旁的安怯弱。 “啧啧啧啧……”安怯弱撇着嘴,特不屑一顾的边“啧”边摇头,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坨烂泥。 “咳~”王本卿也特尴尬的干咳一声,低头看看手中的书本,发现一个字都不认识,待愣了一会儿之后,才恍然大悟一样的把书倒了过来,顿时豁然开朗。 安怯弱低了低头,抬手遮了嘴巴轻轻一咳,终于缓了些尴尬,轻声道:“少爷一定是读书太累了,需不需要弱儿帮您准备一些宵夜?” “哦!宵夜的话已经……”王本卿大概是要指指原本放在桌角的某样东西,企料那里空空如也,仔细一想才记起来,那些点心早就赏给安怯弱了。 见到此情此景,安怯弱只要不太笨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半个字。 安怯弱抬头往窗外看了看,一边在想小厨房里到底还有没有东西可吃,一边顺着嘴说:“如果少爷等得及,弱儿这就去小厨房弄一点过来……” 王本卿一直都没抬头,只把眼睛往书本上使劲,点了点头:“你去吧!”俨然已经没了身为少爷的架子,完全是一副被抓了小辫子以后的妥协感。 安怯弱悄悄退出书房外,四周大致看了看,立刻就找到了小厨房的位置,脚步轻盈的走去,心里却在盘算着等下见到莺儿姑侄俩后该如何应对。 本来像这种宅院里是有大厨房的,按着时辰的给各房的主子上菜,下人们则在主子们饭毕之后才能替换着去后边吃上一点。 给少爷单独设小厨房也有原因,无非是怕赶上少爷读书起了兴致,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饭菜放凉了才放下书来。于是自少爷请了先生来家里教书起,就设了这个小厨房,虽说用的极少,倒也不是没用上过,至少这后院厨房里的下人们吃饭什么的比以前要方便多了。 小厨房就在后院的西南角,上辈子安怯弱可是在那里烧了六年的火,因此在这王家,除了这小厨房,其他地方还真不怎么熟悉。 待安怯弱一脚踏进小厨房的门,一股香气就直往鼻子里钻,刚要问一句有没有给少爷准备宵夜,就看见整个厨房内只有莺儿一人站在灶前,两眼喷火的直盯着她,立刻就有些明白了。 宵夜是一定有的,并且还亲自做了点好东西。只是这东西安怯弱是拿不走的,看架势就是准备让莺儿送到少爷那里去,借此混个眼熟。 “呃……”待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安怯弱立刻换了一种说辞:“莺儿姐姐辛苦了!少爷差我来问一问有没有宵夜。” 莺儿一言不发的狠盯了她半晌,差点就要把她冻成冰了,才重重“哼”了一声,把视线重新转到灶台上,继续不理她。 “好吧!”安怯弱自知讨了个没趣,往旁边闲着的灶台看了一眼,再到墙角罐子里看了看,就着手卷起了袖子,准备现做一点什么。 “哎!你懂不懂规矩?少爷的小厨房是什么人都能用的吗?”莺儿总算是开了尊口,只是语气极不友善,斜眼瞥着她,毫不客气的训斥:“除了在小厨房做饭的姑姑,和她手底下管着的使唤丫头,谁都不许到这里来!” “那……”安怯弱顿时有点为难,弱弱的把卷起的袖子放下去,弱弱的请示:“那如果少爷想要宵夜……” 莺儿白了她一眼:“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可管不着!”更是兴灾乐祸的盯着眼前灶台上蒸着的东西。 明白了,明白了!莺儿这里摆明了想看她为难出糗啊! 安怯弱眼睛一扫,看到靠门口的桌子上放了一碟水饺,已经冷掉开始变硬,便端起来往莺儿眼前晃了晃,高喊一声:“莺儿姐姐,那弱儿就把这个给少爷送去了!” 本来莺儿根本没打算管她,觉得反正安怯弱拿不出什么好东西送过去给少爷,等下眼前看着的东西一出锅,往少爷眼前一送,包管留个好印象。不,最好能把安怯弱赶去干更累更脏的活儿才解恨。 想着这些,已经得意的勾着嘴角冷笑,一抬眼看见安怯弱端着那盘饺子要走,立刻大惊失色,大叫一声:“不能走!” 安怯弱先是愉愉窃笑,继而满脸无辜的转回身来,问:“还有什么吩咐吗,莺儿姐姐?” 莺儿几步跑了过来,面色惨白的看了安怯弱几眼,劈手就去夺她手里的饺子,嘴里叫唤着:“把这个放下!不准拿这个出去!” 安怯弱立刻挤了滴泪挂在眼眶上,不住的哀求:“您行行好,莺儿姐姐!少爷命我来拿宵夜,如果拿不回去,弱儿可是要受罚的!” “你死了活该,关我什么事?”莺儿已经气急败坏,歇斯底里的大声吼着,声音都变了调,好像在害怕着什么。 “姐姐!好姐姐!您不能这样!”安怯弱也死不撒手,越哭声音越大。 由于声音过大,把一些刚刚吃过饭准备接着回去伺候的丫鬟小厮们引了过来,站在不远处指指点点,说谁错谁对的都有。 赵奶娘也闻声赶过来,一眼瞅见安怯弱手里的饺子,脸色顿时也变得惨白,恨恨的盯了莺儿几眼,唉声长叹一口气。 小厮列中小五也在,手里依然掐着杂面饼子,看了看那碟饺子,顿时了然于心,也脱口而出:“好啊!你们用宅里的用度偷偷给自己包饺子吃!”又伸长了脖子深吸一口气,非常肯定的点点头:“还是肉馅儿的。” 莺儿触电似的松手,冲着围观的人大声喊着:“没有!我没有偷吃饺子,不是我做的!”又突然想到什么一般,指着安怯弱喊:“对!是她偷吃的!是她在偷东西吃!不是我!” “莺儿姐姐,弱儿是来给少爷拿宵夜的,根本没来过厨房。您怎么能这么诬赖我?”安怯弱两眼一眨,泪花凝在眼角,煞是可怜。 小五也边啃饼一边也指着安怯弱说:“就是!她一个刚进来的丫头怎么找得到小厨房,还能在这里偷包饺子吃?就今天还被你们关在柴房不许吃东西呢!” “我……我……”莺儿已经急的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狡辩,嘴唇都泛了白,只得把视线投向赵奶娘,希望能帮她一把。 赵奶娘已经狠咬了咬牙,用指点着莺儿的脑门儿恨恨的骂:“莺儿啊!姑姑是怎么教你的?王家这么大的富户,还能短了你的吃穿吗?你何苦做出这种事?” “姑姑?您怎么能……”莺儿看着赵奶娘,惊的目瞪口呆。她大概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姑姑居然会在这种关头把自己推出去,只为保住她这个曾经奶娘的身份。 莺儿的脸色越来越白,更极力的喊着:“没有!我没有偷东西!” 可是她越这样说,旁边的议论声越大,讲的最多的就是偷盗该怎么罚,从脸上刺字,到砍一只手的说法都有。 这就是安怯弱想要的结果。本来拿了宵夜就走的话,她是不准备挑出这件事的,怪就怪这莺儿太欺负人吧。 “要不要去告诉老爷?会有赏钱吧!”有个小厮偷偷跟旁边的人商量。 “老爷不会管这些事吧!要不直接找管家?”另一个小厮说。 莺儿已经吓软了腿,靠在门在顺着往下滑,已泪流满面,依然在放声哭喊:“我没有偷!你们冤枉我!” “活该!”几个丫鬟啐着。 安怯弱直到这时才很乖很乖的对着那些围观的人说道:“不是的!这个不是莺儿姐姐偷做来吃的!” 闻言,议论声逐渐安静下来,大约是要听这小丫头会怎么替莺儿辩解。 安怯弱很羞愧似的低着头,轻声细语的说着:“是少爷突然想吃饺子,所以让莺儿姐姐做来作宵夜。都怪弱儿初来乍到不识得路,才耽误了来拿宵夜的时机,让这好好的饺子都冷掉了。” 说到这里,安怯弱抬头看了莺儿一眼,见她一脸的诧异,就投了个微笑:“本来莺儿姐姐看饺子冷掉不好吃了,就另做了宵夜,只是还要再过一会儿才能出锅。弱儿因耽误时间过长,怕被少爷责罚,便要先拿了这饺子去给少爷,这才被莺儿姐姐阻拦。想来,该是弱儿错了。”说完,还更羞愧的垂下了头。 一时间议论声又起,还有大一些的丫鬟指责道:“怎么能把冷掉的吃食送到主子面前去?如果不是莺儿拦着,你可就要闯下大祸了,非得被吊起来打一顿不可!还不快向莺儿道谢!” “是!”安怯弱忙转身面向莺儿,蹲身高呼:“弱儿谢谢莺儿姐姐!” 但听得莺儿连连喘着粗气,片刻之后没好气的甩出一声:“不用谢!这都怪你不好好学规矩……” “是!弱儿以后一定跟着莺儿姐姐好好学规矩!”安怯弱依然低着头,任谁都看不见她嘴角挂着的那一丝得逞后的冷笑。 第七章 他对我有意思? 丫鬟小厮们还要干活,已三三两两的散去,赵奶娘则干脆进了厨房,只留下小五还站在那里吃饼,眼睛直往安怯弱身上打量。 安怯弱转身进了厨房,把饺子放了回去,又看看那冒着热气的灶台,笑道:“莺儿姐姐比弱儿懂的规矩多,所以待会儿能不能给弱儿示范一下?毕竟弱儿才刚进来,还不知道把宵夜送到少爷面前之后该怎么伺候。” 莺儿听了眼前一亮:“你是说,宵夜让我去送?” 连赵奶娘都吃了一惊:“你让莺儿去送?” 安怯弱一个劲儿的点头:“弱儿还想向莺儿姐姐好好请教请教呢!所以……姐姐能不能如弱儿所愿?” 一瞬间,莺儿又变得耻高气昂起来,挺了挺腰板,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你放心!等我也去了少爷跟前伺候,一定好好照顾你!” 赵奶娘已经掀开了锅,里边蒸了一碗什么羹,端出来放到托盘上,有点毕恭毕敬的递到了莺儿手中。 安怯弱一见那碗里东西的样子,还稍稍疑惑了下,嘟囔一句:“原来布丁这么早就传到中国来了?” 莺儿斜了眼睛瞅她一眼,只当她又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更是冷哼一声,打头阵走向少爷的书房。 安怯弱轻勾着嘴角,向赵奶娘福了一福,道声:“赵奶娘,这里余下的事情就麻烦您了!” 赵奶娘已经在打呵欠,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去吧!去吧!”见状便料定接下来她什么都不会干,绝对是找个地方打盹去了。 安怯弱也不以为意,反正以她也管不了谁,还不如省点力气做些别的。一转头见小五还在看她,不由歪了歪脑袋一笑:“你看什么呢?” “哼哼~”小五嘴里塞着饼,笑的有点含糊,说话也有点含糊:“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 安怯弱挑了挑眉毛,毫不客气的接受的赞扬:“那当然!”一眼瞧见莺儿已经走出了十多步,便准备追赶上去,待经过小五旁边时却被悄悄在袖子上拽了一把。 “少爷不会吃那东西的!”小五压低着声音,说的很肯定。 “为什么?”安怯弱一边问着,也似乎了解到了什么,毕竟小五目前是跟着王本卿时间最长的,他的习性自然是小五最清楚。 小五说的很神秘:“因为不甜!” “哦!”安怯弱点头应着,也觉得不该全信,也不能完全不当回事。转头往小厨房里一看,赵奶娘果然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就对小五交待一声:“帮我把罐子里那点红豆全泡上,作为交换,下次我把少爷的茶点偷一半给你!” 也不等小五应或是不应,就去追莺儿的脚步了,生怕离得太远了一会儿看不到好戏。 再说这莺儿,好不容易有了近少爷身的机会,巴不得赶紧贴上去,这一路过去跟小跑着似的,让安怯弱这个真的小跑起来的追了个辛苦。 夜色已经降了下来,王本卿便不再高声朗诵了,只静静的欣赏体味书中的句子,看到高兴处,便将那折扇握在右手,往左手的掌心敲打。 行至书房门前,莺儿两手端着托盘,眼神轻蔑的瞥着安怯弱,示意她把门打开。 安怯弱倒不介意这些,低头不去看她,轻手轻脚的将门推开便退到一旁,让莺儿先进。 莺儿见状,再次得意又轻蔑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扭头迈进房内,瞬间化作娇羞女,轻挪着小碎步走到王本卿书桌之前。 安怯弱已经咬住了舌头,拼命不让自己发出笑声,低头掩示着几近扭曲狰狞的脸,跟在莺儿身后进去,悄悄的站在一旁,挑着眼睛看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少爷!”莺儿捏着嗓子娇滴滴的唤了一声。 王本卿大约是听着动静不太对,诧异的抬头,眯着眼睛瞅着脸皮红透的莺儿,很随意的问句:“怎么是你?有事么?” “奴婢叫莺儿!奴婢是来……”莺儿说着,低头往托盘的碗中看,装着羞怯不知所措的模样。 安怯弱不由在心底里叹息,如果不是早就知道她本来是什么模样,只看这些还真可能会被她骗了。话说回来,这莺儿也不知是谁教出来的,还真懂这些东西,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更讨人喜欢。 王本卿在她说话期间拿眼睛往安怯弱身上瞥了几眼,见她始终没什么表示才把视线收回来。又见莺儿手里托着一只碗,想着那大概就是自己的宵夜了,就招招手示意给端过来。 莺儿红着脸走近,把碗从托盘上端起,微微抖着手放到王本卿面前,另把一只调羹放到碗旁。这些全做完后,才拿着托盘后退一步,异常急切的想知道王本卿尝过后会是什么反应,也许她就这么一步登天也说不定。 王本卿看着碗中淡黄色又晃晃悠悠的东西,又拿起调羹往上面轻轻压了压,抬起之后碗中的东西并无破损,甚至还轻微的弹了一下。 见状,王本卿笑道:“能把鸡蛋羹做成这样,看来你的厨艺不差。” 莺儿受宠若惊,连忙回道:“谢少爷夸奖!姑母做惯了少爷奶娘,自然也把少爷的饮食习性摸了个透,并全部传授给了莺儿,盼的就是有朝一日莺儿可以尽心尽力的伺候少爷。” “原来如此!”王本卿轻描淡写的说着,用调羹挑起一点鸡蛋羹送进嘴里,这种入口即化的东西不用咀嚼,于是立刻就能尝出滋味,却见他那眉头皱了起来。 安怯弱见状心里吃了一惊,暗说小五说的果然没错,这种不甜的宵夜少爷不喜欢。看来让小五提前泡好红豆是对的。 王本卿果然没再尝第二口,把调羹放回碗中,抬起头来往莺儿脸上看了看,视线不由落到她头上那两支金色的簪子上。 “你可读过书?”王本卿似问的很随意。 莺儿羞红着脸答道:“世人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莺儿家中信奉此说,更愿修成大德,家中女子皆不看书识字。” “哼~”王本卿这声哼的不明所以,接着又问:“如若让你来书房伺候,你即不识字,又怎么整理书文?” 莺儿更是惊喜不已,连忙回道:“莺儿虽不识字,但懂得伺候梳洗饮食,也懂得清扫整理。识文断字的事情交与伴读书童,余下的事情莺儿皆能处置。” “可惜了……”安怯弱悄悄自言自语了一句,也不知道有没有被这两人听见,她倒有些兴灾乐祸的意味。 王本卿似乎发出了一声冷笑,指着莺儿头的上簪子说:“你头上为什么会戴那种首饰?” 莺儿仍不明所以,根据早就梳理好的说法回道:“世人说女为悦己者容,莺儿此等精心打扮,当然是为少爷……”越说下去,脸皮越红。 “除皇亲贵戚及带品高官,平民不得戴金!这些你不知道吗?”王本卿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莺儿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回答:“这……这个是……渡金……” 王本卿冷哼了一声,就如同她向安怯弱示威时的表情一样,低头拿起了书,继续说道:“我王家虽然不是什么官家府坻,却也给家中的下人做够了衣裳头饰,像这些逾了仪制的衣衫首饰还是不要再用的好。” 莺儿委曲的两眼含泪,眼圈通红,绞着手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转头看着安怯弱:“那她……” 话出口后才发觉仍然不能拖她下水,因为安怯弱不仅衣着朴素,头上更是一件首饰都没有。反而在发现要被指责的时候委曲的咬住嘴唇,眼眶里闪烁着泪光,煞是楚楚可怜。 “你退下吧!”王本卿冷冷的甩出了一句。 莺儿也找不出其他可说可做的,就蹲了一蹲道声:“是!”便要退出去。 “等等!”王本卿又冷冷的喊道。 莺儿的脚步瞬间停住,抬起脸看着王本卿,似乎有什么期待。 王本卿拿下巴指了指桌子上的碗,冷声道:“把这个也拿回去!” 莺儿的胸膛起伏几下,眼眶中的泪水接连滚落,带着颤音道声:“是!”又走上前把那碗鸡蛋羹端上托盘,垂着脑袋风一样的冲了出去。 待莺儿出了门,安怯弱还伸长了脖子又往门外看了几眼,直到真的看不见莺儿的影子了,才把视线收了回来。再转头去看王本卿,却吓了一跳,只见他正直直的盯着她看呢,那眼神还有些玩味。 “咳~”安怯弱觉得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就干脆承认下来,指了指莺儿离去的地方,说的非常认真:“她非要来!” “哼~”王本卿这次是真的在笑了,手里翻着书,道:“就当是了!” 安怯弱一瞬间觉得这少爷好像也不是那么笨,至少这点小伎两他还看得出来。心里又突的一跳,心说既然他知道她在耍什么把戏,又将计就计的把莺儿赶走,还有意无意的维护她,难道…… “少爷不会对我有意思吧?”安怯弱默默仰头无语,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身板,最后默默把这个念头打消,觉得一定是多想了。 “内个……少爷……”安怯弱低头绞着手指,突然变得结巴起来:“用……用不用弱儿……再去给您……做一点宵夜什么的……” 王本卿抬了抬眼皮,突然“哧”的一笑,点点头:“去吧!” “……是!”安怯弱答完之后猛的转身,一头撞到了门框上,顿时两眼直冒金星,也顾不得停上一停,跌跌撞撞的跑出门去。 第八章 少爷不可以 待安怯弱揉着撞疼的额头走进小厨房时,小五正把最后一个饺子塞进嘴里,见她进来,挺着脖子使劲咽了咽,把嘴巴腾了点空出来,才指着面前的碗含糊不清的说:“没有红豆,绿豆行不行?” 安怯弱当场愣了愣,一边回忆,一边指着墙边的罐子:“我记得红豆是在……” 看她指的方向,小五也愣了愣:“那边的罐子里有红豆?”随即尴尬不已的定在那里,最后摆手笑道:“管他呢!红豆绿豆不都是豆子吗?我也帮你事先泡在碗里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边说边像个没事人一样蹦蹦跳跳的逃了出去。 安怯弱愣神的时间还要长一些,直到小五跑没影了才反应过来,默念了一句:“绿豆汤……是怎么做来着?” 反正也怪不着小五,劳烦人家帮忙又没交待清楚,就该做好出差错的心理准备。在这方面安怯弱还是很合格的,不立即找小五的麻烦,而是先考虑接下来怎么收场。不然等下少爷等急了,罚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绿豆汤……红豆汤……大概差不多吧……”安怯弱虽然这么说着,可心里也没底,走到泡了绿豆的碗前往碗底看了看,见那些绿豆已有些被泡开的迹象,无疑是拿这些来做才赶得及时间。 只是她突然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不偏不倚好像就在她面前的碗里。 “难道是豆子坏掉了?不该呀!”安怯弱说着,低头往碗中嗅了嗅。一嗅之下眉头紧皱,直起腰来破口大骂:“混帐小五!谁让你用蒸鸡蛋羹的水来泡豆子的?” 可是小五早就跑远了,安怯弱只得暗暗告诫自己要淡定!淡定!此事若做不好,以后的好日子可就没得过了。现下里将就着把豆子捞出来洗一洗,应该能去掉些味道。 这样想着,安怯弱把碗里的水沏了出来,再去水缸里舀一瓢水浇进去,晃动几下,竟发现有几粒豆子裂了皮翻了起来,不由一愣,用手捞出来轻捻了一下,发现外层已经起沙,顿时再生一计。 不多时,安怯弱端了一碗泛绿的东西进了书房,往王本卿面前一放,往旁边一站,一副等着被表扬的样子。 王本卿往碗里看了看,很容易就嗅出了里头的甜度,虽然其貌不扬,但够甜就行了。“这是什么?”王本卿问。 安怯弱抿着嘴笑的很得意,回道:“绿豆沙!” 王本卿拿勺子在碗中搅了一下,果然不见一颗完整的豆子,笑道:“这东西做起来可要费大功夫了。以前赵奶娘煮过绿豆汤,因被我要求要把豆子煮烂一点,费了一个我时辰才煮到开花。后来也事先把豆子泡上一天再煮,却因豆腥气太重没吃下多少。”又抬头看着安怯弱,问:“你这个倒是快,也没有豆腥气,是怎么做的?” 提起这个,安怯弱更是得意,说道:“本来奴婢也不知道除了事先泡好之外还有什么好办法,但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发现在滚水中的豆子被冷水浇过之后,会更容易煮烂。煮好之后洒上白糖,再用勺子把豆子一颗颗挤碎拌匀,就是少爷手中的绿豆沙了。” 王本卿虽是主动发问,却对厨房之事实在不懂,听了个迷糊,只得点着头以示了解,舀起一勺送进嘴中,一股甜香直涌心底。 “好!甚好!”王本卿不住的称赞着,指指手中的碗说:“以后本少爷的宵夜只用这个就好!” “呃……”安怯弱倒不是为难,只说:“少爷,这绿豆沙虽好吃,但实在不宜常食。绿豆虽是好东西,但做成这绿豆沙后糖分过重,尤其不宜夜里多食。” “那就改作午后食用。”王本卿根本就丝毫没有在意。 安怯弱愣了半晌,别过头去小声碎碎念:“我倒不怕麻烦,万一把您喂出个糖尿病怎么办?” “好了!本少爷也该去休息了!”说着,王本卿把已经空了的碗放下,站了起来。 安怯弱连忙拦了一下,“少爷,您刚吃完东西,要消一下食才能躺下。”心里还嘀咕,这宵夜是让您吃过之后读书到半夜的,怎么还吃完就要睡? 王本卿却反问:“谁说要躺下了?” “啊?”安怯弱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仔细想想这少爷到底有没有消食的习惯,思来想去却怎么都没有相关信息,看来真的是自己多想了。 “跟我过来!”王本卿说着已经率先走到了前边。 “是!”安怯弱吃不准他要做什么,只得乖乖跟在后边,一边猜测他到底要做什么。 一眼看见王本卿的目的地正是他自己的卧房,一时间槽点甚大,指着从书房到这里的一丁点路,撇嘴自语:“这么几步……就算消食啦?” 王本卿在房门前止步,转头看着安怯弱,见状她赶紧上前开门,先一步进去点了灯。待做完这些之后,王本卿才不紧不慢的踱了进来。 这是安怯弱第一次进王家少爷的房间,真是猜都猜不到里边是什么格局。若是让她来布置,顶多为节省空间把书房里放一张床,或是在卧房里放几个书架书桌,这样只需一间房就可以了。可这王家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单独布置了那么大一间书房,卧房又是这么大的房间,奇怪的是居然没摆多少东西。 “书本、字画、古董……什么都没有?”安怯弱不由的纳闷起来,合着王家大少爷的房间里就一张床一张桌子几个圆凳和两个衣柜? 王本卿往床边一站,背对着安怯弱把双臂一伸,道声:“更衣!”就不动了。 安怯弱跟怀疑自己听错了似的,俩眼睛瞪的滴溜圆,张着嘴巴发出一声:“啊?” 王本卿放下双臂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无奈,再次把双臂张开,道声:“更衣!” 看看安怯弱的震惊,再反观王本卿的淡定,看来这是极其平常又正常的事情,只有安怯弱还没认清现实而已。 “内个……少爷,奴婢突然觉得……”安怯弱低头搓着双手,真觉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眼睛都不敢抬起来,只知道往自己脚底下看。 王本卿微皱了眉头,问她:“没人教你怎么伺候人吗?” 安怯弱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嘴里说着:“教倒是教过,只是……” “那还愣着干什么?过来给本少爷更衣!”王本卿说着还往前一步,挺着胳膊跟僵尸似的。 “可……可是,少爷……”安怯弱差点哭出来,就差没双手合十拜他一拜了,开始变得语无论次:“就这么孤男寡女的……还让奴婢给您脱衣服……是不是有点……” “哈哈……”王本卿突然大笑起来,双臂垂下走到她面前,抬手往她额头上重重一点,低声道:“这里边装着什么呢?净胡思乱想。” 安怯弱差点没跪下,把双手举过头顶,乞求一样的说着:“只要少爷不让奴婢给脱衣服,其他的做什么都可以!” “那你守夜吧!”王本卿说着转身走了回去,背对着她把腰带解下挂到了衣架上。 “啊?”安怯弱愣了一愣,心说这还跟传说中的宫里人一样,还兴守夜的?问题是守夜的时候能不能睡觉呀?是去外头守还是就守在屋里?如果一夜不能睡觉,那明天是回房睡觉还是继续伺候? 还不待她想完,就听“呼啦”一声,抬头一看少爷已经脱了长衫,抖了抖正往衣架上挂,身上仅穿贴身的白色衣裤。 安怯弱赶紧垂下了头,小声道:“奴婢告退!” 刚想要退出去,就听少爷道一声:“你在装傻吗?” 闻言,安怯弱赶紧停下了脚步,心说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抬起头来刚要问一问,就见王本卿直直的盯着她看,顿时被吓得不轻,不由怀疑会不会就这么被吃掉了。 想完又发觉不对,就算是这种年代,也总不可能把八岁的女娃送上十一岁男娃的床吧,小小的孩子家能当什么用? “过来!”王本卿坐到了床上,还把手往自己旁边的位置拍了拍。 安怯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紧绷着身子低头道:“奴……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说着,王本卿又站了起来,还一步一步往安怯弱跟前走,不快不慢的一步步逼近。 安怯弱怕得不行,干脆一咬牙一狠心,低头喊着:“少爷,不可以!” 王本卿似发出一声窃笑,更是故意似的抬手拈起她脸际的发丝,往她脸上刮了一下,轻声问:“什么不可以?” 安怯弱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又不敢反手抽他一巴掌,只得小心翼翼的向后躲藏着,无奈于这经薄少爷嘴里的湿热气流一股一股的往她脸上喷,让她几乎发疯。 “少爷请自重!”安怯弱呼吸都不利落了,缩着脑袋哭似的说着。 “哈哈~”王本卿笑过之后居然放开了她,说声:“你回去吧!”之后自顾的转身回了床上,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安怯弱如释重负,道了声:“奴婢去外头守着!”就赶紧往外跑。 王本卿在她身后喊:“不用守,你回去休息吧!明日卯时二刻再过来伺候!” 安怯弱来不及回答,风也似的逃了出去,待逃回房间关好门之后才哭出了声:“人家被一个十一岁的小屁孩儿撩了啦!”边说边拿脑袋撞墙…… 第九章 专业代写作业 安怯弱虽遭遇了刺激,却也没忘了吩咐,在卯时起床,换上昨日送来的新衣,对着铜镜在头上挽了个合乎丫鬟身份的双丫髻,戴上同衣服一道送来的发饰。 瞅着镜子里的新形象,不由冲着“她”招了招手,“你好啊,小丫鬟,你怎么这么好看?”说完又羞耻心爆棚的捂着脸傻笑。 忽听隔壁的少爷唤了声弱儿,赶紧应着跑了过去,却站在门外不敢往里进。 “内个……少爷,您起床了吗?”安怯弱站在门外低着头绞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里边传出一句:“你进来!” “这……这个……”安怯弱站在门外纠结不已,别别扭扭不肯进去,憋了半晌才鼓起勇气问出一句:“少爷您穿衣服了吗?” 刚刚问完,面前的门“哗啦”一声被打开,王本卿衣衫整齐的站在门内,感觉很有趣似的看着安怯弱脸上显露的震惊表情,问:“怎么?在你眼里,本少爷是那种连衣服都不会自己穿的人吗?” “不……不是……”安怯弱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开始怀疑人生,照理说这种年代的少爷主子们都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半残废才对,怎么眼前这个这么另类? 正待她要仔细观察一下眼前这位另类的少爷,就听他又说了一句:“进来!”之后就自顾的进去了。 安怯弱心说反正不需要给你穿衣服,现在进去也差不多就是给收拾一下床铺,也算是分内之事了。 想着就跟了进去,果见床铺还未收拾,正要过去,就听王本卿道一声:“到这边来!”再看过去时见他已经坐到了床边一张桌子前,正把桌上的小匣子打开,匣子里有一面不大的铜镜,被他拿出来放到了面前。 安怯弱见状顿时“哦”了一声,心说这是要让自己帮他梳头的节奏啊。这好像也是分内之事,不能推却,只得乖乖过去站在他身后,从匣子里拿出一柄偏黄色近半透明的牛角梳,在他发间很容易的一梳到底。 “少爷,您的头发真柔顺!”安怯弱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口,并仍然未感觉有什么不对。 “柔顺?”王本卿好像不怎么懂这个词,也不明白这到底是不是在夸他,只知道本家的下人应该不敢当面骂主子。 “呃……就是……”安怯弱努力想用这个时代能听懂的方式解说:“就是说少爷的头发不硬不杂,整洁易梳,定是刚刚洗过。” 王本卿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的从镜子里瞄着安怯弱,似故意又似平常的说:“下回洗头就该是你伺候了。” “是!”安怯弱随口一答,略一思索后显露迷茫,弱弱的问:“少爷,您洗头和……洗……洗澡,不是一起的吧?” 王本卿依然从镜子里瞅着他,还挑了挑眉毛:“不尽然!” 这不就是“看心情”的意思吗? 安怯弱想明白后突然眼前晕了一晕,差点把梳子砍到王本卿脑壳上去。突然一眼瞥见镜子中王本卿那不怀好意的脸,瞬间恍然大悟。 臭小子!你耍我! 当然这话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至少在不确定王本卿会不会杀她之前不敢说。 飞快的给梳好了头,把梳子往匣子里一放,往旁边一靠,顿时轻松不少,并默默佩服了莺儿一下,原来她上辈子这么辛苦。 王本卿看着安怯弱给他束好的头发,好像有什么意见,却终究没提出来。只在镜子里看了几眼之后就把镜子收回了匣中,起身从安怯弱眼前过去,走到了门外。 安怯弱犹豫的看了看还没整理的床铺,一咬牙决定还是先跟上去比较好,便也随后跟上。心里还在奇怪,既然他这么早就起来读书,怎么水平还这么稀松?都搞不懂是哪里出了问题。 可是当她一步踏进书房后,立刻就知道是哪里出的问题了。 一个跟王本卿年纪相同的少年立于书案前,正奋笔疾书,此时已一篇完毕,把笔一放,低头躬身立于一旁,谦卑的叫了声:“少爷!” 这少年安怯弱是有印象的,他叫杜仲,是王家账房先生的儿子。只因家里觉得他天生聪颖,便求了老爷,让他给少爷当个伴读,也因此省了书钱。只是安怯弱分明记得他并未考取功名,十六岁一考不中之后,便也留在王家做了账房。 王本卿冲他点了点头,行至书案前,低头看着那张纸上不小的篇幅,更满意的点着头:“临摹的不错!”说罢提笔在余下的空白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临摹?”安怯弱微皱了皱眉头,侧目看了杜仲两眼,再往那宣纸上看,顿时明了。 “你还真是把少爷的笔迹临摹的很像,长此以往,少爷的功课就不必亲自去做了。”安怯弱对着杜仲笑,那话却分明是说给王本卿听的。 可这王本卿不知是不是真笨,居然丝毫不以为然的道声:“不错,这正是本少爷的意思!” 安怯弱当下撇了撇嘴,低骂一声:“草包!” 这句没被王本卿听见,倒是站她旁边的杜仲听了个真切,不由侧目看了看她,看清长相之后居然呆了一呆。 安怯弱感觉到那股视线后,转头回以微笑,一笑之下那杜仲居然飞快的把头低了下去,额上还冒出了汗珠。这可让安怯弱好不乐意,心说我笑起来就这么吓人吗? “弱儿,你来!”王本卿没看到他们私底下的小动作,只一边把那幅大作再欣赏一遍,一边招呼安怯弱过去。 安怯弱吃不准他要干什么,但既然主子发话,当奴婢的照做就好,于是答一声:“是!”便走到他面前站着。 王本卿稍抬了抬头,再指指案上的东西,问:“如何?” 这是一副楷书,写的是《孟子》第一节,《孟子见梁惠王》。字中无力,下笔稍显犹豫,但好在整洁。 见此,安怯弱觉得还是装作不懂的好,于是白痴一样的感叹了句:“哇!好多字呀!呵呵……”就是那表情不太到位,让王本卿都能感觉的到是在故意嘲笑他。 “这是今日要学的《孟子》!”王本卿微皱了皱眉头,倒也没发怒,反而在向她讲解。 “《孟子》?”安怯弱故作迷茫状,问:“可是少爷,您昨日攻读的可是《论语》?好像还没有读通,这就能学《孟子》了吗?” 王本卿刚答一个:“是!”就愣了一下,昨日见她时分明已经弃了前世冤家的《论语》,在朗诵那首《雨霖铃》,所以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读《论语》的? 细想一下,在读《论语》的时候好像有个丫鬟撞墙,而那丫鬟的长相…… 顿时他有点明白过来,“原来那个撞墙的丫鬟就是你呀!” 安怯弱呆了一呆:“原来少爷不知道吗?” 再一想,院里这么多丫鬟,这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少爷怎么可能都认识?并且昨天那时候还不知道会不会被立刻打死,记住了也没用。 想来想去,安怯弱都不知道该不该为自己庆幸一下了,至少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让少爷养成一个习惯,有事没事都会唤一声弱儿。 突然觉得一直考虑这个问题好像不太好,轻咳一声之后绕过书案站在王本卿一侧,看着那副字问:“少爷,这有什么用处吗?” 被这样一问,王本卿才有了点可以炫耀的话题,拿折扇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道:“这都不懂?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既然先生今日会讲《孟子》,自然要事先预习,才能事半功倍!” 安怯弱立刻作崇拜状:“少爷懂的真多,弱儿受教!”一边暗暗吐槽,刚刚那句《论语》和最后的成语用的真不是地方。 此时她也大致了解了一些,这字是杜仲写的,署名却是王本卿,在先生和老爷眼里这些都是王本卿的功劳,杜仲整个吃力不讨好。话说回来,这个杜仲倒是挺上心的,哪怕讨不到什么好处,学问却是当真学到手了。 “这位是……”安怯弱装作不认识的样子看着杜仲。 杜仲似是全身哆嗦了一下,刚要抱拳躬身说些什么,已被王本卿抢先。 “他叫杜仲,是来跟本少爷一起读书的。”王本卿介绍的尤为简洁。 安怯弱转身向杜仲施了一礼,轻声道:“奴婢是弱儿,是昨日才来少爷身边伺候的。尚不懂规矩,还请指教!” 杜仲本来被少爷那么一介绍以为就这么算了,却见安怯弱来施礼,顿时变得不知所措,当下抱拳俯身下去,“在下杜仲,家父是院中的账房。” “有礼!”安怯弱冲他一点头后起身,抬头就看见王本卿那张跟吃错药一样的脸,眼睛带着怒意瞅着杜仲。 “弱儿,你对他不必自称奴婢!”王本卿边说还边不过瘾似的再瞪杜仲两眼。 “是!”安怯弱暂且应着,再转头看看杜仲,见他仍低垂着脑袋,眼神空洞,紧捏着双拳,两手的指甲估计已经扎痛了掌心,只是他仿佛浑然不觉。 “嘻~”安怯弱突然笑出了声。 王本卿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解的问:“怎么了?” 就连杜仲也抬起头来,面露迷茫的看着她。 “也没什么!”安怯弱笑道:“就是觉得这先生挺笨的,连是谁写的都看不出来!” “当然看不出来!”王本卿面露得意。 而杜仲却似乎明白了什么,看着安怯弱,面露感激。 第十章 这就是传说中的害羞? 可事先来的却不是教书的先生,而是老爷,板着脸摆了一副来查岗的模样。进门见几人都在,表情立刻缓和起来,对着王本卿笑道:“我儿当真早起来读书了?” 王本卿先施礼拜见,再指着案上摆着的宣纸道:“孩儿已习字一幅,请父亲过目。” 老爷远远的看着有那么长的篇幅,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不住的夸着:“这才卯时,我儿定是在寅时就过来了吧!如此才能在此刻写完这些字。” 王本卿倒不客气,很痛快的承认着:“父亲费财费力让孩儿得以读书识字,儿自然不会辜负父亲心愿,日日苦读,才能考取功名。”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简直毫不要脸!”安怯弱俩眼死盯着王本卿,在底下碎碎念。并暗暗下定主意,如果以后生了个这样的儿子,一定天天抽足八遍。 仍然是离她最近的杜仲听了个真切,惊的张着个嘴巴愣愣的看了她许久。最后大概是觉得不提醒一下的话她迟早会被罚,或者被换掉,于是鼓了好大的勇气才小声说:“少爷阴晴不定,不要惹了他才好。” 安怯弱突然听到杜仲说话也愣了一愣,打量他几眼,直到他别扭的几乎要把脑袋塞到怀里时才低声说:“放心吧,我又不会让他听见!再说我也不会连累你!” “我……不是……”杜仲似乎想争辩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垂下头去眼睛悄悄往安怯弱那边瞄了瞄,只觉得胸口闷得越发难受,无论把舌头嘴唇咬的多狠都无法将这种感觉取代。 忽而,安怯弱对老爷福了一福,柔声道:“弱儿斗胆,敢问老爷可知道为何有人会厌学?” “厌学?”老爷突然被问,又觉得被提到的不是什么好事,眉头一下子就拧了起来,在那张桔子似的脸上拧的像桔子头顶上的蒂,插根枝条就可以放在带叶的新鲜桔子堆里一起卖的那种。 王本卿也微微一愣,把视线投到安怯弱身上,眯了眯眼睛显得有些迷茫,只觉得她犯不着出卖他才对,不然这刚得了一天的好日子,可要就此结束了。 杜仲大概也以为她是要想不开的透露些什么,心头一紧,手攥的更加结实,呼吸粗了几次,又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不要冲动。 安怯弱依然低头半蹲着身子,似是丝毫没把他们的神情看在眼里,“弱儿斗胆再问,老爷可知为何得功名者多出于寒门,且孤儿居多?” 老爷这次没急着反问,且皱着眉头想一想,那些穷人还真高中不少,戏文里的也都是孤儿放牛郎高中状元娶得官家千金的戏码。 安怯弱见老爷这般,知道他已经有要听信的心思,便继续说道:“厌学者,多出于双亲管教过严,寄予厚望过高,乃至学者压力过大。每每刚读几句便来查功课,生生将汲取之心暂时阻断,查过后再教训几句,更是再无读书之心矣。长此严厉下去半点不得闲倒好,若是被他偷闲一次便持续怀念那般畅快,以至于不能再用功也。” 这话让王本卿听的一愣一愣的,暂时不辨她到底是何意思。杜仲倒是听懂了一些,顿时松了一口气,两手也松了开来,整个人轻松不少。 老爷也听着频频点头,私下琢磨着好像是这么个理儿,便指指安怯弱示意她起来:“接着说!” 安怯弱谢过后才起身立于人前,微微一笑,接着说:“且不说寒门中无力求得先生教诲,双亲也不通文雅,对诗书敬如圣人,读诗书即与圣人通,万万不敢打搅。寒门学子因兴致而自学,且愈学兴致愈高。也因此,寒门学子得以由清晨入书海,至黄昏仍不靠岸矣。如此,岂能不得高才学?” 她故意在此处停顿,抬眼看看王本卿,见他依旧是一副迷茫样,心里一个泄气,差点都不想再为他争下去了。 老爷倒是听出了兴致,频频点头,此时更是坐到了书案前的椅子上,一副要听到天荒地老的模样。 “说下去!”老爷看着安怯弱眯起了眼睛,似是对她有所刮目。 安怯弱的嘴角轻轻勾了起来,似是已达到什么目的,气定神闲的继续道:“是以,通诗书不该强迫,该定其性,提其兴致也。有兴致者,不强迫亦能自我研读矣。” 话毕,居然长时间无人说话。王本卿好像仍没听懂,那双眼睛看完这个又看那个,大概是想从谁的表情上看出这到底是在帮他还是在害他。 杜仲虽然听懂了,但他是下人,又因本就胆小懦弱,现在一句话都不敢说。 老爷盯着安怯弱看了许久,才晃着脑袋说:“你的意思是,我儿的学问总上不去,该怪我查的过严。” 安怯弱丝毫不惧抬着头,笑道:“不在严,而在频。” 听完这句,老爷皱起了眉头,眼睛看着桌上的字,似乎在琢磨着什么。片刻后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慢慢的一步步走到安怯弱跟前,低下声音来问:“以你之见,该怎么做?” 安怯弱也没有要退远一点的意思,只把头低了一低,说道:“老爷可与少爷定下日子,一月也可,十日也罢,如期清点少爷的功课。严格与否,由老爷来定!” 老爷听了又是频频点头,转身看着王本卿,问:“这是你提上来的?” “是!”王本卿一改迷茫神色,极为恭敬的回道:“孩儿见她识字又略懂诗书,想着孩儿既然在苦读,在旁边伺候的定然要懂些才好,这才自作主张的把她提了上来。” 老爷依旧在点头,视线在安怯弱和王本卿两人身上来回转,不住的说着:“好!挑的好!机灵、端庄又镇定!挑的好!” 这话安怯弱没听出其中含义,杜仲却听懂了,抬头看了安怯弱几眼,心底默默的长叹,刚松开的两手再次攥了起来。 “谢父亲!”王本卿虽然这样回,但是不知道究竟懂了没有。 安怯弱似乎是听出了什么,但既然已被夸奖,还是客套一下的好,当即蹲身高呼:“谢老爷夸奖!” 老爷看着安怯弱点了点头,又把脸转向王本卿,长长的出了口气:“好啊!以后有她在你身边伺候,为父我也能省不少心,也就不必再日日过来查你的功课了。那就说好,十日以后,为父会严查一次,此法管不管用,到时候自见分晓。”话落之时,眼睛是瞅着安怯弱的。 “是!”王本卿一本正经的答着,心里已经喜极,偷偷冲着安怯弱挤了挤眼睛。 被这父子俩用不同的眼神一盯,安怯弱立刻就明白自己被夹在中间了。老爷那边是要她督促少爷认真读书,而少爷却在为她帮忙免除了日常的检查而高兴,一个不留神恐怕就此把学业荒废掉了。 好在安怯弱也不是拎不清的人,知道谁不能得罪,谁又能稍微得罪一下,已经立刻就有了对策,剩下的就是实施了,并且估计一开始会有些困难。 “那么,为父就不打搅我儿早读了!”老爷说着,怕真的打搅了他们一样,健步如飞的往外走。待到安怯弱旁边时又留了一句:“好生伺候着,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安怯弱忙呼一声:“谢老爷!”眉头却皱了起来,大约已经明白之前老爷说的是什么意思了,事是好事,问题在于这种事在她这里有心理阴影。 见老爷已经远去,王本卿便问:“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安怯弱觉得这话由她来说不好,也不怎么愿意说,就索性装傻了,“弱儿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王本卿好像也没指望她能回答,只把眼睛直直的投向杜仲,一言不发。 杜仲被盯的浑身难受,上前一步,低声说道:“老爷的意思是,如果弱儿姑娘伺候的好,少爷又喜欢,到时候就给少爷收了房。” “哦?”被如此一解释,王本卿挑了挑眉毛,把手中折扇开了又合,右手握扇柄,将扇子头往左手掌心敲打,问一句:“弱儿,你怎么看?” “我又不是元芳!”安怯弱低低的嘟哝了一句,翻了数次白眼,深呼吸着平复胸中涌动的真气,不平复下来之前不敢说话,以免伤人。 王本卿见她低头不语,只觉得她是害羞了,竟生出戏弄之意,踱着步子上前,歪下脑袋以看清她的脸,调笑一般的再问:“弱儿,难道你不愿做本少爷的妾吗?” 妾?妾你妹! 听到这话,安怯弱脑袋里那根崩了很久的弦终于“啪”的崩断,气息涌动以至于呼吸急促,连带着咬牙切齿与面色涨红。 杜仲大概是感觉到杀气了,下意识的往更旁边的地方靠了靠,别过头去不看他们两个。 而王本卿丝毫未察觉,还以为她羞出了境界,索性要用扇子抬起她的下巴。 “少爷请自重!”安怯弱突然喊出了这一声。 王本卿丝毫没听出她的语气有什么不对,还继续在问:“那你就回答,愿不愿意给本少爷做妾?” “呵呵~”安怯弱大概气过了头,居然忘了该怎么发怒,一边往门外退一边说:“少爷别问了,弱儿傻,不懂!所以弱儿还是去给少爷准备早饭吧!”说完就冲了出去,对着突兀的躺在门口的一片树叶一顿猛踩。 “哈哈!”王本卿大笑着把扇子“唰”的一声打开,看着外面的安怯弱,自语道:“这就是害羞了吧!” 杜仲也看着外面在发疯的安怯弱,脸红了一红,不觉竟勾起了嘴角,微微的笑了一下。 第十一章 这就是娇嗔吧 待安怯弱来到小厨房外面的时候,怒气已经平复的差不多,探头往里面看了几眼,但见冰锅冷灶,只有一个挑水的丫鬟正把满满一桶水倒进水缸。 “赵奶娘还没来吗?”安怯弱便问这个挑水的小丫鬟。 这小丫鬟也就比安怯弱大个两三岁,手脚粗壮,长相普通,突然被这么一问也有些发愣。转头看看安怯弱那身与普通丫鬟有异的衣服,大致猜的出是昨天刚被少爷看中提走的丫鬟。 如此便也不敢造次,表情无奈的摇摇头,说道:“赵奶娘不会这么早来的!” 安怯弱也有些糊涂了,自语一句:“不都是这个时候过来准备的吗?不然怎么来得及?”又问:“那少爷的早饭怎么办?” 挑水的丫鬟仍然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说完就怕再被问什么似的,低头匆匆提着水桶出去。 “怪不得你会挑一辈子的水,SB童儿!”安怯弱对着那挑水丫鬟的背影低骂,看来上辈子是认识她的,只是交情不深,并且互有成见。 像这种小厨房不生火的例子也不是不会发生,毕竟院里还有大厨房,管着所有人的饭食,只偶尔在小厨房做些宵夜或者热个饭菜而已,且是少爷专用。 “等等,大厨房放饭的时候,会怎么样来着?”安怯弱似乎想到了什么,手指压着下嘴唇,一本正经的在梳理一件事。 正确流程是会有人把饭菜送到后院里来,主子的单独送进房,待主子们用餐完毕后,下人们因要分拨吃饭,饭菜便分两拨论盆抬到下人房里抢食。而问题就是,杜仲属于下人,待少爷的饭菜送到吃完,他再告辞回去抢饭的时候,可能连第二拨的菜汤都不剩。 同样是下人,上辈子有听说过莺儿在贴身伺候少爷时的待遇,会单独盛出饭菜不说,还会在主子的饭点儿给送到房间里去。如果少爷心情好了,还可以把饭菜拿过来与少爷一起吃。当然这是莺儿自己说的,可信性度有待查证。 当然,杜仲绝对不会有这种待遇,虽说他那个做账房的爹也可能会帮他留一点,但是这“一点”究竟有多少,是不能保证的。她只知道杜仲面有菜色,体力不支,营养不良。 若是旁人,安怯弱也就不管了,可杜仲这分明就是王本卿这个当少爷的故意耽误了抢饭时间,亏人家还帮他做功课。最重要的是,这杜仲看起来比王本卿出息多了,可不能因为营养不良而考不中。 站在那里想了片刻,主意已定,转身再回书房,见有几个丫鬟手里拖着托盘排着队进了书房。见状,安怯弱勾着嘴角邪邪的笑了一下,便也进去了。 好在书房也分了里外间,里头摆了书案,自然是断文识字的地方,外头摆了圆桌圆凳,自然就是可以喝茶吃点心的地方了。 此时那几碟饭菜已经摆到了外间的圆桌上,有两素一荤,一个碟子里摆着两个馒头,旁边还有一碗米粥。 摆完之后那几个丫鬟便退到门外去了,排最后的那个丫鬟手里还托着一只碟子,里面放了两个包子。那是安怯弱的早餐,本该由她指使那个丫鬟放回房中,待伺候王本卿用完餐之后再回去享用的。 王本卿已经坐到了圆凳上,等着安怯弱过去伺候。而杜仲仍然在旁边站着,他要等王本卿放话之后才敢回去吃饭。 安怯弱一笑,对着王本卿道声:“少爷,弱儿有个大胆的设想,若少爷要听,请先恕弱儿斗胆!” 王本卿本还以为她因为害羞而不敢跟他说话了,不料居然如此胆大,不觉也好奇她脑子里究竟有什么奇怪的想法了。于是很大度的道:“尽管说,本少爷不会怪你!” 安怯弱装模作样的咬了咬嘴唇,巴巴的抬起脸,可怜兮兮的说:“弱儿饿了,也想吃饭!” “噗嗤~”王本卿一个不留神喷的很难看,哈哈大笑着招了招手:“来,一起吃!” “谢少爷!”安怯弱飞快的谢恩,又飞快的跑了出去,从那丫鬟手里接过装包子的碟子,不忘道一声:“谢谢姐姐!” 回来后,面对着王本卿那稍显诧异又带点失落的眼神,安怯弱丝毫没有负罪感,反而炫耀似的举着包子说:“少爷,您看!我们下人今天吃包子耶!” 王本卿一时间没了脾气,甩甩手:“算了,你快吃!本少爷不用……本少爷还得你伺候!” 安怯弱反而先看着杜仲,问:“杜仲你呢?你不饿吗?” 杜仲忙回:“多谢弱儿姑娘,在下……在下……”无奈这人有心强撑,却不会说谎。 “这样吧!”安怯弱几步过去,把碟子往他手里一塞,说:“你先吃我的,我去拿你的来吃!”说完还跟真的似的要往外走。 “不用去了!”王本卿语气冰冷的低吼了一声,不悦的拿眼睛盯着杜仲,说:“你是抢不到的!” 安怯弱早就停了脚步,转回身来问:“为什么?” 王本卿突然冷笑了一下,指着在外面等着收盘子的丫鬟道:“你可以问问她们吃饭的时辰,顺便问问去晚了的人还有没有的吃。” 听到这些,安怯弱差点对他破口大骂,原来这些他都知道的,一直以来都是在故意整杜仲。 反正事已至此,王本卿也没有其他办法,再狠狠的盯了杜仲两眼,无奈的甩甩手:“算了,你吃吧!” “谢少爷!”杜仲谢完,又压低了声音问安怯弱:“弱儿姑娘,那你怎么办?” 安怯弱一笑:“我没关系的,大不了你分我半个包子!还有,以后不要叫我姑娘,叫我弱儿就好!” “是!”杜仲的语气柔了起来,把那碟包子举到安怯弱面前,道:“弱儿先请!” 安怯弱仍然在笑:“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罢,伸手在碟中拿了一个包子,动手掰成两半。 “啪啦”一声,王本卿把筷子往桌上一摔,砸到盘子又弹到了地上。“你们有完没完?”王本卿怒气冲天的瞅着他们两个。 安怯弱手里拿着半个包子,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的叫道:“哇!少爷您快看,这包子是素馅的呢!看起来好好吃!” “你……”王本卿一下子又好气又好笑,对着她这表情再也发不出脾气。无奈的摇摇头,还偷偷笑了一下,再对着外面喊:“来人,再拿两双筷子来!” “是!”外头的丫鬟应了一声,脚步匆匆远去。 “两双?”安怯弱的眼珠转了转,又笑了:“少爷您是刚刚没摔过瘾,想再摔一次吗?” 王本卿却看着她笑而不语,那眼神暧昧的要出蜜,吓得她生生把半个包子全都塞进了嘴里,噎的用拳头机械似的一下一下捶胸口。 杜仲看了着急,又无奈于自己是个下人,还畏惧于王本卿在场,不敢随随便便做些什么,只急的在一边干瞪眼。 王本卿邪魅一笑,端着茶碗走到安怯弱面前,一手搭在她颈后,一手拿着茶碗把茶水灌进她的嘴中。 此情此景不仅震惊的杜仲,连进来送筷子的丫鬟都差点看傻,那眼神里满满都是嫉妒,放下筷子后还又看几眼才走了出去。 被茶水一冲,安怯弱也好受了许多,嚼了几下之后终于把塞满嘴巴的包子吞了下去,长长的松了口气。 “好多了吧!”王本卿举着茶碗站在她面前,跟要邀功似的。 安怯弱赶紧如他所愿的行了个大礼,高呼:“多谢少爷救命之恩!” 王本卿居然自作主张的接了下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吧!” 安怯弱当时就石化了,心里狂奔而过万千***,心说您至于这么早熟吗? 解除石化之后,定了定神,道一声:“您稍等!”一步迈到桌前,一把端起那碗米粥,仰起脖子狂灌,灌了几次方才灌完。 之后把空碗往桌上重重一顿,用手背把嘴一擦,再一步迈到王本卿面前,瞪着眼睛指着他,张嘴就扯。 “少爷您看您玉树摧枯拉朽,一表人渣,当今现下的大好傻男儿,家里家外有大票儿大票儿的美少女想进您的家门,您可以放心大胆的往怀里捞。我就一整天泡在网上的死宅女,您犯不着搁我这儿浪费宝贵青春,因为我也是绝对绝对不会接受的!” 杜仲大概是挺她扯的比较别致,大胆推测:“她喝粥喝醉了?” 王本卿也在听完后愣了一会儿,大概没怎么听懂,于是提议:“说人话!” “呵呵!”安怯弱皮笑肉不笑的瞅着他:“少爷,弱儿自知您和奴婢不相配,所以弱儿这辈子是绝对!绝对!绝绝对对不会以身相许的!更不会给少爷你做妾!”越说声调越高,尤其最后几句还是边跺脚边说的,并且说完就气冲冲的出门不知道跑哪去了。 杜仲似乎松了一口气,拿着安怯弱掰下来的另一半包子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就像初次尝到这种美味一般。 “我想……”王本卿似乎又有心得,看着杜仲的眼神也不带敌意了,指着安怯弱离去的方向道:“我想,这就是娇嗔吧!” 一时间,杜仲也不知道该摆出哪种表情来表现心情了…… 第十二章 噫~好可怕 饭后先生就来了,授课的地方就在王本卿的书房。王本卿端坐在书案前,先生另搬了张椅子坐在对面,杜仲则是窝在外间的凳子上听课。 这种时候安怯弱是没资格进书房的,于是坐在门外台阶上,背对着书房,面向着院里的花草,听上几句圣贤书,顺便跟着读上几句。 说起来,这先生跟上辈子的安怯弱无半点交集,甚至不知道这个按时来教书的先生究竟姓甚名谁,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什么人物。只知道这位先生颇有学识,却是不敢得罪王本卿,大约是怕丢了这个饭碗。 巳时,一行丫鬟端了茶点来到书房外,细看便会发现这已经不是早上送餐的那几个了。看到门口的安怯弱,先是诧异于她怎么穿这么好的衣服,再略一施礼,便要进到书房里去。 安怯弱赶紧起身拦了一下,道:“各位姐姐辛苦!现下先生正讲到尽兴处,还望不要打扰。” 为首的丫鬟当即白她一眼:“是老爷吩咐要巳时送茶点进去,要是误了时辰,你担待的起吗?”说完便又要往里闯。 安怯弱依然在前头拦着,含笑劝道:“老爷令我们做奴婢的送茶点进去,是怕少爷学到一半体力不支,好用些糕点继续用功。可现下正学到尽兴处,若此时进去打断,岂不坏了少爷的雅兴?到时候少爷怪罪下来,就不是你我能担待的了!” 为首的丫鬟瞪了她一眼,道:“你少吓唬我!从前都是这么去送,怎么偏偏今天不行?我看你就是成心找我的麻烦!嫉妒我受重用,故意欺负我!” 顿了一顿,又想起了什么一般,问:“之前我怎么没见过你?” 安怯弱连忙向她施了一礼道:“妹妹是弱儿,昨儿个才进来伺候的。” 听到这种回答,那个为首的丫鬟立刻冷哼了一声,连看她的眼神也变得尤为不屑。“一个刚来的丫头,都还什么规矩都不懂,就敢拦我的路?” “弱儿不敢!”安怯弱抿了抿嘴,私下里在打算究竟是继续跟她死磕,还是放她进去跌个跟头更解气。 “让开!”为首的丫鬟毫不客气的命令着。 “这……”安怯弱一时间仍有些犹豫。 大概是听到了外面的噪杂,王本卿探头从窗内问:“什么人在外面?” 那为首的丫鬟连忙抢着喊:“回少爷,是奴婢们来送茶点了。”又一边瞅着安怯弱一边说:“不料外头有个不懂规矩的小丫头,说什么都不让奴婢们进去!” 似乎听到了教书先生的一声叹息,安怯弱突然觉得已经不需要为这种事情争辩了,有理没理也是要看对谁而言的。 而眼前这些丫鬟似乎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一个个趾高气昂,跟当了主子似的。 “弱儿,带她们进来!”王本卿从里面传出了这么一句。 这样一来,这些丫鬟都诧异的打量起了安怯弱,面面相觑,不敢置信这小丫头居然位居她们头上。 “是!”安怯弱答过之后,转头对着这些丫鬟笑道:“各位姐姐,请吧!” 这几个丫鬟有一瞬间的迟疑,又恐伺候的慢了会被罚,只得先顾着主子这头,一个个闭紧了嘴巴跟着安怯弱进到了书房里。 进去后,几个人轻车熟路的把糕点摆上王本卿的书案,排在最后头的丫鬟迟疑的看着安怯弱,把茶壶端到了她的面前。 安怯弱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拿了茶碗从壶中沏出一杯,双手捧至先生面前,道声:“先生请用茶。” “唔……”先生好像有些吃惊,捋着下巴的山羊胡想了想,才把茶碗接下来,不忘回一句:“有劳!” “先生客气,这些是奴婢分内之事!”安怯弱笑答。 再转头看王本卿,再次迎上那种透着极度暧昧的视线,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匆匆再沏一杯,捧到王本卿面前,道:“少爷请用茶!” “嗯!”王本卿点了点头,在接茶杯的时候故意要摸她的手。 安怯弱见状,干脆把茶杯摆到了他面前的书案上,不忘偷偷瞪了他一眼,以示抗议。再拿着茶壶茶杯走向外间,还不等到杜仲跟前,就听王本卿“啧”了一声,似乎很是不悦。 安怯弱也怕因这点小事害杜仲再被针对,便一言不发的把茶壶和茶碗放到了杜仲面前,意思是他可以自己沏来喝。杜仲当然能明白,点头以示感谢。 做完这些,安怯弱又转身泯着嘴看着王本卿,用眼神问他这样总行了吧?还好只看见他无奈又不怎么在意的轻笑一下,便端起茶杯喝茶。 教书的先生倒是多看了她几眼,待到送茶点的丫鬟全都退下之后才突然问:“小姑娘读过书?” 安怯弱一笑,谦逊道:“仅识得自己的名字罢了。” “嗯!”先生捋着胡须点了点头,眯着眼睛似乎很满意。 王本卿立刻就不乐意了,冲先生瞪起了眼睛,却是一言不发,让人吃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安怯弱见事不好,立刻装出很好奇的样子问:“少爷,弱儿听说无论文武,拜师时都要行拜师礼。那少爷可否拜过先生为师?又可否行过拜师礼呢?再则平日见到要不要行弟子礼呢?” 如此一问,王本卿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有点僵,把视线也收了收,支支吾吾:“这个嘛……” 安怯弱还装着很不解的样子继续说:“难道这不是最起码的尊师重道吗?” “这……”王本卿更是无言以对。 “杜仲你呢?”安怯弱又看着局促不安的杜仲。 杜仲似乎在干笑,“旁人未可知,学生倒是日日都行过弟子礼的。” 安怯弱点了点头,转身对着先生施了个礼,问:“先生觉得呢?” 先生看起来倒不那么在意,说:“面子上的功夫大可不必那么讲究,心里装着即可。” 无论怎么听怎么想,安怯弱都觉得这先生是在自欺欺人,作为一个读书人居然被这样对待,一般都会甩袖子走人,再摔下一句“士可杀不可辱”才对。 照理说读书人都死板,不会奉承,更不会折了尊严来赚这点教书钱。以此推断,这位先生家里一定是出了什么难处,不得不屈尊来这个没什么规矩的家里来教书。 王本卿似乎不太愿意讨论这个问题,抬手冲安怯弱招了招,有些没好气的说:“拿一样你喜欢的糕点去吃,我们要继续上课了。” “谢少爷!”安怯弱顿时两眼放光,怕他反悔似的一把抢过一只碟子抱在怀里,低头看看那散发着甜腻香气的绿豆糕,口水差点没滴上去。 先生突然叹了口气,合上书本站了起来,道声:“也罢!今日暂且就讲这些。”便转身大步走出了门,头也不回的往通向前院正门的方向走去。 “先生慢走!”杜仲连忙把手中的书放下,恭敬的向先生的背影抱拳鞠躬。 王本卿也迷茫了,嘟囔道:“为何今日讲这么少?” 杜仲用眼角看他几眼,似乎要说什么,又一转眼看见安怯弱,顿时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也好!”王本卿先是冷笑,又对着安怯弱笑的很暧昧:“这样一来,我们就又多出不少时间相处了。你说对吗,弱儿?” 安怯弱顿时翻了个白眼,嘴里碎碎念:“说的跟我很乐意跟你相处似的。要不是不想再那么死……”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吐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立刻闭了嘴,还怕被发现似的悄悄看了看王本卿和杜仲的表情。 还好他们都没表现的很奇怪,只是有个表情是一样的,那就是脸上的笑意里含着包容。 “弱儿你又在说奇怪的话了!”杜仲的笑容有些无奈,还有些宠溺。 王本卿本来也那么笑着,现在听杜仲这么一说,当场不乐意了,横眉竖眼的训了一句:“她怎么说话关你什么事?本少爷喜欢就好!” 安怯弱听着愣了一愣,心说这少爷吃错药了吧! 杜仲立刻变得唯唯诺诺,低头躬身的说:“杜仲不敢!”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王本卿一副要指着他的脑袋大骂的架势,“弱儿也是你叫的?谁借你的胆子?” “……”杜仲咬住了唇舌,一言不发,仍然把两手紧紧的攥着。 安怯弱弱弱的举了个手:“少爷恕罪,这胆子好像是奴婢借给他的……” 一听这话,王本卿立刻换了幅表情,转身朝着安怯弱露出腻死人的笑,一步步的走过来,一边说:“既然是弱儿允许的,本少爷就不跟你计较了!”还借助身高优势低头轻声问:“这样可好,弱儿?” “呵呵~少爷您开心就好……”安怯弱紧紧抱着怀中的绿豆糕,胆战心惊的慢慢往门外退,脸上的表情僵硬又纠结,就像怕别人抢了她的绿豆糕似的。 王本卿得逞似的邪笑,看着她死死抱着绿豆糕的模样忍俊不禁,一挥手:“拿去吃吧!吃完了马上回来!”说罢转身走向书案。 “谢少爷!”安怯弱好不容易发现这么根救命稻草,机不可失的转身逃出,一边逃一边心有余悸。 让她无比纳闷的是,这少爷究竟在想什么呀?整天调啊戏一个八岁女童就这么过瘾怎么滴?家里下人几十个,难不CD被他折腾过? “噫~~~~好可怕!”安怯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住的用手在胳膊上揉。 第十三章 花开堪折不许折 “少爷!虽说我挺怕你的,但是既然老爷把如此重任交给奴婢,奴婢就要不惜一切代价的完成!” 安怯弱字正腔圆的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有些犹豫的自语:“把‘不惜一切代价’用在这里,是不是显得太不讲道理了?”又把手一挥:“没关系,反正少爷也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 说完再抬起头直视正前方,深情的问:“那么,就这么办了,好不好?” 面前是一面圆形的铜镜,镜中倒映着她的脸,背景是她的房间。 镜里境外两张脸同时点了点头,道:“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不忘把拳一握:“加油!为了赏赐!为了早日赎身!加油!” 自我催眠完毕,安怯弱站起身来走出房外,抿着嘴一路仍在考虑对策,尤其是要考虑该用什么理由进书房,毕竟刚刚出来时气氛太奇怪。如果就这么大刺刺的进去,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不要脸。 一抬眼看见院中花开正好,尤其一枝杜鹃开成一簇,红过胭脂,便将其折下,蹦蹦跳跳的进了书房。 书房中的两个呆子正各愣各的神,突闻一股花香进门,抬头一看,人面鲜花相映红,煞是好看,竟然一瞬间呆住了。 安怯弱径直走到书案前,把那支杜鹃花插到了早已闲置多时的花瓶里。 “呃……”杜仲似乎想提醒她什么,又忌惮王本卿,眼睛扫过去几次,无奈的闭口不言。 安怯弱插好之后见王本卿在看她,就随口问了句:“好看吗?” 王本卿却笑道:“你一定不会插花!” 安怯弱并不打算否认,很诚实的点着头:“对呀!我不会插花,也没见过别人怎么插花。” “那你这是……班……”王本卿本来要说班门弄斧,又瞬间觉得用在这里好像不太合适,因为他同样也不知道该怎么插花。 “所以你这是……”王本卿指着那花问。 安怯弱一挑眉毛,脱口而出:“看着顺眼就折了呗!” 王本卿听了觉得没道理,说:“花这种东西,还是连在根茎上的时候开的最好。一旦像这样被折了下来,虽是日日得以欣赏,只是花期不再,不出几日便要凋零,岂不可惜?” 安怯弱听着愣了一愣,心说没想到少爷您还是个惜花之人,这样一来就好办了。 随机轻叹一声道:“少爷说的是呢!可是少爷您也这么做了,不是吗?” “我?”王本卿似乎在回忆,可是记忆中真的有折花这回事吗? “可不是?”安怯弱一边说一边让眼神暗淡了下去,“少爷昨儿个因为看着顺眼,便将奴婢从众下人中挑了出来,可不就如同这硬折下来的花?” 王本卿被她这种歪理逗乐了,也起了兴致,再问:“可你总不会像这花一样凋零,倒是会多得些好处。” 安怯弱幽怨的看他一眼,更是长长的叹一口气:“就快凋零了……” 这下子连杜仲也紧张起来,虽没出声,但也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 “怎么说?”王本卿眯起了眼睛,似乎知道是在套路他,却对她的扯淡功力更感兴趣。 安怯弱再长长一叹,才幽幽的说道:“今早老爷过来,奴婢为让少爷免除每日的检查而大胆提议,后来倒成了奴婢的责任,且还要检验成效。若少爷当真学到东西倒也罢,可若是少爷学的稀松平常,弱儿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说着还怜惜不已的抚摸着那枝杜鹃花,感叹道:“弱儿的命运可不就跟这花一样吗?被折走后等着凋零,还是苟延残喘的多活几日,都全凭少爷。” 王本卿听完之后先是一言不发,手撑着书案托着脸好奇的打量起了安怯弱。昨日是因为一时兴起把他提上来的没错,当时也只是因为她会背几句诗词并且与他喜欢着同一句,还有当时在他掌心写字时……咳咳~可是现在明明知道她在扯淡,为什么就这么愿意听? “敢问仙家在哪座山上修炼?”王本卿没头没脑的对着安怯弱问出这么一句。 “无量天尊!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拜佛求经!阿门!”安怯弱神神叨叨的说完这些,还在胸口画了个十字,之后双手合十,再然后冲着王本卿把眼睛一瞪:“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妖精了?我吃你肉了还是喝你血了?” 王本卿笑着一抬手,“唰”的把折扇打开,道:“这倒没有,只是被勾了魂,不知可否还来?若不还,则要以身相许来替代!” “我去,又扯过来了……”安怯弱无力的扶了扶额,咬牙还击:“少爷您风流倜傥,年少轻狂,这王家大院里不乏美貌的丫鬟。少爷您就昨日折一枝,今天掐一朵,明儿个再搬一盆……花样轮着来,个个都给上几句甜言蜜语,朵朵花儿还不在少爷跟前身后争奇斗艳?那日子,跟皇上似的!” 王本卿听完之后呆呆的考虑了片刻,首次绕过安怯弱看往杜仲,问:“她这是在说什么?” 杜仲干笑:“弱儿已数度说起这般奇异话语,其实小生也未曾听懂。” 安怯弱愣了一愣,心说原来不止是文言文难懂,古代人听现代语同样很难理解吗? 但是她懒得解释,只一撇嘴说:“妖精惯用语!不懂了吧!” 杜仲听她这样说,也心生怀疑,喃喃:“这样说来,难道小生当真被勾了魂才……” 安怯弱刚要回答些什么,却被王本卿一把拽在手腕上,一把拉过来,面对面隔的很近,脸上挂着暧昧的笑,“用本少爷能听懂的话,把方才的意思再说一遍。” 突然被拉得这么近,安怯弱紧张的两排牙齿打战,吞咽了下口水才硬着头皮说:“奴婢的意思是,若少爷仔细着学习则相安无事,若是少爷因此得了空而荒废了学业,奴婢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到时候就像这被折下的花一样,不可避免的枯萎凋零。” 王本卿点了点头:“这个好理解,我说的是接下来那些。” “那些……那些是……”安怯弱已经被吓到脑袋短路,一时间差点忘了自己说过什么,好在还记得王本卿是因什么事情而询问了杜仲,这才勉强想了起来。 “奴婢的意思是,即便到时候奴婢因此事被老爷惩罚,少爷也不会太当回事。毕竟家中丫鬟大大小小有几十个,待到弱儿被贬之后再看到其他顺眼的丫鬟,就再度提过来,不够的话就多提几个,然后就……” 说到这里,安怯弱也觉得是不是说的有点过分了。并且话中有威胁成分,她不确定王本卿吃不吃这套。或者也会因此惹恼了他,立刻就被赶回去烧火扫地。 安怯弱小心翼翼的看着王本卿的表情变化,却除了看见他似有似无的笑意之外,再看不出其他东西。 “说下去!”王本卿无任何表情变化,却仍然拽着安怯弱不放。 “然后……然后……”安怯弱紧张的眼睛往四处瞄,不料一眼看见莺儿站在窗外,手里拿着扫把,正一脸惊奇与嫉妒的看着她。 “然后……少爷今日宠一个,明日哄一双,长此以往,跟在身后的美貌丫鬟就跟外面的花儿一样多。到时候少爷置身花丛中,不就跟享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皇上一样了吗?”安怯弱不知怎么的,看到莺儿后突然就把话说利索了。 “哈~”王本卿用另一只手拿着扇子挑起她的下巴,暧昧不明的说道:“有你在这里,本少爷哪还需要其他的花?” 吓得安怯弱拼了命的往后挣,一边喊着:“少爷请自重!弱儿不想跟您发展超主仆关系!” 岂料王本卿说什么都不撒手,反倒更暧昧的说:“为了你不至于被惩罚或者被父亲强制换掉,本少爷倒不是不可以如你所愿的仔细读书。不过……” “少爷英明!”安怯弱怕他反悔似的,抢着赶紧喊出这句,让王本卿这个还有点要面子的人再无退路。至于后边那个“不过”什么的,就视情况而定了。 王本卿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继续道:“不过,你得一直在本少爷旁边陪着,否则一个看不见,本少爷可是会偷懒的。” 听着这些内容,杜仲本来是想笑的,一张嘴露出的却是一个苦笑。 “好!”安怯弱觉得可以接受,便答应了下来,反正本来就有这么个打算。又往旁边看了一眼,指着那里的东西说:“不过,糕点归我!” “可以!”王本卿点着头,露出一个得逞后的邪笑,怎么看都让人毛骨悚然。 安怯弱也赶紧把刚刚的对话回忆了下,自言自语:“刚刚应该没把自己给卖了吧……”又突觉手部不适,打眼一看,不悦的念叨:“少爷,您差不多该放手了吧?这要被人看见了多不好?” 王本卿虽然随即松了手,却说:“本少爷才不怕被人看到!” “可是我怕呀!”安怯弱低低的嘟哝着,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抬头再看窗外,恰好看见莺儿愤然甩头离去的背影,暗叫一声完了。 安怯弱飞快的想了一下,鼓起勇气道:“少爷,如果有人要害我,您会不顾一切的来救我吗?” 王本卿低着头,一边翻书一边漫不经心的说:“当然!本少爷还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动我的人。” “那就有救了!”安怯弱拍着小胸脯,差点喜极而泣。 第十四章 直待无花掐树枝 不多时,霞儿捧了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摆了两方砚台几支毛笔和几方墨锭,进门便说:“少爷,这是老爷托人从京城带回来的名砚名笔和上好的墨,特意送来给少爷。” 安怯弱嘟哝一句:“也不嫌他用瞎了!”只是没敢明着说,悄悄看王本卿一眼,怕他听到似的。 “放着吧!”王本卿果然对这些东西丝毫不感兴趣,连眼皮都不抬一抬。 杜仲倒是两眼放光,贪婪的盯着这些他只敢想却无论如何都买不起的东西。 安怯弱见状便向王本卿提议:“少爷,奴婢看您看书多时也累了,不如到那边稍作休息,用些茶点。也趁着这些空档,让杜仲帮您用这刚送来的三宝磨上些墨,以备少爷接下来书写之用。” 杜仲一听就知道安怯弱是在给他制造机会,立刻满怀感激的偷偷向她作了个揖,感慨万千。 王本卿对这些本就不太在意,立刻点头道声:“也好!”便起身走向外间,坐到了那圆凳上,拿起一块绿豆糕慢悠悠的往嘴里送。 杜仲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把托盘接了过来,几步回到书案前,小心翼翼的拿出砚台,两眼放光的欣赏着上面的雕刻和纹路。又拿起一锭墨锭,细细的欣赏着外层显露的胶质,那表情跟安怯弱看见美食时的表情是一样一样的。 安怯弱已经跟着王本卿到了外间,远看着杜仲掐着滴数的往砚台里倒水,又把墨放进去有章法的细细研磨。那沙沙的摩擦声,在杜仲耳朵里恐怕就是一曲美妙的音乐。 也在此时,安怯弱发现霞儿居然还没走,而是呆呆的站在那里,面若桃花的看着杜仲,欲语还休。 安怯弱心里顿时“哦”了一声,本就猜测霞儿了能看上了一个有志且前途远大的少年,原来她钟意的就是杜仲啊! 来回打量两人几次,除霞儿年纪比杜仲大个几岁之外,倒也算郎才女貌,若两人有意,成婚配对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且不说霞儿她能不能帮我一把,哪怕是不找我的麻烦,倒也不妨帮她成全这段情缘。”安怯弱摸着光秃秃的下巴暗道。 不多时,杜仲把墨锭拿开,砚中留了一滩浓墨,色黑,清香,质如油。见此,杜仲眼中光芒更甚,几度想伸手执笔,又半路缩回。 “少爷,这墨好不好,笔好不好,得试过才知道。不妨让杜仲用这新拿来的笔沾着这新磨出的墨,写上几个字试试,可好?”安怯弱再次提议。 王本卿似乎已经识破了她这点小伎俩,好在他并不在意那些东西,便冲着安怯弱一笑:“弱儿说好,便是好了!” 安怯弱顿时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后撤了撤身子,撇嘴道:“噫~少爷这样好恶心!” “哈哈~”王本卿却笑了起来,仿佛并不觉得这是在骂他。 杜仲可没功夫管这些,一听得王本卿已经应允,便提起新送来的笔饱沾了墨到面前宣纸上疾书。 霞儿伸长了脖子往纸上看,无奈还是有点远,看不太清他在写些什么。 安怯弱眼珠一转,走过去拉了霞儿转到书案另一侧,故意把霞儿往杜仲身边挤,还装着没发现这些的样子看着宣纸上的字问:“写的什么呢?” 话落,杜仲也写完抬笔,低头看着纸上那八个字,一时间竟发出一声叹息。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安怯弱阴阳怪气的读着,眼睛还不怀好意的瞅瞅杜仲,再瞅瞅霞儿。 杜仲一时间显得局促不已,支支吾吾半天才说:“这是杜仲即兴之作,让两位姑娘见笑了。” “不不不!这字写的好着呢!”安怯弱道。 这话倒是真的,这虽然只有八个字,却也足以看出跟早上那篇《孟子》有所不同。那时候他下笔犹豫且无力,现在这副倒有些潇洒和放纵,一如刚冲出牢笼的鸟儿飞跃于云端。 再看看霞儿那满脸的羞红,顿时心生一计。 “即兴之作?这么说是有感而发了?”安怯弱打趣道:“既然是即兴写出了这两句,弱儿就大胆的猜,杜仲一定是有心仪的姑娘了吧?” 此话一出口,杜仲一下子涨红了脸,连王本卿也侧目过来,要看她又想玩什么把戏。如果玩的不合心意,这位少爷可是会开杀戒的。 安怯弱却像抓了把柄一般,指着杜仲那张红到要烧起来的脸皮,大笑道:“看!让我猜中了吧!不许不承认哦!” 霞儿红着脸悄悄看着杜仲,内心期望着什么,可能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可就那么奇妙的期盼着。 杜仲涨红着脸憋了许久,终于无奈的露出一个淡淡的苦笑,似是默认了。 “看!承认了吧!”安怯弱仍然指着杜仲笑。又指指案上那张已经近干的八个字,说:“那这个一定是要送给那位姑娘的吧!” 杜仲一愣,似乎从没想过这一层,或者说不敢想。可是突然被问及了,居然像被壮了胆子一样,重重的点了点头,还数度要伸出手去,似乎要抓住什么。 “哈哈~”安怯弱好像很高兴,指指霞儿:“那你送吧!我呢,就跟少爷出去回避一下!” 不仅杜仲愣住了,连王本卿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愣愣的看着安怯弱过来拉他。 “本少爷凭什么要给他腾地方?”王本卿看起来意见超大。 安怯弱拽着他的袖子苦苦哀求:“少爷,您就跟奴婢出来吧,大不了以后奴婢更听话一点!” “当真?”王本卿挑了挑眉毛,立刻站起身来跟着安怯弱往外走,一边还装作不悦的说:“本少爷可不会走太远。” 这话是真的,因为他走出书房之后就站着不动了,安怯弱几拽不动之下终于认命,苦着脸作了个耸肩摊手的尴尬动作。 “说!”王本卿简洁明了的只摔了这一个字,就直盯着安怯弱,在等她的回答。 可是安怯弱迷茫的很,反问:“说什么?” 王本卿书房往里面瞥一眼:“到底怎么回事?” “呃……”安怯弱顿了一顿,总得想个能忽悠过去,还得让杜仲不至于遭殃的说辞。 “少爷您看!”安怯弱指了指里面,就一本正经的开始诌:“霞儿本是来送东西,可是在看到杜仲后就失了神一般,一双眼睛只在杜仲身上,心思如何不是一目了然吗?” 王本卿点点头:“有理!”再疑心问:“另一个呢?” “这个就比较麻烦了。”安怯弱小声嘟囔了一句,清了清嗓子后才说:“杜仲方才写的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话就连少爷您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也不必弱儿过多解释。既然杜仲说他是即兴之作,又是有感而发,怎么早不发晚不发,偏偏在霞儿过来之时才发呢?这点事情,少爷应该不难理解吧?” 王本卿点点头:“牵强!”又打开折扇悠哉的扇着,“继续!” 安怯弱见状已经松了口气,因为这个动作表示王本卿已经不那么纠结了,代表现场已经足够安全。 “继续……就不要了吧!是个人都能看出是郎有情妾有意……”安怯弱一个放松就没了规矩,话语里对王本卿极度的不尊重。 王本卿倒像是着重点不在这里,反而把嘴角勾了起来,笑道:“如此,本少爷就放心了!” “哈?”这下换安怯弱迷茫了,心里还说这少爷的思维方式怎么这么跳跃,一下子就不知道跳到那个星球上去了。 书房中的杜仲也不是完全没听见他们的谈话,就算什么都没听到,只看安怯弱把霞儿留在这里,就基本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杜……杜公子?”霞儿羞红着脸,大概是见杜仲久久不动才出声来问。 杜仲也被唤回了神,深呼一口浊气,淡淡的对着霞儿笑了一笑,道:“小生失态了,让姑娘久等。” 霞儿似乎是首次与杜仲这么近的说话,受宠若惊,连说:“哪里!只是眨眼时间而已,不算久等。” 杜仲也是无奈,若是就这么把字送给霞儿,怕她会因此误会。若是不送,又怕安怯弱会在少爷那边下不来台,更甚至会被王本卿加倍的嘲弄。 想来,也是安怯弱给他制造了这么个机会,把霞儿摆在他那边,王本卿便不会再为一些事情找他的麻烦。甚至还会因为安怯弱从旁打圆场,让自己的日子好过很多。 话说,就只是送一幅字,应该不会闹到被迫成亲的地步吧,那毕竟是要再过几年才会考虑的事情,到时候想要谁…… 思量再三杜仲还是把那幅干了的字拿给了霞儿,淡淡的说道:“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不!不会!”霞儿视若珍宝的把字贴往心口,红着脸低声说:“其实我很喜欢……”便羞的转身逃掉了。 站在外面的王本卿一看,阴阳怪气的说:“这就走了?本少爷好不容易出来给你们避次嫌,你们就聊这么一会儿?” 说完立刻转身进屋,走到书案前,郑重的对杜仲说:“好样的!本少爷不会亏待你!” 可是这一切来的突然又毫无章法,安怯弱是懵了又懵,懵懵懂懂,究竟不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 第十五章 少爷爱看方情小说 本来放课后就没有杜仲的事了,这次大约是因为时间还早,杜仲也就并没有立刻回去,也因此得以有机会尝试了这好笔好墨。虽意犹未尽,倒也不虚此行了。 “今日未曾有功课。”王本卿已经坐回了书案前的椅子上,双手捧着扇子,眼睛在看扇面上的画。 看似平静无常,杜仲心里却明白的很,王本卿这是在赶他走呢。今日没有功课,也就不需要他留下来多写一份,自然也就不必继续留在这里了。 杜仲低低的叹在心里,躬身作揖,“杜仲告退!”这一句说的压抑又憋屈。 安怯弱也看了他两眼,除了感觉有点可惜之外,也没什么好阻止的,就好好的闭紧了嘴巴,一个字都不说。 直到杜仲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王本卿才“唰”的一下把扇子合上,立刻跟变脸似的换了个表情,对着安怯弱玩味的笑道:“这下总没人打扰我们了吧,弱儿?” 安怯弱下意识的双手护胸,警惕的请示:“少爷您想干嘛?” “本少爷有好东西给你看。”王本卿说着,把手伸到书案下摸索,终于在一个类似暗格的地方抽出来一本书,很潇洒的往面前一摔。 安怯弱定睛一看,愣了一下,还怕看错了似的眯起眼睛使劲看封面上那三个字,仍然不敢置信的问:“《西厢记》?” 好险,还以为是《金瓶梅》。 王本卿似乎挑了挑眉毛,还似乎得意了起来:“你果然知道这种东西。” “呃……在一些地方看到过……”安怯弱的脑袋中一闪而过曾经在课本中看到的一些只言片语,还嘟囔一句:“某小品里好像也演过……” “演?”王本卿眼前一亮,也不管是不是真的能听懂安怯弱的话,一个劲儿的追问:“这么说来,这个真的是能编排起来演的?” “呃……”安怯弱都有些无语了,那眼神关爱的就跟看智障似的,弱弱的说:“虽说少爷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是……真的连戏班子都没见过?” “戏班子?”王本卿还真迷茫起来了,感情是真的没见过。 安怯弱不由扶了扶额,低低的说一句:“看都把孩子关得跟世界脱轨了,一群书呆子……” 说完才发觉好像被听到了,微皱着眉头纠结了一下,才敢去看王本卿的脸色,一看之下发现他也并未生气,这才放下心来。仔细一想,觉得王本卿也挺可怜的,明明不是读书的料儿,还关起来逼着读,搞得现在连戏班子都不知道是什么。 “呃……老爷之前都没找戏班子到家里来演过吗?”直到问完了,安怯弱才觉得这话问的太多余。 王家毕竟是个小商户,虽说也用的起下人,请得起教书先生,几场戏也听得起,可跟官家、富商比起来就显得小门小户了,不敢摆那么大的排场。 只是王本卿也没有回答,手里拿着扇子在书案上叩,一下一下的很有节奏感,眼睛低垂着,似乎在打什么主意。 “戏班子会演这个吗?”王本卿的眼睛瞟着那本《西厢记》。 “当然!”安怯弱虽说也没听过许多,但既然这《西厢记》本就是戏本子,当然会有人唱。 王本卿得到答案后微微的点着头,再问:“还有什么?” “那可多了!”安怯弱在脑中搜寻着貌似戏曲的东西,再一个个的说出来,“有《花木兰从军》、《大闹天宫》、《薛丁山征西》、《窦娥冤》……” 才说了三四个就见王本卿在摇头,便停了下来,且看这少爷是什么意思。 “没有与之类似的吗?”王本卿用扇子在那本《西厢记》上敲了敲。 安怯弱愣了愣,还在怀疑少爷怎么偏爱这口?还怕意会错了似的请示了一下:“不知少爷指的是哪一点?” “这个……”王本卿的表情一下子尴尬起来,脸上漫出一片红色,眼神四处飘忽。“就是这种……一男一女……两情相悦……” 安怯弱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右眼皮狂跳了两下,虽然很明白这不是生理性的,而是心理不安而发生的反射,却也立刻断定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少爷……您喜欢……言情一类?”安怯弱一边问,一边感觉自己的脸因为要强行挤出笑容而僵掉了。 王本卿也不知是不是压根不懂她这种表情因何而生,反而跟新学到了东西一样,豁然开朗的点了点头:“原来这叫言情!” 安怯弱没来由的吓了一跳,说话都结巴起来:“奴婢不不不不不是那个那个那个那个意思!奴婢没没没没没有丝丝丝丝丝毫鄙鄙鄙鄙鄙视您的意思!您您您您您喜欢什么是您您您您您的自自自自自由!我我我我我我我……” 只是这样一来,原本反应够慢的王本卿也立刻明白了什么,尴尬的咳了一下,闪躲着视线,低声问:“看这种东西果然不应该吗?” “呃……”安怯弱原本也不是那个意思,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再稍微冷静一下,也逐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权当是伙食太好的原因,王本卿以十一岁的年纪情窦初开,大概也对家里的丫鬟有过这样那样的好奇。无奈做久了书呆子,哪怕是这家的主子,也不敢妄做什么。偶然得了一本《西厢记》,就被其中的情节迷住了,开始幻想有没有可能发生同样的事情。于是开始“染指”情诗一类,譬如昨日听到的《雨霖铃》,恐怕就是为与佳人相遇时制造情节而准备。 可这“好差事”好死不死就偏让她赶上了。 越想下去,安怯弱就越想撞墙。难怪王本卿昨夜一个劲儿的挑*逗她,原来都是因为这《西厢记》……他一定是在好奇张生和崔莺莺进屋关门后孤男寡女能玩些什么…… 虽说搬上戏台后也不是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但这种模模糊糊引人遐思的场景,对未成年少年儿童得是多大的刺激。 大约也自我感觉这种遐思很羞耻,又难以对人启齿,适才好不容易有勇气说给她听,见她表情奇怪,于是更觉得对不起圣人对不起祖宗,对不起给他花钱的老爹。 “不是啊,少爷!”安怯弱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颊,低声道:“奴婢只是以为,这种你侬我侬的戏码只有姑娘家爱看。适才见少爷也喜欢,稍微有些奇怪而已。” 王本卿的脸色缓和了些,只是好像仍没转过弯来,抬头盯着她问:“只有姑娘家喜欢看这种?难道就真的没有哪家公子也喜欢?” “也有很多吧!”安怯弱点着头,答的很肯定,还转了转眼珠,露出一脸贼笑,压低了声音说:“不如少爷带奴婢出去,奴婢带您去戏园子好好听上几段,顺便看看有多少公子与少爷您有共同爱好。戏园子里的戏可多着呢,像这种的还有《梁祝》、《白蛇传》、《天仙配》、《牛郎织女》……” 她瞬间停下自己的喋喋不休,是因为她又看到王本卿在用那种眼神看她了,那种玩味的眼神。 “奴婢脸上有东西吗?”安怯弱用手在脸上擦了擦,见王本卿还在盯着她看,不觉脸皮一红,换她闪躲着眼神不知该看哪里了。 只是这样一来也说明王本卿已经不再为偷看《西厢记》而自责,也算解决了一点心理问题。 “本少爷倒很想带你出去!只是在获取我们家老爷子的准许之前,所有的下人都是不能出门的,尤其是你们这种刚来的小丫头!”王本卿的身子后倾靠在椅背上,右手拿着折扇,一下一下的往左手掌心敲打,勾着嘴角,眼睛直盯着她,说的不慌不忙。 “这个……”安怯弱有种很失望的感觉,本来还觉得能跟着王本卿偶尔的出去几次,原来还是不行。 “而本少爷,也只有在年后才能走出家门。”王本卿说着居然笑了。 “真可怜!”安怯弱不由还真的可怜起这位少爷来,“我们做奴婢的也就算了,少爷您可是主子,没想到也只能在过年那几天才能出家门。” “哈~”王本卿笑出了声,手中的折扇也“唰”的打开,笑道:“本少爷什么时候说过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出去了?” 安怯弱听的有点懵,“那您方才说的是……” “本少爷是说,”王本卿看起来有点得意:“在那之前本少爷是不能出家门的,然而在下次过完年之后,本少爷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出门去了。至于什么时候出去,甚至想去哪里,都随本少爷。虽然至今仍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既然离年关不远,也就不必再深究了。” 安怯弱眼前一亮,有种想要扑上去抱大腿的冲动,急切的问:“那奴婢呢?到时候能跟着少爷伺候吗?”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得立上一功,获得我们家老爷子的信任,并准许你能跟着本少爷出去。”王本卿说完,又很神秘的提示:“比如,尽心尽力的关心本少爷的学问。” “谢少爷!”安怯弱机不可失的赶紧谢过,再可怜巴巴的问:“少爷,您也一定会帮弱儿的,对不对?为了弱儿能跟到外面去伺候,少爷您一定会加倍用功的,对不对?” 王本卿顿时愣住了,刚刚说的是这个意思吗?本来意思是不是让她帮忙不要泄露杜仲帮忙写功课的事情来着?难道是没有表达清楚?好吧,是没怎么表达清楚…… 王本卿深吸一口气,又系数呼出,低头摊开书本,叹一句:“算本少爷倒霉!” 安怯弱得逞阴笑的同时,也抽时间疑惑了下,这少爷未免也太听话了吧? 只是这念头从左边闪进去,又从右边闪出来,然后不见了…… 第十六章 谁勾着少爷脱衣服了?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莺儿每次看见安怯弱,表情都非常奇怪,恶狠狠的像要咬她一口一样。 可是今天早上一改常态,莺儿居然在看见她后得意的“哼”了一声,便拖着扫把回去了。 安怯弱本在疑惑她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就见太太跟前那个叫月儿的小丫头过来了。 月儿比安怯弱大了两岁,也早她一年进来当丫鬟,因为长的让人感觉踏实而被太太挑去身边伺候。 安怯弱也来了几天了,别的没多干,没事就拿着从王本卿那里克扣的糕点跟其他小丫头们围坐在一起大快朵颐,这月儿就是其一。一来二去,也就跟她们熟络了,一些事情好打听,也相互帮忙做了好些事情。 “弱儿,你要当心一点,那个叫莺儿的不知用什么办法跟太太说上了话,还说了一些不好的事情,都跟你有关。你要当心一点,太太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找你过去问话。”月儿看起来非常担心。 安怯弱听完,也差不多能明白莺儿刚刚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合着是去告了状呀!并且还一幅志在必得的样子,连地都不扫了,单等着把她拉下来后顶了她的差事。 “弱儿知道了!谢谢姐姐专程来知会!”安怯弱点了点头,意欲向月儿施上一礼,倒被及时拦下。 月儿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不必向他人说我来过!弱儿你人好,一定不会有事的!太太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叫我,我就先回去了,你自己当心一点。” 安怯弱笑着点点头,一幅受教的样子,直到月儿走远了,才撒娇似的喊:“好麻烦的样子!” 一只手“啪”的搭在安怯弱的肩膀上,原本是会吓一跳的,经历的多了也就不怎么当回事了,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又想吃什么呀,小五?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做,明天再说好不好?”安怯弱说的有气无力。 小五一听不对劲,绕到她面前来,好奇的问:“你病了?” “没有!”安怯弱说着,居然打了个呵欠。 “哦!没睡醒!”小五恍然大悟! “睡你妹呀!”安怯弱没好气的低声碎碎念。 “对了!”小五神神秘秘的凑到安怯弱耳边,低声说:“莺儿去太太那里告你的状,被我听到了!” 安怯弱顿时眼前一亮:“真的?” 小五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当时是把人都赶出去回避了没错,可当时我不在房间里,正好在后窗外树底下挖知了猴,离她们说话的地方近,自然就全听见了。” “快说说,她是怎么告我的状的?”安怯弱索性拽着小五往旁边台阶上一坐,也不管是不是就在书房外,更没时间管身后书房里是不是还有个少爷。 “她说你跟少爷孤男寡女不清不白,还用妖术迷惑少爷。”说完,小五还不忘问一句:“弱儿,什么是妖术?” “就是戏法!就是我用少爷的上好生宣折的那些纸鹤呀,百合花呀,会动的小狐狸呀……诸如此类!”安怯弱随口的瞎扯着,而心里都快无语了,心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只给王本卿配一个贴身丫鬟,可不就是孤男寡女的吗?难不成换成莺儿就不是了? “哦!”好在小五也没深究,继续说道:“她还说你拉着少爷半夜不睡,还勾引着少爷脱衣服!弱儿,你让少爷脱衣服了?” “我去!”安怯弱差点崩溃。 虽说一直以来她都没真正伺候过王本卿就寝,可是给他宽衣穿衣原本就是她的职责,难不成还不允许了? “本少爷高兴脱衣服,怎么了?”王本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站到了他们身后,并且还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此时脸上的表情邪的有点可疑,好像根本不怕被人知道似的。 安怯弱双手合十哀求道:“少爷,口下留情!弱儿可没脱过您的衣服。” 不料王本卿眉毛一挑,说:“衣服是本少爷自己脱的!” “这样就对了嘛!”安怯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小五拽拽她的袖子又说:“可是我还听到她们说,衣服穿到你身上了!弱儿,你穿了少爷的衣服啊?” “我……我……”安怯弱两眼瞪的像铜铃,一个“我去”几次都没说完,攥起的拳头看着想揍人。 差不多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大概就是昨晚的事情,因为书读到太晚,有恐王本卿偷懒,便一直盯着。后来却不知怎么的,王本卿未说困,她自己倒趴在书案角上睡着了。 醒来后已近天明,身上披着王本卿的外衣。而这位少爷,倒是读了近一晚上的书,破天荒的勤奋。 看样子,是这场景被莺儿看到,再添油加醋一番,便去向太太告状了。 既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办多了,眼珠一转,灵光一闪,已经计上心来。 “小五,等下无论如何都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绝对不要让人知道你在后面偷听了!否则可是要挨鞭子的!”安怯弱说的煞有其事。 “这么严重?”小五的眼睛都瞪了起来,明显是被吓到了。 安怯弱更是很肯定的点头,还很惋惜似的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只要你不说不承认,我就一定会保下你!” “当真?”小五半信半疑,扭头去看王本卿。 王本卿一直皱着眉头,见他在用眼神询问,便说:“听弱儿的!” “是!”小五这才应下来。只是依然疑惑重重,难不成还真犯了什么该挨鞭子的大错不成? “啧!”王本卿又开始不高兴了,用扇子指着他们两个,没好气的吼:“说完了就离远点!男女授受不亲!没听说过吗?像什么样子!” “阿嘞?”安怯弱恍惚间听到了什么很奇怪的话,对着小五问了句:“我们背后是谁家的老妈子?” “嘿~”小五本来觉得是该怕上一怕的,可是没来由的想笑,也不管他们的少爷会不会生气了,咧嘴笑着说:“背后是我们家少爷!” 安怯弱还不信似的说:“真的?我们家少爷居然管的这么宽?”又咂着嘴说:“看来学业还是太轻了,以至于还有这些精力管其他事情,必须得多加点功课才行……” 话音未落,一人脑袋上挨了一下,只是安怯弱脑袋上挨的是王本卿轻的像羽毛似的一巴掌,小五却是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扇子。 “离远一点!”王本卿依然没好气的骂着,还嫌小五动作慢一样,一脚踢开,自己站到了安怯弱旁边。 小五摸着脑袋苦着脸回来,哭似的问:“少爷,之前伺候您的可是我王小五,现在不仅没我什么好事,怎么还防我像防贼似的?” “嘶~”王本卿瞪着眼抽着气,把扇子高高举起,作势要再打。 小五双手护头,连声大喊:“少爷别打!别打!奴才这就找个凉快地儿呆着去!”说着抱头逃走。 安怯弱傻愣着看他们闹完这一出,才长叹一口气:“就是因为少爷您总是这样,所以才给人那么多可乘之机,落下把柄。” “怕什么?”王本卿一把将安怯弱从地上拉了起来,说的豪气冲天:“有本少爷在,看谁敢把你怎么样!” 安怯弱都快晕了,哭笑不得:“就是因为这样,有些人才那么努力的找奴婢的麻烦,才……” 话未说完,就有一个小丫鬟站到了他们面前。 “弱儿,太太找你过去一趟!”月儿已经又回来了,看着俩人拉拉扯扯,表情变得更加奇怪,好像要开始相信莺儿那些话了。 “呃……”安怯弱再次一愣,心说这么快,又赶快挣脱王本卿的手,嘱咐着:“少爷,先生不是要您写一篇《读孟子》吗?您且写着,待弱儿回来时,再陪您拿去给老爷看。定要加紧写,休要错了时辰,待老爷过来查看时,时机就不好了。” 说罢,还在他手腕上重重一握,才依依不舍的跟着月儿离去。还几步一回头,那眼神分明是在企盼什么。 少爷,这下只有您能救弱儿了! 王本卿好在懂了她的意思,耍着扇子走回书房,叹一句:“本少爷当然会救你了!” 摊开纸张,饱沾浓墨,在纸上写下“读孟子”三字,又在底下疾书一片。 此时,安怯弱也进了前厅,老爷和太太铁青着脸端坐在主位上,两侧站了两个年青丫鬟,一绿衣一白衣。下边的两侧也站了两排丫鬟,均为白衣,个个年轻体壮,排头的几个拿了各式刑罚工具,冷眼瞅着她。 莺儿站在太太旁边,幸灾乐祸,那眼神尤其不屑,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弱儿见过老爷,见过太太!”安怯弱首先恭恭敬敬的施礼,气氛压抑的让她头皮发麻。 “跪下!”旁边的丫鬟厉喝了一声,两道冰冷的视线狠狠的往安怯弱身上扎。 无需辩解,也无需要理由,安怯弱当即双膝跪地,低着头不敢四处看,心里只盼着少爷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赶紧过来救她。 “你就是安怯弱?”太太手里捻着佛珠,用那双眼皮已经下垂的三角眼瞅着她看。 安怯弱低着头答:“是!” 这位看似慈眉善目吃斋念佛的太太,居然发出了一声冷笑:“看你长的眉清目秀,若是少爷愿意,日后要收房也未尝不可。可你不该这么心急,魅惑着不经人事的少爷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来。” 安怯弱心里咯噔了一下,也稍微松了口气,看来小五是真的听到了那些谈话。这样一来,倒好办多了。 第十七章 孩儿作文一篇 “这个安怯弱呀,打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三两下就把少爷的魂给勾走了,对她言听计从,跟个傀儡似的。顺便利用了少爷,以用功读书为由,从老爷这里骗走不少赏赐。在她来之前,我们家少爷何曾有过这般模样?定是她从外头带进来的勾魂妖术,意图不轨!”莺儿说的头头是道,单等着看安怯弱的笑话。 安怯弱一瞬间竟然迷茫了,心说难道你们都没发现被审的小丫头才八岁吗?哪里来的不正经?哪里来的不清不白?哪里来的妖术? 突然间心里“哦”了一声,有些明白了,原来是时代的原因。 在这大明朝,女子毫无地位,贞洁更是重要,哪怕跟哪个男子有丝毫的肢体接触,也会被判定为不贞不洁,要以死以证清白。 “难道还真的僭越了?”安怯弱低声自问。 只是立刻就感觉有什么不通了,既然把女子名节看的这么重,还给少爷指派一个丫鬟近身伺候做什么?矛盾的不要不要的! 看来,有理没理都得靠争取了,她们争赢了,她就死无葬身之地,她争赢了,她们则面子上挂不住。 想来想去,王本卿果然是关键的一步棋,能决定输赢。 老爷喝了口茶,把茶杯放下,轻轻叹一口气,带些惋惜的看着安怯弱,“本觉得你还不错,若我儿愿意,成年后便可纳你为妾。不曾想你竟是用狐媚之术迷惑我儿,想来他已神志不清,不分对错,说辞不足为信。” 说到这里还重重的叹了一声:“罢!罢!待把你处置了之后,再说与他不迟。想必到那时他也解除了这狐媚之法,定不会责怪父母苦心一片。” 安怯弱都听傻了,合着这压根就不需要审判,更不需要她认罪,而是直接把罪状刑罚都给断好了,只等治她的罪了。 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淡定,淡定!至少要拖延一下时间,等王本卿过来帮她扭转乾坤。 “老爷,弱儿不明白您的意思!”安怯弱不卑不亢,反而抬起了头,毫不畏惧。 大概是不同于他人,被这样问罪时没几人敢再抬起头来,以至于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惊讶,不禁开始怀疑她究竟是有恃无恐,还是真的无罪从而无所顾忌,又或是真的不懂。 太太先是皱了皱眉头,随即冷笑:“哼~果然妖媚!” 这话一出,倒把安怯弱稍稍扭转的局势又扳了回去,那些差点就要相信她的人立刻低头默念起了阿弥陀佛,本能以为是被迷惑了。也因此,对她会用妖术迷惑人的说辞深信不疑。 “李婆子还没到吗?”太太问着她旁边的丫鬟。 那丫鬟本来也跟安怯弱说的来话,现在却也自我怀疑是中了妖术,因而不敢再看她,只附在太太耳边道:“李婆子说要先把手头上的货出了,再过来瞧瞧。” “哼~简直无理!以后不找她做了!”太太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 “是!”丫鬟点了下头。 安怯弱听完这段谈话后也明白了什么,嘟囔一句:“又要卖?” 安怯弱当然知道那李婆子是何许人也,若不是亏了这李婆子,她也没机会进到这王家做丫鬟。 李婆子是四里八乡的牙婆,谁家的闺女长的好想去哪里某差事,谁家想要什么样的丫头,全归这李婆子打点。说白了,她做的就是贩卖人*口的勾当,安怯弱就是几经周折到了李婆子手里,又转卖到王家来的。 莺儿又在冷嘲热讽:“像这种狐媚子,去到谁家都是祸害。既然她喜欢狐媚男人,不如直接卖到青楼里去,千人骑万人压,也让她有用武之地!” 安怯弱嘴里的两排牙齿都打了颤,与其说是吓的,倒不如说是气的。气这莺儿还真敢说,八岁的女童就忍心往青楼里卖。 “若我躲过这次,莺儿,我安怯弱一定想办法把你给卖出去!”安怯弱暗暗的发誓,视线不觉凶狠起来,直直的瞅着莺儿的脸。 莺儿被那样一盯也顿感寒风阵阵,却居然不怎么在意,大概觉得已经没必要再对她做什么,反正一会儿之后就再也不用见到她了。 “孩儿作文一篇,恳请父亲指点!”王本卿高声喊着,手里拿了一篇文章从外面进来。 “得救了!”安怯弱顿时放下心来,长长的松了口气。 王本卿一进来就冲着安怯弱去了,说一声:“弱儿你跪着做什么?起来!”便一把拉了起来,拽着一起走到了老爷太太的面前,丝毫无视太太那满脸的不乐意。 老爷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转移到了王本卿手里的文章上,别的倒成了其次,两眼放光:“我儿作了文章?” 一听这话就知道,这肯定是王本卿的头一篇大作。再看老爷的神情,不由让人猜测王本卿之前是不是连对联都没对出过一幅。 “是!孩儿近几日刚读完《孟子》,又恰逢先生要求,便作了一篇出来,特拿来先给父亲品评。”王本卿丝毫不关心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一味把手里的东西双手举到老爷面前,待被拿走之后,便再次伸手拽住了安怯弱的手腕,毫不在意他人眼光。 老爷在接过那张写满字的宣纸之后,先往王本卿拉着安怯弱的手上看了两眼,没什么表示就低头看那篇文章了。 安怯弱本来还想着要不要挣脱一下,又看现在形势危险,这样被生拉硬拽着虽然不情不愿,但也比拖出去不知道再卖向何方更安全。因此咬牙强忍,决定让自己的手腕稍微牺牲一下,以保全性命。 也不知这老爷学问如何,只见他没看两句便放到了桌上,用手指在上面敲了敲,问:“这真是我儿写的?” “千真万确!”王本卿说的自信满满:“若父亲不信,可随意挑出几句来考,孩儿一定对答如流。” 老爷一听就笑了:“哦?我儿什么时候开始有这般自信了?这《孟子》也是刚学过而已,怎能就一下子写出这么多见解?莫不是从哪里抄了来糊弄为父吧?” 太太听老爷如此一说,更是把厌烦的视线横到了安怯弱身上,没好气的说:“我儿天性老实纯良,定做不出这等事。一定是这丫头怂恿做来的吧!” “怂恿倒没错!”王本卿说着还点了点头,并在太太怒气冲天几乎就要让人把安怯弱扔出去的时候,大声说出:“其实昨日孩儿学完《孟子》之后并无半分见解,书文记住者亦甚少。怎奈先生出题,不可不答,本欲取前人之文章抄取背诵,却被弱儿好生训斥。” “你敢骂少爷?好大的胆子!”莺儿突然指着安怯弱大声叫道,还对着太太告状似的说:“太太,您看这不懂礼数的丫头,怎么能……” “不懂礼数的是你!”不待莺儿说完,就听王本卿冷语训斥:“主子的话还未说完,哪轮得到你来插嘴?”更是唤一声:“来人!掌嘴!” “是!”旁边拿着工具的丫鬟应声走过去,抡起手臂就往莺儿脸上抽了两巴掌,直抽得她脸颊红肿,嘴角冒血丝。 “还不跪下?”过来掌嘴的丫鬟给莺儿使了个眼色,厉声训道。 “奴婢知罪!”莺儿带着哭腔,委委屈屈的跪了下去,低着头,双肩开始抽动,有水滴落到地面和她的衣服上。 王本卿看都不看她一眼,继续向双亲汇报:“弱儿劝孩儿不该自欺欺人,还说不懂不可耻,可耻的是不懂装懂,待来日显露于人前,平白的被人笑话?” “我儿是读书人,是在光宗耀祖,怎会被人笑话?”太太边说边气的浑身发抖,看着安怯弱的眼睛里更是露着凶光,手里那串佛珠都捻的失了节奏。 老爷抬抬手示意她先不要说话,迷起眼睛又看了安怯弱两眼,“接着说。” 王本卿也转头看了安怯弱一眼,笑道:“幸亏孩儿听了弱儿所言,弱儿也陪孩儿彻夜重新研读了这《孟子》,这才读懂许多,也才有了这点见地。” “彻夜?”老爷伸着脖子看安怯弱,缓着声音问:“你也一夜未睡?” “呃……”安怯弱不知该怎么回答,不好意思的用手挠了挠脸颊,一不留神打了个呵欠。 “还真是熬了一夜!”老爷笑的有些欣慰,拿起桌上那篇文章还给王本卿,笑道:“既然都一夜未睡,那就一同回去休息吧!” “是!”王本卿抱拳作揖,还偷偷瞥了安怯弱一眼,露了个俏皮的笑。 老爷又指指安怯弱:“你只管尽心照料少爷,以后定有你的好处!” “谢老爷!”安怯弱连忙跪了下来,一谢不杀之恩,二谢他所说的赏赐。 老爷抬抬手示意她起来,又把眼睛斜向太太那边,阴阳怪气的说道:“以后也不要光听那些个闲言碎语,下人们因嫉妒心生怨气,难免造出些有的没的来。没查问清楚之前别再妄下论断!嫌咱家的日子太清净了,非要作些麻烦事出来不可吗?” 太太被当着下人的面一通训斥,竟然一句话都不反驳,只一味皱着眉头苦着脸捻动手里的佛珠。 “我想太太一定会恨上我。” 安怯弱默默想着,心有余悸的吞咽着口水,一边盘算该怎么让太太不把她当回事。 只是看起来好像不咋可能了。 第十八章 铃儿响叮当 本来觉得已经没事了,安怯弱便往王本卿手里拽了一把,示意快些回去,王本卿却不急,反而看着跪地哭泣的莺儿道:“这丫头什么来头?如此不知礼数,还妄自胡言给人添乱,这还留下来做什么?不如趁早打发出去。” 虽原本安怯弱也想把莺儿赶走,可现在提出的不是时候。方才一闹已经惹得太太不满,还连累受了老爷一通训斥,立刻又质问这个给她通风报信的丫鬟,可不是一点脸面都不给留了吗? 安怯弱冷汗流了满额,连忙又拽他几下,虽也对她点了下头,却仍执意追究,对着太太语气不善:“孩儿读书也算费心劳力,无人开解倒罢,还无端的生出这般那般的是非,故意扰乱孩儿下苦功夫读书的心思,到底安的什么心?” 听着语气不对,安怯弱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劝了。这王本卿虽不知尊师,但平日里跟老爷讲起话来倒也是恭恭敬敬,怎么对太太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太太憋着不言,满眼带着怒意瞅向莺儿,手里只捻着那串佛珠,一颗颗跟要捏烂了一样。 莺儿也知无人肯保她,再下去被卖的该是她了。一时间吓得眼泪直流,转到太太那边,一下一下的磕头,一直求饶:“太太恕罪!太太饶命!” 太太本意别再让别人迁怒,经这莺儿一磕头,倒更让人觉得此事因她而起,不由更气。为对得起手里的佛珠,憋着一股气,装出镇定的模样来,带着嫌弃的训斥:“求我做什么?你得罪的是少爷,我为你开脱不得!” 莺儿一听,连忙转身面朝少爷,又是一下一下的磕头,把那额头撞的地面咚咚响,继续求着:“少爷恕罪!少爷饶命!” 王本卿哼了一声,看都不看她,冷笑道:“饶命?你兴风作浪的时候,怎么不说饶命?适才又怎么不想着饶了弱儿的命?现如今才叫饶命,本少爷都替你嫌晚。” 莺儿已泣不成声,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求谁。低着脑袋不敢抬,一时间看着安怯弱的脚,心里暗说,难不成还要求这个贱婢?想归想,也是万万不肯这么做的。 安怯弱仍然在拽王本卿的手,意欲劝他回去。看莺儿这样,说于心不忍是假的,只是时机不好,还有逃过处罚的余地,因此不想看下去而已。 老爷早就看见安怯弱在拉王本卿,也吃不准她什么意图,只当是要为莺儿求情,便问:“你以为该如何处置的好?” 安怯弱心里咯噔了一下,暗叫一声不好,也叹这莺儿命大,现下是能脱罪了。这本不该由她来做,换上别人,莺儿的责罚也免不了。可要是由她来说,就必定要为莺儿减轻点苦头了。 老爷也不是糊涂人,把这么个问题抛给安怯弱,一是试她心智,二要试她品格。如若此时依着性子和恨意处置了莺儿,必定会在老爷心里落下个最毒妇人心的标签,以后想在这王家好好过下去就难了。 想毕,安怯弱从王本卿手中抽出手来,款款行至老爷和太太正前方,规规矩矩的跪倒在地。 “弱儿以为,此事皆因弱儿所起,只怪弱儿一心想立下功劳,且不与人知会,才让人辨不得其中是非。莺儿姐姐年少气盛,见弱儿无端教少爷半夜不得安寝,心里不免心疼主子,这才告诉到老爷和太太这里,要教弱儿规矩。如此说来二人都有错处,老爷既已不罚让少爷不得安寝的弱儿,倒为何要罚因忠心太重而担心少爷的莺儿姐姐呢?” 王本卿听完还愣了一下,继而看着安怯弱露出无奈笑意,心说本少爷费这么大功夫要为你出气,不料你三言两语倒把她说成忠心为主的好奴才,这还如何处置得了? 老爷也听得眯了眼,笑意涌上满脸,“你是说,莺儿不但无过,反倒有功?那该如何赏?” 莺儿听到这,也不敢置信的看看安怯弱,又看看老爷,心里浮出一点期待。想着,如若老爷因此把她赏给王本卿就好了。 有功?赏?开玩笑! 安怯弱咬了咬牙,突然“噗嗤”一笑。 太太本就心烦,见她又失了规矩,一时之间又忘了收敛,皱眉训道:“老爷还在问话,你笑什么?” 安怯弱笑道:“弱儿只是觉得如此赏来未免委屈了莺儿姐姐。可这份差事,除了莺儿姐姐这个忠心为主的,还真无其他人选。” 老爷已经听出了兴致,端起茶盏撇着水面的茶叶,道声:“接着说!”顺便轻啜了一口,细细的品着。 安怯弱抬眼撇着莺儿,嘴角挂了抹邪笑,说:“莺儿姐姐既然忠心为主,何不就给了她这份差事?日日在少爷的院子里巡视,闲了就清点下院子里的花草落叶,也落得自在!” “哼!”太太冷笑:“这不还是扫院子的活计吗?哪来的赏?” “太太说笑了!”安怯弱不卑不亢的以笑迎上:“莺儿姐姐护主是功,该赏!但无端生事是过,该罚!此为功过相抵,不赏不罚,更不予记过追究,让她依然留在院子里就是最大的恩典了。太太说,是与不是?” 太太一时也无话答她,便拿眼睛去瞅老爷,期盼能帮着为难一下。 安怯弱便也把脸转向了老爷,问:“老爷,弱儿说的可好?” 且不说别人怎样,莺儿已经气结,还以为要给她争个什么功,结果根本就与之前无差别。因此瞪向安怯弱的视线尤为凶狠。 安怯弱回了个柔柔的媚眼,意思是,给你争取不被罚就不错了,还想要赏?你想的美! 老爷一直都在点头,似很满意安怯弱的说辞。待她说完了,也不急于说对或不对,倒先招手示意他身后的绿衣丫鬟过来,还悄悄吩咐了什么。 那绿衣丫鬟也像得了什么命令一般的退到后面,还诧异不已的多看了安怯弱几眼。 安怯弱一直等着听老爷说话,却许久未听见任何动静,悄悄的抬头看一眼,见老爷只顾喝茶,太太捻着佛珠闭目养神,莺儿则仍然满脸的仇视。 片刻,绿衣的丫鬟回来,手里捧了一个精致的木盒,红漆上画了金色纹路,一时不辨是何图形。 老爷把盒子打开,露出里面装的东西,是两颗银制的铃铛,颗颗大如指尖,以红绦穿编成一串,拎起来叮当作响。 太太听到动静睁开眼睛,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叫了声:“老爷!” 老爷却如听不见一般,招手示意安怯弱过去:“来!” 安怯弱不解其意,抬头请示王本卿,却见他也看着那铃铛呆了一下,随即低头看着她,点了点头。 既已同意,安怯弱也就不再说其他的了,起身走到老爷面前,却也仍然不知是何用意。 “你几岁了?”老爷看着安怯弱轻声问。 “八岁。”安怯弱答。 “啧,大了一岁!”老爷看起来略有些失望。 这话安怯弱不解其意,倒是一旁的太太听了大惊失色,手里的佛珠也停了转动,随着手在不停的抖。 “这个给你了!”老爷拿着拿铃铛递到安怯弱眼前。 “谢老爷!”安怯弱双手举过头顶接了下来,刚要退回去,又被老爷抓了手臂,不住的嘱托。 “初五的时候,叫上说的来话的好的小姐们儿去外头玩吧,也顺道出去买些合用的。头花不喜欢了,衣服不合身了,也要说于管事的,方便再添些进来。想吃什么点心,就到咱铺子里拿,咱家诺大的点心铺子,管得起你吃,别舍不得。银钱不够用……” “老爷!”太太大声的喝着,才止了老爷的话,脸上的表情不太痛快,更是厌弃的瞅着安怯弱。 老爷定了定神,长叹了一口气,讪讪的松开,挥挥手:“去吧!” 安怯弱怔了一会儿,诧异于老爷居然如此失态,又不解其中道理,只得低低的道一声:“谢老爷!”便退到王本卿身边,抬头看他一眼,却见他在笑。 “什么意思?”安怯弱掂着手里的铃铛低声问。 王本卿先不回答,喊声:“孩儿告退!”便拉着安怯弱出去。 “少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安怯弱见已经走远,便忍不住再问了一次。 王本卿突然止步,差点让她撞上来,转身神秘的笑道:“意思就是,父亲把你赏给本少爷了!” 安怯弱听的皱了皱眉:“少爷,弱儿本就在您身边伺候了。” 接着又在把玩那铃铛,见只是普通的银铃铛,古往今来世人都戴得的那种圆铃铛,轻轻一摇便叮当作响。忽又见铃铛上有什么字,仔细看去,见一个刻了“铃”字,一个刻了“铛”字。便笑道:“世人谁不知这是铃铛,还用刻字标明,不是多此一举吗?” 王本卿闻言神情凝重的摇摇头:“这字刻的很有必要!” “怎么说?”安怯弱想着方才老爷奇怪的举止,略有心得:“难道说,这本是特意做于某人的?” “不错!”王本卿点了点头:“这是特意给铃铛做的。” 这样说了,却不见安怯弱再问什么,反而歪着脑袋在想事情,并越想越高兴。 “在想老爷的话的时候,突然发现了很惊喜的事情!”安怯弱已经笑了起来,抬头看着王本卿,笑道:“老爷准我出门了!” 王本卿见她这样,也不知该不该继续说铃铛的事情,只得无奈一笑,再点头:“不错!” 第十九章 老爷不是幼女控吧 自那天后,莺儿在后院基本完全被无视,基本上每天就是扫地、扫地、扫地。 因为她,连带着赵奶娘也不受待见,小厨房也不让进了,也不好无端的赶走,就让她在后院角落的小屋里养老。只是说好听了叫养老,说不好听了叫等死,于是恨极了莺儿。 安怯弱的日子可就清闲了,又在无事间拿了铃铛赏玩,还自言自语:“这该不会就是出门时的通行证吧?” 忽而看见两个做杂活的丫鬟站在远处窃窃私语,还不时的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笑,且冲她指指点点。 因离得远,安怯弱也听不全她们在说什么,只隐约听得几句,不解其意。 “……她还被老爷抓着手说了不少话呢!” “难不成老爷看上她了?” “谁说不是!别到头来没跟少爷,倒让老爷给收了……” 安怯弱听她们好像在说什么八卦,便站起身来冲她们挥挥手,喊:“你们在说什么呢?也说与我听听!” 本来也是一起啃过点心的小姐们儿,这会儿被一叫居然低着头匆匆跑开了,半个字都没跟她说。 “莫名其妙!”安怯弱不悦的皱了皱眉头,心说这还真是一群喂不熟的狗,不论平日里跟她有多好,也仅限于她怀里抱着点心的时候。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带,立刻就不认识了一样。 见小五啃着饼子走来,安怯弱先咋舌道:“难怪你们家存不下赎身的钱!”又迎上去问:“小五,最近家里出什么事了吗?怎么常看见有人在私下里议论什么?” 小五把嘴里的饼咽下,把嘴上的渣渣一抹,也很赞同的重重点头:“不错!的确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小五说着饶起了头,百思不得其解:“我每次想问问他们,就没人肯说了。” 安怯弱更加疑惑,心说到底怎么了?到底会有什么事必须瞒着他们? 小五道一声:“洗衣房的姐姐们说天要转凉,想把少爷的厚衣先要去洗了,我得先去回了少爷。”说着就往书房里进。 安怯弱想了想,也跟了进去,站在一边听他们说完。 “这些事情问弱儿就够了!”王本卿的眼睛都没从书本上挪开过,说的很淡。 小五拿眼睛看安怯弱,不问也不说,只是盯着看。 安怯弱强行挤了个笑容,说:“你先一边玩儿去吧,待我收拾好了就喊你去拿!” “好!”小五一点头,又啃着饼出去了。 大约是见安怯弱站那里久久不动,王本卿抬了抬头,问:“怎么了?” 安怯弱嘟着嘴好不乐意,说:“少爷,这两天总觉得所有人都在背后议论弱儿。” 王本卿听是这,不以为然的一笑:“哦?是吗?”就又把头低了下去,继续往书本上使劲。 安怯弱一见,合着这根本就没当回事呀,当即就真不高兴了,“是不是那日老爷说了什么的缘由?”想了想又把铃铛拿了出来,轻轻一晃,叮叮当当的响,问:“是不是跟这个有关?您怎么不早些说呢?” 王本卿只是笑:“那日原本都要说与你听了,你偏又只在意准你出门的事,就此耽搁下来,倒怨本少爷的不是。” 安怯弱愣愣的想了一会儿,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只是怎么都想不起当时说了什么了。 “在家里做了八年以上的丫鬟都知道这事,你去问别人知道的能更详细。在本少爷这里听,只会添油加醋变了事情的本来模样。”王本卿依旧未抬头,只是那眼神中已有黯淡之色,微皱了眉头,似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情。 安怯弱见状也不好再烦他,便低说一句:“是!”便轻手轻脚的出来了。 站在外面想一想,有谁是自己认识,且在王家做了八年丫鬟的?就一下子想到了霞儿,便想去账房那里找她问一问这铃铛的事情。 本想找个人问问账房在哪边,岂料那些大小丫鬟远远的一见她就跑,找来找去都没抓到个可以问话的人。 “弱儿?你在这里是……”杜仲站在不远处,惊讶的看着她,依然说不全话。 “有救了!”安怯弱忙不迭的跑过去,怕他跑了似的死死抓了他的袖子,说:“带我去账房那里!先不要多问为什么,你只需知道现在我要去账房,且无人给我指路就是了!” “……好!”杜仲那张脸涨的通红,说话也结巴起来,好在只需说一个字,不然非得把安怯弱急死。 杜仲的爹就是账房先生,那种地方他自然常去,也就不难解释霞儿为何偏偏看上他了。王家也真是小门小户,账房也并不远,就离了遇上杜仲的地方有几十步,然后转个弯儿就看见了。 一转过弯去就看见霞儿正拿了茶壶往门前花底下倒茶叶沫子,便挥着手高喊:“霞儿姐姐!” 霞儿一听安怯弱的声音还心中一喜,待一抬头看见她抓了杜仲的袖子,那笑容立刻就僵了,但也不好不笑,只得挤了个皮笑肉不笑出来。 安怯弱已经见了霞儿,当下就松了杜仲的袖子,谢字也来不及说一个就跑了过去,忽闪着两只大眼睛说:“霞儿姐姐,弱儿有事要请教你!” 霞儿却不着急答应,先往她背后看了两眼,两眼之中尽是怀疑。 安怯弱也转头看了看走过来的杜仲,又转回头来道:“你们两个等下再一处说话,妹妹的事情更着急,还是先与我说吧!你看妹妹这一路过来,连个问路的人都找不到,好在半道抓到了杜仲才带了过来。不然妹妹怕是要找到天黑也到不了这里见霞儿姐姐了。” 经此一解释,霞儿的脸色顿时缓和,笑道:“那弱儿还真是辛苦了!快跟我进来,老爷刚赏了绿豆糕,弱儿也来尝尝。” “别了!”安怯弱连连摇头:“绿豆糕少爷那边也有,弱儿急着来找姐姐又不是馋这几块糕,自然是有要紧事非见不可。”说着也不待霞儿问了,把挂到腰间的铃铛解下就问:“姐姐可认得这个?” 霞儿一见这铃铛,果然脸色大变,惨白的像纸,还警惕的四处看了看,见当真无人才稍微放下心来。 安怯弱注意着她的神情,也断定没有找错人,低声道:“看样子,姐姐是认得了。” 霞儿不急着说,反而拉了安怯弱的手拽入账房之中,也不向坐在那里的账房先生招呼一声,便绕过他那张桌子,直往后边里屋里去了。 那里屋和外屋只隔了一块帘布,看样子霞儿是怕被别人听见,大概也着急,便忘了跟外面说一声。 在进去之前,安怯弱扯着帘布冲外面喊:“杜仲,麻烦你帮忙看着点外面!做的好了,我明天的包子还让给你!” 杜仲只笑不答,进来后对着账房先生揖首低唤了一声:“父亲!” 只见账房先生微微抬头看他一眼,也只点了点头。 里屋里并无太多摆设,只有几个大木头箱子,和一个摆满账簿的架子,霞儿为能偷着休息弄来了几张凳子,摆了一排,可稍微躺一会儿。 霞儿便拉着安怯弱坐到那排凳子上,压低了声音说:“听别人提的时候我还以为是瞎说,原来这东西真的到了你手里。这也难怪有人说老爷要不顾年纪的把你纳入房中。” 安怯弱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也低声问:“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给我招来这些风言风语?老爷应该没有恋童癖吧!” 霞儿叹了一口气道:“看样子少爷也不想提起这些事,也难怪你不知道。” 安怯弱的眉头皱的更紧,虽还不知其中缘故,但也猜得出不是什么好事情。 “它原本的主人叫铃铛!”霞儿再看了那铃铛一眼,透着满满的不忍。 “铃铛?”安怯弱怔了怔,拿着铃铛细看上面的字。当时就是怀疑为什么偏偏要刻这两个字,原来它不仅是铃铛,它的主人也叫铃铛。 “她是谁?”安怯弱问。 霞儿咬了咬嘴唇:“是陪着老爷长大的婢女,也是这整个王家的贵人。可以说,如果没有她,老爷不可能做下这份家业,还仍然只是那种守着小铺子咬牙省着开支的人家罢了。” 原来铃铛是这么厉害的人,安怯弱倒是想会一会她了。只是看霞儿的神情,又未在这里见过那号人物,这铃铛也一直在老爷那里收着,猜想她定是不在这里了。 “她陪着老爷长大,然后她去哪里了?”安怯弱问。 霞儿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了恨意,咬着牙道:“老爷本想娶她为妻,却在有了这份家业后被现在的太太家看上,不知用何手段逼老爷娶了她。后来几年不出子嗣,便也顺了老爷的意思,纳了铃铛为妾。” 安怯弱的预感越发不祥:“那为何现在不见她?也不曾听说家里还有老爷的一位妾氏。” “哼!”霞儿冷笑:“这里哪容得下她?哪怕是因为太太生不了子嗣,才被迫让老爷纳妾。但我们的太太哪就是那种吃斋念佛的菩萨心肠?哪里容得下一个女人来分她的东西?” 安怯弱在那天一见之后,也差不多估摸了太太的脾性,吃斋念佛是真,在人前行善积德也是真,可是背地是也是个不讲道理把事做绝的人。这样的人,自然容不下铃铛。 第二十章 铃铛的故事 鲜少看见霞儿愤懑至此,那双眼睛就如仍能看见当日情形一般。 “铃铛是姨太太,她对谁都好,对下人也好,他们都说是因为她也是下人出身,我倒觉得这也不是个能让人无视她的好的理由!”霞儿边说边叹气,最后咬起了牙。 “我刚被卖进来那年,她已经是姨太太了,她说我长的乖巧,就留在了身边。她随身戴着的就是这串铃铛,说是老爷给的,即便不贵重也愿时时戴着。当时少爷方才四岁,姨太太也刚有了身孕,身重体乏的,也从不责怪我笨手笨脚怠慢了她。可是太太她……”霞儿说着,恨的全身都在发抖,眼睛里也噙了泪花。 安怯弱觉得不好出声,唯恐打断了她的思绪,只得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以表安慰。 “我刚进来那年,就有些风言风语,说太太不能生育才让老爷纳了妾,可是纳妾一年后,太太居然就生了少爷。以至于很多人都说少爷其实是姨太太生的,被迫过给了太太。那时候我借着年幼和姨太太的好脾气,也私底下问了几回,她总是摇头,却什么也不说。” “少爷是庶出的?”安怯弱听到这话后就显得惊奇了,不由自主的问了起来。 霞儿摇摇头:“姨太太没说过,老爷和太太也没提起过。所以哪怕在外头说翻了天,也没人敢在他们面前问一问,只当从来都不知道。” 安怯弱吞咽着口水,两眼烁烁闪光:“霞儿姐姐,你觉得这事有几分是真的?” 霞儿一咬牙,脱口而出:“要我说,怎么着也得有八九分的真!” 安怯弱倒抽一口凉气,暗地里开始唏嘘,却怎么都不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太太既然几年都不生育,怎么偏偏在纳了姨太太之后就生了儿子,反倒是姨太太几年无所出?”霞儿愤愤不平,心里自然是很肯定自己的猜测。“少爷长大后不愿跟着太太,反而与姨太太更亲近,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呃……”这样一说安怯弱可就有意见了,“别的倒还真真假假惹人猜疑,只这最后一点毫无必要,跟谁更亲近只关乎脾性,也只表明他们娘儿俩更说的来话罢了。” 霞儿大概是不止一次被人反驳过,以至于都磨尽了争论的性子,讪讪一笑,说:“我也是为姨太太争些不平罢了,她太可怜,总得说出来给人听后让人为她争理。” 安怯弱无言以对,也正如霞儿所说,铃铛很可怜,如果再多争些可怜之处,就更惹人怜了。原来“我弱我有理”是古今都受用的。 “后来怎么样了?”安怯弱小心翼翼的低声问。 霞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知道!或许是死了,也或许被卖掉了。我们几个伺候过的丫鬟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知道是被太太叫走的,就再也没回来过。” 安怯弱唏嘘不已,想想又疑惑起来:“当时她身怀有孕?” 霞儿点点头:“那时候已近临盆。” “这就不好了!”安怯弱皱了眉头沉吟:“如果说是被卖掉,肚子里还有老爷的骨肉,老爷怎么肯?即便当时被卖掉了,就不会再找回来?” 霞儿也哆嗦了一下,咬了咬嘴唇,抖着声音说:“你的意思是,她的确死了?” 安怯弱也不敢确定,只说:“我也只是推测罢了。不过如果一尸两命的屈死,可是要化作厉鬼回来找害死她的人报仇的。” 霞儿顿时又恨的咬牙:“就因为此,那些人才临时抱了佛脚,天天念佛企图被佛祖保佑。这等人,只念几句佛经就饶过他们的罪,岂不是太便宜了?” “这样说是没错,不过……”安怯弱一开始就觉得有哪里说不通,暂时想不透,就先扯着其他的,顺便再想一想。 “当时她身怀有孕……如果孩子生下来,有多大了?”安怯弱随意的问着。 霞儿叹了一口气:“算下来,如果那孩子活到现在,也该有七岁了。” “难怪老爷说大了一岁……”安怯弱本来笑着说的很轻巧,一下子就又发现了什么一般,恍然大悟:“原来老爷说的是那个孩子,并不是铃铛本人。” 霞儿却说:“听知道的人说,铃铛来照顾老爷那年,也正好七岁,比弱儿你小了一岁。” 这下子安怯弱又郁闷了,心说难不成老爷真把她当铃铛了?所以说,那天说的话都是本该说给铃铛听的?这么说来,给她铃铛的意思就是要把她当铃铛来待了? 这样一想,突然感觉好恶心。 好死不死的干嘛要给这铃铛?若没这铃铛,也扯不出这等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等等,铃铛! 安怯弱又把铃铛放在眼前细看,还把那穿了铃铛的红色绦绳抖了抖,震的底下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霞儿姐姐,当年你仔细看过这铃铛吗?”安怯弱突然这样问。 霞儿点点头,有些不解:“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安怯弱不确定,只皱紧了眉头瞅着这如新一般的铃铛,问:“你有什么办法确定这就是当年姨太太戴过的铃铛吗?” “有!”霞儿很肯定的点了点头,指着那颗刻有“铃”字的铃铛说:“当年姨太太拿着铃铛逗少爷,被一把抓去往嘴里送,等再夺出来的时候,这一颗上就留了两个小小的牙印。老爷要拿去修,姨太太却说这也算是个纪念,便留下了。” 安怯弱细看几眼,果然在上面找到了两颗小牙印,仔细对比还看得出刻着“铃”字的这颗略扁,想是当年被少爷咬变了形。 既然这真的是当年的铃铛,安怯弱也就更确定自己的猜测有必要了,于是突然冷笑起来:“还真是可怕!” 霞儿不解其意,见她一直看着铃铛,便也往上面看了几眼,不明所以然。 安怯弱对着铃铛,笑的很神秘:“当年的铃铛姨太太,去了哪里还真是个迷。如果说是被卖了,且不说太太没那个胆量,就算有,也难保老爷不会去找。就算不顾多年的情分,难道也不顾她肚子里的骨肉了吗?” 霞儿苦笑:“这个你刚刚已经说过了。” “其次!”安怯弱也不否认自己说了废话,继续分析:“如果说是死了,那么死因是什么?又被埋在了哪里?老爷既然知道她已死,为何不追究?若如你所说是太太所为,又为何这么多年仍留她在家中?” 又端详着手中这串保存完好的铃铛,叹道:“看这铃铛就知道,老爷是念旧且重情之人,突然不见了挚爱之人,又怎么能安安稳稳的过这么多年?” 霞儿也叹道:“许是因为少爷吧!又或许日日看着这铃铛也能慰籍一些!” 安怯弱听了又把铃铛摇响,道:“不错!所有的疑点都在这铃铛上!” 霞儿一时跟不上她的思路,便问:“怎么说?” 安怯弱勾着嘴角冷笑:“若姨太太是被太太卖了,这铃铛一定不会留下来,就算不一起卖了,也会扔到没人的地方去,让老爷再找不见。若是被太太害死了,就更不会把铃铛单独摘下来,定是要随尸身一起埋了。那样一来,就算事后老爷知晓,再让人来挖,这铃铛也决计不会如现如今这样干净如新了。总之不管怎样,这铃铛完好的到了老爷手里,就是最大的疑点。” 霞儿听得懵懂,只觉得好像挺有道理,愣愣的问:“那该怎么办?” 安怯弱却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把铃铛再次挂到腰间,笑道:“那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我想我该去问问少爷。” 霞儿更是不解,见安怯弱要走,急着问:“少爷会知道的更多吗?” 安怯弱边往外走边笑:“至少比我们知道的多!” 出来之时,杜仲与杜账房正低头看账本,听到她出来的动静才抬了抬头。安怯弱大概也真是急了,匆匆向在场三人告辞,一路跑回了书房。 一进去,本以为王本卿会问她都听别人怎么说的,到时候就能顺理成章的问下去了。可是王本卿却不言不语,连头也不抬,就如同不知道她进来了一般。 安怯弱可不想耗下去,见王本卿心不在焉的翻着书,心知他什么都没看进去,这时候并不禁止打扰。便两步过去站在王本卿面前,道:“少爷,弱儿有事想要请教!” “听别人说过姨娘的事情了?”王本卿头也不抬,淡淡的问了一句。 安怯弱见终于把问题接上了,也就顾不得其他,劈头就说:“听说是听说了,只是别人知道的太少,所以……” “现在什么都不要问,本少爷也什么都不想说!”王本卿长叹一口气放下书本,用手按了按额头,向后倚在椅背上,懒散的看着安怯弱,声音更疲惫的说:“等时候到了,本少爷自然会把所有事情都说与你听。” 安怯弱见状也不忍再问,轻轻点头答声:“是!”便真的什么都不再问,去旁边沏一盏茶,端回王本卿面前,便又去外边侯着了。 第二十一章 我没有毒害少爷 原本看王本卿心情不好,安怯弱便不与他一道吃饭了,早早让人把饭菜放到了自己房间,想先伺候王本卿用过之后再回去吃。 “我不想吃!”王本卿瞥了那饭菜一眼,就继续低头看书了。 安怯弱也不想劝,便说:“既然少爷还不想吃,那就且放一边,待少爷什么时候想吃了,弱儿再为您准备!” “嗯!”王本卿只点了下头,再不多说一个字。 安怯弱咬了咬嘴唇,因为问不到铃铛的事情,也有一半子赌气的意味,便也不怎么客气,说:“若少爷没什么事,弱儿就先退下用饭了!” 王本卿抬了抬眼睛,又泄了口气,道声:“去吧!”说完还放下了书,一幅要站起来的样子。 安怯弱也狠下了心,暗说就算你现在想吃饭我也不伺候了,爱咋滴咋滴!便高呼一声:“弱儿告退!”马不停蹄的转身逃了出来,脚步匆匆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你爱吃不吃!我还饿着呢!”安怯弱嘴里嘟囔着,看看桌子上摆着的一饭两菜,又说:“这么好的饭菜不快些吃,放凉就可惜了!” 话音刚落,背后的门“砰”的一声被重重推开,王本卿挂了抹邪笑站在门外,右手拿着扇子一下一下的敲在左手掌心。 安怯弱给吓了一跳,心说他不会全都听见了吧?那样的话自己会不会死的很惨?越想越没底气,弱弱的唤了声:“少……少爷……” 王本卿似乎也没有怪罪的意思,几步过去坐到桌前,一手拿筷子一手端碗,嘴里不咸不淡的说:“今天本少爷想换个口味,你这份本少爷吃了,你过去吃本少爷那一堆。”还抬起头来瞥她一眼:“你没得选,爱吃不吃!” 安怯弱胸中憋了一口气,心说还有这么收拾下人的主子吗?动不动就抢下人饭菜的主子得有多没节操? “少……少爷……我们下人的饭菜……太粗糙,所以……”安怯弱心里一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其他下人的饭菜是很粗糙,但是她的这份绝对不粗糙,充其量比主子们的花样少些而已。 王本卿似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已经把碗里的米饭扒进嘴里一口,就着那一荤一素两碟菜往下咽,还道一声:“好吃!” 见状,安怯弱也没了脾气,碎碎念:“行吧!您是少爷您最大,您说吃什么就吃什么!”便过去伺候,摸摸桌上茶壶外壁的温度,点点头,倒出一杯温热的茶来,放到了王本卿手边。 “呜……”王本卿突然动作停滞,两只眼珠子似要瞪出来一般,手也开始发抖。 安怯弱见情况不对,便站到他背后用手拍他的后背,一边问:“怎么了少爷?吃的太急了吗?” 可王本卿这情况不像是被噎住了,因为他并不是吃东西会狼吞虎咽的人,现在嘴里的东西也并不多。 王本卿不说话,也不再吞咽,两手抖动的幅度更大,那只碗“乓啷”一声在地上摔成几半,整个人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手抓着前胸的衣襟,“噗”的一下把嘴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安怯弱一见情况不妙,也着了急,上去扶着站不稳了的王本卿,眼泪立刻就流了下来,喊着:“您怎么了,少爷?您可不要吓弱儿!” 王本卿的样子也不像装的,难受的用两手在胸前抓扯,嘴里咕嘟嘟的冒出一团白沫,两只眼睛都翻起了白,整个人也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像离了水的鱼一样在地上乱折腾。 “有毒?”安怯弱先是看着撒在地上的白饭和那只摔碎的破碗,又看看滚在地上的王本卿猜测:“还是羊癫疯?” “不管了,先去叫人!”安怯弱说着就往门外冲,好在一出门就看到了小五,抬起手来就喊:“小五!小五!少爷不好了!” 小五一听也慌了神,索性也不过来了,转身就往前院跑,一边喊道:“弱儿你先照看着,我这就去告诉老爷和太太!” “不该先去请郎中吗?”安怯弱也冲着他的背影远远的喊,可小五脚步停都不停眨眼就跑没了影儿。 “怎么办?怎么办?”安怯弱抓着头发原地打转,急的泪流满面:“少爷死了可怎么办?以后没人罩着,我一定会死的很惨……” “弱儿你怎么了?”杜仲抱着新书来送,听见安怯弱在喊就赶紧过来了,书都没来得及进书房放下。 “杜仲!”安怯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抓着杜仲的手臂不松,一直哭:“少爷他不好了!他在这里吃了点东西就……” 杜仲一听知道耽误不得,立刻进房去看,已见王本卿嘴唇已呈乌紫色,身前衣服已被抓开,还在身上抓了数道指痕。 见状道声:“不好!”冲上前去抓了王本卿的手臂,把四指搭在腕上,立时脸色大变。 安怯弱见了一边啜泣一边问:“杜仲你会把脉吗?那少爷他到底怎么了?” “这些以后再说,现在你去账房那里把我爹找来,我先尽量的顶一下!”杜仲眉头紧锁,说话间手在怀里摸出一个布包,打开后露出一排银针,从里边拿出了一根,放在眼前端详,额上突着青筋,冒着汗。 “好!”安怯弱立刻转身出门,有多快就跑多快的冲进账房,把过来欲跟她说话的霞儿往旁边一拨,两步冲到账房先生面前,哭道:“杜仲让我来请您。少爷他在我房里吃了点东西,然后就……” 杜账房听了惊的眼睛都瞪了起来,随手拎起放在右手边的一个小箱子,说声:“快走!”便已出了门。 霞儿本想问上几句,却见安怯弱没有停一停的意思,还哭的满脸泪,料是出了大事,便也不急于这一时了。 安怯弱和杜账房几乎是小跑回来,进门时杜仲刚手拔下一根银针,还长长松了一口气。再看王本卿已经昏睡,只是嘴唇依然乌紫,头边还有一瘫散发着酸臭气的秽物。 见他们二人进来,杜仲起身叫了一声:“爹!” 杜账房见状也松了口气,问:“怎么样了?” 杜仲道:“少爷是中毒。好在毒性不大,儿子已扎针让少爷吐出了一些,剩下的只要解毒就好。” 安怯弱又惊又喜,连忙问:“那少爷是不是就没事了?”只是看看王本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双眼紧闭,又疑惑不已:“那他怎么还不醒过来?” 杜仲畏于杜账房在场,不敢出头多言,只是叹气。 杜账房上前扒着王本卿的眼皮看了看,说:“其实解毒才是最难的!方才为他扎针催吐,也仅是延缓了毒发速度而已。” “那怎么办?”安怯弱一下子呆若木鸡,拽着杜仲的袖子无助的问:“那怎么办?如果少爷救不过来,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打死我的!” 杜仲心生不忍,正要安慰几句,就见浩浩荡荡一群人已到门外,太太更是一脸焦急的冲进门来,便暂时闭了嘴,且等以后再说。 太太被一丫鬟扶着,一进来就扑到地上摇晃一动不动的王本卿,叫了几声见没反应也哭了起来。“儿啊,你要是就这么走了,让我这做娘的可怎么办啊?娘辛辛苦苦生你养你,如今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杜账房忙劝道:“太太莫急,方才犬子已为少爷施过针,把那掺了东西的秽物吐出不少,抢得了救人时机。现在还是不要摇晃少爷的好,先叫人把少爷扶去塌上休息,老奴这就是配药为少爷解毒。” 太太一听有救,连忙抹了抹眼底下的泪水,站起来连说:“好好好!先生快去!若救好了我儿,自当重谢!” “老奴自会尽心力把少爷治好!”杜账房双手抱了抱拳,又转头看看跟着太太过来的丫鬟,挑了几个年纪大些的,把王本卿连扶带抬的弄回了房间去。 杜账房跟出去前多看了安怯弱两眼,悄悄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追了上去,杜仲也紧随其后跟上。 安怯弱本想随着王本卿走,只因这是自己的房间,太太还在这里,便想先安慰一下太太。便走上去道:“太太还请放宽心,少爷他福大命大,必当会……” “闭上你的烂嘴!”太太瞪着眼睛大声的训斥,抬起一只手点着安怯弱的脑袋毫不客气的骂道:“一定又是你这个小贱人使了什么狐媚之术,才勾得少爷到你房里来用饭。少爷中毒,你也脱不了干系,说不定这毒就是你下的!” 说完这些,又对外面跟来的丫鬟喊道:“来人!给我把这个贱丫头拖到外面去打,定要让她说出是谁主使,又为何要毒害少爷!” “是!”外面一遛白衣的丫鬟齐声答,又进来两个就要拖安怯弱。 安怯弱大惊失色,近乎绝望,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不住的哀求:“太太饶命!弱儿没有毒害少爷,更没有被谁主使!求太太明查,不要冤枉了弱儿!” “冤枉?”太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眼瞅着她道:“就算没人主使,少爷也是在你房里中的毒!你敢说你没有狐媚之法,就让少爷进了你的房?”又叫道:“把这贱奴拖出去打!一直打到肯说为止!” “是!”进来的两个丫鬟立刻一人一边抓住了安怯弱的手臂,硬生生的往外面拖。 安怯弱泪流了满脸,无助的喊着:“太太!太太饶命!少爷!少爷……” 第二十二章 求您醒来 安怯弱跪在当院子,两个白衣的大龄丫鬟手持鞭子狠狠的往她身上抽,簇新的衣服被抽烂,露出皮肤上的一道道深深的鞭痕。她不住的哭,不住的哀求,可是连个替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在少爷房中的杜仲在跟杜账房研究配药,听着安怯弱的哭喊,焦急的几次想出去,又毫无为她开脱的方法,只得在房里唉声叹气的转来转去。 杜账房似看出了他的心思,把开好的药方递给他:“去煎药吧!” 杜仲见终于有出去的缘由,急切的一把抓过药方,道声:“是!”便要开门出去。 “仲儿!”杜账房临时喊停了他的脚步,嘱咐道:“要快些把药煎好了给少爷服下,少爷才能快些醒过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杜仲被这样一提点,也稍微清醒了一下,转对恭敬的揖首:“多谢父亲指点!”这才开门出去,眼看着安怯弱跪在那里被打得浑身是伤,也自知就算过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便咬咬牙,转身去取药。 却说这么大的动静不被扫地的莺儿知道是不可能的,只是她不怎么兴灾乐祸,反而大惊失色。也无心扫地了,拖着扫帚回去,半路在小厨房后边看到赵奶娘,便一把抓住拖到了旁边,四下看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说:“姑姑你怎么办事的?” 赵奶娘得意不已:“怎么?那小丫头死了?”还哼了一声道:“害老娘多花了几钱银子买药,必要在她那里找回来!”还打包票似的对莺儿说:“你等着,我这就去她房中,把值些钱的东西全拿出来,以后那里就该是你住了!” 她刚要走,莺儿又急急的拉住,低声说:“你没听见前边是什么动静吗?这就要过去?” 赵奶娘一幅见怪不怪的样子道:“还能是什么动静?死了个少爷喜欢的丫鬟,自然要打别人一顿来出气,这些事情常有,不必大惊小怪!别怕,我这就去收拾那丫头房里的好东西,定有不少赏赐。” 莺儿几乎急疯,恨不得一脚踢到她脸上去,叫道:“你疯了呀?不仔细瞧瞧就光想着去捞钱!听不出来吗?挨打的就是那个贱婢。” 赵奶娘一愣:“你说谁?那个安怯弱?”又不屑的冷笑:“她这会子不该被毒死了么?” 正说到这时,杜仲取了药过来,要在小厨房里煎,也恰好听到这姑侄俩的谈话。他本也不是偷听墙角的人,只是隐约听见安怯弱的名字,便偷偷站在墙角,安静的听了一会儿。 “中毒的不是那个安怯弱,是少爷!”莺儿急的差点一巴掌甩过去,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奶娘也震惊不已:“少爷?这……这怎么可能?” “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那个贱婢没有中毒,倒是少爷已经中毒昏倒,现下太太正在命人打那个贱婢,逼她说是被谁主使做的。”莺儿说及安怯弱被打,居然没有高兴,反而焦虑不已。 赵奶娘一听便要走,还一边说:“这事可不是我做的!这毒也不是下给少爷的!少爷中毒跟我可没有关系!我也从没听到过这些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谁也别来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说着,赵奶娘已经越走越远,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小屋去了。 莺儿跺着脚骂:“那贱婢被打死都不关我的事,可若是少爷死了,我又该怎么办?难不成还要想办法去给老爷做妾?” 其他的杜仲已经不感兴趣了,便悄悄走开,进了小厨房打水煎药,只想着快把药煎好,快些让王本卿醒过来。 太太那边也不是一刻不停的在打,累了便歇上一会儿,再质问安怯弱几句,更或者去房里看少爷有没有好转迹象。 “太太饶命!弱儿没有毒害少爷!”安怯弱已经哭哑了嗓子,背上伤叠伤,血黏乎乎的把破掉的衣裳粘在背上。 不知过了多久,杜仲端药过来,再看安怯弱几眼,对她身上的伤口感同身受一般,眼圈儿一红,低着头快走几步进了房间。 “药来了?”杜账房一手扶起了王本卿,示意杜仲来喂药。 此时外面又热闹起来,那莺儿大概觉得没人会查到她这里来,便自告奋勇的过来给太太献计。心里也挂了邪念,既然少爷要活不成,自己也没法子混成少奶奶了,索性就过来看着安怯弱被打死,也解一解心头之恨。 “太太,莺儿有一法子,必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时候她自然会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莺儿挂了一脸谄媚,半跪在太太面前。 “说来听听!”太太在冷笑,不屑的同时也不拒绝听取折磨安怯弱的方法。 “盐!”莺儿只说了这一个字。 太太听毕哈哈大笑,对旁边的丫鬟道:“去后头小厨房里打半桶水,兑上一大碗盐,拿到这里来!” “是!”那丫鬟立刻去做,不多时便提了半桶浓盐水回来,放到了太太面前。 太太也不多说话,只使了个眼色,本来在抽鞭子的丫鬟便过来提了那盐水,狠狠的泼向安怯弱皮开肉绽的后背。 “啊!!!!!”安怯弱眼泪横流,疼的满地打滚,血沾了一地。她已知求太太无用,便用尽全身力气冲着房内喊:“少爷!求您醒一醒!弱儿求您睁一睁眼睛!只有您能证实弱儿的清白!少爷!” 正在里边一点一点被灌药的王本卿,突然“哇”的张嘴吐出一大口黑血,大口的喘着粗气,用力的把眼睛开一半,只看见杜账房和杜仲在眼前,很虚弱的问出一句:“是不是弱儿在哭?” “少爷,您可醒了!”杜仲大喜过望,也顾不得还剩了小半碗的药了,把碗往旁边一放就冲出门去,大声喊着:“醒了!少爷醒了!” 安怯弱听见后才终于松了口气,道声:“终于醒了……”骤然眼前漆黑一片,脑袋往地上一歪,不省人事。 太太一听,脸上也有了喜色,忙让旁边的丫鬟扶着要进屋。 莺儿则大惊失色,趁着混乱溜回了住处,惊魂未定,只盼别查过来连累到自己。 一直站在旁边说不上话的小五终于趁乱跑了过去,夺了鞭子冲人大喊:“别打了!” 被夺鞭子的丫鬟见太太已走,大概也是真的不用再打了,便冲着小五哼了一声,跟到了太太身后。 “怎么了?怎么了?我才半天不在家就出了这档子事!”老爷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过来,身后跟着点头哈腰的管家。 太太一听老爷来了,便止了步子等老爷过来。 老爷路过倒着的安怯弱旁边,一见她身上伤痕血渍一大片,两只眼睛一下子就瞪了起来,大声质问:“这怎么回事?不是说少爷病了吗?打她做什么?还把人打成这个样子,以后还怎么伺候少爷?” 太太仗着有理便答:“少爷不是病了,是被这丫头下了毒,险些丢了性命!这才把她拖去拷打,要她说出主使才罢休。” “主使?什么主使?”老爷一听就来气,指着太太的鼻子一通骂:“你说你不识字也倒罢了,连这点事也想不明白?她是少爷的贴身丫鬟,少爷出点事还不全都要她来担责受罚?毒死少爷也必要让她偿命,这对她有什么好?” 太太本就不善与他争执,被这么一说也无话可答,只站在那里捻佛珠,扁着嘴嘟囔:“我这不是担心孩子被狐媚了吗?” “狐媚狐媚!哪儿来那么多狐媚的?”老爷听到这更来气了:“什么叫狐媚?是不是那些比得过你的全叫狐媚?” 骂完了,又指示小五:“多叫几个人来,把她抬回房中去好好照料。” “是!”小五却并不叫人,而是想以一己之力把她抱起来。 杜仲一见也走了上来,绾了袖子便说:“我来!”也过去伸手要抱。 “啧!”老爷不悦了,怒斥一声:“男女授受不亲!”还亲自点了几个丫鬟,要她们把安怯弱抬回去。 小五和杜仲这才退去一边,互看一眼,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爷直看着安怯弱被抬进去之后,想想也觉得在人前把她骂得过分了,便缓了缓语气说:“闲着没事就再多看些佛经,好好练练你那心性,别遇上事就闹成这幅样子!”便先一步进了房中,看见王本卿果然醒来,脸色虽白倒也不再像中毒,便放下心来。 “我儿感觉如何?”老爷关切的问。 王本卿虚弱的摇了摇头:“孩儿无事,父亲大可放心。”又往他身后看,只看到了太太,再四下看过之后才问:“弱儿在哪里?” 被这么一问,老爷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转头愤愤的瞅着太太,一言不发。 杜仲过来回道:“太太以为弱儿给少爷下了毒,便拖去拷打。现在全身是伤,倒在床上起不来。” 太太大概以为旁人会帮她掩饰过去,岂料杜仲根本没有那个意思,完全无遮掩的说了出来,真不知他是无心还是有意。 王本卿虚弱到没了发脾气的力气,只伸手要抓老爷的袖子,说道:“弱儿没有下毒!是有人要害弱儿,把毒下到了她的碗里。我一时兴起夺了她的饭菜来吃,才……” 至此,老爷看着太太的眼神更加愤怒,太太也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给我查!看是哪个不想要命的把这些脏东西放进人的碗里的!定要查出来严办!”老爷点着管家的头顶,狠狠的吩咐。 “是!”贼眉鼠眼管家连连哈腰点头,不敢说半个不字。 第二十三章 可知可不知 安怯弱在床上趴着醒来的时候只觉后背上火辣辣的疼,稍微要动一动都如在抽骨扒皮一般。已脱了上衣,整个上身都用白布缠了个结实,一块皮肤都不曾露出来。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霞儿惊喜的说着,坐到了床前的凳子上,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满意的点头笑道:“看样子是退烧了。” 安怯弱朦胧看清了霞儿的模样,感激的说道:“原来是霞儿姐姐在费心照料,弱儿真不知该如何答谢的好。” 霞儿摇摇头:“咱们像亲姐妹一样,还谈什么谢?姐姐还得多谢弱儿当日为姐姐和杜仲牵线搭桥,不然连那一幅字都得不来!” 安怯弱眼珠一转,跄在枕头上枕着手背笑道:“那么,霞儿姐姐跟杜仲现在是何种情形?两情相悦?” 霞儿脸上的笑意滞了一下,轻叹一句:“还就以前那样吧!” 安怯弱听了愣了一愣,再想想平日看见这俩人见面时的情形,谈不上相敬如宾,反倒是生疏的很。照理说杜仲因父亲的关系常去账房,跟霞儿也常见面,不该生疏至此才对。 论起来杜仲见自己的次数不如见霞儿的次数多,跟自己都能没事说上几句话,跟霞儿倒什么都不说,这就不是一句“男女授受不亲”能解释得了的了。想来这美丽温婉的霞儿,大概是不对杜仲的胃口。或许是因为霞儿大他几岁,又或许是其他,总之可惜了这不错的姻缘。 安怯弱看看外面暗下的天色,随意的找着其他的话题来问:“我睡了多久?” 也因不再谈那个话题,霞儿的脸色语气也好了不少,回道:“从昨儿个下午到现在,一天一夜都多。一直在发烧,还以为……”余下的话就不好多说了。 安怯弱也差不多能了解,下人是没资格请郎中的,病了伤了只能自己用土方子治一治,治过来就赚了一命,治不过来也就死了拉倒。本以为是命大熬过来的,却一转头看见桌子上放了几个药瓶,便笑着问:“少爷都病成那样了,还让人送了药过来?真亏他还想着弱儿。” 霞儿本欲言又止,咬了咬嘴唇一狠心说了出来:“有几瓶伤药是少爷让人送过来的,还有一瓶是……是杜仲,悄悄进来为你诊过脉之后留下的……” “杜仲?”安怯弱诧异不已,想着他为王本卿把脉的场景又笑了:“想不到他会把脉,还会扎针,小小的年纪就跟给人看过几年病的郎中一样。” 霞儿的眉头皱了起来,刚要说什么,就听见门被轻叩了几声,朗声问:“谁?” “我!”杜仲在门外回。 霞儿突然就笑了,转头看了安怯弱一眼,把被子拉到她肩膀处盖住,便起身过去开门。 安怯弱笑着打趣道:“原想杜仲一惯不善与人言辞,对别的丫头也有意躲的远远的,却不料也做得出这等夜敲佳人门的事情出来。只是这是我的房,休要在这里与人私会,我不依的!” 霞儿听得满脸羞红,杜仲也一进来就听到这些,脸也涨红一片,吱吱唔唔半晌说不出话来。 安怯弱趴在床上起不来,只转了转头,含笑盯着这两个人,越看心里越叹真是好般配。又见二人只站在门边不说话,便笑道:“怎么?好不容易挑到我这个好地方见面,怎么倒站在门口不怕人看见了?” 一句话提醒了霞儿,赶紧关了门进来,却迟疑之后指着床前的凳子示意杜仲来坐。 杜仲被安怯弱看着,别扭了一会儿,才过去坐下,问:“醒多久了?” 安怯弱不答,反倒盯着霞儿,挂了一脸的狡黠,道:“问你的,我醒多久了?” “呃……”霞儿估计没见过此等场景,不知如何周旋,又实在想跟杜仲说话,便答:“刚醒不久。精神不错,也退了烧,想是已经没事了。” 杜仲听了点头,一边把手伸向安怯弱的额头,一边说:“烧是已经退了,只是背上的伤要多调养才好,仔细留了疤。” 安怯弱见他一本正经的把手放到自己的额头上,好奇之下决意不躲,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杜仲看。 好一会儿之后,杜仲点点头说:“不烧了!”不经意往安怯弱脸上一看,登时又被看的呆在那里,脸皮又红了起来,手也忘了拿走。 安怯弱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笑道:“原来杜仲你也不是那么拘谨的人!” 被如此一说,杜仲那只手像触电似的抽了回来,整个人也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尴尬的大张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怯弱只觉得逗起他来挺有趣,便说:“还需要做什么?要把脉吗?”说着还把两只手都往前伸,问:“左手还是右手?” “不……不必了……”杜仲红着脸不知道该往哪看,两只手也不知道该往哪放,嘴里吱唔:“其实我来是……是要……”往旁边一瞥看见霞儿,居然转身抱拳行了个大礼,朗声道:“霞儿姑娘,在下有话要说与弱儿,可否去外头守着,以防隔墙有耳。” 霞儿本来还因这个大礼受宠若惊,又听这话是要让她出去守着,好让他与安怯弱说话,哪怕再镇定也变了脸色,只是对杜仲使不出性子,更没理由使性子。“我知道了!”说罢,霞儿转身出门,在掩门瞬间留了个幽怨神情。 安怯弱也有些惊讶,心说怎么变成这样子了?原本是要借机给这二人制造机会,拉近距离,这怎么变成是她要跟杜仲说悄悄话,倒让霞儿出去把门望风了?别的倒也罢,可千万不要让人误会的好。 当然也因为吃不准杜仲想跟她说些什么,只看那神秘兮兮的样子,就觉得还是听听为好,反正杜仲也不是吃饱了没事干净跟人说废话的主。 见霞儿出去,杜仲却站在那里犹豫了,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看得安怯弱好生着急,心说大哥这可是您提出要单独说话的,难不成要一直这么别扭着? 终于安怯弱憋不住,问:“你要跟我说什么?” 杜仲仍在迟疑,但既然被问了,也不好什么都不说,便勉强说了点。“我听了别人的谈话……” 安怯弱顿时泄了一口气,感觉是白信他一场,原来也是个听人闲话八卦,信那些风言风语的人。便说:“这回又添了什么新花样?是老爷背着旁人进了我的房,还是我爬了老爷的床?如果是这些,大可不必说了。” 杜仲听着愣了一愣,随后有些气急败坏,义正严辞道:“古人云,谣言止于智者!杜仲是读书人,岂会与那些传散流言的鼠辈同流合污?” 安怯弱挑了挑眉毛,心说这还真是个正人君子啊。便回了歉意一笑,问:“那你原本要说的,又是什么?” 杜仲还不放心似的再往外看了一眼,往床前又近了一些,沉下声音道:“我听到了莺儿和赵奶娘的交谈,说本是在你饭菜中下毒,要置你于死地,却不料毒到了少爷。” 安怯弱心头一颤,险些咬了舌头,严肃道:“这话可不能乱说,要实事求是才好。如若因此冤枉了好人,可是不小的罪过。” 杜仲大约是见她不信自己,先苦笑一下,再说的很确定:“这是杜仲亲耳所闻,愿以身家性命担保,绝无虚言。” 安怯弱也不是全然不信他,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若只因杜仲听到的这几句话便去查,怕是找不到依据,让她们得以脱罪,白白错失了狠狠打压莺儿姑侄俩的机会。 “不好办啊……”安怯弱把下巴靠在手背之上,眼神迷茫的瞅着床头,心里在盘算该如何应对。既然此事确系那姑侄俩所为,失了这次撞见她们作死的机会,下次就不知道该耗到何时了。在这期间,得多受这奇葩姑侄多少气。 杜仲也想为她解忧,见她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样子于心不忍,出声问道:“弱儿可有计策?” 安怯弱眼珠咕噜几下,嘴角勾了起来,分明已经有了主意,却对着杜仲摇摇头:“完全没有!所以这次放过她们!” “可是……”连杜仲这个读圣贤书的都觉得可惜了,可见那对姑侄多令人讨厌。 安怯弱再摇摇头,笑道:“先别可是了,咱们暂且说说别的!”还示意了下门外:“把霞儿姐姐请进来吧,弄得跟我们真要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杜仲红了脸,不好意思的点头,转身去开了门,对着霞儿点头,示意她进来。 霞儿大约是见两人说话时间太短,也不由疑惑起来:“你们说什么了,这么快?” 安怯弱笑道:“杜仲问我有无不适呢,大约是怕开错了药,惹人笑话。” 听到这话,霞儿也笑了:“没这可能!杜仲也是给人看过几年病的,虽然现在……”到这里发现说了不该说的,讪笑下以示歉意。 安怯弱好奇的盯着杜仲,问:“难不成你家是世代行医的?” 杜仲也并不准备瞒她,虽是苦笑,也合盘托出:“我杜家原本是做药铺生意,世代悬壶。其实我八岁那年已能单独为人诊病,只可惜……出了一些事情,药铺便抵给了人家。幸而老爷可怜我们父子,接到家中做些工,还许我跟着少爷读书,也不甚万幸了。” 安怯弱听出了其中的凄凉,想都不想便说:“既然你懂医术,为何不去别的医馆做郎中?也比寄人篱下的好。” 霞儿本以为杜仲因心伤而不愿回答这种问题,不料他却释然了一样,淡笑着答:“没有哪个医馆肯留我们的,毕竟……杜家以前名声在外,现如今……”到底还是说不下去了,好在那滴泪水不曾滚出眼眶,只在眼角闪了一闪。 安怯弱异常惋惜的看着他,一句可惜响在心底,却不敢说出口来,怕再伤到他。 第二十四章 捉贼拿赃 “霞儿姐姐,你认识哪个是童儿吗?就是在小厨房挑水的那个童儿!”安怯弱在送走杜仲后悄悄问道。 “认得!”霞儿细想了一下便点头,又疑惑不已:“怎么突然想找她?要叫她过来吗?” “不用!”安怯弱摆摆手,露了一脸狡黠,道:“这个童儿没什么心计,哪怕被算计了也只会自己兜着。”看看霞儿那更加疑惑的脸,笑道:“我并不是要整她,只是想经她之口,为我们办成一些事情罢了。” 霞儿也或多或少知道了安怯弱的本事,有些事情只是她肯算计,还是算计得了的。于是也起了兴致,坐在床上凳子上道:“说来听听!” 安怯弱神秘一笑:“其实也不难!等下巳时一到,你便去后头小厨房里等着,过不了一会儿童儿便会去查看水缸里的存水,好确定明早的起床时间。到时候你便过去问有没有宵夜,童儿不管这个,定会说不知道。你便借此装样子叹气,说老爷和太太又把弱儿叫去了,不顾伤重也要问出到底有谁更可疑,一经说出名字便要叫去拷打。再说因莺儿平日里得罪我最多,头一个被招出来的一定是她。接着就再不多说一句话,赶紧从小厨房里出来,去书房躲着,迟早会看到一场好戏。” 霞儿半信半疑:“当真?” 安怯弱很肯定的点头:“自然当真!”接着便挣扎着要起来,“只是我真该去看一下少爷了,若他出了什么事,恐怕我就再找不到这么稳妥的靠山了,不亲眼看见他平安无事还真不放心。”只是她伤的也太重,一动便拉扯到伤口,疼得额上直冒大汗珠子。 霞儿心疼得想拦她一下,一急之下脱口而出:“姑奶奶,少爷还没醒呢,你这样子去了也照顾不好!” 安怯弱心头一紧,转过头来眼睛直盯着霞儿,问:“少爷为什么不醒?不是已经醒过了吗?” 霞儿见说漏了嘴,便也不再隐瞒了,说:“原本是醒了,吃过药之后毒也解了大半。只是不知为何,天近晚时发起了烧,又给烧了个糊涂,这会子不见有人说话,定是还未醒。” 安怯弱的瞳孔都抖了几抖,颤着声音问:“那边是谁在照顾?” 霞儿道:“老爷和太太都在,只因要让少爷清静,便只带了两个丫鬟在那边照料。杜仲也在,方才估计是借着出恭的由头过来看了一眼。” 安怯弱听了更是挣扎着要起来,嘴里说着:“她们怎么照料得来?不怎么上心又不知少爷心性,怎么照料得来?”硬是挣扎着起来,只觉背上结了痂的伤口又裂开不少,丝丝的往外流着鲜血。 霞儿见阻止不得,便轻叹了一声,从旁边拿了衣服帮她穿上,因身上缠了布而显得有些臃肿。 安怯弱反而打趣道:“霞儿姐姐,你看我是不是胖了!这都怪少爷没事就赏我点心,不多日子都吃胖了一圈儿。” “呃……是啊!”霞儿当然也看得出这仅是缠了那厚厚几层白布的原因,而安怯弱还是那营养不良的小身板,知她在打趣,便也随着应了。 安怯弱下地穿了鞋,起身试着走了几步,发现上半身的伤似乎也妨碍不到走路,便笑道:“这不是还能起来伺候吗?身为奴婢,天天躺着可不像话!” 霞儿本不知她为何这么着急去伺候王本卿,细想之后大胆猜测了下,便试探着问:“弱儿你……该不会对少爷……” 安怯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回了个笑,只说:“他得活着,不然在这王家我靠着谁呢?如果没得靠,我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霞儿当她故意往别处扯,便问得更明显了些:“弱儿你对少爷动情了吧!否则,又有何种理由这么拼命的想去见他?” 安怯弱顿时笑的很无奈,摇了摇头,道:“刚刚不是说过了吗?现在我得靠着他,如果没得靠,我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如果这算动情,便姑且算是吧!对我而言,只是挣命而已。” “挣命?”霞儿默念着这个词,越琢磨越是那么个意思,待回过神来时,安怯弱已经开门走出去了,便急忙追上。 好在就离了几步远,两间屋子本就挨着,只是门口朝向不同,走过一个拐角也就看到了。 王本卿的房门大开着,老爷和太太坐在进门正对的椅子上,全都满面愁容。杜仲站在一边,杜账房坐在王本卿床头处,还有两个丫鬟在忙前忙后的用毛巾冷敷。 安怯弱不由分说一头冲了进去,匆匆向老爷太太施过礼,便冲进里间,嘴里喊着:“少爷!少爷!” 霞儿随后进来,带着歉意半跪在老爷太太面前,说:“老爷太太恕罪!她非得亲自过来看过才放心,奴婢实在拦她不住。” “嗯!”老爷点了点头,眯起眼睛看着扑到王本卿床前的安怯弱,倒是没有责怪的意思。 太太则心里不快,也不敢当着老爷的面说什么,只闭目转着手中的佛珠,一言不发。 “让我来!”安怯弱夺了旁边丫鬟手里的毛巾,亲自浸过冷水拧干,亲自放到了王本卿额头上去,又拿起另一条毛巾为他擦脸上脖子上的汗。 全程都有杜账房在旁边瞅着,捋着胡子不知在想些什么,总之眼神里有意见,只是不说。 杜仲原本还没什么,见安怯弱这样进来后就开始心烦,本要出去透透气,却见霞儿比他还快的出去了,并匆匆往后面走。 安怯弱在为王本卿换过两次毛巾之后,一抬眼见霞儿回来,还冲她点了点头,才松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毛巾走到老爷太太面前来,扑通一声跪下,求道:“老爷,太太,弱儿有一事相求!” 太太不愿搭理她,只有老爷轻声问:“只管说来听!” 安怯弱抬起头看着他,只说了两个字:“灭灯!” 老爷不解其意,问:“为何?” “捉贼!”安怯弱咬着牙,说的恨意重重。 老爷似乎听懂了些什么,点了点头,唤道:“来人,把灯灭了!” “是!”在场的丫鬟领命,几下便灭了屋子里的灯,还关上了门窗,整间屋子漆黑一片。 老爷在漆黑之中问:“贼人几时能到?” 安怯弱在黑暗中答:“请老爷太太稍等片刻,贼人立刻就到!” 于是房中人都安静下来,几双眼睛都盯着外头,不多时果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去了隔壁房间。刚要命人行动,又见有人一头闯了进来,还摔得“哎哟”一声。 月色还好,很容易便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是莺儿那个小丫头滚倒在地上,正揉着脚抬头往暗处看,便也看到了藏在屋里的人。 莺儿赶紧调整身形跪下,振振有词:“禀老爷,禀太太!莺儿得知了投毒之人身份,特意前来知会。” 安怯弱心里咯噔了一下,心说坏了,这莺儿诡计比赵奶娘多,这回怕是要少处置一个了。 太太一听,立刻站了起来,厉声问:“快说,投毒之人是谁?” 莺儿却显得焦急无比,指着隔壁房间道:“请老爷太太赶快去抓,否则就让贼人逃走了!” 太太听后立刻带人出去,直奔隔壁安怯弱的房间,老爷也带人随后追去。 安怯弱匆匆再为王本卿换一块毛巾,急于看莺儿在捣什么鬼,便也匆匆赶过去了。 一进门便看见赵奶娘手里拿了个纸包,正一脸惊恐的看着突然冲进来的人,竟忘了躲藏。 太太劈头就问:“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手里拿着的,又是什么?” 赵奶娘急中生智,举着那个纸包喊道:“这就是毒害少爷的毒药啊!是我在这房中找到的!”便指着刚进来的安怯弱骂:“贱胚子!少爷赏你那么多东西,对你可不薄,你怎么能做出毒害少爷的事情来?若不是我在这里找出了这些脏东西,怕是所有人都被你骗过去了。” 安怯弱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毕竟计策是她间接提供的,便也应对自如。上去就问:“敢问赵奶娘是在哪里找到的?” 赵奶娘脱口而出:“是在枕头底下!” 安怯弱笑道:“放到枕头底下,难道我不怕误食吗?这东西就算从鼻子吸入,只要数量够,便也能致命吧!” 赵奶娘被将了一军,立刻改口:“不!我说错了!是在她桌子上!对,就是在这茶碗里扣着。” 安怯弱笑的更欢了:“放茶碗里?难道说我会觉得茶水索然无味,要泡些毒药来喝吗?” “不!不是!是在……是在……”赵奶娘要四处看看还有什么地方能藏东西,只是这房间不大,能藏东西的地方也少,打眼看见人堆后头有一盆花,便非常肯定的说:“是在那花盆底下藏着的!不错!就是在花盆底下!” 安怯弱依然笑着问:“赵奶娘此次可确定了?若是频繁更换地方,别人可就要不信你了呢!” 赵奶娘估计也真急了,瞪着眼睛很肯定的指着那盆红梅,很肯定的说:“我就是在那个花盆底下找到的!这就是你剩下的毒药!别想抵赖!” “唉~~~~”安怯弱居然不急不气,更没有那种被抓了把柄的模样,反而看着赵奶娘,面露可怜之色。 “怎么?你想不认账?”赵奶娘扯着嗓子喊:“这可是证据!是我刚刚从花盆底下找出来的。” 安怯弱摇了摇头,无奈的笑着:“可是我房里没有花盆呢!” “那不是……”赵奶娘刚说出几个字,就见安怯弱请各位挡了视线的人往旁边靠了靠,露出了那盆红梅,却只是一幅画而已。赵奶娘顿时大惊失色,双膝一曲跪倒在地。 第二十五章 逃了一个 莺儿脸色煞白,随后指着赵奶娘向太太喊:“奴婢没说错吧,太太!她果然在这里!” 太太还在气头上,喘着粗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那双瞪着她的眼睛像要咬人一样。 老爷冷哼一声:“你不是少爷的奶娘吗?为何要作出这等事情来?” “我……我……”赵奶娘被突如其来的吓呆,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安怯弱倒是高看了莺儿一眼,想不到她不仅会说瞎话,连这种牺牲亲姑姑也要保全自己的事情也做得出来。如果就这么让她逃过这一劫,还真是让人不爽,怎么也得想个办法再把她扯进去才行。 “全仗莺儿姐姐事先知会,才能这么顺利的把人抓住。非得让太太好好赏赐一番,才对得起莺儿姐姐大义灭亲,连自己的亲姑姑都肯抓的忠心。”安怯弱说的阴阳怪气,一半是为气莺儿,一半是在告诉赵奶娘,是莺儿出卖了她。 直到此时,赵奶娘才顿悟,莺儿居然真的不顾骨肉亲情,为在太太面前博得好印象,居然连她都卖。 赵奶娘呆了半晌,突然扑通一声跪倒,爬向太太脚边,声泪俱下:“太太饶命啊!奴婢也是一时糊涂,才将药下到了这小丫头碗里,万万料不到这饭会让少爷吃了下去,奴婢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害少爷呀!太太您就看在奴婢给少爷吃了几年奶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饶你?”太太恨得踢了她一脚,恨恨的道:“连亲自喂过奶的孩子也忍心迫害,这怎么说也算你半个儿子,你怎么做的出来?饶你?真亏你还有脸说!” “是啊,姑姑,您的心怎么这么狠?连莺儿都看不下去了!”莺儿说的淡定,就如真与自己无关一样。 安怯弱不禁又多看她一眼,心说你心更狠啊,还没见过比这更狠的。 原本让霞儿去放话,无非就是想告诉她们三点。一、安怯弱被叫去问话,不在房里。二、安怯弱不论说谁,都会被叫去拷问。三、安怯弱最有可能说出莺儿的名字。 给她们透露这些,也无非是要乱了她们的方寸。料想她们一定会孤注一掷,干脆把用剩的药藏到安怯弱的房间去,就算被问起来也一口咬定是安怯弱给王本卿下的药。反正到时候人赃俱获,抵赖无门。 本该就这么把这两人都抓住的,想不到竟还是让莺儿逃掉了,真是不甘心。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让赵奶娘把莺儿拉下水比较划算。 想着,安怯弱便居高临下的朗声问着:“赵奶娘,看在您以往对弱儿关照有加的份上,弱儿不妨给您出个可以免一半苦头的主意。赵奶娘您……宅心仁厚……” 看辛苦的挤出最后四个字,安怯弱一个眩晕差点倒下。心说我去,说这么违心的话还真辛苦,更背负了浓浓的罪恶感。但是为了能达到目的,委屈一下也不无可以。 定了定神之后又继续说道:“……像下药这等肮脏事情,定不是您一人能想出来的,若能供出同伙,则可让她给你摊去一半的处罚。” “这……”赵奶娘悄悄抬眼看了看莺儿,犹豫不决。 安怯弱冷笑:“难不成您还指望另一人能就此飞上枝头,供您荣华富贵不成?哪怕她真的就此富贵起来,也没您什么事了。因为此事既然是您一人所为,就该把处罚一力承担,必要打出门去,再不许靠近才算罢。” 赵奶娘开始犹豫,几度张嘴就要说出来,看得莺儿好生着急。 安怯弱又趁热打铁:“若另一人并非同谋,而是主谋,您的境遇就又不一样了。看在您能供出主谋的份上,说不定还能赏您几个银子养老。” 太太听着她胡说八道,刚要开口斥责,却被老爷抬手拦了一拦,诧异的看着老爷脸上的欣赏之色,恨得咬牙。 赵奶娘听说还有银子赏,一咬牙,立刻就要说出来。 “姑姑您就说吧!”莺儿很及时的开口,也避免了赵奶娘立刻供出她来。 赵奶娘更是诧异不已,抬头看去,但见莺儿巧笑嫣然,那手指分明指了安怯弱,“姑姑,都到这会子了,您还隐瞒什么?您也是被逼无奈,还日日倍受良心谴责。现如今您被撞破当场,主谋却仍在装无辜好人,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是她!”赵奶娘已经会意,立刻伸手指着安怯弱,咬牙切齿的喊:“是她指使我做的!药也是她拿来的!就是她!全都是她指使的。” 话音一落,莺儿已经低低的“哎呦”一声,低头扶额,感叹自家姑姑的低智商。 安怯弱又笑了:“赵奶娘,不知弱儿何德何能,竟然能指使得了您?” 赵奶娘也才明白说错了话,忙改口:“不是!是她逼迫我的!是她逼我这么做的!药也跟我没关系,是她带进来的!全都是她做的。” 安怯弱又是无奈的笑:“弱儿无权无势,又有什么本事逼迫赵奶娘您呢?” “不!是我说急了!”赵奶娘再次改口:“是……是她利用少爷,利用少爷逼迫我的!” 安怯弱干脆毫不留面子的笑了出来:“赵奶娘您的意思是,奴婢让少爷去逼迫您,让您在奴婢的碗里下毒?然后,还在知情的情况下自己吃了?” “是!是!”赵奶娘起先顺着答应,一想之后大惊失色,连忙又喊:“不!不是!” “哼!狡辩,还漏洞百出,愚蠢至极!”老爷在旁边听够了她的胡言乱语,此时也再无耐心,对外面叫一声:“来人!把这个害人性命的东西乱棍打出门去!” 因原本伺候的人就不多,小厮们更是不在,听老爷这一吩咐后,只有一个丫鬟答了声是,便匆匆离去叫人过来了。 赵奶娘一听要受皮肉之苦,顿时吓得面无血色,大声喊着饶命,诉说自己当初给王本卿喂奶的恩德。 只是此时已无人再信她,任她喊成什么样都无济于事。 安怯弱仍然不甘心就这样让莺儿逃了,便又开始阴阳怪气:“莺儿姐姐还真是忠心可嘉,若换了旁人,见自己姑姑犯下大错,一定已经想方设法帮其逃走了,哪会像莺儿姐姐这样亲自告密带人来抓?莺儿姐姐还真是当的起‘大义灭亲’这四个字!” 她一再提醒,是想让赵奶娘觉得心里不平衡,一个激动把莺儿也拉下水,那样就大快人心了。 可这赵奶娘虽然糊涂,莺儿却是长了脑子的,岂能让她就这么得逞? 莺儿一声冷哼:“莺儿是王家的奴婢,自当以主子为天,哪怕是姑姑犯了错得罪了主子,莺儿也决不会包庇,定要把事实真相揭露出来。” 太太冷笑:“你这姑姑虽然心肠歹毒,不想你倒是个忠心的丫头。你就跟着我吧,伺候的好了,以后有你的好。” 莺儿听了受宠若惊,当即跪在地上,喜笑颜开的回:“谢太太提携!莺儿以后一定尽心尽力的伺候太太!” 太太也甚是满意,点点头,嘱咐道:“光会说话还不行,把事办的好了才不枉我一心要把你留下。” “是!莺儿谢太太提点!”莺儿乐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头去了,看着就吓人。 太太示意她起来,方才跪下的如果是只小白兔,现在站起来的就是只大猩猩了。莺儿一下子开了气场,跟脸上写了“我谁都不服”一样,昂头挺胸的站到了太太身边,还很不屑的对安怯弱抛了个冷哼,只是被安怯弱拒绝接受,又给回抛了过来。 苍天啊,大地呀!本想把她扳倒,怎么就让她趁机升了级捏? 安怯弱突然觉得,以后若是想再坑莺儿,一定要进行周密的计划,也绝对不要用临时想到的办法来对付,否则一个不好,得不偿失。 赵奶娘大概是见莺儿被太太看上,便爬过去抱着她的大腿喊:“莺儿,你求求太太,让太太饶姑姑一命!”还放声哭喊了起来:“莺儿啊,我可是你亲姑姑,如果你见死不救,你要怎么回去见你爹?” 莺儿倒是镇定,冷着脸说:“这都是姑姑你自己犯下的错,又差点害死少爷,就算我帮您求情,就算太太肯饶你,您的良心又过得去吗?” 说着还狠狠往赵奶娘身上推了一把,把赵奶娘推出了两步远,冷笑道:“莺儿不想为您求情,您自己犯下的错,就还自己承担。” 拿着棍子的小厮也气势汹汹的赶到,因被打搅了休息,一个个的火气比平时还大。这要几棍子下去,当真能把人打残。 此时赵奶娘也心灰意冷,指着莺儿大骂:“你这个不顾骨肉亲情的畜牲!我兄弟就不该跟你娘那个浪货把你生下来!要没我在这里做奶娘赚的那些钱,你爹连媳妇都娶不上,连自己都养不起!你忘恩负义,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哇~~好可怕!会遭到报应的!”安怯弱阴阳怪气的在旁边说道,还一边去瞅莺儿的神色。 莺儿居然不怕,反而显得更加正气凛然。“如果因为对主子忠心而得罪一些人,那么由此得来的报应,莺儿甘愿领受!” “说的好!”安怯弱硬憋着笑在一旁鼓掌,怎么看怎么都是在喝倒彩,还让人挑不出毛病。 只是莺儿这一席话说的太太心花怒放,从而更是看到安怯弱就生厌,索性把气全撒到眼前这个该罚的人身上。 吩咐一声:“给我打!”一众小厮立刻举棍挥上,赵奶娘只敢跪着逃,直从这后院打到大门口,叉起来扔了出去,趴在那里动弹不得。 那莺儿果然都不去看一眼,还是附近住着的人把她抬到墙角,又打发人去送信,这才来了几个亲戚给抬了回去。 第二十六章 我自己的主子自己能照顾 安怯弱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圣母一点,比方说跪下来给帮忙求个情什么的,可要怎么求还真是个难题。难不成要说“好在我没吃到毒药,也没出人命,所以饶她这一次”? 扯淡! 于是,安怯弱冷眼看着赵奶娘被一顿棍子打出去,心里竟然没有半点波动,只觉得理所当然,处置得当,毫无因可怜要求情之意。 “这并不是弱肉强食,只是你咎由自取!”安怯弱待小厮们来回命之时,默默自语。 莺儿也果然不关心,立刻变得善解人意,对太太道:“太太,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咱们可是还回去照顾少爷?” 太太如梦初醒刚想起来一般,焦急的向外走,嘴里说着:“对!少爷的身体才最要紧!” “太太慢点走,让莺儿扶您!”莺儿喊着紧追上去,脸上露出得逞的阴笑。 安怯弱几步抢在她前头,高声喊道:“照顾少爷是弱儿分内之事,怎好让各位姐姐劳心牵挂?” 莺儿根本不把她当回事一样,冲她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回嘴。反正进去后是太太说了算,让谁伺候谁才能伺候。 只是安怯弱腿脚太快,太太刚到门外她就几步跑到了头里,先一步进去了。 太太愣了一下,又气的指着她骂:“没规矩的东西!怎敢走在主子前头?” 安怯弱本已跑到床前,听太太在骂,赶紧跪下回道:“太太恕罪!弱儿实在担心少爷,所以才……”说着,额上已冒了一层豆大的汗珠。 方才实在走的急了,也因背上伤重,撕扯着伤口疼出了一身汗,还不得不咬牙忍着,险些连话都说不好。 老爷哈哈笑着进来,就像不关心他儿子的病情一样,对着安怯弱道:“你也受伤不轻,还忍着疼痛要亲自过来伺候,可见对少爷情义不浅,由你来照料我必然放心。”又看着安怯弱满头的汗,犹豫起来:“可是你的伤……” 莺儿赶紧过去跪在安怯弱旁边,道:“莺儿大胆求老爷!弱儿伤势的确太严重,不宜再劳累照顾少爷。不如让弱儿回去歇息,换莺儿来照顾少爷,” “不行!”安怯弱冷冷的盯了过去,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道:“少爷是弱儿的主子,弱儿是少爷的贴身丫鬟,我自己的主子自己能照顾得来,不劳别人瞎费心!” 她也知道此时必须要争,否则一旦让莺儿争得此次,之后再被太太以这样那样的理由送到王本卿身边来,到时候她的日子还会不会像现在这么好过,可就说不准了。往好了说,就跟莺儿平起平坐,时不时招她陷害。往不好了说,再赶回去烧火,待到十四岁时仍然会被莺儿害死。 在太太看来是她没规矩,居然不顾还有她在场就大声与她的丫鬟顶嘴,分明就是毫不给她留面子。刚要斥责,就被老爷抬手拦下。 因为在老爷看来是另外一种意思,他觉得安怯弱这是在霸占,不许别人碰她的人。反正铃铛都赏了她,王本卿也着实喜欢,索性成全她也无不可。 老爷问一直守在那里的杜账房:“我儿怎么样了?” 杜账房一见老爷太太再进来时便站了时来,此时低头弯腰的回:“少爷已无大碍。许是过于疲累,烧退的慢,才一时未醒过来。” 听此回答,老爷放心不少,就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小丫头道:“如果一来,只需一人守着便可。依你们看,该由谁来?” 莺儿抢着答:“莺儿不才,愿替太太照顾少爷,必当尽心皆力,不枉太太慈母爱子之心。” 这话太太听着高兴,老爷也觉得她会说话,但仍有私心想听听安怯弱怎么说。 安怯弱竟然索性不说了,一拜之后站起身来,就走到了床前,捞起盆里泡凉了的毛巾拧干,把王本卿额头上那条换了下来,又扔进盆中。 莺儿一见也急了,抬头看了太太一眼,也来不及看她是否应承,也起来走到床前,伸手要去拿干毛巾擦汗。 安怯弱伸手一挡,更是重重一推,把莺儿推得退了一步,表情冰冷:“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的主子我自己照顾得了,不劳烦莺儿姐姐瞎操心!” 莺儿被一推,又被这样斥责,顿时转头可怜兮兮的看着太太,想要求得倚仗。 岂料太太因适才被老爷拦了一下,现在已不敢多说话,只愤怒的瞅着安怯弱,心里仍然恨着她,觉得若不是她,自己的儿子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老爷也就此做主:“弱儿既然不顾自己伤势严重,执意要来照料少爷,我也不能推却她这一番好意。那就留你来照顾少爷吧!为防万一,让杜仲和杜账房依然在这里守着,也好……” “谢老爷成全!”安怯弱不待老他说完便谢了下来,又说:“也谢老爷费心!少爷虽不是弱儿一个人的主子,但此事因弱儿而起,弱儿理当尽责到底。既然少爷已无大碍,其他人也不必在这里耗着,杜账房已在这里守了多时,也该回去休息下了。余下的,有弱儿一人足矣。” 她语气越坚定,老爷越觉得她对王本卿有情,太太也更认定这就是个狐媚子,莺儿则只会更恨她,连半点机会都不留。 安怯弱又冷眼瞅向莺儿:“姐姐刚得升迁,该回去接受膜拜奉承才是,哪有时候耗在这里照顾一个根本看不上你的少爷?休要做无用功才好!” 几句话气得莺儿眼圈儿都红了,指着安怯弱大骂:“谁知道你对少爷使了什么狐媚功夫,否则少爷哪会看得上你?论长相,论品格,你哪点比得上我?” “兴趣!”安怯弱要忍着背上的疼痛,脸上已经做不出其他表情,只是板着脸看着很严肃。“弱儿只是与少爷兴趣相投,说得来话,还能一道讨论书文知识而已!” “我……”莺儿胸口起伏,绞尽脑汁想了想,又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学那么多书文有什么用?能绣得出花?能生得出孩子吗?既然古人都这么说,那你这种读多了书的女子,必然是一个‘无德’……” “住口!”老爷厉声喝道,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瞪着莺儿咬着牙道:“掌嘴!” 莺儿又被吓到,当即双膝跪地,委委曲曲的自己掌自己的嘴,抽抽嗒嗒往下流着眼泪,估计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看得安怯弱都不由暗中叹了一口气,心说原本还觉得你是个棘手的人物,怎么偏偏到了这些事情上看着像个智障? 可这莺儿毕竟是太太刚刚提到身边来伺候的,立刻就被老爷掌了嘴,就像打在她嘴巴上了一样,脸上已经挂不住了,还不敢让她住手。 老爷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安怯弱面前,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你比她胆子大多了。要是她也……”说着又是一声长叹,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身带着人离去。 “老爷慢走!”安怯弱蹲了一蹲,送了老爷出去。方才一听就明白了老爷说的是谁,老爷口中的“她”必定就是那个传闻中的铃铛。 太太一见老爷走了,才一挥手皱着眉头对着莺儿道:“行了行了!快起来吧!”跟不愿意多留一会儿似的让人搀着往外走,即将踏出去之前又把脚步顿了一顿,说:“好生伺候着,我跟老爷天亮之前还会过来。” “是!”安怯弱答道,她知道这话是对她说的。 莺儿也停了掌嘴,站起来擦了擦眼泪,扭头恨恨的看了安怯弱一眼,才去追太太的脚步。 此时房中只还有安怯弱和杜仲父子,杜账房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在注意安怯弱的一举一动,还似乎看出了点什么。 安怯弱很恭敬的说道:“杜先生您也累了多时,不如先回去休息,这里有弱儿照看着便好。” 杜账房微微点了点头,唤了声:“仲儿,咱们就听弱儿姑娘的,先行回去休息吧!” “可是……”杜仲有些迟疑,还看了安怯弱一眼,似乎在期盼能留下来。 杜账房低声训斥:“蠢货,还看不明白吗?” 杜仲顿时也有些心灰意冷,咬着牙很不甘心的看着安怯弱,似要再说什么,见她已在很细心的为王本卿擦汗,愤愤的一转身疾走出去,紧握的拳头狠狠的捶到了墙上。 杜账房随后出来,叹了一口气:“为父也看得出这是个好姑娘,只是……另外再看她,小小年纪心思却如此老成,做出的也不是八岁娃儿能想得出的事情,必定有缘由。在未得知详情之前,还是不要做多余事情为好。” 杜仲虽心有不甘,见父亲劝慰,也不得不忍下气焰来,恭敬低头回道:“儿子知道了!” 待他们都走之后,安怯弱真的一人担起了照顾王本卿的重任,做的多了,累了,竟也忘了背上的疼痛。 直到天空麻花亮,王本卿幽幽醒转,睁眼便看见安怯弱忙碌的身影,看见她那被汗水湿透的衣衫,和背上渗出的血渍。 “弱儿!”王本卿有气无力的唤着。 安怯弱惊喜的跪倒在床边,轻声说着:“少爷,您可醒了!”激动之下,两行清泪滚落在床头。 王本卿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是弱儿一直在照顾吗?” 安怯弱点点头,“这是弱儿份内之事,绝不会让他人来替代!” 王本卿用力的抬起手来,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珠:“弱儿,本少爷定不负你!” 安怯弱却笑了:“少爷,您又在乱用词语了。” 又忽然听闻外头脚步匆匆,安怯弱往外看了一眼,把泪一擦,站起来跑到门口向外面的人喊:“老爷!太太!少爷他醒了!” …… 第二十七章 棉护手与绒斗蓬 自那之后,一为莺儿被老爷少爷轮着掌嘴,二为莺儿根本没机会再到后院来,所以安怯弱的生活越过越滋润,一不留神就到了冬天。 “好冷啊!”安怯弱搓着两只手,仰头看着降下的雪花。 杜仲恰好出来,看着安怯弱冻得有些红的小手小脸蛋儿,不由心疼起来,指着书房说:“弱儿去里边的火盆旁烤一烤吧!” 安怯弱转头看教书先生已经离去,便笑笑点头:“好啊!”也就不再顾忌,从台阶上站起身来,转身进了书房,窝到炭火盆旁,伸着手在上边烘。 王本卿稍稍瞥了一眼,便露了笑意,装作很随意的问道:“本少爷给你挑的衣服怎么样?像这种兔毛的做领子最是暖和。” 安怯弱也不否认,皱着鼻子做了个鬼脸,笑道:“衣服好是好,只是袖子不够长。弱儿还偏喜欢坐在书房外偷听,就免不了冻到手指了。待何时少爷再赏弱儿衣服,一定记得袖子要长。” 王本卿笑着无奈摇头,随口应着:“好!下次一定把袖子做的够长。” 只是接下来安怯弱想了想,又在怀疑:“如果袖子真的过长了,做起活儿会不会太碍事?尤其是去厨房里备宵夜的时候,卷起来也会蹭一袖子灰,那不是更麻烦?”又自言自语:“算了算了!先这样吧!” 王本卿只是偷偷看着她笑了笑,并不作答。 杜仲本来要走了,听到俩人的谈话又迟疑起来,犹犹豫豫,对着安怯弱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竟连门都不进了,暗自点点头后离去,像打定了什么主意一般。 又在次日清晨过来之时,手里拿了个布包,看着王本卿和安怯弱有说有笑的从隔壁过来,脸涨的通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安怯弱也在这么长时间之后有些了解,知道杜仲一露出这种表情就是想对她说什么话,但又不太敢说出来。于是笑道:“杜仲,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都这么熟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杜仲听闻之后,脸上表情有所缓和,只是脸更红,鼓足勇气拿着那个布包要交出去。 突然王本卿冷哼了一声,道:“有什么话非得现在说?待上完课后再讲不迟!”便拉着安怯弱一脚踏进了书房。 “咦?”安怯弱也不是头一回被这么对待了,自知并无任何破解之法,也更无须破解,反正进去后他就松开了。于是一边被拽着往里走,一边转头对杜仲打手势,让他在这里稍微等上一会儿,她马上就能出来。 杜仲会意,便拿着布包就在那里站着,呼吸着干冷的空气,竟意外的顺畅。 一进去书房,还没走到书案之前,安怯弱就把被拽住的手重重一甩,有些无奈的抗议道:“少爷您一定要这样闹吗?” “闹?”王本卿有些不悦,指着门外杜仲的位置喊:“只要你不乱跟不相干的人说话,本少爷一定不跟你闹!” “不相干?”安怯弱觉得自己都快大笑出来了,也指着杜仲的位置道:“如果杜仲也算不相干的人,那小五算不算?或者少爷你就明明白白的告诉弱儿,到底谁才是相干的人。” “哼!”王本卿脸上挂着邪笑,手里折扇一挥展开,在身前轻摇几下,道:“除本少爷外,全都是不相干的人!” 安怯弱无语至极,稍微瞅了个漏洞就问:“那其他丫鬟呢?也不许跟她们说话?” “……丫鬟们不算!”王本卿分明也被问得愣了一下。 “呵呵~”安怯弱已经挤不出笑容了,特无语的说:“少爷您一定又在戏文里看到了什么奇怪的桥段,弱儿决定原谅您!”说罢还转身要往外走。 “原谅?”王本卿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吼一声:“本少爷哪需要你原谅?原本就是你该听从本少爷的吩咐。” “呃……内个……”安怯弱止步转身,心里想着,既然您这么爱看戏文,还偏爱言情类,就一定有那种少爷喜欢上丫鬟之后各种宠的戏码,否则根本生搬不过来。于是强行挤出点笑容道:“少爷,弱儿就是喜欢跟别人说话,如果您看不惯,可以找个看惯的来伺候。如果您一定要让弱儿伺候,那么关于弱儿的这点小爱好,还请少爷您习惯!”说罢也不管是不是真有用,硬着头皮转身出去。 “喂!你……”王本卿起先还要吼,见她真的走掉反而没了脾气,扇子折起往手里一敲,自语一声:“习惯?哼!”那嘴角分明勾了起来。 安怯弱踏出去之后已经满脑门的冷汗,心说还真是冒了好大的险。但是不这么做不行啊,对着一个满脑子都是风花雪月的少爷,不督促着办点正经事多得点赏钱好赎身,反而跟着一起堕落……噫~那会死的很惨的! 杜仲见她出来,立刻露了笑意。又一看她额上的汗,就奇怪起来:“弱儿你很热吗?” “……是啊,热极了!”安怯弱心有余悸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想原本就是要赶着出来找杜仲问话的,便又问:“你原本要跟我说什么?” 杜仲反而迟疑起来,把布包在手里紧握一下,犹豫着问:“弱儿你是不是对少爷……” 不必问完,安怯弱就能知道他的意思,忙摆手笑道:“你想多了,没有那回事!” “原来如此!”杜仲眼前亮了一下,却依然有些犹豫:“可是平日里见你对少爷……少爷也……” 安怯弱更是笑的无奈:“你也知道的,咱们少爷胸无大志,专爱风花雪月之事。又不知从哪些戏文里看了些乱七八遭的桥段,便因此沉迷了,适逢我来伺候,就把看过的那些东西往我身上实验。我也是不太配合,只是好像不经意做的更像他脑子里那些戏码了。” “原来如此!”杜仲仍是说这一句,眼睛里的光芒更亮,手里的布包更是紧紧的握住,低头看看便真的打定了主意,说:“弱儿,我……” “弱儿,你进来!”王本卿在里边很及时的喊。 安怯弱应了一声就转身进去,也以为跟杜仲的话说完了,便没有再让他在外边等,而是招手示意一道进去。 杜仲好不容易才有勇气开口,却被很及时的打断,下次要说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暗中长叹一口气,低头看看那个布包,心想这次只把这东西送出去便罢……稍微等等,能在今天送去就好。 只是这一等就等了好久,早读时不送,吃饭时不送,一直到教书先生来了,就更没办法送了。也只能盼着快些下课,到时候咬着牙往她怀里一扔就走。 安怯弱依然坐在外面的台阶上不愿离开,搓着手跟读那些书文。 不多时,又如昨天那样下起了雪,外头更冷,使得安怯弱的声音都颤抖起来,嘴唇麻木的连咬字都开始不清晰。 原本正在随着先生诵读的王本卿突然把手中的书本一放,都不顾先生的神色,板着脸拎起挂在一旁的绒毛斗蓬就走到了外面。 原本安怯弱因为太冷而忽略了一些事情,却明明白白的知道有个人走到了自己身后,一转头便看到了王本卿略显得生气的脸。 “少……”她刚说出半个字,便被一把拎起,耳畔“忽”的响一下,身上便被那件绒毛斗蓬围了个严实。 王本卿在把斗蓬领上的带子系好之后,还从斗蓬底下握住她那双冰凉的小手,轻声问:“还冷吗?” 安怯弱愣愣的摇了摇头,恍如隔世一般的看着他,就像不认识了一样。 “这么冷的天,还一定要坐在外边做什么?”王本卿在责怪,却在用他那双透着温热的手在她的小手外面摩擦,直到擦出一点温度。 安怯弱也突然觉得有点歉意:“弱儿……弱儿只是想……” “跟我来!”王本卿根本不等她说完,拉着她的手就往书房里进。 安怯弱有些迟疑,因为过来的头一天就被警告过了,先生在教书的时候,是绝对不能让她这种奴婢进去的,而她也一直遵守着这个规则。好在先生并没有阻止她在外面听,也算仁至义尽了。 王本卿却不管这些,硬是拉了进去,把杜仲也吓了一跳,只是那眼神分明也是希望她能进来的。 进去之后,安怯弱就被按坐在火盆旁,身上依然裹着那件绒斗蓬,感觉里外都暖了起来。 “先生,可否让她到里边来听?她并没有书本,只是听而已,还便于看着火盆,以防熄灭掉。”王本卿站在先生旁边,少见的抱拳躬身。 教书先生也并未阻止,只是轻轻叹了一声,便点点头,示意王本卿坐回去,便接着上课了。 安怯弱得以在里边听课是个好事,只是她看着身上的斗蓬居然迷茫了,心里已经搞不清楚这少爷到底是跟戏文学的还是真情流露了。如果是跟戏文学的还好说,如果是真情流露的话……可就麻烦了…… 杜仲则看着放在桌边的那个布包,暗中叹了一声,怕是送不出去了。无人之处解开,露出一只新做的棉护手,边上围了一圈洁白的兔毛。 第二十八章 啥叫收房?不懂啊! 也已近年关,这是今年最后一堂课。老爷也是时候来清点这一年的功课了,先生也留了下来,要交代这一年的进程。 先生被安怯弱请到圆桌前喝热茶,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早就在注意着他们的谈话。 王本卿本是不屑与杜仲一块儿的,还自顾的摆着高人一等的架子,现下却一起围了火盆烤火。安怯弱不知从谁那里要了几颗栗子,正放进火盆灰烬里烤,不时拿着火箸翻一翻。这火箸像两根用铁链连在一起的铁筷子,很是好用。 “嗯,有香味了!”王本卿的眼睛盯着埋栗子的地方,看上去似乎真的馋了。 “嗯!大概快好了。”安怯弱点了点头,用火箸拨弄几下露出一颗,做了小切口的栗子皮已经裂开,露着近乎金黄的栗子肉。 “呼呼~”安怯弱夹出那颗栗子放到手中,吹去表皮的灰和些许余温,稍稍用力把皮剥去,露出完整的栗子肉,还散发着阵阵香气。 就跟较劲似的,王本卿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一颗该他来吃,还隔着安怯弱用力的瞪了杜仲一眼,提醒他不要逾越到主子头上去。 杜仲被瞪之后才低了头,心中不免失落。哪怕知道不能抢在主子前头,他还是想吃这头一颗,还已经想好要以帮忙尝尝熟没熟的理由来得到。 其实这尝熟不熟的应该是安怯弱,她似乎隐隐觉出了什么,侧目看看两边各怀鬼胎的人,突然狡黠一笑:“少爷,您先来!”还主动送到了他嘴边。 王本卿当即得意不已,看着杜仲,带着挑衅,张嘴让安怯弱把那颗栗子喂进了嘴中,瞬间从口到心一片甜香。 “好吃吗,少爷?”安怯弱轻声问。 王本卿很满意的点着头:“又香又糯,很不错!” “好!”安怯弱立刻拿着火箸扒拉余下的栗子,边说:“那就可以全都拿出来了!” 对于这种跳跃度有点大的话,以前王本卿是断然听不出味道的,现如今至少能感觉出不对劲儿了。就是还不能明确断定问题在哪里,只恍恍惚惚感觉被坑了一把,愣着神儿的想再考虑清楚一点。 杜仲却是每回都听得出来,不由“噗”的笑了一声,适才的不甘一扫而光,心里满满的都在笑安怯弱调皮。 安怯弱可没功夫理会这些,从腰里抽出条手帕,把夹出的栗子放进去一些,擦掉上头的灰,起身走到旁边圆桌旁,把已经擦干净的栗子放到桌上道:“先生也吃一些吧!我们家老爷平日里就忙,这临近年关就更不得闲了。好在此次顾了先生的面子,老爷推了好些个应酬挤出与先生见面的时辰,旁人可没有这个福气。先生且在这里吃着栗子喝着茶,我家老爷一会儿就到!” “嗯!”先生只是点头,从来不跟她多说话,倒是时常多看她两眼,诧异着什么似的。 安怯弱又回来,见杜仲欲伸手去火盆里拿栗子,赶紧拉了一把,说:“不可!切脉开方子的手怎可做这等事情,还是让弱儿来吧!” 便把栗子捡出一半在手绢中,仍然擦去了灰才倒在杜仲手里。 另一边的王本卿看急了眼,刚要质问,就听安怯弱柔柔的说上一句:“少爷,弱儿剥给你吃!”顿时气焰全无。 待她把剩下的栗子捡出来擦去灰,她那条小手绢早就已经跟盆里的灰一个颜色,也不好再揣起来了,就索性放到了旁边,一心剥着栗子。 王本卿和杜仲都往那条脏了的手绢上看了一眼,又若无其事的把视线收了回来,倒也不是什么都没想。 安怯弱已经剥好了一颗,因还牵挂着剩下的几颗,便一不留神无视了王本卿张开的嘴,直接把栗子肉放到了他的手中。 杜仲看着偷偷笑,他越笑王本卿越生气。若在以前早就赶他出去了,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安怯弱有意无意的拉着一起凑堆儿,竟也没那么排斥,没那么讨厌了,充其量吹胡子瞪眼的警告一下而已。 “咳~”王本卿重重一咳,想引起安怯弱的注意,待她抬起无辜又迷茫的大眼睛时,郑重的把那颗栗子往她眼前晃了晃,还张了张嘴。 安怯弱心说这是什么意思啊?看不懂啊!有事不能直接说吗?在看着王本卿又这样比划了一次之后,才像是略有心得一般,只是有些犹豫。 王本卿也觉得她应该懂了,又见她迟迟不动,便用眼神鼓励起来,以眼神告诉她,照他说的做准没错。 安怯弱看着他鼓励的眼神,终于有所妥协,伸过头去,张嘴把他手中的栗子吞入口中。 与此同时,整间屋子都能听见王本卿抽气的声音,目瞪口呆的看着安怯弱。连杜仲都看傻了,只是那眼神是不敢置信。 安怯弱也如梦初醒一般,几口把嘴里的栗子嚼烂吞下,弱弱的请示:“少爷,弱儿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王本卿更是如神游天外了一番一样,突然的回神,脸也被这炭火烤得通红,深吸一口气之后才说:“没有!你做的很好!” 这回安怯弱更摸不着头脑了,明明看着好像出了什么事,但好像又没有哪里不对。懒得再想下去,便继续低头剥栗子,把剥好的一颗颗往王本卿手里送。 “弱儿!”王本卿心不在焉的拨弄着手心里的栗子,也忘了往嘴里送,眼睛望着盆里烧的通红的炭,轻声问:“你可知道什么是收房?” 安怯弱吓得一哆嗦,手里还没剥好的栗子差点一股脑再扔到火里去,额上冷汗直流,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拼命的摇头:“不知道!呵呵……完全都不懂是什么意思呢。” 王本卿少见的露出一幅要认真解释的样子:“就是……” “少爷!”杜仲突然沉不住气,也首度这么大胆的干打断主子的话,半提醒似的厉声道:“过完年之后,弱儿也才九岁。” 王本卿竟然也首度没有冲着杜仲发脾气,无奈的浅笑:“仿佛是早了点。”又轻轻叹道:“不着急,过两年再说。” 安怯弱心里叫着可别再提了,打死也不能接受。 忽而听到外头有脚步声,安怯弱道一声:“许是老爷来了。”便起身去屋外迎,其余的人也放下手中的东西相继站了起来,带着恭敬在门内站了一排。 “弱儿见过老爷!”安怯弱在门前半跪,一边想着待会儿如果少爷的功课不过关,还如何帮忙找理由获准出门去。 老爷只点了点头便进去了,脚步匆匆,却喜上眉梢。 “先生辛苦!”老爷先向教书的先生揖了揖,又紧赶着问:“我儿功课如何?可否去考私塾了?” 先生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不由让老爷开始失望。 “只是……”先生开口慢悠悠的说道:“少爷这半年来自律自学,比以往进步许多。若照此下去,不出一年便准保能进私塾了。” 老爷顿时又喜笑颜开,对着教书先生一谢再谢。 “另外……”教书先生看着杜仲,似乎要说什么,想想又闭口不言,装作什么都没说过一样。 安怯弱却听出了他的意思,无非是要说杜仲已够了资格,不必再学一年便可考进去。但突然考虑到杜仲只是个伴读,人家不一定会单独送他去考,也只能作罢。 老爷大概以为教书先生要提什么条件,便又是一揖,说道:“先生辛苦一年,我家也没什么好东西能拿出来报答,只来得及拿几两银子包成红包,在这年关里讨个好彩头,还望先生笑纳。”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用红布包成的红包,看着份量体积都不小。 先生也不推辞,点了点头,便将那沉甸甸的红包揣入怀中。又说:“在下留在这里也只为把此事告知老爷,既然老爷已经知道,在下也就无事可说,便先告辞了。” “先生请便!”老爷往一侧靠了靠,让出路来让先生出去。 “先生慢走!”这话以前只有杜仲一人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他和王本卿一起说,还一起把先生送出门去。 老爷看着满意,便也不打扰他们,直到送完先生回来,才说:“我儿当真有所进步!难能可贵!难能可贵!” 王本卿笑道:“弱儿说过,自己切实学到的才是自己的,别人替代做出来的终究是旁人的。既然为的不是面子功夫,又何必自欺欺人,只求面子上好看?孩儿只是觉得弱儿言之有理罢了!” 老爷抚掌哈哈大笑,如实说道:“为父本来还要考你功课,照此看来,为父竟是考不了你了。如平日那般背诵文章倒罢,像这般见解论断,为父是万万不及你了。若是连文章都背不下来,又何谈这些见解?因此为父以为,查与不查都是一样的结果,毕竟在这边守着的人更为严格,为父甚是放心!” 说着,那眼睛一直往安怯弱脸上看,直看得她不敢抬头。 “谢父亲!”王本卿又是在俯身谢恩之时,悄悄对安怯弱挤了挤眼睛。 老爷又问:“这也临近年关,我儿可有看上什么?或是想要求什么事情?为父都可给你,权当压岁的礼物。” 接到此等暗示,王本卿也能明白这是想让他趁机提些什么,他却只看着安怯弱喃喃:“不着急!晚些再说不迟。” 哪怕再不会洞察人心,看到这一切也能明白他们在指什么。局外人的杜仲也只能长叹在心底…… 第二十九章 我学花魁怎么了? 大年初一,在除夕夜里下了厚厚的雪,大清早已经停了,只留满地的洁白。 昨夜里本来打算守岁,却未想还不到后半夜就都熬不住了,老爷太太只得让她送王本卿回来,还心疼的嘱咐不必早起,辰时前去请安便可。 安怯弱本也困得不行,以为会睡到很晚,岂料雪一停她就醒了,看着满院子的洁白惊艳不已,匆匆穿了新衣服就跑了出去。一到外面便一步步小心翼翼,怕踩坏了这个洁白世界一样,就连那不离身的铃铛也只发出轻微的声响而已。 院子里是没有梅花的,不然配上这洁白的雪,定又是一幅美卷。倒是有几株桃树,弯弯扭扭,配上白雪簇簇,远了看着竟也像一株白梅花。 安怯弱走到那桃树底下,抬头望着枝头充当白梅的积雪,眼睛里烁烁闪光,都忘了身处严寒雪地之中,还以为立刻就会有蝴蝶飞来一般。 天色还早,再瞅瞅四下无人,安怯弱清了清嗓子,开始对着这桃树说话。 “新的一年已经开始,为了有个良好的开端,本丫鬟决定为你歌舞一曲,愿一整年顺顺利利,平平安安。更期盼我能早日存够银两赎身,早日离开这鬼地方!” 说完之后,又自言自语:“话说我说的话,唱的歌,它能听懂吗?”又摇头:“不懂就不懂吧,开心就好!” 跳哪一曲呢?近来好像有一首曲子毒性很大,连带着舞蹈也血洗过某网站,所以安怯弱也很应时事的学会了该怎么跳。 “明月初升时,歌舞礼乐起。蝶落秋风里,轻点涟漪。烛火映天地,一舞山河倾。春风新,花阴里,借酒一诗吟……”(《极乐净土》中文填词) 因此舞动作太大,脚下的积雪不时被踢飞散开,腰间铃铛叮当响,不会觉得累,更不会觉得冷,只如当真到了那极乐净土一般,独留开心快乐。 跳到花魁步那里时,一个转身,看见王本卿以及杜仲、小五等三人,正站在屋檐下目瞪口呆的看着这边,都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于是她一下子就石化了…… 苍天,他们什么时候粗现的? 看目前状态应该是小五有什么事来通传,所以把王本卿叫了起来。又快到辰时,于是杜仲过来要跟着王本卿一起去给老爷太太拜年。 这些都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怎么没人通知她?哪怕杀猪似的吼一嗓子也行啊!那样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像现在这么丢脸,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他们了。 “内个……内个……”安怯弱欲哭无泪,寻思半天也没想到个合理的理由,索性心里叫一声:“我躲一边儿去总行了吧!”随即一缩脖子一低头,以袖子掩面,脚步匆匆往自己房间里逃。 小五首先醒神,冲着她喊:“弱儿,该跟着少爷去拜年了!去了还能有红包拿,你不要了吗?” “啊……哦……”安怯弱顿了顿脚步,依然用袖子遮着涨红的脸,纠结面子重要还是红包重要,竟然不知道该偏向哪一边了。 王本卿也回了神,手里耍着扇子,勾着嘴角道:“跳的不错!歌儿唱的也好!” 安怯弱差点哭出来:“少爷,能先让弱儿躲一躲吗?弱儿……弱儿……” 大约是听出了她的声音不太对劲儿,王本卿很好商量的道一声:“去吧!”便不再说什么。 “谢少爷!”安怯弱赶紧从他们面前冲过去,跑进房中关了门,这才把袖子放了下来,满脸涨红,气喘嘘嘘。 “我绝对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安怯弱对自己下着保证:“哪怕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我也绝对不会再这样了!”随即掩面作哭状:“我居然在他们面前尬舞,这还有脸再见人吗?” 还没等她哭出来,又听小五在外面喊:“弱儿,少爷问你好了没有。” “着什么急啊?”安怯弱虽不悦,也赶快到镜前检视了一下形像,才再次开门出去。只是这一进一出之后,就如换了个人一样,似乎刚才在树下载歌载舞的人跟她没关系一样。 安怯弱见王本卿和杜仲不慌不忙的走来,也开始疑惑了:“老爷和太太不是说辰时之前过去就好了吗?现在还差半个时辰才到辰时,再晚些过去也不迟。” 被如此一问,王本卿居然变得神色不太自然,还把视线闪躲到了旁边,一幅不愿回答的样子。 安怯弱微微一皱眉,低声嘟囔:“怎么突然变这样了?是怪弱儿没早过去帮您梳头?这不是自己也梳的挺好的吗?” “不是!”小五看起来是个知道内情的,脸上露着喜色,毫不遮掩的说:“原本不必这么着急,只是莫家的人已经来了,这才急着把少爷叫去。” “莫家?”安怯弱默念了一下,就已经知道是谁了,把视线投到王本卿身上,笑道:“可是少爷居然看起来不太着急。” “急什么?本少爷倒是想不去。”王本卿不仅不急,还看似不太开心,手足无措的把扇子开了又合,合了又开。 “莫家?”杜仲似乎是不知道的,因此看起来很疑惑,到底什么人才会在大年初一就串亲戚。 小五已经解释起来:“莫家与咱们王家已经结了亲家,莫家的二小姐与咱们少爷早已订下了亲事,只待成年后完婚。本来也是不过来见面的,莫家却说怕小夫妻俩以后生分,便先把二小姐送了过来,说让太太照看着,也方便俩人时常见面相处,也免得婚后还像陌生人一样。” 这些事情安怯弱是知道的,这俩人会在十八岁成亲,却在十七岁时就置办好了一切,才让莺儿有机会戴那凤冠。 杜仲却在听说后眼前一亮,直向安怯弱瞅过来,说话都开始语无论次:“原来是少爷未过门的妻子,还以为……既然少爷已经有了未婚妻,那弱……若是成了年,就可拜天地成婚。到时候弱……若是能再添个一男半女,那就……” 安怯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着杜仲道:“哪能刚拜完天地就生出一男半女的?想当爹也不能那么急啊!” 杜仲的脸皮又红了起来,微微笑着:“说的是!” 安怯弱便开始催:“既然人家都来了,少爷您怎么能让人姑娘家干等着?快些过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当心上轿之时反悔,让你懊恼一辈子!” 王本卿不悦的“啧”了一声,不耐烦的说:“反正订亲也不是本少爷愿意的,要反悔就反悔,与本少爷何干?” “那可不行!”安怯弱立刻绕到他背后去推,一边说:“被反悔了这一次,以后再找可就麻烦了,就跟诅咒一样,怎么都不顺利。” 王本卿被推着走了几步,依然不悦的说:“那又怎样?本少爷又不是不成亲就活不下去的人,就算再找不到愿意嫁给本少爷的人,不是还有……” 猛然发现,好像把话说太绝了,竟然把自己都绕了进去,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反悔。 “是是是!”安怯弱也不放弃的继续推,继续劝道:“哪怕您以后终身不娶了,现在也要去见一见,可别让人家觉得咱们不知礼数,不懂规矩。到时候可就不管别的了,都要怪少爷的不是!还是先去见一见吧,或许莫家二小姐长得倾国倾城,让少爷一见就喜欢了。” “你……”王本卿一个转身脱离了她往前推的小手,用扇子指着她,气的面红耳赤,还不知道该怎么骂的好。之后重重的把扇子往掌心一敲,呼出了一口气,却依然没好气的道声:“罢了!”便往前院走去。 小五赶紧追着喊:“少爷,别走那么快,等等奴才!” 安怯弱还得意的挑了挑眉:“这不就想通了吗?别扭什么呢?” 刚要跟上,杜仲却突然站到了她旁边,低声问:“弱儿你很高兴?” 安怯弱想了想,笑道:“是啊!马上就又有赏钱了,当然高兴!没看见我都高兴的跳起舞来了吗?” 杜仲也舒心的笑了起来,完全没有往日的拘谨,反而打趣起来:“弱儿方才的舞蹈甚是奇异,不知那种步子是从哪里学来的?” “呵呵~”安怯弱被说的白眼一翻,突然又有些无语,对着杜仲这老实孩子还一向不爱扯淡,便实话实说:“最后那种步子啊,那是花魁步,是花魁游街的时候会走的步子。” 又看了杜仲一眼,怕他误会似的赶紧解释:“不过我可没有去过花街,更不是跟着游街的花魁们学的。就是觉得有趣,所以跟别人学来玩的。” 杜仲的脸上看不出异样,依然缓着声音问:“弱儿喜欢学花魁走路?” “呃……”安怯弱总觉得他还是误会了什么,只是见王本卿已经走远,再不跟上去怕是没有红包可领了,便急着说:“是啊!我喜欢学花魁,怎么了?反正我又不是真的要去做花魁,丢不着大家的脸。”说罢便赶紧去追,就跟去早了能多领几个红包似的。 “就算真的是……也没关系……”杜仲仍然留在原地喃喃 第三十章 莫家二小姐 因莫家人来得早,老爷和太太早就收拾妥当坐在了前厅。在太太那边的椅子上坐了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眉若远黛,瞳若秋水,肤若凝脂,是个少有的美人胚子。此时正喝着太太赏的茶,一双眼睛直往门外看,很显然是在期盼着什么。 王本卿挂了一脸霜的进来,也不抬头看看多了什么人,便跪倒在地拜起年来。“父亲!母亲!孩儿祝你们生财有望,松柏常青!” 太太很是高兴,对着旁边的小姑娘道:“看这孩子,也不看看谁来了,就想着拜完年拿红包是不是?” 小姑娘掩嘴轻轻一笑,眉眼含情的看着王本卿。 老爷却不甚满意:“你这孩子,说话都不会!哪有给父母拜年还说生财有望的?倒是后一个词用的不错!是不是谁给出的主意?”说着眼睛还往他身后看,居然一个人都没有看见,不由有些疑惑。 直到这时,跟在王本卿后边的三人才刚刚赶到,匆匆的进来跪倒一地,高呼:“祝老爷太太万事如意,松柏常青!” 听完之后,老爷哈哈大笑:“原来是这么回事!”又问:“这词是谁想的?” 这可没人敢回答,只有安怯弱懵懵懂懂的一抬头,说:“是少爷想的呀!” 可是事到如今,老爷是万万不肯信这话了,对着仍然跪着没站起来的王本卿道:“看来,我儿还得在学业上多下点功夫才好。” 不言而豫,还很致命,一下子在王本卿本就不爽的心里浇了一勺滚油,几乎就是爆炸了一般。 许是见王本卿咬牙切齿的久久不回答,安怯弱便在他袖子上扯了一把,提醒道:“少爷,老爷等你回话呢!” 王本卿强行平复下胸中闷气,竭力用出最平和的语气说:“是!”便站了起来,身后跟着的也都站了起来。 太太旁边的小姑娘低声问:“这个是……”她悄悄指了指安怯弱,几乎不留痕迹。 太太本要露出嫌弃的表情,因是过年不得生气,又因这小姑娘还在,便也装作气定神闲的说:“是少爷的贴身丫鬟,半年前少爷自己看上的,管她叫弱儿。” “哦!”小姑娘微微的点了点头,依然看着安怯弱,眼睛里露出一点点的嫉妒与失落。 太太便冲着安怯弱叫道:“还不过来见过莫二小姐?” 安怯弱先是愣了愣,又应了一声:“哦!”便走到了小姑娘面前,半跪下来喊了声:“见过二小姐!” 小姑娘连忙含笑把她搀起来,说:“以前少爷全靠你一人伺候,真是辛苦了。以后我可以过去分担一些,也免得你日日不得闲,到时候可要好好休息休息了。” 安怯弱一下子就听出了她其中的意思,这不是明摆着在说,以后俺家老公俺陪着就行,你哪凉快儿哪呆着去。 这小姑娘安怯弱在上辈子也只见过几次,名字叫莫汝,是莫家庶出的女儿,与王本卿同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莫家要与王家拉点关系,便找上媒人拉了这么个姻缘。据说在两人不满五岁时便定好,还正式的下了聘,谢了媒,正正经经的做起了亲家。 本来与这种要做少奶奶的人不该有那么多交集,可就是因为发现莫汝与她有些地方太相似,才忍不住频频向人打听。之后反而是知道的越多,心理上越不平衡,直到屈死的那一刻,简直不平衡到了极致。 莫汝见安怯弱不说话,还以为她是拘谨,依然笑道:“咱们都是一起伺候少爷的人,相互之间不要太生分的好。看你年纪不大,以后就叫我一声莫姐姐吧。我呢,就叫你一声弱儿妹妹,这样可好?” “莫姐姐真是抬举弱儿了。”安怯弱象征性的回了一句,就开始琢磨莫汝的意思。一开始的几句还带着排斥,后几句怎么就成自家姐妹了?到底几个意思? 莫汝见她好说话,又是笑笑,从怀里拿了个红纸包塞到她手里,说:“姐姐初来乍到也没准备什么好东西,只有这几个红包还能拿出来送人,还望弱儿妹妹不要嫌弃的好。” 安怯弱一见这红包差点没流口水,一下子笑逐颜开,说一声:“怎么会?”便把红包揣进了怀里,顿时跟莫汝熟络起来,简直就像闺蜜一般。 “莫姐姐用的什么粉?擦在脸上不仅白里透红,还飘香不止。就算在几步开外也能闻到这股香气,直让人神魂颠倒。”安怯弱已经拉着莫汝的手聊起了姑娘家的小话题。 “就是很平常的香粉而已。”莫汝这么说着,脸上却依然抑制不住的高兴。又问:“弱儿妹妹用的什么香粉?这肤色更为好看,就连香气都如此淡雅不冲鼻,定是什么名贵的好东西吧?” 安怯弱不以为然的笑道:“什么香粉不香粉的?像弱儿这么小的年纪,何必浪费那些好东西在脸上?我是什么都不涂的。” 只是此话一说完,气氛立刻就又不对了,总感觉莫汝脸上的笑容变僵了,就跟脸上的粉硬成了一层壳子,要裂开脱落下来一样。 “噗~”王本卿偷笑出了声,看着安怯弱的眼神里带着玩味,却仍旧站在一边,不急着离开,也不说些什么。 “呃……”安怯弱突然觉得自己一定是说错什么话了,就是一时之间不得要领。本指望王本卿能帮忙解一下围,却见他根本就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太太第一个烦了,没好气的甩了一句:“没规矩的东西,怎么能跟莫二小姐称姐妹?” “呃……”安怯弱总觉得应该不是这么个问题,但既然都被太太警告了,不做点什么的话好像很危险。便松开莫汝的手往后退了两步,再次半跪下来,道声:“请莫二小姐恕罪!” 这下子莫汝就算想怪罪也不忍心了,忙又把她搀了起来,强行挤了笑颜道:“不是都说好了吗?你叫我莫姐姐,我叫你弱儿妹妹。不必这么拘谨,也不必忌讳什么,反正你我是注定要姐妹相称的人。” 安怯弱听着好像是那么回事,但总觉得好迷茫,仿佛听漏了什么东西。 王本卿好像听出什么来了,心情也愉悦起来,还开始打趣:“你们两个一见面就相处的这么好,当真不是事先排演过,故意做来哄本少爷开心的?” “不是啊!”安怯弱回答的漫不经心,脑袋里一直在考虑莫汝说过的话,总觉得前后不是同一个人说出来的一样,毫无逻辑道理可言。 莫汝也笑:“汝儿也有几年未见过王家哥哥了,这新挑上来的丫鬟更是认识不得,哪能事先就排演过?实在是我与她说得来话,觉得就像认识了好些年一样。” 王本卿听得满意,点头微微一笑:“原来如此!这样也好!” 只是还在一边站着的杜仲脸色不太好,最终忍不住站了出来,对老爷太太揖了揖,沉声道:“老爷!太太!时值年节,礼尚往来便使得账房里很是忙碌,杜仲临来时家父还有好些账目未做完。如若再无他事,杜仲想先行一步,去代父亲做完那些账目。” 老爷听着已经在点头,待他说完后赞了一声:“好一个孝子!”又拿了桌上早就摆着的红包递给他一个,说:“那就去吧!拿了这些赏钱去给自己,给你父亲,买些好吃好用的!” “谢老爷!”杜仲双手接下了红包,道声:“杜仲告退!”便真的再不发一言,板着一张脸退了出去,在门外转身之时似乎还愤愤的甩了下袖子。 “弱儿,你过来!”老爷又在叫安怯弱,还在他面前的几个红包中找寻着什么。 安怯弱怕怕的看了看太太,弱弱的应了声:“是!”更是弱弱的走到了老爷面前站着,几乎连呼吸都不敢了。 老爷找了一会儿,终于拿了其中的一个,递到了安怯弱面前,说:“这是你的!” 安怯弱看看好像跟别的也并无不同,因此诧异于老爷为何要找那么久。此时也不好问,只当拆开后就什么都懂了,便喊了一声:“谢老爷!”也双手接了过来,用指尖捏了捏,里边也是硬硬的一块,绝对不是银票什么的……好像想太多了…… 随后,老爷又叫了小五过去,便是随便拿了一个红包给。接下来是少爷,仍然是随便的一个红包。这下子,安怯弱又开始怀疑自己这个到底会有什么不同了。 本以为就要这样退下了,不料太太又喊了一声:“过来!”手也在红包里找寻了起来。 这回是王本卿为首带着过去的,跟小五一人拿了一个红包,最后在太太不情不愿的视线中,安怯弱拿走了特意挑出来的那个。 王本卿刚想告退,太太便说:“汝儿好不容易才来跟你见一面,你留下来跟汝儿说说话,让别人先回去吧。” 王本卿也不能推辞,道声:“是!”又转身对安怯弱说:“先回去吧!” “是!”安怯弱急着回去开红包,片刻不迟疑的就答应了,还叫了小五一起走。 第三十一章 我想要安逸的生活 刚到院中,小五转回头去往屋里看,笑着说:“这回少爷不会总占着你了吧!” “啊?”安怯弱听了个莫名其妙,只是这话好像在什么时候听到过,直到小五说了下一句时,她才反应过来。 小五说:“我回去跟我娘说过了,要把你娶回去做媳妇!” 安怯弱的眼睛眯了起来,想起上辈子时小五也是这么跟她说的,还因此差点成真。只是这次她不会像那时候一样了,而是转头问了个更加深刻的问题。 “你有钱赎我吗?”安怯弱问。 小五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娶我?”安怯弱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好像问了个特傻的问题。 小五道:“大不了跟我爹娘一样,就在这后院里找间屋子成亲,生了孩子也跟我一样在院子里做工……” “我拒绝!”安怯弱很大声的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且一再疑惑自己上辈子是为什么会觉得那种生活很安逸的。 小五突然生起气来,拽着她喊:“你都看见了,那个莫汝才是少爷的未婚妻,只有那种大家的小姐才能嫁给少爷。你就别再做梦了!就算上了少爷的床,也做不成妻,只能做个见不得人的妾!相比起来,还不如嫁给我的好!” 一席话居然让安怯弱听得发了呆,一再考虑发现其中确实无可取之处后,也喊了回去:“我不会嫁给你,更不会给少爷做妾!就算我再想要安逸的生活,也不会要通过嫁人来得到!再说,你们两个全都给不了我那种安逸!还是一边凉快去吧!” 小五也被骂得愣住了,露出失望至极的表情,松开了手,更是往后退了几步,喃喃:“怪不得我娘说通房的丫鬟靠不住,一旦接触到锦衣玉食,就绝对不会再碰我们那些粗茶淡饭。” 安怯弱听了竟然放心不少:“原来你娘不同意啊!” 小五点了点头,声音发着颤:“我娘说,就算再穷也不要人家的通房丫鬟,嫌……嫌不干净……” 安怯弱抿紧了嘴唇,委曲的点点泪光在眼眶里打转,用着如蚊蝇的声音说:“随你们怎么想……反正我……” 反正,解释也不会起到什么用处。反正,就算别人说的再难听,也阻碍不了她攒银子赎身。有朝一日脱了奴籍,还怕找不到去处不成?反正又不是非得嫁人才行。 “我走了!”安怯弱便真的不再说什么,低头先行一步,也不管迎面走来的是不是熟人。 “弱儿!”霞儿欢快的唤了她一声,就站在她两步开外,再走就要撞到一起了。 安怯弱低头做了一次深呼吸,再抬起来的就是一张笑脸,“霞儿姐姐新年好!如此高兴,可是收了不少的红包?” 看样子是没错的,霞儿过来执了手,低声道:“还好!我本要用这些钱买东西送人,又想不出该送什么。不如弱儿来帮我出个主意?” 若是平日,安怯弱一定能说出长长的一串分析,偏偏今日心情不好不愿动脑子,只笑道:“这个直接去问就好,问我也未必说的分毫不差。” “可是……”霞儿被这样一说就犹豫起来,脸上飞上两片红霞。 安怯弱一看就不耐烦了,拉着霞儿就往账房走,嘴里说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小五还未走,听到这话知道安怯弱很在意他说的事情,便上来要解释:“弱儿,其实我根本就……” “闪开!”安怯弱压根没给他好脸色,眼睛都没往他脸上扫一眼,只是面若冰霜,语气冷冽,不容商量。 小五见此,也只好不情不愿的让到一旁,看着安怯弱从他面前经过,却不似往常那般会挥手打个招呼。心里已经不知成了什么滋味,终于一咬牙,低头转身往家里奔去。 霞儿跟着安怯弱匆匆的脚步,又见小五以那种状态跑掉,料想是这俩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又觉得两个小孩子之间不会是什么大问题,便低了声音问:“你们两个是不是闹别扭了?” “才没有闹别扭!”安怯弱回答的很确定,能让人一听就放下心来那种。紧接着又补充一句:“是真的恨上了!” 霞儿一时之间又哭笑不得,心说这么小的孩子哪懂什么恨不恨的,还不是打过闹过之后又凑到一起玩了。便也觉得没什么,指不定俩人什么时候就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了。 匆匆几步便到了账房之外,霞儿却再度犹豫了,吱唔着:“弱儿,我还是觉得……” 安怯弱也懒得开导她,直接冲里边喊了一声:“杜仲!” 霞儿一下子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听见里边有人出来,赶紧抚了抚头发,理了理衣服,端端正正的站在那里。 出来的人果然是杜仲,看着外头的两人,眼睛里冒着亮光,招呼着她们:“大冷天的,弱……你们还一味在外头做什么?快进来烤烤火。” 安怯弱不动,而是扭头看着霞儿:“叫你进去呢!” “这个……”霞儿面对着这每日都会来的账房,居然紧张起来,如同要见公婆的新媳妇一样。 安怯弱都有些不耐烦了:“整日都来,还紧张个什么劲?” “我就是有点……”霞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说,依然拘谨着。 一直掀着帘子的杜仲见她们不过来,便又喊了一声:“弱儿,进来烤烤火吧,里边还有别人送过来的栗子,咱们再烤了吃。” “好啊!”这时安怯弱才这么答了一声,又看了霞儿一眼,便走在前头,猫腰从杜仲掀起的帘子底下钻入到屋里。 杜仲见她钻进去的模样跟小猫儿似的,不由得笑了一下,刚要把帘子放下,又想到霞儿还没进来,便继续掀着,转头看着她。 这下霞儿哪怕紧张也要过去了,扭捏着走到杜仲面前,点头说了句:“有劳了!” 杜仲笑回:“哪儿的话!快些进去吧!” 霞儿那张脸立刻又红了,因为杜仲这还是首度跟她笑着说话,一时间心如鹿撞,狂跳不止,连怎么进去的都记不住了。 杜账房忙了一夜,此时有杜仲替着,便回去歇息了,所以这账房中原本只有杜仲一人。看来霞儿挑这个时候过来不无道理,至少可以跟杜仲理所当然的“独处”。 安怯弱已经在里边坐着,手里拿着栗子在端详,见他们进来后,对着他们无奈一笑:“怎么办?没有切口的栗子可不敢放到火中烤,炸起来会把人吓到的。” 杜仲这才注意到这些,然而这里并没有可用的刀具,那日在书房里烤的,是安怯弱事先去小厨房里用刀把栗子皮挨个儿切了小口子。 “那这样的话……”杜仲突然有些急似的,眼睛四下寻找,终于落到一碟绿豆糕上,想着安怯弱平日里常吃,便端了过来,说:“那就先吃着这个吧。” 安怯弱出乎预料的摆了摆手:“你们留着吧,我也不是非吃不可。” 见杜仲神色黯然的把碟子放回去,霞儿开始没话找话:“弱儿你不是最爱吃绿豆糕了吗?” “其实……”安怯弱本想将实情说出来,却偏偏毫无耐心兴致,摆了摆手:“算了,就当我爱吃吧!”还招手让杜仲再端过来,说:“反正也没什么事,吃给你们看好了!” 杜仲心里一喜,把碟子往那边一送,被安怯弱整碟拿走,狼吞虎咽的往嘴里硬塞,碎下来的沫子从嘴角漏出,还不待将嘴里的咽下,就又硬塞进去一块。 “弱儿你慢点儿吃!”霞儿似乎看出她有什么不对劲,想劝一劝,偏也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杜仲以为是因方才在前厅听到的事,想着大约是一大家子人贬低她的出身,又或者阴阳怪气的说她只能做个妾室屈居人下一辈子,让这个心性很高的人心里不舒坦了。 “弱儿,你……不愿跟少爷也不无可以,何必让自己这么难过?”杜仲说的犹豫,却终究还是说出来了,不似以往的纠结。 安怯弱手里的动作停了停,艰难的把满嘴干燥的绿豆糕往下咽,噎的直流眼泪,心说能拿到这里来的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连绿豆糕都干成了这样,简直难以下咽。 但是在另外两人看来就是别的意思了,就跟杜仲真说出了她的心事一样。 安怯弱看看满是绿豆糕沫子的手,便开始在怀里袖子里找手绢,遍寻之后一无所货,最终两手垂立,抽抽鼻子让眼泪不要再继续流。 杜仲刚往怀里探,霞儿已经拿了自己的手绢过来给她擦拭,还安慰道:“别哭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算少爷不要你,也不必这么难过。弱儿生性聪颖,哪怕嫁一个平头百姓,也比给人做妾的强,是不是?” 安怯弱摇头又摆手,说:“我又没有哭!我干嘛要为那种事情难过?” 可是这话在这种时候听起来完全像是逞强,就连杜仲都过来安慰了,“如果没有难过,又为什么会掉这么多眼泪?其实弱儿,姑娘家完全可以不必这么逞能,可以……” 安怯弱实在忍不下去,吼一声:“我被这劣质绿豆糕噎的不行啊!非要逼着我哭才甘心吗?” 吼完便一转身,用袖子遮了脸上的泪痕,马不停蹄的往后院赶,想至少在洗脸之前别让人看见。 “弱儿真可怜!”霞儿看着安怯弱的背影,不由感叹。 “是啊!”杜仲不可多见的附和了她。 第三十三章 手帕与丝巾 杜仲本是来赔罪的,只因让安怯弱吃了那些很干的绿豆糕。本来他也不觉得那东西难吃,直到听安怯弱这么说了,才知道这是从老爷太太那里放久了撤回来的,便觉得有些对不起她了,毕竟她以往在王本卿那里都只吃刚送过来的。 拆了早上领的红包,拿了里边的钱去了外头,到了王家开着的点心铺子里转了转,狠狠心买了一包绿豆糕出来,拎着到了安怯弱房外,却不知道该以什么理由进去找她了。 就说抱歉让你吃了不好的东西,特拿了好的来赔罪?还是说刚拿了赏钱,所以买些好东西来送她? 想来想去都不好,最后摸摸怀里的东西,这才鼓足了勇气要举步过去。 忽听有铃声随着脚步阵阵,扭头看去,见安怯弱从那边回来,已然洗了脸还重新换了衣服。看那方向,大约是又去那棵桃树底下放松了,想来定是王本卿被莫汝缠住不得脱身,因此让她落了个清闲。 安怯弱一眼看见杜仲在自己门外,不由愣了一下,继而笑道:“这不来不去的,天气又不尽好,只站在那里做什么?难不成是事情做完了,烦的慌?” 杜仲听她又似往常那样说话,不由也轻松起来,说声:“那些事情哪做的完?只是……” 安怯弱见他欲言又止,也已走到跟前,猜测起来:“难不成你是来找我的?”又笑道:“想你也近乎学富五车,怎么一有事就想到我?弱儿就是个小女子,哪有那么多主意给你出?等哪一天脑子被榨干了,也就真没什么用处了。” “哪会有那一天……”杜仲说的不怎么有底气,现下也不得不说了,便把手伸进怀中,拿了什么东西出来,往安怯弱眼前递。 “这是什么?”安怯弱问了之后才发觉眼熟,伸手拿了过来,见是一条干净的帕子,正是年前擦栗子弄脏的那条。 安怯弱眼前一亮:“你在哪里找到的?这小小的帕子可让我好找。” 杜仲的脸又一下子涨红,又开始语无论次:“是那时候看这帕子脏了,又被丢在地上,于是拿走……于是自做主张的洗了,想给送来,又……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因此耽搁至今。” 安怯弱像看见了什么稀有动物一样,两眼放光:“这是你洗的?还洗得这么干净?” 杜仲听不出这话是好是坏,只是一味的应着。 “诶~~~~你还真是了不起!”安怯弱发自肺腑的赞叹着,反正她自己从来洗不了这么白就是了。 杜仲被夸的脸红,一下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忽又听见脚步声临近,转身一看,王本卿亲自拎了一个精美的糕点盒子,正面带喜色的过来,远远的看见他,还在他们施礼前先一步把手一挥,让他们免礼。看起来心情非常之好,已无半点早上时的沉闷。 杜仲看看那只精美的盒子,又低头看看好里拎着的纸包,相形见拙,不由得将手里的东西往背后藏。 “弱儿,快过来!”王本卿大老远就喊。 安怯弱便迎了上去,伸手要接他手里的盒子,却被挡了一下,摆着手示意不急。 “弱儿,这个是……”王本卿把那只盒子先往地上一放,便把手伸到袖子里掏,又一眼看见安怯弱手里的手帕,立刻皱了皱眉头,问:“这个怎么在这里?不是扔了吗?” 安怯弱先是愣了下,心说原来是您给扔的,我说怎么没了呢。随即回:“是杜仲找到后洗干净刚还给我的。” 王本卿不由分说一把扯了过来,随意的挥手往旁边一扔。 “哎,这个……”安怯弱眼睁睁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手帕飘落到路边积雪中,心说这少爷疯了吧。 “看这个!”王本卿已人袖中抽出了一条洁白的丝巾,上面绣了朵朵桃花,如真的能闻到花香一般。 安怯弱已经有些不乐意了,只往那丝巾上瞥了一眼,便问:“干什么?” 王本卿把那丝巾硬塞进她手里,说:“年前吃栗子的时候见你帕子脏了,就索性求父亲托人从苏州带几条丝巾回来。其实昨日已经送了来,偏又忘了,以至于现在才送给你。” “呵呵……”安怯弱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接受这条丝巾了,总归是不懂壕们的世界,一不留神就拿这么贵重的礼物来送人,还真不好意思承受。 王本卿见她表情不跟自己想像中的一样,便问:“怎么?你不喜欢?”接着又不以为然起来:“也没关系!尽管说你喜欢什么,本少爷现在就带你出去买。” 安怯弱先考虑了一下在这大年初一的到底会有几家铺子肯开张,又干笑起来:“少爷!如果您以后想再送给弱儿什么,大可不必费心想花样,直接折算成钱就行了。您直接把银钱赏下来,弱儿喜欢什么自己去买,不就省了少爷不少的功夫吗?” 王本卿怔了一怔,大概没料到她会说这种话,又板起了脸问:“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赎身啊!”安怯弱毫不遮掩的说道,“不然还能做什么?再多的新衣服好首饰,也比不过一个自由之身。赎完身后哪怕从此粗茶淡饭,弱儿也一定比现在满足。” 只是这话好像把王本卿气到了,向她步步逼近,直迫得她不得不后退几步缓解威压,还不时抬起那双眼睛稍微表达一下抗议,又瞬间垂了下去,变得楚楚可怜。一直退到柱底下,再也退无可退了,才真害怕起来,心不甘情不愿的双手捏耳朵以示投降认输。 “哼~”王本卿突然又冷笑起来。 安怯弱被这声笑吓得心惊不已,弱弱的问:“少爷您笑什么?” 王本卿一挥手,“唰”的打开了扇子,借助身高优势低头看着她,得意的说道:“虽是有赎身这一说法,拿出足够的银钱后就能换出卖身契重获自由之身。只是……” “只……只是什么?”安怯弱被他盯得心惊不已,就跟马上要被他宰割了一样。不过就算如此,她觉得还是可以坚决的反抗一下,比如跨下一踢……可是目前还不敢…… 王本卿索性又逼近了一步,还把头也低了下来,离得她的脸更近,一字一句的说:“只是,也有那么几个特定的人,不给赎!” 安怯弱一听就急眼了,抬头就吼:“凭什么不给赎?”却猛然发现……我去!好近!不能呼吸了…… 王本卿见她都傻了,心生玩性,用扇子挑着她的下巴索性再逗她一下。“卖身进来,就是主家的人了。主家要不要把人放出去,可是主家的自由。像你这样的,是万万不能放手的。” 安怯弱快被憋到缺氧了,眼前一黑,猛的用手把面前的人一推,大吼了一声:“欺人太甚!” “哈哈~”王本卿整着衣衫站在旁边,昂着头居高临下的挑衅:“就欺负你,怎么了?” “你……你……”安怯弱气的眼前又是一黑,一个踉跄就要摔倒,被王本卿占据地利趁机往前一靠,让她往自己身上倒。 安怯弱一沾他的身就厌恶的狠狠一推,恍忽间就没头没脑的冲着那柱子去了,“咚”的一声撞了个结实,眼前直冒金星。 “怎么还这么不小心?”王本卿说着又要过来扶。 “别碰我!”安怯弱一手捂着被撞疼的额头,一手指着王本卿警告:“再过来我就真的一头撞死!” 王本卿还纳闷了:“本少爷是要帮你,又不是要非礼你……” “有区别吗?”安怯弱也被撞糊涂了,大声叫着:“才来了这半年,便宜全被你占光了。手也拉了,刚刚也撞身上了……反正便宜全都给占了,你还想怎么样?” 王本卿一听就乐了,摇着扇子自语:“突然变得这么有意思了?”还故意问:“既然便宜都被占了,你怎么不干脆从了本少爷?也免得旁人挑你的毛病。” “不!从!”安怯弱狠狠的喊着:“宁!死!不!从!”还指着王本卿骂:“无良的少爷!连幼女都不放过呀你!变*态!” 听着这话,杜仲是在一旁偷着乐的,因为完全听得出安怯弱对王本卿没有那种意思,也完全不想有那种关系。不管怎么说,在他听来是件好消息。 王本卿被骂的这么狠,还没事儿似的,继续调*笑:“本少爷才不是连幼女都不放过的人,无论如何也要等到成年之后才……” “不是说了不从吗?”安怯弱没好气的说着,还把捂着额头的手放了下了,露出通红的一个大疙瘩。 王本卿倒先不管其他了,看着她额上的疙瘩说:“怎么撞的这么严重?”又喊了一声:“杜仲,有没有什么好用的药材能让她消肿的?” 杜仲回:“消肿的药材有,只是不论多好的都不能立刻消肿。” “那留着你还有什么用?”王本卿毫不留情的甩出了这么一句话。 杜仲的脸色一下子又变得不自然起来,双手握拳,似乎在憋着什么强烈的怒气。 “你吼人家干什么呀?”安怯弱索性也不跟他客气了,也理直气壮的吼了回去:“一个疙瘩而已,用雪团成团,冰一下不就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说着就拿王本卿刚给的丝巾去路边包了个雪球,轻轻的按在了额上被撞的位置,不得不说还真疼。 王本卿居然也没发什么脾气,反倒把拿来的盒子放到了安怯弱面前,更是向她行了个大礼,说:“全是我的错,害得弱儿受伤生气。适逢家中送来几盒精美糕点,特送来与弱儿陪罪。望弱儿吃过之后伤痛全消,也别再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安怯弱看他突然变成这样,跟看小丑似的,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在这盒高档点心的份上,暂且消了火气。 杜仲暗中长叹,低头看看手里显得寒酸的绿豆糕,心说又送不出去了…… 第三十三章 欣欣向荣 之后,安怯弱说别惹她,王本卿就真的好几天没惹她,只看着她舍不得似的把那条很贵的丝巾用的小心翼翼,也私下里暖心不少。只是仍不知她的意思,虽是被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但转身就伺候的很细心,有说有笑,倒猜不出她的真实心思了。 最主要的,是他不信她真的会拒绝。 安怯弱正逼着王本卿在书房温习,顺带着把杜仲也叫了来一起读。 读的累了,王本卿抬起头来伸了伸懒腰,看着坐在桌前吃点心喝茶的安怯弱笑道:“一味的逼着我们背书,自己倒在那里享受,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安怯弱喝口茶把嘴里的东西冲下去,拿出丝巾要擦嘴,刚要凑到嘴上,想想又放了回去,转而从腰间抽出手帕擦了擦,转身说:“享受是留给早就把事情做完的人的。”又指指王本卿和杜仲:“像你们两个这种连书都背不下来的,还是先想想怎么多挤点时间多读一会儿吧。” 王本卿饶有兴致的一挑眉:“你背得下来?”还指指案上的书:“就是我们方才背的那一篇?” 安怯弱得意的点点头:“那当然!” “哦?”王本卿又把书拿了起来,说:“背来听听!若错上一个字,以后桌上的点心就不许你吃了。” “好!”安怯弱答的干脆,眼珠一转,又打了什么鬼主意,说:“若我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少爷是不是该给涨点工钱?” 这话让王本卿都听傻了,还以为听错了什么,又结合她之前说过要自己赎身什么的……随即冷笑一声:“那可不是本少爷该管的事。” 安怯弱也愣住了,想想这发工钱的事还真不归主子们管,应该在说之前再考虑一下的。但是又不甘心错过这个讨赏的机会,便据理力争:“那……赏几个钱总可以吧?” 王本卿仍然冷笑:“本少爷从不赏人钱财。以后也会跟父亲母亲知会一声,可以赏你衣服首饰,但绝不赏金银钱财。” “你……”安怯弱气的脸色发白,指着王本卿作势要骂。 王本卿怎么说也是个主子,架势还是要拿出来的,不温不火的抬了抬眼睛道:“你什么你?从前对主子说话还柔声细语,现如今怎这副态度?看把你给惯的!” 安怯弱突然冒了身冷汗,心说这是怎么了?跟主子发脾气可是会危及生命的,以前还注意着要控制,怎么不知从何时起就变成这样了? 更神奇的是,居然还平安的活下来了。 “弱儿知错,请少爷恕罪!”安怯弱立刻能屈能伸的请罪,心说还讨什么赏钱,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王本卿只是冷笑:“把方才本少爷读过的那篇一字不差的背下来,就恕了你这没大没小的罪。否则……” “谢少爷!”安怯弱怕他反悔似的赶紧答应,都不管那“否则”之后是什么内容,反正跟她已经没关系了。 杜仲见真的要背了,便把书合上放到一边,视线低垂看着桌角。 “咳~”安怯弱清了清嗓子,便开始背了起来,从容有余。 王本卿仔细的看着书上内容,盼着找出个错字一般,从未如此认真过。杜仲则一边听一边微微的点头,嘴唇微动,似乎也在轻声的跟着背。 一篇背完,安怯弱得意的看着王本卿:“怎么样,少爷?弱儿没有背错哪里吧?” 杜仲已经点了头,抬头看了她一眼,赞许无比。只是他一惯不喜在这等场合说话,便一言不发的再拿起书来看。 王本卿愣了片刻,不甘心似的咬了咬牙,最终把书往案上一扔,无奈的笑道:“恕你无罪了!” “谢少爷!”安怯弱可说是喜不自胜,觉得只这样就免了罪还真是赚到了。 依然在考虑要不要趁机提什么条件的时候,一个蓝衣的小丫鬟进来,先向王本卿施了礼,又说:“我家二小姐请弱儿过去一趟。” 王本卿眉头一皱:“去做什么?” “这……”小丫鬟有些为难了:“奴婢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方才有个叫莺儿的妹妹去给二小姐送东西,俩人说了一会儿话,便说要把弱儿也叫过去,至于要做什么,奴婢就真不知道了。” 王本卿冷笑:“你对那个莺儿还真是客气。” 小丫鬟不知是什么意思,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眼睛往安怯弱身上瞟,不知是在求助还是想让她赶紧跟着走。 安怯弱也不忍心看一个做下人的为难,便走到她身边,同样向王本卿施了礼,道:“既然是莫姐姐有请,弱儿便过去了。少爷若有什么事,可让小五暂且伺候着,弱儿去去就回。” 也不等王本卿答应,便拉着小丫鬟出去了。一直到了外边,安怯弱看着她身上的蓝衣问:“这位姐姐是从莫家跟过来的?平日里都怎么称呼?” 小丫鬟看起来并不想与她多说话,但念在她方才为自己解围,便应付似的说:“我是跟着二小姐一起长大的。二小姐为我取名叫荣荣。” 安怯弱点了点头,笑道:“欣欣向荣的荣?莫姐姐还真是会取名字,平日里对人也好,遇上莫姐姐这样的主子,荣荣姐还真是好福气呢。” 几句话夸的荣荣飘飘然,竟也笑了起来,说:“可不是!二小姐人好,对下人也好,更没有什么架子,别人还真是没有我这样的好福气。” “是啊!是啊!”安怯弱一见已经说上了话,便悄悄附耳过去:“荣荣姐,若是你喜欢什么糕点,尽管给弱儿说,等到少爷那里有了你喜欢的,弱儿一定给你拿出来。” 安怯弱已经不止一次这么收买小丫鬟了,年纪大些的不好用,年纪小的一用一个准。看这荣荣也才十一二岁,应该……好像……差不多……还真拿不准…… 荣荣当真对她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什么贪吃的人,几块点心就想打发我?我们二小姐说了,姑娘家就该有姑娘家的姿容,天天惦记着吃,还哪里有姑娘家该有的仪态?” “是是是!您说的对!”安怯弱跟在她身后,默默的扶了扶额,心说女人的心思果然难猜,才十一二岁就不贪吃了,前途很不一般啊…… “那不知荣荣姐喜欢……”安怯弱本想再试着问问能从哪里突破,但是一抬头看到她头上的玉簪子时,整个人都迷茫了。 苍天啊,大地啊,那种东西好贵的!可不是少吃一两块点心就能买的,至少得花去她几个月的工钱……送一次就得吃几个月的土…… 荣荣果然用手摸了摸发间的簪子,道:“看到没有?是我们家二小姐赏的!以后想讨好我,就得照这个标准送,别想用几块人人都吃得到的破点心就打发我。” “……好!”安怯弱已经没什么底气了,想想这半年来拿到的赏赐,一件是老爷赏的铃铛,一件是少爷给的丝巾,好像哪样都没有这玉簪子高大上,如果要讨好荣荣……等等,为什么要讨好这犊子? 荣荣就像会读心术似的,已经自顾的回答起来:“你也可以不用讨好我,但是后果嘛,自己好好想想吧!我是跟着二小姐进来的人,到时候二小姐跟你们家少爷成了亲,我自然就是陪嫁的丫头,可是有机会被你家少爷看上的,会怀上他的骨肉也说不定。到时候我成了姨奶奶,那些打点过的,和没打点过的,我可不会给同样的待遇。”还转回头来瞥了安怯弱一眼:“你听明白了吗?” “听……听明白了……”安怯弱看似很害怕,实则是内牛满面,心里已经在呐喊:“少爷,这里有人想给你生猴子!如果我不给她点好处,她就放猴子咬我……” 说话间已到了莫汝的住处,就在佛堂的隔壁,清静又方便太太时常来照料,是个好地方。 荣荣进去说:“二小姐,弱儿来了。” 莫汝一点头,荣荣就出来把安怯弱叫了进去。 “弱儿妹妹,你来了!”莫汝一下子热情起来,几乎接到了门口,拉着安怯弱的手问东问西:“听说妹妹时常督促着王家哥哥进书房读书,一心为让他求得功名,真是用心良苦!姐姐几日来都在熟悉王家环境,也未来得及去看望妹妹,还望妹妹千万不要怪罪姐姐。” 这态度把荣荣都吓了一跳,心说自己不在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不就是刚来那天忙着给自家二小姐收拾房间,因此离开了一会儿吗?事后听说王家少爷带着自己的丫鬟伴读和小厮来过了,当时也没太当回事,难不成就是那时候发生的?可是到底会因为什么,这一主一仆会混成这种状态?姐姐妹妹的,也太熟了吧。 安怯弱也笑道:“姐姐刚来,当是妹妹来拜会姐姐才是。只是近日脸上受了伤,出来见人不好,便躲了几天。若不是荣荣姐去请,弱儿便忘了这回事,该拖去问不懂礼数之罪了。” 几句话逗笑了莫汝,拉着安怯弱往里面走,边说:“我跟弱儿妹妹一见如故,真是听着说什么都顺耳。以后闲来无事,还要烦弱儿妹妹多来与我说说话了。” 安怯弱连连点头:“一定!倒是莫姐姐不要嫌弱儿叨扰的好。” 一抬头,看见莺儿站在里头,那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第三十四章 兴风作浪之人 这时候安怯弱才想起来,方才荣荣好像提过,因为莺儿进来说了几句话,莫汝才找她过来的。可这莺儿能说什么好话?一惯的兴风作浪,把自己的姑姑搭进去后刚收敛几天,就又出妖蛾子了。 安怯弱勾了勾嘴角,蹲身施礼:“莺儿姐姐好!” 莺儿愣愣的回礼,看看安怯弱,再看看莫汝,跟见了鬼似的。 莫汝若有所思的看看二人,又笑道:“方才也是莺儿来说,我才知道,原来王家哥哥与弱儿妹妹早就情投意合,还已一同就寝过。如此说来,定要让王家哥哥给个名份才是,咱可不能不明不白的跟着他。” “呃……呃……”安怯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直看着莺儿,以脑电波的形势问:“为什么要扯的这么离谱?”可这脑电波别人无力接收,也就无人回答她,更接收不到其他脑电波。 莫汝当她不好意思,便又道:“在别家里,自小伺候的丫鬟也是可以收房的,不只咱一家如此。我虽是王家哥哥未过门的妻子,但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既然你们两情相悦,何不就此成全,也是美事一桩。” “不不不!”安怯弱才醒了神一样,连连摆手解释:“莫姐姐,先不说弱儿对少爷根本没有那种意思,若真是有……”愣了一愣,小声叨念:“我去,还真是恶心!”又高声道:“但是弱儿过完年才刚九岁,少爷也不过十二岁,哪怕一同就寝,也做不成什么事。” 说完之后顿了顿,发现一不留神好像说了极其那啥的事情出来。 莫汝红着脸抿嘴笑:“方才弱儿说,对王家哥哥没有那种意思,是什么意思?” “呵呵~”安怯弱想想王本卿的得行,还真有些无语。“弱儿觉得,要找就找胸怀大志之人,哪怕一时不得势,只要有前途,就一切可成。可是咱家少爷……呵呵,胸无大志,专爱风花雪月之事,极不对弱儿的胃口。” 再看莺儿那张脸都绿了,好像在说你不爱我爱呀,管他是不是只爱风花雪月,爱我就好了呀。 莫汝“噗嗤”一声笑了,掩着嘴笑道:“弱儿真是会说笑。王家哥哥一表人才,又懂诗书,哪会有人不爱?定是弱儿太害羞,又怕被我嫉妒,因此才这样说来逗我开心罢了。” “我……”安怯弱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没法解释了?这样下去难免越描越黑,倒成了真是在为事实作掩示,到时候可就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一个不好再传回王本卿那里……噫~那就太可怕了! 安怯弱深呼吸了一下,抬起头来笑道:“莫姐姐叫弱儿来,不会就是为了问这个吧?” 莫汝转头看了看莺儿,又转回头来笑道:“自然不是!只因姐姐初来乍到,在家里没有认识的人,又闲的慌,这才想叫妹妹来陪姐姐一下。这不会打扰了妹妹吧?” 安怯弱摇摇头,笑道:“自然不会!”又想了想说:“若是姐姐得空,不如去后院找少爷,到书房里去与他们看书认字,或是让少爷陪着出去游玩散心,都比闲着的好。”还附上耳边悄悄说道:“更可增进感情不是?” 后几句听的莫汝红了脸,含羞带怯的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安怯弱还挑衅似的转头对莺儿喊:“莺儿姐姐,您是被派过来伺候莫姐姐了吗?可得好生伺候着,莫姐姐不比少爷,更得细心的伺候才行,不得马虎了。” “不!我是……”莺儿吱吱唔唔,脸皮白了又红,低头搓着衣角,眼眶中有液体打转。过来说:“莺儿先告退了。”便转身出门。 安怯弱见她出去,悄悄问莫汝:“莫姐姐,她过来说什么了?” 莫汝道:“方才说的事情便是她告诉我的。怎么?难道所说不实?” “怎么说呢……”安怯弱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也不能说是我对不起她,但是……也算是挺对不起她的。不仅顶了本该是她的差事,还间接的害她的姑姑被赶了出去……” 莫汝静静的听着,眼睛里烁烁闪光:“想不到弱儿还真是厉害。” “没有!没有!”安怯弱摆手否认:“我是正当防卫罢了。如果不反抗,她们迟早会……”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因为在这里还没有发生那样的事,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 莫汝刚要再问什么,忽听外面有人喊:“二小姐,少爷让奴才来接弱儿回去。” 安怯弱一听是小五的声音,不由轻叹了一声,心说躲了好几天,不想仍是要见的。 莫汝听到声音后也愣了愣,随即笑道:“王家哥哥还真是一刻都离不了弱儿妹妹,才这么一会子就让人来叫了。” 安怯弱讪讪的笑:“那弱儿就告辞了。” 莫汝微笑着点点头:“妹妹慢走!下次姐姐亲自过去找妹妹。” 安怯弱点了下头,便转身走向门外,一到外面就只低着头,连话都不多说一句。 走了一会儿之后,已经离莫汝的住处远了些,小五紧赶几步拦到了安怯弱头里,大声说:“我那天不是那种意思。” 安怯弱抬脚绕过他,低声说:“反正也没什么关系。” 岂料小五一把拽住了她,告饶似的压低了声音说:“我攒钱替你赎身好不好?” “不必!”安怯弱一用力挣脱了出来,继续往前走。 小五追着喊:“弱儿,我真的很喜欢你!” 安怯弱的脚步突然一顿,胸口起伏,一转身板着脸咬着牙对他喊:“不要这么早熟好不好?这种事要等到成年以后再说!” 小五的脸却突然红了起来,还有些激动似的说:“你的意思是,愿意等到成年?” “?”安怯弱突然觉得是不是把自己绕进去了,再把说过的话过虑一遍之后发现并没有,便可以猜出是小五想多了。 还不待向他解释,便听小五已经在下保证:“好!那我现在就开始把钱全都存起来,待到你成年的时候,立刻就替你赎身,到时候咱们也立刻成亲。” “呃……”安怯弱觉得自己的脑袋快炸了,心里骂了一句,还没到春天呢,一群雄性在乱发什么情?还不好意思打击他,只说:“到时候再说吧!”就权当拖延时间了,反正到那时候还不一定会怎么样。 之后小五一路欢乐的不得了,先一步冲进书房就说:“少爷,您完全都不必担心了,莫家二小姐跟弱儿好的很,还姐姐妹妹的,亲热的不得了。所以少爷大可放心了,莫家二小姐绝对不会对弱儿怎么样。” 王本卿居然暗暗发笑,嘴里说:“如此,本少爷便可放心了。” “是啊!”小五只傻呵呵的笑,一双眼睛直往安怯弱脸上瞄。 安怯弱似乎是听出了什么不对,过来问:“少爷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王本卿抬起头来看着她,笑道:“你跟莫汝能和睦共处,本少爷就放心了。” 如此一说,不仅是安怯弱明白了,杜仲更是明白的不得了,手抓着心脏处的衣襟,觉得里面隐隐作痛,只还有一丝希望在安怯弱那里,迫不急待的想过去确认,又苦于不敢轻举妄动。也只有等着下次王本卿不在的时候,再问上一问了。 安怯弱觉得还是说点别的话题为好,因为现在这个话题越说越糟糕,自己都觉得要糟雷劈了。低头看看腰间的铃铛,不由嘟起嘴来:“方才来的荣荣,戴了一支很贵的玉簪子……” 只是这话一出口,觉得是不是又说错话了?该不会被当作死皮赖脸要赏赐的人吧?是不是显得太拜金,太庸俗了? “哼!”王本卿不以为意:“也只能算是块玉罢了,用的不是什么好料子,也算不得贵重。” 小五也附和道:“是啊!姑娘家就是爱些好看的东西。只是那玉簪子……”大概是想到确实太贵了,说不定买几支的钱就够给她赎身的了,不划算。 “我也没那个意思……”安怯弱觉得自己快哭了,该怎么说荣荣向她变向勒索那回事呢?也只是一不留神以玉簪子开了头而已,就又变成了一个奇怪又可疑的话题。 “要比起贵重的话……”王本卿放下书来,指着安怯弱腰间的铃铛:“没有比这个更贵重的。” “咦?”安怯弱惊异不已,手捏着那两颗铃铛,看王本卿能说出多神奇的缘由出来。 王本卿却神秘一笑:“这是我父亲跟后街的银匠学了十日,才亲手打造出来的铃铛。” “呃……那是挺贵重的……”安怯弱不得不承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比其他东西要贵重的多。 “还有!”王本卿对着安怯弱笑的邪里邪气:“大年初一时给你的那条丝巾,是苏州有名的绣工绣出来的,也只有那么几条而已。你那一条,可抵十支那样的玉簪子。” “咦?????”安怯弱彻底震惊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揣了这么值钱的东西,更庆幸没有当抹布来用。 “那么……少爷……弱儿可不可以用它来赎身?”安怯弱小心翼翼的托着那条丝巾。 “嘶~”王本卿抽着气,表情不悦的瞪着她。 安怯弱一下子就萎了,缩了缩脑袋,哭也似的说:“好吧,弱儿知错了!”又弱弱的把丝巾揣了回去。 再一抬头,王本卿冲着她不怀好意的笑,让她觉得是不是该找个地方躲一躲了。 第三十五章 天生我材必有用 适逢正月十五,莫汝当真过来找王本卿,身后跟着的还是那个叫荣荣的蓝衣丫鬟。 三人在书房读了大半日的书,临近天黑了,莫汝才过来。一来也不管他们是不是还在诵读,直接就喊:“王家哥哥,今夜有花灯可看,可否与汝儿同去?” 王本卿皱了皱眉头,抬眼见她已经走到了面前,便象征性的露了露笑颜,道:“看花灯固然难得,只是现在离天黑还早,去了也是胡逛,等到累了也看不见花灯燃起。回吧,不甘心,不回吧,也是真累了。到那时候岂不尴尬。” 莫汝似乎怔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已经不早了。如今白天短,黑夜来的快,看着还早,其实马上就天黑了。这个时辰我们出去,等走到地方时天色刚好暗下来,灯也刚好全都点上,可谓正是时候。” “这……”王本卿放下了书,眼睛瞅着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安怯弱,考虑着要不要带她一起去,只是那样一来身边就同时有两个姑娘家,情况好像不太妙。 莫汝见他放下了书,便绕过来拉他的手,喊着:“去吧!去吧!王家哥哥还从来没有跟汝儿出去过呢。” 许是顾着王家的面子,王本卿也不好当面拒绝她,一个弄的难堪了,到时候可不好收拾。只在莫汝过来拉他的时候神情紧张了一下,看着安怯弱不知道该怎么办,还似在求助。 安怯弱只看了他一眼就把头转开了,丝毫都没有要帮忙甚至说话的意思,整个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是惹得自家少爷不咋高兴。 “那就……去吧!”王本卿似乎是故意这么说的,期间一直注意着她的神色,只等她说句也要去,就一起带着走。 可是等来等去都不见她说话,连眼睛都不往他这边瞧一瞧,心头不由涌上一股怒意,赌气似的一把抓起莫汝的手,也不管人家姑娘是不是已经突如其来被羞的脸红,说声:“就我们两个单独去!”便拉着出门了。 荣荣一见,为自家小姐高兴不已,看着人家手拉手的,也不由露出一丝羞怯,以手掩嘴偷偷笑了笑,便跟着出去。只是随后就不再跟着,自己回去歇着了。 书房里只留了安怯弱和杜仲,傻愣着不说话也不是回事,一般这种时候是安怯弱先说话的,此次竟反了过来。 杜仲问:“你可伤心?” “我伤什么心?”安怯弱走去书案前坐下,拿起王本卿刚放下的书翻着看,轻描淡写的说:“我倒乐得有机会偷书看。” 说完了,又抬起头来看了杜仲一眼,指指面前的椅子,提议道:“如果你也无事可做的话,不如留下来陪我再读几首诗词。只是我太笨,有不懂的你可要讲给我听。” 杜仲当即站了起来,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忙不迭的走到那把椅子旁边,面对着安怯弱局促的不知该如何坐下。拿着自己的书本翻了又合,憋了许久才问:“不知弱儿想读哪一首?” “随便了!”安怯弱是无所谓的。想想又把书放下,也站了起来,示意杜仲坐去那边。又铺上了一张新纸,说:“也不用找书了,索性你默写出来再教我,咱们也用一用少爷的好纸好墨。不然只他一人,猴年马月都用不了多少,更不懂得欣赏好坏。” 杜仲对此并不迟疑,反倒还有些乐在其中,拒绝是不可能的,就算没有安怯弱在旁边磨墨也不可能拒绝。一转到正位上,就跟变了个人一般,不像卑躬屈膝的伴读,倒像是个实打实的少爷。 安怯弱看着突然挺直了腰板的杜仲,也突然就笑了起来:“其实你还挺有文人之气的,就是平日里被少爷打压惯了,一直抬不起头,直不起腰,生生逼出个做奴才的样子,真是可惜。” 也分不清这到底算不算夸,杜仲一瞬间就红了脸,嘴里喃喃:“其实……我本来也……” 安怯弱已经磨好了墨,一抬头看他纠结的样子,又笑倒:“其实?难道说,你本来也是个做少爷的。” 杜仲无言以对,只干笑两声,“哪会有那种事……” “唉……”安怯弱突然长叹了一声,抬头看着杜仲,幽怨的说道:“如果你是个少爷,那么一定比咱们的这个少爷好伺候的多。如此说来,做你的贴身丫鬟才真过的是顺心日子。不像我……” 后面的话突然就不说了,因为安怯弱觉得再继续喋喋不休下去,就真的要变成怨妇了。 只是她仍然没有看到,杜仲方才那紧握成拳的手,因太用力而发着抖。只是在几秒之后便消停下来,也松开了手指,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安怯弱大约是看他久久不动,觉得是因为自己说的太消沉,便笑道:“我开玩笑的!” “呵~”杜仲无奈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苦笑。 “那我们开始吧!”说着,安怯弱拿起了毛笔,就如平日里伺候王本卿时那样,规规矩矩的把毛笔递到了杜仲面前。 杜仲再一言不发,伸手执了笔,紧锁着眉头,在面前的宣纸上肆意挥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李白《将进酒》) 诗句豪放不羁,笔下愤慨毕露,一首默完,终导出些许胸中闷气。 杜仲长出一口气,抬手轻拭额上汗水。再转头看安怯弱,见她着迷一般的看着那些字,不住的点头,赞叹:“好!好!” “好吗?”杜仲问。 安怯弱抬头看着他,眼神清澈,仍然笑着:“非常好!比以往的都好!” 不知为何,杜仲期盼着时间能够停住。只这一刻就好,请停下来,不要再让她离开,不要再让她去别人那里对着别人强笑。 可是不如人愿,小五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进门就喊:“弱儿,少爷叫你马上过去。” 安怯弱不由泄了口气,有气无力的问:“去哪里?” 小五上来就要拉她,还说:“跟我来就对了!” “哎哎哎,别动手!”安怯弱自从受了他的刺激之后,就本能的开始排斥他,以前还可以打打闹闹,现如今是连走进两米之内都不允许了。见小五过来就要拉手,往后使劲退的同时还把手拼命的摆,两只眼睛睁的贼大,嘴里喊着:“我警告你别动手哈,不然让少爷打断你的腿!” 小五一愣之后,还以为安怯弱跟他闹着玩儿呢,露了一脸的无奈又上来抓,嘴里还说:“弱儿,你这是做什么?反正我们俩迟早都……” “哎哎哎~别过来!”安怯弱惊吓过度,滋溜一下钻到杜仲身后去了,露出一颗脑袋继续警告:“你可别乱说哈,我跟你什么都没有。如果你再继续乱说,我可真要让少爷打断你的腿了。” “弱儿!”小五丝毫不为所动,依然挂着满脸的无奈上来要抓她。 杜仲伸手一拦,先问一句:“你们……怎么了?” 小五反倒莫名其妙了:“我跟我未过门的妻子熟络下感情怎么了?”说完还要把杜仲拨到一边去,只是没拨动。 “未过门的妻子?”杜仲侧过脸去问身后的安怯弱。 安怯弱简直内牛满面,更委屈的说:“我没答应的!” 杜仲放心不少,理直气壮的转回头来,对着小五说:“既然她都没有答应,你就不要再乱说了,否则传到别人耳朵里对谁都不好。” 小五眼睛一瞪,说的更是有理有据:“我都打算存钱给她赎身了,这怎么就不算未过门媳妇?还怕别人乱说么?” 杜仲听了好像也挺无语的,长时间一句话不说大概是在考虑怎么说才不伤害他幼小的心灵。 安怯弱可就不甘示弱了,探出脑袋说:“先把钱攒够了再说吧!” 小五一下子哭丧起了脸,道:“但是你用这种态度对我,让我怎么说服自己给你存钱?是不是至少得对我好一点,温柔一点,亲近一点,让我觉得你是真心想嫁给我,才有给你赎身的理由?” 安怯弱听的都傻了,心说上辈子时有这样的要求吗?没有吧! 再一想,明白了,上辈子是打算白嫁,根本不需要赎身,所以这些东西就没怎么谈。并且以那时候小五在王家的地位,有人肯跟就不错了,当然毫无条件。 杜仲也听不下去了,说:“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既然你是一心要为她赎身,就不应该……” “闭嘴!书呆子!”小五对杜仲倒是毫不客气,一下子就吼了过去。又对着安怯弱显得很不耐烦似的说:“你就给个痛快话,到底想不想跟我好!想的话,我就存钱给你赎身,如果不想的话,你就在这里当一辈子的下人!自己看着办吧!” 安怯弱也气糊涂了,居然语气平静的回:“不用你!我自己存得出为自己赎身的钱!” 杜仲听了眼前一亮,忍不住转头去看躲在身后的都她,仿佛在她身上能看到圣光一样,居然傻在了那里。 小五也愣了半晌,随后十分不解的挠着脑袋碎碎念:“没道理呀,不是说会很灵的吗?” 安怯弱听到后不由眯了眯眼睛,问:“谁说的?” “当然是王管……”“家”字还没说出来,小五一下子闭了嘴,只是这最后一个字说不说已经没多大区别了。 “呵呵~”安怯弱的胆子突然大了起来,从杜仲身后出来走到小五面前,严厉无比的说道:“如果你再敢跟那个老色*鬼学这些把戏,我真的会跟你绝交!听到没有?” 小五没来由的感觉全身发冷,吞咽着口水,乖乖的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三十六章 千金散尽还复来 “所以,弱儿,你又肯理我了?”小五突然欣喜若狂,只是没敢再过来拉她的手。 安怯弱翻了个白眼,道:“我只会理以前那个为人机灵又没什么坏心眼的小五,而绝对不会理刚刚那个一肚子花花肠子的小五!如果再那样一次,我一定让少爷打断你的腿!” 小五不好意思的挠着脑袋,嘿嘿的笑着,说:“我说着玩的,我已经在存钱给你赎身了。” “我不是说……”安怯弱有些无语,刚要把那句自己能赎身的话再说一次给他听,想想又换了种说法:“行!你就攒着娶个媳妇吧!” “好!”小五一瞬间露了个憨态,就像田间地头与邻家姑娘商定婚事时的少年一般,老实又稳妥的感觉。 此时,杜仲也慢慢收了神,想起了什么一般,问:“你方才说少爷让弱儿去哪里?” “哦哦!”小五也刚刚想起来,虚惊不已的说:“老天爷,这事要是忘了,可真要被打断腿了。”才告诉安怯弱:“少爷让你去西街枣树下等他。” 安怯弱似乎不太乐意:“不去不行吗?” “不行不行!”小五大惊失色:“少爷说,如果你不去,就打断我的腿!所以,还是去吧!” 安怯弱其实也挺想出去逛逛的,这也算是借坡下驴,就装模作样的再叹了一声:“那就去吧!” “真的?”小五欣喜若狂:“好!那我去换衣服!”说完便跑出门去了。 “行!那就一起去吧!”安怯弱说着,又转身看着案上的字,笑道:“其实这一首我已经会背了,那就下次再挑别的吧!”还动手要收起来。 杜仲似乎有些诧异:“弱儿会背这一首了?” 安怯弱答:“是啊,还有两句特别喜欢!” 杜仲眼前一亮,抱了一丝期待,问:“那两句?” 安怯弱笑着指了指写的最为豪放的两句,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又抬头对着杜仲笑:“不论问谁,大概都会挑出这两句。” “也对……”杜仲原本在她指着那两句的时候还激动不已,又在听完她的后一句之后,明显变得失落。或许觉得,仅以这两句人人都说好的句子来证明什么,确实不太有说服力。 “这个我就拿走了!”安怯弱说着把那张宣纸双手拿了起来,很认真的确认着上面的墨迹有没有干,还自言自语:“还是拿回房间去晾着吧。” 她刚挪了一步,便听杜仲激动的唤了一声:“弱儿!”于是听了脚步,诧异的转身。 “怎么了?”她问。 杜仲支支吾吾,指着她手里的字问:“你……你真的……喜欢?” 安怯弱笑着点了点头:“当然!这比以前写的那些软趴趴的字可好太多了,当然会讨人喜欢!” 杜仲居然一下子愣住了,喃喃:“原来……这样写真的是对的?” 安怯弱拿了那首《将进酒》往外走,一边说:“我还奇怪呢,你怎么看都不像一个软弱的人,怎么写字那么软趴无力。现在看了这个就明白了,这才是你真正的笔力!” “弱儿!”杜仲再次喊住了她,怀了一丝期待的问:“我真的不像软弱的人吗?那我像什么?” 安怯弱站在门外仰头看着已经有些暗的天色,想了想,说:“像什么?我也说不出来。如果非要说的话……是某种蛰伏着的动物吧!应该是这种感觉!” “蛰伏?”杜仲听了居然激动起来,几步追到安怯弱面前,再问:“可以吗?像这样……蛰伏……可以吗?” 安怯弱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仍然笑道:“方才不是读过那句诗了吗?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蛰伏,无非就是这么回事!而杜仲你给人的感觉,也是这么回事。” 说罢,不等杜仲再说什么,便匆匆的回房要把这副字放下,如果出去的晚了,还真不知道那个无良少爷会作出什么事情来。 待她进门把字摊在桌上晾着,一转身就见杜仲站在门外,眼睛里烁烁闪光。 “弱儿,我……我可以去吗?”杜仲小声问。 安怯弱愣了愣,回道:“看花灯吗?可以呀!自然是人越多越热闹!” “那……我……”杜仲变得手足无措,低头再三检视自己的衣服鞋子,又往袖里摸了摸,脸色变了变,似乎又要说什么,只是小五已经回来了。 小五换了簇新的衣服,远远的便喊:“弱儿!快走快走!去晚了惹着少爷,可不是闹着玩的。” 安怯弱也知道这一点,便说:“我知道了,这就走!”便转身关了门,再回过身来时,对着杜仲笑道:“一起去吧!” 由于急着复命,小五一路催着安怯弱小跑,杜仲只在后边跟着,出门之后几乎没注意到沿途有些什么,只在快到那棵枣树下时,看到那树枝上一个个的小灯笼,红通通的像结了一树的苹果。 王本卿和莫汝站在那棵树下,一人手里提了一盏花灯,莫汝的是一只兔子,王本卿提了一朵荷花。 安怯弱大老远的就笑道:“少爷,您和莫姐姐把灯提反了吧,应该把这荷花灯给莫姐姐,那只兔子的……呃……”想了想,换过来好像也不对,便一时说不下去了。 王本卿也不恼,远远的看见她便在笑,此时走到跟前了,就把手里的荷花灯往她手里一递,说:“给你的!” 安怯弱似乎吓了一跳,又眯着眼睛想了想要不要作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想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便只干巴巴的道了句:“谢少爷!” 莫汝的脸色已经黯了下来,明显已经不高兴了,低头看着手里的兔子灯闷闷不乐。 安怯弱一见,立刻问:“莫姐姐,你不喜欢这只兔子吗?” “这个……”莫汝犹豫着,似乎还真的不点不怎么喜欢,倒是眼睛一直往那只荷花灯上瞅。 “那咱们换过来吧!”说着,安怯弱把荷花灯递到了莫汝面前。 “啧~”王本卿发出一个不大乐意的咋舌声,眼睛看着安怯弱,似乎要告诉她自己不高兴她这么做,只是安怯弱没怎么理会,让人无比郁闷。 莫汝的脸上立刻有了红晕,也笑了起来:“那就谢谢弱儿妹妹了!” 安怯弱摆了摆手:“换个花灯而已,谢什么?”一边接下那只兔子的花灯,道:“其实我本来就更喜欢这一只。” 王本卿似乎欲言又止,看样子气得不轻,又不好发作,只是背过身去不理人。 安怯弱往前边看了看,越往前人越多,越往前灯越亮,便也生了玩心,喊着:“少爷,咱们也去那边看看吧!” 王本卿故意不理她,更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一直背对着。 “少爷?”安怯弱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当王本卿没有听见,便再叫了一声,不料王本卿依然不理人。 安怯弱纳了闷,心说旁边也没多吵啊,这就听不到了?看看旁边也没有垫脚石,于是站到王本卿右侧,踮起了脚,伸长了脖子,试了试发现高度仍然不够。便猛的跳了一下,借着跳起的高度在王本卿耳边大喊一声:“少爷!” “听到了!”王本卿已然被她方才的一系列举动逗乐,再也装不下去,转过头来看着她,无奈的笑:“那就到那边看一看吧,本少爷也很有兴趣看一看。” 安怯弱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看他和莫汝,试探着问:“难道你们方才就没有先过去逛一逛?” 莫汝紧抿着嘴,有些失落的轻轻摇头。 王本卿倒是不以为意,说:“若是本少爷先一步进去了,你们还能在这里见到吗?” “呃……可是……”安怯弱指指他,再指指莫汝,突然觉得无力吐槽,最重要的是现在没胆子吐。 我勒个去,这俩人明明是出来约会的吧!居然没有单独逛,反而原地等候,直到召唤来一堆电灯泡……不合理!绝对的不合理! “不如……咱们分开逛吧……”安怯弱小心翼翼的提议,因为她总觉得王本卿会反对。 但是不提不行,照此下去,莫汝永远抓不到跟王本卿独处的机会。不管怎么说,人家是要做夫妻的,拆谁也不能拆这俩。 果然王本卿说:“不行!”并且眼神锐利到可以,盯谁谁发怵。 “可是……”安怯弱因再想不出理由,且被几双眼睛同时盯着,竟开始扭捏,越这样反倒越让人觉得她有什么特殊目的,越惹人猜忌。 “分开也可以!”王本卿突然这样说,只是还不及安怯弱说什么,他便过去拽起了安怯弱的手,说:“我跟弱儿一起,你们几个一起。” “不行!”安怯弱吓得大叫,惹得不远处的几个人纷纷侧目,还以为是有人非*礼呢。 不行,这样当然不行。如果这样分就违背初衷了,还不如一起逛呢,至少王本卿和莫汝不会分成两队,还有培养感情的机会。 “?”王本卿也不问了,只用眼神看着她,一副看穿了心思的样子,实则只是装了个样子。 安怯弱却服软了,弱弱的说:“咱们还是一起来吧……” 只是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 第三十七章 猜灯迷考的不是学问 这一路走到人多的地方后,安怯弱开始逐渐明白那盏荷花灯是做什么用的了,果然跟其他的不太一样。 走了一路,有三个年轻人过来问安怯弱是哪家的姑娘,希望认识一下,有两个问要不要去他们家里做贴身丫鬟的,还有一个问她有没有许人家。以上几人无一例外被王本卿吼走,还被贴上“没长眼啊”的标签。 再看莫汝就没遭遇这些了,倒是有两个姑娘看见后脸上红了红,过来道了喜。 “几个意思?”安怯弱感觉自己已经迷茫了。 王本卿走在前面,一听她问这话就来气,索性又不理人了。 杜仲倒是认真的回答:“在此处,提荷花灯的姑娘都是有了人家的,意在提醒别的男子不要靠近。” 安怯弱顿时“哦”了一声,不待王本卿训斥她把荷花灯给别人的错误,就脱口而出:“如此一来,这荷花灯果然该给莫姐姐!” 此时如果有特效,一定可以看到王本卿在仰面喷血。 安怯弱还不罢休似的,追着王本卿一个劲儿的说:“所以说,少爷您果然是把灯拿错了吧!荷花灯是要给莫姐姐的。” 王本卿胸中的火气不住的上涌,为防吼出声来,只得闭了嘴巴一句话不说,梗着脖子一个劲儿的往前冲。 莫汝看着也笑了,道:“弱儿,不如也让旁人送你一个荷花灯吧!” 安怯弱摇摇头:“我要那个做什么?我又没许人家。” 杜仲的脚步滞了滞,眼睛看着莫汝手中的荷花灯出神,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小五也停下了步子,一本正经的自言自语:“要不,我也去给弱儿买一个荷花灯吧。” 杜仲听了一愣,继而差点没笑出声来,一句话没说,摇了摇头笑的意味深长,又追着前面三人的脚步去了。 猜灯迷的场地就是最热闹的地方,挤了一层又一层的人,单等着看别人猜对拿奖或猜错顿足。 “要不要去猜灯迷?”王本卿提议,还瞅了瞅杜仲,一副要教量一番的样子。 “好啊!”安怯弱这算是替所有人应了下来。 摆着灯迷的老板见他们一行好几个人,有男有女,年纪还不大,便笑道:“几位小公子,小小姐,咱们这儿要猜灯迷的话,可不许这么些人一起的,要一个一个的猜。念在几位年纪不大,要不几位分成两人一组来比试?” “分组?”王本卿想了想,又笑了起来:“也好!”转过身来仍然说:“我和弱儿一组,你们要单独猜或是谁与谁组成一组,就随便了。” 安怯弱连忙把莫汝推了过去,笑道:“少爷您又弄错了!这种猜灯迷的游戏自然是两情侣为一组更合适!您还是和莫姐姐一组吧!” 原本脸色难看的莫汝一下子又羞怯起来,小声说:“只要王家哥哥愿意,汝儿便没别的意见。” “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安怯弱替他们拍了板。一抬头便看见王本卿吹胡子瞪眼似的可怕表情,吓得把头一低就往旁边人身后钻。 杜仲似乎已经习惯了,眼神温和的看着藏到他背后的安怯弱,笑道:“那接下来怎么分?是跟我?还是跟小五一组?” 小五连连摆手:“我不要来!那个我不在行的!” 杜仲都有些想要感谢小五了,感谢他留了这么个机会,可以让他与安怯弱像两情侣一样去猜灯迷。 “弱儿,你要跟我一组吗?”杜仲有意要再确认一下般,轻声细气的问着。 安怯弱又从他背后钻了出来,说:“没这个必要!你有你的满腹经纶,我也有我的满脑袋智慧,咱们没必要组队借旁人的力量,完全可以自己去比。” 杜仲的脸色瞬间由红褪到白,更有些后悔问最后一句,若是当成默认……或许,安怯弱根本就不会就此默认,一定会据理力争。 “好!”杜仲点头回答,算是有些无奈。 几人步入灯下,挨个儿看着灯下系着的纸条,能猜出来的便扯下来,之后交到老板手中,以数量和正确率评定彩头。 当然,猜灯迷的入场花费是作为少爷的王本卿来出的。 杜仲已经手持两张纸条,正看第三张,随口念出:“四个四,打一水果名称。”正冥思苦想,手中纸条却被别人抽走,转头一看,安怯弱正拿着那张纸条对着他笑。 “四个四,不就是十六(石榴)吗?”安怯弱把那张纸条对他晃了晃,便又去找下一张了。 杜仲见她手里已拿了不少,疑惑之下过去问:“弱儿你都猜得出来?” 安怯弱神秘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猜灯迷靠的可不是学问,而是脑子!”说着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杜仲似乎不解其意,只是不敢多问,只一门心思的皱着眉头想。 瞅这功夫,安怯弱还往王本卿和莫汝那边看了眼,只见王本卿手里已经有三张纸条,也在满灯下寻找能猜得出来的灯迷,不由笑道:“看吧!就连学问比你少的少爷都能猜得出这么多,所以猜灯迷靠的不是学问,而是脑袋的灵活度。” 听到这,杜仲才豁然开朗,过来对着安怯弱意欲行礼,嘴里说着:“受教!” 这灯迷说难也难,有很多纸条挂在灯下都没人拿下来过。说简单也简单,至少猜灯迷的此三人都收获不少。当他们齐齐把手里的纸条摆到老板面前时,连老板都为难了。 “几位小公子,小小姐,真是伶俐聪慧,竟答得出这么多题目,只是……”老板为难不已的把一只小木盒子拿出来,道:“只是这等贵重彩头只剩此一件,若是你们三人都想拿的话,就……” 把盒子打开,是一对通透的翠玉耳环,小巧玲珑又镶了金线,正适合姑娘家戴。 莫汝一见已经喜欢上了,暗暗拽着王本卿的袖子,想把心思传达过去一般,只是能不能传达到就说不准了。 安怯弱还不懂首饰一类,只是看着好看,便说:“看起来好像真的蛮贵重的。” 杜仲定定的看着那对耳环,又悄悄看了看安怯弱,低头一语不发。 王本卿答的比较干脆:“那就数量取胜!猜对数量最多的,便得这贵重彩头,剩下的,就去拿次一些的凑足数目便可。” “好!”安怯弱对此无意见。 “嗯!”杜仲也点了点头。 为省时间,三人便同时数着手里的纸条,每数一个数字便往桌上放一张,最后放完的算赢。 莫汝已激动不已,似乎已经等不及要看王本卿把这对耳环赢过来了。 只是不遂她的愿,王本卿第一个数完了纸条,看另两人手里所剩的厚度,至少差了五张有余。想泄气的同时又看着安怯弱不由露着笑意。 之后是杜仲数完,最后是安怯弱,两人只差了一张而已。 “是我赢了?”安怯弱似乎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在看到老板点头,并把那对耳环推到她面前后才开始相信一般,欣喜若狂,差点扑过去往杜仲身上抱一抱。 “恭喜你!”杜仲的脸上露着笑意,看着心满意足。 “谢谢!”安怯弱迫不急待的把那对耳环往自己耳朵上戴。虽说不懂这些东西,但是赢来的就是感觉不一样,好像立刻就高大上起来了。好不容易戴上了,就摇着脑袋问别人:“好不好看?好不好看?”已然乐疯。 杜仲笑着道:“好看!” 小五也说:“弱儿戴什么都好看。” 王本卿一句话不说,一转头还看见莫汝正嘟着嘴要使小性子,差点没把他肚子里的火气再勾出来,就一个人生起了闷气。 老板又来问:“二位小公子,你们的彩头想要什么?” 杜仲好脾气的答道:“都可以!老板您看着包吧!” “好好好!”老板又问王本卿:“小公子您呢?” “随便!”王本卿没好气的答。 “是是是!”老板便乐呵呵的包礼物去了。 莫汝拽着王本卿的衣袖道:“王家哥哥,汝儿也觉得那对耳环不错。不过汝儿倒觉得白玉的更为无暇,更适合女儿家佩戴。方才路过的那一家卖首饰的,摊上便有白玉的耳环,不如……” 王本卿冷冷一笑:“喜欢啊?那就去买喽!反正又不是买不起!” 莫汝一听脸色就变了,因为听着是在说她又不是买不起,何必在那里假腥腥的说给别人听。 看安怯弱快要疯出天际了,王本卿挥手招呼一声:“弱儿,该回去了!” 安怯弱还没玩够一样,嘟着嘴问:“这么快就要回去了?”不情不愿的走了过来,耳上的耳环荡来荡去,确实好看。 王本卿笑道:“明日再带你出来,玩个尽兴!” “少爷,此话当真?”安怯弱两眼放光,就像关了很久的狼刚被放出来了一样。 王本卿点了点头:“当然!” “谢少爷!”安怯弱这才谢下,跟在王本卿后边要往回走。 杜仲和小五还在猜灯迷的摊前等着拿东西,直到此时老板才包出了两包,无非是些档次低点的挂坠毛笔之类,交到两人手里,说:“两位小公子,这是你们的彩头,都是一样的!” 杜仲也不关心里头的东西,只说:“多谢老板!”便拿了其中一个转身离开。 待到走出几步之后,才把手一松,藏在掌心的两张纸条飘落回地面上…… 第三十八章 终究不如他 十七日先生便要继续来授课,这十六日便是可以疯玩的最后一天,于是便真的休息了。 杜仲原本还盼着安怯弱能再“强迫”着他们在书房苦读,心心念念的抱着书在外面徘徊,待看到小五从外头回来,还说了一句:“他们已经出去了!”之后,才终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终究还是不如他!” 随后,便失魂落魄的回去了。 却说安怯弱一大早便被带了出去,目的地是王家开在繁华街头的糕点铺子。 待站到点心铺子门口的时候,安怯弱迷茫了:“少爷,您该不会是带弱儿来吃点心的吧?” 王本卿耍着扇子笑道:“这只是其一!” 这铺子看似只有巴掌大,只有一个小摊位,后边站着一个称重收钱的。顶上挂一漆黑匾额,上书“王记糕点铺”五个金漆大字,看起来年份已久。 铺子门面看着不大,也无非是想亲民一些,让平头老百姓也敢过来买些回去吃。只是会看的都知道,这小小的门面跟旁边的大门面是通着的,这边来的就是些大客户了,可以坐着吃茶。有什么府的大管家,还有啥啥酒店客栈的老板……无一例外都是来大量订制糕点的。 换句话说,一个开糕点铺的能修起那么大的园子,用的起那么多的下人,就必定有一定的道理,赚得出一定的钱。 大门面那边走出来一个人,冲着王本卿摇着手喊:“王家哥哥!” 王本卿当即皱了眉头,低声道:“她怎么来了?” 就跟听见了一样,莫汝跑过来说:“适逢舅舅来送货,汝儿也跟舅舅许久未见,便来说了几句话。” 王本卿说的不冷不热的:“这边离家里也不近,只是见个面而已,犯得着跑这么些路?” 安怯弱及时拽了他一把,面带笑容对莫汝道:“少爷的意思是,这么远的路以后就不要单独走了,以后莫姐姐若是想去哪里,少爷自当会陪同。” 这样一解释,莫汝立刻就红了脸,半低着头说:“王家哥哥还真是心疼汝儿。” 王本卿只觉得胸口闷的要炸开了样,忽忽的猛扇着扇子,说:“都站在外头做什么?也不闲日头毒,晒昏了头。”便先一步进到铺子里去了。 安怯弱莫名其妙的抬头看了看天,说:“哪怕日头再大,这也是冬天呀,还能中暑不成?”再一低头,发现王本卿已经跑没了影,便没头苍蝇似的四处喊:“少爷!少爷!” 王本卿听她在喊,从铺子里露了露面,招手让她过去。 莫汝终究是不乐意的,哪怕明知道安怯弱有意给他们制造机会,可是王本卿次次不配合,有意无意的冷落,还有意无意的对安怯弱那么好。 待她再进去时,安怯弱正伸手去按一块发糕,似乎太硬了,正皱了眉头在努力思索什么。 “少爷,您家发糕真硬!”安怯弱有感而发。 王本卿毫不迟疑,招呼负责的掌柜过来:“弱儿说发糕太硬了。” 这里的掌柜也姓王,是从小就在王家长大的,无父无母的,便给了王姓。 王掌柜看起来也很为难:“谁说不是呢,少爷!自从前几日原本做发糕的师傅告了病回乡之后,这发糕不知怎么的就都做成了这副模样。刚做出来时还好,放个半天就变成这个样子,半块都卖不出去。” 安怯弱一直听着这些话,又拿起一块翻来覆去的看,也能看见蓬松的小孔,只是无论如何都太硬,没有食欲。 “放油了吗?”安怯弱眼睛瞅着发糕问。 王掌柜愣了一下,没有回话。 王本卿不耐烦了,说:“她问你放油了没有。” 王掌柜愣了愣,摇摇头:“没有!” 安怯弱冷笑:“这是您偷师学的吧!”还把那块发糕一扔,撞在其他发糕上发出沉闷的“砰”声,表明真的太硬了。 这下王掌柜可不愿承认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可是老字号了,所有东西都做过十多年,怎么可能是偷师来的?不信你出去打听打听……” “行了!行了!”安怯弱举双手捂着耳朵告饶,叹了口气说:“既然我来了,不妨传授一招给你们!” “你?传授我们?”王掌柜听的好笑,不由轻蔑的打量起这个小丫头来。 王本卿笑的就是另外一种意味了,“本少爷倒觉得,她做的东西比你们做的好吃!” 一句话让王掌柜面色变得铁青,本欲拿出长辈的威严来教育他,又无奈受禁于主仆。 “我需要看一下你们的工具!”安怯弱说着,把袖子一卷就要到后边的厨房去。 王掌柜依然不肯相信,站在那里不动,还拿眼睛狠狠的瞪着她,那样子就跟在警告她别过去一样。 此时,安怯弱倒不想靠王本卿给她争取了,自顾的说一句:“那我自己去!”便真的完全无视了王掌柜,孤身一人去了后面。 王掌柜指着进去了的安怯弱,表情纠结:“少爷,这……” 王本卿索性在大堂的椅子上坐下了,说:“本少爷就在这里等着了,直到弱儿做出东西来为止。” 只是这样一来,王掌柜便没有理由再把安怯弱赶出来了,只在焦躁的当堂转了二十多圈之后,也一头扎到了后边,只看了两眼便又跑了出来。 “少……少爷……”王掌柜指着后头的方位,两只眼睛像要瞪出来一般:“您知道她做这一笼发糕用了多少鸡蛋么?” 王本卿依旧不以为意:“随她做就是了!” 只是等了实在太久,王掌柜在接了几个大客户,下了几个大单之后,又不放心的到后边看了一眼,回来之后挂了满脑袋的问号。 再过不久,王本卿故意催了一次:“王掌柜,您不再过去看看了?” “啊?哦!”王掌柜便再过去了一次,回来时眼睛大张,神情木然,仿佛世界观已经崩塌。 此时,恰有一丫鬟进来,把手里包着的东西猛的摔到了地上,接着就骂道:“你们这什么老字号?什么老店?做的什么发糕?硬成这样,差点把我们家小姐的腮帮子嚼酸喽!比馒头都硬!费心思的做这个,还不如在馒头里加点糖,都比这好吃!” 王掌柜赶紧过来安抚:“恕罪!恕罪!都是小店的错!也不知怎么的,自从做发糕的师傅回乡之后,最近做出的发糕都硬成了这个样子。这不,正在研究新做法。待做出之后,定先送到府上去,免得姑娘多跑一趟。” 这丫鬟翻了个白眼道:“我还跑什么呀?你们也别送了!就把买糕的钱退给我吧!虽已经咬了几口,但实在难咽,你们也务必要把全部的钱退给我!” “是是是!这就退!”王掌柜连声应着,这也是不得罪大主顾的必要选择。 突然之间,从后边传来一阵甜香,充斥着每个人的鼻腔。 “咦?什么东西这么香?”那丫鬟用力的嗅着,还不时吞咽着口水。 王掌柜也是聪明人,立刻便说:“这便是刚用新方做的发糕。即已闻着了香气,想是也快出炉了。” 说完还请示似的看了王本卿一眼,见他点头首肯之后,才又进去,片刻之后亲手端着一屉散发着甜香气息的东西出来,放到了正堂的台子上。 安怯弱随后出来,得意不已,看样子是真的成功了。 王掌柜把盖子一掀,一大块糕呈现在眼前,香气四溢。又拿起刀子切下一块,送到那丫鬟面前道:“姑娘可先品尝一番。” 那丫鬟大约是首度见这种品相的东西,又闻着实在香,就拿了捏了捏,确实的软。送到嘴边咬了一口进去,细细一品,眼前一亮,问:“掌柜的,这也是发糕?” “不!这是蛋糕!”安怯弱抢了一步回答:“这个比发糕用的鸡蛋更多,也更费时费工,固然好吃,也要比发糕贵上一些。” “行!贵就贵吧!”那丫鬟急着回去复命,又因找到了这么美味的蛋糕,回去后会讨着赏也说不定。便也不计较钱了,说:“就把本要退给我的钱,全部买成这种蛋糕吧!” “好!好!”王掌柜乐出了一脸摺子,拿刀便切下了该有的分量,还又多切了一块,道是:“给姑娘的奔波劳碌费!” 逗的那丫鬟一个高兴,说了句:“算你们知道照顾老主顾!这要一拿回去,给来串门子的小姐太太们一尝,料你们是一天十屉都不够卖的。” “多谢!多谢!”王掌柜说着,又多切了一小块下来,一同包了放到丫鬟手中。 如此一来一往,这个老主顾加宣传人,算是敲定了。 安怯弱还嘱咐:“姐姐回去后记得打开晾着,这样一来就算凉了也好吃,还不会被水气浸塌了。” 丫鬟点了点头,夸了句:“这家铺子摊上你这么个小机灵鬼,还真是祖上烧了高香。” 待那丫鬟一走,老爷便进来了,一来便使劲嗅了嗅:“什么东西这么香?” 王本卿邀功似的先一步过去,道:“这是弱儿新做的一种糕点,因多用鸡蛋,便称为蛋糕了。” 安怯弱在底下碎碎念:“蛋糕这个名字可不是我取的……这样说不会有人告我吧……” 老爷眼前发亮,几步走过来,看着那一大块蛋糕,接过王掌柜切下来的一小块尝了尝,问:“这都是你做的?” 安怯弱答:“回老爷,是奴婢做的!” “好!很好!”老爷赞叹着,随即便对着王掌柜道:“好好问问她制作的方法,今后大量生产推广。” “是!”王掌柜哈腰应下。 安怯弱愣了愣,心说我给你们个这么大的秘方,难道连点赏赐都不给吗? 第三十九章 在铺子里涂鸦 随后,老爷听了安怯弱一番关于鸡蛋打发以后做成蛋糕的理论,又听说用烤的比蒸的更为香甜,便威逼利诱的命她画了个大概的图样,就带着管家去铁匠铺订制所谓的烤箱了,当然是用火不用电的那种。 安怯弱忙完之后,身心俱疲,没大没小的往椅子上一坐,叹道:“都做出这么大贡献了,连点赏赐都没有。” 王本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只是笑,宠溺的看她一眼,道:“赏赐没有,若是想要糕点什么的,可以随便从铺子里拿走,以你拿得动为准。” “真的?”安怯弱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什么贼光,虽不是不怀好意,但也绝对没想什么好事。 王掌柜此时正拿了个用竹子新制的打蛋器过来,到了安怯弱面前递过去问:“弱儿姑娘,这做的可对?” 安怯弱拿过来看了看,虽是着急赶制,做的也算精细,至少没有多余的毛刺,也没有断掉的迹象。便点了点头,又递了回去,道:“就是这样!要师傅们记得,打之前放点糖会更容易。” “是!”王掌柜接了下来,笑逐颜开,“弱儿姑娘,您还真是深藏不露,竟然知晓这般奇异的东西。” 安怯弱忙摆手,不好意思的笑道:“也不算什么,只是平日里见过罢了。”其实她没敢说,这只是一个吃货的执念。随后看着那打蛋器又说:“如果做的多,这一个大概不够用。” “无妨!我再去让多做几个!”王掌柜说着,便又要出去。 “也不是没有其他方法!”安怯弱自言自语着,却成功止住了王掌柜的脚步,让他又走了回来。 王掌柜问:“难道说,弱儿姑娘还知道比这还好用的工具?” 安怯弱点着头,依然是自言自语似的说:“只是我得想办法让它自己动起来!”说着走到柜上,拿了纸笔便在画着什么。 若是刚来之时,王掌柜是定然不让的,现在看老爷都无比听她的,自然也不再轻易得罪,也实在好奇她还能做出些什么来。 莫汝在一旁站了很久,此时好不容易见王本卿旁边的椅子空了,便过去坐下,对着王本卿细声细气的说:“王家哥哥,若是闲来无事,不如陪汝儿出去逛一圈儿可好?” 王本卿也不再给她白眼了,似乎已经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只很平静的说:“等弱儿忙完了,再一起去吧!” 莫汝当即不悦,只是不便表现,看着安怯弱表情复杂,偷偷的咬了咬嘴唇,不再言语。 安怯弱皱着眉头涂画了很久,临近中午了,才画了出来,只是糊成一片,除她之外没人看得出画的是什么。 “呃……”安怯弱也觉得有些尴尬了,“或许做的时候我该在旁边提示着……”也是怀疑这理论到底能不能成立。 王本卿见她忙完,“唰”的合了扇子走过去往那纸上看,一看之下就知道一定看不出是什么,索性直接问:“这是什么?” 安怯弱更是尴尬的笑了笑:“果然看不懂哈!” 莫汝也过来看了看,那些涂了又画的线条,确实构不成画,也毫无美感,不知道这是什么。看着也笑了:“弱儿妹妹,你该过来跟我学些女红才对,看你连图样都画不好。” “是吗?那我得了空闲一定过去……”安怯弱说的有气无力,还有种倍受打击的感觉,差点就要放弃研发这东西了。 王本卿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般,拿扇子往那图上一指,道:“本少爷看不懂,你讲来听!” “呃……”安怯弱是有些犹豫的,只无奈于王本卿的指示,便讲解起来。“这是个更便于打发鸡蛋的打蛋器,我也是想到了石磨才试着画了这个图。这里看着像小型石磨的上头一层,但里边是中空的,要放一大一小两个齿轮,小的接上打蛋器,大的接出手柄。只要像推磨那样推一下,打蛋器便会转动好几圈儿。” 王本卿和莫汝听了一头雾水,面面相觑。也难怪,这少爷小姐的,哪里见过什么叫石磨,自然更不知道推动起来是什么样子了。 王掌柜倒是听懂了一些,连连赞叹:“如此一来,只要再做个架子支撑一下,便可用了。”想想曾经推过的石磨,还做了几次推磨的动作,若有所思,最后很肯定的说:“不对!弱儿姑娘,这个转不起来!” “的确!”安怯弱额上紧张的出了一层汗,不好意思的笑道:“起先我以为只要做成这样便可,但是再想想,如果在这外边焊接上了架子,这个东西确实转不起来。原本只要在手柄上做做手脚,这个打蛋器同样会转,只是那种只在原地转的,不是我想做的东西。所以我就又在外边加了一层。” “加了一层?”王掌柜百思不得其解,都是转不起来的东西了,还加一层做什么? 安怯弱便指了指图上涂改过的部分,说:“王掌柜,你看这里是不是被我画出了一个凹槽?” 王掌柜细看一眼,在那块“磨”的外边,果然被多加出了一块,形成了一个凹槽。但是仍然不知道是做什么用,便问:“这又是何意?” 安怯弱笑道:“我在外边多加了一层,就像罩子一样把这一块环住,再在外头焊接架子的话,这‘磨’就又能转了。只是为了避免摩擦,就要在这里空出一部分,其间放入滚珠,抹上猪油,便可畅通无阻的转动。” 这里的人没见过自行车,自然也不知道脚踏板为何会踩起来没有摩擦力,当然也就不知道滚珠加油会产生什么效果。所以,在场之人都听得懵了。 “咳咳~”王本卿以咳缓解尴尬,说一句:“等弱儿做出来之后,自然就知道是个什么了。”便回去坐着喝茶了。 莫汝一句都没听懂,什么齿轮,什么石磨,还有什么猪油,一听就不是姑娘家该插手的东西,便也一言不发的回去坐着了。只是一坐回去,就两眼瞅着王本卿,似乎在考虑接下来该怎么搭话。 “只是……这……”王掌柜看似很为难,大约是想问这部分耗费该不该从铺子里出。 安怯弱却仍然在自言自语:“这样一来的话,不仅‘磨’能推动,打蛋器能转,还能转着圈儿的转了。只是若长时间用的话,木制的可能不堪重负,果然该用铁制吗?” 正说着,老爷和管家进门,见安怯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手里还拿了什么图样,便问:“怎么?弱儿又做出什么好东西了?” “这……”王掌柜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好,毕竟没见过,不敢保证那东西靠不靠谱,也就不怎么敢说。 安怯弱倒是在给别人全部讲解完后有了底气,转身把那张图纸给老爷看,还说:“这是弱儿设计的半自动打蛋器,仅需一人便可大量打发鸡蛋,便于蛋糕大量制作。” 听着这话倒是诱人,只是一看她手里那张图,老爷一下子没憋住,“噗”的笑了出来。 安怯弱受了委曲一般,弱弱的把图纸放了下来,慢慢的往后退了两步,可怜兮兮的仰着头问:“老爷,您在取笑弱儿?” “这倒不是!”老爷笑的很无奈,突然又长叹了一声:“很久没看到这种程度的画了!” 安怯弱疑惑的看了他几眼,又转头看了看王本卿,跑过去问:“少爷,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王本卿看着她呆傻的模样,不由拿扇子往她脑袋上轻敲了一下,笑道:“当然是因为有人也从来不会画花样。” 安怯弱突然就明白了,他们说的那个人,又是铃铛。 猛然间,几个丫鬟呼啦啦涌了进来,着了各色的衣裳,一看就不是同一家子的,进来之后还叽叽喳喳的互问着是不是这里。 有一个站到前边来问:“喂!这就是能做蛋糕的王记糕点铺吗?” 安怯弱被这问话声震的愣了一下,慢慢的转过身去,低低的说了一句:“这就找上门来了?” 王掌柜已经迎上前去,向各位姑娘们作了揖,连说:“正是!正是!敢问各位姑娘有何见教?” 站出来的丫鬟一下子就乐了:“还见教呢!我们可是被你们害惨了。”旁边的几个还在一个劲儿的附和。 王掌柜被吓了一跳,忙问:“不知是不是本店的糕点让哪家的贵人不满意了?” “那倒没有!”她又说:“我们家小姐方才去了张员外家,吃了几口那里的糕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打听之后才知道是在王记的糕点铺子买的,这不就赶我出来找,说什么也要再多买些放回家里去。” “原来如此!”王掌柜一听来了生意,立刻笑眯了眼睛,问:“不知贵府的小姐想要多少?待小店称好了,定叫人送到府上去。” 这丫鬟听了高兴,便说:“我们夫人喜欢,你们可烧了高香了。”又指了指还放着糕点的那个笼屉说:“这回先不要太多,就做这么一屉,做好了送到西街黄老爷家里去。拿着,这是订钱!若是吃着好了,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说着,从怀里摸了个银锭子出来,足有三两。 王掌柜笑的跟弥乐佛似的,双手把银子接了下来,连声说着:“一定!一定!待做好了,第一个给夫人送过去!” 接着,其他丫鬟也围了上来,吵嚷着也要一整屉,也纷纷给了订钱。 见状,王本卿就像炫耀似的,对着老爷说:“孩儿说的没错吧,父亲?只要带弱儿过来,就不只是吃点心这一件事,定赚不亏!” 老爷也点着头说:“都是一样的,都有那种福相。” 安怯弱听后静静的琢磨起了这句话,觉得老爷必定又是拿她跟铃铛放到了一块儿。 第四十章 你们做姐妹吧 王掌柜收了钱,记下了数目和住址,想想也真犯难,做这么大一批还真不是闹着玩的。尤其是打蛋部分,若是全部打完了非得废一条胳膊不可。 于是到老爷面前申请:“老爷,不如把弱儿所说的东西,也一并让铁匠铺做了吧!” 老爷连犹豫都省了,直接应下:“好!让人带她过去吧,若是说不清楚,人家也不好做。” 王掌柜应声:“是!”就又走到安怯弱面前,看了看还等在那里的王本卿和莫汝,稍加思索便道:“少爷,您也看见了,店里新收了这么多订单,人手实在不够用。不如,就劳烦少爷您带弱儿去一趟铁匠铺,如何?” “你让本少爷去看人打铁?”王本卿一挑眉,气势凌人。 “倒不是这个意思!”王掌柜私下里指指安怯弱,又示意王本卿过去,说:“老奴只是想,少爷也在此待腻了,不如与弱儿……和二小姐一同出去走一走,顺道去一趟铁匠铺,把咱们铺子里想做的东西交代一下。” 这下子王本卿哪怕再笨也明白了,站起来呼吸了下新鲜空气一般,道:“的确是个好主意!那便去吧!” 安怯弱却在他要抬步之前抢着喊一句:“少爷留步!”还不待王本卿问什么,便对着老爷道:“老爷,此次弱儿大老远的过来,费心费力了这么久,还让您一下子赚了不少钱,您连一点赏赐都不给。弱儿心里不平,所以……”说着还走向了剩余的一小块蛋糕前,继续说:“所以,这个弱儿就带走了,权当弱儿今日的赏赐!” 也不待老爷答应,已着手把那块蛋糕挪到了一边。 老爷被她这些举动逗的哈哈大笑,挥挥手说:“拿吧!今日拿多少都算是赏给你的!” 安怯弱手里一停,转头问:“老爷此话当真?” “当真!”老爷点了点头,那表情像在看一只小猫般的包容。 “那样的话……”安怯弱把本要切成块包起来的蛋糕先放到一旁,“滋溜”一下钻进了后边厨房中,不一会儿抱了一小碗刚蒸好还没压碎的红豆出来,还拈了一颗放到嘴里一嚼,满意的点头:“可以!不算太甜!” 旁人都一声不吭的瞅着,因今日所见所闻,便只等她又作出什么奇怪的东西出来。 只见她把那些小红豆在横着切薄了的蛋糕上铺了一层,然后用切蛋糕的刀子小心翼翼的轻压了压,再从一边把蛋糕卷了起来,最后切成几小段。 见她做好了,几个人想过去尝一尝,只是还不待伸手,就被她拦了下来,说:“谁都别动!这些全都是我的!” 说着拿了包糕点的纸过来,整齐的把那几个红豆蛋糕卷摆在了上面,仍旧卷了起来,很宝贝的抱在怀里,怕被抢了似的。 王本卿看她那幅警觉的样子,不由笑道:“你紧张什么?没人敢跟你抢!” “也对!”安怯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不再那么死死的抱着了。 莫汝已拽住了王本卿的手,说:“王家哥哥,咱们就快去吧!听说那边还有个做银器的铺子,新做了不少好东西,就是铁匠铺对面的那家,可是有名的很呢。” 王本卿已经能忍住把袖子拽回来的冲动了,也因老爷就在旁边,顾着些许的面子,便强行挤了个笑容道:“好!” 莫汝竟然受宠若惊:“王家哥哥答应了?” “是啊!”王本卿的表情特别无语,好像在说,我特么还能说别的吗? “那我们快去吧!”莫汝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自然不会放手,用了不少力气拉着王本卿往外走。 王本卿数度暗示明示以及打手势,让安怯弱帮他一把,可是安怯弱不知是不是真看不懂,居然无动于衷,并且隐约看得出一丝幸灾乐祸。 见莫汝已经把王本卿成功拖出去了,安怯弱才向老爷以及掌柜管家等道谢告退,慢悠悠的跟了上去。 老爷指指安怯弱,对王掌柜道:“方才她做的那个,也照着样子做出来,放在铺子里卖!” “是!”王掌柜应的毫不迟疑。 却说出去了的三人,一路上只顾看周围小商小贩的摊位,竟没说上几句话,尤其是安怯弱,往旁边跑的次数最勤。 王本卿也不知是累了还是气了,索性往旁边茶摊的凳子上一坐,喊了一声:“弱儿,你回来!” 安怯弱乖乖的回来,问一声:“少爷,有什么吩咐吗?” 王本卿想来想去,还真找不出个正经理由来,便胡扯:“本少爷累了!” “那少爷和莫姐姐在这边休息吧,铁匠铺那边弱儿自己去。”说着就要走,无半分迟疑,也没觉出有哪里不对一样。 “回来!”王本卿忍无可忍的大声喊着,两只眼睛像要喷火一样。 安怯弱乖乖的转了回来,站在王本卿面前应了一声:“是!”只是腮帮子鼓鼓的,看着很是不乐意。 王本卿也看出来了,看新鲜事儿似的冷笑:“让你休息还不高兴了?” “不敢!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安怯弱不带任何情绪的说着,心里还在郁闷呢,给你俩制造独处机会还不行了? 王本卿拿扇子指着她的鼻子愤恨的吼:“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本少爷如果做出什么事情来,你可别后悔!也别想搪塞。” 安怯弱瞥他一眼,低声嘟囔:“那是另外一回事。” “岂有此理!”王本卿突然觉得自己跟个疯子也没多大区别,同样能在大街上咆哮。 莫汝被这声吼给吓坏了,轻声细语的安慰:“王家哥哥,汝儿看这边还算干净,不如让汝儿陪你在这里饮一杯茶,顺便休息一下。”看着他是不愿意让安怯弱走,便也贤淑的打起圆场:“弱儿妹妹忙了半天也累了,还是一块儿歇一歇再走吧!” 安怯弱大概是见王本卿真的生气了,便松了口,也坐了下来,说:“休息喝茶都可以,就是不要打我蛋糕的主意。” “谁敢跟你抢?”王本卿依然没好气的骂,却在骂完以后觉得好气又好笑,别过头去边晃扇子边偷笑。 “对了!”安怯弱突然也想起了什么,看着莫汝问:“莫姐姐,你早上的时候说你的舅舅过来送货,是要送什么?难道是做糕点的米面蜜糖什么的?” 莫汝摇着头笑了笑:“不是!我家原本只做着干果生意,后来跟王家哥哥定下了亲事……”说着还含羞带怯的看了王本卿一眼,只是未收到任何回应。 “后来跟王家哥哥定下了亲事,便把两家的营生混了混。我家从这边运一些做好的糕点过去卖,这边也不时的从我家进一些干果进来,或是就这样卖,或是做到糕点里去。”莫汝见王本卿不理她,便一口气说完,对着安怯弱笑了笑,便向小二要了茶来喝。 安怯弱见倒的是碎沫子茶,怕喝一嘴沫子,便由它放在那里没碰,笑道:“这么说来,这桩亲事还促成了一个合作伙伴……虽说不是什么做大买卖的……”当然,后一句是低声嘟囔出来的。 王本卿也往那茶杯里看了一眼,同样是碰都没碰,说:“据说谁家都是这样,以一桩亲事促成两家和睦,共利双赢。只是本少爷自打出门以来,也没看见有多少这样的。” 莫汝笑道:“还是有许多的!平日里一道学着做女红的别家小姐们,也是早早的许了人家,不外乎是为结交个能帮上生意的。只是姑娘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要直到成亲之日才能知晓夫君的面貌,也不知是会嫁个俊俏少年,还是白发老翁。” 这些东西安怯弱早就懂了,像这种能以一桩婚事就拉拢的关系,算是比较划算了,管他长啥模样多大年纪。便只笑道:“如此说来,莫姐姐倒是有福气的了!不仅能早早的与少爷见了面,还能住过来彼此熟悉,少爷也长的一表人才,更会疼人,这可是别的姑娘家想都想不来的。” 一席话说的莫汝脸皮羞红,偷偷看着王本卿娇笑道:“弱儿妹妹真是会说话,又讨人喜欢。若不是碍着主仆之分,我还真想把你认了亲妹妹,日日陪我说话。” “说的是啊!”安怯弱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也终于明白莫汝身上那些不和谐来自哪里。 莫汝可以跟她很亲热,可以姐姐长妹妹短的叫,却依然把她当做下人。可以把那么贵的簪子给荣荣,却让她日日在自己房里打地铺守夜。在她心里,主与仆终究不可同日而语。 想着莫汝大约是从小就被这么教,也就从小潜移默化,觉得主仆之间再亲近也是有差别,便觉得也不全是她的错,毕竟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一个个的抓住强迫他们改,倒不如试着接受这个设定,再用其他方法突破出去。 王本卿却突然在这种时候看着她们笑了起来,开玩笑似的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就真做姐妹如何?” 安怯弱迷着眼睛在他脸上打量,几秒之后便读懂了他这话的真正意图,心说他还真敢当着莫汝的面说呀?若是在几百年后的新世纪,有人敢当着正妻的面说要给她找个妹妹,保不齐会被没收工具。 再转头看看莫汝,见她的脸都绿了。 第四十一章 宁做他的妾 “这个……少爷……”安怯弱手扶额头撑在茶桌上,感觉真的要哭出来了,连要说什么都合计不清,更不敢抬头看莫汝的脸色。 莫汝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支支吾吾的说:“这……认姊妹这回事,还是得回去问问爹娘的意思,怎好就这么粗陋的一问一答了事?” 王本卿倒是说的毫不客气:“若本少爷不是与你早定下了亲事,这点事情哪需要问你?” 安怯弱都被这话震了一下,疑惑的抬头,想看看是不是领错了少爷,怎么这等混话都说的出来? 莫汝的傻也装不下去了,脸色青了又白,低头支吾:“这……” “又不是就此便亏了你!”王本卿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不耐烦:“你仍旧嫁过来做正妻,弱儿只是妾。这都不答应?” 要不是舍不得,安怯弱非把怀里抱着的蛋糕拍他脸上去不可。当然也有一大部分原因是不敢打主子。 莫汝低下了头,委委屈屈,眼睛往别的地方瞄,低声说道:“才来时便有人告诉我,说王家哥哥早有弱儿妹妹照料,也便早做好了接受的准备。不料见过之后,才知道弱儿妹妹并无做妾的心思,也便就此放下了。如此又提起来,倒是觉得……”看样子得重做一次心理准备了,这让人咋接受得了。 安怯弱也终于忍无可忍,质问道:“少爷,弱儿何时说要与你做妾了?” “啧~”王本卿虽是咋舌,却是一副看鱼入网的得意表情:“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给少爷贴身伺候的丫鬟,都可以收入房中。” 安怯弱抠着字眼不放松:“只是说‘可以’,又没说一定必须要做妾!再说,弱儿可不愿意给少爷做妾。” 一时之间,王本卿居然也抠起了字眼,眉毛一挑,笑道:“怎么,做妾委屈你了?”还移转视线看着莫汝,以不容反驳的语气问:“那就让弱儿也做妻,如何?” 不仅莫汝的手发了抖,安怯弱的牙齿也打了战,若不是这一桌就她一个下人,说不定连桌子都掀了。 王本卿还劝似的告诉莫汝:“反正总要三妻四妾的,你跟弱儿还说的来话,总比再找别人的好。你说呢?” 莫汝也知道这世道的男人几乎都三妻四妾,总要接受下来,便强行挤出个笑容,道:“王家哥哥思虑周全,汝儿听着就是了。” “哈哈~”王本卿好像从未这样高兴过,大笑着转回头来,问咬牙切齿的安怯弱:“这下你总高兴了吧?” “想不到您是这样的少爷。”安怯弱真想像偶像剧里的女主角一样泼他一脸的红酒,只是这里没那种东西,只有一杯碎沫子茶,这要泼过去……还是算了吧,给他洗头摘茶叶沫子的时候累的还是自己。 两边的姑娘都暗自发飙了,中间的王本卿居然还无知无觉,反而自以为说的有理有据:“嫁给本少爷很委屈吗?总比嫁给那些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人强。那些看着文邹邹,穿着布衣让人觉得前途无量的人,才真是一无是处,也就只会用别人的笔墨写几句诗词送人而已。你还真觉得那些东西管得了温饱?也就能拿来糊弄你们这些小丫头而已。” “我去!!!”顿了顿之后,安怯弱突然火气超大,猛的一拍桌子站起来,连桌上的茶水都震的溅出不少。也不管有没有人抢她的蛋糕了,随意往桌上一放,就站在旁边双手叉腰不住的喘粗气。 听他头两句说的还挺有道理,也就没听出后边的有什么问题。可是听完后一想,这不就是在说杜仲吗?还把人说的这么垃圾,人家挖你祖坟了咋滴? “本少爷就是要提醒你,别被那些想空手套白狼的斯文败类给骗了。”王本卿仍不知收敛,反而说的更过分。 依着安怯弱的性子,此时跟他吵起来都是轻的。只是吵过之后,她倒不担心会被打,反正再哄一哄就没事了,可是杜仲可能因此遭殃。如果为此害他不能继续跟着听课,岂不是一大损失? 想完便努力憋下怒气,尽量平心静气的说:“少爷,弱儿对杜仲没有那层意思。” 果然,王本卿听了这话之后嘴角都勾了起来,笑道:“那既然如此,你为何还不愿嫁给本少爷?” “弱儿不敢高攀。”安怯弱觉得自己再憋就要憋死了,此刻便已经开始头晕目眩,在大冬日里中暑了一般。 王本卿见她晃来晃去,便起来扶,还说了句极具挑逗意味的话,“本少爷就是要让你高攀。” 许是刺激过大,安怯弱居然“嗖”的一下从王本卿手底下钻了出去,随手拽过一个路过的行人,指着高声道:“少爷您看好了,我宁愿做他的妾,也决不做你的妻!” 王本卿再看,这个被拽过来的少年,约摸十岁的年纪,面黄肌瘦,身着粗布衣衫,冻的发抖,更因被突然拽过来而错愕不已。不由怒火攻心,用扇子指指这不怎么能入眼的少年,再指指安怯弱,竟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只是那个意思安怯弱是看出来了,无非是想说你居然连给这种玩意儿做妾也不嫁给本少爷,简直岂有此理。 但是他不说更好,回去哄的时候也更省事。 “王家哥哥,等等汝儿。”莫汝匆忙摸了一小块碎银子出来放到桌上,便急急去追,竟是面带喜色。 安怯弱不但不去追,反而喊道:“少爷先回吧,弱儿办完事情再回。” 突然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呢,转头一看,那被突然拽过来的少年也正直直的看她,手还握在她手里。见状猛然松手,带着无尽的歉意道:“抱歉,打扰到你了。” 那少年却不在意这事,而是两眼放光的问:“姑娘,此话当真?” 安怯弱还怀疑刚刚道歉的话是不是表达错误,思前想后也没发现问题,便点头道:“当真!自然当真!” “那你真的愿意给我做妾?”少年又问,那俩眼睛瞪的像要把它吞下去一样。 安怯弱倒抽一口凉气呆在那里,心说不会就这样把自己卖了吧?转念一想,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等我往王家后院一藏,量你也找不着我,那样一来也就不了了之了。便气定神闲的点点头:“是啊!回家等着去吧!等长大后就亲自送上门去!” 少年虽是欣喜,却摇摇头说:“此举不妥!”又抱拳作揖:“姑娘何不留下芳名住址,待来日好差人上门求亲?” “呃……这个……”安怯弱都愣住了,心说不必这么认真吧。 忽又听见那少年腹中“咕噜”作响,疑惑之下问:“你还饿着肚子?怎么不回去吃饭?” “这……”少年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天已晌午,这时候还不回家的,也该在这外头吃一点才对。这少年看样子不止饿了这一顿,又说不出回不回家,还说不出所以然,便猜着是无处可去,或是跟父母拌嘴之后不愿回家。 想着,安怯弱低头看了看还放在桌上的蛋糕,犹豫片刻才拿起来,又犹豫了一会儿,才一咬牙塞到少年手中:“这个给你吃!”又让出凳子指了指,说:“就坐在这里吃吧。这里的茶不好,就不要喝了,我再给你要些水。” 便拿了莫汝留下的碎银子喊了小二过来,说:“给他倒一些白开水,让他在这里安稳的把东西吃完。”再把那碎银子晃晃放进小二手中:“这是我们方才的茶钱和这位小兄弟的水钱,也该够了吧!” 小二掂了掂重量,脸上挂着市侩的笑:“够了!够了!小的这就给这位公子倒水!” 安怯弱点了点头,转身见那少年已经坐下,也打开了那个纸包,正看着那一个一个的蛋糕卷发愣。 “姑娘,敢问这是何物?”少年满脸的迷茫。 安怯弱想了想说:“蛋糕卷,或是红豆卷,都可以!反正就是吃的!可以饱腹,也可以解馋!”说着自己还馋的咽了口水,眼睛直勾勾往那上面看。 “原来这个叫红豆卷!”少年看着甚是满意,拿起一块来端详。 “呃……”安怯弱此时觉得再要一块吃也不像回事,无奈实在馋,又实在拉不下脸,于是扭头不看,只说:“若是吃着好的话,就去那边的王记糕点铺,那里还有……”话未说完已又流口水,便索性不说了。 少年尝了一下,两眼放光,赞不绝口:“果然是好东西!” 安怯弱站在原地与自己心心念念的红豆卷道了个别,再对那少年道一声:“你吃着,我也得去忙了。”便要走。 “姑娘留步!”那少年却又喊:“请姑娘留下芳名住址,方便的话也留一下生辰八字,好待来日差人去府上求亲。” 安怯弱都快哭了,捂脸唱一声:“臣妾做不到!”便再不管他如何呼唤,赶紧逃命。 少年也不急着去追,只笑着看她逃走,便又坐回去小口的品尝着这红豆卷。 突然一柄剑往桌上一放,对面坐下一青年,低声问:“没事吧?” 少年摇头笑道:“没事!只是遇上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青年也笑着点了点头:“我也看见了。” 少年又笑:“她还自称臣妾。” “那就更有意思了!”青年笑的更开,还往安怯弱逃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第四十二章 爱去哪去哪 安怯弱在铁匠铺里比划交代了半天,才终于让人家明白了要做个什么东西。最后人家说声:“你明天再来看看吧!”便进去打铁了。 这一忙活,也觉得饿了,本来要留着吃的红豆卷也送了人,现如今吃饭的点也过了,不一定还有的吃。 “还是回去再说吧。”安怯弱回忆着王本卿甩袖子离去的场景,越想越害怕,心说该不会哄不回来了吧?那会不会被换下来? “不行!我得做点什么,至少把位置保住再说,不然可就赎身无望了。”安怯弱暗暗打定主意,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一回到后院,发现安静平常的很,在书房外悄悄看了一会儿,见王本卿拿着毛笔在画着什么,并未见额外出现的小丫鬟。 “呼~还好!还好!”安怯弱放下心来,心有余悸的拍拍小胸脯,转身便往小厨房去了。 早就过了吃饭的时辰,此时这小厨房里又是一个人都没有。好在一应俱全,还可以做些什么来吃。 掀掀木盆找到一布袋红枣,再去缸里找找,也有糯米面,便决定好做什么了。不多会儿,便端了两碟糯米枣出来,嘴角挂着笑意,往书房去了。 到了书房门外,安怯弱先探头探脑的往里看了一番,待确认确实没有再派人伺候后,才端着碟子进去。把一碟放到正对门口的桌子上,又双手捧了另一碟,轻手轻脚的走到书案前,把碟子举过头顶,诚心诚意的说:“少爷,弱儿来陪罪了!” 王本卿抬了抬眼皮,往那碟子里瞅了一眼,便再度垂下眼睛冷笑:“从我家里拿几颗枣来给我陪罪,你这诚意也真够大的。” 安怯弱把碟子放低了些,抬起头很认真的说:“少爷!虽说这枣确实是你家的,所有的东西都是你家的。但是做这个真的很费功夫,弱儿也是带着诚意来做的,更是带着诚意送到了少爷面前。虽东西不好,可弱儿的诚意一点都不少,是诚心诚意的来请罪的!” 王本卿看她满脸认真的表情,想一笑了之,又实在想出气,一个不留神,已经拿笔在她脸上画了一道。 安怯弱本想躲,后又觉得就这样让他稍微出出气也好,免得等会儿罚的更重。便只稍稍闪了一下之后停止,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任他画。 倒也没画太多,几笔下去画了几道猫胡子,又把笔尖也涂黑,才心满意足的放下了笔。 “学猫叫来听听。”王本卿嘴角上扬,一挥袖子把手负在背后,人小鬼大的样子。 安怯弱心说小女子能屈能伸,待赎身后不做下人了,定叫你还回来。便张嘴发出一声猫叫:“喵~” 王本卿好像怔了一怔,许久之后才说:“这么听话?” “不然还能怎么办?”安怯弱抬起眼睛,可怜兮兮的瞅着他,一副要任人摆布还企求别被弄得太惨的样子,我见犹怜。 王本卿看着就笑了,之前的不愉快就如未发生过一般,看着她手里捧着的糯米枣,拿了一颗来吃,香甜软糯,刚好是他所仲爱的口感。如此一来,便更忘了生她的气是为了什么,这不还做了好东西巴巴的送来了吗?到底是哪里惹着自己了?怎么生了那么大的气? 安怯弱见他吃了,还没有继续发脾气,便把手里的碟子放到了书案上,弱弱的站在前面,低头绞着手指,一边想一边说:“少爷,您觉得在莫姐姐面前说那个……合适吗?反正弱儿觉得不合适……” 王本卿还愣了一愣,心说“那个”是哪个?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仔细想想也明白过来,原来是那个啊。 “那你觉得什么时候说合适?”王本卿却是这么问,好像与她的意思南辕北辙了。 “时候随您挑,反正当着莫姐姐的面就是不合适。”安怯弱随口往下顺,一不留神儿没怎么把话说严谨,留了不小的空洞。 如此一听,王本卿似乎是明白了,勾着嘴角一笑,便又提起了笔,低头看着书案上原本就铺着的宣纸,漫不经心的问道:“所以,这就是你会拒绝的原因?” “咦?”安怯弱这才听出味儿来,也才发现又被绕进去了。不由感慨,这少爷虽然背书的时候看着不咋聪明,但是总有那么几次有着能把她说蒙圈儿了的本事,并且原因不明。 “少爷,其实弱儿……也不是……”安怯弱觉得自己纠结极了,想要否认,想要解释,又不想一下子说的太猛,万一让他受了刺激,恶果子首先喂给她吃,那就是教科书级别的作死。要打迂回战,不能打猛了,还不时被莫名其妙的黑枪打到窝火,这场战斗简直纠结。 “我明白!”王本卿在纸上润色了几笔,终于提笔抬头,笑道:“其实弱儿那是故意说给莫汝听的。”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安怯弱再次有想哭的冲动。这少爷总是在有某些微妙的地方产生某些微妙的想法,原本意思是不错,但是在那些微妙的地方一谬千里之后逼得人想哭。 接下来也容不得安怯弱继续解释了,因为王本卿觉得自己非常懂,懂到已经不需要解释的地步。 “你不是爱拿别人的字回去吗?”王本卿把刚写好的那副字拿了起来,随手递给她,还说:“那就拿回去好了。” “少爷又写了大作?”安怯弱疑惑的接了过来,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首诗。虽行笔狂放,但这诗选的是不是也太……那啥了点…… 王本卿见她拿着不动,还诧异了一下:“怎么?没读过这首诗?” “不是,只是这诗……”安怯弱表示已经纠结的没边儿了,因为这是首情诗,是李白的《怨情》。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 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王本卿微皱了下眉头:“不懂吗?” “不是不懂,只是……”安怯弱一边心里说这少爷怎么跟个深闺怨妇似的写这种诗?一边绞尽脑汁的想对策,犯了错似的低声说:“只是这诗挂我房里不太合适,扰了我的心智可就不好了。”想了想,眉上嘴上都挂了一抹贼笑:“反正少爷您是要送人的,不如就让弱儿跑一趟,给莫姐姐送去,如何?” 王本卿冷笑:“反正东西已经到了你手里,你爱送谁送谁。” 安怯弱也终于找了个台阶下,赶紧说:“那弱儿就去一趟莫姐姐那里了!”还转身回到圆桌边拿了上边那碟糯米枣,笑道:“刚好弱儿也有东西要去给莫姐姐送。少爷您稍等,弱儿去去就来!”说完便抬步往外走。 “你爱去哪去哪!”王本卿起先还恶吼了一句,随后竟突然释然,自语着:“也好!先打好关系,免得日后被那边的人算计。”随后就笑了,也再度拿起书来。 却说安怯弱先回房洗了脸,之后脚步匆匆的走到了莫汝的房外,听着里头有人说话,还隐约听到提及了自己,便放轻了脚步,附耳在门边仔细听着。 “二小姐您可千万不能这样。”这声音太熟悉,一听就是莺儿又来挑事了。“别看她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其实心里黑的很,为了嫁祸陷害旁人,都能把毒下进自己的碗里。您说这么狠心的人,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可是王家哥哥喜欢她,我又能怎么办呢?”这个细声细气的声音是莫汝的,听着有些着急,倒也不是想要算计别人的样子。 莺儿“嗤”的冷笑:“二小姐,您就是心太好了,才让这种狐媚子继续留在少爷身边。可是您得想一想,若是日后让她爬上了少爷的床,说不定连本该是您的位置,她都要抢。” 莫汝却笑了:“弱儿不是那种人。王家哥哥也不是没有提过相关的事情,都被她一口回绝了。我倒觉得弱儿是个有主见的人,不会盼这种一夜之间飞上枝头的事情。” 莺儿依然苦口婆心的劝:“二小姐,不是所有人都有您这样的好命,找个门当户对的就嫁过来做少奶奶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谁不想爬到人头上去做主子?那个安怯弱才真真是个中好手,看我那苦命的姑妈,可是教她在这王家立足的人,都被棒打了出去,旁人就更别说了。” 又一个劲儿的举荐:“二小姐,那个安怯弱不要了也罢,还省得有人排挤您。若是换上我过去伺候,一定时时过来告知少爷的行踪喜好,日日带来与二小姐独处。你们做主子的好事成了,我们做奴婢的也能捞点好处不是?只有一点,莺儿我定不会抢二小姐看上的东西!二小姐只管放一百个心。” 莫汝也依然笑的淡然:“别的我倒也不知道,只是这男人总要三妻四妾。我看王家哥哥也是真心的喜欢弱儿,我也与弱儿情同姐妹,与其让王家哥哥再从外头娶个回来,还不如把弱儿收为妾室。至少,我还相信弱儿的为人,不会争下我正室的地位。旁人么……倒真是不好说了。” “二小姐,您可不能这么想。不管怎么说,您也得……总之……至少也……”莺儿居然也有说话不顺溜的时候,倒是大快人心。 安怯弱一挑帘子进去,笑着唤一声:“莫姐姐,看弱儿给送什么好东西来了。” “弱儿妹妹来了,快进来坐着,我这就叫荣荣给我们烹茶!”莫汝笑着迎了上来,站在她背后的莺儿脸色铁青,狠狠的瞪着安怯弱。 第四十三章 说你是半个小姐 “哟,莺儿姐姐也来了。好久不见,莺儿姐姐长的越发标致了。”安怯弱说着风凉话,欣赏着莺儿脸上那瞬息万变的表情,简直爽翻。 莺儿估计也不好再留下来,道一声:“二小姐,莺儿先退下了。”便低着头快步离去,临出门前还不忘再狠狠的瞪上安怯弱一眼。 安怯弱喊一声:“莺儿姐姐慢走!”那声调怎么听怎么跟在炫耀似的。 莫汝也能看出其中关窍,便问:“弱儿妹妹,你跟莺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安怯弱差点大笑出声:“没误会!少爷差点被她们毒死,我也差点被打死。这是事实,绝对没有误会。” “可是莺儿方才说……”莫汝刚说到这里,才想起来莺儿说是安怯弱自己下的毒,如今又说被毒到的是王本卿,并且还害得她差点被打死,一下子又不知道该信谁了。 本想喊荣荣进来,又才想到莺儿来时已经谴荣荣去奴婢房里休息了,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才回来,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讪讪的坐了回去,干巴巴的坐着。 这房间虽小,但毕竟也是个主子的房间,跟王本卿那间还是很像的。分了里外间,里间有床,有梳妆台,有放衣服的柜子,外间有一张铺了桌布的桌子和几个圆凳,另外还有几张大方凳子摆在墙边,大概是让荣荣守夜时睡觉用的。 安怯弱不由在心里叹了一句,小姐就是小姐,哪怕与自己的贴身丫鬟再亲近,也终究是当奴婢来看待。最好了也不过是不必打地铺,搭个临时的床睡罢了。做奴婢的也可以夸得出口,毕竟也是在小姐的房里有床睡了。 见没人伺候,安怯弱把那碟糯米枣放到了莫汝面前,笑道:“莫姐姐,这是弱儿刚做好的糯米枣。本来都给了少爷了,他又惦记着你,这不就分了一半出来,非要我给送过来。” 莫汝听着脸颊发烫:“王家哥哥让送来的?” “不然还能是谁?”安怯弱说的煞有其事,又把手里的诗递了过去,说:“附带着还有一首诗。弱儿不懂,还是莫姐姐自己看看是什么吧。” 莫汝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把那首诗接过去的,打开只看了一眼,脸皮就更红了,还伴着胸口起伏,呼吸急促。看完之后,更是把那墨迹方干的纸紧贴在胸口,转过身来问:“王家哥哥还说什么了?” “就说……”安怯弱心说这让我怎么编得及?无奈还是得编下去,就随着嘴巴扯:“就说让咱们两个打好关系,免得日后被别人欺负。” 莫汝的脸色变了变,但还是透着红的,确认似的问:“他真是这么说的?” 安怯弱点着头,很确定的说:“少爷就是这么说的!” “呵~”莫汝笑的无奈又宽容,自语似的说道:“我跟弱儿不就跟亲姐妹一样了吗?” 安怯弱观察着她的表情,试探似的应道:“莫姐姐说的是,弱儿也觉得莫姐姐就跟亲姐姐一样呢。” 莫汝似乎叹了口气,起身走进里间,从梳妆台上找了个小盒子,把那首诗小心翼翼的放入盒中,又挂着淡淡的微笑回来,道:“其实姐姐早就有这样的准备了,若是弱儿妹妹一早就应下,姐姐也不必如此。偏偏那日弱儿妹妹予以否认,倒让姐姐生出了独占一个相公的心思。时至今日再重作打算,倒叫姐姐……” 安怯弱见她说的伤心,忙说:“莫姐姐先别伤心,弱儿不是那个意思。” 莫汝的眼睛里很明显的亮了一下,又不敢置信的问:“当真?妹妹可不要再诳姐姐。” “自然不会!”安怯弱说着都笑了,自己都觉得那种事情不可能。“弱儿只是想跟莫姐姐彼此间更熟悉一些,也好相互照应,免得被多事的人挑拨的不得安宁。弱儿只愿早早的赎身出去,过好自己的日子,并不想做什么大少爷的妾室。” 莫汝倒是不信了:“弱儿妹妹难道就一点不喜欢王家哥哥?” “有什么好喜欢的?”安怯弱笑道:“像这种胸无大志,专爱风花雪月的人,不对弱儿的胃口。别看弱儿只是个小小的丫鬟,眼光可是高的很,连少爷都看不上!”说着还哈哈大笑起来。 莫汝顿时松了口气,放下心来一般,也露出了笑颜,柔声道:“男人三妻四妾总是平常之事,只是王家哥哥太好,汝儿实在不想与他人分享。所以……” “我懂!”安怯弱像安慰青春期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样,与莫汝手拉着手,笑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嘛!在莫姐姐的眼里,少爷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又俏皮的小声道:“虽说弱儿没看出来哪里好。” 莫汝被她逗得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开了花,也握了握安怯弱的手,道:“弱儿妹妹还真是会劝人,只这几句,姐姐心里便好受多了。怕是以后还真要让妹妹多过来几趟,好好的陪姐姐说说话了。” “自然是要常过来的!”安怯弱神神秘秘的提醒她:“莫姐姐忘了吗?在铺子里,姐姐可是说了要教妹妹描花样做女红的,这一日半日学不会的东西,自然要常来常学才是。” 莫汝转头看了看梳妆台旁的绣箩,上面一条男人的汗巾正绣了一半,含羞点头道:“那是自然。” 此时帘子一掀,荣荣挂了一脸惊奇的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安怯弱耳朵上挂着的翠玉耳环,那嫉妒的神色是完全都掩示不住了。只是碍着莫汝还在场,便先问:“莺儿妹妹什么时候走的?” 安怯弱答:“走了一会儿了。”又笑道:“方才有我陪着,你也不必过意不去,只是休息了一会儿而已。” 荣荣立刻就不怎么高兴的翻了个白眼:“我们莫家向来伺候的及时,不像你们,时不时的没个规矩。” 安怯弱也不气,陪着笑脸道:“荣荣姐说的是,弱儿年幼,自然不懂太多规矩。待有闲暇之时,一定过来讨教讨教。” “你……”其实荣荣也没听出什么不敬的话,就是直觉以为安怯弱是在顶撞她,若是平常的丫鬟是可以掌嘴的,一时之间竟忘了这是在王家少爷身边伺候的。 “荣荣,刚说着规矩呢,就越发的没规矩了。”莫汝一边训斥着,还拉起安怯弱的手道:“从今往后,不许再对弱儿如此无理。虽说弱儿在这家里只是王家哥哥身边的丫鬟,但是我这里,弱儿是我的妹妹,至少要把她当半个小姐来对待。” 安怯弱的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直觉认为莫汝给她找了些麻烦,并且还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否则就伤害了她这一番好心。 荣荣也是同样的表情,面上带着嫌弃,嘴里却不说什么,只规规矩矩的应了一声:“是!” 安怯弱忙说:“也不必把我当什么半个小姐,我只是个还不懂规矩的小丫鬟,还得需要向各位姐姐好好学习讨教,怎么担待得起半个小姐的待遇?” 莫汝却说:“我说你担待的起,你就担待的起。” “这不行的,莫姐姐。”安怯弱内牛满面,还不敢在这里哭,比在王本卿那边时还要纠结。 荣荣却瞥着她耳朵上的耳环,阴阳怪气的道:“这哪能不行呢?我也是伺候了二小姐这么多年,才被赏了支玉簪子。你也不过伺候了这么几天而已,就有这么好的翠玉耳环戴,若不是王家少爷真把你当成了交心的人,怎么会送你这么好的东西?如此说来,你自然就是半个主子了。” 安怯弱听着这话不由冒出了一头冷汗,心说这好不容易才劝下去,您怎么又给挑起来了?您这丫鬟的架子可比主子大多了,不管场合的当着人的面儿挑事儿。若不是跟您没仇,恐怕从此以后就要把您跟莺儿同等对待了。 好在莫汝知道这耳环是怎么来的,便厉声训斥道:“与人如此无理,你口口声声的规矩摆到哪里去了?这耳环是弱儿昨夜猜灯迷赢回来的彩头,并不是谁送的。就算这是王家哥哥送她的,又与你何干?” 荣荣被这么一训,立刻没了气焰,马上跪地求饶:“二小姐,荣荣知错,求二小姐原谅,不要重罚。” 安怯弱倒是不知道莫汝会怎么罚她,但想着也没造成什么太大的后果,便说:“莫姐姐,她这也是无心的,又是出于对您的维护,所以还是不要罚了吧。” 莫汝对她笑着点了点头,便又对荣荣道:“行了,别跪着了,去把我的筝拿到外面来。” 荣荣赶紧道声:“是!”便起身走进里间,从衣柜顶上抱下一架古筝,看着簇新,也就买了不多时的样子。 莫汝执了安怯弱的手就往外走,说:“整日绣活儿也极为烦闷,不若学些乐器,也好消遣。不知弱儿妹妹可会弹筝?” 安怯弱点点头:“会一点,只是还弹不出完整曲目。” 说起来她还蛮怀念古筝的,或许是某些情怀作怪,让她在那个二十一世纪的学校中,学过一段时间的古筝。 莫汝便笑道:“那就姐姐来弹,妹妹也可学上一学。” “好!”安怯弱一个高兴就忘了形,说道:“那妹妹就来唱歌好了!” 莫汝吃惊不已:“妹妹会唱歌?” “会一点!”安怯弱只是笑。 片刻之后,莫汝在院中摆好古筝,摇指弹上一曲,安怯弱在一旁忘情高歌,声调婉转,余音饶梁。不禁感叹此世有如此清亮的歌喉,却生在这个世人都看不起戏子的年代。 杜仲站于账房外,伫立静听着传过来的琴音歌曲,是一曲原本如泣如诉,如今却被唱得轻快婉转的《一剪梅》。不知那李清照听后,可否会怪她坏了当初情绪。 (《一剪梅》李清照)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第四十四章 少爷听到了闲言碎语 自那日被莫汝驳回去之后,莺儿也很乖的消停下来,许久都未来找麻烦,也不知是聪明了还是忙坏了没顾上, 这不眨眼又到了夏天,安怯弱依然每日在书房外听完课并打点好王本卿的事宜之后,便到前院里来找莫汝,或绣花描样,或到院中亭子里抚筝吟唱。 也不得不说这莫汝的身份就是不一样,要是别人在这不大的院子里弹唱,早就被太太打了,换到莫汝身上反被夸了几回,说自她来了,这院子里也有了生气。 好几次看见莺儿挂着一脸的嫉妒走过去,本以为又要生出什么事来了,最后却安然无恙,平安到让人怀疑人生。 这天安怯弱送走先生后,又给王本卿上了茶点,看看杜仲也收拾书本要走了,便也要例行的去莫汝那里。看他俩一副要一同去的样子,王本卿居然难得的叫了她一声。 “少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安怯弱在门口站了站,待他吩咐。 杜仲也站了下来,有意的要等她一下。 王本卿走过来,故意似的看了杜仲一眼,便站到了两人之间,说:“今日我与你一同去。” 安怯弱听着惊奇不已:“少爷您不是一直都不往莫姐姐那边去吗?怎么这回……”又露了一脸贼笑:“莫非……” 王本卿斥了一句:“不要乱猜。”还转过身去又往杜仲脸上看了一眼,故意说给他听似的:“哪怕就算我不去,在那边的也是我要娶的人。就算别的人日日能听见那琴音,给个胆子也只敢想想罢了。” 若是不知道的,听了这话还以为杜仲打上了莫汝的主意,实则不然。王本卿说的是“在那边的人”,里面包含了安怯弱,实质上只是借了莫汝来说这些话而已,因为能说的更狠一点,还不会给安怯弱招恨。 此时安怯弱听他又这样说些奇怪的话,便软下声音试探着问:“少爷,您怎么了?”还想着都已经这么持续半年了,往日里叫他过去都不愿意,怎么今日如此反常? 王本卿却不回答,只说:“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别整日的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打着不该打的主意,揣着不该揣的心思。”说完便一把拽了安怯弱的手,板着个脸往前院走。 安怯弱回头看看杜仲那无辜的身影,又看看王本卿那窝了一肚子火的样子,低声问:“少爷,您是不是又听到什么闲话了?” 这回王本卿倒是不掩示了,而是依然臭着那张脸说:“真话也好,闲话也罢,总之本少爷不想把那当真。” 安怯弱哭笑不得:“少爷,您不听不就完了?反正在这种女人多又极其无聊的家里,是非总是从人嘴里冒出来的,都能说得公猪产仔儿,母鸡打鸣。总之都是些不好听的话,少爷您听这做甚?还不如多读点圣贤书,实在不行看个戏本子也比这有营养。” 王本卿哼了一声,走在前头不说话,可是步子不快,似乎并不急着去。 安怯弱又看看还被抓着的手,求饶似的说:“少爷,弱儿觉得您还是稍微收敛一点的好,这个样子如果被莫姐姐看到了,还不得……” “被看到了又怎么样?”王本卿皱着眉头说的很不悦,却是仍然把手放开了,深呼吸似的吐了口气,又说:“本少爷原就不想过去。” “那您还……”安怯弱脱口而出就要说他两句,又瞬间想到他方才对杜仲横眉竖眼的,又聊到什么闲言碎语,就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一块儿去找莫汝是假,要故意气杜仲才是真。如此一来,还真不知道他到底听到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话题。 再走几步就到前院了,忽然听到有几个丫鬟在叽叽喳喳的说什么,不由便停了步子,静静的听着。果然听到有提到安怯弱的名字,还不时的呵呵笑两声。 看看王本卿的脸色,铁青铁青,跟便秘似的,安怯弱料想他听到的就是这个,便也仔细的听了起来。 “还以为她会被少爷收了房呢,没想到连老爷都……哈哈~要换成我,一定早就找个缝钻进去了,哪还有脸见人?” “话也不能这么说,少爷虽说也这么大了,但毕竟老爷也才不到四十,再纳个小的也无可厚非。只是她安怯弱也不想一想,凭她不到十岁的小身板儿,哪经得起老爷折腾。哈哈哈哈~” 另一个丫鬟也大笑了起来,说:“她还真是有能耐,老爷那头也倒罢了,有太太在,量她也作不出什么事情来。倒是她人前粘着少爷,人后又跟别人眉来眼去,倒成了笑话。亏得少爷还对她那么好,若是知道了她跟自己的伴读不清不白的,真不知道吃亏的是谁。” 到这里王本卿就听不下去了,转头看了安怯弱一眼,冲她重重的哼了一声,便怒气冲冲的往回走了。 安怯弱在后边大喊:“少爷,你不去莫姐姐那里了吗?或者您在这里再听一会儿?” 那些小丫鬟听到动静也赶紧闭了嘴,低着头匆匆离开,该干嘛干嘛去了。 有两个走在一起的还在悄悄发问:“完了完了!这被少爷听见了还怎么得了?还有那个人,她不会在少爷那边先发制人,让少爷问我们的罪吧?” 另一个说:“怕什么?这又不是我们编的,是听别人说的,要治也该治头一个说的人。到时候一口咬定不关我们的事就行了。” 说着,这俩人就走远了,安怯弱大致看了看方才在这里说话的穿了什么衣服,大略认了认是哪房里的人,便去追王本卿了。 看王本卿那怒气冲天的样子,安怯弱心说不好,自从正月十六气着他的那次之后,他还没生过这么大的气。那次还好说,这次总觉得他要把气往杜仲身上撒,若真是如此可就糟了。 “少爷,您怎么了?”安怯弱追着劝:“只是听了一些闲话而已,弱儿都没生气,您怎么还气成这样了?” 王本卿在回答之前就看到了杜仲,看他正抱着书从对面走过来,抬头看见后还有脚步迟疑的趋势,那双眼睛更是躲躲闪闪,间或往安怯弱脸上暼一眼。 见此,王本卿顿时怒气冲天,四下看看,见童儿正挑了一担水路过,二话不说冲上去就夺那担水的扁担,吓得童儿大惊失色,两桶水也洒了一地。 安怯弱见势不好,先打个手势让杜仲快逃,又跑过王本卿面前去拦,嘴里劝着:“少爷,您这是做什么?童儿这么辛苦的担水,你这么一闹害她白挑了一趟。家里又没有水井,您知道挑一担水有多沉,路有多远吗?” 杜仲见她打的手势,会了意赶紧低下头要逃,不料刚走了两步就被王本卿发现,还被厉斥了一声:“给本少爷站住!” 这杜仲也真听话,当真站着不动了。 “肥了你的狗胆!看本少爷不打死你!”王本卿红着一双眼睛,拿着扁担就往前冲,杀气腾腾,吓得一边的童儿都哭了。 安怯弱继续不由分说的拦,“少爷,杜仲又没有惹你,你打人家做什么。” 心里本想着冒死给拦上一会儿,好让杜仲赶紧逃走,反正过上一会儿他也就气消了,再见面也犯不着动手。岂料往后一看,杜仲根本就没有要逃的意思,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安怯弱看得着急,不由喊了一声:“杜仲,你还不赶快走?” 可是杜仲迟疑了,迟疑了知道吗?让人看了想亲自抽他一巴掌那种。 王本卿见状更是气冲头顶,一把将安怯弱推开,直推得她摔在地上,手都磕破了皮。之后,王本卿举着扁担就往杜仲那边去了,重重的一扁担打在了他脑袋上,杜仲居然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只知道咬着牙忍。 “狗娘养的东西!也敢跟我抢!”王本卿大声恶骂着,又挥着扁担往他背上狠狠的打。 安怯弱也顾不得手疼了,喊一声:“杜仲你怎么不知道躲?读书读傻了吗?” 可是杜仲就跟头犟驴一样,不躲不挡也不吭声,只知道在那里咬牙跟自己发狠。只庆幸王本卿力气不大,挥动扁担的间隔太长,否则杜仲真要给打趴下了。 安怯弱再看看四周,只有一个已经哭到失去战斗力的童儿,完全派不上用场,偏偏小五又不知道上哪玩去了,让自己连个帮手都没有。 “死就死吧!”安怯弱一咬牙一闭眼一狠心,从地上爬起来就冲过去了,可是连怎么劝怎么拦都不知道,脑袋里一片空白。 这扁担打在背上最多破个皮,再严重的伤筋动骨,可是打在脑袋上就不好说了。头一下时还好,只起了一个包,再一下可能就没这么好运了,一不小心脑震荡什么的,再一个不小心打对了地方,可就要重新投胎去了。 安怯弱冲过去的时候,恰好那扁担就是冲着脑袋去的。她原本是想把杜仲推开别再站着挨打,因为王本卿那边已经试过了,根本拦不住。 岂料她刚一把将杜仲推了出去,就突觉一阵劲风刮向自己的脑袋,转头一看,一根扁担正冲面门而来。 “……”安怯弱表示脑袋真的一片空白了,连个“我去”都忘了怎么说。 第四十五章 咋还一天升一级? 直到这时安怯弱才知道,原来杜仲也不是根木头,至少这个时候护了她一把。 见那根扁担就要打到安怯弱脑门上去了,王本卿也大惊失色,及力的想要停手,但是由于扁担的重量加上各种惯性,他一个十二岁男童根本不能随心所欲的指挥这扁担。 也就眨眼间,杜仲突然动了,移步过来的同时把安怯弱护到了自己身前,带着转了一个身,那扁担就重重的敲到了他的后脑上。 安怯弱都惊呆了,第一个念头是打在那个位置会不会死。抬头看着杜仲因疼痛而有些扭曲的脸,怕吓着他似的把声音放到很柔很轻:“你没事吧,杜仲?” 按照电影里的桥段,这时候杜仲会就此倒下去,然后安怯弱呆呆的看他被送回去,又知已经弥留,便坐在床头抹着眼泪诉衷肠…… 可这不是电影,杜仲也没有倒下去,而是低下头来看着她,摇了摇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王本卿也愣住了,烫手似的把手中的扁担一扔,冲着呆立半晌的童儿吼:“还愣着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是!”童儿已经傻了,突然听见被吼,赶紧应了一声,拿了扁担提了桶,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估计这水得等下再挑了,需要先定一定神。 王本卿大概是看杜仲脑袋上没有流血,人也没有晕倒什么的,又看到俩人仍然还离得这么近,便吼了一声:“离得这么近,忘了你圣贤书里的‘男女授受不亲’了?” 闻言,二人才惊醒一般,赶紧各退一步,离远了一些,别着脑袋,脸上发烫。 王本卿本已消了大半的气,此时又涌出一股无名火,伸手过去一把抓着安怯弱的手,狠一用力拽了过来,劈头就问:“你跟他到底怎么回事?” 安怯弱一下子给问懵了:“什么怎么回事?” 王本卿索性就不问她了,倒也没有松手,而是直接拉着她劈头问杜仲:“你来说,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杜仲的视线只往安怯弱脸上一瞄便移开,用力咬了咬牙,说:“只是相熟。” “只是相熟?”王本卿冷笑:“若真是如此,别人怎会说你们之间不清不白?” 安怯弱听了便开始碎碎念:“原先还说是‘眉来眼去’,怎么这就变成‘不清不白’了?还一条升一级怎么滴?照这样下去,明天还不得说成一起钻了高粱地?” 这些话被王本卿和杜仲一字不落的听到了耳朵里,一瞬间形成了两种不同的表情。王本卿是恨铁不成钢样的瞪着眼睛生气,杜仲却是脸红心跳,不知如何是好。 “你在说什么?”王本卿眯了眯眼睛,带着丝丝怒气,语气生硬的瞅着她逼问。 安怯弱为缓解气氛似的笑道:“少爷,都说是闲话了,您信这些做什么?若您真的闲着无聊,弱儿可以陪您出去听戏,或者去茶楼听说书,保证比这精彩。” “别打岔!”王本卿没好气的继续命令:“说,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本少爷不知道的关系?” 安怯弱很诚实的摇头:“没有!” “当真?”王本卿的语气开始缓和,怒气也渐消。 安怯弱见有门儿,便故作生气状:“少爷,若您不信我,还问我做什么?直接按您猜的定罪处罚不就好了?” “贫嘴!”王本卿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竟然笑了起来。 安怯弱一见他笑了,赶紧趁热打铁:“别说弱儿真的跟杜仲没什么,就算真有什么……” 直到王本卿听到这些又瞪过来了,安怯弱才发现表达错误,于是苦想解救良策。 “少爷,您看您一表人才,又苦读诗书,学富五车,任谁挑选也应该先看见少爷您才对。所以,能不能别这么没自信,总是认为别人把你旁边的人看的比自己高?”安怯弱顺着嘴的说完这些,猛然发现了王本卿的一个弱点,就是自卑。 也难怪他会有事没事的针对杜仲,是因为自己知道有些事情做不好,又看杜仲做的容易,便嫉妒上了。更因无论如何达不到那种程度,也就只能自卑,对其以语言暴力对待。 王本卿听她说的这些,竟然又是慢慢向她逼近,欣赏着她频频抬起抗议又次次垂下的眼睛,直到逼至柱子底下,退无可退,吓得低头举双手告饶。 “你的意思是,就算有人要在我跟他之间挑一个,也会先看上本少爷我?”王本卿虽然自恋,却从未让人感觉这么可怜过。一个自卑的人能做成这样,不知道需要多大的勇气。 安怯弱其实也不是太害怕,只是不习惯而已。已不知有几次发展成这样,王本卿这样虽然吓人,却只是摆摆样子,从未做出过越矩的事情。把安怯弱吓成这样的原因,是因为她怕自己一不小心踢到不该踢的地方去。 若欺身过来的是其他人,早就一脚踢过去了,可是面对着这种还拿着自己卖身契的主子,她觉得还有忍耐的必要。当然,在赎出卖身契之后,就另当别论,不管你是谁了,无礼之徒一律断子绝孙脚伺候。 王本卿把手按在她脑袋旁边,低下头,几乎就要跟她的脑袋碰到一起,低声问:“那你呢?” 这种壁咚虽然很炫酷,但现在可不是体会与沉醉的时候。 安怯弱飞快的抬眼看了他一下,立刻又垂了下去,快速的说:“少爷您已经有莫姐姐了,这种问题就算您敢问,弱儿也不敢回答。” “不敢回答?”王本卿不由笑出了声,不知道又会错了什么意。 对安怯弱来说都是一样的,只要他不生气,大家就都有好日子过。 她松了一口气,稍微抬了抬眼睛,试探着说:“少爷,要不您先去莫姐姐那边等着,弱儿去霞姐姐那里上个药,就立刻赶过去。” 王本卿一皱眉:“你受伤了?哪里?” 安怯弱举起了手露出了手掌上磨破了皮,露出道道擦痕的伤口,弱弱的说:“方才摔倒时擦伤的。” 王本卿一看之下就皱起了眉头,嘴里“啧”了一声,低骂了一声:“这么不当心!看别人发火的时候不会躲远点吗?” 安怯弱是头回不用装就很无辜:“可是放任少爷发火伤人,弱儿是会受太太的罚的。” “啧~”王本卿依然紧皱着眉头,把她受伤的手拉到眼前来,仔细的拂去上面的砂尘。“会不会留疤?”他头也不抬的问着,不必多说都知道在问谁。 久久不语的杜仲早就远远的看过了安怯弱的伤口,见问了便说:“伤口不深,及时清洗后涂上金创便可,不会留疤。” “就只用金创?”王本卿好似不信,又似仍然在找杜仲的麻烦。 安怯弱怕这样会没完没了,便帮着打起了圆场:“少爷,您就放心吧!弱儿上次被打之后,背上受了那么重的伤,就是用了杜仲的药之后才好的,并且疤都没留下。既然杜仲这么说,就一定没什么问题。” 可是这话又无意间惹着他了,也恰好正抓着她的手,便索性狠狠往身前一拽,差点撞到一起去,咬牙恶狠狠的低骂:“本少爷让人送去的药就没起作用吗?偏他送的就是好东西?” “呃……”安怯弱长久以来被这么挑刺都已经习惯了,却仍然有想哭的冲动,好在这次也不用违心的夸他,良心还是很过得去的。“自然是因为少爷让送去的药太管用,弱儿才能那么快就下床伺候。如若只有杜仲那祛疤的灵药,没有少爷那快速让伤口愈合的药,怕是没那么快治好。” 这话王本卿比较爱听,也立刻就饶了她,却说:“你不必去找别人上药了,就在房里等着,让别人过来上药包扎。” 安怯弱觉得这样是不是大牌了点?毕竟自己还只是个小丫头而已,就算是在主子身边伺候的人,也不该摆这么大的谱,不然会让人嫉妒,从而被陷害至死…… 这么说是严重了点,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发生的可能。 稍一转头发现杜仲好像摇晃了下,再仔细看看他的表情神色,只见那张显露苍白的脸上已有汗珠冒出。 安怯弱心里浮出一个猜测,便争分夺秒似的劈头就说:“少爷,弱儿必须把杜仲送回去。” 很明显的,王本卿那张脸变得铁青,嘴角还抽搐了几下,咬着牙问:“什么理由?” 安怯弱看看还被死抓着的手,知道如果说不出个让他满意的理由是走不掉了。好在已经伺候了一年,多次实验下也知道他爱听什么话,便也不感觉有太大压力。 “少爷,您看您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本该自信满满,却为何不予人信任。此番对人诸多错怪,若是亲自上门谢罪自是极好的。只是私心想着,少爷贵为主子,若是来与下人认错,岂不损了威严。不若由弱儿前去,又保了少爷的威严,还让少爷落了个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形象。如此,岂不美哉?”安怯弱也着实开始佩服自己,居然说这些东西都不用打草稿了,基本张嘴就来。 “说人话!”王本卿其实已经听明白了,嘴角已然微微勾起,眼睛里带了一抹狡黠。 安怯弱明白,他这是没听到想听的东西,便定了定神,顶着巨大的罪恶感说:“弱儿对他没意思,这样做全都是为了少爷。” “呵~”王本卿把手一松,拿出扇子展开,一边耍弄着一边转身往回走,往后喊道:“准了!” 安怯弱忙回:“谢少爷!”再赶紧跑到杜仲面前,伸手去扶。 “呼……”杜仲也才松了口气,脚底踉跄了一下,险些倒地。 第四十六章 不做郎中可惜了 “你还真能忍。”安怯弱说着扶住了他,还转头确认一下王本卿是不是真的已经走远了,待真见他头也不回的走进了书房后,才转回头来责备道:“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杜仲苍白一笑:“若是躲了,怕是下一次会更狠。总得让他把那股火气发泄出来,咱们才能有好日子过。” 这些道理安怯弱也懂,但就是不敢苟同杜仲的做法。“话虽如此,也不该由着他打,古人还说士可杀不可辱呢。”她皱起了眉头,实在想不明白杜仲为何会如此犯傻。 看样子杜仲伤的不轻,背上那几下倒是无妨,就是头上挨的这两下,说不好会不会碰巧打出了什么毛病。 安怯弱伸长了脑袋看他的后脑勺,最怕会看到流下一行血的场景,好在也真的没有看到,便放心不少。问:“不会脑震荡了吧?你感觉怎么样?会不会想吐?” 杜仲咬着牙摇了摇头,却是身子越来越重的开始倾斜,身上也开始冒汗。 “你可别硬撑,我也就能扶你一下,如果真的晕了,我拖都拖不回去!”安怯弱急了,四下看看有没有其他人能帮一下忙,却这么巧的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刹那间感觉非常无助。 杜仲张了张嘴,带些虚弱的说道:“那就劳烦弱儿送我一程吧。看现在这般,怕是不能独自回去了。” 安怯弱便赶紧的点头:“那当然,我就是要送你回去的!怎么看你都不只是小问题,得快些回去让杜大叔好好看看才好。” “有劳了!”杜仲说话间嘴唇都泛了白,却是挂着满足的笑,满是汗渍的手掌也微微抖了几下。 安怯弱一面扶着走,一面说:“咱们之间还客气什么?加上小五,咱们三个都是日常被少爷欺负的人,本就应该互相照应。”说完又不悦的碎碎念:“倒是这个小五,怎么又不见人了?” 杜仲苦笑起来:“从前倒还好,人前人后照应的都是他。自你来了,竟没了他的事情,除了闲着就是去别处玩。这会子,说不好又去哪里闹腾了。” “我居然连他的事也一并做了?”安怯弱顿时有种吃亏的感觉。 可是一想,这边本来就没有多少事情,洗衣做饭都有专人,最多就是伺候下吃饭,再就是去做些宵夜小吃食的。如果把这都分成两个人的活儿,那这王家的下人可真够轻松的。 再一转念,这些事情还是就这样的好,至少小五在这里还属于少爷的书童,有一定的地位。如果因没什么事做就把他调去别的地方,就像上辈子一样又要被人欺负了。 想着便叹了一声:“算了,就当我上辈子欠他的。” 别人是一定听不懂这话的,当然也包括杜仲。听到这话立刻就惊讶的看了过来,那样子就跟看到了什么稀有动物一般,想问声好还怕语言不通。 安怯弱倒是立刻就发现了,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说:“你可别多想,我就这么一说,你随便听听就好。当然也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听见。” 杜仲见她着急的样子,不由微微一笑:“我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大家都是这王家的下人,却鲜少有能如此相处的。以前只见过你和霞儿姑娘情同姐妹,倒也未做到如此程度。” 这样说安怯弱就不懂了:“我也没做什么呀?” 杜仲摇头:“你少做了一件事。” 安怯弱愣了愣,仔细想想到底忘做了什么事。可是现在最紧要的是把杜仲送回去,别的什么事情都可以放一放,好像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忘了做。便问:“我忘了做什么?” 杜仲见她是真不知道,无奈的摇头笑道:“若是旁人遇上这种状况,一定已经报给了管事的,把小五这个天天无事可做的人遣到别处去,你也因做了两人的工,可以多拿几成的工钱。” 安怯弱听是这个就笑了,不以为然的说:“原来是这个啊!那就算了,此事不做也罢。方才也说了,就当我欠他的。” 想来想去,杜仲还是对这话很好奇,抬头看看也快到了,怕再不问就来不及,便低声问:“欠他的……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安怯弱不好回答,总不能说是因为上辈了受了太多恩惠却没活到嫁给他的那一天吧。并且这辈子也没有嫁他的打算,说出来也只是徒增烦恼。 “总之,就是因为他,我才没有饿死吧!”安怯弱就准备这么敷衍过去了。 就怕杜仲再问什么似的,安怯弱冲着账房的门大声喊:“霞儿姐姐,快来帮忙!” 霞儿闻声出来,一眼看见两人离得这么近,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不对劲。又仔细一看杜仲的脸色,再看安怯弱是在扶着他,才迎了过来,关切的问了句:“这是怎么了?”便扶了另一边。 杜仲冲她歉意一笑,说:“跌倒摔的。” 安怯弱起先还疑惑他怎么这么说,可是想想如果说是王本卿突然发疯拿扁担打人,是不是更说不清楚?毕竟王本卿还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只是事出有因,且急火攻心。至少可以稍微保证不会有下一次。 想着,便也不更正了,杜仲说是摔的,那就是摔的,心里有数便好。 再说整个过程都被大嘴巴的童儿看见了,不出一天就会传的人尽皆知,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俩人一左一右把杜仲扶进他们父子俩的房间,就在账房隔壁的那间小屋子。 进去后才发现,原来这间屋子还没有安怯弱住的那间大。里面只有一张土盘的炕,上面摆着父子俩的被褥,叠的很整齐。旁边是一个破旧的衣柜,再边上还有一个破旧的木箱,上边放着杜仲常读的书,大约就给他当书桌了。除此之外,屋里再无其他,连张凳子都再找不出来。 杜仲很歉意的对她俩道:“实在抱歉,这里连让你们坐下休息的地方都没有。如若不嫌弃,就往炕沿上靠一靠吧。” 霞儿那张脸当即红如苹果,声如蚁蝇:“这……不太好吧……” 安怯弱倒是没说其他,先把杜仲扶了过去,说:“还是你自己去床上休息吧,我们用不着。” 霞儿这才醒了神一般,扶着杜仲过去,让他坐上炕沿,看着他没什么血色的脸,心疼又关切的问:“你感觉如何?要不要让杜大叔来看一下?” 杜仲摇了摇头,道:“这些小毛病我自己看得来,休息下便好。”又指指那放书的箱子说:“那里头有备用的金创药,你拿一些出来,帮弱儿用上。” 霞儿惊讶不已,看着安怯弱问:“弱儿你也受伤了?” 安怯弱不好意思的抬起手来亮出上面的擦伤,道:“一点小伤,自己摔的。” 霞儿见真的只是小伤,便应杜仲说的,过去把箱盖上的书挪到衣柜上来,再打开箱子。见里边仍然是满满的书,只留有一小块地方,放了几个小瓷瓶,大概就是他说的金创药了。便拿了一瓶出来,盖上盖子后,又原样的把书挪了回去,才拿着药回来。 安怯弱见只有药,便笑道:“伤口不用清洗一下吗?” 杜仲这才想到这些一般,伸手示意安怯弱给他看一眼。待安怯弱把手伸过去后,他吹了一口气确认手上没有残余砂土,仔细看过伤口中没有异物,还挤了一下确认流出的是鲜血,最后才点点头说:“可不必清洗。若是不放心,用手帕擦下便好。” “真的?那就简单多了。”安怯弱说着就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自己懒。 杜仲也笑,把手伸向霞儿面前示意把药给他,又亲自把药撒她掌心的伤口上,细细的涂匀。 霞儿在旁边看着嫉妒不已,可是一个是她中意的人,一个被她视作妹妹,还一直都知道杜仲的心思,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一味的站在旁边吃干醋,把整间屋子都熏酸了。 安怯弱看着不对劲,小心的提醒了一句:“不是说让霞儿姐姐帮我上药吗?” 杜仲听了愣住,连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不进不退的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安怯弱抽了几下才把手从杜仲那边抽回来,把上面的药粉抖掉一些,又伸到霞儿面前说:“可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你!说好了让你上药,怎么着你也得上一次,不然总觉得心里不平衡。”说着还鼓起了腮帮子,一副赌气的模样。 霞儿讪笑一下,把药瓶子又从杜仲那里拿回来,再往那已经上了药的伤口上撒了些,细细涂匀。 原本就不怎么流血,这涂上药已经就更不怎么有事了。安怯弱也借此缓解着尴尬气氛,笑道:“杜仲,你这药真灵!还有上次那些袪疤的,都是你自己配的吗?” 杜仲苦笑着说:“我也就会这些了。” “这多了不起!”安怯弱故意说的很夸张:“你才多大年纪,都能独自看病开方,还能配出这些药来。连我这个不怎么懂事的小丫头都觉得你不去做郎中可惜了。” 杜仲愣了愣,却是依然苦笑:“我哪还能做郎中?” 听到这话,安怯弱心里咯噔了一下,心说该不会触痛他的心事了吧?这可怎么好? 第四十七章 不怼你还当我傻? 忽又想起杜仲曾说过的话,说不会有任何一家药铺会让他们进去坐堂诊病,猜测可能出过不小的问题。如此看来,方才的话确实触痛了他的心事。 “你的伤……怎么样?”安怯弱便开始有意转移话题,眼睛往他头上看去。 杜仲依然只是摇头,还一挥手,道:“你还要照顾他,就先回吧!” 安怯弱见在赶她走,更觉得是真的惹到了他,已经不想再见她了。这种时候死缠烂打可不好,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先撤退,待过了这非常时刻之后再想办法。 便点了点头:“那我先回了!”还看了霞儿一眼,说:“还劳烦霞儿姐姐费心照看一下。” 霞儿面带着微笑点了点头:“放心回吧!” 安怯弱这才点了点头,又看了杜仲一眼,忍下所有的话来,转身出门。 只是她前脚刚出去,杜仲便说:“劳烦霞儿姑娘帮一下忙!” 霞儿刚想说已经被拜托过了,就见他已经拿出了针,拈着一根最长的放在眼前看,一时之间慌了神,低声问:“你……很严重吗?” 杜仲不答,只说:“别让人知道!”便已在自己头上找好了穴位,扎了进去,一行泛了紫黑的瘀血流了下来。 霞儿懂他说的是谁,见已流下了血,也不急着多说了,拿出手帕来擦,黏黏的污了一手。 ------ 却说安怯弱刚出去走出不远,就见太太路过,旁边还跟着莺儿,再三考虑之后打算过去见一下礼。 莺儿也大老远看见了她,又瞥见她是自账房那边过来,便冷笑起来:“太太您看,咱们家居然有人大白天的就做这不知羞耻之事。若是传了出去,让人知道少爷的奴婢居然跟他的书童不清不白的搞在一处,还不得让人笑我们不会管教下人?到时候还不贻笑大方?” 太太原本就看不惯安怯弱,又因老爷和少爷维护,便也生不出什么事情来。此时也只是冷哼了一声,决定不理她便罢,反正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可是这话悄悄让安怯弱听见了,一下子火冒三丈。呀呀个呸的,我说怎么突然冒出来这种风言风语,原来是你生的幺蛾子!我去你妹的不一般见识,今天老娘就是要怼你! 安怯弱气势汹汹的冲了过去,把太太都吓了一跳。只见她无视了太太站在了莺儿面前,双手叉腰,阴阳怪气的说:“敢问莺儿姐姐,您方才说的是弱儿吗?不知弱儿又做错什么事了,还请姐姐指点一二。” 莺儿仗着太太在场,便有了不少底气,冷哼一声道:“你自己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心里还不清楚吗?一面狐媚不经人事的少爷,一面与他的伴读勾搭,不清不白,不知检点。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野丫头,没教养!”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触到了安怯弱的痛处,没扑上来撕打说明她修养还不错。只是仍然气的眼前发黑,指着莺儿破口大骂:“你有教养!天天想着怎么让少爷多看一眼,天天在他面前扭来扭去,这就是你的教养?你们全家都有教养!把亲闺女卖给人家做下人,整天盼着自家闺女被主子睡了就能鸡犬升天,你们学的就是这种教养!用亲闺女爬人家的床挣来的东西过好日子,这就是你们家的言传身教!既然如此,我还能说什么?只能送你们一副对联,上联是‘种地经商不如生姑娘’,下联是‘要当婊子还想立牌坊’,横批‘灵肉卖的好’!这就是你们家干的好营生!好家教!” 一口气说完,差点背过气去,自然也发泄了不少闷气,胸中舒坦不少,抚着数度深呼吸,无比畅快! 忽而听到有人窃笑出声,往太太身后一看,那两个小丫鬟正偷偷的笑。再看莺儿,脸色已然煞白,一双眼睛狠狠的瞪着她,眼眶里还滚着泪珠。 安怯弱这才猛然醒悟,方才好像真的骂的太狠了。虽说有些东西说的没错,但是真说出来了,听着还真难听。就比如莺儿的目的个家里的嘱托,用那幅对联一说,立刻感觉跟青楼女子一样了。 太太那张脸也是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厉喝了一声:“大胆!” 安怯弱赶紧跪了下来,却不肯认错。 莺儿突然冲上来,扬起巴掌就甩到了她的脸上,一时间肿起了五道指印。 “你疯啦!”安怯弱突然被打,激动之下大吼出声。 莺儿还不罢休,再次抬起巴掌又甩了一耳光,咬牙骂道:“你敢骂我?” 安怯弱也气急了,心说凭什么我跪着她站着,我还要挨打?一股火气“噌”的窜到头顶,一下子跳了起来,也抬手毫不留情的甩了莺儿一记大大的耳光,闭着嘴巴不问也不说。 “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莺儿就跟电视里的女主角一样,两眼含泪的瞪着她,满眼不敢置信。 “打你怎么了?”安怯弱毫不示弱的一挺脖子,高声喊:“打的就是你!” “我……我……”莺儿的眼泪哗哗的往下流,看看太太没有给她出气的打算,又四处看看找不到帮手,于是一咬牙,也亲自扑过来抬手要打。 安怯弱看清了她的巴掌来路,一把抓住拦了下来,冷笑道:“莺儿姐姐才说了什么家教,什么教养,只这一会儿的功夫便忘了吗?太太都还没说什么,你便出来打人,这就是你说的教养?就是你口口声声的规矩吗?” 莺儿咬牙着想把手抽回来,岂料安怯弱那只手就像钳子一样,让她挣脱不开,只得破口大骂:“下贱的东西,还不快放开我!” 安怯弱本来冷笑着又要骂她几句,突听太太吼了一声:“反了你们的!都给我跪下!” 两人一下子都惊出了汗,和意识到居然当着太太的面吵了起来,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一时之间又惊又怕,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呼太太饶命。 太太也冷笑了起来:“饶命?你们吵得正欢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要我饶命?若是饶了你们,从今往后还要不要规矩了?这家里的人又会把我怎么看?还会把我这个太太放在眼里吗?” 莺儿爬过去拽着太太的衣裙哭喊:“太太,不是莺儿的错!您都看见了,都是这个安怯弱出言不逊在先。莺儿只是一心为太太好,怕她惹太太生气,莺儿只是想替太太教训她一下!求太太千万不要罚莺儿。” 安怯弱本来就不指望向太太求情,现又听莺儿瞎扯一通,气的就只会冷笑了。“莺儿姐姐还真是会说话,只这么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撇了个干净,黑锅全让别人背了。” 莺儿还挂着满脸的泪转头喊:“本来就是你有错在先,我是被你硬拖下水的。无论多重的惩罚,都得你自己受着,休想让别人替你分担一分一毫。”还转回头去向太太出谋划策:“太太,您一定要狠狠的罚她,直打得她不敢再出风头为止。如若不然,咱家的少爷可真要被她带坏了,到时候您后悔都来不及。” 安怯弱心说这糊涂的太太不会真听了莺儿的吧?那她就真是无可救药了,活该被老爷冷落一辈子。 “重罚?现下倒是真有个重罚你们的方式。”太太冷笑了起来,看样子是不准备听莺儿的建议了。 莺儿听她说的是“你们”,简直惊呆了,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问:“太太,您在说什么?不是该只罚这个安怯弱吗?莺儿是无辜的。” 太太看都不看她一眼,只自顾着说自己的:“今天这么好的太阳,就让你们两个就一人顶一个铜盆跪到太阳底下去。等盆里的水晒热了,就去浴房倒进木桶里。等什么时候倒满了一桶,你们的罚也便完了。” 安怯弱一听,这罚还真够重的。虽说不会受什么皮肉之若,但在大太阳底下晒着也够受了,况且还要顶个盆去跪着。这要晒完了,膝盖和脑袋估计都要废了。无奈自己在太太面前丝毫没有求饶的余地,便只能俯首喊了声:“是!”期盼这仿佛的太太能在太阳下山时饶了她们。 莺儿却不干了,拉着太太的裙子跟要给拽下来一样,苦苦的哀求:“太太,莺儿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罚莺儿?” 太太已然不理她,还一副心烦的模样,对身后的丫鬟说声:“把她拉开!” 后边的两个丫鬟道声:“是!”便过来一根根掰开莺儿的手指,把她往旁边拖。 怎么说也是一起共事的,两个丫鬟还悄悄告诉莺儿:“妹妹不妨先领了罚,待回去后我们再向太太求情。太太念着你的好,不会不罔开一面的。你如此胡闹,只会让太太生厌,若因此丢了这份好差事,岂不是得不偿失?” 莺儿听后果然消停,委委曲曲的跪着,更是恨意十足的瞪着安怯弱,估计这层恨是又深了不少。 那两个丫鬟私下里也跟安怯弱有些交情,这边劝完莺儿后还悄悄对她点头,示意让她放心。自然是会在劝太太的时候,顺便把她一起饶了。 片刻之后,安怯弱和莺儿一人顶着一满铜盆的水,并排跪到了太阳底下…… 第四十八章 少爷你偏心 却说王本卿回书房看了一会儿书后,因天热而口干舌燥,见安怯弱没回来,便自己倒茶来喝,却觉得苦涩难当,难以下咽。 忽然想到安怯弱曾做过的绿豆沙,曾说可以放碎冰进去,味道能更好。也说好已取了地窖中藏了半年的冰块出来,要做绿豆沙给他吃。只是翘首以盼,久久不见安怯弱给送上来,更是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恰是小五不知从哪玩够了回来,路过了窗前,便喊了他一声。 “少爷,有什么吩咐?”小五紧赶了几步进来,脸上带着掩示不住的喜色。 王本卿见他如此,便笑道:“哟,乐成这样!捡到钱了不成?” 小五笑逐颜开,点着头道:“跟捡钱差不多!”还美滋滋的摸摸怀里揣着的东西,鼓鼓的一包。 王本卿心心念念着绿豆沙,便也没什么心思再打趣他,直入主题的问:“你看到弱儿没有?” “弱儿不在?”小五都震惊了,不由碎碎念起来:“时常不见人影,这哪是贴身丫鬟,简直是个大小姐。” “你管她是丫鬟小姐?”王本卿没好气的甩了他一句,又低头窃笑两声,又抬起头道:“大概是还在霞儿那里,你去叫她回来,就说本少爷想吃她做的绿豆沙了。” “是!”小五应完便咧着嘴笑:“她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厨子,少爷怎么还这么喜欢她做的东西?” “本少爷乐意!”王本卿拿眼睛瞪着他道:“管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快去找?” “是!是!是!”小五连声应着,便转身逃了出去,若晚上一时半刻,怕是少爷手头上的笔啊什么的就又飞到自己脑袋上来了。 却说他刚到前院就看到了安怯弱,正顶盆在那里跪着呢,一张小脸已经被晒得通红,还冒了一身的汗。 因不明所以,便叫住了路过的丫鬟来问:“几位姐姐,那边跪着的是又得罪谁了?” 路过的恰又是白衣的丫鬟,是太太房里的。见他问了便说:“你还不知道?这俩小蹄子当着太太的面吵了起来,还动了手,若是不罚,岂不是让太太丢了威严?这不就罚她们顶着盆晒水,等什么时候晒够了一浴桶就饶过她们。” 小五听了也胆战心惊的,暗骂一句:“怎么什么都敢做?不要命了吗?”又谢过了答疑的丫鬟,转身就狂奔回去找王本卿了。一进门就上气不接下气的喊:“少……少爷……不……好了……” 王本卿见不一会儿小五就跑了回来,还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心里也涌上一股不祥,皱了眉头问:“慌什么?慢慢说!” 小五喘了几口气,也缓过了劲儿,指着前院儿的方向说:“弱儿跟人打架,被太太罚了跪,说要顶着水晒热,直到晒满一浴桶为止。” 根本不需要再多说什么,王本卿心里的火就噌的冒了起来,一拍桌子站起来往外匆匆的走,一边骂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打弱儿?” 小五急的紧跟在他身后说:“也说不好是人家打了她还是她打了人家。总之就是两个人当着太太的面动了手,不罚也不是回事。” 王本卿在前头吼了一句:“那又如何?”便于无他话,咬着牙憋了一股气,直等见到安怯弱之后再说。 小五被这一吼可差点吓丢了魂儿,跟在后边吐了吐舌头,碎碎念:“少爷总是在这种事上蛮不讲理……” 只一会儿便走到了前院,王本卿大老远的看见安怯弱在那里顶着老大一个铜盆跪着,还因晃一下抖一下的便从盆里倾出一些水来,系数流到身上,那股火气便更大了起来。几步冲上前去,还不待安怯弱看见他后说些什么,便把她头上的铜盆一端,“咣铛”一声便连盆带水扔到了院子中央,随后硬拉起安怯弱便要走。 安怯弱跪久了脚麻,实在不能如他所愿的走,也因着急害怕,便连声喊着:“少爷!少爷!” 王本卿转回头来见她腿脚不便,更是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骂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平白的受了屈,挨了罚,就不会让人去给本少爷送个信吗?就在这里傻了似的受罚?” “呃……这……”安怯弱竟然无言以对。再想想人家莺儿,极力的说自己无辜,想找个能求的人都找不到,自己居然白白的浪费资源。 “少爷,莺儿才是受屈的那个。”莺儿也果然说话了,委委曲曲,泪水涟涟。 莺儿本来就觉得自己无辜,中盼着太太能让人来先把自己放了,那就能在安怯弱面前再耀舞扬威一下了。不料先来的竟是王本卿,想也知道不是来救自己的,不免更加委曲,埋怨上天的不公平。 尤其是见王本卿把安怯弱的盆给扔了,还生拉硬拽的要带走,原本还期望能把自己一起救了,没想到却是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王本卿在听到莺儿说话之后,也转头看了她一眼,还是仔细的多看了几眼。正当莺儿以为他是不是被自己的美貌迷住了的时候,他却冷冷的说:“就是她敢跟你动手吗?”这话当然是问安怯弱的。 “呃……”安怯弱也不好明说,更不愿为她开脱,便作了个欲言又止状,一副想招又不忍心看人受苦的白莲花模样。 王本卿果然能由此表情中看出什么来,对着莺儿冷哼:“本少爷记住她了。不论你以后闹出了多大的麻烦,本少爷定先拿她是问。” 莺儿一听就吓软了,眼泪更是一股一股的往下流。此番不仅没有看安怯弱的笑话,反倒闹得自己一起受罚的程度。想到以后还有可能在少爷的威严下给安怯弱顶包,不由感觉前途一片黑暗,更是叹上天的不公平。 安怯也觉得太不讲理,便劝道:“少爷,莺儿姐姐也只是此次失了分寸,也不是次次都找弱儿的麻烦,也就不必以后都针对她吧。再说弱儿有少爷照应,有哪个敢招惹?您说是不是?” 王本卿听了连连点头:“你知道就好!有本少爷照应着,量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长你的麻烦。”说完又低头对着她没好气的道:“不要只口头上说的好听,关键时候得会用!若是你此次早些让人去知会本少爷,也不至于会在这大太阳底下晒上这么久。当心晒黑了!” 安怯弱用手擦了擦脸上的一些油脂,笑道:“只是被晒也没什么!一开始的时候,霞儿姐姐已拿了杜仲做的一些膏脂给我们涂在了脸上,不会被晒伤,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晒黑。” “全部洗掉!”王本卿把眼一瞪,大声的命令道,又恶狠狠的骂道:“他既然早知道了,怎么就只一味的看你受罚?一个窝囊废的东西有什么好用的?全部洗掉!” 安怯弱见他气极,知道不是给杜仲争情理的时候,便只应了一声:“是!弱儿这就去洗!”又看了看莺儿,见她也实在可怜,便求道:“少爷,您看莺儿姐姐也跪了这么久,不如……” 莺儿一听,又冒出一线生机。觉得如果此次自己被少爷救了,或许会让太太觉得少爷喜欢自己,并因此送到少爷跟前去伺候。那样一来,就再也不必受气了。 可是王本卿却冷哼道:“她不是也涂了那什么膏脂吗?就让她晒着好了!” 安怯弱一愣,心说原来白莲花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连救个仇人都要没理争三分,这点她还真做不到。 小五不知为何开始在旁边添乱,说道:“少爷,这铜盆怎么说也是要给太太晒洗澡水的,就这样被您扔到一边,让别人知道了还不得说您不孝?” 安怯弱看看被扔着的铜盆,说:“我这就是放起来!” 可是还不等她过去,就听小五又说:“放起来可不好!照太太的吩咐,这盆是要在外头晒水用的!也就是说,盆里要装水,要在太阳底下晒,还得顶在人的头顶上。” 安怯弱止了脚步,惊讶的转头看着小五,心说原来他也是如此腹黑,以前还真小瞧了他。 王本卿冷笑:“这个好说!”便亲自去捡了铜盆,走回了莺儿面前,从她顶着的盆里舀了半盆水出来,却并未再拿走,而是直接把盆放到了莺儿头上的盆中。 莺儿只觉脑袋上突然一轻,又突然一重,最后一大股水哗啦一下流了下来,浇了个满头满身。惊讶过后更是满满的委曲,甚至抽泣出声。 做完这一切,王本卿甩甩手上的水滴,勾着嘴角冷笑道:“如此一来,即不违背母亲的意愿,又能免了弱儿的罚。两全齐美!” “少爷说的正是呢!”小五也挂了一脸的贼笑,了一边说着,一边冲安怯弱挤了挤眼睛。 安怯弱本来看这些已经看呆了,心说这少爷好狠。待又看见小五冲她挤眼睛,才恍然大悟,原来小五这也是为了给她出气。 不得不说,虽然看着残忍,但是真解气。 “咳~”安怯弱背对着莺儿面对着王本卿道:“少爷,请您回去稍等片刻,弱儿这就是给您准备绿豆沙,做好后立刻送过去。” 王本卿上下打量她几眼,点头道声:“好!”便往回走了。 小五刚说:“弱儿你不一起走吗?”便被王本卿踹了一脚。 “她不得回房换衣服吗?能让你跟着?”王本卿低声骂道。 小五这才会意,红着脸说了声:“是!”便跟在他后面回去了。 安怯弱待他们刚走出几步,便把莺儿头顶上的两个铜盆都拿了下来,压低了声音道:“莺儿姐姐,您快回去吧!若是旁人问起来,您就说是少爷放的人。少爷那边有我在,您就放心吧!”说完便走了,也不管莺儿是不是真的听话。 莺儿咬着嘴唇看她走远,也并非不考虑一些东西,比如要是那么说了太太会不会信,比如去问少爷时安怯弱是否会让少爷承认。可是这晒着跪着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又湿了一身的衣裳,更是难受的不得了。思量再三,还是回去了…… 第四十九章 你不嫌我脏?我嫌! 几日后,安怯弱又在小厨房给王本卿准备宵夜。这次是已经做好的布丁,只需用碗扣起来外头埋上冰块,再扣一层铁盆,外头用棉被包好,便可冰镇起来。现已冰镇了一个白天,是时候可以拿出来了。 只是她刚过来,才把棉被打开露出铁盆,就发觉了背后的活人气息,还呼吸急促,且把手已经伸到了她的腰际附近。 安怯弱顺手抄起旁边的擀面杖,一转身就往那人脑袋上抡去。 此人一见,大惊失色,紧退了好几步大叫:“弱儿,别打!” 也好在他退了几步,让安怯弱没打着。待她定睛一看,惊讶不已:“小五?你干什么呢?” 小五呵呵的笑着又凑了过来,说:“我就是想你了。” 安怯弱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撇着嘴说:“咱们天天见面,有什么好想的?” “这不是不能单独见面吗?”说着就又要近身。 “站住!”安怯弱吓得大叫,拿着擀面杖指着他,喊道:“不许过来!否则对你不客气!” 小五一时之间又露出那副哭笑不得的样子,说:“弱儿,你怎么还这样?” 安怯弱瞪着眼睛警惕的看着他:“我哪样了?我一直都是这样!”又突然想起过年时他的反常,疑惑道:“你是不是又从谁那里取经了?突然又变成这样?” “呵呵~”小五却只是笑,并且从怀里掏了个钱袋出来,打开后露出里边的一锭银子,放到安怯弱眼前说:“弱儿,你看!我有十两银子了。” 安怯弱倒先不惊讶于能见到这么多银子,反倒开始数算:“每三个月领一次月银,每次一两,加上过年时的一两红包……”越算越疑惑:“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赚的!”小五得意不已。 安怯弱也似乎明白了什么,欣慰不已:“原来你每天就是去别的地方赚银子了?我说呢,怎么天天都不见人影。”还竖了下大拇指,赞扬道:“知上进!做的好!” 小五也频频点头,憧憬道:“弱儿,我也不会让你等太久了。等我再做几次大的,就能赚够给你赎身的钱了!不止如此,还能给我赎身,给我的爹娘赎身,甚至还能出去置办几亩田地……” “等等!”安怯弱越听越不对劲,问:“帮什么能这么赚?”稍微一想便明白过来,不敢置信的指着小五问:“你该不会是去赌吧?” 小五居然一副过来人有经验的样子摆摆手道:“其实赌也没什么,不要听外头那些人说的,他们都胆子小!你看我,几去了几次,就从一两变成了十两!照这样下去,我……” “够了!你去说给别人听吧,我不感兴趣!”安怯弱一向懒得劝已经上了瘾的人,一向都觉得该让他们吃点苦头才懂收敛,自然这次也是一样。任他说的志气满满,安怯弱冷冷的抛下这一句,便转身再去开那盖着冰块的铁盆,触手之处透心凉。 小五竟然苦口婆心的过来劝:“弱儿,我这不是心急要为你赎身吗?你不必管我哪来的钱,我不偷不抢,只是下了点本钱去赌,这又能怎么样?” 安怯弱掀开了盆,一点一点的把冰块拨开,一边淡淡的说:“你怎么赚钱我管不着,但也劝你别用赌来的钱赎我的身,我嫌脏!” 小五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说话的语气便也不怎么好听:“我还没嫌你脏,你倒嫌我的钱脏了?哪怕再脏,这也是白花花的银子,也值得出这银子的价值来。要不是急着快些把你赎出来,我至于去赌吗?别以为我不知道通房的丫头是做什么的,真到了那个时候,怕是倒给钱都没人要了!” 安怯弱转过身来对着他冷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无耻?” 小五的表情也是纠结不已,估计哭的心思都有了。“我哪里无耻了?我为你赚钱赎身,想早一些把你赎出来,这怎么无耻了?娘说通过房的丫头不要也罢,我只是想在那之前赎你出来,我只是想要一个清白的妻子,这怎么无耻了?” 安怯弱听着抿紧了嘴,瞪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的确,在这一点上小五做的没错,也完全称不得无耻。只是他不该因她的一两句拒绝便恶语相向,因为这样做才真无耻。 她没资格质问小五,只得转过身去继续摆弄那些冰块,已拿出了一半,就快要把布丁拿出来了。 “你可以不必为我赎身,可以用那些钱娶一个更清白的姑娘为妻。我也不必指望一定要嫁人,再说我也可以自己攒钱赎身……”她淡淡的说着。 “可是我这辈子第一个想娶的人是你!”小五说这话的时候很痛苦,哪怕不看他的表情,只听他说话的声音,也能意会到大半。 安怯弱淡淡一笑:“小五,咱们还都是孩子,你也才不过十二岁的年纪,这么早就说‘一辈子’的事情,未免太早了些。人世无常,世事难料。谁又知道往后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到时候回首现在,指不定还会觉得这时的自己太幼稚。” 小五冷笑不已,喃喃:“我才不信这个!我只知道我看上了一个姑娘,想把她娶回家过日子。”说完便转身往外走。待走到门边之时,又猛地转身,冲着她喊:“既然你嫌我赌来的钱不干净,那我就用干净的钱来买你!走着瞧!”这才真的离去。 安怯弱淡淡的苦笑:“到那时候……再说吧……”低头看那扣在碗底的布丁,清凉滑弹,冰的正是时候。便端起来放到托盘上,送往书房。 这盛夏的夜里居然也会冷飕飕的,让只走了这几步路的安怯弱不由缩紧了脖子,直到看见了书房里的烛光才放松下来。 “少爷,宵夜来了!”安怯弱端着布丁进去,有些魂不守舍的把它放到了王本卿的书案上。 王本卿往上瞅了一眼,刚说了句:“本少爷不喜欢蒸蛋羹,你又不是不知道!”又突然发现这应该不是普通的蛋羹,至少蒸蛋羹不会倒扣出来,上面也不会淋一层焦糖。 “这是什么?”他问。 安怯弱随意一答:“布丁!” 王本卿也看出了她的异常神色,便问:“去拿个宵夜而已,又发生什么事了?” “啊?”安怯弱才被唤醒了一般,拿了勺子递到王本卿手里,却依然魂不守舍的说:“少爷快尝一尝吧,凉了就不好了。” 王本卿用勺子挖了点尝过之后,不由点头称赞:“好吃!”只是更加疑惑:“这好像是冰镇过的。” “啊?”安怯弱还像很吃惊一样,随即又答了一声:“哦!” 王本卿一下子来了兴致,把勺子一放,也不急着吃了,像看什么有趣东西似的看着她,问:“你怎么了?” “呃……”安怯弱欲言又止,视线还有点闪躲,种种迹象表明她就是有事。 王本卿越看着她这样就越想逗她一逗,便已起身绕到了她面前,放低了身姿去看她的脸。 安怯弱果然紧张的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说:“少爷,你……干什么?” 王本卿勾着嘴角邪笑:“是本少爷在问你,到底怎么了?” “没……没事……”安怯弱还是不敢说,只得步步后退。只是原本的位置就离得墙太近,一两下便退与可退了,要命的是王本卿还步步紧逼了过来。 “说!”王本卿仍然像往常逗她那样,把手按在了她脑袋旁边,让她逃无可逃,低着头看着她问:“到底怎么了?” “这……”安怯弱还是头一次没有投降告饶,反而鼓起了勇气,抬头迎上了他的眼睛。 王本卿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他知道她终于要说些什么了。 “少爷,您知道弱儿是通房的丫头吗?”安怯弱忍着心里的压抑问。 王本卿只点了点头说:“当然!” “那……您知道……通房丫头……是做什么用的吗?”安怯弱说着,心里涌出一股委屈,哪怕再强忍,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雾气。 王本卿闻言却长出了一口气,撤身放开了她,背过身去说:“没人教过,不懂!” “那……”接下来的话安怯弱咬着嘴唇说不下去了。她也不是不知道,通房丫头就是负责教授少爷公子们那些事情的。王本卿说不懂,她就得教,毕竟他也到了那个年纪。可是以她现在的年纪,不知道该不该仍然履行。 可是那些话她说不出来,思量再三后咬着牙问:“有些书里也有教……少爷,您……” “不想学!”王本卿几乎是叹着气说出的这一句,似乎还压抑着什么怒气,说:“婚后自然会懂!” 之后,他便走回了书案前坐下,再度拿起了勺子,又吃了一口布丁,两眼放光的夸赞道:“入口即化,香甜可口!不错!真不错!” 安怯弱突然就知道自己能摆脱那个悲剧一样的命运了,不由喜上心头。更觉得问出来是对的,至少可以知道自己的这个主子拿她当人,而非玩物。 决定通房丫头命运的,完全在于主子拿不拿她们当人。 一瞬间觉得眼眶湿热,眼前一片模糊,用手一擦,居然流了眼泪出来,可她却分明是笑着的,更无半分伤心。 转头看见王本卿已把那个布丁一扫而光,还意犹未尽的看着盘底,说:“弱儿,若以后没了你,可怎么得了?本少爷怕是连宵夜都吃不上合意的了!” 安怯弱闻言赶紧过去说:“那弱儿就天天做给少爷吃!少爷可千万别吃腻了才好!” 王本卿把身子往后倚在椅背上,对着她笑道:“吃腻?那得吃上一百年才行!” 安怯弱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会说话,就比如现在,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一个劲儿的笑…… 第五十章 收购流民 秋收时节农人本该喜悦,却不知为何从邻县过来一股流民,拖家带口,一副凄惨模样。这王家的老爷立刻先不管自家的生意,反而命人把锅架到门外去,要施粥饭。 王本卿本是不管这些的,反正施些出去也饿不死自家的人,还得了个行善积德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倒是杜仲的一句话引起了安怯弱的注意,他说:“又非连年干旱,此处也不是多雨涝能成灾的地界,反而风调雨顺,为何会有流民?” 安怯弱仔细想想也是这么回事,风调雨顺的,又到了收庄稼的时候,哪会有逃荒的流民?别是什么不怀好意的人假扮的,想要作出什么乱子出来。 此时先生正在上课,也正说到流民之事,见杜仲说了,便放下书来问:“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杜仲沉吟之后说道:“虽也不能确信他们就是流民,但见老弱妇嬬逃难至此,也不能视若无睹。只是就此出去布施粥饭,只怕是把一些本不缺吃食之众引来,平白分了去,倒让真正饿着的人没得吃。方才学生去外头看过,不止流民,连那些身强体健讨饭的也来抢食,倒是些面黄肌瘦的孩子要继续挨饿。更有甚者,拖家带口拿碗来要饭,便省下了家中的用度。学生大胆的说上一句,老爷如此施粥之举,不妥!” 听了这话,安怯弱以为王本卿又要找他麻烦了,因此担心的过去站到了书房门外,若看着不好就立刻进去拦架。却是并未见王本卿张嘴便骂,还疑惑不已,探头进去仔细看了一眼,确认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在里边。 王本卿只冷笑一声:“早就劝过父亲了,在施的粥饭里加点糠皮砂土,他就是不听劝。每每出去布施,总让一些并不缺吃食的打了千儿。非但不算行善,倒是养出了一些人的懒性,觉得就算不去做工,也有好心的王家白给饭吃,还不如吃完了躺着晒太阳,吃完了再去要便好。” 杜仲虽赞同后几句,却对前几句有所疑虑:“在吃食里放糠皮砂土,岂不是糟蹋了好好的粮食?” 先生却说:“我倒是看好少爷的说法。” “先生?”杜仲不敢置信,又不敢与他二人过多争辩,只唤了一声,盼这先生别为讨好王本卿而说违心的话。 这先生却只看他一眼,叹了口气,说:“行善虽好,只是别行了不该行的善,反倒害人害己。帮了不需帮的人,倒让真正落难之人错失了机会。真正吃不上饭的流民,不会在乎饭里有没有糠,有没有砂土,几顿不吃了,有些许杂物并不妨碍他们填饱肚子。而那些并不缺吃食的人,吃到有糠的馒头,喝到有砂子的粥,也只会骂上几句,就不会再来混吃的了。这样留了粮食给真正的流民,甚至乞丐,都算是真的行了善了。” 杜仲听着也是这么回事,便也不与先生争了,只默默坐在那里看书。 王本卿听完也冷笑一声,看了一眼那差点就没打出“慈悲为怀”旗号的杜仲,说道:“正是如此!哪怕会挨他们的骂,也不要给那些混吃等死的人送吃的,喂了狗它还知道看家护院,喂了他们也只会背地里骂我们家傻。” “嘻~”安怯弱听着有意思,不知不觉就笑出了声,一下子反应过来之后又赶紧往外退,生怕惹先生不痛快。 王本卿早就看见她在那里,如今看她要走,就唤了一声:“弱儿,你进来!” 安怯弱束手束脚的挪进去,下意识的多看了先生几眼,确认他是否不乐意。之后才问:“少爷,叫弱儿进来有什么吩咐吗?” “你也说说看!”王本卿就说了这几个字,还瞥了对面的先生几眼,见他神情不变之后还自顾笑了一下,便继续拿眼睛盯着安怯弱了。 “这个……”安怯弱倒不先急着说更同意谁的观点,却说:“与其在这里空谈,倒不如出去看上一眼,至少要知道这些流民是从哪里来的,再下论断不迟。” 王本卿点头赞同,又问先生:“先生觉得如何?” 这先生本古板如斯,上课下课不论缘由的一定要按时,不许迟到早退。也只有安怯弱初见他时那一次使性子似的先走,之后便再未出现过。此时他们建议在上课时分出去,无疑也是给这先生出了个难题。 安怯弱本觉得他是不会同意的,不料却发现他竟点了头。 “也好!”先生说着还率先站了起来,说:“若把这也当成一堂课,就不知受益匪浅的是你们还是我了。” 王本卿似乎并未理会这一句,站起来便喊:“弱儿,随我们一同去!” “是!”安怯弱总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从未想过这见了就怕的先生竟然会听从自己的建议。 一路无话便已到了大门之外,见早已架好了锅,才刚下了米,其余窝头等吃食还未蒸好,便已排了不短的队伍,个个拿碗等着吃。 安怯弱得了首肯便出去混进了流民之中,见一四五岁小女孩一直哭,旁边十岁左右的男孩儿一直在哄,眼睛直盯着前头锅里的粥。 “哥哥,我饿!”小女孩儿一直在抹眼泪。 男孩儿抹着小女孩儿的头,轻声细语的劝:“别哭了,等下拿到的先给你吃。” 前头排着队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手里拿了个破碗,也转过身来说:“乖,这回要到的先给你吃,不哭了啊!” 安怯弱便过去,偷偷往那女孩儿手里塞了块绿豆糕,问:“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看样子已经饿极了,把那不大的绿豆糕一口咬去了一半,嚼了没几下便咽了下去,这才答道:“小草!” “好可爱的名字!”安怯弱笑着,看她把剩下的半块绿豆糕递到那男孩儿的面前,不顾他的再三拒绝,一个劲儿的往他嘴巴里塞。 “这是我哥哥!叫小虎子!”小草大约是见安怯弱也是不大的孩子,还给了她这么好吃的东西,便立刻话多起来。 小虎子被妹妹塞了一嘴的绿豆糕,也知道不好吃着东西与人说话,便只点头以示感谢。 “谢谢你啊,姑娘。这俩孩子都饿了三顿了,若再没有吃的,就……”前面的老头儿转过身来再三向安怯弱致谢。 “这是我爷爷!”依然是小草在介绍。 “老伯好!”安怯弱先是问候了一声,又见他们只是兄妹二人,再与他们有关系的便是前头的老伯了,因不确认便问道:“怎么只见了你们两个?你们的爹娘呢?” 闻言这俩孩子竟然都眼里含泪,小虎子沉默,小草哭道:“爹娘都死了,让坏人给杀死了!” 这老头儿也长叹一口气:“人都吃不上饭,还逼着交粮,交不上就杀人!唉……这是逼着人背井离乡啊!” 安怯弱见说上话了,便问:“这话如何说起?如今年年风调雨顺,本该大丰收才是,怎能吃不上粮食,还连税粮都拿不出的道理?再者说,做官的就能随便杀人吗?若真如此,你们该带上状子去上面告他们才是,怎还抛了房屋田地逃到这里来了?” 老头儿又是叹气:“姑娘有所不知,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呀!若是连年的种着地,怎会交不上粮?可是自前几年起,一伙不知从哪里来的土匪袭了村子,说要屯粮,便把全村的粮食全拉走了,连种子都没剩下。自那以后,哪还有粮可种?” 安怯弱又觉得没道理:“若是遭了匪,可报官让官兵处置了他们。若是没有种子,邻村或临县都有,或买或借的,来年不又攒下了?到时候再还也不迟。” 说到此,老头儿更是一脸苦相:“谁说不是?早几年也寻过办法,去借种下地,也去报官请求剿匪。可是连剿几次未果,耗费又大,竟不了了之。随后秋收之时,那伙匪贼竟又下来洗劫一空,粮食存种一粒不留。种了一年的地,到最后竟然连借的种子都还不上。” 安怯弱听着唏嘘,又叹自己不是传说中的英雄,可以一己之力前去剿匪,只为他们惋惜。“那后来呢?”她问。 “后来,人家见我们还不上,就不肯再借给我们了,还说什么反正也是被抢去,倒不如不种。我们也说了,是因为报官剿匪才让他们又抢了一次,今年不报官便不会再被抢了。可人家说什么都不听,就是不借。结果这地一荒就是三年,半颗粮食都没收过。这不今年官兵来催粮,见我们拿不出,就把地给收了,把家里值钱的也拿了,还骂我们是好吃懒做的刁民。儿子媳妇上去跟他们拼命,便被一刀砍死了……没活路了……”老头儿说着竟留下了眼泪,用袖子擦拭了去,又巴巴的望着那煮粥的锅。 “姑娘,若你是这府里的,能不能行行好给我们多舀两碗稀粥?我们爷仨这两天来就喝了两碗,实在撑不住了。”老头儿竟躬身抱拳乞求着她。 安怯弱点了点头:“这个自然是可以!只是……”想想欲言又止,只说:“到时候再说吧!”便跟小草和小虎子摆摆手道了声再见,就往回跑去。 老头儿以为她是插队去拿粥了,还举着自己的碗喊:“姑娘!碗!碗!” 安怯弱未理会,径直跑到刚出来的老爷面前道:“老爷,弱儿有一个法子,不知老爷意下如何?” 老爷一向对她的奇怪想法很感兴趣,便道:“说来听听!” 安怯弱瞥了那些排队等吃粥的人一眼,道:“收购流民!” 第五十一章 签了这张卖身契 杜仲一听就立刻震惊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看着安怯弱问:“你要趁火打劫?” 安怯弱挑了挑眉毛说:“对呀!” “不可!”杜仲立刻反驳。 “有何不可?”王本卿以眼神把他看退,又对着安怯弱笑道:“说来听听。” 安怯弱反倒先问:“不知老爷打算用多少银钱来救济这些流民?” 老爷看看这不多也不老少的人,沉吟:“一百两……不多于二百两吧!” 安怯弱又问:“可管多久?” “两个月!”老爷答。 安怯弱笑道:“若真管他们两个月之久,怕是会饿死更多的人。” 老爷也愣了一下,问:“为何如此?” 安怯弱指指那人群中的年幼孩子,以及老人,道:“若是抢食,他们自然不是对手,先被饿死的是他们。其余的,待两个月一过,早过了种地的时机,也只能去要饭乞讨,饿死是迟早的事情。” 老爷略有心得:“你的意思是,让他们留下做工?”又为难不已的紧皱了眉头:“只是人数众多,怕是我们雇佣不来。” 安怯弱连连摆手:“不!弱儿的意思是,用他们种地!” “种地?”老爷仍然不解其意:“可是我们家只有十几亩地,且全都租出去给人种着了。这……” “若是老爷用那二百两再买些田地呢?”安怯弱语出惊人,几个旁听的有人懂了,不免多看了安怯弱两眼。 老爷身后的王管家惯会精打细算,立刻会意:“老爷,此计妙啊!既为家里添了田产,又让这些流民有事可做,咱们还得了名声,简直是一举三得。” “妙!”老爷也不住的点头,又道:“用本该镇济布施的银子买地,再包给这些人来种,一来家里添了进项,他们也有了去处!妙!果然妙!” 安怯弱却笑道:“老爷,弱儿还没说完呢,您就同意了?” 老爷有些奇怪:“还有下文?” “自然有!且还能让老爷再赚一笔,且会当场筛出一些充当流民的闲人!”安怯弱冷笑着往人群中看了一眼,仿佛已经看穿了哪些是装的一样。 “说来听听!”老爷顿时更感兴趣起来,拈着胡子眯起了眼睛。 安怯弱不答,反而先说:“那就先请老爷让人把那锅粥抬到院子里去,放在从大门口能看清楚的位置。再在门口摆一张桌子,拦住想要进去的人。然后再做些好的吃食,和粥放到一起。” 这下子老爷又不懂了:“这是为何?” 安怯弱神秘一笑:“老爷先让人做了再说。” 老爷当即点头,指了指在熬粥的几个小厮道:“你们几个,把锅抬进去!” “是!”听命行事的小厮立刻垫了毛巾,把刚要开锅的粥抬了起来,慢慢的往大门里面抬。 只这一下子,人群里就立刻不乐意了,喊道:“怎么抬走了呀?我们还等着吃呢!” 附和声中又有人喊:“舍不起一开始就不要舍呀,我们好去别处!让我们白等了这大半天!” 更有甚者喊:“还说什么行善积德,舍了一半就抬回去不让人吃了,你们行的什么善?当心断子绝孙!” …… 还有骂的更难听的,一群人乱哄哄的抗议,吵的人心烦意乱。 “看看!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先生也听不下去了,一甩袖子进到了里面。 “这些人饿死活该!”王本卿咬着牙低骂,恨的眼眶都红了,若不是安怯弱拉着,早提了棍子上去打人了。 不多会儿功夫,有人搬了桌椅出来放到了门口,又在安怯弱要求下拿了纸笔出来,放到了桌子上。里面则一个劲儿的把做好的吃食往冲着门口的地方堆,不仅是稀粥和窝头,连馒头包子大锅菜都上了,香气一个劲儿的往人鼻子里钻。 “诸位!请听小女子一言!”安怯弱站在大门口,冲着乱哄哄的流民喊道。 人群中有人指着安怯弱喊到:“你一个女娃娃喊什么喊?说的话能顶什么用?回家绣花去!叫你们管事的来!” 一句话说的众人纷纷叫嚣,看她跟看耍猴似的。 安怯弱不怒反笑:“我说的话自然不能顶什么用,但这是我们家老爷的意思,我只是代为传达。”说着还看了老爷一眼,实质上在这之前她都还没把要做什么说清楚,也就是说老爷在冒一个好大的险。 本来这话还镇不住他们,人群里依然闹哄哄的,只不过等她再说一句,人群立刻安静下来。 “待我说完了,并听清楚,且照做的人,便可进到院子里吃东西!”安怯弱指着里面那一堆吃的,伴着飘出的香气,无疑很有说服力。 只有一人在人群中喊:“那就快说呀,我们都快饿死了!”可是听他中气十足,怎么都不像饿了几顿的样子。 “那我可就说了!”安怯弱说着,转身看了看杜仲,示意他到椅子上坐下,又从桌上拿了一张纸,转回身来道:“其实很简单!只要在这里写下一张卖身契,之后就是这王家的下人了,自然有的吃有的住。” “哼~”王本卿一直看到现在,才冷哼了一声,脸上挂着笑意看着安怯弱,手里耍起了扇子,似乎是真的了解她打的这些鬼主意了。 只是这样一来人群又沸腾了,骂声不绝于耳。 “你们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舍饭就是白给,哪还有为了吃饭把自己卖掉的?” “假慈悲!当心断子绝孙!” “对!这样的人不得好死!” …… 安怯弱脸上仍挂着笑意,看他们就如看烂泥一样,根本不入眼。继续高声说道:“这也不是死契,更不是要你们进来为奴为婢的伺候人。既然你们都是逃难的农民,那就还做你们的老本行,过来给我们种地!我们可以管你们粗茶淡饭,粗布衣衫,再给你们盖几间草房,只要给我们白种五年的地,便可把卖身契拿回去。” 人群中又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大家别被他们骗了!” 两句话便被众人附和不止,也觉得是个骗局,更有人已骂出“奸商”这个词。 安怯弱才不管他们,径直走到方才的小草兄妹处,有闹事的要伸手拉她,被人一棍子打回人堆里。回头一看,王本卿带着两个小厮保镖似的在后边跟着,便回了个微笑。 那个老头但是没跟着他们一起骂,只是有些犹豫,见安怯弱过来了便急着问:“姑娘,你说的可算数?只要给你们白种五年的地,就管我们爷仨吃饭穿衣,还给我们盖房子?” 安怯弱笑道:“当然!只是这五年的粮食可一粒都不会留给你们,更不会给工钱,只管你们的基本温饱。” “好!好!”老头儿竟然欣喜不已,拉着孙子孙女从人群里出来,连声说:“那我写!我写!” 安怯弱又加了几句:“只是在这五年期间,若您不尽心种地,我们可是能随意处置的,还可以拿着卖身契把您和您的孙子孙女卖给别人家。” 老头又犹豫了:“姑娘,能只写我一个人的吗?孩子都还小!” 安怯弱很遗憾的摇摇头:“不行!要全家一起写下卖身契才能进去,否则不能进。” 小虎子拽拽老头儿的胳膊,说:“爷爷,我们都写吧,小草都饿坏了。” 老头儿一咬牙:“行!咱们都写!” “请跟我来!”安怯弱引着他们往大门出走,对人群里的风言风语充耳不闻。 “这老头儿是不是傻了?” “别人家舍东西什么都不问,他们怎么还趁火打劫了?” “行善积德的多的是!走!咱们去别家!让他们积不了德!” 如此乱哄哄的还真走了不少。 写着卖身契的时候,安怯弱知道了这老头儿家姓吴,便称了一声吴伯,老头儿连说不敢当。 许是见安怯弱穿戴的好,老头儿便问:“姑娘,你可是这家里的小姐?” 安怯弱笑道:“我只是个丫头,吴伯叫我弱儿便好。” “这怎么敢当啊,弱儿姑娘!”老头儿又看看自己的孙女小草,道:“弱儿姑娘,您看我家的小草也长的眉清目秀的,不如也让她到里边去伺候,就别跟着我种地受苦了。” 安怯弱迟疑了下,摇了摇头:“这不好!我们这些做丫头的都卖的死契,生死都不由自己。别看我们表面光鲜,说不好明儿个就要被打一顿,因此被打死的都有!”又摸摸小草的脑袋,笑着说:“你们都比我好,不必日日看人脸色,且只需五年便又成自由之身。” 杜仲听着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看旁边,欲言又止,低头继续写那张卖身契。 “你还想要自由?想要摆脱本少爷?”王本卿突然冒出来,勾着嘴角对她邪笑一下:“死了这条心吧!”说完便只身进去了。 安怯弱突然就生出了一股气,看着他的背影,敲了敲桌子问杜仲:“你说,我能造他的反吗?” 杜仲无奈的苦笑,却并不回答她,只拿着刚写好的卖身契放到吴伯面前道:“吴伯您看下,在这边按上手印便可!” “不看了!”吴伯眯着眼睛,也不知是叹气还是松了口气,便沾了墨汁按在那卖身契上,又教着小虎子和小草也按上了手印。 安怯弱对杜仲交代一声:“可能会写很多,你辛苦一下!” “无妨!”杜仲淡淡的回答,眼睛始终不抬起来看她。 随后安怯弱牵起小草的小脏手笑道:“来!跟弱儿姐姐进来吃东西!” “谢谢弱儿姐姐!”小草高兴的蹦跳起来,跟着安怯弱走了进去。 他们前脚刚走,一大帮人就涌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这……就能进去吃东西了?” “就给白种五年地?就五年?” “要是天灾人祸的收不着粮食怎么办?” 惹的小厮们都警惕了起来,一人一根棍子拿着摇晃,生怕有人趁机闹事,大声喊着:“都排好队?不许挤!” 这一天下来,好像真的签下了不少卖身契…… 第五十二章 暮霭沉沉楚天阔 来年的正月十六,王本卿和杜仲果然过了私塾的入学考,成功冠上了高等学子的头衔。 一开始听是私塾,安怯弱就在想,私塾不就是教人学问的地方吗,还用考?一来之后安怯弱就明白了,原来还真有这种需要考的私塾。 说白了,别的私塾也就只是私塾,而这个私塾也只是叫作“私塾”而已。过了入学考的基本都有过人之才,或天资聪颖,或努力过人,总之要达到一定的学问水平。 这私塾名声在外也不无道理,因为进来后的学生无一例外会上榜,最次也是个进士。也因此让所有人觉得,进了这里就离做官不远了。 这教书的孙夫子也是个怪人,只教二十个学生,只在有人及第之后才再招人补上。也因此有人不得不候补,只待三年一次有人考中后空出位置来。 也恰好去年的大考后又中了几个,王本卿和杜仲便是在那时候考了试,直到年前才收到入学的书信,年后便来了。 安怯弱提早几天便请人做了两个木盒子,一个雕花,一个不雕,以示区别。更是大清早的起来,做了什么东西放到了那盒子之中,分别用布包了,装到了事先做好的斜挎布包之中。 只是她跟着二人一进那个私塾就被人嘲笑了,也无须多问便知为何。别人要么独自来,要么带一个书童,只她是一个丫鬟。 “这不是王家的少爷吗?怎会带一女子来这圣洁之地?莫不是都当我们眼瞎耳聋,要胡乱的坏了这里的规矩不成?”一人坐在头座上对着他们说话。 此人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身着白色长袍,领口袖口绣以金丝祥云纹,又以锦绣镶玉带束发。再观面相,吊稍眉,细长眼,唇红齿白,毫无疑问是个美男子。 只是这美男子说话不太好听,句句都带着对别人的不屑,别人非但不上来驳他几句,反而三三两两的围在他旁边,似请教又似讨好。 安怯弱见后心道,看来此人非同一般,若真惹不起,躲着便好,躲到他够都懒得够的地方去。 王本卿是天生不吃这一套的,依着以前的性子非得上去跟他理论不可,在被安怯弱劝过一年多之后也收敛许多,更因这私塾重地不能容他胡来。便只在扫过他的穿着之后冷哼一声道:“私塾的规矩中没有‘不许女子进入’这一条,因此本少爷爱带谁来便带谁来。倒是你最像个没看过规矩条文的人,无论言行与衣着,全都随意的很。如此看来,竟是你更不懂规矩了。” 学校里要有校服,这私塾里也给各学子发了衣服,王本卿和杜仲也是穿戴好了来的,身着布衣,头戴纶巾,与别的学子无异。如此一来,便是这美男子成了最另类又最出风头的一个。 此人居然没急着反驳,而只是冷笑了一声,又往王本卿身后看,继续嘲讽似的道:“哟,这位不是杜家的少爷吗?失敬!失敬!”还装模作样的抱拳,就是从头到尾没站起来过。 杜仲从一进来,脸色就不自然,直到此时安怯弱才明白是为什么,最大可能就是他跟这个挑衅的人认识,并且还曾是敌对关系。 果然,杜仲弓了弓身,低声道:“楚兄……” 王本卿一听这称呼,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随即不屑的冷笑:“就他?” 安怯弱见状更是疑惑不已,悄悄拽了拽王本卿的衣袖问:“他是谁?” 王本卿转头看着杜仲道:“还是让他来说吧。” 杜仲看了安怯弱一眼,低低的叹息了一声,道:“楚天阔,南街那家最大的药铺‘楚阁’的的大少爷。” “哦!开药铺的!”安怯弱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心里还说你们俩跟一开药铺的较什么劲?生意上又不冲突。 王本卿又补充了一句:“那家药铺以前是杜仲他们家的。” 安怯弱顿时“哦”了一声,再看楚天阔时,眼神明显不一样了,挑剔中带着嘲弄。虽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是只看这楚天阔的德行,就猜得到他们家一定没干什么好事。 雨霖铃里有一句“暮霭沉沉楚天阔”,这人居然就叫了这一句的后三个字,总让安怯弱觉得他白瞎了这么好的名字。 王本卿却不只是想想而已,很大方的朗声说道:“楚公子不仅衣着另类,连名字都这么别致。一想到你占了‘暮霭沉沉楚天阔’的后三个字,本少爷就再也不想读这首词了,唯恐脏了本少爷的嘴。” 楚天阔听出来这是在骂他,面部抽搐几下,又不知为何不骂出来,只冷笑一声:“不堪风雅之辈。” 这下子,王本卿的火气“轰”的就烧到了头顶,面红耳赤的就要冲到面前去理论。安怯弱去狠拉了他一把,倒把杜仲推了出去,还使着眼色一副“我看你更行”的样子。 杜仲似乎隐约知道她的用意,深呼吸了一次,直背挺身,朗声道:“不论风雅、学识以及修养,吾等自是以为不足才来求学于孙夫子。楚兄既然知风雅为何物,又自以为在吾等之下,又何必屈尊在此,与吾等同流合污?该在去年大考之时入京,一举夺得头魁,披红挂彩的衣锦还乡才是。若到那时,楚兄自不必把吾等放在眼里,吾等也该尊称一声‘大人’才是!”说着还真有模有样的作了个揖。 安怯弱也不得不承认,杜仲就是比王本卿有脑子,说的不卑不亢,还能带着这满满的嘲弄意味,任是说谁都不好受。若是换了王本卿上……呵呵,说不定已经打起来了…… 围观的人开始窃笑,低语,眼神上也带了别的神色,都等着看楚天阔如何挽回面子。 楚天阔一口气憋的满脸通红,又像是一时想不出该如何驳回去,只咬着牙说了句古往今来的绝话:“朽木不可雕也!” “你说谁朽木?”王本卿一听便真的要扑将上去,两眼都泛了红血丝,可见已经恨成了什么样子,若不是有安怯弱挡在前头拦着,说不定早就上去给完他两脚。 “少爷,这可不是让您活动筋骨的地方,您要打的人也不是陪练,还是别动手的好。”安怯弱也不顾王本卿是不是会再次把她推开,或是冲撞到了身上,只一心要把他拦下来。若是在这里动了手,恐怕这好不容易考进来的私塾就不能上了。 也难怪王本卿会气成这样,若是在一年之前,王本卿听到这话后还只是生个机,毕竟那时真的是坏朽木,连论语都读不下来的朽木。可是自打安怯弱来了之后,使出浑身解术诱使他日夜苦读,别的不说,考这私塾用的可是真本事。 朽木?若这还是朽木,之前又算什么? 突然外头传进一声“夫子来了”,其余众人便开始去自己的位置坐下,书童们也陆续的往外走。只是因为好奇,在路过安怯弱旁边时都偷偷的看上一眼,或迷茫或嘲弄。 王本卿听着这句,也尽力的收敛下了怒气,整了下衣服,仍然怒气十足的瞪着楚天阔,以眼神爆击他。 喊着“夫子来了”进来的也是一个书童,身着粗布衣衫,十一二岁的年纪,长的很白净,却身材瘦小,个头儿不高,好在看着健康。手里正捧了一个黑漆的木盒,气喘嘘嘘的往里面跑。 这书童一进门就看到了还站在门口的杜仲,一下子就愣住了,嘴唇抖动半晌,低头低唤了一声:“少爷……” 杜仲笑的很淡然:“我已经不是少爷了。” “小三子!”楚天阔在里头朗声喊着,还看着他们笑的更加得意:“人家都说自己不是少爷了,你还这么拘着做什么?要弄清楚一点,现在你是我楚家的下人。若不是当日我楚家收留于你,说不定你现在还跟着你那没用的主子在外头要饭呢。” 杜仲却是先疑惑了:“小三子?不叫杜玄参了吗?还是你自己在药典里挑的名字。” 小三子只低着头不言不语,却像是憋了一肚子的话,不敢说罢了。 楚天阔冷笑道:“自然要改名字。自他被我楚家买下来的那一刻,他就是我楚家的下人了,为何还要冠着你们杜家的姓名?一个下人而已,哪用得着费心取那种名字?” 杜仲自知在这回事上没有说话的权利,也只能苦笑:“这也好!小三子,挺顺口的。” 小三子抬头看了他一眼,迟疑一下,咬着牙转身走到了楚天阔面前,道:“少爷,夫子来了!” 楚天阔眼睛看着杜仲问:“东西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小三子把手中的黑漆木盒举到楚天阔面前看。 楚天阔满意的点了点头,便站起身来,带着小三子走到门口,要迎孙夫子进来。 安怯弱转头看见一年近半百却健步如飞的人已快到跟前,便猜这就是孙夫子,连忙催着王本卿和杜仲也赶紧坐下,自己也退到往外头去了。 杜仲看了看空余的两们位置,便让王本卿先挑了一个,这才坐下。 第五十三章 我从不禁止偷听 孙夫子虽年近半百,却身子骨硬朗的很,不逊于常年练武之人。灰发灰眉,面容刚毅,灰袍加身,观之仙风道骨。手握一卷半旧的书,正脚步稳健的过来,丝毫不急不乱。 楚天阔见孙夫子进来了,便施了大礼,道了声:“夫子好!” 孙夫子也并未多看他一眼,只稍一点头,淡淡的道:“坐吧!”声如洪钟,底气十足。 楚天阔明显的愣了一下,赶紧道声:“夫子请留步!” 这回,孙夫子才住了脚步,转头往他这边看来,半眯起的眼睛里透着一分的疑惑和九分的淡然。 楚天阔又走上去作揖,很恭敬的道:“夫子!学生在此承蒙夫子照顾,便拿了一点家常小药材,不成敬意,还望夫子收下!” 话落时,小三子也把那黑漆的木盒打开,里面卧着一对硕大的鹿茸和一对看大小就觉得年份不下百年的野山参。一露面,便惹得底下看着的人唏嘘不已,感叹着这些一辈子都见不着几回的好东西。 王本卿已经在后排低声自语:“若这也是家常,他们家岂不都是药罐子?” 杜仲也叹气:“这哪是家常药材,这分明……”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紧咬住了嘴唇。毕竟那不是自家的东西,说什么都没用。 安怯弱也从外头偷看了一眼,自语道:“这还小药材?他们家还真是传说中的土豪啊!” 无视底下的骚乱,孙夫子依旧很淡然的转身走到了正位前坐下,把手里的书放于书案,翻开一页,朗声问:“谁能把《出师表》诵读一遍?” 一时之间,楚天阔脸上的表情那叫好看,巴巴的拿了好东西来求笼罩,不料人家连看都不看一眼,人情没拿到,倒讨到了这么大个没趣,还在所有学子面前丢了脸,简直让人窝火。 可是对着孙夫子也不能发什么脾气,便挥挥手让小三子拿着东西出去,自己坐回与孙夫子面对面的座位上去了。 “嘻嘻~活该!”安怯弱也在外面看着偷笑,却被刚出来的小三子听了个真切,一脸诧异又惊恐的看着她。 本来安怯弱还担心他会不会告*秘,却见他也低头无奈的苦笑过之后,觉得他应该不会把这事情说出去了。 孙夫子大约是见无人回答,又或是见楚天阔已经回来坐好,便抬起头来在这二十个学子脸上扫了一圈,再次朗声问:“谁能把《出师表》诵读一遍?” 楚天阔见无人答,得意的举起了手喊道:“夫子,学生不才,想试一试!” 孙夫子也不计较方才的事情,点了点头,便算是应允了。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 楚天阔站起来得意不已的诵读,别的人边看书上的原文,边摇头晃脑,景像实在无聊至极,反正王本卿已经在打第五个呵欠了。 安怯弱早已背对着坐在了台阶上,一如在王家时坐在王本卿的书房外时一样。只是那时候面对着的是满院的花草,这里的除花草之外还有一群掷色子玩钱的书童小厮。 就算她不在这里听他们读书,那一头的游戏她也是绝对融入不进去的,因为只有她是个丫鬟,早已被那些书童们排斥的远远的了。 一篇读完之后,孙夫子竟犯起了懒,指指刚要坐下的楚天阔:“你,领着他们读一读!” “是!”楚天阔欣然接受此任,并因此觉得自己高别人一头,更受孙夫子的看待。 反正也挺无聊的,安怯弱也本就喜欢这种读一句学一句的模式,便在外头跟着读了起来。 不知何时,孙夫子听到读书声中隐隐混进去了一个稚嫩的女声,不由寻着声音往外看,一看之下居然愣了一愣。但也只是愣了一下而已,随即便恢复如初的淡然之色,坐在那里不像教书的,倒像是个在练吐纳的得道高人。 待楚天阔再次领着读完之后,竟放下书来道:“夫子!这私塾里也尽是苦学之后才得以进入此地的学子,一言一行自当高出旁人,更不许被那些浑物污浊了。只是这神圣之地,怎可让一介女子进入?若让旁人知道了,还不笑吾等不知规矩礼数,不但叫人偷听了课去,且偷听的还是一个女娃娃,岂不贻笑大方?” 最后这几句是在挑衅王本卿的,因为视线已经转了过去,且带着嘲弄与挑衅意味。 这回大约是因为孙夫子在场,王本卿并未做出越矩的事情,只不以为然的道一声:“我家的丫鬟好学,我也从不禁止她在外头听读书声。如若这私塾里有这种明文的规定,我自当劝她到远一些的地方去。” 安怯弱听到了里边在说她的事情,忙不迭的站了起来,跑到门边对着里边施一礼,带着歉意道:“弱儿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夫子恕罪!” 孙夫子却并不以为意,只说:“我从未禁止过在外头偷听偷学,只是长久以来无人这般做罢了。” 一席话听得底下众学子愕然,因为在此之前都觉得只有考进来的才能听孙夫子的课。哪怕考中了,若没有空位,也只能候补,等到空出位置时再进来。 却原来是允许偷听的么? 众学子面面相觑,无奈的叹气摇头,看来是都没这么做过,也因此觉得吃了亏,觉得没早来偷听几堂,若是那样,说不定早就考进京里去了。 孙夫子站起身来,走向门外,眼睛直视前方,任谁都找不到他视线的焦距。 安怯弱以为他要出去了,便低头弓身的把路让了出来,站到了一边去。想着这孙夫子果然是个怪人,不论要做什么都不事先说一声,更不会特意为谁做些什么。 不料孙夫子却在她面前站定,道:“我也不是会允许任何人都能偷听的,得具备一定的资质。你觉得你有多少?” “啊?”安怯弱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问的愣了一下,抬起头来呆呆的看着孙夫子的侧脸,不知该如何回答。 “弱儿!”屋里传出王本卿的声音:“如实的告诉夫子,你都在书房外偷听学会了多少东西。” “呃……”安怯弱虽然得到了提示,却仍不知道该如何说。 若是列数听过的东西,未免太繁琐,还像是在以很老土的方式炫耀自己。若是说考私塾的题目她也能过…… 那些题目在王本卿和杜仲回来后也给她写过,其实算不上太难,比考个高中还稍微容易一点。只是对于这些十一二岁,甚至连十岁都不到的娃娃们来说,确实还是有些难度的。 “不如,就让她也读一读方才听到的文章吧!”楚天阔挂了一脸邪笑走了出来,带着嘲弄看着安怯弱道:“若是她读的出来,就还让她继续在这里听。若是读不出来……”说着又转头看着王本卿和杜仲,冷笑道:“就让她和她的主子,一起滚出这私塾去。如何?” 这本是该由孙夫子提出的事情,倒被楚天阔宣宾夺主的说了,还没有向孙夫子请示的意思,当真不知规矩礼仪。 孙夫子倒也不是很在意,转了转头,看着安怯弱问:“你以为如何?” 安怯弱以为在被这双眼睛盯着时会吓个半死,谁知却并未有不适之感,很从容的点了点头。 “那你读吧!”楚天阔一副要看他笑话的样子,还以眼神招呼大家一起来看。 安怯弱直到此时才明白了他说的“读”是个什么样的陷井。有书的叫“读”,没书的叫“背”,而安怯弱是没有书的。 此时就连远处玩的正欢的书童们也因看到了异状而招呼着过来,也有人因不明白现状而先去问了自家的少爷,回来后讲给他们听。然而他们的表情无一例外都是不屑的,还私底下说她不自量力。 本来安怯弱是可以向王本卿或杜仲要一本书来读的,却看着演变成了这么大的阵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抬起头来直盯着楚天阔道:“方才你说,若是我读不下来,便与少爷离开此地。若是我背得下来呢?你又当如何?” 楚天阔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料到这小丫头会跟自己讲条件,又觉得她肯定背不下来,便冷笑道:“悉听尊便!” 安怯弱也冷笑:“也很简单!若是我背得下来,请你跟我们家少爷把位置换上一换!” 王本卿和杜仲来得晚,即便最后是让王本卿先挑了一个,也只是坐到了最里边的角落里。杜仲还好,自己知道苦学,在哪里都不会偷闲。王本卿可不一样,必须得让他换到前头的好位置上才行。于是,安怯弱才提出了这个要求。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楚天阔拽着文,以示他答应了。 “咳咳~”安怯弱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深吸了一口气,吐珠一样的背诵而出:“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不消多时,便已全部背诵完毕。 “你输了!”安怯弱直到这时才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在楚天阔面前叉起了腰,昂起了头。 再看围观人等,皆目瞪口呆,大约都在心里感叹她是不是什么过耳不忘的神童。 实则原因不那么邪忽,只是因为初中课本上有,并且背了好久而已…… 第五十四章 少爷,注意谨言慎行 周围的人许是看呆了,许久之后从人群中爆出一声:“好!”紧接着叫好声,鼓掌声响起一片,各种异样眼神也一并消失,换上一种欣赏神色。 楚天阔那张脸上真应该涂点油彩,那样就能直接登台表演变脸了,并且还绝对能演的很精彩。他那张脸就那样拧巴着,各种抽搐纠结神马的全都拧在一起,奇异的是竟还没有令他的颜值受影响。 “楚兄,愿赌服输!”王本卿高傲的说着,已经搬了自己的东西走到了最前头的位置上。把那书案上原有的东西往旁边一推,又把自己手里的往上一放,随后还抖了抖衣服坐下,拿眼睛瞅过来,意思是让他赶紧收拾了东西走。 安怯弱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还以为王本卿会把那上面原有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全推到地上去,那可就是成心惹麻烦了。不禁又开始诧异,这无良的少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人讲理的?还知道留后路了? 归结来,归结去,都没有个结果,只得归结于是孙夫子在场,把他给镇住了。 嗯!这个解释灰常合理! 楚天阔正给别人围观着,就算要赖也赖不掉,就索性装个君子给大家瞧瞧。于是抱了拳向着安怯弱作了揖,沉声道:“姑娘天赋异禀,楚某甘败下风!原赌服输,楚某这就让出位置与你家少爷!”还弓着身子后退了几步,才转身走了过去,慢悠悠一样一样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边还拿眼睛极度不服的瞅着王本卿。 若是换了杜仲,可能还会无视,可王本卿天生就不是吃这套的,也抬着头瞪着眼,以视线交战了几个回合,看似不分胜负。 此时,孙夫子也开了口,道:“我在此教学数十年,从未立过不许旁人偷学偷听的规矩,说过只教二十人,如此便没人敢到窗外偷学了。” 说完又指指方才还在围墙角下玩色子的书童们:“许你们带书童小厮来,也并未说过让他们在开课时不许靠近,只说学识之事要亲力亲为,不许伺候,你们便在开课前就把他们赶出去了。” 听到这些后,那些学子们,书童们,都面面相觑,又不敢窃窃私语,心里想的无非也是“您老的规矩居然这么松”之类。 一直淡然着的孙夫子居然长叹了一口气,道:“哪怕你们在窗外坐着偷听偷学,只要不吵了里面的人,我便不会赶你们。可是这几十年来,竟无一人在窗外听过。你们宁愿去院墙之下掷色子赌时间,竟也不愿来听上一句半句。唯独她……”说着,他看着安怯弱,那眼神里的复杂神色,也不知是惋惜还是回忆起了旧事时的伤心。 安怯弱只是傻傻的听着,末了还问一句:“原来,别人都不偷学吗?” 一句话惹得哄笑起来,那些公子少爷们是惭愧,书童小厮们是不屑。 孙夫子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伸手过来似乎要摸一下安怯弱的小脑袋,又在半路迟疑之中绕了回去,负于身后,道:“学与不学,全在乎于其人。你愿学即可,不愿学者,吾亦不扰其心。” 一席话说的众人似懂非懂,懵懵懂懂,安怯弱却是懂了的,并且明明白白的懂。 这大概就是差别,这些学子们大都出自富人家,都盼着出个才子,便日日催着苦读,并时时告诫他们不读书会怎样怎样。长此以往,他们怎会知什么叫“愿学”什么叫“不愿学”?只知道“不学”便会做了下等人而已。 一席话后,孙夫子便又进去了,来去匆匆的什么都带不来,又什么都带不走,更似从未发生过一般。 楚天阔抱着东西过来,对着安怯弱挑着眉毛笑道:“姑娘如此聪明过人,怎可只给人做丫鬟?该给予更容易的事情来做才好。不如姑娘留下芳名八字,待我与你家少爷买了你,回去与我做妾如何?” 说来说去还是做妾这回去,只是换了个丈夫而已。对安怯弱来说毫无区别,都是该狠狠回绝的事情。 若换了旁人,安怯弱或许还会文绉绉的拽上一拽,好言相劝。可对着这姓楚的,她竟不愿多说一个字,只瞥他一眼甩了一句:“不要!” 楚天阔又愣了一下,就跟打死都想不出这小丫头会回绝一般。 王本卿连站都没站起来,隔了老远的冷笑着高声道:“楚兄,本少爷家的丫鬟都被惯坏了,怕是楚兄受不了她们的脾气。若是日后再被楚兄嫌弃,想要休出门去,怕是本少爷都会舍不得。因此,楚兄若要娶妾,还是找别家吧。” 先是被安怯弱干净利落的回绝,接着又被王本卿冷言相向,言外之意是根本不会卖给他,楚天阔那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然而也只是一瞬间而已,片刻之后即恢复如初,嘴角挂着那气死人的不屑冷笑。 安怯弱也像得了救命稻草一般,指指王本卿:“我们家少爷不卖!”还点点头,一副不容质疑的模样。 楚天阔竟又把矛头转了回去,向着王本卿冷笑道:“卖与不卖,自然都是主家说了算。只是听王家少爷的口气,怕是早就相中这小丫头了吧?” 一句话说的安怯弱整头的头发都差点竖起来,心跳不止,一个劲儿的祈祷,千万别让王本卿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 可是王本卿哪管这些,眉毛一挑很干脆的承认了:“是又怎么样?本少爷看上的东西,别人休想抢了去!” 安怯弱差点没吓得魂飞天外,连忙喊道:“哎~哎~少爷!请您注意谨言慎行,否则弱儿又要被拖出去打了。” 王本卿仍然是把眉毛一挑:“本少爷倒是要看谁敢!” 可是安怯弱快哭了,每次他都这样说,可是每次挨打的时候他都不在呀…… 楚天阔闻言却笑了:“与其这样,还不如跟我回去做个妾氏什么的,也好过给人家做下人,还要担心会不会挨打。且我楚家家境殷实,哪怕你日日锦衣玉食,也管得起你一辈子。” 安怯弱对着他总是无力吐槽,强行挤了个皮笑肉不笑,道:“呵呵~不要!” 这回王本卿可得意了,瞅着楚天阔挑衅似的道:“听见没有?她说不要!” 楚天阔这回竟然没有纠结,而是继续朗声笑道:“这种不同于那些小家碧玉的性格,我很喜欢!” 安怯弱脑抽了,居然回了一声:“谢谢啊!请您暗恋着,千万不要再说出来!” 这话又惹得众人哄笑。只是他们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一个想起来的都没有。 好在杜仲在人群之后远远的提醒道:“弱儿,夫子许你坐在外头听课了,还不谢谢夫子吗?” 安怯弱一听之下就震惊了,再往里头一看,孙夫子果然在那里面不改色的坐着,合着这群人就当着孙夫子的面闲扯了这么一会儿,扯的话题还不咋正经。 “这可怎么好?”安怯弱喃喃着,小脸已然露了惨白之色,手指抖动几下,心里合计着该如何挽回这一场。 别的人也在这之后面上带着尴尬之色,匆匆的各归各位,书童们也相互的邀着再次走回围墙下去,围坐好后再次拿出了色子。随后还觉得有什么不对一样,远远的看了安怯弱几眼,似心有不甘,后又无可耐何,一咬牙,再次吆喝着赌了起来。 还有几个学子在路过孙夫子面前时犹豫着该不该致个歉什么的,却因无话可说而作罢,一咬牙一低头匆匆坐了回去。 王本卿起身对着孙夫子弓了弓身子,带着歉意说道:“夫子见谅!只因见到家人被言语轻薄,学生这才出言不逊,还望夫子勿要见怪,此后必定更正。” 孙夫子倒也不在意,眼睛一直没从书本上移开过,听王本卿说过了,也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而已。 楚天阔也毫不示弱,走回孙夫子面前,也弯腰弓身的道:“夫子,学生只因看这姑娘生的聪明机敏,便私心想留在身边而已,还请夫子体谅。” 孙夫子同样是淡淡的点头,丝毫不点评谁对谁错,更似谁说的都没听见一般。 安怯弱怕他们再争吵下去,便大着胆子也走进去,对着孙夫子蹲身施礼,轻声道:“弱儿多谢夫子成全!以后必只在窗外听,绝不会打搅夫子授课!念在今日是首次,还望夫子见谅!” 底下已经有人在低语,说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连讲的话都差不多。 安怯弱自是知道这话不是在骂她,便也不怎么在意,只在孙夫子再次点头后便退到了外面去,安安静静的背对着窗口坐下。 在又一阵悉悉索索之后,大约是楚天阔也坐到后边去了,这才听到孙夫子朗声问:“谁还能把这篇《出师表》背诵下来?” 里面顿时一片安静,连一个敢吭气的都没有。 但听楚天阔又挑衅道:“连丫鬟都能背下来,却原来这做少爷的竟如此无能吗?” 这话本来是用来骂王本卿的,却在说完之后发现连自己这个楚家少爷一起骂了,并且连在场所有的少爷们全都骂了,顿时满课堂的人脸色都变得很不愉快。 王本卿倒不这样,而是回话似的淡淡说道:“我家的丫鬟个个如此!如若不然,怎配到本少爷跟前来伺候?”就被他这么把面子扳了回来,别人的面子他可就不管了。 只是自始至终,孙夫子不说他话,似乎在等着谁来回答他的问题一般。 第五十五章 便当太新奇 这私塾可比在家读书时规矩多多了,早上辰时开课,直到午时才能休息。下午未时再开一个时辰,申时下学回家。 午时一到孙夫子便起身走了,学生们要么相约去外头吃个烧饼,条件好点的下个饭馆,也有丫鬟提着食盒来送的。再比如楚天阔,早早的就派了小三子出去,说在最好的星级酒楼里订了餐,让去拿过来。 安怯弱也从背了一上午的包里拿出了那两只木盒,把绣花手绢包的那个放到了王本卿面前,又把白布包的那个给了杜仲。 “他也有?”王本卿看起来有些不乐意,挑剔似的瞅着杜仲手里的盒子。 安怯弱笑着说:“不一样的!少爷,您哪能跟我们下人吃一样的东西?必要精致十倍百倍才好。” “哦?”王本卿顿时也来了兴趣,挑着眉毛道:“本少爷倒要看看,到底不一样在哪里。” 好在王本卿也只是例行透露不爽,并不具备什么危险性,久而久之的,安怯弱倒也不怎么怕他这一出了,只要把话说到点子上就不会激出火气来。 安怯弱无奈的笑着,动手把包着的手绢打开,露出那只雕了花的木盒子,又打开盖子,里面整齐的码着好几样的吃食。 “这是什么?”王本卿看着这东西新奇,又实在没见过,闻也不见有多香,到底想像不出有多好吃。 “呃……我们那里的人叫它便当……或者盒饭……”安怯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要怪就怪她兴奋之下做了日式的便当,什么煎蛋卷,什么可乐饼,什么饭团,什么雕萝卜花,什么炸丸子……如果不是因为时代不对,说不定还会有切成章鱼状的小香肠。虽然不知道他能不能欣赏的了,好在样式很多,就算有几样不爱吃,也够让他吃饱的。 “哈~”王本卿看着这一只盒子里居然装了这么多样食物,居然笑了起来,感叹似的道:“平日在家里独自吃饭时,也不过四菜一汤。如今出来了,虽说只有这一只盒子,倒是不止四菜了。” 安怯弱顿时觉得很抱歉,低声道:“只是……不能把汤也带出来……” “水呢?”王本卿问。 “有!”安怯弱往包里一摸,拿出一只水囊,双手递了过去。 王本卿接过来掂了掂,皱了皱眉头:“挺沉的!以后就不要随身带着了。” “好……”安怯弱也是刚刚知道,原来这私塾里还是有一个灶台的,不过只适用于烧水,并不用作做饭,一般会让各家的下人轮流烧水,供各位少爷们饮用。如此一来,这水囊自是不必再带了。 “筷子!”王本卿一伸手。 “是!”安怯弱又往包里一掏,把用布包着的筷子拿出来,放到了王本卿手上,还把另外一双给了杜仲。 “帕子!”王本卿再一伸手。 “有!”安怯弱再掏一次,把一条手帕放到他手中,自然是王本卿平日里擦手擦嘴用的。 可是这一幕被路过的一人看了个呆,默默的过来问:“姑娘,不知您这是何种宝物,竟让你家少爷要啥有啥?不知里头还装了些什么?” 安怯弱往腰间的包上一拍,道:“这叫乾坤百宝袋,多少东西都装得进去,且要啥有啥!请叫我未来机器人,小叮当!” 一席话唬的人家一愣一愣的,还问了句:“此话当真?” 还不等她回答,王本卿便冷笑一声,故意找起了麻烦:“既然要啥有啥,那就拿一个肯从了本少爷的弱儿出来。” “呃……少爷……”安怯弱内牛满面,压低了声音说:“弱儿这不是瞎扯的吗?您就饶了弱儿吧!” 此时给楚天阔取餐的小三子也回来了,掀开食盒,居然端出来一碗龙须面,被安怯弱看到之后差点笑喷。一碗龙须面而已,哪还用得着去大酒店里订做?摆谱也未免摆的太离谱,太搞笑。 楚天阔早就远远的盯上了王本卿的便当,此时更是沉着声音喊道:“王兄,你初来乍到,楚某也一时之间拿不出礼物来表示。好在楚某几日前就在城中最大的酒店里订好了这鲍汁龙须面,据说是只有皇帝寿辰时才可享用的美食。不如把这鲍汁龙须面赠与王兄,也好让王兄你尝得这皇家美味。至于你那上不得殿堂的乡野粗食就回赠与楚某,如何?” 王本卿像没听清一般,看着安怯弱问:“他在说什么?” “咳~”安怯弱也没准备好好回答,便说:“他好像在说,他被少爷您盒子里的便当馋得流了口水,想跟您换着吃!” “哼~”王本卿斜眼瞥着他,冷声道:“做梦!” “那就不用理他了!”安怯弱指指那蛋卷道:“少爷快尝尝看,弱儿特意做成了偏甜口味的。” 王本卿点了点头,还拿眼睛瞟着楚天阔,半炫耀半挑衅的伸筷子夹出了一块,昂着高傲的头颅在那金黄的蛋卷上咬了一口。一边细细的品着,一边发出满足的“嗯嗯”声,末了还不忘说一句:“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 安怯弱稍微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少爷您越来越像个十足十的文人了,以前可只会说‘好吃’‘太好吃了’‘好吃死了’之类,如今居然能出口成章了。” 王本卿满含柔情的看着她,笑道:“这全都是弱儿的功劳。若换了旁人,恐怕本少爷仍然是一窝杂草,不成器物。” 听着他们冷言冷语后还在互夸,楚天阔那张脸上的表情更是纠结不已,连他夸出口的鲍汁龙须面都不吃了,猛的拍了下桌子站起身来,对伺候他吃饭的小三子道一声:“我出去走走!”便气冲冲的出去了。 安怯弱才不管他去哪里,先顾着自家的主子再说。又问了王本卿一声:“少爷还有别的咐附吗?如果是想要一个会从了你的弱儿,这里可是没有的。所以,您要不要想想要些别的?” 王本卿抬头看着她,定定的看了一会儿,之后无奈的苦笑,挥挥手示意她不用伺候,便拿起筷子来要吃东西。 杜仲也等了很久,见安怯弱终于得了空,便唤了过来,低声问:“弱儿,这是何物?” 安怯弱看着他打开的盒子,里面露出了一大块金黄色物体,鼓鼓的看着份量很足,就说:“蛋包饭!”还补充了一句:“用昨晚小厨房里剩下的米饭做的。虽然不如少爷的好,却也是好东西了。” 杜仲当然没见过这种东西,看起来有些为难:“这个要如何用?” “随便,吃到嘴里算数!”安怯弱说着,夺了杜仲手里的筷子,几下就把蛋皮拨开,露出了里边五颜六色的米饭。 “快吃吧!”安怯弱这才把筷子还了回去。 杜仲点了点头,又问:“弱儿你呢?带的也是这种蛋包饭?” 安怯弱摇摇头:“当然不是!我带的可就好吃多了!”说着伸手往包里一掏,一个用丝巾包着的小包裹就呈现在了他们眼前。 这里面的内容王本卿是知道的,包括昨晚让人拿过来的红豆卷为何会不翼而飞,如今也能确定答案了。只是这一包的分量不小,她可能吃不完,居然背着不嫌沉。 杜仲更因为离得近,一眼就看见了那条丝巾上绣了一个花体的“贞”字,想想不是王家任何一人的名字,本想问一问,又纠结会不会因此被王本卿训斥,便忍忍作罢,只待没有别人的时候再问。 这条丝巾是安怯弱在向莫汝学了女红之后自己描了花样绣的,还鬼使神差的绣上了一个“贞”字。绣好之后思量半晌,最终郑重的点头:“好!总有一天,我要把名字改回来!”于是就这么用着了。 王本卿原来送的那条苏绣的过于名贵,她不怎么舍得用,便买了空白的来绣了一条,如此用起来便不会那么肉疼了。 她往杜仲的对面一坐,着手把丝巾打开,里面还用纸包了一层,再打开后,才露出几个红豆卷,散发出甜甜的气味。 “我就不客气了!”安怯弱伸着一双爪子,迫不急待的抓起了一块,一口咬下去,感动的差点没掉下眼泪来,慷慨激昂的感叹道:“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杜仲看着她的样子发愣,脸皮微微的泛红,低下头来淡淡的笑了笑,便也开始吃安怯弱精心为他准备的蛋包饭了。只是尝起来之后,总感觉这蛋包饭里的蛋和饭都是没有味道的,只因掺进了安怯弱的心意而变得无比可口。 王本卿在前头喊了一声:“弱儿,你到这边来吃!”声音听着带了一点酸味儿。 安怯弱听着愣了愣,嘴里还塞着蛋糕,赶紧硬往下咽了一口,疑惑的问:“怎么了,少爷?” 王本卿那头说的有理有据不容反驳:“你做的这些东西本少爷不认识,过来伺候着。” 安怯弱更加疑惑了,碎碎念:“难道还要喂?以前也没这样过呀?” “叫你过来你就过来!”王本卿突如其来一声怒吼,把安怯弱都吓了一大跳。 “……好吧!”安怯弱虽然满腹疑惑,却也觉得还是不要违背比较好,便拿着刚摊开的红豆卷,轻手轻脚的过去,坐在了他的旁边。 “哼~”王本卿这才心满意足起来,一下子就看什么都顺眼了。 安怯弱边啃着红豆卷边想,这少爷虽说时常一秒生出大气,却出奇的好哄,一下子就气消了,倒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子。 大概也只有她这么想……谁知道呢…… 第五十六章 被劫道 下学时分,各学子们相互道别后离开了私塾,各自走向不同方向。王家离的算是比较远的,因此要有不短的路要走。原本太太是要给配上马车接送的,在安怯弱劝说过之后,被王本卿一口回绝。 小城小镇的,又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家,上个学都要用车接送,犯不着浪费那么些银子。 本来三人一起走回去,不论是王本卿还是杜仲都是非常乐意的,可是在走了不远之后,就见几个十五六岁的小破孩子,为首的嘴里还叼着根草,正迎面走来。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安怯弱看着这群人,怎么都觉得不是要路过的,而是特意来拦他们的。 王本卿还纳闷:“弱儿,怎么停下了?” 安怯弱指指已经快要走到跟前来的人,已然闭了嘴巴不敢说话了。 叼着草的那个站下来便居高临下的问:“你就是王家的少爷?” 王本卿见是问自己呢,只因态度不好,便也不打算好好回答,只没好气的回了句:“我是谁关你什么事?” “哼!”叼草的这个冷冷的笑道:“那就算你是了!”又近前几步,伸出手来,“你们家不是很有钱吗?拿两个出来给兄弟们花花。” 安怯弱已经吓得脸色惨白,心里只想着如果他们动手的话,自家的少爷绝对不会完好的回去,自己也必然会再挨鞭子。为今之计,要么给钱,要么逃跑,怎么想都是后者比较划算,就是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再找上门来。 杜仲看了看情势,默默的往安怯弱身前站了站,想要把她挡到身后去。只是安怯弱本就站的太靠前,再过去就要把王本卿也挡住了。料想他是不会让这么做的,便只挡了一半,还侧了侧身子,准备在要紧时刻再挡另一半。 “呵呵~”王本卿居然不害怕,并且还笑了起来,不屑的道:“本少爷哪怕钱再多,宁愿拿去给唱曲儿的姑娘,也不会给你们这些只会伸手要的,至少听了曲儿之后本少爷还会高兴高兴。如果你们真想要的话也不是不行,在这里唱上两曲,本少爷自会打赏!” “啧~”叼草的这个皱了皱眉头,压低了声音开始劝:“这地盘儿是兄弟几个的,明白了吧?要是想在这里过太平日子,就得交保护费!交过之后,您的人身安全就由咱们来保障,明白了吧?” 王本卿似有什么心得的样子,邪邪的一笑,问:“若是本少爷多交一份,是不是也可以让你们替本少爷出气,教训什么人?” “这事自然好说!若是您肯多交一份的话!”这人倒好商量。 安怯弱吓了一跳,心说他不会想收买这些人,让他们去教训楚天阔吧?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得阻止才好。 只是还没来得及阻止一下,就听王本卿又问:“所以,是谁让你们来找本少爷麻烦的?” 这么一问之下,安怯弱就明白了,难怪这些人一过来就问是不是王家的少爷,感情是看准了目标过来的。他们别的路不拦,专拦这条路,应该早就想到这点才对。 一时之间也不得不再次承认,这王本卿虽然读书不是块料儿,但是在这些路数上脑筋活的很。又因这一年多里多读了点书,增了不少学识,也因此显得更机灵了。 只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因为后头有个缺心眼儿的跟班儿喊道:“没错!楚少爷说你们家……”还未说完,就被他那叼着草的老大狠踹了一脚,疼的龇牙咧嘴。 “哦!原来如此!”安怯弱顿时感觉不怎么怕他们了,反倒看他们跟看可怜虫似的,毕竟这群人连棋子都算不上,仅仅是一窝说不定啥时候就会被人道毁灭的疯狗。 如此一来,连交涉都省了。往旁边摊子上一看,恰好刚蒸了一笼包子出来,便抛了个铜子到桌子上,伸手抄起一个冒着热气的,狠狠往那叼草的小子面门上砸去,更因距离太近砸了个正着。 “跑!”安怯弱一手拽了一个,拉着王本卿和杜仲转身就跑,一路人挡撞人,车挡跳车,好不疯狂。 那人被热包子砸了一脸,烫得满脸通红,额头鼻子上还起了水泡,手也不敢碰一碰,只疼的咧着嘴的抽气。一抬眼见人逃了,恨恨的一挥手,高声喊:“给我追!” 这群人也毕竟比他们大了几岁,跑起来也更快,不消一会儿便把距离缩短,眼看就要追上了。 “弱儿,绕路走!绕的越多,他们就越辨不得方向!”杜仲开始提议。 “话是这么说不错……”安怯弱低头看看腰间那串叮当作响的铃铛,觉得此法对自己是行不通的,除非把它扔掉。 一抬头看见前边有条巷子,顿时眼前一亮,心生一计,低声道:“或许可以试一试。”便拉着两人拐进了巷子中。 本以为她要听杜仲的建议了,却不料她一打眼看见有户人家的大门没有关,不由分说就把他们二人推了进去,接着就要把门关上。 王本卿死死的拉着门不让关,焦急的问:“弱儿你怎么不进来?” 安怯弱指指腰间的铃铛:“有它在咱们是逃不脱的。为今之计,也只有我带着这铃铛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们好好的躲在这里,待人走之后再出来。” “可是你……”王本卿显然是不放心,一用力拉开门就要出去。 “少爷!”安怯弱说的很严肃:“您忘了弱儿上次是为什么挨的鞭子吗?若您出了什么事,弱儿就是赔上这条命都赎不了罪!” “可是……”杜仲也是不放心,还说:“他们的目标只是少爷,不如让我跟你一起把他们引开……” 安怯弱一个劲的摆手:“不行!你跑不过我,更跑不过他们!哪怕就是让他们抓到了,我也只是一个小丫鬟,要不出多少东西。我是王家的丫鬟,他们会顾着主家的权威,不敢拿我怎么样,到时候也只会放了我!” 话虽这么说着,其实她心里也没有底,只是为了先让王本卿放心。 “放心吧,少爷!弱儿甩开他们后就来接你们!”说着,安怯弱拉上了门。 也就在这时,听着追骂声已近,便抬脚就跑,一边跑还一边摇着腰间的铃铛,好让他们别作停留,只管追过来便是。 “在那边!我听到铃铛响了!”有人这么喊着,沉重的脚步声越追越近。 安怯弱一听这动静,近乎绝望,眼睛一闭,自语:“该不会就这么完了吧?” 说话间,从她路过的拐角处伸出一只手,猛的把她拽了进去,还一旋一转之间往她腰间一搂一收,后背便贴上了什么人的前胸。刚要恶骂一声,又有一只手死死的按在了嘴上,让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安怯弱心说不会吧,还没从狗爪底下逃出来,这就入狼窝了?别的小说都不是这么发展的呀!这还有活路吗? 只觉腰间的手一松,抬起到她脸颊的位置,竖起了一根手指,右脸边探出一张脸来,对着她“嘘”了一声。 可这是什么意思呀?英雄救美?还是趁火打劫?最主要问题是这样算不算被占便宜呀?这人到底是谁呀? 安怯弱觉得无论如何还是先挣扎下比较好,绝对不能显得无比顺从。便用手肘用力往后捣了一下,听此人因吃痛而低低的“唔”了一声,手上的力道也松了几分,便趁机用力的把按在自己嘴巴上的手推开,人也准备再次逃跑。 “喂!”这人好像并不想就此罢休,一把抓了安怯弱的左手,一用力再次拽了回来。也怕她再次耍什么花招一样,用力的推到墙边,拼命的往墙上按,还再次把她的嘴巴按住,怕她喊出救命什么的来。 安怯弱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心说完了,这绝对是一色*狼。又用力挣了几下,可是被抓住的左手刚要挣脱,岂料这人换了路数,不抓手腕了,改把手按住,一个挣扎一个按的,几回合下来,居然变成了十指相扣的奇异景像。 “最好别出声,他们要过来了!”这人压低了声音嘱咐道。 安怯弱愣了一愣,心说原来这人真是来帮她的?可是这人是谁呀?认识的人之中有这一号吗? 只见此人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生的龙晴虎目,鼻若悬胆,虽也是唇红齿白,却没有楚天阔脸上的脂粉气,倒是个让人看着比较顺眼的。 此人发束紫红缎带,身着一色的紫红长袍,绣着不俗却让她不认识的花纹,只觉得很名贵。 越看下去,安怯弱就越觉得此人眼熟,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又实在不认识这种贵人。 也恰好那些追她的人真的追过来了,一眼看见这边有人,便驻足看了一眼。一看之下就呆住了,哎呀,是一高贵小公子在调*戏良家妇女呢,好看好看!一时之间竟都忘了本来要干什么。 此小公子也甩过头去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调*戏良家妇女啊?” 只因安怯弱的脸恰好被他的袖子遮住,又有一个身着全套白衣的年轻人守在巷口不许人进来,这群人才不得不离去。 可安怯弱却没有松下气来,而是两眼瞪着眼前这人恶狠狠的在心里骂道:“好小子,你果然就是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想着,猛的抬脚,往他两腿之间狠狠踢去…… 第五十七章 打人家脚干嘛? 只是她刚把脚抬起来,就踢到了一个铁家伙,顿时疼得“嗯”了一声,两只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一般,头上也冒了一层冷汗。 “姑娘脚下留情!”方才守着巷子口的白衣青年不知何时过来的,正站在这少年的身后,手里拿了一柄未出鞘的长剑,正挑了少年的袍子挡在他两腿之间。 很显然,安怯弱那脚是结结实实踢在这剑鞘上去了,此时脚趾上那股透着纠结的疼痛简直让她想死。 少年见她身子往下沉了沉,一双眸子里更是泪光闪闪,以为她给吓瘫了,便赶忙松了手道:“姑娘莫怪,在下只是想助姑娘逃脱那些贼人之手罢了。” 可是安怯弱并没有如他所想的瘫到地上去,而是一手扶墙单脚跳到了旁边,苦着个脸的嘟囔:“要帮忙就帮忙嘛,打人家脚干嘛?” 这少年又转头看看那白衣的青年,见他尴尬的笑了笑,也就确定是他动的手了,当即沉声说了句:“怎可如此无理?” 白衣的青年不言语,只低头看了看少年的跨间,示意如果被踢中的话后果更严重。 这少年却似不在意一般,走到安怯弱面前,弯下腰来看着她的脸,笑着问:“姑娘,你还有红豆卷吗?” 安怯弱被问得愣了一下,心说这人咋知道她的红豆卷没舍得吃完的?话说这红豆卷她可不咋舍得送人,除了头回在糕点铺子里做出来之后…… “咦?”安怯弱看着这少年的脸,越看越有心得,还伸了根手指在他脸上身上指了指,“你不是那个……” 少年眼前一亮欣喜若狂:“姑娘还记得在下?” “可是……”安怯弱似是不敢相信一般:“这一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少年还不解其意似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还对着那白衣青年问了句:“我有哪里不对劲吗?” 白衣青年大概是明白什么意思了,却只是含笑摇了摇头,又示意他还是看着安怯弱,等她说出来比较好。 安怯弱也真的说出来了:“一年之前你破衣烂衫不说,还面黄肌瘦跟个小鸡仔儿似的。怎么才过了一年而已,你就锦衣华服,还给养的这么壮实?你们家发财了?” 少年这才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父亲把二叔抢他的家产要回来了而已。” “哦!”安怯弱一听是家事也就不再过问了,反正这种事情在这种时代多的是,也没什么好稀奇的。目前最主要的事情是她的脚还是很疼,各种纠结的疼,不知道该安抚哪里的那种纠结。 少年见她不再说话,便再问了一次:“姑娘,你还有红豆卷吗?” 安怯弱听闻又抬头看了他一眼,想刚方才还真多亏人家帮忙了,于是一咬牙一狠心点头道:“有的!”便把那没舍得吃完的红豆卷从背包里拿了出来,也忘了把上面的丝巾解下来,就往少年面前一递:“拿去吧!” “多谢姑娘!”少年笑着双手接下,随即又问出了一年之前的那个问题:“姑娘,你可否考虑过了?若是可以,还请姑娘留下芳名住址,方便的话也留一下生辰八字,好待来日差人去府上求亲。” “呵呵~”安怯弱索性往旁边走了走,坐到那边的一个石头墩子上,一边揉着脚,一边说:“还是不必了,我没那种打算。再说咱们也就见过两次面,不一定合适。” “打算一下又何防?”少年不依不饶,缠着说道:“只要姑娘把八字交与在下,在下自会找人核对,到时候自然知道你我二人合与不合。” “哈、哈、哈、哈……”安怯弱抬起了头,对着他干巴巴的笑了几声,接着把脸一板,问:“贵庚啊?” 少年还以为她同意了,赶紧回答:“今年方十一岁。” 安怯弱一点头,便扳着手指开始算,嘴里还一边叨念着:“我十岁,减去十一岁……再算上在大天朝活过的二十岁……”算完了一昂头,理直气壮的说道:“我比你大了十九岁!差太多了!绝对不合适!” 少年听着愣了愣神,嘟囔一声:“大十九岁,那不跟褓姆差不多了吗?” “是啊,够做你娘的了!所以你还是死心吧!”安怯弱说着,还起身拖着不怎么敢落地的脚要走,只想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这个奇怪的人远一点。 少年却不死心一样,又高声问:“敢问姑娘芳名!” 安怯弱低声嘟囔了句:“烦不烦啊?”一转头,却看到自己那条绣了字的丝巾正在那少年手中,还包在那红豆卷外头。便指了指说道:“那丝巾可不能给你,帮我取下来吧!” 这样一来,少年就不急着问了,也低头看了看那条丝巾,以及上面绣着的那个“贞”字。疑惑之下问:“这是姑娘的名字?” 安怯弱只想快些拿回来,也懒得解释了,便说:“是啊!赶紧还给我好不好?” 少年居然退了两步,离得她更远,脸上挂了狡黠的笑,抱拳道:“那么,在下就告辞了!”说罢还拽了那白衣的青年,低声说着:“快走!快走!” 安怯弱一见这俩人要逃,扯着嗓子便喊:“红豆卷都给你了,怎么还扣人家的丝巾?你知道我绣了多久吗?” 前面的少年脚步停了停,低声问那白衣青年:“自己绣的?” 白衣青年听着是这么个动静,便点了点头,答声:“应该是!” “那更不能还了!”少年勾着嘴角邪笑着摇了摇头,脚步更加匆忙。 白衣青年无奈的摇头笑了笑,又问:“既然公子喜欢,何不一道带了回去?” 少年笑道:“那就没意思了!” 安怯弱也隐约听到了几个字,不过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她第一条亲手绣的丝巾就这么被人拿走了,简直心疼的想哭。 “什么世道!”她愤愤的骂了一声,拖着敢稍微着地的脚走出小巷子,左右看看已无旁人,便自语道:“算了,还是先去找少爷吧!最近烂桃花这么多,是不是该去求个护身符什么的?”一边沿着来路慢慢的走。 也好在这里虽七拐八拐,却也不至于迷路,安怯弱不消一会儿就回到了大街上,只再走一段路就能找到那个让王本卿和杜仲藏身的地方了。 可是也就这么巧,那个叼着草的人带着手下不声不响的拦在了她的面前。 安怯弱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往旁边靠,还警惕的问:“你们想干什么?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并且我也没有钱给你们。” 叼着草的人不屑的瞅着她,冷哼了一声:“反正只要抓到你,就不怕你们家少爷不拿钱出来!” “我只是一个下人,没那么大能耐的!”安怯弱说着,已经靠到了边上,背靠在旁边店家的木制柱子上。 再看这来来往往的人,最多也就往这边看上一眼,便继续该上哪儿上哪儿,连个驻足的人都没有,就更别指望上来救人的了。这一幕让安怯弱看的心凉。 “抓住她!”叼草的人挥了挥手,还说:“若是王家不拿钱赎人,咱们就把她卖到妓*院里去,也算不亏了。” 话落之后,那群人便几步围了上来,张牙舞爪的要把她抓起来。 其实安怯弱很想告诉他们,把她卖给楚天阔也是很赚的,只是好像已经来不及了,那一堆脏手已经伸了过来。 突然“砰”的一声,她靠着的整根柱子都颤了一颤,让那群刚要把手伸到她身上的人怔了一怔,再往那柱子上看一眼,瞬间一个个脸色煞白,居然开始后退。 安怯弱很明显的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因为那股来自头顶上方一寸处的杀气分外明显,且已经吓住了这群想找麻烦的人。 叼草的人也愣了一愣,又咬着牙四处看了看,嘴里还嘀咕:“什么人敢找我的麻烦?” 旁边人已然指着柱子在提醒:“恐怕是个高人。这丫头有高人相助,咱们还是不要动手为好。” 叼草的再往安怯弱头顶上方盯了几眼,恨恨的咬了咬牙,低吼了声:“走!”便真的转身走了,那些跟班也很听话的跟在后面。 “呼……得救了……”安怯弱心有余悸,也真不敢想像如果被那茬脏手给摸到了,自己会不会想死。 方才听他们说是有高人相助,也四处看了看,在过往人之中找寻最像高人的那一个,却无论如何都不得要领。又想起柱子的震动感,安怯弱便转过身来,往柱子上方看去。只见在离她脑袋一寸处,一枚大铜钱嵌在那里,只在外面露了一半。 “这就是救我命的东西?”安怯弱伸过手去,想把那枚铜钱拔下来,谁知道嵌的还真是结实,让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晃带拔好几次之后,才终于拿了下来。 这是一个大钱,模样很新,上面铸着“天顺通宝”四个字,除此之外便再无记号。 安怯弱翻来覆去的看,还很疑惑的自语:“有这年份的钱吗?难道是新造的?”又无所谓的说:“算了,反正又不准备花出去。” 因为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安全把王本卿带回去,否则太太那边的罚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回去拿根红绳子挂起来吧!”安怯弱看着掌心的铜钱,边说边点头,似乎是要拿它当护身符了。 第五十八章 第一个防你 也好在王本卿和杜仲还躲在那扇门内,更好在没人出来赶他们,安怯弱只在外头叫了一声“少爷”,王本卿便“吱”的一声把门拉开,风一样的扑了出来。 “弱儿,你没事吧?”王本卿关切的问着,还自责不已:“方才本少爷竟糊涂了,怎可让你一个女子做诱饵?应该跟他们拼出这条命去才对!” 杜仲跟在他后面什么都不说,却也是低着头,满脸的歉意与悔意。 安怯弱连连摆着手笑道:“少爷您说笑了。若是让您跟他们拼了命,弱儿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赔的,都得被太太打死。再说弱儿跑的这么快,那些人没那么容易追上。这不就好好的逃出来了吗?” 王本卿看样子真是气急了,皱着眉头信誓旦旦:“只要有本少爷在一天,就绝对不许别人碰你!”更是一把拽住了她的手,道一声:“跟本少爷来!” 安怯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拖着走了两步,赶紧提醒道:“少爷,咱们还是及时的回家去为好,不然……” “耽误不了!”王本卿如是说道,像有目的是的拖着她走。 杜仲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眼睛往四处看着,好在发现异常时及时提醒他们。 走了一段之后,安怯弱果然发现是回去的方向,便也不纠结了,想着如果顺路的话,跟他先去一趟别的地方也无不可以。可是他一步迈进了铁匠铺后,还是把安怯弱吓了一大跳。 “掌柜的,把你们家的好东西拿出来给我们挑挑!”王本卿说的这话跟知道路数一样,流里流气的。 这铁匠铺便是一年前安怯弱来订做半自动打蛋器的那家,规模不大也不小,除了打铁的炉子之外,一侧还有像一般店铺那样的柜台。 这掌柜的姓李,不知是先天还是后天的一张铁板脸。铁匠李、李铁匠、李掌柜、掌柜的、打铁的、喂、哎、我说……反正叫他什么的都有。倒是安怯弱来的时候太客气,李师傅长,李师傅短的叫的他飘飘然,居然还露了几丝笑模样。也为着王家有东西就来找他做,相互的倒也不是太生分,与王本卿就不怎么板着脸了。 李铁匠听王本卿一进来就这么说,先是眼前闪了个亮光,便把手中的家伙什儿交给了徒弟,自己一言不发的走到了柜台里面去,弯下腰在最里头找着什么,只听到一通金属撞击声,一个粗布包袱就给抱了出来,放到了柜上。 “这是什么?”安怯弱见这么神秘,不免觉得是什么好东西,却又一时之间不敢乱猜,毕竟这是铁匠铺,不是金银珠宝铺子。 李铁匠用那双满是老茧的手打开那个粗布包袱,露出的居然是几柄精美的匕首。 安怯弱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说:“少爷,您想干什么?怎么还搞上凶*器了?” 王本卿抿着嘴一言不发,伸手在那些匕首里拔弄几下,拿起一柄红鞘上雕梅花纹的,还动手拔了出来,刀锋闪着寒光,直让人心里打寒战。 李铁匠不善言辞,若是换上旁人,早就左一句好眼力,右一句好东西的夸开了,无论如何都哄着人掏钱。他倒是什么都不说,只又从后头拿了把农人都会用的镰刀出来,放到了柜上。 王本卿立刻会意,用手中的匕首往那镰刀身上一划,那镰刀立刻断成了两截。 “好东西!”王本卿看着手里的匕首勾起了嘴角,又插回鞘中,往柜上一拍,道:“就要它了!多少钱?” 李铁匠指指那匕首道:“这个十两!”又指指那被划坏的镰刀:“这个两百钱!”说完便把剩下的匕首包好,又弯腰往柜里放。 “这么贵?够买把宝剑了好吗?”安怯弱又指指那镰刀:“这不是用来试刀的吗?怎么也要收钱?” 李铁匠面无表情,只说:“试刀试了这要卖钱的东西,就得拿上必要的价钱。” “那你可以拿别的来试呀!”安怯弱一听之下哭笑不得,暗说此人还真怪,没见过这么做生意的。 王本卿却抬手拦了她一下,笑道:“值了!”便把手伸入袖中掏钱,摸索一会儿后拿出了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到了柜上,又要从另一个袖里拿,又被安怯弱拉住了。 安怯弱撅着小嘴道:“李师傅,我们都买了这么贵的匕首了,那两百钱的镰刀还不能搭给我们吗?” 李铁匠居然点了头,道:“可以!” “就这么简单?”这回倒轮到安怯弱不恨置信了,还以为对着这个死板的李铁匠得花上一番功夫。 王本卿见状也不再往外拿钱了,而是抱拳道:“多谢!”而后拿起那匕首往安怯弱怀里一塞,道:“拿好了!” “干……干什么?”安怯弱首次拿这么锋利的刀,一时之间还怕被隔着刀鞘割破了手似的,不怎么敢拿,只敢托着。 “防身!”王本卿说的风轻云淡。 “防……防身?送我的?”安怯弱不敢置信的看着手中的匕首,心里默念一句,要防身第一个防你。又是哭笑不得:“少爷,如果您用这十两银子雇打手,都够保护我一阵子的了,拿着这匕首的话……估计也就起个给人家送工具的作用。如此说来……是用来让弱儿自杀用的?” 王本卿瞪了她一眼:“可以用来伤别人,就是不许伤自己。”说完还甩了袖子出去了,像很生气一样。 “可是,少爷!”安怯弱略一迟疑之后把匕首往背包里一塞,笑着对李铁匠道了声谢,才追了出去。 杜仲从头到尾的一言不发,看似不关他的事情,实则一直在心里憋了口气,却无处发泄,只低头跟在后头走。这时候如果被谁撞到一下,都可能会借机哭上一哭,且不需要解释理由。 安怯弱几步追上了王本卿,喋喋不休的说着:“少爷,照一般来说,您如果要送东西给我,大可用那十两银子买根银钗什么的,之后也方便我换钱……呃,不是!我是说,如果要送东西的话,还是送那些看着更有用的,比如银两什么的……呃,不对!其实我的意思是……觉得花十两买一把刀,确实太贵了!” 王本卿的脚步顿了顿,转头看了看她,突然冷笑起来:“我的钱,我怎么乐意就怎么花,管得着吗?” “呃……不敢!但是……”安怯弱感觉自己都快哭了,这刀值不值那么些钱倒在其次了,问题是她拿着这么贵的奢侈品感觉好有罪恶感。 做丫鬟的忙活三个月才有一两银子,这做少爷的,每月就有五两的零花钱,果然够他狂一把的,太让人嫉妒就是了。 “少爷,您还是不要在我们做下人的面前炫耀银子才对。”安怯弱终究还是说出来了,还说的苦口婆心:“我们做下人的每个月才三百多钱,过年的红包也不过一两银子……” “骗谁呢?你已经每个月一千钱了,以为本少爷不知道?”王本卿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训话,且毫不留情面的说出了事实。 “呃……最近是变成这样的没错,但是……”说起这事,安怯弱还是比较想出来炫耀的,就是在半年前,突然得知她的月例变成了每月一千钱,足足是别人的三倍。 与此同时,杜仲也诧异不已:“你居然有一两银子的红包?” 安怯弱还愣了愣:“对呀,有什么问题吗?”心里还想红包不是都一样的吗?不都是包了一两重的银饼吗? 这回王本卿都不敢置信了:“给本少爷的红包才包了一百钱,你的怎么会有一两?” 杜仲也低声说:“都只有一百钱而已。” “那……那我的怎么会有一两?”安怯弱一下子就迷茫了,还一再确认是不是弄错了,可是已经过了两个年,每次都是一两。 可是目前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于是她被凉风一吹就清醒过来,再次与王本卿争论:“这个不重要!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是,少爷您怎么舍得花两个月的零花钱来买匕首?要知道这些钱普通下人两年半才赚得够,也够买三分之一个弱儿的了……” “这匕首值这么多银子!”王本卿的表情突然严肃了下来,还转身遥指着已经看不见了的铁匠铺招牌,道:“如果在二十年前,有人问做名剑的匠人在哪里,人人都会指着那个方向。”又放下手来叹道:“本少爷一直都觉得,如果在二十年后,有人再来问谁家能做最锋利的刀,所有的人也都会指着那个方向。” “还是个有故事的人啊!”安怯弱听的一愣一愣的,不过她仍然存有一分理智,知道自己纠结的不是这个,而是钱!钱!钱! 刚要再说什么,就见小五慌慌张张的跑来,见了他们就喊:“我的大少爷!小祖宗!您怎么还不赶快回去?出大事了!” 王本卿先是脸色突变,焦急的问:“出什么大事了?” 小五答道:“莫家来人向二小姐报丧,说莫家的大太太没了,要二小姐回去服丧尽孝。” “哦!”王本卿顿时轻松下来,说:“那让人接她回去就是了,慌什么慌?” “好个没心没肺的少爷!”安怯弱看着王本卿,由感而发。“ 第五十九章 她家的丧关我毛事? 小五好说歹说把王本卿生拉回去,还带到了前厅,老爷太太和莫汝都在。 安怯弱作为陪侍的丫鬟是可以跟着来的,杜仲在这里就属于外人了,于是索性直接回去了,没必要在这里搀和。 此时莫汝拿了条丝巾拭泪,伏在太太膝上痛哭,只是那哭声怎么听都太假,就是在戏园子花几个大子儿就能听好几段儿的那种哭腔。 “父亲!母亲!”王本卿向二老施了礼便无话了。 太太也陪着莫汝抹起了泪,招手示意王本卿过来,说的痛心不已:“汝儿这孩子也真是可怜。莫家大太太虽说不是汝儿的生母,却也对汝儿时时照拂,汝儿虽说生母还在,倒也把她当成生身母亲一般孝顺。如今莫太太去了,汝儿听闻之后便伤心成这副模样,实在让人心疼。” “哦!”王本卿听了太太这么一大段,居然就回了这么一个字,语气还不咸不淡的。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安怯弱觉得,如果这是自己的孩子,早已经一鞋底拍脑门上去了,反倒还纳闷太太为何会舍不得。 莫汝一边抹眼泪,还一边悄悄的抬头看他,带着哭腔哽咽着道:“汝儿本还做好了打算,想与王家哥哥出去游玩一番,现如今倒是去不成了。大娘故去,汝儿自当回去尽孝,直待丧期满后才得归来。可是一想到会有几年见不得王家哥哥的面,汝儿就……就……”说着就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安怯弱本与莫汝平日里玩的不错,可是总有那么些时候,觉得莫汝反常性极大,总让人想吐她的槽。就比如现在,安怯弱那种想吐槽的感觉就又来了,因为一看就觉得她这哭相是装出来的,还装的特劣质。 倒是不知道王本卿是不是看出来了,不过看他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看不看得出来已经不重要了,反正都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只是她刚想完,就见王本卿像听到了什么好消息一样,朗声道:“哦!要回去了?那就三年以后再见吧!” 不仅是太太,老爷那张脸都铁青了,瞪着他那样子恨不得扇一巴掌似的。大概是觉得在伤心的莫汝面前揍他不好,就看了看安怯弱,示意她稍微提醒一下,别让他失了分寸。 安怯弱忙站到了王本卿旁边,低声道:“少爷,人家刚死了娘,您这么高兴不太好吧!” “反正不是亲娘!”王本卿嘟囔着,倒也真的听到了心里,一下子变得唉声叹气起来:“汝妹妹孝心可嘉,在下自叹不如!这丧事毕竟也是大事,汝妹妹还是早些动身的好,免得让人觉得孝心不足。至于游玩之事,就等汝妹妹守孝期满三年之后再说不迟。” 语气是对了,可是这话怎么听都不对味儿,跟故意的似的,哪句都微妙的用错了词,变成了甚是微妙的几句话,微妙到让安怯弱担心会不会挨打的那种程度。 一时之间,安怯弱又想起曾经听过的传言,说王本卿不是太太亲生的,又时常见他对太太冷言相向,于是更加怀疑这话是不是真的了。加之方才他说“反正又不是亲娘”什么的,总让人觉得如果太太死了,他同样会是现在的表情,还会再说一句“反正又不是亲娘”。 越想下去越离谱,直到老爷拍着桌子吼了一声“放肆”,安怯弱才发现这不是可以发呆的场合,哪怕天大的事情也得回去后慢慢想,目前得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安怯弱赶紧应着老爷的拍桌声跪下,连声喊着:“老爷恕罪!少爷因今日首次入学,又被夫子夸奖,是以沾沾自喜到现在,竟连安慰伤心人的方式都忘了。还请老爷恕罪,弱儿一定好好劝解少爷,勿以此般小喜而忘了分寸。” 老爷听了一声长叹:“倒也不是什么脑袋不开窍的人,方才考入私塾,被合家夸赞了聪明,怎么突然就这么不成体统了?” 王本卿又在低声嘟囔:“开窍这回事,三分天注定,七分靠丫鬟……” “???”安怯弱听着不对劲,诧异之下多看了王本卿几眼。 虽说这王本卿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至少杜仲就比他正经的多,可也绝对不是这种不着调的人。不由让安怯弱多看了他几眼,一再的确认是不是把别人家的少爷误领了回来。 “少爷,你怎么了?”安怯弱低声问着,那眼神跟见了鬼一样的恐惧。 “哦!没什么!”王本卿跟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在用手摸鼻子的时候分明看见他在偷笑。 安怯弱惊呆了,拽着他的袖子低声再次提醒:“少爷,人家刚死了娘,您要不要这么高兴?稍微伤心点行不行?” “咳~也行!”王本卿极力的忍住了笑意,整衣直立于人前,却怎么也摆不出悲痛或者怜悯的表情。 一瞬间,安怯弱都猜想是不是方才一瞬间又发生了穿越,让某个吊丝的灵魂穿越到王本卿的身体里来了,所以才暗自窃喜成了这幅模样。 莫汝偏挑这时候抽抽嗒嗒的过来,站在王本卿面前哭道:“王家哥哥,汝儿去了!” “嗯!路上当心!”王本卿说的越发不着调,原本人家过来求挽留,求抱抱,到他这里变成巴不得人家快点走了。 太太就跟没看出这些道道来似的,抹着眼泪向老爷询问:“老爷,汝儿如此可怜,要不就让她去守着下完葬后就回来吧……” “可别!”王本卿听着冒了身冷汗,赶紧高声打断了话,可是又一时之间想不出该怎么解释这句“可别”,眨着眼想了想之后,转头看向了安怯弱,意思是让她来解围。 “呃……”安怯弱这叫为难,心说突然就甩个包袱什么的,连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并且还是在搀和人家两口子的事情,实在罪过呀,罪过! 也好在太太提的那件事情也确实不妥,不等安怯弱说出个一二三来,老爷就已经在驳回了。 “确实不妥!”老爷捋着嘴边的两撇胡子,眯着眼睛看着安怯弱问:“你说呢?” 安怯弱心里骂了句“卧槽”,原本还以为是根救命稻草,却原来是来想压倒驴子的最后一根稻草。还以为是来帮忙的,却原来又把问题原原本本的抛回来了。 “呃……”安怯弱便又开始组织语言,那表情纠结的跟要哭似的。“服丧守孝本就是一种尽孝的方式,如因一两个人觉得可怜便免了什么人当尽的孝,岂不是对长者的不敬吗?” 看看别人没有说什么,便继续说道:“即已有逝者,自然以逝者为尊,当为其披麻戴孝,守灵抬棺。莫姐姐是女儿家,抬棺之事自然插不上手,披麻戴孝还是要的,纵然再可怜,也只得委曲莫姐姐了!”说罢还蹲了一蹲,真一副拜托莫汝受委曲了的模样。 莫汝听后也愣了一愣,随后哽咽着,把丝巾按到眼睛下,哭道:“妹妹说的正是呢!除了披麻戴孝,必还得守三年的孝才是,如此一来,竟是难得见上妹妹一面了。姐姐每想到此,便心如刀绞,痛不欲声。”看着还真是伤心了,那丝巾上都开始往下滴水。 “莫姐姐言重了!”安怯弱讪笑着,总有种想从她眼前逃走的冲动,又一时之间搞不懂是为什么。 王本卿还过来抱拳:“那就三年以后再见了!”就是总让人觉得他那嘴角是在勾着笑的,特破坏气氛。 下人们已经给收拾好了东西,经过厅前,一包一包的往外头送。 荣荣进来说:“二小姐,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莫汝轻轻的点了点头,再次两眼含泪,对着王本卿唱戏似的喊道:“王家哥哥,汝儿走了!”还伸着手后退再后退,最后咬牙一转身,哭着离去。 太太看了更是不住的抹泪:“唉!汝儿这孩子,分明是舍不得离去的。” 可是安怯弱的嘴角已然在抽搐,低声喃喃:“少爷,其实您跟莫姐姐挺相配的,都爱看戏,还爱跟着学。” 只是这句王本卿没怎么注意听,只是看着莫汝走了,便一转身道:“父亲!母亲!孩儿该回去做功课了!” 太太赶紧喊道:“不急!先去送送汝儿!” “……是!”王本卿心不甘情不原的应了下来,梦游似的走到了大门口,直看着莫汝上了那辆装满东西的马车,立刻就要转身往回去,连莫汝从窗口探出头来挥手告别的镜头都不看了。 安怯弱赶紧拦了一下,硬是把他摆到了正冲马车窗口的方向,还抬起他的右手挥了一挥,更是不解的问:“少爷,您什么意思?” 王本卿也见那马车走远了,长叹了一口气,道:“终于走了!”便转身往里面走。 安怯弱追着问:“少爷,您这样就不怕惹得莫家不高兴吗?如今莫家的大太太死了,莫姐姐的娘就有可能被扶正,到时候莫姐姐的地位可就与现在不同了。怎么您不仅不小心哄着,反倒这样不冷不热的惹人生气?” “扶正?”王本卿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那得看她生出来的这个莫汝,能不能给他们莫家带回去相对的利益。” 安怯弱居然迷茫了:“难道这个不看感情,只看利益吗?” 王本卿转回头来对着她宠溺的笑:“这当然是对那些没有感情的人而言的。你的话,自然不必看那种东西。” “噫~突然好恶心!”安怯弱跟被占了便宜一般,双手护胸,眼睛警惕的瞅着王本卿,一溜烟儿的逃进去了…… 第六十章 香儿 次日再去私塾时,见楚天阔身边也跟了一个粉衣的小丫鬟,十一二岁,柳眉杏目,面若桃花,生得十分可人。 “香儿,去见过王家少爷!”楚天阔冷笑着故意挑衅。 是以安怯弱这才知道她叫香儿,更是暗叹她人如其名的美。 香儿微微的点头,缓步移到王本卿面前,柔声道:“香儿见过王公子。”声若黄莺,十分动听。 “嗯!”王本卿只是微一点头,便抬头直视着楚天阔问:“怎么?赶时髦也带丫鬟过来了?” 楚天阔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笑道:“香儿是我近身伺候的丫鬟,只是过去向王兄你见个礼而已。” “哼!”王本卿反倒抬手拦在安怯弱前头,冷笑道:“只是,本少爷是绝不会让弱儿去向你见礼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楚天阔的嘴角再次抽搐了一下,眼神也不那么自然了,强行干笑了两声,道:“王兄误会了,在下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 “只是想来向本少爷炫耀一下你刚挑的丫鬟有多美?”王本卿居然开始得理不饶人,并咄咄相逼。 安怯弱也惊呆了,心说这货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会气人了?或者说,这货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智商的?以前不都是随便怼着玩儿的吗? 只是好像她一直都没有发现,能怼着王本卿玩儿的,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 这回楚天阔是真摆不出好脸色了,生吞一口口水,想抓耳挠腮还怕有损形像,便只咬了咬牙,冷声道:“王兄,在下也只是对你多加了点礼数而已,你为何非要如此待人?” 王本卿又是冷哼:“本少爷对旁人可从不这样!”说着便绕过香儿到最前头的位置上坐着去了。 安怯弱怕他们就此吵个没完,便上前拉了香儿的手,笑着说:“姐姐好,我是弱儿!” 香儿点了点头,也说:“你好!” 安怯弱见她话不多,也就没话找话的赞叹:“香儿姐姐生的如此貌美,倒不像个下人,倒像是什么世家的小姐。敢问姐姐今年多大?到楚少爷身边伺候几年了?” 香儿羞红着脸,吱吱唔唔的回答:“就从……昨晚上……” “咦~~~”安怯弱拖着长音,好奇的再度打量起了香儿:“只一夜而已,楚少爷就肯带你出来,看样子香儿姐姐身上一定有什么不同之处,值得楚少爷如此看重。”还低声问:“不知姐姐用了何种方法,可否告知妹妹一二?” “这……”香儿看似很为难,不好说的样子。 安怯弱便更觉得她是有什么秘方的,虽也不是太感兴趣,但为了拉近关系也不得不撒着娇的缠着喊:“说嘛!说嘛!好让妹妹也学上一学。” 杜仲就站在安怯弱身后,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伸手欲把她拉回来,又半路止住,想说什么,也欲言又止。 楚天阔倒是觉得没什么可瞒的,反倒得意了起来,道:“贴身丫鬟能做的,不就那些事情吗?” “啊?”安怯弱更是迷茫不已,却在又要问时被王本卿喝止。 “弱儿,别问了!”王本卿转身冷眼瞥着楚天阔道:“本少爷可从没做过那种事情!” 楚天阔反倒更得意了,更是大笑了起来:“哦?原来王兄仍然不经人事吗?” 安怯弱给听迷糊了,看样子王本卿大概是知道,便过去问:“少爷,你们在说什么?” 王本卿见她来问,又想想她以往态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好气又好笑的甩了一句:“房中之事。” 安怯弱顿时瞪着大眼睛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里已经骂翻了天。 这香儿也就看着十一二岁,楚天阔也大不了多少,居然就已经……简直禽*兽不如。 楚天阔成心要看王本卿笑话似的,在一旁冷言冷语:“王兄,天天的守着这么个佳人,还百般维护,让人本以为已是房内之人,却不料王兄根本就没下那个心思吗?” “谁说没动过心思?”王本卿咬着牙低声碎碎念,还抬头看了安怯弱一眼。 安怯弱被这么一盯,顿时全身发冷,双手护胸,警惕的道:“少爷,弱儿还小!” 可是经她这么一说,王本卿居然以为她同意了,还站起来摸了摸她的头顶,轻声道:“那就长大以后再说。” 安怯弱愣了愣,觉得好像是安全了,又好像更危险了的样子。一时之间迷茫不已,竟不知道该不该再辩解一下什么的。 届时学子们纷纷到来,安怯弱便退到了外头,再看香儿一眼,果然是跟着她出来了,一齐坐在台阶上。 “香儿姐姐以前读过什么书?”安怯弱小声问。 香儿稍一思索后道:“读过《诗经》、《论语》、《孟子》,还读过几卷《女则》。” 安怯弱赞叹道:“哇!香儿姐姐是个大才女呀!” 香儿脸皮微红,淡淡一笑:“我没有那么好。” 之后便无话,气氛尴尬到让安怯弱想逃走。可是孙夫子来了,还是想在这里听一听课的,便硬着头皮忍了下来。 从这之后,香儿和安怯弱便一直坐在外头听课,也同样带着中午的饭食,到了时辰便拿到各自的主子那里去。本以为这会变成日常,却不料在几个月后的某天,香儿突然缺席了。 原本已经习惯了的安怯弱见香儿不在,还盯着她原本坐着的地方发了会儿愣,心说她是不是病了?再一想楚家本就是开药铺为人诊病的,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果然不几天后,香儿便又回来了,只是脸上已不红润,唇色也泛着白,整个人也有气无力,还险些在上台阶时摔倒。 安怯弱忙过去扶了一把,关切的问着:“香儿姐姐,你不舒服吗?” 香儿苦笑着摇了摇头,有气无力的说:“我没事!” 可是这并非真的没事,正坐在台阶上听课之时,香儿突然一歪倒在安怯弱身上,不醒人事。 吓的安怯弱大叫:“香儿姐姐,你怎么了?” 里头的人听见后纷纷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孙夫子也闻声走了出来,皱着眉头说:“若你们仍要打扰,就请往别处去。” 安怯弱忙道:“夫子见谅!是香儿姐姐她……” 楚天阔已从里边出来,冷眼瞅着香儿道:“怎么如此不中用?”还嫌丢人似的感了小三子过来,指着香儿道:“还不快些弄走?” 安怯弱本想骂他几句,又觉得还是算了,毕竟这是人家的丫鬟,就算这次替她出了头,保不准下次会如何。 “你不替她把一下脉吗?”安怯弱一把将过来要拉香儿的小三子推开,强压下了火气问他。 楚天阔被问的愣了一愣,又迟疑不前。 这时候是杜仲一言不发的到前边来,先是伸手试了下香儿额头的温度,又把手按在脉门上,一试之下便皱起了眉头,转头怒视着楚天阔。 “她怎么样?”安怯弱急切的问。 杜仲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这可把安怯弱吓了个够呛,差点没哭出来:“不能想办法救救她吗?她还这么年轻,怎么能就这么没了?” 杜仲看她一眼,无奈的道:“不是说没得救,只是……太可惜了!” 安怯弱不明所以,只一味的扶着香儿,抬着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杜仲起身站在楚天阔面前,狠狠的盯了他一会儿,冷声道:“让人好好的送回去吧!她为什么会这样,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说完便甩袖子进到里边去了。 小三子被安怯弱推开之后没有离去,在楚天阔发话之前一直站在一边,这时候却不等他发话了,直接过去把香儿用力拉了起来。 本来安怯弱还烦他们为什么老把话说一半,可是在香儿被拉起来的时候,她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也非常理解他们为何会只说一半。 在香儿坐过的地方,留了一大滩鲜血。 难怪她会几天不过来,难怪她会突然虚弱成这个样子。原来如此,原来她居然被这样对待过…… 安怯弱僵硬的站起来抬起了头,眼眶里泛着红,狠瞪的楚天阔,恨恨的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禽!*兽!” “哼!”楚天阔不以为意,居然说的风轻云淡:“这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在这之前我已经告诉过她后果,她说她愿意的!” “鬼才信!”安怯弱紧攥着拳头,一不留神就要揍过去一般,怒吼着:“你居然连自己的骨肉都不放过!” 楚天阔冷笑:“一个贱婢,哪配生我的孩子?”还不忘补充:“你们都是一样的丫鬟,在落得跟她一样下场之前,还是多考虑一下为好。哪怕是过来给我做妾,也比做这通房的丫鬟好的多。” 安怯弱毫不顾形像场合的吼着:“畜*生都不如的家伙!全天下就你这种人该断子绝孙,永不超生!”扬着拳头就真要扑过去。 王本卿挡在她的身前,双手往她双肩上一按,似在安慰一样,还低声说:“这个哪用你来?” 安怯弱顿时泪眼朦胧,已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见一个人影转身一拳打在了另一人的脸上,然后旁边人一拥而上拉扯成一团。 她已不想管这些,那地上的鲜红就仿佛在预兆她的未来一般一种不原承受的残忍。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跑,只想逃离这种地方,想摆脱这种宿命…… 第六十一章 去佛堂里跪着 也不管主子怎么样了,安怯弱一路梦游似的逃,可竟发现没处可去,一晃两晃就晃回王家去了。站在门口仰头看着牌匾发了一会儿愣,直到守在门外的小厮叫她了,才醒了神儿走了进去。 进去后便找到小五,吩咐他去接王本卿回来,自己便回房间躺着休息去了。真真的什么都不想做,满脑子都是那滩鲜红的血,和香儿惨白无血色的脸。 原来做奴婢的就是这种命运,原来给少爷们做贴身丫鬟的都是这种下场……可是又为什么人人都想到近身来伺候?连楚天阔都说是香儿自己愿意的。 如此想来,王本卿是个有良心的主子,没有逼迫她做过那种事情,而是一直在征求她的意见。原来做主子的并不需要这样,只要他愿意,立刻就会有大把的姑娘愿意贴上来,因为赚的多,活儿也轻松。 这么想来,自己还是很幸运的,该庆幸没有遇上楚天阔那样的主子。 也不知躺了多久,就听到有人急匆匆的跑到门前,抬着手用力的拍着门。 “谁?”她皱着眉头不悦的问。 “快去看看吧,弱儿!”小五在门外焦急的喊:“少爷回来了,现在正在前厅被老爷训话,好像还要罚跪。” “做少爷的也会罚跪?”安怯弱不以为然的轻笑,也起身下床,慢条斯理的走到镜前整理了下头发和衣服,一边问:“怎么突然要罚他?又查功课没过关吗?” “不是!”小五的声音更焦急起来:“少爷也不知怎么的,跟人打架打的鼻青脸肿。回来的时候本想偷偷到后边来,却不想被老爷撞了个正着,一见就生了大气,拧着耳朵就给拖到前厅去了,这会子还跪着呢。” 安怯弱愣了一愣,眯了眯眼睛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回事,朦朦胧胧看见他们在打架什么的……好像不太妙啊…… 她清清嗓子出去开门,见小五急的满头都是汗,不由轻笑:“多大点事儿,急成这个样子?”其实她心里也急惨了,怕被怪罪下来后丢了这么好的营生,那就不容易再想赎身的事情了。 只是过去的还是迟了,大老远就见老爷气鼓鼓的从前厅里出来,里边也不见王本卿的影子,四处看看更不见旁人,只有一个绿衣丫鬟端着碗茶要往里送。 安怯弱忙追了过去问:“姐姐,老爷方才是不是生了大气?他把少爷怎么样了?” 这绿衣的丫鬟神秘的压低了声音对她说:“老爷确实生了大气,咱家的少爷何曾被别人打过?刚把少爷赶进佛堂跪着,随后就催着管家给他找教拳脚的师父,还说练出个名堂来之前就别跟人动手。嘻嘻~”说着感觉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样一说安怯弱就明白了,老爷也不单是气王本卿跟人打架,更气的是他居然被人还了手。不由感叹,原来王本卿那种不讲理的脾性也不是没来由就有了的,完全遗传自老爷。 安怯弱再看那茶水,便问:“这是要给少爷送去的吗?” 绿衣丫鬟点了点头,笑道:“是的!怎么?弱儿想亲自送进去吗?” 安怯弱也不笨,自然听得出她语气里的古怪,但是听得多了便也不在意了,无非就是觉得她跟王本卿有什么,所以有点阴阳怪气而已。也并没有带什么坏心眼,便索性不管她们了。 想着便接下了那碗茶,又问:“可有送药进去?” 绿衣丫鬟却摇摇头,笑道:“你进去看过就知道了,不要紧的!” 安怯弱听了便稍稍放下心来,笑着说:“那姐姐回吧,这边有弱儿呢!” 绿衣丫鬟点点头,便欢喜的回去休息了。 安怯弱转身向小五交待:“小五,你在这里守着,老爷或太太过来的时候就说一声。”待答应了,又低头看着那碗茶,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走进前厅,到最里边时,又向右拐进一扇门中,看见王本卿正背对着她在里边跪着。 她也不说话,只抿着嘴偷笑,轻手轻脚的往里走,还偷偷往他跟前看了一眼,立时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王本卿一听这声音太熟悉,立刻不敢置信似的转头来看,待看见真是她在笑,顿时松了一口气,说:“怎么是你啊?”也不跪着了,盘膝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她,勾着嘴角对着她笑:“你没事了?” 安怯弱不说话,只抿嘴笑着摇了摇头,便也在他旁边席地坐了下来。见他果然受伤不重,只是嘴角泛了点乌青,没掉牙也不再流血,便放下心来。也不急着把茶递过去,倒是放到了一边,先从腰带里拿了一条手帕出来,递到了王本卿面前。 “这是做什么?”王本卿不解其意,却还是把手帕拿了过来,翻来覆去的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安怯弱示意他的膝下,那袍子底下露出了一截红蜡烛,已经有几滴蜡油沾到了袍子上。 王本卿会意了一般的往上面擦了擦,可是没起什么作用,又觉得不太对,便说:“这不该是你来做的吗?” 安怯弱摇摇头:“不是让你擦衣服的!”说着还把他藏起来的那截蜡烛拿了出来,笑道:“少爷好胆量,敢在佛堂里玩红蜡。” “这有什么?”王本卿却不以为然,还一瞥那遮着红布的神龛,说:“反正里面又没佛像。” “那里面是什么?”安怯弱不禁好奇不已,还真想过去掀开看看,就怕一不小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那事情就麻烦了。 反正现在主要目的就是存钱赎身,其余事宜一概不要沾染,否则一个不小心被扯进什么事情里,可就麻烦大了。反正又不是什么侦破文,凑和着过去也就算了。 “少爷您在捏什么?”安怯弱摇晃着手中变了形的红蜡烛,怎么都看不出是个什么雏形。 “……”王本卿少有的欲言又止,看着安怯弱的眼神也闪躲起来。 安怯弱也不急着问,便去旁边拿了火折子点了蜡烛又拿回来说:“弱儿帮您一起捏。”还真的把白嫩的小手伸到烧软了的蜡烛上去捏,一捏之下一行蜡泪流了下来,不偏不倚滴到了她的手指上。 “哎呀!”她皱着眉头,使劲的把手猛甩,想要把那蜡泪甩下来一般。 “别动!别动!”王本卿上去一把抓了她烫到的手,捧在两手之中,鼓着腮帮子往上吹气,直到那蜡泪冷却凝结。 这疼痛去的很快,安怯弱愣愣的看着王本卿焦急的脸,心中不久之前的猜忌和迷茫居然开始消散,茫然不知所措。 王本卿还无知无觉,看着她指上的蜡泪笑道:“还好只是这种东西,若是滚油,本少爷就不知道该怎么才好了。”还轻轻把那凝结了的蜡泪拿去,才抬头看她,一时之间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呆在了那里。 安怯弱嘴唇动了动,低声问:“少爷,别人家的少爷也会这样吗?” 王本卿不禁露了笑颜,道:“管他们做什么?” 安怯弱一时之间眼眶泛红,嘴唇抖了抖,声音更低的说:“少爷,弱儿不想像香儿那样……”说着胸中闷的难受,低下头去,眼泪滴滴落在地面。 看到她这样,王本卿一下子急的不知所措,要把爪子松开也不是,要抱过去也不是,就差没给她磕头了。告饶似的求道:“不想就不想,本少爷又不会强迫你!不要再哭了!” “嗯!”安怯弱哽咽着点头,可是那眼泪就是止不住,流的满脸都是。 王本卿把手按在她头顶上,让她把头抬起来,怕吓着她一声的轻声问:“你怎么了,弱儿?” 泪眼朦胧中,安怯弱看着他焦急的脸,还有那嘴角的乌青,刹那想突然记起了他为何会与人挥拳相向,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想着就这么从了也挺好,至少这是个有良心的。 身子稍往前倾了一倾,腰间的铃铛突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居然把她唤了回来,轻叹了一口气,坐了回去。 王本卿“咦”了一声,看着她笑骂:“还以为你要过来亲本少爷一下。” “呃……”安怯弱的脸一下子通红,可不能告诉他原本还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这铃铛…… “少爷,再讲一下铃铛的故事吧!”安怯弱捏起了那串铃铛,摇出了好听的乐声。 王本卿轻叹了一口气:“在这里你可以直接问她。” “啊?”安怯弱一下子就愣住了,心说难道铃铛没死?可是四处看看,哪里有人? 王本卿起身,也拉着安怯弱起来,一起走到了神龛前,连犹豫都没有,伸手便把那遮着的红布掀开,里面露出了一个牌位。 安怯弱吓了一大跳,想不到这佛堂里不仅没有佛,反而供着一个牌位。原来,太太天天对着诵经的,只是一个牌位。 这如果是祖宗的牌位也便罢了,可这偏偏不是,这只是一个妾室的牌位而已。 “铃铛?”安怯弱看着牌位上的名字,脸色从惨白变成疑惑。 “姨娘,我带她来见您了!”王本卿对着那个牌位露出了微笑。 第六十二章 敢问您是谁生的? “这……这是……”安怯弱指着那排位,惊的嘴巴越张越大,看着王本卿不知说什么的好。 之前听霞儿说过铃铛的事情,当时只说她去见太太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不知是给卖了还是死了。现在牌位都在这里,想来是真的已经死掉了。 王本卿却像个没事人似的,指指那排位,吩咐似的说:“还不见过姨娘?” “哦!”安怯弱忙行了个大礼,高呼:“弱儿见过姨太太!”随后死拽住王本卿,小声问:“怎么回事?” 王本卿没有说话,也不用说话,只冷笑了一下,安怯弱立刻就猜到这事绝对是他做的,并且还瞒了其他人。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安怯弱都迷茫了,天天都跟着,怎么就没发现他干过这么大胆的事情? “很久了!”王本卿瞅着那牌位,眼睛里透着笑意,更是冷笑了一下,道:“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听他这样说,安怯弱便猜他放上去了两年以上,至少在她来之前就已经做过了。 “胆子也太大了!”安怯弱小声嘟囔了一句,又拽着王本卿问:“为何要这么做?” 王本卿再次冷笑,还说的理所当然:“因为祠堂里没有她的位置。” 安怯弱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又惊又怕:“你就不怕会遭报应吗?” “报应?”王本卿说的更为不屑:“如果因此而受到报应,那本少爷不妨心甘情愿的承受。” 安怯弱突然就愣住了,拽着他袖子的手也松了开来。再想想自己的娘亲,不但不能示于人前,更是在死后入不得祠堂,只有她自己悄悄把排位抱了回去…… “为什么要这样?”安怯弱的声音在抖,她突然发现她并不懂眼前的这个人,至少这个世道的人都不会像他这样。 猛然间,她更怀疑王本卿的身世,不仅是下人之中在私下里传唱,恐怕王本卿也同样知道他的生母是铃铛。 “少爷,难道您都知道了?”安怯弱小心翼翼的问。 “什么?”王本卿却突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了,从内到外的迷茫,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 安怯弱再看看铃铛的牌位,仍有些惊恐的吞咽着口水,把声音压到更低,问了一句:“您都知道了吧,铃铛才是你的生身母亲。” “哈哈~”王本卿突然朗声大笑了起来,指着安怯弱那张紧张不已的小脸,又把手指抬高了一点,点到了她的额头上,低声训斥了一句:“这里面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安怯弱被戳的懵了一会儿,又安静的想了一会儿,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难道不是?那外头那些人怎么……” 王本卿听到这事,就不由冷笑起来,道:“随他们说就是了,反正本少爷的确是由我王家的正室太太所生。” “可是……”安怯弱觉得自己现在很纠结,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信哪一边了。好像都有理,又好像哪边都只是一面之辞,至于谁是谁非……她好像没有裁决的权利。 目前状态很尴尬,这种情况下只要转移话题就好。安怯弱一直都是这么信奉,并且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少爷,您带我来见她……不对,是您对她说过要带我来……也不对,应该是……”安怯弱一时之间脑袋短路,一向能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她,居然不能明确表达意图,还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 王本卿立于牌位之前,恭敬的抱拳施过礼,待再次站直了身子之后,两眼凝视着那牌位,沉声道:“在这辈子,姨娘并不是对我最好的人,但是在我心目中,姨娘却是最完美的人,完美到让我无从挑剔。” 这时候安怯弱本想吐个槽,这种赞美恋人似的话语,居然是在赞美他爹的小老婆,简直让人无语。 只是时间和地点都不对,气氛更不对,于是就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王本卿似乎轻叹了一声,继续说道:“她说我该去读些书,我就真的去读书了。虽然脑子笨,学不会多少东西,但我真的去读了。”说到这里,更是苦笑不已:“可是父亲在看到我读书后,居然想让我考取功名。我不想,谁都奈何我不得,父亲就去求她,让她来劝我考功名。她来说了,我就听了。” 安怯弱只安静的听着,她死死的咬着牙不让自己说话,怕一不小心吐出槽来煞风景。可是她好想吐槽啊,因为不仅这些个事情奇葩,个中的关联也让人觉得奇葩,总让人容易想歪。 此时安怯弱突然又想起来,她来王家的那年王本卿已经十一岁了,连《论语》都背不下来。可是要说起铃铛去世那年,王本卿也才四岁,在他长到十一岁的这七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才能让一个肯读书的人花了七年都背不下一本《论语》? 正想着,就见王本卿转过头来对她笑的很神秘,又很得意,“我找这东西整整找了七年。” “哦~~~~!”安怯弱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七年里他都做了这个呀。居然找了整整七年,也算个足够执着的人了。 “可是……”安怯弱还是觉得牌位这种东西不能往神龛上放,想劝还不知道该不该劝,只得犹犹豫豫的说:“少爷,我还是觉得这东西放在这里有点……” “怕什么?”王本卿仍是冷笑,还转头看了看那正对神龛的蒲团,仿佛能看见跪在那里日日祈佛的太太一般,冷声道:“反正这也是欠她的,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拿她怎么样。倒是这样日日对着她忏悔,或许还会赎回一点罪过。” 安怯弱一下子就全明白了,王本卿一定知道所有的事情,并且比外头的下人们知道的都要真切,而非那些以讹传讹的流言蜚语。 “少爷,能对弱儿讲讲铃铛的故事吗?”安怯弱低声问着,并期待着他的回答。 可就算已经觉得离这些东西这么近了,王本卿却仍然不着急一般,宠溺的笑着,手按上她的脑袋,轻声道:“会讲的。” 第六十三章 可是我不喜欢梅花 一听这话,安怯弱知道这次又问不着了,转身再看那蒲团之下,除了一截红蜡烛之外,还有一截枣树枝,上面已经沾了几点蜡上去,像花骨朵一般。 见状,安怯弱又笑了,指着那截树枝道:“少爷是在做什么?想在上面淋满蜡,点燃后看看它火树银花的样子?” 王本卿被说了个没脸,赌气似的板着一张脸走回蒲团旁边,弯腰把树枝拿起来,自己也再次坐回蒲团上,仔细的看着那上边的蜡,越看眉头皱的越紧,最后嘟囔一句:“真的不能做成梅花?” 安怯弱先是一笑,也走过去,拿了那截蜡烛,取出随身的火折子点燃。待看到有蜡油溢出之后,又把那杯茶拉到面前来,并不拿给王本卿饮用,而是把手指伸进去试了下温度,觉得满意后还点了点头。 “来,少爷,先把手指在这水里浸一下。”安怯弱指着茶杯,示意他照着做。 王本卿也只疑惑了一下,便照着做了,把五根手指全部浸到了茶水之中。 安怯弱本想说些什么,又觉得算了,还是示范一下比较好。于是再次把两根手指在水里浸过,然后用食指和拇指沾了点蜡油,再往那枣树枝上一捏。待松开手后,一片红蜡便留在了枣树枝上,远观像一朵红梅花。 “妙!”王本卿不由得点头称赞不已,更是跟着学了一下,也在那枣树枝上捏出了几朵红梅。 再对比之前捏不成功的,不由暗自叹气,却见安怯弱已再捏几瓣上去,已又成一簇红梅。 待到见捏得差不多了,安怯弱做说一声:“可以了!”还随手熄了蜡烛,举着那枝“红梅”放远了看,觉得像了,又笑道:“少爷,这临近夏日里,您究竟为何一定要做这红梅出来?难道只是好玩?” 王本卿不答,只一把将那红梅抢去,抿着嘴站起身来,再次走到神龛前,把那枝红梅端端正正的摆到了铃铛的牌位之前,轻叹了一口气,才说道:“这是姨娘最喜欢的花。” “又是她……”安怯弱不知为何,竟开始烦这铃铛了,不论是谁,不论任何事情,好像都能扯到她身上似的,直让人想到阴魂不散这个词,还真够吓人的。 “少……少爷,弱儿可以离开这里了吗?”安怯弱刚刚想完对牌位上之人不敬的话,突然觉得寒风刺骨,不由只想快些逃开。 王本卿转头对她笑道:“可以!” “谢少爷!”安怯弱说完刚要走,又被喊停了脚步。 “慢着!”王本卿说着又把那“红梅”拿了过来,伸手递到了安怯弱面前,依旧挂着笑容说道:“给你了。” “谢少爷……”安怯弱有些束手束脚,拿过来后还有些怕扎手似的,眼神四处顾盼,要找个地方把这“红梅”扔了似的。 王本卿也看得出来,还不解似的微皱了眉头问:“怎么?不喜欢?” “呃……”安怯弱一下子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照理说主子不论赏什么,拿着就是了,哪还有挑剔和不喜欢的道理?赏就是让你白拿,不拿白不拿,比没得拿要好。可是…… 王本卿又转头看着铃铛的牌位,沉吟:“姨娘她生前最喜欢红梅了,在没有红梅的日子,也喜欢这样用红蜡做了红梅放到屋子里去……” “哦!”安怯弱随口的应着,可是心里没有半点波澜,完全不能感同身受,还因被强行塞了红梅而感觉有点棘手。 王本卿继续说道:“从你在我窗外背《雨霖铃》的那时起,我就觉得你跟她很像。不仅是长相上有几分相似,更是说话的语气,以及劝人的切入点,就连性格都相差无几。” “所以你们都把我当她了?”安怯弱似是忍不住了,不悦的嘟囔出了这一句。 “呵~”王本卿转过头来对着她笑:“有什么关系?不论是因为什么,都只是对你一个人如此,别人就没这种待遇了。” “啧~说的也是!”安怯弱是不怎么计较的,在这种事情上争个唯一什么的,未免太无聊,还是省省力气的。 话说回来,借着这个由头能过的这么舒心,还能更快的攒银子以供赎身,她已经很知足了,对别的也没什么可计较的。 王本卿见她这样说了,就又低头看着她手中的“红梅”道:“你与她性子差不多,她喜欢的你应该也不讨厌才对。虽然我的本意是给她做一枝‘红梅’没错,但是一直供在这里也不太可能,还不如送了你,放在房中还能添一点生气。” 对于这话,安怯弱是完全不想解释什么的,因为她房里有一幅红梅的水墨画,进去过的人都看见过,也理所当然的以为她喜欢红梅了。可是她不喜欢红梅,更不喜欢水墨画,在挂了不久之后,就因为半夜醒来觉得此画恐怖如斯,便已经收了起来,放到柜子里去了。 而这手里的“红梅”……时至如今也就收下算了,反正别人又不是第一次自以为是的以为她喜欢什么东西了,毫无辩解的兴趣。 突然,外头的小五重重的咳了两声,还以为他要喊些什么提醒他们,却不料只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竟是一个人先逃了。 随后听到数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至进了前厅。 安怯弱看了王本卿一眼,便转身出了佛堂,抬头见老爷和太太一前一后的进来,便施礼唤了声:“弱儿见过老爷!见过太太!” “嗯!”老爷先是应着,又一打眼看到她抱着那蜡做的红梅,竟然惊的愣在了那里,久久未动上一动。 太太早就看到了她手里的东西,不仅没搭理她,更是两眼喷着怒火狠瞪着她,跟要扑上来咬她几口似的。 安怯弱觉得还是退下比较好,毕竟王本卿还在受罚,不必跟着伺候,便说一声:“弱儿告退!”便移步要走。 刚走一步,腰间铃铛一晃,叮当作响,一瞬间老爷胸口一阵窒息,抬手要抓住她一般,脱口喊出一声:“铃铛……” 安怯弱知道他叫的是谁,也完全知道是为什么而叫出来的,可是她不想就范,只得装作不解其意的样子,低头看看自己腰间挂着的铃铛,又抬起早就摆出一副迷茫模样的脸,问:“老爷,可是怪弱儿没有爱惜这赏赐的铃铛?” 他们说的是两码事,老爷也还没有糊涂,被这样一说,便醒回神来,眼神一瞬间的黯淡,叹了口气,摇摇头,挥挥手:“走吧!” 安怯弱赶紧再道一声:“弱儿告退!”也不敢再费时间看看太太的表情,转身便逃了出去。 “等等!”这话是太太喊的,待安怯弱停了脚步之后,又冷声道:“你的主子还在里头跪着,你就这么走了不成?” 安怯弱忙低下头来道:“但听太太吩咐。” “哼!”太太的语调里带着满满的恨意:“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副圣母似的样子,就好像天底下的人都在欺负你们,除你们之外就没有好人似的。” 安怯弱知道太太的恨一部分是来自铃铛的,之所以会把气撒到她的身上,除了铃铛已经不在不能出气之外,更因为在他们眼里她太像铃铛。 安怯弱只能一言不发,否则一经开口,就会被她以为是仗了老爷在场会帮她,只是惹人更恨她。 “有话你就说!不满意就说出来!别摆出一副受尽欺负的老实人模样!”岂料太太居然更加生气,一边不顾老爷在场的破口大骂着,那双捻佛珠的手也颤抖起来。 安怯弱觉得诧异,便悄悄抬了抬眼睛,悄悄的看到了太太的表情,却大吃一惊——太太那表情分明不是恨,而是深深的恐惧。 她在怕什么? 这件事情安怯弱不明白,王本卿大约是知道原因的,老爷同样知道,可是他们从不对外人说。 安怯弱只盼老爷别在这时候帮她,不然什么难听的闲言碎语都会冒出来,太太也只会更恨她,更觉得她就是第二个铃铛。 她往佛堂的门上悄悄看了一眼,见门后已经站了一个人影,顿时放下心来,只管低头不语的站着,却觉得什么困难都已经过去了一般。 “母亲说的哪里话?”王本卿推门走了出来,朗声道:“别人不说,便是在听您的训诫,便是在认真听取,若这也不许,那孩儿真不知母亲该如何管教这些下人们了。” 太太不论对旁人如何,对王本卿说的话还是能听着顺耳的,此时也慢慢收了脾气,只是仍不甘心一般,又瞪了安怯弱几眼。 一瞬间,安怯弱突然心生杂念,心说这该不会就是婆婆对儿媳妇的怨念吧,感觉儿子被抢走了什么的…… 突然之间惊出一身冷汗,连念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怎么能有这想法?目标可是攒钱赎身,可不是来给人家做什么儿媳妇,更说以丫鬟的身份给人家做妾什么的,还真觉得接受无能。 老爷瞅了王本卿几眼,先说:“为父已经去求过李铁匠了,会花半年时间教你拳脚功夫。武林高手就免了,能不再被打成这样即可。” 安怯弱一听在说李铁匠,不由乐了,心说原来这还真是一个人物,就是不知道因为什么才大隐于市了。 待王本卿刚刚应下,就又听老爷说:“咱家去年刚买下的那些地,前几日也收了不少麦子,你跟着铺子里的掌柜去收回来。” “是!”这一声,王本卿应的极为响亮,还悄悄冲着安怯弱挤了挤眼睛。 安怯弱也窃喜不已,终于能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远了,之前还从未出过城的说。 第六十四章 尝尝咱家的新地瓜 城外十里处,老爷在这里又置了几百亩田地,由那些写下卖身契的流民们来经营,此时已经收割完毕,又种上了玉米,远远望去是一行一行的青绿色,就像手写本上的绿色格子线。 安怯弱和王本卿坐着马车过来,停到了那一排草屋旁,屋外正玩着的孩子们见了,纷纷嘻笑着围了上来,半点儿不怕似的。 赶车的是小五和王掌柜,看到了那些孩子们,王掌柜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更是朗声招呼了离得远的几个过来,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打开后露出一捧喷香的花生,道一声:“拿去分着吃吧!”那些孩子们便连声道着谢,拿了花生去分着吃了。 待孩子们都离去,王掌柜也随之去查看粮仓了,未用一人跟着。 安怯弱挑了帘子出来,一眼看见小五已站在车下伸出手来要扶她,刚一犹豫,就见一折扇毫不留情的打在了小五的手上,转头便看见王本卿那张咬牙瞪眼发狠的脸。 “一边儿去!”王本卿没好气的斥了一声,而后先一步跳下车去,再伸手回来,示意要扶安怯弱下来。 安怯弱再一犹豫,就见王本卿抿着嘴看着她,一副你不让扶就不让你下车的架势,也只得顾着他身为主子的体面,顺从的扶了他的手下来。 小五窝着肚子里的火看着这一切,揉着被打疼的手,一声不吭的走到了旁边,嘴里小声嘟囔了句:“仗势欺人,哼!” 安怯弱一下地后刚要松手,就被王本卿用力一拉,不得已靠到了他的身边,小鸟依人似的去不得其他地方。这时候她想抗议了,却已经没机会了。 “弱儿姑娘!”一个身着布衣的老人从一间草屋里出来,脸上挂了满满的喜色,手里捧着几个烤熟的红薯,一个劲儿的要往她怀里塞,跟里说着:“弱儿姑娘,快尝尝咱家新出的地瓜,刚刚在炉膛里烤熟的。这是咱家自己种的地瓜,集上捡的小地瓜根,在地头儿上种了些,没想到竟也收了。虽说不是种地瓜的季节,却也是有那个味道的!” “地瓜?!”安怯弱眼前一亮,一下子就想像出了红薯那甜甜的味道,差点流出口水。 王本卿不经意似的看了她一眼,伸手便从上边拿了一个在手里,还说:“那本少爷就替她收下了!” 这时候这老人才反应过来王本卿是谁一般,连连弓身赔着不是,连声说着:“少爷恕罪,小老儿老眼昏花,一时没认出少爷,还请少爷别怪罪。” 安怯弱见他是真的怕了,便摆着手笑道:“吴伯您不必这样,少爷他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又瞥了王本卿一眼,道:“实在不行,您就把手里的地瓜全都给他,也就什么事情都没了。” 经她这么一说,吴伯也忙把手里捧着的地瓜往王本卿手里送,嘴里还在说着:“少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不懂事的庄户老儿一般见识。快尝尝咱家的地瓜,又香又甜的。” 王本卿不用手去接,倒是扭着脑袋瞪着安怯弱,手里还掂着早先拿过来的那块,一副“你特么耍我”的样子。 安怯弱一笑,双手把那些地瓜接了过来,又对着吴伯说道:“那弱儿就替少爷收下,就当是少爷已经原谅您了。” 吴伯连连的抱拳道谢,又转回身去冲着田地里喊:“小虎子!小草!快些出来,弱儿姑娘和少爷看咱们来了。” 瞅着这功夫,王本卿转回身来不悦的道:“怎么变成你替本少爷收下,还替本少爷作主原谅别人了?” 安怯弱摆出了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指指王本卿手里的地瓜道:“少爷不也替弱儿收下了吴伯的见面礼吗?” 王本卿想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低头看看手里那块地瓜,无奈的笑道:“也只有你敢做这种事情。”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安怯弱现在两手都占着,没办法拉他,便示意着旁边角落,道:“目前最主要的是快尝尝这新种出来,新烤好的地瓜。”又冲着还站在车边别扭的小五喊:“小五,快过来,咱们一起吃。” 小五就算被叫了,也没表现出多高兴,仍然眼睛里带着不悦,脚步沉重的走过来,窝着一肚子火往地上一坐,不愿意多看她一眼似的,垂着脑袋接下一块,就自顾的剥着开吃了。 安怯弱蹲了下来,把剩余几块放到地上,拿起最上头的一块,细细的剥开,看着里头冒着热气和香气的瓤,馋的直流口水。哪怕到了这时候,她也没有只顾着自己吃,而是先递到了王本卿面前,道声:“少爷,您先来!” 王本卿却没有用手去接,而是用两只眼睛瞪着埋头啃地瓜的小五,故意挑衅似的把脑袋伸过来,在上面咬了一口,很慢很慢的咀嚼,以及很仔细的注意着小五稍微抬头看见之后那不爽的神情。 原本安怯弱是不怎么当回事的,却也在小五愤愤的往另一边转了个身之后,疑惑起来,自语了一句:“怎么了?” 此时又有两个孩子跑了过来,男的十一岁左右,女的五六岁,都看着安怯弱高兴的两眼放光。 安怯弱一抬头,立刻就认出了他们两个,便笑着问:“小虎子!小草!你们两个可比那时候健壮多了。” “弱儿妹妹,果然是你来了!”小虎子憨憨的,挠着后脑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这样平常的打着招呼。 小草也甜甜的喊:“弱儿姐姐好!” 王本卿对后者是没意见的,倒是对前者怀了几丝敌意,瞪着他挑了挑眉毛,毫不客气的问:“妹妹?谁是你妹妹?” 安怯弱本欲拽他一下,又发现自己两手都是地瓜上的灰,尴尬之后忙说:“庄户人家都这么叫,人家叫我妹妹,说明人家把我当自己人。”之后不再等王本卿说什么,便对小虎子道:“小虎子,为了自身安全,以后就不要再叫我妹妹了。有些人太小心眼儿,一有风吹草动,立刻草木皆兵。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哦!全听弱儿妹……姑娘的!”小虎子仍然憨憨的笑着,只知道不让叫妹妹就不叫罢。 王本卿窝了一股火气似的转头无奈的瞪着她,却居然组织不出应说的语言,最后一摆手表示算了,又劈手夺了安怯弱手里的地瓜去,转了与小五一样的方向,愤愤的啃了起来。 安怯弱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招惹到他了,只知道他只会生一会儿会儿的气,便由他去了。转头打量着小草身上粉色的衣裙,笑了起来:“没想到我八岁时的衣服,小草才六岁就穿着刚刚好了。想来必是我长的太慢,竟不如一般的女孩子们。” “嘻嘻~”小草听是在夸她,便微红着脸笑了起来,说:“可是弱儿姐姐给的都是裙装,下地的时候不能穿。今日原本是要跟爷爷去市集卖些地瓜,顺便换点别的用度,这才穿起来的。” “是啊……”安怯弱突然感慨万千,不知不觉,她居然已经有这么久不做粗活儿了,就连衣服都是和主子们的一道被收了去洗,所以居然一直都在穿这么体面的衣服。 想到这些,她突然对着王本卿道了声:“多谢少爷!” 王本卿也是猛然听到这么一句,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以为她又胡思乱想了什么,便轻声问:“又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谢谢少爷!”安怯弱笑着摇了摇头。 王本卿又是欲言又止,憋了半晌,最后“哼”了一声,再次把头扭了回去,好像很生气一样。 “嘻嘻~”小草又偷偷笑了起来,附在小虎子耳边小声说:“少爷很喜欢弱儿姐姐呢!” “呃……哦……”小虎子先是愣了一下,之后又红着脸憨笑起来,眼睛瞅瞅安怯弱,又瞅瞅王本卿,笑的更欢,说道:“好像真的很喜欢。” “哼!”王本卿没好气的冷哼:“看吧!谁都知道!就她自己不知道!装傻一样!” 这回安怯弱可就不乐意了,红着脸叉着腰,扯着嗓子道:“少爷!原本听到这话弱儿是该害羞一下的,可是弱儿现在没有那个时间,所以就索性全都告诉您好了!弱儿确实是在装傻,而非看不出来!既然弱儿都决定装傻了,少爷是不是也该不要逼弱儿承认为好?” 听闻如此,小五又愣住了,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安怯弱,喃喃:“原来你真的……” 王本卿却变得得意起来,把吃剩的地瓜皮往地上一扔,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盯着安怯弱的眼睛,勾着嘴角邪魅一笑:“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呵呵~”安怯弱丝毫不惧,从腰带里拿了手帕出来,举到王本卿脸前,道:“少爷,您还是先擦擦脸吧,挂着一脸的地瓜沫子,说啥都没有说服力。” “哼~”王本卿连被毁形像之后的呆滞都免了,跟已经习惯了一样,拿了那手帕过去,擦拭着嘴边的地瓜沫子。 也恰好王掌柜回来,拿着帐本子对王本卿道:“少爷!粮食已经清点清楚,只等让人过来拉走就成了。” “啧~”王本卿远远的往那粮仓看了一眼,问:“就没有什么不合格的?比如进了水的,或是进过老鼠的?” 王掌柜道:“倒是有一仓被老鼠咬开了外头的席子,漏了些粮食出来,倒也没什么大碍。” 王本卿摆摆手,很无奈似的道:“那一仓就不要了!扔给他们!”刚要上车,又补充道:“对了!不能白给他们,让他们把家里的地瓜拿出来填补!有多少拿多少!”这才心满意足的上车去了。 跟着过来的人可就听的呆了,个个面面相觑,议论纷纷,都说这是怎么了?难道嫌种的不好,要把私种的地瓜也收了去?那没种的怎么办?还得用别的东西补? 安怯弱笑着解释道:“少爷是要用那一整仓的粮食换你们家里的地瓜!还不快谢谢少爷?” 如此一解释,农人们恍然大悟,一个个居然跪了下来,连声呼喊着多谢少爷,多谢再造之恩,多谢大恩大德。 第六十五章 赏俩钱儿来花花 有事情做着了,不无聊了,日子过的舒坦了,就会觉得时间过的特别快,这不又两年过去了,安怯弱觉得也没出什么大事情。除了私塾里一个长相俊美学识又过人的学子不知为何自尽之外,好像也真没出什么大事情。 安怯弱本也想多问问别人,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他自杀,可是不论是杜仲还是王本卿,都不许她问,也什么都不说。倒是从别的小厮嘴里听到几句,说他迷恋了哪个楼里的窑姐儿,别的就再没听说过了。 眼看又近年关,私塾里也要放假,各家的父母都来给孙夫子道谢送礼,人来人往的多了,学业也就自然而然的松懈下来。 楚天阔远远的看见了安怯弱,露了个邪笑就要过来,吓得安怯弱连躲都忘了。好在王本卿就在旁边,伸手一揽一拉就给藏到了身前,以后背对着楚天阔,还扭过头去嫌弃不已的道:“滚远点儿!” 楚天阔见没趣,又不甘心的看了安怯弱一眼,叹着气转身离去。 “多谢少爷!”安怯弱心有余悸,谢完了又自言自语:“总觉得他好可怕。” “哼!”王本卿瞅着楚天阔的背影冷声道:“衣冠禽兽!斯文败类!这些个词用他身上全都不浪费!” “这么严重?”安怯弱只因为曾经香儿的遭遇而对楚天阔有所忌惮,可是听王本卿这么一说,又觉得是不是说的太严重了。 王本卿转回头来看着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问:“知道刚死的那个为什么要自杀吗?就是他给逼的!” “啊?”安怯弱听着愣了一下,疑惑道:“不是说是因为一个窑姐儿吗?猜是因为家里不许,一时想不开才……原来是因为……”可是仍然不解其意,搞不懂楚天阔是怎么让别人自杀的。 “啧~”王本卿此时居然看了杜仲一眼,两人还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像是达成了什么共识一般,又无奈的点了点头,转过来看着安怯弱,像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宣布一般。 “怎么了?这么凝重?”安怯弱差点被吓到,小心翼翼的看着这俩人的神情。 王本卿又犹豫起来,再转回头去压低了声音问杜仲:“真的要告诉她吗?” 杜仲也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让她多些戒心也好。” 王本卿这才对安怯弱道:“他是迷恋了窑子里的姐儿没错,但这不足以让他自杀。倒是他家里确实不许,也更不敢让家里人知道,这才让那衣冠禽兽钻了空子。”说着还又瞅了瞅楚天阔离去的方向,怕他没走远似的,直到见他站在离了十丈多远的地方,才稍微放下心来。 “这有什么空子可钻?”安怯弱皱起了眉头,不解其意:“据我所知,他家里也不是什么富户,哪怕被钻了这个空子,也不能迫使他从家里拿钱出来。再说……”说着,她也远远的望了楚天阔一眼,“楚家也是个大富户,也犯不上诈人的钱财回去。” “说你天真你还真是天真的无可救药!谁说要诈的就一定是钱财了?”王本卿笑骂。 “那还有什么?”安怯弱更不解了,除钱之外还有什么可诈的? 杜仲站在那里重重的叹息,紧皱着眉头,一脸的悲愤,却是什么都不说的。 “有些人啊,不一定会在什么地方下坏心思。这衣冠禽兽见人家有事不敢让家里人知道,自己又不是什么缺钱的人,也不肯放过这么个机会,就……”说着王本卿招手示意安怯弱附耳上来,小声耳语道:“就给得了手。” “得什么手?”安怯弱听的糊涂,可是刚问出来就有点顿悟了,更是在看过王本卿和杜仲那尴尬的神情之后,觉得自己绝对猜的不错,顿时在心里骂了一句:“卧槽!好重口!” 想这楚天阔还真是白瞎了这副好皮囊,不仅能迷倒大小少女,还男女通吃,且还是个攻……可是自诩腐女的她怎么一点都激动不起来呢? “事后,那位一时想不开,就自我了断了。”王本卿整整衣服,故作轻松的补充了最后一句。 “呵呵~”安怯弱突然觉得这天气好冷,不由裹紧了身上的兔毛斗蓬,僵着脸呆滞着眼喃喃:“我绝对要离他远一点……” 这时候听管家唤了一声,王本卿就携了安怯弱过去了,见老爷正两手抱拳,喜笑颜开的冲着孙夫子一个劲儿的道谢。见王本卿进来了,赶紧道:“吾儿,还不快向孙夫子行个大礼,好好道谢?” 一直扮着乖宝宝的王本卿是绝对不会拒绝的,反正是向恩师行个大礼而已,也不是不应该,便很听话的照做了。毕后,站到老爷旁边,面对着孙夫子,要听什么训戒一般。 安怯弱只跟管家站在一侧,虽说不怎么刻意去看,也知道管家那双眼睛在不怀好意的看着她,两只手早就私下里握了又张开,再蹭蹭衣服,抓抓大腿,不知道在YY些什么。如果不是因为时间和地点都不对,安怯弱一定会耍个花招让王本卿也注意到,那样一来这管家的日子可就不怎么好过了。 “儿啊!夫子说,若你依然如此用功用心的读书,待到四年之后大考时,必然上榜,最差也是个进士。这你可得多谢谢夫子的教诲才好。”老爷那张脸已经笑到发红,乐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连连对着孙夫子抱拳,就差没亲自给跪下了。 王本卿听了还愣了一下,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有如此学识一般,但还是跪下了,再向孙夫了施了一礼,高呼:“多谢夫子教诲!学生必当更用心刻苦,不负夫子期望。” 孙夫子只微微点头,不说一句话。倒也是看了安怯弱一眼,却是与管家完全不同的两种眼神,带了点惋惜一样,随即便移开后不再看了。 杜仲是站在王本卿身后的,此时也似在等孙夫子说些什么一般,同时也在自惭形秽,因为他的父亲并没有来,家里也没什么像样的礼物送过来,怕是不会与别人有同样的待遇了。 孙夫子同样看了看杜仲,欲言又止,动也不动的道一声:“王老爷辛苦!若再无他事,就回吧!” “是!是!是!”老爷连声说着,便带了王本卿往外走,杜仲在后边静静的跟着。 在安怯弱即将迈出去之前,突然听见孙夫子叹着气低声道:“可惜呀!可惜……” 安怯弱迟疑了下,似乎有些明白是什么意思,又似乎不该明白,该继续装糊涂比较好。 杜仲的学识显然是高过王本卿的,王本卿四年以后就能去考进士,杜仲则一定能名列前茅。可杜仲身为下人,哪怕学识再高,也不敢在主子面前炫耀,只怕连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读书机会都没了。 这些安怯弱是明白的,所以她觉定还是继续装着糊涂,什么都不说出来。只转身对着孙夫子静静的施上一礼,示意她是明白的,再静静的退了出来。 老爷顾着生意,已经先一步回去了,王本卿和杜仲还在等着她。 见她出来了,王本卿便笑道:“今儿个本少爷高兴,若有什么需求,本少爷必当满足!” 安怯弱眼睛里闪了个贼光,让王本卿暗叫不好,还以为她又要说赎身的事情,不料她却说:“那就赏杜仲几十两银子吧,让他们父子俩好好过个年。” “就这?”王本卿不由轻笑:“这也太简单了!” 这两年来因他读起书来比以往更加刻苦,老爷一高兴之下把他的零花钱提高到了十两,再由于平日用度根本不用他出,所以基本都存下来了,拿出个几十两根本不成问题。 安怯弱笑道:“那就送他进京赶个考!一来帮少爷您探个路,二来如果考中了,也是王家的一大幸事。” 杜仲像一下子明白了他的用意一般,投过来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脸上也微微泛红,胸中所感要一股脑儿的涌出来一般,费了好大力气才压抑下来。 “就他?”王本卿扭头瞥了杜仲一眼,有点不屑一顾,似乎根本不认为他有那种能耐一般。“若他也能得中,本少爷早就是状元了!” “哈哈~”安怯弱好像听了个笑话一般,笑的停不下来。一抬头看到私塾对面那个新摆出来的卦摊,便指着道:“那不如去测算一下如何?若是说能考中,就送他去考!若是说考不中,就把这银子赏他,让他成家立业,如何?” 杜仲听的脸红了,却是低头苦笑,说不出一句话。 王本卿看着那卦摊前穿着破道袍,蓬头垢面的人,笑道:“谁知道那人说的准不准?别浪费了本少爷的银子。” 安怯弱一笑:“那就去问问算过的人,如果都说准,我们就去算!如果都说不准,咱们就省下这笔钱来喝茶,如何?” “好!”王本卿一点头,便率先冲着那卦摊去了,眼睛里闪着光,似乎有什么很感兴趣的事情一般,嘴里也低声自语:“本少爷想问的可不是这个……” 第六十六章 必当还回去 也不急着到卦摊前边去,先去旁边摊子上买了几个梨子,顺便问了问那年轻的摊主:“旁边这位道长算命算的准吗?” 摊主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听到这么问,立刻就很厌烦似的“切”了一声,不屑的道:“什么道长?就是个疯子!别人还能说两句好听的哄你高兴高兴,他倒好,专挑别人不爱听的来说。都说算命的都是骗子,他连个骗子都算不上,就是个疯子!” 听到如此评价,安怯弱却是挑了挑眉毛,低声自语:“敢说不好听的,才是高人所为呀……” 王本卿把她这话一字不漏的听在耳朵里,勾嘴嘴角微微一笑,抬脚就往那卦摊前走去。 那疯道士一见有人来了,眯着眼睛抬起头稍稍看了一下,问:“测字还是解梦?手相不看的!” “还很挑剔呀!”安怯弱随后跟上来,边笑边说道:“就是不知道长更擅长测字还是解梦呢?或者说……”她把脸转向王本卿:“少爷您昨夜有做梦吗?” 王本卿对她摇摇头:“本少爷从不做梦!”而后拿了一两碎银子放到那卦摊上,道:“那就测字好了!” “请!”疯道士伸手一指上边的纸笔,以及那砚中所剩无几还近干的墨。 王本卿不屑用那些墨,便用手指往旁边那茶碗的茶中沾了一沾,在桌面上写下了一个“一”字。“就测这个‘一’字。” 疯道士看着那个“一”字再次眯起了眼睛,仿佛已看的出神。片刻之后才抬起头来,问:“不知这位公子想测什么?” “当然是……”安怯弱刚要抢答,便被王本卿打断。 “测姻缘!”王本卿说着,还转头看着她,脸上露出狡黠又宠溺的笑。 安怯弱不知为何脸红起来,转回脸去低下了头,再不敢看。 杜仲看在眼里,虽变了变脸色,倒也不敢说出什么来,依然把一切都往心里憋。 小五虽隔了书也看见了,不由得怒气冲天,还不敢发泄出来,心烦意乱的想把手里的书全扔到地上去,还怕因此而丢了这份差事,以后更见不得面。 “嗯……”疯道士拖着长音,低头再看这“一”字,道:“公子这字写的不好!左低右高,这姑娘又在右侧……” 大概是听到已有结论,王本卿又把脸转了回来,问:“如何?” 疯道士摇了摇头,道:“不相配!” “噗~”安怯弱没来由的就是想笑,还很不给面子的笑喷,更是低垂着脑袋不敢抬起来。 “管他相不相配!本少爷就是喜欢!”王本卿丝毫不以为意,反正这话又不是第一次听说,不论谁都会说是这个做丫鬟的高攀了。 老道士却摇起了头,长叹了一口气道:“是你配不上她!” “啊?”前边的四个人同时吃了一惊,愣在了那里。 “呵呵~您还真是爱说笑!”安怯弱干笑着,怕会发展出更麻烦的事情一样,拽着王本卿的袖子道:“少爷,咱们还是回去吧!” “不走!”王本卿正窝着火,这时候是不论说什么都不会听的,指着那疯道士大声斥道:“你若今日不把话说个清楚,本少爷必然砸了你的摊子,让你休要在这里继续骗人!” “哈哈哈哈~”疯道士捋着蓬乱的胡子朗声大笑,直到笑够了,又用手指沾了点茶水,在那已干的“一”字旁又写了个“还”字,才说道:“不走,就是‘还’!意思是您现如今不论有多少东西,日后必然会还回去!” 安怯弱听他已经在胡言乱语,便扯着王本卿道:“看吧,这果然就是个疯子,咱们何必理他?还不如早些回去歇着,弱儿给您做好吃的。” 王本卿差不多也觉得这就是个疯子了,觉得对着个疯子发脾气只会显得自己更疯,便慢慢收了怒气,整了整衣衫,道:“本少爷今天就饶了你。” 只是这疯道士的话还没有说完,还伸手依次指着小五、杜仲和安怯弱,继续在说道:“这跑腿当差的,这把脉保平安的,还有这妾室,都是你暂借别人的,终究是要连本带利的还回去。” 安怯弱听着更没头没脑,便说:“什么妾室,我又不是妾室,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咱们也不是有大把的时间可浪费的,干嘛要在这里听一个疯子鬼扯?还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王本卿也点了头,道声:“也好!”便转身就走。 “弱儿!”杜仲喊住了她,问:“你不来测一个吗?” 安怯弱摆了摆手,笑道:“我不信这个的!”便转身去追王本卿了。 小五还抱着书,也不愿出那测字用的银子,便也跟在安怯弱身后离去了。 杜仲则迟疑了下,问那疯道士:“道长方才所言可当真?” “方才贫道说什么了?”这疯道士似是记性不太好,被问后只眯起了眼睛,却是什么都答不出来了,只问道:“公子可是要测字?” 杜仲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从袖里摸了一串铜钱,放到了卦摊上,道:“测字!” 疯道士往那铜钱上看了一眼,又看看旁边王本卿放下的那锭银子,伸手把银子拿过来,又把铜钱推了回去,道:“这个就够了。” 杜仲想了想,仍是没把铜钱拿回去,而是墨起了墨,待磨好后,提笔饱沾,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安”字,道:“测……姻缘!” 疯道士只往那字上看了一眼,便道:“贫道也就不跟旁人那样拽一通诗文了,说了你也听不懂。只是看这个‘安’字,一女戴冠,可是个了不得的女人啊。女人戴冠,除成婚时所戴的凤冠外,就必是做官的了。此冠上还有一点,就是加了品的。” 杜仲听的迷糊,便低声问:“敢问道长,此女难道会变成女官?” 疯道士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问:“测什么来着?” 杜仲仍然恭敬的回答:“测姻缘。” 疯道士道:“既然是测姻缘,那这戴冠之女就必然是婚后戴冠。皇宫之内的女官可是不能嫁人的。” “那……”杜仲一时之间竟又没了头绪。 疯道士突然大笑道:“这都猜不出来?婚后封官加品的女人,至少得是个诰命,所嫁之人,得是上得朝堂的高官。” 杜仲顿悟,抱拳道声:“多谢道长指点!”一时间春风满面,还壮志在胸,转身离去。 疯道士拿着那串铜钱看了看,“啧”了一声自语道:“这钱谁丢的?”再一抬头,一个十七八岁蒙面纱的少女已站在摊前。 “道长有礼!”少女施了一礼,再拿了一串铜钱出来,道:“小女子想问个姻缘。” 适逢有人高喊了一声:“霞儿,还不回去吗?” 这少女便回了一声:“过会儿就走!” 她正是霞儿,适逢与人出来办货,本想顺道看杜仲一眼,不想已擦肩而过,便过来算姻缘了。 “姑娘请!”疯道士指了指那纸笔。 霞儿拿笔沾墨,在纸上写下了一个“仲”字。 疯道士一看就皱起了眉头:“姑娘,您这字写的不好啊!” 霞儿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说:“小女子只略识得几个字罢了……” 疯道士却未理会她这句话,也拿了笔,在那“仲”字的“中”上圈了一笑,问:“姑娘把这‘中’字写的格外大,可是在姑娘与意中人之间,有个中间之人?” 霞儿一愣,连连点头:“不错!小女子与意中之人虽时常见面,但若是要多说上几句话,就必得这中间人牵线搭桥才好。” 疯道士点了点头,道:“那姑娘的姻缘就不由自己说了算了,就必得这中间之人成全了才好。” “要她成全?”霞儿微皱了眉头,似乎在迟疑。 疯道士就像看穿了一样,一边收了那纸一边说:“若是此人不肯成全,那姑娘与你那意中人可就永无缘份可言了。” 霞儿犹豫一下,还是再施了一礼道:“多谢道长!”便转身走了。 与她同来的是童儿,只顾着埋头搬东西收拾,见霞儿回来便一跃坐到马车上去了,只等着她上来便走。 霞儿失了魂一般的坐到了童儿旁边,待到马车已经走了一会儿了,还没有神游回来,嘴里低声喃喃:“弱儿会成全我吗?” 童儿听到动静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了,霞儿?” 霞儿忙回:“没什么!”可是仍然心神不宁,看看童儿也不是那种能分辨别人喜欢听什么话的人,便低声问:“童儿,你觉得弱儿更喜欢谁?是少爷?还是杜仲?” 童儿想都没想便答:“当然是少爷了!” 霞儿眼前一亮,抓了童儿的手问:“当真?” 童儿吓了一跳,弱弱的点了点头,道:“别的不说,只要少爷喜欢她,就没人敢打她的主意。这样一来,就大可不必考虑她喜欢谁了。” “也对!”霞儿听后松了一口气,自语道:“如此一来,就算她喜欢杜仲,也是不许的……” 只是,她总觉得这种想法有些卑鄙,又不得不这么想…… 第六十七章 你有的我也要有 已邻近过年,霞儿又把新衣服送到了安怯弱的房间里,仍然比旁人多了件兔毛斗蓬,绣着一般丫鬟自己绣不出来的花纹。 安怯弱是已经习惯了,也没太当回事,倒是那群小丫头们仍然会一拥进来欣赏她的新衣服,还赞叹羡慕一番。 也有那么几次,安怯弱考虑要不要送给她们一套,无奈人数太多,她也没那么多衣服拿得出来,更觉得拿这些旧衣服出来送人不太体面,会让一些骨子里透着傲气的人心生愤意,便出打消了这个念头,只站在一边无奈的看她们喜欢异常的把自己的新衣服拿起来,再恋恋不舍的放回去。 “我去拿些点心吧!”安怯弱说了这么一句便去到了王本卿的书房,见他和杜仲仍是一言不发的在看书,又见桌子上有一碟绿豆糕,便拿了就往外走。 “衣服可还合身?”王本卿头也不抬的说了这么一句,问的跟往年一样。 “嗯!”安怯弱也没有回下头,应过之后便出门出去,隐隐忍下一声低叹,心说这虽然比旁人过的好,却也会招来一些麻烦,更是搞不清楚到底谁才是真正愿和她做朋友的了。 待回去时,那两个小丫头正在低声的嘀咕:“这是金线绣的吧?” 另一个说:“竟瞎说,她一个丫头哪配用金线绣的东西?顶多就是些染成古铜色的丝线罢了。” “可这绣的是什么呀?”先前那个又提着斗蓬,眯起眼睛在仔细的看。 “梅花吧!”还哼了一声:“故作高雅,不也是些花儿呀草儿呀什么的?” 安怯弱吃不准她们是在干什么,便也没急着进去,且在门外听了一会儿,也不由暗叹,果然还是有这种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人存在的。也怪不得她们,这便是深宅里的生存之道罢了。 深呼吸之后,换上笑颜喊道:“对不起呀,妹妹们,这里只有绿豆糕了!”一边走了进去,见那两人正慌乱的把斗蓬放回去,手足无措,脸上强行挤着尬笑。 “那……我们先回去了……”两人说着,一拉手就逃出似的走掉了。 安怯弱在后头不悦的喊:“没有好吃的就要走了吗?真是越来越没有良心了。”喊完又低头看着那碟绿豆糕笑道:“那就全都便宜我了。”转身进去放到了桌子上,坐在下守着那堆新衣服细细的品起绿豆糕来。 却是在次日,安怯弱又在帐房外见到了那两个小丫鬟,头发凌乱,眼皮红肿,其中一个的左脸上还印着一个巴掌印。本欲上去问下发生了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忙之类,却是还未到跟着,那俩人见她过来便加快脚步离开了。 还不待她脑补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见莺儿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走了过来,那趾高气昂的样子活脱脱像个大小姐。 “莺儿姐姐好!”安怯弱有心讽刺似的对她福了一福,更是拍起马屁:“莺儿姐姐不仅女大十八变,如今出落成清水芙蓉,更是成了太太面前的大红人。听说太太现在离你一天都不成了,别人无论资历高低都要听你摆布呢。” “哼!”莺儿翻了翻白眼,果然是没把她放在眼里的,手抚头上戴回的镀金发簪,阴阳怪气的说道:“我跟你可不一样!你充其量也就是个陪房的丫头,以后怎么处置还不好说。而我,如今有了太太撑腰,前途可是比你坦荡的多的。” “是!”安怯弱低头掩过抽搐不已的嘴角,仍然强挤出笑颜道:“我哪敢与莺儿姐姐比?以后弱儿还要多仰仗莺儿姐姐才是。” “哼!”莺儿仍旧翻了翻白眼,往前几步站在安怯弱跟前,俯身到她耳边,咬着牙恶狠狠的低声道:“你有的,我都会有!你没有的,我也会有!咱们走着瞧吧!” 说完了,莺儿直起身了,又不屑的瞥了她一眼,抬脚往前,还往她身上狠撞了一下,带着两个小丫鬟就离去了。 安怯弱莫名其妙的瞅着她的背影,又听得脚步声渐近,转头见是霞儿过来,便指着莺儿问:“她吃假奶粉了吗?” 霞儿一笑,摆手不语,倒是指指不远处的帐房,示意她进去说。 此时账房里是没有人的,杜帐房跟着王掌柜去城外点帐去了,这里便只留了霞儿,便也更容易说话。 一进去,安怯弱看见扔了满地的衣服,惊讶不已:“霞儿姐姐,您这是干什么呢?” “不是我弄的。”霞儿发出了一声轻叹,又对着安怯弱笑道:“是方才来的那群人给弄成这样的,只是最终也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她们想要什么?”安怯弱刚问出口便明白过来一般,不由讪笑低语:“不长脑子么?那种东西这里怎么可能会有?” 霞儿见她已经猜到了,便不再多作解释,只说:“莺儿一进来便跟我要衣服,我把份例的给她,却被扔到了地上,说什么都要我给她一套跟你的一模一样的。” 安怯弱笑的有气无力,索性坐到了帐桌前的椅子上,看着满地的衣服无奈摇头:“她不该来找你要,该去找少爷要才对,就连我都不知道他是在哪家绸缎庄做的那些衣服。年年都差不多,又年年都不太一样,唯一不变的是价钱都不低。” 霞儿已经弯腰在捡那些衣服,细细的拍去沾上的灰尘,无奈道:“只可惜了这些新衣服。别看她不屑要,后头做粗活儿的可是连半旧的都捞不着,只能缝补着穿。” “是啊……”安怯弱对这一点感同身受,毕竟也经历过那种日子,最盼望的就是能有一件没有补丁的衣服。 心烦意乱间,眼睛往桌上一扫,看见砚台下压着一张纸,突兀到让她立刻觉得是不该放在那里的,像是放在这里要给谁看的。 安怯弱抬起砚台把纸拿了起来,招呼都不打的就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只写了四个字“我所欲也”。稍一琢磨便觉得暧昧难当,脸皮一红,不由对霞儿打趣起来:“霞儿姐姐,这该不会是谁写给你的吧?是什么意思?” 霞儿却是方才发现一般,只往那纸上瞅了一眼,便脸色惨白,刚捡回怀里的衣服复又掉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