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凡猎人》


 第1章 事故

    熟悉的车铃让马丁睁开眼。
    他知道那是早晨第一班蒸汽列车抵达。
    班车通常在七点零五分左右到白桦木公寓外的南十字街站台，停留五分钟后，它会继续向北，一路开往城外终点站的格瑞普大学。
    马丁起床洗脸，盐水漱口，套上大衣，脚蹬皮鞋提箱出门。
    公寓大门口，门童小麦克递给他一份报纸，声音充满朝气：“马丁先生，您今天的《纽伦日报》。”
    马丁掏了掏包，放了一枚便士在少年手上：“下次可没有了。”
    “感谢您，马丁先生。”
    小麦克双手接过小费，满脸高兴地放进贴身衣兜里。
    白桦木公寓是五十年前建造的房子，毗邻卡姆河，老旧但干净，单人间每周4银镑的租金在本市算得上物美价廉，住这的几乎都是长租客。
    与大多租客一样，马丁也没什么钱，光是支付地下室每周3银镑的房租都肉疼——但好在比楼上屋子要便宜一点。
    能省一点是一点。
    但比起经常翻垃圾堆找食物的小麦克，他还是要宽裕得多。
    本来这幢廉价公寓不需要门童，房东也不愿增加这笔开支，但小麦克不要薪水，他只求能在公寓门房老吉米的屋外搭个小帐篷睡觉。
    老吉米也替他说话和担保，于是小麦克才留了下来。
    在格瑞普市，一个无依无靠的半大孩子，既不偷窃也不混帮派，靠正经手段谋生，这不容易。
    加上小麦克经常主动帮马丁跑腿，收送东西，倒垃圾，懂事勤快，马丁也力所能及拉这孩子一把。
    马丁快步走到街上。
    南十字街站台上，已聚集了不少等车人。
    男人大多头戴毡帽或高礼帽，持各式手杖，女人们包着厚实长裙，长发或盘或卷，配以各种精巧发饰，手臂上挂有装饰小包。
    马丁走上站台，摸出兜里的老旧黄铜怀表。
    七点二十五。
    下一班车即将抵达。
    他收起怀表，展开手里报纸。
    《纽伦日报》今日有两个头版。
    「教育投入仍在加大」：宝石城大学获得罗斯基金会600万金镑捐赠，大学称会将这一笔募捐投入医疗、交通、教育等多项重大研究……
    「联邦发布」：经统计，新地联邦共和国去年犯罪率降至近五年最低，联邦经济增速则跌至近十年最低位，同比增长仅25……
    哐车——哐车——
    列车行进声让马丁折起报纸，看向前方。
    地上铁轨延伸的远端，一辆喷着白烟的蒸汽班车缓缓驶来。
    蒸汽车长八米，硕大的罐状发动机固定在车头，粗长的铜制烟囱不断往外呼出热气，两排铁轮卡在地面铁轨上，车体沿固定轨道稳稳前进。
    驾驶员坐在露天的简陋驾驶室里，双手熟练操作调节杆，拉起摇铃。
    今天是领薪日，马丁心情不错。
    他是格瑞普大学的图书管理员，6银镑的周薪相当微薄，但勉强能填上房租、报纸和日常食物消耗的费用。
    够基本生活，也还好。
    不知不觉，社畜陈久从地球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二十一年。
    从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成长为二十一岁青年马丁·威尔逊，适应新环境、接受变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好在时间是填补裂缝的优质粘合剂。
    二十年过去，陈久早就适应了黑发青年马丁这一身份。
    他顺利自然地融入了格瑞普市的大环境，除去保留了地球人陈久的知识和经验，以及脑子里多了个古怪铜球，日常与其他市民没有任何差别。
    ……
    车铃声戛然而止。
    蒸汽班车停在距站台还有三十米远的地方，没有再前进。
    站台上不少人开始抱怨司机操作不当，耽误时间。
    马丁却感觉不对劲，远远望去。
    车头司机回头看了眼车厢，他一下从座位上窜起来，丢下车就跑。
    同一时间，车内乘客们也争先恐后地从门里往外挤，还有人从车窗直接往外钻，男男女女乱作一团，也不知车子出了什么事故。
    “司机这个混蛋竟然第一个跑！”
    “着火了吗？”
    “没看见冒烟，应该不是汽室和稳压器的问题。”
    “难道车上有毒蛇，还是有人抢劫……”
    站台上，人们也开始窃窃私语。
    马丁观察到，除去最先跑出来的几个人，后面试图逃离的乘客一个个被某种诡异力量拽回车上，蒸汽车里爆发出乱糟糟的哭喊和咒骂声。
    几秒钟后，这些声音尽数消失，车内变得鸦雀无声。
    周围人终于意识到出事了，开始大喊疏散，找警察帮忙。
    更多人选择了四散逃难，远远避开那形迹可疑的蒸汽班车。
    很快，站台上就剩下马丁一人。
    马丁不是不想跑，只是被一股来自体内的古怪力量定住手脚，浑身动弹不得。
    那力量来自意识中铜球，它飞速转动，发出咔嚓咔嚓的齿轮咬合声。
    这铜球是马丁穿越到这世界就在脑海里出现的，之前怎么呼唤都没任何回应，也没法子驱动。
    平时它一直缓缓自转，就像一个地球仪，重复转了二十一年。
    偏偏在这危险关头，铜球给自己整定住了。
    马丁气得要死。
    不帮忙还关键时刻拉胯是？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不要动。”
    不知什么时候，站台上多了一个身着风衣的独眼男人。
    他身材高大，左眼绑了一个黑眼罩，右眼锐利，胸口别有一枚警徽。
    独眼男人从腰间枪套里掏出一把木柄燧发手枪，熟练地装填火药和子弹，双手持枪，远远瞄准那死寂的蒸汽班车。
    “保持镇定。”
    独眼男人叮嘱说：“车里有极度危险的罪犯，如果移动，很可能变成他的攻击对象。”
    站台斜前方不远处，有个正逃跑的短发男子突然僵住。
    他衣服里不断渗出水来，很快浑身湿透，他脸上长出大小不一的水泡，这些水泡膨胀起来后迅速溃烂。
    面目全非的短发男子身体踉踉跄跄，他双眼变得血红，脖颈血管暴起而发黑，他身上血肉飞速溶解成一地粘稠血水，慢慢剥离出里面的人体白骨。
    遭受折磨的男子弓起白骨脊椎，他在地上挣扎想爬起来，却连续摔倒两次，让仅剩的脆弱骨骼碎裂一地。
    很快他就不动了。
    独眼警察目不斜视，缓缓道：“就像他一样。”
    马丁忍住上涌喉咙的酸涩呕吐感，不去看那受害男子惨状。
    他移开目光，发现本市一向行动迟缓的警察竟已经集结完毕，二十几名警察迅速封锁了街道两旁，疏散了靠近的平民。
    只是头戴铁盔帽的警察们此时如临大敌，一个个躲在各种掩体后，他们握紧手里的燧发长枪，远远瞄准蒸汽车所在的中心处。
    空旷的轨道上，蒸汽车忽然轻轻摇晃。
    大量红白相间的黏着液体从车内流淌下来，将地面染得就像打了蜡一样光滑。
    嘎吱——
    车门脱落，砸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一个高大的黑衣男人从车门洞走出来。
    说是男性，马丁也仅仅靠衣着和身形做出判断。
    这人脖子以上的皮肉消失无踪，露出皮下干净的白色头骨。他头部血肉虽然不翼而飞，但颅骨依旧完整，众多粗细不一的复杂神经连着大脑和眼眶里的一对眼球。
    就像是有一个无比精密的外科医生，将男人所有肌肉与脂肪精准剥离，留下完整神经纤维、脏器、血管和大脑组织构成的人体标本。
    光是看到这模样，就让马丁非常生理不适。
    失去皮肉的男人浑然不觉，他从衣兜里掏出火柴，擦燃后点上一根香烟，咬在细密牙齿间吸了一口。
    白烟在他喉咙里上下运转，缭绕往返，又从白骨森森的口中呼出。
    他缓缓扭过头，视线落在了马丁身上。
    马丁浑身皮肤像被针扎中一样刺痛，但他不敢动弹，只得努力忍耐。
    砰！
    独眼警察手中，燧发手枪枪口冒起一缕白烟。
    白骨男人脑袋晃了晃，吐出嘴里的一粒子弹。
    这仿佛是个信号，街道两旁警察用燧发长枪朝目标人物交叉开火。
    砰砰枪响不绝于耳，火药引发的白烟飘荡街头。
    子弹不断击中男人的颅骨，却像撞上钢铁一样，叮叮当当直响。
    白骨男人叼着烟，没事人一样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独眼警察迅速装填火药，继续开枪。
    他催促马丁：“快走！”
    话才出口，独眼警察身体忽然被一股巨力掀飞，撞在站台后的墙上，短时间失去了行动能力。
    白骨男人站在了马丁面前。
    他用依旧完好的手指夹着烟，眼窟里的两只眼球以一种奇怪目光扫视马丁。
    白骨男人咧嘴一笑，另一只手捏住马丁脖子：“幸运小子。”
    “回答我一个问题。”
    “答错，死。犹豫，死。”
    马丁脑子疯狂运转，思考任何可能逃脱的办法。
    一瞬间数十个念头闪过，他却找不到任何一个有用的。
    白骨男人弹了弹香烟的烟灰：“听好。”
    “一个叛徒回头，一个好人叛变，这两个哪个是好人？回答。”
    马丁咬牙说：“都不是。”
    男人呼出一口烟：“恭喜，回答正确。”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点我最清楚不过。”
    “奖励是，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马丁脸色难看。
    答案不重要，对方就没想过放过自己。
    脖子上箍紧的力量一点点加强，马丁无法控制手脚，张嘴疯狂吸气，他能感觉到自己意识越来越模糊。
    铜球，来点作用啊铜球！
    整整二十一年，你唯一的作用就是坑死我这个宿主吗？！
    你再不来点作用老子不藏了，告诉这怪物你的存在！让他来陪你玩！
    ……
    白骨男人身体微微一颤。
    手指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扼住青年脖子的左手莫名失去了控制权，然后是左肩……现在半边身体都麻痹不能动，整个变化发生在一瞬间。
    更让他惊愕的是，体内超凡力量也在疯狂流失，涌向自己手中那意识模糊的年轻人。
    这是……自己瘟疫使者的力量在被回收。
    不可能！
    瘟疫女士早已被天国攻破了圣堂，彻底被肢解破坏，不可能这么快就复苏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忽然，男人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地面，看到一双红色高跟鞋，以及两只纤细的女性脚踝。
    尸身倒下，昏迷的马丁也摔在地上。
    无头尸体后面，一个留鱼尾辫的女人将手中军刀回鞘。
    刀一回鞘，就变成一把小洋伞，被她拎在手中。
    她蹲下摸了摸马丁的脖子：“就活了这一个。”
    女人看向四周：“所有人，扩大搜索范围，务必在最短时间里找到疫虫瑞比斯。”

 第2章 问讯

    放置煤油灯的木桌将两个人隔开。
    坐在左侧的人身着风衣，左眼戴眼罩，胸口别了一枚警徽。
    右边是一个略显消瘦的黑发青年，此时有点魂不守舍。
    “马丁·威尔逊，二十一岁，母亲早年病逝，父亲三年前海难逝世，格瑞普市本地人。”
    “……”
    “你是在格瑞普大学的自然生物学院读书，毕业后留校任校图书管理员，至今未婚，独居。”
    “……”
    “个人情况方面，你还有补充吗？”
    马丁摇摇头：“没有。”
    对面的独眼警察放下手里的纸和钢笔：“马丁先生，请放松，我们这是例行笔录。因为涉及到一起非常特殊的刑事犯罪案……所以这些程序都是必须的。”
    马丁端起桌上陶杯，喝了一口白水。
    他发自真心地说：“赫尔曼警探，非常感谢您之前对我的提醒和救助。”
    眼前人，正是在站台叮嘱自己、开枪想引开白骨男人的那位警察，后来他被撞飞不省人事，现已迅速恢复过来，看起来身体素质不错。
    “保护市民，是警察职责。”赫尔曼毫无表情。
    马丁暗自想。
    不提其他，赫尔曼在生死关头敢去挡那怪物，就为救自己这样一个普通人，只能说是源于强烈的责任心和荣誉感。
    如果格瑞普市所有警察都像他一样，就不会有那么多黑警丑闻，警方信誉也不会一再下滑。
    “马丁先生，你是这次案件的重要目击证人，也是与罪犯近距离接触后的唯一幸存者，你的口供非常重要。”
    赫尔曼强调之余也说：“分局已经派人去联系了你所任职的格瑞普大学，不用担心工作问题。校方代表教务主任艾琳女士也让我代替告知，让你先配合我们警方调查，然后回家休息三天再去上班。”
    马丁点头：“明白。”
    整个笔录过程仔细而谨慎，赫尔曼将案发现场的种种变化精确到每一分钟，经过反复确认，得到马丁认可后才最终定稿。
    马丁看过后在纸最下方签了字，问道：“赫尔曼警探，那个脑袋只有骨头的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抱歉，这是机密，无可奉告。”
    “那我现在能离开了吗？”
    “当然，我送你。”
    赫尔曼拉开门，门口却站了一名面容温婉的女士。
    “赫尔曼警探，能否借几分钟，让我和马丁先生谈谈？”
    赫尔曼面不改色，回头对马丁介绍：“马丁先生，将你从那罪犯手里救下的，就是这位迪莉娅女士。”
    “迪莉娅女士是本市探险家协会的副会长，她想要了解一些情况，你如实说就行。”
    “好的……”
    马丁有点惊讶，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探险家。
    探险家，是这个世界里人类超凡者的一种称呼。
    格瑞普市所处的新地联邦共和国，就是探险家协会的大本营。
    具有超凡力量的人大多会在协会注册为探险家，享受诸如税收、买卖折扣、特殊补贴、协会指定地点住宿医疗等优厚待遇。
    他们出现，大多是为了处理各种超自然力量。
    门被赫尔曼从外带上。
    马丁观察起眼前女人。
    迪莉娅看起来二十七八岁，亚麻色长发被编成鱼尾辫，她左眼下有一粒黑痣，眼神温柔，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
    她穿着墨绿色的高领口排扣束腰长裙，左手提个女式坤包，右手拎了一把白色小洋伞，像是一位参加下午茶会的淑女，而非一名才与怪物交手的超凡者。
    “马丁先生，打扰了，我是迪莉娅·米切尔。”
    她将小坤包放下，抬起右手，很自然地做下垂式。
    马丁俯身弯腰，双手捧着她白皙细长的手，嘴唇在指背上轻吻。
    “很高兴认识你，迪莉娅女士。”
    两人客套礼仪之后，这才面对面坐下。
    “马丁先生在大学任职，对我们肯定不会陌生。”
    迪莉娅声音轻松，脸上挂有笑意：“我就不拐弯抹角了。”
    “今天蒸汽车上的那个人叫做巴克·卡特，他是一名蜕变失败的天使，不被天国接引和认可，俗称堕天使。”
    “通常而言，我们协会会配合联邦军队或警方迅速处理堕天使，避免伤及无辜的平民。”
    “不过巴克的情况比较特殊，在此之前，他还有另一个身份。”
    “他曾是圣灵‘瘟疫女士’的圣徒。”
    马丁心里一惊。
    好家伙，这人反复横跳。
    世上最强的两股超凡力量，一为天国，二是圣灵。
    圣灵是世界运转演化出的超凡意志，历史悠远而变化万千，过去又称为古神。
    天国却是人类无从理解的外来存在，高高在上，几乎不与人做直接接触，以前被叫做外神。
    人类创立出探险家协会，吸纳超凡者加入，就是为抗衡这两股可怕力量，只是协会整体实力上依旧无法与前两者相比。
    地面出现的天使大多都将升入天国，不过也有一部分天使因种种原因被天国放弃，即是堕天使。
    堕天使经常会造成灾祸，一般被发现后就会遭到探险家协会的追捕。
    天国阵营里，除去天上的天使，还有常驻地上的神眷，神眷出没于各个人类城市之中，与各种人类群体有复杂密切的往来。
    许多影响力巨大的公司和组织背后，都有神眷或明或暗的影子。
    圣灵阵营则与天国隐隐对立。
    众多圣灵都有追随者，其直属为英灵，为圣灵阵营最核心战力。
    还有一部分人类得到圣灵力量赐予，称之为圣徒。
    圣徒很少以正式身份露面，大多情况下他们都暗地行动，不论是招募信徒还是举行仪式。
    从职能而言，圣徒与神眷等同，都是各自阵营对外的代言人。
    ……
    马丁脑子里想起巴克的问题。
    「一个叛徒回头，一个好人叛变，这两个哪个是好人？」
    这是巴克对自己选择的自嘲。
    巴克·卡特背叛圣灵，转投天国却又不被认可，这操作让他自己进退维谷，无处栖身。
    迪莉娅观察着马丁脸上的细微表情变化，手指轻轻交叠在桌上：“巴克是一只走投无路的老鼠，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找到手指帮，想要成为其合伙人。”
    “对各城市黑帮来说，一名超凡者当然有着足够的吸引力。”
    “不过手指帮也很清楚巴克这位堕天使的危险，所以他们很早就联系了探险家协会和警方……”
    “后来巴克发现自己被盯上，就劫持了这辆班车。”
    迪莉娅恰到好处地停下，凝视马丁。
    马丁猜测：“所以是巴克用劫持人质想要逃离，失败后屠杀人质？”
    他心里估摸着，更大的可能是，迪莉娅他们不会满足巴克提出的要求。
    “我们同意让他安全离开格瑞普市，换回这三十二名乘客。”
    迪莉娅目光里闪过一丝惋惜：“可从结果来看，巴克根本没计划逃，他只想在这里杀戮平民，发泄愤恨。”
    马丁觉得有点奇怪。
    他小心问：“迪莉娅女士，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秘密？”
    之前赫尔曼一点不肯透露，说这是机密，迪莉娅一来却将这事坦诚相告。
    女探险家微笑着说：“坦诚是建立信任的必要条件，我希望马丁先生能明白，巴克自身的危险程度比这次班车惨案要高得多。”
    “虽然他被当场击毙，但我们并不能确定，他的危险布置已经全部被清除。”
    “所以，马丁先生能否诚实地回答我呢？”
    迪莉娅目光牢牢抓住马丁的眼睛：“案发现场，巴克唯独关注到你，并且没有直接下杀手。”
    “马丁先生能否告诉我，为什么？”
    马丁一脸迷茫：“我不知道。他问了我一个问题，这我已经对赫尔曼警探说过很多遍了。”
    “那么，马丁先生能否让我检查一下身体呢？”
    “这……”
    “不用害羞，只是很正常的检查，不需要赤裸相见。”迪莉娅笑着站起来。
    她绕马丁走了一圈，裙摆摇曳，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花果香水味。
    很快迪莉娅轻巧地回到马丁对面。
    “看来是我多虑了，巴克的行为的确不符合常理逻辑……不过还请记得多补充一些肉和奶，你体质偏弱。”
    马丁挠挠头：“那是……因为穷。”
    迪莉娅忍俊不禁。
    她从手包里取出一张卡片递给马丁：“如果有回忆起今天的什么新细节，任何时候都可以到这个地址来，我请你喝一杯。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
    ……
    马丁从警局一路回到公寓的地下室。
    直到关上房门，他才长出一口气。
    在他头脑意识中，铜球像花瓣一样展开了外壳，里面无数光点流转，就像是一个小小星河。
    星河中回荡着一个不断重复的机械女声。
    「您就是我的指挥官吗？」

 第3章 指挥官

    面对迪莉娅时，马丁一直提心吊胆。
    探险家协会副会长，在超凡者中实力也必定是佼佼者，巴克都被她当场处决。
    好在迪莉娅并不能识别自己意识中的铜球，倒是检查出自己有点营养不良，有点像人体x光。
    现在马丁才有功夫处理铜球的异变。
    他模糊记得，巴克扼住自己喉咙时有点不对劲，手臂力量突然变得虚弱，眼神也有几分慌张。
    同时铜球被什么力量激发，表面裂开，然后变成了这金属花模样。
    「您就是我的指挥官吗？」
    意识中的呼唤还在继续回荡。
    马丁心里琢磨，自己差点被铜球害死，这二十一年孵化总算有了变化，那肯定要看看这东西有什么作用。
    他在心中默念：“没错，就是我。”
    那边信号突然中断。
    安静了十秒钟后。
    「黎明泰坦·圣灵特蕾莎，向您报道。」
    圣灵？
    黎明泰坦？
    马丁脑内飞速检索，回忆自己在图书馆里阅读的种种书籍。
    文献记载中，泰坦是一种古老特殊的在野英灵，大多沉睡在各个地下城中，与另一种在野英灵龙族类似。
    相同的是，龙与泰坦的数量都极少。
    不同的是，龙族通常会占有一座地下城据为己有，以统治者自居。
    泰坦却像是地下城的守望者，使命就是保卫地下城，任何进入地下城寻求庇护的生命，泰坦们都一视同仁。
    有龙族向圣灵效忠的传闻，但却没有泰坦被圣灵收编的说法。
    大多学者认为，这是由于职责和个体意志差异导致的结果。
    龙族有强烈野心与欲望驱动，所以有时候无法拒绝天国和圣灵的力量和庇护。
    泰坦却是无欲无求的守卫，没有职责外的欲望，经年累月沉睡在地下城里。
    总体而言，学者们认为龙的生命形态比泰坦要更高级，泰坦存在的时间比龙更悠久，但人们对龙褒贬不一，对泰坦评价更加正面，赞美其恪守职责与正直可靠。
    ……
    如果没理解错，这个自称黎明泰坦的家伙还是圣灵。
    马丁进一步确认：“你既是泰坦，又是圣灵？”
    「是的，尊敬的指挥官。」
    「我本体是黎明泰坦，捕获了残缺圣灵‘瘟疫女士’后，与祂完成了誊灵挂载，目前是一体两面。」
    马丁没有急着继续深入，而是转头问：“我体内的铜球是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
    「那是泰坦的‘发条指令’，尊敬的指挥官。」
    「发条指令会搜索‘须构’感染程度最轻的人类，进行长期附着与扫描，从而筛选具有指挥官资格的适合者，您的感染率只有不到1，条件优秀。」
    「经过长期观测后，发条指令在您身上获得充足的能量补给，得以启动展开。」
    「因此我对您发出邀请，获取指挥官身份。」
    马丁恍然。
    难怪自己从小身体较同龄人更虚弱，是被发条指令吸走了一部分能量。
    今天发条指令彻底展开，看来是吸了巴克的超凡力量作为启动支撑。
    他梳理了一下思绪，又问特蕾莎：“须构是什么？”
    「须构，即代号‘哈斯洛’的天国力量形态。」
    特蕾莎的回答有条不紊。
    「天国在每一个人类体内都植入了‘须’，须伴随人类一生不断成长，繁衍进化。其中适格者会被天国孵化，成熟体即是名为‘天使’的特殊生命形式，‘须构’指的是普通生命天使化程度。」
    「对天国而言，世间生命都只是放养须构的牧场，人是其中成品率较高的优良品类，大多人和动物短暂的一生并不会产生变化，是因为体内的‘须’并不值得天国孵化。」
    马丁听得愣住。
    这么说起来的话，天国就是类似于一种高文明存在，视这个世界为培育庄园，人类和其他生命都不过是天国培养“须”的养料。
    想到自己体内有某种人为植入的寄生虫，马丁就犯恶心。
    他立即问：“能剥离消灭体内的须吗？”
    「抱歉，指挥官，须与人体最本源的信息纽带绑定一起，没有安全拆除的方法。强行切除须，会对本体造成不可修复的损伤，轻者生理瘫痪、意识紊乱，重者当场死亡。」
    「目前的有效处理方式是，将‘须构’感染率控制在50以下，就是非常稳定的阶段，不会影响个体任何行动。」
    马丁听出来了。
    这“须”近乎是某种植入dna的信息段。
    要说危险性，就和每个人体内都有的原癌基因一样，只要可控就是安全的。
    既然天国如此之强，以人类世界为牧场，那与之抗衡的圣灵，又是怎样的存在？
    特蕾莎给出了直接的答复。
    「圣灵源自智慧生命群体衍化而出的概念路径，其存在机理是群体式模仿延续和无限制传递，最终成熟为具有独立意志的概念意识体，即通常所说的圣灵。」
    「天国需要人类的血肉之躯，圣灵依仗人类的精神世界。」
    马丁听得脸皮一抽。
    听起来，都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他又觉得费解：“既然这两者并无直接矛盾，为什么会有冲突？”
    「多项数据显示，天国对圣灵拥有绝对的压制力。」
    特蕾莎描述了一番，其中有些古怪词语艰涩难懂，还有大量长难句，让马丁感觉回到了上一世的考试时期。
    经过反复沟通梳理，他才厘清了一个大概。
    天国作为最强超凡力量阵营，根本不在意人类怎么想，圣灵在祂们看来也不过是牧场中的杂草。若是某一种圣灵严重影响了须构收成，天国才会派出天使军团将其拔除。
    但通常而言，圣灵的存在反而有益于人类群体成长和进化，这和天国利益一致。
    作为防守方的圣灵，哪怕被天使军团击破肢解，但只要有充足时间和圣徒，就会不断重生。
    如今，圣灵也变成人类超凡力量的源头之一。
    比起漠视一切的超然天国，圣灵对人类还算友善，能够沟通。
    实际情况中，圣灵阵营内耗严重，为争夺人类群体的精神信仰，不同圣灵麾下的英灵圣徒冲突厮杀是常有的。
    天生无法团结为一体的圣灵，对天国很难造成任何实质性威胁。
    ……
    马丁转向下一个方向：“泰坦到底是什么？”
    特蕾莎的信号忽然变得微弱起来。
    「信息不足……信息不足……」
    「请指挥官立即准备传送至庇护所，完成初始流程。」
    马丁当机立断：“那就传输。”
    「指令确认，传输开始。」
    给予回答后，马丁发现自己身体开始变得黯淡而模糊，渐渐分解为无数细小光点，这些光点渐渐收缩为一个凝实光球。
    光球自转不断疯狂加速，迅速塌缩为一个点，消失不见。
    ……
    马丁意识恢复，观察四周。
    目所能及之地都是黑暗迷雾，一座巨大墓碑伫立着，被光笼罩。
    光源来自世界穹顶的一个个发光球体，它们缓做不规律运动，像一群大号萤火虫。
    马丁又看向脚下，地上长满了形如珊瑚的金属藤蔓。
    金属珊瑚高及人胸，是铁或铜材质，锈蚀金属表面上镶嵌了长长短短的线状银片，让马丁想到电路板上精密的铜线。
    他小心在钢铁丛林间移动，绕过铁珊瑚组成的迂回防线，来到了核心的墓碑前方。
    高大的灰色石碑上布满丝丝缕缕血迹，这些血仿佛才溅上不久，猩红粘稠。
    一个女人安静地背倚墓碑而坐，她两手交叠膝上，并拢的双腿被长裙盖住，目光失神。
    马丁脑里冒出一个奇怪念头。
    她看起来不像是活人。
    女人柔顺卷曲的金色长发披在肩上，琥珀双眸是失焦的，薄薄的殷红嘴唇就像抹了墓碑上的血。
    她身披破损的黑色修女服，头戴白色薄纱头饰，衣料破口露出细腻的白皙皮肤，由于衣着贴身单薄，修女纤细柔软的腰线一览无遗。
    修女脖子上挂了一枚银吊坠，坠饰依靠重量陷入胸前沟壑里，勒出两半清晰的挺拔弧形。
    唯一略显不协调处是，金发修女大约有两米五高，哪怕她并腿坐在墓碑下，也比身高一米八的马丁高大了一圈。
    “特蕾莎？”
    「尊敬的指挥官。」
    坐在墓碑下的特蕾莎毫无表情，嘴唇翕动：「能量不足，请允许我无法行动，请您立即进入指挥官注册程序，是否开始程序？」
    “开始。”
    特蕾莎注视马丁，眼里无数光斑飞速闪过。
    「马丁·威尔逊权限通过。」
    「由于您是泰坦指挥官，可以自主选择初始载体。」
    「选择一，重塑自身，以特殊金属打造生成全新‘发条武士’躯壳，对多种类型伤害均有减免，生理欲望缩减，失去血肉之躯的多重可能性，可用各种稀有材料强化金属躯体。」
    「选择二，小幅度提升既有血肉载体强度，继续享有有机物存在的可能性和多样性。」

 第4章 义体

    发条武士还是血肉之躯？
    马丁脑子里一番比对。
    发条武士是优秀的即战力，金属躯壳拥有远胜血肉的抗性，身体就是强有力武器。
    缺陷是生理欲望减弱，强化需稀有材料，成长进化代价昂贵。
    此外还有隐藏风险：由于发条武士生理金属化，平日里也必须注意隐藏，尽可能减少与人群接触，否则就有暴露风险。
    还未成长到一定程度前惹来其他超凡者就很危险。
    一旦被探险家或警察判断为非人、怪物或是异端，那马丁就得无休无止地逃亡了。
    血肉之躯虽然初期强度不如发条武士，但融入人群容易，也保留了可能性和多样性。
    遇到不确定的题，就做排除法。
    马丁考虑利弊后选择了血肉之躯。
    「选择确定，血肉之躯即将增强，请站在绿色印记指定地点处。」
    马丁四下望去，发现身后铁珊瑚缠绕出一具人形支架，这是一个双臂朝两侧伸直的十字架状模子。
    金属十字架之下，一个绿光方框在闪烁。
    马丁按指引走过去，走入模子中。
    他发现这金属会缓缓变形，贴合自己每一块的肌肉形状，最后前面开口也渐渐被金属条封住，彻底将马丁关闭在黑暗中。
    十秒后。
    马丁眼前闪现出一道道光弧，光弧不断变换形态和色泽，他的意识也渐渐融入其中，变成了不住闪烁变化的光点。
    特蕾莎的声音再次响起。
    「须构本质上是一种特殊力量生命体，如果被天国孵化成熟即会变成天使，但如果能自主控制这一股力量，就能为己所用，变成增强自身机能、进化载体的伴生催化剂。」
    「圣灵对人类最大价值，来自于其孕育的‘灵具’对‘须构’的遏制与改造，让人类能安全利用须构之力。」
    「这被称之为‘圣灵范式’，即以圣灵模式为标准的超凡力量体系，也是如今人类超凡者的通用理论框架。」
    「圣灵范式中，被圣灵用灵具改造后的须构之力，叫做‘天车之锁’。」
    「天车之锁共有十锁，从第十锁到第一锁，每解开一道，人体可利用的超凡力量都将产生一次质变。」
    「但要让圣灵以灵具帮助蜕变，人类需要献上指定的祭品，并执行天车十锁的圣徒秘仪。」
    「圣灵‘瘟疫女士’概念已与我一体两面，因此如果指挥官举行秘仪，建议选择‘瘟疫女士’作为见证圣灵。」
    ……
    圣灵范式？看来是以圣灵作为标准的一整套超凡力量模式。
    祭品与仪式是开启天车十锁的条件。
    或者说，是进化自身的前置要求。
    马丁试着询问：“特蕾莎，你不能越过祭品和仪式，直接帮我解锁吗？”
    「抱歉，指挥官。黎明泰坦无法破解须构，因此还是需要按照圣灵范式进行，这也是最安全可靠的方式。」
    马丁心想也是。
    圣灵范式是众多前人总结的经验，肯定比新的尝试更加稳妥和有效。
    「您是指挥官，圣徒秘仪中，一切耗损由庇护所提供。」
    马丁听得眼睛一亮。
    这才对嘛！
    「不过因为庇护所长期自然损耗，失去补给，如今储备仅能完成第十锁秘仪。此后所需祭品，还请指挥官去收集储备。」
    马丁倒也不太失望，开头给个助力也不错了。
    「尊敬的指挥官，是否开始圣徒秘仪？」
    马丁下令：“开始。”
    一阵嗡嗡声后。
    特蕾莎机械的声音再次响起。
    「元素的合成，即是物质的存在，物质王国中，超脱凡尘之门，皆在天车之锁。」
    「圣徒秘仪，在此开启。」
    「请持有映射意志之物，献上圣物祭品；出示义体，选择献祭的躯干；最后颂念见证圣灵之名，等待伟大回响；从而完成第一次秘仪，开启天车十锁的第十锁。」
    马丁听得头晕脑胀。
    这秘仪过程比他想得要更复杂。
    映射意志之物、圣物祭品、义体、还要献祭一部分身体……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好在第一次秘仪的素材不需要自己准备。
    特蕾莎有条不紊地走流程。
    「映射意志之物，十枚水晶球嵌入完毕。」
    「圣物祭品，天使一具。」
    「请指挥官选择义体与献祭躯体部位。」
    「特别注意，义体只能选择一个，从此无法再更换。」
    马丁眼前浮现出四个图标。
    分别是一只青蛙，一个附带氧气瓶的头盔，一条黑丝袜，一把冲锋枪。
    下面还写有它们的名称，却没有详细描述。
    「学者青蛙」。
    「抗干扰头盔」。
    「异域舞女的丝袜」。
    「黑手党冲锋枪」。
    马丁询问特蕾莎些东西的具体功效，它却回答说信息不足。
    他只得自己逐个考量。
    学者青蛙——可能会是具有很强成长性的宠物，但从学者两字看起来，似乎是某种功能性辅助生物。
    头盔——虽然出门在外最好带个头盔，但太被动了，而且这玩意儿外观很惹人注目。
    至于丝袜——不论什么种族和习俗的男人，都很难拒绝它。可问题在于，这丝袜不是用来自己穿的。
    最后一个黑手党冲锋枪，就它了！
    名字直截了当，又是进攻性武器，足以提供当下最缺乏的安全保障。
    马丁目光停留在冲锋枪上，心里默念：“我选最后一个，黑手党冲锋枪。”
    其他三个图标消失无踪，冲锋枪图标渐渐凝聚出一柄真实枪械。
    马丁对枪械了解很少，但眼前这一型号在各种英美剧里出没实在太频繁，就连他也能说出名字：汤普森冲锋枪。
    这枪又叫芝加哥打字机，因为哒哒哒的开枪声就像打字机一样，是黑帮片中的常驻道具。
    是真冲锋枪。
    马丁顿时有了点信心。
    记忆中，这个世界的枪械科技还处于燧发枪阶段，持有冲锋枪，火力会让人多一点安全感。
    就是不知道弹药够不够，是不是用光弹药后需要来这里续上。
    特蕾莎又提醒：「请选择献祭躯干部位。」
    献祭躯干？
    马丁询问道：“献祭躯干后，是永久性丧失这一部分身体吗？”
    「献祭躯干是将其与义体融合，生长为新的躯体器官‘灵具’，以遏制和改造体内须构。外观上与此前毫无差别，只是内在结构已截然不同，灵具义体拥有有此前血肉肢体不具备的功能。」
    原来如此。
    马丁想了想：“那就左手小拇指。”
    「指定躯体份额不足。」
    “那加上无名指。”
    「指定躯体份额不足。」
    ……

 第5章 枪在手

    一番试探拉扯，马丁最终献祭了整个左手掌，这已是必须付出的最小代价。
    「献祭融合进行中，或有轻微不适感，请您全身放松。」
    伴随特蕾莎的提示音，马丁左手开始肿胀。
    血管、肌肉、骨骼、神经都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渗入。那分散的力量就像蚂蚁一般，在手掌里钻来钻去，手掌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痒和酸痛。
    一阵让马丁咬紧牙关的刺痛淡化后，左手异物感渐渐消失。
    取而代之，马丁能清晰感知到：手掌里潜伏了一股崭新力量，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暂时无法调用。
    「献祭躯体完成。」
    「请颂念见证圣灵之名，内容如下……」
    马丁按特蕾莎的要求复述：“伟大的瘟疫女士在上，您忠诚的追随者，马丁·威尔逊，庄重地颂念您的名讳，牢记您的荣光，在此虔诚请求，请睁开您智慧的真理之眼，给我以指引。”
    意识中浮现出一段信息——
    「以吾之名，解汝之锁。」
    霎时间，马丁耳膜里响起某种破冰般的碎裂声。
    他全身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骼和神经都无比舒适惬意，就像从看不见的微观枷锁中解脱，整个人神清气爽。
    最直观的是左手，手掌力量彻底解封，使用方法也浮现在意识中。
    马丁左手呈手枪势，上膛。
    他能清晰感知到，手掌里有金属咬合和机械撞击的力反馈。
    食指朝前。
    嘭！
    子弹击中处有一团白痕。
    马丁食指上浮现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后坐力让手指微微发麻。
    这就是灵具义体·黑手党冲锋枪的实战威力。
    他能用左手手掌任何部位射出子弹，而这子弹以空气压缩凝成，威力与火药子弹一般无二，十米内精度极高。
    隐蔽，便携，快速。
    但它也不是没有缺陷。
    首先，这义体冲锋枪每天只能射出三发子弹，凌晨之后才会再次充能。
    暂时叫它义体手枪更贴切一点。
    再者，义体手枪发射子弹耗能大，需尽快进食或以特殊道具填补空缺。
    若是没有及时补给，持有者会因过度饥饿、严重低血糖而失去行动能力，甚至当场昏迷。
    就试射了一枪，马丁脑子都有点晕乎乎的。
    「秘仪成功，瘟疫女士首席圣徒身份认证完成。」
    「温馨提示：瘟疫女士阵营中，圣灵通用祭品为各种瘟疫、流行传染病所具象演化出的‘疫虫’，献祭疫虫就能获得圣灵之力的奖励。」
    「请问指挥官是否需要开启远程辅助，校准灵知？」
    马丁毫不犹豫：“需要。”
    辅助这东西，有总比没有强，不好用选择无视就好。
    倒是疫虫这东西，听起来类似于瘟疫女士阵营的特殊货币？
    捕获后可以在特蕾莎处换成实打实的力量。
    「灵知校准中，请稍等……」
    大约一分钟后。
    「校准完毕，远程辅助加载完成，数字可视化开启。如有任何疑问，请随时联络，特蕾莎二十四小时为您服务。」
    马丁眼前浮现出一列数字属性面板。
    ……
    姓名：马丁·威尔逊
    身份：瘟疫女士·首席圣徒
    等级：lv1
    力量：4（力量越强，物理伤害加成越高，瞬间爆发力越强）
    魔力：1（魔力越高，魔术伤害加成越高，施法速度越快）
    生命：1（关系到你当前拥有的最高生命上限加成）
    灵知：1（灵知越高，越容易洞察魔术施法与各种超自然力量波动，扩展魔术空格必须达到一定灵知要求）
    精力：1（精力越高，越有助于解读和掌握高阶魔术）
    防御：1（抵御物理伤害和魔术伤害的能力）
    体力：1（影响躯体对能量转换的效率高低）
    天赋：
    （瘟疫使者：你对绝大多数毒素、疫病免疫）
    （首席圣徒：由你引荐进入瘟疫阵营的圣徒，每获得一次力量赐福，其中5会作为瘟疫女士的奖励赐予你）
    义体：黑手党冲锋枪（力量+3）。
    魔术：（0\/0）。
    自由点数：5
    综合评级：g
    直观的数据面板一出，马丁心里顿时踏实。
    有加点，有属性，懂的都懂。
    不过怎么加点得好好研究再说，选择成长路线很重要，不急于一时。
    他还想好好琢磨，特蕾莎却开始催促。
    「圣徒秘仪第十锁解锁结束。」
    「警告，能量不足。」
    「您即将被送出庇护所，回归坐标格瑞普城处，倒计时10、9……」
    马丁抓紧最后的时间问：“我怎么识别瘟疫女士阵营的其他圣徒？”
    巴克·卡特就曾是瘟疫女士阵营的，结果叛出。
    得警惕小心，免得被其他圣徒出卖。
    特蕾莎回答：「您是目前瘟疫女士阵营唯一的圣徒，如本阵营有其他圣徒加入，会给出提示。」
    焯！
    原来只有自己一人。
    难怪直接是首席圣徒。
    ……
    从警局回家休息，已经是第二天。
    马丁这两天就做一件事，练枪。
    在格瑞普市内练枪肯定是不行的，但传送庇护所又会极大消耗特蕾莎能量，不到举行秘仪时不能浪费。
    所以他每天傍晚散步到蒸汽火车的铁轨边上，火车经过时会发出巨大噪音，趁这功夫他抬手对着石头射击。
    哪怕有人看到他在晃悠，也不会想到是在练射击，反正满打满算只有三发子弹，倒是十分隐蔽。
    ……
    这天回公寓的路上，马丁看到小麦克被一个戴鸭舌帽的矮小青年拽着，抓入旁边巷子里。
    马丁停在巷子口观察。
    巷子里，青年摸出一把小刀，指着麦克鼻子，低声说着什么。
    小麦克只是一言不发。
    马丁见状走进去：“麦克，我的报纸呢？快去给我拿来。”
    里面两人都望过来。
    “你是要管闲事吗？”拿小刀的青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只是需要那孩子给我跑腿。”
    马丁手上有枪心里不慌，不过稳妥起见还是和对方保持距离，以便发生冲突时方便开枪。
    鸭舌帽青年慢慢走过来，手指转动着小刀。
    “这小子欠了我们一笔钱，也不多，10金榜。如果你愿意替他支付的话，当然是最好了。”
    “不然呢，这小子就得切下一截指头，干活来抵扣欠款。”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对不对？”
    马丁保持和对方有三米以上的距离空间，他还是能嗅到，对方身上有一股油脂气味。
    他心里思忖。
    格瑞普市用的是新地联邦通用货币，主币金镑，辅币是银镑与便士。
    正常情况下，1金镑=20银镑，1银镑=12便士。
    按照每年上班50周计算，10金镑是一个熟练工人的全年总收入，马丁的年薪也就15金镑——10金镑对普通人来说是一大笔钱。
    也不知道麦克是怎么和这人发生了经济纠纷。
    鸭舌帽青年抬起另一只手晃了晃，显出他缺了一截的无名指。
    见马丁纹丝不动，青年冷哼一声，回头看向身后的孩子：“下次来时，你最好准备好金镑或东西。麦克，我们的耐心是有限的，明白吗？”
    青年将匕首插回后腰，双手插兜混入人群。
    确定对方离开之后，马丁这才走到麦克身边：“你借了手指帮的钱？”
    手指帮是格瑞普市最有影响力的帮会，他们有个规矩：正式成员都会切断一截手指，作为加入帮会的承诺和宣誓。
    由于少了一截手指，这些人变得很容易被识别，一辈子都难以摆脱手指帮的烙印。本市人都知道。
    “不是的……”
    少年绷紧了脸：“是他们故意跑着撞上我，说我弄坏了他们的名贵陶壶，硬要让我赔。”
    马丁听得皱眉。
    手指帮讹诈一个小孩，难道就为了硬拖他下水入伙。
    这种大帮派也出现了人手吃紧的问题？
    是这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马丁问他：“报警了吗？”
    麦克一脸沮丧：“我当时就报过警，警察出警后找鉴定师查看了陶壶碎片，的确是值10金镑的贵重品。现场又有他们找的证人，警察也只能认可，让我和他们协商赔偿。”
    “谢谢您，马丁先生，没有您的帮助，今天我肯定要挨一顿打。”
    少年对他鞠了一躬。
    小麦克盯着自己的旧皮鞋说：“但您以后还是不要帮我了，不然也会被帮派不停骚扰的。”
    普通人被帮派组织盯上，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
    马丁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人。
    “我有个办法，或许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他从兜里翻出一张卡片：“拿着这个，我记得你认识字。去这上面的地址，找一个叫迪莉娅的女士，请她帮你解决手指帮的骚扰。”
    “不过你得完全按我说的做……”

 第6章 加点

    西区，金喙鸟俱乐部。
    小麦克战战兢兢地站着，低垂着脑袋，手指捏紧，眼睛偷偷瞄向四周。
    脚下是铺满屋子的紫红色刺绣地毯，墙壁以整块的大理石打造，墙上挂有装裱精致的油画、华丽贵重的刀剑与各式古怪动物标本，头顶是花簇一般的璀璨水晶灯。
    门口更是趴着一只体型硕大的健壮雄狮。
    进来时，那野兽双眸扫过自己，麦克都要无法呼吸了。
    这么气派又充满压迫感的地方他从未来过。
    光是走到这，小麦克都有些胆战心惊。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身黑色连衣裙的迪莉娅·米切尔。
    她看向衣着简陋的少年：“麦克，你说，是马丁让你来的？”
    “是，是的，是马丁先生让我来……”
    “然后他请我帮你处理帮会的一点小纠纷？”
    “是的，女士。”
    “那么，他给出的筹码是什么呢？”
    迪莉娅手捧一只装有淡黄色香槟的高脚酒杯，轻轻呡了一口。
    “马丁先生说。”
    小麦克鼓起勇气：“他想起，巴克·卡特说了什么疫虫。”
    迪莉娅仿佛毫不在意：“哦？”
    “巴克·卡特似乎是怀疑马丁先生身上有一种叫疫虫的东西，但马丁先生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可能巴克正在到处寻找那个疫虫，所以找到他身上……”
    少年这次声音流畅了许多，将马丁告诉他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迪莉娅听完后沉思了一会儿。
    片刻后，她抬起头：“手指帮不会再缠着你。你运气不错，遇到麻烦时有人愿意拉你一把。”
    “回去告诉马丁，说我知道了。”
    “是！非常非常感谢您！”
    小麦克用力鞠躬。
    他听马丁说过，如果迪莉娅愿意帮忙，那手指帮就根本不是问题。
    毕竟，这位可是格瑞普市探险家协会的副会长，超凡者中都属于强者之列。
    小麦克后退几步，小心翼翼绕开门口打哈欠的狮子，推门离开。
    等小客人完全不见了踪影，迪莉娅这才看向墙上：“里德，你怎么看？”
    墙壁里走出一个手拄拐杖的老人。
    他脑袋秃得只剩一缕白发，眼睛眯起，脸上长有老年斑，佝偻老迈的身体套着一件黑礼服。
    “说的不是假话。”
    老里德慢吞吞说：“不论这孩子，还是马丁·威尔逊，都是身份可查、非常正常的平民。马丁·威尔逊看来是希望用这个办法，帮这孩子一把。”
    迪莉娅看向老人：“马丁·威尔逊会不会有问题？”
    “人是很复杂的，又怎么能保证一点没问题呢？”
    老里德仿佛自言自语：“如果要每一个都追根挖底，那我们协会也未免太辛苦了一点。警方精力和警力都不足，更不用说我们这点可怜人手了。”
    “我们能做的就是先处理最紧要的事，找出疫虫。”
    迪莉娅将酒杯里的香槟一饮而尽：“原以为巴克会将疫虫瑞比斯随身携带，在他尸体上并没有找到，那辆蒸汽班车上的乘客尸体里同样没有……”
    “难道巴克真的弄丢了疫虫？”
    老人嘿嘿一笑，露出发黄的牙齿：“迪莉娅，别忘了。疫虫可不是属于巴克的，那种具象之物，或者说灵具雏形，是有自我意志的。”
    “那种东西，可不是人的附庸。”
    迪莉娅忽然想到了什么：“瘟疫女士陨落，巴克又失去了瘟疫使者的身份，控不住疫虫也是很正常。倒是忘了这一点。”
    “只是这样一来，查起来更加麻烦了。整个格瑞普市，任何一个地方都可能是疫虫的藏身处。”
    她叹了口气。
    里德双手拄拐：“协会本来就是由一堆麻烦组成的，也不差这一个。”
    老人望向窗外。
    小麦克在街道上健步如飞，毫不掩饰高兴。
    ……
    与此同时，白桦木公寓。
    地下室没有窗户，只有接近天花板处两枚蜂窝砖当做通风口，外面在公寓邮筒下方。
    房东考虑到马丁要居住，才做了这样一个小改造。
    月光从通风口洒进来，照在木床的起球薄毯上。
    躺床上的马丁正思考怎么加点。
    义体手枪走的是物理攻击，基于这个支点，他目前加点的范围包括力量、生命、防御、体力。
    如果全点力量，物攻加成会有直接收益，但身体能量消耗会更大，那必须还得点出体力。
    生命这一项如果没有装备和抗性加持，单一提升效果往往不好。
    相比而言，防御这一项初期收益很高，兼容性好，提升双抗，遭偷袭能救命。
    马丁再次扫视自己的面板数值。
    里面有两个重点。
    力量：4
    义体：黑手党冲锋枪（力量+3）
    其他生命、防御之类都是1。
    自己初始力量其实也是1，只是靠灵具义体给予了一个初始加成。
    为了稳妥起见，马丁心中唤醒黎明泰坦。
    “特蕾莎？”
    「尊敬的指挥官，黎明泰坦·特蕾莎为您服务。」
    呆板声音响起。
    马丁精神一振，赶紧将自己的猜想说了一遍。
    「您所说基本正确，进入第十锁时，除去特殊体质、种族以及灵具义体的加成，解锁个体初始能力和普通人没有差距。」
    「当然，通过选择天车之力不同进化方向，即自由点数的运用，解锁者与普通人的差距会不断增大。」
    马丁问起一个重要问题：“力量和生命之间是什么关系？力量4是否代表伤害能力就是4，如果敌人生命只有1，那就代表我拥有一瞬间杀死该个体的能力？”
    「抱歉，您所说是错误的。」
    「远程辅助的灵知校准，是远程将指定个体进行评估，各项数值代表其基于初始状态的静态成长程度，运动状态中变量极多，无法准确评估。」
    「通常而言，灵知校准对您本身静态状态的计算具有较高准确度。」
    「如果能对其他个体或目标物进行近距离观察和重复数据采集，也可以通过模拟测算得出一个平均数值，但仅仅代表一段时间里的采样状态。」
    「远程辅助提供的数值算法仅限参考，还请您务必注意。」
    ……
    马丁简单总结：这数据面板测自己比较准，测别人可能不太准。
    他对另一个点很有兴趣：“你可以给出其他个体的数据面板？”
    「如果能近距离完成状态扫描，可以推演模拟出综合评级。观测目标越详细充分，评估结果理论上会更趋近于真实。」
    既然如此。
    马丁开始主动提需求：“能否显示其他个体目标物的血条？”
    「无法理解，血条是血液凝固成的条状物吗？」
    “不是，所谓血条就是……”
    马丁描述了一番。
    「同步检索比对完成。您所说的血条，是指生命体征呈鲜红长条状动态可视化形态。」
    “对。可以做到吗？”
    「权限校验中……指挥官权限符合。」
    「尊敬的指挥官，可以根据您的要求增添挂载模块。但需要长时间进行模拟测算，整合大量样本，以尽可能让数据准确可靠。」
    “没事，先弄上，边使用边完善。”
    「……」
    那边陷入了沉默。
    持续了五分钟。
    马丁大气都不敢出，仿佛是面对着一台才开机的老爷机，生怕碰了哪里就界面卡住。
    「功能加载中，请稍后。」
    黎明泰坦毫无起伏的声音，在马丁耳朵里简直犹如天籁。
    大概十五分钟后。
    「模块加载完成。」
    「血条模拟完成。」
    「再次提醒，该数值仅限参考，一切以实际情况为主。」
    马丁回答明白。
    这就对了。
    人物有属性，敌人有血条，玩家有力量！
    「加载血条模拟消耗算力巨大，泰坦机体能量不足，自主模块即将进入休眠模式，预估三十日后重启工作模式。在此期间无法自主响应，请指挥官注意安全。」
    特蕾莎直接断开了连接。
    马丁先是一愣。
    血条这功能，没想对黎明泰坦耗损还挺大。
    一个月却里是没法依靠特蕾莎进行情报辅助了。
    这一情况让马丁有了新的考量。
    比起被动防御和应对，还是提升主动性，预防陷入危险更加有效。
    灵知：1（灵知越高，越容易洞察魔术施法与各种超自然力量波动，扩展魔术空格必须达到一定灵知要求）
    就它了。
    马丁将5个自由点数全部加在灵知上。
    灵知变成6点。
    他抬起手。
    义体手枪运转，看不见的机械齿轮咬合。
    马丁这时能看到自己左手上萦绕着一团白雾，白气凝而不散。
    就是这个。
    灵知对马丁最重要的战略价值，就是能看到超凡力量痕迹。
    附近有超凡者动用天车之力，他就能立即发现。

 第7章 就业

    小麦克描述了一番自己在金喙鸟俱乐部所见所闻。
    “……基本就是这样。最后迪莉娅女士就让我回来，告诉您说，她知道了。”
    “马丁先生，您真是太厉害了！竟然认识超凡者！”
    少年满脸崇敬。
    他毫不怀疑，手指帮绝不会再纠缠自己。
    人人都知道这个世界存在超凡者，他们是这个世界人类最精锐的力量，享有特殊的法律豁免权。但这一特殊群体很少和平民有直接交集，也难以识别。
    通常超凡者出没，报纸上也很少刊登报道。
    马丁笑了一声：“只是上次站台出事，迪莉娅女士问过我一些情况。我就想，用一点回忆起的情报，看看能不能帮你摆脱麻烦。”
    “目前看来，迪莉娅女士很慷慨，你很幸运。”
    小麦克点点头。
    迪莉娅女士说是马丁先生拉了自己一把，马丁先生说是迪莉娅女士的慷慨。
    这让他觉得两人之间有某种微妙的联系。
    这两位像是同一种人。
    马丁忽然想到：“如果你想要找活儿干，可以到格瑞普大学来。”
    “学校餐厅里正好缺小工，不过待遇不比外面的餐厅，但一天保证两顿饭，一周大概有5便士。如果愿意，我可以帮你推荐。”
    “真的吗？太好了！”
    小麦克激动起来：“我想去，马丁先生您真是一个大好人！”
    “别高兴太早，成不成还是一个未知数。格瑞普大学的餐厅人手很少，每一个人都很劳累，薪酬比起外面要少很多……”
    马丁认真讲了一下学校里的情况。
    事实上，格瑞普大学一直在削减各种经费，其中就有餐厅厨房。
    如今招人不是因为缺人，而是恰恰相反，学校不愿意负担几个厨师的薪水，只保留一个正式厨师，剩余人手全用普通佣工补上。
    佣工里又是妇女和童工最便宜。
    哪怕雇佣妇女和童工，学校给出的周薪也远低于市面人工价格。
    童工在格瑞普市正规餐厅工作，周薪通常是1~2银镑。
    只是目前大多餐厅根本不缺人。
    大量外来岛民因为种种原因涌入联邦，变成了最便宜的廉价劳工，他们很多都不被联邦法律保护，所以也无从谈及薪酬问题，只要给顿饭就肯干活。
    这也挤压了联邦工人的雇用市场，直接导致很多人失业，小麦克这样的孩子没有技能，更是难找工作。
    “我愿意，我不怕吃苦，能吃饱还有5便士就很好了！”
    小麦克眼睛闪闪发光。
    但很快，他又有点苦恼：“但是我是公寓门童，必须随时在这里，如果放弃这个工作，我就只有到桥下去住了，那里的流浪汉很凶狠……唉。”
    马丁问他：“你今年多大？”
    “马丁先生，我满十二了。”
    马丁想了想：“你可以把帐篷搬到我的地下室。不过平时，你得打扫里面的卫生，烧水，倒垃圾，洗衣服，帮我跑腿，捡来的东西不能放在地下室里。”
    “能做到吗？”
    “能！”
    小麦克高兴之余又有几分不解：“马丁先生，您为什么对我这么仁慈？我只是一个没什么用的门童。”
    “你是一个优秀的门童，两年来都干得很好。”
    马丁笑着说：“所以不如来当我的专属门童，虽然待遇同样只有一个栖身处而已。怎么样？”
    “马丁先生，我一定好好干，不会让您失望的！”
    少年眼神坚毅。
    ……
    公寓门房屋里，老吉米揉了揉眼睛，有点意外：“马丁先生，您要收留他？”
    “不是收留，是雇佣。”马丁纠正。
    “好的，好的。”
    老门房看了看旁边有些不安的少年：“不用这样，当初帮你也是因为你机灵懂事，麦克，你是个好孩子，只是没有生在一个好家庭。跟着马丁先生，做好你的工作，知道吗？”
    “谢谢您以前的照顾，吉米爷爷。”麦克鞠了一躬。
    “没事没事，好好干，你的事我会和房东讲。我桌子后面那些旧报纸，还有一支旧钢笔，半瓶墨水，你都拿走。玩填字游戏时，你就很喜欢。”
    “太好了！您太慷慨了！”
    到底是少年，听到有礼物顿时眉开眼笑。
    除去老吉米送的报纸和钢笔，小麦克的全部家当就是他的帐篷。
    这个帐篷原本搭建在老吉米的屋外角落，为了不影响公寓形象，老吉米在外面拉上了一面防水布，恰好遮住那小小的帐篷。
    马丁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麦克的帐篷。
    它由旧衣服和破布缝补而成，上面到处都是补丁，但很干净，没有什么异味。
    麦克从帐篷里翻出一个小油漆桶，将一床薄薄的毯子折好塞进去，又将里面的干草堆塞进纸箱里，往返折跑，重新将帐篷在马丁地下室的墙角支了起来。
    接着少年很自觉地抓起扫帚，开始打扫卫生。
    马丁正想出门散散步，顺便练练枪。
    结果在公寓门口就撞见了一个头发灰白的小老头。
    “罗伯特老师。”
    马丁赶紧对来人打招呼。
    “你在家就好。”
    罗伯特·莱万留着浓密的一字胡，他裹了件呢子大衣，手提一个旧皮箱，就和在学校一样不苟言笑。
    他现年55岁，格瑞普大学自然生物学院副教授，专攻自然学方向，博学多识。罗伯特在学校一向以严谨节俭着称，不算是个好相处的人，却是一个极度尊重知识、对学生要求严格的老派教师。
    马丁在格瑞普大学念书的三年期间，一直是罗伯特的课代表。
    后来马丁能在学校当图书管理员，也是多亏了罗伯特向学校推荐介绍。
    “去外面吃点东西。”
    罗伯特面目冷峻地说：“学校餐厅的玉米汤喝得我实验都做不下去了，在这方面缩减经费真是昏招。”
    白桦木公寓旁的南十字街8号是三脚猫餐厅，这是一间很小的餐厅，除去一圈可以围坐的木台，就只有三张靠着玻璃窗的桌子。
    虽然这只是一个小餐厅，但由于马丁收入太少，很少舍得来这里吃东西。
    两人一踏入餐厅，穿白围裙的服务生小姐立即快步过来介绍。
    “两位先生，我们餐厅新出了鸡肉肉酱卷饼、玉米馅饼、牛乳面包，两位要不要尝试一下呢？”
    老教授放下手提箱：“给我来一个鸡肉肉酱卷饼，再来一杯酸橙汁。点菜，我请。”
    服务生小姐又看向马丁。
    马丁说：“新品都各给我来一个，再来一杯酸橙汁，谢谢。”
    服务生小姐笑眯眯说：“好的，两位请稍等。”
    罗伯特教授点点头：“不错，年轻人就要多吃一点，吃饱饭才能学习和工作，追寻真理之路是一个漫长旅程。”
    “多谢老师招待。”
    马丁坦言：“不怕您笑话，我最近都没怎么吃饱。”
    他这三天都在练枪，义体手枪能量消耗极大，但又不能不练。
    平日里马丁吃的是土豆、面包和卷心菜，天车之锁开启后，这点食物就有点不够消耗了。
    罗伯特教授看向自己的学生：“找你是要通知一件重要的事。”
    马丁坐直了身体。
    “你被解雇了。”

 第8章 威胁

    服务生小姐端来两个木盘，上面摆放着两片叠起的湿毛巾，用莎草纸包好的肉卷、馅儿饼、面包以及两杯果汁。
    “请享用。”
    她双手收起端盘转身离开。
    老教授喝了一口酸橙汁，这才继续说：“学校经费吃紧已有五六年了，市议会的拨款越来越少，学校本身盈利能力较弱。”
    “加上彼得校长要求所有涉及与食物和日常安全有关的研究成果，必须经过至少两年检验期，通过校内教授安全测试才能对外售卖专利，进入市场。”
    “格瑞普大学核心是农学院和工学院，不过工学院更多是辅助农学院。”
    “农学院专精于培育种子和牲畜，嫁接水果以及改良品种……校长这一措施，我个人是非常赞同的。”
    “只是这个命令下达后，学校不多的经费就更加吃紧。光有大量投入，却短时间看不到回报成果。”
    “从去年开始，学校就已经在计划裁员。”
    “五天前，校董事会催促彼得校长，要求他必须一周内公布解雇名单，落实削减经费政策，否则董事会就要引入外来投资。外来资金一进来，校长和教授们的话语权就会更少了。”
    马丁咬了一大口面包。
    这是校董事会和校长之间的博弈。
    对董事会来说，学校盈利是重中之重。
    然而实际掌控者的校长彼得，本身是教授出身，对食物研究非常慎重，一直将安全放在第一位。
    两方有方向上的分歧，一直在拉扯。
    奈何学校到底还是一个不小的组织，任何组织都需要经费支撑，现在校长也不得不做出妥协。
    “这此裁员包括5名讲师，以及保卫部、实验室、图书馆、库房、餐厅厨房、清洁打扫等工作人员36名，昨天名单就已经张贴在公告栏。”
    罗伯特看向马丁，浅蓝色眼眸里都是惋惜：“这是一件不得已的事。”
    “学校也给一小部分有贡献的雇员准备了一笔补偿金。”
    “我给你争取到一个名额。”
    老人拉开自己的手提包铜扣，从里面取出一个用蜡封住的信封，放在桌上。
    马丁拆开信封，数了下里面薄薄的纸币。
    两张1金镑面额，两张5银镑面额。
    总计2金镑10银镑，或者说50银镑。
    “补偿金是各岗位一个月的薪水，以及你本来还没领的一个月薪水。”老教授用毛巾擦了擦胡子：“我能做的也就这样了。”
    “谢谢老师，这笔钱可以解决我一段时间的生活问题了。”
    马丁将信封塞进大衣内兜。
    联邦大环境经济不景气，格瑞普大学同样无法独善其身。
    作为一名图书管理员，自己又没有无法取代的价值，在裁员浪潮中被放弃也是正常。
    他就是没想到，失业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罗伯特咬了一口鸡肉卷：“下一步你怎么打算？有没有什么想法？”
    “倒是有一个。”
    面对老师，马丁倒是没有什么拘束隐瞒：“老师您还记得？我曾经和您讲过，想要专门辅导要考大学的学生，用这种手段来谋生。以前我读书时也辅导过几个同学，赚了一点零花钱。”
    “嗯，你之前说过。”
    罗伯特微微皱眉：“虽然你当初考试的成绩很好，但要教导别人，这又是另一回事了。知识掌握得好，不见得能当一个好老师。”
    “老师说的是。就像以前我在自然生物学院读书的时候，弗莱曼讲师懂得很多，他也很耐心地讲，但大家就是很难理解，或者是听不下去。您上课时，大家都听得非常认真，觉得您讲课有趣，听起来直观。”
    “不要拍我马屁，没用。”
    “实话实说。”马丁摊手：“不过我辅导的办法也很笨，就是多做题，做得够多，自然考试时答题快准确度高。”
    罗伯特喝了一口酸橙汁，手指摸了摸鼻下胡须：“你想当私人教师，我想想……有几个商人向我打听过，合适的话我帮你推荐。”
    “多谢老师。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小要求，这些学生得来我那里来，要按照我的方式来做。”
    老教授瞥了他一眼：“你那个地下室，这些养尊处优的孩子未必愿意来。”
    “我只管说，看你的运气了。”
    “还得麻烦老师一件事……”
    老教授对自己非常照顾，连续提要求让厚脸皮如马丁都有点说不出口。
    可该说还得说。
    “……餐厅厨房的童工？没问题，反正找哪个孩子都一样，现在也还缺人，校董事会又不允许招岛民。”
    罗伯特倒是不怎么在意：“明后天让他来学校里找我，就可以直接去厨房工作了。”
    “那就多谢老师了，一直以来实在麻烦了老师太多。”马丁挠了挠头。
    “你独立学习能力很强，我不想让一个好不容易培养的人才浪费了。”
    两人分别前。
    罗伯特再次叮嘱他不要荒废了学习，说机会未来肯定会有的，要耐心。
    马丁目送老教授走上站台，心里感叹。
    有个好老师实在太幸运了。
    ……
    回去后马丁实在困顿，睡了一觉。
    醒来时已经是晚上。
    马丁用火柴点上煤油灯，喝了半杯清水。
    他左右看去，却没找到小麦克。
    墙角搭好了帐篷，屋子里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自己的几件衣服被洗了晾在通风口。
    忽然，一张纸片从通风口处飘了下来。
    马丁捡起纸，上面是潦草的字迹。
    ——晚上好。
    他抬起头，望向通风口。
    那里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马丁先生……”
    “不要出门……”
    外面人一声闷哼，没了下文。
    马丁目光一凝，是小麦克。
    头顶响起一个低沉沙哑的嗓音：“马丁·威尔逊，把那个帐篷带出来。否则，你的侍童就要少一只眼睛了。”
    手指帮在外面。
    马丁手中有枪，倒也不慌。
    他看向那窄小的通风口：“探险家协会没有通知你们吗？”
    “少废话。”
    外面人吹了声口哨：“只要你把东西给我们，谁也不会有事。”
    东西？
    马丁看向角落的帐篷。
    手指帮是为了夺取帐篷里的什么东西。
    为此他们连迪莉娅的警告都敢无视。
    也不知到底是什么。
    ……
    马丁扛了个麻布袋走出公寓大门。
    和以往晚上一样，门房老吉米早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根本叫不醒。
    外面街道空旷，一个穿黑色大衣的矮小青年守在邮筒旁。他头戴鸭舌帽，正用小刀削苹果，脚下有一堆果皮。
    鸭舌帽青年舔了舔小刀，对马丁说：“跟我来。”
    正是上次威胁麦克的那人。
    行走路上，这个矮个子将苹果切成一块块塞进嘴里。马丁在他身上嗅到了似曾相识的油脂味道。
    “吃吗？”他朝马丁挥了挥明晃晃的小刀，露出短了一截的右手大拇指。
    马丁咳嗽了一声：“不吃，谢谢。”
    “你是岛民？”
    岛民大多都有涂抹椰子油防晒的习惯，因为海岛上太阳很毒辣，人们都会用椰子煮油。
    “那是过去，现在我是一个……怎么说来着？工人？马仔？反正都差不多，都是干最苦最累的活儿，拿最少的钱。”
    他停下脚步：“到了。”
    两人站在城里的石桥下，往常桥下有流浪汉常住，这时候却全都不见了踪影。
    桥下石台上放了一盏煤油灯，除去岛民马仔和马丁，还有被捆住双手绑在地上的少年麦克·特纳。
    小麦克左眼肿得很大，嘴上被塞了破布。
    看到马丁，他喉咙耸动想要说什么。
    “没事的，麦克，我会带你回家。”马丁轻声安慰。
    这句话仿佛给了小麦克力量，他身体渐渐停止了抖动。
    “说得不错，让我们早点忙完，回到温暖的被窝里。最近的夜晚还真冷。”
    说话的是桥下的另一人。
    他大概有一米九高，肩宽膀圆，熊一样的躯体披上黑色大衣，撑得整个人块头更大。
    壮汉大掌摩挲着光秃秃的脑门，咧嘴露出口中几颗铁牙齿：“东西给我就好，马丁。”
    岛民马仔从马丁手里扯过麻布袋，递给了自己老大。
    光头壮汉将麻布袋里翻了个底朝天，本就破旧易损的帐篷被他撕成了碎片，里面零零碎碎的东西倒了一地：有木头片，油漆桶，牛骨头，草绳，还有根断了一截的木手杖。
    他丢下麻布袋，看向黑发青年：“你们在和我耍花样？”
    马丁保持镇定：“我不知道你们要什么东西，整个帐篷我都背来了，就这些。”
    “马丁，你让我大半夜白费功夫，这很不礼貌。”
    “不过你很诚实，大强尼决定原谅你。”
    光头吐出一口唾沫，摸出一块手帕擤了鼻涕。
    他慢慢走到马丁身前，居高临下，手掌拍了拍黑发青年的肩膀：“今天河水很凉，鱼都去了深水区，不过不会冷太久，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相信我，大强尼从不说谎。”
    马丁身后亮起一道寒光。

 第9章 言灵

    小刀刺入马丁大衣里，却仿佛戳中厚皮甲，捅不进去。
    岛民马仔正要换个地方下手。
    嘭！
    他脑袋像西瓜一样爆开，残躯在惯性下朝后倒下，踉跄滚入冰冷的卡姆河里。
    马丁抬起微微发热的左手，食指和中指轻轻点在光头大强尼的眉心。
    他将注意力集中眼前，大强尼脑袋上亮起一根血色长条。
    泰坦模拟的血条已挂载。
    “别动。”
    马丁轻声说：“这对我们都好。”
    大强尼此时身体僵硬得像是一截木头，嘴唇上下发颤，双眼里的阴狠完全被恐惧取代。
    刚才他只看到马丁手指朝后一点，手下脑袋就爆炸了。
    这让大强尼想起了大老板。
    “别杀我，别杀我……我是奉命行动，不知道您是尊贵的探险家……”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愿意赔偿您的一切损失，致以我最诚恳的歉意！求求您！”
    “哦？”
    马丁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要道歉赔偿，可以谈。那你右手为什么不从兜里抽出来，强尼，把手里的东西给我看看。”
    大强尼眼里闪过一丝狠色。
    嘭！
    第二声枪响声音很小。
    大强尼眉心多了一个小孔，粘稠的热血从里面渗出来。
    他摇摇晃晃倒在地上，揣在兜里的右手也滑落出来，正紧紧捏着一支燧发手枪，手指上全是黑色的火药粉末。
    大强尼试图偷偷单手填装火药，开火反击。
    既然对方试图至自己于死地，马丁也没什么好说，送他上路。
    马丁将少年身上绳子解开，小麦克眼里是崇拜和兴奋的光亮，完全没了之前的恐惧。
    “对不起，马丁先生……我出去倒污水，被他们给逮住了。”
    “回住处再说。我先收拾一下。。”
    马丁将自己外套脱下，塞进装鞋麻布袋内，这件旧大衣上面沾了岛民马仔的血，背上也被刺出一个破口，穿着太招摇。
    至于背部被小刀刺中的小伤口，倒是很轻微，不碍事。
    他剥下大强尼身上的黑大衣套在身上。
    接着马丁掏出手帕，取出大强尼手里的燧发手枪，将它用手帕包起丢进水里。
    他拎起麻布袋，和小麦克一起将帐篷主要碎片收回，这才离去。
    两人走后越十分钟，三名头戴铜盔帽的警察手提煤油灯跑步赶到。
    警察们不敢靠近。
    枪响让他们意识到很可能是一桩谋杀案，或是帮派在桥下火并。
    安全起见还是先封锁周围，等待后续援助。
    他们取下背上的燧发长枪，远远瞄准桥下，口中大喊威慑：“警察！举起双手，丢下武器！”
    又过了五分钟后，一名穿着风衣的独眼男子带人匆匆赶到。
    “赫尔曼警探！”三名警察都对其行礼。
    赫尔曼前后扫视了一番桥下，他拔出腰间枪套里的短柄燧发手枪，沿石桥边沿一点点靠近。确定没有危险后，这才招呼警察们勘查案发现场。
    忙碌了一个小时后。
    赫尔曼蹲在躺倒地面的尸体旁，隔着手套，手指轻轻在大强尼眉心伤口挤压：“一击致命，干净利落。手指帮惹上了厉害人物。”
    旁边一名警察拎着手提灯照明，方便警探仔细观察。
    赫尔曼抓起大强尼的右手，将死者手腕凑到鼻子前嗅了嗅：“火药。”
    他目光扫过尸体的手臂：“看手指保持的肌肉形状，死前强尼是准备填装火药，开枪反击。但对方识破了，他被瞬间枪杀，枪被缴械了。”
    “可是警探。”
    旁边提灯警察忍不住说：“死者伤口周围完全没有火药痕迹，也没有找到铅弹痕迹，只有一个洞，贯穿了大脑……这是什么枪？”
    “那倒不是问题。”
    赫尔曼轻描淡写带过，他打量着大强尼僵持于恐惧和怨恨的五官：“能把强尼吓成这样，当然不是什么普通人。”
    河边传来哗哗水声。
    “警探，水里打捞到一具尸体，死者被打烂了脑袋，死亡时间距离现在应该不久。”
    一具湿漉漉的尸身被两名警察从卡姆河里拖了上来。
    两名警察气喘吁吁，抖了抖身上的水：“好在这具尸体卡在了水草里，否则要被冲得很远。”
    法医又是匆匆检查和取证，辨识死者身份。
    “身高一米六，右手拇指缺损，大腿皮肤下藏有刀片，胸口和腰腹总计有十二处明显疤痕……”
    “……”
    “从生理特征比对既有档案，基本确定是强尼手下专门用暴力胁迫和报复的马仔，岛民‘苹果’。”
    赫尔曼则是盯着岛民裂开的脑袋，若有所思。
    提灯警察不解：“为什么这一具尸体脑袋就像被锤子打碎，强尼那边却是精准致命，攻击风格完全不同。难道动手的是两个人？”
    “有可能。”
    赫尔曼这次表示了赞同：“从强尼这边入手，你们分头行动，从强尼和苹果最近接触的人调查起，去寻找目击者。”
    “警探，你知道凶手是谁？”
    “不。”
    赫尔曼摇头：“我只是推断，动手的大概率是一名或两名探险家。”
    “探险家……”
    提灯警察嘶了一声，转而露出快意笑容：“强尼犯事很少留下证据，咱们抓他都很麻烦，这次是撞上铁板，手指帮要头疼一阵子了。”
    赫尔曼脱下手套，拉了拉左眼眼罩：“先去探险家协会拜访一下里德副会长，一切都得按照规矩流程来办。”
    ……
    地下室里，炉子上的水壶呜呜叫着。
    热咖啡让马丁消耗过度的身体稍微恢复了精神。
    好在今天跟着罗伯特教授吃了一顿大餐，不然光是刚才那两枪，现在肯定饿得受不了。
    手捧咖啡杯的小麦克用冷毛巾敷着被打肿的左眼，他此时还没从生死一线间恢复过来，胸腔在不断起伏。
    “马丁先生，您竟然是探险家，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超凡力量，太厉害了……那个强尼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少年看马丁的眼神都是憧憬和仰慕。
    “您干掉他们的时候，真是太解气了！”
    小麦克挥舞拳头。
    马丁郑重警告：“我的身份不能告诉任何人，明白吗？麦克。”
    少年用力点头：“我绝不会说出去的，先生请您放心，您救了我的命，我永远不会忘记您的大恩。”
    “你是我的侍童，我当然会保障你的安全。”
    马丁口中说着，心里也觉得奇怪。
    对自己而言，与人生死相搏应该是很难适应的事，毕竟习惯了和平生活。
    可对上大强尼两人，马丁抬手开枪没有一点迟疑，这就是人类血液里生存斗争的本能。
    马丁放下咖啡杯：“你是怎么被他们抓住的？”
    “您休息后，我洗了衣服，提桶去倒污水。结果在外面被大强尼堵住，那个岛民用刀顶在背上，我就被他们抓住了。”
    小麦克小口小口饮着咖啡，依旧心有余悸：“出来后他们就用绳子把我绑起来，问我和您有什么关系。”
    “我说您可怜我，所以才帮我。”
    “他们不信，抓住我去叫您出来……”
    少年声音越来越小，低下头不敢看马丁。
    “对不起，先生，我害您陷入了危险。”
    马丁放下手里的杯子：“手指帮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你得如实告诉我。”
    手指帮盯上一个小孩子，冒着得罪超凡者的风险也要动手，其中利益牵扯必定不小。
    “不是故意隐瞒您……那个……其实不是什么宝物，是诅咒。”
    小麦克吸了吸鼻子：“手指帮找我是想拿到那个。”
    少年看向马丁：“马丁先生，那东西有一种言灵诅咒，凡是见过它的人，都无法对没见过他的人描述它的存在。”
    “不论说话还是写字……哪怕只是点头摇头都做不到。”
    “所以我根本什么也说不出口。”
    马丁一愣：“那你为什么这下又能说了？言灵诅咒破除了？”
    “不是的。”
    小麦克胸口剧烈起伏，有些害怕地说：“只有面对超凡者时，言灵诅咒才会暂时解除。”
    “马丁先生，我想把这个秘密送给您。”

 第10章 诅咒

    格瑞普市分成东、南、西、北四大城区。
    上流阶层和富人都居住在西区，那里也是城市剧院、公园、中学、高档餐厅集中地。
    南区就是马丁所住的地方，以工人和农夫这些平民阶层为主。
    从南十字街继续往南走，走到靠近城外采石场一带，就再也没有了公寓和木屋，也没有了石板路和地砖。各式各样的帐篷连成一片，连绵蔓延，拥挤得像沙丁鱼罐头。
    这地方叫做布篷区，是格瑞普市的贫民窟。
    根据《格瑞普城市报》统计，布篷区住着超过三万人，这些人都是极度贫困的平民，多数是岛民，他们肚子填不饱，生存环境恶劣。
    马丁还是第一次深入布篷区。
    往常他走到靠近帐篷的地方就会转身折返，这一带到处都是垃圾，既没有污水沟也没有排水渠，粪便和呕吐物随处可见，总是臭气熏天。
    与城里正常社区不同，布篷区是没有巡逻警察的，治安环境也极差。
    如今黑帮实力大增，帮派也经常将这里当成交易地和火并地点，非布篷区居民对这里都敬而远之。
    马丁手提皮箱，进去后发现这里就是一个小型迷宫。
    彼此相连的帐篷和棚屋，除去布料颜色不同，实在难以识别方向。
    这里的路基本上是踩出来的，到处都是泥巴和污水，必须从一个个帐篷边上走过，才能进入更深处。
    “要这个吗？”
    一个半大的孩子赤脚跑过来，扬起手里一个玻璃瓶。
    瓶子里有半瓶淡黄色液体。
    有点像啤酒。
    “很便宜，1品脱2便士。买吗？先生。你可以尝尝。”
    马丁摇头：“我不喝酒。”
    那孩子顿时笑容消失，嘴里骂了一句穷鬼，吐了口唾沫，扭头就钻进帐篷间不见了。
    “还好您没买。”
    旁边的小麦克低声说：“这里的东西不能碰。那可能根本不是酒，或者是掺了蒙汗药……”
    “以前我还看到，有警察会故意让这些人来卖私酒，谁买了就会被当场逮捕，不交一笔钱就要被丢进牢里。”
    马丁点点头。
    钓鱼执法，老传统了。
    黑警最擅长利用职位之便。
    自从53号修正案颁布后，私酒猖獗，联邦和地方市政府都一直在严格监督，严禁私自酿酒，制作瘾品类商品。
    53号修正案的正式名称叫做“禁瘾法令”，是联邦政府通过国会颁布的一道命令。
    ——禁止私人以任何形式制作管制类瘾品，其中最重要的两项就是酒和烟草。只有议会监督下的联邦管制品公司具有瘾品销售权，对联邦公民进行限额售卖。
    联邦政府的理由是，如今经济增速放缓，瘾品泛滥造成了大量的酗酒者和瘾君子，导致社区安全堪忧，家庭暴力严重，常有过量服用瘾品的人死在路边。
    法案出台后，街道两旁的瘾君子的确少了，但问题只是转入地下。
    53号修正案挤压下，各地黑市顿时生意兴隆，黑帮依靠私造、倒卖瘾品，短时间里迅速扩张，各城市夜晚治安反倒是越来越差。
    借此迅速飞速崛起的帮会中，就有手指帮。
    “不过这里也有真正卖东西的人。”
    小麦克一边带路一边说着：“有面包、果汁、土豆泥，有的做的很好的，比外面便宜多了。”
    “还有医生和牙医。”
    “小时候，我和哥哥住在这里那阵子，其实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后来出去才知道，大家都在骂布篷区，恨不得这里的人全部消失。”
    少年手拿一根捡来的断手杖，脚步轻快。
    “后来哥哥出海当了水手，我也就离开了这里。我有四年没有回来过了。”
    马丁附和了两句。
    他脑子里在想诅咒物的事。
    小麦克所描述的情报也相当有限。
    那个诅咒物本身是小麦克的哥哥普利莫·特纳出海所获。
    普利莫所在的船在一次往北方远航时触礁，短时间里无法继续航行，当时船员们不少生了病，又饿又累，不少人已经产生了幻觉，濒临崩溃。
    这时候，一艘老式大帆船从海平面上出现，它一路稳稳驶来，停靠在岸边。
    水手们纷纷冲上那艘船寻求帮助。
    帆船上摆放了许多食物：一包包的8磅面包，腌好的咸肉和鱼，成排的水果罐头，一罐罐蜂蜜，堆在一起的桶装葡萄酒和牛奶。
    就是没有一个人。
    水手们管不了那么多，大多都在狼吞虎咽，疯狂摄食。
    普利莫克制住了饥饿和口渴，他总觉得这艘幽灵一样的船非常可怕，只是站在甲板上张望。
    天色渐渐黯淡。
    从口腹之欲中恢复理智的船员们，忽然一个个捂着喉咙，双眼睁大，仿佛遇到了什么莫大恐怖一样。
    普利莫眼睁睁看着他们，身体一点点融化，又一点点收缩，变成了一个个他见过的东西。
    面包，咸肉，水果罐头，蜂蜜罐，桶装葡萄酒……它们散发出让人难以抗拒的香味。
    普利莫与其他几个没吃的船员都呕吐了起来。
    船上美食，原来都曾是一个个活人。
    在寻找幽灵船上的幸存者时，普利莫在船上找到了一具骷髅。
    骷髅下半身已经和甲板融为一体，它五指紧紧抓着一个木雕，死前还凝望着这东西。
    普利莫着了魔一样，将木雕藏在身上，回到了自己的船。
    他们下船后，幽灵船又扬起风帆，朝着海面驶去。
    从此普利莫再也没有见过这艘船。
    也是从那以后，原本健谈的普利莫变得沉默寡言，他经常一个人发呆，低声自言自语，或是迷迷糊糊游到海里。
    有天，普利莫带了一个箱子给弟弟。
    他打开箱子，露出里面那形态古怪的木雕。
    麦克看到了这件诅咒之物。
    言灵限制暂时解除，但不可言说的诅咒也降临到了他身上。
    普利莫终于能将心中的恐惧，以及那一段噩梦般的旅程告诉弟弟。
    这却是麦克最后一次见到哥哥。
    几天后，普利莫的尸体就漂浮在海面上，警方定性为自杀，以此结案。
    麦克偷偷将哥哥的遗物和木雕一起，交给布篷区一位女性——她是普利莫的未婚妻，也是一位忠贞深情的岛民姑娘。
    ……
    “就是这里。”
    “马丁先生，请稍微等一下。”
    麦克停在了一间棚屋外。
    这棚屋挨着一棵树，比起其他无依无靠的帐篷已经算是好的了。
    门上挂了个牌子「营业中」。
    里头传来粗重的喘气声。
    不到三分钟后，一个赤裸上身的中年男人推门出来。
    男人瞥了一眼衣着整齐的马丁和麦克，露出一个下流的笑容：“第一次来？”
    他吹起口哨，跨过泥水大步离开。
    棚屋里，走出一个穿低胸红长裙的卷发女人。
    “先生，要玩吗？”
    女人小麦肤色，曲线婀娜，就是妆容太浓，显得比她实际年纪要大好几岁。
    她用手捋了捋耳发，朝马丁抛了个媚眼：“您长得真英俊，是我喜欢的类型，给您打个折，3便士一次，怎么玩都可以。”
    女人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麦克，又说：“不过我不接待小孩子。”
    “吉普西姐姐，是我啊，我是麦克。”
    麦克指着自己的脸说。
    “麦克……啊，普利莫的弟弟麦克？长得这么高了。你左眼怎么了？”
    “对，就是我！左眼那个是意外伤。”
    吉普西看了看麦克，又看了看马丁：“你是当了这位先生的侍童？”
    “是的。这是马丁先生。”
    吉普西过去一把挽起马丁的胳膊，轻轻挤压他的手臂：“我就说，这里怎么会有一个陌生的体面人。”
    “马丁先生，您觉得我怎么样？我给您当贴身女仆好吗？”
    “虽然我不会挤牛奶和纺织，但我很年轻，才二十四岁，我会在家里好好哄您开心，您的任何要求我随时随地都能满足，包您满意。”
    马丁愕然。
    这就是普利莫情比金坚的未婚妻吉普西？
    和他想得不太一样。

 第11章 面包

    “抱歉，我才失业，根本没有钱雇佣女仆。”
    马丁从对方搂抱里脱身。
    “哦，那没事了。”
    吉普西眼中妩媚顿时消失无踪，她捂嘴打了个哈欠：“进来。”
    她将「营业中」的牌子翻到了背面，上面写着「休息中」，然后她走入屋内。
    马丁带着麦克随她走入棚屋。
    里面同样简陋，没有衣橱或衣柜，只有一条绑在墙上的缆绳，绳子上挂着各式的女人衣服。
    屋内有一张跛脚老方桌，桌子脚用石头垫着，桌上有一面小镜子，一个打开的首饰盒，桌角还挂了一条布料少得可怜的女式黑内裤。
    吉普西收起内裤，将它挂在晾衣绳上：“随便坐，也没什么招待的，只有喝水了。麦克，给客人倒水。”
    “好的。”
    麦克对这里仿佛很熟悉，从角落翻出一个水壶，又找出一个陶杯。他摸出手帕擦干净后，给马丁倒了一杯。
    马丁礼貌性接过，又轻轻放在桌上。
    桌子后面就是一架木板床。
    吉普西折起上面的粗毛毯子，又用手将床单抹平。
    她随意地坐在床边，翘起腿，露出小腿下的一双黑色高跟皮鞋，鞋头又长又尖，就像一把女式短剑。
    “所以说，马丁先生来布篷区是要做什么？”
    “让我猜猜，你年纪轻轻，看起来以前做的是体面工作，过来找人？”
    麦克这时候说：“吉普西姐姐，我们是来找你拿回哥哥的遗物。”
    “遗物？”
    吉普西嗤笑了一声：“普利莫有什么遗物？那个盒子，里头就一双旧皮靴，那个吗？”
    “我已经卖了。值10便士，还不够一包面包的。”
    麦克脸色一僵，显得焦急又难以接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吉普西姐姐。”
    “你不是说会好好保管的吗？”
    少年声音带着一点哭腔：“那是哥哥最后的东西了。”
    吉普西只是冷冷看着难过的孩子：“人是会饿的。饥饿的时候，什么都能卖掉，更不用说是一双旧皮靴了。”
    “我呢？只是一个被骗的愚蠢女人罢了，以为好男人会从海上带着钱回来，带我脱离这地方。”
    “结果是怎样的？”
    “普利莫没有给过我一便士，只有几朵路边野花，以及廉价的甜言蜜语……他用这些东西获得了一个全心全意对他的女人，真是一桩好买卖。”
    “麦克，他是水手，你知道水手一般把自己的钱花在哪儿了吗？”
    麦克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收起了懦弱：“我知道，哥哥都花在我身上，给我买吃的，毯子，还有让人教我认字。”
    吉普西噗嗤一笑。
    “兄弟之间，怎么看对方都是好的。”
    “麦克，你忘记了，很多次，有自称是普利莫的朋友找上门，普利莫这时总是会藏起来。你不会以为那真是他的朋友？”
    “他的确是自杀，因为他知道，一旦被追债的人抓住，他会生不如死。”
    吉普西从首饰盒里翻出一支烟，用火柴点燃，两指夹着烟轻轻吸了一口。
    “普利莫曾经是一个好人，这毋庸置疑。”
    “他那时候热情、正直、敢于帮助别人，这也是我喜欢他的地方。”
    “不过出海后，普利莫就和其他水手没什么区别。”
    “酗酒，玩女人，赌博。”
    “人都是会变的。”
    吉普西眼神里闪过一丝恍惚，立即又恢复成轻佻放肆。
    “有什么是不变的呢？只有饥饿，饥饿不会背叛任何人，它总会准时找上门，不论你爱不爱它。”
    “马丁先生，您觉得呢？”
    女人看过来。
    马丁只是平和地说：“我想，吉普西小姐其实说的是，什么事都得靠自己。”
    吉普西笑着吸了一口烟，走到马丁身边，拉住他的手：“您说得真好。”
    这次她的眼神没有任何勾引和色欲，只是最正常的赞赏。
    “我认识普利莫时，他和您年纪差不多大，如果他有您的智慧和意志，就不会落得那个下场了。”
    马丁无话可说。
    要还原出一个完整复杂的人格，本就是无比困难的事。
    马丁并不需要了解普利莫，他只是为了那个诅咒物而来。
    他问：“吉普西小姐，麦克的盒子，你真的卖掉了吗？”
    “当然。”
    吉普西抖了抖烟头的烟灰：“我骗你们干什么？不久前，还有人来问过普利莫的事，我是同样的回答。”
    马丁警觉。
    手指帮之前就在查普利莫带回来的诅咒物。
    他追问说：“来找你的人里，有没有一个岛民马仔，还有一个很魁梧的光头男人，叫做强尼？”
    “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强尼，你们认识的吗？他应该是普利莫的债主。”
    吉普西呼出一口白烟。
    马丁心说果然。
    手指帮是顺着普利莫这条线在查，最后丢失了线索，才锁定在麦克身上。
    “不过嘛。”
    吉普西掐了烟头丢在地上，高跟鞋把烟头踢到床底。
    “除去那双皮靴，里面还有一个东西，在我这里。我也没有告诉那个强尼。”
    麦克顿时眼里焕发出希望：“能还给我吗？吉普西姐姐。”
    “一口价，2金镑，不能再少了。这是保管秘密的费用。”
    女人看向马丁：“您愿意替麦克出这个价吗？”
    “可以，但我要确定东西完好。”
    马丁从兜里摸出信封，抽出两张1金镑面额的纸币，夹在两指之间。
    “请放心，我卖东西从来都是一分钱一分货，童叟无欺。”
    吉普西走到床的东南角，她双手推开简易的木板床，露出床下乱七八糟的垃圾——大多是烟头和发黄的纸团，还有两件被撕碎的内衣和很多头发。
    她抓起门后扫帚，扫开上头的垃圾和灰尘，掀开下面两块石板，起出一个生锈的铁皮盒。
    打开盒子，吉普西从里头拿一个小小的木雕。
    “就是这东西，放在皮靴里面的，还好最后我把它拿了出来。”
    马丁一眼看到，那木雕上面萦绕着一股淡淡白气。
    是超凡力量波动。
    他将纸币递过去，从吉普西手里接过木雕，塞进皮箱里拉上铜扣。
    “那么告辞。”
    临走时，吉普西倚在门口说：“马丁先生，如果您有钱了，随时来找我好吗？我给您提供最好的短暂快乐，其他女人绝对不会、也不敢做的那些。”
    马丁头也不回地离开。
    ……
    同样的时间。
    南十字街白桦木公寓外，停靠了一辆黑色蒸汽车。
    一个身披羊毛大衣的男人手拿《纽伦日报》，在门口等人。
    他头戴一顶费多拉帽，有两条浓郁的眉毛，五官天生严肃，哪怕站在门口看报也身姿笔挺。
    路过的租客都觉得这是一名军官，或是哪里来的上流人物，不由偷偷观望，猜测这位气派人物为何而来。
    浓眉男人身后，年轻跟班手提皮箱，频频看向手中怀表。
    跟班低声说：“先生，门房说马丁带侍童提了包出去，一直没有回来，不如您先去旁边的餐厅坐一下。我守在这里就行。”
    “稍后马丁回来了，我再来通知您。”
    浓眉男人目光在报纸新闻上扫过，口中说着：“琼斯，我们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组织，一举一动都要贯彻组织意志。”
    “我等马丁，是对协会迪莉娅女士的表态，避免关系进一步恶化。”
    “面子这种东西，对我们来说，根本不重要。”
    琼斯点点头：“是，先生。”
    他又有点不忿：“这次的事，明明的强尼那混账背着组织去做的……偏偏还需要先生您出来收尾，强尼真是死得太容易了，还惹出了超凡者。”
    “先生，您说，真的是强尼自己干的吗？还是背后有人指使……”
    浓眉男人余光扫了他一眼：“强尼死了，这件事结束。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是我多嘴。”
    琼斯看向身后，忽然惊喜道：“先生，那个带着小孩的黑头发年轻人，肯定是马丁，和门房描述的一模一样。”
    浓眉男人将报纸交给跟班，朝迎面而来的年轻人走去。
    他露出笑容：“你好，马丁，我叫古斯塔夫，是为了强尼的事来致歉的。”
    马丁心里警惕。
    古斯塔夫……这个名字在报纸上出现过。
    记起来了，他是手指帮的二老板，基本上算帮会对外的发言人。
    古斯塔夫亲自登门道歉？
    看来是迪莉娅那边生气了。

 第12章 意外顾客

    古斯塔夫看起来四十岁出头，除去两撇标志性的浓眉之外，整个人的五官显得非常精神英气，年轻时无疑也是一个帅小伙。
    他谈吐得体，口齿清晰，很擅长与人交涉。
    此外让马丁最有感触的是，古斯塔夫身为本市最大黑帮的二老板，他说话平易近人，姿态放得很低。
    哪怕是一阵日常寒暄，说起最近天气、卡姆河和格瑞普市的葡萄酱，古斯塔夫也能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这是个人物。
    马丁心里想着，如果没有必要，还是不要成为敌人的好。
    “……一说起来就有点没完没了，这也是我的老毛病，看来这辈子都改不好了。”
    古斯塔夫笑着说：“马丁先生，这次我来是代表组织，为强尼给你和麦克带来的麻烦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说来惭愧，虽然组织上一直在严加管辖，避免下面成员影响平民们的正常生活。”
    “但组织成员众多难免混杂，我们也一直在积极改进。”
    “这是一点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古斯塔夫从怀里取出一枚信封，轻轻放在桌上。
    马丁也不避讳，当着对方直接打开信封。
    里面是十张1金镑面额的纸币。
    总共10金镑。
    马丁心里一喜。
    才出血了2金镑，这笔意外之财让自己囊中顿时宽裕了起来。
    见马丁很顺利地收了钱，古斯塔夫的笑容也更加和蔼：“这件事引起了探险家协会迪莉娅小姐的关注，实在是抱歉。”
    “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强尼所做的事属于他私人行为，因为组织层面的行动，都需要在我这里留档。他们背着组织在做这件事，我们也是后知后觉。”
    “不过他们毕竟是组织的人，所以结果自然也需要组织承担。”
    “强尼和苹果既然已经被杀……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我们也好直接找警方，将强尼之死进行结案，没必要浪费警方资源。”
    “马丁先生你觉得如何？”
    马丁看向旁边的麦克：“麦克，给客人倒水。”
    少年小心翼翼给古斯塔夫和跟班琼斯各倒了一杯水。
    “谢谢。”古斯塔夫对麦克点头示意。
    “古斯塔夫先生，这样最好。”
    马丁接着说：“我们也想要回归正常的生活。”
    “请放心，此后绝不会有组织成员骚扰你们，如果有，请直接和我联系，我一定给马丁先生一个交代。”
    古斯塔夫从怀里摸出一张名片，轻轻放在马丁手里：“这上面是我的地址，哪怕我本人不在，也有琼斯和其他人，只要能带个口信过来，我就能知道。”
    马丁将名片收起。
    这样又有了一个可用的资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古斯塔夫又说：“听闻马丁先生从大学里辞职，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未来打算？”
    “暂时没有，我准备休息一下。”
    “那马丁先生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们组织呢？”
    “我们组织一直都缺乏掌握完备知识的人才，最近两年也在到处考察和扩张，正是用人之际，如果马丁先生愿意的话……”
    马丁直接拒绝：“抱歉，我没有那个方向就业的想法。只想过平凡的生活。”
    “这样啊，那不强求。”
    古斯塔夫一脸惋惜：“此前我还特地托人到格瑞普大学打听过，说马丁先生入学考试以第三名的成绩到自然生物学院念书，获得了市议会设立的全额奖学金，毕业时也是名列前茅。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对我这样普通出生的人来说，也只有进入大学接受教育，学到知识了。”
    和对方达成共识，马丁这时候也放松了下来。
    他这话也不是吹嘘。
    穿越前那九年义务教育，又连着三年高中后的高考，大学时又是层层考试，毕业后就业还得面试笔试。
    过去自己就是一路考试拼杀出来的。
    在这个世界里，大多人接受的教育有限，知识储备较少，而且也没经历过考试地狱洗礼，试卷考核的内容在马丁眼里既直白又简单。
    马丁能脱颖而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哎，马丁先生说得太对了。”
    古斯塔夫眼里涌起一丝忧色：“如果我家的哈迪能够明白这一点就好了。那孩子心地好，但是脑子笨，成绩太差，哪怕能侥幸进入大学，可能都很难毕业。”
    马丁眼睛一亮。
    机会来了。
    “古斯塔夫先生，其实，我没有其他本事，就是比较擅长考试。”
    “如果您的孩子有这方面的需求的话，我有一套完整方法，可以给他辅导，帮助他稳步提升成绩。”
    古斯塔夫一愣，继而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年轻人。
    他有几分不确定：“马丁先生，你是认真的吗？”
    通常而言，接受过大学教育的人，是不愿意和黑帮有公开关系的。哪怕有合作，也是在暗处。
    说到底，在大多数人眼中，黑帮依旧是不入流的群体。
    马丁却说要当自己孩子的辅导老师，那就等于要和手指帮产生关联。
    “当然是真的。”
    马丁认真地说：“我知道您可能有顾虑，觉得我太年轻，但不妨试一试，以一个月为期限。用试卷成绩来检测，看看您的孩子到底能不能有进步。”
    古斯塔夫皱起眉头，郑重思索。
    几分钟后。
    “好，那就劳烦马丁先生试试。那孩子现在城西的格瑞普大学中学部读书，三个月后的年底就会参加第一次大学入学考试。”
    “我们家地址在……”
    “古斯塔夫先生，请您让贵公子到我这里来，需要在这里进行辅导。”
    “……也好。”
    古斯塔夫点点头：“那就劳烦马丁先生了。不知道先生您的费用是多少……”
    他从兜里摸出一个牛皮钱包，里面有一大叠金镑。
    “现在不用。”
    马丁立即抬手制止：“这样，如果一个月后，贵公子成绩有进步。我们再商量酬金的事。”
    ……
    走出白桦木公寓大门。
    琼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忍不住说：“先生，那个马丁，真能教好哈迪少爷吗？”
    “他那么年轻，而且才被学校辞退……”
    古斯塔夫没有立即回答。
    他从大衣内兜里拿出银烟盒，取出一支雪茄，用雪茄剪切掉雪茄叶。
    琼斯立即擦燃火柴给老大点上火。
    古斯塔夫深深吸了一口雪茄：“琼斯，人总是会骗人的，所以不可靠。”
    “但有的东西比人可靠，比如说成绩上的数字。”
    “马丁·威尔逊三年大学生涯里，每一次考试成绩都稳居前五，数字不容易撒谎。”
    “我没有想过让他能彻底改变哈迪，不过只要能稍微影响一下哈迪，让他和那些狐朋狗友少一些聚会时间，那就够了。”
    琼斯恍然大悟：“还是先生想得周全。”
    “去开车，今天的事儿还很多。”
    “得先去探险家协会一趟，表明态度，再去警局销案，最后还得给大老板汇报一下最近情况……”
    古斯塔夫压了压帽檐。
    琼斯左右看了看，低声：“先生，强尼他们……会不会是大老板直接命令……除去您和大老板，其他人没法叫得动强尼。”
    “到此为止。”古斯塔夫眼神警告。
    琼斯走到路边蒸汽车旁，给老板拉开后门。
    古斯塔夫坐进去后，琼斯小跑跨入驾驶室。
    很快，送风管喷出白色雾气。
    蒸汽车呜呜叫着朝远处驶去。

 第13章 木雕

    送别了古斯塔夫两人，马丁对侍童说：“麦克，你先出去，这东西有超凡力量，可能会伤到你。我让你进来你再回来。”
    “是，先生。我替您去看看外面，避免有人闯入。”
    麦克反应很快。
    反锁上大门，马丁这才将诅咒物从皮箱里取了出来。
    木雕不大，一手可握。
    它外形如同一朵菌盖较小的大号蘑菇，外表光滑，色泽暗红，表面上有一些深深浅浅的划痕，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木匠学徒的练手之作。
    不同于普通木雕的是，这蘑菇浑身散发出淡淡的白色气氲。
    马丁不太确定怎么识别这东西。
    特蕾莎也没有鉴定系统，这时候它还陷入了沉睡，无法自主响应，怎么召唤都没用。
    用天车之锁触发试试？
    马丁左手里的灵具·义体手枪力量展开，手掌顿时变得灼热起来。
    这时候木雕有了反应。
    果然有戏。
    木雕犹如软泥一样摊开，表面拉伸溶化成薄薄一层，很快就包裹住了马丁整个左手。
    诅咒木雕与灵具义体产生了某种深度接触，顿时升腾起无数白气，将整个地下室都变成了一片雾海，桌椅墙壁尽数消失在了白雾之中。
    马丁小心翼翼走了几步，发现空间变大了，怎么走都摸不到墙。
    灵知感应，超凡力量波动最强的位置是身后。
    他转过身。
    不知什么时候，背后出现了一扇带着光晕的椭圆大门。
    隔着雾与光，他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马丁这时候才明白：木雕原来是一把开启特殊空间的钥匙。
    难怪设定言灵，必须由超凡者持有，普通人拿着也没用，反而会惹来灾祸，称之诅咒名副其实。
    要不要往前走？
    马丁能清晰感觉，只要需要，自己左手随时可以划开这片雾海，重新回归地下室。
    既然能回去，那就先往前探一探。
    他小心翼翼地将左手伸入光门之中，触感仿佛是陷入了某种凝胶里，整个人缓慢地穿了过去。
    ……
    光门之后是一片晦暗衰败的沙漠，空中飘荡着一种细小纤薄的絮状物，就像是燃尽后被吹起的灰烬。
    沙子里生长一簇簇枯草，也不知道它们是否活着，还能不能生长。
    一块块形态古怪的大石横七竖八地躺在沙中。
    马丁仔细观察，发现这些石头里不少都是石雕，只是大多数风化龟裂后破碎了，尚算完整的有三个。
    一个是用甲胄将身体全部包裹起来的战士，他断了一只手臂，断裂横截面上有一圈圈猩红色年轮般的血管状纹路。
    第二个石雕是一名身披僧侣袍、直立行走的高大牛头人——或者按照这个世界的说法，称呼其为卡托贵族，这一族群也是几大神眷之首。
    最后还有一个残余胸部以上躯体的女人半身像。
    女人嘴巴张得很大，手掌朝前，仿佛是要阻挡冲来的什么，又像是丢出手里东西，难以准确判断。
    马丁对三座石雕一阵仔细观察，有了新收获。
    全身甲战士不是人类。
    他盔甲下没有肌肉，只有骨骼、血管和细密的神经纤维，从肩膀断面处看得一清二楚。
    再者是他的盔甲颇为奇特，上面纹着很多翅膀一样的花纹，并且没有一点缝隙，就像是浇铸在战士身体上一样。
    这模样让马丁想起一个曾见过的参照物：巴克·卡特。
    甲胄战士大概率是一名天使。
    第二个卡托贵族，身份上倒是毫无问题，只是他手里握着的武器很奇怪，是一根长长的白骨小臂，手掌骨依旧完好，掌心镶嵌了一枚布满裂缝的灰白石头。就像是某种法杖。
    最后一个半身女人，嘴里舌头上有一只睁开的眼睛。
    总结：三个都是超凡者。
    周围很多大一点的石块，也基本能看出残躯石化的痕迹。不过它们身上都没有了超凡力量波动，和三座石雕一样，是彻底死了。
    这地方之前有超凡者进来过，但他们变成了石头。
    这三座雕塑朝向的方向一致，都是东北方向。
    马丁举目望去。
    东北方位的沙丘之间，有一座醒目的白色高塔。
    马丁踩着柔软的沙子，一路朝高塔走去。
    沿途他继续观察，发现沙漠上的沙丘还在缓慢地移动，显然地下有某种力量在推动运行。
    慢慢走了半个小时，马丁抵达目的地。
    白色高塔比他想的更加宏伟高大，墙壁上雕刻了飞蛇和水纹浮雕，它在沙漠中静静伫立，仿佛凝望远方的巨人。
    高塔下，有一个物体缓缓活动着身体。
    那是一个上身是男人下身是马的半人马怪物，它头戴一顶黄铜罗马头盔，披铜肩胛，上半身肌肉形状如雕塑般完美。
    半人马双眸冷酷地盯着马丁，伸手从沙子里拔出一根通体血红的骑士长枪。
    它脑袋上浮现出一条又长又宽的血条。
    血条上方还有几个字。
    lv20：英灵森托尔。
    综合评级：e。
    撤！
    ……
    马丁睁开眼，端起桌上水杯喝了一大口。
    他第一时间看到半人马的等级就选择了跑路。
    硬抗估计得交代在那。
    马丁如今lv1，综合评级g。
    这半人马英灵lv20，综合评级e。
    双方力量层面差距太大，根本没法越级碰瓷。
    虽然特蕾莎提供了游戏一样的数据面板，但自己被杀就是真死了，没法如游戏角色一样重生。
    木雕连接的沙漠世界里或许藏着什么具有价值的宝物，可也得有能力才继续探索。马丁还不到那个门槛，得提升一下个人实力再考虑去挑战半人马。
    这时他又有些庆幸。
    幸亏未雨绸缪挂载了血条和评级模块，不然可能他刚才就去试试英灵的强度了……
    试试就得逝世。
    让马丁头疼的问题再次浮现，要提升自己的等级和力量强度，没法通过杀怪获得。
    按照此前特蕾莎提醒，在瘟疫女士阵营需要捕获“疫虫”，将其献祭以换取圣灵力量，这才是提升义体手枪强度的办法。
    疫虫变成了马丁当下最重要的目标。
    他打开门，发现麦克坐在门外的楼梯上，正在看报纸。
    “收拾一下，麦克，我们去一趟格瑞普大学。你明天就得去那边餐厅工作，今天带你去熟悉一下路线和环境。”
    “好的，先生。”
    麦克收起报纸，拍了拍屁股下的灰。
    马丁带着他走到站台处，叮嘱他说：“学校餐厅提供比外面价格略低的三餐，早餐和晚餐供应都很早，你忙累了就乘车。1张票1便士，能坐两趟，也就是一个来回。”
    麦克直摇头：“先生，我一周才赚5便士呢。我还是跑着去，我跑得很快的。”
    “也是。”
    马丁之前天天坐车，倒也不是大方，而是学校对教职员工有报销补贴。
    学校每周都会发给教职员工车票，方便大家上下班，此外每日还提供餐券一张，让职员们能在学校吃一顿标准餐。
    这也是格瑞普大学最实惠的福利所在。
    ……
    格瑞普大学位于格瑞普市的北方二十公里以外的磨坊镇，那里集中了格瑞普市绝大多数的农场、果园和畜牧场，同时也是本市粮食种植、收割和集中加工的地方。
    从南十字街站台到学校门口，通常需要半个小时时间。
    小麦克坐在靠窗的木条座椅上。他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外面冷风吹进来，稍微驱散了车内的各种体臭和香水味。
    少年好奇又惬意地看着窗外，柔软的前额发被吹得往上掀起，露出下面发际线略高的额头。
    蒸汽班车沿着卡姆河一路前进，绕过两个弯之后前面豁然开朗，进入了北面的平原地带。
    马丁坐靠走廊的座位，翻看着最新的《纽伦时报》。
    在这个世界，了解各地最新重要情报的方法就是看报纸。
    他平时哪怕过得拮据一点，也保持了订报的习惯。
    《纽伦时报》在全世界发行，具有相当高的影响力，作为联邦严肃刊物的代表，长期以来拥有良好的公信力和权威性。
    其报道的多是联邦政策以及各地重大新闻，涵盖各行业领域，很有参考价值。
    一条新闻引起了马丁的兴趣。
    「联邦医疗改革正在全面启动」：联邦独立开发的“天使药剂”一直都是超凡药剂领域的标杆，但在民用药物的开发利用上，联邦的投入与成果都远远不如环海四国……
    经过国会审核同意，联邦将增加1200万金镑预算投入到医疗领域，新设立一批医学院培养专业性临床医生，同时将会新建一批教学医院……
    对医学生的培养也不再是过去纯粹的理论讲解，而将投入到具体治疗，以此作为考核……
    ……
    新地联邦共和国在蒸汽机、超凡药剂、航海、冶炼、纺织、海上贸易等方面都展现出了锐意进取的态度，但偏偏在通用医疗领域上比较保守。
    大多医生如果没有环海四国的药物，就是沿用数百年前的老办法，采用放血疗法、休克疗法或是神秘学治疗病人。
    说来都让人觉得不敢相信。
    这导致联邦各医院治愈率一直不理想，哪怕仅仅小感冒也是一件让人闻之色变的事，遇到疑难杂症和大病医生通常都只能安慰性治疗。
    当然，这都和统治层无关。
    他们雇有经验丰富的私人医生，一旦发现健康问题，就会乘私人游船赶赴环海四国，入住最好的医院，得到全世界最优秀医生队伍的诊治照料。
    马丁最初很不解，为什么联邦偏偏缺了这么重要的一条腿？
    后来他才慢慢看懂了，都是钱的原因。
    大量药物从环海四国进入联邦，填补联邦民用药物不足的空缺。这是一块肥肉，只要有船队、贸易资格和启动资金，就能持续收割这一源源不断的利润。
    独立研发药物乃至培养优质医生，这是一项需要耗费大量钱财和时间的事，哪有倒卖药物来得快？
    因此，上层集团对平民迫切的医疗需求保持沉默和无视。
    现在议员们统一了意见，看样子是有什么更重要的利益需求或者影响，让他们不得不加大投入。
    背后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车铃声响。
    马丁放下报纸。
    框车——框车——
    蒸汽班车逐步减速。
    车头驾驶座上的司机一边摇铃，一边通过窗户朝车厢乘客大喊：“伙计们，格瑞普大学站到了。”

 第14章 老师的血条

    格瑞普大学是由宝石城大学着名学者安德鲁·迪克森和格瑞普本地大农场主埃兹拉一同在六十年前建立，为公私合营高等学校，内部设有七个学院。
    其中，农学院、工学院为迪克森家族和埃兹拉家族捐助设立，也是本校最具影响力的核心学院。这两大私立学院学费高昂，一年最少要120金镑，家底不足的学生根本读不起。
    自然生物学院、化学院、数学院、建筑学院、经济学院五大学院则是格瑞普市议会出资筹建，为公立学院，每年学费统一为10金镑，价格要亲民得多。
    如果学生就读五大公立学院，成绩优异者每年都有获得全额奖学金的机会，经费由市议会提供，以鼓励积极学习的学生。
    马丁在自然生物学院读了三年，也拿了三年全额奖学金。
    还是那句话，这里的学生根本没经历过考试战争，对考试这件事的认知还在低级阶段，击败大多人不难。
    站在大学的铁栅门外，马丁心里有几分嗟叹。
    三天前，他还高高兴兴要过来领薪水。
    现在他已被解雇失业在家。
    门口守卫倒是还认他，要马丁签了个来访单就放他们进去。
    马丁带麦克一路走入教师所在的实验楼，这是一幢犹如小型城堡的老派建筑，外形方正简朴，灰褐色的墙壁结实耐用，防火又不怕飓风，是一名杰出建筑师的设计。
    这里流传着一个着名传说，说每到半夜的时候，实验楼里就会出现一个无头骑士幽灵，它会骑上白马在走廊里徘徊。
    后来校方出来澄清，说那不是一名骑士，而是一匹驮着沉重金属箱的白马，是某个教授最新的牲畜改良成果。
    改良白马可以在走廊里飞速奔跑，转弯灵活，负重能力极强。
    可惜它没多久就死了。
    原因是由于变异导致内脏负荷过大，白马体内血管爆裂，不治而亡。
    实验楼里有许多这样的故事。
    它们大多都是昙花一现，就和绝大多数学者的研究一样，常常以失败告终。传说不断消失在时间消磨里，终究无法成为现实。
    马丁一路上和麦克讲着学校里的各种轶事，走到罗伯特副教授所在的办公室外。
    在走廊上，他看到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左眼绑了眼罩的赫尔曼警探，与一名头戴铁盔帽、身着制服的年轻警察，两人正与一名讲师在低声交谈。
    感受到被注视，赫尔曼也看了过来。
    马丁对赫尔曼点头示意。
    他对这位恪守职责的勇猛警探是有好感的。
    对方也朝马丁微微颔首，接着又专注于询问调查工作。
    “老师，我带着麦克来了。”马丁敲了敲门，招呼里面的老教授。
    “进来。”
    办公室不大，大多空间都被两侧的书柜和铁箱占据。
    里面仅有两张办公桌，罗伯特·莱万坐在靠里面墙的那张前，他戴了一副宽边老花镜，正用钢笔在批改学生们的实验报告。
    另一张靠外墙的办公桌属于罗伯特的助手，也是本学院的讲师弗莱曼。
    弗莱曼半年前受人邀请参与一起实地考察，至今还没回来。
    马丁目光扫过书柜上那一排排厚皮书。
    这些书他翻过一部分，大多是严肃的学术着作，不少都用词艰涩，并不注重可读性。还有一部分是其他国家出版的书籍，马丁就更看不懂了。
    罗伯特对这些却来者不拒，一点不觉得枯燥，每天稍微有空就抱着大部头书在啃，颇为享受。
    马丁遇到想要了解的领域或概念，许多时候会偷懒直接问老师，经过罗伯特复述，很多理论就会变得简洁易懂。
    罗伯特手里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放下笔看了过来。
    “你就是麦克？眼睛怎么了？”
    麦克下意识用手摸了摸左眼眶，那里被大强尼一伙造成的肿胀还没完全消除。
    “老师，麦克是个很机灵的孩子。眼睛的伤，是一点小事故。”
    马丁笑着介绍说：“他做事也很踏实，向来是认认真真完成工作。”
    “很好。这一点很重要。”
    老教授对麦克说：“你去餐厅熟悉一下环境，那边已经将你的名字填入了雇员名单，明天就可以来上班了。你眼睛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谢谢您，教授。”
    麦克鞠了一躬，又看了看马丁。
    马丁点点头，少年这才朝外走去，临走时他关上了门。
    “是个懂事的小家伙。”
    罗伯特这才点点头。
    “老师，我在外面看到了赫尔曼警探。警察来学校，学校出什么事了吗？”
    马丁不由看向另一张没有人的办公桌：“还是弗莱曼老师……”
    “和弗莱曼没有关系。”
    罗伯特起身，从柜子里拎出两个玻璃杯：“茶还是咖啡？”
    “咖啡。”
    老教授用热水壶的热水泡了茶包，又给马丁倒了一杯黑咖啡：“他们是来调查南十字街站台那件恶性谋杀案，你也是现场目击者，应该比我更清楚。”
    “现在警方找到线索，发现那个被击毙的杀人犯曾经来过我们学校，所以需要进一步追查。”
    马丁默默喝着热咖啡。
    巴克·卡特的事还没有结束。
    这位曾是瘟疫女士圣徒的堕天使，发狂前来学校，学校里有什么东西让他感兴趣？
    马丁顺势问：“老师，疫虫是什么东西？”
    罗伯特皱起眉：“你知道疫虫？”
    马丁解释：“那个杀人犯抓住我时说过疫虫什么的，他好像在到处找那个疫虫……”
    这一套他和迪莉娅说过，前后并无破绽，加上巴克已死，再也没有其他人能推翻自己的证词。
    “……所以我想，难道是巴克也怀疑过学校，觉得这里有疫虫？”
    老教授用手指捏了捏眉心。
    “学校里有疫虫？这不太可能。”
    “圣灵范式体系中，疫虫是一种灵具的雏形，属于圣灵‘瘟疫女士’特有。”
    “称呼为虫子，其实只是一种外在描述，未必就是虫形态。作为灵具雏形，疫虫具有一定的自我意志……灵具，你可以将其理解为某种概念物具现化之后的产物。”
    “疫虫的重点是疫，它本身为各种病疫、传染疾病、恶性流行病概念意识的觉醒和异化，介于生命和非生命之间。”
    “这部分是弗莱曼的研究方向，可惜他人现在不在。”
    罗伯特感叹了一句，双掌互相摩挲了一下：“不同灵具有其特定趋向性，这也是其拥有一部分生命特征的体现。”
    “就像是人饿了会吃饭，累了会睡觉，植物需要尽可能汲取养分和水，鱼到了某些季节就会群体迁徙……”
    “疫虫的趋向，通常是病人或是医生。”
    “它需要通过寄生的方式不断壮大自我概念，复制传播自身，从而完成更进一步的成熟蜕变。”
    “学校里既没有病人，也没有医生……”
    罗伯特突然想到了什么。
    老教授喃喃：“倒是有用作实验的动物，难道疫虫藏在生病的动物身上？这的确是可能的。”
    马丁获得了新情报。
    病人，医生。
    这两者是疫虫会寄生的对象。
    缩小了范围，寻找起来就会容易不少。
    老教授却因为学生的一席话，陷入了某种深度沉思。
    马丁百无聊赖，目光聚焦于老师身上。
    一看之下，马丁呼吸骤停。
    老教授头顶浮现出一道血条，只是这血条太长，排成了上下两行。
    血条上方还有几个字。
    lv：？？
    综合评级：e。
    罗伯特·莱万，是和半人马英灵森托尔一个层面的超凡者。

 第15章 黑二代

    哈迪·安德森最近很不爽。
    他从小到大心里一直有股不爽，这种不爽在最近达到了巅峰。
    偏偏这件苦闷的事不想告诉外人。
    他十六岁了，正常来说，得像所有道上男人一样，用酒精和拳头消解所有不爽和烦躁。
    用拳头的时候，哈迪经常被人揍翻，让他更加恼怒和郁闷。
    哈迪天生就不是一个身体强壮的人，他身材矮小，反应也不快，由此经常遭到其他人的嘲笑。
    至于酗酒，这也是一件道上人必须学会的事。
    可惜哈迪一杯就倒，再次沦为其他同龄人的笑柄。
    不耐酒精的体质，让哈迪深深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残忍。
    所以他选择了最后的倔强，抽烟。
    53号修正案对普通人约束很大，但对哈迪这样的家庭却毫无约束力，他家有一个雪茄柜，里面装着父亲古斯塔夫珍藏的各式雪茄。
    他偷偷抽了一周后，忽然某天开始呼吸困难，意识模糊。
    再次醒来后，哈迪已经在环海四国中北岛王国的摩根医学中心。
    他在病床上休养了一阵子，确认基本无碍后，在古斯塔夫的陪同下回到了格瑞普市。
    在他临走前，医生给出病历报告并叮嘱说，让他不能碰烟，因为他的肺上长有一个结节，吸烟和有害气体很容易引起休克，严重者甚至会造成人当场死亡。
    此外他尿酸很高，因此也不能吃牛羊肉、蘑菇、海鲜等食物，不可饮酒，要多多运动，定期过来复查。
    哈迪听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妈的！
    不让抽烟喝酒就算了。
    还不让吃肉和海鲜，这算什么男人！
    我还能做点什么？
    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父亲古斯塔夫一再告诉他，让他平时专注于学业，他会帮他进入卡利基商学院——那是新地联邦共和国最好的商科大学，从那个地方出来后前途无量。
    哈迪只觉得好笑。
    自己一个黑帮二老板之子，进入大学也会被那些上等人嘲笑，根本不会将他看成一伙的朋友。
    现在他就读的中学，也是格瑞普大学的中学部，里面读书的大多是贵族、议员、官员和大商人的子女，换而言之是一所精英学校，哈迪在里面就一直被孤立。
    不少同龄人都戏谑问他，你毕业后是不是就要加入手指帮，当你父亲的帮手？
    听到哈迪说要继续读大学，那些询问者基本都是哈哈大笑。
    一群狗屎！
    黑帮子女在上流学校里受到歧视，就是一件非常普遍的事。
    前不久父亲古斯塔夫说，他给哈迪请了一个可靠老师，让他每天放学后去老师家里接受老师辅导，为期一个月，以帮助备考三个月后今年大学入学考试。
    他向父亲的助手琼斯大哥打听。
    琼斯说那是一个叫做马丁·威尔逊的年轻人，在格瑞普大学时成绩很好，毕业后在大学里当了一阵子的图书管理员。
    哈迪觉得，这种履历估计就是找父亲拍马屁的家伙，自己有必要教训他一下，让这小子明白：安德森家族的人可不是好糊弄的。
    ……
    地下室门口。
    马丁打量着眼前人。
    哈迪·安德森和他想象中截然不同。
    他十六岁，一米六左右，比十二岁的麦克就高半个头，在十六岁就算成年的联邦男性中算是矮小的。
    哈迪体型瘦削，但眼睛很有力，脸上带着一种年轻人的固执。
    年轻人盯着马丁，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
    “你就是马丁·威尔逊？”
    “是的。哈迪，希望这一个月，我们能相处愉快。”
    “你有什么本事？我对没本事的人没兴趣，这也是安德森家族的传统。”
    哈迪挑衅般说：“听说不久前，你才被格瑞普大学辞退，连图书管理员都当不下去，还有资格当我的老师？”
    马丁也不气恼，只是问他：“你想进入大学吗？”
    “如果你没兴趣，那么就可以回去了，因为我会的也仅仅是教人应对考试而已。其他不是我擅长的领域。”
    “……”
    哈迪本来想要说点有气势的话，但一时间竟然找不到有力的反驳。
    “看来你是想读大学的，哈迪。”
    马丁又说：“只是我有点好奇，以古斯塔夫先生的实力，将你送入大学应该不难才对。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地备考？”
    “像是格瑞普大学的农学院和工学院，只要找一封议员的推荐信，再给一笔钱，你就能进去读，这样对你来说很轻松才对。”
    “你根本不懂！”
    哈迪终于找到了对方的破绽，冷笑着说：“推荐信可不是那么好拿的，拿了这东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父亲希望我去卡利基商学院，要进入那里就必须通过相应考核。不到基准线是不行的。”
    “当然那里也可以直接捐赠，不过要以十万计的金镑，我家可没那么阔绰。”
    “不要以为我父亲是帮会首脑之一，好像就什么都能做到似的，帮会也有帮会的苦衷。很多事，不是一个人就能决定的。”
    哈迪哼了一声，言语暗示，对马丁进行敲打。
    马丁走到烧着的炉子旁：“只有咖啡了，可以吗？”
    “我不挑。”
    哈迪大喇喇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目光左右扫视，观察着这个寒酸的地下室。
    “看起来，哈迪你对帮会颇有了解。”
    马丁拧开罐子，舀了一勺咖啡粉，倒在卷好固定杯口的滤纸上，沸水缓缓淋下，一杯咖啡就被冲泡完成。
    他将咖啡递给对方：“将来想要继承父业，继续在帮会工作吗？”
    “没兴趣。”
    哈迪最讨厌被人说子承父业，当即怒道：“不要以为我就会靠我父亲，我也不会靠组织。我就是我，我父亲是我父亲。”
    马丁对他有了个基础认知。
    “所以，哈迪你是讨厌帮会本身，还是讨厌被人说是仗着古斯塔夫先生名声的儿子？”
    “和你无关。”
    马丁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咖啡：“你知道帮会是怎样的一种组织吗？”
    “我肯定比你懂。”
    哈迪并没深入谈及，而是喝了一口咖啡，微微皱眉：“这是什么低级咖啡，既不香也不够醇，没有奶和方糖吗？”
    “抱歉，你也看到了，我这样的居住环境，这两个都是没有的。”
    “图书管理员这么穷？”
    “一年的薪水15金镑，除去房租和食物开销，剩余很少。”
    马丁呡了一口咖啡，坐在年轻人对面，坦言自己的经济状况。
    “那还不如我家女仆，一年也有25金镑。”
    哈迪放下手里陶杯，看马丁的眼神带着几分怜悯：“听说你辅导我不要钱，说是一个月后我有成绩进展，再和我父亲商量酬劳？你这么自信？”
    “不是自信，只是没有成果前，拿钱不合适。报价少了我吃亏，报价高了古斯塔夫先生又觉得不值。”
    “所以只要有一个成绩上的结果，那么价格就有了一个标准。”
    这番话让哈迪重新打量了一番马丁。
    “你脑子很清醒，难怪我父亲会让我来。”
    哈迪话头一转：“我遇到一个麻烦，但这个麻烦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如果你帮我解决这个麻烦……”
    “女人的问题？”
    哈迪脸色微变：“你查过我？”
    马丁忍不住笑了：“男人在这个年纪时，脑子只想两个问题，一是理想，二是女人。理想比较遥远，一时间还没遇到挫折。”
    “那么就只剩女人了。”
    “看来，你遇到了女人的问题。”
    哈迪有些吃惊地看着面前人。
    这家伙有点东西。
    哈迪沉默。
    马丁也不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喝咖啡，静静等待着。
    大概五分钟后。
    哈迪嘴唇动了动：“她叫做卡萝尔，是皮尔庞特家族的……”
    “卡萝尔把我灌醉后，和我发生了关系。”
    “然后她将这件事在学校到处炫耀，说我还是一个处男，被她拿到了第一次！”
    少年五指攥紧，拳头梆硬。

 第16章 少年哈迪的烦恼

    哈迪受邀参加同学生日宴会，他精心准备了礼物，穿着撑头的正装去赴宴。
    在上流社会，宴会是最重要的社交方式，各大家族每周都会举行宴会。
    迷醉享乐背后，是不同家族和组织之间的互相交流和深度合作。
    生日宴会上，一名叫卡萝尔的年轻女士对哈迪很有兴趣，拉住他聊个不停。
    卡萝尔说自己从卡利基商学院毕业，今年二十四岁，她结过一次婚，但半年后就离了婚，如今单身。
    结婚离婚在上层人士中很常见，既可能是个两人性格的不合，双方出现了利益分歧，也可能单纯是彼此家族之间的反目成仇。
    更何况，皮尔庞特家族是一个影响力辐射联邦众多城市的名门望族，家族里有不少议员、官员和银行家。
    着名的皮尔庞特银行，就是这一家族所控制的跨国银行巨头。
    从不缺少围在皮尔庞特家族门口等机会的人。
    在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手指帮就不够看了。
    哈迪也不敢得罪对方，只能不断应酬，和她闲聊。
    宴会进入跳舞阶段。
    哈迪迷迷糊糊就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镶有金箔的华丽赭红大床上。
    天鹅绒毛毯下面，哈迪浑身不着片寸，身体无比疲劳，仿佛有一天一夜没有睡觉，又像是一口气跑过了几十公里的长路。
    身披丝绸睡衣的卡萝尔从窗台回过头来，手指捏着一支香烟。
    “你醒啦？”
    她吐出一缕白烟：“多睡一会儿，我让管家去学校给你请过假了。现在你多休息。”
    女人眼神暧昧。
    哈迪一言不发穿上衣服，闷头离开皮尔庞特家族的宅邸，回到了家。
    结果他第二天，自己童贞被卡萝尔夺走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学校。
    哈迪也被取了一个新外号，叫做「失贞小子」，这外号让他受到了新一轮的屈辱和嘲笑。
    ……
    大体上，这是一个青春期男孩被大姐姐睡了的戏码。
    马丁耐心听完了哈迪的控诉。
    他首先表示：“你被骗了。”
    “想想看，真正醉酒后是很难有生理反应的。而且一个口冒酒气、睡得死猪一样的男人，真的会让一位大家族的小姐饥不择食吗？”
    哈迪愣了一下。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了过来：“你是说，卡萝尔说的是假的？”
    “当然，至少那时候，她应该是没兴趣和你进行床上游戏的。”
    “不过你赤裸的身体肯定是看过了。”
    “所以，只是纯粹的玩笑。”
    哈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还是气不过：“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这么侮辱我！”
    马丁给他倒了一杯凉水：“稍安勿躁，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主要还看你怎么想。”
    “什么意思？”
    “既然大家都认为卡萝尔和你发生了关系，那么可以说是卡萝尔夺走了你的第一次，也可以说你魅力超凡，哪怕曾为人妻的卡萝尔也无法抗拒，不是吗？”
    “……”
    马丁慢慢开导这个还在敏感年纪的青年：“大家取笑你，你觉得难受和屈辱，本质上并不是卡萝尔对外的宣扬，而是另一件事。”
    “你是黑帮二老板的儿子，这才是根源。”
    哈迪慢慢回过神，更是一脸吃惊：“你怎么知道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群体，太正常不过。”
    马丁随口说。
    学校里依旧是一个小社会，并不是纯洁无垢的理想乡。
    在更广阔的格瑞普市环境中，哈迪自然算是中上层的少爷，衣食无忧，背靠帮会。父亲是本地强力人物，是被众多平民羡慕的对象，多的是人巴结。
    可身处精英阶层所在的格瑞普大学，哈迪又属于下层了。
    黑帮毕竟是上不了台面的组织，哪怕各城市的帮会借着53号修正案不断扩张，他们在贵族、议员、官员和财阀眼里依旧不过是一群会咬人的狗。
    “你在学校的问题，短时间并没有办法解决。”
    “因为背后根源是阶层差异，或者说阶层鄙视链。”
    马丁认真地说：“但有一位智者说过，发展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基础和关键。”
    “如果古斯塔夫先生能将手指帮经营得不断壮大，甚至能与灰岩公司、皮尔庞特银行、安德鲁钢铁公司、洛克运输公司、罗斯基金会这样规模的巨无霸相抗衡。那么你走到什么地方，所有人都会对你彬彬有礼。”
    “那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事。”
    哈迪摇头连连。
    他此时对马丁的态度缓和了不少，语气也不再像之前硬挺。
    “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你自己做出改变，展现价值。”
    “最简单的就是考试成绩，成绩能保持优异，那么你过去是怎样都无所谓。”
    “只要能毕业，你就会进入全世界各大巨无霸招揽人才的名单里。”
    “这样一来，哈迪，你就能支撑你们家族继续兴盛几十年。不论手指帮未来还在不在。”
    “古斯塔夫先生希望你能进入一所名校读书，必然也有这样的期望。”
    马丁虽然和古斯塔夫只有一面之缘，但他在地球所接受的信息量远超这个世界普通人的一生。
    黑帮大佬要更进一步，那就必须设法洗白。比较可行的办法是将自己子女率先从组织中摘出来，借着帮会的这第一桶金，过上中上层的生活。
    哈迪这次没有反驳，他双手端着咖啡，慢慢喝着，似乎在思考。
    他反应比普通人慢，每次都得想一会儿才说话。
    仿佛终于想好，哈迪开口：“你问我‘帮会是怎样的一种组织’，现在我回答你的问题。”
    “帮会是一种秘密组织，本身最早是一种互助团体，源自于最早的同乡和同业成员。”
    “不过经过不断发展，现在已经变成一种半公开性团体，经营多样化，是一种比公司管理更加松散，更重视成员忠诚的组织。”
    “我所知道的是这样的。”
    马丁有一点意外。
    古斯塔夫谈吐得体谦逊，虎父无犬子也很正常。
    他只是没想到哈迪年纪不大，对帮会已经有这样的宏观客观认识。
    “说得很好，哈迪。”
    “既然你知道帮会是一种特殊组织，那么也应该知道，迄今为止，能存在百年的帮会少之又少。大多帮会都是昙花一现，哪怕曾经辉煌一时。”
    马丁继续说：“手指帮看起来正在飞速成长，但背后同样会侵占其他团体的利益，概而言之，手指帮也在不断树敌。”
    “超凡力量的存在更是一个不稳定因素，超凡者出手的话，帮会将会遭到毁灭性打击。”
    “哈迪，去考宝石城大学，只要能进去，那里会提供给你想要的尊重、认可和保护。”
    哈迪这回回应很快，脸色微变：“可宝石城大学是联邦最好的大学……我不算聪明，脑子反应也慢，不可能的。”
    “所以需要我来辅导你。”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古斯塔夫先生在帮会问题上肯定是资深人士，在考试上，我也有着同样的自信。”
    “我可以负责地说，我认为你可以，你有足够的动力和潜力。”
    “就将目标定在宝石城大学。”
    “既然要做，就要以最高标准来要求自己，不然那就是浪费时间。”
    “当然，真正的备考之路痛苦又艰辛，很多时候让人崩溃沮丧，你会很多次想要放弃。”
    “但我不会让你放弃。我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胜利！
    “来，哈迪，相信我，按我的方法来。”
    马丁注视着对方眼睛，无比坚定地说：“我来帮你考入宝石城大学。”
    哈迪恍惚了几秒钟，接着站了起来，愤怒地回瞪马丁。
    “说得再好听都是不可能的！那是宝石城大学！你少说大话了！”
    他斗气似的跑了出去。
    几分钟后。
    大门又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你真的知道怎么考宝石城大学？”哈迪气喘吁吁地说，鼻翼不停变化。
    青年双眼死死盯着马丁，仿佛要确定他是不是在说谎。
    “当然。”
    马丁点点头：“我说过，你有足够的动力和潜力。”
    哈迪咬牙说：“我就先听你的，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那我们先试行一个月。”
    马丁从皮箱里翻出一沓纸张，往桌上啪地一放：“准确说，从第一套题开始。”

 第17章 崩溃

    人心不齐，队伍不好带。
    古斯塔夫揉了揉眉心。
    随着手指帮不断壮大，帮会成员数量也飞速增长，有被兼并的其他帮会成员，也有投机的地痞流氓，还有通过各种关系混进来的，组织人员前所未有的混杂。
    借组织之名在外面搞乱子的人越来越多，可用的人却越来越少。
    作为具体管事的二老板，古斯塔夫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工作，擦不完的屁股，协调、交涉、宴会更是排满了日程表。
    大老板奥斯本却满不在乎，他认为这些都是小事，只要手指帮依旧被上面支持，那就毫无问题。
    古斯塔夫感觉到深深的疲惫。
    或许应该认真考虑一下退休了。
    可一想到哈迪还没上大学，仍旧需要助力和庇护，古斯塔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为了家族的未来，自己还得撑住。
    琼斯敲了敲门，从外面进来：“先生，哈迪少爷的事查清楚了。”
    “说。”
    “背后倒是没有什么策划者，只是皮尔庞特家族的卡萝尔小姐个人所为。”
    “我买通了卡萝尔的一个贴身女仆，她说，卡萝尔就是听说哈迪少爷不胜酒力，故意给他杯子里换了酒，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能喝酒。”
    “结果少爷一喝就醉，卡萝尔就当着所有人面将他带回皮尔庞特宅邸……”
    “基本算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就是这件事在中学部里流传，让哈迪少爷有点难堪。”
    古斯塔夫从酒柜里取出一瓶水晶瓶盛装的酒，倒了三分之一杯递给琼斯：“辛苦你了。”
    “都是我该做的。”琼斯小心接过酒杯。
    “只要没有受伤就不是什么大事，哈迪也得学会自己处理问题。”
    古斯塔夫给自己也倒了三分之一杯，和琼斯碰了下杯。
    “最近哈迪去了马丁那里，情况如何？”
    “我正要和先生您汇报这件事。”
    琼斯露出笑容说：“自从去了马丁先生的地下室，哈迪少爷最近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每天回来都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少爷兜里随时揣着一个小记事本，没事就拿出来背新地语单词。”
    “少爷好像憋了一股气，要证明自己。”
    “这简直是未有过的事，马丁先生真厉害。”
    “先生您看人真准。”
    古斯塔夫放下酒杯，有些怀疑是听错：“真的？”
    “千真万确。”
    琼斯投给老大一个确凿的眼神。
    作为古斯塔夫的跟班和助手，他与安德森家族早就是绑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看到安德森家族下一代有斗志和意志，琼斯也颇为欣慰。
    “马丁·威尔逊……”
    古斯塔夫口中喃喃：“真是个神奇的男人，能这么快就折服哈迪……难怪强尼栽在他手里。”
    他眼神一变，看向自己副手：“你去盯一下，看看还有没有人在打马丁的主意。强尼死了，之前的事未必没有后续。”
    “这次，我要知道背后的原因。”
    “是，先生。”
    ……
    马丁将一叠打印好的试卷放在桌上：“这是宝石城大学近五年的入学试卷，以及南方军官学校近三年的独立试卷，为搞到这些东西我花了不少功夫。”
    哈迪握钢笔的手指抖了一下：“马丁，这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多？这点就叫多？”
    马丁嗤笑一声：“做这么点试卷就想考宝石城大学？”
    “那是联邦最杰出的年轻精英聚集地，可不是混子学校。”
    “每年有资格参加宝石城大学考试的有上万人，但录取人数只有一百人不到，录取比例长期低于百分之一。”
    “你只要从中学部顺利毕业就有资格参考，第一个条件基本满足。”
    “而你要面对的对手至少是你现在的程度，还有更多比你强的竞争者也在同步备考。”
    “要想越过其他100多人，就得按照我的办法来。”
    哈迪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声音有些发虚：“最近几天，我做梦都在做题……马丁，这太可怕了，我从来没有这样过。”
    “每天回去就想睡觉，既不想吃东西，也不想听音乐，永远睡不够，只想休息。”
    “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马丁打断他的话，淡淡地说：“你的目标是宝石城大学。”
    “放心，你年轻，扛得住。人的适应力是很强的。”
    哈迪嘴唇都在哆嗦。
    他心里已经在破口大骂。
    马丁你不是人！
    你这是要把我活活逼疯！
    简直地狱一样的学习模式，让哈迪做题做得缺氧……
    哈迪每次来到白桦木公寓的地下室门口，心里都会涌起一股恐惧，手指会发颤，双腿下意识想要逃离。
    他得费很大劲儿鼓励自己，稳住心态，才能推门走进来。
    现在看到马丁从皮箱里掏试卷，他就头皮发麻。
    “现在我告诉你，为什么需要做其他学校的试卷。”
    马丁一脸严肃，对有些崩溃的学生说：“首先，宝石城大学和南方军官学校都在联邦首都的宝石城，两者同为联邦国会直管的公立大学，也是为联邦提供优秀人才的基地。”
    “宝石城大学最炙手可热的是数学、经济学、法律、政治这四所学院。”
    “南方军官学校则是培养联邦高级军官的摇篮，以军事工程学、武器设计、航海、船舶制造为主。”
    “看起来两者侧重点不同，但实际上，两所学校联系非常紧密。”
    “两所大学的教授、讲师经常彼此交流学习，互相在对方学校任职任教，这是由来已久的传统。”
    “再者是，两所大学里教学方式和对学生的考核模式，也基本一致，都伴随着大量的考试、阅读和论文要求。”
    “我专门请教过格瑞普大学罗伯特·莱万副教授为首的一干教授和老师，他们的说法，都证明了上面几点。”
    “最近几年私立学院规模越来越大，宝石城大学和南方军官学校已经数次向国会提出，想要合并为一体，成为一个远超联邦其他高校的标杆。彼此互补，以更好地为联邦培养各领域的领袖人物。”
    ……
    “经过我反复调研，发现两家的入学考试试卷具有高度的重合性。所以要考宝石城大学，南方军官学校的入学试卷也有很高的参考价值。”
    马丁一手抓起一份试卷。
    “联邦高校入学考试的三大科目，数学，批判阅读，写作。”
    “不同学校有不同的考试方式，但分数占比是同样的，数学800分，批判阅读400分，写作400分。”
    “数学占据了最重的分数。”
    “而数学考核基本是以实际案例作为解题范本，思路和程序同样重要。这就需要大量做题，以保持头脑反应迅速，让解题变成一种肌肉记忆和条件反射。”
    “写作和阅读则是需要大量阅读，以报纸上的批判文章为主来仿写。”
    “根据每年录取名单公式汇总，只要能考到1280分，就稳定进入宝石城大学，历届都是这样。”
    马丁有条不紊地讲述自己总结的经验。
    哈迪则是听得有点懵：“你对这方面这么有研究……难道以前你也想考宝石城大学？”
    “想归想，可惜没有推荐信，也没有在知名中学部上过学，所以没有最重要的‘考试资格’。”马丁自嘲。
    他做过大量调研，从小时就到处收集情报，将各种报纸上的信息汇总梳理。
    后来马丁意识到实在没办法进入宝石城大学，就选择了第二顺位的本地学校，格瑞普大学。
    大学念书期间，马丁继续整合相关考试情报，就是琢磨着有朝一日搞个小型辅导班，这一行在新地联邦共和国里还属于蓝海，大有可为。
    他穿越到这个世界，真正最具有碾压性的能力就是考试。
    不论是对考试的认知，还是对考试方法论的掌握，都不是这里学生和老师可以相提并论的。
    其他或许不行，但马丁自问在考试领域，自己在这里就是顶尖水准。
    “所以，这就是你要达到的目标，数学640分，写作320分，批判阅读320分。”
    “稳定处于这个分数线上，就能进宝石城大学。”
    “这个分数听起来高，但其实大多题都很容易。”
    “胜利就在前方，刷题！动笔！”
    哈迪人麻了。
    1280分。
    他觉得还不如给自己一把刀，让他去街头和混混对砍，这样获胜的机会都要大一点。
    ……
    “好好做题。两个半小时后，我回来改卷讲解。”
    马丁关上门，离开地下室。
    教导哈迪是一方面，他还有更重要事做。
    去查巴克的疫虫。

 第18章 差异

    格瑞普市有两所正式医院：一是位于南区的南方纪念医院，二是西区的摩根医学中心格瑞普分院。
    纪念医院是市公立医院，价格相对较低，平民阶层都到那去诊治疾病。
    相比来路不明的私人诊所，纪念医院要可靠很多。
    西区的摩根分院则是昂贵的私立专科医院，专门为上流社会与部分中产阶级服务。
    摩根分院环境舒适，药物齐备，医生也是从环海四国的摩根医学中心本部抽调而来，医疗能力毋庸置疑。
    就是有一个小小缺点，非常贵。
    马丁先去了地处广场的纪念医院。
    哪怕是傍晚，医院门口依旧人流如织，形形色色的工人和农夫到此来看病，他们忐忑不安地进去，又忧心忡忡地出来。
    想认识到健康的重要，到医院里待一天就行。
    纪念医院的墙上挂满了昏暗的煤油灯，两幢老式的四层楼房并排耸立，看诊人从楼下排队一直延伸到了大门外街道上。
    马丁以探望病人为由进入医院大楼，门口护士也没拦他，她们实在太忙，光是做入院登记都得写字快一点。
    医院楼里。
    每一层病房外都摆满了病床，上面躺了各式各样的病人，大多数人眼神麻木。只有一小部分病人有孩子或伴侣陪同，他们表现得要稍微坚强一点，脸上还能看到笑容。
    不时能听到护士怒训违反规定的病人，偶尔出现穿白大褂的医生更是行色匆匆，看起来格外疲惫恍惚。
    在这里，不止病人是病人，医生与护士们也显得十分病态。
    走了一圈后，马丁都没有找到超凡力量波动。
    于是他离开纪念医院，朝西区走去。
    他才走到西区和南区交汇处，报童们立即跑过来拉生意。
    “卖报纸，卖报纸，先生您要报纸吗？”
    “先生买我的，最新的《纽伦日报》《宝石时报》《每日街报》都有，买一份。”
    “我这里还有《莫雷报》，先生您一定会喜欢的，上面有非常精彩的配图。”
    鞋童也提着板凳和刷具过来揽生意。
    “擦皮鞋，擦皮鞋，先生，擦皮鞋吗？只要一枚便士，就能让鞋子像镜子一样亮。”
    “先生买花吗？今天才摘的玫瑰和百合花，任何女士都会喜欢的，您买一支，求求您买一支。”
    卖花小姑娘也不遑多让。
    从南区到西区的人不多，尤其是如今夜晚，这群还在卖力兜售东西的孩子们将马丁团团围住。
    倒不是他看起来是个有钱人，光是马丁身上的单薄大衣和旧皮靴，就不像是出自殷实家庭。
    只是有人从南区来到西区，多半是拜访办事。
    拿上一份报纸，锃亮的皮鞋，都是西区男士的标配。
    再带上一朵鲜花，更是拜见女士的常见礼节。
    马丁抬手明确示意不买，孩子们这才失望地散开。
    他正要往前走，一辆迎面而来的红色蒸汽车停在了身旁。
    窗户被摇下，里面有人招呼。
    “马丁，过来一下。”
    马丁凑过去一看。
    车后座上坐着迪莉娅。
    她今天一身淡蓝色晚礼服，盘起了头发，戴上珍珠耳环，脖子上系了一条细项链，v字领口露出一道深深的y字线条，马丁礼貌性多看了两眼。
    “别看了，上车，和你说几句话。”
    马丁从另一侧拉开车门，收拢大衣衣角坐了进去。
    车内顶部镶嵌了三枚水晶灯，照得迪莉娅更是皮肤发亮，带着一股淡淡的白兰花花香。
    与警局所见的那次不同，今天迪莉娅看起来优雅雍容，经过了精心打扮，显然是要去赶赴某种正式场合。
    由于她左眼下的泪痣，以及迪莉娅与生俱来的柔和面孔，总让马丁觉得这个女人有几分楚楚可怜。
    “你要去哪儿？我送你过去。”
    迪莉娅说着。
    马丁也不推脱：“摩根分院。”
    “去摩根分院。”
    她对司机下令，转头说：“生病了？”
    “不是，我去看看医院里有没有适合我的工作。”
    “是这样啊。”
    迪莉娅眨了眨眼：“上次你让那个孩子麦克过来，说关于疫虫的事。我警告过手指帮，但某些人似乎还是骚扰过你，实在让人遗憾。”
    “不过他们二老板古斯塔夫已经给我承诺过，他会保证你的安全，绝不会让你再受到骚扰。”
    原来是这事。
    马丁也顺着她说：“感谢您的帮助，我只希望和麦克能回到正常生活。”
    对方点点头，又投来试探的目光：“当时，巴克·卡特除了说疫虫外，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举动？”
    马丁想了想：“他就是一把扼住我的喉咙，一点一点用力……当时我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注意到。”
    他早就梳理清楚了。
    当时巴克·卡特盯上自己，是因为铜球反应剧烈，他洞察到自己和瘟疫女士有关联。
    所以巴克才说自己是「幸运小子」。
    “嗯。”
    迪莉娅抿嘴一笑，鲜红的嘴唇更加明媚：“听古斯塔夫说，你成了他孩子的私人教师？”
    “是辅导教师，帮助古斯塔夫先生的儿子哈迪复习备考，先试着辅导一个月看看效果。”
    “这倒是个不错的工作。”
    闲谈之际，蒸汽车缓缓停下。
    马丁对迪莉娅致谢道别。
    迪莉娅也颔首示意，随即蒸汽车朝来时的方向驶去。
    摩根分院更像是一座庄园，门口有医院雇佣的警卫站岗，戒备森严，外人无法进入。
    透过墙上镂空处，马丁一眼就能看到里面平整的草地和修剪过的花圃，石板路两侧的木桩上固定了一盏盏马蹄灯，夜里也并不幽暗，医院的几幢漂亮的公寓式大楼就坐落在这样的环境中。
    有几个病人拎着狗绳在遛狗，他们彼此攀谈，笑声不断，病服外穿着体面的毛呢大衣和兽毛睡衣，看起来轻松写意。
    他们每个人身后都跟着一名护士小姐，护士都很年轻，温柔又耐心，配合他们笑和取乐，看起来更像是他们的贴身女仆。
    想到半个小时前看到的纪念医院，马丁摇摇头。
    不同阶层的生活差距实在太大。
    同一座城市里，有的人操控金钱，享受生活，有的人却被金钱支配，生存艰难。
    由于实在进不去大门，马丁只得绕着摩根分院外墙走了一圈。
    没有任何发现。
    他忽然想起，自己知道的事迪莉娅她们肯定也知道。
    两家医院，探险家协会和警方必定早就反复调查过了。城内那些小诊所，她们一个个查过去也不会多费劲。
    看迪莉娅的态度，疫虫还是没有找到。
    还有哪里是可能被超凡者和警方忽略遗漏的？
    马丁霍然想到，还真有这样一个地方。
    ……
    格瑞普市的济贫院设在南区外围，距离布篷区仅有一条街道之隔。
    但即使是布篷区的贫困者，也厌恶和憎恨济贫院，哪怕失去安全保障，在肮脏的环境里饱一顿饿一顿，他们也不愿意进入那个地方。
    济贫院外围起白色高墙，墙顶部插入玻璃碎片和锈铁片，避免有人从翻墙进去或者是出来。
    隔着白墙，马丁能看到一排并在一起的四层楼建筑，它们在墙内组成一个合围的空间，就像是某种迷宫。
    围起来的地方是墓地，济贫院死去的人就被埋在那。
    取名叫济贫院，其实是联邦的一种济贫制度，用来削减救济开支，威慑乞丐和流浪汉。
    济贫院并没有向老人、病人和穷人提供庇护所，也没有在高失业率时期向失业者提供衣食以换取他们的劳动。
    进入济贫院，唯一的选择就是辛苦工作，被迫劳作，只有在济贫院里过全日制生活，变成济贫院的劳动力，才能换取一份微薄的给养。
    大凡有办法，没有人会愿意被收进济贫院里，沦落到那里的人不是最软弱、最无助的，就是最冷酷、最无耻的。
    遗憾的是，这两个群体常常被关在同一个监房里。
    因而济贫院被人们认为是另一种形式的监狱，入狱的罪名便是贫穷。
    马丁在这白色高墙外驻足。
    他从小到大，就没有见到有人从里面出来过，一次也没有。
    也没有听到什么人的声音，不论笑声还是哭声，甚至是咒骂，一概没有。
    里面只有定时响起的洪亮钟声，让外面人知道里头还有人活着，耳朵还能听到声响。
    《格瑞普城市报》上报道说，济贫院常年救助着超过2000名的贫困者，他们在里面却像是死了一样沉寂。
    马丁走到门口，对守卫说：“我有个朋友叫博努奇，他失踪了，可能在里面。我想进去找一找。”
    守卫面无表情地说：“没有济贫委员会的通行证，一概不能进入。”
    马丁有些一筹莫展。
    正进退两难之际，侧门忽然被人打开，两个男人从里头走出来。
    “马丁？”
    两人中站在前面那一位招呼。
    马丁一眼认出对方：“古斯塔夫先生，晚上好。”
    是古斯塔夫和琼斯。
    听完马丁的理由，古斯塔夫很自然地说：“琼斯，去车上等我，我带马丁先生找一下人。”
    “是，先生。”
    古斯塔夫伸手示意：“随我来。”
    马丁跟在他背后。
    古斯塔夫的血条倒是正常，头顶上挂着lv1的评级，货真价实的普通人。
    马丁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之前老师罗伯特的两排血条，都让自己有点怀疑超凡者的含金量和稀有性……
    身后，守卫默默关上了门。

 第19章 疫虫

    “济贫院内的同名者很多，加上很多人喜欢用假名，所以哪怕整理出名单，也很难对得上号。”
    古斯塔夫边走边说着：“马丁你的朋友，也是格瑞普大学的吗？”
    “是的。博努奇是我的同学，他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
    马丁早有整套说辞准备。
    博努奇的父亲是铁匠，因得罪了神眷贵族，导致被挤垮了铁匠铺，人也很适时地摔死在山里。
    从此博努奇变成孤身一人。
    以优异成绩考入格瑞普大学的自然生物学院后，博努奇一直在做超凡生物方面的研究，与弗莱曼讲师走得很近。
    由于马丁是课代表，理解能力强，博努奇也经常与马丁探讨各种生物的形态和习性。
    博努奇眼里只有知识和真理，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钻研上面，从不参加各种社交，也没有什么朋友。
    毕业时，博努奇告诉马丁，他要出海去北方进一步研究天国。
    他的目的地是法洛士共和国联盟。
    那是一个与新地联邦共和国意识形态截然不同的庞大国家，雄踞北方，简称法盟。
    相比联邦，法盟具有两个鲜明特征。
    一是法盟境内神眷没有特权，由与探险家类似的“真理骑士团”约束超凡力量。
    二是法盟支持全世界人民反抗贵族、官僚、商人的控制，帮助他们挣脱被胁迫和奴役的枷锁。
    联邦有一句传统谚语——
    「比起仰望头顶月光，我们要先捡起地上的硬币。」
    法盟则是被另一种理想主义精神照耀——
    「我们走后，每个国家都会给所有人修学校和医院，约束神眷和天使，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也不是因为他们变成了好人，而是因为我们来过。」
    博努奇离开联邦，奔赴理想之地，失去音讯。
    马丁估摸着，博努奇或许是死在了途中，也可能是在为了理想全身心投入，绝不可能回来。
    “一个两年未见的同学……那可不好找。”
    古斯塔夫点到即止，也没多问。
    “我也只是尽力尝试一下。”
    马丁嘴上说道。
    他观察着济贫院里的状况。
    墙上挂了煤油灯，倒也看得清楚大概。地面和墙壁都很干净，甚至过于干净，就是看不到一个人。
    里面还有一层守卫，他们见到古斯塔夫，很熟练地推开了门，露出大楼第一层的大厅。
    大厅里有两排皮扣沙发，上面坐着几个身穿白色马甲的男女。
    他们互相低声在说什么。
    古斯塔夫和他们互相点头示意，然后带着马丁走上楼梯。
    他低声说：“那几个是济贫委员会的委员，他们会定期查看济贫院的状况，将这里的情报对市议会公开。”
    马丁也压低了嗓音：“古斯塔夫先生您也是委员吗？”
    “不，我不是。”
    古斯塔夫摇头：“委员到济贫院来，按照规矩，必须穿着统一制服，也就是那件白色马甲。”
    “没有委员会的通行证，外人想进来是非常困难的。”
    “至于我，只是替委员会暂时管理济贫院。”
    马丁默然。
    手指帮背后果然是有上层势力的支持。
    古斯塔夫额外帮自己开后门，提醒济贫院的背后构成，最大原因无疑是因为哈迪。
    走上二楼后，古斯塔夫询问前台守卫：“找一个人，叫博努奇，本地口音，认识字，读过书，身材瘦，大概一米七……”
    马丁嗅到一股浓烈的尿骚臭气。
    二层的走廊两侧都是一间间封闭的大房间，大多房门紧闭，唯有靠近楼梯的第二个房间门隙开了一条缝。
    缝隙里露出一只睁大的眼睛。
    外面一只手将房门猛地拉上。
    路过的巡逻守卫哼了一声，用警棍在门上敲了敲，以示警告。
    里面鸦雀无声。
    与此同时，马丁左手手掌忽然发热，他感觉到一股莫名吸引力，就像是激素分泌物般的东西，让自己身体里产生了一股湍流。
    不止是超凡力量波动。
    还有疫虫。
    疫虫就在济贫院！
    他走了两步，发现不论前后左右，灵具也没有进一步变化。
    不是横向，难道是……纵向？
    楼上？
    身后传来古斯塔夫的声音：“马丁，找到了两个疑似的，你来看看。”
    “好的。”
    守卫带了两个人从楼上下来。
    两个都是年轻的消瘦男人，他们皮肤惨白，嘴唇起皮，双眼瞳孔失焦，脸部表情呆滞，看起来很不正常。
    “749。”
    守卫喊了一声。
    其中一个男人仿佛回过神来，有些慌张地说：“749到。”
    马丁上下看了看：“不是他。”
    守卫又喊：“2104。”
    另一人也如大梦初醒，喉咙耸动：“2104到，到。”
    马丁很快又摇头：“也不是他。”
    古斯塔夫摆摆手。
    守卫喊：“回去”
    这两人身体一僵，又变回了之前恍惚的模样，如行尸走肉一样跟着守卫身后朝楼上走去。
    “很遗憾，看来博努奇不在这里。”
    古斯塔夫说：“马丁，我送你出去。”
    “好的，感谢您的帮忙，古斯塔夫先生。”
    马丁致谢。
    两人沿原路返回，走出了济贫院的大门。
    “马丁，济贫院这种地方不适合你，附近治安也不好，还是不要来这里了。”
    古斯塔夫仿佛话里有话。
    马丁也很知趣地回应：“明白。”
    “还有哈迪的事，劳你继续费心了。”
    古斯塔夫露出一丝笑容：“没想到这孩子真的能这么认真读书，换在以前，我是根本不敢想的。”
    “哈迪自尊心很强，自律能力也很不错，我只是帮他稍微调整一下方向和方法。”
    马丁恢复了老师的姿态：“不过一切还是要以一个月后的成绩为主，到时候中学部会有一次考试，哈迪有没有进步，到时候就知道了。”
    “辛苦了。我顺路，送你回南十字街。”
    两人坐上蒸汽车，琼斯发动了车子，缓缓离开济贫院所在的街区。
    窗外街景不断后退。
    古斯塔夫慢慢收起笑容，重新变得严肃：“还有一件事。最近我发现，组织里有人在盯着你，我怀疑和强尼有关。”
    “你最近最好不要出门。”
    马丁听得有点头疼。
    木雕的吸引力还是大，毕竟是开启一个小空间的钥匙。
    背后人肯定不想这么轻易放弃。
    自己还想着去挖出济贫院的疫虫，这下就不好行动了。
    马丁犹豫了一下：“古斯塔夫先生，是谁盯着我不放，能告诉我吗？”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
    古斯塔夫要下窗户，让冷风进来。
    他从兜里翻出银烟盒，用火柴点上一支雪茄，吸了一口，缓缓吐出。
    烟雾遮蔽了他的面孔。
    “组织的日常管理由我负责，但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对我汇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了。”
    马丁心里有数。
    古斯塔夫暗示堪称直白。
    可以直接越过他这个二老板的人物，有一个。
    手指帮大老板，奥斯本·罗森菲尔德。

 第20章 沙傀

    每天早晨四点，麦克就提着马丁给他买的旧挎包去工作，安迪在下午四点放学后过来接受辅导和做题，一般最迟八点就会离开，而麦克会在晚上九点返回。
    麦克偶尔会带回厨房里即将过期的面包条和果汁，每次满载而归，他都格外高兴。
    马丁看得出，麦克对工作不算讨厌。
    在地下室里，白天时间就只有马丁一人在，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从济贫院回来后，马丁足不出门，在地下室呆了半个月。
    家里还有一袋土豆和卷心菜，每天他饿了就煮土豆，淋上一点板油和盐，就着卷心菜汤吃。
    确定被手指帮大老板奥斯本盯上，他深知一昧躲避也不是个办法，奥斯本只要没将木雕搞到手，是绝不会罢休的。
    而马丁并不准备弃车保帅，放弃木雕，这可是一件价值不菲的超凡物品。
    况且就算他双手呈上，奥斯本就一定会放过他吗？
    妥协被动只能换来被揉捏和失去自主权。
    必须出动出击。
    马丁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
    晦暗颓败的沙漠世界里，沙丘犹如一个个巨大背脊，缓慢地移动着，彼此交错融合，又互相分离穿过。
    马丁站在飘荡的灰烬中。
    他没有直接靠近白色高塔，而是绕到了高塔东侧的远端。这里依旧是黄沙遍地，除去石头和枯草，别无他物。
    这里距离半人马英灵有两公里左右，对方还不会产生攻击反应，它蜷缩身体，隐匿沉睡在沙子中。
    马丁的注意力不在高塔。
    而是不远处，一个沙子凝聚的人形物。
    它身高一米六左右，拥有类人的头颅、四肢和躯干，只是面部没有五官，只有两个凹陷发黑的洞，显得死气沉沉。
    血条上方有特蕾莎给出的标记。
    lv5：沙傀
    综合评级：g
    这是马丁在沙漠中的新发现。
    白色高塔稍微远一点的周围地带，会出现这样的沙傀，它们以一种浑浑噩噩的姿态漫步，就像是这个沙砾世界的还魂尸。
    沙傀从lv5到lv15之间不等。
    等级较低的沙傀身上会簌簌掉落沙子，它们行走时身体会不断沙化崩解，随着时间流逝整个身体越来越消纤细，最后彻底回归沙丘。
    高等级沙傀是另一种状态。
    尤其是lv10以上的这一群体，它们的综合评级是f，行走在沙丘上显得游刃自如。
    高等沙傀的双脚与沙子连为一体，它们与沙子之间不断进行着某种交换，仿佛和沙丘下的磅礴力量达成了微妙平衡。它们身上的沙砾不断滑落，但又不断通过双腿朝身体上涌补给。
    马丁瞄准的猎物是低等沙傀。
    他远远跟在前方沙傀身后，等待机会。
    这头lv5的沙傀茫然不知，只是迈开沉重步伐，摇摇晃晃往前走着，每走一步，身上就抖落一些黄沙，身体也越来越细。
    虚弱的沙傀此时肩膀、腰腹都有些塌陷，这是它即将回归沙丘的前兆。
    移动也变得更加迟缓。
    马丁没有着急，继续尾随其后。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一个小时之后。
    沙傀身体已经支撑不住，左臂脱落化为沙砾，它左右腿越走越短，身体进一步失衡，后面几乎是在沙丘上挪动，依靠独臂爬行。
    马丁终于抬起左手食指，瞄准沙傀头部。
    天车之力运转。
    嘭！嘭！嘭！
    连续三枪。
    空气子弹击穿了沙傀的头颅、脖颈和后背。
    沙傀身体顷刻崩碎，化为一团失去支撑物的黄沙。
    马丁几步跑到黄沙堆前，双手扒开沙堆，从里面抓出一个在不断挣扎的东西，将本想钻入沙子下的活物扯出来。
    那是一个形如人类心脏的小小沙团，这沙团上长出了一根根淡黄触须，它正在疯狂挣扎，就像是心脏演化成了独立活体。
    被马丁牢牢攥住、脱离了沙子后，沙傀心脏很快就没了力气，渐渐触须也缩回了心脏里头。
    不一会儿，它就凝固紧实，变成一块淡黄硬块，就像某种远古化石。
    马丁擦了擦额头的汗，露出笑容。
    只要抓住这东西，让它不能与这一片沙漠进行直接接触，它就会迅速陷入沉睡，不再制造下一具沙傀。
    虽然他还不清楚这沙傀心脏有什么用，但这无疑是好东西。
    哪怕凝固为石头，沙傀心脏上还是蒙着一层白雾。
    这是超凡物品。
    马丁将这沙傀心脏放进腰间的袋子里，左手一划，消失在了沙漠世界里。
    ……
    回到地下室，马丁将收集到的所有心脏化石都放在桌上。
    最开头的几天，他在小心试探沙傀，空手而回是意料之中。后来摸清楚沙傀习性，找到有效捕猎办法后，马丁每天都有收获。
    总计十二枚沙傀心脏，静静躺在木桌上。
    马丁已经是一名合格的沙傀猎人。
    算着日期，今天就是特蕾莎沉睡三十天后的苏醒日。
    马丁翻出最新的《纽伦日报》和《宝石时报》。
    他一边看报，一边等待。
    到了下午两点钟左右。
    一个期待已久的声音从脑里传来。
    「尊敬的指挥官，黎明泰坦充能完毕，工作模式已恢复，黎明泰坦·特蕾莎继续为您服务。」
    马丁丢下报纸，抓起一个沙傀心脏：“特蕾莎，这个是什么？有什么用？”
    「扫描中，请指挥官稍等……」
    片刻后。
    「沙傀之脑。」
    特蕾莎毫无感情地回应。
    「一种灵具雏形，与疫虫是对等物，可以改变沙的形态和流动。」
    与疫虫是对等物？
    马丁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那能不能将其献祭，换取瘟疫女士的力量？”
    「符合献祭要求。但由于分属不同圣灵概念，所以会有约50的损耗。」
    损耗就损耗！
    当务之急是要能立即为己所用。
    马丁立即说：“将这些沙傀之脑全部献祭。”
    「请指挥官用义体与祭品进行直接接触。」
    马丁左手放在了一个沙傀之脑上。
    沙傀之脑如液体一样被吸入手中。
    接着他一个个照葫芦画瓢，将十二枚沙傀心脏全部献祭。
    三十秒后。
    「献祭完成，瘟疫女士反应冷淡，圣灵之力已赐予。」
    冷淡？看来是不太满意。
    马丁琢磨着，到底是其他阵营的献祭物。
    很快，他脸上一喜。
    马丁的数据面板陡然一变，等级直接提升到了lv4。
    力量、魔力、生命、灵知、精力、防御、体力七项直观数据全部提升了3点。
    看起来是每提升一个等级，全属性都会增加1点。
    自由点数也有了15点。
    马丁能感觉到自己的视力、听力和皮肤感知力都有了一定程度提升。
    终于再次享受加点的快乐。
    这次马丁也没有犹豫，直接在灵知上加了11点，凑了个整数20点出来——他多少有点整数癖好。
    之前不论是观察英灵半人马、狩猎沙傀、查探疫虫，灵知能力都提供了战略级的情报帮助。
    灵知收益显着，还能避开危险，这将会是他长期以来的重点加点方向。
    剩余4点，马丁加了3点力量，凑够10点。力量对义体手枪有直接加成，这是提高伤害能力。
    最后1点加在了体力上。义体手枪开枪对身体负担不小，体力影响身体对能量转换的效率高低，算是给义体手枪稍微提一提续航。
    如今马丁的数据进行了一次全面更新。
    身份：瘟疫女士·首席圣徒
    等级：lv4
    力量：10
    魔力：4
    生命：4
    灵知：20
    精力：4
    防御：4
    体力：5
    天赋：
    （瘟疫使者：你对绝大多数毒素、疫病免疫）
    （首席圣徒：由你引荐进入瘟疫阵营的圣徒，每获得一次力量赐福，其中5会作为瘟疫女士的奖励赐予你）
    义体：黑手党冲锋枪（力量+3）。
    魔术：（0\/0）。
    自由点数：0
    综合评级：g
    除去大幅度提升了躯体的综合能力，还有一个改变是，义体手枪的子弹充能从1日3发变成了1日10发，这让马丁的持续作战能力有了一个飞跃。
    他很满意。
    马丁迫不及待，想马上再去沙漠狩猎。

 第21章 入侵

    西区，格瑞普大学中学部七年级。
    “哈迪·安德森先生。”
    台上，年过半百的史丹利老师又重复念了一遍：“数学489分，批判阅读240分，写作251分，总计……”
    他确认般又看了看手中名单，扶了扶鼻梁上的夹鼻镜：“980分。”
    十几个人的小班鸦雀无声。
    立即有人反应过来：“他作弊！”
    “肯定是作弊。”
    “哈迪怎么可能到这个分数！”
    “史丹利先生，严查他的分数，一定有问题，他肯定是用了别人的试卷。”
    台下学生纷纷质疑。
    哈迪·安德森的成绩在班上向来都属于中下水平，涨幅如此离谱，当然是有问题。
    “肃静，肃静。”
    史丹利用手里的木尺拍了拍桌面：“先生们，哈迪·安德森先生与你们一起参与的考试，我是监考，考试公开公正，整个过程没有任何问题。”
    “本校一直严格治校，我从事教育多年，也绝不会允许舞弊行为的发生。”
    “如果你们仍然抱有怀疑，请向董事会反应！”
    年轻人们的公开质疑，变成了私下窃窃私语，看向哈迪眼神各异。
    关注中心的哈迪却很烦恼。
    他想过很多次，自己一鸣惊人后该有多么得意，多么扬眉吐气，说几句狠话，摆出几个嚣张的道上姿势……让那群自以为人上人的蠢货好看。
    可实际上，这一天到来时他非常平静。
    980分？
    发挥失常了。
    这一个月里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无情的做题机器，一个除了学习毫无其他欲望的怪物。他每天都在忐忑等待着马丁的改卷锐评，分数有所前进他就兴奋，分数摇摆甚至下滑他就痛苦沮丧。
    哈迪客观评价，自己如今是1020分左右的水平。
    距离1280的宝石城入学线还差260分，依旧是一条非常困难的鸿沟。
    想到要追那遥不可及的200多分，哈迪不由又叹了口气。
    “哈迪先生，你这次发挥非常好。”
    史丹利见他苦恼，还以为他被其他人的反应影响，主动露出一个和蔼笑容。
    他发现，这个坐在后面矮小的学生今天很顺眼。
    “保持这个状态，只要再提高20分，就能进入格瑞普大学的工学院和农学院，请继续努力。”
    “切记不能骄傲，需要谦虚地继续学习。”
    哈迪对史丹利微微点头，脸色看不出任何喜色：“是，史丹利先生。”
    “哈迪先生，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先生们分享一下自己的经验。”
    “你是做出了怎样的计划和努力，短时间里从上次650分，一下子提升到980分？一下子跨过了330分，真是非常惊人的成就。”
    史丹利投来鼓励的目光。
    哈迪不好拒绝，于是直说：“多亏了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师。”
    “他对我造成了潜移默化的巨大影响。”
    史丹利先生露出微笑。
    “他是一名非常注重基础和练习的教师，也是一位坚持以结果验证方法的学者，虽然有时候很严厉，甚至是严苛……”
    中年教师笑容更加洋溢。
    “我对他唯有尊敬与佩服，并且为对他此前的傲慢与无礼深感后悔。”
    史丹利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说出那个响亮的名字。
    “他叫马丁·威尔逊，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老师。”
    讲台上，中年教师脸部肌肉挤出的笑容格外难看。
    ……
    抵达地下室。
    哈迪装作若无其事，将自己的试卷放在了桌上。
    “考的不太好，才980。”
    马丁没有直接下评语，他抓起试卷，前后详细看了一遍。
    接着他将每一个丢分点进行了拆解。
    “这里，写作的语法错误太低级了，需要更加仔细，不要认为简单就赶时间。”
    “还有这里，你是做过不少这一类型的题的，平时都还可以，但这上面计算过程简化简出了大问题，实在不应该丢分。”
    ……
    “至于其他部分，拿不到分属于正常。”
    “批判阅读方面还需要加大阅读量，多做一些逻辑议论方面的练习。”
    “数学也没有别的办法，继续夯实基础，多做多想。”
    马丁这才放下了试卷，对眼前的青年说：“总体还算在可接受区间，不过时间只剩下两个月，需要加紧，不能松懈。明白吗？”
    “我当然知道。”
    哈迪哼了一声。
    他在学校里说的那些话，是不可能当面对马丁讲的。
    不过哈迪还是说了一句：“你的确有点本事。”
    “还行吗？”
    马丁用陶壶倒了一杯水：“那这样，你回去告诉古斯塔夫先生，这三个月的特训辅导工作量和以前一年差不多，就给我算15金镑好了。改试卷和讲题，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哈迪有点生气：“我哈迪·安德森的成绩，才值那么一点钱吗？”
    “反正我会给你一个好价格的。我们安德森家族，从来是一码归一码，你该值多少就能拿多少。”
    马丁没想到，这小子还挺讲义气和原则。
    这方面的确有他父亲古斯塔夫的风范。
    “今天你回去休息。”
    “那怎么可以！我还差了200分！”
    “必要的休息不可少，今天你就出去兜兜风，参加宴会，或者约个姑娘去剧场看戏，怎么样都可以。早点休息，不要太累，明天准时过来报道。”
    哈迪不情不愿，但最后还是按照马丁说的走了。
    临走时，他忍不住问：“马丁，你真觉得，我能考上宝石城大学吗？”
    “当然。”
    马丁没有任何犹豫：“你只管按我说的复习就行。”
    哈迪呼出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马丁关上了门。
    后颈汗毛开始发凉。
    身后屋里传来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马丁·威尔逊，找你问点事情，不要想反抗。”
    “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让你身上的血全部流出来。”
    “不过没有那个必要。”
    “活着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何必要和自己过不去呢？”
    “也不用想呼救，这里已经被我封锁了，外面听不到声音。”
    马丁扭过头，地下室的房间里依旧只有自己一人，看不见其他任何人的痕迹。
    他东张西望，声音有几分紧张：“你是谁？你在哪？”
    对方语调轻松：“我不想被人看见的时候，谁也看不见我。”
    “看见我的模样，只会给我带来麻烦，这里可能会到处是血，那不好，我不喜欢对平民动手。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马丁抿紧嘴唇，目光还是四处寻找。
    这当然是伪装的。
    他早就注意到，哈迪来时，一团极其稀薄的白雾尾随他而至，沿着墙钻入了地下室里。
    所以马丁才让哈迪回家，避免他陷入危险，也方便自己动手。
    如果没有大幅度提升灵知，马丁估计自己很难发现这一异常，多半要吃大亏。
    “我来找你，是为了拿回一个东西。”
    “曾经有一个叫普利莫的水手偷走了不属于他的东西，他也是你那个小侍童麦克的哥哥。”
    “你将东西物归原主，睡一觉，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马丁，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来者跟在哈迪身后的超凡者，为木雕而来。
    手指帮大老板奥斯本？
    还是他的手下？
    对方超凡力量所化作的淡淡薄雾均匀附着在墙上，竟然让马丁无法分辨他的具体位置。
    马丁低头想了想，慢慢从怀里取出木雕。
    “这就对了。”
    马丁双手抓紧木雕：“这东西是有一个超凡者命令我暂时保管的……我不能给你。”
    “原来强尼是这么死的……背后还有人捣鬼，这就对了。”
    对方倒是毫不在意：“马丁，东西交出来，让他来找我。”
    “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我好有一个交代。”
    “这倒是没问题，告诉他，我叫「蝙蝠」，有什么问题，来找我。”
    蝙蝠？
    看起来不像是奥斯本。
    马丁这才抬起左手，将木雕举起。
    墙上的薄雾迅速收拢，在前方凝聚出一只手的形态，抓向木雕。
    同时，这只手上方终于浮现出一道血条。
    血条上浮现出特蕾莎的判定。
    lv5
    综合评级：g

 第22章 圣遗物

    薄雾之手触碰到木雕时，马丁左手义体手枪瞬间开火。
    嘭！嘭！嘭！嘭！嘭！
    连续五枪。
    第一枪击中了那只来抓木雕的手，后四枪命中手背后藏在雾中的躯体，让对方发出一声惨叫。
    「蝙蝠」精妙的藏匿手段也出现了破绽，身体渐渐凝聚为一个人形。
    这人浑身赤裸，体表长满了一层黄色的浓密绒毛，手指又长又干瘪，像是铁钩。
    他手臂和背部连着一层宽大黑色肉膜，黑膜上有一条条犹如青筋般的纹路，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大号蝙蝠。
    这人的鼻子和眼睛都很小，双目间距很远，嘴却又宽又大，嘴里牙齿稀少，让人想到鲶鱼。
    五发空气子弹，一发打断了他左手的勾爪拇指，另外四发分别撕破了他的膜翼，打伤了他的胸膛和脖子，鲜血沾满了绒毛。
    “混蛋，混蛋！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蝙蝠」口里冒着血泡，表情出离愤怒。
    他不敢立即动手，只是和马丁对峙着。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那双小眼睛燃起愤怒和怨恨的火焰：“巴克·卡特，原来是你！”
    “我就知道，你没死！你占有了马丁的身份！”
    “不要以为你瞒过探险家协会，就能瞒过我们！”
    “你的那件义体「白蜥蜴心脏」我们已经查清楚了，灵具能力就是能不断分裂出新的身体。”
    「蝙蝠」此时仿佛笃定了对方身份，冷笑着抹了抹嘴角的血：“你跑不掉的。”
    “一个背叛了圣灵的叛徒，你以为罗斯家族之前为什么会借你力量？现在你一点用没有了，还想成为天使进入天国？做梦！”
    “罗斯家族放弃你，因为你没有任何价值！”
    “现在你居然还敢回来，染指他们的东西，真是愚蠢。”
    马丁脑子里豁然开朗。
    手指帮和巴克·卡特的恩怨背后，有罗斯家族的影子。
    罗斯家族就是大名鼎鼎罗斯基金会的发起者，也是神眷之首卡托贵族在人类国度里最着名的大家族。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
    「蝙蝠」对巴克·卡特非常忌惮。
    他嘴上不断放狠话，但都是在威慑，不敢动手。
    马丁不说话，就暂时没有破绽。
    于是马丁做了一个大胆决策。
    他抬起左手，五指张开，对准「蝙蝠」的脑袋。
    对方丑陋的脸上，两眼瞳孔陡然缩小：“你杀了我绝对跑不了！”
    「蝙蝠」捂住自己受伤的胸口，口中恶狠狠说：“你最好让我活着，如果我一个小时后还没有回去，奥斯本就会猜到是你在搞鬼。”
    “到时候，找你的可不止奥斯本和探险家协会，还有罗斯家族的鼠人。”
    马丁记得鼠人一族也是神眷，很多时候他们都是以卡托贵族的附庸身份出现。
    “如果想逃，现在就是你最好的机会。”
    「蝙蝠」似乎也渐渐冷静下来，情绪收敛了很多，双眸依旧牢牢盯防马丁，随时准备应对。
    “你知道这是什么？”
    马丁扬起手中的木雕。
    “……不知道。”
    见马丁没有立即下杀手的打算，「蝙蝠」也变得配合了很多。
    “罗斯家族下令，要收集格瑞普市以及附近一切超凡物品乃至圣遗物……普利莫拿到的这个东西，也是我们名单中的目标之一。”
    “他们想要从这些超凡之物里，找到进入黄金城的线索。”
    放完狠话的「蝙蝠」给出了诚意的情报。
    马丁微微皱眉。
    黄金城是格瑞普市流传的一个民间故事。
    相传格瑞普市地下建有一座宏伟璀璨的地下城，遍地都是黄金与白银，环绕地下城的洋流里流淌着宝石、珍珠和玛瑙。
    地下城最深处放有金龙最重要的宝藏，一种活着的金子。
    数百年来众多寻宝者在这里到处挖来挖去，不论是考古学家、地质学家还是超凡者，都做过很多尝试。
    结果只证明了一点：附近地下确实没有一丁点地下城的痕迹。
    马丁暗暗比对。
    从这些描述来看，木雕开启的沙漠世界和黄金城没有一点关系。
    木雕世界里到处都是黄沙，没有水，资源匮乏，叫黄沙城还差不多。
    “你是怎么进来的？”马丁继续刺探情报。
    “你不是巴克！”
    「蝙蝠」猛地反应过来，暴起发难。
    但马丁的义体手枪更快。
    枪声连续。
    最后的五发子弹全部射入「蝙蝠」的脑袋和胸膛，将他放倒在地，浑身抽搐。
    超凡力量形成的氤氲在「蝙蝠」身上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不见。
    他死了。
    马丁扶墙稍微缓了缓，短时间里打出了全部十发子弹，让他眼睛发黑，浑身脱力。
    等了两分钟后，他这才走到「蝙蝠」的尸体旁。
    「特蕾莎，扫描搜索一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很快特蕾莎就给出提示。
    「指挥官，尸体义体在口腔内，是一副牙齿。」
    马丁将「蝙蝠」嘴巴捏开，轻轻一掰，整副牙齿滑落出来，恢复成一副正常人口大小的白色珐琅质假牙，犬齿格外锐利。
    「灵具义体·吸血假牙，通过吸食血液获得力量，能分泌毒素、通过对血液注入特殊毒素麻痹控制敌人。」
    特蕾莎的反馈让马丁瞥了一眼脸被打烂的「蝙蝠」。
    如果真的把东西给他，下一步大概就会被他吸干了血，变成失踪人口了。
    忽然马丁想起：“之前初始选择义体时，你不是无法都无法获得义体能力的详细情报吗？现在为什么又可以？”
    「尊敬的指挥官，义体融入人体器官才会生长固定为新的完整灵具，这时候才能确定其具现化能力。」
    「单凭义体很难评估其器官形态的状况。」
    简单来说，就是义体就像是开盲盒，哪怕同一个义体，在不同个体身上融合出的结果各有不同。
    所以只能以结果为导向。
    马丁手握吸血假牙，心里有几分遗憾：如果一个人能同时融合多个义体就好了。
    那自己完全可以从手武装到牙齿。
    现在却是有点鸡肋了。
    「献祭给你，有多少损耗？」
    「纠正，是献祭给瘟疫女士，只是目前祂与我进行誊灵挂载。献祭义体，同样约百分之50损耗。」
    马丁有点犹豫。
    好歹是第一件获得的义体，可以培养成灵具的成长性超凡物，就这么用来升级，有点太浪费。
    「尊敬的指挥官，您可以将义体投射存入庇护所，需要时也可以随时调用。」
    马丁来了精神：“那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放入庇护所？活的人和动物可以吗？”
    他脑子里已经开始各种发散思维，琢磨这种远程储物箱的用途。
    「抱歉，指挥官。除去瘟疫女士阵营圣徒外无法传输完整活物，另外，每次投射存入能耗极高，不建议用于非珍贵物品。」
    脑内的火热想法被冰冷现实扑灭。
    正当他遗憾时，特蕾莎又有发现。
    「发现圣遗物。」
    马丁在「蝙蝠」身上一阵翻找，在他胸口下方的浓密绒毛里，找到了一个嵌入皮肤的小玻璃球。
    这玻璃球上端有一个铜箍，球内是一种透明液体，一枚布满血丝的蓝色眼球浸泡在液体中。
    「圣遗物·大天使左眼。」
    特蕾莎扫描之后给出了详细描述。
    「灵具驱动后，佩戴者可以小范围内构建拟态环境，让观测者产生虚假脑内图景，对lv20以上拟态失效。」
    一番详细询问后，马丁弄懂了大天使左眼的功效。
    这东西利用大天使眼球的力量，可以让佩戴者进入一种极端伪装状态，只要没有产生其他超凡波动，都不会暴露自身具体位置和形态，不到lv20这一层面的超凡者很难识别。
    马丁虽然灵知较高，但此前也无从判断「蝙蝠」的真身和具体方位，还是靠着手中木雕做诱饵才突袭得手。
    他将大天使左眼清洗了一下，拆下怀表的链条，卡在铜箍上，这就变成了一根猎奇的眼珠手链。
    获得这件圣遗物，马丁就有了更多操作空间。
    “特蕾莎，将吸血假牙、大天使左眼、还有这一具尸体全部收入庇护所。”
    「指挥官，您确定要将这一具尸体送入庇护所吗？由于传输限制，该物体传输后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和缺失。」
    “确定。”
    马丁将手放在「蝙蝠」身上。
    眼下处理尸体重要。
    转瞬之间，义体、圣遗物、尸体都消失无踪。
    「传输完毕。」
    「泰坦机体能量不足，自主模块即将进入休眠模式，预估三日后重启工作模式。在此期间无法自主响应，请指挥官注意安全。」
    就三天断电。
    马丁稍微放下心。
    叩叩叩——
    猝然出现的敲门声让马丁心里一沉。
    “马丁先生，我回来了。”
    是麦克。
    马丁看了看怀表。
    不知不觉，竟然已到晚上九点。
    马丁拉开门。
    麦克一进来就将鼓鼓囊囊的挎包举起，他掀开外面盖子展示，里头是几条断裂的长条面包片。
    “先生，您看，都是今天才烤好的，就是卖相不好，但非常香，很干净。”
    “主厨看我干活儿卖力，就让我偷偷带回家吃。”
    少年鼻子动了动，发现了什么一样，迅速反手关上门。
    他进屋后一眼看到地上血迹，麦克脱下身上的包，匆匆忙忙去拿毛巾蘸水。
    “先生，我得快点儿清理干净，不然会给您添麻烦的。”
    “您放心，待会儿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也没有任何味道，用柠檬汁和冷盐水就能去血味儿。我在厨房里学到的。”
    马丁就喜欢麦克这些优点。
    不追根问底，懂事，机灵。
    他说：“不用，麦克，这次得报警。待会儿警察还要过来勘查，别弄坏了现场。”
    麦克有点不解，但他还是收起毛巾：“好的，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第23章 报警

    白桦木公寓外站有一名头戴铁盔帽的警察，他将警棍在手里敲打，不耐烦地看着周围想要过来凑热闹的平民，眼含警告。
    一辆老旧的黑色蒸汽车吐着黑烟，缓缓停在大门口。
    见到停下的车，这位守备警察赶紧过去开门。
    独眼警探赫尔曼从车上下来，对他点了下头，带人大步跨过台阶。
    公寓大门后的走廊上，马丁和麦克已等候多时。
    “马丁先生。”
    赫尔曼打了声招呼，然后立即进入主题：“你说有人闯入你的房屋，对你造成了严重的生命威胁？”
    “是的，警探。”
    马丁口中叙述着整个过程：“下午四点的时候，我辅导的哈迪·安德森先生过来，告诉我他最新的成绩。我让他回去休息，因为最近他学习太拼命，也需要放松。”
    “我回到地下室里，屋内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我听到有人在对我说话，可是我看不见他。”
    “那个人警告我，让我不要轻举妄动，叫我把麦克哥哥普利莫的东西交给他。”
    赫尔曼独眼凝视着马丁：“你有他要的东西吗？”
    “那是一个像是蘑菇一样的暗红色木雕，我从布篷区的吉普西小姐那里拿到的。”
    “本来我以为那是什么珍贵藏品，但是拿回来后发现并不值钱，只是作为麦克对他哥哥的纪念保留。”
    “马丁先生，你是在说，闯入者是一个超凡者。他是为了那个木雕而来？”赫尔曼放缓了语速，以作确认。
    “我想是这样。”
    “后来呢？”
    “他拿到木雕，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受了伤。”
    马丁露出回忆的神色：“屋子里突然又多了另一个黑衣人，他们应该是认识，拿木雕的那个被称呼为「蝙蝠」，黑衣人被「蝙蝠」认为是已经死掉的巴克·卡特。”
    巴克·卡特的名字让赫尔曼瞳孔微微收缩。
    “「蝙蝠」是一个隐身人，我找不到他。”
    “被他认为是巴克·卡特的那个人，浑身套着黑衣，看不清楚模样。”
    “后面那个「蝙蝠」露出真身，就真的像是一个人形蝙蝠似的，他身上有绒毛，手和背之间有膜翼，手指又长又尖。他脑袋被打烂，流了很多血，躺在地上，应该活不了。”
    “最后黑衣人把「蝙蝠」的尸体和木雕都带走了。”
    “我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混混沌沌的状态，浑身麻痹，后来麦克敲门回来，我才意识到要报警，就去找你们来。”
    独眼警探没有说话，只是沿着楼梯走到地下室。
    屋子里已经有两名警察在进行取证勘查。
    赫尔曼和他们两个聊了一会儿。
    回头，他又问马丁：“这两个人交手你看到了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像是看到了，但又完全没看清楚，回过神来蝙蝠人已经死了。”
    赫尔曼不置可否，开始在地下室到处查找线索。
    他弓起身体，就像是一头嗅到猎物气味的老猎狗。
    赫尔曼在窄小的地下室反复踱步，目光不断扫过每一个角落，每一本书，挂在绳子上的毛巾，他连麦克的小帐篷也翻了个遍，
    警察们忙碌到了半夜，最终也只是确定，的确有人在地下室受伤，流过血。
    反复调查取证收效甚微。
    既没有凶器也没有尸体，又有超凡者出没，赫尔曼就只能以马丁的证词为最重要的衡量物。
    “马丁先生，再仔细想想，他们之间的对话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内容？”
    “我想想……像蝙蝠的那个人话多一点，黑衣人话很少，死掉的那个看起来很怕黑衣人。”
    “对了，我想起还有一句话。”
    “那个蝙蝠人说，‘如果我一个小时后还没有回去，奥斯本就会猜到是你在搞鬼’。”
    这句话让赫尔曼翻出随身笔记本，用钢笔记了下来。
    他抬起头，再度审视眼前黑发青年：“两个超凡者在场，毁尸灭迹的黑衣人却没有对马丁先生你动手……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马丁说：“我不知道。”
    对方点点头：“马丁先生，稍后可能我们还会联络你，请暂时不要离开格瑞普市。”
    “警探，我最近应该不会出门。”
    警察们很快撤离了白桦木公寓。
    马丁回到地下室，关上了门。
    这时候麦克才说：“先生，警察反复问过我话，我按您说的那样，原原本本告诉他们。”
    “那就够了。”
    麦克是真的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所以马丁让他全部说实情。
    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在警察面前真话才不容易有破绽。
    报警当然是有风险的。
    但如果继续保持沉默，奥斯本就必定会盯上自己。
    一直陷入持续被动的防守，马丁的超凡者身份会更快被识破。
    所以他索性主动报警，如此一来奥斯本和「蝙蝠」就被暴露在公众环境下，除去警方之外，探险家协会也会下场。
    再加入巴克·卡特这个危险人物的要素——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这下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奥斯本、木雕、巴克·卡特身上。
    短时间里，奥斯本不能轻举妄动。
    马丁当然也会被怀疑，但他现目前的计划就是宅在地下室，他需要更多时间去狩猎沙傀，积攒力量。
    ……
    第二天早晨，咚咚咚的敲门声将正在睡觉的马丁叫醒。
    “马丁，马丁，你没事？”
    外面传来哈迪的声音。
    马丁套上衣服，打开门，打了哈欠：“没事，运气还不错。”
    见他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哈迪气愤不已。
    “马丁，你知不知道那是两个超凡者！”
    “超凡者具有法律豁免权，他们哪怕杀了你，警察都不能随便抓人！”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差点就丢了命！”
    “我当然知道。”
    马丁给他倒了一杯水：“我还以为是麦克忘带东西了……你今天不上学吗？”
    “那不重要！”
    哈迪听得更是来气，双手挥舞：“你根本不明白，普通人面对超凡者是根本没法反抗的，你居然还一副轻松的样子，真是见鬼了。”
    “不然呢？”
    “怕得要死，蜷缩在被窝里。一点风吹草动就瑟瑟发抖，那才是对的吗？”
    “或者说直接被吓傻了，什么都不会做，遇到人就说‘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马丁的突然反问让哈迪语塞。
    “哈迪，我很感谢你的关心，不过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南十字街站台那次，我就差点被超凡者杀掉了。”
    “不过是再来一次。”
    马丁摊手：“我报了警，这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倒是最近，你来我这里可能会有危险，还是等风头过去再来。”
    “我可不怕。”
    哈迪哼了一声：“他们不敢动我，而且也没有利益冲突。”
    强势了两句后，他又一脸谨慎地说：“马丁，昨天对你动手的人里，那个「蝙蝠」是手指帮大老板奥斯本的‘执行官’，也是他最信任的手下。”
    “那家伙是一个超凡者，只是几乎从不现身，来无影去无踪。”
    “他出了事，现在警方和探险家协会都已经开始调查组织，听说大老板也被探险家协会带走了，不知道多久才能出来……”
    马丁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奥斯本你就先去喝个茶。
    待我从沙漠里练级归来，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残忍。
    “还有，这是我父亲让我带给你的。”
    哈迪从怀里取出一封盖了火漆的信。
    信上写着「感谢马丁先生对哈迪的帮助」。
    “我先去学校了，下午我再过来。”
    说完，哈迪就走。
    马丁关上门，撕开信封。
    里面有一叠纸币，总共50金镑。
    马丁将这笔钱放进自己的保险箱，一个铁皮盒里。
    获得劳动报酬让他心情不错。
    古斯塔夫是识货的，出手也大方。
    马丁只要省着点用，50金镑足够支撑他和麦克年生活好几年。
    除去金镑外，信封里还夹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
    「组织行为受更高层命令，您目前已经安全。」
    马丁将纸条塞进燃烧的炉子里，它顷刻融入火焰，化为灰烬。
    古斯塔夫说的很清楚了。
    奥斯本让执行官「蝙蝠」出手，是贯彻背后高层意志。
    这一点与「蝙蝠」说的一致，背后多半与那罗斯家族有关系。
    最大的好消息是，外界看起来已经确认，木雕易主。
    短时间里，奥斯本等人不会再盯上自己。
    马丁熄灭炉子，反锁上门。
    狩猎的时候到了。

 第24章 猎人

    一望无尽的黄沙国度里，沙丘此起彼伏，大大小小的沙傀在一座座沙丘上漫无目标地移动。
    其中有一只落单独行的小沙傀，它走了几步，忽然身体一个踉跄。
    砰！砰！
    风声压住了枪响。
    沙傀破碎。
    沙砾上浮现出马丁的身影，他扒开沙堆，熟练准确地将沙傀之脑抓了出来。
    形态诡异的沙虫扭动了一阵，收缩身体，变成黄色化石状。
    马丁将其丢进背上的大箱子。
    忽然他就地往后一个翻滚，原本站着的地方冒出一团黄沙，凝聚出一具高两米的沙傀。
    血条上顶着lv10的等级。
    马丁身形瞬间消失，只留下大沙傀左右徘徊，失去了目标。
    最后它仿佛也丢失了耐性和攻击欲望，恢复了正常的缓慢姿态，朝远方一步步走去。
    等它消失在沙丘地平线上，马丁才从不远处显出真身。
    他摸了摸左手上的手链。
    手链上缠着圣遗物·大天使左眼。
    正是靠着这件新装备，马丁在木雕世界的沙漠里如鱼得水，化身来去无踪的猎人。
    对高明的猎人来说，不需要和猎物搏杀和对抗，只需要埋伏和精准狙杀。
    大天使左眼与左手的义体手枪配合，效果极佳。
    最近半个月里，马丁已经从最初的消耗尾随模式，切换成如今的单个追猎。
    义体手枪只需要两发子弹，就能解决一头沙傀。
    加上弹匣量提升到了每天十发子弹，行动更加自如高效。
    这半月里，他干掉了能找到的所有lv5级沙傀，剩下基本都是lv10以上的。
    加上刚才的收获，恰好整整一百枚沙傀之脑。
    整数癖是马丁的个人习惯。
    「特蕾莎，全部给我献祭。」
    三十秒后。
    「献祭完成，瘟疫女士反应冷淡，圣灵之力已赐予。」
    圣灵态度依旧冷淡。
    一股从未有过的灼热力量涌入马丁左掌，酥麻舒张的感觉瞬间传递到全身。
    他五指捏拳，感觉到义体手枪火力更上了一个台阶。
    等阶直接到了lv10。
    最直观的变化是个人数据面板。
    ……
    姓名：马丁·威尔逊
    身份：瘟疫女士·首席圣徒
    等级：lv10
    力量：32
    魔力：10
    生命：10
    灵知：40
    精力：10
    防御：10
    体力：11
    天赋：
    （瘟疫使者：你对绝大多数毒素、疫病免疫）
    （首席圣徒：由你引荐进入瘟疫阵营的圣徒，每获得一次力量赐福，其中5会作为瘟疫女士的奖励赐予你）
    义体：黑手党冲锋枪（力量+3）。
    魔术：（0\/0）。
    自由点数：0
    综合评级：g
    ……
    马丁对30个自由点数进行集中利用：14点给灵知直接加到40点，剩余全给力量，将力量拉到了32点。
    如此一来，他在查探危险上依旧拥有极高的敏锐度，同时也有了不俗的主动进攻能力。
    不久前面对「蝙蝠」时，马丁攻击力不足的隐患就很明显。
    迎面五发子弹打过去，居然只是将「蝙蝠」重伤，打完全部十发子弹，才勉强将「蝙蝠」击杀。
    「蝙蝠」还只是lv5的程度。
    现在他稍微有了点底气。
    由于义体本身特性缘故，马丁一开始就走的力量加成的物理攻击路线，现在是将其优势最大化。
    特蕾莎发来主动提醒。
    「由于您已经进入第十锁最高层级，无法再进一步提升，请您准备祭品与仪式，开启第九锁，才能完成更进一步的机体进化。」
    原来是等级暂时封顶了。
    马丁问：“需要什么祭品和仪式？”
    「等大球状白银9块、大天使一具或同等级圣遗物、开启义体外像。」
    前两个马丁倒一听就懂，最后一个却是不太明白。
    在他追问下，特蕾莎给予了详细解释。
    「以体内天车之锁沟通催化灵具义体，让其成为成熟胚胎，从而改造义体、赋予其更多变化形式。到此阶段，成熟义体可以暂时局部脱离身体行动，变化为各种形态的“外像”。」
    「不同义体具有不同的培养方式，请指挥官耐心摸索。」
    马丁看了看左手。
    原来灵具义体也是要不断同步进化的。
    马丁又问怎样才能让义体手枪成熟，特蕾莎却说信息不足。
    这事看来只有回去慢慢琢磨了。
    “特蕾莎，现阶段如果我继续献祭‘沙傀之脑’，就一点用也没有了吗？”
    「尊敬的指挥官，献祭依旧可用，由于机体强度被天车之锁限制，只能获得见证圣灵的态度提升。」
    提升好感度？
    又不是要和圣灵谈恋爱。
    马丁直接不考虑这一方向。
    他眺望远处。
    几乎看不见的远方，那座白色高塔依旧伫立着。
    塔下的半人马英灵必然在。
    他摸了摸左手的大天使左眼，准备做个尝试。
    ……
    半人马缓缓从沙砾中站起来，它昂起头，黄铜罗马头盔下，一双机警的细长眼睛左右扫视。
    它手一伸，一杆血色骑士长枪从沙中飞出，被它牢牢握住。
    半人马手持长枪，开始原地缓缓踱步，注视周围的一举一动。
    以它为中心点，方圆数百米内一片寂静，不止没有沙傀出没，甚至连风都避开了这里，仿佛此处是某种禁忌之地。
    半人马开始绕着白色高塔巡逻。
    它手持长枪，枪尖朝下，四条马蹄不快不慢。
    连续巡曳了几圈，它似乎觉得并没有什么威胁与异常，于是再次停下脚步，缓缓趴在地上，闭上了双目。
    距离半人马十五米的地方。
    马丁屏气凝神。
    半人马距离他最近的地方只有米，如果被发现，对方一个冲刺就可以用长枪将自己贯穿。
    好在手握大天使左眼。
    其构建的拟态环境对半人马英灵仍然生效。
    正是在远处确认了这一点后，马丁才敢一点点靠近高塔，但临近还是引起了半人马英灵的警觉，它继而开始巡逻。
    越靠近，暴露风险越大。
    原本计划越过半人马进入高塔，看样子不行。
    那不如换一个目标。
    马丁抬起左手，瞄准蜷缩在沙子里的英灵。
    嘭！嘭！嘭！
    连续三枪。
    半人马猛地惊醒，手持骑士枪化作一团黄雾朝马丁这边冲来！
    马丁立即消失在原地，回到地下室。
    半个小时后，他又通过木雕来到高塔外围的沙丘处。
    马丁仔细观察远方。
    半人马英灵已经恢复了趴下休息的姿态。
    头顶lv20的等级依旧充满压迫感。
    但马丁却看得眼睛发光，嘴角露出笑容。
    半人马的血条有了一点点损失。
    虽然很少很少。
    但还是能看出，义体手枪能给它造成些许的伤害。
    既然如此，那就可以不断通过风筝的方式来进行消耗，只要时间够长，马丁够耐心，被束缚在高塔旁的半人马英灵终会倒下。
    正当马丁准备抬起手故技重施。
    忽然脚下的沙丘开始剧烈颤动，一个个沙砾漩涡在沙漠上形成，它们越来越大，一股令人战栗的伟力在沙海下爆发。
    半人马发现自己了？
    马丁很快发现不是。
    不止自己所在的沙丘，是整片沙漠都在进行某种不明原因的剧烈变化。
    马丁不断移动，努力稳住身形。
    他看见一个个巨型漩涡里开始冒出大量的水，这些水仿佛无穷无尽，将沙子尽数湿润浸泡，水位开始疯狂上涨。
    很快大水就淹没了一座座沙丘，进一步上涌，将原本沙漠世界变成了一片没有尽头的浩瀚海洋。
    唯有白色高塔依旧矗立着，仿佛完全不受环境影响。
    高塔周围的水流都变成了一种奇特的固态，半人马英灵依旧趴在塔下，毫无反应，显然是习以为常。
    马丁浮在水面，心里思考着。
    高塔世界看起来不止是沙漠，是存在某种周期性或随机性变化的，具体还需要好好考察一番。
    半人马的事却是不能着急了。
    他身影一晃，离开了这个世界。

 第25章 邀请

    五天后，马丁穿上旧外套第一次走出了白桦木公寓。
    「蝙蝠」事件发生至今已有二十五日。
    日常家里缺什么，不论报纸还是食物，都由麦克上下班途中去买。
    他今天出门，是应邀赴约。
    “马丁先生。”
    琼斯给他打开车门，面带笑容说：“古斯塔夫先生和哈迪少爷都在等着您的光临。”
    马丁坐上车，礼貌回应：“非常感谢你们的盛情邀约，老实说，我没怎么参加过宴会，如果有不得体的地方，还请见谅。”
    “您真会开玩笑。”
    驾驶座上的琼斯拉开了蒸汽机阀门，车子开始嗡嗡作响，车内座椅和门窗也在随之抖动。
    “您这样有真才实学的学者只要愿意去，其他不重要。”
    “事实上，很多沉心于追寻真理的大学者都不怎么在乎外表和繁琐规矩，大家也都对此见怪不怪了。”
    琼斯的态度与第一次见面时已截然不同。
    蒸汽车缓缓发动，沿着马路一路驶向西区。
    马丁看着窗外。
    车子不快，但也带起了一地灰尘。
    街道上蒸汽车数量很少，这种较为昂贵的交通工具对大多人来说都是可望不可即，很多人都和麦克一样，花一便士乘坐蒸汽班车都舍不得。
    辛苦劳动的平民想要吃饱一些、衣着体面一点都非常困难，更别提其他了。
    济贫院的存在，让街头流浪汉和乞丐大为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失业者，大多是妇女和儿童。
    她们站在路边，局促又期待地看着路过的人，希望能有人给她们一份工作。
    但找上她们的人大多是被欲望驱动的嫖客。
    他们说着下流话，通常还会动手动脚，甚至要求提前验货——通常是摸来摸去，先占了便宜再压价。
    很多女人和孩子都会断然拒绝。
    可也有一部分，实在无法忍受饥饿和贫困，最终出卖身体，换取一点点微薄的便士。
    这样的情况每天都在上演。
    吉普西也曾是对未来充满向往，坚贞又热忱的少女。
    南区平民的困境比起布篷区来说没有根本上的不同，只不过更加体面地包裹了起来。
    坐在车里的人活在一个世界，车外的人是在另一个世界。
    “马丁先生。”
    开车的琼斯仿佛是觉得太过于冷清，主动开口：“您真的很了不起，两个月时间里，就让哈迪少爷考试成绩大幅度提升。”
    “上次哈迪少爷考了980分，这次更是考了1195分呢。”
    “中学部的教师史丹利先生还专门给古斯塔夫先生写了一封祝贺信，祝贺哈迪少爷的巨大进步，认为少爷将会是联邦未来的中坚人物，让他一定要选择一所好学校，建议他报名考取卡利基商学院。”
    “这次古斯塔夫先生除去邀请了您，也邀请了史丹利先生。”
    马丁也不在意：“还有其他客人吗？”
    “没有了，只有您和史丹利先生两位。”
    “史丹利先生也表示，一直想要见见您，对您非常好奇……”
    琼斯笑着说：“中学部里，史丹利先生也是很有名气的，他毕业于卡藤高等学校的工学院，毕业后被邀请到中学部任教，一教就是三十年。”
    “史丹利先生在信中也写，他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不知道您是用什么办法，将哈迪少爷短短两个时间就改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您不会介意？”
    “不会，我只是一个半路出家的辅导老师，运气好罢了。”
    马丁一句话带过。
    很快，蒸汽车停在了街边一幢房子外。
    这是一幢三层的老式房屋，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哪怕外墙经过维护和粉刷，也无法挽回它本身的老态。
    不过房子的配套很齐全，有面积不小的漂亮花园，有停车棚，有独立的木工房和杂物房，两条大狗在草地上跑来跑去，争夺一个小木球。
    见到陌生人靠近，它们耳朵一下子竖起来，汪汪叫着跑过来。
    “要对客人有礼貌。”
    琼斯指了指两条大狗，于是它们摇摇尾巴，在马丁裤腿上嗅了嗅，算是记住气味。
    大门口有女仆体贴地帮马丁脱下外套，然后蹲下给他脱鞋，再给他穿上室内毛绒棉鞋。
    里面是一个宽敞的会客厅。
    地面上铺有柔软厚实的棕色花卉地毯，墙上有一个麋鹿的鹿头，一副身着白色长裙的女士画像。
    马丁站在女士画像前。
    这幅画让他在意的是，女人看起来有几分病态，虽然是在微笑，但透出一股强颜欢笑的悲伤。
    描红的嘴唇、脖子上的宝石项链、头发上的珍珠发饰反而更衬托出她那股寂寥与怅然。
    “这是我母亲。”
    哈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
    这位矮小青年看着画像：“不过她去世太早，那时候我还太小，都不记得她。所以我父亲让一位着名画师来画下母亲的样子，挂在这里，让我一直记得她的模样。”
    “古斯塔夫先生真是一个念旧的人。”马丁轻声说。
    “倒也不是，只是我父亲眼光很高。”
    哈迪说起父亲，就不是很客气：“他是觉得，再也找不到母亲那样的女人，所以宁可一直一个人过。我倒是希望他找个女人，不然以后肯定会变成一个怪老头。”
    马丁付之一笑。
    哈迪在很多方面比他想得要成熟。
    “马丁先生，您到了。”
    身后传来古斯塔夫热情的声音。
    马丁转过身，看到古斯塔夫带着另一个一脸严肃的中年男人过来。
    “容我做一个介绍，这位就是马丁先生。”
    “这是史丹利先生。”
    史丹利一来就打量着马丁：“没想到马丁先生这么年轻……听说你是格瑞普大学罗伯特教授的学生，是吗？”
    “是的，老师教了我很多，我一直非常尊重老师。”
    “难怪教学上很有见解，罗伯特教授在学校里也是一名非常优秀的老师。”
    史丹利忽然说：“但是马丁先生，你的教育方法和思路实在有些过于极端，只是追求考试成绩，而忽略了学生更重要的高贵素养，实在令人遗憾。”
    中年教师对第一次见面的年轻人不留情面，非常严肃地指出：“我听哈迪先生说过了，你讲究纯粹不断重复式做题、讲解，这回让哈迪先生失去自我判断，也让他少了时间用于培养高尚情操。”
    见对方一来就开团，马丁也不惯着他：“抱歉，史丹利先生，我辅导的部分就是考试而已。”
    “只要哈迪能够考试有所进步，我的作用也就达到了。”
    “至于高尚情操和高贵素养，这不是我要考虑的领域。”
    古斯塔夫见状，赶紧出来缓和气氛：“两位都是非常优秀的老师，只是风格不同，哈迪能变得这么自律恪守，多亏了两位的悉心培养。”
    “晚餐已经准备就绪，还请到后面的餐厅落座。”
    餐厅在会客厅的后面。
    烛台吊灯下正对着铺有花纹白布的长餐桌，主人位置后面就是温暖的壁炉。
    壁炉边上是一架五斗橱，橱面上的花瓶里插着新鲜的百合花，象征着友谊长存。
    紧挨五斗橱的是一台有着喇叭形号角的黑胶唱机，它比五斗橱只矮一点，看起来笨重又怪异，却是一般人买不起的昂贵家具。
    “这是纽伦着名音乐家扎莫特新谱的华尔兹舞曲。”
    古斯塔夫从唱机的箱子里取出一片黑色唱片，小心翼翼放入转轴上，他轻轻抬起唱臂，将唱头轻轻放下。
    唱盘底座上的驱动皮带开始缓缓驱动转盘，悠扬的乐曲从铜喇叭里传了出来。
    马丁坐在古斯塔夫的左边，挨着哈迪，史丹利坐在主人家的右边。
    “马丁先生，考试并不是教育，考试只是教育的一种验证方法。”
    史丹利没有被古斯塔夫所扰乱，他像是一头遇见对手的斗牛犬一般，固执坚持自己的意见。
    这位中年教师在此刻感受到了某种感召，这是一种源自高尚理想的光芒，也是一种引人迷途知返的伟大使命。
    “学习如果只是考试成绩，那就是肤浅和粗鄙，真理从来不会是成绩本身。”
    “最重要的是高尚的品格！以及对各种知识的敬畏与赞美！”
    马丁完全没管他说什么。
    他的态度是：你说的都对。
    况且这时候还出现了一件怪事——马丁左手开始发热，这种灼热和此前义体手枪全力开火时一模一样。
    他心里大吃一惊。
    难不成义体手枪也会走火？
    很快他就发现，灵具义体并没有任何开火的征兆。
    它只是产生了某种剧烈而迅速的反应，自发式地被唤醒，进入一种奇妙的高速运转与齿轮不断咬合的亢奋姿态。
    马丁脑子里冒出一个古怪又不得不考虑的想法。
    难道义体手枪喜欢……听音乐？

 第26章 华尔兹与枪

    两名身着黑白相间厚长裙的年轻女佣手推餐车缓缓走来。
    她们将餐车上的一盘盘菜肴放在长桌中央，让两旁的客人都能享用。
    炸海鲈鱼，猪肉糜派，炖肉汤，烤松鸡，烤嫩肉牛，奶酪面包，果酱司康饼，以及浇上糖浆的葡萄、樱桃与草莓。
    女佣给客人们的玻璃杯里倒上了白葡萄酒，这才收起餐车，站在客人们身后的墙边待命。
    “两位不用客气，希望你们能喜欢这些。”古斯塔夫将餐巾布系在领口，伸手示意客人用餐。
    史丹利却依旧喋喋不休：“……你的信仰出现了问题，马丁先生，你必须明白，这样走下去是一条邪路，是纯粹的功利主义。”
    “如果继续执迷不悟，你不仅会害了自己，还会害了哈迪先生，让他陷入一条无法挣脱的泥潭。”
    中年教师见马丁不声不响，语气越发激烈。
    古斯塔夫脸色有些难看。
    哈迪却旁若无人地啃着松鸡，偷偷在看马丁。
    “史丹利先生。”
    马丁也被搞烦了，直接对线：“你是学院派，我是街头派。”
    “你在中学部，用你那一套好好招呼那些小少爷就行，反正只要他们父母高兴，那就皆大欢喜。”
    “我在地下室，只会提升成绩，帮助哈迪这样的有志者完成跨入大学的第一步。”
    “我们各自都有生存空间。我不认为你有错，你也不必高高在上，批判我的辅导方式。”
    “不过有一点你没搞明白。”
    “你说，自己一直在致力于教育学生的高尚品格情操、对知识的敬畏……但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一个老师就能做到的。”
    “学生最好也是最早的老师，永远是他的父母。”
    “古斯塔夫先生就是一个做事谨慎，具有很强自制力和分寸感的人，所以哈迪才能在我的高压要求下坚持至今。”
    “换一个人来做不到。”
    马丁冷冷看着对面衣着得体、头发一丝不苟的中年教师：“你教导的学生，都至少来自于中产家庭。因为中学部只会收这一部分孩子。”
    “他们生活优渥，所以在学校里毫无忧虑，大多时候，体面与名声是他们最重视的东西。”
    “但是如果换一换，让你的学生变成南区街头的工人、农夫的孩子，甚至是布篷区岛民小孩，你能怎么教他们呢？”
    “对这些都吃不饱饭的孩子来说，你口中的高尚与远大，只是一种怜悯施舍与自我感动。”
    “你所谓的高贵素养，不过是来自那些孩子与生俱来的优良家境，他们什么都有，自然不介意展现出自己风度与崇高的一面。”
    “追根朔底，史丹利先生，你不过是在一个很好的地方，带着一群先天条件很好的孩子，却误以为这些孩子表现出的优良，是自己的成果。”
    “你不觉得可笑吗？”
    马丁喝了一口肉汤。
    “不用反驳我，如有任何意见，那就是你对。”
    史丹利脸涨得发红，他鼻翼不断翕合，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但捏紧发抖的手指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受挫和愤慨。
    马丁用餐巾布擦了擦嘴唇，看向旁边听乐子的哈迪：“我做的事很简单，就是让你能顺利度过大学入试这第一关。”
    “所以我只相信你每次的分数。”
    “能理解吗？”
    “当然，马丁老师。”
    哈迪语气谦卑，第一次称呼马丁为老师。
    “抱歉，我身体不舒服，感谢您的宴请，再见！”
    史丹利脱下餐巾布，气冲冲地扭头走出了去。
    古斯塔夫挥挥手，琼斯迅速跟着史丹利后面，轻声安慰去了。
    “马丁先生，您这次可真是将史丹利先生驳得无话可说。”
    他脸上却没有任何不满：“不过，我很同意您的观点。”
    “哈迪很幸运，能有您这样看破本质的敏锐老师指点。”
    “古斯塔夫先生太客气了。”
    马丁也谦虚了一句：“抱歉，我比较实话实说，可能史丹利先生一时半刻接受不了。”
    哈迪也忍不住兴奋：“马丁，你没看见，刚才他都气得脸发白了！我都怕他一下子晕过去，嘿，你可真狠。”
    “哈迪！”
    古斯塔夫拉长了脸：“不得对老师没有礼貌。”
    哈迪赶紧补上：“是，对不起，马丁老师。”
    “没事，称呼也不是那么重要。”
    “其实我有个不情之请……”
    马丁看向壁炉边的黑胶唱机：“我在大学时就很喜欢音乐，但这种昂贵的设备实在不是我能负担得起的。”
    “所以最近古斯塔夫先生方便的时候，我能否过来听听音乐？”
    古斯塔夫严肃的脸上露出一缕笑容：“不用这么麻烦。既然马丁先生喜欢，那我让琼斯将它送到白桦木公寓，什么时候您听腻了，我再让琼斯送回来。”
    “真的吗？太感谢您了！”
    对方诚意十足，马丁也投桃报李，当即表示：“虽然时间有点紧，但我认为，如果哈迪能继续严格要求自己，是完全能到1280分。”
    “您真要让他去考宝石城大学？”
    古斯塔夫吃了一惊。
    “当然，这种事不开玩笑。”
    马丁心情愉悦地吃下一粒葡萄：“还有一个月，从目前1195到1280是能做到的。”
    这种自信和疯狂，超出古斯塔夫的常识和理解。
    他小心翼翼说：“马丁先生，能问一下吗？您是怎么让哈迪……”
    “古斯塔夫先生，如史丹利先生所说。”
    马丁喝了一口白葡萄酒：“就是做题。”
    “哈迪基础不差，因为您给他提供了一个优渥的家庭，所以不论语言、阅读、理解、表达都有很好的底子。”
    “他所需要的就是学会考试的方法。”
    “宝石城大学考试当然不容易，不过终究需要的也只是一场考试。”
    “考试这件事，我从小就在研究，比较擅长。”
    联邦的考试方式在马丁眼里实在太低端，尤其是数学方面，他一眼就知道每个问题要做什么，解答起来就如同清晨过马路。
    操练哈迪这个有基础又有毅力的学生，马丁更是得心应手。
    “麻烦您了。”古斯塔夫郑重说。
    ……
    沉重的黑胶唱机靠在地下室墙角，它比旁边的矮橱柜要更高。
    马丁走到唱机旁边，打开底座最下面的木门，就看见底部一个摇动臂把手。
    他用力将把手旋转了十圈。
    这台唱机依靠发条供能，摇个十圈可以播放一整张黑胶盘。
    马丁又从唱机放置箱里取出黑胶盘，按照琼斯之前教的那样，小心放在转轴上，调整唱臂，让唱头来读碟。
    华尔兹舞曲缓缓从铜喇叭里流淌出来。
    马丁立即清晰感觉到，左手再次变得发热，五根手指都在自发式地轻轻抖动。
    义体手枪果然喜欢这音乐。
    一张黑胶盘时常大概在十分钟左右。
    左手在这十分钟里异常活跃，义体甚至比开火时还要反应更大，整只手都在发烫，每一块肌肉都仿佛被看不见的手轻轻揉捏着，非常舒服。
    稍后，马丁又换了其他几张胶盘，继续观察左手的细微变化。
    很快他就归纳出了一个经验：义体手枪只对华尔兹舞曲感兴趣，其他风格的音乐它几乎没有反应。
    特蕾莎提醒过，要进入第九锁需要将义体蜕出「外像」。
    要做到这一点得用天车之力沟通催化义体，设法培养，助其进入成熟期。
    华尔兹能让义体手枪有强烈反应，很可能就是环境要素之一。
    就在马丁给左手华尔兹按摩时，有人敲了敲门。
    “马丁，是我。”
    罗伯特教授的声音。

 第27章 医学院

    “还好带了伞，秋天的雨总是很突然。”
    罗伯特将湿漉漉的雨伞收起，靠在门口墙边。
    老教授今天穿了件灰色大衣，头戴一顶鸭舌帽，一字胡下的嘴唇有些干涸。
    不过他看起来精神很好。
    自从上次看到老师头顶的血条和e级评级，马丁就有一阵子不敢去和他见面。
    “有一个机会，你要不要来试试。”
    马丁给他倒了杯水：“先润一润喉咙。”
    罗伯特吞掉了半杯水，这才继续接着话头。
    “你知道联邦医疗改革的事？”
    “在报纸上看到了。”
    以《纽伦日报》《宝石时报》为首的联邦媒体，都在不久前宣传造势，表达了联邦要进行医疗基础升级的决心。
    不过落实起来上却是进展缓慢。
    至少以格瑞普市来讲，市议会最能缓解市民燃眉之急的，就是再建一所医院。
    纪念医院又小又破旧，医生护士常年人手不足，外面总是排起长队。
    好不容易能进去，病人又可能没有床位，缺少药品和护理，治愈率一直都较低。
    就连医生和护士，都是处于一种高压的病态之下，医院常年超负荷运转。
    这都是马丁亲眼所见的现状。
    但这事根本连影子都没有。
    “联邦的具体做法，是效仿环海四国，加强医学院和医学中心的建设和研究，投入的钱基本上都在这两个上面。”
    “格瑞普大学拿到了其中一个名额，通过国会认可，从此能授予博士学位。学校还获得了罗斯基金会总计200万金镑的研究资助，学校在昨日正式成立了医学院。”
    “不过，这个医学院并非是对普通病人病理做研究，也暂不接纳普通学生。”
    “格瑞普大学医学院的真正目标，是研究超凡生物和圣遗物，通过各种手段，从中找到对人类有益的方向，进行制药和手术。”
    “目前我已经被调到了医学院的活体实验室里，在里面担任主任，需要两名博士助理。”
    “正常来说，获得学士学位的前提下，你再通过一门主要科目口头测试，发表一篇主要科目领域内的论文才能正式获得博士学位。”
    “不过对于你的情况我很了解，所以口头测试免去，你可以直接来实验室当在读博士。”
    “如果三年内能发表一篇我认可的论文，你就能获得学校正式授予的博士学位。”
    马丁毫不犹豫：“我愿意当老师的博士生，参与实验室研究。”
    名正言顺研究超凡生物和圣遗物，他简直求之不得。
    马丁对超凡力量的理解依旧很浅薄，正缺少一个系统化的认知。
    实验室能近距离接触这些东西，实在是个好地方。
    他又补充道：“只是我还在辅导一个孩子考大学，所以下午四点前我要回来，辅导完他之后大概九点，我再回学校实验室，可以吗？”
    “可以。”
    罗伯特也不墨迹，直接说：“实验室时间是早晨八点到下午四点，晚上如果需要做实验，我会提前通知。”
    “除去你之外，实验室还有另一个在读博士，这个人你很熟悉。”
    “博努奇·赫尔南德斯。”
    马丁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博努奇回来了？
    说好的追逐理想去法盟研究天国呢……
    “博努奇上个月才回到联邦，他的经历比较特殊，你稍后可以问问他。”
    “还有一个。”
    罗伯特手指搓了搓鼻子，接着说：“在读博士是有学校补贴的，不多，一年10金镑，其他待遇和教职员工一致。”
    “如果实验室经费允许，我也会拿一部分支援你们的生计。”
    “既然你同意，那现在就跟我去实验室。”
    “抓紧时间。”
    罗伯特走到门口，撑起伞。
    马丁也拿了一把伞，关了炉子锁上门，跟着老师一同离开了白桦木公寓。
    ……
    医学院在一幢单独的上下两层小楼里。
    这里之前是职工公寓，供给长期留校的保卫部、库房等人员居住，同时也存放一些杂物工具。
    现在被清理了出来，变成了新学院的大本营。
    “一楼属于标本实验室，主任是布莱克·迪克森副教授，他以前在化学院。”
    “标本实验室研究的主方向是圣遗物，也就是以天使残骸、破损灵具为首的一干超凡物品，你可以简单理解为，基本都是死物。”
    正介绍着，迎面走来一个面容刻薄的中年男子。
    他看起来四十多岁，一身白色大褂，留着齐肩长发，鼻梁又长又挺，嘴唇细薄，眼睛里却没什么善意，看谁都是冷冷的，隐含敌意。
    “布莱克教授。”
    罗伯特对他打了个招呼：“这是我的在读博士，马丁。”
    布莱克目光只是瞥了一眼马丁：“罗伯特教授，希望你的助手，以后上下楼动作轻一点，不要影响我们实验室的对照实验。任何轻微震动，都会干扰到最终结果。”
    “我会提醒他们的。”
    罗伯特客套了一句，带着马丁从楼梯上去。
    到了二楼，马丁才问：“老师，布莱克教授……是迪克森家族的人？”
    “不错。”
    “布莱克是学校创始人安德鲁·迪克森的嫡孙，不过不用在意，他对人本身没有兴趣，只对死掉的标本和生命变化有好奇心。”
    “到了，这就是活体实验室。”
    罗伯特摸出钥匙，拧开二楼楼梯处的大铁门。
    这一层有四个独立房间。
    分别是工作间、库房、休息室、卫生间。
    日常实验都是在工作间进行，这里也是最核心的地方，摆放了各种仪器，还有一些特殊设施，进出都需要关门。
    实验室工作人员严格遵守实验室的规章制度，严禁在里面吃东西、睡觉等。
    罗伯特先带马丁到了休息室。
    这里不大，一架木床就占据了大半个空间，剩余挤了一个衣橱、一个五斗橱。一张小茶几上摆放着热水壶、一罐咖啡、一罐茶，几个陶杯。旁边还有一包拆开的面包片。
    说是休息室，倒更像是一个茶水间。
    罗伯特让马丁先签署了一份实验室雇佣协议，放入五斗橱里。
    “现在，你先跟我来库房。”
    教授在前面带路，他又从衣兜里摸出一把铁质长钥匙打开库房的大木门。
    比起窄小局促的休息室，这里简直是宽阔庞大，里面空间足足有一个半地下室大小。
    马丁看了看墙面，发现这原本是两个房间，被打通了之后拓成了一个大空间。
    库房里摆放了许多木条箱，不少都被帆布包裹起来，用绳子系得死死的。
    地面和墙壁上被涂抹了一种古怪颜料，这种颜料呈灰白色，看起来一点不均匀，散发出一股浓郁熏香味，让马丁脑子都有点晕乎乎的。
    “那是特制的沉睡油漆。”
    罗伯特见他目光停留，当即解释说：“墙壁、天花板、地面和门后都涂满了这东西。”
    “只要关上门，整个密闭空间里沉睡油漆会作用巨大，让一些棘手的活体陷入休眠状态，避免惹出乱子来。”
    “所以进入库房后要快点出来，避免被油漆影响。”
    “如果这里沉睡油漆脱落或是颜色变得半透明，就需要立即补上，你要记住。”
    马丁点点头。
    “还有，你需要这个。”
    罗伯特打开门旁边的一个大橱柜，里面木墙上用铜扣固定着一把把燧发枪，有手枪，也有长枪。
    他取了一把手枪递给马丁：“会开枪吗？”
    马丁握着冰冷的火器，有点懵：“我们需要持枪？”
    “整个医学院，由于性质特殊，只要在学院大楼里，都必须人人配枪。这也是得到议会批准的授权，不用担心没有持枪证的问题。”
    罗伯特撩开自己的大衣，露出腰间枪带，皮枪套里有一支燧发手枪。
    “配枪实验，一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实验成果，二是方便随时清除一些危险样本。”
    在罗伯特指点下，马丁也取了一条枪带系在腰间，找了一把趁手的木柄燧发手枪插入枪套。
    大衣垂下来后一点也看不出痕迹。
    “你会开枪吗？”
    “不会。”
    罗伯特拔出自己腰间的燧发枪，手指从枪套里取出一个长条纸包。
    “这是纸包火药弹。”
    他将燧发手枪平举，枪口朝向前方墙面。
    “注意，枪身必须与地平行。”
    “然后打开火药池盖子。”
    罗伯特咬开纸包，把一半的火药倒入火药池，然后他将燧发枪立起来，枪口朝上。
    “剩下的火药需要倒入枪管，连同纸包着的铅弹一起，更方便点火。”
    他把纸包底部包裹的弹丸塞进枪口。
    “这时候需要用通条，也就是插在枪口下固定的这一根与枪身平行的小铁杆。”
    罗伯特拔出枪口下固定的通条，插了插枪口。
    “需要记住，通条要插到底，这样可以避免火药和铅丸掉落出来。”
    “然后插回通条。”
    “记住一定要收好通条，否则这件武器将完全失去作用，这也非常重要。”
    “接着是将燧发枪从半击发状态调整为击发状态。”
    他用拇指把击锤往后轻轻扳起。
    瞄准前方。
    罗伯特扣动扳机，击锤前弹，燧石撞击。
    砰！
    枪口喷出大团白雾。
    墙壁上嵌了一枚铅质弹丸。
    弹丸卡入墙壁上，马丁才看清楚，原来那沉睡油漆非常黏着且厚重，就像是一层特殊橡胶皮，燧发枪都没法一枪击穿。
    “就是这样，熟练掌握的话，20到30秒就能开枪，和对方保持距离，不要过于考虑精度，尽可能多打两枪更重要。
    “掌握了吗？”
    罗伯特看向马丁。
    “基本上懂了。”
    “很好。你来试一试。”
    虽然马丁没有持枪证，也几乎没有亲手摸燧发枪的机会。但作为格瑞普大学的学生、毕业后的图书管理员，他对燧发枪的理论知识掌握一点不差。
    加上罗伯特亲手实战传授。
    马丁也学着他的样子，装填弹药，通条夯实，扣下击锤。
    他左手握住燧发枪，瞄准罗伯特射击的墙壁位置旁，扣动扳机。
    同样一声枪响。
    之前弹丸旁不到十公分处，又多了一粒有些变形的铅丸。
    “很好，最近你可以在这里练习。不过记得将铅丸收回，用手摇鼓风机将里面的火药味吹出去，确保里面干净干燥，不能接触火源。”
    罗伯特将一把钥匙交给马丁：“从现在起，库房归你管，保持里面清洁卫生，这里出了任何问题我都找你。”
    “是，老师。我一定确保库房安全。”马丁承诺。
    他余光看向左手。
    握持还在冒白烟的燧发枪，左手再度进入灼热滚烫的兴奋中。
    除华尔兹之外，它还喜欢枪械和射击。

 第28章 博努奇

    罗伯特叮嘱了一些库房注意事项，就忙他自己的事去。
    马丁左手握住燧发手枪，一枪一弹地在墙体上练习射击。
    每射出一发铅弹，手掌内的灵具都会滚烫一阵，就像某种剧烈昂扬的情绪。它在享受。
    库房储备的纸包火药弹充足，马丁一口气打了三十多发，对有些沉重发烫的燧发手枪也渐渐熟练起来。
    正当他想继续练枪时，忽然眼前浮现出一条信息。
    「义体·黑手党冲锋枪进入亢奋姿态。」
    「必要孵化条件达成。」
    「外像蜕变：1\/320。」
    进度条的出现让马丁喜出望外。
    总算有了个判断标准。
    义体手枪要的就是听华尔兹，实战开枪射击。
    只要频繁触发这两点，就能促进其迅速成熟蜕变。
    马丁又用燧发枪开了五十多发，进度条开始缓慢增长，提升到了5\/320。
    10枪能提升1点进度。
    也就是说，全部拉满要3200发子弹……库房子弹数量根本不够，还得另外想办法。
    正当他还要继续射击，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看不出来，你现在喜欢上了枪械。”
    马丁将燧发手枪插回腰间枪套，从漫天烟尘和火药味中退到门口，他发现门外站着一个头发浓密、身穿白大褂的奇怪青年。
    这青年皮肤有几分黝黑，眼睛明亮，他右耳戴了枚挂有蜡丸的银耳环，一条利器造成的伤疤从鼻子越过右脸延伸到耳下。
    “博努奇……”
    马丁看了好几眼才敢说出这个名字。
    博努奇以前皮肤白得近乎病态，从不佩戴首饰，脸上也没有这样的伤口。
    “马丁，好久不见。”
    对方也对他挥手示意。
    “你到底是……”
    “你是说这幅样子，还是为什么会回来？”
    博努奇往库房看了一眼，手指摸了摸眉毛：“说来话长，不过还是先处理一下库房的火药和烟尘。边工作边聊，怎么样？”
    两人拿着手摇鼓风机，一同在库房里清理火药残渣，回收铅弹。
    “毕业后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要去北方的法盟，当然我也去了，带上了我所有的财产，虽然只有几件衣服，以及两个金镑……”
    两年不见，博努奇变化极大，最直接的改观就是他变得多话。
    以前博努奇不喜欢讲自己的事，也对和他人提升关系毫无兴趣。
    现在他却变了个人。
    “你知道，联邦和法盟向来是势不两立，除去那些神眷贵族和大商人有特殊通行证，能来往于两国之间做生意，普通船禁止驶入法盟海域。”
    “没有通行证的船越过公海，就被两国认为是非法船只，可以随意处置。”
    “我就和大多数想要进入法盟地界的普通人一样，乘坐一艘黑船过去。”
    博努奇摇着手里的鼓风机，连角落的细微灰尘渣滓也没有放过。
    “不过很快我就意识到，这艘船没有开往法盟。”
    “我算过航行时间和海域情况，要开往北方，要经过一片风暴多发地，那里波涛汹涌，船只必定是会不停颠簸。”
    “但那艘船一路平稳，根本没有任何抖动。”
    “船长只给我们很少的食物，一天给一根玉米，所有人都饿得没力气，只能躺在船舱底下，到处都是呕吐物和粪便……你不会想在那种地方呆上一天。”
    “不过比起后来的事，那里已经算是不错了。”
    这位昔日沉默的青年边干活，边自顾自说着。
    “一些人在船上生了病，就被水手丢到海里淹死。”
    “还有些人抗议说想要下船，就遭到水手们的殴打，断了食物和水，被吊在桅杆上，或是砍掉手脚丢到海里喂鲨鱼。”
    “大家每天都活在恐惧中，不知道要被带到什么地方去。”
    “船在海上飘了十几天，终于停了。”
    “我们被送到了一座比联邦更靠近南方的小岛上，那里有一座甘蔗庄园，还有一个小铁矿。”
    “所有人都被分成了矿工和农奴。”
    “在那里，我们不再是联邦公民，被认定为‘岛民’。”
    他沉默了一会儿。
    “很多人都死在了甘蔗园和矿坑里。”
    “守卫用一种有长刺的棍子殴打矿工和农奴，直到打得大伙儿皮开肉裂，用海水清洗就会痛得要命，只能等下雨天。”
    “血痂和衣服黏在一起，一动就会撕裂伤口，到处都在流脓。”
    “没有什么吃的，我们只能吃甘蔗皮，很多人拉不出屎，肚子痛得要命，最后就用树枝去掏。不少人活活把自己肠子捅破，人也活不了。”
    “为了拉出来，大家到处找草，挤草汁喝，喝泥水……”
    “干不了活儿的小孩被淹死和活埋，女人被卖出去当娼妓，卖不出去的就留下种甘蔗，每天被守卫轮流强暴。”
    “猜猜看，我是怎么逃回来的？”
    马丁认真想了想：“探险家？不……法盟的骑士团游击队？”
    探险家协会对普通人的事很少插手。
    倒是法盟的真理骑士团，一直有在联邦后方组建游击队，他们不断在参与解救岛民，帮助平民对抗官员商人阶级和神眷贵族们。
    “都不是。”
    博努奇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牙齿：“是海盗。”
    “海盗劫掠船袭击了小岛，入侵庄园和矿区。守卫们和海盗打了起来，很多人趁机想要逃，结果不是被守卫用枪打死，就是死在海盗手里。”
    “反正不认识的就是敌人。”
    “我选择了另一个办法，我投降了海盗，告诉他们小岛的布防和日常人员分布。”
    “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想要报复虐待我的那些畜生。”
    “后来海盗带着我离开了，我也在他们船上帮了一年忙，帮他们算账，清点管理物资。”
    “为了更好活下去，不再沦为之前的命运，我学会了和海盗们吹牛聊天，打牌赌博，抽烟酗酒，玩女人……也与人斗狠过，脸上的伤就是那时候被刀划的。”
    他指了指右脸那条长疤。
    “一年后，海盗们投靠了联邦海军，得到了总统特赦，变成了正式军人，我也获得了自由。”
    “就是这样。”
    马丁不由问他：“那个小岛的主人，就没有后续了吗？”
    “那是一座建立在公海上的庄园，联邦没有管辖权，法律也没有办法约束。不了了之。”
    “我回来后找到了罗伯特教授，希望他给我推荐一份工作。”
    “他询问了我的情况，又找到警察局和海军要了我的资料，交给校长审核后通过，我就来医学院实验室了。”
    博努奇直起身，扭了扭脖子说：“我们去工作间，那里的钥匙我管，带你看个好东西。”
    两人离开库房，走入旁边的工作间。
    这里和库房差不多大小，也同样是打通了墙壁，强行将两间房并在了一起。靠墙都是一排排铁架，上面摆放了各种石膏模型、金属支架、以及一个个用玻璃罐装好的动物组织样本。
    室内有三张长桌，隔出了一条马蹄状的走廊。
    最靠里的桌子边上固定了一台体积巨大的奇怪仪器，外面盖着黑布，也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知道为什么医学院会建立吗？”
    博努奇伸出舌头，在嘴唇上左右晃荡，看起来和街头混混没什么两样。
    “这一点你可能不知道。”
    “不久前，有一头受伤的大天使被海浪冲到了海滩边，港镇附近的海岸线被海军立即封锁，格瑞普港口一度对外关闭。”
    “当然，这消息大多人都一无所知。”
    马丁眼睛一动。
    大天使。
    这东西……可是自己目前进入第九锁的必备献祭物。
    博努奇轻轻拉下黑布。
    布帛下是个特制的金属笼。
    笼内罩着一个宽大的密封长条玻璃缸，缸内灌满了某种淡黄色的半透明液体，一头奇形生物静静躺在液体内。
    它体长近两米，血肉呈现出一种不断脱落的溃烂状态，硕大光滑的鱼头下，腐烂溃疡的躯干上有人一样手臂和双腿。
    这水中怪物骨头和皮肉上生长着零散的淡蓝色鳞片，鱼背鳍处却长出了稀疏羽毛，它浑身血管、条状神经裸露，被一层果冻似的透明黏汁包裹。外面血肉在持续消解，里面的血管和神经又不停长出来。
    那些腐烂脱落的皮质与干枯肉屑慢慢沉底，在玻璃缸底部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紫褐色沉积物。
    “不要靠近。”
    博努奇喊住想要凑近一点的马丁，食指指了指玻璃缸：“这头「鱼天使」还活着，虽然里面有探险家协会制作的特殊药物，以抑制它身上散发出的天国之力，但如果靠的太近还是会有一定风险。”
    “它能意识到被观察，最好不要一直盯着看。”
    “平时需要盖上这一层特制的帆布，要靠近做实验，必须戴上特制的手套和保护服。”
    他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几套雨衣般的乳白色胶质大衣。
    “正常情况下，没有特殊药物和道具的阻隔，光是在它旁边，都会被鱼天使的力量腐蚀，浑身血肉都会溃烂溶解。”
    马丁聚精会神盯着玻璃缸。
    鱼天使一动不动，硕大的鱼眼却缓缓转动，与马丁对视。
    它头顶血条浮现，标记了两行字。
    lv17：大天使。
    综合评级：f
    货真价实的大天使。
    “这东西前不久出现在海边，是格瑞普大学能被国会立即批准医学院的最大功臣。”
    博努奇看着体态古怪的鱼天使，眼里闪过一丝光：“很奇妙不是吗？要解剖超凡生命的学校，却需要超凡生命的帮忙。”
    “需要被帮助的大天使，偏偏遇上了要将它作为实验对象的实验室。”
    “如果它不出现，医学院现在还没影子的事，赞助更不会落在格瑞普大学。”

 第29章 残次品

    “教授们的判断，鱼天使其实是一条蓝鳍金枪鱼，不过不知怎么回事，体内长出了‘须’，渐渐天使化，甚至有了一些鱼人的特征。”
    博努奇走到玻璃缸旁的墙上，取下一个挂在墙上的厚厚笔记本，递给马丁。
    马丁翻开笔记本的牛皮外壳，迅速阅读起来。
    笔记本上记录，代号「鱼天使」的活体是活体实验室一周前从海军那接收的。
    接收环节中，医学院两位教授主任与探险家协会事务委员沃恩·维克特对「鱼天使」进行了联合鉴定。
    「……该天使是不被天国认可的堕天使，能进化到大天使层面，疑似其通过捕猎其他海中超凡生命完成进化。」
    「该天使受伤严重，包括下颌骨三公分处的一道穿刺性伤口，背脊左侧面的六处割伤，背鳍棘的密集贯穿伤，以及大面积的感染伤。」
    「……经鉴定，其大脑受创，处于长期意识模糊或混乱状态，暂时不具有威胁性，但不排除天国之力失控的可能性。」
    「按照国会授权……根据相关规章流程处理后，允许用作格瑞普大学医学院实验材料。」
    最下面是三人的联合签名。
    鉴定成员组：罗伯特·莱万、布莱克·迪克森、沃恩·维克特。
    两个实验室的主任，以及探险家协会事务委员，算是签字对此负责。
    “听说两个月前你被一个堕天使袭击过。”
    博努奇好奇道：“和「鱼天使」是一样的吗？还是有什么不同？”
    马丁说：“堕天使叫做巴克·卡特，他意识清醒，能驾驭自己的超凡力量。”
    “更危险？”
    “不好讲，可能更难以预料。”
    “的确，任何力量一旦和智慧连接，杀伤性就是成倍增长，制造的灾难难以估量。”
    博努奇忽然问：“你应该没有喝过‘天使药剂’？”
    “没有。”
    天使药剂是联邦对超凡力量研究出的最稳定成果。
    正是有这样的超凡药剂存在，让普通人也能在一段时间里获得力量，抗衡其他超凡生命。
    联邦的安全边界也因此而得到了加强。
    在53号法案出炉前，天使药剂就是联邦最重要的管制品，基本是军队专属，很少流入黑市和外界。
    “我也没喝过，不过我倒是用过仿制品，看起来就像这么一管的黄色液体，被做成酒的样子。”
    博努奇抓起桌子上的一根玻璃管，拿在手里把玩着。
    “它用烈酒调制，味道甘甜醇厚。”
    “那东西我们都称呼‘黄车票’，当然这是黑话。”
    “购买者叫做‘乘客’，服用叫做‘坐车’，而售卖的人叫做‘售票员’，这种暗号在不同地方有不同形式，不过在海上这话一听就懂。”
    “海盗们和很多水手都喝，那东西虽然不会让人变成超凡者，但会让人短时间里精神亢奋，浑身充满力气，不怕劳累，比睡女人还要爽得多。”
    “在海上，这东西还挺流行的。”
    “不过副作用也明显。”
    他摸出手帕擦了擦玻璃管：“喝了之后就会上瘾，当过国王的人，很难再回到乞丐。”
    “而且由于本就是劣质的仿货，‘黄车票’会对身体机能有不可逆的损伤，渐渐眼睛会瞎，耳朵会听不到，脑子里会不断出现幻听幻视。”
    “莫名其妙就会浑身抽搐，呕吐，乏力……最终的结果就是死在幻觉和疼痛里。”
    “有的人死在拥有全世界力量的虚幻里，有的人死在不断加深的恐惧折磨中，看运气了。”
    “敬法律，敬53号修正案。”
    博努奇用玻璃管接了一管纯净水，一饮而尽。
    “现在到处都是‘黄车票’了，嘿，真是一个好时代。”
    马丁无话可说。
    曾经的理想青年博努奇，在海上经历了非人折磨后，从当初的意气风发变成习惯性的阴阳怪气。
    “马丁，我在那个海上小岛种甘蔗。海盗来抢，明面上是抢糖和铁矿，其实他们早就踩了点，知道那个岛是存放‘黄车票’的中转站。”
    “酒后听同船的海盗说，那种岛在海外还有很多，庄园、矿坑、渔场都是幌子，真正制造和搬运的货物是‘黄车票’。”
    “背后老板包括议员、官员、大商人以及各大公司……当然，黑市上卖这些违法东西的，都是黑帮。他们是跑腿的，替上头做事。”
    “海盗们抢了这批值钱货，没人敢认领，所以他们可以大赚一笔。”
    “不过呢，海盗们也清楚，惹到了这一群狠角色，他们在海上很难混。所以他们卖了货后掉头就投降了海军，这下谁都拿他们没办法，只能吃闷亏。”
    “这就是海上生存的艺术。”
    博努奇咧嘴笑道：“虽然只有短短两年，但我的确学到了不少。”
    “的确都是很有用的知识。”
    马丁也表示认可：“我记得天使药剂也是仿制品，仿制的是卡托贵族的「天使呢喃」。53号修正案，最想要限制的除去私酒私烟，就是卡托贵族的超凡瘾品了？”
    “那东西怎么说呢，太少了。”
    博努奇回忆：“船上也有人接触过，说「天使呢喃」数量太少，仍旧是目前最成熟的超凡药物。”
    “说是服用就能获得天国之力，成为天使，等待天国接引。”
    “这也是神眷贵族老爷们的特权。”
    马丁却并不相信：“谁知道呢？或许只是一个大号的‘黄车票’而已。”
    “你抓住了重点，马丁，说到底这些药物都是对天国力量的拙劣模仿。”
    博努奇抬手指了指马丁，表示赞同。
    他又伸出舌头，在嘴唇边左右晃荡，这似乎已经变成一个习惯。
    离开前，马丁又看了一眼玻璃缸里的「鱼天使」。
    它瞳孔失焦的鱼眼望向马丁，茫然不知地漂浮在液体里，一动不动，就像早已死去。
    ……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马丁每天回家就听华尔兹，给义体手枪音乐按摩，让它继续蜕变。
    麦克每天都会带面包片回来，有时候还有果酱和鸡骨架。
    他很高兴地说，大家知道马丁先生在医学院实验室里，厨师和其他工人都对自己很好。
    马丁付之一笑，只是叮嘱麦克遵守规矩。
    大多人看人下菜，很正常。
    麦克总是到的最早，走的最迟，没有给马丁丢脸拖后腿。
    倒是马丁自己，每天去实验室都是最迟的，走的却是最早。
    最迟到是因为最近蒸汽班车在调整路线，经常有错车导致的临时停车，简直没法避免。
    最早走则是自己的主观原因。
    哈迪已经到了最后一个月的关键冲刺，马丁也管不了那么多，必须先帮他做好万全准备。
    好在实验室最近并不忙碌。
    罗伯特一直在做前期准备工作，活体实验室在不断修正具体的实验流程。
    期间，他让马丁和博努奇分别找一个方向，以「鱼天使」为材料进行特定方向的研究和推演，并且以书面形式提交申请。
    博努奇的申请叫《超凡生物的耐受性》，顾名思义，他试图用各种物理和化学手段来实验，看「鱼天使」到底害怕和喜欢什么。
    马丁的方案比较保守，名为《天使血肉脱离物考究》，比对天使身上的健康血肉与自然脱落的皮肉，研究总结天使这种超凡生命新陈代谢的规律。
    提交详细报告这天，罗伯特告诉两人：“下午医学院赞助代表要来观摩考察，你们注意言行。”
    马丁立即反应过来：“罗斯基金会？”
    “不错。”
    罗伯特神色严肃：“来的是罗斯家族的达尼尔·罗斯，他也是罗斯基金会在格瑞普市的负责人。”
    马丁大脑瞬间拉满警戒。
    天国首席代言的卡托贵族，终于现身了。

 第30章 达尼尔·罗斯

    罗斯基金会代表的到来比约定时间要早。
    中午十二点整，一辆三门的超长白色豪华蒸汽车、一辆普通黑色蒸汽车先后驶入格瑞普大学，一前一后停靠在了医学院简陋的小楼下。
    罗伯特在二楼走廊上看见，于是放下手里面包片，带马丁和博努奇匆匆去下面迎接。
    同去接待的还有楼下标本实验室主任布莱克，以及他的两名博士生克莱德、格瑞——罗伯特介绍过他们，但马丁和这两人就没说过话。
    医学院小楼下。
    一名身着黑色西装、头戴宽边帽的胖青年站在前一辆三门车的车门旁，低头恭恭敬敬说：“达尼尔先生，到医学院了。”
    里头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请他们稍等一下，我马上看完这份报表。”
    “好的，一切跟着您的工作日程来。”
    胖青年直起身体，走来和两位实验室的主任热情握手。
    “罗伯特教授，布莱克教授，久仰大名。”
    “我是达尼尔先生的助理，约克·威尔斯。以后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或是需要拜访达尼尔先生，都请尽管找我，千万不要客气。”
    他双手呈上了自己的名片，态度十分和善。
    马丁注意到，这约克·威尔斯相貌古怪，他眼睛很小，耳朵却格外宽大。
    他有一个凸出的朝天鼻，鼻子上夹着一副特制的金边镜，耳朵在脑袋两侧上方，皮肤光滑而没什么汗毛。
    这家伙是神眷里的猪人。
    猪人在神眷里和人类走得很近，经常出没于人类城市。
    他们这一族最鲜明的特征就是重视生育，每一个猪人家族都成员众多，数量庞大。
    猪人大家族间为争夺利益经常内斗，团结度方面远不如卡托贵族。
    在另一方面。
    天性使然，猪人更热衷于享受生活，美食和舒适的居所是他们最主要的追求。
    猪人也同样非常聪明，产出过不少学者与工程师，他们很擅长奉承交际和投其所好，是神眷里最好的中间商和掮客。
    “两位教授，达尼尔先生才回纽伦开了两个会，接着就匆匆赶回来，车子一分钟都没停过……现在需要看一份基金会的紧急报表，审核后需要拨款，还请稍等。”
    约克言语客气，不会让人不适。
    猪人助理看了一眼两名教授身后的博士们，笑容可掬：“两位教授的学生都很年轻，想来可以帮教授们分担不少繁琐工作。”
    罗伯特也客气回应说：“一切都是从头开始，还不知道情况会怎样。”
    另一位教授布莱克一言不发。
    他们寒暄了两句，豪华蒸汽车车门打开，一个高大影子从车里下来。
    约克立即小跑过去，跟随身后。
    达尼尔·罗斯身高在二米二左右，高大魁梧，他双肩格外宽阔，长臂充满力量，背脊挺拔，光是站立就给人一种心理上的压迫感。
    他头戴一顶有金黄刺绣边的二角帽，身着敞开的双排扣深蓝色毛呢大衣，里面是件贴身硬领白衬衫。
    简单得体的服饰既保留了贵族的风度与贵气，又不乏军人般的英武。
    达尼尔·罗斯和所有卡托贵族一样，头上生有一副弯角，宽额广嘴，硕大的鼻翼与鼻孔更是标志性特征。
    不论他地位如何崇高，手握多少权力与资源，在马丁眼里，这长相上的确就是牛头人。
    “两位教授辛苦了，医学院能这么快建立起来，真是让人惊喜。”
    “看来不久之后，这里就能变成联邦新技术的摇篮。”
    达尼尔的发音清晰准确，嗓音富有磁性。
    罗伯特也给予对方尊重：“医学院非常感谢罗斯基金会的赞助，否则我们实验室没办法这么快成立。”
    达尼尔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医学院的建立，既是因为格瑞普大学有罗伯特教授、布莱克教授这样的优秀学者在，也是因为格瑞普市市民们也需要一个医学院来研究药物，帮他们摆脱疾病困扰。”
    “没有健康，就无从劳动，更不用说脱离贫困了。”
    “罗斯基金会不过是略尽勉力，希望能力所能及回馈社会，让需要帮助的人能多一些机会和希望。”
    他谈吐得体，没有一丝倨傲，说话之间也礼貌注视着两位教授的目光。
    保持引领话题的地位同时，他的用词遣句也非常注意，这番话哪怕直接刊登在报刊上没有任何不合适。
    马丁默默旁听，心里琢磨罗斯基金会的动机。
    “很抱歉，今天提前过来，是由于一个突发状况。”
    达尼尔眼里闪过一丝沉重：“「鱼天使」出没的海域上，已经发生了较大规模的瘟疫，格瑞普市受到的影响还算少，相邻的卡藤市却情况不容乐观。”
    “根据基金会得到的消息，卡藤沿海已有超过五十人被感染，其中大多数是渔民，目前都在紧急救治中。”
    “相关专家和探险家基本确凿，瘟疫源是「鱼天使」身上的腐肉，这些腐肉本身不会引起大规模疾病，但对其他动物有致命诱惑，会引来众多鱼类和鸟类争夺吞食。”
    “一旦吃下这些腐肉，正常的鸟和鱼就会从内脏开始溃烂，很快死去，尸体又引来更多鱼和鸟分食。”
    “在这过程中，一种从奇怪疾病传播起来，对人尤其影响巨大，感染者会对生肉、血有强烈进食欲，通过呕吐物和唾液、血液传染其他人。”
    “病疫通过海面动物尸骸和病人不断传播，变成了一场灾难。”
    罗伯特和布莱克脸色都严肃了起来。
    “不过医学院是安全的，「鱼天使」经过海军的特殊处理，现在比最初刚捕获的时候，危害性要小很多了。”
    达尼尔提出：“我想先去看看「鱼天使」，还请带路。”
    罗伯特微微颔首，伸手示意：“请随我来。”
    一行人上了二楼，走入活体实验室。
    罗伯特将蒙上的帆布拉开，露出铁笼玻璃缸里的鱼形怪物。
    「鱼天使」鱼眼茫然，处于一种不知是混沌还是无意识的状态，静静浮在淡黄色液体中。要不是它眼球还会缓缓转动，肯定被人认为是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
    达尼尔俯瞰着玻璃缸里的堕天使，眼里闪过一丝怜悯：“可怜的家伙，失去进入天国的阶梯，一下从高贵生命跌落成了愚昧怪物。”
    “罗伯特教授，你们目前有做过活体实验吗？”
    “还没有。”
    “我个人建议尽快。”
    “达尼尔先生能否说的更详细一点……”
    牛头人贵族缓缓转过头，以一种再寻常不过的语气说：“这头堕天使失去了外来力量供给，会越来越虚弱，最终它只有两种路径。”
    “要么意识沉睡，身体萎缩，收缩躯体变成另一种更加细小的形态，减少消耗。那种姿态，可能不方便做活性实验。”
    “第二条路就是拼死挣扎，这也是大多生命弥留之际的本能选择。”
    “它毕竟曾经属于大天使阶位，哪怕两位教授管理得当，一个不留神，还是可能惹出乱子。”
    罗伯特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口中说：“达尼尔先生的建议，我们会谨慎考虑的。”
    马丁听明白了一件事。
    达尼尔多半知道罗伯特教授是超凡者这事。
    以及……
    马丁看向罗伯特身边，那位面容刻薄的标本实验室主任。
    布莱克也是超凡者？
    在马丁凝视下，布莱克·迪克森头顶浮现出一道血条。
    lv：10
    综合评级：g
    果然。
    马丁又望向前方的达尼尔·罗斯。
    一根长血条在牛头人头顶浮现。
    lv：？？
    综合评级：e
    背对马丁的达尼尔仿佛发现了什么，侧过脸，余光看向身后。
    马丁脸上镇定自若。
    达尼尔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又继续和罗伯特交谈起来。
    马丁心里盘算。
    这达尼尔和罗伯特教授属于同一层级的超凡者，不仅是神眷，还是罗斯家族成员，其威胁和杀伤性要比老教授强得多。
    忽然马丁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
    他扭头看去，发现猪人助理约克在门口朝他招手。
    “马丁先生，劳烦过来一下，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第31章 暗战

    猪人约克带马丁走到二楼尽头，这里挨着卫生间，有人靠近就立马能发现。
    “马丁先生，这是我的名片。”
    约克双手递给他一张印了花边的硬卡片。
    卡片上写有他的姓名和住址。
    “这是……”
    马丁有些不确定对方的意思。
    “其实达尼尔先生一直在留意联邦各高校的年轻才俊，以作为基金会未来的领袖成员培养。”
    “毕竟基金会管理层的很多先生年纪已经大了，更新换代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马丁先生你一直以来成绩优异，而且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人品与能力兼备，是达尼尔先生非常看好的候选人。”
    约克面带微笑，热情洋溢地游说着。
    马丁不为所动，口中推脱：“约克先生，我只是一个比较擅长考试的人而已，既不擅长交际，也没有天赋，其实能力平平。还是实验室更适合我这样的人。”
    “马丁先生你理解错了。”
    约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进入基金会的事，不急。”
    “你现在还年轻，当然多做一些学术方面的研究更重要，这也是以后进入基金会的重要履历，对晋升非常有用。”
    “现在我是替达尼尔先生转告你，基金会已经将你列入我们未来重点培养人才名单。我们还有一笔专项资金可以提供，大概是每年100金镑这个额度……”
    换成其他人，大概已经欢呼雀跃，难以自己。
    罗斯基金会是横跨联邦三十五座城市、势力遍布南北的庞然大物。基金会资助了各领域众多知名学者，尤其在教育、交通、经济上影响力巨大，就连国会议员也得考虑到基金会的意见和态度。
    能被这样的巨无霸看中，对大多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来说无疑是天降好运，一步登天。
    但马丁是经历过现代社会毒打的人。
    管你什么跨国巨头，世界几百强，最低成本的招募方式就是画饼。
    况且。
    这不是什么单纯示好，而是一种交易的筹码。
    “……”
    马丁挠了挠头，看向约克：“达尼尔先生需要我做什么呢？”
    猪人助理见他听懂言外之意，露出一个亲和的笑容：“很简单，只需要马丁你，将医学院发生的事记下来。把你看到、听到、做的全部记录下来，每周给我一份资料，其他不用做。”
    马丁装作一脸为难，手捏猪人名片，半天没有说话。
    “不用着急，这件事马丁先生你可以慢慢考虑。”
    约克扶了扶宽猪鼻子上的金边眼镜，不急不缓地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随时欢迎来找我。”
    “我先告辞。”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腆着肚子回到实验室里。
    马丁去了一趟卫生间，等了片刻也走入工作间。
    室内，达尼尔依旧在仔细询问缸中天使的种种情况。
    “……目前来说，初步确定「鱼天使」本体是一尾体型较大的蓝鳍金枪鱼，为什么会发生变异成为超凡生命，还需要进一步观察和实验。”
    罗伯特在专业方面保持谨慎：“我们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去摸索和查证。”
    达尼尔摸出一枚象牙质地的怀表，看了一眼上面指针。
    “时间不早了，那我们先告辞，就不打扰两位教授正常工作了。”
    罗伯特点点头：“那请慢走，路上小心。”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布莱克教授也终于挤出了一句：“慢走。”
    达尼尔扭头下了楼，低头坐上车，三门白色蒸汽车呼啸着喷出白气，车轮转动，快速驶出了学校。
    马丁这才找到罗伯特：“老师，我有点事想要请教。”
    “去休息室说。”
    在休息室，罗伯特耐心听完了马丁对约克招揽的复述。
    他以一种询问的目光看向学生：“你想去基金会吗？”
    “不想。虽然听说他们待遇很好。”
    “为什么呢？既然收入相当不错，为什么不愿意？”
    马丁直言：“基金会可不是做慈善，给钱多，是因为替他们做的事价值远高于这个数额。”
    “基金会背后是神眷贵族，如果他们要让基金会的人做一些‘特殊’的工作，在基金会工作的人根本无法反抗。”
    如果成了海盗或黑帮，还有机会逃出去重走正路，就像博努奇一样。
    进入罗斯基金会，那就是没有回头路，只能当狗当到死。
    “我更喜欢呆在学校工作，从事一些研究，哪怕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成果，至少心安理得。”
    马丁的分析和回答让老教授脸上有几分讶异。
    “你想得很透彻，这很好。”
    “既然你意识到其中的风险，不愿意考虑投靠他们，那是准备拒绝吗？”
    马丁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是的。我不想出卖老师。”
    “倒也不必。”
    罗伯特轻轻摇头，他打开装咖啡粉的胡桃木罐子，卷起滤纸，给自己和马丁各泡了一杯黑咖啡。
    “直接拒绝，你很可能被基金会迁怒，不要小看这种庞大组织的能量和傲慢。”
    “你先顺着他们做记录，不要收钱，每次交给约克之前让我看一看，等到合适的时候再正式拒绝他们。”
    “这样来做的话，既避免了直接对抗，也帮过他们做事。最后以自己无法接受，倍感煎熬作为放弃的理由，这样的流程也合情合理。”
    “约克也好给他老板一个交代。”
    马丁点头：“按老师说的做。”
    “这件事，其实牵涉到学校和基金会的关系问题。”
    罗伯特喝了一口咖啡，对黑发青年阐述本质：“罗斯基金会的大本营在卡利基商学院，他们一直想要扩大版图，将其他学校也纳入他们的阵营。培养属于他们的学者，增加在联邦里的话语权。”
    “宝石城那两座学校是公立，背后是国会和探险家协会。”
    “剩余比较有名气的，哪个背后都不是善茬。
    “卡利基大学有市议会和军方盯着，卡利基海洋专科学校是洛克运输公司的地盘。”
    “布拉斯矿业大学，又俗称安德鲁钢铁公司下属学院。”
    “卡藤高等学院，校董事会过半是戴维森石油煤炭公司的人。”
    “七大名校，各有其主。”
    “格瑞普大学比不上那七所，但也属于第二梯队的老牌高等学院，也是罗斯基金会急需要纳入组织的拼图。”
    “这次格瑞普大学成立医学院，背后是彼得校长和董事会的妥协结果。”
    “一方面，校董事会发动资源力量，借「鱼天使」去拿到了国会的医学院和博士开设许可。”
    “另一方面彼得校长也做出让步，让罗斯基金会以200万金镑的代价能够进入校董事会，从此对学校决策有了一定影响能力。”
    ……
    马丁隐隐有这方面的猜想。
    罗伯特的梳理，让罗斯基金会的高校布局彻底清晰了起来。
    “约克让你做记录，不仅仅是想要了解医学院的进度，也是方便他们根据医学院的进展在董事会施压。”
    “他们让你盯着我，只要我有一次失误，他们就能将我踢出局，换成基金会的人管理实验室。”
    “布莱克也是一样的，他和我是同一战线。”
    罗伯特放下手里的咖啡杯，用手帕擦了擦嘴唇和一字胡。
    “即使你拒绝了他们，他们也会派其他人来做这件事，这毫无疑问。”
    “所以你不用有什么负担，实验室的责任在我，医学院的问题有彼得校长、我和布莱克教授来处理。”
    ……
    校外。
    坐在车上的达尼尔·罗斯放下手里报表，看向旁边一个头戴铁面盔的魁梧怪人：“疫虫在哪？”
    “老板，暂时还没找到。巴克应该是真的弄丢了，他上次死前也在到处寻找。”
    “黄金城的事，有眉目了吗？”
    “目前收集的超凡物品，都和黄金城没有直接关联……”
    达尼尔·罗斯看向铁面人，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你过来，就是告诉我你什么也没做成？”
    铁面人不由打了个冷颤：“老板，是因为巴克杀了「蝙蝠」。巴克那家伙的确没死，还抢走了海上木雕……”
    “巴克是在报复手指帮。”
    “偏偏探险家协会和警方也在找我麻烦……我不得不先在金喙鸟俱乐部呆了几天，应付完迪莉娅后，又被市警局的副局长沃恩·维克特缠住，笔录和调查又消耗了半个月。”
    “我不需要解释和理由。”
    牛头人贵族冷漠地看着铁面人：“我只要结果。奥斯本。”
    “老板，我其实已经有眉目了。”
    奥斯本声音急促起来：“黄金城的事，和格瑞普大学的讲师弗莱曼有关，他被留里克船运公司的鱼人叫去出海，就是去找黄金城。”
    达尼尔一点不惊讶。
    “在自然生物学院，弗莱曼是罗伯特的副手。”
    “马丁·威尔逊也是罗伯特的学生，而不论是巴克还是木雕，都和马丁有关……”
    牛头人目光看向铁面人：“你是想说，背后有罗伯特的影子？”
    “有很大可能。”
    奥斯本精神一振：“罗伯特是一名离群寡居的探险家，听说实力不俗，马丁能在超凡力量下活下来，最大可能性就是因为罗伯特出手。”
    “我甚至怀疑，木雕那件事，就是罗伯特故意让马丁去做，引出巴克杀了「蝙蝠」。”
    “理由？”
    奥斯本顿了顿：“「蝙蝠」曾经跟踪过罗伯特，发现他平时都很正常，但偶尔会做一件可疑的事。”
    “他会写一些奇怪的信，信上文字却完全读不通。”
    “罗伯特会将信放入不同地方的邮筒，邮递员还没来之前，那些信就会消失。”
    “「蝙蝠」怕被他发现，不敢靠太近。后来为了夺取马丁手里超凡物品，「蝙蝠」才暂时放下了这个任务，结果死在了那个地下室。”
    达尼尔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有点意思。看来有其他组织也盯上了这里。格瑞普大学？还是黄金城？”
    “约克，查查罗伯特·莱万的身份关系。”
    “是，老板。”
    坐驾驶室的猪人顺从地说。

 第32章 交易

    南十字街白桦木公寓外。
    换上一身格子西装、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的哈迪和马丁道别：“马丁，我今天就要去宝石城了。”
    “提前几天先过去，五天后就是宝石城大学的统一入学考试。”
    他看起来神色轻松：“老实说，我从没想过我会去宝石城考试，目标还是联邦最好的学校。”
    “你让这一切变成了现实。”
    “马丁，谢谢。”
    马丁笑着说：“你在这种强度的刷题下，能从头坚持到尾，大多人根本没有这种毅力。”
    “没有这种坚持和全身心投入，是不可能走到这一天的。”
    哈迪满脸自信，指了指马丁，用手捶胸：“你等我好消息。”
    说完，他就钻入车里。
    驾驶座上，琼斯也对马丁颔首示意。
    这几天，琼斯将会代替斯派克塔夫，陪哈迪赶赴联邦首都宝石城，直到考试结束后，再开车将他送回来。
    蒸汽车呜呜叫着，开往北方。
    送别了哈迪，马丁心情放松了些许。
    辅导考生可不容易。
    尤其这是自己头一遭接的活儿，就怕坏了招牌。
    最近他除去呆实验室、给义体手枪华尔兹和练枪按摩，剩余时间都用在了哈迪身上，睡眠严重不足。
    至于最终考试结果如何，其实很不好说。
    马丁回到地下室，给黑胶唱机拧上发条。
    随着华尔兹舞曲从铜喇叭里飘出，他左手五指在桌上不受控制地轻轻上下敲击，就像在弹一架隐形钢琴。
    华尔兹倒是不存在供应问题，但纸包火药是一个麻烦。
    最近马丁在库房勤加练枪，目前外像蜕变进度为10\/320。
    他统计过，库房的枪械柜里还有25个布包，每1包20发纸包火药弹。
    500发的弹药量，武装一个分局都够了，对一个只有三人的实验室来说已经是武德充沛。
    可马丁需要至少3000枚，哪怕用光库存的所有弹药，也仅仅满足六分之一。
    如果弹药大量消耗，还会引来罗伯特怀疑和学校的关注。
    马丁只得另想办法。
    他手指轻轻在桌上敲打着。
    弹药，弹药……从哪儿来……
    他也找过斯派克塔夫。
    这位手指帮的二老板说，他可以给马丁搞来两百发，要更多的，帮会就没有库存了。况且火药消耗一大，就会被大老板奥斯本盯上，风险不小。
    说到底，燧发枪和弹药是黑帮的必备武力，但从来不是第一选择。
    马丁忽然想到，还有个地方能试一试运气。
    他穿上外套，走出了门。
    ……
    最近秋雨不断，布篷区变得一片泥泞，帐篷上蒙着的帆布都在往下滴水，不知道哪里的粪水还是泔水被弄翻了，地上到处都弥漫着黄褐色的秽物混合物。
    一股让人作呕的恶臭笼罩在整个布篷区。
    这里的人和孩子们却毫不在意，一个个赤脚走在污秽里，甚至拿着黑面包，边走边啃。
    马丁特意穿了件旧衬衫，但即使如此，他干净的脸庞和脚下长靴还是非常醒目，不时有小孩过来问他买不买东西，兜售私酒、烟草、古董与首饰。
    其中有个孩子最特别。
    “先生，您买了我，我可以帮您干任何活儿。”
    “洗衣服，做饭，拖地，擦皮鞋，熨衣服，我都会。”
    那是一个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大概十岁，用烂围巾裹着上身。她穿了一件破旧宽大的成人黑色长裤，裤腿拖在泥水里。
    “等我大一点了，还可以陪您睡觉。”
    “您只用给我一点吃的就行。”
    “求求您，行行好，把我买了。”
    “我只要1个金镑，我弟弟才死了，我需要给他买个墓地，等我安葬好了他，我就去找您。”
    小姑娘双手捂着脸抽泣。
    马丁只是静静看着她：“我来帮你处理你弟弟的墓地和下葬，让我看看，他的尸体在哪？”
    小姑娘松开手，带着泪水的眼里都是可怜：“您只要给钱就行，不能劳烦您碰我们这样低贱的人。”
    “如果我愿意呢？”
    “您真是一头毫无仁慈之心的豺狼。”
    她骂了一声，快步逃走了。
    马丁只是笑笑。
    他就知道。
    布篷区的生存残酷，若是真的一个弟弟死掉的小女孩，怕是很快就会被人卖掉。哪能在这地方晃来晃去。
    马丁按照麦克给的路线，一路找了几次，才终于来到那座挨着树的棚屋。
    门上挂着「营业中」的牌子。
    马丁如今身体素质大幅度提升，听力也进步了一大截。
    里头隐约的声音在他听来无比清晰。
    “该死的婊子，你这肮脏的贱人！”
    “求求您，不要……”
    “呸！下贱货。”
    ……
    两个女人的声音渐渐归于寂静。
    棚门从里被人推开。
    走出来一个皮肤黝黑的短发女人。
    她左脸颧骨上有一个w型的刺青，目光锐利，嘴唇丰满。
    女人穿了件熊皮马甲，里面是一条白色抹胸，她腰腹充满力量感，下面是一条阔腿裤，脚蹬有马刺的皮靴。
    她瞥了马丁一眼，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朝另一个方面走了。
    “哟，原来是你啊，马丁先生。”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吉普西只披了件宽大的开领男士白衬衫，衬衫下摆露出一双笔直白皙的腿，女性躯体若隐若现。
    她用手捋了捋有些散乱的头发：“进来。”
    「营业中」的牌子也被吉普西翻到了另一面，变成了「休息中」。
    屋里依旧是那般模样，凌乱而简陋，只有绳子上挂的各式女性内衣和内裤，算是比较整齐。
    “怎么了？想来玩吗？”
    吉普西坐在床上，双腿并拢：“这次没带麦克，我们可以好好玩儿……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只要给钱。”
    “这次来是想要和你谈一笔生意。”
    马丁平静地说。
    女人打了个哈欠：“生意？我只会和男人睡觉而已，其他可什么都不会。”
    “你该不会让我给你当舞伴之类的？我只会在床上跳舞，其他地方就笨得和刚孵出来的小鸟一样。”
    “我要3000发标准纸包火药弹。”
    吉普西一下子楞在床上，怀疑是听错。
    “3000发火药铅弹？”
    “你在开玩笑吗？”
    马丁翘起腿：“你认为我踩了一裤子泥到这里来，就是和你开一个玩笑吗？”
    吉普西立即态度一变，走到马丁身边，双手拉着他的手臂，给他捏了捏胳膊，然后为他倒了一杯热茶。
    “你放心和我做这么大一笔生意吗？”
    “我对你不放心，不过有人会盯着你。”
    马丁若有所指。
    吉普西仿佛想到了什么，立即笑容满面，轻轻拍了他的手背一下：“我一向是货款两清，口碑很好的。”
    “不过你怎么会认为，我有做这生意的能力呢？”
    马丁指了指大门：“这个棚屋，靠着树，周围还算干净，在布篷区也算是比较好的环境了。”
    “我不认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妓女，能拥有这样一个好住所。”
    吉普西打开化妆盒，从里面捻出一支女士香烟，她用火柴点燃了，放在嘴里吸了一口。
    “麦克跟着你，运气和眼光都不错。”
    “他是个好运的孩子。”
    马丁拉回正题：“1发纸包火药弹我给2便士，这是外头的行货价格。”
    “我也知道，这里的货来源复杂，品质上达不到，但没关系。”
    “只要损坏率在5以内，我都可以接受，能做到吗？”
    吉普西吸了一口烟，谈及生意，她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沉着而老练：“没问题。”
    马丁说：“我要3600发纸包火药弹，算起来也就是15金镑。”
    “可以。不过按规矩，我要拿10的中介费。”
    吉普西明码标价：“所以你总共需要给16金镑10银镑。”
    “好。但我要三天内拿到第一批弹药。”
    马丁从兜里点了几张纸币，放在桌上：“这是1金镑10银镑，算是定金。”
    吉普西没有直接去拿钱。
    “等一下。”
    她从床下拿出一个盒子，翻出一个小袋子，从里面拿了几个纸包递给马丁。
    “看看货，就是这样的品质，也是布篷区这地方最高档的了。”
    “可以试试枪吗？”
    “当然，不过请配合一下。”
    她递给马丁一个破枕头。
    接着吉普西深吸一口，非常职业性地叫了起来。
    马丁立即反应过来，装填火药，用枪口顶着破枕头对墙开了两枪。
    低沉的枪声被女人高亢叫声掩盖。
    义体手枪依旧炙热，表示喜欢。
    “货不错。”
    马丁吹了吹燧发手枪的枪口白烟。
    “当然，不过不知道马丁先生枪法怎么样？”
    吉普西走到黑发青年身前，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胸口，眼里露出直勾勾的欲望：“要不要试试？这次可以谈感情，不谈钱。”
    “感情可比钱昂贵多了。”
    马丁根本不上钩，他走到门口：“我住在南十字街七号白桦木公寓的地下室，第一批火药铅弹多久能送来？”
    “明天晚上，我给你送第一批。”
    吉普西又懒懒躺上床，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甲，仿佛此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第33章 异变

    第二天傍晚七点，吉普西准时出现在地下室的门外。
    今天她卷了发，挽起发髻，头戴蓝色系带软帽，披卡波特披肩，身着一件羊腿袖高领红白碎花裙，优雅得体。
    更让马丁在意的是，吉普西的神态也变得截然不同，抬手投足都像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有钱人家小姐。
    “马丁先生，怎么，不请我进去喝一杯吗？”
    吉普西拎着一个皮箱，露出一个浅浅笑容，眉宇间丝毫不见此前的谄媚放荡。
    “请进。”
    马丁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他不由感叹：“吉普西小姐的演技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生存需要。”
    吉普西笑了笑，端起茶杯，轻轻呡了一口：“看起来，马丁先生更喜欢我这个样子。其实不少体面的先生，私下里更喜欢女人放荡的模样。”
    马丁有几分好奇：“吉普西小姐，你是怎么做到自如切换的？”
    “熟能生巧。”
    吉普西放下茶杯，双手放在腿上，双腿端庄并拢：“其实只要将这些事看成是一份事业，不断去琢磨和演练，做到这个样子并不太难。”
    “专业。”
    马修赞了一句，举杯：“敬专业。”
    女人也举杯：“敬专业。”
    两人相视一笑。
    “这是第一批的货，1000发，点一点。”
    吉普西将皮箱放在桌上，手指轻轻打开两旁的铜扣，掀开盖子，露出箱内一个个用莎草纸包起来的大纸包。
    马丁打开一个纸包，里面裹了有许多纸包火药弹。
    他清点了一下，每个大纸包有25个纸包火药弹，总计40个大纸包。
    恰好1000发火药弹的量。
    马丁又拿了一个托盘天平，开始抽样称火药的重量。他抽查发现，这批货重量基本都在标准线上，丢磅很少。
    最后是测试实际火药效果。
    “请用这个。”
    吉普西递给马丁一根有男人手掌长的粗铁管。
    “将这个枪套固定在枪口，开枪时声音很小，用来测试火药最适合不过。”
    马丁接过铁管一看，管身很厚，里面还塞了什么东西。
    他熟练地装填纸包火药，只在没有放铅弹。
    将铁管上的卡扣固定在枪口后，马丁对着墙壁开了一枪。
    噗！
    枪声很小，就像是沸水掀动锅盖发出的声响。
    燧发手枪喷出一地的碎木屑和棉花纤维。
    左手的义体手枪仍然有清晰迅速的反应，只是由于没有实弹，不如之前那么兴奋。
    这批货有效。
    马丁看了看枪口加固的铁管：“手工打磨得不错，应该是个经验丰富的钳工。”
    “您要这个吗？价格合适的话，也可以卖。”
    吉普西趁机开始推销周边：“你也看到了，戴上这个铁套子，开火时就会隐蔽得多。它的缺点是会对精度有影响，不过距离够近的话，这都不是问题。”
    “多少？”
    “5金镑。”
    马丁听笑了：“5金镑？你还真敢说。”
    “这可是非常稀有的工具，里面有特殊的构造，普通钳工根本做不到，而且精度和难度都很高，这可是一件了不起的秘密工具。”
    吉普西也不生气，捏起手指，面带微笑地游说着：“马丁先生，很多时候，就需要消除那一些不必要的小小噪音，不是吗？”
    “少一点点，就多一点点安全，为了安全，5金镑一点也不贵。”
    “如果能真的造出可靠的消音器，5金镑当然一点不贵。”
    马丁懒得和她讨价还价：“不过这东西的结构很简单，在里面塞了棉花和木屑，而且很容易点燃……就是一个拿来糊弄外行的玩具。”
    他取下发烫的消音器，丢在桌上。
    吉普西没有丝毫尴尬，而是双手合十：“马丁先生真是博学多识，对枪械和机械也这么了解，不愧是格瑞普大学的博士。”
    马丁从怀里数了一叠纸币，放在桌上。
    “数一数。”
    “我当然是相信马丁先生的人品的。”
    说归说，吉普西数钱的手指还是非常诚实。
    她数了三遍后将钱塞进胸前内衣里，拎着裙子站起来：“那么合作愉快，下一批的货，会在最迟一周后送到。”
    “再见，祝您夜晚愉快。”
    吉普西离开后，马丁琢磨了一番。
    思来想去，还是医学院的库房里练枪最合适，也最安全，学校对医学院有枪声已经见怪不怪。
    于是他提上箱子，出门乘坐蒸汽班车，赶赴格瑞普大学。
    ……
    抵达医学院楼下时，马丁看到两层楼的灯还亮着。
    为了提高实验室的能见度，医学院几天前专门开辟了一个锅炉房，装配了蒸汽机。锅炉工通过蒸汽机供能加热，用热水传导热量，让实验室的热感矿石灯能一直保持高亮度。
    正常来说，不论是一楼标本实验室，还是二楼活体实验室，这时候都已经下班。
    可实际上，下班的只是实验室博士们，两个主任都几乎住在了里面，每天都在捣鼓实验。
    马丁走到楼梯上，遇到布莱克教授从二楼下来。
    “布莱克教授。”
    对方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马丁有点奇怪，这位没什么沟通欲望的教授，竟然会到楼上来。
    工作间里此时只有罗伯特·莱万一人。
    他穿着白色乳胶质地的保护服，手上也戴了手套，正在切割一个什么东西。
    马丁不敢打扰他，正要悄悄进入库房。
    “既然来了，就进来。”
    罗伯特教授头也不抬说。
    马丁只能先进入工作间：“教授。”
    “穿上保护服和手套。”
    “帮我看着「鱼天使」，注意它的生理变化，有任何变化都要随时告诉我。”
    罗伯特手持尖刀切开一片嫩红色的肉。
    这肉片不断抖动，伸出一条条肉芽，这些肉芽在刀刃上来回摸索，弄得刀身上都是粘液。
    马丁意识到，这是「鱼天使」的肌肉。
    原来罗伯特早已在独自做天使的活体实验。
    “注意玻璃缸，盯紧点。”
    罗伯特提醒了一句。
    马丁赶紧套上保护服，戴上手套，在玻璃缸前一米的位置，静静观察着里面的怪物。
    「鱼天使」此时的确和平时有点不一样，它身体在微微抽搐，只是幅度很小，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老师，它在颤抖。”
    “颤抖程度有没有提升？”
    “有。”
    “那它身上的骨骼、血管、神经有什么变化？”
    马丁又仔细观摩了一会儿：“它身上的血管……颜色变深了。”
    “神经线彼此扭缠到了一起，还在不断加强互相的纠缠。”
    “它的上下额骨在动，眼睛里似乎有了意识。”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变化……”
    马丁双眼盯着「鱼天使」。
    它血条下的描述竟然有了改变。
    lv18：大天使。
    综合评级：f
    「鱼天使」怎么居然还升了1级？
    忽然，马丁发现「鱼天使」的瞳孔在缓缓缩紧。
    那双硕大的鱼眼里，有了某种说不清楚的鲜明活性和魂灵，仿佛从旷日持久的浑噩中复苏。
    它腐烂的上下颚缓缓张合。
    “马丁·威尔逊……”
    马丁浑身一僵。
    这个含糊的声音来自于玻璃缸内。
    「鱼天使」忽然双眸变成了血红，浑身骨骼、血管、神经全部收缩成一根根古怪的触须，吸附在了玻璃缸内壁，一下活了过来。
    马丁还没反应过来，玻璃缸已经像是被高温灼烧一样融化，与「鱼天使」骨骼交融为一种诡异的玻璃流体，缸内的淡黄液体也被天使全部吸收到了身体里。
    那个声音吃力地说：“我是弗莱曼……”
    「鱼天使」的奇形躯体就像液体一样流过了金属笼，越过了最后的防线。
    身后传来罗伯特的声音。
    “捂住耳朵，不要听！”

 第34章 弗莱曼

    马丁双手捂住耳朵，就地往后一滚。
    他稳住重心时，看到「鱼天使」已经变成人型。
    鱼头下的躯体被流体状玻璃重塑，它身上骨骼、血管和神经在玻璃躯干里蔓延，黏合成一个透明的人体标本。
    「鱼天使」从笼子里滑出来。
    它试图如人一样用双足站立，但显然不适应这副躯体，平衡感不是很好，每走一步，躯体都左右倾斜得厉害。
    罗伯特站在了马丁前方，挡住「鱼天使」前进的路线。
    老教授抬起手，手中漂浮着一枚锥形的黑色石头。
    “回去！”
    “回到笼子里。”
    罗伯特声音从未有过的威严。
    这一刻，马丁终于看到了罗伯特的详细判定。
    长达两排的血条下，特蕾莎更新了情报。
    lv20：罗伯特·莱万。
    综合评级：e
    和半人马英灵相差无几。
    罗伯特眼神锐利，身上散发出浓郁的白色雾气，尤其是他手掌那枚锥形石。
    这黑色石头表面几乎被缠绕了一层雾茧，就像是一块密度极大的干冰，蕴含的超凡力量为马丁所见最强。
    “我命令你，堕天使，回去。”
    “这是最后的警告。”
    罗伯特面对玻璃人形态的「鱼天使」，反而前进了一步。
    “我是弗莱曼……”
    「鱼天使」摇摇晃晃，又往前走了一步。
    两人之间距离仅有两步。
    “罗伯特，是我，我是弗莱曼……”
    它的声音渐渐变得不再含糊，吐字清晰，发音纯正。
    就和马丁记忆中弗莱曼的口音一样。
    罗伯特冷冷说：“你不是弗莱曼。”
    “是我，是我……”
    「鱼天使」上下颚努力咬合，让自己的发音速度，跟得上现在的躯体。
    “我在九个月前离开学校，留里克船运公司的一个船长，鱼人船长达克西·贝克雇佣我出海，说是去考察几座小岛……”
    “出海后，他才说是要去找黄金城，让我当随船顾问。”
    「鱼天使」说话渐渐变得艰难。
    他显得有些气喘和疲劳，靠在笼子上，身体瘫软。
    “海上航行了四个月后，我们找到了一点线索，遭遇了罗斯基金会的船。”
    “他们呼唤出了一名大天使，船只被大天使的权剑毁掉，船长达克西生死不知，我受了伤，依靠浮木飘在海上。”
    “我在海上飘了很久，又渴又饿又累，几乎撑不住了，我自己身上也出现了天使化特征，意识越来越模糊。”
    “海浪把我推到了一片水藻组成的海域，在水藻浮岛中央有一大块动物残骸，很多鱼和鸟都围着在啃食争夺。”
    “我游过去抢了肉，吃下后立即就恢复了体力，精力更是前所未有的好。”
    “很快我就睡了过去。”
    “等我再次清醒过来，就已经变成了这个模样……”
    马丁不动声色地站在了罗伯特身后。
    罗伯特没有一点放松：“你说你是弗莱曼，那我问你，你周末最喜欢去什么地方？”
    “去布篷区找妓女。”
    「鱼天使」对答如流：“我是水手的儿子，从小就喜欢布篷区。那里便宜，姑娘卖力，什么都肯干，只是需要会找人……我的这个爱好只有你知道。”
    马丁惊了。
    原来布篷区的娼妓生意这么受认可的吗？
    罗伯特教授面色沉重：“你的学术研究报告中，哪一篇是你自己最喜欢的？”
    “《论圣灵范式与原始宗教信仰的渊源》”
    “……”
    这次连罗伯特教授都沉默了。
    马丁见状，接过话头：“你吃的那个腐肉到底是什么，你就一点也不知道吗？”
    “以前我不知道，但现在，我知道了。”
    「鱼天使」顶着一个可笑的鱼头，声音有几分惆怅：“那是三首龙戈耳工所脱落的一截残肢，戈耳工也是‘黄金城’真正的主人。”
    “黄金城不是属于金龙吗？”马丁不解。
    “也可以这么说。”
    “三首龙戈耳工，其实由三头龙交融组成，它们是三位一体，也可以分别以不同姿态龙身出没。”
    “它的三具躯体里，就有一具是我们如今所说的金龙，它喜欢以浑身闪耀金光的王者姿态出现，真名叫做美杜莎……”
    “不好……天国力量快压不住了。”
    “请你们相信我……”
    「鱼天使」忽然变得虚弱下来，身体渐渐开始融化。
    它又如液体一样流淌回到了笼子里。
    溶解的玻璃躯体再次凝聚为一个完整的玻璃缸，就连缸内淡黄液体都恢复了原状。
    「鱼天使」又变回那个麻木的鱼头活标本。
    罗伯特有一阵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他才说：“盖上布。”
    马丁过去将帆布遮在了鱼缸上。
    “这件事暂时不要对外声张。”
    老教授思考良久，才给出自己的判断：“虽然我不相信「鱼天使」就是弗莱曼，但他叙述时，我的‘巴别石’判断他说的是真话，这一点我暂时还没有找到原因。”
    他抬起手，掌心上那枚黑色锥形石缓缓沉浮。
    近距离观察，马丁才发现，这石头被雕刻成了一座微型小塔，上面刻有一条条螺旋式的道路，只是塔顶断裂不知所踪。
    “我是探险家协会的注册探险家。”
    “以你的聪明，达尼尔来的时候，应该你也知道了。”
    罗伯特对学生的聪敏毫不怀疑，他坦然地说着：“这是我的义体，也是我的超凡力量具现化，名叫巴别石。它不是专精作战的类型，但有两个很实用的功能。”
    “第一个能力是，它能破解这世间一切语言，让我能和各种具有发音能力的生命体交谈。”
    “第二个能力是鉴别谎言，只要当着它说话，谎言会被它立即识别。”
    马丁犹豫了一下：“「鱼天使」真的就是弗莱曼讲师？”
    老教授没有给出直接的答复。
    “「鱼天使」的事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我会联络留里克船运公司那边核实。”
    “最近这段时间，你注意留心观察「鱼天使」的一举一动，它说的话可以参考，但不代表就是完整真相。”
    “它目前处于虚弱状态，工作间有一系列限制，它没法离开这里。不过从今天起，你们必须要穿着保护服和手套，有这一身，它就没法靠近你们。”
    “博努奇那边，我会叮嘱他。”
    “记住。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它就是「鱼天使」，不是弗莱曼。”
    罗伯特摆摆手，脸上显出疲态：“去，你应该还有自己的事。这里有我。”
    ……
    马丁走入库房，拔出燧发手枪，开始填装火药。
    他一边练枪，激活刺激义体手枪，一边梳理着刚才「鱼天使」的那一幕。
    巴别石判断「鱼天使」所说是真，按逻辑来讲，这头虚弱的大天使就是弗莱曼。
    罗伯特却一再强调，这件事还没有定论，存在疑点。
    那就有一种可能。
    「鱼天使」的确曾经是弗莱曼，他说的也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可他是选择性叙述，隐瞒了很多关键内容。
    马丁肌肉记忆一般地装填火药、插通条、开枪，周而复始。
    矿石灯下，库房里变成白茫茫一片，被烟雾完全笼罩，刺鼻呛人的火药味充斥着整个空间。
    迷雾中，马丁脑内的路却前所未有清晰。
    不论是巴克·卡特之死和疫虫踪迹，还是才发生的「鱼天使」与黄金城疑云，背后都有罗斯基金会的手笔和影子。
    奥斯本更是不久后就会查到自己头上。
    在这短短时间里，他必须做好战备，不论能力还是战略思维上。
    孵化义体手枪的外像，就是当前最重要的战备。
    马丁离开库房时，已经是半夜。
    工作间房门紧闭，唯有里面的矿石灯散发出莹莹蓝光。
    罗伯特教授不知道去了哪里。
    路过工作间，马丁看了一眼闭上的橡木大门。
    “马丁……”
    里头传来「鱼天使」虚弱的声音。
    “让我告诉你一些事。”
    “关于罗伯特……罗斯基金会……还有黄金城……”
    马丁提着箱子，穿过走廊，将声音抛在身后。

 第35章 稳健

    南十字街8号，三脚猫餐厅。
    猪人约克·威尔斯今天套了一身驼色大衣，里面是一件高领黑色羊毛衫，虽然长着一副猪的面孔，但佩戴了金边眼镜，让他狂野的面孔多了几分儒雅和善。
    约克打了个响指：“小姐，麻烦来一个牛乳面包，两个甜甜圈，一个巧克力派，还有一个鸡肉卷，一杯热牛奶。”
    “好的，先生。”
    服务生小姐迅速在手中本子上记下，又看向马丁。
    马丁问她：“有什么新品吗？”
    “先生，最近有两个新品。”
    服务生小姐很愉快地介绍说：“一个是树莓软饼，饼上会涂抹树莓酱，饼里面是肉馅儿。”
    “什么肉？”
    服务生小姐犹豫了一下，在马丁耳边低语：“猪肉。”
    马丁懂了。
    “不用介意。”
    约克倒是非常大度，他张开双手，表现出猪人一族特有的亲和：“诚然，有一部分猪人会忌讳他人在耳边提及‘猪’这种词。不过我是开放的猪人，我们家族对这些并没有忌讳。”
    服务生小姐脸上仿佛松了口气。
    “我只是有点……您知道。”
    “我懂，不用在意。”约克露出一个包容的笑容。
    “好的，抱歉。”
    这年轻的小姐又继续对马丁介绍：“还有一道菜是炸猪排，就是将上好的猪肉用酒浸泡，再裹上蛋液，蘸上面粉来炸。配上我们店厨师特制的酸梅酱，非常美味。”
    马丁点点头：“那就给我来一个树莓软饼，一个炸猪排，一杯冰牛奶。”
    服务生小姐记录下菜单后离开。
    约克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目光着重停留在年轻姑娘轻轻摇摆的臀部，然后关注点下移，黑短裙下是白皙富有弹性的大腿，以及一双黑色高跟鞋。
    “真是个好女孩。”
    “看看她，多么健康活力，年轻又不知疲倦。”
    猪人对马丁说：“马丁，试试今天下班后约她出去散步，逛西区商店，或是去剧院看一场舞台剧。”
    “相信我，我看人很准，她喜欢你。”
    马丁不懂就问：“约克先生，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的屁股，一直朝你摇摆。”
    “女人的脸和嘴会骗人，但女人的屁股，是会出卖她内心真实想法的。”
    “你懂吗？就像是……”
    猪人右手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圈，左手食指轻轻在手指圈里摩挲。
    “……”
    马丁心里默默标记。
    约克·威尔斯：老色批。
    “现在经济不景气，姑娘们工作难找。”
    约克·威尔斯忽然语气一转，回忆说：“我记得七八年前，餐厅里的姑娘们都是穿着厚厚长裙，充其量露点胳膊。”
    “现在呢？一个个姑娘不穿短裙、不会化妆、不会撒娇就找不到工作，利用美色变成了姑娘们必需学会的一点。”
    “真是个好时代。”
    猪人一脸愉悦：“不是吗？不然将美丽的身体包裹那么严实，多么可惜。”
    这时，服务生小姐端着盘子过来。
    她上了菜后收起木盘：“两位请慢用。”
    约克微微颔首：“谢谢，美丽的小姐。”
    服务生也回报微笑。
    她转身离开。
    约克看向姑娘的背影，抬起手指：“看她的屁股，听我的，找她约会，今晚上你会和一个很棒的姑娘共度良宵。”
    “……”
    “她叫玛姬，进来我就问过了。听我的，马丁，别错过这个机会。”
    “女人可是很善变的，今天她或许喜欢你的黑发和眼睛，明天又说不准了。”
    马丁耸耸肩：“为什么约克先生你不约她呢？”
    “我吗？”
    约克大笑：“如果是十年前，那我这时候已经带着她去公寓了。不过嘛，结了婚的男人，再这样做就不太合适。我们家族在这些方面还是比较传统。”
    “看来约克先生是一个很有原则的男人。”
    马丁举起手里的冰牛奶：“敬原则。”
    猪人和他轻轻碰了一下杯子：“敬这个最坏也是最好的时代。”
    “马丁，你这次给我的情报很重要。”
    约克用湿毛巾擦了擦嘴上的奶沫：“你知道，学校里的学者们对一些事情的危害可能会估计不足，因为他们一直呆在学校和实验室……外面的普通人有多脆弱，他们已经不太清楚。”
    “所以需要一个懂平民的人，来帮助他们一下，避免一些可怕的灾难发生。”
    马丁切下一块猪排，用木叉放入嘴慢慢咀嚼。
    这第一次的报告，他将「鱼天使」在实验室变异的事原原本本记录下来。
    罗伯特看后，没有做任何修改，让他直接将这份记载交给约克。
    “「鱼天使」是一头大天使等阶的堕天使，堕天使对社会的危害是难以估量的。”
    约克三口就吃掉了一个甜甜圈：“如果它从实验室逃出来，就会猎杀捕食人类恢复力量，整个城市也会陷入恐慌，这是谁都不想看到的事，基金会也一直在警惕。”
    “其实达尼尔先生在学校董事会就提议过，增加医学院人手和守卫，由基金会出钱和寻找专业人士。”
    “可惜彼得校长和一些保守派董事都表示反对，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大口吞咽着蛋糕上的奶油，含糊说着：“马丁，不论如何，你自己注意安全。”
    “毕竟那家伙可是大天使，罗伯特教授未必能时时刻刻保护你。”
    “看到不对，不要想着开枪，逃远一点。”
    “遇到危险逃跑不丢人，活着才是真理。”
    “约克先生，我明白。”
    马丁又嘬了一口牛奶：“不过教授最近将工作间直接锁上，暂停了之前的活体实验，在查「鱼天使」之前异变的原因。我们倒是清闲下来，尤其是博努奇。”
    “我还要清点库房，他就只需要查看工作间的安全。”
    约克舔了舔手指上的奶油：“很正确的选择，先排除安全隐患，罗伯特教授的做法很标准。”
    “有件事……”
    “马丁，有话就说，都是自己人。能说的，我都告诉你。”
    “「鱼天使」真的是弗莱曼吗？我是说……之前他和留里克鱼人，真的与基金会在海上发生冲突？”
    猪人咽下口里的蛋糕。
    他吸了吸较常人粗壮许多的鼻子：“据我所知，弗莱曼讲师的确被留里克船运公司雇佣，去了海上寻找黄金城。至于冲突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一个小角色。”
    “马丁，你是想问，基金会是不是在寻找黄金城，对吗？”
    “是的。”
    “没问题，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基金会一直在探索格瑞普市附近，最重要的目标之一就是黄金城。”
    “那是一座远古地下城，曾经属于龙族中都赫赫有名的三首龙戈耳工。”
    “不过嘛，地下城可不是什么遍地黄金的好地方，更可能的是里面沉睡着各种怪物。”
    “对一个已婚男人来说，为了一个传说，冒着危险去找虚无缥缈的东西，实在太冒险了。”
    猪人用厚实的舌头舔了舔下嘴唇，放下手里的刀叉：“我是稳健的保守派。”
    “马丁，你是冒险派吗？”
    “不，约克先生，我也觉得安全第一。”
    “看来我们是同一类。马丁，叫我约克就行。”
    猪人端起牛奶杯：“祝我们永远有个好胃口，为健康干杯。”
    “为健康。”
    马丁和他碰了一下杯。
    约克头顶的血条下，特蕾莎也给出了判断。
    lv10：猪人
    综合评级：f
    ……
    很快马丁就体会到，约克的这些话不是随口闲聊。

 第36章 坏消息

    四天后。
    连续三天的降雨让污水从沟渠漫了上来，泥泞街道上飘荡着无处不在的恶臭，泥浆里还能看见零碎飘漂浮的马和骡子的粪便，让人完全没有外出的欲望。
    地下室的通风口被麦克塞了两块毛巾，用以堵住飘进来的雨。即使如此，水还是不断渗透毛巾，沿墙壁往下滴落，让室内更加潮湿。
    半夜十二点时，马丁迷迷糊糊听到敲门声。
    麦克从帐篷里钻出来，他手握一根木棍，非常警惕。
    马丁比了个放松的手势，他走到门口，拉开门上的锁链，隙开一条缝隙。
    门口站着一个手提箱子的女士。
    她另一只手拎了把黑色雨伞，肩上和裙角还是沾了雨水，女人放下伞，用手捋了捋湿漉漉的长发发尾。
    “今晚可真冷。”
    吉普西抱怨了一句：“这身衣服还得还回去，淋湿了可是一件麻烦事。”
    今天她穿了一件前开襟高领黑黄格子长裙，脚下是一双低帮女式皮鞋，只是鞋上和裙边沾了不少泥水，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她将箱子放在桌上：“点点看。”
    “麦克，你先休息。”马丁提醒里面少年。
    麦克缩回了帐篷里，拉上了外面门帘。
    “您这里可真冷。”
    吉普西打了个寒颤，摸了摸自己从袖里露出来的双臂：“为了赚一点微薄报酬，我大半夜还得走街过巷，提防那些夜晚出来的坏蛋，就为了给您送货。”
    马丁没搭理她，只是清点了一番箱子里的纸包火药弹。
    内有40个大纸包，每一包里用绳子系好了65枚纸包火药弹。
    总计2600发纸包火药铅弹。
    这些火药弹被两层厚帆布包裹了起来，一点没有受潮。
    马丁还是做抽样检查，测试了一下火药的效果。
    结果基本满意。
    于是他将准备好的信封放在了桌上：“总共15金镑，钱货两清。”
    吉普西迅速清点了一下里面的尾款。
    她提醒道：“您最好再看看货，按规矩，一旦我走出了这里，您再说货有问题，那我可不认。”
    “没问题，你可以走了。”
    “那么，希望我们还有下次合作的机会。”
    吉普西推开门，走出去几步，然后又回来。
    马丁皱眉：“干什么？”
    “雨越来越大，还有醉鬼和流氓，警察这时候也不怎么管事，最近我身体还很不舒服……”
    “身体不舒服，就去医院看病。”
    马丁冷冷说：“不送。”
    “您知道吗？”
    吉普西坐在椅子上，隔着桌子看向他：“我有一个提议，不如我今晚在您这里借宿一晚，您分给我一点被子就行。”
    “天这么冷，我会帮您做个好梦，也会让您身体迅速火热起来，怎么样？”
    马丁打了个哈欠：“不怎么样，没兴趣。”
    “马丁先生，您可真残忍。”
    “竟然不肯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女人，哪怕只是一个晚上。”
    马丁打量了一番对方：“我说了，生病去医院，冷了回家进被窝。不管你遇到了什么麻烦，我都没兴趣卷入进去。”
    “这可是您说的。”
    吉普西忽然一笑，露出红唇下雪白的牙齿：“找我麻烦的是手指帮，您是想要我什么都对他们说吗？”
    马丁走到炉子边，舀了一勺红茶，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这才对嘛。”
    女人露出得意的神色：“可不是我故意招惹他们，手指帮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最近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转悠。他们查来查去，我的小本生意受到了很大影响。”
    “顾客的隐私一直都是我保密的重点，关于这次交易的事，我也一直替您保密，您知道，我嘴一直很严……”
    “只是因为不可抗拒因素，出了一点小小意外。”
    她耸耸肩：“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整整20金镑，谁能拒绝金镑上的数字呢？”
    “你这婊子。”
    马丁目光泛冷。
    “我本来就是婊子嘛。”
    吉普西毫不在意，她双手捧着杯子呷了一口茶：“不过我也有自己的操守，很及时地过来告诉您这件事。不然又冷又下着雨的半夜，我急匆匆过来干什么？”
    马丁冷静下来后问她：“他们的人才离开布篷区？”
    “大概一个小时前。”
    吉普西回忆说：“领头是手指帮的大老板奥斯本，他戴了一个铁面罩，以前我远远见过他两次。”
    “一个超凡者到我那个小小棚屋，我一个女人能做什么呢？我只能乖乖拿钱，给他们想要的东西，不然我的尸体第二天就会在卡姆河里浮起来。”
    她讨好说：“我们也要互相理解，对不对？马丁先生。”
    马丁却想到：“他们跟在你身后？”
    “那倒没有，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他们也不知道今晚我会来找您。”
    “我打听到济贫院最近似乎出了点状况，奥斯本每天都要过去看看，他们也的确朝那里赶过去了。”
    马丁问：“可靠？”
    “男人发情的时候可是什么都会说的。”
    吉普西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身体不会说谎，消息可靠。”
    马丁心里琢磨，外像得尽快捣鼓出来，奥斯本已经盯上了自己。
    “吉普西，和我谈生意时，收起你勾男人那套。”
    马丁抓起衣架上的外套披上，又提了装弹药的皮箱、煤油灯和雨伞：“走的时候记得关门，明天我不想看到你还在。”
    他反手关上门。
    留下的吉普西左右张望，很快就没了兴趣。
    她走到床边，用手捋平了床单，自然又放松地侧躺上去，很快就安静地入睡。
    ……
    蒸汽班车的运行时间是早晨七点到晚上八点，现在南区街道上空无一人，遍布街头的污水填满了铁轨沟壑。
    马丁撑着伞，手拎提灯沿铁轨赶路。
    他路上看到两个酒鬼，一个躲在屋檐下哭的女人，还有几个扭打一团的街头混混。
    酒鬼醉得不省人事，躺在地上被雨淋着，他的鞋被人偷走了，裸露出的发白皮肤就像是尸体。
    或者是真的尸体。
    女人哭起来就看不到其他任何人，就像这天气一样，她只是哭。不远处有两个拿酒瓶的男人，他们不怀好意地盯着女人，随时准备将欲望付诸行动。
    马丁路过时，群殴中的混混们倒是稍微停下了一下，见只是路人而不是警察和老大，立即又叫骂开干。
    这就是格瑞普市的寻常夜晚。
    报纸和警方都经常提醒市民，为安全着想，入夜后请不要出门。
    马丁没走几步遇到了警察。
    那两个头戴铁盔帽的巡警就在距离酒鬼、女人、狩猎人、混混半条街的路口。
    他们在一片屋檐下用木头点起火堆，两人拿着酒瓶和面包，裹着大衣，正在聊天。
    见到马丁路过，他们立即挥舞警棍叫住了他。
    “你是什么人？过来，做个笔录。”
    详细询问确认了一番身份后，巡警才让马丁离开。
    马丁抵达格瑞普大学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煤油灯也被风雨熄灭了。
    门卫被打扰了睡眠，很不高兴，但还是给马丁开了门。
    “马丁先生，这么晚了，还下着大雨，您还来学校干嘛呀？”
    “想起还有一些实验室的事没做完。”
    “您可真敬业。”
    也说不清他是称赞还是阴阳怪气。
    马丁将煤油灯放在学校大门处，请门卫帮忙加一点油，然后自己摸黑进去。
    医学院的二层小楼仍然亮着，矿石灯的蓝光从门缝里跑出来，看起来有些阴森。
    走到一楼时，马丁忽然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
    他提升到了lv10后躯体素质全面提升，如今听力也有了明显提升，一点点声音都瞒不过耳朵。
    这时候还有其他人？
    一楼是标本实验室，他们作息与楼上活体实验室一致，而且由于相对安全，并不用有人全天候守着。
    二楼走动的人是谁？
    博努奇？
    由于工作间被罗伯特教授暂时关闭，博努奇这个直接负责人索性住入了休息间，确保实验室随时有人。
    马丁手指一抖，大天使左眼从庇护所传输过来，缠绕左腕上。
    天车之力注入圣遗物。
    布满血丝的蓝色眼球里，瞳孔缓缓舒张和收缩。
    一层淡淡的超凡之力从眼球里渗出，包裹住马丁全身。
    拟态环境构建。
    马丁脚步放缓，一步步上楼。
    二楼走廊上有一个慌慌张张的男人，他拿着钥匙正在打开门锁，连续戳了几次锁孔都没成功，这让他动作更焦躁。
    咔哒一声，门终于被他打开。
    他迅速推门而入，反手关上门。
    马丁跟在他身后进去。
    矿石灯照得男人的脸半蓝半白，他没有在门口那么惊慌，但还是有着明显紧张，呼吸急促粗重。
    近距离观察下，马丁确认了这个人的身份。
    他是楼下标本实验室布莱克教授的博士之一，克莱德。马丁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只知道他也是一名讲师，留着小胡子，到学校不久。
    克莱德先是穿上墙上的保护服和手套，这才小心翼翼地掀开蒙在金属笼上的帆布。
    矿石灯下，「鱼天使」硕大无神的鱼眼有几分阴森。
    “几天前你为什么不走？”克莱德急促地问。
    “力量缺乏，这里对我的限制远比看起来要难缠……比如那扇门，还有头顶的矿石灯，都不是普通道具，它们切断了我和天国的联系。”
    “你给的那一点点圣遗物碎片补给完全不够，我至少需要一件圣遗物。”
    「鱼天使」发出弗莱曼的声音。
    马丁在暗处注视着一人一鱼。
    果然有内鬼。

 第37章 交易

    克莱德压低了嗓音，眼神愤怒：“我哪还有圣遗物给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忘记了？那我再重复一遍。”
    「鱼天使」的鱼眼里毫无感情：“我们说好，你帮我出去，我教你开启天车之锁的方法。”
    “是罗斯基金会帮你出去。”
    克莱德纠正，他声音都在发颤：“基金会说好的，把东西丢进你所在的水里，你就能出去，明明是说好了的。”
    “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那是没办法的事。”
    「鱼天使」在水里舒展了一下腐败溃烂的四肢，骨头上的鳞片反射出五彩幽光，湿漉漉的羽毛在水里缓缓抖动。
    它表现得惬意轻松，倒更像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一方。
    “罗伯特·莱万虽然不确定是怎么回事，但也意识到医学院有问题，他用‘巴别塔’锁住了我全身的骨头、血管和神经，让它们彼此不能相连和协同……所以我现在的确是很难活动。”
    “该死，该死！”
    克莱德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双手抓扯着自己的头发。
    “只有现在这一个机会，我放弃了一切，就是为了完成基金会的这个任务……我必须做到……”
    他双手抓着笼子，几乎咆哮般对着里面吼：“休息间的博努奇最多还有三个小时就会醒，药物副作用让他会立即发现不对劲。”
    “你和我，现在都只有一条命，一个机会！”
    “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告诉我，弗莱曼，还有什么方法！”
    “克莱德，你说错了。”
    「鱼天使」缓缓转过硕大的鱼头，双目怜悯般看着走投无路的男人：“你只有一个机会，但我还有很多机会。”
    “走到绝路的，只有你而已。”
    克莱德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你不要逼我，大不了同归于尽！基金会的勾当我全部告诉医学院，还有你，你这吃了鱼人和弗莱曼的怪物，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
    这句话让「鱼天使」双眸聚焦于克莱德身上，他目光里只有冷漠和嘲讽，没有一点害怕。
    “你什么也不知道。”
    “你不过是一个拿了基金会好处的叛徒而已，叛徒的下场，向来不会太好。”
    “所以何必那么生气？生气是没用的呀。”
    “上次既然你能拿圣遗物碎片给我，那么拿一个完整圣遗物对你来说也不是难事。”
    「鱼天使」又恢复了懒洋洋的语气，它将脑袋贴在玻璃壁上，硕大的鱼眼对准克莱德。
    “克莱德，你很聪明，知道被基金会利用完你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可拒绝基金会，那你就会被踢出这里，在格瑞普大学没有容身之处。”
    “这就是凡人宿命，没有选择的卑微轨迹。”
    「鱼天使」上下颌骨缓缓翕合，声音里蕴含着某种魔力。
    “听我的话做，你就会得到其他人梦寐以求的‘圣灵范式’，开启‘天车之锁’。那才能让你脱离低贱卑微，不用再看基金会脸色……”
    克莱德精神一振恍惚。
    他回过神，拳头捏紧：“不论你怎么说，我都不可能拿到圣遗物……标本实验室仅有一件圣遗物，被布莱克亲自保存，我没有钥匙，他也没有放在库房里！”
    “噢，那真是可惜。”
    「鱼天使」摇了摇宽大的鱼头，眼睛看向他处：“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你肯定有办法，你肯定有办法！”
    克莱德用力摇晃着金属笼，整个人有些声嘶力竭：“你肯定还有办法，你说，我会做！”
    “让我想想看……”
    沉默。
    过于安静的工作间让克莱德更是不安，他不时回头看门口，注意是否有人靠近。等待之际他从工具箱里翻出一把刀，死死拿在手里，有些神经质地对着周围。
    他这姿态让马丁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暴露了。
    当看到克莱德嘴唇发白双眼恐惧的模样，马丁这才确定，他什么都没发现，只是纯粹要被心理负担压垮了。
    “还有一个办法，不过要危险很多。”
    让人发疯的沉默终于结束。
    「鱼天使」的话让克莱德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声音嘶哑地说：“你说。”
    “我得声明，有很高的危险。”
    “我会死吗？”
    “那倒不会。”
    克莱德松了口气：“那危险在哪？”
    “危险是对我而言。”
    「鱼天使」用一种沉重的语气说：“我需要你背我出去，利用你的凡人躯体帮我穿过那扇门。只要出去，没有那顶灯的照射，我就能慢慢恢复过来。”
    “在这个过程后，我会很有很严重的后遗症。”
    “就这么个事情？”
    克莱德一脸不敢相信：“这算什么危险！快点，到我背上来！你以为我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或许没有别的选择，但对我来说，比起陷入无法控制的危险……还不如躺在这里，好歹他们还得让我活着。”
    「鱼天使」表现出一种警惕的固执。
    “我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克莱德咬牙切齿，捏紧了拳头：“我唯一的路就是把你带出去，逃离格瑞普市甚至是联邦，你得教给我开启‘天车之锁’的方法！”
    “真正陷入危险的是我！”
    「鱼天使」思索了一会儿：“那你必须和我达成一个约定，没有走出门口前，不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决不能停下。”
    “我发誓，带你出去之前绝不停下。”
    “既然如此，那我相信你一次……背对着我。”
    克莱德转过身，背部对着玻璃缸。
    此时「鱼天使」浑身的血管和神经再次延展舒张，将玻璃溶化成一具柔软的人形躯壳，大天使的骨骼、血管和神经控制着这一副玻璃身。
    它双手轻轻搭在克莱德的双肩，五根透明手指抓紧他的肩胛。
    后面光滑如镜的身体软塌塌贴在男人背上，就像是一个没有骨头的人，几乎是黏在克莱德的身上。
    “走。”「鱼天使」说。
    克莱德咬牙往前缓缓走动：“好沉。”
    “只要出门就好，走，继续走……”
    「鱼天使」喘着气，仿佛在忍受某种痛苦。
    克莱德走的很慢，越靠近门口，他的步伐越是艰难和迟缓。
    他眼神闪烁，似乎脑子里在想着什么。
    十步之后，克莱德突然停步：“你先告诉我，开启天车之锁的办法。”
    “出去我就告诉你。”
    “不！必须现在！”
    「鱼天使」沉默了一会儿。
    “我告诉你，但你必须走起来。”
    “你说，我会走。”
    克莱德掌握了主动权，声音也变得自信了起来。
    「鱼天使」上下颌骨张合：“……天车第十锁，又叫「圣灵启蒙」，必须通过秘仪才能踏入这圣灵掌控的领域。”
    “记住所需要的祭品。”
    “水晶球10个，必须一模一样的大小，球形结构也更容易折射圣灵意志，这是秘仪媒介。”
    “天使一具，或者是天使等阶的圣遗物，这是献给圣灵的祭品。”
    “准备一副义体，这是圣灵之力开启天车之锁的基础，以既有用过的义体为佳，最差也得是金属铸造的构建。实在不行，锤子、钳子、刀剑、盾牌也可以。”
    “献祭自身的一部分躯体，融入义体，重铸义体为灵具器官。”
    “选择作为超凡启程见证的圣灵之名，不论是哪一位都可以。颂念其名讳，从而得其回响，以开启天车之锁，获得独有的天赋能力。”
    “颂名过程比较随意，不用担心需要固定的说辞，请求赐予力量就行。”
    “这就是第十锁「圣灵启蒙」的全过程，虽然不多，但都是死了很多人才尝试出来的秘法。”
    克莱德听得很仔细，听完后，他脚步非常巧合地停在了门口前。
    “为什么停下？”「鱼天使」问他。
    “因为我后悔了。”
    克莱德脸上浮现笑容，此前的惊慌失措消失无踪：“谢谢你的办法，虽然我是拿基金会钱的叛徒，但我依旧是一个人，对你这样怪物，不需要讲究任何手段。”
    “唉……”
    趴在他背上的「鱼天使」说：“我曾经听过一句话。”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叛徒回头，好人叛变，都是同样的货色。”
    这句熟悉的话，让一直冷眼旁观的马丁瞳孔微缩。
    在南十字街站台上，巴克·卡特也对自己说过异曲同工的话。
    「鱼天使」的真正身份……
    巴克·卡特？
    「蝙蝠」说，巴克的义体「白蜥蜴心脏」可以将身体分裂，断尾求生。谁也不会想到，巴克的分裂体会是这一具「鱼天使」。
    “背叛的人，依旧是人。”
    克莱德缓缓松开兜住玻璃体的双手：“诚信的怪物，也终究是怪物。”
    身后的鱼型大天使却没有滑落下来。
    反而是克莱德，双手松开后，整个人就像是被风吹动的纸一样，轻飘飘倒在地上，像是丢了魂儿一样。
    马丁一点不惊讶。
    克莱德的背已经被「鱼天使」挖空，皮肤下的内脏、血肉都被吃了个干净。
    只是克莱德被天国之力影响，一点没有意识到，他脚步蹒跚，不是因为天使太重，而是自己越来越没有力气。
    克莱德凝固惊愕的脸被一只透明的手抓起，塞进一张宽大的鱼嘴里大口咀嚼。
    剩余的残尸也被趴在地上的「鱼天使」囫囵吞下。
    地上残留了一些血迹。
    「鱼天使」脸开始扭曲形变，玻璃躯体渐渐变成了肉身，从他皮肤里析出一块块玻璃片，叮叮当当碎落一地。
    鱼头换做人脸。
    取代克莱德容貌和身体的「鱼天使」推开门，脚步轻松地走了出去。

 第38章 挑明

    克莱德穿过走廊，沿着楼梯下了楼。
    他没有立即离开学校，而是停在了一楼的库房前。
    克莱德一手抓住库房大门的木把柄，轻轻一拧。
    木门仿佛瞬间被吸走了水分，肉眼可见地迅速干瘪，表面收缩出一道道蜿蜒纹路，它们迅速聚合成纵横交错的宽大裂痕。
    随着木渣簌簌飘落，碎木哗哗坠地，大门化为一地木屑与尘埃。
    克莱德手指松开，唯一完好的木把柄恰好落在了木碎里。
    他抬腿走入不设防的一楼库房。
    安全起见，马丁没有立即跟着克莱德进入库房。
    里面空间相对狭小陌生，有突发情况他不好反应。
    况且，「鱼天使」伪装的克莱德等级高达lv18，综合评级f。
    这可不是木雕世界里被约束高塔下的英灵半人马，而是狡猾狠辣的巴克·卡特，马丁没有把握能越级吃下。
    之所以他敢远远跟着对方，调查情报，也是依仗手持圣遗物大天使左眼。
    马丁在外朝里眺望，目光扫过，他并没有发现任何超凡力量波动。
    不到十秒钟，克莱德离开了库房。
    出来后他狐疑地看向左右，发现没有什么异状，这才穿过走廊，朝大厅口的大门走去。
    克莱德在库房内同样一无所获。
    在医学院大门口，克莱德忽然停下脚步。
    “动作可真快。”
    “你是在等最好的机会，趁我出去的时候，给我致命一击吗？”
    他看向雨夜的双眸里遍布血丝，带着某种挑衅。
    “还是说，你是故意要放我走？”
    “罗伯特·莱万。”
    克莱德瞳孔缩紧成竖直裂缝状，就像是一条发现猎物的蛇。
    马丁心里一沉。
    罗伯特教授也在？
    他这回却是完全没发现。
    自己的踪迹，不知道是不是被罗伯特看在眼里。
    “你走出了那扇门。”
    “违反了约定。”
    声音从雨中传来。
    黑夜雨幕里走出一个撑伞的人影。
    罗伯特·莱万身披一件黑色大衣，他面色肃穆，一字胡下的嘴唇缓缓抖动，双眼闪烁着冷酷的怒意。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会遵守约定？”
    克莱德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自己不都是说过了吗？我已经不是弗莱曼，虽然这里的确保留了他的一部分。”
    他用食指戳了戳自己额头：“就像现在又多了克莱德的一部分一样。”
    回应他的，是一枚黑色石头。
    罗伯特的巴别石几乎是瞬间降临克莱德身边，环绕他进行某种无序变化的飞速公转。
    “谈判这回结束可真快。”
    克莱德身体也渐渐扭曲形变，变回了「鱼天使」本来的鱼头，脑袋下的躯壳处于一种不断变化的诡异形态，让他的身体如梦似幻，就像是无数镜子下折射出的光影聚集。
    他伸出手——如果那模糊的肢体算是手臂的话。
    「鱼天使」手臂就像是浸入水里的墨汁，在空气里延伸舒展，变成一缕缕无处不在的白色根须。
    “罗伯特，离开了那扇门，你的外像就挡不住我。”
    “哪怕你位阶比我高。”
    “这就是天车之锁与天国门徒的区别。”
    “圣灵不过是解开天车之锁，种下种子，后续助力与赐予如何，得看你能献祭给祂什么，这是一条布满荆棘的艰难小路。”
    “然而天国力量，所有天使都可以调用，只看位阶，不存在亲疏之别……”
    “哪怕是我这样的堕天使。”
    「鱼天使」如液体叶脉一样在空气里蔓延的肢体忽然被某种力量点亮，散发出淡蓝光晕。
    一股穿破空间的磅礴力量笼罩在形态丑陋的天使身上。
    他形态变化的躯体缓缓拉伸出两只翅膀。
    这翅膀不是长在背上，而是长在脖颈下的前胸，宽大羽翼上由一片片湿漉漉的稀疏羽毛组成，它上面遍布细密血管，更像是一种改变体征的特殊器官。
    巴别石这时发出尖锐蜂鸣。
    它环绕「鱼天使」飞行越来越快，就像是无数巴别石被它分裂出来，将舒展双翼的「鱼天使」锁在了一片固定空间里。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马丁观察到，从巴别石出现至今，「鱼天使」就再也没法移动躯体，他只能将身体延展，而非是移动本体。
    忽然，「鱼天使」的翅膀从身体上剥落，变成一片片浮空的羽毛、形态怪异的骨骼与漂浮的血管。
    接着是他的鱼头也飘了起来，不断变化的躯体也开始四分五裂，剥离出一根根形态各异的骨头，肌肉块，背鳍刺，带着粘性的条状和网状神经，一根根长蚯蚓般还在蠕动的血管。
    除去脑袋外，「鱼天使」被肢解还原成了一堆构成生命的基础有机组织。
    唯有那些散发出蓝光的肢体延展物不受影响，它们就像某种凝固在空间上的矿石，只是莹莹发光。
    “肢解万物……
    鱼头上下颌缓缓咬合：“巴别塔的确是了不起的外像。”
    对面罗伯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老教授严肃的面容上，眉头锁紧，他没有因为将对方肢解而有任何轻松。
    “不过没用啊，罗伯特。”
    “天堂之门已听到了我的祈祷。”
    “作为回礼，尝尝权剑的滋味。”
    「鱼天使」的肢体延展物里钻出一道道细小蓝光，它们彼此缠绕交织，互相关联和交错，化作一道湛蓝的剑型光。
    马丁看到，光剑象征超凡之力的白雾并不浓郁，反而淡薄到极致。
    只是里面有一种纤细的蓝色光线，这种光线映射出的外在形态近乎剑形，给予超凡之力简洁有力的骨骼与结构，让容易分散外溢的超凡力量达成闭环，催发出一种恐怖质变。
    这种蓝光就仿佛是凭空从空间里钻出来的一样，超出了马丁的理解。
    湛蓝权剑悬在了罗伯特头顶。
    罗伯特随即露出痛苦的神色，额头汗水不断渗下，皮肤上血管里仿佛有什么活物在钻来钻去，面部也涨得通红，呼气也变得困难。
    他吃力地翻开衣兜，从里面哆哆嗦嗦抓出一个银盒，手指从里面抓了两粒药丸塞进嘴里。
    药物让他稍微好了一点。
    但罗伯特还是双眼通红，眼球里的血管随时都要爆裂一般，他弓起背跪在地上，忍受着难言痛楚。
    权剑只是静静悬在他上方。
    “没用的。”
    漂浮的鱼头有些惬意地说：“这是天国武器，连英灵都会被其所伤，你应该很清楚。”
    “想要对抗权剑，就召回你的外像。”
    “还是说，你是想要和我一样，也转投天国阵营？”
    “我是没有意见，有个同伴很多事还要方便一点……可惜天国不会接引，从此以后你就要以堕天使身份行走。”
    “罗伯特，你想清楚了吗？”
    “到时候所有探险家都会来捕杀你，争先恐后把你丢进笼子，制作成活体实验品。”
    「鱼天使」轻松地揶揄着：“你还有另一个选择。放了我，也放过自己，不好吗？”
    “想也别想！”
    罗伯特从喉咙里挤出一个艰难又嘶哑的声音：“巴克·卡特，我不会让你踏出这里一步。”
    “……”
    「鱼天使」这次也有些没辙。
    他自言自语：“疯子……联邦为什么会有你这种死脑筋？真是倒霉。”
    嘭！
    「鱼天使」一声惨叫。
    鱼颅骨内的眼球被外力打得粉碎。

 第39章 枪手

    依靠40点灵知的辅助，马丁看得清楚。
    权剑召唤极大消耗了巴克，让他身上超凡之力极其稀薄，加上其又被外像巴别塔肢解躯体，导致身上不多的超凡之力也没法聚集，不断外泄逸散。
    于是马丁抓住机会开枪。
    结果如他所料，铅弹对这虚弱的大天使也能造成直接杀伤。
    一枪射出，他咬开纸包火药弹，再次熟练装填，用通条插入固定铅弹，压下击锤。
    扣动扳机。
    嘭！
    第二枪打入了前一枪射爆的眼眶。
    巴克的鱼头颅骨不断颤抖，转头对他怒吼：“该死的臭虫！别让我抓住你！”
    马丁根本不理他，冷静地装弹，压弹。
    瞄准。
    开枪。
    连续三枪，全部击中天使鱼头骨组织薄弱处，打得粘液溅四溅。
    铅弹入体后杀伤极强。
    射入人体时，铅弹弹头会发生形变甚至破裂，导致人体组织出现喇叭型空腔，创伤面积是弹丸截面积的上百倍，弹头碎片化后还会造成铅中毒。
    马丁此前在图书馆翻阅过相关文献。
    100米以内距离，燧发枪铅弹命中人体，射中头部死亡率为90，射中左胸（以心脏在左胸统计）100死亡，右胸、腹部均为70死亡率，射中四肢死亡率20，哪怕活着都大概率需要截肢。
    铅弹只要射中人体，在这个时代就是致命伤。
    巴克是天国阵营的超凡者，但他依旧拥有血肉躯壳，只要具有生物性，那就有自我修复能力的极限。
    “继续开枪，别停！”
    罗伯特双手撑地，跪在地上吃力地喊。
    马丁对巴克的伏击，给了他喘息空间。
    “只要十分钟，十分钟就够了，别停……”
    马丁填装火药和铅弹，不断开火。
    枪火声中，白烟弥漫。
    巴克颅骨出现越来越多的缺口和破损，他意识到大事不妙，用黑洞洞的眼眶凝视着马丁。
    “马丁，你要为自己的小聪明付出代价……”
    马丁嘴上回应：“我差点被你杀了一次，已经提前支付了代价。”
    “现在到你了。”
    嘭！
    他这一枪将「鱼天使」下颌骨和鳃盖骨彻底打掉，鱼头骨里裸露出半透明淡白色的冻状大脑。
    马丁机械地装填火药和铅弹。
    嘭！
    一发铅弹入鱼脑。
    这次巴克痛苦得鱼头不断战栗，颌骨发颤，它被肢解的躯体，不论骨骼还是血管与神经全部都在剧烈抽搐。
    马丁观察发现，罗伯特头顶权剑也在慢慢淡化，仿佛失去了后续力量支撑。
    不到十分钟，湛蓝权剑彻底消散。
    巴克的鱼头则是一动不动，浑身剥离的肢体还在抽搐，只是再也不说话了。
    “安全了。”
    罗伯特擦了擦额头的汗。
    老教授衣服已经全部被汗湿，脸上无比疲惫，背也有些佝偻，走路都有几分吃力。
    他手指一召，巴别石重新回到手心，消失无踪。
    巴克浑身骨头、血管、神经都再次黏合凝聚，他也变回了此前在玻璃缸内的鱼头人骨形态。
    罗伯特一手抓入鱼头眼球碎裂的眼眶里，手指抠住骨头，拖起大天使庞大怪诞的身体往楼上走。
    巴克像是死了一样，毫无反应。
    直到将这大天使重新关入笼子，老教授才在工作间椅子上坐下，手指都有些发抖。
    马丁注意到，罗伯特裸露的脖子、脸颊和手背上，都出现了鱼鳞一样的凸起，只是这异状很快就消失。
    老教授呼出一口气：“你先去看看博努奇，看他有没有事。”
    “是。”
    马丁迅速进入旁边的休息室，发现博努奇躺在地上，地上还有一个摔碎陶杯，黑咖啡淌了一地。
    他检查了一下，发现博努奇只是陷入宿醉般的昏迷，呼吸略显沉重，一时间还醒不过来。
    其他生理体征正常。
    就和克莱德说的一样，只是普通的安眠药物。
    马丁回到工作间复命，这时罗伯特恢复了正常，此前汗流浃背的吃力模样消失无踪。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不过先等一等，来搭把手，把头顶的矿石灯取下来，挂在这家伙的头顶。”
    老教授带着马丁，搭了木梯，将天花板上的矿石灯从黄铜底座上拆下，连同后面的铜制水管一起直接放入了笼子里。
    “这种矿石是一种稀有资源，叫‘惰态晶’，它能遏制天使的活性，一定程度上阻断屏蔽天使与天国的联系，让天使难以持续获取天国之力。”
    “惰态晶产自海洋深处，数量很少，通常在一些大型动物比如鲸鱼和鲨鱼体内发现……还有一种高浓度压缩的惰态晶，叫做海枯石，只会从海洋里的超凡生物身上生成。”
    “工作间的橡木大门里被嵌入了惰态晶碎片，就是为了将这家伙封锁在里面。”
    罗伯特四处观察了一番，得出了一个结论：“防线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克莱德从博努奇那里偷了工作间钥匙，进来后放走巴克，他自己也被天使当做食物消化。”
    “可惜克莱德死了，不论他是基金会的内应还是其他组织的人，都算是死无对证。”
    话虽如此，老教授语气里倒是没有失望。
    “今天生死一线间，但也获得了极有价值的情报。”
    “「鱼天使」的确就是前圣徒巴克·卡特的分裂体。”
    马丁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老师，你和他真的有约定吗？他根本不可能遵守约定……”
    “当然，我知道。”
    老教授抹了把脸，脱下已经被雨水淋湿的大衣外套，露出里面被汗湿的白色衬衫和羊毛衫马甲。
    “那是迫不得已的妥协。”
    “「鱼天使」的真实身份难以确定，唯一的办法就是从他行为举动里挖掘。”
    “所以我和他有一个私下秘密约定，你是第三个知道的。”
    “只要他不离开工作间，那么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作为交换，他剥离自己一部分活体，配合我们进行实验和研究……这也是为了方便我暗中观察，判断他到底是不是弗莱曼。”
    “同时我也联络了留里克船运公司和罗斯基金会，确认了弗莱曼的确和鱼人船长达克西·贝克的出海，他之前说的那些基本属实。”
    “他只是隐瞒了一些关键。”
    “达克西·贝克的船队和基金会发生了冲突，基金会也的确召唤了大天使用权剑进攻，但留里克方也吹起海螺，让海中巨怪出现，双方在海上发生了一次正常冲突。”
    “海上是鱼人的主战场，罗斯基金会很难在鱼人身上占便宜。”
    “达克西·贝克和弗莱曼的失踪，却是另有原因。”
    “达尼尔说卡藤出现海上瘟疫，我就更加怀疑……”
    “今晚上证明了他的身份。”
    “巴克猎杀了鱼人达克西和弗莱曼，他想要的是黄金城。”
    “他制造南十字街站台惨案，也有故意去洗掉嫌疑和误导视线的动机，是个很狡猾的棘手家伙。”
    “事实上，基金会很可能也有所怀疑，所以让你在实验室记录……我没有猜错的话，克莱德应该也是基金会的人。”
    “你要小心巴克，以及他背后牵连的手指帮和罗斯基金会。”
    罗伯特一口气说了不少。
    马丁脑子里补齐了关于巴克的另一部分动机。
    他的目标有两个，一是黄金城，二是疫虫。
    为掩饰真正目标的黄金城，巴克滞留在格瑞普市，作势想要成为手指帮合伙人。
    罗斯基金会在查黄金城的下落，这也是巴克最重视的情报，他佯装服软，实则是想要搭便车。
    敢出卖自己阵营圣灵的圣徒，绝对是狠角色。
    “出来一下。”
    罗伯特将马丁叫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现在，马丁，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放心，其他人听不到我们的说话。”
    “你说的我都相信。”
    老教授手中巴别石悬浮，语气郑重。

 第40章 决定

    马丁陷入沉默。
    他出手时就想好了整套辞令，大体上就是自己进入医学院后，意识到不对劲，躲在暗处观察……直到看到罗伯特遇到危险，才鼓起勇气开枪。
    大天使左眼已经被收回庇护所，只要马丁不主动用左手义体，就不会暴露超凡之力。
    严格深究起来这当然也有漏洞。
    不过按照联邦各组织的行事风格，只要不触及己方核心利益，没有造成不可逆的巨大损害，探险家协会也好警方也好，都不会深究。
    这个世界状况频频，各方人力资源都要用在最重要的地方，没功夫深究。
    罗伯特·莱万的话让马丁脑子里各种想法闪过。
    老教授对自己很不错。
    罗伯特教授作为探险家协会的注册探险家，长期行事低调，沉心于学术。马丁很欣赏他这种专注于做事的风格。
    他给予马丁帮助时，马丁还只是个家境贫寒的穷学生。老教授纯粹是爱才欣赏，才主动给马丁推荐工作，后来又介绍他来医学院就职，这些足以看出罗伯特的善意与赏识。
    罗伯特坦言和巴克的私下协议还可以说是被撞见，告诉自己背后复杂利益关系，却是出自信任和关心。
    自己超凡者身份迟早会暴露，那不如先对罗伯特摊牌。
    更别说，很多事根本瞒不住这位手持巴别石的老师。
    马丁也需要一个可靠的盟友。
    打定主意，他开口说：“老师，我开启了天车之锁，进入第十锁。”
    罗伯特脸上毫无惊讶，他做了个嘘的手势：“可以了。”
    “马丁，超凡者都有各自秘密，这一点你务必记住。”
    老教授果然知道。
    马丁心里松了口气，这算是罗伯特对自己的一个小小考验。
    “这件事发生得非常突然，我自己也在慢慢消化，我也只告诉了老师您。”
    罗伯特再次打断他的话：“马丁，你愿意相信我，我很欣慰。”
    “但不要告诉其他人自己的详细情报。”
    “不论是你的义体、仪式还是见证圣灵，都不要透露……不论是师生、老板和雇员还是情人之间，都需要保持一个秘密的距离，对你对他们都好。”
    “原因在于，任何一种义体或外像都不是完美的，都有其内在缺陷。”
    “超凡者互相不熟悉底细，彼此才是最安全的。”
    老教授严肃地叮嘱说：“这是你开启天车之锁后，必须记住的第一课。”
    “是，老师。”
    马丁能感觉到老人对自己的关心和照顾，不过他也有点奇怪：“但是老师你不是也对我说过‘巴别石’的事吗？”
    “那情况不同，因为我是注册探险家。”
    罗伯特摸了摸一字胡，显得有几分无奈：“要成为注册探险家，得在协会里详细登记，必须展示自己的义体，这也是最基本的要求。”
    “至于见证圣灵乃至外像，这些他们倒是不管。”
    “我的能力，只要有探险家协会的关系，愿意支付代价，多少能查到一些。外像也不过是义体的延展和蜕变，核心不变，猜也能猜到一点。”
    “你这样的新人不同。”
    老教授不急不缓，将自己过来人的经验娓娓道来。
    “超凡者的新人期有红利，因为其他人不知道你的能力，经常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尽可能减少冲突，每次动用义体时，一定要是最危急关键的时刻，而不是争强斗狠或者斗气，但凡动手就要彻底消灭敌人。”
    “以后大家渐渐知道你的情报，你应付起来就会吃力得多。”
    马丁点头：“谨记老师教诲。”
    “老师的意思是，我现在先不考虑加入探险家协会？”
    “不着急。”
    罗伯特用手摸了摸黏在额头上的头发，用毛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你可以观望一下，选择协会、军队或者其他公司等组织。”
    “不过如果你不慎在公开环境下使用超凡力量……或被确认了义体能力，协会就会派人过来找你。”
    “你当然也可以说‘你需要考虑一下’，那样协会也会将你列为待考察的超凡者，在一定程度上对你进行监控和观测……除非确定你加入了其他大型组织。”
    “流程基本就是这样。”
    马丁听懂了。
    简单来讲，任何在联邦境内三十五座城市活动的超凡者，不是探险家协会的友军就是潜在敌人。
    这种一刀切式的管理制度，为探险家协会简化了大量程序流程，也节约协会人力。
    “如果你将来想要加入协会，我可以作为你的推荐人，那会给你减少一些不必要的审查程序。”
    “最终决定权在你手中，重大决定不能着急。”
    马丁略略一想，有了打算。
    “我想先去打探了解一下协会、军队以及其他组织的情况，有了一个基本认识后，我再来选择适合自己的阵营。”
    “很好。”
    接着马丁就将自己在医学院见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克莱德是基金会的内应，那就好办了……”
    罗伯特换了一件干净的灰衬衣，他用手指捏了捏鼻梁：“给基金会的报告你照常写，今晚的事故除去我们之间的谈话，其他全写，包括你开枪这部分……”
    这时走廊上跑来一个踉跄人影。
    博努奇扶着栏杆，人还有些昏昏沉沉：“该死，我被克莱德那混蛋下了药，他妈的这抠门混蛋请我喝酒，果然有问题！”
    ……
    三脚猫餐厅。
    猪人约克一身褐色西装配黑色衬衫，他口中轻轻哼着调子，看起来心情不错。
    他对服务生小姐说：“玛姬小姐，您今天真是容光焕发，看来是爱情女神给您送来了一位英俊的意中人。”
    “那个幸运家伙一定是个很棒的小伙子。”
    玛姬放下托盘里的食物，脸上有害羞，也又有骄傲。
    “我替他谢谢您的褒奖……两位先生请用餐。”
    她容光焕发地转身离开。
    “看到了吗？”
    约克目光停留在玛姬的臀部，一脸遗憾：“马丁，我就说过，机会失去就不再来。那小子将她的屁股占有后标记了，你已经对她没有吸引力。”
    “女人是很善变的。”猪人唏嘘。
    马丁转身看去。
    他不论怎么看，都觉得玛姬只是很正常地走动，并没有卖弄风骚，实在看不出什么屁股摆动理论。
    “好了，先生，姑娘已经有了心上人，再盯着她看就是另一种欲望领域了。”
    约克打了个响指，脸上也恢复了正经。
    “你的报告很有价值，给我们更新了既有情报，我得说，马丁，你做的比我想的还要好。”
    “你的冷静、谨慎、果断都在报告书里得到了体现。”
    猪人扶了扶宽大鼻梁上的夹鼻镜：“马丁，达尼尔先生让我告诉你一句话。”
    “你展现了自己的价值，明年的基金会新雇员名单里，会有你的名字。”
    马丁礼貌地说：“非常感谢。”
    约克舔了舔手指上的糖浆：“马丁，你知道，每年基金会都会物色很多人才，但最终能坐入基金会办公室的，其实不多。”
    “现在达尼尔先生亲自为你写了推荐信，这是很少见的事。”
    “我很好奇，你一点也不兴奋，这是为什么呢？”
    马丁直言：“因为未来会怎样，谁也不知道，我能做的只是把握当下，尽量将能做的事做好。”
    约克用毛巾擦了擦手，轻轻点头，宽大的耳朵微微晃动。
    “头脑清醒。”
    “我喜欢你，马丁。当然，你知道，是最真诚的欣赏那种。”
    他双手张开，左右手食指中指做弯曲状，比划引号手势。
    “马丁，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那么多巧合。”
    “的确。”
    马丁回顾自己经历的一系列事件，看似偶然，其实背后都有基金会无形的手。
    巴克·卡特的谋划，黄金城的调查，疫虫的踪迹……这些事件的线索互相缠绕，马丁不过是恰好走入了那条交叉的小径。
    “就像那个姑娘一样。”
    猪人看向过道前方，玛姬正一脸笑容给其他客人介绍菜品。
    “我为什么会知道她有男人了呢？屁股当然很重要，不过还是让我们讲讲事实。”
    约克脸上露出一个奇妙笑容：“我把玛姬介绍给基金会的一个年轻人。”
    “是个坏家伙，不过是年轻女人会喜欢的那一类，英俊，甜言蜜语，贵气礼貌。”
    “他说玛姬是个热情似火的姑娘，对他百依百顺，叫起来的声音就像是百灵鸟，身体就像是蛇一样灵活紧致，让人爽到难以呼吸。”
    马丁没说话。
    “马丁，你看，一个年轻的好姑娘，就这么被一个混蛋骗了肉体和感情。”
    “如果你和她睡一觉，那么她就有一个美好未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过几天就会被坏家伙抛弃。”
    “当然，她也没吃亏，总比和一个连舒服大床都给不了的穷鬼睡觉好。对不对？”
    约克脸上露出一个略有深意的笑容，他抬起手，做抓握状：“你看，机会就是这样，错过那一个节点，最珍贵的部分就没了。”
    “混蛋们什么都去抢，他们会死死抓在手里，哪怕自己并不需要，这就是为什么混蛋总是活得很好。”
    “马丁，你想当混蛋吗？”
    马丁举起装酸橙汁的玻璃杯：“我想当赢家。
    “约克先生，让我们为胜利干杯。”
    约克笑出猪叫，也抬起牛奶杯和他碰了碰：“伙计，那这可比当混蛋难多了。”
    “你叫我约克就行，马丁。”
    “敬给胜者。”

 第41章 不死天使

    医学院，活体实验室工作间。
    马丁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出玻璃罐中的一片指甲盖大小的淡红嫩肉，这肉块在铁质的镊子上如蚯蚓一样扭动挣扎。
    这是从「鱼天使」巴克身上剥离出的活体肌肉组织。
    马丁研究的是《天使血肉脱离物考究》，这个方向要将「鱼天使」身上尚在生长的肉与自然脱落的腐肉进行比对，通过一系列实验手段，来验证两者差异。
    最终目的是找到天使血肉超快速再生的秘密。
    显而易见这是个宏大命题，马丁只是这项浩瀚工程里的一个小小排头兵。
    他将镊子上的肉块放入一个盛有透明液体的玻璃皿中。
    一浸入液体，肉块就迅速失去了活性，慢慢不再动弹，维持僵硬状态。
    马丁将肉块取出，放入正常清水中，它又逐渐恢复了活动能力。
    实验结果和之前一致。
    他又取了另一块腐肉——这是从「鱼天使」身上自然脱落的皮肉组织，通常来说，如果不加以干涉，它会渐渐溃烂成一种纤维和胶质混合的紫褐色形态，就像水面漂浮的绿藻。
    马丁叫它腐藻。
    这种紫褐色藻类对动物具有致命吸引力。
    只要打开窗户、吹散周围的驱逐药物，蚊虫和苍蝇会疯狂地朝着水缸扑来，如飞蛾扑火一样冲入水里，用尽所有的力量钻入腐藻，不惜溺死水中。
    除此之外，马丁还将小鱼、虾、螃蟹与蛤蟆放入水里，结果都和虫子一样。它们会拼命靠近和接触腐藻，并且进行摄食，很快也会死亡。
    死去的尸体会被腐藻消化，然后生长成更多更大面积的腐藻群落，继续吸引更多昆虫和小动物们。
    马丁将腐肉放入另一个同样装有透明液体的玻璃皿。
    腐肉很快硬化，腐藻化的过程也有所减缓。
    他记录下整个变化。
    这时，工作间的大门被人推开。
    罗伯特教授带着博努奇进来。
    老教授边走边说：“……耐受性方面，除去针对局部的酸碱测试，也要考虑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说常规性的药物，你可以开一份清单出来，我去申请。”
    “不如再来点天使呢喃或者天使药剂。”博努奇舌头在口腔里甩了甩。
    “我只能尝试一下，议会对这种管制品非常警惕，手续也繁多。”
    罗伯特揉了揉鼻梁：“你上次那批高浓度酒精，这么快就用光了？”
    “实验耗损比较大，毕竟是超凡生物。”
    博努奇脸不改色心不跳，很自然地切换话题：“老师，我还有两个对照组没做，先去做实验了。”
    “去。”
    路过马丁身边，博努奇使了个眼色。
    马丁这才拿着自己的报告过去。
    “教授，这是我用腐藻、腐肉和健康肌肉做的几个对照组实验。”
    “效果最明显的是浸泡高浓度盐水。”
    “这三者浸泡在高浓度盐水里都会减少活性，甚至陷入暂时性休眠，当然，这是脱离天使躯壳的情况……”
    罗伯特仔细看完马丁的几页报告。
    他目光扫过最后一页，又翻回第一页，前后对照了一番。
    “也就是说，你认为，光是「鱼天使」腐肉的自然脱落并不会在海洋里引起瘟疫大规模传播？海洋里的高盐分会抑制这个进程？”
    “是的。”
    “海面附近盐分较低，所以腐藻滋生，但越深的地方盐分越高，腐藻没法深入海下。这种生理变化，我有理由怀疑是可控的。”
    “可控？”罗伯特皱起眉：“为什么报告上没有这部分？”
    “因为这只是一个逻辑上的推断，缺乏决定性证据。”
    马丁比划手势，解释说：“「鱼天使」不断生长出新肉，又迅速脱落为腐肉，目的是为了制造腐藻。”
    “腐藻能引来各种海洋生物和飞鸟。”
    “这些自投罗网的动物尸体堆积后，会让腐藻继续扩张，直到引来海洋之中那些食物链顶端的大型生物乃至……超凡生物。”
    “按照需求来说，超凡生物才是「鱼天使」狩猎的对象。”
    「鱼天使」姿态的巴克·卡特，在大海上尽情捕猎，通过猎杀吞噬超凡生物完成自我进化。
    他进入活体实验室被关起来，等级竟还提升了，最大原因当然是克莱德偷偷投喂圣遗物碎片。
    这一点给了马丁提示。
    「鱼天使」在海中要怎样摄食？
    然后有了这一系列的发散联想和实验验证。
    马丁说着自己的结论：“所以我认为，卡藤海上瘟疫应该是「鱼天使」刻意制造。”
    “那一带海域可能是「鱼天使」的临时藏身处，他将那一片海域用腐藻覆盖，用这种办法毒杀路灭口过者。结果导致几十名靠近那边的渔民被所谓的瘟疫传染。”
    罗伯特抬起头：“我一直不喜欢做缺少根据的推断。”
    “但这回也许你说得对。”
    “卡藤那边发来最新消息，五十三个海上感染者无一幸免，全部死亡。”
    马丁无言。
    在天使这样的超凡生命面前，普通人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生死。
    谈完实验报告，马丁又提出了一个早就想问的事。
    “教授，「鱼天使」为什么能变成其他人的模样？天使有千变万化的能力？”
    罗伯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提出了一个新问题：“马丁，你想过吗？为什么一旦出现天使或堕天使，探险家为首的超凡者就会立即行动，将其捕获收容。”
    马丁很自然地说：“第一时间控制住天使，能减少大规模式灾难。”
    “说得对，但这不是最重要的理由。”
    老教授抬起右手的食指：“问题本质在于，天使不死。”
    天使是不死的？
    马丁听得有些楞。
    天使这玩意儿打不死？那怎么对付？
    “你看过不少相关书籍，书上基本都会写‘天使总会回归天国’，这句话到处都有。”
    罗伯特从容说着：“其实这已经暗示了天使的特殊性，天使拥有天国力量，但遇到探险家或是其他超凡生命，比如龙，也可能会被杀。”
    “但对天使来说，被杀不代表会死。”
    “天国的太阳钟储藏了每一位天使的意志化身，一旦天使死亡，他们的意志化身就可以被用来重塑天使，继而完成重生。”
    “重生后的天使除去缺失了储藏之后的一部分记忆，其他和过去没有区别。”
    “不过，也不是每一个天使都有进入太阳钟的资格。”
    “必须是得到天国指引，被天国认可的天使，才有重生机会。”
    “想到了？堕天使不在此列。”
    “这就是为什么，地面上觉醒的天使总是千方百计要进入天国，而失败后的堕天使却要面临探险家为首的超凡者追捕。”
    马丁搞明白了。
    简单来说，太阳钟只对有天国编制的天使开放。
    堕天使这种体制外野路子，没有重生这个重要福利。
    “现在我来回答你的问题。”
    “「鱼天使」之所以能变化成他猎食过的人或生物的形态，不是因为他属于天使序列，而是因为他的义体。”
    “‘白蜥蜴心脏’蜕变而出的外像能力，我经过长时间摸索观察，在那天晚上事故后才得以确认。”
    罗伯特看向工作间最里面的角落，巨大金属笼被厚重的帆布盖住，连同里面的新玻璃缸与「鱼天使」一同被黑暗笼罩。
    “那个外像，我个人叫它‘继承蜥蜴’。”
    “‘继承蜥蜴’有一个能力是，它能延续吃掉的个体，从体态到记忆和人格意志上，就像是另一种方式的换体新生。”
    “所以他自称是弗莱曼时，巴别石没有反应，因为他的确也是弗莱曼。”
    马丁听得毛骨悚然。
    这种能力岂不是吃的人和超凡生命越多，自己就会越强，还能继承死者的一切记忆和经验……岂不是强到离谱。
    马丁又觉得疑惑。
    “教授，既然巴克有这么强的能力，为什么还会搁浅海滩被抓住？”
    “问得好。”
    罗伯特右手拇指和食指往两侧捋了捋一字胡：“义体也好，外像也好，都有其边界和制约。”
    “‘继承蜥蜴’也有一个弱点，那就是每进食延续一个个体，也继承了该个体的人格意志。”
    “他现在性格很不稳定，精神虚弱，是因为种种个体意志都在争夺躯壳主导权。”
    “有时候他是弗里曼，有时候他是克莱德，有时他是鱼人，在某一瞬间或者某个时段里，他们都是真的。”
    “但事实上，他谁也不是。”
    “被亡魂不断拉扯，意识混乱的时间会越来越长，这就是他长期精神恍惚的原因。”
    “巴克追逐力量，却忘了获得力量需要代价。”

 第42章 外像

    马丁闷头忙活实验，还是因为腰酸背痛的刺激才从工作中抽离。
    这时候已经入夜，外面一片漆黑。
    博努奇在门口端了一杯咖啡，他提醒说：“你的侍童都在楼下等了两个多小时了，外面还下着雨呐老兄。”
    马丁打开怀表一看，指针指着晚上十一点。
    “你自己看着办，反正我得去休息室休息了。走的时候记得关门。”
    他伸了个懒腰，摇头晃脑打着哈欠，自顾自走出了工作间。
    马丁将资料整理收纳后，正要离开。
    角落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马丁，我们做一个交易怎样？”
    “没兴趣。”
    马丁正要关门。
    “我迟早会出去的。”
    巴克声音虚弱，但充满自信：“我可以失败很多次，但你们失败一次就完蛋了。”
    “让我告诉你为什么。”
    “因为背后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你以为是我们在互相对抗吗？”
    “我们都一样，不过是那些高级混蛋的工具罢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小弟们打生打死，只是为老大们交易积累筹码。”
    “死伤是我们的，利益都是他们的。”
    “有很多混蛋需要我活着，包括国会、罗斯基金会、探险家协会、留里克船运公司、沃尔夫安防公司……所以我哪怕杀了人也没关系，其中一些家伙还得帮我逃出来。”
    “你知道，基金会他们一直在关注。”
    “只要我逃出去，医学院就完蛋了，罗伯特也完蛋了。”
    “为什么会这样，你想过吗？”
    “这些对年轻人来说可能太复杂，那我们商量一件最简单的事。”
    巴克以弗莱曼讲师的声音说：“我告诉你黄金城怎么去，那是一个你想象不到的理想城，你会在里面获取独一无二的超凡力量，不用再当一个卑微的凡人。”
    “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马丁折返，慢慢走向工作间的角落，掀开厚帆布。
    他手里的燧发手枪已经装填火药完毕。
    嘭！
    枪声后响起巴克的叫骂。
    “你这该死的蠢货！”
    巴克才长出来的左鱼眼又被一枪打爆，让他愤怒地嘶嘶吼叫：“你会后悔的，马丁！”
    马丁吹了吹枪口的白烟，插枪入袋：“实验室需要安静。”
    “警告一次，下次我就打烂你的鱼头。”
    他盖上帆布，手提煤油灯锁上大门。
    马丁心里一松：巴克还不确定自己就是瘟疫女士的圣徒。
    楼下，麦克躲在屋檐下，哆哆嗦嗦搓着手。
    看马丁来了，少年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从挎包里取出一个纸包：“马丁先生，要不要吃点奶油面包，这是我从学校厨房里用钱买的，可好吃了。还热呢，我把包抱在怀里暖和的。”
    马丁接过长条面包，撕了一半，将另一半递回给麦克。
    “你也吃。”
    “好的，先生。”
    马丁将面包放进嘴里大口咀嚼，含糊说：“味道不错。”
    麦克小口小口咬着，一脸高兴。
    “先生您最近太辛苦了，一定要多吃点，您又那么瘦。”
    “你也是，我们都得多吃点。”
    雨依旧在下。
    马丁撑伞，麦克拎灯，两人沿着铁轨，一路闲聊回到了白桦木公寓。
    这是一个平凡的雨夜。
    马丁却压抑着难得的激动。
    因为外像蜕变进度条在今天正式拉满。
    外像蜕变：320\/320
    「义体·黑手党冲锋枪已进入蜕变期，因外像特性差异变化极大，请选择适合的时间与地点进行蜕变。」
    这是特蕾莎早晨的提醒。
    马丁忍住没有在医学院做尝试，木雕世界是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我去趟厕所。”
    马丁嘱咐说：“你自己先休息。”
    麦克很听话地钻进帐篷。
    白桦木公寓没有独立卫生间，每层租客都是共用三个马桶。白天尤其是早晨，经常会出现排队争抢厕所权的事，一旦马桶堵了，那更是人人痛苦。
    马丁一般晚上不喝水，早上就没有太强尿意，直接乘车去医学院，那里的卫生状况要好很多。
    今天半夜倒是没有了这情况。
    马丁随便选了一个隔间，进去后插上木门的木梢。
    厕所里塞了乱七八糟的纸，木质马桶上有一层黄色污渍，地面散落了一些残余粪便，熟悉的恶心。
    这是廉价公寓里的正常情况。
    马丁从庇护所取出木雕，消失在原地。
    ……
    木雕世界是一片蔚蓝海域。
    马丁每隔两天就会进来查看一次。
    他发现这个小世界具有两重属性，在沙漠和海洋之间不断切换，周期很不稳定，这个过程就像是某种力量变化的动态平衡。
    在沙丘里，马丁更加自如，因为毕竟是混迹多时，与沙傀们打交道也得心应手。
    换成海洋状态，他行动就要小心得多。
    海中游曳着另一种超凡生物，海枭。
    海枭外形上像是大号海鸥，白肚子，黑翅膀。它可以在天空和海洋里飞行，水流对它没有任何影响，反而是它力量的传递物。
    与沙傀近似，海枭等阶同样从lv5到lv15不等，但它们是更加典型的群体性生物。
    马丁曾试过伏击落单海枭，结果他找来找去，发现这一群体永远紧紧抱团，越是弱小越不不单独行动，稳得让人恶心。
    海枭里唯一会单独行动的是领头的头枭。
    头枭清一色的lv15，它们会在族群领地的边界巡逻，警告其他海枭群体不要越界。
    马丁曾经费尽力气拉扯干掉了一头lv5的海枭。
    什么收获也没有。
    海枭死后变成液体，重归大海。
    他也就彻底放弃狩猎海枭这件事。
    这时候，马丁手持大天使左眼，漂在大海上，随波浮沉着。
    这海洋也很奇特，它看起来蓝澈，密度却高得可怕，就像是某种液态金属，人可以躺着或坐在海面上，让海下掀起的波浪推着走。
    除去如骑马一样不停颠簸，其他倒是还好。
    马丁确认周围安全，心中默念：“特蕾莎，给我进化外像。”
    「尊敬的指挥官，外像蜕变即将开启」
    左手上开始喷涌出大量的白气，将手掌凝固其中。
    整个左掌如坠冰窟，瞬间失去直觉。
    马丁看到自己左手开始扭曲，五指拉长，如被风吹动的丝带一样做出匪夷所思的扭动缠绕。
    渐渐五根手指上浮现出一条条淡蓝光纹，这细细蓝光在手掌表面、手指表皮上组合出种种几何形态，仿佛是在丈量整个手掌的比例和结构。
    很快，蓝光完成了扫描一样的标记，形态固定在了手掌皮肤上。
    彼此相连的蓝光纹路朝手掌外进一步延展，在马丁手指周围构建出一个复杂的立体式结构。
    掌上冰冷渐渐被灼热取代。
    不断升温的义体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疯狂和活性。
    一条条黑银相间的金属线从手掌皮肤里钻了出来。
    它们缠绕蓝光勾勒的结构草稿，以惊人的速度完成了打印一般的铸造塑形。
    马丁看着手里还在冒热气的黑色物质，心情有几分奇妙。
    外像数据清晰传入脑里。
    「黑手党冲锋枪1921式：长80公分的黑色冲锋枪，枪管长26公分，木质前握把，极限射速225发\/分，有效射程200米。」
    「外像能力：火力解放、子弹审判」
    这才是真正的黑手党冲锋枪。
    马丁双手握持，能感觉到金属外壳下潜藏的凶猛力量和强烈进攻欲望。
    仿佛抓着某种活物。
    蜕变为外像后，黑手党冲锋枪的加成也大幅度提升。
    义体：黑手党冲锋枪1921式（力量+20）。
    这让马丁力量暴涨到49点。
    不过这些都还不是他最在意的。
    关键是外像衍生出两个能力。
    「火力解放」：突破子弹限制，该武器能无限制开火，只要持有者能给予能量补充，就能一直保持开火状态。
    无限子弹，缓解火力不足症的经典良药！
    马丁狂喜。
    当他将注意力移到下一个能力时，脸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子弹审判」——子弹会优先跟踪击杀在场最有钱的敌人。
    优先跟踪击杀最有钱的敌人……
    马丁看着手里枪。
    这个近乎于因果律般的能力有点怪诞。
    对富人宝具？
    这是让我去劫富济贫？

 第43章 火力解放

    枪好不好，实战说话。
    马丁压低了重心，在水银般的海面上弯腰前进，依靠大天使左眼隐藏身形，他很快找到了理想目标。
    那是一伙在海上低空飞行的海枭，总计四头。
    除去lv15的头枭，剩余三头海枭分别是lv12、lv11以及lv8。
    这个小规模族群似乎才组建不久，数量很少，不过它们依旧保持着团队协作。
    头枭在天空翱翔，对周围海枭群的警告和示威，它居高临下俯瞰，能够随时保卫驰援同群。
    剩余三头海枭收拢翅膀，站在水面暂做休息。
    马丁匍匐水面，静静等待。
    好猎手需要一个好耐心，以及一个好膀胱。
    这两点他恰好都具备。
    沉重的蓝色海洋缓缓起伏，让马丁所处方位也不断偏移，他调整着自己的位置，以便能和海枭群保持着最合适的射击距离。
    哪怕收翅休息，三头海枭也互相背对，保持警惕。
    马丁默默计算着距离。
    头枭不断拔伸飞行高度，很快它就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就是现在。
    马丁握紧黑手枪冲锋枪，盯牢前方不远处的三头海枭。
    手指放在扳机上。
    他感觉和手中外像融为了一体，这种奇妙的体验此前从未有过。
    冲锋枪变成了手指、眼睛和耳朵的延伸，枪身和枪口里仿佛布满了神经网和血管，和自己血肉之躯联成一个有机整体。
    天车之锁解放后的神秘力量不仅仅在手掌停滞，而是进入了全身，构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能量与感知系统。
    马丁瞄准猎物。
    扣动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
    火光闪烁，冲锋枪发出急促剧烈的咆哮。
    三头背靠背的海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吃了一轮空气子弹。
    它们被密集子弹打得浑身抖动，三头海枭一秒钟都倒在海面上，身上超凡力量形成的白雾开始黯淡。
    空中头枭发出愤怒尖利的嗥叫，低头俯冲。
    马丁消失在海面上。
    头枭失去目标，只能盘旋在同伴尸体上空，徒劳又不甘地找寻敌人。
    马丁握住还在冒烟的黑手党冲锋枪，心咚咚直跳。
    刚才交战时，外像冲锋枪吐出了两百多发子弹，直接把三头海枭打成蜂窝。
    外像展开后威力十足，但消耗也远超以往。
    马丁摸了一下额头，努力平复呼吸。
    义体到外像，的确是从量变到质变。
    前者就像用棍对敌，后者是拥有了数百个可以自由伸缩的迅猛拳头。
    义体手枪比寻常燧发枪的威力要大，随马丁力量提升火力不断升级，但依旧没有脱离普通火器范畴，只是更隐蔽强力。
    外像冲锋枪则踏入了更高领域。
    马丁能够清晰感知到每一发子弹射出的轨迹，每一发空气子弹都和外像冲锋枪相连，射入敌人身体的触感会清晰反馈到马丁的手掌乃至大脑，射空后也会在撞击到物体后给予距离反馈。
    所有空气子弹都连着天车之力所形成的线，通过外像给予马丁结果。
    天车之力所化的那些看不见的线，变成了马丁触碰观测世界的全新方式。
    他这时有了一个较为具体的认知。
    哪怕是同一等级的超凡者，有无外像，就是天渊之别。
    就如罗伯特教授。
    他的「巴别石」是一种功能性义体，能鉴别谎言和翻译各种语言声音。
    可由此蜕变出的外像「巴别塔」，其能力可以肢解被其笼罩的个体，「鱼天使」形态的巴克就是被其分尸锁在原地，堪称控制神技。
    马丁收起思绪，发现头枭还在海面尸体上徘徊。
    失去生命特征的三头海枭身体渐渐软化，变成了液体重归大海。
    马丁慢慢将枪口瞄准了头枭。
    距离十五米。
    对方飞行速度极快，他没办法保证精准命中。
    但现在有了「火力解放」，火力覆盖能完美解决命中率不足的问题。
    马丁屏气凝神。
    扣动扳机。
    老式冲锋枪再次轰鸣！
    看不见的空气子弹笼罩了头枭所在的空间。
    头枭中枪后没有逃跑，它全身收拢成一颗高速前进的水球，迎着火力冲向马丁！
    沿途的海水不断卷起融入水球，让头枭所化的水球体积越来越大，其中蕴含的超凡之力不断增强，萦绕其上的白气几乎将水球包裹成了一个巨大冰球。
    马丁没有躲避，只是继续扣动扳机。
    又一轮上百发子弹喷涌而出，倾泻在气势汹汹的水球上。
    距离马丁还有两米的地方，水球彻底崩溃散开，化作一地液体。
    头枭倒在水面的躯体上布满孔洞，身上白氤缓缓朝外逸散。
    第一轮射击时，子弹反馈的击中位置和触感就告诉马丁，头枭身中二十五发子弹，让这种天海两栖超凡生物受了致命伤。
    所以头枭才不管不顾要发起死亡冲锋。
    看似凶猛无比，实则是穷途末路。
    第二轮射击后马丁已经能清晰判断，子弹受到的阻力极其微弱，对方根本没法冲到自己面前。
    马丁迎着颠簸的浪头小跑过去。
    头枭尸体中，有一枚小小的深蓝色玻璃珠，形如泪滴。
    「特蕾莎，扫描，给我情报。」
    片刻。
    黎明泰坦给予反馈。
    「尊敬的指挥官，这是海枯石。」
    「一种灵具雏形，与疫虫、沙傀之脑是对等物，出现在海洋超凡生物体内，能一定程度阻遏天国之力。」
    马丁记得这名字。
    罗伯特教授说过，高浓度惰态晶就是海枯石，后者要比前者还要稀有。
    没想能在木雕世界的头枭身上获得。
    “特蕾莎，海枯石和惰态晶是一种东西吗？之前让你扫描过实验室里的道具，比对一下。”
    「信息分析中……」
    「经过数据检核，惰态晶为海枯石所产生的异体共生矿。」
    「长期接触海枯石就会从矿物中转化出惰态晶。」
    马丁看向辽阔宽广的海洋，眼神灼热起来。
    这可是一片真正意义上的蓝海，藏有价值难以估算的宝藏！
    如果能穿着用海枯石制造的盔甲和武器，或是锻造出一个笼子……那真是对天使宝具。
    来都来了，打一只头枭也是打，两只也是打。
    马丁摩拳擦掌，准备顶着头晕和低血糖大干一场。
    正当他要寻找下一个猎物，沉重的蓝海忽然水位开始猛降，肉眼可见的迅速干涸。
    海水退入地下深处，裸露出一片片连绵沙丘。
    水分很快被沙丘吮吸殆尽，顷刻之间只剩干燥灼热的满目黄沙，以及遍布整个世界空气的晦暗絮状物。
    计划赶不上变化，马丁也没辙。
    不过大水退散后，那座白色高塔一下子又变得触手可及。
    高塔下，英灵半人马头顶的血条格外醒目。
    马丁放眼看去。
    这家伙的血条没有完全恢复。
    虽然只有一点点破皮，但它似乎没法短时间里自我修复。
    马丁手握外像冲锋枪，朝新目标匍匐前进。

 第44章 伤口

    “嘿，老兄，你这模样可真新鲜。”
    博努奇端了一杯咖啡，充满好奇地打量马丁：“你这是和人干了一架？”
    “出了点小意外。”
    马丁含糊了一声。
    他右手手腕缠了绷带，左脸颊颧骨处也有两处擦痕，看起来有点狼狈。
    “说来听听。”博努奇继续凑过来。
    “不是什么大事……”
    马丁无奈，只得拿出想好的理由：“昨晚半夜，上了公寓的厕所后，我实在被那股味道熏得受不了，到门口去吹吹风，结果遇到个醉鬼。”
    “然后就发生了一点小冲突。”
    博努奇一脸失望，舌头在嘴里甩了甩：“老兄，下回遇到那家伙别讲道理，直接把他脑袋摁进污水沟里，让他好好清醒一下。”
    “我会的。”
    马丁挥了挥左手。
    真正的情况当然不是这样。
    他昨天去继续削减英灵半人马的血皮。
    隔着两百米的射击极限距离，马丁远处开火。
    按照之前的经验，半人马不会离开高塔太远，他可以来回风筝，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马丁一时间贪心多打了几十发子弹，结果就被英灵森托尔一个半人马冲锋，人差点变成了沙漠烤串。
    骑士长枪带起的余波伤到了马丁手臂，让他右手骨头受伤。
    好在他迅速冷静撤离，这才避免了伤势进一步扩大。
    见到马丁右臂曲折的模样，麦克吓了一跳，立即提着灯和马丁去南区的纪念医院。
    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倒是不怎么在意，他们见过太多千奇百怪的伤，况且在格瑞普市夜晚受伤，多半是街头斗殴。
    他们给马丁将骨头做了基础复位，缠上绷带就让他回去休息。
    医生很直接地对马丁说，他没法开药。因为医院相关药物早就消耗光了，下一次药品补给会在二十天后，如果需要的话，到时候再来补开。
    马丁倒也不怎么担心。
    义体蜕变为外像后，天车之力已经不再局限于左手，现在是环绕全身，就像是一层隐形血肉。
    他能大概感觉到，休养个两三天，他这点伤就能自然痊愈。
    如果是普通人，至少需要一个月的休养。
    被半人马英灵上了一课，马丁再次暗暗告诫自己，不能轻敌和贪刀。
    越级作战本就是冒着巨大风险，自己依靠外像冲锋枪伏击海枭得手，但同样的招数没法对付更高层次的英灵。
    “马丁，听说了吗？”
    博努奇忽然神神秘秘道：“之前那次「鱼天使」试图外逃的事件，虽然学校封锁了消息，但还是泄露了出去。”
    “今天罗斯基金会正在董事会上问责，要求比德校长给出一个安全承诺，罗伯特教授和布莱克教授也被特邀出席……”
    马丁对这事毫不意外。
    背后帮「鱼天使」越狱的就是罗斯基金会。
    基金会的目的是要接管医学院，然后一步步蚕食格瑞普大学，完成对这所高校的战略吞并。
    “好在布莱克教授站了出来，愿意用辞去标本实验室主任一职来承担责任，他认为是自己没有管理好人员，让克莱德这样别有用心的人混入其中。”
    “你猜怎么着？”
    见马丁无动于衷，博努奇自讨没趣，只能自顾自说：“这下董事会倒是态度转变了。毕竟布莱克教授可是学校创始者之一迪克森家族的直系成员，董事会也必须给予尊重。”
    “最后是比德校长承诺会着手增加医学院警备力量，罗伯特教授受警告处分。”
    “布莱克教授什么事都没有，家族显赫就是好啊……”
    两人正聊着。
    罗伯特教授推门而入。
    “你们在干什么？很闲吗？要不要再去买点饼干和啤酒来开茶会？”
    老教授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这周之内，我要看到你们最新的实验报告。”
    “谁拖后了进度，我就把他锁在工作间里，和「鱼天使」一起吃喝拉撒，直到写出来为止！”
    马丁两人赶紧各就各位，开始各自的实验。
    专注于干活时，时间总是过的飞快。
    ……
    马丁用右手揉了揉酸痛的脖颈，翻开怀表一看。
    十一点二十。
    最近自己有点过于沉迷实验了。
    倒也不是马丁天生工作狂，只是他有个习惯，决定要做一件事就一定要全力以赴，尽好地完成。
    《天使血肉脱离物考究》和辅导哈迪考大学没有根本上不同。
    马丁计算了一下，宝石城大学的考试已经结束了一周，哈迪似乎还没有回来，看样子他是得拿到成绩再返回。
    下楼后，马丁没有看到麦克的身影。
    往常麦克忙活完都会到医学院楼下，等自己下班一起回去。
    他左右张望没看到人，走到学校大门口询问门卫。
    “麦克？没有看到，他没有和您一起吗？”
    马丁又返回餐厅，找到留在餐厅过夜的佣工。
    “麦克今天没有来餐厅，我们都以为他病了呢……他没什么事？”
    不好。
    马丁匆匆往家赶。
    在白桦木公寓的地下室门口，他看到了身披绿色大衣的吉普西。
    “总算等到你了。”
    吉普西右脸肿了一大块，眉骨也有些发青，她手指夹着一根女士香烟，指头还有点哆嗦，脚下有一堆烟蒂和烟灰。
    “麦克被手指帮抓了，他们让我来给你送个信儿，让你拿木雕去换。”
    她弹了弹烟头，声音有些紧张：“如果你不去，麦克就会被送上凌晨三点的船，送到南方公海的小岛去当苦工。”
    “奥斯本在布篷区，我的棚屋里。”
    马丁冷静地问：“为什么他们认为可以用麦克威胁我？”
    “不知道，大概他们也没找到别的办法，毕竟你没有亲人和情人……”
    “对你来说，不去是最好的选择。”
    吉普西狠狠吸了一口烟，她避开和马丁对视：“麦克过去运气一直不错，只是这次不行。”
    “也就是说，我还有三个半小时。”
    “是的。”
    马丁脑子里稍微一想，明白了过来。
    罗斯基金会设法从「鱼天使」巴克那得到了情报，确认木雕不在他手里，那么只会怀疑到自己和罗伯特教授。
    手指帮至今应该不确定自己是超凡者，所以理所当然会认为，真正背后主使人是罗伯特。
    给自己三个半小时，是让自己向罗伯特求助。
    “我知道了。”
    马丁门也没开，沿来路匆匆跑回格瑞普大学。
    吉普西站在公寓大门外，继续沉默地抽烟。
    直到马丁的背影消失在夜幕里。
    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出现在她身边。
    “你没乱说话，这很好，吉普西。”
    “好好珍惜你的舌头，有的东西失去后才会知道珍贵。”

 第45章 偷家

    听完马丁的陈述，罗伯特嘴唇抿紧，有一阵没说话。
    “所以说，你希望我能去布篷区，救回麦克。”
    “是的。老师你去的话，机会比我大得多。”
    马丁坦然说：“奥斯本选择相信巴克，认为木雕在我手里，我也没有任何办法。”
    罗伯特看了一眼被帆布遮住的笼子。
    “会相信那家伙，奥斯本看来也是被逼急了。”
    “那我现在就去布篷区，吉普西所在的地方是……树下的棚屋，我知道了。”
    “放心，哪怕我找不到地方，手指帮的人也会帮我带路。”
    老教授穿上外套，扣紧衬衫领口：“那孩子对你很重要吗？”
    “他是个积极学习的好孩子，就是缺个好出身。”
    马丁认真地说：“我只是想像老师您一样，可以的时候拉他一把，看看他能不能成长起来。”
    罗伯特理了理袖口，取下门口衣架上的宽边帽：“我会把他带回来。”
    ……
    罗伯特孤身赶赴布篷区。
    马丁则悄悄来到了南区的边界，济贫院。
    最好的防守是进攻。
    既然奥斯本目前在布篷区，那济贫院就暂时空虚，让马丁抓住了久违机会。
    他早早摸出大天使左眼，将自己与黑夜环境融为一体，在门口等待时机——墙上情况不明朗，如果暴露了就前功尽弃。
    大概半个小时后，侧门嘎吱一声打开。
    一名身着白马甲的济贫委员会委员出来，他身后还跟了一名手提箱子的男仆。
    马丁擦着他们进去，小心翼翼走入大堂。
    济贫院戒备森严，但在大天使左眼影响下，无人发现潜入者的存在。
    马丁沿着灵知感应的方向不断调整脚步。
    激素分泌般的湍流又在身体里激荡。
    疫虫还在这。
    按照灵知感应的方位，疫虫就在这幢楼的上方或是下方。
    但他走到了三楼，湍流感反而变弱了。
    那么是在底层？
    但最底层的是墓地。
    济贫院内是连成一体的四层楼建筑，它们在墙内围出一片墓地，济贫院的死者就被埋葬在这。
    马丁来回查探，发现竟没有通往墙后墓地的公共通道。
    不止没有通道和门，甚至没有朝内开启的窗户。
    有蹊跷。
    马丁绕了一大圈，找到了进去的办法。
    大堂侧门里有一个隐蔽的地下转弯通道，这才是通往墓地的唯一路径，通道门口有四名背负燧发枪的高大守卫看守。
    在马丁眼前，这防守形同虚设。
    半夜的济贫院格外寂静。
    整个入侵轻松得让马丁一度怀疑是不是有陷阱和埋伏。
    墓地是一片非常荒凉的土地，唯一的一棵大红杉树也都干涸枯死，地上杂草稀疏衰败，仿佛也被死气夺走了生机。
    地上垒砌了一个个石碓，用以区分下面埋葬的尸体。
    马丁靠近枯红杉树时灵知感应变得无比剧烈，强烈引力驱驰他往这里靠近。
    枯树中空，里面固定了绳梯，干涸腔体里嵌有一枚枚半透明晶体，它们散发出微弱蓝光。
    马丁辨认了一番：惰态晶。
    就是这里。
    他小心翼翼沿绳梯往下。
    枯树通道里面是一个隐蔽的地下室，有一扇紧闭的橡木大门，门上同样镶有边框似的惰态晶。
    马丁轻轻一拉，门就开了。
    室内狭窄，头顶惰态晶的矿石灯投射出幽幽蓝光，照出下面一个被铁链锁住的少女。
    她看起来十四五岁，双眼被黑布蒙上，布上是厚厚的血痂，遮住下半张脸的皮质嘴套让她无法发声。
    少女蜷缩在角落里，脖子上拴着粗壮的铁链，长长的浅棕色头发盖住了她没有穿任何衣服的单薄身体。
    与正常女孩不同的地方在于，她背脊上长有一只畸形翅膀，翅膀被折断了耷拉在地，羽毛稀少，翅膀上的血管也细小而稀疏，仿佛营养不良。
    马丁凝视眼前少女。
    特蕾莎给出了扫描结果。
    ……
    lv5：天使
    综合评级：g
    血条空了一半。
    ……
    外面布置惰态晶，无疑是防止这名天使逃脱的戒备。
    问题在于，手指帮为什么要软禁一名天使？
    马丁在墙上的钉子上找到两个厚皮记录本。
    一个记载天使的个人生理状况。
    「9月19日，佐伊再次出现病状，怕水，怕风，喉咙痉挛，双眼发红，有攻击性。为安全起见挖去双眼，抽取一部分血液，注入特制药让其沉睡……」
    「10月12日，佐伊血液正常，昏迷17个小时，苏醒6个小时，没有摄食欲望，血液提取正常……」
    「10月13日，佐伊摄食欲望持续降低，体温持续下降，被提取血肉的身体部位出现溃烂，病状再次出现，放血治疗……」
    「10月14日，佐伊恢复摄食，吃掉五磅苹果，两磅生牛肉，一加仑橘子酒，身体恢复中……」
    另一个本子记录了对天使佐伊的提取状况。
    「7月4日，切除左手食指、中指和拇指，三根手指总计重6盎司。研磨后用于冲兑制酒37磅。」
    「7月11日，切除右乳部分皮肉，总计重10盎司。冷藏密封，用于出口海外。」
    「7月30日，切除左腿内侧皮肉，总计重17盎司。研磨后用于冲兑制酒105磅。」
    ……
    马丁快速翻阅了数十页。
    最早记录是从去年夏天5月，最近的记录是昨天的10月14日。
    这位被拘禁的天使佐伊，是手指帮制作「天使药剂」仿制品的活体原料，她身上血肉不断被切除下来制酒，看来只需要一段时间她就能自我修复。
    让马丁在意的是，普通天使似乎并不会血肉脱落，看起来依旧正常。
    看来是巴克这样的大天使，才会抛弃部分血肉，以内部骨骼和神经形态示人。
    马丁手中浮现出外像冲锋枪。
    枪口缓缓抬起，对准佐伊的脑袋。
    这位懵懂天使似乎没有意识到会发生什么事，她在地上爬行，慢慢靠过来，隔着黑布仰起头，打量这个陌生闯入者。
    她抬起头，马丁看到少女青涩纤细的躯体上遍布新伤旧痂，纵横交错的伤疤和缝合线，让她像是个破碎的布娃娃。
    佐伊鼻子嗅了嗅，手脚并用趴在马丁身旁。
    马丁手指没有从扳机上松开，将枪口抵在佐伊的眉心。
    他眼前有特蕾莎给的提醒。
    「发现疫虫瑞比斯，等级lv5，是否需要捕获？」
    “捕获。”
    「尊敬的指挥官，请您将义体或外像触碰该疫虫载体，即能完成捕获。」
    所以马丁枪口压在她头上。
    外像冲锋枪触碰之下，径进入了天使身体，一道道蓝光在佐伊身上缠绕，她脑后脊椎里析出一团血红色的软体蠕虫，就像是一块血布丁。
    马丁手一招。
    疫虫瑞比斯被他控在手心。
    他眼前浮现出这红色软体虫的情报。
    「疫虫瑞比斯lv5，被其寄生者恐水、怕风、咽肌痉挛，对普通人致死率100，患者一般于3至6日内死于呼吸或循环衰竭。」
    马丁顿时了解。
    难怪记录本上说佐伊有怪病，是被疫虫瑞比斯附体。
    佐伊是天使，倒是死不了，只是陷入不间断的犯病折磨。
    他心里默念：“特蕾莎，现在献祭疫虫，我还能提升进化吗？”
    「由于您未能进入第九锁，因此等级无法提升，但瘟疫女士对该疫虫反应热烈，您献祭疫虫也能得到额外自由点数的奖励。」
    自由点数？
    这个也不错。
    马丁当机立断：“献祭。”
    疫虫瑞比斯渐渐被手掌吸入。
    「献祭完成，瘟疫女士反应热烈，圣灵之力已赐予。」
    马丁立即看到，自己面板属性下，自由点数直接多了20个点。
    这相当于之前提升4个等级的奖励。
    马丁加了10点灵知，9点体力，以及1点力量。
    灵知的重要性不必说，是迅速洞察超凡力量波动的关键。
    体力则是马丁目前需要增强的部分，否则外像「火力解放」的无限制火力就得不到最大利用。
    马丁的面板再次更新。
    姓名：马丁·威尔逊
    身份：瘟疫女士·首席圣徒
    等级：lv10
    力量：50
    魔力：10
    生命：10
    灵知：50
    精力：10
    防御：10
    体力：20
    天赋：
    （瘟疫使者：你对绝大多数毒素、疫病免疫）
    （首席圣徒：由你引荐进入瘟疫阵营的圣徒，每获得一次力量赐福，其中5会作为瘟疫女士的奖励赐予你）
    外像：黑手党冲锋枪1921式（力量+20）。
    魔术：（0\/1）。
    自由点数：0
    综合评级：f
    数据面板下清一色的整数，让马丁舒服了。

 第46章 天使魔女

    数据面板提升后，马丁对其中两点很重视。
    一是自己的综合评级提升一阶到了f，综合评估有了大幅度提升。
    二是魔术一栏原本是0\/0，现在却是0\/1。
    特蕾莎给出了解惑。
    「魔术是天车之力展现出的不同特定形态，是对超凡力量的投射效果，需要经过精密的架构与繁复试错，才能完成的‘型’。」
    「天车十锁又称之为‘十径’，一切超凡者都需要通过十径，才能经历完整的‘四大界域’，最终进化为原型。」
    「在探索原型之路的过程中，每一径都有理论上无穷多种的结构形体，不同结构形体会表达投射出不同的物质结果，这些结果就被称之为‘型’，即魔术。」
    「魔术并非凭空产生的力，而是以径为内在驱动和原料，对特定规律的模仿与组合，从而表现出对物质界的局部影响。」
    「概而言之，魔术就是径的运动。」
    「既有魔术最为安全规范，是超凡者通过大量实践所推导出的径的运动，开发新魔术是危险而耗时漫长的，建议指挥官您先掌握既有魔术。」
    ……
    马丁忽然想到：“特蕾莎，所谓的径是不是就是外像成型时那些蓝色光线？和巴克召唤权剑时的蓝色结构是一样的东西吗？”
    「是的。那就是径在这个世界投射出的光影。」
    黎明泰坦给出了肯定答复。
    马丁回想巴克与罗伯特交手的那一幕。
    巴克开启「天堂之门」，将权剑从里面召唤出来，为己所用。
    如果说权剑也包含了径的运动，不管承载物是什么，它也算是一种魔术，那么「天堂之门」就相当于天国的武器和魔术宝库？
    难怪天国碾压其他超凡者。
    遇到大天使得格外小心。
    “特蕾莎，为什么之前我无法持有魔术，是因为等阶原因？”
    「与等阶无关。」
    「魔术的施展既需要掌握魔术，也需要有足够的灵知和魔力去推动径的运动，三者缺一不可。」
    「只有灵知抵达50点时，才符合引导第一个魔术的基本门槛，否则无法敏锐感知经的运动，魔术不仅无法成功，还会对施展者造成异化伤害。」
    马丁又问：“从哪儿能学到魔术？你那里，或者瘟疫女士有范本吗？”
    「尊敬的指挥官，黎明泰坦目前仅仅解析完成过一个魔术，瘟疫女士并未共享相关信息，信息不足。」
    “先教给我这个。”
    「权限通过，请稍等……」
    几秒钟后。
    「魔术·路径成像已激活，传输中……」
    「传输完毕。」
    马丁抬起头，看向眼嘴被封闭的残天使佐伊。
    佐伊体表淡薄的白气下，几条蓝光黯淡的径在迟缓流转。
    让马丁感兴趣的是，径集中于佐伊身上的伤口处，带动超凡之力不断刺激躯体的局部血肉重生。
    这就是魔术「路径成像」的能力。
    按照特蕾莎定义，「路径成像」能观测到超凡者身上径的实时运转，本质上是利用马丁自身径的运动，将目标人物实时动态反射成像，通过彼此径的折射和作用构建出对方径的运动轨迹。
    这个魔术甚至可以借助外像等载体远程展开。
    马丁不得不怀疑，黎明泰坦的血条和综合评级，就是来自这个魔术的高阶应用。
    「路径成像」配合自己较高的灵知，让马丁更有信心，以后能第一时间掌控敌人的战略性情报。
    他将注意力回到天使佐伊身上。
    毫无疑问，天使超快速自愈的原因是径。
    不过这也产生了一个问题。
    径的运动也需要能量支撑，要么是超凡者一样从肉体或环境里获取，要么如天使一样从天国获得。
    佐伊身上的超凡之力越来越稀薄，看起来随时会消散崩溃。
    就像达尼尔来实验室说过的那样。
    失去外来力量供给，天使会越来越虚弱，最终它要么拼死挣扎，要么陷入长期沉睡。
    佐伊的力量甚至无法支撑她挣扎反抗，结局只能是后者。
    马丁看着盲女天使：“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听不听得懂联邦语，但我告诉你一件事。”
    “我会带你走，这对我对你都是好事。”
    “如果你反抗，我就杀了你。”
    “如果你配合，那还有活的机会。”
    盲女点头，脖子上的铁链哗哗作响。
    马丁手持木雕，另一只手抓住佐伊布满血污的右手，感受到手指上的冰冷与粗糙。
    中途他一直保持警惕。
    哪怕是有着无害面孔、惨遭囚禁豢养的少女，她也依旧是天使，是与人类截然不同的超凡生命。
    不过佐伊太虚弱，身上可维系的径连恢复伤口都很勉强，根本无法支撑进攻。
    马丁手中木雕融化，狭窄空间里顿时雾气弥漫。
    他一把抓住佐伊的手臂，将她强行拖进通道里。
    中途佐伊身体一直不停剧烈颤抖着。
    踏入木雕世界熟悉的沙丘，马丁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他回头时却吓了一跳。
    佐伊此时只有半片身体，后背翅膀剩一丁点肩翅和裸露出的尺骨，她脑袋和胸部保持了完好，但胸部以下不翼而飞，断面处只有不断渗出的鲜血和被碾碎的组织器官。
    难怪觉得拉着的重量变轻了。
    马丁有点懊恼，木雕世界果然是排斥其他人进入……这还是天使，换个普通人已经被搅成碎片了。
    他给佐伊解开口罩。
    盲女呕吐出两块被唾液包裹的石头，同样是惰态晶。
    “抱歉，我没想到会这样。”
    马丁原本他想着，带这病天使进来，一是给奥斯本一个巨大打击，二是或许能从佐伊身上挖出点线索。
    现在看来，佐伊马上就要死了。
    不，是回归太阳钟重生。
    盲女吃力地张合嘴唇，声音有些干哑：“谢谢……谢谢您……”
    “各取所需，你听我的话，我带你出来。”马丁轻声说。
    “要我帮你取下眼布吗？”
    “好的，谢谢您。”
    马丁小心地给她拆下用铜扣箍住的黑色眼布，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眼眶。
    她的眼球被挖掉，周围都是陈旧的紫褐色血痂，让少女看起来更加失神可怜。
    马丁低声说：“安息。”
    “……”
    盲女天使有些怯生生地说：“先生，我不会死……我会慢慢恢复的……”
    马丁哈了一声：“这你都不死？”
    他看到佐伊胸腔里的心脏都只剩一点组织，各种器官更是烂得一塌糊涂，身体被通道力量撕得血肉模糊。
    这都还有救？
    “会的……这里很暖和，我会恢复得很快……”
    佐伊趴在地上，努力地说：“谢谢您，好心的先生，你救了我的命。”
    马丁脸色古怪地看了看地上只有上半身的少女。
    “我得先离开一会儿，这里有一些怪物，你自己小心。”
    说完，他消失在原地。
    ……
    布篷区的一间棚屋里。
    罗伯特教授推开门，牵着少年的手从里面走出来。
    麦克浑身没有任何伤，也没有受到任何虐待，他一早出门就被人用手帕捂住鼻子给弄晕了，醒来就在棚屋里。
    绑架他的人只是说让他好好呆着，除去不让出门，其他都很宽松。
    罗伯特脸色却不太好。
    手指帮的人没有为难麦克，一看见自己就很识趣地将麦克交了出来。
    “对不起，罗伯特教授，我给您和马丁先生添麻烦了。”麦克察言观色，立即低着头说。
    “和你无关。那些家伙总能找到办法，引我出来……”
    老教授看向北方。
    那是格瑞普大学所在的方向。
    罗伯特心里默默想。
    但愿马丁那边能有收获。
    ……
    格瑞普大学，医学院外。
    “有烟吗？”
    「鱼天使」扭了扭脖子，鱼头渐渐变成了一个人颅骨，颅骨内布满细密的血管和神经，两个眼球在眼眶里转了一圈。
    他变回了巴克·卡特的模样。
    铁面人奥斯本递给他一支香烟：“达尼尔先生等您多时了。”
    巴克扣上大衣扣子，将烟塞进牙齿之间，烟头顿时无火自燃。
    “我说过，奥斯本，你还会再次帮我点烟的。对不对？”
    巴克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球瞥了一眼黑帮大老板。
    “你是个很好的执行者，但是事情大一点你就无法掌控了。”
    “对基金会和罗斯家族来说，重要的不是你是什么或做过什么，而是你有什么价值。”
    巴克对奥斯本吐出一口烟。
    铁面人不敢躲避，只能老老实实站着。
    “我知道黄金城怎么去，达尼尔哪怕再不愿意，还得再次请我回去。”
    骷髅人看了眼几个正在啃食尸体的黑色人影。
    “鼠人还是那么讨厌，看着就想把这群怪胎的脑袋砸烂。”
    奥斯本小心翼翼地说：“巴克先生……还是快点离开比较好，古斯塔夫拖不住探险家协会多久，罗伯特回来就麻烦了。”
    “不过，不得不说。”
    巴克看向铁面人：“这次你干得不错。”
    奥斯本小心纠正：“是达尼尔先生的计划，我只是个执行者。”
    骷髅人呼出一口白烟：“达尼尔不是这种街头风格。”
    “是你擅长干的事儿。混杂绑架、威胁、引诱、装傻，最后倒一点小聪明进去搅拌，成功了，老板英明，失败了，你的问题。”
    “达尼尔喜欢你是有理由的，奥斯本，拍马屁这件事可是个技术活儿。”

 第47章 后续

    马丁回到白桦木公寓时，麦克已经等在地下室门口。
    他摸了摸少年乱糟糟的头发：“没事就好。”
    “对不起，马丁先生，我只会给您拖后腿。”
    麦克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很低。
    “每个人都有弱小的时候。”
    马丁拍了拍他肩膀：“我也有走投无路的时候，那时候罗伯特教授拉了我一把。”
    “承认弱小不可耻，这会变成你不断往前走的动力。”
    “麦克，记住弱小带给你的伤害，牢记这种无力感和屈辱，松懈时就问问自己，还想要再经历一次吗？”
    “你需要学习知识，搞清楚这个世界是怎么运转的，才能知道怎样才可以保护自己。”
    “首先，你从我架子上的书看起。”
    麦克用力点头：“先生，我一定认真读书学习。”
    “很好。”
    少年忽然想起：“对了，先生。教授让您回来后就立即去格瑞普大学医学院，他说实验室可能出事了。”
    马丁心里一紧。
    到底还是算漏了这一点。
    他匆匆赶到医学院时，周围已经被警察封锁了起来。
    马丁立即意识到，自己偷了奥斯本的家，医学院却也被偷了。
    独眼警探赫尔曼正在对博努奇做笔录。
    博努奇整个人有些魂不守舍，他手指无意识地捏紧又松开。
    “……我已经说过几遍了。”
    “十二点的时候，我去南区医院大道联邦管制品公司的商店买了两瓶啤酒，一盒香烟，用纸袋装好，我回来的路上喝了一瓶。店里有登记，你们可以去查。”
    “等我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
    “门卫不在门口，大门打开着。”
    “我到医学院，在外面发现了一些骨头和尸体，我就跑上楼，看到实验室的大门被砸开了，里面的「鱼天使」不见了。”
    博努奇的声音紧张中又带着不耐烦。
    赫尔曼警探丝毫不受影响，只是冷静又职业地询问：“为什么十二点你会选择离开？”
    “警探，十二点已经是我下班时间，我去正规商店买酒，给联邦纳税，没有违反53号修正案？”
    博努奇话里带刺。
    “也就是说，博努奇先生你是随意选择了一个时间外出。”
    “我做事一向比较随性。”
    “……”
    另一边，一名头戴毛绒制服帽的男人也在对罗伯特教授问话。
    这个男人宽肩窄腰，披着一件没系扣子的黑色大衣，里面是警察制服和皮带，制服帽下露出一张精悍敏锐的猫科动物般的脸。
    他和罗伯特低声说着什么，两人都是脸色肃穆。
    又一个神眷。
    “马丁。”
    身后传来招呼声。
    马丁转过头，发现探险家协会副会长迪莉娅·米切尔竟然也在。
    她今天头戴圆帽，穿着一件男式女服，驼色夹克下是一条同色的厚呢长裙，手里拎着上次见过的那把小洋伞。
    “听说今晚手指帮又找你麻烦。”
    “是的……”
    马丁将情况说了一遍。
    “这群讨人厌的家伙。”
    迪莉娅脸上倒是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她只是说：“他们没有造成事实上的危害，我们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警方也很难直接将他们逮捕。”
    “事实上，刚才已经有手指帮的成员自首，说他们教训吓唬了一个孩子，但发现找错了人。”
    马丁无话可说。
    手指帮的难题不是帮会问题，而是背后罗斯基金会的意志。
    迪莉娅当然可以勒令威胁手指帮，可他们背后的罗斯基金会却不会买账。
    只需要推出几个替死鬼出来，手指帮就毫发无损。
    关键在于，在协会眼里马丁是个普通人。
    为一个普通人去得罪罗斯基金会，那是不可能的事。
    马丁看向和罗伯特谈话的那个神眷：“迪莉娅女士，那位警官是？”
    “那是沃恩·维克特，市警察局的副局长，也是市警局下特别行动局的局长。”
    沃恩·维克特。
    这个名字马丁似曾相识。
    他立即想到，在活体实验室工作间的墙上，记录本上就有这个人的签名。
    沃恩·维克特不仅是市警察局副局长，还是探险家协会的事务委员。
    “……沃恩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警察，如你所见，他是神眷中的豹人，以前就是很有名气的独立探险家，接受雇佣后来到了格瑞普市警局。”
    “他坐镇的特别行动局，就是专门处理重大刑事案件和社会性案件的部门，你熟悉的赫尔曼警探，也是特别行动局的成员，沃恩是他的直属上司。”
    迪莉娅看向马丁：“现在马丁，告诉我，你向罗伯特教授求助后去了什么地方？”
    “我回到了地下室。这一点你可以问门房老吉米。”
    马丁说：“教授让我在家里等，我过去也没有任何作用，他一个人反而行动更方便。”
    “明白。”
    迪莉娅点点头，她笑了笑，左眼下那粒泪痣格外醒目。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如果你留在实验室，那下场可能和两个门卫一样。”
    “看到那些铺了白布的地方吗？就是他们的尸体残骸，只剩下一些骨头，内脏和肉都不见了。”
    马丁问：“凶手分尸？”
    “不，是鼠人。”
    迪莉娅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这群怪胎闯进了医学院，它们有食人的特性，尸体上还残留了它们的灰毛……具体动机，却还没有证据能证明。”
    “也就是说，有鼠人偷袭了学校，带走了「鱼天使」？”
    “目前我们是这么认为的。”
    迪莉娅顿了顿：“只是鼠人这个群体较为特殊，内部派系复杂，它们总是饥肠辘辘，有时候为了吃的，什么勾当都干。”
    这点马丁也是早有耳闻。
    神眷之中有牛头人这样极其重视名声的卡托贵族，有左右逢源的中间商猪人，驰骋海洋的水上霸主鱼人，各个都有擅长领域。
    与这几个大名鼎鼎的群体不同，鼠人一族可以说是毫无禁忌，不存在底线这种东西。
    形容鼠人就一句话。
    「鼠人什么都吃得下。」
    鼠人只要饿了什么都吃，同类相食，连煤渣和木屑都能作为口粮。
    它们以家族为单位流浪迁徙，擅长背叛和欺骗，在人类和神眷中都口碑极差，虽然拥有智慧，但却总被疯狂的口腹之欲驱动，经常容易失去理智。
    鼠人在如今神眷中是底层。
    不过由于它们没有底线，所以什么活儿都干，打家劫舍，放火杀人，绑架勒索，暗杀投毒……谁都可以是它们的雇主，只要能给它们想要的食物。
    “先生们，听我说。”
    “医学院将会封闭两天，方便警方进行详细取证。”
    豹人沃恩·维克特转过身，敏锐有力的豹眼扫过周围的警察和探险家。
    “今晚发生的事，我深感抱歉，但我向你们承诺，那几个狗娘养的鼠人，一个也逃不掉！”
    “我已经记住了它们的味道。”
    ……
    济贫院里。
    铁面人奥斯本站在墓地下的小屋里，宽大身躯站在断裂的锁链前，铸铁面具完全包裹了脑袋，连眼睛都没有暴露在外，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他半天没有说话，沉默得像是一块石头，身后小弟们都噤若寒蝉。
    铁面具里终于传出略带沙哑的声音。
    “你们是要告诉我，你们不知道佐伊是怎么不见的，从头到尾，你们都毫无反应。”
    守卫队长结结巴巴说：“头儿，外面墓地上留下了模糊的脚印，的确有人进来过，但是……”
    “但是你们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你们眼前溜进来的？”
    守卫队长硬起头皮回答：“潜入者肯定是一名超凡者，而且擅长潜行，所以济贫院的防卫根本拿他没办法。”
    “很好的借口。”
    奥斯本缓缓转过脸：“那么，佐伊是怎么消失的？”
    “只要她通过了大门，或者是树洞，那里的惰态晶就会发光，引发警铃。但是什么声音都没有。”
    守卫队长哑口无言。
    “你带上今天的墓地守卫去港镇码头，坐最近的一班船到南方的甘蔗园去，那里缺人。”
    守卫队长脸色煞白，但他知道墓地下的佐伊就是帮会最大命脉，这已经是自己几人最好的结局。
    “多谢老板不杀之恩，我们这就收拾东西过去，一定好好干活儿。”
    “所有人都出去。”
    室内就留下奥斯本一人。
    他沿着墙角走了一圈。
    “有点像是「蝙蝠」潜入的手段，难道那家伙没死？就是不知道是义体还是圣遗物的能力……”
    奥斯本开始思索如何给老板达尼尔一个交代。
    最重要的是，找一个足够有分量的替死鬼出来，转移老板的怒火。
    否则自己的下场会比去矿岛还要凄惨。
    想到可能要面对的折磨和惩罚，奥斯本身体微微发颤。

 第48章 借口

    天还没亮，一辆白色的豪华三门蒸汽车驶入了济贫院。
    奥斯本慌忙不迭地出来迎接。
    先下车的是司机兼助理约克。
    猪人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声说：“奥斯本，达尼尔先生听说这里出了事，连夜从卡藤赶回来。”
    “上车。”
    奥斯本深吸一口气，低头从另一侧车门进去。
    车厢内一片黑暗，寂静得让人害怕。
    达尼尔·罗斯穿着黑色便服，靠在羊皮软椅上闭目养神。
    “老板。”
    奥斯本有些拘谨地说：“佐伊被海根啤酒公司的人带走了。”
    达尼尔睁开眼。
    黑暗里，牛头人双眸闪烁着黄色幽光，瞳孔内浮现出一条条不断蠕动的细小血丝。
    “给我理由和证据。”
    奥斯本解释说：“墓地地下室虽然没有超凡者直接看守，但里面布置有惰态晶警铃，只要佐伊一靠近就会触发铃声。”
    “要将她从里面安全带出去，只有用灵具或是圣遗物。”
    “但老板，惰态晶警铃没有遭到任何破坏……”
    “这说明对方是有计划有组织的行动，谋划已久，而且对济贫院的防卫和警戒非常清楚，做出了充分的准备。”
    达尼尔黄色眼球里似乎想到了什么。
    “两个月前，斯派克塔夫就在着手调查济贫委员会的可疑委员。一周前，其中有两名委员经不住鼠人的拷打，承认他们拿了外面的钱。”
    “他们都是拿了一个中间商的钱，出卖济贫院和委员会的情报，包括济贫院的布防图和人员配置，已经持续了半年之久。”
    “我查过那个中间商，他在一个半月前就离开了格瑞普市，不知所踪。”
    “他们给钱的方式包括邮寄汇票、房产与地契，中间手续复杂，根本查不到跟脚，这是海根啤酒公司的典型手段。”
    奥斯本一口气说完自己查到的情报，就不再给出主观臆断。
    他知道这样就够了。
    达尼尔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妄图影响老板的决定，那才是自寻死路。
    牛头人贵族点上一根烟。
    “约克，说说你的看法。”
    坐在前面的猪人助理很谨慎地说：“海根啤酒公司一直是猪人控制，不过各大家族势力复杂，很难判断是哪个家族在具体操作。”
    “一直以来，海根公司都想要直接进军联邦所在的南方市场，只是被国会、其他神眷、公司阻挠，让他们一直被卡着。”
    “加上53号修正案的发布，海根公司的南方计划更是彻底僵住。”
    “不过，他们会盯上济贫院并不难理解。”
    “正规供酒渠道都被联邦各大势力垄断，海根公司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私酒和走私市场。”
    猪人继续讲道：“格瑞普市70的私酒要经过手指帮，背后又是基金会，这就是绕不过去的一个屏障。”
    “最好的办法就是拆掉篱笆。”
    他扶了扶猪鼻子上的夹鼻镜，在黑暗中低语：“手指帮现在经手了太多生意，资金链和货流压力很大，特别是天使药剂的仿制品‘黄车票’，交货排期都排到了明年中旬。”
    “掳走作为核心原材料的佐伊，光是资金和交货压力，都足以让手指帮手忙脚乱，不得不吐出市场份额。”
    “从动机、逻辑和能力上讲，海根公司都如奥斯本所言，有很大嫌疑。”
    达尼尔慢慢地吞云吐雾。
    老板不说话，约克和奥斯本都老老实实坐在原地，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思索片刻，牛头人开口：“先解决问题。”
    “奥斯本，收缩业务，做好收尾。还有，巴克的事，干得不错。”
    “是，老板。”
    “下去。”
    奥斯本下了车，不由大口喘气。
    白色的豪华蒸汽车开出了济贫院大门，朝城西驶去。
    车顶矿石灯散发出微光，驱散了车厢内压抑迟滞的黑暗。
    手捏香烟的达尼尔看着前面后视镜，他宽大的鼻子里喷出两道白烟：“奥斯本是个忠诚的执行者，不过想要手指帮更进一步，他没那个能力。”
    “可惜没法完全掌控巴克·卡特，否则他倒是个人才。”
    “奥斯本的副手斯派克塔夫怎么样？”
    约克说：“先生，我不知道。”
    “那叫你查的罗伯特，有结果了吗？”
    猪人助理一边开车，一边说着：“罗伯特·莱万是格瑞普市本地人，父亲是农夫，母亲是农场主家的女佣，家庭很清白。”
    “他一边在农场干活一边考试，考了几年，在二十五岁考入格瑞普大学自然生物学院。”
    “毕业后罗伯特曾在戴维斯煤炭石油公司当过工程师，常年奔波，三年后辞职，应聘格瑞普大学的讲师，一直到今天。”
    “关于他的怪癖寄信，线人说没有发现，这件事还待考证。”
    达尼尔捏了捏壮硕的鼻梁：“巴克被偷了出来，罗伯特肯定会非常警惕。这件事先放下，你也将所有精力转到黄金城上。”
    “我已经和探险家协会的里德·雅利洛、格瑞普大学的彼得·巴特曼达成了协定，将一同参与首次探索黄金城。”
    “时间就定在十五天后。”
    “到时候你跟着一起。”
    “是，先生。”
    ……
    早上九点，马丁去公寓大门拿报纸。
    警局封锁了医学院大楼，这两天他就只能在家看书看报，做点准备工作。
    老吉米慢吞吞递给他一份《纽伦日报》，口中含糊说着：“马丁先生，有一位约克先生约你到隔壁三脚猫餐厅碰头，让你直接过去。”
    “谢了，吉米。”
    马丁拿着报纸直接出了大门，转弯走入隔壁餐厅。
    靠里的座位上，猪人约克正打着哈欠，同样拿了报纸。
    唯一不同的是，他手里拿的是《每日街报》。
    这份报纸是海根啤酒公司出资创立，内容以娱乐新闻、体育新闻、八卦绯闻、民生消费、丑闻为主的日报，创刊于40年前，近年销量已经赶上了《纽伦日报》。
    《每日街报》采用刊登各国女郎性感相片的方式吸引读者注意，并且也是第一个开辟了漫画连载板块的报纸。
    马丁之前囊中羞涩，不多的钱只能用来订阅《纽伦日报》，却是对这份报纸一直很有兴趣。
    “马丁。”
    约克朝他挥了挥手，看了看手中的怀表：“我还以为你中午才会起床。”
    “习惯了，睡不了太久。”
    约克今天破天荒端着一杯黑咖啡，他神色疲倦，看起来有点睡眠不足。
    “玛姬，给马丁来一杯东西——你喝什么？”
    马丁说：“牛奶。”
    服务生小姐玛姬一声不吭，看起来有点闷闷不乐。
    约克等她离开才压低了嗓音：“那混小子，也就是她男朋友又看上了一个纺织女工。”
    猪人耸了耸肩，咧嘴说：“你知道，新鲜感总是比较重要。”
    “玛姬是很好，但是嘛……总有姑娘十八岁对不对？”
    马丁递给他一个小本子。
    猪人放下装黑咖啡的玻璃杯，迅速翻阅了一下最新的几页。
    “昨晚关于麦克的事，我很抱歉。”
    约克合上笔记本：“那件事是奥斯本自作主张，我和达尼尔先生都不知情。”
    “好在麦克没有受伤，我听说他是个好孩子，好孩子运气总是不会太差。”
    马丁看着对方的小眼睛：“约克，我不干了。”
    “最近出了太多事，压力让我睡不着觉，我总感觉被人盯着，没有安全感……罗伯特教授对我很好，我不能这样对他，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我干不了这事了，约克，希望你能理解。”
    猪人挑了挑眉，嘴唇动了动，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这时玛姬端了牛奶放在马丁桌上。
    她走后，约克才抿了抿宽大的嘴：“虽然我想要挽留……但我能理解，马丁，我相信达尼尔先生也能明白你的苦衷。”
    “这件事到此为止。”
    “看来基金会之前的担心，是有些过激反应了。”
    “不论怎么说，我们还是得相信警方和探险家协会，相信这个社会的公正和秩序。”
    对方这么爽快，马丁心里却并不觉得放松。
    基金会拿到了他们想要的，至少巴克是被他们再次掌控，大大打击了医学院的威信。
    战略层面上，罗伯特所代表的大学一方已经输了。
    接下来不论基金会在董事会发力，还是借机渗透掌控医学院，彼得校长都很难阻挡。
    “不要有心理负担，马丁。”
    猪人约克喝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让他用力砸了咂嘴。
    “这是一场双方都知道的牌局，牌多牌大的一方会赢，这是很正常的事。”
    “罗伯特教授知道，彼得校长也知道。”
    “但是换一个思路来看。”
    他将马丁的牛奶杯放在自己的咖啡杯旁，黑白两色对比格外醒目。
    “加入我们不就好了吗？”
    “要和赢家站在一起，这就是生存的窍门。”
    “不久我们还会见面的，马丁。”
    约克挥手打了个响指：“小姐，买单。”
    服务生玛姬快步过来。
    猪人递给她一张5银镑面值的纸币：“剩下的是小费，玛姬，开心一点。”
    女服务生拿到这么一笔意外收入，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脸上都是惊喜。
    “谢谢您，约克先生，也祝您心情愉悦。”
    “玛姬小姐，马丁总是约我在这里碰面，你知道为什么吗？”
    玛姬仿佛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笑容。
    “马丁是个很棒的小伙子，我向你保证。”
    猪人对玛姬眨了眨眼，他扣上大衣的扣子，拿了报纸推门而出。
    玛姬看向马丁，女人的眼神大方而热情：“我今天六点下班，看起来那时候天气不错。”
    马丁只得说：“到时我请你喝一杯。”
    “我很容易醉。”
    正当马丁刚要说那就算了，玛姬又补了一句。
    “如果我喝醉了，你要送我回家吗？”

 第49章 监禁

    木雕世界。
    黄沙与灰烬飘荡，让这里长期处于黯淡中。
    层峦起伏的沙丘彼此缓缓移动，贯彻着它们古老不变的运动方式。
    一名黑发青年出现在一座沙丘上。
    这里是熟悉的，旁边有天使、牛头人、舌头长眼睛的女人的石化尸体残骸。
    他扫了一眼四周，在一片石头堆里发现了超凡力量的波动。
    “看起来，你很快适应了这里。”
    马丁蹲下来，看向将自己藏在石头里的人。
    石头缝隙里传来少女的声音：“是您吗？帮我的那位先生？”
    “当然是我。”
    马丁索性盘坐在地：“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马丁，我知道你叫佐伊。”
    石头堆一阵滚动，只剩上半身残躯的少女从里头慢慢爬了出来。
    她脸上依旧顶着两个眼窟窿，浅棕色的长发覆盖了半个身体，撕裂的截面已经止住了血，边沿长出了一点红嫩的新生皮肤和肌肉，缺失的脊椎骨也在生长。
    马丁看得十分羡慕。
    这康复速度也太离谱。
    不说天使可以用太阳钟重生，这种超快速再生实在让人眼馋。
    “马丁先生，您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我非常渴，想要喝水，能不能请您给我一点水？”
    少女嘴唇干涸，脸上都是渴望。
    “稍等。”
    马丁消失在原地。
    他再次出现时手里拿了一壶水，一袋面包。
    马丁将陶制水壶放在她手中，少女没有立即喝，而是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谢谢您，仁慈的先生。”
    接着她才举起水壶，一口气喝了一大半，发白干裂的嘴唇肉眼可见地恢复了红润，脏兮兮的脸也变得有了血色。
    “吃点东西，吃多点，对你恢复身体有好处。”
    马丁将面包也递过去。
    佐伊一阵慢条斯理地咀嚼，将一整袋4磅面包全部吞入腹中，简单进食的快乐让她脸色变得高兴起来。
    虽然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窟窿依旧有点惊悚。
    “佐伊，现在我有话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先生，您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您。”
    “你是什么人？”
    “先生，我是卡藤人，叫做佐伊·摩尔，我父亲是一位银行职员，母亲是裁缝，他们说父亲贪污公款，被告上法庭被绞死了，母亲受到刺激下也病倒后去世。亲戚夺走了我家不多的财产，我就被他们送进了济贫院。”
    “卡藤济贫院？”
    “是的，先生，我在里面做纺织，烤面包，洗衣服，种卷心菜。”
    “那又是怎么变成天使的呢？”
    “我记得有一天，济贫委员会把很多孩子聚集起来，喂我们一种药，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就是「天使呢喃」。很多孩子都死了，最后只有我和另一个孩子活了下来。”
    “那时候我感觉身体不对劲，后背一直发痒，老是做奇怪又记不住的梦，一睡就是一两天，有天醒来，我就发现背上长出了翅膀。”
    她下意识转过头，望向后背。
    仿佛意识到自己没有了眼睛，佐伊用手摸了摸熟悉又陌生的羽毛翅膀。
    这时候她背上翅膀只有一小截，尺骨断面凹凸不平，里面有一条条血纹。羽毛是从骨头上长出来的，只是此时也有些稀稀拉拉，就像是淋过热水的鸡毛。
    “接下来他们让我吃了很多奇怪的东西，有虫子，有药粉，有液体，也有一些石头和肉块……”
    “其中一种药会让我头昏昏沉沉，一点也不想动，他们每天都让我喝那种东西。”
    “有个像是医生的人说，我体内的‘须’的类型是‘生命’。”
    马丁心里思忖。
    济贫院果然不简单，看起来是个活体实验集中营。「天使呢喃」也并非外界所说那样完美，制造天使概率极小，大多人服用都无异于毒药。
    他准备等手里紧要事完成后，再来好好查一查佐伊的事。
    “须的类型是生命，这就是你为什么能超快速再生的原因吗？”
    “是的，先生。”
    佐伊这时候声音表现出稍微的轻快：“这是一种不会伤害别人的能力，我最初很害怕，变成那种会杀人的天使……后来医生告诉我，我不会那样，我的能力只能帮人，不能害人。”
    “不论受到多重的伤，我都能恢复过来，只要我的头或者翅膀没有被完全损坏。”
    “医生还说，我的身体可以帮助病人恢复健康，所以他们需要不断地去切割，拿去救人。”
    “真的是这样吗？马丁先生。”
    马丁沉默了一会儿：“很遗憾，不是。”
    “据我所知，他们是把你的血肉和骨头，用作加工「天使药剂」的仿制品，当做超凡瘾品拿来贩卖牟利。”
    佐伊双手撑着身体，她仿佛早就想到了这种情况，并没有多么吃惊。
    “是这样啊……原来我的能力还是会害人。”
    “先生，您是超凡者？我是天使，您会杀了我吗？”
    马丁陷入沉思。
    怎么处置这位人造天使是个问题。
    最初带走佐伊是本着人走不空手，给手指帮以牙还牙的目的。
    现在却需要认真考虑了。
    马丁想了想：“暂时不会。”
    “但如果你有任何制造危害的征兆，我会第一时间处决你。”
    “为了杜绝这样的情况发生，我有一个方案。”
    “佐伊，你得呆在这里，不能出去。除我之外这里还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些超凡生物，以及一个比较棘手的英灵，在这里，你就不会伤人。”
    “我需要全面调查核实你的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简单来说，在没有有效解决遏制你身上天国之力的手段前，我要把你长期监禁在这里。”
    “你明白吗？”
    佐伊忽然问：“马丁先生，您会经常来这里吗？”
    “会。”
    “那您能多来看看我，和我说说话吗？我一个人害怕。”
    “可以。”
    “好的。先生，我会好好待在这里，按您说的做。”
    马丁稍微松了口气。
    在木雕世界里，佐伊反而是最弱、也是最无害的超凡生命。
    一名须构是生命方向的人造天使，先养着再说。
    马丁问她：“你在这里也能汲取天国之力吗？”
    佐伊将自己残缺的身体藏在石碓里，只露出脑袋，就像某种小动物：“可以的，任何地方都可以，只是有那种亮晶晶的石头在的话，我和天国的联系会很微弱，很难得到力量补充。”
    惰态晶果然是对天使特攻武器。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和恢复，我还得去干点事儿，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怕，也不要管。”
    马丁手中浮现出外像冲锋枪。
    他手持武器，朝着高塔下的半人马英灵靠近。
    今天的日常给boss刮痧还没完成。
    ……
    马丁从里推开公寓公厕的门，发现外面已经有几个人排起队。
    一个男人立即从他身侧钻了进去，反手关上门。
    接着就是一阵噗嗤噗嗤的声响。
    马丁早就习以为常。
    格瑞普市的大多数廉价公寓都没有卫生间，公厕永远不够用。
    相比之下，就能体会到医学院独立卫生间的好。
    他回到地下室，看了看怀表，下午六点零五分。
    时间刚好。
    马丁换上干净衬衫，选了一件相对新的灰色外套，穿上皮鞋，用木梳沾上头油将头发梳理了一番。
    他走到三脚猫餐厅外，看到玛姬正从里面出来。
    “嗨。”
    马丁打了个招呼后说：“你今天很美。”
    “谢谢。”
    玛姬用手捋了捋头发，报以笑容。
    她下班后换上了一件白色软布长裙，带扣腰带衬出纤细的腰身，头戴女士圆顶礼帽，手拎一个驼色羊皮小包，看起来优雅而大方。
    格瑞普市的男女们，不论生活过得多么艰难，都会准备一套得体端正的衣服。
    “我知道有一家餐厅很不错。”
    玛姬主动提议：“就在南区和西区的交界处，就去那里。”
    马丁心说坏了。
    该不会玛姬是酒托？这番话术，总觉得似曾相识。
    他心里也来了劲儿。
    想把我当凯子？
    不存在的，不可能的事。
    这种手段我上辈子见得多了。

 第50章 再次拉扯

    南区和西区交汇处有两条十字形铁轨，每天蒸汽班车交替从这路过，旁边被市政厅立起了两块醒目的木牌，上面用白漆写了标语。
    第一块牌子写的是「请小心行驶」。
    第二块牌子是「牢记人让要车」。
    人要让车的牌子斜对面的转角，就是一家装潢干净的餐厅，名叫「春日餐厅」。
    马丁和玛姬走到餐厅门口，有一位穿黑马甲的门童利索地给他们推开门，然后露出讨好的笑容。
    于是马丁递给他一便士小费。
    “谢谢您，先生，祝您和这位漂亮小姐用餐愉快。”
    门童从兜里摸出一根白毛巾，利索地给马丁擦亮皮鞋，然后退到了一边。
    马丁点点头。
    在格瑞普市，门童这一行也是竞争激烈，总有孩子想要赚钱饱腹。但不会看眼色和给人涨面子就很难拿到小费，门童被顾客训骂嘲笑都是家常便饭。
    两人进去后立即有服务生过来，引导他们走到靠里一张容纳四人的方形餐桌处。
    “请问两位要点什么？”
    服务生摸出一个小本子，笑容可掬地呈上两份菜单，分别放在了马丁和玛姬的面前。
    玛姬放下手里的包，很自然地说：“我们要一盘花生，两瓶黑啤酒。”
    “其他不用，谢谢。”
    服务生脸皮抽了抽，他将笔插回胸口兜袋，挤出一个礼貌式笑容离开。
    等人走了，玛姬才隔着餐桌凑过来，用手捂在嘴边压低声音：“花生可以续两盘，就是啤酒至少得一人点一瓶，这样最划算。”
    玛姬这精打细算给马丁整不会了。
    马丁有点好奇：“这样点餐，我们不会被赶出去吗？”
    他左右看去，来这里用餐的人都是穿着打扮得体，桌上摆放的菜肴不多，但多少有一些。
    这地方在南区算是较为高档的餐厅，顾客们还是比较顾及面子。
    “不会的，放心。”
    玛姬自信道：“以前我和一个帽子店的女孩出来喝酒，每次我和她都这样。”
    “我们收入都不高，犯不着点那些菜，这里的菜和肉都很贵。”
    “饿了话，回去吃点土豆就行了。”
    她指着菜单：“你看，1个涂了点奶油的小面包都要1银镑，这个价格在外头能买4磅面包呢。简直是抢钱。”
    “傻瓜才舍得给那么多钱。”
    马丁给她逗乐了。
    原来玛姬也是个日子人，这让马丁对她印象好了不少。
    老实说，他和玛姬这次约会纯属偶然。
    猪人约克猝不及防地推了一手，玛姬也抛出橄榄枝，马丁不好扫兴，就带她出来喝杯酒。
    更重要的是，马丁得打消约克的疑虑。
    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人，如果既不贪钱，也不好色，那他想干什么？
    理想吗？真理吗？
    这里可是金钱至上的新地联邦。
    追求这两个东西的人，浑身都写着可疑。
    “两瓶啤酒。”
    “花生。”
    服务生将东西端上桌，打开啤酒，微微躬身，称呼都敷衍简化：“请慢用。”
    马丁和玛姬轻轻碰了碰酒瓶。
    “马丁，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当然，玛姬小姐。”
    玛姬左手食指左右晃了晃。
    马丁心领神会：“我是说，玛姬。”
    “这就对了。”
    女人这才给出奖励的笑容。
    “马丁，我听说，那位约克先生是罗斯基金会的人。”
    马丁点点头。
    “你不是在格瑞普大学工作吗？想要换到基金会吗？”
    “不，没那个打算。”
    马丁心里警惕，脸上毫无痕迹，随口说：“基金会不适合我，我抓不住那些变化很快的东西，还是学校这种宽松环境更好，虽然没什么钱，但安心。”
    “对啊。”
    玛姬也认真地说：“我也觉得，基金会都是些混蛋。你不要去那种地方，那些钱都很脏。”
    马丁好奇：“玛姬，你和基金会打过交道？”
    女孩沉默了几秒钟：“我的祖父有一艘船，他是个布拉斯市的小商人，依靠倒卖一些岛民制作的皮革、果干和腌肉为生。”
    “小时候我经常去祖父的船上，他是个皮肤有点发红的老头，笑起来会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他对人很好，经常送孩子们卖剩下的腌鱼鱼头。”
    玛姬看着桌上餐布，舔了舔红红的嘴唇，眼神忧郁。
    “后来有一天，罗斯基金会买下了那个码头，要求所有船都得按照基金会的要求贸易和航行，而且必须缴纳营业额25的钱作为安全基金用作码头维护……否则就不能在那里停靠。”
    “祖父和几个商人去市议会抗议。”
    “结果那天晚上，就有警察来紧急检查，从祖父和那些抗议商人的船上发现了违禁品。”
    “他们船只被扣押拍卖用来支付处罚金，法官审理判案后，他们被运到南方小岛上劳作抵扣刑期。”
    “这一批人，包括我祖父在内都死在了小岛上，有的溺水，有的突发疾病，有的失踪，有的失足摔死……原因各种各样。”
    玛姬喝了一口啤酒：“那群最卑劣的混蛋，只会欺凌掠夺普通人。”
    马丁和她碰了碰酒瓶。
    这是在联邦普遍存在的事实。
    以罗斯基金会为首的众多巨头，它们疯狂扩张版图的背后，是平民们辛苦的劳动成果被无情收割和野蛮抢夺。
    要对抗这样的巨型组织，只能是另一个巨型组织，个体力量在这种怪物面前太过于渺小。
    “我恨基金会，它害死了我的亲人，让我没有了家，只能一个人到格瑞普市来当服务生讨生活。”
    “但我又不得不拿约克先生的小费，因为我需要面包。”
    玛姬似乎有点醉了，目光朦胧。
    她拉着马丁的手：“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祖父那样一个好人会变是那样的结果。”
    “而我现在，是个只看钱的坏女人。”
    马丁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生活还得继续，每个人都得生存下去。”
    忽然，马丁看向落地窗外。
    外面出现一股强烈的超凡力量波动。
    魔术「路径成像」开启。
    透过玻璃窗，他看到有个高大路人身上有径的环绕，密密麻麻的蓝径聚集于这人头部，就像是某种环形闪电。不论是超凡力量还是径的成像，都远超此前人造天使佐伊。
    最重要的是，这路人脑袋上戴一副铁面具。
    这模样的超凡者，格瑞普市有且只有一个。
    手指帮大老板，奥斯本·罗森菲尔德。
    “玛姬，我有点不舒服，去趟卫生间。”
    “请便。”
    马丁进入餐厅卫生间，取出大天使左眼，构建拟态环境。
    他身体作一团看不见的白雾，从大门钻了出去，追向奥斯本。
    ……
    奥斯本带了两个小弟，沿着街道快步行走。
    他双手插在大衣衣兜里，头戴宽边帽，一路沉默。
    奥斯本试图避开人多的地方，但顶着铁面，周围人光是看见就远远绕步。
    在他身后，两个小弟互相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说：“老板，我们也想不到出门就会撞上一个不开眼的老头，他人倒是没死，就是躺在那儿。警察也来得太快了，简直就像是做局。”
    另一个也附和道：“真的，老板。那个老畜生肯定是和警方串通好了，把车子也给扣住了。”
    奥斯本戴着铁面盔，也看不出喜怒。
    他转入一个小巷，机警地左右确认了一番，这才缓缓说：“你们做得没问题。一辆车而已。”
    “最近风声紧，你们不要惹事，尽量减少出门。”
    两个跟班这才松了口气。
    “老板，我们知道，绝不往外乱跑。”
    奥斯本沿小巷走了两个弯，就进入了南区的医院大道。
    后面两个小弟低头走路，不敢再说话。
    一行人走入一家小餐厅。
    这名叫「兄弟炸鸡」的餐厅装潢陈旧，灯光昏暗，五张桌子周围都坐满了人。
    奥斯本进去后，径直在一个身穿驳领白装的人面前坐下，两个手下有些紧张地站在他身后。
    “我们得谈谈，斯派克。”
    “之前我们说好的，井水不犯河水。现在你来抢生意，驱逐我的人，这不符合规矩。”
    对面的斯派克有着一张黝黑又健康的脸，他是典型的岛民长相，光头，牙齿雪白，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白西服里面是红衬衫。他打着条纹领带，给人的感觉像是一个餐厅老板。
    面对诘问，斯派克只是用叉吃着盘里的鸡肉块，没有说话。
    “斯派克。”
    奥斯本再次强调：“你让我没法交差。”
    斯派克抬起右手食指：“奥斯本，让我告诉你，应该怎么谈判。”
    “你没有通知我就殴打了我的女儿吉普西，强迫她泄露雇主隐私，破坏生意的诚信。”
    “你擅自将布篷区拖入危险的纷争，惹来了条子和探险家，你甚至到现在都没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斯派克用塞进领口的餐巾擦了擦嘴：“奥斯本，你尊重过我吗？尊重过我们彼此定下的约定吗？”
    “你没有。”
    “你只是傲慢地践踏我的信任和善意，在我的地方制造出一系列麻烦。现在事态发展不受到你控制，各方施压，你就过来找我，让我给你摆平。”
    “奥斯本，告诉我，你认为这是我应得的吗？”
    斯派克放下手里的刀叉，看向对面威名赫赫的超凡者。
    藏匿一旁的马丁有点意外。
    斯派克称呼吉普西为女儿，但麦克说吉普西孤身一人，想来这是一种昵称。
    更诡异的是，斯派克一个再正常不过的lv1普通人，血条也平平无奇，居然能和奥斯本针锋相对。
    经过近距离扫描，特蕾莎已经给出了关于奥斯本的基本情况。
    lv16：奥斯本·罗森菲尔德。
    综合评级：f
    lv1对上lv16超凡者，后者一天二十四小时随时随地都能干掉前者。
    然而面对斯派克的质疑，奥斯本陷入沉默。
    他开口，语气软化：“我知道之前做得有些过火，那是基金会的命令，我是不能违抗的，希望你明白。”
    “一直以来，我都非常尊重你，斯派克。不论过去，还是未来，这一点不会改变。”
    “这次的误会，希望你能出面调停。”
    “作为诚意，我会让出格瑞普市10的份额给你们布篷区。”
    斯派克看向比自己高大的超凡者：“不够。”
    “我要30。”
    “斯派克，这太多了，你知道的。”
    奥斯本缓缓起身，后退。
    餐厅里其他顾客齐刷刷起身，拔出怀里的各式燧发手枪和长枪，从不同方位瞄准奥斯本。

 第51章 火并

    餐厅一片死寂。
    十几支枪对准身材宽大的铁面人。
    两个小弟手放在腰间，原本想要掏枪，被现场火力压制后面孔苍白，完全不敢动弹。
    奥斯本张开双臂，他身体有点僵硬，他看起来就像是个举手投降的稻草人。
    这一幕让马丁费解。
    难道斯派克手下拿的枪，有什么特殊子弹能杀伤或杀死奥斯本这样的超凡者？
    巴克·卡特在站台硬抗燧发枪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考虑到吉普西能给自己搞来三千多发子弹，布篷区显然也涉猎军火生意，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
    “放轻松一点，斯派克。”奥斯本镇定说。
    “我们火并起来，双方都没有任何好处。”
    “不要付诸暴力，还是让我们回到谈判桌上，好好谈谈生意，斯派克，我的朋友。”
    斯派克端起桌上酒杯，喝了一口酒：“兄弟们，收起东西。寻求生意的访客，我们必须给予尊重和礼貌。”
    “你们该不会以为，奥斯本真的怕这些枪了？”
    手下们顿时放下枪支，各自落座。
    奥斯本也双手下垂，再次坐在主人家对面。
    “30。”
    斯派克十根手指交叠，又重复了一遍：“这是我能接受的最低价码。奥斯本，市场行情变化很快，现在就是这个价格。”
    “斯派克，这个条件有点……”
    奥斯本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斯派克白西装的两条驳领忽然竖了起来，就像抬头发怒的眼镜蛇。
    马丁看到，斯派克身上骤然发出强烈的超凡之力，蓝色的径环绕他全身，构成一层结构精密的流光。
    原来这套西装是超凡物品。
    奥斯本慌忙说：“杰特，放轻松，只是谈生意而已，没有别的恶意。”
    “杰特说，只接受30。”
    斯派克又喝了一口酒：“你觉得呢？我的朋友。”
    奥斯本还有些犹豫。
    斯派克的白西装一颗颗扣子崩开，整件外套开始跃跃欲试地热身，仿佛随时要脱离斯派克的身体，和眼前铁面人干一架。
    奥斯本立即改口：“成交！”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我需要普利莫·特纳、他弟弟麦克以及马丁·威尔逊所有情报，布篷区需要协助我盯梢这两个人。”
    斯派克脸色古怪：“奥斯本，你搞错了一件事。”
    “30是目前我们唯一能接受的价格。”
    “布篷区只是一群穷人聚集地，我们为了活下去做点小生意，合法纳税，接受雇佣，但并不效忠，不参与各组织的争斗，也不成为任何组织的附庸，这也是联邦允许我们存在至今的原因。”
    “我们还不想找死，你得明白。”
    斯派克说得很慢，但语气毫无缓转余地。
    “凡事都有价格。”奥斯本没有放弃。
    “没错，但我们不卖命。”
    这回答让奥斯本无言以对。
    铁面人最后不甘地放话：“下次，我会带个更好的价格过来。”
    “当然，我的朋友，欢迎惠顾。”
    斯派克站起来，张开双臂和奥斯本拥抱，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
    他身上原本炸毛的西装又恢复成正常下垂的衣摆，仿佛此前不过是一场幻觉。
    马丁暗暗记住这个男人。
    吉普西的真正老板或者说父亲，布篷区重要的领导者，白西装的斯派克。
    奥斯本推开餐厅门走了出去。
    两个小弟快步跟随。
    ……
    马丁估算时间。
    自己离开春日餐厅到现在差不多二十分钟，再尾随下去也很难找到伏击奥斯本的好机会，看来得下次想办法了。
    他在餐厅外找到奥斯本时，就立即想到了刺杀。
    奥斯本死咬自己不放，前后两次用绑架麦克的方式对自己威逼胁迫，这是不可接受的。
    尝到了甜头后，他以后还会故技重施。
    解决不了手指帮的疯狗撕咬，那就解决放出疯狗的人。
    干掉奥斯本，能让手指帮消停一阵。
    马丁现目前最需要时间。
    他每天都不断穿入木雕世界，不停削减半人马英灵的血线。
    马丁的攻击力对英灵来说较弱，但好在能破防，一点点刮痧下去，理论上能积少成多刮死半人马。
    只要能解决半人马，就能进入白色高塔。
    作为木雕世界的中心，里面大概率藏着某种秘密或是力量。
    马丁得将里头的战利品搞到手。
    此外还有收益更直观的一件事。
    开启天车之锁的第九锁。
    秘仪要求的九块银球、蜕变外像他都已经准备妥当。
    只差最后的祭品：大天使或同大天使等级的圣遗物。
    马丁手中的大天使左眼当然也符合。
    拟态环境是远程风筝半人马的战略级道具，所以整个第九锁仪式需要在攻略半人马和高塔之后进行。
    至于此前的「鱼天使」巴克，马丁就没想过用那家伙当祭品。
    首先lv18的巴克本身极度危险，他有义体「白蜥蜴心脏」，外像更是不明朗，有太多不确定性，罗斯基金会都被他虚晃一枪吃了个闷亏。
    巴克还是前瘟疫女士的圣徒，对秘仪开锁这一套非常熟悉。
    如果反遭巴克阴一手，那才是得不偿失。
    秘仪至关重要，容不得闪失。
    打定主意，马丁正要撤离。
    忽然，前方奥斯本说了一句话。
    “我去尿个尿，你陪我一起，还有你站在巷子后，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两个小弟仿佛见怪不怪，一个堵住巷子口，一个跟着老大走入旁边的巷子。
    马丁脑子一蒙。
    这什么癖好？
    喜欢被人看着尿尿？
    奥斯本今天表现出的种种怪异，简直和马丁预期处处不同。
    不过这也给了他一个好机会。
    他悄悄贴墙过去。
    奥斯本撩开大衣，解开腰间皮带，这时候他警觉地左右张望。
    这铁面汉子口中大喊：“你在外面看着吗？”
    “老板，我在盯着的，安全。”巷口的小弟回应说。
    奥斯本仿佛松了口气。
    他又问旁边：“你也在吗？没东西靠近？”
    另一个站他身后的小弟也说：“老板，一切正常，没有任何靠近的人和狗。”
    “那就好，那就好……”
    奥斯本仿佛放下心来，缓缓脱裤。
    五米距离。
    马丁手里的外像冲锋枪瞄准奥斯本。
    魔术「路径成像」开启。
    奥斯本身上萦绕了一层浓郁的超凡之力，蓝色线状的径几乎都缠绕在他脑袋上，身体部分十分薄弱。
    随着淅淅沥沥的水声。
    奥斯本长出一口气。
    就是现在。
    马丁扣动扳机。
    哒哒哒哒哒！！
    连珠炮般的子弹全部绕过了前方小弟射中了奥斯本，让正在尿尿的黑帮老大发出闷哼。他双手抱头，顾不得穿裤子，仅着内裤撒腿就跑。
    马丁还是第一次看到「子弹审判」的判定效果，他再次抬枪将试图掏枪还击的掩护小弟射倒。他回头，又用十几发子弹解决了巷口的另一个小弟，消除后患。
    前方高墙拦路，受伤的奥斯本被堵在墙角，有些惊慌地扭过头。
    接着他做了一个让马丁从没想过的举动。
    奥斯本双膝跪地，高举双手。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求求你，不要杀我！”
    “求求你，饶过我，求求你……”
    奥斯本肩膀和手臂中枪后流血，仅仅是皮肉伤，但他整个人却仿佛一下崩溃了。
    他求饶的声音带着哭腔，毫无抵抗斗志。
    这场面堪称诡异。
    马丁不管那么多，继续开枪。
    哒哒哒的密集子弹打过去，打得奥斯本抱头哀嚎不断。
    他浑身都是血洞，但由于径的存在和运转，让这些伤都没能致命——他双手牢牢护住蒙了铁面罩的头部。
    马丁忽然发现不对劲。
    他看到奥斯本脑袋上的血条，竟然还增加了一截。
    lv17：奥斯本·罗森菲尔德。
    综合评级：f
    他还升了一级。
    奥斯本拿了临阵突破的剧本？

 第52章 奥斯本的外像

    马丁疑惑归疑惑，开火不含糊。
    手中外像冲锋枪疯狂喷火，空气子弹不断扫射在抱成一团的奥斯本身上，打得他惨叫不止，流血一地。
    “别打了，求求你，求求你。”
    “求您了……饶了我。”
    “求您了……啊啊好痛，痛啊……”
    他被子弹打得浑身痉挛，就是死不了。
    马丁忍不住骂了一句我x。
    难道这家伙只有脑袋才是唯一要害？
    不对，不对。
    马丁稍微冷静下来，暂缓开火。
    奥斯本的异变是从自己外像进攻后开始的。也就是说，猛烈进攻会促使他短时间里力量增幅，类似于越受伤越强的某种变异能力。
    巷子外传来狗叫和警笛声，枪声终于引来了巡逻的警察。
    “你可以饶过我吗……”
    蜷缩一团的奥斯本颤抖说。
    他缓缓张开双臂，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不会杀我？”
    奥斯本的铁面具上缓缓凝聚出一副男性的面孔。
    那是一张仿佛濒临死亡的惊恐面容，哪怕仅仅凭借轮廓，也让人感受到面具人经历的莫大恐惧。
    忽然间，整个小巷变成了铅灰色。
    警笛和狗吠同时消失。
    黑暗里响起某种咔嚓咔嚓的机械咬合声，伴随空中时隐时现的雷光，将小巷照得时隐时现。
    马丁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
    借助云中闪电，他可以看到空中漂浮着一个个巨大的球体。
    这些球体都是由各种金属零件焊接扭合而成，它们直径大概有二十米，密密麻麻整齐排列，彼此相连，就像是工厂里的某种模具。
    巨型金属球彼此黏合，渐渐开始融化，一点点滴落，变成冰冷的银雨。
    这些银色的雨水落在小巷地板上，给地面蒙上一层金属浅银色，脚踩上去略有光滑，带着一股黏着感。
    马丁努力想要避开这些银雨，但降雨实在太过于密集，还是让他身上被滴到。
    被银雨沾上的手臂和肩膀，表现出一种僵硬和绷紧，仿佛这雨能凝固试图运动的物体。
    马丁不断用手将身上的银色液体抹去，一边往前追。
    前方的奥斯本也拔腿狂奔，口中不断惊叫。
    这怪异银雨毫无疑问是奥斯本的外像。
    只有干掉他，才能解除这里的一切。
    小巷比想得要长得多，奥斯本逃跑速度极快，在前方的巷子尽头还是被马丁堵住了。
    奥斯本高声呼救，双手捶打墙壁，仿佛他才是这里的弱势方。
    马丁手持外像冲锋枪，再次扣动扳机。
    哒哒哒的轰鸣声中。
    只穿着内裤的奥斯本再次痛苦地在地上抽搐，他像野兽一样在地上手脚并用，慌忙不迭朝另一个分叉路夺路而逃。
    马丁没有立即再追。
    他先是回头看去。
    身后巷子的道路变短了。
    巷子的宽度也在变窄。
    整个铅灰色小巷在不断被挤压和缩小。
    马丁试了下攀爬，发现自己根本爬不上墙——这里有某种规则，他人稍微一离地就被某种无法抵抗的引力拼命往下拉扯。
    他身体勉强能离开地面二十公分左右，再继续往上，那股巨力会把身体直接撕裂。
    马丁回到地面，皮鞋鞋面已陷入了银色粘液中，行动也变得更加困难。
    他又试着唤出木雕，失败。
    而且也无法连接庇护所。
    就连特蕾莎黎明泰坦本体的远程辅助都无法响应。
    某种未知力量将小巷封锁成了一个密闭空间。
    加上头顶那会让人凝固的银雨。
    如果不能在银雨蓄满小巷时找到离开的办法，人就会被浇铸成一尊银像。
    马丁深吸一口气，继续奔向奥斯本逃走的方向。
    很快他再次追上了奥斯本。
    铁面人仍是那副被吓坏了的模样，见到马丁就又疯狂逃窜，在银雨中像一条仓皇野狗。
    “别杀我，别追了，别追了，天啊，求求你。”
    “放过我，放过我啊……”
    他一路上疯狂大叫。
    马丁追了他一路，直到第三次将他堵在墙角，奥斯本身上的评估又有了变化。
    lv18：奥斯本·罗森菲尔德。
    综合评级：f
    血条上限进一步增长。
    他的升级还没停止。
    马丁收起了手里的外像冲锋枪：“奥斯本，我不会杀你，也不会追你。”
    “现在，可以收起你拙劣的表演了。”
    奥斯本的铁面具上仍旧是惊惧不定的脸。
    他爬起来头也不回朝远处奔逃。
    马丁这次愣了一下。不是伪装？
    这家伙是真的被吓坏了，或者说催眠自己陷入害怕……
    事情更难办了。
    马丁望着内裤铁面人逃跑的背影，陷入沉思。
    他试探出了一些情报。
    奥斯本超凡力量不断提升的源头，是恐惧。
    义体在他的头部。
    不论怎么躲闪和逃跑，奥斯本双臂都是本能般牢牢护住戴上铁面具的脑袋。
    再继续让他在这个古怪外像中放大恐惧，奥斯本会一直提升到lv20这个第九锁临界点，那时候他就和半人马英灵一个层面，自己在对方的外像中将机会渺茫。
    马丁必须继续追逐奥斯本，将他在进一步成长前扼杀。
    可此时的奥斯本仿佛彻底失去理智，整个人彻底沉沦在无尽恐惧里，看到马丁就逃，叫声也越来越撕心裂肺，像是野兽。
    哪怕马丁根本没有亮出武器，奥斯本还是被恐惧和绝望驱动，连滚带爬。
    整个小巷还在持续地收缩着，兜兜绕绕的两人被拉得越来越近。
    双方根本无法逃脱，被迫即将面对面。
    银雨蓄满了巷道，将马丁和奥斯本的大腿全部淹没，变成一片粘稠的金属沼泽。
    “啊——啊——”
    奥斯本口中嚎叫着，厚实强壮的背部紧紧贴在墙上，浑身沐浴在血与银中。
    他脑袋上的血条变得前所未有的宽广。
    等级也提升到了lv19。
    奥斯本脑袋上几乎是喷气般溢出白雾般的超凡力量，他头部被密密麻麻的径缠绕，铁制面罩浮现出一条条凸起血管状，上面的双眼、鼻孔和嘴部位置渗出透明的液体。
    仿佛是他的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
    “呼哧——呼哧——”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马丁能听到，对方胸腔内那犹如迅疾鼓点般的心跳。
    “要死了，要死了啊！”奥斯本声嘶力竭，双臂抱住脑袋。
    马丁忽然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
    这家伙的外像能利用恐惧增强自己，让自己陷入不断发狂的情绪与力量循环里。
    不是装腔作势，而是真实的恐惧……
    也就是说，奥斯本表现出的那些怪异举止，都有确切理由。
    夜晚独自尿尿时怕被人袭击。
    被枪指着的慌张。
    在「兄弟炸鸡」餐厅里身体的战栗僵硬。
    还有现在。
    马丁有一定把握。
    这银雨小巷对奥斯本自己也有巨大危险，这里是一柄双刃剑，能让他感受到真实死亡气息，从而激发出恐惧的杠杆力量。
    可任何义体或外像都不是完美的，都有其隐蔽的缺陷。
    马丁脑子里疯狂运转着。
    小巷变成一个两端密闭的通道，他和疯狂的奥斯本距离只有不到十米。
    大量浓稠的银色液体让马丁双腿彻底变得麻木，仿佛被混凝土封住。
    奥斯本身体里冒出更多的白气，他整个人如坏掉的蒸汽机一样，全身不自主哆嗦着，发出咔嚓咔嚓的骨头交错声响。
    到底还有什么让他害怕。
    连外像冲锋枪都只能伤到皮肉的奥斯本，到底在怕什么？
    难道是……
    马丁猛地拔出腰间燧发枪。
    他以最快速度装填火药和铅弹。
    奥斯本突然大吼一声，像被激怒的公牛一样朝马丁冲来。
    他身上的超凡之力尽数凝聚脑袋上，让奥斯本头颅上的面具朝着两侧如门一样打开，里面探出两只纤细的黑色手掌，两只怪手抓向马丁的脑袋！
    马丁抬起木柄燧发枪。
    扣动扳机。
    砰！
    枪口冒出一道再正常不过的火光，喷出一团白烟。
    奥斯本却发出一声远超以前的惨烈嚎叫。
    他冲锋陷阵的身体一下子落地，在银色液体里疯狂翻滚，抽搐。
    紧接着，奥斯本浑身的超凡之力开始大量逸散，他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空中银雨渐渐消弭。
    小巷的缩小也停滞了。
    奥斯本在地上大口咳血，他还在不甘地呢喃：“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为什么……”
    马丁给他心脏上补了两枪。
    怪诞的敌人彻底不动了。
    马丁心说好险，这次有一定赌的成分。
    奥斯本怕普通枪支和袭击，他对超凡力量具有某种不可思议的抵抗力，但无法抵挡平民式袭击，这也是他能力的致命弱点。
    餐厅里，他被十几支枪指着是真的害怕，小便时他也格外注意有无人偷袭。
    任何一个普通混混朝他开一枪，或者一把餐刀刺入他身体里，奥斯本就可能会横尸当场。
    只是没人敢这么去想一个超凡者。
    周围场景一变，又回到了那个正常的巷道。
    巷口两个巡警发现里面有人，立即抬起燧发长枪，高声呼喊：“什么人，不许动，举起手来！”
    和通常流程一样，他们色厉内荏，声音威慑但躲在墙角，也怕遭到伏击。
    巡警吹响警笛，请求附近同事支援。
    马丁没管他们，一把将奥斯本的铁面具扯了下来。
    铁面具之下是一副畸形的丑陋面孔，奥斯本额头上嵌入了一枚石头，那石头被雕刻成人头模样。
    马丁将这两个东西传入庇护所，又把奥斯本尸体扔进木雕世界，随即消失在空气中。
    ……

 第53章 魔像回廊

    马丁在盥洗室洗了洗手，回到餐厅座位上。
    玛姬正百无聊赖地玩着空玻璃杯。
    见男伴回来，她这才说：“你去的还真久，已经有两个男人过来找我聊天了，不过我可没理他们。”
    马丁脸带歉意：“抱歉，最近加班太多，睡眠不足，肠胃有点不太好……让你久等了。”
    “你知道吗？”
    玛姬忽然开口说：“我还以为你趁机逃了，让我来买单。”
    马丁笑了一声。
    但对方没笑。
    马丁脸上一愣：“你真这么想？”
    “我当然愿意相信你……只是以前的确有人这么干过。”
    玛姬摊手：“那家伙还挺有钱的，西装笔挺，昂贵精致的鞋子和名匠制作的手工怀表，结果一顿饭还没吃完，他就跑了。”
    “我再也没有见过他，那顿饭就是我给的钱。”
    马丁估摸着，是约克介绍的那个基金会混蛋没错了。
    俗话说只要我没有道德，道德就没法约束我。
    那老兄将这句话进行了实践。
    “还喝吗？”
    话才说，玛姬又立即改口：“还是不要了，你身体不舒服，右手有伤，喝多了酒不利于恢复。”
    马丁今天心情不错：“那我们吃点东西。”
    要不是和玛姬出来喝酒，他就错失了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抬手示意：“服务员。”
    “来两份奶油浓汤，一份小肉饼，一份盐渍鳗鱼，再来个烤羔羊肉。”
    听到这次的点菜，服务员立即笑容满面：“好的先生，请您稍等，这些菜马上就到。”
    等他离开，玛姬才肉疼地低声说：“你疯了吗？马丁。”
    “这些菜加起来至少要一个金镑！我一个月薪水才这么点。”
    “咱们可不是吃得起这种菜的人。”
    马丁将餐巾系在领口：“大家工作这么辛苦，偶尔犒劳一下自己是应该的。”
    玛姬提醒他说：“那这顿得你请，我这个月房租都还没交呢。”
    “没问题，当然是我请。”
    不久前才口口声声说不饿，但面对美味肉类上桌，玛姬立即没了任何矜持和包袱，刀叉并用，吃得一脸愉快。
    对大多格瑞普市平民阶层来说，肉是昂贵的消费品。
    在普通家庭里，不多的肉基本是供应给雇用价值最高的男性，以保障家庭最重要的劳动力。
    马丁和玛姬这种一个人生活的青年男女，开销往往更大，必须独自担负公寓房租、面包、必要的衣服和鞋帽。
    格瑞普市女性更是宁可饿着肚子，也要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这已经是整个联邦的风尚。
    《纽伦日报》上有个着名专栏作家说过一段话。
    「牛奶和面包，让女人饱腹与安睡，衣服与首饰，却带给女人自信与希望。」
    这段话被各路商人引用和延伸，如今变得家喻户晓。
    概而言之，女性不论什么时候都需要注重打扮的价值导向，在联邦早已深入人心。
    “我能再要一瓶啤酒吗？”玛姬用餐巾擦了擦嘴上的油。
    “当然。”
    用餐完毕后，玛姬整个人已经有些站不稳，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
    马丁这才想起，忘了问她家住哪里。
    可玛姬回答起来已经是牛头马嘴，人喝高了，于是他只能扶她到白桦木公寓。
    路过公寓大门时，犯困的老吉米来了精神，老头对他眨了眨眼，比了个大拇指。
    马丁笑笑。
    将玛姬放在床上后，马丁出来遇到背包回来的麦克。
    看到里面有女人，麦克立即机灵地说：“先生，我想起学校餐厅还有土豆没削，我这就回去干活，晚上睡餐厅杂物房。”
    “不用。”
    马丁叮嘱他：“这是玛姬，在隔壁三脚猫餐厅工作，喝醉了。你看着她，如果她呕吐的话，还得你来收拾一下。”
    “我肚子不太舒服，先去一趟厕所，待会儿再去纪念医院看看。不过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药，不用管我。”
    说完马丁就走到一楼的公厕处。
    这次他运气不太好，里面有人，前面还排起队。
    等了半个小时，马丁才获得马桶使用权。
    推门进去，里面的恶臭熏得他一时间有些意识模糊。
    马丁屏气锁了门，赶紧进入木雕世界。
    ……
    木雕世界里没有黑夜与白天，永远都是黯淡的铅灰色。
    马丁一出来就看见正在堆石头的盲女天使。
    “佐伊？你在干什么？”
    时隔一天，佐伊仿佛精神好了不少。
    虽然她依旧脸上盯着两个眼窟窿，下半身残缺，但她动作明显要流畅灵活很多。
    “马丁先生，我发现了一具尸体。”
    佐伊顺着声音的方向说。
    她指了指自己垒起来的石碓下。
    那里躺了奥斯本的残缺尸体，他人只剩下斜着的半个脑袋，一只没有肩膀的右手，以及破破烂烂的胸腔。
    “你把尸体堆起来是要？”
    “我在给他做祷告。”
    佐伊轻声说着：“不管他是什么人，现在人已经死去，希望他的灵魂能得到安息和平静。”
    马丁嗯了一声。
    “你祷告你的，我这里也有些事要做。”
    “先生，我会不会打搅您？”
    “不会。不用在意。”
    “那好的，我会小声一点，如果您有任何事需要我做，我一定会为您做得好好的。”
    这个时代的平民孩子，大多都比较懂事，任性妄为是中上层家庭的特权。
    马丁取出放入庇护所的两件战利品。
    铁面具，小石像。
    「圣遗物·剥皮者面甲：持有者需将其与面部融为一体，从而陷入持续恐惧。其营造的恐惧会挤压机体潜能，短时间里的强烈恐惧会让持有者拥有爆发性力量。因其具有特殊排斥性，持有者无法同时使用另一件圣遗物。」
    「义体·小魔像：对超凡力量拥有超强抗性，对普通物理伤害无法阻挡。」
    马丁又问特蕾莎：“小魔像蜕变出的外像是什么？通过奥斯本的尸体进行推导。”
    「请您稍等，数据检索比对中……」
    一会儿后，黎明泰坦给出答复。
    「经过体征变化验证，该持有者小魔像蜕变外像有894概率是魔像回廊。」
    「外像·魔像回廊，规则如下。」
    「持有者可将他人拉入回廊中强制决斗，经过环境形变，回廊会进入死亡倒计时，其中一方死亡才会结束。倒计时结束时，如双方决斗没有结果，都将融入回廊，变成该外像力量的一部分。」
    魔像回廊……果然是把双刃剑。
    搭配剥皮者面甲，两者加起来威力成倍数增长。
    魔像回廊里，马丁经历了至今最艰难凶险的一战。
    他需要在死亡倒计时里找到奥斯本的破绽，必须时刻注意力集中，敏锐观察、进攻试探和大胆判断缺一不可。
    这一战也让马丁对超凡者能力更加谨慎：义体外像的形态和用法千奇百怪，稍有不慎就可能踩在死亡线上。
    难怪罗伯特教授一再强调，不要暴露自己能力。
    以前马丁还担心，奥斯本可能猜到自己用了大天使左眼，毕竟这圣遗物属于他手下「蝙蝠」。
    现在回想起来，奥斯本应该根本不知道蝙蝠有这么一件东西，或是知道一些，但不清楚具体用途。
    正如罗伯特教授所叮嘱，超凡者间会保持一个秘密的距离。
    “特蕾莎，剥皮者面甲是什么等级的圣遗物？”
    「尊敬的指挥官，该圣遗物属大天使等阶。」
    很好。
    马丁心里一动。
    计划可以改一改了。
    这「剥皮者面甲」强归强，但使用方式和能力实在变态，马丁完全不考虑。
    戴上这面具，久而久之就会变成奥斯本那鬼模样，每天被折磨得恍惚脆弱，妥妥半个精神病人。
    用它来献祭瘟疫女士正好。
    这让马丁得以保留非常好用的大天使左眼。
    “特蕾莎，举行圣徒秘仪，我要打开天车第九锁。”

 第54章 轮转魔术

    钢铁荆棘构成的庇护所里，黑暗是这个世界的常色，矗立的染血墓碑之上，群星缓慢运转着。
    无名者的坟冢前，巨型玩偶般的黎明泰坦特蕾莎保持双腿并拢的姿态，她一身残破黑白修女服，仿佛正为亡者祷告。
    而就在特蕾莎旁边的不远，还有一具残缺尸身静静躺着。
    那是不久前被马丁塞进来的「蝙蝠」尸体。
    “能将它处理一下吗？”
    马丁指了指尸体。
    「指挥官，因泰坦本身限制，不能伤及人类，哪怕是人类尸体，也需要六十日后才能被认定为无再生能力有机组织材料。」
    特蕾莎一动不动地给予回应。
    “进行秘仪。”
    黎明泰坦开启仪式。
    「承载圣灵意志，与圣徒彼此共生之体，前存在的物与质，以此为介映照群星，分娩最初的原胚。」
    「圣徒秘仪，在此开启。」
    「请持有映射意志之物，献上圣物祭品；展现原胚外像，承载圣灵之念；赤裸身体，承载十径之路；最后颂念见证圣灵之名，等待伟大回响；从而完成第二次秘仪，开启天车十锁的第九锁。」
    马丁听得呆了一下。
    前几个他都知道。
    映射圣灵意志之物，第九锁需要的是九块等大球状白银，这马丁早已购置准备完毕。
    祭品是剥皮者面甲。
    原胚外像，就是外像冲锋枪1921式。
    最后那个赤裸身体……倒是头一遭听到。
    好在这不是什么难事。
    马丁很自然地脱下衣服。
    只是他一抬头，就发现修女模样的特蕾莎并腿坐在面前，眼睛恰好凝视自己。
    马丁早已将特蕾莎看成一个机械人——哪怕对外特征是女性，机械修女也是机械。
    倒没什么不好意思。
    他按特蕾莎的要求复述：“伟大的瘟疫女士在上，您忠诚的追随者，马丁·威尔逊……”
    意识中很快得到瘟疫女士的反馈。
    「以吾之名，解汝之锁。」
    锁字落下瞬间，马丁陷入一种难以名状的恍惚。
    他置身于一个光线朦胧的奇妙世界里。
    头顶悬挂着巨型月亮。
    脚下地面呈紫色，就像是一片完全由紫色涂料构成的迷幻之所。
    马丁身体周围环绕着九个缓缓转动的银球。
    它们在空气中折射出一片片银色的光影，里面是支离破碎的幻象，仿佛蕴含无数个世界的兴衰变化。但仔细看去，又仿佛只是某种光线不断折叠之后的炫光残留。
    这些卫星一样的银球渐渐变成无数细小颗粒，钻入马丁手中。
    他抬起左手，掌心上浮现出一个「9」的银色金属烙印。
    烙印上散发着灼热和白烟，高温让周围皮肤龟裂和焦化。
    马丁却一点不觉得痛，反而感到无比舒服。
    这就像死皮和旧茧的脱落，头发与指甲的新生，本就是身体存在之物，终于从遮蔽与封锁中显露出真身。
    光影渐渐散去。
    马丁抬起手，手掌上的银色9字滚烫，它很快消失在皮肤之下，手掌皮肤也恢复如常。
    开启第九锁后，数据面板倒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终于突破了最高等级lv10的限制，能更进一步提升。
    此外还得到一个来自见证圣灵的赐福。
    他手掌上浮出一个不断变换的五彩光球。
    「轮转魔术」：一次性消耗类稀有魔术，唯圣灵得以施展，可以通过轮转更换一项个人天赋或是义体能力，过程不可逆。
    马丁向特蕾莎确认：“「轮转魔术」就是选定一项天赋或义体能力，改为另一项随机能力？”
    「是的，指挥官。因过程不可逆，请您谨慎选择，或是将魔术释放换取圣灵力量的直接赐予，即自由点数。」
    换取升级和力量？
    那就太亏了。
    七项数据可以靠献祭疫虫和其他灵具雏形来获得，特有能力却几乎是不可更迭的。
    马丁扫了一眼自己的面板。
    个人的两项能力，一是免疫绝大多数毒素和疫病，这很实用；二是引荐其他人加入瘟疫女士阵营，可以得到力量抽成，这在后期也很有价值和潜力。
    再看看黑手党冲锋枪。
    这件义体灵具，第二个能力「子弹审判」实在是鸡肋，说不定关键时刻就掉个链子。
    虽然马丁也不反对劫富济贫，但……还是换了。
    开个刮刮卡，看看今天运气如何。
    马丁选定之后，捏碎光球。
    顿时「子弹审判」一项变得模糊，而后迅速更改成了另一个词条。
    「穷途末路」——可以加工任何可利用物质，作为你射击的子弹填装。
    马丁露出笑容。
    这能力不错。
    他忽然想到，有个东西简直是天然子弹。
    马丁立即从庇护所里取出那一颗深蓝色的「海枯石」。
    「海枯石」大小如同普通玻璃球，比铅弹要大一圈。
    “特蕾莎，要怎么加工这东西？”
    「通过义体，就能用径将灵具雏形的原胚进行改造加工。」
    马丁将「海枯石」放在左手，努力去控制径的方向。
    最开始的时候这一切都很艰难，径看似是蓝色线条形态，但其实这是它的运动轨迹连续的表现。
    稍微一改径的路线，马丁整个人都感觉到一股不对劲，浑身开始酸痛，肌肉痉挛。
    承受了一系列折磨后，他终于勉强能用径当做切割器，将「海枯石」进行改造。
    ……
    马丁用颤抖的左手捏起那一枚深蓝色的小小石头。
    现在它被打磨得和铅弹大小相差无几。
    「海枯石」能切断天使和天国力量传导，这一枚经过马丁进行加工的神奇石头堪称猎天使石墨弹。
    手工打磨子弹前后总共用了十分钟。
    马丁却感觉像是和奥斯本又干了一场一样，只想趴下倒头就睡。
    可眼前还不行。
    每日例行的副本任务还没完成。
    马丁拖着疲惫的步伐，手持外像冲锋枪，朝老朋友半人马走去。
    ……
    玛姬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坚硬的木床上，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
    她揉了揉额头，缓缓坐起来。
    这里是……对了，应该是马丁的家。
    玛姬下意识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衣着完好，床上也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
    她有点迷茫。
    难道自己没有魅力了吗？都说的那么直白了，一夜玩玩而已，他居然碰都不碰……
    玛姬挤了挤胸口，那里依旧丰满有致，连她自己看着都想摸一摸。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是说，昨晚醉酒后，自己出了什么糗让马丁失去兴趣。
    玛姬感觉不太好。
    她生活一直都是磕磕碰碰，永远缺钱，永远遇到烂男人。
    但她对自己的女性魅力一直很有自信。
    每个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都会盯着自己的胸和屁股看，她心里一清二楚。
    男人嘴上说谎成性，但眼睛不会，如果他们一直盯着一个女人目不转睛，那么那个女人肯定火辣。
    还是说……马丁真的是那种极其稀有的、嘴上说的和做的一样的男人？
    玛姬起床喝了一杯茶，让自己从焦虑中冷静下来。
    接着她将床单和毯子折得整整齐齐，又将屋子里简单打扫了一下，擦去墙上的水渍和霉斑。
    她心里得意地想着，屋子里还是得有一个女人。
    关门前，玛姬看了一眼地下室，眼睛里闪过一丝温柔。
    虽然是住在这种地方，但有个好男人陪着度过一生，应该也很好。
    可惜。
    我得嫁给有钱有势的混蛋。
    哪怕每天都在私家蒸汽车上以泪洗面，哪怕对方在外面乱搞满嘴谎言，她都不在乎，她只是不想成为祖父那样无助又可怜的好人。
    玛姬将柔软的幻想丢在身后，走向地下室外的凛冽现实。

 第55章 后续

    一座昏暗雄伟的高堡里，衣着各异的神眷绅士手捧酒杯彼此交谈，每周例行的贵族宴会一如既往的愉悦轻松。
    侧门外匆匆跑来一名略显肥胖的大耳青年。
    正是穿着黑礼服的猪人约克。
    他小心避开其他贵族，快步走到正坐在一架钢琴前弹奏的达尼尔·罗斯前。
    达尼尔拥有一副与生俱来的强壮躯壳，但手指在乌木与象牙制作的黑白琴键上却灵巧轻盈。他双眼闭合，硕大牛头轻轻扭动，沉溺于音律的流动。
    约克战战兢兢说：“先生，出了点事。”
    达尼尔不说话，手指仍在演奏。
    “奥斯本遇袭，失踪了。”
    琴声戛然而止。
    卡托贵族缓缓睁开眼，看着低头弯腰的猪人助理：“死了吗？”
    “应该是死了，奥斯本的那个能力，让人很难活捉他。”
    约克低声说：“我去现场看过，两个帮会成员被杀，死状和强尼一样，都是被看不见的子弹射穿了身体。”
    “只是这回对方开枪射出的子弹很多，威力更大，那两人身体都被打烂了。”
    达尼尔目光若有所思：“目标是灭口。”
    约克点点头：“先生，这位超凡者能力不俗，能短时间将奥斯本击毙，是个危险角色。”
    这时旁边走来一名身姿笔挺的贵族。
    “亲爱的达尼尔，黄金城那边进度如何了？”
    来者身着驼丝绵制作的藏青色夜礼服，领结用一枚宝石别针固定，他身高较达尼尔矮一些，但面对常人也是高大威武。
    与达尼尔的宽大面颊和牛角不同，询问者生有一副更加整肃刚毅的野兽面孔，长吻口中利齿密布，双眼呈淡淡的绿色，哪怕脸带笑容透着危险感。
    这也是狼人一族的特性。
    达尼尔端起琴架上的酒杯：“肯尼，托你的福还在进行中，你那边情况如何？”
    “没什么眉目。”
    狼人有几分无奈：“你知道，卡藤这地方除了棉花遍地都是，其他东西都很少。如果有龙或泰坦在这，那肯定会留下痕迹。”
    “总之，至今都没有任何发现。”
    达尼尔露出一个亲和的笑容：“肯尼，如果沃尔夫公司都没能找出痕迹，那么其他人不会比这做得更好。”
    “我们公司虽然很擅长侦查刺探，但在人群密集的城市并不好使。”
    狼人肯尼喝了一口闷酒：“我倒是羡慕你收编了手指帮，本地帮会或许在其他方面不行，掌控当地情报、找人可是一把好手。”
    “也不尽然。”
    达尼尔和他碰了碰酒杯。
    肯尼说：“你忙你的，我看看其他家伙能不能帮上忙。”
    狼人转身离开。
    达尼尔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外，外面是一个有着精美浮雕的外延式半圆阳台。
    后面的助理约克关上窗户，继续做着汇报说：“奥斯本虽然脑子有时候不好用，但他战力是实打实的，一直都是探险家协会招揽的对象。”
    “敌人能干净利落地解决奥斯本，个人实力应该是超凡级里最强那一档，甚至可能是灾难级。”
    达尼尔将酒杯放在石栏上：“你是在说，别的组织出手了？”
    “先生，这是可能的。”
    约克有些忧心忡忡：“不论敌人是探险家协会还是其他公司组织的成员，显然他们经过了周全计划。”
    “先做掉强尼，故意把警方搅和进来。”
    “现在又趁手指帮收缩，公然伏击干掉奥斯本。”
    “我有理由怀疑，此前蝙蝠的死，佐伊消失，多半也是这人的手笔。”
    “都是同样的不留超凡者尸体，针对手指帮。”
    达尼尔看向助理：“约克，有话就说，不用遮遮掩掩。”
    猪人舔了舔嘴唇，这才开口：“任何事都有动机，尤其是在格瑞普市不断对手指帮下手，敌人肯定知道，这必定会激怒基金会。”
    “他们下手干净利落。”
    “这说明，对方的目标不仅仅是奥斯本，而是背后的基金会……”
    牛头人咧嘴，露出雪白森然的牙齿：“你是说，他们的真正目标，是我。”
    “可能性很大。”
    “哈哈哈。”
    达尼尔忍不住笑出声：“你说的不全对，他们是要阻挠我对黄金城的挖掘和开采。”
    他侧脸看去。
    落地窗后，神眷们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达尼尔冷笑一声：“始作俑者说不定就在里面站着呢。”
    约克嘴唇动了动。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不，没有，先生。”
    “不用在意，约克，我们要做的就是对黄金城进行开发，有了这项功绩，不仅格瑞普市稳如磐石，天国大公也会给予嘉奖。”
    “烦人的苍蝇终究是苍蝇，这些伎俩就想阻止我？可笑。”
    望着牛头人推窗而入的自信背影，约克心想，这些事之间都有一个人的存在……
    马丁·威尔逊。
    不过没有任何证据，或者动机能说明是马丁干的。
    一个普通人又能做什么呢？
    就哪怕他是一个超凡者，在罗斯基金会面前也不过是一只强壮点的蚂蚁。
    也许他能得到一些残渣饼干，但在基金会的钢铁战车面前，只有被碾碎的下场。
    归根结底，这是神眷们的游戏。
    ……
    格瑞普市警察局，特别行动局的办公室里。
    局长沃恩·维克特的豹眼扫过下面的警探。
    “在座都是最优秀的警察和侦探，所以你们应该知道，这次格瑞普大学医学院食尸案会带给民众恐慌，以及加深对我们的不信任。”
    他指着黑色的墙壁。
    上面用白色粉笔勾出清晰的板书，从时间线上勾勒出了案件前后的经过，涉及场合、证据和人员情况。
    “鼠人在格瑞普市出没，目前已知有三个群体。”
    沃恩用手里棍子敲了敲墙面，指向下方字迹。
    “一是为格瑞普市管辖的港镇上，有一个鼠人家族专门做搬运和拉船工作，至今已有十三年，当晚他们在聚餐，也有其他普通工人参与，目击证人很多且可靠。嫌疑排除。”
    “二是有两个鼠人小妞，她们以偷窃面包、果酱、肉干为主，但体型较小，疑似才出生不久，曾经被成年男子撞破，还遭到过数次殴打。她们的能力和胆量还不足以进入医学院。”
    “三。”
    豹人声音顿了顿：“也是嫌疑最大的，罗斯家族的达尼尔·罗斯的鼠人雇佣兵。”
    “据线人消息，达尼尔的鼠人佣兵有十二名，只听从达尼尔的命令。”
    “我得提醒诸位，这十二个可不是什么流浪鼠人，它们在卡托城接受过严格训练，是罗斯家族的私人武装力量。”
    “所以你们审讯他们时，必须检查枷锁、至少两人在场，有任何异常，要在第一时间请求支援！”
    “这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
    下面一位警探提问：“局长，这些鼠人嫌疑犯躲在达尼尔·罗斯的高堡里，神眷贵族享有特权……我们怎么才能对它们进行抓捕呢？”
    “这方面放心，探险家协会的两位副会长，里德·雅利洛先生和迪莉娅·米切尔女士已经登门拜访。”
    “鼠人很快就会被关入警局，到时候还需要诸位的专业审讯技巧。”
    众警探顿时松了口气。
    “我有一个问题。”
    独眼赫尔曼忽然起身说：“局长，为什么将奥斯本失踪案交给我？我已经查出了不少鼠人线索，有信心找到更多证据。”
    “命令就是命令，赫尔曼。”
    沃恩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你之前在追查强尼被杀案、蝙蝠失踪案，这些都和奥斯本有密切联系，我需要你给我一份详细报告。”
    “至少要给议会一个看得过去的解释。”
    “虽然我们都知道，奥斯本的死，对格瑞普市的治安是件好事。但规矩就是规矩，命令就是命令。”
    “散会。”
    ……
    与此同时，白桦木公寓的地下室迎来了一位客人。
    叩叩叩——
    吉普西抱着一瓶用纸包起来的酒，对门缝后的主人露出笑容：“晚上好。”
    她今天盘起了辫子，系上条碎花发带，发白的硬质灰色长裙，打扮得和大多数穷人家的姑娘一样。

 第56章 兄弟互助会

    马丁没有开门：“有事？”
    “当然有，正事。”
    “让我看看你后面。”
    吉普西走到一旁，她背后的确没人。
    马丁这才打开门。
    “马丁，我又不是疯子，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卖你呢？”
    吉普西笑着说。
    对这个只在乎钱的布篷区妓女，马丁没什么好脸色，不过先看看她到底为什么而来。
    他认识接触的几个女人，不论地位职业，包括迪莉娅、玛姬、吉普西都是纯利益关系，他也谨慎地和她们保持着距离。
    只要不产生私人交情，麻烦就会少很多。
    “马丁，你是我的顾客，定期拜访顾客是做生意的常识……不过今天来，我是登门道歉的。”
    吉普西将手里的酒瓶轻轻放下。
    “这是我自己酿的葡萄酒，你知道格瑞普盛产葡萄，那些果园的葡萄很甜，但酿酒却不是越甜越好。”
    “如果说我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才能，大概就是做葡萄酒，需要找一些小颗粒，酸涩味重一点的葡萄，然后经过一系列加工发酵……”
    “放心，你看外面这个贴纸包装，和正规商店里的一模一样。因为它本来就是真的，只是我换掉了里面的酒。”
    马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表演。
    吉普西指着自己的颧骨，那里的淤痕还没完全消失。
    “不按照他们说的做，他们就会割了我的舌头，然后卖到南方小岛上当妓奴。”
    马丁打了个哈欠：“理解，你回去。”
    “为了表示我最诚恳的歉意，除去这瓶酒之外……”
    吉普西赶紧说：“这样，你请我吃顿饭，我告诉你一些有趣的小秘密。我们就算扯平了，怎么样？”
    马丁怀疑自己听错：“你确定自己没说错，是我请你，不是你请我？”
    “我只是个没有一技之长的贫穷女人，根本没积蓄。”
    吉普西摊手：“虽然拿了手指帮的钱，但都上交出去了，这种钱可烫手得很。”
    马丁正要关门送客，忽然想到白西装的斯派克，他的确需要一些情报。
    “如果你的小秘密不符合预期，以后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门口。”
    “放心，包你满意。”
    用餐地点选在了隔壁的三脚猫餐厅。
    这里离家近，且价格便宜。
    服务生玛姬拿着本子过来：“马丁先生，还有这位小姐，你们要吃点什么呢？”
    她目光着重停留在吉普西身上。
    “给我一杯酸橙汁就够了。”马丁说。
    “我要一杯蜂蜜柠檬汁，一个肉饼，一个酸梅派。”
    吉普西倒没有狮子大开口。
    等玛姬离开后，马丁说：“你的老板是斯派克？你的货都是来自他的吗？”
    “也可以这么说。”
    吉普西把玩着餐巾，轻声说：“不过布篷区不这么叫。”
    “在我们那儿，有一个兄弟互助会，虽然也是组织，但更类似于一个大家庭。”
    “布篷区是被格瑞普市嫌弃的地方，不论安全、食物、水还是治病和住处，都得自己想办法。”
    “互助会就是团结起大多数人，来一起合作应对各种麻烦。”
    “斯派克先生，就是互助会的大家长。”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跑腿的。”
    马丁继续挖掘：“我听说，互助会和手指帮关系匪浅。”
    “也不知道你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
    吉普西笑了一声：“同一个地方，体量差别不太大的组织之间都有交集，一同合作肯定比火并更好。”
    “原来你是想问互助会的事啊……”
    “不然呢？”
    马丁反问：“你觉得我应该是问你什么？”
    “比如奥斯本为什么死咬你不放……”
    “以及那个木雕的来历。”
    女人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不好奇吗？”
    马丁目光冷了下来：“这就是你道歉的方式吗？我请你吃饭，你呢，吉普西，你把我当成可以套情报的傻瓜。”
    “这就是你对我的诚意和尊重吗？”
    “所谓的兄弟互助会，也不过是另一个换了名字的手指帮罢了。”
    马丁起身掏钱，就要离开。
    他可不喜欢惯着人。
    吉普西没想到马丁性格这么刚烈，赶紧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别呀，我不是正在和你讲吗？请坐下，先坐下，被人看到多不好……”
    马丁也顺着台阶坐下，只是警告道：“能说的你自己讲，再在这儿试探就滚蛋。”
    “……”
    吉普西张开双手，表示认输：“你给钱，你说了算。”
    这时候玛姬端了餐盘过来，放在马丁和吉普西的面前，露出一个职业微笑：“请慢用。”
    等她离开后，吉普西忽然低声说：“马丁，那个女人身材不错，虽然包的严实，但我一眼就看得出来。她在瞄你呢，看起来对你有点意思。”
    “时间宝贵，说正事。”
    马丁警告。
    “好嘛……”
    吉普西喝了一口柠檬汁：“互助会查到，奥斯本一直盯着你，就是为了拿你那个木雕。”
    “他似乎认定，木雕和黄金城有某种关联。不过这很蠢，因为罗斯基金会已经找到了黄金城的坐标，进入其中的时间不会太久。”
    “找到黄金城了？”
    “基本确凿。这件事儿不算是秘密，基金会透露出了消息，整个对黄金城的勘查开发事宜都由达尼尔·罗斯负责……”
    “再说回木雕，那东西的确是一件超凡之物，或者准确说，欧帕兹。”
    “你知道欧帕兹？”
    马丁点点头。
    欧帕兹定义为在不应该出现的地方出土的加工品，它最早指的是由古老底层中所掘出的，如动植物化石般的人造物品。
    随着时间变化，欧帕兹有了更加宽泛的集合：
    1在不寻常或不可能的位置或时间发现的古物。
    2由不明存在制造的古物。
    3用途不明的古物。
    按照这个定义区分，圣遗物、灵具以及相关衍生物都属于欧帕兹。
    “不愧是学者。”
    吉普西稍微吹捧了一句，接着讲道：“木雕源头的那艘船可是很有来历，根据和普利莫同船的其他幸存者描述，船上的旗帜和船首像……属于探险家协会派出的探险船。”
    探险家协会的船？
    马丁愣了一下：“为什么之前探险家协会没有追查？”
    “因为他们失踪的船和探险家太多了。”
    吉普西咬了一口肉饼，烫得直吸嘴：“呼呼，探险家会对各种欧帕兹进行实地勘察，难免会遇到各种危险，几百年下来，到处都是残骸。”
    马丁醒悟过来：“那艘船是很早以前的？”
    “当然，根据船工和制帆师判断，那种老式的桅杆帆船，已经是一百二十年前的款式。现在稍微大一点的远洋船，基本都是蒸汽机作为动力的轮船。”
    “所以我说奥斯本脑子不怎么好用。”
    “现在探险家协会和罗斯基金会正要合力开采黄金城，将希望寄托于一件欧帕兹上面，而不管最有效的坐标点……简直是脑子发热。”
    吉普西用餐巾擦了擦嘴唇：“不过现在你不用担心了。”
    “探险家协会的两名副会长里德·雅利洛和迪莉娅·米切尔去了达尼尔·罗斯的城堡，鼠人食尸案导致堕天使外逃，哪怕是罗斯家族的人，也没那么容易交代。”
    马丁心说这倒是好消息。
    虽然多半没什么后文，但至少能威慑一下达尼尔，让他收敛一点。
    “还有一个不太好的小道消息。”
    吉普西轻声说：“各组织都收到了这条情报。由于黄金城坐标是由如今已经是大天使的巴克·卡特提供，他的要求是得到免罪特赦，已经被卡托城的贵族认可和归化。”
    “他如今是卡托贵族，联邦哪怕认为他有罪，也无法将其逮捕了，只能找卡托贵族不断交涉……但这没用。”
    巴克无罪释放。
    马丁心里顿时警惕。
    比起奥斯本，巴克·卡特可要难对付得多。
    “感谢款待。”
    吉普西酒饱饭足，露出礼貌的笑容：“那么就和我们说好的一样，过去不快一笔勾销，还望以后有生意多多照顾。”
    “我还得去拜访其他顾客，先走了。祝夜晚愉快，做个好梦。”
    女人起身离席。
    马丁付钱买单。
    这顿饭倒是物有所值。

 第57章 未曾设想之路

    对手指帮老大奥斯本的消失，报纸上只给了一个豆腐块。
    「帮会火并，手指帮头目奥斯本不知所踪」。
    街头上，疑似帮会成员的小混混一下子变少。
    警方对医学院的封锁解除，马丁的生活则是恢复了正常。
    每天他照常去医学院的二楼活体实验室，不过由于缺少活体，马丁和博努奇的研究也止于纸上。
    倒是实验室主任罗伯特，不知道在忙活着什么，一天都看不到人。
    “送酒给我？”
    博努奇把玩着手里的木塞酒瓶：“你要我帮你做什么？不对，你这酒哪来的？”
    “朋友送的，葡萄酒。不喜欢你也可以送给别人。”
    马丁将吉普西送的礼物转增给这位同僚，他很少喝酒，也是本着安全起见的原则。
    “让我尝尝。”
    博努奇用起子将木塞拔出来，鼻子凑上去嗅了嗅：“味很正。”
    他用实验的玻璃瓶接了小半杯酒，摇晃了一下里面的淡红色液体，喝了一小口。
    “比我想得要好很多。”
    “这酒的口感和醇度都很对我胃口……谢了，伙计。”
    博努奇用木塞堵上酒瓶，外面用纸包起来藏进柜子里，这也是53号修正案的要求，只能在法律许可的餐厅、商店或酒公开饮酒，禁止在公开场所饮酒和服用其他瘾品。否则严格来说是算违法的，警察抓住就得罚款。
    “马丁，你说，咱们这医学院还能开的下去吗？”
    博努奇翘起腿，仰躺在一张椅子上，嘴上说着。
    “校长和教授应该会尽全力维持。”马丁回应。
    他真实想法要悲观得多。
    一具大天使在医学院失窃，不论如何，都足以说明医学院不具有进行这种危险实验的能力，也很难确保一些珍贵的超凡活体安全。
    基金会只需要在董事会发难，彼得校长为首的学校派就得一溃千里。
    现在之所以还没有动手，是因为基金会还有更重要、更迫在眉睫的大事要做。
    黄金城的挖掘和开发。
    一座原本由龙统治的地下城，其价值不可估量。
    很多学者都在批判龙族的性情不定、凶悍多疑，对木讷刻板的泰坦赞叹不遗余力。
    但落到实处时，谁都没法否认，龙统治下的地下城，不论规模还是其具有的利益价值，远超泰坦驻守的残破地下城。
    如今，地下城渐渐变成了龙族的专属名字，而泰坦守卫之地被称之为庇护所。
    地下城辉煌依旧，庇护所却大多是废墟之地。
    博努奇问他：“如果学院关闭，咱们被踢出去，你想做什么？”
    “做之前的活儿，给学生辅导帮助他们考试。”
    “听起来很有前途……我来帮你怎么样？”
    “这倒是没问题，不过薪水很低，因为没有固定顾客，收费也不会很高。”
    马丁对此倒是乐见其成。
    博努奇也是很强的做题家，基础扎实，理论方面更是涉猎广泛。一同搞补习班的话，他绝对是合格的帮手。
    两人顺势聊起医学院倒闭后的出路问题。
    “先生们。”
    门口的罗伯特用手提包敲了敲门：“医学院现在还在，你们关于以后的职业讨论，请放在工作外的时间。”
    马丁和博努奇顿时有点尴尬，不约而同低头喝水。
    “好了，放下实验室之外的想法。”
    罗伯特将手提包放在桌子上：“不久后，马上就会有一个重要项目，医学院的两个实验室都会参与其中。”
    马丁心里一动。
    该不会……
    罗伯特目光在两个助手身上来回：“地下城‘黄金城’的坐标已经被锁定，前期勘查准备工作已经开启。”
    “本次行动，由罗斯基金会发起，格瑞普大学和本市探险家协会受邀协助。”
    “整个探索研究过程，将会由基金会、大学、探险家协会一起合作。”
    “医学院作为直接参与者，组建专家团。我们活体实验室将会到地下城的第一线去实地考察，采取样本，而标本实验室将会作后勤支撑和实验支持。”
    博努奇脸上一垮：“教授，让我和马丁去地下城，这是不是有点太高看我们了……”
    “放心，第一线是基金会和探险家，我们在地下城探索里属于营地后方。”
    博努奇挠了挠头：“营地也有危险的？”
    “有，但可控。”
    罗伯特切换话题：“这是你们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够近距离接触地下城，只要借黄金城勘查写出一篇论文，你们就能获得博士学位。”
    马丁在心另一个问题：“我听布篷区的人说，「鱼天使」也就是巴克获得了特赦，他也会一起进入地下城？”
    “没错。”
    老教授坦然说：“巴克会被达尼尔严加看管。他已经得到了卡托贵族的爵位，如今虽然只是卡托城最低等的男爵，但也的确有了神眷贵族身份。”
    “市议会和探险家协会在和卡托城做交涉……但没有结果之前，巴克的确是自由的。”
    博努奇吹了声口哨：“嗬，从试验品变成了高贵的贵族老爷。”
    罗伯特继续说：“巴克变成了卡托男爵，因为唯有他知道黄金城的具体坐标。这就是现状。”
    “你们从现在可以开始准备了。”
    “十天后，专家团正式出海，赶赴黄金城。”
    ……
    半夜。
    地下室里一片安静，小帐篷里传出少年细细的鼾声。
    马丁手捏木雕，消失不见。
    沙漠里仍旧苍凉荒败，与之前不同的地方在于，原本歪七竖八的石雕碎片已经被收集在了一起，堆出一个小小的地窟。
    马丁走到地窟外石碓处，抓起一块石头敲了敲：“在吗？”
    “您来啦。”
    石碓里钻出佐伊灵活的身体。
    她竟然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背上翅膀羽翼渐渐丰满，羽毛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这位昔日残留上半截的天使下身和腿都长了出来，只是她似乎还不是很习惯新躯体，有点站不起来，像蛇一样踉踉跄跄的爬行。
    唯一可惜的是，她的双眼还没有再生，仍然顶着两个渗人的眼窟窿。
    不过马丁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这是今天的食物和水。”
    他将两包共8磅的面包和一罐清水放在沙子上。
    “感谢您的慷慨。”
    佐伊礼貌地道谢，然后这才抓起纸包，慢慢就着清水吃面包。
    “多谢您一直给我充足的食物和水，我才能恢复这么快。”
    少女很高兴地说：“只要再过几天，我的眼睛也能长出来，就能看见您的样子了。”
    马丁脱下身上的大衣，给她盖住布满伤痕的少女躯体。
    “您对我真好。”
    佐伊套着宽大的男士外套，贪婪地吃光了所有食物和水。
    “今天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没有，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少女捏起拳头，挥舞了一下纤细的手臂。
    “那就好。我得去干活儿了。”
    马丁起身，手上浮现出外像冲锋枪。
    佐伊忽然说：“先生，您是要对付那个可怕的沙中怪物吗？”
    马丁一愣，回头看向没有眼睛的少女：“你能感觉到它？”
    佐伊点点头：“它的生命气息正在消退，您很快就可以干掉它了。”
    “这是你的能力？”
    “我不知道，应该是。我能感觉到生命的气息。”
    马丁近距离注视着佐伊，心中默念：“特蕾莎，给我扫描佐伊。”
    「扫描中，请稍后……」
    大概五分钟后。
    「尊敬的指挥官，根据扫描和收集的信息，该天使须构序列为‘生命’方向。」
    “‘须构’也有不同的生长方向和擅长？”
    「是的。须的生长序列不断在增加和多样化，该天使所属的须构序列‘生命’有很高的研究价值。」
    「‘生命’是一种能增加机体存活能力的特殊序列，一旦进入大天使等阶，就能召唤权剑，展开一项魔术‘伤害转移’。」
    「伤害转移能将其他人的伤痛转移到该大天使身上，从而利用天国之力消弭伤痛。」
    马丁听得心呼卧槽。
    「伤害转移」简直是神技。
    佐伊还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宝贝！
    还好当初自己深思熟虑，没有图省事一刀切灭口。
    马丁又问：“天使要怎么进阶？”
    「须构进化，需要以圣遗物或灵具作为养料。」
    马丁手里有两个义体，吸血假牙，小魔像，这两个都能拿出来用。
    只是目前得让佐伊这位天使可控。
    他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特蕾莎，佐伊这样的天使能举行秘仪，变成圣徒吗？”

 第58章 反应热烈

    「符合要求。」
    黎明泰坦给出确切答复。
    「圣灵对超凡生命具有较高认可度。」
    马丁心里喜忧参半。
    喜的是，阵营转换这一操作是可行的。
    此前巴克可以叛出瘟疫女士，转投天国。那理论上来说，对人和超凡生命更友好亲和的圣灵，也必然有相关归化措施。
    忧的是，现在自己手里缺乏举行秘仪的必备祭品。
    佐伊要成为圣徒，重开第十锁，得献祭一具天使或圣遗物，义体和水晶倒是容易，大天使左眼还不能动。
    「尊敬的指挥官，现在是否对该天使举行圣徒秘仪？」
    这什么情况？
    马丁试着问：“但不是材料不够吗？”
    「对天使举行圣徒秘仪，开启该天使所处位阶之锁不需要任何程序，瘟疫女士对此反应热烈，将直接给予力量赐予。」
    马丁懂了。
    策反敌对阵营成员，圣灵有特殊优待。
    类似于主动投降，阶职不变。
    他脑子里顿时开始一连串的发散。
    如果抓住一个天使就策反一个，自己“首席圣徒”就会被触发，那就会不断得到圣灵赐予的力量。虽然只有5的提成，但数量上去了，这也会相当可观。
    可略略深入思考后，他就发现了里头的弊端。
    抓住一个活的天使难度不小，天使能通过太阳钟重生，根本不怕死。
    再者哪怕强行转换成圣徒，天使也可能随时叛变，就像巴克一样。
    倒不如击杀获得一具天使尸骸或圣遗物，将其用作培养其他可靠者的材料，这样能得到更忠诚的圣徒。
    理想很美好，实践起来总是困难重重。
    马丁疑问：“特蕾莎，如果佐伊被转化为圣徒，那她的须构被灵具封锁，生命序列是否就无效了？”
    「灵具是用来控制须构的特殊器官。」
    「因此不存在序列无效的可能，包括您在内的所有圣徒，都是同样在利用自身的须构序列，从而将其具现化为改变物质的力量效果。」
    「该天使被转化后，须构感染会受到遏制，避免其进一步扩张生长、控制宿主本身，其他并无影响。」
    马丁听得精神一振：“也就是说，魔术‘伤害转移’的径依旧保留，她解开第九锁就能够使用对？”
    「正确。」
    条件准备妥当。
    现在还有最后一件事。
    马丁盘坐在地，看向面前被剜去双眼的天使少女：“佐伊，现在我要通知你一件事。”
    “你应该能感觉到，体内有某种力量在不断影响你的意志和判断，随着时间进行，它会将你反噬后占有你的躯体，从此你变成了它的寄生者。这就是天国力量的本质，名叫‘须构’。”
    “如果放任你的天使姿态进一步展开，最终你会不可避免变成那种非人怪物。”
    “而你即将失控时，就是我必然会处决你的时刻。”
    “现在我找到一种方法，用圣灵力量遏制你体内须构，这样一来，你的翅膀就会消失，但你的超凡力量会得以保留。”
    “你会能控制自己，只要你没有迷失自我，超凡力量就是你永远的工具。”
    “但同样，你也要付出代价。”
    “最重要的代价是，你将会以圣徒身份存在，天使和神眷贵族都可能会伤害你，你不能泄露任何关于自己的秘密。”
    “而且由于你过去的身份被基金会知道，所以我要你尽可能待在这里，避免危险。”
    “直到我找到一个安全妥当的方法。”
    ……
    马丁不急不缓阐明了利害。
    他静静等待着。
    简单粗暴地强行逼迫当然也行，但最好还是让被动变成主动，得让她明白天使的危险与不可控。
    佐伊低头思考了好一会儿：“您说，如果我成为圣徒，眼睛还能恢复吗？”
    “当然，你既有的天赋力量不会改变。”
    “那我听您的。”
    少女温和地说。
    不知为什么，马丁总觉得佐伊有点怪怪的，对自己有一种莫名依赖。
    或许是长期被折磨后导致出了点问题？
    这一点他暂时也管不了。
    马丁按照特蕾莎要求的那样，将手轻轻放在佐伊的额头上：“伟大的瘟疫女士在上，您忠诚的追随者，马丁·威尔逊……”
    随着他口中颂念，佐伊整个人渐渐消失不见。
    大约十分钟后，少女重新从虚空里凝聚出来。
    此时的佐伊，依旧穿着马丁那身宽大的黑色旧大衣，她赤脚站在沙中，腿上却穿了两条古怪的黑丝袜，显得双腿更加细长，背后没有了独翅。
    更让人惊讶的是，佐伊脸上那惨烈的眼窟窿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是一双有些无神的淡蓝色眼睛。
    “马丁先生，原来您是这样的模样。”
    佐伊微微仰起头，看着眼前的黑发青年，她眼睛睁得很大，仿佛想要将对方身上的所有细节都记在脑子里。
    少女身体获得了某种新生，此前的伤疤和缝线全部没了踪迹，恢复了白嫩光滑的女性肌肤。
    马丁眼前也有了变化。
    佐伊血条下，显出一套完整的数据面板。
    ……
    姓名：佐伊·摩尔
    身份：瘟疫女士·圣徒
    等级：lv5
    力量：5
    魔力：10
    生命：25
    灵知：35
    精力：5
    防御：10
    体力：30
    天赋：
    （瘟疫使者：你对绝大多数毒素、疫病免疫）
    义体：异域舞女的丝袜（魔力+5）。
    魔术：（0\/0）。
    自由点数：0
    综合评级：g
    ……
    马丁这才知道。原来她腿上那双丝袜，就是自己最初可选的几件义体之一，瘟疫女士直接送了。
    魔力+5，从数值上看比自己力量+3的黑手党冲锋枪要强。
    天使机体初始属性比马丁这普通人类要优秀很多，成长方向也很明显。
    灵知、生命、体力三系发展，这三个属性都很不错。
    马丁打量着眼前恢复正常的少女，也是第一位被自己引荐加入瘟疫女士阵营的圣徒。
    “你的义体是什么能力？”
    佐伊拉了拉勒住大腿肉的光滑黑丝袜，似乎还有些不适应这样的装饰物。
    “马丁先生，这条丝袜能够藏很多东西。”
    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拉开袜带塞进去，石头霎时间消失无踪。
    佐伊又从地上举起陶制水壶，将它轻轻往袜带里一压，整个水壶一下子就被吞了进去。
    均匀服帖蒙在少女腿上的袜子没有任何一处皱褶。
    马丁又惊又喜：“储物道具？”
    “差不多就是这样。”
    佐伊露出一个略显腼腆的笑容，她身披大衣的身体显得格外纤细，少女的手指轻轻在丝袜边沿摩挲：“这就是我的义体，能装下很多很多的东西，就是没法藏活物。”
    “很实用。”
    马丁叮嘱她：“你要好好开发丝袜的用途，争取早日和它达成共鸣，找到帮它蜕变的办法，那时候就能化身外像了。”
    “您说的话我都会照做。”
    少女眼神温顺。
    这时候，马丁突然听到特蕾莎的声音。
    「瘟疫女士对您引荐的圣徒反应热烈，已对您进行赐福，请注意查收。」
    他立即扫了一眼。
    自由点数多了6点。
    马丁脑子里迅速计算了一下。
    佐伊的七项属性总计120点，120点的5恰好就是6点。
    也就是说，至少第一次引荐圣徒获得力量赐福的基数，就是她的总属性之和。
    “特蕾莎，如果佐伊解开第九锁，那时候我还会再获得一次她当时总属性点5的自由点数？”
    「算法正确。」
    马丁心里有谱了。
    首席圣徒这一特性果然潜力巨大。
    以后对圣徒的引荐和培养，将是自己必不可少一项重点。
    阵营圣徒越多越强，马丁这个首席越强，很合理。
    “佐伊，我还有工作，你留在这里，自己注意安全。”
    马丁手持外像冲锋枪，直奔沙丘上的沙傀而去。

 第59章 E代表英灵

    「献祭完成，瘟疫女士反应冷淡，圣灵之力已赐予。」
    马丁躺在沙堆里大口喘着粗气，手指都有点不听使唤。
    正常呼吸已经很难获得足够氧气，他心跳速度还没减缓，耳朵里传来哗哗的声音——这是自己体内血液的流动声被放大的结果。
    伴随而来的是手脚冰冷，全身肌肉都仿佛被锤子砸过一遍，酸痛夹杂麻木和僵硬。
    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某种收缩的黑暗里。
    他一晚上的疯狂开火，猎杀沙傀夺取沙傀之脑，就只是为了特蕾莎这一句话。
    马丁缓了很久，才吃力地从地上坐起。
    自己的数据面板得到了大更新。
    ……
    姓名：马丁·威尔逊
    身份：瘟疫女士·首席圣徒
    等级：lv20
    力量：85
    魔力：20
    生命：20
    灵知：85
    精力：20
    防御：20
    体力：36
    天赋：
    （瘟疫使者：你对绝大多数毒素、疫病免疫）
    （首席圣徒：由你引荐进入瘟疫阵营的圣徒，每获得一次力量赐福，其中5会作为瘟疫女士的奖励赐予你）
    义体：黑手党冲锋枪1921式（力量+20）。
    魔术：路径成像（1\/1）。
    自由点数：0
    综合评级：f
    ……
    马丁看向自己的左手。
    手臂上是径形成的细密蓝线，这些线条以某种简洁而高效的方式，构建出超凡力量的网。
    天车之锁的十锁体系，最难的是每一次秘仪的献祭仪式，后面的升级反而对马丁来说最为简单。
    木雕世界里遍布超凡生命，哪怕是瘟疫女士不怎么感兴趣的沙傀之脑，马丁也能用数量来弥补质量，强行拉满等级。
    他现在也终于明白，当初自己面对半人马英灵时，为什么会那么凶险。
    属性压制。
    从攻击力到灵知，从防御力到体力……全面差距形成径的包围。
    在两个超凡生命直接交锋中，径的差距会极大左右胜负，要不是半人马英灵被白色高塔束缚削弱，自己估计早就死了几十回了。
    但马丁还是觉得奇怪。
    为什么同样是lv20，罗伯特、半人马英灵评级是e，自己却只是f。
    他立即询问特蕾莎。
    「尊敬的指挥官，综合评级的算法要素众多，无法给出一个通用的理由……但根据不同数据所占据的权重，义体本身的成熟度占据了最重要地位。」
    马丁不解：“外像之间也有差距？”
    「外像之间没有根本性差距，因为都同属于一个阶层。」
    「但持有者在第九锁可以提前外像铸型，完成英灵雏形，完全体的英灵，需要解开第八锁才能展现真名。」
    英灵雏形？
    马丁问：“第八锁需要什么条件。”
    「映射意志之物，八枚被固型为球体的等大水银。」
    「圣物祭品，权天使一具或同等阶圣遗物。」
    「外像铸型，完成英灵雏形。」
    「治愈病者与伤者的痛苦，或传授世人知识与技艺。」
    「进入‘死之国’，完成试炼。」
    「颂念见证圣灵之名，从而完成秘仪，开启天车第八锁。」
    马丁一听就知道没戏。
    权天使见都没见过。
    外像铸型毫无头绪。
    治疗与教导，这一项也不知道标准是怎样。
    死之国试炼更是让人一头雾水。
    第八锁的复杂程度远超此前。
    他立即认清现状：短时间里不可能突破lv20的限制，当前只能尽量熟练运用魔术和外像，增强实战经验和魔术理解。
    同为lv20，马丁和罗伯特、半人马英灵之间的差距在于有没有外像铸型。
    英灵代表了e。
    想到这一点，马丁问道：“英灵森托尔，以前也隶属于某个圣徒吗？”
    「正确。」
    「义体蜕变为外像后被进一步铸型，圣徒会为其制造躯壳，用以唤醒其沉睡意志，化为英灵。」
    「英灵与圣徒为内外互补、循环统一的整体。严格意义上，英灵就是脱胎自义体，承载融合圣徒意志而生的一种奇特生命形式……」
    马丁这回咨询了很久，对英灵有了一个大体的认知。
    解开第八锁后，英灵才会展示真名。
    每个圣徒只能拥有一名英灵，英灵间具有互斥性。
    这一阶段哪怕圣徒死亡，英灵也会独立生存下来，也就是俗称的在野英灵，龙族即是其中最着名的群体。
    在野英灵会继续行走在世界上，或寻找新的圣徒效忠，或只是信奉某位圣灵、践行自己的意志。
    与天使一样，英灵战死后可以复活，但需要其效忠的见证圣灵消耗力量作为代价。
    换而言之，没有背靠圣灵的在野英灵和堕天使是一样的孤魂野鬼。
    马丁很想一口气干掉血条只剩下不到1\/10的森托尔，但目前身体状况不允许。
    他只能先放缓脚步，离开木雕世界，先将自己恢复到最佳状态。
    ……
    一夜未眠之后就是疯狂补睡。
    马丁让麦克去医学院代自己请了三天病假，接着倒头入眠。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
    正当马丁起床啃面包喝咖啡，门口传来敲门声。
    他过去隙开一道门缝。
    外面站着一个头戴布帽，穿深色厚大衣和帆布裤子的男人。看打扮像是一个工人。
    “马丁先生，是我。”
    对方开口，马丁才认出来。是古斯塔夫。
    “请进。”
    他打开门。
    古斯塔夫进来后反手关上门，显得非常警觉。
    这位有着浓厚眉毛的手指帮二把手，此时脸上多了一圈络腮胡，眉毛也被剃地又薄又细，脸上和裤子上还有一些黑色油污，和钢铁厂和煤矿工人没什么两样。
    “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
    古斯塔夫低声道：“马丁先生，您也知道，手指帮现在出了状况……种种原因之下，我得出去避避风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走之前，我觉得还是得跟您道别一声。”
    “您对哈迪的教导和帮助，他会受益一生，这一点我作为他的父亲绝不敢忘，以后如果我还有能力，一定会好好报答。”
    马丁更关心学生的成绩：“哈迪那边考试情况如何？”
    按照去年的时间，宝石城的录取名单应该已经公布，只是马丁最近时间太紧，根本抽不出功夫去打探。
    “哈迪考得很好。”
    古斯塔夫露出笑容：“虽然那孩子差了十分，没有考上宝石城大学。”
    “不过哈迪很聪明，他不仅报考了宝石城大学，也在和琼斯商量后报考了隔壁南方军官学校，被军官学校录取了。”
    “太好了。”
    马丁总算是松了口气。
    关键时刻，哈迪终于做出了一个重要而有利的决定。认清自己的能力，并且寻找相应的机会，这也是马丁一再对他的强调。
    南方军官学校虽然不如宝石城大学综合能力强，但其本身在军队的影响力，那是其他学校无法比拟的。
    踏入了军官学校，哈迪就是未来联邦培养的重点青年军官，这一层护身符也足以让他抬头挺胸了。
    “因为走得匆忙，我身上不敢带钱，黑胶唱机就送给您了，希望您能从音乐里得到些许放松。”
    “后会有期。”
    古斯塔夫微微躬身，转身走出了公寓。
    马丁出去一看，这时街道上都是三班倒下班的工人们，大多和古斯塔夫一样，穿着厚重又脏兮兮的衣服裤子，胡子拉渣，布满油污。
    古斯塔夫消失在工人中。
    大约两个小时后，麦克背着包回来。
    与他一同的还有两名警察。
    “又见面了，马丁先生。”
    赫尔曼警探对马丁颔首示意。
    另一名警察头戴铁帽盔，一身黑色制服大衣，背着燧发长枪和弹药盒，他手拎煤油灯，充当警探的助手。
    麦克赶紧说：“先生，我在路上遇到了赫尔曼警探，警探就问我古斯塔夫先生有没有来过。”
    赫尔曼的独眼看了一眼少年：“真是个机灵的小家伙。”
    马丁陈述道：“警探，古斯塔夫先生已经很久没有来我这里了。事实上上一次见面，还是他邀请我和另一位哈迪的老师史丹利到他的宅邸。”
    “明白。”
    赫尔曼目光在地下室里扫过，并未找到任何痕迹。
    马丁迎上对方的目光：“警探，能容我问一句吗？古斯塔夫先生犯了什么事？”
    赫尔曼顿了顿：“这件事已经定性，明天应该所有人都会知道……”
    “那能否现在透露一点呢？我也是深受帮会骚扰的受害人，也希望能听到好消息。”
    “……”
    独眼警探沉默了片刻：“医学院食尸案已经结案。”
    “找到凶犯鼠人了？”
    “是的。”
    赫尔曼轻声说：“这两位鼠人是被手指帮雇佣，直接受奥斯本命令袭击了医学院，残忍杀害了两名学校守卫并严重损坏了尸体……”
    “而奥斯本的失踪，则是因为帮会内部的争权夺利，有足够的证据和目击证人表明，奥斯本是被他的副手古斯塔夫所灭口。”
    马丁隐隐觉得不妙。
    将古斯塔夫丢出来当替罪羊，难怪他乔装跑路。
    “警探，我是说，这么重大的事情……一下子就有那么多证据和证人了吗？”
    赫尔曼面无表情说：“罗斯基金会提供了许多第一手有力的证据，证明奥斯本一直想要大肆扩张，古斯塔夫则是想要约束组织，两人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和冲突。”
    “两名鼠人也是被基金会找到后，它们知道没有逃走的可能，主动到警局自首。”
    “前嫌疑人巴克·卡特也出来证明这一说法。”
    马丁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弃卒保帅。

 第60章 基金会下场

    第二天一早，马丁到门房大吉米处拿报纸。
    这次他不仅有每天都要看的《纽伦日报》，还买了一份本地的《格瑞普城市报》。
    《纽伦日报》的内页有一条相关报道。
    「格瑞普市大型帮会组织手指帮正式宣布解散」：根据记者前线报道，格瑞普市帮会手指帮因内部权利纠纷造成混乱，在罗斯基金会与警方的调停斡旋下，帮会组织成员大多脱离，回归正常工作生活，为格瑞普市的安全稳定做出了重大贡献……
    《城市报》则是花费了大量篇幅记载这一事件。
    「帮会覆灭之路」：在警方和基金会的协作之下，本地组织“手指帮”大多成员已经脱离帮会，参与到城市各方面的劳动生产中……
    「通缉嫌疑人」：古斯塔夫·安德森，41岁，前手指帮第二领袖，涉嫌杀害多人、制造巨大社会性恶性案件。提供线索帮助警方将其抓获可奖励300金镑，并为举报人严格保密……
    过半的版面都是关于手指帮覆灭一事，基本上将城市很多治安问题都归咎于这一帮会的存在。
    马丁着重阅读对罗斯基金会本市负责人达尼尔·罗斯的特邀专访。
    在这一专访中，达尼尔对记者公开讲述了基金会与手指帮的关系。
    “基金会一直以来都在重点资助四个领域：高等教育、医疗健康、司法体系改革、公共政策研究。”
    “在格瑞普市，我们也同样在贯彻基金会的理念，力图推进公共服务和社会进步，以帮助更多的人获得更好的教育和健康环境。”
    “手指帮这一组织，是本地失业者被蛊惑怂恿纠集而成的团体。基金会一直在与该组织接触，就是希望能以更温和的方式，帮助他们脱离灰色地带，避免其彻底走入犯罪集团的领域。也是本着减少本市各社区的安全压力，让社会更稳定着想。”
    “为此，基金会多次拨款，提供人力物力，做出了诸多努力。”
    “比如，我们曾经试图帮助手指帮成立公司，参与到运输、安保与零售领域。”
    “可惜这些努力最终还是成效甚微，让我们也深感失望。”
    “手指帮的问题，不仅仅是一个帮会的问题，也是如今联邦社会现状的一个集中体现。”
    “很多人穷困失业，这一弱势群体被一些别有用心者利用，就变成了社会性困境和治安隐患。”
    “真正要被法律制裁和严惩的是其组织者，奥斯本和古斯塔夫。更多的普通成员，我们需要更多的宽容和理解，给他们回归正常生活的机会。”
    “毕竟，大家都知道如今经济下滑，不断提升的失业率才是根本性问题。这也是需要我们的联邦政府，以及基金会这样的组织努力去推动和改革的方向。”
    ……
    达尼尔主要阐述了三件事。
    一是基金会的确和手指帮有关系，但是目的是为帮助帮会安置人员、寻找出路，减少社会性危害。
    二是手指帮背后原因，是社会性问题，需要以联邦政府带领整个社会去发展经济来解决。
    三是表达了对广大平民所处困境的理解和同情，基金会将会继续克服困难，努力为整个社会的安定平稳做出努力。
    不论如何，这一番访谈作秀完成度很高。
    达尼尔帮助议会和警方逮捕犯人，解散帮会，给了公众一个交代，这已经足够了。
    本市法庭对鼠人的开庭审理，会在一个月后进行。
    这个时间安排，也无疑是为了方便第一次进入黄金城，提供稳定的外部环境。
    ……
    晚上时，马丁已经养精蓄锐，恢复到精力和体力最佳的状态。
    他抓起两个纸袋再次踏入木雕世界。
    让马丁头疼的是，这个小世界再次从沙丘之国变成了沉重海洋。
    这地形远不如沙漠方便熟悉。
    马丁左右张望，在一片海浪的浪卷里找到了蜷缩身体的佐伊。
    “没事？”
    “我很好，马丁先生。”
    看到马丁她眼里就有了神采，整个人变得精神奕奕。
    佐伊从浪卷里小心翼翼地爬出来，她身上穿着宽大的男士外套，纤细笔直的双腿上却套了黑丝袜，这身装扮略显奇怪。
    “穿上这个。”
    马丁放下一个纸袋，将里头的男士白衬衫、帆布短裤递给对方，转过脸去。
    身后一阵悉悉索索。
    “我穿好了，先生。”
    马丁转过脸。
    佐伊穿着白衬衫，显得精神了许多，这衬衫下摆到了她大腿上。短裤的裤管对少女的腿有些太大，看起来松松垮垮，恰好盖住丝袜带的上沿，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倒是脚的尺码，马丁拿不准，也就没买。
    反正在这里赤足行走也不会硌脚。
    “谢谢您，先生，很好看，我喜欢。”
    少女左看看右看，对自己这一身很满意。
    “这是吃的和水。”
    马丁将另一个纸包递过去。
    佐伊如今是同阵营的圣徒，按理说就是自己的下属，不再是过去那个被限制人身自由的天使，基本待遇还是要有的。
    “先生，我在这片海里找到了这个。”
    少女从丝袜里取出一个东西，摊在掌心里给马丁看。
    马丁惊了。
    泪滴型的深蓝色宝石……海枯石？
    “你在捕猎头枭？”
    “没有没有，我打不过它们，那些鸟很厉害。”
    佐伊摆摆手：“我只是闲着无聊，躲起来看那些最大的鸟，它们彼此间会打架，一般打输了的就会被对方杀掉。尸体里就有这个东西，里面奇怪的力量。”
    “还有一些特别厉害的大鸟，它们会冲击那座白塔，不过都会被塔下那个英灵用长枪射下来，死了之后也有这种石头。”
    “我就都收集了起来。”
    少女抬起双手，手掌上有四枚亮晶晶的海枯石。
    马丁不得不感叹。
    累死累活硬刚，完全不如耐心摸索规律，后者才是可持续的安全办法。
    头枭为什么会自杀式进攻白色高塔？
    马丁暂时不确定。
    他接过佐伊手里的石头：“佐伊，你多收集一些这种石头。然后可以利用它们献祭给瘟疫女士，这样你就能提升自己的力量，为以后第九锁的秘仪做准备。”
    “不过你感觉到力量饱和的话，最好就不要继续献祭了，那样做收效不大。”
    “第九锁的秘仪，我会帮你准备，你提升完自己之后，帮我留意这种‘海枯石’，多多益善。”
    “好的，先生。这对您有帮助就好。”
    佐伊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高兴。
    “好了。佐伊，你继续忙你的，我也得去干我的活儿了。”
    马丁手握外向冲锋枪，朝高塔进发。
    干掉半人马，就在今天。

 第61章 世界模型

    茫茫蓝海之中，白色高塔孤独高傲地矗立着，犹如某种意义晦涩的古老神谕。
    高塔下的海域平静如冰，仿佛凝结成连绵的蓝色水晶。
    半人半马的英灵森托尔缓缓从地上起身。
    他头戴罗马式黄铜头盔，肌肉强壮的上身如同博物馆最完美的人体雕像，下半截马身通体漆黑，毛发油亮光滑，活动之际，浑身矫健的线条充满爆发力。
    森托尔一抬手，赤红色的骑士长枪浮现在手中，枪头斜指向下。
    他手握长枪，缓缓环绕高塔巡曳。
    这个任务他已经记不清执行了多少年。
    在这里守卫、巡逻，就是自己存在于此的意义。
    他是一名守卫，等待着此间主人的回归。
    森托尔有时候也会努力回想，来在这里之前，自己是谁，来自何处，又曾经做过什么，有没有抵达更远的地方，有没有与人交谈过。
    那些从海里飞出的海枭，从黄沙里潜伏而来的沙傀，都是无法交流的怪物。
    它们总是想要入侵这座高塔。
    只要不能脱离高塔，它们就无法获得真正的自由，永远被那股无法理解的力量困在这枷锁中。
    森托尔的任务就是处决一切非法靠近者。
    多少年来，他也一直在贯彻这件事。
    偶尔他也会去思索，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守卫、一个除去任务别无他想的奇怪士兵。
    每当想到这里，森托尔就大脑一片空白，继而头痛欲裂。
    就仿佛他的脑里就只有这一个命令，其他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那么高塔主人呢？
    主人在哪里？主人是谁？长得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
    他完全不知道。
    只有那个模糊的命令经久不息，犹如烙印，将自己牢牢钉在这里。
    概而言之。
    他在一个一无所知的地方，守卫一座空无一人的高塔，等待一个不知来由的归人。
    没有空虚，没有怀疑，没有痛苦。
    只有刻在身体中、理所当然的任务。
    不过，前不久出现了一个例外。
    森托尔很难形容那个新出现的怪物。
    暂且叫它隐匿怪。
    隐匿怪是一种从未出现的全新物种，它会忽然出现，然后对着自己喷射一种看不见的口水，这些口水虽然威力不大，但数量多了还是会给森托尔造成伤害。
    森托尔每次都尝试将其击杀。
    但每次，隐匿怪都会很警觉地逃走。
    这点很不一般。
    它有智力。
    森托尔想，如果它不靠近高塔的话，说不定可以和自己聊一聊。
    但如果不是为了高塔，似乎它也和自己没有什么可聊的。
    敌人之间，作战才是彼此的沟通方式。
    森托尔很不容易才伤到了对方。
    隐匿怪消失了几天。
    死了吗？
    森托尔反倒有几分惆怅。
    枯燥的守卫生活，隐匿怪的出现，已经变成了一种特殊调剂，符合自己守卫的身份和立场，也能通过作战来缓解不切实际的思考负担。
    很快隐匿怪又回来了，它继续活蹦乱跳地朝自己喷口水。
    森托尔感受到一种恢复秩序的愉悦。
    但同时，他也感觉到，自己变得越来越虚弱。
    世间没有永恒。
    这一天的到来并没有任何意外。
    森托尔反而感觉到一种奇怪的放松。
    他活着就必须以守卫之名践行自我使命，但阵亡之后，会获得命令所不能限制的自由。
    哒哒哒哒哒！
    熟悉的口水喷射声响起。
    森托尔感觉到皮肤上星星点点、不断扩散的刺痛。
    隐匿怪再次出现。
    森托尔厚重古朴的头盔下，露出转瞬即逝的笑容。
    ……
    马丁打了一梭子子弹，立即隐匿后撤。
    森托尔果然手持长枪冲来，但到达白色高塔外一百米左右的地方，他就放弃了进攻，折返回归。
    这就是他受约束的距离。
    马丁也能在一百米外射击。
    但外像冲锋枪一旦拉远距离，其威力也会大打折扣，对普通人或较弱的超凡生物当然同样致命，可面对lv20评价e的英灵，那就不够看了。
    得在五十米以内，他才能更有效破开对方血皮。
    这也是比较极限的一个射程。
    既能够最大化杀伤对方，又有逃跑的空间。
    看着森托尔头顶上那只有一丁点的血条，马丁心里直痒痒，恨不得冲过去糊脸输出。
    他告诫自己：稳住，千万稳住。
    越是到最后时刻，越是得心态平和，关键时刻拉胯这事太常见了。
    不少人平时考试和排位赛都是轻松自如、保持高分，一到正式考试和大赛就脑子和手都不好使，根本发挥不出正常水平。
    如今森托尔只有1\/20的血条。
    马丁持续走位，压血线，隐匿，后撤。
    整个操作犹如流水线作业。
    直到森托尔血条完全见底的时候。
    半人马忽然浑身燃起红光。
    「路径成像」的魔术下，马丁能清晰观察到英灵森托尔浑身的径进行一种复杂的串联与变化，径的轨迹开始变得无序而难以琢磨，这些无序运动让径渐渐变成了赤红色，散发出一种空前强烈的压迫感。
    呜——呜——
    沙漠里忽然响起了古怪的号角声。
    马丁皮肤上传来尖锐的刺痛感。
    他能感觉到，有某种看不见东西锁定了自己，如跗骨之蛆，无法躲避。
    得离开！
    马丁立即用左手划开了木雕世界。
    最后的时间，他看到森托尔手中的赤红长枪化作一根血色光柱，将海面撕开了一道巨大痕印，里面蕴含着某种不可阻挡的恐怖力量……
    地下室里。
    马丁心脏狂跳，他抓起桌上的水壶灌了一大口，又用手背擦了擦额头汗。
    不愧是代表e的英灵。
    再慢一步，那长枪攻势就会把自己直接碾成齑粉。
    等了半个小时，马丁才小心翼翼地重回木雕世界。
    才进来他就被佐伊一把抱住。
    “马丁先生，您没事，太好了。”
    少女身体在发抖。
    “刚才太可怕了，那道红光把海浪全部穿破，远处被炸出了一个大窟窿。”
    马丁顺着佐伊指向的方向，看到大概百米外的海面上被融化出了一个大坑，里面的液体还在不断冒泡，浓烟不散。径的力量环绕着那里，让周围的海水无法将其填平。
    这应该是英灵森托尔的某种魔术展现。
    “没事，放心，你躲远一点。”
    马丁安慰了一下少女，让她放心。
    他一步步朝白色高塔赶去。
    抵达高塔外，马丁发现半人马英灵已经不动了。
    他保持掷出长枪的姿势，浑身石化，变成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塑，就和马丁最初进来看到的那三位一样。
    超凡波动和血条评价都已彻底消失。
    马丁展开大天使左眼，依旧谨慎地缓步靠近，直到确定对方再无异常，这才走到了英灵雕塑面前。
    森托尔头戴铜盔的挥枪姿态，依旧让人能感觉到长枪出手那一瞬间的刚猛气势。
    “特蕾莎，扫描一下，看看森托尔身上还有没有什么价值。”
    「扫描中，请稍等……」
    「无任何价值。」
    于是马丁从森托尔的石雕旁走过，终于能站在白色高塔之下。
    近距离观察下，马丁发现高塔并没有门和窗等入口，墙上窗棂都是雕刻出的装饰物，而不是真正通风口。
    说是高塔，更像是一座大型石碑。
    白色墙壁上雕刻着拥有翅膀的飞蛇和细密精美的水纹，材质粗粝。
    马丁将手放在石壁上轻轻摩挲。
    手臂一下子陷了进去，这种怪异柔软的质感和木雕雾门一样。
    能进去？
    马丁小心地走入其中。
    高塔内只有一个不大的石质洞窟，就像是某种野人留下的洞穴，这里到处长满了藤蔓，彼此密集缠绕，让人仿佛置身原始丛林。
    在藤蔓上长着一串串金色的硕大葡萄。
    不知道这玩意儿能不能吃，马丁没有贸然触碰。
    倒是洞窟中央，有一个磨盘般的巨大石盘。
    石盘上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孔洞，中间有一个圆形凹陷处。
    马丁手中忽然浮现出蘑菇模样的木雕。
    看来这两个之间有反应。
    他将木雕比对了一番，找到了旁边一个合适的孔洞，轻轻插入。
    咔嚓——咔嚓——
    石盘缓缓转动，木雕也融化黏合到了缺口里，完全看不出此前的模样。
    整个石盘往下翻转、旋转，另一面的底部上方有一个悬浮小世界，就像是某种栩栩如生的立体投影。
    小世界呈椭圆形，正面是一片蓝色海域，海域中央有一座白色的小小尖塔，下方另一面则是不断翻滚的黯淡沙尘。
    马丁一眼认出，这就是等比例缩小的地下城。
    地下城世界模型？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石盘里传来。
    「唷，还真有不怕死的家伙能走到这。」
    「既然你来了，那‘砂与海之城’就交给你暂时保管。」
    「拿到这座地下城里面有些小玩意儿，未必会听你的话，你最好离它们远一点。」
    「三年后的某个时候，我会找你拿回来。」

 第62章 砂与海之城

    石盘上浮现出砂与海之城的全境。
    这并非模型，而是整个地下城的实时动态，马丁站在它前方，能清晰观察到里面的种种细微变化——海洋与沙漠按照某种复杂规律起伏，种种超凡生物遍布其中，按照各自生态活动。
    马丁双眼可以透视这微缩全景，看到许多此前从未见过的场景。
    水银一样起伏的蓝海之下，有不少隐匿阴影中海兽，每一头海兽都拥有属于它们的领地。
    这种名叫溺海之子的阴影生物等级从lv20到lv40不等。
    它们在深海沉睡或游曳，偶尔会浮出水面，猎杀成群的海枭，而后再次潜入水中。
    溺海之子的领地往下，在近乎黑暗的海底最深处，沉睡了一个古怪巨物。它体型庞大，表面被一层厚厚的油污状物质包裹，依稀能看见其硕大臃肿的四肢。
    这深海下的孤独怪物有一个形如散开的扫帚的脑袋，它的头颅仿佛由无数根细长藤条和树枝编织而成。
    它头顶lv60的等级，名为数星者。
    似乎感受到被注视，数星者缓缓睁开眼睛——它脑袋上布满眼睛，密密麻麻，犹如一盏盏明灯，让马丁有点毛骨悚然。
    于是马丁移开目光，看向背面沙丘之地。
    整个沙漠在他眼里豁然开朗，种种变化和隐秘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黄沙下潜伏着一种叫沙傀饲养者的超凡魔物。
    它们等阶从lv20到lv45不等。
    马丁着重观察着这种魔物。
    沙傀饲养者通体黄褐色，表皮坚硬而充满韧性，脑袋却长着五根坚硬的触须、以及一个可以翻转的骨颚。
    它拥有一个奇长无比的躯体，层层叠叠扎入沙子下，就像是某种沙漠植物的树根，而它体表拥有一根根纤细灵活的肢体，有点像是蜈蚣和巨型蚯蚓的畸形结合。
    这种沙漠下的怪物会用肢体不断捏造沙团，将一个个沙团吞入肚子里进行孕育，然后通过类似于生殖腔的空隙排泄出来，变成一个个沙傀之脑的雏形。
    然后它再通过身体分泌出一种黏着物，将排出的雏形包裹，渐渐沙傀之脑就会聚集周围沙子，用它们塑造出一副躯体，这就变成了小沙傀。
    沙傀一诞生就会本能般从沙子里往上钻，爬出地面，汲取外界力量。
    马丁耐心观测这一群体，终于搞懂了沙傀机制。
    随着时间进行沙傀会一点点崩溃，是因为饲养者有设定沙傀的存活期限。沙傀之脑会以虫形态回归，会被饲养者吸取力量，然后被再次放出，周而复始，完成对外界力量的持续采集，就像是某种生物电池。
    至于沙漠最底下、与海域接壤边界的混沌之地，还有一种叫做沙王的魔物，它浑身都由玻璃一样的晶状材质构成。初看犹如某种连绵晶矿构成的矿床，谁也不会想到这会是一种活着的恐怖生命体。
    沙王等阶更是高达lv65，好在它完全一动不动，仿佛陷入了某种长久的沉眠。
    这就是砂与海之城里超凡生物的基本状况。
    地下城力量来源马丁还不得而知，他尝试让特蕾莎进行扫描。
    泰坦给出的答复是：「该地下城结构复杂，远程扫描无法完成，请指挥官将地下城的操控台与庇护所相连，以您作为媒介即可。」
    操控台？
    马丁将手放在石盘上：“这样？”
    「地下城与庇护所正在对接中，请稍等……」
    大概半个小时后。
    「对接已完成，地下城‘砂与海之城’已由黎明泰坦·特蕾莎为您接驳。」
    马丁松了口气。
    这下搞清楚里面的情报就容易多了。
    “特蕾莎，给我讲讲这座地下城的情况。”
    「遵命，指挥官。」
    「‘砂与海之城’本为三首龙戈耳工所统治改造的一处地下城，其运转能源来自圣灵之一，贪婪王冠。」
    「只要引入源源不断的外来探索者，证明该地下城依旧拥有追逐者，保持影响力，砂与海之城就会持续获得圣灵给予的供给。具体地下城规则仍在破解中。」
    「三百二十年前，天国降下神谕，智天使基路伯带领天使军团攻入地下城，重创三首龙戈耳工。」
    「戈耳工离开地下城后，将地下城操控台的钥匙分成十二把散入外界，制造‘黄金城’传说，吸引外来者不断进入地下城，以维系砂与海之城的多年运转。」
    马丁心情复杂。
    这里还真是黄金城，果然传言的遍地黄金白银都是假的。
    所谓的活体黄金……
    他看向藤蔓上的金色葡萄，这个真相可能有点讽刺。
    黎明泰坦陈述仍在继续。
    「闯入者若没有持有钥匙，所到之处，将会惊醒附近地下城所豢养的超凡生物。」
    「持有钥匙者，本身越强，引来的超凡生物越强。」
    「由于该操控台钥匙并不齐备，因此哪怕持有一把甚至数把钥匙，也无法掌控地下城。」
    马丁听得咬牙。
    三首龙堂堂龙族真是脸都不要了。
    空手套白狼，这完全是找人给她们看家。
    「地下城操控台与庇护所相连，因此黎明泰坦已开始破解算法，逐渐介入该地下城的中枢架构。」
    「距离完全破解该地下城、完成同步连接预估还有364天，最终结果以实际情况为主。」
    马丁心里一喜。
    特蕾莎给力！
    想要白嫖我的劳动力？
    不存在的，一年后这里就是我的！
    “目前完全没法操控这地下城吗？”
    「根据计算，您现在享有初级权限。」
    「初级权限包括两项能力。」
    「一，您能随时同步操控台世界模型，观察整个地下城内每一片区域的实时动态。」
    「二，您可以复苏中枢塔守卫英灵，给其下达命令。」
    可操作的空间不大，不过还算有用。
    任何人闯入砂与海之城，他就能第一时间发现。
    最重要是能复活英灵守卫。
    马丁下令：“给我复苏森托尔。”
    「指令执行中，请稍等……」
    片刻后。
    「地下城指令输入完成，英灵已复苏完毕。」
    马丁赶紧走出中枢塔一看。
    森托尔的石像已恢复成了肉身，他右手持赤红色的骑士长枪，身体站得笔直，健美狂野的肌肉线条里蕴含着肉眼可见的爆发力。
    头戴罗马式铜盔的英灵转身，缓缓迈步到马丁前面，拄枪俯身：“尊敬的地下城之主，英灵森托尔听从您的号令。”
    半人马在马丁眼前显出完整的数据面板。
    ……
    姓名：森托尔
    身份：贪婪王冠·英灵
    等级：lv20
    力量：135
    魔力：85
    生命：114
    灵知：95
    精力：45
    防御：80
    体力：130
    天赋：
    （死战不屈：受伤越重爆发出的战力越强）
    义体：染血之枪（力量+10）。
    魔术：猎号吹响（1\/1）。
    「猎号吹响」——翠绿之人给予的咆哮。魔术展开后，猎号声中，持有者的攻击将会锁定对手，给予额外的猛毒攻击。
    自由点数：0
    综合评级：e
    ……
    佐伊的初始面板已经很不错，英灵森托尔的数据更是堪称豪华。
    极度优秀的力量、生命、体力，加上剧毒和锁定的魔术，半人马能扛能打！
    马丁通过世界模型就能对森托尔远程下令。
    他准备先探探半人马来历。
    “森托尔，介绍一下你自己。”
    半人马英灵目光茫然：“我只知道是遵循您号令而来，贯彻您的命令，其他什么都不记得。”
    是被洗掉了记忆，或是英灵都是这样记忆一片空白？
    马丁只能放弃情报查探，先给命令。
    “你有两个任务，一是守卫这座中枢塔，除我之外，禁止其他东西靠近。”
    “遵命，城主。”
    半人马立定站直，枪头朝上。
    “你既然是贪婪王冠麾下，那么也能献祭祭品？”
    “是的，城主，见证圣灵大人是鼓励的。”
    一番查探摸底后，马丁搞清了森托尔大致情况。
    森托尔是在野英灵，拥有完全独立的个人意志，因此与普通圣徒也没什么不同。
    他似乎被三首龙戈耳工动过手脚，自我意识和记忆缺失——但从好的方面来说，这反而让马丁更易于操作。
    半人马目前处于第八锁阶段，还可以通过献祭获得圣灵赐福，进一步提升自己。
    即是说，森托尔封顶可以抵达lv30的水准。
    可惜不久后达尼尔带队的探索队伍就要进入这里，留给升级的时间却是不够了。
    “第二个任务是，在你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将你干掉的怪物掉落的灵具雏形收集起来，通过献祭祭品提升自己力量。”
    “等我后续指令。”
    “遵命，城主。”
    英灵手持骑枪，声音冷硬。

 第63章 最后的筹备

    西区，金喙鸟俱乐部。
    一头巨大的雄狮懒洋洋趴在女人的椅子旁，茂密坚硬的狮鬃下，粗糙浓密的背脊皮毛在灯光下变成了暖黄色。
    狮子张大嘴，正在啃咬一个盘子上的八寸大蛋糕。
    它吃得满嘴都是奶油，宽大带刺的舌头尽情舔舐，蛋糕和奶油让它感觉到某种快乐，尾巴轻轻左右甩着，眼睛都惬意地半眯了起来。
    “玛库鲁。”
    一只纤细匀称的手拍了拍狮头，坐在椅子上的女主人说：“不能只吃甜食，肉、奶、油也是必须补充的，这对你来说很重要。”
    名叫玛库鲁的狮子听到后，从旁边木桶里咬出一只被拔毛洗净的鸡，两口咬碎了骨头，囫囵吞下。
    草草应付完后，它又埋头于甜品里，吃得鬃毛上到处都是白花花的奶油。
    女主人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色长裙，赤脚，翘起腿坐在用樱桃木和天鹅绒制作的软椅上，头顶的矿石灯照出女人有点无奈的脸。
    “迪莉娅，就让玛库鲁放松一下。”
    坐在对面的老人杵着手杖，头顶只有一缕象征性的白发，驼背让他显得更加矮小干瘦。
    老人说着：“马上就要进入黄金城了，里面不安全，到时候还需要玛库鲁帮你保障安全。”
    “里德，你真的不一起去吗？”
    迪莉娅有点不解：“如果你也一起去的话，达尼尔他们就闹不出什么乱子来。”
    “我倒是不在乎在里面干掉一些不听话的家伙……只是就我一个人去，是不是还是太托大了？”
    “或许，谁知道呢？”
    老里德眯起眼，长着老年斑的脸在灯光下变得暗黄：“不过对协会来说，重要的不是地下城，而是这座城市。”
    “地下城可以出问题，格瑞普市不能。”
    “当然了，这不是主要的原因。”
    老人捋了捋头顶那少得可怜的一点白发。
    “老头我啊，腿脚早就不利索了，根本不是年轻人的对手啊。”
    “坐镇这里还能靠协会名头吓唬一下人，出去就唬不住人啦，那时可就麻烦了。”
    “联邦协会过去因为激进主义死了太多人，迪莉娅，现在是要稳定的年代，稳定胜过一切。”
    迪莉娅抚摸着雄狮玛库鲁的脑袋，换了一个话题：“达尼尔真的会在黄金城动手吗？”
    老人干枯苍老的手抚摸着手杖的把柄：“一头雄狮，会在什么时候邀请其他猎手一同狩猎呢？”
    听到雄狮两个字，玛库鲁一下子抬起头。
    “不关你的事。”
    迪莉娅拍了一下它脑袋，玛库鲁又俯首狂舔盘子上的奶油。
    老里德不紧不慢地说：“黄金城如今的状况，谁都不知道，一起行动当然符合所有人的利益……”
    “不过一旦抓住猎物，各种问题都会出现。”
    “这个世界上，分蛋糕总是一件不那么愉快的事。”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应该拿最大的那一块，或者说，为什么我不能拿更大的那一块？”
    “谁都不会满意。”
    老人嘿嘿笑着：“我和彼得校长是同样的想法，达尼尔和基金会要最大的蛋糕，那就拿去。”
    “协会由你一个人去，你只要想走，他们拿你没有任何办法。”
    “大学让罗伯特和布莱克两个学者带队，他们是专业人士，勘查地下城不可或缺，达尼尔一时半刻不会对他们下手。”
    “达尼尔有自己的隐患，巴克·卡特可不是忠犬，几个鼠人看不住他，关键时刻他如果耍耍花招，达尼尔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话说回来，示弱也是一种维系平衡的必要手段。”
    迪莉娅端起桌上的酒杯饮了一口：“组织交涉方面是你的领域，现场判断是我的擅长，我倒是不介意再宰一次巴克·卡特。”
    “还有一件事。”
    老里德忽然说：“注意观察罗伯特。”
    “罗伯特怎么了？”
    老人忽然一阵剧烈咳嗽。
    他摸出手帕擦了擦嘴：“一个几十年如一日专注研究的超凡者副教授，追求真理当然是让人肃然起敬的事。”
    “不过我这样的庸俗之人，总是觉得难以理解，所以，再看看。”
    “怀有理想的人……可是很可怕的。”
    迪莉娅皱眉，她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
    高大巍峨的城堡里，正举行一场惯例宴会。
    神眷贵族们在宴客厅里热烈交谈，今日他们讨论的焦点都集中于此间主人。
    一座龙族统治的地下城，其价值毋庸置疑，作为其发现者与开发者，达尼尔·罗斯变成了最近风头极盛的人物。
    只是此时，主人家并不在宴会之中。
    城堡顶层的会议厅里。
    达尼尔正在进行最后的计划确认。
    “我再强调一遍，黄金城开发期间，我要《纽伦日报》《宝石时报》《格瑞普城市报》持续报道黄金城里进展，每日不断。”
    “先生，这些都安排好了。”助理约克用笔在记事簿上记下。
    “相应的考古、自然学、社会学、神秘学着名学者的约稿，要具有足够的权威性以及知名度。进展如何？”
    猪人边写边回答：“先生，也都已经约稿确认完毕，都是各高校有影响的学者与报纸上的专栏作家，以及一部分的知名工程师，润笔费已经提前发放。”
    “根据以前合作经历，这次价格是过去的五倍，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达尼尔忽然想到：“布篷区，兄弟互助会那边衔接得如何？”
    “互助会虽然不愿意直接归属基金会，但斯派克已经承诺配合我们的行动造势。他们会推出一些‘来自黄金城的古物’，这些东西会被送入各路掮客和小商贩手里……”
    “平民们会每天都听到黄金城这个词。”
    “很好。”
    达尼尔对猪人助理的行动力很满意，他抬起食指：“还有最关键的，工人问题。”
    “您放心。”
    约克恭恭敬敬说：“市政厅那边是支持的。”
    “如今整个格瑞普市失业率居高不下，哪怕再怎么遮掩和修改数据，也无法改变犯罪率会实质上不断提高的事实。”
    “基金会现在要雇佣大量农夫和工人出海，市长和议员们是求之不得。”
    “只要这群人出海，那就不算本地失业人群了。”
    达尼尔眼里闪过一丝不屑：“一群短视的蠢货，这样的虫豸怎么可能搞好政治？”
    他看向身旁另一侧。
    阴影里站着骷髅头形态的巴克·卡特。
    牛头人问他：“有这样一群人当做诱饵，应该能钓出路上的怪物？”
    巴克服从地说：“毫无疑问。”
    “约克，你之前说，今晚要出去一趟？”达尼尔忽然想起。
    “是的，先生。”
    猪人助理坦诚地说：“出海在即，属下想要去市里找找乐子。”
    牛头人指了指这位下属，叮嘱说：“注意健康，不要从那些肮脏低等的平民身上沾染什么疾病。”
    “是，属下只是去吃点东西。”
    ……
    三脚猫餐厅里。
    约克点了一整桌的甜品和肉类，胡吃海喝，大快朵颐。
    对面的马丁看得有点胃疼：“你这样吃，真的不会吃坏肚子？”
    “当然不会。”
    约克用餐巾擦了擦脸颊：“我们猪人一族，人人都有一个好胃。”
    “怎么样？马丁，我的提议你想好了吗？”
    马丁有点拿不住对方态度。
    于是他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你是说，让我和基金会站在一边？可是……”
    “不，是和我站在一边。”
    约克纠正。
    “马丁，这个世界是很复杂的，哪怕同样一个家庭的孩子，也有差异很大的性格和行事手段。”
    猪人喝了一口加糖果汁，仿佛随意地说着：“神眷之中也差别很大。”
    “有的神眷认为，凡人就只能是从事最愚笨繁重劳动，因为他们天生就处于那个地位。”
    “但也有一部分神眷觉得，地位和血脉不代表一切，关键是，看他能做什么，做得到什么。”
    “我说过，我是开放的猪人。”
    马丁不动声色：“约克，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充其量搞过一些关于超凡生命的皮毛研究，我能帮你什么呢？”
    “关键时刻，帮我在罗伯特教授那里说几句话，不难？”
    约克举起牛奶，满脸堆笑。
    “教授？”
    马丁心中各种念头闪过。
    是罗伯特实力比想得还强？还是他有什么特殊背景？
    可如果罗伯特教授真有背景，还会这么多年正教授都评不上吗？
    猪人眼里浮现出一些说不清楚的东西，他只是说：“黄金城里危机四伏，我只是想要多一个保险。作为已婚男士，出门在外，安全第一。”
    马丁和他碰了碰杯：“好。”
    “很好。”
    约克也表示：“当然，我也会为老弟你的安全出力护航。”
    双方达成私下协定。

 第64章 出海

    格瑞普市的出海港口在下辖四镇之一的港镇。
    港镇的支柱产业是海上贸易、捕鱼以及补给中转站，整个小镇也是因此而渐渐兴起，变成如今数万人的规模。
    今天风和日丽，万里晴朗。
    码头上停靠着一艘艘各式船舶，小船以帆船为主，大船几乎是清一色的明轮蒸汽轮船，它们旗帜高悬，在海洋的流动中缓缓沉浮。
    马丁目光左右看去，码头工人们早已忙得热火朝天。
    他们将舢板搭上船只，把船上的一箱箱货物扛在背上，迈着稳健步伐，将货箱堆叠。另一群工人根据不同商家，将货物放上骡车和马车，于是船只送来的货物就被送往各个市场和商店。
    还有一部分集中运输的货物，则是由专门的蒸汽运输车来驮运。
    这种运输车体积大，有六到八个轮胎，拥有开放式的宽阔后舱，一箱箱货物被放上去后，它们就呼哧呼哧地喷出白烟，将沉重的货品送往火车所在的月台。
    除去来去匆忙的工人和商人，这里还有许多小贩、渔民与买海鲜的人。
    渔民们大多放着一个盆子或木桶，里面装着出海打来的鱼和虾蟹，由于种类和大小不一，价格也各不相同。
    此外也有一部分脸和脖子晒成紫红色的水手，他们急着下船买酒、赌钱和找女人，一个个健步如飞。
    码头上，讨价还价、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
    “我坐过的黑船，就是那模样。”
    博努奇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艘佛如特帆船。它长约二十米，水线以下船舱很大，形成o字型的宽广船体，就像一条吃得太饱的大金鱼。
    “这玩意儿都是几十年前的东西了，吃水浅，船壳很薄，经常发生海难，优点只有一个，造得快。”
    “哪怕最小的船厂，不到两年也能造出来，而且价格比正常大帆船要便宜50。”
    “堪称是黑船和小本生意不二选。”
    他舌头在嘴里甩来甩去：“回来后我可是没少补海洋船只方面的知识。”
    前方罗伯特教授回头招呼说：“先生们，该上船了。”
    于是马丁和博努奇各自背着大包，跟随导师身后，一路绕到一艘宽大的黑色蒸汽轮船前。
    这艘船长约五十米，宽十二米，船侧用白漆写有「眺望者号」的船名，每侧最下层甲板有16个炮眼，武力充沛。
    客舱头顶有两根又粗又直的黑色烟囱，前后各有一根桅杆，上面挂有象征卡托贵族的旗帜，五指旗。
    白色旗面上有一只张开五指的鲜红手掌，掌心有一枚睁开的黄色眼睛。
    这象征着卡托贵族作为神眷之首的掌控地位，替天国注视世界上的芸芸众生。
    “真是气派，不愧是贵族老爷的旗舰。”
    博努奇眯起眼睛，看向高大的船舷：“如果我没看错，这是安装的单缸蒸汽发动机，航速不会低于10公里每小时。”
    “博努奇先生对船舶还真是了解。”
    猪人约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两人身旁。
    他头戴礼帽，笑着介绍说：“这是眺望者号，留里克船运公司特制，航速在每小时15公里左右，里面还安装了特殊的设备，能驱逐靠近的超凡生物。”
    “是艘好船。”
    博努奇又看了看蒸汽车高大的桅杆：“肯定很贵。”
    约克打趣说：“贵从来不是好船的缺点。”
    博努奇也接了一句：“是购买者自身的问题。”
    “哈哈，典型的联邦笑话。两位请上船。”
    罗伯特和布莱克两个教授早已登船，马丁和博努奇也随之跟上。
    猪人约克将医学院的四人安置在船舱第一层，给众人讲述了一下船只上各种物品所在地。
    “因为知道几位需要私人空间，所以我屏退了其他仆人，就留下一个女仆。”
    约克指向旁边一个身着厚实黑白女仆长裙的年轻姑娘说：“这是西尼娅，她虽然很年轻，但有多次的航海经验。”
    “有什么问题和需要，几位都可以找西尼娅。诸位只需要摇动屋子里的铃铛，西尼娅就会赶过来。”
    西尼娅看起来大概二十岁，鼻子上有一点雀斑，她梳了一条辫子，头戴白色头巾，看起来温顺而乖巧。
    她双手放在裙子的前兜处，恭敬又熟练地微微躬身：“任何差遣，都请吩咐。”
    马丁总觉得，西尼娅有点怪怪的。
    这种完全投入式的温柔和顺从，让他想到才从墓地下救出来的佐伊。
    佐伊也是那样子，毫无对陌生人的防备和抗拒。
    哪怕直到现在，佐伊依旧有相关症状，不过已经比最初那种对自己的莫名依恋要好很多了。
    他估摸着，女仆多半让基金会下了药，被打造成他们想要的工具人。
    就和佐伊一样。
    “约克先生，我们需要见达尼尔先生。”
    罗伯特放下背包就迫不及待地说：“我和布莱克来这里是做事的，越早得到情报，越早能有一个全盘规划。”
    “现在我们已经上了船，这些消息应该能告诉我们了？”
    布莱克没说话，但也直勾勾看向猪人，表达了同样的态度。
    “两位请随我来。”
    约克先带着两位教授离开。
    于是第一层的船舱里就只剩下马丁、博努奇和西尼娅。
    “西尼娅，你是哪里的人？”博努奇凑过去，开始和姑娘攀谈起来。
    “先生，我是卡藤人。”
    卡藤人。
    马丁心里更是有几分确凿。
    佐伊也是卡藤人，她说当时很多孩子都被灌了药。
    “当女仆应该也很忙碌？”博努奇好奇道：“不过，薪水一定不错。”
    “先生，我一个月能拿20金镑，能养活自己，我很满意。”
    西尼娅简直有问就答。
    “薪水比我高。”
    博努奇的手悄无声息放在姑娘的肩上：“那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吗？比如说看戏，骑马，参加舞会，茶会，养花还是小动物？”
    昔日老实又内向的同窗，现在当着自己的面，手已经从女仆肩上缓缓下移，到了腰部。
    马丁觉得自己站在这有点碍事。
    “我去透透气。”
    西尼娅没有挣脱博努奇的骚扰，只是温声提醒马丁：“海上有风浪，请在甲板上注意安全。”
    “好的，谢谢。”
    从船舱里出来，马丁到船侧的左舷边。
    呜——呜——
    巨大的呼啸声中，眺望者号已经从码头驶出，船艉划出带着泡沫往两侧卷起的白色水流，后面的港镇码头变得越来越小。
    前方是一片不见边际的蔚蓝，海风带来浓郁的咸腥味。
    海上能见度极高，强烈的太阳光晃得马丁有点睁不开眼。
    “出海还习惯吗？”
    迪莉娅今天头戴一顶插有白色翎毛的无边贴发帽子，穿着裁剪体贴的丝绸马车服，以花边点缀，下面是一双米色的玛丽珍皮鞋，显得她气质优雅。她依旧拎着一把洋伞，一个女士坤包。
    “迪莉娅女士。”
    马丁也打了个招呼：“您今天看起来很美。”
    “谢谢。”
    迪莉娅微微一笑。
    马丁情不自禁看向她左眼的泪痣，迪莉娅笑起来时，这粒小痣也随着皮肤轻轻动了一下。
    “讨人喜欢的男士，总是会得到一些特别的馈赠。”
    这位探险家协会的副会长打开坤包，递来一个东西：“送你。”
    “受伤的话，就把它吃掉，或许能帮你恢复伤势。”
    “算是对之前你被手指帮骚扰的一个小小补偿。”
    说罢她就转头离开。
    特蕾莎给出了毫无价值的评估。
    lv：？？
    综合评级：e
    马丁打量起手里的礼物。
    这是一个用莎草纸包起来的甜甜圈。
    他剥开纸包，凑近观察：甜甜圈上撒了糖霜，外形饱满，气味香甜浓郁。
    里面有一点微弱的超凡之力波动。
    马丁将甜甜圈包起贴身收好。

 第65章 主场

    马丁在甲板上走了一圈，先熟悉船上环境。
    第一层是二等舱，包括许多双人间、餐厅、临时实验室与船长室。马丁和博努奇两人一间，两个教授住一间。
    二层客舱属于船员和仆人们，连着杂物房、设备间和洗衣房，拥挤而狭窄。
    三层则是距离甲板最高的一等舱，达尼尔的寝室所在，那里窗户宽阔，听说拥有独立卫浴的豪华大房。
    甲板之下的则是蒸汽动力室、锅炉房、燃料室、储藏室、弹药库与仓库。
    眺望者号上共有227人，绝大多数都是水手和仆人，两百个人只为不到十个人服务，这也是神眷贵族出行才有的派头。
    马丁和几名水手和仆人聊了聊。
    根据他们所说，眺望者号的燃料、水和食物储备很足，够这两百多号人在海上航行一个月。
    蒸汽船出港口时，天色还湛蓝如洗，可还没到中午海上已经阴云密布，天下起瓢泼大雨，海面也开始波浪起伏。
    于是马丁从甲板返回第一层客舱。
    卧室门紧锁着，上面挂了「休息勿扰」的牌子。
    马丁敲了敲门。
    “等一下。”
    里面传出博努奇有些粗重的声音。
    “伙计，等两分钟，两分钟……嗯……就好。”
    不到一分钟，门从里面打开。
    女仆西尼娅拿着一件床单走出来，她衣着端端正正，只是脸上有些微微发红。
    “马丁先生，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吗？”年轻女仆询问。
    “不用，你去忙你的。”
    马丁摆摆手，女仆这才离开。
    寝室里，博努奇点了一根烟，他穿着没有扣扣子的白衬衫，裤子也是松松垮垮。
    “贵族生活真他妈腐败。”
    他吐出一口烟，留下刀痕的脸上满是惬意。
    马丁提醒：“老兄，你拉链没拉。”
    博努奇低头看了眼，这才关上下面的那扇门：“你出去走了一圈，有什么收获吗？”
    “到处转了转，外面在下雨，船也颠簸了起来，倒是没有你这边舒服。”
    “其实我这里也在颠簸，我倒是很喜欢这种方式……”
    博努奇挑了挑眉：“不过说真的，伙计，这里有问题。”
    他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掐灭。
    “那个女孩，西尼娅，不对头儿。”
    “我提出了很多过分的要求，但她一一照做，一个都没有拒绝，而且你知道吗？她一点也不熟练，是个雏儿。”
    马丁回过神：“未经人事？”
    “她们都被某种手段控制了。”
    博努奇脸上没有了之前的轻佻，他慢条斯理扣上扣子：“她来自卡藤济贫院，说是基金会收养了她，她这样的孩子到处都是。问她更多的，她就一概不知。”
    “如果我没猜错，外面的仆人也大多和西尼娅一样。”
    “是的。”
    得到马丁肯定答复，博努奇穿上外套：“她们都是基金会培养的‘花仆’。”
    “这是一种内部称呼，就像是养花一样，从小培养，让一些花长出人们喜欢的模样，这就是园艺师干的活儿。”
    他靠在椅子上，耳垂银环缓缓晃动。
    “他们找到一些很小的孩子或半大的孩子，大多是女孩儿，将她们集中起来进行培养，通过特定惩戒和奖励，配合每天服用的药物，给她们进行洗脑和服从训练。”
    “渐渐，这些孩子就会被磨掉自己的性格，变得温驯无比，只要园艺师抬起剪刀，她们就知道得怎么绽放。”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虽然我当过一阵子海盗，不过比起基金会这样的组织来说，海盗们都算正人君子、盗亦有道了。”
    博努奇舔了舔嘴唇。
    “这些‘花仆’是罗斯基金会引以为豪的商品，她们被各路贵族、官员和商人热捧，口碑一直很好。”
    “当然了，价格也很昂贵。”
    “海盗们经常说，他们将脑袋绑在裤腰带上，拼了命去打劫，赚的钱还不如基金会拐卖几个孩子。”
    “最关键的是，那还属于合法拐卖，是仁慈的收养。”
    他歪了歪嘴，懒洋洋地说：“如果世界上有所谓的终极真理，那么真理能告诉我们，为什么会这样吗？”
    马丁无法回答，只能说：“休息会儿。”
    ……
    临近晚上，马丁和博努奇陆续睡醒，各自翻看报纸。
    罗伯特直接推开门。
    “马丁，博努奇，到目的地了。”
    老教授看起来颇为兴奋，一点没有颠簸的劳累。
    “出来，来甲板上，一眼就能看到。”
    马丁两人跟着他出去，发现外面雨停了。
    借助正在沉入海面的夕阳，可以看到蒸汽船前方有一座小岛，随着双方距离不断被拉近，不大的岛屿变得越来越清晰。
    罗伯特比划着手指：“这里靠近卡藤，不过我们要安全抵达这里得绕几个圈，所以费了不少时间。”
    “那座岛，看到了吗？叫做死水岛，周围的水域布满礁石，而这一带几乎没有风。”
    “还有那一片，你们两个应该很熟悉。”
    顺着罗伯特的手指，马丁看到一片漂浮海面的褐色水草地带。许多海鸟停留在上面撕扯进食，水里的鱼不断朝那游去，双方都在争夺这一群藻类。
    马丁一眼认出:“腐藻。”
    卡藤瘟疫是巴克故意捣鼓的手段，用以掩盖这一片地方。
    黄金城的真身原来在腐藻掩盖下。
    “在后头。”
    罗伯特指向后方。
    腐藻后是一片长长的礁石浅滩，上面凸起一块块尖石，隔着老远都能看到那一片危险海域。
    蒸汽船没有减速，朝礁石滩一路碾了过去。
    教授提醒两人：“抓紧栏杆！”
    马丁两人都死死抓住栏杆稳住身体。
    最初船体颠簸了一阵，接着周围环境陡然一变，蒸汽船忽然驶入一个大得惊人的昏暗浪卷里。
    海浪宽大而磅礴，但对船只的作用力却并不剧烈，眺望者号在其中航行丝滑顺畅。
    从冗长隧道一样的浪卷中驶出，前方豁然开朗。
    放眼望去，目所能及都是一片蔚蓝，只是这宽广的蓝海波动幅度很小，眺望者号行驶在这片海上，速度顿时变得奇慢无比。
    烟囱依旧在往外喷射黑烟，仿佛铆足了劲儿要和海洋较劲。
    但最终它依旧是慢吞吞地前挪，就像是腿上没劲儿的老爷子。
    水里猛地飞出一队海枭。
    罗伯特手中浮现出巴别石，超凡之力震慑让这群超凡生物调转方向，朝另一侧甲板冲去。
    不远处传来一阵惨叫声，接着是几声枪响。
    马丁看到有个水手被海枭撕成几片，带上天空，更多人都朝四处逃散。几个穿着黑斗篷的人手持燧发枪，对海枭一阵射击，居然将它们驱退了。
    短暂袭击告一段落，地上流淌着浓稠的热血和脏器碎片。
    其他水手对同伴的死只有短暂的惊恐，很快，他们熟练自然地用拖把和毛巾擦拭血迹和秽物，保持甲板干净。
    罗伯特看向身后两名学生：“欢迎来到地下城。”
    “这里就是外界一直传说的‘黄金之城’，但黄金在哪还没有头绪。”
    “但接下来每一刻，你们都得打起精神，不能离开我太远。”
    “因为后面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博努奇眯起眼看向远处：“这就是遍地财宝的黄金城……传说和现实果然差距很大。”
    “先生们，宝藏总是和危险共存，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有不可思议的价值。”罗伯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马丁面色严肃，心里却松了口气。
    终于到了我的地盘。
    该从谁下手呢？
    让我看看，谁会是第一个幸运儿。

 第66章 造岛

    马丁望向甲板。
    那几个开枪还击的黑衣人身着宽大的斗篷和兜帽，开枪时整齐划一，训练有素。
    普通火器对低等超凡生物有一定杀伤能力，不过由于射速、精度和装填速度问题，要彻底杀死它们却很难。
    等海枭逃走后，黑衣人就像放在烧红铁板上的黄油一样融入地板，消失不见。马丁甚至来不及扫描到他们的等级情况。
    “那几个是鼠人佣兵？”
    马丁不确定，于是询问旁边的罗伯特教授。
    他对鼠人的了解仅限于书本。
    鼠人是一种被黑暗眷顾的神眷，他们拥有杰出的隐匿能力，一旦他们成群并有了一个聪明的头儿，就会渐渐产生质变。
    可惜他们内部长期互相屠杀，鼠人对自己人下手是最狠的。
    “不错。”
    罗伯特看了一眼爆发枪战的甲板处：“那是罗斯家族的鼠人佣兵，船上这些是达尼尔专属私人卫队，共有十名，每个鼠人都是有经验的老手。”
    “不同鼠人家族拥有不同的隐匿能力，这也是他们的天赋。”
    马丁心里琢磨。
    这倒是个麻烦事，得小心鼠人窥探。
    “所以就是这群家伙偷偷潜入医学院，和奥斯本一起杀了两个守卫？”
    博努奇的态度更加直接，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说不定某个时候，这些鬼鬼祟祟的家伙也会盯上咱们。”
    这个敏感话题让罗伯特皱起眉。
    “你们担心不无理由，那我就再讲一讲。”
    老教授缓缓说：“鼠人佣兵第一任务是保护达尼尔本人的生命安全，地下城变化难料，他们会时刻守卫在雇主身边。”
    “船上还有迪莉娅女士，我和布莱克教授，鼠人数量虽然多，但本身实力并不强。”
    “如你们所看，鼠人本身没有强壮的躯体优势，所以他们是神眷里少有需要枪械或冷兵器辅助的群体。”
    “他们视力很差，大概只有我们人类的1\/10，你们可以理解为，所有鼠人都是近视眼。”
    罗伯特笑着提问：“那么，他们是靠什么锁定敌人的呢？”
    马丁猜：“气味？”
    博努奇有不同观点：“我觉得是听觉。”
    “都对。”
    罗伯特公布答案：“听觉，嗅觉，味觉这几项鼠人都远超人类，哪怕与其他神眷相比，鼠人在这些方面也相当优秀。”
    “他们对声音很敏感，能发出和听到人们听不见的声音。”
    “鼠人味觉发达，可以识别各种食物中的细微差别，而且因为味觉过于灵敏，他们对大量美味新鲜食物的追求一直是最强烈的本能。”
    “量大最重要，然后是美味，最后是新鲜，这是他们对食物的需求优先级。”
    “此外，他们依靠嗅觉能找到很远的食物，从气味上就能区别食物品质的优劣以及毒物——嗅觉也是鼠人定位和鉴别敌人的手段。”
    博努奇用火柴点上一根卷烟，深深吸了一口：“这群家伙该去当厨师，当杀手和刺客真是浪费天赋。”
    罗伯特摇头说：“鼠人群体庞大，繁殖能力强，没有任何群体希望他们保持团结。”
    “一个混乱的鼠人种群，分裂成各个派系信仰和不同文化认同的鼠人，才是其他神眷乐见其成的。”
    马丁忽然想起自己看过的一个传说。
    “教授，我听说最早鼠人是有自己的地下城的，就像卡托贵族的卡托城，猪人一族的肉山，鱼人的噩梦海沟一样……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被毁掉了。”
    “这个我也听过。”
    博努奇吐出一口烟，接着马丁的话头：“好像是叫璀璨平原？说是遭到了天国神罚，导致鼠人变得混乱而弱小，现在到处流浪，沦为附庸。”
    “先生们，千年前鼠人可是盛极一时，那时候他们可是神眷中开放、先进的代表。”
    老教授眺望海洋，拉了拉大衣的领口：“他们失去地下城后，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渐渐沦为被食欲控制点野兽，一代代变成如今的可悲模样。”
    这时助理约克匆匆走来。
    猪人本就体型偏胖，快步走动时肚子上的肉就在颤，看起来有几分喜感。
    约克用手捧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先生们，刚才是一起小小意外。”
    “我奉命来通知专家团一声，达尼尔先生下令暂时下锚，不着急往前推进。”
    罗伯特想到了什么：“是要放下小船，先去探探路？”
    “不，更彻底一点。”
    猪人笑着说：“达尼尔先生要造一座小岛作为大本营。”
    ……
    猪人的话很快得到了落实。
    两个小时后，眺望者号后面就出现了一支船队。
    这支船队浩浩荡荡，由两艘长三十米的明轮蒸汽轮船，十二艘佛如特帆船组成。
    船队在海洋上缓缓转向，彼此靠拢。
    以两艘明轮蒸汽轮船为前后核心，佛如特帆船彼此用缆绳和铁锚链接，整个船队排列出Φ型。水手们铺上舢板和绳索，将一艘艘船只彼此链接，围绕明轮蒸汽船组装出一座海上临时浮岛。
    眺望者号缓缓驶入船岛港口，稳稳停住，被水手们用缆绳和铁链也连在了浮岛上。
    这一切指挥都有条不紊，仅仅花费了众位船长半天的功夫。
    晚餐依旧在眺望者号的一层餐厅举行。
    餐厅两侧摆放了蒙上白色餐布的长条桌，桌上放有一幅幅银质餐具，上面摆有了各式美食，热汤、鲜肉、冷盘、甜点、美酒一样不少。
    角落处还有一名音乐家，他坐在一架钢琴前，为众人用餐演奏放松的音乐。
    马丁一边往银盘里夹肉和面包，一边关注前方。
    前面不远处，达尼尔·罗斯和迪莉娅正说着什么，两人都保持着礼貌又恰到好处的微笑。
    “伙计，我得说，这船上的肉，是真的赞。”
    旁边博努奇舔了舔手指上的肉汁，指着盘子里的肉排说：“我敢打赌，这绝对是才宰杀的上等小牛肉，新鲜细嫩，上流。”
    马丁忽然想到。
    达尼尔是牛头人，那牛头人吃牛肉吗？
    他瞄了一眼，达尼尔什么也没吃，只是手捧酒杯在与人攀谈。
    “马丁，我可先吃饱了。”
    博努奇打了个嗝：“你可以继续转悠一下，稍微晚一点再回来，你懂我的意思？”
    马丁看了眼这位尝到甜头的室友。
    博努奇挤了挤眼。
    马丁吃了一块培根：“放心，不会打扰你和西尼娅。”
    “如果你不介意，要不要一起？可以再找个你喜欢的女仆……”
    “没兴趣。”
    “嘿，你这冷淡的家伙。”
    博努奇嘟囔了声，他喝了半杯酒，朝后面客舱走去。
    马丁细嚼慢咽了一阵子，吃饱后到甲板上吹吹风。
    结果迎面碰见了猪人约克。
    “马丁，今天的晚餐还满意吗？”
    “这是我吃过最好的牛肉。”
    “嘿嘿，那可不是牛肉。”
    猪人露出一个神秘笑容。
    马丁突然觉得不太妙：“那是什么肉？”
    “我们叫它‘红山肉’，这可是肉山特产之一，外面很难买得到。”
    肉山？
    马丁记得，那是猪人一族的地下城。
    不过这些神眷地下城向来神秘，外界所知都是零星半点，而且不同人的书里有不同说法。换而言之，大家主要靠道听途说和联想。
    “为什么叫红山肉？”
    见马丁有兴趣，约克也洋洋洒洒介绍起来：“你应该知道，肉山是我们猪人一族的圣地，也是大本营。不过你大概不清楚，肉山对猪人为什么那么重要。”
    “肉山这个词其实很精准，就是形容圣地地下城的模样，本就是一块从未有过的、山一样巨大的肉。”
    “猪人一族会不断将肉山上的肉削下来，最表面的嫩肉就是红山肉，下面一点的老肉会做成肉肠，再里面一点肉质硬，需要炖煮很久，所以我们捣碎后做成肉罐头。”
    “肉肠和肉罐头会对外售卖一部分，我得友情提醒一句，只有方头铁皮罐头的‘海根牌’和‘肉山牌’是猪人自己做的，其他都是假货。”
    “红山肉因为数量最少，口感非常好，更是里面的佳品。”
    “达尼尔先生这回拿出来招待贵客，马丁你可不要客气。”
    猪人一番讲解，马丁才明白，那美味的肉排大有来头。
    同时他又有点好奇：“这样一直削下去，肉山不会越来越小吗？还是说，肉山会自己再生……”
    “虽然过程要复杂很多，不过你说得对。”
    约克眉毛抖了抖：“肉山可是一座还在不断生长的奇迹之山。”
    “真是不可思议。”
    马丁赞了一句，接着切换话题：“这座船岛现在已经组装完毕，我们还要继续呆在这里看情况吗？”
    “不着急，马丁。”
    约克指着船舷下那些搭起来的舢板，那里水手们正在搬运各种箱子、绳索和帆布。
    “出门在外，安全第一。”
    猪人扶了扶眼镜，面带微笑：“建立据点，再朝周围派出侦察船，一点点探索。稳扎稳打，才更容易稳操胜券。”
    马丁心里深深怀疑，这个稳到极点的战略，会不会就是眼前猪人给达尼尔的建议。
    反派都像你这么操作，我还怎么开展工作？

 第67章 让我们的战车全速前进

    砂与海之城里没有白天黑夜，只有一如既往的宁静与海面折射出的微光。
    初来乍到的第一天，罗伯特和布莱克两位教授初步勘查了这片特殊海洋，通过在船上的简易实验，得到了一个结论。
    这里海水的密度在9g\/3到13g\/3之间，越往下密度越高，海水密度介于铜和水银之间。
    如此广袤的金属洋流缓缓运动，却没有足够的温度加热，这一超乎常识的现象难以解释，只能归结于地下城超凡之力的特殊作用。
    最初的侦察船策略被取消，改成侦查小队驾驶蒸汽车进一步探索海洋远处。
    不到一天的功夫，又有蒸汽轮船将十几辆蒸汽车、更多的工人和大量物资送上船岛。
    接着，八个侦查小队驾车驶向四面八方，开启探索之旅。
    另一边。
    眺望者号上的专家团还在忙碌，众人一边继续深挖海水材质和反应，一边用鼠人佣兵捕获的一只受伤海枭做实验。
    在医学院的大多时候，每个人都是沿自己方向捣鼓数据实验，一遍遍做着枯燥重复的对照和修正。
    这时候也不例外。
    马丁借口说上个厕所，从临时实验室溜了出去。
    进入卫生间后，他手缠大天使左眼，悄悄来到眺望者号的第三层客舱，这里也是达尼尔本人所在。
    随着对这件圣遗物使用渐多，马丁也掌握了一些小窍门。
    譬如说，大天使眼球如果呈蓝色，那就说明拟态环境运转良好，哪怕上面出现一点血丝也没关系。
    如果眼球色泽从蓝渐渐转红，哪怕是局部区域泛红，这就代表有超凡力量的径与大天使左眼发生了彼此干涉。
    简单来说，就是受到了怀疑和关注。
    马丁一边注意着手腕上眼球的色泽，一边从船舱通道经过。
    进进出出的仆人都是清一色女仆，她们或提冰桶，或拎酒瓶和毛巾、换洗被套与衣物，犹如一群忙碌的蜜蜂。
    头等舱的室内十分宽敞，地面上铺有褐红色的毯子，墙上挂了几幅巨大海图，靠窗位置有一架被擦得泛光的黑色钢琴。
    头戴二角帽、身穿贴身白衬衣的达尼尔·罗斯站在窗户边。
    他右手食指和中指夹了一支雪茄，正眺望海洋远方，眼眸里若有所思。
    “约克。”
    “你跟着我时间虽然不算太久，但一直以来你做事，我放心。”
    猪人助理低着头，等待指示。
    “你的风格我也一向尊重。”
    达尼尔吐出一口白烟，俯瞰较自己矮小许多的猪人：“我们虽然位置不同，但彼此配合。”
    约克恭恭敬敬说：“属下非常感激先生您的信任。”
    “很好。”
    牛头人打量着自己的助理，缓缓踱步：“你说，黄金城里需要步步小心，我赞同。地下城的危险和宝藏，没有比我们更清楚的了，不是吗？”
    “你让我不断延后计划，进度放缓，力图将各种布置变得完美。”
    “就像清理航路。”
    “我们都知道，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用那些工人，将他们丢过去修筑前哨——当然修建过程中总会有些意外。”
    “用他们引出那些海里的海枭，再解决这些拦路的家伙，短时间里路线就会通畅。”
    “但你一直在反对这个计划，一次又一次。”
    牛头人在猪人面前站定，睥睨着卑微的助理：“你有什么必须的理由吗？”
    “您听我解释。”
    约克摸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
    猪人格外紧张，声音也有点急促导致语速加快：“先生，如果现在就让格瑞普市招募过来的工人去探路……第一批人很快就会死光，这瞒不过船上的迪莉娅和格瑞普大学专家团，他们肯定会表示反对。”
    “先生您需要他们的帮助，至少他们不能在后面捣乱，所以安抚他们的情绪也很重要。”
    “而且这样做有损于先生您的名声，您好不容易在格瑞普市树立起一个慈善家、一个致力于解决平民失业问题的伟大形象，就会受到重创。”
    牛头人咧嘴吐出一口浓烟，仿佛被逗笑了。
    他摇摇食指，宽大的脸上露出一丝不经意：“约克，我得说，在很多具体事情上你的确做的很好，但在一些关键性方向上你缺乏判断和理解。”
    “仁慈是一项可贵的美德，这毫无问题。它就像是文明世界里的一缕微光，给很多身陷泥潭的人带来希望和慰藉。”
    “不过其实他们不需要仁慈，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仁慈是一种虚幻的影子，它的实体不是那么完美圣洁。”
    “让我告诉你，那些地位低贱的人要什么。”
    “他们要钱，要机会，这就是他们需要的有效仁慈。”
    “所以，我给他们想要的。”
    达尼尔推开窗户，让海风涌入屋内，原本静谧的空气顿时流动起来。
    “你以为那些应聘基金会雇工的人不知道吗？或许有一部分货真价实的蠢货，以为天上掉馅儿饼……不过大多数人一点不蠢，尤其是在利益上。”
    “他们很清楚，要拿到每个月10金镑的高昂雇佣金要付出什么。”
    “进入地下城，和怪物为伍，和命运生死赛跑，没有法律，没有保障，只有血与钱。”
    “但他们不会说，我们也不会说。”
    牛头人张开宽大强壮的双臂，仿佛在迎接海风的拥抱。
    “约克，明白吗？我不是蔑视他们，相反，我深知他们的欲望和缺陷，只是加以小小的利用。”
    “运气不好的葬身异乡，运气好的人能拿到一大笔钱，从此改变卑贱命运。”
    “想想看，这不就是这个时代的残酷现状吗？我只是遵守客观规律，将其变成助力而已。”
    达尼尔嗤笑了一声。
    “还有你说兔死狐悲？拜托，约克，不要让糖分干扰你的理性思考。”
    牛头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认为，迪莉娅和专家团，和下面的工人是一伙的吗？”
    “伙计，他们是和我们一伙的。”
    “工人死在这里，他们当然会觉得悲伤和遗憾，但他们会感觉受到冒犯吗？不，不会。”
    “迪莉娅、罗伯特、布莱克，甚至包括那两个年轻人，马丁，博努奇……他们坐在这艘船上，不论他们愿不愿意承认，他们和下面那些探路的人是两个物种。当然具体还得看价值，价值决定一切。”
    达尼尔反问：“约克，你看到猪被杀，会觉得害怕和冒犯吗？”
    猪人哑口无言。
    “同样的道理。”
    “人与人的差距，比人和昆虫之间还大，有的人是我们的合作伙伴，甚至可以是朋友，有的人，只是最低级的牲畜。”
    “没有任何个人歧视，仅仅是他们只有那个价值而已。”
    猪人助理不停用手帕擦着脖子上和脸上的汗：“我知道了……您说得对，是我优柔寡断。”
    “不，伙计，不要妄自菲薄。”
    达尼尔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一面镜子，因为你和我是如此不同，所以我需要你。”
    “你做事圆滑妥当，我做事干脆直接，所以我需要你，随时从你身上得到启示和纠正。”
    牛头人打开酒柜，给自己和助理各倒了一杯酒，声音里带着几分鼓励：“我知道你是个有才华的家伙，约克，别紧张。”
    他和对方碰了碰杯：“好戏才要开场。”
    仿佛被酒精壮了胆，约克硬起头皮说：“先生，可我还是认为，不能着急扩张和撒网，这里很危险。”
    “三首龙向来狡猾，绝不会真正放弃这座经营多年的地下城……必须搞清楚她布置了什么陷阱和后手。”
    达尼尔大笑。
    “约克，我就喜欢你这副坚持原则的模样。”
    “不过伙计，放松一点，忘记我们这次的真正任务了吗？”
    牛头人目光里闪过一丝冷漠：“死多少人，有多危险，根本不重要。我需要在这座地下城里挖出符合预期的价值，这第一次的机会在我手里，第二第三次可就说不好了。”
    “所以，让我们的战车全速前进。”
    “胜利总是免不了鲜血浸泡。”
    他举起酒杯：“那不妨让血全部流出来，用他们毫无希望的人生为我们战车补充燃料。”
    猪人低头退出了房间。
    马丁旁听之余也收集完毕牛头人的情报。
    ……
    lv20：达尼尔·罗斯
    综合评级：e
    ……
    达尼尔是否开启第八锁还不得而知，但在地下城里，有干掉他的最好机会。
    现在已经不是达尼尔出去后会不会查到自己的问题。
    牛头人就没想过让进地下城的人活着出去。
    马丁眼神冰冷。
    狩猎开始了。

 第68章 怪物遇上怪物

    进入砂与海之城的第五天。
    地下城没有昼夜区分，马丁按照怀表时间起床。他漱洗后和博努奇到餐厅拿了一份煎蛋，一杯牛奶，一根香蕉，然后去了一层后舱的临时实验室。
    “马丁，有没有觉得，最近两天船上特别晃？这艘船看起来结实，稳定性可不怎么好。”
    博努奇打着哈欠说。
    “有点。”
    马丁倒是不在意。
    他睡眠一直很好，最近少了打怪日常，更是养精蓄锐。
    博努奇却显得很疲惫，眼眶下有一圈乌青。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每天晚上出去找西尼娅鬼混，白天精神就会很差。
    马丁提醒说：“你得克制一下自己，做实验对专注力要求很高，免得挨教授骂。”
    “你说得对，老兄。”
    博努奇表示赞同，他喝了一口咖啡：“不过谁能拒绝一个小猫般的女仆呢？”
    他压低声音说：“西尼娅学得太快了，你知道她本来什么都不懂，现在简直变成一个要人命的缠人女妖，你不知道她那让人无法拒绝的模样……我都有点顶不住。”
    马丁耸耸肩：“学生学得很快，你这个老师就应该功成身退了。”
    “有道理。”
    博努奇眼睛一亮，露出笑容：“我得去教导下一个学生了。”
    他看向门口，那里站着一个面容恬静、身段高挑的短金发女仆。
    “我决定了，就是她。”
    马丁无话可说。
    “先生们，你们在讨论我们的课题吗？说说看，你们的理解和观点。”
    罗伯特锐利的目光扫了过来。
    博努奇赶紧喝了两口咖啡。
    马丁只得站出来说：“教授，我们在说，最近的活体实验表明，这里的海枭身体与这片海洋有着某种统一性。”
    “它们生理上密度极大，看起来如鸟形，实际上却是近乎于流体，死亡时会恢复成纯粹液态，回归海洋。”
    “因此我们大胆推测，海枭就是这片海洋被某种力量催化出的特殊生命个体。”
    博努奇放下咖啡附和：“有一说一，确实。”
    罗伯特当即表示：“很好，你们通过详细报告和实验说明合写一篇论文，明天上午交给我。”
    马丁和博努奇顿时笑不出来。
    一个略显暗哑的声音说：“从行动轨迹的角度来说，海枭的确具有一定的趋向。”
    布莱克·迪克森教授在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但在实验室里却并非如此。
    他站在一个玻璃罐前，凝视着特制容器之中沉睡的海枭。
    “海枭是领地观念极强的超凡生命，但它们彼此之间总是会发生冲突和边境问题，而且方向都是朝向西北方。”
    “那里应该是有什么东西，给予它们一种本能刺激，让海枭会朝着那地方靠拢。”
    “或许是更适宜生长的环境，更容易进化的要素，亦或是某种特定之物的吸引。”
    马丁心想那当然了。
    海枭的目标就是冲塔。
    当然，这里的超凡生命都喜欢冲那座中枢塔，那也是它们获得自由和掌控权的机会所在。
    不过奇怪的地方也在这里。
    冲塔的都是相对低阶的海枭，以及沙漠里的沙傀。
    那些藏在砂与海之下的真正统治者，它们都一动不动，仿佛明白这样做无济于事。
    正当实验室里众人讨论着地下城的生态，一名船员匆匆忙忙跑进来。
    “教授们，西北方向的侦察车回来了。”
    他气喘吁吁道：“但是他们后面，有海枭，很多。”
    罗伯特和布莱克两人一路跑了出去，马丁也后脚跟上。
    来到甲板后，马丁摸出腰间的伸缩式单筒望远镜，拉长镜筒。透过镜片可以看到，远处海面上有一辆蒸汽车正朝着这边驶来，它在不断起伏的海浪中有些歪歪扭扭。
    蒸汽车背后，是乌云一般的黑压压海枭群。
    “见鬼！这他妈至少几百只。”
    博努奇放下望远镜骂了一句：“让他们去侦查，不是让他们引怪物过来！”
    马丁却发现不对劲。
    侦察车全速前进，但速度比不过空中飞行的海枭。
    密密麻麻的大鸟们很快就超过了侦察车，它们没有袭击海上猎物，而是朝眺望者号直冲而来。
    “鸟群的目标是我们这里？这种规模的进攻，有点麻烦了……”
    博努奇摸出腰间的燧发手枪，开始填装火药和铅弹。
    “比这更糟糕。”
    马丁收起望远镜，低声说：“海枭是在逃难，后面有东西在追它们。”
    有特蕾莎接入砂与海之城的操控台，马丁已经通过微缩世界清晰观察到，后面的追逐者是一头溺海之子。
    ……
    lv31：溺海之子
    综合评级：d
    ……
    这个大块头正在海中狩猎，海枭群是被它一路追杀驱赶过来的。
    “你们进船舱，不要出来。”罗伯特眺望远处，脸色格外冷峻。
    布莱克教授也破天荒叮嘱：“往上走，去第三层客舱，达尼尔那里最安全。”
    马丁和博努奇也不废话，拔腿就朝楼梯跑。
    沿路都是惊慌失措的水手和女仆，他们也意识到了危险降临，但一个个都不敢动，哪怕脸色煞白，浑身发抖。
    抵达第三层时，马丁看见西北方海里浮出一片巨大黑影，那犹如石油泄漏一样的蔓延之物触到拼命逃跑的侦察车，车子一下子被拉入海里，再也没有上浮。
    达尼尔的客舱外站着六名守卫。
    他们都手持燧发长枪，在马丁两人靠近时抬起枪口：“来者止步，否则开火。”
    两人不得不止步，在走廊上远远观察海上局势。
    此时大片海域已经被染成了黑色，溺海之子庞大的身体遮蔽统治了附近。
    它经过之地，海洋延伸出一条条黏着的黑色触手，这些触手在空中将逃跑不及的海枭一只只捕获，轻轻扯入海中。只要被触手靠近，海枭们就仿佛失去了力量一样，任凭海之手将它们拉到海下。
    这头海洋巨兽距离眺望者号所在的船岛已经越来越近。
    它就像是一张散开海中的黑色幕布，裹向餐盘一样的水面船只。
    忽然，一声狮吼响彻四方。
    一头不知从哪里跳出来的魁梧雄狮跳上船艏。它拥有近五米的体长，鬃毛浓密，身上浮现出一条条赤红斑纹。雄狮身旁，站着同样面朝怪物的迪莉娅。
    马丁看得很清楚，那是英灵才会有红光。
    眼前浮现出特蕾莎给予的评估。
    ……
    lv26：英灵玛库鲁
    综合评级：e。
    ……
    英灵雄狮身侧，迪莉娅抬起右手五指：“去，玛库鲁。”
    玛库鲁怒吼一声，化作一道红光冲破海洋，利刃一样刺入海洋上的黑色帷幕。
    刺目红光不断在黑海之中闪烁交错。
    接着整片海域都开始皱褶、扭曲，缓缓形成一片不断扭动的庞大旋涡，周围船只一下子被巨力吸了过去。
    眺望者号同样在剧烈晃动，它身上的烟囱里喷出浓烟，蒸汽气缸竭力对抗海下巨力的拉扯。
    马丁不得不抓住旁边的栏杆，以稳住平衡。
    空中忽然浮现出一座巍峨的柱状高塔，它犹如一座海市蜃楼，笼罩在溺海之子的旋涡中央。
    旋涡霎时遭到压制，流速骤然被放缓了数十倍，液体的流向也变成了慢动作。
    不同于简朴的中枢塔，这座柱状高塔通体雕刻精美，拥有蜿蜒的螺旋式长道，有镂空的门庭与斗拱。它庞大的塔座厚实而古老，越往上越是虚化淡薄，顶端是一座神庙，它仿佛与不存在的云层融为一体。
    船艏的侧方，罗伯特教授屏气凝神，浑身超凡之力疯狂涌动，支撑外像。
    马丁第一次看到外像巴别塔全力展开。
    嘭！
    身后猛地传来一声巨响。
    几个守卫发现不对，立即冲入客舱。
    马丁也趁机跟着跑进去。
    宽敞整洁的一等舱此时一片狼藉，窗户和墙壁仿佛被巨兽啃过，破开了一个大口子。
    猪人约克靠在墙边，金边眼镜被踩碎在地，他胸口多了个血窟窿，腰部也缺了一块，鲜血浸湿了身下的厚实地毯。
    “去，去追巴克，他逃了……”
    猪人捂住腰上伤口，有些乏力地喊：“快，追。”
    持枪守卫脚下倏然钻出六个黑影，它们浑身蒙着斗篷，从缺口上一一跳下，追踪猎物而去。
    在路径成像魔术下，马丁这次看清楚了。
    鼠人佣兵原来藏在守卫的影子里。
    还好之前没有轻举妄动。

 第69章 体面

    猪人约克体型肥硕，但他向来注意自身形象，头发必须一丝不苟，眼镜必定没有灰尘和油污，西装外套和衬衫一定不能有皱褶和内卷。
    马丁第一次看到他狼狈的模样，对方却已是离死不远。
    让马丁不解的是，周围守卫见猪人重伤濒死，根本无动于衷。
    他们只是四处查看了一下，一部分人沿着破损的墙体往外追，另一部分人扭头离开房间。
    仿佛无事发生。
    狼藉破损的房间里，只剩下马丁陪着将死的猪人助理。
    约克用手压住胸口的窟窿，一只手不忘捋了捋头发，声音比平时要小很多：“我们给人打工的，就是这么惨啊。”
    “等我死后，不知道家族能不能拿到工伤保险金，那个流程很复杂。”
    他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惆怅，半是自嘲半是玩笑说：“马丁，他们是达尼尔先生的守卫，只保护达尼尔先生。如果管我的事，没有任何好处，还可能引来麻烦。”
    “同是雇员，我理解，不怪他们。”
    “所以工作不要太拼，何必拿自己小命开玩笑，你要以我为鉴……还有希望你帮我作个证，告诉基金会相关部门，我是死于工伤，请帮我的家族拿到应得的保险金。”
    马丁心情有点复杂。
    从阵营立场而言，约克被巴克干掉，这对自己是利好。
    达尼尔少了个助手和眼线，自己之后的刺杀行动也更加方便隐蔽。
    可从个人角度来讲，马丁其实对约克印象不差。
    猪人约克是个比较纯粹的打工人神眷，讲究安全第一的上班族，出了个差没想把命也给搭上了，临死时还想着给家里挣点保险金。
    约克不是个好人，但他实打实请自己吃过几顿饭。
    交往虽浅，但也该略尽情谊。
    马丁翻找出干净的白布，给约克绑住伤口止血。
    可猪人身上创口太大，胸口骨头都被砸碎了，腰部皮肉被碾碎了一大片。
    血从绑紧的白布里不断往外渗，完全没有止住的迹象。
    约克呼吸越来越微弱：“马丁，帮我个忙，给我把衣服弄一弄。”
    马丁帮他扣好大衣的扣子，抻平了衣领，又轻轻给他拍掉袖口的灰尘。
    猪人的形象看起来稍好了一点，他脸上苍白，精神仍旧很差。
    “如果还有块蛋糕就好了……”
    约克砸了咂嘴，眼睛半闭：“死到临头，就想要再吃一口甜食，多美味啊。”
    他宽大的舌头舔着嘴唇，仿佛在幻想最后的晚餐。
    马丁本想跑到楼下餐厅找找看。
    可猪人如今呼吸越来越迟缓的样子，让他怀疑，约克撑不到自己回来的时候。
    怎么办？
    他忽然想到，好像怀里还有个甜甜圈。
    迪莉娅送给自己的，说是受伤的话能治疗伤势。
    只是猪人这弥留之际的模样，也就当个小甜品了。
    马丁剥开莎草纸，将里面的甜甜圈凑到约克嘴边。
    猪人看到甜食，顿时回光返照一般狼吞虎咽，哼哧哼哧，将不大的甜甜圈囫囵吞下。
    “马丁，太谢谢了。”
    约克一脸满足。
    猪人身体缓缓躺下，压低声音：“小心巴克和达尼尔。”
    “巴克一直在向我打听你的消息，你得提防。”
    “达尼尔不会让你们活着出去，他要用活人血肉来献祭，让天使们降临……”
    马丁心里警惕。
    牛头人招来工人，原来是这个打算。
    “再见了，我的兄弟。”
    猪人闭上眼，靠在墙上，安静等待死亡。
    马丁起身，微微颔首，对这位不算朋友的朋友道别。
    正当他要离开，忽然发现了一件怪事。
    猪人约克身上本在消散的超凡之力，竟然停止了逸散，渐渐变得平稳下来。原本淡薄到模糊的径也逐渐显化形态，环绕着他腹腔一带。
    联想到刚才的最后两句话，约克发音吐字非常清晰，完全没有要撑不住的架势。
    马丁用手拍了拍猪人的脸：“约克，约克，醒醒。”
    约克缓缓睁开眼：“咦，我怎么还没死？”
    马丁也愣了一下。
    这家伙自己都没意识到。
    约克捂住自己的伤口，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你给我吃的甜甜圈里有‘急救黄油’？”
    “这是迪莉娅给我的，说关键时刻可以治疗伤势。”
    “肯定是！”
    猪人顿时眼里涌出强烈的求生欲：“我的好兄弟，快帮我拿吃的，就在角落的柜子里，那些罐头和肉肠都拿来，快快，我还有救，我真的有救。”
    马丁打开柜子，将里头的铁皮罐头和纸包好的干肉肠一股脑用衣服兜过来。
    约克开始疯狂进食。
    他撬开罐头将肉汁往嘴里倒，两口一根肉肠，吃得满嘴满身都是油。
    随着猪人大快朵颐，马丁看到约克腹部蓝色的径越来越活跃，径变成了一道飞快穿插的缝线，迅速将伤口缝合，并且从破损残缺的血肉里激发出了生机。
    ……
    “呼——”
    约克打了个嗝，他看起来油光满面，整个人已经不像之前的命不久矣。虽然比不得平时，但也基本稳定下来。
    “兄弟，扶我一把。”
    马丁搀扶着他，帮他坐在一旁沙发上。
    “过来一点，再近一点，这样安全一些。”
    约克让马丁凑近，这才郑重说：“马丁，你救了我的命，从此以后，你就是威尔斯家族最亲密的朋友，也是自己人。”
    虽然不知道这宣言有几分真，马丁还是接受了对方的感谢：“礼尚往来。”
    “哈哈哈，说得对。交情就是一来二去，只是这次玩得有点太险。”
    “闲话短说。”
    猪人恢复正色，缓缓坐起来：“你听我讲，达尼尔现在在外面对付那个大家伙，叫做溺海之子，短时间他回不来。”
    “既然是自己人，我得趁这时候告诉你一些事。”
    “首先，达尼尔进入黄金城不是要搞什么勘查和探险，他只是需要造势，让外界知道这里到处都是黄金，进来后就有机会成为百万富翁。”
    “他要让足够多的雇工进来，用他们的血肉献祭召唤天使。”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用他们去探路，这样也有借口说他们被超凡魔物所杀，怪不到他头上。”
    “天使从天国降临地面，需要时间和路径，如果是本体降临，那当然是最强的姿态，只是那有很多限制。”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制造出临时的躯壳，让天使投射意志化身到临时躯壳里。”
    约克捏着手里的一根香肠比划：“就像这样塞进去。”
    “投射可以随时随地完成，只需要准备肉身和举行仪式，快捷方便。缺点是会削弱天使本身力量，而且由于承载人的身体很脆弱，会渐渐崩溃，持续时间不久，所以不能一来就召唤。”
    马丁说：“容我打断一下。达尼尔召唤天使进来，是为了占据地下城？”
    “短时间里是做不到的。”
    约克啃了一口手里的肉肠，用手帕擦了擦嘴上油脂：“这可是三首龙的地下城，不是给钱就能走来走去的儿童乐园。”
    “他召唤天使，是要引出一个叫数星者的怪物。这则消息，是达尼尔花费了巨大代价才从巴克嘴里获得的，罗斯家族和基金会其他人应该还不知道。”
    “那家伙以天使为食，是三首龙最重要的宠物之一。”
    数星者？
    马丁立即想起那个深海里的扫把头多眼怪。
    没想到这家伙来头不小，还有挑食属性。
    “数星者有一个特性，它吃掉天使后会将天使的须构残留物集合，以圣遗物的形式排泄出来。那种保留了须构的圣遗物会形成‘权蚀’的痕印雏形，是非常稀有珍贵的宝物。”
    “当然，有一定概率，越强的天使越容易引起它的注意，越可能排泄出权蚀雏形，甚至完整权蚀。”
    马丁不免狐疑：“我记得，好像以前天使军团攻破过这座地下城，按照这种习性，当时数星者应该也对天使发起了攻击？它没有被天使们击杀？”
    “兄弟，数星者又不是愣头青的蠢货……连三首龙都无法抵挡的天使，它当然是小心躲起来。”
    约克咧嘴一笑。
    “至于权蚀，这东西有太多可讲的。不过你先记住，权蚀就是神眷之间交易的战略级资源，神眷的很多行为，都是为了获得和培养权蚀。”
    猪人三两口吃掉最后一根肉肠，他舔了舔手指上发亮的油。
    “这里是达尼尔货真价实的黄金城。”
    “但却是其他人的葬身地。”
    “兄弟，你扶住我，这样咱们更不会惹人怀疑，送我到外面，外头的女仆还是会帮把手的。”
    马丁将猪人搀扶起身，可正要起身，整艘船忽然剧烈震颤，仿佛被几十发火炮同时砸中。
    头顶的矿石灯被晃得哗哗作响。
    屋子里的沙发、茶几、桌椅等活动物更是在里面左右漂移。
    马丁和约克踉踉跄跄走出三楼船舱。
    海面上，众人与溺海之子之战已进入白热化。

 第70章 权天使

    眺望者号装配的32门炮对准两侧海面不断开火，前装炮喷出一团团白烟，在黑色海面上炸出一簇簇不大的水花。
    随着船炮火力全开，这艘蒸汽船也在开炮后坐力下不住摇晃。
    这只是远程火力掩护，真正的交战中心属于超凡领域。
    马丁举目望去。
    英灵玛库鲁此时在海洋上飞奔，它身上燃起赤色火焰，就像是一头纵火魔兽，试图将这黑暗如墨的海域点燃。
    海面上伸出一只只细长的漆黑手臂，它们疯狂追逐赤红雄狮，黑手缠绕如跗骨之蛆，不断抓向英灵。
    火与黑，生与死持续交替。
    黑暗依旧牢牢占据统治地位，但点点星火不断洒下，在海面上点出一条条火线。
    空中的巴别塔之影也变得虚幻而朦胧，黑海漩涡被它阻碍了运转，但来自海洋深处的恐怖力量正在一点点挣脱束缚，旋转速度也渐渐在恢复，虽然这过程很慢。
    甲板上，迪莉娅双眼牢牢凝视玛库鲁的轨迹，嘴唇抿紧。
    罗伯特遭到的力量反噬更加严重，他脸色酡红，犹如醉酒，不断咳嗽。
    此时，达尼尔·罗斯穿着白衬衫的高大身影出现在船首像上，在他身侧还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仆。
    他吐出一大口血，这血在空中缓缓扭动，仿佛吸走了他的精神和力量，凝聚在了右手手掌上方。
    牛头人右手食指中指轻轻放在女仆眉心。
    血仿佛得到指引一样钻入女仆额头。
    达尼尔口中念诵着怪异冗长的咒文，双眸变成了铬黄色，瞳仁也渐渐浮现出一道道蠕动血丝。
    一股晦暗的力量萦绕在他周围。
    马丁认出，达尼尔身旁女仆，就是博努奇此前感兴趣那位短金发女郎。
    牛头人声音猛地一停。
    他手指上，蓝色电光般的径猛地收紧，化为一个小点沉入女人额头。
    霎时间金发女仆双眼、口鼻放射出强烈白色光芒，身上升腾起磅礴迅烈的超凡之力。
    白光迸射之中。
    女仆双眸变成了血色，瞳孔莹白，整个人没有了此前的温驯谦卑，目光冷漠地凝视着海中巨怪。
    达尼尔此时表情也变得郑重了许多，他缓缓颂咏道：“崇高的人世神迹啊，请您降下，是为惩罚此间亵渎须构之物。”
    女仆轻轻漂浮起来。
    她身上女仆服片片破碎，被径的力量重新编织，变成一副贴合身形肌肉的银色甲胄，将她全身连同面部都包裹起来，隐去了本来的血肉容颜。
    马丁立即被唤醒了记忆。
    第一次踏入砂与海之城，他在起始坐标看到的三座石雕之一，有一名天使就是同样的形态。
    不同于那失去生机的雕塑，眼前这鲜活的天使体表盔甲上浮现出一条条树状花纹，这些深深铭刻的花纹仿佛是被高温融入甲胄，它们彼此连接，结成某种古老的象征。
    马丁这时候得到特蕾莎的情报。
    ……
    lv28：权天使。
    综合评级：e+
    ……
    占据女仆肉身的权天使双手虚握，蓝色的径在两手之间勾勒出一把白光权剑。
    甲胄的背脊上，舒展出两张宽大翅膀，只是这翅膀完全和甲胄一体，每一片翎毛是金属质地，冷冽肃杀。
    权天使悬于空中，手持权剑。
    她甲胄上的花纹骤然迸发出红芒，将手中剑也染成了血色。
    某种令人心悸的力量和预兆，笼罩在整片海域上。
    马丁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权天使，
    他扶着的猪人却仿佛见怪不怪：“看到天使盔甲上的刻痕了吗？那就是我给你说的权蚀，是天国力量的象征。权天使的权，就是持有权蚀的天使。”
    “那东西是须构不断生长后的芽体，具有无穷的潜力。”
    “达尼尔也是想要那种东西，越多越好。”
    马丁忽然反应过来：“须构具有阶段的成长性？”
    “当然了，那可是天国最看重的种子。”
    约克低声说：“从须构中筛选出适格者，也就是天使，具有完整序列的天使会渐渐进化，长出芽体，也就是权蚀。”
    “权蚀的成长要复杂很多，不过如果运气很不错，就可能进入更下一阶段的成熟体，神缀。”
    “那可是天堂之门都要收藏记载的稀世珍宝……”
    马丁不由想到：“那权剑呢？”
    “权剑？”
    猪人脸上露出一丝不屑：“那种批量仿制品，怎么能和真正的神缀相比？”
    “就像你们根据天使呢喃制作了天使药剂一样，权剑就是神缀的粗陋仿制品，是天堂之门给予每个天使的标配，拿来凑合着用，高阶天使是不用这玩意儿的。”
    “快看，这两个要干起来了。”
    约克提议：“咱们来赌一把，看哪边会赢，赌一顿大餐。怎么样？”
    “好。”
    “你先。”
    马丁随口说：“我赌海下怪物会赢。”
    “那我就只有买天使了。”猪人嘟囔了一句：“希望他能争口气，不要太废物。”
    马丁一愣：“你一个神眷这么说天使，真的好吗？”
    “没关系。”
    猪人摆摆手，小声说：“从天国被召唤而来的天使，早就抹去了个体意志，它们出现只会贯彻命令，是没有感情的天国公务员。所以不用担心，神眷抱怨两句很正常。”
    “快看，开打了。”
    约克作为围观群众，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马丁回头看去。
    权天使浑身布满了雷光一样的径，径通过权蚀纹路也蜕变成了赤红色，超凡之力变得越来越狂暴，她手中权剑也越来越宽大，血光直冲天际。
    整片平静海域被力量压迫出一个下沉的坑洞。
    天使举剑斩下！
    忽然一道黑影跃出水面，把权天使连同权剑之力一同扯入暗沉的水下，变成一团小小的水花。
    那股蓄势而发的惊人力量顷刻崩塌逸散，激起一阵吹向四面的强风。
    战场上陷入短暂的死寂。
    只有重新填充坑洞的海洋哗哗流动，抚平伤口后仿佛无事发生。
    作战中央的几人，迪莉娅、罗伯特都是惊魂未定。
    达尼尔脸上却显出一丝隐蔽的欣喜。
    这表情被马丁看在眼里。
    作为这座地下城的临时主人，马丁清晰洞察到了刚才那一幕。
    本在海下深处的数星者被这股天国之力唤醒，它伸出了自己扫把头上的一根触须，诡异地突破距离壁垒出现在海面上，将声势浩大的权天使直接吸走，塞进了那形态诡异的嘴里。
    进食后，它又再次陷入沉睡。
    猪人约克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惊魂未定地说：“刚才那家伙很可能就是数星者，猎天使做食物。”
    “真是倒霉，关键时刻出来捣乱，而且也没排泄出权蚀啊……”
    马丁倒是轻松了一点：“看起来这次我们都没输，没输就是赢，结果不错。”
    “这倒是，老弟你的乐观我得好好学学。”
    约克忽然咧嘴一笑：“不过召唤权天使失利，达尼尔这回得自己下场了。待会儿你可以看到一出好戏。”
    马丁立即意识到：“他的超凡之力有特殊？”
    “怎么说呢？和他本人风格其实很不像，不过说不像也像，须构序列这东西是天生的。”
    这番谜语没有影响马丁。
    他目光投向战场上。
    达尼尔此时挽起袖子，从腰间摸出一把随身的小猎刀，朝自己左臂上一划，鲜血流了出来，滴落海里。
    猪人收敛笑容，声音低沉：“他的序列「悲悯宽恕」，是种很可怕的能力。”

 第71章 我宽恕你

    伤口上的血不断流出。
    达尼尔脸上平静而温和，没有了此前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海洋之中的迷失者，我宽恕你。”
    达尼尔声音沉稳庄肃，渗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脑内。
    “我宽恕你的欲望与野性。”
    “我宽恕你的愚昧与残酷。”
    “我宽恕你的暴虐、嗜血，我宽恕你的痛苦、迷惘……”
    充满魔性的声音回荡海上，仿佛一位神父在对罪者进行祷告。
    牛头人用刀割下自己手臂上的一块肉，将其轻轻丢入海里。
    “无须愤怨，没有仇视，回归最初的平静，将混沌的疯狂再次沉睡。”
    他慢条斯理地继续在左臂上切割，将自身躯体一片片丢入海中。
    原本汹涌起伏的黑色海洋渐渐平静下来。
    一抹血色渐渐在海上晕染，溺海之子反而受了伤一样，赤红色的蛛网纹路在黑色海面不断蔓延。
    英灵玛库鲁也躲到了边，警惕地观察时局；空中的巴别塔却依旧维系，遏制溺海之子力量的进一步集中。
    马丁牢牢盯住达尼尔。
    牛头人身上的径以一种奇妙形态钻入血肉之中，形成某种闭环，被他剥离落海。
    但每掉落一片皮肉，达尼尔的超凡之力反而更加高涨一分，淡淡红光在他身上流转，形成了一大片肉眼不可视的光晕。
    “从仁慈与善意中得到安宁。”
    他左手已经白骨嶙峋。
    达尼尔却面色安详，甚至带着淡淡微笑。
    “慈悲的天主。”
    “求你恩赐所有身陷欲望者早日解脱枷锁，进入平安与光明的天国，因着你的慈爱能得享永生的幸福。”
    他抬起头，仰望天穹，恍若在接受某种神启。
    接着达尼尔将自己整个左臂砍下，丢入海中。
    马丁瞳孔一缩。
    灵知和「路径成像」魔术帮助下，他终于看清了达尼尔的能力展现方式。
    牛头人砍下的根本不是自己左臂——而是一副从他身上长出来的古怪肉体，这副躯魄目前只显现出一部分，包括手臂，肩胛和胸膛。
    这部分肢体与达尼尔有很多局部重叠，就像两个人错位生长在一起的连体人。
    蓝色的径连接起达尼尔和那副古怪肉身，双方交叠部位更是红光浓郁。
    超凡之力将两具身体融为一个古怪的多体人。
    马丁明白，这应该是达尼尔的英灵雏形。他通过将英灵割肉放血，喂给超凡生命，展现出某种魔术效果。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罪。”
    达尼尔仍在进行自己的仪式。
    “全能仁慈的天主，求你广施慈恩，接纳海中迷失的灵魂，赦免他在世时，无论思、言、行为上所犯的过失，求你派遣天使保护引导他，不为魔鬼所害。”
    “求你让他安详在你的怀中，来日在天国与他相聚。”
    他声音抑扬顿挫，犹如一名拯救罪人的先知，浑身散发出让人想要顶礼膜拜的引力。
    女仆和水手们都跪在地上，双手十指抱紧，轻声跟着一起祈祷。
    达尼尔又切下了英灵的半只右臂，将带血的肢体丢入水中。
    “我宽恕你。”
    最后一截手臂被吞噬后，水面再也没有了一丝波澜。
    原本黑色的海此时渐渐变成了血红色。
    溺海之子变得出奇温顺。
    达尼尔轻声说：“来，我的孩子，到我这里来，回到天主的怀抱。”
    牛头人身上，缓缓显出一副怪诞的躯体，这躯壳失去了全部左臂、以及肘下右小臂，浑身生长着肿胀的皮肉，就像是浸泡已久的巨人观浮尸。
    英灵脑袋上长着四只眼睛，没有口鼻，四只眼睛细长对称，眼眶里是完全红色的无瞳孔眼眸。
    达尼尔张开双臂。
    水中缓缓升起一团椭圆形的柔软球体，这球状物顶着黑红相间的薄薄膜状物，就像一个巨型海蜇，这才是溺海之子的真正躯体。
    它脱离了海洋，一点点漂浮上来，靠向达尼尔的英灵。
    两者触碰的瞬间，英灵一把将它抱住，长有四眼的头颅从中间裂开，左右裂开的大口咬在溺海之子的球状本体上，撕扯出红黑相间的粘稠液体。
    溺海之子顿时疯狂挣扎，达尼尔就被抽飞坠海，英灵雏形也随之消失。
    受伤的怪物格外疯狂，身体再次撑大成黑膜状，铺天盖地朝水上眺望者号包裹过来。
    “达尼尔在干什么啊！将那家伙引走就行了！还贪心地想要直接吞了它！”
    猪人破口大骂，拉着马丁慌忙跑路。
    “等等，还有人。”
    马丁示意猪人不要慌。
    因为他看到，迪莉娅和罗伯特教授再次联手，雄狮英灵玛库鲁和巴别塔的组合没有退，暂时稳住了巨碗一样罩过来的溺海之子。
    可也仅仅是僵持。
    马丁在意的是，另一个从未出手的人站了出来。
    布莱克·迪克森站在甲板上，眺望着头顶遮天蔽日的黑色膜状物，超凡之力激发的冲击气流将他的长发吹得凌乱不堪。
    这位面容刻薄的中年人抬起手，戴上一副白色的棉布手套。
    他嘴里吐出一口白气，戴手套的手朝天上探去。
    轻轻一抓。
    天空那压迫十足的黑幕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布莱克教授手指间，多了一只黑色的甲虫。
    “这是什么能力！”
    猪人约克看得人有点恍惚，他用力拍了拍自己肥厚的脸颊，看向马丁：“医学院的教授，都这么强的吗？”
    “……”
    马丁也看呆了。
    难道布莱克教授隐藏了能力？
    可到现在为止，特蕾莎给出的评价依旧不变。
    lv10：布莱克·迪克森。
    综合评级：g
    黎明泰坦出故障了？
    接着，马丁就意识到不是。
    布莱克教授此时显得非常吃力，他抓住黑甲虫的手指在不断颤抖，口鼻也在渗血。
    他吃力地说：“快，送我去最远的地方，差距太大，我的‘捉虫人手套’抓不住它多久。”
    迪莉娅立即反应过来，她挥了挥手：“去。”
    英灵玛库鲁驮起布莱克就朝着远处狂奔，化作一道红色闪电消失在海平线上。
    “原来是特殊义体，特定式序列。”
    猪人约克松了口气，接着又有点郁闷：“我还以为有个大人物藏着呢。”
    马丁看了看周围。
    溺海之子被布莱克制服带走，蒸汽车上的女仆和船员们也渐渐回过神来，开始修理破碎的甲板，擦地，运送物资。
    秩序在渐渐恢复。
    “达尼尔恢复伤势后就会回来。”
    约克打起精神，叮嘱说：“老弟，关于你救我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相信我，这对你对我都好。达尼尔做事比较直接，遇到不能确定的事基本上是……”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脖子。
    “老弟，我先告诉你我的序列，你会懂了。”
    猪人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的须构序列是‘自如伸缩的胃’。”
    “吃下去的东西能立即被分解和吸收，所以遇到重伤或重病时，我只要吃得够多够好，就能恢复过来。”
    “除此之外，我能收集情报和迅速分析，因为我能吃的不止是传统意义上的食物……书、报纸乃至一些小点的东西，皮鞋，皮袋，手套都行。”
    “通过吃下各种各样的线索，我能迅速做出判断，这种能力很难用于作战，但是工作上却是一把好手。”
    “我每天工作就是吃，可大多数工作餐都很难下咽。”猪人叹气。
    马丁脸皮抽了抽，猪人这能力听着都觉得胃疼。
    他不由好奇：“既然吃什么都能得到其中的线索，那岂不是还能吃……”
    “别问。”猪人赶紧抬手制止：“兄弟，永远不要问这方面的事。”
    马丁对他有点同情：“好。”
    “还有一件事。”
    约克吸了吸鼻子：“我被巴克·卡特重伤前啃了他一片头骨和小半个脑袋。当然，这是工作需要，完全是达尼尔强行要求。”
    “那家伙来历很不一般，情报很复杂……他对你的恨意，和达尼尔比起来都不遑多让，你得小心。”
    马丁认真说：“谢谢，约克老哥。”
    猪人这才展露笑容：“这才对嘛，都是自己人，以后大伙儿互相照应的时候还多着呢。”

 第72章 代价

    一望无垠的蔚蓝海域中，孤独的白色高塔矗立在水中，不论如何波涛翻滚，高塔周围都是风平浪静。
    乘坐海浪，一个人影朝高塔而来。
    他身上的大衣破破烂烂，露出的头骨也有不少裂纹。一些血管爆裂了还在渗血，局部头脑神经缺失和断裂，让他有点头脑浑噩，不太能集中专注。
    不过这些代价都是值得的。
    为了中枢塔，为了今天的收获，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付出。
    巴克·卡特站在浪头上，远远仰望前方高塔，颅骨中的眼球里燃烧着狂热之火。
    所有的隐忍和妥协，都是为了此时此刻。
    冷静如他也难掩心中激动。
    三首龙戈耳工的砂与海之城，距离刻下自己名字只一步之遥。
    这不是什么废弃的坍塌空间，也不是被天使们轰碎的废墟，而是一个保存完好、经年维持、尚在正常运行的地下城。
    它是如此美丽强大，潜力无限。
    深呼吸。
    深呼吸。
    巴克努力保持心态平稳。
    历经诸多艰辛，他很清楚要拿到这座地下城的控制权多么艰难。
    现在是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不允许有任何一点闪失！
    巴克将目光下移，看向那守在高塔之下的英灵。
    骑士绕着中枢塔缓缓迈动马蹄，警惕地扫视四周，手中染血之枪枕戈待旦。
    他对达尼尔是个大麻烦，对自己却不是问题。
    放心，达尼尔。
    等我掌控了地下城，一定好好报答你。
    绝对不会忘了你过去给我的恩情……
    巴克的骷髅头上浮现狰狞笑容。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黄铜罗盘，手指轻轻扭动上面指针，让本指向南北极的两根黑色指针都指向前方高塔。
    校准后，罗盘的表盘开始疯狂转动。
    一股骤然出现的巨力将巴克和罗盘一同吸入虚空。
    眼前景色骤然一变，巴克小心翼翼打量四周。
    中枢塔内呈现出洞窟般的空间，到处长满藤蔓，藤上挂了一串串的金色葡萄。
    “这玩意儿……看来就是传说中的活体黄金。”
    在此刻的巴克眼里，这葡萄藤也显得如此美妙。
    他心里想着。
    “三首龙戈耳工的黄金城，里面的最大秘宝就是这些金葡萄，怕是不会有人相信。”
    “当然了，黄金城不过是戈耳工编造出的一个谎言，一个遍地黄金，白银流淌的宝藏之国……这样外面的蠢货才会前赴后继进来。”
    骷髅人摘下一粒葡萄，放入口中，两排牙齿一阵咀嚼，金黄色的液体流入体内。
    “和预想一样，就是普通葡萄，只是卖相比较好。”
    他吐出葡萄籽，迈步走到那石盘操控台前。
    巴克眼窟中两只带着血丝的眼球，顿时目光灼热。
    “这就是砂与海之城真正的中枢。”
    操控台上布满一个个古怪缺口，中间部分呈圆形。
    他将手里黄铜罗盘小心放入中间的空缺。
    卡入其中，严丝合缝。
    果然！
    巴克忍不住搓了搓手。
    等待。
    等待着。
    耐心等待着……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巴克眼里的期待也渐渐变成了怀疑。
    不可能，不可能啊。
    明明这就是操控台最重要的主钥匙，只要有这把钥匙，就能立即掌控砂与海之城，哪怕有其他人持有副钥匙，也会因为主次差异被直接弹出。
    巴克看着毫无反应的操控台，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不敢想的恐怖念头。
    自己被骗了。
    是谁？
    达尼尔？不可能，他绝不会知道这么多情报，而且他盯着的是数星者。唯一可能知道些皮毛的约克已经被自己打碎了内脏，以达尼尔的性格，绝对不会花费高昂代价救他。
    三首龙戈耳工？
    对，对对对，只可能是龙族……
    这该死的蛇形畜生！
    巴克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发抖。
    他妈的！为什么！
    巴克拳头攥紧，忍不住用力捶打在操控台上，一拳又一拳，打得指骨皮开肉腚，染血的操控台却纹丝不动。
    这本是一个多么完美的计划。
    他先尾随鱼人达克西·贝克和弗莱曼，等他们找到确切坐标后将两人连同整艘船灭口，夺取了罗盘。
    接着待价而沽，逼得需要在基金会稳固地位的达尼尔妥协，用罗盘牵着这高傲牛头人的鼻子走。
    然后他将此前的一个个布局悄悄连起来，探险家协会，罗斯基金会，议会，手指帮，格瑞普大学，警方，瘟疫……围绕着黄金城，一个激动人心的古代传说照进现实，所有人都为此而狂欢，成为自己的跑腿。
    最后他只需要找到一个时机，进入中枢塔，关闭地下城，进入者都将沦为地下城魔物口粮。
    唯一赢家：巴克·卡特。
    剧本策划：巴克·卡特。
    主角兼导演：巴克·卡特。
    简直完美。
    ……
    愿景有多美，失望就会有多痛苦。
    试探了几个小时，他终于绝望地确定，自己已经无法掌控这座地下城。
    巴克牙齿咬得咔咔作响，他眼窟里的两只眼球愤恨怨毒地看着石盘，对着看不见的敌人说：“我拿不到中枢塔，你们更该死。”
    原本计划来一场表演式的降临，现在巴克已经管不得那么多了，他恨不得达尼尔为首的一众人马上死无全尸。
    不仅是泄愤，也是因为这里的秘密决不能外泄。
    他一把抓起卡在石盘上的黄铜罗盘。
    超凡之力涌入这件道具中。
    他将两根指针直接拆下，卡入背后卡槽。
    黄铜罗盘一阵咔咔作响，仿佛坏掉的发条一样颤抖作响，很快就不动了。
    巴克冷冷一笑，收起罗盘。
    好好享受恐惧的滋味，猎物们。
    ……
    溺海之子的狩猎，让本来井然有序的船岛变得遍地狼藉。
    达尼尔·罗斯、迪莉娅、罗伯特教授都受到不轻的伤，最关键时刻站出来的布莱克教授则是还没回来，不知生死。
    经过现场统计，过半的船只都被超凡之力的余波损毁，超过五十名船员和工人失踪，不知道这些人是被路过逃命的海枭叼走，还是纯粹地尸骨无存。
    直面地下城的巨型魔物，大多数工人都陷入了恐慌和歇斯底里——不过罗斯基金会很快解决这个问题。
    他们给够了补偿金，让工人们至少明面上不再骂骂咧咧，能够回归于正常的修补、运输工作。
    还有一些闹得特别厉害、反对特别强烈的工人，则是不知所踪。
    这些马丁目前都暂时顾不上。
    他和博努奇正在照顾有点发烧的罗伯特教授。
    好在眺望者号上有冰室，他们能用冰块和冷毛巾给老教授降温，这也是目前唯一有效的办法。
    “马丁，来一下。”
    博努奇挥手示意。
    马丁回头对旁边的女仆说：“西尼娅小姐，劳烦你继续照看教授，待会儿继续给他降温。”
    “请放心，马丁先生，我会好好照顾教授。”
    女仆西尼娅温顺地说：“船医先生救治了达尼尔先生后，就会过来。”
    马丁走到舱门外的走廊上。
    博努奇额头有一团淤青，手臂也划伤了一道口子，他用绷带进行了简易包扎。
    “教授现在情况很不好。”他显得忧心愁愁：“船上超凡战力损耗太厉害，如果那怪物再来一次……咱们可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马丁看向他：“有话直接说。”
    “我觉得，我们得撤了。”
    博努奇左右看了看，压低嗓音：“至少我们几个，这个专家团得先回去。等恢复过来再说，或者另外派人来接手我们的工作。”
    “这座地下城的危险远超我们预计，现在船上防卫力量太弱，根本不可能再挡住下一次冲击。”
    马丁摇头：“不行。”
    “为什么？”
    “我们现在走不了，基金会带我们进来是替他们做事的，绝不会让我们随便出去、将这里的真实情况告诉外界。”
    马丁点到即止。
    约克透露的关键情报他还不能讲，得等罗伯特教授醒来。
    博努奇却脸色微变，仿佛想到了什么：“该死，被绑架了。”
    “不要慌张，见机行事。”
    马丁安慰他说。
    忽然甲板上响起一阵欢呼声。
    马丁走到楼梯处，发现英灵玛库鲁驮着布莱克已经安全返回。布莱克教授看起来非常疲惫，但看得出他没有受伤。
    迪莉娅也在甲板上，她摸了摸狮子的鬃毛：“辛苦你了。”
    玛库鲁用脸蹭了蹭她的手臂。
    迪莉娅缓缓直起身体，脸上带着笑容：“诸位，溺海之子已经被布莱克教授锁在了三十公里之外，它在那边追猎海枭朝北方去了，不再会威胁到我们的营地。”
    “所以我们安全了，请大家放心！”
    船上的工人、船员和女仆们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彼此交谈时也多了些笑容。
    迪莉娅对上马丁的目光，朝这边挥了挥手：“小伙子们，下来，我有话对你们说。”
    马丁和博努奇都下楼过去。
    在一片安静的船舷处，迪莉娅脸色轻松地说：“你们两个没有什么大碍？”
    “我运气不错。”马丁说。
    博努奇指了指额头的伤：“小事，就摔了一下。”
    “很好。”
    “现在两位教授都很虚弱，我需要告诉你们一些事。”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刚才你们听到了，布莱克教授转移了溺海之子，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坏消息是。”
    迪莉娅平静地说：“我们来的出入口已经被地下城封死，短时间里无法离开这里。”

 第73章 上架通知

    刚才接到编辑的通知，明天也就是3月1号上架。
    一直看到这里的读者老爷应该也看出，这个故事本身构思需要很多的时间和精力。不论是世界观上的架构和社会形态细节，还是不同种族的价值观和特性，乃至各种组织公司之间的冲突与博弈都得耗费很多时间去推演和设定……
    然后是人物方面，我尽可能将每一个出场的重要角色都做出了个人经历，再让他们自己展现，所以配角的戏份不算少。但好处在于，主角与他们的交互中也会渐渐学到他们的东西，整个超凡世界也会多一点弹性和实感。
    再有一个是剧情结构方面，铺垫其实很多（我自己都觉得多了一点……），不论是一些细小的线索，还是人物之间一些看似简单的对话，后面都有他们立场和身份的暗示。不过这样的好处是，让他们前后的线能连起来，构成一个相对多样化的有机轨迹。
    这本书比前两本写起来都要耗费功夫，因为大纲、章纲要花很多很多时间，一直在改改改，人物，剧情，线索，遣词用句……每天发布前都得再逐字看两遍，工作量很大。
    所以每天更新两章耗费的时间大概是以前三到四章。
    每天还是上午两更（大概8点到10点），这一点不变，如果有存稿也会多更一点（以后有的话……）。
    因为没有存稿，这次就把门槛拉满：累计一个盟主加两更。
    请读者老爷多多订阅~

 第74章 突变

    缓缓起伏的海浪之间，六辆蒸汽车排列成的三角形队伍赶着路。
    车头罐状发动机嗡嗡轰鸣，铜制烟囱不断朝空中喷出白烟，机械制造出的噪音在海上回荡。
    正中间那辆蒸汽车最为宽敞，车内三排座椅，里面坐着此行身份最高的两人。
    “达尼尔，你最好坦白一点。”
    没有旁人在侧，迪莉娅此时说话直接了很多：“这座地下城中的魔物，你到底有多少了解。”
    “轻松一点。”
    达尼尔看着窗外的汪洋海域，毫不在意地说：“我也是第一次进入这地方，本来地下城就是危险重重的，更何况这还曾是三首龙的地盘。”
    “哪怕它被天国驱逐，肯定也不会这么将领地白白相送。”
    “我是它，也会在地下城里布置一些小惊喜。”
    “不要转移话题。”
    迪莉娅打断他的话：“巴克是被你搞丢的，现在你被他摆了一道，我们所有人都跟着陷入了麻烦。”
    “我不否认。”
    牛头人倒是很坦然：“巴克是个狡猾的家伙，他能背叛瘟疫女士，更何况我们了。不过没有关系。”
    “相信我，迪莉娅，这件事看起来很棘手，处理起来却不难。”
    “只要抓住巴克，从他手里夺回钥匙，那么进入外部空间的坐标就会重新打开了。”
    达尼尔换了个话题：“来点音乐吗？这辆车安装了很棒的立体唱机，里面录了我亲自弹奏的钢琴曲。”
    “抱歉，我现在没那个心情。”
    迪莉娅看向另一边的窗外：“现在腹背受敌，你居然还要分兵，执意追踪巴克。你就那么确定，他一定就在中枢塔附近？”
    “当然。”
    达尼尔看向前方座椅上的猪人：“约克的情报，我是相信的。”
    猪人助理闷头开车。
    “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不喜欢模棱两可的事。”
    达尼尔微微仰在椅子上，翘起右腿：“约克身上有我打下的印记，逃得再远的狗，身上还是有主人拴的链子。”
    迪莉娅这回没有说话。
    达尼尔突然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一直警惕我，所以宁可丢下后方的专家团也要随时盯着。”
    “换句话说，我们是某种意义上的同类，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我可不敢高攀高贵的神眷贵族。”
    迪莉娅不动声色：“当一个平凡的探险家，我很满意。”
    “迪莉娅。”
    达尼尔缓缓转过头：“我很欣赏你，你是罗斯家族需要的人才。”
    “你实力不错，行事果断，作战经验丰富，也能欣赏钢琴这种高雅艺术，满足我的基本要求。”
    牛头人眼里带着不容置疑：“来当我的副手，迪莉娅。在我这里，你可以完全施展自己的才能，那些无趣的琐碎有人替你摆平，协会的制度严重束缚了你，我不会。”
    迪莉娅轻声说：“达尼尔，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
    “你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魅力非凡，我也对罗斯基金会毫无兴趣。”
    牛头人脸色冷了下来。
    达尼尔拧起眉头，眼里散发出幽幽黄光：“很好。但，你能抗拒须构意志吗？”
    “我宽恕你的无礼。”
    迪莉娅瞳孔有些失焦，整个人有点精神恍惚。
    她心说糟糕，完全没有发现「悲悯宽恕」的序列展开。
    自己没有碰船上饮水，治疗伤势也用的是自带药品，也没有触碰对方肢体和英灵血肉，前置条件怎么达成的？
    她猛地想到。
    是车内香氛……里面被混入了英灵之血！
    这该死的卑鄙牛头混蛋！
    就在她目光变得越来越呆滞时，迪莉娅脸上和脖子上浮现出一条条血丝，她身体拼命一扭，化作白雾穿过窗户逃了出去。
    飞出窗外，英灵玛库鲁化出雄狮英姿，驮起虚弱的迪莉娅箭矢一般奔向远方。
    车内。
    达尼尔胸口多了一个指头大小的血洞，鲜血从伤口中缓缓流出，将白衬衫染出了一条垂直往下的红痕。
    “逃，看看你能逃多远。”牛头人看向窗外，神色轻松。
    猪人助理赶紧停车，他从车上翻出医药包，让雇主脱下衣服，给他熟练包扎伤口。
    “先生，现在对迪莉娅动手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怪只怪她看到了不该看的，要么臣服，要么死。”
    达尼尔从兜里翻出一枚蓝色的泪滴状宝石，眼里闪过一丝狠戾：“海枭头目体内有海枯石……这座地下城对基金会战略意义重大，不能被外人知道。”
    牛头人把玩着手里的珍贵石头：“不论跑得再远，她也会回来，她无法抗拒向我靠拢的本能。先处理巴克。”
    他打了个响指：“音乐。”
    于是车载唱机里响起达尼尔自己弹奏的琴声。
    牛头人闭上眼，手指轻轻在扶手上敲打节奏。
    约克擦了擦额头冷汗。
    这工作可真不是人干的。
    ……
    船岛大本营。
    马丁站在甲板的栏杆边，看着远处慢慢起伏的海平线，脑内各种思绪闪过。
    巴克逃走后达尼尔迅速做出了应对，他亲自带队追缉这位有前科的堕天使，迪莉娅也主动随行，他们带走了十二名男女仆从，当然还有鼠人佣兵。
    留在眺望者号上的除去专家团外，就是船上的水手和不多的几个仆人，以及人数最多的、在忙碌修葺船岛的上千名工人和水手。
    坐标通道被封，下面的人根本没想到，如今船岛剩余的食物和水，只能支撑不到一周时间。
    马丁清楚，真实情况远比这要严峻。
    他脑内随时能看见世界模型，一直盯着巴克·卡特的行动轨迹。
    巴克靠近中枢塔时，马丁立即警觉。
    不过特蕾莎也已告知，如今砂与海之城已与庇护所接驳，其他钥匙都被强制失效，所以巴克哪怕进入中枢塔也没有任何威胁。
    马丁为减少暴露风险，没有贸然动手。
    巴克在操控台前的狂喜，惊愕，失望，抓狂，都被马丁收入眼里。
    只能说，对方运气不是太好。
    也怪巴克太追求完美，低估了许多事的不可控性。
    他显然是想要打一手地下城信息差，将达尼尔等人封死，成为砂与海之城的持有者和最终大赢家。
    结果却不如人意。
    至于开关坐标通道，这想来是主钥匙的权限。
    马丁的木雕也是钥匙之一，但几乎没法将其他人带进来，唯一尝试过的佐伊都丢了半条命，无法复刻。
    “马丁，教授醒了。”
    身后传来博努奇的喊声。
    马丁回到舱里，看到罗伯特教授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发烧得到了遏制，但精神状况依旧不是很好。旁边在饮茶的布莱克教授也同样面色困顿，不过勉强无碍。
    与溺海之子的大战对两个教授消耗巨大。
    老教授一醒就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马丁将形势说了一遍。
    老教授思索了一会儿：“如今得靠我们自己。”
    “不能排除，我们还会面对之前那类怪物的可能性，它是灾难级的超凡生命。”
    “这里我简单讲一下。”
    “海枭属于普通超凡级生命，根本没法和灾难级相比，到灾难级后，船上目前的火器和刀剑完全无用。这种级别的生命一旦超凡之力失控，就是一场灾难。”
    “我们想到过会遇到灾难级的生物，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罗伯特有些疲惫地说：“不过这还不是最麻烦的事，船岛上那上千名工人，他们现在完全是被基金会威慑，依靠高昂赏金维持士气。”
    “随着时间进行，他们会再次陷入恐慌，更严重就是暴动。”
    “我和布莱克是超凡者，对他们有一定威慑能力，但马丁你们一定不能下船。”
    “必须等到迪莉娅回来为止。”
    说话之际，忽然船舱开始剧烈摇晃。
    博努奇抓着门框出去查看，外面传来他吃惊的声音：“海退潮了，下面全是沙子……”
    “下面变沙漠了！”
    罗伯特对此不怎么讶异，他解释说：“根据基金会的情报，这座地下城原名‘砂与海之城’，在砂与海之间不断切换，属于正常现象。”
    马丁目光微动。
    世界模型显示，巴克到了。

 第75章 动手

    地下城缓缓翻卷，蓝去黄现，就像是两头庞然大物在互相摔跤，终于下面的巨兽占据了上风，于是露出它宽大肉柔软的黄色肚腹。
    蔚蓝水世界变为松软干燥的沙丘之国，导致原本在水上浮动的船岛一下子变成搁浅的遇难船。
    这最初让很多工人十分惊恐，但渐渐他们发现这不过是某种环境现象，就像是潮汐与退潮。他们陆续都放下心来，纷纷从船上跳到沙子上，感受这个世界的另一副面孔。
    无人在意的角落，一个相貌平平工人看向眺望者号。
    他穿着旧衣店才卖的掉线起球粗布外衣，褪色的帆布裤子，头戴布帽，皮肤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红，并不强壮的躯体上长着一双长臂。
    “别看了？长胳膊，那艘船可不是咱们这种人能上去的，跑上去得挨枪子儿呐。”
    “快过来搬木头，甲板上还破着洞，出去还得靠这些家伙。”
    旁边的一个瘦工友招呼他。
    “我尿急。”
    长胳膊说了一句，闷闷往船艉后走，那里用木头片和帆布围了个简易便所。
    “都叫你不要喝那么多水，待会儿船长看不见人，又得骂起来，咱们今天的工钱还在他手上呢。”
    工友还在絮絮叨叨：“该死，你这说得我也想去一趟。”
    于是两人并排撩起帆布，走进厕所。
    一会儿后，只有长胳膊出来。
    他远离人群，走向沙丘，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离去。
    巴克·卡特在沙丘上又忙活了两个小时。
    他一路奔跑，不时回头。
    身后不远处是一头头沙傀，它们被挑衅式的攻击所吸引，于是都朝这里涌来。
    巴克伪装的工人脸上露出一丝得色。
    超过八十头沙傀，足够一面倒屠杀这群普通人，如果他们混乱起来就更好，更多的沙傀会被引到这里来。
    更重要的是，地下那个大家伙也来了。
    沙傀饲养者可是丝毫不比溺海之子逊色的魔物。
    这里有充足的材料，足够它制造出大量沙傀取乐。
    巴克看着远处来袭怪物，忽然快步奔跑，挤出一脸惊恐的神色，朝热火朝天的工人们大喊：“不好了，不好了，怪物来了！怪物来了！”
    他的呼叫引起了周围所有人关注。
    溺海之子让所有工人尝到了死亡的气味，当他们看到沙丘上一个个人形怪物奔袭而来时，再也无法压抑心中恐慌，一个个四散而逃。船长的鞭子、吆喝和朝天开枪都没有任何用途。
    工人和船员们就像是遇到潮水的蚂蚁，朝另一个方向慌忙逃窜，甚至没想过用船只掩体躲避。
    因为他们深知，这样薄弱的防御工事在怪物眼里形同虚设。
    只要逃到后面来时的坐标通道，就能出去，就能回到熟悉的海上！
    恐慌和逃命让人失去理智，人群不要命地冲击下，守卫们象征性放了两枪后就都躲开了。
    大量工人和水手冲入来时的路，那里有一个用木板搭建出的标志，旁边还有几艘应急小船。
    可抵达那个安全区时，他们发现自己还是在沙丘上打转，来时的那条奇妙通道消失了，只有怕跑不出去的沙地。
    绝望让他们放声嚎叫咒骂，很多人瘫软在地，较快醒悟过来的人开始到处躲避，更多的人回到船岛，寻找掩体和武器。
    但混乱已成定局，这上千人人变成了无头苍蝇、一盘散沙，没有任何即战力和组织度。
    始作俑者的巴克，颇为满意地看着一张张惶恐的脸。
    “痛苦，恐惧，这就是凡人的命运。”
    “这本就不是你们能踏足的领域，试图超越凡俗，就要接受被超凡吞噬的结果。”
    他扭过头，再次看向眺望者号。
    接下来，该你们了。
    巴克惬意地想着，船上两位超凡者，罗伯特和布莱克，你们能怎么办？
    是为了救这群普通人竭尽全力，死于沙傀和饲养者的围攻下，还是当缩头乌龟保存实力，直到最后被绝望崩溃。
    他摸了摸兜，掏出一支皱巴巴的卷烟。
    这支烟本来是那个瘦工友衣服里的，巴克将他的尸体埋进了沙子里，留下了这支烟。
    老实说，他还挺喜欢那家伙。
    嘴碎了点，但是个好人。
    可惜大多时候好人没有好报。
    但至少，自己让他死得没有痛苦和恐慌，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巴克抽着劣质卷烟，在来去逃难的人群间享受恐惧和死亡的夜宴，他不由自主张开双臂，摇头晃脑，轻轻跳起舞步。
    这般疯狂的模样没有任何人在意，也没有任何不适。
    在这种时刻，做什么都不奇怪。
    忽然，巴克停下脚步。
    他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远方有一道让人心悸的力量冲了过来。
    对方冲眺望者号而来？
    不，不对。
    是自己！
    来者堵住了通道坐标的方向，让自己无法靠近。这股超凡之力的强度，比自己强！
    迪莉娅还是达尼尔？
    巴克脑子里种种思绪闪过，但他身体已经提前做出了反应，迅速朝另一个方向逃去。
    他留了个心眼，不断在沙傀之间转向，让一些高等阶的沙傀吸引过来挡子弹。
    可追击者脚步不停，路上将一个个沙傀击破，没有任何沙傀能挡住他一下。
    辗转逃到远离船岛的高大沙丘上，巴克终于确定了来者身份。
    头戴罗马头盔的英灵森托尔手持血色骑士枪，面色冷冽地在追杀自己。
    巴克脑子里闪过一丝荒谬。
    这没道理！
    自己根本没有惊扰这守卫中枢塔的英灵，依靠主钥匙进入中枢塔也是砂与海之城的规则。
    守卫英灵也绝不应该离开中枢塔半步才对！
    这里距离中枢塔，已经他妈的有一天的路程了！守卫英灵跋山涉水来攻击老子，这算什么事儿？
    戈耳工，你个狗娘养的烂婊子！
    巴克心里破口大骂。
    他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英灵，哪怕是最低等阶的英灵，对目前的自己来说都是难以逾越的高峰。
    他曾是多年圣徒，最清楚英灵代表了什么。
    圣徒依靠义体踏入古老超凡王国，获得圣灵启蒙，仅仅是超凡入门。
    第二步即是唤醒外像，凝塑最初的原胚，这是触碰到灵具与须构力量投影的开始。
    而英灵，那是须构序列魔术展开的奇迹化身。
    必须拼一把！
    巴克全神贯注，抬起手，超凡之力疯狂汹涌。
    外像「须尾重生」展现。
    霎时间他的脸开始变幻莫测，一会儿是鱼头，一会儿是弗莱曼，一会儿是克莱德，一会儿又是自己的骷髅脑袋。
    面目逐渐变得模糊，浑身躯体也开始不断鼓动，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要破开皮肉生长而出。
    胸前皮肉一下子崩开，两条带着粘液的黑色翅膀从体内探了出来。
    这两只黑色翅膀一点点往外振翅，仿佛想要将完整的身体从巴克体内分裂孵化。
    英灵雏形正在迅速凝聚。
    巴克抬手，布下一道道超凡之力的壁障，这也是他从罗斯家族获得的不完整魔术「气障」，能削弱阻挡敌人的超凡之力。
    给我几秒钟，几秒钟就有机会逃出去。
    一声清脆的崩碎声打破了巴克所有幻想。
    英灵森托尔手持长枪冲锋，须臾间就将一道道防御全部突破。
    巴克眼里涌出绝望。
    模模糊糊，他听到沙漠上似乎有人吹响了冲锋号角。
    一道撕裂空气的红光闪过。
    巴克和他尚未完成的英灵雏形、以及满腹野心都被碾成飞灰。
    地上残留了一个干涸的小小内脏，一个黄铜罗盘，一个巴掌大的粉红色匣子。
    森托尔将这三个东西收纳起来。
    ……
    通过世界模型围观全程的马丁喝了一口咖啡。
    这次闪电式袭杀和预计一样，精准快速。
    他还算满意。
    不被发现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马丁·威尔逊这样一个被帮会反复拿捏的普通人，能有什么威胁呢？
    “伙计，你还喝咖啡？”
    旁边的博努奇忧心愁愁看着下面：“教授他们这次都还没有恢复，这么拼，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当然能。”
    马丁笃定地说：“我们得相信他们。”

 第76章 这个魔物明明超强却过分慎重

    马丁和博努奇站在甲板上，俯瞰下方。
    这也是罗伯特和布莱克两位教授的叮嘱，让他们不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要下船，由两位教授到下面救援和引开怪物。
    罗伯特教授直接展现外像「巴别塔」，将其笼罩在沙傀头顶，于是沙傀就被肢解成虫子般的沙傀之脑和一堆沙子。沙傀之脑也迅速钻入沙下。
    看起来所向披靡，但这种用法显然极其消耗超凡之力。
    罗伯特教授肢解了三头沙傀，就已经手拄舢板，有点后力不济，背脊剧烈起伏着。
    倒是布莱克教授，虽然等阶不如罗伯特，但由于义体「捉虫人手套」的特定功能性，反而让他更加游刃有余。
    他不断用手触碰沙傀，将其变成一只只虫子，将它们装进一个古怪的网兜里。
    马丁基本确定，那个网兜是欧帕兹，或者直接是某种圣遗物。
    一层白色的超凡之力萦绕在网兜表面，变成虫子的沙傀在网兜里爬来爬去。
    唯一的问题是这兜网似乎有限制，装入了七八只虫后，兜网里的虫子们形态在缓缓变化，局部变化出沙子的模样，看样子只能维持极短时间。
    布莱克动作缓慢下来，仿佛在观望什么。
    马丁这才提醒：“博努奇，你看，那些沙怪似乎并没有攻击人类。”
    “怎么可能……”
    博努奇正要反驳，忽然尬住。
    因为他的确看到，下面沙丘虽然乱糟糟一片，不少人死伤，但基本上都是工人和船员互相踩踏造成的。
    沙傀驱赶人群是实情，但这些魔物并没有如海枭一样大肆开杀。
    它们一部分在拆卸船只，另一部分捕获人类，将人身上的首饰与工具，包括银币、项链、小刀、斧头、锤子、燧发枪夺走，把这些东西丢在沙中。
    转瞬这些东西纷纷沉入沙丘，不见踪影。
    “它们喜欢金属？是来抢金属的？”博努奇有点吃惊。
    “看起来是这样。”
    马丁口中回答着，他也在通过世界模型密切关注局势。
    这些沙傀目标明确地拆解船只，将上面的钉子、铁具、铜皮、锅炉、铁阀门、齿轮等剥离下来，水手也不敢反抗阻止。
    面对怪物这种老练的抢劫行为，人们反而不再那么慌乱。
    他们老老实实站好，自觉将自己身上的金属物放在沙子上，大多人对这一套很熟悉——毕竟出海时遇到海盗是常有的事，这些规矩上船就必须得懂。
    沙傀们将金属物一个个收集，沉入沙下，就不再管人类了。
    但如果人类有谁想要私藏，比如说保留钱币或是戒指之类，就会被沙傀们抓出来，遭一番殴打后被搜身夺走。
    这场面说是魔物来袭，倒不如说是装作怪物的沙匪出没。
    罗伯特和布莱克两位教授停手，也在小心观察这个情况，沙傀倒是绕开了他们，仿佛知道这两人是狠茬子。
    更古怪的是，它们绕过了眺望者号，也不知道是这艘船本身有什么特殊结构，还是它们发现了什么。
    博努奇看得面色复杂，他张了张嘴：“这是否有点……”
    “不伤人就好。”
    马丁说着，心里也觉得古怪。
    此前他狩猎了不少沙傀，这种沙中魔物虽然看似散漫，但具有强攻击性。它们能改变沙的流向，将沙砾变成各种形态的束缚力量，擅长强控。
    只是由于马丁完全不和它们正面作战，永远隐匿背后打黑枪，所以它们的攻击手段无从施展，也就显得有点傻。
    可换成这种大规模群体正面对上，就是沙傀控沙能力展现的舞台。
    要说沙傀是非暴力型魔物，马丁第一个不信。
    此前自己被高阶沙傀数次追杀。
    眼前奇葩的魔物打劫局面，让他再次观测起地下城的世界模型。
    在这片沙漠之下，有一头沙傀饲养者。
    它脑袋上顶着lv34的等阶，也是地面上沙傀们的指挥官。
    沙傀有序搜刮的背后，只可能是它的原因。
    这个魔物明明超强却过分慎重？
    还是说，它是一个更重视收益损失比的效率派？
    不论如何，这位沙傀饲养者都打破了马丁脑内对地下城怪物的固有认知。
    毫无疑问，它拥有不俗的智力和判断力，能控制沙傀们彼此配合采取协作统一的打劫行动。
    马丁立即请教专家。
    “特蕾莎，给我沙傀饲养者的详细情报，它们是什么习性？”
    黎明泰坦响应很快：「沙傀饲养者是一种特殊的超凡生命，本身是由高阶生命将低阶生命改造之后的产物，大部分思维混乱凭借本能行动，极少部分拥有稳定的思维和认知能力。」
    「沙傀饲养者有两个本能，一是制造沙傀，二是扩张领地。」
    「制造沙傀需要以沙砾和高密度金属为原料，编织径的轨迹，赋予沙傀自主行动的能力和趋向。」
    「……」
    马丁渐渐明白。
    原来看起来栩栩如生的沙傀个体，本身不具有任何个人意志，它们只是一群木偶，被沙下的沙傀饲养者操控着。
    饲养者将它们在沙丘上放养，是为吸取地下城运转逸散的超凡之力，收集各种高密度材料，从而能够回馈给自我吸收。这也是为什么沙丘上连石头都很少，金属早就被它们收刮一空。
    因此不难理解，饲养者需要更多更强的沙傀。
    只是被巴克引来的这家伙，似乎有着明显优于其他饲养者的战略思维。
    马丁看着下面将金属物件抢夺一空后迅速撤退的沙傀们，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流窜作案。
    这动作配合也太t熟练了……
    他立即通过操控台对森托尔下达新命令：“跟踪这群沙傀，看看它们领地在哪。”
    浩浩荡荡而来的沙傀们，转眼撤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地破碎的木头残骸，以及被缴了枪支武器的工人们。
    罗伯特教授爬上一个箱子，高声说：“工人们，听我讲，我是格瑞普大学医学院的罗伯特·莱万，我旁边这位是我的同事布莱克教授。”
    “刚才的怪物是为了夺取金属而来，现在它已经离开，我们是安全的。”
    “我们会站在你们中间，有任何怪物靠近，我们都是第一道防线。”
    “现在请大家按照各位船长的安排清点物资，收集食物和清水，这些东西很重要，是我们未来一周的重要保障。”
    超凡者的威严渐渐稳定了局势。
    所有人经历了这一番恫吓，又累又乏，但为了活命还是打起精神干活儿。
    ……
    忙碌了两个小时，工人和水手们在两位教授和船长们指挥下有条不紊进行物资管控，在四个方位修建了简易的了望台和防御工事，围起了栅栏。
    这些工事主要是用来预警，也给人带来一些安全的心理暗示。
    连番遭袭，大家都是又累又饿，从负责分配食物的船长那里拿到了自己的面包清水配额后，就大口吞咽，然后靠着木板休息。
    博努奇没闲着，他清点起眺望者号上的食物，控制清水消耗，减少一切不必要开支。
    马丁倒是心情轻松。
    因为他清楚，罗盘已经被森托尔拿到，进出的坐标通道随时可以再次开启。
    只是目前还不到时机。
    马丁借口去休息一会儿，在隐蔽的转角悄然消失。
    他身影一晃，来到了最初进入地下城的石碓处。
    如今虽然将木雕插入石盘，但他依旧被绑定了这个坐标，随时都可以被送入这里——前提是不要被超凡力量干扰。
    穿着白衬衫的佐伊一看到马丁就赤足跑了过来。
    “马丁先生，我一直在这里，按您说的那样，一步没有离开。”
    少女双手背在身后，一副求夸奖的样子。
    “你做得很好。”
    马丁点点头。
    “不过我做了一件没得到您允许的事……”
    少女忽然有点心虚。
    “我知道，你救了一个人。”
    她吃了一惊：“您什么都知道……”
    “只是保持关注而已，她在石窟里吗？”
    “是、是的。”
    马丁手中浮现出外像冲锋枪，小心靠近，随时准备灭口。
    石窟里躺了一个穿丝绸马车服的女人，她身上披着自己的旧大衣，左眼下有一粒小痣，哪怕双目紧闭，依旧能看出是个美人。女人呼吸微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迪莉娅·米切尔看起来不太妙。
    马丁之前主要盯梢巴克，但另一边的局势也在关注。
    达尼尔·罗斯下黑手是在预料中的事。

 第77章 收获（上架首日四更）

    砂与海之城看起来幅员辽阔，但佐伊眼里，它又不那么大。
    因为马丁叮嘱过，让她不要离开有碎石和石雕的区域。
    佐伊很听话，她总觉得马丁说得对。
    这里没有那些超凡魔物，它们似乎从不靠近石碓，只是远远路过。
    仿佛它们不能靠近这里。
    佐伊来到这座地下城时间并不久，但还是会寂寞，她无比期待马丁的到来，哪怕只是轻轻招呼一声，或者对自己点点头，都让她觉得非常高兴。
    她有时候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病了。
    因为佐伊清楚记得，过去自己不是这样的。以前的记忆虽然渐渐开始模糊，可她应该是一个有点孤僻，不怎么会掩饰自己、讨别人喜欢的人。
    大概是成为了天使，又被济贫院灌了各种药物的缘故，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很混乱，好像自己变回了小时候，间断性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她问马丁要了一个记录本，一支吸水笔，一瓶墨汁。
    无聊的日子里，佐伊每天开始写日记。
    她要记下能记下的一切，看看自己到底怎么了。
    ……
    11月15日。
    今天马丁先生带了一大包面包，可能有7磅或8磅重，我把面包一口气吃光了。马丁先生说我胃口好，到底他是觉得高兴还是认为我吃得太多呢？
    有点愁人。我的腿不是很粗？
    11月16日。
    今天地下城出了一件大事，守在高塔下的半人马死掉了，是马丁先生干的！
    马丁先生逃跑得很狼狈，但他赢的样子真帅。
    11月17日。
    昨天的事，今天就变。
    半人马森托尔又活了过来，马丁先生说他已经是自己人，不过我还不明白，到底森托尔是圣徒还是别的什么。
    如果说石头都可以复活，那么我弄坏了这几个石雕，就相当于让他们又死了一次？
    总之森托尔开始到处狩猎魔物，比起之前要灵活一点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最近有点困。
    ……
    11月23日。
    今天遇到一件奇怪的事。
    有一个女士躺在远处的沙丘上，她看起来情况不太好，一直处于昏迷。
    我能看到，她的生命在缓缓流失，要么是受了重伤，要么就是中毒。
    沙傀都开始朝她那里靠近。
    我还是决定救她过来。
    这里至少是安全的，等沙傀离开，就把她再丢到那边。
    不过这样做，会不会被马丁先生骂啊？
    如果惹他讨厌的话就太糟糕了。
    哎，到底救她对不对呢？
    ……
    救下了来历不明的女人，佐伊有些忐忑。
    不过看陌生人没有醒来的征兆，少女又稍微放下心。
    佐伊将女人小心拖入地窟里，自己在外面走来走去，心情矛盾。
    算了。
    还是把她丢出去，反正现在沙傀们已经散开了。
    悄悄放回去，应该没人发现……沙傀不算！
    就这么干。
    正当佐伊准备搬运陌生人，马丁忽然出现。
    然后就有了之前那一幕。
    看到马丁有点怪异的脸色，佐伊小声问：“先生，我是不是惹了麻烦？”
    “也不算。”
    马丁脸上倒是没有任何不快：“只是以后，你不能做这种事，尤其在这座地下城里。这对你很危险。”
    “对不起。”
    佐伊立即认错。
    “她是我认识的人。”
    马丁稍作解释：“叫做迪莉娅·米切尔，是格瑞普探险家协会的副会长，进入这座地下城勘查，不过被同行的某群人阴了一手，就这样了。”
    看他不像在生气，佐伊心里稍微放心了一点。
    “佐伊。”
    马丁忽然转过脸，对着少女圣徒非常认真地说：“在这里，你不能再随便救人。”
    “迪莉娅的确是受伤昏迷，但下一次，这就可能是个陷阱。”
    “你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自保，所以我需要你在这里好好收集各种超凡物品，用于献祭，不管其他。”
    “这是为你和我的安全着想，明白了吗？”
    见马丁前所未有的郑重，佐伊赶紧说：“马丁先生，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她心里倒是美滋滋的。
    马丁先生在担心我的安全。
    我没惹他生气。
    耶！
    ……
    看着面色苍白的迪莉娅，马丁陷入思考。
    要怎么处理迪莉娅？
    杀了她，无疑是最简单粗暴的办法，没什么副作用，当然也没有什么正面影响。
    马丁否决了这个选项。
    迪莉娅得活着。
    她怎么说都属于人类阵营，即战力也强，就这么死了太可惜。
    迪莉娅是探险家协会副会长，以后马丁如果要加入本地探险家协会，有她这个熟人，办事会方便一点。
    虽然马丁对这个协会评价不高，但根据自己所收集的情报来说，探险家协会已经是相对较好的组织，比基金会和其他公司要环境宽松，最重要的是，属人类阵营。
    比烂的世界里，只有先找一个相对不那么烂的加入。
    再者，砂与海之城不能这么快就阵亡这种级别的超凡者。
    得给探险家和冒险者们希望，不能一上来就绝望度拉满，那就没后面人进来玩儿了……地下城还怎么运转？
    马丁忽然想到，自己似乎也变成了三首龙的思维模式了，真是屠龙者都将变成恶龙。
    最后一点，迪莉娅帮过自己。
    虽然手指帮这件事，她只帮了一半，后半截还是出了乱子。
    但有急救黄油的甜甜圈，那是实打实的，让自己救活了猪人约克，增加了一个神眷人脉，多了个重要情报源。
    于情于理，都得救迪莉娅。
    打定主意，马丁对佐伊说：“迪莉娅就暂时安置在你这里，稍后我还会过来。”
    “不过你得小心，如果她自己恢复了，你不要提到我的名字，也不要提自己的来历。”
    “好的，先生。”
    佐伊又表示：“她醒不来的，她的生命还在缓缓流逝，不过很慢，可以撑很久。她是个很厉害的超凡者。”
    “嗯，我先走了。”
    马丁与佐伊告别后回到中枢塔，不久就与回归的半人马碰头。
    “城主，这是战利品。”
    英灵森托尔将三件物品呈上。
    马丁最先看向那颗干涸的小型内脏。
    “特蕾莎，给我扫描。”
    「义体·白蜥蜴内脏：具有超强的再生能力，与不同器官结合产生不同的效果。」
    显而易见，巴克·卡特的再生与继承能力源头就是这个。
    很有成长潜力的一个义体。
    马丁将其收入庇护所。
    他又看向第二件物品，一个巴掌大的水晶盒。
    水晶盒外表粉红色，带着星星点点的亮光，触感坚硬。
    「圣遗物·回响之匣：大天使级，特殊外像演化而成的遗留物，通过接触亡者尸体可以获得死亡回响，即亡者临死前短时间见闻。触发条件：亡者死亡时间不超过7日，尸体至少有1\/3部位完好。」
    这是个好东西。
    马丁看得眼睛一亮。
    他已经拿定主意，地下城这一次结束后加入探险家协会。
    进去后可以接一些任务，持有回响之匣，他只要查探尸体就能得到线索，这有助于寻找马丁收益最大的祭品——疫虫。
    马丁也将这件圣遗物收入庇护所。
    然后是最后一个。
    黄铜罗盘。
    黎明泰坦再次给出描述：「砂与海之城的主钥匙，给予持有者两个权限。」
    「权限一，在正常环境中设置一个坐标通道，将其开启或关闭。」
    「权限二，定位中枢塔位置。」
    马丁掂量着手里的罗盘。
    巴克就是靠这东西，将所有人锁在地下城，等自己干掉达尼尔，处理好收尾工作，就能打开通道。
    马丁询问说：“设置一个坐标通道，也就是说，这个坐标通道在外界的位置，是可以用这把主钥匙进行更改的？”
    「逻辑正确，不过通道设置需要一定时间，无法即时完成。」
    他脑内演算了一番。
    多了这权限，既可以将进入通道设置在一个高阶魔物所在的危险地，直接伏击进入者。如果遇到难以处理的麻烦就关闭坐标，等风头过了换个地方重开，不要太好用。
    马丁进一步思维扩展：难道说，砂与海之城的完整权限，就是被三首龙当初分成一把把钥匙，故意散落外界，惹来持有钥匙者互相进入争斗？
    用这种寻宝和传说噱头来保持地下城热度，吸引人们不断进来……的确是个行之有效的办法。
    三首龙戈耳工这一手十分狠辣。
    马丁询问特蕾莎钥匙情况。
    「尊敬的指挥官，经过接驳计算，该地下城有一把主钥匙，十二把副钥匙，如能收集更多钥匙，会更快完成接管流程。」
    到处找钥匙这事无异于大海捞针，倒不如在地下城守株待兔效率高。
    马丁划掉了这个选项。

 第78章 战备提升

    马丁将三件战利品收入庇护所，这才问半人马：“查清楚了吗？”
    “城主，查清楚了。”
    英灵森托尔声音冷硬，言简意赅：“那头袭击船群的沙傀饲养者领地在中枢塔以东有三十公里左右的位置，约有十座沙丘的面积。”
    “该饲养者行事谨慎，持有沙傀数量超过周围同群，但它没有扩大边界，与其他饲养者也仅限于局部冲突。”
    “除去巩固领地外，饲养者会主动分派沙傀四处巡逻和侦查，为收集材料也会越过其他同类边界。”
    “这次属于少有的长途奔袭，被敌人刻意引来。”
    “目前基本无害。”
    “属下最初是跟随……”
    马丁将半人马将所见所闻仔细听了一遍，心里有了个基本概念。
    这位沙傀饲养者的风格就如袭击船岛一样，有点侵略如火、不动如山的影子。
    暂且给它一个代号「聪明的饲养员」。
    它有明显优于其他饲养者的智力、战术和组织能力，是个有潜力的魔物。
    马丁已经打定主意，等以后有机会和能力，就将这家伙收编，让它来维持沙漠中的局部秩序。
    “森托尔，你所归属圣灵，需要怎样的祭品？”
    “城主，贪婪王冠大人对于高价值、高等阶的物品都是喜欢的，没有其他圣灵的特定趋向性。”
    马丁直呼好家伙。
    这是什么都要。
    再看看你，瘟疫女士，说的就是你！就是因为挑食，整个阵营才发育那么差，麾下圣徒都没几个！
    有一个还反叛跑了路。
    马丁想了想，从庇护所里取出了吸血假牙、小魔像两个义体，以及十几颗剩下的沙傀之脑。
    “你拿去献祭圣灵，提升等阶。”
    “遵命，城主。”
    森托尔接过义体和灵具雏形，这些东西在他手里消失无踪。
    半人马的身体顿时被一股晦涩灰雾环绕，面目也变得模糊起来。
    这股力量来得快走得也快。
    森托尔的数据面板为之一变。
    ……
    姓名：森托尔
    身份：贪婪王冠·英灵
    等级：lv25
    力量：150
    魔力：90
    生命：124
    灵知：100
    精力：50
    防御：85
    体力：145
    天赋：
    （死战不屈：受伤越重爆发出的战力越强）
    义体：染血之枪（力量+10）。
    魔术：猎号吹响\/太阳战旗（2\/2）。
    「猎号吹响」——翠绿之人给予的咆哮。魔术展开后，猎号声中，持有者的攻击将会锁定对手，给予额外的猛毒攻击。
    「太阳战旗」——散发出太阳光辉的英勇旗帜。魔术展开后，持有者在战旗领域里获得额外的力量、体力与生命力。
    自由点数：0
    综合评级：e
    ……
    马丁对这结果还算满意。
    不枉费自己献祭了两个义体，还砸出去所有的沙傀之脑。
    其实小魔像也是件不错的宝物，对魔术具有超强抗性，只是普通物理防御上拉胯。
    马丁需要森托尔这个即战力提升强度，以便能正面压制击杀达尼尔，不能贪这点小便宜。
    让他在意的是，英灵似乎不需要额外学习，他们仿佛是自带魔术。只要灵知数值足够，魔术空格获取后就会显出新的魔术。
    “特蕾莎，这是为什么？”
    「尊敬的指挥官，英灵本就是悠久存在的具象化身，他们以各种形态被重新凝聚，随着不断恢复，魔术也会逐个觉醒。」
    懂了。
    人家本就掌握魔术，只是重新唤醒而已。
    “森托尔，现在进入战时警备，随时听我号令。”
    “是，城主！”
    半人马手持骑枪，身体绷紧。
    马丁又回到石碓区，问佐伊说：“现在有多少海枯石？”
    “先生，一共有三十一枚。”
    少女从丝袜里翻出一粒粒深蓝色的泪滴宝石，展示给马丁看。
    “好，现在你和我一起，将它们加工起来。”
    “就像这样。”
    马丁捏住一枚海枯石，开始用径将其切割铸型。
    旁边的佐伊也学着他的模样做起来。
    海枯石的切割工程枯燥而乏味，马丁一边制作，一边注视着地下城世界模型里的敌人。
    另一位敌人达尼尔，也终于暴露出破绽。
    ……
    六辆蒸汽车组成的车队搁浅在了沙丘上。
    由于沙子太软，车下的橡胶轮窄胎不怎么防滑，于是一路开一路陷，上坡尤其艰难，最后车队被几座移动的山丘来回推搡，完全动不了。
    达尼尔并不沮丧。
    因为目标就在前方。
    他能清晰感知到，巴克·卡特正在缓缓移动，正试图悄悄逃离。
    “先生，鼠人佣兵能处理巴克吗？”
    助理约克用手帕擦着脖子上的汗，他一路徒步，显得比达尼尔还要累。
    “当然不行。”
    牛头人一步步在沙子里走着，他手持一根黑色手杖，身披灰色大衣。虽然衬衫里绑着染血绷带，但他在沙漠中大步踏进，完全不受影响。
    “鼠人擅长骚扰，不给巴克逃脱的空间和机会就够了。”
    “毕竟只是一群鼠人，哪怕经过训练，也依旧是群容易被食欲影响的野兽。”
    达尼尔忽然停下脚步。
    他一停，猪人赶紧定在原地，后面仆人队伍也静止不动。
    约克举目望去，发现十名鼠人围着一个沙傀，那沙傀将沙砾变成一根根沙矛，从地上刺出，被鼠人们灵活躲开。
    不是巴克？
    猪人心头疑惑，不敢说话，跟着雇主走到沙傀前。
    这一尊沙傀体格高大，在同群中等阶不低，只是它背上插着四根弯曲的支起物，形态古怪。
    约克仔细一看，发现沙傀背上的是四根完整肋骨，骨头上还残留着干涸的紫色血迹。
    肋骨上纹有黄色铭文，这是达尼尔在巴克体内打下的标记。
    猪人知道要坏。
    “好啊，巴克，你这狡猾的老鼠，跑得好啊……”
    达尼尔大步迎上冲来的沙傀，沙矛还没碰到他就被折断碎裂。
    牛头人伸手一抓，五指将沙傀脑袋捏得粉碎，魔物随即坍塌为黄沙。
    沙子里爬出一只形如心脏的怪虫，正要拼命往沙子里钻，被达尼尔一手杖捅穿在地。
    沙傀之脑立即四分五裂，变成了一堆碎石。
    “计划改变，回去。”
    达尼尔面容冷酷：“先处理后方的那些工人，我需要一支天使军团。”
    约克屏住呼吸。
    碍于自己助理身份，他还是小声询问：“那专家团……”
    “我不需要什么废物专家团，只需要一群有用的天使。”
    达尼尔冷冷看向约克：“你是在替他们说话？”
    “不是不是，没有没有。”
    猪人被吓得赶紧澄清：“先生你是知道我的，我只是怕迪莉娅可能逃回去，和专家团变成一伙儿。到时候先生你的计划，可能会受到一些小小阻碍。”
    “逃回去？她做不到。”
    牛头人脸上带着淡淡自信：“她拼尽全力抵抗「悲悯宽恕」的引力，但须构本能趋向无法改变。她吸收了我的血肉，必须朝我靠近，才能得到宁静和安详，否则紊乱的径足以让她意识昏迷，失去一切行动能力。”
    “远离我，她就是和死神为伴，靠近我，她难以抗拒的命令。”
    “所以迪莉娅暂时不用考虑。”
    “至于罗伯特和布莱克，他们的能力都展露出来了，虽然都有可圈可点之处，不过也就那样。”
    达尼尔扭了扭脖子，将手杖插在沙丘里。
    “还是说，你也想成为天使吗？”
    猪人打了个寒颤，赶紧躲开：“属下还想要继续为先生效力。”
    “那就让开。”
    牛头人眼瞳变成了铬黄色，超凡之力浑身汹涌。

 第79章 座天使之轮

    达尼尔伸出右臂，手掌上崩出一道口子，灼热浓稠的鲜血从裂口里涌出。
    卡托贵族念起古老的天国祷词。
    随着拗口怪异的音节响起，他手上鲜血缓缓悬浮，变成一团不断扭动的血色软体。
    “……高贵的人世神迹啊，请你们降临，是为清除此间污染须构之物。”
    达尼尔颂咏着与上次略有不同的祷词。
    他手指轻轻在血团上一点，指向后面安静侍立的仆人，顿时血液分成十几个小圆滴飞向每一个人，迅速钻入男女仆从眼球里。
    顷刻白光乍现，仆人们都眼口放光，抬头仰望苍穹。
    浩瀚而隐秘的伟大力量降临沙丘，激起大片沙砾静止空中。
    片刻之后尘埃坠落，站在沙丘上的已是十二名天使。
    他们双目惨白，只有一点针状的血红瞳孔，背上舒展出白色中带着血纹的羽翼，所有天使都表现出统一的冷漠面容，切除了过去人类层面残留的感性。
    “我，达尼尔·罗斯，以卡托子爵之名，请求得到诸位人世神迹的帮助，贯彻天国意志，清理人世污秽。”
    达尼尔将血涂在五指上，掌心覆上自己面部，声音肃穆。
    十二名天使齐刷刷扭过头，以整齐划一的姿态看向他，犹如十二个镜像。
    他们发出同一个没有起伏的叠音：“谁是亵渎者？”
    达尼尔左手轻轻一抓，沙中的四根肋骨飞向天使：“他身体的一部分在这，是一名堕天使，这是第一个亵渎者。”
    肋骨悬浮在天使面前。
    十二天使又稍微转过头，共同看向达尼尔身后方向。
    牛头人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巴克果然去截后路了。船岛那边应该已经死伤惨重，他在削减我可用的天使躯体。”
    忽然，沙丘下鼓起一个个沙包。
    一头头沙傀从沙子里爬起来，它们一出现就朝天使们冲去，仿佛生死仇敌。
    十二天使只是抬起手，手中浮现出缕缕蓝光，权剑立即投射。
    转眼间，天使们手持权剑，对沙傀开启一面倒地杀戮，众多沙傀被斩得黄沙四溅。
    达尼尔从银烟盒里取出一支高级香烟，叼在嘴上。
    猪人助理赶紧从兜里掏出火柴盒，用手挡风，给雇主点上火。
    “约克，地下那大块头，你怎么看。”
    牛头人显得漫不经心——天使一旦降临，局势就牢牢在自己手里。
    约克收起火柴盒，小心地说：“看样子这些沙怪背后是有主使的，等阶不会低，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沙傀饲养者。”
    达尼尔手指夹着烟，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饶有兴趣地欣赏天使将沙傀开膛破肚。
    “按照罗斯家族对砂与海之城的少量记载，这种魔物介于超凡级和灾难级之间，不过到底实战如何，倒是还没见过。”
    牛头人轻巧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刚才站的地方忽然塌陷，几根沙刺一下冒出来，下面显出一个硕大怪异的脑袋。
    沙下怪物有五根长有环状花纹的触角，触角下方是一个可以翻转的骨颚，如同某种精密的巨型捕兽夹，翻转开来的骨颚布满钢针般的尖刺，刚才冒出的沙刺就是这东西。
    骨颚下是一簇十几只触足包围的咽腔，里面是一条条扭动的长喙，随时准备刺穿肢解猎物。
    它黄褐色的外表纹路散发出一种五彩斑斓的幽光，形成一种不断扭曲渐变的迷幻光斑，凝视时会产生强烈的晕眩和无力感。
    “这不就来了，这群沙傀的头头。”
    达尼尔咧嘴狞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才到灾难级就敢找我麻烦，这片沙漠的魔物过得太舒服了。”
    “天使们，净化这亵渎者。”
    他一声令下，十二天使整齐地对饲养者张开手掌。
    十二柄权剑顿时悬浮于饲养者头顶，投射下的径勾勒出一座淡蓝色的十二面体光笼。
    饲养者庞大的身体疯狂扭动挣扎，它想往沙里下潜，却被径编织出的力量困在光牢里，左支右拙，无法突破光壁。
    接着，天使们手拉着手，形成一个圆圈。他们口中颂咏怪诞古老的咒语，麻木僵硬的面部毫无表情，随着颂咏进行，十二天使的手臂生长连成一体，
    他们身躯也同样渐渐形变，每个天使都不再维持既有的正常人类五官：通体惨白的脑袋上只剩一双血瞳，他们身体收缩、没有了手臂和腿、彼此黏合成了一个环状，唯有背脊上的翅膀依旧保持统一节奏地轻轻扑扇。
    此前还具人形的天国使者，这时融合成一个白色柔软的环状生命聚合体，环上长有十二个没有口鼻的脑袋、二十四只红眼睛、二十四张白中带血翅膀。
    这天使环在沙傀饲养者头顶缓缓转动，与光牢大小契合，就如在一块巨型蓝水晶上箍上了一枚白色戒指。
    饲养者感受到极度危险，它将颚与口器拉伸开，体表色泽渐渐变成铅灰色。
    它扬起的口器扩张成了一个漆黑地洞，其中涌出的疯狂吸力将周围一切都往它体内拽去。
    空中的天使环离地越来越低，一点点被饲养者吸入那地洞般的血盆大口。
    达尼尔只是抽着烟说：“不自量力，竟然还想抵抗。”
    他抖了抖烟灰。
    轰隆！
    一声恍若大型锅炉爆炸的巨响，沙尘被高高吹起，制造出一股冲天而起的黄沙喷泉，周围能见度大幅度降低。
    破布般的粗糙碎片洒落遍地，沙子里流出绿色粘稠的液体，这液体汩汩上冒，将周围沙子都溶成了透明的晶状体。
    天使环依旧漂浮空中。
    沙傀饲养者的气息彻底消失。
    达尼尔忽然眼瞳一缩，张开手掌。
    魔术「气障」。
    咔嚓！
    达尼尔被迎面巨力撞得往后倒飞，他身体没有下坠，反而轻飘飘稳在半空，脚下是那白色怪诞的环状天使集合体。
    牛头人低头看着自己塌陷的腰腹，有些难以置信。
    六道完整的「气障」竟被瞬间突破，脾脏粉碎，鼠人们更是一个照面就被来者撕成碎片。
    这股气势和径构成的精密压迫感……是灾难级英灵。
    黄沙中现出一个手持长枪、半人半马骑士的身影。
    达尼尔面色阴沉地大喊：“天使们，净化这亵渎天国的魔物！”
    骑士从沙尘中化作一道残影，与天使融合体正面撞击。径彼此交映渗透，天使们布下一道道蓝光牢笼，被骑士反复冲锋、一次次突破。
    双方陷入了僵持战。
    达尼尔捂住腰伤，此时依旧保持冷静。
    对方实力强横，但十二名天使为一体的「座天使之轮」足以挡住，消耗战打起来，最终赢家还是自己。
    为稳妥起见，他决定全力以赴。
    牛头人掏出小猎刀，与自身重叠生长的英灵雏形展露，他一刀刀切下英灵浮肿的血肉，将其丢向「座天使之轮」。血肉在靠近天使轮时化为一团白雾，与其融为一体。
    “我宽恕你们的暴虐、嗜血……”
    “一切都是为了天国的圣洁与荣耀。”
    得到英灵血肉献祭，「座天使之轮」加速转动，十二个脑袋塌陷融入闭环，彻底化作一个庞大的白色指环，二十四只血红瞳孔的诡异眼睛牢牢盯着半人马。
    它们背后翅膀挥动，在空中凝聚出数十个直径十米蓝色电环。
    刺目电光从环中喷涌而出，凭空造就的落雷封锁了骑士所有行进路线，闪电疯狂轰击英灵躯体，将周围沙地炸出一片片黑坑。
    半人马右手血色长枪，左手上径疯狂冲涌，编织出一支更长的旗帜枪。
    银色枪身纤细笔直，前后约四米，枪头有一面金色三角旗帜，旗面上是太阳的刺绣图案。
    雷电轰击下，半人马血条不断下降。
    沙丘上不知谁吹响了号角。
    半人马一把将旗枪插在地上，三角旗帜迎风飘扬，一股热烈狂放的力量萦绕在附近的沙地上。
    罗马黄铜头盔下，森托尔双眼散发出白光。
    英灵手持骑士长枪，口中呼唤古老的真名：“dealb-gree，bil-gae！”
    他抬起前蹄，上身后仰，高高掷出染血之枪。
    赤红长枪在空中拉扯出一条螺旋光柱，瞬破雷阵，轰中达尼尔头部！

 第80章 轰杀成渣（为‘野生读者\’万赏加更）

    「猎号吹响」与「太阳战旗」加持下，染血之枪贯穿沿途数十道魔术屏障，冲破雷幕，精准干爆了达尼尔的脑袋！
    无头的神眷身体摇摇晃晃，马上要倒下。
    这时「座天使之轮」降落于无头者身后，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光圈，天使聚合体的旋转让周围空气都开始逐渐扭曲。
    达尼尔焦化的脖颈上迅速长出一个崭新头颅，它通体乳白色，仿佛是面团凝塑而成，就和此前天使们一样。
    除去两只弯曲的牛角外，他也失去了其他五官，仅剩一双灯芯般的黄色眼睛，目光中萤火闪烁。
    “地下城的英灵，三首龙不再，这里需要新的主人。”
    达尼尔扭了扭脖子，声音源自空气的震颤：“臣服我，否则死。”
    背后「座天使之轮」缓缓自转，衬得口鼻皆失的牛头人恍若魔王降世。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达尼尔冷冷说。
    答复是半人马英灵的迎面持枪冲锋。
    两股超凡之力撞在一起，彼此一步不退。
    染血之枪刺穿了达尼尔胸口，达尼尔的手掌覆在英灵头盔前。
    砰！砰砰！砰！
    手掌覆盖的区域发生一连串距离爆炸。
    森托尔从硝烟中后撤，半人马的黄铜头盔上出现了一道道细小裂纹，冷峻的战士面庞也布满鲜血。
    骑士只是默默架起长枪，再次冲锋……
    随着双方面对面的以伤换伤，英灵头顶血条不断削减，半人马越来越凶悍，速度力量都在肉眼可见地提升，这让达尼尔有点意外。
    也仅仅是意外，他倒没有任何担心。
    每次被长枪刺中，损伤处很快自愈如初，至于枪头携带的那些毒素，短时间内奈何不了这副天使之躯。
    频繁受伤只是让他失去了耐心，眼神阴冷。
    ……
    无人知晓的沙丘一隅，马丁耐心等待，专注观察局势。
    手腕上大天使左眼呈现正常的蓝色，眼球血丝在正常范围，达尼尔延展出的径并没有触及这里。
    特蕾莎也更新了对敌人的评价。
    ……
    lv20：达尼尔·罗斯
    综合评级：e
    lv28：「座天使之轮」
    综合评级：e+
    ……
    达尼尔通过某种方式将那「座天使之轮」融入自身，与其达成暂时共生。
    前方出现的沙傀饲养者虽然不如袭击船岛的那只，但也有lv24的等阶，结果遭达尼尔反制，用十二天使结成的古怪魔术体将其瞬间爆炸。
    牛头人魔术层出不穷，自身实力的确强悍。
    马丁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更是警惕。
    还好自己给英灵森托尔及时增强了实力，否则就要吃败仗了。
    达尼尔在船岛一战时没有用全力。
    须构序列不仅让天使魔术体与牛头人形成暂时的融合，还赋予他超快速再生这种变态能力。
    森托尔引以为傲的能扛能打战士体质，遇到达尼尔不死之躯毫无优势。
    敌人比我方强点更强。
    本质上，达尼尔是一名擅长施展魔术的神眷。
    他将天使们召唤降临，通过各种方法将天使们凝聚成更强大的交融形态，付诸己身，从而将魔术变成自己的盔甲与武器。
    马丁推测，达尼尔在船岛吃过一次亏，所以不敢再召唤权天使，怕又引来数星者猎食——这种巨物对权天使兴趣很大，现在却在世界地底深处一动不动，看来是对狩猎的天使等阶有要求。
    他选择了另一种将众天使由量变到质变的魔术。
    不过，没有完美的能力和序列。
    专精魔术方向的神眷，按理说个人抗击打能力和身体强度会弱一些。
    可实战中达尼尔却能硬抗森托尔不落下风，将本应该的弱点变成了优势。
    马丁看得陷入思考。
    这就是真正神眷贵族的战力？
    比同阶的普通探险家和超凡者要强很多。
    达尼尔明明只有lv20，不应该能驾驭「座天使之轮」这种高强度机体才对。
    最可能的原因是：他持有极高等阶的圣遗物，用装备弥补了自己机体等阶上的不足。
    「座天使之轮」干扰了径的折射和成像，让马丁一直没法得到确切成像，达尼尔身上一片混乱无序的径流，难以判断。
    在森托尔不要命疯狂冲击下，牛头人接连受伤，天使的庇护终于出现了小小缺口。
    马丁全神贯注在与天使共生的达尼尔身上。
    「路径成像」展现到极致。
    径的流向渐渐清晰。
    他终于看到，在达尼尔胸口正中央，有一枚像是石头的东西，那东西编织出的径细密繁琐，缠绕着达尼尔身上伤口，在极短时间就将其刺激再生、修复完好。
    中枢就是那位置。
    马丁抬起外像冲锋枪，瞄准牛头人胸口。
    就在这时，达尼尔身后的「座天使之轮」开始扭曲成一条条白色软体，就像是一条条白色蠕虫，彻底融入他身躯。
    牛头人双眸里的黄光越来越深，他体表浮现出一些形如符文的铬黄色纹路。
    权蚀的气息……
    马丁立即意识到，达尼尔要进一步承载天国之力，化身权天使。
    对方也不想拖。
    就是现在！
    得到命令的森托尔再次朝敌人发起冲锋！
    他此时头顶血条只有不到五分之一，战力却超过此前任何时刻。
    “dealb-gree，bil-gae！”
    染血之枪化作一道螺旋血影，将一切阻拦物开膛破肚，这次它穿破牛头人遮挡的双臂，命中胸口正中心。
    空气中传来仿佛金属破碎的清脆响声。
    达尼尔身体猛地一个踉跄，胸口浮现出一个拳头大的洞，身上权蚀雏形开始溃散。
    马丁扣下扳机。
    哒哒哒哒哒！
    外像火力全开。
    二十枚用海枯石特制的猎天使子弹全部射入受创神眷身躯，打得本就紊乱的径流进一步崩溃涣散，遭到突袭的牛头人怒吼不止，状若癫狂。
    “卑鄙的混蛋！”
    “我要宰了你，把你的肺从喉咙里掏出来！”
    马丁身影一闪，再次隐匿潜行。
    走位，射击，走位，射击。
    他机械地重复作业。
    空气子弹持续输出，让达尼尔身上的血洞面积越来越大，开始牛头人还努力用魔术屏障阻挡，口中大声叫骂。渐渐他撑不住，被打得半跪在地在地，浑身浴血。
    马丁只是冷酷地继续射击。
    森托尔也配合再次掷出长枪，将达尼尔躺倒的区域一遍遍轰炸。
    子弹喷射声和长枪撕裂空气的鸣响回荡在这片沙丘上。
    直到那里再也感觉不到任何超凡力量，「路径成像」也捕捉不到一丝一毫径的轨迹，马丁才放下冒着白烟、枪身发烫的外像冲锋枪。
    半人马被马丁命令先去查看尸体，确认尸骸不存后，马丁本人才手持外像冲锋枪靠近。
    哪怕是这样，他也脚步放缓，随时准备扣动扳机。
    对达尼尔这样的神眷贵族，再稳健都不为过。
    被反复轰炸和子弹洗礼的沙地遭超凡之力熔化，变成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小陨石坑，坑中遍布被高温熔化的水滴形光滑似曜岩。哪些是达尼尔的残骸碎片，哪些是被熔化的沙子已无法辨认。
    马丁从温度极高的沙坑翻出两个完好的战利品。
    一根小指骨，它能抗住高温没有龟裂，显然不普通。
    一枚锈黄色骨质勋章。
    “特蕾莎，扫描。”
    「圣遗物·圣愚指骨：权天使级，曾被天国赐福的指骨，持有者能通过承受痛苦获得力量，对万千生命传播信仰。」
    马丁听得皱眉。
    这玩意儿简直是个洗脑神器，如果运用得当，会制造出大批天国狂信者。
    好在神眷本身不是忠诚的执行者，比起天国信仰更重视自身利益，达尼尔也好约克也好，对天使都是利用，根本没将他们看成同类。
    特蕾莎继续反馈。
    「圣遗物·救赎徽章：权天使级，守护者拉斐尔的遗骸之一，能将阵亡天使复活60分钟，与持有者相融。触发条件：持有者是天国天使或神眷，天国之力不足时会自动结束。」
    这个更是重量级。
    还能复活阵亡天使，变成自身的一部分……
    马丁下意识望向撞击坑，虽然那里已经看不出牛头人的任何痕迹。
    可惜了，如果还残留1\/3的尸体，自己就能用圣遗物「回响之匣」挖一挖他的部分思绪，或许会得到更多情报。
    不过话说回来，还是死无全尸的好，消除后患。
    敌人死得彻底一点，自己就安全一点。
    马丁心里琢磨着，这次狙杀看似准备妥当，但过程还是有风险。
    达尼尔·罗斯带了两件高级货出门，他至少使用了两个魔术，一是那个魔术屏障，二是能将数个普通天使融合为「座天使之轮」。
    根源上还是硬实力不太足，得尽快混入协会去找各种祭品，能比较快速地提升即战力。
    还是碾压和一面倒比较符合自己习惯，就和刷题考试一样。
    稳稳的，才会带来愉快。
    他又翻了一下坑，没有任何收获。
    “特蕾莎，给我扫描，我需要知道下面义体的位置！”
    「尊敬的指挥官，天使与神眷没有义体。」
    它一解释，马丁才意识到自己灯下黑了。
    义体是圣灵制作的特殊道具，是用来抑制利用须构序列的载体，目的是用它将须构培育成新的器官，即灵具。
    天使与神眷根本用不着，他们在生理层面展开须构序列，从天国获得直接的力量支撑。
    巴克·卡特这样的算是极少数例外，他成为圣徒植入了义体，叛出圣灵阵营后又得到了天国之力，成了堕天使。
    只是他并没有集两家之长，两大阵营都对他不信任，当然这是另一件事了。
    现在只剩下一个小问题。
    猪人约克·威尔斯。

 第81章 没这个能力你知道吗

    下一个环节之前，马丁还得再清点一下战场。
    他走到达尼尔火化地不远处的另一片区域，这里曾是牛头人和沙傀饲养者的战场。
    “特蕾莎，扫描。”
    「尊敬的指挥官，您前方一米处沙下有疑似特殊价值物。」
    马丁顿下一阵翻找，他从沙子里掘出一个奇异晶块。
    这东西如水晶般半透明，外形像鹦鹉螺的卷曲贝壳，晶质中一丝丝缕缕的黄色纤维物，它有婴儿拳头大小，略沉，重约10磅。
    「博比特沙虫螅状体：稀有灵具雏形，沙傀饲养者剥离抛弃躯体后的休眠体，环境适宜时分离生长为虫体，成长周期较长。」
    「该螅状体为杂食生命，能消化自然界大多数物质，通过吞噬大量无机物可缩短生长周期，趋向高密度重金属，擅长模仿其他智慧生命，通过模仿学习完成意识启蒙。」
    算是意外收获。
    这螅状体是沙傀饲养者的还原态，被「座天使之轮」打爆身体后就恢复成这模样。
    如果培养得当，就能得到一头货真价实的沙傀饲养者，比起收服那“聪明的饲养员”成年体要更加可靠。
    马丁本来想要将其丢进庇护所。
    结果遭特蕾莎警告。
    螅状体被认定为具有生命之物，无法纳入庇护所，强行收容会造成不可逆后果。
    马丁稍微想了一下，退而求其次。
    他回到木雕坐标位置，将手里螅状体递给佐伊：“这是沙傀饲养者的幼虫，它生长很慢，不过如果喂它石头、金属和超凡物品的话，这一过程就会快一些。”
    “你帮我养着它，具体慢慢摸索。”
    佐伊拿着手里的水晶虫，有些欣喜地说：“谢谢您。”
    “它结实吗？我会不会把它弄坏啊？”
    少女脸色有点忐忑：“其实我小时候试过养小动物，但结果都不怎么好。”
    “我养的小鸡不肯吃东西，鸭子被野狗叼走了，养狗也让猎人给打死，鱼从缸子里跳出来死在床底下，就连乌龟都被我不小心踢到壁炉里……”
    “马丁先生，我有可能养不活它。”
    “没事”
    马丁表示：“这是超凡生物，不容易死。”
    他心里琢磨，螅状体能从达尼尔的「座天使之轮」中活下来，应该也不怕佐伊折腾。
    安全起见，马丁还是补充了一句：“正常养。”
    少女听到马丁的肯定答复，不由松了口气。
    “先生，还有一件事。”
    佐伊忽然说：“那个迪莉娅，她生命之力在迅速恢复，似乎要醒了。”
    马丁估摸，这大概和达尼尔被自己干掉有关，牛头人的须构序列「悲悯宽恕」对溺海之子都有蛊惑引力，迪莉娅想来也是中过招。
    他当即下令：“森托尔，带上迪莉娅，迅速将她送往靠近船岛的沙丘。”
    “遵命。”
    半人马英灵领命，将昏迷的女人放在马背上一路飞奔而去。
    马丁闭上眼。
    他通过地下城的世界模型往下俯瞰。
    约克·威尔斯正驾驶着蒸汽车夺路而逃。
    ……
    猪人在雇主达尼尔遭半人马英灵袭击时就果断跑路。
    那可是地下城的英灵，和普通魔物不是一个层面。
    而且他也有话说，我一个超凡级的文职神眷，呆在这里那不是找死吗？
    助战？
    我约克·威尔斯什么的，都在当护卫，我能当吗？当不了！没这个能力你知道吗？
    所以他明智地麻溜撤离现场，不给达尼尔先生增加负担。
    实力差距不大的争斗就是看谁拖后腿的多，拖后腿的人越少，就越是能掌控局势。
    蒸汽车要开上沙丘的陡坡很艰难，但往回跑的下坡路却很顺滑，只需要将汽门一脚踩到底，让它四个轮子放开了全力冲。
    当然，约克觉得赢家一定是达尼尔。
    自己先退个场，不影响大人物们的发挥，待会儿才是自己这样小角色回来搞琐碎打扫的时候。
    蒸汽车一路狂奔了十公里，然后停下来。
    倒不是约克觉得这个距离足够安全，而是因为没有燃料了。
    煤炭和可燃油都消耗殆尽，车子也就搁浅在沙丘上。
    约克推开车门，肥胖的身体一路快跑，他气喘吁吁回头时，两头沙傀已经用沙子肢解了蒸汽车，将里面的金属零部件全部卸下沉入沙中。
    好在这群魔物对金属的痴迷多过于猎杀活物。
    暂时是安全了。
    约克举目望去，东南西北都是一望无际的沙丘，层层叠叠的黄沙，没有其他可交流的生物。只有偶尔出没的沙傀，这种沙中魔物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沙子里，就像被魔术唤醒的干尸。
    他等沙傀们劫掠离开后回到车子残骸的地方。
    猪人清点了一下可用的物资：一包4磅的面包（虽然沾上了沙子），半壶清水、一个纽扣帆布袋、一卷绷带、两张干净手帕、四个橡胶轮胎以及各式各样的木头。
    最重要的指南针因为金属质地被沙傀拿走了，他找不到来时方向。
    约克将除木头外所有物资塞进帆布袋里，抗在背上，朝达尼尔作战的地方走去。
    等他疲惫地抵达那里时，周围只剩下一片狼藉。
    地上多了一个被高温熔化后的撞击坑，周围有许多光滑的玻璃陨石。
    约克用棍子在沙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了一块很小的碎骨、几块手指盖大小的坚硬碎皮，骨片和碎皮都被烧得发黑。
    他忍住恶心将这两个东西放进嘴里，就着清水仰头吞咽下去。
    碎皮属于一种超凡魔物，沙傀没这结构，是被杀的沙傀饲养者。
    烧焦骨头这股味儿……是达尼尔·罗斯本人没错。
    还是头盖骨。
    「自如伸缩的胃」判断这类残骸一向准确。
    约克脸色变了变。
    也就是说，达尼尔·罗斯被那个突然出现的骑士英灵干掉了。
    他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完蛋，回去写事故报告又是一项大工程！
    达尼尔可不是什么普通神眷，他年纪虽然不算大，但却有卡托一族的子爵爵位，是真正掌握实权的贵族，不是巴克那种荣誉性男爵可比。
    这样一名贵族死在地下城，不论基金会还是卡托城都会进行反复调查确认，查清死因。
    自己是达尼尔助理，又是最后看到他的人，必定会是他们关注和诘问的人证。
    关键在于。
    他死得也太快了……
    约克心头郁闷。
    这家伙是名门贵族，带着高级圣遗物护身，可怎么一碰就碎啊？
    到底还是温室的花朵，生死斗经验匮乏，自信到过于傲慢。
    如果他按照自己的建议稳步推进，雇佣一队沃尔夫安防公司的专业护卫，一点点先探索勾勒出这里的地图……结果不至于尸骨无存。
    算了。
    人都死了，现在得考虑自己的安全。
    约克端起水壶喝了一口清水，又吃了点面包稍微补充体力。
    他眺望看向周围，沙丘们在彼此缓缓交错挪动，整个沙漠的线条都在持续地变化，起起伏伏，变来变去，没有定位道具无从判断方位。
    失去补给，难辨方向，沙傀遍布，难以自保，这就是他面临的困境。
    唯一给猪人些许安慰的是，这沙傀饲养者和沙傀被达尼尔清理了干净，附近这片地方暂时属于安全区。
    约克目前能做的就是等，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救援。
    怀表滴答、滴答地走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三天半的时间里，约克吃光了面包，喝完了所有水，饥渴增长了恐慌和无助。
    绝望渐渐涌上心头。
    约克想过闷头冲出去，可他虽然是神眷，却不是战斗的须构序列。没有经过厮杀训练，他一个文职人员，遇到普通沙傀都难说胜负。
    猪人只得躺在沙子上保存体力，随着时间继续流逝，他清晰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虚弱，生命正在一点点流失。
    迷迷糊糊，他听见蒸汽车呼哧呼哧的喷气声。
    这原本烦人的噪音从低到高。
    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约克，是我，马丁，来，喝点水。”
    猪人张开嘴，感觉到清水涌入干涸口腔的甜美和滋润。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活了。
    同样的一个人，在这地下城救了自己第二次。
    约克很多年后都会记得这件事。
    他想，命运将马丁这样一个好兄弟送到了自己身边，必定有其深意。
    这才是货真价实的神迹。
    自己要做的，就是好好把握。

 第82章 搭好舞台

    两个年轻人站在一辆老式蒸汽车前。
    这辆车有一个柱状蒸汽发动机，四个实心橡胶大车轮，没有挡风玻璃，驾驶室上方只有一个象征式的帆布遮雨棚。驾驶座后没有车厢，仅有一个方方正正的橡木后备箱，掉漆的黑色车体简陋而笨重。
    博努奇抬起左手，指着眼前的老古董：“你确定，咱们真的能开这辆车去找人？”
    “得试试。”
    马丁用毛巾擦了擦发动机和气缸上的灰，嘴上说着：“沙漠有魔物阻挡，他们的车上没有携带充沛的燃料和水，蒸汽车跑不了太远。巴克根本无法和达尼尔正面抗衡，肯定是到处兜圈子。”
    “我们得去找迪莉娅女士，她站我们这一边，我们也需要她的力量支援。”
    博努奇挤了挤眉毛，也没话可说。
    这次行动虽然是马丁提出，但得到两位教授认可。
    “伙计，你开还是我来？这古董车和工学院那辆报废车简直一模一样。”
    “我来，你视力比我好，看着四周。”
    马丁打开不怎么顺滑的铁皮车门，坐上驾驶室的软垫木椅，博努奇也从副驾驶室进来。
    在联邦开车不需要驾照，只要持有合法车辆，那就是正当财产，你当然就能随时随地随便地开，就和骑马一个道理。
    所以市政厅在一些道路交汇处也立有警示牌，让平民小心避让蒸汽车——不是每一个司机都会注意到行人，而如果交通事故死了人，不管最终赔多少抚恤，吃亏的还是死者。
    “让我想想步骤。”
    马丁回忆才看过的操作手册，目光扫过车内大小把柄和方向杆，手指在一个个操纵杆上摸索。
    “先是做好气缸预热，提高气缸温度。”
    “中间缓冲器给油。”
    “司炉烧气烧水。”
    “闸把推到运转位。”
    “然后等待风压达到指定阈值，总风缸向列车管开始冲风。”
    “手把前退，气门开到1\/4……”
    马丁一个个步骤操作下来，连续预热了四次，这辆爷爷辈的蒸汽车终于呼哧呼哧地抖动了起来。
    随着蒸汽车驶入沙丘，马丁开始操控简易的丁字方向杆，确保车子跟随沙丘的轨迹，减少上坡阻力。
    这是辆被改造成货运车的老车，轮毂大，窄边橡胶轮胎上又被马丁绑上了细铁链，这样虽然跑得慢和抖，但不容易打滑。
    驾驶室缓震很差，驾驶座的两人身体都在不断颠簸。
    博努奇将手肘放在窗户口，看向外面重复的黄色沙丘：“老实说，罗伯特教授告诉我你是超凡者，我嫉妒得要死。”
    “我知道你和教授关系很好，没想到居然会好到他帮你成为超凡……”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步骤，不过要将一个普通人培养成超凡者，肯定要付出不少资源。”
    马丁沉默以对。
    公开超凡者身份也是他和教授这两天商量的结果。
    要加入探险家协会，眼下是个好的切入时机——迪莉娅这个副会长在，又有不少平民陷入危机，正是马丁展现态度和能力的时候。
    罗伯特教授没有反对，只是叮嘱他出去需要一路小心，尽量避开沙傀，减少与这群魔物直接冲突。避开一切不必要的危险，请迪莉娅回来。
    老车在沙丘之间起起伏伏行驶了半个小时。
    路上零星有几个沙傀出现，马丁单手开车，另一只手伸出窗外，抬起食指和中指。
    空气子弹将试图靠近拦路的沙傀逐一射爆。
    “伙计，你这手枪能力真是方便。”
    博努奇吹了声口哨，眼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羡慕：“超凡者还是爽啊。”
    他将脑袋探出窗外，风把他头发吹得凌乱、眯起眼睛：“前面的沙怪几乎看不到，咱们这条路走得对，应该是达尼尔一路上杀了不少。”
    这句话其实不对。
    马丁带博努奇走的直线，但达尼尔却是被巴克领着绕来绕去。
    路上为什么沙傀少，当然是马丁让森托尔提前将这沿路大多数沙傀都清理掉，故意放过几个沙傀幸存者在路上晃荡，免得过于明显。
    “咱们这么一路往前开，真能追上达尼尔他们吗？煤炭和水支撑不了多久，咱们还得回去呢。”
    “看运气。”
    “我的运气可一直不怎么好。”
    博努奇从包里翻出一瓶啤酒，拧开盖子往嘴里灌了一口：“上次是黑船，这回是沙怪，还不知道下次是什么……对了，还记得我们前几天聊得那辅导工作室吗？”
    “你都是超凡者了，还要搞这个？”
    “罗伯特教授和布莱克教授是多年注册探险家，也还在做学术研究。”
    马丁一边操控方向杆，一边说着：“听说探险家协会有全职和挂职两种探险家。”
    这是他从罗伯特教授处打听到的消息。
    全职探险家在协会工作，受协会直接管辖和命令。
    挂职探险家就比较宽松，只是挂名协会表示是组织成员，除去遵守组织规章制度外，其他自便。愿意的话同样可以接受协会各种委托，完成任务来领取相应报酬。
    罗伯特和布莱克两人就是挂职，本职工作是在格瑞普大学任教，很少涉足协会具体事务。
    “挂个名头拿福利？那还不错。”
    博努奇用手将张长的头发往脑后抹了抹，露出光洁的额头：“你没考虑过其他组织吗？”
    “在联邦开设的就有灰岩公司、罗斯基金会、戴维斯石油煤炭公司、皮尔庞特银行、高德曼集团、洛克运输公司……”
    “此外还有环海四国的几个巨头，留里克船运，沃尔夫安防，海根啤酒。”
    他一个个数着：“这几个虽然大本营在西方海域，但影响力和实力丝毫不比联邦那几个差，而且都有神眷背景。”
    马丁摇头：“还是本地工作好，出差少，离家近。”
    他对神眷群体一直很提防，可不想头顶有达尼尔那种贵族上司。他不是猪人约克·威尔斯，没有伺候人的好脾气。
    博努奇忽然拍了拍车门：“伙计，前面有东西。”
    这位脸上有长疤的男人眯起眼睛辨认了一下。
    “东北方向的沙丘上好像躺着一个人，旁边还插了根挂帆布的木棍。”
    马丁很自然地说：“过去看看。”
    老式蒸汽车缓缓停靠在一片沙丘上。
    两人一左一右推门下车。
    确认了地上人身份后，马丁快步跑到约克身边，蹲下来拧开水壶：“约克，是我，马丁，来，喝点水。”
    仰躺在地的猪人让博努奇有些意外：“没想到没找到迪莉娅，倒是有意外收获，今天运气不太差。”
    经过补水喂食后，猪人约克渐渐精神了起来。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和发型，用毛巾擦了擦嘴，面容悲怆：“先生们，不好了，达尼尔先生不幸遇害了。”
    马丁没什么反应，只是哦了一声。
    博努奇眼里透出幸灾乐祸。
    猪人只能装作没看到，换了一个话题：“由衷感谢两位的救援，救命之恩我铭记在心，今后一定会有报答……”
    马丁打断他：“迪莉娅女士在哪？”
    “我也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博努奇笑眯眯说：“刚才喝水的时候你还是很坦诚嘛。”
    被逼问下，约克才吞吞吐吐说：“迪莉娅女士和达尼尔先生发生了一点小争执，之后就下车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马丁通过世界模型在持续关注那边的情况：迪莉娅从沙丘上醒来后，已经赶回到了船岛。
    至此，所有幸存者都已就位。
    舞台搭好。
    只需要最后一个步骤，就能将地下城这一幕画上句号。

 第83章 英灵登场

    盥洗室里，迪莉娅·米切尔用加冰的清水洗了把脸。
    冰冷让面部皮肤微微收缩，思绪也从紊乱渐渐恢复正常。
    出门在外难免会遇到各种状况，更何况是一座尘封已久的地下城，旁边还有神眷贵族虎视眈眈。
    每次出差，都有无法活着回去的风险，这是探险家常识。
    这次自己被达尼尔阴了一手，从昏迷中渐渐醒过来，她发现自己在一座安全的沙丘上，距离船岛大本营并不远。
    是运气吗？
    她不这么想。
    以她对达尼尔的理解，这位傲慢的卡托子爵绝不会好心善意地解除须构序列制约，只可能是受外力胁迫导致的结果。
    迪莉娅轻轻呼出一口气，她从坤包里翻出一面小银镜，整理了一下头发，先在脸上补上面霜和香粉，再用小笔刷在嘴唇均匀涂上调制蜂蜡……镜子里的女人变得白净而细腻，嘴唇也红润光泽了起来。
    一个良好得体的形象，会让他人对自己更加信任和善。
    她补妆完毕，回到一层客舱的临时实验室。
    “先生们，现在我们需要立即做一项决定。”
    迪莉娅看向里面两位年纪不小的教授：“是继续等在这里，直到粮食和水耗尽，还是去找巴克。”
    “如今达尼尔在追，巴克在躲……”
    她忽然停下，看向门口。
    脚步声中，三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罗伯特教授一见他们顿时神色松缓：“谢天谢地，你们没事。”
    另一位教授布莱克也微微点头。
    “能有什么事呢？这家伙的超凡能力，那是真不错。”博努奇大拇指指了指旁边的搭档。
    迪莉娅看了一眼马丁。
    她已经听罗伯特说了，倒不是什么大事。
    自然觉醒、他人帮助、机缘巧合都是成为超凡者的路径之一。
    对探险家协会来说，重要的是让这些人类超凡者为己所用，避免成为其他组织的齿轮和帮手。
    “马丁，有没有兴趣来探险家协会？”
    迪莉娅露出和善的笑容，她用温和鼓励的目光向年轻人抛出橄榄枝：“不论挂职还是全职，只要成为注册探险家，协会都提供了完善的福利体系。”
    “相信你也从两位教授那里了解到，协会的自由度是众组织中最高的。”
    “只需要遵守一些小小规矩，就能得到组织的各种援助，不论身处何地，都会比一个人轻松得多。”
    马丁当即发问：“挂职的话有什么福利呢？”
    迪莉娅掰着手指讲解：“挂职没有全职那样的固定薪酬，不过同样享有各城市协会同等资源，包括在协会商店购买商品的折扣、特定旅店的住宿、合作医院的就医报销。”
    “比如说，西区的摩根医学中心格瑞普分院就是合作医院，探险家治疗伤病报销额度基本在80以上——工伤的话是全额报销。”
    “此外协会为每一位注册探险家都筹备了一笔养老金，只要在协会工作满十五年并且没有重大违规行为，到期就可以选择领取每年的全额养老金。”
    “如果愿意也可以自己缴纳一部分，养老金补贴会更多，具体可以询问协会的财务工作人员。”
    “接受协会委托，出差会有相应委托补贴，如果重大受伤或是意外死亡，也会有相应抚恤金发放给亲属或是指定的继承人。”
    “以及，还有一个小小的特权。”
    这位探险家协会的副会长说：“没有协会的授权书，司法机构和各部门警方都不能找你麻烦，这就是联邦法律特许豁免权。”
    她笑了笑：“当然，我们探险家都是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绕开法律是为了更好的维护法律，不是吗？”
    马丁眼神动了动：“让我想一想。”
    “好的，随时联系我。”
    见这两人现场聊起招聘问题，猪人约克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个……无意打扰两位，但我们目前是不是先考虑一下怎么离开这座地下城？”
    博努奇耸耸肩：“能有什么办法？地下城封死，巴克又不知所踪。”
    “我们之前已经商量过一段时间。”
    罗伯特教摸了摸浓密的一字胡：“办法是有一个，找到地下城中枢，破解掌控地下城，就能开启坐标通道。只是沿途的魔物会越来越多，而且前方会出现不可预知的种种情况，缺乏咒文和道具支撑，非常困难。”
    猪人挤出一个笑容：“那怎么可能……”
    气氛一时间有点僵。
    马丁这时候开口：“约克说，达尼尔死了。”
    迪莉娅脸上笑容毫不掩饰：“真的吗？真是令人遗憾呢。”
    猪人闷头喝了口水。
    罗伯特教授则是直皱眉头：“怎么死的？巴克？”
    “绝对不是。”
    约克赶紧纠正说：“巴克·卡特仅仅是超凡级，要对达尼尔先生造成生死威胁，只可能是灾难级或更高层面。”
    他将那英灵骑士的身姿描述了一番。
    “这砂与海之城的英灵，如果能知道他的真名，就能搞清楚他的来头了。”
    罗伯特教授看向迪莉娅：“迪莉娅女士，你知道这样一个半人半马的骑士吗？”
    她摇摇头：“他被在地下城可能呆了上百年，此前哪怕在外界出没，形态也未必是这个模样。”
    “这倒是。”
    罗伯特教授对马丁和博努奇两人解释说：“哪怕同样的英灵，在不同圣徒或圣灵之下，展现出的姿态也不一样，就和义体成长出的不同灵具一样。除非其专属宝具‘圣临’解放，才能辨认真实身份。”
    “圣临？”
    马丁还是头一次听到这名字。
    公众书籍对圣灵都是浅谈则止，大多模棱两可。
    “那是解开第七锁之后的事了……持有圣临的英灵，才是成熟姿态。你现在不必深究。”
    罗伯特只是稍微提了一句。
    第七锁。
    马丁心里默默想着，自己第八锁都还没有影子，这天车十锁，越是往上越是艰难。
    不过。
    算算间，这时候差不多了。
    迪莉娅忽然瞳孔缩小，猛地看向外面：“所有人卧倒！”
    英灵玛库鲁在她身边显化出黄色的雄狮身躯，化作一道火光冲了出去。
    船舱剧烈摇晃起来，晃动中天花板的木屑簌簌落下。
    马丁几人蹲在角落躲避。
    迪莉娅此时脸色却变得很古怪。
    “我得出去一趟，你们在这里等等。”
    手抓炉壁铁栏的罗伯特教授出声询问：“沙怪？”
    “不，是那个骑士英灵。”
    “他要单独见我。”
    ……
    迪莉娅跳下甲板，轻巧地落在沙地上。
    她身后是一片用木板围起来的防御墙，躲在木墙后的工人和水手们一个个蜷缩身体，哪怕手持斧头和燧发枪等武器，他们眼里还是难掩恐慌。
    而在迪莉娅前面大概十米处，有一个被高温熔出的撞击坑，直径大约四米，坑里升腾着灼烈气浪。
    示威还是警告？
    她望向前方。
    英灵玛库鲁强壮的身躯背对自己，它牢牢注视来者，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声。
    前方不远的沙丘上，站了一名头戴黄铜头盔的半人马骑士，他手持血红长枪，居高临下俯瞰着这里。
    灾难级。
    迪莉娅眼里红光闪过。
    玛库鲁消失在了沙地上。
    “我不是为战争而来。”
    沙丘上的骑士英灵开口，联邦语冷硬而机械。
    他猛地回头抬枪。
    铿！
    金属撞击声中，骑士退后半步，一名魁梧矫健的刺客轻巧地落在对面沙地上。
    刺客的白色狮头上长着一双猩红眼眸，浓密鬃毛被梳成粗壮的小辫束在脑后，他穿一件有铆钉的暗黄束腰皮甲，双手戴着厚皮手套。他右手反手持握一把弯曲的宽刃长匕首，左手手背上固定着三根锋锐钢爪。
    狮人刺客冷冷看着眼前人，压低重心。
    骑士左手也浮现出一根长柄旗帜枪，警惕狮人的一举一动。
    他口中继续说：“你们想出去，可以。”
    “得给钱。”
    迪莉娅怀疑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得给钱。”
    骑士再次强调。

 第84章 入场费

    借助操控台的力量，马丁得以对森托尔发布一道道远程命令，通过英灵之口与迪莉娅即时交涉。
    新地联邦讲究利益至上，这是社会共识。
    如果没有回报、仅仅是自发同情地帮一个人，遭受的通常是质疑和嘲笑，会被认为脑子有问题。
    奉承、讨好上层人士理论上是有利可图的，这大家都热衷于此。
    可若是自己生活拮据还救助更弱小者，就会被很多人觉得莫名其妙。
    马丁当初给麦克小费，后来雇他为门童，公寓租客就不理解——你都这幅模样了，哪来的资格装好人？
    很多人或许也想过，越是生活艰难，可能越是需要彼此照应和帮助，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落难。
    但你对人好，对方未必领情，说不定还反戈一刀，这也不稀奇。
    所以还是谈钱，谈钱比谈感情可靠。
    反倒是一些才来不久的移民或是小孩，会表现出一种本能式的温情和善意，当然这也会让他们吃不少苦头，大多也会变成冷漠成熟的合格平民。
    马丁越是接触超凡者这一群体，越是意识到那一点善意的可贵，对罗伯特教授的帮助更加铭记在心。
    通常情况下，利益问题说得越早越好。
    无论阶层性别，绝大多数人发自内心不相信道德、善良与法律，只信金钱攻势和自私自利。
    这也是联邦特色。
    马丁借森托尔的口继续强调：“想出去，得给钱。”
    “不给钱，你们就死在这里。”
    迪莉娅呼喊：“玛库鲁，回来。”
    狮人刺客恢复成了四足着地的雄狮形态，踱步回到女主人身边。
    她有点不理解：“你真的要钱？”
    “入场费是地下城的规矩，规矩就是规矩。”
    “我只是个守门人，遵命行事。”
    森托尔也收起太阳旗帜：“我和巴克·卡特谈好的。进入地下城，可以，得交入场费。”
    迪莉娅似乎想到了什么：“也就是说，我们只要支付给你入场费，坐标通道就会再次打开？”
    “是的，交入场费，就能出去。”
    半人马用低沉的声音报价：“超凡者1人100金镑，普通人1人1金镑，这就是现在的价格。”
    “你们现存超凡者5人，普通人1076人，总计1576金镑。”
    “我只收硬币，或是等额黄金。”
    迪莉娅试探性问：“可我们船上没有那么多的硬币和黄金，能否先让我们离开几个人，回去拿钱，再回来缴纳入场费？”
    “可以。”
    森托尔又提醒：“不要想赖账，坐标通道是危险的。”
    迪莉娅有几分无奈：“请放心，这点钱我们还是拿得出来的。”
    “不过我想请问一件事，是你杀了达尼尔吗？”
    “是。”
    森托尔答复简单：“他拒绝缴纳入场费。赖账者，死。”
    “确实。”
    迪莉娅忽然话锋一转：“之前是你救了我对吗？虽然我那时候依旧昏迷，但记得你身上径的波动。”
    “那是一个小小优惠。”
    半人马言简意赅：“给钱，活，否则，死。”
    迪莉娅说：“容我回去和他们商量一下，再给你具体回复如何？”
    “可以。”
    半人马骑士手持长枪，缓缓转身：“两小时后我再来，那时给我答复。”
    ……
    眺望者号一层的客舱里，小型会议再次召开。
    “……英灵守门人就是这么和我说的。”
    迪莉娅目光扫过在场人，她撩了撩垂下的发丝，举杯喝了一口酒：“他说的话，我认为有一定可信度。”
    “龙族虽然形态各异，性情反复无常，但他们有一个共性，对各种稀有资源都有病态收集欲。三首龙虽然被迫离开，但给守门人下令收集黄金，也很正常。”
    “以前我曾去过一座地下城，那里的规则就是，进入者必须一直喝酒，不能停下，否则就会被看不见的魔物袭击直到死亡。”
    她回忆说：“那是红龙‘狄俄尼索斯’的地下城，又叫‘酒城’，这就是他的规矩。从那以后我就染上了酒瘾，怎么都戒不掉了。”
    说着，她又给自己倒上半杯。
    罗伯特教授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龙族的收集癖和占有欲很强，收硬币和黄金符合龙族特性。不过我担心的是坐标。”
    老教授翻出夹鼻镜戴在鼻梁上，打开自己厚厚的笔记本，手指停在某一页：“坐标通道是很不稳定的临时产物，开启和关闭，不是像木门那样安全。”
    “地下城中枢一系列运转后将坐标与外界连接，通过特定道具或者咒语、仪式进行触发，关闭却只需要切断连接即可……”
    “这就导致，如果我们通过坐标通道出去的时候，守门人随时可能关门，空间断层会让一部分撤离者尸骨无存。”
    “我们别无选择。”
    迪莉娅这时表现出了副会长的魄力，她放下酒杯，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诸位，找不到巴克，没有钥匙，没有时间和补给，当下只能冒险。”
    老教授点点头，脸上还是难掩忧虑。
    “第一批出去的人选。”
    布莱克教授也终于参与讨论。
    这位留长发的阴郁中年人用一种缓慢而连贯的语速说：“这个人要能清楚阐述地下城的实际情况，具有一定说服力，能快速筹集硬币和船只及时回来。”
    约克抬头挺胸，毛遂自荐：“在下就是最适合的人选。”
    “你不行。”
    布莱克瞥了猪人一眼：“你一出去就会走漏风声，一旦基金会知道达尼尔死在这里，他们无利可图，就会出现很多波折。”
    “教授，虽然在学术方面您绝对是一把好手，但对基金会的了解就太少啦。”
    约克清了清嗓门，口齿清晰地解释说：“这次开启黄金城，基金会耗费了大量资源造势，不能也不可能失败。”
    “不论如何，这都是一次成功的探索和挖掘……大家懂我的意思？”
    “哪怕达尼尔先生死在这里，他也是为了格瑞普市、罗斯基金会以及联邦牺牲的英勇先行者，这也是一次伟大征服的序幕。”
    猪人咳嗽了一声，点到即止。
    马丁秒懂。
    操控舆论，颠倒黑白，资本集团经典手段。
    大败能说成小胜，小败能说成大胜，单方面死伤惨重也能被宣传为重创恐怖魔物，达尼尔·罗斯又为什么不能是英雄？
    在场人听得脸色各异，不过显然都明白了猪人的言下之意。
    “鄙人约克·威尔斯，既是达尼尔先生的助理，也是这次地下城首次开拓计划顾问之一，出去后，我能第一时间从基金会那抽调船只过来。至于那一千多金镑，更是小意思了。”
    布莱克听得皱眉：“既然达尼尔死了，你又怎么从基金会要船？”
    “教授您沉心于学术，对这些操作不太接触。”
    猪人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笑容，抬起左手，比作朝上的爪型：“基金会第一时间派船过来，那自然是‘拯救被困地下城的上千落难民众’，这也是罗斯基金会需要竖立的正面形象，每年基金会都会拨不少款项用于形象宣传。”
    博努奇的舌头在嘴里左右甩动，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打：“雇佣了一千多个工人和水手，死了几十个，带剩下的人回去反而被宣传为伟大营救。真是有够好笑呢。”
    约克耸耸肩：“这就是媒体嘛，博努奇先生，他们说的话当然都是大家想让他们说的。不然给他们钱干嘛？”
    “同一件事，说成死了几十个人，那只会影响所有人士气，对谁都没有好处，不是吗？”
    “闲话就不多讲了，先生们。”
    猪人站直了身体，补充说：“当然，我一个人出去肯定不行。孤证不立，而且你们肯定也不信我，别说你们，换成我是你们，同样会怀疑我自己。”
    “所以还需要另一个人同行。”
    “这个人要有一定影响力，诚信且足够可靠。”
    “布莱克教授，您是最合适的。”
    布莱克没说话。
    “您是学者，不涉足政治和商业，政客和商人都是天生的骗子，但学者会受到民众的认可，大家会相信你。”
    约克笑着搓了搓手：“再者，迪克森家族在格瑞普市有着相当影响力，更有说服力。”
    “布莱克教授是不错的人选，但你不是。”
    迪莉娅忽然开口，她以简单的理由做出决断：“我不信你，你留下。”
    猪人变成了苦瓜脸。
    “布莱克教授和罗伯特教授，这次就辛苦你们先出去。”

 第85章 隐藏魔物

    两名教授悄悄离开了地下城。
    猪人约克坐在甲板的躺椅上，独自喝着闷酒。
    马丁在他旁边找了张椅子坐下：“第一批出去也未必是好事。”
    “我不担心这个。”
    猪人忧郁地眺望远方的黄沙尽头：“我是在想，出去后下一步该干什么。”
    “达尼尔死在这里，而我还活着，虽然从结果看我运气还算不错，不过出去后肯定会面临基金会的问责。”
    “按照正常流程来说，我会被放个假，然后调到其他岗位去。不过跟着的老板死了，哪个部门都不会想接收要我，接下来就是被边缘孤立、踢来踢去……”
    “这些都是可以预料的情况。”
    约克仰头喝光一瓶啤酒，打了个嗝：“所以我回去倒不如辞职，理由和你一样，承受不了这种心理压力。趁着舆论还同情我的时候，拿一笔封口费。”
    “本来进入基金会，我就是看好达尼尔有前途才来的。”
    “他死了，我也是时候离开了。时间成本昂贵啊。”
    “辞职也未必是坏事，说不准来了机会，我们还会以另一种方式再见面呢。”
    马丁目光一凝：“另一种方式？”
    “哈哈哈，开个玩笑，我们都要对前途乐观一点。”
    猪人打了个哈哈，他用握住酒瓶的手指了指船舷下在休息打牌的工人们：“你看，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但至少这一刻有短暂的放松，享受当下，没什么不好。”
    “马丁老弟，你就是太严肃太认真了。”
    “有时候也需要两肩放轻松，太较真就会很累的。”
    马丁见他不肯多谈，于是换了个话题：“这座地下城，基金会到底知道多少？”
    “不太多。”
    讲起这部分，猪人说话轻快了些：“砂与海之城以前属于三首龙统治下，三首龙依附于一尊圣灵，名叫贪婪王冠。”
    “三首龙被天使军团驱逐后，这里就荒废下来。”
    “你看，这里昼夜已经停止了运转，没有和外界保持同步，两种地形变化无常，平衡机制也遭到破坏，其实就是局部结构失效，部分机制停止运转了。”
    “地下城依旧有些比较顽强的魔物活着，你之前也看到了。”
    “海里的海枭，沙子里的沙傀，深处的沙傀饲养者，还有那个猎食天使的大宝贝数星者……这些还仅仅是出现过的。”
    他哐当一声丢下空玻璃瓶，又用牙咬开一瓶啤酒的软木塞：“根据罗斯家族文献记载，按测绘估算，砂与海之城以前的面积是现在的八到十二倍。”
    “因为没有了龙坐镇，失去了大量外来补给和资源，这里圣灵力量的支持远不如前，整片空间也在塌缩。”
    “这点和外界的城市倒是差不多。”
    马丁也咬开一瓶啤酒的木塞，和猪人碰了下玻璃瓶：“看起来，地下城也是需要外界移民不断补充。”
    “当然嘛。”
    猪人捏了捏自己宽大的左耳：“任何组织和领地都需要新鲜血液，死亡和衰败总是如影随形。”
    他喝了口酒，打了声哈欠，慢吞吞站起来舒展手臂，胖硕的身体配合猪头摇头晃脑，显得有几分喜感。
    “老弟，你要加入探险家协会吗？”
    “还不确定。”
    “我是觉得，老弟你是个很多组织都需要的人才，可以多想几个下家。能认清自己位置并做相应的事，这点听起来不难，做得到的人却不多……”
    约克扭了扭脖子，忽然哎哟一声身体僵住：“老弟，快，快扶我一下。”
    马丁搀他坐下，于是猪人变成偏着脑袋斜眼看他。
    “超凡者也会扭脖子吗？”
    “老弟，超凡者还会抽筋和拉屎呢。”
    猪人嘿嘿笑着地说：“超凡者也逃离不了世界规律，也会饿肚子，也会肌肉酸痛，还会肥胖，牙痛，失眠，口臭……”
    “除非到极高的层次。”
    他食指指了指头顶。
    “不然咱们也就比普通人好一点，掌握了序列能力而已。我们比起这些魔物，占了脑子清醒的优点，运气更好而已。”
    猪人忽然想到了什么，歪着头说：“说起魔物，还有个关于这座地下城的说法。”
    “罗斯家族记录，砂与海之城原本属于一名古代泰坦，三首龙将泰坦肢解吞噬后夺取了这座地下城。”
    “泰坦消亡，但留下了一种它培养的神秘魔物。那魔物据说什么都吃，尤其喜欢黄金和白银，是一种贪婪嗜血的古老活物，外传的活体黄金也有一定道理。”
    “原来还有这个说法。”
    马丁点头。
    古老魔物，多半是沙丘最深处的沙王。
    那种犹如连绵晶矿的躯体，的确算是活体金属。
    ……
    咔哒，咔哒。
    黄铜怀表的指针一格一格迈步。
    这声音在安静的小房间里格外清晰。
    地下城外的格瑞普市，这时候应该是半夜十二点十一分。
    眺望者号上，迪莉娅说她需要休息，让没有事不要打搅——和她一样，不多的乘客与水手们都选择了休息。
    等待是一种煎熬，也是消耗，入睡反而能带来片刻的解脱。
    隔壁床位上只有一条皱褶的被子，博努奇不知道去了哪儿，或许又和某个女仆搞在了一起。
    马丁套上大衣，推门而出。
    整个一层舱很安静，他在楼梯口看到了博努奇，这位脸上有疤、戴着银耳环的同僚正和猪人约克聊什么。两人看起来相谈甚欢，不知道是否也在谈之后的就业问题。
    马丁回头钻进杂物房，没了踪影。
    他从木雕坐标走入中枢塔，站在操控台前。
    陈旧石盘上，浮现出砂与海之城的动态世界模型。
    马丁这次的关注点在另一件东西。
    中枢塔里长满了蜿蜒弥补的葡萄藤，这些藤蔓让这一片不大的空间不那么荒凉，带来了些许的原始生机。
    约克之前的神秘魔物说让他想到一个盲点。
    就是这遍布中枢塔内的奇异长藤。
    最初进来时，马丁以为这是三首龙的某种恶趣味，用黄金葡萄来嘲讽最终杀入中枢塔的超凡者。
    毕竟特蕾莎扫描过这些金黄色的果粒状水果，这只是正常的葡萄而已。
    当时时间太紧，不论是对地下城的宏观认知还是复苏森托尔对付达尼尔和巴克，都是更迫在眉睫的要事，一个个齿轮推动起整个地下城猎杀计划，马丁根本无暇他顾。
    现在他终于有时间和精力回头查探。
    葡萄没问题。但这葡萄藤是怎么长出来的？
    “特蕾莎，给我扫描。”
    「扫描中，请稍等……」
    这次扫描时间比过去任何一次都长。
    马丁自己也没闲着，他环顾整个石窟，也在寻找葡萄藤的源头。这些互相交织扭曲的藤蔓错综复杂，就像是缠成一团的线头。
    他一番梳理发现，这些藤蔓居然彼此独立，每一根藤都有自己的源头。
    它们的根在石头地面之下，从坚硬的整块石头里硬挤出来了一点缝隙长出来，得以在这片空间里野蛮生长。
    石中藤？
    正当马丁思忖，特蕾莎给出反馈。
    「尊敬的指挥官，该藤本植物同源，为中枢塔下的某种特殊不明个体局部寄生物，为安全起见，请勿食用。」
    「对不明个体正在路径成像比对中，请稍等……」
    马丁看着藤上黄宝石般的葡萄串，心说这东西背后果然有东西。
    这次等待时间达到了一个多小时。
    马丁中途数次回去，避免自己太久消失惹来怀疑，好在大家基本都在休息、保存体力，无心关注其他。
    终于，黎明泰坦做出了详细判定。
    「经过大量数据比对校准，所有特征符合，校验完成。」
    马丁眼前，所有葡萄藤上方浮现出一个共同的超长血条，这血条几乎横跨整个中枢塔内空间。
    血条下写。
    ……
    lv50：人造牧树人16号（制造者：黎明泰坦·赫菲斯托斯）
    综合评级：c
    状态：沉睡（可接驳）
    ……
    可接驳的50级！
    马丁眼睛放光，呼吸粗重了起来。
    地下城有比其更强的魔物，如达尼尔眼馋的lv60的猎天使魔物数星者，以及形态更加诡异的晶状体生命——lv65的沙王。
    那两个更强的角色没有被收入中枢，反而是这人造牧树人被特殊对待，想来它一定有其特殊之处。
    泰坦培养的神秘魔物，就是这人造牧树人16号！

 第86章 树人树人！

    「该牧树人为黎明泰坦·赫菲斯托斯所造，采用牧树人残骸和金属零部件铸造而成的功能械……」
    慢着。
    功能械？
    马丁听着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他赶紧问：“什么功能性？”
    「种植树木，维持区域生态稳定。」
    马丁脑子有发蒙。
    好歹是一介c级魔物，堂堂lv50的强力超凡生命……制造出来只为种树？
    牧树人？
    种树人！
    「请问指挥官，是否需要接驳16号。」
    「警告，人造牧树人16号储能不足，因此接驳后也可能立即陷入沉睡。」
    有什么好说的。
    都走到这一步了，怎么也得拉起来试试。
    “接驳，启动。”
    马丁下令后等了大概一分钟。
    整个中枢塔开始持续的剧烈晃动，仿佛引发了一场沙漠地震。
    晃动持续了大概三十秒，塔内慢慢平稳下来。
    「人造牧树人16号已由黎明泰坦·特蕾莎为您接驳。」
    马丁眼睛牢牢盯着操控台上的世界模型。
    高大静默的中枢塔形态发生改变，长出线条硬朗的石质肢体，原来中枢塔是以16号的身体为基础打造。
    马丁走出中塔，站在沙丘上凝望。
    屹立在他面前的，是一尊收缩到二十米的怪异石人，它体表的飞蛇与水纹浮雕上浮现复杂的银色几何图案。这些图腾就像刻在电路板上的铜线，彼此相连而遵守特定规律，一同组成某种协调统一的整体。
    人造牧树人没有生物意义上的脑袋，它上半身分裂出一根根粗细不一的、朝四周舒展的石柱，有些像是纵横交错的无叶树冠，又像是众多巨型珊瑚堆砌而成的残骸奇观。
    石质树冠之下是粗壮敦实的塔身，它有四支多条白骨组成的长臂，手臂被一块块片状石甲包裹，末端是十二根闪烁黄铜光泽的粗壮手指。
    牧树人下身是六根石质的黑色根须，或者说触手，这些壮硕触手上布满一圈圈等距螺纹，就像是某种庞大而柔软的野牛角。
    这些螺纹根须深深扎入地下，让牧树人沉重的身躯能稳稳矗立在沙漠中。
    马丁仰望着眼前的高大魔物。
    人造牧树人16号由金属、骨骼以及一些不知名称的无机物共同铸造而成，看起来有一种矫揉错乱的奇妙质感。
    既可以说它是一种炼金生物，也可以将它看成一具重型傀儡，说是一座可移动堡垒也没问题。
    关键是，它头顶长长的血条给马丁补充了许多安全感。
    更让马丁满意的是16号的数据面板。
    ……
    姓名：16号
    身份：人造牧树人
    等级：lv50
    力量：100
    魔力：50
    生命：400
    灵知：100
    精力：1
    防御：350
    体力：200
    天赋：
    （寿比山岭：悠长寿命，能汲取各种力量完成自我修复）
    义体：不可装配。
    魔术：百树的牧人\/拾荒者（2\/2）。
    「百树的牧人」——种植树木会得到复苏之风的祝福，产生额外效果。
    「拾荒者」——通过吸收各种材料强化自身躯体，增强能量转换效率。
    自由点数：0
    综合评级：c
    ……
    强度拉满的生命、防御和体力数值让马丁眼神火热。
    它哪怕不会进攻，却是能顶着各种火力和魔术往前推进的移动堡垒。
    16号的两个魔术虽然不是进攻性质，但本身也有一定的开发价值。
    马丁询问了特蕾莎，对这两个魔术有了初步了解。
    「百树的牧人」——种树会得到另一尊圣灵“复苏之风”的祝福，圣灵祝福会体现在种下的树上面，简而言之，多种树，是有额外回报的。
    「拾荒者」——这个容易理解，就是捡破烂，什么破烂都可以丢给它消化融合，能提升体力值——也就是能量转换效率。
    利用得当得话，这具功能械也很有潜力。
    「接驳已完成，请指挥官进入中枢塔，尝试手动模式。」
    黎明泰坦提醒。
    马丁这才回过神。
    人造牧树人可以手动操控？
    他赶紧进入中枢塔内。
    操控台前缓缓升起一个直径三米左右的球形石，石球的球面裂成一块块等大的几何碎片，它们悬浮半空，露出里面一片白茫茫的模糊地带。
    马丁按照特蕾莎的指引坐进去，等大破碎的石片顿时收缩重构完整外壁，身体顿时被一层粘稠浓密的液体温柔包裹。
    他获得了从身后高处俯瞰16号的第三人称视角。
    马丁他能感觉到，自己与那庞大的人造牧树人暂时融为了一体，每一根触手和石头树冠都在实时反馈着触感。
    前进。
    他食指轻轻抬起。
    人造牧树人庞大的身躯朝前缓缓移动，触手般的根须与沙砾融为一体，如鱼入水。
    石球控制室里，马丁慢慢熟悉着操作。
    不同于他想象中的简单上手，人造牧树人的手动模式对操作者有很高要求，需要一点点去习惯它的视野、平衡、速度、体积碰撞、触感等众多实操上的灵敏效果。
    比起驾驶老式蒸汽车要困难得多。
    好的方面在于，人造牧树人有着非常细腻的触觉反馈、堪称杰出的瞬时魔术传导性。
    马丁通过牧树人这具机体展开「路径成像」，会得到更加详细的情报结果。
    比如说，他看向一头正在远处发呆的沙傀。
    ……
    lv6：沙傀
    力量：9
    魔力：4
    生命：4
    灵知：5
    精力：4
    防御：10
    体力：6
    综合评级：g（不值一提）
    ……
    现在能看到地下城其他超凡生物的具体数据，而且还有附带评语一般的总结。
    但也仅限于地下城。
    特蕾莎给出解释说，16号属中枢塔的一部分，所以可以提取世界模型数据，通过实时观测以及对地下城各种数据分析，才能得到如此详细准确的结果。
    换做外面，不可能做到。
    它就是地下城的战力显示器。
    马丁操控人造牧树人在沙漠里来回走动，慢慢切换成奔跑。
    巨人进入疾跑后可以切换为梭形潜入沙下，变成一座飞速移动的沙丘，在沙漠之下来去自如。
    16号优点不少，可也有两个比较明显的缺陷。
    一是机体能源告罄。
    马丁视野右上角有一个类似于电量条的能量槽，显示剩余能量只有10，它不断闪着红光，提醒驾驶者充能。
    二是它缺乏进攻手段。
    人造牧树人是一具功能性机械，极其强悍的防御和抗性是用于对抗复杂环境的，本身是种树的园丁，生理结构完全没有考虑到作战，空有极高的等阶和生命条。
    马丁现在能体会到，为什么三首龙会将其搁置沉睡了。
    这样一个只会种树和耗能的大块头，对遍地魔物的地下城毫无帮助，倒不如让其陷入长眠，当做固定中枢塔的定界石。
    但他仍然看重16号。
    原因简单，人造牧树人能够被自己手动操作，不论安全性还是可靠性都远超其他同阶魔物。
    哪怕目前它只是一座可移动的防御堡垒。
    “特蕾莎，你能改造16吗？”
    「尊敬的指挥官，改造该机械需要庇护所与地下城完全同步连接，预估还有351天，最终结果以实际情况为主。」
    得先控制了砂与海之城。
    马丁立即意识到：“同步连接？你是说将你本体所在的庇护所，和这座地下城直接链接？”
    「是的，指挥官。」
    黎明泰坦需要完全接管地下城，才能对人造牧树人进行改造，乃至改变地下城的环境。
    他又问：“这座地下城的持有者属于贪婪王冠阵营，如果同步，瘟疫女士和祂会产生冲突吗？”
    「冲突逻辑不成立，圣灵争夺的是圣徒，而非空间。地下城得到该阵营圣灵供给，是因最初持有者得圣灵授权，遵守特定规则。因规则保密，需完成同步才能破解。」
    马丁听懂了最关键一点。
    哪怕同步后，地下城对圣灵之力的白嫖还可以继续。
    倒是砂与海之城的规则，目前只知道一个大概——需要引入超凡者踏足，保持热度，这才能获得贪婪王冠的力量供给。
    他不免又问起了老问题：“特蕾莎，泰坦到底是什么？”
    「信息不足。」
    “那怎样给你、或者16号进行充能？”
    「尊敬的指挥官，充能方式有三种：提供诸如煤炭、石油、天燃气等可利用传统能源载体；从圣灵处获取能源供给；制作若干太阳之证以汲取时空潮汐中的游离能量……」
    这三种方法各有各的制约。
    比如太阳之证，这需要是开启第六锁的超凡者才能制作的特殊道具。
    从圣灵处获取能源供给，这就相当于加入指定圣灵阵营，要遵守不同圣灵的规则。
    砂与海之城就是这一种情况，目前还靠着贪婪王冠提供能源，规则就是要保持地下城活性和热度，不断引人进来。
    煤炭石油天燃气是较为现实的方式，不过需要的数量极大，马丁目前根本买不起，除非能找到一个煤矿或者油田——但这种机会实在过于渺茫。各大公司常年派出各种勘探队，就是在满世界找寻资源。
    他忽然想到：“这么说来，为什么你还会缺能源？你不是与瘟疫女士两面一体了吗？”
    「瘟疫女士誊灵秘典受损，正处于修复中，导致能源汲取效率极低，预计4798天后恢复正常阈值。」
    「当庇护所与这座地下城完全同步连接，就能利用地下城既有结构与能源加速誊灵秘典的修复，具体时间与消耗尚不明确。」
    马丁立即警告：“没有我的允许前，禁止调用地下城资源。”
    「是，指挥官。」
    马丁心里默默算着。
    还有一年时间就能彻底掌控地下城。
    接下来的一年自己得尽量低调，发育赚钱为主。
    博比特沙虫螅状体、佐伊、人造牧树人、砂与海之城、特蕾莎与庇护所都需要资源支撑，各种消耗简直是个无底洞。
    养家的男人总是压力山大。

 第87章 去而复返

    比起进入地下城第一天的群情激昂，连续遭遇魔物袭击时的疯狂混乱，撤离过程是安静而迅速的。
    没有任何人想多在这逗留一秒钟，坐标通道里再次出现外界船只的影子时，被困的工人和水手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登船。
    罗伯特和布莱克两个教授带来的还有1576金镑硬币入场费，这些沉沉的硬币装满了一个核桃木箱，被半人马森托尔扛起离开。
    整个交易默契而无声——除去一个小小插曲。
    基金会派出了一支由超凡者带领的五人小队，他们偷偷朝地下城深处进发，这被马丁通过世界模型看得一清二楚。
    这群人很快死在了沙傀饲养者的手里，甚至用不着森托尔出手。
    ……
    回到熟悉的公寓地下室，已经是这一天的半夜。
    麦克因为马丁安全回归而非常高兴，立即烧起炉子做饭。
    他在厨房里当童工，也学到了厨师们的一点手艺，做的土豆泥、烤肉饼和炖菜汤都像模像样。
    “先生，外界都在传言，说这次黄金城的出海得到了很多金银财宝呢，全都发了大财。”
    少年脱下围裙，将刀叉摆在白色餐布上：“不过我倒不这么觉得，以前我哥就是水手，他说大多数财宝怪物都是吹牛。真正拿到宝物的人都不会声张，遇到怪物什么的大多是水里的怪鱼，或者是风暴引起的触礁。”
    见马丁在认真看报，他小声说：“先生，菜凉了不好吃，您先吃点。”
    “嗯。”
    马丁用勺舀起盘里的汤，眼睛却盯着手里报纸。
    眺望者号从离开港镇到返航，全程十一天。
    地下城之旅意外不断，在格瑞普市发生的事也同样精彩纷呈。
    一桩丑闻闹得沸沸扬扬。
    联邦管制品公司格瑞普分公司高级监督霍尔加涉嫌贪污贿赂、挪用公款、虚报材料套取政府专项资金被捕，警方正式立案调查。
    调查过程中，这位霍尔加先生于看守室用一把餐刀割破自己脖子大动脉，被发现时尸体都凉了。
    《格瑞普城市报》马上做出澄清，公布了这一起自杀事件的全过程和调查细节，对凶器餐刀却无法解释。
    《纽伦日报》则给出了非常尖锐的报道，认为霍尔加的离奇自杀与警局的疏于监管、背后利益集团影响不无关系，进一步批判了管制品公司的制度程序问题，也对格瑞普市的治安环境与社会公正提出了质疑。
    本土报纸的遮掩和联邦权威媒体的直面问责，引起了各方媒体追踪议论，整件事一下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联邦有关部门也在催促本地警方破案。
    大多人认定其中必定有着阴谋，霍尔加不是自杀，是被黑势力灭口。
    为什么霍尔加会被灭口？
    当然是有人不想他能说话。
    ……
    马丁正看得入神，外面传来敲门声。
    他看了看怀表，现在是半夜两点二十分。
    这时候精准地登门拜访，想来是个不一般的客人。
    马丁拉开门，发现一个头戴窄檐小礼帽、穿白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
    对方摘下帽子，露出一张笑起来也显严肃的脸，他原本浓厚的眉毛被剃得又细又薄，让那双沉稳的眼睛多了一点隐蔽的狡猾。
    男人笑着招呼：“马丁先生，晚上好，好久不见。”
    马丁心里有几分惊讶：“古斯塔夫先生，你这是……”
    “请别担心，我不是走投无路，也不是疯了，我是合法无罪的公民，既不用隐姓埋名，也无须东躲xz。”
    “您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古斯塔夫递来一张硬卡片，脸上带着一切尽在掌握中的镇定自若。
    马丁接过一看。
    ———————————————————
    沃尔夫安防集团·格瑞普分公司·副总经理
    古斯塔夫·安德森
    ———————————————————
    名片背后印有象征沃尔夫集团的银灰色狼头，以及这家巨无霸安防公司的座右铭：我们团结，我们有序，我们进攻！
    马丁恍然。
    古斯塔夫找到了沃尔夫集团这座靠山，难怪敢直接回来。
    更让他在意的是，沃尔夫安防集团竟然在格瑞普市设立分公司，这则重磅消息完全悄无声息。
    “事情比较复杂。”
    古斯塔夫挤了挤嘴角：“我派专人盯着，一有你们回来的消息我就立即知道，就赶了过来。”
    “今天是专程过来答谢马丁先生您的，哈迪正在皇后餐厅等着。抱歉，我知道您疲惫不堪，但这个时候或许是最合适的。”
    “还是请您和我一起上车，咱们边走边聊。”
    马丁回头叮嘱麦克好好吃饭，跟古斯塔夫走出公寓。
    外面停靠着一辆黑色蒸汽车，驾驶室的琼斯对马丁颔首致意。
    蒸汽车缓缓驶出，车厢内的古斯塔夫这才继续接上话头。
    “马丁先生，我知道，手指帮给您制造了很多麻烦，让您数次陷入危险。说来惭愧，我当时看出了端倪却无力阻止。”
    这位帮会的前二把手笑容里有几分苦涩：“当时我也算有一点小小的权力，但实际上我能做的只是管辖普通帮众，约束他们不要乱来，做的都是擦屁股和谈合作的事。”
    “奥斯本独立于帮会体系之外，他可以发布任何命令，哪怕很多指令都是荒谬短视和危险的。”
    “他是超凡者，垄断了与上面基金会达尼尔的联系，他不允许我和达尼尔联络，这也是奥斯本一再警告我的地方。”
    “所以我很早就知道，手指帮不过是虚假繁荣，依靠背后基金会摆平了很多麻烦，实质上仍旧是人数多起来的乌合之众。”
    “奥斯本根本没想过走上正轨，手指帮是他讨好基金会的一个跳板，这个组织什么时候会烂他毫不关心。”
    “帮会没有未来。”
    古斯塔夫解开领口第一颗扣子：“我一直想退休，不过考虑到哈迪还小，需要支持，硬撑了很久了。”
    “后来机缘巧合下，沃尔夫公司抛来橄榄枝。”
    “我本来想要今年年底将帮会的事交接后再过去，没想到慢了一步，自己反倒变成了替罪羊……”
    这位前通缉犯笑了笑，搓了搓手指：“狼狈逃亡到环海四国，我都在担心哈迪到底能不能从军官学校顺利毕业。”
    “没想沃尔夫公司又找到我，他们仍旧认可我的能力，给予了相当的尊重。”
    “我过去为帮会做的那些事情，他们调查得一清二楚。沃尔夫公司需要我这种认可有序、有执行能力的人，所以和我签订了雇佣合同，给我摆平了通缉令。”
    “明天，报纸上就会刊出法院的澄清告示。”
    “我发自内心感恩他们的援手。”
    马丁听完说：“古斯塔夫先生，沃尔夫公司这次可是赚了。”
    “您拥有丰富的组织管理经验，又与各机构长期打交道，对格瑞普市本地情况了如指掌，这样一位优秀的管理层，担任沃尔夫公司本地的管理者最合适不过。”
    古斯塔夫大笑：“您太会说话了。”
    “我这个人不擅长吹捧，实话实说。”马丁耸了耸肩。
    “说起来，最近我听到一些风声。”
    古斯塔夫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报纸上的霍尔加案，您看了？”
    “明天或后天，就会有新的猛料报出来。”
    “霍尔加只是个序幕。”

 第88章 图穷匕见

    皇后餐厅位于西区中央位置，是格瑞普市最高档的餐厅之一，从外看就像一座气派的小型城堡。
    哪怕此时已经是半夜，这家餐厅依旧灯火通明。
    门口站有有专门泊车的服务生，都是清一色高大英武的年轻男性，他们对马丁等人露出和蔼礼貌的笑容。
    下车从旋转门进去，里面是一个宽敞大厅，中央有一个大理石雕刻的椭圆形美人鱼喷泉，白色的美人鱼石雕举起的贝壳朝空中吐出水流。
    喷泉上方挂着一片片互相层叠的矿石灯，就像是一支镶嵌天花板上的、花瓣紧蹙的金色铃兰，散发着明亮又不刺目的光。
    地上是黄黑相间的大方块地毯，墙壁上挂有油画与雕塑，大厅里有一条条长道通往不同的房间，这里甚至还有专门为宠物准备的宠物看护室。
    马丁跟着古斯塔夫走过通道，步入一个不大的独立房间。
    一身黑西装的哈迪在里头走来走去，一看到马丁他眼睛立即亮了起来。
    “马丁，你来了！”
    他显得非常兴奋，过来就对马丁说：“我考入南方军官学校，没想到！”
    “你说呢？”马丁反问。
    哈迪忽然目光一愣：“不会……”
    “你之前就想到了？”
    “不然我为什么要那么详细告诉你，宝石城大学和南方军官学校之间的关系，以及让你反复做两所学校的考题？”
    马丁微微一笑：“选择必须由自己来做，我只是帮你做一些用于选择的准备。”
    他对辅导班这一事业研究多年。
    原因也简单，马丁以前只是个普通人，早就琢磨着开设辅导培训班来赚钱，这也是自己最擅长的事。
    哈迪口中嘁了一声，年轻人面子有点挂不住，他梗着脖子说：“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领情，马丁，虽然你的确有本事……但我在关键时刻也没掉链子。”
    “当然，考试这件事，最重要的是靠自己。”
    马丁顺着他的话说：“你在军校读什么方向？”
    “炮兵学院。”
    谈及自己的军校之旅，哈迪又洋洋得意起来：“未来是大炮的时代，燧发枪已经老掉牙了。至于枪支，现在军校里都在教后膛枪，也就是针发枪，马丁你知道针发枪吗？”
    他卖了个关子。
    “说来听听。”马丁也给学生这个面子。
    “嘿，那可厉害了。就是用击针击发子弹的长步枪。扣动扳机后，枪机上的长杆形击针刺破纸弹壳，撞击底火，引燃发射药，将弹丸射出。”
    “燧发枪一分钟只能射2到3发，针发枪能一分钟射出7发，不仅装填方便，而且可以趴在地上射击不用担心火药倒出来，对使用者来说安全多了。”
    哈迪比划着手势，滔滔不绝地说着：“枪械最重要就是射速和装填，如果能将针发枪全部装配给士兵和警察，对付罪犯和敌人就会更加高效。”
    “说的不错，火药需要更新。”
    马丁稍微提了一句：“你可以沿着这个方向去做研究，如果能造出残渣和烟雾更少的火药，那么射击的弹道就将更加稳定，射击精度也会更高。火药更迭的意义，可能远超大多人想象。”
    这话让哈迪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你连武器也懂？面试我的教授也这么说……”
    马丁用手指了指自己太阳穴：“哈迪，多看看他们出的题，你要有出题人的思维。”
    年轻人顿时有点丧气。
    “好啦，哈迪，你性格急躁，需要一个好跟班给你提醒。”
    “不要缠着马丁了，我们还有正事要说，你也在旁边听着。”
    古斯塔夫接过话题。
    这位经历丰富的中年人看向马丁：“让我们继续说重要的事，马丁。”
    马丁点点头。
    “霍尔加是联邦管制品公司的高级监督，这个位置可不是凭努力能坐上去的，他得到格瑞普市两大参议员之一的罗谢尔·罗森菲尔德推荐，才拿到了肥差。”
    “马丁，你知道罗谢尔？”
    马丁回忆：“他是保守派，一直反对引入大型外来资本。”
    他保持长期看报习惯，对这位罗谢尔议员并不陌生。
    联邦有参议院和众议院两院，参议院议员是实权派，人少，清一色精英分子，议员参与各地区的政治管理，任期六年。
    众议院是立法派，人少，通常是各行业的普通平民，他们主要是提出各种立法条款。加税减税都要先由众议院提出，但需要参议院通过才能最终执行。。
    所有众议员都想要成为参议员，所有参议员都渴望总统之位。
    罗谢尔是本土派参议员，他坚持认为格瑞普市需要长期稳定发展农业，以小麦、玉米、甜菜出口作为核心支柱产业。
    他数次在媒体报纸上表示，盲目扩张和引入外来资本是极其危险的，格瑞普市需要稳固和培养自己的产业资本，为了短期效益引入外来力量是不负责和危险的。
    另一位参议员坎蒂丝·皮尔庞特是改革派，她持有截然不同的政治态度。
    坎蒂丝旗帜鲜明地提倡自由经济，她认为要让市场活跃就得遵守经济规律，市政府和市议会需要放开束缚，让外面的钱进来，帮助格瑞普市的市场流动。这才能创造更多就业，解决更多的贫困问题。
    两位议员一向是互不对付，在报纸上都互相明嘲暗讽，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
    “就是这样。”
    古斯塔夫喝了半杯酒：“在说罗谢尔的具体行为之前，先得说一说他所属的罗森菲尔德家族，这可是格瑞普市本土势力的一个重要家族。”
    “我说这家族成员里的两个名字，您应该不陌生。”
    “艾琳·罗森菲尔德。”
    马丁脑子里浮现出一个面容苍白的中年女性形象。
    艾琳·罗森菲尔德，格瑞普大学的教务主任，校长彼得的副手，她也是大学里实际权力的二把手。
    没想到她和罗谢尔是同一个罗森菲尔德。
    格瑞普市本地，同姓的人很多，但大家族嫡系血亲却很少，关系较远一点的根本算不上家族成员。
    “以及，奥斯本·罗森菲尔德。”
    马丁一愣。
    奥斯本竟然还有这层背景。
    他觉得难以理解：“奥斯本是罗森菲德尔家族的嫡系，又是超凡者，完全有更多的出路，为什么要搞帮会？”
    “不是所有家族成员，都能得到相应资源。”
    古斯塔夫放下酒杯，用湿毛巾擦了擦手：“罗森菲德尔家族这一代，赢家只有罗谢尔，艾琳与奥斯本都是竞争的失败者，得自己找出路。”
    “艾琳选择了大学，奥斯本选择了街头。”
    他抬起左手，五指朝上：“奥斯本以前是海军少尉，退役后组建帮会，最初成员里不少是受伤被迫退役的军人，那也是最守规矩的时候。”
    “涉足帮会后，罗森菲尔德家族早就宣布与奥斯本断绝关系，但他依旧是流着罗森菲尔德的血。”
    “允许我兜兜绕绕说了这么一圈，因为这也是必不可少的铺垫。”
    古斯塔夫笑了一声：“这样复杂的家族背景，如果被公开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呢？”
    “不过这只是前菜，有人要罗谢尔彻底垮台，光靠这些还不够。”
    “所以他们准备了全套大餐。”
    马丁立即意识到：“罗谢尔失势了？”
    如果不是罗谢尔已经失去了权力，沃尔夫公司这样的外来大集团不会公然出现在格瑞普市。
    古斯塔夫喝了一口甜酒：“这就是大组织的手段，总是在不断筹备和谋划，少了任何一个人，马上备用的顶上，多年计划准备，只要入场就很少失手。”
    “这件事与我们每个人都有关联。”
    中年人摊开手：“像我，被卷入帮派的旋涡，然后被放弃成为替罪羊。”
    “马丁先生，您所工作的医学院以及最近风头最盛的地下城探索，也同样是他们大计划的一环。”
    “看看罗斯基金会带来的改变，黄金城一夜暴富的传说带来希望，消除帮会隐患，增加了就业……再看看本地政治家，什么都搞得一团糟，经济低迷，治安混乱，还卷入谋杀和丑闻。”
    “这是一个简单的选择。”
    “一个烂透的议员，一个积极做事的基金会，民众们只能选看起来不那么烂的后者。”
    “哪怕其实两个都差不多一样烂，只是各有各的烂法。”
    “他们知道也无可奈何。”
    古斯塔夫抓起刀叉：“无知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第89章 物是人非

    第二天，古斯塔夫的预言照进现实。
    《格瑞普都市报》做出了澄清告示，表示古斯塔夫·安德森先生的嫌疑身份解除，警方找到的新人证和有力证据足以证明，他与奥斯本之死没有关系。
    更重磅的，是霍尔加自杀案的后续通告。
    警方顶着压力继续查餐刀的源头，发现凶器来源于一名警察，这位警察在霍尔加死后休了长假，彻底失踪。
    沿着这条线继续挖掘，挖到了众议员罗谢尔身上。
    一个横跨政治、教育、黑帮的罗森菲尔德家族，第一次通过报纸详细展现在所有平民眼前。
    所有矛头直指议员罗谢尔。
    罗森菲尔德家族被正式起底后的第二天，几名未成年少女向《纽伦日报》、《格瑞普城市报》透露，说她们去年曾被罗谢尔骗去出海参与一场荒唐的淫邪宴会，而那时候罗谢尔的夫人正在医院分娩。
    相关水手、服务生以及当初参与宴会的几位商人，都确认了这一点。
    罗谢尔对此公开道歉。
    “我非常后悔发生这种事，我给我的家人带来了很大的困窘和伤害，在此我向他们道歉，我也向卷入此事的年轻女孩和她们的家人道歉。”
    “是的，当时的确发生了一些愚蠢的事，这是错误和愚蠢的，这是一年前的我缺乏判断力所致，我为此深感抱歉。”
    当这起性丑闻曝光后，罗谢尔的忏悔和道歉显然并不能挽救他的政治前途。
    另一位参议员坎蒂丝·皮尔庞特公开对记者说：“他也许得打点包裹走路了，他不会得到选民们的原谅，选民们希望他们的政治家从道德上和政治上都能充当模范人物。我们也不期望自己的政治家发生这种丑闻，他们必须时刻检点自己的行为。”
    “如果他还有所谓的尊严和责任感，就该自己离开议会。”
    各方压力如潮水般挤压着议员罗谢尔。
    罗谢尔适时地生了一场大病，他以身体不适为由辞去议员职务，去了环海四国的摩根医学中心疗养。
    另一位众议员，坎蒂丝·皮尔庞特彻底掌控了局势。
    在她的居中斡旋下，市议会废除了此前的本地商业保护条例，正式引入了罗斯基金会、沃尔夫安防公司、海根啤酒公司、留里克船运为首的一系列外来资本。
    市政厅从这些外来集团手里筹集了大量的现金和投资合同，付出的代价不值一提——只不过是将港口长期租借、卖出了一部分地皮、将格瑞普大学的公立学院让出了一部分股份。
    比起解决燃眉之急的就业问题，让年度财政报告漂亮起来，这些都是可接受的选项。
    最涉及马丁切身利益的，还是格瑞普大学变动。
    让他意外的是，罗斯基金会竟然在学校问题上进行了让步，反而被一直没什么动静的沃尔夫公司和海根啤酒公司后发先至，跻身学校董事会席位。
    ……
    猪人约克今天穿着一件褐色毛呢外套，系了条蓝领带，他依旧戴着特制的夹鼻镜，头戴一顶窄檐帽，看起来精神很好。
    “诸位教授、先生们，我们又见面了。”
    他笑呵呵地说：“不久前鄙人已从基金会辞职，现在鄙人是海根啤酒公司的市场拓展经理，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猪人双手递上名片，对每一个人都笑容有加，非常客气。
    马丁对他这手阵营转换毫不意外。
    约克是一个纯粹的打工人，他在哪里打工只取决于给的薪酬和福利是否优渥。
    只要给的够多，哪怕是达尼尔那种傲慢难伺候的上司，他也敢去开舔。
    当然，更大的可能性是，他本就是海根公司的商业间谍。混到达尼尔身边，就是为了刺探罗斯基金会的一举一动，给海根公司后续行动提供信息支撑。
    “鄙人今天过来，主要是做两件事，一是先来自我介绍一下，二就是对我司投资格瑞普大学做一个说明。”
    “大家都知道，我们海根啤酒公司是做啤酒生意的，而联邦的53号修正案对啤酒生产和进口进行了严格管制。不过没关系，我们看中的是学校的科研氛围、格瑞普市的优秀气候和原料环境。”
    “所以公司通过校董事会一项议案，在医学院旁边开设一个新的实验室，就叫‘海根实验室’。实验室以新式啤酒作为主要研究对象，也会研发医用酒精、酒精棉等相关药品。”
    “当然，实验室的研究员都由公司招募，不久就会被送来。”
    “至于实验室的场地，我们会在旁边空地上建造出一栋楼来，专门提供给新设立的实验室。”
    猪人笑容满面地介绍说：“鄙人也在‘海根实验室’兼任主任一职，还请大家以后多多指教。”
    罗伯特和他握了握手：“祝贺，希望以后大家能好好相处。”
    “那是肯定，肯定。我一个学术界外行，还有很多不懂之处，需要多多请教罗伯特教授，还请不要嫌我唠叨。”
    “……”
    众人一阵寒暄。
    猪人招呼了一声：“马丁老弟，来，出来抽根烟。”
    两人又来到走廊的尽头，就和第一次相遇一样。
    约克这次说出了同样的话：“要不要来我那里？其他不说，我可以给到100金镑的年薪，比你们这里高不少。工作强度不大，职务也好说。”
    “多谢老哥好意，不过我还不想。”
    马丁婉拒：“活体实验室里，我还有论文没写完。”
    “论文……算了，老弟你喜欢就好，想过来的话随时和我说一声。”
    猪人显得很大方，他又说：“看起来老弟一点都不惊讶。”
    马丁笑着反问：“你本来就是海根公司的人，有什么好惊讶的？”
    “可不能胡说……”
    约克咳嗽了两声：“我只是换了工作，找了新东家。”
    “不过我很好奇，基金会为什么会将格瑞普大学吐出来？”马丁提出自己的疑问。
    “这得托了达尼尔的福。”
    猪人扶了扶夹鼻镜的镜夹：“原本三家商议，罗斯基金会当然占据主导地位，毕竟是出力最多，而且投入了不少资源。”
    他嘴角一瘪：“你知道，要扳倒一个众议员也不那么容易，每个议员背后都有一群家伙。”
    “不过嘛，谁叫达尼尔在关键的一步出事了呢？”
    “先是手指帮搞砸，然后是公然袭击医学院……当然如果后面能有一个满意的结果，这些都是可接受的。”
    “可惜砂与海之城里，达尼尔把命搭上了不说，还激怒了迪莉娅——探险家协会和其他两家站在一起，逼得基金会得割肉出来。”
    “总而言之，大家都可以接受。”
    “探险家协会制裁了基金会，获得两家大公司在本地的支持。”
    “我们海根公司有了一个实验室，得到一个很优秀的实验基地，以后53号修正案如果松动，就能直接对接市场。”
    “沃尔夫公司同样在工学院也设立了一个实验室，负责人是你的老熟人，古斯塔夫和你碰过头了？”
    “他不仅是这边分公司的副总经理，也是实验室的主任，当然了，和我一样是大方向管控，不插手具体学术研究。”
    马丁心里感叹，斗来斗去，这群人还是都捞到了好处。
    自己是出力最多，干掉奥斯本和他的手下，劫走佐伊，令手指帮分崩离析。
    击杀巴克，截断了达尼尔的信息源，最后击杀达尼尔本人，彻底打断了基金会伸出来的这只手……
    从结果来看，自己也得到了砂与海之城，以及佐伊、森托尔和人造牧树人他们。
    收益也还不差。
    “基金会也不亏，他们是从来不做亏本买卖，基金会拿下了不少地皮，港镇一半的码头掌握在手。”
    “他们本可以用老玩法。先压价，将码头的停泊费压到极低，提高搬运工人的薪酬，直接让另一半码头的人失业，形成实际上的垄断，最多一年就能挤垮对手……不过这回出现了一些变数。”
    “另一半码头被市议会长期租赁给了留里克船运公司，这个对手可是海上巨无霸，哪怕基金会也必须非常小心谨慎，一不小心就可能翻船。两家竞争，也符合格瑞普市的利益，至少看起来短期是这样。”
    马丁沉默了一会儿：“那么大家都赢了，谁输了呢？”
    “这是个好问题。”
    猪人抬起食指：“显而易见。大家打来打去，可能小亏，但输得的永远都是平民。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身上早已被标好了价格。”
    “其实在上面眼里，我们也一样。”
    “谁会管我们的死活呢？我们只能自己考虑自己。要想成为赢家，就只能和猎人站在一起，远离猎物，这样活得更久一点。”
    ……
    猪人又和他聊了一会儿，就去忙碌新实验室的事了。
    马丁回到活体实验室。
    罗伯特教授喝着一杯咖啡。
    博努奇双手插在衣兜里，开口说：“我得给你们报备一下。”
    “下周，我要去工学院的‘沃尔夫实验室’报道了。”
    罗伯特教授叹了口气。
    马丁有一点讶异，但又不那么意外。
    当初在眺望者号上，他就看到博努奇和猪人约克在频繁接触，这些人之间都是有关联的。
    “这段时间过得很开心，感觉像回到了最初大学读书的时候。”
    博努奇脸上露出一种少有的放松笑容，这笑容没有平日的讥诮和敷衍。
    “你们应该也猜到了，我是沃尔夫公司的探员，来医学院是为了替公司收集一些情报，包括巴克和达尼尔的事。”
    “我不瞒你们，不过如果其他人问起，我是不会承认的。”
    “这其实算是违规，但就违规这一次。”
    博努奇看向罗伯特教授，眼神有几分愧疚：“教授，抱歉，我辜负了你的期望，你是一个真正的好人，一个联邦稀缺的高尚学者。”
    他又回头面对马丁：“马丁，聪明如你肯定明白，当初真正救我的不是海盗，而是沃尔夫公司的海外探员。他们救我一条命，我替他们工作，很公道。”
    “就是这么回事，我得走了。”
    博努奇插着兜走到门口，对后面的两人说：“那么回见。”
    于是，空荡的实验室工作间里只剩马丁和罗伯特教授。
    “你也要走吗？”老教授缓缓转过头。
    马丁摇头。
    至少不是现在。
    老教授沉默了一会儿，喃喃说：“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除了互相伤害和欺骗之外，还有很多更多有意义的事……”

 第90章 变成猎人【本卷完】

    天黑夜暗。
    马丁双手插在衣兜里，沿着铁轨慢慢往公寓走。
    麦克手拎煤油灯在旁边照明，他见马丁在认真思考，走路都尽量小声，生怕打断了对方的思绪。
    马丁将最近发生的事回顾了一遍。
    从巴克出现在站台，到手指帮的纠缠胁迫，然后是医学院的成立，再到进入地下城……这些看似不断出现的意外波折，背后都有细密的关联。
    罗斯基金会、海根啤酒公司、沃尔夫安防公司就像是三个看不见容貌的巨人，将格瑞普市围了起来。
    它们手控提线，让人偶们在台前表演，贯彻各自意志。
    不论台前人偶打得多惨烈，它们终究是一伙的，看戏的人看得再高兴，也始终是出钱的。
    这是一场强迫式的公开演出，每个人都不知不觉付出了代价。
    就像带着猎犬和鹰的猎人，他们一同合作，又各心怀鬼胎地追逐被围起来的猎物们，他们彼此的收成有多有少，但绝不会一无所获。
    马丁厌倦了绞尽脑汁去揣摩意图，各大组织构建了复杂缜密的情报网和社会规则架构，信息差让他这样做效率极低，也很难得到结果的全貌。
    现在他只想练好拳头，不论谁想啃自己一口，都把他脸打烂。
    先打一拳，打的时候再谈条件。
    马丁扭过头，看向旁边的少年：“麦克，听着。”
    “接下来我会遇到越来越多的超凡者，承受的风险也水涨船高，我没法再分心保障你的安全。”
    “所以，我会给古斯塔夫说，让你跟着哈迪，去当他的跟班。当然这只是一个机会，看你能否把握住。”
    “宝石城是首都，那边会安全得多，而且你可以在军官学校里看很多书，以后也会更有前途。”
    “最重要的是，目前你太小，正是需要稳定生活和积累知识的时刻，而不是每天疲于工作和家务，这也是你目前最好的出路。”
    马丁耐心给少年解释着。
    从个人角度来说，他喜欢这孩子，麦克干活儿勤快积极，可靠机灵。
    但他太小了，不论怎样都跟不上自己目前的节奏。
    一个相对稳定的成长环境，才是麦克需要的。
    “先生，您让我去哪我就去哪。”
    少年投来诚挚信任的目光。
    “先生，如果有一天我学到了知识，不拖后腿，还能回来吗？”
    “当然。”
    马丁思索片刻，给出一个标准：“只要你能在一所公立学院正常毕业，我这里随时欢迎你回来。我会开办辅导班，到时候你愿意的话，可以来这里工作。”
    “先生，我一定会学成归来的。”
    少年笃定地说。
    马丁拍了拍他的肩膀：“走，我带你去古斯塔夫那里。”
    ……
    古斯塔夫又住回了他此前在西区的宅子，马丁带着麦克抵达大门前时，已经是半夜一点整。
    然而宅邸的书房仍然是灯火通明。
    仆人打开了大门，马丁进去后和古斯塔夫说了一下麦克的情况。
    这位中年人只稍微想了想，就点头同意：“也好，这孩子做事踏实细致，倒是可以帮哈迪不少。哈迪有股狠劲儿，但缺少了细节和耐心。”
    “那就劳烦了。”
    “没有的事，我正发愁呢，哈迪得有一个同龄跟班做事才方便。”
    穿着睡衣的古斯塔夫笑着说：“就像琼斯和我一样，说是跟班，其实更像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大家利益一致，又长期在一块儿，这样彼此都互相信任。”
    “麦克，今天你就睡在楼上，明天和哈迪好好聊聊，这小子今天没回来。学校工作的事不用担心，明天会有人去帮你处理。”
    马丁也对麦克示意：“就听古斯塔夫先生安排。”
    麦克对古斯塔夫鞠了一躬，跟随仆人走上楼梯。
    “孩子大了，我能怎么办呢？您快请坐，别站着。”
    古斯塔夫坐在单人纽扣沙发上，翘起腿上的羊毛拖鞋。
    他脸上表情很复杂，像是唏嘘，又像是欣慰。
    马丁在他对面也坐下：“据我所知，哈迪性格倔强，但有自己的原则，他不是一个在外面乱搞的孩子。”
    “他不乱搞，您说得很准，他是那种憋着一股气力要证明自己的人，像我年轻时候，倔起来就像一头野牛。”
    谈及儿子，古斯塔夫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不过今晚上，哈迪是去约会了，和皮尔庞特家族的卡萝尔。他上回吃了亏，这次要找回来，哪怕面对姑娘家也是这性子。”
    “这种脾气，可是要在姑娘手里吃亏了。”
    马丁看了看怀表，从时间上看，哈迪应该是在卡萝尔的宅子过夜。
    怎么说呢？
    他这是要将睡过自己的女人睡回来？哪怕只是名义上。
    的确是年轻人会做的事。
    “马丁先生，您对哈迪的帮助真的很大。”
    古斯塔夫眼里闪烁着柔和亮光：“哈迪一直以来都缺乏自信，他强撑着不肯认输，但他骨子里觉得自己先天不好，既不够高大，脑子也不算聪明，又是黑帮的孩子……”
    “是您帮助他，在短短时间里，给他带来了肉眼可见的成绩进步。”
    “这种分数上的快速成长给了他自信，让他能够不断前进，不要命一样学习。不仅仅是出一口气，他是发自真心感到兴奋，感觉到自己在不断往上走。”
    “通过了南方军官学校的考试后，哈迪简直变了个人一样。”
    “别看在您面前还那么孩子气，他面对其他人时都沉稳内敛了很多，就像您一样，他在不由自主地学您。这孩子不学我，就学您，他是真的敬佩您的。”
    马丁听得欣慰。
    哪怕是黑帮老大也是希望孩子能够成绩越来越好，走上正途的。他也由衷为哈迪的成长而高兴。
    “您到学校搞学术研究而放下了辅导考试，当然是一件大好事，但我还是觉得太可惜了。”
    古斯塔夫双手张开：“您能帮助哈迪这样的孩子，肯定还能帮助其他的孩子，如果他们能遇到您，命运也许就截然不同。”
    “古斯塔夫先生，其实这件事我不久后就会重新开始。”
    马丁当即说：“我的地下室辅导班会在不久后重开，时间还未定。如果有合适的生源，还请你帮忙介绍。”
    他原以为大学里风波会少点，这次被现实上了一课。
    大学这种大型教育机构被各大公司虎视眈眈，谁都想要在里头插一手，掌控其风向。
    呆在医学院被各路人士盯着，还不如自己搞个辅导班，时间灵活，赚钱也多些。再套一个注册探险家身份，也不会有人没事来找麻烦。
    “真的吗？那太好了！”
    古斯塔夫脸上露出笑容：“我一定给您物色一些好孩子，那些纯粹的混账小子，过来也是浪费您的时间。”
    “那就麻烦了，告辞。”
    马丁颔首起身，离开了古斯塔夫的宅邸。
    十二月的夜晚寒冷刺骨，冬天已悄然来临。
    平时并不宽敞的街道被浓雾笼罩，五六米远的地方就变成一片模糊，显得恍若旷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处虎视眈眈。
    马丁双手插在衣兜里，不紧不慢地走着。
    忽然，雾里跑出来两个男人。
    这两人一个手持匕首，一个拿着一把切肉刀，他们用黑布蒙着面，只露出眼睛。
    拿匕首那个对马丁低声说：“幸运小子，把你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钱，衣服，鞋子！”
    “快，他妈的给我动起来，否则把你眼睛挖出来！”
    马丁抬手。
    砰！砰！
    两个劫匪应声倒地。
    马丁从两具尸体边走过，消失在雾中。
    他已不再是过去那个忍气吞声、谨小慎微的打工人。
    城市安稳生活的假象既然已被撕破，不管愿不愿意，这场旷日持久的狩猎都还在继续。
    约克说，要和猎人站在一起。
    马丁不敢苟同。
    避免沦为猎物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变成猎人。
    只要将天使为首的超凡生物看做打猎的目标，就不会再对它们怀有持续的恐惧和不安。
    取而代之的，是猎人找到猎物时的愉悦和兴奋。

 第91章 初级探险家

    12月中旬，一艘小型克拉克帆船缓缓停靠在了港镇的码头上。
    这种在三百年曾一度流行的远洋古董船一出现，就引来了不少水手和船工的观望。
    如今是蒸汽机纵横海洋的时代，武装船和大型货运船都是蒸汽机发动，用于近海航行或追求便宜的多是佛如特船，要再见到一艘做工考究的正经帆船可不是容易的事。
    外来的克拉克帆船有着旧时代的弧形船艉、船首的巨大斜桅，前桅及中桅装配了数张横帆，后桅则配上一面三角帆，可以容纳几十人，但没有嵌装炮眼和火炮。
    不过，它桅杆飘扬的长条旗帜比炮更有用。
    桅杆最顶端有一副金蓝两色风幡，下方是一面青蓝色长旗——它被用丝绸做成空心鱼型，在海风里飘动摆尾，就像在天上游曳的海鱼。
    两色风幡是海上霸主留里克船运公司的标志。
    所有新出海的船员出海前都会被老手们教导，遇到留里克的鱼人，不要与他们对视，遇到他们的船就停下，等他们过了之后再走。
    这是对鱼人表示没有恶意。
    海上鱼人性情悍勇暴躁，一旦被其认为有威胁或者敌意，将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年轻的水手好奇于这艘古董船。
    经常远洋的船很需要保养。就像甲板，每个水手上船第一件事就是擦甲板，有呕吐物和秽物得擦，太干了也得擦，要确保木料的柔韧和不腐。
    这艘老式船保养极佳，船舷打了蜡，看得出舢板还是缆绳都是经常被油浸泡，色泽光滑。它在一群劣质佛如特船里就是鹤立鸡群，档次和做工的差距一眼就看得明明白白。
    大多年轻人都想过会拥有这样的一艘船。
    有经验的老人则是盯着那张鱼旗。
    两色风幡是留里克公司的标志，但鱼旗却是有爵位的鱼人贵族才有能悬挂的东西。
    船主身份不言自喻。
    码头各人以不同心情看着这艘外来古董船。
    这时候，两名水手将舢板搭起来，从船舱内走出一个老人。
    老人似乎很怕冷，戴了顶黑毡帽，脖子上缠着灰色围巾，他手持一根手杖，穿着厚实的呢子大衣，脚步迟缓。
    他拄着手杖走到旁边一个年轻水手身旁，用有外地口音的联邦语询问：“你好，年轻人，你有没有看到一条狗。”
    “大概这么大。”
    老人比划出一头小型犬的体型，以缓慢语速说：“它是一条没什么用的老狗，我怕它被其他野狗和野兽叼走了。”
    水手看起来二十岁左右，他语速轻快地说：“先生，这样大小的狗很多，我不知道哪条是您要找的。”
    “噢噢，我这记性和脑子……”
    老人拍了拍额头：“它叫艾铎，你见过它吗？”
    “……”
    年轻人有点无奈：“先生，光是名字也没法分辨狗和狗的不同啊。”
    “它和其他狗不一样。”
    老年人嘴里絮絮叨叨说着：“它懒，吃饱了就睡，躺下就不肯动，偶尔会跑一跑，它是个不怎么叫唤的家伙，除了饿的时候。”
    “那条狗很胖吗？”年轻水手又问他。
    “不，它不胖，虽然它很能吃，但它也很能拉屎。”
    老人拧起眉头，努力回忆，忽然皱纹缓缓舒展：“噢噢，我记起来了，我给它穿了一件黑毛衣。”
    “套黑毛衣的狗？”
    旁边一个绑头巾的年轻人也凑过来：“我见过，它的毛发是白的，就在镇上的一个巷子里，它趴在墙上睡觉，都不知道哪个缺德鬼干的。”
    “太好了，谢谢你，谢谢你们。”
    老人摸了摸兜，掏出两枚金币放在他们手上：“谢谢你们，好孩子，祝你们美梦成真。”
    两个年轻人一看，手里竟然是1金镑，顿时高兴得合不拢嘴。
    等他们回过神，老人已经没了踪影。
    几分钟后，在一片杂草遍布的荒野之地。
    老人从兜里摸出一把狗粮洒在地上。这些狗粮像是某种大号的松子，拇指大小，方形，褐色。
    很快就有一头穿黑毛衣的小白狗从草丛里跑出来，它低头将地上狗粮吃了个七七八八。
    “艾铎，不能乱跑，在外面吃坏肚子怎么办？”
    老人将狗抱起来，掏出手帕，擦去狗嘴上的血迹。
    ……
    格瑞普市探险家协会的办公处在金喙鸟俱乐部，位于西区皇后大道，和着名的皇后餐厅相距不远。
    皇后大道上有不少大型组织的办事处，比如金喙鸟俱乐部左边是皮尔庞特银行，右边就是戴维斯石油煤炭公司，来这里办事的人不多，但基本上都不是无名之辈。
    马丁坐在俱乐部的前台，用蘸水钢笔填写着表格。
    前台小姐是个长着小雀斑的年轻姑娘，是个正常的普通人，叫芭芭拉。她穿着一件黑色的男士女装，里面是一件衬衫，头发梳了个高马尾，倒是有几分英气。
    芭芭拉将一个可上下对折的证件递给马丁：“这是你的注册探险家证。”
    “迪莉娅副会长说过后，我早就做好了，不过按照规矩，你还得填完这份表格，流程需要。”
    马丁将冗长的申请表填完。
    上面包括个人详细情况，推荐人，家庭，个人，教育经历，有无伤病史……为什么加入协会，林林总总一大堆，和入党申请差不多。
    对方提醒说：“稍后你的入会任务就会发放，会有专人通知，只要完成这个任务，你就是协会正式的一员。”
    这也是新加入者的一个规矩，除去要有推荐人之外，还得完成一项协会发布的入会任务。
    通常任务不会很难，只是作为一个基础性的测试。
    前台小姐露出职业化的笑容：“如果你要找迪莉娅女士的话，请先去里面的会客室稍等，她正在开会呢，最近地下城的后续可是一堆麻烦。”
    “改天我等她空了再来。”
    马丁收起证件，走出俱乐部。
    他今天约了罗伯特教授，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对方就该到了。
    走在马路边，马丁翻开自己证件。
    注册探险家证和警官证有些像，外面是可以合上的黑色皮套，皮套上有一个银星图案。套子里面是一张特制的银片，上面印有用特制银版相机给马丁拍摄的相片。
    相片下用联邦语刻了几行字。
    —————————————
    编号：gr0047
    等级：初级探险家
    姓名：马丁·威尔逊
    注册地：格瑞普市探险家协会
    —————————————
    用芭芭拉的话说，这注册探险家证不是完全没法仿制，只是仿造成本非常高。
    不仅仅是特制银片、刻蚀技术的复刻困难，被同行识破的风险，冒充探险家还会遭协会全世界的通缉。
    鉴别探险家证的方式也简单。
    马丁将径注入手里的证件，顿时银片上浮现出一张女人的漂亮面孔：迪莉娅·米切尔。
    这就是证件真伪最直观的办法，银片里嵌入了推荐人的相片。
    马丁本来想要让罗伯特教授当自己的推荐人，结果被这位教授改了主意劝告，说让迪莉娅当推荐人更合适。一来她是协会副会长，身份很高，可靠，二来有迪莉娅的相片在，马丁行走办事也会方便很多。
    他听从了老师的建议。
    迪莉娅也很爽快地同意了。
    于是就有了他如今手里这一张探险家证。
    ……
    马丁推开三脚猫餐厅的门，新来的女服务生立即过来招呼：“欢迎光临，请问您想来点什么？”
    她看起来十七八岁，脸上还有几分没有消退的稚气，还没有资深服务生的那种不耐烦和麻木。
    不知什么时候，玛姬从这里悄悄离开了。
    她的工作岗位也被这个更年轻的女孩所取代。
    “我找人。”
    马丁指了指角落里的罗伯特教授。
    “好的，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叫我。”
    女孩拿着抹布，开始擦拭旁边的桌椅，她甚至还在轻声哼着歌儿。
    马丁撩开大衣下摆，在罗伯特对面坐下：“老师，协会证件我已经拿到了。”
    “那就好。”
    老教授点点头，翻开自己厚厚的笔记本：“时间珍贵，现在我就讲讲‘死之国’。”
    “死之国，是圣灵囚禁天使的地方。”

 第92章 死之国

    罗伯特那双银灰色的眼睛保持严肃，一字胡下嘴唇翕动着。
    “英灵和天使都有不死属性，不过两者又有根本性不同。”
    “义体与血肉相融生长出全新的器官‘灵具’，灵具通过外像不断扩展的方式，渐渐凝聚出英灵的完整形态。”
    “但英灵本质上是一种概念的具象化，其是否能重现与其所属圣灵阵营、唤醒他的圣徒有关。”
    “按照存在主义的解释，英灵存在就是一切，一切都是为了存在。存在是真理，对抗天国只是手段，阵营可变，存在不可变。”
    老人稍微停顿，翻了一页纸。
    “天使不同。他们是一种脱胎自须构的特殊生命形式，活生生的须构序列才是他们内在本质，承载须构的肉体极其关键。没有肉体，须构就无法生长。”
    “虽然天国的太阳钟储存了意志化身，天使哪怕被杀也会复活，融入新的躯体……但这个过程没那么容易，才复活的天使需要适应新躯体，实力上也大打折扣。”
    “这种存在形态的差异，让英灵和天使弱点不同。”
    “英灵被外力消灭，需要有人一点点从义体中唤醒，帮助英灵生长出适应环境的新形态。”
    他抬起左手食指：“举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就像是杀不绝的杂草，天国对对危险的英灵是采取直接斩杀，这简单有效。”
    “至于天使，圣灵制裁的方式就是封印，将他们处于不死不活状态，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罗伯特端起杯垫上的玻璃杯，嘬了一口热茶。
    老教授看向马丁：“死之国是圣灵建立的‘天使监牢’。”
    “天车十锁中，要解开第八道锁，其中一个前置条件就是得进入死之国，完成里面的试炼……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这所谓的试炼还有一些小小的潜规则。”
    马丁仔细聆听。
    他从特蕾莎那里已经打听过一遍。
    死之国试炼，即是在里面完成为期8日的卫戍工作，守卫一扇坐标门。
    在8天内，不让任何一个死之国囚徒进入那扇门，试炼就算成功。
    听起来很简单直观的任务，有点像塔防游戏。
    马丁这回留了个心眼，特蕾莎给出的情报规则往往都是对的，但具体应对和实际情况往往与理论有偏差。
    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去过死之国的人打听，来做验证。
    在这里，马丁最信任的是罗伯特教授。
    “不管是你要尝试死之国，还是你的什么朋友……你们都得记住，一定要做好完全的准备，死之国试炼，第一次机会最大，越往后越是困难。”
    老教授给出警告。
    马丁心说果然有猫腻。
    罗伯特喝了口红茶，用手摸了摸越发浓密的下胡须。
    以前他还只留唇上一字胡，现在下巴上的胡子他也不再打理，变成了一个头顶光亮的大胡子小老头。这形象倒是和马丁印象中的学者更加接近。
    “我第一次进入死之国是十年前。”
    老教授端着茶杯说：“当时我被送到了一个悬崖上，背后是一扇光幕。被封印的天使无法挣脱，但会孕育出一些特殊的堕天使，这些堕天使从山下爬上来朝光门冲击。”
    “不过他们也不是一直冲击，会有一个倒计时的沙漏，提醒你他们即将来临。”
    “前六天我坚持得很好，但第七天我就受了伤，不得不从光门撤退回来。”
    “超凡之力消耗太大、没有均衡分配是一方面，不论外像还是义体，都难以维持。”
    “另一方面是难以持续集中精力，哪怕超凡者也很难保持最开始的注意力和敏锐度。”
    “堕天使却不知疲倦，蚁群一样涌过来……”
    罗伯特叹了口气：“那也是最好的机会。往后再尝试，难度就在成倍提升。”
    “第二次需要坚持16天，第三次需要32天……我在第二次通过了试炼，但也耗尽了所有积蓄，出来后也只剩半条命，在医院疗养了很久。”
    马丁对这个倒是清楚。
    特蕾莎做出过解释，说这是因为圣灵对圣徒的评估会下降。
    死之国初次试炼，见证圣灵对圣徒要求最低。
    失败一次就会降低一次评价，即马丁之前献祭灵具雏形时得到“反应xx”反馈。
    被圣灵看好的圣徒，即持续反应热烈，要求通常教低。
    不被看好的圣徒，要得到圣灵赐福，解开天车十锁就是难上加难。
    马丁最初听到这件事，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
    ——舔狗流？
    不过想归想，要当圣灵舔狗也得有海量资源投其所好。比如说面对瘟疫女士就得疯狂献祭疫虫，可有那个硬实力完全没必要，直接数据面板拉满从死之国莽过去就行。
    这是一条有些鸡肋的路线：有能力的没必要，想尝试的没条件。
    “所以第一次的试炼，必须抓住机会，准备尽可能充足。”
    老教授再次表示：“要将第一次看成是最后一次，当成是此生仅有的机会。”
    “不要觉得我言之过重，曾经帮过我的一名长者，就是第四次去试炼，再也没有从里面出来。”
    罗伯特不厌其烦地强调：“切记，死之国只有三次机会，三次就是极限，如果三次不行，绝对不要尝试第四次。”
    “我明白。”
    “还有一点就是里面的天使等阶，不会超过试炼者，如果有特殊的义体或外像，应对起来也许会事半功倍。但消耗还是实打实的。”
    “我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
    罗伯特将笔记本收入皮箱，扣上大衣扣子站起来：“明年下半年，我可能会离开格瑞普大学，换一所大学任教。”
    马丁一愣：“老师确定了吗？”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老教授看向窗外：“我在第九锁已经困了太久，一直没能满足授业与治愈这一门槛，或许是该换个环境了。”
    ……
    天车第八锁有五个要求。
    1等大球状水银8块。
    2权天使一具或同等阶圣遗物。
    3外像铸型，完成英灵雏形。
    4治愈病者与伤者的痛苦，或传授世人知识与技艺。
    5死之国试炼。
    马丁满足了前两个条件，后三个还在逐一摸索。
    铸型是其中最容易的，不同材料决定英灵躯体的强度和变化。
    根据特蕾莎给出的提醒，大多英灵以欧帕兹和金属混合为主，欧帕兹能给予英灵增加一些特性，金属则是保证铸型的延展性和修复能力。
    马丁对此也做出了计划：用海枯石+金属配比来铸型。
    海枯石这东西是对天使特攻的优质材料，英灵躯体以它为主体铸造，对天使的威胁性将会大幅度提升。
    此外金属也是必要的。
    现在需要先收集够多的海枯石，这项工作他交给了地下城的佐伊和半人马森托尔。
    至于第四条授业与治愈，这个或许只能去请教迪莉娅试试。
    总之，这三个条件都得一个个来，急不得。
    ……
    当天夜里，马丁准备进入砂与海之城打猎海枭，加快收集海枯石的进度。
    麦克离开之后，他又回到了什么都得自己动手的生活，但从好的方面来看，也自由了很多。
    忽然，地下室外传来敲门声。
    马丁过去却发现外面没人，只有一张纸条在门缝下。
    纸上写着——
    「入会任务：调查铁路工人失踪案，该案件疑似受超凡力量影响，详情可询问警方特别行动局。」
    马丁翻开怀表。
    这时候是夜里十二点整。
    案件具有时效性，拖得久了，很多线索就难以查找。
    他穿上黑色的大衣外套，戴上软边帽，直接赶赴市警察局。
    格瑞普市警局挨着市政厅，同样在西区，不过是在与皇后大道交错的联合大道，马丁还是第一次来这地方。
    市警局设立在一排犹如教堂般的宽大尖顶建筑里，看起来气势威严。
    大门口有一道栏杆，旁边简易哨亭站着一个执勤的年轻警察，他头戴铁盔帽，背着燧发枪，正搓着双手，靠一个烧火的铁盆取暖。
    对方询问他：“先生，你有预约吗？”
    马丁拿出自己的注册探险家证。
    对方一看，立即摇起了长长的栏杆，显然对探险家进出非常习惯。
    马丁顺便问他：“请问特别行动局怎么走？”
    “您先进入大厅，进去后一直往左，第一个房间就是特别行动局了，很醒目。”警察表现得耐心而友好。
    “赫尔曼警探今天在吗？”
    “您来得是时候，赫尔曼警探正要出去。您看，他还在那，天气冷了，公务车容易故障……”
    警察指了指里头警局大厅外的一片空地，那里停着几辆蒸汽车，其中一辆车呼哧呼哧干响，就是怎么都发不动。
    马丁手拎煤油灯靠近，看到这辆发不动的车表面有很多凹痕和擦挂，显然有些年头了。
    正在驾驶室捣鼓蒸汽发动机和炉子的警察抬起头，正是左眼戴了眼罩的警探赫尔曼，他此刻面色有几分烦闷。
    马丁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又见面了。”
    赫尔曼的独眼一动：“你加入了协会……你是协会派来的人？”
    “我想是的。”
    马丁打开车门，放下提灯，坐入副驾驶座：“警探，铁路工人失踪案是怎么回事？”
    这事报纸上完全没有报道。
    “昨天凌晨，三个巡逻夜检的铁路工人失踪。”
    赫尔曼一边用扳手扭着钉子，不断预热气缸，他嘴上说：“现在找到了大部分尸骸，包括死者头部和四肢，胸部和腹部只有一些碎骨。”
    “根据法医鉴定，按照破碎的衣物和生理体征判断，确定是那失踪的三人。”
    “他们身上伤口很少，都是被袭击者一下咬碎脖子，当场死亡，此外还有两根弯曲的铁钎，他们似乎用铁钎对抗过敌人，但被外力几乎拗断。”
    “这种咬合力和对手持武器成年男子的压制力，大概率是超凡生物。”
    独眼警探一遍遍尝试着启动，蒸汽车始终发不动，他只能暂时放弃。
    “尸体还在吗？”马丁说：“带我去看看。”
    他心里琢磨着，有件圣遗物可以派上用场了。

 第93章 回响之匣

    停尸间在办公大厅下的地下室。
    这里约两百平，冰冷阴寒，一排排铁架上摆放着用帆布包起来的尸体。
    赫尔曼数着编号来到一个架子前，将捆住帆布的带子解开，露出一具男性尸骸。
    马丁观察起尸体。
    死者大概四十岁左右，身体几乎是被法医拼凑起来的，双臂和头颅都被外力撕离身体，胸腔和小腹骨头断裂，里面内脏不翼而飞。
    “这已经是三具尸体里，保存最完好的一个。”
    赫尔曼从旁边取了两副棉手套，递给马丁一副，自己套上另一幅。
    他轻轻翻动死者头颅，露出脖颈断裂的碎骨：“看这里。”
    马丁提出：“警探，我要单独和尸体相处一会儿。请让外面人不要进来打扰，一会儿就好。”
    “可以。”
    赫尔曼倒是对探险家奇奇怪怪的行为习以为常。
    他出去后带上门，锁扣咬合发出咔哒一声。
    马丁灵知感应，确认没有窥探者，这才从怀里摸一个巴掌大的粉红匣子。
    圣遗物·回响之匣。
    「特殊外像演化而成的遗留物，通过接触亡者尸体可以获得死亡回响，即亡者临死前短时间见闻。触发条件：亡者死亡时间不超过7日，尸体至少有1\/3部位完好。」
    这是干掉巴克·卡特收获的战利品，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
    马丁把回响之匣放在尸体上，将超凡之力编织的径注入这件圣遗物。
    水晶盒上立即发出星星点点的光亮，一段影像碎片浮现在马丁视网膜上。
    ……
    一个男人手持铁钎，有些惊慌地挥舞着。
    忽然一团黄色影子闪过，和男人手里铁钎撞上，铁钎一下飞得老远，落地已经被扭曲了形态。
    那黄影一下将男人扑倒在地，轻易扯下了死者的脑袋。
    无头尸体躺在地上，胸腔被撕出一个大口子。
    袭击他的野兽大口啃食内脏。
    马丁皱起眉。
    咬碎死者脖颈的是一条黄色柯基犬。
    这狗有着近似狐狸的头部，是典型小型犬，腿短，大多性格友善，曾经是精英阶级喜爱的犬种，不过这些年通过不断配种也渐渐进入了普通人家。
    柯基犬非常凶猛地进食，它张大的嘴几乎撕裂了上下颚，动作和眼神都格外凶狠。
    此外马丁还注意到，这条杀人犬浑身污渍，长有溃烂的疮，背上还有几条陈旧血痂，它左耳失去了半只，显然是条野狗。
    但就是这样一条小狗，一个照面就杀死了一个手持武器的成年男子。
    死亡回响散去。
    马丁收起回响之匣，打开门，对外面的赫尔曼警探说：“去发现尸体的现场看看。”
    对方抬起头：“现在？”
    “现场可能还有些痕迹。”
    马丁稍作解释：“死者疑似遭魔物袭击，那一带应该是有它活动的痕迹，连续杀人进食，只吃内脏，我怀疑并不是大型魔物，或许周围还留有粪便。”
    “如果能找到粪便，我试试看能不能找出它的踪迹。”
    赫尔曼警探略略一想：“请稍等，我去找沃恩局长借一辆能用的车。”
    十分钟后，两人坐进蒸汽车驶向事发地，同去的还有另一个年轻警察。
    赫尔曼边开车边做简要介绍：“按出警规矩，外出任务必须至少有两名警察。瓦特才从北区调过来，他对铁路工人了解。”
    名叫瓦特的年轻警察头戴铁盔帽，穿着制服，坐在后座有些紧张：“马丁先生，您好，我是瓦特。”
    虽然前面的探险家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但对方是货真价实的超凡者，瓦特能感受到一种莫名压力。
    马丁开门见山：“瓦特，说说这几个遇害工人的情况。”
    “是，是的。”
    年轻警察回忆：“三名死者都是巡逻查障的工人，他们这个工种是两班倒，出事的时候是夜班。根据最后看到他们的工人说，他们离开前很正常，都戴着帽子，拿着提灯、油和铁钎等工具。”
    “他们查障的路段从北区中心站台开始，一直到城外二十公里外的磨坊镇站台。”
    “通常，查障工人们是晚上十二点出发，沿着铁轨一路往前走，用灯照明，抵达磨坊镇站台时一般是凌晨五点。”
    “他们会在那边站台的一个小屋里休息一会儿，或者吃点东西，喝口茶，等早上七点来交接班的白班工人，然后再离开。”
    “不过昨天一直到凌晨六点，站台上的守夜人都没有看到他们人。”
    瓦特补充说：“一直以来工人们都很准时，因为晚上很冷，还有野狗骚扰，他们不会在路上逗留。”
    “野狗骚扰？”
    马丁侧脸问他：“铁轨附近有很多野狗？”
    “是有一群野狗，不过它们只敢吓唬一些小孩和妇女。三个成年男人，还拿着工具和武器，它们根本不敢靠近，最多远远吼两声。”
    “最近野狗还在出没吗？”
    “应该还在，它们也没地方可去。”
    瓦特说完又有点不确定，他小心观察前面副驾驶座上马丁的脸色，但看不出对方任何情绪变化。
    “不，最近野狗消失了。”
    赫尔曼开口接过话题，他用蒸汽车上的煤气灯照亮了前路，与铁轨平行行驶着。
    “这件事我问过守夜人，工人出事前的两三天，就没怎么听到野狗的声音。那时候他还觉得奇怪，以为这群畜生放弃了这里，跑到其他地方去了。”
    马丁忽然说：“停车。”
    赫尔曼猛地踩下刹车，骤然停车带来的惯性让后面瓦特一个踉跄，用手扶了扶铁盔帽。
    两名警察都没有说话，只是看向马丁。
    马丁手上显现出外像冲锋枪：“它已经来了，你们不要下车，我来处理。”
    赫尔曼警探瞳孔微微一缩，他从腰间拔出燧发手枪，开始熟练地填装火药铅弹。
    后面的瓦特也摸出自己的枪，有些紧张地装填，途中有些不安地盯着四周。
    窗外一片漆黑，魔物可能藏在任何地方。
    马丁手持外像冲锋枪推开门，慢慢地走到车尾，看向后方一片草丛。
    「路径成像」魔术展开，草丛中的那团影子无处可藏，它身上环绕着一层有些紊乱的径，就像是某种拼凑混乱的线条，肉眼可见的不稳定。
    潜伏草丛里的魔物一点点朝马丁靠近。
    特蕾莎给出情报。
    ……
    lv4：变异犬
    综合评级：g
    ……
    草丛里扑出一团黄色东西。
    马丁扣动扳机。
    哒哒哒！
    黄影从空中摔落，在地上滚了一圈，挣扎了两下就不动了。
    马丁拎着煤油灯走过去。
    躺地上的正是死亡回响中出现的黄色柯基犬。
    它杂乱的黄毛上沾满血污，皮毛下冒出一个个像是肉瘤的东西，柯基犬半个脑袋都被子弹打碎，睁大的眼球里遍布血丝，撕裂的上下颚不断往外流出涎水。
    它身上超凡之力迅速消失。
    赫尔曼和瓦特也握紧手枪靠了过来。
    “原来魔物只有这么小……”瓦特看了一眼，有些吃惊：“是它杀了那三个工人？”
    马丁扭头对赫尔曼说：“警探，劳烦你开车带着瓦特去周围看看，或许能找到一些残骸，注意安全。”
    “好。”
    赫尔曼也不废话，带瓦特又坐上了车，慢慢行驶，用车灯查看四周。
    马丁蹲在柯基犬尸体前，放上回响之匣。
    死亡回响中，只有自己射击的模样，其他都是一片模糊。
    这让马丁也无可奈何，圣遗物也有其局限性。
    他再度观察起这头变异犬。
    它哪怕脑袋被打穿，但身上肉瘤依旧发出一种诡异跳动。狗身上没有任何标志，既没有狗链和狗圈，也没有烙印或者别的能识别身份的东西，的确是一头野狗。
    这小小魔物在自己手里扛不住一枪，但袭击普通人时，它就是难以抵挡的疯狂死神。
    正当马丁试图查看肉瘤，赫尔曼和瓦特那边有了发现。
    “马丁先生，您过来看看。”瓦特跑过来很兴奋地说：“我们找到了其他的野狗。”
    在一棵枯树下的土坑里，躺着叠在一起的野狗尸体。它们体型瘦削，都被开膛破肚，内脏不见踪影，脑袋都被咬了下来，尸体上趴着蛆虫，散发出腐败臭味。
    “看来你说的很对。”
    赫尔曼用手提灯照亮这小小的尸坑：“受害者除去三个工人之外，还有这些野狗。”
    瓦特用手帕捂着鼻子：“就是不知道那条魔犬是怎么来的。”
    马丁左右看了一圈：“两位警探，可能我们得进一步扩大搜索范围，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受害者。不过安全起见，还是请你们先回警局一趟请求增援，这里说不定还藏着别的危险。”
    “我在这里等你们。别忘了，先将那头超凡野狗带走。”
    赫尔曼只是点点头：“那你小心，我们很快就回来。”
    蒸汽车缓缓朝来路驶去。
    直到视野中完全没有了其他光亮，马丁才蹲下来，用回响之匣查看这几条野狗的死亡回响。
    随着水晶匣缓缓放光，他眼前浮现出一副明亮画面。
    几条野狗趴在草丛里休息，里头有一条小猎犬格外醒目，它套了黑毛衣，浑身白色。
    小猎犬突然站起来，跑到一个头戴毡帽的老人脚下。老人有一双灰色眼睛，他鼻子尖挺，法令纹很深，皮肤也显出松弛，看起来年纪在六十岁以上。
    他从衣兜里缓慢地掏出一把像是狗粮的东西，喂给小猎犬。
    等爱犬吃饱，老人这才抱起狗，用手帕给小狗擦了擦嘴角——那里有些许血迹。
    “艾铎，不能乱跑，在外面吃坏肚子怎么办？”
    老人自言自语着，带爱犬离开。
    等这一人一狗离开后，一头黄色柯基犬猛地冲向老人站着的地方。
    周围野狗也纷纷朝那儿奔跑，但它们速度比柯基犬慢了一拍，让这头小黄狗咬住了落在地上的一块狗粮，一下吞进肚里。
    这头体型弱小的狗忽然身体一阵颤栗，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颤音，它在地上来回翻滚，仿佛忍受着某种巨大痛苦。
    忽然它从地上一下爬了起来，双眼里血丝密布，这些血丝犹如活物，在不断扭动。
    发生异变的柯基犬扑向靠它最近的一只河畔犬，一口将对方脑袋咬了下来。
    接着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马丁冷眼旁观，基本厘清了前因后果。
    只有一个问题：那个洒落怪异狗粮的老头是谁？

 第94章 迪莉娅的男伴

    “所以，你认为那头小狗是被什么东西影响，变异成了魔物？”
    迪莉娅手捧一只郁金香型高脚杯，慢慢品着白葡萄酒。
    她今天一头侧分蓬松鬈发，脖子上系着一条细银链，里面是一件勾勒出女性柔韧的贴身黑羊绒毛衣，外面是一件到小腿的羊驼色大衣，落落大方又不乏时髦。
    “是的。”
    马丁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给出推测的理由：“变异犬的活动范围不算小，但被杀的只有附近野狗，以及三名昨天半夜巡检的铁路工人，说明它才变异不久或是才来不久。”
    回响之匣的事，他打算暂时保密，藏起来的武器总是更有威慑力。
    所以解释起来也要耗费一些功夫。
    “磨坊镇站台的守夜人辨认过，说他见过变异犬，这条狗以前就出没在周围，是野狗群的一份子。”
    “我和赫尔曼警探、瓦特警员一起在现场勘查到今天中午，基本确认没有遗漏。”
    “法医的尸检报告中说，变异犬生理上出现了很多异常，比如肌肉扭曲成团，血管壁变厚，内脏粘连，大脑出现异常的出血等等……法医认为这条狗大脑受损严重，被纯粹的野性本能驱驰。”
    “综上所述，我认为这头变异犬才获得超凡之力不久。”
    迪莉娅放下酒杯，朝马丁伸出右手。
    马丁会意，轻轻和她握了握。
    “欢迎加入我们，马丁。”
    迪莉娅面带微笑：“入会任务你处理得及时而妥当，协会好久没有这么优秀的新人了。容我再正式确认一次，马丁，真的不考虑成为全职注册探险家吗？”
    “我还是更喜欢自由平静的生活。”
    马丁仍然婉拒。
    趴在地上的雄狮打了个哈欠，露出口中发黄的尖锐犬牙，它看了一眼马丁，打了个喷嚏。
    墙边的摆钟缓缓敲响，指针指向了晚上八点整。
    迪莉娅对墙壁说：“里德，准备一下，是时候去参加晚宴了。”
    墙上的一幅油画里传来一个慢吞吞的声音：“哎，最近越来越困了。”
    “你就带马丁去，我这个老头子也不能每次都给当你男伴，该被贵族笑话协会没有年轻男人了。”
    马丁看向墙上挂的画。
    油画里有一座修建树下的红色小屋，门前有两张椅子，再往前是一条浅水小溪，画上没有人，显得更加静谧安宁。
    迪莉娅嘴唇抿了抿，她扭头看向马丁：“如果你没有要事的话，不妨和我一起去看看，今天的宴会也有几个你认识的朋友，去见识一下，也不是坏事。”
    马丁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旧大衣：“可我这身……”
    “没关系，跟我来。”
    迪莉娅走到旁边的书橱前，手掌轻轻一推，整个书橱缓缓转动，露出里面一个嵌满衣柜和抽屉的华丽衣帽间。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来给你找一套？”
    “好。”
    迪莉娅走到衣帽间的右边，推开衣柜，她手指在里面一个个挂起的衣袋上来回，最后选了一套镶缎的深蓝枪驳领男士小礼服，一件硬领白衬衫给马丁。
    “那边就是换衣间……还有这双鞋，你试试码数对不对。”
    她又从下面的柜子里选了一双黑色三接头皮鞋，拎着鞋跟递过来：“袜子要换吗？”
    “不用……”
    马丁拿着衣服和鞋，有点意外。
    “是不是觉得，我和你想的不太一样？”
    迪莉娅笑了一声：“在衣服上，我还算小有研究，穿上看看。”
    马丁走入旁边的布帘换衣间，换了衣裤和鞋出来。
    这身衬衫和礼服都是贴身款，比他平时喜欢的宽松衣服要紧一点，倒是显得马丁身体更加高挑笔直。
    他的外形得到了迪莉娅的赞许：“看来我的品味一如既往的不差，当然，你底子也很好。”
    她又给马丁找了一盒发油和一支牛角梳：“头发稍微往后梳理一下，露出额头会显成熟一点，这也是为了方便社交。你知道，打扮得太年轻，容易带来固有印象。”
    马丁抹了发油，对着镜子梳上大背头。
    整理完毕后，他才发现，旁边迪莉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礼服。
    现在迪莉娅一身一字领露肩黑礼服，匀称纤细的小腿下穿了一双黑色尖头高跟鞋，她将鬈发挽在脑后，戴上了珍珠耳坠，看起来优雅而知性。
    “还差点这个。”
    她从一旁的墙上取下一个黑领结，给马丁系上，这才露出满意神色，自然地挽着他的手臂：“走，宴会快开始了。”
    马丁完全没想到，今天会是这样一个展开。
    ……
    蒸汽车一路往北驶出了格瑞普市区，然后转头往西。
    十二月的天黑得早，外面几乎看不到提着灯的人，这个方向也少有人来。
    “我们这是……去荒丘镇？”
    作为临时司机，马丁边开车边询问旁边的迪莉娅。
    “不错。”
    迪莉娅正对着小银镜在补唇妆，她口中说着：“宴会举办地是罗斯基金会的高堡，那里原本属于达尼尔，不过现在已经换了一个主人，叫做哈维·罗斯。他是今天宴会的发起者，也是格瑞普市罗斯基金会的新负责人。”
    “他看起来似乎是一个低调主义者，不过实际上很难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整一出大的。”
    马丁有点不解：“基金会为什么要建在荒丘镇？这里据说周围有魔物出没……哪怕无法威胁到基金会，也是一种骚扰？”
    “向来只有基金会骚扰别人的份儿。”
    迪莉娅将镜子放回首饰盒：“建在这里，方便他们随时捕猎，各种魔物都是他们做实验的素材，天使呢喃的各种衍生药物就是这么试出来的。这是他们喜欢的地方。”
    车子驶过一座大铁门，沿着树冠构建的斗拱继续前进，两旁建起了一根根装有煤气灯的石柱，将这条路照得一清二楚。最终，车停在一座高大城堡外。
    下车后，马丁与迪莉娅沿着阶梯走入大厅。
    里面悬挂着一盏盏水晶灯，照得室内亮如白昼。
    宴会已经开始，里面都是衣着考究的绅士和穿各式礼服的女性，他们彼此低声交谈，显得亲昵而熟络。
    最先和迪莉娅打招呼的是古斯塔夫。
    “迪莉娅小姐，您今天真是光彩照人。”
    这位格瑞普市沃尔夫公司的副总经理称赞了一句，又对马丁微微颔首：“马丁先生今天看起来也格外英俊，两位真是男才女貌人，让人羡慕。”
    “古斯塔夫先生还是那么会说话。”
    迪莉娅的手从马丁臂弯里松开，对他使了个眼色，接着和古斯塔夫聊了起来。
    显然两人是有某些事要谈。
    马丁从侍者盘子里端了一杯香槟，正想要找个地方坐下。
    结果又一个熟人冒了出来。
    “马丁，我的好兄弟，你今天也来啦？”
    约克过来一把抓住马丁的手，他看了一眼旁边迪莉娅，目光里露出一丝敬意：“难怪当初你对玛姬毫无兴趣……品位不错，兄弟。”
    “我只听说你加入了探险家协会，没想到这么快你就撩上了迪莉娅……”
    猪人今天穿着一身显眼的黄色西装三件套，搭配黑衬衫和粉领带，加上金边夹鼻镜、一颗毛发被剃地干干净净的猪头，可以说是骚气十足。
    他低声说：“迪莉娅可是一个可以结婚的好女人。”
    “兄弟，一定要好好把握，你可以少努力很多年呢。”
    “……”
    马丁和他碰了碰酒杯：“听说这次宴会是哈维·罗斯举办，是哪一位？”
    “喏，那个就是哈维，他在基金会以做事稳健着称，之前的事故后，基金会短时间里需要格瑞普市局势保持稳定。”
    猪人遥指大厅中央，那里有一个身穿白西装的中年牛头人。他留着连鬓胡须，和几个人正说着什么，不时露出笑容，交谈也非常自然，看起来比达尼尔要有亲和力。
    “他旁边那三个人也不简单。”
    约克主动给马丁介绍：“看见哈维对面的那两个中年鱼人了吗？笑起来张大了嘴、有点傻气的那个，是拉森·霍桑，可别看他这样，这位可是留里克船运公司的南方海运部部长。”
    “港镇的一半码头，也就是2号码头，现在被市议会交接给了南方海运部，拉森就是实际掌控者。”
    “拉森旁边站着的是他的常务秘书乔金·格鲁，他是一个深谙公司制度的资深雇员，也是拉森的参谋和副手。”
    马丁仔细观察着这两名颇有地位的鱼人。
    鱼人没有毛发，喜欢头戴各式帽子，长着鸟喙一样的尖鼻，尖锐细密的牙齿，脸上有鲨鱼一样的鳃裂。他们皮肤白皙，较人类要更加光滑细腻，但也格外怕干燥。
    绝大多数鱼人都没法在陆地久待，他们需要用海水不断滋润皮肤，干燥的地面环境会让他们变得虚弱无力。
    拉森部长头戴黑礼帽，左上颚缺了一片牙齿，哪怕犬齿密布，笑起来时有几分滑稽。
    常务秘书乔金则是笑不露齿，眼神恭谦，他头戴一顶小圆帽，显出几分久经职场的狡猾。
    然而，不论部长拉森、常务秘书乔金还是宴会主人哈维，他们三个都隐隐围绕着中间的那一个成员。
    这是一个老人，或者说老鱼人。
    他头戴毡帽，穿着厚实大衣，法令纹很深，看起来有些年纪了，灰色的眼睛里显出几分疲倦和放空。
    “中间这个就更不简单了，他是留里克总部派来的监事会监事，古德曼·尼普顿。”
    约克有几分忌惮地说：“这鱼人老爷子过来，就连拉森这位部长都得小心接待。”
    马丁看着几位神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古德曼的脸他很熟悉。
    正是那位遗落狗粮，制造变异犬杀人的老头。
    就连衣着帽子都一点不变。

 第95章 外像新欢（为“野生读者”万赏加更）

    迪莉娅回来的时候，约克很识趣地退步离开。
    “和你的猪人朋友聊得如何？”
    她从侍者托盘里取了一个笛型杯，尝了一口里面的洋红色液体：“葡萄酒虽然也不错，不过还是白兰地更好一点。”
    “就随便聊了聊，约克给我介绍了一下拉森部长他们几位。”
    马丁双手有点无处可放，于是问她：“现在我们要做什么？多久能走。”
    这个问题逗笑了迪莉娅，珍珠耳坠也随之摇曳，让她整个人多了一层柔美光泽。
    “马丁，你过来不到十分钟就想走吗？不用想那么多，除去想结识的人之外，你可以找一个你觉得还不错的女士，跳一曲舞，聊聊天，到处走一走，时间一会儿就过去了。”
    “当然重点不是让你来谈情说爱，而是学会和她们相处，这些小姐们期盼的就是这一周一次的宴会。她们口中可能有很多你意想不到的情报。”
    “看看你前方。”
    迪莉娅引导他的目光，嘴上说着：“那几个年轻小姐都盯着你看呢，你只需要过去，她们就会对你伸出手。”
    前面有两个身着露背礼服的女士，她们朝马丁投来期待的目光。
    这时候音乐缓缓响起。
    大厅一角，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支身着制服的乐队，他们演奏钢琴、长笛与小提琴，于是男男女女就开始相约而舞。
    “去，马丁，试试看，这很容易。”
    迪莉娅轻轻推了他一把。
    马丁却纹丝不动，脸上有点尴尬：“我不会跳舞。”
    “……真的？”
    迪莉娅有点意外，她放下手里酒杯：“来，我教你一个容易的。左手给我。”
    她轻轻握住马丁的左手，拉着他右手平放在自己左肩胛的下方，轻声叮嘱着：“交际舞很简单，不需要复杂的动作，如果你和一位女伴跳舞，就跟着她的脚步。”
    “首先需要抬头挺胸，不要含胸驼背。”
    “这样，一步步走。”
    “对，前进，前进，侧身，后退。”
    “脚步慢一点，温柔顺滑一些，想象自己在冰上滑动。”
    迪莉娅踏着拍子，领马丁迈开舞步，轻巧如狐。
    “你看，很简单对不对？这是老里德教我的，基本的舞蹈会这一个就行了。”
    她见马丁渐渐跟上节奏，语气也轻快了一些。
    “你学得很快。”
    “你额头在出汗？不舒服吗？”
    马丁有点心不在焉：“没，没事。”
    迪莉娅也就不再多问，握着男伴的手，继续脚下步伐，余光在大厅里扫过。
    马丁却完全没法将注意力集中于跳舞上。
    他能感觉到自己左手变得非常兴奋——里面的灵具，此时正变得灼热颤栗。
    这回与华尔兹无关。
    触发灵具亢奋情绪的……是迪莉娅·米切尔。
    这位年轻副会长和自己手指相触，不知道为什么，引起了黑手党冲锋枪触电般的反应。这种兴奋度比起之前面对华尔兹和开枪要更敏感，甚至让马丁控制左手都有些艰难。
    左手里传来一股强烈冲动，想要进一步触拥眼前的女舞伴。
    马丁努力克制之下，手臂就显得非常僵硬。
    一曲舞毕，他赶紧和迪莉娅松开，保持距离。
    “你这是害羞吗？”
    她调笑了一句：“去，姑娘们都在等你邀她们跳舞。”
    马丁这回没有拒绝，他慢慢走向一直对自己暗送秋波的两个女士。
    不仅仅是要规避一下自己面对迪莉娅的奇怪反应，他也想要看看灵具到底是怎么回事。
    “美丽的小姐，能邀你跳一曲舞吗？”
    马丁彬彬有礼地伸出右手。
    被他邀约的是一名白长裙小姐，她对旁边女伴露出一个得意的胜利者笑容，矜持地将手放在了马丁的掌心上。
    两人迈动脚步，在音乐中缓缓起舞。
    “您是第一次来吗？之前我都没有见过您呢。您叫什么名字？”
    “马丁·威尔逊。”
    女人看向马丁的眼睛：“您的眼睛真漂亮，像黑宝石一样。”
    “你的项链也很好看。”
    马丁嘴上应酬着。
    左手毫无反应，似乎对这位舞伴不怎么满意。
    脚下也不是很丝滑，好在对方舞步纯熟，愿意放慢了带着他，他只需要跟着走就行。
    一曲舞毕，马丁正要松手离开。
    对方忽然拉住他：“马丁先生，要不要带我出去兜兜风呢？”
    “下次。”
    马丁笑笑，走到一旁邀请下一个女伴。
    白长裙小姐气得喝了一杯酒。
    马丁一连和几个女伴跳舞，但都毫无此前迪莉娅的那种反应，让他也有些头疼。
    这灵具对女舞伴各种意义上的挑剔。
    难道说要进一步将外像唤醒、铸型英灵，契机在迪莉娅身上？
    马丁端起一杯香槟，喝了一口。
    “我看你得到很多小姐的青睐，怎么还不满意吗？”
    猪人约克挤过人群，手拿一杯橙汁凑了过来：“还是说，你想用这种方式引起迪莉娅女士的嫉妒……我得提醒你，这套太古典，有点过时了。”
    “……”
    见马丁不说话，约克以为自己猜对。
    “作为一个已婚男性，让我给你传授一点小小的经验，真正的感情得慢慢培养。”
    猪人回忆说：“我追求我妻子花费了整整五年，大多人肯定都知难而退了，不过我没有。”
    “我一点一点来，先让她习惯我在她身边的感觉，展示我的优点和魅力，当然这需要不少技巧。”
    “老弟你不用这么麻烦，你只需要穿得像今天这么笔挺得体，多约她几次，问题就不大。虽然很不想承认，这就是相貌平平和面容英俊的待遇差别。”
    “不过礼物和话还是要有的，你知道迪莉娅女士喜欢什么吗？”
    马丁顺着他的话说：“不知道。”
    “我以前呆在基金会的时候，受达尼尔命令，收集过很多重要人物的情报……其中就有迪莉娅女士。”
    约克得意洋洋地说：“老弟你大概还不知道她的一些情况，这里我得给你讲讲，免得你踩了雷区。”
    “男人做减法，有问题就扣分，女人做加法，投其所好就会提升评价。这是完全不同的评估体系。”
    “迪莉娅女士已经是本市副会长，其实还相当年轻呢，刚满27岁。”
    猪人低声说：“她的父母，米切尔夫妇都是宝石城的资深探险家，迪莉娅15岁就被推荐进入宝石城大学就读，18岁不到毕业，正式成为注册探险家。”
    “她只用了一年时间，就斩杀了超过一百头超凡魔物，19岁就跻身资深探险家行列。”
    “后来迪莉娅被协会总部参与海外行动，在红龙狄俄尼索斯的地下城里，她拿到了一件价值连城的战略性宝物「银龙手杖」，那可是一件了不起的特殊圣遗物。”
    “「银龙手杖」是由银龙卡俄斯亲自锻造，里面固定了一个特殊魔术「大云雾术」。”
    “大云雾术展现后，能屏蔽外界超凡之力和圣遗物的查探，用做保密研究和魔术开发都是神器。”
    约克对这些如数家珍，他仿佛在讲述自身经历一般地说：“不过搞到这件宝物可不容易。迪莉娅当时才22岁，却要面临一群恐怖的竞争者，其中最凶残的就是留里克远洋团。”
    “你知道远洋团？”
    马丁点点头，回想说：“在报纸上看过一点，说是留里克鱼人设立的一个特殊分支，专门用于开拓更远的海外和海底深处，拥有鱼人议会授予的自由开火权和劫掠许可证。”
    简而言之，这就是鱼人一族设立的一支法外海上武力，他们专做留里克船运公司不方便直接动手的事。
    海盗比起他们都算是和蔼可亲。
    “不错。”
    猪人喝了一口果汁，用手帕擦了擦嘴：“当时迪莉娅面对的就是远洋团一个完整编制的精锐连，超过120名精锐鱼人在酒城里搜捕追杀她，目的就是为了夺取「银龙手杖」。”
    “你猜怎么着？”
    马丁发散思维：“她找红龙求助？”
    “怎么会，红龙最讨厌银龙了，「银龙手杖」就是他拿出来的，就是想要看见血的厮杀好戏。这也是龙族一直以来的趣味之一。”
    约克嘿嘿笑着：“根据当时在酒城的人描述，迪莉娅当时不断迂回躲避，她佯装逃走，却刺杀了那个连的指挥官，鱼人凯恩·佩雷斯。”
    “干掉佩雷斯后，她又先后击杀了超过三十名鱼人，杀得鱼人不敢分兵，被迫放弃了行动……”
    “那次回来后，她把「银龙手杖」交给了协会，立即得到破格提升，成为协会总部的高级教官。”
    “这职位通常只给经验丰富、有杰出贡献的资深探险家，协会内部地位很高。”
    “两年后，迪莉娅24岁被外派格瑞普市，成为这里的协会副会长，与另一面副会长里德一起做协会运转具体事务，辅佐会长拉齐尔先生。”
    “至今也才3年而已。”
    “要送她礼物的话，美酒是不容易错的。”
    猪人脸上露出一种过来人的笑容：“如果和这样前途无量的伴侣结婚，老弟你以后会越走越宽，这才是最重要的事业。”
    马丁听着听着嗅出些味道来，不由开口：“难道老哥你曾经……”
    “没错。”
    约克理了理自己的衣领，一脸骄傲：“鄙人以前就是这样过来的，得到家妻家族的大力帮助……不然我怎么可能这么快到这一步？”
    “老弟，要好好把握啊。”
    马丁惊了。
    他从没想过，猪人约克竟然走的是赘婿之路。
    迪莉娅这时结束了那边的走动，过来说：“两位又在聊什么？我可以旁听吗？”
    约克打了个哈哈：“只是一些家常琐碎，花边新闻，倒是和工作无关。”
    “哦？”
    迪莉娅看向马丁，面色古怪：“你对家长里短的风流韵事也有兴趣？”
    马丁一脸正经：“就像你说的那样，说不定里面就藏着被忽略的情报。”
    迪莉娅挑了挑眉：“你学得很快。”

 第96章 身体的选择

    “容我暂时告辞。”猪人举了举玻璃杯，再次转身离去。
    “好了，前菜差不多结束。”
    迪莉娅看向前方：“现在是正事时间。马丁，协会有一个临时任务交给你，你愿不愿意试试？”
    “什么任务？”
    “看到前方那位穿低胸装的女士了吗？她是萨拉夫人，是留里克萨拉侯爵的遗孀，她自身是一名狼人。”
    “萨拉夫人曾在摩根医学中心担任外科主任，从那里辞职后，她如今是一名社交活动家。”
    马丁顺着指引看去。
    东南方向，萨拉夫人一身黑红渐变的低胸礼服，格外醒目。她留着蓬松马尾，棕色的眼睛明亮深邃，一颦一笑都充满女性魅力，水晶灯的光照下，脖颈白得耀眼。
    她是狼人？
    马丁问迪莉娅：“我记得狼人不是浑身毛发浓密吗？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
    “你之前没有接触过狼人？”
    她纠正说：“狼人毛发浓密，指的是他们战斗激发狼人血脉的姿态。平时狼人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这也是方便他们行动……好了，继续说任务。”
    “之前与萨拉夫人维系关系的联络人被调到了卡藤，市协会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继任人选。”
    “当然我们也试过其他人，但效果不太好。要么年纪大了些，要么是已婚男士，不想影响家庭稳定，或者是对方没有兴趣。”
    “现在需要你去和这位萨拉夫人聊聊，有兴趣吗？”
    马丁对她投来疑问的目光。
    任务是当交际花？
    “别看我，这是萨拉夫人本身的习惯，她喜欢和年轻男人聊天。”
    迪莉娅嘴角动了动，饶有趣味地说：“这位夫人倒也不难相处，只是有些外貌方面的门槛。也不需要你去打探什么，只要和她认识，表示你是协会的人就行。”
    “作为酬劳，200金镑怎么样？”
    听到有钱，马丁不再犹豫：“我可以试试。”
    目前地下城什么都缺，钱是多多益善。
    “不过我得提醒你，这笔钱不是一次性的。”
    迪莉娅轻声说：“这是你担任萨拉夫人联络人的酬劳，为期一年。必要时，你需要作为协会代表参与她的宴会或是陪同。”
    “一年的联络人……”
    马丁嘴里念了一遍。
    “不愿意吗？”
    “得加钱。”
    迪莉娅继续报价：“最多300金镑。”
    这一幕让她想起了地下城那位英灵守门人。
    “成交。”
    马丁立即进入状态：“给我说说萨拉夫人的情况。”
    “嗯。”
    迪莉娅拎起一个阔口酒杯，低声介绍：“萨拉夫人今年三十四岁，未育，兴趣是弹奏竖琴、阅读、骑马打猎，她有四任丈夫。”
    “第一任丈夫是北岛王国的一名年轻伯爵，结婚三个月，死于心脏病发作。”
    “第二任丈夫是亚德里共和国雅各布家族的一名嫡系成员，结婚没多久，这位年轻丈夫因骑马摔到脑袋，当场死亡。”
    “她第三任丈夫是《每日街报》的一个年轻董事，两人结婚一年四个月后，丈夫与一名有夫之妇偷情，被情人丈夫枪杀。”
    马丁听得脸皮抽动。
    这坎坷的婚姻经历，也不知道说萨拉夫人运气太好，还是眼光太差。
    “最后一任丈夫，就是留里克的鱼人萨拉侯爵，他在萨拉夫人历届丈夫中年纪最大，三十七岁，神眷贵族，为人稳重，口碑不错。”
    “两年前萨拉侯爵一次出海散心，结果遇到了龙族，双方爆发了严重冲突，连人带船尸骨无存……”
    迪莉娅喝了一口甜酒：“生活就是这样，总是容易变得更坏。”
    马丁默默记下这些信息，端了一杯香槟朝目标人物走去。
    他才迈了两步，就被萨拉夫人注意到，她也很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位陌生男子。
    “您很漂亮，请原谅我冒昧，能借用您一点时间吗？”马丁礼貌地说。
    “当然。”
    萨拉夫人嘴角含笑：“那么，这位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马丁·威尔逊，我是个探险家。”
    “探险家啊，真不错，协会里有很多很棒的小伙子。”
    萨拉夫人呡了一口红葡萄酒，耳朵上的红宝石耳坠反射着微光。
    马丁注意到，她脖子上系着一条镶有金饰的小皮带，在衣着要求严格的正式宴会上，这种装束可以说是相当大胆。
    “你在看这个？”
    萨拉夫人用手指挠了挠脖子上的皮扣。
    “装饰很精致。”马丁随口说。
    “其实是迫不得已。”
    萨拉夫人轻轻拉了拉皮带，露出脖子上被遮住的一个鲜艳的小红点：“不小心被蚊子叮了一下，我又皮肤特别敏感，看着太显眼了，所以得遮一遮。”
    她声音轻盈温柔，听着让人很舒服。
    两人聊起一些简单的小事。萨拉夫人有一种特殊的亲和能力，她很会适时地捧场和给台阶递话，让任何交谈都处于轻松愉悦的状态中。
    马丁仔细观察着这位身份不凡的女人。
    这时候乐队伴奏再次响起，又一轮的跳舞时间。
    他朝前伸出右手：“能请您跳个舞吗？”
    萨拉夫人轻轻将手放在马丁手上，两人慢慢踱着舞步。
    马丁到底是个新手，虽然交谊舞步伐简单，他还是有两次差点绊到对方脚踝。
    “抱歉，我才学跳舞。”
    “没关系，大家都是从没有经验一点点来的。我第一次跳舞时高跟鞋都崴掉了后跟，还把男伴踩得够呛，你比我要好得多。”
    萨拉夫人笑着自嘲，让人如沐春风。
    马丁此时却感觉到一种敏锐的异样感。
    左手再次兴奋起来。
    手指从轻轻接触，下意识变成了比较用力地握住。
    萨拉夫人则是抿了下嘴角：“你可真有力气。”
    马丁有点尴尬：“抱歉。”
    “手臂和手指放松一点。”
    她将马丁的右手往自己腰上轻轻一放。
    两人间的距离被进一步拉近。
    “你今年多大？”
    “二十一。”
    “年轻可真好，你有结婚吗？”
    “没有。”
    “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会这么幸运。我喜欢你的黑色眼睛，既不锐利，也不怯懦，干净，坦率，勇敢。男人应该有这样一双眼睛。”
    萨拉夫人脑袋贴过来，声音近乎呢喃。
    这番调情小游戏却完全没有影响马丁。
    他满脑子在想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为什么灵具对萨拉夫人也有反应？
    为什么不是之前跳舞的那几个姑娘，而是迪莉娅和萨拉夫人？
    马丁迅速用排除法筛了一遍条件。
    这两位都是超凡者。
    她们外貌都相当出色。
    以及……有钱有势？
    他余光瞥了一眼自己的左手：连灵具都这么现实的吗？
    “马丁，你在想什么？”
    “抱歉，有点走神……”
    马丁找了个借口：“和您这样的女士一起跳舞，很难不想入非非。”
    萨拉夫人眨了眨眼：“感谢夸奖。”
    一曲舞毕，两人手指轻轻分开。
    萨拉夫人亲昵又不乏得体地在他耳边说：“很高兴认识你，期待下次宴会与你再见。”
    “下次一定。”
    ……
    临时任务告一段落，马丁将目光回到宴会的大人物们身上。
    重点观察对象是这次宴会的发起人，哈维·罗斯。
    这位连鬓胡牛头人还在和留里克的三名鱼人高层聊着什么，迪莉娅也加入其中，周围人都默契地给他们留出了空间，就像是某种共识。
    马丁目光从一个个人物脸上扫过。
    特蕾莎给出评估。
    ……
    哈维·罗斯，lv22，综合评级e。
    拉森·霍桑，lv20，综合评级e。
    乔金·格鲁，lv16，综合评级f。
    迪莉娅·米切尔，lv24，综合评级e。
    ……
    最后一个。
    lv29：古德曼·尼普顿。
    综合评级：e+。

 第97章 侯爵之死

    宴会结束已是入夜，临近十二点。
    马丁再次客串司机，驾驶协会的蒸汽车从高堡离开，缓缓开向格瑞普市区。
    车内，副驾驶座。
    迪莉娅摘下耳垂上长长的珍珠耳坠，将其放入首饰盒里的第一排小抽屉：“作为一个新人，你今天干得不错。”
    她从一个小本子上撕下一张纸，用蘸水钢笔在上面唰唰写了几个字，递了过来。
    马丁接过一看，发现这是一张皮尔庞特银行的支票，上面写着300金镑的提取额度，下面是迪莉娅本人的确认签名。
    她嘴上说着：“没带现金，得劳烦你去一趟银行了。”
    马丁将支票收入裤袋。
    他心里不免感慨。
    以前当大学图书馆管理员，一年辛辛苦苦，才拿15金镑薪水。这也是联邦大多数城市青壮年劳动者的一年收入。
    成为了注册探险家后，他替协会与萨拉夫人跳舞聊天，就能拿到一个普通人需要20年才能挣到的钱。
    这就是上下阶层持有资源量的巨大差距。
    联邦很多数据都并不透明，报纸媒体上的公布的数字，有一些光是想想就能发现前后矛盾。
    概而言之，大多数人活在媒体反应出的世界里。
    一个青壮年能认真勤劳地工作，一般是不会饿肚子的。但想要更进一步，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房子，甚至让孩子能读书上大学，那是困难重重，耗费一辈子的劳动都未必能做到。
    阶级固化严重的环境下，光有个人能力还不够。
    超凡者也是如此。
    譬如巴克，头脑聪明，应变顶级，也有实力，但依旧无法逃出基金会的手掌。
    对非顶层的的超凡者来说，背靠一个强力组织是个不错的选择，这才能将能力迅速提现为实质性的资源，并且得到组织的庇护。
    这也是马丁目前在做的事。
    蒸汽车在黑夜中一路向南，煤气灯在前方照出两条往前延伸的光带。
    迪莉娅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马丁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询问：“我想问问。为什么协会要维系与萨拉夫人之间的关系，她有什么特别？”
    与萨拉夫人短暂接触中，马丁体会到这位不幸夫人的体贴和善解人意，虽然她有时候会说两句调情话，但更多是擦边玩笑话，不能当真。
    她不是什么饥不择食的女人，相反，她有着某种清晰的距离界限。
    如果想要越过这条线，她就会果断地后退和拒绝。
    想要用男色去笼络这样一个女人，似乎不会得到什么有效的回报。
    “我还以为，你要下一次才会问。”
    迪莉娅闭着眼睛说：“以你的聪明，应该看得出，萨拉夫人不是那种沉溺情爱本能的贵族妇人。”
    “她曾是摩根医学中心的外科主任，这个位置可能你还没有一个具体概念。”
    “那是如今全世界最好的医院，她是最好医院里最好的外科医生之一，你懂我的意思吗？她本身就是一个着名的医生，只是结婚后放弃了事业，回归生活。”
    “听起来很奇怪，对不对？一个如此杰出的人物，这么干脆地放弃了自己的天赋和未来。”
    “更奇怪的是萨拉夫人的四任丈夫。”
    “北岛王国的伯爵、雅各布家族的才俊、《每日街报》董事，以及留里克鱼人的侯爵……这每一任丈夫和她相处的时间都不长，短的几个月，长的一两年，他们都会不顾一切和她结婚。”
    “有贵族传言，说萨拉夫人研究出了一种魔药，能控制男人对她死心塌地。”
    马丁眉毛动了一下。
    迪莉娅放在腿上的手指轻轻上下敲打，仿佛在弹奏看不见的琴键：“这大概率是谣言。不过萨拉夫人颇有魅力，却是不争的事实。”
    “你觉得她怎么样？”
    马丁认真想了想：“她看起来开放随意，但给我的感觉是，内心比较保守。”
    “看不出来，你还会跳舞识女人。”
    迪莉娅睁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旁边的黑发青年。
    “不过你说得没错，之前协会联络人也基本上是这样的结论。萨拉夫人喜欢年轻的男性，但她并非生性放荡，倒不如说，她喜欢与年轻富有生机的人交往。”
    “这是她的个人喜好，还是另有缘由，看你能否找出一个答案。”
    “再说说萨拉夫人的前夫们。”
    “萨拉侯爵在鱼人一族里地位不低，他是世袭贵族，祖上曾经显赫一时，后来被边缘化失去了实权。但家族影响力没有完全消失，他为人行事都很低调。”
    “但关于萨拉侯爵的死，我们协会和沃尔夫公司得出的调查结果，却和留里克不一样。”
    迪莉娅收起脸上的戏谑，眼神也认真了起来。
    “萨拉侯爵海上出事第一时间，附近海域有我们的资深探险家。他们赶去发现，那里海上漂浮着一些非常细小的残骸碎片，一部分属于鱼人，还有一部分属于鼠人。”
    “鼠人？”马丁立即嗅出味儿来：“侯爵的死不是意外？”
    迪莉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陈述：“沃尔夫公司那边调查更加详细，他们在事故海域收集到了一些稀薄的血液样本，这些血液确定属侯爵本人。”
    “除此之外，狼人们还找到了一个破碎的盒子，那是一个昂贵的求救道具，不过遭到了严重破坏，导致无法使用。”
    “协会和沃尔夫公司研讨交流后，得出了一个没有对外公布的推测：萨拉侯爵不是不幸被龙族所杀，而是被有预谋的伏击灭口。”
    “鼠人很早就潜入侯爵船上，等进入特定海域，埋伏水下的杀手和鼠人里应外合，将侯爵连人带船全部碾碎。”
    “要在海上悄无声息干掉一名鱼人侯爵，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敢肆无忌惮下死手的，我们排除了侯爵的政敌后，发现只有一个群体能做到，那就是留里克远洋团。”
    马丁脑子里各种念头闪过。
    “侯爵和远洋团有恩怨？”
    “我们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不过倒是有一条小道消息。”
    迪莉娅轻声说：“据说，萨拉侯爵在鱼人地下城‘噩梦海沟’曾被鱼人议会秘密地内部审查，议会怀疑他暗地加入了真理骑士团。”
    马丁怀疑自己听错。
    一名鱼人侯爵，加入了法洛士的骑士团？
    按照真理骑士团的精神，他们要抵抗神眷和天使，参与解救依旧被用作人口贸易的岛民，帮助平民对抗官员商人阶级和神眷贵族们。
    萨拉侯爵是真理骑士的话，他就得反对自己的阶级，要对抗整个鱼人贵族群体，并且还要和给予他特权与力量的天国战斗。
    这听起来实在荒谬。
    “因为议会没有确凿证据，所以只能释放萨拉侯爵。”
    “但是你知道，总有一些办法能够绕开繁琐的行政程序。”
    迪莉娅冷笑一声：“远洋团就是用来做这种事的。”
    马丁梳理了一下思绪：“也就是说，萨拉侯爵是涉嫌叛变为真理骑士，所以被杀。那萨拉夫人也……”
    “你不需要这么快地举一反三，等我说完。”
    迪莉娅语气里有几分不满，她抬起左手食指，放在嘴唇前方：“好了，先乖乖闭嘴，等我讲完。”
    马丁双手张开，示意明白。
    对方这才继续说：“据不愿透露姓名的爆料人说，萨拉夫人的四任丈夫，都和真理骑士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说，他们四人的死是意外，但又不那么意外。”
    “接下来回到你的问题上。”
    迪莉娅撩了撩耳边鬈发，翘起长长的左腿，收腰黑裙撩出一片白色肌肤：“萨拉夫人是真理骑士吗？谁也不知道。但大家都盯着她，这毋庸置疑，现在变成了一种微妙平衡。”
    “萨拉夫人身份特殊，谁也不敢乱动手，而且沃尔夫公司在力保……这是另一件事了。”
    “探险家协会之所以接触萨拉夫人，既是社交需要，也是提前投资，说不定什么时候，她还可能会和我们合作。朋友总是多多益善。”
    马丁看向她，提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协会和骑士团的关系是……”
    迪莉娅用手背托着下巴，给出了一个隐晦的答复：“我们就像是住在楼上楼下的邻居，虽然互相都看不顺眼。”
    “但楼上漏水，也会淹到楼下。”

 第98章 金钱魅力

    望着桌上的辞职信，罗伯特教授布满胡须的嘴抿紧：“现在就走？”
    “是的，教授。”
    在医学院，马丁还是以正式教职称呼眼前老师。
    “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让我感觉大学不那么适合我。”
    这里需要坐得住、能保持沉默的人，普通学者哪怕受到不公正待遇也得忍受，继续搞学术研究，日复一日，年年皆然。
    唯有这样，才能适应格瑞普大学。
    对马丁而言，工作就是工作，只是为了赚钱。
    他才从迪莉娅手里拿到了300金镑支票，工作到年底的想法也就消失了。
    “你的培训辅导班不要停。”
    老教授收起桌上的辞职信，叮嘱说：“不同见证圣灵有不同要求，但天车十锁的基本仪式是共通的，第八锁的‘治愈与授业’你迟早也要去走。”
    “我就卡在了这一步。授业方面差了一些条件，同一个要求，在各阵营的圣灵标准不同。”
    “你最好现在就准备起来。”
    马丁点点头：“明白。”
    罗伯特和布莱克两位教授留在高校，固然有热爱学术研究的事业理想，同样，在大学也更方便达成“治愈与授业”这一解锁条件。
    只可惜罗伯特教授仍然没有越过这一道藩篱。
    “还有。”
    老教授走到马丁面前，面色严肃地说：“你一向做事沉稳谨慎，这很好。不过有时候你也要鲜明地表现立场，这是在组织里无法避免的事，首鼠两端只会两头不讨好。”
    “再一个是，要强硬地展现实力。”
    “你能获得什么程度的待遇，依靠你展现出的实力强度，哪怕只是虚张声势——相信我，内敛和低调在联邦组织非常吃亏，这是经验之谈。”
    “你跟我和布莱克不同，我们深知自身极限所在，上限有限，所以沉下心做理论研究，实践的精力和时间已经不够了。”
    “但你的超凡之路才刚刚开始，充满希望。”
    “你会与不少人产生冲突，很多时候也是机遇。”
    “不论结果如何，我希望你不要忘记，自己为什么走上这条路，你是利用超凡之力，而不要被力量欲望控制。”
    罗伯特言真意切，他很少说这么长的私人建议。
    马丁听得心里有几分暖意：“我明白，老师，我会好好约束超凡之力。”
    “未来终究是你们的。”
    罗伯特摆摆手：“走，去走自己的路。”
    马丁对着老人鞠了一躬。
    ……
    彻底离开了格瑞普大学，马丁只觉得浑身舒坦。
    他先乘班车去了西区皇后大道，离开站台，他一路抵达皮尔庞特银行外。
    作为联邦最大的银行之一，格瑞普市的皮尔庞特银行设立在一幢哥特式建筑里，外观高耸瘦削，拥有锐利的拱门与枪戟般的尖顶，构造出一副庄重而崇高的形象。
    马丁步入其中。
    脚下是一片片棕色防滑地砖组成的地板，束柱上是连绵的尖肋拱顶，巨大的彩色玻璃镶嵌在束柱与拱顶间，将投进来的阳光折成彩色斑斓，给这片空间增添了一层神秘哀婉。
    大厅里设有一个个用木栏围起的工作席位，银行职员穿着统一的黑西装白衬衫，坐在里面接待顾客。
    来银行的人不少，但大多人都刻意压低嗓门，他们和银行职员轻声交谈着，听取意见，作出决定。
    一名穿制服的圆脸少女快步过来，彬彬有礼地对马丁说：“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兑支票。”
    “请跟我来，这里可以办理。”
    少女将马丁引导到旁边一个空闲席位处：“这位先生要支票兑现。”
    椅子上的男职员立即站起来，用手压了压胸前领带：“先生您好，请出示您的支票。”
    马丁递了过去。
    对方双手接过，又礼貌地说：“您请坐，稍等一下，马上就能完成兑现。”
    职员检查了一下票据，然后在旁边一个账本上翻阅查找了一会儿，确定支票无误后说：“请问您要纸币、银币还是转存？”
    “纸币现金，都要10金镑的面值。”
    对方翻开抽屉，数了三十张纸币，用纸条贴成一小叠双手交给马丁。
    “请您清点一下。”
    与此同时银行职员又说：“您是否需要购买我们的保险呢？我行新推出的分红险有长期投资的价值，更是得到《纽伦日报》连续几个月的倾力推荐。”
    “此外，我行意外险也理赔额度极高，流程便捷，能够覆盖房屋破损、交通意外、起火受伤等多种情况，相当划算。不少议员和知名商人都是我们的客户。”
    “哦？说说分红险。”
    马丁准备稍微了解一下这家银行的业务。
    银行职员熟练地说：“分红保单预定预期年化利率25，如果按照中等红利水平3~4计算，长期年均预测年化收益率就可以高达6左右呢。”
    马丁听笑了：“你所计算的公式有问题。保单预期年化收益率=预定预期年化利率+分红预期年化利率？”
    “虽然我读的不是经济学院，但账不是这么算的，中等红利就是预计最终能给出的回报率，而且如今经济不景气，怕是平均水平都达不到。”
    “也就是说，实际上年化率都很难达到3。”
    对面的男人被识破却毫无尴尬，只是笑着继续推销：“那么您要不要尝试抵押借贷呢？我们银行月息07，借1000金镑一个月只要8金镑利息，非常划算。”
    马丁当即口算：“0712=84，年化84，这个利息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你们接受的抵押包括哪些？”
    “符合银行标准的合法房产、土地、借条、凭证等都是可抵押物……”
    忽然马丁露出奇怪的神色，点钱的手指也有些僵住。
    对面的银行职员有些拿不准，不知道来者是不是总行派来的暗访调查员，他只得小心翼翼地说：“先生，先生？您没事？”
    “我没事。”
    马丁缓了缓，将这一小叠纸币塞进大衣外兜，用手轻轻捏住，转身离开。
    他的左手这时就像着了火一样滚烫。
    灵具再次产生强烈反应。
    除去喜欢漂亮女人，它还爱钱，数钱时手指都不由自主抖了起来。
    这都是男人再正常不过的喜好。
    只是这种嗜好放在一副器官般的灵具上，就显得有点诡异。
    马丁在街上慢慢行走，让冬日冷风吹着脸和脖子，微微刺痛的冷冽感令他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既然喜欢钱……
    他到沿途商店买了点东西，抱着纸袋回到白桦木公寓，关上门，立即踏入地下城。
    “马丁先生，您来了。”少女一见到马丁就高兴。
    佐伊穿着大号的男士衬衫，手都拢在袖子里，两条长袖垂在腿侧，她宽大的帆布短裤下是被丝袜覆盖的纤细双腿，脚上穿着一双女式小皮鞋——这是马丁才给她买的，虽然也是二手商店的旧鞋，但尺码恰好合适。
    少女一路小跑过来，她手里抱着手臂粗细的博比特沙虫螅状体，现在这水晶虫就像一个精巧的玩偶。
    马丁眼前也浮现出新的情报。
    ……
    lv1：博比特沙虫螅状体
    综合评级：g
    ……
    马丁对这虫子的觉醒有几分惊讶：“螅状体长这么大了？”
    “它会偷偷吃沙子，吃得多就长大了。”
    佐伊双手抓起鹦鹉螺状的水晶虫，这此前犹如化石的虫子，终于渐渐有了一点生气，只是它的触须动作迟钝，奇慢无比。
    马丁赞了一句：“做得很好，继续养着它，不过要注意安全，虫子无所谓，你的安全最重要。”
    “请放心。”佐伊抬手做了个敬礼的手势。
    “这个拿着。”
    马丁递给她一个纸包：“按照你给我说的尺码买的，不知道合不合身。”
    佐伊接过纸袋就一阵翻找，脸色惊喜：“您给我买了新衣服吗？”
    “不能只有一套衣服……换着穿。”
    马丁又看向另一个方向。
    英灵森托尔一路赶到，他将肩上扛的箱子放在地上，单膝行礼：“城主，之前接收的入场费金币，都在这里。”
    马丁打开箱子，露出里头黄澄澄的金币，总计1576枚。
    手指与金币相触，那股火热的颤栗感再次被激发。
    马丁的左手手指在一枚枚金镑之间游动，那股愉悦感也在持续。
    黑手党冲锋枪喜欢数钱，合理。
    这时脑里传来特蕾莎冰冷的声音。
    「外像·黑手党冲锋枪1921式进入狂热状态。」
    「必要铸型条件达成。」
    「英灵觉醒：1\/640。」
    「英灵反应：1\/10。」
    久违的进度条再次显现，还是两个。
    马丁一个猜测。
    他将木箱里一枚枚金镑在手中数了一遍，进度条立即有了变化。
    英灵觉醒：15\/640。
    马丁又翻出兜里的300金镑纸币点了一遍。
    18\/640。
    再数一遍，进度条就不再反应。
    按照金镑与进度条数值的1:100比例，要将进度拉满，他得点够价值金镑的纸币或银币——黑手党冲锋枪似乎不喜欢支票这种等价物，只爱现金。
    如果只是数钱，那倒不是什么问题。
    找迪莉娅或者约克，借金镑在手里过一次就行。
    倒是第二排的英灵反应进度条，让马丁有点没辙。
    如果他猜得不错，这就是灵具对迪莉娅和萨拉夫人的反应体现。
    这个进度要怎么达成，他暂时还没有头绪。
    难道说真的要找这两人其中之一，滚个床单？
    马丁一想到就摇头。
    惹上这两位任何一个，大多数男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最重要的是，这两位和自己毫无火花，他也不是随便的男人。
    那么尺度小一点的。
    牵手跳舞，约个会之类的，看能不能推动进度条。
    萨拉夫人身份成谜，背景复杂，又是协会关注的合作者，工作关系太特殊，风险高，不考虑。
    迪莉娅……相貌性格都不错，虽然算起来是顶头上司。在砂与海之城里，她在危急关头表现出了可靠坚韧的一面。
    要不，试试看？

 第99章 兽化天使

    第二天一早，马丁就乘车来到西区的金喙鸟俱乐部。
    最早，金喙鸟俱乐部是一个富豪们建立的打猎俱乐部，后被探险家协会买下了这边的地皮和房产，名字也就一并沿用下来。
    探险家协会不直接面向社会公众，所以也不像旁边的皮尔庞特银行、戴维斯石油煤炭公司一样公开挂牌，没有事先预约会被门卫拦在外头。
    “早上好。”
    马丁对前台的芭芭拉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马丁，你今天是来领任务的吗？”
    “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项目。”
    芭芭拉搬出一个厚厚的牛皮记事簿，翻开扉页：“让我看看，这是昨天才整理出来的最新任务。”
    “格瑞普市也没出什么群体性异常，不论普通街区还是布篷区……最近的还是卡藤的海上瘟疫。”
    她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
    “没有你想接的那种。”
    “好的，多谢。”
    马丁之前就请芭芭拉留意相关任务，目的是为寻找疫虫。相比地下城里源源不断的沙傀之脑和海枯石，疫虫要稀有的多。
    在相对平稳的大环境下，瘟疫女士显然是小众冷门的圣灵，祂需要的祭品也是很难搞到。
    要不是特蕾莎和瘟疫女士一体两面，马丁早就有一股叛教冲动，转投贪婪王冠不好吗？
    没有50的挑剔损耗，光是每天在地下城砍怪献祭堆叠自由点数，就足够一路实力提升的了。
    想归想。
    比起数值上的迅速提升，还是后方和基础扎实稳定更重要。
    更何况天车十锁的解放不止需要献祭，还有特殊条件的制约，哪个见证圣灵都一样。
    马丁又问：“特蕾莎副会长在吗？”
    “在里面。”
    芭芭拉用手遮着嘴，小声说：“副会长今天心情不好，你小心点。”
    “鱼人一大早就过来谈事情，鱼人走后副会长就喝了不少酒……最近里德副会长又身体不太好，很多事都压在特蕾莎副会长身上，她压力很大。”
    马丁顺势打听：“是留里克南方海运部的？”
    “不清楚。”
    芭芭拉合上厚厚的任务本：“不过来的是一个老头，老鱼人，戴着厚毡帽，还牵了一条穿毛衣的小白狗。”
    马丁脑子里浮现出那个面容犯困的老人形象。
    留里克监事，古德曼·尼普顿。
    他来协会做什么？
    马丁在会客厅外敲了敲门。
    “进。”
    里面传来迪莉娅的声音。
    今天她扎了个低发髻，穿着一件纯黑色贴身毛衣，下面一条帆布长裤，迪莉娅脚踩一双牛皮软靴，换了身干练的着装。
    看到是马丁，她拧起的眉毛也并没有放松：“过来找合适的任务吗？去芭芭拉那，她专门做登记。”
    “我是找你的。”
    “找我有事？”
    迪莉娅抓起旁边的圆形玻璃酒瓶，往杯子里倒了三分之一杯，放在嘴边饮了一口。
    她眉目忧愁，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
    “我听芭芭拉说，古德曼来了。他是要找协会合作吗？”
    “你倒是比很多全职探险家都上心。”
    迪莉娅看了他一眼：“古德曼过来是通知协会，留里克公司内部会有一些小小的举措，先知会我们一声，免得产生误会。”
    马丁将这个长句翻译了一下：“也就是说，他让协会不要插手内部事务？”
    “差不多这个意思。”
    “你这么感兴趣，不如就来当全职，反正你现在也不在大学任职了。”
    “我有新的职业规划。”
    “哈？你找到新工作了？”
    “我准备继续做培训，继续帮助学生应对考试，目前还在筹备阶段。”
    迪莉娅放下酒杯，脸色有些古怪：“你对考试的爱好还真是执着。”
    “是擅长。”
    马丁纠正了一下：“今天是想请教你一些事。关于‘死之国’的试炼，以及‘治愈与授业’。”
    “我问过罗伯特教授，但还有一些不了解的地方，也只能厚起脸皮来请教。”
    迪莉娅将酒瓶放回酒柜的玻璃台，嘴上说着：“你在大学工作，应该知道，知识是昂贵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马丁。”
    “……”
    马丁不意外：“请提一个价格。”
    年轻的女副会长随口说：“一件权天使级别的圣遗物，你有吗？”
    马丁皱眉：“这个价格太高了。”
    其实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自己真敢直接掏出来，那会惹来无穷的麻烦。
    “知识无价。不过这当然是一个小玩笑，我可以告诉你，不过哪怕知道这些情报，也很难做到，否则也不会那么多人被困在第九锁了。”
    迪莉娅想了想：“这样，你替协会去驻扎港镇，盯一盯留里克的鱼人在干什么，为期一个月。我得告诉你，这比听起来要难得多，而且会有一定危险。”
    “这就是代价，能接受吗？”
    “好。”
    马丁一口答应。
    “在此之前，先跟我去猎场走一圈。”
    她取出一条挂有小兜的皮带，系在腰间。
    ……
    从格瑞普市沿西北方向一路往前，尽头处就是荒丘镇，那里遍布丘陵与荒漠，植被不多，时常有魔物出没。
    如今荒丘镇外的非安全区都被围上了栅栏，本市防卫军也派兵驻守，警惕魔物越界。
    这地方对普通人是死亡禁区，但在超凡者眼里却是一个猎场。
    神眷贵族的传统爱好之一就是狩猎，罗斯基金会的高堡建在荒丘镇旁边，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同时，这里也是超凡者的训练靶场。
    探险家协会要求，全职探险家必须每年完成几次猎场狩猎，以此保持即战力和作战意识。
    也是因为有需求在，一些小贩在附近搭建房屋。他们开设简易旅馆和商店，出售面包、清水、绷带、外伤药等必需品，收购超凡者不要的魔物残骸，聚集成一个小小的生活区，后来渐渐形成一个小镇。
    蒸汽车缓缓停靠在路边，蒸汽机的吼叫也随之停止，马丁和迪莉娅从驾驶座左右下车。
    前方是围拢的栅栏，栅栏间用木材搭建起一座高约十米的可攀爬了望塔，上面有手持燧发枪的士兵眺望。
    了望塔下设有一个岗哨，往里是数十道沟壑，壕沟间被士兵们堆出一个个土丘，地上插着一根根削尖的木刺，用以防御可能从里面冲出来的魔物。
    迪莉娅出示证件，岗哨左右的士兵立即拉起栏杆。
    最前面查看证件的士兵很年轻，他穿着浅绿色的厚大衣，背着燧发长枪，冷风吹得他鼻子发红。
    他将证件还给两个探险家，不忘提醒：“魔物凶猛，请注意安全。”
    “好的，辛苦你们了。”
    迪莉娅也笑着回应。
    岗哨后有一条被清理出来的直道，这条路从壕沟上搭起的木板上通过，再越过土丘和木刺防线，就渐渐进入了丘陵起伏的危险区。
    “那是界碑。”
    迪莉娅指了指前方的一座灰色石碑。
    马丁注意到，界碑上被涂上了红色的文字：「前方危险，请勿深入」。
    “这是给普通人看的，不过为了收集一些魔物的残骸，还是有人趁着黑夜挖地洞、拆栅栏，偷偷钻进来寻宝。”
    “运气好的话，拿到一些魔物残骸，出去就能赚一笔。不过死在这里的人更多。”
    “超凡者会收购一些残骸，餐厅也会购买来做高端食材，很多有钱人更是对魔物拥有强烈的收藏欲，这可以展现他们的实力和品味。”
    迪莉娅手中军刀轻轻一晃，化作雄狮玛库鲁。
    强壮的英灵野兽在丘陵上迈开步伐，威严凶猛的双眼提防着四周。
    “这些魔物是怎么在荒丘镇形成的呢？”马丁不由发问。
    魔物是一个很笼统的概念。
    它们同样是觉醒了须构之力的生命体，不过由于须构序列并不完整或有重大缺陷，导致它们无法成为须构和宿主均衡结合的天使。大多魔物是以本能欲望为主导的兽化，不具有清晰意识和思考能力。
    从本质来说，魔物就是须构残疾的兽化天使，当然，天国和神眷都不会认可这一称呼。
    单个魔物时常出现，因为只要数量基数够大，须构兽化必定会发生，这是无法避免的异常。
    但群体性魔物的存在，不仅仅是单纯的概率问题，大多背后有深层次的源头。
    “当然是环境影响。”
    迪莉娅不紧不慢地走着，目光追随前方的雄狮：“地质学家和探险家做过多年勘查调研，他们认为，荒丘镇这一带，在很多年前曾经发生过大量超凡生命的惨烈厮杀。那个年代，联邦都还是没影子的事儿。”
    “大量高阶超凡生命埋骨于此，经年累月，影响了这一片地域，导致在这里生活的动物很容易发生须构兽化，魔物不断生成。”
    “理论上只要聚集足够多的超凡者，当然能彻底消除这里所有的魔物，并且改造这一片地方。”
    “不过那毫无回报，成本过于高昂，谁都不会去做这事。倒不如把这里变成一座超凡者们使用的猎场，能给地方政府带来一笔打猎税收，还可以刺激经济，带动周围居民解决就业问题。”
    马丁对此只能评价：正常操作。
    对各大组织来说，投入和回报一定要成正比，这才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诉求，不计代价的大量投入才是极其罕见的事。
    “死之国其实与这里很像。”
    迪莉娅慢慢走过荒芜起伏的山坡：“许多危险的高阶天使被封印在那，我们这样的超凡者去接受试炼，主要是处理那些高阶天使分裂出的局部化身，也就是堕天使。”
    “死之国试炼就和这里的狩猎一样。”
    “定期打猎，以保持区域内的危险数量在一个可控数字之下，魔物们才不会朝外发出冲击。”
    前方传来狮子的低吼。
    迪莉娅眼睛一动：“猎物来了。”
    远处的丘陵上，站着一个头戴铁盔帽的高大生物，它形如猿猴，但肩膀和背脊上长出一根根骨刺，就像某种狰狞的甲胄。
    魔物挥舞着一根削尖的树枝，如同一名将军在耀武扬威。
    迪莉娅看向旁边的黑发青年。
    “马丁，让我看看你的枪法。”

 第100章 迪莉娅式约会

    马丁眼前浮现特蕾莎的评估。
    ……
    lv10：变异狒狒
    综合评级：f
    ……
    这人型魔物高两米出头，体型粗壮，四肢等长，头戴一顶警察铁盔帽。
    它一手高举长矛般的粗直树枝，另一只手捶打胸口，显出肩胛与手臂的壮硕肌肉，嘴里还芜湖芜湖地吼着，对外乡人展现武力。
    马丁手中显出外像冲锋枪，他从雄狮玛库鲁身边路过，迎上变异狒狒。
    一人一猴，在彼此二十米的距离对峙。
    变异狒狒压低重心，手持长矛大步流星冲来！
    马丁只是冷静地瞄准敌人头部，扣动扳机。
    外像冲锋枪发出了热武器的轰鸣声。
    哒哒！哒哒哒！
    冲锋路上的变异狒狒脑袋轰然炸开，铁盔也崩成一地碎铁，直接扑倒在地。
    马丁继续扫射。
    空气子弹无情地倾斜在敌人躯体上。
    变异狒狒浑身被打得浑身崩烂，满地鲜血，超凡之力迅速消弭。
    马丁收枪。
    100发子弹对付一个lv10的魔物，似乎有点浪费。
    不过，敌人还是死彻底一点比较稳。
    轻敌是大忌。
    后方迪莉娅看得一脸赞赏：“即战力和战斗意识都很不错，难怪罗伯特教授对你评价很高。到了这层次，的确该考虑第八锁的问题了。”
    马丁此前在她面前展现过义体手枪，这也是加入协会的必要流程。
    实战这还是头一次。
    不久之前，马丁还是沿用低调为主的平民式生存法。
    罗伯特教授的忠告给了他提醒：这里是联邦，人们只看能看得到的硬币，不去管天上月亮会不会掉下来。
    没有什么做人留一面日后好相见，也没有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的只是看能力和资源下菜。
    尤其在资源分配两极化的大型组织里。
    必须表现自信强硬，才能得到更多的资源倾斜和实力认可。
    马丁现在慢慢体会到，达尼尔那看似极端自负的个性不全是缺陷，也有可取之处。
    “我喜欢你的作战方式。”
    迪莉娅看着地上犹如破布的魔物尸骸，从腰带皮兜里拿出一副手套戴上。
    “干净利落，简单粗暴。”
    “死掉的敌人才是最可爱的。”
    她蹲下来，手指熟练地探入魔物尸骸中，一阵摸索后未果。
    “可惜少了战利品。”
    迪莉娅的脸上倒也看不出失望，她脱下带血的手套：“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忙里忙外，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报酬。偶尔能走一次运，才会让人那么高兴。”
    两人继续往前探索。
    虽然已到冬季，但今天太阳不错，倒也不觉得冷。
    荒丘镇的猎场越往里越是地势复杂，左边还是灌木茂密、乔木高耸的丘陵，右边却是一片碎石和泥土混杂的戈壁，就仿佛在黑巧克力上挤上一条条白色奶昔。
    这种复杂与矛盾的生态交织，构建出猎场独特的扭曲式地形。
    马丁沿途一直在注意视野，尽量置身于安全宽阔的地势上。
    带路的迪莉娅则是对周围很熟悉，仿佛地上有看不见的路标指引，她看似脚步轻松，但余光也持续扫视着周围。
    “……死之国的试炼，难点在于掌握节奏，分配体能和精力。”
    迪莉娅耐心传授着经验之谈：“第一次试炼有八天，也是最容易通过的一次。不同圣徒会被圣灵送入不同的区域，包括沙漠、浅滩、山谷、悬崖、洞窟、平原、冰川……不一而足。”
    “得带上充足的食物和水，将自己状态调整到最好，不要胡思乱想，沙漏提醒开始就动手。”
    “不要用力过猛，也不要轻敌。”
    “沙漏倒计时也是随机的，一天可能只出现一次堕天使进攻，也可能出现十几次，中间间隔甚至可能只有一分钟。”
    “剩下的我只能祝你好运。”
    马丁默默记住，问她：“那‘治愈与授业’得怎么做？”
    “这个在我看来倒不是很难。”
    迪莉娅停步，望向左侧，那里荒丘上有两只灰色的草原狼在虎视眈眈。
    它们身后渐渐出现了更多的同伴，一双双绿色眼眸打量着马丁两人，粗略一数有二十多只，狼群的包围网渐渐张开。
    “玛库鲁，它们是你的。”
    迪莉娅对前面英灵说了一句。
    雄狮消失在空气里。
    头狼的脑袋忽然从脖子上掉下，随着鲜血喷涌，无头尸体也软塌塌垮在地上。
    接着掉脑袋的是第二头、第三头……狼群霎时陷入恐慌，四散而逃。
    但它们都是没跑两步就尸首分离，二十多只狼一个都没逃掉。
    几分钟内屠杀就已结束。
    迪莉娅身边显出刺客形态的玛库鲁。
    它一头鬃毛粗辫，身着短皮甲，左手装有钢爪，右手倒持一把宽刃长匕首，没了此前兽形态的狂野豪壮，多了一份冷酷嗜血。
    马丁在地下城里见识过，玛库鲁拥有两个形态，一是狮子一样兽形，二是直立为狮头人的刺客形态。
    进入刺客形态后，玛库鲁可以悄无声息潜入环境中，当初它和半人马森托尔动过手，双方算是旗鼓相当。
    玛库鲁张开宽大的手掌，掌心有一枚形如臼齿的石头。
    “这回总算有点收获。”
    迪莉娅将其装入一个小布袋里：“这是灵具雏形，通常简称叫它‘具种’，它可以孵化出灵具，只是需要特殊的培养。”
    “似乎有些说远了。”
    她将具种和手套纳入腰间皮兜，扣上铜扣：“治愈与授业，即是得成为医者或老师，想进入第八锁就得走过这条路。”
    “不过见证圣灵们没有给出具体标准，就像是联邦境内不同大学有不同的分数线，有的困难，有的容易。”
    “比较讽刺的是，标准高的，未必圣灵就强，标准低的，圣灵也未必弱，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马丁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谨慎开口：“我猜，或许是和圣灵意志所代表的概念有关。”
    “猜得很准。”
    迪莉娅慢慢走着：“圣徒必须掌握足够的知识，因为天车之锁的力量是复杂矛盾的，得对其本质有一定的理解，才能安全地利用这股力量。”
    “这也是为什么新人需要老一辈圣徒、乃至首席圣徒的引导。”
    “虽然不知道我的经历你能不能套用，但你可以听听看。”
    迪莉娅看向恢复成兽形态在前方开路的雄狮，眼里露出些许缅怀：“说来可能你都不信，我授业的对象是玛库鲁。”
    马丁一头问号。
    教英灵做事？
    “玛库鲁铸型很早，步骤简单，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它兽化特别严重，最初经常暴走失控，攻击性很强。”
    迪莉娅似乎想起了过去的一幕幕，眼里浮现出一丝无奈：“我当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听从了一位长者的建议，先给他大量喂食，让玛库鲁情绪稳定下来，减少食欲影响。”
    “后来有次我在吃奶油蛋糕，玛库鲁忽然凑了过来，我就和它分享，吃过一次后，这家伙就对甜食疯狂上瘾。”
    “我用甜食作为切入，慢慢帮它摆脱兽化影响，将它看成自己的亲兄弟。它也慢慢展现出了人形态，这也代表它终于压制了兽化的一面。”
    “这就是我度过这一关的全过程。”
    马丁：“……”
    “我说过，这你可能用不上。”
    迪莉娅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不过核心没变，就是达成‘改变’和‘启蒙’，完成质变。”
    马丁听出了些门道。
    罗伯特教授失败是有原因的：教导一群早就启蒙过的学生们，哪有褪去英灵的兽性来得质变和彻底？
    难道说，自己的培训班要改成……幼教班？
    正当马丁胡思乱想时，特蕾莎突然给出提醒。
    「英灵反应：2\/10。」
    反应数值提升了1点。
    马丁蒙了，这个到底是怎么触发的，真就好感度？
    英灵也有恋爱需求？
    手里这英灵到底是什么来头……爱钱爱美女的黑道大佬？
    “今天到此为止，说也说了，猎也打了，我得回去补个觉。”
    迪莉娅用手捂嘴，打了个哈欠。
    “那个……”
    马丁剩下半句憋了很久。
    “明天，你有没有空，约你吃个饭。”
    迪莉娅转过脸疑惑地看着马丁，忽然笑了起来：“马丁，你可不是会拍马屁拉关系的人……那是你的朋友约克擅长的事。”
    “还是说，你只是想约我？”
    “嗯……约吗？”
    迪莉娅听得愣了一下，仿佛意识到对方不是开玩笑，她也满脸认真地思考片刻：“可以，不过现在不行。你得先去港镇盯梢，调查有了眉目后，你找一天，我给你留时间。”
    马丁呼地松了口气。
    明明是过来约会的，怎么变成了驻外办公。
    和女上司交往可比对付魔物难多了。

 第101章 水手之死

    港镇的港口有两个码头。
    东北角的是1号码头，如今交给罗斯基金会承包管理，东南角是2号码头，由留里克船运公司的南方海运部运营。
    马丁租赁的码头公寓在2号码头。说是公寓，其实是用木头搭建在海岬陆地上的一排平房，一面墙两户人，饮水和上厕所都很不方便，住这里的基本都是贫苦的水手和码头工人。
    码头公寓居住条件恶劣，房租倒不贵，空房多，马丁选了个能观察码头的房间。
    他站在窗口，能一眼看到海岬下2号码头的一艘艘泊船，以及停泊位上搬运货物的忙碌工人。
    今天太阳很大，海上能见度高，码头上的情况一览无余。
    马丁坐在窗边看报。
    《纽伦日报》最近在跟踪报道一件大事：联邦总统换届选举。
    按照联邦宪法，联邦总统每四年一届，卡佛总统已连任两届。
    他在任期间经济低迷，联邦各城市都显出一种死气沉沉，各地忙于解决失业和犯罪问题，卡佛竞选时所说提高全民教育和社会基础设施的口号完全落空。
    卡佛上台，最着名的政治举措就是出台了53号修正案，限制瘾品制造和销售，采取政府授权集中监管经营。
    这最初得到了很多保守党人拥护，他们认为，平民滥用酒精和未成年酗酒是一个不能拖延和回避的问题。人们对瘾品越来越痴迷，意志薄弱而沉迷享受，这将会让联邦各行各业日益沉沦。
    可惜53号修正案风光了没多久，一连串问题就暴露出来：走私泛滥、黑帮崛起、官僚贪污、警察受贿……对这些冒出来的尖锐问题，卡佛采取了种种措施，都是成效甚微。
    明眼人都看得到，卡佛已无力回天，这一届很难连任了。
    拥护卡佛坐上总统之位的保守党失势，那能选的就只有另一个执政党：自由党。
    自由党有着清晰明确的政治主张。
    他们号召削减福利制度，支持福利制度改革和减税，支持公平贸易以及其非保守派的经济政策。通过尽可能减少对各公司组织的约束，让社会经济活跃起来，从而提高就业率，减少失业人口。
    自由党还一直在提倡预防犯罪，他们认为防止犯罪能够节省纳税人的税金，减少在监狱、警察、医疗开销等不必要的成本。
    他们建议对一些轻罪者不予关押，让这些人在社区劳动服刑。
    概括来说，自由党就是一个非常联邦风格的政党，他们要让整个国家进一步经济自由化，让政府减少对各资本财阀的约束，缩减各领域财政成本。
    总统换届选举从11月就开始了，不过整个流程会持续一年，现在还在确定两党总统候选人的阶段，参议院和众议院最终选票还早。
    ……
    《格瑞普城市报》也同样在报道这事，不过更加聚焦于本地。
    参议员罗谢尔病退，填补他位置的人叫做瓦里克，这人曾经是一名船长。按照候补原则，他被从众议员中选为参议员，可以说走了大运。
    瓦里克发表了一段简要讲话，大体是表示会努力去给大家创造就业机会，重新让格瑞普市变得繁荣。
    他与此前的罗谢尔立场完全相反，和另一位参议员坎蒂丝·皮尔庞特站在了同一个战壕。
    马丁不得不怀疑，这位瓦里克议员，多半是被坎蒂丝推上来的。
    两个参议员都统一了认识，那么格瑞普市大规模引进外来资本已经是板上钉钉。
    此外，报纸上还有一条新闻，板块很小，不怎么引人注意。
    「医学院谋杀案审判结果公示」
    “……法庭上，两名犯罪嫌疑人，鼠人格里菲斯、鼠人泰林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承认谋杀两名格瑞普大学保卫人员……”
    “经过医院鉴定，两名嫌疑人犯罪时被认为处于精神异常状态，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陪审团判处两名嫌疑人为二级谋杀，但由于本身无责任能力，获得了死者家属谅解，因此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一年，在指定医院进行精神治疗。”
    马丁看得脸色古怪。
    精神病杀手，这一招真是屡试不爽。
    按照联邦法律的操作空间，缓刑一年后，还能继续申请保外就医和缓刑……三年监外服刑根本就对鼠人没有任何影响。
    家属谅解的原因，在下面一个豆腐块里有讲。
    「罗斯基金会筹措捐赠300金镑给两位遇难者家属，以表示人道主义援助。」
    两名死者的家属也迫于无奈。
    一门心思刚到底，最终光是走流程、缴纳诉讼费和律师费就能把他们拖垮，更不用说基金会任何一点点小任性，都是他们难以承受的。
    生活还得继续。
    这就是联邦普通平民有时候必须承受的东西，拿上钱，往前看。
    马丁不由想到，大家爱喝酒是正常的。
    生活在这样一个被神眷贵族、超凡者、庞大公司笼罩的社会中，得不时喝点酒麻痹一下自己，太清醒会很痛苦。
    他放下报纸，举起伸缩式单筒望远镜看向码头。
    码头的一个角落上围起了人。
    马丁仔细看去，发现那里有人打捞出了一个东西，看起来像是裹成一团吸满了水、被绳子捆起来的……棉被？
    旁边人七手八脚地将绳子解开，露出里面一个身体蜷缩的人，已经死了。
    这死状引起了马丁的兴趣，他穿上外套出了门。
    赶到案发地点时，周围已经被警察围起来。
    死者旁边站着一个大胡子警探，他头戴黑软帽，看起来四十岁左右，体格魁梧，挺着肚子，披着大衣显得他的身体更加雄壮。
    马丁出示注册探险家证，警察立即请他进去。
    “什么时候探险家出动得这么及时了？”
    大胡子警探转过脸，对马丁笑了笑：“果然是年轻人有干劲，你肯定是才加入协会的马丁·威尔逊，对不对？”
    “维恩·贝克，特别行动局警探。”
    他朝马丁伸出一只厚实又粗糙的右手。
    马丁和他握了握：“初次见面，维恩警探，希望不会影响你工作。”
    “当然不会，有探险家来帮忙，我求之不得。”
    维恩留着一嘴大胡子，但为人并不严肃。
    他指了指尸体：“死者叫瑞尼·约翰逊，十九岁，在码头上当水手才第二年，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小伙，附近人都认识他。”
    “瑞尼前两天就不见了踪影，刚才被发现时就是这模样了。”
    马丁注意到，瑞尼惨白的尸体呈现出一种僵硬的蜷曲姿态。他仿佛被什么东西吓坏了，临死前面部肌肉扭曲绷紧，双手收缩在胸前，姿态犹如母体中的婴儿。
    “依你看，这是超凡者干的吗？”维恩问他。
    “最好先做尸检。”马丁谨慎回答。
    大胡子警探摸了摸胡子：“这已经是今天发现的第二起离奇死亡案了，今早我们在码头还找到了另一个死者。”
    “另一个叫做希尔姆，也是个年轻的水手，二十二岁。希尔姆除去偶尔会玩女人，倒是没有其他恶习，喝一点酒，也打牌，不过不耽误事，带过他的船长对他印象不错。”
    “值得一提的是，希尔姆和瑞尼经常玩在一起。”
    “和瑞尼不同，希尔姆死在船上货仓，他先是把自己两只眼睛挖了出来，然后用铁锤砸碎了自己的脑袋。”
    马丁眼睛在瑞尼尸体上扫过。
    「路径成像」魔术展开，他在死者身上看到一层非常稀薄的超凡之力，几乎难以辨识。
    这股力量的薄弱残留围绕在瑞尼的头颅和脖子之间。
    马丁建议：“警探，请竖着割开他的喉咙。”
    维恩愣了一下，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刀，轻轻划开了死者发白肿胀的脖子。
    腐烂泡涨的皮肉组织下，死者咽喉里卡着一枚金黄硬币。
    维恩戴上手套，将这枚硬币小心取了出来，借着阳光观察上面的纹理：“1金镑？这孩子是怎么把硬币吞进去的？”
    马丁继续提醒他：“这枚硬币有超凡者的气息，还请查一查死者是从哪里得来的。”
    中年警探点点头，立即安排了下去。

 第102章 噩梦螺旋

    格瑞普市警察厅，停尸间一如既往的冰冷死寂。
    按大胡子维恩的说法，这里四面墙壁中空，被灌入了一种特制冷凝液——依靠蒸汽机不断抽进抽出，维持房间低温，避免尸体快速腐烂。
    现在房间里只有马丁一个活人。
    这也是他的要求，先清场，方便自己调查尸体。
    马丁站在瑞尼的尸体前。
    他将「回响之匣」放下。
    超凡之力触发。
    死亡回响浮现在马丁眼前。
    ……
    瑞尼蜷缩在一个狭小房间的角落，这房间被他摆上了二三十盏煤油灯，照得里面一片明黄。
    灯光照出年轻人紧张不安的脸，他嘴唇微张，鼻息不断翕合，口腔里似乎包了什么东西。
    瑞尼眼睛牢牢盯住角落。
    那里趴着一条白色小猎犬，它身上套有一件黑毛衣。
    白狗头顶悬浮着一个个泡泡，这些泡泡表面散发出不断变换的幽光。
    “选一个。”小猎犬的声音就像是一个少年。
    瑞尼双手用力捂住耳朵。
    外面传来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小猎犬张嘴打了个哈欠，空中的气泡顿时尽数破碎，它自己也消失不见。
    “是我。”
    外面人说。
    门被轻轻推开。
    瑞尼口中发出含糊的声音，依稀可见他嘴里的黄色金属：“快，快。让一切结束！”
    进来一个绑了头巾的年轻水手，看起来脸色疲倦。
    水手扛了一床棉被，一卷缆绳。他把这些东西丢在地上，瑞尼立即蜷缩躺了上去。
    接着这水手将瑞尼像馅饼一样包起来，用缆绳缠死，最后把装了人的被子扛起，走到外面甲板上。
    这时候是深夜，外面漆黑一片。
    头巾水手在绳子系上一块铁砧，将包裹了人的被子用力推进水里。
    随着海面传来扑通一声，他脸上似乎也轻松一点。
    然后是彻底的黑暗。
    回响至此结束。
    ……
    马丁从兜里翻出一个笔记本，用铅笔在上面写：古德曼的狗、气泡、口含金币。
    接着他走到下一具尸体旁。
    希尔姆的脑袋损坏严重，法医只勉强缝合了一部分，但也从破碎头颅里找到了带血的硬币，与瑞尼那一枚是1金镑面值。
    「回响之匣」再次运转，投射出这位水手临死前的景象。
    ……
    希尔姆戴着一条头巾，正是之强把瑞尼卷入被子里沉海的那个人。
    他这时候在船下货仓里走来走去。
    忽然他吐出一枚金币，硬币在地上滚了一圈后躺平。
    希尔姆露出极度厌恶的神色，但他身体却无法控制一样走过去，伸手捡起金镑，重新放入嘴里含着。
    他来回不停踱步，脚步越来越快，整个人陷入一种难以抑制的焦躁。
    忽然，他拔出腰带上的小刀，猛地插入左眼眶，然后是右眼眶……将两个血淋淋的眼珠给挖了出来。
    即使剜眼痛楚也无法减少希尔姆那股不安和紧迫。
    他在货仓里来摸索，在角落找到一个放架子上的锤子。
    希尔姆奋力一挥，铁锤头将自己脑袋打得稀烂，他身体瘫软倒地，终于不动弹了。
    黑暗中又走出来那只白色的小猎犬。
    它看着地上尸体，口中自言自语：“说过让你们选，你们偏偏不信。”
    “那家伙只会带来噩梦，我至少能让你们短时间美梦成真。”
    它再次隐匿于黑暗。
    ……
    马丁收起回响之匣，陷入沉思。
    两个年轻水手和老鱼人古德曼并无利益冲突，为什么他们会被杀？他们似乎是陷入某种噩梦，被折磨得失去理智后自杀。
    古德曼的魔术是操控噩梦？
    那他养的那条狗又是怎么回事？它似乎……和古德曼不是一条心？
    停尸间外传来敲门声。
    “马丁，新的发现。”大胡子维恩警探声音有几分兴奋。
    马丁打开门，这位中年警探抓着一个笔录本说：“搞清楚了，这几天瑞尼和希尔姆的确不正常。”
    “他们曾经找到过一位老船医，说他们陷入不间断的噩梦，只要一闭眼就会进入难以言说的恐怖之地，他们根本睡不了觉。”
    “船医给他们开过助眠药，给他们做过放血，但都没用。”
    “两人对船医说，这件事和他们拿到的金镑有关，他们从一个老人手里得到了金币，对方用来感谢他们找狗。”
    “他们开始还觉得很高兴，但渐渐发现不对劲。”
    “那两枚金币有一种魔力，让他们想要吞进肚子里，产生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强烈冲动，想将硬币变成身体一部分。这种疯狂冲动伴闭眼就进入的噩梦，让他们无法分清现实和梦境，最终选择自杀解脱。”
    维恩合上本子：“可惜没有决定性证据，能证明那个老人和这一起连环死亡案有直接的关联。”
    马丁接着他的话说：“留里克船运公司的监事，古德曼·尼普顿。”
    “你怎么知道？”
    中年警探稍微吃惊了一下，随即说：“也对，超凡者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手段……不过光是查到古德曼给他们两人金镑，根本无法定罪。”
    “没有动机，没有决定性证据，也缺乏证人，构不成证据链。”
    维恩看着两具古怪的尸体：“两个好小伙子，可惜了。”
    马丁对这个结果不意外。
    不提超凡者享有的法律豁免权，警方办案得讲证据，但超凡之力有时候很难留下痕迹。
    至于动机，就像此前鼠人进攻医学院时杀人。超凡者杀人不需要什么特别动机，只是顺手，或者是随心所欲的临时起意。
    路过时打一只兔子有什么问题？
    这就是神眷贵族的态度。
    ……
    听完马丁对这两起涉及超凡之力的案件调查，迪莉娅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你做得很好。”
    “但这件事，暂时到此为止。”
    马丁沉默了一会儿：“像这样的情况，应该不少？”
    “很多，这就是神眷贵族的破坏力。”
    迪莉娅摇晃着酒杯，眼里闪过一丝自嘲：“谁叫人类处于弱势地位呢？弱小是没有尊严的。”
    “不论从数量还是质量上，人类超凡者都远远不如神眷贵族，一旦产生大规模冲突，那就必然要引起神眷对人类的群体制裁。到时候会有大量普通人流离失所，食不果腹。”
    “不要看着我们现在好像还不错，其实一直被他们卡着脖子。”
    “协会现在得尽力维持大方向的平衡，减少树敌，培养更多的超凡者，稳定人口集中的城市秩序。”
    “可惜，大多数协会的超凡者并没有想过这些。”
    迪莉娅叹了口气：“我没有针对任何人的意思，只是个人利益驱驰，协会里大多数探险家只是找个靠山，拿一份不错的福利，方便生活。”
    “现状就是这么个现状，所以你明白了？像你这样愿意做事，有能力做事的，是多么珍贵。”
    马丁听得也有些不是滋味。
    “趁还有时间，要不要和我出去玩点刺激的？”
    迪莉娅发出邀约：“来吗？”
    马丁看了看窗外。这时已经是深夜。
    “去哪？”
    “当然是打猎啊，夜晚打猎最刺激。”
    迪莉娅眼里闪烁着幽光：“荒丘镇的很多优质猎物都是夜晚出没，那可是激情约会的好地方。”
    马丁听得一头问号。
    这约会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当然了，勇敢的猎人总能得到一些回报。”迪莉娅露出挑衅般的笑容：“来吗？”
    马丁笑了笑：“那还等什么？”

 第102章 噩梦螺旋

    格瑞普市警察厅，停尸间一如既往的冰冷死寂。
    按大胡子维恩的说法，这里四面墙壁中空，被灌入了一种特制冷凝液——依靠蒸汽机不断抽进抽出，维持房间低温，避免尸体快速腐烂。
    现在房间里只有马丁一个活人。
    这也是他的要求，先清场，方便自己调查尸体。
    马丁站在瑞尼的尸体前。
    他将「回响之匣」放下。
    超凡之力触发。
    死亡回响浮现在马丁眼前。
    ……
    瑞尼蜷缩在一个狭小房间的角落，这房间被他摆上了二三十盏煤油灯，照得里面一片明黄。
    灯光照出年轻人紧张不安的脸，他嘴唇微张，鼻息不断翕合，口腔里似乎包了什么东西。
    瑞尼眼睛牢牢盯住角落。
    那里趴着一条白色小猎犬，它身上套有一件黑毛衣。
    白狗头顶悬浮着一个个泡泡，这些泡泡表面散发出不断变换的幽光。
    “选一个。”小猎犬的声音就像是一个少年。
    瑞尼双手用力捂住耳朵。
    外面传来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小猎犬张嘴打了个哈欠，空中的气泡顿时尽数破碎，它自己也消失不见。
    “是我。”
    外面人说。
    门被轻轻推开。
    瑞尼口中发出含糊的声音，依稀可见他嘴里的黄色金属：“快，快。让一切结束！”
    进来一个绑了头巾的年轻水手，看起来脸色疲倦。
    水手扛了一床棉被，一卷缆绳。他把这些东西丢在地上，瑞尼立即蜷缩躺了上去。
    接着这水手将瑞尼像馅饼一样包起来，用缆绳缠死，最后把装了人的被子扛起，走到外面甲板上。
    这时候是深夜，外面漆黑一片。
    头巾水手在绳子系上一块铁砧，将包裹了人的被子用力推进水里。
    随着海面传来扑通一声，他脸上似乎也轻松一点。
    然后是彻底的黑暗。
    回响至此结束。
    ……
    马丁从兜里翻出一个笔记本，用铅笔在上面写：古德曼的狗、气泡、口含金币。
    接着他走到下一具尸体旁。
    希尔姆的脑袋损坏严重，法医只勉强缝合了一部分，但也从破碎头颅里找到了带血的硬币，与瑞尼那一枚是1金镑面值。
    「回响之匣」再次运转，投射出这位水手临死前的景象。
    ……
    希尔姆戴着一条头巾，正是之强把瑞尼卷入被子里沉海的那个人。
    他这时候在船下货仓里走来走去。
    忽然他吐出一枚金币，硬币在地上滚了一圈后躺平。
    希尔姆露出极度厌恶的神色，但他身体却无法控制一样走过去，伸手捡起金镑，重新放入嘴里含着。
    他来回不停踱步，脚步越来越快，整个人陷入一种难以抑制的焦躁。
    忽然，他拔出腰带上的小刀，猛地插入左眼眶，然后是右眼眶……将两个血淋淋的眼珠给挖了出来。
    即使剜眼痛楚也无法减少希尔姆那股不安和紧迫。
    他在货仓里来摸索，在角落找到一个放架子上的锤子。
    希尔姆奋力一挥，铁锤头将自己脑袋打得稀烂，他身体瘫软倒地，终于不动弹了。
    黑暗中又走出来那只白色的小猎犬。
    它看着地上尸体，口中自言自语：“说过让你们选，你们偏偏不信。”
    “那家伙只会带来噩梦，我至少能让你们短时间美梦成真。”
    它再次隐匿于黑暗。
    ……
    马丁收起回响之匣，陷入沉思。
    两个年轻水手和老鱼人古德曼并无利益冲突，为什么他们会被杀？他们似乎是陷入某种噩梦，被折磨得失去理智后自杀。
    古德曼的魔术是操控噩梦？
    那他养的那条狗又是怎么回事？它似乎……和古德曼不是一条心？
    停尸间外传来敲门声。
    “马丁，新的发现。”大胡子维恩警探声音有几分兴奋。
    马丁打开门，这位中年警探抓着一个笔录本说：“搞清楚了，这几天瑞尼和希尔姆的确不正常。”
    “他们曾经找到过一位老船医，说他们陷入不间断的噩梦，只要一闭眼就会进入难以言说的恐怖之地，他们根本睡不了觉。”
    “船医给他们开过助眠药，给他们做过放血，但都没用。”
    “两人对船医说，这件事和他们拿到的金镑有关，他们从一个老人手里得到了金币，对方用来感谢他们找狗。”
    “他们开始还觉得很高兴，但渐渐发现不对劲。”
    “那两枚金币有一种魔力，让他们想要吞进肚子里，产生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强烈冲动，想将硬币变成身体一部分。这种疯狂冲动伴闭眼就进入的噩梦，让他们无法分清现实和梦境，最终选择自杀解脱。”
    维恩合上本子：“可惜没有决定性证据，能证明那个老人和这一起连环死亡案有直接的关联。”
    马丁接着他的话说：“留里克船运公司的监事，古德曼·尼普顿。”
    “你怎么知道？”
    中年警探稍微吃惊了一下，随即说：“也对，超凡者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手段……不过光是查到古德曼给他们两人金镑，根本无法定罪。”
    “没有动机，没有决定性证据，也缺乏证人，构不成证据链。”
    维恩看着两具古怪的尸体：“两个好小伙子，可惜了。”
    马丁对这个结果不意外。
    不提超凡者享有的法律豁免权，警方办案得讲证据，但超凡之力有时候很难留下痕迹。
    至于动机，就像此前鼠人进攻医学院时杀人。超凡者杀人不需要什么特别动机，只是顺手，或者是随心所欲的临时起意。
    路过时打一只兔子有什么问题？
    这就是神眷贵族的态度。
    ……
    听完马丁对这两起涉及超凡之力的案件调查，迪莉娅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你做得很好。”
    “但这件事，暂时到此为止。”
    马丁沉默了一会儿：“像这样的情况，应该不少？”
    “很多，这就是神眷贵族的破坏力。”
    迪莉娅摇晃着酒杯，眼里闪过一丝自嘲：“谁叫人类处于弱势地位呢？弱小是没有尊严的。”
    “不论从数量还是质量上，人类超凡者都远远不如神眷贵族，一旦产生大规模冲突，那就必然要引起神眷对人类的群体制裁。到时候会有大量普通人流离失所，食不果腹。”
    “不要看着我们现在好像还不错，其实一直被他们卡着脖子。”
    “协会现在得尽力维持大方向的平衡，减少树敌，培养更多的超凡者，稳定人口集中的城市秩序。”
    “可惜，大多数协会的超凡者并没有想过这些。”
    迪莉娅叹了口气：“我没有针对任何人的意思，只是个人利益驱驰，协会里大多数探险家只是找个靠山，拿一份不错的福利，方便生活。”
    “现状就是这么个现状，所以你明白了？像你这样愿意做事，有能力做事的，是多么珍贵。”
    马丁听得也有些不是滋味。
    “趁还有时间，要不要和我出去玩点刺激的？”
    迪莉娅发出邀约：“来吗？”
    马丁看了看窗外。这时已经是深夜。
    “去哪？”
    “当然是打猎啊，夜晚打猎最刺激。”
    迪莉娅眼里闪烁着幽光：“荒丘镇的很多优质猎物都是夜晚出没，那可是激情约会的好地方。”
    马丁听得一头问号。
    这约会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当然了，勇敢的猎人总能得到一些回报。”迪莉娅露出挑衅般的笑容：“来吗？”
    马丁笑了笑：“那还等什么？”

 第103章 猎物到手

    蒸汽车停在荒丘镇的猎场外。
    “马丁，我开玩笑的。”
    “猎场的晚上和白天截然不同，现在极度危险。”
    迪莉娅看向旁边副驾驶座上的黑发青年，眼神里有几分担忧。
    “这时候里面全是狩猎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没理解错的话。”
    马丁迎上对方的目光：“这时候出没的，不止有强力的魔物，还有其他超凡者。”
    暮色笼罩下的猎场有一个潜规则：猎场里只有猎人和猎物，互相狩猎是这里的正常现象。
    “你听我说。”
    迪莉娅脸上全是无奈：“原本我是想一个人过来打猎，释放一下压力。之前只是逗你的，马丁，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最多两个小时，我就回来。”
    “约会的事，下次我会认真选个合适的地方。”
    马丁推开门，直接下车：“我没有开玩笑。看到那两个被害死的水手，我心里同样很不爽，也需要一个地方发泄一下。”
    迪莉娅见状也不再多劝，她关上车门：“那你自己小心。”
    两人出示证件后从岗哨进入猎场。
    守夜士兵们也不厌其烦地提醒：“夜间魔物特别危险，请两位一定小心，安全第一。”
    深夜的猎场一片寂静，耳边只有虫鸣和风吹过裂缝的声音。
    煤油灯只能照出很小的一块地方，勉强点亮脚下的路。
    黑暗中拎着灯的两人变成附近的显眼目标，为防止吓到魔物，英灵玛库鲁没有现身。
    安全起见，迪莉娅和马丁选择了相对宽阔的平坦地带，避免在复杂地形中有注意不到的奇袭。
    走了近半个小时，两人都没有遇到任何魔物。
    很快，迪莉娅停下脚步：“我还说今天为什么格外安静，原来是有大家伙在。”
    她原地蹲下，看向地上一滩还没干涸的血迹：“我们来之前，这里已经有人来过了。”
    马丁则是望向远处：“它还在。”
    魔术「路径成像」展开，一个高大的影子在黑暗中显现微光，那是径在连续变化形成的蓝色光像。
    马丁手中外像冲锋枪显现，瞄准黑暗中的敌人。
    在他身后，迪莉娅手里也多了一把军刀：“这边两个归我，那个交给你。”
    她放下煤油灯，身影隐入黑暗。
    马丁的敌人很有耐心，它在持续迂回移动、寻找机会，并没立即扑上来。
    对峙中，敌人被特蕾莎解析出来。
    ……
    lv20：变异狼人
    综合评级：e-
    ……
    这种古怪评级较少见。
    马丁见过的超凡者中，只有权天使和「座天使之轮」评级是e+，其他都没有加减的附加评价。
    两种天使之所以显示e+，是因为它们从天国降临，用的是人类躯体，较它们完全状态要弱，属异常状态。
    难道这变异狼人也属于类似？
    不论如何，马丁手里的外像冲锋枪已经装填了十二枚海枯石子弹，他只需要耐心等待。
    对方终于率先发难。
    狼人高高跃起，一步就翻过了七八米的彼此距离，蓝色的径消失在空中。
    下一秒，宽大锋利的狼爪已经落在马丁鼻尖前。
    此时此刻，冲锋枪发出轰鸣！
    哒哒哒哒哒！
    迅猛狂暴的火力喷涌中，第一轮子弹全部灌入了狼人相对柔软的胸腹。
    狼人被打得嗷嗷狂吼，拼命往后窜逃，拖曳了一地的血。
    一个交锋，它脑袋上的血条被打得只剩三分之一。
    浑身黑色硬毛的狼人露出其真容：他有一颗满是血污的狼头，黄色眼珠里有两粒如同针尖的血瞳，眼球里布满一种古怪的黑色纹路，看着不正常。
    更怪异的是躯体，他体表超过三分之一的毛皮不翼而飞，有大片烫伤烧焦的痕迹。皮毛下肌肉鼓起一条条黑色血管，这些蚯蚓般密布的血管在他体表不断挪动，仿佛是活物。
    狼人脖子上套了铁箍，双手双脚还系着断裂的铁链，狼吻大口不断滴下带血的黄色涎水，大口哈着气。
    “嗬——嗬——”
    狼人胸前被马丁打成了马蜂窝，但他眼神反而更加癫狂。
    径在这神眷身上疯狂运转，超凡之力尽数集中于狼头处，被压缩凝结。
    狼人张开嘴，口中隐隐红光。
    但不知什么原因，让他无法迅速完成魔术展开，这让狼人无能狂怒地疯狂吼叫。
    马丁装填完毕，冷酷地继续开火。
    哒哒哒哒哒！
    冲锋枪的咆哮声中，狼人被打得双臂护头，他试图顶着火力发起最后冲锋，但在马丁面前还有六七米处就扑倒了。
    狼人头顶血条彻底清空，失去相关评级，超凡之力也迅速消退。
    马丁对着尸体又是一阵火力输出。
    对敌人鞭尸已经是他的一个作战习惯——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秽土重生，来个第二阶段变身之类的阴险操作？
    直到将狼人的脑袋和胸口彻底打烂，马丁的手指才松开扳机。
    力量点数的提升，让他对自身即战力有了一个很直观的比对。
    过去对付沙傀都得疯狂扫射，越级应对森托尔时更是持续了长达一个多月的刮痧。
    现在马丁只需要第一次开火命中，特殊子弹就会严重破坏敌人体内超凡之力的运转，径很难形成循环。再对重伤敌人继续扫射几轮，同等级的超凡者基本就没得翻盘了。
    这就是超凡高科技——海枯石子弹附带的杀伤力。
    不论圣徒还是天使和神眷，超凡之力都是来自于须构序列，海枯石子弹对他们都同样有效。这也是马丁的底气所在。
    他回过神，开始观察狼人尸体。
    疯狂的狼人，囚徒一般被戴着枷锁。
    有点蹊跷。
    马丁余光看向身后，迪莉娅追杀另外两头狼人，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
    他在左手缠上大天使左眼，将「回响之匣」放在狼人尸体上，同时警惕四周。
    死亡回响被重现。
    ……
    黑夜旷野中，一名狼人被锁链拖着拉到了一片光亮处。
    他狼吻遭铁条箍住，黄色眼球里只有麻木。
    站在狼人前面的是一个着白大褂的短角牛头人，他对旁边一个穿厚外套的年轻鱼人说：“这是27号，已经回收过两次，这次可以再看看效果。”
    牛头人从兜里取出一支金属注射器。
    他把长针扎入狼人胳膊，轻轻推送。
    药剂全部注入。
    紧接着狼人开始浑身抽搐，肌肉不正常地鼓胀起来，身上皮毛也局部开始溃烂脱落，眼球里浮现出黑纹。
    有人牵来一匹用黑布蒙住眼睛的矮马，把狼人脖子上的锁链拴在马辔上，对马屁股甩了一鞭子。矮马吃痛朝前方狂奔，狼人被拖得在地上翻滚。
    接着是一片黑暗。
    死亡回响结束。
    ……
    马丁收起回响之匣，细细回想。
    也就是说，狼人在被注射药物后其实就死了。
    所以他最后的回响，是被马拖着往前走。
    马丁知道神眷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但他没想到，牛头人竟然将狼人当做活体实验对象。看起来，神眷内部倾轧比想象中还要更加严重。
    他依靠大天使左眼隐匿，静静等待。
    大概三分钟后，躺倒地上的狼人影子里，走出来两名鼠人。他们等阶不高，一个lv12，一个lv13，显然是跟在狼人身旁的回收者。
    两名鼠人一同扛起狼人尸体，隐入黑暗。
    马丁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鼠人们动作敏捷，体能良好，他们在黑暗中熟练地绕了几个弯，扛着尸体快跑了二十分钟，来到一处山岗的山坳。
    这里停了一辆蒸汽车，车前两盏煤气灯亮着，只有此前那个穿厚外套的鱼人被冷风吹得跺脚，他问鼠人：“这么快就死了？”
    两名鼠人一言不发，只是放下尸体。
    鱼人耳边忽然响起哒哒哒的枪声。
    两名鼠人倒地。
    鱼人扭头要跑，却迎上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马丁看着他，声音低沉：“从现在起，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鱼人见对方是人类超凡者，赶紧表明身份：“我是留里克船运公司的市场拓展经理……哎哟！”
    嘭！
    他捂住被子弹射中的大腿，血从手指间流下来，鱼人脸上的鳃裂剧烈起伏，本就发白的脸更加惊恐。
    “我不说第二遍。”
    马丁看得清楚，对方等级只有lv15，似乎是猪人约克那样的文职人员。
    他单手扛起狼人尸体丢进车里，又将两名鼠人尸体叠上去，命令鱼人坐副驾驶。
    马丁单手开车，外像冲锋枪顶在鱼人的脑袋上。
    蒸汽车转了个弯，朝着他来的方向驶去。
    ……
    几分钟后，又一辆蒸汽车来到这里。
    坐在副驾驶座的牛头人身着白大褂，他看了一眼车后座上放着两名昏迷的狼人，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还好用圣遗物及时回收了这两个实验体，差点被迪莉娅给盯上。
    牛头人下车，看到地上的零星血迹，脸色渐渐难看。
    “该死，留里克的鱼人摆了我们一道！我就知道，这群水里的臭鱼不可能想着和基金会老老实实合作！”
    他看向四周：“都给我去找，必须把实验体和那个小偷圣地亚哥给我找回来！”
    牛头人的影子里窜出十几个鼠人，奔向黑暗中的四方。

 第103章 猎物到手

    蒸汽车停在荒丘镇的猎场外。
    “马丁，我开玩笑的。”
    “猎场的晚上和白天截然不同，现在极度危险。”
    迪莉娅看向旁边副驾驶座上的黑发青年，眼神里有几分担忧。
    “这时候里面全是狩猎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没理解错的话。”
    马丁迎上对方的目光：“这时候出没的，不止有强力的魔物，还有其他超凡者。”
    暮色笼罩下的猎场有一个潜规则：猎场里只有猎人和猎物，互相狩猎是这里的正常现象。
    “你听我说。”
    迪莉娅脸上全是无奈：“原本我是想一个人过来打猎，释放一下压力。之前只是逗你的，马丁，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最多两个小时，我就回来。”
    “约会的事，下次我会认真选个合适的地方。”
    马丁推开门，直接下车：“我没有开玩笑。看到那两个被害死的水手，我心里同样很不爽，也需要一个地方发泄一下。”
    迪莉娅见状也不再多劝，她关上车门：“那你自己小心。”
    两人出示证件后从岗哨进入猎场。
    守夜士兵们也不厌其烦地提醒：“夜间魔物特别危险，请两位一定小心，安全第一。”
    深夜的猎场一片寂静，耳边只有虫鸣和风吹过裂缝的声音。
    煤油灯只能照出很小的一块地方，勉强点亮脚下的路。
    黑暗中拎着灯的两人变成附近的显眼目标，为防止吓到魔物，英灵玛库鲁没有现身。
    安全起见，迪莉娅和马丁选择了相对宽阔的平坦地带，避免在复杂地形中有注意不到的奇袭。
    走了近半个小时，两人都没有遇到任何魔物。
    很快，迪莉娅停下脚步：“我还说今天为什么格外安静，原来是有大家伙在。”
    她原地蹲下，看向地上一滩还没干涸的血迹：“我们来之前，这里已经有人来过了。”
    马丁则是望向远处：“它还在。”
    魔术「路径成像」展开，一个高大的影子在黑暗中显现微光，那是径在连续变化形成的蓝色光像。
    马丁手中外像冲锋枪显现，瞄准黑暗中的敌人。
    在他身后，迪莉娅手里也多了一把军刀：“这边两个归我，那个交给你。”
    她放下煤油灯，身影隐入黑暗。
    马丁的敌人很有耐心，它在持续迂回移动、寻找机会，并没立即扑上来。
    对峙中，敌人被特蕾莎解析出来。
    ……
    lv20：变异狼人
    综合评级：e-
    ……
    这种古怪评级较少见。
    马丁见过的超凡者中，只有权天使和「座天使之轮」评级是e+，其他都没有加减的附加评价。
    两种天使之所以显示e+，是因为它们从天国降临，用的是人类躯体，较它们完全状态要弱，属异常状态。
    难道这变异狼人也属于类似？
    不论如何，马丁手里的外像冲锋枪已经装填了十二枚海枯石子弹，他只需要耐心等待。
    对方终于率先发难。
    狼人高高跃起，一步就翻过了七八米的彼此距离，蓝色的径消失在空中。
    下一秒，宽大锋利的狼爪已经落在马丁鼻尖前。
    此时此刻，冲锋枪发出轰鸣！
    哒哒哒哒哒！
    迅猛狂暴的火力喷涌中，第一轮子弹全部灌入了狼人相对柔软的胸腹。
    狼人被打得嗷嗷狂吼，拼命往后窜逃，拖曳了一地的血。
    一个交锋，它脑袋上的血条被打得只剩三分之一。
    浑身黑色硬毛的狼人露出其真容：他有一颗满是血污的狼头，黄色眼珠里有两粒如同针尖的血瞳，眼球里布满一种古怪的黑色纹路，看着不正常。
    更怪异的是躯体，他体表超过三分之一的毛皮不翼而飞，有大片烫伤烧焦的痕迹。皮毛下肌肉鼓起一条条黑色血管，这些蚯蚓般密布的血管在他体表不断挪动，仿佛是活物。
    狼人脖子上套了铁箍，双手双脚还系着断裂的铁链，狼吻大口不断滴下带血的黄色涎水，大口哈着气。
    “嗬——嗬——”
    狼人胸前被马丁打成了马蜂窝，但他眼神反而更加癫狂。
    径在这神眷身上疯狂运转，超凡之力尽数集中于狼头处，被压缩凝结。
    狼人张开嘴，口中隐隐红光。
    但不知什么原因，让他无法迅速完成魔术展开，这让狼人无能狂怒地疯狂吼叫。
    马丁装填完毕，冷酷地继续开火。
    哒哒哒哒哒！
    冲锋枪的咆哮声中，狼人被打得双臂护头，他试图顶着火力发起最后冲锋，但在马丁面前还有六七米处就扑倒了。
    狼人头顶血条彻底清空，失去相关评级，超凡之力也迅速消退。
    马丁对着尸体又是一阵火力输出。
    对敌人鞭尸已经是他的一个作战习惯——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秽土重生，来个第二阶段变身之类的阴险操作？
    直到将狼人的脑袋和胸口彻底打烂，马丁的手指才松开扳机。
    力量点数的提升，让他对自身即战力有了一个很直观的比对。
    过去对付沙傀都得疯狂扫射，越级应对森托尔时更是持续了长达一个多月的刮痧。
    现在马丁只需要第一次开火命中，特殊子弹就会严重破坏敌人体内超凡之力的运转，径很难形成循环。再对重伤敌人继续扫射几轮，同等级的超凡者基本就没得翻盘了。
    这就是超凡高科技——海枯石子弹附带的杀伤力。
    不论圣徒还是天使和神眷，超凡之力都是来自于须构序列，海枯石子弹对他们都同样有效。这也是马丁的底气所在。
    他回过神，开始观察狼人尸体。
    疯狂的狼人，囚徒一般被戴着枷锁。
    有点蹊跷。
    马丁余光看向身后，迪莉娅追杀另外两头狼人，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
    他在左手缠上大天使左眼，将「回响之匣」放在狼人尸体上，同时警惕四周。
    死亡回响被重现。
    ……
    黑夜旷野中，一名狼人被锁链拖着拉到了一片光亮处。
    他狼吻遭铁条箍住，黄色眼球里只有麻木。
    站在狼人前面的是一个着白大褂的短角牛头人，他对旁边一个穿厚外套的年轻鱼人说：“这是27号，已经回收过两次，这次可以再看看效果。”
    牛头人从兜里取出一支金属注射器。
    他把长针扎入狼人胳膊，轻轻推送。
    药剂全部注入。
    紧接着狼人开始浑身抽搐，肌肉不正常地鼓胀起来，身上皮毛也局部开始溃烂脱落，眼球里浮现出黑纹。
    有人牵来一匹用黑布蒙住眼睛的矮马，把狼人脖子上的锁链拴在马辔上，对马屁股甩了一鞭子。矮马吃痛朝前方狂奔，狼人被拖得在地上翻滚。
    接着是一片黑暗。
    死亡回响结束。
    ……
    马丁收起回响之匣，细细回想。
    也就是说，狼人在被注射药物后其实就死了。
    所以他最后的回响，是被马拖着往前走。
    马丁知道神眷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但他没想到，牛头人竟然将狼人当做活体实验对象。看起来，神眷内部倾轧比想象中还要更加严重。
    他依靠大天使左眼隐匿，静静等待。
    大概三分钟后，躺倒地上的狼人影子里，走出来两名鼠人。他们等阶不高，一个lv12，一个lv13，显然是跟在狼人身旁的回收者。
    两名鼠人一同扛起狼人尸体，隐入黑暗。
    马丁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鼠人们动作敏捷，体能良好，他们在黑暗中熟练地绕了几个弯，扛着尸体快跑了二十分钟，来到一处山岗的山坳。
    这里停了一辆蒸汽车，车前两盏煤气灯亮着，只有此前那个穿厚外套的鱼人被冷风吹得跺脚，他问鼠人：“这么快就死了？”
    两名鼠人一言不发，只是放下尸体。
    鱼人耳边忽然响起哒哒哒的枪声。
    两名鼠人倒地。
    鱼人扭头要跑，却迎上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马丁看着他，声音低沉：“从现在起，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鱼人见对方是人类超凡者，赶紧表明身份：“我是留里克船运公司的市场拓展经理……哎哟！”
    嘭！
    他捂住被子弹射中的大腿，血从手指间流下来，鱼人脸上的鳃裂剧烈起伏，本就发白的脸更加惊恐。
    “我不说第二遍。”
    马丁看得清楚，对方等级只有lv15，似乎是猪人约克那样的文职人员。
    他单手扛起狼人尸体丢进车里，又将两名鼠人尸体叠上去，命令鱼人坐副驾驶。
    马丁单手开车，外像冲锋枪顶在鱼人的脑袋上。
    蒸汽车转了个弯，朝着他来的方向驶去。
    ……
    几分钟后，又一辆蒸汽车来到这里。
    坐在副驾驶座的牛头人身着白大褂，他看了一眼车后座上放着两名昏迷的狼人，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还好用圣遗物及时回收了这两个实验体，差点被迪莉娅给盯上。
    牛头人下车，看到地上的零星血迹，脸色渐渐难看。
    “该死，留里克的鱼人摆了我们一道！我就知道，这群水里的臭鱼不可能想着和基金会老老实实合作！”
    他看向四周：“都给我去找，必须把实验体和那个小偷圣地亚哥给我找回来！”
    牛头人的影子里窜出十几个鼠人，奔向黑暗中的四方。

 第104章 你不要这样

    马丁驾车一路回到岗哨设下的门栏。
    鱼人看到光亮下的其他人，顿时大喜，赶紧对窗外的士兵们大声求助：“我是留里克公司的人，这个人对我进行非法拘禁，请你们快去报警，快去找探险家协会！公司一定会有厚报！”
    守卫士兵对此视若罔闻，只是朝马丁敬了个礼：“请慢走。”
    “辛苦你们。”
    马丁对士兵们颔首示意，冲锋枪的枪口压了压鱼人脑门：“最后一次警告，再没有我的允许说话，我不介意带一具猎物尸体回去。”
    鱼人眼神里都是绝望。
    这是一个多么愚昧落后的陆地世界。
    他们眼睁睁看着一名留里克正式员工被绑架、被威胁，竟然无动于衷，他们还算是正规士兵吗？
    这个世界怎么了？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难怪很多同事都说陆地世界烂透了，人类超凡者都是潜在罪犯。
    “你叫什么名字。”
    车子在外面缓缓停下，马丁看向旁边鱼人。
    “圣地亚哥。”鱼人小心翼翼回答。
    “做个自我介绍，详细一点。”
    “我叫圣地亚哥，今年25岁，未婚未育，在噩梦海沟的神殿修修辞学，五年前入职留里克船运公司，两年前通过考核成为正式职员，现在市场部担任市场拓展经理，责部分陆地业务的拓展。”
    说到这里，鱼人不由挺了挺胸，这段经历足以让他自豪。
    马丁又问：“来这里做什么，和基金会什么关系，你们合作的药是什么，挑重点说。”
    圣地亚哥犹豫了一下：“这是公司商业机密……”
    嘭！
    又一发子弹在鱼人左臂上钻出一个血洞。
    鱼人先是一脸震惊，他不敢再嘴硬，慌忙压着伤口说：“罗斯基金会在研究一种特殊的药物，叫做「嗜血天使」，是「天使呢喃」的一种进阶版的狂暴药剂。”
    “注射这种药剂后，神眷或魔物会在短时间里刺激须构，变成最勇猛强悍的战士，精神上极度亢奋。”
    “一旦注射过第一次，神眷就很难抵挡第二次的诱惑，他们会无法抗拒这种须构层面的欲望……不过注射超过两次就很容易死亡，至少也会造成自我意识彻底消失。”
    “这种药不仅可以用于作战，还能控制神眷和魔物。基金会开发出来，最先想要找我们留里克合作，但公司对引入这种药剂很谨慎，还在观察和考察中。”
    “公司派我来实地考察。”
    马丁听得皱眉。
    牛头人一族不仅不把人类当人，看起来也不把其他神眷当人，研制这种超凡级的强力毒品，当然是为了能更好盈利和控制超凡者。
    马丁看向他：“为什么用狼人做试验品？”
    “我不知道啊。”
    “……大概是卡托一族和狼人一族本来就有地面竞争关系的原因。”
    圣地亚哥苦着脸：“我只是被派过来考察，回去写报告交给公司……基金会那边的那个乔·罗伯茨主任也没有给我说起具体的事。”
    “乔·罗伯茨，也就是基金会和你对接的那个牛头人？”
    “是的，乔是格瑞普市基金会这边的「嗜血天使」负责人，不过也归哈维·罗斯管。”
    审问正在进行。
    有人敲了敲车窗。
    马丁扭头一看，是迪莉娅。
    迪莉娅脸色不善地说：“你知道我在里面到处找你吗？你倒好，一个人跑出来，在车里潇洒地等着。”
    “这些事稍后再说。”
    马丁指了指旁边和后座：“今天的收获不错。”
    迪莉娅立即注意到了里面的鱼人，以及后座的狼人尸体。
    圣地亚哥显然是认识迪莉娅的，一看到这位探险家协会的副会长，他就像见到大救星一样，几乎热泪盈眶。
    “迪莉娅副会长，您可来了，您不知道，这位恐怖……这个探险家，他在虐待我。”
    “我，一位留里克公司的正式职员，一个本分正经的神眷……”
    “您来评评理，救救我这个无辜的可怜人。”
    迪莉娅看也没看他，只是指了指后车厢的几具尸体，问马丁：“你一个人就把这些都搞定了？”
    “运气不错。”
    马丁随口说。
    “劳驾，坐到后面去。”迪莉娅打开副驾驶座，示意鱼人去后头。
    圣地亚哥只能拖着伤腿，捂住流血的胳膊，和狼人鼠人的尸体挤在一起。
    这时候他已经麻木了。
    鱼人心里反复念叨着：难怪前辈们都说，外派出差就没好事。
    还是海里好，海里好……
    车子开回金喙鸟俱乐部的路上，圣地亚哥又将他所知道的又说了一遍。
    “再问他也问不出更多了。”
    迪莉娅听完后总结：“他只是个小喽啰，被打发过来走个过场，内幕知道的也有限。”
    圣地亚哥稍微松了口气。
    但同时他又隐隐觉得不舒服——这些人根本不懂留里克正式员工的含金量。
    作为一名没有任何背景的非贵族，纯粹依靠优异表现进入公司，这已经是普通鱼人中的绝对精英。
    公司的老前辈们都说他前途无量，对自己那都是客客气气的。
    在这两个人嘴里变成了小喽啰……
    圣地亚哥本来想要辩解两句，但看到身旁几具神眷尸体的惨状，他决定还是先保持沉默。
    这一晚的金喙鸟俱乐部十分忙碌。
    陆续有人从外面赶来，参与这场临时会晤。
    有两个神眷参与：代表海根啤酒公司的猪人约克，以及目前总揽沃尔夫公司本地事务的古斯塔夫。
    其他还包括协会两位副会长迪莉娅、老里德，两位协会事务委员沃恩·维克特、阿姆斯特朗·弗雷德。
    “……今晚的情况就是如此。”
    迪莉娅将整个经过描述了一遍：“基金会在猎场试验违禁药物「嗜血天使」已确凿无疑，公然违反此前的超凡协议，禁止用天使、神眷、被协会认定无害的人类超凡者用作活体实验。”
    “已知就有三名狼人被用作实验体，实际上只会更多。鱼人圣地亚哥已经坦白了一切。”
    古斯塔夫脸色阴沉，两条浓眉拧成一体：“公司一直怀疑，各地狼人失踪的背后受到了刻意针对，看来基金会就是其中的原因之一。这件事，沃尔夫公司绝对会彻查到底。”
    旁边的猪人约克也站出来表示：“海根啤酒公司的态度一向是维护市场秩序，基金会和留里克公司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我们予以坚决谴责和抗议。具体措施，我需要汇报上级才能给予诸位答复。”
    “我建议，暂时封闭猎场。”
    建言的是阿姆斯特朗·弗雷德。
    他是一个方脸高鼻的大个子，说话时显得从容不迫。除去担任探险家协会的事务委员，他还是格瑞普市防卫军第二团团长，中校军衔，猎场周围驻军就是他的部队。
    “我同意。”
    沃恩·维克特紧跟着表态，这位警局副局长的豹人说：“可以组建一个联合调查小队，进入猎场进一步勘查。”
    “封锁调查……”
    老里德揉了揉额头，缓缓开口：“这件事，大家还是再商量商量。死去的狼人当然需要给一个公道，但贸然行动、宣泄情绪，却也解决不了问题。诸位你们说呢？”
    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
    后续会议马丁没有再听，他能以挂职探险家旁听，是作为目击者身份。但剩下的决策，就是各组织负责人才能知道的事了。
    迪莉娅开车送他回到白桦木公寓外。
    “我得说，你今天真叫我大吃一惊，你比我想的要更好，你是一个优秀的猎手。”
    这位女上司忙碌了一夜，但这时候精神很好。
    她眼中没有了之前的调笑意味，上下打量着年轻的黑发青年，对他露出微笑。
    “勇敢的猎人总能得到一些回报。”
    迪莉娅侧过头，轻轻在马丁脸上一吻。
    马丁得到提示。
    「英灵反应：3\/10。」
    英灵反应提升！
    马丁当即反客为主，吻在迪莉娅的唇上。
    这一下女上司完全没料到，傻傻被马丁嘴贴着嘴。
    接着马丁只感觉到天旋地转，身体一下子轻盈了起来。
    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脑袋还嗡嗡作响。
    前方是迪莉娅的车，只是副驾驶车门被崩飞到了路边。
    迪莉娅见马丁躺倒在地，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来查看情况。
    见马丁有些神不守舍的躺平模样，她想生气又想笑：“这可不是绅士该做的事。”
    “你……没事？”
    马丁一副茫然的模样，让迪莉娅开始有点真的担心。
    “我觉得我还好。”
    马丁仰躺在地。
    他在想另一件事。
    「英灵反应：7\/10。」
    总计提升了4点。
    亲吻那一下加了1点，但被她殴打受轻伤却加了3点，大幅提升好感度！
    卖惨可太有用了！
    “那我走了，你自己回家休息。”迪莉娅见他真的没什么大碍，也就松了口气。
    “再陪我一会儿。”
    马丁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不要这样，我还有工作要做。”
    迪莉娅慌慌张张地挣脱，飞速驾车掉头离开。
    看着远去的蒸汽车。
    马丁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第104章 你不要这样

    马丁驾车一路回到岗哨设下的门栏。
    鱼人看到光亮下的其他人，顿时大喜，赶紧对窗外的士兵们大声求助：“我是留里克公司的人，这个人对我进行非法拘禁，请你们快去报警，快去找探险家协会！公司一定会有厚报！”
    守卫士兵对此视若罔闻，只是朝马丁敬了个礼：“请慢走。”
    “辛苦你们。”
    马丁对士兵们颔首示意，冲锋枪的枪口压了压鱼人脑门：“最后一次警告，再没有我的允许说话，我不介意带一具猎物尸体回去。”
    鱼人眼神里都是绝望。
    这是一个多么愚昧落后的陆地世界。
    他们眼睁睁看着一名留里克正式员工被绑架、被威胁，竟然无动于衷，他们还算是正规士兵吗？
    这个世界怎么了？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难怪很多同事都说陆地世界烂透了，人类超凡者都是潜在罪犯。
    “你叫什么名字。”
    车子在外面缓缓停下，马丁看向旁边鱼人。
    “圣地亚哥。”鱼人小心翼翼回答。
    “做个自我介绍，详细一点。”
    “我叫圣地亚哥，今年25岁，未婚未育，在噩梦海沟的神殿修修辞学，五年前入职留里克船运公司，两年前通过考核成为正式职员，现在市场部担任市场拓展经理，责部分陆地业务的拓展。”
    说到这里，鱼人不由挺了挺胸，这段经历足以让他自豪。
    马丁又问：“来这里做什么，和基金会什么关系，你们合作的药是什么，挑重点说。”
    圣地亚哥犹豫了一下：“这是公司商业机密……”
    嘭！
    又一发子弹在鱼人左臂上钻出一个血洞。
    鱼人先是一脸震惊，他不敢再嘴硬，慌忙压着伤口说：“罗斯基金会在研究一种特殊的药物，叫做「嗜血天使」，是「天使呢喃」的一种进阶版的狂暴药剂。”
    “注射这种药剂后，神眷或魔物会在短时间里刺激须构，变成最勇猛强悍的战士，精神上极度亢奋。”
    “一旦注射过第一次，神眷就很难抵挡第二次的诱惑，他们会无法抗拒这种须构层面的欲望……不过注射超过两次就很容易死亡，至少也会造成自我意识彻底消失。”
    “这种药不仅可以用于作战，还能控制神眷和魔物。基金会开发出来，最先想要找我们留里克合作，但公司对引入这种药剂很谨慎，还在观察和考察中。”
    “公司派我来实地考察。”
    马丁听得皱眉。
    牛头人一族不仅不把人类当人，看起来也不把其他神眷当人，研制这种超凡级的强力毒品，当然是为了能更好盈利和控制超凡者。
    马丁看向他：“为什么用狼人做试验品？”
    “我不知道啊。”
    “……大概是卡托一族和狼人一族本来就有地面竞争关系的原因。”
    圣地亚哥苦着脸：“我只是被派过来考察，回去写报告交给公司……基金会那边的那个乔·罗伯茨主任也没有给我说起具体的事。”
    “乔·罗伯茨，也就是基金会和你对接的那个牛头人？”
    “是的，乔是格瑞普市基金会这边的「嗜血天使」负责人，不过也归哈维·罗斯管。”
    审问正在进行。
    有人敲了敲车窗。
    马丁扭头一看，是迪莉娅。
    迪莉娅脸色不善地说：“你知道我在里面到处找你吗？你倒好，一个人跑出来，在车里潇洒地等着。”
    “这些事稍后再说。”
    马丁指了指旁边和后座：“今天的收获不错。”
    迪莉娅立即注意到了里面的鱼人，以及后座的狼人尸体。
    圣地亚哥显然是认识迪莉娅的，一看到这位探险家协会的副会长，他就像见到大救星一样，几乎热泪盈眶。
    “迪莉娅副会长，您可来了，您不知道，这位恐怖……这个探险家，他在虐待我。”
    “我，一位留里克公司的正式职员，一个本分正经的神眷……”
    “您来评评理，救救我这个无辜的可怜人。”
    迪莉娅看也没看他，只是指了指后车厢的几具尸体，问马丁：“你一个人就把这些都搞定了？”
    “运气不错。”
    马丁随口说。
    “劳驾，坐到后面去。”迪莉娅打开副驾驶座，示意鱼人去后头。
    圣地亚哥只能拖着伤腿，捂住流血的胳膊，和狼人鼠人的尸体挤在一起。
    这时候他已经麻木了。
    鱼人心里反复念叨着：难怪前辈们都说，外派出差就没好事。
    还是海里好，海里好……
    车子开回金喙鸟俱乐部的路上，圣地亚哥又将他所知道的又说了一遍。
    “再问他也问不出更多了。”
    迪莉娅听完后总结：“他只是个小喽啰，被打发过来走个过场，内幕知道的也有限。”
    圣地亚哥稍微松了口气。
    但同时他又隐隐觉得不舒服——这些人根本不懂留里克正式员工的含金量。
    作为一名没有任何背景的非贵族，纯粹依靠优异表现进入公司，这已经是普通鱼人中的绝对精英。
    公司的老前辈们都说他前途无量，对自己那都是客客气气的。
    在这两个人嘴里变成了小喽啰……
    圣地亚哥本来想要辩解两句，但看到身旁几具神眷尸体的惨状，他决定还是先保持沉默。
    这一晚的金喙鸟俱乐部十分忙碌。
    陆续有人从外面赶来，参与这场临时会晤。
    有两个神眷参与：代表海根啤酒公司的猪人约克，以及目前总揽沃尔夫公司本地事务的古斯塔夫。
    其他还包括协会两位副会长迪莉娅、老里德，两位协会事务委员沃恩·维克特、阿姆斯特朗·弗雷德。
    “……今晚的情况就是如此。”
    迪莉娅将整个经过描述了一遍：“基金会在猎场试验违禁药物「嗜血天使」已确凿无疑，公然违反此前的超凡协议，禁止用天使、神眷、被协会认定无害的人类超凡者用作活体实验。”
    “已知就有三名狼人被用作实验体，实际上只会更多。鱼人圣地亚哥已经坦白了一切。”
    古斯塔夫脸色阴沉，两条浓眉拧成一体：“公司一直怀疑，各地狼人失踪的背后受到了刻意针对，看来基金会就是其中的原因之一。这件事，沃尔夫公司绝对会彻查到底。”
    旁边的猪人约克也站出来表示：“海根啤酒公司的态度一向是维护市场秩序，基金会和留里克公司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我们予以坚决谴责和抗议。具体措施，我需要汇报上级才能给予诸位答复。”
    “我建议，暂时封闭猎场。”
    建言的是阿姆斯特朗·弗雷德。
    他是一个方脸高鼻的大个子，说话时显得从容不迫。除去担任探险家协会的事务委员，他还是格瑞普市防卫军第二团团长，中校军衔，猎场周围驻军就是他的部队。
    “我同意。”
    沃恩·维克特紧跟着表态，这位警局副局长的豹人说：“可以组建一个联合调查小队，进入猎场进一步勘查。”
    “封锁调查……”
    老里德揉了揉额头，缓缓开口：“这件事，大家还是再商量商量。死去的狼人当然需要给一个公道，但贸然行动、宣泄情绪，却也解决不了问题。诸位你们说呢？”
    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
    后续会议马丁没有再听，他能以挂职探险家旁听，是作为目击者身份。但剩下的决策，就是各组织负责人才能知道的事了。
    迪莉娅开车送他回到白桦木公寓外。
    “我得说，你今天真叫我大吃一惊，你比我想的要更好，你是一个优秀的猎手。”
    这位女上司忙碌了一夜，但这时候精神很好。
    她眼中没有了之前的调笑意味，上下打量着年轻的黑发青年，对他露出微笑。
    “勇敢的猎人总能得到一些回报。”
    迪莉娅侧过头，轻轻在马丁脸上一吻。
    马丁得到提示。
    「英灵反应：3\/10。」
    英灵反应提升！
    马丁当即反客为主，吻在迪莉娅的唇上。
    这一下女上司完全没料到，傻傻被马丁嘴贴着嘴。
    接着马丁只感觉到天旋地转，身体一下子轻盈了起来。
    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脑袋还嗡嗡作响。
    前方是迪莉娅的车，只是副驾驶车门被崩飞到了路边。
    迪莉娅见马丁躺倒在地，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来查看情况。
    见马丁有些神不守舍的躺平模样，她想生气又想笑：“这可不是绅士该做的事。”
    “你……没事？”
    马丁一副茫然的模样，让迪莉娅开始有点真的担心。
    “我觉得我还好。”
    马丁仰躺在地。
    他在想另一件事。
    「英灵反应：7\/10。」
    总计提升了4点。
    亲吻那一下加了1点，但被她殴打受轻伤却加了3点，大幅提升好感度！
    卖惨可太有用了！
    “那我走了，你自己回家休息。”迪莉娅见他真的没什么大碍，也就松了口气。
    “再陪我一会儿。”
    马丁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不要这样，我还有工作要做。”
    迪莉娅慌慌张张地挣脱，飞速驾车掉头离开。
    看着远去的蒸汽车。
    马丁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第105章 我全靠自己努力

    这两天，《格瑞普都市报》出了不少新闻。
    先是沃尔夫公司和海根啤酒公司联合发文，谈到同工同酬问题，两家均主动表态会严格按照本地法律法规，保障工人们的合法收入和个人尊严。
    两大公司发言人分别接受了都市报记者的采访。
    沃尔夫公司的副总经理古斯塔夫·安德森表示：“沃尔夫公司致力于建立一个安全有序的社区生态，让各位雇主与守法公民都能得到良好的生活环境，一个平等而彼此尊重的雇佣关系，才是长久发展的根基。”
    他也透露了一个内部消息：“总公司已经批准，将会在格瑞普市设立一个医学研究所，与摩根医学中心格瑞普分院彼此配合，以解决包括超凡事故层面在内的特殊类疾病。”
    海根啤酒公司的代表约克·威尔斯也提出：“官僚主义正在腐蚀很多规模庞大的公司，上下级失去了沟通渠道，管理层对基层业务部门不了解，不能感同身受。”
    “为了公司的更好发展，我们必须让雇员们能提出建议，敢提出意见，鼓励大家去发现问题，有问题，就要去解决，而不是去掩盖。”
    两位发言人与记者进行了一个简单的三人会议。
    会议上，古斯塔夫进一步给出了尖锐的评论，提及沃尔夫公司在2号码头的业务受到罢工影响，环境很不稳定。源头就是码头工人和留里克船运公司的劳资纠纷，工人抗议遭受的不公正待遇，并且还面临进一步的裁员。
    约克则是给出了一种善意的解释，认为留里克作为海运首屈一指的标杆，肯定会妥善处理这件事。毕竟才承接了整个码头，人员彼此都有一个磨合的过程。
    一天后。
    留里克南方海运部部长拉森·霍桑在《格瑞普都市报》上做出了澄清和解释。
    文中拉森对纠纷问题做出了确认，表示正在内部审查，必定会给工人们一个合理合法的交代，自己也正在督促南方海运部整改，绝不会随便辞退员工，并表示还会提高一线人员薪酬。
    报纸上三家公司你来我往，看起来像是舆论过招，其实不然。
    马丁对其中内幕一清二楚。
    沃尔夫公司和海格啤酒公司是在联合施压，留里克方做出了妥协让步。
    真正被孤立的，是「嗜血天使」的研制方罗斯基金会。
    作为另一个码头的运营方，基金会同样存在留里克的难题，工人抗议，劳资纠纷，这是换东家之后的阵痛期。不说话表态，在这种时候反而变成了最瞩目者。
    很快，罗斯基金会也以一条重磅消息回应。
    「罗斯基金会正式宣布：将累计出资20万金镑，把1号码头改建为综合性码头！」
    “基金会将用大型蒸汽机来作为动力基础，安装机械钳来装卸搬运码头货物，以减少工人们的劳动强度和工作时间。”
    “同时基金会将会培训工人们学会使用、修理相关机械，完成码头货运技术更迭，提高码头的工作效率。”
    “负责人哈维·罗斯表态，这座综合性码头还会首次与‘魔潮发动机’合作，用魔潮之力来辅助一些机械设备，并且给码头提供持续照明。”
    “这是除去宝石城、纽伦、佩尔、卡利基四座联邦大城市之外，第五座安装魔潮发动机的码头。”
    马丁看到这里就已经明白。
    基金会、沃尔夫公司、海根啤酒公司、留里克以及探险家协会最终妥协的结果，就已经展现在报纸上。
    其中，基金会给出的补偿和交代，就是这座综合性码头。
    格瑞普市少有的成为了赢家之一，种种举措多少能惠及一部分本地平民。
    尤其是这“魔潮发动机”，本身是一项才被应用不久的新技术，潜力巨大。
    神眷学者们将地热、风力、水力用来转换成可以储存的特殊能量，这就叫魔潮。
    换一个词来说
    就是电力。
    魔潮发动机，即发电机。
    在这个时代，魔潮发电机体积还相当巨大，能源耗损高，成本昂贵，实用性还不如蒸汽机，但也逐渐开始走入应用领域。
    发电机居然是被神眷们发明后加以利用，这不得不说有一种诡异的魔幻感。
    缺少威慑力量的人类疯狂追求能提升上限的超凡力量，拥有高端战力的神眷却更讲究力量的可控和稳定。
    从这个角度来看，似乎也很合理。
    ……
    马丁读了半天报纸，了解到最新近况后离开了海岬上的公寓。
    这两天留里克的鱼人们都很老实，才被沃尔夫、海根和协会制裁了一波，他们也变得低调起来。
    所以马丁琢磨着去协会看看情况。
    当他乘车来到金喙鸟俱乐部，却被告知迪莉娅昨天一早就去了宝石城协会本部，至今未归。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芭芭拉耸耸肩，吃着马丁给她带的甜甜圈：“看在你送我的甜甜圈份上，就告诉你一点不算泄密的内幕。”
    “本部要求紧急，迪莉娅副会长看了文件后当场就走了，也没说多久回来。”
    看来是真有事。
    马丁心说还好今天自己带了点小甜品，否则这消息怕是拿不到。
    现在回想起来，两天前自己为提升英灵反应值对迪莉娅的唐突强吻，的确不太妥。
    “对了，马丁，来新任务了。”
    芭芭拉舔了舔手指上的糖霜，她指着旁边的厚本子说：“我看了一下，上面有个群体性异常调查任务，不过不是人的，是羊。你看看有没有兴趣。”
    马丁翻开任务日志，找到了那一行。
    「磨坊镇羊群变异」。
    标题下只有一段很简单的描述。
    ——磨坊镇韦伯牧场羊群出现古怪病症，患病羊舌头绀蓝，个性凶猛，肉食吸血，疑似超凡魔物出没。危险等级：超凡。任务奖励：20金镑。
    “你确定要接这个任务吗？”
    芭芭拉对他进行解释：“协会人手一直缺乏，你接了这个任务的话，也只有你一个探险家会去。除非你放弃，才可能会有下一个人接手。”
    马丁说：“我接。”
    于是芭芭拉在下面做了一个任务记录，让马丁签了名。
    “还有一件事得告诉你。”
    芭芭拉翻出一张牛皮本，用蘸水钢笔在上面快速记录：“你之前完成了两项任务，第一项是宴会联络人，积分+1分，第二项是两天前的狩猎，猎杀了一名狼人、两名鼠人，积分再+3分，也就是说，现在你的积分是4分。”
    “只要再干掉96头超凡敌人，或者完成96个任务，你就是资深探险家了。”
    “到时候就可以把你证件上那一颗星星，变成两颗，地位也会截然不同。”
    她掰着手指：“咱们市的协会里，资深探险家也只有六个人。会长，两位副会长，沃恩副局长，阿姆斯特朗中校，彼得校长，也就是协会的六个事务委员，协会事务都是由他们决定。”
    “按照一个月干掉4个超凡者的速度，马丁你一年就能解决48个，努努力，两年就能成资深探险家！”
    芭芭拉比出一个大拇指：“我看好你，说不定可以刷新本市记录。”
    马丁摇头：“这两次都是运气好，我更喜欢安全的工作任务。”
    “我也这么想。”
    芭芭拉也认可说：“如果死了的话，哪怕多一颗星星也没用了嘛。”
    “那么，我先告辞了。”
    马丁正要离开，忽然想到一件事：“那个，芭芭拉，我从进入协会以来好像都没有看到过会长，拉齐尔会长到底是……”
    “会长在休病假。”
    芭芭拉随口道：“他还在环海四国修养呢，最早也是明年才能回来了，老年人嘛，养病恢复得很慢。他身体一直不怎么行，又不肯早点退休，也就只有多去疗养了。”
    马丁左右看了看，低声说：“这么说好吗，万一被人上纲上线，你可能会有麻烦……”
    “没事，他是我父亲，我说他没事。”
    芭芭拉笑眯眯说。
    马丁脸色一僵。
    他知道芭芭拉多半是关系户，没想到背景这么硬。
    “再次自我介绍一下，芭芭拉·皮尔庞特，协会前台接待员，我得到这份工作全靠自己努力。”
    芭芭拉抬起左手，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她嘴角还沾着些零星糖霜，看起来有几分好笑。

 第105章 我全靠自己努力

    这两天，《格瑞普都市报》出了不少新闻。
    先是沃尔夫公司和海根啤酒公司联合发文，谈到同工同酬问题，两家均主动表态会严格按照本地法律法规，保障工人们的合法收入和个人尊严。
    两大公司发言人分别接受了都市报记者的采访。
    沃尔夫公司的副总经理古斯塔夫·安德森表示：“沃尔夫公司致力于建立一个安全有序的社区生态，让各位雇主与守法公民都能得到良好的生活环境，一个平等而彼此尊重的雇佣关系，才是长久发展的根基。”
    他也透露了一个内部消息：“总公司已经批准，将会在格瑞普市设立一个医学研究所，与摩根医学中心格瑞普分院彼此配合，以解决包括超凡事故层面在内的特殊类疾病。”
    海根啤酒公司的代表约克·威尔斯也提出：“官僚主义正在腐蚀很多规模庞大的公司，上下级失去了沟通渠道，管理层对基层业务部门不了解，不能感同身受。”
    “为了公司的更好发展，我们必须让雇员们能提出建议，敢提出意见，鼓励大家去发现问题，有问题，就要去解决，而不是去掩盖。”
    两位发言人与记者进行了一个简单的三人会议。
    会议上，古斯塔夫进一步给出了尖锐的评论，提及沃尔夫公司在2号码头的业务受到罢工影响，环境很不稳定。源头就是码头工人和留里克船运公司的劳资纠纷，工人抗议遭受的不公正待遇，并且还面临进一步的裁员。
    约克则是给出了一种善意的解释，认为留里克作为海运首屈一指的标杆，肯定会妥善处理这件事。毕竟才承接了整个码头，人员彼此都有一个磨合的过程。
    一天后。
    留里克南方海运部部长拉森·霍桑在《格瑞普都市报》上做出了澄清和解释。
    文中拉森对纠纷问题做出了确认，表示正在内部审查，必定会给工人们一个合理合法的交代，自己也正在督促南方海运部整改，绝不会随便辞退员工，并表示还会提高一线人员薪酬。
    报纸上三家公司你来我往，看起来像是舆论过招，其实不然。
    马丁对其中内幕一清二楚。
    沃尔夫公司和海格啤酒公司是在联合施压，留里克方做出了妥协让步。
    真正被孤立的，是「嗜血天使」的研制方罗斯基金会。
    作为另一个码头的运营方，基金会同样存在留里克的难题，工人抗议，劳资纠纷，这是换东家之后的阵痛期。不说话表态，在这种时候反而变成了最瞩目者。
    很快，罗斯基金会也以一条重磅消息回应。
    「罗斯基金会正式宣布：将累计出资20万金镑，把1号码头改建为综合性码头！」
    “基金会将用大型蒸汽机来作为动力基础，安装机械钳来装卸搬运码头货物，以减少工人们的劳动强度和工作时间。”
    “同时基金会将会培训工人们学会使用、修理相关机械，完成码头货运技术更迭，提高码头的工作效率。”
    “负责人哈维·罗斯表态，这座综合性码头还会首次与‘魔潮发动机’合作，用魔潮之力来辅助一些机械设备，并且给码头提供持续照明。”
    “这是除去宝石城、纽伦、佩尔、卡利基四座联邦大城市之外，第五座安装魔潮发动机的码头。”
    马丁看到这里就已经明白。
    基金会、沃尔夫公司、海根啤酒公司、留里克以及探险家协会最终妥协的结果，就已经展现在报纸上。
    其中，基金会给出的补偿和交代，就是这座综合性码头。
    格瑞普市少有的成为了赢家之一，种种举措多少能惠及一部分本地平民。
    尤其是这“魔潮发动机”，本身是一项才被应用不久的新技术，潜力巨大。
    神眷学者们将地热、风力、水力用来转换成可以储存的特殊能量，这就叫魔潮。
    换一个词来说
    就是电力。
    魔潮发动机，即发电机。
    在这个时代，魔潮发电机体积还相当巨大，能源耗损高，成本昂贵，实用性还不如蒸汽机，但也逐渐开始走入应用领域。
    发电机居然是被神眷们发明后加以利用，这不得不说有一种诡异的魔幻感。
    缺少威慑力量的人类疯狂追求能提升上限的超凡力量，拥有高端战力的神眷却更讲究力量的可控和稳定。
    从这个角度来看，似乎也很合理。
    ……
    马丁读了半天报纸，了解到最新近况后离开了海岬上的公寓。
    这两天留里克的鱼人们都很老实，才被沃尔夫、海根和协会制裁了一波，他们也变得低调起来。
    所以马丁琢磨着去协会看看情况。
    当他乘车来到金喙鸟俱乐部，却被告知迪莉娅昨天一早就去了宝石城协会本部，至今未归。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芭芭拉耸耸肩，吃着马丁给她带的甜甜圈：“看在你送我的甜甜圈份上，就告诉你一点不算泄密的内幕。”
    “本部要求紧急，迪莉娅副会长看了文件后当场就走了，也没说多久回来。”
    看来是真有事。
    马丁心说还好今天自己带了点小甜品，否则这消息怕是拿不到。
    现在回想起来，两天前自己为提升英灵反应值对迪莉娅的唐突强吻，的确不太妥。
    “对了，马丁，来新任务了。”
    芭芭拉舔了舔手指上的糖霜，她指着旁边的厚本子说：“我看了一下，上面有个群体性异常调查任务，不过不是人的，是羊。你看看有没有兴趣。”
    马丁翻开任务日志，找到了那一行。
    「磨坊镇羊群变异」。
    标题下只有一段很简单的描述。
    ——磨坊镇韦伯牧场羊群出现古怪病症，患病羊舌头绀蓝，个性凶猛，肉食吸血，疑似超凡魔物出没。危险等级：超凡。任务奖励：20金镑。
    “你确定要接这个任务吗？”
    芭芭拉对他进行解释：“协会人手一直缺乏，你接了这个任务的话，也只有你一个探险家会去。除非你放弃，才可能会有下一个人接手。”
    马丁说：“我接。”
    于是芭芭拉在下面做了一个任务记录，让马丁签了名。
    “还有一件事得告诉你。”
    芭芭拉翻出一张牛皮本，用蘸水钢笔在上面快速记录：“你之前完成了两项任务，第一项是宴会联络人，积分+1分，第二项是两天前的狩猎，猎杀了一名狼人、两名鼠人，积分再+3分，也就是说，现在你的积分是4分。”
    “只要再干掉96头超凡敌人，或者完成96个任务，你就是资深探险家了。”
    “到时候就可以把你证件上那一颗星星，变成两颗，地位也会截然不同。”
    她掰着手指：“咱们市的协会里，资深探险家也只有六个人。会长，两位副会长，沃恩副局长，阿姆斯特朗中校，彼得校长，也就是协会的六个事务委员，协会事务都是由他们决定。”
    “按照一个月干掉4个超凡者的速度，马丁你一年就能解决48个，努努力，两年就能成资深探险家！”
    芭芭拉比出一个大拇指：“我看好你，说不定可以刷新本市记录。”
    马丁摇头：“这两次都是运气好，我更喜欢安全的工作任务。”
    “我也这么想。”
    芭芭拉也认可说：“如果死了的话，哪怕多一颗星星也没用了嘛。”
    “那么，我先告辞了。”
    马丁正要离开，忽然想到一件事：“那个，芭芭拉，我从进入协会以来好像都没有看到过会长，拉齐尔会长到底是……”
    “会长在休病假。”
    芭芭拉随口道：“他还在环海四国修养呢，最早也是明年才能回来了，老年人嘛，养病恢复得很慢。他身体一直不怎么行，又不肯早点退休，也就只有多去疗养了。”
    马丁左右看了看，低声说：“这么说好吗，万一被人上纲上线，你可能会有麻烦……”
    “没事，他是我父亲，我说他没事。”
    芭芭拉笑眯眯说。
    马丁脸色一僵。
    他知道芭芭拉多半是关系户，没想到背景这么硬。
    “再次自我介绍一下，芭芭拉·皮尔庞特，协会前台接待员，我得到这份工作全靠自己努力。”
    芭芭拉抬起左手，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她嘴角还沾着些零星糖霜，看起来有几分好笑。

 第106章 牧场快乐屋

    磨坊镇是格瑞普市管辖的四个镇之一，在市区北面二十公里外，格瑞普大学就坐落于此。
    作为本市的农牧集中区，磨坊镇大片土地都被建成农场、牧场和果园。
    粮食和水果收获后，也会在这里进行加工：小麦、玉米被研磨成粉，部分水果被制作成果酱和罐头，牲畜被宰杀后在屠宰场切割，通过站台的蒸汽班车送往各地市场。
    马丁对这里不陌生，读书时他还在镇上干过零工赚生活费（主要是负责写信和算账）。
    从班车下来，他就找了昔日熟悉的杂货店老板打听消息。
    “韦伯牧场？就是格伦·韦伯的牧场嘛，在后面，翻过那座山，后头是一片平原。那里建了房子，围了栅栏，就是格伦的地盘了。”
    杂货店大叔眼神有点古怪：“小马丁，你不是在大学工作吗？去韦伯牧场……这不好。”
    “因为工作关系，需要了解一些情况。”
    马丁稍微解释了一下，又询问道：“这座牧场有什么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韦伯家族两代人都在养羊，老韦伯一辈子没发财，吝啬又小气。小韦伯倒是赚了钱，不过也继承了老韦伯的抠门，买东西从来都是挑挑选选，恨不得什么都压到成本价下。”
    中年人嘴巴抿了抿，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今时不同往日，什么生意都不好做，羊又容易得病，采购羊毛和羊肉的商人总是鸡蛋里挑骨头压价。牧场也过得艰难，好几家都倒闭了。”
    “小马丁，你没去过韦伯牧场？”
    “没有。”
    马丁就没听过这个名字。
    “嘿，那你过去看看也不错。”
    老板挥挥手：“去去，我还得清理后面的货呢。有空过来帮我算一算账。”
    马丁和他道别后，按照老板提醒的那样一路往北。
    翻过一座平坦而宽广的山丘，就进入到广袤的平原地带，哪怕如今是冬季，地上依旧生长着不少青草。
    韦伯牧场规模不大，就是一幢老木头房子和三座谷仓围起了一个羊圈。周围被插上了篱笆，羊圈里大概有一百多头羊，都是清一色的弯角绵羊。
    马丁的出现引起了一条黑色牧羊犬警觉。
    它跑到马丁面前，汪汪叫着，目光充满防备。
    屋子里走出一个头戴直边牛仔帽的男人，他手持一根燧发长枪，穿着短款皮马甲，里面是羊绒毛衣，脚下一双带马刺的长靴。
    男人留着胡渣，看起来三十几岁，他眯起眼打量着马丁，手里枪口斜指向天，只要有需要随时可以开火。
    “年轻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对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不像是会来这种地方的人。”
    马丁也不废话，出示手里证件：“我受协会委托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方凑近一点，看了看皮套里的薄银板，于是将枪背在背上，显然也是有见识的。
    “欢迎欢迎，我是格伦·韦伯，这座农场的主人。”
    格伦立即堆出笑脸，热情地和马丁握了握手。
    “马丁先生，我还以为探险家协会不会管牧场的这点小事儿呢。来，您请进来先喝一杯热的，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城外可比市区要冷得多。”
    男人推开门，示意马丁进来。
    屋内相当暖和，水晶矿石灯下，镀金壁炉里烧着火，地上铺着厚实的紫红色地毯，木墙上挂有鹿头、狼头和燧发枪。
    靠近壁炉的地方布置了齐全而考究的家具：看起来就绝不是便宜货的柜橱、桌椅、书架、机械摆钟，以及三个做工非常精细的纽扣皮沙发。
    对一个小农场主来说，这样的装潢已经相当奢侈。
    见马丁盯着沙发，格伦得意地拍了拍沙发的扶手：“我花了不少钱，才搞到了这个皮沙发。”
    “这是上好的黄牛皮，我亲自去屠宰场选的皮革，花了不少钱，让皮匠用好海绵填充，做得很棒是不是？来，您请坐，相信我这会更棒。”
    马丁坐在一个皮沙发上，感觉背脊、腰部和屁股大腿都得到了非常舒适柔韧的支撑。
    不得不说，贵的沙发的确舒服。
    格伦打开旁边的咖啡罐，拿起咖啡壶：“您要糖和奶吗？”
    马丁摆摆手：“还是说正事，格伦先生。你的羊群似乎出了不寻常的状况。”
    “唉，不是不寻常，是被魔物诅咒了。”
    格伦放下手里勺子和咖啡罐，有些气愤地说：“不知道哪里来的魔物，把我的羊毁了，原本有两百多头羊，那可是我花了十几年培养的宝贝好羊啊。这蓝舌头诅咒一来就害死了几十头，加上生病的一共有一百头，都是上好的小母羊。”
    “我一半的财产都损失了，皮尔庞特银行的保险还不给报销！这群不讲信用的吸血鬼！”
    农场主咬牙切齿地抱怨：“每年都在缴纳意外保险费，结果这回羊死了，他们却说这是诅咒，是人为事故，不予报销。您说说看，这简直是欺负人嘛！”
    马丁表示理解，将话题绕回来：“带我去看看羊。”
    格伦扛起燧发长枪，带路走到房子后面的谷仓前，对旁边的马丁提醒：“您也请小心，被诅咒的羊就像狼和熊一样，凶狠残暴，还会互相啃咬，同类也不放过。”
    谷仓的大铁锁被打开，农场主推开沉重的大门，里头却很安静。
    在格伦手里煤油灯的照射下，马丁看到里面有两头被隔开的羊，它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脖子上被系了铁链，另一端捆在两根粗壮木柱上。
    “咦，这两个畜生今天倒是没有闹腾。”
    格伦用枪口捅了捅其中一头绵羊，绵羊依旧一动不动，只是腹部轻轻起伏，看得出还活着。
    马丁「路径成像」魔术展开，发现两头绵羊身上有一层淡淡的超凡之力，集中于头部。
    “您不知道，这两个畜生凶着呢，之前有二十多头羊都是被它们给咬死，我看到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之前还以为是狼群来了。”
    “它们既然在睡着，咱们也懒得去弄醒，还有一头羊的尸体，才死了两天，您也可以看看。”
    格伦从旁边的干草堆里拖出一头绵羊尸体，这头羊头骨被子弹打了个大洞出来，上面还有苍蝇飞舞。
    他掰开羊的上下颚，露出里面蓝色的舌头。
    绵羊口腔里已经溃烂，流着脓液，齿龈上有明显的红肿，外部两脸颊也肿的很大，看起来有几分怪异。
    “您看看这怪模样，从没有这种蓝舌头的病，让一群羊变成狼，这诅咒真是歹毒。”
    马丁心里微微悸动。
    是疫虫才会对自己这圣徒产生的反应。
    他注意到，这死羊脚上绑了一个指节大小的木片，上面写着「75」的编号。
    格伦解释说：“我给所有羊都编了号码，这样就能认出哪个是哪个，不然光凭脸，根本认不出它们谁是谁。”
    “格伦先生，你先出去一下，我需要一个人查看情况。”
    “这……”
    “相信你也想查清事实，这才有助于你寻求理赔，按我说的做。”
    听到理赔两个字，格伦立即乖乖听话，出去后关上了门。
    他在外面喊：“您有什么情况就喊，我马上开门，给您火力支援。”
    确认大门彻底关闭，马丁灵知能感觉到，格伦站得远远的，似乎对那两头沉睡的羊非常忌惮。
    这倒是好事。
    马丁取出「回响之匣」，放在绵羊尸体上。
    死亡回响渐渐成型。
    ……
    视线里首先出现一个面容畸形的年轻人，他窄额宽脸，牙齿龅出，嘴小，耳朵又宽又大，背还佝偻，嘴里嗬嗬嗬嗬地叫。
    丑陋年轻人牵着羊，将它送往后头的一座谷仓里。
    谷仓里用粗布帘子隔出了一个个小空间，让马丁想到海岬码头公寓的公厕。
    羊被被送入其中一个布帘里。
    忽然这绵羊毫无征兆地发狂，惹来了里面人的破口大骂。接着旁边的帘子里也跑出几个男人，他们神色慌张。
    接着格伦匆匆跑来，一枪就将发狂的绵羊射爆了脑袋。
    画面恢复黑暗。
    回响结束。
    ……
    马丁缓缓睁开眼。
    难怪整体羊市场不景气，格伦还能过得相当不错。
    可惜的是，没能看到羊被诅咒感染的场景。
    马丁推开谷仓门，格伦立即抱着枪走了过来：“您有什么发现吗？”
    “有，但需要你的配合。”
    马丁看向这位年纪不大的牧场主：“你老实告诉我，这地方是什么时候开始营业的？”
    格伦顿时警惕了起来：“这个不算违法。”
    “我只管超凡魔物。”
    对方稍微松了口气：“您知道，世道不好，我们能有什么法子呢？只能是大伙儿需要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赚点钱而已。”
    “我父亲那一辈兢兢业业搞牧场，结果狼群、受凉和千日病直接害死了大量的羊，就我们一家勉强撑着。”
    “到我手里时，规模越来越小，我父亲临死前很不甘心，让我继续搞牧场。”
    “我答应他，不过我琢磨着，羊毛和羊肉价格很难上来，收购的公司价格压得太厉害……怎么办呢？”
    “有次我去布篷区买一些便宜的工具，看到那边的风俗业，就想到或许这样做能行。”
    “于是，我就搞出了‘快乐屋’。”
    格伦指了指最远端的那座谷仓。
    “布篷区玩一次，最少也得3到5便士，这还是那种老妓女的价格，她们大多数有各种各样的病，还有体臭，很恶心，一般人根本受不了。”
    “如果年轻的姑娘，这点根本不够，而且她们也挑客人，不少还要额外小费。”
    农场主带马丁往前走。
    “这就导致，很多贫穷的工人和农夫，以及长相不那么好的男人，哪怕去布篷区狎妓也是非常奢侈的一件事。”
    “没法子，平民从来都是这样，谁叫咱们不是贵族出生，家里没有显赫的背景。”
    格伦拉了拉背上的枪带，抱怨了一句。
    “很多年以前，就听说没钱结婚的牧民曾经用母羊……这也不是新鲜事儿。”
    “我只是把这件事做得稍微体面一点。”
    “别的不说，我的那些小母羊都是肥肥胖胖的，没病又听话，价格也便宜。”
    他给自己的生意辩解：“我也没害着谁，不是吗？”
    马丁看向前方不远处，问他：“那个小伙子是谁？”
    羊群里跪着一个面容丑陋的青年，正是此前死亡回响里出现的那个男人。
    他这时候正趴在地上，用木梳给羊刷毛。
    “那是肖恩，我的羊倌，虽然是个怪胎，干活很卖力，我从不克扣他的工钱。”
    格伦忿忿不平地强调：“那些该死的银行家如果都像我一样，这个世界就会少很多的穷人和不公平。”

 第106章 牧场快乐屋

    磨坊镇是格瑞普市管辖的四个镇之一，在市区北面二十公里外，格瑞普大学就坐落于此。
    作为本市的农牧集中区，磨坊镇大片土地都被建成农场、牧场和果园。
    粮食和水果收获后，也会在这里进行加工：小麦、玉米被研磨成粉，部分水果被制作成果酱和罐头，牲畜被宰杀后在屠宰场切割，通过站台的蒸汽班车送往各地市场。
    马丁对这里不陌生，读书时他还在镇上干过零工赚生活费（主要是负责写信和算账）。
    从班车下来，他就找了昔日熟悉的杂货店老板打听消息。
    “韦伯牧场？就是格伦·韦伯的牧场嘛，在后面，翻过那座山，后头是一片平原。那里建了房子，围了栅栏，就是格伦的地盘了。”
    杂货店大叔眼神有点古怪：“小马丁，你不是在大学工作吗？去韦伯牧场……这不好。”
    “因为工作关系，需要了解一些情况。”
    马丁稍微解释了一下，又询问道：“这座牧场有什么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韦伯家族两代人都在养羊，老韦伯一辈子没发财，吝啬又小气。小韦伯倒是赚了钱，不过也继承了老韦伯的抠门，买东西从来都是挑挑选选，恨不得什么都压到成本价下。”
    中年人嘴巴抿了抿，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今时不同往日，什么生意都不好做，羊又容易得病，采购羊毛和羊肉的商人总是鸡蛋里挑骨头压价。牧场也过得艰难，好几家都倒闭了。”
    “小马丁，你没去过韦伯牧场？”
    “没有。”
    马丁就没听过这个名字。
    “嘿，那你过去看看也不错。”
    老板挥挥手：“去去，我还得清理后面的货呢。有空过来帮我算一算账。”
    马丁和他道别后，按照老板提醒的那样一路往北。
    翻过一座平坦而宽广的山丘，就进入到广袤的平原地带，哪怕如今是冬季，地上依旧生长着不少青草。
    韦伯牧场规模不大，就是一幢老木头房子和三座谷仓围起了一个羊圈。周围被插上了篱笆，羊圈里大概有一百多头羊，都是清一色的弯角绵羊。
    马丁的出现引起了一条黑色牧羊犬警觉。
    它跑到马丁面前，汪汪叫着，目光充满防备。
    屋子里走出一个头戴直边牛仔帽的男人，他手持一根燧发长枪，穿着短款皮马甲，里面是羊绒毛衣，脚下一双带马刺的长靴。
    男人留着胡渣，看起来三十几岁，他眯起眼打量着马丁，手里枪口斜指向天，只要有需要随时可以开火。
    “年轻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对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不像是会来这种地方的人。”
    马丁也不废话，出示手里证件：“我受协会委托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方凑近一点，看了看皮套里的薄银板，于是将枪背在背上，显然也是有见识的。
    “欢迎欢迎，我是格伦·韦伯，这座农场的主人。”
    格伦立即堆出笑脸，热情地和马丁握了握手。
    “马丁先生，我还以为探险家协会不会管牧场的这点小事儿呢。来，您请进来先喝一杯热的，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城外可比市区要冷得多。”
    男人推开门，示意马丁进来。
    屋内相当暖和，水晶矿石灯下，镀金壁炉里烧着火，地上铺着厚实的紫红色地毯，木墙上挂有鹿头、狼头和燧发枪。
    靠近壁炉的地方布置了齐全而考究的家具：看起来就绝不是便宜货的柜橱、桌椅、书架、机械摆钟，以及三个做工非常精细的纽扣皮沙发。
    对一个小农场主来说，这样的装潢已经相当奢侈。
    见马丁盯着沙发，格伦得意地拍了拍沙发的扶手：“我花了不少钱，才搞到了这个皮沙发。”
    “这是上好的黄牛皮，我亲自去屠宰场选的皮革，花了不少钱，让皮匠用好海绵填充，做得很棒是不是？来，您请坐，相信我这会更棒。”
    马丁坐在一个皮沙发上，感觉背脊、腰部和屁股大腿都得到了非常舒适柔韧的支撑。
    不得不说，贵的沙发的确舒服。
    格伦打开旁边的咖啡罐，拿起咖啡壶：“您要糖和奶吗？”
    马丁摆摆手：“还是说正事，格伦先生。你的羊群似乎出了不寻常的状况。”
    “唉，不是不寻常，是被魔物诅咒了。”
    格伦放下手里勺子和咖啡罐，有些气愤地说：“不知道哪里来的魔物，把我的羊毁了，原本有两百多头羊，那可是我花了十几年培养的宝贝好羊啊。这蓝舌头诅咒一来就害死了几十头，加上生病的一共有一百头，都是上好的小母羊。”
    “我一半的财产都损失了，皮尔庞特银行的保险还不给报销！这群不讲信用的吸血鬼！”
    农场主咬牙切齿地抱怨：“每年都在缴纳意外保险费，结果这回羊死了，他们却说这是诅咒，是人为事故，不予报销。您说说看，这简直是欺负人嘛！”
    马丁表示理解，将话题绕回来：“带我去看看羊。”
    格伦扛起燧发长枪，带路走到房子后面的谷仓前，对旁边的马丁提醒：“您也请小心，被诅咒的羊就像狼和熊一样，凶狠残暴，还会互相啃咬，同类也不放过。”
    谷仓的大铁锁被打开，农场主推开沉重的大门，里头却很安静。
    在格伦手里煤油灯的照射下，马丁看到里面有两头被隔开的羊，它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脖子上被系了铁链，另一端捆在两根粗壮木柱上。
    “咦，这两个畜生今天倒是没有闹腾。”
    格伦用枪口捅了捅其中一头绵羊，绵羊依旧一动不动，只是腹部轻轻起伏，看得出还活着。
    马丁「路径成像」魔术展开，发现两头绵羊身上有一层淡淡的超凡之力，集中于头部。
    “您不知道，这两个畜生凶着呢，之前有二十多头羊都是被它们给咬死，我看到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之前还以为是狼群来了。”
    “它们既然在睡着，咱们也懒得去弄醒，还有一头羊的尸体，才死了两天，您也可以看看。”
    格伦从旁边的干草堆里拖出一头绵羊尸体，这头羊头骨被子弹打了个大洞出来，上面还有苍蝇飞舞。
    他掰开羊的上下颚，露出里面蓝色的舌头。
    绵羊口腔里已经溃烂，流着脓液，齿龈上有明显的红肿，外部两脸颊也肿的很大，看起来有几分怪异。
    “您看看这怪模样，从没有这种蓝舌头的病，让一群羊变成狼，这诅咒真是歹毒。”
    马丁心里微微悸动。
    是疫虫才会对自己这圣徒产生的反应。
    他注意到，这死羊脚上绑了一个指节大小的木片，上面写着「75」的编号。
    格伦解释说：“我给所有羊都编了号码，这样就能认出哪个是哪个，不然光凭脸，根本认不出它们谁是谁。”
    “格伦先生，你先出去一下，我需要一个人查看情况。”
    “这……”
    “相信你也想查清事实，这才有助于你寻求理赔，按我说的做。”
    听到理赔两个字，格伦立即乖乖听话，出去后关上了门。
    他在外面喊：“您有什么情况就喊，我马上开门，给您火力支援。”
    确认大门彻底关闭，马丁灵知能感觉到，格伦站得远远的，似乎对那两头沉睡的羊非常忌惮。
    这倒是好事。
    马丁取出「回响之匣」，放在绵羊尸体上。
    死亡回响渐渐成型。
    ……
    视线里首先出现一个面容畸形的年轻人，他窄额宽脸，牙齿龅出，嘴小，耳朵又宽又大，背还佝偻，嘴里嗬嗬嗬嗬地叫。
    丑陋年轻人牵着羊，将它送往后头的一座谷仓里。
    谷仓里用粗布帘子隔出了一个个小空间，让马丁想到海岬码头公寓的公厕。
    羊被被送入其中一个布帘里。
    忽然这绵羊毫无征兆地发狂，惹来了里面人的破口大骂。接着旁边的帘子里也跑出几个男人，他们神色慌张。
    接着格伦匆匆跑来，一枪就将发狂的绵羊射爆了脑袋。
    画面恢复黑暗。
    回响结束。
    ……
    马丁缓缓睁开眼。
    难怪整体羊市场不景气，格伦还能过得相当不错。
    可惜的是，没能看到羊被诅咒感染的场景。
    马丁推开谷仓门，格伦立即抱着枪走了过来：“您有什么发现吗？”
    “有，但需要你的配合。”
    马丁看向这位年纪不大的牧场主：“你老实告诉我，这地方是什么时候开始营业的？”
    格伦顿时警惕了起来：“这个不算违法。”
    “我只管超凡魔物。”
    对方稍微松了口气：“您知道，世道不好，我们能有什么法子呢？只能是大伙儿需要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赚点钱而已。”
    “我父亲那一辈兢兢业业搞牧场，结果狼群、受凉和千日病直接害死了大量的羊，就我们一家勉强撑着。”
    “到我手里时，规模越来越小，我父亲临死前很不甘心，让我继续搞牧场。”
    “我答应他，不过我琢磨着，羊毛和羊肉价格很难上来，收购的公司价格压得太厉害……怎么办呢？”
    “有次我去布篷区买一些便宜的工具，看到那边的风俗业，就想到或许这样做能行。”
    “于是，我就搞出了‘快乐屋’。”
    格伦指了指最远端的那座谷仓。
    “布篷区玩一次，最少也得3到5便士，这还是那种老妓女的价格，她们大多数有各种各样的病，还有体臭，很恶心，一般人根本受不了。”
    “如果年轻的姑娘，这点根本不够，而且她们也挑客人，不少还要额外小费。”
    农场主带马丁往前走。
    “这就导致，很多贫穷的工人和农夫，以及长相不那么好的男人，哪怕去布篷区狎妓也是非常奢侈的一件事。”
    “没法子，平民从来都是这样，谁叫咱们不是贵族出生，家里没有显赫的背景。”
    格伦拉了拉背上的枪带，抱怨了一句。
    “很多年以前，就听说没钱结婚的牧民曾经用母羊……这也不是新鲜事儿。”
    “我只是把这件事做得稍微体面一点。”
    “别的不说，我的那些小母羊都是肥肥胖胖的，没病又听话，价格也便宜。”
    他给自己的生意辩解：“我也没害着谁，不是吗？”
    马丁看向前方不远处，问他：“那个小伙子是谁？”
    羊群里跪着一个面容丑陋的青年，正是此前死亡回响里出现的那个男人。
    他这时候正趴在地上，用木梳给羊刷毛。
    “那是肖恩，我的羊倌，虽然是个怪胎，干活很卖力，我从不克扣他的工钱。”
    格伦忿忿不平地强调：“那些该死的银行家如果都像我一样，这个世界就会少很多的穷人和不公平。”

 第107章 肖恩的小羊

    马丁走到羊圈的篱笆前，肖恩顿时感觉到什么一样回过头，他有些害怕地用手遮住脸，躲避生人的目光。
    “这是马丁先生，他是个好人。”
    格伦声音洪亮，他拉了拉帽檐，对马丁解释说：“肖恩不会说话，也不认识字。这家伙从小就被抛弃在郊外，应该是父母嫌弃他长相，他混在羊群里喝羊奶。”
    “我父亲发现了他，好心地把他留下，给他面包和豆子，让他学着和牧羊犬一起照顾羊群。”
    “别看这家伙这模样，他是天生的羊倌，他懂羊，可能正因为他不会说话，所以他就像羊一样，光靠眼神和气味就能知道羊的情况。”
    “这次羊群出事，就是肖恩发现的。”
    牧场主朝肖恩大吼：“肖恩，别只顾照顾小羊，其他羊也得去梳毛！”
    肖恩战战兢兢，立即照做。
    格伦扭过头说：“您别看我这么大声，是因为我父亲养他的时候，耳朵就不好使了，习惯了吼来吼去。嗓门小了，肖恩反而听不明白。”
    “这家伙就是半个野人，不，他可能以为他是一只羊，这里的头羊。”
    马丁有点好奇：“那平时你怎么和他交流？比如说羊群出状况，他怎么告诉你？”
    “嘿，这简单。”
    格伦又对肖恩大喊：“羊群现在怎么样？”
    肖恩立即站起来，手舞足蹈了一番。
    “很难懂对？”
    格伦笑着说：“肖恩在说一切正常，跳舞就是说明羊儿很有活力。”
    马丁思考片刻：“我要带肖恩回协会了解一下情况，通过图像绘画他也许能和我沟通。”
    “啊？您带他去探险家协会，这家伙什么也不懂，他就是一个生活在文明之外的半羊人，您带他回去也问不出什么，不如就在这里，我还能帮您翻译呢。”格伦赔着笑。
    马丁言简意赅：“这是告知，不是征求你的意见。”
    “……明白明白。”
    格伦脸色微变，赶紧表示：“一定配合探险家协会的工作，我也希望这里的诅咒快点消除，不然都没法子开工了。”
    他这才对肖恩大声叮嘱：“跟着这位探险家先生，他是大人物，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懂吗？”
    肖恩口中嗬嗬叫着，身体上下跳了跳。
    “还有，戴上你的草帽，蒙上布，别吓着人，别和陌生人说话！”
    ……
    马丁带肖恩一路离开了牧场。
    这位面容畸形的男子头戴一顶大草帽，脸蒙黑布，驼背走路的模样倒有几分像是四足行走的老羊。
    马丁来到格瑞普大学门口，出示自己的注册探险家证，守卫立即打开闸门。
    他领着肖恩来到了医学院。
    如今医学院楼下又配了两个守卫，这两人目光锐利，背负燧发枪，左右踱步。
    马丁用证件摆平了两人，他们只是对后面的肖恩多看了两眼。
    在二楼走廊里，马丁撞见正在啃面包的罗伯特教授。
    “老师，今天要来麻烦你了。”
    马丁将情况讲了一下。
    老教授胡须日益浓密，越来越有思想家的派头，他看向旁边头戴草帽的肖恩：“你需要他的口供，巴别石应该能做到，只要他还能发出声音，声音就能承载他发出的信息。”
    他带着两人进入休息间，关上门，三人在椅子上落座。
    罗伯特张开左手，掌心的巴别石缓缓悬浮，黑色石头慢慢自转着。他示意准备就绪。
    于是马丁开始询问：“肖恩，羊是怎么感染上‘蓝舌病’的？”
    疫虫反应足以证明，这不是什么诅咒。
    “不用担心，开口说就行，我们能理解你的意思。”老教授鼓励说。
    肖恩眼里闪过一丝彷徨，他嘴巴张了张，发出嗬嗬的叫声。
    这让人难以理解的发音结束，巴别石里忽然传出清晰的声音。
    “我不知道，有一头小羊，小羊让其他羊都生病了。”
    巴别石就像是某种变声器，翻译出的话语声调有点怪异，但发音吐字一听就懂。
    马丁继续说：“是怎么样的小羊，不是羊群里本来就有的，对不对？”
    “白色的小羊，很小，它会钻进羊的羊毛里，它吸血。”
    肖恩继续嗬嗬叫着，手脚不由自主挥舞。
    “它吸了血，羊就病了，蓝舌头，会撞人，会生气，还会咬人。”
    “也就是说是小羊害了羊群，导致羊的死亡？”
    “不是。”
    肖恩的回答很奇怪：“小羊在帮她们，她们很痛苦，工作让她们痛苦，想死，又不敢。”
    “工作到不能动，身上有伤，她们就会被杀死卖掉。”
    马丁点点头。
    快乐屋里的羊妓当然不可能有任何羊权，它们只是牧场主格伦的赚钱血肉工具，身体还温热就能作为发泄工具，死了也能卖一笔皮肉。
    与妓女的不同在于，它们不会说话，更好控制和驯服。
    “小羊帮它们，小羊只帮助羊。”
    肖恩比划着手势，双拳在在自己脑袋两侧打了两下，嘴里声音越来越快。
    “小羊吸血，她们就会很勇敢，敢去死，去撞，去冲。”
    “那个小羊，现在在哪？”
    “被狗吓得躲了起来。”
    “那头牧羊犬？”
    “不是我们的狗，是羊神，它看起来像狗，它也在保护羊群。”
    马丁目光微微一凝：“羊神是什么样的狗？”
    “看起来像是一条小狗，白色，猎犬，身上有黑色的衣服，它说，它会给所有受苦的羊带来美梦。羊神送给痛苦的羊泡泡，羊就会睡觉，再也不害怕和痛苦，不肯醒过来。”
    “羊神认为小羊是邪恶的。”
    马丁从肖恩口中再三确认，又画了素描进行鉴定。
    所谓的羊神，就是鱼人古德曼的那条狗艾铎，它是老鱼人的宝贝。
    铁轨附近的变异犬。
    两个死于非命的年轻水手。
    现在又是羊群。
    到处都有这条超凡魔犬的踪迹。
    马丁皱起眉。
    难道说，古德曼也在到处寻找疫虫这样的灵具雏形？
    不能排除有这个可能性。
    马丁决定得立即动手，疫虫对自己意义重大。
    尤其是现在短时间内无法突破第八锁，献祭疫虫能够强行提升自由点数，增强生理机体和即战力。
    他又问：“你能看到小羊？”
    “能，它会说话，和羊说话，它也和我说话，我能听懂。”肖恩龅起的牙齿上下翕合。
    马丁忽然注意到一点异常：“张开嘴，肖恩。”
    肖恩小心翼翼地张开不大的嘴，露出里面绀蓝色的舌头，以及更里面的溃烂口腔。
    “他怎么也被过吸血。”老教授看得皱起眉，一脸不解。
    马丁也不明白。
    难道在疫虫眼里，肖恩只是一头人形的羊？
    他看向肖恩：“你也接受过那条狗的泡泡？”
    “有。”
    谈起这个，肖恩语气都变得轻快起来，窄小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不常见的微光：“我在梦里成了一头羊，每天都可以随便跑来跑去，到处都是草和羊，怎么吃都吃不完……不过要不了多久，我就会醒，不像羊能睡那么久。”
    说这话时，他双腿不由自主轻轻抖动，畸形狰狞的面孔都柔化了不少。
    “谷仓里的那两头病羊，也得到过泡泡？”
    “对，它们成天睡大觉，连草也不吃。”
    “那条白狗现在还在牧场吗？”
    “羊神不见了，来过一次，吓走小羊后它就不见了。”
    马丁看向羊倌双眼：“你说谎。”
    肖恩丑陋的脸孔顿时慌乱起来。
    他不是一个好的说谎者，眼神一直游离，而且手会不由自主抓紧，只有说起梦境才表现出放松。
    “小羊在哪？”
    “在主人的屋子里头……我没有让它碰到主人，我一直在驱赶它。”
    马丁精神一振，疫虫还在！

 第107章 肖恩的小羊

    马丁走到羊圈的篱笆前，肖恩顿时感觉到什么一样回过头，他有些害怕地用手遮住脸，躲避生人的目光。
    “这是马丁先生，他是个好人。”
    格伦声音洪亮，他拉了拉帽檐，对马丁解释说：“肖恩不会说话，也不认识字。这家伙从小就被抛弃在郊外，应该是父母嫌弃他长相，他混在羊群里喝羊奶。”
    “我父亲发现了他，好心地把他留下，给他面包和豆子，让他学着和牧羊犬一起照顾羊群。”
    “别看这家伙这模样，他是天生的羊倌，他懂羊，可能正因为他不会说话，所以他就像羊一样，光靠眼神和气味就能知道羊的情况。”
    “这次羊群出事，就是肖恩发现的。”
    牧场主朝肖恩大吼：“肖恩，别只顾照顾小羊，其他羊也得去梳毛！”
    肖恩战战兢兢，立即照做。
    格伦扭过头说：“您别看我这么大声，是因为我父亲养他的时候，耳朵就不好使了，习惯了吼来吼去。嗓门小了，肖恩反而听不明白。”
    “这家伙就是半个野人，不，他可能以为他是一只羊，这里的头羊。”
    马丁有点好奇：“那平时你怎么和他交流？比如说羊群出状况，他怎么告诉你？”
    “嘿，这简单。”
    格伦又对肖恩大喊：“羊群现在怎么样？”
    肖恩立即站起来，手舞足蹈了一番。
    “很难懂对？”
    格伦笑着说：“肖恩在说一切正常，跳舞就是说明羊儿很有活力。”
    马丁思考片刻：“我要带肖恩回协会了解一下情况，通过图像绘画他也许能和我沟通。”
    “啊？您带他去探险家协会，这家伙什么也不懂，他就是一个生活在文明之外的半羊人，您带他回去也问不出什么，不如就在这里，我还能帮您翻译呢。”格伦赔着笑。
    马丁言简意赅：“这是告知，不是征求你的意见。”
    “……明白明白。”
    格伦脸色微变，赶紧表示：“一定配合探险家协会的工作，我也希望这里的诅咒快点消除，不然都没法子开工了。”
    他这才对肖恩大声叮嘱：“跟着这位探险家先生，他是大人物，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懂吗？”
    肖恩口中嗬嗬叫着，身体上下跳了跳。
    “还有，戴上你的草帽，蒙上布，别吓着人，别和陌生人说话！”
    ……
    马丁带肖恩一路离开了牧场。
    这位面容畸形的男子头戴一顶大草帽，脸蒙黑布，驼背走路的模样倒有几分像是四足行走的老羊。
    马丁来到格瑞普大学门口，出示自己的注册探险家证，守卫立即打开闸门。
    他领着肖恩来到了医学院。
    如今医学院楼下又配了两个守卫，这两人目光锐利，背负燧发枪，左右踱步。
    马丁用证件摆平了两人，他们只是对后面的肖恩多看了两眼。
    在二楼走廊里，马丁撞见正在啃面包的罗伯特教授。
    “老师，今天要来麻烦你了。”
    马丁将情况讲了一下。
    老教授胡须日益浓密，越来越有思想家的派头，他看向旁边头戴草帽的肖恩：“你需要他的口供，巴别石应该能做到，只要他还能发出声音，声音就能承载他发出的信息。”
    他带着两人进入休息间，关上门，三人在椅子上落座。
    罗伯特张开左手，掌心的巴别石缓缓悬浮，黑色石头慢慢自转着。他示意准备就绪。
    于是马丁开始询问：“肖恩，羊是怎么感染上‘蓝舌病’的？”
    疫虫反应足以证明，这不是什么诅咒。
    “不用担心，开口说就行，我们能理解你的意思。”老教授鼓励说。
    肖恩眼里闪过一丝彷徨，他嘴巴张了张，发出嗬嗬的叫声。
    这让人难以理解的发音结束，巴别石里忽然传出清晰的声音。
    “我不知道，有一头小羊，小羊让其他羊都生病了。”
    巴别石就像是某种变声器，翻译出的话语声调有点怪异，但发音吐字一听就懂。
    马丁继续说：“是怎么样的小羊，不是羊群里本来就有的，对不对？”
    “白色的小羊，很小，它会钻进羊的羊毛里，它吸血。”
    肖恩继续嗬嗬叫着，手脚不由自主挥舞。
    “它吸了血，羊就病了，蓝舌头，会撞人，会生气，还会咬人。”
    “也就是说是小羊害了羊群，导致羊的死亡？”
    “不是。”
    肖恩的回答很奇怪：“小羊在帮她们，她们很痛苦，工作让她们痛苦，想死，又不敢。”
    “工作到不能动，身上有伤，她们就会被杀死卖掉。”
    马丁点点头。
    快乐屋里的羊妓当然不可能有任何羊权，它们只是牧场主格伦的赚钱血肉工具，身体还温热就能作为发泄工具，死了也能卖一笔皮肉。
    与妓女的不同在于，它们不会说话，更好控制和驯服。
    “小羊帮它们，小羊只帮助羊。”
    肖恩比划着手势，双拳在在自己脑袋两侧打了两下，嘴里声音越来越快。
    “小羊吸血，她们就会很勇敢，敢去死，去撞，去冲。”
    “那个小羊，现在在哪？”
    “被狗吓得躲了起来。”
    “那头牧羊犬？”
    “不是我们的狗，是羊神，它看起来像狗，它也在保护羊群。”
    马丁目光微微一凝：“羊神是什么样的狗？”
    “看起来像是一条小狗，白色，猎犬，身上有黑色的衣服，它说，它会给所有受苦的羊带来美梦。羊神送给痛苦的羊泡泡，羊就会睡觉，再也不害怕和痛苦，不肯醒过来。”
    “羊神认为小羊是邪恶的。”
    马丁从肖恩口中再三确认，又画了素描进行鉴定。
    所谓的羊神，就是鱼人古德曼的那条狗艾铎，它是老鱼人的宝贝。
    铁轨附近的变异犬。
    两个死于非命的年轻水手。
    现在又是羊群。
    到处都有这条超凡魔犬的踪迹。
    马丁皱起眉。
    难道说，古德曼也在到处寻找疫虫这样的灵具雏形？
    不能排除有这个可能性。
    马丁决定得立即动手，疫虫对自己意义重大。
    尤其是现在短时间内无法突破第八锁，献祭疫虫能够强行提升自由点数，增强生理机体和即战力。
    他又问：“你能看到小羊？”
    “能，它会说话，和羊说话，它也和我说话，我能听懂。”肖恩龅起的牙齿上下翕合。
    马丁忽然注意到一点异常：“张开嘴，肖恩。”
    肖恩小心翼翼地张开不大的嘴，露出里面绀蓝色的舌头，以及更里面的溃烂口腔。
    “他怎么也被过吸血。”老教授看得皱起眉，一脸不解。
    马丁也不明白。
    难道在疫虫眼里，肖恩只是一头人形的羊？
    他看向肖恩：“你也接受过那条狗的泡泡？”
    “有。”
    谈起这个，肖恩语气都变得轻快起来，窄小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不常见的微光：“我在梦里成了一头羊，每天都可以随便跑来跑去，到处都是草和羊，怎么吃都吃不完……不过要不了多久，我就会醒，不像羊能睡那么久。”
    说这话时，他双腿不由自主轻轻抖动，畸形狰狞的面孔都柔化了不少。
    “谷仓里的那两头病羊，也得到过泡泡？”
    “对，它们成天睡大觉，连草也不吃。”
    “那条白狗现在还在牧场吗？”
    “羊神不见了，来过一次，吓走小羊后它就不见了。”
    马丁看向羊倌双眼：“你说谎。”
    肖恩丑陋的脸孔顿时慌乱起来。
    他不是一个好的说谎者，眼神一直游离，而且手会不由自主抓紧，只有说起梦境才表现出放松。
    “小羊在哪？”
    “在主人的屋子里头……我没有让它碰到主人，我一直在驱赶它。”
    马丁精神一振，疫虫还在！

 第108章 疫虫布鲁托

    在马丁不断施压下，肖恩说出了隐瞒的实情。
    疫虫小羊在牧场出现后，一直在羊群里吸血，羊群们喜欢它，它让羊群变得凶猛勇敢，最初被感染的几头羊都撞破栅栏逃走了。
    肖恩替它们高兴，装作不晓得有这件事，可羊群数目不对让格伦警觉起来。
    他用鞭子狠狠抽打肖恩，让这个羊倌不得不吐露真相。
    发现羊群感染了蓝舌头后，格伦去银行要求保险偿付，结果被皮尔庞特银行拒绝理赔，让他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后来格伦才愤而写信函给探险家协会，扬言这里有魔物出没。
    至于古德曼的白狗艾铎，它的确来过这里，也吓退过小羊，但也仅仅如此。
    白狗口吐人言，送给羊群几个美梦。
    它吹了几个泡泡，有几头羊用脑袋吸走了气泡，每天都在睡觉。
    最讽刺的是，疫虫并不是无中生有或是恰好路过，而是来自于那个被格伦·韦伯引以为豪、亲自选材加工的纽扣牛皮沙发。
    疫虫从沙发里出来打猎吸血，夜晚才会回去。
    ……
    “您是说真的，不是玩笑话？”
    格伦·韦伯脸色很不好看，望向心头好沙发的眼里都是怀疑：“这个沙发，怎么可能是诅咒的源头？”
    “不管你信不信, 我是信的。”
    马丁冷静地说：“请你配合。”
    格伦咬咬牙, 挤出一个笑容：“那我不处理这个诅咒了，可以吗？”
    马丁现在已经进入探险家的角色：“事关联邦安全, 这是超凡魔物事故，已经不是私人问题。”
    在联邦体系里，超凡者身份独立于法律体系之外。
    所以迪莉娅才戏称说，探险家是法外执法者。
    牧场主没有任何办法, 只能放弃之前的挣扎：“好, 好，随您的便。”
    “羊群，快乐屋，沙发, 屋子, 肖恩，您想要干什么就干什么。”
    忽然，马丁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
    “你张开的嘴。”
    “啊？”
    “张开。”
    马丁严肃冷冽的口吻让格伦吓了一跳。
    他赶紧张开上下颚, 露出里面发黄的牙齿。
    马丁目光扫过。
    舌头泛着淡蓝色。
    “自己去照照镜子。”
    马丁只是简单提醒了一句，继而开始观察那三个纽扣牛皮沙发。
    格伦进入盥洗室后发出一声惊叫。
    “该死的……怎么我的舌头也变蓝了？不可能啊……我根本没碰那些羊。”
    他匆匆跑出来，指着嘴里的淡蓝舌头向马丁，神色惶恐：“这是怎么回事？您说我还有救吗？”
    “看情况。”
    马丁心里有个猜测，不过现在这个并不重要。
    “去镇上找个旅店睡一晚，明早回来。到时候我再给你答案。”
    格伦无法忤逆，只得垂头丧气地收拾包裹离开。
    暮色渐渐降临。
    晚上平原风大夜冷，寒风吹过窗户和门缝, 发出有节奏的尖锐呼啸。
    马丁手握大天使左眼, 等待着猎物。
    机械摆钟敲了几下，指针指向凌晨一点。
    客厅的窗户上钻出现一个小小白影, 这是一头比成年人手掌略小的小羊, 它浑身绒毛雪白，看起来人畜无害。
    它就像穿过水流一样挤过玻璃, 小心翼翼沿着墙角一路往里, 左右端详了一下, 确认漆黑的屋子里没有威胁, 它这才跳上沙发，舒舒服服趴下。
    特蕾莎发出提醒：「发现疫虫布鲁托, 等级lv9，是否需要捕获？」
    马丁张开手, 覆盖在小羊形态的疫虫脑袋上。
    疫虫布鲁托也不挣扎，只是抬起头，用一双血色眼眸静静看着马丁。
    「疫虫布鲁托lv9，被其寄生者多为牛、羊，不会传染给人，口腔出现糜烂和深红色区，舌、齿龈、硬腭、颊部粘膜发生水肿，舌发绀如蓝。感染后体温升高、症状凸显，6-14天就会死亡。」
    马丁心中默念：“献祭。”
    疫虫小羊很快融化在手心。
    「献祭完成, 瘟疫女士反应热烈，圣灵之力已赐予。」
    马丁自由点数一栏直接多了36点, 按照提升一级5个自由点的算法，这相当于升了7级。
    现在他已经无须东躲xz，爆发性杀伤力才是最重要的护城河, 36点全点力量。
    力量从85被拉到121点，与英灵森托尔的差距已经很小。
    突破100点这一门槛后，马丁能感觉到自身的肌肉和骨骼都发生了某种强化, 灵具里涌出的超凡之力在全身游曳循环，缓缓进行着持续的生理性增强。
    他意识中有一种全新的自我认知：哪怕不用灵具，纯粹依靠拳头和血肉之躯，他也能随便锤爆地下城的低阶沙傀。
    手臂里反馈着一个强烈的欲求冲动：力量，力量，更多的力量！
    灵具渴求更强的力量加成。
    马丁捏了捏拳头，感受着肌肉骨血里充沛狂野的力量，身体也变得轻盈起来，身体状况从未这么好过。
    他心里默默想着，果然数值怪才是最核心的基础。
    不需要花里胡哨的技巧和绞尽脑汁的布置，只需要简单的战术，最纯粹的瞬间爆发力和数值碾压, 这就是最实用和最有普适性的变强路线。
    ……
    时间还长, 马丁点亮了煤油灯和壁炉，在宅子里来回踱步。
    在地下室的一片木地板下，他的「路径成像」魔术发现了一点小小的异常。
    这一晚，他此前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
    第二天直到中午，格伦·韦伯才从镇子上返回牧场，他回来时还带着两个像是佣兵的男人，两人都扛着枪。
    “马丁先生，这里的情况是……”格伦带着两个帮手，仍然有些忐忑不安。
    “诅咒解除，魔物已经被我消灭。”
    马丁言简意赅：“不过，我还有一点额外发现得告诉你。”
    “在此之前，我需要知道，老韦伯之前是怎么捡到肖恩的？”
    “和肖恩有关？”
    格伦顿时大怒：“我就知道，这混账迟早会惹祸！他根本就不明白什么叫人，他只会给羊擦屁股，学羊一样地叫，就是个纯粹的怪胎。”
    “回答问题。”
    马丁打断他的咒骂。
    “……我父亲，当年是在羊圈里找到这家伙的，那时候他还是个婴儿，我还没出生，说起来算是同一年，肖恩应该也三十三岁了。”
    格伦放下背上旅行袋，从酒柜翻出一瓶方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我父亲说，他生在我们的羊圈里，上天希望我们仁慈，所以就收养了他。”
    “据我所知，老韦伯并不是一个慷慨布施的老好人。”
    马丁瞥了瞥两个佣兵：“你要我当着他们的面继续说吗？”
    格伦赶紧给两人结了账，不过给钱时双方又是一阵讨价还价，让那两个人脸色不忿。
    支走两个雇工，格伦反手关上门，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您继续说。”
    “之前的诅咒，我叫它‘蓝舌病’，这种病不会传染给人，只会在牛和羊之间传播。”
    “然而，你和肖恩都被传染了……”
    格伦皱起眉，有些摸不着头脑：“您说这种诅咒不会传人，为什么我还会被感染？这没道理啊。”
    “原因我不是说了吗？这个不会传给人。”
    马丁看向对方：“所以，你和肖恩不是常规意义上的人。”
    格伦仿佛想到了什么，嘴里喃喃道：“您肯定哪里弄错，怎么可能是这样……别开玩笑了！”
    “那么请告诉我，你的母亲是什么情况？”
    “我母亲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女人，生下我后就死了，我没有见过她，这种情况联邦不算少见。”
    “哦？所以其他人见过你的母亲吗？”
    “……”
    “我在这幢老宅子下找到了一个埋在地下的棺材，里头有这个。”
    马丁将一个留着长发的灰色人颅骨放在桌上。
    只是这人头骨偏偏长着两只弯曲的羊角，看起来颇为诡异。
    “下面还有其他的骨骼，足够凑成一个完整的女性躯体。”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你父亲不愿意让你们知道母亲……她的确死了，但她也有着一个特殊的身份。”
    “她是一种有缺陷的特殊超凡者，是人与神眷或是魔物混血而生的存在，超凡者通常称呼这一群体为坎比翁。坎比翁的出生，必定伴随着母体的死亡。”
    “你父亲与母亲生下了两个孩子，同样也是坎比翁，一个天生残缺，一个相对健康。”
    “你们天生拥有对羊的亲和，因为你们体内也有一部分羊的血……”
    马丁点到即止。
    格伦则是捏紧拳头，用力摇着头，脸色苍白无比：“先生，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我对一个家族的伦理历史没有兴趣，这只是中途的偶然发现。”
    “这么说也许有点多管闲事……希望你善待肖恩，他虽然相貌丑陋，但可能是最不会害你的人。”
    马丁推门离去。

 第108章 疫虫布鲁托

    在马丁不断施压下，肖恩说出了隐瞒的实情。
    疫虫小羊在牧场出现后，一直在羊群里吸血，羊群们喜欢它，它让羊群变得凶猛勇敢，最初被感染的几头羊都撞破栅栏逃走了。
    肖恩替它们高兴，装作不晓得有这件事，可羊群数目不对让格伦警觉起来。
    他用鞭子狠狠抽打肖恩，让这个羊倌不得不吐露真相。
    发现羊群感染了蓝舌头后，格伦去银行要求保险偿付，结果被皮尔庞特银行拒绝理赔，让他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后来格伦才愤而写信函给探险家协会，扬言这里有魔物出没。
    至于古德曼的白狗艾铎，它的确来过这里，也吓退过小羊，但也仅仅如此。
    白狗口吐人言，送给羊群几个美梦。
    它吹了几个泡泡，有几头羊用脑袋吸走了气泡，每天都在睡觉。
    最讽刺的是，疫虫并不是无中生有或是恰好路过，而是来自于那个被格伦·韦伯引以为豪、亲自选材加工的纽扣牛皮沙发。
    疫虫从沙发里出来打猎吸血，夜晚才会回去。
    ……
    “您是说真的，不是玩笑话？”
    格伦·韦伯脸色很不好看，望向心头好沙发的眼里都是怀疑：“这个沙发，怎么可能是诅咒的源头？”
    “不管你信不信, 我是信的。”
    马丁冷静地说：“请你配合。”
    格伦咬咬牙, 挤出一个笑容：“那我不处理这个诅咒了，可以吗？”
    马丁现在已经进入探险家的角色：“事关联邦安全, 这是超凡魔物事故，已经不是私人问题。”
    在联邦体系里，超凡者身份独立于法律体系之外。
    所以迪莉娅才戏称说，探险家是法外执法者。
    牧场主没有任何办法, 只能放弃之前的挣扎：“好, 好，随您的便。”
    “羊群，快乐屋，沙发, 屋子, 肖恩，您想要干什么就干什么。”
    忽然，马丁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
    “你张开的嘴。”
    “啊？”
    “张开。”
    马丁严肃冷冽的口吻让格伦吓了一跳。
    他赶紧张开上下颚, 露出里面发黄的牙齿。
    马丁目光扫过。
    舌头泛着淡蓝色。
    “自己去照照镜子。”
    马丁只是简单提醒了一句，继而开始观察那三个纽扣牛皮沙发。
    格伦进入盥洗室后发出一声惊叫。
    “该死的……怎么我的舌头也变蓝了？不可能啊……我根本没碰那些羊。”
    他匆匆跑出来，指着嘴里的淡蓝舌头向马丁，神色惶恐：“这是怎么回事？您说我还有救吗？”
    “看情况。”
    马丁心里有个猜测，不过现在这个并不重要。
    “去镇上找个旅店睡一晚，明早回来。到时候我再给你答案。”
    格伦无法忤逆，只得垂头丧气地收拾包裹离开。
    暮色渐渐降临。
    晚上平原风大夜冷，寒风吹过窗户和门缝, 发出有节奏的尖锐呼啸。
    马丁手握大天使左眼, 等待着猎物。
    机械摆钟敲了几下，指针指向凌晨一点。
    客厅的窗户上钻出现一个小小白影, 这是一头比成年人手掌略小的小羊, 它浑身绒毛雪白，看起来人畜无害。
    它就像穿过水流一样挤过玻璃, 小心翼翼沿着墙角一路往里, 左右端详了一下, 确认漆黑的屋子里没有威胁, 它这才跳上沙发，舒舒服服趴下。
    特蕾莎发出提醒：「发现疫虫布鲁托, 等级lv9，是否需要捕获？」
    马丁张开手, 覆盖在小羊形态的疫虫脑袋上。
    疫虫布鲁托也不挣扎，只是抬起头，用一双血色眼眸静静看着马丁。
    「疫虫布鲁托lv9，被其寄生者多为牛、羊，不会传染给人，口腔出现糜烂和深红色区，舌、齿龈、硬腭、颊部粘膜发生水肿，舌发绀如蓝。感染后体温升高、症状凸显，6-14天就会死亡。」
    马丁心中默念：“献祭。”
    疫虫小羊很快融化在手心。
    「献祭完成, 瘟疫女士反应热烈，圣灵之力已赐予。」
    马丁自由点数一栏直接多了36点, 按照提升一级5个自由点的算法，这相当于升了7级。
    现在他已经无须东躲xz，爆发性杀伤力才是最重要的护城河, 36点全点力量。
    力量从85被拉到121点，与英灵森托尔的差距已经很小。
    突破100点这一门槛后，马丁能感觉到自身的肌肉和骨骼都发生了某种强化, 灵具里涌出的超凡之力在全身游曳循环，缓缓进行着持续的生理性增强。
    他意识中有一种全新的自我认知：哪怕不用灵具，纯粹依靠拳头和血肉之躯，他也能随便锤爆地下城的低阶沙傀。
    手臂里反馈着一个强烈的欲求冲动：力量，力量，更多的力量！
    灵具渴求更强的力量加成。
    马丁捏了捏拳头，感受着肌肉骨血里充沛狂野的力量，身体也变得轻盈起来，身体状况从未这么好过。
    他心里默默想着，果然数值怪才是最核心的基础。
    不需要花里胡哨的技巧和绞尽脑汁的布置，只需要简单的战术，最纯粹的瞬间爆发力和数值碾压, 这就是最实用和最有普适性的变强路线。
    ……
    时间还长, 马丁点亮了煤油灯和壁炉，在宅子里来回踱步。
    在地下室的一片木地板下，他的「路径成像」魔术发现了一点小小的异常。
    这一晚，他此前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
    第二天直到中午，格伦·韦伯才从镇子上返回牧场，他回来时还带着两个像是佣兵的男人，两人都扛着枪。
    “马丁先生，这里的情况是……”格伦带着两个帮手，仍然有些忐忑不安。
    “诅咒解除，魔物已经被我消灭。”
    马丁言简意赅：“不过，我还有一点额外发现得告诉你。”
    “在此之前，我需要知道，老韦伯之前是怎么捡到肖恩的？”
    “和肖恩有关？”
    格伦顿时大怒：“我就知道，这混账迟早会惹祸！他根本就不明白什么叫人，他只会给羊擦屁股，学羊一样地叫，就是个纯粹的怪胎。”
    “回答问题。”
    马丁打断他的咒骂。
    “……我父亲，当年是在羊圈里找到这家伙的，那时候他还是个婴儿，我还没出生，说起来算是同一年，肖恩应该也三十三岁了。”
    格伦放下背上旅行袋，从酒柜翻出一瓶方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我父亲说，他生在我们的羊圈里，上天希望我们仁慈，所以就收养了他。”
    “据我所知，老韦伯并不是一个慷慨布施的老好人。”
    马丁瞥了瞥两个佣兵：“你要我当着他们的面继续说吗？”
    格伦赶紧给两人结了账，不过给钱时双方又是一阵讨价还价，让那两个人脸色不忿。
    支走两个雇工，格伦反手关上门，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您继续说。”
    “之前的诅咒，我叫它‘蓝舌病’，这种病不会传染给人，只会在牛和羊之间传播。”
    “然而，你和肖恩都被传染了……”
    格伦皱起眉，有些摸不着头脑：“您说这种诅咒不会传人，为什么我还会被感染？这没道理啊。”
    “原因我不是说了吗？这个不会传给人。”
    马丁看向对方：“所以，你和肖恩不是常规意义上的人。”
    格伦仿佛想到了什么，嘴里喃喃道：“您肯定哪里弄错，怎么可能是这样……别开玩笑了！”
    “那么请告诉我，你的母亲是什么情况？”
    “我母亲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女人，生下我后就死了，我没有见过她，这种情况联邦不算少见。”
    “哦？所以其他人见过你的母亲吗？”
    “……”
    “我在这幢老宅子下找到了一个埋在地下的棺材，里头有这个。”
    马丁将一个留着长发的灰色人颅骨放在桌上。
    只是这人头骨偏偏长着两只弯曲的羊角，看起来颇为诡异。
    “下面还有其他的骨骼，足够凑成一个完整的女性躯体。”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你父亲不愿意让你们知道母亲……她的确死了，但她也有着一个特殊的身份。”
    “她是一种有缺陷的特殊超凡者，是人与神眷或是魔物混血而生的存在，超凡者通常称呼这一群体为坎比翁。坎比翁的出生，必定伴随着母体的死亡。”
    “你父亲与母亲生下了两个孩子，同样也是坎比翁，一个天生残缺，一个相对健康。”
    “你们天生拥有对羊的亲和，因为你们体内也有一部分羊的血……”
    马丁点到即止。
    格伦则是捏紧拳头，用力摇着头，脸色苍白无比：“先生，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我对一个家族的伦理历史没有兴趣，这只是中途的偶然发现。”
    “这么说也许有点多管闲事……希望你善待肖恩，他虽然相貌丑陋，但可能是最不会害你的人。”
    马丁推门离去。

 第109章 「海珀诺瓦」

    半个月后的一天下午，马丁盯梢时间到期，正式回西区汇报。
    “……情况就是这样。”
    马丁将自己写的报告递给芭芭拉。
    任务发起者是迪莉娅，但她人还未从宝石城回来，马丁也只能将纸质报告交给芭芭拉，让其先留档做任务注销。
    “这件任务副会长给我说过，设定的任务报酬是50金镑。加上两个任务，你的积分现在是6分。”
    芭芭拉从金属抽屉里翻出一个信封，递了过来。
    连同上次疫虫布鲁托事件，两个任务，马丁入袋70金镑。背靠组织的超凡者只要愿意冒一点点风险，就不会陷入贫穷的窘境。
    门口忽然传来一个久违声音。
    “码头的任务交接了吗？进来和我讲讲。”
    迪莉娅从外面匆匆进来。
    她穿件长款灰色毛呢外套，系了条格子围巾，鬈发披在肩上，手拎一个褐色皮箱。迪莉娅快步从走廊路过，径直走入会客大厅。
    马丁赶紧跟在她身后进去。
    “留里克那边情况怎么样？”
    迪莉娅脱下外套和围巾，随手挂在衣帽架上。
    马丁当即陈述道：“总体而言，留里克保持外松内紧的状态，对外尽量安抚码头工人，取消了此前的精简雇员计划。”
    “基金会的综合性码头正在改建，留里克这边沿用之前的码头规章，更重视稳定。”
    “鱼人内部倒是越来越紧张。”
    “古德曼被总部派过来，是要调查南方海运部的贪腐问题。”
    “南方海运部属的三十名鱼人船长普遍存在严重贪污问题，他们克扣水手薪水，辱骂殴打船员, 海外航行时甚至还会接私活儿。”
    “以前的鱼人职员比较能忍, 年轻一代鱼人不肯屈服，性格刚烈。现在他们也可以去沃尔夫或者海根公司谋生, 这也是有底气的原因。”
    “鱼人水手们联合起来向总公司实名投诉，鱼人的地下城「噩梦海沟」那边也有许多鱼人响应，这件事在鱼人一族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古德曼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过来的。”
    马丁简明扼要地说：“不过古德曼来之后，一直没有正式动手, 每天都是遛狗、散步和去西区联和大道的中心剧院看喜剧。”
    “南方海运部的部长拉森·霍桑和他的常务秘书乔金·格鲁经常作陪, 他们应该也有点捉摸不透古德曼的态度，所以一直很小心。”
    迪莉娅抓起火钳，给壁炉加了两块木炭，炉子里的火焰渐渐高起来。
    “光是在那地方用眼睛看, 可看不到这么多东西。看来, 你的朋友们给了你很多内幕消息。”
    她打开玻璃酒柜，从里面取出一个长颈酒瓶，用给自己倒了一杯, 又给马丁到了半杯。
    “让你过去盯着看来没错。”
    马丁接过酒杯，也不否认。
    他的情报一部分来自古斯塔夫，一部分来自猪人约克，还有一小部分是从码头工人和渔民口中了解。
    不同视角会产生不一样判断，多几个角度解读，得出的结果相对会不那么偏颇。
    “我在宝石城遇见了萨拉夫人，她在那边受邀参与联邦医院协会的重要会议，她还问起你, 对你印象很不错。”
    迪莉娅喝着酒, 露出若有若无的笑容。
    马丁立即反应：“萨拉夫人是一个优秀的社交活动家，她对所有人都不吝啬夸赞。”
    “谁知道呢？”
    迪莉娅肩膀动了动：“这次我去总部开了个会, 耗时两周半, 除去一部分流程性质的事务之外，主要就是一个重要会议。萨拉夫人参与的联邦医院协会会议, 和我们也有内在联系。”
    “会议内容很多, 我做了不少记录, 也印了一些内容。”
    她背依墙壁, 指了指桌上的皮箱。
    “里德出访环海四国谈合作，目前得我一个人来梳理成册, 给你们做一个基本的扫盲和梳理。”
    “我来帮你。”马丁主动请缨。
    “那还等什么，动起来。”
    迪莉娅翻开皮箱, 将里面一本本笔记翻了出来。
    两人开始忙碌工作。
    整理资料时，马丁也阅读到了探险家协会总部的第一手资料。
    这次总部会议围绕着一种名为「海珀诺瓦」的力量展开。
    「海珀诺瓦」是超凡者们研究的重大课题之一，这种能量等级是目前已知最高的存在，蒸汽机和魔潮与其相比，就像是沙砾之于沙漠。
    可惜人们对其的理解认知也相当有限，只是通过远古的遗迹和零星记录、特殊文物进行了解和尝试。很长时间里，人类对其的探索研究都处于停滞状态，但从未减少过投入。
    原因也简单。
    「海珀诺瓦」是一种自然界存在的超凡力量，它无处不在, 游离展现在各种空间中。若是能够将其解析和利用，理论上就能拥有一个能制造超凡之物的机床, 它是人类崛起追赶眷族的关键之一。
    但是这种层级的力量，以如今时代的技术认知水平，人类根本没有自主破译研发的能力, 所以协会就将寻求于各种欧帕兹的助力。
    既然「海珀诺瓦」的力量曾经多次在这个世界留下痕迹，那么必定就有人使用过。
    耗费了几十年光景后，在前不久, 研究者们终于有了决定性突破。
    「海珀诺瓦」的“超凡级光束”已经被学者们用欧帕兹收集储存成功，应用于大型器械后，成果斐然。
    在工程师和炼金术学者的设计下，超凡级光束甚至能够直接在城墙、房屋、船只和蒸汽车上构建出魔术。这种曾经独属于天国、英灵、泰坦和龙的伟大力量，现在也被人类触碰到了权杖把柄。
    虽然对“超凡级光束”应用开发仍在初级阶段，但这一突破带来的振奋鼓舞和畅想未来，却是划时代性的。
    “……我有个疑问。”
    马丁一边分页装订，一边说：“这件事，神眷们不可能不知道。他们就无动于衷，任凭我们捣鼓这么多年吗？”
    “他们当然一清二楚。”
    迪莉娅用钢笔誊抄着条目，她的字迹工整而隽秀，看起来很舒服。
    “神眷们比我们更了解「海珀诺瓦」。”
    “这种力量，和天堂之门投射的力量属于同源, 或者说，这本就是天国之力的某种原型。”
    “知道的越多, 越是谨慎敬畏。”
    迪莉娅轻声说着：“神眷喜欢魔潮, 那是一种稳固可预见的力量, 能让他们随意拿捏。我们要的是「海珀诺瓦」，唯有这种危险不可知的力量，才能带来更多的机会和变化。”
    “其实我们和神眷双方都明白，他们要维持秩序，我们想改变秩序。但至少现目前，我们彼此还是处于一个平衡点上。”
    “「海珀诺瓦」到底能不能凿出一条路，谁都不知道，但既然能利用，那就不能放弃这机会。”
    “这种超凡光束收集起来很缓慢，而且需要特殊的欧帕兹道具，使用也有诸多限制。一不小心就会逸散，它们会继续穿梭空间。”
    “记得以前有一个知名神眷贵族说，他很乐意我们去攻坚「海珀诺瓦」，因为这样有了稳定成熟的结果之后，他们就能直接拿来使用，不用浪费时间和精力。”
    摘桃子？
    但马丁又意识到不是这么简单。
    在如今大环境下，人类不可能做到完全保密。
    神眷无处不在。
    除非将这项技术永远封存，只要有人还在用，那么迟早会被神眷挖到手。
    他们根本不担心，反而鼓励人类去当尝试新技术的先锋。
    “就像魔潮，这种力量本来是人类最先找到，但很快就变成了神眷的。由于资源优势，他们对应用的开发进度更是超过了我们。”
    迪莉娅嘴上说着：“这群混蛋就是强盗，等着我们造出锋利的刀剑，他们准会过来抢夺。”
    “我们只要不想全面开战，就不得不妥协。”
    马丁迟疑片刻，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定要和所有神眷阵营对立？”
    “不同种族会产生天然的对立隔阂，神眷内部再有分歧，面对人类时利益还是统一的。”迪莉娅理所当然地说着。
    马丁却不这么认为。
    鼎盛时期被其他神眷肢解分化的鼠人，一直高高在上的牛头人，小心谨慎的猪人，潜伏爪牙的狼人……这些神眷怕是都巴不得对方死。
    人类唯一的问题在于，暂时拿不出相应价码。
    只要价格合适，鼠人昔日的下场未必不会在另一个群体里重现。

 第109章 「海珀诺瓦」

    半个月后的一天下午，马丁盯梢时间到期，正式回西区汇报。
    “……情况就是这样。”
    马丁将自己写的报告递给芭芭拉。
    任务发起者是迪莉娅，但她人还未从宝石城回来，马丁也只能将纸质报告交给芭芭拉，让其先留档做任务注销。
    “这件任务副会长给我说过，设定的任务报酬是50金镑。加上两个任务，你的积分现在是6分。”
    芭芭拉从金属抽屉里翻出一个信封，递了过来。
    连同上次疫虫布鲁托事件，两个任务，马丁入袋70金镑。背靠组织的超凡者只要愿意冒一点点风险，就不会陷入贫穷的窘境。
    门口忽然传来一个久违声音。
    “码头的任务交接了吗？进来和我讲讲。”
    迪莉娅从外面匆匆进来。
    她穿件长款灰色毛呢外套，系了条格子围巾，鬈发披在肩上，手拎一个褐色皮箱。迪莉娅快步从走廊路过，径直走入会客大厅。
    马丁赶紧跟在她身后进去。
    “留里克那边情况怎么样？”
    迪莉娅脱下外套和围巾，随手挂在衣帽架上。
    马丁当即陈述道：“总体而言，留里克保持外松内紧的状态，对外尽量安抚码头工人，取消了此前的精简雇员计划。”
    “基金会的综合性码头正在改建，留里克这边沿用之前的码头规章，更重视稳定。”
    “鱼人内部倒是越来越紧张。”
    “古德曼被总部派过来，是要调查南方海运部的贪腐问题。”
    “南方海运部属的三十名鱼人船长普遍存在严重贪污问题，他们克扣水手薪水，辱骂殴打船员, 海外航行时甚至还会接私活儿。”
    “以前的鱼人职员比较能忍, 年轻一代鱼人不肯屈服，性格刚烈。现在他们也可以去沃尔夫或者海根公司谋生, 这也是有底气的原因。”
    “鱼人水手们联合起来向总公司实名投诉，鱼人的地下城「噩梦海沟」那边也有许多鱼人响应，这件事在鱼人一族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古德曼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过来的。”
    马丁简明扼要地说：“不过古德曼来之后，一直没有正式动手, 每天都是遛狗、散步和去西区联和大道的中心剧院看喜剧。”
    “南方海运部的部长拉森·霍桑和他的常务秘书乔金·格鲁经常作陪, 他们应该也有点捉摸不透古德曼的态度，所以一直很小心。”
    迪莉娅抓起火钳，给壁炉加了两块木炭，炉子里的火焰渐渐高起来。
    “光是在那地方用眼睛看, 可看不到这么多东西。看来, 你的朋友们给了你很多内幕消息。”
    她打开玻璃酒柜，从里面取出一个长颈酒瓶，用给自己倒了一杯, 又给马丁到了半杯。
    “让你过去盯着看来没错。”
    马丁接过酒杯，也不否认。
    他的情报一部分来自古斯塔夫，一部分来自猪人约克，还有一小部分是从码头工人和渔民口中了解。
    不同视角会产生不一样判断，多几个角度解读，得出的结果相对会不那么偏颇。
    “我在宝石城遇见了萨拉夫人，她在那边受邀参与联邦医院协会的重要会议，她还问起你, 对你印象很不错。”
    迪莉娅喝着酒, 露出若有若无的笑容。
    马丁立即反应：“萨拉夫人是一个优秀的社交活动家，她对所有人都不吝啬夸赞。”
    “谁知道呢？”
    迪莉娅肩膀动了动：“这次我去总部开了个会, 耗时两周半, 除去一部分流程性质的事务之外，主要就是一个重要会议。萨拉夫人参与的联邦医院协会会议, 和我们也有内在联系。”
    “会议内容很多, 我做了不少记录, 也印了一些内容。”
    她背依墙壁, 指了指桌上的皮箱。
    “里德出访环海四国谈合作，目前得我一个人来梳理成册, 给你们做一个基本的扫盲和梳理。”
    “我来帮你。”马丁主动请缨。
    “那还等什么，动起来。”
    迪莉娅翻开皮箱, 将里面一本本笔记翻了出来。
    两人开始忙碌工作。
    整理资料时，马丁也阅读到了探险家协会总部的第一手资料。
    这次总部会议围绕着一种名为「海珀诺瓦」的力量展开。
    「海珀诺瓦」是超凡者们研究的重大课题之一，这种能量等级是目前已知最高的存在，蒸汽机和魔潮与其相比，就像是沙砾之于沙漠。
    可惜人们对其的理解认知也相当有限，只是通过远古的遗迹和零星记录、特殊文物进行了解和尝试。很长时间里，人类对其的探索研究都处于停滞状态，但从未减少过投入。
    原因也简单。
    「海珀诺瓦」是一种自然界存在的超凡力量，它无处不在, 游离展现在各种空间中。若是能够将其解析和利用，理论上就能拥有一个能制造超凡之物的机床, 它是人类崛起追赶眷族的关键之一。
    但是这种层级的力量，以如今时代的技术认知水平，人类根本没有自主破译研发的能力, 所以协会就将寻求于各种欧帕兹的助力。
    既然「海珀诺瓦」的力量曾经多次在这个世界留下痕迹，那么必定就有人使用过。
    耗费了几十年光景后，在前不久, 研究者们终于有了决定性突破。
    「海珀诺瓦」的“超凡级光束”已经被学者们用欧帕兹收集储存成功，应用于大型器械后，成果斐然。
    在工程师和炼金术学者的设计下，超凡级光束甚至能够直接在城墙、房屋、船只和蒸汽车上构建出魔术。这种曾经独属于天国、英灵、泰坦和龙的伟大力量，现在也被人类触碰到了权杖把柄。
    虽然对“超凡级光束”应用开发仍在初级阶段，但这一突破带来的振奋鼓舞和畅想未来，却是划时代性的。
    “……我有个疑问。”
    马丁一边分页装订，一边说：“这件事，神眷们不可能不知道。他们就无动于衷，任凭我们捣鼓这么多年吗？”
    “他们当然一清二楚。”
    迪莉娅用钢笔誊抄着条目，她的字迹工整而隽秀，看起来很舒服。
    “神眷们比我们更了解「海珀诺瓦」。”
    “这种力量，和天堂之门投射的力量属于同源, 或者说，这本就是天国之力的某种原型。”
    “知道的越多, 越是谨慎敬畏。”
    迪莉娅轻声说着：“神眷喜欢魔潮, 那是一种稳固可预见的力量, 能让他们随意拿捏。我们要的是「海珀诺瓦」，唯有这种危险不可知的力量，才能带来更多的机会和变化。”
    “其实我们和神眷双方都明白，他们要维持秩序，我们想改变秩序。但至少现目前，我们彼此还是处于一个平衡点上。”
    “「海珀诺瓦」到底能不能凿出一条路，谁都不知道，但既然能利用，那就不能放弃这机会。”
    “这种超凡光束收集起来很缓慢，而且需要特殊的欧帕兹道具，使用也有诸多限制。一不小心就会逸散，它们会继续穿梭空间。”
    “记得以前有一个知名神眷贵族说，他很乐意我们去攻坚「海珀诺瓦」，因为这样有了稳定成熟的结果之后，他们就能直接拿来使用，不用浪费时间和精力。”
    摘桃子？
    但马丁又意识到不是这么简单。
    在如今大环境下，人类不可能做到完全保密。
    神眷无处不在。
    除非将这项技术永远封存，只要有人还在用，那么迟早会被神眷挖到手。
    他们根本不担心，反而鼓励人类去当尝试新技术的先锋。
    “就像魔潮，这种力量本来是人类最先找到，但很快就变成了神眷的。由于资源优势，他们对应用的开发进度更是超过了我们。”
    迪莉娅嘴上说着：“这群混蛋就是强盗，等着我们造出锋利的刀剑，他们准会过来抢夺。”
    “我们只要不想全面开战，就不得不妥协。”
    马丁迟疑片刻，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定要和所有神眷阵营对立？”
    “不同种族会产生天然的对立隔阂，神眷内部再有分歧，面对人类时利益还是统一的。”迪莉娅理所当然地说着。
    马丁却不这么认为。
    鼎盛时期被其他神眷肢解分化的鼠人，一直高高在上的牛头人，小心谨慎的猪人，潜伏爪牙的狼人……这些神眷怕是都巴不得对方死。
    人类唯一的问题在于，暂时拿不出相应价码。
    只要价格合适，鼠人昔日的下场未必不会在另一个群体里重现。

 第110章 稳稳的幸福

    马丁和迪莉娅弄了一整晚的材料。
    忙碌完毕，天色已经泛白。
    迪莉娅捋了捋头发：“我送你，顺便出去吹吹风。”
    蒸汽车驶出金喙鸟俱乐部外的空地，一路朝南开去。
    说是兜风，但她并没有摇下窗户，车内不算寒冷。
    迪莉娅的眉间和嘴角浮现出难以掩饰的疲倦。
    中途窜出来几条找食的野狗，车子不得不连续刹车，后来索性降低了车速。
    马丁不由联想到：“古德曼的那条狗，艾铎，在铁轨的变异犬、码头的死者、牧场的羊群边都出没过。它是什么来历？”
    “只知道是古德曼的宝贝，那个老鱼人很喜欢那条狗。”迪莉娅摇头。
    “感觉古德曼在找什么东西。”
    马丁提出自己的猜想：“他的狗出没在格瑞普市各地，他自己却每天看戏和散步，被南方海运部的人盯着。这条狗会不会是他的眼线？”
    “有可能。”
    迪莉娅嗯了一声：“古德曼年轻时曾经是远洋团军官，那可是一群从血里杀出来的家伙，他二十多年前就退役回到留里克公司就职，但还是不容小觑……你对古德曼很在意？”
    “他太安静了。”
    马丁看向窗外：“古德曼作为监事来到南方海运部，一直逗留在港镇，既没有立即彻查海运部，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总感觉他有别的打算。”
    旁边的女上司笑了一声：“活在当下，马丁。这样会少不少烦恼，我们终究只能做能力范围内的事。”
    这倒是联邦普遍存在的一个态度。
    不止迪莉娅，之前的猪人约克，博努奇都是这样说过。
    马丁摇头：“我只是想尽快找出有威胁的敌人。”
    女上司手指灵活地转动操纵杆：“这个世界上遍地都是敌人，很难将他们一个个处理掉。”
    “所以先找出最危险的那个，除掉一个, 其他敌人就会观望迟疑, 就能获得一段时间的平稳过渡期。”
    “很有想象力的想法。”
    迪莉娅有些意外：“你的激进思路和外貌反差可不小。”
    车子缓缓停在白桦木公寓外。
    “到了，睡个好觉。”
    马丁没有立即下车：“你还欠我一个约会。”
    迪莉娅一脸歉意：“最近太忙, 可能得之后才有时间，你再等我一个月。”
    “不行，现在就要。”
    “现在？”
    “有一个节省时间的简单办法。”
    马丁指了指自己的脸。
    迪莉娅皱起眉：“你这是得寸进尺。”
    马丁就是一动不动，没有得到答复就绝不下车。
    “真是的……”
    最后她犹豫了片刻, 左看右看, 确认没其他人在侧，这才在马丁脸上飞速啄了一下。
    这回马丁没有乱来，只是静静感受着对方嘴唇的温热和柔软。
    迪莉娅抬起左手食指，仿佛掩饰般的警告说：“约会的事, 禁止在协会里声张。工作是工作, 私生活是私生活，一码归一码，明白吗？”
    “明白。”
    马丁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是很严肃的问题。下车！”迪莉娅催促。
    马丁推开车门下去, 蒸汽车轰隆发动。
    女上司驾车飞速逃走。
    直到走入地下室，马丁才回过神，差点忘了件重要事。
    看看好感度。
    不，英灵反应进度。
    「英灵反应：8\/10。」
    稳稳提升了1点。
    让马丁进一步确认的是，他对迪莉娅的确是喜欢的，不仅仅是为了英灵觉醒。
    否则他才不肯浪费那么多时间，半夜猎魔，港镇盯梢, 又是熬夜做资料……
    这是女友才有的待遇。
    ……
    一觉睡醒已经是日上三竿, 通风口里投射的阳光照在被子上，映出三个耀眼的白色方块。
    马丁洗漱后抓起桌上旅行背包, 消失在房间里。
    今天的砂与海之城依旧一片和睦, 沙傀们在沙丘上走来走去，充当饲养者的移动充电器。
    与此前不同的地方在于, 马丁进来的坐标附近已经多了一大片小树林。
    这上百棵小树苗长到五米以上, 都是松树和橡树, 它们树皮上生长着一种蜿蜒的蓝色纹路, 显出与外界同类的内在区别。
    “马丁先生。”
    佐伊踏着小皮鞋从一旁跑过来。
    她如今习惯了地下城的生活，倒是过得非常惬意, 吃喝有马丁准备。佐伊平时就到处收集海枯石，养水晶虫, 偶尔自己打打小怪，稍微活动一下筋骨。
    当然，每天的日记依旧是不可或缺的。
    里面的主角只有两个，一个是佐伊本人，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位年轻人。
    她已经渐渐从最初的现实主义日志过渡，进入了各种魔幻畅享领域。在日记里，佐伊和马丁作为女主男主一同到处冒险打怪，拯救受难者，已经是很常见的主线元素……
    魔幻日记是魔幻, 现实到底还是现实。
    面对马丁真人时，她还是会有一些小小紧张。
    “您又要让巨人种树了吗？它们长得好快, 一个月就这么高了。”
    少女看向旁边的小树林：“只要它们长起来，您就可以砍树，用来造房子了。我能感觉到, 它们拥有很强的生命力。”
    “它们不是用来造房。”
    马丁纠正佐伊的说法：“是用来改造这座地下城的重要生态。佐伊，牧树人要种树了，你躲开一点。”
    “噢好的。”
    少女走得远远的, 抱起水晶虫坐在一块石头上。
    马丁将背上的旅行袋放在沙地上，倒出一大堆的松果和橡子。
    他下达指令，划定区域，种树开始。
    中枢塔在摇晃中渐渐变化成人造牧树人的模样，它从沙里游了过来。
    拥有石质躯体的树人四只手臂舒张，一股强大力量吸起沙地上的种子，将它们全部悬浮半空。
    接着种子彼此迅速移动，犹如被排兵布阵的棋子。
    同一时间，地面也被看不见的力量压出了一个个凹陷的锥形小坑。
    被调整好方位和空间的松果和橡子缓缓落地，坠入地上沙坑中。
    沙砾被看不见的手带动，轻轻盖住了坑洞。
    这时，牧树人扬起粗壮的四臂, 猛地锤入地面！
    一股恐怖的圆形冲击波在沙丘之下震荡。
    马丁「路径成像」展开, 看得清楚。
    16号手臂里的澎湃超凡之力犹如墨汁一样浸入沙中，分化出丝丝缕缕的径的轨迹，它们朝地下深处疯狂蔓延的姿态犹如一片巨大雷击纹。
    不多久，原本干燥松散的沙砾渐渐湿润, 从地下渗出蓝色液体。
    这些蓝色液体均匀分布，包围着一个个种下树种的小坑，它们分成数股，被下面树种迅速吸收。
    马丁首次看到这一幕时十分吃惊。
    这些液体是地下城海形态的海水，它们就像是蓝色的铜和水银在流淌，居然被16号引流了过来。
    他细心观察后渐渐发现，这种沉重液体里面的确混合了液态金属，各种金属以液态交融成海洋，但里面又被另一种均匀分部的不明物质所影响，让金属无法凝固和塑形。哪怕提取切割一部分海水，将其单独放置也没用。
    原因就在于，蓝色金属海是被整个地下城的某种引力影响。
    这些金属液被牧树人当做营养液培养小树。
    或者说，砂与海之城的海，或许本就是为了种树而积蓄调制的巨型营养液。
    马丁最初有点疑惑：树是这样种的吗？这些树真不会重金属中毒？
    然而人造牧树人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不要挑战专业人士的职业。
    肉眼可见，沙坑里渐渐钻出一颗颗细嫩小树苗。这些树苗表面长着一层淡淡的蓝色纹路，就像是某种画上去的鲜艳图腾。
    牧树人这时抬起四臂，二十根黄铜手指张开，仿佛对天上看不见的太阳祈祷。
    它珊瑚石雕一样的树冠散发出绿色微光。
    微光凝聚压缩，变成一团翠绿欲滴的光球，猛地冲天而起，形成一道突破苍穹的绿色光炮！
    哪怕第二次目睹，马丁还是看得心里卧槽。
    种树种出这种动静……那是真的牛逼。
    难怪三首龙将16号用来垫桌脚，不，用来扛中枢塔。
    这种程度的能量损耗，就真只用来种树，实在是太奢侈了。
    地下城也供不起这种败家子啊……
    16号对天空开炮后，这片区域很快下起了细雨。
    雨是绿色的，带着一缕缕清风。
    细风柔雨交织下，树苗们开始继续拔伸身高，努力朝上延伸，到了近两米的高度才停止了疯狂生长。
    人造牧树人16号收起了四肢与树冠，又恢复成那座白色的高塔。
    它的能量槽倒是消耗很少。
    马丁看向身后，初具规模的小树林散发着勃勃生机，它们的特殊之处，连有生命序列的佐伊都没看出来。
    ……
    lv1：复苏树林（242\/）
    天赋：
    （超快速生长：得到复苏之风的祝福，迅速进入成熟期）
    义体：不可装配。
    魔术：聚集（1\/1）。
    「聚集」——得到复苏之风的祝福，非常缓慢地持续吸收附近空间中的游离能量，将其固定在体内。（1\/100）
    综合评级：g
    ……
    种树计划从一个月前砂与海之城彻底封闭时就正式开始了。
    人造牧树人16号启用后，马丁就决定做个尝试。
    煤炭、石油和天燃气等传统能源在联邦价格昂贵，哪怕有足够的金钱，大量购买再送入地下城也会很醒目，但种树可以做一个优先尝试。
    于是马丁去郊外的森林和丘陵地带，收集了不少松果和橡子，这些树种易于获得，而且数量很多。
    种树不必手动操控人造牧树人，16号本身就是为此而生。
    它将马丁收集的种子第一次进行了播种，整个过程也是让马丁大受震撼，只能说泰坦大概属于根正苗红的工业党，连造出来种树的机械都是这种级别的大功率家伙。
    这一批小树林生长出来，马丁立即意识到其背后的巨大价值。
    复苏树林简直就是可再生电池！
    它们能不断汲取环境中的各种能量，只要种的树够多，规模够大，就可能从量变达到质变！
    最关键的是，这些树林本身就是能量承载物，是短时间可再生的煤炭和石油。
    拥有「拾荒者」魔术的人造牧树人，完全可以用它们来强化躯体，增强能量转换效率。
    如此就是一个非常优质的良性循环。
    那么问题来了，三首龙为什么完全放弃了这一条路？
    马丁估摸着，主要原因可能还是太慢。
    以聚集魔术完全蓄满为标准，一轮种树要生长起来，目前看起来至少要两个月。
    种树，培养16号，继续种树，等待……这实在太慢。
    况且人造牧树人哪怕再强，依旧只是个功能性机械，对三首龙而言太过鸡肋。
    缓慢种树积累，哪有直接打劫来得快？
    绝大多数龙族一向讨厌等待，他们热衷于简单粗暴的劫掠式致富。
    不过马丁很喜欢这种可预期的稳稳幸福。
    他决定，先种够第一阶段的一万棵树，看看满足第一个数量条件后有什么效果。

 第110章 稳稳的幸福

    马丁和迪莉娅弄了一整晚的材料。
    忙碌完毕，天色已经泛白。
    迪莉娅捋了捋头发：“我送你，顺便出去吹吹风。”
    蒸汽车驶出金喙鸟俱乐部外的空地，一路朝南开去。
    说是兜风，但她并没有摇下窗户，车内不算寒冷。
    迪莉娅的眉间和嘴角浮现出难以掩饰的疲倦。
    中途窜出来几条找食的野狗，车子不得不连续刹车，后来索性降低了车速。
    马丁不由联想到：“古德曼的那条狗，艾铎，在铁轨的变异犬、码头的死者、牧场的羊群边都出没过。它是什么来历？”
    “只知道是古德曼的宝贝，那个老鱼人很喜欢那条狗。”迪莉娅摇头。
    “感觉古德曼在找什么东西。”
    马丁提出自己的猜想：“他的狗出没在格瑞普市各地，他自己却每天看戏和散步，被南方海运部的人盯着。这条狗会不会是他的眼线？”
    “有可能。”
    迪莉娅嗯了一声：“古德曼年轻时曾经是远洋团军官，那可是一群从血里杀出来的家伙，他二十多年前就退役回到留里克公司就职，但还是不容小觑……你对古德曼很在意？”
    “他太安静了。”
    马丁看向窗外：“古德曼作为监事来到南方海运部，一直逗留在港镇，既没有立即彻查海运部，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总感觉他有别的打算。”
    旁边的女上司笑了一声：“活在当下，马丁。这样会少不少烦恼，我们终究只能做能力范围内的事。”
    这倒是联邦普遍存在的一个态度。
    不止迪莉娅，之前的猪人约克，博努奇都是这样说过。
    马丁摇头：“我只是想尽快找出有威胁的敌人。”
    女上司手指灵活地转动操纵杆：“这个世界上遍地都是敌人，很难将他们一个个处理掉。”
    “所以先找出最危险的那个，除掉一个, 其他敌人就会观望迟疑, 就能获得一段时间的平稳过渡期。”
    “很有想象力的想法。”
    迪莉娅有些意外：“你的激进思路和外貌反差可不小。”
    车子缓缓停在白桦木公寓外。
    “到了，睡个好觉。”
    马丁没有立即下车：“你还欠我一个约会。”
    迪莉娅一脸歉意：“最近太忙, 可能得之后才有时间，你再等我一个月。”
    “不行，现在就要。”
    “现在？”
    “有一个节省时间的简单办法。”
    马丁指了指自己的脸。
    迪莉娅皱起眉：“你这是得寸进尺。”
    马丁就是一动不动，没有得到答复就绝不下车。
    “真是的……”
    最后她犹豫了片刻, 左看右看, 确认没其他人在侧，这才在马丁脸上飞速啄了一下。
    这回马丁没有乱来，只是静静感受着对方嘴唇的温热和柔软。
    迪莉娅抬起左手食指，仿佛掩饰般的警告说：“约会的事, 禁止在协会里声张。工作是工作, 私生活是私生活，一码归一码，明白吗？”
    “明白。”
    马丁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是很严肃的问题。下车！”迪莉娅催促。
    马丁推开车门下去, 蒸汽车轰隆发动。
    女上司驾车飞速逃走。
    直到走入地下室，马丁才回过神，差点忘了件重要事。
    看看好感度。
    不，英灵反应进度。
    「英灵反应：8\/10。」
    稳稳提升了1点。
    让马丁进一步确认的是，他对迪莉娅的确是喜欢的，不仅仅是为了英灵觉醒。
    否则他才不肯浪费那么多时间，半夜猎魔，港镇盯梢, 又是熬夜做资料……
    这是女友才有的待遇。
    ……
    一觉睡醒已经是日上三竿, 通风口里投射的阳光照在被子上，映出三个耀眼的白色方块。
    马丁洗漱后抓起桌上旅行背包, 消失在房间里。
    今天的砂与海之城依旧一片和睦, 沙傀们在沙丘上走来走去，充当饲养者的移动充电器。
    与此前不同的地方在于, 马丁进来的坐标附近已经多了一大片小树林。
    这上百棵小树苗长到五米以上, 都是松树和橡树, 它们树皮上生长着一种蜿蜒的蓝色纹路, 显出与外界同类的内在区别。
    “马丁先生。”
    佐伊踏着小皮鞋从一旁跑过来。
    她如今习惯了地下城的生活，倒是过得非常惬意, 吃喝有马丁准备。佐伊平时就到处收集海枯石，养水晶虫, 偶尔自己打打小怪，稍微活动一下筋骨。
    当然，每天的日记依旧是不可或缺的。
    里面的主角只有两个，一个是佐伊本人，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位年轻人。
    她已经渐渐从最初的现实主义日志过渡，进入了各种魔幻畅享领域。在日记里，佐伊和马丁作为女主男主一同到处冒险打怪，拯救受难者，已经是很常见的主线元素……
    魔幻日记是魔幻, 现实到底还是现实。
    面对马丁真人时，她还是会有一些小小紧张。
    “您又要让巨人种树了吗？它们长得好快, 一个月就这么高了。”
    少女看向旁边的小树林：“只要它们长起来，您就可以砍树，用来造房子了。我能感觉到, 它们拥有很强的生命力。”
    “它们不是用来造房。”
    马丁纠正佐伊的说法：“是用来改造这座地下城的重要生态。佐伊，牧树人要种树了，你躲开一点。”
    “噢好的。”
    少女走得远远的, 抱起水晶虫坐在一块石头上。
    马丁将背上的旅行袋放在沙地上，倒出一大堆的松果和橡子。
    他下达指令，划定区域，种树开始。
    中枢塔在摇晃中渐渐变化成人造牧树人的模样，它从沙里游了过来。
    拥有石质躯体的树人四只手臂舒张，一股强大力量吸起沙地上的种子，将它们全部悬浮半空。
    接着种子彼此迅速移动，犹如被排兵布阵的棋子。
    同一时间，地面也被看不见的力量压出了一个个凹陷的锥形小坑。
    被调整好方位和空间的松果和橡子缓缓落地，坠入地上沙坑中。
    沙砾被看不见的手带动，轻轻盖住了坑洞。
    这时，牧树人扬起粗壮的四臂, 猛地锤入地面！
    一股恐怖的圆形冲击波在沙丘之下震荡。
    马丁「路径成像」展开, 看得清楚。
    16号手臂里的澎湃超凡之力犹如墨汁一样浸入沙中，分化出丝丝缕缕的径的轨迹，它们朝地下深处疯狂蔓延的姿态犹如一片巨大雷击纹。
    不多久，原本干燥松散的沙砾渐渐湿润, 从地下渗出蓝色液体。
    这些蓝色液体均匀分布，包围着一个个种下树种的小坑，它们分成数股，被下面树种迅速吸收。
    马丁首次看到这一幕时十分吃惊。
    这些液体是地下城海形态的海水，它们就像是蓝色的铜和水银在流淌，居然被16号引流了过来。
    他细心观察后渐渐发现，这种沉重液体里面的确混合了液态金属，各种金属以液态交融成海洋，但里面又被另一种均匀分部的不明物质所影响，让金属无法凝固和塑形。哪怕提取切割一部分海水，将其单独放置也没用。
    原因就在于，蓝色金属海是被整个地下城的某种引力影响。
    这些金属液被牧树人当做营养液培养小树。
    或者说，砂与海之城的海，或许本就是为了种树而积蓄调制的巨型营养液。
    马丁最初有点疑惑：树是这样种的吗？这些树真不会重金属中毒？
    然而人造牧树人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不要挑战专业人士的职业。
    肉眼可见，沙坑里渐渐钻出一颗颗细嫩小树苗。这些树苗表面长着一层淡淡的蓝色纹路，就像是某种画上去的鲜艳图腾。
    牧树人这时抬起四臂，二十根黄铜手指张开，仿佛对天上看不见的太阳祈祷。
    它珊瑚石雕一样的树冠散发出绿色微光。
    微光凝聚压缩，变成一团翠绿欲滴的光球，猛地冲天而起，形成一道突破苍穹的绿色光炮！
    哪怕第二次目睹，马丁还是看得心里卧槽。
    种树种出这种动静……那是真的牛逼。
    难怪三首龙将16号用来垫桌脚，不，用来扛中枢塔。
    这种程度的能量损耗，就真只用来种树，实在是太奢侈了。
    地下城也供不起这种败家子啊……
    16号对天空开炮后，这片区域很快下起了细雨。
    雨是绿色的，带着一缕缕清风。
    细风柔雨交织下，树苗们开始继续拔伸身高，努力朝上延伸，到了近两米的高度才停止了疯狂生长。
    人造牧树人16号收起了四肢与树冠，又恢复成那座白色的高塔。
    它的能量槽倒是消耗很少。
    马丁看向身后，初具规模的小树林散发着勃勃生机，它们的特殊之处，连有生命序列的佐伊都没看出来。
    ……
    lv1：复苏树林（242\/）
    天赋：
    （超快速生长：得到复苏之风的祝福，迅速进入成熟期）
    义体：不可装配。
    魔术：聚集（1\/1）。
    「聚集」——得到复苏之风的祝福，非常缓慢地持续吸收附近空间中的游离能量，将其固定在体内。（1\/100）
    综合评级：g
    ……
    种树计划从一个月前砂与海之城彻底封闭时就正式开始了。
    人造牧树人16号启用后，马丁就决定做个尝试。
    煤炭、石油和天燃气等传统能源在联邦价格昂贵，哪怕有足够的金钱，大量购买再送入地下城也会很醒目，但种树可以做一个优先尝试。
    于是马丁去郊外的森林和丘陵地带，收集了不少松果和橡子，这些树种易于获得，而且数量很多。
    种树不必手动操控人造牧树人，16号本身就是为此而生。
    它将马丁收集的种子第一次进行了播种，整个过程也是让马丁大受震撼，只能说泰坦大概属于根正苗红的工业党，连造出来种树的机械都是这种级别的大功率家伙。
    这一批小树林生长出来，马丁立即意识到其背后的巨大价值。
    复苏树林简直就是可再生电池！
    它们能不断汲取环境中的各种能量，只要种的树够多，规模够大，就可能从量变达到质变！
    最关键的是，这些树林本身就是能量承载物，是短时间可再生的煤炭和石油。
    拥有「拾荒者」魔术的人造牧树人，完全可以用它们来强化躯体，增强能量转换效率。
    如此就是一个非常优质的良性循环。
    那么问题来了，三首龙为什么完全放弃了这一条路？
    马丁估摸着，主要原因可能还是太慢。
    以聚集魔术完全蓄满为标准，一轮种树要生长起来，目前看起来至少要两个月。
    种树，培养16号，继续种树，等待……这实在太慢。
    况且人造牧树人哪怕再强，依旧只是个功能性机械，对三首龙而言太过鸡肋。
    缓慢种树积累，哪有直接打劫来得快？
    绝大多数龙族一向讨厌等待，他们热衷于简单粗暴的劫掠式致富。
    不过马丁很喜欢这种可预期的稳稳幸福。
    他决定，先种够第一阶段的一万棵树，看看满足第一个数量条件后有什么效果。

 第111章 可持续发展

    接下来几天，马丁都沉迷于收集树种。
    马丁这次直接找园艺师和杂货店收购，除去橡果和松子之外，还买到一部分椴树种子和山毛榉种子，这些常见树种相当便宜。
    椴树是联邦城市里常见的道旁树，树种数量充足；山毛榉则是生长缓慢，动辄百年，但木材优质。
    将九千多枚种子搬入地下城，马丁再次启动人造牧树人。
    随着16号那一套拳震沙丘、赞美太阳、开炮式人工降雨流程走完，地下城诞生了第一片绿地。
    棵树占地面积约10万平米，被16号规划成成长宽300多米的一片方形绿林，中间有一条可供行走的道路，如同一个小型森林公园。
    马丁此前特地问过特蕾莎，如果地形变化为海，那这片树林会遭到破坏吗？
    黎明泰坦给出了否定的答复。
    「地形变化不影响复苏树林，复苏之风赐福的乔木具有特殊生长适应性，数量越多，规模越大，产生的群体效应越可观。」
    马丁眼前，树林有了新的描述。
    ……
    lv10：复苏树林（\/）
    天赋：
    （超快速生长：得到复苏之风的祝福，迅速进入成熟期）
    义体：不可装配。
    魔术：聚集（1\/1）。
    「聚集」——得到复苏之风的祝福，较为缓慢地持续吸收附近空间中的游离能量，将其固定在体内。（5\/300）
    综合评级：g
    ……
    lv10和lv1的复苏树林几乎没有区别。
    只有一个词的不同。
    lv1时期是“非常缓慢”，lv10是“较为缓慢”。
    为了这一个词条，人造牧树人消耗了2的能量, 如今能量槽只剩余8。
    马丁前后考虑一番成本。
    按照目前种树消耗比例, 1的能量能种下约5000颗树，那么要继续种颗树, 还得消耗4的能量。
    他最后还是决定，继续种树。
    复苏树林是一种可再生的特殊战略资源，布局越早，后期助力越明显。
    短时间里马丁不准备开启地下城, 三首龙找麻烦也是三年后, 现在正是开荒种树的好时机。
    保留16号4的能量作为保底，再尝试一次。
    他又前后忙碌近一周，这次更是赶赴磨坊镇和海港镇收购种子，总算是凑够了数量。
    砂与海之城此时已经变成了一片泽国, 蔚蓝的金属海洋悠然起伏, 在靠近中枢塔的海域却长出了一大片古怪树林。
    它们虽然还算不上高大，但排列整齐，树干上的蓝色纹路与海洋仿佛一脉相承。
    就如特蕾莎所说, 这片特殊的乔木林完全不受砂与海变化影响，它们强壮的根须扎入了砂与海极深处，稳定树身的平衡。树干只是它们很小的一部分，更为庞大繁密的主体根系钻入到地下深暗之地，如饥似渴地吸取这个世界的游离能量。
    砂与海交替时，复苏树林也只是摇摇晃晃，偶尔会显出下面壮硕浓密的根须，它们的根在下面彼此缠绕, 互相虬结, 就像是无数只互相握紧的手臂。
    马丁眺望着这一片已有雏形的森林。
    ……
    lv21：复苏树林（\/）
    天赋：
    （超快速生长：得到复苏之风的祝福，迅速进入成熟期）
    义体：不可装配。
    魔术：聚集\/丰收（2\/2）。
    「聚集」——得到复苏之风的祝福, 稳定地持续吸收附近空间中的游离能量, 将其固定在体内。（41\/1000）
    「丰收」——得到复苏之风的赞赏，获取赐福果实。
    综合评级：f
    ……
    马丁忍不住挥了一下拳头。
    走发育流果然可行！
    自己对人造牧树人的投入和种树尝试, 现在得到了回报。
    复苏树林如今收集能量的速度大幅度提升, 词条提升到了“稳定”, 而且还蜕变出了第二个魔术, 这就代表了潜力和希望。
    “特蕾莎，给我计算, 复苏树林多久能蓄满能量值。”
    「模拟推演中，请稍等……」
    「经过计算, 该规模复苏树林每天平均可吸附10点能量值，预计还有97日蓄能完毕。」
    “这些蓄能的能量强度如何？”
    「无法判断，需要进行测试才能获得参考结果。」
    既然要做测试实验。
    马丁索性进入中枢塔，开启手动模式。
    人造牧树人再次移动起古旧的躯体。
    16号高大的身躯一靠近复苏树林，马丁还没有任何动作，特蕾莎就给出提示。
    「发现可用能源，是否允许人造牧树人16号进行充能？」
    “允许。”
    随即，16号的一条手臂开始拉伸变形，五根黄铜手指中弹出一根根细长天线, 它们迅速构成一个宽广的网状雷达结构。
    手臂靠近复苏树林，树林里流出一股源源不断的淡淡绿光, 从网状雷达钻入牧树人的手臂之中。
    马丁立即看到，右上角的能量槽变成了绿色，开始缓缓充能。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两分钟, 双方断开了连接，16号的手臂也恢复原状。
    此时复苏树林的「聚集」后面变成了（0\/1000）。
    人造牧树人的能量槽则是提升了2，显示还有6的能量。
    马丁心里计算。
    复苏树林每20点能量值可以给牧树人充能1, 也就是说，1000点能量值蓄满，恰好可以给16号补充50的能源。
    种树的未来优势初见端倪。
    马丁相信，只要持续种下去，进入稳定良性循环后，光靠牧树人16号就能在地下城打造出一大片可再生的活体能源载体。
    倒是第二个觉醒的魔术「丰收」，目前还有点搞不懂，所谓的果实根本没看到影子。
    ……
    种树生活平静而踏实，看着复苏树林每天都在增长的能量值，马丁切实感受到丰收带给人最淳朴简单的愉悦。
    与铤而走险的富贵险中求、费尽力气干掉敌人收获战力品不同，这是一种更加踏实的收获。
    每天马丁会干掉一些海枭头领, 收集一部分海枯石，和佐伊聊天，观看博比特沙虫螅状体啃沙子, 问问英灵森托尔收集海枯石和打猎进展, 一天就这么充实地过去了。
    这样的安谧生活持续一周后，古斯塔夫上门拜访。
    “马丁先生，下午好。”
    古斯塔夫今天穿着一件深蓝色大衣，头戴礼帽，他看起来很有精神。
    最近沃尔夫公司和海根啤酒公司对留里克和罗斯基金会进行了制裁，获得了不少好处，作为主导人的他自然也春风得意。
    “最近实在太忙了，有一件事都忘了告诉您。”
    “记得您之前给我说过，想要再辅导一些有前途的孩子，帮助他们考上好学校。不知道您现在还有空吗？”
    马丁笑着说：“当然，只是之前协会任务繁琐，一直没抽出身来。”
    毕竟第八锁的治愈与授业，还得逐步尝试摸索。
    “太好了。”
    古斯塔夫一脸松了口气的模样：“您不知道，这次其实受是一位颇有交情的朋友所托，我还担心您事务繁忙，没空管这些小事。”
    “如果您现在有空的话，我带您过去和那孩子和他的监护人见一面，聊两句，你看看如何？”
    “好。”
    马丁上了车，跟着古斯塔夫一路来到西区的一座老式尖顶宅邸前。
    这座宅子位于联和大道北侧的公园路——这条路可以说是格瑞普市最古老的街道，介于富人聚集的西区和贸易仓库为主的北区之间。
    能在公园路修建宅邸的，自然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宽敞简洁的会客厅里站了一个面容苍白的中年女性。
    她一身黑色便装，头发盘在脑后，用黑色兜网罩住，没有佩戴任何首饰。这位女士身体站得笔直，眼袋很深的双目里没有什么感情，让人一眼就会想到神职人员或是医生。
    马丁却是有点吃惊：“艾琳主任？”
    “下午好，马丁。”
    格瑞普大学教务主任，艾琳·罗森菲尔德轻声招呼，声调一如既往的又平又短。
    古斯塔夫笑着说：“两位都是相识，我也就不用多介绍了。”
    “其实是这样的，马丁先生，艾琳女士托我请您过来，她因为一些事暂时无法离开这里。但让其他人来找您，又显得失礼和缺乏诚意，所以让我来跑这一趟。”
    马丁倒也没说什么。
    “那我在外面等，你们先谈。”
    古斯塔夫很识趣地告辞离开。
    “托比，客人来了，你的礼貌呢。”艾琳看向后面茶水间的墙角。
    马丁这才注意到，墙角坐着一个少年。
    他看起来大概十三四岁，披着宽大的黑色兜袍，少年眼带很重，眼圈发黑，他无神又麻木地面朝墙面。
    听到提醒，少年缓缓过来，对马丁微微躬身，声音和艾琳近乎同样呆板：“您好，先生。”
    马丁也点点头：“你好。”
    “坐下。”
    艾琳对少年说：“还有，拿出袖子里的小刀。”
    托比这才从袖里摸出一把小尖刀放在桌上，撩开的袖口里，依稀可见手腕上布满陈旧的伤疤。
    少年坐在一旁椅子上，眼神放空，整个人仿佛成了木偶。
    马丁隐隐感觉，这个问题学生可能比哈迪还更棘手。

 第111章 可持续发展

    接下来几天，马丁都沉迷于收集树种。
    马丁这次直接找园艺师和杂货店收购，除去橡果和松子之外，还买到一部分椴树种子和山毛榉种子，这些常见树种相当便宜。
    椴树是联邦城市里常见的道旁树，树种数量充足；山毛榉则是生长缓慢，动辄百年，但木材优质。
    将九千多枚种子搬入地下城，马丁再次启动人造牧树人。
    随着16号那一套拳震沙丘、赞美太阳、开炮式人工降雨流程走完，地下城诞生了第一片绿地。
    棵树占地面积约10万平米，被16号规划成成长宽300多米的一片方形绿林，中间有一条可供行走的道路，如同一个小型森林公园。
    马丁此前特地问过特蕾莎，如果地形变化为海，那这片树林会遭到破坏吗？
    黎明泰坦给出了否定的答复。
    「地形变化不影响复苏树林，复苏之风赐福的乔木具有特殊生长适应性，数量越多，规模越大，产生的群体效应越可观。」
    马丁眼前，树林有了新的描述。
    ……
    lv10：复苏树林（\/）
    天赋：
    （超快速生长：得到复苏之风的祝福，迅速进入成熟期）
    义体：不可装配。
    魔术：聚集（1\/1）。
    「聚集」——得到复苏之风的祝福，较为缓慢地持续吸收附近空间中的游离能量，将其固定在体内。（5\/300）
    综合评级：g
    ……
    lv10和lv1的复苏树林几乎没有区别。
    只有一个词的不同。
    lv1时期是“非常缓慢”，lv10是“较为缓慢”。
    为了这一个词条，人造牧树人消耗了2的能量, 如今能量槽只剩余8。
    马丁前后考虑一番成本。
    按照目前种树消耗比例, 1的能量能种下约5000颗树，那么要继续种颗树, 还得消耗4的能量。
    他最后还是决定，继续种树。
    复苏树林是一种可再生的特殊战略资源，布局越早，后期助力越明显。
    短时间里马丁不准备开启地下城, 三首龙找麻烦也是三年后, 现在正是开荒种树的好时机。
    保留16号4的能量作为保底，再尝试一次。
    他又前后忙碌近一周，这次更是赶赴磨坊镇和海港镇收购种子，总算是凑够了数量。
    砂与海之城此时已经变成了一片泽国, 蔚蓝的金属海洋悠然起伏, 在靠近中枢塔的海域却长出了一大片古怪树林。
    它们虽然还算不上高大，但排列整齐，树干上的蓝色纹路与海洋仿佛一脉相承。
    就如特蕾莎所说, 这片特殊的乔木林完全不受砂与海变化影响，它们强壮的根须扎入了砂与海极深处，稳定树身的平衡。树干只是它们很小的一部分，更为庞大繁密的主体根系钻入到地下深暗之地，如饥似渴地吸取这个世界的游离能量。
    砂与海交替时，复苏树林也只是摇摇晃晃，偶尔会显出下面壮硕浓密的根须，它们的根在下面彼此缠绕, 互相虬结, 就像是无数只互相握紧的手臂。
    马丁眺望着这一片已有雏形的森林。
    ……
    lv21：复苏树林（\/）
    天赋：
    （超快速生长：得到复苏之风的祝福，迅速进入成熟期）
    义体：不可装配。
    魔术：聚集\/丰收（2\/2）。
    「聚集」——得到复苏之风的祝福, 稳定地持续吸收附近空间中的游离能量, 将其固定在体内。（41\/1000）
    「丰收」——得到复苏之风的赞赏，获取赐福果实。
    综合评级：f
    ……
    马丁忍不住挥了一下拳头。
    走发育流果然可行！
    自己对人造牧树人的投入和种树尝试, 现在得到了回报。
    复苏树林如今收集能量的速度大幅度提升, 词条提升到了“稳定”, 而且还蜕变出了第二个魔术, 这就代表了潜力和希望。
    “特蕾莎，给我计算, 复苏树林多久能蓄满能量值。”
    「模拟推演中，请稍等……」
    「经过计算, 该规模复苏树林每天平均可吸附10点能量值，预计还有97日蓄能完毕。」
    “这些蓄能的能量强度如何？”
    「无法判断，需要进行测试才能获得参考结果。」
    既然要做测试实验。
    马丁索性进入中枢塔，开启手动模式。
    人造牧树人再次移动起古旧的躯体。
    16号高大的身躯一靠近复苏树林，马丁还没有任何动作，特蕾莎就给出提示。
    「发现可用能源，是否允许人造牧树人16号进行充能？」
    “允许。”
    随即，16号的一条手臂开始拉伸变形，五根黄铜手指中弹出一根根细长天线, 它们迅速构成一个宽广的网状雷达结构。
    手臂靠近复苏树林，树林里流出一股源源不断的淡淡绿光, 从网状雷达钻入牧树人的手臂之中。
    马丁立即看到，右上角的能量槽变成了绿色，开始缓缓充能。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两分钟, 双方断开了连接，16号的手臂也恢复原状。
    此时复苏树林的「聚集」后面变成了（0\/1000）。
    人造牧树人的能量槽则是提升了2，显示还有6的能量。
    马丁心里计算。
    复苏树林每20点能量值可以给牧树人充能1, 也就是说，1000点能量值蓄满，恰好可以给16号补充50的能源。
    种树的未来优势初见端倪。
    马丁相信，只要持续种下去，进入稳定良性循环后，光靠牧树人16号就能在地下城打造出一大片可再生的活体能源载体。
    倒是第二个觉醒的魔术「丰收」，目前还有点搞不懂，所谓的果实根本没看到影子。
    ……
    种树生活平静而踏实，看着复苏树林每天都在增长的能量值，马丁切实感受到丰收带给人最淳朴简单的愉悦。
    与铤而走险的富贵险中求、费尽力气干掉敌人收获战力品不同，这是一种更加踏实的收获。
    每天马丁会干掉一些海枭头领, 收集一部分海枯石，和佐伊聊天，观看博比特沙虫螅状体啃沙子, 问问英灵森托尔收集海枯石和打猎进展, 一天就这么充实地过去了。
    这样的安谧生活持续一周后，古斯塔夫上门拜访。
    “马丁先生，下午好。”
    古斯塔夫今天穿着一件深蓝色大衣，头戴礼帽，他看起来很有精神。
    最近沃尔夫公司和海根啤酒公司对留里克和罗斯基金会进行了制裁，获得了不少好处，作为主导人的他自然也春风得意。
    “最近实在太忙了，有一件事都忘了告诉您。”
    “记得您之前给我说过，想要再辅导一些有前途的孩子，帮助他们考上好学校。不知道您现在还有空吗？”
    马丁笑着说：“当然，只是之前协会任务繁琐，一直没抽出身来。”
    毕竟第八锁的治愈与授业，还得逐步尝试摸索。
    “太好了。”
    古斯塔夫一脸松了口气的模样：“您不知道，这次其实受是一位颇有交情的朋友所托，我还担心您事务繁忙，没空管这些小事。”
    “如果您现在有空的话，我带您过去和那孩子和他的监护人见一面，聊两句，你看看如何？”
    “好。”
    马丁上了车，跟着古斯塔夫一路来到西区的一座老式尖顶宅邸前。
    这座宅子位于联和大道北侧的公园路——这条路可以说是格瑞普市最古老的街道，介于富人聚集的西区和贸易仓库为主的北区之间。
    能在公园路修建宅邸的，自然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宽敞简洁的会客厅里站了一个面容苍白的中年女性。
    她一身黑色便装，头发盘在脑后，用黑色兜网罩住，没有佩戴任何首饰。这位女士身体站得笔直，眼袋很深的双目里没有什么感情，让人一眼就会想到神职人员或是医生。
    马丁却是有点吃惊：“艾琳主任？”
    “下午好，马丁。”
    格瑞普大学教务主任，艾琳·罗森菲尔德轻声招呼，声调一如既往的又平又短。
    古斯塔夫笑着说：“两位都是相识，我也就不用多介绍了。”
    “其实是这样的，马丁先生，艾琳女士托我请您过来，她因为一些事暂时无法离开这里。但让其他人来找您，又显得失礼和缺乏诚意，所以让我来跑这一趟。”
    马丁倒也没说什么。
    “那我在外面等，你们先谈。”
    古斯塔夫很识趣地告辞离开。
    “托比，客人来了，你的礼貌呢。”艾琳看向后面茶水间的墙角。
    马丁这才注意到，墙角坐着一个少年。
    他看起来大概十三四岁，披着宽大的黑色兜袍，少年眼带很重，眼圈发黑，他无神又麻木地面朝墙面。
    听到提醒，少年缓缓过来，对马丁微微躬身，声音和艾琳近乎同样呆板：“您好，先生。”
    马丁也点点头：“你好。”
    “坐下。”
    艾琳对少年说：“还有，拿出袖子里的小刀。”
    托比这才从袖里摸出一把小尖刀放在桌上，撩开的袖口里，依稀可见手腕上布满陈旧的伤疤。
    少年坐在一旁椅子上，眼神放空，整个人仿佛成了木偶。
    马丁隐隐感觉，这个问题学生可能比哈迪还更棘手。

 第112章 窒息项圈

    “托比是罗森菲德尔家族这一代唯一血脉。”
    艾琳双手放在膝上，声音平稳地叙述着：“过去罗森菲尔德家族也曾经人丁兴旺，但随着时间变迁，如今家族嫡系很少。”
    “到我这一代只有罗谢尔、我和死掉的奥斯本，还有一个表亲在卡藤，剩下的人病的病、死的死，早不如以前了。”
    “罗谢尔短时间回不来，所以家族事务，目前由我打理。”
    “托比是罗谢尔唯一健在的孩子，也是家族未来继承人。”
    她看了一样旁边的少年：“他本来还有一个哥哥波比，六年前波比被鼠人掳走后杀害，如今就剩下托比一个。”
    “波比被绑架带走的时候，托比才八岁，他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受到不小影响，渐渐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艾琳忽然顿了顿：“抱歉，忘了问你想喝什么，实在是有失礼数。”
    “茶就行。”
    马丁随口说。
    艾琳吩咐仆人去准备，这才继续讲托比：“他今年十四岁，身高一米六，没有朋友，内向，对生人有交流障碍，唯一爱好是做数学题，数学会让他减少不安和紧张。”
    马丁看向旁边的少年。
    听到自己被介绍, 托比依旧一言不发, 只是呆呆看着褐色的核桃木圆桌，陷在某种浑噩里。
    “很不幸的是, 他还自发觉醒了须构序列。”
    艾琳声音毫无起伏，就如她曾经上课那般：“托比会沉浸进入一些他人的经历片段，这些片段通常都是当事人最恐惧和最痛苦的时刻，这一能力也不断折磨着他。”
    马丁来了几分兴趣。
    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触到自发觉醒须构的正常人。
    根据协会的判定, 这部分尚未完成天使化的觉醒者统称天使扈从, 是需要警惕和监管的对象。
    “请放心，托比的情况，我们在探险家协会进行了报备，记录在案。”
    仿佛看破马丁所想, 艾琳女士继续说：“为抑制须构序列进一步成长, 我们也从协会购买了「镇定片」，每天托比都有按时服药，定期也会去协会检查, 目前一切可控。”
    “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随着服药不断进行，药剂量必然逐步加大，直到托比产生彻底的耐药性，天使化就无法再阻止了。”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为他举行圣徒秘仪，用圣灵力量遏制须构的扩张生长。”
    这就是大家族有超凡传承的优势。
    不论超凡隐秘还是大量特殊资源，都是普通人完全无法触碰的领域。
    天使觉醒后大肆杀戮人类的事件不时会发生，可依旧有相当一部分人固执地认为, 成为天使才是人类出路, 那才是真正的伟大进化。
    这种思潮有着相当一部分拥趸，不论是有人刻意引导还是慕强心理, 这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但在超凡者人类群体里, 几乎没人想要成为天使。
    因为他们很清楚，天使并不是平民想象中的“加强版超凡人类”, 他们将失去自我, 沦为须构载体, 变成天国意志的执行者, 近乎于人形工具。
    马丁也在观察艾琳。
    「路径成像」魔术展开。
    对方情报也显露出来。
    ……
    lv18：艾琳·罗森菲尔德
    综合评级：f
    ……
    她当然也是超凡者。
    马丁又看向一旁的问题少年托比。
    ……
    lv9：托比·罗森菲尔德
    综合评级：g
    ……
    马丁讶异。
    托比竟然比佐伊等级还要高，按等阶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天使。佐伊在lv5就已经天使化展现, 托比却能控制须构进一步感染至今，也不知道该说天赋异禀, 还是运气太差。
    不过有一点毋庸置疑。
    圣徒秘仪迫在眉睫，他随时可能突破关键性的等阶限制，成为大天使。
    那时候就难以控制了。
    “托比情况不太好。”
    马丁直言：“成为圣徒必须尽快。”
    “是的。”
    艾琳眼神忧虑：“不过托比现在遇到了一个关键性的麻烦，我也没法帮助他解决。”
    “我带他去查证过，他的须构序列属于较为罕见的「计算」，对数学和数字有着一种本能般的解读欲望，只有做题时，他才能得到状态缓解，暂时摆脱恐惧和紧张。”
    “这种持续不断的恐惧和紧张, 如果继续积累，只会让他发疯, 逼着他每时每刻生不如死，继而选择自杀。”
    “所以他只能不断做题，用数学来缓解生理和精神压力。”
    “但问题也在这里, 计算推演时，须构序列「计算」也会被触发，会更快地生长和蔓延……”
    这就像两瓶毒药的选择。
    一瓶是彻底蜕变为天使, 一瓶是自杀之路。
    仆人将泡好的红茶连同陶瓷杯垫一起小心放在马丁面前。
    马丁说了声谢谢，而后对艾莉表示：“很遗憾，我也没有办法。”
    “是这样的。”
    艾琳解释说：“如果能有大量有难度的数学题，就能让他困在某一个阶段，从而延缓须构扩张。”
    “只要他能处于稳定状态，而不是随时想着伤害自己，我才有精力和功夫去准备秘仪所需的祭品和材料。要找到适合他的材料，对他之后的超凡之路意义重大，这需要去妥善搜索和交易。”
    “所以说，你是希望我给他出一些难题，让他来进行解答？”
    “是的，你对这出题方面很有研究，数学院的教授或许也能做到，但他们不是超凡者, 无法应对托比面临的各种突发情况。满足这两条原则的，只有你能做到。”
    马丁皱起眉：“所以你是要我每天陪着托比辅导他？”
    “不会耗费你太多时间，就和以前哈迪一样就行。”
    艾琳眼神正直，态度也非常诚恳：“我听古斯塔夫说过，你除去讲解真题之外，还出过许多非常新颖的数学难题，一度让哈迪非常痛苦，每天睡不着觉。这一点恰好就是托比所需要的。”
    马丁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第二个学生竟然是这个状况。
    对方也给出了酬劳价码：“如果你愿意，罗森菲尔德家族愿意付出一件圣遗物。”
    艾琳手中浮现出皮革编织的环状物，这皮环有一大一小两个。
    “这件‘窒息项圈’是天使级的圣遗物，虽然等阶不高，但用来训练宠物最适合不过。只要将大的项圈给猫狗或者魔物戴上，自己手臂或者腿上系上小的环，它们就会明白你的意思，通过不断驯化就能让它们听话，忠实于你。”
    “如果你想用在什么特殊生命体或者人身上……也有用。”她补充了一句。
    马丁打量着眼前的圣遗物：“它应该只能用于驯服低阶魔物？”
    “当然，毕竟只是天使级的圣遗物。窒息项圈能驯化的，也只是天使级及以下的魔物。”艾琳也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马丁问她：“我需要做什么？给我一个标准。”
    “两周时间。”
    艾琳凝视着他的眼睛：“我需要两周去筹集材料和祭品。这段时间里，请你每天中午十二点过来，晚上九点离开，给托比出题并监督他做题，保障他的安全，阻止他伤害自己。”
    马丁心里琢磨，这不就是托管老师？
    不过……
    他看向桌子上的皮项圈。
    这东西虽然等阶不高，恰好是目前自己需要的。
    博比特沙虫螅状体现在正在最虚弱的阶段，有窒息项圈就能完成初步驯化。
    “那我尽力而为。”
    “不胜感激。”
    双方口头交易达成后，艾琳写了一份契约书，非常正式地写出了双方协议合作的内容细节。
    契约对马丁的要求倒也不高，就是持续出题，确保托比基本的安全。
    看得出对方是有诚意的。
    ……
    合同从第二天才正式开始。
    马丁从罗森菲尔德的宅子出来，走入停靠在外的蒸汽车。
    古斯塔夫正抽着一根雪茄。
    见到马丁回来，他脸上顿时堆起笑容：“抱歉，原本我想一开始就说整个事，但艾琳女士禁止我这么做，她还是担心你对罗森菲尔德家族有意见……”
    “毕竟您之前曾经被她匆匆学校辞退过，后来奥斯本又让您陷入了危险……”
    对此马丁倒也不在意。
    他和奥斯本是私人恩怨，或者说是和基金会的利益冲突，倒是和艾琳、托比无关。
    马丁有点在意的是：“古斯塔夫先生和罗森菲尔德家族还保持了联系？”
    “说来话长。”
    古斯塔夫缓缓吐出一口烟：“当年我是通过艾琳才认识的奥斯本。那时候大家都还年轻，我只是一艘商船上的会计，艾琳还在读书，奥斯本也在海军服役。”
    “后来发生了一系列的事，阴差阳错……变成了如今的局面。”
    “很多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他的废话里带着几分缅怀和嗟叹。
    男人特有的嗅觉告诉马丁，古斯塔夫和艾琳主任似乎有着某种特殊关系。
    不过他对中年人的感情心路没什么兴趣。
    马丁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赚钱，种树，收集各种资源。
    当然，和迪莉娅约会也不可少。
    不过这位工作狂女上司最近又连番出差，短时间是看不到她了。

 第112章 窒息项圈

    “托比是罗森菲德尔家族这一代唯一血脉。”
    艾琳双手放在膝上，声音平稳地叙述着：“过去罗森菲尔德家族也曾经人丁兴旺，但随着时间变迁，如今家族嫡系很少。”
    “到我这一代只有罗谢尔、我和死掉的奥斯本，还有一个表亲在卡藤，剩下的人病的病、死的死，早不如以前了。”
    “罗谢尔短时间回不来，所以家族事务，目前由我打理。”
    “托比是罗谢尔唯一健在的孩子，也是家族未来继承人。”
    她看了一样旁边的少年：“他本来还有一个哥哥波比，六年前波比被鼠人掳走后杀害，如今就剩下托比一个。”
    “波比被绑架带走的时候，托比才八岁，他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受到不小影响，渐渐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艾琳忽然顿了顿：“抱歉，忘了问你想喝什么，实在是有失礼数。”
    “茶就行。”
    马丁随口说。
    艾琳吩咐仆人去准备，这才继续讲托比：“他今年十四岁，身高一米六，没有朋友，内向，对生人有交流障碍，唯一爱好是做数学题，数学会让他减少不安和紧张。”
    马丁看向旁边的少年。
    听到自己被介绍, 托比依旧一言不发, 只是呆呆看着褐色的核桃木圆桌，陷在某种浑噩里。
    “很不幸的是, 他还自发觉醒了须构序列。”
    艾琳声音毫无起伏，就如她曾经上课那般：“托比会沉浸进入一些他人的经历片段，这些片段通常都是当事人最恐惧和最痛苦的时刻，这一能力也不断折磨着他。”
    马丁来了几分兴趣。
    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触到自发觉醒须构的正常人。
    根据协会的判定, 这部分尚未完成天使化的觉醒者统称天使扈从, 是需要警惕和监管的对象。
    “请放心，托比的情况，我们在探险家协会进行了报备，记录在案。”
    仿佛看破马丁所想, 艾琳女士继续说：“为抑制须构序列进一步成长, 我们也从协会购买了「镇定片」，每天托比都有按时服药，定期也会去协会检查, 目前一切可控。”
    “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随着服药不断进行，药剂量必然逐步加大，直到托比产生彻底的耐药性，天使化就无法再阻止了。”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为他举行圣徒秘仪，用圣灵力量遏制须构的扩张生长。”
    这就是大家族有超凡传承的优势。
    不论超凡隐秘还是大量特殊资源，都是普通人完全无法触碰的领域。
    天使觉醒后大肆杀戮人类的事件不时会发生，可依旧有相当一部分人固执地认为, 成为天使才是人类出路, 那才是真正的伟大进化。
    这种思潮有着相当一部分拥趸，不论是有人刻意引导还是慕强心理, 这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但在超凡者人类群体里, 几乎没人想要成为天使。
    因为他们很清楚，天使并不是平民想象中的“加强版超凡人类”, 他们将失去自我, 沦为须构载体, 变成天国意志的执行者, 近乎于人形工具。
    马丁也在观察艾琳。
    「路径成像」魔术展开。
    对方情报也显露出来。
    ……
    lv18：艾琳·罗森菲尔德
    综合评级：f
    ……
    她当然也是超凡者。
    马丁又看向一旁的问题少年托比。
    ……
    lv9：托比·罗森菲尔德
    综合评级：g
    ……
    马丁讶异。
    托比竟然比佐伊等级还要高，按等阶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天使。佐伊在lv5就已经天使化展现, 托比却能控制须构进一步感染至今，也不知道该说天赋异禀, 还是运气太差。
    不过有一点毋庸置疑。
    圣徒秘仪迫在眉睫，他随时可能突破关键性的等阶限制，成为大天使。
    那时候就难以控制了。
    “托比情况不太好。”
    马丁直言：“成为圣徒必须尽快。”
    “是的。”
    艾琳眼神忧虑：“不过托比现在遇到了一个关键性的麻烦，我也没法帮助他解决。”
    “我带他去查证过，他的须构序列属于较为罕见的「计算」，对数学和数字有着一种本能般的解读欲望，只有做题时，他才能得到状态缓解，暂时摆脱恐惧和紧张。”
    “这种持续不断的恐惧和紧张, 如果继续积累，只会让他发疯, 逼着他每时每刻生不如死，继而选择自杀。”
    “所以他只能不断做题，用数学来缓解生理和精神压力。”
    “但问题也在这里, 计算推演时，须构序列「计算」也会被触发，会更快地生长和蔓延……”
    这就像两瓶毒药的选择。
    一瓶是彻底蜕变为天使, 一瓶是自杀之路。
    仆人将泡好的红茶连同陶瓷杯垫一起小心放在马丁面前。
    马丁说了声谢谢，而后对艾莉表示：“很遗憾，我也没有办法。”
    “是这样的。”
    艾琳解释说：“如果能有大量有难度的数学题，就能让他困在某一个阶段，从而延缓须构扩张。”
    “只要他能处于稳定状态，而不是随时想着伤害自己，我才有精力和功夫去准备秘仪所需的祭品和材料。要找到适合他的材料，对他之后的超凡之路意义重大，这需要去妥善搜索和交易。”
    “所以说，你是希望我给他出一些难题，让他来进行解答？”
    “是的，你对这出题方面很有研究，数学院的教授或许也能做到，但他们不是超凡者, 无法应对托比面临的各种突发情况。满足这两条原则的，只有你能做到。”
    马丁皱起眉：“所以你是要我每天陪着托比辅导他？”
    “不会耗费你太多时间，就和以前哈迪一样就行。”
    艾琳眼神正直，态度也非常诚恳：“我听古斯塔夫说过，你除去讲解真题之外，还出过许多非常新颖的数学难题，一度让哈迪非常痛苦，每天睡不着觉。这一点恰好就是托比所需要的。”
    马丁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第二个学生竟然是这个状况。
    对方也给出了酬劳价码：“如果你愿意，罗森菲尔德家族愿意付出一件圣遗物。”
    艾琳手中浮现出皮革编织的环状物，这皮环有一大一小两个。
    “这件‘窒息项圈’是天使级的圣遗物，虽然等阶不高，但用来训练宠物最适合不过。只要将大的项圈给猫狗或者魔物戴上，自己手臂或者腿上系上小的环，它们就会明白你的意思，通过不断驯化就能让它们听话，忠实于你。”
    “如果你想用在什么特殊生命体或者人身上……也有用。”她补充了一句。
    马丁打量着眼前的圣遗物：“它应该只能用于驯服低阶魔物？”
    “当然，毕竟只是天使级的圣遗物。窒息项圈能驯化的，也只是天使级及以下的魔物。”艾琳也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马丁问她：“我需要做什么？给我一个标准。”
    “两周时间。”
    艾琳凝视着他的眼睛：“我需要两周去筹集材料和祭品。这段时间里，请你每天中午十二点过来，晚上九点离开，给托比出题并监督他做题，保障他的安全，阻止他伤害自己。”
    马丁心里琢磨，这不就是托管老师？
    不过……
    他看向桌子上的皮项圈。
    这东西虽然等阶不高，恰好是目前自己需要的。
    博比特沙虫螅状体现在正在最虚弱的阶段，有窒息项圈就能完成初步驯化。
    “那我尽力而为。”
    “不胜感激。”
    双方口头交易达成后，艾琳写了一份契约书，非常正式地写出了双方协议合作的内容细节。
    契约对马丁的要求倒也不高，就是持续出题，确保托比基本的安全。
    看得出对方是有诚意的。
    ……
    合同从第二天才正式开始。
    马丁从罗森菲尔德的宅子出来，走入停靠在外的蒸汽车。
    古斯塔夫正抽着一根雪茄。
    见到马丁回来，他脸上顿时堆起笑容：“抱歉，原本我想一开始就说整个事，但艾琳女士禁止我这么做，她还是担心你对罗森菲尔德家族有意见……”
    “毕竟您之前曾经被她匆匆学校辞退过，后来奥斯本又让您陷入了危险……”
    对此马丁倒也不在意。
    他和奥斯本是私人恩怨，或者说是和基金会的利益冲突，倒是和艾琳、托比无关。
    马丁有点在意的是：“古斯塔夫先生和罗森菲尔德家族还保持了联系？”
    “说来话长。”
    古斯塔夫缓缓吐出一口烟：“当年我是通过艾琳才认识的奥斯本。那时候大家都还年轻，我只是一艘商船上的会计，艾琳还在读书，奥斯本也在海军服役。”
    “后来发生了一系列的事，阴差阳错……变成了如今的局面。”
    “很多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他的废话里带着几分缅怀和嗟叹。
    男人特有的嗅觉告诉马丁，古斯塔夫和艾琳主任似乎有着某种特殊关系。
    不过他对中年人的感情心路没什么兴趣。
    马丁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赚钱，种树，收集各种资源。
    当然，和迪莉娅约会也不可少。
    不过这位工作狂女上司最近又连番出差，短时间是看不到她了。

 第113章 托比今天又在自杀

    托比总是长时间双眼放空，深陷自我世界里，只要没有叫他名字，他就一直沉溺其中。
    马丁让他做题，他就做，而且做得又快又好。
    以联邦十四岁孩子的标准来说，他在数学上天赋异禀。
    不过马丁也是有备而来。
    他收集过这位学生的情报——托比从小沉迷数学，一有时间他就翻阅相关学术书籍和报刊，爱好是做数学计算和公式推导。
    但不论如何涉猎广泛、钻研深度，毕竟托比只是站在联邦数学的根基上。
    马丁直接给他上强度，写了十道高数考研真题，将一些相对联邦数学生僻的符号做出了解释和定义。
    1计算极限lix→0（1\/x）（1\/sx-1\/tanx）
    2求极限lix→0（tanx\/snx）（，n为非零常数）
    3求极限lix→0（tantanx-ssx）\/(tanx-sx）
    ……
    题目基本上都是求极限和函数，但里面包含了柯西中值定理计算、泰勒公式展开、加减凑项法、夹逼准则应用、提公因子和无穷小……等现代大学数学的应用定理。
    托比看到白纸上的题，先是迷惑，接着眼神渐渐吃惊，他闷头计算消耗了一大堆草稿纸，却连第一道题都无法破解。
    看着少年被高数压制的绝望模样，马丁心里有些许骄傲。
    年轻人，不要小看数学啊。
    他心里也庆幸，还好做题的本事从没荒废。马丁早期还原了前一世做过的一些经典题目，将其整理成册，这些是他最珍贵的知识储备。
    马丁出给托比出的十个题都是考研数一的标准题，放地球学霸眼里自然不值一提。
    可联邦高校的数学平均水准也就到地球上初中水平，只要不是专门研究数学的教授和学者, 大多人根本不够格碰瓷考研数学试题。
    在这个数学基础薄弱的时代, 马丁写出的每一道题都重如群山，找不到切入工具, 凭空破解是痴人说梦。
    用数学题锁住了托比，接下来的工作也就简单了许多。
    看着咬着钢笔笔杆，眉头拧紧的少年，马丁想到女仆们说起的轶事。
    托比·罗森菲尔德是一个性格孤僻的孩子。
    他从生下来就胆小自闭, 害怕与人接触。
    兄长波比还在的时候, 这位个性活泼的哥哥是他最坚固的依靠。波比死后，托比的恐慌情绪加重，他待在屋里必定会锁上门，听到一点动静就惶恐不安。
    但在另一方面托比又极其大胆。
    他总在想方设法自杀。
    最早女仆们根本没往这个方面去想, 只是觉得小少爷每天都在屋子里东张西望, 大概是闷坏了，或者只是单纯的神经紧张。
    有一天照顾托比的女仆推开门，发现托比将自己脖子用绳子套住, 绳子另一头缠在门框上的挂钩上，他双腿拼命摆动，脸涨得通红。
    但由于绳索离地高度太矮，他呼吸困难时可以双脚双手勾住门，换口气。
    然后再继续自杀。
    这当然变成一种勒脖子自残。
    自杀不是一个孩子想的那么容易。
    几天后，他又尝试用锋利的小刀割腕，又因为痛到忍不住叫出声，再次被女仆及时救助。
    接着这位古怪少年先后尝试了自焚、服毒、跳楼、溺水等手段, 但无一例外地失败了, 被早有提防的聪明女仆看穿一切。
    虽然托比的自杀笨拙而软弱，但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他会不会突然成功。
    马丁看着这位头发细软、身材瘦小又总是低着头的少年。
    一个小时的演算推导, 托比还是没能有一点进度, 他此时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此前的斗志，全是绝望。
    数学是一个正直高贵的小姐, 不行就是不行, 她根本不给闲杂人等靠近的机会。
    “托比。”
    马丁坐在椅子上, 放下手里报纸：“不用急着做题, 要搞定这张纸需要不少时间，在此之前, 我们谈谈。”
    托比握住笔杆的手停了下来。
    他眼睛不敢和马丁对视：“马丁先生，您要谈什么。”
    马丁对身后的女仆露出一个笑容：“麻烦暂时回避一下, 我们要谈谈男人的问题。”
    女仆躬身后退，走到卧室外，将门轻轻带上。
    “现在要谈谈吗？”
    马丁和少年面对面。
    托比嘴唇动了动，最终他低声说：“马丁先生，我不会自杀的，请您放心。”
    “我不想给您添麻烦。”
    “我会在您到期离开后，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去死，我不想伤害和给其他人带来难题。”
    马丁翘起腿，倒是有了几分好奇：“你就这么想死？”
    少年没有回答, 仿佛这几句话已经耗尽了力气。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的僵持。
    “继续做题。”
    听到这句话，托比仿佛松了口气, 埋头于纸张上的计算里。
    马丁「路径成像」魔术展开。
    他看到托比脑袋上萦绕了一层蓝色的径，这层径连入纸张上的一个个数字和符号，仿佛在进行某种拼图游戏, 唯有正确的密码才能将径从他脑子里投射到纸张上。
    接下来的时间，马丁喝茶看报，托比冥思苦想做题。
    下午两人用餐之后,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晚上九点，艾琳回来，接替马丁。
    第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
    一周后。
    早晨的七点，马丁听着蒸汽班车的铃声起床。
    他洗漱过后穿上灰色外套，戴上一顶黑色的窄边帽出门。
    马丁先去一趟糕点店，再提了装有蛋糕的纸袋沿着卡姆河往前走，在一张破损的木椅子上看到了要找的人。
    那是一个银发茂密的老奶奶，有一双没有褪色的淡绿色眼睛，她披着宽大的羊毛披肩，坐在椅子上，看着前面的小狗跑来跑去, 乐在其中。
    “苏西奶奶。”
    马丁在她旁边坐下，尽量让声音大一点：“我是马丁, 是您白桦木公寓的租客。您还记得我吗？”
    苏西奶奶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你是谁啊？”
    “是——我，马——丁——威——尔——逊。”
    老人摆了摆手, 不高兴地说：“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马丁：“……”
    “你不是马丁。”
    苏西奶奶摇头：“马丁还是个孩子, 你又不是他。”
    马丁无奈, 只能努力解释：“我已经长大了，不是才来的那个样子了，您送给我的钢笔，您看，我还在用呢。”
    他从怀里摸出一支外壳已经磨破的大笔尖老式钢笔。
    “马丁……啊，你是马丁，对，你是马丁……”
    苏西奶奶终于想了起来。
    “你怎么不早说，真是的。”
    “我的错……”
    马丁将装蛋糕的纸袋递给老人：“这是给您买的纸杯蛋糕，还热着，您尝一尝。”
    这位年事已高的房东婆婆耳朵本就不太好，听说年轻时受过伤，上了年纪听力越来越差，随之变差的还有记性。
    不过谁也不敢糊弄她。
    苏西奶奶年轻时在南区买下地皮，雇人修建了白桦木公寓，低房租多年不变，以至于白桦木公寓常年人满为患。
    看起来她也不靠这个赚钱。
    虽然苏西奶奶经常记不住事，但陪在身旁的那位管家却是称职而敏锐的。
    马丁看到，苏西奶奶身后站着一个沉默的高大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笔挺西装，手提一个皮箱，目光沉敛，静静侍立在侧，是苏西奶奶的随行管家。自己小时候，管家就这幅模样，多年未变。
    “纸杯蛋糕？让我看看。”
    老人打开纸袋，用戴着绿宝石戒指的手指小心翼翼取出还热腾腾的蛋糕，撕开纸杯，咬了一口，顿时笑得眯起了眼。
    后面管家过来伸出手：“夫人，您不能吃甜食，为了健康着想请把蛋糕交给我。”
    “我就吃一口。”苏西奶奶将蛋糕放回纸袋里，声音很不高兴。
    管家对此仿佛习以为常，只是沉默地站回原位。
    “苏西奶奶，我是要来退房的。”马丁这才继续说。
    “啊？”
    苏西奶奶看向年轻：“你不住这里，你要住哪儿？”
    她好像一下子又回过神来，没有了之前的迷糊。
    “我准备搬到西区去，那里离工作的地方近一点。”马丁解释道：“这样也不用乘车，步行就能过去。”
    “西区啊……”
    苏西奶奶拧起眉头，手指轻轻转着手指上的琥珀戒指。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西区……那你去西区的湖上公寓，那里有房间，可以住。”
    马丁听得一愣。
    湖上公寓。
    那可是西区着名公寓，建在西区公园的湖畔边，是格瑞普市少有的装配了蒸汽动力升降机的高级住宅，不过那地方是私人场所，不对外公开。
    基本上公寓住户非富即贵，住那儿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管家又过来提醒道：“夫人，湖上公寓剩余的那间房，是要留给瓦里克议员的。”
    “他又没有住进来，也没有送我蛋糕，还不肯付房租。”
    苏西奶奶哼了一声：“不租给他，租给马丁。”
    马丁惊了。
    湖上公寓原来也是您老人家的固定资产？
    管家沉默片刻：“是。”
    苏西奶奶这才笑呵呵拉着马丁的手说：“马丁啊，你父亲呢？怎么没看到他，我还想让他帮我再做一双系带皮鞋呢，他的手艺真好，穿着一点不硌脚，而且好看……”
    马丁低声说：“父亲在三年前海难已经过世。”
    “天哪，天哪。”
    苏西奶奶一脸不可置信：“夏洛特就这么死了，天哪，多好的一个好人！”
    马丁沉默。
    “可怜的孩子。”
    苏西奶奶拍了拍马丁的手：“就给你免一年房租，你不要太难过了，往前看，好孩子。”
    马丁万万没想，房租竟然是以这种形式被免除。
    之前他还有点犹豫，不知道湖上公寓的租金，有点犹豫要不要答应……
    现在那肯定是拎包入住。
    “我有点困了。”
    苏西奶奶眯起眼，靠在椅子上闭上眼。
    管家立即从皮箱里取出一条羊毛毯，轻轻搭在了老人的身上，接着他又摸出一个淡黄色灯球，手一搓，灯球就亮，散发出暖暖的热度。
    他将灯球放在老人身旁，这才低声说：“夫人需要休息，您下次再来。”
    “那个，我想问问湖上公寓的事。”
    马丁不懂就问：“我现在直接就能过去吗？”
    “请放心，夫人答应了，就是弗雷德家族的正式承诺，您自然可以随时入驻。”
    中年管家身材高大，但声音温和：“马丁先生，我知道您，阿姆斯特朗先生说起过您。”
    马丁立即反应过来：“阿姆斯特朗·弗雷德中校？”
    “是的。”
    管家给予肯定。
    “苏西奶奶是……”
    “夫人是阿姆斯特朗先生的母亲。”
    马丁恍然大悟。
    难怪了，原来他们是一家人。
    阿姆斯特朗·弗雷德中校是探险家协会的事务委员之一，手握一支部队，堪称本地实权派。苏西奶奶是他母亲，难怪谁也不敢欺骗这位听力不好的老人。
    格瑞普市的重要产业背后，似乎来来去去都是这些大家族的人。
    ……
    马丁离开后。
    一位穿着黑大衣、长着老年斑的银发老人拄着手杖，走到苏西奶奶的身边。
    他在旁边椅子上坐下。
    苏西奶奶缓缓睁开眼，看到来人，眼里露出一丝迷茫：“你是谁？”
    “忘了我是谁了吗？”对方笑了一声：“好久不见，苏西。”
    苏西奶奶摸了摸手指上的琥珀戒指，仿佛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对方抬起手，做了个嘘的手势。
    “苏西，要分我点蛋糕吗？”
    老人看向纸袋。
    “那你拿什么和我换？卡俄斯。”苏西奶奶露出一个狡猾的老人笑容。
    “一枚戒指，怎么样？”

 第113章 托比今天又在自杀

    托比总是长时间双眼放空，深陷自我世界里，只要没有叫他名字，他就一直沉溺其中。
    马丁让他做题，他就做，而且做得又快又好。
    以联邦十四岁孩子的标准来说，他在数学上天赋异禀。
    不过马丁也是有备而来。
    他收集过这位学生的情报——托比从小沉迷数学，一有时间他就翻阅相关学术书籍和报刊，爱好是做数学计算和公式推导。
    但不论如何涉猎广泛、钻研深度，毕竟托比只是站在联邦数学的根基上。
    马丁直接给他上强度，写了十道高数考研真题，将一些相对联邦数学生僻的符号做出了解释和定义。
    1计算极限lix→0（1\/x）（1\/sx-1\/tanx）
    2求极限lix→0（tanx\/snx）（，n为非零常数）
    3求极限lix→0（tantanx-ssx）\/(tanx-sx）
    ……
    题目基本上都是求极限和函数，但里面包含了柯西中值定理计算、泰勒公式展开、加减凑项法、夹逼准则应用、提公因子和无穷小……等现代大学数学的应用定理。
    托比看到白纸上的题，先是迷惑，接着眼神渐渐吃惊，他闷头计算消耗了一大堆草稿纸，却连第一道题都无法破解。
    看着少年被高数压制的绝望模样，马丁心里有些许骄傲。
    年轻人，不要小看数学啊。
    他心里也庆幸，还好做题的本事从没荒废。马丁早期还原了前一世做过的一些经典题目，将其整理成册，这些是他最珍贵的知识储备。
    马丁出给托比出的十个题都是考研数一的标准题，放地球学霸眼里自然不值一提。
    可联邦高校的数学平均水准也就到地球上初中水平，只要不是专门研究数学的教授和学者, 大多人根本不够格碰瓷考研数学试题。
    在这个数学基础薄弱的时代, 马丁写出的每一道题都重如群山，找不到切入工具, 凭空破解是痴人说梦。
    用数学题锁住了托比，接下来的工作也就简单了许多。
    看着咬着钢笔笔杆，眉头拧紧的少年，马丁想到女仆们说起的轶事。
    托比·罗森菲尔德是一个性格孤僻的孩子。
    他从生下来就胆小自闭, 害怕与人接触。
    兄长波比还在的时候, 这位个性活泼的哥哥是他最坚固的依靠。波比死后，托比的恐慌情绪加重，他待在屋里必定会锁上门，听到一点动静就惶恐不安。
    但在另一方面托比又极其大胆。
    他总在想方设法自杀。
    最早女仆们根本没往这个方面去想, 只是觉得小少爷每天都在屋子里东张西望, 大概是闷坏了，或者只是单纯的神经紧张。
    有一天照顾托比的女仆推开门，发现托比将自己脖子用绳子套住, 绳子另一头缠在门框上的挂钩上，他双腿拼命摆动，脸涨得通红。
    但由于绳索离地高度太矮，他呼吸困难时可以双脚双手勾住门，换口气。
    然后再继续自杀。
    这当然变成一种勒脖子自残。
    自杀不是一个孩子想的那么容易。
    几天后，他又尝试用锋利的小刀割腕，又因为痛到忍不住叫出声，再次被女仆及时救助。
    接着这位古怪少年先后尝试了自焚、服毒、跳楼、溺水等手段, 但无一例外地失败了, 被早有提防的聪明女仆看穿一切。
    虽然托比的自杀笨拙而软弱，但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他会不会突然成功。
    马丁看着这位头发细软、身材瘦小又总是低着头的少年。
    一个小时的演算推导, 托比还是没能有一点进度, 他此时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此前的斗志，全是绝望。
    数学是一个正直高贵的小姐, 不行就是不行, 她根本不给闲杂人等靠近的机会。
    “托比。”
    马丁坐在椅子上, 放下手里报纸：“不用急着做题, 要搞定这张纸需要不少时间，在此之前, 我们谈谈。”
    托比握住笔杆的手停了下来。
    他眼睛不敢和马丁对视：“马丁先生，您要谈什么。”
    马丁对身后的女仆露出一个笑容：“麻烦暂时回避一下, 我们要谈谈男人的问题。”
    女仆躬身后退，走到卧室外，将门轻轻带上。
    “现在要谈谈吗？”
    马丁和少年面对面。
    托比嘴唇动了动，最终他低声说：“马丁先生，我不会自杀的，请您放心。”
    “我不想给您添麻烦。”
    “我会在您到期离开后，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去死，我不想伤害和给其他人带来难题。”
    马丁翘起腿，倒是有了几分好奇：“你就这么想死？”
    少年没有回答, 仿佛这几句话已经耗尽了力气。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的僵持。
    “继续做题。”
    听到这句话，托比仿佛松了口气, 埋头于纸张上的计算里。
    马丁「路径成像」魔术展开。
    他看到托比脑袋上萦绕了一层蓝色的径，这层径连入纸张上的一个个数字和符号，仿佛在进行某种拼图游戏, 唯有正确的密码才能将径从他脑子里投射到纸张上。
    接下来的时间，马丁喝茶看报，托比冥思苦想做题。
    下午两人用餐之后,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晚上九点，艾琳回来，接替马丁。
    第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
    一周后。
    早晨的七点，马丁听着蒸汽班车的铃声起床。
    他洗漱过后穿上灰色外套，戴上一顶黑色的窄边帽出门。
    马丁先去一趟糕点店，再提了装有蛋糕的纸袋沿着卡姆河往前走，在一张破损的木椅子上看到了要找的人。
    那是一个银发茂密的老奶奶，有一双没有褪色的淡绿色眼睛，她披着宽大的羊毛披肩，坐在椅子上，看着前面的小狗跑来跑去, 乐在其中。
    “苏西奶奶。”
    马丁在她旁边坐下，尽量让声音大一点：“我是马丁, 是您白桦木公寓的租客。您还记得我吗？”
    苏西奶奶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你是谁啊？”
    “是——我，马——丁——威——尔——逊。”
    老人摆了摆手, 不高兴地说：“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马丁：“……”
    “你不是马丁。”
    苏西奶奶摇头：“马丁还是个孩子, 你又不是他。”
    马丁无奈, 只能努力解释：“我已经长大了，不是才来的那个样子了，您送给我的钢笔，您看，我还在用呢。”
    他从怀里摸出一支外壳已经磨破的大笔尖老式钢笔。
    “马丁……啊，你是马丁，对，你是马丁……”
    苏西奶奶终于想了起来。
    “你怎么不早说，真是的。”
    “我的错……”
    马丁将装蛋糕的纸袋递给老人：“这是给您买的纸杯蛋糕，还热着，您尝一尝。”
    这位年事已高的房东婆婆耳朵本就不太好，听说年轻时受过伤，上了年纪听力越来越差，随之变差的还有记性。
    不过谁也不敢糊弄她。
    苏西奶奶年轻时在南区买下地皮，雇人修建了白桦木公寓，低房租多年不变，以至于白桦木公寓常年人满为患。
    看起来她也不靠这个赚钱。
    虽然苏西奶奶经常记不住事，但陪在身旁的那位管家却是称职而敏锐的。
    马丁看到，苏西奶奶身后站着一个沉默的高大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笔挺西装，手提一个皮箱，目光沉敛，静静侍立在侧，是苏西奶奶的随行管家。自己小时候，管家就这幅模样，多年未变。
    “纸杯蛋糕？让我看看。”
    老人打开纸袋，用戴着绿宝石戒指的手指小心翼翼取出还热腾腾的蛋糕，撕开纸杯，咬了一口，顿时笑得眯起了眼。
    后面管家过来伸出手：“夫人，您不能吃甜食，为了健康着想请把蛋糕交给我。”
    “我就吃一口。”苏西奶奶将蛋糕放回纸袋里，声音很不高兴。
    管家对此仿佛习以为常，只是沉默地站回原位。
    “苏西奶奶，我是要来退房的。”马丁这才继续说。
    “啊？”
    苏西奶奶看向年轻：“你不住这里，你要住哪儿？”
    她好像一下子又回过神来，没有了之前的迷糊。
    “我准备搬到西区去，那里离工作的地方近一点。”马丁解释道：“这样也不用乘车，步行就能过去。”
    “西区啊……”
    苏西奶奶拧起眉头，手指轻轻转着手指上的琥珀戒指。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西区……那你去西区的湖上公寓，那里有房间，可以住。”
    马丁听得一愣。
    湖上公寓。
    那可是西区着名公寓，建在西区公园的湖畔边，是格瑞普市少有的装配了蒸汽动力升降机的高级住宅，不过那地方是私人场所，不对外公开。
    基本上公寓住户非富即贵，住那儿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管家又过来提醒道：“夫人，湖上公寓剩余的那间房，是要留给瓦里克议员的。”
    “他又没有住进来，也没有送我蛋糕，还不肯付房租。”
    苏西奶奶哼了一声：“不租给他，租给马丁。”
    马丁惊了。
    湖上公寓原来也是您老人家的固定资产？
    管家沉默片刻：“是。”
    苏西奶奶这才笑呵呵拉着马丁的手说：“马丁啊，你父亲呢？怎么没看到他，我还想让他帮我再做一双系带皮鞋呢，他的手艺真好，穿着一点不硌脚，而且好看……”
    马丁低声说：“父亲在三年前海难已经过世。”
    “天哪，天哪。”
    苏西奶奶一脸不可置信：“夏洛特就这么死了，天哪，多好的一个好人！”
    马丁沉默。
    “可怜的孩子。”
    苏西奶奶拍了拍马丁的手：“就给你免一年房租，你不要太难过了，往前看，好孩子。”
    马丁万万没想，房租竟然是以这种形式被免除。
    之前他还有点犹豫，不知道湖上公寓的租金，有点犹豫要不要答应……
    现在那肯定是拎包入住。
    “我有点困了。”
    苏西奶奶眯起眼，靠在椅子上闭上眼。
    管家立即从皮箱里取出一条羊毛毯，轻轻搭在了老人的身上，接着他又摸出一个淡黄色灯球，手一搓，灯球就亮，散发出暖暖的热度。
    他将灯球放在老人身旁，这才低声说：“夫人需要休息，您下次再来。”
    “那个，我想问问湖上公寓的事。”
    马丁不懂就问：“我现在直接就能过去吗？”
    “请放心，夫人答应了，就是弗雷德家族的正式承诺，您自然可以随时入驻。”
    中年管家身材高大，但声音温和：“马丁先生，我知道您，阿姆斯特朗先生说起过您。”
    马丁立即反应过来：“阿姆斯特朗·弗雷德中校？”
    “是的。”
    管家给予肯定。
    “苏西奶奶是……”
    “夫人是阿姆斯特朗先生的母亲。”
    马丁恍然大悟。
    难怪了，原来他们是一家人。
    阿姆斯特朗·弗雷德中校是探险家协会的事务委员之一，手握一支部队，堪称本地实权派。苏西奶奶是他母亲，难怪谁也不敢欺骗这位听力不好的老人。
    格瑞普市的重要产业背后，似乎来来去去都是这些大家族的人。
    ……
    马丁离开后。
    一位穿着黑大衣、长着老年斑的银发老人拄着手杖，走到苏西奶奶的身边。
    他在旁边椅子上坐下。
    苏西奶奶缓缓睁开眼，看到来人，眼里露出一丝迷茫：“你是谁？”
    “忘了我是谁了吗？”对方笑了一声：“好久不见，苏西。”
    苏西奶奶摸了摸手指上的琥珀戒指，仿佛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对方抬起手，做了个嘘的手势。
    “苏西，要分我点蛋糕吗？”
    老人看向纸袋。
    “那你拿什么和我换？卡俄斯。”苏西奶奶露出一个狡猾的老人笑容。
    “一枚戒指，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