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魁首》 第1章 疯批美人锦国公 十年寒窗登金殿,雪鬓霜鬟拜内阁。 而身为内阁魁首,天下学子表率,少师柳渊却有个秘密。 最近一月,每当他一入睡就会游魂一般跟在别人身后。 周而复始,不堪其扰。 屋外更响梆鸣。 你听,夜又深了。 …… 正文 “买大押小!” “买定离手!” 雪花似的银两涌入赌桌,那顾家大公子像只杀红了眼的斗鸡,盯着骰盅拍着桌子叫骂。 “四五六大!” 顾威豪情万丈,搂过桌上的银票,“侥幸!侥幸!” 从散碎银子到现在银票千两,那怕整三天没睡,顾大公子也觉得通体舒泰。 怪不得人人奔赴上京,这纸醉金迷的上京生活怎是一个快活。 反观那输了银两无数的绯衣公子,不过少年之龄却黑发飘逸眉若青烟,慵慵懒懒的撑在扇柄上,仿佛此间输了千两之财的不是他一般。 顾威抖着手里成摞的银票,压不住得意,这上京的人就是爱装阔摆样,此时此刻这人怕是悔的血都快呕出来了,“我看今日这天也不早了,不如就此歇过,兄台明日再来!” 听及对方要走,对面的绯衣公子好似听到什么趣话轻轻一笑,这一笑可真似春江波动杏压枝般明艳。 顾威一时晃神,听闻这上京不仅有红楼美人还有那容貌艳胜的楚馆小倌,大概那头牌也就如此模样。 顾威飘然,眼神也变了味道,“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不知你输了这许多银两,家中能否放过。”想他平日月钱不过十两,这少年不知天高地厚输了这千两银票,归家后少说也得腿打断,“小爷可都是为了你好。” 周围却骤然一静,而后泼天大笑而起。 “哈哈。” “哪来的狂妄小子。这点碎银子连平日指缝漏出的打赏都不够,他竟说多。” “你们还没听说吗,这顾家之所以能入京可是托了她女儿的福气,说到底……” “嘿嘿,这可不就成了……卖女求那个…荣。” “那岂不是花楼鸨娘。” “哈哈。” 粗野下流调笑声声,顾威拍桌而起,“废话少说!老子这局全押,有能耐你跟!” 周遭瞬时一冷,骰盅之后那绯红衣衫的公子却是眯着眼睛笑了,绣着缠枝莲纹的红色衣袖微动,霎时间银票如雪落了满桌。 “黄金千两,公子可来?” 杀红了眼的顾威哪能放过。 可一连十四局,局局落败。 有那赌坊下人按着他的手在借据上落下大红的手印。 顾威脸色煞白几欲瘫软。 绯衣公子却居高临下摇着折扇掩面轻笑,“哎呀,竟一不留神,赢了这许多。”可眼底却是冰凉。 “瞧我差点忘了。”绯衣公子对着顾威一脚踢出。 一瞬间顾威横飞出去,赌桌砸裂,六面的骰子劈头盖脸的落在他脸上。 “小白脸,你竟然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 锦面皂靴踩住他整个的手掌,圆钝的扇柄使劲戳捶着他的眼眶,似要将那双招子一个个扣出来。 “你知不知道你这双眼睛特别恶心。” 顾威的眼眶见了血,绯衣公子却笑容更胜,薄情眸底黑云翻涌,嗅到血腥的恶兽似迫不及待。 “看啊。” “你再给我看啊!” 指骨在脚下被他碾碎,崩裂作响的碎骨和顾威杀猪似的哀嚎,如同上等胭脂,让他眼染薄红笑魇如花。 顾威被整个丢出赌坊大门,身后绯衣公子居高临下,低声说了句。 惊雷阵阵,劈开夜幕的闪电照亮了顾威惊惧的脸,“你、你休想!” “道上规矩九出十三归,四成利息,收账占一成。”折扇之后,绯红衣衫仿佛恶鬼修罗勾唇一笑,“你会来的。” 雷鸣之下,夜雨不堪重负倾泻,顾威捂着肚子垂着受伤的胳膊丧家之犬一样避在漆黑阴冷的窄巷。 他本来只是坠在对方身后跟着想要探查他的底细,但在看到对方喝的醺罪酩酊,沿着无人小巷踉跄而行时,变了心境。 夜雨瓢泼的长街,顾威眼染血,他紧紧攥着手中短刃,丝额上青筋毕露。 没有人会发现的。 在这样一个雨夜即使死了人也只会想到是流匪强盗抢夺钱财,没有人会怀疑到他一个官家公子的身上。 顾威越走越快。 近了更近了…… 他向着巷口步步逼近。 却有人飘忽魅影一样倏忽出现,在身后唤出他的名姓。 “顾威。” 刹间,闪电劈落,雷光狰狞,顾威仿佛踩住尾巴,短刀惊落,他甚至头都不敢回上一下直接落荒而逃。 而那本该醉的人事不省的绯衣公子却不知何时静立巷口。 幽暗的小巷犹如吃人恶兽遮挡住他半边脸颊,只余那袭被雨打湿的绯红衣衫慢慢泅染上血一样的颜色。 悉心引诱的猎物被人一言惊扰落荒而逃。 “孬种。” 眸眼不悦眯起,望向对面。 夜雨瓢泼,那屋檐上高挑的大红灯笼在雨夜里来回飘摇。 巷口,有人撑伞而立。 那是八十四骨的紫竹油纸伞,画着许仙白娘子断桥相遇,雨帘顺伞而下,宿命般与他隔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那是一个姑娘。 一个年纪不大却很不一样的姑娘。 她脖颈修长腰若束素,浓密柔顺的发垂落在她过分消瘦的脸颊上,她的脸透着病态的白,可是一双美人唇却红润如血。 雪肤,红唇,墨发,带着无法描摹的瑰丽妖异,画妖雪仙一般出现在这样一个雨夜。 她在看我。 尽管对方眼覆菱纱,可他却能如此肯定。 心如擂鼓,颤栗的血液在失控间游走。 撞上门的猎物。 他舔了舔牙尖,几乎是跑着奔向对面。 “少爷!” 豪奢华胜的马车骤然停在他的面前,乌木云顶锦鸾华盖,就连车辕上都用金线错落绘出盛世金色莲华。 打着伞的小厮那怕一身寻常衣衫也挡不住身上那军队磨砺多年无法消磨的铁血硬气。 “少爷,该回府了。” “滚开!” 绯衣公子烦不胜烦,一脚踢去,小厮却不躲避,依旧维持着刚才行礼的姿势,“二爷也在。” 一声“二爷”却在这雨声倾落的暗夜也无法阻隔其中威慑。 于是刚刚还怒不可遏的绯衣公子犹如被拿住了七寸,乖乖巧巧打马上车。 下人掀开帘子,他正准备进去,却觉眼前一黑,掀开的帘子贴着他的鼻尖把他砸在车厢外。 瞧着自己正在往下滴水的衣摆绯衣公子悟了,里面这位最爱洁净,他这模样八成是被嫌弃了。 “二叔坐好,孩儿今日给您赶马驾车尽孝!” 绯衣公子一掀衣摆挤着车夫坐好,转头冷了脸,“二叔怎么知道我在这?” 小厮额首回到,“有人往府里递了信,说您犯了病……”自觉失言,小厮噤声。 他家少爷身有隐疾,平日谦逊端庄,风流俊逸,可一但发病非死即伤,此事隐晦,只有府上几人才知,突然收到这样的消息,也难怪会惊动身后那位。 绯衣公子却是眉头紧皱,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那撑伞的姑娘来,他连忙向着马车另一面探头,可是长街之上早已空空如也。 “竟逃了。” 第2章 杀人不过诛心 缰绳抖开,马车举蹄,华莲车胜上的灯笼消失在街头雨幕,而在绯衣公子目光无法触及的地方,那撑着八十四骨紫竹伞的姑娘却是缓缓踱出,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短刃。 顾威脸色青白不定。 “谁让你来的!” 察觉到自己语气里的心虚,他把人往前恶狠狠一推,“你刚刚是不是故意的!突然在背后出声,我差点被你吓死!” 顾阿蛮摩挲着手里的短刃,短刃上镶嵌着一颗拇指大小的海蓝宝。 这样金贵的东西,有心人怎么可能会查不出来。 “你准备杀了他吗?” 顾阿蛮的声音透着清冽的冷。 “趁着雨大街上无人,趁着他醉酒无法抵挡……” “你闭嘴!” “老子刚才什么也没干!” 他夺着刀抵在顾阿蛮脸上,“顾小瞎子我可给你说,今天这事你要敢给我说出去,老子刮了你的脸!” 顾阿蛮看着脸上那近在咫尺的刀光,“你可知刚才你要杀的是谁。” “管他是谁,敢得罪我,老子要他好看!” “锦国公柳宣芝。” 顾阿蛮简单几个字就让顾威噤了声。 “……谁?” “大魏锦国公,上京最年轻的国公爷——柳宣芝。” 这个名字顾威并不是没有听说过事实上入京之前顾大人就耳提面命再三叮嘱。 这上京虽然是权贵云集,可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大都还要个脸,可有这么两位却是需要注意的。 一位是宠冠六宫曹贵妃的亲弟弟。 这另外一位就是以少师之名执掌内阁,天下文臣魁首的亲侄儿——锦国公柳宣芝。 曹国舅虽尊贵却不及锦国公三分。 上京更有宁罪曹国舅,不见锦国公的说法。 “胡、胡扯的。” 就刚才那个跟小倌差不多模样的兔爷,那一个跟国公爷挂钩,“我刚还看到他给人赶马车。堂堂国公爷怎么可能会给人赶马!” “是啊,国公爷怎么可能会给寻常人赶马。” 顾阿蛮垂眸,大约是那个马车里坐着的,是比他锦国公还要尊崇许多的存在。 她抿着玫瑰色的红唇,似是将那些挑起的心绪一同压下,她淡淡提醒,“刚才的车辕上嵌着佛华金莲。” 金莲华驾那是圣上亲赐的荣耀,整个大魏唯有一人独享尊荣。 显然顾威也想了起来,他惶恐不安,满头冷汗涔涔,“那怎、怎么办,刚刚、刚刚我……” “刚刚你什么都没做。” 锦国公少年心性以耍弄人于股掌为乐,她望着顾威被折断的手指,在陵川作威作福的顾家霸王,一入上京却成了细网罗织的麻雀挣扎而不自知。 “我说了不是我!” 顾威急了,“我怎么会担心自己,我担心的是小鸾,刚刚那个什么锦国公让我将顾府绝姝送到他府上一月用来抵债。” “小鸾天真烂漫少不更事,小小年纪就与那暴虐狠戾的锦国公对上还不知……这该死的小白脸竟然敢打小鸾的主意。” 顾威愤恨的踢打着墙面,没注意到自家妹妹本就过分白皙的脸已经苍白如雪,八十四骨紫竹伞在她乍然手中收紧,满天冷雨都比不过心底泛起的寒意,“你说什么!” 覆着菱纱的双眼仿佛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 “我说那小白脸让我把五妹妹送过去,这狗娘养的怎么就看中了小鸾,要我说还不如把你这多管闲事的小瞎子送去……” 一记耳光重重落在顾威脸上,顾威捂着脸愣住。 片刻,恼羞成怒的顾威蓦地扬拳对着眼前撑伞的顾阿蛮拼尽全力打了回去,似乎要将刚刚在柳宣芝那里受的耻辱在顾阿蛮身上找回来。 一拳又一拳。 一下又一下。 不计轻重。 不计后果。 八十四骨的紫竹伞似乎再不能为她遮风挡雨脱手出出,顾阿蛮跌在雨里,在暗巷里滚出很远。 发泄一通的顾威只觉浑身上下说不清的轻松,他收整着自己的衣领,“今天的事你最好就给我瞒死,要是敢透出一丝风声……” 顾威一脚踢去,顾阿蛮抱着自己疼缩在地上,却依旧固执站起挡住去路,菱纱已经不知道落到那里,那双碰到冷雨的眸子在夜里散发出破碎的光。 “我再问你一次。” “锦国公要的到底是谁!” “还要我说多少次,柳宣要的是陵川绝姝!” “是顾明鸾!” 顾威一脚把顾阿蛮踢出,望着滚到墙根的人直接淬了口唾沫,“阴冷下作的玩意,也配这样看老子!” 雨又大起来,他骂骂咧咧的又踹了一脚。 长夜笼罩,大雨滂沱,寂静无人的漆黑小巷,顾阿蛮半倚着墙壁,满嘴血腥,冷雨落在她的脸上身上无休无止。 “所以……” “他们从一开始要的就不是我。” 破皮的嘴角在这阴冷黝黑的小巷扯出一个弧度。 似哭似苦。 “原来,不是我啊。” 她捂着眼痴痴的笑起来。 生死沉浮两世,忘川河途都渡不过的滔天怨恨。 “好在”。 “还不算晚……” 第3章 魁首大人很心累 几乎一进宅院,那阎王面前也敢滚骰子的锦国公就跪了。 “千错万错都是宣芝的错,我这就出门领军棍去,二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干净。 利落。 熟门熟路。 态度诚恳,一气呵成。 柳宣芝嘴上罪该万死,身子却跟嘴脱了节不动如山。 他身上还水淋淋的,衣摆上的积水泅透了地上铺着的地毯。 满室寂静,沙漏簌簌掉落。 主位上玄衣铺陈,不甚明亮的光线里佛华金莲泛起幽深的色泽,晦暗不明。 柳宣芝心里嘀咕,瞄向旁边的管家。 管家姓胡,在这柳府呆的时间比他几个锦国公加起来还长。 胡管家垂头敬立一侧,眼观鼻鼻观心,脸上风霜褶皱都没有变化上一下,暗地里却做了一个只有两人才能懂的手势。 柳宣芝福至心灵。 “其实今天的事就是一个误会,那顾家公子输了钱面上不好看,这才跟着我,二叔也知道的,我这拳脚功夫都是二叔教的不说以一敌百,自保还是够得。” “只是我听人说有人提前写了信给二叔送去,试想是不是有人故意算计,孩儿是个不成器的,只千万别成了旁人对付二叔的椽子。” 背光静默的人,终于看了底下的柳宣芝一眼。 那是怎样一双眸子,如危云累积霜雪森然,与柳宣芝三分相似的眼眸却仿佛并不是出现在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活人身上,而是一个没了三魂六魄,浑身聚着冰冷血脉的阎君修罗。 完了。 柳宣芝咽了口唾沫。 “千错万错都是宣芝的错!‘无能者方困于谋’是宣芝辜负了二叔的教导。”柳宣芝匍匐于地,深磕叩响,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领军棍,二叔今天好可怕。 “准。” 似得了天音,柳宣芝麻溜的出了厅堂,随着一块丢出来的还有他刚才跪着的那块地毯。 腿弯子不受控制的打着颤,他强撑着对着陪同的胡管家见礼,“多谢先生指点。” 胡管家眯着眼笑呵呵的,“少爷别怪二爷生气,他今儿本在内阁,收到信撇下文武朝臣就来了。” 想他二叔生平最厌因私误公之人,怪不得动那么大的肝火,“那送信的可找着了?” “听二爷的意思,信是谁送的不重要,只是这顾府,少爷还是远着些。” 柳宣芝心里一动,“请先生指教。” “顾家本在陵川一带外放,就算回京也要明年春闱之后,如今这个时节入京却是提前了。” 胡管家点到为止。 柳宣芝虽然看着纨绔,但并不蠢,外放官员想要回京难上加难更何况陵川这种偏远至极的地方。 “顾家背后是谁。” “年前陵川突起匪患,皇长子曾领命前往陵川剿匪。” 匪患猖獗举箭射杀,皇长子重伤昏迷失踪雪海音讯全无,圣上震怒曾钦点柳渊前往,只后来传闻皇长子被人所救,这才作罢。 “而救下皇长子的正是这顾府小姐。” “是那个陵川绝姝?”柳宣芝记得,那人好像是叫什么顾明鸾。 顾家还没有入京时,这绝姝之名就已经闹的沸沸扬扬,是以柳宣芝才会好奇,这位据说比曹贵妃还尤胜三分的美人究竟是怎样的天香国色。 谁知胡先生却是摇头,“不,这救人的乃是顾府四小姐,陵川绝姝一母同胞的姐姐——顾阿蛮。” 柳宣芝“……”听都没有听过。 寻常人要是救了当今圣上皇长子,不说敲锣打鼓那也要宣扬的人尽皆知,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有漏出来。 如果不是知道管家不会对自己说谎,他都要担心对方在逗自己。 管家却也是笑眯着眼睛感慨,“谁说不是,听说这顾四小姐为了救下皇长子,不惜雪地跋涉昼夜,因此损了一双眼睛。” “那她可真够傻的,自以为能够凭借救命之恩进入皇家,却不知身有隐疾不入皇族乃是铁律。” 显然那顾阿蛮在柳宣这里已经与处心积虑攀附权贵挂钩。 柳宣芝嘲讽一笑,不屑且不耻。 “倒也不亏。” “用一双眼睛在大皇子那里挂个名号,再趁机把那陵川绝姝送过去,大皇子毕竟挂着个长子名头,万一日后坐上高位那可是贵妃娘娘之流,这顾家还真是好算计。” 胡管家欣慰点头,“寻常人家哪有公子看的透彻,可惜当今圣上正值壮年,后宫将要成年的皇子也不在少说,不过也是因为人多所以心思不整,又柳府地位特殊所以二爷才让少爷远着那群姓姬的,以免多有牵扯。”顾家吃相如此难看,这样的人家京中但凡爱惜羽毛的官员勋贵都会远着的。 “不过顾府只是少数。”胡管家意有所指,“这京城还是有很多好人家的贵女值得公子婚娶的。” 柳宣芝折扇一甩端的是十分潇洒,“本公子才不要娶亲。”忽然他折扇一顿,“可是二叔说了什么,他不是准备让我娶……” “少爷可是欢喜坏了。” 胡管家笑,“柳府可是许久都没有办喜事了。” 瞥见柳宣芝心如死灰的脸色,胡管家笑眯眯的再扎一刀,“行刑处到了。” 胡管家贴心补充,“少爷放心,都是二爷带出来的兵,绝不会伤到不该伤的地方,让未来柳府女主人过门之后心有怨怼。” 柳宣芝“……” 我可去你的女主人! 二叔还是光棍一根,我到底急什么! “我先去领军棍了。” 听到板子起,管家敛去笑意叹了口气,回去复命。 没有太多光亮的暗室幽静而压抑,案上摆着那封送来的信。 最寻常的纸张,最寻常的笔墨,最怪异无锋无棱的笔触,起伏平缓刻板无从查起。 公子病矣,速归。 若是旁人看到只会以为是柳宣得了病,家里催促柳渊回来,可是胡管家知道这信上指的不是这个。 有人不仅知道了柳府隐秘,还将这信递到了柳渊面前。 也不知这人是聪明还是蠢笨,难道不这张纸上承载的隐秘会惹上柳家招来杀身之祸?还是说那怕明知后果,也不得为之。 胡管家在心里叹了口气,“二爷可是担心有人对少爷不利。” 柳渊没有作答。 好半响他摆了摆手。 管家额首退下,屋里又只剩下柳渊一人,无处遁逃的黑暗慢慢覆上他眉间凝起的川字纹上。 柳渊有个秘密。 最近一月,每当他一入睡就会进入一间女子闺房,他只当梦境寻常,谁知昨日那女人写下的纸条今天就送到了自己手上。 谁能想到那刻震惊。 佛檀香片在饕餮兽炉里烟气渺渺,好半响,那垂眸端坐的人才幽幽叹了口气。 屋外更响梆鸣 夜深了。 …… 第4章 魁首探春闺 还是那间闺房,还是那折远山白云屏,柳渊从新作的竹榻上醒来,榻几上那几乎没怎么变的素颈美人瓶里依旧插着两枝新折的春睡海棠。 只略略不同的是,今日这闺房的主人没有入睡,就连那个圆眼圆脸的婢女也在,不仅在还哭哭啼啼的蹲在罩着纱的烛火下——扒热鸡蛋。 这是饿了? 刚煮熟的鸡蛋烫的指尖人发红,夏椿哭唧唧,“主子疼么?” 剥了壳的热鸡蛋一碰到脸颊,顾阿蛮就忍不住“嘶”出声,她脸肿的厉害,顾威挥拳时无所顾忌落在脸上的拳头伤及了她的眼侧,左瞳整个充血红的吓人。 她对着镜子给眼睛上药,夏椿在旁边心疼的抹眼泪,“都说下雨路滑劝您别出去,您偏不听非要去找大少爷,奴婢知道您与大少爷一母同胞情分非常,可您把大少爷当至亲兄长看,大少爷对您……主子,你说你到底是图什么啊。” 是啊,图什么? 顾阿蛮心想。 “我图的大概是母亲口中为了我不畏权贵,不惜将对方失手误杀也要护我周全的嫡亲哥哥。” 她对着镜子观摩,这双眼睛,再差半分就真瞎了。 连夏椿这只知道哭的小丫头都能看出顾威对自己的冷心薄情,怎么自己就一脚踏进顾府上下细细编制出谎言美梦,心甘情愿踏上那白花铺就的轿子,与那尸体牌位共结冥亲阴堂? “以后不会了。” 她微微笑着,可柳渊却看到那双弯着的眼睛更像窗外院里被雨露碾碎的葡桃果儿,雾漉漉水哒哒,似乎那唇一抿就要落下来。 挺难看的。 婢女少不经事,他却能看出那伤是被人重拳乱殴所致。 有人打了她。 可她却不敢做声。 看似不甚受宠柔弱无助,却又能把那样一封信递到自己手里。 他慢慢转着手上的玉扳指。 此女擅谋。 却不甚聪明。 那样一张纸条只要有心都能查到,可既如此她还是送来了。 难道他不清楚一但查出她会面临着什么?还是说,她要的就是他来查。 若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他就要让对方去黑狱走一走了。 到时千万刑罚加身,悍匪大盗都撑不过半个时辰,更不用说她一个怕疼的小姑娘。 柳渊唇峰冷寂,眸底无情,不愧他活阎王之名。 桌上罩着纱的烛火“噼啪”炸了一个灯花。 不知何时小婢女已经离开了,这间闺房又像以往一样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窗棂半敞,残雨在屋檐上滴落,晕黄的光线里,顾阿蛮垂着眸子,她的长睫像是冷雨惊扰的蝴蝶,趴在花枝上颤巍巍抖起的须角。 破了皮的手指娇气的翘着,小心翼翼的挑开衣带。 是要入睡了。 柳渊转身。 他知道顾阿蛮是看不见他的,可教养早已深入骨髓。 许久身后都没传来什么动静。 他转头去看,就见菱花镜前,顾阿蛮跪在地上,长发堆墨如瀑拢在一侧,露出修长纤弱的脖颈。 她挑着药膏对着镜子往背后涂。 少女肌肤莹润细滑,在灯下犹如珍珠生辉。 顿时,柳渊觉得手上的羊脂扳指不香了。 这姿势太过别扭,藕荷色的小衣带子不堪重负骤然绷断,沿峰雪霜谷滑落,跌在她细瘦脚踝上,顾阿蛮弯腰去拾,薄纱灯笼长裤微绷,遮不住那曲线惊人杨柳细腰。 竹榻上一声轻响。 顾阿蛮就着那个捡衣的动作歪头去看,就见榻几上的美人瓶歪落,还沾着雨露的折枝海棠孤零零的倒在上边,应着后面敞开的小窗,说不出的可怜。 “今夜风好大。” 顾阿蛮拢了衣衫,踩着竹榻去关后面的窗户,夹着水汽的凉风灌进她的衣领。 脖颈上瘀痕颤栗,微微绷起一汪锁骨,她伸手去接屋檐下垂落的冷雨,就像那无数个漆黑寂静的夜,静默数着更漏。 视线不能及的地方,柳渊脸色沉的厉害,这女人衣衫不整的去关窗户也就罢了,如今更是踩在自己的衣袖上。 墨色的衣袖,佛华金莲金纹烨烨却不及那落在上面小巧脚掌,婴孩般趾贝粉圆。 可真小。 大约自己只要张手就能将其掌控。 自己怎么会这么想。 生性喜洁的他若是遇到这种状况,应该将这横行无忌的人直接拖出去,折手断踝以儆效尤。 顾阿蛮打个喷嚏。 说来是雨夜风凉,可顾阿蛮却觉得好似自己踩着的竹榻却比这冷雨夜还冰。 可竹榻上早就铺了薄被怎么会冷,她拢着衣衫抽了本书,借势歪靠在竹榻上。 书架上的书大多是夏椿拿来念给她听的,志怪妖鬼书生狐狸,她手上这一本是白蛇被困雷峰塔,为离开不惜以皮相色引那德高望重的金钵之主。 走投无路的白蛇,百般手段做那妖娆态,金莲台上高僧冷眼旁观无悲无喜。 前世从她入门那天起,她日日想着的是如何逃离这牢笼苦海,为此不惜像那白蛇一样…… 顾阿蛮“啪”的合上书。 她压着书本,书页后耳尖晕起羞耻的红。 她咬着唇,水露露的眸子波动的厉害。 她想起一个人。 一个……不怎么熟悉的旧人。 “该是气坏了,这会也不知是如何查我。” 柳渊是错愕的。 他低头去看,却不知那个压着他的衣袖,枕着他的胳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他挥袖想将身边人撵开,可是那能徒手扼断狼手的力道落在对方身上轻若无物,连阵风都没掀起。 事情变得越来越棘手。 柳渊欲起身避开,可对方压住他半边衣袖的身子却像定身咒,让他动不得分毫。 更深漫长,夜才开始。 “二叔?” 梦境里,提着绣鞋的女子怯的像一阵风,身上穿着的薄纱太过轻薄,露在外的脚趾羞耻的蜷起。 “二叔。” 她又喊了声。 屏风内侧,白玉莲池里水汽氤氲,那瞌住长眸休憩的身影被自己打扰,使得周围都冷了冷。 顾阿蛮愣了愣,她听到那脸红如血的自己攒着所有力气喊,“你今日若是不帮我,我就告诉所有人你对我轻薄。” “二叔,你就从了我。” 可下一秒自己被整个衣衫兜住,丢进浴池里,等她扑腾着扒开衣衫水鬼似的上来,这费尽心思才进来的地方那还有另外一人。 “你可真让人讨厌。” 顾阿蛮一声呓语,枕边的书掉落在地哗哗的翻着乱了篇章。 柳渊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强势蛮横鸠占鹊巢的女人,张着花瓣样瑰丽的唇,梦呓一般挤进他的怀里。 鼻息相近,身无间隙。 最亲密无间的姿态,却让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大魏少师,黑狱之主——生气了。 “别让我知道你是谁。” 第5章 虚荣自负是父 顾阿蛮歪着脑袋不敢动,她的肩膀就跟被硬物硌了整晚一样疼的厉害。 “等从夫人那里回来,奴婢给您按按。” 夏椿撑着伞扶着顾阿蛮沿着回廊慢慢的走,外面光亮太胜,那怕撑着伞覆着菱纱顾阿蛮也被这天光刺的眼泛泪花。 “真不知道主院那边怎么想的,八百年不来传话,一来就让主子过去,也不想想主子因为眼睛平时连屋都不出来,这么烈的太阳万一又伤了。” 顾阿蛮笑着打趣,“那咱们心善的夏椿又该疼的掉泪珠了。” 夏椿不依,“主子!” “好夏椿知道你是心疼我,可前面就是主院了,主院里的下人可不会像你一般心善。”尤其是对着她。 夏椿这才反应过来她们已经进入主院的范围,刚才那番抱怨若是进了有心人的耳里。 夏椿不敢吱声了。 顾阿蛮即欣慰她的懂事,又心疼她的懂事,“开心点,这主院的饭食可比我们院里好多了。” 夏椿突然更难过了。 顾府一共两位嫡出的小姐,五小姐有自己的小厨房,夫人也见天的往她那里送补品,反观是她们这里,想吃食里加个鸡蛋都得跟后厨的厨娘磨上半天嘴皮子。 夏椿按按握拳,“主子,奴婢以后一定好好学厨,等咱们以后也跟五小姐院里一样有自己的小厨房,奴婢天天给主子换着法的做吃食。” 顾阿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会有那么一天的。” 主仆两个正笑,就瞧见穿着官服远远而来的顾大人。 顾大人入京述职后,因为还没有具体安排所以鲜少着官服,也因为这个,顾大人最近可是忙得很,只恨不得生出八只手去,把能用上的关系全都打点一遍。 此时此刻迈步如虎全然不顾风雅的模样,显然是正压着火。 顾阿蛮才不要撞这枪口,她拉着夏椿准备避开,夏椿却见着许久不见的老爷直接欢欢喜喜的跪地叩拜,还不忘对着准备躲开的主子使眼色:好不容易父女相逢,主子冲啊! 无奈,顾阿蛮只得上前见礼。 顾大人却视若无睹,风似的沉脸走过,走过一段距离,他才好似想到什么停下,脸带不耐,“你脸上戴的什么,西施效颦,怎么一天到晚只会与你五妹妹比较?” 顾阿蛮本来还惊讶于顾大人会跟自己说话,一听这话就乐了,顾明鸾色容貌胜所以喜欢用鲛纱覆面,顾大人见自己覆着菱纱,不问青红皂白,就以为自己是模仿顾明鸾。 真是好一个西施效颦。 只是不知顾威可舍得动顾明鸾一个手指头。 夏椿错愕抬头,“老爷难道忘了,主子眼覆菱纱,是因为在雪地里伤了眼睛,如今初初才好,所以才会如此。” 顾家的男人虚荣且自傲,顾大人尤甚,这样的一家之主怎么能够允许下人多嘴。 “胆大的东西还不住口!” 顾阿蛮先一步怒斥。 “爹爹如此疼爱我会不知道我眼睛受伤是因为救大皇子吗!他关心的是我脸上的伤口。” 顾阿蛮上前几步,本想扯着顾大人的衣袖撒娇,顾大人却后退刻意躲避。 顾阿蛮心里讥讽,面上却娇憨,“女儿脸上这伤是我练习走路时不小心摔得,若不是当时这婢女挡在女儿身下,这胳膊说不得都会断哪,好爹爹,知道您心疼女儿,您就饶了女儿这次。” 看着顾阿蛮脸颊上还没有褪去的青紫,顾大人点了点头,算是认可,“既然眼睛多有不便,就不要随意出院子,免得丢人现眼让下人都看了笑话。” 夏椿惊讶的张大了嘴,还、还能这样? 顾阿蛮却甜甜一笑,“爹爹,女儿记下了,等阿蛮从母亲院里回来,女儿保准那也不去!” 说着她还举起三根手指做发誓状。 “既然是你母亲唤你,那你切不该因为小小伤痛就刁蛮任性不予理睬。” 顾阿蛮笑。 顾阿蛮点头。 两人不像是父慈女孝,倒像是不甚相熟的人场面客套。 等人走了,夏椿才一身冷汗的从地上爬起来,“主子,奴婢以后再不多嘴了。” “你没有错。”顾阿蛮依旧笑着,“你只是把他们当做我的父母亲人。” 夏椿脑子不甚灵光,“可他们不就是。” “傻夏椿,你怎么跟我以前一样笨。” 夏椿挠了挠头,这是说自己笨还是说自己不笨? 可看着在前面慢慢走着的身影,她却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主子从前不会说这样深奥的话,也不会在老爷斥责之后还能笑着撒娇,以往主子都会像个炮仗一点就着,刺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如今行事倒像那些在佛祖面前大彻大悟的高人一样,变得深不可测了。 “您可真不愧是夏椿的主子。”夏椿一脸星星眼的追上去,“虽然听不懂,但主子天下第一棒!” 那被亲人刺的千疮百孔的心,就在那“天下第一棒”的夸赞里升起几分暖意。 只是宴无好宴,不知道这好心情能续到几时。 果然,还没靠近主院,就听到茶盏被砸地上的脆响。 问了底下的人,才知道顾威今日也在。 被伤了手的他一直躲着顾大人这位严父,周氏这位慈母也帮忙瞒着。 可谁也没想到顾大人今天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正好遇见了吊着胳膊包着手的顾威。 顾威是顾大人独苗,二房捧在手里的金疙瘩,顾大人寄予厚望就指望着这位大少爷以后考个状元榜眼光宗耀祖,如今这手却残了废了。 “说!你这手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威跪在地上,旁边的周氏疼的泪花涟涟,“都给你说了是遇见劫道的泼皮无赖,抢了阿威的钱财还将他从马车上推下,这才伤了手,老爷怎么就是不信。” “上京富贵之人多如过江之鲫,怎么泼皮无赖别的不寻,偏偏找他!” 顾大人是宠爱关切顾威,可他也知道顾威的秉性,“他来上京已经月余,缺大儒不寻学院不访,成日与三教九流厮混!” “老爷!” 周氏凄厉高呼,“您怎么能这样说你的儿子!你既是看着阿威长大,又岂能不知他的秉性,都是那起子小人背地里撺掇,阿威才会行差踏错,可是他如今已经改了!” “事到如今,妾身也不隐瞒了。” 周氏看着顾威按了按眼角泪花,“阿威,你还是将你受伤的隐情说于你父亲知道。” 跪在地上的顾威愣了愣。 隐情? 难道母亲知道自己赌坊输钱的事? 顾阿蛮这个贱人! 顾威趴在地上狠的牙痒,顾大人是疼自己,可若是顾大人知道他赌输银两的人是锦国公,恐怕转手就能把自己扒了皮送到柳家请罪。 顾威六神无主只能懦弱的像母亲周氏求救,周氏对他使了个眼色,“事到如今你还要替你妹妹隐瞒吗,就算你为了她的清誉着想,可也不能让你父亲如此误会啊。” 顾威秒懂,他对着顾大人深身磕了一个头,“姑娘家名声何其重要,就算父亲今日打死我,儿子也是不会说的!” 说罢他咬牙关一副誓死不屈的刚毅模样。 听到事关女儿,顾大人最先想到的是他视若珍宝的的掌上明珠顾明鸾。 “这事还和小五有关?” 周氏假惺惺的擦着眼泪,“虽然是妹妹,可却不是小五。” 顾威也道,“是啊,明鸾花一样的可人儿,怎么可能跟那些污糟泼皮扯上关系,” “是四丫头阿蛮。”周氏给顾大人倒了茶润嗓子,听到跟爱女无关,刚还急切的顾大人也能端着茶水顺气,顾威见状就把那前因后果说了,只是隐去了自己提刀杀人,动机也变成了不堪妹妹被人纠缠。 他说的情真意切,到最后自己都听着感动不已,“四妹妹虽然自爱,与那些泼皮无赖纠缠上,可毕竟也是孩儿的妹妹。” 顾威说的自己都信了,顾大人却不为所动,“你真是为了你四妹妹?” 周氏眼见有望,忙说,“我今日也请了四丫头过来,本来是想问问她为什么兄长替她受这样大的罪,她怎么就能狠心的看都不去看一下,既然老爷知道了,等会老爷就自己问。” 周氏让身边的大丫鬟宝扇去把顾阿蛮叫进来。 顾威有些不安,本来是打算提前让顾阿蛮过来,私底下让她点头兜下这事,如今还没揍的那不识好歹的乖乖听话,顾大人就来了,他有些担心坏事。 周氏却浑不在意,她既让那惹事精过来那自然是有能拿捏住顾阿蛮的把握。 第6章 偏心偏肝是母 见到宝扇出来,顾阿蛮就知道这刚刚消停了好一会的闹剧还没完。 “四姑娘,夫人有请。” 见夏椿要跟着进来,宝扇冷道,“父亲只请了四姑娘一个。” 说是请,尖细的下巴抬得却比大房的门槛还高。 有时候顾阿蛮真怀疑自己是不是从周氏肚皮里爬出来的,要不然怎么主院里的一个丫鬟你敢压到自己头上。 只是这宝扇素来是个心气高的,怎么今天竟然亲自出来了。 宝扇不把人直接往屋里带,反倒带着顾阿蛮去了后面的抱厦,这里原本是荒废的,后来被丫鬟们收拾出来就成了他们偷懒磕牙的地方。 别说是正经小姐,就是宝扇平时也不怎么过的,所以一见周围乱七八糟,就厌恶的抽出娟子挡住了鼻子。 “四小姐可还记得陵川那个与姑娘眉来眼去的秀才公子?” 这样胡编乱造有意抹黑的词汇,宝扇也不担心随意安在一个清清白白女儿家身上有什么后果,她甚至都不等顾阿蛮回话,就自顾自道,“当初您可是因为他没少和夫人犟嘴,如今却听闻姑娘离开后这秀才就议了亲。夫人听闻这事后也是大为恼怒,最近已经在京中走动替小姐相看亲事。” “奴婢可以给四小姐透个话,夫人为您相看的可是这京里顶好的人家。” 宝扇状似无意感慨,“所以啊,不论平日里夫人对您如何,四小姐能仰仗的也就是夫人和大公子。” 那陵川的秀才公子对自己不过是见色起意,等后来见到顾明鸾就立马改了心思,痴缠自己也不过是想探听顾明鸾的消息,可周氏却为了顾明鸾的名声,恨不得把自己直接嫁过去。 将四品官员之女嫁给区区秀才,周氏为了打发自己,却是名声都不要了。 顾阿蛮心中冷笑,枉费她当初看不透,还跟周氏苦苦辩解,对方喜欢的是五妹妹顾明鸾,跟自己并无关系。 结果可想而知,自己差点没把祠堂的青砖跪断。 顾阿蛮艾凄垂头,“我知道宝扇姐姐是个为我好的,可姐姐又不是不知道母亲和大哥哥并不喜欢我。” 堂堂小姐却沦落到唤一丫鬟姐姐,宝扇又鄙夷又自得,“要不说老天偏爱小姐,眼下不就有一个机会。” 顾大人一杯茶见底,还不见人回来,脸上就有了不耐。 周氏却神在在的坐着,“没想到四丫头年岁大了,如今却是连我身边的大丫鬟都不看在眼里了。” 周氏对着底下的小丫头道,“你跟出去看看,是不是四丫头又犯了脾气,我等也就等了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可让老爷等算怎么回事。” 准备掀帘的顾阿蛮听到这话却是顿了顿,她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就当宝扇都以为她会摔帘而去的时候,顾阿蛮却伸手解下了眼上的菱纱。 紧接着就听一声啼哭,顾阿蛮吊着嗓子高喊,“母亲您可要给阿蛮做主啊!” 正喝茶的周氏惊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膝上多了个抱着她哭的人影,这人哭的厉害不仅眼泪鼻涕一股脑的往自己新做的缠枝牡丹花裙上抹,那紧攥着自己手也一个劲的用力。 “啊!”周氏没忍住轻呼出声,这才看清自己抱着自己腿的人是谁。 “顾阿蛮!”周氏平时最厌这人,下意识间就要把人踢开。 “母亲,您不要阿蛮了吗?您不是最喜欢阿蛮,最疼阿蛮,母亲,阿蛮命好苦啊!”既然如此“疼爱”我,又怎么会当着顾大人的面把我踢开。 果然周氏咬着牙忍下了,她“慈爱”的看着顾阿蛮,“娘心尖尖上的四丫头呦,都快嫁人的年纪了,还这样哭可不是让娘心里难受,你父亲和大哥都还在那,快别任性了。”她特地点出“嫁人”二字,警告对方的婚事还在自己手里。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人,母亲就是把阿蛮嫁给猪狗,阿蛮也不敢置喙一句。” 理是这么个理,可说出来却难听别扭的很。 因为顾大人在,周氏耐着性子好生劝着软话,谁知顾阿蛮却哭的越发委屈。 “还不是宝扇那丫鬟,也不知道跟那个没理法的学的,想嫁人想疯了,竟然求到了女儿那里。说是要给父亲做妾!” 顾阿蛮哭诉,“她还威胁阿蛮要是不答应就诬陷阿蛮跟旁的秀才公子有私情。” 周氏被顾阿蛮夹枪带棒的刺了一通,本来还想好好收拾这丫头,听到“做妾”一下子就炸了。好不容易收拾了陵川那些通房姨娘,如今竟还有这不安分的! 可就算发作也不是现在。 宝扇是她的人,如今还刚为她办了事,今天宝扇若是被她发作出去,明天恐怕就没人敢再替她效命了。 眼见周氏没有作为,顾阿蛮心里越冷,但凡周氏心中对自己有半分亲情,那她要做的事都会就此停下。 “母亲,就连你都不信女儿吗!” 哀莫大于心死,就连这泪都带了酸涩,“阿蛮这就吊死在顾府门前自证清白去,没得堂堂顾府小姐被一个丫鬟如此胁迫污蔑!” 顾大人茶盏啷当一放。 顾阿蛮他可以不在意,可顾家名誉却不容有失。 自持有周氏做保的宝扇突然就两腿一软,怎么就忘了顾大人还在这里,“夫人明鉴,这一切都是四小姐诬陷!宝扇从没有过旁的心思。” “你的意思是我堂堂顾家四小姐,拿着自己的清誉去陷害你一个丫头!” 顾阿蛮一脸惊叹,“你还真是好大的脸。” 这话是对着宝扇说的,也是对着顾大人说的。 周氏还想张口,顾大人那里就已经有了决断,“以下犯上,杖二十。” 周氏求情,“二十大板是不是太重了,毕竟是个娇滴滴的女儿家。” “可不是,”顾阿蛮哭道,“本就是个心思歪的,又在顾府多年,保不齐知道了哪些不该知道的秘密,万一日后心生怨怼……” 顾大人听见这话不知想到什么,脸色越发阴沉,“杖五十,喂药发卖,若再有人求情,一并处理!” 眼看有人要把她拉下去,宝扇才觉惊慌,她跪爬向周氏,“夫人,奴婢伺候了你那么多年,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您救救宝扇,救救奴婢啊。” 顾阿蛮举着袖子擦着眼泪,“宝扇你这话说的奇怪,好似你的所作所为是母亲指使的一样。” “顾阿蛮!”周氏攥着帕子的手背青筋暴起,如今却是连慈母面孔都挂不住了。 眼看着外间的婆子把宝扇按下去,那脸更是阴的滴水,“这下称你的意了!” 顾阿蛮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原来母亲也准备把宝扇提了姨娘了吗?那怎么身为母亲身边的丫鬟,却跑来我这里求恩典?” 当着本人的面被自己的女儿一口一个“姨娘”,顾大人觉得自己脸上有点挂不住,低声咳嗽了下。 顾阿蛮好似才瞧着了顾大人,她揣揣的站起来,立在顾大人身边,羞涩的擦了擦眼泪,“父亲大人也在啊。” 末了,她笑容微凝,却是捂住了脸惊骇后退,就连撞倒身后的屏风也不在意。 顾大人见不得他的女儿这种小家子气,“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顾阿蛮却指着顾威的方向,好似看见恶鬼惊弓之鸟般抱住了自己头,“阿蛮这脸是自己摔得,不是大哥打的,大哥去赌坊的事阿蛮不知道,阿蛮不知道大哥输了钱,不知道那人是锦国公,大哥,阿蛮错了,别打阿蛮,别打……” 顾威都特娘气疯了,“顾瞎子你瞎叭叭什么!老子什么时候……” “跪下!” 新换的茶盏在顾大人手下再次摔碎,顾威噤声,一双眼睛却死瞪着多嘴的顾阿蛮。 于是惊慌的顾阿蛮越发语无伦次,“父亲别生气,没有锦国公!没有赌坊!哥哥也没有打我!” 顾阿蛮急得都快哭了,“大哥,你快开口解释啊!阿蛮嘴笨,都说不清楚了。” “你特娘的给我闭嘴!” 顾威情急之下荤的素的全出来了,顾阿蛮这成事不足的东西,竟然三言两语把他的底都抖出来了。 “你这畜牲,让谁闭嘴!” 顾大人怒呵,“无法无天的东西,我说本来一切顺利的调令今日怎么突然给我折回来,原来是你这孽障得罪了锦国公府!” 想到今日在府衙那里明里暗里受到的羞辱冷遇,顾大人就狠得两眼通红,本来他很有可能升级调职,如今得罪晋国公府,别说调职,要是在头上的乌纱帽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怒到深处,直接抄起桌上打扫浮尘的鸡毛掸子就对着顾威抽去。 别说顾威只是伤了手,他就算是断了腿,也知道跑到周氏身后去躲着。 “老爷!”周氏哭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这调令就要下了,怎么还折回去了?” “这就要问问你这好儿子了!你当锦国公府是什么,柳家又是什么!”顾大人怒极反笑,“那是当今太子少师,文臣之首,天下学子表率!得罪了他们,甚至都不用柳府出面,就有的是那想要巴结奉承的人,置我顾府于死地!” “孽障!” “孽障啊!” 周氏一听心里也是咯噔一跳,她这京官太太才当上没几天,就直接给她捋个底朝天。 “怎么会这样!”她横了顾威一眼,“这么大的祸事,你是怎么闯下的!” 她对顾威道,“还不快将前因后果说出来!” 顾威实难开口,顾大人看也没看他,只对顾阿蛮不耐的指了指,“你来说。” 顾阿蛮看看顾大人又看看顾威,支支吾吾低下头,“就是那样,我那天眼睛疼去外面的医馆拿药,见着大哥从赌坊里出来,手里还提着刀……” 顾阿蛮欲言又止犹犹豫豫,“也许是阿蛮看错了也不一定,不过那公子确实是上了一架刻画着佛华金莲的车驾……”衣带紧紧扯着顾阿蛮的手指,她的声音像是风筝一样,只有被这衣带拉扯才不会泄露出那些不属于她的心绪。 她真想知道啊。 当罪人换成了顾威,视名利如生命的顾大人,会怎么做。 顾大人已是瞠目结舌。 从那句“拿着刀”开始,他就听到自己畅通无阻的官途“卡崩”一声断了。 第7章 贪慕虚荣一家亲 “顾阿蛮!你竟敢诬害你哥哥!” 身后冷风突来,顾阿蛮慌乱躲到顾大人身后,只听一声闷响,顾大人捂着头跌坐在太师椅上,磕断了边角的六棱红漆果盘在地上咕噜噜转了两下。 “老爷。”周氏一声哀嚎帮忙去看,仿佛被砸的那个不是顾大人而是她,路过顾阿蛮身边时还不忘狠掐了她一把,“你个刁蛮的惹事精,是不是想害死你父亲!你还敢躲,你再躲啊!” 顾阿蛮躲避不及被狠掐了几下,她捂着胳膊看着顾大人头上肿着的大包泫然欲泣,“父亲,疼吗?” 她缀满泪珠的眼睛,怯生生的一副想碰却又不敢碰的样子,衣袖下滑,露出被掐的青紫的胳膊,“阿蛮也没想到哥哥做下的错事会牵连到父亲,还想瞒下哥哥对阿蛮动手这事,以免外面传出顾府兄妹不睦,治家不严的坏话影响父亲仕途。” 顾阿蛮让开半边身子,露出后边的正主。 顾大人看着顾威吊着胳膊缩着脖子畏畏缩缩的躲在妹妹后边,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之前在长廊遇见顾阿蛮时的场景,那个时候她还坚称自己脸上的伤是自己摔得。 一个孩子懂事,就会显得另外一个孩子格外不懂事。 顾大人指着周氏冷斥,“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周氏理亏,“知道了因由,总比稀里糊涂的好。” 顾阿蛮还以为顾威做出这种大错,顾大人知道了不说扒层皮下来,至少也要好好训诫惩治一番,没想到顾大人竟然默认了这轻轻放下的态度。 呵,这就是顾大人,心已经偏得没边了。 “也是。” 顾阿蛮垂头捡起了脚边六愣红漆果盘,指腹碰在断了的木茬上,她眼睛黑的厉害,声音却轻快,“他锦国公再厉害还能有皇长子厉害?皇长子偏疼五妹妹,如今又恰巧在其府上小住,只要皇长子出面父亲的调令定然是能保住的。” 皇长子对顾明鸾一见倾心,顾府更是上赶着撮合,甚至答应顾明鸾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到成年男子府上小住。 她有心提醒,这样有损对女儿家名声,却被周氏一句“见不得妹妹好”给压回来。 反倒周氏一副得意逢人就说,连带着顾威也吆五喝六,私下里以皇子大舅哥自称,轻狂的没了样子。 以前她身在其中看不分明,如今想来,周氏迎高踩低,顾威逞凶斗狠,这样的人家那怕今日惹的不是柳宣,他日也会是别家勋贵。 “对对!还有明鸾!” “皇长子那么宠爱她,只要她开口,这事一定能成。” 顾威高兴坏了,想到那欠下的泼天银两能够解决,他有种说不上来的轻松,“母亲快点让人给送个信去,算了算了,这事重要还是我亲自去说。” 想到自家女儿,周氏脸上也多了笑意,“瞧瞧你说的什么话,明鸾是大皇妃邀请过去做客的,你过去像什么样子,还是我亲自过去。” “不可。” 出声的竟然是顾大人。 顾阿蛮愣了愣,顾大人既然来后宅报得应该就是这个打算才对,怎么现在会拒绝。 只片刻,顾阿蛮就明白了。 顾明鸾本就是以小住之名才能留在大皇长子府,周氏这样上门,大皇子府中怕是还以为是来接顾明鸾回去,毕竟顾家已经在上京安顿了宅院。 顾阿蛮笑了。 顾大人不愧是在官场多年,这又当又立实是我辈楷模。 顾大人正在盘算,说巧不巧这笑正好落在他的眼里,虽然只是一瞬,顾大人却皱起了眉。 他这一动眉峰,额头上的伤更是疼痛。 该是看错了。 这个任性刁蛮的四女儿,连府门都没怎么出过怎么会有这眼力心机。 余下的事情,已经不方便孩子在场。 顾大人挥手让顾阿蛮出去,却留了顾威在场。 顾威对着顾阿蛮威胁的挥了挥拳头,一旁的周氏仿佛没有看到,顾大人倒是看见了,不过却什么也没说。 顾阿蛮闭了闭眼,心里越冷,脸上笑意越浓。 前世大皇子微服前来剿匪,顾大人不知来的是皇子,畏惧匪患凶残不敢出兵,害的大皇子死在匪窝。 因为这个,顾家受到牵连,别说官职,就是散尽家财也才勉强保住性命,过街老鼠一般投奔上京顾家大族以求庇护。 所以今世回来,她不惜搭上自己一双眼睛也要救了大皇子性命,保住顾大人官位。 四月暖阳晒透的微风穿过长廊扬起顾明鸾素白的衣角,她停在哪里静静的回头看了一眼。 一如当年悬尸城门,遥望顾府门前红妆十里。 顾大人将自己逐出族谱。 周氏害怕自己被人认出,下令划烂她的脸。 她亲眼瞧着顾威锦衣玉带骑着千里雪花骢,意气风发护送顾明鸾入主中宫。 食腐鸟一群又一群的落在她的身上,她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到最后却疼的哭都哭不出来。 可是她不恨。 因为她明白为保全大局,保全顾府她的父母不得不这么做,她相信当她承受这些的时候,她的父母兄妹心里也是疼惜她的。 可根本不是啊。 当谎言的遮羞布被你们亲手扯下,“你们可不要哭啊。” 隔壁院落里,宝扇受刑的惨呼一声高过一声,顾阿蛮侧耳听着,那个拿着剪刀在自己脸上痛快划着的婢女,原来也会觉得疼。 “不着急。” 顾阿蛮抿着嘴笑,这才刚刚开始哪。 …… 不知道顾大人和周氏使了什么法子,几天后,顾阿蛮竟然真的收到了大皇子妃邀请京中世家赏花的消息。 “是主子最喜欢的茶花哎。”夏椿一脸惊奇,“可这茶花不是冬日里开的吗?” 顾阿蛮慢慢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听到夏椿的问话轻轻嗯了声。 大皇子妃父亲虽然是从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可其祖父乃是前丞相,而大皇子妃身为家中嫡长女深得长辈喜爱。 “当年大皇子妃家中收到赐婚旨意时,以大皇子妃身体病弱无法为皇家承嗣为由拒婚。只是皇长子有心,特意建了一座水晶宫式的琉璃暖房,并放言会像呵护娇花一般照顾大皇子妃,这才令大皇子妃娘家点头。” “啊,皇长子好痴情啊!”夏椿张着嘴感慨,“要是以后的姑爷对主子也那么好,夏椿就死而无憾了。” “傻夏椿,皇长子要是真的如此痴情,就不会有那许多侍妾通房了。所谓的痴情殊待不过是钓鱼者垂下的香饵。” 柳渊原本也在瞧着那一塌糊涂的棋局,听到这话看了她一眼,小东西棋下的糟,看事却通透。 只是他知不知道妄议皇族是死罪。 周遭忽的一冷,下棋入迷的顾阿蛮这才惊觉失言敢议皇族是非。 抿唇抬头的时候,就见夏椿嘴巴“哦”的能放下一个鸡蛋,“虽然听不懂,但是主子好厉害哦,竟然知道这么多。” 罢了,左右关着门,她的院落又没有外人进来,只是不知怎的,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往身旁看了一眼。 她只占了竹榻半边,里面除了摆着的大迎枕还空着大片的位置。 “主子可是累了。”夏椿抽走了那只空摆在里侧的大迎枕,作势要给顾阿蛮垫在后头。 “哎,别……”顾阿蛮出声阻止,夏椿疑惑,“怎么了?” “……没事。” 顾阿蛮捏着棋子按了按眉心,魔怔了,她竟然有种抢了别人东西的错觉,而且还被人哀怨十足的盯着。 柳渊不悦的瞧着那只被自己靠了许久如今却被抢走的迎枕,这对主仆简直胆大的厉害! 夏椿拍着迎枕一脸嫌弃,“这迎枕都僵了,奴婢明天重新绣一个。” 夏椿去针线筐里挑花样子,“到时候再填上新棉花,保管主子枕的舒服” 没了夏椿,竹榻上独坐的顾阿蛮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兜进了一种莫名的气场里,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是要下雨了。 她打起小扇,想要那种憋闷的低气压里出来,不经意里却嗅到一股独特的香气,若有似无的,像是佛檀又似青莲。 柳渊瞧着那打着扇的人突然对着自己凑近,殷红的唇像淋过雨的花瓣,小巧的鼻子轻轻皱着小狗那样触在自己脖颈间轻轻嗅着。 那样的距离太过亲昵。 她毛茸茸的发顶碰着自己的下巴,有些痒,有些烫,以至于那温度蔓延,湿的那仿佛从皮肤骨骼深处透出的香气都变得浓郁起来。 柳渊曲指,顶着那得寸进尺的小东西回去,却见那无法无天的竟然“呀”的一声,受惊小兽似的缩回去。 素绢小扇遮不住顾阿蛮蕴红的脸颊。 “怎么又想起他了。” 她恼恨的扇着扇子,那声“二叔你就从了我”一遍又一遍的在耳朵里循环往复,让她羞的要冒出热气来。 “几日了还没查到我,二叔你变笨了。” 第8章 被厌恶的救命恩人 周氏天还不亮就命那梳妆婆子进来,最时新的衣裳,最名贵的胭脂,折腾半响才摸着整整齐齐的四十二钗红宝石头面满意点头。 顾威候在门房外候着,等人的功夫还不忘把底下的丫头逗得咯咯笑。 一见周氏出来就被她头上金光闪闪的发钗晃了眼。 “母亲今儿真真富贵好看。” 周氏可没被唬弄过去,“不安分的小蹄子,青天白日的浪给谁看,还不滚下去!” 小丫头很是委屈,可刚才还跟她笑嘻嘻的顾大少爷,这会儿却不认识她一样,觍着脸赔笑。 “父亲那里有事,晚些时候会过去。”顾威扶着周氏上马车,眼珠子心痒的盯在身边丫鬟春衫都包拢不过来的腰臀上。 周氏白了他一眼,“你给我收敛些,你的长子必须得从正房娘子的肚皮里爬出来。” 顾威连连应是,知道周氏并不反对自己纳小,想着回来就先把院里小蹄子收用了。心里正美,就见有辆顶着湘妃色华盖的马车打正前头过来,再一看那马车上的标志顾威心里乐开了花。 “母亲快看,五妹妹派皇子府的马车过来接咱们了。” “说什么你五妹妹,肯定是大皇子吩咐的。” 周氏按着帕子笑的端庄,“大皇子有心了。” 心里好不得意。 今日满上京的贵夫人参宴,被皇长子府马车来亲自迎接,她绝对是头一份。 顾府马车避到一侧停下,周氏扶着头上的珠翠仪态万千的下来,对着对面的车夫扬着笑,正想开口就见那马车却停也未停,扬长而去。 被土糊了一脸的周氏“……” “呸呸呸!” 周氏脸沉的比土还难看,“一群没眼色的东西,见着正主都不知道停,咱们也不上了,等过会去了大皇子府,让你五妹妹发卖了这群没眼色的狗奴才!” 周氏气呼呼的上了车,那脸色直看见大皇子府门才好一些。 钉着六十三颗黄铜门钉的朱红府门大敞,左右小厮林立,两百米外就有带刀侍卫守卫,天家威严让人叹服,来往的马车井然有序唯恐出丝毫差错,却难以避免被府门前的身影吸引。 那仿佛洛神铸骨幽兰塑魂般的玉影遥遥静立,台阶一侧的囚牛听音石像都仿佛沉迷于鲛纱覆盖下的仙姿佚貌,垂首臣服。 夫人小姐们嘴上说着当着外男抛头露面有失身份,心里却惊叹艳羡于那份美丽,更别说那前来赴宴的公子老爷,只遥望一眼就魂不守舍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有性子洒脱不拘礼节的想要上前结识,却见早已有人解下自己的披风搭上美人肩头宣示主权。 “怎么在前门等。” 温文儒雅的大皇子轻声慢语,却见那双雾拢桃花烟拢纱的眸子,不胜凉风般晕开一抹羞色,“大皇子别笑我,明鸾只是许久未见母亲有些思念。” 正说着就见周氏甩着帕子哭着扑过来,“娘的心肝肉啊,几日不见怎么瘦了这样多,可想死娘亲了。” 顾明鸾被周氏说的感伤也忍不住湿了眼角,可却还记得仪态,“母亲别哭了,再哭下去女儿都要心疼了。” 大皇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表现的机会,“顾夫人放心,等日后明鸾入了皇子府,顾夫人可时时过来小住。” 周氏心里乐的跟花一样,面上却还端着,“婚姻大事大皇子就不要在这里说了,要不旁人听见该说取笑明鸾了。” 顾明鸾轻垂蓁首,似是想到什么黯然神伤,“是啊,别人会笑明鸾的。” 周氏一听就知顾明鸾受委屈了,“旁人笑旁人的,那起子心黑的见不得人好,可不能为着这个生气,再说大皇子对咱们上心,咱们顾家可是看在心里,要不今日怎么还专门派了马车去接。” 说起这事周氏就一肚子气,“只是不是我挑刺,皇子派去的人可不怎么听事,我顾府都主动下去打招呼了,几个下人却理也不理,高傲的很。” “看,就是那个。” 周氏指着那辆哒哒奔过来的马车,那湘妃色的华盖就是烧成灰她也忘不了。 大皇子可不记得自己派过马车,遥见着那马车过来还愣了愣,“这马车……” 他心里有了计较,“外面风大,顾夫人还是随明鸾进去。” 周氏才不走,她要亲眼看着大皇子惩治刁奴,“大皇子不用避讳,只管狠狠收拾就是,这奴才啊就是要好好调教才懂得尊卑。” “谁要收拾本皇妃的奴才。” 一声响起,周围纷纷见礼,大皇子妃身着一身气派的青金石蓝宽袖绕襟深衣,鬓间簪一尾六翅鸾凤簪,那鸾凤活灵活现,口中衔着的殷红宝石串垂在鬓边衬得脸颊都鲜活了几分。 她的目光从顾明鸾肩头的男子披风上扫过,不卑不亢,“既然夫君也在就随妾身一起去迎客。” 末了不经意道,“顾五小姐是打算名声不要了吗,冒然穿着男子衣衫站在前门,是觉今日来的宾客不够多,还是想要宣告众人自己不愿嫁于人为妻,只一心做那私相授受的妾室。” “只是顾五小姐别忘了这里是大皇子府。”言下之意,你不要脸,我还要。 顾明鸾这才像想起似的,羞涩扯下身上的披风送还大皇妃,“是明鸾思母心切乱了章程,还请大皇子妃勿怪。” 衣服的正主就在旁边,对方却刻意送到自己面前。 大皇子妃似看透了顾明鸾的得意,她神色古怪的笑了笑,“顾五小姐可以回府的。” 说罢却是看也不看脸色通红尴尬的顾明鸾径直下了台阶。 大皇子瞧着美人心疼,主动伸手接过了披风,“是我思虑不周,你先回去,过会我去你院里看你。” 顾明鸾苦涩的摇摇头,“等今日事了,我确实也该归家了。” “这事稍后再议。” 大皇子却不愿再提,他安抚的握了握她的手,待顾明鸾羞怯躲避这才温柔一笑举步跟上。 周氏在旁低嘀咕,“这大皇子妃怎么这么一副德行,也不知道在外面维护爷们的面子,呼来喝去的怪不得大皇子不喜欢。” 身处这座府邸多日,有了眼界,自然比从前看的看得明白,“大皇子妃家世显赫,这婚事是大皇子费尽法子求来的,自然百依百顺。” “那你怎么办?”周氏担忧,“要是这样,就算他有心迎你为侧妃却也比想象中难得多。” 顾明鸾又怎么会不知道。 可周围人多眼杂,顾明鸾忽的垂头轻笑,“母亲也好奇大皇子妃迎的是谁?女儿也有些好奇哪。” 周氏被女儿带着往湘妃色马车前靠。 这里本来就是停车驻轿的地方,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大皇子妃作为东道主,一路上不停的与相熟的人家招呼见礼,众人见她自然亲近,不知不觉间已是带了一大帮子人众星拱月般聚在马车周围。 这下却是连大皇子都好奇了,究竟是哪家的贵人,竟然能让皇子妃用自己的马车去接? “来的可是府上老封君?” 大皇子妃笑而不语,“夫君既然好奇为何不上前一迎。” 他堂堂皇子,寻常人见他只有下跪行礼的份,现在却让他上前相迎…… 大皇子看看大皇子妃,见对方笑,心中更是笃定来的可能是皇子妃府上的长辈,于是也不迟疑,谦卑恭敬的行了半礼,请对方下车。 只是礼行到一半,就被一只素手挡住了。 “皇子折煞阿蛮了。” 云轻雨柔的一双手,虽然只在胳膊上一闪而过,可那触动却如惊涛拍岸,掀起记忆无数。 雪夜深谷,风暴雪花,血与天上残月,映于一人眼底。 那不愿记起的过往,像陵川雪巅吹来的雪沫子迸进他的眼底。 大皇子瞳孔震烁朽木僵直在原地,“你、你怎么会来。” 他明明特意叮嘱,明明特意叮嘱过! 周围的下人俱是垂下了头“任何人不许邀请顾府四女顾阿蛮”的铁令,悬挂于他们每一个的心头。 可…… 顾阿蛮垂眸,如果不是大皇子妃亲自派了马车,她也不愿来这么个地方。 “瞧瞧,夫君这是瞧见恩人高兴坏了,话都不会说了。”大皇子妃在旁笑着打圆场,“阿蛮姑娘来自然是我想方设法请来的,就是为了给夫君一个惊喜。” 大皇子妃说着竟然还曲膝对着顾阿蛮行了半礼,“本来是准备亲自去府上接的,只是今日还有其他客人,怠慢阿蛮姑娘了。” 顾阿蛮侧身避开,“皇子妃言重,阿蛮当不得。” “当得,当得。知道你眼睛不好,咱们去屋里说话。” 大皇子妃笑吟吟的拉着阿蛮的手,路过顾明鸾时毫不掩盖脸上轻蔑,仗着恩情携恩求报,如今正主来了,看你有何颜面。 顾明鸾覆着面纱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可一旁的周氏却见不得别人踩着自己的女儿去捧另一个。 “谁让你来的!”她雄赳赳气昂昂的冲过去,扯着她的胳膊就往旁边走,“不是叮嘱了大皇子对你厌恶之极,你眼巴巴的过来丢什么人!” “母亲慎言。” 顾阿蛮按住周氏拉扯自己的手,当今圣上重孝重义重德行,不管大皇子对自己看法如何,明面上,自己都是他的救命恩人。 真有那有心的,一个不仁不义帽子扣下去,大皇子这辈子也就只能顶着这个污点当个普通皇子了。 可护女心切的周氏怎么可能会想这个,她只觉得顾阿蛮这是当着众人的面打自己的脸,“没规矩的东西,我给你脸了!” 竟就要像在家里一样扬手去打顾阿蛮。 周围一片惊呼,这群后宅闺阁里的小姐夫人,可没见过在外面就这么疯的当家太太。 别说是她们就是见惯了的顾明鸾也没料到。 “娘!” 顾明鸾惊恐出声,惊的是自家母亲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动手,恐的是今日以后再不会有人把她顾家女儿考虑进儿媳行列。 “啪!” 清晰干脆的巴掌声,仿若惊雷惊掉了众人下巴。 出乎意料。 这巴掌打在了大皇子脸上。 干干脆脆的,倍响。 周氏看着自己的手都特莫惊呆了,“你、你怎么,不、臣、臣妇该死!” 周氏慌忙跪地,“臣妇不是有心的,臣妇要打的是那贱、”周氏连忙改口,“大皇子您怎么突然冲出来。” 她这里还委屈上了。 大皇子摸着自己的抽疼的哭脸,伤害皇族乃是死罪,这妇人竟如此无法无天! “顾夫人要教训女儿可以回府,别忘了这里是大皇子府,你要教训的女儿是本皇子的救、命、恩、人。” 大皇子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四个字,他真是恨极了这个词。 因为这个他要站出来澄清!因为这个他要护着她! 大皇子转头看向顾阿蛮,旁人眼里他是关切,只有顾阿蛮知道他看着自己的眼里一定满是怒火。 如果这世界上有人希望自己赶快去死的话,那眼前这人一定是排第一的那个。 她抿了抿嘴,屈膝跪下,“误伤大皇子实属意外,母亲最近思念五妹妹甚深,外表无碍,实则内里病重以至于神志不清胡言乱语。此事都因阿蛮而起,阿蛮愿替母受罚。” 一见顾阿蛮跪下,大皇子心里越发不舒服。 瞧瞧,就是这么个伶牙俐齿的女人,明明自己前脚刚说完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后脚就跪地上让自己惩治她。 跟个套似的把自架在火上烤。 真真讨厌又可恨! 偏偏,他还得咽下这口恶气,当个知恩图报的“善人”。 多恶心人啊。 此时此刻顾明鸾也只得跟着跪下求情,不过美人就是美人,只需要泪眼朦胧委屈的看上一眼,别说一巴掌,就是捅个透心凉那也跟吃了十全大补丸一样,浑身通泰。 “起来,”大皇子本来还想把顾明鸾扶起,想到那一巴掌又忍住了,顾明鸾面上一黯,“其实也是明鸾的错,明鸾早就该回去的。” 若是平时自己这样黯然神,眼前的男人不得把心都捧上来,可是这会自己都说要回去了,对方却一句话没提。 “既如此,宴会结束后明鸾就归家去了,多谢大皇子多日照拂,日后若有机会明鸾必定结草衔环以报。” 说罢泪结于睫,仿若决别走向周氏身后。 人财两空的大皇子真是够够的,反倒是大皇子妃几句话就把场面圆的融融恰恰,仿佛根本没有这么一场闹剧。 可就是这个看起好脾气好说话的大皇子妃,才让顾阿蛮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宁愿违背大皇子的意愿也要让自己过来,这人究竟要做什么。 第9章 当煞神算计戏精 “你们瞧了吗,前门都打起来了……那大耳刮子抽的呦,我听着都疼。” “这大皇子为着这救命之恩也是拼了,都这样了还轻轻放过。” “本公子可是听说大皇子可是三令五申不让顾家四姑娘过来。” “你还听说什么,那顾阿蛮不是大皇子救命恩人吗,怎么还不让她过来……” 好事的公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热闹,不知谁瞧着了什么疯狂的打着噤声的手势,刚还兴高采烈的一帮人一个个低头捂嘴做鸟兽散。 原来那玉兰花树上不知何时竟横了一人,只见他慵,懒的侧躺在花枝上,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心情不顺的甩着扇子去打那好好开着的玉兰花。 绯红色衣衫如火,云霞火焰般自花枝边隙垂落,花动,扇动,衣袖动,那瓣瓣飞花里,那人色如春晓之花的容貌却比满园花影还盛。 有人看呆了,直扯着身边人的衣袖,“那人是那家儿郎,怎么生的这么好看。” “不想要那双招子了吗,竟敢盯着他看!快走快走。” 可是已经迟了。 “见了本国公却不见礼,钱扣门就是这么教的你?” 懒洋洋的音调透着随意,可那双满是恶趣味的眼睛却在无声警告着就此走掉的后果。 于是刚还抱头鼠窜的钱川又抖着衣襟上挂着的七星铜钱笑呵呵的回来了,“就瞧着这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眼熟,还以为是哪位贵人在此不敢惊扰,没成想竟然是锦国公,却是小生失礼了。” 柳宣芝扯出个森森冷笑,“钱串子,你倒胃口的样子一如既往。” 堂堂户部尚书公子被同龄人如此羞辱已是面上难堪之极,可钱川一不敢甩脸色,二不敢甩袖离去,甚至他还得腆着脸赔笑,“小生多谢锦国公夸赞。” 不过,都说锦国公跟大皇子不和,怎么今日这小小赏花宴却能让这煞神过来。 他却不知道,这赏花宴根本就是为着柳宣芝办的。 也是因为这样,从柳宣芝被迫出现在这就窝了一肚子火。 好在,能出气的来了。 大皇子竟然敢出动二叔对自己施压,那就要有能承担后果的准备。 柳宣芝心情很好的对着底下的人招招手,“给爷好好说说刚才的热闹。” 几人互相看看,就把刚才的事七嘴八舌的拼凑出来。 柳宣芝拈着朵盛开的玉兰轻轻把玩,在听到那救命恩人眼覆菱纱时微微一顿,“她可撑着把伞?” 众人瞧瞧这三九艳阳天有点摸不清头脑,钱川试探,“未曾。” 又不是她。 玉兰花在柳宣芝指尖碾碎,难以自控的情绪在爆发自控间疯狂游走。 众人心里一惊,不明白眼前这人突然而起的戾气是为那般。 却见煞神风情万种斜睨了钱川一眼,“有笔生意与你做,敢不敢。” 钱川一听眉开眼笑,瞧他都快吓忘了,这煞神可不还有个散财童子的名。 “钱川但凭国公爷吩咐……” 穿过回廊华亭,走过湖畔池塘,处处飞檐厅厅华奢,周氏只觉得一双眼睛已经完全不够用。 顾府上京置宅她全程参与,所以知道这上京是如何的寸土寸金,顾府那三进宅院都已是花费泼天,大皇子府却足大出十多个顾府去。 更不用说那大片大片琉璃盖起的花园暖房,简直比龙王爷的水晶宫还要金碧辉煌。 而大皇子妃更是心思巧妙的把宴会安排在花园暖房里,远处水榭湖光,近处花影团团,馨香阵阵,而各家贵女娇女立在花间衣香鬓影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周氏摸着那冰凉透滑的琉璃片。 琉璃难寻,在陵川时更是被炒出天价,周氏连连感慨,“这琉璃片不知能磨出多少琉璃珠子来,用来养花真是糟践了。” 旁边一片哄笑。 “你是那家的夫人,怎么还想磨了皇子妃的琉璃做珠子。” 一个穿着鹅黄宫装的女子俏生生的站着,她身边围了许多人见状一起哄笑。 周氏臊的没脸,却知对方身份高贵不敢反驳。 顾明鸾紧握着周氏的胳膊,,她真不知周氏是怎么想出这种话的,“陵川偏远,百姓吃饱穿暖已是不易,父亲又生性清廉,故而家母才惹了笑话。” 本来就是调笑一两句,见着顾明鸾反驳,可就有那不甘心的反驳了。 “顾五姑娘嘴上说着清廉,可瞧着府上夫人这一身可不太像啊。” 周氏头上亮的晃眼的四十二钗红宝石头面,红宝石个大色浓十分显眼,更何况是镶嵌在金钗上,这可跟清廉挂不上钩。 周氏自然也知道,她也没想到自己特意挑选的首饰竟然会惹来这事,顾大人本来就调令不明,如今再多一条假装清廉,那真是再没活路了。 “明鸾……” 周氏小声求助,顾明鸾拧眉仿佛没有听到。 有那么一刻她真希望自己不是周氏的女儿。 见顾明鸾不应,周氏更是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这副赤金红宝石头面本是外家祖母赠予,因为意义非凡家母一直都舍不得佩戴过,想来是看中这场宴会,这才特意簪上,没成想让诸位见笑了。” 顾阿蛮轻轻走出,不过几言就让那些原本嘲笑的人收了轻慢的态度。 大魏重义重孝,穿戴长辈赐下来的首饰参加重要宴会,于情于理无可挑剔。 只刚才那个宫装姑娘却笑的越发开心,“想来夫人今日点涂的芙蓉色也是你外祖母赠送,毕竟是玲珑阁新出的胭脂,十金一盒,顾大人的月俸可是不够。” “十金一盒,家父的月俸确实不够。”顾阿蛮说的坦然,“不仅是家父,在场诸位父兄的月俸怕是都不够,可又有什么能阻止给自己生儿育女操持后宅的夫人送一盒胭脂哪。” 顾阿蛮的声音轻且动人。 “一月不够,不是还有一季,一季不够还有一年。岁月悠悠,总有一人奔赴而来倾尽所有共白头。” “阿蛮很是欢喜能有这样的父母。” 周围静的厉害。 最是怅然一声叹息。 有那多愁善感的夫人,已经拿着帕子拭泪,愿得一人倾尽所有共白头,这不就是她们嫁人时盼望的那样吗。 可岁月磨砺,姨娘,通房,外室,那一个又一个的庶子庶女,那一个不是在笑她们异想天开。明明都已经认命了,可今日才知竟真有人能做到如此。 别说旁人,就是周氏都听的按了按眼角。 大皇子妃鬓边的六翅鸾凤簪微微轻颤,她被顾阿蛮说的晃了会神。 “顾大人夫妇伉俪情深,本皇子妃也希望有朝一日能看到顾府儿女皆如顾大人夫妇一般。” 这本是一句场面话,可顾阿蛮分明感觉到,来自大皇子妃的打量。 是觉得自己这个用来对付顾明鸾的椽子太过棘手,所以不得不重新审视了吗。 可这只是插曲,大皇子妃已经对着众人介绍起了她的妹妹,而这妹妹不是别人,正是刚才笑嘲周氏的宫装女子——汪云芙。 顾阿蛮这才明白,汪云芙为何针周氏。 大皇子对顾明鸾的偏爱已经惊动大皇子妃娘家那边了吗。 这不是个好现象。 显然顾明鸾也明白,散开赏花的时候她竟然走到了顾阿蛮身边,与她说了许多。 可意思却只有一个,她要继续留在大皇子府,她希望顾阿蛮帮她。 “五妹妹的去留应当与母亲说。” “我以为姐姐能说出刚才那番话,就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你想让我帮你?” 哪怕是让人帮忙,在顾阿蛮面前顾明鸾依旧昂着下巴。 顾阿蛮笑了,“五妹妹高看我了。” 顾阿蛮竟然拒绝了,“你是怨我抢走了你救命恩人的位置?” 顾明鸾眼含委屈,“你以为我愿意在这里受辱,你可知道我这些天在这皇子府里过的什么日子?如果不是为了爹爹,如果不是为了顾家,我何必如此?” 顾阿蛮简直听的鼓掌,真不愧是顾大人的好女儿,这又当又立的,学的真好。。 她忍着笑。 “那可真是辛苦妹妹了。” “你!” 顾阿蛮却厌烦了这样的戏码,“一个萝卜一个坑,你想进去,也要有人把位子让出来才行。” 顾明鸾对皇子府住了这么久,怎么还没看出来决定她最终去留的根本不是大皇子。 只是这个大皇子妃给她的感觉太过不安。 她有心提醒,哪知道顾明鸾却像被拨开前途迷雾似的,那张仙女似的脸都压不住眼中绽放的光亮。 她仪态万千的对着顾阿蛮福了半礼,“多谢姐姐教诲。” 顾阿蛮脸色复杂,“你开心就好。” 两人你一句姐姐,我一句妹妹远远看去还真是同胞姐妹分外亲厚。 大皇子妃唇边带笑,慢慢的呷了口茶,她对着身边伺候的嬷嬷使个眼色,待她放下茶盏去看顾阿蛮时,却发现顾阿蛮已经不在。 “人哪?” “前院里有人过来,说是顾四小姐的哥哥来找。” 大皇子妃点点头,“好好安排下去,这次不容有失。” “是。” 第10章 白兔姑娘好凶残 钱川平日里被家中姐妹坑害惨了,乍一遇见顾阿蛮这样纯良安静的还有些不适应。 跟那不谙世事的小白兔一样,被人一哄就乖乖的跟着。 “姑娘如此信任我,难道就不怕……”钱川做凶神恶煞相,“万一我是个歹人……” 顾阿蛮歪着脑袋呆了呆,“公子难道不是哥哥的至交好友吗?难道不是哥哥脱不开身才央求公子过来带我过去?” 钱川: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不过生意就是生意。 他挥退跟着下人,正踌躇怎么把人领过去,那小兔一样糯糯温良的人却以一手出其不意的小擒拿手,抡着他的头发按在墙上。 双手被钳,脸贴墙面,两脚被膝弯顶开,钱川半蹲不蹲摇摇欲坠间被收拾的妥妥当当,藏在袖底的银票被人搜出来,轻飘飘的在他眼前抖着。 “这就是钱公子的底线?” 他听到身后那人的笑声,轻轻的,有点柔,又有点软,跟挠痒痒似的让人脸红。 她竟然认识自己! 钱川窘迫,“你、你先放开我。” “不放。” 顾阿蛮紧了紧扣住对方腕骨的手指,教她小擒拿的那人告诉她,腕上一寸是让人最疼的地方。 “今日客多,等会若是有人经过瞧见你我如此这样,明日钱大人怕是就要去我府门上提亲了。” “不可能!” “钱大人朝堂中立,大皇子苦心积虑拉拢不来,公子现下把这把柄送到大皇子手上,公子猜,大皇子会不会拼尽全力促进这场婚事。” 钱川大惊,他怎么就还觉得先前个人是纯良,这那是小白兔,这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 “又不是我算计你,姑娘这是何苦。” “哦?”顾阿蛮眸眼一眯,“不是那位是谁。” “当然是……” 钱川一个嘴滑差点儿把那位煞神的名字说出来。 “公子不愿意卖主?”顾阿蛮道,“看来钱公子不仅底线低,奴性还高。” “你不用使激将法,我告诉你没用!” “希望你等会嘴还能一样硬!” 顾阿蛮清清嗓子:“快来人哪!” 随着顾阿蛮一声高喊,钱川脊梁骨上的寒毛都炸起来,“你别逼我!我是不可能告诉你的!” “我没逼你啊。” 顾阿蛮继续提气,惊喜高呼:“呀!原来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 一听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原本磨磨蹭蹭的婢女,立马奔着声音出现的方向,赶着去嘘寒问暖,没成想却扑了个空。 “哪有户部公子?” “是不是你个小蹄子看我不顺眼故意喊得?” “我看是你这个丑八怪有意设计才是!” 姑娘们七嘴八舌,薅着头发扯头花,不远处,好不容易在最后一刻脱身的钱川后怕的拍着心口。 “幸好……” 幸好他及时开口卖主求荣。 呸,钱川暗啐,那煞神算什么主。 他一整衣衫,又恢复那谦谦君子模样,“姑娘,在下的银票。” 顾阿蛮把银票堂而皇之的放心自己腰间香包,明知故问,“公子说的什么?” 我钱串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姑娘高明。” “比不过公子识时务。” 钱川郁卒。 鸡飞蛋打人财两空,说的大概就是他,想到等会还要面对那煞神对自己办事不利的诘责,钱川就一阵头痛。 “公子还不带路?” 钱川懵了,“你明知要你过去的是锦国公那煞神,你还要去!?” “公子避的过?” 就连他户部尚书公子都要听令,更不用说顾阿蛮。 更何况,“就是一次不成也会有下次,与其如此何必避开。” 钱川心里更说不上什么味了,“你这也太……” 可他“太”了半天也找不到词来描摹,他心里突然有种奇特的预感,柳宣那个煞神这次八成要栽。 “来了!来了!” 几声低呼照应,轩檐水榭那又恢复安静。 这大概是皇子府上景致最别致的地方,近有荷叶花箭倾湖嫩绿,远有湖心亭纱幔垂飘,芦苇丛丛,游船几只,烟波浩渺,晨雾未消,一线浮桥踏湖而至掩在花木深处。 顾阿蛮还未走至就被湖光水波晃了眼,她伸手按了按眼上的菱纱面露迟疑。 钱川却觉这人演技高明,见状高声道,“顾四小姐你家哥哥就在前面湖心等你。” 而后他又小声说,“我就在周围,姑娘保重。” 顾阿蛮点头,轻轻踏上了浮桥。 整片浮桥皆是横木悬浮在水面上,横木与水面有间隙,故而一但有人踩上整片浮桥都会微微带起涟漪晃动,很有趣味。 浮桥走到一半,却并没有看到什么人,此时晨雾消散,阳光下,湖光金鳞闪烁,挺拔茂盛的芦苇丛后就是湖心亭,似再走几步就能看到其中人影。 忽然一道明亮银光对着自己照来,顾阿蛮遮住了眼,光亮晃的她眼前发黑,原本静谧的芦苇丛后划出了几尾船只,每条船上坐着四、五公子奴仆,人人手持铜镜琉璃,将折射的光亮对着她晃照过来。 眼睛带来的短暂失明让她脚步踉跄,浮桥剧烈揺颤。 “快!把她弄下去!” 不知谁喊了一声,就有人直接抽了水桶,舀着湖水对着桥上的顾阿蛮泼去。 四月的天气湖水冰凉,一桶浇下去人能囫囵站着都够呛。可闹欢了的公子那还顾及这个,反正有锦国公兜底,他们乐的耍弄这样一个玩物。 冰凉的湖水一桶又一桶的迎面泼撞过来,更有好事者直接跳上浮桥,使劲晃动。 “哗啦”! 奋力晃桥的人面露喜色,“掉下去了!掉下去了!” 有人人欢天喜地的跑来邀功。 柳宣芝扇子一顿,“她没哭?” “没哭。” “也没喊?” “没喊。” “大概是吓懵了,掉进湖里都没喊上一声哪。” “怎么会掉进湖里!” “不是国公爷您吩咐的?” “我让你去死你怎么不去!”他要的是对方哭哭啼啼,要的是大皇子气的跳脚,他要的,是搅黄这场宴会,还有那个该死的“和谈”! “人哪!” 柳宣芝一脚踹开挡路的废物,那是某家的公子被人踹了腿却敢怒不敢言,“落水后就没瞧见了。” “还不赶紧去捞!” 浮桥另端,钱川心急如焚带路,“都半天了还不见人上来恐怕凶多吉少。” 柳渊眸冷面森,被那没什么活人气的眼神一瞄,钱川就说不上来的心虚。 他心里暗暗叫苦,这那是内阁魁首,文臣之光,狮头豹子眼的武将都没他这么吓人,“就是前边,学生给您带路。” 柳渊不动如山,“为何来寻我。” 钱川平日油嘴滑舌惯了,本该张口就能来一百个理由回答,可真临到头了却觉头皮发麻。 “是她说的,”他如实道,“就那个顾阿蛮,她说万一出事就让学生去找少师大人。” “为何。” “小的也曾问过。”钱川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同样的话他也问过顾阿蛮,问她为什么不去找大皇子帮忙。 “若无人可依,世间诸人,唯信柳渊。”这是顾阿蛮给的答案,钱川逐字逐句分毫不差。 身边人似乎顿了顿,不过只是一瞬,就从钱川身边走过。 钱川腿软的扶住旁边的柱子。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柳宣芝那算什么煞神,他家这位二爷才是真煞神,还是杀人于无形的那种。 “顾阿蛮啊顾阿蛮,两千两银票换我帮你带这么个阎罗王来,我亏惨了啊!” 第11章 他是救赎的光 所有人都盯着湖面心急如焚,这么长时间没看到人影恐怕是人没了。 他们玩笑归玩笑,真到了现在又一个个心里忐忑,这里毕竟是皇子府,对方又是大皇子的救命恩人,万一真出了人命…… “还没找到?” “芦苇荡里,荷叶底下都看了吗!” 柳宣芝指着那片芦苇丛让下人划船过去,可等到检查的下人把芦苇丛翻个遍,也只捞起一只不知何时掉落的茶白绣鞋。 所有人心里一沉,下人更是对着柳宣芝摇了摇头。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过就是掉进湖里,难不成还能变成鱼没了!全都给我下湖去搜!” 底下人刚要应声,却忽的脸色大变跪地请安,周遭气温骤降冰点,刚刚那个挥着扇子指挥下水的锦国公,游龙般在半空里划出一道红色弧线,“噗通”落湖。 一瞬间国公变身落汤鸡。 “所有人回避,换会枭水的婆子女婢过来搜人。” 柳渊居高临下冷然的看着水里的柳宣,“人几时找到,你几时出来。” 刚准备上来的柳宣芝,听到这话抹了把脸上的湖水,利落的又缩回水里。 今天的二叔有点可怕。 可也就是这一沉,视线几乎与湖水持平的刹那,那浮桥底下竟然看到个个模糊人影。 柳宣芝盯着眼睛看了片刻,这不就是那个他们怎么都找不见的女人。 好呀。 竟然躲在浮桥下! 这灯下黑玩的,简直让人想掐死她! 瞧见他在上面着急寻找,她心里是不是很得意。 柳宣芝气狠了,他要把这女人抓出来!让他尝尝戏耍自己的下场。 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柳宣芝坏笑一声一个猛子扎下去,他要好好吓一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湖水下视线受阻,整个看到的东西都绿蒙蒙的,柳宣芝本来要扮水鬼去拉她的脚好好吓一吓她,却看到顾阿蛮赤着脚立在湖水里,天水碧的素纱裙摆蔓延飘荡,绸缎般的青丝萦绕在她周围。 柳宣芝看着那只垂在裙摆漂浮下的脚踝愣住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鬼使神差的放弃了之前的想法。 他露出水面,动作轻的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他们其实离得很近,近到柳宣芝能看到她长睫上散开滴落的透明水珠,穿过浮桥缝隙的阳光落在她嫩白如瓷的脸上,有种脆弱易逝的妖异。 没有菱纱遮挡的她原来是这样的。 柳宣芝愕然的张着嘴,眼前的顾阿蛮依旧闭着眼睛,她的脸微微侧着,狭长的眼尾带着抹晕开的胭脂色,一直散进蒙蒙湖水里。 心突然跳的很快,擂鼓一样在耳边炸裂,血流的很快,那是与平时愤怒发火截然不同的感觉,陌生又失控。 柳宣芝觉得自己病了,因为此时此刻他突然很想伸手碰一碰眼前的顾阿蛮。 被水泡的发白的手指缓缓往前……缓缓往前,终于碰到了那瓷白雪玉般的脸颊。 陌生的气息惊扰了闭着眼睛的顾阿蛮。 戳脸的人当场被抓现行。 柳宣芝“……” 顾阿蛮“……” 柳宣芝手忙脚乱后退,脑袋磕在浮桥上,疼痛间又灌了几口湖水,又腥又恶心。 有生之年第一次伸手碰姑娘的小脸还被人抓住,柳宣芝恼羞成怒怒瞪对面,“戳你一下不行啊!” 顾阿蛮愣了愣,眼前的柳宣芝,大魏最年轻的锦国公,看上去像个被弄坏玩具,冲大人发火的熊孩子。 “国公爷可戳的满意。” “不满意!” “干巴巴,貌丑无盐像个水鬼!衣衫不整姿态全无,眼睛不好还嘴笨!” 柳宣芝极尽贬低,对面的顾阿蛮却是难得的安静。 柳宣芝确实长了一张貌若春花秾丽之极的脸,虽然貌胜却不女气,加之其喜欢红衣,很有湛湛长空鲜衣怒马少年时的惊艳。 可惜,却因爱慕顾明鸾被顾威失手误杀。 顾阿蛮抿住了唇,而随着柳宣芝生命的结束,是自己阴暗一生的开始。 柳宣芝觉得那种被注视着的奇怪感觉又涌上来,那些掺杂着悲悯慈悲却又被厌恶仇视的感觉。 明明才刚见面,可却像他们之间有什么太深的纠葛。 顾阿蛮悄然沉进水底,她不要和这人待在一处,她会死的,她会活活死在那些噩梦的回忆里! 柳宣芝伸手去抓,却只拽住那袭飘荡散开的纱衣,“又被她逃了吗……” 顾阿蛮终于能浮上水面,恍若新生般趴在浮桥另一侧,小口小口的喘着气。 她水性并不好,在冰凉的湖水里泡了那么久更是筋疲力竭,可比起身体上的,更让她窒息的是那些过往。 有人居高临下停在她面前,他背着光瞧不清他的脸,可站立的阴影却侵略性十足的笼罩在她所有的视线里。 阳光刺目而明媚,光影里他对她伸出了手。 过分白皙的手掌像要融化进这光里,羊脂扳指套在他匀称修长的指节上,一如他这个人一样冰冷而又拒人千里。 “这是第二次。” 柳渊薄唇轻启,声音透着疏冷。 她呆呆的看着他,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完全不像是能两次设计引他出面的人。 柳渊曲指,像以往梦中无数次做的那样,轻轻顶住那总喜欢得寸进尺的小脑袋,可这一次没有落空。 “呀。” 顾阿蛮捂住被戳的额头,“柳渊,你怎么能戳我。” 面对小东西的嘀咕抱怨,柳渊脸倏的绷紧,“我与你父同辈。”又岂可直呼其名乱了理法。 顾阿蛮捂着脑袋迟疑了下,“二叔?” 这个称谓一出来,两人都愣了愣。 顾阿蛮:糟糕,他们现在是第一次见面,柳渊生性缜密多疑,万一因此怀疑我怎么办?快想办法! 柳渊:果然笨的可以,“少师”“大人”这许许多多的称谓,小东西怎么会蹦出一句“二叔”。 顾阿蛮正绞尽脑汁,却听到柳渊的声音。 “我带你上来。” 他的嗓音依旧微哑低沉不辩喜怒。 顾阿蛮不知道他有没有怀疑自己,她迟疑的将手覆在他的掌心上,指尖颤抖冰凉。 几乎在他带着她离水的那一刻,尚带着体温的外袍就已经罩在她的肩头。 握住的手随即抽离,突如其来得失重却让顾阿蛮更加头晕目眩,她细软的指尖紧攥着他的衣襟,褶皱了那一丝不苟的佛华金莲。 看着顾阿蛮难受皱着的眼睛,柳渊抬手用衣袖覆上她的面颊,遮挡阳光缓解不适。 顾阿蛮心里一暖小声道谢。 远远看去两人仿佛亲昵依偎。 柳宣芝看了看手里扯下的纱衣,又看看桥上“依偎”在一起的两人,某一瞬,他很想掐自己一把判断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是他有洁癖,不喜外人靠近的二叔? 柳渊冷冷一瞥,“唆使下人戏耍女子取乐。公然扯拽女子衣衫坏人名节。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柳宣芝举着手里的纱衣百口莫辩,“我、这……二叔你听我解释!不是你看的那样!” 他气鼓鼓的瞪着柳渊怀里的人,这种时候还不赶紧出来解释! 可此时此刻,那种名为“柳渊”的气息铺天盖地遮蔽了顾阿蛮所有的感官,使得她本就不甚清醒的脑袋像是喝醉了似的晕的厉害。 小顾1号:不是,刚刚柳渊竟然主动拉我,还戳我额头!开心~ 小顾2号:同情也是情?做梦也请带上脑子。 小顾1号:可他从不喜外人亲近,更不喜不洁之人靠近。 小顾2号:所以啊,他得忍住多大的恶心,才能控制自己不扭断你的脖子。 犹如一盆冰水当头而下,清醒过来的顾阿蛮默默的向着旁边迈出一大步,觉得不保险又迈了一大步。 她这人,很惜命。 早在旁边候着的丫鬟婆子立马过来,带她下去换衣。 可顾阿蛮没动。 身后,柳渊还是一身的玄色衣衫身姿笔直的站在那里,眉似山峦,眼若星月,神色虽然淡漠,却依旧让人怦然心动。 她垂下了眼,“确实不是少师大人看见的那样。”顾阿蛮道,“是我贪玩意外落水,锦国公如此也只是为了救我。” 她搀扶着旁边婆子的手臂,不敢去看柳渊的眼睛,这样浅显粗鄙的谎言,就跟皂荚泡一样,不用戳就要散了,可在眼下却是最好的遮掩。 她不要将自己的名声跟柳宣芝扯上关系,任何关系都不可以! 她对着柳渊微微行了一礼,姿势标准,端庄有度,“今日多谢少师大人。” 柳渊虚眯着眼睛,慢慢的转着手上的扳指,上面残存的余温还没有消散,可温度的主人却对他早已唯恐避之不及。 “少、师、大、人,”他怎么不知这四个字如此让人不悦。 需要他的时候就喊他柳渊唤他二叔,等用完了,他就成了少师大人。 顾阿蛮啊顾阿蛮,你还真是好的很。 顾阿蛮察觉出气氛有些古怪,更加觉得此地人多眼杂不宜久留,匆匆行礼离开。 可才刚刚转身,就碰到得到消息的大皇子,还有他身边跟着的顾大人。 “顾阿蛮你没事!”大皇子龙行虎步几步走来,扳着她的肩膀确定她的安危。 顾阿蛮有些迟疑的看着眼前着急的人,“大皇子?” 你是嫉我如仇的大皇子? 别说是顾阿蛮,就是大皇子也被自己的举动惊了一下,他慌忙松开顾阿蛮,干巴巴道,“他们说你掉进湖里,好端端的你怎么会落水。” 瞅到提着衣衫跳到浮桥上的柳宣芝他更是神情复杂难辨。 “柳宣芝下水救的你?那你……”岂不是要嫁给他。 肩膀上突然加重的力道惹得顾阿蛮皱眉,“大皇子,这是阿蛮的私事,您能先松开我吗。” 大皇子一愣,他目光不善的盯着顾阿蛮身上披着的男子外袍,玄色的衣领围拢住她的下巴,佛华金莲紧贴着她的脸颊。 这衣衫……似曾相识。 而顾阿蛮却已经看向顾大人,微微行礼后说出了刚才的解释,“是锦国公发现女儿落水,皇子府上的婆子搭救的阿蛮,可惜阿蛮上来时没站稳不小心把锦国公撞进了水里,好在少师大人在,没出什么大事,要不然阿蛮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说着她还应景的掉了几滴泪,“父亲,阿蛮在水里时好害怕,唯恐以后不能在父亲身边尽孝。” 这种场面顾大人自是轻声安慰,做足了父慈女孝。 柳宣芝扯扯嘴角:如果不是手里还握着那件纱衣,我都要信了这女人的鬼话。 不过…… 柳宣芝忽的笑了笑。 要不要他过去提醒一下,“救命恩人”这个东西可是有很多特权的。 见着柳宣芝得意,顾阿蛮也跟着笑的恬静淡雅。 柳宣芝啊柳宣芝,今天过后希望你不会被二叔打的屁股开花。 第12章 中了药的姑娘 “人是柳少师救的?”琉璃花房外,大皇子妃很是诧异 那位柳少师年纪轻轻位居内阁魁首,却浑身冰冷没有一点人情暖味,若不是托着早年祖父那边的一点交情,怕是都请不来。 这样的人也会救人? “许是凑巧。” “这顾阿蛮倒是好运道。” 想到自己曾经费了如此大的人力心力,只为一个不学无术的小官公子牵线。 大皇子妃气息不稳,剧烈咳嗽起来,身旁的嬷嬷熟练的从腰间的香囊里倒出几粒药。 大皇子妃摆摆手,“出来前刚喝过,不用。” 嬷嬷又把东西放回去,轻轻给大皇子妃推拿起手上的经脉。 大皇子妃脸色颓唐的厉害,她闭着眼睛平息了片刻,“人都给我安排好,他们既想做那春秋大梦,就让他们做个够。” 水榭那里,婆子丫鬟簇拥着顾阿蛮往后院琅庭里去,顾阿蛮浑身水淋淋的,头顶暖阳都晒不透她过分苍白的脸,最要命的是她在湖里失了鞋。 “劳烦嬷嬷就近给我找个客厢,再让我身边的婢女带换洗衣物过来。” “顾四姑娘别担心,奴才早就命人准备好了热水,衣物,只等姑娘过去。” 从刚才落水到现在不过片刻,枭水的丫鬟婆子也是才找来的,这热水备的还真是快。 顾阿蛮面露难色,“嬷嬷体谅,我刚才在水里泡了太久失了力气,这会浑身使不得劲,恐怕是起了烧。” 婆子们面面相觑。 顾阿蛮羞恼,“怎么,大皇子府这么多的客厢难道还容不得我歇息片刻。罢了,看来是不欢迎我,我还是就此回府的好!” “阿蛮姑娘莫气。”玉花荫后走出一位鬓角戴着绿梅绒花的嬷嬷,这人一出来,周围的婆子丫鬟就安静下来。 “此处临着顾府五姑娘的院落,不如姑娘前去歇息一二。” 顾阿蛮面露迟疑,虽只是一瞬却被嬷嬷看在眼里,“阿蛮姑娘若是恐惹一府姐妹担心,不如去临着这里不远的云仙阁。” 这嬷嬷边让下人去抬软轿,边对顾阿蛮解释,“那里本是以往给二姑娘备着的住处,只是后来云芙姑娘去了红霞山女学,就空置下来,但是时常打扫,碳也是现成的。” “嬷嬷说的二姑娘可是汪云芙汪姑娘?”顾阿蛮一脸惊奇,“听说那红霞山绿云馆主收徒十分严苛,即便是王公贵族若没有真才实学也都无法进入,没想到汪二姑娘竟有这样好的才学。” 嬷嬷面带微笑,“二姑娘是聪慧,可再聪慧也比不得昔年的大皇子妃,她当年可在红霞山十二花令使排六,掌红莲花令。” 这些事顾阿蛮可是从未听说过,她只知道红霞山女学里的学生个个人中龙凤,随便一个都是当世赫赫有名的才女,其中更以号令百花的十二花令使闻名于世。 她没想到大皇子妃姐妹二人俱是出身这里。 更没想到像大皇子妃这样家学渊源的人,都只能排六,那第一又该是何等惊才绝艳。 顾阿蛮问了嬷嬷许多关于红霞山的事,这嬷嬷倒是知无不言,可毕竟只是下人知道的并不多。 软轿一路把顾阿蛮抬到了云仙阁。 这里一应东西俱全,烧炭的小丫头看上去比顾阿蛮还小,小脸蛋被火热的红扑扑的,见着人进来连忙退到一边。 “怎么炭味这么重?” “回嬷嬷的话,前两日下过雨炭有些潮,又不敢通风怕冷着姑娘。” 见嬷嬷没说话,小丫头继续回禀。 “水是从其他院里提过来的,衣裳备的是云芙主子的新衣,去请了郎中,也已派人去给姑娘身边的侍女姐姐传话,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过来伺候。” 嬷嬷这才好似满意,点点头,“年纪不大做事却是个麻利的。” “只是四姑娘是客,怎么能让她身边的人伺候,你去传信让皇子妃的贴身婢女风花雪月过来,不拘是哪一个都不能怠慢了贵客。” 小丫头得信就要跑出去,还没掀帘子就听那贵客开口。 “就她。” 于是热气升腾的屋里只剩下小丫头似是第一次伺候人,站在一边局促的抱着衣裳。 她偷偷的抬头去看这个留下她的娇客,就见那绣着佛华金莲的玄色衣袖下露出笋尖似的两根手指,嫩生生放在水里搅了搅,热气氤氲里,衣袖垂落皓腕如雪。 “您可真好看。” 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小丫头脸颊爆红,“奴婢给您宽衣。” 小丫头还没顾阿蛮肩膀高,做事时需要踮着脚,确实是没怎么伺候过人,宽个衣都手忙脚乱一头热汗。 “我自己来。” 小丫头窘迫的垂下头,“您该应下嬷嬷提议的,奴婢……奴婢远不及皇子妃身边的风、花、雪、月四位姐姐。他们可是被宫里嬷嬷亲自调教过的,听闻以往还有其他府邸上的郎君想要求娶,不过奴婢身份太过卑微,也只见过其中两人。” 见顾阿蛮泡在水里闭着眼睛没有应声,小丫头忙红着脸噤声。 “她们是何模样?” 浴桶里顾阿蛮缓缓开口,显然她一直都在听。 小丫头显然没料到顾阿蛮会应声,受宠若惊,“花影、逐雪两位姐姐虽然不比您好看,却也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顾阿蛮扶额拧眉,虽然偶有应声可神情间疲惫之极,就连郎中看诊时也神色厌厌,好在这种应对风寒之症的药丸都随身带着,顾阿蛮服下两粒再撑不住俯在小几上睡了过去。 几乎等人一离开,趴在小桌上睡沉的人就低头吐出了药丸,只是时间太长,药丸化了不少。 “姑娘,奴婢进来给您添炭。” 是那个烧炭的小丫头,顾阿蛮连忙趴回去。 然后就是开暖炉,夹炭火的声音。 之前手脚麻利的小丫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夹着炭火,那双动不动就窘迫的眼睛,此时不停的打量着睡着的人。 只瞥到顾阿蛮鼻尖微微冒出汗珠,脸颊也变得红润之后,这才满意似的关门离开。 门外戴着绿梅绒花的嬷嬷就等在门外,见人出来,忙问,“可成了?” 而小丫头却好似听也没有听到,扬着脸从她身边走过。 “这小丫头身份怕是比这嬷嬷地位还高。” 贴在窗缝上的顾阿蛮喃喃自语,可他们说的“成了”又是指的什么? 屋里门窗紧闭,又燃了香炉烧了热炭,人在其中只觉闷热头昏,顾阿蛮以手做扇,先前在湖里冻了个透心凉,这会却是鼻尖热汗晶莹,脸颊更似着火。 “得赶紧离开这里。” 可惜这精挑细选的云仙阁,屋门紧锁窗户紧闭,顾阿蛮一扇一扇去试,却一次又一次失望,而随着她的来回走动,手脚也越来越酸酸软软使不上劲,她昏昏沉沉的走了几步,却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香炉里香气蒸腾,火炉里炉火烈烈,顾阿蛮好似困兽束手无策,又像游鱼收拢网中,只能张着嘴等着被刀俎鱼肉。 “我不甘心!” 她唇红似血,被汗打透的发卷曲的贴在她的脸上,眼睛已经开始迷蒙,顾阿蛮甚至已经开始看到一些花花绿绿的幻相。 濒死之鱼,那怕刀俎高举,也会反击。 迷迷糊糊里她摸向发间,在那里顾阿蛮摸到了自己戴着的发簪,她咬了咬牙。 顾阿蛮记不得自己扎了多少下,她只记得当她努力爬到窗户底下,看着那窗户推开凉风涌入时的喜悦与愕然。 窗户开了。 却不是她开的。 第13章 魁首大人被轻薄 顾阿蛮脸颊如血鬓乱钗散,点点斑驳血迹洒落在她肩头。 柳宣芝瞪着眼睛,那样风光霁月的一个人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猴子。 “你在哭?” 柳宣芝有点精神恍惚。 这可太不像他认识的那个顾阿蛮了。 可更奇怪的是,他本应该亲手关上窗户订上钉子让顾阿蛮在里面哭着喊着对自己求饶。 可事实上,他不仅跳了进去,甚至还蹩脚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慰,“你哭什么,这么难看,丑死了。” “你怎么才来。” 顾阿蛮忍不住哽咽。 似嗔似娇的埋怨,像软糯糕点里不经意碰到的糖粒。 柳宣芝心情很是美妙,“如果不是二叔让我跟着,你当我愿意来!” 既然救我的是柳渊,你得意个什么劲。 顾阿蛮疼的抽气。 柳宣芝举着胳膊一下又一下“安慰”,每一次都精准无比的落在自己被刺伤的肩头。 “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如果他早来一会,这窗户再早开半刻她都不用扎自己,她最怕疼了。 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她昏昏沉沉的靠在柳宣芝身上,柳宣芝举着安慰的胳膊僵成了木头。 这可太始料未及了。 他僵硬的低下头。 那雪妖画仙一样的人,全无防备得倒在他的肩头。 柳宣芝有点手痒,之前他可就只戳了一下,这回…… ……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我也听到了,好像是笑。” “怪慎人的,跟夜猫子叫一样。” 抱着某人跑的身影几不可察的踉跄了一下,然后努力稳住继续跑。 “二叔,我回来了!” 抱着人跑的脸脸都模糊的柳宣芝,嘚瑟的翘着一头乱发。 柳渊似乎对自家侄儿小马驹撒欢一样的行径早已习惯。 “遇见有意思的事了?” “还真跟二叔猜的一样,汪清妍(大皇子妃)身边一直隐藏的听风、弄月两大暗侍一齐出手,这小丫头片子没顶住着了道,瞧这模样也不知道吃的什么,到现在还一个劲睡。” 柳渊正在喝茶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对着柳宣芝招了招手。 柳宣芝见状忙把睡着的人抱过来,他也不撒手,俩人就这么头靠头脑对脑的靠在一块在旁候着。 柳渊侧首,“很喜欢?” 柳宣芝点头,“她挺好玩的。”脸戳起来巨软。 “她不合适。” 柳宣芝点头,“家世是低了点。” 这一次他倒是把人放下了,只是依旧守在边上,动来动去的不安生。 “有话就说。” “二叔为什么要让我跟着她,那么低的门楣,官声也不太好,过早站队,还被人算计,这样的人对柳家毫无裨益。”更甚至还会引蛇近身,变成撕都撕不下来的狗皮膏药。 “她为何会落水。” 柳宣芝有心反驳,又不敢吱声,以前他这样戏耍,二叔都不会在意的。 难道…… “是因为大皇子吗?”柳宣芝压低声音,“是不是大皇子有什么动向。而她恰好知道?” 对了,对了,肯定是这样。 柳渊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柳宣芝,“你愿意姓柳吗?愿意成为锦国公吗?” 柳宣芝征愣,柳渊继续道,“家世出身无法选择,人力不能及处浩瀚如海,宣芝,等你不再看中家世外物,只看见这个人时,便是你成亲的时候。”因为不会再有另一人,如此扼住你的目光,让你一呼一吸都仿佛有了新的意义。 柳渊收回了把脉的手,“只是用了过量的五石散,发散了药力就无大碍。” 柳渊拿着帕子净手,视线从顾阿蛮肩膀上的血迹一扫而过。 这个眼睛微微一痛,都会在睡梦里疼的无意识落泪的姑娘,为了抵抗五石散的药效,而对自己痛下狠手。 柳渊沉默片刻,“出去。” 柳宣芝不明所以,却依旧依言而行。 等人一走,柳渊一手聚气,以内力替顾阿蛮发散药气。 犹如烈火焚身,濒死炎热,顾阿蛮神情痛苦,周身大汗淋漓,她人如水深火热,思绪却飘忽的厉害。 她觉得自己没有了重量,像变成了乌鸦,化成了孤魂,她站在城墙上骨碌碌转动眼珠盯着底下的尸体。 有人把她放了下来,本来是要草席一卷丢在乱葬岗的,可却有人用钱买下了她。 沉甸甸的一袋钱。 用来买她的尸体。 顾阿蛮泪流满面,她临死前曾悔恨这辈子没有穿过嫁衣,可那天他温柔的抱着自己,仿佛自己已经嫁给他了。 她几乎迫不及待的冲上去,顾阿蛮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她想用这双尚未被乌鸦啄瞎的眼睛,好好看看他的模样。 她在身后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抱着她尸体的人似有所感应,僵立在原处。 神识不大清楚的顾阿蛮从背后骤然拥住了他,拼命汲取着他的气息,她没有注意到怀中人犹如实质的僵硬,她像一往那样紧贴着他的耳廓,轻吻着他的侧脸。 “我好想你。” 她的声音仿佛染上热度,透着沙哑致命的眷恋。 “我好想你。” “乌安。” “我真的好想你。” …… “对了二叔,服用了五石散的人大多神志不清,顾阿蛮她……” 不放心开门回来叮嘱的柳宣芝整个石化。 三清道祖在上,瞧瞧他都看到了什么! 会被灭口的。 会被二叔灭口的! 光影里,顾阿蛮紧紧抱着柳渊,犹如菟丝子只能依附磐石。 可是这会已经分不清谁是菟丝子了,因为没有那个菟丝子敢胆肥到去亲吻这位内阁魁首。 “她只是认错人了。” 柳渊也不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 柳宣芝忙不迭的点头,“对对,她只是头晕眼花认错人了,二叔别气,我这就把这个胆大的登徒子老色胚拽下去!” 可一扯纹丝不动,二拽紧密如初。 柳宣芝额上都冒了汗,他是真怕自家亲二叔为了灭口直接把顾阿蛮脖子掐断。 可顾阿蛮却抱得更紧,她埋在柳渊脖颈间的竟然嘴角渗血,原来是太过用力咬破了唇。 柳渊头痛,品茶的杯子被他徒手捏碎,似是认命,“就这样。” 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二叔遇见能让他无可奈何的人,说出这样无可奈何的话……柳宣芝往外走的脚步都是飘的。 这五石散是会传染的,他家二叔绝对是中毒了。 第14章 后院闺门杀(上) “乌安!” 顾阿蛮蓦地惊醒。 柳宣芝拿着咬了一半的桂花糕,被惊的差点咬住舌头。 这位大神可算是醒了。 “你怎么在这里。” 顾阿蛮头痛扶额,昏迷前的记忆闯进脑海,她还以为是幻觉,没想到还真是这家伙救了自己。 竟然避重就轻,柳宣芝冷哼,“我在这里自然是为了征收救人的利息。”顺便为自己的担惊受怕讨回公道。 “顾阿蛮,你打算用什么来换这一次救你?” 顾阿蛮却从容的很,她从榻上起身,冷静非常,“我不和疯子做交易,真要与我讨价还价换你二叔过来。” 这可真是踩了柳宣芝的痛处,“你当你是谁,也配我二叔来见!” 顾阿蛮笑的意味深长,“的确,你也就只配……” “你给我闭嘴!”伶牙俐齿,字字带刺,远比不上昏迷时来的可爱。 柳宣芝气的跳脚,不知想到什么,却是折扇一甩,换了副面孔,“顾阿蛮啊顾阿蛮,你这负心薄情的小混蛋,你昏迷时可是抱着我一口一个郎君。” 看到顾阿蛮变了脸色,柳宣芝越发得意,“本国公还真是有些怀念那个在我的怀里,扯着我衣袖又亲又抱的顾四姑娘。” “不可能!” 柳宣芝心里撇嘴,你抱着我二叔不撒嘴时可不就是这模样,“说这话之前能不能先摸摸你的嘴,轻薄人都能这么下狠手,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顾阿蛮摸着自己的唇角,脸色变了几变,这样恬不知羞的话不可能从她嘴里说出来尤其还是对着柳宣芝! 可…… 也不是不可能,因为眼前这人本来就是她名义上的郎君。 “可惜了,本来还想带你去看一场好戏的,现在瞧着你不仅坏人清誉,还吃干抹净不认账,本国公完全没了兴致。” 吃、干、抹、净! 坏、人、清、誉! 顾阿蛮瞪目结舌。 为什么这些字她都认识,合在一起却看不明白。 是她想的那个样子? 瞧着顾阿蛮三观破碎呆若木鸡,扳回一城的柳宣芝再绷不住哈哈大笑。 顾阿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竟然耍我!” 枉费她刚才已经在想如何补偿对方。 她掀开被子怒走出去,柳宣芝笑着跟上,“瞧瞧你气成这个样子,刚才不会在想着怎么对二……本国公负责。”好险,差点说漏嘴。 顾阿蛮冷冷看了他一眼。 “不是,你竟真的想!” 柳宣芝嘴巴张成一个“0”。 末了,他那双仿若坠着桃花的多情眼宛若淬毒,笑弯成了月牙模样,“顾阿蛮,你这样的身家怎配得上我柳府,就是洗干净了送上门做侍妾都不够格。” 顾阿蛮看着他,静静的抿紧了唇,“柳宣芝你记得,我就是嫁猪嫁狗,嫁给千年王八,也不会再嫁给你!” 那时的柳宣芝被顾阿蛮眼底亮起的光亮震慑,以至于他没有听见那指天对地的誓言里,那一个微妙的“再”。 我不会再嫁给你。 那怕用尽一切办法。 顾阿蛮目光灼灼,让替她担惊受怕了很久的柳宣芝直接下不来台。 “你最好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 柳宣芝冷笑,“顾阿蛮你真以为有了大皇子救命恩人这一重就能衣食无忧,我告诉你,所有人都把你当成一个落入他人圈套而不自知的蠢货!” “?” 想到之前那场算计,顾阿蛮越发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宣芝折扇一甩,傲娇扭头,脸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求我啊。 顾阿蛮从不拒绝捷径。 她态度诚恳,腰弯九十度,恭恭敬敬拜请大礼,“阿蛮无知莽撞,恳请锦国公赐教。” 柳宣芝得意洋洋,“再说两句好听的。” 顾阿蛮“……” “公子面若秋月颜如春花。” 柳宣芝挑眉,说我以色事人? 顾阿蛮笑,怎么会。 “更难能可贵的是公子品行,犹如九天皎月,君子朗朗天下表率,又如少仞洪川,润泽万物千秋不老……” 顾阿蛮犹如八股学士辞藻华丽侃侃而编,只拍的柳宣芝身心舒畅,他迈着官老爷八字步威风八面,折扇一合叫了声好。 “走,爷带你去看戏!” 顾阿蛮擦擦额上的冷汗,再说下去她真就要吐了。 半个时辰前…… 琉璃花房这,大皇子妃本来正征询大皇子等会怎样把顾大人给介绍到柳渊面前,让今日这“和谈”办下去。 大皇子:“他们两人已经见过了。” 大皇子妃惊疑,后又了然,“可是阿蛮落水那会见过的?说实在的,听到是少师大人救了阿蛮,妾身还有些惊讶哪。” 大皇子有些心不在焉的道着酒,无意识的“嗯”了声。 大皇子妃突然笑着小声道,“你觉得阿蛮跟少师大人两人在一起如何?他们两个一个落水一个施救,虽然咱们知道这里边没什么,可谁也不知传出去会怎么说,听说阿蛮离开时身上披的可是少师大人的外裳。” 大皇子倒酒的手停了,当时他也在场,他是觉得没什么,可万一传出去…… 大皇子妃却没察觉他的异样,反倒犹如月老细细撮合,“这救命之恩,搭救之情,传出去也算一段佳话了。” “这要都算佳话,那本皇子是不是要先一步迎娶顾阿蛮过门!” 大皇子一口饮尽杯中酒,任何时候他听到顾阿蛮的名字他都不喜欢,“本皇子都看不上的东西,你觉得少师会喜欢?也不看看他们差的多少岁。” “其实也差的不多,不过真说起年纪来,阿蛮倒是与锦国公金童玉女十分登对。” 大皇子突然转头看向大皇子妃,“阿蛮?” “我竟不知你几时与她交情这么好了,竟然连她的终身大事都在操持。” “她救了你,救了咱们皇子府,妾身喜欢她。” 她的声音轻而欢快,坦荡荡的让他措不及防。 他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直到酒壶干净,大皇子盯着那半杯酒沉默。 “这么多年,你也没有对我说过一声喜欢。”她顾阿蛮何德何能…… “可我嫁给你了。” 大皇子妃持着酒杯与那半杯酒微微一碰,半杯冷酒撒心头,“今日也是阿难五岁生辰。” 那个生下来就见不得光的孩子,已经五岁了吗? 大皇子征愣。 那里,他的皇子妃已经笑着饮下了半杯冷酒,她不胜酒力,只半杯就双颊红透,辣的咳嗽。 “御医不是说你不能饮酒。” 大皇子妃掩唇摇头,她刚想说些什么,就见一个面熟的婆子来报,是汪家的婆子,“二小姐跟后院侍妾起了争执,被抓花了脸,这会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怕是……”怕是出事了。 “云芙是我妹妹,她们怎么敢!” “是侍妾们口不择言说皇长孙是霍乱大魏国运的怪物,二小姐气不过这才……” 大皇子妃又气又急一口血咳在帕上,她脸色煞白,身形更是摇摇欲坠,“这群混账东西,本皇子妃要将他们一个个…咳咳…” “你不用急,云芙那里我先去看看情况,至于那些侍妾,直接打杀就是。” 大皇子眸光冰冷,眼中杀意烈烈,直奔客院。 婆婆心忧的停在两座院子前,“大皇子恕罪,二小姐下令谁也不能靠近,老奴是家奴不敢不遵。” “无事”。 大皇子不做他疑直接进了汪云芙旧日里住的云仙阁。 第15章 后院闺门杀(下) 大皇子妃慢慢的喝了一盏养身茶,这才笑看向今日的宾客,“舍妹身体不适,妾身要前去探望一二,若有不周到的,还请各位见谅。” 大皇子妃这话一出,就有交好的世家夫人出声一同前往,大皇子妃推拒一番,客气的带着几位德高望重的夫人小姐前往云仙阁。 还未靠近,就有人称赞云仙阁名字大气。 “是舍妹幼时央求着大皇子写的,她那时候又小又粘人,皮猴子样,可没有现在这样秀丽端庄。” 众人笑着追捧,“这话也就红霞山出身的大皇子妃能说了,咱们这些碌碌无为的俗人,怕是连红霞山的门槛都进不去,大皇子妃当年可是位列十二花令使哪。” “不过虚名,不足挂齿。” 大皇子妃带人上了台阶,隐隐听到门口有一些声响传来。 闷闷的,似是女子呜咽。 “瞧这皮猴都这般大了还委屈的哭成这个样子。” “云芙,我带几位夫人过来看你了。” 大皇子妃笑着推开门,可只一瞬就变了脸色。 屏风倒地,纱幔拽落,大皇子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而汪云芙整个人畏惧的缩在角落里,衣襟散落俏颜含泪,见到大皇子妃进来,这才慌忙丢掉手中抵抗的玉枕,扑到大皇子妃怀里委屈大哭。 “姐姐!姐夫喝多了认错了人,竟把我当成姐姐,要…要…” “姐姐……云芙好怕……云芙不想伤了姐夫的……” 汪云芙哭的厉害,鹅黄宫装散落肩头,露出颈后斑驳红痕。 在场的夫人也都见过大风大浪,这样的痕迹代表什么,她们又怎么会不清楚。 再一看两人样子,大皇子意图不轨,汪云芙奋力反抗的画面已经再明显不过,至于这醉没醉认没认错人,这可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不过……这姐夫竟然跟小姨子搅和到了一起,这上京怕是有段时间热闹了。 大皇子妃目光冷冷,她看着汪云芙,似乎早已将那些魍魉伎俩看透。 汪云芙瑟缩了下,下一秒好似身形脱力再撑不住娇软倒了下去。 汪家的仆从立马上前搀扶,对上大皇子妃的视线时无一不是战战兢兢,这位汪家大小姐,那怕嫁入府门多年,余威犹甚。 被自己的亲妹妹如此算计,大皇子妃却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脸上依旧挂着得体和煦的笑。 “舍妹惯爱玩笑,如今却是仗着身体不适连他姐夫也闹起来,真真让几位夫人见笑了。” “好在今日没有外人,相信这些小女儿家的胡闹也落不到旁人耳里,耽搁了云芙未来的亲事。” 大皇子妃几句话就将一切归由到汪云芙胡闹上。 倒在下人怀里的汪云芙恨得咬牙,她却没想到场面都成了如今模样,她这好姐姐还要当一切没有发生过。 她爱怜的看着“昏倒”的汪云芙,带着护甲的指套落在汪云芙的脸侧,如刀锋一般细而冰凉的指甲,让汪云芙那怕紧闭着眼睛也忍不住瑟缩战栗汗毛倒竖。 大皇子妃依旧声音轻柔,却恩威俱在落地有声,“护主不周看顾不力,本皇子妃看汪家是教不好你们这群胡乱肖想的下人了,既如此……” “将这群不知尊卑的下人拖出去杀了,免得日后败坏了汪家的名声。” 众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杀鸡儆猴。 知道此事的下人已经死了若是再传出去,可不就是她们几个在后面败坏大皇子,败坏汪家。 几位夫人纷纷应和,“今儿本来就没有什么事,咱们不就是逛了逛大皇子妃的旧居,说来这园子也没什么看的,还不如那琉暖房来的好看。” “是啊,咱们去看那山茶,四月里的山茶,可是稀罕。” 几位夫人说笑着离开,徒留一屋被堵嘴拖下去的奴仆,至于那“昏过去”的汪云芙却是问也没人问了。 顾阿蛮分明瞧见汪云芙紧掐着自己的手指,背面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可碍着做戏做全套,硬撑着躺地上不起来。 身旁的看戏的柳宣芝再忍不住直接笑出声。 “这汪云芙自从进了红霞山,两只眼珠子跟鱼一样长在脑袋顶上,你再看看她现在,哈哈,就是个泥塘里打滚的烂蛤蟆。” 癞蛤蟆:你礼貌吗? 柳宣芝本来就生的好看,这样肆意笑起来更是明艳耀目,尤其一双眼睛狡黠妩媚,却是比狐狸还勾人。 瞧见顾阿蛮看他,他下巴一扬,“爷好看不。” 顾阿蛮没有回答。 “你是怎么把汪云芙弄进去的?” 柳宣芝对这个回答不满意,怎么能有人不拜倒在自己美色之下。 “知道你是个瞎的,没想到你还是个笨的,何需去把汪云芙弄来,爷只需要告诉她大皇子要去的是云仙阁就可以了。”那个痴迷姐夫无法自拔的,可不就想着法的扑上去。 “所以我想不明白。” 顾阿蛮说,“为什么大皇子妃选的是我。” 如果说是讨厌大皇子独宠顾明鸾,想要用自己恶心顾明鸾,可也没必要用自己的夫君,堂堂皇长子来闹这一场。 毕竟跟大皇子比起来,自己只是区区瓦砾。 顾阿蛮百思不得其解,身边的柳宣芝已经孔雀开屏似的在她旁边走了三两圈。 这个不识趣的,不明白就来求我啊。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柳宣芝神叨叨的甩着扇子,气定神闲,“你可知当年大皇子求娶汪清妍,汪家为何会拒绝?” 这个几乎整个上京都清楚,汪家是以“大皇子妃身体病弱无法为皇家承嗣”为由拒的婚。 “汪清妍胎中带病,御医曾言活不过花信之年,可惜汪府朝堂脉络实在惹眼,大皇子那厮更是舍了脸皮一心求娶,这才让汪府首肯。” 柳宣芝慢悠悠道,“而就在不久前,有人从谛听楼耳朵那里买了消息,说是大皇子妃将要命不久矣。” 谛听楼? 耳朵? 顾阿蛮一头雾水,“消息属实?”怎么从没有听过关于大皇子妃的这些事? 柳宣芝恨不得一扇子呼顾阿蛮的脑门上,这人能不能找清楚重点! 重点是从哪里听来的吗!重点是消息! “所以我更不明白了,如果她就要死了,为什么还要在这之前给她的夫君纳一位侧妃进门?” 柳宣芝已经彻底无语,“如果她想给她夫君纳进门的是正妃呢?” 顾阿蛮愕然,“怎么可能!这……” “汪清妍有一个儿子。” 顾阿蛮并不蠢,相反她是一个聪明人。 如果柳宣芝说的是真的,那事实的真相就是: 大皇子妃命不久矣。 她要在死前给自己找一个听话的,能护住她儿子的人。 这个人。 不能家世太高,因为不好控制。 不能太得大皇子偏爱,以免生出二心。 最重要的一点是,要足够名正言顺,毕竟这可是给皇子娶妃。 所以有了这一场针对自己这个救命恩人的设计。 肌肤之亲必得迎娶。 救命之情当得妃聘。 还有什么能比一个不得宠爱,不受重视的小官之女,更好掌控的吗。 顾阿蛮的指甲紧紧的掐着掌心,只掐出血来也全无所觉。 那可是她的一生啊。 却在不知道的时候被人明码标价。 没有人来问她愿不愿意。 因为无需在意…… ps:花信之年24岁左右 第16章 他趁夜色而来 宴会散时,今日所有的宾客,都得了一盆开的正好的花鲜,顾阿蛮认出,那为数不多收着名贵品种的夫人正是之前“汪云芙昏迷事件”的当事人。 她收着的是一盆茶花,盆缘硕大,花开的又红又浓,送花的是两位妙龄少女。 “奴婢听风。” “奴婢弄月。” “见过顾四小姐。” 此时此刻眼前这两人再没有了绿梅绒花嬷嬷,烧炭丫头的模样,俏生生的站在大皇子妃身侧,俨然是风、花、雪、月四侍女里的另外两位。 顾阿蛮抿了抿嘴,她知道这是大皇子妃故意的,她知道那怕自己知道真相也不会说出来,不,她相信的应该是自己不敢说出来。 而自己不仅不能言语,还要恭恭敬敬回礼道谢,“多谢大皇子妃赏赐。” 而此时此刻,大皇子妃也不再故作热络,她鬓角的六翅鸾凤簪犹如九天玄鸟高高在上,振翅翱翔。 她看着顾阿蛮,微微额了额首,仿佛这才是她本该有的样子。 顾阿蛮笑了,“还请大皇子妃帮阿蛮给汪二小姐带个话。” “阿蛮不知那屋子是她住的,更没料到她会过来,冲撞了汪二小姐是阿蛮的错,阿蛮以后会小心的。” 大皇子妃这才好好打量起这个人,原来是被汪云芙赶出去的,“不过是小女儿家的误会,云芙不会在意的。” 神色倒是缓和了许多。 她倒没想到是会顾阿蛮故意为之,在她眼里像顾阿蛮这种出身,在她面前本就卑微如蝼蚁。 顾阿蛮去一旁等候马车。 来时她坐的是大皇子妃特派的马车,回去时却是没这待遇。 夏椿吃力的托着那一大盆山茶,欲哭无泪,“主子,咱们要跟夫人一起回吗?” 她一点不想跟夫人坐在一处,更不想碰到大少爷。 顾阿蛮举帕擦了擦夏椿额上冒出的汗,“大皇子妃赏赐的茶花这样娇贵,去父亲那里问问有没有空放的下。” 夏椿得令,放下山茶欢快的跑去了。 山茶浓艳,宫装少女娉婷而立,本是浓墨重彩,偏眼上覆着的暗色菱纱却又空灵清贵的厉害。 不远处的街头似乎起了动乱,顾阿蛮寻声去看,却只看到侍卫整齐出动,只是片刻就恢复宁静。 有人来报,说是醉酒的汉子冲撞了侍卫。 一切又都恢复有条不紊,夫人小姐商量着下次出游,公子们摇头晃脑,说着自家何时也举办宴会。 看似风平浪静,顾阿蛮却觉得这平静下暗潮迭起。 有什么事发生了。 一粒石子打在开的最大最好的那朵山茶上,蹦跳着落在她的鞋面。 顾阿蛮回神。 “要不要爷捎你一程啊。” 柳宣芝伸出的扇子挑着车帘,从车里露出半张脸来。 他这样的恶霸少年郎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更何况还偏偏生了一张玉蛟龙似的容貌,不知多少闺阁小姐瞧着他欲语还休,红了脸。 更有不少人探头,想要去看看这位霸王究竟是对这谁,竟然如此和颜悦色。 顾阿蛮却不做声,她对着柳宣芝摆摆手,示意她有车回去,让他赶紧走。 柳宣芝可不趁她的意。 “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让我这个救命恩人下不来台,顾阿蛮啊顾阿蛮,你是准备成为第一个被我锦国公抱上马车的人吗?” “哎呀呀,那你明天可就在上京出名了啊。” “你到底想干什么!” “送你啊。”柳宣芝笑,“又或者抱你?”他音拖的极长,像极了街上调戏小娘子的恶霸。 顾阿蛮皱了皱眉,这人性子不差,就是这嘴有些欠。 “你二叔不在?”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就是不在了,也是如果柳渊在旁边,柳宣芝怎么敢胆肥的轻浮成这样。 “你到底上不上来!” “你下来!” 柳宣芝:“哈?” 莫不是他耳朵坏了? 顾阿蛮踢了踢脚边的茶花,“太重了,搬不动。” 柳宣芝扯了扯嘴角,这女人,胆忒大。 竟然敢让他搬花当苦力。 他挥挥扇子,就有穿着银甲的随从旁出来,领小鸡一样把花提了上去。 诺大的茶花将马车占了小半,柳宣芝不耐的踢了脚,“这回成了。” 顾阿蛮笑盈盈的对着马车上的柳宣芝福了一礼,脆生生道,“原来是大皇子妃特意叮嘱的,阿蛮多谢锦国公帮送茶花了。” 说罢提着裙摆上了马车。 锦国公愣:那个叮嘱? 他看了眼门口站着的大皇子妃,“你?” 也配? 大皇子妃挂着得体的笑,“有劳锦国公了。” 柳宣芝这小暴脾气。 他转身指着顾阿蛮,“你给我下去!” 爷还就不送了! 顾阿蛮神色坦然,“你让我下去就下去,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那爷的面子哪!” “国公大人想想你那无处安放的魅力,知道刚才有多少人盯着我看吗,我还小,不想死在这些人的老坛陈醋里。” 柳宣芝张口就想反驳,可仔细咂摸又觉得顾阿蛮这是在夸自己,他嘴翕了又张,最后竟又绽出一个冷森森的笑来。 “顾阿蛮你给我听着,没人能强迫我做什么,再是有下次,爷亲手把你丢下去。” 顾阿蛮心里撇嘴,这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是不是忘了最先让她上来成为众矢之的的是他自己。 不过柳宣芝为什么会过来? 是巧合? 还是前面真就发生了什么? 夏椿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一路上小眼珠子鼓的圆圆的,盯着柳宣芝的脸一动不动。 “把你的哈喇子擦擦。” 夏椿连忙去擦嘴角,后知后觉对方在笑话自己。 她连忙垂下头,觉得给自家主子丢了脸。 柳宣芝可不放过她。 “小姑娘家家就盯着男人看,你还真是跟你主子一样知不知羞啊。” 顾阿蛮几乎想也没想,“你住嘴!” “怎么,只能你上下轻薄,不许我说啊。” 柳宣芝靠在马车上,姿态慵懒,红衣如火,他衣襟松散着,胸膛露出一片结实轮廓,他肆意张扬的散发着他的魅力,结果对面的人却眼神平淡的像看着一块死猪肉。 “既然没留下什么印象,想来是没什么值得留下印象。” 顾阿蛮脖子都红透了,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说过这么不端庄的话,可是她又不愿露怯。 她梗着脖子,硬着头皮,又老学究似的打量了半响,淡淡补充说,“回去找个府医好好调补调补,别以后娶了妻,漏了底。” 柳宣芝——裂了。 “顾阿蛮我要杀了你!” “你这么激动是不是因为真不行。你放心,我不会笑你。” “谁说我不行!” “那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我……” 一旁的夏椿疑惑的歪着脑袋,这两人聊的什么?总觉得好深奥的样子。 柳宣芝咬牙切齿,手中折扇攥的“咯吱咯吱”响。 顾阿蛮一副不跟你计较的样子,实则掀开窗帘去给快要煮熟的脸颊散热。 真是羞死人了,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街角屋檐上有黑影闪过,顾阿蛮眯着眼睛去看,却又觉得那于屋瓦飞檐当空而立,又一闪而逝的背影有些眼熟。 顾阿蛮按住乱跳的心口。 佯装不在意问,“你二叔去做什么了?” 柳宣芝不善的眯起眼睛,那双眼睛里带着戒备审视和警告,“劝你不要再继续问下去,上一个打听他行踪的人已经死了。” 大魏少师,文臣魁首,任何的光环荣耀带来的也是无数明里暗里蛰伏的敌人,前赴后继的暗杀。 有人说柳府门外的石墙缝里都是暗色的,那是沁透干涸的血,有敌人的也有柳渊自己的。 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铁血凶戾的人,夜里竟来了。 一身冷煞凶气。 不怎么光明正大的推窗而入。 正在熨衣服的顾阿蛮,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差点握不住手上的金斗。 “柳渊?” “随我去见一人。” 第17章 最神秘的地方 “我接下来带你去的地方。” “见到的人。” “不能对任何人提及。” “否则。” “你所看到的就是你的下场。” 厚重的黑布蒙上了顾阿蛮的眼睛,没了视线,顾阿蛮的五感变得出奇的强烈,她听到黑布从他指尖灵巧抽出,嗅到他身上非常独特的香气,还有那不经意沾染上的血腥气。 “你受伤了?” “别人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惯的淡漠,像袖于刀鞘的冷剑,森寒冰冷。 顾阿蛮歪头望着他的方向,小声询问,“能不封住我的其他五感吗?” 此刻柳渊的手已提起凝聚,指尖对着她的耳后,这是准备要封住她的听觉。 “你曾目不视物,听觉远超常人。” 言下之意,不可以。 顾阿蛮颓丧的低下头,浓密的黑发柔顺的披散在她颈侧,雪白的脖颈修长,向上是她过分苍白的脸。 玫瑰花似的唇无意识的咬着,手指轻轻对碰来来去去,很不开心的样子。 他松开了手,长久的凝望着她,“怕?” 最终只是极轻的揉了揉她的发,“规矩就是规矩。” 黑暗突如其来。 可最让人窒息的是被封住五感万籁俱静的沉寂。 黑布下的长睫不住的颤着,那种仿佛悬尸城墙无能为力的感觉又出来了。 怀里的人止不住的颤抖,泛白的手指紧紧的抓着那暗色的金莲纹,冰凉的泪撒在他的衣襟上。 该是冷的。 却又有些滚烫。 “柳渊,我好怕。” 她哭的荒腔走板,不能自已,“我们、回家好不好……” 因为曾经目不视物,所以对黑暗格外恐惧。 一袭蔷薇花枝扫到柳渊的腿上,花间的露水冷不丁的顺着皮肤流下去,春雪一般凉冷。 柳渊稍稍停驻。 天上月光映进他的眼底,身后是蔷薇满架胭脂香。 如果现在问她递信的事,估计不费吹灰之力,顾阿蛮就会全盘托出。 利用弱点,攻克弱点,素来是他的强项。 可当他仰头看着天际圆月,却又觉得那月太过高高在上沉寂冷漠,倒不如这蔷薇满架惹着人间烟火。 正哭着的顾阿蛮只觉得手中一凉,她皱着鼻子去看,却被染着蔷薇露水的花瓣沾了一脸。 “是……蔷……蔷薇吗?” 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同样也听不到对方的回答,她只能感觉到柳渊胸腔振动。 确实是回了话的。 于是顾阿蛮捏着那枝花,打着哭嗝想,柳渊到底回了什么。 一直等着到了地方,眼上黑布取下,她也没想明白。 反倒是看着她的黑衣侍个个瞪圆了眼珠子。 嫩黄色的襦裙轻轻的扬着,随意披着的黛绿色披帛上是尖尖的下颚和花瓣似的的美人唇,似是刚哭过,精致的鼻尖微微泛红。 她拈着一枝花站在那里,浓密的长睫似乎刚被雨露洗过,怯生生的垂着。 这就是黑狱。 脚下是漆黑幽深,仿佛不知道被什么沁染,再洗刷不去颜色的地面。 燃着火把的墙面上,刀斧钺钩,鞭锤矛耙,单是刀具就有一百二十七种,从腰斩巨刃,到细如毛发,把把铮亮,件件饱饮鲜血。 身边是关押着的是重型牢犯,守着他们的是传说中煞名昭着,能止小儿夜啼的黑衣侍。 个个深衣黑甲,脸覆铁面,手指扣在腰间利刃,仿佛阎殿里随时都能勾人性命的黑白无常。 这是顾阿蛮第二次来这个地方。 没有脚镣重枷,铁链鞭打,眼下的路却依旧难走。 被“遗忘”的记忆仿佛破开了封印,每一步都好似走在刀尖,疼的浑身发颤。 可她不敢发出一点异样,唯恐被身边人察觉。 蔷薇的花刺扎在指腹。 有些疼。 也让人冷静。 可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为何短短一段路,就有三队巡逻,五队找东西,七队无意经过。 整齐划一,从出现就紧盯着自己,一直到与自己错过,顾阿蛮还能感觉到那种被怪异目光打量的——热切。 不对劲。 顾阿蛮心里咯噔一跳,难道有人发觉了自己重生的秘密? 她心忧的转着手里的蔷薇,却不知整个黑狱已经沸腾了。 老大竟然带来了一个姑娘! 多年任务锻炼,刀光剑影磨砺出的传密刺杀,似乎就是为了在这一刻发光发热。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这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黑狱。 老大带来了一个姑娘! 亲自带来的! 还是活的! 别说是顾阿蛮,就是柳渊也瞧出今日这帮小子不安分,不过要事当前。 他带着顾阿蛮来到一间密室。 四下无人,顾阿蛮的心突突的跳起来。 “今日在大皇子府外抓到一人意图行刺,本是惊动不了黑衣侍,但是却在他身上搜出了这个。” 柳渊将一小包东西放在桌上,顾阿蛮伸手拆开,她对药石并无研究,但是却认出其中两味,紫石英和石硫磺。 “这是……五石散?” 柳渊挑眉,“你竟认得。” 五石散虽然现在鲜少有人知道,可在前世却是在富商贵胄广为流传,甚至更有无五石不成宴的说法,可想而知这东西的火爆。 顾阿蛮有些头痛,问题是现在时间太早,自己一下子认出这东西,确实不好交代啊。 她顿了顿,犹豫说,“那天在大皇子府上,给我看诊的郎中就开了这药。奈何有人盯着只能佯装吞下去,只是那东西入口即化,只余下一粒。” 顾阿蛮恰到好处的羞红了脸颊,“后来我翻阅药典才知道当日吃的是五石散。” 药典? 柳渊瞧着眼前这个撒谎的小丫头,慢悠悠的转着手上的扳指,他怎么不知,那堆满志怪妖神的书架那上面还有药典这么正经的书? 顾阿蛮歪头看着柳渊,无辜的大眼睛眨啊眨的,说不上的纯良无辜,“有问题吗?” 这小撒谎精。 某一瞬,顾阿蛮觉得他是想笑的。 可是那笑淡的像是一闪而逝的错觉。 她只能怔怔看着他,淡樱色的,勾勒着性感薄凉的唇微微张合。 “你可知道他要杀的是谁?” 密室的墙侧被机关缓缓升起,刑架上绑着的赫然是那位陵川悍匪。 原来要杀的是我啊…… 第18章 他这样,我好怕 一见到顾阿蛮出现,还在假寐的匪徒就剧烈挣扎起来。 奈何锁链紧绑,他嘴巴被封,可尽管如此,那怕他的伤口爆裂,头破血流,也恨不得狠扑向顾阿蛮,从她身上撕咬下一大块肉。 顾阿蛮被惊着了,往后吓的一跳,躲在了柳渊身后。 她攥着柳渊的衣袖,露出小半个脑袋看他。 “这锁链结实么?” “寒铁打造坚不可摧。” 于是刚才那个还吓得小鹿乱撞的小丫头,拍着心口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蔷薇花瓣微微颤动,落在她的衣襟上,甜美的可爱。 “我顾阿蛮生平最恨害我之人,你想杀我,那可就是与我不共戴天。” 她踱着轻巧的步子,在旁边备着的刑具前慢慢的走着,手上的蔷薇花枝依次拂过那些冰冷刑具。 “瞧瞧这烧红的烙铁,往皮肉上一按就嘶嘶作响,再看看这碎骨的铁钉,能把你骨节打断,却还能像那木偶一样左右动弹。” “最妙的是这铁篦子,一盆滚烫的开水浇上去,再用这铁篦子上的钢齿往下一篦……” 顾阿蛮轻声娇笑着,“不知道这血肉落盘,能称几两?” 手熟的黑衣侍,每用这铁篦子篦一次,盘底碎肉不多不少刚一两。 一次刑,一两肉。 让你痛不欲生,又神志清醒。 柳渊已经不想去探究这小丫头为什么连黑衣侍间的黑话都一清二楚。 悍匪狠瞪着眼前的姑娘,一双怒目满是血丝,含糊不清的咒骂破口而出。 “你这表子!” “贱人!” 顾阿蛮眼睛黑沉的厉害,她举着烧的通红的烙铁,直抵住那双怒瞪着自己的眼珠。 “没文化真可怕,骂来骂去也就只会这两句。” 烙铁发出灼热的温度,灼疼那双瞪着的眼睛。 半寸。 再靠近半寸,烙铁就要碰到那双眼珠。 刚才还肆意叫嚣的悍匪慌了,他努力缩回刑架,对着旁边大吼。 “杀了她啊!” “你答应老子杀了她的!” 顾阿蛮握着烙铁的身影怔住了。 她侧首看向身后的柳渊,这个男人气场太过强大,以至于黑夜在他脚下都俯首称臣自发退却。 他不带表情的看向顾阿蛮,眼神无波。 他生了张极为俊美的长相,长眉斜飞入鬓,本身很有气势,脸又生的足够好,凤眸狭长,瞳色很淡,疏冷却不凶戾,只剩下一身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身后悍匪还在叫嚣。 顾阿蛮转过头来,静默的看着他。 “我有点生气。” 她的声音平白直叙。 “我觉得你在侮辱他。” 烙铁笔直的烙向悍匪胸膛,是想象中皮肉焦灼刺啦作响的场面。 悍匪目呲欲裂,痛吼。 难闻的腥臭味更是让人闻之做呕,可顾阿蛮的眼睛却亮的惊人。 她知道这有多疼。 “你只是陵川雪原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喽喽,别人称呼你一声大当家,你就被捧的找不到方向,却忘了,你只是你主子手里的一条狗。” “如今这条狗不听话的被抓了,你猜,你的主子知道这个消息,是派人来救你,还是直接杀人灭口。” “承认。” “你只是一条没用的,被舍弃的老狗!” “如今落到我这个仇人手里……” “你的主人应该在笑。” 剧痛之下,悍匪失了理智,“不可能,他不会舍弃我的,他不可能舍弃我!” 顾阿蛮缓了声音,似是感同身受有感而发,“有什么不可能哪,没有用的人,最终都会被舍弃。” 可这一句,却点醒了悍匪,他看着眼前的顾阿蛮,阴冷的大笑起来,“你这贱人,就是你死了老子也会安然无恙!” “我所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他不敢杀我,你们也不敢!” 他舔着裂开血口的嘴,贪得无厌的对着柳渊挑衅,“我改变主意了,老子要你把这臭表子交给我,等老子玩腻了或许就把秘密告诉你!” “哦?你打算怎么玩?” 顾阿蛮笑的天真烂漫。 “是这样?” 烙铁再一次毫无感情的烙上。 “还是这样。”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伤口,因为烙铁太过灼热,抬起时皮肉全部附着在上面。 顾阿蛮举着烙铁凑近在他面前看,带着血丝的焦糊肉糜,腐朽腥臭,“你猜猜这肉会不会出现在你下一餐的饭食里?” “啊啊啊!你这贱人!” 悍匪最终疼晕脱力昏了过去。 看了装着盐水的水桶半响,顾阿蛮把烙铁丢进热炭里。 她逃也似的躲到柳渊身后,娇娇弱弱心有余悸,“他刚才这样,我好怕啊。” 怕? 柳渊挑眉,他都快不认识这个字了。 顾阿蛮拿着帕子细细的擦着手,又成了那个精致乖巧娇娇软软的后宅姑娘。 等擦干净了这才小心的扯着柳渊的袖子,“能问的我都问了,我能走了吗。” 见柳渊不说话,顾阿蛮咬着唇为难道,“如果不行的话,麻烦派人捎话给我的婢女,让她不要担心。” 她顿了顿,“如果时间很长的话,麻烦给她些银两,替她找个好人家嫁了。” 柳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细心为自己婢女打算的闺阁小姐。 为什么听起来像在安排后事? 蓦地,他想到那匪徒一开始说的话,又想到他最后提出的条件。 小丫头已经在那嘀咕,能不能不要把她跟容易打呼的犯人关在一起,她怕夜里睡不着。 修长如玉的指尖戳了戳那不知道装着什么的小脑袋瓜。 莫名其妙被戳的顾阿蛮捂着脑门控诉,“女孩子的额头怎么能随便碰。” 柳渊曲指又戳了下,“家里也有一本关于刑具的书,嗯?” 顾阿蛮呆愣。 顾阿蛮装傻。 顾阿蛮点头。 您真神人这也能猜中的竖大拇指。 “少师大人威武。” “少师大人聪慧!” 彩虹屁一串又一串。 柳渊意味深长,“比不过阿蛮博闻强揽,涉猎颇丰。”阿蛮这个名字被他信手拈来,像是随意而语,又像掺杂了别的意味。 顾阿蛮抿着嘴笑,“少师大人才是正道魁首,我辈楷模。” 柳渊觉得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一句好话。 “出去等着。” 顾阿蛮兴奋,“我可以走了吗?就这么全须全尾的离开?不用过个审?走个堂?试一试刑具?” “很期待?” “不不不,我还小,等我努力奋斗成为大魏栋梁,再来这里陪少师大人发光发热。” 娇俏少女一边摆手一边唯恐避之不及退的飞快。 等到了无人处这才垂着眸眼敛了神色。 这样应该算躲过一劫了。 只是她没想到,那天雪夜里逃掉的匪徒,背后竟然牵连甚广。 看来,他知道的秘密对柳渊来说很重要。 可一个连他背后的主子都估计到不敢动他性命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顾阿蛮如坠迷雾。 她前世知晓五石散是在很久很久之后,那时候的五石散跟现在的并不相同。 顾阿蛮好似抓住了什么,她翻出那天藏下的丸药,碾碎之后将里面的五石粉末细细分辨。 忽然她茅塞顿开,欢喜的奔向密室。 还没等她靠近,就听到悍匪干哑哀嚎的大吼。 “你以为你在保护弱小吗!你们都被她骗了!” “她杀了我兄弟!” “杀了我寨上七十三口兄弟!” 第19章 今日宜听墙角 “我们这样听墙角会不会不大好?” 房檐上,背光处,黑色的夜行衣遮住柳渊的面容,他趴伏的阴影里却拱阿拱的露出一双贼亮的眼睛。 一脸兴奋的闪烁着星星般的光亮,却满口礼仪道德,“少师大人,我觉得这样不好,半夜三更梁上君子偷香窃玉不大好,要是传出去多影响大人的清誉。” “不想听?” “虽于理不合,但为了还天下百姓一个公道,江山社稷一片晴明,该牺牲的还是要牺牲的。” 顾阿蛮一本正经的看着柳渊,“少师大人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毕竟人吗,就是死猪肉一块,就算看到什么劲爆场面也平常心平常心就好。” 正准备掀开瓦片的柳渊顿住了,“还是回去。” “别啊,来都来了。” 顾阿蛮小心的捏着瓦片掀开,拽着柳渊一阵激动,“来了来了,有人进来了。” 为了避免顾阿蛮太过激动出声,柳渊抬手封住她的哑穴。 张了张嘴,却半天没声音的顾阿蛮:武功不是武将才要学的吗,为什么这位也会。 蓦地她又突然想起来,后来乱象四起,这位少师大人也于战场血海厮杀,驱逐鞑虏。 听说那一战他伤的很重,重到回京的庆功宴都没有参加。 不过她那时候已经瞎了,想来他归京的时候应该也是百姓夹道张灯结彩,群臣欢呼。 顾阿蛮轻轻扣着指甲,就连底下汪云芙美人出浴的景象她都没兴致看了。 婢女们往汪云芙的身上涂着香脂膏子,因为她带来的丫鬟全部被大皇子妃灭口,是以这些新配的小丫头并不得她的心,反倒看的心火旺盛。 “汪清妍这个贱人!” “都给我滚出去!” 顾阿蛮张大了小嘴:原来不是只有没文化的悍匪才只会说贱人,红霞山出来的才女也会啊。 她眯着眼睛偷笑,这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汪府二小姐,脾气可没有白日里看见的好。 只是…… 大皇子府那么多人,柳渊别的不来,却来看这个汪云芙,这是不是有些不对。 正常来说不应该是去瞧大皇子吗?再不济也是大皇子妃,实在不行也有顾明鸾,那个是真好看。 顾阿蛮眼眸眯起,柳渊不是喜欢汪云芙这挂的? 如此近的距离,很难忽视顾阿蛮的打量,“她的情况不对。” 柳渊道,“被人撞破时太过冷静。” 顾阿蛮睁大了眼睛。 她的手指在柳渊手背上写字: 你也在啊。 想到她跟柳宣芝躲在一边看戏的时候,柳渊也在旁边瞧热闹,这画面还真是,你在桥上看风景,别人也在看你。 顾阿蛮想了想又弯着眼睛写: 你救过我两次啦。 她两手作揖,跟小狗似的摇头晃脑,“多谢”,她张着嘴比划口型。 额发扫过他的下巴,毛茸茸的,看着就不怎么老实的样子。 “再乱动,把你丢下去。” 他声音压的极低,透着让人溺亡的哑,她们离得太近了,近的他的唇畔几乎要碰到她的耳侧。 顾阿蛮默默垂头捂住了脸,太丢人了,她现在一定脖颈都红透了。 仔细想来那天的汪云芙确实不对劲,理论上她跟大皇子同处一间房间,不应该大皇子中了五石散,提前进去的她却神志清醒。 现在想来。 要么是汪云芙有五石散的解药,要么就是她长期接触这一类的东西,有了抗药性。 她能说柳渊不愧是柳渊吗。 可是她不能说。 顾阿蛮瘪嘴:被封了哑穴的人,连夸彩虹屁都是没资格的。 果然见人全都离开,汪云芙从枕头下的暗格里取出一方玉匣。 打开来看,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整盒的五石散,她取了两丸又取了两丸。 两丸直接服下,另外两丸却是碾碎了撒进了香炉里。 飘渺的烟气升腾起来,汪云芙在屋里转着圈子,她面部的皮肤迅速红润鲜亮起来,眼睛也变得更加明亮,她神情亢奋,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的摸着自己的脸颊。 她唱起来曲,夜半十分还对着镜子描弄起了红妆。 说实话,大半夜看见一人对镜帖花黄,这场面有点考虑胆量。 纤细的眉刚描了一半,底下的人就来禀报大皇子妃到访,汪云芙几乎想都没想就回了不见。 “你似乎忘了,这是谁的府邸。” 大皇子妃换了常服,唯一不变的是她鬓角那支六翅鸾凤簪,底下的小丫头识脸色的退出去,没了外人,纸片姐妹情似乎再也维系不住。 “大皇子妃不在卧房里陪大皇子,怎么到我这里来,别是人老珠黄,沉疴旧疾发作,让人瞧不上眼。” 汪云芙摆弄着颈后的长发,肆无忌惮的把那些还未消退的红痕露给大皇子妃看。 大皇子妃掩唇轻笑,“我就算是人老珠黄,你姐夫也瞧不上你。别忘了你幼时被黄狗吓得脏了衣裙,还是你姐夫派人处理的。” “说来这府上却实冷清,应该院院落落都养上一只黄狗才是!” “你休想!” 只描了半边的眉毛高高挑起,“你别忘了,因为我怕这个姐夫下令大皇子府不养家犬!” 大皇子妃冷哼,“你还知道他是你姐夫!” 汪云芙脸色青了又白,她紧攥着手上的螺子黛,已是愤怒到极致。 “我不跟你吵,你自己的身体你知道,我来这里,为了什么,嫁给什么人,都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大皇子妃冷着脸,“你们以为他还是当年那个求娶的皇长子吗?你们以为现在的汪家还能控制得了他?” 汪云芙不屑一顾,“这就不用姐姐担心,汪府既然已经跟大皇子绑在一起,那就要确定这份关系足够牢固,就算你不念着我们以往姐妹情分,也要想想启明。” “他还那么小,又是那副样子,换作别人进府,那还有活路,我毕竟是他姨娘,以后成了嫡母,岂不更是亲上加亲?” “你住口!”大皇子妃一耳光扇到汪云芙脸上,“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嫁进来!” “不让我难道让那个陵川绝姝吗!姐夫现在就被她迷的失了心智,这会还在房里让她侍疾哪!真要等了这样的人进了门,生下嫡子,你觉得小启明,你我,汪家,还有活路!” 大皇子妃嘴唇翕动,“这就不用你问了。” 汪云芙警惕异常,“难道你对那个顾阿蛮还不死心!” 汪云芙神色古怪的厉害,“我白天可没骗你,这印子可全都是你那舍不得的好郎君留的,只是你猜,他情深意浓抱着我时念的是谁的名字?” 灯火幽幽里,她沾着胭脂慢慢在唇上晕着。 镜子里大皇子妃神情依旧,不为所动。 “你竟知道!” 汪云芙再坐不住,“既然知道你还有意撮合!” 至此,大皇子妃才像终于扳回一成,“你我知道没有用,她不知道就够了。” 她的夫君变了心性,朝夕相处的她又怎么可能看不出。 “本来万无一失,可你却在我的地方,坏了我的事。” 大皇子妃的目光就像一尾毒蛇,冷腻的锁定了汪云芙,“来人,帮二小姐好好清清屋子。” 说时迟那时快,就有奴仆进来翻箱倒柜,将那隐藏的玉匣子一个个翻出来,就连那香炉也一同熄灭抱走。 汪云芙慌了神色,抱着香炉不撒手,“这是我的东西,你们不能拿!” “妹妹记错了。”大皇子妃戴着护甲的手将那紧攥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这五石散本就是治我病的良药,是妹妹贪心拿了太多。” 抢过来的香炉,大皇子妃也不要,直接整个丢进湖里,见那香炉沉底这才又端庄优雅的举着帕子按了按唇角。 “二小姐身体不适,今日起闭院养病,任何人不得靠近!” 顾阿蛮把瓦片放回,将疯狂摔砸东西的汪云芙掩在屋里。 她一脸痴痴傻傻。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是个什么体验? 明明是决定妹妹要不要嫁给姐夫,到头来却扯上她,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汪家人全是疯子。 对面的柳渊瞧着,顾阿蛮眉头皱了又舒,松了又拧,难道她对大皇子也有所属意? 确实,大皇子与她年纪相当,脾性也算温和,以往听朝臣谈及也是仪表堂堂,最重要的是似乎也喜欢顾阿蛮。 似是尚可。 羊脂玉在指尖慢慢转着,只是背后汪家野心太大……不是良配。 瞧见柳渊也在出神,顾阿蛮在他面前摆摆手,“少师大人也在想线索断了的事?” “大皇子妃用五石散是给自己治病,可能机缘巧合发现了其他作用,于是就用在我的身上。” 这样郎中当时随手掏出这药也就说的清楚。 她能说大皇子妃不愧是大皇子妃吗,那怕自己当日真的翻脸说是药有问题,大皇子妃也可以用是自己一惯吃的药,来做推诿。 到时候反而是她不识好歹受尽千夫所指,毕竟这药——很贵。 “二叔。” 顾阿蛮惨兮兮的看着他,悍匪背后的人没有抓到,那就意味着随时会有一个势力庞大的人,随时当面背面给自己来上一刀,呜呼哀哉一命归西。 弱小可怜又无助,“黑狱难道就没有保护重点线索证人的措施吗?” “有。” 顾阿蛮激动的竖起耳朵,“怎么保护?” “关起来。” 顾阿蛮“……” 这还真是一个不错的方法,我谢你啊。 夜里。 柳渊看着顾阿蛮在榻上辗转反侧,梦话连篇夜不成眠,甚至两次惊坐而起大呼救命,又凶神恶煞说着狠话直挺挺的摔回去。 估计是被吓得狠了,后半夜里又嚷着“好疼”抱着自己哭了好一场。 他来这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失态。 柳渊坐在竹榻上听着顾阿蛮细碎的呜咽,桌上插着的是他送她的那枝蔷薇,身后摆着的未熨完的是他的外袍。 倒也不是没有另外的办法。 只是如此一来,顾阿蛮活下去的机会不足五成…… 第20章 我要相亲做姨娘 顾阿蛮没想到相亲这种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她更没想到,周氏如此迫不及待,也只是为了一个偏房姨娘出身的庶子。 据说这位秦华公子出身敬国侯府,学富五车出口成章,很有才华。 只是清高非常,自打露面就眼高于顶咬文嚼字,让人不怎么喜欢。 身旁陪着的王姨娘该是他的母亲,一身衣裙颇有颜色,与周氏一般穿金戴银很是志趣相投,此时正小心翼翼给秦华倒水介绍。 “这就是顾大人府上的嫡女,今日喝茶正巧碰到,可不就正是应了缘分一说。” 秦华皱着眉头将王姨娘到的水推到一边,“不是说了,吾辈高洁之士非荷上露梅间雪不饮,此等凡水入茶,简直俗不可耐。” 顾阿蛮恰恰好喝了口,赞了声,“好茶”。 秦华倨傲扬头,眉眼间难掩鄙夷,“无知妇孺,怎懂茶道一途高雅,与尔同桌简直如蛮牛饮水有辱斯文。” “那这斯文还真是惨,毕竟这一整个茶楼都在喝。” 顾阿蛮算是知道了,这样一个家世才学都不错的人,怎么会被周氏介绍给自己,原来是秦华这一身酸腐臭气熏天。 她真想问问他,知不知道茴香豆的“茴”几个写法。 “简直强词夺理!”秦华愤然站起,却又被王姨娘安抚着坐回去。 王姨娘埋怨的瞪了周氏一眼,不是说自家女儿温柔恬静,知书达礼,怎么这性子如此不识好歹。 “我儿前途无量,你再不识好歹,休怪这姨娘之位让于他手。” 顾阿蛮差点一口茶喷出来,闹了半天如此郑重其事,竟然只是为了给人当姨娘。 周氏在桌下狠踢了顾阿蛮一下,忙着圆场,“小女远在陵川时就被家中宠爱失了分寸,偶有失仪还请秦公子秦夫人原谅则个。” 王姨娘可没被人叫过夫人,她翘着下巴点点头,“即是当人姨娘就要守礼知趣,免得人家说我敬国侯府没了规矩。” 顾阿蛮目瞪口呆,周氏却连连应是,她好不容易才攀上敬国侯府,才不会让自己失了这个机会。 而听到周氏提到陵川,秦华也来了兴致。 “听闻陵川有一绝姝,诗画双绝,琴棋精妙,不才一直想要有机会结识一二。” 周氏顿感自豪,“那正是我家排行第五的女儿。” 王姨娘怕偏了人,连忙道,“这位阿蛮姑娘正是陵川绝姝的姐姐。” 秦华上下打量了顾阿蛮一番,“我还以为陵川绝姝何等惊才绝艳,今日见到她的姐姐,才知当是世人以讹传讹?” 这已经不是在讽刺顾阿蛮,这是在狠打她的脸。 王姨娘一听就坏了。 她这儿子那里都好,就是目下无尘,不知劝退多少人家女儿。 “华儿你是怎么与阿蛮姑娘说话的。” 秦华却对王姨娘拱手,“我知你今日让我过来做什么,只是……” 秦华如见污秽厌烦之极,高声羞辱,“这个顾四小姐配我不上,别说姨娘,就是侍妾我也不愿意瞧上一下!” 整间茶楼霎时寂静。 人人向着这边观望,猜测被人如此拒绝的女子,该是何等不堪入目。 正经人家的女儿怎么会给人做姨娘侍妾,该是品行不端珠胎暗结,才会被人如此唾弃。 积毁销骨众口铄金。 女子名声何其重要,秦华这一番话,却是要把顾阿蛮踩进泥里,彻底毁了她。 一声鸡鸣徒然炸响。 一只扑棱着花翅的斗鸡不知从何处飞出,向着秦华端带的莲冠一爪飞来。 穿着魏晋绉纱鹤羽长袍的秦华大惊失色,捂着头脸抱头鼠窜。 那斗鸡一击落空,却不忘再次扑腾而起对着秦华再次抓去,一时间鸡飞狗跳人仰马翻,茶楼上闹作一团。 而顾阿蛮身边却不知何时多了一人,一绯衣如火风流俊逸,正是无双少年郎锦国公柳宣芝。 他拍着手叫好,“大将军再给爷扑一个!” 被叫做大将军的斗鸡,越发斗志昂扬,只把秦华当成了虫子,将他啄的早就忘了所谓的名士风度,屁滚尿流的滚下楼梯。 顾阿蛮也不阻止,只慢悠悠的喝着茶水,“今儿一人来的?” “怎么能是一人?不是还有爷的大将军。” 柳宣芝打个呼哨,刚才闹得一团乱的打公鸡昂首挺胸,迈着八字步,气派十足的从楼梯上一步一步的走来。 顾阿蛮抿着嘴笑,“确实像个打了胜仗的大将军。” 柳宣芝好不得意,“你还好意思说它,爷看你是越活越回去,竟沦落到和秦酸儒到一块去了,这人一身毛病,你可离他远点,千万别被他传染了。” “你认得他?” “十次考取,九次落榜,整个上京谁不认识。” “对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顾阿蛮对着吓傻了的周氏努努嘴,“她带我来的,说要给那个老酸儒做姨娘。” 柳宣芝简直大开眼界,“你这娘亲、捡来的?” 好坏不分一塌糊涂。 正经的官家小姐,去给一庶子做姨娘,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顾阿蛮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爹娘真的能让自己选择那就好了。 可惜万般不由人。 楼下秦华满头鸡毛一身狼狈,他扶着那盏崭新的莲冠,却摸到一手灰白的鸡屎。 一时之间他看着他的手,哆嗦的要背过气去。 该是想要破口大骂的,可搜肠刮肚只能蹦出一句句,“有辱斯文!” 顾阿蛮趴在茶楼栏杆上往下看,“此时此刻,我想吟诗一首送给秦华秦公子。” 当着楼下看热闹的众人,顾阿蛮悠然自得清清嗓子。 “墙上芦苇,头重脚轻腹中空空如也。” “街上公子,一脸鸡毛怒斥有辱斯文。” “横批——秦公子十考九不中!” “好!” 柳宣芝折扇一甩拍案叫绝,“秦华我看你别叫秦华,该叫秦滑稽!不对,不对,爷看你应该叫秦不中!哈哈!” 那年暖风四月茶肆酒楼,凭栏远眺,顾阿蛮柳宣芝相视一眼,默契而笑。该是何等畅快肆意,风发意气。 秦华遥遥看着顾阿蛮。 某一瞬竟觉得不认识这个与他相看的女人了。 原来她笑起来也是如此明艳,像是那些庸脂俗粉里开出与众不同的一朵花,耀眼的厉害。 他捧着莲冠,想要上前重新与顾阿蛮认识。 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将军适时的打个长鸣。 本就惊弓之鸟的秦华,顿时灰败了脸色,捧着莲冠头也不回的跑掉。 “我这次来是有正经事给你说的。” 柳宣芝抚摸着大将军油光水滑的斓羽,“黑狱里关着的那个人犯——逃了。” 第21章 无人怜我蝼蚁命 顾阿蛮很想问问柳宣芝,黑狱那种戒备森严的地方,一个受了刑的犯人是如何逃走的。 她想知道是不是还有其他同伙躲在暗处施救,更想知道黑狱有没有把人给抓回来。 可事实上她张了张唇,抵靠着椅栏杆安静下来。 垂在袖下的手慢慢收紧,指甲嵌进掌心,有些疼。 “你二叔放的?” “你竟知道。” 柳宣芝惊讶的瞧着她,这人竟然还有心思对着他笑,只是那笑怎么也沁不到眼底,“就算不知道,看你这反应也猜出来了。” 线索一断,唯有放虎归山,牵动蛛丝马迹,才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黑手。 道理她都懂,可是如此一来…… “这不是在开玩笑,你的处境很危险。”柳宣芝十分郑重,“我了解他,在抓到真正的幕后黑手前,二叔不会因小失大。” 所以那怕顾阿蛮出现危险,为了大局,柳渊也可能视而不见。 茶楼外人潮如织,而在这泱泱众生里隐藏了一个恨你入骨的悍匪,他像毒蛇一样潜藏在你周围,细心尾随只待给予致命一击。 “致命一击。”顾阿蛮轻轻念着这四个字。 不会的。 这样的死法太过简单,怎么对得起他死在陵川雪原上的七十三口兄弟,他该是会抓住我狠狠折磨,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这一切,那怕被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亲眼目睹,或许也会无动于衷。 于大局,众生皆蝼蚁吗? 顾阿蛮轻轻抿了抿鬓边的发,“他要杀的真的只有我一人吗?” “你们是不是忘了,从陵川雪原活着回来的可不止我一个。” “真要说仇,那位占的可比我多。” 柳宣芝想通关窍,“你想用大皇子保你性命?” 他摇了摇头,“二叔不会同意的。” 是啊,她的性命哪有皇长子来的贵重。 顾阿蛮笑了,像一朵娇弱无依的菟丝子,“这可由不得他……” 大皇子府后花园。 “听说了吗,大皇子前几日搜集了满城鲜花送去了顾府,顾府小姐嫌花太艳闭门不见。” “我怎么听说是大皇子带了宫中绣娘前去顾府裁衣,顾府小姐拒不露面?” “你们听的都过时了,我今日可瞧着门前的小厮去打理画舫,说咱们大皇子今日要带顾姑娘游湖哪。” “是偏院里的那位顾姑娘吗,不是还在咱们府上,怎么却把东西都送去了顾府?” 小姐妹们嘻嘻哈哈的笑起来,“你个蠢的,此顾姑娘非彼顾姑娘,咱们说的那位,可是当初在陵川救了咱们大皇子的顾四小姐。” “你说的那个,只是凭着这份救命之恩,赖在咱们府上不走的妹妹。” 花墙一侧,听着这些流言蜚语的顾明鸾一双潋滟含情目,春水一样皱了起来,她紧紧的攥着手上的帕子。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宝瓶是她从顾家带进府的丫鬟,有些事情传不到主子的耳朵里,可是在下人那里却是横行无忌。 “小姐不用理会这些流言蜚语,大皇子之前那样讨厌四姑娘,怎么可能会如此厚待她,多半是以讹传讹罢了。” “你当大皇子府的规矩是摆设吗,空穴来风怎么会传成这样。” 顾明鸾眼神受伤,眼底委屈却比春日繁花还要馥郁,“怎么,现在连你也要欺瞒我。” 宝瓶连忙跪下口称不敢。 “即是不敢,还不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宝瓶再不敢犹豫,“确实有此一事,底下的人都在传,大皇子意欲迎娶四小姐为平妃,这事大皇子妃已是默许,只四小姐不愿,大皇子这几日正想着法的求娶哪。” 顾明鸾身形一颤,“那……那我哪?” 宝瓶目露不忍,“外面都说、说……” “说大皇子一开始看中的就是四姑娘,之所以把您带在身边只是为了让她吃味。” 顾明鸾眸光翻涌,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我竟成了顾阿蛮的陪衬。” 花枝在她手上扼断,艳丽的花汁丹蔻一般染红了她的指腹。 就凭她。 也配…… 宝马香车,华服鲜花,红毯在顾府门外整铺了半条街,只等迎着那府里娇小姐应下这画舫之约。 几米开外人山人海,这上京的百姓个个翘首企盼,想瞧一瞧那个被当今皇长子如此奢宠追求的顾四小姐,究竟是何等风华。 “秦兄秦兄,这顾四小姐真的有你说的那样不堪吗,怎么被大皇子如此对待?” 几人推搡着秦华过来看热闹,“我怎么听周围的百姓说这顾四小姐比她那个陵川绝姝的妹妹还要来的美艳。” 小伙伴摇头晃脑,发表高见,“非也非也,定是三人成虎以讹传讹,若真是那等美娇娘,秦兄又怎么会说他连侍妾的资格都不够。” 旁边一同围观的百姓好奇的凑过来。 “你们也听过那秦不中据娶顾小姐?” “秦不中?”秦华身边的人好奇打听,“这又是什么由头。” 小老儿却不知身边的公子就是他嘴里的当事人“秦不中”,就将那天茶楼一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那说的是一个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只旁边的秦华脸沉如锅。 “小老儿那天是事忙没赶上,要不然也去看看惹得顾小姐生气的秦不中是谁,那样美的姑娘,别说是姨娘侍妾,就是给个大官儿都不换。” 几人面面相觑十分尴尬。 “那顾四小姐你亲眼见过?” 小老儿顿感意气风发,“怎么没见过,虽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可那模样标致的跟天上的仙女一样。” “不过也亏了那个“秦不中”恶意中伤,顾四小姐这才气的扬言要嫁人,大皇子这下可是慌了神。这不,一连好多天,顿顿过来守着。” “这大皇子不是喜欢顾府另一位小姐吗?” 小老儿瞅着不知何时突然出现的粗犷汉子,这人一身匪气,却没想到也好听八卦。 “你是今天刚入京的。” “这上京现在谁不知道,那顾府另一位小姐,只是大皇子亲近美人不得法,故意用来醋这顾四小姐的。” “要不说,还是这皇家会玩,这一手漂亮啊。” 人潮突然涌动起来,不知是谁喊着,“来了,来了,出来了!” 那架势却是比自己娶新娘还开怀。 秦华寻声望去,就见那顾府门口遥遥的出现了一道倩影。 浓密的黑发柔顺的披在她的肩上,露出的耳朵带着细细的白,她今日没戴菱纱,上挑的眼尾晕了绯红的胭脂,像江南烟雨里显露风华的清荷,烟波浩渺欲语含羞。 只是那眼睛看着的不是他,而是静立身侧为她附身撑伞的人。 该是心情极好,她的唇角透着轻轻浅浅的笑。 秦华怅然若失,那一对璧人踏着红绒长毯,鲜花锦路,在人人艳羡倾慕的目光里,从他面前缓缓走过。 “这就是秦兄不愿娶做侍妾的女人?” 有人咕咚咽了口唾沫。 “这也太美了。” “吾之所求,吾之所求啊!” 他们却不知,眼前这两人哪有看上去那么登对。 “她这会该是气的要死了。” “谁?” 大皇子不明所以 他一直注意着周围,仿佛下一秒就会从人群里窜出一群刺客。 “顾明鸾啊。” 顾阿蛮笑,“该是气的咬牙,恨不得把我的骨头一根一根掰断。” “明鸾不是那种人。” 大皇子有些恼怒,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同意顾阿蛮的提议,陪着她胡闹。 周围人潮拥挤,妄图在这样的情况下找到那个人,简直难如登天。 “希望你的计策能有用。” 大皇子眼底满目狠戾,他已经让他逃了一次,再不能让他逃了第二次。 第22章 那个悍匪来了 “你太紧张了。” 大皇子握着八十四骨紫竹伞的手紧紧收着,顾阿蛮甚至能看到他手背上渐渐绷起的青筋。 “太过戒备,只会打草惊蛇。” 她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像那时雪原长夜,沾着鲜血牵着他的手掌,明明细小脆弱比不得自己手掌一半大,却带着莫名安稳人心的力量。 大皇子平复下了心绪。 他嫌弃的看着那只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柔荑,手腕一抖晃了下去,“离我远点。” 一如既往的厌恶,像污物糟粕唯恐碰上避之不及。 如果不是瞧着他身边高手如云,又与自己同仇敌忾,能保住自己小命,顾阿蛮绝不会跟他多说一个字。 “大事要紧…大事要紧…”顾阿蛮在心里给自己洗脑成功,眉眼温柔的看着大皇子,“放心,阿蛮绝不打扰五妹夫守身如玉。” 大皇子觉得更气了。 他握着伞紧跟在她身后,可下一秒,厌她至极的人,却亲昵的将她带向自己身侧,旁若无人的揽住她的肩膀。 大皇子是做惯这个动作的,可是当人换成顾阿蛮时,他的脊背却如朽木瞬间绷直僵硬,指尖难以自控的颤着。 瞳孔震烁不断,周围人潮拥挤,百姓翘首围观,大皇子一咬牙根紧扣住顾阿蛮消瘦细弱的肩膀。用力太过,疼的顾阿蛮差点绷不住脸上的笑。 “你发什么神经?” “你当我愿意碰你!”大皇子看上去比顾阿蛮该咬牙切齿,“前边有人一直看你,可能会是匪徒同伙。” 顾阿蛮踮脚一瞧,差点没被气笑,“你不认得他?” 大皇子:我应该认识? 顾阿蛮话音刚落,就见那个一直盯着这边的公子,一手在前一手在后翩翩而来。 莲冠端方,鹤羽长袍飘逸,很有魏晋名士气度,如果不是脸那么臭的话,或许大皇子会颇有兴致结识一番。 大皇子这里起了爱才的心思,可谁知怀里人却突然闹起了脾气。 “晴天白日的怎么会遇到他,十考九不中!晦气死了!” 顾阿蛮一把推开揽住他的人,“今日这画舫我不去了!” 大皇子顿时明白,这位大概就是那位言称不愿娶顾阿蛮做侍妾的侯府庶子。 在顾阿蛮散出的谣言里,这位可是他的“情敌”。 瞧瞧,多稀罕的两个字。 大皇子摆摆手,就有下人过来,如山海一样横在秦华前面,作势“请”他离开。 刚还跟着他的小伙伴,这回可是一个个捂脸佯装陌生,“这秦华怎么突然走过去了,那可是皇长子,不要命了吗!” 可身为文士清流,秦华怎么可能向权势低头,他身姿如竹站在道德制高点,对着顾阿蛮义正言辞。 “古有男女七岁不同席,你当街烟视媚行,不守妇德,不尊男女大防!” “一边与我议亲,一边却与别的男人牵连不清满城风雨。” “顾阿蛮你可对得起父母教导,对得起我!” 如果可以,顾阿蛮真想把这人套麻袋丢进护城河,这屡考屡不中又酸又臭又死板的蠢货,是读书读傻了不成! 她作里作气的扯着大皇子的手臂,“你看啊,他凶我。” 大皇子对着随从冷呵,“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给我有多远丢多远!”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们怎敢随意驱赶吾辈读书人!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 秦华情绪激荡,他正要再说,可这回却不会有人再给他张嘴的机会。 不仅是他,就是跟他一块来的小伙伴,也被人直接叉走。 “追求芳心”的大皇子,对着顾阿蛮好一阵细声软语小声商哄。 不知说了什么,好一会才逗的顾阿蛮破涕为笑,勉强点头。 他们亲昵的依偎着,神仙眷侣一样往前走去。 周围人对着先前的闹剧评头论足,目睹一切的小老儿更是情绪饱满,将这个中五味一一深扒。 只是停下来润嗓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原本跟他一起八卦的粗犷汉子,不知何时已消失在人群里。 一到画舫,大皇子就如避蛇蝎丢开顾阿蛮,只等拉开一个足够的距离这才嘲讽起顾阿蛮的风流债。 “敬国侯府到了这一代可是落寞的厉害,你是再想嫁人,也没必要上赶着给人做姨娘。” 本是嘲讽,到了最后却又成了恨铁不成钢。 “你还真是有志气!” 湖面上清风徐来,顾阿蛮往那垂花围栏上一靠,却是慵慵懒懒露出个淡笑,“说起来,这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姻缘”还多亏了大皇子你。” “我?” 大皇子道,“我竟不知,何时给你做了月老。” “敬国侯府的嫡次子,前些时候得罪了人,被关进了都察院,若是我没记错,大皇子你可是统管三司,这敬国侯府可不就得想尽办法从我这里靠上你这一条线。” “毕竟,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只是这敬国侯府有求于人,却又不舍得拿侯府正房嫡子的亲事来换,最终弄出个庶子姨娘的名头出来,想让顾阿蛮给他们卖命。 真是鬼都没有他们想的异想天开。 大皇子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他的事,“三司本来是由柳渊柳少师统管,只是后来少师接管内阁,父皇才让我暂代三司一职。” 大理寺、刑部、都察院统归三司,这可谓实权在手,这样烈火烹油惹人眼红的位子,他怎么可能会因为顾念小小的救命之情,就让人寻到把柄。 顾阿蛮撑着额头看他。 果然。 在真正的权柄面前,一切恩意私情都是扯淡。 可她记得,前世大皇子命绝陵川,三司一职最后可是轮到了三皇子头上。 不仅接手了大皇子统领三司的职位,还顺便接手了大皇子的心上人。 顾阿蛮脸色骤然一变,她坐直了身子,“我记得你说过,当初陵川剿匪的差事,圣上本来是属意你和另外一位皇子一同督办的,为何到最后去陵川的只有你一人?” “你是说老三?” 大皇子不在意道,“他那人就喜欢跟我争高就低,只是他自幼娇生惯养,一听陵川苦寒这才放弃。” 顾阿蛮:“真这么简单?” “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 忽然大皇子也笑不下去了,“你的意思是……” 顾阿蛮默默闭紧了嘴巴,“我可什么都没说。” 末了,她又不确定问,“你确定你安排好了?” 出了三皇子这一茬,顾阿蛮对这位盟友的智商不是太确定起来。 大皇子脸色看上去不大好,“都安排好了,整座画舫上都是我的人。” “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 可大皇子越是斩钉截铁,顾阿蛮心里越突突,她随意的挑着旁边的琴弦,有一下没一下的怪响,喝醉了似的七零八落的在画舫上响起来。 “好好一把焦尾名琴,让你弹的像缺了齿的锯子。” 大皇子把琴从顾阿蛮手底下救出来,心疼的擦着琴弦,“连明鸾三分琴技都比不上,你怎么做人姐姐的。” 顾阿蛮笑,听着好似是她有的选。 “你不是会弹吗,闲来无事,勉强听你抚一曲。”她把琴从面前推开,“好好珍惜机会,我可是很少听人弹曲的。” 好好一段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跟逛花楼的大爷,破天荒的点头让花魁来伺候自己一样,那不情不愿,仿佛让你近身都是恩典。 “你做梦!” 大皇子想都不用想直接拒绝。 “你就死了心,本皇子就是给猪弹,也不弹给你听!” 吆喝,这死鸭子嘴可真硬。 “博谦,人家难道不是你最最宠爱的女人了吗。” 顾阿蛮皱着泛红的鼻尖,泪眼朦胧泫然欲泣,“还说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我看你对我根本就是没有半分真心。” “罢了,罢了。我还是就此家去了,免得在这里妨你的事,碍你的眼。” 大皇子一张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他快被这个家伙恶心坏了。 当曲高和寡的琴音响起,顾阿蛮满意的靠在凭栏上,吃了口蜜瓜,怪不得男人都喜欢往花楼钻,这多才多艺的清倌人妙啊。 尤其是明明不甘不愿,却又不得不拧眉强做笑,更是妙……不可言。 千方百计混上画舫的顾明鸾,怎么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会亲眼看到大皇子对着旁人煞是情浓的奏琴。 那可是大魏皇长子,他认识她这样久,如此宠爱她,却也只有自己给大皇子弹过。 “这就是偏爱吗?” 不知怎么,宝瓶说的话在耳边响起,难道自己真的只是陪衬? 顾阿蛮画舫游湖,凭栏听曲,而她却只能污了脸面,捧着果盘在旁静候? 顾明鸾心绪翻涌。 披带着光芒降世的人,无法容忍光芒落在别人身上。 她抚摸着自己的脸,看着那场你侬我侬的场面,一步一步的退了出去。 不能为她能乱了阵脚,那样生来暗淡的人,那怕偶尔站在阳光下也没什么。 只要…… 再把她按到黑暗里就可以了。 顾明鸾垂下黝黑的眼睛,像来时那样躲进无人注意的地方。 却被黑暗里一双突然伸出的手臂钳制,堵住口鼻拖进角落…… 第23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别出声,否则要你的命!” 顾明鸾两腿酸软,颈子上钢刀横立,她不敢挣扎,两眼缀泪拼命点头。 “船舱里面的是不是顾阿蛮和姬博谦!除了他们还有没有其他人?” 顾明鸾不敢迟疑,直接点头摇头一一做答。 匪徒见她乖顺松开她的口鼻,正想将她敲晕,却听得以喘气的女人惊魂未定道,“你是来杀顾阿蛮的?” 那声音里透着她自己都没发觉的喜悦。 “你与她也有仇怨?” 顾明鸾不敢看那双眼睛,视线里瞧见自己身上的婢女衣衫。 “谈不上愁怨。”她磕磕绊绊开口,“是顾阿蛮抢了我家主子的夫君,还在主子面前耀武扬威极尽羞辱,这样的女人,谁不恨!” “给你个报仇的机会要不要。” 他阴翳的打量着抓来的婢女,步步逼近。 “你要做什么!” 顾明鸾畏惧后退,她想要呼喊,却被卸掉下巴抵在湿冷的地上,衣帛扯落,背抵船舱,锋利的刀锋在她肩胛上游走 “记清楚这一切都是谁给你的。”悍匪借着顾明鸾的脸蛋,擦去刀尖上的血迹。 “让她也尝尝这种痛。” …… 陵舟缓缓,水上楼庭浓春残景,顾阿蛮吹着江风听着曲,不知何时竟歪靠着画舫闭上了眼睛。 身前的桌子被人踢着撞到顾阿蛮的小腿肚上,不疼,却让人觉得足够失礼。 “听着我的琴打盹,顾阿蛮你好的很!” “这只能说明世间如我一般诚实的人已经不多了。”顾阿蛮撑着脑袋调笑,“你可真可怜。” “朽木不可雕也,与你弹琴简直与对牛无异!” “你没跟牛试过,怎么知道他比不上我。” 大皇子被这话绕的愣了下,缓过神后,突然抱着琴整个脖颈红透,“你、你……” 他指着顾阿蛮气的哆嗦,却好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 顾阿蛮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闲着也是闲着,走,我教你钓鱼去。” “就你也敢在我面前提这个“教”字。”真是大言不惭。 顾阿蛮不在意的摆摆手,“胆小鬼可以不用跟来的。” 画舫上一应东西全都备着,顾阿蛮在船头挑了个最敞亮的地方。 四面江风徐徐,常有渔船竹排划江而过,也偶尔会出现一些画舫游船,船上披红挂绿丝竹靡靡之音不绝,一见就知是哪家老爷相携红粉佳人出来游玩。 只是那些船,单从外表来看,不论是是规格还是大小都比大皇子这艘画舫差了不少。 那刻画在画舫外威武雄伟的囚牛兽纹,让人一看就远远避开。 只是顾阿蛮有时候也觉得那,龙子之首的囚牛看上去傻乎乎的,就跟那个上来就抛杆,大有杀一杀自己威风的主人一样。 顾阿蛮把点心碾碎,有一搭没一搭的洒进江水里。 如果大皇子真觉得她是来钓鱼的那就大错特错。 她漫不经心的数着江面上来来回回的船只。 大皇子“追求”自己的消息,已经在京城发酵了就天,他确信匪徒就是躲在老鼠洞里也能听到自己的消息。 前几日闭门不出,寻不到机会还能理解,怎么今天她都招摇过市,如今又明目张胆的出现在船头,这人怎么还不出现? 大皇子现在还能陪着自己胡闹,可是一但过了这几天,身居要职的他难免会因为其他大大小小的事情分神。 到时没了大皇子这把好用的保护伞,她要怎么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她想的出神,没留意到自己手里的糕点脱手落水。 静坐了两刻钟,大皇子的钓竿终于传来动静。 他面上一喜正要准备收杆,却见一块桂花糕“噗通”落水,霎时惊的那条巴掌大的江鱼尾巴一甩潜入江底。 大皇子瞬时黑脸。 顾阿蛮没什么诚意的道歉,“抱歉,手滑。” 大皇子将鱼竿甩到顾阿蛮手里,“你不是要教本皇子吗,来啊。” 顾阿蛮也不解释,她握着鱼竿往前一抛,想到没挂饵料,又收回来直接往上吊了块桂花糕,然后重新抛竿。 大皇子就没见过如此敷衍的渔者,“那么大的一块桂花糕,得是水怪才能吞的下。” 顾阿蛮气定神闲头头是道,“大鱼自然用大饵。” 切,就这水平还要教自己,“等会钓上来的比刚才那只还小,你可别哭。” “大皇子是要与我做赌吗?” 湖光山色间,顾阿蛮蓦然回首,水面金光粼粼散散落在她的眼底,狡黠明亮的像是做下圈套等人踏入的小狐狸。 “我瞧这画舫不错,不如大皇子送我?” 大皇子差点没被这话惊的咬住舌头,“你胃口还真不小。” “比不得大皇子小气。” 大皇子还以为这蛮不讲理的,会抓住机会多刺自己几句,而他正好给她好好说教一下,这刻着囚牛纹的画舫可不是能随便送人的。 可是,她竟不做声了。 她说话时,你恨不得闭上她的嘴让她当个闷嘴葫芦,可真当她安静了,你又觉得浑身不得劲。 就好像自己真成了她说的那样。 大皇子思来想去挑了句折中的话,“等你钓上来再说。” “那咱们就说好了,等我钓上鱼,这画舫就归我。” 大皇子“……”我有说过? 而几乎就在这句话后,顾阿蛮手中鱼线微颤。 这就上钩了! 顾阿蛮放慢了动作,她现在钓的那是鱼,分明是这价值连城的画舫。 江下泛起水浪,虽看不明白,但定是大鱼无疑。 “要是鲈鱼就好了,那鱼清蒸最是鲜美难得。” 忽然,一块桂花糕划过一道精准无误的弧线,奔着咬钩的大鱼笔直而去。 水浪里隐着的大鲈霎时跳起,衔住半空里的桂花糕,晶莹鳞片波光闪动,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掀起浪花无数优雅落江。 顾阿蛮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大这么美的鲈鱼,真跟成精了一样。 可马上就带着画舫被她钓上来的大鲈,竟然就这么甩一甩衣袖飞走了。 她哀怨的瞪着身后的大皇子,“大皇子也手滑?” “不是我。” 大皇子也没见过这么漂亮豪横的鲈鱼,他看看自己手里拿着的桂花糕,他是想投来着,但是……没动手。 “是我。” 一道娇声吟荷沁露般从船舱一角出现,仿佛天籁之声晃过悠悠众生。 两人一同向前看去,就见角落里走出了面带鲛纱,覆着半边容貌的顾明鸾。 “博谦,阿蛮年幼不懂事,你怎么也能陪着她胡闹,这画舫是内司专制献贡皇族,阿蛮不过区区幼女,怎么能收。” 顾阿蛮脸色古怪,她很想问问她,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你姐姐! 还区区幼女,我若是幼,你又算什么,吃奶孩子? 我送你个奶娘好不好。 她盯着大皇子,哀怨依旧,“你带来的?” 别说是顾阿蛮,就是大皇子也有点懵,他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明鸾,你怎么会在这?” “你也觉得我来的多余吗?” 顾明鸾眸光受伤一般脆弱,“我没想过打扰你们的,我只是想着你这几日疲累,想到这江上寻一尾好鱼做汤。” 大皇子这才看到顾明鸾手中的鱼汤,以及那双捧着鱼汤带着伤痕的双手。 大皇子心疼的握着那双手,“明鸾你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顾明鸾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又怕鱼汤撒了,很是娇羞,“还有外人哪,你先放手。” 而被归为“外人”的顾阿蛮,对天翻了个白眼。 她怎么不记得她这位陵川绝姝的好妹妹,擅长厨艺? 更何况还是腥气十足,碰上洗都洗不掉的鱼。 “我做了好多,阿蛮要不要也来一碗?” 顾阿蛮捂着心口一本正经,“阿蛮肠胃虚弱,沾不得半点荤腥。” 这理由,还真是让人目瞪口呆,只是你肠胃虚弱捂心口做什么。 难道还虚窜了地? 顾明鸾黯然垂首,“博谦,四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 大皇子可没察觉出这话中机锋,“她那性子,能被她喜欢的不多。” 顾明鸾心下皱眉,这不是她要的回答。 好在大皇子已经端着那碗给自己精心准备的鱼汤,带着与生俱来的气度与优雅,慢条斯理,整碗喝净。 只是这味道实在……再细看碗底还黏着一片好似煮过的水藻片。 大皇子这心情很是难以言表。 “味道如何?” 望着期待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大皇子点头赞赏,“很是鲜美难得,只是这等粗活以后还是让厨娘来做,免得你的手再伤了让我心疼。” 顾阿蛮在一旁听着偷笑,她都不用看大皇子的脸,就知道他这话说的有多勉强。 喝,喝,米青虫上脑的男人。 堂堂大皇子竟连个试毒的都没有,也不怕喝了一命呜呼。 谁知顾阿蛮这腹诽真就跟诅咒应了验,没过一会,清俊儒雅的大皇子就皱着眉头捂住了肚子。 又过一两呼吸,就再撑不住端庄姿态告罪离开,那匆忙不适的样子,连腿型都变了。 看来是他的五脏庙消受不了这美人恩。 “我去看看。”大皇子一走,体贴入微的顾明鸾自然也跟上去。 “他出恭你跟着干嘛,递纸?” “顾阿蛮!” 没了外人,顾明鸾也不愿在装,她怒视着自家姐妹,眼底那怕带了怒火也美的惊人。 一听到谣言就眼巴巴的追出来,这位陵川绝姝也没有看上去那么气定神闲。 顾阿蛮无趣的摆摆手,“赶紧跟去看看,万一真溺死在恭桶里,你可是要掉脑袋的。” 顾明鸾顿时脸色煞白,她绞着手上的帕子,后怕的冷汗直冒。 谋害皇族,可是死罪,她怎么会那么做? 都是眼前这个人害的! 她这样的人,天生祸害。 只要留在世上多一分,就只会牵连无辜的人受苦遭难。 顾明鸾抚上自己肩头,恨如怒火腐骨蚀心。 “顾阿蛮,你会糟报应的!” 顾阿蛮看着那个撂下狠话就走的身影,那双盛满恨意的眼睛,让她笑的苦涩。 她凭栏远眺,末了垂下眉眼,“难道我还不够遭报应?” 只是周围太过寂静,静到没有人出回答,只余下江风呜咽穿过千倾江水。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将整个江面染透,那霞光血色遮不住天地孤寂。 顾阿蛮才察觉到,整个画舫船头竟只剩下她一个。 没了大皇子,她就跟扒光了站在别人眼皮子底下一样,没有任何的安全感。 她抬步就走。 却见整个画舫骤然一晃,她连忙抓住栏杆,才稳住差点滑进江里的自己。 好险。 顾阿蛮暗自庆幸自己福大命大,她想问问就近的下人画舫出了什么事,却见那被自己招呼的下人转过身来,露出了那张匪气纵横永生难忘的嘴脸。 “好久不见……” 他忽的咧嘴,露出个阴冷的,蛇一般的笑。 第24章 大当家你不行啊 “船舱底部被人凿穿,现已补救,但船舱进水颇多,还请大皇子移步上岸。” 大皇子脸色阴沉撑墙而站,“先去找人,把人平安带过来。” “博谦!” 顾明鸾乳燕投林一般扑到他的怀里,真“肠胃虚弱”的大皇子差点眼前一黑。 “博谦,我刚来的地方不知为何起了火,我好担心你。” 一见顾明鸾,大皇子忙道,“你在这里,那顾阿蛮哪?” 顾明鸾惊喜的指向身后,“姐姐跟我一起来了,你看。” 可她身后那还有其他人。 “四姐姐哪?”顾明鸾惶恐不安,“刚才人还在我身边的,难道是火势太大走散了?博谦,你快让人去救四姐姐。” “看顾好顾府五小姐。” 大皇子竟要自己前去带队搜救。 “皇子三思,火是趁着船舱漏水补救时点的,此时已是大火成势,皇子切不能以身犯险。” 身边下人顿时跪了满地。 “接应的小船已经在旁停靠,还请皇子大局为重。” “博谦,这里是江上,四姐姐又会水,她这会指不定已经游上那座小船,安全的等着你我出去。” 大皇子眉头紧锁,如果只是寻常起火确实没有什么,可这火烧的蹊跷,加上还有一个至今没有露面的陵川匪徒。 “大皇子!” “博谦!” 昔日雕梁画栋,水淹火烧,船辕倒塌,眼前暗卫个个衣衫褴褛眉眼熏黑。 “撤出画舫,全力搜救顾阿蛮!” 小船跌宕,大皇子伸手扶着顾明鸾跳上渡口栈台,顾明鸾身体娇弱,望着身后已经整个烧起来的画舫满目担忧。 “博谦,可找到四姐姐的下落?” “接应的小船上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已经派人四下寻找,你别担心,我先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顾明鸾低声应是,她失神的看着远处火光,美眸眼底却是分外绚烂迷离。 她离开时放下的那把大火,该是能把这两人一起烧死。 死。 她悄悄的将手按在肩头,这样就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她了。 措不及防的,画舫突然爆炸,火苗烈烈船板迸溅,大皇子连忙把顾明鸾护进怀里。 迸溅的飞灰碎块纷纷落下,大皇子小心安抚顾明鸾不要害怕。 怀里,顾明鸾紧攥着大皇子的衣领,泪光莹莹娇弱的像是没了他的依靠就要昏了过去,可她的余光却静静的看着画舫整个沉入江面。 原本奢华宏伟,现在也只余下硝烟弥漫残骸遍布。 这江面上,这世上,都再不会有顾阿蛮的踪迹。 顾明鸾被人送走,大皇子站在岸上,神色晦暗,“调遣三司人手封锁江面,搜寻活口。” “凿穿船舱非是一时半会,他定然还有帮手!全员彻查,务必将暗线同伙捉住!” “另……” 他沉吟道。 “将顾明鸾上船后接触的所有人全部收押,一个时辰后本皇子要看到你们对这件事的解释。” 周遭侍卫纷纷跪地请罪,“竟让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混上画舫,我对你们很失望。” 大皇子望着江面闭了闭眼,顾阿蛮,你这回可也要像上次一样,福大命大。 一个狭小的藤箱在江面上虚虚漂浮,正在搜寻顾阿蛮踪迹的侍卫只看了一眼就不再怎么在意。 他们要找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样一个狭小的箱子,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 可他们没看到的是,在跟藤箱底下牵扯着一根长长的细绳,在浑浊幽深的江水下,不惊动任何人的将这只箱子带到了别处。 江边的芦苇丛里,有人探出江面深深的吸了几口气,他撸去脸上的江水,露出一张带着血痕的狰狞匪面。 血痕细而尖长,像是女人指甲,又像是某种利器,从他半边脸颊上狠狠划过。 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被江水一泡伤口泛白外翻,道道血丝却还从中不断的渗着,可想当时惨烈。 “臭表子!” 匪徒对着藤箱狠狠踢踏,“有种你再给我斗啊!” 竹编的藤箱十分结实,被水一泡更是柔韧,箱子在江边淤泥里打了好几个滚,沉重的停在淤泥里,一个劲的往外渗着水。 “想死的这么简单,做梦!” 刀挑开箱子盖,狭小的箱子里,姿势扭曲怪异的装着一个人。 泡开的黑发遮住了她的头脸,只露出一线绷着的下颚,那线肌肤太过白腻,月光泛着死人似的灰败。 匪徒掐着她的颈子,硕大虬然的拳狠狠击向顾阿蛮的胸腹,拳拳到肉,似凶狠似泄愤。 一拳两拳,破风的拳势在芦苇荡里飘忽而响,可手上的人却依旧两眼紧闭全无反应。 她毫无起伏的被提在手上,两臂怪异的垂荡在身前,显然在被塞进藤箱前就已经被人折断。 “贱人,大爷还没有玩够,你就敢死!” 匪徒握紧手上九环钢刀,用刀柄方向砸撞向她的胸腹,见无反应更是变本加厉,环刀努举直击心腔。 刀柄崩折腔骨,挤压重击在心脏。 “呼!” 一口重气从濒死之人沉闷憋滞的心肺里大口呼出。 江水混着血水从她口鼻涌出来,心口肺管犹如风箱火辣噗喘,顾阿蛮全然不顾,只贪婪的呼吸着每一口气息。 血腥,疼痛,都让她畅快。 这就是活着的味道。 “大当家,你折磨人的手段不怎么行啊。” 她低低的笑起来。 “是怕了。” “大皇子与黑狱在此处布下天罗地网,你逃又能逃到哪去?黑狱或许还会在意你的秘密,可你别忘了,大皇子想要的只是灭口!” 顾阿蛮长发低垂,她扬起头,声音游魂一般从那失了血色的唇里冒出来。 “区区五石散换了药方的秘密,也想从大皇子手里保住你的命,呵……是上京的日高春暖让你变得天真了么。” 顾阿蛮被狠抛出去,她砸在泥里,九环钢刀上的寒光照亮了那张扭曲狰狞的面孔。 “谁告诉你的!” 顾阿蛮倒在淤泥里,一张脸却白的惊人。 “你以为你藏的极好,可是你的手下却没有你这么有骨气,从你出现在大皇子府外的那一刻,你的主子就已经露出了狐狸尾巴。” “啊。” 顾阿蛮喟叹一声,在淤泥里找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 “这会你的主子,该是被抄家灭族了。” “不可能!他在朝堂那样高的地位,怎么可能……” 悍匪醒悟过来,“你敢诈我!” 顾阿蛮眼底闪过慌乱,不愧是能坐上陵川大当家的人,不过,“诈你又如何。” 顾阿蛮沉眸冷眼,“等你这黑老鼠一样的大当家,逃遁无门千刀万剐,知道这个秘密的我,岂不是正好上门合作。” “让我想想先从哪家开始,曹府?魏府?还是汪府钱府?这么多的人家,我可是都挑花了眼,不如我直接去找你的主子可好……” “贱人!” “你到底知道多少!” 顾阿蛮心下愕然,竟然真被自己猜对了,她想着那些刚刚报出来的上京世家,究竟是那一个? “就算你知道的再多又有什么用。”不能留了,这个祸害不能留了。 匪徒抓着顾阿蛮的头发,将她拖向来时的藤箱。 “你可见过陵川街头变戏法的。” 匪徒将她塞进藤箱,“我以往就想知道,尖刀插入,箱子里关着的人是不是真的会没有事。” 匪徒嘴角咧着瘆人的笑。 “顾阿蛮,你替我好好试试。” 藤箱扣上。 竹编缝隙里,匪徒对着藤箱高高举起那柄九环钢刀…… 第25章 柳渊,我好疼啊 藤箱里,顾阿蛮眼睁睁看着钢刀高举,对着自己直插而下。 她绝望的闭上眼睛。 “噗——” 一细小的破空声尖锐划过。 握着刀的匪徒身形骤然一颤。 一道血线从他额头上慢慢渗出,紧接着那血越来越多,将那张难以置信的脸切割的四分五裂。 他颤着手去摸额头,却只碰到一截芦杆,锋利的,最为平常的芦杆。 “啊啊啊!” 他疯了似的大吼,那怕是死也要拉着顾阿蛮陪葬! 钢刀笔直插下,鲜血却先一步从他喉管里喷洒而出。 粘腻鲜艳的红色透过藤箱滴落在顾阿蛮脸上。 顾阿蛮颤着眼睛去看,就见那个匪徒的身躯徒然倒塌,砸在藤箱上。 他的脑袋歪向一边,了无生气的眼睛不甘的睁着,只喉管里“嗝嗝”涌动的血还在不停淌着,滴滴答答的落在她的身上。 顾阿蛮想哭,想吐,也想笑。 她活下来了。 四周提提踏踏的脚步训练有素的传来,黑衣银甲的黑衣侍上前将尸体抬走。 一身黑衣的柳渊覆着铁面上前把箱盖打开,箱子里小姑娘眼底憋着泪,倒是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 “柳渊!你怎么把他杀了!” 柳渊微微沉默,这是获救的人该说的话? “不是说好放虎归山,调查幕后,你现在把他杀了,我不就白疼了?” 她委屈的哭起来,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嗒嗒的掉下来。 “柳渊,我好疼啊。” 她哭的厉害,像是要将所有的恐惧委屈一块宣泄出来。 看着她的泪,柳渊终是伸出手轻轻的碰了碰她的脸颊。 担架被人抬来,黑衣侍知道他有洁癖,主动上前要把顾阿蛮从箱子里抬出来。 大小也就只能装下一个六、七岁孩童的箱子,也不知道顾阿蛮是遭了多大的罪才被人塞到里面。 她疼,浑身都疼。 “能把我打晕过去吗?” 顾阿蛮乞求的看着那个想要扶自己出来,却又几次都不得法的年轻黑衣侍。 “抱歉。” 年轻的黑衣侍窘迫的红了脸,“我让别人过来。” 顾阿蛮忙道,“不用,不用。”可黑衣侍已经跑了。 等人过来的时候,她对柳渊说,“这小哥哥一看就没喜欢的姑娘,手这么生,以后得好好练练才好。” 末了,她又提议,“不如少师大人你把我打晕过去,趁着我晕的时候,你给我多找两个大夫,等我醒来,我就好了。”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眼神已经疲倦之极,可嘴却依旧一张一合的试图分散注意力。 到最后顾阿蛮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她的身子好像飘着,人却像重重的沉进水里,心好像还在跳着,却又觉得从心腔里呼出的喘气声都渐渐远了。 她迷迷瞪瞪的睁着眼,可是那瞳孔里却找不到焦距。 她看到自己渐渐脱离藤箱,不远处那个年轻黑衣侍,黑色瞳人里闪出惊讶的神色,就像他看见什么难以理解的景象。 只是有人覆上了她的眼,“睡。” 这真是一句有魔力的话。 有力的臂弯似乎能妥帖收藏她的无处安放,让她漂泊无依的担忧惊惧一一平复。 啊!顾阿蛮后知后觉的想,她原是被人抱起来了。 只是她这会好脏,满身血迹泥泞把那人干净的衣裳都弄脏了…… 可是,他的怀里好舒服。 就像她的郎君一样。 顾阿蛮觉得她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里竹林十里,夜雨淅沥,她枕着郎君的胳膊与他小声说话。 “隔壁李大娘家的小子成亲了,送来的喜果我给你留了两个。” “街上的菜又贵了,我想在院里开块菜地。” “乌安,你喜欢什么菜,我种给你吃啊?” 郎君轻轻的应着,他话不多,却每一句都让她听来好甜好甜…… “内腑遭创,骨骼多处脱臼破碎,最重要的是心肺受损……”胡管家眉头紧皱着探听脉相,“老夫还是头一回看到如此重的伤势出现在一个姑娘身上。” 他看着身后站着的人欲言又止,这么重的伤势,还被柳渊亲自带回府里来,这不会是柳渊自己打的。 “这是黑狱的重犯?” 听到胡管家的猜问,柳渊看着几乎陷进被子里的娇小身影薄唇紧抿沉默不语。 就在胡管家以为他不会回答清楚的时候,又听到柳渊开口。 “不是。” 不是重犯,那怎么会被一路抱回来?他可知道这位爷的洁癖有多令人发指。 柳渊俯身把顾阿蛮露在外面把脉的手腕放回去,却蓦地被那昏睡的人,溺水浮萍一般抓紧。 “郎君……我好疼……” 她迷迷糊糊的说着胡话,“你给阿蛮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她眼角坠着一颗不安的泪,将落欲落晶莹剔透的厉害,可她没等来给她呼气娇哄她的人,只是颤巍巍的沿着耳际,落进枕里。 胡管家瞧着两人紧紧交叠的手,悟了。 这难道是柳府未来的女主人! 他眼睛一亮,眼前的姑娘虽然满身伤痕眉目紧闭,可是真正懂女人的都知道,漂亮不一定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味道,就像陈年佳酿,看着就是水一般的颜色,可一但入口。 一举一动酥而入骨,一嗔一笑,娇而不媚,那怕身量未成,也已是人间尤物。 胡管家简直想对着柳家列祖列宗上柱高香。 祖宗保佑,二爷终于开窍了! 柳渊乍然回头,一盆冷水浇下去,“不管你在想什么,都不要再想下去。” 胡管家了然点头。 规矩他懂,没下聘就是私相授受,他不能损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柳渊一看,就知道胡管家不知道想到那里去了,左右顾阿蛮醒来就要离开,他也无需解释。 他想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可微一牵动,顾阿蛮就小声呼疼,他正想用力,就被胡管家阻止。 “她这伤受罪的很,我给她用了麻药才能让她舒服的睡一会,等药效过了,只怕就睡不着了。” “还只是个孩子啊。” “怎么忍心这么对待她。” 这下手的人,压根没给她留一丝活路。 胡管家望着榻上的人,幽幽叹着气离开了。 而准备抽手的人,在听到这句话后手指几不可察的颤了下…… 第26章 少师大人学坏了 你瞧这位少师大人,还真是老天爷给的一副好皮囊,眉如墨染,眼如寒星,高鼻薄唇,一把妍丽的光线照在他玄色衣袍上,尽显上等绸缎的华贵亮泽行云流水。 如果顾阿蛮是俊逸男儿,定是攒诗一首,投花献果以求芳泽一顾。 可事实上她只能直挺挺的在榻上挺尸,从心口胸腔到两只胳膊全都被打了厚厚的竹板,别说翻身,就是看个美人都要眼珠子倾斜四十五度。 虽不甚明了,但想来是跟登徒子一般无异。 最让她窒息的,是当风从窗外涌动进来,整间雅室都被一种难以言明的旖旎气息笼罩。 就挺香的。 顾阿蛮皱皱鼻子,“少师大人听闻您御下极严,不知若是有那胆大妄为的无视您的命令,做下一些错事,您一般都会如何惩治?” 静谧的雅室里,只有书页在指尖摩擦翻动的声响。 顾阿蛮搓搓手指,忐忑继续,“您看,因着五石散的事,我这次也算是遭了无妄之灾,当然,我这话当然没有谴责您的意思,就是……您看这事……” “想要补偿?” 那一直翻看着书卷的男人,终于给了她一个眼神。 顾阿蛮心有点虚,“这怎么能算补偿,只是正当的索要一点小小的医药费。” “大夫是我请的,药是从我府库里拿的,你确定医药费是我给你?” 哈。 顾阿蛮目瞪口呆。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那我……这……”就白嫖? “不如我与你细算一下,黑狱为了查出幕后之人,用了多少人手,费了多大的心力。” 这位真不愧文臣魁首之名,这辩战群儒的好技艺,在顾阿蛮面前简直自带等级压制。 这伤的是她,躺着的也是她,现在要倒贴钱的还是她。 顾阿蛮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 “柳渊,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她瘪着嘴,糯糯沙哑的嗓音听上去都快哭了,“你就是说出天去,也没有让苦主反赔的道理。” 她小心翼翼的说着软话,“而且……谁说人死了,你的布置就白费了,我不是也替你找到线索了吗。” 顾阿蛮这话一说出来,就知道坏了。 她用半条命换来的线索哦,就这么秃噜嘴说出来了。 “告诉你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要答应饶了救下我的那个高人。” 把柳渊精心布置的重要线索一芦管穿了个透心凉,她用头发丝都能想象到她那位救命恩人正在忍受怎样的非人折磨。 “柳渊,你能不能放过他。” 她的声音带了乞求的意味,像她夜里惊恐难寐于哽咽里响起的呓语,那样真实而措不及防。 有风吹来,卷起柳渊宽大的玄色衣袖,佛华金莲微微摇曳,越显孤高冷清望尘莫及。 他的手指已经放在了下一页的边角,却好半天都没再翻动一页。 视线停滞在手里的书卷上,眼神复杂。 “你确定?” 他的声音像数九寒天里,春暖回酥冰河破隙的那道裂缝,被压迫太久的顾阿蛮简直喜极而泣,像冰河回溯里蹦跳的游鱼一样欢快起来。 “你竟答应了!” 她跟柳渊讲条件,竟然还讲赢了。 “不许反悔啊,也不许秋后算账。” 她躺在那里巴拉巴拉的说着条件,没注意到那窗前的人微侧了视线看她。 她可真聒噪。 那怕绑的严严实实的躺在榻上,也像只自以为是的小麻雀蹦蹦跳跳叽叽喳喳。 仗着几分小聪明借大皇子的势保命,却不知道这五石散一事却比她想象中还要牵连甚广。 如今知道秘密的匪徒已经死了,她就成了众矢之的。 这不是他预想之中的发展。 明明只需要让其重伤,让悍匪走投无路,只能投奔幕后之人。 就连顾阿蛮都能猜出的布置,却在他手里以一杆芦苇亲自断绝了自己多日布置。 “我说了这么多,你听了没有。” 顾阿蛮把自己被匪徒胁迫时,念出世家名姓,判断匪徒幕后之人出自那个世家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可对面那人却一副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她努力斜着眼看他,想增加自己的可信度,“我很肯定,我在对着他说魏的时候,他的神色明显有了波动。” “他也曾亲口承认这人权势地位颇高,所以那怕这人不在姓魏的朝堂大员里,也跟这事有着莫大的联系。” 柳渊沉吟片刻开口,“你对朝堂很熟?” 这话说的,她顾阿蛮大小也算个官家小姐好不好,“略知一二。” 柳渊点头,倒是没有太托大,“朝堂现如今只有右侍郎正二品官职,勉强算的上地位“颇高”。” 顾阿蛮:“那还等什么,办他啊!” “从他身边人下手,一个一个抓一个一个审,黑狱里的刑罚一个个试下去,总会有人开口的。” 柳渊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他是我的人。” 顾阿蛮真是惊着了,“你说的那位右侍郎,可是当今圣上身边的大红人魏燕青魏侍郎……就是那个在朝堂上跟你多有不对付的右侍郎?”他居然是你的人! 这种事是她可以听的吗? 顾阿蛮彻底卡壳,五不五石散的已经不重要了,她现在有点担忧自己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此事我知道了。” 柳渊起身。 “算你报上线索有功。” “等等!” 顾阿蛮连忙唤住准备离开的柳渊,见人停住,扯出一个大大的笑,“我能不能亲自见一见这位,我想向他当面感谢!” 那双黑沉的眸子居高临下静静的看着她,“怕我言而无信,哪怕答应了你也处罚他?” 顾阿蛮默然。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被你这么说出来,我也有点不好意思啊! 竟然还敢默认。 “顾阿蛮你好得很。” 明明是夸赞的话,却听的让人心里一哆嗦。 顾阿蛮不敢应声,忙闭上眼睛装死。 只等那房门“嗒”一声合上,缩着榻上装死的人才重重呼出一口气。 “得了这么重要的消息还一副吃亏的样子,真当我不知道你早就有怀疑的人了。” 顾阿蛮不屑撇嘴。 “偏居一偶的匪徒能有什么见识,说白了在他们眼里怕是顾大人都算的上位高权重。” 心里不满更重。 “明明什么都知道还拿魏燕青的事出来吓我。” “柳渊啊柳渊,你真是学坏了。” “哦?是么?” 顾阿蛮狂点头,“可不就是坏进骨子里了……” 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艰难的,转过头去。 就见那本应该已经离开的人,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顾阿蛮咕咚咽了口唾沫。 “少师大人我可以解释的!” 求给个机会啊…… 第27章 要进黑狱的那个姑娘 一只鸽子扑棱愣的带来魏府已遭灭门的消息。 顾阿蛮问,“不是说还有一个好消息。” “你的名字被挂上了谛听楼榜首——千两金一颗脑袋。” “……不能撤下来?” “不能。” “……会死吗?” “会。” “……” 好半响,顾阿蛮弱弱道,“这事你都不管的吗。” 光影从柳渊身后洒落,他微垂着眸,半瞌的长睫如九天之云覆盖住了眼中的千万华彩。 “谛听楼不属黑狱管辖。” 她突然就不说话了。 柳渊用余光淡淡的就见顾阿蛮一脸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少师大人不用难过,一颗脑袋千两金,我顾阿蛮已强过这世间人许多。” 顾阿蛮默默抚上了自己的脖子,掌下的皮肤温热而细腻,脉搏虽然细弱却依旧坚毅起伏。 被买凶取命的是她,她却笑着去安慰别人,“只是我希望少师大人没有那么缺钱,毕竟跟您对上我可真就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能笑的出来。 “少师大人还有事吗?” 顾阿蛮问,“如果没事能让我的婢女进来吗?” 柳渊没动,“又要安排后事?” 这话说的,顾阿蛮皱皱鼻子,“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准备去找大皇子?” “考虑过。”顾阿蛮如实道,“但我觉得他比旁人更加危险。” “匪徒上船他真的不清楚吗?与其说他手下疏漏我更愿意相信他想将我跟匪徒一齐灭口。” “与其找他,倒不如找大皇子妃,只是这女人心思可怕,与她相谋简直与虎谋皮风险极大。” “但这仍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毕竟她不会要我的命。” 跟这些动不动就杀她的人比,大皇子妃简直人间小可爱。 “不考虑下黑狱?” 顾阿蛮歪头,“你不是说谛听楼不归黑狱管辖?” “可黑狱也同样不属于谛听楼监管范围。” “什么意思?” “成为黑衣侍,可于谛听楼除名。” 柳渊道,“你有七天的时间。” 顾阿蛮:就挺突然的。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黑衣卫是从无父无母无牵无挂的孤儿里挑选,自幼习武训练,历经几年甚至十几年才能成为最次等的丁级小侍。 “我这个七天是不是太仓促了一些?” 此刻她就坐在榻上昂着头,讨价还价。 她的眼睛清且明亮,像只餍足的笨狐狸蠢萌里透着丝丝狡黠。 柳渊不由得留意到了她的唇,微微嘟着,玫瑰花瓣一样蕴着抹饱满的水光,熟透了似的张合,再往下是她的白皙的脖颈,锁骨上未褪去的青紫掐痕有种另类惊心动魄的妍丽。 “你知道被挂上谛听楼榜首的人会有何下场?” 柳渊从她脸上挪走视线,他声音依旧淡漠,却又好似多了些别的东西。 “一手一足五百金,一目一耳一千两,交榜时要按规矩来,先从一手一足开始,然后是一目一耳,一心一肺,到最后才是项上人头,如此一来正好七天。” 他说的很慢,像是在为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介绍着一个陌生而崭新的江湖。 这那里是要追杀她,这分明是要将她凌虐致死,究竟是何等深仇大恨,究竟要是怎样歹毒心肠。 “买榜的是谁?” 柳渊摇了摇头,“这个只能你自己查。” 谛听楼不属黑狱管辖,他这样守规矩的一个人,已然是在偏帮自己。 顾阿蛮微微动容,她扣着那掌心贴在自己脸颊上,嫩甜如梨得小脸,带着委屈巴巴的可怜相。 “大人您有速成的法子,什么神丹妙药功力一日千里,醍醐灌顶百年甲子内力,您不要客气随便给我用,我接受度很高的。” “要不您摸摸我后脑勺,看看我是不是脑后生有反骨,天生将才只是任督二脉没有打通。” 安慰她的柳渊僵住了,那一瞬他觉得自己是个被硬拉着无证上岗的算命先生。 从来都坚定不移的人,突然就有些自我怀疑,是不是做了一个错的决定。 冰凉的手指抵上她的额心。 覆着薄茧的指腹,欲言又止般的在她额上点了又点。 “顾阿蛮……” 顾阿蛮听到柳渊喊自己的名字。 她觉得柳渊应该是要对自己说些狠话的,例如“你不要不识相”,“敢让我后悔你就死定了”之类的,可事实上不知是不是顾阿蛮的错觉,他很久都没有再出声,但她却好像听到他对着自己一声叹息。 很轻很淡的叹了一声。 烟气一样抓不住的轻幽飘渺,勾的她心里痒痒。 于是色胆包天的她无知无畏的探出头去,对上那根伸出的手指。 “柳渊,我一定能成为黑衣侍!” 很久很久以后,顾阿蛮都坐在黑狱里,捧着一杯熟普洱,对着不知那茬犯人诉苦。 “只怪那时年轻,被好颜色迷的拐进了不归路,所以才让你们倒霉的遇上本座。” 这真是一个悲伤至极的故事。 可如果再来一次。 顾阿蛮昧心自问,她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那怕这条路苦的像把你磨碎晒干,又倒上热酒重塑一个出来。 一库卷宗七箱刑律,柳渊给了她三天倒背如流默念对答。 与此同时十二人跟协身侧,同时考核身份背景,祖籍履历。 “黑狱要的不是秀才文生,七日晋升黑衣侍,非有殊才而不破例,此十二卷为陈年积案。审讯过六,可勉强通过末等黑衣侍丁级考核。” 连夜看书背诵,顾阿蛮已是眼下青黑两脚虚浮,听着柳渊嘴巴一张一合的说话,都觉得头晕眼花命不久矣。 顾阿蛮那会脑子已经成了浆糊,她傻乎乎的歪头看着说话的人,然后上前跪下抱住对方大腿痛哭流涕。 “柳渊,我求你别出声了,我现在满脑袋都是卷宗旧案,一张嘴就是顾家祖上八辈祖宗,我躺坟里的太姥爷可能都不知道他娶的姨娘不仅脚底有两颗黑痣,还是个二手货。” 顾阿蛮精神绷到了极致,人也崩溃到了极致。 她稀里哗啦的哭,乱七八糟的吼,都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哑着嗓子坐在地上哭的一抽一抽的。 “这黑狱就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地方。” 地上是毫无影响抱着自己哭花了脸的姑娘,手里是积压多年的十二卷陈年卷宗,能被黑狱重重积压下的卷宗,棘手程度可想而知。 “要停下吗?” 握着卷宗的手就停在她的面前,仿佛顾阿蛮只要点一点头,她要面对的那些未知苦难就要就此停下。 顾阿蛮苦着哽咽,“大话都放出去了,现在停下岂不是很没面子。” 她胡乱的抹了把哭的红肿的眼睛,拿着桌上的茶盏给自己咕嘟嘟灌了个透心凉。 她皱皱红彤彤的鼻尖,一把抓住十二卷卷宗,没形象的夹在胳膊底下,一边打开一卷翻看,一边蹩脚的往外走。 “对了。”她忽然转头看他,“审完六个是丁级,要是我十二个案子全都审完,那该如何?” 正在斟茶的人顿了顿,他突然抬眸看向顾阿蛮,眼底蕴着异样的光彩。 “若真如此,以后黑狱你说了算。” 这可能是他说过最长,语气最轻的话,他的声音堪称温柔。 于是那些压抑的,隐忍的让人快要窒息的来自人和事的死亡压迫突然就烟消云散。 顾阿蛮扬起下巴,“也包括你么?” 顾阿蛮听到柳渊低低的笑起来,“只要你愿意,我听你的。” 顾阿蛮几乎同手同脚走出了大门,柳渊竟然对我笑了哎,好吼看。 哎呀,感觉我又可以行了! 顾阿蛮两手握拳,卷轴劈哩叭啦的沿着台阶滚出去,她忙手忙脚的跑下去捡,没注意身后静谧的茶室里,不知何时翻进了一人。 他穿着黑衣侍特有的黑衣银甲,只是铁面却不好好带着,吊儿郎当的挂在脑袋顶上,像极了羽扇纶巾不拘小节的魏晋名士。 “我怎么不知黑狱何时招收女娇娥为黑衣侍?” 他斜睨着柳渊唾弃的很,“堂堂少师哄骗人小姑娘去审案不说,还吓唬人家过六为丁级黑衣侍。” “柳渊你要不要脸啊,审案过六那可是甲级黑衣侍的标准。” 而“不要脸”的柳渊,根本看都不看他这个朝堂政敌魏燕青,只继续慢慢的喝着茶,却在放回杯盖时,看到茶盏边缘一个小小的胭脂印。 似乎,顾阿蛮刚才用的这个。 他放回杯盖。 “黑衣侍既能有一位右侍郎,为何不能有一位顾阿蛮,你若不满,欢迎明日参我。” “你对这位这么有信心的么?” 魏燕青伸手去偷柳渊的茶喝,“啧啧,你当年见到我时可是惊为天人,七顾草屋三顾茅庐,才让我这位不世之才勉强点头,现如今却是在朝堂整日把我骂的狗血淋头,柳渊,你现在学坏了。” 这句话,可真是似曾相识。 “右侍郎是不是狗血淋的太多,所以忘了,当年是阁下跟在我马车后面。” 柳渊视线下移,看了看魏燕青的鞋,“好似鞋都跑掉了一只。” 魏燕青恨得咬牙,“你看到了还不停车!” “我只是想知道,为了活命,你这位前朝贵族能放下多少。” 好在魏燕青清醒的很,所以那些老顽固在帝王的清洗下消失一空,而他不仅活了下来,还成了右侍郎。 “被灭口得那个魏姓小官,是你父亲以前麾下的。” 魏燕青罕见的安静下来,“都这么多年前的事了,我怎么能记得。” “既不记得,就不会来了。” “他已经不是你印象里的那个人了。” 柳渊道。 “喊着复兴前朝的口号,做的却是将五石散供给富商名仕谋取暴利的勾当,黑衣侍前去抄家时,地上铺就的都是成块的金砖。” 魏燕青沉默苦笑,“是啊,人都是会变的。” “所以……”他意有所指的指了指上面,“是那位杀鸡儆猴吗?” 他没有言语,可两人都知道说的是那位。 柳渊摇了摇头。 只是那意思是不是,还是不确定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现在的局势越来越乱了,谛听楼榜首竟然还挂着一个小女孩的名字,我听着这事的时候,还以为是谛听楼那群耳朵穷疯了。” “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魏燕青问,“别以为我不知道啊,接下榜首任务的那个人就是你,堂堂大魏少师要提剑去给人小姑娘砍手砍脚摘耳朵,你丫够bian态啊。” 柳渊威胁十足的冷睨了他一眼,挥斥方琼的右侍郎立马正襟危坐。 “说是为了钱,我是不信的,毕竟你…哼,身家颇丰。要说有仇我也是不信的,毕竟你分分钟就能灭人全家。”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啊。 魏燕青兴致勃勃的盯着柳渊,就想从他那拒人千里的表情上读出点与众不同的东西。 可是,竟然没有! 除了对方衣襟有些乱,盖在腿上的衣摆有些褶皱。 哦吼~ 魏燕青像发现了新大陆,我滴个乖乖,洁癖成性的柳渊柳少师竟然衣衫不整哎。 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奇特的猜想,“榜首任务七天一次轮换,你接下那个任务不是要保她七天!” 魏燕青整个人都惊呆了,“那任务失败可是有惩罚的,三刀六洞你这老胳膊老腿的确定能顶住?” “况且七天之后,还会有其他人过来接手,到时候她一样性命不保……”不对,他一定是忽略了什么。 魏燕青站起来,看看门外,又看看柳渊,看看门外又看看柳渊。 “你想让她进黑狱!” “在七天内!” 啊——这个世界真是要疯了。 第28章 传说中的皇长孙 溪水东头顾阿蛮研究案卷,溪水西底,穿着紫兰罗衫的汝阳郡主正好奇的望着她的方向。 “那人是谁?” 柳宣芝拿着扇坠斗弄他的大将军,闻言头也没回,“一个客人。” “是柳少师的客人吗?怎么以前没见过。” 汝阳郡主好奇追问,“没想到柳少师平日冷冰冰的,对客人也是,怎么能让她孤零零的在那里,该是有多落寞。” 落寞? 柳宣芝心想,这可不是落寞,是疯魔。 只是他向来口风紧的很,更何况是黑狱的事,他挑着扇子慢悠悠的看了眼汝阳郡主,“你今日不是来找我的么,怎么对二叔的客人这么感兴趣。” “谁对她感兴趣,我可是堂堂郡主。”汝阳郡主倒不避讳,“就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好奇,我来了这许多次还是头一回见你府上有客人,我还以为你除了我就没朋友了。” 柳宣芝挑了挑眉,那双灿若春花的眸子从汝阳郡主那张毫无城府的脸上扫过。 汝阳郡主睁着天真的大眼睛看着他,“宣芝,这是哪家的小姐啊,能被你柳家当做座上宾该是当代隐世大族。” 柳宣芝笑了,“你若真好奇,可以去问我二叔。” 汝阳郡主安静下来,她用脚尖踢着身旁的花木,“谁敢去问啊,我只要看着柳少师就要紧张的说不出来话了。” 她悄悄的看向顾阿蛮的方向,所以才让人更加好奇这位客人。 忽然她瞳孔一震,拉住柳宣芝的衣袖一阵慌乱,“糟了糟了,我看到启明过去了。” 那位皇长孙每每出现,都要掀起动乱,汝阳郡主对此也很是头疼不已,可他这位小皇侄一直被关于后院她又实在觉得可怜所以总会偷偷带他出来。 柳宣芝这里她也算常来,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有外人就不一定了。 汝阳郡主提起裙摆就要涉水过去,“上次带他进宫惊得曹贵妃差点小产,因为这事我可是被禁足了好久,这回可不能再惹出乱子了。” 可是已经晚了,视线里两人已是近在咫尺。 一只大肚子蝈蝈蹦跳上了顾阿蛮手里的卷宗,顾阿蛮随意的挥挥手,蝈蝈跳了下去,不一会,又走投无路的蹦了回来。 被案情折磨的头大如斗的顾阿蛮想也没想,抡起手上的书卷拍过去,却意外的拍在了一只白嫩嫩肉乎乎的小手上。 她沿着那只护住蝈蝈的手往上看,就见一个眉眼头发皆如白雪的七八岁孩童,一声不吭直挺挺的站在那里。 那双琉璃珠一样透着灰白的浅色瞳仁面无表情,他抓着握在手里的蝈蝈,也不喊疼,一言不发的塞进拿着的竹筒里,竹筒里已经装了许多只。 他看着顾阿蛮。 顾阿蛮也在看着他。 “你手没事,”顾阿蛮合上书卷,“我刚才走神,没注意到你,我能看看你的手吗?” 孩童不说话。 他站在那里,像把整个世界都隔绝在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外。 这也包括顾阿蛮。 “这件事是我不对,我用这个给你赔罪如何?”顾阿蛮从袖里掏出几粒松子糖。 顾阿蛮动作很慢的去拉他的手,他的皮肤很白,是那种近乎透明的白雪一样的颜色。 手指细细的,肉肉的,没受什么伤,只是手背被自己拍过,因为皮肤够白所以这红就有些扎眼。 这可真是罪过。 顾阿蛮剥开松子糖外的糯米纸,往自己嘴里抿了一颗,她沾着溪水给他擦手,然后把余下的松子糖放在了他手心里。 “这里临着溪水有些危险,去别的地方玩。” 孩童举着手,保持着托着松子糖的姿势没动。 顾阿蛮看着他,是不喜欢的意思? 她试探的剥开一颗递到他的嘴边,手才刚伸出去就被人打落。 圆滚滚的糖粒掉到了溪水里,发出“啵”的轻响,顾阿蛮捂着手腕皱眉,还回来的这一下属实有些重。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汝阳郡主像是做了什么错事,脸红的厉害,“只是启明身体有异,许多东西都不能吃的,我情急之下……” 她有些着急的看向柳宣芝,“你还看热闹,还不过来帮我解释。” 柳宣芝事不关己的甩着折扇,“大约是把我柳府客人当做投毒了。” 汝阳郡主气的张牙舞爪,“坏宣芝,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这个意思的重要吗。 柳宣芝从启明手心里拈了一颗松子糖,他手生的好看这样寻常的动作由他做来都仿佛多了丝惑人的味道。 见柳宣芝要试那糖,汝阳郡主有些急,“怎么连你也随便试吃外人……外面的东西。” 松子糖一入口,甜蜜的味道让柳宣芝眯起了眼,细小的松子果仁更是香气扑鼻,他皱了皱眉,有些难以置信,“这好似是胡先生的手艺。” 他抬手剥了一颗给塞启明嘴里,“吃,胡先生若想害人,我柳府怕是死个七八趟了。” 一直安静的启明任是被人塞糖也依旧不声不吭,只是忽然的,像害怕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一样,紧紧的捂住了嘴。 这可逗笑了柳宣芝,“小家伙,这东西可跑步不出来。” 他柔柔的碰了碰他浅雪色的发,“去找大将军玩。” 一直不声不吭的人,却分外听柳宣芝的话,竟然真就捧着竹筒离开了。 汝阳郡主不满的撅嘴,“明明我才是他的姑姑,为什么他好像更喜欢你一些。”“ 柳宣芝却不回答,只是看着顾阿蛮,“胡先生怕麻烦,每每制糖只做少少一些,你倒是大方竟全给了别人。” 顾阿蛮一来就有,可把他酸坏了。 顾阿蛮摸摸鼻尖,“其实我房里还有两大盒。” 柳宣芝的扇子揺不下去了,想当年他为了吃一口,可是摸爬滚打招数用尽也没法从胡管家手里扣出一两个。 柳宣芝突然有些酸,“他对你倒是好。” 不过他不知想到什么,戏谑道,“你可知刚才那孩子是谁。” 柳宣芝语带玩味,“那就是大皇子妃的嫡子,皇长孙启明。” 顾阿蛮手里的卷宗差点掉地上,她瞳孔震颤吃惊不小,刚才那个孩子就是皇长孙! 怪不得平日没人见过,那样的容貌生于寻常人家都会被视为灾祸,更何况是生于皇家。 而为何戏剧性的是,如果哪天柳宣芝没来,这位皇长孙将是她的继子。 顾阿蛮谦逊额首,端庄恬静,“多谢国公爷指点。” 柳宣芝折扇一甩,“你知道就好。” 汝阳郡主睁着眼睛懵懂的看看这位,又看看那位,一切好似都没发生,又好像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不了解的事。 她就像个局外人似的站在那里,聊不下那话题,也进不去那圈子。 汝阳郡主忽的笑起来,“姐姐即是宣芝的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 她从腰间拿出块玉牌递出去,“这是我们诗社的帖子,过几日有个诗会,姐姐若是有空,我们一起去玩啊。” 顾阿蛮下意识就要拒绝,可汝阳郡主已经拉着柳宣芝跑远了。 隔了老远,还能听到汝阳郡主银铃一般的笑声,对着柳宣芝央求,“这次诗会你可要跟着一块来啊,这回可是有重要事。” 看着柳宣芝那不耐烦的样子,顾阿蛮摇了摇头,“还是等没人的时候让柳宣芝替她还回去。” 她慢慢翻拢着手上的卷宗,这是第五个案子,可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足几个时辰。 …… 第29章 所以……落榜了 “顾阿蛮黑衣侍考级落选。” 当那位覆着铁面的黑衣侍宣读出结果的时候,顾阿蛮只觉得心底一抽一抽的疼,针刺一般的让她眼底酸热。 顾阿蛮单膝跪在地上,就好像突然间被神明遗弃了。 她不敢抬头去看柳渊的脸。 她卡在第五个案子上,如果是第六个她还可以推脱说是时间太过紧迫,可是那两个数字好似天埑一般隔开了她和黑衣侍的差距。 我以为我可以。 可结果却说你不行。 脚下的玄武石都在讽刺的笑她不自量力。 铁面下魏燕青对着那个端坐主位的柳少师撇撇嘴,示意他适可而止。 他拍拍手,就有黑衣侍抬上了三个箱子。 “因同僚力荐,特加试一场。” 什么意思? 顾阿蛮抬首。 那个说话的黑衣侍指着面前的三个箱子。 三个箱子。 一个箱子里装着被黑狱记录在案的重点监测人员名单。 一个箱子里装着天下间万事万物。 最后一个箱子,最为轻便,里面放置的是你最后给自己选择的身份。 “用特定的身份,取得特定人物身上的特殊物件。” 顾阿蛮说,“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黑衣侍点头,这是一个看上去十分草率的考核,可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就是大错特错。 就好比他当年抽中的虽然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东西,可却需要他投奔仕途,历经数年才算勉强触及。 什么样的身份地位,才能接触什么样的圈子。 魏燕青难得好心的想给她解释一下这里面的艰辛,可是谛听楼上的名字,犹如利刃悬丝直挂头顶,根本容不得她半分犹豫。 啪啪啪。 三张纸条一字排开。 黑衣侍看着纸条沉默片刻,将之付之一炬。 顾阿蛮起身要走,临出门前却蓦然停住,她沉默回眸看着黑狱深处低暗的颜色,跳动的火光忽明忽暗的落在那人的侧影上,让那高高在上的人越发看上去遥不可及。 “没有时间限制?” 魏燕青下意识点头,觉得不妥,继续神秘莫测道,“十日也可,一年也可。” 于是魏燕青看到刚才还单膝跪地沮丧的快哭出来的人,却突然露出一个笑。 “我知道了。” 她如此说。 然后彻底离开,再没回头过。 魏燕青有些摸不到头脑,“她那句知道了,指的是什么?” 他回看着柳渊,“你是从哪里找来的大神,说话都颠三倒四的,真能完成这种等级的考核题目?” 柳渊按了按眉心,这位每每在朝堂上气的阁老跳脚的右侍郎,私下里也聒噪的很。 “大概是知道你蠢。” 新人考核黑衣侍末等资格,怎么可能会没有时间限制,如果没有那只能说明这是给予高等级黑衣侍考核的题目。 她现在大概是清楚这题目是为她故意而设。 心里指不定在怎么恨自己。 而他也该去该去的地方了。 “你去哪?” 魏燕青追喊,“我今日带了酒,一起来啊。” 柳渊没有说话也没有停留,他依旧往前慢慢走着,速度不急不缓,却又跟刚才离开的那个人一样,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魏燕青已喜欢他的怪异孤寂离群索居,他美滋滋的探出支袖珍酒壶,一口热酒下肚,才蓦地想起来今天是第七天。 谛听楼七日接榜,任务失败者三刀六洞。 魏燕青咂摸着嘴里的酒水,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他突然就想起,那个在刑场上扬袍跪在刽子手刀前的身影,“吾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而这仅仅只是为了保下一个跟他没有任何干系的前朝贵族,在此之前,他们甚至没有见过。 “今日宜收尸啊。” 魏燕青晦气的摇着头,却是去前头追人去了。 顾阿蛮眼皮跳的厉害,无休无止的熬了这么多天,她沾枕即睡,可是人才睡到一半,却又梦游似的惊坐起来。 她闭着眼睛探手摸了摸另外半边空着的枕榻,在柳渊诧异的目光里,又诡异的扬起个笑,心满意足的裹挟着被子埋进了床榻里侧。 “不安分的小东西。” 半寐的人撑着额头疲倦的看向身边的人,几乎在顾阿蛮坐起的那瞬,他就已经习以为常的摊开臂膀,等着她连人带被子滚进自己怀里。 该是做了什么美梦才是。 柳渊伸手戳了戳她翘着的嘴角,腰腹肋下层层沁血包扎的伤口,仿佛都不那么疼了。 …… 第30章 爷带你斗诗去 大魏喜好文人风雅,重诗书策论,是以上京诗社无数,其中更是以白鹿书院为首的斗酒诗山,占得半边天下。 而另外半边却是良莠不齐,几乎只要能写两句就会人聚在一起叫上一个什么什么舍,又或者什么什么亭。 比如汝阳郡主的这个露凝香锦那就是她跟柳宣芝一块举办的,具体成员,一个是汝阳郡主,一个是柳宣芝。 加上好不容易拉来的顾阿蛮,满打满算也就三个人。 当然,柳宣芝对此是拒绝的。 “斗诗那么傻的事,爷会不去。” “诗会头名可是能得到一张红霞山群山贴。我不管!我一定要群山贴,我要进红霞山,谁也不能阻止我!” 整个路上,顾阿蛮都在目睹锦国公被生拉硬拽,强行按头参加诗会。 “你好歹也出身白鹿书院,我让你来是帮我,不是跟我较劲!快给我去抽诗签!” 柳宣芝懒洋洋的,没把吹胡子瞪眼的汝阳郡主放在眼里,“别在爷面前提什么白鹿书院,那不是我荣耀,是耻辱。” 柳宣芝竟然出身白鹿书院。 顾阿蛮可是真真正正的被惊到了。 “阿蛮姐姐也没有想到,这家伙看着不学无术的样子,可却是白鹿书院贺庭章先生的弟子。阿蛮姐姐可知道贺庭章贺先生,那可是真正的儒家大族琅琊大儒。” 就是因为知道,顾阿蛮才觉得不可思议。 儒家与柳宣芝那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 “世人都言,是少师柳渊以权压人,贺先生才勉强收下锦国公为弟子,因为此事,贺先生已是游历天下许久未归白鹿书院。” “而那锦国公,无师承相继,虽在白鹿书院待了些时日,可后来却也只能慢慢淡出,泯然众矣。” 出声的弟子一身布衣,显然出身寒门,此时一手在前一手在后,长身玉立很是唏嘘,“以权势压人,如此下场也算可悲,可叹。” 他对着顾阿蛮行了一礼,“小生苏文君,刚才听到这位姑娘提及贺先生,学生这才出言,还请姑娘勿怪。” “不怪,不怪。”汝阳郡主道,“那锦国公有时确实恨得人牙痒。” 她说这话时还不忘狠瞪了柳宣芝一眼,“我看你这一身显然也是出身白鹿书院,不知可有参与诗社?” 汝阳郡主说着递上一块牌子,显然她十分看好这位苏文君,竟要将他一块引进诗社。 柳宣芝眸眼黑沉,他盯看着说话的苏文君,白玉扇骨在他手中铮铮作响。 一只手握住了那青筋暴起的手背,她站在他的身侧,垂落的衣袖挡住了她紧扣住柳宣芝的手臂。 “公子是否太过可笑。” 顾阿蛮的笑声铃儿似的响起来。 “寒窗十载为求功名,你一面嘲讽权势压人,一面又汲汲营营向上钻研,白鹿书院多了你这等表里不一的学子,我要是那锦国公,我也走。” 苏文君怒回,“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你如此言语简直辱没我寒门学子。” “谁说我辱没寒门。” 顾阿蛮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我辱的只是你苏文君。” 她扯了下身旁的柳宣芝,“他这么凶巴巴的看着我,国公爷都不管的么。” 那双沁着血丝,要被翻涌情绪控制,掌握,极度危险又极度脆弱,而紧扣着他的手掌,仿佛成了唯一的牵制。 “你可是锦国公啊,生的公卿勋贵,当得万人敬仰。” 你的本就是旁人一辈子都触及不到的终点。 辱我,诽我当如何。 庸才才是跪下的那个。 苏文君跪了。 众目睽睽之下,人山人海之中,徒然倒塌般的垂跪于地。 “宣芝……” 汝阳郡主追来喊他,柳宣芝转头,那视线太过暴虐森冷,使得汝阳郡主都情不自禁心生畏惧,“你……” 顾阿蛮腰间一空,再低头就见汝阳郡主送出的那块牌子,被柳宣芝扯了下来,并着另一块一起丢了出去。 两块玉牌玉质上等,上面刻着的正是露凝香锦四个小字。 只是此时裂纹遍布摔落尘泥。 这一摔可就真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走了。” 柳宣芝扯着那征愣的小姑娘往前行,“今日心情不错,宜花楼听曲。” 被拉着的姑娘没动。 柳宣芝回眸斜睨,“不去花楼,去斗鸡?” 堂堂国公除了花楼听曲,就是走马斗鸡,怪不得被寒门学子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我要参加诗会。” 要得头名。 要那张独一无二的群山贴。 要红霞山的拜山资格。 只是这帖很难得。 难得到一整个人山人海的诗会,也只有一张。 “我想试试。” 她满心满眼里映着的都是这四个字。 顾阿蛮不怕难。 她怕的只是机会放在她的面前,她却没有努力,只能看着机会从手里慢慢溜走。 那一身绯衣如火的公子忽的笑了,那真是一个轻柔漂亮又肆意的笑。 “走,爷带你斗诗去!” 第31章 前夫前妻见情敌 “那我岂不是输了。” “还没开始就已经输了。” 一刻钟前还斗志昂扬的小人儿,这会蔫头巴脑的成了小白菜,丢人的没法看。 斗诗先抽诗签,一人十签作诗十首,十首诗成可得一吉祥结,吉祥结只可与吉祥结比试,得双结者可于抽签处换双鱼佩。 同等,双鱼佩也只可与双鱼佩比试,以此类推双鱼佩后是玉净瓶、莲花、华盖、法螺,而法螺整场比试只有两枚。 也怪不得顾阿蛮哀嚎,这诗会从天不亮就开始,这个时候就是顾阿蛮诗仙再世,一层层的拼杀上去也已经晚了。 柳宣芝真的是很喜欢看这个女人垂头丧气的样子,他慢悠悠的摇着扇子,“说两句好听的,爷告诉你个别的法子。” 他话才刚落,就听到人群里响起个惊喜的声音。 “顾阿蛮?真的是你啊。” 离得远了钱川还不确定,等靠的近了才一脸欣喜的过来。 他今日可没穿那绫罗绸缎,一身最寻常的布衣往身上一套,那就是品行高洁得的寒门学子,与整个诗会完美融为一体。 顾阿蛮还得是瞧着他腰间的七星铜钱才能恍惚认出这么个人来。 “你也是为了群山帖而来?吃了不少苦。” 钱川前所未有的关心热络,老话怎么说的来着,最怕商人突然的关心,如果你没听过那一准听的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顾阿蛮低额垂首柔柔一笑,跟那小白花似的娇婉动人,“公子那条不吃苦的路,价钱几何?” 要不说,钱川最喜欢的就是顾阿蛮“实在”。 原来这不论是吉祥结还是双鱼佩,每败十人便是佼佼。 若是两枚法螺都已送出为,佼佼者可持十枚信物与法螺同擂斗诗。 “咱们既是熟人,这价钱自然是好商量。”钱川伸出五根手指,“随随便便这个数就好。” 顾阿蛮更是娇羞,“就知钱公子对我不错,五两就五两。” “五两?”钱川笑容僵硬,顾阿蛮你清醒点,咱们的交情不值这骨折价。 “顾四小姐玩笑了,五百两,一枚。” 顾阿蛮:“你在开玩笑?” 钱川笃定摇头:“不二价。” 顾阿蛮“……” “公子可以走了。” “这价格真心不贵。”钱川还想最后挣扎一下。 “你想这寒门学子寒窗苦读十多载,除了科举,也就只有这样的场合才有崭露头角的机会,如果不是因为家中贫寒,谁又愿意拿辉煌前程来换。” 他痛心疾首的拍着心口,“咱们手里拿着的哪里是吉祥结,分明是他们苦厄命运下的无奈抉择。” 见顾阿蛮犹豫,钱川更是乘胜追击,“我可你透个底,刚刚可是有好几位贵女都在我这里买了吉祥结,你再不主动点,到时候凑不齐十枚,我可也就没办法了。” 真是无商不奸,这心理拿捏的很到位。 顾阿蛮抽了抽嘴角,旁人她不清楚,钱川这个唯利是图的本性她却是了解的。 “公子为了这个诗会请了不少写手。” 钱川掉着鳄鱼的眼泪,悲痛的点点头,可不是,为这事,他半年前就开始筹备。 人人都说他掉钱眼里,只认钱不认人,却不知道他为了今日付出多少。 忽然他反应过来,见鬼似的退出老远,“看破不说破,顾阿蛮你这样没人跟你玩的。” 钱川话音刚落,就见一包东西嫌弃的甩进顾阿蛮怀里,包着东西的边角掀开,七、八个玉净瓶混着四五个吉祥结从里面滚出来。 “我滴个财神乖乖。”是他看到的那样吗! 钱川愣眼看着掉出来的东西,嘴颤的差点闪了舌头,“你是怎么搞到这么多的。”他控诉的看着顾阿蛮,“价格不合适我们可以谈,买别人的东西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的钱,你有意见?” 柳宣芝淡淡一瞥,就让这位上京有名的钱串子,乖乖噤声。 他可不敢对这位煞里煞气的散财童子有一丁点的不满,至少,面上不敢。 可钱川这心里也嘀咕,究竟是那位夭寿的东西,竟然敢半路截胡拦他的生意。 钱川顺着柳宣芝示意的方向瞧过去,就看到一位矮小瘦弱的清秀书生正笑呵呵的数着银票,他嘴角媒婆痣一颤一颤的,见钱川看过来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钱川气的磨牙,“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你给我站住!” 钱川这雄赳赳气昂昂的冲过去,大有不共戴天有我没他的架势。 顾阿蛮有些担心,“不会出事。” 有事更好,柳宣芝才不管这个,“他们两个打娘胎里就打,死不了人的。” “他们两个是……” “兄妹。” 那刚才那位带着媒婆痣的公子就是钱川的妹妹?顾阿蛮笑起来,“这钱尚书一家倒是可爱。” 这样的相处模式,她却是有些羡慕的。 柳宣芝哼哼两声,也算默认。 顾阿蛮看着怀里这一包东西,“这么些东西很贵。” 钱川那里最为平常的一枚吉祥结就要五百两,她手上这些怕是几张顾威的欠条都压不住。 “钱我是没有的,东西我也不准备还。”顾阿蛮看着柳宣芝道,“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你觉得我会缺?” 这话说的,顾阿蛮可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堂堂锦国公,大魏最为年轻的国公爷,身家、权利、地位、容貌、钱财,这人好似生来就拥有一切。 顾阿蛮摇摇头,“你活的真让人嫉妒。” 柳宣芝畅快的笑起来,他目若朗星,面如冠玉,绯衣红袍玉扇锦带,非是繁花满目,星河璀璨不能比拟。 顾阿蛮忽就觉得他国公爷的封谓是“锦”,一点也不奇怪,这才算是恰如其分,人如其名。 公子当如是。 国公柳宣芝。 不过他眼角眉梢荡起的笑意,在看到抽签处换取法螺的人影时,那眼底春光乍泄般的璀璨光影,渐渐被邪气冷肆代替。 他从身后搭在顾阿蛮的肩上,修长的手臂却直指前方,“你问我想要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最讨厌的就是他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顾阿蛮你记着,给我离这人远远的,只要让我看见你跟他在一次——爷就打断你的腿。” “现在交朋友都这么危险的吗?” 顾阿蛮审视的看着柳宣芝,却发现这人没在开玩笑,他眼底的厌恶犹如利刃,仿佛只要她说一个“不”字,这刀就会落在她的身上。 顾阿蛮握着他的手,将那手臂微微倾斜了角度,指向人影身旁的另一个。 “那你也给我记着,我与这人不共戴天,这世上你喜欢谁都行,唯独不能是她。” 柳宣芝挑眉,“不放个狠话?” “不敢。” “爷让你放。” “黑狱里有种刑罚叫做“微风拂面”,用薄刃将人的面皮从中刨开,因面皮没有全破,所以会在极短的时间内结痂,据说这个时候皮肤分外娇弱,那怕只是细小涌动的微风,也如千万钝刀撕捥血肉。” 顾阿蛮眸眼冰冷,她侧脸望着柳宣芝,像已经将那皮囊描摹了千百次,“这个法子我一直都想找人试试。” 让你秀,不是让你青出于蓝。 柳宣芝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看来做你的朋友也很危险。” “彼此彼此。” 要不说缘分这个东西当真奇妙,柳宣芝心说,他当初明明见着顾阿蛮这人,是想亲手摧毁,让她那份与众不同凋零在自己手上的。 可是你看现在,他们旁若无人的站在一处,连厌恶人都来的如此光明正大。 “对了,你还不知他是谁。” 柳宣芝不屑撇嘴,“他就是出身陇西,落败氏族萧氏之后的三省解元——萧禧。” 柳宣芝不愿过多介绍,可顾阿蛮却知道,萧禧不仅是三省解元,还是殿试头名。 只是他考取功名时家中长辈去世,这才暂居白鹿书院守孝,只等三年孝期一过,就是金科提名当朝新贵。 前途一片大好,更有人声称他是下一个柳渊。 而柳宣芝更不知的是,前世他名义上的那个妻子,曾被这人许诺予以深情厚谊私奔离京。 只是万万没想到啊,顾阿蛮竟在他身边看到了顾明鸾。 “原来你们这么早就认识了呀。”顾阿蛮抿着嘴角笑了,“真好……” 第32章 身不由己 “顾五小姐在看什么?” 萧禧一身素白麻衣,已是弱冠之年却没有戴冠,而是以细麻做结将发低挽在颈后,他不是什么一眼看上去就让人觉得惊艳的相貌,却又像墨竹蕴十方风雅气节,沉积在他的骨子里的是氏族的气节与骄傲。 真正的大氏族可是要连帝王都要敬重三分,更何况这位坦途已铺,只待孝期一满前途无量。 顾明鸾今日脸上依旧带着轻透的鲛纱,鲛纱绰约更添灵动美态,“我好似看到了我的姐姐。” 萧禧闻言抬眼往前看了看,他动作自然,很难让人想象到他今日才是与顾明鸾初初相识。 四周人潮涌动,萧禧自然是看不见什么的,可是顾明鸾却从骨子里感受到了萧禧对自己的看重。 “斗擂稍后开始,顾五小姐可以先去打个招呼。” 顾明鸾又怎么会因为区区顾阿蛮而耽误自己的大事。 “姐姐平日不喜文墨,见我看书都要笑我书呆子一个,刚才瞧见她与旁的面生公子站在一起,想来应该是有别的重要事情才来诗会,还是别去打扰她了。” 萧禧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某一瞬顾明鸾觉得对方看透了自己的想法。 她想了想方才说出的那番话,越发觉得自己是俱实而述,“姐姐不喜舞文弄墨这事家父家母也说过几次,只是人各有志。她虽然于诗词一道不甚明了,却擅做胭脂,每逢节日生辰,我偶尔也能收到过一两个颜色。” 三言两语间,一个不善文墨,对待胞妹吝啬,还喜与外男相处的女子,就那么活生生的被描述出来。 萧禧却没有过多探知的意思,就如同他站在这里也不是因为顾明鸾。 “说来惭愧,因为远离故土,萧禧身边并没有亲厚手足挚友,幸好博谦师兄念于同窗之谊,对萧禧多有照顾。” “可惜,萧禧却没有在诗会里为顾五小姐尽到绵薄之力,实是心中愧疚。” 萧禧将法螺递给顾明鸾,“这是第二枚法螺,只待顾五小姐登上擂台,就可得偿所愿。” 望着那枚法螺顾明鸾心下自是畅快。 法螺只有两枚,她能就已经能够说明实力。 只需赢了最后一人…… “上京诗社斗酒诗山占得半边,斗酒诗山萧禧才占七分,我就说她区区陵川草包怎么能得到法螺,原来是请了高人相助。” 来者紫衣瑞丽,着高髻,额心一朵红枫花钿金光奕奕,几字三言却是将两人挖苦个干净。 顾明鸾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这位,她躬身行礼,对方不让她起身她也不敢恼怒分毫,只因此女乃是当今太后义女——枫秋县主。 这位平时深居简出,听闻脾气是极好的,如今突然对顾明鸾发难,倒是惹得不少人往这处偏了目光。 “能把枫秋气成这样,你这妹妹倒是厉害的很。” 也是巧了,旁人不知道这内里关系,柳宣芝这个秘密终结者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原来这枫秋县主当年殿试之上对萧禧才学折服,太后也曾力促这桩亲事,本来都要下旨赐婚,萧禧家中长辈却遭逝世。 萧禧婉拒帝王封赐坚持守孝三年,这亲事自然也就搁置了。 本来一人不成,再寻一才学之士嫁了也就是,可枫秋县主却是个拧的,说愿意等萧禧三年。 如今孝期不过一二年,萧禧就与旁人站在一处,枫秋县主自然不依。 顾阿蛮恍然大悟,她远瞧着三人难为的场面,突然有种古怪的念头,“你确定萧禧拒亲是因为守孝?” 大魏重孝道仁义,守孝三年自是应该,可却也有在亲人逝世后四十九天内热孝成婚,让亡者安心,向亡者报喜的说法。 柳宣芝心领神会,“看来是神女有情,襄王无意。” 果然,前面萧禧已在不卑不亢的解释,“顾五小姐能得法螺是自身实力,与萧禧并无过多关系。” 可是显然,他越解释枫秋县主越生气。 “萧禧你这话也就能给别人说说,却骗不了我,你往她身边一站,整个白鹿书院就给五分薄面,一般诗社对上更是不敢相争,你这不是帮她,是做什么?” “不过,你也就只能帮她到这了。” 枫秋公主素手一翻,另外一枚法螺却是在她手上。 她低头看向半蹲着身子摇摇欲坠的顾明鸾,果真是生了一张千娇百媚的狐媚子面庞。 不过她今日就让萧禧看看,眼前这人不过是空有其容貌的草包花瓶,真正能配的上他萧禧的只有她枫秋县主。 而他当年拒婚,就是他萧禧这辈子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本县主今日就与你法螺斗擂一分高下。” 法螺斗擂可谓是诗会最不容错过的盛景,跟其他同台斗诗不一样,法螺斗擂是有专属擂台的。 这擂台就设在诗会中央,一方擂台一分左右,周围专设观看席位,而最为奇妙的是这擂台四周铺陈的不是纸张而是一条又一条尺宽的雪白素锦。 抽取诗签后,直接在素锦上着墨落笔写下诗词,会有专人悬于擂台之后的绳索上被人升高,可能升多高就要看这诗词有多能打动这诗会的评选。 顾阿蛮站在看台周围往上打量,楼阁飞檐遮住视线,那垂挂着珠帘的长廊之后,朦朦胧胧的惹人窥探。 “你说,他们看着我们作诗时,在想什么?” 柳宣芝觉得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可当你去回答的时候,你又找不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顾阿蛮又问,“你以往去看斗鸡时,会在意斗鸡在想什么吗?” 柳宣芝瞳孔震颤,他犹豫半响,“你这个想法很危险。” 顾阿蛮轻轻的抿着嘴笑,“柳宣芝我这会突然很不开心。” “不甘心为他人取乐?” 顾阿蛮摇头,她看着擂台,“我只是突然发现,那怕明知他们在拿我取乐,却还不得不拼尽全力让他们笑的开心。” “如此,大概就是他们说的身不由己了。” 第33章 斗诗(一) “我觉得你那五妹妹要输了。” 顾阿蛮不认同柳宣芝的看法,“知道优秀的人在与其他人比较时在想什么吗?” “当然是赢。” 顾阿蛮轻轻笑起来,“看来国公爷还不够优秀。” 她慢慢道,“真正优秀的人从一开始想的就只有一个——我是赢还是选择输。” 你输了,是我觉得你没有与我做对手的资格。 你赢了,也只是我觉得无趣让你赢了而已。 柳宣芝想象不到该是何等自负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可顾明鸾本身就是自负的,她有野心,也有实力配的上野心。 “知道在陵川时顾府什么最多吗?” “是教习先生。” 顾阿蛮道,“顾明鸾院里我见过的教习先生有十一位,叫的上名字的有六位,而那些我没见过也不相熟,只从下人那里听说过的也至少有八、九位。” “陵川绝姝真的不只是说说而已。” 这可真是出乎柳宣芝意料,“那么多的教习先生,你岂不是也学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顾阿蛮沉默的看着他,“你会教大将军写字吗?” 她的声音就跟吹过檐角铜铃的风一样,整个都空寂的厉害,“在他们眼里,我就是那只怎么教也学不会写字的那只斗鸡。” “女子无才便是德。” 那是顾阿蛮哭闹许久,才不耐烦答应过来教她认字的母亲,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可笑的是,因为这句话是她至亲至爱之人所说,所以她深信不疑。 “顾明鸾说的没错,我只是一个粗通文墨的草包。” 擂台上本来还在赢下法螺斗擂和得罪枫秋县主间左右抉择的顾明鸾,似有所感看向台下。 一母同胞的姐妹一人在台上万众瞩目,一人在台下泯然众人间。 枫秋县主作出的诗词已经被悬挂于后,擂台看客群情激昂期待的望着那素锦能升到何等高度。 顾明鸾不再犹豫,一阙诗词跃然于上,素锦升起,不多不少刚刚比枫秋县主高一丈。 一寸长一寸强,高于尺丈,自是技不如人。 更何况首首如此。 直到此时,枫秋县主才觉得,萧禧那句“没有过多帮助”是实话。 这样的实力,也确实不需要旁人帮助。 枫秋县主脸色难堪的看着顾明鸾和萧禧,虽心有不甘却也输的心服口服。 “你确实技高一筹。” 枫秋县主弃笔认输。 等擂台上只剩下顾明鸾一人,她才轻轻的轻轻的舒了口气,未免显得不尊重,她神色肃穆,可实则美眸流转,波光潋滟似的看向楼上。 她不知道那一串珠帘后面有人,可是她知道大皇子就在后面看着她。 该是也如同这台下许许多多仰慕她的平民,为她爆发无数的欢呼,高喊着她的名字,艳羡雀跃的围绕着她。 而她却如上清仙子蔚然不动。 瞧啊,这才是我顾明鸾,生来就该鸾凤化翼,羽锦垂天。 “这就是住进你府上的人?” 珠帘之后,身影恍然,虽未露面,可那声音已是威严。 “确实是个不错的。” 大皇子恭敬垂头在一旁候着,与身边这位相处时不似父子更像君臣。 “柳爱卿觉得此女如何?” 光影里,柳渊坐在另一张案桌后,从他这里能够清晰的看到底下的擂台,顾明鸾一共做了十二阕诗词,最好的那首升了七丈四。 “瞧,孤都忘了,柳爱卿当年最差的那首,也升了八丈有余。” 大皇子诧异的看向柳渊,这位大魏少师文臣魁首当年也参加过诗会,这可真是让人想象不到。 大皇子心有戚戚,他真是有些同情那位对手。 柳渊慢慢转着手里的扳指,“差是差了点,赢过圣上却绰绰有余。” 魏帝爽朗的笑起来,“柳爱卿还是这么不给孤留情面。” 大皇子倒吸一口凉气,竟是这两位斗擂。 这可真是……惊悚。 柳渊眼眸低垂不辨喜怒,擂台上顾明鸾完胜枫秋郡主,所做诗词升高七丈有余,这已是秒杀在场众人。 原本跃跃欲试的汝阳郡主,在看到这成绩后,那怕心有不甘却也知道此时上去是自取其辱。 她只好把气撒到了身旁的苏文君身上,“让你去引个姑娘你都做不到,真是蠢死了。” 苏文君也是心里苦,当初说好了按汝阳郡主说的来,先吸引顾阿蛮注意,在趁机加入诗社创造机会,可谁知会闹成这样。 “郡主不用生气,我已经搜集够了足够多的诗集,只要郡主现在看过,等会上去必然能够胜出……” 苏文君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汝阳郡主还想问他说的书籍在哪,就见苏文君难以置信的瞪着眼睛盯着前面,活像见了吃人恶鬼。 “她、她登擂了……” 第34章 斗诗(二) “你来做什么?” 顾明鸾拧着眉梢,低声呵斥,“别胡闹,这是斗诗擂台,你乱闯上来做什么,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脸,还不快下去!” 顾阿蛮仿佛看不到顾明鸾脸上的急切,只关心问,“妹妹累吗?可需要休息片刻?” 顾明鸾越发觉得这人烦躁,这是听不懂还是没长耳朵,怎么就听不懂人话。 “我让你下去你听不见吗!” “看来妹妹是不累了。” 顾阿蛮轻挽袖口,将十个玉净瓶在法螺旁一字排开。 “既然不累,那姐姐就与你斗擂了。” 霎时间,顾明鸾觉得眼前这人变了个人,就是那种顶着顾阿蛮的壳子,可内里装着的却是热切的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自己揉圆搓扁踩踏贱虐的灵魂。 那不应该是顾阿蛮看她的目光。 “既然你找不痛快,那我就成全你。” 顾明鸾从诗签里抽出一张,拍在桌上,“第一首我让你一丈。” “妹妹果然疼我。” 顾阿蛮感激的看着她,“不如你直接认输可好?总归你我是一家人,你赢还是我赢又有什么差别。” 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说的就是这种人。 “就算给你你也守不住。” 顾明鸾从桌上一字排开的玉净瓶上扫过,这诗会上的每一轮信物是何高价她再清楚不过。 可就是知道她才更恨,“不要觉得自己依靠上了什么了不得人,就能在我面前叫嚣,以色事人终是不能长久!” 顾阿蛮听着越发高兴,她捧着自己的脸很是陶醉,“你也觉得我很好看?好巧,我也这么觉得。” 顾明鸾“……” 不,我只觉得你脸皮很厚。 “废话少说,希望你读的那三两本书能够胜我。”一本女德都读的磕磕绊绊,这样的人与自己站在同一擂台简直羞辱。 顾明鸾拆开诗签看了一眼,就从容不迫的将诗签放回,虽没有过多言语,可已经是胜券在握,“姐姐可要好好努力啊,妹妹可是好!久!都没有与你切磋过诗词技艺了哪。” 周围呼声很高,那是期望着顾明鸾能够用自身文采教自己做人的呼声。 人真是奇怪,明明这群是第一次见到顾明鸾,也是第一次见到她顾阿蛮,可是为什么会希望自己成为被落败的那个。 “吵死了。” 柳宣芝红衣烈烈,手上折扇在他手上甩出,将带头喊得声音最大的那几个文人,一扇子从椅子上打下去。 “哭丧一样吵死了。” 柳宣芝冰冷邪气的眼神慢悠悠扫过全场,“爱看就看,再吵,打到你爬。” 擂台上顾阿蛮心情很好的对着他挥手,“国公爷好帅!” 她拍拍腰间原本挂着荷包的位置,示意他不要忘了正事。 柳宣芝干咳两声,甩开扇子遮住脸颊,这女人还真是轻浮。 罢了,罢了,总归是她再三要求的。 不远处哎呦哎呦的痛呼,可是降了这擂台吵杂的音调,柳宣芝拦住正在设小赌怡情局的钱川,掏钱的动作看的钱川两眼直冒金光。 “国公爷真是高瞻远瞩,这是压顾阿蛮,赔率一赔十,国公爷英明。” 柳宣芝要放银票的手停了,“赔率多少?” “一赔十。” “顾阿蛮?” “顾阿蛮。” 柳宣芝眯起了眼,手上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的甩着,钱川被这眼睛盯得头皮发麻。 “这可是她自己过来亲自给自己谈的,说她不通文墨,此番上去只为出气,只是觉得与我关系不错,所以送我一个赢钱的机会,就她自己还压了她妹妹五两哪。” 那一瞬柳宣芝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甩着折扇悠悠的笑起来,眉眼间的畅快肆意看的钱川挪不开眼。 只见他直接抽出一叠银票砸在顾阿蛮孤零零的赌盘上,然后又拿出一个吃撑了似的圆鼓鼓荷包。 荷包上绣着漂亮的红茶雪景,一刻钟前这荷包还被人可怜巴巴的攥在手里,她的主人一边数着那些零零碎碎的银钱,一边碎碎念。 “那些吉祥结玉净瓶既然是送给我的,卖出去的银钱自然也是我的。” “国公爷,以后买东西合理消费懂不懂,你杂七杂八的买了那么多,能用上的不过也就十个,且那些人看着你有钱就漫天要价,你看看,我卖出去时才赚了这么点。” 这叫“点”? 钱川那里一枚吉祥结不过五百两,这位伶牙俐齿的顾姑娘,能言善辩的很,打着“亲近美人俘获芳心”的旗号,直接一枚加价三百两,尽数兜售给了那群色欲熏心的富商贵胄。 她拿着五两去找钱川时,柳宣芝还有些疑惑,此时看着举着托盘期待的看着他下注的钱川,他突然有些同情。 “这是另一人的。” 眼看荷包落盘,钱川迫不及待的打开,荷包一抽开就吃撑了似的吐出一摞银票。 那银票直接砸懵了钱川,这是哪位财神老爷,怎么这么大的手笔。 可不知怎得,他的视线控制不住的转向擂台。 擂台上顾阿蛮看着托盘上的荷包,笑的很是满意,她垂着那双轻软的眸,微微抿了抿唇,再抬眸时已是提笔沾墨于素锦上行云流水落笔。 顾明鸾没想到顾阿蛮落笔竟然这样快,她急忙挥笔,将早就成竹在胸的诗句写出,一行字迹刚落素锦,就听周遭倒吸一口凉气。 顾明鸾心中得意,她就知,她之才学当世女子无人可及。 可笑她顾阿蛮,当真以为自己会让着她吗。 不,她要她输的惨烈,要她后悔,要她知道,她顾阿蛮根本不配跟顾明鸾相提并论。 汝为尘土,何敢与日月争辉。 素锦被人悬于绳索,寸寸升高,顾明鸾身后是她从上擂之后若做所有诗词,素锦悬挂,一手簪花小楷柔美清丽,如江河湖海罗织成网气势磅礴,遍布她身后半边擂台。 顾明鸾已迫不及待在等着周遭文人夸赞品读,可擂台下却寂静非常。 鲛纱下顾明鸾微微皱眉,怎么回事? 她垂眸去看,却见台下一片惊讶。 “升了,又升了。” “已是八丈了。” “不,还在升!” 怎么可能,顾明鸾心下怀疑,虽然她对自己这首诗很有信心,可是她预估过评试结果,七丈四已是极限,怎么可能会升到八丈? 不过,诗词本就讲究共情,或许自己言中了评试人的心绪也未可知。 顾明鸾心中笑意越甚,面上却谪仙风采宠辱不惊。 顾阿蛮啊顾阿蛮,可不是我要你输的这么惨,识相点,趁早滚下去。 顾明鸾美眸流转望向对面擂台,却见顾阿蛮正在提笔沾墨,似在沉吟,见顾明鸾看过来,她歪了歪头,“妹妹不写下一首吗?” 她羞涩窘迫的笑了笑,“阿蛮于诗词一道一窍不通,现如今都不敢看这结果了,只好继续思忖,唯恐输的太惨。” 这清晰无比的认知,深得顾明鸾心,“你知道就好。” 她又道,“放心,自家姐妹,我不会让你输的太难看。” 顾阿蛮顿时眯着眼睛笑起来,“妹妹真好。” 她看向顾明鸾身后,“妹妹好厉害,你的诗升了七丈哪。” 顾明鸾心说,你是不是眼神不好,我的诗明明已经升到八丈,她回头看了身后一眼,霎时间心神不定,怎么可能真的是七丈。 那八丈的那个…… 顾明鸾难以置信看向顾阿蛮身后,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手狂放不羁的行草。 先前枫秋县主的诗词已经撤下,此时顾阿蛮身后只有孤零零一条素锦,可就是这么一条即孤且直的素锦,却是当仁不让高高悬挂。 “八丈四……” “竟然是八丈四!” 一时间满堂哗然,天下学子文生举世尽皆震惊。 第35章 斗诗(三) 顾明鸾妙目蕴红,提笔悬腕,“不过一首诗词偶得八丈,也敢在我面前轻狂。” 既然你顾阿蛮不自量力非要与我作对,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为了这次诗会,大皇子博谦早就为她罗列诗集无数,只顾明鸾心高气傲,虽翻看过却一直觉得用不上。 可此时此刻,周遭欢呼不断,那喝彩声声,拍案叫绝簇拥捧戴的却不是自己。 她顾明鸾那样骄傲的人怎么能忍。 可也是她的骄傲…… 写还是不写。 “成了,又成一首!” “快看!” “过了七丈了!” “难道又是一首八丈绝句!” 顾明鸾心神不定,抬眸看了一眼。 只一眼,霎时间心神失守笔颤墨滴污了素锦。 这一次竟然比第一首还高了五寸。 对面顾阿蛮歪头看看顾明鸾这边,颊边半点墨迹犹如酒窝,笑意醉人。 她的笑依旧轻软,可落在顾明鸾眼中却俨然变了意味。 这是挑衅。 她顾阿蛮竟然敢对着自己挑衅! 顾明鸾不再迟疑,屏气凝神将诗词写下,诗句一成她匆忙掠过一眼,就让人带走。 簪花小楷依旧清丽端正,可是诗词字字句句却俨然换了一个心境。 “好诗啊,真是好诗,这次定然八丈以上!” “陵川绝姝不愧是陵川绝姝。” “陵川绝姝我们支持你!” 听到周围呼声,顾明鸾浮躁的心,才好似沁在玉瓶里的花木,活了过来,她心绪稍定,鲛纱下臻首微扬,对上另外半边擂台,“不知姐姐觉得这诗如何。” 顾阿蛮立在那里,看着顾明鸾身后高高升起的素锦,这不是她第一次品读顾明鸾的诗句。 相反,顾明鸾在陵川时出过诗集,她虽然嫉妒,却也偷偷买来,蒙着头躲在被子里,一边咬牙切齿的气着,一面细细翻读。 可惜,这费了她好几个月的月钱才攒下来的书,最后被人翻出来撕成两半,砸在自己脸上。 撕书那人哭的声嘶力竭,仿佛自己翻看过的每一页,都是将她钉在耻辱柱上。 “区区朽木怎配亵渎九天明月。” “区区顾阿蛮怎敢拜读顾明鸾的诗句。” 那怕时隔多年,顾阿蛮也能清清楚楚的将那句话一字不落的说出来。 她站在那里,说着那些最为卑微的话,却也像穿过经年光影,拥抱当年那个面红耳赤倔强咬着唇的自己,不是不想反驳的,只是她怕一张嘴,就要哭出声来。 当年,没人站出为她说一句话。 今天,她却是要为自己说一句。 顾阿蛮开始磨墨,墨锭挤压着砚台,像是要将陵川那个困顿后宅,不甘委屈的自己一一磨碎。 我是朽木吗? 他们说我是。 可那怕所有人点头。 我也从不觉得。 砚台里墨迹深深,那么多的墨,像是要满到溢出来。 顾阿蛮停了。 她挑了两支大豪。 豪尖雪白于墨迹浓深里饱沾。 两条素锦横陈左右,顾阿蛮双手执笔,左右开弓,笔走龙蛇,她的草书即狂又野,像是穷风恶雨里生长的野草,八百里苦难磨砺也抵不过她蔚然屹立向死而活。 我顾阿蛮不是不敢亵渎明月,只是那明月我顾阿蛮瞧不上。 一双笔写一双诗。 那两条素锦被升起的时候,满堂鸦雀无声。 顾阿蛮的胳膊其实还没养的那样好,就好比此刻,双手运笔之后指尖都忍不住疼的打颤,可她的心情是雀跃的,欢呼的。 她甚至已经不去在意那诗会获得怎么的评价。 她只是觉得畅快,像喝了满满几大坛酒,想要飞马疾驰和歌而行的畅快。 所有人都在紧盯着顾明鸾那边,他们双手握拳,一脸希冀仿佛恨不能替顾明鸾站在擂台上。 真的太令人期待了,这样一手纯正的双手书法已是堪称绝技,更何况是同时完成两首诗,陵川绝姝会如何应战,能赢吗?会输吗? 顾明鸾面上沉着冷静,可她握着笔的手心已是渗出细汗,顾阿蛮究竟何时学的双手书法,她选择今天显露是不是早有预谋。 为什么是今天,为什么偏偏是顾阿蛮! 细密的汗珠从她鼻尖冒出,顾明鸾面上如常,心中已是兵荒马乱。 她掐着自己的手指,努力在脑海里一一回阅着那些看过的诗集。 她要挑选出最为惊艳绝伦的那一首,将顾阿蛮碾到尘土里! 有了。 顾明鸾心中一喜,直接下笔。 这是大皇子特意找来的诗集,据说这诗集十分难得,可谓是人间孤品。 顾阿蛮,看你这次怎么跟我斗! 那诗一成,顾明鸾就落了笔,裙裾烨烨如雪光华流转轻泄于地,乌黑长发低垂轻轻飘动,带动脸上的鲛纱飘拂而起,依旧是那副仙气飘飘的模样,仿佛月宫仙子今降凡尘。 她眼眸缀笑,对于结局已是十拿九稳。 最后的赢家只能是我陵川绝姝——顾明鸾。 所有人都在看着那被人取走的素锦,那寒窗十载心酸,那为国为民磅礴大气的家国情怀,已然是牵动学子心绪纷纷喝彩。 更有甚者热泪盈眶,将顾明鸾引为知己。 “此诗不升九丈,老子回家卖红薯!” “必须九丈!赌上我辈读书人的傲骨!” “陵川绝姝必胜!” “顾明鸾必胜!” 这样的呼声,顾阿蛮从未在自己身边见到过,她看了看顾明鸾那半边擂台挂着的素锦,眼底惊讶一闪而逝。 她难以置信的望向顾明鸾。 却见鲛纱下的顾明鸾对她露出一个胜利者的笑。 “你输了。” 当顾阿蛮这句话说出的时候,顾明鸾还以为听错了。 “你是不是气糊涂了,我怎么可能会输!” 顾阿蛮眸眼复杂,“糊涂的是你。” 什么意思。 顾明鸾心里升起些没来由的慌乱,她看向已经挂好的素锦,可本应该升到九丈的素锦这会子却还好整以暇的挂在那里。 “这悬诗的绳索坏了,素锦怎么没动。” “不是,这诗会这么多年了,还没听说什么时候坏过。” “其实……” 有人弱弱的说,“你们觉不觉得这诗面熟。” “我也觉得有些熟悉的样子。” “啊!是那个!”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 第36章 不服来战! “不是,真是那个……” “陵川绝姝为什么要写这个。” 顾明鸾突然慌了神,她站在台上,看着那些原本仰望期许的目光,怪异的看着她。 顾明鸾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这分明是她最看好的一首,本该艳惊四座,怎么会出问题。 “看来妹妹还是像以往一样喜欢与姐姐玩笑,只是用少师大人的诗词来与我斗擂,是不是将姐姐放的太高了。” 顾阿蛮羞涩的笑,“我之诗词,怎比的内阁魁首分毫。” “柳少师的诗词。” 顾明鸾看着自己亲手写下来的诗句,那一瞬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她僵硬的站着,如同在陵川白雪皑皑的大雪里站了一宿,手脚冰凉,就像一整个人都被封在冰水里。 她顾明鸾竟然在万众瞩目里当众写下了别人的诗句。 她已经能够想象到那些比她不过的人是如何嘲笑她,顾阿蛮会怎样压的她翻不了身,从今以后,上京怕是再无她容身之地。 她的辉煌前途,于此刻崩塌殆尽。 那是顾阿蛮这辈子都没有从她身上见过的手足无措。 其实也不是不能圆过去,如果顾明鸾愿意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承认技不如人,只能用柳渊诗词压自己一头。 那这就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可是以顾明鸾的骄傲她能承认吗? 不知何时那僵硬立着的人,突然看向自顾阿蛮,远山黛眉轻轻簇着,雾拢桃花烟拢纱的眸子挣扎似的带着易碎的脆弱。 她于所有人的视线里向着顾阿蛮走来。 顾阿蛮下意识的想要避开这人的靠近却被顾明鸾握住了手腕,因为恶心,两人的动作都有些僵硬。 可从远处看去,两人就好似从没有经过一场斗擂厮杀那样,一双娇影亲昵的并在一处。 可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感觉到那种被最厌烦之人握住手腕,浑身鸡皮疙瘩都冒起来的粘腻冰凉,就好像握住你的不是手,只是一只冰凉的露出毒牙的蛇。 顾阿蛮实在忍不住了。 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面前的顾明鸾却紧攥着,那紧攥的模样像是抓住最后一个能翻身的可能。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响震寰宇。 “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对不对!” 顾明鸾眼底泪光闪动,指着顾阿蛮雨打芭蕉一样娇弱怜惜声泪俱下,控诉,“我没想到你会承认!” “更没想到我至亲至近之人,为了赢下擂台,竟然真的作出这种下作的事情!” “是我看错了人,是我看错了你!” 顾明鸾丢下那浮想联翩的话,洒泪离去。 只留下擂台上的顾阿蛮孤零零的站着,仿佛这诺大擂台本就只有她一个。 是了,她差点忘了,她本来就是一个人。 可她竟然还要去帮别人,顾阿蛮摸了摸自己被打的脸颊。 “真可笑。” 脸火辣辣的疼着,手碰上去肿起一片,又疼又难堪,难得她心情好,想当次好人来着。 “原来是用了手段才赢了陵川绝姝!” 眼看心中女神眼含泪水被迫离去,那让人揣测不断的话,更是让擂台下围观的书生学子更是群情激愤。 “对待自家姐妹都如此很辣,真是冷血。” “顾阿蛮滚下擂台!” 有人跳上桌子大喊。 “顾阿蛮滚出上京!” 有人附和。 “顾阿蛮滚出去!” 成片的呼声浪花似的结成海潮,铺天盖地的击打向擂台上站着的人。 顾阿蛮能看到他们视线里满承的恶,像地狱里怂恿阿修罗砍断别人手脚做梯,带他们离开的十方小鬼恶煞。 顾阿蛮手中大豪饱蘸浓墨,于素锦上铁画银钩,那一笔一划仿佛以最为卑微的笔墨发出最不甘的呜咽怒吼。 大豪从顾阿蛮腕上甩落,直击那跳上桌子让她滚出去的书生,浓墨砸在那人的脸上,也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擂台上,顾阿蛮负手而立,傲然站在擂台上,那一瞬她身姿笔挺,仿若孤臣悍将立于废墟黄沙,披风褴褛眼中却依旧星河滚烫。 身后素锦在百丈璧上升起—— 不服来战! 偌大四个字震撼人心。 被扑了一脸墨的人,第一个就要扑到台上去,却被顾阿蛮一脚踢下去,她居高临下于高处睥睨,卑微蝼蚁。 “跟我比,你有资格吗。” 一时之间,众人这才想起,法螺斗擂是有条件需要满足的。 可是十枚信物又岂是那么好得的。 “你给我等着!” 地上的人还在放狠话,顾阿蛮却连个眼神都不给的,如果这人真有这个能力实力登擂,就不会只在这里干巴巴的乱吠。 “无能者声高。” 顾阿蛮丢下这句话,看着那人灰溜溜的离开。 刚才一个劲儿叫嚣顾阿蛮的读书人,这会儿一个个跟吃了苍蝇一样闷不吭声。 顾阿蛮看着那一张张吃瘪的脸,突然想起秦华那句“有辱斯文”来。 她现在可不就是在辱。 还辱的开心,辱的欢快。 嘿,有本事咬我啊! 狗崽子们! 举重若轻的脚步踏上擂台,虽慢却稳若山岳让人心安,一众读书人立马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还不忘幸灾乐祸瞪台上的姑娘一眼。 给她个“你死定了”的威胁眼神。 呦呵,有人竟然胆肥的登台了。 顾阿蛮双手抱臂以睥睨蔑视之姿用余光扫视来者,然后……她就觉得自己眼珠子不够用了,有点抽筋,有点僵硬,有点想让人掏出来擦一擦,再囫囵个的装回去。 柳渊依旧一身玄衣黑袍,佛华金莲的波纹在衣衫起伏间微微流转,衣服看着就贵,人看着就不好惹。 底下学子觉的自己又可以了,这分明就是他们一直追逐的魁首大人,看不下去顾阿蛮如此嚣张,前来收拾她了! 就该把这种人关起来,好好调那个教,让她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小心翼翼向天下文人谢罪。 魁首大人,给这个顾阿蛮收了!收的服服的! 第37章 少师大人请自重 这群苦主学子就瞥见魁首大人动了动手指,刚还“不服来战”拽的二五八万的顾阿蛮就颠颠的凑过去了。 巴掌大的小脸一脸乖巧,写满了求摸,求罩,求举高高。 顾阿蛮惊奇的看着他,还围着他转了转,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你看着轻减了好多,没好好吃饭吗?” “瞧瞧这下颚线瘦的,看上去都冷硬了。” 她又怂着鼻子嗅了嗅,“怎么一身药味,受伤了?” 她像只巡视的小麻雀,叽叽喳喳的围着他转,让人很想手动合上那透着蜜色的玫瑰花瓣似的唇。 柳渊终是没忍住,抬手戳了下她的额头,“聒噪。” 顾阿蛮立马捂着额头噤声。 “柳渊,你欺负我。。” 她可怜巴巴的瘪着嘴,手上脸上还沾着墨,半边脸颊红肿的厉害,鼻子也红彤彤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圈,大颗大颗倔强忍着。 刚才与那么人对峙都临危不惧的一个人,却仿佛承受不住他轻轻一声诘责。 顾阿蛮觉得委屈。 委屈死了。 四周学子看着着羞愧难当的顾阿蛮大呼解气,顾阿蛮哭的越狠,他们越幸灾乐祸。 “对!魁首大人,就这么收拾她!” “教她做人!” “让她悔不当初!” 柳渊淡淡一个眼神扫过来,如霜冻冰封肃杀一片,唯有身后升的最高的那方素锦,犹如战旗烈烈悬空。 唯有四个字。 可也就这四个字让他静默凝望,许久不语。 看到柳渊看那个素锦,顾阿蛮顿时有种耍帅被家长抓包的羞耻感,“你知道我平时不是这样的,只是这群人太讨厌了,顾明鸾也讨厌。” 见柳渊不说话,顾明鸾偷偷的抬眼看他,她得罪了那么多的文人学士,只希望柳渊看在她已经这么惨的份上,能把她的过错轻轻掀过去。 柳渊抬起了手,被人打怕的小姑娘忍不住瑟缩了下,湿漉漉的眸子难以抑制的颤着,却强忍着没躲。 那举起的手最终落在了她的发上,拇指温润的拭过她额心被他点戳的地方,青檀佛香氤氲满面,那细微的摩挲,暧昧的暖意,让顾阿蛮晕的找不到北。 顾阿蛮觉得自己被蛊惑了。 她的眼睛不能控制的停在他的手上,衣袖上,沿着那金莲暗纹一路延伸,最终停在被重重衣襟压制遮挡的颈间突起的喉结上。 口干的压抑着那些有些脱缰的妄念。 小顾1号:我觉得这位魁首阁下在勾我。 小顾2号:你确定是勾你的人,不是勾你的魂?无事献殷勤,恐小命不保。 小顾1号:可他摸我额头好温柔~ 小顾2号:你坟头草三尺高的时候,他看你更温柔。 顾阿蛮噔噔噔退了三步,她烟波平缓一脸肃穆,神色端庄犹如苦修佛子波澜不惊。 “男女有别,柳少师还请自重。” 自、重? 柳渊挑眉,这还真是特别奇妙的两个字。 他看着避他如蛇蝎的人,此时此刻退避三舍,一副眼观鼻鼻观心,清心寡欲的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才做了什么出格的举动。 “顾阿蛮。” 她听到他喊她的名字,低哑的嗓音像是某种带着神奇魔力的乐器,顾阿蛮润了润唇,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却依旧不敢抬眸看一下那近在咫尺的脸,唯恐……破戒。 “若有人诋毁大魏意图不轨该当如何?” 顾阿蛮心里撇嘴,关我鸟事。 “若有人心怀叵测祸乱大魏子民又当如何。” 顾阿蛮低头扣指甲,与我何干。 柳渊沉默,他安静垂首凝视着低头不语的顾阿蛮,“若有人想要取我性命,你当如何。” “啊?” 这次顾阿蛮总算抬头,“这么不要命的吗?” “柳渊,你得打回去啊。”顾阿蛮义正言辞的盯着对面那勾勒着性感凉薄的淡樱色薄唇,“把他踩在脚下,用他的脸擦鞋。” 这画面想想怎么那么带感。 顾阿蛮顿时捂脸,罪过,罪过。 柳渊“……” 他问了什么恐怖的问题? 为何顾阿蛮面红耳赤反应颇为……激烈。 “那若要杀你,你当如何?” 顾阿蛮真是一口老血梗在心头,瞧瞧,这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她就说他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原来在这里等着。 “你想听真话吗。” 顾阿蛮一脸正色,“修家治国平天下,虽我顾阿蛮区区贱命不过草芥,可却也愿于我大魏抛头颅洒热血。” “无大魏,不顾阿蛮。” 顾阿蛮傲然屹立,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她热血激昂,心情愤慨,犹如烛火虽然渺小,却尽全力散发着属于她的光与热。 这话“真”的,简直浑身冒着“假”气! “顾阿蛮,你还真是好的很。” 顾阿蛮心里咯噔一跳,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每次少师大人这么夸我,我都想跑。 尤其此时此刻,柳渊面沉眸冷,“看来,若我此时问你要不要加入黑狱,你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点头了。” 顾阿蛮点头如捣蒜,“能入黑狱,是我此生莫大幸运!” “不后悔?” 顾阿蛮两手握拳目光坚定。 “绝不后悔。” 柳渊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依旧平缓不辨喜怒。 “……若谛听楼没了你的名字,你会不会还像此刻一样坚定?” 顾阿蛮愣了愣,心说都没名字了,她还要死要活的进黑狱做什么,可是对着这样一张脸,她不敢。 不敢说实话,更不敢说谎。 她想了半响,问,“柳渊,如果我的名字不在谛听楼里,你会让我进黑狱吗?” 这次换对方沉默了。 他看着顾阿蛮懵懂问询的眼睛,似是想起什么,惊鸿掠影似的翘了翘唇角。 “你赢了。” 柳渊不在执着于这个问题,当他宣布这句话的时候甚至称得上和颜悦色。 顾阿蛮心里怪异的很。 总觉得这样的转变太过突然,颇有些一波未平,又多一坑的感觉,偏这坑前朝还有一个柳渊对着自己招手。 可她已经无暇去想,因为擂台中间突然凹下一块,紧接着机括声音转动,一块高台从两人身侧缓缓升起。 高台上摆着块檀木架,架上放着块不过小指长短的圆轮形的鎏金四圣谛听经轮。 左为白鹿做引颈听经,右为远山云海雀鸟翱翔,最为奇妙的是上面的云纹,活像一只大大的耳朵。 经轮上八根辅条,每条辅条末尾镶有佛教七宝,最后那块是空的,里面装了个红豆大小的东西,白晃晃圆溜溜的在里面动着。 顾阿蛮晃了晃,觉得这东西还挺有分量,估摸着可能是金的。 她放在手里踮了踮,就听头顶那人淡淡道,“回去再咬。” 顾阿蛮悻悻一笑,“少师大人想多了。”她磨了磨后槽牙,想着刚才柳渊说的再慢点,她就咬上去了。 “阿弥陀佛,这么不淑女的事她怎么能干出来。” 顾阿蛮心里嘀咕着转了转那四圣谛听经轮。 “柳渊,这就算是斗诗会的终极奖励吗?不是说有红霞山群山贴能前去拜山。” 她压低声音,迫切道“我就是为着这个来的。” 她轻轻比了个口型,任务啊老大,她现在还挂在谛听楼朝不保夕啊。 柳渊没说话只是将那四谛听经轮挂在顾阿蛮的脖子上,“好好戴着。” 想到顾阿蛮跳脱的性子,他又补充道,“人在东西在。” 这么吓人的吗? 顾阿蛮扯开衣领把东西塞进去,还不忘稳妥的拍拍,“着回拜山贴该给我了?” 柳渊已不想在说什么,他抬步转身,见顾阿蛮没动,回头给了个眼神,“跟上来。” “哦。”顾阿蛮随口应了一声,小跑跟上。 而一直等着柳渊主持公道的众多学子,总觉得他们期待的魁首大人,好似给了他们一个交代,又好似没给。 就…… 感觉这俩人好像很熟的样子。 “那是四圣谛听经轮,少师竟然给了顾阿蛮。” 他难以置信的看向同伴,却见同伴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今日这事以后谁都别再提了。” 同伴不明觉厉,纷纷点头。 他们几人不敢再做逗留,立即做鸟走兽散离开。 “那四圣谛听经轮很贵吗?” 数着银票的钱桐儿闪着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睛,看着自家哥哥,她这人打小带着钱家人的基因,听不得“贵”这个字。 钱川撸了撸妹妹的狗头,“能让红霞山,谛听楼,白鹿书院,黑狱乖乖听话奉为上宾,你说厉不厉害。” 钱桐儿惊呆了,“能买来吗?” 他的傻妹妹呦,那样珍贵的东西怎么能用钱来衡量,那就是一块变相的免死金牌啊。 可这样贵重的东西,却被送给了一个小姑娘。 不知道顾阿蛮这小凶兽,凭着这个以后又要惹出多大的麻烦来。 不过,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给她。 钱川笑着摇了摇头,“咱们的少师大人,要比看上去温柔许多啊……” 第38章 在遇刺时被抛下 顾阿蛮捧着脸,头一回坐佛华金莲的车驾就来这种地方,她有点激动。 沉色的车帘外,涂着青漆的十二重云阙高楼火树银花宛如白昼,门庭前车水马龙,客若流水。 楼阁上娇娘穿着最时兴的衣裳,隔着那一丛丛的花枝细柳,清雅的弹着琵琶。 居身青楼,有美人在侧,美乐绕耳,生活如此,夫复何求。 车驾上的顾阿蛮被那吴侬软语迷了心神,捧着红扑扑的小脸一脸陶醉。 她歪着头侧着脸去看身旁的人,光影里他的侧脸好像天神描摹,好看的有些失真。 “我这辈子从没有人,因为我做出一点点成绩,为我庆祝过。” “柳渊,你待我真好。” 车驾碰上石子微微颠簸,柳渊眼底眸光晃动,顾阿蛮却仿若未觉。 那双带着光的眼睛欢喜的看着他,仿佛此时此刻眼里心里只有眼前这个人,旁的已经不相干了。 他能直白的感觉到那双眼底的热切。 柳渊别开眼去,“斗诗头名不止一点点成绩。” 她似乎早有预谋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句,“其实也没有很厉害,也就比你这位魁首差那么一点点。” “好二叔,那等会我能多叫一个弹曲的清倌人吗?” 柳渊眸色清冷,她得寸进尺有求于人的时候,嘴总是格外甜,却意外的不让人讨厌。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带你去青楼。” “啊?”顾阿蛮难以置信的张着小嘴,“那、那你带我来这!” 柳渊眼睛太过深邃,透着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笑意,“只是路过。” 顾阿蛮:“仅此而已?” 柳渊淡然:“仅此而已。” 顾阿蛮欢喜破灭。 “不是,这样也行!” 她探出头去,果然看见马车距她心心念念的青楼越来越远。 “这跟我想的不一样。”她趴在窗上心灰意冷小声喃喃,“顾阿蛮啊顾阿蛮你早该想到的,他要真是会懂得青楼美好的柳少师,就不会一把年纪独守空闺了。” 柳渊抬眸:一把年纪? 顾阿蛮瘪嘴继续吐槽嘀咕,“瞧瞧这车上华丽归华丽光秃秃的连个靠枕都没有,一看就是冷冰冰的大龄未婚老男人专属座驾。” 整个车厢气压低沉,犹如冰柜气氛冷凝,顾阿蛮沉浸在发泄的海洋里,丝毫没有想到她的嘀咕会清清楚楚的出现在柳渊耳朵里。 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柳渊,不善挑眉:大龄未婚老男人!她还真敢。 顾阿蛮终于后知后觉发现柳渊在看她,她露出个清软无害的笑,“少师大人不用在意,只是没人带我去青楼庆祝而已,我一点都不生气。” 是啊是啊我只会在心里默默祝福你,注孤生!你个欺骗无知少女空欢喜的老光棍! “哦,是吗。” 柳渊从喉间漫上来的低哑嗓音,带着难言的危险。 “阿蛮还真是大度。” 原本鸭子坐的顾阿蛮好似过电头皮发麻脊背绷紧,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她天灵盖里涌进来,直击她尾椎骨。 她膝盖并拢腿弯绷直,两只小手安分的并着压在裙摆上,带着些微肉感的脚趾忍不住在绣鞋里蜷缩,她局促不安的看着眼前人,戒备又恐惧。 “阿蛮看上去很紧张,是哪里不舒服?”不!不!不!不舒服的是你。 顾阿蛮不安的动了动,柳渊不过就是像大多数人一样喊她的名字,为什么他就是喊出了一种小命不保的感觉。 “那个……” 顾阿蛮才刚开口,就见柳渊脸色一变。“小心!” 在顾阿蛮的视线里,柳渊脸色突变向着她飞扑过来。 几乎与此同时,夜空里银光一闪,箭矢破空穿过穿过车窗“笃”的钉在顾阿蛮刚才的位置上。 而这只是开始,就在这支箭后,无数箭矢对着马车纷纷袭来。 车窗已经被人关上,整驾马车都在暗夜里飞快向前疾驰,箭矢下雨一样钉在马车璧上。 马车里壁灯摇晃,虚晃的光影落在顾阿蛮苍白的侧脸上。 她惊魂未定的看着钉在马车底部的那支箭,如果不是柳渊发现的够及时,那箭钉住的就不只是她的裙摆。 她困在柳渊的怀里有种喘不上气的憋闷,而与之相反的却是好似跟她已经分家的平缓心跳。 情况越危急,心绪越冷静。 顾阿蛮分析道:“对方人太多了,最近的兵马司离得太远,我们最好想办法让街上的巡逻兵发现。” 柳渊沉吟片刻,“周围百姓太多,若想围剿必须在出城之后。” 顾阿蛮知道柳渊的意思,可是她也知道,一但离城他们活下去的机会也会更加渺小。 马车与刺客的距离似乎拉开的足够远,追击在马车上的箭矢都少了不少。 顾阿蛮以为终于能够松一口气,却听“轰”的一声,领头的马匹中了箭,奔跑许久终于鲜血淋漓倒地不起。 车夫直接砍断与马匹联系的缰绳,他以刀为鞭往前狠狠一甩,烈马嘶鸣整辆马车骤然一颤。 顾阿蛮失去平衡,整个人重重的磕在柳渊身上。 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在她头顶响起,顾阿蛮这才发现柳渊一直有意无意的护着他的腰腹。 再联想到他之前身上的药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柳渊忽觉得身前一凉,那个脸色煞白的小姑娘竟然胆大妄为到撕开他的衣裳。 就算把他当长辈看待这个行为也逾矩了。 他的体魄强壮而修长,线条明朗的腰腹上新伤旧疤纵横,几重纱布紧紧缚住几道新添的伤口,而她之前撞过的地方,正有血色肉眼可见的沁透纱布。 “你怎么伤的这么重。” 顾阿蛮的指尖颤抖着落在那些纱布上,没了衣衫熏香遮盖,血腥味呛的人眼睛酸涩。 “谁做的?” 三道伤处,六个血痕,能把柳渊伤到这种地步,可想而知当时惨烈。 可就这样,这人还云淡风轻的把自己从诗会带走。 现在想想,柳渊在那个时间地点出现在擂台上,不也是变相的为自己解围。 又或者,是因为她在,所以他才在。 她的喉咙里像着砂,她逼得更近,“我再问你一次,到底是谁做的!” 此时此刻,她居高临下压在他的身上,紧攥他的衣襟,一双紧盯着他的眼睛赤红,仿佛难过的要哭出来,可是那神情却凶狠的像只狼崽子。 面对这样的顾阿蛮,柳渊面色如旧。 “这样的速度,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柳渊试图将垂肩的衣衫合拢回去,可这个动不动就躲他怀里说着害怕的人,手劲却大的很。 他一用力,被攥住的衣襟那里“撕拉”一声锦断缎裂,好好一朵佛华金莲,从中断裂,瑕疵遍布。 柳渊闭了闭眼,“下去!” 声音里已是带了几分不耐,“我已经派人通知五城兵马司,只需拖延片刻时间,他们就能到。” 这种时候,柳渊还如此细致的跟人说话,只会让人觉得越发不安,“你要做什么。” 顾阿蛮没有放手的意思,“敢在城中公然刺杀,必然有所倚仗,你贸然出去只会落进他们的陷阱,到时性命不保你拿什么拖延时间。” “黑衣侍要的是听从命令。”他的声音似乎柔和了一些,“顾阿蛮,下去!” 顾阿蛮不为所动,“可我还不是黑衣侍,你柳渊无权管辖。” 柳渊睁目眸中寒光冷风冽冽,他不在说话,直接挥袖将顾阿蛮掀开。 那真是一个毫不怜香惜玉的动作,顾阿蛮整个被掀开跌撞在旁边的车壁上,发出“咚”的闷响,她顿时眼前一黑,好半响才觉得自己缓过来。 疼痛使人清醒。 之前柳渊对顾阿蛮的态度让她失了分寸,以至于做出一些不不合时宜的事来。 她抿着唇拢了拢散开的长发,她那么爱哭的一个人,眼里却没有一丝水汽,她一遍遍的用手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像是要将那个失了分寸的自己找回来。 “我要一直在马车上等着吗?”顾阿蛮问,“五城兵马司的人到来前这里安全吗?还是说,此时此刻我寻个无人的地方下车躲起来的好?” 那个失控的顾阿蛮似乎又回到了刚刚见着柳渊时,那样沉稳自若,礼数周到的顾阿蛮。 柳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随意。” 他只说了三个字,也只说了三个字,就不在管她,直接离开。 而自始至终顾阿蛮也没回头看他。 她垂着眉眼慢慢的拢着头发,将他们结成一根三股的麻花辫。 如果对方要杀的是柳渊,那柳渊只要离开她就安全,可如果对方要杀的是她,那似乎就只有自己离开,才不会牵连到更多的人。 顾阿蛮有了决定。 她要让马车停下来离开这里。 可就在她掀开车帘的那一瞬,一柄弯刀抵上她的喉间。 那柄寒光四溢的弯刀,以一种最为强势的姿势从身后扼住了她的喉咙…… 第39章 被抓,致命审讯 一盆凉水直接泼到柱子上绑着的人身上,顾阿蛮被水惊的醒来,手脚被绑眼前一片漆黑。 冷水沿着鬓角流下来,落在她失去血色的唇上。 “啧啧,别说,这小妞姿色可真不错,不如……嘿嘿。” 有阴邪的声音色欲熏心的在自己近前响起,顾阿蛮看不见这人的样子,却能听到到他围着自己走动的脚步,还有那不时挑起自己下巴打量的手。 冷腻的像蛇一样。 “正事要紧。” 另一人冷着声音说,他的声音离得顾阿蛮很远,听上去距离颇远。 而且他的语调带着些别处方言的音调,一听上就不是上京人士。 “你们是谁?” 顾阿蛮颤着声音,手足无措,“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我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后宅小姐,什么都不知道的。”她说着呜呜咽咽的哭起来,“能放了我吗,我许久未归,家里母亲年纪大了,会担心的。” 顾阿蛮嘴唇一抿,眼泪就断线珠子一样落下来,怎得一个无辜可怜。 “少在这里装蒜!那柳渊平日生人勿近,今日把你带在车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压根就是一伙的!” 那气急败坏的阴冷男人,说着就要上来,却被身旁另一人拦住。 “说出黑狱的线索,我可以饶你不死。”是另一人。 “我不知道啊,”顾阿蛮哭的哽咽,“我之所以在他车上,是因为我兄长之前得罪了他的侄子,所以想向他求情的。” “这件事整个上京都知道,你们随意一打听,就知道我说的没错。” “满嘴谎话的东西。”利刃出鞘,发出催命轻吟,“老子看你就是黑狱成员,等我把你剁成十块八块,看你还说不说真话!” 顾阿蛮整个人都惊的颤抖起来,她整个人被绑在柱子上,严严实实惊动不了分毫,那提刀靠近的脚步已经在慢慢逼近,她甚至能感觉到刀锋扬起落在自己脸上的杀气。 “我说!我说!” 她惊的不能自已,声音都变了音调,“只要你们不杀我,我什么都说。” 那比较冷静的人,出声阻止,“说来听听。” 顾阿蛮惊魂未定的喘息着,“其实……其实……”她艰难的张口,“去他车上为兄长求情是假,我之所以拿着这个借口接近他,只是、” 她结结巴巴的不敢开口,脸颊上肉眼可见的染上羞色。 “只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为了活命,顾阿蛮把心一横,硬着头皮大喊,“只是因为我心中爱慕柳渊甚久,故而才会接近!” 周围寂静,落针可闻。 那阴冷男人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回答。 他张了张嘴,原先那些准备威胁的话,突然就说不出了。 他盯着脸颊红透,整个人都被羞耻二字笼罩的姑娘,转头看着身后那人小声询问,“怎么办。” 顾阿蛮心口难以自遏的起伏跌宕,她本就身段胜美,如今被绑更显身段娇羞,她脸颊红的滴血,“我已经把所有事情都说了,我不知道你们抓我做什么,询问黑狱又做什么,但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少师大人,我也只远远的见过几次,他甚至连我名字都叫不出的。” 她黯然神伤的低下头,“如果这样你们还觉得我在说谎,我也无话可说。” 她静待着两人接下来的举动,可是却听见那一直远离冷静观看的人开口,“杀了。” 于是原本就准备把他大卸八块的阴冷男人,声音都好似热烈了许多,“早说杀了多好,浪费这许多时间。” 寒刀在他手上抛起,又利落接住,刀刃破空寒光阵阵,顾阿蛮闭上眼,死亡的威胁将她整个人笼罩。 她想让自己竭力稳住,可是那源于骨子里的惧怕,却让她整个人都难以控制的颤抖起来。 她真的很怕死。 没有人知道那种万籁俱寂绝望的黑暗有多压抑,她好不容易才从那泥沼的挣扎出来,如今……又要回去了吗。 可是,再不会有下次重来的机会了。 冰凉的刀锋划过她的两只手腕,她听到自己奔涌在血管里的血滴落在地的声音,小溪一样不可挽留的从她身体里流逝。 “这人的脸也留不得。” 那人阴冷的声音近在咫尺,那冰凉的刀锋已经贴在她的脸颊,他的喘息像是来自树上毒蛇的凝望,“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说不说。”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哭起来,很无声很惧怕的那种哭,那是真真正正的恐惧,不是因为这张脸,而是死亡。 “其实你到底是图什么哪,我们在京中放了一场大火,柳渊甚至没有考虑,就直接把本该去救你的五城兵马司调去救火。” 冰凉的刀刃在她脸上狠狠划过,“你说你的喜欢,有多可笑啊。” 脸颊上冰冷刀锋游走,一下又一下,深可见骨,撕破肉绽间鲜血涌落,痛却不及心中被人抛下来的狠烈。 被比较,被抛下。 她本应该是她经历良多早该习惯的事,可那人换成柳渊时,她还是难受的想哭。 如今却是命都没了。 那人还在试图最后逼问,“说了,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说出黑狱的线索,我可以留你一条小命。” 那哭着的人,虚弱的抬头,因为腕上的血液流逝,她整个人已经变得很虚弱,脸色煞白,唇也透着灰败的青色。 她艰难的张口,气若游丝,“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空寂的眼睛里是看不见他的,可是那黑沉的缀着泪的瞳孔却能清清楚楚的倒映出他愕然而呆滞的脸。 “确实很难看。” 听到这回答,顾阿蛮忽然扯出个笑,“可却有人说我这张脸是世间珍宝馈赠,你说他可不可笑。” 不再有人回应她。 顾阿蛮也就不再说话。 心腔的皮肤也好似就此停滞,她重新低下头,血液的流逝让她觉得晕眩,她的头脑昏沉的厉害,她失去了力气,所有的重量都依附在捆着她的那根绳子上。 “……走时把门窗关紧。” 沉寂的仿佛就此消亡的她突然开口。 “我很不喜欢乌鸦落在我身上……” 第40章 顾阿蛮她咬牙切齿 “顾阿蛮你醒醒!” “顾阿蛮!” 柳宣芝迫切的拍着她的脸,虚弱晃动的视线里,他焦急的对着她大喊,“那只是你以为的伤口,伤不到你自己的,你快醒醒啊!” 顾阿蛮迷迷糊糊的,她像沉在池水泥潭脑海一片昏沉,就连柳宣芝的声音也是模糊断续的。 什么意思? 我的脸都被人划烂了,柳宣芝还这样使劲拍,你到底是有多恨我。 “柳宣芝……” 顾阿蛮突然哭起来,她像是看着他,又像看的不是他。 “我不想跟你成亲的,可是我也没办法,我有喜欢的人的,我想嫁给他……” 柳宣芝呆滞了下,“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一会喜欢我二叔,一会跟我成亲,现在又蹦出第三个人,你想的够美啊!” 他举着顾阿蛮的手腕在她面前使劲晃,“你快看看,没有伤口,一点伤都没有的!” 顾阿蛮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泪眼婆娑的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手腕。 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死。 我竟然没死。 她坐起来,一脸惊讶的摸着自己的手腕,脸,甚至还拉开衣领往里瞅了瞅,四谛听经轮正安安稳稳的戴在她的脖子上,贴着她的心口微微起伏。 柳宣芝尴尬的咳了一声,提醒自己还在。 “怎么回事。” 顾阿蛮一汪清眸恼怒的对上柳宣芝的眼神,看到他眼底闪过的一丝不自然犹豫以及不安,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是我想的那样?”她目光探究言语不善。 柳宣芝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尖,“每个黑衣侍在正式加入黑狱之前,都会经历一场这样的审讯考核。”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就说怎么诗会后会没了这位锦国公的影子。 “就……”柳宣芝语焉不详,想他堂堂锦国公很少有这样不敢面对的时候,可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却觉得浑身都不得劲。 好似在那目光审视下无所遁形。 “看来是早有预谋。” 可能从她考核黑衣侍开始,乃至后面汝阳郡主出现,都是在早早铺垫。 更甚者,顾阿蛮想。 可能她看似随机抽到关于红霞山的任务,都是在按照柳渊的脚本一步一步进行。 可身为当事人的她,却没有察觉到一点点异样。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顾阿蛮苦笑,“怪不得,我会抽取到一个没有时限的任务,我当时应该就已经是最末等的丁级黑衣侍了。” 可恨她当时就有所怀疑,后来更是几次三番在柳渊身边试探,可这厮滴水不漏。 对于顾阿蛮察觉出前因后果,柳宣芝一点也不意外,能进入黑狱的又岂能庸才,只是,“谁说你是最末等的黑衣侍。” 柳宣芝道,“你审到了第五个案子,那是乙级黑衣侍的考核数量,只待完成你抽中的那个晋升考核,你就是甲级。” 可柳渊根本不是这么说的!那厮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只有完成六个案子才能被承认是最末等的黑衣侍! “我……” 顾阿蛮举着手指,突然很想飙句脏话。 可她是淑女。 顾阿蛮咬牙切齿,“柳渊在哪!” “二叔现在正在待客,恐怕没时间来给你恭贺。” 柳宣芝声音透着酸,“先是名字挂上谛听楼,然后又加入黑狱成为丙级黑衣侍,就连考核都是二叔和那位亲自监督。” 他的嫉妒简直不要太明显,“顾阿蛮这事你可以吹一辈子。” 顾阿蛮更觉心梗,“这份荣耀我送你好不好!” 柳宣芝不屑,“爷当年最后那场考核可是直接在榻上躺了一个多月,人差点就没了!” “试问这世上还有比我更惨的国公爷吗。” 顾阿蛮盯着他默默比惨:“我差点也没了……” 想到自己经历的,顾阿蛮仍心有余悸一阵后怕。 “那到底是什么刑罚还是什么特殊兵器,我记得自己明明受了伤,可是……”她看着自己的手腕,“却一点伤口都没有。” “等你以后进了黑狱,自然会知道,不过现在我得送你回去。” 顾阿蛮胡乱的点点头,也是,她今天一整天没回,夏椿该担心坏了。 想到夏椿,顾阿蛮心情轻松了许多。 这小妮子,今日来了小日子腹疼难耐,竟还要硬撑着随自己出门。 离开时顾阿蛮还给她塞了汤婆子在被子里,也不知道这会好些了没有。 顾府。 夜月寒凉,夏椿两手捧着沉重的铜盆跪在地上。 身后有人提了烧开的水壶出来,夏椿看着那水壶害怕的打颤。 “小贱蹄子把盆给我端稳喽!” 管事嬷嬷一藤条抽在夏椿举着铜盆的胳膊上,“小姐彻夜未归,定是你蹿腾的,说!四小姐去了哪!” “今儿一早是汝阳郡主将主子接走的,说是去参加诗会。” 一听到汝阳郡主的名字,周氏皱了皱眉,“汝阳郡主何等高贵,又岂是顾阿蛮能识得的,你再不说实话,可别怨我这当家夫人不留情面。” 旁边的嬷嬷顿时下令,“倒热水!” 刚烧开的滚烫热水被人倒进铜盆。 烫人的热度沿着水盆漫上夏椿的手掌,她眼睛含泪,那怕被烫的通红,却不敢撒手,只一个劲的求饶。 “……夫人明鉴,奴婢说的句句属实。” “既然真的是汝阳郡主做邀,为何你没在旁伺候。” “是奴婢来了小日子,主子心善……” 周氏冷哼,“那你的意思是我不善。” 本来已经倒了八分满的热水,继续倒进铜盆。 夏椿两眼疼的落泪,那热水却还是不停。 眼看那热水就要溢出,对着底下的夏椿没头没脑的浇下来…… 第41章 狠辣姐妹 “啊!”周氏又惊又怕吓的直叫,她使劲拍着自己浇上热水的裙摆,“一个个都瞎了招子,想烫死本夫人吗!” 就在刚才提着水的嬷嬷拧着腰飞出去,而她手里提着的铜壶整个泼洒跌倒,哐啷啷浇了周氏半幅裙摆。 “用这么烫的水伺候母亲,这群贱婢还真是该死。” 顾阿蛮沉着脸把夏椿捧着的热水对着那几个婆子一脚踢过去,“一个个瞎了招子烂了心肝的东西,这样的热水也敢让我得婢女端,不想活了吗!” 婆子们惊慌乱叫里,顾阿蛮提起地上的铜壶居高临下踩住那个倒水的婆子。 铜壶提在她的手里,还冒着热气的壶嘴就对着婆子的正脸,婆子吓得大喊,“快来人啊,四小姐疯了!” “疯了?”顾阿蛮提着铜壶笑起来,“你怕是不知道我疯起来是什么样子。” 她说着手腕摇晃,诺大的壶嘴对着踩住的人一点点倾斜,冒着热气的热水从壶里涌出来,直浇在婆子的手上。 婆子吱哇乱喊,周氏也被这变故惊的立在那里,好半天才从婆子的哀嚎里找到自己的声音。 “顾阿蛮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动我房里的人!” 顾阿蛮仿若未闻,那浇在手上的热水沿着那只胳膊上去,犹如岩浆沸腾扑向婆子的脸。 婆子已经惊的快要昏过去,她尖声呼救,惊慌下竟身下一热,被自身腥臊污了裙摆。 倾斜弧度太大,铜壶壶盖摔在婆子脸上,顾阿蛮使劲倒了倒壶,竟——空了。 “还真是好运气。” 她提着壶将那些下人一个个看过去,只惊的婢女婆子畏畏缩缩躲避不敢看她。 顾阿蛮笑了笑,说来你可能不信,这却是她第一次从顾府下人眼里看到“敬畏”二字。 末了,她看向周氏。 这个生下她的母亲,本能的缩了缩,又仗着底气硬撑着看她,“顾阿蛮你好大的胆子,夜不归宿还敢如此惩戒我房里的人,我看你真是被这贱婢教唆坏了,今日我就将她发卖,免得改日你传出丑闻令顾府面上无光!” 顾阿蛮轻轻抿了抿鬓边碎发,她提着铜壶甜甜笑起,“母亲说的什么,阿蛮有些不明白。” “于情我今日取得诗会头名,尽的天下文人仰慕,于理,我已取得红霞山拜山资格,他日前途不可限量。至于这夜不归宿,若是阿蛮没记错,这个时辰归家该是最正常不过。” 顾阿蛮笑问,“不知母亲说的丑闻指的是什么?” “你还敢狡辩!” 周氏怒道,“我好不容易与你相看秦家公子,你却转头去跟你妹妹去抢大皇子,此事人尽皆知难道不算丑闻!” “画舫后,你几日不归顾府,我都替你压下,可是现如今你更是夜不归宿,今天你站在这里跟我叫板,分明就是不知检点说不定早已珠胎暗结,所以在我面前虚张声势!” “至于你那诗会头名……” 周氏面漏不屑,“当我不知道你吗,除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你根本就是一窍不通草包一个。若不是你五妹妹有心让你,你怎么能侥幸得了头名。” “顾阿蛮我可告诉你,外人那里怎么说我管不着,但是明天你必须公开说清楚,你抄袭你妹妹诗集一事!” “抄袭顾明鸾诗集?”顾阿蛮好似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她看着周氏,看着周氏今日带来的十数个婢女下人。 原来,八百年不会关心她死活的人,突然出现在她院里关心她夜不归宿,关心她珠胎暗结,却是为了这个。 “单单承认我抄袭她诗集怎么能够,我看这红霞山的群山贴也该一同奉上才对。” 周氏面色稍霁,“算你看得清自己几斤几两。” 她带着宝石戒指的手,对着顾阿蛮轻飘飘的一翻,“你先把那红霞山什么贴拿出来,我给你收着,免得你笨手笨脚的给你妹妹弄坏了。” 呵。 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如今一转眼就成了别人的。 顾阿蛮摸摸自己腰间,又摸摸空荡荡的袖子,“哎呀,怎么没了。” 周氏一听急了,“怎么会没了,那东西不是诗会一结束就被柳少师递给你了吗!你好好找找,是不是放忘地方了。” 顾阿蛮蓦地抬眸,周氏今天去诗会了? 不,如果她在的话,见到顾明鸾落败,该是早就冲上去。 那就是有人告诉她了。 而告诉她的人,几乎不用猜也能想到。 当众诬陷自己还不够,如今竟然还让周氏对自己施压,看来是想踩着自己彻底摆脱抄袭一事。 她那个谪仙似的五妹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有心计? 周氏又急又气,因为这头名还有红霞山的事,顾明鸾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到如今晚饭都没用。 “顾阿蛮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你今天去的地方再找一遍,把丢了的东西找回来!”周氏气的咬牙,“真是草包一个,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能弄丢,干什么吃的。” 顾阿蛮看着大肆动员下人去找群山贴的周氏,某一瞬她觉得有些茫然和陌生。 “主子。” 夏椿从旁默默的走过来,与她站在一处,“时辰太晚了,主子用过饭了吗,若是饿,屋后的灶台上奴婢给您温了粥。” 顾阿蛮本来是想问问她的手有没有事,可看着那一双烫的红肿的手,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夏椿,你想不想给自己赎身。” 夏椿愕然的张大了小嘴,她看着顾阿蛮呜呜的哭起来,“主子,您不要夏椿了吗?您不要担心,等明日,您推脱是奴婢做的就好,您不用害怕的。” “傻夏椿。” 顾阿蛮帮她收拢着乱掉的头发,“我把你当妹妹看的,又怎么会舍得把你推出去顶罪。” 夏椿哭的眼圈红红,“主子说什么胡话,夏椿比您大哪。” 顾阿蛮听着低声笑起来,她心情大好的对着周氏道,“忽然想起来,今日锦国公说想要那群山贴,我怕哥哥的事他还记恨,就直接送给他了,母亲若是想要可以直接前去柳府,这会锦国公该是还没睡。” 她说着不再理会这场闹剧,扶着夏椿的胳膊往回走,身后周氏跳脚怒喝,可是顾阿蛮却不想再去听了。 夏椿心疼的看着她,“主子今天看上去好憔悴,那诗会是不是很难很难才能取得头名?” 她举着手,只敢用还算完好的手背去碰顾阿蛮的发心,很温情很轻柔的力度,“主子真厉害。” 她才说完就又傻乎乎的笑起来,“主子天下第一厉害!” 顾阿蛮终于扬起嘴角弯了眼眸。 “嗯!” “顾阿蛮天下第一厉害!” “……” 眼看那一对主仆越行越远,花影后那宛若洛神临世的顾明鸾眸淬狠戾,犹如一朵张开触角的带毒花树。 宝瓶战战兢兢的跪在她的旁边。 对于自家奴婢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顾明鸾很是看不上。 “让你准备的,都做好了?” 宝瓶连忙点头,“刚才趁着院里没人都做妥当了。” “事情做的利落点,我不想看到明天顾阿蛮还出现在这个地方……” 宝瓶心有余悸的抬头看着身边的五小姐,却被她眼底狠辣惊的打了个冷颤。 她连忙垂头低声应和,“奴婢保证,四姑娘明日再不会出现在小姐面前……” 第42章 病急乱投医 “顾阿蛮那个煞星,瞧这把我气的,哎呦呦……”周氏病歪歪的靠在榻沿上,见顾明鸾来,就先有气无力的嚎上了。 “明鸾我的好女儿,为娘可是要不行了。” 她探身去拉顾明鸾的手,这一动,头侧更是疼的针扎一样。 顾明鸾面露不忍,“女儿带了懂医的人过来。” 周氏摆手,“没用的,我这头风不知看了多少医者,全都没用。” “女儿这个不一样。”顾明鸾贴在周氏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周氏面露迟疑,她挥退屋里的下人,这才靠近自己的女儿说贴己话,“些事大魏可是明令禁止,万一传出去……” “母亲别怕,女儿是亲眼见过她将人医好才请来的,事后只要给些钱财,她万不会说出去自断生路。” 周氏心里还是觉得不妥,可是头疼的实在太过厉害,再加上也相信自己的女儿,这才点了头。 那“懂医”的人被领进来。 黑天半夜里这人老态龙钟的拄着一根乌木金铃杖,整个包裹在一件密不透风的黑斗篷里,只露出半张褶皱丛生十分苍老的面庞。 周氏有些发怵,“这……” “没事的。”顾明鸾低声安抚,她对着这人恭敬行礼,“还请女先生为我母亲诊治。” 至此,那懂医的女先生才掀开一直半合的眼皮往周氏身上看了一眼。 可只一眼就深深地皱起了眉,她围着周氏转了两转,脸上越发凝重,周氏有心想问,却被她一个眼神横过来。 见周氏不敢说话,女先生这才然后佝偻着身子从乌木杖上的金铃里抽出一根细长金针。 她先是拿着金针先是在手中念叨了几句,然后神情肃穆的拿着金针在周氏转了几转,忽而她手腕一垂,对着周氏头上一连点刺了几下。 周氏只觉头上一疼。 才一会就觉得有东西悉悉索索的从发髻里往外钻,她下意识的就要抬手,却被女先生用乌木杖按住。 顾明鸾盯着周氏头顶,蓦地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吃惊的用帕子捂住自己的嘴。 周氏不明所以,直到一个摇头晃脑的黑影,抖着乌黑的颚齿从她眼前一闪而过。 那是一个手指头那么长的扁头蜈蚣。 尖锐的足须摩挲着周氏的头皮,她惊的冷汗直冒大气都不敢出。 却见那女医生晃着手上的金针,对着蜈蚣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那只蜈蚣突然安静下来,然后被金针挑着收进袖子里。 整个过程不过几个呼吸那么快,周氏却觉得像是一辈子那么长。 她刚舒了口气就见额上嘀嗒嘀嗒的落下来几滴污血。 只是那原本应该颜色鲜红的血迹,却透着股不详的暗色。 看着顾明鸾用手帕擦下来的污血,周氏惊骇万状,“女先生可是有人下毒害我!” 女先生将金针慢慢的拈回金铃里,闻言抬眼看了周氏一眼,“没有人对你下毒,只是有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了你的命。” 周氏:“谁!” 女先生那双苍老褶皱的眼睛慢慢的眯起来,那本该老态龙钟的眼底迸发出一种鬼神莫测的光亮。 她的声音依旧老而沙哑,“这人是谁,夫人该比我更清楚。” 这句话好似触碰到了周氏心中痛处,霎时间脸色突变。 她原本才减轻了一些的疼痛,如今却好似变本加厉,“我就知道是她!” “这个祸害家人亲族的灾星,我就应该在生下她时就将她溺死!” 顾明鸾皱了皱眉,她已经能察觉到周氏这话里的不对,“母亲,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周氏看着自己的女儿,意图蒙混过去,“能有什么事,便是不让你知道也是为了你好,总之你以后离那个顾阿蛮远一点,免得被她连累。” “这事竟然跟顾阿蛮有关,”顾明鸾更是不会错过知道真相的机会,“母亲什么都不与女儿说,难道就想让女儿眼睁睁看你受苦!” “母亲,难道你都不心疼鸾儿的吗?” 周氏叹了口气,她六神无主的看向女先生,见后者意味深长的对她点点头,这才好似得到允许,放心将一些陈年旧事说了出来。 顾明鸾听着那些往事,眼瞳一点点睁大,竟然是这样。 “原来是荧惑守心。” 荧惑守心主祸乱,死亡,刑克六亲,生而不详。 这若放在前朝,怕是钦天监术士才刚推算出来,这荧惑守心时辰出生的孩子就要祸连九族直接问斩。 这是帝王最为深沉的忌讳。 也就当今魏帝吸取前朝术士作乱朝纲,所以登基之后明令禁止巫蛊术士之道。 但是正如同她偷带擅此道的巫医来给周氏看病一样,这事屡禁不止。 顾明鸾眼睛亮的惊人,怪不得,“怪不得她一直不得母亲喜爱,原来是因为天生灾星。” 可不就是,周氏如今把压在心里的石头说出来,也是轻松不少,“那算命术士当年明明说我是一胎双龙凤,也是这灾星,才让我的嫡长子变成一个不孝女。” 若不是因为顾大人让她再三缄口,她才不会隐忍多年不发。只是这心里对顾阿蛮的怨恨却是与日俱积,“你说这样的祸害,怎么就偏偏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 顾明鸾也是吃惊不小,“母亲定是气糊涂了,顾家这房嫡长子不就是哥哥,何来嫡长子一说。” 周氏捂着额头脸色煞白,她侧着脸支吾过去,“都怨这灾星,看把我给疼的呦,都胡言乱语起来。” 旁侧的女先生却镇定的很,“区区女子,那怕生来荧惑守心也无甚威胁,怕只怕她利用这天生命格作下恶事。” 女先生一脸凝重,连着面上的皱纹都深刻了许多,“若是老身看的没错,夫人这头疼确实是命格奇特之人做下的巫蛊之术,此时夫人还只是疼痛,等时日再长一些,这性命……” 女先生叹了口气,“利用命格为祸一方,此人当真罪大恶极。” 周氏恨恨,“那就定然是她没跑了!” 诬陷兄长,记恨嫡亲妹妹栽赃陷害,还意图染指顾明鸾的姻缘。 周氏咬牙切齿不似对待血亲,倒似仇人。 顾明鸾略有忧色,“可她毕竟是我嫡亲的四姐姐,我不相信她会如此待对母亲。” 经过之前的事,周氏已对这人深信不疑。 听到顾明鸾这话,反倒觉得自己的女儿心善好欺,“你现在为她说情,可有想过她在诗会上诬陷你,抢夺你的名次!你待她一片真心,她却是白眼狼一只!” 顾明鸾垂下眼去,“我还是不相信四姐姐会做出这种事。” 她抬头看向请来的女先生,“除非你能找到诬陷我四姐姐巫咒母亲的证据。” 女先生威望被人挑衅,脸色顿时沉下来,“还请五小姐移步,瞧瞧老身的手段!” …… 第43章 不顾脸面搜院 “四姑娘,夫人院里丢了东西,奴婢进来找找。” 顾阿蛮正给夏椿涂獾子油,院前边就突然乱起来,那之前被她用热水吓的污了裙子的婆子,喊着要从院前门挤进来。 可惜,顾阿蛮回来时一早就落了锁,那婆子肥圆的身子只能挤着那条上了门闩的院门缝尖着嗓子往里喊。 “四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奴婢们可是夫人首肯才来的。” “我一个小姐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一时锁了门,忘了把钥匙搁在哪了。” 顾阿蛮慢悠悠的拿着鹅毛蘸獾子油,转头就低声问夏椿,“今日咱们院里可来过人?” “今日院里没来过人,就连奴婢被叫出去那一会儿,也按照主子吩咐,把咱们屋里锁上了。” “只锁了屋里?” 夏椿点头。 顾阿蛮知道来者不善,她低头在夏椿耳边嘱咐了几句,夏椿连忙点头离开,等夏椿走了。 顾阿蛮这才探头对着门外喊了一声,“嬷嬷别急,钥匙如今已经找到了,只是拿钥匙的时候弄脏了衣裳,还请嬷嬷再等一会。” 顾阿蛮发誓,她真是只是单纯的找个借口而已,绝对没有趁机对那婆子幸灾乐祸的意思。 可她这一声喊出去之后,被婆子带来的那些小丫头,却是一个个捂嘴偷笑。 那婆子气的狠了,更是对着院门踹了几脚,“顾四我让你得意,等会就看你还能不能哭的出来!” 婆子动作太慢,以至于周氏都带人来了,那门还没有打开,“还愣着干什么,门是锁死的,你们也是死的吗,还不给我撞!” 周氏这话一出,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顿时吐沫一吐,袖子一撸,沉腰后退,噔噔跑几步冲着那院门使劲撞去。 说巧不巧?就在他们快要撞到门上时,那门闩不知何时被人抽开,几个用了力气的婆子。如入无人之境,一时收不住身,直接框了进去那门槛上摔了个大马哈。 那院门后顾阿蛮拍着心口好生怕怕,“幸好我躲的快,若是撞在我身上,怕是都要扁了。” 周氏也不跟她嘴贫,“来人,给我进去搜。” 顾阿蛮却是一下子伸手挡住自己的房门,“我好歹也是顾家小姐,母亲这样也太让我没脸了。” 别说是她没拿,亲母女之间就是真拿了一两样东西又怎样,她可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嫡女! 周氏见她这样护住,越发觉得这屋里可疑,她指挥下人就要进去,顾阿蛮却堵的死紧,“顾阿蛮你是不是皮痒,再拦着只会让你更没脸!” 顾阿蛮却依旧伸手护着,仿佛她护住的不是自己的屋子,而是守住自己最后一点脸面。 “搜归搜,我这顾府小姐可穷的很,等会你们万一搜东西的时候摔坏了东西,不知这赔损是算下人的,还是走公中的帐? 先说好,我只要银钱不要东西。” 周氏恨得牙痒,这眼皮子浅的,竟当着下人的面惦记自己手里的银钱。 “若真摔坏了东西,我赔!” 周氏一个钱袋砸下去,却话锋一转横眉冷目怒瞪,“但若真从你院里搜出了不干不净的东西,休怪我不念母女情分。” 顾阿蛮踮着砸到自己身上的钱袋,抿着唇看她,“不知母亲打算如何处置我。” 自然是找个命硬的鳏夫把你远嫁乡下,此生此世,永生永世都不得再跟顾府有一点点牵扯。 周氏下意识就要回答,却被顾明鸾拉住,“姐姐说什么话,咱们都是一家人,母亲就算做了什么事,也是为了你好。” 周氏听的一阵窝心,“鸾儿……” “母亲,鸾儿相信姐姐定然是有什么苦衷,否则不会做出……”她似乎难以启齿,又似不愿戳破他们姐妹间最后一点信赖。 她只是拉着周氏的衣袖求情,“还是等结果出来再说,鸾儿相信姐姐不是那种人。” 周氏觉得女儿糊涂,“你如此纯善以后可如何是好。” 顾阿蛮紧盯着那些搜索东西的下人,闻言回头看了两母女一眼,看着为自己求情的妹妹,越发恨毒自己的周氏,顾阿蛮嘲讽的翘起一边嘴角。 顾明鸾果然纯(栽赃)善(撒谎)! 眼下这场局面,不知顾明鸾又费了多少心血使了多大力气在里面。 怕是从头到尾都是她在筹谋。 “哐啷——”一生脆响,正在里屋检查的下人,看着摔在自己脚边的瓷瓶一时呆愣。 “你惨了!你惨了!” 顾阿蛮指着地上碎的不能再碎的美人瓶,“那是汝阳郡主送我的,说是珍贵的很,让我留着插花用的。” 只听又是一声,这一回摔在地上的却是一面砚台,只是这砚台脆的很,才刚落地就成了两半。 “完了完了,这可是锦国公借我的砚台,价钱不可估量。” “哎呀最要命的是这一个……” 希里哐啷的声音不绝于耳,那些摔在地上的,每一个都来头不凡。 顾阿蛮捧着钱袋,一脸心疼,“这下怕是十个钱袋也不够了。” 一听顾阿蛮又是要钱,周氏已是急了,“让你们是来找东西的,不是摔东西的,再这么毛手毛脚一个个都给我滚出去顾府!” 下人们也是暗暗叫苦,“夫人明鉴,那些东西奴婢是动都没有怎么动过的,它们就自己个摔到地上。” “是啊是啊,”顾阿蛮连连点头,“定是这群贵人送的东西不知好歹,一个个长了腿自己蹦下去的。 说不定母亲丢的东西也是这样,就长了翅膀飞走了。” 眼看顾阿蛮耍贫嘴,顾明鸾有些着急,她悄悄往后院即瞥了瞥,就见顾阿蛮笑眯眯的堵住她的视线。 “说起来,还不知道母亲丢了什么,五妹妹的院子可去搜过了?” 顾明鸾垂下眼睫,“自然是要去的,只是因着姐姐院里偏,所以先过来看看。” “那可就奇怪了,我这几日没去母亲院里,我的婢女也没去,母亲丢的东西却偏偏来了这里,还真是长了翅膀啊。” 顾明鸾说不过她,只看向周氏,“这屋里已经看过了,既然没有就是没有了,母亲咱们回。” 顾明鸾这话可是提醒了周氏,是啊,这屋里看过了,可是这不是还有一个后院吗! 第44章 困境破局 “去后院找!”婆子们巴不得离开这金贵地,谁知顾阿蛮可不干了,“母亲难道说话不算话吗。” 这是堵着门要钱了。 “不是给你了!” 顾阿蛮看看身后那一地狼藉,给是给了,可是不够啊。 “顾阿蛮你给我等着!”周氏写下一张去公中取钱的条子,拍在桌上,呕着血领下人往院里搜。 看着那银两条子顾阿蛮喜笑颜开对着周氏的背影喊,“母亲,这院里随便翻,翻坏了东西我都好说话的。” 周氏一个踉跄,回头狠瞪了她一眼,“顾阿蛮!” “哎。”顾阿蛮催生生的应着赶忙过来,“母亲可用搀扶,我这院里杂草丛生的也没个银钱修缮,可是不好走的很,母亲等会可得小心。” 顾明鸾抬头四顾,“姐姐这树山茶不是开的很好。” 顾阿蛮看着那树山茶笑的意味深长,“还是五妹妹识货,一眼就相中被大皇子妃精心伺候过的宝贝。” 这正是赏花宴上开的最美最好的那一树山茶。 顾明鸾心中嫉恨面上却是不显,“这山茶也叫断头花,也不知道大皇子妃送姐姐这花是什么意思。” “宁为整朵枯,不做片片零,大皇子妃自然是赞我这救命恩人有气节。” 顾阿蛮淡淡的瞥了她这妹妹一眼,“大皇子妃可真不愧是出身名门的世家千金,这份气度学识怕是常人拍马都赶不上。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这当家主母还得是大皇子妃这种。” 顾阿蛮就好比一根尖锐的刺,尽扎在顾明鸾那小心思上,可恨顾明鸾那小心脏被扎的冒血,也回不了一句。 这是世家夫人人人心知肚明的道理,她无权无势大皇子纵然对她此时喜欢,可日后谁也无法保证这份喜欢是不是还在。 她只能尽可能的增加自己的筹码,可恨她的亲姐姐却偏要与她作对。 所以…… 怪不得我了。 顾明鸾小声央求周氏,“母亲,会不会是女先生弄错了,毕竟是一家人,万一就此伤了母女情分……” “她做下这些事的时候可想过母女情分!”可搜了半天找不到东西也不是办法,“让女先生过来,她定然有办法。” 周氏这话才刚落,这后院花光树影里就走出了那周身罩着黑色斗篷的女先生来。 她佝偻着身子站在那里乌木杖上的金铃随着她的走动,发出略略沉闷的声响。 这样的时候,这样打扮的人,出现在这里,常人只会觉得怪异,可周氏却像见了救命稻草,“女先生快来,这群废物怎么也搜不出东西来。” 女先生迈步而出,虽身躯老朽,可俨然形象高大,“夫人莫急,今日月满,月华正处于由盛转衰的特殊时刻,借此天时地利定让那命格特殊之人无所遁形。” “只是夫人可要想好。”女先生老迈双目如火如炬,“一但破了对方术法,夫人就定要按照老身说的那样去做,否则术法反噬,不仅是老身五痨七伤,就是夫人也命不久矣。” 外围远远看着的小丫鬟里,有人弱弱的问,“这破解的法子是什么呀?听上去好可怕。” “你这都不知道吗,听说夫人已经找好了命硬克妻的鳏夫,只待捉住那人,就将她当即破瓜,再远带到乡下,等生上十个八个孩子才算破法。” “啊,这也太惨了。” “这算什么,你是没见过那个鳏夫,又老又丑一脸凶相,听说她前几房买来的媳妇都是被她活活打死的。” 那问话的人突然不出声了,说话的小丫头低头去看,却见那人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 夏椿对着顾阿蛮招招手,将打听到的事一五一十的在她耳边说了。 见自家主子不说话,夏椿小声道,“主子别生气,夫人定是被外人蒙蔽了。” 顾阿蛮摇摇头,看着虔诚祈祷的周氏,那个幼年时一直仰望渴求的母亲身影,在记忆里一点点淡化。 她眼睛黑沉的厉害,她眯着眼睛,声音轻飘飘的,“魏帝三令五申官民不得行巫蛊术士之道,顾家才刚来上京。 你说,若是此时有人出去举报顾府大兴巫蛊之术,顾家会怎样。” 顾阿蛮的目光无意识的落向身侧。 分明是身后空无一人,可她却总想伸出手指去,仿佛下一秒就能握住那人的衣袖。 夏椿忽拉住顾阿蛮的胳膊,“主子快看,好吓人的蜈蚣。” 顾阿蛮蓦地回神,她转过头去,果然见那女先生念念有词后,从袖里拈出一只狰狞吓人的扁头蜈蚣。 而她却不知道,当风吹来,那绣着佛华金莲暗纹的玄色衣角已然轻轻摩挲过她的指尖。 柳渊从来只觉巫蛊术士一流无稽之谈,可是他却没有见过周氏这般深信不疑母亲,那怕她怀疑的那个是她的女儿。 女先生托着那蜈蚣放到地上,“这蜈蚣是施术之人隔空做法生在夫人脑颅里的,如今只要将这蜈蚣放出去,这蜈蚣就会归巢,自然这施法之人也就无所遁形!” 周氏点头连连称是,还不忘狠剜了顾阿蛮一眼,那眼神恨毒,仿佛只待找到“证据”就将顾阿蛮正法! 在女先生手上一直乖巧蜷缩的蜈蚣一落地,就摇头晃脑张牙舞爪起来。 胆小的婢女瞧着那蜈蚣惊呼着就要晕过去,那蜈蚣却是悉悉索索的往前,爬到了一处开辟出的小菜园里。 那小菜园不大,只种着一两颗小青菜并着两排细葱,地刚翻过还有些潮湿,所以刚才搜查的下人也没往这块地上想。 此时蜈蚣爬过去,众人心里顿觉得藏东西之人计谋深远,人人都奔着花树山石查看,谁能想到会藏在菜地。 “给我翻!” 周氏一声令下,下人们自是不敢迟疑。 “哎……”顾阿蛮伸手阻拦。 周氏怒极,“这几个菜钱你也要!” 顾阿蛮笑笑,“这菜不菜的倒是不要紧,只是那只大仙的蜈蚣好像是准备翻墙啊。” 只这一会蜈蚣就已经沿着墙面爬到了墙头。 顾阿蛮掩着小嘴一脸愕然,“不是,这墙外边好似临着父亲的书房,难道是父亲想让母亲……” 她适时的停住,瞅着那位鸡皮鹤发的女先生,不好意思的笑笑,“大仙,你看你这宝贝蜈蚣跑了,咱们是追还是不追……” 第45章 烈火焚污脏 “你们聚在这里做什么。”一声沉斥从后传来,顾府下人纷纷下跪行礼,这一家之主顾大人却是来了。 顾阿蛮对着夏椿比个大拇指,夸赞这位小婢女能干,夏椿低着头抿嘴笑,她才哪跟哪,主子未雨绸缪才是真厉害。 兴师动众的下人,装扮古怪的女先生,再加上顾府三个女眷俱在。 顾大人长眉拧起,他原本在面见十分重要的人,却被人一个口信喊回来,说家里出了大事,传话那人语音不详,只说是夫人催他回去。 现如今他回来了,却发现似乎被人耍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顾大人扫视一周,看向自家女儿,“明鸾你来说。” 顾明鸾没料到顾大人会这么快回来,鲛纱下她略略顿了顿,正准备避重就轻一说,就见顾阿蛮那个不安分的从旁冒了出来。 “父亲今日回来的这么早,可也是因为母亲房里丢了东西?”顾阿蛮一脸疑惑,“到底丢的什么东西竟然如此重要,搜我的院子也就算了,现如今竟把父亲也叫回来了。” 这兴师动众的竟就是因为丢东西!顾大人已是愠怒,诘问周氏这个当家主母,“叫我回来就是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周氏下意识反驳,可反驳之后又觉时态糟糕,究竟要怎么给你顾大人说清这情况。 她捂着头求救的看向顾明鸾,“此事你还是问明鸾,我这头又开始疼了。” 顾明鸾最厌烦的就是周氏这样甩锅,但凡遇到解决不了的,一准推到别人头上。 她轻轻笑起,打着圆场,“那有四姐姐说的那么严重,只是母亲房里失了东西,有下人瞧见那偷东西的人来过四姐姐的院里,母亲担忧这人会对姐姐不利这才过来查看。” 顾阿蛮懵懵懂懂的看着顾明鸾,“原来是这样,可是这跟巫蛊术士有什么关系?我瞧见你们带来的人在我院里又蹦又跳念念叨叨,到现在心还吓得砰砰跳。” 顾阿蛮好心的指向努力缩小存在感的女先生,“就是这位大仙。” 她崇拜道,“父亲别看她年纪大,却是有真本事的,说要借着月华在女儿后院做什么什么的,女儿虽然没有听懂,但是母亲找来的高人定然没错。” “顾阿蛮!” 周氏尖着声音,“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顾阿蛮委屈的踢着脚下的石子,“这人一来就翻我的院子,还放任毒物爬进父亲院子里,畜牲歹毒,万一咬到父亲可怎么办。” 周氏怒回,“你个灾星,那毒物就是你召来的!” “父亲。”顾阿蛮抬头满眼孺慕,她望着顾大人就像望着她最后的倚仗,“阿蛮救了大皇子,拿下了诗会头名,以后还会进入红霞山,柳少师都夸赞阿蛮当之无愧,这样的阿蛮是灾星吗?” 想到当年相师说的荧惑守心,再看到此时此刻渴求望着自己的女儿,顾大人皱了皱眉,“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要因为在外得了些许称赞就忘了本分。” 这真是诧异至极的回答。 以至于顾阿蛮连脸上的笑都僵硬的要维持不下去。 所以—— 周氏逼迫自己拿出红霞山群山贴给顾明鸾,你也是默许的对吗。 顾大人仿佛没有看到顾阿蛮脸上的难堪,而是以一个绝对威严公平的身份,落下结果,“即是闹剧,就此做罢。” 只是那翻进自己院里的蜈蚣却是还要找的,眼看顾大人带着人离开,原本以为事情败露的顾明鸾却是松了口气,她压了压飘起的鲛纱,嘴角的笑意却是压不住。 虽然事情没有按照预计的那样发展下去,可是说到底还是她赢了。 世家成亲多要相合庚贴,顾阿蛮的生辰八字,注定她这辈子止步上京。 “想要嫁个好人家,痴人说梦。” 顾明鸾不想错过顾明鸾脸上,眼底,闪过的一丝一毫痛苦绝望,她真想说出来看看她那面若死灰的样子。 可是她按捺下了。 她要看着这人汲汲营营往上爬,然后在最高处跌落深渊。 而她自始至终都不会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败。 “你看上去好开心啊。” 花树下顾阿蛮微微侧首,身后月华如霜,映在她淡色的雪笼远山云雾裙上,身前殷红山茶遍枝怒放,却不及她此刻颊边浅笑。 “我以为顾明鸾这样高傲的人不会看中区区一张群山贴的,可没想到,顾明鸾也不过是芸芸众生。” 顾阿蛮叹喟着折了一枝红茶,月下山鬼精怪般幽幽一笑,与那个陵川绝姝擦肩而过。 “果然,还是我顾阿蛮更厉害。” 这是顾明鸾不能忍的比较,她有心想要把这人拦下来,问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宝瓶却焦急的过来。 “小姐不好了。” 宝瓶惊恐莫名,“咱们埋下的东西,在老爷院里挖出来了!” 顾明鸾惊的身子一晃,宝瓶连忙扶着她过去,周围的下人早就被远远遣散,只留下为数不多的几个心腹,顾明鸾的心忍不住提起来,还未靠近就闻到一股血腥恶臭。 地上跪着回话的是第一个发现东西的下人,此时他已是完全吓坏看着那黑漆漆翻涌着蛇虫鼠蚁的坑洞,忍不住吐起来。 还是那胆大的下人拿了火把驱赶那些堆积的蛇虫,这才能够看清这坑里埋的是什么。 那是一个被血泡过血迹斑斑的人偶,人偶没化五官,面上却贴了一张黄符,黄符上插着银针,看着就血腥恐怖的紧。 周氏见着这人偶却是分外激动,“我就说有人害我!” 她双手合十对着女先生拜了又拜,“烦请女先生为我破局。” 涉及女先生的专业领域,自是侃侃而谈,“这是咒杀,是一种最为古老邪门的术法,若是老身没有记错,这种咒杀需要用到施咒者身上的贴身物品用作施法,你们若是不信,只管翻看人偶背后。” 见女先生言之凿凿,下人忍着害怕把人偶翻过来。 这人偶一翻过,虽然没看见什么施咒者的贴身物品,但是却在人偶身上发现了一张沾满泥土的血书。 顾大人顿时瞪大双目,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就有一群身强力壮的家丁过来堵住女先生的口鼻,捆住她的手足。 而顾大人已经拿着火把先一步将人偶焚烧点燃。 周身罩着烈火的人偶好似人间烈狱,舞动的火苗照亮了女先生惊恐的眼底。 这变故可是惊呆了顾明鸾,更是惊呆了她身后的宝瓶,因为这请来的所谓“女先生”是她的生母。 此时“女先生”瞪着眼睛向宝瓶求救,可是宝瓶却被顾明鸾紧紧攥着胳膊拦在身后。 宝瓶有心阻止,却不敢迈步一步,只要她走出去,他们做下的事一定瞒不住,到时四小姐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做坏事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宝瓶双眼含泪,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母在自己面前活活窒息而死。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在场婢女下人,无一能够幸免。 顾大人手持火把站在庭院,最后的最后,他将火把连同整间书房院落一同点燃。 宝瓶面如土色,她甚至需要被顾明鸾撑扶着才不至于失魂落魄跌坐在地。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明明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 而这时顾大人却将目光落在了顾明鸾身上,“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顾明鸾心里一惊,她看着眼前的大火,又看看身边的婢女。 某一瞬她眼底挣扎似的跳了一下,可是最终她还是伸出了那只舞花弄月推搡宝瓶的柔荑。 宝瓶甚至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被推进了火海里。 她有意识的。 被火烧灼时她下意识的对着自己伺候多年的小姐求救,可是等她看清那漠然观望自己的死状的顾明鸾,她像像明白了似的仰天大笑,只笑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而后毅然决然向着身后火势最大的地方撞去。 “人……果然是不能做坏事的。” “五小姐……宝瓶在底下等着你……” 第46章 对情诗,少师略吃味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顾府失火,却没人通知一墙之隔的顾府四小姐。 若不是火光太大,蔓延到了顾阿蛮院里,两主仆说不定就睡了。 “主子。”夏椿眼睛红的厉害,该是想问问顾阿蛮有没有事的,谁知才张嘴泪就淌下来,“都怨夏椿蠢笨,该多学些字读些书的。” 屋里的棋谱,新做的迎枕,就连她屋后新种的菜全没了,夏椿沮丧的抹着眼泪。 顾阿蛮按着她的手不让她乱动,反倒拿了帕子去给她擦,“怕什么,反正你主子最值钱的宝贝还在。” 一听这话,夏椿才吸吸鼻子好受上那么一点,她身上外衫已经脱了,此时此刻正紧紧的兜着山茶的花根。 在她的认知里,这株大皇子妃送的山茶就是他们院里顶贵的东西,夏椿想着不由抱得更紧了。 她却不知,没了外衫,她缺了一长块布条的里衣就那么露出来,如果顾大人在的话,或许能认出那人偶上绑着的布条与这里衣如出一辙。 小婢女能有什么坏心思哪。 顾阿蛮脱下外裳披在夏椿肩上。 不过是护主心切,不过是读书少,所以才只会写那最简单的几个字,还要努力让人不想到她那被诬陷的主子身上。 她却没有想到,这简单四个字却能把顾大人吓成惊弓之鸟,那怕火烧顾府也要保证不留下一点点蛛丝马迹。 ——江山无子。 顾大人当时怕是惊的站都站不住了。 如此也好。 怕是没人敢去继续往下查了。 “主子咱们去哪?” 夜还深着,因为着火整个顾府门前乱哄哄的,周围都是敲锣打鼓喊着走水救火的下人,却是连两主仆走到长街上也没人注意。 夏椿一脸茫然,“咱们还回来吗?” “你想回来?” 夏椿先是摇头,而后又点头,“主子回来,夏椿就回来,主子走,夏椿也走,夏椿要跟着主子哪都不去的。” “那你还问那么多,跟着你主子我不就好了。”顾阿蛮伸手要接她怀里的花,夏椿却护着避开了,“主子别碰,都是泥,脏死了。” “那……丢了?” “不行。”夏椿护的更紧,好贵好贵的哪。 还真是仆类其主,“丢了,给我,选一个。” 夏椿犹犹豫豫的撒手,被獾子油涂过的手,遍是泥土灰尘,破了皮的边角积着脓水鼓起一个个半透明的肚子,蛰伏在那双红肿鼓起的手背上。 夏椿也被自己的手吓住了,慌忙把手藏在身后不让顾阿蛮看。 顾阿蛮也没说话,只抱着花沉默的往前走,夏椿傻乎乎的追上来,“主子别气,不疼的。” 顾阿蛮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算做应和。 “真没事的,等涂两天獾子油一准就好了。” 回应她的又是一声不似应和的声响。 “主子……” 萧禧遇上的就是这样一双主仆,主子抱着花灰头土脸埋头走着,跟着的小丫头穿着明显不属于她的衣衫,着急忙慌的跟在身边用尽解数想逗她开心。 违和鲜明的不像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上京勋贵家的小姐。 出身氏族的萧禧一直都与勋贵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寻常时候遇见大多也是点头之交。 可就在顾阿蛮要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萧禧鬼使神差一般,“顾四姑娘。” 两人本该从无交集,说到底该是第一次见面,可是柳渊却看到顾阿蛮停下了。 萧禧不是随意与人见礼的人。 顾阿蛮更不是。 柳渊眸光深沉,望着全然不似第一次见面的两人,微微转动手上的扳指。 今夜,有趣之事颇多。 顾阿蛮停下脚步,这真是一个让人想忘都忘不了的声音。 她甚至都不用抬头就能想到萧禧是何模样。 一身麻衣,发系细麻垂于身后,像真正的魏晋名士一般,宽襟广袖着屐履看人时总是凝望,嘴角带着的永远是让人觉得最舒服的和煦淡然的笑。 君子端方,十方才学气节蕴一身温雅。 怀中山茶浓艳凝香遮住顾阿蛮半边面庞,夏椿探头去看唤人的萧禧,“主子,是个面容俊俏的公子。” 顾阿蛮侧脸看她,“话本里吃人的妖精都披着精致的人皮衣裳。” 夏椿惊讶的张着小嘴,“衣冠禽兽?” “比那个可怕。” 已经向着两人走来的萧禧顿住了,这位顾四小姐好似在骂他。 “主子,主子,他停下了。” “既然他不挡路,咱们就走。” 夏椿觉得这话耳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顿住的萧禧又觉当胸中了一箭,这是在讥讽他是条好狗? “萧禧与顾四小姐之间是不是有些误会。”萧禧道,“萧禧不记得与顾四小姐有过过结。” 有风吹过,卷起顾阿蛮身上单薄衣襟,月下轻扬,愈显凄高清冷。 “我近日做了一首诗,想了半天没想到合适的另外半阕,不知解元郎能不能补上。” 萧禧没想到他们的对话怎么就牵扯到这上面去了,不过这位顾四小姐乃是斗诗头名,与他相对,似乎也没什么,“但请顾小姐言。” “依依脉脉两如何,细似轻丝渺似波。” 顾阿蛮声音平缓无喜无波,以至于萧禧没怎么细想就接了下去。 “月不长圆花易落,一生惆怅为伊多……” 话语刚落,萧禧才惊觉自己回了怎样半阕。 温煦从容的表情龟裂,他竟然对了一首情诗。 与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 萧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他甚至有些记不清自己离开时有没有行过礼。 能把氏族出身的三省解元惊吓到这种地步…… 柳渊不带表情的看向萧禧离开的背影,眼神无波。 是单单对了一首诗,还是被说中了心事。 柳渊真是要重新审视顾阿蛮了。 初次见面就脉脉含情绵渺悠长如水,依依不舍轻丝柔细如缠。 怪不得对青楼如此神往,原是生就一副多情心肠。 顾阿蛮突然觉得有些冷,她往四周环视一圈,总觉得被一双冷九寒天的视线打量。 该不是柳宣芝,那位可是扬言若是自己跟萧禧在一块,就打断自己的腿。 “主子,您好像把那位禽兽公子吓跑了。” 夏椿乐呵呵的对着顾阿蛮笑,“主子真厉害,这人大半夜的过来搭讪,一看就不是好人!” 是不是好人的又有什么重要,总归他们这辈子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走。” 顾阿蛮抱着花带着她最宝贝的夏椿姑娘,最终与萧禧一南一北背道而行。 街角停驻的马车里,有人跪在车外禀报。 “他们说了什么。” “启禀县主,他们两人对了一首诗……” 第47章 萧禧旧梦故人来 “萧公子?”端茶出神的萧禧恍惚了下,将一封名贴拿出,“这张红霞山拜山贴,有人托萧禧给顾五小姐送来。” 红霞山拜山贴。 顾明鸾的目光一遍遍的描摹着手上的帖子,这张与她失之交臂的东西竟然会重新回到她的手中,“这群山贴不是被顾阿蛮给了锦国公,难道是国公爷托您送来的?” 萧禧眉头皱起,顾阿蛮那张群山贴竟给了锦国公。 萧禧记得,他以前看书时有个词叫“狷狂”,是说一个人胸襟狭窄,性情急躁,纵情任性,放荡骄恣。 这说的就是柳宣芝这个人。 “是萧禧没有说清楚,这确实是红霞山拜山贴,但却不是诗会上那张群山贴。”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拜山贴可以有很多,但是群山贴却只有一个。 一字之差,千里之别。 不过萧禧却不会当着姑娘的面说这个,“两者名头虽不一样,但作用却差不多。” 那是不是说自己弱了顾阿蛮一成,顾明鸾握着名贴,好在顾阿蛮手上那个被锦国公拿走了。 京中勋贵尤多,锦国公定然是送给别人,总之,不会是给顾阿蛮。 “即如此,就多谢萧公子走这一趟了。” 顾府今日失火,这样的当口自然不便留萧禧做客。 顾明鸾送萧禧出来,近处花团锦簇,远处却烟气弥漫火星迸溅,空气里一股挥之不去的焦糊味。 萧禧忽的想起路上遇见的那对主仆,“不知府上失火的是那间院子,可有人受惊。” 顾明鸾闻言有些羞赫,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谈资,如果是别人,她定然会寻个由头岔开话去。 可如果这事放在萧禧身上,那她就要好好思量,毕竟这位三省解元,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今日这事实在不方便给外人透露,可萧公子也不是外人,明鸾自是知无不言。” 顾明鸾随着萧禧慢慢走着,只快走到前门那里才小声开口,“说来惭愧,家姐平日被母亲娇宠太过横行无忌,才会倒了烛火。 火势沿着她的院落烧到了父亲院里,好在父亲及时发现并没有造成太过严重的后果,只是可怜那几个守夜的下人,却是因为这烛火葬身火海。” 顾明鸾杏花梅雨惆怅起来,“家姐知道错处害怕惩戒,如今却是不知去到那里去了。” 顾明鸾的声音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冰肌玉骨眉目如画,一颦一笑绝代佳人。 她永远是轻柔小意,一字一句都好似无数次的排演过,恰到好处的叹息,刚刚好的悲悯愁怨。 一看就知是被人精心教养过的小姐,深谙后宅规矩。 可惜,到底是年少,那怕掩饰的再好,也遮不住提及火势时那份故作冷静下的慌乱。 萧禧面庞依旧,他素雅清淡的听着,让人看不出半分破绽,“不需要去寻一下吗?” 顾明鸾摇摇头,“此事自有父亲做主,只是此事之后,四姐姐处境怕是难了。” 萧禧与顾明鸾作别,下了台阶,步过长街,更深露重犹似过往云烟失之交臂,却不知是昨夜故人旧地重逢。 萧禧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是金科状元郎,金銮殿上设宴畅饮,下朝之后他酒意上涌,在别人府门前晒起了太阳。 守门的小厮认出了他,邀他入府。 她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迂迂回回的长廊下,薄雪刚歇银装素裹,她穿了件镶着银兔绒领的旗袄,抬手去折屋檐下新开的山茶。 山茶如火,素雪颤落,那雪落在她袖里露出的纤白手腕上,凉的她惊颤一般缩回了手。 她在廊下仰头看着山茶,素发未束,万千青丝绸缎一样披在身后,银兔绒趁着她巴掌大的下颌,像蕴着抹通透的雪。 萧禧问路过的下人,“那人是谁?” 却见她听到声响侧目。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像是新酒清雅蕴着抹潋滟青涩,又似雪夜孤寂沉冷下的满月。 当风扬起青丝遮住那眸,那长睫垂落时的寂寥脆弱,单薄的像是一碰就碎。 想是酒意蒙了心神,还是美色惑了心境,那位出身氏族的金科状元郎,好似被重锤毫无预兆的狠狠砸在心窝子里。 心跳加速,意识远离。 竟是轻佻的开口。 “……依依脉脉两如何,细似轻丝渺似波。” 萧禧蓦地睁眼。 他从梦中惊醒,心如雷动,额上冷汗涔涔,该是何等惊吓,才能梦到如此荒诞的梦境。 可等他去想,那仿佛只在昨昔的梦境却如何也想不起来了,只依稀记得,那是诸般绮梦遨想都拼凑不出这样一位美人。 他下榻倒水,凉茶在青胎薄釉里映出一汪心神不定的面色。 淡淡朝阳光线透过窗棂晕蒙蒙的撒过来,落在桌上的山茶上。 清修苦寒的竹舍,就连透过这里的光亮都暗沉了许多,可是这清修冷调的陋室里,蓦然出现这样一朵娇艳的山茶。 路上捡来最寻常一朵花,被他带来了山上。 萧禧看着躺在书案上的山茶。 只觉这花刺眼的很。 该是要扔了的。 却不知何故将它合在了书页里。 顾阿蛮最近有些忙,早出晚归,有时到了深夜才回,客栈的掌柜很喜欢这位大方的新老板,一见她进来,瞌睡都赶到了一边。 “今日熬煮过的药都是直接送到楼上,那位姑娘今天下了两次楼,不过只是在厅里坐了坐像是在等老板您。” “做的不错,这月份例涨一成。” 顾阿蛮这话一出可把掌柜高兴坏了,他正要奉承,就见已经踏上楼梯的人回头看他,“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这客栈的新老板是楼上那一位。” 掌柜的愣了愣,却见顾阿蛮已经上了楼。 一推开房门,果然就见夏椿在等她,见她进来夏椿都快要哭了。 “主子。” 顾阿蛮摸了摸她的头,“不习惯?” “夏椿是伺候主子的,怎么能让旁人伺候。” “手好了?” “已经全都好了,主子你看。”夏椿把手伸出,才一会又蓦地缩回,“已经全好了,就是在结痂褪皮怕污了主子的眼。” “主子。”夏椿怯生生的问,“咱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啊。” 她们两个住在这里有小十天了,顾府没来找过,顾阿蛮也没说回去。 顾阿蛮正在放手里的东西,闻言回头看了看手足无措的小婢女,“怎么,想你后院养的两洼菜了?” 她说着笑起来,“你既喜欢种菜,不如我买几个山田庄子,让你天天喂鸡种菜当个地主婆可好?” 夏椿不依,“主子你又笑我。” 顾阿蛮笑笑没说话,她看着手里拿着的匣子,用布包好提在手上,“知道你住不惯,今天晚上咱们换个地方。” 这消息实在太过突然,夏椿激动的小眼铮亮,“是回顾府吗?” 她着急的问,“咱们的院子修好了?能住了?不是说新修缮的房子要通风晾晒好几个月的,怎么这么快?” 提及那个府邸,顾阿蛮好不讥讽,她来时那边热闹,听行人说是顾府五小姐将去红霞山,正在设宴。 “谁说要回顾府。” 顾阿蛮道,“咱们去柳府借住。” 夏椿惊的捂住小嘴,她难以置信,“是那位好看的国公爷的柳府?” “日日都能看到那位好看的国公爷,夏椿姑娘该是欢喜坏了。” “不好的。”夏椿拉住自家主子的衣袖,“他们府上并无女眷,主子这样住过去旁人会乱说话的,就是锦国公心里也会轻看主子。” 顾阿蛮叹了口气,她揉了揉夏椿的发心,“不是我住,是你。” 夏椿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呆愣愣的看着自家主子,什么意思? “我近日要出趟远门。” “去哪?” “红霞山。” “什么时候。” “今晚……” 第48章 这人简直有毒 “这次去红霞山你要小心一人。”魏家满门灭口,唯有一女在红霞山幸免于难,“此女擅剑道,你若遇上她必小命不保。” “柳宣芝你是魔鬼吗!” 顾阿蛮咬牙,“都已经踏上红霞山的地界了你才说,你怎么不等我脑袋在地上滚的时候再吱声!” 柳宣芝举着扇子拍那只咬的鼓鼓的雪腮,调笑意味颇深,“爷好心好意的陪你过来你还不领情,狼心狗肺啊顾阿蛮!” “这事搁你身上,你能不疯我都跟你姓。” “哎呦,爷听这意思,你是打算入赘到我家啊。” 柳宣芝挑剔的瞧着,啧啧有声,“可惜了,爷的女人注定要是那天之骄女倾国倾城,你这土鸡瓦狗模样,做个洗脚婢爷都嫌弃。” 柳府的人都有毒。 顾阿蛮心想。 这侄子就跟那水仙花似的自恋成性,每每遇见贬低一通还不够,还要把人按在泥里踩一脚。 至于那个二叔。 这厮是真狗啊,魏家灭口了,他就把自己丢到这唯一的幸存者身边来。 如果之前她还怀疑柳渊在考核中动过手脚,现在她已经能够百分百肯定,整件事都是他的策划。 这老贼! 柳宣芝这人就好像长了第三只眼,那双含情桃花目只需虚眯一眼就能看透人心底想法。 “是不是在心里骂我二叔。” 柳宣芝折扇一甩就笑起来,“你也就只能在我身边放在心里骂骂他,真遇见他,你就一副谄媚没了骨头的模样,忒丢我的脸。” 哈。 顾阿蛮简直不想太揭这人短,这位国公爷是不是忘了见着柳渊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样子了。 顾阿蛮抱臂冷哼,“嘲笑别人的时候,能不能想想自己有多没骨气。” “你懂什么。”柳宣芝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那是孝敬,跟你那奴颜婢膝的可不一样。” 顾阿蛮心说,你可拉倒,我还能不知道你。 可是她却不在反驳,因为她知道在柳渊那里,柳宣芝真的特别特别重要。 她一想到前世柳宣芝在那样的阴差阳错下离世,就再生不起与他斗嘴的意思。 其实你看,这位国公爷衣襟半敞,悠闲的摇着折扇,别人做来是吊儿郎当没规没矩,可落到他身上那就是洒脱无忌肆意畅快。 占着那张色若春花颜色浓丽的脸,持靓行凶,可以说锦国公就是掐着腰站在街上骂街那也是养眼的。 顾阿蛮被想象中的锦国公骂街,逗笑了。 见她不说话,没着没落的柳宣芝可坐不住了,“你的不服来战哪,才两句就焉了?” 顾阿蛮胳膊搭在窗棂上,撑着下巴,以一个不怎么端庄的姿势,慵慵懒懒的看他。 她的眼角揉着笑意,嘴角微微翘着,夏日树影斑驳的照在她的身上,连着她唇角的笑都变得明媚起来,“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柳宣芝折扇一甩,不称她的意,“不想。” 他听到顾阿蛮笑起来,轻轻淡淡的声响,跟小猫爪子一样,勾的人心里痒痒。 其实是有些好奇的。 柳宣芝转过脸去,想给自己这位国公爷找个台阶下,可是他却看到了顾阿蛮那副“就知你会如此”的模样。 他忽然有些恼怒起来,用扇面盖住了顾阿蛮的脸,“不准对着我笑知不知道!也不准这么看着我!” 顾阿蛮可没想到这位国公爷有此一着,她慌忙去推扇子,“我刚涂的玲珑阁的胭脂,十金一盒哪,你都给我蹭坏了!” 顾阿蛮气恼的扑开扇子,她用手遮着自己的嘴,“是不是都花了!” 可从没那个姑娘让他锦国公帮忙看胭脂,柳宣芝有些不大自在的打开顾阿蛮的手。 口脂微微晕开在那玫瑰色的唇上,说不尽的水润饱满,像是藏着像夏日熟透梅果的蜜色羊羹,那怕隔着纱帘远远看着,也忍不住想要靠近觊觎那份软甜。 “问你话哪。” 见柳宣芝傻了似的呆坐,顾阿蛮拿出胭脂盒准备自力更生。 瞧她都忘了,胭脂盒上是有嵌着铜镜的,她完全可以自己看。 确实花了一点,她翘了小指微微蘸了一点,淡淡的绯红在她指尖晕开,于这春光里,轻轻涂于唇间,唇瓣微抿散开那抹好颜色。 胭脂里落了蜜,碰到唇上是甜的,顾阿蛮忍不住偷偷的抿了一点,确实很甜。 “这玲珑阁的胭脂真的好贵……” 顾阿蛮话才说了一半,身侧的柳宣芝却猛地站起,头也不回的跳了出去。 这可是在行驶的马车上,这人不要命了吗! 顾阿蛮赶紧叫停,跟下去,“你见到什么了,怎么跑的这么快。” 顾阿蛮环视四周,此时是在街上,周围人来人往,商贩酒家叫卖不断,柳宣芝直挺挺的站在街上,挑着担子卖菜的大婶,让他让下路,喊了三、四遍,他都好似没有听见。 “柳宣芝。”顾阿蛮拉着他给人让路,“你怎么了?” 她察觉到不对劲,“你是不是那里不舒服,还是看到了什么,你头上冒了好多汗。” 她拿了帕子想要给他擦,谁知却被柳宣芝一把抓住手腕,“顾阿蛮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他瞪着眼睛怒看着她,想看着一件厌烦至极的物件。 顾阿蛮愣了愣,她抿着嘴角不说话,“如果你现在松手的话,我想我可以。” 柳宣芝更生气的瞪着她,“你还真敢!” 他恶狠狠的把钱袋拍在旁边的摊子上,那是个卖麦芽糖的摊子,一看到有人撂银子,摊主比什么都快。 飞快的挑了一个最大的麦芽糖递过来。 真的很大。 以至于那麦芽糖横在两人中间时,顾阿蛮诧异的挑了挑眉。 她有些闹不明白这场景,“所以你从马车上直接跳下来,就是为了这个……?” 锦国公喜欢吃比脸都大的麦芽糖。 怪不得柳宣芝希望她离他远一点。 要是她当面被人看到喜欢吃那么大的糖,她估计会羞耻的被糖噎死。 “今天的事,我谁也不会告诉,包括你二叔。” 对糖如此渴望,柳宣芝在柳渊手下到底过着怎样的苦日子。 柳宣芝气的牙痒,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吃这玩意。 可是,他又怎么会说,他变得如此不正常,只是因为一个胭脂。 柳宣芝恶狠狠的咬着麦芽糖,就是、就是好气! 第49章 惊艳刺杀 “看!是大楼辇!” “红霞山花令使出山了,快让路。” 一轮大楼辇从街上缓缓而过,车辕十二架,加以玉饰,垂穗纱幔,衡轮雕彩,最让顾阿蛮觉得惊叹的是那驾车的不是马匹而是十二匹白牛。 大楼辇一出现,刚才还吵杂热闹的街市瞬间安静下来。 “这就被惊呆了?”柳宣芝敲敲顾阿蛮的碗示意她继续吃饭。 “惊呆倒不至于,我只是没想到红霞山的地位在这里竟然这么高。”要知道大楼辇在上京可是帝王专属。 “最早那任红霞山馆主,据说有治世之谋从龙之功,具体如何已不能考证,但她确实是开创了女子前往书院读书的先河。” 柳宣芝话语间多有敬仰,在那样诸侯纷乱相争的时候,开立书院成为女子庇护归所,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是值得赞颂的。 世间女子皆以入红霞山为荣,红霞山以十二花令为尊。 皇室以往更是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所有正妃必须出身红霞山。 只是随着魏帝登基,这条规矩慢慢罢黜,可尽管如此,勋贵氏族,也以家族儿女能在红霞山拜山引以为荣。 顾阿蛮恍然大悟,所以顾明鸾才会那么想要群山贴前来红霞山拜山。 她这妹妹看来野心极大,只是不知道她的实力能不能撑起她的野心。 “但那都是曾经,现在的馆主……”柳宣芝的表情有些不愿多提的怪异,他抛开这个话题,“等你以后见到就知道了。” 柳宣芝不愿多说,顾阿蛮也不多问,反正等她进了红霞山,不管愿不愿意,都会对上。 只是她看着茶楼下缓缓驶过的大楼辇,当风吹过纱幔扬起,大楼辇里的人影惊鸿一过,顾阿蛮竟在里面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竟然是汪云芙。 她上次见她还在宴会上,那时候的汪家嫡小姐可是宴会上的主角,不说光芒四射那也差不多,可是这大楼辇上汪云芙却是跪在一角。 若不是那愤愤不平的表情实在太熟悉,顾阿蛮一时半会还想不起来这位觊觎姐夫的奇女子。 汪云芙竟回了红霞山了,那是不是说大皇子妃的病又加重了,自顾不暇所以无心他人。 顾阿蛮临楼而看,那大楼辇里端坐的人也似有所感,汪云芙脸上闪过惊讶,随即却一脸喜色转头对着大楼辇里居坐主位的人回禀。 说时迟那时快,顾阿蛮甚至没有看到大楼辇上帷幔掀起,可那道身影就已经如长虹贯日冲天而起。 白衫青斗笠剑眉狭长,眉间一点胭脂,此时白衣烈烈赤练当空,手上青锋剑芒微吐,一点冷光居高临下直对楼上顾阿蛮刺来。 这一招,甚是惊艳。 自幼被柳渊折磨的柳宣芝最先反应,直接一个抬脚,将手下八仙桌踹过去。 敦实的水曲柳八仙桌对着来人当头罩下,她却是不惧,手腕一翻一剑劈开,切口整齐断面干净,于半空里徒然落地。 顾阿蛮从没有见过那么快的剑,以至于桌子还没落地,柳宣芝已经持扇与她对了十余招。 一红一白惊鸿掠影一般衣袂翩翩,性命攸关当口顾阿蛮竟觉得还有些好看。 以往柳宣芝总喜欢拿扇子拍她,她还有些生气,现在眼见扇子在他手中变成杀器,能与剑峰相对,她才突觉国公爷温柔。 酒楼上已经乱成一团,别说包间,格挡的屏风都摔得七零八散。 顾阿蛮端着汤碗站着,在离开跟不离开间有些挣扎。 柳宣芝那句“擅剑道”可不是说着玩的,见顾阿蛮还傻愣着,都想收扇子去敲她的脑袋,“还不走!” 顾阿蛮走开两步,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转身,“看我的暗器!” 她瞬间扬手,手上汤碗直接泼出,想着碗沉还有点杀伤力又把碗丢出去。 后来居上的汤碗被女人一剑劈开,可是那汤水却是没有挡住,剑锋横挡也只隔住一线,那碗山珍蘑菇汤夹着青菜碎沿着青斗笠滴滴答答的流下来。 柳宣芝没想到还有这变故,一扇横开,击在这人肩头,那人捂住肩头迟疑了下,再垂手时,几滴鲜血沿着手腕滴落。 “还不快走!”这次换顾阿蛮拉着柳宣芝下楼。 柳宣芝看着握着自己手腕逃命的那只手,刚都命悬一线成那样子,这惜命如金的女人竟然还不忘自己。 他忽的单手扣住那手腕拽着人停住,顾阿蛮疑惑回头。 柳宣芝扬着扇子的扇子就落下来了,那扇子余威犹甚,顾阿蛮缩了缩脖子却没躲。 扇子落在额头上,轻轻的。 瞧着那额头泛红,柳宣芝又觉得自己太过没轻没重了一些。 “走不了啦。” 他无奈一笑。 似是认命。 大楼辇上纱幔被垂髻小童掀起,柳宣芝带着她往前,“这人就是来接你去红霞山的。” 你能明白那种心情吗,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人,此时此刻坐在大楼辇里,空气凝固一样尴尬着。 顾阿蛮凑着脑袋跟柳宣芝嘀咕,“咱们这是跑不了了吗?” 柳宣芝用扇子顶着那脑袋回去,让她跟自己拉来距离,“现如今她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收到柳宣芝这话,顾阿蛮就轻松多了,甚至还有闲情打量起四周。 这大楼辇不愧是帝王专属,里面俨然是一座行走的移动楼阁,除了汪云芙另还有六位红霞山弟子。 顾阿蛮又一次看向居于主位的那个杀手。 她微垂着头,腰侧悬挂的青锋细剑放在膝头上,她青斗笠上的汤水半落不落,她却只拿着白绢擦拭手上那柄剑刃。 如水剑光晃过她额心胭脂柳眉狭长。 红霞山花令使其二——杏花剑魏侠女。 看着那柄剑,顾阿蛮默默的往柳宣芝身边挪了挪,她不确定道,“你们两个刚才打了半天到底哪个比较厉害。” “若论剑道,她确实厉害。” 柳宣芝品评中肯,却收获顾阿蛮同情目光,这女人虽然没开口,可是那眼神已经大刺刺的写满“你竟然不行”? “若论杀人,我更胜一筹。”柳宣芝冷笑,“你要不要试试。” 顾阿蛮慌忙撇清自己,“我可什么都没说。” 柳宣芝冷哼一声,你是什么都没说,你想说的都在脸上写着哪! 两人不知何时又凑到一块了,尤其是顾阿蛮都快贴他身上去了。 柳宣芝杵着扇子嫌弃的撵着她,“离我远点,爷看着你就头疼。” 这平时烂泥一样没形没象的国公爷,怎么今天突然就端起来了,这可惹得顾阿蛮大为诧异。 她环视一周,无声挑眉:这里有你相好? 柳宣芝眼神威胁:想死? 顾阿蛮心说,就是想活命才想离你近一点,这么小的地方拔剑无活路啊。 这一次她再靠过来,柳宣芝却是没躲了,只是冷笑一声,给了她一个“不听劝告自求多福”的眼神。 第50章 神队友猪队友 柳宣芝这一眼瞧得顾阿蛮心里发毛,她像是触到什么禁忌诡异的往旁边看了看,而后……又靠近了点。 这种性命有关的时刻,还是国公爷身边靠谱。 几乎就在顾阿蛮靠近的档口,身后那好似壁画一样垂首焚香的双髻小童就已经张口,“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德行。” 小人儿声音清脆软糯,唇红齿白,本是娇憨可爱年纪,却让柳宣芝这个煞星都听的头大如斗,这熟知红霞山四百二十条戒律的清规小童,其威力堪比魏侠女的剑道。 顾阿蛮想了下,这是训斥自己行为无度不懂廉耻? 小东西人不大,训人立规矩倒是跟柳渊一样一套一套的。 在被怼这件事上顾阿蛮很专业,以至于她对回怼这件事很有心得,“圣人言,君子坦荡行止由心。” 她一本正经抛下钓饵。 小童没有察觉,继续垂眸训斥,“不必辩口利辞也,此为言行。” 见小童咬饵,顾阿蛮来了兴致,你的意思是圣人说的是错的?你这可是大不敬啊。 “古之圣王未有不尊师者也。”你这小孩难道比圣王还厉害? 顾阿蛮摇头晃脑,再将一军,“圣人又言,以行随心,以心随行,方为君子正道。” 顾阿蛮说着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眼珠子却期待的看着小童,来啊,互相伤害啊。 用你的清规戒律去跟孔圣人孟夫子拼啊。 那小童,小小一个人儿,似被顾阿蛮辩住,又似思忖此番言论合不合规矩戒条,茫然四顾小包子模样,虽是呆板却是可爱。 “何为以心随行。” 顾阿蛮一番话有理有据,她心里忍笑面上却是正经,当着小童的面,示威似的靠近柳宣芝身侧,微微一笑,“这便是。” 柳宣芝简直拍扇叫好,顾阿蛮这小妮子行啊,他怎么就没想到,红霞山这清规戒律还能这么来。 这与于理不合与规矩相勃,小童皱着小脸,刚张口,就听顾阿蛮先她一步,“圣人言,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 小童撅嘴,奶声奶气,“你胡言,圣人根本没有说过。” 顾阿蛮笑着叹息,“你不知道只是你读书少。” “你……” 小童气结,“我读书少不代表馆主不知,等我问过馆主,看你如何。” 这云霞山的小童当真有趣,就连威胁人都来的可爱。 “你那馆主很厉害吗?” “自然。” “天下第一厉害?” 小童点头,末了又有些迟疑。 顾阿蛮抓到这间隙,“啊呀呀,看来也没那么厉害嘛。” 小童看着顾阿蛮小学究般一本正经,“馆主很厉害,但不一定是天下第一厉害。半月前,斗诗台上诗作流出,馆主亲言,头名者有大才。” 她扭了扭身子,似是极不情愿承认,“那诗我看过,尚可。” 你这表情看上去可不像“尚可”,顾阿蛮笑,“这么说,你觉得这斗诗台上的头名,学识不在你馆主之下。” 小童有些不开心,“馆主才是最厉害的。” 顾阿蛮两手一摊,无辜且无耻,“我可什么也没说。” 小童气的鼓嘴,这一届的红霞山弟子真难带。 “你既来了红霞山就应该守规矩。”小童看着“不得体”的两人,“与外男如此亲近,就是你的不对。” 顾阿蛮:“圣人言……” 小童忽的捂住耳朵,“你别说!你别说!” 她再不想从顾阿蛮嘴里听到那些圣人言论,圣人老是跟规矩作对,可是太讨厌了。 顾阿蛮与小童简直兴趣相投,两人叽叽喳喳说着话,可没过一会两人又和好如初,然后进入下一轮辩论。 柳宣芝原本还有些担忧的心绪慢慢也就放淡了,顾阿蛮这种人大概是放在沙漠里,也能开出花的那种。 柳宣芝却是不知道,顾阿蛮这会已经从小童这里探听到不少关于红霞山一手情报。 守规矩的小孩子多可爱。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比旁边那个一直偷瞄她的汪云芙不知好了多少倍。 别以为她不知道,魏侠女第一时间冲出去肯定是她告的密。这人在红霞山待的时间长,她的姐姐大皇子妃还是红霞山排行第六的花令使,日后若是单独遇上,定要小心。 小童开口道,“再往前,你喜欢的小郎君就要离开了。” 喜欢的小郎君?谁?我? 顾阿蛮瞧着眼前板着脸的小大人,小童杏仁似的圆眼睛也在看她,“你不去与他说声再见吗。” 柳宣芝真就奇了怪了,这清规小童竟然无视戒律,主动让顾阿蛮来跟自己告别。 他很是唏嘘,“你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就这一会都开始为你着想了。” 想当初他初遇见,可就听见这群没萝卜丁和尚尼姑似的围着他脑袋说教,不胜其烦无尽痛苦。 顾阿蛮却没说话,她看着小童,又像在她身上看着别的影子。 她幼年时着单衣想将自己冻病让周氏来陪自己时,急匆匆跑过来的夏椿也是这模样,不过只比自己大两岁,却也是一边拿着被子捂着自己,一边对着自己一个劲的说教。 她想夏椿了。 这次离开时,小婢女捧着匣子跟在马车后面哭着跑,上气不接下气的哭的可伤心了,胡管家都惊的在旁边给她递手绢。 “这一次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顾阿蛮眼角染上黯然,这上京满打满算她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小婢女了。 她笑了笑,人活到她这个份上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柳宣芝下了大楼辇,要离去时却好似想起什么,突然探身抱了她一下。 很轻很快的一个动作,勾着她的腰肢,按着她的脖颈。 措不及防里顾阿蛮红了脸。 柳宣芝却借着这姿势遮掩,情人呢喃一般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本是要松开的,瞧着她红透的耳尖却又有些出神,搭在腰侧的手掌收紧了几分,却又像是短暂拥有了一下他的月亮,又将她还给星空。 柳宣芝走了。 似有急事的样子,扇子都不甩的大步离去。 顾阿蛮看着那背影轻轻咬了咬唇,她要这样才能不让自己开心的喊出声来。 原来黑衣侍执行任务一明一暗团队合作,她还有位同伴。 顾阿蛮轻轻抿着鬓角的碎发,她这位同伴此时此刻应该就在那里看着她。 她不动声色的回到大楼辇上,原本刚升起的信心在看到大楼辇上表情各异的面孔时,咯噔一跳。 总觉得柳宣芝这一抱,好似抱出了很多麻烦。 …… 第51章 为虚荣,冒名顶替 “都已经在这等了三天了,怎么这红霞山的人还没人下来传话,本小姐可是陇西氏族嫡系长女,红霞山未免太不将我氏族看在眼里。” 红霞山下几间清雅小筑一字排开,前来拜山的学子会被人安排在这里。 这些人或身份高贵,或才学不凡,刚来时还能沉住气,可是一连三天放置,任是再好的脾气也压不住。 正生着气,山脚下突然传来一声钟鸣,那是一种十分清悦的声响,在山间层层荡开,惊鸟飞起,云雾散开。 等了许久,红霞山终于开山了。 垂髻小童站于千倾台阶,查看拜山贴,发放身份铭牌,弟子服。 身份铭牌是最寻常的花木铭牌,小童写下名字交于后者,有人惊叹于垂髫之年的小童,一手颜体端正笔直,有人不屑,觉得悬挂如此铭牌有失身份。 单单一块铭牌就引得纷争不断,更何况红霞山其余几条规矩。 一时间山脚声乱,那些嫌衣服料子粗的,不能带婢女的,需要褪去心爱首饰的,吵嚷声声,更有那不识好歹的下人仆从,竟然觉得守山小童碍眼烦人,上手推搡。 “弟子拜山需着素服,去金银首饰,不携婢女奴仆,独行拜山,百年来红霞山一直遵从此规矩,就是当年先皇后前来拜山也是如此。” 纷乱声声里,走出一位女子,那真是冰肌玉骨眉目如画的美人儿,那怕面覆鲛纱也美的像寒宫仙子。 她眼角缀着温温柔柔的笑意,轻柔伸手扶起跌坐在地的小童,“你没事。” 顾明鸾将自己的拜山贴从袖里取出递上。 依旧是核实名贴,写身份铭牌那一套,只是在递还给顾明鸾之前小童掏出一方小印,将铭牌翻过,在背后落下一瓣六角花印。 顾明鸾心中一喜,早就从大皇子那里打听过,这红霞山每月都有相应考核,这其中考核标准就是这六角花印。 没想到竟这么轻易就得了一朵。 她心中暗喜,面上却不显,“这是……” 小童却不做答,只是将厚厚一本红霞山规递上。 众人这才发现不对,她们来了这么久,即没有得到红印,也没有拿到山规。 “为什么只有她有?” “她是谁啊,脸都不敢露这么丑得吗。” 更有人有心相交,就近与顾明鸾攀谈起来,顾明鸾也不吝啬与人大方分享,山规这种东西,后面人人都会知道,只是早晚。 可身为第一个得到花印个山规的顾明鸾却狠出了一把风头。 “妹妹姓顾,听闻今年斗诗头名也姓顾,那人该不会就是妹妹。” 说话这人叫兰易水,乃是凉州刺史之女,跟顾明鸾一样居于颇为偏远之地,没怎么来过上京。 所以在听闻顾明鸾的姓氏之后,就有了这样的猜测。 诗会头名虽是顾阿蛮拿下的,可是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顾阿蛮来不了了。 所以冒认这事,顾明鸾应得毫无压力,她轻轻点了点头,“我确实侥幸参加过诗会,不过却没有什么好提的,兰姐姐当时若在那里,我怕是还未上擂台就输了。” 顾明鸾这番话进退有度,像是承认,又似没承认,兰易水却顿时笑起,“你不知道,你的诗作在凉州文士学子间掀起了多大的风浪,更有人刊印成册,一时间凉州纸贵。” 兰易水也是爱诗之人,她来的要比顾明鸾早,结识了很多一同拜山的学子,听闻诗会头名也在,一时聚集了很多人过来。 顾明鸾被众人簇拥着,那怕谈论的是她最讨厌的顾阿蛮的诗作,她也能耐着性子听下去。 这边太过热闹,就连发放身份铭牌的小童都忍不住侧目。 众人相约回去换衣之后一同拜山,顾明鸾自是点头,可是才刚分开,顾明鸾这路就被堵住了。 “你就是那个诗会头名,看上去不怎么样吗。” 来者身姿傲人丰腴细嫩,她挑剔的打量着顾明鸾,面带不屑,“听闻群山贴在你手上,把它拿出来。” 岳文珠可不管你是不是诗会头名,她就是开头那个敢与红霞山叫板的氏族贵女。 有些事,顾明鸾已经在刚才说过一遍,所以并不慌乱,“群山贴,拜山贴,名字虽然略有差距,但是并无什么不一样,刚刚与小童交换铭牌时给出去了。” 岳文珠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冒牌货。” 拜山贴,群山贴,一字之差千里之别,她虽然没有见过,却也知道那张群山贴才是真珍贵。 顾明鸾脸上的笑有些支持不住,她微笑不语,以不变应万变。 “我只是想要借来看看,又不是要你的,这上京诗会头名的脸真是让你丢尽了。”岳文珠却没了兴致,她撇了撇嘴对眼前这人越发不屑。 顾明鸾却不想再继续跟她掰扯下去,她轻柔施礼,“若是无事,明鸾就下去换衣了。” 此时兰易水已经换好衣服出来,隔着一段距离招呼顾明鸾过去。 顾明鸾刚好脱身,兰易水轻柔的笑看着她,“真不愧是诗会头名,竟然能跟那位氏族娇小姐走到一处,从旁人那里听说她脾气不大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氏族与朝堂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可是那些拥有者百年,甚至几百年底蕴的氏族盘踞一方,却是朝堂一直都想结识的势力。 顾明鸾微微垂首,“她脾气很差吗,刚才她与我说话,听上去是位很温柔的小姐。” 兰易水身边的小姐立马接话,“谁对上你这位诗会头名不温柔啊,怕是不知多少氏族家的儿郎盼望着将你娶回家哪。” 她忽的低了声音,“听说了吗,咱们上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守宫砂,若是破损消失,身非完璧可是要被赶下山的。” 兰易水小声惊讶,“红霞山还真是严苛,不过也就这样,才能历经数朝不倒。” 顾明鸾却下意识摸向自己肩头,那里原本是她点着守宫砂的位置。 只是现在…… 山间编钟阵阵响起,那十二匹白牛拉着的大楼辇,要回山了。 在场学子个个激动不已,顾明鸾更是被兰易水拉到队伍前边。 她想看看传说中的大楼辇是何模样,更想看看那大楼辇上坐着的花令使,当然还有……兰易水弯着唇角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身侧的顾明鸾。 眼中笑意越深。 这红霞山开山第一天就有意思的紧哪…… 第52章 冒牌货被戳破 “这就是大楼辇?”兰易水难掩眼中惊叹,“听闻这次出山的花令使是杏花剑,传闻她的剑术举世无双,就连魏帝都盛赞有加。” “你们快看身后。” 三人里,性子外放的赵依依情绪激动的指向山门,不知何时身后前倾台阶上竟站满了红霞山弟子。 大楼辇上帷幔掀起,白衣青斗笠的魏侠女手握青锋细剑迎风而立,狭长剑眉无喜无悲,眉心胭脂热烈若血。 虽是遥不可及,可其风姿倩影却深深烙印于心,让人心驰神往。 顾明鸾喃喃出声,“这就是花令使吗?” 怪不得汪云芙仅仅身为红霞山弟子就已是趾高气扬眼高于顶。 顾明鸾仰望着大楼辇上。 仅仅只是看着,都能感受到“红霞山”这三个字里流露出的底蕴和好贵。 一些窃窃细小的声响从心底不由自主的冒出来。 若是有一天我也能这样就好了。 顾明鸾眼底泛起毫光,若真有那么一天,那时的她该是何等尊贵。 这几乎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有小童垂首上前放枕木踏足,魏侠女却没下车,她手握细剑眼神复杂的回首看了一眼,而后魏侠女一掀衣摆单膝于地。 腰侧剑锋敛鞘,垂顺恭谦。 而后,山门台阶前所有红霞山弟子全部双手合礼单膝于地,齐声恭敬。 ——“拜请群山贴归山。” 这是何等骇人场面。 十二花令使躬身盛请,红霞山弟子尽数跪地。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这群半步踏入红霞山的弟子,那见过这种盛况,有不少人竟不由自主的随着跪了下去。 可更多的,是对那大楼辇上尚未露面之人的探究。 究竟是何等身份才能让整个红霞山出动。 “你们听见了吗,小童刚才喊的是群山贴。”顾明鸾是诗会头名的事也算是广泛传扬了一波,知道这事的不在少数。 有人好奇的向着她的方向张望,诗会头名就在这里,群山贴按理说也在这里,怎么他们却对着大楼辇行礼。 “好些人在往这里看。”赵依依不大自在的扯着顾明鸾的衣袖,“你要不要趁着这会没人注意先到大楼辇上去?” 在她的认知里,顾明鸾就是诗会头名,归山贴拥有者,她上大楼辇本就是天经地义。 可若是能登上大楼辇,谁又愿意跟她们一样曲膝跪在这里。 但是多说多错,顾明鸾对着赵依依轻轻摇了摇头,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似有隐情却不便诉之于口。 兰易水连忙安抚,可才安静下来的赵依依,却又看着大楼辇出现的身影满面惊愕。 “你们快看!” “有人出来了。” 那被无数人期待仰望的大楼辇,竟真的走出了人来。 顾阿蛮觉得自己很想死一死,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她甚至还在车轮悠悠里打了一个瞌睡,可是谁能想到,睡着前一切都还好好的。 等她被那声“拜请归山”的嗓音闷头吵醒,这天下似乎就已经变了一个模样。 魏侠女跪下去了,就在她身前不远,就连那愤愤不甘讨厌至极的汪云芙也乖乖在旁跪着恭请。 最诧异的除了顾阿蛮,大概就是那个被她气的捂耳朵的清规小童。 “你是顾阿蛮。” 清规小童的声音奶气且怀疑,“你怎么可能是诗会头名。” 这个只会气人的家伙竟然就是被馆主亲自肯定,身有大才的诗会头名顾阿蛮。 清规小童眼睛瞪的远远,这一定是骗人的。 顾阿蛮摸摸鼻尖,一不小心这阵仗就搞大了。 “拜请群山贴归山。”魏侠女波澜不起的声调,冷而冰。她手上细剑寒光湛湛,乃至那恭敬之语都带了森森杀意。 一声落,千万呼声同起,回应着魏侠女的声音,那声声声响响彻山间,让人闻之心中激荡。 大楼辇上顾阿蛮垂眸看着台阶前的人附身跪拜,尽管知道这群人不是因为她,可还是在那一个个低垂的头颅里迷失自我。 权势让人沉沦。 古人诚不欺我。 顾阿蛮饶有兴味一笑,昂首阔步踏着枕木上了台阶。 路上弟子纷纷让行,顾阿蛮衣袂翻飞间,如星辰流矢向着红霞山笔直而行。 “花令使带来的就是这次得了群山贴的人吗。” “不是说那个最先得了花印的才是诗会头名。” 有人惊呀出声,“不是,竟然在这种地方冒名顶替,羞也要羞起了。” “哼,大概这就是不自量力,没那个实力,还没那个厚脸皮吗……” 冷嘲热讽明里暗里的对着顾明鸾的方向汹涌而来。 顾明鸾眼底晦暗翻涌。 该死的顾阿蛮,不是说群山贴给了锦国公,竟然敢诓骗自己,偷偷前来! 她顾明鸾本应该是天之骄女,完璧无瑕,却因为顾阿蛮这个贱人的出现,满盘好棋,一招败北。 顾明鸾垂下眼。 她本该死在画舫上,死在悍匪手里,死在顾府火里这样的人就应该一辈子像个土老鼠一样缩在暗无天日的洞穴里,为什么要出来碍眼! 流言恶语积毁销骨,之前跟兰易水玩的好的赵依依,拉着她想要离的顾明鸾这个人远一点。 顾明鸾此时这人已经是众矢之的,跟她在一起只会被人针对孤立,被大家看不起。 可兰易水却只是轻柔的按住了要带自己走的赵依依,“我相信明鸾。” 一声相信,已经是表明立场,兰易水道,“我相信她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会有如此误会。” 她温柔的牵着顾明鸾的手,“你也不用管其他人,等日子一长,其他人有了新的谈资,这件事自然也就被慢慢放下。” 顾明鸾看着那只拉着自己的手,此时此刻,兰易水却是第一个愿意相信自己的。 鲛纱下微微动容,她长睫微垂,似是不愿再被人误会下去,这才轻轻开口。 “刚才那个站在大楼辇上的,是我的孪生姐姐,虽然我们并不相像,但确实是一母同胞的亲手足。” 她像是被这些秘密压的透不过气,如今终于能将这些隐秘细细掀开。 “其实……有些事为了家族颜面,我是不愿意说的。但是事到如今为了避免姐姐一错再错下去,我却是无论如何也要说出来的。” “姐姐之所以能够得到诗会头名,是因为她拿了我的诗集。” 顾明鸾声泪俱下,“你们知道当我在擂台上,看着她用我的诗来与我斗擂时是什么心情吗?自家姐妹不轮谁是头名又有什么紧要,可是现如今,她竟然胆大到去蒙蔽红霞山……” 顾明鸾垂首轻轻拭去眼角泪痕,“你们猜的不错,我确实不是诗会头名,可是我的诗是。” 赵依依听着这隐秘,大为震撼。 后宅阴私不断,她们或多或少的都会知道,可是“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不知廉耻的姐姐。”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忽然这人眼睛一亮,“我有一计能为你出气,甚至还能把她赶出红霞山,我们要不要试试……” 第53章 期望破灭 “你就是靠这张脸,迷住柳渊的?” 顾阿蛮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柳渊的八卦,任凭那一管玉箫挑起顾阿蛮的下巴,不礼貌的戳着她的骨,她依旧垂着眼眸默声不语。 看似一切毫不在意,可是那耳朵却已经高高竖起。 而且对方好似把她给当成了隐形情敌,正借故打量发泄自己的不满。 这女人身段模样都算顶尖,只是像只倨傲的雉鸡,仰首挺胸围着自己转来转去。 某一瞬,她觉得对方像花楼里挑选花魁的鸨娘,像买肉那样轻蔑而不满的贬低,力求找到最低廉的价格。 玉箫在女人指尖翻转,她幽幽笑着,“柳渊那个阉奴是瞎了招子吗,竟然也能看上这么一个玩意。” 周围窃笑声声,这群红霞山的姑娘,前一秒还在跪地迎接自己归山,这一会却又迫不及待的想要目睹她们亲自跪着迎进来的群山令跌下神坛。 不满与敌意来的莫名而赤o。 对顾阿蛮的。 对柳渊的。 身处风暴中央,那被人贬低打量的姑娘却是缓缓的抬起了眼,她的眸湿漉漉水汪汪的,像是某种动物的眸子,带着雾气懵懂,纯良又清冷。 被这双眼睛里蕴藏的懵懂风情一看,玉箫仙心都不由得快了几分,这女人有些妖。 玉箫仙心中越发厌烦,她正要开口,就见对方看着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小秘密一样,惊叹出声,“原来你喜欢这个尺寸的洞箫啊。” 这几乎是最为平常的一句客套话,可玉箫仙却硬是从这话里听出了几分别的意思。 顾阿蛮不负众望,捂着脸轻轻的笑起来,“阿娘说抚箫弄月是花楼里伶人才玩的手段,没想到这位……大婶,也深谙此道。” 她如见脏污很是嫌弃的退开几步,周遭是姿色各异的美人簇拥,讥讽,试探各异的视线。 她游走在众目睽睽下,又一个个回看过去,她清澈的眸子有种诡异的窒息感,似乎只要被注视,就能看穿心底所有想法。 她们无声的纵容着玉箫仙的所作所为,这让顾阿蛮觉得厌恶。 她以为红霞山是清净土,是抱负理想的乐土,她甚至默默期待过柳宣芝口中那个拥有大楼辇这种殊荣的馆主,所建立的是怎样一片平等王国。 可是身处其中,她才察觉何为梦想破灭。 顾阿蛮像来时那样依旧迈步而上,只是这次没了向往期待,眼中再没了那些所谓的垂顺谦卑。 素色的裙摆摇曳过台阶,她像个无视礼法的眼睛,踩着那延伸的红毯堂而皇之的端坐在最高的那个位子上。 四下里一片抽气声,顾阿蛮目光黑沉,看着那一张张紧盯着自己满是错愕的脸,忽的启唇。 “原来这就是红霞山啊。” 眼中讥讽毫不遮拦,眉间不屑更是肆意,她低笑出声,似是呢喃感慨,那话却又清清楚楚的落到每一个人身上,“怪不得,这群山令会落到我手上,看来不是我太好,是你们不行。” 清规小童这有限的生命里可没有听过这样狂放的言论,她张着小嘴想要叙述这人言行为不合规矩。 可是想了半天,又觉得这话似乎也说不上那里不合规矩。 无非就是给所有人狠狠甩了一巴掌,然后又甩了一巴掌。 “疼吗?” “你疼不是因为我打你,是因为你脸皮不够厚。” 玉箫仙眉沉如雪,她站在那里,手中最为珍爱的洞箫,让她突然萌生出一种想要狠砸向对方脸颊的冲动,“把这个不知所谓的贱丫头给我丢出去!” “呵,”顾阿蛮却一直盯着那玉手纤纤握住玉箫的手,别有意味的笑了,“花楼里,爷们一掷千金,大婶这手洞箫确实高贵。” 如果说之前把她跟花楼窑姐比较是无心之言,现在可是直白的毫无遮掩。 可从来小心谨慎的顾阿蛮却仍觉得不吐不快。 柳渊这人确实阴险小人一个,设局坑人,死了不埋,简直常事,但这话……她听不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 言外之意,这人我天天扎小人骂八百次,但是你敢说他一句不好就是不行! 玉箫仙怎受过这种奇耻大辱,咬牙切齿无声威胁,“你可知道我是谁!” 这次换作顾阿蛮居高临下去打量对方,她挑剔的打量着女人的艳丽面庞,高挑却丰腴有度的身段……然后摊手无奈,“抱歉,我尽力了,但我对年纪大的女人不感兴趣。” 她对着身后那群清规小童招呼,“你们红霞山都这样待客的么,竟然让一位忘了自己是谁的大婶随意乱跑,有病就得吃药啊。” 这下可是点了炮仗,玉箫仙已是被气到癫狂,艳丽的脸蛋都要扭曲的失了颜色。 她已经毫不顾忌形象,“没听到我说话吗!把这个贱丫头给我丢出去!立刻!马上!” 清规小童的声音或许会迟到,但从来不会缺席。 软糯的奶声从大厅响起,“红霞山山规第四条:红霞山同门弟子,不可私结仇怨。 红霞山山规第二十七条:红霞山弟子无故不得离山。” 那个之前被顾阿蛮说的哑口无言三观尽碎的小童,此时俨然化身仙童宝宝,将邪恶势力通通粉碎。 于是原本有那么一丢丢担心的顾阿蛮乐了。 这女人身份很高。 但是,她似乎无权处置自己。 这……可真是美好。 她饶有兴致的对着那些无处不在的清规小童招手。 清规小童眼观鼻鼻观心,对于顾阿蛮的勾搭视若无睹,顾阿蛮却挑了最为熟悉的那一个,见对方无视,她清清嗓子,“圣人曰……” 那小童下意识的就要抬手堵耳朵,她百般不情愿的走出来,“你又要做什么。” 小小的人儿,大大的忧愁。 她好难哦…… 顾阿蛮有些想笑,“圣人言,君子立世当诚以待人,我问你,怎样能以非正常手段让一个人离开红霞山?” 小童愣了愣,没明白顾阿蛮的意思,这话确实说的有些绕,顾阿蛮换了个思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红霞山会将弟子开除。” 这可就涉及清规小童的专业了,清规小童踮着脚仰着头,奶声奶气的站在她身前回答,顾阿蛮觉得这姿势太累,托着她两只胳膊放到了自己腿上。 小童惊的失了声音,她面上惊慌,身体却僵硬的动都不敢动一下,就这样,她还是给顾阿蛮背完了会被赶出红霞山的山规。 等她说完了,她的小手乖乖的放在膝上,悄咪咪的去看顾阿蛮。 顾阿蛮没在意,她就着那个姿势坐在那最高的位子上,颇有些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架势。 十二花令使算个求,有本事跟红霞山山规杠啊! 第54章 对不起,我没守宫砂 “山规明确规定,弟子入山必要保持清白之身,”玉箫仙眸光晃动像是抓住顾阿蛮痛处,“我要你今日验明正身,否则交出群山贴滚出红霞山!” 顾阿蛮可不管这人如何满嘴喷粪,她亲亲爱爱的清规小童可是说过,除了犯下大错被贬离开,红霞山弟子可以在这里待到任何时候。 就比如说这位排名十二的花令使玉箫仙,就是一把年纪眷恋红霞山花令使的名头,霸占着位置在这里硬生生熬成了资历最老的花令使。 也是因为这样,那怕有人得罪了她,被逼着赶出红霞山,也让人敢怒不敢言。 现如今,这人更是叫嚣的跑出来,声称质疑另一人的清白,要当场验证。 这是何其的居心叵测。 要知道这时候的顾阿蛮只是一个尚未及笄的闺阁小姐,说白了还只是一个孩子,这样笃定指责她并非处子,跟当众指责她银乱不检点有什么不一样。 顾阿蛮很想现在就给玉箫仙这老女人来一套“微风拂面”! 她一次她这么生气还是因为周氏也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可周氏好歹没有直接让她当众验明正身。 顾阿蛮轻飘飘的看了玉箫仙一眼,“听说你背上有块奇臭无比的脓疮,夜夜流脓瘙痒散发恶臭,你之所以喜欢洞箫,就是因为这样方便挠痒。” 玉箫仙这种自诩仙女的倨傲性子,怎么能容许自己身上出现脓疮这么不“仙”的东西。 眼看周围看她的人眼神越来越怪异,甚至有人默默挪开,想要避开她手上玉箫触碰玉箫仙她几乎崩溃,她好似狮子发怒,大声怒驳。 “你胡说,我身上根本没有脓疮!” 顾阿蛮笑笑,“你说没有就没有?要不你脱下衣服让我们好好看看?哎呦,是我记错了不成,好像那脓疮是长在你左边屁股上。” “顾阿蛮!” 玉箫仙歇斯底里,她甚至疯了一样想要冲过去扑打顾阿蛮,却被平日比较亲近她的几个“朋友”拉住。 “玉箫仙冷静一点。” 玉箫仙也是气狠了,“谁准你叫我的名字,你应该叫我花令使大人!” 这玉箫仙平时最爱端着,那些有求于她的人自然是愿意捧她,所以会时常叫她花令使大人,玉箫仙对于这个称呼更是大为满意。 却没想到自己这点小爱好竟然被自己喊了出来。 一种诡异的羞耻感油然而起。 顾阿蛮没忍住爆笑出声来,四下里其他红霞山学子听着,虽极力忍笑,却也难掩脸上笑意。 怎么会有这么自恋的的人! 小童疑惑的看着笑的眼泪都流出来的顾阿蛮,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 她还小。 总觉得大人的世界好难懂哦。 “红霞山山规第二条:所有入山弟子,需为完璧。”玉箫仙不知自己忍着怎样的难堪才说完这句话,她这辈子都没有觉得被如此羞辱。 顾阿蛮不屑一顾,她刚张嘴,那玉箫仙就已经堵上她所有退路,“这是入山其中一环,任你群山贴在手,也不得不遵守山规!” 顾阿蛮低头询问小童,“还有这事?” 小童点头,“入门确实需要检测是否完璧,但你也不用太过紧张,只要你将你的守宫砂露出验明正身就好。”她说着还将自己的胳膊露出来,“我们都有的。” 那你们还真整齐。 顾阿蛮叹了口气,问题就出现在这里,“那要是没有守宫砂人怎么办?” “这些东西红霞山都有的,檀山奶奶手很轻不会痛的。” 小童又不说话了,她乖乖的坐着,忽然糯糯抬头奶声奶气的问,“你见过守宫宝宝蜕皮吗,我就见过。” 那声音里说不出的可爱得意。 而只要提起守宫这玩意,顾阿蛮这脊梁骨上的汗毛一溜水的全竖起来了,她当年就是因为被守宫那丑巴巴的骇人样子吓哭,才没有点成守宫砂。 所以,她是没有的。 “那这山规还真是bian态。一想到就要再次遇见那东西,顾阿蛮就头皮发麻。 而也就是这时,有人提了一只竹条编的细笼过来,透过竹笼缝隙,能够毫无遮掩的看到爬虫一样在笼子里蹿的飞快的守宫。 顾阿蛮又想跑了。 而她的拒绝与害怕落在玉箫仙眼里那可就变了样子,她微抬起眼睫施舍一样看着顾阿蛮,“你若是此时跪下求我,我还可以给你留一点脸面,让你自己滚出去。” 她的手指隔着笼子吸引着守宫的注意,眼底带着遮掩不住的颤栗快意。 这表情引起了顾阿蛮的注意。 她就奇了怪了,验身验证清白本来是一件一撸袖子就能解决的简单问题,怎么她还没说什么,这人就把守宫提来了? 难道…… 她一早就知道自己身上没有点染守宫砂。 可是,怎么可能。 世家女子自幼都会点上这个,她这也是情况特殊才没点,怎么玉箫仙却一副笃定自己身上一定没有的样子。 顾阿蛮心里一沉,她不动声色的看向那个提笼子送守宫的学子,可是周围人太多,那匆匆一面里,她也没有记下对方的容貌。 要想从这些莺莺燕燕的女人堆里把人找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最后她的目光还是落在那只细笼上。 细小的守宫,披着狰狞吓人外边,那怕在笼子里极速游走也逃不脱这牢笼束缚。 它根本不知道它要面对的是什么。 正如,她也一样。 细笼里守宫鼓着眼睛,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转动了几圈,透过缝隙看向顾阿蛮,顾阿蛮竟觉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意味。 见顾阿蛮这样,玉箫仙越发得意,这个女人根本不配拥有群山贴。 她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狠狠踢出红霞山,让所有人看看她不堪狼狈的另一面! 竟然还没入山就已经有了未婚夫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是完璧之身! “慢着。” 顾阿蛮突然开口,“这毕竟是要破皮溶血的,我信不过你,换手脚利落的来。” 她抱臂看向玉箫仙,“你不答应不是因为你在守宫身上动了手脚,毕竟我可没说我没点守宫砂,你就把东西拎来了。” 她说着越发怀疑,只看向其余众人,“你们真就放心让这样一个人来点守宫砂?” 第55章 来自亲姐妹的诬陷 那些才来红霞山的弟子立场本来应该跟顾阿蛮同样,可是在面对玉箫仙那审视的眼神时,又一个个当着顾阿蛮的面远离。 好似她是一场稍微碰到都会死无全尸瘟疫。 玉箫仙简直笑死,“就凭你也敢跟我斗?” 明明周围全是人,又好像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顾阿蛮垂首逗弄着腿上坐着的小童,“这红霞山最干净的,大概就是你们这些小团子了。” 清规小童有些懵懂的看着她,不解。 玉箫仙闻言越发咄咄逼人。 “她说的没错。”一直以来如同隐形的魏侠女竟然罕见的开了口,青锋细剑握在她的手上。 “杏花剑你什么意思!”玉箫仙与魏侠女同为十二花令使,本应该一致对外,这魏侠女竟然不知好歹的跟着外人针对她。 魏侠女依旧是那身装扮,青斗笠上的汤水甚至还没清理干净,可她单单只是坐在那里,就能让人感受到那种无所不在的威势。 玉箫仙再咄咄逼人,可对上魏侠女时,还是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这位平时沉默寡言,不显山漏水的女人,手里的剑可是饮过血的。 “唤檀山过来。” 简单几个字,已是说明立场。 魏侠女不介意检验顾阿蛮是否完璧,因为这本来就是红霞山的规矩,但是她仍旧出声的原因只是因为玉箫仙的做法不合规矩。 而这位檀山,就是负责点下守宫砂的檀山奶奶。 “那就让老妇来。”头上包着花色头巾的老妇人被人从人群外领着走进来。 一看到她,笼里那只守宫在笼子里爬的更快了。 她年纪已经大了,面上褶皱丛生,可看这样守宫的模样却格外慈祥可亲,“小家伙今天怎么这么胆小。” 她取了一点香膏似的东西涂在手上,再去碰笼子里的守宫时,一直惊慌乱跑的守宫突然就安静下来,那怕被她掐着下颚握在手里也一动不动。 一直坐着的小童突然看着那只掐在手上的守宫,不安起来,“它会死吗。” 带着奶气的声音并不见多少惊慌害怕,她这样的年纪甚至还不懂什么是死亡。 顾阿蛮揉了揉她的发,“不会的。” 可是下一秒,面容再慈祥不过的檀山奶奶,将那一整只守宫被丢进石臼里,趁着守宫还没反应过来,拿起了石臼。 顾阿蛮下意识的捂上了小童的眼睛。 石臼一下又一下落下,小童的睫毛惊颤的挠刮着顾阿蛮的手心。 而檀山奶奶却已经拈着一只削尖了的鹅毛,托着那个石臼向着顾阿蛮走来。 依旧是那副再和蔼不过的样子,就连说话都带着商量的口吻,“还请姑娘挽袖。” 顾阿蛮没动。 好半响,她才好似察觉檀山奶奶在跟她说话,颇为无奈且无辜的看向魏侠女,“不是说要入红霞山的弟子都要检查吗,记得最后叫我就好。” 玉箫仙自然不依,“顾阿蛮你是心虚了吗!” 此次红霞山入山弟子四十九名,一个个检查过去,要等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她顾阿蛮。 顾阿蛮可不喜欢太爱叫嚣的疯狗,“怕不怕的,红霞山的规矩在哪,怎么,难道花令使大人,还能大出红霞山的规矩去,还是说……” 顾阿蛮像患上了一种名叫被迫害妄想症的怪病,她狐疑的看着玉箫仙,“你不会被我说中,真在这守宫砂里做了什么手脚?” 她眉头皱的越深,“嫉妒使人面目丑陋,我看花令使这脸,心里该是恨死我了!” 不少人偷偷瞧向玉箫仙的脸,这细看之下,越觉得那眉毛不是眉毛脸不是脸。 窃窃细语在人群里不停传着,那角落深处,一直望着这边的赵依依却越来越紧张。 “怎么办,那守宫的血不论点到谁的身上都会消失,若是先落到别人身上,可不就露馅了。” 她着急的看着兰易水,“快想想办法,要不然等他们发现事情不对,咱们可一个都跑不掉。” 兰易水也有些担忧,“要是能有证据指名顾阿蛮身非完璧就可以了,到时定然会直接检验,这事也就成了。” 赵依依眼睛一亮,她不知想到什么,突然举着胳膊大喊,“我有证据!” 所有人齐刷刷的向着这个方向望了过来,兰易水有些害怕的看向赵依依,“依依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 赵依依底气十足的带着顾明鸾出来,“花令使明鉴,我身边这位就是顾阿蛮的妹妹,她能证明顾阿蛮早非完璧之身!” 顾明鸾拽着自己的胳膊几次都不成功,这赵依依怎么这么冒失,想到一出算一出。 赵依依却低声道,“你不是恨她偷了你的诗集吗,这种时候,只要你能作证她非完璧,红霞山她就待不下去了!” 那一瞬,顾明鸾心跳如鼓。 以至于赵依依带着她走到所有人面前时,她都没有再挣脱一下。 顾阿蛮想到她带着夏椿居无定所前往柳府投靠那一天,顾府女儿选入红霞山,这是多少人默默艳羡的事,那佳肴酒香隔着长街都能闻到。 正如同此时此刻,顾明鸾一出现,所有人都向她投来了惊羡的目光。 就连小童都透过手指缝隙看到了顾明鸾的样貌,不由惊叹,“她好好看。” 顾阿蛮真想喊她一声小色胚,小小女娃竟也学那些油嘴滑舌的读书人。 “果然五妹妹对姐姐的事永远都是那么热心肠。” 顾阿蛮看着还顾明鸾笑,那笑容却不达眼底,“说来听听,你几时见过我与你姐夫春宵一刻暗度陈仓?” 顾明鸾还没说话,她身边的赵依依却已是怒指着顾阿蛮开口,“你少在这里拿着姐妹情谊去逼迫明鸾帮你遮掩你的丑事。” “明鸾只是太过心地善良,所以才不当着众人的面,把你那些不三不四的事说出来,口口声声说你清白,却百般推诿,不让人去看你身上守宫砂,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顾阿蛮却不看这跳梁小丑,她只是垂首看着她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她的嫡亲五妹妹。 “所以……” “我身上没有守宫砂的事,是你告诉他们的……” 第56章 点朱砂证清白 “可你没有守宫砂不是吗。”万千目光探究的落在顾阿蛮身上,姐妹阋墙可是经久不衰的话题,顾明鸾却巍然不惧。 最先说谎声称群山贴不在的是顾阿蛮,让自己擂台丢脸,红霞山丢人的也是顾阿蛮。 所以今日这场面,桩桩件件全都是她顾阿蛮咎由自取。 那是顾阿蛮印象里完全不一样的顾明鸾,当她义正言辞的抬头看自己,就像一个背负正义忍辱前行的侠者。 顾明鸾用一个短短的呼吸,说了一句最简单的话,叙述了一个最简单的事实,却八面玲珑的将那些虚虚假假的谎言,真真切切的钉在了顾阿蛮的身上。 还有什么被亲姐妹亲口证明对方不自爱,更为确凿的证据。 就连血脉相连的亲姐妹都看不下去当众承认,这姐姐私下里该是何等的放浪形骸。 顾明鸾手无利刃,却能张口取人性命于无形。 “不愧是陵川绝姝,这手着实高明。” 顾阿蛮真是大开眼界,“既然妹妹如此大义灭亲,不如就替姐姐试试,这守宫砂是不是纯正。” 赵依依急忙站出,“明鸾已经有了守宫砂凭什么还要点第二个!” “我与我妹妹说话,你插嘴做何?”顾阿蛮知道,顾明鸾早些年在肩后点过守宫砂,可是也没人说不能点第二个。 一提起守宫砂,顾明鸾就下意识的抬手护向肩头,她搭在肩头上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收紧,看向顾明鸾的眼神也越发怨妒。 “姐姐之所以一直犹豫不决,只不过shi担心这守宫砂被人动了手脚,既如此……” 顾明鸾抬手将檀山婆婆手上的石臼打翻,“那不如由姐姐亲手调这守宫朱砂出来。” 赤红鲜艳的血肉随着石臼倾撒在地,不少清规小童看着地上打翻的一摊玩意,一个个惊叫着捂上眼睛。 顾阿蛮看着镇定自若的顾明鸾,眸光深深,这还真算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如此,也好。” 在经过玉箫仙跟魏侠女的双重首肯后,顾阿蛮成了红霞山史上第一个亲手给自己调试守宫朱砂的弟子。 檀山婆婆细心的教导她如何选材研磨捣碎,一切看似有条不紊,檀山婆婆也始终尊从那句“不借他人手”,与顾阿蛮隔开一个足够的距离。 可事实上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顾明鸾怎么可能会如此放过自己。 “好了,接下来只需要将守宫放进石臼……” 看着另一只笼里的守宫,顾阿蛮喉咙发紧,那原本还能思考的脑子也好似被恐惧冻住,完全不能动弹。 这种趴在笼里凉乎乎,软溜溜,瞪着眼睛跑得飞快的爬虫,让人看着就手脚冰凉。 可更不能让人接受的是,把这东西放进石臼。 “檀山婆婆,这守宫浑身上下的药用效果都是一样的吗?” 檀山婆婆没想到顾阿蛮会这样问,“守宫取全身入药,自然是一样的。” 顾阿蛮若有似无的应了一声,她学着檀山婆婆之前的样子,用香膏擦过手指,然后僵硬的把手伸进笼子里,守宫果然就不动了,乖巧的翘着四只小脚,骨碌碌的盯着抓住她的顾阿蛮。 顾阿蛮深吸了一口气,把守宫拿到石臼上方。 “好恶心啊,竟然要把这东西捣碎。” 有人看不惯,小声嘀咕,檀山婆婆做来一切正常的事,落在顾阿蛮手上,就跟伤天害理一样,不能原谅。 顾阿蛮握着守宫看了那些人一眼,如果不是这些人要点守宫砂,她又何需站在这里。 不远处小童已经举起了手,随时准备捂住眼睛,忽然她看着顾阿蛮的动作惊讶的长大了嘴巴,甚至不顾形象的跑过来,往笼里看。 原本该被丢进石臼的守宫此时正在笼里生龙活虎,只是少了一截尾巴。 她是怎么做到的? 小童惊诧的看着笼子另一边的顾阿蛮,那个温柔的挡住她眼睛的讨厌鬼,竟然放过了这只毫不起眼的守宫。 别说是小童,就是檀山婆婆也是惊奇的很,她调和了一辈子的守宫砂,却还从来不知道,这东西的尾巴是可以截断的。 即不伤害守宫性命,又不会影响药效作用,她站在开始有些重新审视这位群山贴拥有者了。 削尖了尾端的鹅毛已经被顾阿蛮拿在手里,那份量不是太多的守宫朱砂也备在她的手边。 剩下的步骤已经简单的很,但是顾明鸾却一直不见顾阿蛮动作。 “四姐姐这手工朱砂调好了吗?”一直静静观望的顾明鸾,不再沉默,她挽起袖子伸到顾阿蛮眼前,“姐姐不如先用我试起。” 顾阿蛮看着伸到自己跟前的那只手腕不说话。 顾明鸾讨厌了她这么久,突然过来“以身试毒”总让人觉得——不踏实。 “四姐姐?” 顾阿蛮转着手里的鹅毛,有种好似看见算计,又无迹可寻的无力。 “妹妹真就如此恨我?”顾阿蛮拿着鹅毛饱沾守宫朱砂,叹息声起,“你我,本该是最亲密的家人啊。” 当鹅毛尖锐的刺进凝雪一般的胳膊,顾明鸾低垂的眼底燃起接天焰火。 家人? 一个命中带煞的灾星,也敢妄想成为我顾明鸾的家人。 顾明鸾心中冷哼,如果不是怕被牵连,顾阿蛮荧惑守心的事她第一时间就会散播出去。 我为鸾凤,你为灾厄,生来云泥,自是有别! 顾明鸾伸手将手腕上凝结出的守宫砂在众人面前轻轻晃过,而后她一放衣袖,“四姐姐该你了。” 顾阿蛮没想到第一次弄这玩意就如此成功,她前后思忖了一遍,确实从始至终,整件事都是经得她的手,没人也没有机会动手脚。 于是她换了鹅毛沾了朱砂,扬手抖落衣袖,对着手腕点了上去。 细细的疼微微的痛,不怎么剧烈,却让人心尖狂跳。 顾阿蛮突然觉得不安起来,她总觉得有什么事被自己给忽略了,可是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下意识的去看顾明鸾,身处厅堂,周围人山人海,那个美的连小童都惊叹的女子遥遥的望着顾阿蛮,忽然那掩在鲛纱下的唇角,突然扬了起来。 一个畅快,满意,又恶毒的笑…… 顾阿蛮心中不安越甚,鹅毛从指尖脱手不堪重负坠落于地…… 第57章 霸气护徒 哗然声起,一室躁动,顾阿蛮的手腕上竟然干干净净,半点守宫砂的痕迹没有留下…… 玉箫仙高声斥责,“你这个不洁的女人!还不快给我滚出红霞山!” 周围更是声起,“小小年纪如此乱来。” “就连她妹妹都看不下去了。” 窃窃私语犹如实质,嘲笑声声汇集浪潮,顾阿蛮看着自己的手腕,纤细白皙一尘不染,却在别人嘴里脏成了垃圾。 千夫所指里,她看向最熟悉的姐妹,顾明鸾此刻早就与她撇清边界,见她看来就像离开。 可顾阿蛮却是拉住了她的手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还能是怎么回事! 顾明鸾一把甩开顾阿蛮的手腕,“这就要问你自己啊!” 明明就是尘土,却要与明月争辉,明明是没人要的玩意,却还要蹦出来坏我好事 顾阿蛮你这种害人精生下来就该被人掐死的。 顾明鸾眼神复杂恨毒,“诗会上你用手段害我,家中你顽劣放肆纵火离开,半月不归家门,现在你质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倒要问问你,你究竟有没有将顾家的名声放在眼里!” 顾阿蛮毫不示弱,“事实究竟是怎样,你比我心里清楚。”顾阿蛮沉声道,“我只问你这次是不是你所为?!” 所有的积怨憎恨于此刻爆发,两人眼中眸火烈烈,凤鸟争鸣。 可再不论如何争辩,没有守宫砂是事实。 身非完璧,当逐出山门。 小童站在那里看着孤立无援的顾阿蛮,四百二十条戒律熟记于胸,她本应该张嘴念出山规,驱逐顾阿蛮出山,可是不知怎的,她突然有些不想张嘴。 掌心里黏糊糊的,那是顾阿蛮放她下来时塞进她手里的松子糖。 红霞山一百二十五条:弟子当戒口腹不为外物所惑。 她本应该摒弃这些恶习,却意外的不想丢掉。 一只宽厚的手掌落在小童的发心上,小童抬头,视线所及是一片花花绿绿的衣袖,大红大紫分外妖娆。 “规矩本来就是用来打破的。” 那声音一起,再多的议论都被压了下去。 众人纷纷退避行礼,那见礼场面颇大,以至于那一声“拜见馆主”都如江涛海浪。 蜜色的皮肤,高挑的眉眼,脑后黑色曲起的长发扎着,彩色的带着华丽花纹的宽腰带,像马戏团里带着异域风情能歌善舞的胡人。 他身上的色彩太过华丽,腰间缀着的银铃更是繁复细琐,更夸张的是,这人赤这一双十分好看的男人脚踝,露在外踝骨上描绘着一枝艳丽至极的曼珠沙华。 红霞山——绿云馆主 在没遇见这人以前,顾阿蛮一直以为红霞山的绿云馆主是女人。 现如今瞧着这人,实在有些不知如何言语。 而馆主绿云却热情的很,他带着繁复银戒的手指抬起顾阿蛮的下巴,甚至捏着她的下巴看了看她的白细的牙。 顾阿蛮有些懵,反应过来才想起这是买牲口时才会做的的动作,才被人抬开的贝齿“卡”的一声合上。 绿云躲避不及,指尖被叨了一口。 他也不气,反倒是借着这姿势将被咬过的指尖,轻轻涂抹过顾阿蛮玫瑰色的唇瓣。 “你就是柳渊送来的?” 这话颇有歧义。 顾阿蛮想了想,“守宫砂验查不合格,我现在要下山了。” “那群小雏鸡怎懂,女人得是熟透的好。” 绿云带着些异域风情的面庞,轻轻笑起的时候,会有种说不出的魅惑味道。 这大概是顾阿蛮这辈子见过最妩媚的男人了。 但她这双眼睛早已经被柳渊养刁,那怕面对如此男色,那也只是小小欣赏一二,反观那些刚入山的红霞山弟子,却是一个个脸色酡红,染上羞色。 玉箫仙冷戾的眼神,一个个将那些不知好歹的女人看过去,才刚入山就如此不安分! “启禀馆主,此女身非完璧,于红霞山俨然耻辱,我这就派人将她赶下山去。” 绿云好似没有听到玉箫仙的声音,以至于玉箫仙不得不出声说了第二次。 “是不是完璧我比你更清楚。” 绿云没有抬头看玉箫仙,可是这话里的偏袒却是再明显不过。 顾阿蛮真要重新审视这个人了,贞洁从来都是男人比女人更看重,不说帝王百官,就是乡间商贩百姓娶妻纳妾那都要再三确定是完璧之身。 顾阿蛮心里有了计较。 这是一个不在乎礼法的人。 尽管他深处一个最重礼法的地方。 “我对你很满意。” 当绿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顾阿蛮甚至很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他带着顾阿蛮往外走,临出门前却又突然转过头来宣布,“今日起……” 他顿了顿看向拉着的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顾阿蛮。” “名字不错。” 绿云随口赞了声继续宣布,“今日起,顾阿蛮将拜入我座下,成为我座下首席大弟子。” 馆主竟然收徒了! 玉箫仙脸色煞白,她一直想要拜入绿云馆主门下,他从别人那里听说馆主赞赏得了群山贴诗会头名是,都恼的不行。 如今竟然直接把这人收徒! “我不同意!” 玉箫仙愤然站出,“馆主收徒无可厚非,可是这样重要的位置怎么能给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还请馆主收回成命!” 玉箫仙跪下请命,有越来越多的人纷纷跪下。 这群在红霞山呆了不知多久的人,那个不曾暗暗想过成为绿云的弟子,可如今绿云终于收徒了,收的却不是她们之中任何一个,甚至这人本该要被赶下山去! 能入红霞山的女子,那个服气!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仰看着绿云,顾阿蛮也在看他,在她眼里,这根本不是一场请求,而是一种无行的逼迫。 她很想知道,这个第一次见面,并有可能成为她老师的绿云馆主,会怎么做? 场面似乎闹的有些难以收拾,绿云转头看向地上跪着的众人,他的高鼻薄唇依旧充满魅力,嘴角带着的笑依旧勾人心神,可他的声音是冷的。 “你们不满意?” 玉箫仙正要接话,却见绿云轻轻一笑,“不满意,就离开啊。” 第58章 便宜师父很危险 所以这样那样以后,我成了红霞山绿云馆主座下首席大弟子? 一切发生的太快,顾阿蛮觉得脑子有些赶不上趟,她跪在地上端着茶盏,高举过头。 深更半夜的烛火里,一师一徒一跪一坐,竟在那行拜师礼。 赤着脚的绿云悠闲的坐在太师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脚上的银铃,那朵怒放的曼殊沙华,在暖色的灯火里妖精一样勾着顾阿蛮的眼睛。 “所以……这样就成了?” “不然哪……” 绿云馆主把茶盏放回她的手里,摸着下巴想了想,“要不办场宴会,把那几个相熟的老不死都请来,让他们看看我到底收了怎样一朵奇葩。” 顾阿蛮:我觉得你在骂人但我没有证据。 “江湖儿女,何必在乎那些虚名。” 比起这个绿云好似对别的更感兴趣,“说来听听,你是怎么遇见柳渊那家伙的?你们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那个人私底下是不是特闷臊……” 顾阿蛮目瞪口呆,这都是个什么情况? 顾阿蛮犹豫了一会,试探道,“为什么您觉得我跟柳渊之间……会有什么?” 她觉得这样问有些不妥当,于是继续说,“我虽然没有点上守宫砂,但我跟他之间并没有你想象中那种瓜葛。” 绿云过分深邃的眼睛里,水雾化成了媚光,他卷着一缕肩头垂落的卷发,笑的十分八婆,“都叫柳渊了,还说没什么?” 顾阿蛮窘。 “只是一个称呼,并不能说明什么。” 绿云显然不信。 顾阿蛮却再找不到反驳之言。 她跟柳渊,如果非要找出一种关系的话,那大概是下属与上司,毕竟顾阿蛮现在大小算个黑狱乙等黑衣侍。 说起来,她最近的遭遇很迷啊,先是成了黑狱黑衣侍,现在又成了红霞山首席大弟子,一个不能诉诸于口,一个人人鄙夷。 “你确定我不符合山规也能留在这里?” 顾阿蛮意有所指的看了看门外,以玉箫仙为首的几人,已经在外跪了几个时辰。 所以顾阿蛮有时候想,或许绿云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洒脱,毕竟怎么会有人收首徒会选在半夜。 “不用管她们,红霞山清冷孤苦没什么事做,她们总要找着什么事打发时间。” 绿云说着,靠的更近,“你跟柳渊两个,谁先主动的?” 顾阿蛮已经无语了,怎么就能用那么好看的一张脸,说出这么八婆的话。 清规小童哪,快出来让他们的馆主冷静一点啊。 “徒弟,你这有些不尊师重道啊。”绿云苦口婆心,“你的圣人言哪?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顾阿蛮心里咯噔蹦了一下,垂下的眼睫里,眸光波动跳着,她轻轻抬眸,无奈且诚挚,“你觉得柳渊能看上我吗?” “哦,这么说是你主动,他半推半就?” 顾阿蛮又叹了口气,“师父您老人家好好看我,我还只是个孩子,柳渊怎么可能会瞧得上。” 她再一次抬起那支曾经点下守宫砂的胳膊,“您老人家身处红霞山见多识广,不知您可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徒儿发誓,徒儿院里养着的灰老鼠都是母的。” “你眉毛根根柔顺紧凑,体态轻盈纤直却是完璧无疑,至于你点不上守宫砂,应该是因为体质。” 绿云没问到自己想要的整个人怏怏的,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他依旧绕着手上那缕头发,声音却清楚。 一种米养百种人,每个人的身体或多或少都会与其他人不一样。 “你这种特殊的体质并不多见,之前见过还是在二十年前。” 那身份颇高的女人当年因为这个可是惹出很大一场风波。 时隔多年,没想到竟然又遇上了一位。 绿云于烛火里用余光去看顾阿蛮,那垂顺恭敬垂着的侧脸,竟也有些与当年相似。 只是时过境迁,他们却再不是昔日的他们。 绿云仰头,光线落在他突起的喉结上,蜜色的肌理沿着那起伏的弧线延伸进他半敞的衣襟里。 色彩过分艳丽的衣裳松松散散,就连那银铃也一副半垂不垂的样子,他的脚踩在坐着的凳子上,手臂撑在上面,尾指上的银戒散发着幽幽的光亮。 “唱个曲来听听。” 绿云眼角的余光里,顾阿蛮似是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只垂着眼睛看着地上铺着的波斯地毯上,层层织就的金芙蕖。 绿云突然就有种把美色给瞎子看的怪异感觉。 现在小姑娘定力都这么好的吗? “顾阿蛮。” 他伸出脚去踢她的肩膀,弓起的脚背好似新月,他的脚尖还没碰到,就见跪着的那人突然抬起了脸。 “我送师父一双袜子。”顾阿蛮像个不解风情的木头,“师父的脚好看是好看,就是瞧着有点冷。” 绿云无语,“现在是六月。” 顾阿蛮瞧着那只脚踝若有所思得点点头,“那我给师父打个金镯子,打的粗点戴上好看还贵气。” 她说着还想上手,虚拢着想要比划一下大小,惊的绿云赶忙缩回了自己的脚踝。 现如今他两只脚都放在凳子上,被两只胳膊抱着,垂落下的衣袖挡住了那不怀好意徒弟的打量。 瞧徒弟那认真劲,好似真的在考虑要打几只又粗又闪的金镯子。 一想到自己脚腕上要套上那玩意,绿云馆主整个人都不好了,“行了行了你也累了,天也不早了,赶紧睡。” “我睡哪?” “就在这里。” 绿云身为馆主那待遇可是红霞山一等一顶尖,不说别的,单是这脚下寸尺寸金整个铺满的波斯地毯,就奢侈的让人眼晕。 绿云给顾阿蛮指了两间屋子,一近一远,近的那个只跟他隔着一个小厅,几步就到。 绿云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半倚着门,本就松散的另一侧衣襟,因为这个动作几乎滑下他的肩头,他似浑然不觉,声音哑而甜。 “徒弟你选哪一个?” 顾阿蛮毫不犹豫的选了最远的那个,隔着一整个漫长走廊加花厅茶室。 临走时,绿云看顾阿蛮的眼神格外奇怪。 顾阿蛮却在关上房门后,深深吐了一口气。 这个绿云馆主,好危险…… 第59章 夜深来客,危机四伏 当绿云馆主房里的灯突然熄灭,跪在外面的红霞山弟子全都愣住了,“那个顾阿蛮竟恬不知耻到与馆主宿在一处!” 玉箫仙手中洞箫都要捏碎了,放在心尖上一直仰望的人,竟然与那样一个卑劣下贱的女人…… 心郁陈闷几欲一口污血吐出来。 有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的身侧,“想让她永远消失吗?” 玉箫仙看向来者,“你有办法?” 沉寂的黑暗里,那人唇角慢慢扬起,“只要你愿意。” 紧闭的房门阻隔住了所有人的窥探,顾阿蛮并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但是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经历了白天的事情后她很难睡着。 房里的灯火已经熄灭,她睁着眼睛躺在榻上,眼睛没有什么焦距的看着床榻里侧,她的胳膊下意识的抱着自己,却又在床侧里留出一个位置。 柳渊也在看她。 他们之间一个远在上京一个身处红霞山,可是此时此刻他确实又实实在在的坐在她身边。 顾阿蛮的额头就贴在他的腿侧,像一只蜷缩着的柔软猫咪,乖巧的枕着他的衣角,紧紧的依偎着他。 山上的夜似乎格外的冷,她攒着薄被缩在榻上,似耐不住长夜漫漫终于合了眼。 寂静的夜里,她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像抚过蔷薇枝头的暖风又轻又柔。 柳渊看着她,他知道对方没睡。 正如她也知道有人在暗处窥探着自己。 云升雾顿,更簌声声,那隐在暗处的身影轻飘飘的落地,云靴小巧落地无声,来人乘着夜色而来,没有点灯,只坐在雅室的桌边给自己斟了一杯冷茶。 “监视你的人走了。” 于是装睡的顾阿蛮睁开了眼。 魏侠女白衣依旧,只是没带斗笠,她的青锋细剑就放在桌上,剑柄向外随时出鞘。 顾阿蛮也不起来,就直接翻了个身看向来者,说来也怪,她竟觉得这么大的一间雅室里,除了这张床榻那里都不安全。 “换了新地方睡不着很正常。”不正常的是魏侠女,堂堂杏花剑竟然不拿剑砍我,“找我有事?” 魏侠女依旧执杯喝茶,她的眉眼飒而冷,不似陵川也不似上京任何一位姑娘。 一盏冷茶入口,魏侠女这才抬眼,“魏府灭门,你知道多少。” 就知道是因为这个。 顾阿蛮本想摆下谱,求人可不是这个样子求的,可一想到白天这人当街行凶,拿剑追着自己砍…… 顾阿蛮心里余悸未消,嘴却硬挺,“我以为杏花剑会先拿剑给我来两窟窿,再问别的事。” “说说,汪云芙是怎么给你说的?” 魏侠女喝茶的动作几不可察的停了下来,“她说是你告密。” 顾阿蛮好整以暇接话,“还有哪?” 魏侠女不再说话。 顾阿蛮那张强装镇定的脸上终于有了别的表情,不是,就因为这一句话。 她深吐了两口气,才盯着桌上的剑鞘忍住怼人的冲动,“魏府的事你知道多少。” 同样的问题,换来魏侠女一记冷眼。 顾阿蛮才不管她,“我只有知道你知道的,才能整合出更多的消息。” 那盏乘着冷茶的杯盏被放下了,魏侠女看着桌上的剑,她自幼好剑,练剑,于她来说,除了手上这柄青锋细剑,她对于别的并不关注。 所以……她甚至可能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知道魏府灭门消息的人。 顾阿蛮那种心梗的感觉又上来了,“你最后一次归家是什么时候。” 这一次魏侠女倒是说话了。 “三年前。” 如果可以,顾阿蛮很想吹声口哨,真江湖浪子啊。 “那你还记得回去是因为什么吗?” 这一声之后魏侠女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她甚至还看了顾阿蛮一眼,“跟这个有关?” 她想了想,“该是与我相看人家。”虽然当时家里人说的委婉隐秘,但她看来就是这个意思。 顾阿蛮枕着胳膊来了兴趣,“那人怎么样?好不好看?会不会武,知道你出身红霞山,是不是当时就交换更贴下聘,然后你一剑挥过去把他吓得哭爹喊娘。” 魏侠女看着顾阿蛮的眼神更奇怪了,“来的,只是对方府上的管事。” 亮着眼睛期待的顾阿蛮,瘪了瘪嘴,就这……? 魏侠女回想着当时的场景,“听说我出身红霞山后那人就离开了。” 空气有些尴尬,一直以来红霞山的身份十分好用,你想,就连皇家儿媳都出身这里,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 一本来说,谁要是有个红霞山出身的媳妇,那简直恨不得敲锣打鼓。 怎么这人竟然走了。 “你有没有想过这人为什么会走?” 顾阿蛮正色道,“论相貌,你数一数二,论身手你举世无双,论家世,红霞山杏花剑足以秒杀上京一众贵女。” 她越说脸色越凝重,因为她好像得出了一个很可怕的结论。 一:他跟红霞山很熟。 二:他已经拥有了出身红霞山的新妇。 顾阿蛮好像突然懂得了,柳渊为什么会把自己踏进红霞山这修罗场。 她抱着自己,六月的天里,竟觉得有点冷。 她不知道魏侠女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因为这个平平无奇的剑道小天才,已经握着剑站了起来。 她周身杀气腾腾,但是面上却又看上去冷静的不像活人。 顾阿蛮惊的连忙出声,“你要做什么!” “找出那人杀了。” 魏侠女持剑而立,“魏府上下不能白死。” 灭门惨案,血海深仇,那是旁人无法想象的深仇大恨。 顾阿蛮哀叹着捂住了脸,是不是会武功的都好看,好看的脑子都不好使,“汪云芙跟你说我告密的时候你也是这样。” 指望这种人找到更多线索,简直难如登天。 “你甚至都不知道魏府做了什么。” 利用职务之便,与陵川匪徒达成共识,两者狼狈为奸,一同将卖药的版图扩大到了整个上京。 “这么大的生意,不是魏府能一人吞下的。”而能将一官员满门上下灭口,更不是一般势力能够做到。 “虽然没人知道魏府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你现在是魏府唯一的活口,他们一定会来找你的。” 就算本来只有五成的几率,顾阿蛮的出现也会把这几率提到百分之百。 “别着急,就快了……” 第60章 这个师父太妖孽 离开前,魏侠女看着顾阿蛮躺着的床榻眼神怪异,“不要留他人在房中过夜。” 顾阿蛮浑不在意摆手让她离开,等人一走她就跳床逃了。 行云流水,动若疯兔。 柳宣芝说过,黑狱完成任务是有同伴的,一明一暗确保任务完成。 难道那位就躲在她的床底下? 这就不讲究了啊。 她顾阿蛮好歹是云英未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虽然……貌似……顾阿蛮摸摸鼻尖,好像她还真没什么名声可言。 柳渊依旧保持着那个坐在榻上的姿势,半腿曲起,胳膊搭在膝上,绣着佛华金莲的衣袖从他身上流泻下来。 他惊讶于魏侠女的直觉。 又觉得此时的顾阿蛮反应有些好笑。 “道友?” “同僚?” “兄弟?” 顾阿蛮用手挡在嘴边,期待又小声地喊,“你在吗?” 她翻翻被子,看看床下,就连地毯都掀起一角往里看了看,就差把茶壶拿起来倒倒,看能不能从里面翻出个人。 “魏侠女是故意的。” 小顾1号:“练武的人都太坏了。” 小顾2号:“柳渊个中翘楚!” 顾阿蛮打个秀气的哈欠,卷着被子重新滚到榻上,又觉得自己留着半边的睡姿有些可笑。 “哪有人?哪有人!” 顾阿蛮大刺刺的把半天胳膊腿伸过去,等把床榻占严实了才满意的贴着里侧拱了拱小脑袋。 看着那一整个巴在自己身上的姑娘,柳渊简直了,背后骂自己不说现在竟然还占了他的地方。 这小东西。 柳渊想将贴着自己的脑袋顶回去,可指尖在碰到她的额前轻柔的落了下来。 睡。 以后能像这样睡着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云霞山包吃包住,包授业解惑,一日三餐,饭后点心水果,闲来无事还能学个厨艺,练个吹拉弹唱。 师父很美,日子很闲,姑娘们很好怼。 不过几日顾阿蛮就乐不思蜀,天不亮就挑着自制的鱼竿往后山跑,你说巧不巧,她这打了几天鲤鱼跳龙门的窝子,今天就奇了怪了一个不咬钩。 又是一只跳脚虾上钩。 顾阿蛮嫌弃的甩着杆子,旁边的粉黛杆上已经串了一溜的倒霉虾。 好不容易见着条鱼,大尾巴一晃又游上去了,顾阿蛮这小暴脾气挠一下就上来了。 扛着鱼竿提着虾挨着自己的窝子看了一遍,再次确定没有问题,就挨着那成片的粉黛草往上游走。 才没走出多远,她就远远瞧见那成片的粉黛草后躲着两个红霞山弟子。 两人头对头脑对脑,眼带桃花,脸染红霞,兴奋的指着前边窃窃私语,不时的,还做贼似的捂着脸痴笑。 就挺瘆人的。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过来,两人惊弓之鸟一般,捂着脸逃也似的跑走了。 什么情况?顾阿蛮一脸疑惑,她往前走了两步,也不伸手,直接用鱼竿往前压着粉黛草一看。 怪不得两人这么兴奋,原来前面的水域里竟然有人在水里——跳舞。 踢踏着水花,扬起裙摆,水淋淋的发犹如朝圣在半空里扬出满月的形状。 灵动,野性,神圣。 顾阿蛮第一次见到这种舞,她站在那里看了一会觉得被人发现可能会引起误会,就准备像来时那样回去。 总归今天这鱼是钓不成了。 竹竿划过粉黛草,顾阿蛮这脸都没转过去,一捧水花对着她兜头撒来。 顾阿蛮躲避不及,被泼了一头一脸,她晦气的拍打着身上的水珠,怒看向水中跳舞的人。 对方却远比她想象的快,等她再去看的时候,刚才有人起舞的水面除了涟漪什么都没有。 “都什么倒霉玩意,别让我遇见你,否则直接给你一杆子。” “乖徒儿在喊我?” 眼前的水面里慢慢站起一人,他没有挽发髻,发是披散着的,如瀑,卷曲的贴在他宽厚的肩上,过分轻薄的衣裳贴在身上,好似画工笔下最精湛的笔触描绘,纤毫皆美。 几滴水珠沿着他颈上的银项圈流淌下来,慢慢隐进及腰的水里。 绿云扬起手,穿过自己额前散乱湿润的发,身后,红尘四合,烟云相连,粉黛草几乎织成了人间红尘软丈,他眼底波光微微流转,便是京华十里春水风月。 绿云这人太美,太妖。 就连简单的看人一眼,都跟勾魂似的让人神魂颠倒,“乖徒儿看了那么久,让为师心很慌啊。” 绿云笑的妖孽。 顾阿蛮皱皱鼻子,心说:如果早知道是你,我一准早就跑开了。 顾阿蛮把手里的鱼竿不情不愿的伸出去,“师父可要现在上来?我刚才瞧见有人偷看师父跳舞,想来师父之舞姿世所罕见。” 绿云对伸来的竹竿视若无睹,“想学?” 顾阿蛮脑袋摇的坚决。 她幼时见顾明鸾练舞也曾学过,她到现在都记得舞师按着她肩膀给她撑腿开筋的疼痛,她当时就疼的走不了道。 绿云这辈子还没有自己主动教人习舞,被人拒绝的情况发生。 这人是不是不知道这支舞意味着什么? 他拉着竹竿往岸上走,快上岸时,突然拉着那竹竿一用力,措不及防里顾阿蛮整个跌进水里。 哗啦啦的水花溅了绿云一脸,顾阿蛮现在简直想咬死他的心都有了,“师父这手抖得是不是有点厉害!” 绿云可不屑于遮掩,“我是故意的。” “乖徒儿,好好把你刚才看到的,在水里给我跳出来,否则——你今天一整天都不用上岸了。” 顾阿蛮才不理这个疯子,她踩着水上岸,却被一竹竿挡回来。 她亲自制作的钓竿,现如今背了主,成了别人手里的武器,打自己一打一个准。 “你到底要干嘛!” 记不清是第几回,更记不清这到底是灌了第几口水,顾阿蛮简直崩溃。 “是我说的不清楚?”绿云温柔的笑着,然后一竹竿把人按进水里,“好好跳。” 啊啊啊! 顾阿蛮真是要疯了,绿云那些如云流水的动作在她这里,就好像妖魔附身,手舞足蹈,别说她不擅舞,就是在擅长,她在水里也根本做不出那些动作。 “我只记得这些了,剩下的那些没看清。” 顾阿蛮划着水波,“这回我总归能上去了。” 那一直挡着她的竹竿,被人拿开。 顾阿蛮气鼓鼓的往前走,却突听到身后的绿云开口,“过几日是丰神节,为师怕徒儿寂寞,所以给徒儿报了名,乖徒儿是不是很开心?” 顾阿蛮整个人僵住,“你说什么?” “就比赛啊。”绿云甩着头发比落汤鸡似的顾阿蛮看上去潇洒多了。 “别输啊。” 绿云回首幽幽的看了她一眼,他还是在笑,可是那笑却冷的厉害,“敢让我丢脸,你就死定了。” 第61章 做坏事讹人 顾阿蛮扶着腰,踮着脚,颤悠悠的走在路上,她柳眉颦起,轻咬红唇,似雨催花娇扶风弱柳不胜凉风的娇羞。 这样子可是惹得路过的红霞山弟子窃窃私语。 从她住的地方到半山腰的接云殿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这段路,顾阿蛮走的额染薄汗苦不堪言。 半个时辰前清规小童过来给她传话,说她家中有人前来看望她。 云霞山只有女子能上来,顾阿蛮猜测来的可能是夏椿,这导致那怕她被绿云摧残得只剩下那么两口气,她也得撑着走下来给夏椿报个平安。 进接云殿前,顾阿蛮掏出胭脂想给自己唇上润点颜色,免得夏椿担心。 指尖才刚在胭脂盒里晕了些,还没点上唇间,身后就传来一阵推力。 眼前是狭窄的山道,栏杆低矮,顾阿蛮整个人踉跄着摔出去,差点翻出栏杆跌下山道。 胭脂盒摔到地上,滚了几圈碎的干净,推人的始作俑者却捂着嘴在后面哈哈的笑起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没有守宫砂的那位,瞧你也不说话,晦晦气气的躲在这里,还以为是谁家养的狗。” 骂人的不是别人,竟然是顾明鸾身边时常出没的赵依依,要不说这物以类聚,狗东西身边围着的也全都是垃圾。 “依依,你别这样。”兰易水小声的喊,“她现在可是馆主的首席弟子。” 这话不提还好,兰易水这一声可是惹得赵依依羞怒更甚,“才来山上就跟馆主宿在一起,这样品行低劣的女人,还不知道私底下是怎么勾的馆主。” 瞧见顾阿蛮扶腰站着的娇媚样子,赵依依更是鄙夷的对着地上啐了一口,“呸!真是给我们丢脸!” 顾阿蛮慢悠悠的抿了抿耳边的发,“我说,你叫的这么大声,不会是想不赔我的胭脂?” 她看着掉在地上的胭脂好不心疼,“这可是师父昨晚亲自送我的胭脂,听他说是出自玲珑阁,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给我寻来的呢。” “我本来都不喜欢这颜色的,奈何师命难为,师父又太过宠爱,这才不得已带在身上,没想到……” 顾阿蛮又娇又嗔,一口吴侬软语说的人心头火起。 她讥诮的看着找事的赵依依,“姑娘即能来这红霞山,想必家中也是有头有脸,你弄坏我的东西,应该不会失口否认满嘴拒绝,更不会强词夺理,不予赔偿?” 玲珑阁的胭脂十金一盒,这个价格放在赵依依身上,那也是一个让人肉疼的数字,更何况还是把这银钱给顾阿蛮。 赵依依的心情可想而知。 她当即开口拒绝。 却听那该死的顾阿蛮,忽然一脸惊讶的盯着她,“啊呀呀,这世上竟然真有人赖账不还的!” 顾阿蛮错愕的声音极大,接云殿前人来人往,这一嗓子可是让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竟真有人不要脸皮到如此地步? 这可是红霞山啊! 见有人侧目,甚至连累到自己身上,兰易水当即开口,“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兰易水道,“我们刚才路过这里,撞到你身上本就是无意,身为馆主首席弟子你如此为难一个刚入门的小弟子,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顾阿蛮惊讶更甚,“听你的意思,你撞到了我,摔坏我的东西,还准备让我去给你赔礼道歉?” “什么菜啊把你喝成这样?” 顾阿蛮真是开了眼界。 “等会回去,我可要好好问问师父,红霞山是救济堂还是义庄,怎么什么人都迎进来?举荐你的那个莫不是个傻子。” 兰易水像是被顾阿蛮的言论吓坏了,慌忙解释说,“依依撞到你不过是小事,怎么你却要因为这个赶她离开?即便你身为首席弟子,是否也太过无法无天了些?” 顾阿蛮还真是第一次正视这个兰易水,小姑娘人不大,这一手煽风点火借刀杀人玩的很溜啊! 她玩味笑笑不再争辩,言简意赅,“一千两息事宁人,否则,你们两个滚下红霞山。” 兰易水暗眸一闪,赵依依可是急了,“我没说不给你赔胭脂!” 她挣开兰易水拉着自己的胳膊,明明一开始只用赔十金,被兰易水这一说,却转眼变成了千两,心里竟有些埋怨上了兰易水。 可惜她身上没带那么多的银子,本来想找兰易水借上一些,可兰易水身为刺史的女儿,身上的银票更是少的可怜。 “你怎么就只有这么少!”赵依依没多想,随口抱怨,“偏僻地的刺史,竟比我婢女还寒酸。” 蓝若水正在取银票的手顿时一顿,她捏着荷包尴尬的站在那里,周身萦绕着寒酸二字。 赵依依却没发觉,她拿过兰易水手里的银票,连着自己的一块递上,不情不愿,“喏,都在这里了,不够的我回去给你补上。” 顾阿蛮却不接,她好整以暇的看着递钱的赵依依,“我怀疑你的赖账,可我没证据。” 赵依依简直气死,“我不是那种人!” “谁知道你是哪种人?” 顾阿蛮的目光毫无顾忌的从赵依依头上戴着的发簪,腕上戴着的首饰,甚至是脖颈上挂着的长命锁,慢悠悠的扫过,唇间慢慢扬起一丝笑意。 “钱不够,东西凑。” 入红霞山,除了必要的首饰,多余的珠宝饰品大部分要尽数留下,赵依依身上这为数不多的几样,可是她好不容易才留下的几件最贵重珍爱的物件。 用这个抵债不是不行,只是让人太过肉痛。 赵依依的目光又落到蓝若水身上。 跟赵依依比起来兰易水穿戴的可就寒酸了,她身上那几样不值钱的东西,就是赵依依的婢女都不会戴。 除了,兰易水胸前佩着的一枚玉佩。 兰易水特别看中这块玉佩,当即伸手紧紧护住,“依依,这个是我母亲所留,不能给你的。” 赵依依真是要疯了。 “给你!给你!都给你!” 她气呼呼的把发簪手镯全撸下来丢进那堆银票里,从没受过这种委屈的赵依依哭着跑开。 顾阿蛮拿着那堆东西就挺懵的,她看着跑走的背影若有所悟,“果然,还是当坏人痛快。” 顾阿蛮望着兰易水,那双好看的眼睛水漉漉的,黑葡萄似的像能看透所有的想法,“兰姑娘说是不是?” 兰易水的手还放在那块玉佩上,她微垂着头,让人看不清此刻她脸上的表情。 她轻轻的开口,声音客套而疏离,“姑娘的话易水不懂。” 如果这都不懂,那还要怎么说哪。 顾阿蛮笑着挥挥手,依旧拧着腰,扶风弱柳似的往下走。 “姑娘下次再推人,还请找个真朋友。” 兰易水轻轻咬住了唇,她竟然都知道…… 第62章 辣眼姐妹来探望 所以眼前这个满面娇羞身高胸瘪的国公爷是我顾阿蛮的妹妹?顾阿蛮心闷又辣眼,一时之间也不知是揉心口还是捂眼睛。 反倒是国公爷娇躯一震,跺脚撒娇,“姐姐~” 一声姐姐,差点把顾阿蛮当场送走。 她心塞的看着柳宣芝,“你怎么来的?”就顶着着一身绯色纱裙堂而皇之的上了红霞山,脸哪?你不要,你二叔也不要的吗。 “姐姐,人家好想你啊。”柳宣芝一个熊抱直接把人抱走。 “长话短说,你在红霞山这一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发现?” 等“两姐妹”去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柳宣芝直接开问。 几乎不用思忖,顾阿蛮就已经知道柳宣芝的意图,“上京出事了?” “老敬国侯死了。” “?” 顾阿蛮觉得这名耳熟,却怎么也没想起来,柳宣芝对着她比个口型,默默提醒。 “秦华他爹?” 柳宣芝挑眉,“姐姐对这相亲对象还真是印象深刻。” 秦华那种极品,再过八百辈子她也会记得的,“英俊倜傥玉树临风的国公爷,可求你别再叫我姐姐了。” 顾阿蛮搓搓胳膊,这瘆的呦,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柳宣芝仿若林黛玉再世,幽怨的戳着顾阿蛮心口,“秦华那样对姐姐,姐姐还念念不忘,人家费心费力的上来见你,却又成了不顺眼的那个了,既如此,我走便是。” 顾阿蛮已心如死灰,“你开心就好。” 柳宣芝却来了兴致,“你可知道他是何死因?” 顾阿蛮捧场的仰望着这位不惜男扮女装,也要上山通风报信的国公爷,说不好奇那是假的。 柳宣芝靠近她,在她耳边将前因后果简略一说,顾阿蛮惊讶急了,“不是,这么寸?” 这种妙龄小丫头为了荣华富贵,以身相勾搭不惑之年大爷的剧情简直不要太火爆。 上京现在应该已经炸锅了,那个处处用圣人行径标榜自己的秦华此时此刻会不会已经羞愤欲死,又或者他已经一脑袋撞墙上以死明志,跟这样的秦家划清界限。 柳宣芝很是无语,“你能不能注意一点有用的?” “听着哪,听着哪。”顾阿蛮道,“不就是小丫头为了方便成事,用了过剂量的五石散。” 很快,顾阿蛮就察觉出不对来,“五石散价格昂贵,区区一个侍奉的小丫头是从何得来?” “算你还有脑子。” 柳宣芝道,“五石散现如今已不止是勋贵专属,近些日子,这东西已经向着平民百姓间流出去。” 顾阿蛮问,“官府没有出动?” “不仅是官府,就是黑狱也已经暗中出动,但是这次流窜的速度广而大,虽然控制住了几个小窝点,但是效用不大。” 最重要的是,不能采用过分强硬强制的手段,一但五石散被明禁,那暗中制作售卖的窝点,反而会更多。 奇货可居。 过犹不及。 “二叔让我来,催促你快些。” 顾阿蛮悲愤的薅着头发,这是在催自己办事快一点吗,这是在催着自己赶快送死啊, 我不过就是偷了两天懒,好好享受了下生活,为什么柳渊那家伙都呆在上京了,还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顾阿蛮痛苦哀怨的盯着柳宣芝,“你还好意思催我,说好了给我找的同伴哪,都多少天了,我压根没见到。” 这也是柳宣芝所料未及的,“具体的我也不知道,黑狱出任务是完全保密的,你这个只能算是意外。” 顾阿蛮又想薅头发了,敢问人间极苦,顾阿蛮当如是。 “行了行了,不也是没有那么倒霉吗,听说你被绿云收为首席弟子,你这名头在上京可是响了。” 提起这名头,顾阿蛮撇撇嘴,该是在上京骂开了才对。 “你那小婢女还托我送了东西过来。”柳宣芝变魔术似的从身上摸出一个油纸包,“这是出门前,她让我给你带的。” 顾阿蛮拿着油纸包拆开,里面是整整齐齐包的严严实实的十颗熟鸡蛋,因为路途漫长,甚至已经有些蛋壳压瘪。 “我还以为是什么金贵东西,一路上可是给你小心又小心,没想到却是几个煮鸡蛋。” 柳宣芝一脸怪异,“怎么你堂堂红霞山首席弟子,已经混到鸡蛋都吃不起的份了吗?” “你不懂。” 顾阿蛮看着那些熟鸡蛋柔了眉眼。 小婢女不会写字,这是变相的在告诉她,自己在柳府过的很好,鸡蛋想吃多少吃多少,再不用跟顾家一样吃个鸡蛋都需要看人眼色。 “主子,现在日子过得好了,你最喜欢的鸡蛋也能吃着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顾阿蛮翘着嘴角,去拨那些鸡蛋,她甚至能够想象的到,夏椿一边烧火一边念叨着哭的样子。 斗诗头名又怎样,红霞山首席弟子又如何,她顾阿蛮就是那么上不得台面喜欢吃这圆溜溜的煮鸡蛋。 而最幸福的,莫过于有人一直记挂着她的喜欢。 顾阿蛮垂着眼,该是被夏椿那丫头带坏了,这会竟然也有些想哭,“她在柳府住的怎么样,还习惯吗?没人欺负她,是不是也遇上了看中的儿郎?” 想到自己出门前,那泪眼汪汪的小婢女也是这么巴巴的看着自己这么问,柳宣芝忍不住感慨,这两主仆也算是世间少有。 “在柳府可没人敢欺负她,你怕是不知道,你这位小婢女不知怎么被胡先生看中了,非要收她为义女。 小丫头还不乐意哪,说要等你回去再说,现在盼着你回京的,大概又多了一个胡先生。” “这事等我回去再说。”顾阿蛮剥开一个,就甜滋滋的放进嘴里。 听到夏椿好好的,她就放心了。 柳宣芝看着傻呵呵吃鸡蛋的顾阿蛮更觉心塞,那可是被胡先生看中哎,他想都不敢想的待遇,顾阿蛮竟唯恐小婢女吃亏的样子。 话说她一个婢女有什么吃亏的,被拐了当儿媳吗! 顾阿蛮却是不在意了,她吃着那些鸡蛋,就像吃着一颗柳渊给的定心丸。 柳渊这厮多鸡贼啊,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你看,你最重视的我给你照顾好了。 而你也该去完成任务了。 十颗鸡蛋,顾阿蛮一口一口,一颗一颗,就地坐着吃了,只吃的打着饱嗝,她才心满意足的站起来摸着胃往山上走。 “回去告诉柳渊,这事我应下了……” 第63章 为保命疯狂作死 论如何在最自然的状态下疯狂作死?顾阿蛮选了最简单的那一条。 “你这弹的是琴啊,你要不说,我都想把被子拿来照顾下你生意。” “啧啧,这茶倒的跟中风有什么区别?” 礼乐射御书数,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君子六艺,淑女八雅,顾阿蛮扶着腰消食一般,悠哉悠哉一个个溜达过去。 其杀伤力简直天怒人怨,人神共愤。 一类人砸乐器摔棋盘,受不了羞辱要下山。 一类人奋笔疾书,笔伐口诛声讨顾阿蛮。 更多的是另一类人,自尊受辱,要跟顾阿蛮一较高低。 而这其中每任人直接站起对着顾阿蛮破口大骂的,已经达到百分之百。 玉箫仙就比较不一样,她属于三类人里的加强版,又想跟顾阿蛮一较高低,还想把顾阿蛮丢出去,更不用说那一连串的不带脏字的污骂。 顾阿蛮却掏着耳朵闲云野鹤,“跟我比?我怕你输的太难看。” 玉箫仙冷笑,“未必!” 那是一个颇为瘆人的笑,玉箫仙吹得一手好箫,虽是刁蛮霸道又嚣张,但是身为十二花令之一的她,确实有嚣张的资本。 顾阿蛮这一路不止一次从别人那里听说过,玉箫仙乃是这次丰神节头名热门人选之一。 可惜了,顾阿蛮今日只是吃撑了,纯作死,并没兴趣跟她斗。 她倨傲而立眼高于顶,睥睨轻蔑的小眼神跟柳渊如出一辙。 “知道为着丰神节我师父都教了什么吗?告诉你,那可是红霞山顶级压箱底的东西,你凭什么跟我比。” 羡慕?嫉妒?可惜你天生没那种命,“我要是你,回去直接折玉断箫,找块豆腐撞死,免得啊,自取其辱。” 顾阿蛮傲然回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继续奔赴下一道战场。 等她惹得一地鸡毛,金尊玉贵的回到住所,一进门就看到他那无良师父,酒樽半倾卧于桌案对月饮酒。 那过分花哨的衣裳歪下他的肩头,蜜色蝴蝶骨隐在他浓密卷曲的发下,月牙儿一样飘然欲飞,他的腿又长又直,踝骨纤细脚尖微拢,如云似月色气满满。 “舍得回来了?” 听听这声音,什么甜而哑,什么清而惑,要的就是那尾音一颤欲语还休的酥,眼角微勾的痒。 师父今天也很妖孽。 “得是什么命啊,才能碰上这么漂亮的师父当徒弟。” 顾阿蛮熟悉的拍着小马屁,顺溜的不要不要的。 绿云笑起来,他的笑声低低的,像是妖精的呓语,充满着无尽的魅力,却不女气。 “过来,陪我喝一杯。” “好女孩谁喝酒啊,徒弟那么正经一人,当然不会了。”顾阿蛮在桌边乖乖坐好,她身上白底红纹的衣袍,在地上轻轻散开覆在绿云姹紫嫣红的衣带上。 绿云也是醉了三分,指着顾阿蛮的衣衫,“你压我。” 顾阿蛮还真没发现,现在男人都这么在意这个的吗。她把自己的衣衫提着拽回来,“不压了不压了。” 绿云那又不高兴了,“你嫌弃我。” “不敢,不敢。” 顾阿蛮又把裙子放回去,这回改成绿云的衣裳搁在上边,“这回你压我行了。” 绿云畅快的笑起来,“倒酒!” 顾阿蛮那敢犹豫,抬着酒壶直接满上,绿云呷着口酒,波斯猫似的瞧着她,琉璃灯的烛火落在他的眼底,像是烧起了一把滚烫的狐火。 直勾勾,热辣辣的。 门外,玉箫仙拿着乐谱,原本还想借着请教的由头,跟绿云独处。 如今看着窗棂上两人相靠近的身影,听着让人想入非非的对话,更是妒火中烧。 “顾阿蛮!” 绿云似有所觉,他抿着唇往窗外看了一眼。 他唇角泛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喉结滚动,薄唇敞开,还不等绿云魅惑的润一润唇角,顾阿蛮的酒壶就直接伸出去了,“师父,我还小,你这样……徒儿顶不住的。” 绿云轻轻的笑起来,他套着繁复纹路戒指得手指,点在顾阿蛮的鼻尖上,就像点着一只不听话的小狗。 “对我就顶不住,对上杏花剑你定力就够了?”他嫌弃的扯着顾阿蛮的衣裳,“浣剑池共浴,衣裳都换了,柳渊就是这么教你的?” 说起这个还真就纯一插曲,就是路上经过魏侠女得地界浣剑池,顾阿蛮就秉着难兄难弟的人道主义,过去小小探望了一下。 谁成想却把魏侠女的宝贝剑碰到了地上。 魏侠女这一通提剑来杀啊,只是跌个水换身衣裳,已经很庆幸了。 顾阿蛮扯着身上的衣裳诉苦,“师父啊,你这个花令使是真凶啊,我穿她衣裳回来的时候,总觉得她这衣裳都凉飕飕的。” 不过话说回来,顾阿蛮咂摸道,“我与魏侠女都是女孩子,不存在什么定力不定力的。” 绿云挑眉,他看着顾阿蛮的眼神玩味又奇怪,“你怕是不知道,杏花剑一开始交往的就是个女孩子。” 不是…… 顾阿蛮惊讶的长大了小嘴,杏花剑魏侠女竟然喜欢女的! 那在这红霞山跟帝王后宫有什么不一样。 这才是真享受。 一盏温酒沿着那愕然的小嘴灌进去,顾阿蛮呛得难受,痛苦的咳起来,染着红的眼睛水漉漉的控诉着灌她酒的绿云。 鼻尖莹润,半点羞色染云颊。 不怪魏侠女动心。 绿云抬盏自己饮了一杯,眼底眸光被衣袖遮住,只放下时又恢复如常,“惊讶什么,我一开始喜欢上的不也是位男儿郎。” 不过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追随更合适。 顾阿蛮总觉得今天听到的秘密有点多,她兴奋的凑过来,“能被师父垂青的儿郎怕是世间少有,他是不是又俊又美又厉害。” 绿云瞧着顾阿蛮的眼神越发古怪,“不觉得恶心?” “徒儿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像师父这样,能将喜欢那人诉之于口,管他世间如何闹翻,喜欢就是喜欢了。” 绿云心下颇为复杂,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沉吟片刻,无奈莞尔一笑,“你还真是心大。” 他慢慢饮着杯中渐冷温酒,圆月寂寥,酒意上涌,绿云一壶冷酒不知道喝了多少,顾阿蛮却扭扭捏捏坐不住了,绿云斜睨着她,“长刺了?” “这倒没有。” 顾阿蛮端着酒壶再次给绿云倒酒,“师父,你喝。” 捧着酒壶的样子,乖巧的不像个好人。 她的手犹犹豫豫的放在腰间,虽偶尔应话,眼睛却躲闪的避开绿云,不敢直视。 这模样像极了下毒刺杀前的挣扎。 “即无事就回去休息。” 因为人醉了,声音爷慵懒疏离起来,绿云不再说话。 他半瞌着眼睛,淡淡的酒气从他身上散开,他撑着额头困倦迷蒙的眼睛醉意深沉,一副支撑不住的样子。 慵懒无害,诱惑妖媚。 而顾阿蛮却一直紧盯着绿云垂落下的手腕。 “师父。” 顾阿蛮轻轻喊了一声。 绿云轻轻的“嗯”了一声,人却没撑住倒在桌案上。 顾阿蛮有些紧张。 她等了一会,又问,“您要睡觉吗?那徒儿先回了?” 这一次,却是再没人应她…… 她觉得这会应该差不多了,抱着酒壶悄咪咪的靠近了绿云,“师父,师父?徒儿可真走了。” 顾阿蛮嘴上询问,手却慢慢靠近了绿云的衣袖,轻轻的握住了那只无力垂着的手腕,她心跳擂鼓,因为紧张手脚冰凉…… 第64章 小寡妇:好二叔从了我吧 柳渊一来见到的就是顾阿蛮这色欲熏心,猴急对待另一个男人的模样。 尤其对方还意欲装醉欲拒还迎,就……很想让人捏碎那只不识好歹甚不规矩的手腕。 柳渊居高临下垂眸冷盯着装醉,猴急二人组。 淡淡冷意弥漫开,本就清凉太过的山上越发冷飕飕的厉害。 尤其是顾阿蛮伸出去的那只安禄山之爪,跟被冻过似的,从手指尖冷到肩膀缝,手背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顾阿蛮看看左右心有戚戚,听说长得好看的人身边都有什么狐仙山精守候,难道绿云身边也这样。 柳渊就这么瞧着,顾阿蛮贼眉鼠脑,狗狗祟祟,从怀里掏出个东西,祈福似得双手合十,虔诚的对着四方拜了拜,然后双手如捧珍宝,小心翼翼得给绿云戴了上去。 小指粗细的一支扁金臂镯,亮堂堂的用料十分扎实,上面刻着过分粗犷张扬的纹路。 花纹十分怪异,像是一张正在呐喊的人脸,又像是某种活在梦魇里的洪荒野兽,又邪气又闪亮。 柳渊觉得这丑的碍眼的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是应该待在某个邪恶组织的神台上,用来引导恶神降临。 这丑的天怒人怨的的手镯一共有四只。 出自浣剑池,由“大师”顾阿蛮亲自操刀创作,雕的是顾阿蛮几次见到绿云的场景。 刚才戴的那个状似疯魔的,是绿云水中独舞,也是几只里最好看的一个。 “师父哎。” 顾阿蛮一边戴一边嘀咕,“徒儿这辈子又穷又矬又倒霉,能把到手的黄金给您融了打镯子,可想而知对您老是有多敬重,您老可千万保佑我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装醉的绿云“……” 如果当事人不是他自己,他还以为这倒霉徒弟在上坟。 顾阿蛮抬手拿着手里的镯子擦了擦,臂镯上的花纹魔性又可爱,也就魏侠女不识货,说在镯子上刻恶鬼诅咒太直接不太合适。 “那里像诅咒,”顾阿蛮仔细瞧着镯子,“这分明是我在行拜师跪礼,瞧这小茶碗画活灵活现的多好。” 顾阿蛮虚托着绿云的脚踝,细而有肉,骨骼清雅漂亮,她这辈子见过许许多多的漂亮姑娘,但是足腕生的那么好看的就只有绿云一个。 大概能比拟的也就是柳渊的手了,这位少师大人的指骨那简直美的不可方物。 金镯戴上,顾阿蛮还笑着转了转,瞧着绿云睡得酣甜,她突然有些想柳渊了。 她这好二叔虽然惯爱算计人,但是睡眠一直很浅,若是换他在这,别说是戴金镯子,就是靠近他一些,恐怕他都要醒了。 顾阿蛮后退几步看着绿云卷曲的长发披散在雪一样的云毯上,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绿云都以为对方察觉到了自己在佯装醉酒酣睡,然后他听到了很细微很细微的一声声响。 他眼皮忍不住颤动了下,那是顾阿蛮跪下的声音。 那个拜师时都只敬了杯茶的人,此时此刻却跪了下去,五心朝天,真挚而认真的对着绿云叩首。 既如此,就算是全了这拜师情谊。 门关上了。 绿云依旧合着眼睛躺着,只是身上多了一件衣裳。 顾阿蛮回了自己的房间。 自始至终她的头都一直垂着,以至于随着的柳渊都看不清她此时此刻的表情。 不知怎的柳渊忽的想到,那天黑狱里摆在顾阿蛮面前的三个箱子。 “用特定的身份,取得特定人物身上的特殊物件。” 顾阿蛮抽了三张。 重点监测人员:绿云;所有物:软肋; 最后一张身份,顾阿蛮抽到的是——背叛者。 那天顾阿蛮离开时也是这样沉默的。 屋里没有点灯,却早已有人在等候。 “你回的有些晚了。” 魏侠女神色淡淡的看着顾阿蛮进来,“他也在?” 顾阿蛮头都懒得回,支吾着嗯了声,算是接话。 这算不算这位剑道高手的冷幽默。 那天晚上她最后还是没忍住,彻底把茶壶盖掀开看了。 这还真是一段黑历史。 顾阿蛮不愿意打击魏侠女这为数不多的幽默敢,她这种人活的就跟她手里的剑一样,直来直去单刀直入,你跟她耍心眼,她给你戳窟窿。 所以当绿云提及这人一开始交往的是个女孩子,顾阿蛮诧异之余第一反应是:啊,这人真可怜。 她敢肯定,在魏侠女的世界里没有分手,只有丧偶。 魏侠女今天没有擦剑,她的剑就放在她的手肘下,刃已经开到极致,薄的像一汪月色。 那是青锋细剑最为锋利的状态。 她在等,等着顾阿蛮说的那句“就是今晚。” 其实顾阿蛮并没有百分百肯定她有一种诡异的直觉,今晚一定会发生点什么。 她白天刚给魏侠女提了一嘴,魏侠女晚上就来了。 这要是个男的,顾阿蛮这会估计已经芳心暗许。 说起这个…… 顾阿蛮这心里就抓心挠肝的难受,她特想问问能让魏侠女放在心上的人,得是什么模样。 “镯子送出去了?” 顾阿蛮这正天人交战,魏侠女那里就已经开口。 顾阿蛮点点头,“送是送了,就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想到那几个镯子,一向波澜不惊的魏侠女,眼神都变得古怪起来,那镯子有人会喜欢才比较奇怪。 顾阿蛮却好像终于找到破冰的话题,“侠女,你有没送过别人礼物啊,你这么厉害,应该也有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 魏侠女皱眉,“那镯子不是送你的仇人,用作羞辱威慑,与喜欢何干?” 顾阿蛮“……”我觉得,你在侮辱我。 就好气,那么好看精美用心制作的礼物,怎么可能会送给仇人,心上人还差不多,“你先回答我。” 魏侠女却看似看穿她的意图,“有人给你说了我的事,是馆主?” 她慢慢道,“我以前的确喜欢过一位姑娘,不过我喜欢她的时候,她穿着男装。” 顾阿蛮有些失望的瘪瘪嘴,这不是我想听的故事啊,就没有点劲爆的吗? 初时发现自己喜欢姑娘时的迷茫,害怕别人议论时的恐惧,强迫自己放弃的难过,多年来无法释怀辗转反侧。 最后只能与我诉说,在我劝解之下豁然开朗坚定信息,最后义无反顾双向奔赴。 我孩子名都给你们想好了,你就给我听这个? 漫漫长夜,顾阿蛮决定来点刺激的,“你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 一时间,柳渊,魏侠女齐刷刷的看向顾阿蛮。 柳渊:竟然要说了。 魏侠女:“你还没有及笄。” 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能有什么故事? “你到底要不要听。”顾阿蛮茶碗一扣,权当做是惊堂木。 “话说这望门小寡妇进了婆家那是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巧不巧,她那无良婆家的美人二叔,却生的天香国色……” 柳渊就坐在她身侧,倚着榻沿听她说话,只是这剧目却越听越耳熟,越听越荒唐。 “那小寡妇趁着美人二叔沐浴,可就掀着帘子登堂入室,娇滴滴莺儿婉转。” “好二叔,你就从了我了~” 顾阿蛮掐着兰花指翘着二郎腿,荤段子那是信手拈来,只听的柳渊怒火中烧,魏侠女都瞪大了眼睛。 她正扯的开心,就听门外一声尖叫。 “啊!” “杀人啦!” 第65章 栽赃顾阿蛮! 玉箫仙死了,她的尸体就挂在外边的桃花树上,正对着顾阿蛮的住处,最要命的是在她身后的白墙上,写着血淋淋的四个大字——杀我者顾。 魏侠女持剑站在墙前边,看着玉箫仙最后留下的四字遗言,顾阿蛮拈着写字的血迹在指尖搓了搓。 她抬眼去看周围。 血还没干,凶手应该还没走远,甚至……就在她们身边。 魏侠女用眼神询问:这是不是针对我们? 针不针对的顾阿蛮是不知道,但是这明显针对的是自己。 玉箫仙前脚刚跟自己吵了一架,后脚就写下这么有暗示性的遗言,死在这里,目的性简直不要太明显。 周围群情激愤,提着灯的,结着伴的,人山人海吵吵嚷嚷的的围在里。 不少人瞧着挂住的玉箫仙,面露不忍落起泪来,更多的是怒斥顾阿蛮指认她这个迫人自尽的杀人凶手。 本来说这话的并不多,奈何今天顾阿蛮得罪的人太多,太广,小小的一声讨伐,却掀动无数人的附和拥戴。 “她死的时候,我可是跟你们的杏花剑在一起。” 顾阿蛮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堵住了大多数人的嘴。 “谁知道是不是你用什么手段胁迫杏花剑帮你遮掩!”赵依依掐着腰,今天她可是在顾阿蛮手里吃了大亏,现在可不会放过这好机会。 顾阿蛮看都不看她,“有本事你也胁迫她说出真相。” “要不是你欺人太甚,玉箫仙怎么可能会走投无路选择上吊自尽。” 顾阿蛮提着灯笼打量着吊起的尸体,“瞪大你这狗血喷人的眼珠子看清楚喽。” 玉箫仙的致命伤在脑后那诺大一个伤口上,半干的血迹沁透了她肩后的衣裳。 此时灯火一照。 玉箫仙死不瞑目的面相惨不忍睹,尤其是那双整个充血的怨妒眼珠,即恨又怨,赵依依一对上,就变了脸色惊恐的别过头去……吐了。 赵依依这反应就有意思了,“你这么害怕,人不会就是你杀的?” 赵依依恶心坏了,“你是不有病,为什么让我看这个!” 顾阿蛮冷笑,“我就想让你看看你为她抱不平的女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先是一头撞个半死,再沾着自己的血在墙上写下这些字,最后再用自己的腰带把自己挂树上活活勒死。” “你看看她脚下连块踩着的石头都没有,估计是腿太短只能跳起来才把自己顺利挂在树上。” 对自己下手都能这么狠的狠人,怎么可能会因为顾阿蛮几句话,就气的上吊。 赵依依觉得顾阿蛮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她又觉得那里不对。 赵依依远远看着桃树,对兰易水小声说,“你说这高度人真能跳上去把自己吊死?” 兰易水看着贴着自己的赵依依,眸眼微暗,这样被人声讨杀人凶手的场面,顾阿蛮竟然能够扭转。 兰易水想了想,“可能凶手这么做也是为了故布疑云。” 赵依依恍然大悟,她两手掐腰指着顾阿蛮怒道,“听见了没有,杀人凶手依旧有可能是你!” 赵依依越说越觉得是这样,“到底是你回住处的必经之路,你夜半归来见到玉箫仙在此。 因为白天的事,你对她生了歹意,怀恨在心之下,你用石头敲晕了她,然后把她吊在了这里,伪装成玉箫仙自尽的样子。 赵依依掐着腰像只得意洋洋的公鸡,“最后你为了混淆视听在墙上写下这种让人遐想的话。” “我说的对不对!” 顾阿蛮连白眼都不想给她翻一个了,“我果然想多了,猪都比你聪明。” 她懒洋洋道,“如果我是凶手,我把她的尸体悄悄处理掉,红霞山地处深山,不论是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假装失踪,还是丢到山上造成野兽撕咬致死的假象,哪个不比吊在这里强?” 她冷瞧着赵依依,“再不济,我还能把她吊到某个不喜欢的人门前,直接来个栽赃嫁祸,不比你巴拉巴拉说了半天有用。” 赵依依瞠目结舌,杀个人还能这样? 她磕磕巴巴的看着顾阿蛮,这个连杀人都能安排妥当的女人,真的是太可怕了,“你、你还说你不是凶手,你这些念头就不是正常人该有的。” 顾阿蛮翻个白眼直接撇头,说这么有底气的话之前,能不能别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架势。 忒没骨气。 她问魏侠女,“你在山上待的久,这人的字迹你能瞧出来吗?” 魏侠女皱眉,“你的意思,这字不是玉箫仙写的。” 顾阿蛮被魏侠女这惊奇反应都惊呆了,大佬,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吗,正常人谁会为了写几个字,特意给自己脑袋后面来一下,然后沾着血写吗? 这明显是凶手留的啊。 顾阿蛮捂着心口,“就是认不出也不要紧,你派人如把所有人叫过来一一盘问今晚戌时这群人都在哪,做了什么,有谁能够作证。再趁着这个空档派人摸一遍她们的住处,避免有人躲藏。” 这样虽然慢一些,但是慢慢筛,总能筛出来可疑人员。 魏侠女没动,顾阿蛮有些不解,“是不是人手不够?” 魏侠女摇头,“我以为玉箫仙死了你会很开心,没想到你还会去追查凶手。” “我讨厌她,跟杀她是两码事。”没有死过的人,是不会懂死亡那种痛苦的,真到了那一刻,不论是去恨还是去改,都已经再没有机会。 顾阿蛮敬畏生命。 再说了,她好歹也算黑狱出身,现在有人栽赃到她脑门上,不捉出来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 杀就杀,挂别人门口太不讲究。 “去把我师父叫起来,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若是不来,恐怕压不下去。” “我倒觉得乖徒儿安排的很好啊!” 绿云疲倦的打着哈欠没骨头似的趴在顾阿蛮肩头,垂散的卷发翘皮的碰在顾阿蛮的鼻尖上,让她有点想打喷嚏。 顾阿蛮揉揉鼻子,“师父,麻烦您注意一下您老的形象,不说我这云英未嫁,您面前还挺着个尸体哪。” “嗯?” 绿云抬起醉酒迷蒙的眼睛,懵懵懂懂的看着顾阿蛮,似喜非喜含情目,闪着小鹿一样的光,扑棱愣的近距离瞧着近在咫尺的姑娘。 美色误我啊。 顾阿蛮心中哀叹,按着绿云的脑袋让他继续趴好。 趴就趴,跟醉鬼讲理,她也是服了。 “就按我刚才说的安排。” 顾阿蛮扶着绿云回去,才往前走了两步,忽又想起转头看了一眼。 好奇怪,今天晚上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却没有看到顾明鸾? 第66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顾明鸾将手放进冷水里一遍又一遍的搓洗,她的手指不受控制的颤着,指甲缝里像是盛满了玉箫仙从血管里涌出的血迹,染红了眼前的水盆。 顾明鸾强忍着拽过素白的软绸丝缎,她到现在都无法忘却玉箫仙那双怒瞪的眼睛。 心跳的飞快,这个时候该是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 初初经过一场死亡的顾明鸾,心情忐忑的就像这手中擦手的帕子一样,满副褶皱慌乱不安。 相比之下,她共处一室的同伴却要淡定的多。 汪云芙惬意的打开一小个匣子,刚经过一场杀戮的她,甚至心情愉悦的哼着小曲,她将匣子里满满当当的五石散拿出些许融进温着的酒壶里,又把剩下的那些珍而重之的放回去。 红泥小火炉上,酒壶似温,带起一股奇异的香气。 纤纤玉手做兰花吐蕊,将酒斟倒进一个精美的错金杯里,推到了顾明鸾面前。 “喝,等喝完了,你就不紧张了。” 汪云芙也不等顾阿蛮做答,直接执壶一线入口,酒液美妙的滋味让她眯起了眼睛。 她坐在桌上瞧了顾明鸾很久,说起来,她们也算是老熟人。 只是她还以为那个敢跟她抢大皇子的女人是有多了不起,没想到胆子竟然这么小。 汪云芙面带讥讽,“你看上去,可不像会反击打人的模样。” 汪云芙这话算是触及了顾明鸾心中难以言喻的把柄,她定了定心神,“你掐断她脖子的时候,也跟你平时不像。” 顾明鸾说这句,是想告诉汪云芙,她们两个半斤八两,谁也别拿谁的把柄说事。 真要算起来,她顾明鸾只是反抗时回击了对方一下,这位可是硬生生掐断了对方的脖子,为了不让人怀疑,甚至还想到了用腰带把人吊到树上。 顾明鸾捧着那碗热酒,滚热的温度,像是能够透过她的指尖,一直散去她心头寒意。 她不知道玉箫仙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那个地点约见自己。 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发难。 她真的只是惊恐之下,轻轻回击了一下,可这下之后,玉箫仙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脖子上衣裳上全都是她的血。 顾明鸾以为对方死了,害怕的紧紧的咬住自己的手掌不敢出声。 顾明鸾垂着细长的眼睫,那汪眼睛像是易碎的水晶,带着干净的惊恐和恐惧。 她捧着错金杯小小的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香气特殊味道奇怪,却意外的并不难喝,她没忍住,又喝了一口。 汪云芙看的笑起,“这会儿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顾明鸾理智回笼,心绪也完全归位,她优雅的端着错金杯,“我们在墙上写下那样的字,真的会有人想到顾阿蛮身上去吗?”毕竟云霞山姓顾的可不止顾阿蛮一个。 “顾阿蛮夺了玉箫仙心心念念的群山贴,抢了她一直爱慕的绿云馆主,她早就恨不得让顾阿蛮去死。” 这是汪云芙精心挑选的棋子,本来是为了除掉顾阿蛮这个碍事的麻烦精,谁知道玉箫仙自作聪明,非要让顾明鸾代替自己入局。 结果却先一步搭上自己性命。 如果当初顾明鸾用的力气再大一点就好了。 那样玉箫仙根本不会在昏迷之后醒来,更不会直接看向自己藏身的地方。 汪云芙抬手,直接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如果不是玉箫仙知道的太多,那她现在或许还能活着。 可是没有如果,从玉箫仙对着她藏身处伸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要迎来死亡。 一碗热酒喝下,顾明鸾确实觉得轻松了很多,只是心头还是有些沉甸甸的,“会有人相信是顾阿蛮做的吗?” “不相信也得相信,顾阿蛮若是不被赶出红霞山,别说首席弟子的地位堪比花令使,就是几日后的丰神节,只要有她在,我们也别想出头。” 顾明鸾,“听说以往花令使一旦出现空缺,也是从丰神节比试出彩之人里选择,是真的吗?” 汪云芙斜睨着顾明鸾,这才多大一会,这人就已经在考虑夺取花令使的位子了。 她笑了笑,或许顾明鸾帮自己把那么一个人吊在桃树上时,心里已经在盘算这个。 但是小门小户就是小门小户,就连知道的消息也是一知半解。 丰神节虽然重要,但是最重要的是,最后选出的那位魁首,可于天子祭台独舞。 到时文武百官,朝堂上下,千百万人瞩目,名声大噪已是必然。 但汪云芙怎么会告诉顾明鸾这个。 她的指腹摩挲着酒壶上的精美花纹,这酒壶乃是外域进贡,名为鸳鸯九转,说的就是这壶里一分为二,只要转动机关,酒壶里的酒水可任由主人切换。 就比如现在。 汪云芙看着顾明鸾喝空的错金杯,“再来点?” 先前的舒畅过去,眩晕感慢慢涌上顾明鸾的眼睛,她忍不住晃了晃头,努力睁着眼睛去看汪云芙,“你、” “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把你当做自己人?”汪云芙提着酒壶轻扬的笑起来,“还是说,你觉得以玉箫仙的脑子会想到用你去嫁祸顾阿蛮?” “你怎么知道!”顾明鸾扶着额头惊讶的看着汪云芙,一开始玉箫仙叫她过去就是因为这个。 让顾明鸾佯装被逼走投无路自寻短见,抹黑顾阿蛮,使其名誉受损,离开红霞山。 可是顾明鸾觉得这里面风险太大,不可控的因素太多,加上玉箫仙也不是太值得信任的人,所以直接拒绝。 哪成想玉箫仙竟然直接动手。 顾明鸾此时头脑一片混乱,她踉跄的撑住桌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知道、明知道我不会说出去。” 汪云芙提着酒壶慢慢靠近,“你太不了解馆主了,这样的死亡一定会引起他的怀疑,顺藤摸瓜扯到我身上只是早晚。 只有找出一个替死鬼彻底断了这条线,才能确保我不会被暴露出去。” 更何况,她面对的这个还是她姐夫的心上人。 一石二鸟,谁能拒绝。 汪云芙满上带着毒的酒杯,笑魇如花向着顾明鸾靠近…… ! 第67章 汪云芙认罪自尽 “又死了一个?”听到清规小童的禀报,顾阿蛮差点端不住手里的醒酒汤,“汪云芙竟然死了!” 汪云芙不仅死了,临死之前还留下了一封认罪书,承认了杀害玉箫仙嫁祸顾阿蛮一事。 看着那封字字悔恨,句句真切的认罪书,再看看汪云芙平静躺着的尸体。 周围收拾的干干净净的,香炉里燃着最贵的千金香,她涂着最鲜艳的胭脂,两手合拢放在腹部,安静的闭着眼,嘴角甚至还带着微微释然的笑。 顾阿蛮脊梁骨上的寒毛都炸起来了。 这都是个什么死法。 一瞬间,顾阿蛮被黑狱考试支配的那种感觉又上来了,她提着手里的认罪书上前。 最先注意到的是汪云芙嘴上的胭脂。 汪云芙一直走的是芙蓉春暖娇羞小女儿的路线,这样的人,平时用胭脂也多以樱花,桃粉居多。 顾阿蛮掏出块帕子沾了沾她的嘴角,胭脂底下是汪云芙乌青的唇色。 服毒? 还是有人下毒? 顾阿蛮有些焦灼的围着周围转了转。 书桌上,四书五经排列整齐,随手一翻就是汪云芙还缺了半列的新作。 墨是新研的凝香墨,凝而不散,带着淡淡的芙蓉香,闻上去跟认罪书上一模一样。 旁边的多宝阁架边上摆着一直嵌着玉的匣子,匣子半开着,看上去有些眼熟。 顾阿蛮合上了匣子,最终带着匣子和认罪书,回了住处。 本来是要给绿云回禀的,谁知道她离开前还醉醺醺的师父,这会人却是已经没了。 喝到见底的醒酒汤都还是温的,人去哪了? 而此时。 后山某处。 那个顾阿蛮遍寻不到的绿云馆主彩衣猎猎,腰间银链如银月当空蛟龙出海,于粉黛草漫天相连的粉色里,将一众意图趁乱摸上红霞山的黑衣人绞杀殆尽。 鲜血泼洒在粉黛草上,那原本娇弱蓬软的花儿,饱饮血色后露出妖异艳色。 绿云眼底柔情不在,冷意却甚,“好好收场。” 身侧魏侠女躬身领命。 人人都道魏侠女剑道无双,却没人知道她的剑术全是来自眼前这人教授。 她与红霞山馆主亦师亦友,亦上级亦下属,从魏侠女剑成就肩负守护红霞山,却是第一次看到馆主直接露面解决一群宵小杂碎。 魏侠女的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绿云腕间垂落的金色臂镯上,那金色太过耀眼,以至于在暗夜血色下也依旧鲜明。 魏侠女垂眼。 这金镯好像是顾阿蛮那套“恶灵诅咒”。 察觉魏侠女在看自己的手镯,绿云手腕一扬抖落银鞭上沾染的血迹,重新扣在自己腰间。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姿态曼妙多情,因为动作太过优雅,连着腕间那支鬼斧神工的金镯都多了两分眉清目秀。 只是。 不知是不是魏侠女错觉,他总觉得馆主好像太过刻意在自己面前露出这只手镯了,就跟……炫耀似的。 这实在不像她认识的馆主,以往馆主虽然在笑,可是你却能看出他眼中那种冷淡,今天馆主看上去就好像喝了过量的酒,整个人就像开花了一样,有点兴奋。 “好看?” 绿云馆主举着腕在魏侠女眼前晃了晃,“别人送的。” 魏侠女垂下了眼,并没有说话。 绿云又说,“是一套哪,一共有四支,你看看这上面的画,大巧不工浑然天成,多好。” 魏侠女把头垂的更低。 绿云像是终于炫耀够了,甩一甩头发,腕上银铃欢快轻响,回去找他家徒弟了。 或许真是心有灵犀,顾阿蛮竟然还在他屋里等着。 绿云挟带着屋外的冷风进来,顾阿蛮最先闻到的是加杂着血腥气的粉黛草香气,她挑了挑眉,绿云垂落的卷发上还带了一小朵蓬松的粉黛草籽。 她扬起一个温软纯良的笑,乖乖巧巧的喊了一声师父。 绿云觉得这个倒霉徒弟似乎收的还不错。 “师父,汪云芙自尽了。” 顾阿蛮把匣子和信一块推过去,“这是她的认罪书,她承认是自己杀了玉箫仙。” “那这事不就结了。” 这就是要息事宁人了。 顾阿蛮早就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已经派人去通知汪云芙的家人,估计近几日他们会来。” “做的不错。”绿云夸赞着坐在边上,他的衣袖宽松且大,撑着额角看信的时候,腕上两只金光闪闪的金镯滑落在他臂肘上。 被灯火一照十分耀眼。 他细看着那封认罪书。 红霞山前后千名弟子,每人所做他都记得,唯有这张并不是汪云芙的笔迹。 但,那又怎样。 不过是棋子一枚,死也就死了。 桌对面顾阿蛮并腿坐着,跟长了刺似的动来动去,“师父你换首饰了?” 顾阿蛮尽量用最平常平淡平静的口吻去问,“这跟您平时带的不一样啊。” 绿云斜睨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嗯了声,认罪书后却露出了小白牙,要不是亲眼瞅着她戴上,都要被她蒙过去了。 “师父,你喜欢吗?” 绿云正想嗯一声带过,却见顾阿蛮好奇宝宝一样凑过来,大眼睛眨啊眨的等着自己的回答。 “凑合。” 啊,期待了半天就得到一句凑合?顾阿蛮心有不甘,“这瞧着好贵哪,实心的,徒儿到现在一只镯子没有哪,好羡慕师父哦。” 绿云高挑的眉眼微微一挑,正所谓媚色入骨,说的就是他这种人,“给你一个?” 顾阿蛮连忙摆手,“我哪能要师父的东西啊,这么漂亮的东西,就该是师父戴才贵气。” 柳渊在一旁简直没眼看,就这……漂亮?贵气? 是灯快灭了,还是两人眼快瞎了。 绿云的目光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顾阿蛮身后,他总觉得这里还有人呆着,但是却感受不到那人的气息。 绿云危险的眯起了眼,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好徒儿,你送别人礼物的时候也是这样花言巧语么?” “哪能啊,我可没人送。” 绿云微微惊讶了下,他收回寻找的目光,“柳渊也没有?” 顾阿蛮总觉得绿云跟柳渊之间,存在着什么不正当的关系,要不然每次这话题,怎么最后都会牵扯到柳渊身上。 “人家可是柳少师,官位高着哪,徒儿上哪去给他送礼,我俩又不熟。” “不熟……?”柳渊慢慢念着这两个字,手指慢慢把玩着手上的扳指。 求人时一口一个“少师大人”“好二叔”,如今有了师父,就开始跟自己撇清关系。 “油嘴滑舌的小东西。” 等回了上京,看你还怎么蹦哒…… 第68章 幕后黑手现身! 戴着睚眦鬼面的郎君,清隽矜贵的抬起了顾明鸾的下巴,隔着那层薄透的轻纱按在她的唇上。 顾明鸾浑身冰冷目光颤动,“为、为什么帮我。” “你在害怕?”顾明鸾听到对方的低哑的笑,那双与自己有些相似的眼睛里,是压抑着癫狂的寂静,“放心,我对你没什么兴趣。” 他扯下顾明鸾的鲛纱,慢慢的擦拭着触碰过顾明鸾下巴的手指。 顾明鸾看着那团在一起丢弃在地的鲛纱,半个时辰前,这人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自己。 那盏毒酒,连着玉箫仙身死的秘密一同留在了汪云芙身上。 可救下自己的这人,却让顾明鸾觉得比汪云芙还要来的骇人。 顾明鸾跪了下去,“多谢恩人伸手相救,但有明鸾能够帮忙的地方,恩人只管开口。” “想从我嘴里套话?” 顾明鸾的小聪明直接被对方识破,顾明鸾跪在地上,额上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恩人误会了,明鸾只是单纯的想要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鬼面郎君冷笑一声,“你确实要谢谢我,知道今夜有多少人,死在你们的愚蠢上吗?” 顾明鸾连连应是,她能想到的只有死去的玉箫仙和汪云芙,可是鬼面郎君看到的却是重重屋檐阻隔的后山。 这么长的时间没传来消息,应该是遇到了红霞山守山人。 之前他因为忌惮这支势力,那怕知道魏侠女在这里也没有轻举妄动,可谁知,知晓其中秘密的顾阿蛮竟然也来了这。 早该死去的卑微蝼蚁,却敢跳到台上与他当面叫嚣,这样的人怎么能够放任活在世上。 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为什么会惊动守山人。 松木雕就的窗棂,在他手下发出愤怒的碎响,他忽而转头,一双充满血纹的眼睛怒看向对方。 这人姓顾。 还跟那位该死的顾阿蛮是姐妹! “论相貌你比她漂亮,论家世你父母更宠爱你,论背景你身后有大皇子,你告诉我,你明明样样比她强,为什么却又处处比不上她!” 顾明鸾被这样的鬼面郎君吓坏了,她想逃,却被对方铁钳一样擎住了她的下巴。 鬼面郎君的眼睛通红如血,犹如地狱罗刹怨妒狠恶,“顾明鸾,难道你要认命吗?” 那手太过用力像是要把顾明鸾的下巴掐碎。 顾明鸾疼的痛呼,那刚刚还发狠的人却忽的将她甩出去,“真是没用!” 鬼面郎君在顾明鸾反应过来前踏窗离去。 只有一只小瓷瓶在他离开前向着顾明鸾掷来。 那是一盒千金难求的上等生肌愈疤膏。 可看着那个瓷瓶,顾明鸾颤抖的越发厉害。 “他竟然知道……” 衣衫滑落臂弯,铜镜里原本如霜如雪如脂如玉的美背上,一条条丑陋的疤痕如白玉落蝇,盘亘在细腻如雪的肩头,连着原本点落的守宫砂都黯然失色。 疤痕纵横却是一个恶心的“蛮”字。 无论顾明鸾看多少次,她都本能的觉得恶心想吐。 无数次午夜梦回,她都能梦到那个画舫,梦到那个被卸掉下巴抵在地上任人鱼肉的她。 锋利的刀锋在她肩胛上游走,疼且耻辱。 “记清楚这一切都是谁给你的。” 顾明鸾两眼通红,是恨也是痛。 “凭什么你顾阿蛮可以肆意的活着,我却要承受这种痛苦!” “凭什么!” …… “阿嚏!” 半山腰上,顾阿蛮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随着的魏侠女递过一方帕子,“流出来了。” 这话实在太形象,顾阿蛮连忙掏出自己的手绢擦了擦鼻尖,“都快七月了,这山上还这么冷,是不是因为最近死了太多人阴魂不散?” 顾阿蛮说着又打了个喷嚏,“你看,就不能念叨。” 山上是冷,却没有顾阿蛮说的那么冷,魏侠女沉吟道,“习惯就好。” 顾阿蛮却摆摆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觉得我好像快离开这里了。” 魏侠女看了她一眼,眉心胭脂将她那张脸衬得好似霜雪雕琢清冷而雅致。 狭长剑眉依旧无悲无喜,可眼底眸光却带了几分烟火气,馆主首席弟子是能说离开就离开的吗?顾阿蛮是不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 山脚下有马蹄声阵阵传来,魏侠女看着山下上来的一队人影,“他们来了。” 顾阿蛮随即也不说话,这队人该是上山来带汪云芙尸骨回府的汪家人。 “这汪家从前朝起那就是文臣里呼风唤雨的存在,也不知道他们这次会派谁过来。” 汪家这一代里,除了大皇子妃汪清妍还有已经躺尸的汪云芙,并没有听说其他有名头的子弟,所以顾阿蛮对汪府这次出面的是谁,还是有点期待。 毕竟汪云芙这畏罪自杀的死法,可不怎么体面。 顾阿蛮正擦着鼻尖跟魏侠女说话,下一秒就瞧见一道白影从身边窜了出去。 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比流矢更快,比疾风更迅,青锋细剑如月光流水湛湛一汪划破长空。 霎时间只听铛铛两声,魏侠女就与对面的人在半空里交手数下,因为速度极快,声响叠加,才只听到两声余音。 而后整支队伍利刃出鞘,成包抄之势,向着魏侠女围攻而来。 “误会!误会!” 顾阿蛮连忙拦住提剑要杀的魏侠女,“好汉不吃眼前亏。” 她小声说了一句,然后于无数利刃银甲里,硬生生挡在魏侠女前面。 “诸位别怪我红霞山花令使无礼,实在是山规有训,红霞山只接待女子,汪府携男丁拜山,确实欺人太甚。” 吵架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先声夺人,无理辩三分,首要重点:你错,你错,全是你的错! “山规确实规定不得携男丁拜山,但此处好像只是半山腰。” 说话的那个是之前跟魏侠女交手的那个,顾阿蛮寻着声音一看。 呦呵,还是熟人。 “奴婢听风。 “奴婢弄月。” “拜见花令使。” 这风花雪月四大婢女,两位都出现了,不用猜也知道这马车里坐的是谁。 果然,车帘掀起,大皇子妃略带病容的脸出现在马车里。 “麻烦阿蛮引路了。” 顾阿蛮笑笑,“哪里需要我引路,大皇子妃以往就在红霞山住过,想来身边的婢女都比我熟悉山路。” “只是……”顾阿蛮话锋一转,“时光茬冉,有些东西变了很多,比如说这山腰,以往并不归属在红霞山范围内,现如今,却是山脚都归纳进来了。” 顾阿蛮似笑非笑的看着听风弄月两个婢女,“所以……还请两位管束好手下,此次事出有因还可宽恕一二,若是再有下一次,怕是红霞山要请诸位回去了。” 顾阿蛮丢下这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就要带着魏侠女离开,谁知魏侠女纹丝不动,甚至,还隐隐提剑欲冲。 顾阿蛮这心操的啊,“你跟汪清妍就算有仇,要杀她也应该找一个没人的地儿,这么大张旗鼓的,你是生怕罪名不成立?” 魏侠女却罕见的柳眉颦起,眼带急迫,“我瞧见那人了。” “谁?” “来魏府说亲的管事。” 顾阿蛮心头大震,“你看清了!” 不,魏侠女冲动归冲动,却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顾阿蛮看着眼前的车队。 这人就在这只队伍里… 第69章 顾阿蛮她破口大骂 “今日杏花剑为何要杀你。”大皇子妃端着茶盏轻轻的一句话,就让汪府管事直接跪下。 汪府管事心中不安,“大小姐恕罪,老奴没想到红霞山不允许带男丁前往拜山,此事错在老奴,还请大小姐息怒。” “听风弄月一早就吩咐过,你明知规矩还带这么多侍卫前来……”大皇子妃用茶盖撇了撇茶水,“即是不说那就算了。” 茶盏一放,管事头低的更低,他噤若寒蝉的跪着,心腔里的心脏跟快蹦出来一样。 他以为避过一劫,却听大皇子妃声音又起。 “来人,邀杏花剑一叙。” 这话一出,管事顿感颓唐,无论如何,终究是斗不过自幼聪慧的汪府大小姐。 “我说……” 灯火萧然,大皇子妃面沉目阴,本就三分苍白的病容,如今更是煞白憔悴一片,“父亲糊涂!” 带着玉戒的手指落在身旁的桌案上,她本是想要起来,却如枯木催塌倒了回去,管事惊骇,连忙起身搀扶,大皇子妃却是甩袖避开。 “大小姐,老爷之所以如此,都是为了您呀。” 大皇子妃怒呵:“一开始是为了我,现在为的还是我吗?” 不说汪府昔日如何,此事一旦败露昔日荣光一瞬倾塌。 “大小姐不必担忧,魏府已经被推出挡下一切,只要姓魏的那个孤女闭嘴。汪府不会有任何变故。” 这也是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老爷说了,大小姐什么也不必做,您只需要陪着绿云馆主吃吃点心喝喝茶,剩下的,老奴来就好。” 如果在汪府没来红霞山之前,汪府确实不会有任何变故,可是事情到了现在,却是由不得他们了。 大皇子妃心中苦笑,“你们真当红霞山只会风花雪月?” 夜深寂寥,顾阿蛮就奇了怪了,像她这种走两步路都喘的娇小姐,怎么就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遇上黑衣夜行这种事。 顾阿蛮语重心长,“侠女啊,你可以多交几个朋友的。” 魏侠女回头看她语带疑惑,“你有很多?” 顾阿蛮顿觉心头一梗。 魏侠女抬手,像摸小狗那样拍了拍她的头,“我不会笑话你的。” 顾阿蛮顿觉心口又中一箭,她竟然被魏侠女安慰了……? 魏侠女按着她的头躲到墙后,有人挎刀从她们身边走过,顾阿蛮从缝隙里往外看,是白天围攻魏侠女的汪府侍卫。 “好奇怪,我以为大皇子妃会带皇子府的侍卫来。”皇子府的侍卫出身羽林军,那才是真正的千锤百炼。 按理说大皇子那爱面子的性格,不应该让汪府侍卫随从皇子妃出行。 “最后一间了。”魏侠女戴上黑色的蒙面,安排汪府侍卫住的地方并不多,但是这一路找来都没有找到那个管事的踪迹。 只能寄希望于这最后一间了。 “老规矩。” 顾阿蛮识时务的找了个稳妥的地方跟对方打个可以的手势,后者如落叶归燕悄无声息的离开。 顾阿蛮无聊的咬着根草叶,你说这都是什么事,被人拉着过来,却干着望风都算不上的事。 她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衬托魏侠女武学造诣如何出神入化。 就好气。 衣角拂过花叶的声响传来,顾阿蛮抬头,惊讶,“这么快?” “人不在。” 魏侠女握着手中的青锋细剑整个人都有些浮躁,细剑在剑鞘里嗡鸣。 如果人不在这里,那剩下的也就只有大皇子妃的住处, 魏侠女提剑前行,却被顾阿蛮拉住,“不要命了吗,竟然就这么过去!” 来下人这里那怕被人碰见也不要紧,但要是就这模样去见汪清妍,就算被剁成肉渣都不怨。 “天一亮,他们就要离开了。”带着汪云芙的尸体离开红霞山,魏侠女能把握的就只有这短短一夜。 顾阿蛮脑袋摇的坚决,人要找,可小命也很重要。 她沉思了一会,然后对着魏侠女道,“你给我一点时间。” 她说着就要离开,却又不放心的回头,“别轻举妄动啊,等着我回来。” 顾阿蛮说罢吸了口气,头也不回的往外跑。 望着顾阿蛮那落荒而逃的利落身影,魏侠女实在很难信任,连跑都跑不利索。 她提剑欲走,却又好似想到什么停了下来。 这一等就等了半个时辰。 魏侠女不知道这算不算已经超过了顾阿蛮所谓的“一点时间”,但她却已经重新带上了那道黑色的蒙面。 等顾阿蛮喘着粗气掐着腰有气无力的走回来,看着空荡荡的约定地点,就知道坏了。 她气都来不及喘匀,直奔大皇子妃住处。 “红霞山首席弟子顾阿蛮,前来求见前红霞山花令使汪清妍。” 面对阻拦拜见大皇子妃的听风弄月两大婢女,顾阿蛮更是直接提气在门外放声高喊。 她不提汪清妍大皇子妃的身份,只以红霞山昔日弟子身份相称。 一连高呼三遍,都见房门不开,顾阿蛮顿觉心凉。 大皇子妃此门不开,魏侠女听到自己的声音也没有出来, 如果一开始只是怀疑,现在她倒有些相信,汪清妍根本就知道此间事由。 魏侠女危矣。 顾阿蛮干脆舍了面皮破口大骂。 “堂堂大皇子妃不念昔日同门之情,摆谱拒人,红霞山就是这样教的你吗!” “大皇子以德服人,以仁义名满天下,没想到其妻却是如此忘恩负义小人行径!” “……” 到最后顾阿蛮不知道从那里找来一个铜盆边敲边骂,一时间左邻右舍灯光纷纷亮起,更有其他弟子念叨着出来观望。 看戏嗑瓜子一样瞅着顾阿蛮这般作死的行径要做什么。 那可是堂堂大皇子妃啊,不说在平民百姓之中,就是在贵女里,那也是顶尖的存在,得罪了这样一个人,以后在上京简直不用活了。 不过以往看不起顾阿蛮,觉得这人仗着绿云馆主首席弟子身份作威作福的人,竟然罕见的对她升起几分好感。 “倒是有胆识的。” 甚至还有人送来了一杯水。 顾阿蛮可不敢喝,不过这水拿在手上,更觉气势如虹。 眼见周围人越来越多,那紧闭的院门,似是无奈终于敞开。 听风弄月一左一右齐声相迎,“恭迎红霞山首席入内一叙……” 第70章 有请顾阿蛮赴死 听风弄月对着顾阿蛮一起做了个“请”的手势。 是请君入瓮还是请君赴死?顾阿蛮甩开铜盆,破旧的铜盆欢送似的在地上稀里哐啷的滚出很远。 顾阿蛮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夜行衣,她抬手给在场的所有众人施了一礼,“多谢。” 不管什么原因,这些人的出现帮了她大忙,这礼她该是要行的。 有人错愕,有人避开,更多的人是看着顾阿蛮堂而皇之走进门内的背影。 分明依旧是那个瘦弱小小的身影,却走出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壮烈。 仿佛,她这一去,再不能回来。 直到此时,才有人疑惑的问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事在她们不知道的角落已经发生,越演越烈。 听风弄月一左一右的跟着顾阿蛮,顾阿蛮面上冷漠如常,心却有些不安分的蹦着。 这可是能挡下魏侠女的两个婢女啊,但凡大皇子妃有一丁点鱼死网破的心思,她顾阿蛮都会在顷刻间脑袋落地。 顾阿蛮心里有点泛苦。 魏侠女啊魏侠女,我本能静坐闲云野鹤静观龙虎斗,因着你,一脚丫子窜到大皇子妃面前,这女人多有手段啊,她顾阿蛮十个加起来怕是都不够给人下菜。 夜已深,大皇子妃一身行头俱在,就连发髻都没有拆开打理,还是白天见到的模样。 甚至她脸上的妆容比白天看到的更为精细,像是才刚刚细细装点过。 因为这个,白日里残留在她脸上的病容消失了,整个人看上去都像褪去柔弱显露别样风采的牡丹花。 她今日没戴那支六翅鸾凤簪,可是那双过分明亮犀利的眼睛,却比那只六翅鸾凤更来的惊心动魄。 两人的视线隔着距离无声对峙,听风弄月原本静立左右,却被大皇子妃挥退,没了两人,诺大的厅堂却越显逼仄。 红泥小火炉的炭火正旺,上面燃着的铜壶翻滚作响。 “我以为阿蛮与我是朋友,可是我好像想错了。” 大皇子妃抬手往水壶里加了一勺水,已经滚开的水好似恢复了平静又安静下来。 “朋友不会算计朋友。”想到以往,顾阿蛮简直没眼看“朋友”这两个字。 她迈着自信的将军步在屋里慢慢转着。 “离京太久,消息闭塞,我虽然不清楚京中发生了什么,但这次没瞧见大皇子一起来,想来应该是发生了很重要的事。” 顾阿蛮道,“只是不知道这些事与大皇子妃有没有干系?” 大皇子在忙些什么,虽然不是算不清楚,但大皇子妃也是有所耳闻,她以往可能并不清楚,可是现在却是知道的真真切切。 多可笑啊。 大皇子要找的,就与他同处一个屋檐下。 可笑,她还为大皇子默默出过许多主意,大皇子赞她“军事智囊”如今想来分外讽刺。 大皇子妃平静的看着炉里的炭火,她自幼体寒,因为生病,越发怕冷,此时那怕烤着火,她的指尖也依旧冰凉。 “妇人深居后宅,任是朝堂上的风号怒雨,也无法感觉到一丝风吹草动。” 大皇子妃声音悠悠,“闲来抚琴插花不好吗,非要去搅进那些风里雨里,女儿家身子娇弱若是一不留神就此凋零如何是好。” 大皇子妃意味深长,“便是自己能安身立命,若是一不留神牵连到身边的父母亲人,却也是不美了。” 顾阿蛮承认,大皇子妃给人的压力真的很大,尤其是那句“凋零”简直让惜命的她想要扭头就跑,可是等她听到后边,她却是硬生生的挺住了。 “家父来京之后,官位停滞不前,果然出自大皇子妃的手笔,想来汪大人门徒甚广,想办到这件事应该很容易。” 顾阿蛮说着笑起来,“不说是留停官位,便是其他事以汪大人的地位办到也轻松得很。” “只是汪大人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不知道也有没有像皇子妃说的那样,想过自己身边的亲人朋友。” 比如……事发之后汪府上下如何自处?嫁出去的女儿亲眷将要何去何从?最重要的,后世史书会如何评价这百年清贵门庭,那些受其牵累的子弟又要何处诉怨。 顾阿蛮看着大皇子妃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以为你是不一样的。” 顾阿蛮说,当初被大皇子妃算计时,顾阿蛮确实怨恨,可等后来知道大皇子妃是因为孩子考虑,顾阿蛮又觉得大皇子妃来的可怜。 “你有没有想过,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一旦汪府事情败露,启明会有怎样的下场?” 生来相貌异于常人,就已经不被皇室承认,别说得人喜爱,就连存在外人都不得而知。 “难道你真的要让启明小小年纪就背负上克亲族生母,灾星的名头?” “汪清妍,他可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啊,血脉相连,骨血相依,你难道一点都不心痛?” 启明大皇子妃心头永远的痛,也是她满身甲胄上的缺口,乍被人提及只让汪清妍竖起满身尖刺,“你知道什么!” 汪清妍上了胭脂的渐渐扭曲。 那样异于常人的相貌在降生的那一刻,本就应该被溺毙,是她用汪府嫡小姐的身份才镇住了下令溺毙婴孩的生父。 “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圣上看在汪府面上,启明的名字甚至无法拥有皇族身份玉牒。 保住汪府才是保住启明的根本。 只汪家依旧是那个百年书香门第,他的孩儿就能畅快无忧的活着。 茶壶里的水咕噜咕噜的漫上来茶壶盖噗噗的跳动着,像是再按压不住那急剧的情绪。 魏府满门灭口,可怜吗? 可如果汪家倒了,可怜的那个将会是她的孩子。 “壶水烧开了,加上冷水就好了,可如果这水壶还是不识抬举,那就只好……灭了。” 一勺冷水直接浇在炭火上,顾阿蛮心里一凉,“噗簌噗簌”的怪响里烟气弥漫,怪味升腾,房门被人踹开,那些穿着锁子甲的侍卫提刀从门外冲进来。 大皇子妃面冷眸深,“顾阿蛮意图谋害本皇子妃,当场伏诛!” 顾阿蛮眸光一颤,竟是要当场取我性命! 第71章 穷途末路与逆天反转 “所以说你们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根本不会考虑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厅堂里顾阿蛮目光灼灼,大皇子妃看着那张脸,本是媚色无双如烟雾水波般的弱女子,可却透着一股子让人心寒的冷意。 那一瞬,大皇子妃在她身上俨然看见了另一人的影子,两人身影相叠竟是那样相似。 她上着妆的面容依旧精致美好,心却有那么一丝不安起来,她下看着顾阿蛮身后围攻蓄势的汪府侍卫。 事到如今,任是顾阿蛮百般手段也插翅难逃。 “哈哈。”那厅堂里的站着的顾阿蛮竟然就笑了起来,眸中冷意,眼底森冷,冰消雪融一样变做一声闷笑。 从一开始的闷笑到彻底放开的大笑,顾阿蛮乐不可支。 “你们玩不过他的。” 只见笑着的人拍了拍手,霎时间无数身着黑衣,面覆贴面的黑衣侍如黑海浪潮从门外掀天而入。 顾阿蛮如立海中巍然不动。 这些顾阿蛮没见过面的同僚,素不相识的伙伴,却是她此时此刻敢与皇权威压对峙的最大底气。 所以你说,柳渊这个人多讨厌。 明明上一秒,你还在怨恨他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惹下一堆麻烦,可下一秒你又要发自内心的感激他,于你无所察觉里给予你最为坚强有力的后盾。 顾阿蛮嘴角扬起个笑,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大皇子妃,将她眼底惊惧尽收眼底。 所以你看,大个的蝼蚁有时候也挺吓人的。 “怎么会!”大皇子妃难以置信的看向顾阿蛮,“你是柳渊的人!” 顾阿蛮咂摸着这句话,“怎么说哪,严格算起来,他是我的人。” 那一瞬大皇子妃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顾阿蛮就喜欢看别人惊掉下巴,还觉得你在做梦的表情。 不过,她好不容易争取时间,等着她黑狱的兄弟杀上来,为的可不是看汪清妍变脸。 顾阿蛮从怀里掏出属于她的那半块铁面。 她现在得去找那个急脾气的魏侠女了。 戴上的那一瞬,她好似抹去所有的身份,过往。 她站着那里,像于无声里融入了那些穿梭的黑衣侍队伍,甚至在她戴上铁面得那一刻,原本对他有些戒备的黑衣侍给了她一个友好的眼神,甚至还有人往她手里体贴的塞了一把短剑。 带着她往搜查的队伍里领路。 黑衣侍不认身份,不认人,只要你戴上铁面,你就是他们紧密相连里的一份子。 就像家人一样。 这是顾阿蛮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出任务,却莫名其妙的有一种归属感。 而更意外的是汪府管事。 那在猎场能用来放倒蛮熊的迷药,放到区区孤女身上竟比想象中还要来的难缠。 于神识迷乱里靠着手中一柄孤剑,与这些手持刀剑围攻的侍卫,厮杀胶着到现在。 虽是筋疲力尽,却非穷途末路。 “不能再等了。” 冒着惊动红霞山的危险,汪府管事从衣袖里掏出一把火铳。 火折子熟练的点亮火铳引线,铳口早已瞄准近在咫尺的魏侠女。 眼看火铳引线将要燃尽,将消的火线映亮了管事阴翳的眼底,“死!” 霎时间一道箭光划破夜空,向着管事的方向袭来,管事顿惊刚要慌乱躲避却见箭矢喝醉酒一样,有气无力从半空跌落。 管事乍惊还喜,正要笑自己福大命大,却被一柄细剑穿心而过,钉在他的心口直至柄没。 成串的血沫子,沿着他的嘴角流下来,他却硬生生撑着,贼心不死的瞄准魏侠女。 “砰”! 一声炸响惊动山中飞鸟走兽。 顾阿蛮摘下脸上的铁面,甩着头发潇洒倜傥的走出来,她肩上扛着一柄比她还大的弓箭,腰侧的箭筒里少了一支羽箭。 就在火铳响起的前一秒,一柄羽箭横穿而过一箭穿喉,火铳偏了方向射向半空。 烟花一样落下帷幕。 都不用黑衣侍出手,管事一死,汪府那些散兵残卫就已经识时务的停下,然后被黑狱兄弟友好(粗暴)的按在地上。 没了细剑魏侠女几乎撑不住将要倒地的身子。 顾阿蛮撇着嘴拽里拽气,没好气道,“不是说了让你等一会!” 魏侠女才刚抬头看了一眼她,就噗的吐出口血来。 “不是,气性这么大。”顾阿蛮连忙伸手搀住了,多好笑啊,魏侠女那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为什么扶的时候这么沉。 “柳宣芝快来帮我接手,我撑不住了。” 柳宣芝真想一棍子敲她头上,“敢指使爷,不想活了!” “快快快!一定是刚才那惊艳一箭抻到胳膊了。” 魏侠女人都已经迷糊了,还听到顾阿蛮在哪里炫耀战绩,“侠女啊,为了你我也是豁出去了,生平第一次拉弓哎,你就说漂不漂亮!” 魏侠女想到最后那封喉一箭正要点头,却听一个慵懒至极的声音开口,“半截落下来的箭,确实漂亮。” “哼哼,”顾阿蛮不屑一顾,“一箭穿喉有什么好得意的,我还见过苇管穿额。” “吹你,那种事根本没人……”似乎,大概,好像二叔就能做到。 柳宣芝迟疑了,因为印象里,二叔不是那种会炫技的人。 事实上已经没有多少事能惊动柳渊,他的性格,只会在不容许事态有一丝丝偏差的时候,才会亲自动出手。 见柳宣芝词穷,顾阿蛮越发得意,“哎呦呦,技不如人啊。” 柳宣芝:顾阿蛮这人挺好,就是长了张嘴。 路过管事尸体时,顾阿蛮弯腰拔出了管事插在心口的青锋细剑。 剑一出来,血花四溅,顾阿蛮提着剑跳开,没留神踩在旁边的火铳上,差点栽个跟头。 柳宣芝嘲讽的小眼神一阵一阵的飘过来。 顾阿蛮举着袖子擦了擦手上的剑,给魏侠女放进身侧剑鞘里。 望着细剑归鞘,魏侠女总算松了那股一直强提的劲 如此一来,也算报仇了。 望着人彻底昏睡过去,柳宣芝脸上那吊儿郎当的慵懒神色一扫而空,“汪府管事已经伏诛,我要带汪清妍回京。” 顾阿蛮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跳过来,“那我哪?我也要跟着一块回去的。” 柳宣芝看着的她的眼神颇有些同情,“二叔没提。” 几、几个意思? 柳宣芝顿了顿,“你还是努力完成自己的事。” 自己的事?想到那个无语而艰难的任务,顾阿蛮就有些头皮发麻。 “那不是为了让我来这里出的计策吗?”顾阿蛮扯着柳宣芝的衣袖,“国公爷你得帮我说说话呀,我都想您那只威风禀禀的大将军了。” 他能感受的到她娇软的嗓音,像沁了果酒嫩甜如梨,她面颊上带着笑。 柳宣芝本来是想笑的,可是他的目光却不受控制的落到了顾阿蛮扬起的脖颈上。 是像双手拢住野生猫儿的头颅,于极度脆弱的皮毛下鼓跳的心脏。 那怕她轻轻蹭了蹭你的指尖示好,你也想亲手将那跳动碾碎。 周围的血腥刺激了柳宣芝的感官,以至于他一直控制很好的情绪都奔腾汹涌的想要冲破他的钳制。 眸底的黑暗不受控制的翻滚,就连魏侠女都感知到这变故,于昏迷里颤着眼睫想要醒来。 柳宣芝突然克制的避开,然后头也不回转身跑了。 仿佛身后的顾阿蛮犹如洪水猛兽…… 第72章 预备大杀四方! “又跑了!”这都第几回了,顾阿蛮托着又魏侠女转身,才刚一回头,就好死不死的遇见了不知盯了她多久的绿云。 “师、师父……!”顾阿蛮可是吃惊不小,绿云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的,看了多久?又猜出来多少? 顾阿蛮吞了吞口水,乖乖巧巧的扬起个笑,“师父您看,徒儿把您的花令使找回来了,您瞅瞅,全须全尾的。” 绿云抱臂,对于顾阿蛮的表功视而不见,一双媚儿眼冷飕飕的,“没想到徒儿竟是黑狱的细作。” “怎么可能!”顾阿蛮连忙否认,“黑狱那一群五大三粗老爷们聚集的地方,怎么可能养出我这么一朵娇花。” 正在组织撤退的黑衣卫闻言踉跄了下,顾阿蛮视若无睹。 “只是以前徒弟小人微言轻的,在锦国公那里欠了个人情。所以这回就受他的委托,给他帮了个小忙,不过徒弟也不亏,正好让他把咱们红霞山的花令使救下来。” 顾阿蛮一口一个“咱们红霞山”,与有荣焉根正苗红。 不过想到经历的这些事,她还是一脸唏嘘,“徒儿真没想到啊,汪大人竟然是魏府灭门案的幕后真凶,这一回别说是大皇子妃,就是大皇子恐怕都会被他牵连。” 绿云对于顾阿蛮转移话题的行为避而不见,他视线下移,落在她心口前边,“嗯?” 顾阿蛮低头,原来不知何时,她摘下来的铁面竟然从她怀里露出半截。 “师父喜欢这个?” 顾阿蛮大大方方的拿出来,“忘了从那个死人脸上扒下来的,师父要戴的话可以拿水冲一冲,应该也不是太脏。” 绿云撇嘴,一脸嫌弃,“你还是自己留着。” 顾阿蛮又利落的揣回去,她往前又走了几步,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师父,您不帮忙吗?” 她自己搀着魏侠女,走的很艰难啊。 “徒儿这样孔武有力能拉弓射箭的身体都撑不住,你师父我这样娇弱的身段自然更撑不住。” 绿云卷着一缕垂落在他胸膛上的卷发,那衣衫半敞野性魅惑的小眼神,活像个磨人的小妖精,不,是千年老妖。 顾阿蛮气的磨牙,“您不是说杏花剑喜欢女孩子吗,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哪。” 绿云淡淡的瞥了艰难扶持的顾阿蛮一眼,露出个玩味的笑,“那不正好,一辈子留在山上陪我,免得一天天总想溜回上京。” 顾阿蛮一个激灵,顿觉利剑悬顶小命不保。 “师父说的对!” “师父说的有道理!” 顾阿蛮对绿云的话深表赞同,双手拥护。 “改明儿我就把这话添山规上去,陪着师父在山上风花雪月不好吗,你说这汪清妍她要是不下山嫁人,会摊上这种事吗!” “短浅!庸俗!我们的目标怎么能是嫁人,我们的目标应该是星辰大海是师父!” 顾阿蛮这会也是腰不酸腿不疼,扶着魏侠女的胳膊都有劲了,“师父放心,我这就回去跟杏花剑培养感情去!”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顾阿蛮这步子才刚迈出去却被人拎着衣领提回来,绿云高贵冷艳一笑,“想溜?做梦!” 魏侠女是在一声声哭喊痛呼里醒来的,身上的伤口被处理的十分仔细,就连衣裳也特意换过。 地上铺着厚重的地毯,她撩开帘子走出去,未束的发如墨如瀑垂落腰际,眉间一点胭脂轻透似仙。 顾阿蛮像个没什么道行的女鬼,脑袋朝下,双腿被绸缎绑着倒吊起来,纤细的胳膊从衣袖露出来撑住她整个身体的重量。 可那怕有绸缎绑着双脚,顾阿蛮也摇摇欲坠,豆大的汗珠沿着她的脖颈流到她的脸上,打透了她身上的舞衣。 就这样她还使劲鼓起吹着前面香炉里的线香,一边吹一边在那哭爹喊娘似的求饶。 “师父,我快死了!” “休息一会,都半个时辰了。” “师父,我头晕……” “啊啊啊我真要死了。” 绿云像只吸饱了精气小妖精,妖娆万分的躺在美人榻上,榻边的冰盆里,湃着带着水珠的果鲜。 清规小童成群的围在他的身侧,一人作画,一人打扇,一人捶腿,还有一人将刚切好的透着鲜冷汽的西瓜,递到绿云嘴边。 恐怕后宫佳丽三千的魏帝,都没有绿云此番享受。 在画作前提笔作画的清规小童听到顾阿蛮的痛呼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打从他们进来,顾阿蛮这哭嚎声就没停过。 见到魏侠女出来,清规小童微微行礼,“见花令使安。” 一看到魏侠女,顾阿蛮仿佛见到亲人,就差呜呜求救,她一个劲的对着魏侠女使眼色:侠女!救我! 魏侠女在离绿云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跪坐下来,她行的是最规矩的古礼。 魏侠女不喜欢说话,她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满头青丝垂落肩,那发太长,以至于逶迤于地。 顾阿蛮以前只知道她耍剑好看,没想到这样大家闺秀静若处子的时刻,也美的失真。 “侠女!我!快看我!” 顾阿蛮两只胳膊艰难的打着颤,她用最小的声音呼唤着自己的小伙伴,别忘了,你亲亲爱爱的同伴我,还在这里受尽折磨。 “馆主。”魏侠女轻轻开口,“顾阿蛮之前为救我强行开弓,不知这么些日子胳膊可养好了。” 绿云冷冷清清的瞥了眼颠倒立着的顾阿蛮,冷哼,“死不了。” 魏侠女微微点点头,“她年纪尚幼,若为练臂力,恐过犹不及。” 这一次绿云看的却是垂着眼眸的魏侠女,“这小东西是不是趁着每天换药给你下毒了,你六岁起每日挥剑千下,寒暑不改,你现在告诉我她年幼过犹不及?” 魏侠女抿了抿唇不再出声。她尽力了。 但是面对这样的馆主她也没办法。 好在顾阿蛮面前的香终于自己撑不住慢慢燃尽,顾阿蛮就像脱离树心的苹果,直接大字躺尸。 她躺在地上气喘如牛,像孤身一人翻过千万荒漠的野狗,生不如死。 “侠女,你有没觉得好一点?”顾阿蛮有气无力的躺着说话,“那人给你用的迷药太多,真怀疑你之前一直是怎么撑得。” 顾阿蛮从地上艰难的坐起来,一瞬间只觉得腰疼、腿疼、胳膊疼、头疼,那那都疼,她咬着牙又摔了回去。 她真的好想吃一口西瓜。 或许,她点亮了言出法随的技能,西瓜里最大的那块就跟听懂了她的心声一样,飞到了她的嘴边。 终于咬到那凉丝丝甜蜜蜜的西瓜,顾阿蛮只觉得整个人都舒展来了,连着送西瓜过来的魏侠女,都好似仙女下凡。 侠女果然才是人间小可爱。 “侠女,丰神节你准备比什么?” 顾阿蛮咬着西瓜问,“我听旁人说,你以往都没怎么参加过,这次要一起么?” 魏侠女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她对丰神节一点都不敢兴趣,可在看到顾阿蛮期待的眼神时,摇了一半的动作又慢慢停下来。 “一起来。” 顾阿蛮拿过瓜的手冰冰凉的,她身上带着西瓜特有的甜香,一靠近就觉得十分清爽。 她期待的望着顾侠女,“就当陪我了,好不好。” 魏侠女迟疑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顾阿蛮握着魏侠女的手斗志昂扬,“这一次,咱们两个就来他个大杀四方!” 第73章 塑料姐妹花 “你是说,顾阿蛮要跟杏花剑联手?这消息可靠吗?”赵依依看着顾明鸾有些迟疑,她性子直却不傻,“你为什么把这事告诉我?” 顾明鸾被赵依依的怀疑的眼神,刺的好不委屈“我知赵姐姐心系丰神节才来相告,赵姐姐既然不信,明鸾也无话可说。” 她作势站起来就要走,旁边的兰易水却将她挽留,“依依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别听他嘴上这样,心里可是把你当好姐妹的。” 只是,兰易水疑惑道,“花令使魏侠女擅长剑术我们是知道的,就是不知道顾首席所擅长的是什么?” 赵依依想也不想的接到,“想知道她擅长什么还不简单,明鸾,你跟她也算一母同胞,她会什么你应该知道的一清二楚。” 一时间顾明鸾脸上神色十分复杂。 你要说她陵川那些姐妹会什么,擅做什么,就是连她们的口味喜好她都能如数家珍。 可你要是问顾阿蛮擅长什么,她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上来的。 这个人在顾府过的毫无存在感,若不是在陵川时,时时有人把她跟自己比较,她都要忘了顾府还有这么一个人。 “不是。”赵依依吃惊的样子不似作假,好歹是同胞姐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怎么可能连另一人做了什么,擅长什么都不知道。 “你真不知道?” 这一问,可是把顾明鸾尴尬的不轻。 “她这人性格孤僻乖戾,别说是我,就是家中父母她也是不闻不问。” 这些顾明鸾倒是没说谎,只不过调了个各,不过那样的灾星会的父母喜欢才是奇怪。 ”我除了知道她平日喜欢调脂弄粉,其余的却是怎么也想不出来她的长处了。” 这么一无是处的的人,竟然能凭借双手同书,各做诗词在斗诗大会上的博的头名?又在红霞山上被绿云馆主一眼看中收为首席弟子? 赵依依不相信的看了看兰易水,总觉得顾明鸾这人瞒了她们好多。 兰易水也有同感。 只是她看上去要比赵依依平淡很多。 “这次丰神节,明鸾也是要参加的。”兰易水的声音听上去十分舒服,“我听依依说,你琴技了得这次可是也准备弹琴?” 顾明鸾确实才名在外,但是她没想到赵依依竟然早已经将她的底细打听清楚。 又或许,这红霞山所有准备参加的弟子明细,都已经在赵依依手上。 这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一开始就想好的计策。 顾明鸾轻轻点了点头。 臻首恬静,声音轻柔,就连眉目都好似镀了一层温和的暖意。 直到此时赵依依才发现,顾明鸾领不知何时早已摘下了她脸上的鲛纱。 她的美原来是凡尘不可仰望的绝姝清盛,美虽美,却带着距离感。 现在的她却要比想象中要来的软柔,甚至眉宇间带着让人想要靠近的亲和。 “早在我知道魏侠女要和顾阿蛮联手时就已经在想这件事,其实我们为何不能像他们两个一样?” 看着赵依依恍然大悟与顾明鸾友好商议,兰易水不知怎么就想到,来这里之前赵依依的样子。 那时候的她还对顾明鸾持明显的敌对状态,毕竟太过美丽的人总会让人提防,更不用说顾明鸾陵川绝姝的才气。 兰易水比赵依依更早发现顾明鸾的改变,可也是这样,才让她觉得越发忌惮。 就像话本里喜食人心的恶鬼,最喜欢的就是扮做柔弱女子博人同情。 兰易水心惊同时,又有些疑惑。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和事,才能把一个恨不得将所有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的人,变得如此甘为平庸,只做绿叶。 “易水你听见没有,顾明鸾说要给我当琴师伴奏!”她摇着兰易水的手腕唤她回神,那种好似摘下月亮当盆洗脚的鲜灵劲,让她两眼放光。 尽管她一直不愿意承认陵川绝姝的名头,但是说不艳羡这盛名之下带来的向往是假的。 赵依依整个人云里雾里乐的不能自已,“原本我的胡旋舞就差点意思,现在有了顾明鸾我有信心多了。” “对了,易水,你怎么从刚才开始就不说话。” 兰易水神色如常笑笑,“我只是在想,就算顾阿蛮以往稀松平常,可是她不也亲口承认馆主教授了她一些旁人想都想不到的东西。” 更何况如今还多了一个杏花剑,强强联手,事态未必有赵依依想的这么好。 可是兰易水怎么会说出来扫赵依依的兴。 “从来只听说丰神节一人夺冠,却从没听过还能几人合并参赛。”兰易水问,“若得头名算谁摘桂?” 赵依依满不在意,“自然算我!” 兰易水看向顾明鸾,面上询问,心中却知顾明鸾绝对不是这么想的。 可是顾明鸾却意外的好说话,“我只是琴师而已,求的也只是看到窃诗贼落败,若是蟾宫折桂自然是赵姐姐功劳最大。” 赵依依得意的扬起下巴,仿佛此时此刻已是赢家,“不是我说,易水你就是出身偏远想的太多,不如明鸾来的有远见。” 兰易水抿了抿嘴,扬起个笑,“知道我出身不如你们两个,你还说来笑我,你说,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做朋友了。” 赵依依连忙否认,那些亦真亦假的嗔笑,却是将各自心肠一一遮掩。 快要离去时,顾明鸾突然开口,“对了,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道兰姐姐准备的什么?” 兰易水不想透底,赵依依却一口道出,“她啊那天准备当众做画。” 书画一道很少用在这种评比上,兰易水竟然要比画艺! 而赵依依那里已经数落开了,“易水不是我说你,你到时在台上一声不吭落笔作画,多无趣啊。” 兰易水掩唇而笑,矜持端庄,“我又不会跳舞,抚琴也不过尔尔,只有这上不得台面的小东西能拿出手来了,你别笑我啊,我只为凑热闹,折桂什么的可是想都不敢想。” 赵依依越发得意,“等到时我去上京,在天子面前祈福而舞,定带你一块去见识世面!” 她想了想,还不忘自己的新朋友,“放心,明鸾到时我也带着。” 三人惧是相视一笑,面上和煦美好,背过身时却又一一变了脸色。 赛场如沙场,谁又能容得下他人得意…… 第74章 身在曹营,心在秦魏蜀吴晋 “赵依依那个贱人竟然要跳胡旋舞?”岳文珠不屑一顾里,带着棘手,她转头的看着告密者顾明鸾,“你为何要告诉我?” 顾明鸾轻轻笑起,她的嗓音像是平川下的冰泉,轻透的仿佛能抚平人心底的焦躁,“我以为岳小姐更想知道顾阿蛮准备做曲清歌这事。” 岳文珠越发不信,“绿云馆主以舞闻名于世,他的首席弟子应该承的也是他的衣帛,怎么可能会舍弃舞蹈选择做歌?” 这事顾明鸾也怀疑过真实性,不过她对那人的消息深信不疑。 “这事我也想过,跳舞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顾阿蛮以往并没有接触过这些,以她现在的年纪去学很难有建树,与其如此,倒不如另辟蹊径。” 说起来顾阿蛮旁的稀疏平常,但是嗓音却还算得上清亮,她要是顾阿蛮,绝对不会选择自己不擅长的东西。 岳文珠却比赵依依来的难缠,“你还没说,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告诉我?” 不知怎么,那人说的话在顾明鸾耳边响起:如何让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相信你,不是没有捷径的。 你只需要把你的弱点递过去,信任就会来的十分容易。 “其实我也不愿意过来。”顾明鸾道,“只是赵依依以身份威逼,让我去给她做琴师。” 顾明鸾不需要再多说一句,岳文珠同情的眼神已经能够说明一切,“看来你这陵川绝姝做的也不怎么样,竟然能被区区一个赵依依给逼到这种份上。” “行了,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你就回去继续在赵依依身边,等我赢了她,让她给你跪在地上出气!” 顾明鸾笑的卑微又感激,“我等着岳姑娘说的这一天。” 周围人杂眼多,为避免节外生枝顾明鸾想要悄悄离开,却被岳文珠拦住。 她的身材十分丰腴,虽有肉感身段却高,且每一块肉都生的恰到好处,她这一抬手,就有种贵妃醉酒一样的慵懒风情。 丹凤眼细细一眯,却是骨头已经酥了二两,“区区一个赵依依我还不放在眼里,只是顾阿蛮所准备的却是与我冲撞了,你可有什么办法?” 办法有很多,只是…… 顾明鸾面露迟疑,“办法有是有,只是她毕竟是我姐姐……” 岳文珠不满的翻了个白眼,冷说,“你不是说她偷你的诗吗?这会还讲什么姐妹之情?我可告诉你,万一到最后她赢了,难堪的可不是我们这些人。” 一母同胞的姐妹。 昔日,别人如何用顾明鸾去奚落顾阿蛮。 他日,就会有人拿顾阿蛮去笑陵川绝姝。 顾明鸾咬着唇,拧着帕子像是陷入了某种挣扎,“她对我不仁,我却不能对她不义,终究她是我的姐姐。” 她艰难垂头,像是迫于无奈,又像是被逼维护亲人声誉。 在岳文珠的认知里,一门姐妹扯头花打架都是最为稀松平常的事,她所呆的是一个大家族,所见过的那些脏事更是琳琅满目。 所以越是大氏族里出来的,越没有是非观。 “如果你不说,你来我这的事,就会传到赵依依耳朵里,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怎样的选择对大家都好。” 顾明鸾犹豫着,好半响,她才好似终于想通,她抬手掩嘴,在岳文珠耳边轻轻低语了好一会。 末了,岳文珠转头看她,“你确定?” 顾明鸾点头,“这事可以做,但不能是现在。” “这种事不用你告诉我。”岳文珠甩甩衣袖,“你可以走了。” 顾明鸾点点头,从岳文珠这里离开后,她又去了别的地方。 短短几天整个红霞山就处于一种风声鹤唳的紧张氛围里,越来越多的人选择闭门不出。 顾阿蛮却是心情愉悦,她翘着二郎腿,仰面躺在竹榻上,右小腿搭在左腿的膝上,一摇一晃的吃着西瓜好不快活。 因为太过惬意,顾阿蛮甚至有种想拉着魏侠女一块过来享受的念头。 可侠女跟她显然不一样,那怕大伤刚愈,也握着她的青锋细剑在旁一下又一下的笔直挥出。 剑锋划过长空,是无声而寂静的。 顾阿蛮躺着用眼角余光品评,这就是柳宣芝嘴里说的杀人的剑。 至快至轻,那怕你脑袋落地,也只会觉得脖子一凉,身子一轻。 精湛的武艺是艺术。 顾阿蛮吐出嘴里的西瓜子,细小的西瓜子向着魏侠女背后暗算而去,却在还未触及到魏侠女的身体前,被劈成两半。 顾阿蛮乐了,“这东西可是你劈坏的,等会儿师父若是问,你可得承认。” 魏侠女没有吭声,直到把今天挥剑的次数挥够,这才停身看她脚边啃了一堆的西瓜皮。 “女孩子不要吃太多凉的。” 顾阿蛮利落的甩开一块瓜皮,“放心,我葵水还没来过,不碍事。” 她吊儿郎当的看着魏侠女坏笑,“没想到侠女也是个大姑娘了。” 侠女自动屏蔽她这满嘴的花花肠子,“时间已经不多了,外面也足够乱。” 顾阿蛮神神叨叨的摆摆手,“还不到时候。” 她说着笑起来,“看来侠女威名不减当年,一听你我要一起合作,这红霞山可是人人恨不得拉帮结派。” 赵依依两人团算什么,岳文珠直接凑齐了一只随行乐队,更有那有意思的,人数多到能排出二十四节气。 就连绿云都禁不住感慨,怎么今年这群弟子如此团结向上。 而顾阿蛮那个五妹妹更是其中翘楚,别人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她就有意思多了。 是身在曹营,心在秦魏蜀吴晋,就差分八瓣一家拿一块。 顾阿蛮万分唏嘘摇头晃脑,“她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处事有度,行为有章,如果不是确定她身边没有指点她的红霞山弟子,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也给自己找了个师父。” 顾明鸾变化太大,大到顾阿蛮都觉得有点压力。 手里的西瓜仿佛索然无味,顾阿蛮丢了瓜皮,跳下竹榻,对着窗口吊了几声嗓子。 一直注意这边动静的红霞山弟子,听到顾阿蛮吊嗓子的声音,一个个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待他们听到那五音不全的歌声响起,心里更是安定了很多。 就这嗓子。 这红霞山首席,她们赢定了! 第75章 顾阿蛮哑了 “听说了吗,顾阿蛮好似被人毒哑了嗓子,现在已经说不了话了。”顾阿蛮对着躲在树影后边背着人嚼话的弟子,挥挥手打招呼。 那两人愣了愣,然后惊的一溜烟的走了。 顾阿蛮想了想拿出笔,把想说的话写下来,给魏侠女看:“我有这么吓人?” 旁人听见有人说自己的坏话,不说当场骂回,就是装聋作哑暗暗记恨。她顾阿蛮多清风明月,不仅不计较,还大度的走出去给人打个招呼。 魏侠女白衣青斗笠依旧,眉间胭脂都半点不改,又冷又仙,只是好看归好看,就是不喜欢搭理人。 见魏侠女不回话,顾阿蛮又写:“你是不是欺负我不会说话。” 魏侠女总算是给了她一个有些怜悯的眼神,“难道不是?” 顾阿蛮这气哦,说好的是好朋友,你却把我怼的连句“好”都说出不来。 她气的直接把字撕下来一丢,掐着怒冲冲的走了。 就在她走后,有人悉悉索索的捡起了顾阿蛮丢在地上的纸。 一时之间整个红霞山都知道,绿云新收的首席弟子哑了。 收到这个消息,赵依依最为惊讶,“不是,竟有人敢下毒?” 因为这个,连着自己桌上的茶水赵依依都不敢碰了。 兰易水被她大惊小怪的样子逗的发笑,“只说哑了,又没说是因为下毒。” “肯定是因为这个,以前就见过我父亲的姨娘对他新宠爱的歌姬下毒,那血沫子从鼻孔里都淌出来了,你是没看见,那百灵鸟一样声音灵动的美人,就跟扭断脖子一样咯咯的出不了声。” 赵依依十分唏嘘,捂着心口一阵后怕,仿佛当年之事历历在目,“就是因为这个,舞乐里我才选择了前者。” 兰易水也像被赵依依说的吓住,她白着小脸,“依依你快别说了,怪吓人的,这可是红霞山啊,怎么可能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 她紧张的拉着赵依依的手,“其实这都只是我们的猜测,如果顾首席真的哑了,那她会选什么参加丰神节?” 舞乐舞乐,若是乐不成,那首选就是舞。 赵依依皱着鼻子,这可就跟自己撞一块了。 本来十拿九稳的事,越邻近却是越没把握。 “你说这人真讨厌,她怎么就哑了嗓子,应该断了手脚才对啊,不!应该又聋又哑,还不能动弹!” 兰易水连忙过来捂她的嘴,“小心隔墙有耳。” 赵依依“啪”的一下关上窗户,惊的窗外夜鸟簌簌而飞。 转身却撒娇一样握住了兰易水,“易水你是我的好姐妹,这事你得帮我啊。” 兰易水惊讶的看着这个好姐妹,被她惊骇的想法吓得失了分寸,“依依,我……” 赵依依拉着她的手,越重,“好姐妹,你可以的。” 步过开着芍药的回廊,灯火穿过回廊茂密的芍药光怪陆离的投射在她脚下的小路上。 兰易水提着一小笼桔饼,桔饼被麻绳仔细包裹着,脚步声惊动夜鸟,三两声啼叫却听的人心惶惶。 她欲走又停,提着桔饼的手紧紧的攥着,站在台阶前好一阵犹豫,好半响才匆匆往后看了一眼,像被什么东西催着一样,曲指在房门上敲了两下。 细簌的声响在夜里分外明朗,见房门被人打开,兰易水局促不安的对着开门的顾阿蛮行了一礼。 “顾首席。”兰易水略有歉意道,“深夜前来拜访实在抱歉。” 她将提着的桔饼送上,“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小小的桔饼被油纸细心的包着,外侧上还画着三两颗活泼可爱的橘子。 兰易水的画工足能从这小小橘瓣上可见一斑。 用自己的画作包裹桔饼,也算是用了心。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两人平日没有什么交情,可顾阿蛮还是看在小桔饼的份上,没有直接关门拒客。 她不说话,也不伸手借东西,不过态度却明显询问,对方为何深夜前来? 兰易水提着桔饼有些局促不安,她生的一副江南女子柔弱长相,烟雨含情时有种别样的美态,“我能进去再说吗?” 顾阿蛮固执的没动,她的房间她做主,她不让路,谁也不能进去。 兰易水咬了咬唇,“我为这次丰神节备了一支舞,听说馆主也教过你这个,所以、你能不能……指点指点我。” 她连忙道,“不会太麻烦的,就是有一些地方不管我怎么练,我觉得好像差一些。” 她期待的看着顾阿蛮,“就一小会儿,可以吗?” 顾阿蛮咂摸了下,退后一步,就当兰易水觉得她会同意时,眼前的房门被人合上了。 提着灯笼桔饼的兰易水在这凄凉夜色里,被残忍的拒之门外。 兰易水颤着眸子看上去都快哭了,她提着桔饼往后怯生生的看了一眼。 远处的赵依依简直狠的牙痒,这个兰易水平时看着挺清透一人,怎么让她办点事蠢成这样! 她正要出声让兰易水回来,却看到刚刚还关着的房门,竟然被打开了。 顾阿蛮依旧站在门里,手上却多了一本厚宣订成的书页,她一手拿笔,一手拿本,抬手在书页上唰唰写:“你要比的不是书画吗?” 擅长书画的人比的自然也是画,怎么会在这深更半夜里来找自己指点舞乐? 兰易水看上去更加难以启齿,“我本来就擅长舞乐,只是因为跟依依相冲,所以这件事一直没有对外人说过,尤其是这次依依选择的也是舞乐,所以我更不能告诉她,也不能告诉别人。” 她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已经完全低下头去,“可是我真的很想跳,我练习了那么久,努力了那么久,若是就此违心的选择了其他,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 顾阿蛮上下审视了一圈兰易水,然后开写:“为什么来找我?” 这个就尴尬了。 兰易水犹豫道,“我若说了顾首席您能不生气吗?” 顾阿蛮这次不写了,只是扬了扬下巴算是应承。 “因为现在的顾首席已经没有办法去参加丰神节,红霞山上顾首席是唯一一个对我没有威胁的人。” 顾阿蛮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合情合理。 既是这样。 顾阿蛮微微一笑。 将刚刚写下的话翻给兰易水看。 “既如此,就跳。” 她慢慢翻过下一页。 “——就在这。” 第76章 善心被狗吃了 “我会舞这件事无人知道。”顾阿蛮捏住自己的嘴,示意她根本说不出去。 兰易水却看了看她手上的书页,顾阿蛮挑眉,就是怕自己写出去让别人知道? 既然真的这么害怕……顾阿蛮笑了笑对她做了“慢走不送”的手势。 “别!” 兰易水连忙阻止,直到此时此刻,兰易水还终于有了一种人被逼迫的感觉。 顾阿蛮真的很聪明,跟这种人较量,完全的假话会被她轻而易举的戳穿,唯有亦真亦假才有可能不被对方察觉。 所以,她没说谎。 她会舞这件事真的没人知道。 可笑她甚至猜测此时顾阿蛮已经发现她身后有人跟着,甚至已经猜到了更多,所以才有了这庭院起舞。 赵依依在看到顾阿蛮写的那句话时,就知道今天的打算不成了。 在她的认知里,兰易水真的不会舞,她以往跳舞时玩笑着拉着兰易水的手要教她跳舞,却都被对方以“肢体不协调”的因由笑着避过。 对于接下来的事,她甚至已经不用去看,都能猜到结果。 可就在这时。 兰易水在芍药芬芳的庭院里双袖高举,挽了一个漂亮的花指。 那动作赵依依再熟悉不过,正是她这次要跳的胡旋舞的起手式。 顾阿蛮提着桔饼打着拍子,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弦鼓一声双袖举…… 她被绿云这么了这么长时间却也没弄明白这旋转跳跃,但是眼睛她还是有的,所有一切美好事物她都喜欢,当然也包括兰易水的胡旋舞。 回雪飘飖转蓬舞,兰易水的舞哪怕没有乐声附和,也已经美到无可挑剔。 别说是她,就是练舞多年的赵依依也是目瞪口呆,她自幼练舞,那怕父亲说这是伶人练的玩意她也没有停下过。 无数人说她天分奇高,就连她自己也这么觉得,可是正要跟眼前的兰易水比起来,却仍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芍药的枝叶被她攥的稀碎,赵依依眼眸黑沉,眼中怒火比生前绽放的芍药还要来了炽烈。 顾明鸾提过,兰易水可能会背着她去学别的,却从没有想过,兰易水偷学的竟然是她赵依依最拿手的胡旋舞。 “贱人!” 她看着翩翩做舞的两人,一时之间,却是连着兰易水一块恨上了! 兰易水知道自己跳的太过忘形,但是你不身处其中,永远无法感知到那种奇妙的感觉。 就好似随着裙角一起旋转起来的时候,所有的烦恼思绪你都像那翻卷的裙角一样,抛诸脑后。 但她没有忘记,自己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什么。 旋转的脚尖交替不叠,兰易水惊呼一声,气喘吁吁摔倒在地,眼底的泪珠一下子就出来了。 她撑着自己想要站起来,可是才刚站起来又疼的跌坐回去失声痛哭。 顾阿蛮下意识的过去。 兰易水泪珠掉落,因为疼痛,额上的汗珠一滴一滴的沿着脖颈流淌下来,她抱着自己的脚尖,心疼的像是失去宝物的孩子。 这一次,顾阿蛮倒是没从她脸上看出半分虚假。 双脚对于喜欢跳舞的人何其重要。 她伸手想扶着兰易水站起来,如果还能走,就是没伤到骨头,只需要静养今日就能恢复正常,但如果连走都没法走的话,就麻烦了。 兰易水没想到顾阿蛮这种看似冷硬无情的人,也有如此柔善的时候。 连着看她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感激。 “顾首席,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 兰易水声音哽咽一片,惊慌失措全然不像她平时冷静柔顺的模样。 顾阿蛮摇摇头示意兰易水先不要说话而是站起来。 兰易水随着她的搀扶,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她眼睛还带着泪,被顾阿蛮撑着胳膊往前走,抬起的脚尖刚一碰地,钻心的疼痛就让她疼的往后缩。 她本来就独脚站着,这样往后一缩,几乎整个人的重量全压在顾阿蛮身上。 又因为吃痛整个人平衡根本难以掌控,连带着扶她的顾阿蛮都失去平衡随着兰易水一块摔倒在地! 也不知道兰易水是不是故意,她这一摔整个人砸在自己身上,后脑勺磕的顾阿蛮两眼一片漆黑。 可哪怕是这样,在两人摔倒时,顾阿蛮还是伸出胳膊尽可能的护住了兰易水的身体。 可也是因为这样,承受了太多重量的她,只觉得浑身都疼。 她晃晃脑袋刚想站起来,突然觉得后脑勺一痛,紧接着就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顾阿蛮的身体就倒在兰易水的裙摆上,事情太过突然,以至于兰易水都没有反应过来,她呆呆地看着顾阿蛮身后拿着木棍的赵依依,惊讶的说不出话。 赵依依眼睛黑亮,平日里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此时此刻,握着木棍敲人的时候,却十分熟练。 甚至你在她脸上找不到一丝丝害怕的神情,有的只是陌生的怨妒。 兰易水不止一次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赵依依。 这这会,赵依依已经拿着手里的木棍在比划是先砸断顾阿蛮的手还是脚。 “你疯了!”兰易水一把握住赵依依想要挥动的木棒,“这里可是馆主的院子,你在这里行凶不想活了吗?” 谁知赵依依这是不屑的撇了她一眼,“如果我不来,凭你也能弄断她的手脚?” 赵依依怒道,“滚开!若是惊动了馆主,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赵依依阴森的目光扫过兰易水的脚踝,如果不是此时此刻兰易水的腿脚正伤着,那这木棍最先落下的一定是兰易水的脚腕! 这个来自大氏族家的贵小姐,骨子里浸的是上位者对于弱小者的鄙夷和蔑视。 兰易水如果够聪明,这会就应该佯装看不到,然后把自己完美的摘出去。 可是不知怎么, 兰易水想到了她和顾阿蛮摔倒的那一瞬,那样紧急的情况下,身边这人还伸手护住了自己。 快要落下的木棒被兰易水用起胳膊紧紧抱住,“不能是现在!” 兰易水固执的挡着赵依依,“那以后可以继续帮你,但是她今天不能出事!” “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没了今天哪还有更好的机会!丰神节已经近了,你再不放手,信不信我下一根敲断的就是你的骨头!” 赵依依把腿受伤的兰易水一把推开,这次她对准了顾阿蛮的脚腕…… 第77章 在柳渊面前搞事情 “你这倒是热闹。”门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人,因为背着光所以瞧不清他的脸,可那扬起的玄色衣角却像是要把身后的暗夜都比拟下去。 他侵略性十足的矗立在哪里,那双过分疏冷寒凉的眼眸慢慢扫过地上的三人。 赵依依触及到那眼神,一个哆嗦,手上的木棍“哐啷”落地,咕噜噜滚出很远。 害人时被人抓包,还有什么比这场面更加糟糕? “你是谁!” 危急时刻,赵依依先声夺人,“红霞山禁止外男上山,你与顾阿蛮深夜私会共处一室,莫不是有私情!” 赵依依满心满眼都想将这过错推出去,无论如何她都不允许有任何事影响她这次参加丰神节。 顾阿蛮不行。 这人也不行。 赵依依给兰易水递了个眼色,“你也亲眼看着他从顾阿蛮的屋里出来,对不对!” 兰易水却不敢接话,好像是被吓呆了,诺诺道,“我不知道,我到现在脑子都还是乱的。” 赵依依简直恨死了兰易水,这个人背着她偷偷学舞不说,现在竟然还不站在自己这一边。 兰易水却看着那玄色衣角上的金莲纹路,眸光颤动,她捂着受伤的脚踝小声道,“依依,还是快阿蛮给扶起来,不过就是一些小误会,你也只是想吓唬吓唬她。 等她醒了,你们两个坐下好好聊聊,以后大家还是好姐妹。” “现在根本不是误会不误会的事。” 赵依依声音尖锐,像根能将人扎伤的冰锥。 “顾阿蛮当初拜山时就点不上守宫砂,其他人早就猜测她不守贞洁,小小年纪就与人有染。 我那时还不相信,今天亲眼目睹三更半夜有男人从她房里出来,现如今,她被毁贞洁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由不得她自己狡辩!” “顾阿蛮当被逐出红霞门!” 兰易水被赵依依的猜测惊的花容失色。 这一次她是真的被吓住了,贸然影射那位,对方若真生气,恐怕赵依依身后的氏族都保不住她。 可是,这不正好吗。 所以,兰易水就是静静的垂眸,看着自己受伤的脚腕,只是心体却还是有些止不住的好奇。 顾阿蛮自然是配不上那位的,但是对方从她房里出来却也是事实,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面对赵依依强泼脏水诬陷陷害,柳渊神色如常。 就连赵氏这样的大族,都只能教养出心中颠倒是非的女儿,氏族确实已在没落。 他缓缓的转动着手上的羊脂玉扳指,神色如旧。 那怕赵依依叫嚣的再厉害,他不为外物所动的冷静,都让他看上去像是摒弃了所有身为人的感知和情绪。 “还玩不够?” 柳渊疏冷的声音一起,顾阿蛮就知道装不下去,她这辈子最舒服的,大概就是躺在地上,看着别人对着这位少师大人泼脏水。 真开心啊。 顾阿蛮心都笑劈叉了,让你把我丢进这么一堆女人窝里。 一个个如狼似虎的,上一秒,还给你笑着称呼好姐妹,下一秒,就敢举着棍子抽冷子给你来上一下。 再有人说女子柔弱,她一定要举着棍子砸对方两下试试。 顾阿蛮捂着被砸的后脑勺起来,摸着笔就开始在纸上写一通。 “二叔,你再晚会出来我腿就没有了。” 她撅着嘴,举着书页,像是个丢了场子,想撒娇让家里人撑腰的孩子。 柳渊视线下移落在她即细又直的纤细双腿上,瘦而长,骨匀肤净,随被衣裙包裹,可是他却是知道那温润而泽比羊脂玉还要细腻的模样。 见柳渊不说话,顾阿蛮更觉这少师大人不解风情又闷骚。 她想站起来,可是她才一动就疼的抽冷气,她顿时像个傻鹌鹑一样不敢动了。 她头都不低的刷刷写,满纸满页也只有一句“疼!” 这字旁边还坏了骨头是从中间断裂的样子。 见柳渊还是不理会她,顾阿蛮已是要被气炸,她低头写写画画,正想抬起书页,却觉一直略带凉意的手指轻轻捏在她的后颈。 很怪异的感觉,像是遇到危险时止不住的颤栗,又想一只被抚皮毛舒服慵懒打呼噜的猫。 危险又向往。 可惜只是一瞬。 顾阿蛮还没品出个各中滋味,那只手就已经离开了她的后颈。 “没断。” 这就是在回答她之前撒娇说疼,怀疑自己骨头断了。 顾阿蛮立马抬头扬起个笑。 她笑得纯真又无辜,唇边的脸颊红扑扑的,柳渊无意识的搓了搓他的指尖,突然有些怀念隔着细嫩皮囊,纤细小骨在他指尖绷紧又柔顺的轮廓。 委实有些可怜。 他对着眼前人微微伸手,本是想要将她带起,低头那一瞬却又看到顾阿蛮写在书页上的话。 顿时脸色一黑。将拉着他的衣角,想借着劲起来的顾阿蛮,挥袖抖了下去。 顾阿蛮滚蛋了,随着她一块滚的还有她的书页。 写了又划,划了又写的书页上大刺刺的歪着几个不甚好看的字。 “二叔你不疼我!”(划去!划去!) 然后上面又添一行。 “不怜香惜玉,老男人是也!” 这事发生其实也就在短短的一瞬之内,以至于赵依依一开始还以为出来的柳渊就给顾阿蛮撑腰找回公道的。 现在这分外厌恶的模样,却又让她有些迟意。 不过,她现在倒是更不担心了。 顾阿蛮的父亲官低声微众所周知,想来她的二叔也是什么小角色? 她都不用说出自己的名头,就能让这人闭嘴! 甚至…… “原来你是顾阿蛮的二叔。”赵依依笑魇如花。 有了对策之后,不急不忙的她,反倒有了那么几分出身大族的气势。 “我赵氏虽然不在上京做官,但却与上京朝堂有什么密切的联系,都说三十而立,你这年纪在朝堂却还并无建树,说来也是可怜。” “不过,这官场升迁靠的从来不是能力,而是身后的氏族官员脉系,我恰巧认识几位高位之人,那也算给我家中面子,能说得上几分话,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引荐。” 顾阿蛮不嫌事大的瞪大了眼:赵小姐,你在搞事情哦~ 第78章 卖官者柳渊! 面对这公然买官卖官牵线搭桥,柳渊轻轻开口,“代价是什么?” 赵依依柳叶细眉都压不住她的得意,她瞧着顾阿蛮微微扬起唇角,“我要你让她不能参加这次丰神节。无论、任何、手段、都可以。” 那一瞬赵依依的目光落在顾阿蛮在裙下形状美好的双腿上,透着怨妒的眼睛不似个姑娘。 她自幼习舞,武艺比不上兰易水也就罢了,怎么可能身材上还输了顾阿蛮,不过想到一会将要看到的场景,赵依依又换了愉悦轻松的语调。 “同不同意,回个话。” 赵依依已是十拿九稳。 她见过太多男人为了权势,为博一个好的前程,田地房屋,妻子女儿,俱是双手奉上。 所以她有信心眼前这个男人知道该怎么选择,怎么做。 毕竟她给出的,是任何男人都无法拒绝的前程似锦万里无忧。 你不是要站出在阻止我弄断顾阿蛮的腿吗,现在,我要你亲自弄断。 柳渊慢慢拈着手上的扳指,半垂着的眼眸无悲无喜。 他慢慢转过视线,看向笑容僵住的顾阿蛮,冷冷开口,“听上去倒是个不错的交易。” 顾阿蛮一听心就凉了半截。 堂堂少师都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都这官职了,还想往上窜一窜,难道你是打算干掉…… 顾阿蛮拧眉思索,不过一会她就举起了自己手上的书页,“但为二叔博的鹏程万里,阿蛮百死不悔。” 刚刚那个还躺地上装死保命的人,前后判若两人,这一会顾阿蛮脸上带着的是时刻准备着奉献自己生命,为柳渊发光发热的光荣与决绝! 谁也别拉我,我要成为柳渊踏上更高权势台阶的垫脚石! 不过只一会,她就又疑惑的挠挠后脑勺。 顾阿蛮在书页上写了一张递给赵依依,“别画大饼,别吹牛,把你相熟的那几个人说出来!” 赵依依又不傻,这些本来就是私底下秘密交接的事宜,怎么可能会有人把这些事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顾阿蛮嗤笑一声,用嘴打仗,跟谁不会似的。 她对着赵依依摆摆手,一副哪凉快哪呆着去的不屑样子。 赵依依最受不了的就是被顾阿蛮这种人鄙夷,在红霞山,她身后的氏族虽然不是最大,可却足够把顾阿蛮那一家子不知甩出去多远过阿蛮,凭什么瞧不上她。 而顾阿蛮最可恨的是,画了一只飘在天上的黄牛,变着法的嘲笑她。 多大的嘴啊,能把牛吹成这样。 赵依依气的狠了,“你以为是我不告诉你,我只是怕你孤陋寡闻,说出来不知道,徒增笑话!” 顾阿蛮掏掏耳朵,洗耳恭听。 赵依依一连说出三四个名字,有些顾阿蛮不认识,有些听上去有点耳熟,她瞧瞧偷瞄了柳渊一眼,瞧着对方阴沉下来的脸色有点哆嗦。 不是,难道这一次也是柳渊的人? 见两人被自己镇住,赵依依越是得意,“这回怕了。” 顾阿蛮摇头,回写:“不认识,没听过。” 又写:“二叔正处官位上升困顿处,你要是手里没人,咱们直接馆主面前评理!” 这事一放到绿云馆主面前,性质可就变了,赵依依甚至都不用猜,就能想到自己将要迎来的下场。 她又说了一个名字,这次这个是她以前不经意间在父亲那里听过的,据说父亲待那人府上的管家都敬若上宾。 可是这个名字一出来,在场所有人都惊住了。 兰易水愕然的看着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的赵依依,又看看彻底惊呆的顾阿蛮。 最后她把目光轻轻落到柳渊身上,夜深人静,暗夜无风,他就像副画似的站在那里。 待柳渊发觉兰易水,看过来时,兰易水又惊的深深低下头。 她咬着唇有些害怕,希望赵依依说的是假话,要不然她们谁也走不了。 顾阿蛮张了张嘴,大概是想说些什么的,却又一个字没说出来话,她扯着柳渊的衣角,这次也不用书页了,直接在他掌心上写:“你的人?” 柳渊没开口,带着凉意的指尖却戳上了她不听话的脸颊。 顾阿蛮连忙撤开捂住脸颊,用眼神控诉柳渊这种行为。 柳渊眸底带了笑意,沉默半响他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来,“如果是柳少师的话,那确实只要一句话,就能让我平步青云。” 顾阿蛮捂脸:这个好不要脸,好不自恋的男人我不认识! “可是他那样高的官位,你根本没有机会见到的。”柳渊的垂着眼,像个缜密的部下天罗地网,只等鬼怪踏入的神明。 他的容貌太过无暇美好,以至于赵依依此时完全陷进那种惊艳感里。 却是连柳渊眼底的浅薄杀意都没有察觉。 “那样的人,你想见自然是不能见到,不过我家与他府上多有来往,他府上的管事甚至还与我父亲是结拜兄弟。” 管事这样低贱的身份,自然是配不上与赵氏族长结为兄弟,但是既然赵氏族长不介意,那就说明对方一定有着连堂堂一族组长都无法舍去的利益。 “好。” 柳渊这一声好,可是让赵依依看到了曙光。 枉费她说出这么多的名字,只为让眼前这个男人相信自己的许诺。 可事实上,这要见的人是谁,什么时候见,赵依依都没有说过。 她只需要让顾阿蛮这个劲敌消失在她面前,顺利拿下丰神节宝座。 至于之后的事,就是让父亲派人把顾阿蛮这个二叔安排个最脏最累的活,最好是只让这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死掉,这样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今天的事情。 不过这人的模样也算不错,真到了对方走投无路的时候,自己或许也会看着这张脸的份上,伸手拉他一把。 顾阿蛮却是不知道此时此刻,已经有人在联想她的二叔,少师柳渊如何如何落寞,如何如何走投无路,如何如何千恩万感激的被她收入囊中。 顾阿蛮只是默默的退开,意图离柳渊更远一点。 只求等会儿对方发火的时候,不会牵连到自己身上。 同时,她又在心里默默为赵依依点蜡:这赵小姐是真勇! 第79章 带孩子的少师大人 “口说无凭。”柳渊一发话,都不用指示,顾阿蛮就狗腿的把书页和笔递了上去。 可真到了落笔为证的时候,赵依依又有些拿捏不定,她想让兰易水给她拿个主意。 这可好比把兰易水放在火上煎。 一边是位高权重的柳渊,她要是让赵依依不写,对方一准把自己归于同类。 一边是背景庞大的赵依依,她要是让赵依依写下,难免赵依依反应过来对自己下死手。 “依依,我一偏远小吏的女儿,你说的那些我听都没有听过。” 蓝若水这话那是说给赵依依说的,这分明是在给柳渊表明立场:无论今天赵依依是何言论,我兰易水都全不知情。 赵依依被兰易水这态度恼的不轻。 甚至因为这个,连带着把顾阿蛮递过来的书页和笔一把打翻,“我赵依依一言九鼎,你即不信,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你给我记住,你若是按我说的做还好,若是阳奉阴违,看我赵氏一族怎么收拾你!” 赵依依色厉内茬对着兰易水招呼,“我们走!” 可兰易水这会可是腿脚受伤状态,赵依依见兰易水行动如此之慢,又想到刚才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越想越气。 她一把搀起兰易水,离去时兰易水表情痛苦,显然这搀扶不是太如意。 顾阿蛮小心翼翼的碰了碰柳渊的衣角,她举着书页:“有人诬陷朝廷命官买官卖官,我现在举报有没有奖励?” 这事柳渊可是亲眼所见,又是证人又是当事人,这够把赵依依给关起来长长记性了,免得一天天惦记别人的腿。 顺便赚两个钱花花。 柳渊垂眼看着她,“你怎知她是诬陷。” 顾阿蛮都懵了。 我的天啊。 她都听到了什么。 她目瞪口呆的张着嘴,清风明月的柳少师,竟然内里是个大奸臣大贪官? 柳渊抬手合上顾阿蛮大张的下巴,看着挺聪明一人,怎么动不动就像脑袋不大好用的样子。 “回去将大魏律例第十三卷二十七章抄写十遍。” 想当年顾阿蛮也是啃着律例一步步踏进黑狱,对于这大魏律法她是再熟悉不过。 凡诬陷朝廷命官属实者,上重刑六十刑杖,严重者重枷流放。 看着是不是很惨,但更惨的还在后面。 若举报者为官,官降一级,留任三年。 若为平民,上重刑六十刑杖,税加两成…… 看着是不是特别王权,特别蛮横! 但这条律法却是魏帝亲自修订的,用他的话来说“如果在这样的处罚下继续举报则此人恶行必定罄竹难书。” 不过她从某个小道消息那里听来,好像是说魏帝以前还不是魏帝时,就因为醉酒后评断了几句当时朝堂政史,被被自己的知己好友举报诬陷朝廷命官。 所以在他当权后,亲自拟定了这条律法。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这条律法尚且有那么一丢丢不完善,不合理的地方,众人也都佯装看不见。 而若是按着顾阿蛮的刚刚说的话来看,那她在举报之前要先被按在大堂里打上六十大板。 如果把她在黑狱里的身份也算上,那她还要官降一级。 顾阿蛮捂着自己的屁股沉默了,想害别人果然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赵依依想害她时,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顾阿蛮沉默着不说话,哪怕进了屋坐在桌前,她也只是拿着笔在书页上无意识的画着。 太过安静的熊孩子总是让人不放心,柳渊还以为是刚刚自己说的话把顾阿蛮吓住了。 他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却见顾阿蛮先一步把书页转过来对着他:“我算是官还是民?” 柳渊手下的桌子隐隐发出细微凄惨声响,他以为她在难过,她却在想这个。 “都不算。” 面对柳渊突然冷下来的声音,顾阿蛮有些不明所以,她还以为自己是有官职的,她甚至还想着,顾大人若是得知自己的官职比他还高,那场面一定很有意思。 结果又是空欢喜。 她现在有些后悔了,当初之所以进黑狱,只是因为想把自己被追杀的名字从谛听楼撤下来。 如今看来,好像除了这一点,黑狱不仅不能给她带来什么特殊的优待,反而还惹来一堆的麻烦。 两人正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交流着,就听一声呓语从顾阿蛮的榻上传来。 小小的被窝里拱啊拱的露出一个小脑袋,霜华一样雪白的丝发从被褥缝隙里流淌出来,雪团子一样的小人儿,用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他似是被两人的谈话吵醒,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淡淡的看了两人一眼,然后又好似只是看见两个寻常死物一样,打个哈欠,换个方向又缩回被子。 瞧瞧,这个又萌又冷的小娃娃。就是柳渊千里迢迢从上京,来到红霞山给顾阿蛮带来的礼物。 别人都是带瓜果,金银,再不济也提酒提菜,她这个顶头上司倒好直接给她带来一个孩子。 还是金尊玉贵的——皇长孙。 京中汪家现在正乱成一团,连带着大皇子也波及不断,顾阿蛮以为这段时间柳渊根本无暇顾及她。 可柳渊不仅来了,还带着皇长孙启明一块来了。 两人一高一矮,一冷一更冷。 深更半夜,从正门而来,惊的顾阿蛮差点叫出了声。 在此之前,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柳渊会登门拜访,更没想到来的时候还十分平和的带着一个孩子。 顾阿蛮还是没忍住,悄悄写出了心头疑惑:“你为什么要带着皇长孙来?”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你带人家孩子出来,孩子父母知道不知道? 就算孩子爹妈比较坑爹,但是孩子爷爷不好惹啊。 柳渊都不用猜,就知道顾阿蛮现在已经把自己跟“偷孩子”这事联系在了一起。 他也不气,只慢慢道,“是他母亲交给我的。” 言下之意,孩子家里人是知道的。 这就更让人摸不清头脑了。 若是顾阿蛮没有记错,此时此刻,汪府已经乱成一团,连带着大皇子府也被波及牵扯其中。 可再无论如何,外间的事都不会牵扯到,一个小小孩童的身上。 难道精忠还发生了什么? 第80章 少师大人送孩子 柳渊喝了一盏茶,也不解释,只回答,“算是交易。” 是什么交易柳渊没说,但顾阿蛮却能猜到一二。 把皇长孙视若生命的,不说整个大皇子府,就是整个大魏也就只有一人。 几天前,这位大皇子妃还被侍卫护送者来了红霞山,虽然是来认领自己妹妹的尸体,但最后却被顾阿蛮的黑衣侍兄弟,用上等锁链刑具“请”回了上京。 这种由黑衣侍发起的案子,最先交付的应该是黑狱,而柳渊是黑狱之主,所以他必定是见过汪清妍。 两人之间说了什么,她不知道,但两人之间必定做了一场交易。 而这场交易的核心就是柳渊必须要护下皇长孙。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问题又回来了。 顾阿蛮甩着手上的笔,这一点她怎么想也想不透。 皇长孙的身份让平常人不敢加害于他。 天生异相,性格封闭,让他并不具备继承大统的资格,所以与那些虎心勃勃的皇族宗亲来说他也是全无威胁。 这样一个身份高又没有危险的人谁会害他? “好好想。” 柳渊的像个无比熟练的学者,自始至终不过三言两语,甚至算不上点拨,却让人顿时明悟豁然开朗。 对于旁人来说,启明确实半点威胁也无,可是对于某人来说,启明的存在却是把他订在耻辱柱上,让他永远的杜绝了靠近那个位子的可能。 都说虎毒不食子。 跟人心比起来,老虎可爱多了。 “你要这么一直带着他?” 跟着柳渊当然过不上餐风露宿的流浪生活,可显然对启明来说也并没有什么益处,反而在外的时间越长,他异于常人的相貌会惹来更多的非议与嫌恶的目光。 长此以往下去,本就自我封闭的启明,只会越来越厉害。 “最好是能给他找个能安置他的地方。”顾阿蛮一边提议一边写:“为什么不把他放在黑狱里。” 人多还热闹,更重要的是,那些每天被刑罚轮上一百遍的重犯,根本没有去鄙夷咒骂别人的时间。 “柳府也不错。” 柳宣芝对小家伙的态度不错,皇长孙也比较黏他,柳宣芝这人多会玩啊,一人一只斗鸡,小家伙能蹦蹦跳跳捉一整天蛐蛐。 顾阿蛮好心好意的提议,她又写了其他几个地方,可是好久好久,她都没有听到柳渊吱声。 她有些疑惑,一抬眼就看到柳渊正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你很为他着想。” 顾阿蛮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无关着不着想,只是汪清妍这事,很大一部分意义上是她给挑起来的。 汪府为挣银票不择手段,汪清妍知晓一切助纣为虐罪有应得,就连大皇子一身腥,也是因为他觊觎汪府朝堂影响。 思来想去,虽各有各的苦,却也各有各的债。 唯独这松子糖都没吃过的小娃娃,让人看的有些不忍。 顾阿蛮叹了口气,她是真想希望对方好好的。 她低头正想继续建议,就听到柳渊那好听到让人脑袋发晕的声音从她耳边响起,那只宽厚的手放在她的发心上,又凉又暖,又重又轻。 顾阿蛮脑袋轻飘飘的,魂都好像从身体里飞走了。 她傻愣愣的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玄色外裳,一整片纹理精致的布料滑落在他手腕,露出了他清俊雅致白到晃人的腕骨。 他束着发,绸缎一样散落的墨发从那柄白玉冠里垂落下来,这让他整个眉眼都柔软起来。 两人离得好近,近的只能让人只看得见他性感撩人微微抿着的浅淡双唇。 顾阿蛮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柳渊该是那副清朗高贵不容亵渎的样子,可这会她瞧着他,又觉得他像是风流无双任人采撷的清雅郎君。 说不清道不明的迷人漂亮。 她想把自己的脑袋缩起来远离那只让人难以招架的手掌,可是她的魂早就飞走了,她只能怔怔的看着那张疏冷又令人沉沦的薄唇轻轻张合。 吐露出的声音,盖过了她过年一样热闹的心跳。 “你说什么?” 顾阿蛮好似没有听清,抬着下巴迷茫开口。 眼睛却盯在对方绷起的下颚线上,他们真的好近,近到她再凑近几分就要贴上去。 可是她却瞧着那下颚突然离近了几分,柳渊的声音像陵川兜头浇下来的冰雪一样,把她冻在原地。 “不装哑巴了?” 顾阿蛮蓦地惊醒。 啊啊啊!她竟然说话了! “我没装!” 顾阿蛮恼怒的握着小拳头回瞪着不解风情的这位,“知道什么叫养精蓄锐吗?我这是在养嗓子,就等着在丰神节那天一鸣惊人。” 有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柳渊神色不辨喜怒,他确是记得清清楚楚,在他一开始见到顾阿蛮用书页写字就表示过疑问? 那时候顾阿蛮是怎样一脸无奈又辛苦,悲愤又不安,的写下,“有人在我菜里下毒。” 原来不是下毒。 见谎言拆穿,顾阿蛮连忙道,“我可以解释的,的确是有人在我菜里下毒,但是我顾阿蛮聪明绝顶手眼通天,怎么可能会被这小小毒药药翻,一早就有人给我通风报信,让我小心膳食。” 顾阿蛮也是为了抓住幕后下毒之人,这才佯装中毒失了嗓音,好麻痹敌人。 “你想想,大家一直都以为我是个哑巴,结果我当天却在场上惊艳开嗓,下毒那人一定会被我气死。” 她一想到那场面,就想放声大笑。 她这几天一直做的很好,就连魏侠女也十分捧场,完全把她当一个哑巴看待。 可谁知道啊,不仅有人惦记她的嗓子,还有人惦记她的腿。 顾阿蛮趁机对着他的顶头上司表功诉苦,“我这还不是为了二叔,为了任务。”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柳渊,“好二叔,我都这么惨了,你还把皇长孙留我这里,万一杀他的人来了,直接给我一刀咔嚓了,我去那找二叔哭去?” “就算对方没这胆子,可二叔别忘了,皇长孙流落到这境地,或多或少也是因为我,要真是他福至心灵开了窍,知道我是害了他外祖一家的罪魁祸首,一刀咔嚓了我又怎么办?” 顾阿蛮拉着柳渊的胳膊嘤嘤嘤诉苦,就是不同意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你若同意,此事之后可以回京。” 顾阿蛮咬着手绢,一脸幽怨。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尤其是长的好看,还了解你的男人。 她气的磨牙,柳渊啊柳渊你以后千万别落我手里! 第81章 父母登门 “柳渊。”山道上柳渊回头,少女立在柔柔的夜色里,浅色光晕洒入她明亮的双眸,潋滟着一层水光。 她就站在那里,与柳渊隔着一段距离,微侧着脑袋看他。 夜风扬起她垂着的素色裙摆,手上勾着的灯儿微微晃着,使得那灯上绘的女鬼书生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何事。” 他一开口,愣神看着他的人,才回了神。 “丰神节那天,你会来吗?” 顾阿蛮踢着山道上的石子,“你若有空,能在山脚折一枝桂花给我吗?” “我未必会来。” “噢。” 顾阿蛮闷闷的应了声,她放过了脚边的石子,小石子却蹦跳着沿着山道掉落下去。 “那我回去啦。” 柳渊眸光微垂,几点萤火随风飘摇,他看着顾阿蛮笑笑转身,蹁跹的裙角消隐在山道深处。 寂寥夜色里,不知是谁低低一声叹息。 当窗揽镜画峨眉,喜着新绣小罗衫。 天还没亮,整个红霞山就热闹起来。 别看红霞山平时闭紧山门,恕不待客,可在丰神节这段特殊日子里,却是罕见大开山门。 红霞山弟子的家人,可于这段时间上山与亲人团聚,最为重要的是还能围观丰神节这头几日的祭典。 自打头一天才刚入夜,这山脚下就陆陆续续来了好多牛车、马车,红霞山弟子出身不同,自然家人也是三六九等。 这不周围还黑着影,四周就闹起来了,不这家的马踢了人,就是那家的驴不听话,摩拳擦掌吵吵嚷嚷该不是为了山脚那片桂花树。 因为祭典的缘故,好些血脉亲人为了图个吉利会在上山之前,在山脚这个地方挑一枝开的最好最香的桂花送来,属意蟾宫折桂。 所以从这大早晨起,顾阿蛮就撅着嘴摆着张臭脸,看着在桌案前练字的皇长孙。 “明明孩子不是我生的,为什么看孩子这种活会落在我身上?” 她无数次的发出这样的感慨。 又一次次惊讶于孩童窗棂下俯首写字的美貌。 这小娃娃长的是真可爱,但借由她那便宜师傅的话来说,美虽美,却是空无一物的花瓶。 大皇子和大皇子妃好像并没有怎么教过他这方面的东西。 哪怕握着笔,临着顾阿蛮找来的字帖,也笔画不顺,歪七扭八的糊成一团。 “真丑。” 顾阿蛮看着启明写的大字回答的面无表情,启明琉璃珠一样灰色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里写满空茫。 他雪睫修长卷翘,有些像是山间迷路的小鹿。 “小星星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顾阿蛮两手抱臂,“丰神节知不知道,是传说中丰收之神身化万物泽被苍生的重大节日。” “知道别人在做什么吗,他们这会正拿着家人送来的桂枝,等着打败我。” “哼哼。”顾阿蛮高手寂寞一般倨傲的扬起下巴,“我是能被区区几枝桂枝打倒的吗。” 启明正襟端坐,好似在听,又好似在面对透明人一样空透。 “算了,我给你说这些做什么呀,你只是一个小孩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顾阿蛮泄了气,她趴在窗上往外看,人人手里举着桂花枝条,浓郁的香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可是她一枝都没有。 不会有人来看她,更不会有人期望她蟾宫折桂。 房门被人叩响,顾阿蛮对着启明使个眼色,这次启明倒是懂了,乖乖的藏进了顾阿蛮的碧纱橱里。 顾阿蛮拿了她的书页和笔懒洋洋的过去开门,这门一打开,顾阿蛮可是愣住了。 她往后退了几步,揉了揉眼,又往前伸了伸头,再次确定的眨巴眨巴眼。 今天这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他爹顾大人怎么就来了。 尤其随行的还有她娘周氏。 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顾阿蛮先是戒备周氏又鼓捣什么幺蛾子,可是不知怎的她的视线却是不由自主的挪到了顾大人手上。 顾大人的手里握着一只新折的桂花。 点点金色点缀在碧绿的叶隙里,花朵簇拥竞相开放,香气馥郁。 再看顾大人衣袖上多有褶皱不说,甚至还有几处被枝叶勾脱丝的破痕。 显然,这桂枝是他亲自折的。 那一瞬,顾阿蛮竟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就好像努力在夜空闪了几百个昼夜的小星星,终于有一天,被人注意到了一样。 她垂首看看顾大人手里的桂枝,眼睛酸的只要眨一眨就要落下泪来。 她垂首慢慢写道:“山路颠簸,路途遥远,爹娘怎么来了?” 她问这话的时候一直努力不去看顾大人手上的桂花,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视线都会不由自主的挪回来。 顾大人看着顾阿满写下的字,微微皱了皱眉,“你的嗓子怎么了?” 顾阿蛮回写:“被人下了毒。” 顾大人那儒雅的眉宇顿时皱的更深,浓浓的川字纹烙印在他上,“怎么会中毒?下毒的人是谁?可抓到了?” 说不窝心是假的。 顾阿蛮握着笔,某一瞬她觉得自己这样佯装中毒让家里人担忧,实在有些不好。 她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装哑的事一块说出来。 可就在她想开口的那一瞬,却看到周氏不耐烦的目光。 “你这一天到晚惹事的毛病,能不能好好收敛一点?这红霞山拜师学艺的人那么多,怎么就你偏偏被人下毒?” 周氏面露厌恶,忙对顾大人道,“咱们赶紧走,时辰都已经这样晚了,再不赶去明鸾那里怕她要生气了。” 顾大人低声应了一句,“我们还要去看你妹妹,你好好跟着红霞山馆主学艺,别惹麻烦,更别惹馆主生气。” 顾大人说着就带着那枝开的正好的桂花,往别处走。 走的有段距离了,顾阿蛮还能清晰的听到周氏埋怨的说话声。 “咱们明明是来看明鸾的,你说你怎么还非要绕到这里来,瞧瞧,这刚折的桂花都快焉了。” “老爷,你就是想的太多,他都已经说不了话了,就算跟着绿云馆主,以后还能有什么出息?咱们啊,能依靠的还是只有明鸾一个……” 那天,顾阿蛮一遍又一遍的教着启明,“你说你写这一笔的时候,不能连带着把那一笔也写上吗? 很难吗?不过就是一撇一捺的事,你这样顾此失彼,另一个该有多难受啊。” 启明置若罔闻,依旧我行我素的挥着毫无章法的笔迹,却蓦然一顿。 他仰头望天。 明明没有下雨。 为什么他手下的宣纸却被雨滴打湿了? 第82章 大小姐被耍 “我说二姐,你的脚都这样了,等会儿还能跳舞吗?”穿着绫罗绸缎的公子哥兰连虎,脑门上插了三两簇开的正好的桂花,摇头晃脑的看着一瘸一拐练习走路的兰易水。 “我来时父亲大人可是说了,按照你的聪明才智,不应该会沦落成这个样子才对,你这是遇见了多厉害的茬子,才会伤成这样。” 兰易水根本不想理会这个多嘴多话的弟弟,丰神节马上就要开始,她正在练习最后那支舞的步数,脚踝受伤没动上一下都是锥心刺骨的疼痛。 可是她多年所学,伏低做小,为的不就是此时此刻。 又一次脚踝支撑不住摔倒在地,就连她的弟弟都心疼的看不下去。 “放弃。” 兰连虎道,“再这么下去你这双脚就要废了,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可就对父亲大人一点用处都没有了,到时你的下场可想而知。” “难道我就要认命吗!” 兰易水抬头,那张江南女子特有的温柔小意的面庞上,此时此刻,却迸发出狼崽一样冰冷的光。 兰连虎不再说话,他挠了挠头,“那赵家氏族的小姐真有这么难缠?要不然我去试试?” 兰易水从地上慢慢起来,还慢慢的抚摸着自己受伤的脚踝,因为多日以来的练武,脚踝的浮肿不仅没有褪下,反而越发严重。 因为这个,赵依依已经彻底把她踢出了她们的圈子,每天只和顾明鸾一人弹琴一人起舞。 红霞山的弟子之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暗暗流传,他们两人可能会是这次丰神节最后的赢家。 到时无论是顾明鸾还是赵依依绝对一时风头无两。 不过,兰易水冷笑一声,“父亲让我接近赵氏一族,但是现在赵氏已经碰上了不能惹的人,这次就看他们能侥幸活多久了。” 兰易水说着再次站起,那怕踝骨肿胖如蹄,她也毅然决然的迈出了下一步。 这一次丰神节蟾宫折桂,她势在必得。 同样的,此时此刻顾顾明鸾也在细心准备,她不断调试着手上的琴弦,这把琴一拿出来就让赵依依两眼放光。 “没想到你竟还有这好东西。”她虽然不擅琴技,但是这把焦尾名琴的名头她确实如雷贯耳。 她翘着指尖轻轻拨动了一下,只一下古琴那种悠扬深远的声音,悠悠荡出。 一想到这样美妙的琴声,等会会为她伴奏,赵依依越发高兴。 连带着两人最后练习时,被突然进来的顾大人和周氏打断,她都没有怎么生气。 甚至她见到这两人越发开心。 潜意识里,他觉得两人的到来,意味着自己和顾阿蛮二叔协议的达成。 “明鸾你这次要比琴呀?”周氏拿着桂枝,选了最盛的一簇,簪在顾明鸾发上,顾明鸾却觉得簪花的自己太过庸俗,伸手就要摘下来丢掉。 “至少带一会儿,这可是你父亲亲自去东边山脚那边挑了最好的一枝给你折下来的,你好好看看,是不是整个红霞山的弟子都没有你的好看?” 周氏指的是桂花,可是落在赵依依耳朵里就变味了, 她心里撇了撇嘴,翻看了一眼桌上桂花枝,“若真的带上这个东西就能赢,这红霞山的弟子还比什么。直接回家种桂花算了。” 周氏听着面上一僵,“这位姑娘是?” 顾明鸾连忙把赵依依的身家背景粗略说了一遍,听到对方出身赵氏大族,周氏态度都变得热络起来。 “原来是赵氏一族的女儿,怪不得看上去如此大气又漂亮。”周氏对着顾大人喊到,“姥爷,你说是不是?” 周氏这一问,顾大人自然要应声,他顿了顿,儒雅随和道,“我与你父同辈,少年在外游学时,也曾听闻其名,不知你父现在身体如何?” 赵依依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那些自不量力的人在她面前狂妄自大,自封长辈。 尤其是顾大人这种不入流的小官吏。 一听说能够为他跟其他官员搭线,就迫不及待赶上来,奴颜婢膝忒的让人瞧不上眼。 赵依依很不耐烦,“我不是答应你了会为你跟朝中高官牵线,你现在过来,是打算把你们家那个什么二叔换成你吗?” 世家贵族出身的嫡小姐有脾气是必然的,但是顾大人万万没有想到,赵依依会对他说出这么一番意有所指的话来。 什么意思? 什么二叔? 牵线又是什么? 别说是顾大人摸不着头脑,就是顾明鸾也有些不知,所以。 “依依你在说什么?我倒是有位叔叔,只是那位叔叔远在他处,难道你认识他?” 赵依依愣了,“什么远在他处,前几天他不还来红霞山探望顾阿蛮?” 一听这话周氏第一个笑了,“姑娘是不是看错人了,顾家怎么可能会有人来看顾阿蛮那个小丫头。” “怎么可能!” 赵依依高声道,“我曾与你们府上的二叔亲口言订,日后会帮你府上二叔与我赵家朝堂人脉牵线,你们甚至还答应了的。” 现在这样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难道是准备毁约? “那一天,可是还有外人在场的,你们就是想诬赖也无赖不掉!” 此时此刻,顾大人已经察觉出不对劲,他对着赵依依拱了拱手,“此间事由能否请姑娘一一明说”。 于是赵依依就把之前那些事简略说了一下,只是隐去了敲闷棍和以权压人的细节。 “难道你们府上真的没有过来看过顾阿蛮?” 赵依依问,“会不会是他们悄悄的来,没通知其他人,所以你们不知道?” 可是顾大人已经察觉到其中状况。 “姑娘说,我的女儿顾阿蛮亲口承认那是她的二叔?” 赵依依点头,“我那天亲眼看到他从顾阿蛮的房里出来顾阿蛮还称他为二叔。” 那个时候的顾阿蛮确实是这样称呼的,没错。 一旁的周氏已经恨不得怒跳而起,“真是一天天的净惹祸,定是她自己做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事,怕被别人看见怀疑,这才用她二叔的名头遮掩。” 至于下毒被毒哑一事,指不定是不是惹怒了对方的正房夫人,这才痛下毒手! 周氏狠的咬牙跺脚,这小畜牲啊,难道就不能有一天安生的时候! 赵依依一张俏脸红了青,青了紫,她竟被顾阿蛮给耍了! 第83章 丰神节(一) 赵依依心有怒火无处发泄竟对着顾明鸾一个耳光抽下去,“这么多天你都不说,是不是也在心底看我笑话!” 周氏当时就嗷一嗓子叫了起来,扬着手就要给顾明鸾还回去,却被顾明鸾和顾大人一左一右拦住。 “明鸾,我的儿。”氏看着凭白遭受无妄之灾的顾明鸾,脸颊扎眼间就通红浮肿起高高一片。 顾明鸾捂着脸颊,眼底恨意几乎漫上眼底,真想现在就将赵依依那张脸给撕破抓花,让她跪在地上乞求。 但顾明鸾对着周氏摇了摇头,“她是赵氏嫡女。”小不忍乱大谋,今天赵依依有多猖狂,明天她就有多懊悔。 “我没事。”这句话顾明鸾几乎是咬牙切齿才说出来。 随即她转头对着赵依依平静的解释,“第一,你从没有给我说过你和顾阿蛮之间的事。 第二,你也从来没有问过我家中的情况。 第三,我以为当务之即是即将要开始的丰神节大比。” 顾明鸾坦然自若的很,她的手指微微的拂过手下的焦尾名琴。 铿锵琴声,坚定有力。 她垂落的眼神,却深不见底。 想到自己确实没有跟顾明鸾说过这方面的事,深知自己理亏的赵依依却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这样的身份,跟兰易水结交也好,跟顾明鸾靠近也罢,于她来说,都不过是图一时新鲜,甚至是施舍。 “最好是像你说的这样。” 赵依依看着啪嗒啪嗒心疼掉泪的周氏,目露嫌弃。 真是一点都没有当家主母的样子,怪不得能交出这么一双让人讨厌的女儿。 “之后我依然会让为你父亲引荐我赵家脉系,只要你能在这次大比里助我一臂之力。”全程赵依依没说过一句关于这个耳光的事。 顾大人虽然喜欢天上掉馅饼的事,但吃相却十分优雅,他不说话,只等着顾明鸾应声。 同时周氏也有些哀求期待的看着顾大人,她想让对方不要应下许诺,给自己的女儿讨回一点公道。 那怕对方位高权重,她也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失了面子。 可是顾大人默不作声。 顾明鸾甚至对着赵依依点头行礼。 赵依依对现在这场面十分满意。 她满意一笑,下去换她专门派人寻来的名贵舞衣。 赵依依人一走,周氏几乎拉着顾明鸾的手心疼的站不住,“好明鸾,是娘没用,让你受委屈了。” 顾明鸾却厌倦了周氏的眼泪,这个女人似乎除了没用的哭,什么也不会。 她不动声色的挣脱周氏的手腕。 确实是赵氏没用。 如果周氏把她生在一个大家族里,如果周是能给她生下一个有裨益的兄弟,那么今天给了她一耳光,还一副施舍模样的将不会是赵依依。 周氏却还以为是女儿疼得狠了这才挣脱,连忙去找冷水冰块。 房间里只剩下顾明鸾和顾大人。 “听你刚才所说你是要和赵家小姐一同登台,两两结伴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显然,顾大人虽然不知晓大比的规则,却能一眼看出其中关系厉害。 “汪家获罪,汪清妍也受连累,你若是此次能得选头名,于将来算是一个好的铺垫。” 顾大人说的是大皇子和顾明鸾之间的事。 可是也不知是怎的,顾明鸾现在想的一点都不是大皇子,脑海里浮现出的人,反而是另外一个人多些。 见顾明鸾面色不愉,顾大人问,“你来这里后,可还与大皇子有联系?” “只通过几次书信。”顾明鸾不愿细说,她关注的确是其他,“汪家派系党羽众多,这一次汪家获罪,朝廷上必将有重大的变动,不知父亲可有意属的职位?” 顾大人虽然与爱女单独相处的次数并不多,但一直也算父慈女孝十分和睦,但是自家女儿却从来没有问过他有关于官场这一方面的事。 如今突然询问,是不是顾明鸾在红霞山听到了什么风声。 “在汪家获罪之后,才知道我一直压着的调任书,是汪家所为。因为此事,我的官位或许还能再往上提一提。” 没想到真的是汪清妍所为,幸好她如今不比从前,不过一想到汪清妍得到今天这种下场是因为顾阿蛮,顾明鸾就一阵恶心。 她按下心头不适,不咸不淡道,“也算因祸得福了。” 顾大人随意点点头,想到顾阿蛮一早就提醒过他这个原因,顾大人眉头皱的更深,“因为此次破获汪府五石散之案有你四姐顾阿蛮参与其中,你若此次拔得头筹,或许到时面见天子赏赐会更加丰厚。” “不过你压力也不用太大,就算是让赵家小姐赢了也无所谓,尽力就好。”其实是顾大人想到了刚才赵依依跟他的许诺。 赵家脉系,十分庞杂,如果真能搭上这条路,他日平步青云不是难事。 进一步步入皇族,退一步官路通途。 顾大人这杯子最满意的就是培养了顾明鸾这样优秀的一个女孩。 可顾明鸾却默默的抚伤了自己被打肿的那张脸,这么疼的一巴掌,她怎么能轻轻放过。 日上中天。 十二面鼓上,十二位花令使身着十二季颜色衣裳,如飞鸿蝶鸟,手持笙、瑟、琵琶、埙、箫、笛,在鼓上翩翩起舞。 红霞山弟子,连同登山而来的家人,早已在台下翘首以盼,三教九流品类纷杂,本应该是乱嚷嚷一片,却意外的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吱响。 后台里,周氏可没见过这阵仗,她强装镇定想拿出当家主母端庄矜持的样子,可眼睛却还忍不住一次又一次掀开那道后台的帘子,惊奇地往外东看西看。 “怎么没见到你们的馆主?” 周氏好奇的问自家女儿,“听闻你们馆主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是不是真的?” 不远处,顾明鸾抱着琴有心事一般心不在焉的应的,“自我上山也没见过馆主几次,那怕这种场合馆主恐怕也不会来。” 还真是坏人,周氏小声的嘀咕一声,“怪不得会收顾阿蛮那种人当弟子,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 顾明鸾警告的看了她一眼,“在霞山不要乱说话!” 周氏这才想起自己议论的是谁,她连忙尴尬的看看左右,害怕自己的眼泪被旁人听见,对自己的女儿不利。 好在周围是糟糟喋喋忙活着准备上台的弟子,似乎并没有人太过在意她们这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马上就是顾明鸾出场的时间了…… 第84章 丰神节(二) “明鸾不是我说你,这好歹也是比赛,你就算是乐师这穿的也太素了。”赵依依一出来,看到的就是顾明鸾安静的待在后台一侧,独坐的剪影。 美好的容貌让她看上去像是一幅大师笔下细细描摹过的神女图画。 雪白的纱裙从她身上层层荡开,低低垂挽的墨发不着任何发饰,可遥遥看上去就是那么的不染凡尘高不可攀。 以至于身着华丽衣裙的赵依依一出来,就瞬间有种被比下去的感觉。 今日的赵依依可是分外妩媚动人,金箔贴额,热烈的橘色红服饰尽展胡人别样风情。 红色薄纱轻柔包裹她美好的腰肢身段,犹抱琵琶半遮面一样,串联着遍布全身的金色宝石做成的吊饰。 行动间,薄纱随舞飘动,轻灵飘逸又繁华奢贵。 见她穿着这身衣裳,顾明鸾竟轻轻松了一口气,那一直压在她身上沉闷的感觉也悠然散开,她对着赵依依荡出一个温柔的笑。 “我本来就是陪衬,若是穿金戴银岂不是让人分不出主次,反正我也就在旁边弹琴伴曲,没人会注意的。” 这说法倒也让赵依依说不上什么,“你既不想真的让别人分不清主次,不如把你的面纱一块带上,说来也怪你以前不是日日都带着它,怎么最近却把它摘下来了?” 顾明鸾低头取鲛纱的动作顿了顿,“以往带着鲛纱,是因为厌恶旁的男子看我的目光,红霞山都是姐妹,自然也就不用带了。” 不过她却没有反驳赵依依的话,而是把鲛纱带了上去。 赵依依本还以为有了鲛纱遮挡顾明鸾的容貌,会看上去好一点,可谁知有了鲛纱加持,那身影让人看着浮想联翩。 “你还是摘了,我带面纱,你也带面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学我呢?” 又摘又带的,一般人早就生气了,可是顾明鸾不急不躁又把鲛纱收了起来。 远处不少人瞧着这边的动静,一个个捂嘴笑出了声。 “还真是一条听话的好狗,让起立就起立,让坐下就坐下,招招手就摇着尾巴过来了。” 以岳文珠为首的小姐妹,可是看了一场好戏,绘声绘色的聚集在岳文珠身边,给她讲着刚刚的笑话。 “这陵川绝姝也不过如此吗,看着那么冷清倨傲的一个人,没想到却奴性十足,怕不是私下里见着赵依依都跪地相迎。” “这样两个人怎么能赢过咱们文珠,文珠今日可是补了花令使的空子,说不得是馆主已经私定文珠为花令使了。” 岳文珠身着一身米色黄边的舞裙,这次丰神节她是替代的是十二花令使玉箫仙留出的空缺,虽然等会她也要上台,但是因为比较靠后,所以并没有急着换衣服。 相较于身边有这群人过分夸张的猜测,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花令使空缺这种事并不像是馆主会在意的,应该是旁人安排的。” 至于这个旁人,她不说,大家也是懂得。 “可我听说自从那位哑了之后,馆主就放弃她了,这段时间都没有见到馆主出来呢。” 关于见不到绿云馆主这件事,岳文珠还真清楚,只是她却不想给这群人提。 “看台上下一场该轮着赵依依顾明鸾了。” 台上的人还没下来,顾明鸾就已经紧张的站了起来,赵依依也紧张,可是却不想在顾明鸾面前落下风。 “真是偏远小地方出来的人,这么一点事都压不住性子。” 赵依依嘴上云淡风轻,心脏却是忐忑蹦跳,她扶着裙摆站起来,才刚一起就觉眼前一黑头晕眼花“哐”的一声摔回去。 “你怎么了?” 顾明鸾最先发现不对,关切的看向赵依依,“是不是太紧张了?快!先喝杯凉茶,压压惊。” 赵依依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紧张,她只觉得自己手脚发凉,心跳的很快,连带着眼前都天晕目眩浑浑噩噩。 她喝了凉茶试着站起来,可是这一次却比先前更为厉害,甚至还溜起了鼻血。 流鼻血这事可就可大可小了。 就连周氏都吓了一跳。 “怎么还流起鼻血了?”她拿了帕子去给赵依依擦拭鼻血,这一会赵依依也不觉得周氏烦了。 “最好是现在去洗个脸。”周氏道,“你鼻血流成这样上不了台的。” 赵依依是一百个不答应,她好不容易精心化好的妆容,真要一把脸洗下去,可就全都毁了。 她按着帕子仰着头,“没事我就这么按着,一会就不流了。” 一直注意这边的岳文珠小团体,可是找到了谈资。“我的天呐,怎么有脸说自己是赵氏大族的嫡女。” “心理素质这么差,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比试,竟然被吓得流了鼻血,笑死人了。” 岳文珠却皱着眉,她并不觉得这像单纯的紧张害怕。 周围那些嘲笑的目光一道道落在赵依依身上。 她想要表示自己现在身体特别好的站起来,可是才刚站起来就天旋地转。 赵依依的脸蜡黄失色,这一次她不仅觉得头晕眼花,连耳朵里都开始嗡嗡有了异响。 她不再试探着站起来,因为她发觉自己已经失去了下一次站起来的力气。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她整个人都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就连会医术的弟子把按她的脉搏,也查不出丝毫异常。 旁边已经有人在催促他们上台,赵依依想要开口回答“让他们再等一等”,可是她张了半张嘴,除了呼哧呼哧粗喘气的声响,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好似听到,顾明鸾紧张的对着旁边的人解释了什么,然后,顾明鸾又过来给她说了什么。 可是此时此刻,赵依依的耳朵像是已经失灵,完全听不见顾明鸾的声音她无力的摆摆手,示意顾明鸾滚开,不要在她耳边嗡嗡的乱说话。 她却看到了顾明鸾在旁人不断的催促里,抱着琴掀开了那道帘子。 帘子后是华美磅礴的舞台,台子底下人人仰头翘首以盼,她虽然听不见那些声音,却能隐隐看到那些人,在看到顾明鸾上台时那种惊为天人的惊艳感。 赵依依觉得自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可是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一片混乱,却是无论如何也猜想不到为什么自己会这样。 她面色如金的仰倒在椅子上,噗的吐出一口血,生死不知…… 第85章 丰神节(三) 顾阿蛮托腮望着窗外那重重楼阙,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都能听到顾明鸾悠悠琴响,浅浅歌扬。 一首乡野采桑被她奏出了阳春白雪风晴暖慵,莺啼娇婉。 “秦有好女,名为罗敷,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罗敷何年岁,二十尚不足。” 不知为何,顾阿蛮忽的响起,当年教书先生见到顾明鸾时,情不自禁念出的诗句。 此时此刻,那些台下听着的人,怕是魂都要被顾明鸾勾走了。 “真不愧是陵川绝姝啊。” 顾阿蛮低笑起来。 正在描摹字帖的启明歪头看向他,听不懂这是一句夸赞还是宣战。 他琉璃灰一样的眼珠像是暗淡的星辰,他的字依旧难看,可是此时此刻却是放下了笔。 顾阿蛮也不强制压迫,她摇着手上的轻纱小扇,“累了就歇一会,我在厨上给你拿了冰酪,在冰上放着,你可以吃一些。但只能吃半碗,多了肚子疼我可不管。” 顾阿蛮回头看他,却见他从碧纱橱里捧着一支大肚瓮瓶出来,瓮瓶里装了水重量不轻,他抱得有些艰难。 而在那只灰扑扑的瓮瓶里插着一枝开的不那么漂亮的桂花。 不知是从何时养着的,那怕用水沁着许久,枝叶也焉头耷脑的垂着。 启明抱着瓮瓶站在她面前,他是不说话的,只用那双琉璃灰一样的瞳孔看她。 “这花真的好丑。” 顾阿蛮伸手触碰着桂花的枝叶,眼底眸光柔软细碎,像池塘里揉化了的星光,微微一抿就要变成夜雨晨露。 她轻轻的笑起来,捂着水漉漉的眼角,笑的眉眼弯弯。。 可这么丑的花,她真的好喜欢。 顾阿蛮狠狠亲了他的额心一下,启明惊慌的瞪着眼,两只眼睛惶恐的看着自己被亲的地方手足无措。 于是顾阿蛮抱着他笑的更开心。 “乖徒儿笑成这样可是知道我回来了。” 绿云从门外进来,依旧是五彩斑斓的一身彩衣,眉目深邃俊朗,桃花眼勾人依旧,那怕出去的时间依旧长,可就连他卷着的头发丝都好似闪着光。 启明一见有人,下意识就要往碧纱橱那边躲,顾阿蛮却摸了摸他的头,“去吃冰酪。” 启明不明所以,却很听话。 绿云瞅着多出来的孩子倒不诧异,像是早已知晓他的存在,“你那个姘头送过来的?” “姘不姘头的不知道,人确实是送过来给我的。”言下之意是知会这骚包的馆主,人是我的。 “这么快就护上了?” 绿云颇为不满的用脚尖点着桌子,瓮瓶纹丝不动,里面的花枝却轻轻颤了颤。 顾阿蛮连忙护住自己的花,“师父还好意思说,你从山脚上来,却是连枝桂花都没给我带。” “师父定然外面有狗了,就把我忘了,可怜我堂堂红霞山首席却混成这份凄凉模样。” 她越说越觉唏嘘,越说越幽怨。 到最后把头一扭,不看他了。 绿云盘靓条顺,他头一回收徒,可破天荒的没遇到过这种事。 尤其他虽然身在外,但是之前顾大人上山的事,他却是一清二楚。 好像确实是他粗心大意了,看把她徒弟委屈的。 那等不长眼的父母,就应该再来红霞山之前就被丢出去。 “为师……” “这……” 绿云悻悻的摸摸鼻尖,“其实我给你准备了别的,你看我带了什么过来。” 顾阿蛮理都不理他,更别说转过头来看她一眼。 绿云转到她前面,顾阿蛮小脑袋立马扭成另外一个方向。 没辙的绿云,只能坐在榻上气的吹头发瞪眼,启明拿着勺子舀着冰凉甜蜜的冰酪,他抿着嘴看着一大一小坐在榻上谁也拿谁没办法的样子。 绿云败下阵来拿着脚尖踢她,“你到底要怎么样啊?就为了你这次大比,我可是在外面赶了好几天的路。” 顾阿蛮拿眼角余光瞥他,“拿哄别的女孩子的话来哄我,师父以为我会信?” 绿云听着笑起来,嗔笑着踢了一下她的小腿,“小没良心的。” 他笑着示意她回头,顾阿蛮摆着亦真亦假的臭脸,不情不愿的回头,觉得回头那一瞬面露惊讶。 大红色的裙摆,十二屏牡丹绣工,就连花蕊都是金线穿着各色珠宝装点。 那是十余个绣娘日夜赶工,才赶在此时此刻送来的十二重广袖鎏金牡丹裙。 “给我的?” 这已经不能用好看而形容,而是难以言喻的华贵端庄与正统。 “谁说给你?只是借你穿穿。”绿云笑着抽走了顾阿蛮发间的簪子,如云墨发堆积而下,菱花镜里,那怕不着粉黛,顾阿蛮也是一个笔墨浓丽让人见之不忘的美人。 虽不是难得一见。 却绝对让人印象深刻。 “好徒儿,今日让他们好好看看,他们是何等的目光短浅。” …… 丰神节台上,顾明鸾的采桑一出手,已是秒杀一众跃跃欲试的弟子。 不怕你优秀,就怕你身边的人太优秀。 兰连虎摸着并不存在的小胡子,“有她在,二姐你可悬了。” 兰易水遥望前方,有月亮的地方,星星总是不太起眼,顾明鸾身上的光芒太盛了,甚至能让人看不清前面的方向。 “确实是个劲敌。”兰易水赞同的点点头,不愧是陵川众多教习先生,调教出来的女儿家,确实有几分手段。 “可惜了,”兰易水惋惜的摇摇头。 兰连虎疑惑的问,“可惜什么?” 兰易水那双清淡平和的眸子,像是落日余晖飞鸟惊鸿一样亮起别样的光彩。 “可惜这样的人不是我的对手。” 兰易水声音淡淡,她好似说着最为轻柔的话,却让人难以忘却。 兰连虎听着笑出了声,“二姐总是这样对自己有信心,你这样优秀,可让我们这些人在父亲大人面前怎么办。” 兰易水轻轻挽着手上的水袖,“你去你的白鹿书院,我来我的红霞山,本就不是一路,何必多做比较。” 周氏正为自己的女儿欢呼,她对着旁边一同观看的其他父母子弟,指着台上兴奋大喊,“瞧见了吗,那是我的女儿!” “老爷,你看见了吗?是咱们的明鸾!” “她一定是第一。” “她这次一定是第一!” 第86章 丰神节(四) “这可未必。”周氏话音刚落,就见旁边那张空着的凳子,突然坐了一个大咧咧咧的少年。 一身锦衣华服绫罗绸缎,可是却不伦不类的绑着剑袖,就连坐姿也不伦不类的,像个没教养的乡下野小子。 周氏嫌弃的不理他,只跟旁边那位不知哪家的夫人畅聊自家多才多艺的五女儿。 周氏不理兰连虎,兰连虎却不放过周氏,“我听你把你女儿说的这样好,我正好尚未娶妻,不如将她许配于我如何?” 周氏一听这话可是气坏了,她正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小子,却见兰连虎坐在凳子上拍着大腿笑起来。 “哎呀呀一点都不好,看着徒有其表,却是连我家二姐姐一星半点都比不上呢。” 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周氏能容许别人说自己却无法容忍别人说顾明鸾不行,“吹牛谁不会?你这后生倒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很。” “我这女儿可是万里挑一独一的厉害,别说你一个姐姐,就是你十个姐姐加起来,怕是也比不上半分。” 周氏笔着拇指一脸得意,兰连虎却是歪坐在凳子上,笑睨着她,“我若是有十一个姐姐,你当如何?” 周氏就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有本事让你姐姐出来跟我女儿比一下啊,别是看到我女儿如此模样,吓得不敢登场了!” 兰连虎笑意越盛,“那若是等会你女儿输了,不如你就应下这门亲事如何?” 周氏顺着兰连虎的话说下去,竟然差点就吱声点头,还是顾大人在旁笑着打断,“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位小公子却是轻率了。” “听你的意思是你也知道你家女儿不行。” 兰连虎摇头晃脑,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技不如人不可耻,可耻的是技不如人还不自知。” 忽然兰连虎坐在那里笑起来,他往台上遥遥一指,“你不是觉得你女儿厉害吗?瞧瞧我二姐……来了。” 因为顾明鸾那一场太过惊艳,不愿沦为陪衬的其他弟子,已是纷纷弃赛。 空了许久的台子,突然走上来一个人时,竟还让场面罕见的静了三分。 不少人在看轻穿着舞衣上台的人是谁时,连连不解。 “怎么是她?” “这个时候上台岂不是彻底沦为陪衬?” “她不是之前跟赵依依一块玩的吗,怎么不见赵依依上来?” 众说纷纭里,场面倒是因为兰易水的到来,热闹了不少。 兰易水也不说话,她相信等会这群人就会乖乖的闭上嘴。 她对着远处轻轻打个手势,淡淡的乐声就起来了,跟顾明鸾边奏琴边歌不一样,兰易水跳的是舞。 顾明鸾自从下台就一直暗中注意着台上,当她见到不少人因为自己的表现纷纷弃赛时,面上虽然不显,心中已是十分得意。 所以在看到兰易水上台时,她只是皱了皱眉,因为她依稀记得兰易水说过她要表演的是作画,可是此时此刻兰易水身上穿着的却是水袖舞衣。 难道兰易水一直都骗了赵依依? 想到赵依依,顾明鸾心里就隐隐有些不安,当初鬼面郎君给她东西的时候,只说是能让赵依依无法参赛,却没有说过会是这么大的反应。 想到刚才赵依依的模样,顾明鸾冷静下来后,才有些担心赵依依会醒来报复。 周围发出一阵惊叹呼声,顾明鸾被这声音惊动,抬眼就看,就见兰易水微微一晃便是长裙散开,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 她不是没有见过赵依依的胡旋舞。 甚至赵依依还是自幼练习名家指导,可是跟眼前的兰易水比起来,却是小儿学步,何其可笑。 一直默默无闻的人敛收芳华,甘为平凡,只为衬托在别人身侧,这样的兰易水让顾明鸾觉得后怕,也觉得震惊 她甚至惊的站起身来,从台下人的面庞上她能看出兰易水的惊人实力,她更吃惊的是她突然发现,对方很有可能会超越她。 紧紧的抱紧了怀里的焦尾古琴,琴弦勒进肉里也浑然不觉。 她应该早就察觉的。 她应该在兰易水变得如此耀眼之前,就彻底除掉她。 兰易水不是赵依依,没有显赫的家世身份,这样的人,哪怕消失了,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水花。 可是此时已经晚了。 蓝若水仰面扶柳春花之态旋转落地,裙角飞扬,如牡丹芍药百花齐放。 顾明鸾瞧见看台下的人群爆发出惊天的掌声与欢呼,兰易水成了她这次大臂最大的劲敌。 台下兰连虎踩着凳子站起来鼓掌,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旁边的周氏,“我说的没错,你家女儿再厉害也比不过我二姐半分。” 兰连虎笑得大声,“我这样的姐姐有十一个,你这样的女儿又有几个?” 周氏可没想到这野小子会来这么一招,只是心里有些庆幸,刚刚并没有应下这野小子,要求娶顾明鸾的承诺。 “不过只是一支舞罢了。”周氏还在嘴硬,“谁说我家明鸾就要输了。” “不是,难道你没看到这位这群人的反应?”兰连虎志得意满,“这次大比,我二姐必胜。” 只不过他虽然嘴上坚定,可目光却还是落在了台上。 最后那一计仰面旋转,以往兰易水能不停歇的转上半刻钟,可是刚刚不过几圈就直接停下,可想而知兰易水的伤势得糟糕成什么样。 如果兰易水没有受伤,这次丰神节大比她必胜。 也更进一步,父亲大人给他们安排的目标。 可此时却也只是五五之数。 别说是兰连虎就是其他人也拿捏不定,这样超凡脱俗的两场比试,究竟是那一个厉害的多。 不过经过兰易水这一场之后,确实更加没有人愿意上台了。 “文珠你也不上了?” 岳文珠摇摇头,别人都是抛砖引玉,这两人一上来,却是把百宝箱亮了个遍。 这样琳琅满目下,再上场又有什么意思。 这次丰神节大比,却要比想象中更短一些,甚至,一些原本要参赛的弟子,这会儿一个个觉得无趣,想要回去。 反正头名就在这两人之中了,再看下去也没意思。 “文珠,要不要一起走。” 岳文珠摇了摇头,“我在等人。” 同伴想要问问她在等谁? 却看到刚刚还在沉寂的舞台,突然被人推上了一排被红布遮着的高大木架。 等那红布被人掀开,却是露出了一整副气势磅礴的青铜编钟……“这可未必。”周氏话音刚落,就见旁边那张空着的凳子,突然坐了一个大咧咧咧的少年。 一身锦衣华服绫罗绸缎,可是却不伦不类的绑着剑袖,就连坐姿也不伦不类的,像个没教养的乡下野小子。 周氏嫌弃的不理他,只跟旁边那位不知哪家的夫人畅聊自家多才多艺的五女儿。 周氏不理兰连虎,兰连虎却不放过周氏,“我听你把你女儿说的这样好,我正好尚未娶妻,不如将她许配于我如何?” 周氏一听这话可是气坏了,她正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小子,却见兰连虎坐在凳子上拍着大腿笑起来。 “哎呀呀一点都不好,看着徒有其表,却是连我家二姐姐一星半点都比不上呢。” 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周氏能容许别人说自己却无法容忍别人说顾明鸾不行,“吹牛谁不会?你这后生倒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很。” “我这女儿可是万里挑一独一的厉害,别说你一个姐姐,就是你十个姐姐加起来,怕是也比不上半分。” 周氏笔着拇指一脸得意,兰连虎却是歪坐在凳子上,笑睨着她,“我若是有十一个姐姐,你当如何?” 周氏就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有本事让你姐姐出来跟我女儿比一下啊,别是看到我女儿如此模样,吓得不敢登场了!” 兰连虎笑意越盛,“那若是等会你女儿输了,不如你就应下这门亲事如何?” 周氏顺着兰连虎的话说下去,竟然差点就吱声点头,还是顾大人在旁笑着打断,“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位小公子却是轻率了。” “听你的意思是你也知道你家女儿不行。” 兰连虎摇头晃脑,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技不如人不可耻,可耻的是技不如人还不自知。” 忽然兰连虎坐在那里笑起来,他往台上遥遥一指,“你不是觉得你女儿厉害吗?瞧瞧我二姐……来了。” 因为顾明鸾那一场太过惊艳,不愿沦为陪衬的其他弟子,已是纷纷弃赛。 空了许久的台子,突然走上来一个人时,竟还让场面罕见的静了三分。 不少人在看轻穿着舞衣上台的人是谁时,连连不解。 “怎么是她?” “这个时候上台岂不是彻底沦为陪衬?” “她不是之前跟赵依依一块玩的吗,怎么不见赵依依上来?” 众说纷纭里,场面倒是因为兰易水的到来,热闹了不少。 兰易水也不说话,她相信等会这群人就会乖乖的闭上嘴。 她对着远处轻轻打个手势,淡淡的乐声就起来了,跟顾明鸾边奏琴边歌不一样,兰易水跳的是舞。 顾明鸾自从下台就一直暗中注意着台上,当她见到不少人因为自己的表现纷纷弃赛时,面上虽然不显,心中已是十分得意。 所以在看到兰易水上台时,她只是皱了皱眉,因为她依稀记得兰易水说过她要表演的是作画,可是此时此刻兰易水身上穿着的却是水袖舞衣。 难道兰易水一直都骗了赵依依? 想到赵依依,顾明鸾心里就隐隐有些不安,当初鬼面郎君给她东西的时候,只说是能让赵依依无法参赛,却没有说过会是这么大的反应。 想到刚才赵依依的模样,顾明鸾冷静下来后,才有些担心赵依依会醒来报复。 周围发出一阵惊叹呼声,顾明鸾被这声音惊动,抬眼就看,就见兰易水微微一晃便是长裙散开,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 她不是没有见过赵依依的胡旋舞。 甚至赵依依还是自幼练习名家指导,可是跟眼前的兰易水比起来,却是小儿学步,何其可笑。 一直默默无闻的人敛收芳华,甘为平凡,只为衬托在别人身侧,这样的兰易水让顾明鸾觉得后怕,也觉得震惊 她甚至惊的站起身来,从台下人的面庞上她能看出兰易水的惊人实力,她更吃惊的是她突然发现,对方很有可能会超越她。 紧紧的抱紧了怀里的焦尾古琴,琴弦勒进肉里也浑然不觉。 她应该早就察觉的。 她应该在兰易水变得如此耀眼之前,就彻底除掉她。 兰易水不是赵依依,没有显赫的家世身份,这样的人,哪怕消失了,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水花。 可是此时已经晚了。 蓝若水仰面扶柳春花之态旋转落地,裙角飞扬,如牡丹芍药百花齐放。 顾明鸾瞧见看台下的人群爆发出惊天的掌声与欢呼,兰易水成了她这次大臂最大的劲敌。 台下兰连虎踩着凳子站起来鼓掌,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旁边的周氏,“我说的没错,你家女儿再厉害也比不过我二姐半分。” 兰连虎笑得大声,“我这样的姐姐有十一个,你这样的女儿又有几个?” 周氏可没想到这野小子会来这么一招,只是心里有些庆幸,刚刚并没有应下这野小子,要求娶顾明鸾的承诺。 “不过只是一支舞罢了。”周氏还在嘴硬,“谁说我家明鸾就要输了。” “不是,难道你没看到这位这群人的反应?”兰连虎志得意满,“这次大比,我二姐必胜。” 只不过他虽然嘴上坚定,可目光却还是落在了台上。 最后那一计仰面旋转,以往兰易水能不停歇的转上半刻钟,可是刚刚不过几圈就直接停下,可想而知兰易水的伤势得糟糕成什么样。 如果兰易水没有受伤,这次丰神节大比她必胜。 也更进一步,父亲大人给他们安排的目标。 可此时却也只是五五之数。 别说是兰连虎就是其他人也拿捏不定,这样超凡脱俗的两场比试,究竟是那一个厉害的多。 不过经过兰易水这一场之后,确实更加没有人愿意上台了。 “文珠你也不上了?” 岳文珠摇摇头,别人都是抛砖引玉,这两人一上来,却是把百宝箱亮了个遍。 这样琳琅满目下,再上场又有什么意思。 这次丰神节大比,却要比想象中更短一些,甚至,一些原本要参赛的弟子,这会儿一个个觉得无趣,想要回去。 反正头名就在这两人之中了,再看下去也没意思。 “文珠,要不要一起走。” 岳文珠摇了摇头,“我在等人。” 同伴想要问问她在等谁? 却看到刚刚还在沉寂的舞台,突然被人推上了一排被红布遮着的高大木架。 等那红布被人掀开,却是露出了一整副气势磅礴的青铜编钟…… 第87章 丰神节(五) 百乐之王,群器之首,是在重大祭祀里只为帝王奏响过的青铜编钟。别说敲打,在无数的朝代更迭里,就连铸造它的技艺都已经被人们遗忘。 在场不乏达官贵人名门之后,但大多数人还是第一次看到。 震惊。 赞叹。 疑惑。 这样庞大繁杂的一件乐器,红霞山竟然有。 “这东西送上来应该不单单是给我们看的?” 兰连虎歪头看着兰易水,将镇痛的药丸递过去,“难不成红霞山还有人能奏响它?” 兰易水将药丸咽下去,她坐在兰连虎身侧,受伤的脚踝几乎不能碰地。 不论是在赵依依所收集的消息里,还是她收集的情报里,都显示红霞山里并没有擅长这方面的女子。 可是兰易水也不确定,如果真说谁会的话,那或许会是绿云馆主。 可是在她的消息里,绿云馆主已经离开红霞山许久,不知去向,不知归时。 身侧的兰连虎忽然站了起来,几乎就在同时所有的红霞山弟子全都默默起立。 着白衣双髻的清规小童挑着熏香花瓣,面色肃穆沿着地上铺设的红毯徐徐而来。 漫天花瓣做雨飘撒而下,那一直空置的主位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位穿着绚烂彩衣的男人。 蜜色的皮肤,高挑的眉眼,黑色曲起披散的长,彩色的带着华丽花纹的宽腰带。 他的胸膛几乎敞开,一朵朵艳丽至极的曼珠沙华在他蜜色的胸膛上妖异绽放。 极妖,极美。 “拜见馆主。” 一时间十二花令使携众弟子纷纷行礼,那场面颇大,声如浪潮,连着那飘扬的花瓣都微微震荡。 “这……怎么是个男人。”周氏已经愣住了,她紧盯着那个丝毫与“先生”“馆主”靠不上边的男人,如此放浪形骸,行由无忌居然是红霞山的馆主。 顾大人冷戾的看了她一眼,让她好好注意一下周围的场合,这种有失身份体统的话怎么能够说出来? “老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周氏低声道,“一个男人跟满山的女子在一起,怎么使得。” 她的明鸾可是要当妃子娘娘的人,怎么能就这样坏了名誉。 顾大人一听这话,脸色一黑,呵斥,“你给我闭嘴,再多说一句,我就将你送回陵川!” 周氏听的心里一堵,她可都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好,男人大大咧咧考虑的少,她身为母亲,自然要多加考虑。 两人的争执虽然声音小,可是绿云那双耳朵可是尖的很,他掀开眼皮对着一家三口的方向看了一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这一笑,可是让顾明鸾心里凉了半截。 果然唯恐天下不乱的绿云,总是嫌弃这世间不够热闹,淡淡开口,“瞧瞧你们刚才鸡零狗碎唱的都是什么,怪不得有人对我坐这馆主之位不甚满意。 绿云托着腮,他的指尖碰着他的唇角,那双眼睛却跟会勾人的狐狸妖精一样,妖媚冰冷的看着台下的红霞山弟子。 “原本三天的大比,被你们压到了一天就决胜负,你们还真是好样的。” 众弟子头垂的更低,不是他们不想在台上一展自身风采,而是馆主口中的“鸡零狗碎”,实在是让她们自惭形愧。 不是她们差,而是对方实在太强。 这就是绿云为什么不喜欢这群弟子的原因,虽已是百里挑一,骨子里却仍旧害怕被人比下去。 这事要是放在他那个小徒弟身上,管对方是狮子还是大老虎,哪怕他自己是一只小跳蚤,你要跟这些庞然大物比一比谁跳的高。 绿云突然念了两人的名字,“兰易水,顾明鸾。” 被突然点名,两人只得站起上前。 兰易水脚尖不能碰地,行走间有些踉跄,顾明鸾看着她不良于行的腿脚,伤成这样还能跳的如此出色,若是此人没有受伤,岂不是直接将自己比下去。 一想到这个,她就有些压不住自己心头上的恶念,要想个办法,把这人除去才好。 否则,红霞山上,兰易水将会是自己的劲敌。 也不知是不是她年纪太小,没有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她伸出手去要搀扶兰易水,却被对方避开。 “我扶着你。” 兰易水直接摇头,“我自己来就好。” 却是连塑料姐妹情都不愿再维持。 顾明鸾面上波澜不惊,可是收回的手却紧紧掐住了衣袖,这个人一定要消失。 绿云似是根本没有看到两人之间的风起云涌,反倒托着下巴询问两人,“你们觉得刚才谁更胜一筹。” 这真是一句颇为耐人寻味的话,两人表情各异。 “你们的回答,可能决定了你们的名次。” 绿云像在池塘上撒了一把香饵,“我要听真话。” 两人俱是沉默,顾明鸾暗中看了兰易水一眼,见对方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正想开口占个先机,就见兰易水突然抬头。 “我觉得我的舞更胜一筹。” 绿云并没有对她这句评判,点头或是否认,只看着她的脚,“丰神节最后一日要于天子同台祭祀,你的脚,不行。” 这话几乎给兰易水判了死刑。 她不行,不是因为她跳的不够好,而是因为她的身体状况不允许。 兰易水的脸色苍白的厉害,其实早就预想到这个结果,只是听到时还是忍不住的失落。 顾明鸾虽然不甘心在绿云口中自己被比了下去,可既然兰易水不行,那最后能与天子共同祭庆丰神节的那就只会是自己。 “兰姐姐的舞确实很美,只是与天子同台祭祀何其重要,恐怕要经千百次练习,姐姐这脚腕伤的如此之重,确实伤情堪忧。” 本是一句谦逊夸赞,善心担忧,谁知绿云那双狐儿眼却像能把人心看透一样,“你也知道你自己弹的差,明明练的是胡姬塞外,美酒黄沙,却偏偏弹的一首绵软采桑,是你的胡姬中了毒,所以你只能回家养蚕寻情郎了吗!” 顾明鸾闻言当即跪下,“请馆主明查,是赵依依上场之前太过紧张导致晕厥,才让原本定下的胡旋舞换作采桑,弟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一番话情真意切,言之凿凿,若不是绿云早已猜出前因后果,还真要信了这份“不得已”。 他慢悠悠的转着手上的卷发,“她是中毒还是紧张,对于我对于红霞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你们两个都不满意。” “既如此,不如再比一场。” 顾明鸾自然是毫无异意,“只是兰姐姐的脚……” 绿云轻笑,“谁说与你比的是她。” 第88章 顾阿蛮赢了 绿云拍拍手掌,霎时间一道红霞般的身影,犹如赤练云霞凌空而来。 十二重广袖鎏金牡丹裙衣袂烈烈,却不及高髻金钗红唇潋滟,步摇曳动,额心红色花钿媚色无双。 那是顾阿蛮,是所有人从来没有见过的顾阿蛮。 微风习习金色阳光点点,当雪藕嫩臂扬起,十二副鎏金牡丹裙曳地迤逦而行,那属于凡人的俗尘气仿佛再看不见。 当她站在那里,犹如天宫神女唤醒人间晨曦般落下第一个音符,她悠然敲响的仿佛是一整个崭新的人生。 这个崭新的人生没有名字。 但所有人都记住了那个仿佛会发光一样人的名字——顾阿蛮。 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这个名字充斥着她们的生活,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成为一朵压在心头让人只能仰望的云霞。 当第一声青铜编钟的声音缓慢荡开,兰易水就知道她输了。 那怕她的腿脚完好无缺那怕她今天能在台上仰面旋转一刻钟,她也输了。 她默默回到了属于她的位置,与所有人一样,站在那里,仰望着那比烈阳耀日还要闪闪发光的人。 兰连虎近乎惊叹痴迷的看着那道红色身影,“二姐,我觉得我要成亲了。” 沉迷于青铜编钟悠扬声响里的兰易水没有听清这句话,等她反应过来时愕然的看着兰连虎,“你说什么?” “我要娶她!” 兰连虎眸光亮起,嘴角笑开露出一排虎牙,“我孩子的娘必须是她!” 兰易水目瞪口呆。 显然被惊呆的不只兰易水一个,她身边的周氏这会惊讶的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我的老天爷,那个比明鸾还要耀眼的竟然是顾阿蛮那个臭丫头。 她失神的攥着顾大人的衣袖,就连攥疼了对方顾大人也浑然不觉,比起周氏这个妇人,顾大人显然想的更远。 他眼底眸光精明而深邃,看着台上顾阿蛮的眼神不像是看到孩子成才时的喜悦,反而更像是发现足够值得挖掘的利益。 而在不远处的楼阙屋檐。 一身黑衣覆着铁面的黑衣侍不知站了多久,他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听着,戴着扳指的手上拿着一枝摘下来许久的桂花。 花开的极好极浓,几星花瓣在暗影里被风吹落,启明站在屋檐底下看着他,不明白这枝比自己放在瓮瓶里不知好看多少的花,为什么没有送出去。 绿云喜欢看到这样的顾阿蛮,旁人只看到了顾阿蛮此刻美好,却没有看到,单单是刚才那个凌空而来顾阿蛮就跟魏侠女练了多久。 一个没有学过武,更没有练过舞的新手,在一个十多岁的“高龄”一点点练习磨砺,更不用说青铜编钟这样庞大的乐器。 青铜编钟的声音甚至还没有消散,绿云就已经问向身侧的顾明鸾,“这一次,谁输了?” 绿云话虽然是对着顾明鸾说的,可是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落在顾明鸾身上。 自惭形愧?自知不如?她顾明鸾不是兰易水没有那么高的胸襟度量。 她只觉得羞耻,只觉得难堪,只觉得绿云之所以叫自己上来,就是为了此时此刻替他的徒弟,好好羞辱自己。 她几乎要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会愤而转身甩袖离去。 她的指甲狠狠掐进自己的肉里,才能让疼痛压抑住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有馆主这样好的师父,顾阿蛮有今日并不奇怪。” 将别人的一切努力,归咎到对方有个好师父头上,这种来自亲姐妹间的友好夸赞,真是让绿云开了眼。 “蚁多咬死象,听闻你也有许多师父先生,我再厉害,恐怕也比不过他们,更何况……你背后不也有高人指点?” 顾阿蛮瞳孔一颤,心乱惴惴,难道绿云竟然知道。 她不敢再接话,这下却是连着边钟声响都听不下去了,只匆匆行了一礼就走下台去。 绿云唇角勾起,露出一个算不上良善的笑,只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带头轻轻鼓起了掌。 刹那间,掌声如潮涌动,浪花一样滔滔不绝,顾阿蛮持着钟锤微微喘息着。 她此时此刻只想狠狠跑过去抱着绿云又蹦又跳,但想到今天梳了半天的头发,穿了好久的衣裳,她抬起的步子强忍着停住,她对着绿云露出一个欣喜而又不失端庄的笑。 然后单膝跪下行了一礼。 何报师恩,唯吾虔诚。 绿云笑了,他调教出来的崽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既然山不就他,那他就山好了,绿云上前抱起她开心的转了几圈! 顾阿蛮一边咯咯的笑,一边捂着头上的金钗避免甩出去。 她成功了。 她可以回上京了。 周氏一边安慰失意的顾明鸾,一边对着当众和男人搂搂抱抱的顾阿蛮鄙夷嘀咕,“说出去真怕是要丢死人了,尽然和男人之间这么不知廉耻。就算是师徒关系,这也太过了!” 她半抱着情绪低落垂头不语的顾明鸾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轻声安慰,“明鸾你别难过,等会儿她从台上下来,我让她把头名让给你,到时候还是你去参加丰神节。” 顾大人连连皱眉,“说的什么话,这头名哪有说让就让的道理,明鸾是你的女儿不假,可顾阿蛮也是你的女儿,以往厚此薄彼,我不说什么,以后记得要一碗水端平。” 周氏可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家老爷会因为这种事来指责自己,“谁说我偏爱明鸾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对她顾阿蛮哪里不好了!” “要不是她一天天的净惹事,咱们明鸾会气成这样吗,还是一家姐妹呢,一点都不知道让着妹妹,想起她个不孝女,我就气的肝疼!” 顾大人不想再在这种事上多费口舌,“回去时,我会让顾阿蛮跟我们同行,到时还希望你不要忘了你刚刚说的话。” 顾阿蛮竟然要跟他们一起走,“老爷我们坐着马车可没那么大,明鸾还有好多东西要一块带回去呢,再加上一个顾阿蛮可是就没地方了。” “那就少带东西。” 顾大人看着情绪明显不大好的女儿,某些重话确实不方便再说了,“我去让人收拾马车,刚刚说的别忘了。” 等顾大人走了周氏才敢小声嘀咕,“你瞧瞧你父亲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瞧我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真不知道那个惹事精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顾明鸾突然停下,她黑黝黝的瞳孔紧盯着为她抱不平的周氏,“母亲,你是不是真的想让我开心?” “你帮我把顾阿蛮除掉好不好……” 第89章 惹了大麻烦 周氏想着顾明鸾那句“你帮我把顾阿蛮除掉”还是忍不住的心惊肉跳。 这后宅里的阴私事她这辈子不知做了多少,可却还是头一回把这些事放到自己女儿身上。 毕竟是自己亲生的,这虎毒还不食子,这平时不喜欢是一回事,真要动手去害又是另外一回事。 可是因为她没有直接应下,最惹人心疼的五女儿已经好一会不理她。 “明鸾,毕竟是一家姐妹,让她把头名让给你也就行了……” “再说还有你父亲看着,等我以后给她寻个人家远远的嫁了就是了……” 周氏好言相劝,可落在顾明鸾耳朵里却不是这样子的。 她母亲以往只偏疼她一个,父亲眼里看到的,也只有她一个,可自从来了上京之后,她的父母就全都变了! “母亲既然不要我了,又何必管我什么样子?” 顾明鸾一把甩开周氏的靠近,“那个荧惑守心的灾星不是我姐姐!我根本就没有这种只会抢我东西的姐姐!” 这回却是周氏无论如何说,顾明鸾也都将她无视了。 周氏急得不行,只能来找周大人劝说。 周大人站在马车外等着,周围不少人已经在接自家女儿小姐回家欢庆丰神节,唯独不见顾阿蛮出来。 时间一长,顾大人也有些着急,见周氏出来忙问,“你可与顾阿蛮说好了,我们在这等她?” 周氏顿时僵住,她只记得去哄顾明鸾了,哪还记得通知顾阿蛮一块回家。 见顾大人面色不好,急忙解释,“虽然是一时忙忘了给她说,但她在这里又没有什么朋友,想回京除了能指望我们带着她,还能指望什么。” 顾大人眼神渐冷,“我与你说的,你一句都没听进去,是不是。” “简直愚蠢!”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顾阿蛮跟以前相比早已大不相同。 今日得了头名本应该跟父母姐妹庆祝,顾阿蛮却去给绿云一个师父行礼,就已说明在她心底并不看重父母。 此时不趁机修复关系,还待何时! 顾大人一直儒雅随和,乍一冷脸惊的周氏心里一个哆嗦,不由得又在心里骂起了顾阿蛮那个罪魁祸首。 “你现在就去告诉她,我在这里等她,今天我们一家人必须一同回上京!” 周氏一听更觉麻烦,她本来还想差使马夫去传话的。 她不情不愿的往前走了两步,猛一打眼,就瞧见宽阔的山道上一轮大楼辇从街上缓缓而出。 玉饰车辕整十二架,加以金丝垂穗纱幔,衡轮雕彩宫灯悬挂,那十二匹白牛拉着的那里是车辇,简直就是一座漂亮的宫殿。 最要命的是,周氏瞧见那最大最宽阔的那扇窗户里坐着的,不正是他们在等着一块坐车回去的不孝女。 面对大楼辇这样豪华庞大的车架,路上的马车纷纷让路。 顾府的马车也是,平时能做六、七个人都不挤的马车,跟大楼辇一比简直磕碜简陋的像个小孩子的玩具。 周氏这回可不抱怨了,她连忙挥动胳膊想让顾阿蛮看到她。 她改变主意了,何必让顾阿蛮跟他们挤一辆马车,应该他们一家人都坐上这样豪华庞大的车架。 长那么大,她还没有做过十二匹白牛拉着的大楼辇,要是坐着这个回京,恐怕上京那群贵夫人,要一个个羡慕死她。 周氏挥着胳膊,跟在大楼辇后使劲喊着顾阿蛮的名字,怕跟大楼辇错过,她还小跑着追了百来米。 路上的人家都在看着她窃窃私笑,周氏却一甩帕子,“有什么好笑的,我喊我女儿不可以吗!” 她故意大着声音道,“我女儿可是今年丰神节比试头名,厉害。” 这话一出,刚才还低声窃笑的人,可是换了艳羡表情,周氏自得一笑,拧着腰回来了。 “估计是车上太吵,这死丫头没听见,这个没心没肝的,既然有大楼辇这样的车架,让咱们一块坐着回去岂不更好!” 周氏这回是后悔了,她真应该早点去的,要不然这会坐在车里让大家羡慕的就是她了。 顾大人冷哼,“等回去,记得把她接回府上,都是一家人,天天住在外面,像什么样子!” 周氏这会那敢触他霉头,“只是可能要等上半月,老爷也知道她的院子被火烧过,最近事忙,却是还没有修缮。” 顾大人眉头皱起,恍然才想起几个月前那场大火来,“时间这么长,为什么没修?” 当然是因为没钱,周氏却不敢说这个,“也不是什么太麻烦的事,反正她院里的人也不多,提两桶白灰刷一刷,等个一两天就行了。” “既然人少,就让她跟明鸾一起住,那偏院正好趁机好好修缮一番。” 周氏一想到顾阿蛮过去,顾明鸾会不开心,就下意识的想要出声阻止,却被顾大人一个眼神横过来。 “知道了,知道了,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难不成我还能磕待了她?” 心里想的却是等会上车怎么去跟顾明鸾说这个“一起住”的事。 想到这个周氏就一阵头疼,不由得又骂了一阵顾阿蛮这个麻烦精。 上车的时候她突然想,她刚才喊的那么大声,顾阿蛮难道真没听见? 大楼辇上顾阿蛮听到了吗? 她当然听到了。 她不仅听到了,还看戏一样用眼角余光盯着周氏追车的样子看了许久。 她悠扬的哼着小曲,眼角眉梢全是舒服。 “小没良心的东西。”绿云懒洋洋的掀开眼皮,“你倒是看的清,那对顾家的对你不过奇货可居,若没有今日,怕你堂堂一个大活人还没有几件行李重要。” “师父知道的好多。” 顾阿蛮乖巧的过来给他捶腿,“徒儿只知道红霞山上的事情师父知道,却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师父也了如指掌。”“ 师父好厉害啊,徒儿怎么就能遇见那么美又那么厉害的师父,恐怕一辈子幸运都用光了呢。” 绿云惬意的换了个姿势,他就喜欢自家小徒弟这狗腿的样子,“有事就说,少给我油嘴滑舌。” 顾阿蛮这小手捶啊捶的不知怎么就挪到了绿云肩膀,小手绵若无骨,声音更是甜糯轻柔。 “师父可知道谛听楼……” 绿云似笑非笑的睁开眼,“看来徒儿在京中惹了好大一笔麻烦。” 顾阿蛮笑的十分谦虚,“不大不大,就是名字被挂上过榜首。” 这回绿云坐起来了,一脸正色,“说来听听。” 这事,顾阿蛮本来就云里雾里,当即就把谛听楼这事给说了。 “当时这事谁给你接的?” 见顾阿蛮不说话,绿云猜道,“你姘头?” 他音调上挑,就连眉峰都高了不知多少,显然是真吃惊,他是真惊了。 这谛听楼榜首任务没完成的后果,可着实让人有点吃不消。 沉吟片刻,绿云复杂开口,“他对你算是有心了。” 顾阿蛮不明所以,她在意的只是把她名字挂上去的那人。 “徒儿你记住,要想把名字挂上谛听楼榜首需要满足三个条件。” “一:有钱,很有钱。” “二:有权,非常有权。 “至于这三,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点。” 绿云看着顾阿蛮缓缓道。 “三:需得是皇室勋贵。” 第90章 雨夜心狠族长 天近日暮,路上下了大雨,山道上一队车马声势浩大从后追赶而来,领头人赵氏族长身着蓑衣高声喊到,“敢问大楼辇上绿云馆主可在!” 夜雨急迫,就连询问都多了几分凶气。 清规小童在旁回禀,“是赵氏一族的族长,在外求见馆主大人。” 绿云摆手,“不见。” 也不等清规小童回答,后面车队的领头人,就披着蓑衣率先喊话,“我赵氏小姐身患重病,昏迷不醒,还请馆主前来一看!” 这人嗓门奇大,都不用清规小童传话,大楼辇里就听的一清二楚,顾阿蛮正摆弄着瓮瓶里的两枝桂花,闻言往外看了一眼。 颇有阵势规模的一支车队,豪车骏马膘肥体壮,看家护院的侍从人人腰间佩戴兵器,如果不是没有打旗,顾阿蛮还以为是那个诸侯国来了上京。 真是好气派的一支队伍。 这大概就是大家氏族的底气。 “他们说的赵家小姐,是不是赵依依?”好奇怪,之前见她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病了? 绿云不是外人,顾阿蛮心有疑惑,也就直接问了,原本还在闭目养神的绿云,却慢悠悠的看了她一眼。 他一笑,便是春日的花都来了,“这事可能顾家那个陵川绝姝更清楚。” 那就是说赵依依“病了”这事跟顾明鸾有关系了。 “那赵家现在过来,是准备要找麻烦?” 绿云意有所指一笑,“找不找麻烦的不清楚,但野心倒是露的明白。” 无论赵氏的领队如何呼喊,大楼辇上都全无反应,被轻视的赵氏护卫甚至按捺不住的用拇指顶开了刀刃。 赵氏族长年近四旬,是个面白无须带着些许富贵肚的男人,乍看上去像个富态的田舍翁。 “族长,绿云避而不见,少了他作证,我们想要拿到入京路引有些难度。”侍卫抱拳,“可需要我等前去拦车。” 赵氏族长微微一抬头上的斗笠,面无表情的圆脸,颊肉垂下透着狠戾冷意,“绿云这老小子倒是精明的很,只是这次怕你避不过。” 原来这上京,虽然平民百姓凭借身份路引可以进入,可是这世家大族嫡系想要进入,却需要特殊的路引才能进入。 赵氏族长的根基不在此处,本来想借着赵依依生病一事借由绿云的担保,以“寻医问药”之名进入上京,如今看来,怕是绿云早就看穿了他的想法。 可惜了,只要他赵氏嫡女一日是红霞山弟子,他绿云这个馆主就逃不开干系。 赵氏族长严声下令,“找出那个最后跟小姐在一起的红霞山弟子。” 既然绿云不愿意,那就找个愿意的人出来! 顾家的马车虽然不小,可是无论是从体积还是豪华舒适程度都无法跟赵氏族长那一架相比,更不用说是大楼辇。 因为下了雨,道路泥泞,为恐翻车驾马的车夫这一路上走走停停,遇见比较艰险的地方甚至需要下车牵着马车走过去。 可即便是这样坐在车里的顾明鸾还是觉得这车又摇又晃,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她简直要觉得自己的骨头架子都快被摇散了。 周氏拿出糕点招呼她吃的时候,她更觉得心情糟糕透了,而此时路过的大楼辇上,竟还传来乐曲悠扬的声响,顾明鸾甚至还在那乐声里听到了吴侬软语一般吟唱的秦淮小调。 若不是周围夜雨急迫,她还以为是开到了脂粉十里的秦淮岸边。 周氏更是艳羡的仰望着大楼辇,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这馆主倒是享受。” 心里想的却是,等入了城,她去接顾阿蛮时一定要趁机上去转一圈。 顾明鸾很看不上周氏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她眼底黑沉冰凉。 “母亲既然那么想去,何不去求四姐姐带你上去。可惜,四姐姐是个心冷的,此时此刻怕是早就乐不思蜀,那还里的有一双父母需要孝敬了。” 一想到顾阿蛮,周氏就来气,她正想符合着骂上几句,忽然觉得脚下车厢剧烈一颤。 周氏直接一个踉跄撞到旁边的车壁上,又摔下来撞到顾明鸾身上,磕到了牙齿。 周氏一手捂牙,一手扶腰,哎呦哎呦喊疼,却不想被磕的顾明鸾又该疼成什么样子。 “你怎么赶马车的,赶得那么急是想摔死本夫人吗!” 周氏掀开车帘对着马夫就是噼里啪啦的一阵斥责,可等她看清外面的景象。 可就彻底傻了眼。 佩着兵刃的赵氏侍卫已经冒雨将她们的马车围的严严实实。 他们顾府的马车被包围了。 赵氏族长回到马车,铺着十多层锦被的软榻上,赵依依脸色蜡黄的躺在上面,她的嘴半张着,但好半天都等不到吸进去一口气。 旁边的女医,正在给她扎针,赵氏族长进去时,正好看到刺进穴位里的银针变成黑色。 跟其他偏爱女色的氏族不一样,赵氏族长的妻妾很少,连带着儿女也不多,赵依依是他宠爱的嫡女,所倾注的感情自然跟别人不一样。 “下手轻些,她以往就怕疼。” 赵氏族长跪坐在另一侧,细心钉珠,粗糙的手掌抚摸着赵依依连着青丝都暗淡下来的长发,“小姐要多长时间能够醒来? “配合行针吃药,短则一两天,长则日,小姐就能醒来。” 听到这话,正心疼看着女儿的赵氏族长忽然转头,他毫无表情的看着女医,说出的话,俨然不像一个慈父。 “我要小姐的病在一个月后治好。” 女医正要扎下的银针,突然顿了顿,“小姐的毒性尚不了解,时间若长,恐会落下病根。” 赵氏族长轻柔的握着赵依依的小手,将她贴在自己脸侧,“如果你不行,我可以换别的人来。” 女医不在说话。 她将扎下的针一一收回,原本气色已经好了一些的赵依依,又变成那副进气少出气多的模样。 赵氏族长慈爱温柔的的把赵依依的胳膊放进锦被,将被角一一掖好。 七、八月潮湿闷热的天里,赵依依的手冷的像块冰一样。 “别怪父亲心狠。” 赵氏族长目光温和依旧,“如果你能拿下头名就好了,这样我们就能正大光明的进入上京。” “可既然你被害了,就要发挥出更大的价值……” 第91章 雨夜围杀 都不用赵氏族长上刑,顾明鸾就已经把人供了出来,“如果真说有什么凶手的话,族长不妨去找另外一人。之前依依还打算废了她的手脚。” “何人?” “红霞山首席顾阿蛮。” 持着兵器的赵家侍从于雨夜拦停了红霞山大楼辇。 噼里啪啦的夜雨沿着大楼辇翘起的楼檐成串滴落,赵氏族长静立马上,身后侍从如雁翅分散围拢在侧。 “赵良携赵氏一族前来拜见红霞山绿云馆主,恳请馆主出来一叙。” 寻常人拜见定是要下马拱手,行礼拜见。 可赵良却有属于他的倨傲。 堂堂赵氏百年大族,其势力盘亘一方,莫说是红霞山就是王侯将相前来,他也有站在这里的底气。 少倾。 大楼辇上垂落纱幔微动,赵良还以为是绿云现身,自得笑意缓缓浮现,可这笑还未停,就见一抹秋鸿剑色在他眼前虚虚一闪。 他眸眼一眯,再睁眼时,头上斗笠已是一分为二从中破开。 座下马匹惊动,赵良竭力勒住缰绳。 大楼辇上,杏花剑魏侠女手上三尺青锋细剑微扬,直指前方马上赵良。 “退下。” 夜雨滴落,剑光寒凉。 这平平淡淡得一声威胁,却没人不敢放在心上。 顾阿蛮抱着启明好一阵激动,“哇啊啊,侠女真的好厉害!小星星你看见了吗!好厉害啊!” 启明一脸茫然。唯独顾阿蛮像个租来的小迷妹,眼睛亮的放光。 绿云白了顾阿蛮一眼,这徒弟,八成是个傻的,他袍袖微扬,腕上金镯碰在手上的酒樽上。 赵良不顾脸皮前来拦车,“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武力面前阴谋诡计都是渣渣。”顾阿蛮振臂低呼,“侠女,揍他!” 顾阿蛮的声音并不小,那怕夜雨急迫,大楼辇前魏侠女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眉心胭脂却越发殷红似血。 眼前劈落的斗笠还掉在泥泞上,噼里啪啦的夜雨冷冰冰的拍在赵良脸上。 身侧侍卫已经拔剑,赵良却扬起一个笑,对着魏侠女微微拱手,“小女中毒昏迷,有人力证与绿云馆主首席弟子多有干系,还请馆主交出此人,以免红霞山与我赵氏多添嫌隙。” 顾阿蛮一愣,“她赵依依中毒昏迷关我什么事,她欲废我双腿,我不去找她,她倒反咬一口?” 这世上的事还有这么不讲理的吗。 顾阿蛮气哼哼的站起来,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了! 可是在却已经有人先她一步,“赵族长好大的威风!” 那沙哑低沉的嗓音依旧魅惑,可是紧随其后的就是赵良骑着的高头大马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而后又于顷刻间颓唐坠地。 马背上的赵良被马撅起甩下,若不是身边侍卫于千钧一发之际,将他从马蹄下拖拽而出,那轰然倒下的马头,就要砸在她的身上。 重逾万金的千里良驹,脑浆崩裂蹬腿颓倒,额头上一支华美的酒樽却是深嵌在马的头骨上,满盛鲜血雨水。 红霞山馆主却是连面都没露,就将赵良堂堂一介族长吓得心有余悸跌在泥里。 冷雨浇筑泥泞满身,怎是一个狼狈可言,“馆主这是何意!” “赵依依残害同门,有违山规,今朝驱逐出山。” 赵良一把推开身旁的侍卫,腰间长剑被他抽出,“馆主这是摆明护短了吗!” 大楼辇上纱幔垂落依旧,夜雨声声里,那纱幔后的人一声轻笑,抬上了顾阿蛮的下巴。 那双总是媚色无边的眸子,冷色弥漫,肃萧杀意弥漫。 “是啊。” “你奈我何。” 这便就是宣战。 大楼辇外赵氏侍从纷纷拔刀,赵良颜面受损,“即如此,馆主可别怪我赵氏以多欺少。” 战火弥漫硝烟立起,呈雁翼拦车的赵氏侍卫,如雁翅合拢左右包抄围拢住大楼辇。 顾阿蛮艰难的吞咽,赵氏侍卫围拢的声响就连车上的她都听的一清二楚。 她有点心虚。 两人拜师收徒时可是各怀心思,虽然后面多少有些改变,可是她从没觉得,两人的关系能密切到让绿云对峙上庞大的赵氏。 顾阿蛮眼神飘忽,小眼睛不知怎么就转到了眼前这只捏着自己下巴的手上,“其实赵良只是想找个借口威胁师父,用以保证他顺利入京,只要师父将我交出去……” 顾阿蛮声音越说越小。 她已经完全不敢去看绿云,那怕下巴都被捏的发疼,她也不敢吱声。 “你倒是聪明。” 一劳永逸的事谁不知道,怕只怕赵良为让自己就范,不知会对顾阿蛮做出什么事来。 说话间已经有人跳上大楼辇,绿云眸光冷寂,唇角笑意却娇媚勾起。 “徒儿还没见过为师打架?” 顾阿蛮点头,所以啊,咱们赶紧躲起来。 舞跳的好,不等于武也好,顾阿蛮十分怀疑绿云这娇娇弱弱的身板能不能行。 但她又不敢说师父不行这种话,多伤男人面子啊。 顾阿蛮只是迅速拿起了墙上用来装饰的花剑,把启明推给了绿云,然后横剑在前——护在了绿云身前。 再怎么说,咱也是黑衣侍对不。 保护弱小,吾辈职责。 绿云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小人儿。 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但莫名还有点小开心是个什么情况。 这时,已经有人破窗而入。 顾阿蛮不待对方站稳,手上花剑就已经劈了过去,顾阿蛮是没练过武的,但以前却有人少少的教过她一些防身的东西。 他教的真的很少。 少到她只会那么几下。 横劈挑飞刺喉。 血溅到她脸上,像沸水一样滚烫,顾阿蛮下意识眯了一下眼。 可惜她没经验,这一剑刺偏了,被伤的侍卫愤起挥刀却听耳边银铃一响,一道鞭影如银蛇闪动收割性命。 扬起的朴刀坠落在地,看着突然倒地断气的尸体,顾阿蛮愣了愣。 “徒儿好棒!”绿云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顾阿蛮看着他定了定心,“师父你和启明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绿云连连点头,迅速进入到老弱病残的状态里,带着启明往后退了两步。 怀里的小萝卜丁静静的盯着他。 顾阿蛮没有看到,他刚刚可是看清那人是怎么倒下的。 这样真的好?启明有些迷茫。 而此时已有更多的人围了上来…… 第92章 看师父杀人 魏侠女一柄细剑眨眼之间收割十余性命,赵良不敌直接大手一挥,改刀剑换弓弦,箭矢上燃起火油雨浇不灭,于眨眼间瞄准大楼辇。 “赶紧离开这里!” 一见带火箭矢,顾阿蛮就心知不妙,她架剑格挡开靠近的侍卫,招呼绿云带着启明离开。 被一直保护的绿云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表现一下身为师父的威武霸气,“徒儿,其实我……” 绿云才刚开口,顾阿蛮就把一把火铳塞进他的手里,“师父,你一定要好好的。” 看着被塞进手里的火铳,绿云欲言又止,他颇为复杂的看着担忧叮嘱的顾阿蛮,这就是他绿云的徒弟。 顾阿蛮匆匆交待几句就要去拦人上车,谁知手腕却被人紧紧抓住。 绿云觉得自己被保护的已经太久太久,他的徒弟虽然弱,却将他保护的很好。 但是…… “好徒儿,为师有没有教过你,有危险记得躲在师父身后。” 顾阿蛮眼珠子只看到要跳进来的赵家侍卫,耳朵那还顾得上听别人说话。 绿云有些不满,踢起地上侍从掉落的朴刀,对着靠近那人一掌拍去,顷刻间那人倒飞出去,在雨夜里钉死在泥泞地上。 顾阿蛮目瞪口呆。 就离谱! 而绿云已是微微一笑,他松开了手,长久的凝望着她,好半响,也只是轻轻的揉了揉她的脸,“若是怕,就闭上眼。” 那双看着她时总是风情万种的眼睛,在面对这群不知好歹的怂货时,却是变得杀气四溢。 手上银鞭吐露,那原本缀着银铃只做装饰的长鞭,成了蜘蛛娘娘手下编织的网,凡靠近者杀无赦。 血花飞溅,鞭影重重,倒飞出去的尸体砸在了弓弦拉满的赵良面前。 一句刚刚死去的尸体血肉模糊,满身伤痕,死不瞑目。 大楼辇上,绿云那张颇具异域风情的俊脸冷而嗜血,他轻轻tian了tian唇角,银鞭在手上勾出锐利模样。 那些举着火箭瞄准他的人,被这嗜血模样骇住,一时之间竟丝毫不敢松开弓弦。 “赵良,好好记着今天!” 绿云一扬银鞭,“今日便是你赵家灭亡之日。” 绿云嘴角扬笑,如出鞘利剑冲向被重重侍卫护住的赵良。 顾阿蛮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种模样的绿云,依旧是那深颜色过分绚丽的衣裳,依旧是带着他最好看最娇媚的轻笑。 可是那个娇气的只愿意踩在软毯上的红霞山馆主,此时却踏血而行,柔软蜷起的黑发在雨夜里张扬肆意,快意恩仇。 赵良真被这变故吓得屁滚尿流,他拼命的催促着身边的侍卫,去阻挡下前来刺杀自己的绿云。 可他千金找来,培养多年的侍卫,在绿云面前,仿佛土鸡瓦狗砍瓜切菜一般,别说阻挡,就连送菜都够不上资格。 赵良转身跳上马就要逃,却被绿云一鞭甩过去,鞭子缠上赵良的脖子,将他从马上拖了下来。 不过几个呼吸。 绿云就已经把赵良踩在脚下。 顾阿蛮都惊呆了。 “原来我师父这么厉害。” 她傻呆呆的感慨。 我竟还把雄鹰当菜鸡。 既然始作俑者已经被抓,那剩下的就好办了。 正当绿云踩着赵良,摆着炫酷十足的姿势,想要让自家徒弟瞧瞧自己威风的时候。 忽觉整个地面传来一阵振动。 不仅是地面,就连大楼辇垂落的珠帘忍不住一块晃了起来。 “快看!”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一眼望不到边的雨夜里,就见无数士兵从京城方向趁着黑夜向着他们的方向涌来。 他们穿着统一制式的军服,步履整齐,以摧枯拉朽的阵势向着此处围来。 领队的威风禀禀一身银甲,头戴战盔,身后鲜艳披风高扬。 绿云见状撇了撇嘴。 这群喜欢抢功劳的小东西,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等着事态平息的时候才出现。 绿云不管他们,托着赵良就往自家小徒弟这边走,瞧见自家小徒弟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己,心里更是乐开了花,但身为师父姿态必须得端着。 绿云下巴一扬,“竟然没有被吓得闭上眼睛,真不愧是我绿云的徒弟。” “师父好厉害!” 顾阿蛮想跳下去,还没落地就被绿云又给抱了上去,“地上又是泥又是水的,弄脏了乖徒儿的鞋子,可怎么办?” “乖乖呆着,这群人不是为我们来的。” 如果不是为了这群红霞山的弟子,那能为的也就是绿云手上提着的人。 看着此时被勒的喘不上气儿的赵良,顾阿蛮突然想起之前赵依依要拿官职收买柳渊的场面来。 这事本是不应该说的,可是见着军队越来越近,顾阿蛮把启明放下,然后走到绿云身边把这事儿轻轻说了一遍。 顾阿蛮说这事的时候可没有压着声音,那脸被踩在地上泥巴里的赵良可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千防万防,万万没想到,最后坑害了自己的,竟然是自己的女儿。 瞧见赵良一副好似吃了苍蝇的样子,绿云没忍住哈哈大笑,他跳上大楼辇,任由泼天而下的雨滴冲洗着脚上的泥泞。 他笑的开心,以至于军队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倒栽葱一样泡在泥巴里的赵良,还有放声大笑心情愉快的师徒。 “博谦见过红霞山馆主。” 那领队的一过来,就摘下头上的战盔,跳下战马,对着面前的绿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绿云却是看也没有看他,只依旧和顾阿蛮说说笑笑,等着这人出声,顾阿蛮才发现来的人竟然是大皇子。 她先是下意识的往大楼辇里看了一眼,见启明没有出现,就轻轻的拽了拽绿云的胳膊,“师父,大皇子跟你说话呢。” 绿云听到顾阿蛮说话,这才懒洋洋的瞧了大皇子一眼,“我当这说话的人是谁呢?原来是你小子啊!” 顾阿蛮还没见过哪家人敢把堂堂大皇子叫做小子,不过他的师傅本就横行无忌,所以她也就低下了头,当作没有听见。 “当初把我的花令使,花言巧语的骗回去,如今……呵,你怎么有脸敢出现在我面前!” 第93章 回京(两章合并4000文) “师父,大皇子还在外边跪着,都小半个时辰啦。”顾阿蛮压着纱幔往外偷偷瞟一眼,转过头来给绿云说场面,眼角眉梢俱是压不住的喜色。 “乖徒儿,你是不是跟他有仇?” 她区区顾阿蛮那敢跟堂堂大皇子结仇,不仅没仇,“徒儿以前还救过他一次。” 绿云闻言挑了挑眉,像抿了颗梅子酸的厉害,“徒儿果然喜欢做英雄。” “身不由己啊师父。”各中苦衷怕是外人无从了解,顾阿蛮给自己倒了一杯,她也是心里苦啊。 一饮而尽。 “嘶~” 绿云这酒就像他杀人时一样辣的厉害。 烈酒之下,顾阿蛮水漉漉的眸子像沁了水,辣的一个劲的吐she头。 活像只小哈巴狗。 绿云看的好笑。 可笑着笑着,眼底的轻松就隐下去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那些关于顾阿蛮的过往,救了一人,舍了一双眼。 他就不明白了,外面跪着这人真就有这么好,这一个两个的怎么就全都撞上去了。 绿云记得清楚,大皇子那天前来求娶汪清妍时,也是这样的谦卑,低微,义无反顾一样跪在自己面前。 可不过短短几年,物是人非。 从他的花令使,步下红霞山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宿命,此后种种皆是已求。 顾阿蛮在旁偷偷打量着绿云的神色,她虽然不知道绿云这一杯又一杯的是为的什么,却也能多多少少猜测出一些。 可这事最不好出声劝的就是她。 要知道这汪清妍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她顾阿蛮一手给推进去的,虽然这不是她的错。 顾阿蛮缩了缩脖子,安静的当一个偷酒的鹌鹑。 绿云可没打算放过她,“我那花令使不争气,出事时尚有夫君挺身保住留得性命,你那姘头这次怎么当起了缩头乌龟?”命悬一线都不露面,可真是铁石心肠。 顾阿蛮愣了一会才想起绿云说的是柳渊。 她似乎已经好久都没想起这个名字。 顾阿蛮抬头看向大楼辇外上京的方向,她与他只隔着几个时辰的路程,若没有赵良阻拦,说不得这会已经见到他了。 说来奇怪,他们分别不是太久,却又好似心境再不像从前一样。 她垂眸,慢慢喝着杯中的酒,赵氏一族结党营私,他少师大人怎么有空来管我死活。 “师父以后还是别提他了。” 绿云斜睨了她一眼,彩色艳丽的衣衫松松垮垮,蜜色的胸膛上银饰垂坠,落在他柔若无骨又蕴着气力的劲瘦窄腰上。那双隐在极致色彩下的双腿微微一动都是无尽诱惑,“怎么,终于觉得你那个姘头不是良配了?” 他语调轻佻,像话本里勾人精魄的美女蛇。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顾阿蛮撑着头呷了口酒,灯火阑珊里,她像个品风评月的多情公子。 “是啊,柳渊那等庸脂俗粉已入不得我的眼啦。” 她夸张的叹了好一口气,一副目光短浅悔不当初的样子。 绿云还真是好不惊讶了一把,他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把柳渊比做庸脂俗粉。 “那不知何等儿郎,才能入徒儿的眼?” 绿云听见顾阿蛮低低的笑起来,“以往我是不怕的,总归这世间三教九流,总有那么一个能瞎了眼把我瞧上,现如今却是悬了。” 顾阿蛮连连摇头,忧心更甚,“见过师父此等绝色,日后怕是再寻不到师父这么优秀的男人啦。” 她举着杯小小的跟绿云碰了一下,“看在师父误了我终身的份上,若我做了什么错事,还请师父留我狗命。” 绿云看着手里的酒杯没动,他抬眼看着眼前的顾阿蛮,像第一次收她为徒时那样注视着她。 “你最好不要给我杀你的理由。” 顾阿蛮闻言眼眸暗了暗,她心中苦笑,本想出声岔过这个话题,却见绿云一饮而尽。 这下,却是换她端着杯子一言不发。 沉默半响,顾阿蛮把酒一口闷下。 她把空了的酒杯放在桌上,“听闻我那双父母是从赵良马车上带出来的,我过去看看。” 她几乎逃也似的离开,可真走了出来,她却一屁股坐在了大楼辇外面的车辕上。 魏侠女在旁拿着绢布轻轻的擦着剑,鸿亮的细剑剑刃像一汪浅浅明月。 “馆主是个好人。” 魏侠女看着手中细剑,“别辜负他。” 显然刚才两人的对话她全都听见了。 顾阿蛮靠着车辕,外面雨依旧哗哗下着,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是红霞山的一份子,有时候她又觉得自己是个叛徒。 顾阿蛮出神的看着雨,没有说话。 偶尔魏侠女以为她睡着了,去看她时,又发现她的眼睛还睁着。 她不知道顾阿蛮这样坐了多久,只知道天亮出来时,顾阿蛮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坐着。 飘落进来的雨丝打湿了她的衣角,头发,她却浑然不觉,只静静的靠着车辕,保持着昨夜魏侠女离开时的那个姿势坐着。 日出日落。 雨出雨停。 直到大楼辇入京,顾阿蛮都没有离开她一直坐着的地方。 不吃不喝。 不眠不休。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只是固执的坐着。 像在这份倔强里,坚定的求一个果。 直到顾大人周氏走到了顾阿蛮面前,看着两眼布满血色形容憔悴的她皱起了眉。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顾大人颇具慈父威严,顾阿蛮太长时间没动脑子也有点转不过来,听到顾大人的声音时,还有些发愣。 “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她裂开干涸的嘴角,露出一口小白牙,“我们一路同行,共同经历过赵良围杀,大人现在才过来关心,是不是有点晚。” 顾大人眉心川字纹皱的越深,“这是你对父母该有的态度吗!红霞山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顾阿蛮布满血丝的眼睛,缓缓的在顾大人身上慢慢扫过,“赵良围杀时,大人在他的马车上。” 她忽的笑起,“你们当时聊了什么?” 赵良一事牵连甚广,顾阿蛮如此言语,岂不是说赵良一事顾家多有参与。 顾大人本就前程未明,突然跟赵良一事牵扯上,百害而无一利。 “你遭逢大变,言语冲撞,为人父母的,我们也不怪你。” 顾大人淡淡道,“之前你身为红霞山首席,坐大楼辇回京也就算了,现在既然来了京城,再住在外面确实不妥当。” “不如趁这个机会跟我一同回顾府。” 虽说是询问,和言语里却半分商量的意思都没有。 顾大人想的明白,想他都亲自过来给顾阿蛮个台阶下,识时务的,自然会应承下来,可是他显然低估了自己这个女儿。 又或者说,他从没有认真了解过这个女儿。 “顾大人做这个决定,府上其他人可知道?” 顾大人皱眉,“自然。” “那她们是否也同意?” 顾大人不耐烦起来,“这种决定,他们自然同意。” “那他们为何没有一同过来?” 顾大人被接二连三的质疑,已经是不耐烦至极,“你擅自离家出走,现如今让你归家,难不成还要整个顾府上下三请五催才回,顾阿蛮别忘了你的身份!” 顾阿蛮嗤笑一声,“原来大人当时是知道我离开的,那敢问大人,我院子着火时,可有人通知?营救?灭火?我离开顾府时可有人出来挽留?” 她本来是不想撕破脸的,可是偏有人要她说清楚讲明白,撕破脸皮把血淋淋的真相露出来。 “我与大人各自安好不好吗?又何必让我把:顾府根本不希望我回府,这种事实说出来。” “够了!”顾大人出声呵斥,“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顾阿蛮只觉心累,瞧瞧,无论何时,在不喜欢你的人眼里,你那怕呼吸都是在无理取闹。 这本来就是事实啊。 “我住的院落根本没有修缮,周氏准备让我去住下人房,这种事大人敢说不知?” 顾阿蛮揉了揉酸涩的眼角,“大人离开,顾府不是我的归处。” “那你要去哪!”顾大人严声到,“难道你还准备去柳府……” 顾大人话音未落,却听一道清丽声音从后传来,“姐姐还是回家,听闻柳府女眷归京,此时此刻忙乱非常,怕是收留不了姐姐了。” 顾阿蛮闻言一愣。 柳府女眷。 顾阿蛮脸色煞白,她的手指不由自主的蜷缩进袖子里,七月如阳似火的天里,像是整个人被泡进了冰窟窿。 没有一处不冷,没有一处不怕。 她僵硬的看着说话的顾明鸾,眼珠子像是冻住了似的一动不动。 顾明鸾身边还跟着大皇子,此时她站在穿着银甲的大皇子身边,说不出的娇媚好看。 汪清妍深陷汪家五石散一案,朝不保夕,此时此刻,顾明鸾已经俨然一副大皇子府未来女主人模样。 见顾阿蛮被自己说出的事实惊怕成这样,她越发得意,“父亲,姐姐定然是还没想明白,不如明鸾跟她说说。” 倒是旁边的大皇子,却是没见过阿蛮如此憔悴畏惧的样子,“你怎么了,可是那里不舒服?” 顾阿蛮却不回答,她看着大皇子,竭力稳定着自己说话的声音,可她越想稳住,声音越颤的厉害,“来的,可是柳宣芝的母亲元霜夫人。” “你认识她?”大皇子有些疑惑,不过却并没有放在心上,想来应该是顾阿蛮从别人口中听说过这位夫人的名头。 “她不是十分好相处的性格,你最好还是搬回顾府比较妥当。” 在大皇子的认知里,顾阿蛮也是住在柳府上的,可是除了最初他受伤时在柳府住过几天,剩下的时候,那怕是院落失火之后,顾阿蛮也没去住过。 不过这下,顾阿蛮倒是真的有点急了。 因为夏椿还在柳府府上。 顾阿蛮跳下大楼辇,长时间没有动弹,吃喝,让她才刚落地就觉身子一晃。 几乎在反应过来时大皇子就已经及时伸手搀扶,可尽管如此还是慢了一步。 顾阿蛮被绿云一整个揽在怀里。他看着大皇子伸过来的胳膊,就像看着一只不怀好意的咸猪手。 “偷了我一个花令使还不够,难不成还想在我这里偷一个首席弟子?” 绿云怼人绝对是一针见血,他淡淡的瞥了一眼,护食一样揽住大皇子胳膊宣示主权的顾明鸾,冷笑连连。 “一门双姐妹,大皇子好艳福。” 大皇子知道说不过绿云,“我刚才只是见另徒眩晕,所以才出手搀扶……” 绿云脸上冷意更重,“好徒儿,你且好好听听,这个你废了一双眼睛,千辛万苦才救出来的男人,如今倒是把你撇开的一干二净。” 顾阿蛮撇嘴,这又不是第一回了,她都习惯了好不好。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窝绿云怀里抽了抽鼻尖,关键时刻能顶住的还是只有她家师父。 “我后悔了。” 顾阿蛮瘪嘴说。 若真有那么一天,“只要师父开心,愿杀就杀。” 她这话说的没前没后,绿云也是听了好一会,才想到顾阿蛮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哈哈的笑起来,“我还以为你坐在外边的车辕上,是黯然神伤嫁不了为师此等世间男儿,没想到你竟在想这个。” 顾阿蛮一脸囧。 师父,咱就算长的好看,也能不能别这么自恋? 可绿云却像是高兴坏了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停不下来。 “师父真不生气?” “气什么?”绿云道,“距今为止我可只有你一个弟子,让你死了,我可就无后了。” 顾阿蛮觉得这话说的颇有道理,又觉得这话似乎听起来那里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对。 她只是犹豫犹豫再犹豫说,“那徒弟能不能提最后一个小小的要求?” 绿云揉了揉她还带着水汽的发心,“跟着我,害怕找不到住的地方。” 原来,刚才的事绿云一直看在眼里,听到顾阿蛮出声,还以为她在担忧自己无处可去。 顾阿蛮已经彻底放弃解释,她就知道,在绿云眼里她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可怜。 “这倒不至于,其实徒弟只是想让您去帮忙去接一人。” “谁?” “我的婢女……” 第94章 前世噩梦元霜夫人 顾阿蛮好说歹说才把绿云骗来柳府,绿云全程气鼓鼓,高冷扭头。 想他堂堂红霞山馆主,寻常人见了都要卑躬屈膝矮一头的存在,如今却要来接一个婢女。 绿云毫不欢喜的踢着脚上的靴子,也不知道顾阿蛮从那找来的靴子,不仅花色难看,针脚歪扭,走起路来也是又硬又硌人。 绿云脸色更臭了。 顾阿蛮做小伏低,拱手低声,“好师父,我就这一个婢女,您就当日行一善。” 一听这话,绿云更气,“你也算官家小姐,身边就只有一个婢女跟随,你还有脸提。” “是是是。”顾阿蛮连连应到,“是我拉低了红霞山整体形象,给红霞山丢脸了,等回去我就跪搓板。” 顾阿蛮这舍了脸皮求人的样子可是让人没眼看,绿云都不想承认这低三下四的人是自己的徒弟。 “你不是跟柳渊好的很吗,怎么这会连府门都不敢前……唔~唔~” 都不等绿云说完,顾阿蛮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她做贼心虚的左右看看,见没人,才小心翼翼的对着绿云双手合十拜了几拜。 “我的师父哎,我可求您别打趣了,我跟柳少师素不相识,陌生人一个,我连他是男是女,是圆是扁都不知道的……” 正要出门的柳渊“……” 原本就阴沉的脸色,在听到顾阿蛮的高谈阔论划清界限后,脸色更是黑的可以。 背对着柳渊的顾阿蛮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细细叮嘱。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绿云,妖媚一笑,意味深长,“其实为师也不知道这柳渊是男是女是圆是扁,没准他张牙舞爪三头六臂丑陋的很。” 顾阿蛮连连对着他比划大拇指,“对!就是这样!正经人谁认识柳渊啊……” “顾、阿、蛮!” “哎。” 听到有人叫自己,顾阿蛮脆声应了一声,兴高采烈回头,她嘴角笑意都还在,却在看到身后的人是谁时彻底僵住。 他还是那身玄色长袍,身姿笔直地站在府前,眉似山峦,眼如星月,他的神色依旧淡漠,疏冷,却依然让人怦然心动。 他不带表情地看向顾阿蛮,眼神无波,周身弥漫着让人不敢直视得威严气势。 顾阿蛮有点怂。 遭遇社死的她默默扯了一下嘴角,她好想在地上扣条地缝钻进去再不出来。 好在她顾阿蛮也算见过大风大浪。 顾阿蛮扭过头干笑着对着绿云,“那人好像认识我,师父认识他吗?” 绿云觉得这话不好接,因为他面前那个男人,看上去很不好惹。 真有趣啊,小徒弟能把柳渊气成这副模样。 绿云笑的眉开眼笑,“为师也不认识。” 很好。 柳渊慢慢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划清界限不够,现在再加个失忆。 顾阿蛮几乎本能的躲到绿云身后,双手交叠,低头抿嘴看脚尖,眼观鼻鼻观心,就好似她说的那样,两人从来素不相识。 还真是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 大白天的,柳渊不出门上朝,不去内阁议事,蹲在家里干什么,大魏要不行了吗! 顾阿蛮简直无处吐槽,她在绿云身后轻轻扯了扯绿云的衣袖,提醒他正事要紧。 绿云卷着指尖长发,唇边笑意压都压不住,“柳渊,我替我徒儿来你府上接人。” 却是也不管,刚还口称不认识的人,这会却直呼其名。 能让顾阿蛮亲自来接的,柳渊只能想到一个,“夏椿没去接你?” 什么意思? 夏椿去接她了,她却来了这里,难不成两人错过了? 既然人不在,顾阿蛮拉着绿云就要走,那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好似这柳府地界盘亘着什么噬人巨兽。 多呆一秒都会被吞吃入腹。 柳渊道,“府上新启了几坛酒,馆主可要前来品鉴。” 柳渊府上的酒,不说百年一遇,单他们两人认识那么多年却也从没有主动邀请品尝过。 突然相邀…… 绿云看看躲在身后的小徒弟,总不是因为她。 顾阿蛮是深知绿云秉性的,好饮,好酒,“徒儿要接的人既然不在这里,剩下的地方自己去找就行。” 言下之意,只等绿云点头,她就自己去找夏椿,总归只要来的不是柳府,天南海北她都不怕的。 这么乖巧的小徒弟,上那去找,绿云满意的撸了撸她的狗头,“改天,今天徒弟比酒大。” 顾阿蛮咬住了唇,她揉揉鼻尖垂下了眼,说不感动是假的,“其实徒儿也会酿酒的,等回头徒儿也给您做几坛。” 绿云朗声笑起来,“酒就不用了,回去给我换双好些的鞋子,你这路上几文钱买的东西,穿的为师都要痛死了。” 顾阿蛮颇为羞愧的低下头,看着绿云脚上那双靴子说不出话,请人帮忙,还送上这样的礼,实在是……无地自容。 早就看到绿云脚上的鞋子眼熟,柳渊慢慢的看着羞耻的扯衣角的小丫头,这可是拆了十四次才做出来的成品,如今却是被送出去的人嫌弃了。 其实也没那么难看。 在柳渊这里,心意总比旁的要好。 看着小丫头被打击的不轻,柳渊刚想开口,却听一声加杂着喜悦的惊呼。 “主子!” 夏椿的声音恍若隔世。 “夏椿!” 两主仆抱在一起又蹦又跳,而后抱头痛哭。 “主子我好想你!”夏椿眼睛都哭肿了,“我去城门接你,可她们说你走了,我又去了顾府,顾府说你没回。我还以为主子不要夏椿了!” “怎么会。” 顾阿蛮给夏椿擦眼泪,自己的眼泪却越掉越多,两主仆叽叽喳喳哭哭笑笑,像要把这么长时间没说完的话一块补上。 绿云瞧着这场面摸摸下巴,总觉得有种自家辛苦养的徒弟,被别人婢女勾走的错觉。 别说是他,就是胡管家也身有同感。 他这义女好似要被她的主子给带跑了。 两人心情颇酸的叹了口气,颇为共情的对视了一眼。 “那是我徒弟。” “那是我义女。” 两人客气拱手,然后转过头去谁也不搭理谁。 “今日府门前好热闹。” 正说着一架马车哒哒的行到了柳府门前,那绣着金莲纹路的车帘被人掀开,打从那庄严华贵非常的马车上下来一人。 一身青衣素服,已夹霜华的发丝在头顶工整的梳就一个道髻,不着丝毫粉黛,周身上下只有发间一根木簪装饰。 像是刚从道庵里出来布施修行的清修师太。 可这人一出来,便是柳渊都要恭敬行礼,“长嫂。” 这就是柳宣芝的母亲,柳渊的长嫂——元霜夫人。 顾阿蛮却看着这人,只觉一瞬间浑身冰冷…… 第95章 噩梦醒来 顾阿蛮身形摇摇欲坠,透骨寒意几乎要将她冻僵,无法言说的恐惧将她笼罩,她甚至连维持自己站立的身体都难以控制。 “主子,你怎么了,你的手好冰。” 顾阿蛮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没事,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抗拒着这个地方,这个人。 她用力咬着唇角,用痛来保持自己此时此刻这份体面,可当她看到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柳宣芝。 当她看到柳宣芝笑着向她奔来……犹如压垮脊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轰然崩塌。 顾阿蛮捂着心口,噗的吐出口血来。 血迹猩红,落在柳宣芝绯色的衣衫上,那鲜艳陈旧的颜色,像极了那年灵堂之上,元霜夫人身上穿着的喜庆颜色。 往事陈年,白幡灵帐棺木停堂。 她被绑着手脚,被人从白花铺就的花轿里拽出来,压跪在地上。 那样大喜的一个日子,她像个卑微的蝼蚁,被人按在地上似要哭死过去。 元霜夫人一身暗红色的喜庆衣裳,在一整片白里,像落在地上干涸的血。 她手上的佛珠不断的在指尖捻过,本是虔诚信徒,眉目间却腐朽陈旧,没有半点慈悲相,“拜堂。” 那是两辈子加起来最无助的顾阿蛮,她悲凄的哭,对着元霜夫人磕头,希望她能放过自己。 可她不仅被压着跟牌位拜堂,还与棺椁纸钱一室,洞房花烛夜里,她拿着白色烛台,挑开绣着百子千孙图的素色帐幔,那象牙榻上躺着的是穿着喜服灰败僵直的尸体…… 顾阿蛮陷入梦魇,一会是尸体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一会又是柳宣芝春花灿烂的俊脸。 无数的面孔记忆交织着走马灯一样在自己面前来回旋转,她听到自己的哭声,幽咽的,捂着嘴歇斯底里的哭声。 于是成串的泪珠晶莹剔透的从她眼角滚落出来,滚烫的触碰在柳渊手上。 她的哭是无声的。 像受了无尽的委屈,无处诉说,无处宣泄,只能难过的抱着自己。 “少师大人,药熬好了。” 夏椿端着药碗从外面急忙进来,“主子喝了这药是不是就能好起来。” 夏椿碗都来不及放,就急忙扶起自家主子的身子给她喂药。 顾阿蛮双目紧闭,牙关紧锁,别说喂药,就是这勺子都碰不上去。 夏椿急得头上冒汗,却不敢硬来,她轻柔的拍着顾阿蛮的后背,像诱哄小孩子那样压着声音,“蛮蛮儿能听到吗?听到咱们就乖乖的把药喝了。” “我的乖乖小蛮蛮儿啊,等咱们喝了药就不难受了。” 或许是夏椿的低哄起了效果,原本人事不省的顾阿蛮竟然真的慢慢放松下来。 勺子能放进去了,药也能喂了,夏椿却一边喂一边难受,“主子在外面一定过的不好。” 夏椿说,“她只有疼的最厉害的时候,才让别人这样哄她。” 柳渊看着顾阿蛮喝药,一勺里总有大半是流出来的,“你刚才为什么叫她小名?” 夏椿抬着胳膊抹了把泪,“我答应过主子不说的。” “她突然昏迷,人事不知,你刚才叫这个名字她有反应,或许知道前因后果后能让她醒来。” “真的!”夏椿眼睛一亮,她半信半疑,对于柳渊她还是比较信任的。 “其实也没什么。”夏椿说,“这个名字唯一特别的,大概就是主子自己给自己起的。” 孩子的名字大多是长辈赐予,饱含祝福,可顾阿蛮是没有小名的。 “主子以前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她说别人这样叫她的时候,会让她觉得甜丝丝的吃药都不苦了。” 夏椿满怀希翼的看着柳渊,“少师能让主子醒过来的对。” 这话柳渊很难回答。 他只是把诊完脉象的手,给顾阿蛮重新放回被子底下,竹榻上顾阿蛮面色苍白的像要就此消散。 “蛮蛮儿。” 密不透风的屋子里,黑漆漆的,到处都是洒落的纸钱,到处都是那种绝望的气味。 出不去了。 这一辈子好似也就这样了。 她解了腰带,系了结,想要把自己这错误的一辈子彻底了结。 然后她听到冥冥之中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幼童亲昵的窝在父母怀里撒娇,一声声唤起的乳名无不显示着家人的亲近。 顾阿蛮亲眼见过,顾明鸾这样坐在周氏的腿上,周氏爱怜的看着顾明鸾,叫她“宝贝蜜饯开心果”。 她那时是羡慕极了的。 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喊过她。 可顾阿蛮从小就傲气,要面子,让她走过去给自己讨一个乳名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干脆给自己起了一个。 傻乎乎的小婢女,硬是被命令着喊了她整整一下午。 可是夏椿还是更喜欢叫她主子,除了平时惹她生气,哄她开心,却是再不叫这个名字。 可现在她又听到了。 顾阿蛮好似一整个人都安静下来。 她站在哪里静静地听着,那些被噩梦缠绕的过往,似乎都变得不再那么可怕。 “蛮蛮儿……” “蛮蛮儿……” 顾阿蛮顺着那呼喊着自己名字的声音往外走。 …… 昏迷的人骤然惊醒,瞳孔血丝遍布,犹如针扎刺痛,牵扯着整个脑仁都像被碾碎了一样。 顾阿蛮闷哼出声,周围是朦胧模糊的,像泛黄的画布,让人分不清现实过往。 她睡了多久。 已经记不清了。 无尽的怨恨恐惧犹如骇浪惊涛,将榻上的人带往梦魇深处,久久沉沦,永堕痛苦。 顾阿蛮坐在榻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心口火辣辣的疼着,正想询问夏椿这里是什么地方? 才刚张嘴就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只是这次的血一吐出来,她整个人都觉得舒服了不少。 “主子,你可快把奴婢给吓死了,你要是再不醒来,奴婢就要跟您一块去了。” 顾阿蛮气息依旧很弱,可精神看上去却好了不少,“好夏椿,你看我这不就是又活过来了吗。” 她嗔笑着戳着夏椿的额头,“还是你有办法,竟然想着唤我的乳名把我给叫醒,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要在那噩梦里呆多久。” 夏椿揉了揉被戳的地方,又傻又萌,“奴婢只昨天喝药的时候喊了您,剩下的时候都是柳少师在照顾您。” “主子您这一觉可是睡了整整两天,再睡下去,明天的丰神节都要错过了。” “我竟睡了这么久。” “可不是,宫里的公公已经在门外等了您很久了……” 第96章 素不相识的前男友 顾阿蛮在夏椿的搀扶下起身,本以为见到的是宫里传话的小黄门,谁知最先看到的却是萧禧。 永远让人觉得舒服的浅笑,和煦淡然,君子端方一身温雅。 “顾四姑娘。” 刚从噩梦挣脱的顾阿蛮,仿佛坠入另一个无间噩梦。 她头疼的按着眉心,“你怎么会在这。” 少女被人搀扶着立在浅色的光辉里,像朵随着轻柔春水无力摆弄的茶白花枝,潋艳着、又柔、又软。 “这次丰神节由我代天子持礼。” 每次丰神节魏帝都会指派一人,替代自己代掌全礼,毕竟一国君王,不会有那么多的时间放在一个祭典上。 让顾阿蛮比较诧异的是这次魏帝选择的竟然是萧禧。 “我记得你仍在带孝当中。”萧禧当年可是以带孝为由拒绝了枫秋县主的婚事。 现如今孝期未过,萧禧就点头参加丰神节,这其中不得不耐人寻味。 顾阿蛮的问题简直刁钻,而针对性十足。 萧禧可以很清楚明白的肯定,自己并没有得罪过这位顾四小姐,但意外的,对方对自己讨厌至极。 “劳烦顾四小姐记挂,萧禧确实仍在孝期。” 萧禧的态度和煦依旧,他眉目依昔,像位坦荡端方的君子。 顾阿蛮很厌烦这样的他,“罢了罢了,总归也不重要。” 等出了房门,顾阿蛮才发觉她昨日竟宿在了柳府,虽然是客房,但依旧让她觉得糟心十足。 “我师父哪?” “昨夜,魏帝宣召绿云先生一夜未归。”夏椿道,“应该是有什么要事,今日晨前,柳少师也入宫了。” 顾阿蛮点点头,末了,她问,“柳宣芝哪?” 夏椿偷偷的瞧着自家主子,那双小圆眼睛里竟然罕见的带了一丝犹豫,“主子,昨天您晕了后,国公爷瞧着不大好,在门口就闹了好大一场,这回八成还被柳少师给关着。不过您也不用担心,胡管家在那看着的。” 提及胡管家夏椿有些不大自在,但她还是没说什么,只暗地里的时候给顾阿蛮往袖里塞了两个鸡蛋。 “奴婢一早就煮好的,胡管家说宫里规矩大,吃什么用什么都有规矩,主子等会趁没人注意可以偷偷吃两口,奴婢没煮太实,是溏心的,绝不会噎的。” 顾阿蛮现在那吃的下东西,她笑着收了,“我听柳宣芝说过胡先生要收你为义女的事。 我没应,是想听听你的意思,你也算与他相处了些日子,你觉得他如何?” 顾阿蛮说,“也不用急着回答我,这事你拿主意,我听你的。” 夏椿慌了,“不成,不成,那有奴婢替主子拿主意的……” 顾阿蛮安抚的握着她的手,“我是没什么父母疼的,但我希望我的夏椿能遇见一双真正疼你爱你,对你好的父母。” “夏椿,我希望你过的比我好。” “主子……”夏椿举袖擦擦眼角,“咱们都好好的。” 顾阿蛮笑着点点头,可转过头去时目光却暗下来。 如果红霞山跟黑狱一样录属于魏帝,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动,才会让这两人同时入宫。 顾阿蛮搜索着关于前世的只言片语,这个时节这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四姑娘可是担忧馆主入宫时间颇长?” 一直被顾阿蛮刻意无视的萧禧,竟然破天荒的开了口。 说来也怪,顾阿蛮越想跟他远的扯不上关系,萧禧越觉得这位顾四姑娘有意思。 他很想消除两人之间这种无形隔阂,更想知道,为何顾阿蛮如此对他。 可萧禧从来都是坐江观钓的高手,他只是在顾阿蛮面前撒下鱼饵,就等着这条讨厌他的小鱼前来咬钩。 可是他显然低估了顾阿蛮对他的厌恶程度。 别说只是关于绿云的去向就是顾阿蛮这会掉进水里,快要淹死了,只要站在岸边上的那个人是萧禧,她宁愿淹死,也不会像对方求救。 萧禧是真的无奈了。 他自认也算得上才思敏捷,不论是朝堂还是皇族,也算游刃有余。 可是他却从没有遇见过顾阿蛮这种,对自己好似油盐不进的。 “帝王宣召,应是为了黄河一带水患频频一事,昨夜本是召了柳少师和馆主两人前往,只是不知柳少师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这才今晨才去。” 他说“耽搁”的时候,似有所指的看着顾阿蛮。 顾阿蛮挑眉,她换了个更舒服些的姿势,遥看向对面,“都说后宫不得干政,宫里娘娘都不能出声的事情,箫解元却告诉我……” 她微微笑了笑,“箫解元不是想害我。” 萧禧面上的和煦都顿了顿,他轻笑出声,“顾四姑娘想多了,黄河水患一事京中上下人尽皆知,顾四姑娘刚从红霞山归来,萧禧这才相告。” 顾阿蛮目光依旧,三分冷,七分笑,“箫解元在讽刺我没见识?” “萧禧并无此意。” “那你是什么意思。” 萧禧一时觉得头痛,“顾四姑娘一定要对萧禧如此吗?萧禧并不记的得罪过姑娘。” 是啊。 你不记得。 可我恨得就是你不记得! 如果你记得,那我可以将你千刀万剐,将你施加在我身上的千百倍还回去! 可你不记得我又能怎么做。 现在的萧禧,还是那个风光霁月带孝守节的萧禧,不是那个带人私奔,又狠狠抛弃尘泥里的状元爷。 顾阿蛮深深地看着眼前的萧禧,那双清亮的眸子像覆上一层又一层的雪苍凉冷寂。 萧禧迷茫了,他觉得他们应该是狠狠认识过的,可是纵观这十余年的记忆,他可以确定两人从不相识。 顾阿蛮别过脸去。 脖颈间绷出脆弱倔强的弧度。 马车里空前沉寂。 又是一次无疾而终的对话,可这一次,萧禧却并不想就这么结束。 “有时候,萧禧真的觉得自己是见过姑娘的,至少不该像是这样素未平生。” 萧禧看着她,似是要从那侧着的剪影里,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姑娘也会有这种感觉吗?” 顾阿蛮垂落的长睫遮住了她眼底的神色,“不会。” 她似是释然,又似悲凉。 “我与解元素不相识,现在是,以后也是……” 这就是与他划清界限了。 “也好。” 萧禧低声回答。 “那以后我与姑娘,便是陌生人。” 只是这次萧禧嘴角的笑却是再没出现过…… 第97章 枫秋县主来了 “不是说了是陌生人,你为什么还跟着我!”顾阿蛮愤怒低吼,因为萧禧这厮一直跟着,从宫女到女官看她都恨不得捥下来一块肉! 萧禧看了眼旁边跟着的小黄门,小黄门恭敬道,“这次丰神节由箫公子代圣上持礼。” 小黄门又说,“到时候顾首席可是要上祭台的,这其中门路,自然需要顾首席和箫公子一同商议,还有这祭台位置,流程,都是需要反复确认的。” 小黄门也算看出了两人不和,但为了差事还是苦口婆心小心叮嘱。 顾阿蛮简直听的头大,“如果知道成为丰神节头名会遇见你,我一准不参加。” 身侧的萧禧身形顿了顿,又似若无其事,转身带着顾阿蛮踏上了祭台长梯。 高高修筑的长梯,远比想象中来的高耸,祭台顶部空旷而绘满了威严的纹路。 顾阿蛮竟在这里看到了那套熟悉的青铜编钟,“它怎么在这里?” 都不用萧禧示意,小黄门就已经自发开口,“圣上听闻您会敲击这稀罕物,特意让人运来的,只是这东西金贵,来的慢了些,昨天才刚放上来。” 小黄门说着拿了钟锤过来,“顾首席可要试试?” 顾阿蛮抚摸着眼前的恢宏磅礴的青铜编钟,用钟锤一一敲响听闻音色。 她其实远比看上去更为重视这次丰神节祭祀。 不是那些所谓的荣誉,而是当她站在这里,她代表的就是整个红霞山。 红霞山不能出问题。 萧禧上一次看到顾阿蛮如此认真关注,还是在斗诗擂台上,顾阿蛮胸有成竹,提笔在手,如清雅修士于顷刻间做出绝世名句。 本来也只是寻常赞赏。 可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能在那一首首诗词里依稀看见自己的影子。 这真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正如顾阿蛮说的,他们素未相识,在此之前他们甚至没有见过,可是那些诗词却意外的熟悉,熟悉的像被他指点过。 也是从这个时候他开始注意她。 可让人意外的,是这无处明说的敌意。 顾阿蛮厌恶萧禧。 都不用顾阿蛮开口,萧禧也能明明白白的感觉到。 一声又一声编钟音色层层荡开,清悦古朴,像老酒陈年,百种心境,百种音色。 萧禧背对着顾阿蛮站在祭台上。 祭台上长风猎猎,他身后被细麻捆缚的长发都被风扬起,素色的麻衣飘起又落。 萧禧出神的站着,俯瞰着上京车水马龙万家灯火,而站在这里,仿佛只要你一张手就能坐拥这华贵璀璨的京城。 小黄门原本正跟其他人安排事,许久听不见两人动静,才刚抬头去看,就见原本还给青铜编钟试音的顾阿蛮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萧禧身后。 小黄门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我的老天呀,这是要干嘛! 在皇城杀人性命,这是要死啊! 小黄门抬着自己百八十斤的小身板,沿着祭台的长梯就往上跑,可等他喘着粗气死狗一样爬上祭台,就见顾阿蛮拉着萧禧的衣带把她拽向自己的方向。 萧禧惊愕后退,整个人落进顾阿蛮的臂弯里。 这真是一个十分让人误会的姿势,高高瘦瘦的成年公子与一个娇娇弱弱的半大姑娘,两人璧人似的站在一块,真好色金童玉女十分登对。 顾阿蛮收回胳膊,嫌弃的看了看身侧的萧禧,只不过是把人拉回来而已,做什么像女人一样靠近别人怀里? 哎呀,碰过萧禧的胳膊好恶心。 萧禧定了定神,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然走到了祭台边缘。 萧禧更没有想到,把自己从边缘拉回来,竟然会是顾阿蛮,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我还以为你会更想把我推下去。”萧禧笑着打趣,那怕顾阿蛮拉他后退时将他的衣带都扯的凌乱,他也觉得心情愉悦。 好似这轻轻一扯,却比这绚烂灯火还要来的浓烈。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 顾阿蛮瞥瞥身后跑上来的小黄门。 这里可是宫中啊。 在这里杀人,族谱都能杀的只剩书名。 “权势虽好,却也不要过分贪恋。”顾阿蛮俯首,将整片夜景收归眼底,如果是前世她看到这样的景色,说不得也会跟萧禧一样沉迷。 可是高处不胜寒。 她现在更喜欢的大概是跟夏椿窝在一起,闲适的趴在榻上翻着话本,偶尔相视一笑,臭美一番。 想到夏椿,顾阿蛮笑着从身上摸出颗煮鸡蛋,她轻轻磕了,用小拇指尖一点一点的挑去细碎的蛋壳。 她的手很好看,想剥去外衣的春笋尖,跟她的主人一样细细嫩嫩娇娇气气。 萧禧从没遇到过在他面前吃鸡蛋的姑娘,更没见过能把简单的拨鸡蛋做成这等旖旎之感,好似从她指尖流淌过的不是蛋壳而是风月。 “我还想着时间晚了,给你们过来送一些饭菜,没想到顾姑娘已经吃上了。” 梳着高髻,穿着轻纱的枫秋县主,脚步款款沿着长梯缓缓而上,身旁跟着的女官手上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枫秋县主对着拨鸡蛋的顾阿蛮打招呼,可是顾阿蛮却总有种她从出现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像被精心设计过一样,只为展现出特殊的美态。 当然,这份美丽不是给顾阿蛮看的。 顾阿蛮拿着鸡蛋,闲适的在自己嘴里咬了一口,总觉得有戏看了。 而枫秋县主此时也已经打开了食盒,“不知道顾姑娘喜欢吃什么所以随意挑了几个,顾姑娘可以尝尝,若是不喜欢等会让他们换。” 顾阿蛮伸头看了一眼食盒里的菜色,哎呦,这一盘盘一件件,素的跟喂兔子一样,可不都是萧禧的最爱。 还有这酒。 是准备给心上人多灌几杯,把人给留下来吗? 枫秋县主啊枫秋县主,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枫秋县主。 顾阿蛮咬着鸡蛋拒绝了枫秋县主的提议,开玩笑,如果不是还有几个小问题她没理明白,这回早就离开给他们两个腾空放床了。 “小女不胜酒力,今晚若是喝了,怕是耽误明天的丰神节,县主跟箫解元喝,他刚才还跟我说他千杯不醉。” 顾阿蛮吃完一个,继续拨,她看戏一样瞧着萧禧,“你刚才不还说你饿吗,正好陪公主吃一点。” 萧禧却一把抢过她手中的鸡蛋,放进自己嘴里。 “不巧,今天我只想吃这个……” 第98章 疯县主妒火中烧 枫秋县主脸色当时就变了,“没想到这宫中御厨的手艺还比不过一个小小的煮鸡蛋,顾姑娘果然好手段。” 这话听着刺耳,好似顾阿蛮勾了她枫秋县主的墙角一样。 “至味至简。”萧禧淡淡道,“只是萧禧此刻想吃一颗鸡蛋,与菜色丰盛,谁人烹饪无关。” 顾阿蛮心说,我可去你的火上浇油。 你这跟明着拒绝枫秋县主有什么不一样。 还偏偏当着我的面拒绝,这不是摆明给我惹事。 萧禧这人心忒黑。 顾阿蛮是惯会装傻充愣的,她颇有些不解的看着萧禧,“你刚才不是还说我手脚笨拙不如枫秋县主才思敏捷,怎么这才一会又把人气上了。” 顾阿蛮一脸迷糊又认真的模样。 “萧禧,喜欢女孩子不是这样的。” “啪”—— 萧禧手上的蛋壳被他捏碎。 他和煦轻柔的看着顾阿蛮,颇有些邻家哥哥的意味,只是这邻家哥哥大概跟她有世仇。 “萧禧喜欢谁,阿蛮不清楚吗?” 顾阿蛮只觉得脊梁骨上的寒毛都竖起来。 萧禧一直对自己谦逊有礼称呼“顾四姑娘”忽然间唤自己“阿蛮”,只觉得浑身都渗的慌。 她像个被人硬生生拧紧的木偶娃娃,僵硬的看向枫秋县主: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啊,一看就是萧禧这厮挖坑害我啊。 “你们两人的事你们自己解决。” 顾阿蛮略略潦草的行了一礼,转身就溜。 可是为时已晚。 夜色里,枫秋县主眼神怨妒,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输给一个小小的官员之女。 她自幼千般宠爱,被人追捧,却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这样。 萧禧拒绝她,顾阿蛮也敢这样冒犯她。 “去死!” 枫秋县主情绪激动,伸手推向那个要离开的人。 顾阿蛮只觉得一股大力从身侧袭来,她踉跄着像个折断羽翼的飞鸟,从祭台边缘翻落出去。 “顾阿蛮!” 萧禧惊愕大呼,近乎本能的探手去抓,就连身子已经远离祭台边缘也不在意。 “箫郎小心!”枫秋县主从后将他一把抱住,将萧禧快要碰到顾阿蛮的胳膊从中拉回。 满目震惊里,他只能看着顾阿蛮那张惊慌失色的脸距他越来越远,可他却连顾阿蛮的衣角都抓不住。 “顾阿蛮!” 萧禧心骤绞痛。 一种莫大的悲意从他心头笼罩而起,那感觉来的陌生,陌生的像是来自另一个人的情绪。 像他负了她。 又一次。 风扬起顾阿蛮的青丝遮住了她寂寥脆弱的长睫,萧郎顾,终身误。 不应该来的,她顾阿蛮早在看到萧禧这厮的时候就该躲得远远的。 萧禧。 这是你第二次害我。 似雪夜孤寂沉冷的眸子,轻轻的笑起来,像是自嘲,可为什么都要死了,却不恨。 ……那应该是我曾经很喜欢很喜欢过他。 顾阿蛮闭上了眼。 耳边风声猎猎,像死亡扬起的催促鼓点,近了更近了……这应该就是自己这辈子的尽头。 可……咦? 这祭台有这么高? 顾阿蛮想偷偷睁开眼看看还有多少距离,又怕瞧见自己脑浆崩飞,四肢五裂的血腥场面。 一时间她拧眉抿嘴,脸色犹如五色盘打翻,好不精彩绝伦。 “胆子小,还学人自戮,嗯?” 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顾阿蛮悄咪咪睁开一只眼,就看到拿着酒杯自斟自饮的自家师父,仿佛瞧见什么绝妙的下酒好物一样,给自己满满倒了一杯,喝的津津有味。 一饮而尽时还不忘给顾阿蛮抛个媚眼。 师父?如果绿云在哪里,那抱着自己……跟自己说话的又是谁? 顾阿蛮小心抬头。 果不其然看到了少师大人冰霜森冷的下颚,他衣襟大敞,一整片纹理精致的布料直开在他胸膛,露出了他被内裳掩着的宽厚挺括的肌理。 顾阿蛮听到自己垂涎吞咽的声响,那眼珠子跟柔荑一样细细描摹掠过,连那几丝抓痕都不放过。 几丝红痕自上而下落在上面,不仅没有破坏这种美感,好似还平添了那么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 醉酒的绿云,衣衫不整的柳渊。 仿佛撞破什么的顾阿蛮,按住胡思乱想的念头,惜命的缩了缩脖子。 这动作几乎要将她整个脑袋扎柳渊怀里,她发心毛茸茸的碎发落在柳渊的腰腹上,带起轻柔的痒。 绿云瞧着躲得严实的自家徒弟,娇笑起来,“好徒儿吃够豆腐,也要记得下来。” 被绿云这一提,顾阿蛮这才发现,把柳渊这衣襟一路扯下的罪魁凶手竟然是自己无意识中仓皇抓住他衣襟的咸猪手。 至于那红痕,好似正出自自己细细养护的指甲。 顾阿蛮慌忙收回咸猪手,又小心的捏着那衣襟一角小心翼翼的给少师大人合上去,唯恐玷污了少师大人一片清白。 绿云笑的乐不可支,柳渊虽然没有黑脸,但是声音却沉了几分,“若是无事,就下来。” 顾阿蛮小兔子一样乖巧的点头,说什么无事不无事,这个时候就是头断了,也得拾起来擦干净。 可是,顾阿蛮搭在柳渊臂弯上的两条腿跟她分家似的,不论顾阿蛮如何着急,对方一动不动。 顾阿蛮哭丧着脸,更想死了,“……腿软,动不了。” “哈哈!” 绿云不留情面的笑出声。 顾阿蛮看着笑的捂着肚子的绿云,又羞又气,“师父!” 笑屁啊,还不赶紧把自己接过去! 绿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我的乖乖徒儿,师父这么娇弱的身子可是抱不得齁沉的你,还是让柳渊这傻大个接着,毕竟,人家腿脚好,跑的可比为师快。” 齁沉~ 这是她亲亲爱爱的师父,能用来形容弱柳扶风的小徒儿?不要仗着我敬重你,就毁我形象啊! 顾阿蛮一本正经的绷住快要抓马的表情,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少师大人可以把我放下的。” 柳渊垂眸,怀里的人轻的像片羽毛,“你也觉得我娇弱?” 不不不,区区不才在下那敢有这种想法。 “如果累的话,请您务必把我放下。” 柳渊:“你在教我做事?” 顾阿蛮这回是彻底不敢吱声了。 面对她这顶头上司大魏少师,她是真怕了。 她心说:“您随意,抱到地老天荒我都没得怕的。” 可面上却恭恭敬敬,老男人的自尊简直可怕…… 第99章 爱人而不自知 柳渊是俊美而有气势的,当他看向祭台,推人坠楼都毫无罪恶感的枫秋县主却生生打了一个哆嗦。 隔着漫长的距离,萧禧的视线与柳渊相撞,一个是气场强大让文臣俯首的大魏少师,一个是才华横溢未来的大魏新贵。 两人不是第一次见面。 相反,柳渊很欣赏萧禧。 这也是柳宣芝为什么这么讨厌萧禧的原因。 这位“别人家的孩子”,几乎是压在年轻一代子弟所有头上的阴云。 有人说,这是下一个柳渊。 “萧郎。”见萧禧步下长梯,枫秋县主紧跟其后,“你刚才也瞧见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生气了,一时控制不住自己才会这样。” 面对萧禧的冷漠,枫秋县主又是心痛又是怕,“柳少师刚刚也在,我不知道她看到了多少,又会怎么误会?但是我希望你能帮我。” 枫秋县主拦住萧禧的去路,“萧郎,你得帮我……” 少顷两人一前一后下来,高高在上的枫秋县主这会也不再是趾高气扬。 她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一时间心里颇不是滋味。 一位是她她很想去,但是却拒绝了她的红霞山馆主。 一个是大魏肱骨之臣威名赫赫的柳少师。 而这两人一个是顾阿蛮的师父,另一个还在抱着顾阿蛮。 多年好教养的枫秋县主,都险些控制不住自己脸上嫉妒的神色,她对着面前的绿云和柳渊恭敬福礼。 而后微微停顿,对着柳渊怀里的顾阿蛮安抚一般的笑了笑,“刚才发生了许多,顾姑娘没被吓着。” 枫秋县主像朵温室里教养很好的华贵牡丹,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挑不出半点错处。 “正好,我那里有几丸太后赏赐的定惊丹,听说是从昭国那边进贡的,很是名贵,等会就给顾姑娘送来。” 等抬出当今太后,枫秋县主才觉得好了许多,只是想到她的丹药,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疼。 绿云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杯酒,“听这意思,这几丸丹药似乎比人命还要贵重,不知是不是能生死人肉白骨,哪怕夺了我的徒儿性命,也能让她顷刻活蹦乱跳。” 绿云冷飕飕的斜睨了枫秋县主一眼,“做梦也有个限度。” 枫秋县主怎么能够是绿云这老绿茶的对手,都不用交锋枫秋县主就输了一半。 枫秋县主看看身边的萧禧这才定了定心,“我不明白馆主的意思。” “顾姑娘明明是失足从祭台上跌下来,怎么枫秋听馆主的意思,倒像是在怪责枫秋?” “恕枫秋直言,顾姑娘年纪已经不小了,她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有岂是别人劝阻就能听的。” 枫秋县主说着看向萧禧,“箫解元当时你也在,你出来说句公道话,当初咱们在上面时,有没有提醒过顾姑娘:栏杆低矮,离得远些,以免跌落。” 枫秋县主情绪激动义正言辞,乍看上去倒真像是顾阿蛮不听劝阻自作自受。 顾阿蛮也不辩解,她只是挑了挑眉看向萧禧,“我听你说。” 萧禧本是温和相貌,此时此刻却眉眼低垂。 他没有做声。 旁边的枫秋县主催促着让他开口,好半响,萧禧才慢慢抬头,看着顾阿蛮,“当时我在想事,回神时只看到你跌落祭台。” 顾阿蛮看着他沉默着,好一会她突然像个迷茫的孩子一样抬头。 她疑惑的看着柳渊,似乎被什么巨大的问题困惑,“他们说我是自己掉下来的,你说我是不是很笨。” 柳渊垂眸看着她,他的声音从胸腔里贴着她的耳朵发出来,闷闷的,坚实可靠,“那你哪?” 他说,“你觉得自己会从祭台上掉下来吗?” 顾阿蛮坚定的摇了摇头。 “我是被人推下来的。” 她一如既往的孤勇而孤注一掷,那怕没有人承认这个事实。 顾阿蛮看着说谎都面不改色的萧禧,明明我和你的故事只有那么一点点,可是我却在脑海里回忆了无数遍。 顾阿蛮是想要笑一下的,毕竟此时此刻她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可是那笑没扬起来,要说的话也横在那重重的时间过往里。 她看着萧禧一字一句道:“你们两个可真般配。” 顾阿蛮的声音里无悲无喜,可是这却让萧禧感到一种莫大的恐慌。 明明是因他萧禧之故,可为什么他从那张渐行渐远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你的怨怼哪,你的不甘哪,你该恨我的啊! 为什么,只有这种面对陌生人一样的哀凄无奈。 你在失望什么。 还是说……他萧禧又在奢望什么…… 顾阿蛮疲倦的拽着柳渊的衣角,“二叔,我们回去。” 等人一走,绿云才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 不等枫秋县主劫后余生般跟萧禧道谢,绿云已经一酒杯砸过去,紧接着萧禧整个人被他踢飞出去。 绿云这一下出手极重,萧禧整个捂着肚子跪在地上,他额上冷汗都冒出来了,枫秋县主惊慌失措的扶他,可是他却疼的好似失去知觉一样,只能跪在地上,双膝碰地如同恕罪。 “馆主这是何意!”因为担心心上人,即使面对绿云,枫秋县主也都变得无所畏惧。 “这不是馆主的红霞山,而是我大魏皇宫!需要我提醒馆主吗,在皇宫肆意伤人,我可以随时派人将你拿下!” 绿云好整以暇的抬起枫秋县主的下巴,过分混血的眉目间依旧妩媚动人,只是手上却算不上怜香惜玉。 他毫不怜惜的瞧着枫秋县主,像集市上挑选牲口一样肆无忌惮,“嫉妒坏了,你费尽心机都到不了的红霞山,顾阿蛮轻而易举就能成为首席。” 绿云像把沾着蜜糖的剑,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扎心的话,“瞧瞧你这人丑心也臭的样子。为了一个男人用尽手段,却不及我乖徒儿在它面前转了两圈,” 绿云随手甩开枫秋居高临下睥睨嫌弃的看着强忍着不吭声的萧禧。 “而你……更可怜。” “爱人而不自知。” “如今……” “晚矣……” 第100章 师徒醉酒 萧禧满目震惊,他蓦地抬头看着那将要渐行渐远的人,不知从哪里生出力气,忍着疼站了起来。 枫秋县主脸上闪过惊慌,“你要做什么?” 她怕萧禧把刚才她把人推下的事情说出来。 萧禧却恪守礼术,避开枫秋县主的靠近,“还请县主不要忘了答应我的。” 眼前心上情郎近在咫尺,却又好似相隔天涯彼此陌生。 “我自是不会忘记。” 得到枫秋县主点头应允,萧禧再不停留,捂着身上的伤处转身走向了与顾阿蛮相反的方向。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偶尔的交集也会背对而驰。 “依依脉脉两如何,细似轻丝渺似波。” 少女抱着夺目耀眼的山茶,声音平缓无喜无波,可那双看着的自己的眼睛却跟任何人都不一样。 箫家氏族败落无以为继,他空有氏族虚名,却再没有氏族面对皇权也能毫不示弱的底蕴。 萧禧捂着腰腹笑出了声,他竟然连小小县主的许诺都不能拒绝。 确实可悲…… “师父。” 绿云还没进屋,就瞧见顾阿蛮抱着枕头坐在茶桌前边,他退出一步看了看,确定这是自己的房间。 明日丰神节,今夜他们就被安置在皇宫外围的客院里,皇宫里屋子多,他跟顾阿蛮一人一间客院相邻不远。 “你怎么会在这里?” 绿云从外走进来,“是不是底下的人给你领错了路?我记得你的院子在隔壁。” “是我自己过来的。”顾阿蛮道,“我今晚想跟师父一起睡。” 绿云一整个表情僵住,“你能懂得师父的好,师父很欣慰,但是师父只有你一个弟子,暂时还舍不得把你变成我的女人,懂?” 绿云罕见的拿出了一点属于师父的高人风范来,一负我不是随便人的模样。 顾阿蛮心情不好,人怏怏的趴在枕头上,闷闷道,“我对比我大的男人都没兴趣。” 绿云深有同感的点点头,“果子还得是嫩的脆。” 他掩唇清清嗓子,“说,把你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为师开心一下。” “我不想说话。”顾阿蛮的侧脸贴着枕头上的冰凉绸缎,“我若是这样回去,夏椿一定会担心的,所以我告诉他,今晚要在你这里连夜练习明天的祭典。” “她信了?” 顾阿蛮闷声动动脑袋。 那还真是好骗,简直跟她这个狡猾奸诈的主子一点都不像。 绿云熟门熟路的在柜子里找到早就备好的酒,直接提了两坛出来。 “你啊,就是想太多。” 绿云拍开泥封往顾阿蛮面前放了一坛,“喝,一酒解万忧,一醉解千愁。” 顾阿蛮有点嫌弃,她好歹也是淑女的好!竟然连个碗都没有。 她抱起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老辣香醇,是一等一的烈酒。 她喝不出什么好坏,也不会品,但抱着对的想法,什么也不用想,闷头灌就行了。 说喝酒的那个是绿云,看她喝成这个熊样的绿云,又觉得顾阿蛮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搞的低三下四,模样凄惨有些不值。 顾阿蛮坠楼时他可是看清楚了,人都快嗝屁落地了,脸上连一点埋怨都不带有的。 可想而知,当时脑子得傻成什么模样。 “出息。” 绿云丢脸的拍着她拿酒坛的手,“慢点喝,好东西都被你给糟践了。” 他拧着眉,“真要喜欢直接把人抢过来不就好了,难不成你师傅连个赐婚的旨意都给你拿不来?” 要不说有师父好。 顾阿蛮感动的泪眼汪汪,“师父,你对我真好。” 顾阿蛮抱着酒坛咕咕灌了几口,“但我不是因为这个觉得难受。” 酒一到位,顾阿蛮也说出了一些掏心窝子的话。 “我就是想不明白,恶人和善人终究难逃一死,死后都得过奈何桥,人为什么还要分善恶?” “这个我回答不了你。” 绿云倒也干脆,“你若真执着于这个答案,不妨去问问柳渊那个老学究,我只能告诉你,善行恶行不重要,只要自己做出之后能够心安……就可。” 绿云扬手灌了一口,本是看戏,如今却突然让他也心情沉闷起来。 “我就是想不明白啊。” 顾阿蛮愁苦满身,做恶事的权势滔天,不说你一介白身,就是萧禧那么有能耐的一个人,也要言听计从。 信奉与人为善,不为恶的我,却被推落祭台,此后还要被按上自己“不小心”的名头。 “这世上黑白颠倒,善恶混乱,却是连个想说理的地方都找不到。” 绿云还以为顾阿蛮是为着一个男人,听到最后,却发现对方困扰的是绝对权势下的无能为力。 “所以徒弟,你得使劲往上爬啊。” 绿云难得知心一回,替顾阿蛮鼓劲,“如果你面对的只是寻常百姓,那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已然足够,但如果你面对的是更加庞大,难以逾越的权势,那你就要走的更远,站的更高才是。” “至少要比你师父我更高。” 绿云眼里多了一丝苦涩,“谁也不要相信,谁也不要倾诉,要默默的站在最高的地方,若真有那么一天,当你回头看时,你会发现那些曾经困扰你的,不过是过往云烟。” 顾阿蛮被绿云所诉说的场面惊住了,她向往又迷蒙歪着头。 “师父也有很多的身不由己吗?” 绿云没有回答,她只是把顾阿蛮贴在脸上的发,给她轻轻拨开,“便是为师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阿蛮。” “好好往上爬,让执棋者看见你的存在,发现你的价值,你才有那么一丝丝跳出棋盘的机会。” 否则,无人能够护住你。 这一夜两人不知喝了多少,说了多少。 顾阿蛮只记得地上的酒坛子散落的越来越多。 她从一开始的不断问问题,反复纠结,到最后涕泗横流,抱着绿云的大腿给他一个劲的说“对不起。” 她拉着绿云唱歌。 拉着绿云喝酒。 拉着他要给她当结拜大哥…… 顾阿蛮醉鬼一样被人扶起来的时候,整个脑子都是蒙的,疼的,他看着柳渊,黑沉着脸站在自己面前。 这让一身酒气的顾阿蛮忽的想起,她今天要与天子同台祭祀。 第101章 顾明鸾阴魂不散 顾阿蛮现在有点懵,手上的青罗小扇不停的扇着,不是因为热,而是想要吹去一些身上的酒气。 别看她现在一切如常,面色端庄,实则头疼欲裂天旋地转,三碗醒酒汤都压不住她此刻身上酒意。 小黄门跟她再一次确定整个流程。 顾阿蛮微笑点头,整个流程她早已听过了无数遍,不说倒背如流,那也是烂熟于心,但小黄门却看着她,深觉对方不靠谱的样子。 试问,哪个敢在丰神节前一天把自己喝的烂醉如泥。 还有谁! “顾姑娘都清楚了。” 小黄门提心吊胆,万一真出了事,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这群办事不力的下人,所以他比顾阿蛮还要战战兢兢。 “公公放心,流程我都清楚的。” 小黄门表示他并不放心,但世道如此今确实说什么都晚了,他摆一摆手就有七、八个宫女嬷嬷从旁围拢过来。 慢半拍顾阿蛮有些疑惑,“这……” 小黄门就知道会是这样,明明他刚刚已经说过了,“姑娘今日要装扮成丰神娘娘,这是特意挑选的手艺高超的宫女,一定能让姑娘今日名满上京。” 瞧顾阿蛮这脑子,丰神节最先开始的是花车游行,她好像大概要被打扮成丰神。 时间紧任务重。 顾阿蛮被人一溜烟的围上,再露面时却俨然另一服模样。 淡扫蛾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美玉,娇艳如滴,鬓边两缕发丝平添几分诱人风情,尤其是她身上一身蓬松白纱衣裙飘飘欲仙,淡金色的丝绦勒出她腰间盈盈一握。 偏偏满头青丝被梳成望仙髻,发髻上簪的不是玉石珠宝而是几枝黄金编织的稻穗,一眼看上去神秘高贵,仿若神只。 旁边给顾阿蛮上妆的宫女,也一个个惊诧不已。 她们虽然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但是眼前的顾阿蛮还是超出了她们的想象。 “姑娘真美,简直比宫里的娘娘还好看。” “是啊,越看越好看。” 顾阿蛮心里感慨,不愧是宫里磨练出的宫女嬷嬷,这一个个嘴甜的呦,跟抹了蜜一样。 萧禧来接时,遇见的就是这样的顾阿蛮。 让人觉得惊艳,美的挪不开眼。 但他还是垂下了眼,“我们该出发了。” 两人昨天才刚见过,可是今天看上去却陌生了许多。 有很多东西在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花车是真的花车,全部用桂花缠绕,细细密密的金色桂花金沙一样在车上优雅绽放,就连上面的露珠都是鲜亮的。 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醉人的香气。 顾阿蛮看着那满车的桂花,问身边的小黄门,“这花车上的花束是固定的,还是每年挑选开的好的花束来装饰?” 小黄门道,“并不是十分固定,往年都是红蔷薇居多,今年还是少师大人提了一句喜欢金桂的香气,圣上干脆就安排了这满车金桂。” 小黄门看着花车十分满意,“当初听到选的是金贵时,奴才们还觉得遇到了难题,毕竟这样小小的花朵装饰起来不够显眼,谁知真装点出来却意外的典雅。” 小黄门说着就要扶顾阿蛮上车,“今日姑娘装扮的是丰收之神,奴才能扶着您上车是奴才的福气哪。” 顾阿蛮笑笑,正要搭手时却见萧禧隔着衣袖伸来了搀扶的手臂。 “看来想讨福气的不止奴才一个。” 小黄门笑着打圆场。 开玩笑,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他可是全程目睹,他现在最害怕的就是两人一言不发闹起来,耽搁了花街游行的时间,他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赔的。 可说来也怪,顾阿蛮竟然毫无芥蒂的将手轻柔的搭在那片衣袖上。 “今日劳烦箫公子了。” 本是最寻常的一句客套话,可萧禧听着还是不由自主的颤了颤眼睫,以前顾阿蛮都是叫他箫解元的。 虽然揶揄成分居多,但却让人觉得亲近,现如今,却也是像其他人一样称呼他为公子了。 那手一闪即逝,像花瓣落在掌心,还没察觉出它的重量,就被风吹走了。 花车驶出时,小黄门放响了早就被好的白日焰火,这白日焰火花色并不是多么绚烂,但是却飞得又高又响。 隔着几条街都能听到焰火炸响的声音,看到那团在空中闪现的光亮。 “祭祀之后也会有焰火,你若喜欢,可以到时候在皇宫里看。” 顾阿蛮好似没有听见萧禧的声音,她微垂着头,看着手边绽放着香气的金桂。 这算是柳渊给自己的补偿吗? “小心些。” 有人突然出声,顾阿蛮闻声去看,谁知确见到了许久没有露面的魏侠女。 “侠女!” 顾阿蛮惊喜之下,可是忘了身上裙摆多么宽大,差点踩到脚下裙摆从台阶上摔下来。 好在旁边的萧禧眼疾手快,搭着顾阿蛮半截纤腰将她扶住。 不过只是略略触碰,却让萧禧觉得整个手掌都好似被那么纤细烙下滚烫印记。 他抿了抿唇,将那只手掩藏在衣袖之下。 顾阿蛮没有察觉萧禧的异样,倒是魏侠女直觉敏锐,多看了萧禧几眼。 今天萧禧穿的也极为正式,他穿着白底青纹的祀服,与顾阿蛮身上的衣裳相类似,其实看上去两人是极其登对。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顾阿蛮真想抱着魏侠女使劲亲几下,“你怎么也在这,你一入京就没了踪迹,师父说你去忙了,却也不说你忙什么。” 顾阿蛮忽然想到,“你在这里,师父是不是也在。” 她说着就往魏侠女身后探去,好似下一秒就能看到那个喝的比他多,精神却比他还好的骚包师父。 “馆主不在。” 魏侠女言神色依旧,眉间胭脂殷红夺目,像个不食烟火的美人。 顾阿蛮这才发现她今日穿了属于月份花令颜色的衣衫,就连一直简单竖起的马尾都结成发髻,簪了一只精细杏花。 “今日出来的只有红霞山十二花令使。”魏侠女顿了顿,“以及暂代职位的人。” 说到这里,魏侠女看着顾阿蛮欲言又止。 有些话她想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但她最后还是选择如实相告,“顾明鸾也在……” 。 第102章 风起游行 “瞧瞧你这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老父亲来问责我带坏他家女儿喝酒。” 柳渊自城墙俯瞰,烟花,花车,乐声清歌,全京的百姓都在笑,孩童追着花车将麦穗往花车上放。 “顾明鸾在车上。” 这甚至称不上一句询问。 “是啊,我家小徒弟该不开心了。” 绿云看着花车上的那抹雪色,“她这人最要强不过,虽然不说,可心里却不愿被人比下去。” 绿云那双媚儿眼淡淡的,“可惜啊,两个皇子跑到我这里来求着,我一个小小的馆主那敢反驳啊,只能让我这小徒弟吃点亏了。” “区区两个皇子,你也会看在眼里?” 绿云捂着嘴笑起来,“还是你懂我啊,那……再加上一个如夫人哪。” 柳渊目光变了,虽只是极轻微的,却还是让绿云瞧个正着。 他目光如炬,似要看清此时此刻柳渊心中所想,“如夫人要我给你带话,说她多谢你这么多年的帮助,如今……她却是要回来了。” 绿云眼中笑意褪去的一干二净,半是嘲讽,半是感慨,“真是恭喜柳少师这十多年的心愿一朝达成了。” 城墙之上烈日炎炎,顾阿蛮抬眼去看时,只能看到一片刺眼光亮。 魏侠女说,师父就在城墙上,。 可是她的位置太偏太矮,那张灯结彩酒番牌匾后的城墙却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了。 顾明鸾扬着宽大飘渺的衣袖,将彩纸包着的米花糖,轻轻撒出去,天女散花一样引起孩童一阵追捧。 她温和的笑,似乎连孩童弄脏她的衣裙也毫不在意。 岳文珠不屑冷哼,“装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丰收之神。” 她恨铁不成钢的白了顾阿蛮一眼,“馆主是不是不喜欢你,这么重要的日子,竟然把她送上来,顾阿蛮你是不是不,行啊。” 想她当初可是把有人要下毒害顾阿蛮失了嗓子的事,通知给了顾阿蛮,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可是站在顾阿蛮这边的。 谁知道这顾阿蛮一手好牌,还不争气成这副模样。 “馆主不是自愿的。” 魏侠女不愿绿云受到这种污蔑,在她心里,绿云是红霞山的天,是谁都不能逾越的存在。 岳文珠可不信,“难道还有人能威胁馆主。” “这世间能威胁人的未必是人,也有可能是尚未还清的恩情。” 岳文珠这就不服气了,他还以为回话的是魏侠女,转过头却发现竟然是顾明鸾。 “你听上去好像知道的不少啊,”岳文珠道,“甭管是威胁还是恩情,走这种路子进来,也有脸在这里吱声。” 顾明鸾从来没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是一件上不得台面的事。 “岳姑娘与我不也是一样吗?我们都不是十二花令使,来这里也不过是暂替别人职责。” “相反,我本来是要代替顾阿蛮成今日的丰收之神,只是觉得她是我妹妹,我们两人不论是谁都一样,这才屈居陪衬。” 岳文珠从没见过这等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人,“输了就输了,还输不起了怎么着?别说最后是顾阿蛮赢了,就是她输了也还有兰易水。” “打肿脸充胖子,你顾明鸾一个万年老二,在这里瞎得意个什么劲。” 岳文珠把头一扭不再看她,顾明鸾有心反驳,岳文珠都不给她机会。 她在这里被人讽刺成这样,若是平时早就有人过来哄她,偏偏这花车上的人一个个装聋作哑,对她的遭遇熟视无睹。 她却也瞧不上这群人,只对着顾阿蛮道,“难道你不想知道前去面见绿云的人是我的谁吗?” 顾阿蛮抬手将米花糖递给没抢到的几位孩童,轻声嘱咐他们慢些抢。 孩子们被丰收之神分了糖,开心的欢呼起来,顾阿蛮笑得眉眼弯弯。 听到顾明鸾这样问,她轻轻转头,眼角笑意都还没有隐去,“师父的恩人便是我的恩人,若是这恩情真的落到我身上,我怕是也要还的。” 顾明鸾没想到顾阿蛮这么淡定,她还想那这件事狠狠刺一刺她。 结果却好像使劲挥出了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没着没落的。 “那柳渊哪!” 顾明鸾情急之下这样喊,这一次,便是无动于衷的顾阿蛮也有了变化,她没有问,只是看着顾明鸾,“你知道多少?” 顾明鸾立马得意起来,果然跟鬼面郎君说的一样,只要提及柳渊,顾阿蛮就乱了。 顾明鸾笑着靠近顾阿蛮。 周围吵闹声太过熙攘,魏侠女戒备的看着顾明鸾唯恐她从中作梗,破坏此次花车游行。 可是顾明鸾却只是微微靠近顾阿蛮,两人好似亲密无间的好姐妹那样,轻轻贴耳微微说了几句话。 身穿白衣的两人,好似镜子的两个对立面,一正一副,聚在一起时,真就好似仙姝临世。 于是周围的百姓欢呼声更大,顾明鸾扬起雪藕一样的柔臂对着欢呼的群众,微微挥了挥手,好似她才是今天的主角。 末了,顾明鸾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你意下如何?” 她的眼睛又明又亮,像一双秋鸿湖面,倒映着眼前顾阿蛮的脸,顾阿蛮看着她,又像是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教你的人到底是谁?” 顾阿蛮有些疑惑,眼前这个仿佛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顾明鸾了。 有人事无巨细的教了她。 一步一步抽丝剥茧,如牢笼巨网将顾阿蛮慢慢笼罩,然后在此时此刻瞬间收网。 于是全无所觉的她此刻成了掌中濒死的金丝雀。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顾明鸾很不喜欢顾阿蛮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 “好好想清楚,我可只给你一次机会。” 此时此刻已经快要临近午时,城门口再次放起了烟花,这是在提醒花车游行返程。 萧禧有条不紊的操作着一切,却在忙里抽闲时嗅到空气中好闻的桂花香气。 听说,在红霞山选出丰神节头名的时候,红霞山的弟子会收到家中长辈送的桂花,寓意蟾宫折桂,不知道当初顾阿蛮又收到了几枝。 心中突然有些莫名的惋惜,萧禧不明白这情绪从何而来,他只是从花车上轻轻抽出一枝,抬头看向花车的最高处。 却正好看到两姐妹靠近说话的模样,他不知道两人说的什么,可最终却看到顾阿蛮轻轻点了头。 “好……” 第102章 风起游行 “瞧瞧你这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老父亲来问责我带坏他家女儿喝酒。” 柳渊自城墙俯瞰,烟花,花车,乐声清歌,全京的百姓都在笑,孩童追着花车将麦穗往花车上放。 “顾明鸾在车上。” 这甚至称不上一句询问。 “是啊,我家小徒弟该不开心了。” 绿云看着花车上的那抹雪色,“她这人最要强不过,虽然不说,可心里却不愿被人比下去。” 绿云那双媚儿眼淡淡的,“可惜啊,两个皇子跑到我这里来求着,我一个小小的馆主那敢反驳啊,只能让我这小徒弟吃点亏了。” “区区两个皇子,你也会看在眼里?” 绿云捂着嘴笑起来,“还是你懂我啊,那……再加上一个如夫人哪。” 柳渊目光变了,虽只是极轻微的,却还是让绿云瞧个正着。 他目光如炬,似要看清此时此刻柳渊心中所想,“如夫人要我给你带话,说她多谢你这么多年的帮助,如今……她却是要回来了。” 绿云眼中笑意褪去的一干二净,半是嘲讽,半是感慨,“真是恭喜柳少师这十多年的心愿一朝达成了。” 城墙之上烈日炎炎,顾阿蛮抬眼去看时,只能看到一片刺眼光亮。 魏侠女说,师父就在城墙上,。 可是她的位置太偏太矮,那张灯结彩酒番牌匾后的城墙却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了。 顾明鸾扬着宽大飘渺的衣袖,将彩纸包着的米花糖,轻轻撒出去,天女散花一样引起孩童一阵追捧。 她温和的笑,似乎连孩童弄脏她的衣裙也毫不在意。 岳文珠不屑冷哼,“装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丰收之神。” 她恨铁不成钢的白了顾阿蛮一眼,“馆主是不是不喜欢你,这么重要的日子,竟然把她送上来,顾阿蛮你是不是不,行啊。” 想她当初可是把有人要下毒害顾阿蛮失了嗓子的事,通知给了顾阿蛮,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可是站在顾阿蛮这边的。 谁知道这顾阿蛮一手好牌,还不争气成这副模样。 “馆主不是自愿的。” 魏侠女不愿绿云受到这种污蔑,在她心里,绿云是红霞山的天,是谁都不能逾越的存在。 岳文珠可不信,“难道还有人能威胁馆主。” “这世间能威胁人的未必是人,也有可能是尚未还清的恩情。” 岳文珠这就不服气了,他还以为回话的是魏侠女,转过头却发现竟然是顾明鸾。 “你听上去好像知道的不少啊,”岳文珠道,“甭管是威胁还是恩情,走这种路子进来,也有脸在这里吱声。” 顾明鸾从来没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是一件上不得台面的事。 “岳姑娘与我不也是一样吗?我们都不是十二花令使,来这里也不过是暂替别人职责。” “相反,我本来是要代替顾阿蛮成今日的丰收之神,只是觉得她是我妹妹,我们两人不论是谁都一样,这才屈居陪衬。” 岳文珠从没见过这等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人,“输了就输了,还输不起了怎么着?别说最后是顾阿蛮赢了,就是她输了也还有兰易水。” “打肿脸充胖子,你顾明鸾一个万年老二,在这里瞎得意个什么劲。” 岳文珠把头一扭不再看她,顾明鸾有心反驳,岳文珠都不给她机会。 她在这里被人讽刺成这样,若是平时早就有人过来哄她,偏偏这花车上的人一个个装聋作哑,对她的遭遇熟视无睹。 她却也瞧不上这群人,只对着顾阿蛮道,“难道你不想知道前去面见绿云的人是我的谁吗?” 顾阿蛮抬手将米花糖递给没抢到的几位孩童,轻声嘱咐他们慢些抢。 孩子们被丰收之神分了糖,开心的欢呼起来,顾阿蛮笑得眉眼弯弯。 听到顾明鸾这样问,她轻轻转头,眼角笑意都还没有隐去,“师父的恩人便是我的恩人,若是这恩情真的落到我身上,我怕是也要还的。” 顾明鸾没想到顾阿蛮这么淡定,她还想那这件事狠狠刺一刺她。 结果却好像使劲挥出了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没着没落的。 “那柳渊哪!” 顾明鸾情急之下这样喊,这一次,便是无动于衷的顾阿蛮也有了变化,她没有问,只是看着顾明鸾,“你知道多少?” 顾明鸾立马得意起来,果然跟鬼面郎君说的一样,只要提及柳渊,顾阿蛮就乱了。 顾明鸾笑着靠近顾阿蛮。 周围吵闹声太过熙攘,魏侠女戒备的看着顾明鸾唯恐她从中作梗,破坏此次花车游行。 可是顾明鸾却只是微微靠近顾阿蛮,两人好似亲密无间的好姐妹那样,轻轻贴耳微微说了几句话。 身穿白衣的两人,好似镜子的两个对立面,一正一副,聚在一起时,真就好似仙姝临世。 于是周围的百姓欢呼声更大,顾明鸾扬起雪藕一样的柔臂对着欢呼的群众,微微挥了挥手,好似她才是今天的主角。 末了,顾明鸾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你意下如何?” 她的眼睛又明又亮,像一双秋鸿湖面,倒映着眼前顾阿蛮的脸,顾阿蛮看着她,又像是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教你的人到底是谁?” 顾阿蛮有些疑惑,眼前这个仿佛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顾明鸾了。 有人事无巨细的教了她。 一步一步抽丝剥茧,如牢笼巨网将顾阿蛮慢慢笼罩,然后在此时此刻瞬间收网。 于是全无所觉的她此刻成了掌中濒死的金丝雀。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顾明鸾很不喜欢顾阿蛮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 “好好想清楚,我可只给你一次机会。” 此时此刻已经快要临近午时,城门口再次放起了烟花,这是在提醒花车游行返程。 萧禧有条不紊的操作着一切,却在忙里抽闲时嗅到空气中好闻的桂花香气。 听说,在红霞山选出丰神节头名的时候,红霞山的弟子会收到家中长辈送的桂花,寓意蟾宫折桂,不知道当初顾阿蛮又收到了几枝。 心中突然有些莫名的惋惜,萧禧不明白这情绪从何而来,他只是从花车上轻轻抽出一枝,抬头看向花车的最高处。 却正好看到两姐妹靠近说话的模样,他不知道两人说的什么,可最终却看到顾阿蛮轻轻点了头。 “好……” 第103章 县主议亲 要说丰神节这天最为惬意的大概就是文武百官,不仅能够休沐一天,还能带着家眷妻小前来宫中接赏魏帝赏赐的麦饭。 这麦饭就是今日京中百姓放在花车上的麦子一整个麦穗蒸熟,然后由天子亲自分发,寓意来年丰收,天下百姓顺遂安康。 区区麦饭在场众人,只要想可以一直吃到吃不下,重要的事魏帝亲自分发的这份荣誉。 岳文珠老大不情愿的看着手里的麦饭,这东西闻着香,吃起来却难咬的很,这十余个红霞山的金贵姑娘,恐怕没有几个愿意吃的。 但是不吃还不行。 因为文武百官都在吃。 岳文珠忍不住去看旁边魏侠女的碗,想着对方碗里要是少,她就跟她换,结果魏侠女碗里的麦饭比她的都多。 岳文珠不开心,“我们那边过丰神节都是吃福肉的,那个东西虽然也不好吃,但也只有一小口,你们上京胃口都这么好的么。” 魏侠女没回答她,她习惯性的看向宫门前高高搭起的祭台,不是她手里的麦饭多,而是这里面还有顾阿蛮的那一份。 顾阿蛮此时此刻应该在准备着登上祭台了。 “快看!”岳文珠忽然神情十分激动的拉着魏侠女让她往前看,“你快看那个是不是赵依依!” 岳文珠活像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上去激动坏了,扯着魏侠女的胳膊劲都大了不少。 不怪她如此激动。 而是她看到的赵依依可没有了平时趾高气扬的模样,而是穿着一身宫女的衣衫站在一位穿着紫罗兰色宫装的女子身边,瞧着赵依依低眉顺眼的样子,对方显然应该是宫中的公主。 岳文珠都惊呆了,“不是说赵氏一族因为卖官一事获罪收押大牢,怎么赵依依却在这里。”而且竟然是这样一副样子。 “赵氏已经认罪,赵依依应该是戴罪之身充为宫婢。” 不知何时兰易水出现在两人身边,虽然赵氏一族获罪的事前因后果她知道的并不清楚,但是以她的聪明才智却不难猜出赵依依的遭遇。 岳文珠不喜欢赵依依,对离得她太近的兰易水也没什么好感,“听说你的腿就是赵依依给弄坏的,那现在岂不就是你报仇的机会?” 氏族出身的女儿兵不血刃已是基本手段。 听见岳文珠竟然挑唆自己去对付赵依依,兰易水只是温柔的笑了笑。 “享受了家族多少的利益,就要能够承受家族倾塌所带来的变故,依依这会落魄,怕是不想见到我们这些旧熟人。” 兰易水往慢慢咀嚼着手里的麦饭,果然不去往赵依依那边看。 “假惺惺。”岳文珠冷哼一声,说“不去见”的人,心狠起来才可怕。 三人装作看不到赵依依,赵依依却早就发现了几人的存在,见自己刚收的婢女一个劲的往别处看,汝阳郡主往她注意的方向淡淡的瞥了一眼。 “遇见熟人了?” 汝阳郡主十分大度,“我这里用不到你伺候,过去打个招呼!” 一个是她曾经的死对头,一个是自己曾经的小跟班。 如今,风水轮流转,现在的她…… 赵依依紧紧的掐着自己的手指,她好不容易才醒来,又费尽赵氏一族的底蕴才从牢狱里捡出一条命来。 赵依依竭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逼迫自己老实的垂下眼睛,她现在已经不是赵氏嫡女,只是一个可以任人随意差遣的宫婢。 这样的身份,是不会让她出现在他们面前的。 “我……”赵依依连忙改口,“奴婢只是瞧着那几人眼熟,好像其中两个是跟红霞山首席交好的。” 赵依依淡淡道,“就是郡主认识的那个顾阿蛮,听说这次丰神节,她要在祭台上跳舞哪……” “啪!” 一记耳光狠狠落在赵依依脸上,打她耳光的是汝阳郡主身边跟着的掌事女官。 “群主没有问你话,擅自多嘴多舌做什么!” “真不愧是牢里出来的东西,冥顽不灵!” 赵依依捂着被打的脸,还要跪下连连谢恩,“姑姑说的是,奴婢记住了,下次必不再犯。” “没眼色的东西,你该相应的不是我。” 赵依依连忙转向汝阳郡主,“多谢郡主收留,奴婢定然赴汤蹈火,报答郡主大恩大德。” 汝阳郡主仿佛看不见这个对着自己连连磕头的奴婢,一开始她还觉得身边收一个氏家大族出身的婢女放在身边很好玩,结果只是几天就觉得有些腻了。 若是跪在地上向自己求饶的那个是顾阿蛮就好了。 汝阳郡主忍不住笑了笑,那她一定有一百种,不,是一千种让人开心的玩法。 “让你做的,你都办好了?” 赵依依慌忙应声,“郡主放心都做好了的。” 那就好。 汝阳郡主看着那座高高搭起的祭台,小小的脸蛋上,却弥漫着与她的年龄完全不符的残忍。 “我真是好期待咱们这位才女首席,今日怎么跳这支舞?” 旁边的掌事女官小声提醒,“县主来了。” 于是汝阳郡主脸上顿时扬起天真灿烂的笑容,蹦跳着往前,欢喜的拉住枫秋县主的衣角,“县主今天好漂亮,可是有重要的人在这里,才如此打扮。” 汝阳郡主年纪小,本来就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再加上跟枫秋县主也算相熟,所以相处起来十分熟稔。 可是枫秋县主的脸色看上去,却没有汝阳郡主说的那么好。 “怎么了?”汝阳郡主小声问,“昨天时间太晚,我才忘了去问县主,县主昨日去给箫解元送饭后续如何了?他是不是感动的都快哭了。” 汝阳郡主捂着小嘴咯咯笑着,“县主打算如何犒赏我这个小红娘。” 提及昨天,枫秋县主就觉得心累,就连见着柳渊绿云时,她也是好似没有妆点妆容一样,浑身不自在。 “到底怎么啦?”汝阳郡主亲近关怀的询问,“县主看上去脸色好差,是不是箫解元不识好歹,县主别怕,今儿个我就让父皇给你们赐婚。” 枫秋县主连忙按住汝阳郡主这个念头,“萧禧他……” 枫秋县主正不知如何说,就听九五之位上,魏帝对着萧禧褒奖有加。 “箫爱卿今日这典礼做的不错。” 受到魏帝褒奖,萧禧自然站出来谢恩。 “如今爱卿家中孝期已过,如今却是时候出来为我大魏百姓建功立业。” 魏帝笑呵呵的样子,不似帝王,更似家中长辈,“爱卿年岁也不小了,这终身大事却也要动一动心思了。” 萧禧闻言,心中一沉,正要回话,就听旁边的绿云慢悠悠道。 “确实不小了。” “若是我没记错,太后那个新收的义女年岁也大了,圣上可不要只忙着坏人的亲事,就忽略了自己家中亲眷啊。” 在场众人谁不知道,当今太后收养的义女枫秋县主之所以不嫁人是因为眼前的状元郎。 如今萧禧孝期恢复,可不,就代表两人好事将近。 魏帝笑呵呵的,像极了极力促成此事的月老,“你们也都知道枫秋县主恬静温良宜室宜家,不知诸位爱卿可有合适的人选?” 文武百官当时就领会了魏帝的意思。 正想等着合适的时候,提起两人的亲事,就见坐在次首的少师大人放下了茶盏。 那是少师大人在议事决策时才会有的动作…… 第103章 县主议亲 要说丰神节这天最为惬意的大概就是文武百官,不仅能够休沐一天,还能带着家眷妻小前来宫中接赏魏帝赏赐的麦饭。 这麦饭就是今日京中百姓放在花车上的麦子一整个麦穗蒸熟,然后由天子亲自分发,寓意来年丰收,天下百姓顺遂安康。 区区麦饭在场众人,只要想可以一直吃到吃不下,重要的事魏帝亲自分发的这份荣誉。 岳文珠老大不情愿的看着手里的麦饭,这东西闻着香,吃起来却难咬的很,这十余个红霞山的金贵姑娘,恐怕没有几个愿意吃的。 但是不吃还不行。 因为文武百官都在吃。 岳文珠忍不住去看旁边魏侠女的碗,想着对方碗里要是少,她就跟她换,结果魏侠女碗里的麦饭比她的都多。 岳文珠不开心,“我们那边过丰神节都是吃福肉的,那个东西虽然也不好吃,但也只有一小口,你们上京胃口都这么好的么。” 魏侠女没回答她,她习惯性的看向宫门前高高搭起的祭台,不是她手里的麦饭多,而是这里面还有顾阿蛮的那一份。 顾阿蛮此时此刻应该在准备着登上祭台了。 “快看!”岳文珠忽然神情十分激动的拉着魏侠女让她往前看,“你快看那个是不是赵依依!” 岳文珠活像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上去激动坏了,扯着魏侠女的胳膊劲都大了不少。 不怪她如此激动。 而是她看到的赵依依可没有了平时趾高气扬的模样,而是穿着一身宫女的衣衫站在一位穿着紫罗兰色宫装的女子身边,瞧着赵依依低眉顺眼的样子,对方显然应该是宫中的公主。 岳文珠都惊呆了,“不是说赵氏一族因为卖官一事获罪收押大牢,怎么赵依依却在这里。”而且竟然是这样一副样子。 “赵氏已经认罪,赵依依应该是戴罪之身充为宫婢。” 不知何时兰易水出现在两人身边,虽然赵氏一族获罪的事前因后果她知道的并不清楚,但是以她的聪明才智却不难猜出赵依依的遭遇。 岳文珠不喜欢赵依依,对离得她太近的兰易水也没什么好感,“听说你的腿就是赵依依给弄坏的,那现在岂不就是你报仇的机会?” 氏族出身的女儿兵不血刃已是基本手段。 听见岳文珠竟然挑唆自己去对付赵依依,兰易水只是温柔的笑了笑。 “享受了家族多少的利益,就要能够承受家族倾塌所带来的变故,依依这会落魄,怕是不想见到我们这些旧熟人。” 兰易水往慢慢咀嚼着手里的麦饭,果然不去往赵依依那边看。 “假惺惺。”岳文珠冷哼一声,说“不去见”的人,心狠起来才可怕。 三人装作看不到赵依依,赵依依却早就发现了几人的存在,见自己刚收的婢女一个劲的往别处看,汝阳郡主往她注意的方向淡淡的瞥了一眼。 “遇见熟人了?” 汝阳郡主十分大度,“我这里用不到你伺候,过去打个招呼!” 一个是她曾经的死对头,一个是自己曾经的小跟班。 如今,风水轮流转,现在的她…… 赵依依紧紧的掐着自己的手指,她好不容易才醒来,又费尽赵氏一族的底蕴才从牢狱里捡出一条命来。 赵依依竭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逼迫自己老实的垂下眼睛,她现在已经不是赵氏嫡女,只是一个可以任人随意差遣的宫婢。 这样的身份,是不会让她出现在他们面前的。 “我……”赵依依连忙改口,“奴婢只是瞧着那几人眼熟,好像其中两个是跟红霞山首席交好的。” 赵依依淡淡道,“就是郡主认识的那个顾阿蛮,听说这次丰神节,她要在祭台上跳舞哪……” “啪!” 一记耳光狠狠落在赵依依脸上,打她耳光的是汝阳郡主身边跟着的掌事女官。 “群主没有问你话,擅自多嘴多舌做什么!” “真不愧是牢里出来的东西,冥顽不灵!” 赵依依捂着被打的脸,还要跪下连连谢恩,“姑姑说的是,奴婢记住了,下次必不再犯。” “没眼色的东西,你该相应的不是我。” 赵依依连忙转向汝阳郡主,“多谢郡主收留,奴婢定然赴汤蹈火,报答郡主大恩大德。” 汝阳郡主仿佛看不见这个对着自己连连磕头的奴婢,一开始她还觉得身边收一个氏家大族出身的婢女放在身边很好玩,结果只是几天就觉得有些腻了。 若是跪在地上向自己求饶的那个是顾阿蛮就好了。 汝阳郡主忍不住笑了笑,那她一定有一百种,不,是一千种让人开心的玩法。 “让你做的,你都办好了?” 赵依依慌忙应声,“郡主放心都做好了的。” 那就好。 汝阳郡主看着那座高高搭起的祭台,小小的脸蛋上,却弥漫着与她的年龄完全不符的残忍。 “我真是好期待咱们这位才女首席,今日怎么跳这支舞?” 旁边的掌事女官小声提醒,“县主来了。” 于是汝阳郡主脸上顿时扬起天真灿烂的笑容,蹦跳着往前,欢喜的拉住枫秋县主的衣角,“县主今天好漂亮,可是有重要的人在这里,才如此打扮。” 汝阳郡主年纪小,本来就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再加上跟枫秋县主也算相熟,所以相处起来十分熟稔。 可是枫秋县主的脸色看上去,却没有汝阳郡主说的那么好。 “怎么了?”汝阳郡主小声问,“昨天时间太晚,我才忘了去问县主,县主昨日去给箫解元送饭后续如何了?他是不是感动的都快哭了。” 汝阳郡主捂着小嘴咯咯笑着,“县主打算如何犒赏我这个小红娘。” 提及昨天,枫秋县主就觉得心累,就连见着柳渊绿云时,她也是好似没有妆点妆容一样,浑身不自在。 “到底怎么啦?”汝阳郡主亲近关怀的询问,“县主看上去脸色好差,是不是箫解元不识好歹,县主别怕,今儿个我就让父皇给你们赐婚。” 枫秋县主连忙按住汝阳郡主这个念头,“萧禧他……” 枫秋县主正不知如何说,就听九五之位上,魏帝对着萧禧褒奖有加。 “箫爱卿今日这典礼做的不错。” 受到魏帝褒奖,萧禧自然站出来谢恩。 “如今爱卿家中孝期已过,如今却是时候出来为我大魏百姓建功立业。” 魏帝笑呵呵的样子,不似帝王,更似家中长辈,“爱卿年岁也不小了,这终身大事却也要动一动心思了。” 萧禧闻言,心中一沉,正要回话,就听旁边的绿云慢悠悠道。 “确实不小了。” “若是我没记错,太后那个新收的义女年岁也大了,圣上可不要只忙着坏人的亲事,就忽略了自己家中亲眷啊。” 在场众人谁不知道,当今太后收养的义女枫秋县主之所以不嫁人是因为眼前的状元郎。 如今萧禧孝期恢复,可不,就代表两人好事将近。 魏帝笑呵呵的,像极了极力促成此事的月老,“你们也都知道枫秋县主恬静温良宜室宜家,不知诸位爱卿可有合适的人选?” 文武百官当时就领会了魏帝的意思。 正想等着合适的时候,提起两人的亲事,就见坐在次首的少师大人放下了茶盏。 那是少师大人在议事决策时才会有的动作…… 第104章 少师大人护崽 “臣举荐敬国候府。” 怎么是敬国侯府!文武百官有些傻眼,说好了是当今状元郎哪。 柳渊眼眸一瞥,“有异议?” 一时间所有文臣绷紧脊背,仿佛回到了内阁被柳渊支配的日子。 “臣觉得敬国侯府甚好。” 虽然老侯爷没了,承袭的世子前几天还在宗人府接受调查。 “家世简单,县主低嫁过去必然不会吃亏。” “且离家甚近,太后娘娘若是想念了,随时都可以召回宫中。” 敬国侯府早就已经没落,她堂堂县主怎么能嫁近那样一个窝囊的候府。 可提议的是柳渊啊。 当柳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连魏帝都斟酌了。 有人推了秦华一把,示意他出来谢恩。 秦华怔怔的,他跪在地上,想要谢恩,又不知话从何起。 外人可能不清楚,他那敬国侯府的嫡子,人虽然是从宗人府出来了,但是却受了好大一番罪。 最近这些时日,不仅是忙于给敬国侯奔丧,更多的,是忙着请名医给敬国侯世子保命。 这个时候让枫秋县主嫁过来…… 看着怒瞪着自己的枫秋县主,秦华就是再迂腐,也知道这隐瞒的后果。 于是,当即将敬国侯世子的真实情况说了出来。 枫秋县主从没有像此刻觉得秦华是个好人,敬国侯世子都快朝不保夕了,这回总不能让自己嫁过去了。 她这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见绿云瞧着地上跪着的秦华笑的颇为满意。 “我瞧着这人不错,年纪几何?可有婚配?” 秦华没想到这话题会落到自己身上,但是红霞山馆主问话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不回答的。 只是他才刚刚作了一揖,就见枫秋县主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冷冷一笑,“馆主既然看重秦公子,不如将自己的爱徒嫁过去,总归这两人门当户对的很。” 敢拉他的小徒弟下水,她枫秋县主也是有脸,“劳烦县主记挂。” 绿云慢悠悠的,那声音却跟刀子一样,直扎枫秋县主,“我那小徒儿不过花骨朵一般的年纪,却是不如县主来的急迫了。” 竟然直接说她年纪大! 枫秋县主气的咬牙,“馆主不要太过分。” 绿云笑的婊里婊气,“瞧瞧,县主怕是恨嫁许久了哪。” 文武百官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这意思是打算把秦华这敬国侯府庶子,跟枫秋县主凑做一处? 有人偷偷看向魏帝,这家世身份相差太多,魏帝能同意? 柳渊凤眸狭长,瞳色浅淡,他不带表情的看着地上的秦华。 这当朝少师气场太过强大,以至于他隔着那么远都觉得两股战战,他该是庆幸自己是跪着的,要不然这会恐怕已经站不住。 “不错。” 柳渊薄唇微启,像只护崽的狼王。 “两人甚是般配。” 这话,顾阿蛮也说过,却没有如今听来如此振聋发聩。 “怪不得。”枫秋县主心冷似灰,她看着提议的绿云,看着举荐的柳渊,口中喃喃。 “怪不得昨夜没有对我问责,原来……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 枫秋县主怨妒的看向祭台,她好恨,昨天为什么没有把顾阿蛮从祭台上推下来摔死! 一切似乎又回到歌舞升平的那一刻,枫秋县主的婚事吃货只是一个无关轻重的小插曲。 秦华跪地谢恩赐婚,无数的人恭喜着他,以庶子身份得以娶到太后最为宠爱的枫秋县主。 这位籍籍无名的敬国侯府庶子,顿时变得赤手可热起来。 秦华却觉得这一切都像做梦一样,他一边接受着别人的恭贺,一边喝着酒,目光却也看向眼前高高的祭台。 无论是身份地位,容貌长相乃至是性情,枫秋县主似乎都比那个小官的女儿好出无数倍,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 一粒花生米落到了柳渊的茶盏里,柳渊直接抬手将茶盏里的水倒掉。 始作俑者绿云拿着花生米又是一粒丢过去,好似乐此不疲。 绿云跟柳渊中间突然冒出一个穿着蓝色华服的少年,手捧酒樽对着绿云敬酒。 敢带这种场合跑过来找自己敬酒,不是无知无畏,就是傻的可以。 “我瞧着你有些眼熟。”绿云看向端着酒杯的傻小子,“你是兰家的那个。” 兰连虎笑得露出嘴里的小虎牙,“小生兰连虎给馆主敬酒。” 面对端来的酒,绿云却纹丝不动,“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小子不怀好意啊!” 兰连虎觍着脸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双手捧着正儿八经的放到绿筠的桌上。 “小生对馆主爱徒一见钟情,今日特来求娶。” 绿云刚喝进嘴里的酒“噗”的一下喷出来。 什么! 是不是他年纪太大听错了! 这小子竟然来求娶顾阿蛮! 真是好大的狗胆! 他的乖乖徒弟才多大年纪,这一个两个的就都不怀好意。 “滚开,别耽误我喝酒。” 兰连虎却是没脸没皮惯了,这求娶之路本就漫漫无期,他早就做好了攻克绿云打长期战的准备。 “馆主不要这么急着拒绝,我知道您舍不得,也不放心好好一颗白菜被猪给拱了,但您至少给我一个机会呀,我对我这未来小娘子可是真心实意。” 绿云这恼火的就差上脚踹了,还真心实意,男人最信不过的就是这份心意。 “小子,你再烦我,小心我拿你姐出气。” 兰连虎才不在意这份威胁,“馆主不是那等昏庸牵连无辜之人,要不然你也不能把我在未来小娘子教的这般优秀。” 兰连虎这人简直就是个油盐不进的粘人精,坚持把绿云好一顿磋磨。 这边动静太大,连着魏帝都惊动了,“绿云这边好生热闹,看上去却比我皇族嫁女还要有意思的多。” 绿云知道,这是魏帝在气自己刚刚提议给枫秋县主议亲。 呸。 不敢去找柳渊麻烦,就拿自己来开刀。 绿云微微一笑,“没办法啊,谁叫我红霞山弟子太过出众。” “一家有女百家求,我这小小馆主也无能为力呀。” 这本来就是三言两语能搪塞过去的事,偏偏有那种不长眼的生怕这事情闹得不够大。 “馆主刚刚还为枫秋的亲事担心,怎么如今落到自己徒儿身上,馆主却不当回事了。” 枫秋县主的眼底像极了淬毒的蛇。 “这位公子与馆主爱徒年纪相当,可不就是佳偶天成,当着今日这大好的日子不如一同恳请圣上赐婚好了……” 第104章 少师大人护崽 “臣举荐敬国候府。” 怎么是敬国侯府!文武百官有些傻眼,说好了是当今状元郎哪。 柳渊眼眸一瞥,“有异议?” 一时间所有文臣绷紧脊背,仿佛回到了内阁被柳渊支配的日子。 “臣觉得敬国侯府甚好。” 虽然老侯爷没了,承袭的世子前几天还在宗人府接受调查。 “家世简单,县主低嫁过去必然不会吃亏。” “且离家甚近,太后娘娘若是想念了,随时都可以召回宫中。” 敬国侯府早就已经没落,她堂堂县主怎么能嫁近那样一个窝囊的候府。 可提议的是柳渊啊。 当柳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连魏帝都斟酌了。 有人推了秦华一把,示意他出来谢恩。 秦华怔怔的,他跪在地上,想要谢恩,又不知话从何起。 外人可能不清楚,他那敬国侯府的嫡子,人虽然是从宗人府出来了,但是却受了好大一番罪。 最近这些时日,不仅是忙于给敬国侯奔丧,更多的,是忙着请名医给敬国侯世子保命。 这个时候让枫秋县主嫁过来…… 看着怒瞪着自己的枫秋县主,秦华就是再迂腐,也知道这隐瞒的后果。 于是,当即将敬国侯世子的真实情况说了出来。 枫秋县主从没有像此刻觉得秦华是个好人,敬国侯世子都快朝不保夕了,这回总不能让自己嫁过去了。 她这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见绿云瞧着地上跪着的秦华笑的颇为满意。 “我瞧着这人不错,年纪几何?可有婚配?” 秦华没想到这话题会落到自己身上,但是红霞山馆主问话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不回答的。 只是他才刚刚作了一揖,就见枫秋县主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冷冷一笑,“馆主既然看重秦公子,不如将自己的爱徒嫁过去,总归这两人门当户对的很。” 敢拉他的小徒弟下水,她枫秋县主也是有脸,“劳烦县主记挂。” 绿云慢悠悠的,那声音却跟刀子一样,直扎枫秋县主,“我那小徒儿不过花骨朵一般的年纪,却是不如县主来的急迫了。” 竟然直接说她年纪大! 枫秋县主气的咬牙,“馆主不要太过分。” 绿云笑的婊里婊气,“瞧瞧,县主怕是恨嫁许久了哪。” 文武百官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这意思是打算把秦华这敬国侯府庶子,跟枫秋县主凑做一处? 有人偷偷看向魏帝,这家世身份相差太多,魏帝能同意? 柳渊凤眸狭长,瞳色浅淡,他不带表情的看着地上的秦华。 这当朝少师气场太过强大,以至于他隔着那么远都觉得两股战战,他该是庆幸自己是跪着的,要不然这会恐怕已经站不住。 “不错。” 柳渊薄唇微启,像只护崽的狼王。 “两人甚是般配。” 这话,顾阿蛮也说过,却没有如今听来如此振聋发聩。 “怪不得。”枫秋县主心冷似灰,她看着提议的绿云,看着举荐的柳渊,口中喃喃。 “怪不得昨夜没有对我问责,原来……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 枫秋县主怨妒的看向祭台,她好恨,昨天为什么没有把顾阿蛮从祭台上推下来摔死! 一切似乎又回到歌舞升平的那一刻,枫秋县主的婚事吃货只是一个无关轻重的小插曲。 秦华跪地谢恩赐婚,无数的人恭喜着他,以庶子身份得以娶到太后最为宠爱的枫秋县主。 这位籍籍无名的敬国侯府庶子,顿时变得赤手可热起来。 秦华却觉得这一切都像做梦一样,他一边接受着别人的恭贺,一边喝着酒,目光却也看向眼前高高的祭台。 无论是身份地位,容貌长相乃至是性情,枫秋县主似乎都比那个小官的女儿好出无数倍,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 一粒花生米落到了柳渊的茶盏里,柳渊直接抬手将茶盏里的水倒掉。 始作俑者绿云拿着花生米又是一粒丢过去,好似乐此不疲。 绿云跟柳渊中间突然冒出一个穿着蓝色华服的少年,手捧酒樽对着绿云敬酒。 敢带这种场合跑过来找自己敬酒,不是无知无畏,就是傻的可以。 “我瞧着你有些眼熟。”绿云看向端着酒杯的傻小子,“你是兰家的那个。” 兰连虎笑得露出嘴里的小虎牙,“小生兰连虎给馆主敬酒。” 面对端来的酒,绿云却纹丝不动,“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小子不怀好意啊!” 兰连虎觍着脸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双手捧着正儿八经的放到绿筠的桌上。 “小生对馆主爱徒一见钟情,今日特来求娶。” 绿云刚喝进嘴里的酒“噗”的一下喷出来。 什么! 是不是他年纪太大听错了! 这小子竟然来求娶顾阿蛮! 真是好大的狗胆! 他的乖乖徒弟才多大年纪,这一个两个的就都不怀好意。 “滚开,别耽误我喝酒。” 兰连虎却是没脸没皮惯了,这求娶之路本就漫漫无期,他早就做好了攻克绿云打长期战的准备。 “馆主不要这么急着拒绝,我知道您舍不得,也不放心好好一颗白菜被猪给拱了,但您至少给我一个机会呀,我对我这未来小娘子可是真心实意。” 绿云这恼火的就差上脚踹了,还真心实意,男人最信不过的就是这份心意。 “小子,你再烦我,小心我拿你姐出气。” 兰连虎才不在意这份威胁,“馆主不是那等昏庸牵连无辜之人,要不然你也不能把我在未来小娘子教的这般优秀。” 兰连虎这人简直就是个油盐不进的粘人精,坚持把绿云好一顿磋磨。 这边动静太大,连着魏帝都惊动了,“绿云这边好生热闹,看上去却比我皇族嫁女还要有意思的多。” 绿云知道,这是魏帝在气自己刚刚提议给枫秋县主议亲。 呸。 不敢去找柳渊麻烦,就拿自己来开刀。 绿云微微一笑,“没办法啊,谁叫我红霞山弟子太过出众。” “一家有女百家求,我这小小馆主也无能为力呀。” 这本来就是三言两语能搪塞过去的事,偏偏有那种不长眼的生怕这事情闹得不够大。 “馆主刚刚还为枫秋的亲事担心,怎么如今落到自己徒儿身上,馆主却不当回事了。” 枫秋县主的眼底像极了淬毒的蛇。 “这位公子与馆主爱徒年纪相当,可不就是佳偶天成,当着今日这大好的日子不如一同恳请圣上赐婚好了……” 第105章 热热闹闹来求娶 一时之间满场寂静,绿云,柳渊,萧禧,秦华,乃至是兰连虎,都诡异的看向提议的枫秋县主。 赐婚议亲这种事,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从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嘴里说出来的。 这么简单的道理,枫秋县主不可能不知道,可是现在她已经全然不顾了。 既然自己的婚事得不到幸福,那么她也不要顾阿蛮有一丝丝幸福的可能。 “若我没有记错,顾四姑娘好似还没有及笄。” 万万没想到,最先开口的竟然会是大皇子。 经过汪府一事之后,他整个人已经低调了很多,以至于这次丰神节宴会,他都低调的毫无存在感。 如今率先在魏帝面前开口,却是为了一小小女子的亲事。 不过,很快就有人想起顾家四姑娘是大皇子救命恩人这件事来。 所以对他率先出声倒多了几分敬佩。 枫秋县主看向阻挠自己的人,大皇子理应是跟她亲昵的,竟然却帮着顾阿蛮一个外人。 “绿云馆主都还没有说话哪,博谦是否太过急切了一些,你才刚刚出面保下你的大皇子妃,不是现在就准备带那个侧妃入府?” 枫秋县主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差点忘了,你心仪的可是顾阿蛮的妹妹,这怎么人还没有过门就插手起对方胞姐的婚事了?” 蛇打七寸。 杀人诛心。 枫秋县主这一番话可谓是恶毒至极。 “就事论事而已。” 大皇子却一如既往的温润,他不急不躁,在经历过诸多变故之后,人也变得越发沉稳起来。 “馆主犹豫是因为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大人没有表明立场,绿云馆主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替弟子父母应承婚事的。” 大皇子说,“这一点上,枫秋县主却是跟顾四姑娘不一样了。” 言下之意,对方有父有母,不像枫秋县主,虽然名为太后义女,却如无根浮萍一般,当今天子就可决策对方婚事。 但枫秋县主摆明没有这么好打发,“我还以为是什么,既如此,不如让顾大人出来决断一下,这门亲事要不要应。” 以顾大人的身份这种场合那怕能够进来,那也是离得宴会十万八千里远的角落,如今却如烈火朋友一般被人架在人前。 岳文珠看的又紧张又激动,“怎么办?你们说顾阿蛮她爹会不会答应?” 她焦急的拽着兰易水的衣袖,“我怎么听说她爹很不喜欢她,万一随便把她找个人嫁……” 岳文珠神情凝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担忧的是自己的婚事。 见兰易水不说话,她催促的看着她,“你说话呀。” 兰易水表情复杂,他怕自己一张口就要失去这几个朋友了。 其实……“求亲的那个是我弟弟。” 岳文珠点点头,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好家伙,这是跟狼讨论要不要吃肉啊。 提及这件事,兰易水也头疼的很,“我这弟弟有些拧,他若认准了什么事,怕是八头牛也拉不回的。” 现如今只能寄希望于顾大人身上,只盼望他直接摇头拒绝。 可是,事情那有这么简单。 顾大人官位低微,人微言轻。 在场之人任何一个他都得罪不起,不说枫秋县主背后的太后,就是枫秋一个不如意,都能成为他顾家灭顶之灾。 枫秋县主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继续对着顾大人施压,“顾大人生了一双好女儿,如今有青年俊秀前来求娶,不知顾大人满意否?” 顾大人抬头看看惹出这许多风波的兰连虎,虽然惹事的是他,但现在已经不单单是他的问题。 顾大人沉默着。 像在斟酌,又似犹豫 好似一座高山压在顾大人心头,只让他头痛欲裂。 “若顾大人拿不定主意,不妨再考虑一下萧禧。” 一旁的萧禧拱手而出,“白鹿书院萧禧,无父无母,今来求亲。” 萧禧这一出来,可就是在打枫秋县主的脸。 毕竟这是她曾经求而不得的男人,如今却当着她的面站出来求娶另一个人。 如果说之前绿云对萧禧的印象糟糕的一踏糊涂,现如今,倒对他解围的表现有了那么一丝丝改变。 倒还算个男人。 兰连虎可不干了,哪来的小白脸,莫名其妙就来抢自己的小娘子,他直接跳出来,“凉州刺史之子兰连虎前来求娶。” 他对着萧禧示威的挥挥拳头:明明是我先来的,识相的,退下去! 萧禧和煦轻柔依旧,大家君子风范在他身上淋漓尽致。 “即都来了,那我魏燕青自然也要来凑个热闹。” 当朝二品大员,魏帝身边赤手可热的大红人魏燕青,一甩额前刘海,潇洒的走了出来。 “顾大人,有礼了。” 被官阶比自己高出无数多的人行礼,顾大人这心情总是七上八下,他慌忙回礼,却被魏燕青一把托住。 “我虽然对贵府姑娘不甚了解,但大家喜欢的我也喜欢,顾大人不妨好好考虑一下我。” 如果说之前萧禧的出现,给这事情发酵添了一把火,魏燕青这一露面可就是直接把这场面推向高嘲。 就连九五至尊的魏帝,都被魏燕青这样子逗的哈哈大笑,“魏爱卿也爱美人啊。” 更有臣子见状,直接站出来。 “顾大人若不中意,下官举荐自家的长子……” “微臣还有一妻弟尚未娶妻……” 场面一时变得不可收拾而滑稽。 都活了一辈子的,却是今天才蓦地发现,原来求娶还能这样玩? 一直看戏的汝阳郡主简直像吞了一整个柠檬。 就是今天柳宣芝没来,要不然这求娶的人里说不定还要再多一个国公爷。 “顾阿蛮这贱人到底有什么好!”汝阳郡主心中暗骂,面上却是笑的无邪可爱,“大皇兄,你这恩人好多人喜欢,干脆分成几份送出去算了。” 大皇子却没有应声,他看着桌上的酒水,某一瞬,他也是想要站起来的。 “皇兄?” 汝阳郡主眨了眨她的大眼睛,大皇子转过头斜睨着她。过分安静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以后离枫秋远一点。” 汝阳郡主乖巧懵懂的点点头,“枫秋县主以后就要备嫁了,我自然不会去烦她。” 说起备嫁,两人几乎不约而同的看向新晋新郎官,秦华端着酒杯看着前面围着顾大人求娶的青年才俊。 他有些茫然的看着这个场面,那个他当初看不上愤然拒绝的女子,竟然有这么多人喜欢。 一粒花生再次落进柳渊的茶盏里。 柳渊侧首,“不满意?” 绿云戏谑的弹着盘里的花生,蹦跳的花生精准无误的再次落进柳渊的茶盏里。 “我以为你也会站起来的。” 他对着柳渊抛了一个多情的眼儿媚,“可惜啊,咱们的少师大人心太小,已经被别人占满了。” 柳渊抬手泼掉手里的茶水,无知无觉,无悲无喜,“我只把她当做后辈。” 只…… 仅此而已…… 第105章 热热闹闹来求娶 一时之间满场寂静,绿云,柳渊,萧禧,秦华,乃至是兰连虎,都诡异的看向提议的枫秋县主。 赐婚议亲这种事,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从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嘴里说出来的。 这么简单的道理,枫秋县主不可能不知道,可是现在她已经全然不顾了。 既然自己的婚事得不到幸福,那么她也不要顾阿蛮有一丝丝幸福的可能。 “若我没有记错,顾四姑娘好似还没有及笄。” 万万没想到,最先开口的竟然会是大皇子。 经过汪府一事之后,他整个人已经低调了很多,以至于这次丰神节宴会,他都低调的毫无存在感。 如今率先在魏帝面前开口,却是为了一小小女子的亲事。 不过,很快就有人想起顾家四姑娘是大皇子救命恩人这件事来。 所以对他率先出声倒多了几分敬佩。 枫秋县主看向阻挠自己的人,大皇子理应是跟她亲昵的,竟然却帮着顾阿蛮一个外人。 “绿云馆主都还没有说话哪,博谦是否太过急切了一些,你才刚刚出面保下你的大皇子妃,不是现在就准备带那个侧妃入府?” 枫秋县主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差点忘了,你心仪的可是顾阿蛮的妹妹,这怎么人还没有过门就插手起对方胞姐的婚事了?” 蛇打七寸。 杀人诛心。 枫秋县主这一番话可谓是恶毒至极。 “就事论事而已。” 大皇子却一如既往的温润,他不急不躁,在经历过诸多变故之后,人也变得越发沉稳起来。 “馆主犹豫是因为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大人没有表明立场,绿云馆主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替弟子父母应承婚事的。” 大皇子说,“这一点上,枫秋县主却是跟顾四姑娘不一样了。” 言下之意,对方有父有母,不像枫秋县主,虽然名为太后义女,却如无根浮萍一般,当今天子就可决策对方婚事。 但枫秋县主摆明没有这么好打发,“我还以为是什么,既如此,不如让顾大人出来决断一下,这门亲事要不要应。” 以顾大人的身份这种场合那怕能够进来,那也是离得宴会十万八千里远的角落,如今却如烈火朋友一般被人架在人前。 岳文珠看的又紧张又激动,“怎么办?你们说顾阿蛮她爹会不会答应?” 她焦急的拽着兰易水的衣袖,“我怎么听说她爹很不喜欢她,万一随便把她找个人嫁……” 岳文珠神情凝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担忧的是自己的婚事。 见兰易水不说话,她催促的看着她,“你说话呀。” 兰易水表情复杂,他怕自己一张口就要失去这几个朋友了。 其实……“求亲的那个是我弟弟。” 岳文珠点点头,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好家伙,这是跟狼讨论要不要吃肉啊。 提及这件事,兰易水也头疼的很,“我这弟弟有些拧,他若认准了什么事,怕是八头牛也拉不回的。” 现如今只能寄希望于顾大人身上,只盼望他直接摇头拒绝。 可是,事情那有这么简单。 顾大人官位低微,人微言轻。 在场之人任何一个他都得罪不起,不说枫秋县主背后的太后,就是枫秋一个不如意,都能成为他顾家灭顶之灾。 枫秋县主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继续对着顾大人施压,“顾大人生了一双好女儿,如今有青年俊秀前来求娶,不知顾大人满意否?” 顾大人抬头看看惹出这许多风波的兰连虎,虽然惹事的是他,但现在已经不单单是他的问题。 顾大人沉默着。 像在斟酌,又似犹豫 好似一座高山压在顾大人心头,只让他头痛欲裂。 “若顾大人拿不定主意,不妨再考虑一下萧禧。” 一旁的萧禧拱手而出,“白鹿书院萧禧,无父无母,今来求亲。” 萧禧这一出来,可就是在打枫秋县主的脸。 毕竟这是她曾经求而不得的男人,如今却当着她的面站出来求娶另一个人。 如果说之前绿云对萧禧的印象糟糕的一踏糊涂,现如今,倒对他解围的表现有了那么一丝丝改变。 倒还算个男人。 兰连虎可不干了,哪来的小白脸,莫名其妙就来抢自己的小娘子,他直接跳出来,“凉州刺史之子兰连虎前来求娶。” 他对着萧禧示威的挥挥拳头:明明是我先来的,识相的,退下去! 萧禧和煦轻柔依旧,大家君子风范在他身上淋漓尽致。 “即都来了,那我魏燕青自然也要来凑个热闹。” 当朝二品大员,魏帝身边赤手可热的大红人魏燕青,一甩额前刘海,潇洒的走了出来。 “顾大人,有礼了。” 被官阶比自己高出无数多的人行礼,顾大人这心情总是七上八下,他慌忙回礼,却被魏燕青一把托住。 “我虽然对贵府姑娘不甚了解,但大家喜欢的我也喜欢,顾大人不妨好好考虑一下我。” 如果说之前萧禧的出现,给这事情发酵添了一把火,魏燕青这一露面可就是直接把这场面推向高嘲。 就连九五至尊的魏帝,都被魏燕青这样子逗的哈哈大笑,“魏爱卿也爱美人啊。” 更有臣子见状,直接站出来。 “顾大人若不中意,下官举荐自家的长子……” “微臣还有一妻弟尚未娶妻……” 场面一时变得不可收拾而滑稽。 都活了一辈子的,却是今天才蓦地发现,原来求娶还能这样玩? 一直看戏的汝阳郡主简直像吞了一整个柠檬。 就是今天柳宣芝没来,要不然这求娶的人里说不定还要再多一个国公爷。 “顾阿蛮这贱人到底有什么好!”汝阳郡主心中暗骂,面上却是笑的无邪可爱,“大皇兄,你这恩人好多人喜欢,干脆分成几份送出去算了。” 大皇子却没有应声,他看着桌上的酒水,某一瞬,他也是想要站起来的。 “皇兄?” 汝阳郡主眨了眨她的大眼睛,大皇子转过头斜睨着她。过分安静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以后离枫秋远一点。” 汝阳郡主乖巧懵懂的点点头,“枫秋县主以后就要备嫁了,我自然不会去烦她。” 说起备嫁,两人几乎不约而同的看向新晋新郎官,秦华端着酒杯看着前面围着顾大人求娶的青年才俊。 他有些茫然的看着这个场面,那个他当初看不上愤然拒绝的女子,竟然有这么多人喜欢。 一粒花生再次落进柳渊的茶盏里。 柳渊侧首,“不满意?” 绿云戏谑的弹着盘里的花生,蹦跳的花生精准无误的再次落进柳渊的茶盏里。 “我以为你也会站起来的。” 他对着柳渊抛了一个多情的眼儿媚,“可惜啊,咱们的少师大人心太小,已经被别人占满了。” 柳渊抬手泼掉手里的茶水,无知无觉,无悲无喜,“我只把她当做后辈。” 只…… 仅此而已…… 第106章 我心向水,君心向山 “真是好生可怜的后辈啊。”绿云捧脸望向高台,祭台上编钟轻扬,当第一声悦耳响起,那小小祭台就聚焦了所有人的目光。 绿云就拧起了眉,如果现在台上站着的是他的小徒弟,他真要揪下来好好暴打一顿了。 顾阿蛮就算打折了腿敲的也比这个好听。 见绿云站起来,更有大臣笑着恭维,什么“轻灵身姿”“空灵声响”,任是绿云脸上再厚都听不下去。 他要把这个窜上祭台的人给揪下来。 “你做什么。” 柳渊看着举动突然的绿云,“天子就要登祭台了。” 此时魏帝已经起身,一身明黄龙衮,朝冠上小儿拳头大的东珠烨烨生辉。 “小老儿倒是骚的很,不知道的还以为再准备多生几个。”绿云看看祭台,又看看柳渊,“如果我说上面那人不是顾阿蛮,你要怎么做?” “我知道不是她。” 从那人一出来,柳渊就认出装扮成丰收之神的那个不是顾阿蛮。 绿云惊了,“你安排的?” 显然他以为是柳渊故意安排。 柳渊摇头不答。 绿云这会可是急了,“既然上面那个不是我徒弟,就竟然有人使了什么法子,换了人上去,本馆主要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给揪下来!” 柳渊眉目如电,他依旧在自己的宴席上纹丝未动,可杀意却在无声弥漫,“天子登祭台不容有失,我不会允许你现在上去捣乱。” 绿云,“你丫要跟我干架!” 不是柳渊自大,他只是淡淡的看了绿云一眼,阐述事实一般,“你不是我的对手。” 这世界上还有没有王法了? 枉他刚才还说皇帝老儿骚,感情真骚的是眼前这位。 绿云气的掐腰,“你就不担心?” 柳渊慢慢给自己沏了一盏茶,“她已经大了,有些事可以自己做决定。” 绿云从没有想过这个冷静自若的人,竟然真的可以冷血至此。 “你根本不知道她为了站在这里吃了多大苦,受了多大罪。”就是这样,他才越发痛心,究竟是出了什么变故,才能让她放弃唾手可得的成就。 一人,一生,只能登一次天子祭台。 错过了,便是真的错过了。 顾阿蛮提着两坛烧刀子,停在点心铺子外面。 见有人过来,掌柜连忙装拿点心,递给顾阿蛮的时候还不忘在包着点心的缝隙里瘪了一枝麦穗。 “愿丰收之神保佑五谷丰登。” 说完,他就踮着脚尖往皇城的方向瞅。 隔着那么多的酒幡树木,这个位置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可是只多多往那个方向看上一眼,都好似是自己亲自站在祭台上与天子同祭。 直到那编钟声响停下,掌柜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这才发现这个客人竟然还没走。 “姑娘还买点什么?” 顾阿蛮把银两递上,“我还没有把银两给你。” 掌柜这才拍着脑袋想起来,“一共二十文,这是找您的碎银。” “隔夜的点心卖人二十文,掌柜做的一手好买卖呦。” 点心铺子有些年头了,所以往前扩着做了个门楼,门楼底下一边放了个石狮子,这会儿正有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靠在石狮子上一边捋着自己结成块的头发,一边懒洋洋的晒太阳。 刚才拆掌柜台的那番话,就是他说的。 “哪里来的臭叫花子?赖在这里一直不走。” “赶紧走开走开,别打扰我做生意。” 乞丐一甩污糟糟的头发,“叫谁叫花子哪,爷枕着花满楼头牌大腿睡觉的时候,你还玩尿和泥巴呢!” 掌柜的生气过来撵,正巧又有买点心的过来,他只能先去招呼客人。 对于顾阿蛮来说这只是一个插曲,她提了点心继续往前走,就见乞丐懒洋洋的伸出支细瘦的胳膊挡住了她的去路。 “昨夜这点心铺子里闹老鼠,你这点心又是昨夜剩下来的,我要是你就把这点心丢了。” 顾阿蛮看看手里的点心,又看看拦着的人,直接抬手把点心递过去,“你若想吃,可以说的。” 似乎自己的小计谋被人看穿,乞丐脸上难得老脸一红。 他干咳两声,正要说话,就见那姑娘已经走了,身边的石狮子上不仅放了一封没拆的点心,还多放了一坛烧刀子。 乞丐歪着头搓搓手,这手才刚伸出去,又一巴掌拍在自己手背上。 但是这点心是真香啊,同样的办法他守在这点心铺子门口整两天,除了收到白眼就是唾沫。 这头一回成事竟还是个小姑娘。 这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怎么办。 “姑娘!” “姑娘!” 长街上,顾阿蛮提着酒坛走的很慢,那个点心铺子门前的乞丐从后边喊着她追上来。 “你瞧着人不大,怎么走的这么快。” 估计是饿的,短短一段距离,乞丐追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本来还想搭一下顾阿蛮肩膀的,瞧着自己那个乌漆麻黑的手,又拘谨的藏背后去了。 “点心不够?” 顾阿蛮看着对方嘴角沾着的点心碎,但她这会已经没有了,她学着乞丐的样子把唯一的一坛酒放到自己身后,“这一坛是留给我的。” 乞丐被顾阿蛮这样子给逗笑了,“你怕什么,我又不抢你的。” 本来不说这句话,还没什么,一说这句话,顾阿蛮突然觉得眼前这人可疑起来。 莫名其妙的追上来…… 她打量着对方的身量,这才发现这乞丐身形矫健,身上的肌肉虽然不是鼓绽夸张的那种,但也绝不是弱不禁风。 她退后一步,“不要再跟着我了。” 是通知也是警告。 “你别误会。” 乞丐把一直从背后藏着的东西拿出来,那是一只灰头土脸看上去跟乞丐十分不搭的小灰狗。 黑乎乎的鼻子,蓝汪汪的眼睛眼睛,丑兮兮的皮毛,还有一根不安分的,甩来甩去的尾巴尖。 “姑娘送我点心和酒,无以为报,这只小东西就当作报酬送给姑娘了。” 顾阿蛮看着那只小土狗没动,京中贵女,多的是饲养小动物的,不过别人养的大多都是软萌可爱的小兔子,高贵冷艳的波斯猫再不济也得是血统纯正的京巴。 这丑的惊人的土狗是怎么回事。 “姑娘不要客气。” 乞丐不认生的把小土狗塞进顾阿蛮手里,“很好养活的,给口吃的就行。” 土狗扒着顾阿蛮的衣袖,傻乎乎的摇尾巴,看上去兴奋极了。 顾阿蛮玫瑰色的唇抿的紧紧的,她抬头拒绝,可是眼前那还有乞丐的影子。 人群里,乞丐像甩掉一个麻烦那样着急忙慌的往回跑,“姑娘,后会有期啊。” 顾阿蛮不知道她跟一个乞丐能有什么后会有期,她现在只感觉到后悔。 顾阿蛮抬手,小土狗不仅不害怕,还在她手上来回跳,看上去蠢极了。 “想吃点心不说。” “想找人养你也不说。” “……” “你说人心里有百般滋味,却一言不发是为什么。” 小土狗傻乎乎的的发出了一连串的咕噜声,却是连叫都不会的。 她提着酒坛慢慢往回走着。 “我心向水,君心向山。” “力有不逮,事不可违……” 第106章 我心向水,君心向山 “真是好生可怜的后辈啊。”绿云捧脸望向高台,祭台上编钟轻扬,当第一声悦耳响起,那小小祭台就聚焦了所有人的目光。 绿云就拧起了眉,如果现在台上站着的是他的小徒弟,他真要揪下来好好暴打一顿了。 顾阿蛮就算打折了腿敲的也比这个好听。 见绿云站起来,更有大臣笑着恭维,什么“轻灵身姿”“空灵声响”,任是绿云脸上再厚都听不下去。 他要把这个窜上祭台的人给揪下来。 “你做什么。” 柳渊看着举动突然的绿云,“天子就要登祭台了。” 此时魏帝已经起身,一身明黄龙衮,朝冠上小儿拳头大的东珠烨烨生辉。 “小老儿倒是骚的很,不知道的还以为再准备多生几个。”绿云看看祭台,又看看柳渊,“如果我说上面那人不是顾阿蛮,你要怎么做?” “我知道不是她。” 从那人一出来,柳渊就认出装扮成丰收之神的那个不是顾阿蛮。 绿云惊了,“你安排的?” 显然他以为是柳渊故意安排。 柳渊摇头不答。 绿云这会可是急了,“既然上面那个不是我徒弟,就竟然有人使了什么法子,换了人上去,本馆主要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给揪下来!” 柳渊眉目如电,他依旧在自己的宴席上纹丝未动,可杀意却在无声弥漫,“天子登祭台不容有失,我不会允许你现在上去捣乱。” 绿云,“你丫要跟我干架!” 不是柳渊自大,他只是淡淡的看了绿云一眼,阐述事实一般,“你不是我的对手。” 这世界上还有没有王法了? 枉他刚才还说皇帝老儿骚,感情真骚的是眼前这位。 绿云气的掐腰,“你就不担心?” 柳渊慢慢给自己沏了一盏茶,“她已经大了,有些事可以自己做决定。” 绿云从没有想过这个冷静自若的人,竟然真的可以冷血至此。 “你根本不知道她为了站在这里吃了多大苦,受了多大罪。”就是这样,他才越发痛心,究竟是出了什么变故,才能让她放弃唾手可得的成就。 一人,一生,只能登一次天子祭台。 错过了,便是真的错过了。 顾阿蛮提着两坛烧刀子,停在点心铺子外面。 见有人过来,掌柜连忙装拿点心,递给顾阿蛮的时候还不忘在包着点心的缝隙里瘪了一枝麦穗。 “愿丰收之神保佑五谷丰登。” 说完,他就踮着脚尖往皇城的方向瞅。 隔着那么多的酒幡树木,这个位置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可是只多多往那个方向看上一眼,都好似是自己亲自站在祭台上与天子同祭。 直到那编钟声响停下,掌柜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这才发现这个客人竟然还没走。 “姑娘还买点什么?” 顾阿蛮把银两递上,“我还没有把银两给你。” 掌柜这才拍着脑袋想起来,“一共二十文,这是找您的碎银。” “隔夜的点心卖人二十文,掌柜做的一手好买卖呦。” 点心铺子有些年头了,所以往前扩着做了个门楼,门楼底下一边放了个石狮子,这会儿正有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靠在石狮子上一边捋着自己结成块的头发,一边懒洋洋的晒太阳。 刚才拆掌柜台的那番话,就是他说的。 “哪里来的臭叫花子?赖在这里一直不走。” “赶紧走开走开,别打扰我做生意。” 乞丐一甩污糟糟的头发,“叫谁叫花子哪,爷枕着花满楼头牌大腿睡觉的时候,你还玩尿和泥巴呢!” 掌柜的生气过来撵,正巧又有买点心的过来,他只能先去招呼客人。 对于顾阿蛮来说这只是一个插曲,她提了点心继续往前走,就见乞丐懒洋洋的伸出支细瘦的胳膊挡住了她的去路。 “昨夜这点心铺子里闹老鼠,你这点心又是昨夜剩下来的,我要是你就把这点心丢了。” 顾阿蛮看看手里的点心,又看看拦着的人,直接抬手把点心递过去,“你若想吃,可以说的。” 似乎自己的小计谋被人看穿,乞丐脸上难得老脸一红。 他干咳两声,正要说话,就见那姑娘已经走了,身边的石狮子上不仅放了一封没拆的点心,还多放了一坛烧刀子。 乞丐歪着头搓搓手,这手才刚伸出去,又一巴掌拍在自己手背上。 但是这点心是真香啊,同样的办法他守在这点心铺子门口整两天,除了收到白眼就是唾沫。 这头一回成事竟还是个小姑娘。 这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怎么办。 “姑娘!” “姑娘!” 长街上,顾阿蛮提着酒坛走的很慢,那个点心铺子门前的乞丐从后边喊着她追上来。 “你瞧着人不大,怎么走的这么快。” 估计是饿的,短短一段距离,乞丐追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本来还想搭一下顾阿蛮肩膀的,瞧着自己那个乌漆麻黑的手,又拘谨的藏背后去了。 “点心不够?” 顾阿蛮看着对方嘴角沾着的点心碎,但她这会已经没有了,她学着乞丐的样子把唯一的一坛酒放到自己身后,“这一坛是留给我的。” 乞丐被顾阿蛮这样子给逗笑了,“你怕什么,我又不抢你的。” 本来不说这句话,还没什么,一说这句话,顾阿蛮突然觉得眼前这人可疑起来。 莫名其妙的追上来…… 她打量着对方的身量,这才发现这乞丐身形矫健,身上的肌肉虽然不是鼓绽夸张的那种,但也绝不是弱不禁风。 她退后一步,“不要再跟着我了。” 是通知也是警告。 “你别误会。” 乞丐把一直从背后藏着的东西拿出来,那是一只灰头土脸看上去跟乞丐十分不搭的小灰狗。 黑乎乎的鼻子,蓝汪汪的眼睛眼睛,丑兮兮的皮毛,还有一根不安分的,甩来甩去的尾巴尖。 “姑娘送我点心和酒,无以为报,这只小东西就当作报酬送给姑娘了。” 顾阿蛮看着那只小土狗没动,京中贵女,多的是饲养小动物的,不过别人养的大多都是软萌可爱的小兔子,高贵冷艳的波斯猫再不济也得是血统纯正的京巴。 这丑的惊人的土狗是怎么回事。 “姑娘不要客气。” 乞丐不认生的把小土狗塞进顾阿蛮手里,“很好养活的,给口吃的就行。” 土狗扒着顾阿蛮的衣袖,傻乎乎的摇尾巴,看上去兴奋极了。 顾阿蛮玫瑰色的唇抿的紧紧的,她抬头拒绝,可是眼前那还有乞丐的影子。 人群里,乞丐像甩掉一个麻烦那样着急忙慌的往回跑,“姑娘,后会有期啊。” 顾阿蛮不知道她跟一个乞丐能有什么后会有期,她现在只感觉到后悔。 顾阿蛮抬手,小土狗不仅不害怕,还在她手上来回跳,看上去蠢极了。 “想吃点心不说。” “想找人养你也不说。” “……” “你说人心里有百般滋味,却一言不发是为什么。” 小土狗傻乎乎的的发出了一连串的咕噜声,却是连叫都不会的。 她提着酒坛慢慢往回走着。 “我心向水,君心向山。” “力有不逮,事不可违……” 第107章 国公爷变恶鬼 “你说这黑狱里藏着恶鬼?” 顾阿蛮惊奇挑眉,然后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黑狱里正在给小土狗洗澡的启明突然一脸正色的看着她。 顾阿蛮没在意,“这恶鬼那有人心可怕。” 见她不信,启明焦急的看着她,情绪十分激动。 顾阿蛮这才摸着他的发心安抚,“不怕不怕,你乖乖给这只小土狗洗澡,我去叮嘱一下周围的人,让他们少给你讲鬼故事。” 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本来就容易出问题,启明都能过来主动说,指不定夜里做噩梦吓成什么样。 水盆里小土狗抖起一身水珠,甩了堂堂皇长孙一脸。 启明一脸惊奇呆滞的看着在水里蹦哒的小土狗。 连之前纠结的事都给忘干净了。 顾阿蛮戴上铁面才刚出来,打头就看到一个黑衣侍提着食盒往自己这边过来。 见她出来,黑衣侍简直好像看到救星,“你可算是来了,这里面的那位都喊几天了,嗓子都劈叉了!” 顾阿蛮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上的铁面,这位同僚是不是认错人了? 她才刚张口就觉手上一沉,你接着一个诺大食盒落到了她的手上,“要不是上面交代了这几天不准打扰你,我们早就把消息递过去了。” 顾阿蛮彻底懵了,好半响她才疑惑道,“你知道我是谁?” 她终于按耐不住问出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对面的黑衣侍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她,语重心长,“你以为我们黑狱里的女孩子很多吗?” 顾阿蛮豁然开朗,感情认出她不需要看脸只需要看性别就够了。 这还真是…… 算了,不过就是送个饭,总归她也好长时间没有履行黑衣侍的职责了。 按下机关,扭开暗室门锁。 这是一间跟黑狱所有房间都不一样的地方,墙面上全都垂挂了厚厚的帘子,按上去,夹层里像铺了厚厚的棉花。 这是害怕犯人自尽? 再往前看,周围的地面上全是刀剑劈裂痕迹,痕迹沟沟坎坎时间新旧不一,不少痕迹里沁着洗刷不掉的锈色血。 顾阿蛮忍不住紧张起来。 如果她不是知道黑狱里的犯人每人身上都有捆覆的铁索,她一准转头就走。 房中间有一张桌子,在这张桌子后面的地上划着一道又深又粗的白线,这线代表着安全距离。 也代表着顾阿蛮只需要把食盒放在桌上就可以,如果对方饿的话,只需要把桌子拉过去,就能够到上面的食盒。 顾阿蛮小心翼翼的把食盒放在桌上,不过就是简单的送个饭,却让她背后起了一层又凉又腻的汗珠。 从她踏进这里的那一刻起,她就觉得有一双眼睛好像在暗处盯上了自己。 犹如附骨之蛆一样冰凉的视线,像是要把自己拉出来,生吞活剥。 顾阿蛮tian了tian干涩的唇,硬着头皮把食盒放在桌上,然后逃一样往回走。 她离去的举动像是激怒了身后隐在黑暗里的囚徒,锁链哗哗的声响在压抑的黑暗里刺耳响起。 在人身上至少锁着不下于五条铁链,这是大凶大恶之人才会有的重刑。 顾阿蛮应该头也不回的离开的,可是她终究还是没有按住自己的好奇心,在临出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她看到了那个从黑暗里冲出来的身影,向着他离开的方向狠狠追来,脖颈、双手、双脚,乃至腰间,都被寒铁铸造的锁链紧紧捆缚。 那人披头散发,浑身上下血迹斑斑,一双眼睛赤红充血,真好似从地狱里冲出来的恶鬼一样! 他应该是要嘶吼的,可是却只拼命的张着嘴,唯恐惊扰了什么一样,一声不吭。 顾阿蛮停下了。 她停在哪里,往前走了一步,她一动,那个从黑暗里追出来的人,竟畏惧一样往后退。 “柳宣芝。” “是你吗?” 见疑似柳宣芝的人,要重新退回黑暗里,顾阿蛮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是我,我是顾阿蛮?” 那不断往后的人听见这句话,微微顿了顿。 像搜集零碎散开的神志一样,慢慢的拼凑着这个名字。 这个他无数次失控发狂,控制不了自己,无意识喊出的名字。 见对方有反应,顾阿蛮越发肯定,“你怎么会在这里,今日丰神节,依着你的性子,我以为你会在赌场酒楼不醉不归。” 顾阿蛮越靠近,停下的人越节节退后,他抬手挡着自己的脸,周围的锁链哗哗作响,他却像个不能见光的孩子,将自己重新隐藏进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此时,顾阿蛮已经走到了那张桌子的边缘,那条刺眼的白线就在她的脚下,这是警示,也是警告。 可顾阿蛮却毫不犹豫的越过了他,在网里就已经没有光亮了,周围黑漆漆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沉闷压抑的气氛。 周围太黑,顾阿满险些被地上的锁链绊倒。 玄铁打造的锁链结实沉重,一般刀剑根本无法劈开砍裂,她抓住锁链一角,沿着铁链往前一寸一寸摸索,忽然,她的手腕被人抓住。 漆黑的光景里,她听到那声干哑的像被撕裂了一样的嗓音,“别靠近我。” 在顾阿蛮看不到的地方,柳宣芝那双血红的眼睛,狩猎一样紧紧的盯着顾阿蛮近在咫尺的脖颈。 隔着距离他都好似能听到血液在她脖颈底下流淌的声那么纤细的弧度只要微微一用力就能扭裂扯断。 那时,那双充满绝望的漂亮眼珠,一定…… 一双温热的手捧住了他的脸,带着酒香的指腹柔软细致的拂过他的眼睫,他的鼻梁,他的唇瓣,还捏着他脸颊上的肉轻轻扯了扯。 “真的是你啊,柳宣芝。”当顾阿蛮在黑暗里,抚摸着那熟悉的眉眼,她终于能够确定眼前的人是柳宣芝。 她松了口气。 贴着柳宣芝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你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二叔了,竟然让他这么对待你。” 她笑起来,轻锤了下他的胳膊,“你怎么不找人递信给我,我好来救你啊!” “就算救不了你,我也能带好吃的来看你,今儿我还带了酒,可惜全让我给喝没了。” 她轻轻的笑起来,声音脆脆的,像吹动风铃的春风一样轻柔而清脆,听上去好听极了。 柳宣芝微微茫然。 眼底黑云压城欲摧,那仅有的几丝清明,也要被吞噬殆尽。 他看着贴靠在自己身边的人,微微狞笑的举起了自己的手。 虬劲的蕴满气力的手指,取人性命如踩蝼蚁…… 第107章 国公爷变恶鬼 “你说这黑狱里藏着恶鬼?” 顾阿蛮惊奇挑眉,然后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黑狱里正在给小土狗洗澡的启明突然一脸正色的看着她。 顾阿蛮没在意,“这恶鬼那有人心可怕。” 见她不信,启明焦急的看着她,情绪十分激动。 顾阿蛮这才摸着他的发心安抚,“不怕不怕,你乖乖给这只小土狗洗澡,我去叮嘱一下周围的人,让他们少给你讲鬼故事。” 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本来就容易出问题,启明都能过来主动说,指不定夜里做噩梦吓成什么样。 水盆里小土狗抖起一身水珠,甩了堂堂皇长孙一脸。 启明一脸惊奇呆滞的看着在水里蹦哒的小土狗。 连之前纠结的事都给忘干净了。 顾阿蛮戴上铁面才刚出来,打头就看到一个黑衣侍提着食盒往自己这边过来。 见她出来,黑衣侍简直好像看到救星,“你可算是来了,这里面的那位都喊几天了,嗓子都劈叉了!” 顾阿蛮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上的铁面,这位同僚是不是认错人了? 她才刚张口就觉手上一沉,你接着一个诺大食盒落到了她的手上,“要不是上面交代了这几天不准打扰你,我们早就把消息递过去了。” 顾阿蛮彻底懵了,好半响她才疑惑道,“你知道我是谁?” 她终于按耐不住问出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对面的黑衣侍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她,语重心长,“你以为我们黑狱里的女孩子很多吗?” 顾阿蛮豁然开朗,感情认出她不需要看脸只需要看性别就够了。 这还真是…… 算了,不过就是送个饭,总归她也好长时间没有履行黑衣侍的职责了。 按下机关,扭开暗室门锁。 这是一间跟黑狱所有房间都不一样的地方,墙面上全都垂挂了厚厚的帘子,按上去,夹层里像铺了厚厚的棉花。 这是害怕犯人自尽? 再往前看,周围的地面上全是刀剑劈裂痕迹,痕迹沟沟坎坎时间新旧不一,不少痕迹里沁着洗刷不掉的锈色血。 顾阿蛮忍不住紧张起来。 如果她不是知道黑狱里的犯人每人身上都有捆覆的铁索,她一准转头就走。 房中间有一张桌子,在这张桌子后面的地上划着一道又深又粗的白线,这线代表着安全距离。 也代表着顾阿蛮只需要把食盒放在桌上就可以,如果对方饿的话,只需要把桌子拉过去,就能够到上面的食盒。 顾阿蛮小心翼翼的把食盒放在桌上,不过就是简单的送个饭,却让她背后起了一层又凉又腻的汗珠。 从她踏进这里的那一刻起,她就觉得有一双眼睛好像在暗处盯上了自己。 犹如附骨之蛆一样冰凉的视线,像是要把自己拉出来,生吞活剥。 顾阿蛮tian了tian干涩的唇,硬着头皮把食盒放在桌上,然后逃一样往回走。 她离去的举动像是激怒了身后隐在黑暗里的囚徒,锁链哗哗的声响在压抑的黑暗里刺耳响起。 在人身上至少锁着不下于五条铁链,这是大凶大恶之人才会有的重刑。 顾阿蛮应该头也不回的离开的,可是她终究还是没有按住自己的好奇心,在临出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她看到了那个从黑暗里冲出来的身影,向着他离开的方向狠狠追来,脖颈、双手、双脚,乃至腰间,都被寒铁铸造的锁链紧紧捆缚。 那人披头散发,浑身上下血迹斑斑,一双眼睛赤红充血,真好似从地狱里冲出来的恶鬼一样! 他应该是要嘶吼的,可是却只拼命的张着嘴,唯恐惊扰了什么一样,一声不吭。 顾阿蛮停下了。 她停在哪里,往前走了一步,她一动,那个从黑暗里追出来的人,竟畏惧一样往后退。 “柳宣芝。” “是你吗?” 见疑似柳宣芝的人,要重新退回黑暗里,顾阿蛮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是我,我是顾阿蛮?” 那不断往后的人听见这句话,微微顿了顿。 像搜集零碎散开的神志一样,慢慢的拼凑着这个名字。 这个他无数次失控发狂,控制不了自己,无意识喊出的名字。 见对方有反应,顾阿蛮越发肯定,“你怎么会在这里,今日丰神节,依着你的性子,我以为你会在赌场酒楼不醉不归。” 顾阿蛮越靠近,停下的人越节节退后,他抬手挡着自己的脸,周围的锁链哗哗作响,他却像个不能见光的孩子,将自己重新隐藏进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此时,顾阿蛮已经走到了那张桌子的边缘,那条刺眼的白线就在她的脚下,这是警示,也是警告。 可顾阿蛮却毫不犹豫的越过了他,在网里就已经没有光亮了,周围黑漆漆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沉闷压抑的气氛。 周围太黑,顾阿满险些被地上的锁链绊倒。 玄铁打造的锁链结实沉重,一般刀剑根本无法劈开砍裂,她抓住锁链一角,沿着铁链往前一寸一寸摸索,忽然,她的手腕被人抓住。 漆黑的光景里,她听到那声干哑的像被撕裂了一样的嗓音,“别靠近我。” 在顾阿蛮看不到的地方,柳宣芝那双血红的眼睛,狩猎一样紧紧的盯着顾阿蛮近在咫尺的脖颈。 隔着距离他都好似能听到血液在她脖颈底下流淌的声那么纤细的弧度只要微微一用力就能扭裂扯断。 那时,那双充满绝望的漂亮眼珠,一定…… 一双温热的手捧住了他的脸,带着酒香的指腹柔软细致的拂过他的眼睫,他的鼻梁,他的唇瓣,还捏着他脸颊上的肉轻轻扯了扯。 “真的是你啊,柳宣芝。”当顾阿蛮在黑暗里,抚摸着那熟悉的眉眼,她终于能够确定眼前的人是柳宣芝。 她松了口气。 贴着柳宣芝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你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二叔了,竟然让他这么对待你。” 她笑起来,轻锤了下他的胳膊,“你怎么不找人递信给我,我好来救你啊!” “就算救不了你,我也能带好吃的来看你,今儿我还带了酒,可惜全让我给喝没了。” 她轻轻的笑起来,声音脆脆的,像吹动风铃的春风一样轻柔而清脆,听上去好听极了。 柳宣芝微微茫然。 眼底黑云压城欲摧,那仅有的几丝清明,也要被吞噬殆尽。 他看着贴靠在自己身边的人,微微狞笑的举起了自己的手。 虬劲的蕴满气力的手指,取人性命如踩蝼蚁…… 第108章 顾阿蛮涉嫌弑帝 “丰神祭台倒塌,圣上生死不明!” “二爷责令全部人员出动,搜寻顾阿蛮,查明真相!” 宁静的黑狱被一整个惊动,送饭的那个黑衣侍听着有些难以置信的掏了掏耳朵,“我怎么听着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他忽的一拍大腿,这不就是刚才被他塞了饭盒的那个。 他拉住一位甲级黑衣侍,“出了什么事?怎么这回连自家弟兄都捉?” 虽然黑衣侍之间信息封存不准外泄,可谁让这位早就大名鼎鼎,黑狱核心内里全都门清。 “这是二爷给的命令,你问我,我问谁。” 甲级黑衣侍一抖胳膊,“别浪费时间,这次事情太大,连带着大皇子管辖的三司都一起惊动,若是落到自家人手里还好,若是落到其余势力……” 这么严重? 甲级黑衣侍抬步要走,却再次被拉住,“你到底要干什么!耽误了二爷的事,嫌命太长是不是。” 黑衣侍期期艾艾的摸摸鼻尖,“其实,人就在这……” 暗门被人拧开,漆黑的暗室里,黑衣侍走的兢兢战战。 “国公爷?” 黑衣侍小声地喊了一声,黑暗里没有人应答。 他小心的点着了桌上灯,亮光一起,这才看见暗色里隐着的人。 那探望的人不知何时睡着了,她的脸就落在那双举起的手掌上。 长睫闭合,红唇潋滟,微张,全无戒备的贴着那双尤带着血迹的手掌。 她的眉柔软恬静的舒着,像暗夜里盛放的蔷薇,收拢尖刺,蜷缩着犹带着香气的蕊叶,安静的睡着。 而那个病发时残忍疯狂的国公爷,戴着锁链重枷,戴着血迹斑驳的掌心,像捧着柔软玫瑰的野兽,乖巧的坐在地上。 他一直都在看着她,全无焦距又全心全意的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黑衣侍一动也不敢动。 他怕一丁点的声响都会惊扰到眼前这个人,于顷刻间扭断那颗送上门的人头。 黑衣侍觉得有些棘手起来,“国公爷?” 他试探的喊着,目光却不敢丝毫从柳宣芝的手上移开。 陌生气息惊动了出神的人,垂散的头发后,柳宣芝眼染薄红笑魇如花,却如鬼魅残忍狠戾看向来者。 “再看,就将眯这双眼珠子挖出来。” 黑衣侍惊的一个哆嗦,这新来的胆是真大,外面闹翻了天,她枕着一双杀人如麻的手上,都能睡得着。 “外面出了点事,要这位出去帮个忙您看……” 想到些事一时半会不好解决,黑衣侍又道,“二爷交待过,只要您清醒了就能出去,要不您俩一块?” 黑衣侍拿着钥匙,大着胆子,小心的迈过地上的白线。 如果是平时病发,此时柳宣芝应该扑了过来。 现在却是没动。 黑衣侍拿着钥匙定了定心,“小的给您松开。” 他最先开的是控着柳宣芝双脚的枷锁,时间太长,柳宣芝发起病来又太疯,寒铁铸造的锁链已经将他的脚腕磨的血肉模糊。 “咔哒——” 锁链落地的声响惊动了睡着的人。 顾阿蛮唧着打个酒嗝,她这殷红小嘴一唧,黑衣侍就视若猛虎,退避三舍。 那被锁着的国公爷杀人似的眼神,简直让人肝颤。 这下,他却是连壮着胆子喊顾阿蛮起来的心思都不敢有了。 黑衣侍这辈子都没这么提心吊胆过,他麻溜的开了锁,送瘟神一样请人出去。 许久没有离开过暗室,突如其来的光亮晕的柳宣芝眯起了眼。 外面齐刷刷的站了一排又一排的黑衣侍,刀剑俱在,只是面对自家人没有出鞘。 领头的甲级黑衣侍率先站出,“丰神祭台倒塌,二爷责令搜寻顾阿蛮,查明真相。” 说罢就要伸手,接管窝在对方臂弯睡着的人。 “滚!” 柳宣芝垂眸冷凝,提脚踹去,能升到甲级的黑衣侍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眨眼间两人已是过了招。 争执间少年清瘦突起的脊背磕在身后的石墙棱角上,隔着距离都能听到骨头的哀嚎。 可柳宣芝却好似不觉疼一样,最先做的是看怀里抱着的人。 甲级黑衣侍也是气息不稳,要不是柳宣芝顾忌怀里抱着的人,说不得他这会已是吐了血,“自家兄弟,您别让我等难做。” 还是之前的黑衣侍看出苗头,连忙道,“这事是二爷差使的,二爷对兄弟们如何您是知道的,既下这种命令,肯定是为了自家兄弟好。” 黑衣侍使个眼色,就有交情好的同僚出去通知,可是这出去的人不过几个喘气的功夫就又飞快的赶回来。 “不知外面怎么走漏的风声,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以及三皇子领队的羽林军,现如今已围在黑狱外面,要捉拿顾阿蛮归案。” 说话间,已经有不少人抽刀,“奶奶的,这群狗崽子还真敢。” “竟然敢围着黑狱要人,想死了不成!” 黑狱可以内讧,自家兄弟打打闹闹算个球,但是却不能让外人欺负,更不能让外人压着打! 黑狱外,三方势力势成水火,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再加上一个羽林军,如此形式逼迫之下。 黑狱抽刀而立,一身黑衣铁面,如黑夜杀神阻挡横隔在几方势力面前。 “你们是什么意思!”三皇子执掌的羽林军,一把将人证退出来,却是白天里点心铺子的掌柜。 只是这会点心铺子的掌柜,哪还有白天精神奕奕的模样。 鼻青脸肿,满身污脏,一条命去了大半条的模样,有气无力的倒在地上,能不能说出供词都令人十分怀疑。 羽林军守卫一脚将半死的人踢开,“说,你今日看到了什么?” 点心铺子掌柜张口就吐出一口血来,短短一段时间内,不知道接受了怎样的非人折磨,他精神涣散,不知说了多少次的供词,已经张嘴就来。 “她买了点心,我看到她买了点心,来了这里……” “这里是哪里!好好说!” 见羽林军又要打,掌柜已是吓得屁滚尿流,“是黑狱!小的亲眼看见她来了黑狱!” 羽林军这才停下,一身威武银甲霸气睥睨的看向黑狱这边的乌合之众。 “听见了没有有人亲眼看到嫌犯来了你们黑狱。” “顾阿蛮谋害圣上,意图颠覆国祚,黑狱包庇罪犯难不成是嫌犯同党!” 甭管是三司,还是羽林军,平日里没少在黑狱这里吃过气,如今好不容易抓到把柄,自然要变本加厉的赢回来。 黑狱却不动如山。 “黑狱不属三司管辖,更不用提尔等羽林军卫。” “既如此不识好歹,就别怪我等不客气!” 第108章 顾阿蛮涉嫌弑帝 “丰神祭台倒塌,圣上生死不明!” “二爷责令全部人员出动,搜寻顾阿蛮,查明真相!” 宁静的黑狱被一整个惊动,送饭的那个黑衣侍听着有些难以置信的掏了掏耳朵,“我怎么听着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他忽的一拍大腿,这不就是刚才被他塞了饭盒的那个。 他拉住一位甲级黑衣侍,“出了什么事?怎么这回连自家弟兄都捉?” 虽然黑衣侍之间信息封存不准外泄,可谁让这位早就大名鼎鼎,黑狱核心内里全都门清。 “这是二爷给的命令,你问我,我问谁。” 甲级黑衣侍一抖胳膊,“别浪费时间,这次事情太大,连带着大皇子管辖的三司都一起惊动,若是落到自家人手里还好,若是落到其余势力……” 这么严重? 甲级黑衣侍抬步要走,却再次被拉住,“你到底要干什么!耽误了二爷的事,嫌命太长是不是。” 黑衣侍期期艾艾的摸摸鼻尖,“其实,人就在这……” 暗门被人拧开,漆黑的暗室里,黑衣侍走的兢兢战战。 “国公爷?” 黑衣侍小声地喊了一声,黑暗里没有人应答。 他小心的点着了桌上灯,亮光一起,这才看见暗色里隐着的人。 那探望的人不知何时睡着了,她的脸就落在那双举起的手掌上。 长睫闭合,红唇潋滟,微张,全无戒备的贴着那双尤带着血迹的手掌。 她的眉柔软恬静的舒着,像暗夜里盛放的蔷薇,收拢尖刺,蜷缩着犹带着香气的蕊叶,安静的睡着。 而那个病发时残忍疯狂的国公爷,戴着锁链重枷,戴着血迹斑驳的掌心,像捧着柔软玫瑰的野兽,乖巧的坐在地上。 他一直都在看着她,全无焦距又全心全意的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黑衣侍一动也不敢动。 他怕一丁点的声响都会惊扰到眼前这个人,于顷刻间扭断那颗送上门的人头。 黑衣侍觉得有些棘手起来,“国公爷?” 他试探的喊着,目光却不敢丝毫从柳宣芝的手上移开。 陌生气息惊动了出神的人,垂散的头发后,柳宣芝眼染薄红笑魇如花,却如鬼魅残忍狠戾看向来者。 “再看,就将眯这双眼珠子挖出来。” 黑衣侍惊的一个哆嗦,这新来的胆是真大,外面闹翻了天,她枕着一双杀人如麻的手上,都能睡得着。 “外面出了点事,要这位出去帮个忙您看……” 想到些事一时半会不好解决,黑衣侍又道,“二爷交待过,只要您清醒了就能出去,要不您俩一块?” 黑衣侍拿着钥匙,大着胆子,小心的迈过地上的白线。 如果是平时病发,此时柳宣芝应该扑了过来。 现在却是没动。 黑衣侍拿着钥匙定了定心,“小的给您松开。” 他最先开的是控着柳宣芝双脚的枷锁,时间太长,柳宣芝发起病来又太疯,寒铁铸造的锁链已经将他的脚腕磨的血肉模糊。 “咔哒——” 锁链落地的声响惊动了睡着的人。 顾阿蛮唧着打个酒嗝,她这殷红小嘴一唧,黑衣侍就视若猛虎,退避三舍。 那被锁着的国公爷杀人似的眼神,简直让人肝颤。 这下,他却是连壮着胆子喊顾阿蛮起来的心思都不敢有了。 黑衣侍这辈子都没这么提心吊胆过,他麻溜的开了锁,送瘟神一样请人出去。 许久没有离开过暗室,突如其来的光亮晕的柳宣芝眯起了眼。 外面齐刷刷的站了一排又一排的黑衣侍,刀剑俱在,只是面对自家人没有出鞘。 领头的甲级黑衣侍率先站出,“丰神祭台倒塌,二爷责令搜寻顾阿蛮,查明真相。” 说罢就要伸手,接管窝在对方臂弯睡着的人。 “滚!” 柳宣芝垂眸冷凝,提脚踹去,能升到甲级的黑衣侍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眨眼间两人已是过了招。 争执间少年清瘦突起的脊背磕在身后的石墙棱角上,隔着距离都能听到骨头的哀嚎。 可柳宣芝却好似不觉疼一样,最先做的是看怀里抱着的人。 甲级黑衣侍也是气息不稳,要不是柳宣芝顾忌怀里抱着的人,说不得他这会已是吐了血,“自家兄弟,您别让我等难做。” 还是之前的黑衣侍看出苗头,连忙道,“这事是二爷差使的,二爷对兄弟们如何您是知道的,既下这种命令,肯定是为了自家兄弟好。” 黑衣侍使个眼色,就有交情好的同僚出去通知,可是这出去的人不过几个喘气的功夫就又飞快的赶回来。 “不知外面怎么走漏的风声,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以及三皇子领队的羽林军,现如今已围在黑狱外面,要捉拿顾阿蛮归案。” 说话间,已经有不少人抽刀,“奶奶的,这群狗崽子还真敢。” “竟然敢围着黑狱要人,想死了不成!” 黑狱可以内讧,自家兄弟打打闹闹算个球,但是却不能让外人欺负,更不能让外人压着打! 黑狱外,三方势力势成水火,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再加上一个羽林军,如此形式逼迫之下。 黑狱抽刀而立,一身黑衣铁面,如黑夜杀神阻挡横隔在几方势力面前。 “你们是什么意思!”三皇子执掌的羽林军,一把将人证退出来,却是白天里点心铺子的掌柜。 只是这会点心铺子的掌柜,哪还有白天精神奕奕的模样。 鼻青脸肿,满身污脏,一条命去了大半条的模样,有气无力的倒在地上,能不能说出供词都令人十分怀疑。 羽林军守卫一脚将半死的人踢开,“说,你今日看到了什么?” 点心铺子掌柜张口就吐出一口血来,短短一段时间内,不知道接受了怎样的非人折磨,他精神涣散,不知说了多少次的供词,已经张嘴就来。 “她买了点心,我看到她买了点心,来了这里……” “这里是哪里!好好说!” 见羽林军又要打,掌柜已是吓得屁滚尿流,“是黑狱!小的亲眼看见她来了黑狱!” 羽林军这才停下,一身威武银甲霸气睥睨的看向黑狱这边的乌合之众。 “听见了没有有人亲眼看到嫌犯来了你们黑狱。” “顾阿蛮谋害圣上,意图颠覆国祚,黑狱包庇罪犯难不成是嫌犯同党!” 甭管是三司,还是羽林军,平日里没少在黑狱这里吃过气,如今好不容易抓到把柄,自然要变本加厉的赢回来。 黑狱却不动如山。 “黑狱不属三司管辖,更不用提尔等羽林军卫。” “既如此不识好歹,就别怪我等不客气!” 第109章 大战似乎一触即发,羽林军的白羽箭已是瞄准了眼前拦路的黑衣侍。 黑衣侍自是不惧,臂弩直抬对准不识抬举的羽林军 双方剑拔弩张,空气里充满着难以言明的火药味。 “你们找的是我吗?” 一道轻灵的声音,带着微微暗哑,从黑衣侍的保护圈里微微探出了头。 她个子太矮,需要踮着脚尖才能看清眼前这劲爆场面。 顾阿蛮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祸国妖姬一样的人物。 她啧啧有声的感慨着,跟旁边的同僚小声的说着“借过”,铁面之下,这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同僚直接给她翻了一个白眼。 “这种时候过去不要命了吗。” 同僚哄小孩子一样,对她摆手,示意她赶紧滚回去。 “你现在人在黑狱,甭管你是杀人还是放火,乱臣贼子还是采花淫贼,那都是我黑狱的人,这群糊涂虫分不清东南西北,你也分不清吗,快点回去!” 这一番训斥,听得顾阿蛮好一阵窝心,瞧瞧,还是这群黑狱的大哥好啊,别看着模样糙,暖心起来简直让人想哭。 如果可以,她也想一直藏在黑狱后面,像不需要经历风雨的鸟雀一样,安心的呆在永远祥和的巢穴里。 可是没办法啊。 从她刚刚醒来听到的前因后果,再到亲眼目睹现在千钧一发的场面。 她就算醉的再糊涂,再软弱,却也知道这不是躲起来就能解决的事。 再说了,她也不是全无倚仗。 “姬博谦!” 顾阿蛮直接对着三司领队的方向,直呼大皇子其名。 从顾阿蛮出现的那一刻,大皇子就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 听到对方直呼自己的名字,大皇子还微微愣了愣神,他这名字从来没有听顾阿蛮喊过。 她总是与他之间好似隔了什么,永远只是尊敬的称呼他的名号,如今突然换了称谓,却让人有一种说不清的古怪情绪。 “大皇兄,这嫌犯看上去跟你很熟啊!” 一道算不上友好的声音,从旁边羽林军里传来。 一身魁梧清贵模样,表情却又凶又拽。 这人一出来顾阿蛮就一眼认出了这人的身份却是,母族执掌军队,魏帝交于羽林军,自幼就喜好舞刀弄枪军功赫赫的三皇子——姬怀善。 “顾阿蛮你以为你这次惹出来的事,是凭借你跟大皇子那一星半点的救命恩情就能摆平的吗!” “识相的跟我回去好好交代经过,兴许我还能留你一条全尸!” 三皇子人比大皇子小,但是面相却比大皇子看上去老成的多,尤其是一双豹子眼,凶戾的很。 往往他这双眼睛一瞪,宫里的小宫女就都吓得不敢吱声,可顾阿蛮却不怕,她不仅不怕,这人出来后,她本来还有些小怂的情绪顿时变得斗志昂扬。 这人,算是她为数不多想要捏死的仇人。 此时的三皇子还没有日后遇到他的军师,更没有学会收敛戾气,变得越发可怖的模样。 但不管相隔多少年,这人看上去都是一样的讨厌。 “三皇子这话说的奇怪,丰神祭台倒塌,我不在现场,就算我有嫌疑,充其量也只算嫌犯之一。” 黑狱前顾阿蛮如一枝坚韧蔷薇,不卑不亢,“按理我应当入刑部问询,都察院监察,若确有其事才入大理寺评判。” “就是不知这其中有您羽林军何事?” 她仰头看着三皇子怀善,“还是说这次丰神祭台倒塌是因为你羽林军监管不严,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这才导致了如此大的变故,您之所以如此急迫的过来,是想把我屈打成招,当您羽林军的替罪羊!” 顾阿蛮这番话,可是将三皇子的指控全部变成陷害的把柄,然后亲自把这个把柄交到了大皇子手上。 这皇子之间的利益纷争,哪有看上去那么干净。 可是大皇子竟然不为所动。 大皇子深深地看了眼顾阿蛮,“若是另有隐情,你最好现在就说出来,否则入了羽林军,怕是再不能出来了。” 顾阿蛮闻言微微皱起了眉。 她不明白,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大皇子看上去就如此的……事不关己,就好像此刻,她自己都已经主动提出要去刑部,可大皇子却一副根本不想参与的态度一样。 这可不是她所认知的大皇子的性格。 三皇子冷笑一声,眉心剑纹越重,“我等乃是受了太后旨意全权接手此事,便是皇兄也只是辅助!” “顾阿蛮,这次可是谁也救不了你!” “来人!把顾阿蛮给我拿下!任何胆敢阻挡之人,一律格杀勿论!” 说罢,身后的羽林军已经围攻而来,羽林军不下百人,如此兴师动众,却只为抓住一个小姑娘。 一时之间,顾阿蛮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看这架势,这位三皇子是铁了心要把自己这个罪魁祸首捉拿归案。 “我看谁敢!” 柳宣芝倒提一把长剑从旁而来,他长发披散,一身绯衣斑斑血迹,多情眸眼染薄红,薄唇猩红如血。 才刚安静了不过一两刻钟,眼前的柳宣芝看上去又有些失控。 顾阿蛮担心的看着护着自己的人,“不是让你呆在里面,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柳宣芝微微侧头看着她,眼底罕见的柔和了许多,“我再呆在里面,你脑袋被人摘了都不知道。” 他顿了顿说,“已经派人通知二叔,他那里或许有办法能保住你。” “还有绿云,他们不会让你有事的。” 还有我。 柳宣芝在心里默默说,我也不会让你有事。 可顾阿蛮却沉默了。 事到如今不仅涉及到魏帝,更是牵连到太后一脉。 魏帝太后之间看似和睦,实则错根复杂,如果柳渊真的有办法,他最先做的就不是让黑狱先找到自己,而是直接让大皇子将自己捉拿归案。 “柳宣芝谢谢你。” 顾阿蛮说,“我真的特别特别感谢你这会能够出现。” 此时此刻,还有人站出来为她说话,愿意站在她身侧护着她,这真是她这辈子经历过最好的事。 “但是没必要的。” 直到此时,顾阿蛮才深觉设计之人谋略深远。 这一局,是她输了。 第109章 大战似乎一触即发,羽林军的白羽箭已是瞄准了眼前拦路的黑衣侍。 黑衣侍自是不惧,臂弩直抬对准不识抬举的羽林军 双方剑拔弩张,空气里充满着难以言明的火药味。 “你们找的是我吗?” 一道轻灵的声音,带着微微暗哑,从黑衣侍的保护圈里微微探出了头。 她个子太矮,需要踮着脚尖才能看清眼前这劲爆场面。 顾阿蛮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祸国妖姬一样的人物。 她啧啧有声的感慨着,跟旁边的同僚小声的说着“借过”,铁面之下,这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同僚直接给她翻了一个白眼。 “这种时候过去不要命了吗。” 同僚哄小孩子一样,对她摆手,示意她赶紧滚回去。 “你现在人在黑狱,甭管你是杀人还是放火,乱臣贼子还是采花淫贼,那都是我黑狱的人,这群糊涂虫分不清东南西北,你也分不清吗,快点回去!” 这一番训斥,听得顾阿蛮好一阵窝心,瞧瞧,还是这群黑狱的大哥好啊,别看着模样糙,暖心起来简直让人想哭。 如果可以,她也想一直藏在黑狱后面,像不需要经历风雨的鸟雀一样,安心的呆在永远祥和的巢穴里。 可是没办法啊。 从她刚刚醒来听到的前因后果,再到亲眼目睹现在千钧一发的场面。 她就算醉的再糊涂,再软弱,却也知道这不是躲起来就能解决的事。 再说了,她也不是全无倚仗。 “姬博谦!” 顾阿蛮直接对着三司领队的方向,直呼大皇子其名。 从顾阿蛮出现的那一刻,大皇子就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 听到对方直呼自己的名字,大皇子还微微愣了愣神,他这名字从来没有听顾阿蛮喊过。 她总是与他之间好似隔了什么,永远只是尊敬的称呼他的名号,如今突然换了称谓,却让人有一种说不清的古怪情绪。 “大皇兄,这嫌犯看上去跟你很熟啊!” 一道算不上友好的声音,从旁边羽林军里传来。 一身魁梧清贵模样,表情却又凶又拽。 这人一出来顾阿蛮就一眼认出了这人的身份却是,母族执掌军队,魏帝交于羽林军,自幼就喜好舞刀弄枪军功赫赫的三皇子——姬怀善。 “顾阿蛮你以为你这次惹出来的事,是凭借你跟大皇子那一星半点的救命恩情就能摆平的吗!” “识相的跟我回去好好交代经过,兴许我还能留你一条全尸!” 三皇子人比大皇子小,但是面相却比大皇子看上去老成的多,尤其是一双豹子眼,凶戾的很。 往往他这双眼睛一瞪,宫里的小宫女就都吓得不敢吱声,可顾阿蛮却不怕,她不仅不怕,这人出来后,她本来还有些小怂的情绪顿时变得斗志昂扬。 这人,算是她为数不多想要捏死的仇人。 此时的三皇子还没有日后遇到他的军师,更没有学会收敛戾气,变得越发可怖的模样。 但不管相隔多少年,这人看上去都是一样的讨厌。 “三皇子这话说的奇怪,丰神祭台倒塌,我不在现场,就算我有嫌疑,充其量也只算嫌犯之一。” 黑狱前顾阿蛮如一枝坚韧蔷薇,不卑不亢,“按理我应当入刑部问询,都察院监察,若确有其事才入大理寺评判。” “就是不知这其中有您羽林军何事?” 她仰头看着三皇子怀善,“还是说这次丰神祭台倒塌是因为你羽林军监管不严,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这才导致了如此大的变故,您之所以如此急迫的过来,是想把我屈打成招,当您羽林军的替罪羊!” 顾阿蛮这番话,可是将三皇子的指控全部变成陷害的把柄,然后亲自把这个把柄交到了大皇子手上。 这皇子之间的利益纷争,哪有看上去那么干净。 可是大皇子竟然不为所动。 大皇子深深地看了眼顾阿蛮,“若是另有隐情,你最好现在就说出来,否则入了羽林军,怕是再不能出来了。” 顾阿蛮闻言微微皱起了眉。 她不明白,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大皇子看上去就如此的……事不关己,就好像此刻,她自己都已经主动提出要去刑部,可大皇子却一副根本不想参与的态度一样。 这可不是她所认知的大皇子的性格。 三皇子冷笑一声,眉心剑纹越重,“我等乃是受了太后旨意全权接手此事,便是皇兄也只是辅助!” “顾阿蛮,这次可是谁也救不了你!” “来人!把顾阿蛮给我拿下!任何胆敢阻挡之人,一律格杀勿论!” 说罢,身后的羽林军已经围攻而来,羽林军不下百人,如此兴师动众,却只为抓住一个小姑娘。 一时之间,顾阿蛮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看这架势,这位三皇子是铁了心要把自己这个罪魁祸首捉拿归案。 “我看谁敢!” 柳宣芝倒提一把长剑从旁而来,他长发披散,一身绯衣斑斑血迹,多情眸眼染薄红,薄唇猩红如血。 才刚安静了不过一两刻钟,眼前的柳宣芝看上去又有些失控。 顾阿蛮担心的看着护着自己的人,“不是让你呆在里面,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柳宣芝微微侧头看着她,眼底罕见的柔和了许多,“我再呆在里面,你脑袋被人摘了都不知道。” 他顿了顿说,“已经派人通知二叔,他那里或许有办法能保住你。” “还有绿云,他们不会让你有事的。” 还有我。 柳宣芝在心里默默说,我也不会让你有事。 可顾阿蛮却沉默了。 事到如今不仅涉及到魏帝,更是牵连到太后一脉。 魏帝太后之间看似和睦,实则错根复杂,如果柳渊真的有办法,他最先做的就不是让黑狱先找到自己,而是直接让大皇子将自己捉拿归案。 “柳宣芝谢谢你。” 顾阿蛮说,“我真的特别特别感谢你这会能够出现。” 此时此刻,还有人站出来为她说话,愿意站在她身侧护着她,这真是她这辈子经历过最好的事。 “但是没必要的。” 直到此时,顾阿蛮才深觉设计之人谋略深远。 这一局,是她输了。 第110章 二叔,她是弃子吗 柳渊来时,黑狱前早已人去楼空,柳宣芝静默的坐在台阶上,鲜血沿着他劈砍出豁口的剑滴滴答答的往下淌。 晚风吹来,空气里弥漫的都是化不开的血腥味。 “顾阿蛮说你这次保不了她。” “我想知道二叔是不能,还是不愿。” 柳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柳宣芝无法形容这个冷淡的、让人无法读懂情绪的眼神。 柳渊的长衫掠过台阶,台阶尽头,启明正抱着小狗仰头看着他,那双琉璃灰一样的眼珠,倒映着夕阳残存的光亮。 柳宣芝拄着剑站起来,他单薄的绯色衣裳空荡的晃着,几刻钟前他想护住的姑娘还在他怀里。 他手里的剑甩出去,斜插进柳渊身侧的台阶里。 “二叔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柳宣芝眸晕血色,“她不是你的棋子吗,我们不都是你棋盘上恭迎那个女人的棋子吗!” “她要来了,我们就成了随意可以舍弃的弃子吗!” 柳宣芝生生质问着柳渊,质问着这个大魏中流砥柱,质问着这个冷心薄情的二叔。 可是自始至终,柳渊都没有回头看过他一下,就像无论顾阿蛮往来处看了多少次,也不会等到他出现一样。 “哈。” 柳宣芝笑起来,半是凉薄,半是嘲讽,“顾阿蛮说的对,她说的对极了。” 一阵巨力从柳宣芝颈后袭来,千疮百孔的身体顿如吹灯拔蜡颓然倒下。 胡管家在身后接住他,微把脉后,才擦擦头上的冷汗,“身体熬的狠了,差点出差子,这一回估计要养许久才能起来了。” 胡管家不认可的道,“少爷还小,二爷有时也该跟他说清楚才是,您并非那么不看重姓顾的丫头。” “只是这事复杂,您也是在宫中为保魏帝性命,这才来迟了。” 结果倒好,两个人一个不说,一个问偏了心思。 胡管家头疼的叹了口气,这柳家的两个男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别扭。 “顾阿蛮离去时说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胡管家回想着道,“只是说别太依赖一个人。” 胡管家说的模棱两可,柳渊不说话只看着他,好半响胡管家才败下阵来来。 他回想着那个按住柳宣芝持剑反抗的姑娘。 她说:“人不能永远依赖一个人,就算是影子,也会在黑暗时离开。” 胡管家说这话时一直看着柳渊,他看到柳渊坦然自若的眸眼颤动,又像是错觉一样恢复平静。 天欲将黑,天际火烧云霞漫天,柳渊玄色的长袍微微摇曳,上面的佛华金莲纹光漫漫。 晚星将起。 万千星子星罗棋布,仿佛罗网织就下的棋盘,万千命运纠葛,宿命般谁也逃不过。 “所以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听到顾阿蛮被人带走的消息,顾明鸾轻轻笑出了声,他住在大魏皇宫最雄伟壮阔的宫殿里,踩在最名贵的绫罗绸缎上,指尖流淌而过的是无数华丽璀璨的金银珠宝。 顾明鸾像朵雍容华贵的白芍药,哪怕身上额上缠着沁血的白纱,也难掩她骨骼清流仙姿迭貌。 在祭台倒塌下来的那一瞬,她不顾自己生命危险,用身体护住了近在咫尺的魏帝,不管是魏帝醒来还是永远醒不来,舍命救君王这事都将成为她身上值得被人永远称赞的闪光点。 “不要太得意。” 带着睚眦鬼面的男人,就坐在她的不远处,小心提点着他,不要得意忘形露了马脚。 “自然是只因为在您身边,明鸾才敢如此肆意。” 顾明鸾浅笑嫣然步步生莲,娉婷袅娜的向着鬼面郎君靠近。 “还是您计策深远,没能让事情沿着计划一路顺利发展,只是……顾阿蛮留着终究是个祸患,为今之计,还是最高先除掉她,再顺理成章的把一切罪责推到她的身上。” “这事对您来说想来不难。” 顾明鸾没有带鲛纱,当她亮起明眸看向男人时,只要她想,没有人不会拜倒在她的美貌之下。 越靠近这位鬼面郎君,她就越发被这人身上的神秘和才华所折服吸引。 这人就像开在暗夜里带起万千芳华的罂粟,哪怕明知危险,也忍不住饮鸩止渴。 这位陵川绝姝,无数人心中的梦中女神,在面对鬼灭郎君时,却仿佛成了一位情窦初开的小女人。 纤纤柔荑执起酒壶想要为他倒上一杯薄酒,却被他一个眼神惊的酒壶落地。 “你现在正在养伤,若是碰过酒被人闻出酒味,你觉得你还能好好住在这里吗?” 被鬼面郎君如此斥责,顾明鸾生起了些小性子,“今日太后都过来看过了,赞我女德仁义,如今,整个宫里怕是没人敢否决她老人家的看法。” 鬼面郎君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要小看这个女人,他远比你想象中更加深不可测。” 顾明鸾心里不屑一顾,不过就是一个只能被皇帝打压,在后宫当中颐养天年的老女人。 如今,借着皇帝重伤才能露面管事,只要太后还想要,名声就一定会对自己这个救命恩人恭恭敬敬。 可面上,她还是对着鬼面郎君,恭顺点头,“那剩下的我们要怎么办?” 顾明鸾小心的看向鬼面郎君,“顾阿蛮诡计多端,她的那个师父也很难缠,更不用说还有那个时常出来搅局的柳渊……” 顾明鸾忧心忡忡,“为了您的大事,您可一定要记得除掉她啊。” 顾明鸾再三叮嘱,她实在是再忍受不了顾阿蛮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这个荧惑守心的祸害,每一次出现都只会给她带来耻辱。 她的恨意浓烈纯粹,以至于鬼面郎君看着顾明鸾的眼神都跟着复杂起来。 可末了,他菱形唇角微微勾起,像是位风流俊逸的公子哥,又像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却偏偏烈酒一样让人酣醉。 他抬起顾明鸾的下巴,亵玩一样轻佻的抬着,“知道吗?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副想要害人的模样。简直跟我一模一样。” 顾明鸾不觉得这是一句褒奖,却也没有办法否认,这是贬义。 鬼面郎君却已经放开了她,他的手落在她的脸上,像带着某种情绪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 “好好享受你现在的一切。” “余下的……” “我会替你解决的。” 第110章 二叔,她是弃子吗 柳渊来时,黑狱前早已人去楼空,柳宣芝静默的坐在台阶上,鲜血沿着他劈砍出豁口的剑滴滴答答的往下淌。 晚风吹来,空气里弥漫的都是化不开的血腥味。 “顾阿蛮说你这次保不了她。” “我想知道二叔是不能,还是不愿。” 柳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柳宣芝无法形容这个冷淡的、让人无法读懂情绪的眼神。 柳渊的长衫掠过台阶,台阶尽头,启明正抱着小狗仰头看着他,那双琉璃灰一样的眼珠,倒映着夕阳残存的光亮。 柳宣芝拄着剑站起来,他单薄的绯色衣裳空荡的晃着,几刻钟前他想护住的姑娘还在他怀里。 他手里的剑甩出去,斜插进柳渊身侧的台阶里。 “二叔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柳宣芝眸晕血色,“她不是你的棋子吗,我们不都是你棋盘上恭迎那个女人的棋子吗!” “她要来了,我们就成了随意可以舍弃的弃子吗!” 柳宣芝生生质问着柳渊,质问着这个大魏中流砥柱,质问着这个冷心薄情的二叔。 可是自始至终,柳渊都没有回头看过他一下,就像无论顾阿蛮往来处看了多少次,也不会等到他出现一样。 “哈。” 柳宣芝笑起来,半是凉薄,半是嘲讽,“顾阿蛮说的对,她说的对极了。” 一阵巨力从柳宣芝颈后袭来,千疮百孔的身体顿如吹灯拔蜡颓然倒下。 胡管家在身后接住他,微把脉后,才擦擦头上的冷汗,“身体熬的狠了,差点出差子,这一回估计要养许久才能起来了。” 胡管家不认可的道,“少爷还小,二爷有时也该跟他说清楚才是,您并非那么不看重姓顾的丫头。” “只是这事复杂,您也是在宫中为保魏帝性命,这才来迟了。” 结果倒好,两个人一个不说,一个问偏了心思。 胡管家头疼的叹了口气,这柳家的两个男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别扭。 “顾阿蛮离去时说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胡管家回想着道,“只是说别太依赖一个人。” 胡管家说的模棱两可,柳渊不说话只看着他,好半响胡管家才败下阵来来。 他回想着那个按住柳宣芝持剑反抗的姑娘。 她说:“人不能永远依赖一个人,就算是影子,也会在黑暗时离开。” 胡管家说这话时一直看着柳渊,他看到柳渊坦然自若的眸眼颤动,又像是错觉一样恢复平静。 天欲将黑,天际火烧云霞漫天,柳渊玄色的长袍微微摇曳,上面的佛华金莲纹光漫漫。 晚星将起。 万千星子星罗棋布,仿佛罗网织就下的棋盘,万千命运纠葛,宿命般谁也逃不过。 “所以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听到顾阿蛮被人带走的消息,顾明鸾轻轻笑出了声,他住在大魏皇宫最雄伟壮阔的宫殿里,踩在最名贵的绫罗绸缎上,指尖流淌而过的是无数华丽璀璨的金银珠宝。 顾明鸾像朵雍容华贵的白芍药,哪怕身上额上缠着沁血的白纱,也难掩她骨骼清流仙姿迭貌。 在祭台倒塌下来的那一瞬,她不顾自己生命危险,用身体护住了近在咫尺的魏帝,不管是魏帝醒来还是永远醒不来,舍命救君王这事都将成为她身上值得被人永远称赞的闪光点。 “不要太得意。” 带着睚眦鬼面的男人,就坐在她的不远处,小心提点着他,不要得意忘形露了马脚。 “自然是只因为在您身边,明鸾才敢如此肆意。” 顾明鸾浅笑嫣然步步生莲,娉婷袅娜的向着鬼面郎君靠近。 “还是您计策深远,没能让事情沿着计划一路顺利发展,只是……顾阿蛮留着终究是个祸患,为今之计,还是最高先除掉她,再顺理成章的把一切罪责推到她的身上。” “这事对您来说想来不难。” 顾明鸾没有带鲛纱,当她亮起明眸看向男人时,只要她想,没有人不会拜倒在她的美貌之下。 越靠近这位鬼面郎君,她就越发被这人身上的神秘和才华所折服吸引。 这人就像开在暗夜里带起万千芳华的罂粟,哪怕明知危险,也忍不住饮鸩止渴。 这位陵川绝姝,无数人心中的梦中女神,在面对鬼灭郎君时,却仿佛成了一位情窦初开的小女人。 纤纤柔荑执起酒壶想要为他倒上一杯薄酒,却被他一个眼神惊的酒壶落地。 “你现在正在养伤,若是碰过酒被人闻出酒味,你觉得你还能好好住在这里吗?” 被鬼面郎君如此斥责,顾明鸾生起了些小性子,“今日太后都过来看过了,赞我女德仁义,如今,整个宫里怕是没人敢否决她老人家的看法。” 鬼面郎君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要小看这个女人,他远比你想象中更加深不可测。” 顾明鸾心里不屑一顾,不过就是一个只能被皇帝打压,在后宫当中颐养天年的老女人。 如今,借着皇帝重伤才能露面管事,只要太后还想要,名声就一定会对自己这个救命恩人恭恭敬敬。 可面上,她还是对着鬼面郎君,恭顺点头,“那剩下的我们要怎么办?” 顾明鸾小心的看向鬼面郎君,“顾阿蛮诡计多端,她的那个师父也很难缠,更不用说还有那个时常出来搅局的柳渊……” 顾明鸾忧心忡忡,“为了您的大事,您可一定要记得除掉她啊。” 顾明鸾再三叮嘱,她实在是再忍受不了顾阿蛮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这个荧惑守心的祸害,每一次出现都只会给她带来耻辱。 她的恨意浓烈纯粹,以至于鬼面郎君看着顾明鸾的眼神都跟着复杂起来。 可末了,他菱形唇角微微勾起,像是位风流俊逸的公子哥,又像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却偏偏烈酒一样让人酣醉。 他抬起顾明鸾的下巴,亵玩一样轻佻的抬着,“知道吗?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副想要害人的模样。简直跟我一模一样。” 顾明鸾不觉得这是一句褒奖,却也没有办法否认,这是贬义。 鬼面郎君却已经放开了她,他的手落在她的脸上,像带着某种情绪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 “好好享受你现在的一切。” “余下的……” “我会替你解决的。” 第111章 为活命拼命自救 阴冷的囚牢,临着整个皇宫里最为阴森的冷宫,就连吹来的风里都带着女人幽咽的哭声。 顾阿蛮被关在一个狭长的铁笼里,笼子即不大,也不高,人被关在里面即坐不下也站不直,只能佝偻着曲膝,撑着铁笼站着。 铁笼外是把守着她的羽林军,周围跳动的是炽烈燃烧的火把。 顾阿蛮从被带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两个时辰里,她像只鸡仔一样被关在这里。 在此期间没有人过来对她审讯。 这要是放在黑狱,最常用来审讯犯人的手段,让犯人自我否定自我崩溃,然后寻找到间隙破绽,乘胜追击,问出自己想要得到的消息。 如果对方负偶顽抗,那就大刑伺候一遍。 道理顾阿蛮都懂。 可是他从没有想过这些事儿,有一天会轮到自己身上。 不知道柳宣芝怎么样了,那位国公爷平时瞧这很不靠谱的样子,没想到这一次对自己却如此尽心。 不该拿着偏见去看待他的。 双腿再支撑不住,顾阿蛮微微踮动脚尖试图缓解,可只微微一动,她就觉得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在哀嚎。 发明出这个刑法的人,一定心理变态到了极致,正常人绝对想不出这么个玩意儿。 羽林军一刻钟巡查一次,顾阿蛮默默的数着,忘了是第十六次还是第十八次从她面前走过时,那个把自己捉来的三皇子,终于抽空过来审讯他。 咋看到这个人出现,顾阿蛮竟然还有点激动。 三皇子顺手抄过旁边墙上架着的火把,好像打量什么稀罕玩意儿一样,提着火把靠近了铁笼。 他围着铁笼转了转,灼热明亮的火把骤然靠近了顾阿蛮的脸。 顾阿蛮没有躲,事实上她也躲不开,火把劈哩叭啦的跳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臭的味道,那是火把烤糊了她的头发。 “你胆子确实不小。” 三皇子举着火把看着笼里的人,“他们说是你一手策划了祭台崩塌,现在我倒有些相信了。” 顾阿蛮弯着嘴角,笑的十分含蓄,“那我可要在这里恭喜三皇子了,圣上有那么多的孩子,您不仅兵权在手,还抓住了谋害圣上的凶手,这太子之位必定非你莫属了。” 三皇子看着她,“父皇如今还活着,你这么说却是大不敬了。” “可三皇子不能否认,我说的是真的。” 顾阿蛮慢慢道,“我若是三皇子,必定会想尽办法让他受伤变成……旁的,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解决最大的问题。” 三皇子变了脸色,他身上的甲胄映照在他过分刚毅的脸上,那双被沙场铁血染上漠视的眼底,浮起一层凶光。 “你这番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你我都逃不过。” “怪不得,你能让柳宣芝那个疯子给你卖命,确实有几分手段。” “三皇子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现在主动权在你手里,天时地利人和,缺的就是那振臂一呼。” “我若是三皇子,此刻已经去联络朝臣,提议太子,就算两者都不行,至少也要将水搅浑,毕竟事态越乱,对您越有利。” 虽然知道顾阿蛮这番话是为了让自己放过对方,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她说的这些实在太让人心动了。 三皇子甚至不敢细想,因为他觉得自己真的可能,会对命悬一线的魏帝下手。 他深呼了好几口气,才能稳住自己的心绪,“朝堂有少师监管,三司有皇兄把控,我虽暂领羽林军,可宫中还有太后。” 三皇子不知,为什么自己会把这些事情说出来,但是这个谋害父皇的嫌犯,却让他有种哪怕说出来,也不会有事的错觉。 顾阿蛮想象了一下三皇子的情况,咂摸了一会,“那您还真是可怜。” 她叹喟着,“就像我一样,明明什么都没干,却被扣上了谋害帝王的罪名。” 她惋惜说,“要是我身后还有个幕后黑手就好,甭管这人是谁,或许都能帮三皇子除掉一方威胁。” 这一句话简直是明灯一样,为困在这种不上不下境地里的三皇子,提供了一条康庄大道。 是啊。 他怎么就没有想到。 而顾阿蛮这位老钓手,却已经闲适的撒下了鱼钩,“当初大皇子带着三司的人来抓我,我还以为他也是这样打算的,却没想到是我想差了。” “不过也是。” 顾阿蛮若有所思道,“若我真到了刑部,真的三司会审,那些专业的官吏肯定一准就能听出我话里的漏洞,找出事情经过的破绽。 毕竟这祭台怎么倒的?我是如何让它倒的?中间买通了谁?如何把时间计算的这样刚好?我全都不清楚,要是真就这样,不就说明我是清白的了。” “三皇子。” 顾阿蛮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凶手不是我,几位皇子里谁最有可能?” “难道您真的不担心这位隐藏起来,要比您看到的太后,大皇子,还要可怕的多。” 三皇子的眼睛渐渐眯起来,“你想为我做事?” 顾阿蛮既不答应,也不否认,她不无不可的笑着,“谋害帝王其罪当诛,我这条命怎么着都是要死的,但是我想死前舒服点,所以在那一刻到来前,我可以为你卖命。” 她笑,“相信我,很值得。” 三皇子退后一步,跟眼前这人拉开距离,他魁梧硬朗的身躯像座巍峨的小山,皱起的粗眉在无声的审视眼前这位嫌犯。 “你能为我做什么。” 顾阿蛮tian了tian唇角,“这取决于你告诉我多少事情经过。” 几个时辰前…… 天子登上祭台,本是文武百官臣服振臂高呼五谷丰登天下太平,那古老的青铜编钟上犹如凤凰泣血般,鲜红血液淋漓而下。 众人惊骇莫名。 丰神祭台漫血,此为天惩,是极其不详的征兆。 别说是文武百官,就是魏帝都变了脸色,可让人最为惊恐的还在后面。 编钟泣血之后,流淌的血液上燃起漫天大火,紧接着,祭台偏倚,于众目睽睽之下轰然倒塌。 一时之间火光弥漫,哀鸿遍地,魏帝从高台摔落,被青铜编钟砸重生死不知…… 第111章 为活命拼命自救 阴冷的囚牢,临着整个皇宫里最为阴森的冷宫,就连吹来的风里都带着女人幽咽的哭声。 顾阿蛮被关在一个狭长的铁笼里,笼子即不大,也不高,人被关在里面即坐不下也站不直,只能佝偻着曲膝,撑着铁笼站着。 铁笼外是把守着她的羽林军,周围跳动的是炽烈燃烧的火把。 顾阿蛮从被带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两个时辰里,她像只鸡仔一样被关在这里。 在此期间没有人过来对她审讯。 这要是放在黑狱,最常用来审讯犯人的手段,让犯人自我否定自我崩溃,然后寻找到间隙破绽,乘胜追击,问出自己想要得到的消息。 如果对方负偶顽抗,那就大刑伺候一遍。 道理顾阿蛮都懂。 可是他从没有想过这些事儿,有一天会轮到自己身上。 不知道柳宣芝怎么样了,那位国公爷平时瞧这很不靠谱的样子,没想到这一次对自己却如此尽心。 不该拿着偏见去看待他的。 双腿再支撑不住,顾阿蛮微微踮动脚尖试图缓解,可只微微一动,她就觉得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在哀嚎。 发明出这个刑法的人,一定心理变态到了极致,正常人绝对想不出这么个玩意儿。 羽林军一刻钟巡查一次,顾阿蛮默默的数着,忘了是第十六次还是第十八次从她面前走过时,那个把自己捉来的三皇子,终于抽空过来审讯他。 咋看到这个人出现,顾阿蛮竟然还有点激动。 三皇子顺手抄过旁边墙上架着的火把,好像打量什么稀罕玩意儿一样,提着火把靠近了铁笼。 他围着铁笼转了转,灼热明亮的火把骤然靠近了顾阿蛮的脸。 顾阿蛮没有躲,事实上她也躲不开,火把劈哩叭啦的跳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臭的味道,那是火把烤糊了她的头发。 “你胆子确实不小。” 三皇子举着火把看着笼里的人,“他们说是你一手策划了祭台崩塌,现在我倒有些相信了。” 顾阿蛮弯着嘴角,笑的十分含蓄,“那我可要在这里恭喜三皇子了,圣上有那么多的孩子,您不仅兵权在手,还抓住了谋害圣上的凶手,这太子之位必定非你莫属了。” 三皇子看着她,“父皇如今还活着,你这么说却是大不敬了。” “可三皇子不能否认,我说的是真的。” 顾阿蛮慢慢道,“我若是三皇子,必定会想尽办法让他受伤变成……旁的,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解决最大的问题。” 三皇子变了脸色,他身上的甲胄映照在他过分刚毅的脸上,那双被沙场铁血染上漠视的眼底,浮起一层凶光。 “你这番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你我都逃不过。” “怪不得,你能让柳宣芝那个疯子给你卖命,确实有几分手段。” “三皇子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现在主动权在你手里,天时地利人和,缺的就是那振臂一呼。” “我若是三皇子,此刻已经去联络朝臣,提议太子,就算两者都不行,至少也要将水搅浑,毕竟事态越乱,对您越有利。” 虽然知道顾阿蛮这番话是为了让自己放过对方,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她说的这些实在太让人心动了。 三皇子甚至不敢细想,因为他觉得自己真的可能,会对命悬一线的魏帝下手。 他深呼了好几口气,才能稳住自己的心绪,“朝堂有少师监管,三司有皇兄把控,我虽暂领羽林军,可宫中还有太后。” 三皇子不知,为什么自己会把这些事情说出来,但是这个谋害父皇的嫌犯,却让他有种哪怕说出来,也不会有事的错觉。 顾阿蛮想象了一下三皇子的情况,咂摸了一会,“那您还真是可怜。” 她叹喟着,“就像我一样,明明什么都没干,却被扣上了谋害帝王的罪名。” 她惋惜说,“要是我身后还有个幕后黑手就好,甭管这人是谁,或许都能帮三皇子除掉一方威胁。” 这一句话简直是明灯一样,为困在这种不上不下境地里的三皇子,提供了一条康庄大道。 是啊。 他怎么就没有想到。 而顾阿蛮这位老钓手,却已经闲适的撒下了鱼钩,“当初大皇子带着三司的人来抓我,我还以为他也是这样打算的,却没想到是我想差了。” “不过也是。” 顾阿蛮若有所思道,“若我真到了刑部,真的三司会审,那些专业的官吏肯定一准就能听出我话里的漏洞,找出事情经过的破绽。 毕竟这祭台怎么倒的?我是如何让它倒的?中间买通了谁?如何把时间计算的这样刚好?我全都不清楚,要是真就这样,不就说明我是清白的了。” “三皇子。” 顾阿蛮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凶手不是我,几位皇子里谁最有可能?” “难道您真的不担心这位隐藏起来,要比您看到的太后,大皇子,还要可怕的多。” 三皇子的眼睛渐渐眯起来,“你想为我做事?” 顾阿蛮既不答应,也不否认,她不无不可的笑着,“谋害帝王其罪当诛,我这条命怎么着都是要死的,但是我想死前舒服点,所以在那一刻到来前,我可以为你卖命。” 她笑,“相信我,很值得。” 三皇子退后一步,跟眼前这人拉开距离,他魁梧硬朗的身躯像座巍峨的小山,皱起的粗眉在无声的审视眼前这位嫌犯。 “你能为我做什么。” 顾阿蛮tian了tian唇角,“这取决于你告诉我多少事情经过。” 几个时辰前…… 天子登上祭台,本是文武百官臣服振臂高呼五谷丰登天下太平,那古老的青铜编钟上犹如凤凰泣血般,鲜红血液淋漓而下。 众人惊骇莫名。 丰神祭台漫血,此为天惩,是极其不详的征兆。 别说是文武百官,就是魏帝都变了脸色,可让人最为惊恐的还在后面。 编钟泣血之后,流淌的血液上燃起漫天大火,紧接着,祭台偏倚,于众目睽睽之下轰然倒塌。 一时之间火光弥漫,哀鸿遍地,魏帝从高台摔落,被青铜编钟砸重生死不知…… 第112章 设计大皇子 “你可知救下父皇的是谁?”三皇子道,“乃是你一奶同胞的妹妹。” 顾阿蛮听着已是不自觉的笑起来,“我那妹妹醒来的第一句话,是不是说——” 她捏着嗓子,尖着声音学起来,“姐姐!你为什么如此害我!” 她脸上还在笑着,可是眼底笑意却退的一干二净,因为她已经从三皇子那张脸上看到了答案。 “我这妹妹果然疼我……” 所以,如果不送个回礼过去,怎么对得起姐妹一场。 魏帝寝殿。 汉白玉的台阶上,密密麻麻的跪满了待宣的太医。 天上烈日炎炎,斗大的汗珠滴落在汉白玉台阶上,这些医道圣手大都上了年纪,还熬不了一时半刻就头晕目眩。 可甭管是真晕过去,还是假倒在地,旁边的宫女太监却是一动都不敢动,只因当今太后下了懿旨:除非魏帝醒来,否则,所有失职太医全部斩首示众。 大皇子对着珠帘后的太后请安,垂落的珍珠帘子穿着上等的南海珍珠颗颗饱满,粒粒光耀,连着珠帘后的身影都变得影影绰绰起来。 身为太后的长孙,大皇子本应该得到更多偏爱,可传话的却是太后身边的二等女官。 “皇上如今生死未明,哀家虽然知道你有孝心,但是这一时半会的却是不能让你进去。” “博谦,你是长子长孙,该为底下弟弟妹妹们做个表率。” 魏帝出事之后,由太后垂帘主持大局,如果不是知道这寝宫里有柳渊绿云二人在内,这朝堂上的议论恐怕就要起来了。 “听说那个始作俑者已经抓到了,怀善性格冲动,你多看顾着些,万不能因为对方对你有所恩情,就误了大事。” 太后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顾阿蛮救了自己的事情,借着这个油头,剥夺了三司出面的机会,改由三皇子的羽林军出头。 知道的是太后在替大皇子避嫌,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后有意提拔三皇子为太子。 大皇子垂着眼帘额首站着,不时点头,应诺。 “你那皇子妃身体最近如何了?” 珠帘后传来玛瑙锥小心敲击腿窝的声响,悠长绵软里是太后如针一样尖锐平缓的声音。 “清妍这孩子不错,只是他父亲一时走错了路,你这个为人夫君的能在关键时刻保下他,也算是全了一番夫妻情谊。不过……” 太后慢慢道,“她至今没有为皇家正儿八经的诞下一儿半女,这么多些年过去了,就算你不急,哀家也急了。 本来哀家还想把枫秋跟你凑在一起的,毕竟你们两个也算知根知底,可如今,皇上既然赐了婚,那也就只能按照皇上的意思了。” 太后声音里不时幽幽叹息,仿佛魏帝那一场赐婚破坏了一桩天大的姻缘。 “若是那敬国侯府的庶子有个万一就好,这天灾人祸的,哀家也不能把自己的心肝肉给送过去。” “博谦,哀家是为你好的。” “你,该懂得。” 话都已经说的这样明白,大皇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就是太后想用自己,希望自己识相点主动投诚。 至于枫秋县主。 提起这人,大皇子就觉得有点反胃,真要按辈分算起来,这枫秋县主他还要称一声姑姑。 “孙儿稍后会去办的。” 珠帘后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应和,这就是要送客了。 大皇子很识脸色的,起身告辞,只是人还没有离开,旧剑闭着的房门被人一把推开,三皇子一身甲胄,逆光站在门口竟比大皇子还高上半头。 只见他十分不好惹的抱拳对着太后行了一礼,而后就站起身挥了挥手,顷刻间羽林军从门外涌进。 “经过羽林军严刑逼供,嫌犯顾阿蛮已经供出线索,此事与皇兄诸多牵连,事关父皇,还请皇兄多多包涵随皇弟往牢狱走一遭。” 大皇子那张本来就十分精彩的脸,现如今更是,打翻了五色盘酸甜苦辣俱有,“你说顾阿蛮供出了我的名字?” 三皇子长眉一拧,眉心竖纹又凶又匪,“皇兄是觉得我在开玩笑吗?还是皇兄觉得父皇这件事可以拿来开玩笑!” 三皇子再也不跟大皇子啰嗦,直接让羽林军把大皇子押走。 这事情变得太快,珠帘后的太后还没有反应过来,大皇子就已经被羽林军带走。 竹帘后,她惊讶地坐起了身,“这件事跟你大哥有关?” “此中事由有些复杂。”三皇子慢慢道,“等孙儿查明查妥了,再来皇奶奶这里细细禀告。” 三皇子这会可没有了进门就抓人的土匪模样,他一身甲胄的站着,根深蒂固的皇族教养让他看上去十分值得可靠。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 这群皇子皇孙里,三皇子算是比较得太后宠爱的,无关其他,只单单一个三皇子母族军队的势力,就容不得别人太过冷落。 所以,面对三皇子太后的态度要好上许多。 “知道怀善你是个好的,可就是要多多管束你这脾气,切莫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就乱了方寸。” 这话三皇子听得微微愣神,因为就在不久之前,有人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只是太后是他的嫡亲奶奶,自幼看着他长大,更是对他多有了解。 那……还被关着的那个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三皇子皱着脸闷声不吭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凶。 太后关切道,“可是审讯上出了什么差子,若是此女负偶顽抗拒不开口,你可以把她送到哀家这里来。”这宫中有的是手段,让这区区一介小女子,乖乖开口。 可到时候这个功劳属于谁就不好说了。 三皇子也不傻,若是之前他可能还会嫌麻烦答应下来,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无意中挖到了一个宝,可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刻把人交出去。 “万千军队孙儿都能收拾妥当,更不用说一介嫌犯。” 三皇子不愿再耽搁时间,“父皇的事皇奶奶不要太担心,就算是担忧父皇,也要先保重自己的身体。” 说罢他也不再停留,直接拱手退下。 珠帘后似乎又恢复了宁静。 带着精细护甲的手指,慢慢的端起了一盅养生汤,太后把汤端在手里,不喝,只是笑,“原以为这老三是个傻的如今看来却也开窍了。” “只是,可惜了。” “这九五至尊的位子,他们谁也轮不上……” 第112章 设计大皇子 “你可知救下父皇的是谁?”三皇子道,“乃是你一奶同胞的妹妹。” 顾阿蛮听着已是不自觉的笑起来,“我那妹妹醒来的第一句话,是不是说——” 她捏着嗓子,尖着声音学起来,“姐姐!你为什么如此害我!” 她脸上还在笑着,可是眼底笑意却退的一干二净,因为她已经从三皇子那张脸上看到了答案。 “我这妹妹果然疼我……” 所以,如果不送个回礼过去,怎么对得起姐妹一场。 魏帝寝殿。 汉白玉的台阶上,密密麻麻的跪满了待宣的太医。 天上烈日炎炎,斗大的汗珠滴落在汉白玉台阶上,这些医道圣手大都上了年纪,还熬不了一时半刻就头晕目眩。 可甭管是真晕过去,还是假倒在地,旁边的宫女太监却是一动都不敢动,只因当今太后下了懿旨:除非魏帝醒来,否则,所有失职太医全部斩首示众。 大皇子对着珠帘后的太后请安,垂落的珍珠帘子穿着上等的南海珍珠颗颗饱满,粒粒光耀,连着珠帘后的身影都变得影影绰绰起来。 身为太后的长孙,大皇子本应该得到更多偏爱,可传话的却是太后身边的二等女官。 “皇上如今生死未明,哀家虽然知道你有孝心,但是这一时半会的却是不能让你进去。” “博谦,你是长子长孙,该为底下弟弟妹妹们做个表率。” 魏帝出事之后,由太后垂帘主持大局,如果不是知道这寝宫里有柳渊绿云二人在内,这朝堂上的议论恐怕就要起来了。 “听说那个始作俑者已经抓到了,怀善性格冲动,你多看顾着些,万不能因为对方对你有所恩情,就误了大事。” 太后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顾阿蛮救了自己的事情,借着这个油头,剥夺了三司出面的机会,改由三皇子的羽林军出头。 知道的是太后在替大皇子避嫌,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后有意提拔三皇子为太子。 大皇子垂着眼帘额首站着,不时点头,应诺。 “你那皇子妃身体最近如何了?” 珠帘后传来玛瑙锥小心敲击腿窝的声响,悠长绵软里是太后如针一样尖锐平缓的声音。 “清妍这孩子不错,只是他父亲一时走错了路,你这个为人夫君的能在关键时刻保下他,也算是全了一番夫妻情谊。不过……” 太后慢慢道,“她至今没有为皇家正儿八经的诞下一儿半女,这么多些年过去了,就算你不急,哀家也急了。 本来哀家还想把枫秋跟你凑在一起的,毕竟你们两个也算知根知底,可如今,皇上既然赐了婚,那也就只能按照皇上的意思了。” 太后声音里不时幽幽叹息,仿佛魏帝那一场赐婚破坏了一桩天大的姻缘。 “若是那敬国侯府的庶子有个万一就好,这天灾人祸的,哀家也不能把自己的心肝肉给送过去。” “博谦,哀家是为你好的。” “你,该懂得。” 话都已经说的这样明白,大皇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就是太后想用自己,希望自己识相点主动投诚。 至于枫秋县主。 提起这人,大皇子就觉得有点反胃,真要按辈分算起来,这枫秋县主他还要称一声姑姑。 “孙儿稍后会去办的。” 珠帘后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应和,这就是要送客了。 大皇子很识脸色的,起身告辞,只是人还没有离开,旧剑闭着的房门被人一把推开,三皇子一身甲胄,逆光站在门口竟比大皇子还高上半头。 只见他十分不好惹的抱拳对着太后行了一礼,而后就站起身挥了挥手,顷刻间羽林军从门外涌进。 “经过羽林军严刑逼供,嫌犯顾阿蛮已经供出线索,此事与皇兄诸多牵连,事关父皇,还请皇兄多多包涵随皇弟往牢狱走一遭。” 大皇子那张本来就十分精彩的脸,现如今更是,打翻了五色盘酸甜苦辣俱有,“你说顾阿蛮供出了我的名字?” 三皇子长眉一拧,眉心竖纹又凶又匪,“皇兄是觉得我在开玩笑吗?还是皇兄觉得父皇这件事可以拿来开玩笑!” 三皇子再也不跟大皇子啰嗦,直接让羽林军把大皇子押走。 这事情变得太快,珠帘后的太后还没有反应过来,大皇子就已经被羽林军带走。 竹帘后,她惊讶地坐起了身,“这件事跟你大哥有关?” “此中事由有些复杂。”三皇子慢慢道,“等孙儿查明查妥了,再来皇奶奶这里细细禀告。” 三皇子这会可没有了进门就抓人的土匪模样,他一身甲胄的站着,根深蒂固的皇族教养让他看上去十分值得可靠。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 这群皇子皇孙里,三皇子算是比较得太后宠爱的,无关其他,只单单一个三皇子母族军队的势力,就容不得别人太过冷落。 所以,面对三皇子太后的态度要好上许多。 “知道怀善你是个好的,可就是要多多管束你这脾气,切莫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就乱了方寸。” 这话三皇子听得微微愣神,因为就在不久之前,有人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只是太后是他的嫡亲奶奶,自幼看着他长大,更是对他多有了解。 那……还被关着的那个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三皇子皱着脸闷声不吭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凶。 太后关切道,“可是审讯上出了什么差子,若是此女负偶顽抗拒不开口,你可以把她送到哀家这里来。”这宫中有的是手段,让这区区一介小女子,乖乖开口。 可到时候这个功劳属于谁就不好说了。 三皇子也不傻,若是之前他可能还会嫌麻烦答应下来,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无意中挖到了一个宝,可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刻把人交出去。 “万千军队孙儿都能收拾妥当,更不用说一介嫌犯。” 三皇子不愿再耽搁时间,“父皇的事皇奶奶不要太担心,就算是担忧父皇,也要先保重自己的身体。” 说罢他也不再停留,直接拱手退下。 珠帘后似乎又恢复了宁静。 带着精细护甲的手指,慢慢的端起了一盅养生汤,太后把汤端在手里,不喝,只是笑,“原以为这老三是个傻的如今看来却也开窍了。” “只是,可惜了。” “这九五至尊的位子,他们谁也轮不上……” 第113章 顾阿蛮的局 当牢门被人关上,狭窄的牢房里,有人隔着那层蒙着大皇子头脸的黑布,挑起了他的下巴。 “啧啧,就算瞧不见,博谦也还是如此温润优雅,处事不惊。” 大皇子一把扯下了头上的黑布,不出意外的看到了调戏他的顾阿蛮,“你倒是还有兴致!” 他那双温润而泽的瞳孔上下打量了顾阿蛮一眼,“不是说严刑逼供,我看着你倒是过的好好的。” “大皇子这话可是说错了,有些刑罚可是面上不动你分毫,内里却让你吃尽苦头。” 顾阿蛮皱着小脸一副心有余悸的后怕模样,她叹着气,“你说我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一个人孤单单的关在这牢狱里多可怜。总要找个人来陪我一起,对不对?” “怀善说你供出我与此次祭台倒塌有关,我怎么不知何时吩咐你谋害魏帝,还是说你之所以把我扯进来,是想让我从中救你?” 他们两人的关系,按理说要比寻常人亲近上很多,可两人见面时大多都是剑拔弩张的状态。 “这次事情太过严重,并不是你耍小聪明就能解决的。同样的,你将我扯进来,不会对你造成任何有利影响。” 大皇子面对顾阿蛮竟然多了几分语重心长的意味,“不管事情一开始是不是因为你,但现在绝对不是从你这里就可以终止的。” 当今天子命悬一线。 这样的事情别说是一个人,就是一个家族,一整个朝堂也都担系不起。 “如果真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的话,柳少师已经把你救出去了。” 这是离开黑狱后,第一次有人跟顾阿蛮提及柳渊,说来也怪,他们分开的时间并不长,可是却遥远的像过了几年光景一样。 顾阿蛮甚至已经有些想不起,柳渊看她时的模样了。 大皇子很不满意顾阿蛮这副站在自己身边神游天外的样子,“等会儿怀善过来,我会让他对你不再施行,顾阿蛮,这次我能帮你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顾阿蛮抬头看着他,不知是大皇子太过老成,还是她年纪小看不分明,她竟真的在那双眼睛里看出了真诚。 仿佛面前这个人对她也是有几分关心的。 “所以你是希望我现在改口告诉所有人,你跟这件事没有关系吗?”顾阿蛮忽的扬起嘴角,“姬博谦,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 她凑近他的耳边,沙哑的声音又甜又糯,“不可能的,我这次吃定你了。” 顾阿蛮捂着唇娇笑起来,那声音铃儿似的伶俐灵动,却又带着一股莫名的疯劲。 某一瞬,大皇子都要感觉在自己面前笑着的这个人是柳宣芝了。 顾明鸾笑的肆无忌惮,她是明媚绽放的花,因为仇恨怨怼所以越发娇艳欲滴,“顾明鸾是你喜欢的人,你喜欢的人却告诉所有人,我是罪魁祸首,我很难不相信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既然我活不成,那大家一起死。” 大皇子皱了皱眉,“事情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这次祭台倒塌只是意外,明鸾因为在祭台上所以才会挺身而出护住魏帝。” 大皇子道,“这一切只能说太过巧合了,那一天你刚好跟明鸾交换,如果你们没有交换,那这会儿救下魏帝的人就是你。” “那顾明鸾岂不是要进入牢狱?”顾阿蛮笑看着他,“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会救她吗?还是说你也只是会给三皇子打个招呼,让她少吃点苦。” 顾明鸾的狡黠明亮的眼睛似乎早已经将他的心思看的一清二楚,“所以说,男人啊……” 末了,她忍不住笑着嘀咕了句,“真不明白我这么好,怎么没人喜欢我?” 大概是这群人眼瞎。 错把鱼目当珍珠,一群庸人。 哼! 大皇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这话怎么接,他试想了一下顾阿蛮说的那个局面,忽然垂下了眼,“所以因为我喜欢你妹妹,你要拉着我一起成为谋害魏帝的凶手吗?” 谋害圣上,万剐极刑,株连九族。 他嗤笑到,“你倒是真的恨我。” “所以啊,你得帮你自己呀。” 顾阿蛮那小脑袋不知何时伸了过来,“你可是堂堂皇子啊,好不容易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好不容易熬到了魏帝快要驾崩归天,这个时候你还不为自己考虑,你等什么呢?” 顾阿蛮拉着大皇子坐下来,脚下随意一扒拉,就抽出几蓬稻草来,“你看啊,三皇子家世显赫,外租位高权重……” 顾阿蛮每说一句,就把一根稻草放在一边,不多一会儿属于三皇子那堆稻草,就已经高高垒起。 “你再看看你……” 顾阿蛮拿着手里的稻草,实在无从下手,“论家世你远远不如他,论讨人喜欢你更差的十万八千里,论手中权力,他执掌的可是天子禁卫。” 顾阿蛮怜悯的看着大皇子,“别说皇帝现在还活着,就是现在皇帝死了,你又能拿什么争?” “更不用说六皇子马上就要归京了。” 顾阿蛮说这话的时候,紧紧的看着眼前的大皇子,她的目光在他脸上一丝一毫的搜寻,不放过他脸上每一个表情。 她看到大皇子变了脸色,那是一种真真正正的惊讶。 顾阿蛮当然知道大皇子为什么惊讶成这样,因为那位六皇子的母妃,就是魏帝之所以一直没有册封皇后的原因。 而一旦六皇子的母妃册封皇后,六皇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而大皇子的惊讶也恰好证实了顾阿蛮心中的猜测。 大皇子不是顾明鸾身后那人。 因为六皇子携如夫人进京这事,就是顾阿蛮拿丰神节天子同台换来的消息。 当然,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附属消息。 顾阿蛮真正在意的,是如夫人对柳渊的重要性。 从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起,顾阿蛮就明白,从她出现到现在,不论是黑狱还是红霞山,她也只是柳渊棋盘上恭迎如夫人归京的棋子。 一枚可笑的,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却还感激涕零的棋子。 可是柳渊不知道啊。 这位六皇子可是亲手将他从万人敬仰的位子上拉下来。 顾阿蛮慢慢掰折着手里的稻草,她的瞳孔大而黝黑,像望不到边际的夜。 “博谦啊博谦。” 大皇子听见她垂着头说。 “我把你从陵川雪原,一步一步的拖出命来,为的可不是你止步如此……” 第113章 顾阿蛮的局 当牢门被人关上,狭窄的牢房里,有人隔着那层蒙着大皇子头脸的黑布,挑起了他的下巴。 “啧啧,就算瞧不见,博谦也还是如此温润优雅,处事不惊。” 大皇子一把扯下了头上的黑布,不出意外的看到了调戏他的顾阿蛮,“你倒是还有兴致!” 他那双温润而泽的瞳孔上下打量了顾阿蛮一眼,“不是说严刑逼供,我看着你倒是过的好好的。” “大皇子这话可是说错了,有些刑罚可是面上不动你分毫,内里却让你吃尽苦头。” 顾阿蛮皱着小脸一副心有余悸的后怕模样,她叹着气,“你说我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一个人孤单单的关在这牢狱里多可怜。总要找个人来陪我一起,对不对?” “怀善说你供出我与此次祭台倒塌有关,我怎么不知何时吩咐你谋害魏帝,还是说你之所以把我扯进来,是想让我从中救你?” 他们两人的关系,按理说要比寻常人亲近上很多,可两人见面时大多都是剑拔弩张的状态。 “这次事情太过严重,并不是你耍小聪明就能解决的。同样的,你将我扯进来,不会对你造成任何有利影响。” 大皇子面对顾阿蛮竟然多了几分语重心长的意味,“不管事情一开始是不是因为你,但现在绝对不是从你这里就可以终止的。” 当今天子命悬一线。 这样的事情别说是一个人,就是一个家族,一整个朝堂也都担系不起。 “如果真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的话,柳少师已经把你救出去了。” 这是离开黑狱后,第一次有人跟顾阿蛮提及柳渊,说来也怪,他们分开的时间并不长,可是却遥远的像过了几年光景一样。 顾阿蛮甚至已经有些想不起,柳渊看她时的模样了。 大皇子很不满意顾阿蛮这副站在自己身边神游天外的样子,“等会儿怀善过来,我会让他对你不再施行,顾阿蛮,这次我能帮你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顾阿蛮抬头看着他,不知是大皇子太过老成,还是她年纪小看不分明,她竟真的在那双眼睛里看出了真诚。 仿佛面前这个人对她也是有几分关心的。 “所以你是希望我现在改口告诉所有人,你跟这件事没有关系吗?”顾阿蛮忽的扬起嘴角,“姬博谦,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 她凑近他的耳边,沙哑的声音又甜又糯,“不可能的,我这次吃定你了。” 顾阿蛮捂着唇娇笑起来,那声音铃儿似的伶俐灵动,却又带着一股莫名的疯劲。 某一瞬,大皇子都要感觉在自己面前笑着的这个人是柳宣芝了。 顾明鸾笑的肆无忌惮,她是明媚绽放的花,因为仇恨怨怼所以越发娇艳欲滴,“顾明鸾是你喜欢的人,你喜欢的人却告诉所有人,我是罪魁祸首,我很难不相信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既然我活不成,那大家一起死。” 大皇子皱了皱眉,“事情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这次祭台倒塌只是意外,明鸾因为在祭台上所以才会挺身而出护住魏帝。” 大皇子道,“这一切只能说太过巧合了,那一天你刚好跟明鸾交换,如果你们没有交换,那这会儿救下魏帝的人就是你。” “那顾明鸾岂不是要进入牢狱?”顾阿蛮笑看着他,“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会救她吗?还是说你也只是会给三皇子打个招呼,让她少吃点苦。” 顾明鸾的狡黠明亮的眼睛似乎早已经将他的心思看的一清二楚,“所以说,男人啊……” 末了,她忍不住笑着嘀咕了句,“真不明白我这么好,怎么没人喜欢我?” 大概是这群人眼瞎。 错把鱼目当珍珠,一群庸人。 哼! 大皇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这话怎么接,他试想了一下顾阿蛮说的那个局面,忽然垂下了眼,“所以因为我喜欢你妹妹,你要拉着我一起成为谋害魏帝的凶手吗?” 谋害圣上,万剐极刑,株连九族。 他嗤笑到,“你倒是真的恨我。” “所以啊,你得帮你自己呀。” 顾阿蛮那小脑袋不知何时伸了过来,“你可是堂堂皇子啊,好不容易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好不容易熬到了魏帝快要驾崩归天,这个时候你还不为自己考虑,你等什么呢?” 顾阿蛮拉着大皇子坐下来,脚下随意一扒拉,就抽出几蓬稻草来,“你看啊,三皇子家世显赫,外租位高权重……” 顾阿蛮每说一句,就把一根稻草放在一边,不多一会儿属于三皇子那堆稻草,就已经高高垒起。 “你再看看你……” 顾阿蛮拿着手里的稻草,实在无从下手,“论家世你远远不如他,论讨人喜欢你更差的十万八千里,论手中权力,他执掌的可是天子禁卫。” 顾阿蛮怜悯的看着大皇子,“别说皇帝现在还活着,就是现在皇帝死了,你又能拿什么争?” “更不用说六皇子马上就要归京了。” 顾阿蛮说这话的时候,紧紧的看着眼前的大皇子,她的目光在他脸上一丝一毫的搜寻,不放过他脸上每一个表情。 她看到大皇子变了脸色,那是一种真真正正的惊讶。 顾阿蛮当然知道大皇子为什么惊讶成这样,因为那位六皇子的母妃,就是魏帝之所以一直没有册封皇后的原因。 而一旦六皇子的母妃册封皇后,六皇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而大皇子的惊讶也恰好证实了顾阿蛮心中的猜测。 大皇子不是顾明鸾身后那人。 因为六皇子携如夫人进京这事,就是顾阿蛮拿丰神节天子同台换来的消息。 当然,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附属消息。 顾阿蛮真正在意的,是如夫人对柳渊的重要性。 从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起,顾阿蛮就明白,从她出现到现在,不论是黑狱还是红霞山,她也只是柳渊棋盘上恭迎如夫人归京的棋子。 一枚可笑的,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却还感激涕零的棋子。 可是柳渊不知道啊。 这位六皇子可是亲手将他从万人敬仰的位子上拉下来。 顾阿蛮慢慢掰折着手里的稻草,她的瞳孔大而黝黑,像望不到边际的夜。 “博谦啊博谦。” 大皇子听见她垂着头说。 “我把你从陵川雪原,一步一步的拖出命来,为的可不是你止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