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昭大宋》 第1章 德昭 赵昭是被一阵刺痛惊醒的。 “我去,头好痛,昨天那酒不会是假的,这么上头?” 感受着脑海里针扎似的痛苦,赵昭不由得想要给自己脑袋一拳。 可惜他发现自己连抬手都做不到。 浑身乏力。 “特么的昨天喝的肯定是假酒,我就说以老板那个小气的性子,能太阳打西边出来似的,年会上给大家上真的茅台?” 自己怕是酒精中毒了。 赵昭一边懊恼一边挣扎着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层青色的布幔,转动眼珠之后,更多的东西出现在了赵昭的眼中。 雕花的床架,木制的桌椅,黑褐色的桌面上摆着一个白瓷的茶壶以及几个茶盏。 镂空的窗柩上面贴着一张张黄褐色的窗户纸,一缕缕的阳光从缝隙之中透射而出,在青色的地面上洒下点点的斑驳。 什么鬼?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赵昭懵逼了。 “殿下,您终于醒了。” 还没等他缓过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说话间,一个看着只有十四五岁的绿衣女孩便走到了床边,伸手在赵昭的额头上抚摸着。 稚嫩的小手在赵昭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之后语气变得有些如释重负。 “殿下,您终于退烧了,这两天可把我们都给吓坏了。” 冰凉的小手一下子让赵昭清醒了过来,他看着眼前的小丫头,那是一张堪堪长开的清秀面容,他忽然觉得这个人自己应该很熟悉才对。 赵昭再次闭上眼睛,一段记忆便在他的脑海之中炸开了。 短短的一瞬间,对于赵昭而言却如同十多年一样漫长,他如同一个旁观者一般经历了这个名为赵德昭的少年的十余年人生。 “殿下,你怎么了?没事?” 小丫头关切地声音唤醒了赵昭,赵昭微微晃动了一下脑袋,让自己的思绪变得清晰了一些。 从记忆中,赵昭知道这个小丫头的名字叫做翠儿,是自己成年之后离开皇宫开府时赵大赏赐下来的仆人之一。因为长相清秀加上听话体贴,所以就被赵德昭要到了身边贴身服侍。 赵昭定了定神之后,开口说道: “没事,翠儿,你去让厨房做点吃的来,我有些饿了。” “好的,我这就去。” 绿衣丫头,或者说翠儿立刻答应了下来,转身出去了。 躺在床上的赵昭愣愣的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双眼没有焦点,出神的想着一些事情。 很明显,自己穿越了。 虽说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大部分的时间不是在努力学习就是在努力工作,但是工作放松之余还是会看看小说,追追影视剧之类的。 所以对于穿越这件事,赵昭不能说是无法理解的。 只不过他对于自己穿越的在这个赵德昭的身份有些疑惑。 在记忆之中,赵昭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是皇子,而且还是皇长子,而他的老爹就是历史上着名的宋朝太祖赵匡胤,也就是常说的赵大。 自己现在所在的年代正是北宋的初年,赵大黄袍加身不久,宋朝才刚刚平定了荆楚。西面蜀国,南面的唐国、吴越还依旧处在割据的状态。 赵昭本人不是什么历史研究专业,也不是什么历史方面的爱好者,所以对于宋史的了解有限。 关于宋初的事赵昭也就知道赵匡胤、赵光义、李煜、杨家将、庞太师之类的比较出名的人物,至于具体的一些事情就知之甚少了。 并且这些了解还都是来自于他看过的电视剧杨家将系列,演绎改动的成分极大,只能作为参考而不能当真。 在他的记忆中,赵匡胤的儿子里比较出名的应该是叫赵德芳,也就是所谓的八贤王。 至于赵德昭? 他是谁? 历史上有这个人吗? 三连过后,赵昭开始努力的回想着自己当初看杨家将时候顺便看的几个相关讲解视频以及自己那些不知道丢到哪里去的历史知识。 赵昭有一个优点,一直被老板赏识,那就是记性好。 很多过了一年半年的资料数据,赵昭都能回想起大致的内容,正因如此,他才能在短短两年时间里一路升职成为老板的心腹。 然后就陪着老板在年会上喝了假酒,“咕咚”一声穿越到了这里来了。 仔细地回想了半天之后,赵昭终于想起来在一期视频里,确实有人提及过,赵匡胤其实有两个儿子长大了的,小儿子叫赵德芳,大儿子叫赵德昭。 赵德昭在视频里被提及还是因为赵德芳之死,说赵光义因为烛影斧声的缘故,得国不正,于是上位后没多久就把赵大的两个儿子都给弄死了。 就在赵昭整理着自己的记忆的时候,翠儿端着一碗热汤回来了。 “殿下,你昏迷了一天了,先喝碗肉汤垫垫肚子。” 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肉汤,赵昭也就先停下了思考,在翠儿的帮助下支起了身体,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一碗羊肉汤下去,赵昭只感觉腹中升起了一股暖流,直达四肢百骸,整个人舒服了不少。 似乎是如同翠儿所说,赵德昭的身体已经躺了一天多的缘故,赵昭感觉自己此刻的精神十足,虽然身体依旧有些乏力感但还是坚持着穿衣下床,走到了院子里。 屋外阳光明媚,早春里的暖阳总是让人分外的舒爽。 看着窗外碧蓝如洗的、未曾遭受过工业污染的天空,周遭虽然看着有些陈旧却不失精美的雕梁画栋,青砖碧瓦。 赵昭明白,自己真的是穿越了,以后自己就是赵德昭。 虽说自己不姓范,但也是个大皇子的出身,那就。 既来之,则安之。 第2章 父慈子孝 日上三竿。 赵德昭在房间里吃了一顿味道不怎么好的午饭。 倒不是说厨子的手艺不行,而是在宋初这个年代,像是辣椒之类的多种调料还没传到中国来,再加上五代十国百多年的征战,中原之地民生凋敝,物产稀缺。 就这么一顿赵德昭觉得不行的午饭,对于这个时代的许多人而言已经是无上的美味佳肴了。 赵德昭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一天多的时间里不曾进食,只是在醒来的时候喝了一碗羊肉汤,赵昭的肚子也是饿的咕咕叫。 所以他将这顿饭吃了个一干二净。 翠儿看着胃口大开的赵德昭,似乎也是放心了许多,开心的收拾起了碗筷。 作为仆人,哪怕是贴身丫鬟,翠儿也是要等到赵德昭吃完,收拾完碗筷之后才能去吃饭的。 作为现代人的赵德昭有些不太适应,但是却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按部就班的依照这记忆中赵德昭的行为模式吃完了这顿饭,随后走到院子里散步。 没多久,一个面容瘦削的灰袍中年人便走到了赵德昭的跟前,对着赵德昭低头一拜之后说到: “二哥儿,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赵德昭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人,这是自己的管家王顺。这人本是一名宫里的宦官,一直都伺候着赵德昭,开府后就被赵大调派来帮自己管理府中的事务。 赵德昭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王管家,我没什么事,现在已经好了,放心。” “二哥儿,你可折煞老奴了,既然你已经没事了,我就让人去和宫里通报一声,也省得陛下担心。” 赵德昭点了点头。 “恩,王管家你去。” “老奴告退。” 说着王顺弯腰一礼退了出去。 站在原地的赵德昭看着离去的王顺,心中却是一叹。 担心?怎么会?要是担心的话怎么连自己晕倒了快两天都不曾看望过一下,甚至连过问都不过问? 赵德昭想起了自己看到的那些记忆画面,从这些记忆之中,赵德昭知道了原身与赵大的关系似乎并不怎么好,甚至于可以用敌视这两个字来形容。 很直观的一点就是,原身成年出宫立府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封号封赏,只是给了这么一个府邸和十几个仆人而已。 要知道原身可是赵大的大儿子,皇长子。依照封建时期的规矩,皇子成年之后应当封王的。 即便是现在的北宋初创不久,江山还未稳固,封王言之过早,给个其他的封号也可以啊,但是偏偏原身已经出宫快两个月了,依旧没有任何的封号下来。 看上去就像是被赶出了皇宫一般。 赵德昭翻看了记忆之后,大约明白了问题出在了哪里。 赵匡胤前后一共有过三个皇后,最后的宋皇后且不谈,前两任分别是贺皇后和王皇后。 贺皇后便是赵匡胤的第一任夫人,两人青梅竹马最后成亲,贺皇后为赵匡胤养育了一儿两女三个孩子,也就是赵德昭和他的两个妹妹。 但是贺皇后在赵匡胤还没当皇帝的时候便去世了,留下了赵大带着三个孩子。 随后不久赵大就娶了王氏,再到后面黄袍加身称帝之后,王氏也就成了王皇后。 贺皇后去世的时候,赵德昭已经七岁了,战乱年代孩童多早熟,赵德昭自然也是非常懂事的。 见到母亲去世不久,父亲就另娶新欢,赵德昭心中自然是颇为不忿的,连带着两个妹妹和王皇后的关系也都不是很好。 为此,赵大曾经多次教训过赵德昭,然而这更加激发了赵德昭的逆反心理,二人的关系愈发恶劣。 然而真正将父子二人矛盾激化的,还是在赵匡胤称帝之后。 新帝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自然都是大加封赏,不管是有功之臣还是自家亲戚都要封个好听的名头。 赵匡胤也是这么做的,他加封了自己的弟弟为王,加封了自己的母亲为太后,加封自己的父亲为太上皇,加封了王氏为皇后,加封了众多一起举事的军中将领,文武大臣。 唯独贺皇后,什么都没有。 就连皇后这个名头都还是在赵大登基两年之后才追封的,而且没有谥号,不能进祖坟。 从无名无份变成了有名无份。 这让已经十几岁的赵德昭彻底爆发了,在皇宫中和赵大吵过几次架,还多次被赵大禁足,以至于成年后就被送出了皇宫。 直到去年年末,王皇后病故,赵大才终于封贺氏为孝惠皇后,封王氏为孝明皇后,二人一同安葬于皇陵,享受香火供奉。 得知了这个消息的赵德昭激动万分的跑到了迁坟的工地上,哭得泪流满面,伤心过度之下病倒,这才让赵昭取而代之。 感受着记忆之中混杂的属于原身的怨气,赵德昭也是无可奈何,这么看来,自己想抱赵大这条大腿似乎希望不大的样子。 从自己知道的历史来看,只怕赵德昭这个儿子在赵大心里确实不怎么样,要知道自己现在就十四岁(虚岁)了,赵大现在连四十岁都不到。 烛影斧声的时候,赵大已经五十岁了,换而言之赵德昭在那个时候也有二十五六岁了,但是在整个权力交接的过程中连一丝浪花都没翻起来。 要知道那时候不过十几岁的赵德芳都曾经留下过些许记载。 由此可见赵德昭真的是不受赵大的待见。 而且说实话,站在赵德昭的角度,赵大这事情做的确实不怎么地道,也难怪原身的怨气会这么大。 将抱大腿列为备选项之后,赵德昭便决定走点其他的路子看看。 首先要做的,就是理清楚自己手头上的资源。 赵德昭让吃完饭的翠儿去把王顺喊来,准备问问他自己现在都有些个什么东西。 府上的钱粮、人员什么的都是王顺在打理,原身几乎从来都不过问,赵德昭穿越过来了自然也是两眼一抹黑。 王顺很快就过来了,对着赵德昭就要跪下,赵德昭伸手拦住了他。 “王管家,你就不用行这么大礼了,我扶你起来也累。” 王顺吓得跪了下去。 “二哥儿,你可折煞老奴了,老奴可不敢啊!” 看着快要哭出来的王顺,赵德昭不得不摆了摆手道: “算了,就这么着。” “哎,谢二哥儿。” 说着王顺便站了起来,在赵德昭身旁弯着腰等待着赵德昭的吩咐。 “王管家,府上还有多少钱粮?” “回殿下,府库里现在还有纹银五十二两,铜钱七十三贯又五百三十一文。粮食的话还有粗粮十石,精粮一石五斗,梗米杂粮两石。粗布十二匹,绸布三匹,锦帛一丈三尺。” “呃” 赵德昭再次懵了,关于古代的计量单位还有名词他是真的不懂,在查看了一下原身的记忆之后,他才对这些东西有了个大致的概念。 赵匡胤起家之前家中也是能说是小康之家,少年早熟的赵德昭对于市面上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 银钱就不说了,所谓得粗粮多是大麦、小米、黄米之类的,精粮便是脱壳之后的大米、面粉,杂粮则是大豆、绿豆之类的豆类以及一些梗米(灌浆不足的次等米)。 普通人家多吃粗粮,偶尔粮,像是赵德昭这样的贵族身份自然是\/粮的,杂粮梗米则是穷苦人家的主食,也有的被用来喂养牲畜。 同理粗布、绸布、锦帛也是类似的道理,只不过布匹除了做衣服以外也可以充当货币使用。 大概将单位换算了一下之后,赵德昭发现自己虽然不能说穷,但绝对算不上富裕,只能说是吃穿不愁的水平。 就皇子这个身份而言,这个全部家当都没二百两银子的赵德昭真的是太跌份了。 见半天赵德昭都没说话,王顺开口道: “二哥儿,府中的钱财举办一场法事还是可以的,要不老奴这就去相国寺和主持商议一下?” “法事?” 赵德昭愣了愣神,很快就明白了王顺的意思。 贺皇后前几天起灵,准备迁往皇陵安葬,目前还在和王皇后一样处在停灵的阶段,赵大安排了水陆道场为两位皇后往生祈福。 现在自己问及府中的钱粮,王顺估计是认为自己想单独给母亲贺皇后举办法事了。 无怪乎王顺会这么想,当初贺皇后被安葬在了开封城郊外,每年祭祀只有赵德昭和两个妹妹以及贺皇后的娘家人。 等到赵德昭的外公去世,就只剩下了一个舅舅还会偶尔来祭祀一番,更多的时候都是赵德昭自己前去祭祀。 前两年的时候,王顺就在赵德昭的指示下为母亲贺皇后操持过几次法事,本以为这次皇帝亲自操办了迁灵事务,皇子殿下会放手,现在只怕 赵德昭摇了摇头道: “法事就算了,父皇既然已经开了水陆道场,我这边又何必再开一个,到时候还劳累母亲大人她跑来跑去的。” 闻言王顺便低下了头。 天家事务,他可不敢多说什么。 王顺的话让赵德昭想起了记忆中那个温婉的妇人,前世的自己作为孤儿院标准配置出身,从来都不曾享受到家庭的温暖。 哪怕只是原身记忆之中的画面,赵德昭依旧能感受到来自于她的温暖关怀。 是母亲啊! 第3章 家底 不得不说,作为管家,王顺是十分合格的。 简短的一番询问过后,赵德昭就对自己手头上的资源有了个很清晰的了解。 除去前面讲过的钱粮外,人员方面目前自己府上有仆人十二名,男女各半。 后厨的厨师是王管家从外面招募过来的,厨师一家四口都住了进来,除了做饭之外厨娘和他家的孩子还会帮忙做一些洗衣,打扫卫生之类的杂活儿,这一家人一个月要支出二百文的工钱。 还有侍卫五人,都是从禁军之中调派过来的。 这五名侍卫并不固定,每半个月轮换一次,也不用赵德昭为他们发放粮饷,只需要管他们的一日三餐和住宿就行。 最后就是土地房屋了。 虽说赵德昭不怎么受赵大的待见,但是这座府邸还是很不错的,前面是个三进的厅堂,后院大的和一个操场差不多。 后院里还有一个不大的池塘以及一座两人高的假山略做点缀,只不过现在还在早春时节,所以光秃秃的不怎么好看。 整座府邸的材料都是很不错的,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年头有些久了,好听点叫岁月的沉淀,难听点就叫年久失修。 以上,就是大宋皇长子赵德昭手头上所有的全部了。 因为没有封号,所以俸禄、田产之类的东西赵德昭一样没有。再加上刚出皇宫,手头上也没有任何的产业。 就连现在府库里的钱都还是赵大给的一笔开府钱以及赵德昭这些年做皇子的时候攒下来的零花钱,以至于赵德昭连翻新府邸的钱都没有。 坐吃山空。 理清这一切之后,赵德昭让王顺去买上一些纸张回来,准备为自己的将来做一些谋划。 王顺虽然有些不解,明明书房里还有些纸张,干嘛又要去买? 要知道这年头纸可不便宜,上等的纸张价格堪比金银。 不过王顺并不是多事的人,虽然心中有些许疑惑,但他还是认真的执行了赵德昭的命令,让一个仆人带着钱去书店购买纸张去了。 趁这个功夫,赵德昭开始活动起了身体。 要知道这可是在古代,一次感冒发烧就能要人命的时候,这具身体刚刚病愈,一些适当的康复训练还是要做的。 毛爷爷曾经说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活动开了身体之后,赵德昭就开始绕着后院的围墙跑了起来,一直跑了三四圈之后,赵德昭才感觉身体有些发热,才停了下来。 看来这具身体的素质非常好啊,要换成自己后世跑上这么一两公里只怕是已经累的喘不过气了,可现在只不过是有些发热而已。 要知道这还是刚生完病的情况下。 赵德昭不得不感慨古人身体是真的强大。 在赵德昭休息的时候,出门买纸的仆人也回来了,王顺过来说了一声之后,赵德昭就走到了前院的书房里。 书房的布置还是比较雅致的,因为赵大对于文人颇为尊重,加上自己也喜欢读书,所以连带着对于儿女的教育也很看重。 赵德昭开府的时候赵大除了给除了仆人和钱粮之外,还赏赐了一套不错的笔砚和满满一箱的书册。 这些书册现在就安静的摆放在书架上,搭配书桌上的笔架砚台和那一卷刚买来的纸张,构成了一幅充满书卷气息的画面。 赵德昭打开那一卷用草绳困扎起来的白纸,抽出一张拿在手上观察着。 这些纸很大,摊开来比a2的纸张还要大一些,边缘有着明显的修剪痕迹。 这时候的纸张制作工艺已经十分发达了,赵德昭手里的这张纸摸上去久十分光滑平整,没有什么毛刺之类的东西。 赵德昭要用纸,王顺自然是让仆人去买的上品。如果是下品的黄纸草纸,那就和麻布差不多,粗糙的很,而且上面还有很多毛刺,容易扎伤手掌。 所谓白纸,只能说是空白的白,而非洁白的白(白洁?\/幻视)。 关于纸张的洁白度的问题一直等到了近现代的时候漂白剂的出现才有了很好的解决,在此之前不管是多么优质的纸张都是带着深浅不一的黄褐色,感官上就不是特别好。 仆人买来的这五十张纸就花掉了二百文,相当于厨师一家人一个月的工钱,算起来一张纸作价四文钱。 抽出了两张大纸放到一旁之后,赵德昭吩咐正在研墨的翠儿。 “去让人把这些纸都裁一下,一张改四张。” 翠儿放下手中已经化开的墨汁,点头跑了出去。 过了没多久,翠儿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那是个约一米八高的粗壮大汉,看上去有三十来岁的年纪,走在前面的翠儿完全挡不住他的壮硕身形。一身黑红色的甲胄穿戴在身上让他整个人显得格外的威武,好似后世年画上面的门神一般。 在他的腰间别着一把银色的小锤,锤柄不长,只有五六十公分左右,锤头大约只有苹果大小,但是分量绝对不轻,那团寒光随着他的步伐有规律的晃动着。 他的另一只手上还套着一面a4纸大小的臂盾,盾头、肩头,膝弯这几处都有着鎏金的猛虎头颅作为装饰。 等到翠儿让开身,赵德昭看到他的腰带正面也有一个鎏金的兽首。 随后,这个大汉对着赵德昭就是一拜。 “参见二皇子殿下。”(赵匡胤还有个儿子叫赵德秀,但是夭折了,赵德昭其实是赵匡胤的次子,但是在活着的皇子中是老大,称呼方面依旧是二皇子。至于王顺、翠儿因为比较亲近,所以称呼为皇子殿下。此处注释,以后不再多做解释,也请读者不要因为称呼变换而感到奇怪。) 赵德昭看着面前单膝下跪的人影,认出了他是轮值的禁军侍卫。 翠儿把他叫来干嘛? 但他还是开口道: “起来。” “谢殿下。” 禁军侍卫起身后就站在了一旁默不做声了。 看着赵德昭疑惑的目光,翠儿开口解释道: “殿下,您不是要裁纸吗?我就把高侍卫叫来了。” 赵德昭一时间没弄明白裁纸和高侍卫之间存在什么因果关系,而旁边的沉默的高侍卫直接动手了。 “殿下且请退开些。” 高侍卫说完,赵德昭便下意识的走到了旁边。 随后赵德昭看到了一抹寒光在书房之中亮起,眨眼之间寒光在书桌上纵横交错,随后便消失了。 赵德昭这才发现,高侍卫的后腰处还横跨着一把腰刀,刀并不长,所以被高侍卫的身形直接遮盖住了。 刚才的一瞬间,赵德昭看到高侍卫抽刀在那一摞大纸上劈出了两刀之后便立即收刀入鞘,功力十足。 看着收刀而立的高侍卫,赵德昭有些震惊的走上前。 果然,书桌上那一摞纸张被均匀的切割成了四份,他伸手摸了摸桌面,上面竟然没有刀痕。 赵德昭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个乖乖,我特么真的是到了大宋?不是到了什么武侠玄幻世界? “既然已经裁好,那殿下请恕小人先行告退。” 高侍卫的声音将赵德昭从震惊中唤醒,赵德昭下意识地摆了摆手,高侍卫便走出去了。 赵德昭看着高侍卫挺拔的背影,对着翠儿问道: “咱们大宋的禁军都这么厉害的吗?” 没成想翠儿也是一脸惊讶的说道: “我刚才去问了,府上没有剪刀,总不能用厨房的菜刀来裁纸,本来是说借一下高侍卫的刀来用一下的,没想到高侍卫这么厉害。” 赵德昭稍稍放心了一些,这个高侍卫估计只是个例,禁军吗,出几个武林高手什么的还不是很正常的吗? 主仆二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心中的绝世高手高侍卫走到前堂的无人处之后,就直接瘫软了下来,靠着柱子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说你没事装什么装,还好这次没失手,不然饭碗都得砸了。” 高侍卫一边说着一边抽着自己的嘴巴子。 “老高,你怎么了?” 前堂大门处值守的侍卫循声看了过来,有些奇怪的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刚喝水不小心洒了,衣服给弄湿了,这大冷天的太不舒服了。我去换一下,你们先看着啊。” “那你快点。” “好咧!” 第4章 立身之本 书房里。 翠儿继续为赵德昭磨着墨,手边是已经整理好的空白纸张。 赵德昭思躇了片刻之后,开始提笔写了起来。 虽然赵德昭知道自己的记性不错,但是他更深知一个道理: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自他醒来已经过去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他并没有听到传说中那“叮”的一声,也没有什么数据面板,任务发布之类的东西,更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戒指、玉佩、项链、古董等等。 也就是说他并没有传说中穿越者必备的外挂。 不过穿越者本身就是外挂,不是么? 所以他准备将自己脑海中的各种相关资料抄录下来,一方面以备不时之需,另一方面也是让自己能够时刻重温这些内容,达到更好的记忆效果。 他现在刚刚穿越过来,对于前世的记忆还算是比较清晰的,谁知道过一段时间以后这些东西会不会模糊掉。 赵德昭知道自己所谓的记性好并不是因为天赋,而是靠科学的办法,他用的就是的关键字记忆法。 将繁杂的内容精简提炼出几个关键字,然后一直加深印象,这样只要看到这几个关键字,就能联想到相关的记忆内容。 正所谓谋定而后动,赵德昭不希望自己等到遇上什么再去考虑怎么解决,急智虽然为人津津乐道,但都是下策。 第一步就是要将自己的知识做一个完整且彻底的整理规划,挑选出有用、实用且适用的。 于是,赵德昭拼命的压榨着自己的大脑,努力的回想着二十多年来的所学。 首先的话,最要紧的就是关于宋初的历史了。 想到这,赵德昭便将自己记忆中的杨家将的大概故事、人物、情节都一一写了下来。 赵德昭前世的时候曾经练过一段时间的毛笔字,原身在赵匡胤的要求下也是努力学习过的,所以写出来的字还是十分工整的。 写完自己记得的一些历史事件之后,赵德昭又开始写起了关于科学知识方面的内容。 首先就是穿越者必备的一些东西:玻璃、肥皂、水泥、蒸汽机、火药、燧发枪这些。 列好了名录之后,赵德昭开始一条条的备注起来。 玻璃记得是沙子加碱烧的,不过好像温度要求不低,要什么坩埚和高炉才行。 肥皂倒是知道,猪油加烧碱,配比的话多试几次应该就知道了。 火药的话是一硝二硫三木炭?还是一硫二硝三木炭?两个都记下,然后还有火药颗粒化,是用的鸡蛋清还是什么来着?还有定装火药。记下来。 然后是枪,这个真没见过啊,小说里面说的燧发枪是怎么造的来着?燧石打火?先记下,然后还有膛线什么的,膛线该怎么弄? 还有蒸汽机又是怎么搞的?材料、密封、气压测量这些又该怎么搞?这个先不想了,那个水力轮机好像记得以前看过一些视频,记下来,以后再画草图。 还有······ 一个下午的时间,赵德昭都呆在书房里奋笔疾书,洋洋洒洒的写满了两百多张纸页,一直写到了掌灯时分。 翠儿就像是小精灵一般在书房中来回跳跃,帮着赵德昭将写好的书页风干、排序、整理。 赵德昭倒是不担心自己写出来的内容会被翠儿传出去。 因为翠儿并不识字。 在这个几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是文盲的年代里,识字是一件十分珍贵且稀有的事情。翠儿身为丫鬟,虽然受到了一些教导,但基本都是关于怎么伺候主人的,文化方面的内容几乎没有。 而且为了书写方便,赵德昭用的都是后世的简体字,与这个时代的字体存在着很大的差别,就算是识字的也不一定都能看明白。 在看不懂内容的情况下,翠儿只能一张张地排好顺序,让赵德昭写好的书页风干墨迹,一边还小心的用镇纸将书页压好以防被风吹乱,简直比赵德昭这个写书的人还要忙。 等到王顺来招呼赵德昭吃晚饭的时候,书房里留存的那些纸张以及赵德昭命人去买来的纸张几乎都被写满了。 而赵德昭还有很多东西没能写出来。 这并非说赵德昭的见识有多么的广博,说实话他前世也不过只是个三流大学出来的,然后干了一份销售的工作而已。对于科技、政治、历史方面的内容也就只有曾经课本上些许模糊的记忆以及信息大爆炸时代的各种见闻罢了。 之所以写不完的原因在于,这些纸张的承载能力太有限了。 一张a4大小的纸,放在后世打印店,弄个22号大小的字体能打印上千字,还不算正反面。 但是赵德昭用尽全力的把字体往小了写,一页纸也只能写个几十个字,还都是单面的,写双面的话墨水就容易化开重合,模糊掉字迹。 所以别看赵德昭写了上百页,但实际内容大概也就万把来字而已,有太多的内容赵德昭都还没来得及写。 摸了摸肚子,赵德昭放下了手中的纸笔,吩咐王顺将晚饭送到书房来,然后又让翠儿把书页都收纳起来。 王顺可是认字的,要是被他看到了上面的内容,指不定要出什么事。 翠儿匆匆忙忙的将剩下得书页都整理好之后,王顺也端着晚饭走进了书房。他扫了一眼赵德昭手边那块用掉了大半的墨团,脸上浮现出些许的笑意。 皇子殿下肯用功读书,这是好事啊! 将手中的饭食放下之后,王顺就退了出去,赵德昭活动了一下手腕,端起碗就吃了起来。 看着碗里和中午差不多的炖肉,炖青菜,赵德昭心中再次吐槽起了古代的饭菜是真的难吃。 炒菜的话没记错要等到宋朝中后期才有,现在的话做菜最主要的方式还是炖、蒸、煮、烤这么几类。 倒不是说这几类方法做的菜不好吃,可是一方面调料匮乏,另一方面天天吃这个,赵德昭真的感觉自己有些受不了。 可是在没有改变现状的力量之前,赵德昭能做的唯有适应,于是他努力的将晚饭吃了个干干净净。 期间,赵德昭还让翠儿去厨房找了几根粗细不一的木炭回来,等吃完饭就让翠儿端着碗筷出去了。 趁着翠儿离开的功夫,赵德昭关上了房门,在书桌上摊开了他特意留下来的那两张大纸。 接着,他没有研墨,而是直接抓那几根木炭在白纸上画了几条线。 观察一番之后,赵德昭就用这几根木炭在大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随着赵德昭一点点的描绘,大纸上慢慢的出现了一幅地图的模样,若是后世人的化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华国地图,还是地理地图。 前世的时候,赵德昭的文科成绩并不算特别好,之所以现在能够描绘出如此准确的中国地理地图还要归功于他的老板。 当初他的老板为了显示自己的格局,在办公室里挂上了两幅地图:一幅华国地理地图,一幅世界地理地图。 美其名曰:面向全国,放眼世界。 办公之余,无聊的赵德昭就会研究一下这两幅作为摆设存在的地图,以他的记忆力再加上长年累月的印象,这两幅地图几乎完整的刻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赵德昭要做的就是将这两幅地图完整的复原出来。 之所以要避开翠儿描绘地图,便是因为地图这个东西并不需要识字就能看懂一些。 就像咱们的李大团长,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但是看地图却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真山真水一目了然,以至于首长都笑骂“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 赵德昭不敢保证自己画出来的地图翠儿就一定看不懂,就算她看不懂,要是看过之后无意之间泄露出去被懂的人看到了依旧是个天大的麻烦。 要知道在古代地图是属于高级机密的,私绘地图是死罪。 哪怕赵德昭有着皇子身份,但要是无法解释地图来历的话依旧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尤其现在赵德昭和赵大的关系并不算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华国地理地图绘制到一半的时候,敲门声响起,翠儿在门外问道: “殿下,要不要洗脸歇息?” 赵德昭回了一句。 “晚些时候再说,我会叫你的。” “嗯。” 翠儿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又花了大约一个时辰的功夫,赵德昭才算是把两幅地图绘制完成了,因为是木炭作画,所以不需要等待墨迹风干,只需要将上面多余的碳屑清理干净就够了。 一番清理过后,赵德昭将两幅地图小心的卷了起来。 这两张地图绝对不能轻易让他人看到。 想到这,赵德昭便将两幅地图连同翠儿整理好的那些书页一起锁进了书架后面的柜子里。 做完这一切,赵德昭才打开了书房的门,只见翠儿怀中抱着一个灯笼,蹲坐在门口缩成一团,对着自己的小手哈着气。 这便是原身喜欢翠儿的一点:懂事。不该过问的,不该多事的翠儿从来不会触碰,显得极为有分寸。 翠儿不知道赵德昭在书房里做什么,但是赵德昭关上了门,她就明白赵德昭不希望他进去打扰。 所以即便外面春寒料峭,翠儿也只是在门口默默等待着赵德昭的召唤。 听到身后的开门声之后,翠儿连忙站起身,对着赵德昭说道: “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赵德昭看着这个在后世只能算是初中生的小女孩,却是一副如此懂事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有些唏嘘。 “走,回去休息。” “好的呢,殿下稍等。” 说完翠儿走进了书房熄灭了烛火之后带上门,提着灯笼为赵德昭引路。 回到卧房,翠儿点亮了房间里的灯烛以后就去打来了热水,伺候着赵德昭洗脸洗脚,上床歇息。 上床之前,翠儿先脱下了外套,钻进了赵德昭的被窝里,等到被窝暖和之后才钻了出来穿好衣服伺候着赵德昭睡下。 贴身丫鬟也是暖床丫鬟,当然此暖床和彼暖床还是有区别的。(你们在期待什么?) 在带着翠儿体温和味道的温暖被窝里,赵德昭沉沉的睡下了。 一天的时间,大病初愈的他跑了两公里的路途,写了几万字的文稿,还画了两张精细的地图,可以说是精疲力尽了。 就这样,赵德昭度过了自己穿越之后的第一个夜晚。 第5章 出门 次日清晨。 天色才刚微微亮,翠儿便小心的打开房门,坐在了堂屋的凳子上等待着赵德昭起床。 原本翠儿以为,赵德昭大病初愈,再加上昨天劳碌了一天,今天应该会很晚才起床才对。 但是翠儿没想到自己才刚进来没一会儿,赵德昭就起来了。 于是翠儿连忙伺候着赵德昭起身穿衣,然后又去打来了热水洗漱。 洗漱过后,赵德昭并没有急着让翠儿去安排早饭,而是去了后院活动手脚开始晨练。 其实赵德昭自己也以为会睡到很晚才起来,也不知道是昨天晚上睡得比较早,还是自己身体的精力有些过于充沛,愣是早早的就醒了过来。 既然醒了,赵德昭也就没想继续赖在床上,在其它的事情都还没有头绪之前,自己目前能做的也就只有强身健体这一条了。 活动开筋骨之后,赵德昭先是按照昨天的路线跑了四圈,身体发热之后就停了下来开始练习站桩。 赵德昭练习的桩功是出自武当山的,名号未知。 至于来历么,还得归功于他的那个小气老板(老板:我就是本书的vp,谁赞成,谁反对?)。中秋节的时候员工发福利,老板神神秘秘的拿出了一套所谓武当绝学,还是光盘版的。 据老板本人说这是他当年上武当山祈福的时候花了8888从一位道长手里买过来的,现在忍痛传授给大家作为员工福利了。 然而根据同事们拷贝之后对比发现,这根本就是一套非常大众化的武当基础武功,而且在网上就有版本。 很明显老板所谓的8888买秘籍就是个骗局,至于是谁在骗谁那就不得而知了。 说实话这套功夫当初还是引起了赵德昭不小的兴趣,甚至还研究过一小段时间,所以现在依旧还记得不少其中的内容。 包括站桩、马步、发力等一些技巧。 站了半天的桩以后,赵德昭也没有感觉到什么武侠小说中的气血之力一类的东西,只是单纯的觉得心情放松了不少。 也不知道是自己资质不好还是说这里确实不是什么武侠玄幻版的大宋。至于旁边的翠儿看赵德昭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奇怪了。 皇子殿下不会是病傻了?干嘛跟个木头似的站半天一动不动的? 翠儿没有说话,这纯粹是赵德昭的自行脑补。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本殿下在练一门绝世武功,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 赵德昭语气不善的对着翠儿说道。 翠儿连忙摇头。 “殿下放心,翠儿绝对不会乱说的。” “嗯。” 说完赵德昭就开始扎起了马步。 赵德昭站的是低马步,双腿形成了一个标准的门字形,随后双拳握紧在心中暗自数数。 前世的自己扎马步最多一次也就坚持个两分钟,这还算是在同事里面成绩比较好的。 而这一次扎马,赵德昭在心中一直数到了五百多的时候才感觉膝盖酸痛,慢慢的收起了架势。 古人的身体都这么牛逼的吗? 赵德昭翻看起了原身的回忆,似乎自己确实从小身体就很不错的样子,于是就没多想,舒缓了一下扎完马步之后略显僵硬的身体,就让翠儿去安排早饭了。 早餐是简单的稀饭配咸菜,一碗肉糜还有一碟豇豆。 就味道方面而言倒是比昨天的午饭和晚饭好上了不少,所以赵德昭吃的也是挺愉快。 吃罢早饭,赵德昭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出门一趟。 书房里的纸张已经用完,除了纸张,像是墨团、毛笔也不多了。但是自己脑海里的东西还有很多没有写出来,所以赵德昭决定出门去采买一番。 虽然赵德昭可以指示下人去买,但他还是想亲眼看一看这个时代。 毕竟自己已经身处其中了。 和管家王顺说过之后,王顺便从府库里提出了一些银两和铜钱交到了翠儿手中,又安排了两个小厮跟随。 走到前堂大门的时候,又有两名禁军侍卫跟了上来,不过其中并没有昨天那位姓高的侍卫。 出趟门,前呼后拥的感觉还是让赵德昭有些新奇的。不过从原身的记忆来看,自己这个只能算是小场面。 开封城里住着的许多都是自唐朝就延续下来的名门世家,那些世家公子们出行不是骑马就是乘车,前后仆从护卫都是十几人起步,那才叫排场。 相比之下,只带着五个仆从侍卫出门,而且还是靠着双脚走路的赵德昭可以说是非常的低调了。 走出门槛,下了台阶之后赵德昭踏上了门口这条青石板面铺就的道路。 放眼望去,周遭纵横都是高门大户,粉白的围墙切割出了一块块独立的小天地。 赵德昭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府邸。 乍一看之下,自己府邸的门面还是很气派的。但是细看之后就能发现大门上的红漆已经开始脱落了,叩首上面也有一层青绿色的铜锈。 因为没有具体的封号的缘故,所以府邸的大门上连个牌匾都没有,在这一众高门大户之间显得有些寒酸。 赵德昭对着身边的小厮问道: “城里卖文房四宝的地方在哪?还有哪里比较热闹一些的?” 一个看着有些机灵劲的小厮立刻回话。 “回禀殿下,文房四宝的话附近就有一家诗画阁有售,价格公道,品质也是上等。要说热闹的话当属朱雀大街那边了,那里有一家泼墨斋,也是经营文房雅物的,口碑很不错。” 赵德昭毫不犹豫的说道: “那就去朱雀大街,还有,在外面就叫我公子。对了,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小的陈面。” “小的刘三。” 陈面就是那个机灵的小厮,刘三则是看上去很憨厚的样子,只不过刘三的体型比较高大,想来也是王顺安排好的。 一个带路,一个搬东西。 至于那两名禁军侍卫则是一直都保持着沉默,没有答话。 定下了去处,一行人就在陈面的指引下朝着朱雀大街走去了。 路上,赵德昭一边走一边让陈面给自己介绍着朱雀大街的情况。 所谓朱雀大街其实就是南门大街的另一种说法,朱雀主南方,所以在很多大城市里都有朱雀大街。 就和后世很多地方都有中山路、n京路、b京路之类的。 而朱雀大街之所以繁华,和自古以来的方位学说密不可分。 所谓坐北朝南,北方一直都是比较尊贵的方位,也叫做上位。所以大部分城市里面,像是皇宫、衙门这一类的权力部门都设立在城北,达官显贵们也大多居住于此。 这样一来,像是一些商业经营类的活动,自然就不能出现在贵人们的生活圈里。再加上大部分商业的主体还是广大的下层民众,所以城南这种普通人居住的地方也就更适合商业发展。 这就使得古代的城市大多都有北贵南富(物资丰富的富,和现在所说的富有一定区别)的格局,许多城市的南门大街也就是朱雀大街也就成了最繁华热闹的地方。 虽然陈面出发前提醒过赵德昭,自家的府邸在城东北的位置,走到朱雀大街的话有点远。 但是赵德昭没想到会有这么远。 一行人先是向西走了一大段路,走上了一条宽阔的主路之后又折向南,连续行走了差不半个多时辰之后,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广场面前。 赵德昭估算了一下,这一趟差不多走了将近五公里。 果然,不管什么年代,逛街都是个体力活。 过了这个广场便是朱雀大街了,广场的四面都联通着旷阔的街道。赵德昭知道,那是开封城的四门大街,城里最主要的四条街道,每一条都有十多丈宽,能容纳十余骑并行。 穿过广场的时候,赵德昭发现一些官差摸样的人正在安排民夫们在中央的草地上搭建着一个看台,赵德昭扫视了片刻也没多问。 第6章 世道(上) 穿过广场之后,陈面指着左手边一间精美的三层阁楼说道: “公子,那里就是泼墨斋了。” 赵德昭看了一下百米开外的泼墨斋,三层的阁楼在周围的一堆建筑可以说是鹤立鸡群,而且能看出来阁楼修建的极为用心,雕梁画栋自成一体,韵味十足。 面朝朱雀大街的一面挂着一块檀木匾额,上书“斋墨泼”三个大字,笔锋尖锐,力道十足。 泼墨斋的门口有几个伙计打扮的人正在招呼着来往的客人,其中多是穿着长衫的文人。 “先到别处逛逛再说。” 买纸笔什么的可以回头再来,赵德昭想先看看朱雀大街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这一趟出来,赵德昭的目的之一就是考察一下市场上面的物产种类,做一下市场调查,看看自己列出的那些东西里面有多少是能够快速实现的,以及实现所需的大概成本。 从出门一路走来,赵德昭都没有在路上看到什么行人,只是偶尔看到一些大户人家出行的车马队伍,彼此之间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一直到了朱雀大街上,赵德昭才算是看到了一些市井的烟火气息。 道路的两旁散布着大大小小的门面,赵德昭发现这些门面有个特点:同类扎堆。 颇有点大市场的分类分区的感觉。 就像是泼墨斋的旁边以及对面也有几家同样是经营书画笔墨的门面,名字也都是斋、阁、轩、堂之类的。 这一类的店面赵德昭都是一带而过,让门口招揽客人的伙计们有些失望。 而走过了这一段门面之后就都变成了裁缝布匹之类的门面,还有几家经营皮裘生意的。 在了这些不同分区交界的地方则开设了一些茶肆、酒店之类的场所,供人歇脚。 赵德昭发现在这些门面里购物的大多数都是和陈面、刘三差不多打扮的小厮,然后就是一些穿着得体的文人。 往来的人并不算多,但是看他们的气色倒也不算太差。 一阵热气扑面而来,赵德昭看了过去,那是路边的一家馒头铺,刚蒸好的馒头出笼时候冒出来的热气。 早上虽然吃了不少,但是一路走来赵德昭依旧有些肚子饿了,他对着翠儿说道: “去买两个馒头来,你们也吃一点。” 翠儿点点头就走了过去,刘三也跟了上去。 没一会儿,翠儿和刘三就回来了。 翠儿捧起手里的两个热腾腾的馒头递到了赵德昭面前,赵德昭看见刘三打开了手里的方巾,里面是几个黄褐色的窝头。 刘三、陈面还有两名侍卫都各自拿了一个窝头啃了起来,方巾里面还剩下了一个,看样子是留给翠儿的。 赵德昭吃了一个热乎乎的灰黄馒头,感觉味同嚼蜡。 面没有发开,面粉还没有磨均匀,吃起来一堆大大小小的颗粒硬邦邦的跟沙子一样。 于是他放下了手里的另一个馒头。 “这个你吃,我吃饱了。” 翠儿小心的用手帕将馒头包好收入了怀中,随后从刘三手里拿起那个窝头啃了起来。 赵德昭抬手在翠儿惊讶的目光中从窝头上撕下来了一小块放进了嘴里。 干硬、粗糙的感觉充斥着赵德昭的口腔,他甚至能尝出其中那一股不太明显的酸馊味,差点让他把嘴里的窝头给吐出去。 但他还是坚持着嚼了几口,咽了下去。 咯的嗓子眼疼。 “公子,要不要喝口水缓一下?” 翠儿有些关切的问道。 赵德昭看着抱着窝头啃的津津有味,如同吃着美味一般的几人,摇了摇头。 “没事,吃完了就继续走。” 越往南走,赵德昭就发现街面上就变得越冷淡,行人变得稀稀落落,周遭的店面也少了很多,开着门的几家大多都是经营米面粮油之类的商家。 就在赵德昭准备继续向前的时候,陈面突然上前说道: “公子,再往前的话就到了四安坊的地界了,要不咱们这就回头?” 赵德昭看着还很遥远的城门楼,问道: “四安坊是什么地方?” “四安坊就是前面那一片,最靠近南城门的四个坊市,分别叫安平坊、安康坊、安泰坊、安乐坊。因为靠着南城门,所以那边的话有些乱,以公子的身份,怕是会受到惊扰。” 赵德昭有些了然,这四安坊大概就是所谓的贫民区。 “没事,继续走,去看看。” 眼见赵德昭坚持,陈面便退到了旁边。 走了一段路,赵德昭就看到了大街两旁那由一圈半人高的土墙围起来的大片房屋,这些房子看上去大多都是由简单的木料和泥土堆砌起来的,房顶甚至大部分还都是用稻草盖着的,砖瓦房寥寥无几。 接着就是充斥在空气中的各种气味:腐烂的臭气、发酵的酸气、柴火焚烧的烟气以及很多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如同化学炸弹一样在赵德昭的鼻腔里爆炸开来。 那两段半人高的土墙以及墙根下黑乎乎的水渠仿佛是一条明确无比的分界线。 分界线的这头,人影稀疏,冷冷清清。 分界线的那头,人头攒动,纷纷嚷嚷。 赵德昭就这么一脚踩过了这条分界线,看到了这个世界更加真实的一面。 街道上虽然人来人往,但是大多数都是面容枯槁,身形瘦削的贫民,他们衣衫单薄行色匆忙,脚步快的好似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击着一般。 街道的两旁不再是规整的门面,而是各种各样的摊贩。蔬菜、鸡鸭、粮食、盆盆罐罐甚至是一些破旧的衣物都摆在了摊位上,等待着来往人们的挑选。 道路两旁的沟渠里,黑色的泥流死水般发酵着,冒出一个个七彩斑斓的泡泡。 陈面和翠儿等人都是有些担忧的看着赵德昭,似乎就等赵德昭一声令下,一行人就掉头回去。 赵德昭没说话,只是继续向前走着,于是几人只能一起跟着。 渐渐的,街面上变得越发的脏乱了,地上随处可见粪便的痕迹,道路上也盖上了一层黄土,踩一脚就能沾一鞋底的黄泥。 经过了几个人声鼎沸的赌坊之后,赵德昭终于走到了朱雀大街的尽头,开封城的南门。 走了一个多时辰,又吃了那么个干巴巴的馒头,有些渴了的赵德昭便在城门口找了个茶肆歇脚。 喝茶的时候,赵德昭顺便和茶博士聊了起来。 一番攀谈之后,赵德昭从茶博士口中知道,哪怕是看上去肮脏混乱的四安坊,在这个时代依旧可以称得上是安居乐业之地。 自安史之乱起,中原大地多年战乱,城头变幻大王旗,皇帝大家轮流做。最终的结果却是民生凋敝,百姓流离失所。 逢此乱世,能有一片安定的土地便是最大的幸福了,出了开封城的话,乱兵、土匪、灾害、饥荒,随便哪一样都能轻易的要人性命。 听完茶博士的话,赵德昭沉默了许久。 休息了一会儿,赵德昭便要起身离开,走出茶肆的时候,赵德昭听到了城门口传来的一阵呼喊声。 转头望去,只见城门外跪着几十个衣不蔽体的流民,他们用沙哑尖锐的嗓门对着城里呼喊道: “求好心的老爷收留。” “求大老爷收留。” “大爷给口饭吃。” 赵德昭看到几个小厮模样的人出了城,在跪倒的流民面前挑挑拣拣,如同挑选货物一般。 没多久,那几个小厮就带着挑好的十几个流民在城门口做了登记,交了钱之后就带着人离开了。 那些没被选上的流民继续跪在城门外,大声的呼喊着。 为了保障开封城里的治安,流民是不能进城的,只有像这样有城内的人交钱作保才能被放进城。 而这一笔交纳的保证金,其实也就是流民的卖身钱,自此以后他们就是这些人家的奴婢了,生死皆操控与人手。 即便如此,依旧有大量的流民每天聚集在城门口,希望能够得到收留。 那一群被选上的流民在经过赵德昭等人身边的时候都下意识的避开了一些,但是赵德昭依旧能从他们的身上闻到一股浓郁的馊臭味。 赵德昭还看到,他们一个个都干瘦的如同皮包骨一般,脸上的眼窝和双颊都深深的凹陷了下去,看着格外的瘆人。 可是他们眼中却都流露出了异样的神采,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能够活下来了。 这种诡异的违和感给赵德昭造成了比生理不适还要严重的心理不适感,压的赵德昭有些喘不过气来。 艳阳高照,高大的城门楼上,衣着鲜亮的禁军们正在站岗。 站在城门口的赵德昭从那个巨大城门洞向城外看去,入眼的是一片春日的明媚,柳树发芽,青草露头。 然后那高大的城门楼就变幻成了一张恐怖的血盆大口,那一群跪地的流民恍若巨兽口中的尖牙,饕餮般的巨兽似乎是无意间扫视了赵德昭一眼。 赵德昭只感觉有什么东西爬上了自己的后背,冰凉且粘稠,就像是那巨兽的舌头,让赵德昭浑身战栗。 那头巨兽的名字,叫做世道。 第7章 世道(中) 城门口的一激灵过后,赵德昭就带着人往回走了。 再次穿越了混乱的四安坊,跨过那条界线之后,赵德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个台阶把鞋底的黄泥都给刮干净了。 翠儿几人也都学着赵德昭刮了一下鞋底的泥沙,随后一行人就朝着泼墨斋去了。 泼墨斋的门口,一个伙计看见赵德昭一行人过来,连忙热情地迎了上来。 以伙计们的眼光自然能看出赵德昭的穿着不凡,一般像是这种公子哥亲自上门的话都是大买卖,他们作为伙计的若是接待好了也能得一笔抽水。 赵德昭带着翠儿和两个小厮走进了泼墨斋,两个禁军侍卫并没有跟进去,而是站在了门口。 像是这种文人聚集的地方,对于当兵的都不怎么待见,再加上泼墨斋一直以来的口碑,两人到也不担心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伙计们看见两名禁军侍卫,也是不怎么在意。 这就要说到赵大的一个神操作了。 赵大自从完成了杯酒释兵权的初步阶段之后,就开始整合军队的力量。他将手底下的禁军分派到了自己手下文武大臣的家里担任护卫,和赵德昭府上的几个一样,不需要支付粮饷,只需要提供日常的食宿就可以。 听上去赵大似乎很亏的样子,但实则不然。将禁军拆散到这些文武大臣家里,一方面可以缓解禁军的日常消耗,另一方面还可以起到监视的作用。 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这些禁军就可以快速的控制住这些文武大臣们的府邸家人,降低有人趁机作乱的可能。 而且赵大还向手下们表示,既然我都派了禁军保护你们了,那你们还要那么多护院干嘛,养着多累啊,让我来。 本着你的兵就是我的兵,我的兵还是我的兵的原则,赵大顺利的从众人手中收走了大部分的护院,简单的整编一番就成了自己手下的军队。 同时为了防止这些禁军被收买,赵大还让他们定期轮换,很好的杜绝了相互之间勾结的渠道。 赵大这么一番操作下来,哪怕有人心怀鬼胎想要搞事,手里也没有了足够的力量,极大的稳定了自己的政权。 不得不说,赵大是个很有能耐的,不然也不可能统一中原。 所以开封城里的大户人家出门身后跟着几个禁军这种事大家都是见怪不怪了,甚至于还能从禁军的数量上大概判断出这户人家的地位如何。 “这位小郎君你来赏些什么,咱们这有上好的文房四宝,诸子经义,诗集字画。” 伙计热情的向赵德昭介绍起来。 文人讲究风雅,买东西不能说买,要说赏玩。 和窃书不算偷一个道理。 “看看你们这的文房四宝。” “小郎君您随我来。” 伙计带着赵德昭绕过了几位正在挑选书籍的文人,走到了一个摆放着各种样式的纸张的货架面前。 “郎君请看,这是上等的蜀纸,通体轻薄,没有丝毫缝隙,最适合用来题字作画。” “这是青纸,略比蜀纸粗糙些,但是适合抄写书目,书写信件等。” 赵德昭扫了一眼陈面,上次就是陈面买的纸。 陈面点了点青纸的方向,赵德昭便知道了,伙计很懂眼色,带着赵德昭去了下一个货架。 这个货架上卖的是墨团,这个陈面就不知道了,赵德昭在伙计的介绍下选了两块中等的墨团。 接着是毛笔,毛笔这个东西的使用时限短的吓人,通常写上千八百个字毛尖就会散开,写出来的字体就会变得模糊。 昨天那几万字把赵德昭书房里的毛笔都给写没了。 一番挑选过后,赵德昭又定下了三十支细毛笔。 东西选好以后,伙计很懂眼色的和翠儿到一旁商谈价钱去了。 谈价的空当,赵德昭看到了货架的最下面,还有一些看上去就很粗糙的纸张,伸手摸了摸之后直接给了陈面一个手势。 陈面会意的走到了翠儿身边说了一句。 伙计听闻之后,略显诧异的看了一眼赵德昭。货架最下层的是黄纸,算是店里售卖的最低级的纸张了,一般只有一些比较穷困的文人才会购买。 这位小郎君买来干什么?而且还买这么多? 但是伙计没有过多的询问,和翠儿商定好了价钱之后就去向掌柜禀告,让人为赵德昭备货去了。 赵德昭买这些黄纸的原因就是早上上完厕所之后,翠儿递过来的那一根竹片。 那玩意儿赵德昭实在是不想再用了。 伙计和掌柜的说完以后便带着赵德昭到了前堂的茶座,奉上了一壶热茶。 “小郎君还请稍待片刻,东西很快就为公子送来。” 果然,一盏茶过后,赵德昭要的东西就准备好了,在赵德昭的要求下,伙计又将两卷纸裁成了赵德昭需要的大小。 等刘三掏出一块大方巾将东西都打包好之后,赵德昭就要离开。 临出门的时候,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走上前来。 “小郎君请留步。” “有何事?” 掌柜略一躬身。 “小郎君今日在本店纳了纸笔墨三宝,岂能无砚?老朽厚颜为小郎君补全这四宝,还望小郎君笑纳。” 说话间,掌柜递上了一方砚台。 又是三宝又是吴彦(为什么没有祖?因为阿祖收手了)的,赵德昭理了理才明白这个掌柜是要送自己一方砚台。 大约相当于后世有买有送的活动差不多,于是赵德昭便收下了,让刘三一起装进了包袱里。 在伙计热情的送往声中,赵德昭带着几个人离开了泼墨斋。 此时已经快要到正午,回去吃饭的话已经赶不上了,赵德昭决定就在外面吃了。 陈面熟络的带着赵德昭来到了泼墨斋不远处的一间酒家,赵德昭看了看招牌“雁来楼”。 “小郎君您几位楼上请。” 跑堂的伙计一看到赵德昭几人立刻迎了上来,领着一行人直接上了二楼的靠窗位置。 赵德昭和翠儿坐了一桌,陈面、刘三和两个禁军侍卫坐在另一桌。 “小郎君您吃点什么?咱们这雁来楼的烧鹅可谓开封一绝,就连宫里也是很喜欢吃的。先给您来上一只?” 跑堂一边给赵德昭上着热水一边开口介绍着店里的菜式,赵德昭听了几句之后便点了一只烧鹅,一份羊肉,一碟豆腐。 另一边陈面他们一桌则是翠儿点的菜,要了一壶水酒和两个小菜。 很快菜就上了桌,翠儿小心的为赵德昭将烧鹅分开,撕下了鹅腿鹅头放在了赵德昭面前。 赵德昭尝了尝,不得不说味道是真的不错,从口感来看这雁来楼是先用香料将鹅腌入味,蒸到半熟之后再用火烤,使得烧鹅外焦里嫩,口感极佳。 就着烧鹅,赵德昭吃了两大碗的米饭,吃饱之后饭菜还剩下了许多,翠儿请示了一番之后就将剩菜端到了陈面他们的桌上。 陈面二人顿时激动不已,虽说是赵德昭吃剩的,但是雁来楼的烧鹅他们自己那里能吃得起,就连两名禁军侍卫也是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要知道因为赵大的操作,他们这些驻扎在别人家里的禁军的待遇可不怎么样,吃住就和下人差不多,有这么一顿酒肉可以说是极为难得的。 第8章 世道(下) 雁来楼的二楼。 赵德昭正坐在窗边休憩,一阵喧闹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见大街上涌来了一大片人群,领头的是一群官兵,上百名戴着枷锁的囚犯正被官兵们扣押着巡街。 前前后后上千人就这么簇拥着从大街一路朝着赵德昭来的时候经过的那个广场走去。 看着楼下闹哄哄的场面,赵德昭有些疑惑,这是出什么事了? 正在吃东西的陈面不等赵德昭吩咐,直接起身打探消息去了,一边走还一边把十指上的油腥给舔干净了。 不多时,陈面就回来了,小心的跑到了赵德昭身边。 “禀告公子,小的都打听清楚了,下面那些囚犯是天雄军的乱军,今天要被斩首了,所以有很多人来看热闹。” “天雄军乱军?” 看着赵德昭疑惑的神情,陈面便详细的解释了起来。 原来就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权侍卫步军司事王将军为天雄军征募了一千多新兵,这一千多新兵大多都是流民,没有家室。 赵大知道这件事以后,就吩咐王将军为这些人里面想要成家的操持婚事。作为流民自然是没办法搞什么三书六聘的繁文缛节,所以赵大的意思是双方同意之后摆两桌酒席就行了。 然而王将军却直接让这些新兵自己去抢夺女子,上千名乱军一夜之间烧杀抢掠了开封城数百户人家,不少女子更是被凌辱致死。 于是第二天,听到这些消息的赵大直接怒了,命令禁军将这一千多人全部都缴了械,从中找出了带头作乱的一百多人,今天正是要将他们斩首示众,明正典刑。 听完赵德昭心头变得压抑了许多,没想到就连这开封城里、天子脚下都能出这样的恶性事件,这让赵德昭对于这个混乱的世道有了更清楚的认识。 忽然,赵德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那(na)那(nei)个王将军呢?” “这个,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 陈面支支吾吾的,似乎不想谈及这位王将军。 “那个姓王的能有什么事?他是王皇后的弟弟,皇上还能砍了他不成?” “别多嘴。” 赵德昭看向那两名说话的禁军侍卫。 “说说?” 看着赵德昭的脸色,先开口的禁军侍卫也就打开了话匣子。 从他的嘴里,赵德昭知道了关于这位王将军的一些事情。 王将军本名王继勋,他的父亲是王纯就是王皇后的父亲、当朝国丈,王继勋也就是国舅爷。除去这一层皇亲国戚的身分外,王继勋本人也是军中大将,历经后唐、后周年代就执掌军权,等赵大登基之后权力更甚。 去年赵大灭荆楚的时候,王继勋就是出征将领之一。 按照这位禁军侍卫的说法,王继勋其人极为凶残,连带着手下的士兵也是十分残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要说这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头里,这些只能算是军队的常规操作而已。可是王继勋在荆楚做的一件事,让他在军队之中的名声彻底败坏了。 赵德昭有些好奇王继勋到底做了什么,禁军犹豫了半天才在赵德昭的追问下吐出了两个字: “吃人。” 短短两个字像一把锤子打在了赵德昭的头上。 既然已经说了,那名禁军也就将事情详细的说了起来。 据他所说,王继勋在进攻荆楚的时候,为了威吓敌军,从俘虏里面挑出了十几个身形健壮的,当着两军的面把这些人煮熟了,还分发给部下吃掉了。 虽然这一招确实瓦解了敌军的士气,可是在本军之中也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要知道大家都是当兵打仗的,谁知道自己哪一天会不会战败被俘,王继勋的行为比杀害俘虏还要恶劣的多,直接引起了军中的不满。只不过碍于王继勋的身份,大家都不敢和他发生冲突而已。 赵德昭压制着腹中的反胃感,开始回想起了一些事情。 如果单独说王继勋这个名字,赵德昭还没什么印象,但是当那名禁军侍卫说到吃人的时候,赵德昭便想起了一些关于王继勋的相关记载。 他记得以前看过的一个关于古代食人魔的盘点视频,王继勋这个人就榜上有名。 视频里说王继勋其人作恶尤甚,因为历史上许多时候都是因为饥荒而不得不出现了食人的惨状。 可王继勋不一样,他出身名门地位高贵,可以说是衣食无忧。其人却是个纯粹的心理变态,以食人为乐。史料上面有记载的被他吃掉的人就多达上百,至于无法查证的人只怕是更多。 赵德昭想到此时此刻,就在这座开封城的某处,王继勋说不定就在享受着食人大餐,顿时觉得自己浑身汗毛耸立。 稍稍平复了一下精神状态之后,赵德昭就让翠儿去结了帐,朝着那个广场走去。 这个时候广场周围已经围了大量的民众,不少禁军和官差们正在维持着秩序,赵德昭远远的看到十几个囚犯被带上了那个修好的平台上。 平台的另一端,一名官员看了看头顶的太阳,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之后,高声喊道: “午时已到,将囚犯验明正身,明正典刑。” 似乎是刚才一番酒肉加谈话让赵德昭身边的两个禁军侍卫对赵德昭的感官好了不少,见赵德昭对斩首有兴趣,那两名禁军侍卫便和维护秩序的禁军打了个招呼,放了个口子让赵德昭他们走到了法场的近前。 走近之后,赵德昭看清了法场上面十几名囚犯的面孔。 他们一个个都是蓬头垢面,枯槁的面容与赵德昭在城门口看到的那些流民没有多大的区别,他们身上还沾染着各种各样的污秽,应该是刚才游街的时候被人砸上去的。 面对着即将砍下的屠刀,这些人并没有像水浒里面那样大喊“某家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他们一个个都是满脸的麻木之色,似乎对于即将死去这件事情毫不在意。 “斩” 伴随着监斩官的一声高喊,十几个刽子手挥舞起了手里的鬼头大刀,眨眼的功夫便是十几个人头落地。 第一次看到此等场面的赵德昭只觉得肚子里一阵抽搐,刚刚吃下去的午饭压制不住的想要从喉咙里涌上来。 但是赵德昭强行压制住了身体的不适感。 他很清楚,自己来到了这样的时代,必须要先去适应它。只有自己生存下去了,才能去改变它。 第一批人砍完之后,很快是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 直到血流成河。 一连十多批一百多人砍下来,赵德昭也从一开始的恶心不适到后来的有些麻木了。 围观的人群也逐渐开始散开,热闹看完了,生活还要继续。 赵德昭看了看翠儿和两个小厮,他们对于斩首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反应,最多就是脸色有些发白。 至于那两个禁军侍卫甚至还在讨论到底哪个刽子手的刀法更好。 赵德昭注意到那些尸体正在被官差们挂在架子上,没有要拿去下葬的意思。 赵德昭有些不理解。 “既然都杀了,干嘛还要暴尸?” 身后的禁军回答道: “一方面是为了警告那些作恶的家伙。另一方面,这些人的尸体还都很新鲜,现在如果丢到城外去的话,只怕不知道会进到谁的肚子里去。” 赵德昭看着那些鲜血淋漓的尸首,脑海中回荡着“新鲜”两个字,于是再也忍受不住,扶着翠儿的肩膀弯腰大吐起来。 “呕···” 第9章 十二生肖(上) 良久,赵德昭才从巨大的不适感中缓了过来。 翠儿用手帕为赵德昭擦拭着嘴边的残渣,陈面从旁边的酒家里讨来了一碗清水,让赵德昭漱了漱口。 看着脚边那一堆混杂着酸水的残渣,赵德昭有些无奈。 这顿饭算是白吃了。 恢复了精神状态之后,赵德昭拖着沉重的步伐准备回府,今天的经历对于他这个后世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而言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了。 相比之下,赵德昭觉得自己前世经历的那些艰难困苦都算不得什么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赵德昭的脑海里甚至产生了一个念头:躲回自己的府邸里安心的等着赵大平定天下,再想办法和赵二搞好关系,就这么做一个富贵闲人也好。 可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赵德昭压了下去。 扪心自问:穿越到了这个时代,不留下点什么,改变点什么的话,真的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决心下定之后,赵德昭觉得自己的步伐也变得坚定了许多,不复之前的沉重。 法场另一边的几十个人引起了赵德昭的注意。 他们大多都身上披着麻布,手上还端着牌位,在他们的最前面是几位僧人正在念经做法。 似乎是察觉到了赵德昭观察的目光,一位正在念经的僧人转身看了过来。 想了想,赵德昭走上前去。 “大师好。” “阿弥陀佛,当不得大师名号,贫僧怀远,不知施主名号。” “小子姓赵,单名一个昭。” 怀远和尚并不像后世赵德昭见过的和尚那样油光满面,枯槁的面容和干瘦的手掌明显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但是这位怀远和尚的面容却一点也不可怕,眉眼之间散发着能让人安定下来的气息。 “不知道怀远师傅这是?” “唉,我等受人所托,为这几位枉死的施主念经超度,往生轮回。” 赵德昭看了一眼那些身披麻布的人影,他们大多都是些年轻的孩童,一个个都在用凶狠的目光注视着那些被挂起来的尸体。 赵德昭有些了然,这群人大概就是受害者的家属了。 从那一个个木牌上的内容来看,这群孩子的父母大多已经亡故,这让曾经是孤儿的赵德昭有了一些同情。 怀远和尚似乎是察觉到了赵德昭的那一丝同情,犹豫了片刻之后开口道: “阿弥陀佛,贫僧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赵施主能否施以援手。” “怀远师傅请讲。” “阿弥陀佛,赵施主也看出来了,这些人都是父母双亡的孤儿,若是就这么放任他们不管,只怕是活不了几天的。不知道施主府上是否能够稍作收容?” 赵德昭刚准备答应,翠儿就扯了扯他的袖子。 看着翠儿为难的神色,赵德昭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现在不过是个空有名分的皇子,养活自己还差不多,要想养活这么几十口人只怕是承受不起。 顿时赵德昭就泄了气,无奈的对着怀远和尚说道: “不瞒师傅,小子自身虽然还算过得去,但要养活几十口人的话,实在是有心无力,还请师傅见谅。不过我倒是可以捐献一些粮食出来,希望能帮得上忙。” 怀远和尚闻言连忙解释道: “赵施主,没有几十口人,这些孩童里面有些还有亲族的已经被亲族收养了,另外一些贫僧这些天也找到了领养的人家去处。现在还没有着落的只有十几个,赵施主您行个方便,能收纳一个是一个。若是还有剩余的话,贫僧庙宇虽小,也还是能遮蔽一二的。” 十几个的话,估计应该可以。想到这,赵德昭对着怀远和尚点头道: “请怀远师傅让他们出来给我看看。” “应当如此。” 说着,怀远和尚就去了那群披麻的人里面,很快就带了十几个人过来。 “赵施主,人都在这里了,您看哪位顺眼一些的便赏他一口饭食。” 赵德昭点了点,一共是十二个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男孩,也都是差不多十四五岁的模样。 其中最大的那个看着有十六七岁了,骨架宽大但是没什么肉,如同一个大衣架一般。 看过之后,赵德昭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人找不到人家收养了。 他们的年龄有些大了。 但是又不够大。 年龄大是说他们已经十四五岁,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成年人,普通人家收养的话变数太大。 不够大是说他们现在虽然可以从事一些工作杂务,但是还不能算是很好的劳动力,对于普通人家而言创造不出太大的价值。 再加上他们正处在身体发育的阶段,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养活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子在这个年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这十二个人用渴望的目光看着赵德昭,他们都很清楚,要是能被这位公子看上,就能吃上饱饭。 这就是最大的幸福。 赵德昭看着他们一个个期待的目光,纠结了许久,终于还是大手一挥。 “我全都要。” 此言一出,不管是那十二个孩子还是怀远和尚,甚至是翠儿他们都愣住了。 确认了赵德昭不是说空话之后,怀远和尚激动的对着赵德昭行了一礼。 “阿弥陀佛,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赵施主此举功德无量,老衲拜谢了。” 那十二名少年也都十分高兴,随后在僧人的安排下,十二名少年取下了身上的披麻,又将家人的排位交到了同伴的手上。 要跟着赵德昭进府,这些东西自然是不能再带过去的,避免给主家沾染晦气。 怀远和尚表示会将他们亲人的牌位都放在自己的庙里供养,等以后有空了他们便可以回来祭拜。 赵德昭这才知道怀远和尚的昭明寺就在四安坊之一的安康坊里,这些孩子也大多都是四安坊的人。 想来也是,毕竟是天子脚下,那些新兵就算是作乱也不敢去劫掠大户人家,只会挑这些平民百姓下手。 一番交待过后,赵德昭就带着这十二名少年往回走了。 因为这些少年的穿着打扮,一路上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甚至还有几名巡街的官差上前盘问,但是被禁军侍卫给挡了回去。 又是半个多时辰的步程,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府邸门前。 刘三在翠儿的嘱咐下提前跑了回来,于是收到消息的王顺也站在了大门口等着,看着赵德昭身后那十几个少年,王顺苦着脸想要说什么。 “让他们先去洗个澡,然后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赵德昭却没有给王顺开口的机会,吩咐了一句之后就朝着书房去了。 于是王顺只能按照赵德昭吩咐的,带着一帮人去后院洗澡换衣服去了。 书房里,赵德昭让翠儿把买来的东西都分门别类地放好,随后继续开始奋笔疾书。 今天看到的情景给了赵德昭巨大压力的同时也赋予了他强大的动力,他决定要尽快地制定出合适的发展计划,并且想办法实施起来。 这次写的内容是一些关于军事训练的。 正所谓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 赵德昭没有当过兵,只是在大学的时候接受了军训而已,但是各种军旅剧里面对于军事训练的内容他还是知道的。 像是负重跑,野外拉练,400米障碍,团队协作训练之类的基本都知道个大概。然后就是纪律性训练的内容,想了想,赵德昭还把情报方面的一些内容给写了出来。 翠儿看着又开始疯狂写字的赵德昭,心头泛起些许的疑惑,似乎昨天醒过来以后,皇子殿下就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只不过这种事情她一个小丫鬟哪里敢多嘴,只能把疑惑放在了心底,专心帮赵德昭晾干书页。 晚饭前,赵德昭停下了手里的笔。 因为王顺刚刚过来说,那十二个少年已经清洗完,换好了衣服。王顺不知道赵德昭收留他们的用意,所以特意来请示。 赵德昭将已经写好风干的书页收进了箱子里锁好之后,离开书房去到了前院下人们居住的门房。 那十二名少年就被王顺安排在了这里的三间空房里。 洗了个澡,再换过一身干净衣服之后,这十二名少年的面貌焕然一新,看着精神头倒是挺不错的。 见到王顺带着赵德昭走过来,十二人立刻站成一排,低下头不敢说话。 他们都很清楚,说是说收留,其实就和卖身给赵德昭没区别,以后自己的性命算是交到了赵德昭手里了。 要知道这年头只要有合适的理由,打死家里的奴婢可不犯法的。 更何况刚才王顺已经跟他们说了赵德昭的身份,他们这才知道自己是进了皇子殿下的府里,更是有些胆战心惊了。 赵德昭站在十二人面前,扫了一眼,开口说道: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我叫二牛。”“我叫柱子。”“我叫阿大。”“我叫狗蛋。” 十二个人一起开口,嗡嗡的声音听的赵德昭眉头一皱。 王顺立刻喝声道: “都闭嘴,一个个来,从你开始。” 在王顺的指挥下,十二人依次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大多都是些常见的贱名字,穷苦人家相信贱名好养活。 听着一堆石头、数字之类的乱七八糟的名字,赵德昭摇了摇头。 “既然我收留了你们,那么你们以后就要听我的话,对不对?” “对。” “那好,我现在给你们重新起一个名字,你们都给我记好了。” 赵德昭想了想,按照十二生肖的顺序给这十二个人安排了新的名字,虽然这些少年们没怎么读过书,但是十二生肖还是知道的,很快就把自己的新名字记住了。 一番抽查,赵德昭确认他们都记住了自己的新名字之后,继续说道: “现在你们有了自己的新名字,也就意味着你们要开始新的人生了,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从明天开始你们就要接受我的训练了,知道了吗?” “是。” “嗯,就这样。” 说完赵德昭就转身离开了。 第10章 十二生肖(下) 王顺跟在赵德昭的身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二哥儿,您这是要把他们当亲卫?” “你猜的没错,我准备把他们培养成我的亲卫。” 赵德昭说道。 从看到这些少年开始,赵德昭就有了这样的想法,他很清楚想要做出改变的话,手头上没有力量是不行的,他要从现在开始培养自己的班底。 这件事是绝对瞒不过身为管家的王顺的,所以赵德昭直接和王顺说开了。 王顺有些为难的说道: “二哥儿想要培养亲卫自然是好事,可是府上的钱粮实在是有些短缺,只怕维持不了这么多人的消耗啊。” 闻言,赵德昭也沉默了。 来的路上,翠儿就跟自己报过了账,泼墨斋那里今天就花掉了七两银子,雁来楼那顿饭也是三百多文。 按照自己这个花钱的速度,只怕没几天府库就要见底了,更何况现在还多了十几张嘴,也难怪王顺一脸的为难。 自己是准备将十二生肖当作亲卫来培养而不是当作下人,这其中的投入也是相差甚大的。 下人的话每天吃个水饱就差不多了,而且很多地方的下人每天只有两餐。 可是亲卫的话不但要保证三餐吃饱,还得尽可能的吃好,最起码得保证干饭供应到位,不然哪有力气去训练。 甚至于有条件的话还得给亲卫们吃肉补充营养,这里面的花销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赵德昭想了想,宽慰道: “没事,接下来我会省着花钱的,保证不会出什么问题。再说了,父皇还真能让我饿死不成?” 不成想王顺直接扑到在地。 “二哥儿,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赵德昭无奈的将王顺从地上拉了起来,一边解释道: “我也就这么一说,意思你懂就行了,就这样,我先回去了。” 王顺心里哀嚎:你们是父子随口说说可以,可这是我一个下人能听的吗? 一想到这位是敢和赵大刚正面的主,王顺的心情又平复了不少。 没办法,谁让咱摊上这么个主呢? 王顺的话还是提醒了赵德昭。 目前自己全部家当只剩下一百多两,府上却有三十来张嘴要养活,压力还是非常大的。 于是回到书房的赵德昭取出来了昨天写出来的书稿,在一堆关键字内容里面查找起来。 玻璃、水泥之类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还有设备条件的东西先别想了,目前他能做的只有一些小东西。 一番筛选以后,赵德昭选定了两个目标:肥皂和精盐。 制作肥皂的原料相对简单,猪油可以买到,烧碱的话用碱混合石灰水就能制备,虽说大规模生产做不到,但是做几个样品出来问题不大。 精盐就更简单了,过滤几次就行,至于里面的其他化合物就没办法了,相信不管怎么样也比现在吃的盐要强。 这两样东西,赵德昭做出来并不是为了售卖。 他打听过了,朱雀大街上一个一般的店面盘下来都要几十两银子,再加上进货、人员这些方面的开支,没有几百两想都不用想。 更别说盐还是专营的行当,虽然目前市面上私盐盛行,但是那后面站着的一个个都是大世家和军方将领。 自己这个精盐放出去的话,就自己这么个不受待见的皇子根本把握不住。 所以他准备做一些样品出来,找机会连着配方一起进献给赵大,以此来缓和一下父子关系,这样的话自己的封号也能尽快地落实下来。 有了封号就有了名头,更重要的是还能有俸禄和田产,才能将这座属于自己的府邸支撑起来。 自己不是原身那样的中二少年,虽然对于赵大对待贺皇后的事情上有些不满,但自己不会表现得像原身那样鲁莽。 在这个战乱的年代里,赵大可以说是最粗壮的一条大腿了,甚至在未来的十几年里都是。 被现实狠狠打了一闷棍的赵德昭果断地实践了人类三大定律之一的真香定律,把抱大腿这个选项从备选挪到了首选。 自己目前最好的选择就是靠着赵大的庇护,慢慢的发展自身力量,只要自己不做出太大的、影响历史走向的举动,相信就能有充沛的时间来让自己发展出足够的力量。 大树底下好乘凉,为了自己能够发育起来,低个头认个错什么的不丢人。 何况还是对自己的父亲。 于是赵德昭拿出一张纸慢慢地写下了初步的计划和目标: 1、锻炼身体,训练十二生肖。 2、缓和父子矛盾,尽快落实封号。 下面则是具体的肥皂制作流程和精盐提纯流程,还另外画了两张草图作为补充。 写完以后,赵德昭把东西整理一番,回房睡觉去了。 明天开始就要进行严格的训练了,今天得好好休息。 一大清早,赵德昭又是早早的醒来了。 在翠儿的服侍下一番洗漱过后,赵德昭来到了后院。 院子里,十二生肖他们已经站成了一排。 赵德昭扫了一眼,十二个少年的脸上都是精神十足,倒是没出现什么没睡醒的情况。 想想也是,他们这个年纪在家里已经开始负担起不小的责任了,起早贪黑的只怕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 “从今天起,你们都要跟在我身边进行训练,我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有问题可以提,但是禁止偷奸耍滑,一旦被我发现了,立刻赶出府去,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十二人整齐划一的回答道。 赵德昭点点头。 “很好,现在开始点名,我叫到谁的名字,谁就说一声到,我看看你们记没记住自己的名字。” “子鼠。” “到。” “丑牛。” “到。” “寅虎。” “到。” “卯兔。” “到。” ······ 点完名之后,赵德昭发现这十二名少年确实已经记住了自己的新名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于是赵德昭开始了下一步的训练。 “你们看着我的动作,先活动开筋骨。” 十二生肖看着赵德昭拉开弓步,左右压腿,随后又是双臂前后上下摆动,活动着上半身。 这一套动作非常简单明了,十二生肖看了几遍就立刻在原地拉开距离,照做起来。 已经活动开身体的赵德昭在他们中间游走着,指点着他们动作不到位的地方。 一刻钟过后,看着差不多了,赵德昭就命令十二生肖重新站好,跟着自己开始围绕着后院开始跑圈。 在赵德昭的带领下,一行十三人跑了一圈又一圈。 一直跑到第四圈的时候,赵德昭看着身后的少年们已经开始喘粗气了,便停了下来。 “你们就地休息。” 闻言,十二生肖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但是赵德昭自己才刚刚有些身体发热而已,于是他一个人继续跑了起来。 在十二生肖的注视下,赵德昭又跑了四圈之后才停了下来,而且只是呼吸急促了一些。 看着已经休息好的十二生肖,赵德昭让翠儿去厨房把早饭送过来。 这群少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所以身体素质方面不能说特别好,看样子锻炼强度要稍微降低一些了。 很快,翠儿就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了,身后是提着一个大木桶的刘三,还有两个小厮抬着碗筷方桌。 赵德昭在自己的堂屋里吃着昨天差不多的早餐,刘三和两个小厮则是摆好了桌子碗筷,从大木桶里打出了一碗碗的面糊。 十二生肖依次接过了装满面糊的碗和筷子,开心的坐在地上吃了起来。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一天两顿吃的比这个还要稀。王管家昨天跟他们说了,自己这帮人只要跟着皇子殿下好好干,一天三顿里还能有两顿干饭,这可是难得的机遇。 赵德昭看着吃的正开心的十二生肖,胃口也是好了很多。 他并没有去搞什么同吃同住这一套,因为在这个年代玩上下平等的最终结果就是被下克上,保持一定的等级秩序在这个混乱年代是必须的。 或许等将来自己有机会的话,才能做出些许的改变。 吃完早饭,赵德昭就开始教他们扎马步。 和之前一样,赵德昭先做了个示范,然后十二生肖照着做,赵德昭一个个的矫正他们的姿态。 很快赵德昭就发现,十二个人里面,丑牛、寅虎、辰龙、午马四个是学的最快的,简单指点了一下动作就十分标准了,至于另外八个虽然差了点,但是也很快就掌握了要领。 教完了扎马步,赵德昭又开始教他们俯卧撑、仰卧起坐、深蹲之类的基础锻炼方法,十二生肖一个个学的也是很快。 看着轻松掌握了锻炼方法的十二生肖,赵德昭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教他们了。 引体向上、障碍跑、负重训练这些都需要相应的器材,这些自己好像都没准备。 于是昨天还和王顺信誓旦旦表示自己要节约用钱的赵德昭变了卦,给十二生肖安排了训练内容,让翠儿在一旁监督之后,就奔着王顺要钱去了。 第11章 木马 “什么?买马?” 王顺尖锐的声音差点把屋顶都给掀掉了。 看着旁边捂住耳朵的赵德昭,王顺又一次顺滑的趴在了地上。 “二哥儿,还请恕老奴无状,惊扰了二哥儿,真是罪该万死。” 王顺之所以如此失态,还是因为赵德昭刚才的一番话。 话说赵德昭眼见十二生肖学习速度不错,就准备置办一些训练的器具,诸如沙袋、高低杠、杠铃,哦,现在叫石锁一类的东西。 王顺原本听赵德昭说又要采买,本打算劝阻的,但是听到购买的是这些东西,想想也就认下了。 毕竟皇子亲卫,要是连训练的器物都没有,也实在说不过去。 而且这些东西也不算贵,有的甚至府上就能自己做,于是王顺也就答应了下来。 但是当赵德昭提出要买马匹的时候,王顺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了。 赵德昭起身将趴在地上的王顺扶了起来,买马这件事是赵德昭临时起意的,他知道在这个年代,骑兵的战斗力是远远强于步兵的,而且马匹也能极大增强人员的机动能力,所以才会考虑买上一匹马来让十二生肖进行训练。 至于赵德昭前些年在皇宫里的时候倒是接受过马术方面的训练,成绩还很不错,想来只需要稍稍适应一下就能掌握。 王顺起身之后苦着脸对赵德昭说道: “二哥儿,老奴也知道皇子出门没有车架说不过去,可是一匹挽马最起码也要七八贯,而且你要的还是能骑乘的战马,就算是军中退下来的驽马也要十一二贯。” “这还不算,养马的话还要聘请专门的马夫,一个月最低也是三百文,再加上马料、鞍鞊这些,一个月就是一贯多,府里实在是供养不起啊。” 听完,赵德昭明白了。 这年头,马比人贵太多了。要知道从城外收纳一个流民只需要一百钱,一匹马的价格是人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而且养马的成本也远远高于养奴仆的成本。 就赵德昭目前的经济状况,他还真的就负担不起。 于是乎,赵德昭只能就此作罢,让王顺把前面说的那些器材之类的准备好就行了。 应下这些事情的王顺看着赵德昭的脸色,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要不然的话,老奴先去买一头驴回来如何?也是能拉拉车、载载人的,而且驴子这东西好养活,老奴就能照料起来。” 赵德昭脑袋里灵光一闪,对啊,能骑就行,先凑活着用呗。 不过在知道了一头驴也要四五贯钱之后,赵德昭还是把买驴这件事放弃了,转而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 “王管家,你去找几个木匠来,做两匹木马,这个应该不贵?” “木马?” 王顺愣了愣神,随后回答道: “那要看做工和料子了,要是只做个架子能当成马骑,上的也是榆柳之类的木料的话,大概一两百文就行。” “那好,就这个了,不过这个木马我有点要求,你联系好木匠让他带上家伙上门来做。” “好的,老奴这就去办。” 说完王顺就带着人出门寻木匠去了,赵德昭则是回到了后院。 自赵德昭离开后,十二生肖们就按照赵德昭要求的做着各种锻炼,翠儿则是在一旁帮他们计数。 一帮人按照赵德昭说的,二十个动作一组,搭配训练,没有丝毫的懈怠。 看着十二生肖已经十分疲惫了,但还坚持着锻炼的样子,赵德昭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便让他们原地休息了。 锻炼这种事情过犹不及,这帮人一直以来都营养不良,要是一下子劳累过度很容易病倒。 于是休息过后,赵德昭没有让他们继续进行体力锻炼,而是开始教授他们一些文化知识。 首先就是让他们数数。 一番考校后赵德昭发现十二生肖基本都能从一数到一百以上,只有丑牛也就是那个体格最大的少年略微差一些,不过也能数到五六十的样子。 而成绩最好的戌狗和午马连千和万这种单位都知道,一百以内的加减也都能运算自如。 “你们进过学?” 赵德昭对着戌狗和午马问道。 午马先回答道: “我父亲是个读书人,教过我一些。” 戌狗则是回答道: “怀远师父经常会教我们一些东西,我就是跟着他学的。” 赵德昭听到戌狗提起了怀远和尚,于是又问了其他几人。 从他们口中,赵德昭知道了怀远和尚的昭明寺在安康坊的名声一直都很不错,经常会帮一些穷苦人家做法事不说,还会时不时的教授孩子们一些算数、辩物之类的基础知识,就连另外几个坊的孩子也会跑去听课。 很多人都以为古人都比较蠢,在许多小说里都会出现古人就连数数都不会,左右都不分的情况。 但是见过了十二生肖的表现之后,赵德昭明白,古人其实一点都不蠢,他们只是缺少了相应的教育而已。 要是抱着古人都是傻瓜的心态的话,赵德昭觉得自己迟早会被人给卖了还帮人数钱。 于是乎,赵德昭的心中对于那位瘦削的怀远和尚升起了不小的敬意。 从自己接触到的内容就能看出怀远绝对当得上大师之名,尤其是在这样的年代里,怀远大师的这种品格显得格外的珍贵。 赵德昭收了收心,既然十二生肖接触过一些基础教育的话,自己接下来的教学也就简单多了。 赵德昭找了一团干燥的黄土,在走廊的墙壁上写了起来。 写完之后,赵德昭让十二生肖挨个站在了这些字面前。 “你们面前的,就是你们的名字,现在你们仔细看,然后要学会写,等你们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就去写其他人的名字,午马你学过一些,你负责监督。” “是。” 十二生肖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字,除了戌狗午马以外都认真的观察着,努力将他们记下来。 接下来,他们就学着赵德昭,捡了一些干土块开始写字。 不过他们不敢写在墙上,而是直接写在了地上,午马代替了赵德昭的工作,走来走去的指点他们该怎么写。 赵德昭看着身边有些意动的翠儿,开口道: “你也去跟着学一学,不然一直跟在我身边却不识字像什么话。” “嗯,谢谢殿下。” 于是地上又多了一个写字的小萝卜头。 第12章 千钧 后院里,赵德昭一个人开始了身体锻炼。 原本他打算也按照二十个一组的标准来,但是他发现一套下来好像一点压力也没有,于是他开始给自己加码。 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十二生肖基本都已经能歪歪扭扭的写出自己的名字了,赵德昭则是大概测试出了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一次做上二百个俯卧撑才会感觉到肌肉酸痛,深蹲也是一次能做上百个。 这时候赵德昭终于察觉出了一点不对味了,根据原身的记忆,自己的身体虽然一直都挺不错的,可也就是在比较健康的一个水准。 现在自己这身体素质都快赶上健身达人的级别了,而且这还是在没有进行严格训练的情况下。 更重要的是,自己今年才十四岁,还是虚岁。 为了进一步验证自己的身体状况,赵德昭去了粮仓一趟。 粮仓里放着几石存粮,都用竹筐分开存放着,一筐就是一石。这时候的一石大概在一百二十斤左右,连着竹筐差不多有一百二十五斤的样子。 赵德昭屏退了跟着进来的翠儿以及看门的小厮,伸手抱了抱其中一个竹筐。 好像能抱起来。 于是赵德昭一用力,竹筐就被他抱离了地面,感受了一下分量之后,赵德昭就这么抱着竹筐在粮仓里走了起来。 怀抱着一百二十多斤的粮食,赵德昭走了几圈下来愣是没觉得有多累。 休息了片刻之后,赵德昭开始了新的尝试,他将两个竹筐叠在了一起,抱着下面的竹筐再次发力。 这次赵德昭终于有了些吃力感,但还是将两筐粮食抱了起来。 接着是第三筐 等到赵德昭红着脸从粮仓里出来的时候,忍不住的骂了一句: “靠!” 把看管粮仓的小厮吓了个够呛。 力能扛鼎。 这是古代对于骁勇善战的将军的形容,最知名的莫过于西楚霸王项羽,次一级的还有天下无敌李元霸、翼国公秦琼等等。 当然在后世人看来,这些应该都是夸大其辞的,用来表现这些勇将的强悍。 毕竟古代的铜鼎可是上千斤甚至是更重的,而吉尼斯世界纪录里的举重记录也只有200多公斤,换算下来也只有四百多斤,五百斤都不到。 但是赵德昭刚才在粮仓里尝试以后发现,自己最多一次能抱起四筐粮食。 直接超过了世界纪录。 而且赵德昭感觉自己还有些许的余力,再加上四个大筐抱起来也不怎么稳当,分散了不少精力。 于是赵德昭明白,这是应该就是自己的外挂了,难道说自己穿越的时候有人顺手给自己塞了张项羽体验卡? 只不过比起其他人的那些各种签到就啥都有的系统之类来说,自己的外挂显得有些鶸。 可是赵德昭依旧是十分高兴的,要知道他原本都计划好了来个凡人流的,现在有了这么个强壮的不像话的身体,自己的计划就能提前许多,而且有了更大的容错率。 相信哪怕是自己的身体只有目前的强度,只要自己坚持锻炼,等到成年以后力扛千钧不在话下。 谁知道还能不能再往上涨一涨? 到时候就算烛影斧声照常发生了,赵二想要对自己动手,自己都能凭借武力打出一条生路来。 心情大悦的赵德昭午饭都多吃了两碗,吃完饭之后赵德昭督促着十二生肖跟着自己继续练习扎马步。 扎完马步,赵德昭让午马继续监督他们练习写字,又嘱咐翠儿一个时辰以后让他们继续进行身体锻炼。 就这样,将训练事务下放之后,赵德昭再次去了书房。 他要对自己的计划做一定的修改。 首先就是身体锻炼方面,自己的训练计划和方式必须要单独再制定一份。赵德昭准备提前开始负重训练,因为常规训练对他的用处已经不大了。 其次的话就是有了目前的身体素质,赵德昭就准备先做一些事情,包括但不限于打探清楚周围的情况,学习一些高深一些的武学之类的。 赵德昭首先想到的就是高侍卫,对方那惊鸿一般的两刀在赵德昭心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只不过按照惯例,过两天他们这一批禁军侍卫就要轮换走了,新来的禁军侍卫里能不能有高侍卫这样的高手还真说不准。 赵德昭把拜师的念头先放了下来,抽出一张纸画了一个草图,草图上面是一件救生背心样式的衣服,标注了要做成内外两层,中间的空挡可以填充物品进去。 这原本是要等到十二生肖他们身体营养跟上来以后再用上的负重衣,到时候里面塞上一些碎石之类的作为负重,增加训练压力。 至于为什么不是铁砂? 这年头的铁可是贵得很,用铁砂的话只怕王顺又得哭穷了。 赵德昭拿着草图找到了陈面,吩咐他去找个裁缝店尽快把衣服做好,多做几件,至于用料的话用粗布就行。 陈面拿着草图,从翠儿手里支了一些钱,抱着几匹粗布就出去找裁缝去了。 交代完事情的赵德昭在后院有做起了其他方面的测试,除了力气大的吓人之外,赵德昭发现自己的跳跃能力也不弱。 现在身高一米六多的赵德昭只是轻轻一跳就能摸到快三米高的围墙,要是用力跳的话能把上半身都给探出去。 这要是放在后世,那就是标准的篮板暴扣。 一个下午,后院分成了两边。 一边是努力学习,刻苦锻炼的十二生肖。 另一边则是仿佛在玩闹,实则在测试自己身体极限的赵德昭。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晚饭的时候,陈面来报告说已经联系好了裁缝,因为数量比较大的缘故,所以要过两天才能交货。 但是陈面按照赵德昭吩咐的先拿来了一件赶制出来的样品。 赵德昭试了试,足够结实,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王顺那边则不怎么顺利,这年头匠人也是个稀罕物,不太好找。再加上赵大正在修建皇后陵寝,征调了大量的匠人,开封城里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找不到几个木匠。 对此赵德昭也没有责怪王顺,只是让王顺把其他的一些物件尽快做好,十二生肖他们可以等,自己可是马上就要用的。 王顺连忙应了下来,表示这两天就能到位。 吃完晚饭,赵德昭让十二生肖扎了一会儿马步之后就解散休息去了。 古人几乎都有夜盲症,到了晚上就看不太清东西,一不小心误伤了就不好了。所以还不如早点休息,明天早起。 至于说点灯夜训这种事,王管家表示:皇子殿下,蜡烛和灯油很贵的啊! 在翠儿的服侍下,赵德昭早早的熄灯躺在了床上,翠儿看着已经呼吸平缓的赵德昭,小心翼翼地熄灯退出了房间,回自己的住处去了。 等到翠儿离开之后,床上的赵德昭睁开了眼睛。 或许是自小就吃的不错,也可能是外挂带来的改变,赵德昭并没有夜盲症,黑夜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黑暗中,赵德昭从床上起身,在衣柜里翻找一番之后,挑了一套黑色的外套披上,又用布条把宽大的袖口扎紧。 悄悄推开门,确定自己没有被人发现之后,赵德昭踮着脚走到了围墙边,一个起落就翻了出去,落在了一条小巷子里。 出门那次赵德昭就大概观察过周围的情况,所以他很快就认准了方向,拐到了大街上。 夜晚的开封城十分寂静,宵禁之后大街上除了巡逻的禁军和打更的更夫之外其他人是不能随意走动的,一旦被抓住就要受罚,所以赵德昭放眼望去大街上都是空空荡荡的。 一身漆黑的赵德昭沿着路边建筑围墙的阴影前进,不是眼力特别好的人根本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 赵德昭就像个幽灵一般漫步在深夜的开封城。 赵德昭大晚上出来,自然不是为了看什么子时的开封城,他走过路线连起来正好是围着他的府邸画了一个大圈。 一边走,赵德昭一边在观察着每一条街道的情况,路有多宽、多长,哪里有巷子,哪里的围墙有多高。 这些东西都被赵德昭一一用木炭在纸上记了下来,还用线条勾勒出了一幅简单的地图。 摸清楚周围的情况,这是赵德昭计划上的内容之一,原本他是准备等到十二生肖训练到一定地步,让他们出门去做这件事的。 毕竟自己身为皇子,总不能一天到晚的在外面溜达,而且很多小巷子之类的地方自己也不好进去。 不过现在有了这么好的身手之后,赵德昭就可以提前进行这一步了。 他决定每天晚上都抽出一些时间,将周围,乃至于整座开封城的情况都打探一番。 在外面逛了一个时辰左右,赵德昭觉得也差不多了,就返回了自己出来的那条巷子,又是一个起落回到了后院。 进门之前,确认自己做的记号没有被动过,赵德昭便脱下衣服收好,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出去一趟被窝都冷掉了,没有翠儿的体温。 不舒服。 第13章 车神 清晨,赵德昭又是早早的就醒来了。 很明显昨天晚上出去溜达一圈对于赵德昭并没有多大的影响,依旧是精力十足。 今天除了平日的衣服外,赵德昭还在翠儿不解的目光中穿上了昨天陈面带回来的那件背心。 大概估算了一下背心的容量之后,赵德昭发现,要是往里面塞碎石沙子之类的东西的话,且不说脏不脏,最多也就是二十来斤的分量。 对于十二生肖应该是够用了,但是对赵德昭来说就没什么效果了。 思来想去之后,赵德昭找到了王顺,问他要十贯钱。 王顺还以为赵德昭是要钱去买马,刚咬牙拿出了十两银子,却没想赵德昭要他拿十贯铜钱出来。 然后就在王顺惊讶的目光中,赵德昭把这十贯铜钱塞进了背心的夹袋里,又把这件重达六十多斤的背心穿在了身上。 赵德昭在外面披了一件外套之后,那件背心就看不太出来了,最多就是显得有点臃肿。 现在还有点倒春寒,所以这个打扮倒也不怎么特别。 赵德昭拍了拍胸脯,厚实的触感传来。 那是金钱的力量。 赵德昭觉得这么一堆铜钱挂在身上的防御力,绝对不比那些个禁军身上的盔甲差多少。 这可是真·氪金战甲。 还是万金级别的。 看着身披金甲还能行动自如的赵德昭,王顺的嘴巴大的能赛一个苹果进去。 “这事别乱说,知道了吗?” 赵德昭严肃的吩咐道。 王顺连忙把下巴装了回去,和翠儿一同弯腰道: “遵命,殿下。” 后院里,虽然赵德昭没来,但十二生肖还是按照昨天赵德昭教导的,活动开了筋骨以后就围着后院跑了起来。 等赵德昭穿着氪金内甲过来的时候,十二生肖他们已经跑完第一圈了。 稍稍活动了一下身体之后,赵德昭便加入了进去。 身上有了负重之后,赵德昭明显感觉到了不一样,原本跑上三四圈才会身体发热,现在跑了一圈就有些热了,等到十二生肖跑完四圈,赵德昭开始自己的第四圈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已经开始有些喘气了。 在内甲的压力下,赵德昭和十二生肖之间的差距终于被压缩了一大截,双方的训练也算是勉强能同步了。 只不过赵德昭不需要进行基础文化课,所以他的训练时间是十二生肖的两倍。 就在赵德昭进行体能训练的时候,王顺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边跑边喊: “二哥儿,快,晋王殿下来了,已经在前厅等着了,您快点跟老奴过去。” 晋王?那不就是赵二? 赵德昭想了一下,顿时提起了几分小心。 在翠儿的帮助下,赵德昭匆匆清理了一下身上因为锻炼留下的痕迹,就朝着前厅去了。 刚走到前厅,赵德昭就看到了那个坐在客位上的青年男子。 他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的年纪,宽额方脸,白面短须,身形有些富态。一身朱红色的长袍穿在他身上竟然穿出了稳重的感觉,迈开的双腿撑开了长袍的下摆,两只云纹的黑靴隐没在影子里面。 此刻他正双手端着茶盏,眯着眼睛,一缕雾气从茶盏的缝隙里升腾而出,让他的面貌显得有些渺渺。 似乎是听到了赵德昭的脚步声,那双微眯的眼睛顿时张开看了过来。 赵德昭清楚的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笑意。 “大侄子,怎么样,有些日子没见了,想你二叔没有?” 说实话,赵德昭这些天来曾经无数次的在心里模拟过自己见到赵大、赵二这些历史上的知名人物的场景。 根据原身的记忆来看,赵德昭自小和赵二的关系似乎很不错,甚至于比起赵大还要亲近许多。 一直到赵大称帝之后,赵德昭被接进了皇宫,这才和赵二的联系少了许多。 即便如此,赵德昭在知道赵二来访的时候依旧是不敢掉以轻心。 没办法,面前这位的名气可一点都不比赵大弱多少,而且其中大多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传言中的赵二心狠手辣,为了皇位弑兄杀侄,而且沉迷酒色,强上了小周后还命人画了下来,名声要多坏有多坏。 更重要的是,在他的手里,北宋的精锐部队被葬送在了高梁河,许多人都把他当成了北宋军队一直积弱的根本原因。 所以在面对这位历史上的宋太宗,别号暗夜斧手、写真领袖、曹贼同好、高梁河畔藤原拓海、驴车界舒马赫、直到千年以后依旧被人们盛赞为车神的人物的时候,赵德昭真的是准备的小心小心再小心,生怕被对方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然而赵二这开口的一番话就让赵德昭给整破防了。 但是赵德昭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用记忆里的称呼回答道: “二叔,你怎么有空过来看我了?” “坐下说。” 赵光义让赵德昭在自己身边坐下,笑着说道: “怎么?没事二叔就不能来看你了?以前在宫里二叔不好进去,现在你自己立了府就没那么多事了,以后你二叔会常来看你的。” “谢谢二叔关照。” “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太见外了,你小时候可是缠着二叔不放的,这长大了倒是生疏了。” 这话赵德昭不好接,于是只能打个哈哈带了过去。 几句话交流下来,赵德昭发现赵二似乎真的是对自己很关心的样子,详细的询问了自己出宫之后的方方面面,尤其是前两天生病的事情,十分的关怀体贴。 于是赵德昭也放松了下来,谈话也就变得轻松了不少。 叔侄二人聊了一会儿之后,赵二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大侄子,听说你在找木匠,要做什么木马?” 赵德昭一愣。 “是的,二叔你怎么知道的?” 赵二下巴一抬,傲然的说道: “你二叔我可是开封府尹,这开封城里的事能有我不知道的?走,去看看二叔给你带什么来了。” 说着赵二就站起身,拉着赵德昭到了前院。 只见前院的屋檐下站着一匹花色的高头大马,浑身油光水亮,神俊异常。 一个侍卫正牵着缰绳站在旁边,见赵光义带着赵德昭出来,连忙牵着马走上前来。 “看看,这是你二叔家里最好的一匹马,上去试试。” 赵德昭从侍卫手中接过缰绳,在赵二鼓励的目光中翻身上马。 原身在皇宫里是学过骑马的,所以赵德昭很快就找到了感觉,慢慢驾驭着马匹在前院走了起来。 溜了一圈之后,赵二高兴的笑道: “不错不错,这马和大侄子你还真投缘。” “二叔你这是?” “送你了,男子汉大丈夫,要骑马当然是要骑高头大马,不行的话红鬃烈马也可以啊,骑木马像什么话。” 赵德昭摸了摸胯下的马匹,虽然这匹马的颜色不纯,但是体格健壮,性格温驯,还是一头青年马,赵德昭可以说是喜欢的很。 像这么好的一匹良马,最起码都要卖上二三十贯,赵二就这么随手的送给自己了,这让赵德昭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拒绝的话无从出口,赵德昭只能下了马走到赵光义身边躬身道: “谢谢二叔了。” 赵光义拍了拍赵德昭的肩膀。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就是一匹马吗?要不是你的封号还没下来,我还想给你多拉几匹过来的,现在的话弄多了不合适。” 顿了顿,赵光义又嘱咐道: “大侄子,听你二叔一句劝,去跟大哥认个错。你都这么大了,也该懂事了,都是一家人犯得着置气吗?大嫂她泉下有知也不放心啊,你说是?” 赵德昭认真的点头道: “我知道了,二叔。” 赵光义看着赵德昭的态度,满意的点头道: “好,你能听进去就行,你二叔还有挺多事,就先走了,记得有空到我府上去坐坐。” “好的二叔,我送送你。” 二人一同走到门口,告别之后,赵德昭目送赵光义登上了马车,缓缓地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和赵二的初次见面就这么轻松愉快的结束了,还收到了一匹好马,赵德昭还是挺开心的。 更让他高兴的是,管家王顺告诉他,赵二除了带来了一匹好马以外,还带来了三个木匠以及一大车的木材,现在已经被王顺安顿好了。 赵德昭不得不感慨赵二做事的周到,换一般人估计送了马就不会再去想木马的事情,没想到赵二连这个也为自己准备好了。 赵德昭在王顺的带领下见到了那三个木匠,三人是师徒关系,一个老师傅带着两个年轻力壮的徒弟,至于他们的工具什么的也都带的很齐全,随时就能开工。 在他们身边是一大车的原木料,都是些海碗粗细的原木,虽然只是一些榆木,可品质方面都很不错,没有什么虫蛀水泡的痕迹。 这一车木料的价钱都不怎么便宜了,赵德昭再次感谢了赵二的慷慨。 有人有物,赵德昭很快就让几个木匠忙活开来,另外还把后院里正在训练的十二生肖叫了过来帮忙打下手。 人多力量大,一车木料很快就卸了下来,装木料的板车被王顺叫人拉走收好了,这东西也是个大件,有用的很。 第14章 涟漪 就在赵德昭一帮人忙活开来的时候,皇宫里的赵匡胤正在听着手下人的汇报。 那是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中年人,一张脸丢进人堆里都很难找出来的模样,此时此刻他站在大殿的阴影里,几乎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这个看着平常的中年人却有着一个在大宋内外都颇具分量的名头:武德司统领。 他的真名无人知晓,对外人而言他就是赵匡胤的影子,随时都能变化成任何人的样子。 “启禀陛下,蜀国那边的兵力布防图我们已经基本上都摸清楚了,再加上赵彦韬提供上来的名单,我们已经成功策反了十多名蜀地的将领,只等陛下的大军发兵,他们就会投降我大宋朝廷。” 龙椅上的赵匡胤沉着一张脸,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个好消息而高兴,冷漠的问道: “北汉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北汉国主刘钧前几日派人传了口信过来,说愿意与我们保持现在的关系,不会轻动干戈。” 赵匡胤沉默了许久,开口道: “马上就要春耕了,让党进、荆嗣他们再边境上动一动,但是警告他们要掌握分寸,不能过了火,知道吗?” “是。” 又过了一会儿,赵匡胤开口问道: “晋王呢?他干什么去了?去让他进宫来见我。” “启禀陛下,今日休沐,晋王殿下一大早就去了二皇子的府上,属下这就派人去请他过来。” “先等等,光义怎么去了德昭府上?德昭难道出什么事了吗?” “禀告陛下,据卑职得到的消息,二皇子殿下前两日生了一场病,才刚痊愈不久,想来晋王殿下是去关心一二。” 赵匡胤的语气变了,斥责道: “德昭生病,你们为什么不向我报告?” “请陛下恕罪。” 影子跪倒在地,没有多做辩解。 影子在收到关于赵德昭生病的报告之时赵匡胤正在忙着布局蜀国,同时又担心北汉趁虚而入,还有南唐和吴越的情报也是一日三问。 除了外患之外,大宋的内忧也是一点也不少,民生吏治方方面面赵大都要过问,再加上前段时间国舅王继勋搞出来的破事,愣是让赵匡胤忙的几天都没睡好,中年人就决定把这件事情缓一下再说。 等到这几天局面终于稳当了一些,影子准备上报的时候,赵德昭已经病好了,于是影子便擅自做主把这件事情压了下去。 赵匡胤很快就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语气重归于冷漠,开口道: “算了,这次就饶了你。但是记住,没有下次,你要做的是我的耳目和手脚,而不是我的脑袋,明白了吗?” “是,卑职谨记,谢陛下。” “说说德昭的事,他出去了快两个月了,现在怎么样了?” “禀告陛下,二皇子出宫之后一切都还好,就是在前两天因为在贺皇后坟前伤心过度,小病了一场。病愈之后,二皇子似是准备专心读书,购买了不少的文房四宝。除此之外,二皇子还收纳了十二名孤儿入府,看样子是准备当作亲军来培养。” “肯读书是好事,那十二个孤儿是怎么回事?他从哪里找来的,身份是否查实过了?” “这个” 影子有些迟疑,但是看了一眼赵匡胤的脸色,连忙回答道: “这十二个孤儿的身份应该没什么问题,他们都是开封城里的,有身份名录可以查证。就是他们的来历” “他们这些人都是天雄军乱兵杀害的那些百姓人家的孩子,二皇子殿下出门的时候遇上了,便将他们都给收留了下来。” 赵匡胤听完,呼吸明显的粗重了一下,但是语气依旧冷淡: “就这些?” 影子继续说道: “还有就是昨天线人传来消息,说是二皇子在寻找木匠制作木马,似乎是要当作亲军训练之用。晋王殿下得知以后今天早上就带了几个木匠还有木料去了二皇子的府上。” “木马?德昭这么大个人了骑木马像什么话?光义还跟着一起乱来,不成体统。” 影子想了想,开口道: “依卑职所见,二皇子应该是迫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 没等赵匡胤追问,影子就解释起来: “二皇子开府至今已经两个月了,陛下您给的开府钱怕是已经没剩下多少了,再加上添了十几口人,想来二皇子府上应该是没钱了。” 赵匡胤言语之中带着一丝怒气: “这个逆子,没钱了他还去收留什么” 赵匡胤的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对于那些孤儿,赵匡胤知道自己有很大一部分的责任在里面,而且对于身为罪魁祸首的王继勋,赵匡胤也没有做出惩处。 在赵匡胤的心里,对于那些孤儿是有着些许的亏欠的。 良久,赵匡胤才再次开口: “算了,就这样,以后德昭府上的事情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卑职遵命。若无其他事情,卑职这就退下,去将晋王殿下请来?” “去。” “是,卑职告退。” 就在影子即将踏出大殿门口的时候,赵匡胤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顺便把翰林学士陶谷、窦仪也叫过来。” “卑职领命。” “不是,皇子殿下,按您这么来的话不行啊!” 赵德昭的府里,木匠师傅跪在赵德昭面前,口中大喊道。 赵德昭把这个能当自己爷爷的老木匠从地上拉了起来,口中一边问道: “怎么不行了?你做不出来?” 老木匠赶忙摇头道: “不是,这东西做起来倒是简单。” 赵德昭有些疑惑。 “那不就得了,还有什么不行的?” 老木匠指着赵德昭画出来的草图解释道: “皇子殿下,这东西它,它不稳啊。” “不稳就对了,我要的就是它不稳。” “啊?” 老木匠愣住片刻之后赶忙说道: “不是,皇子殿下,这东西小人真的不敢做啊,这要是万一您骑着不小心磕了碰了,老朽这一大家子都得没命啊。” 赵德昭这才明白老木匠在担心什么,于是他几番保证连带着威逼利诱之下,老木匠最后还是乖乖就范,照着赵德昭给出的草图做了起来。 赵二明显是用了心思的,老木匠和两个徒弟的手艺都很不错,在一根木料上做了几个记号,弹了几根墨线之后就锯子凿子斧头一起上,很快就把木料分割成了一堆的木板木桩之类的零部件。 看着师徒三人专心工作,赵德昭也就回了后院继续自己的锻炼去了。 晚饭的时候,赵德昭见到了师徒三人造好的木马。 木马的高度几乎和赵二送来的那匹马一致,只不过除了一个后背做的精致还原一些,其他部位都是极简风格,单纯的用几根粗木棍搭了个架子。 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造好。 木马的下方是一个方形的平台,平台的四个角上还有四个木头轮子,可以让人推着木马移动。 而随着平台的移动,上面的木马就开始左摇右晃,像是要倒掉的样子。 因为木马的四条腿并不是完全固定住的,而是做成了活动的关节,木马的腹部则是用一根木头顶住,使得木马虽然一直在摇晃却没有倒掉。 赵德昭在木匠们担忧的目光中骑上了木马,试了试感觉,随后又让十二生肖推动起来。 木马摇晃颠簸的程度和自己骑马的时候差不多,赵德昭对这个效果非常满意。 只要在这木马上训练好了,相信骑马的话也不会太困难。 赵德昭让王顺赏了木匠三人一笔钱,又安排他们先住下,自己还有一些东西是需要他们帮着做出来的。 到了晚上,赵德昭依旧是等翠儿离开之后,从围墙翻了出去,继续观察起了周围的情况。 今天赵二的到来虽然为自己送上了很多好东西,但同时也给赵德昭提了个醒。 自己昨天下午安排人去找木匠,赵二今天上午就带着人还有东西过来了。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自己府上绝对有赵二的眼线,不然赵二不会对自己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甚至于赵大的眼线也不会少。 虽然这种掌握目前来说更多的是出于关心自己的目的,但是赵德昭不会忘记正是今天这个和蔼可亲的二叔在十多年后登上了帝位,留下了一堆未解的谜团。 赵德昭不清楚这到底是赵二心机太深,一直在演戏,还是说权力的魔力如此之大,将赵二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不管是哪一种,对赵德昭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自己的行为举止都在他人的监视之下,想要做事的话就难免会束手束脚。 不然万一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引来赵大赵二的怀疑的话,自己的下场怕是不会好到哪里去。 赵德昭迫切的需要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最好能够瞒天过海,避开赵大赵二的眼睛。 但这件事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赵德昭只能把它列入自己的任务列表,寻找可能的机会来将之落实。 勘察了一个多时辰之后,赵德昭便回去睡觉去了。 第15章 嫡庶 第二天上午,赵德昭带着木匠三人到了后院,开始对着后院指点起来。 “这里,立几个木桩,弄得结实一些,然后做一个独木桥。” “这里的话钉一块木板墙起来,两米高,就是七八尺高,后面再弄一个矮墙,四尺高就行。” “这里搭两个木架出来,也要七八尺高,只要架子就行。” 一番指点过后,赵德昭又丢给了老木匠几张草图,让他心里大概有个底。 “这些东西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结实耐用,其他的就没有了,没问题?” 老木匠看了看草图,点头道: “这东西好做得很,就是我们三个做起来的话,人手有些不太够,像是很多地方都要挖坑什么的,比较费时间。” 赵德昭大手一挥。 “没事,他们十二个小子就交给您了,挖坑这种事情让他们做就行。” “好的,老朽这就动手。” 翠儿看着十二生肖挥动着铲子、锄头在后院里挖了一个又一个大坑,原本平整的后院变得坑坑洼洼的有些不舒服。 赵德昭见状安慰了两句,随后就找了一块还算平整的地方继续锻炼起来。 就这么一直过去了好几天,等到老木匠他们做完活领了工钱离开的时候,赵德昭的后院已经彻底变了个样子。 各种高高低低的木架、木墙、土墙愣是把一个操场大小的后院划分成了十几个大小不同的区域,如同一片复杂的废墟。 赵德昭挨个看了看,对于面前的这些东西还是很满意的。 这就是赵德昭为自己和十二生肖准备的训练场,这些东西很大程度上参考了赵德昭看过的军旅剧里面的400米障碍跑的设施。 只不过因为条件的限制,所以这些东西肯定没有后世来的全面。 但是能做到现在这样,赵德昭感觉已经很不错了。 赵德昭本来还打算建一个七八米高的木质塔楼用于攀爬和速降训练的,但是在王顺的劝说下只能作罢。 倒不是说材料花费有多大,赵二送来的一大车木料还有很多剩余,不说建一座塔楼,建两座都绰绰有余。 最主要的问题是,现在这个年月,普遍人家的房子都是只有一层的,有些家境好的才能修的起二层小楼,像是泼墨斋那种三层的楼房在开封城里都是少见的。 要说在城外就算了,可如果赵德昭在自己院子里建一个七八米高的塔楼的话,也就意味着这东西基本就是这一片地区最高的建筑了。 然后如果站在上面的话,周围邻居家的后院可以说是一览无余。 这就很尴尬了。 要知道为了防备外人偷窥,许多大家大户周围连大树都要砍伐掉的,自家院子里也一般只有一些小的乔木,不会有什么高大的树木。 现在你建个塔楼天天看着我家后院,你想干甚么? 于是赵德昭只得作罢。 除了这个障碍场地之外,像是石锁,木质的兵器之类的东西赵德昭也让木匠做了不少,木马也多做了几个,全部都分门别类地放好了。 既然器械什么的都到位了,训练计划也就要重新规定了。 赵德昭向十二生肖示范了一下这些障碍物都该怎么使用,一些他可以一个人轻松翻越其他人却做不到的地方诸如两米多的高墙之类的,赵德昭也是特意让十二生肖熟悉了一下该怎么配合。 多余的那几根原木,也被赵德昭当作了训练器材,用来让十二生肖进行团队配合训练。 这么十多天下来,天天饱饭加锻炼,十二生肖的气色好了许多,训练难度也可以提升一些了。 赵德昭给十二生肖制定了一份完整的训练计划表,除了锻炼科目增加了障碍跑,原木接力之外,其他的训练也没放下,除此之外就是每天两节的文化课。 现在十二生肖已经被赵德昭换到了后院的一间空房里居住,王顺虽然表示这样不妥当,但是在赵德昭的坚持下也就没有阻拦。 上次赵二的到来让赵德昭给意识到了保密工作的重要性,他决定对十二生肖实行封闭式的训练,以防有什么内容被无意间泄露出去。 为此后院已经被赵德昭限制了出入,除了王顺和翠儿之外其他人都不得擅自进入,吃饭的话也是让十二生肖去新开辟的食堂吃。 至于王顺和翠儿,赵德昭就实在没办法了,总不能因噎废食,害怕自己的情况泄露就什么人都不用了? 他也知道自己的府邸也就这么大,真要有什么事请也很难瞒得过去。这么做更多的是为了建立起一个基础的框架,只要等十二生肖学有所成,就能照着这个框架拉起一大批队伍来。 至于赵德昭自己的训练计划则是单独区分开来的,原本十二生肖还有些想要较劲的意思。但是在一次对抗训练中他们被赵德昭一个人全放倒之后,十二生肖也就乖乖的按照赵德昭指定的计划来了。 只可惜因为轮换时间到了,高侍卫他们都被调到了其他地方,使得赵德昭拜师的想法落到了空处。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二月底的时候,天气也变得温暖了不少。 这天上午,赵德昭正在翻越障碍的时候,王顺走了过来。 赵德昭擦了擦身上的细汗,走到王顺身边问道: “王管家,有什么事吗?” 王顺开口说道: “二哥儿,都已经月底了,您看要不要去窦学士府上一趟?礼物什么的老奴都准备好了。” 赵德昭想了一下,知道了王顺说的是什么事了。 窦学士就是当朝的翰林学士窦仪,可以说是当世大儒,历经多朝屹立不倒。赵大对他也是比较尊重的,特意请他还有另一位翰林学士陶谷为自己的儿女教学。 所以算起来,窦仪可以说是赵德昭的老师之一。 然而在原身的记忆里,对于这位窦学士却没有什么好感。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之。 因为赵德昭和赵大的关系不好的缘故,所以赵大找来的几个老师对赵德昭都是不怎么上心的,尤其是在弟弟赵德芳开始蒙学之后,这种差别就愈发的明显起来。 要说身为长子,赵德昭应该有很多人来拍马屁才对,但是自从母亲贺皇后死去,赵德昭就基本没什么人搭理,就算是赵大登基之后也是如此。 所以赵德昭才会和赵二的关系那么好。 究其原因,还是在于贺皇后的名分问题。 在古代,儿孙的继承权除了长幼之外,还要讲嫡庶之分。 原本作为赵大的发妻,贺氏所生的赵德昭应该是嫡长子才对。但是贺氏死后,王氏入门,赵德昭的身份就变得尴尬了。 尤其是赵大登基之后,册封了王氏为皇后,对于贺氏确实没有任何的说法,这样一来,赵德昭的身份就从嫡长子变成了庶子。 比他小的,由王皇后所生的赵德芳反而成为了嫡子。 赵大并非什么名门望族出身,有着一根盘龙棍打天下的说法,作为亲家的贺家自然也算不上什么高门大户,和王家这样的将门世家没有什么可比性。于是在许多人的眼中,现在不过五六岁的赵德芳才是正统的继承人。 毕竟赵大现在还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等到赵大老了传位,赵德芳也该长大成人了。 所以,赵德昭在皇宫里并不怎么受人待见,那些来讲课的老师对他的态度也是十分敷衍的。 可是这年头讲究一个名分,窦仪当初在皇宫里为赵德昭讲过学,名份上赵德昭就是窦仪的弟子。 所以尽管不怎么喜欢窦仪,赵德昭还是在开府的第一个月带着礼物上门拜访了窦仪。王顺自然是希望赵德昭能把这份关系维持下去的,所以这才特意来提醒一下赵德昭。 在心中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赵德昭的对着王顺点头道: “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你把马匹和礼物备好,我马上就来。” “是,老奴这就去准备。” 赵德昭拦住了正要去烧热水的翠儿,让她直接提了两桶井水来简单的冲了个冷水澡,换了一身淡雅些的衣服。 氪金内甲倒是没有脱下,长衫完全可以盖住,现在赵德昭已经有些适应了这六十多斤的负重了,开始计划着找点其他的东西了。 换好衣服走到前院,王顺已经把马牵出了门,府上本来就有马厩,收拾一下就行,只不过看马的马夫一直都没招到,所以都是王顺自己在照顾。 小心的就跟看自己家孩子似的。 所以别看不起赵二赶驴车,这年代能够赶车也就意味着能够养马,从他送给赵德昭的那匹马就能看出来赵二养马的技术很不错,放在这时候妥妥的专业技术型人才。 前堂的桌子上还有一个打包好的礼盒,是王顺准备好的伴手礼。 自古以来就有求学一说,学问可以说是极为珍贵的东西,不是随随便便能传授的,要靠着求才能得到。 就算是提出有教无类的孔子,教学也是要收束修,还要弟子鞍前马后伺候的。 西游记里,玄奘求取真经,还得历尽九九八十一难,交出了唐王送的紫金钵才能拿到真经。 如今正逢乱世,学问就更加的珍贵了,书院这种还要等到天下平定了之后才会繁荣起来。现在的教学要么就是像赵大一样聘请老师上门教授,要么就是学子上门请教。 登门拜访的话自然是要有名头的,尤其是在文人中间,你要是没有由头上门的话,门房甚至都不会给你开门。 赵德昭只是个没有封号的皇子,要去拜访的话只能以弟子的名义上门,弟子上门求教,手头上没点东西能好意思? 王顺让小厮牵住缰绳,一溜小跑的过来对赵德昭说道: “二哥儿,这里面是一份南唐那边来的澄心堂纸,还有一方端砚,想来窦学士应该会喜欢。你不准备些文稿让窦学士点评吗?” “不用了,就是去打个招呼就回来的事。” 赵德昭看着手里这么一个小礼盒,里面装的东西起码也是价值五六两以上。 一头驴就这么送出去了。 没办法,身为皇子,门面这个东西实在是不能丢的。 第16章 防御使 拿好了东西,赵德昭正准备出门。 却看到街对面一行人抬着轿子朝着自己的府邸过来了,带头的那人看到赵德昭牵着马似乎是要出门的样子,连忙喊道: “二皇子殿下稍等,有圣旨到。” 闻言,赵德昭只能把缰绳交到了小厮手里,和王顺站在门口等圣旨。 青色的轿子停在了大门口,掀开轿帘,一个熟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二皇子殿下,多日不见,老奴给您请安了。” 赵德昭看着面前的太监总管王继恩,抬手道: “王总管,里面请。” “不敢当不敢当,老奴这也是公务在身,二皇子殿下先请。” 走进大堂之后,王继恩拿出了袖中的圣旨开始宣读起来,赵德昭和王顺躬身站在对面听着。 “门下:朕获承天序,钦若前训,用建军辅,以明亲贤,斯古先哲王纸令典也。皇子德昭,孝友宽厚,温文肃静,行有枝叶,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封为桂州防御使,食邑百户,宜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主者施行。” 老长的一段内容里,赵德昭就听懂了个头尾,中间一大段对仗整齐的词藻听的赵德昭晕头转向的。 而且这圣旨不都是什么“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开头的吗?结尾不是还有个“钦此”? 等到王继恩将赵德昭扶正身子,赵德昭才确认圣旨是真的完犊,啊呸,读完了。 “既然二皇子殿下已经接旨,那老奴就先回去了,东西的话都在这里了,还请二皇子殿下命人收好,莫要遗失了。老奴告退。” 赵德昭看着就要离开的王继恩,福灵心至般的伸手从自己的氪金内甲里面掏出了一贯铜钱,递进了王继恩宽大的袖口。 王继恩也是愣了片刻,随后好像第一次认识赵德昭一般的定定的打量了赵德昭一番。 他的手头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的抓住了那一贯钱。 “多谢殿下。” 王继恩微微躬身,随后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赵德昭对着王顺说道: “去送送王总管。” 王顺领命而去。 大堂里只剩下了赵德昭和王继恩带来的那些东西。 刚才那道圣旨赵德昭实在是没怎么听懂,于是他打开圣旨重新又看了一遍,才算是知道了上面的内容。 自己的名头终于下来了。 虽然只是个没什么品秩的防御使,还是远在几千里外的桂州,但这很明显就是个挂名的职务,不用真的跋山涉水去到桂州上任。 要知道在原本的历史进程里,赵德昭的这个官职一直等到了六月份的时候才定下来,现在却是提前了几个月的时间。 这都是因为赵德昭掀起的涟漪所导致的。 当然,赵德昭本人对此毫不知情。他正在盘点着王继恩送来的那些东西。 随着一起下来的就是自己下个月的俸禄以及食邑的地契,赵德昭翻了翻,自己一个月的俸禄有十贯钱、两石米粮、两匹绸布,还算是可以的。 而且自己的食邑也就是属于自己的农庄就在开封城外的汴水旁边,那里的产出也都是属于赵德昭自己的,不需要向国家缴纳税赋。 除此之外,赵德昭还有了一班牙将的名额,也就是自己的护卫,虽然名额只有十个,但是上报确认之后这些人也可以从官府领上一笔俸禄。 这样的话自己养十二生肖的压力就能小很多。 于是等王顺送走了王继恩,赵德昭就立刻让他去开封府把牙将的事情落实好。 至于赵德昭则是按照原定的计划,拿着礼物去窦仪府上拜会去了。 赵德昭骑在马上,陈面牵着马在前面引路,身后跟着两位禁军侍卫。 其实赵德昭这段时间早就把周围得一些情况都给摸熟了,窦仪的府邸那边也转过几圈,但他还是要表现出不太认识路的样子,让陈面来给自己带路。 作为朝廷重臣,窦仪的府邸就在城北的丹桂坊,而且和赵德昭住的挺近,走了两刻钟的功夫就到了几座大的牌坊面前。 赵德昭知道这就是开封城着名的一景“灵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 所谓灵椿一株老指的就是这五个大牌坊旁边的那一棵香椿树,据说这还是汉朝的时候种下的,距今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了,依旧枝繁叶茂。 古人都说人老成精,树老了也能有灵,所以香椿树下还有一个专门的神龛供奉,虽然无人看护但是香火却不曾断绝过。 而丹桂五枝芳说的就是这五个大牌坊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牌坊,而是进士牌坊。也就是说只有家里人中了进士才能够修建这样的牌坊。 这五座牌坊离的这么接近,只能是关系特别亲近的人才能这么做的。 这五座牌坊分别属于:窦仪、窦俨、窦侃、窦翱、窦僖。 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一家人,更强大的是,这还是五兄弟,他们就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五子登科的典故由来。 要知道就算是在宋朝中后期科举盛行的年代里,一个家族能够连出五个进士都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别提说是五个兄弟都中进士了。 更何况这是在五代十国这样的混乱年岁里了,所以窦家的五兄弟在民间有着窦氏五龙的名号。 由此可见窦家的文风之盛。 这也是为什么赵德昭决定要和窦仪维持一下师徒名分的原因,这种人就算不能引为助力,也是断然不能轻易得罪的。 穿过了这五个光鲜亮丽的牌坊之后,也就进入了丹桂坊的地界。 窦家的宅邸就在前面,赵德昭下了马,给门房递上了名帖之后就被请进了府里。 虽说原身已经来过一次,赵德昭在记忆中已经翻看过关于窦府的情况,这几天晚上也曾经在外面大概的打量过了。 但是真的行走其中之后,赵德昭依旧是有些感慨这些大家族的底蕴之丰厚。 窦家的几兄弟中了进士之后并没有单独出去另建府邸,而是盘下了周围的几块地皮,直接将窦府扩建了一番,这些年下来几乎小半个丹桂坊都被窦氏给买了下来。 这让走在其中的赵德昭有了一种回到皇宫里的感觉。到处都是高大的围墙,纵横的街巷划分出了一个个独立的院落。 想来要不是因为担心有人举报规制逾矩,只怕窦府能把整个丹桂坊都变成私家的宅院。 在仆人的指引下,赵德昭绕了半天才到了一间单独的院落,院落的大门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书画斋”三个大字。 走到里面,赵德昭在院子里见到了正在亭子里看书的窦仪。赵德昭走上前去,对着窦仪躬身一礼。 “拜见先生。” 今天赵德昭是以弟子身份来拜访的,自然不能称呼窦仪的官职。 “二殿下不必客气,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疑惑要向老夫请教?” 赵德昭看着端坐在面前,只是勉强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窦仪。 从称呼上面,赵德昭就感受到了窦仪对自己的轻视。 按道理自己以弟子身份拜见,窦仪应该叫自己的名字,如果说用正式一点的称呼的话也应该像王继恩一样称自己为二皇子殿下。 二殿下算几个意思?你才二,你全家都二。 但是人在屋檐下,赵德昭现在还真的就得罪不起他,只能回答道: “学生倒是没有什么要向先生请教的,只是多日未见,心中挂念先生的身体,特地前来请安。” 窦仪点了点头。 “谢二殿下关心了,老夫身体好得很,若是无事的话,老夫还要继续读书,还望二殿下不要见怪。” 这就是要赶人走了。 赵德昭也懒得在这里看他的脸色,弯腰行礼之后说了一句“学生告退”就转身离开了。 凉亭里的窦仪等赵德昭走出去之后才转过头看了一眼,随后又继续看着手里的书了。 凉亭里响起了低低的一声: “不学无术。” 第17章 送礼 问:礼还没送,事情就办成了,这个礼还要不要送? 面对这个摆在自己眼前的问题,赵德昭的答案是: 要。 于是在他的指挥下,王顺买来了大量的生石灰、碱、猪油,还有几斤粗盐。 接下来十二生肖按照赵德昭要求的分成了两组,人多的一组负责制作肥皂,人少的一组负责提纯粗盐。 粗盐的提纯没有什么可说的,将那几斤黄褐色的结晶块化开之后,用洗净的沙石、木炭、网布分层过滤之后再烧干就行。 肥皂的制作就有点麻烦了,生石灰化开之后沸腾的炸起了泡泡,安全起见赵德昭让十二生肖蒙上了头罩,手里还拿上了训练用的木盾。 因为不知道具体的配比,所以赵德昭分出了好几个陶罐来实验,等到粗盐提纯那一组都已经将精盐烧干结块之后,肥皂的进度却一直不怎么好。 留下一个人负责把盐块磨成细粉之后,粗盐组的人也被赵德昭叫去做肥皂去了。 一直到买了的猪油消耗了大半,赵德昭才算是对整个流程有了大概的了解,随后又把这些东西全都给记录了下来。 流程摸清楚之后,赵德昭就把剩下的材料都给用上了,最后得到了一小罐的皂液。 将这一小罐皂液倒入提前准备好的方格模具之中以后,就只需要等待冷却凝固了。 而之前实验制造出来的各种残次品赵德昭也没浪费,全都收集起来了也倒进了模具里,准备留着自己府上用。 至于那些甘油赵德昭也让人用罐子装好收了起来,虽说他还不知道怎么制作硝酸硫酸之类的,更别提硝化甘油这种大杀器。 但甘油本身也是个好东西,可以用来治疗冻伤以及急性的心血管疾病。 过了一晚上,在十二生肖以及翠儿等人惊讶的目光中,赵德昭从模具里取出了那一块块明黄色的半透明肥皂。 “皇子殿下,您这是做出了玉石?” 翠儿难以置信的问道。 赵德昭笑了笑,在古代人看来,自己手里这个通透的肥皂块或许真的就和玉石差不多。 前提是别上手。 赵德昭一边用黄纸把这一块块的肥皂包好一边解释道: “这个不是什么玉石,而是一种和胰子差不多的东西,可以用来洗手洗衣服之类的,就是外观好看了些。你们不是亲眼看到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吗?” 十二生肖等人依旧有些茫然,他们都知道这东西是自己做出来的,但是他们却没弄明白怎么那些猪油石灰就这濹搅和在了一起,然后过了一晚上就变成了这么好看的东西了? 赵德昭将包好的十六块肥皂分成了两份,然后又把昨天研磨好的精盐也装了两个罐子,让翠儿带去给王顺打包去了。 随后他对着十二生肖开始了讲课。 实践出真知,昨天十二生肖亲手做了那么久,今天又看到了如此明显的变化,现在正是给他们讲一讲化学知识的好机会。 当然赵德昭都是尽可能地用一些比较粗浅的方式来讲的,要是说什么钾钙钠镁铝、锌铁锡铅锡之类的元素周期表这种拗口的理论知识的话,估计十二生肖刚刚升起的一点兴趣就直接被打没了。 所以赵德昭只是和他们说了一些启发性的东西,让十二生肖自己去作出一些思考。 看着陷入发呆状态的十二生肖,赵德昭没有去打扰他们,直接去了前堂。 王顺已经把翠儿带来的东西打包好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礼盒放在了桌上。 礼盒上面还有赵德昭写好的两份拜帖。 一份送给赵大,一份送给赵二。 出了门,赵德昭骑上了阿花,也就是赵二送的那匹马,陈面牵着缰绳引路,刘三拎着两个礼盒和两名禁军侍卫跟在后头。 一行人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了皇宫门口。 赵德昭已经出宫立府,所以无召是不得入宫的,这次还是借着受封谢恩的名义来的。 但是入宫之后,赵德昭却得知赵大并不在皇宫里,而是出城巡视春耕进度去了,于是赵德昭只能把东西放下之后,离开了皇宫。 接着去到赵二的府上,不出意料地,赵二也不在,想来也是跟着赵大一起出城去了。 要知道在这个年头,春耕可是头等大事,一年之计在于春,所以每到春耕时节,赵大都会带着人在开封城外巡视,检查水利,确保春耕工作的有序开展。 放下礼物之后,赵德昭也准备出城一趟。 上次从窦仪府上出来的时候,赵德昭就想着去自己的食邑转转了,他需要弄清楚自己手头上的资源,好安排具体的计划。 但是陈面则表示城外比较混乱,贸然出城的话还是比较危险的,于是赵德昭只能放弃了。 现在赵大赵二都在城外,想来禁军也是不少,城外的安全性自然就高了很多,于是赵德昭便命令陈面带路,出城去看看。 一行人出了赵二府门,就朝着开封城的西门去了。 西门大街上也有着些许的铺面,不过远不如朱雀大街来的繁华,这里的铺面也大多是裁缝、古玩、字画一类的行当。 在城门口验过了身份,几个人就出了城,赵德昭的食邑就在西边的汴水,离着开封城七八里路远的一个叫做磨盘庄的小村子。 一路上走走停停,大概过了一个时辰,赵德昭才算是抵达了磨盘庄。 站在村口望去,这只是个不大的农村,外围用泥土和木棍简单的垒起了一道半人高的土墙,里面有着十几间茅草房,村子的中央还有几间泥胚房。 村里人似乎都出门干活去了,所以赵德昭只看到了几个走不动路的老人家坐在村口,几个光屁股的孩子在旁边玩着泥巴。 远远的就有人看到了骑着高头大马的赵德昭,一群孩子立刻就在老人家的训斥声中躲回了屋里。 一位住着拐杖的老人家迎了过来,开口道: “敢问贵人来我磨盘庄作甚,若是要歇脚的话老头子我这就去让人备上些茶水。” 陈面上前说道: “这是我家二皇子殿下亲至,来巡视一下自己的庄子来了,快去让人伺候着。” 老人家立刻跪了下来。 “不知道二皇子殿下亲至,请恕老朽无礼。” “不用行大礼了,快起来。我今天就是来看看。” 赵德昭下了马,陈面也搀了一把,将老人家扶了起来。 老人家点了一个躲在房门后面偷看的小屁孩,开口吩咐道: “快去,去地里把你牛叔叫回来,就说皇子殿下来了,赶紧的。” 小屁孩连忙钻了出来,一溜烟的跑没了影。 赵德昭一路走到了村子最里面的那间大屋,在堂屋里捡了两条板凳坐下了,老人家则是打来了一罐井水,用几个陶碗给赵德昭等人都倒上了一口。 喝口水的功夫,之前那个小屁孩就带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回来了。 他就是磨盘庄的村正牛根,小屁孩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带着老婆孩子翻地,听说二皇子来了,只能将手里的活计放下,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牛根刚要跪下行礼,就被赵德昭拦下了。 “先坐下,看你也跑累了,喝口水,然后跟我说说磨盘庄的情况。” 牛根谢过了赵德昭,直接端起桌面上的一碗水一口灌了下去,接着就开始慢慢的介绍起来。 或许是因为紧张的缘故,牛根说起话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还是在几位老人家的补充下,赵德昭才算是知道了磨盘庄的状况。 磨盘庄目前只有二十来户人家,一百多口人。周围这上千亩地都是归于赵德昭名下的,磨盘庄的人负责为赵德昭耕种,然后缴纳一定的租子。 因为连年战乱的缘故,所以磨盘庄并不是一家一姓的村子,而是五六个不同姓氏的人家凑在一起的,其中牛根家里兄弟最多,再加上能干活,所以被推举为了村正。 至于物产方面,虽然上千亩地听起来很大,但是现在的科技和人力水平只能粗放式的种植,所以亩产都很低,在没有红薯、土豆这种穿越者必备的bug级作物之前,指望这个农庄给自己发财是不用想了的。 盘算之后,赵德昭发现这个农庄给自己带来的最大好处就是能为自己提供粮食以及一些蔬菜、鸡鸭之类的日常消耗,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倒也不是很失望。 心里有数之后,赵德昭就准备离开了。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牛根的焦急,现在正是春耕的时候,现在多种一些地,秋天才能多收一些粮食,才能让自己的家人少挨饿。 要不是赵德昭的身份在这里,牛根才不会丢下田里的活。 出了门,赵德昭发现那一群光屁股的小孩正围着自己的阿花远远的打量着,眼睛里透露出浓厚的兴趣,只不过在看到两个禁军侍卫以后,一个个都小心的不敢上前。 赵德昭突然转身对着牛根问道: “庄子上有没有什么难处需要我帮忙的,有的话尽管说。” 牛根迟疑了片刻,说道: “二皇子殿下要是能借一些粮种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粮种?” 牛根开始解释起来,现在的粮食种子大多都是上一季留下来的,虽然经过了一些筛选,但是里面也会出现坏死的情况,最终影响出苗。 就现在而言,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多种一些种子下去,广撒网之下总能让出苗率上去。 可这样做的话成本就上去了,对于普通农家而言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听完牛根的话,赵德昭点头应允道: “这两天我就让人买一些粮种送过来。” “谢谢二皇子殿下。” “嗯,我先走了,过段时间还会过来看看你们的。” 等到赵德昭骑着马从村口离开的时候,牛根带着一群老人小孩齐声高呼: “恭送二皇子。” 声音里面带着些许的真心实意。 第18章 所谓绝招 皇宫里,出城巡视完回来的赵匡胤再一次坐到了那张书案后面,赵光义和赵普站在两旁。 三人商讨了一番春耕方面的事宜,同时敲定了关于对蜀国作战的一些前期准备事项之后,赵光义和赵普就告辞离去了。 坐在椅子上的赵匡胤眯着眼睛,舒缓着自己的精神。 虽然他今年才三十出头,正值年富力强的时候,但是诸多事务都压在他的身上,再加上出城这一趟走的路途也不短,让赵匡胤也是有些疲惫了。 王继恩看着似是打瞌睡的赵匡胤,轻声问道: “陛下,要不要去后面歇息一会儿?” 赵匡胤没有睁开眼,口中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不用了,我出去这段时间,宫里有什么事情吗?” 王继恩回答道: “禀告陛下,宫中一切安好,并无甚事。” 顿了顿,王继恩又开口道: “上午的时候,二皇子殿下来过一次,递上了谢恩的情表,还拿来了些礼物,奴婢已经让人收进了库房里头。” 赵匡胤看了王继恩一眼。 “情表呢?” 王继恩直接从怀中拿出了赵德昭写好的谢恩情表,递了过来。 赵匡胤先是拿出情表下面夹着的礼单看了看,对着王继恩说道: “这个肥皂是个什么东西?还有精盐又是什么意思?他这是在说我这皇宫里连盐都吃不起了吗?” 王继恩立刻躬身答道: “启禀陛下,那个肥皂据二皇子殿下所说,是和胰子一样用来洗澡和清洁衣物的,只不过品相极佳,奴婢看过了,简直就像是暖玉一样。至于精盐也是比宫中的上品青盐要好得多,二皇子殿下绝对是花了心思特意为您准备的。” 听到这话,赵匡胤有了一些兴趣。 “去拿过来让我看看。” “奴婢这就去。” 走出殿门的王继恩摸了摸怀里的几两碎银和一块赵德昭送给他的次品肥皂,心中默默的说道:二皇子殿下,奴婢可是帮你把事情给办好了。 每天给皇宫里送东西的人多了去了,王继恩凭什么就专门把赵德昭送东西的事情拎出来说? 还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别看赵德昭给的不怎么多,可是你要知道,自从汉代宦官专权以来,后世的朝廷对于宦官的打压可是极其严重的。 再加上五代十国以来,能当皇帝的大多都是手握重兵杀伐果断,又怎么会像承平天子一样被宦官左右。 所以王继恩虽然名头上是大内总管,但是实际上却没什么权利,以至于身家并不怎么富裕,现在赵德昭送钱上门,他自然是来者不拒的。 再说了赵德昭也很懂事,没有要求王继恩去做什么,左右不过是顺嘴提一句而已。 王继恩拿东西回来的路上还在琢磨,这二皇子怎么出宫之后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要说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别说给自己送钱了,不斥责打骂就算是好的了。 一脚跨进大殿,王继恩就收起了脸上的表情,走到赵匡胤面前把东西放在了书案上。 此刻的赵匡胤正看着赵德昭的谢恩情表,眉宇之间流露出思索地神色。 “启禀陛下,东西奴婢已经拿来了,请您过目。” 赵匡胤将目光放在了面前的那一小碗精盐和一块肥皂上面,思索之色更深了。 他敲了敲桌子,影子便从暗处走了出来。 “武德司这些天在德昭府上发现过什么生面孔出入没有?” “回禀陛下,据卑职得到的情报,没有。” 赵匡胤将情表扔到了影子的面前,影子捡起来翻看了一遍。 “德昭说这两件东西是他无意间发现的,你觉得有几分可信?” 影子看着里面的内容,上面详细的介绍了肥皂的制作以及精盐的提纯方法,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他也是一时间有些接受不来。 “这个,这个,恕卑职无法回答陛下。” 赵匡胤轻轻的敲打着桌面,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声响却如同钟吕一般在影子和王继恩的心头响起。 许久,赵匡胤才开口了。 “多派些人手,保护好德昭。还有,让人按照上面的办法,做一批东西出来看看。” “是,卑职这就去办。” “等等,还有。德昭要的这个姓高的禁军侍卫是你的手下?武功很好?” 赵德昭的谢恩情表上除了关于肥皂和精盐之外,还提及了想要调曾经在自己府上驻守的高侍卫担任家将的想法。 影子回答道: “二皇子殿下说的应当是高孟,这个人并不是武德司的人,只是个禁军罢了。至于为什么二皇子殿下看上他,估计是因为他的绝活把二殿下给唬住了。” 赵匡胤来了兴趣。 “什么绝活?” 影子回答道: “高孟此人家中屠户出身,自小就跟着他父亲杀猪宰羊,练得了一手好刀法,最厉害的就是他可以一刀净肉而不伤骨。他本人有事没事就喜欢在同僚面前显摆这一手,所以知道的人不少。” 赵匡胤闻言点头道: “那倒是个有本事的,既然德昭想让他帮着训练亲卫,那就把他调过去。继恩,这件事你去办,顺便去德昭府上走一趟,告诉他:多学些大道理,不要把心思花在这些小东西上面。” “奴婢领旨。” 第二天的上午,赵德昭在前堂接待了前来传达赵大口谕的王继恩。 听完赵大的话之后,赵德昭是懵逼的。 按照正常发展,不应该是赵大收到东西以后龙颜大悦,然后给自己赏赐一堆金银财宝什么的吗? 怎么赏赐没见到,反而像是在骂自己玩物丧志的意思? 赵德昭一时间想不明白里面的问题,但还是顺手塞了一些银钱给王继恩,让王继恩开开心心的走了。 看着被王继恩留下来的高孟,赵德昭有些郁闷的心情便很快消散了。 骂几句不要紧,事情办好了就行。 高孟依旧是那副禁军侍卫的打扮,跪倒在了赵德昭的面前,口中说道: “小的高孟,拜见殿下。” 王继恩刚才已经说了,高孟已经被划拨给了赵德昭附上当牙将,这称呼自然是要改一改了。 “高侍卫请起,你也知道我这府上是个什么情况,所以咱们也就不打肿脸充胖子喊什么将军了,你以后就叫我皇子殿下或者殿下都行,我还是管你叫高侍卫。” “是,小的领命。” “其实我要你过来,主要还是想要跟你学学刀法,当然要是不方便教的话也无所谓,你就帮着我训练训练那群小子也可以。” 赵德昭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他并没有把话说死,毕竟他也不知道这年头有没有什么家传武学不能外泄之类的,万一把话说死了对高孟来说就有些难堪了。 而且自己虽然知道一些后世的训练方法,但是像弓箭、刀盾、马战之类的冷兵器作战还是真的一窍不通的,也确实需要一名教官来对十二生肖甚至是赵德昭本人进行教导。 高孟听完之后,神色有些尴尬。 正当赵德昭以为高孟要拒绝想自己传授刀法的时候,高孟开口了。 “皇子殿下,倒不是小的不肯教,只是学我这刀法的话,不太体面。” 在赵德昭疑惑的神情中,高孟详细介绍了自己的刀法是如何练就出来的。 听完以后,赵德昭才知道高孟并非自己想象中的绝世高手,他的刀法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 无他,唯手熟尔。 武侠梦破灭的赵德昭倒是没有太大的失望,相反他觉得这反而是最合理的解释。 于是赵德昭便安排着高孟开始教导十二生肖关于武器的使用以及一些基础的军阵方面的知识,也算是人尽其用。 第19章 立足 这边才刚安排好了高孟,赵德昭很快又迎来了今天的第二批客人。 来者是赵光义府上的管家康福,据康福所说,本来赵光义是要亲自来的,但是城外有几个村庄为了争夺水源闹得比较厉害,身为开封府尹的赵光义不得不带人出城弹压去了,就只能让康福代替赵光义走这一趟。 康福此行带来了上次赵光义说好的三匹马,都是和阿花一样的高头大马,膘肥体壮得很。 说实话,要不是这个桂州防御使得名头落实下来,就这么四匹马都能把赵德昭吃穷了。 让康福替自己带了感谢的话语,然后又约定等有空再去赵光义府上拜访之后,康福便回去了。 王顺摸着四匹马,又是开心又是焦急。 以前照顾阿花一个他就照顾不过来了,现在来了四个可让他怎么办哟? 真是幸福的烦恼。 王顺没想到马夫的问题很快就解决了。高孟认识几个禁军退下来的老卒,都是骑兵出身的,一个个年纪虽然大了,但是养马赶车的还是不在话下的。 听到王顺说府上缺马夫之后,高孟便把事情包揽了下去,表示今天就能找两个人过来。 王顺闻言也是十分高兴,这可就去了一大块心病了。 果然到了晚上,高孟带着两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人家过来了,其中一个腿脚还有些不方便,但是二人的精神却很足。 简单介绍了一番之后,赵德昭知道他们两人一个叫范乔,另一个叫秦虎。 秦虎便是瘸了腿的那个,据高孟说,秦虎年轻的时候曾经和猛虎搏斗而不落下风,只可惜也因此伤了一条腿,所以才从禁军中退了下去,不然的话说不定也是当世猛将一名。 将二人安顿下来之后,王顺就把四匹马交给了二人照看,彻底的放下了这个担子。 吃完晚饭,赵德昭在书房做了个统计,目前自己府上已经有三十多号人了,再加上城外磨盘庄那一百多人,自己终于算是在这个世界初步的站稳脚跟了。 心情愉悦的赵德昭并没有放松下来,晚上照常出门打探情况去了。 只不过赵德昭发现,自己出来的巷子里似乎多了些什么。他在周围仔细地巡查了一圈之后发现,在这条没有铺就石板的小巷里,出现了不少的脚印,以及吃剩下的枣核,甚至是一些大小便。 如果说这些东西出现在四安坊或者是朱雀大街之类得地方的话还算正常,但是这里周围住的都是富贵人家,有几个人会躲在小巷子里吃喝拉撒呢? 仔细观察之后,赵德昭发现不止这条巷子,旁边的几条巷子也找到了类似的痕迹。这几个地点分别对应着自己府邸的大门、侧门和后门。 于是他很快明白,自己被人盯上了。 至于盯上自己的人是谁,赵德昭很快也有了答案,八成就是赵大没跑了。 至于为什么不是赵二?赵二如果想安排人监视自己的话,今天直接安排几个马夫过来就行了,根本不需要搞什么在门外监视的把戏。 自己昨天送了东西过去,今天没捞到赏赐不说,还挨了顿骂,就这还不算完,还找人监视自己。 要不要这样搞我? 赵德昭心头升起一丝无奈,这和自己以前看的那些小说不一样啊。 摇了摇头把一堆杂七杂八的念头给甩出去之后,赵德昭意识到自己献上去的肥皂和精盐还是引起了赵大的怀疑。 说的也是,十多年父子局,谁还不知道谁啊。 要换成赵大哪天突然和声细气的跟赵德昭说话,关怀体贴啥的,赵德昭也会怀疑这个赵大是不是有问题。 好在因为时代的局限性,这些监视的人到了晚上也只能撤离,对于赵德昭晚上的行动影响不大。 但是赵德昭明面上的行动就得收敛一些了,像是一些其他的东西短时间内都不适合再拿出来。 不然的话赵大恐怕就不是派人监视这么简单了。 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走到了三月份。 这段时间以来,赵德昭白天都恪守本分的呆在自家府邸,偶尔出门转一圈。 有心留意之下,赵德昭也发现了监视自己的那些人,不过他都假装自己没发现,该干嘛干嘛。 只有到了晚上,他才会化身飞贼,在开封城里窜来窜去,留下一地的脚印。 至于锻炼的事情赵德昭也不曾松懈过,原本他因为高孟的坦白对于武学已经有些灰心了的。 但是在一天见识了高孟将一条羊腿几刀劈成了干干净净的骨架,而且骨头上还没有刀印之后,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大道至简。 武道之途并没有小说里那么高深莫测,说白了就是耐心、恒心以及坚韧不拔的毅力。 只要能做到这几点,就能像高孟一样出神入化。 所以赵德昭每天都在用心的练习着那套武当初级武功,勤学不缀加上自己本身超出常人的身体素质,还真让赵德昭炼出了些许门道。 最显着的效果就在于现在脱去负重之后,赵德昭能够轻松的跃上两米高墙,无需借力且落地生根,站在狭隘的墙头上奔跑起来如履平地。 这一点赵德昭没有让任何人发现,只有在夜间化身飞贼的时候才会展露出来,在月光下的开封城里飞檐走壁。 这也让他能够涉足以前不曾探索过的区域,可以说除了皇宫、窦府这种戒备森严的深宅大院之外,其他地方对赵德昭而言都是不设防的存在,极大的完善了赵德昭手上的地图和情报内容。 至于十二生肖他们在高孟的训练下已经能够结成基础的战阵,开始配合作战了,不过在面对赵德昭的时候,他们依旧没有还手之力。 赵德昭表示单手打你们十二个都不带喘大气的。 于是十二生肖刚刚升起的一点信心就让赵德昭给打没了。 赵德昭之所以要这样,一方面是为了不让十二生肖出现什么骄傲自满的情绪,这样不利于他们的发展。 另一方面则是要在他们心中建立起自己不可战胜的形象,这样哪怕自己以后放他们出去了,也能将他们牢牢地掌控在手里,不会出现反噬。 要知道郭威就是造反建立了后周,然后赵匡胤又造了后周的反建立了大宋,在此之前他们一个个都是后晋\/后周的忠臣良将,忠心耿耿。 至于文化方面十二生肖的进步也算是不错的,连带着翠儿也增长了不少的知识,现在他们已经在赵德昭的允许下可以用黄纸写字了。 反正写了字的黄纸照样能拿来擦屁股。 不过在学习一些新的字的时候,他们还都是要先拿土坷垃在地上练习的。 翠儿发现,十二生肖们写字的土坷垃总是有些湿,写出来的字不是很清晰,于是便在心中暗暗嘲笑他们是笨蛋。 赵德昭日常性的收拾完十二生肖之后,王顺又找了过来。 王顺首先向赵德昭报告了关于磨盘庄的情况,上次赵德昭答应了要给他们借一些粮种的事情,王顺很快也去落实了,买了一批粮种让陈面送去了磨盘庄。 王顺同时还拿来了磨盘庄村民们的借据。 这张借据实际上是由王顺起草的,磨盘庄的村民们并不识字,由陈面宣读了一番借据上的内容之后便按下了手印领走了粮种。 赵德昭看了看借据,上面的条件很苛刻,但是据王顺所说,这是借春种的规矩,看着借据上面一排密密麻麻的手指印,没有说什么。 既然王顺说了这是规矩,赵德昭自然不会去轻易触碰更改,上此给赵大进献肥皂精盐就闹出了不小的反应了,他可不想继续去踩雷。 实在觉得过意不去的话,秋收的时候少收点租子比起免利息什么的要强多了。 但是王顺接下来说的另一件事就让赵德昭有了去雷区踩两脚的冲动。 “只有八成?” 王顺点头道: “只有八成。” 这个八成说的是牙将们的俸禄,自赵德昭封号下来的当天,王顺就跑了一趟开封府,把十二生肖的名字报了上去,因为名额只有十个,所以戌狗和亥猪不在此列。 开封府也很快就给出了批复,将名单进行了落实之后给了王顺一张条子,让他去度支司领俸禄。 但是领俸禄这件事情却被一拖再拖,尤其是高孟的调动给了对方借口,对方以名单更换需要核实为由拖到现在都三月中旬的时候才终于有了回信。 这也就算了,不成想王顺去领牙将俸禄的时候却被告知只能领半个月的。 到这赵德昭还不想说什么,更气人的来了,发放俸禄的小吏克扣了两成的俸禄,最后发到王顺手上的只剩下了八成。 赵德昭压下了心头怒气,对着王顺问道: “这个八成是规矩还是说就针对我们一家?” 王顺回答道: “按照规矩的话,那边是要克扣一些的,但是一般也就一成半成的样子,也许是因为他们手头紧了,所以这次多扣了点。” 闻言,赵德昭也只能熄了找茬的心思,吃拿卡要的这种事他前世就见过不少,为了这点俸禄得罪一群人实在不值当。 哪怕赵大是皇帝,赵二是开封府尹,这种事情依旧不是他们想管就真的能管得了的,这里面涉及到的人太多了。 最终,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第20章 盐皂经略(上) 皇宫里,散朝之后的赵匡胤叫来了赵光义、赵普、窦仪、陶谷、王全斌、刘光义等一干重臣,在御书房里开起了小朝会。 原本一帮大臣以为今天的小朝会还是如同往日一般,商量一下关于西蜀用兵的事宜。 毕竟现在除了西蜀自己,谁都知道赵匡胤准备要对西蜀用兵了。 但是出乎绝大部分人意料的是,赵匡胤今天并没有说关于用兵的事,也没有说什么民生吏治方面的国家大事,而是让人端了一个火炉,一罐粗盐,一桶清水还有几个木格上来。 一帮大臣互相打量了一番,都是没搞懂赵匡胤此举的意义。 这是要请大家吃饭? 这年头为了收买人心,笼络一下部下们的感情,宴请群臣是皇帝们的常规操作,甚至于有些皇帝还会让亲信大臣出入后宫的。 不过没看到饭菜啊,那几个木格里装的不是碎石就是麻绳、木炭,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是能吃的样子。 龙椅上的赵匡胤开口了: “诸位卿家,朕近日寻到了一个方子,觉得有些意思,也请各位都来看一看。” 一帮大臣眉头一皱。 方子?这是要熬药?没听说过石头木炭下药的啊? 赵匡胤一点头,王继恩就命令几个小太监开始忙活起来,他们将罐子里的粗盐放进水桶里化开,用力的搅拌,很快就弄出了一桶浑浊的盐水。 随后,他们用架子又把几个木格依次叠好,在最下面放了一个铜盆。 接着就是一桶盐水从最上面浇了下去。 一干大臣谁都搞不懂这是在干嘛,但是谁也不敢先开口问。 只有翰林学士陶谷略有所思的看着那一层层沥下去的盐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盆水很快就装满了,铜盆直接被架上了火炉,小太监依旧拿着一根棍子在铜盆里搅来搅去。 一帮子大臣就这么傻不愣登的站在御书房里看着两个小太监煮盐水,把两个小太监吓的够呛,手都在微微发抖。 铜的导热性非常好,所以铜盆里的水很快就开始冒起了热气,边沿上甚至出现了一圈包色的结晶随后很快就被搅动的热水溶解掉了。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铜盆里的水越来越少,越来越粘稠,边沿上的结晶也越来越厚。 翰林学士陶谷突然开口了: “陛下,这是在煮盐?” 赵匡胤点头道: “没错,就是在煮盐。” 听到这话,杵了半天的大臣们不乐意了,刘光义心直口快的问道: “陛下,这煮盐有甚么好看的,还不如出去较量一番呢。” 赵光义则是看出了些许的门道,那铜盆上面洁白的盐粒,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和赵德昭送来的那罐盐一样。 那罐盐他可是喜欢的很,漱口做菜都用它,赵光义还想着盐快用完了再去问赵德昭要上一些的呢。 赵匡胤没有搭理刘光义,于是众人也就只能继续看下去。很快,大家就发现了里面的门道了。 “这盐,怎地这样白?” 只见小太监面前的那个铜盆里面析出的盐粒晶莹剔透,如同水晶一般光彩夺目,完全不像他们平日里吃到的那些夹杂着黄褐色纹路和细微碎屑的盐粒。 这帮大臣里面没有一个蠢人,于是众人的目光很快就转移到了那个木架上面。 赵匡胤一挥手,小太监就带着铜盆和火炉下去了,只留下了木架还在大殿上滴着水滴。 “想看就看,叫你们来就是让你们来看的。” 于是一群人便围了上去,像是王全斌和刘光义、潘美这样的武将更是直接上手了。 一帮人看了个仔细,确认这就是常见的碎石、麻绳、木炭之后,脸上的疑惑不但没有褪去,反而变得更深了。 赵匡胤等众人都看过之后,敲了敲桌子,于是大臣们重新排队站好。 “这东西没什么玄机,就是些常见的东西,只不过经过了这么一番处理,就能起到过滤的效果,盐水中的杂物被滤掉之后,煮出来的盐就能洁白如雪。” 说着王继恩打开了一罐磨好的精盐,让众人都看了看。 看着罐子里那如同雪花般洁白的盐粒,不少人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两条腿都有些控制不住了。 “不用着急,这东西现在只有我们这些人知道。” 赵匡胤开口,稳住了众人的心绪,随后接着说道: “你们说这盐,该怎么卖?” 底下的一干大臣们顿时互相看着对方,面色颇为不善。 盐这个东西一直以来都是官营的,但是自安史之乱开始,中央政府的掌控力就几近于无了,盐自然也就落到了各个军阀和世家的手里。 当年还是在后周的时候,赵匡胤在柴荣的率领下攻克南唐十四州,尽收两淮之地,这里的盐场也就被赵匡胤和手下的军头们给瓜分掉了。 一直到现在,那些盐场几经流转,大部分都掌握在了现在大殿上的这群人手里。 枢密使赵普率先开口道: “陛下,此盐可以往南方发卖,但是要限定数量。” 赵匡胤看着赵普,开口道: “说说理由。” 赵普解释道:“此盐品相极佳,洁白无暇之色正合南方那些文人雅士的品味,所以南方之人必定追捧。而北方的契丹人则不同,他们更重实用性,粗盐细盐与他们而言区别不大。” 刘光义不解道: “既然那些南蛮子喜欢,那就多卖一些过去啊,干嘛还要限量?” 回答他的是翰林学士陶谷。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越是稀缺,就越是能受人追捧,这样才能卖的上好价钱。若是去的多了,谁都买得到的话,何必费这个心思弄这么好的盐卖给他们?” “说的也是。” 刘光义点点头。 赵匡胤见大家都接受了这个意见,便开口道: “那么,份额的话便按照各自盐场的数量来定了。” “谨遵陛下旨意。” 这件事情定下来之后,赵匡胤又让王继恩拿出了第二件东西。 “这个,是玉料?” 看着面前那一块块通体明黄的肥皂,有人开口问道。 赵光义知道这是什么,但是赵光义不说。 赵匡胤开口道: “这东西叫玉皂,可以用来洗手洗衣,都拿一块试试。” 赵德昭说这东西叫肥皂,赵匡胤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于是就给改了。 一帮大臣一人一块拿在手里把玩起来。 随后赵匡胤又让小太监打来了两盆清水,让大臣们实际感受了一下玉皂的效果。 最先说话的依旧是赵普: “陛下,不知道此物造价几何?” 赵匡胤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你觉得这东西能卖多少?” 赵普想了想,说道: “市面上的胰子不过几钱,洗澡的皂角粉稍贵一些,此物虽然色泽亮丽,品相不凡,但终归用处有限。依臣看来,一块作价百钱便差不多了。当然,若是能贩到南唐吴越那边的话,应当能有成的溢价,契丹那边溢价应当甚之。” 为什么没有西蜀? 因为在御书房里这些人看来,西蜀还能不能过完这个年都不一定,到时候就都是自家地盘了。 赵匡胤点了点头,对这个价格还是很满意的。 按照赵德昭提供上来的方法,制作这么一块肥皂的成本大约在十五钱左右,卖价一百的话利润已经很丰厚了。 于是赵匡胤开口道: “这玉皂的话由宫中制造,每块作价七十五钱,至于你们能卖到多少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顿时一班大臣高呼:“谢陛下隆恩。” 偏偏这时候有个不合群的声音响了起来。 “臣窦仪有奏。” “讲。” “陛下,请恕老臣直言,陛下身为天子,应当以国事为重,而不是着眼于这些微末伎俩。须知为国主者,上承天命,下治万民,当以身作则,切不可玩物丧志,南唐李璟音容犹在,陛下当引以为鉴。” 窦仪的一番话让赵匡胤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是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这时候刘光义果断地跳出来了。 “窦学士,这怎么就是微末伎俩了?你家里没有盐场?据我所知两淮那边除了陛下就数你家的盐场最多了?你要是看不起这微末伎俩,那好,把你的份额拿出来给大家分了呗?还有这个玉皂,你也别用了,留给咱们这些人,咋样?” 刘光义一番夹枪带棒的话下来,窦仪气的脸都红了,最后只能骂了一句“匹夫”之后退了回去。 赵匡胤的脸色这才好了不少。 接着赵普又说道: “臣观这玉皂材质柔软,应当可以像玉石一样进行雕刻的,要是在上面雕刻一些图案花纹或是诗词雅句之类的,相信在南唐那边能卖上更高的价钱。” 赵匡胤闻言点头,认可了赵普的建议。 随后翰林学士陶谷也发言道: “臣以为那些精盐也应当起一个好听的名头,用以和现在市面上的精盐做个区分,这样才能更好卖。” 赵匡胤想了想,开口道: “这盐白如雪花,便叫雪花盐如何?” 陶谷回答道: “雪花盐此名简单明了,通俗易懂,再合适不过了。不过微臣观者滤盐之道,倒是想起了当年科举之时。” “当年我等学子求考科举,也是如同这滤盐一般,层层筛选,水火煎熬之下才取得进士名头,所以微臣斗胆,请陛下给这盐再起个‘进士盐’的名号。” 赵匡胤想了想,进士盐的话也是个不错的名头,于是便应允了下来。 关于精盐和肥皂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之后,小朝会的讨论话题又重新回到了关于对西蜀用兵上面,因为现在还在春耕时节,不宜用兵,所以大家只是讨论了一番当下的时局形式而已。 第21章 盐皂经略(下) 小朝会散了之后,赵匡胤就让赵光义留了下来,其他人则是告退了。 没了外人,赵光义就显得随意多了,他从旁边搬了个凳子坐下,对着赵匡胤说道: “大哥,你这个事做的不地道。” 赵光义自然是知道,不管是精盐还是玉皂,其实都是赵德昭弄出来的。 但是现在赵匡胤和一帮子亲近大臣们在这里排排坐,分果果,赵德昭那边却一点好处都没捞到,这让赵光义这个二叔为赵德昭抱起了不平。 赵匡胤自然是知道赵光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开口解释道: “你觉得,德昭他有资格站在这里?东西分给了他,他能拿的住?” 赵光义有些不忿: “大哥你开口的话,他们敢说什么?而且这东西本来就是德昭的,他们又能说什么?” 赵匡胤摇了摇头。 “你信不信,今天我要是让德昭站在这里,不单单是精盐的份额,就连玉皂都得交给他们一份。” 赵光义很想反驳,但是想了想之后也是无力的闭上了嘴。 要知道今天是赵匡胤把事情提出来,那帮大臣才不敢深究玉皂的制作方法,为此,赵匡胤还是先抛出了精盐来堵住他们的嘴巴。 即便如此,依旧还是有窦仪这样的家伙出来阴阳怪气。 他窦仪还真的是一心为公,正义直言?要是他把家里的那几十个盐场的份额放弃了,赵光义还能高看他一眼。 可是面对刘光义的怒怼,窦仪还不是不肯放手。 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一个钱字。 窦仪他是抱怨赵匡胤不思国事?他抱怨的不过是赵匡胤不肯把玉皂拿出来跟大家分享罢了。 要是被窦仪知道了玉皂是赵德昭弄出来的话,相信他马上就能拿出老师的名头来勒令赵德昭把玉皂的制作方法给他。 在这个注重名分的年代,赵德昭还真的就不能不交。 想通了这些,赵光义的不忿也就消减了许多,但他还是开口说道: “他们就不说了,你这边总得给德昭一点补偿,不然的话这事我就去跟德昭说,让你们两个再吵一架,我看看热闹。” 龙椅上的赵匡胤想了想,说道: “过段时间,德昭刚刚受封,一下提的太快终归不太好。” 赵光义点头道: “大哥你记着就行。” “玉皂的事情,还要你多上心,想来那帮人不会这么轻易放过的,武德司现在都在看着外面,开封城里的话就要靠你了。” 赵光义点头道: “巡检司的架子已经起来了,对付他们这群拔了牙的老虎还是没问题的,大哥你就放心好了。” “嗯,今天就先这样。” “那大哥,我走了。” 说完赵光义就起身离开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的赵匡胤则是依旧在想着一些事情。 中原大地多年战乱,打的国破山河,原本丰饶富庶的中原大地愣是成了流民遍地,灾荒不断的穷山恶水。 以至于赵匡胤皇宫中的很多东西都是出自其他国家:蜀地的织锦、茶叶,南唐的纸张、字画,契丹的铁矿、皮裘等等。 就连食盐都是赵匡胤当年从南唐手里抢过来的。 偌大中原,竟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物产。结果就是长久以来,南唐、西蜀等地靠着贸易从中原大地卷走了大量的银钱。 于是大宋这边的钱变得越来越值钱,而南唐西蜀的银钱却变得越来越多,到了最近这些年南唐随便一个商人就能在北宋购买走大量的货物。 赵匡胤虽然没学过后世的经济学,不知道贸易顺差和贸易逆差之类的概念,但是他很清楚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必须要做出改变。 攻打西蜀就是赵大原本计划中的一步,有了西蜀的物产,大宋就能保持和南唐、契丹的贸易平等,不至于一直被他们靠着贸易吸血。 而现在赵德昭给出的这两样东西,倒是能让赵匡胤现在就稳定甚至是提升大宋和周边国家贸易上的地位。 为了能尽快的把这种提升落实下去,赵匡胤甚至放弃了大部分的利益,发动起了手下的臣子们一同行动起来。 毕竟蜀国那边有着天险之名,赵匡胤布局了许久,却依旧不敢对战争做出过于乐观的估计。 早一步将精盐和玉皂落实推广开来,大宋的国力也就能更加的稳固一些。 此举真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另一边,一众大臣们出门的时候,都还在想着那个玉皂是怎么一回事,那东西是怎么造出来的? 玉皂玉皂,从名字上来看好像是和皂角有关系的,难道说是用皂角做出来的不成?但是皂角也不长这样啊? 赵匡胤的临时起意,给肥皂改了个名字的行为倒是起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效果,把不少人的思路都给带偏了。 要是还按照赵德昭所说的叫肥皂的话,指不定有心人就能联想到一二,进而查出些线索来。 别看赵普把玉皂贬低的好像不怎么样,但是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东西只要处理好了,卖个两三百钱一块都是很容易的事。 至于成本的话,看赵匡胤的脸色就能知道肯定高不到哪里去。 倒倒手就是几倍十几倍的利润,谁能不心动? 谁家里不是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吃喝拉撒的伺候着,每天一睁眼花钱的地方海了去了,如今有一条这么大的财路在面前,说不心动那都是假的。 雪花盐的生意虽然大家约定好了一起发财,但是同在一个马勺里吃了这么久,大家谁不知道谁啊? 明面上大家都会按照约定的控制对南唐那边的雪花盐出口,但是私底下贩卖的事情绝对少不了。现在谁能先把生意做过去,谁就能吃大头,慢了的就只能跟在后面喝汤。 所以说雪花盐的生意只能吃一时,而玉皂的生意才是长远之策。 于是一帮人抱着心思,走路的速度都比平日要慢了许多。 尤其是翰林学士陶谷,他觉得自己所谓的饱读诗书在今天都白瞎了,原来用着一些碎石麻绳木炭就能让盐水变干净。 那个玉皂,陶谷把玩了半天都没能认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材质,他真的想要回到御书房找赵匡胤问个清楚。 但是又不敢。 唯有翰林学士窦仪仿佛没有受到影响,依旧迈着稳健的步伐率先走出了皇宫。 出了皇宫之后,窦仪登上马车,缓缓地朝着丹桂坊走去。 等到马车拐了个弯,消失在众人眼中以后,窦仪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快,赶快回府。” 车夫连忙一甩鞭,马车一骑绝尘而去。 那速度,只怕是赵光义看到了都得叹为观止。 待到窦仪披头散发的从马车上下来,走进府中的时候,口中还在吩咐着来接驾的小厮: “让人把府上的管事给我叫过来,尤其是负责私盐生意的那几个,快。” 第22章 红烧肉 自从三月中旬开始,开封城的物价就出现了一波上涨。 起初,没有人在意这一点的上涨,因为每年的这个时候为了春耕,粮种的需求都很大,连带着粮食的价格也会有所上涨。 但是很快,大家就发现这种上涨变得不太对劲了,粮食价钱一天比一天高,连带着鸡鸭、猪羊、蔬菜的价格都跟着往上涨了一节。 看着日益高涨的物价,开封城里的人心开始变得有些惶惶不安,许多人家都开始囤积起了米粮。 而这一切的源头便是来自于赵匡胤。 前段时间的小朝会上,通过精盐和肥皂,赵匡胤很好的收拢了手下的人心,军心可用之下赵匡胤决定就在今年秋收之后对西蜀用兵。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大军开拔,粮草肯定是要事先准备好的,单纯寄望于今年秋天能够丰收肯定不行,所以赵匡胤早早地就开始了收集粮食,前线的行军路线上也建好了军寨,囤积了不少军粮。 而赵匡胤囤积粮食的行为和春耕涨价的惯例凑到一起,就引发了这次开封城的涨价风波。 意识到事情变得有些危险之后,赵匡胤连忙让赵光义发动衙役宣讲弹压,安抚民心。 但是粮食的价钱涨上去之后再想往下跌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开封城里能经营米粮的铺子,后面都站着不小的势力,赵光义也拿他们没什么好办法。 除非是说赵匡胤能放缓收集军粮的进度,然后再拿出一部分来平抑物价还差不多。 但是想想也知道这事是不可能的,攻打西蜀的计划现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可以说只要天没塌下来,赵匡胤就不会停下收集军粮,准备打仗的脚步。 所以尽管开封府这几天上上下下都忙得飞起,城里的粮食价格还是没有要降下来的意思,一直都维持在一个比较高的水平线上。 于是开封城的老百姓们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赵德昭虽然是个皇子,却也不得不成为了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成员之一。 原因就在于他没有产业,虽然每个月能领上一笔俸禄,但是府上大大小小三十多张嘴巴,十二生肖以及自己又都在长身体的时候,消耗不是一般的大。 至于自己的食邑,那个在城外的磨盘庄现在才刚刚把种子种下去,想要指望那边有点物产什么的送过来支援的话还有的等了。 再加上为了能让十二生肖的夜盲症有所缓解,赵德昭还让王顺定期为他们买一些猪肝之类的东西回来补充营养,成本可以说是相当的高。 当然这么做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十二生肖现在的训练时间被延长了许多,每天晚上都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夜间越障训练。 成绩都还不错。 十二生肖到现在跟着赵德昭也训练了一个多月了,每个人的特质也开始有所表现出来。 丑牛、寅虎、辰龙、未羊四人的体能格斗以及兵器训练成绩最佳,其中以丑牛最好,能让赵德昭用出两只手来对付。 午马、卯兔的武技方面略差,但是文化课成绩非常好,午马或许是因为受他父亲的教导的缘故,还带着一丝书卷气,卯兔则是思维敏锐,经常能够举一反三。 子鼠、巳蛇、酉鸡三个则是鬼主意很多,经常捉弄另外几个。 剩下的戌狗、亥猪、申猴目前赵德昭还没看出来什么特长,估计还要等一段时间。 十二生肖训练刻苦用心,而且看着也有培养的价值,赵德昭自然不能短缺了他们的供给。 但是在目前开封城物价飞涨的情况下,没有足够产业支撑的赵德昭手头上实在是不怎么宽裕了。好在盘算盘算日子,就快要到三月底了,下个月的俸禄一到,情况就能好上不少。 赵德昭现在也就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为了起个带头的示范,这天赵德昭也来到了十二生肖的食堂吃饭了。毕竟府里开销最大的那个还是他自己,前两天去窦仪府上一趟,又是一头驴没了不说还吃了个冷脸。 把赵德昭心疼得不要不要的。 痛定思痛之下,赵德昭决定这段时间都吃食堂,安抚一下自己受伤的钱包。 王顺对此的意见倒是不大,没办法,十二生肖吃的实在是太好了点,以至于食堂吃剩下的饭菜他都不太舍得给下人吃。 绝大部分都是被王顺给吃掉了,然后就是分了一些给养马的范乔和秦虎。王顺的目的非常明确,他也要跟着二人学养马。 赵德昭这段时间的作为王顺可都是看在了眼里的,他虽然只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宦官,但也能看出来自家这位皇子殿下是个有志向的,自己这个管家想要继续当下去,光靠情分没有本事可不行。 在王顺好吃好喝的供养下,范乔和秦虎也没有藏私,怎么相马,怎么养马,怎么驯马都一股脑的教授了出来。 于是三个人一天有半天的时间都泡在了马厩,搞得王顺身上成天一股子马粪味儿。 食堂的布置赵德昭参考了后世的食堂,入门的架子上放着碗筷,中间摆放着两张方形长桌和四排条凳,一个档口是打饭打菜的地方。 负责打饭打菜的是厨师的小女儿,十二三岁的年纪,吃力地举起跟自己胳膊差不多长的饭勺的场面还是挺可爱的。 倒不是赵德昭压榨劳动力,这份活赵德昭本来说让厨娘做的,但是这个小丫头自告奋勇的承担了起来,想想赵德昭也就随她了。 只能说这年头的孩子都懂事、早熟。 看到赵德昭拿了个饭碗过来,小丫头明显有些紧张,颤巍巍的打了一大勺炖菜,还特意挑了几块大肥肉出来准备给赵德昭装上。 这年头,肥肉可比瘦肉要贵得多,很多人家买肉都是紧着肥肉买,瘦肉不招人待见。 但是赵德昭拒绝了小丫头的好意,自己拿了几个面窝窝坐在方桌上吃了起来。 紧随其后的十二生肖们也都是打好了饭菜,自顾自地吃着。 或许是因为今天赵德昭在,所以食堂的气氛有些严肃,原本打饭的时候喜欢和小丫头口花花的几个家伙也都是正襟危坐,老老实实的。 赵德昭吃着碗里的炖菜,眉头紧的能夹死苍蝇。 倒不是说厨师偷工减料了,赵德昭吃的出来,厨师放料绝对是放的很足的,盐也放的不少。 但是这个味道是真的一言难尽。 尤其是猪肉,那一股形容起来就能让人倒胃口的感觉差点没让赵德昭把口里的菜给吐出去。 艰难的吃完了午饭之后,赵德昭去到了厨房。 他要去做点东西出来。 在厨师和厨娘震惊的目光之中,赵德昭钻进了厨房,随后翻看了一遍厨房里的各种调料,心中有了个计较。 随后,他让厨师把为明天准备的猪肉切了一块下来,有切成了一堆麻将大小的小块。 随后在赵德昭的命令下,厨师开始在火塘里生火,把煮肉的陶锅架了上去。 接下来,在赵德昭的一步步教导之下,厨师开始焯水、煮肉、下料、最后豉油上色。 等到王顺从马厩跑过来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劝赵德昭出厨房,而是直愣愣的看着火塘上的那个瓦罐: “香,真香。” 赵德昭伸手将王顺阻拦在了距离自己三尺之外的地方。 “先等等,还没做好呢。” 王顺这才反应过来,当即就趴在地上说道: “二哥儿,这哪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啊,正所谓君子远庖厨,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了,那还得了?” 听到这话,赵德昭哼了一声。 “什么叫君子远庖厨?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这话要告诉我们的是君子应当保有一颗仁善之心,而不是说不让人进厨房。别听信那些人念出来的歪经,没有厨房没有厨师他们吃什么?生嚼干咽?” 一番话把王顺给说懵了,他虽然读过一些书,但是懂得还真不多。 而且,皇子殿下说的好像还很有道理的样子。 看着锅里已经差不多烧好了的猪肉,赵德昭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试了试味道。 嗯,还不错,至少比刚才吃的炖肉强得多了。 就是有点可惜,现在还没有炒锅,没办法炒糖色,使得这红烧肉的颜色显得单薄了些。 放下筷子,赵德昭对着厨师问道: “都记下了?” 厨师赶忙点头答应下来。 “那就行,以后的猪肉就按照这么个方法做,等到肉熟了再把蔬菜放下去一起炖一会儿就成。” 在厨师又一次的点头之后,赵德昭走出了厨房。他看着头顶的蓝天,心中默默的说道: “苏轼苏东坡先生,实在是这年头的菜太难吃了,我才提前把东坡肉给搞了出来,你可千万别见怪。” 但是随后赵德昭就反应了过来,真要算的话,自己提前做出东坡肉这不是给苏轼那个吃货发福利吗? 顿时,赵德昭就变得心安理得了。 第23章 夜探 晚上,赵德昭换好衣服,继续起了自己的飞贼生涯,只不过这次他的目标很明确。 循着墙根的阴影一路小跑了半个时辰之后,赵德昭来到了一间高大的宅邸门口,宅邸的匾额上面写着两个大字: 王宅。 这个王并不是王爷的王,毕竟现在大宋的王爷不多,就一个晋王赵光义和一个周恭帝降格成的郑王而已,连赵光美都还只是挂名了个平章知事,没有封王。 所以这个王指的是姓王的王。 王继勋的王。 没错,这里就是王继勋的府邸,这两天赵德昭哪里都没去,就围绕着王继勋的府邸转悠,把这一片差不多都走了个遍。 不同于窦氏的同气连枝,王家则是在开封城里开枝散叶,王继勋的府邸和国丈的府邸乃至于他几个兄弟的府邸都在不同的地方。 相应的,这些府邸都不算很大,也就是赵德昭府邸的两三倍左右。(赵德昭表示我一点也不羡慕,我才不会酸,柠檬可好吃了。) 今天晚上,他准备进王府一趟。 小心的避开了更夫和两队巡逻的禁军之后,赵德昭来到了王继勋府邸的侧门附近,一个小跑借力就跳上了两米多高的院墙。 趴在院墙上的赵德昭扫视了院内,确认没人发现自己以后小心的滑了下来,猫儿一般的落在地面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大致的辨认了一下路线之后,赵德昭就跃上了院内的矮墙,一路爬到了前堂的屋顶,居高临下的扫视着王府内的格局。 让赵德昭意外的是,他竟然在院子里看到了好几处火光。 放眼看去,那都是一个个火堆,每个火堆旁边还有两名军士模样的人正在站岗。 事情有些棘手了。 赵德昭没想到王继勋为人如此谨慎,竟然让人点火守夜,几个火堆从不同的角度将府邸的中间位置围住,时不时还有几个举着火把的军士在院子里巡逻一番。 明火执仗的军士们将府邸分成了内外两院,想要进到王继勋所在的内院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虽说古人的眼睛到了晚上不好,但是有火光照亮的情况下,赵德昭这么大个人还是非常醒目的。 所以赵德昭没有冲动,而是用心的记下了每个火堆的位置,然后耐心的在屋顶上等待起来。 他可以肯定,这些守军绝对会换班,不然真以为一个个能修仙啊。 赵德昭一直等啊等,一直等到他快要等不下去了的时候,换班的军士终于来了。 赵德昭可以清楚的看到前来换班的军士的脸上那一脸惺忪的睡意,一个守夜的军士打了个哈欠,随后便传染给了所有人,一时间院子里哈欠连天。 赵德昭记下了打更人报更的时间之后,便悄悄地从屋顶上离开了。 就这样连续四五天,赵德昭在晚上的不同时间段里摸到了王继勋府上,大致摸清了军士的换班时间和王府内部的建筑格局。 一番研究过后,赵德昭找到了突破点。 月光下,赵德昭站在一圈高大的围墙下,抬眼看着头顶那从院墙内伸出来的飞檐。 飞檐做工精美,用料扎实,下面还刮着一个青铜的铃铛,因为没有风,所以保持着沉默。 这里是王府的后院,也是王府防备最松懈的地方。守夜的军士只在两个角上点起了火堆,对于这一段院墙却不怎么重视。 无他,这段围墙实在是太高了。 四米高的墙体比起一些小县城的城墙都还要高了,没有工具帮助的情况下一般人连墙头都摸不到,更别说翻墙进去了。 但赵德昭不是一般人。 赵德昭看着那离地四米多高的飞檐,立起耳朵听着一墙之隔的守夜军士们聊天打屁。 很快,报更的更夫就从远处过来了,听到报更的声音,院子里的军士们也动了起来。 换班的时间到了。 万籁俱静的夜里,军士们的脚步声、说话声显得格外清晰,赵德昭的脑海里勾画出了一幅图像。 火堆旁的军士打着哈欠朝着来交班的军士走了过去,双方打了个招呼,两边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就是现在。 赵德昭一个提纵,脚尖在围墙上踏一步接力,随后一伸手,勾住了那高处的飞檐,接着手臂一弯一用力,整个人就腾的一下翻到了屋顶上。 赵德昭趴在屋顶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竖着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所幸的是,换班的军士没有任何的察觉,依旧是按部就班的站起了岗。 赵德昭爬起身,小心的看了一眼下方的军士,这些人没想到有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窜上了自己的头顶,所以丝毫没有察觉到赵德昭的存在,依旧是敷衍的站着岗。 于是赵德昭放心的从屋顶往前爬去,强大的核心力量和四肢让赵德昭能以常人无法想象的方式在屋顶的雕梁画栋、飞檐斗拱之间穿行,活脱脱像一条蜿蜒爬行的蛇虫。 进了内院之后,防备明显就松懈了许多,没有了巡逻的军士,周遭都是一片静悄悄的漆黑。 赵德昭很快就找到了主屋,他没有推门进去,而是从屋檐下的气窗钻了进去。 手里一层薄薄的灰尘给赵德昭提了个醒,自己一路过来只怕是留下了不少的痕迹,以后一定要注意这方面。 趴在屋梁上的赵德昭看向了自己下方的一张大床,大床上正躺着一个中年男子,男子怀里还搂着两个女子。 春末夏初,开封城里已经很温暖了,所以三人身上只改了一层薄被,赵德昭能清楚的看到王继勋那凸起的大肚子正随着呼吸起伏。 房间里充斥着浓重的酒肉味,很明显王继勋的日子过得很不错。 越是这样,赵德昭对王继勋的愤怒就越发的浓郁。 他从房梁上落下,走近了一些来观察这个历史上有名的食人恶魔。 说实话,王继勋长得并不难看,甚至于还有些妖异的俊美,只不过那张严重发福的脸和凶狠的表情严重破坏了这种俊美,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赵德昭发现,王继勋怀中的两名女子脸上都带着泪痕,睡梦中都在微微发抖。 随后,赵德昭发现了一个更让他愤怒的事情。 这两名女子都是残疾。 她们的手臂都被砍了下来,而且看上去还是在不久之前被砍下的。 脑海中思绪如电光火石般闪过,赵德昭心中有了一个猜测,这个猜测让他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一瞬间,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将王继勋打死的冲动。 但是赵德昭还是控制住了。杀掉王继勋是件很简单的事,自己现在随手就能做到。 但是杀了王继勋之后呢?作为皇亲国戚、军中大将的王继勋被人谋杀在了自己府上,可想而知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王继勋的父亲虽然死了,王皇后虽然也死了,但是他还有兄弟,还有亲族,这些人的力量不容小觑。 哪怕是赵大都要考虑一下他们的态度。 自己今天只是初探王府,还留下了许多的线索和首尾,只要别人有心就能查出些线索。 赵德昭从不认为古人都是傻瓜,说不定就有人能从这些线索推算到自己头上。 到时候赵大会不会为了自己这个没啥地位的儿子去硬抗王氏一族的压力?赵德昭真的没什么信心。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赵德昭去把王家人都给杀光了。 但是这样做的话,和杀人狂又有什么区别? 赵德昭要的是消灭王继勋,而不是成为另一个王继勋。 刺杀可以解决一些问题,但是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杀王继勋可以,但是要给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让王家人无话可说的理由,让赵大能有个交代的理由。 这都需要好好的谋划,而不是一时的冲动。 理清这一切之后,赵德昭深深的看了王继勋一眼,然后就从来路出去了。 躺在床上的王继勋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依旧在叽里呱啦的说着梦话: “好喝,嗯,好吃,哈哈哈哈。” 第24章 得寸进尺 三月二十六日。 宜:进人口、出行、嫁娶。 忌:祭祀、祈福、开光。 翻看了日历之后,王顺点了点头,觉得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 他昨天就洗了个澡,把身上的马粪味给清掉了,换了一身体面的衣服,又让秦虎把马车套上,带上了两个搬东西的小厮开开心心的准备出门去。 说起来那辆马车还是当初赵光义送来的拉原木的板车改的,所以并不怎么好看,单纯就够大够结实一些。 当然,王顺肯定是不会嫌弃的。 又大又结实才好啊,这样才能多拉些东西。 至于皇子殿下的马车肯定是要另外再做一辆的,这个车就是要拿来装东西的。 秦虎赶着车,朝着皇城边就去了,作为曾经的禁军,开封城里的情况他还是门清的。 马车在宽阔的街道上疾驰,不多时就抵达了皇城边上的户部衙门。车一停稳,王顺就从车上下来了。 和看门的衙役通报了一声,亮出了自己携带的印信之后,王顺走进了户部衙门,拐了个弯就到了户部的度支司。 此时度支司的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大部分都是和王顺差不多打扮的管事、管家之类的。 这么多人来这里的目的也都是一致的,那就是领俸禄。 这段时间以来,开封城里的物价居高不下,所以大家对于领俸禄这件事也是格外的上心,王顺出门算早的了,但前面还是排了十几个人。 于是王顺只能耐心的等待起来,因为俸禄的种类分好几种,所以每个人领俸禄花费的时间都不短,一直等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才终于轮到了王顺。 王顺拿出了赵德昭的桂州防御使印信以及一干牙将的名条,度支司的小吏接过之后核实了一遍,就开了个批条让身后的人去准备东西。 批条送到了后面的库房,经办在看到了批条上的名字之后,想到了什么,签名勾兑完了便对着手下做了个七的手势,手下顿时会意。 没过多久,几个衙役就把王顺要领的俸禄抬了过来,随后就要王顺签字认领。 但是王顺在看到东西之后,有些愣住了。 作为管家,王顺对于钱粮一类的东西可以说是十分敏感的,以他的眼光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面前的这堆东西分量短缺严重,少了将近三成的样子。 “喂,快点签了字把东西领走,后面还有好多人呢。” 小吏厉声呵斥道。 王顺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不敢签字,转头准备回去跟赵德昭报告了再说。 于是几个衙役一边喝骂一边不情不愿的把东西又给抬了回去。 库房里,经办的书吏见状,眉头高皱。 “怎么回事,谁让你们抬回来的?” 衙役连忙回答道: “那二皇子家的管家不肯签字认领,小的们只能把东西都给抬回来了。” 库房里的另一个书吏闻言走了过来,看了看东西就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于是他对着前面的那个书吏说道: “李经办,你这东西也耗了太多了,若是那管家回去告诉二皇子,闹将起来可是不好啊。” 姓李的经办不屑道: “周经办不用大惊小怪的,二皇子又如何?他是个什么样你不知道?听我父亲从他老师那里得来的消息,这个二皇子可是不受陛下待见的,说是出宫立府,你见连个名头都不给就送出宫的皇子?” “前面压了他半个月的俸禄,又耗掉了两成你见他说过什么了吗?上头有人来递过话吗?就这么个没品没秩的官职他还找了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来吃空饷,给他七成都算是对得起他了。” 姓周的经办闻言也只得沉默了,这位姓李的经办其父亲乃是当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也就是俗称为宰相的范质的学生。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度支司的库房里几乎可以说是由他一言而决,周经办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而且关于二皇子,大家也都有所耳闻,母系家族实力不怎么样,本人也和官家关系不好,许多人都说赵德昭实际上是被赶出皇宫的,这才连个名头都不给。 话分两头,王顺走出了户部衙门,马车上的秦虎见王顺两手空空,身后两个小厮也没有搬着东西,奇怪的问道: “怎么,王管家,难道今日户部没了钱粮了不成?” 王顺摇了摇头。 “先回去再说。” 秦虎见状知道另有隐情,也不多问,一甩鞭子马车就掉头回去了。 回到府上之后,王顺就匆匆忙忙的跑到了后院,找到了正在训练的赵德昭。 听王顺讲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赵德昭的脑门上腾的就点起了一团火。 靠,这帮孙子,上次没怎么样,现在还学会得寸进尺了是?老虎不发威你拿我当病猫? 顿时赵德昭就对着十二生肖以及高孟下达了命令: “穿上行装,带上木棍和木盾跟我走。” 高孟看着发火的赵德昭想要劝说几句,但是半响之后只能叹了一口气,穿戴行装去了。 临出门,赵德昭又让酉鸡、戌狗和亥猪三个留了下来,他们三个现在的身份还只是奴仆而不是自己的牙将,跟着一起去的话不太好。 赵德昭、高孟二人骑马,剩余九人则是小跑地跟在后面,一行人就这么气势汹汹的朝着户部衙门去了。 这一行人很快就引起了路人的注意,尤其是被赵大安排在赵德昭府门口监视的武德司人员更是立刻就跟了上来,同时还不忘让队友去向上司禀报。 没过多久,一行人就到了户部衙门,看门的衙役看到一行人过来,警惕的抄起了手中的杀威棒,口中还斥责道: “你们是哪里来的人马?不知道这里是户部衙门吗?还不快些离去,不然我等就要动武了。” 赵德昭看着高大的户部衙门,冷哼一声下了马,走上前对着衙役说道: “我乃桂州防御使赵德昭,今日来领自己的俸禄,怎么?你们敢不让我进去?” 听到这话,看门的衙役气势一下就弱了下去,但还是强自说道: “大人如果是来领俸禄的话自然是可以进去的,但大人你带着这么多人上门是什么意思?” 赵德昭笑了笑,说道: “我的俸禄比较多,叫几个人来帮我搬东西怎么了?还是说要我自己来搬?又或者是你们给我送到府上去?” 说完对着衙役摆了摆自己的印信,带着一行人就闯了进去。 看门的衙役暗自叫苦,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作为户部的看门衙役,对于大宋的官职也是十分清楚的,一个桂州防御使而已,没品没秩的,能有多少俸禄? 看这架势摆明了人家是来找茬的,敢来户部找茬的不用想都知道能是些什么人物,自己一个看门的哪里得罪得起。 只可惜职责在身,几个衙役还是只能跟了上去。 出乎衙役意料的是,赵德昭进门之后还真就乖乖的站在了领俸禄的队伍里,甚至都没有插队,直接走到了队伍的末尾。 跟着他过来的高孟和九名生肖成员不清楚赵德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没有命令的情况下,一群人也只是安静的站在了赵德昭身后。 所以看起来赵德昭除了带的人比较多之外,和其他领俸禄的人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观望了许久,见赵德昭还是在规规矩矩的排队,没有找事的倾向之后,几个衙役也就随他去了,各自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 后续还有一些领俸禄的官员管家之类的人进来,第一眼看到赵德昭一群人的时候都是吓了一跳,但是见他们一直都很规矩的排着队也就没怎么在意了。 库房里,早有人将赵德昭带人过来的消息递了过来,周经办有些担忧的对李经办说道: “这个二皇子亲自过来了,该如何是好?” 李经办一开始也有些慌张,但是等他从窗户口看到赵德昭规规矩矩的排队之后,又放心了不少。 “无事,这里是户部衙门,官家重地,他还敢闹事不成?” 周经办又问道: “那他的俸禄该怎么办?要不要我现在去补齐一份?” 李经办眉头一挑。 “补齐什么?难不成我还短缺了他的不成?就按照刚才的发,他爱要不要。” 周经办听完最终只能是叹了一口气,继续核对发放俸禄去了。 第25章 闹事 时间就这么慢慢到了中午。 等了许久之后,队伍一点点的缩短着,最后终于轮到了赵德昭这一群人了,拿出自己的印信验过之后,登记的书吏便按流程又开了一张批条递到了后面的库房。 李经办看了一眼之后直接在批条上签了字,然后让衙役把之前搬进来的东西又都给搬了出去。 衙役们把东西放在了赵德昭面前之后,经办的书吏开口说道: “签了字就把东西领走,赶快的。” 赵德昭看着面前的东西,哪怕是他不怎么对钱粮敏感都能看出来数量不对,于是他笑了。 给脸不要脸,那可就别怪我翻脸了。 赵德昭一把从书吏手中拿过了批条,看了看上面的签字,开口问道: “李峰是哪个?出来让我认识认识。” 经办的书吏脸色有些难看,刚想开口训斥,那位李经办就从库房里走了出来,开口道: “李峰便是在下了,不知二殿下有何见教啊?” 又是特么的二殿下,会不会说话? 赵德昭暗自吐槽了一句,口中却是有些可惜的说道: “我观李兄你也是个玉树临风、才高八斗,气宇轩昂的人物,只是可惜了” 李峰听到赵德昭赞扬自己,心中暗自高兴,又听到赵德昭后面的话,便接口道: “可惜什么?” “可惜你要去坐牢了。” 赵德昭一句话让周围的人都愣住了。 李峰回过神来之后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了,对着赵德昭说道: “二殿下莫要在这里信口开河,你可知我乃是朝廷命官,不容的你在这肆意诽谤。” 赵德昭语气平淡的说道: “我虽然不太懂大宋律法,但是我也知道,克扣军饷,贪墨国财最起码也是要罢官坐牢的?” “污蔑,二殿下你没有真凭实据便在这里污蔑朝廷命官,我要参你一个言行不当的罪责。” 看着有些失态的李峰,赵德昭晃了晃手里的批条。 “谁说我没证据了,这个就是证据。” 李峰一下子呆住了。 但是赵德昭可没呆住,他拿着批条念了起来: “今发放桂州防御使赵氏德昭乾德二年四月俸禄,钱十贯、精粮两石、绸布两匹,另有十人牙将发俸钱两贯、粗粮两石。这批条上还有你李大人的签名在呢。” 赵德昭走到了那一堆东西面前,对着李峰说道: “那我们现在就来数一数,这里有多少东西,李大人,你说好不好?” 李峰顿时如坠冰窟。 那一堆东西是他命人准备的,数量他能不清楚?要对照过去的话,最起码也是少了三成的量。你要是少个一成半成的话都还能糊弄过去,这一下少了快三分之一,不管怎么圆都圆不回来啊。 如果赵德昭拿着那张批条去告发的话,自己最起码也是落得一个罢官免职的下场。 回过神来的李峰连忙开口道: “二皇子殿下,请稍等片刻,刚才衙门里有些忙碌,所以东西拿错了,我这就命人给您把您的那一份拿过来。” 李峰怂了,他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年纪轻轻的二皇子眼光如此刁钻,一下就抓住了自己的痛脚。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等过了这次一定要抹干净首尾,再狠狠的整治一下这个二皇子。 但是赵德昭没准备让他就这么把事情圆过去,他拦在了几名正要把东西搬走的衙役面前,口中说道: “怎么?想要毁灭证据?你们要是敢动一下的话那就是同罪,李大人最多就是个坐牢的下场,换成你们的话只怕是要人头落地的。” 听到这话,几名衙役顿时把手都给缩了回去。 李峰知道,今天这件事是别想善了了,自己恐怕是要狠狠的出一笔血才行,想到这,他压下心中的不快,强笑道: “二皇子殿下,正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家父李子善,乃是当朝” 赵德昭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头。 “停,我今天说的是你克扣军饷的事情,没问你爹是谁?还是说这件事你爹也参与进来了?那倒是可以说说,我到时候可以作证说你是检举揭发、大义灭亲,帮你争取个从轻发落。” 一番话差点没把李峰给噎死。 但是赵德昭话里的意思李峰明白了,他今天就没想放过自己。 此时已经有一大群人围了上来,包括户部的衙役以及看热闹的各府管家、管事等等。 李峰脑子转得飞快,想要度过眼前这个难关,思来想去还真的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在人群里找到了几个心腹手下,对着他们做了个手势。 多年配合下来,心腹们很快就知道了李峰的用意,顿时就有两个人撞到了几名生肖成员身上,口中还大喊道: “打人了,打人了,快来人啊。” 而另外几名心腹则是绕到了那堆钱粮面前,想要做些手脚,今天来领俸禄的人可不少,旁边还有几份其他人的俸禄没来得及搬走的,只要把东西一打乱,那还能有机会混淆过去。 还没等他们接近,这几个人就被赵德昭一脚一个给踢飞了回去,几名生肖成员都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一时间手足无措,只能看向了赵德昭。 赵德昭摇了摇头,说道: “他都说了你们在打人了,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打啊!” “是。” 接到命令的生肖成员们立刻抽出了木棍,照着几人身上打下去,于是假嚎立刻就变成了真嚎。 眼见赵德昭动手,李峰不惧反喜,立刻对着周围得衙役命令道: “都愣着干什么?没看到他们在行凶吗?还不将他们给我拿下?” 生肖成员们看着手持水火棍围上来的衙役们,又是下意识地看向了赵德昭。 “接着打,打死打伤算我的。” “是。” 这一次的回答声比上一次大了许多,把周围得衙役都给吓了一跳。 “结阵。” 高孟也是走上前去指挥起了生肖成员们,几人立刻结成了一个不大的圆阵,将赵德昭和那堆俸禄护在了中心。 这趟过来,赵德昭可是让他们都带上了行装和武器的,虽然只有高孟是铠甲快刀,其他九人都只是穿着竹木扎甲,拿着木棍和盾牌。 但是对面也不怎么样啊,户部的衙役们平日里的工作也就是看看门,搬搬钱粮什么的,武艺稀松不说,也没有什么武器,就是手里的一根水火棍,连个护具都没有。 事实再次证明,有甲和无甲的战斗力差别是巨大的,哪怕只是一些竹木制成的扎甲,在对方没有好的破甲武器和有效防护的时候,依旧能发挥出巨大的优势。 几名生肖成员按照平日训练的互相配合掩护,愣是把二十多个衙役压着打。 见手下都没什么压力,赵德昭开口道: “丑牛,你过来。” 丑牛很快就抽身退到了赵德昭身边,其他人重新把阵型补上。 “你来把这些东西都数一遍,数清楚了告诉我结果。” “我?” 丑牛愣住了,要说数数这个事儿,自己可是十二生肖里最差的了,到了九百往上自己脑子就有点转不过来了。让自己数的话,那得数到什么时候去? 赵德昭似乎是明白了丑牛的想法,笑道: “没事,你慢慢数,一个一个的数,数清楚为止,反正有的是时间。” 于是在其他人正在和衙役们打得火热的时候,丑牛只能愁眉苦脸的一个个的数着面前的铜钱。 “一、二、三、四、五” 外面那些本来是来领俸禄的人此时此刻也是开心的当起了吃瓜群众,就这么远远的看着一群衙役和赵德昭的牙将之间的战斗。 以及人群最中间那个愁眉苦脸的数着钱的敦实少年。 渐渐的,打斗声开始变得稀稀落落,哀嚎声开始占据了上风,中间还穿插着那名少年数钱的时候铜钱落地时清脆的撞击声。 看着面前虽然有些鼻青脸肿却依旧昂然站立的生肖成员们,赵德昭露出了满意的目光,不枉自己费心训练,好吃好住的供养了这么长时间。 随后他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向了高孟,盯得高孟很不好意思。 刚才的战斗中,算起来高孟才是当之无愧的vp,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衙役是在他的手里失去了战斗力。 倒不是说高孟动刀砍了这么多人,这里毕竟是户部衙门,真要动刀见血了就不好收场了。 所以高孟的选择是砍衣服。 那些衙役身上的衣服几刀就被高孟砍成了破布掉了下来,都光着身子了还打个屁的架,衙役们只能捂着下身匆匆逃离了现场。 换一般人还真做不到这一点,但是高孟的刀法实在是太强,愣是砍掉了一堆人的衣服都没有砍出一丝血迹,只留下了一地的碎布片在述说着当时的滑稽场景。 “这个,我这个,我都跟您说过了,我这刀法不怎么体面。” 高孟很尴尬的解释起来。 赵德昭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道: “不用解释,这刀法很厉害,你用的很好,下次别用了。” 高孟懵了。 不是,你搁这儿搁这儿呢? 第26章 对质 李峰看着倒了一地的衙役,以及还在那数钱的丑牛,知道自己今天怕是要完蛋了。 他心中懊悔不已。 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找别人来签这个名的。 没错,他始终都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而只是单纯的认为自己做的不够小心而已。 就在李峰以为自己今天难逃厄运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窦主事,您可算是来了,你快来看看,二殿下他带着人大闹府衙,还打伤了这么多衙役。” 被他称为窦主事的官员却没有搭理李峰,而是朝着赵德昭走了过去,站在防御圈外面朗声道: “二皇子殿下,本官度支司主事窦诰,不知可否和殿下说几句话?” 赵德昭点头道: “窦主事有话就说。” 窦诰开口道: “二皇子殿下,今日事情缘由在下已经清楚了,现在您人也打了,气也该消了?不妨给在下一个面子,各退一步如何?” 赵德昭笑了笑: “面子这个东西我给过你们了,你们不要,现在来求我有用吗?” 窦诰苦笑道: “二皇子殿下,这也是手下人做事不上心,我以后必当严加管束。那些差额定然会给二皇子殿下补上,若是还有欠缺,本官私人再做些补偿,如此可好?” 赵德昭指了指正在数钱的丑牛,说道: “我这个牙将不怎么聪明,所以数东西只要一开始了就不能停下,不然就得从头来过。” 窦诰的脸色也变得不怎么好看了,今天这件事确实是他们户部不占理,但是现在你都打上门来了,我一个度支司主事还在这给你陪笑脸,够意思了? 你还抓着不放,当我是泥捏的不成? 于是窦诰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二皇子殿下可知,本官的家父乃是当朝翰林学士窦仪,说起来也是您的老师。” 赵德昭乐了,又是个拼爹的? 于是他也学着窦诰的语气说道: “窦主事,本官桂州防御使赵德昭,家父乃是当今皇上,名讳的话不便直言,算起来也是你的陛下。” 一下就把天给聊死了。 拼爹是?来啊,继续啊,看看谁拼的过谁? 窦诰也是被赵德昭这一下给整无语了,你是谁我能不知道?你爹是谁我敢不知道? 于是窦诰只能收起了自己的态度,最后恳求道: “二皇子殿下,此事真的就不能留有余地了吗?您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 赵德昭走出了防御圈,站在了窦诰和李峰的面前,他对着李峰说道: “机会我给过你了,而且给了很多次。” “但是,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我能怎么办?” 李峰面如土色,无话可说。 就在赵德昭让人带着李峰和那一堆证据出了户部衙门,准备去往隔壁的刑部衙门的时候,禁军到了。 然后在禁军的押解下,一行人拐了个弯就朝着皇宫去了。 几名生肖成员都被禁军缴了械,看管在队伍中间,他们见到这么大的阵仗一时间都非常紧张,但是看了看前方坦然自若的赵德昭之后,几个人的心绪又变得放松了不少。 赵德昭看着面前高大的皇城大门,心中却没有什么紧张感。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会是现在这样的结果,出门之前他已经看到了跟上来的监视人员以及那个跑去报信的家伙。 所以赵德昭才没有无理取闹,而是规规矩矩的排着队。 他必须要占着道理才行,不然户部作为朝廷衙门,自己无理取闹一通的话,指不定会是个什么下场。 这也是赵德昭给李峰的机会。 如果李峰识相的话,看到赵德昭来了,就应该把俸禄给补齐,最起码也得按照规矩给个八成半九成的样子。 这样的话赵德昭也没有发飙的理由,这层潜规则大家都懂,赵德昭要是跑去把它掀出来,那就把户部给得罪死了。 可就像赵德昭说的: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赵德昭都特意排队等了那么久了,给足了李峰准备的时间了,没想到这货还是搞了这么一出。 那就不能怪赵德昭抓住不放了,从这个李峰的行为举止上就能看出来这是个没眼光且小心眼的家伙,指望这种人会因为自己放过了他就能对自己感恩戴德那是在做梦。 正所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现在赵德昭把蛇头都攥住了,不打死难道等着他反咬一口? 一行人很快就被押解到了朝会的大殿之外,除了赵德昭和窦诰、李峰三个人之外,其他的人和那一堆被搬过来作为证据的俸禄都被留在了殿外。 走进大殿,赵德昭就看到了满朝的文武大臣,不过看上去人并不多,加起来最多三四十个人的样子左右文武泾渭分明的站着。 唐朝时候大臣们上朝的时候有许多权力大的都还是有资格坐着的,但是到了赵大建立宋朝之后,为了削弱臣子们的权力,直接就给取消了,全改成了站着。 赵德昭踏脚进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眼光都注视了过来,带着一股不小的压力。 赵德昭看过这一张张面孔,其中大部分他都不认识,只认识给自己上过课的翰林学士窦仪、陶谷以及自己的二叔晋王赵光义。 被这么些人一起盯着,赵德昭还是有不小的压力的,毕竟站在这里的这些人要么就是些久经沙场的老将,要么就是手握重权的文臣,多年身居上位,养出了一身上位者的气势。 但是赵德昭看到了大殿最上方的那个人的时候,对于这些人的目光便没有那么在意了。他稳步的走到了最前方,对着前面的天字第一号大腿拱手拜道: “儿臣参见父皇。” 现在朝堂上对于礼制的要求还没有明清时期那么苛刻,跪礼一般只有特殊的场合或是家仆、家将面对主上这种身份差距巨大的情况下参拜时才会使用,朝臣参拜的话都只是拜礼而已。 身后的窦诰、李峰也是上前见礼。 “臣窦诰\/臣李峰,参见陛下。” 龙椅上的赵匡胤神色冷漠,打量了一番在自己面前躬身而拜的赵德昭之后,才开口道: “免礼。” “谢陛下\/父皇。” “说说,怎么回事。” 赵匡胤的语气冷漠。 原本今天的朝会是要讨论一下西蜀用军的人员安排和行军路线的,但是没想到事情还没商量完,就前后有几波人来报告,说户部出事了。 连续三拨人里,有武德司的、有户部衙门的、还有禁军的,三方面各执一词,赵匡胤一时间也没搞清楚具体的情况。 现在当事人就在这里,赵匡胤倒要听听他们是个什么说法。 最先开口的是李峰,他知道自己怕是只有这最后一次的机会了,于是赶忙开口喊了起来: “启禀陛下,今日本是户部发放俸禄的日子,下官等人正在办公,不成想二殿下竟然带了十多名家将大闹衙门,还打伤了二三十名衙役书吏,二殿下还污蔑下官,还请陛下明察。” 赵匡胤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对着赵德昭喝到: “可有此事?” 赵德昭摇了摇头,说道: “李经办只说我打伤了衙役书吏,为什么不说说我打人的缘由?京城衙门那么多,我怎么就偏偏要打你?还有你说我污蔑你,难道我手里的不是证据?大殿外面那一群不是证人?” 李峰顿时哑然,求助般的目光投向了群臣最前方的宰相范质。 窦诰也开口了,话语中带着和稀泥的意思: “今日之事,全因我度支司核算有误,再加上二皇子殿下年轻气盛,产生了些许的误会,不想竟惊扰了官家和诸位上官。” 赵德昭才不会让窦诰在这里打马虎眼,直截了当的说道: “窦主事,贪墨军饷这么严重的事情到了你嘴里就变成了些许误会,你这还真是能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啊。” 听到贪墨军饷四个字,赵匡胤的脸色变了,他对着赵德昭说道: “你可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是随口说说的,诬告者同罪,即便是皇子也不得脱例。” 赵德昭掏出了那张批条,递给了一旁的小太监,一边还说道: “我说过了,我有证据,这张批条就是,门外还有十几个证人和证物,除此之外今天在户部领俸禄的诸多管事、管家都亲眼所见。” 赵匡胤看了看小太监递上来的批条,下令道: “将人证物证都带上来。” 于是在大殿外等待的几名生肖成员在高孟的带领下抬着东西就进来了,随后又一个个跟着高孟学着,跪倒在大殿门口齐声喊道: “参见陛下。” “都起来。你说他们是证据,有何为凭?” 赵德昭走到了那一堆东西面前,朗声说道: “这些东西,是度支司的衙役们搬出来的,一直到现在为止都不曾离开过大家的视线,也没有人动过手脚。如果没错的话,这些东西应该是和父皇你手中的批条上的数目对得上号的。” 闻言,赵匡胤点了点头。 于是赵德昭继续说道: “可是经过我手下清点,这些东西只有批条上的七成不到,这一贯钱更是只有六百九十八文,我请问这位李经办,这每贯钱中短缺的三百零二文去了何处?” 听到这话,大殿上面一片哗然。 第27章 罢相 朝堂上面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要说这么长时间了,户部什么德行大家也都知道,俸禄少个一成半成的大家都习惯了,哪怕是市面上的一贯钱大多也就只有八\/九百文而已。 原本听说二皇子为了俸禄的事打上了户部衙门,不少人还在腹诽赵德昭不懂事,连这个规矩都不知道。 可是这次户部做的未免太黑了把,一贯钱只有不到七百文,骗鬼呢?要换了自己怕不是也得找人上门闹事去了。 “肃静。” 王继恩高喊了一声,把众人的声音压了下去。 赵匡胤黑着一张脸,看向了李峰。 “说说。” 李峰自知理亏,犹自强辩道: “二皇子殿下说我贪墨军饷,为何不说自己吃空饷的事情呢?你的那些个牙将除了一个高孟,哪个不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你便让他们来吃空饷,我便是看不下去才扣掉了些许。” 赵德昭说道: “人员审核的事情似乎不归你度支司管?你要是有意见不会向枢密院去提?你自以为他人吃空饷不做调查便可随意克扣他人俸禄了?谁给你的权力?还有,你说我这些牙将十吃空饷的,今日他们可是十个人打翻了你们户部二三十个衙役,他们要都是吃空饷的,那你户部成什么了?” 李峰张大了嘴巴想说些什么,但是终归还是没能说出口,直接跪了下去。 铁证如山,容不得他狡辩。 见李峰无话可说,赵匡胤便将目光看向了窦诰,窦诰低头道: “此事下官并不是很清楚,下官去的时候只见到衙役们被二皇子殿下的牙将打倒在地,听到的也都是李峰的一面之词,随后便被带到这里来了。” 窦诰直接一推四五六,把自己给撇了出去。 赵德昭倒是没有去戳穿他,毕竟他爹是窦仪,自己得给他这个面子。不然把窦诰拉下了水,就是得罪死了窦仪以及他身后的窦家,太不划算。 而且自己也只有李峰的签名批条作为证据,前面他和窦诰的谈话可没有证据,他又不是签到流的,随手能签到出录音机之类的玩意儿来。 再说了那东西就算真的有,也不是能在大庭广众下拿出来的。非要深究下去最后也只是互相扯皮罢了,还不如专心把李峰给打趴下去。 于是赵匡胤的目光又转向了站在最前方的副宰相王溥,这位计相此时显得十分紧张。 “王计相,户部是由你掌管着的,你可有话要说?” 王溥拱手道: “启禀陛下,下官御下不严,以至于出了此等恶事,还请陛下降罪。” 赵匡胤转头问起了另一位宰相范质: “范相认为此事当如何处理?” 范质扫了一眼求救般看着自己的李峰,心中叹了一口气,开口道: “此事皆由经办李峰办事不明所致,按律当革去官职,永不叙用。不过此事之中,二皇子殿下打伤户部衙役也是事实,臣认为也当有所惩戒才是。” 范质的意思是各打五十大板,就此揭过去。 李峰听到这话,顿时心下大定,有了范相为自己作保,这条命算是保住了,至于说什么永不叙用的话,左右不过是不能做官而已,靠着范相的关系哪里不能谋个好去处? 听到这话,赵德昭笑了。 “贪墨军饷这等大事,落到宰相您嘴里竟然只是个办事不明?宰相大人可知我府上十名牙将之中,算数最差的那个一千个数里头也能数到九百多。到了你这户部衙门里的官吏,一千个数里头只能数到六百多,要不然你把这个户部衙门的官吏干脆都换成我的牙将算了。” 范质不满道: “此事终归不过是个例罢了,二皇子莫要以偏概全,须知户部上下每日钱粮运转犹如恒河沙数,偶尔出现错漏也是难免的事情。再者说,二皇子你不过是一个无有军权的防御使,又何来贪墨军饷之说?” 赵德昭闻言立刻问道: “按照范相的说法,不领军的便算不得军人?不领军的将领的粮饷便可以短缺?是这个意思?那就请范相说一说哪些人都算不得军人,哪些人的俸禄不算军饷,是可以随便克扣的,好让大家心里都有个底。” 顿时,一班武将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了。 范质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本来是指赵德昭不过是个虚职,没想到赵德昭竟然扯起了虎皮,他立刻对着赵德昭愠怒道: “二皇子殿下,这是在大殿之上,按品秩你当称呼我一声相公,按年龄我也是你的长辈,你却如此无状,真是枉读圣贤书。” 赵德昭看着范质,有些不屑,这就和自己后世在网上遇到的键盘侠一样,喷不过了就开始转移话题,人身攻击了。 “那好,小子赵德昭请教范老相公,能否为小子解惑,到底哪些人的俸禄是可以克扣的?哪些人的又不可以?请范老相公示下。” 范质的脸一下就红了,大怒道: “竖子安敢欺我!” 赵德昭还想说话,龙椅上的赵匡胤发话了。 “够了。” “陛下\/父皇息怒。” 赵德昭和范质一同告罪。 赵匡胤对着范质问道: “这个李峰的父亲李子善据我所知,是你的门生?” 听到这话,范质忽然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回答道: “是的,李子善确实系臣下的门生。” 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都不用去查,所以没有否认的意义。 赵匡胤随后又看向了李峰,问道: “六百九十八之后是多少?” 李峰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但还是回答道: “回禀陛下,是六百九十九。” “再往后呢,多数几个给我听听。” “是,七百、七百零一、七百零二、七百零三、七百零四、七百零五。” “够了。” 于是李峰立刻停了下来。 赵匡胤对着范质说道: “范老相公你看,这个李峰他识数啊。” 范质张了张嘴,口中喏喏的说了半天“臣,臣”,却终究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范质说不出话,赵匡胤能说,他开口下令道: “着令:当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范质,识人不明,任人唯亲,即日起免去其职务。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户部尚书王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魏仁浦,御下不严,乃至出现贪墨克扣之事。二人身居高位,尸庙素餐,无有作为,同样免去二人职务。” 一番话说完,整个大殿都震了一震。 赵匡胤相当于是一次性的将朝廷上的三位宰相都给罢免了,这对于目前的朝廷而言不吝于一场巨大的地震。 翰林学士窦仪连忙站出来,开口道: “启禀陛下,今日之事左右不过是户部一小吏的过失而已,为何要牵连到三位相爷身上,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另外几名文官也是一齐说道: “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赵匡胤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声说道: “这是只是一个小吏的过失吗?你们一个个都是读书人,自然应当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如今户部官吏贪墨军饷、证据确凿,身为当朝宰相却不能秉公办理,徇私枉法,留之何用?” “尔等皆知,我朝不日就要对蜀地用兵。现在抓到了一个贪墨军饷的官吏,当朝宰相竟然还想着包庇纵容他,要是传扬出去,禁军将士们会不会担心自己的军饷是否能够落到实处?军心浮动之下,将士们还会用心打仗吗?” 听到这话,原本处在看热闹状态的武将们立刻发话了,表示坚决支持赵匡胤的决定。 窦仪正要再劝,却忽然脑瓜一转,想到了另一件事情:前几天的精盐玉皂利益分配的小会上,作为当朝宰相的范质、王溥等三人竟然一个都没有出席。 窦仪顿时浑身惊出了一身冷汗,立刻改了口风: “启禀陛下,如今国事繁忙,突然之间连罢三相实在不妥,到时候政务流转只怕会有些麻烦。还请陛下三思,酌情留任。” 一干文臣们脑子有点转不过弯了,怎么窦学士的态度变得这么快? 赵匡胤却是直接说道: “枢密使赵普即日起升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枢密院由枢密副使李崇矩接手,户部暂时由户部侍郎吕余庆负责,你们几人速速交割完手上的事宜,不得耽误政务。” 看着赵匡胤连后续的安排都做好了,窦仪心中一叹,躬身道: “谨遵陛下旨意。” 其他大臣们也都齐声附和起来。 大殿之上,原本站在众人最前面的三位老人家一瞬间仿佛衰老了十几岁,他们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赵匡胤将赵德昭叫上,离开了大殿,双手抬了抬然后又无力地放了下去。 跪在地上的李峰此时并不比三位曾经的相爷好多少,他茫然地看着四周,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件小事,自己不过是克扣了赵德昭几成俸禄而已,最后竟然演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就连三位相爷都因此被罢免了。 随后,巨大的恐惧爬上了李峰的心头,失去了范质这棵参天大树的庇护,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 甚至于不需要等朝廷的惩处结果下来,今天的事情只要传出去,大家知道了三位相爷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被罢免的,那他们的亲族、好友能饶得了自己? 就算是自己的父亲,只怕到时候都会把自己给打死。 此时此刻,李峰终于开始懊悔起来。 但是已然无用了。 第28章 对话 御书房里。 赵匡胤和赵德昭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隔着书案无声的交锋,王继恩在旁边低眉顺眼的装死人。 这对父子多年相处是个什么情况,他王继恩能不知道? 这种情况下,自己最好就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把舞台交给二位自由发挥。 御书房里就这么沉默了许久,赵匡胤不说话,赵德昭自然不敢说什么。 这是赵德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和赵匡胤会面,看着这个和自己有着七成相像的中年人,赵德昭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 和记忆中关系不错的赵二不同,记忆里的赵大一直都对自己十分严肃,再加上之前已经说过的原因,双方的关系一直都很紧张。 以至于在记忆中,原身在面对赵大的时候都是板着一张脸。赵德昭也就学着板起了脸,一言不发。 虽然现在赵德昭很想要好好的抱一下赵匡胤的大腿,但是从赵大派人监视自己的举动来看,赵大这个人疑心怕是很重的,要是自己表现得和以前变化太大的话,难保赵匡胤同志会产生什么样的想法。 到时候只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抱腿不成反被踹了。 意识到一直这么僵持下去太不像话之后,赵匡胤还是开口打破了沉默: “这件事为什么不先来跟我说?” 赵德昭回答道: “儿臣已经出宫立府,按例无召是不得入宫的。” “那你就不会找个人给你递话?就跟上次送肥皂精盐一样?” 赵匡胤这话一说出口,旁边的王继恩吓得差点跪下去,但是见赵匡胤没有看自己,他又不敢做出什么动作,只能继续在旁边装死人。 赵德昭一撇嘴。 “就算这次我来找您,户部那边给我把俸禄补齐了,那下次呢?下下次呢?我总不能为了这么点东西每次都来找您?” 赵匡胤顿时就怒了: “你是我儿子,来找我难道不应该吗?” 赵德昭一拱手。 “儿臣不敢。” 赵匡胤哼了一声。 “你有什么不敢的?都敢去户部打人了还不敢,下次是不是得到皇宫里打人了?不对,你以前在皇宫里就没少动过手,现在长大了还是这个样子,不成气候。” 赵德昭听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于是只能沉默以对。 看着没搭话没顶嘴的赵德昭,赵匡胤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但是口中依旧语气不善: “你要清楚,今日之事,全因那李峰贪墨克扣,行为不检。三位宰相用人不当,故而我才将他们罢免,并不是我为你撑腰出气。你要是敢借此胡作非为,我便打断你的腿,让你哪里都去不得。” 赵德昭有些了然,自己今天只不过是想把那个李峰打下去,然后有了李峰这个前车之鉴在,自己的俸禄就不会被户部克扣的太严重,维持在规矩内的水平就行了。 就连赵德昭自己都没能想到今天竟然会有三位宰相被罢相,要说这是因为李峰这件小事,赵德昭才不会相信。 再加上从赵大后续的安排来看,他很明显早就想要把范质这三个人给弄下去了,自己今天最多不过只是给了赵大一个借口而已。 于是赵德昭点头道: “儿臣知道了。” 赵匡胤眼底的惊讶又多了几分,语气也缓和了些许: “那好,你打伤户部衙役的事情也是要受罚的,便罚你在家禁足一个月,一个月之内,无召不得出府。” “儿臣领命。” 对于这么个几乎等于没有的惩罚,赵德昭欣然接受,抬手一拜就应了下来。 “那你就带着你的人回去,俸禄的话我会命人给你送到府上去。” “谢父皇,儿臣告退。” 赵德昭说完就转身朝着外面走去,刚走两步,赵匡胤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慢着。” “父皇还有事情吗?” 赵德昭疑惑的看着赵匡胤。 赵匡胤沉吟片刻,说道: “没什么,你今天,做的不错。” 今天这件事,赵德昭可以说全程都站在名义的制高点上,有理有据,让人说不出什么来,甚至于就连在户部打人的问题都没有太多人愿意去追究。 毕竟那是在理亏的情况下对一位皇子动手,真要是深究下去,大家都没法下得来台。 更丢人的是二三十个衙役打几个少年人竟然还没打过,这谁好意思?现在的宋朝还是刚刚建立之初,武风盛行,这种战绩说出去的话,丢人的只会是户部自己。 所以赵匡胤临了还是给了赵德昭一句表扬的话。 赵德昭回过身,说道: “谢父皇夸奖,父皇还有事吗?” “没了,下去。” “是,儿臣告退。” 等到赵德昭走出了御书房,赵匡胤转头看向了王继恩,开口问道: “德昭这些日子的变化大吗?” 王继恩低着头,不敢回答。 “怎么?这些天你不是和王顺走得挺近的吗?这些事都不知道?” 王继恩连忙跪倒在地,口中说道: “求陛下开恩,奴婢不过是收了二皇子殿下一些银两,没有做什么其它的事情啊。” 赵匡胤淡淡的说道: “这些事我自然是知道的,你要是有其他的事的话,还以为自己能站在这里吗?” “陛下烛照千里,奴婢这点事自然是瞒不过陛下的。” “别拍马屁了,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觉得德昭这些日子变化大吗?” 王继恩小心的站起身,似乎是考量了半天才说道: “二皇子殿下似乎是真的变了不少,要是在以前,他哪里能给奴婢送钱,现在每次见了奴婢都是挺和气的。” 赵匡胤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前两天赵光义也和自己提过,德昭的脾性似乎是好了不少,原本他还不太信。 可今天看到赵德昭乖乖的站在自己面前听着自己的教诲,没有像以前一样顶撞自己,再看他今天这件事的手段,赵匡胤感觉自己这个儿子似乎确实懂事多了。 于是赵匡胤感慨了一句: “果然,还是要离家之后才能长大。” 赵匡胤悠远的声音里夹杂这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似乎是回想起了自己当初十几岁出门闯荡的年岁。 王继恩在一旁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第29章 名声 很快,范质三人罢相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开封城。 一时之间,开封城里到处都是议论纷纷。要知道范质、王溥、魏仁浦三人多年为官,历经三朝甚至四朝,可以说是根深蒂固。 他们三个在后周就是宰相,这么长时间经营之下,门生故旧、亲朋好友可以说遍地都是。现在这几棵参天大树一倒,树上聚集的猢狲们便只能流散各处,引起了巨大的波澜。 在这些关于三位宰相的谈论之中,其中很大的一部分都提及了到了赵德昭的存在。 毕竟在很多人看来,三位宰相被罢,起因便是李峰贪墨克扣了赵德昭的俸禄,进而引起了赵匡胤的怒火,然后赵匡胤才顺藤摸瓜的找上了三位宰相,把三位宰相给一锅端了。 所以现在坊间都在流传着赵德昭这位二皇子其实并不像之前所说的那样不受赵匡胤待见。相反,其实赵德昭很受赵匡胤的喜欢,不然怎么会为了给自己这个儿子出气把三位宰相都给罢免了。 甚至于民间开始流传起了赵匡胤要准备给赵德昭封王,就是因为封王这件事一时半会儿的还比较麻烦,所以赵德昭的封号才会迟迟没有下来。 更有一些人盘算一番之后发现:自去年底王皇后驾崩,赵匡胤给了贺皇后谥号之后,赵匡胤的两个儿子二皇子赵德昭和四皇子赵德芳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上。 他们两个都是皇后所出,也就是说两个都是嫡子。 而且赵德昭的年龄更大,如今已经成年,赵德芳才刚刚蒙学而已。 于是乎,不少人动了心思,想要登门拜访,联络一下感情。谁也不知道到底哪个灶台能烧起火,现在赵德昭的灶台这么冷,随便烧两把火都能让人记在心里啊。 所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莫过于此了。 众多流言满天飞的开封城里可以说是人心浮动,无数双眼睛都看向了原本门庭冷落的赵德昭府邸。 可惜没有一个人能见到赵德昭。 李峰事件除了造成三位宰相被罢免外,他本人也被判处革去官职,发配沧州,那边是契丹和北宋的边境,此番前去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而且据说临行前,李峰的父亲李子善还把李峰的一条腿给打折了,路途千里,李峰能不能活着抵达沧州都难说。 至于赵德昭则是如当初御书房里所说的,被判处禁足一个月,赵匡胤派出了一队禁军将赵德昭的府邸给围了起来,除了府上的奴仆管家之类的,其他人一概不得出入。 这也断绝了那些人想要来上门巴结赵德昭的路子。 被拘禁在府中的赵德昭倒是并不在意,依旧每天做着日常的训练,只不过在俸禄到位之后,赵德昭又叫王顺找了个铁匠,打制了一些小玩意儿和几件真正意义上的兵器。 眼瞅着三月就要走到尽头,四月的开端就要到来的时候,又是一件和赵德昭有关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 赵德昭算是又体会到了一次哥不曾在江湖行走,江湖却流传着哥的传说的感觉。 只不过这次的消息在外人看起来对赵德昭不算是个好消息。 就在三月份的最后一天,窦仪府上的管事来到了赵德昭的府邸门口。 这位管事没有进门,而是在大门口放下了一些东西,随后便转身走了。 因为前段时间的流言,赵德昭的府邸门口多了不少望风的眼线,见状便凑上前看了看送来的东西。 众人赫然发现,这竟然是赵德昭送到窦仪府上的名帖以及礼物,如今却被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 这是一个明确无比的信号:窦仪和赵德昭断绝了关系。 顿时,开封城内一片哗然。 要知道在很多人看来,赵德昭已经变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许多人都找不到和赵德昭搭上线的门路。现在作为赵德昭名义上的老师,翰林学士的窦仪竟然公开表示要和赵德昭断绝关系,这里面到底有着怎么样的玄机? 随后,窦府的下人们将窦仪不忿赵德昭因为一些小事便牵连三位旧相,无有尊老之心,一怒之下与赵德昭断绝师徒关系的消息散播了出来。 顿时引来了范质几人的门生故旧们的一片赞扬,窦仪自窦府五龙的名号之后,又多了一个深明大义的名头。 窦府。 窦诰和窦仪在凉亭里相对而坐。 窦诰有些疑惑的看着父亲开口问道: “父亲,儿子有些不懂,您为何要和二皇子断绝了关系?从前几日的事情来看,二皇子似乎并不是不受官家待见。” 窦仪看着面前的儿子,人到中年的窦诰已经有了成熟稳重的气质,然而眼光终究还是差了一些,于是窦仪解释道: “前几日范质三人罢相,你以为真的是因为那个什么李峰克扣俸禄吗?” 窦诰也是有些困惑。 “儿子确实不解,不过是区区一个度支司经办,怎么能把三位宰相都给拉下来?” 窦仪微微摇头道: “我儿,父亲与你说件事情。” 窦诰侧耳聆听起来。 “去年征讨荆楚大捷,官家召文武百官入宫设宴,众人皆是酒酣耳热,官家端着酒杯找到了王彦超,开口问及当年投奔王彦超却不得收留之事。王彦超以官家乃人中龙凤,不敢收留为由才算是把这件事揭过去。” 窦诰有些疑惑,不明白父亲将这件事的意思。 窦仪一叹气,解释道: “咱们这位官家,记性很好,你明白了吗?” 窦诰闻言仔细思索了半天,终于是想到了什么,讶然道: “难道说,竟是因为当年之事?” 窦仪见窦诰终于想明白了,语气好了不少,说道: “当年官家陈桥兵变,唯有韩通抵抗,故而身死族灭。范质、王溥等人若非刀兵加身,又岂能认下官家为天子?” “此事官家可一直都记着呢。前两年为了稳定局势,官家才没有动他们几个,而今官家权力稳固了,又哪里还容得下他们?” “所以说前几日的事情不过是官家在借题发挥罢了,没有李峰也会有汪峰、赵峰,至于说二皇子更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 窦诰有些了然的点点头,但随后又问道: “可是这和父亲与二皇子断绝关系有什么联系吗?” 窦仪看着一脸不解的窦诰,心中微叹,自己这个儿子终归还是差了一些,若无自己和一干兄弟的扶持,哪里能走到今天的地位。 于是窦仪只能从头跟窦诰讲了起来。 “我儿,你可知我窦家是如何发迹道今天这般地步的吗?当年我的父亲,你的爷爷不过是一个地方小官,辗转各地。” “但是你爷爷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兴办书院,教化百姓,正是靠着这样的好名声,你爷爷才一直升任到了侍郎,最终以谏议大夫致仕,成全了一世英名。” “你父亲我虽然比不得你爷爷,但是名声也是无亏的。可现如今,范质等人被罢相,二皇子更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我又挂着一个二皇子老师的名头,此时若不做出表示,等你父亲我百年之后,怕是要被人指点的。” 窦诰说道: “您也说了,范质等人罢相是因为官家,与二皇子无关啊。” “你知道,我知道,别人知道吗?他们只知道李峰是李子善的儿子,李子善是范质的学生,李峰因为得罪了赵德昭,范质等人便被牵连以至于罢相。” “就如同当年,你爷爷为了替你爹我造势,让人传出了‘金星试窦儿’这种流言,士林之人皆笑你爷爷一辈子教书育人,老了却做这等怪力乱神之事。” “父亲,那个不是” 窦仪打断了窦诰。 “听我说,自家人的事,骗骗别人就算了,自己当真那就是傻子了。当年人人都笑你爷爷傻,但是现在呢?谁都不相信这件事是真的了?” “所以说流言不可信,又不可不信。许多人只愿意相信自己以为的真相,旁人说得多了还会被他责骂,名声便是如此。你父亲我因名声而起,便注定了要受名声所累,所以在这个关头,必须要做出表率来。” 窦诰这才算是明白了过来,随后有些担忧的问道: “此举是否会引起二皇子的不满?” 窦仪脸色微沉,不悦道: “这个赵家二子,当初在皇宫的时候便对我无甚敬意,登门拜访的时候也净是些拿不出手的东西。再说了按照你与我说的,那日你表明自己身份的时候,他也是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由此可知,此子根本不曾将我这个老师放在心上,又何必再与他虚委以蛇。我只要将这个名声经营好了,这样将来等我故去,这就是咱们家的金字招牌。到时候哪怕是皇上都不能轻易动我们窦家,更何况他这么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子了。” “须知此事传扬出去,他赵德昭便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到时候说不得他还得亲自登门请罪,求我再将他纳入门下。交代下去,以后要是他上门了,一律不见。” “是,儿子这就吩咐下去。” 第30章 封王之争 就在窦仪正在和窦诰父子二人聊天的同时,御书房里的赵匡胤和赵光义也在交谈。 交谈的内容也是和赵德昭有关。 此时的御书房里看过去只有赵大赵二两兄弟,就连王继恩都被支开了,赵光义坐在赵匡胤的面前,脸色严肃的说道: “大哥,你真不准备给德昭封个名号?” 赵匡胤摇头道: “二哥你应该清楚,我不过是借了德昭的手才罢了范质他们三人,少了这些老家伙的阻碍,征讨西蜀才能更加的得心应手。至于外面那些所谓要给德昭封王的流言,二哥你也应该能察觉得到是有人在故意传播的。” 赵光义点头道: “皇城司确实察觉到了不对劲,那些流言的来路很明显有问题,只不过没抓到源头。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大哥你在为德昭封王而造势呢。” 赵匡胤继续摇头道: “我都说过了,德昭现在还小,封王什么的为时过早了。等过上几年,德昭再长大些,成熟稳重些再说。” 赵光义却是不以为然的说道: “德昭都已经十四了,不小了,咱们这么大的时候都在商量着成家的事情了?你和大嫂当年不就是十几岁成的亲?现在德昭都出宫立府了,没个封号像话吗?” 赵匡胤反问道: “我不是给了他一个闲职了吗?” 赵光义直接反驳起来: “就那么个防御使的空名号,还在桂州,那地方我在地图上都找不到在哪。德昭怎么说也是大哥你的大儿子,这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赵匡胤一敲桌子: “那又怎么样?当年我跟他这么大的时候,身上连几贯钱都没有,靠着一根棍子一路打出来的江山,他现在有吃有喝的,还要怎样?” 赵光义也是站起身,气势丝毫不弱的说道: “大哥你当年是你当年,能和现在比吗?克扣俸禄这个事有脑子的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越是不受待见的,克扣的便越多。那个李峰凭什么敢克扣德昭三成的俸禄?还不是你没给德昭封号的缘故?” “外面人都怎么说的?他们都说德昭是被你赶出皇宫的,这事我就不相信武德司没跟你报告过。要是大嫂泉下有知,知道自己儿子被人这么欺负,你觉得她能安稳?” 听到赵光义说起了贺氏,赵匡胤也是沉默了。 见状,赵光义连忙打蛇棍跟上的说道: “大哥你应该也看到了,出宫之后德昭成熟稳重了许多,就像这次的事情德昭就做得很好嘛,你刚想把范质他们几个弄下去,德昭就给你送来了他们的把柄,这叫什么?这叫父子连心。” 赵匡胤也没否认,这次赵德昭做的确实不错,也很好的迎合了自己的行动,确实就行赵光义所说的那样,有股父子连心的味道在里面。 于是赵光义继续劝说道: “封王这个事我觉得问题不大,历朝历代皇子出宫立府不都得封个王爷的名号?你要觉得太快了不合适的话,先封个郡王的名号也行啊。你要是担心光美有意见的话,那就交给我来办,他一个小婢养的也敢跟我平起平坐,看我不收拾他。” 听到这话,赵匡胤不满的说道; “光美怎么说也是我们的弟弟,有你这样对自己弟弟的吗?封王的事情不要再提了,就这样。” 眼见赵匡胤态度坚决,赵光义只能愤愤的离开了御书房。 等到赵光义离开之后,赵匡胤敲了敲书案,影子从后面走了出来。 “把消息传出去。” “是,卑职这就去办。” 虽然赵匡胤说的话没头没尾,但是影子自然是理解了其中的意思的。传消息出去,传什么消息?自然是晋王来为二皇子讨封被拒绝的消息。 影子不需要知道这里面的用意如何,他只需要按照赵匡胤吩咐的去做就行了。 等到御书房中空无一人之后,赵匡胤看着门外的天空,口中喃喃道: “还不行啊,现在还不行。” 作为大宋最强力的情报机关,武德司的效率自然是一般人所无法比拟的。 所以很快,晋王为赵德昭讨封却被赵匡胤拒绝的事情就传遍了开封城的大街小巷,众人听完之后才知道,原来赵德昭并没有像先前所说的那样受皇帝陛下喜欢。 再加上更多明眼人透露出了范质等人被罢免的真相之后,众人对于赵德昭的态度终于变得冷淡下来了。 原来这还是那个不受赵大待见的皇子,只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 很快,原本围在赵德昭府邸周围的那些人便散去了,重新变回了门庭冷落鞍马稀的模样。 这些人甚至有些感激赵匡胤,要不是陛下派了禁军阻拦他们上门拜访赵德昭,只怕这时候他们都不知道送了多少东西进赵德昭的府上了。 这东西一旦送出去了,可就不好再要回来了。 自觉在赵大帮助下成功规避风险的一干墙头草们不约而同地盛赞起了“陛下英明”。 而在开封城的另一间府邸上,赵普正在听着自己的管家赵寿的汇报。 “老爷,先前传消息的那些人我都给安排出了城,去了庄子上住一段时间,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只不过这次的流言来的太快,咱们先前做的努力算是白废了。” 赵普摇头道: “无事,今天这情况,摆明了是武德司下场了。这说明官家已经有了决断,我们也就不用白费功夫了。让那些人都在庄子上多呆些日子,没事就不要回来了。” 赵寿点头道: “是,然后老爷,咱们这事要不要派人和二皇子府上的人通通气?也好让二皇子知道您的投桃报李之举。” 赵普说道: “这就不必了,这种事情做过了就可以,挟恩图报就落了下乘了。” “是,那老奴先下去了。” “去。” 等到赵寿走远之后,赵普才自言自语道: “投桃报李?这个桃已经握在我手里了,又何需他人来投?我要的是延续正统国本啊,只可惜这次这么好的机会却依旧未能成功。” “官家啊官家,您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第31章 排队的母猪 赵德昭这些天挺开心的。 至于理由吗? 你要是丢了几头驴,然后过一段时间又找回来了,你也会很开心的。 在他看来,窦府就是个专门让自己丢驴的地方。 虽然说赵德昭被圈禁在了家里不能出门,甚至于因为禁军的日夜把守,这几天赵德昭的夜间工作都不得不收敛了一些。 但是王顺每天还是会将一些外面的消息告诉赵德昭,尤其是这几天流言漫天,王顺也是出趟门就能遇上各家各府的管家管事什么的。 都是来打探消息,寻找门路的。 双方交谈自然也都是你来我往,所以赵德昭虽然不曾出门,但是在王顺的耳目之下对于开封城里的消息倒是了如指掌的。 尤其是窦仪这次是派了人把东西都给送到了门口的,想不知道都不行。 没想到,这一顿禁足,反而把自己在窦府丢的驴都给找回来了,赵德昭快高兴坏了。 至于说和窦仪断绝师徒关系? 那岂不是说以后自己都不会再丢驴了? 想想就更开心了呢。 身为后世人的赵德昭的价值观就是这么的直白朴素,你对我好我便对你好,拿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的事情他是不怎么愿意去做的。 非要贴,也得是贴赵大的大粗腿。啊呸,感觉很恶心的样子。 限于当前的社会价值观念,赵德昭才不得不维持着和窦仪的那点师徒名分,每个月上门拜访一次。 但是每次去见面,窦仪都是冷着一张脸,不咸不淡的应付两句就赶人走,气的赵德昭想骂人。 要知道前世的赵德昭刚出来可是个被老板找茬都敢当面怼回去的铁头娃,虽说后来收敛了不少,但是根子可没变过。 现在窦仪那边主动断绝了这份关系,赵德昭反而觉得少了一份负担。 他大概也知道,窦仪和自己断绝关系的原因和自己去户部找茬有关,赵德昭也没想到窦仪的儿子竟然就是度支司的主事。 但是当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那样的地步,非要说自己给窦诰面子,就此揭过去的话,赵德昭咽不下这么一口气。 尤其是当时窦诰端出窦仪想要以老师的名义压迫赵德昭让步的时候,这种不爽就愈发的浓烈。 靠,你个老家伙不给我好脸色就算了,现在你儿子也敢给我甩脸了,合着我给你送礼是为了当孙子的? 所以当王顺劝说赵德昭等解除禁足之后去窦仪府上登门请罪的时候,直接就被赵德昭给严厉拒绝了。 这个孙子谁爱当谁当去,老子不伺候了。 心情大悦之下,赵德昭对十二生肖的训练便多了几分用心,反正这一个月别想出门,倒不如用来专心训练。 现在的赵德昭就站在了后院的假山上,假山离地面只有三米多的高度,对于赵德昭而言这个高度几乎等于没有。 但是对于十二生肖他们而言,站在假山顶上向下望还是有点紧张的。 尤其是他们还得从这往下跳。 当然,落点并不是地面上,不然的话可是很容易摔伤骨折的,以现在的医疗技术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所以他们的落点是旁边的池塘。 三米多高放在后世只有训练用的跳水台高度的一半多一些,所以赵德昭完全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最多就是跳下去的时候有些紧张呛水罢了。 十二生肖在赵德昭的目光下,一个个穿着个短裤,从假山上面跳了下去。 “咕咚”“咕咚”的跟下饺子一样,中间还穿插着几声紧张的尖叫。 正如赵德昭预想的那样,十二生肖只是一开始有些紧张喝了几口脏水下肚,接着很快就适应了过来。他们从小就到处乱跑,下河摸鱼什么的也是常事,所以水性都还行。 让赵德昭意外的是,身为教官的高孟竟然有些怕水的样子,十二生肖都已经在下面玩水了,高孟还是磨磨蹭蹭的不敢跳。 然后他就被赵德昭一脚给踹了下去。 落到池塘里的高孟紧张的手脚拼命扑腾了半天,然后就在池塘里站住了脚。 作为开挖出来供观赏用的池塘,哪里能有多深的水,高孟这个成年人站直以后,水只不过才到了他的胸口而已。 站在假山上的赵德昭又从上面扔下来了一根麻绳,高孟见状抓住绳头,在自己的腰上围了一圈之后扣上了卡扣。 高孟对于手上的卡扣也是稀奇的很,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日字形卡扣,就能将麻绳迅速固定住,比起以前打绳结要快的不止一点半点,而且也简单方便。 要知道这时代的衣扣大多都是布团或是绳结来进行固定,所以说打绳结也是一门很大的学问。 像是禁军之中为了穿脱铠甲方便,就有专门的老卒教授打结的办法,免得绳结没打紧上了战场没两下铠甲就掉下来了。 这在战场上可是要人命的,所以每个人都学的很认真。 但是现在皇子殿下就用这么几个卡扣就解决了这个问题,不光是训练的绳索,就连他们穿的衣服也都更换上了这样的卡扣,比起以前方便太多了。 这些卡扣就是这两天赵德昭让王顺找铁匠打造出来的,不过因为现在的铁质量较差,而且容易生锈,所以这些卡口的材料都是用铜做的,花了老大一笔钱了。 纽扣的话对于衣服什么的都要重新设计一遍,和现在的风格差异太大,还不适合弄出来。 高孟将卡扣卡好,检查了一下皇子殿下所说的这个安全绳没有问题之后,便开始攀爬起了这座只有三米多高的假山。 因为人在水里,手脚湿滑,所以在攀登这个光滑的石壁的时候高孟半天都没找到着力点,最后费了老大劲才算是爬了上来。 接着他便解开安全绳丢了下去,下一个人重新系好安全绳,开始了攀爬。 在没有合适的建筑或者地形的情况下,赵德昭只能用这种办法来训练十二生肖的攀爬能力了。 看着一群人的训练上了节奏之后,赵德昭就从假山顶上下来,走到了障碍跑的场地上。 在这里,翠儿正在组装着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她按照赵德昭要求的将一堆绳子还有几个小木轮固定好,在房檐和两米高墙的顶部拉起了一根细绳索。 接着,翠儿就在绳索上挂上了一个泥土包,拉动绳索,泥土包就飞快地从两米高墙的那边跑到了屋檐下面。来回的拉动绳索,那个土包就跑来跑去的跟活的一样。 翠儿玩的不亦乐乎。 赵德昭看着欢呼雀跃的翠儿也是笑了起来,然后看了看屋檐和两米高墙之间的距离,笑意更浓了。 翠儿回头看到赵德昭笑的怪怪的,不解的问道: “殿下,你在笑什么呢?你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吗?” 赵德昭被问住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正在排队从假山上往池塘里跳的众人,脑子一转说道: “没什么,翠儿你看,他们像不像一群母猪排队的跳进水沟里?” 翠儿一愣,随后说道: “殿下你说什么啊?他们哪里像猪了?再说了母猪排队跳进水沟里这种事有甚么,有甚么好笑的嘛,哈哈哈~” “对啊对啊,不就是母猪排队跳进水沟里嘛,有什么好笑的,哈哈哈哈~” 于是后院里的空气就变得快活起来了。 第32章 葬礼 四月六日。 宜:纳畜、入宅、迁徙、安葬。 忌:嫁娶、祈福、求嗣。 被关了快十天之后,赵德昭终于再次走出了自己的府邸。 倒不是说赵大取消了对他的禁足,而是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今日皇后下葬。 皇后除了有去岁驾崩的王皇后,还有早年病故的贺皇后,两位皇后今天都要被下葬安陵。 身为贺皇后儿子的赵德昭自然是不能缺席的,所以赵大特意下令:今天赵德昭可以出府参加下葬典礼。 赵德昭特意焚香沐浴,换上了一身素服,出门上了马车,朝着皇城而去。 皇城门口下了马车,通报过后,赵德昭就到了殿前广场开始等待着,很快,赵大带着一干儿女就走了过来。 赵德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加入了队伍之中,身后是只有五六岁的赵德芳,再往后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两个妹妹。 两个小丫头一个叫沁儿,一个叫玉儿,两人都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哥哥之后,脸上的表情都有些许的雀跃,但是碍于场合不敢上前搭话。 一众皇族再加上诸多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出了皇城,朝着开封城外而去。 除了赵匡胤有着天子车架之外,其他人都是步行,所以一直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众人才抵达了开封城外汴水旁建立起来的祭祀高台。 安陵远在数百里外的西京巩县,从开封出发路途顺利也要十多天的功夫,如今国事繁忙,赵匡胤自然不可能抛下事务不管去往数百里外的安陵主持下葬。 所以前段时间两位皇后的灵柩就已经安排人送往了安陵,然后在今日下葬,开封这边则是在汴水旁修建了祭祀的高台供众人参拜。 高台之上,相国寺的高僧们正在念经超度,赵匡胤带着儿女们一步步的走了上去。 登上高台之后,赵德昭看到了左右分开的两个檀木牌位,上面分别写了孝惠皇后赵贺氏和孝明皇后赵王氏,赵德昭和两个妹妹走到了贺皇后的排位前跪下,赵德芳则是跪在了另一边。 跟在后面的赵光义登台之后,看了一眼赵德昭和赵德芳的位置,感觉有些不对,随后脸色就阴沉了不少。 但是他没有多说什么。 很快,吉时便到了。在相国寺高僧的主持下,祭礼开始,文武百官也都依次上台参拜两位皇后的灵位。 一连串的行礼、跪拜、答礼下来就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正式的见礼之后,作为皇后亲族的皇亲国戚们开始行私礼,并且还留在了几位皇子公主身边好言劝慰。 或者说,基本都是围在了赵德芳的身边。 在赵德芳的身边以身为权侍卫步军司事的王继勋这位国舅爷为首,还有诸如王继涛、王政忠、王全斌、刘守忠等一干军中大将,称得上是人多势众。 而赵德昭和两个妹妹身边只有小舅贺山,而且自己这个小舅舅只不过是个禁军的步军都虞侯,对面随便一个人就能把他压的死死的。 台下的一众大臣们看到台上泾渭分明的两拨人,心下都有些嘀咕。 这个二皇子比起四皇子来,差的太远了啊,也难怪陛下不喜欢他。 等到身为礼部尚书的窦仪以老师之名劝慰了赵德芳却没有搭理赵德昭之后,大臣们的心思就更微妙了,不少人都在悄悄地传递着眼神。 赵德昭此事终于有些明白原身为什么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多少的痕迹了。就从势力方面而言,原身真的是落后赵德芳太多太多了,再加上一直以来对赵大的态度,以至于连这个最粗的大腿都没有去抱,也难怪身为皇长子却在历史上沦为了路人一样的角色。 不过赵德昭对此却没有太多的羡慕,要知道历史上最后的赢家可是赵二,赵德芳就算是有这么多的资源和势力最后还不是连浪花都没扑腾出来就被赵二给按下去了。 说赵二赵二就来了,还真是不经念叨。 赵光义走到了赵德昭身边,行了一礼之后低头悄悄对赵德昭说道: “二叔我刚才去问了韩重赟,他说这件事是手底人下安排的,他不清楚。现在事已至此了也不好再做更改,不然闹起来大哥脸上不好看,所以大侄子你就先委屈一下。” 赵德昭有些懵,委屈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赵光义很快就自顾自地说着,解释了赵德昭的疑惑。 “大哥之前专门交代过了,两位皇后的灵位齐平,他们还敢搞这种小动作,真的是越来越不把大哥放在眼里了,安陵那边说不定他们都伸了手过去。” 赵德昭听到这话,扫视了一下高台上的格局,心下了然。 前文说过,古人以北为上位,然后又以左为尊。按道理,作为先入门的贺皇后应当在上位,后入门的王皇后位置往后。 但是或许考虑到了有些人的情绪,赵匡胤才交代了两位皇后的灵位齐平。 但是现在的话,王皇后的牌位却在西北方,也就是面朝大臣的左上边,而且位格上还要高于贺皇后。 也难怪赵光义会特意跑过来劝自己,估计是怕自己在这个场合跟赵大闹起来,到时候大家都很难堪。 赵德昭看了看对面的一种权贵,摇了摇头对着赵光义说道: “我知道了,二叔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赵光义拍了拍赵德昭的肩膀。 “那就好,你现在这个样子,大嫂看到了也就放心了。” 说完他就走到了赵德芳那边,只不过赵光义只是简单的和赵德芳叮嘱了两句就下去了,和对赵德昭的态度差别很大。 就在赵德昭以为只有二叔一个人会搭理自己的时候,第二个先和他聊天的人来了。 赵德昭回想了一下,认出了眼前的人,于是开口招呼道: “张叔叔。” 来人名叫张永德,这也是个传奇人物,在后周时期曾经是禁军的最高长官,和赵匡胤的关系非常不错,所以他和赵德昭也是认识的,关于他的故事就不展开说了。 张永德对着赵德昭说道: “小子,当年金婵妹子还在世的时候,咱们就是叔侄,现在金婵妹子不在了,咱们还是叔侄知道吗?有空记得去你叔家里坐坐。” 赵德昭点头道: “知道了,谢谢张叔叔。” 张永德随后又去了另一边,简单的说了两句便下去了。如今的张永德闲赋在家,所以他和赵德昭的亲近行为也没有引起什么关注。 而最后一个和赵德昭打招呼的人就有些出人意料了,竟然是翰林学士陶谷。 宋朝是文风鼎盛的年代,关于宋朝初年的两位翰林学士窦仪、陶谷的故事自然也是非常多的。 窦仪前面说过了,五子登科、金星试窦儿一直流传了千年。 陶谷自然也是有故事流传下去的,只不过比起窦仪来说,陶谷的故事就不那么好听了。 关于陶谷的话,赵德昭知道两件事: 第一也是一则典故:依样画陶葫,也作照葫芦画瓢。 这个陶说的便是陶谷,因为身为翰林学士的主要工作内容之一便是为皇帝拟旨,其中内容大多都是有定制的,只需要修改几个字就行了,于是便有人嘲笑陶谷文采不行,只会照猫画虎,后来也用来自嘲。 赵德昭就觉得这个名头只挂在陶谷身上有些冤枉了,同为翰林学士的窦仪就不沾这个边,说的两个人工作内容好像不一样似的。 窦仪、陶谷两个人名声典故的区别清楚的告诉了我们一个会运营的爹有多么重要。 而关于陶谷的另一件事,则是陶谷名声不如窦仪的主要原因。 赵匡胤当年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要登基的时候发现禅位诏书还没有写,正准备让人去写的时候,陶谷掏出了一份登基诏书,赵匡胤就表示自己看不起陶谷这样见风使舵的人。 然后就用了陶谷的那份诏书。 再然后,口头上说着看不起陶谷的赵匡胤把陶谷从吏部侍郎直接提拔成了礼部尚书兼任翰林学士。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要么陶谷这个人是赵大早就安排好的内应,提前写好了禅位诏书在恰当的时候拿出来,然后赵大配合的骂上一句就用上了。 要么就是陶谷这个家伙聪明、果断而且下手极快,风头稍有变动他就能迅速的判断出局势,接着找到最有利的位置站队。 不管是哪一种,在赵德昭看来,这个陶谷都比窦仪要厉害得多。 话说回来,看到在自己身前参拜的陶谷,赵德昭还是还了一礼。 陶谷伸手虚扶,口中说道: “二皇子殿下节哀顺变,说起来本官也是殿下的老师。奈何凡事皆有先来后到之说,故而不曾与二皇子殿下往来。今后二皇子殿下若是学问上有什么不懂的,倒是可以来我的府上请教。” 赵德昭听到这话口中说道: “谢过陶学士。” 然而赵德昭心中却在吐槽着:刚送走一个大爷,你又要来做我大爷,你们一个个的有瘾是?怎么都喜欢惦记我这几头驴呢? 陶谷说完便走到了另一边去了。 忙忙碌碌,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一群人就这么连饭都没得吃,继续站着。 按规矩祭祀仪式要举行三天三夜。 当然肯定不是在这里待三天三夜,等到下午的时候,一行人就要端着牌位回到城里,将两位皇后的排位送入建好的庙宇里面供奉,然后让法师完成剩下的工作就行。 于是下午的时候,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回到了城里,最后由赵德昭和赵德芳两位皇子端着各自母亲的牌位,一路送进了新修建的别庙里。 按照礼制,皇后的牌位应当是要送进太庙供养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赵匡胤却没有让两位皇后的牌位进太庙,而是另外兴建了一个庙宇起来。 这次赵德昭留了个心眼,看了一下两个排位的摆放。 果然,王皇后的灵位依旧是在左上的位置,比贺皇后高出一个位格。 看着对面赵德芳身后的一大群勋贵武将,赵德昭心里升起了一个有些大不敬的想法: 这帮人就不知道自古对波左边输吗? 第33章 叔侄对话(上) 等到葬礼的所有流程走完以后,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作为已经出宫立府的皇子,赵德昭自然是不能留在皇宫里过夜的。 于是在和自己的两个妹妹聊了聊天,又随手再塞了些小礼物给她们。出门随身带着点肥皂、银钱之类的小东西已经成了赵德昭的习惯了,反正带在身上就当负重了。 和两个妹妹告别之后,赵德昭便跟着出宫的大臣们一起离开了。 就在赵德昭出了皇宫,准备登上自己的马车离开的时候,赵光义走了过来,他看着赵德昭的马车,脸色一黑。 “什么情况?德昭你出门就坐这个?” 赵德昭的马车还是那辆原木板车改装而成的,王顺本来说给赵德昭定做一个新的马车的,但是被赵德昭给拒绝了,他觉得这个马车就挺不错的,够大够结实。 最主要是新马车很贵。 现在赵德昭还被圈禁在府上,想要去搞点产业什么的都不行,所以目前还是要省着点花钱。 赵德昭便和赵光义解释道: “二叔,这车够结实耐用就行了,再说了我住的又不远,本来我都想着走回去的。” 赵光义摇了摇头,说道: “走什么走,身为皇子的排场还要不要了?来,跟你二叔上车,我送你一趟。” 赵德昭差点听成了‘我送你一辆’,不过他觉得自己要是开口的话,赵光义说不定还真会送辆马车给自己。 但是赵德昭没有这么和赵光义提,虽然大家在后世都喜欢说自己是伸手党,但是大家也都明白,光会伸手的家伙是不会有人喜欢的。 要学会分享才行。 手头上暂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东西可以当作礼物送给赵光义的前提下,赵德昭可不想再欠赵光义人情了。 登上了赵光义的马车之后,秦虎也赶着马车跟在了后面。 马车里,赵光义对着赵德昭说道: “今天陶谷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赵德昭照实说道: “陶学士说我如果有事的话,可以到他的府上去请教。” “看样子,这个陶谷是想把窦仪抛下的师徒名分捡起来啊。” 赵德昭闻言也是点了点头,陶谷的意思很明显,但是背后的用意赵德昭却看不懂。从今天的形势来看,赵德芳的地位明显比自己高多了,陶谷在窦仪和自己断绝师徒名分的关头跑来向自己示好,总让赵德昭心中有着怀疑。 赵光义看着疑惑的赵德昭,笑了笑,慢慢的开始为赵德昭分析起来: “你可知道你的前一个老师窦仪,为何要与你断绝关系吗?” 赵德昭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开封府的传言都说的很清楚了。窦仪看不惯自己,然后就把自己的驴都给送回来了。 “你真以为这个窦仪只是因为看你不顺眼才这么做的?我再问你,你知道陶谷现在在做什么吗?” 赵德昭摇头,朝堂上面的事情他可是两眼一抹黑。 “他现在正在吏部筹备今秋科举选试之事。他们二人这些天的举动都很频繁,你看出其中的门道没有?” 赵德昭想了想,主持科举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陶谷身为这届科举的主持者,也就意味着这届科举上榜的进士都要称呼他一声“座师”。 而这年头的师生关系有多重要看赵德昭不情不愿还得每个月往窦仪家里送驴挨骂就知道了。像是断绝师生关系这种事只能是老师来做,要是学生敢做的话那就要担一个欺师灭祖的骂名。 与当今时代而言,背上这个么名头基本等于社会性死亡了。 虽说据赵德昭所知,目前赵匡胤手下的科举还是十分严格的,一科最多取个二三十个进士。 但这同样也意味着者二三十个进士都是个顶个的拔尖人才,很快就能进入各个部门担当要职。再加上这年头能读书考科举的基本都是有钱人家,陶谷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意味着他能迅速的拥有一大片的人脉关系网。 至于窦仪和自己断绝师徒关系这件事情,赵德昭倒是没看出什么来。 将自己的分析告诉了赵光义之后,赵光义赞许的说道: “能看出这些,说明德昭你最近是真的用功了。就像你说的,陶谷只要主持好这届的科举,他的实力关系就能增强许多,这样一来,他就有资格拜相了。” “拜相?” “是啊,前几天大哥不是把范质、王溥那三个家伙都给罢免了吗?他们的位置也就空出来了。虽然说赵普已经顶了范质的相位,吕余庆也基本坐实了计相的位置,但还有一个副相空着呢。” “这些日子,那帮文臣们一个个都盯着不放,其中就属你那个前任老师跳得最欢,那个老匹夫为了争取范质他的那些门生故旧的支持,特意传出风去和你断绝师徒关系。” “他那点心思就连我都能看出来,大哥能不明白?于是大哥才让陶谷去吏部兼任来负责这次科举的选试,实际上也就是在告诉窦仪:你想拜相?做梦去!” 赵德昭顿时明白了过来,这是赵匡胤在为陶谷拜相铺路,等到科举之后,势力大涨的陶谷就能名正言顺的担任副相的职位了。 赵光义看着赵德昭的神色,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过来,于是说道: “既然他今日说想要和你把这个师徒名分定下来,那你不妨就随了他的意思,有这么一个马上就要当宰相的师父,你的路就能好走很多。” 赵德昭想了想,陶谷当没当宰相来着?他还真不清楚。他只记得杨家将故事的时候,陶谷和窦仪好像都已经死了,宰相的话就记得一个赵普。 赵德昭倒是想去抱一下这个号称半部论语治天下的大佬的大腿,只可惜的是对方没给他讲过学,让他想去蹭个师徒名分都蹭不到。 衡量了一会儿之后,赵德昭点头道: “好的,我过几日就去他的府上拜会。” 想着刚走回家的驴又要离家出走了,赵德昭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 这是投资,这是投资,以后都要连本带利还回来的。 当然,此时的赵德昭忘了后世常说的一句话:投资有风险。 第34章 叔侄对话(下) 马车上,二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去定了拜师陶谷的事情之后,赵德昭又开口问道: “为什么父皇让陶谷当宰相而不让窦仪当宰相呢?不是都说窦仪的才华名声要比陶谷强的多吗?” 赵光义先是纠正了一下赵德昭: “自家人喊什么父皇?听着多生分,以后记着喊爹爹就行了。” 随后他面露不屑道: “窦仪这个人名气确实很大,但是才华吗,就算了。当初大哥刚登基的时候,也以为窦仪是个可用的人才,便任命他做了工部尚书兼任大理寺,责令窦仪编撰一部我大宋的律法。” “结果窦仪花了三年的时间,编出了一套《大宋建隆祥定刑统》。可是经由大哥看过之后发现和之前后周的《显德刑统》几乎没什么区别,后来经由陶谷、卢多逊、赵普等人看过后更是直言这就是照搬了《唐律疏议》,除了一个唐字改成了宋字,别的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外人都说陶谷照葫芦画瓢,可人家陶谷至少画的快啊。他窦仪呢,抄一部《唐律疏议》都抄了三年。原本大哥也是想着等窦仪编撰成书之后,有了政绩便让窦仪接替宰相职务,但是经由此事大哥便知道了窦仪此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故而从那以后便将窦仪重新召回了翰林院。” “然而自那以后,便流传出了赵普、卢多逊、陶谷等人妒贤嫉才,结众排挤窦仪的说法。明眼人都知道这话是谁传出来的,大哥便对窦仪愈发不喜了,又怎么可能会让他拜相。” 要知道历史上两年以后窦仪一死,赵匡胤就命人对这部《大宋建隆祥定刑统》进行了修改。 在这个读书人注重立德、立功、立言的年代里,注重名声的赵匡胤在窦仪尸骨未凉的时候就让人改动窦仪编撰的刑律,足见赵匡胤对于这部《大宋建隆祥定刑统》的不满。 当然,这件事赵德昭并不知道。但是听完赵光义的话赵德昭也是有些摇头,三年时间修订律法,结果到头来全部照搬唐朝的? 要知道唐朝时候那是个什么情况,现在的宋朝又是个什么情况?两者实际情况天差地别的形势下,竟然照搬原来的法典,完全不考虑情势的变化。这种事情都能做出来,也难怪赵匡胤看不上窦仪了。 说了关于窦仪的情况之后,赵光义又是话锋一转,说道: “虽说窦仪有名无实,但并不是说陶谷就好的到哪里去了。陶谷此人,有所往来即可,但是切勿深交。” 赵德昭问道: “二叔,这又是为什么?” 赵光义解释道: “大哥曾经说过:陶谷此人,可用不可信。他是个聪明人,而且下手果决,当初见到大哥带兵进城便偷偷写好了禅位诏书,到了关键时候就拿了出来。大哥虽然不喜欢他这么油滑,无奈确实要用也就只能认下了。” “但也是因为这个人太聪明,所以他的立场从来都不会坚定在某一方,只要风头不对他便会立刻倒戈,所以你切记不可与之交心,不然后患无穷。” 赵德昭点头道: “侄儿记下了。” 类比的话,陶谷大概就是类似于大明朝时候的严嵩,能办事但是心眼多。窦仪这人不好说。至于赵普,那当然就是张居正一样的人物了。 赵光义又交代道: “嗯,还有,今天张驸马应该也和你说过了,让你去他的府上走走,等有空了,千万别忘了。” 张驸马指的便是张永德,因为他的妻子是后周世宗柴荣的姐姐,所以前朝的时候都称他为张驸马,到了宋朝之后,赵匡胤依旧称呼他为张驸马,于是许多人也都这么叫着。 对于那位在原身记忆里经常没事带着自己舞枪弄棒的张叔叔,赵德昭倒是也抱有好感的,于是便答应了下来。表示自己禁足解除之后就会登门拜访。 说完这些,赵光义似乎是没了聊天的兴致了,微眯着眼睛似乎在想事情。 赵德昭看着这个年轻的赵二,真的无法将这个一心为自己这个侄子谋划的叔叔和历史上那个心狠手辣的宋太宗联系到一起。 所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好似察觉到了赵德昭的情绪,赵光义睁开眼睛问道: “怎么了?大侄子你还有什么不懂得要向你二叔请教的吗?” 赵德昭晃了晃脑袋,思量了一会儿才问道: “二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赵光义笑了,那笑容看上去格外的爽朗: “大侄子你这话说的,你我是一家人,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顿了顿,赵光义又说道: “其实大哥也对你很好的,只不过大哥他太忙,所以没那么多时间,你也长大了,要多多体谅他,别再跟他置气了知道吗?” 赵德昭点头答应了下来。 开玩笑,我现在巴不得抱赵匡胤的大腿呢,怎么会跟他置气。 赵光义似乎是考虑了一会儿,小声地对着赵德昭说道: “大侄子,你要记住,你,我,还有大哥,我们才是一家人。” 顿了顿,他又接了一句: “还有大嫂,也是我们的家人。” 赵德昭能清楚的感受到,赵光义所说的大嫂指的就是自己的母亲贺皇后,而不包括王皇后。 赵德昭觉得自己似乎听懂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 看着赵德昭的表情,赵光义小声的说道: “你知道大哥为什么一直都没给你封号吗?真的就是因为你和大哥关系不好?要按以前你的脾性,我肯定不会和你说这些,但是看你今天的表现,二叔也就可以先和你透个底子了。” 赵德昭看着赵光义认真的表情,立刻端正做好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赵光义慢慢开口道: “今天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他们王家人的势力可以说是非同小可,如果说大哥给你封王的话,难保他们会产生什么想法,甚至可能会对你出手。” 赵德昭闻言有些了然,就自己今天所见,赵德芳那一派的势力确实不容小觑,可是他有些疑惑,赵德芳为什么能得到那么多人的支持? 赵光义似乎是知道赵德昭在疑惑什么,开口问道: “大侄子,你想一想,王纯、王审琦、王全斌、王政忠甚至于王溥他们这些人有什么共同点吗?” “都姓王?” 赵德昭回答道。 “是啊,都姓王。” 赵光义叹了一口气之后继续说道: “当年黄巢起兵作乱,杀破天下门阀,人都说门阀已然没落,但是门阀真的就此没落了吗?这一堆的文臣武将往上追溯过去,几乎都是五姓七望当中的太原王氏后裔,他们在后唐时期就把持了中原朝政,郭威当年造反便有他们暗中推手。” “再到世宗柴荣继位,南征北战,让一群旁姓子弟有了出头的机会,削弱了他们手中的权柄,于是世宗便死的不明不白。” “世宗死后,他们又找上了大哥,想让大哥作为他们的提线木偶。可他们没想到大哥谋算过人,借着他们的手成就了如今的事业。只可惜,如今时局不稳,大哥也不能轻易的对他们下手,暂且还是只能以安抚为主,再加上你小子自己一直都是个混不吝,大哥也就只能对你表现得冷漠一些。” 一番话说下来,赵德昭的脑子都有些没转过弯来。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里面的诸多阴谋诡计,这些谋算之中葬送了多少人命?赵匡胤又得是多有手段才能脱离他们的谋算成功自立? 赵光义继续说道: “原本这些事我也没太想明白,也是今天看到他们的这些动作手段之后才明白了一些大哥的良苦用心,所以说你小子可千万别辜负了大哥的期望知道吗?” 赵德昭点头应下之后又问道: “便是因为这个,所以二叔不喜欢德芳的吗?” 赵光义嗤笑一声,说道: “你二叔只喜欢自家人,她王氏可不算咱们赵家人,她这个儿子也只能算是半个。” “二叔为什么这么说?” 赵光义有些感慨的叹气道: “当年陈桥兵变的时候,大侄子你也有十岁了,当时的情况你可还记得?” 赵德昭翻看了一下记忆,点头道: “侄子还记得一些,怎么了?” “那你还记得你的这个后娘还有弟弟在大年三十的时候去了哪里吗?” 赵光义的问题让赵德昭愣住了片刻,果然,在刚才翻看的记忆画面里,年三十的那天似乎并没有王皇后和赵德芳的存在,他们两个似乎是等到进了皇宫之后才出现的。 “那一日我和大哥商议起事的时候,我本来是想要留在城外的,但是被大哥劝回来了。大哥说‘今日之事,若成则矣,若是事败那便是要身死族灭的,老母年岁已大,身边岂能没有个送终的人陪伴?你若回去了,那些抄家的禁军念在往日情分,也不会对妻儿过多凌辱。’于是我便和赵普一起回到了城中等待消息。” “但是等我到了家里才知道,你那个后娘已经带着儿子躲回了娘家,他王家是名门望族,到时候哪怕事情败露了,随便推个替死鬼出来就是了。”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了,她虽然嫁进了咱们赵家,但她永远不是咱们赵家人,她还是她王家的小姐。你懂吗?” 赵德昭这才明白,为什么二叔对自己和对德芳的态度相差会这么大。 没多久,马车就到了赵德昭的府邸门口,出马车车厢之前,赵光义起身拉住了赵德昭,轻声说道: “今日之事,切莫对他人说。” “侄儿记下了。” 下了马车的赵德昭就这么看着赵光义的马车渐渐远去了。 第35章 闹鬼 “梆,梆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夜晚的开封城里,更夫老王头正在打着更在街面上巡视着。 打更这个行当是个苦力活,熬夜通宵不说,还得走遍大街小巷,预防火灾以及盗抢之类的事件。 很多时候,一些在夜间发生的凶案,第一个抵达案发现场的往往都是打更的更夫。 所以做这一行没有一个强大的心脏支持的话,都是做不长久的。 而自老王头担任着开封城的更夫以来,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个年头了。二十年的时光让老王头从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变成了现在垂垂老矣的老人家。 再过个一两年,估计就得让自己儿子来接自己的班了。 想到自己的儿子,老王头就有些生气。 好好的一个后生,不想着怎么继承家业,从自己这个父亲手里接过这么一个铁饭碗,反倒是每天游手好闲,老喜欢听别人讲些什么故事。 而自从听多了志怪故事以后,自己儿子就对打更这个工作充满了恐惧,生怕走夜路遇到什么勾魂摄魄的鬼怪来,死活都不肯当更夫。 气的老王头打了他好几顿。 这年头能有个铁饭碗容易吗?你就听那些人瞎编乱造,你爹我走了二十多年的夜路了,死人都见了几大车了,一个鬼都没见过,你说你怕个什么? 然而不管老王头如何软硬兼施,自己儿子还是不肯接自己的担子,把老王头急得,平日里打更的节奏都快了几分。 但就像人们说的:夜路走的多了,总会遇到鬼的。 一边行走一边打更的老王头只觉得一阵阴风吹过,自己手里的灯笼晃动了一下,随后他就看见路边的阴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定睛一看,那似乎是个人的轮廓。 难道是谁家的人喝醉了不成? 想到这,老王头就准备上前查看,要知道这要万一是个死人的话,自己知情不报可是要倒霉的。 然而还没等他靠近,那个人影模样的东西就受惊一般的一蹦三尺高,“唰”的一下钻进了一个巷子里。 老王头下意识的就跟了上去,然后就发现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死胡同。 看着面前一丈多高的三堵墙壁,老王头突然觉得自己的腿有点打抖。 他很肯定自己亲眼看着那个人那么大的东西窜进了这个巷子,然后转眼就不见了,这一片他走了二十多年了,每一个街头巷尾他几乎都熟悉的很,面前的死胡同没有任何的其他出口。 这是这么多年了,终于见鬼了? 老王头的脑海里突然翻滚起来,全都是些自己儿子平日里说的那些鬼怪故事。 越想老王头越是害怕,用力的打着手里的梆子,颤抖的倒退出了这个死胡同,口里还在念叨着: “有怪莫怪,有怪莫怪,冤有头债有主,千万不要找我这个老头子。” 等到了大街上以后,老王头顿时拔腿就跑,颇有当初年轻力壮时的身手。 而在一间房屋的屋顶上,戴着一张面具,身披一堆布条的赵德昭远远的看着老王头的离开,转身朝着下一个目标去了。 第二天,开封城里就传出了闹鬼的消息。 据昨夜打更的多名更夫所说,他们昨天晚上在不同的地方都遇到了一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鬼影,鬼影消失的地方基本都是一些空旷的死胡同,没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或是暗门。 飞天遁地,来无影去无踪的,不是鬼的话还能是什么东西? 原本这个消息大家都是当作市井流言来看的,茶余饭后佐以闲聊而已。 但是很快,见鬼的人越来越多了。 除去夜里打更的更夫,就连一些巡夜的禁军都说自己看到了一个披头散发,来无影去无踪的鬼影。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封城闹鬼的流言愈演愈烈,甚至都摆到了赵匡胤的书案上面。 看着手里这份没头没尾的报告,赵匡胤不悦的对着影子说道: “这就是你们武德司查出来的东西?你告诉朕这都查了些什么?” 影子跪在地上说道: “启禀陛下,并非是属下无能,一方面武德司的人手基本都派去了外面,另一方面这个鬼影确实有些不同寻常,属下在几个确认见到鬼影的地方都查探过了,确实没发现什么痕迹。” 赵匡胤眉宇之间怒气未消,想了想之后说道: “传晋王进宫。” 过了没多久,赵光义就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份奏章。 看了一眼没什么外人之后,赵光义也懒得见礼,直接走上前把奏章递给了赵匡胤,口中说道: “我猜大哥找我肯定为了这事,这是巡检司查到的结果,大哥你看看。” 比起刚才武德司的报告,巡检司的报告就详细了许多,每一次见鬼发生的时间、地点、人员的供述都记载的很详细。 但即便如此,巡检司也没有查出什么具体的线索来。 所以赵匡胤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好转,语气不善的说道: “你觉得会是谁在做这种事情?蜀国?北汉?还是南唐?” 赵匡胤从来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鬼,只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而已,而装神弄鬼的目的才是他要查出来的。 毕竟鬼神之说大多都和王朝更迭息息相关,这说不定就是敌国势力在给自己上眼药。 赵光义想了想,回答道: “我觉得南唐的可能性最大,他们那边巫蛊之风盛行,最擅长搞这种神神鬼鬼的门道,我们查不出痕迹也是有可能的。” 对此,赵匡胤也是点头认同,但随后又说道: “且不管这件事背后到底是谁在捣鬼,你那边真的就什么线索都没查出来吗?” 赵光义想了想,说道: “我手下有个姓宋的书吏倒是提出了一些看法。” “讲。” “这位宋书吏将这些天来见鬼的时间、地点都做了一个统计,再结合开封城内的情况,发现这个见鬼最早是从城南那边出现的,然后逐渐朝着城北而来。对方虽然路线有些许变动,但是大方向上却是一致的。” “还有就是,根据这位宋书吏的判断,这个所谓的鬼影应该只有一个,或者说是一伙人,所有的鬼影都是单独出现的,没有同时出现过两个鬼影的情况。” 赵匡胤想了想自己刚才看到的两份奏章,发现却是都能够对上,于是说道: “这个宋书吏倒是个人才,可以提拔一下。还有,他还说了什么其他的没有?” 赵光义想了想,脸色有些奇怪的说道: “根据宋书吏的说法,他假设这个真的是个鬼,然后从这个鬼的路线来看,它很有可能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说是什么人,比如说它的仇家什么的,或许可以从这方面入手调查。” 赵匡胤闻言脸色就沉了下去,不满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一个读书人却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难堪大用,还是让他继续做他的书吏。” 赵匡胤不满是有依据的,正所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现在开封城里闹鬼,传出去岂不正应了这句话? 再说了,那个鬼影是朝着城北来的,皇宫就在开封城的北面,宋书吏这话是不是在含沙射影? 寻仇,仇家,赵匡胤可就是夺了后周的皇位的,按他这说法,难道是郭威或者柴荣的鬼魂回来了不成? 赵光义也知道宋书吏的说法有诸多不当之处,于是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就在闹鬼事件沸沸扬扬,赵大赵二因此都有些上火烦躁的时候,作为这一事件的始作俑者赵德昭正躲在自己的书房里,用小刀修剪着手里的一块肥皂。 和外面卖的肥皂不同的是,赵德昭手上的这块肥皂呈现出一种通透的绿色,和翡翠有些相似。 原因是赵德昭在皂液之中混入了从铜首、生锈的铜钱上面刮下来的铜绿。现在他正在把这块肥皂雕刻成一个眼珠的模样。 在他的手边,还有几个已经做好的绿色眼珠,以及一个看上去有些吓人的面具。 面具上面有着八个空空的眼眶,从下到上一直分布到了头顶,看着就让人有些不舒服。 就在赵德昭雕刻的差不多了以后,翠儿在外面叫着赵德昭去吃饭了。 赵德昭放下手里的东西,让翠儿端了一盆水进来洗手。 进来之后,翠儿看到了桌子上的面具,有些害怕的说道: “皇子殿下,你干嘛做一个这么吓人的面具啊?” 赵德昭边洗手边笑着说道: “最近开封城里不是闹鬼吗?我就在想啊,做一个特别吓人的面具,然后晚上戴出去,等遇到鬼了就吓鬼一跳,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把那个鬼给吓死呢。” 翠儿闻言笑得合不拢嘴: “皇子殿下净会说笑,从来只有鬼吓人,哪里有人吓鬼的说法?再说了鬼都死了还怎么能被吓死呢?” 赵德昭擦了擦手上的水迹,似乎是很随意的说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说不定就把鬼给吓死了,到时候我就把鬼的尸体带回来给你看。” 翠儿连忙摇头道: “我才不要看呢,他们都说那个鬼可吓人了,就算是死的也肯定很吓人。再者说了,皇子殿下你还在禁足呢,外面那些禁军哪里会让你晚上出门。” 赵德昭闻言,语气有些奇特的说道: “是啊,我还在禁足呢,晚上哪里会出门。” 翠儿还道是赵德昭被关在府里这么多天,有些不舒服,便开口劝慰道: “皇子殿下,还有十几天就能解除禁足了,您可千万别着急,到时候翠儿陪您天天在外面逛。” 赵德昭笑了。 “好,等过段时间我们天天去外面逛街。现在先去吃饭。” 第36章 地道 次日早朝上,发生了一件让赵匡胤大为光火的事情: 翰林学士窦仪奏请赵匡胤修建帝陵。 帝陵这个东西要说在古代,大多数皇帝刚登基的时候就要开始修了。因为皇帝陵寝的规制、要求都十分严格,要等到皇帝挂了再去修的话还不知道要修多久。 所以从礼法上来说,窦仪这个奏章是没问题的。 但是凡事光看礼法那就不用活了。 现在还在五代十国的末期,皇帝换的跟流水一样,现在修帝陵,到时候住进去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而且赵匡胤现在才三十来岁,春秋鼎盛的年纪,这就要动手给自己修坟,听着也不好听。 于是赵匡胤以天下未定,即将对西蜀用兵,不宜再征调民夫,劳民伤财的名义拒绝了窦仪的奏请。 谁知接下来窦仪开始阴阳怪气起来,话里话外都提及了最近的开封城闹鬼之事,言指就是因为赵匡胤没有给自己修帝陵,没有把宋朝的风水定住,才冒出了这么个鬼东西来。 顿时闹得赵匡胤黑着脸散了朝,将此事给搁置了。 而大臣之中的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分明是窦仪在借机表达自己对赵匡胤的不满。才名在自己之下,还比自己年老的陶谷已经踏上了拜相之路,窦仪能舒服就有鬼了。 现在刚好抓着开封城闹鬼这件事,大义在手的窦仪还不可劲的对着赵匡胤骑脸输出。 被窦仪恶心了半天的赵匡胤立刻命令武德司加派人手,必须要在三天内查清楚鬼影事件的幕后元凶。 作为鬼影的赵德昭自然不知道朝堂上面因他而引起的波澜,此刻他正站在院子里看着十二生肖开展起来的模拟演练。 赵德昭站在场地边缘,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之中复盘着自己的计划,寻找着其中可能存在的疏漏。 接连几天的时间里,赵德昭除了吃饭之外就是坐在那里思考着,让翠儿看着都有些担心了起来。 吃过晚饭之后,赵德昭叫停了今天的夜训,让高孟提前休息去了,十二生肖也都早早的睡下。 深夜,赵德昭府邸后面大约一百多米外的街道上,几位禁军正在巡夜。 因为最近闹得人心惶惶的鬼影事件,开封城里的宵禁变得严格了许多,晚上进军巡逻的频率也高了不少。 几名禁军四下查看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可疑德情况之后就朝着下一条街道去了。 在他们身后的一棵大树下,有个什么东西轻轻的挪动了一下,只不过因为太黑,再加上动作轻微,所以没有人注意到。 大树底下的是一口枯井。 古代人的饮用水大多都是靠着河流和井口,尤其是像开封这样的大城市,城内大大小小的水井数不胜数。 因为这些年来黄河水位的频繁变动,开封城里有一部分井已经不出水了,这些枯井大多存在着安全隐患。 但要是说把这些井都填了,耗费人力物力不说,万一哪天它又出水了呢? 于是开封府的处理办法是用一些大石头将枯井的井口盖住,然后隔个一年半载的打开看一眼里面出没出水,能不能用。 为了防止小孩挪动,这些压住井口的大石头普遍都有二三百斤,成年人都很难挪动,就算挪动了,动静也是不小,所以这些枯井的安全隐患算是得到了很好的解决。 但是这口枯井上方的巨石现在却如同棉絮一般被两只手轻易的举起,然后又放在了一边,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 接着,赵德昭就从井口里钻了出来。 左右打探了一番,确认没有被人发现之后,赵德昭在井口敲了敲,又是十几个人影从枯井里钻了出来。 正是十二生肖。 赵德昭做了几个手势,十二生肖便会意的点头,随后各自散开,朝着某个目标点前进了。 将巨石重新放回原位之后,赵德昭也跟了上去,并且后发先至,跑到了众人前面。 行进的过程中,赵德昭在各个屋顶,围墙上面腾挪移转,居高临下的为十二生肖指明路线,告诉他们即将遇到的禁军、更夫等人,让十二生肖们自己注意规避和隐藏。 靠着赵德昭的指示,大晚上,十多个人鬼鬼祟祟的在街上行进愣是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大约一两刻钟之后,一行人抵达了王府的后墙。 赵德昭点出了比较机灵的子鼠、巳蛇、酉鸡三人在不同的方向望风警戒,接着又让剩余九人集合了过来。 众人站在王府后院的四米高的院墙外,一声不吭的打量起来。 场面格外的诡异。 随后,赵德昭命令众人隐蔽,自己再次借着护院换班的空挡翻身上了屋顶。 等到更夫离开之后,另外九人再次围了过来,他们在围墙下面搭起了人梯,几乎快要够到墙头了。 看到众人搭建的人梯基本稳定住之后,赵德昭一个飞身就从屋顶跃下,落在了人梯上面。人梯晃动了一下,终于还是稳住了没有倒掉,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落地之后,众人就拆散开来。 赵德昭对着几人一点头,随后一挥手,众人开始照着原路返回。 重新挪开巨石,下到井里以后,赵德昭顺着井底的一条地道一路穿行,最后抵达了一件地窖里。 这个地窖的位置就在十二生肖宿舍的正下方。 这个地窖还是在当初赵德昭请木匠来制作障碍跑训练场地的时候开挖的,为了做到绝对保密,十二生肖和赵德昭都是在晚上的时候开挖,然后将泥土倾倒在院子里。 反正当时院子里坑坑洼洼的,多一些泥土都没人在意。 然而等到场地修建好,地窖还只是挖了个雏形出来,于是后面挖出来的泥土就只能靠着十二生肖用负重衣装着往院子里面撒开。 就这样花了快一个月的时间才算是把这个两米来高,六七个平面的地窖给挖出来了。 地窖挖完以后赵德昭又让十二生肖开始挖地道,赵德昭前世可是看过《地道战》这部电影的,自然知道一条地道用好了的话能有奇效。至于地道的出口经过考察以后,赵德昭选在了这么一口枯井。 地道的开挖就要快得多了,再加上赵德昭晚上还把两个人拎出去从枯井那一头开始挖,效率快得多。 虽然没有专业工具的辅助,但是一百来米这么短的距离,最后双方接头时的偏差倒也不是很大。 地道畅通之后,赵德昭这两天晚上都会带着十二生肖悄悄出去进行夜间训练,而十二生肖也没有辜负赵德昭的期望,跟着赵德昭出去游荡了几次都没有被人发现过。 这样一来有了人手在外面接应,赵德昭的计划才算是真正到了可以执行下去的地步。 而今天,就是赵德昭带着十二生肖进行的一次行动前的预演。 地窖里,赵德昭和十二生肖挤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呼吸都变得有些不顺畅。 赵德昭拿出一根木棍指向了墙壁上的一张地图: “这就是我们今天晚上的行动路线,你们刚才都已经走过一遍了,我要你们把刚才的路线都给我记在脑子里,行动就在这两天,到时候如果出了问题的话,我绝不轻饶!” “是。” 看着异口同声的十二生肖,赵德昭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于具体的行动目标,赵德昭并没有告诉他们。 虽然他比较信任十二生肖,王继勋其人也和十二生肖有着深仇大恨,但凡事就怕出意外,现在如果告诉了十二生肖的话,谁知道会不会节外生枝。 等到事情办完了,他们自然也就知道了。至于说事后告发之类的情况,赵德昭也不担心,因为那时候他们都是从犯,如果他们敢泄露出去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今晚的演练就到这里,好了,解散休息。” “收到。” 从地窖出来之后,众人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第37章 诛魔 四月下旬,距离赵德昭的禁足结束只剩下两天的时候,赵德昭觉得差不多可以开始行动了。 这一天半夜,换好行装的赵德昭才拿着一个怪异的人偶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经过十二生肖的住处下到了地窖里。 地窖里面点着油灯,十二生肖身上背着一堆绳索、布包,全员都换上了黑褐色的夜行服。 看到赵德昭进来,十二生肖的目光也都汇聚了过来,随后就被赵德昭手里的人偶吸引住了视线。 人偶看上去十分恐怖,狰狞的面目上有着四双绿色的眼珠,在油灯的照耀下分外阴森可怖,而且这个人偶的身体上没有脚全是手,上上下下加起来快有十几只手臂了。 阴暗的地窖里,这个人偶让十二生肖的后背都为之一凉。他们不知道二皇子殿下是怎么能做出这么可怕的一个东西来的,这要不是二皇子提前知会过,他们几个乍一看之下都得吓掉半条命去。 看着表情微妙的十二生肖,赵德昭心下一乐:这才哪到哪?我当初看过的恐怖片数都数不过来,就手里这个还算是儿童向的了。 不过人偶的效果如此出众,也就越让赵德昭对自己的计划充满了信心。 “现在开始检查装备,明确任务,一炷香之后出发。记住,一旦开始行动就不能再开口说话,所有行动通过手势来沟通,明不明白?” “明白。” “好,检查装备。” 一行人将身上的东西一一打开,再次确认起来。 赵德昭则是打开了一个小布包,露出了里面的一些黑色颗粒状物体。 这是一包配置好的黑火药,而且还是加了料的。 黑火药的比例赵德昭经过几次实验倒是测出来了,可问题是原料方面比较难搞。 木炭还好说,像是硫磺、硝石之类的现在产量可是低的吓人,而且一般只有在药房才有的卖,价格还不低。 光是手里的这么一斤左右的黑火药就花掉了赵德昭一条驴腿。 至于说大规模制硫制硝这种事情完全是在赵德昭的知识盲区,所以到现在他手头上也不过只有这么一小包的黑火药而已。 按照自己记得的一个办法,赵德昭用鸡蛋清对配置好的火药进行了颗粒化处理。 试了试火药的手感没什么问题之后,赵德昭重新把火药包好,另一边的十二生肖也都准备好了,于是在赵德昭的带头下,众人钻进了地道之中。 重走了一遍昨晚的路线之后,一行人再次抵达了王府的后墙。 来的路上,赵德昭发现今晚巡逻的禁军数量又有所增加了,为了以防万一,他分出了子鼠、丑牛、巳蛇、卯兔、酉鸡五人在外面望风。 随后,赵德昭翻上了屋顶,观察了一下情况之后编队这几人做了个手势。另外七人开始搭设人梯,辰龙站在人体的最高处,双手高举,被赵德昭一把就拉上了屋顶。 辰龙爬上屋顶之后,下面搭人梯的生肖成员们迅速散开,各自寻找地点隐蔽起来了。赵德昭并不需要十二生肖进来做什么,他们的主要作用是在外面进行接应。 在这个屋顶上布置好了机关之后,赵德昭留下了辰龙在这个屋顶等待,自己带着一条细细的绳索循着空隙摸进了王继勋的主宅。 在住宅的房顶上,赵德昭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木制的轮轴卡好,又将绳索固定住。和远在十多丈外的辰龙进行了一番调试,确认没有问题之后赵德昭再次从气窗潜入,小心的避开了房梁的位置。 里屋的大床上,王继勋正在酣然大睡,他的身边依旧躺着两个陪侍的女子,只不过不是上次赵德昭见过的那两个了。 但相同的是,这两名女子的身上也有部位的残缺。 赵德昭走到了床边,长舒了一口气,这一天终于到了。这些天来,他将王府上下都查了个遍,看到的景象可以说是触目惊心。且不说那十多名手足残缺的奴婢下人,单单是赵德昭在后院发现的那个地窖就让他难以压制住心头的杀意。 那几个晚上,赵德昭都要很努力的控制自己不去看王继勋,不然他生怕自己一下忍不住就把他给捶死了。 所以也导致他那段时间的火气也越来越大,在听到户部克扣俸禄之后也不是去找赵大赵二告状,而是直接带人上门闹事。 若是当时赵德昭冷静一些的话,就应该在窦诰出面的时候息事宁人,而不是继续把事情闹大下去。这样才是对双方而言最好的处理办法。 但是赵德昭就是忍不下去啊。 穿越这种事情,小说里、电视剧里都描绘的多么美好。但是身处其中的赵德昭并不觉得穿越时间什么美好的事情,在这个资源、娱乐极度匮乏的古代社会,赵德昭一个现代人感受到了极度的不适应。 如果说只是一些生活上的问题,或许赵德昭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要的将就下去,但是自己见到的那些流民,广场上被一排排斩首的尸体,以及面前王继勋身边那两个残缺的女子都让赵德昭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血腥和残暴。 或许赵德昭可以选择安心的当一个皇子,凭借着后世的诸多手段来讨好赵匡胤,然后安心等待赵匡胤平定天下之后放倒赵二,当一个承平天子,接着就广开后宫,过上没羞没臊的日子。 但是赵德昭觉得这样做的话,自己的念头不通达。 他身为后世人的共情还没有被时代所淹没,他想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来对这个时代做出一些改变,尤其是他现在还有一些力量去做这样的事。 这种心态也不知道算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又或者说是手握利刃,杀心自起。反正他选择去做了,首先就从这个王继勋开始。 床上的王继勋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睛一动便睁开了些许,见到眼前的黑影王继勋就要张口大叫。 一只略显稚嫩的手掌改在了他的嘴巴上,无论王继勋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自己的双手还没有触及对方的身体就被直接打断了。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那只手的力道正在逐渐加大,原本只是被捂住的嘴巴开始变得剧痛无比。 “喀拉”一声,王继勋的下巴被卸了下来。 随后赵德昭一甩手,王继勋一百几十斤的身体就被他从床上拽下,砸到了一旁的房柱上,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床上的两名女子。 二人对于面前的情况一时间还无法理解,只能惊恐的一边尖叫一边拱动身体向着床角的方向退缩。 看着她们因为失去双手以至于连身体都无法撑起的模样,赵德昭心头的怒火更甚,他原本是想着干脆一点弄死王继勋拉倒,现在他有点改主意了。 在王继勋还没来的及爬起来的时候,赵德昭又是抄起他的一条腿,将王继勋当作大锤一般舞动,房屋里的摆设直接被砸成了一地的碎屑。 此时此刻的王继勋已经有些绝望了。 面前这个不高不大的人影有着骇人的力量,自己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将在他手里竟然如孩童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他很想问一问对方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来杀自己?但是巨大的疼痛和脱臼的下巴让他说不出话来,只能一直“呜呜呜”的挣扎着。 刚才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外面的护院,几团跃动的火光已经进入了主宅的院子里。 借着依稀的光线,王继勋看到了抓住自己的是一个不算高大的人影,但是这个人影却有着十多只手臂,当看清对方的面目之后,王继勋更是吓得肝胆欲裂。 抓住自己的竟是一个青面獠牙的鬼怪模样的东西,他那八只绿油油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自己,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一般。 随着赵德昭的挥舞,王继勋的挣扎变得越来越微弱,直至没有了声息。 看着手上已经成了一滩烂泥的王继勋,赵德昭勉力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试了试王继勋的呼吸和心跳,确认了对方的死亡。 第一次亲手杀人,赵德昭感觉到了一股恶心和不适,正如同他当时第一次见到人被砍头一样,他压制住了自己的负面情绪,因为接下来才是演出的重头戏。 听到主宅传来的动静之后,两队值夜的护院立刻就举着火把往这边过来了,路上他们就听到了房间里就传来了一声声的惨叫以及东西被打碎的声音。 这一下不但引来了更多的护院,还将王府的下人们都给惊醒了,七八个人聚到了门口就要进去查看。 谁知又是几声惨叫过后,房门被撞开,一个影子从里面飞了出来,好几个已经冲到门口的护院正和它撞了个正脸。 于是这几人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好几只眼睛里都冒着绿光的怪物从房间里窜了出来,随后一口黑烟吐出,头前两名护院手中的火把就变成了一团惨绿色的火球,亮瞎了众人的眼睛。 等到众人的眼睛稍稍缓过来,他们就看到鬼影就这么跳上了屋顶,然后就是一个飞扑,跨越了十多丈的距离落到了后院那间房子的屋顶上。 当那个鬼影接近围墙边的火堆的时候,火堆也是腾起一阵黑烟,冒出了一团鬼火一般的绿光,接着鬼影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直到鬼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的时候,才有人大声喊道: “鬼鬼,鬼啊!” 惊慌错乱之中,又有人发现了房间里死状凄惨的王继勋,于是场面变得越发的混乱起来。 一个护院突然喊道: “快,追出去看看。” 哄乱之中,十几名护院、家丁打开了王府的后门,绕到了刚才鬼影跳出来的围墙边,但是此处什么东西都没有。 没人注意到一个护院模样的人就这么跟着从后门出去查看情况的人群走出了王府,消失在了街道的阴影里。 第38章 调查 当朝国舅,权侍卫步军司事王继勋死在了自己的府邸上。 这个消息一夜之间在开封城里炸开了花。 尤其是据某些小道消息说,这位王国舅、王将军还是被厉鬼所杀,这就让这件事情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愈发的为人们所议论。 王继勋的府邸此时已经被重重禁军所包围,府上的家眷、护卫、管事、仆人都被集中起来逐一问话,甚至就连昨夜在王府后墙那边打更的更夫、巡逻的禁军都被叫来进行了盘问。 尤其是那几个亲眼见鬼的军士和那两名陪侍女子更是被单独关押,反反复复的询问了无数遍。 而王继勋死去的那间房子里,两个人看着房间里满地的血迹,乱成一团的摆设都是一脸的深思。 两人分别是身为开封府尹的赵光义以及身为武德司统领的影子,王继勋身份特殊,死的更是蹊跷,赵匡胤特意派出了二人一起调查这件案子。 作为开封府尹的赵光义先开口了: “怎么样?问出什么没有?” 影子摇了摇头,说道: “除了那两名陪侍女子似乎是因为惊吓过度,什么都问不出来之外。所有人的口供都基本一致,都是在突然间听到了王将军的惨叫,然后那个鬼影从房子里冲出来,飞了出去。” “鬼影确系他们亲眼所见?” 影子点头道: “虽然一开始几人精神恍惚,描述的乱七八糟的,但是经过仔细盘问之后,我们记录下了鬼影的样子,并且命画师画了影像,拿去给那几个人看过之后确认无疑。” “拿来我看看。” 影子拿出一张画卷递给了赵光义,赵光义打开了手中的画卷,一个头生十目的千手怪物跃然纸上(千手并不是说真的有一千只手,而是泛指手很多的意思)。 画师的笔力明显十分了得,赵光义光是看着着画卷上的怪物就有些后背发麻,他倒是有些理解为什么那几个直面鬼影的军士如今都有些思维混乱、精神萎靡了。 赵光义合上了这副让人不舒服的画卷,继续问道: “其他的线索有没有查到?” “我已经命人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得查过了,可惜的是,什么都没有查到。所有人都说昨晚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出现,房间里面也都搜查过了,没有发现有人潜入的痕迹,门窗紧锁,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个鬼影是怎么进去的。” 赵光义闻言打量了一下屋子,随后抬头看向了房梁上的气窗。 “会不会是从气窗潜入的?” 影子摇头道: “我派人检查过了,墙面上没有攀登的痕迹,房梁上面也十分干净,不像是从气窗进来的。还有就是府库里的贵重财物核算之后也几乎都能对得上号,唯一有些偏差的也是一些散碎银钱,比账面上少了不到半成。” 赵光义摇了摇头,半成的偏差基本等于没有,现在市面上的一贯钱大多只有八\/九百文,账面和实际数有些许偏差太正常不过了。 杀人缘由大多无非因为权利、钱财、恩怨之类的,如今财物无损,所以赵光义很快就排除了谋财害命这个选项。 “王继勋府上的人员关系调查出什么线索没有?房顶上查的怎么样了?还有后院那个鬼消失的地方。” 影子无奈的摇头道: “房顶上我已经让人都仔细搜查过了,很干净,没有发现什么机关之类的东西。事发之后也没有人离开过,如果有机关部件的话早就被搜查出来了。” 要能够支撑起一个人跨越十多丈的机关武德司也能做出来,但是体积小不到哪里去,而且这么大的机关需要的受力也不小,在屋顶上绝对会留下明显的痕迹才对。 但是这些东西影子都没有找到,他困惑的说道: “鬼影是在后院那边的屋顶上消失不见的,但是据那边防守的护院所说,鬼影消失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听到有东西落地的声音,打更的更夫、巡逻的禁军也根本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员出没。” 听完影子的描述,赵光义看了看主屋和后墙边那个屋顶之间十多丈的距离,二者中间是一个空旷的场地,没有什么可供落脚的东西。可是据目击者所说,他们亲眼看到鬼影就这么飞过了这十多丈的距离。 赵光义有些怀疑地说道: “这世间还真的有人会飞不成?” 影子也是十分的困惑: “就目前看来,要么是对方手段实在是太过于高明,以至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要么” 要么就是真的有鬼。 赵光义把影子没说完得话在心里补完了。 但是赵光义相信吗? 他不太相信。 哪怕今天这件事情看上去再天衣无缝,他都不太相信这件事是鬼魅所为,他更倾向于里面依旧有些东西自己没查清楚而已。 而且这个厉鬼为什么要来杀王继勋?这也是他一时间没有想明白的地方。王继勋其人行事残忍,手下也多肆意妄为,但是这么多年下来也没出过事,为什么就在这个当口蹦出了一个厉鬼来把他给杀了? 难道说是敌国的细作故意为之? 要知道王继勋的身份可不简单,要是抓不到凶手的话,他身后的那一大群人只怕会翻天的。 如今伐蜀在即,若是这些将领闹起来的话,到时候别说去攻打蜀国了,大宋内部自己不乱起来就谢天谢地了。这也是为什么赵匡胤会如此重视,让自己的开封府和武德司一起全力配合,调查清楚这件事情。 但是现在手头上却没有任何的线索,又该从何处查起呢? 思考了半天的赵光义突然想到了那位宋书吏,这人之前就说过,开府城里的“鬼”是在找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很有可能为了复仇而来。 现在看来,说不定还真的被他给说中了。 于是赵光义命人去府衙将宋书吏给叫了过来,宋书吏抵达之后,先是对着赵光义见了一礼。 “拜见府尹大人。” 赵光义抬手道: “免礼,宋书吏,你之前曾与我说过,那个鬼影是为寻仇而来,如今怕是被你不幸言中了,这个案子你有什么看法?” 宋书吏低头道: “府尹大人可否先容卑职查看一番?” “去。” 得到许可之后,宋书吏就在凶案现场转悠了起来,影子也在旁边看着,他倒是想看看这个宋书吏有什么本事,能看出什么东西来。 观察了一番现场之后,宋书吏对着赵光义说道: “府尹大人,卑职想去看一下王将军的尸首,不知是否可以?” 赵光义有些疑惑: “看尸体做什么?” 宋书吏说出了一句让赵光义和影子都有些毛骨悚然的话来。 “府尹大人,尸体是会说话的。” 第39章 人间鬼蜮 好在,这位宋书吏并没有为赵光义表演什么鬼上身之类的把戏,不然赵光义就得把这个宋书吏直接开革出府了。 宋书吏只是对着王继勋的尸体研究了半天,还让人把王继勋的衣服脱掉,扒开伤口仔细研究了半天。 没有其他的线索和头绪之前,赵光义和影子暂时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这位能听到死人说话的宋书吏了。 看着宋书吏终于忙完,赵光义开口问道: “怎么样?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宋书吏脸上的疑惑似乎变得更多了,摇头道: “他说了很多,但是我就更弄不明白了。” 赵光义和影子互相看了一眼:神经病? “那他跟你说什么了?他告诉你凶手是谁了吗?” 宋书吏摇了摇头,说道: “他没说凶手是谁,但是他告诉我凶手不像是一个人。” “什么意思?据护院和家丁他们的说法,他们只看到了一个鬼影,你为什么说凶手不止一个?” 宋书吏指着王继勋的尸体说道: “两位大人,这是当朝权侍卫步军司事王将军对不对?” “不是他还能是谁?难不成他还是别人假扮的不成?” 宋书吏摇头道: “我的意思是,这是可一位将军。据我所知,王将军虽然名声不好,但是在军中也有着“王三铁”之名,勇武过人。但是从他发出惨叫到后面众人赶来不过是片刻的功夫,此等身手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吗?” “那也不能说明凶手不止一人,据我所知,能够在片刻之内杀死王将军的,禁军之中就有好几位,像是党进和荆嗣那几个就更别提了。” 赵光义毫不留情的拆了王继勋的台。 宋书吏点头道: “确实,能够在片刻内击杀王将军的大有人在,但是能在片刻将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打的筋骨尽断,甚至就连房间里的硬木桌椅都砸成碎屑,世上有几人能做到?” 赵光义和影子立刻惊觉,他们只注意到了王继勋被人杀死的惨状以及一地狼藉的现场,对于王继勋身上到底受了哪些伤,伤成了什么样还真没仔细看过。 没办法,现在而言注重死者为大,很少会有人会去仔细翻看死者的状况。 宋书吏继续说着自己的发现: “据在下的观察,王将军身上共有大小伤口二十余处,从伤口的形状、程度来看,凶手的力气极大,而且王将军的双眼瞳孔放大,下身还有便溺的痕迹,明显死前受到过巨大的惊吓。” “除此之外,王将军的双臂,下颌都有着被巨大力道打伤的痕迹,看着像是锤一类的兵器造成的。房间里杂乱不堪的景象明显是砸出来的,而且是用王将军的身体砸出来的,将一个一百八十多斤的壮汉当作兵器来挥舞,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有了宋书吏的解释,影子也去查看了一番尸体,他的眼光更加的毒辣,很快就看出了宋书吏所说的差别所在。 这个结论出来,三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鬼影,现在王继勋身上的伤口也不像是简单的人为所能造成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会不会是有内鬼?” 影子的话让赵光义眼前一亮,他立刻开口道: “查。” 在影子的严厉追查之下,赵光义等人虽然没有查到内鬼的线索,但却查到了另一件让他们触目惊心的事情。 在王继勋的后院下面,赵光义发现了一个地窖,地窖里面关押着好几个白白胖胖的人,其中都是一些年轻人,多为女子。 自去年开始王继勋便喜欢上了残害府上的奴婢下人,除此之外他还让人偷偷收纳流民圈养,养好以后残害取乐。 (本段内容有部分删改,详细的可以自行百度王继勋就好了) 而地窖里面的还只是最新的一批,之前已经有数批人的骸骨被王继勋命人用箱子装了丢弃到了城外的乱葬岗。 赵光义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刚才看到的那些王继勋府上的下人不少都是残缺之人了,又莫名想到了那副画上面满是手臂的鬼影。 只能说因为时代的局限性,哪怕是一直以来都立场坚定的赵光义也是有些动摇了起来,难道真的是厉鬼复仇来了吗? 听完这些骇人听闻的惨事,见过了那一个个身体残缺的流民之后,即便是面对死尸无动于衷的宋书吏也是高声呼喊: “人间鬼蜮,何至于此!” 随后,这些被关押起来的流民报告了一件事情,他们为了能够找机会逃出去,趁着王继勋不注意在地窖中挖了一条地道直通府外,但是可惜地道现在还没有挖通。 赵光义等人去看了那条地道,那是个只能容纳一个人蜷缩着钻进去的小地道,出口被几团茅草挡住,地道由军士钻进去查看之后确定并没有被挖通,只是延伸到了围墙附近。 据他们这些人交代,这个地道是最早的那批“人牲”开始挖的,一直传到了他们这一批,开挖地道的工具便是他们这些人的骨头。 看着那些已经发黄发黑、棱角都磨平了的碎骨,众人都觉得自己胸口有一股难言的情绪在堆积。 赵光义突然觉得,这个案子只怕是不适合再继续追查下去了。 要知道现在可没有什么保密办案的概念,之前凶案发生的时候就有大量的流言经由打更的更夫、巡逻的禁军等人传播了出去。现在查出来的这些事情也都是被大量人看在了眼里的,想要封口都做不到。 现在的年代,大家都讲究个人情关系,像是朝堂上的事情过不了两天都能传到大街小巷上面去,更何况是厉鬼杀死当朝国舅这种重磅消息。赵光义相信哪怕自己再三申斥,今天这些人照样会把消息都给传播出去。 那到时候民众们会是个什么想法? 可以说这件事情的真相已经不那么重要了,现在更重要的是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造成的恶劣影响。 第40章 通事局 赵德昭的后院里。 高孟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十二生肖,怒气就上来了: “你们这一个个的,是没睡醒吗?” 高孟这一吼,似乎是让十二生肖都回了魂,众人互相看了看,随后,戌狗开口问道: “高大哥,听说王国舅死了,是不是真的啊?” 高孟闻言也是一惊,昨夜厉鬼杀人的事情他也听人说了,据说那个厉鬼把国舅王继勋折磨的不成人样,十分可怕。难不成这帮小子也被吓着了? 看着无心训练的十二生肖,高孟也就干脆讲起了自己听到的消息。 “我听人说了,昨天晚上半夜的时候,这段时间闹得很厉害的那个厉鬼就去了王国舅的府上,把他给杀了。据他们说,那个厉鬼可厉害了,口里会喷火不说,一飞就能飞十几丈,厉害得很。” 想了想,高孟转头看了看,指着两米高墙和赵德昭房子的屋檐说道: “差不多就这么远,你想想,一下就飞过去了,这哪里像是人能做到的。” 高孟刚比划完,就发现十二生肖看他的眼神变得十分奇怪。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十二生肖摇头道: “没有没有,高大哥你继续说。” “哦,还有就是啊,他们说那个厉鬼来无影去无踪的,直接就从那王国舅的后院墙消失了,那么大个东西从一丈多高的地方掉下去,什么声音都没有,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十二生肖里的十一人都看向了辰龙,辰龙也是面色尴尬。 “靠,你们这帮臭小子什么意思?不跟你们说了,滚去训练。” 心不在焉的完成了一天的训练之后,十二生肖在自己等人的宿舍里围坐成一团,大家互相看了看,都知道自己想说的是什么。 关于昨天晚上的行动,赵德昭一直都没有跟他们说到底是在做什么,只是在回来之后命令他们不得泄露,说具体情况明天就知道了。 “是殿下吗?” “应该就是了。” “这件事谁都不能说出去。” “肯定。” “大家一起发誓。” “好。” 十二生肖悄悄地立下了誓言,各自返回了住处。 关于自己父母的死,已经十几岁的他们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们也知道除了那些被砍头的乱军之外,作为罪魁祸首的王继勋却没有收到任何惩处。 当时所有人都在劝他们:王继勋是当朝国舅,我们这些穷苦百姓能怎么样呢?现在竟然都斩了这么多乱军了,已经给了交代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他们也都是这么和自己说的。 可是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们又何曾没有想过要为父母报仇,手刃王继勋这个罪魁祸首呢? 当然他们也都知道这件事的难度有多大,大到几乎无法实现,于是他们也只能将之埋藏在了心底。 可是现在,王继勋被皇子殿下亲手杀了,自己等人也算是参与者。也就是说,他们亲手为自己的父母亲人报了仇,这足以让他们为之效死了。 月上中天。 一番洗漱过后,赵德昭便直接躺在床上休息。 这段时间,赵德昭晚上都不准备再出门了。 因为厉鬼害人的缘故,开封城这两天的夜巡不是一般的严密,赵德昭不想自己露出什么马脚来。 毕竟厉鬼已经杀了王继勋,怨气已消,不应该再出现了。 真要以后还想搞这种事,也应该换个其他的角色,诸如异形啊、狼人啊、吸血鬼啊、僵尸之类的。 丰富一下北宋人民的精神文明生活。(北宋人民:泥奏凯!) 念头通达了许多的赵德昭正要睡下,突然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 不是翠儿。 赵德昭一皱眉,起身看向了门口。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一个很小的声音传来: “皇子殿下,您睡下了吗?” 赵德昭听出来这是戌狗的声音,心下有些奇怪,但还是穿上了衣服,打开门让戌狗进来了。 房间里没点灯,但是二人倒也都还能勉强看清楚。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看着面前的戌狗,赵德昭问道。 戌狗跪在了赵德昭面前,开口道: “通事局探子李二狗,拜见二皇子殿下。” 赵德昭一愣,通事局?那是个什么东西?赵大的间谍机构? 戌狗或者说李二狗似乎察觉到了赵德昭的疑惑,开口继续解释起来: “二皇子殿下,通事局乃是大辽在南京道设立的一个辖司,专门负责打探南方情报,包括大宋、西蜀、南唐等等。在下和父母都是通事局的探子,被派来开封城落脚,打探消息传回北面。” “辽国?” 这些赵德昭有些惊讶了,他没想到戌狗竟然是辽国派来的间谍。 李二狗点点头,随后又继续讲述了起来。 原来李二狗一家本是燕云那边的幽州人士,前些年周世宗北伐,一直打到了幽州附近,征发了大量的当地民夫充军,李二狗的一个叔叔也就这么被抓进了后周的大军之中。最后还和大军一起回了开封,就此在开封成了家,落地生根。 通事局的探子在查到这些消息之后,便将李二狗一家人抓了起来,许以重利让他们成为了通事局的探子,接着在两年前以投亲戚的名义进入了开封城,住进了四安坊中。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天雄军的新兵作乱,将李二狗的父母、叔婶都给杀了,唯有李二狗机灵一些,才算是保全了性命。 原本李二狗准备一直潜伏下去,等待机会和辽国接上线的。 “那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告诉我?” 面对赵德昭的质问,李二狗回答道: “昨晚我等并不知道殿下是去杀王继勋,直到今日收到消息以后才敢确定下来。殿下为小人的父母叔婶报仇,告慰了他们的在天之灵,故而小人才来找二皇子殿下坦言。” 听到这个回答,赵德昭也没有意外。想了想,赵德昭开口问道: “你都在我这察探到了些什么消息?准备传递给谁?” 李二狗拿出了一堆碎纸条,交到了赵德昭的面前,口中说道: “这些便是小人这段时间以来收集到的情报,但是并未传递给任何人。之前传递消息都是小人的父母去做的,他们亡故后,小人便和接头的断了联系。” 赵德昭借着月光,翻看了一下手上的这些碎纸条,他发现李二狗的字其实写的很好,并不像平日训练时表现得那样拙劣。 而且他记载的东西都很条理分明,包括精盐和肥皂的制作方法以及配比都记录的很详细,其中还着重点明了赵德昭本人的过人之处。 赵德昭只能感慨,不愧是专业的探子,这么久了自己楞是什么都没察觉到。 也幸亏自己一直都让十二生肖保持着封闭式的训练,不然的话只怕李二狗已经和人接上了头,将这些信息给传出去了。 赵德昭收起了碎纸条,对着李二狗问道: “关于通事局,你知道多少?” 李二狗回答道: “这个小人知道的有限,只知道通事局的首领便是大辽南京道留守萧思温,因为这位萧留守善用汉人,所以在辽国的名声不怎么好。” 萧思温,这个名字让赵德昭有些耳熟,想了想他顿时恍然,这不就是杨家将里面那个萧绰萧太后的父亲吗! 能培养出萧绰这样名声千古的女儿,萧思温肯定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也难怪他的探子能伸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倒是不知道这位萧太后现在多大?现在和那位辽国皇帝成亲了没有? 杨家将里她年纪虽然看上去不小了,但是算起来的话好像、可能和自己现在差不多? 丢开这些杂乱的念头之后,赵德昭又向李二狗问起了通事局的其他方面。诸如人员培训、情报交接、化妆潜入等等。 听完之后,赵德昭觉得通事局的手段在他看来还是比较简单的,现在这个年代还不存在什么家国情怀之类的说法,培养奸细探子的手段也都很有限。 而控制这些奸细和探子的方式无非就是两种:要么靠仁义,要么靠利益。 仁义很简单,就好比亲手为十二生肖复仇之后,赵德昭派他们出去当探子什么的,他们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 利益就更简单了,打探到多少情报,便能得到多少赏赐,李二狗一家便是这样。 虽说赵德昭不是干情报的,但就他看过的谍战剧、谍战小说整理出来的内容都应该比通事局要强得多。 没办法,谁让咱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而关于开封城里的其他辽国探子的情报,李二狗就知道的不清楚了,他只知道像他这样的还有好几户人家,只不过彼此之间来开封的路径不同,所以也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身份。 李二狗的坦白让赵德昭发现自己其实对于十二生肖他们并不是特别的了解,之前他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住了十二生肖,这才带着他们出去执行了杀死王继勋的任务。 可实际上,直到自己杀死了王继勋,为十二生肖的父母亲人们报了仇之后,十二生肖才算是真正的成为了赵德昭的死忠。 没办法,赵德昭没有什么数据面板之类的东西,看不到身边的人身上的所谓忠诚度。收买人心这种事情赵德昭还真的没什么经验。 看着赵德昭已经没有什么其他想问的东西之后,李二狗对着赵德昭连磕了三个响头,随后就掏出短刀对着自己脖子一抹。 第二天,赵德昭府上死了个奴婢,被子鼠、巳蛇用草席卷了抬上了马车,一路出城丢到了乱葬岗。 出城门的时候,看守城门的禁军还打量了一下尸体,发现这个十多岁的孩子身上没有什么受伤虐待的痕迹之后才将几人放行。 奴婢虽说没有人权,但是肆意折磨甚至是妄杀的话也是会受到一些处罚的,所以王继勋抛尸都是用箱子把尸骨装起来避免被城门守军盘查出来。 第41章 事态发酵 皇宫里。 正如赵光义担心的那样,因为王继勋的死,一干武将们这两天都找上了赵匡胤,要求赵匡胤一定要查出真凶,给大家一个交待。 面对着群情汹涌的手下众将,赵匡胤头疼之余也只能费心的安抚起来,表示自己已经派了晋王和武德司全力侦查,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然而众将们依旧情绪激动,不肯散去。 要知道王继勋这个人虽然在军中声名不怎么好,但终归是一起打了这么多年仗的,有那么一份香火情在。 再说了,今天死的是王继勋,谁知道明天后天会不会还有其他人被杀,早一日抓住凶手,大家才能早一日的安下心来。 于是赵匡胤干脆在宫中接连设宴,一边请大家吃饭喝酒一边好言安慰起来,表示自己一定会为王继勋讨一个公道。 和众多武将们用过酒宴之后,赵匡胤便将负责调查的赵光义和影子叫到了御书房,询问事件的调查进度,宰相赵普也被叫了过来进行参详。 当赵匡胤听完了赵光义在王继勋府上的见闻,那一地窖的“人牲”和那一箱箱丢到城外乱葬岗的枯骨的事情之后,变得沉默了起来。 接下来,影子也说出了自己调查出来的种种疑点和厉鬼的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指向了厉鬼复仇杀人这个结论。 “大哥,这个案子我觉得没必要再查下去了。” 赵光义说道。 赵匡胤看着赵光义,似乎在等着他给出一个解释。 赵光义开始分析起来: “从目前查到的信息来看,对方绝对是个不可思议的存在,即便不是什么鬼神怕不也是某些奇人异士。再查下去,真要查出了什么人来,到时候人家匹夫一怒,流血五步的会是谁?人家能随手杀了王将军就不能随手弄死李将军?甚至是赵将军?” “就算我们最后真的能把凶手抓住了,甚至杀了,难道就能有什么好结果了吗?全力调查的话案件内容就要通传天下,所有人都会知道,为了给这样一个吃人的国舅爷报仇,朝廷杀了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士。” “那朝廷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赵光义的话让赵匡胤也是有些难办,这件事确实是个大麻烦。 人心向背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对于朝廷而言却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现在的大宋刚建立不久,内忧外患一大堆,对于人心的凝聚也自然是分外的看重,这件事情要是传扬出去了,朝廷的名声就败坏了。 赵普也开口说道: “诚如晋王所言,此事的确不适合继续查下去了,因为查出来的结果不论是什么奇人异士,又或者说真的是厉鬼作祟,二者都会对国朝声誉造成损毁,倒不如就此搁置的好。” 赵普的话提醒了赵匡胤。 现在关于王继勋之死,民间已经有了流言。可是民间流言始终都只是民间流言而已,过段时间便会消弭于无形。 如果要是大肆盘查的话那就不一样了,事情闹大了的话终归是要留下记载的。如果查出来了也如赵光义所说,损坏朝廷名誉。如果没查出来呢?史书上便会记载赵匡胤当朝期间,国舅作恶,招致厉鬼,查无果。 这要是写上去了,那就是赵匡胤的名声污点了。史书上的鬼神作乱不是王朝末期就是当朝皇帝昏庸所致,重视名声的赵匡胤能让自己担上这么个名头?关键就在于王继勋的身份和他身后的那些人,他们会相信王继勋是被厉鬼所杀的吗? 赵匡胤叩了叩书案,问道: “王家人那边又该怎么说呢?他们会相信?” 赵普回答道: “此事摆明了是王继勋作恶招来恶果,所有的档案资料都可以让王家人自己来看,也可以将此案转交予刑部,不作封档,他们要是不信便让他们自己去查好了。” 赵匡胤明白,赵普的意思便是将王继勋的死从公案转移到私仇,到时候王家人查出什么东西或者是和什么人起了冲突也是王家人的问题,和朝廷的干系不大。 权衡许久之后,赵匡胤采纳了赵普的意见,由于王继勋的不齿行径,这件事情确实不太适合由朝廷出面了,相信了解了个中内情之后,王家人那边也不会闹出多大的意见。 但是就这么把事情随手撂下去也是不行的,最起码赵匡胤要表个态度安抚一下王家人,这样的话就需要赵光义和赵普一起配合演一出戏。 就在三人商量剧本的时候,关于王继勋之死的事情也在开封城里悄悄地发酵着。 打更的老王头感觉自己最近真的走背字,先是第一个见鬼了不说,昨晚巡夜的时候还遇上了厉鬼复仇。 自己找了老李头说了半天还搭进去两碗酒水才让老李头答应和自己换一下巡逻的地方,来城北借一下皇家贵气洗一洗身上见鬼的晦气。 没成想还是给自己碰上了,虽说自己没有见到那个厉鬼,但是被叫去盘问之后,他也是听王府的家丁们仔细描述了当时的情境的。 光想想都让老王头觉得害怕。 随后他更是听到了许多不该听到的东西。 作为更夫,每天昼伏夜出的作息让老王头的视力出现了严重的退化,白天基本上看不清什么东西。 但是相对的,老王头的耳朵却比常人要灵敏的多,所以站在院子里等待接受盘问的他隔着老远就听到了赵光义和宋书吏等人的谈话,他们所说的王继勋的死状如何凄惨,厉鬼如何不可思议都被老王头给听了个真切。 随后地窖那边发现的凄惨景象和宋书吏的那一声哀嚎,更是如同洪钟一般敲在了老王头的心上。 这么多年打更下来,人间凄惨之事老王头也算是见过不少了,什么抄家灭门之类的可以说是数不胜数,哪怕是饿极了吃人的老王头也都见过。 但是像王继勋这般,圈养他人为食的,即便是老王头也是闻所未闻,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盘问结束以后,老王头又被衙役们从王府带到了开封府,一番登记之后终于可以回家了。熬了一夜到现在也没合眼的老王头觉得自己站着都要睡着了。 可是回到家里的老王头只觉得自己满腹心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一个国舅王继勋作恶食人,招来猛鬼深夜复仇,将其活活打死的故事就在老王头的脑海里成型了。 正当老王头在设想着那个鬼怪的模样如何的时候,房门打开,他的儿子回来了,直冲到了老王头床前问道; “爹爹,我听人说国舅爷昨晚被鬼给杀了,你也在那边,跟我说说咋回事呗?” 看着这个总喜欢听别人讲故事的儿子,老王头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 “爹给你说一说就是了,但是记住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儿子点了点头之后,老王头就开始说了起来: “那是在一个漆黑的晚上” 第42章 昭明寺 四月下旬的时候,赵德昭的禁足终于被解除了。 当禁军撤出去的第一天,赵德昭就带着十二生肖,当然现在只剩下了十一个人,和翠儿出门去了。 在旁人看来这是二皇子被关的久了,出门透气而已,并未在意。 赵德昭坐在马车上,十二生肖跟在后面走着,后面再没有跟着禁军侍卫。 上此赵德昭带着十二生肖去户部大打一场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所以赵匡胤很干脆地把赵德昭府上看门的五个禁军都给撤走了。 看上去好像是赵匡胤不重视赵德昭,实际上赵德昭明白,这是赵大开始放松对自己的限制了,就连门口盯梢的人都少了很多。 一行人一路穿行到了朱雀大街,然后继续向南,进入了四安坊的地界。 在十二生肖的指引下,马车从一条条泥泞的道路上经过,最终抵达了一间不大的庙宇门前。 见到有马车过来,门口的僧人连忙迎了上来。 “阿弥陀佛,施主有礼了。” 赵德昭下了马车,对着僧人点头道: “在下赵昭,前来拜访怀远法师。” “住持就在里面,赵施主请随我来。” 跟随着知客僧人,赵德昭踏进了这个有些破旧的小寺庙,寺庙的院墙不高,从外面就能将院内一览无余。 一间勉强能称为大殿的泥砖房和左右两间厢房就是这个小寺庙的全部建筑了。 绕过大殿门口的香炉,赵德昭进入了这个只有三十来个平面的大殿,大殿中央是一个一人多高的泥塑金身法相,身上披着一套干净却有些脱色的法袍。 怀远和尚正带着两名小沙弥做着功课,见到赵德昭进来,怀远便站起身行了一礼。 “阿弥陀佛,赵施主有礼了,多日未见,赵施主可还安好?” 赵德昭也是回了一礼,说道: “谢怀远法师挂念,小子挺好的,今天过来是为了送些米粮给怀远师傅,圆上次的许诺。” 听到赵德昭送了米粮过来,知客僧和两名小沙弥都是眼睛一亮。 怀远和尚合掌一拜: “赵施主慷慨解囊,贫僧感激不尽。” 说着,十二生肖便从马车上搬下来了几石粗粮,在知客僧的指点下送进了西厢房里。 怀远和尚也认出了十二生肖,从他们的面相上怀远和尚就能看出来这些孩子现在过得很不错,至于说少了一个人的事情,怀远和尚也没有太在意,只当是有事没过来而已。 于是怀远和尚又是对着赵德昭行了一礼。 “赵施主实在是菩萨心肠,这些孩子能得赵施主庇佑真是辛事。” “怀远法师不必多礼,小子这次过来,也是要带着他们来给自己的父母上香还愿,还请法师行个方便。” 看着已经搬完东西,站在自己面前的十二生肖,怀远和尚侧身道: “随我来。” 在大殿的左侧是一排的架子,上面摆放了上百个牌位,赵德昭扫了一眼,从名字上面来看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十二生肖很快便找到了各自父母的牌位,从怀远和尚手中接过了香烛开始祭拜起来,怀远和尚带着小沙弥在旁边念经做法,整个过程显得十分的庄重肃穆。 就在十二生肖祭拜父母的时候,赵德昭看到了有几个差不多大小的少年也过来了,他们身上的穿着打扮各异,身份不尽相同。 但是这些人都和十二生肖一样祭拜起了亲人,十二生肖以及怀远和尚都没有意见的样子。 这些人里面偶尔几个打扮稍微好一些的,还会从怀里摸出几个铜钱或是饼子、馍馍之类的东西放在牌位前面。 赵德昭看着这些人,若有所思。 待到法事做完,十二生肖擦了擦红肿的双眼,重新占到了院外的马车后面。 赵德昭则是和怀远和尚聊了起来。 “法师,不知道刚才那些孩子是?” “那些很多也是和他们一样的孤儿,贫僧找托了不少的关系,将他们送往了不同的人家收养,这几日开封城的事情沸沸扬扬,想来赵施主也该知道。所以这几天,他们许多都来祭拜父母亲人了。” 听着怀远和尚的解释,赵德昭心下了然,他随口问道: “法师也相信国舅是被厉鬼所杀的吗?” 怀远和尚摇了摇头: “贫僧信与不信又如何,倒是赵施主这话问的,似是不相信厉鬼之说?” 我当然不信,那个厉鬼就是我啊。 赵德昭说道: “我不相信世上有鬼,但是我相信世上有报应。” 怀远和尚闻言,似乎是诧异的看了赵德昭一眼,但是在赵德昭看过去的时候又将自己的目光移开了。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赵德昭便要告辞了。 临行前,赵德昭又取出了一些碎银交到了怀远和尚手中。 “这些钱便当作小子捐献的香火钱,劳烦怀远法师多为那些枉死的冤魂念念经,超超渡。” 这些钱包括刚才那几石粮食的钱都是赵德昭那天晚上从王继勋身上的衣服里顺手偷出来的,也不多,只有十几二十两的样子,对于王继勋的身家而言简直九牛一毛。 赵德昭偷这些钱出来,就是为了能用来补偿这些受害者们的,虽然做不了太多,但至少心意到了。 在地府里,这也算是在为王继勋赎罪,他还得感谢赵德昭(王继勋:我谢谢你啊)。 之所以不拿多,就是为了不让人追查下去,谋财害命和复仇杀人可不一样。要是赵德昭动了王继勋府库里面的财宝什么的,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完全变了,赵大和赵二甚至是满朝文武拼了命也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再说了王继勋府库里的东西肯定都是有数的,要是拿了什么贵重物品出来,到时候很容易就会被人顺藤摸瓜的找上来,事情就容易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当时赵德昭没让其他人跟着自己进去王府,就是害怕生肖成员们被王府里的东西迷了眼,随手顺几个出去。 这些银钱赵德昭当然不会一次性交到怀远和尚手里,那样是在害他。要知道在四安坊这个地方就算是十几两银子都可以说得上是一笔巨款了,一旦被人知道了这座昭明寺只怕都会被人给夷为平地。 给完钱之后,赵德昭就和怀远和尚告别了,马车就这么在泥泞的道路里压出了长长的轨迹,直到消失在了转角。 怀远和尚站在门口,望着赵德昭远去,口中喃喃道: “夜叉手段,菩萨心肠,倒是不知道当初让他收留你们是对是错了。” 时间尚早,马车自四安坊出来之后就朝着城北的开封府去了。 有这么一种说法,说杀人犯经常会在事后返回凶案现场,打听调查情况以确定自己是否被发现。 赵德昭现在就是这样,他也想知道自己的行动有没有被人查出什么端倪来。 他要找人确认一下。 而赵德昭关系最好的二叔就是开封府尹,这件事也是由赵光义在调查。 这不就巧了吗! 打听到了今天赵二正在开封府当值,赵德昭便让秦虎赶着马车找二叔打探情况,啊呸,联络感情去了。 马车抵达开封府衙门口的时候,看门的衙役马上就过来问话了。自从上次赵德昭带人打翻了户部之后,现在各个府衙站岗的衙役们都是全副武装的,看着和禁军都没啥区别了。 报上了姓名之后,一个衙役进去通报去了。 没过多久,一个中年人走出了府衙,对着赵德昭迎了上来。 “原来是小二哥来了,快请进,二哥正在里面忙,就让我出来迎你了。” 赵德昭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小二哥”说的是自己,随后便跟着那人走了进去。其他人也都被安置到了府衙的接待之处。 一边走赵德昭一边和中年人攀谈起来,这才知道中年人名叫贾琰,是这开封府的推官也就差不多等于赵光义的机要秘书,所以才会如此亲近的称呼赵德昭。 就是贾琰一直“小二哥”“小二哥”的喊着,总让赵德昭觉得自己像是个店小二。 一路穿过了几个厅堂之后,赵德昭终于抵达了赵光义办公的地方,只不过此时的赵光义似乎正忙着什么,身边好几个书吏模样的人捧着各种书册走来走去。 见到赵德昭进来,赵光义抬起头说了一句: “大侄子来了啊,先等等,等你二叔忙完咱们再聊。” 说完赵光义就低头继续奋笔疾书起来了。 赵德昭大概的扫了一眼书吏们手上的书册,发现其中大部分都是一些账册之类的东西,想来赵光义应该是在做着类似于月底核算一类的事情。 赵德昭倒是没有上去摆机灵搞什么阿拉伯数字出来,这种东西除非是经过了系统性学习培训之后才能用于这类正规的文件记述。不然这个看得懂那个看不懂,写出来的账册等于是个摆设。 除非赵德昭在这里帮赵光义算完。 那不是没事找事么,他来是来找赵光义打探,啊呸,再次重申,是来联络感情的,不是来给赵光义打工的。 好在账目的内容似乎并不多,快要到中午的时候,赵光义就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其实这些账目下面人都已经核算过了的,赵光义只需要复核一下总数就行,所以工作量也不算特别大。 复核完成之后,赵光义站起身舒缓了一下血脉之后才对着赵德昭说道: “大侄子,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开封府了?” 赵德昭笑道: “这不是刚解除禁足吗?就出来转转,刚好路过就进来看看二叔你。” “难得你有心,我已经让人在雁来楼定了饭菜送过来了,中午就先这么吃着,晚上再去我家吃。” “好的,二叔你安排就是。” 赵光义带着赵德昭以及推官贾琰还有一个名为程羽的中年人一起去到了另一间屋子,饭菜已经摆上了桌,几人坐在桌子上边吃边闲聊起来。 第43章 复盘与学习 席间。 通过一番交谈,赵德昭知道了这二人都是赵光义的幕僚。据赵光义所说,两人都是颇有才干的,让赵德昭有空便和他们亲近一下,长长见识。 赵德昭点头答应了下来,贾琰和程羽也是热情的和赵德昭介绍着开封府的大事小情。你来我往的聊了许久,赵德昭才找了个由头问出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二叔,听说前两天的时候国舅王继勋府上遭了厉鬼,到底是个怎么回事,你和我说说呗,侄子那几天都在禁足,听到了一些消息都是前言不搭后语的。” 听到赵德昭提起厉鬼之事,几人脸色都变了变,但是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在他们看来十四五岁的赵德昭对于这种奇闻异事有兴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所以也没多想就开始说了起来。 开口的是贾琰,所有的案件资料都是由他进行整理归纳的,这两天就要转交给刑部。经过贾琰的一番描述,赵德昭确定了并没有人发现自己在其中做的手脚,顿时心下安稳了不少。 但是当他听到那位宋书吏的存在,以及他说的“尸体会说话”的发言之后,赵德昭有些懵了。 什么鬼?这是《大宋提刑官》?这时间上完全不对啊。 后来赵德昭才反应过来,历史上的那位宋慈可是官宦子弟,说明人家祖上就是在衙门当差的,这位宋书吏说不好就是宋慈的祖宗,算算年岁可能都没隔几代。 听到宋书吏和影子查出来的诸多细节的时候,赵德昭感慨古人确实不傻。没有什么科学仪器和工具的辅助下就能找到这么多线索,武德司的人甚至爬上了房梁去检查气窗。 要是再自己第一次去王继勋府上的时候自己没忍住下了手,只怕这些人都已经查到自己头上了。 至于为什么武德司没有在房梁上查到线索? 很简单,赵德昭把房间里所有的房梁都给擦了一遍,包括气窗的接缝。只擦一两处的话,和其他地方的差别太明显反而惹人生疑,这件事花了赵德昭好几个晚上的时间,就是为了抹掉自己第一次进去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哪怕是武德司也不会想到,有人为了杀王继勋而专门为他做了一次完整的高处清洁工作,只当是下人打扫得比较用心而已。再加上没在干干净净的房梁上发现手印脚印之类的,自然不会产生太大的怀疑。 赵光义在贾琰讲完之后也是感慨的说道: “你二叔以前也不太信这个鬼神之说,但是在王府上亲耳听闻,那厉鬼一跃十几丈,还能口喷鬼火,实在是有些厉害。那副厉鬼的画像也是十分的骇人,你二叔我专门让人把它送到了相国寺镇压去了。” 赵德昭闻言也是假装惊讶的点头附和。 其实所谓得一跃十几丈无非就是他在两个房顶之间拉了一套绳索,他从房间里冲出去跳上屋顶之后便将人偶挂在了绳索上,那一边接应的辰龙拉动绳索将人偶给拉了过去。 因为拉动的只是一个人偶,所以绳索非常细,为了掩护赵德昭还特意把一部分的火药当闪光弹加烟雾弹给用掉了。 再加上当时正值半夜,人心惶惶之下并没什么人看清楚而已。辰龙在将人偶拉过去之后就收走了东西跳到了外面十二生肖搭起来的人梯上,所以才会有了落地无声的说法。 至于所谓的鬼火自然就是他那一包黑火药了,赵德昭往里面加了一些磨出来的铜粉,燃烧之后便会发出绿光,搭配那个诡异人偶自然就能让人浮想联翩起来。 他之所以要搞得这么麻烦,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制造出王继勋是被厉鬼所杀的样子,这样一来有了交代的赵匡胤才不会一直追查下去。 整个计划中最麻烦的部分就是留在王继勋屋顶上的赵德昭该如何带着这边的绳索机关,在众人的包围下离开王府。 赵德昭虽然没有看过一千多集的柯南、金田一之类的,但是他看过《少年包青天》,里面那个多出来一个的案件给他的印象还是很深的。 于是他提前准备好了一套和王府的军士一样的衣服穿在了里面,收拾好了机关之后又喊着让人出去追查,慌乱之中根本没人注意到他,就这么光明正大的从王府后门走了出来。 所有的过程、细节赵德昭都已经演练过了无数遍,虽然说不上天衣无缝,但是在现在这个缺乏有效的侦察手段的年代里,这件事想要侦办还是极其困难的。 而现在事态的发展也正如赵德昭所预想的那样,因为王继勋的死太过于诡异,以及王继勋的所作所为太过恶劣,朝廷确实没有了继续追查下去的意思了。 按赵光义的说法,只等过两天风头下去一些,案子就要从他这里转移走了,后续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人来继续调查,毕竟谁也不想沾上这么一件诡怪的案子。 旁边的程羽也插话道: “只希望那个厉鬼杀了王继勋之后,大仇得报,就此消散了。” 一干人听到这话都是心有戚戚,王继勋那凄惨的死状是很瘆人的。赵光义、贾琰都是亲眼所见。尽管大家都知道王继勋是罪有应得,甚至于王继勋死了,赵光义还有一些高兴。但是亲眼看到一个人死成那副模样,还是会让人不舒服的。 尤其是王继勋可以算是和他们同一个层面的人物,更能让他们感同身受。 赵德昭暗自说道:厉鬼当然是消散了,那东西都被我一把火烧掉了。 赵德昭也明白这种装神弄鬼的手段并非正道,但是没办法,要是可以的话他也想把王继勋抓起来审判,然后再明正典刑。 但是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做不到,从那天皇后下葬的时候赵光义对自己所说的,赵德昭就能听出来王继勋所在的利益集团有着多么庞大的力量。不然的话之前天雄军作乱之事,赵匡胤也不会对王继勋不作丝毫的处理。 或许说自己慢慢发育个几年十几年以后,就能和他们叫板甚至把他们压着打,到时候就能光明正大的把王继勋给处理掉。 但是赵德昭不愿意等。 就赵光义查出来的,王继勋府上的受害者就已经达到了十余人,更别提王继勋之前做的恶事。若是继续放任他的话,不知还会有多少人受他的残害,虽然那些人赵德昭可能并不认识,甚至一辈子都不会发生任何的交集。 可就是那一句话,念头不通达。 老子就是不爽。 每次只要想到自己正和一个以人为食的家伙居住在同一个地方,赵德昭就感觉自己的胃口都败坏掉了几分。 一顿饭吃完,赵德昭得到了自己想要打听的情报,心情也放松了不少。随后话题便开始转换到了其他的方面。 主要都是些行政知识,关于民生吏治方面的内容。 前世的赵德昭不过是个小公司的员工,连经理都不算,平日里安排个七八个人的工作,组织一下小活动什么的还差不多。像是赵光义、贾琰他们这种管着成千上万人生活,多个部门相互调节协同的领导级别工作从来都不曾涉及过,这方面的知识可以说是非常欠缺的。 而贾琰、程羽等人能被赵光义收为幕僚,本事自然是有的,赵德昭从来不会认为自己比古人聪明多少,尤其是在这种自己几乎完全陌生的方面,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看着赵光义和赵德昭如此亲近,身为幕僚的二人对赵德昭自然也是没有藏私,认真的教导起来。 眼见赵德昭如此好学,赵光义也是挺高兴的样子,直接就让贾琰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专门给赵德昭教导相关的知识。 贾琰确实有些才干,他并不是空泛的将一些什么概念之类的东西,而是拿出了一些相应的实例,理论实例两相结合的跟赵德昭讲起了如何治理地方。 程羽虽然说的比较少,但是明显更加细心,很多细节方面的内容都是由他补充完整的。 一个下午的时间里,赵德昭从这两人身上学到了不少的东西。 傍晚时分,赵光义便招呼着还在学习的赵德昭等人去自己的府上吃晚饭,赵德昭依然有些意犹未尽,约定了明天继续来请教。 所谓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治理天下可比打仗要麻烦多了,别人总说作为领导会用人就行了,但是你要是啥都不懂也不行啊。 赵德昭可不想犯那种外行领导内行的错误。 赵光义的晋王府距离开封府衙门并没有多远,所以赵光义连马车都没用,就这么从开封府衙门走回家的。 除了赵德昭,贾琰和程羽以及另外几名开封府衙门的官吏也跟着一起过来了,看他们颇为随意的神态,明显经常去赵光义府上。 半路上,赵光义回头扫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十二生肖,笑着对赵德昭说道: “你这帮小子现在可算是出名了,为了防着他们,就连我开封府的衙役都穿了扎甲了,就怕遇见上次那种事。” 赵德昭也笑了笑,开口道: “二叔你也知道的,他们上次纯粹就是占了扎甲的便宜。要不然就他们这个身板,真打起来那可不一定打得过的。” “没事,他们不还小嘛,好好培养,以后前途无量。” 第44章 王府夜宴 赵德昭和赵光义说两句话的功夫,晋王府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二人刚踏进了府邸大门,门房便上前说道: “老爷,孔将军来了,带了不少东西。说是来感谢您的,我已经安排在前堂喝茶了。” 赵光义点了点头,随后对着赵德昭说道: “正好,大侄子你跟我一起去见见。这位孔将军也是从我府上出去的,现在担任内殿值,也是个骁勇善战之人。” 在前堂,赵德昭见到了赵光义所说的孔将军,一眼看过去此人确实有些过人之处。对方那高大壮实的身体就像是一头人立而起的狗熊一般,一身宽大的铠甲愣是让他穿出了紧身衣的效果。 且不说这个孔将军的武技如何,光是这个体型就很具有压迫力了。 见到赵光义进来之后,孔将军对着他就是躬身一拜: “末将孔守正,拜见晋王殿下。” 赵光义伸手扶住了他,摇头道: “孔将军你如今也是内殿值守,不日还将要提为骁勇将军,还行此大礼就太见外了。” 孔守正严肃道: “晋王殿下提携之恩,末将不敢或忘。” 今天的客人看上去还挺多的,好在赵光义之前就已经安排人准备好了一大桌的宴席,赵德昭在赵光义的介绍下认识了另外几位幕僚。 诸如程德玄、陈从信、张平等等。 别的人赵德昭还没什么印象,但是在看到程德玄的时候,赵德昭定住了片刻。历史上这个家伙和烛影斧声的联系是最紧密的,甚至不少人都说就是他下毒害死了赵大,这位据说精通医术的幕僚在许多人看来更精通的是毒术,帮着赵光义毒死了许多人。 现在的程德玄还比较年轻,面对赵德昭的时候也是很热情的样子,让赵德昭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这时候的娱乐活动非常有限,众人酒宴之间也就是有几队舞姬献了一出舞而已。 或许是因为赵德昭的存在,这帮人都表现得比较端正,直到面酣酒热之后,一帮人的形态才开始放纵起来。几个人围在一起开始行酒令,赵德昭对于这个完全不懂,安静的在旁边看热闹。 他大概也能看出来,这帮人十有八\/九就是十多年后的高梁河飙车天团了,这时候他们大多还都和赵光义一样年轻的很,只有几个老成持重些的。 赵光义似乎是注意到了赵德昭的不合群,想想这帮人的娱乐似乎确实还不太适合只有十四岁的赵德昭,于是想找点别的乐子。 扫了一眼在堂外吃饭的十二生肖以及孔守正带来的几个亲卫,赵光义笑了笑,开口道: “诸位,前段时间你们也听说了,我这个大侄子带着十个亲卫打翻了户部二三十个衙役,由此可见这几个亲卫武艺确实不凡,恰好今日守正也带了亲卫过来,不如就请他们上来演武较量一番,助助兴,如何啊?” 孔守正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赵德昭想了想,也点头应下。 很快,宴会的中间场地就被清了出来,十二生肖和孔守正的四名亲卫相对而立。 既然是演武,双方自然是没有着甲也没有用兵器,单纯的肉搏而已。 双方人数不等,所以赵德昭让十二生肖自己选出四人出战,出战的自然就是平日里格斗成绩最好的丑牛、寅虎、辰龙、未羊。 至于高孟的话,赵德昭想了想还是决定雪藏起来,这家伙空手搏斗的能力一般,也就是那一手刀法比较惊艳。 但是总不至于在这种场合玩什么去衣刀法? 首先上场的是未羊,相对于未羊而言,他的对手身形壮硕,而且技巧娴熟,于是几招之下就被打败了。 辰龙、寅虎也差不多,区别只在于坚持了几招而已。 对于这个结果众人都不怎么意外,毕竟孔守正的亲卫都是从禁军里优中选优而出的,要是被这么几个半大小子打败了才让人惊奇。 倒是丑牛的表现让大家眼前一亮,面对和自己身形相差颇大的亲卫,丑牛竟然在角力上斗了个旗鼓相当,最终还是因为技巧不足才败下阵来。 虽然赵德昭这边四战皆败,但是众人却没有丝毫看不起十二生肖的意思,从刚才四人的表现来看,只要这几人成长起来了,将来都是能有一番作为的。 孔守正也是有些热切的看着十一生肖,尤其是丑牛,欣赏之情溢于言表,自己的亲卫什么本事他能不知道,这个小子现在就能和自己的亲卫角力,再过几年绝对是个勇猛过人的。 若非这几人是赵德昭的亲卫,孔守正都想出言招揽了。 于是孔守正端起酒杯走到丑牛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小子,打得不错,来,喝一口。” 丑牛看着眼前的酒杯,见赵德昭没有说话,也就端过来一口喝了下去。 “好,是个汉子,小子,你们这帮人里头就数你最能打了?” 听到孔守正这话,十一生肖突然都齐齐转头看向了赵德昭。 这个动作让众人都有些惊讶,不过没有人去出声询问什么。 演武的小插曲过后,大家也都吃的差不多了,于是宾主尽欢之下开始散场。 原本赵光义想要让赵德昭在府上留宿的,但是被赵德昭拒绝了,反正离得也不远,于是赵光义便作罢,只是约定了明日再来开封府向贾琰等人请教。 虽说现在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但是有着赵光义的手拎在,赵德昭一行人还是安安稳稳的回到了府邸。 等到众人都差不多散去之后,赵光义突然对着留在最后的贾琰问道: “季华,你觉得我这个大侄子如何?” 贾琰想了想,说道: “小二哥一个下午都在与我等学习政事,能看出来小二哥此前对于政事并无多少接触,但是小二哥对于一些问题总能一语见地,就连我和冲远都受到了些许的启发,可见其聪慧。而且小二哥也非常勤学好问,待我等也十分平易可亲,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听到贾琰的赞许之言,赵光义有些高兴,随后又说道: “你刚才也看到了,似乎在我大侄子那些亲卫看来,大侄子他的武功很高啊,你觉得呢?” 贾琰笑道: “小二哥乃是官家之子,武功自然是不弱的。而且二哥你也说了那是亲卫了,平日里他们与小二哥交手肯定也是不敢太过于出力的。就好比守正当初在府上的时候和二哥几次较量,还不是都被二哥你给打趴下了。” 赵光义于是便大笑起来。 接连几天的时间里,赵德昭的生活都是在自己府邸——开封府——晋王府之间来回奔波,继续向贾琰等人学习政事方面的知识,对于政事的了解也是突飞猛进般的增长着。 第45章 悬案 凑热闹是人的天性。 王继勋被杀的那天晚上,因为事情太过诡异加上王继勋的身份,所以场面闹得很大。以至于就在王继勋被杀当晚就有不少流言泄露了出去。 在经过了开封府和武德司一天的调查之后,事件的更多细节也都被补充完整,包括那个厉鬼的样貌、能力,以及王继勋食人的事情等等都被传扬开来。 这一切都为厉鬼复仇的说法增添了不少的可信度。 尤其是当更夫老王头的故事被他儿子小王讲给了他那一群平日里喜欢凑在一起说故事的朋友们听过之后,他们几乎当场就相信了王继勋是被报仇的厉鬼所杀。 连带着,他们也开始通过自己的渠道将这个故事传播开来。 有一个理论叫六度分隔理论,说任意的两个陌生人之间都可以通过‘亲友的亲友’这个关系来建立联系,而且这个过程最多只需要五次。 虽说古代社会并不可能如同现代那样信息发达,但是只在开封城里的话,陌生人之间建立联系甚至都不需要五次那么多。 什么我亲戚的邻居的朋友之类的,基本上就能包括开封城九成以上的人了。所以小王的故事就这么通过这张巨大的关系网,迅速的传遍了整座开封城,让几乎整个开封城的人都相信了王继勋是被厉鬼杀死的。 以至于这些天早朝上的赵匡胤都惊讶的发现,之前还群情激愤,叫嚣着要赵匡胤彻查王继勋之死的武将们都变得安静了不少,大家似乎都很默契的没有提起这件事,倒是让赵匡胤省了不少事情。 就这样,这几天的早朝上大家都照常讨论起了吏治民生,西蜀用军等常规问题。大家都在默默的观望,等待着事情接下来的发展。 如故事所说,那个厉鬼要真是为了找王继勋报仇而来的话,如今王继勋已死,那么厉鬼也就应该消失了。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里,开封城晚上风平浪静,之前到处乱窜的鬼影彻底的消失不见了。眼见那个厉鬼如此识趣,大家也就懒得再去较劲了,双方都这么默契的认下了王继勋就是被厉鬼所杀。 于是在一次早朝上,赵匡胤开始照着前两天商量好的剧本,向赵光义提起了关于王继勋之死的调查结果。 赵光义则是当着众人的面展开了画师的那一幅画卷,同时亲口向众人述说了一遍自己在王继勋府上的见闻,直言王继勋乃是自作孽,不可活。 赵匡胤便‘盛怒’的斥责了晋王的胡说八道,要求晋王必须要严惩凶手。 晋王也是‘颇为不忿’的表示自己又不能知会地府,让他们把那个厉鬼抓来受审。 于是满口‘胡说八道’的晋王就被赵匡胤申斥,勒令闭门思过。而案件则是转交给了刑部进行调查。 整个过程双方配合的极佳,情绪丰富,表情到位。可以说除了一起商量剧本的宰相赵普,其他人都有了几分相信的意思。 或者说假装相信了。 能够站在这个朝堂上面的,没有一个是傻子。 从市面上流传出来的信息里面,大家都看到了这件事情的不简单。 首先就是凶手真的很厉害。片刻之内杀死一名善战的将领,一跃十余丈的距离,来无影去无踪的,这是什么手段?只怕是故事里的鬼神之流才能做到。 并且凶手没有动王府的财物,那凶手杀他的动机何在?不就只能是复仇了吗。 如果说是什么人对王继勋谋财害命的话,众多武将甚至是文官们都是要追查到底的,所谓杀官造反,这种行径肯定是不能容忍的。 但是现在这件事情涉及到的东西太过于诡异了,要说拼着被厉鬼找上门的风险去为王继勋这个食人的家伙出头? 那还是算了。 正所谓敬鬼神而远之,对于这种存在,大家打心底了不愿意去得罪的。再说了,王继勋这个家伙干的也确实不是人事。当初他在荆楚烹杀俘虏就引起了军中的强烈不满,现在还在做这种事情,真的是说出去都让人脸上无光。 据说就连王家那边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把王继勋开革出族谱了。 于是在多方考量之下,案件终究就这么封存了起来。 几天以后,关于国舅王继勋被杀一案的众多口供、资料都被整理归纳好,收进了一个书匣。由开封府转交给了刑部,高悬在了刑部的衙门。 自古便有悬而未决、悬案这样的说法,讲的便是一些无法查证的案件都会被悬挂在衙门上面,提醒经办的官吏们去将之解决掉。 但是其中的大部分都是就这么一直挂着,没有再被取下来过。 王继勋被杀案就这样成为了一桩无头悬案,就此不了了之。 而为了安抚武将们的情绪,赵匡胤并没有收走王继勋的职位,而是直接让王继勋年幼的儿子继承了下去。 当然兵权肯定是掌握不住了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大家也都没什么好说的了,便都认下了这么个结果。 唯有老王头的儿子小王传出去的那则故事依旧在开封城里流传着,甚至还有这向周围扩散开来的迹象。 整个事件中,完善并且传播出这个故事的老王头和小王倒是有了不小的名声,许多人都特意跑来听一下最初版的故事。 就连赵光义也感觉这个小王是个讲故事的人才,想着要把他收编进自己的手下来做事。 更让老王头意外的是,自己那个死活不肯打更的儿子终于肯接自己的班了。 按照小王的说法,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做亏心事,晚上遇到鬼了都不用害怕,因为那些鬼都是去找害他的人去报仇的。 除了打更的活计以外,小王也正式被吸纳进了开封府的编制,吃起了两碗公家饭。 多年以后,小王的儿子小小王学业有成,自由耳濡目染听爷爷、父亲讲述二人多年打更时遇到的种种鬼怪传说、悬案疑案,便将这些故事都给收纳起来,编撰成册,最终成书一本。 这本名为《大宋打更人》的书册一经出版,便引起了市面上的疯狂追捧,作者借鬼喻人,讲述了种种天道昭昭,报应不爽的故事,深入人心。 尤其是书中还提及了立朝初年时的那个隐秘机构武德司的一些内幕消息,更是让人对它的兴趣又浓厚了几分。 本书卷首谶言便是宋书吏的那句:“人心鬼蜮,何至于此!” 书中开篇的第一个故事则是:开封府夜现鬼影,食人魔国舅殒命。 此书与《侠女传》《开疆录》并称为本朝初年三大经典通俗小说。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46章 师徒名分 时间很快来到了五月初。 这天早上,赵德昭特意换了一身干净素雅的衣服,让王顺准备好了一份不错的礼物,准备出门去了。 这次赵德昭要去的不是开封府也不是晋王府,而是翰林学士陶谷的府上。 四月份的时候,皇后葬礼上陶谷有意向赵德昭示好,表示想要和赵德昭建立个师徒关系,在赵光义的指点下,赵德昭也准备将这件事确立下来。 要知道窦仪的一番操作可以说是把赵德昭逼到了死角里,外面的流言里都是对赵德昭不利的说法。赵德昭想要扭转自己的名声,除非是登门请罪,让窦仪重新将自己收入门下。 但是赵德昭还真的就不想要这个名声了,他是实在懒得再去搭理窦仪那个大爷,拜师陶谷就拜师陶谷了,彻底断绝和窦仪的名分也好。 不过拜师这种事不是说随随便便就行了的,天地君亲师,拜师可以说是一件重要的人生大事, 之前在皇宫的时候,赵匡胤请窦仪、陶谷讲学的时候便已经行了拜师礼的,只不过窦仪先到,所以陶谷的身份比较尴尬而已。 现在赵德昭舍窦仪向陶谷,倒是不用再行一次严格的拜师礼,只需要维持日常的联系就好。但这算是赵德昭出宫后的第一次登门,还是要有些讲究的,自然要选个良辰吉日才好。 赵德昭解除禁足的时候是在四月底,那段时间都不合适,所以一直等到了五月初,新的一个月开始了,赵德昭才挑了个日子,准备上门拜访去了。 和窦仪的深宅大院比起来,陶谷的府邸就要差一些了,陶家虽然也算是名门望族,但是陶谷父亲早年就去世了,一直是他母亲将他拉扯大的,所以家业自然比不得窦氏五龙。 当然比起赵德昭还是要强上很多的。 递了名帖上去,门房看样子也是有人交待过的,不等通报便直接将赵德昭请了进去。 来之前,赵德昭就做足了功课,详细的打听过了陶谷的生平,他发现陶谷这个人在外面的名声并不怎么好,小气、无才、狂妄、见风使舵都是对他的形容。 尤其当年代表后周出使南唐的时候被南唐摆了一道,留下了一桩大大的外交丑闻。 但是说实话,赵德昭还是挺喜欢陶谷那次写的那首词的。若非当事双方的身份是在不对的话,估计也能有一段类似于风流才子之类的佳话。 但现实就是这样,不存在什么‘我全都要’的好事,故而陶谷的坏名声就这么流传下去了。 陶府也是深宅大院,赵德昭跟在仆人后面走过了几个门廊到了一间建在池塘边的水榭,水榭的门窗大开,赵德昭老远就看见了陶谷和另一个人坐在里面,似乎正在聊天。 见到赵德昭过来,陶谷中断了谈话,端正了坐姿看向了赵德昭。 赵德昭自然很懂事的对着陶谷一拜,说道: “学生德昭拜见先生。” 陶谷端坐着受了这一礼,抬手道: “免礼,德昭啊,之前你在皇宫中也听过我讲学,以后便无需这么客气了。我来与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周易》博士奚屿,见闻广阔,博古通今,便是你先生我也要向他讨教。” 赵德昭便对这旁边的那位老人家行了一礼。 “见过奚博士。” 老人家站起身来摆了摆手。 “当不得陶学士如此夸赞,老朽所学不过术数小道,二皇子若是有兴趣,随时可以来和老夫探讨一二。” 所谓博士并不单单是一个称号,还是一个官职。但是意思和后世的博士也都差不多,指的便是见闻广博,在某些方面有很深的造诣的人,奚屿虽然自称为小道,但是从他的神情来看对自己的术数造诣还是很有信心的。 打过了招呼之后,赵德昭拿出了一份文稿交给陶谷评阅。文稿内容是这几天他在开封府跟着贾琰等人学的一些政事知识整合之后的内容,加上了一些自己的见解。 从这几天和贾琰等人的接触,赵德昭再次体会到了古人的智商一点都不在后人之下,他们只是在见识方面略有欠缺,但是在政治、内务方面的手段都很值得赵德昭学习。 陶谷原本接过文稿的时候是不怎么在意的,在他看来这个在皇宫里就不怎么爱学习的二皇子出宫以后又能学会些什么? 陶谷之所以要把这份窦仪丢掉的名分捡起来,无非也就是在拓宽自己的关系而已,抱的也是有枣没枣打两杆子的心思。 反正他没有窦仪那样的名声包袱。 今天看到赵德昭不过只是带了点随手礼物前来拜会,而不是那种隆重而正式的拜师礼的时候,陶谷也没有升起什么不满的心思,他觉得这样反而挺好,不至于把自己彻底绑死在赵德昭身上。 但是等他慢慢翻看起手中得文稿的时候,他的脸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翻到一半,陶谷抬起头打量着赵德昭,开口问道: “这份文稿是德昭你自己写的?” 言下之意便是问赵德昭有没有找人代笔。 赵德昭肯定的说道: “这确实是学生自己写的,学生这些天来都在开封府和贾推官等人学习政务,故而整理出了些许见解,今日特意带来请老师点评。” “那这一段‘抚军安民’的内容你详细跟我说说,应当有哪些举措。” 面对陶谷的考校,赵德昭侃侃而谈: “自安史之乱以来,乱军之害变成了中原大地上最大的祸害,甚至于超过了种种天灾,乱军所到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自前朝起,爹爹便开始了对于禁军的整顿,严肃军纪,再到本朝,更是对军队进行了严格的整顿和约束。” “但是乱军之害已经持续了百年,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过来的,去岁征讨荆楚便有烧杀抢掠之事发生,激起民变。‘白甲军’之名甚至于超过了荆楚的官军。由此可见,军民本为一体。” “学生所言‘抚军安民’抚军在前,安民在后。大军征战过后,若是能安抚好军队,降低军队作乱的可能,军队不扰民,民众自然就能安定下来。” “而所谓抚军,非指一味的安抚,而是应当奖惩并行,对于作战勇猛,严守纪律的部队应当予以嘉奖,同样对于怯战畏战,还败坏军纪,烧杀抢掠的部队应当予以严惩,恩威并施方可使军队严明守纪。无乱兵匪祸,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心甘情愿的为朝廷所治。” “至于如何奖惩,我以为当前军中的都监制度还是过于粗糙了,只能对上层军官进行一定的监管,对于下层的普通士兵却根本没有余力去管束,而乱军残害百姓者,也大多都是这些底层的士兵,所以学生以为应当扩大都监制度,整治下层士兵的军纪。” 赵德昭说的就是后世的宪兵制度,通过宪兵、军事法庭之类的机构对于作战中的军队实行快速的处理。 陶谷和奚屿听完互相看了看,对于眼前这个看着不大的少年收起了轻视之心。 陶谷合上了手中的文稿,对着赵德昭说道: “你这文稿中的内容颇有见地,我准备摘取一二奏与官家,你看可好?” 赵德昭点头道: “先生决定便是。” 这些话赵德昭自己是不方便去和赵匡胤说的,太不符合自己一直以来不学无术的人设,挂上陶谷的名号问题就不大了。 又考校了一番其他的几段内容,陶谷算是确定了这份文稿真的是赵德昭写的,最起码赵德昭也是彻底理解了的,陶谷满意的把文稿收了起来。 随后,陶谷又让下人从书房里取出了几本书,包好了交给了赵德昭,嘱咐道: “这几本书你先看着,过几日再来,我要考校一二。” “是,学生谨记。” 赵德昭将书收好之后和陶谷、奚屿告辞离去。 出门之后的赵德昭将手里的书翻了翻,是一本《春秋左传》一本《春秋公羊传》,两本书看上去有些老旧但是保养得很好,字里行间还有些许的小注明显是后加上去的。 单单从今天陶谷的态度而言,赵德昭就感觉他比窦仪要强得多了。当然他也没忘记赵光义所说的,不能和陶谷交心,大家做做表面师徒就好了。 赵德昭的马车刚动身,就看到另一辆马车停在了陶谷的府邸门口,依稀间,赵德昭听到了对方和门房说着“度部王员外前来拜见”之类的话。 赵德昭也没太在意,毕竟大家都能看出来陶谷即将拜相的事情,所以这些日子里前来投靠拉关系的人不是一般的多。 赵德昭离开没多久,水榭里的奚屿对着陶谷说道: “咱们这位二皇子,胸中有沟壑啊。” 陶谷也是有些恍然的说道: “当初在宫中讲学的时候,倒是不曾看出来分毫,不成想出宫之后倒是头角峥嵘起来,我这一步闲棋倒是捡了个宝贝。” “只怕咱们的窦学士以后就要后悔了。” 陶谷摇了摇头,说道: “不会的,窦仪他看重的是他的名声,他要的是扬名百世流芳千古,和德昭决裂是必然。也正是因为他决裂的太果断,官家才没有让他入相,他这人只看重自己的名声,其他什么都入不得他的眼。” 奚屿闻言点点头,转而问道: “那陶公你呢?” 陶谷想了想,自嘲般的笑道: “我这个人目光短浅,比较短视,看不了窦公那么长远。我只能看到眼前的、脚下的这点东西罢了。” 第47章 暗子一枚 离开陶府之后,马车并没有往回走,而是朝着四安坊去了。 几经转折,马车再次停在了昭明寺前面,知客僧认出了赵德昭,笑着迎了上来。 要知道上次赵德昭过来可是给他们捐献了一大笔东西呢,这位大金主可得照看好了。 又一次见到了怀远和尚,不知道为什么,赵德昭总感觉对方好像看穿了自己身上什么东西一样,神态有些奇特。 “怀远法师,多日未见。” “赵施主,不知今日到来,所为何事?” 赵德昭挥了挥手,巳蛇从马车上搬出了一堆小东西,那是一些木板画,画上面都是些轮廓简单的花鸟虫鱼,旁边还有字。 这是赵德昭让十二生肖做出来的识字板。 怀远和尚疑惑的看着赵德昭。 赵德昭解释道: “听闻怀远法师经常为这里的孩童讲课,我便准备了这些充作教具,虽然不指望他们能通读四书五经,但是能写上几个字,多认识点东西总是好的。” 怀远和尚将这些识字板都翻看了一遍,这些木板上的画作虽然称不上精美,但是生动活泼,用这样的方式自然是能让孩子们更好的学习写字的。 顿时,怀远和尚就是朝着赵德昭施了一礼: “阿弥陀佛,赵施主有心了。” “还得劳烦怀远法师您用心教导才是。” “这是当然。” 在赵德昭看来,怀远和尚就和后世的希望小学差不多,能多帮一些,自己也高兴。 他现在还没有改变大环境的力量,只能先从身边的小事做起了。 和怀远法师聊了聊这些木板画的使用方式和注意事项之后,赵德昭便告辞了。临行前,赵德昭回头扫了一眼昭明寺门口墙上的那个标记。 夜晚,安乐坊的一家赌场。 因为宵禁的存在,所以现在能在夜间营业的行当几乎没有,像是赌档、妓寨之类的都是到了宵禁时间,要么回家要么直接通宵留宿的。 一般只有烂赌鬼才会在赌坊通宵,所以到了晚上赌坊的人并不多,只有几张桌子点着灯开赌,其他阴暗的角落里不是趴着困了的烂赌鬼就是躺着守了一天场子的打手、荷官。 赌场这地方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每天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打手们白天忙了一天已经很困了,值夜这种事一般都是交给那些最底层的人去做的。 今天值夜的几个人就是前两天才加入这个赌场的七名新人,他们大多都是些二十不到的少年人,刚入行自然要受到前辈的欺压,看上去很不情愿的站着岗。 赌场的后院住着赌场老大铁狼。 铁狼本是后周禁军,后来赵匡胤整顿进军的时候铁狼被赵匡胤给清出了军队。于是铁狼干脆就当起了地痞流氓,靠着敢打敢杀在这里兴起了这么一件赌坊,生活倒是快意的很。 此时的他吃饱喝足,正脱了铁甲抱着女人睡觉。 之所以叫铁狼,便是因为他这一身的铁甲。当过禁军的铁狼自然知道有甲和无甲的区别,故而花大价钱从军队中买到了这么半件只包着躯干的铁甲。 靠着这半件铁甲,铁狼才能在这么多次的街头搏杀中幸存下来,站稳脚跟,赢得了铁狼的名头,至于他原本的名字反而已经没人再提起了。 疯狂的赌客和那些打瞌睡的打手们没注意到,那几名新人正在朝着后院的方向包围过去。 “啊!”“呀!” 一声惨叫和一声尖叫先后响起,惊动了屋子里的赌客和打手们,众人循声走到了后院,只见铁狼的房间房门大开,几个人手持木棍正站在门口。 他们一眼就认出了门口这几个正是前两天刚入行的新人。 立刻就有人问道: “你们几个在干什么?铁狼老大怎么了?” 没等人回话,铁狼房间里的灯就亮了起来,众人看到那七名少年中领头的那个已经穿上了铁狼的那身铁甲,手中握着一把带血的尖刀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铁狼已死,杀人者义社七兄弟,从今日起,铁狼的地盘归我们了,有不服的站出来。” 一群人看着那滴血的尖刀和面前七个略显年轻的脸庞,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相信。 随后,几个资历比较老的打手们互相看了看,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但是还没等他们行动起来,就看到那个带头的少年掏出了一堆借据,他开口说道: “这是铁狼这些年来逼你们签下的借据,今日我便一把火烧了,只要我等七兄弟还在,便不会让其他人再找你们算铁狼的旧账。” 说完,那少年真的就一把火将那一叠借据都给烧掉了。 那些老资历的打手们一时间呆住了,而那些老赌客们则是眼睛放光,他们之中哪个没找铁狼借过钱的?又有多少人被铁狼逼着签了借据的? 现在一下没了,好事啊。 看着那一群欢呼的赌客们,赌场的打手们知道自己恐怕是不好对那七个少年人出手了。 随后带头少年在火光中说道: “赌场我等还会继续经营下去,但是像铁狼那般恶意逼迫之事不会再做了,另外铁狼盘剥你们的例钱我也会给你们补上。” 后面的话是对着那些资历比较老的打手们说的。听到这话,原本还比较团结的打手们很快就分化了。 等到领头的少年从铁狼床底下的柜子里取出来银钱,为一干打手们补足了例钱之后,局面彻底平定了下来。 摸爬滚打了许多年的铁狼就这么被几个年轻的的少年人鹊巢鸠占。 这一切都被站在房顶上的赵德昭看在了眼里。 又过了一会儿,收到了例钱的打手们各自散去,老赌客们也都自顾自的找了个角落躺着,歇业的赌场重归于平静。 铁狼的房间里,七名少年也不管床上那具还在流血的尸体和床边抱着被子瑟瑟发抖的女人,自顾自的分起了箱子里的钱财。 钱财分作七份之后,领头的少年便让另外几人拖走了铁狼的尸体,笑着走向了床上的女人。 最后出门的少年为他将房门给关上了。 关上房门之后,这名少年便走到了墙角的阴影里,赵德昭正在这里等着他。 “殿下,事情已经办妥了。” “很好,二狗你做的不错。” 赵德昭面前的少年赫然就是十二生肖的戌狗,也就是辽国探子李二狗。 那一晚李二狗表明了身份之后本打算一死了之的,但是赵德昭觉得这人是个不错的人才,最终还是留下了他一条命。 而且李二狗的身份让他意识到了情报机构建立的刻不容缓,他觉得有这么一个接受过相关培训还有工作经验的人给自己办事的话,自己会方便很多。顺带他也想先找个地方实验一下自己的一些想法。 首先要做的就是让李二狗和自己彻底脱离关系。 当初十二生肖入府的时候,并没有去开封府调转他们的户籍,后来牙将的名额因为只有十个,戌狗和亥猪也没有出现在开封府的官方记录上,高孟的到来更是把酉鸡都给挤了出去。 所以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赵德昭府上死掉的奴婢本名叫做李二狗,李二狗自然也就能凭借自己原来的户籍身份从城外进城。 这么一番假死操作下来,李二狗彻底撇清了自己和赵德昭的关系,就算以后有人查到了李二狗头上,也很难由他联想到到赵德昭。 至于李二狗的忠心问题赵德昭也不是很担心,自己帮着李二狗报了仇,仁义上面就值得李二狗以死相报了。而且赵德昭有信心在自己的指挥下,李二狗能获得巨大的利益,双重保险下李二狗自然不会轻易地背叛自己。 更主要的原因是,这么一个间谍就算要用,赵德昭觉得也应该把他放到离自己比较远的地方才能放下心来,不然一直让他跟在自己身边,自己的秘密总感觉守不住。 李二狗小声的汇报起了这几天的成果。 “按照殿下给出的具体情报,小的前几天和几名少年结成了义兄弟之后,便定下了今日的行动计划。如今铁狼的这个赌档已经基本被我们拿下了,接下来就是按照殿下要求的往外面扩张。” “嗯,你要注意扩张的手段不能太激烈,前期不要引起开封府的过多注意,只是死一两个混混头子开封府根本不会理会你们的,但是闹大了就麻烦了,知道吗?” 李二狗一边点头一边问道: “殿下,您为何一定要让别人来做这个首领?若是我来做的话,肯定能将殿下的命令执行好,现在这个毛大娃太过于浮躁,做事没多少分寸。” 赵德昭摇头道: “让你出来建立势力只是为了帮我打探情报,掌控局势而已,不是真的要你当开封城里的混混头子。而且出头的椽子先烂,你要是站在了前头就太引人注意了。要记住,这个义社只是你在外面套的一层皮,真正的核心一定要小心谨慎的考核过后才能发展进来,知道吗?” “小的明白了。” 赵德昭听着房间里传来的呻吟声,摇了摇头道: “那个小子叫毛大娃?” 李二狗点头道: “是的,他原本叫毛娃儿,结拜之后我们认他做了老大,他便改叫自己做毛大娃了。” 赵德昭心中暗自吐槽:大娃,还七兄弟,这不成了葫芦娃了吗?那我算什么?爷爷还是妖精? 于是赵德昭说道: “他这个名字不好,你给他改一个。” “我?” “我改,你告诉他。” “懂了,那改成什么?” “姓毛,以后就叫他毛人凤把。而且你们这个义社也该有个名头,就叫复兴社。” 李二狗想了想,这个两个名字确实不错,想来毛大娃应该会很高兴,于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随后赵德昭看着李二狗,又说了一句: “你也改一个。” “我也改?” 第48章 复兴社(上) 五月的安乐坊里,一个名为复兴社的结社开始逐渐的打出了自己的名声。 起初对于复兴社,安乐坊的民众们还是不怎么在意的。义社这东西说的好听,实际上大多就是一群流氓地痞凑在一起,靠着人多势众欺压良善罢了。 这些年来,因为战乱的缘故,地痞混混遍地都是,类似的义社就像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的,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左右无非是又一群新的地痞流氓而已。 大罪不犯,小错不断,以至于对这种人开封府也很难进行有效的约束。经常是抓了几次受过刑,放出来以后还是老样子,不知悔改。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在招募新兵的时候进行一轮严厉整治,抓上一批直接送去充军。 也正是因为兵源的来路不正,所以军队的军纪才会越发的恶劣,形成恶性循环。 要知道现在赵匡胤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军事上面,常年的大小征战不断。民生这方面的话大概就是保持着稳定不发生大乱子就行了,像是开封府派到每个坊的衙役就那么几个人,根本不可能对整个坊市进行有效的管理。 若是内城还好些,都是高门大户的,不怎么需要开封府干涉。 外城的尤其是四安坊这样的平民区里面的话,那大大小小的结社可以说是数不胜数,人一多,类似于打架斗殴,抢夺地盘的事情就更是屡见不鲜了。 但是复兴社所在的安乐坊民众们发现,这个复兴社似乎确实和以前的那些结社不一样。 当然,这并不是说复兴社就不打架斗殴,抢夺地盘了。 他们打架的时候也是凶悍的很,尤其是复兴社最初的七名年轻人一个个打起架来都是不要命一样的,而且还懂一些粗浅的合击之术,所以在和其他结社争斗的时候从来都不曾落入下风。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复社发展成了一个拥有近百名成员的大型结社,几乎完全控制住了安乐坊的赌档妓寨之类的下九流生意。 只不过他们虽然依旧经营赌坊、妓寨,手段却比以前的那些义社要温和地多。而且也讲规矩,不会像之前的那些地痞流氓一样动辄逼迫人家卖儿卖女。 除此之外,复兴社在统合了安乐坊的结社势力之后,做的事情也和以前的结社大相径庭。 他们对于自己人进行了一定的约束,禁止他们肆意扰民,欺压百姓。另外对于一些名声比较差的,喜欢小偷小摸的惯犯,复兴社还会进行处罚,屡教不改者直接送往开封府关押起来。 复兴社第一次押送几个惯偷交给看管街面的捕快的时候,愣是把那几个捕快都给整蒙了。 这么一番操作下来,安乐坊的居民们发现自己的生活环境比以前好了很多,至少大街上原本随处可见的地痞混混都少了许多,大姑娘小媳妇的出门也不用那么提心吊胆了。 治安环境提升了之后,复兴社开始向安乐坊的居民们收取一种名为管理费的东西。原本安乐坊的居民们还不太乐意,但是得知这笔费用要的并不多,而且还可以用各种东西来冲抵之后,大家也就捏着鼻子认下了。 权当花点小钱买平安就是了,而且这点东西比起以前的那些义社敲诈勒索的要少太多了。 于是大家伙看热闹一样的看着复兴社的人从各家各户收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上去。蔬菜、鸡蛋、破麻袋之类的什么都有就是没收到多少钱,像是比较穷困的人家复兴社也没有去强制征收。 收完了管理费之后,复兴社又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有些惊讶的举动,他们开始安排人开始打扫起了安乐坊的街道。 打扫街道的大多都是那些穷苦人家的人,而给他们的酬劳也都是那些收上去的杂七杂八的物件。 虽说那些小东西不值当什么,但是对于那些特别穷困的人家来说还是可以改善一下生活的。而他们要做的不过是每天清扫一下街道而已,不少人都抢着接下这份活计。 所以在见到干净了不少的街道之后,复兴社第二次征收管理费的时候,安乐坊的居民们对于这笔算不得什么的管理费也就没太在意了。 清扫大街的事情成为定制之后,接下来复兴社在安乐坊的一片空地上开始组织起了市场。 他们先是在空地上顶起了一个类似布告牌一样的东西,每天派一个人在那里定时的宣讲几次,内容包括坊里哪些人能做木匠活,哪家的菜种的好,哪家的鸡养的肥这些信息。 之前征收管理费的时候,复兴社顺便也打听了一下安乐坊里各家各户的情况,对这些事情可以说是略知一二的。 没过几天,这个布告牌就吸引了不少人围观,有询问信息的,也有想要把自己介绍出去,想让这帮自己宣传的。 人流一大,复兴社便开始将市集给操办起来了,安乐坊的居民们可以将手头上闲余的东西交给复兴社设立的摊位进行委托售卖。同时复兴社也允许其他人在市集中摆摊经营,只需要缴纳一笔很少的租金就行。 原本四安坊的居民们之间的物品流通大多都是在周围的邻里街坊之间,偶尔才会去朱雀大街上的摊贩那里看看有没有紧缺的东西。 现在就在安乐坊里面有人搞出了这么个小市集,倒是引来了不少的人流在这里摆摊交换。 这么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安乐坊里的小市集很快就有了不错的名头和人气。 曾经唐朝官府对于城市的规划管控是比较严格的。用于居住的坊和用于交易的市是被严格区分开来的。但是乱了这么多年,这个规矩也破坏的差不多了,坊和市之间的区别正在被逐渐的消弭。 所以对于复兴社开设小集市的事情,管理的捕快衙役们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复兴社的名声在安乐坊民众的口中也和其他的结社完全的区分开来,不再把他们当作人憎鬼厌的地痞流氓。 甚至于在很多人看来,复兴社现在就和安乐坊的官府差不多了,许多小事情纠纷都会找到复兴社帮忙调节处理。 一直到一个多月以后,复兴社的多项举措使得安乐坊的环境开始变得越来越好,逐渐拉开了和安平、安康、安泰三个坊的差距。 第49章 复兴社(中)(为书友6到起飞打赏加更) 时间很快就到了六月的下旬。 这一天,在原本属于铁狼,现在已经成为复兴社总部的院子里,一大群人正围坐在一起。 这群人里面,有四安坊的四名坊正,有负责这边街面的几位捕头衙役。更多的,则是四安坊里大大小小的结社头领们。 此时此刻,他们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身处上位的毛人凤身上。今天众人正是应毛人凤的邀请而来的,大家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面对众人的目光,毛人凤心里直突突,说实话他这段时间虽然统合了安乐坊的势力,但终归只是个穷苦出身,对于大一点的场面还是有些把持不住。 但他还是强行压下了自己的情绪,照着李二狗昨天教自己说过的话,开口和众人讲了起来: “诸位哥哥们,小弟我今日请大家过来这一趟,不为别的,就是想和大家伙商量一下咱们四安坊以后的出路。” 听到这话,一群人互相看了看,眼神里面的意味莫名,有一个结社的头领直接说道: “毛大当家的,有话你就直说,别搞那些弯弯绕,咱们这帮粗人听不懂。” “那好,那我就直说了。这些日子以来,安乐坊是个什么情况你们也都看到了。这可不是我毛某人自吹自擂,往自己脸上贴金,里头这些事的确是我复兴社做的,大家说对?” 毛人凤这话众人都无从反对,毕竟事实摆在这里。 见无人提出质疑,毛人凤便又说道: “大家伙都是这开封城里的,算起来咱们都是老乡,我就想问问诸位老乡,是想继续就这么在烂泥巴里面打滚过日子,还是说跟我这安乐坊一样过上好日子?” 顿了顿,毛人凤继续说道: “我也知道,这些天以来,你们里面有些人也做过和我们复兴社差不多的事情,但是结果你们也都知道,有谁做成了的?” 这话让众多大大小小的结社首领们愈发的沉默了。 确实,在见到复兴社将安乐坊治理的蒸蒸日上之后,不少结社首领都起了差不多的心思,想要照猫画虎的学着复兴社搞上一搞。 但是真正动起手来,他们才知道其中的艰难,首先就是手下的纪律难以管束,复兴社的那套纪律在他们这边实在是很难实行下去。 手底下的人什么样,他们这些做首领的能不清楚?要是真按照复兴社那套管束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人心离散,他们这些首领哪里还能做下去。 还有就是民众的信任度问题,他们这些结社在民众们心里的印象由来已久,复兴社是靠着各种手段一点一点积累出来的名望。 可他们这些人起步就断了腿,后面哪里还能跟得上来?像是征收管理费这种事情他们做的就一团糟,甚至还引起了不小的冲突,引来了开封府的弹压。 多番尝试无果之后,这些结社的首领也就只能作罢,继续像从前一样混日子。 毛人凤等了许久才继续说道; “个中原因,不用我说大家也应该清楚,那就是名声。我复兴社的名声大家也都清楚,现在就算是另外几个坊的民众都愿意跑到安乐坊的市集来做生意,单单是在市集那一块的生意,我复兴社一天就能赚到上千钱。” “更重要的是,这钱来路清白,花的堂堂正正。” 听到复兴社的市集一天能赚上千钱,众人都是有了些意动。别看他们手里都有些赌坊、妓寨之类的生意,但是现在战乱年代,这些生意又能赚到什么钱?哪怕是把一户人家逼上了绝路,撑死了也就能榨出个几吊钱来。 而且这种破家灭门的事做的多了,名声便彻底臭了,人憎鬼厌的。遇上打仗什么的,开封府也会第一时间将这些人给抓去充军。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想学复兴社却学不来的原因。 “毛大当家,你想要如何便直说,划下道来,我等接着便是。” 还是刚才那个说话的首领,毛人凤看了看他,拱手道: “既然鲁当家的说了,那我也不藏着掖着,我的意思是,诸位的结社不如就此并入我复兴社之中,划分为大小堂口。大家同在复兴社的名号下,一起将四安坊给治理好。” 此言一出,诸多结社的首领们脸色就是一变,那位鲁当家更是一拍桌子站起来说道: “我当今天你毛大当家叫我们来是干什么的,原来就是想吞并我们。没说的,大家手底下见真章,你复兴社虽说有上百号人,但是我鲁某手底下几十号弟兄也不是吃素的。” “就是就是,能耐的大家手底下见真章。” 眼见群情汹涌,毛人凤差点就要控制不住,李二狗连忙出声道: “诸位,我们自然是知道大家手底下都是有不少兄弟的,但要是真打起来了,你们就是我们复兴社的对手?再说了打来打去的,伤的还不是自家兄弟?更何况,要是事情闹大了,大家伙说不定就得一块儿充军去了。” 听到这话,几位捕头和衙役顺势配合的站了起来,他们虽然人不多,但是作为官府的代表,威慑力还是很强的。 众人想想也是,真要是复兴社和他们打起来了,那场面就得是上百人级别的了,开封府直接就得叫禁军来抓人了。 鲁当家闷声道: “那毛大当家的是什么意思?就像这么嘴皮子一翻,就把我们都给收编了?虽说外头人都在传你们复兴社干的是官府的活,但你也别真的就把自己当成官府了。” 李二狗看了一眼毛人凤,毛人凤立刻反应过来,说道: “这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诸位结社并入我复兴社名下,但是我并不会拆散诸位的兄弟们,而是各自独立划分出堂口来,各位结社的首领依旧是各自堂口的老大。与我平起平坐,绝无什么收编为手下的说法。” “但是俗话说的好,蛇无头不行,咱们这么些人到时候肯定是要有个话事人的。话事人的位置毛某不会说就这么占下了,我便在此立下规矩,话事人的位置咱们各个堂口的老大各凭本事,单打也好,群战也罢,大家定下个章程来,把人数控制在一定的规模上。最后咱们凭本事论座次,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毛人凤的提议让不少人都有些心动起来,按照毛人凤的规矩,到时候谁都能来争一争复兴社头领的位置,而且限定人数的话,他们这些人少一些的结社也就有了机会。 顿时,人心开始浮动,众人都开始互相商讨起来。 “今日之事,毛某只是做出个提议,诸位不必急于答复。这样,这个月的月底,就在此地,愿意加入复兴社的结社首领便可过来参与这次的座次排名之争。” “但是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选择加入我复兴社的,就得守我复兴社的规矩,不能做出什么三心二意的举动来,否则便是与我复兴社一百多号弟兄为敌。” 毛人凤的一番话说完,这次的会议也就告一段落了,十几个结社的大小头领们都各怀心思的离开了。 第50章 复兴社(下) 到了六月底的时候,几乎所有被邀请的结社首领都来了。 经过了一番商议表决之后,大家便定下了由各家的首领出战,争夺排位座次的规矩。 在一轮被后世记载为刀光剑影、龙争虎斗,实则就是一群泼皮斗殴、上下其手的激烈争夺之后,那位鲁当家战胜了其余的几位当家,最后和毛人凤对上了。 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位鲁当家直接就认输了,张口承认了毛人凤的头把交椅的位置,自己则是安心坐上了第二把交椅。 对于这个结果,大家想想之后也都有些明白了。毕竟就算鲁当家打赢了毛人凤,他就真的能掌握住复兴社了吗?现在认输卖个好,稳坐第二把交椅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随后,排好座次的十九名结社首领,现在应该叫复兴社堂主们共同斩鸡头烧黄纸,祭拜天地之后结为了异姓兄弟,而开会的这间堂屋也被众人叫做了聚义堂,摆上了十九把太师椅。 就这样,复兴社兵不血刃的整合了四安坊的大小势力。至于剩下的一些零散势力在整合后的复兴社面前就如同土鸡瓦狗一般消散了,不是逃到了其他地方就是被复兴社送到了开封府法办。 随后复兴社照葫芦画瓢的开办起了更多的小市集,将安乐坊的那一套全面在四安坊铺展开来。 除了清理街道之外,复兴社还组织人力物力清理四安坊的大小沟渠,将沟渠之中请出来的污泥通过船只运送到开封城外的农庄之中作追肥。 两相下来,复兴社即搏得了好名声,又从中谋取了一笔小利,让刚被收编的一众堂口老大对于首领毛人风更是打心眼里佩服起来。 很快,毛人风的名头便在四安坊里响了起来,乐善好施、急公好义的复兴社头领真正的成为了四安坊里的一号人物。 复兴社的动作如此之大,影响甚广,以至于他们的情报很快就被送到了身为开封府尹的赵光义手中。仔细的读过了复兴社的相关情报之后,赵光义对于这个毛人风和复兴社的所作所为颇感兴趣,招来了贾琰、程羽等人进行商讨。 几人看过了情报之后,也是有了些眼前一亮的感觉。 他们都是开封府的官员,对于四安坊那一片的情况自然都是有所了解的,结社成群、污秽遍地,像是大户人家出门都会避着南城门那边。 没想到不过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四安坊就在这个毛人风的统合下有了一丝安居乐业、欣欣向荣的景象。 贾琰说道: “这个毛人风,下官前段时间也曾留意过,据说他本是一届地痞,本名叫做毛娃儿。在前两个月的时候结识了几位兄弟组成了结社,他自己也改名成了毛人凤,后来似乎是考虑到忌讳又改口为毛人风。此人创立的复兴社行事颇有章法,倒是个不错的人才。” 赵光义点头道: “确实,从其改名之举就能看出来是个有志向的,人中龙凤,到是个好名字。” 这年头旁人的第一印象大多都是从名字开始的,一个好名字能够先入为主的给人不错的观感,故而赵德昭才会让毛大娃改名。 程羽则是说道: “据巡检司的线报,毛人风此人的大多数举措实际上都是手下一个名叫二狗的人提出的,在下觉得这个二狗才是真正的人才。” 赵光义摇头道: “能让他人甘附尾骥,出谋划策也是一种能力,何况谋算再好终归是要看执行如何,我觉得这个毛人风不错,可堪一用。他的那些举措也可记录下来推广到城里的其他坊市。” 贾琰和程羽见赵光义已经有了决断,便点头答应道: “二哥,那我等便先与他个职务,将他纳入我开封府中了。” “可。” 安乐坊聚义堂所在的院落里,刚刚接过了开封府封赏公文的毛人凤激动不已,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等到官府的人离去之后,毛人风用力的拍了一下旁边的李二狗,笑道: “二狗子,你他娘的还真是个狗头军师。” 原本毛人风对于李二狗所说的清理沟渠,设立市集之类举动还有些不情愿。他觉得自己就应该和其他的结社一样,安心经营下九流的勾当就行了。 但是李二狗却跟他说这样做的话可以谋求更大的利益,还能博得好名声,甚至封官受赏都是有可能的。 将信将疑之下,毛人风还是选择了试一试能不能吃到李二狗的这个画饼。随着这些行动的进行,毛人风发现自己的名声确实越来越好了,最近出门人见了他都会叫上一句“风哥儿”,着实让毛人风美得不行。 今天更是连开封府的人都来了,封了他一个押司的职务,正式的开始吃官家饭了,对他一个穷苦出身的孤儿而言,绝对可以说的上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无怪乎他如此激动。 “恭喜风哥儿,不对,应该叫毛押司。” 李二狗也在一边奉承的恭喜起来,心下却是有些鄙视。 自从自己劝说他改了名字之后,毛人风对于自己和结社的名字都十分满意。只不过毛人风本人不学无术,风、凤不分,愣是从毛人凤念成了毛人风,然后就这么叫着了。 而对于殿下给自己改的新名字,毛人风确实绝口不提,依旧是“二狗,二狗”的叫着,搞得李二狗身为复兴社的二号人物,坐着第三把交椅却偏偏有了个狗头军师的外号。 “以后还是叫风哥儿,那个顺口,毛押司什么的太绕口了。” 毛人风嘴上说着不好,但是得意的表情早就把他出卖了。 李二狗说道: “我这就去把这个消息通知其他兄弟们,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好,快去。” 出门后的李二狗拐到了昭明寺门口看了看,随后便走到了一个巷子里。 巷子里有个人影躲在暗处,见到李二狗过来便开口道: “火抗鞋。” “压力大,你先拿。” 对过了暗号之后,李二狗走到了前来接头的子鼠面前,交给了他一个小竹筒。 “这是这几天的情报,还有毛人风已经被开封府收为了押司。” 子鼠递过来另一个竹筒,里面放着赵德昭的下一步命令,二人互相点头之后便各自离去了。 第51章 产业规划 “叽~叽~叽!” 起草的嘶嚎声在赵德昭的后院中响起,引来了隔壁好奇的目光,试图穿过围墙看看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赵德昭面前的,是一头被捆在长案上的二师兄。 二师兄旁边的是光着膀子套了个皮围子的高孟,高孟的手上还拿着一把解腕尖刀,他一边用刀在二师兄身上比划着,一边给旁边站着的十二生肖讲解着。 “这个地方就是喉咙,一刀下去的话便会断气无法说话,但是一时片刻却不会死。这里是心口,对着这里一刀下去的话,基本一下就死了。” 高孟正在进行的是杀生教学。 高孟和赵德昭说过,打架和杀人是不一样的,见别人杀人和自己动手杀人也是不一样的,很多刚上战场的新兵第一次见血都会傻愣在原地,进而被对方所杀。 想要让十二生肖真正成为能打仗的人才,见血是必不可少的。 当然,赵德昭不可能带着他们去打家劫舍,杀人越货什么的,而是选择了用其他动物来进行替代教学。 长案上的二师兄就是叫王顺买回来的,高孟本就是屠户出身,对于杀猪宰羊的活计倒也是颇为熟捻的。 听完王顺报的账,赵德昭有些感慨猪肉真的是便宜,这么一头一百多斤重的肥猪不过才花了几百钱,这要拿去买羊的话就只能买到一只三四十斤重的羊而已。 仔细地讲解一番之后,高孟将刀递给了旁边的丑牛,示意他来捅出第一刀。 丑牛接过刀,比划了半天对着二师兄的心口就是一刀,但是很明显没扎中,二师兄吃痛之下挣扎的愈发剧烈了。 丑牛又捅了几刀下去,都快把猪肚子捅花了才算是送二师兄上了西天。 看着自己浑身的血沫子,丑牛恶心了半天。 赵德昭没去看那边二师兄的凄惨场面,他手中拿着子鼠从李二狗那边接回来的情报。从情报上来看,复兴社已经基本掌控了四安坊的大小势力,李二狗也从中选出了七八名机灵懂事的发展成为了自己的下线,算是有了个不错的开始。 至于子鼠说的毛人风被开封府收编的事情也没有出乎赵德昭的意料之外。 这些日子每天去往开封府学习,赵德昭也发现了赵光义的一个特点:喜欢收集人才。只要是有些名声能耐的,不管是哪个方面的人才,赵光义都喜欢将他们收到自己的手下。 颇有点后世的松鼠党、收集党的感觉。 就赵德昭见过的出入赵光义府上的幕僚就有几十个,他们大多各有所长。毛人风在自己的控制下将四安坊的面貌整治的焕然一新,赵光义得知以后十有八\/九会把他收到自己手下来。 这也是为什么赵德昭没有让李二狗站在前面的原因,李二狗的资料若是有心人去仔细详查,难免会有些小问题,所以还是先躲在幕后,这样更加安全。 对于赵二的收集控赵德昭却有些许的担忧,要知道在这个年代里,有能力的人大多野心也不小。赵光义就这么四处收纳人才却不做过多的考核筛选,这群人和赵光义日积月累的相处下来,对赵光义的影响只怕也是不小。 至于复兴社这个东西除了是为了让李二狗发展情报网络之外,其实也算是赵德昭的一个初步尝试。 赵德昭的脑海中有着一部分后世的政治架构体系的内容,但是并不完善,而且现在的社会情况和后世也是截然不同的,他可不能学窦仪那样直接一股脑的生搬硬套。 这段时间以来,赵德昭从赵光义、贾琰等人身上学习了不少关于地方治理的知识,结合自己后世的一些相关见闻之后,最终草拟出了复兴社的行动纲领和组织架构。 复兴社就好像是赵德昭将自己对后世社会架构的理解和当下的实际情况结合之后做出来的一个实验性产物,相当于赵德昭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做了一次社会实践课。 目前看来,这一套施行的还算是可以的。 没办法,现在的官府对于百姓的治理还是十分粗放的,除了收税征赋或者人命官司之外,其他的事情大多都是民间自主处理,造成了底层民众相对混乱无序的生活状态。 要知道最差的秩序也好过没有秩序,就像当年二战之后,岛国的黑帮也曾经帮助过政府进行社会管理,稳定住了岛国战后的社会秩序。 复兴社就是在做着类似的事情,地痞混混用对了地方也能是一股不错的力量。就好比四安坊臭水沟里那深厚的烂泥,只要清出来运到了城外的农庄里,那就是上等的肥料。 而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复兴社的发展也迎来了瓶颈期,随着赵光义将复兴社的这一套推广到其他坊市,复兴社的发展势头肯定不会像前面那样高歌猛进了。 赵光义也不可能容许复兴社做的太大,那样的话对他而言也是个威胁。 所以复兴社的下一步发展就要转型了,要利用现有的产业资源规划出一条合适的产业路线出来,赵德昭也好从中谋取部分利益。 顺带着,赵德昭也想看看赵光义能不能把复兴社的这一套推广好。要知道再好的经也得看和尚念的怎么样,复兴社是在自己的暗中操控下才能做的不错,也不知道赵光义那边的执行效果会如何。 禁足解除之后,赵德昭就发现开封城的市面上已经出现了大量的精盐、肥皂,不对,他们叫玉皂。 而且这些东西还都被他们玩出花了,连进士盐这种名头都蹦出来了,搞得赵德昭都想去弄个什么青光盐、老花盐啥的。 至于肥皂更是被他们玩到了极致,各种雕花的、刻字的,上面还有皇家的印记,品牌、包装、饥饿营销什么的玩的贼溜,据说在南唐那边一块肥皂都能卖到五百钱,还一皂难求。 赵德昭再次感慨:谁说古人傻的?一个个都比鬼还精好不好? 很明显这两个行当自己是没啥机会插手了,除非自己抢赵匡胤的路子自己做肥皂售卖,但那样的话估计自己当天就得被赵大叫去喝茶。 想到这,赵德昭的目光转向了长案上的二师兄,产业的事情就得落在它的身上了。 有句话说得好,二师兄浑身都是宝。 现在这个年代里,猪肉只是贱肉,卖不上什么价钱。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猪肉的味道实在是不怎么好,没有被阉割的猪味道很大,没有足够的调料和处理方式的情况下不是一般的难吃。 但是对于穷苦人家而言,有肉吃就不错了,哪里会在乎什么味道。 赵德昭手头上握着红烧的做法,除了红烧肉,像是扣肉、粉蒸肉之类的做法作为大吃货帝国公民的赵德昭也是略知一二的。而且猪肺、猪肠、猪肚之类的猪下水也可以做成卤味,味道上去了,难道还愁不好卖? 像是猪毛还可以拿去做刷子,猪骨可以用来积肥,真的是能用的全都用上了。 赵德昭要做的就是以二师兄为主体的一条完整产业链,而复兴社那边就是自己的人手,他现在欠缺的就是首轮的投资资金。 这就是李二狗没能成为首领的坏处,对于复兴社的资金他也没有权力进行大规模的调动,不过复兴社作为一个下九流的结社势力,本身也算不上是什么有钱的。 即便算上他从王继勋府上偷来的那点钱,赵德昭手头上也只有二百来两银钱,如果只是开一个猪肉馆子的花问题倒不大,但想要做到自己计划中的那样发展产业链就远远不足了。 按照赵德昭的计算,就算是最低限度的要求,自己计划的启动资金也需要一千多两银子,这八百两的空缺就成了个大问题。 八百两听上去似乎并不多,相信自己拉下脸去问赵光义借的话,赵光义也不会不给。就算是赵匡胤的话,以二人现在的关系,在问过了用途之后相信也会拿出来。 但赵德昭就是不想让他们两个人知道,赵大疑心病太重,知道了肯定会安插人手进来。赵二的话现在虽然看起来对自己很好,但是以后就难说了。 赵德昭希望建立的是一个不为赵大和赵二过分关注的产业,甚至于自己也不能直接的参与到里面来,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李二狗的情报网的隐秘性。 这些天来,赵德昭都在考虑着自己周围的人物关系,想从中找到一个合适的白手套出来。 只可惜其中要么就是不合适,要么就是没有足够的财力和关系。 呼啦啦的流水声引起了赵德昭的注意,他发现高孟让未羊割开了二师兄的喉咙放血,只不过流出的鲜血并没有被收集起来,而是任由他就这么流淌着,染红了地面。 赵德昭眉眼一抬,问道: “去找个东西把猪血装起来,快。” 子鼠站在旁边,闻言立刻去食堂拿了个木桶出来,将助学给装了起来。 高孟看着子鼠的举动,对着赵德昭问道: “殿下,您这是要干什么?可千万别拿猪血去泼别人家啊,这可是要出人命的。” “泼什么泼,我这是要拿来吃,你们都不吃猪血的吗?” 想着以前早餐吃的猪血汤粉、猪血汤面啥的,赵德昭只觉得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猪血,能拿来吃?” 不单单是高孟,就连十一生肖都是满脸的惊讶。 要知道古人的封建迷信比较严重,血这个东西被视为不祥之兆,所以高孟才说用血泼别人家是会出人命的。血食血食,血这东西是鬼神之流享用的东西,人怎么能吃呢? 赵德昭没理会他们的目光,又让子鼠去厨房拿了盐罐,放了几勺盐倒进猪血里面化开,接下来只需要等血豆腐凝结就好了。 等到后面厨师按照赵德昭指点的,做出了满满一大锅的猪血汤面之后。即便是心有戚戚的翠儿都是含泪干掉了两大碗,其他人也都是吃的肚子滚圆。 第52章 外甥向舅(为书友6到起飞打赏加更1\/2) 七月十五,中元节。 中元节也叫七月半、祭祖节,正所谓七月半,鬼乱窜。作为和清明节、寒衣节并称为三大鬼节的节日,这个年代的人们对于中元节的看重可比后世要强的多了。 这一天除了祭祖宗、祀亡魂,烧纸钱之外,还要放河灯,祭祀土地爷等等,项目繁多且隆重。中元节本是属于道教名称,现在佛兴道微,佛教也就把中元节也给纳入了自己的业务范畴,改了个名字叫盂兰盆节。但也就是换了个叫法,内容没变,甚至于民间依旧还是中元节的叫着。 这一天,赵德昭专门给十一生肖都放了假,让他们去城外各自父母的的坟前祭拜。至于他本人也是收拾了一番之后去了皇宫。 皇家的祭祀典礼自然是要更加的隆重一些的,再加上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赵匡胤对于自己的帝位正统性十分在意,对于祭祀方面也是格外的重视。 上皇和太后以及两位皇后都是被安葬在西京洛阳那边的安陵,赵匡胤自然是不可能从开封出发,走个几百里的路专程去祭拜的,那样太耽误朝政了。所以祭拜的形式也是和两位皇后下葬时候一样,专门安排人在城西举行郊祀大典就是了。 从上次的经历就能知道这一套流程的耗时非常长的,从很早的时候就要开始,所以赵德昭也是要早早的就来到了皇宫里进行准备。 与上次一样,赵德昭先是去和多日未见的两个妹妹打了个招呼,三人围在一起说了几句关心的话。等到祭祀典礼开始之后,赵德昭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随后长龙般的队伍便从皇宫出发,朝着城外的祭台去了。 和上次皇后下葬的祭典相比起来,这一次的祭祀规制要大上了许多,祭品三牲被端上了供桌,赵匡胤还从小黄门手中取过了一捆刚收割上来的麦穗,麦穗用红布包裹着,由赵匡胤亲手送上了供桌。 首先祭祀的是天地,皇天后土,赵匡胤端着写好的表文,朗声念了半天才算是念完,随后将表文投入火中焚烧。 赵德昭听了半天也没怎么听清楚,大概意思倒是明白了,无非是求五谷丰登、风调雨顺之类的。 天地祭祀过后便是祖宗,从三皇五帝一直续到了老赵家祖上,充分肯定了赵匡胤继承皇位是顺应天命的。 等到这一堆操作全弄完,都已经过了正午了。随后众人开始返回城里,只不过这次去的不是皇后所在的别庙,而是太庙。 赵匡胤亲手将那一捆麦穗放到了太庙的高处供台,众人行礼参拜过后,仪式才算是结束了。 仪式结束之后,除了皇亲国戚之外,其余的文武百官都各自还家了,他们今天也得回去拜祭各自的祖先。 赵德昭等人则是留在了皇宫吃了顿冷饭。 倒不是说赵匡胤虐待什么的,今天是祭祖的日子,灶火是不能开的。因为烧的东西都是给今天开了鬼门关的鬼魂们吃的,活人就得吃冷食,不能和他们争抢,不然就容易引来厉鬼缠身,灾厄不断。 所以就连赵匡胤都是吃的昨天做好的冷食,就着凉水细嚼慢咽的吃着。 吃完饭赵德昭也不能随便离开,要等到晚上在金水河放过了河灯才行。赵德昭想到刚才去太庙的时候经过了别庙,而母亲贺皇后那边还没有去拜祭,他便拉着两个苦着脸啃冷馒头的妹妹朝着别庙那里去了。 到了别庙之后,赵德昭还在这里遇到了同样来拜祭的赵德芳以及带着他过来的几个王家人。赵德昭对他们倒是不太认识,双方互相看了看,也并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 赵德芳年纪还小,见到赵德昭进来了似乎想上前来说点什么,但立刻就被身边的大人一把拉了过去,于是他只能乖乖的跪在原地继续给王皇后烧纸钱。 赵德昭领着两个妹妹给母亲上过香之后也开始烧起了纸钱,现在的纸钱虽然没有后世的那么花哨,但是讲究也是不少的,不是说随便什么纸都行。 这些纸钱基本都是由寺庙产出的,有专门的形制,上面还画有符篆,卖价可不是一般人家消受得起的。像是一些冥界的用度、房产之类的东西,也都是有着类似的规矩,不是说随便就能烧过去用的。 寺庙道观也靠着这样的垄断机制,大发横财,再加上无需纳税,所以在这样的乱世里,许多寺庙里的僧人们倒是一个个脑满肠肥,油光满面的。 也有许多的普通人家买不起专门的纸钱,就会买上一些黄纸照着纸钱上的样子画一些,这种行为就会被人称为是在糊弄鬼。 赵德昭正在烧纸钱的时候,又有人进来了。 他抬眼看去,来人正是自己的舅舅贺山,贺山走到了赵德昭面前,看了兄妹三人一眼,叹气道: “姐姐她要知道你们这么懂事,相信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说着,贺山也去上了一炷香,随后帮着烧了几张纸钱。 一打纸钱烧完,那边的赵德芳已经被大人给带走了。赵德昭和舅舅贺山也带着两个妹妹离开了这里。 半路上,贺山和赵德昭互相聊了几句关怀的话之后,他就告辞离去了,贺家那边现在是他在当家,他也要回家主持一下家里的祭祖事宜。 看着渐行渐远的舅舅,赵德昭脑海中灵光一闪。 这不就是个不错的人选吗? 贺山作为自己的舅舅,两人的关系足够亲近。而且从这几次的接触来看,对方也是比较关心自己的,带上他一起发财也是件好事。虽说贺山只是个禁军的步军都虞侯,在皇亲国戚里排不上号,但是自己要做的产业一开始的话也不算大,凭借贺山的名头应该能镇得住场面。 想通了个中关节之后,赵德昭便开始勾画接下来的计划了。这件事情自己不能直接插手,最好是让复兴社那边来和舅舅进行接触。自己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安排一个场合让毛人风和贺山见面并且搭上关系,这样以后自己出场的时候才会显得自然一些。 不多时,一个大概的草案就已经在赵德昭的脑海之中成型了。 随后,他将这些东西稍稍整理就放下了,专心陪着两个久居深宫的妹妹玩耍,和她们讲一些外面的事情以及后世的小故事,把两个小丫头唬得一愣一愣的。 待到放完花灯流烛已经是月上中天了,赵德昭出了皇宫坐上在此等候多时的马车,回自己的府邸去了。 御书房里,赵匡胤还没有休息,批阅了一些奏章之后,他对着影子问道: “德昭这段时间都在做些什么?” 影子回答道: “最近这段时间,二皇子都在跟着晋王殿下,似乎是在学习政务方面的知识,另外还和陶谷走得很近,经常去他的府上拜会。” 赵匡胤听完之后思索了许久,随后从书案上拿起了前段时间陶谷送上来的奏章,里面讲述了关于建立下层军士监督制度的一些举措。 其中的署名除了陶谷,还有赵德昭。 赵匡胤一时间也不清楚到底是赵德昭确实有了些见地还是说陶谷太会做人。毕竟这家伙的前科摆在这里,赵匡胤不太敢相信他。 而奏章里的内容赵匡胤虽然很满意,但却一直压着没有在朝会上面提出来过,他很清楚这项措施可以极大的提升军队的纪律性,对于战后的民生恢复也有着很好的效果。 但是这样做的话会触及到军队将领的核心利益,那些手握军权的大将们可不会轻易接受这么一套监察措施。再加上现在又是大战将起的重要关头,为了稳妥起见,赵匡胤决定暂时不将这项举措落实下去。 或许,可以再等等。 第53章 公厕 中元节才刚过完,开封城就整出了一个独特的举动。 民众们发现,开封府衙门的人开始在城里的街道上修起了一个个一人多高的小茅草棚。茅草棚结构简单,就是三面的土墙加一个简单的挡板,里面或是放了个净桶或是挖了个浅坑放了个大陶罐下去。 这造型大家一看就知道是个茅厕。 要说茅厕这东西,大部分人家里都有,这在大街上修茅厕是个啥意思? 很快,衙役们就开始宣讲起来,说根据开封府的规定,以后让所有人都要在那里上厕所,不允许在街道上随地大小便。 若有违背者,衙役们抓到了就会进行处罚。 开封府还给那些茅厕起了个名字,叫公共厕所,简称公厕。 开封府的这个举动招来了不少人的嘲笑和抵制,正所谓人有三急,平日里有个屎尿屁之类的急事,很多人都是找个没人的角落或者干脆背对人群当场解决的。管天管地,管不着拉屎放屁,大家都说开封府管的也太宽了些。 所以这件事刚推出的时候,很多人都是不怎么在乎的。若说是就在茅厕旁边,或许还会用一下,遇上近处没有茅厕或者有人在用的情况,大家还是该在哪解决就在哪解决。以开封府的那些衙役数量,还真的管不过来。 于是开封府直接从城外借调了一部禁军进城配合行动,分派到四城巡逻,严肃整治随地大小便行为。看着时不时就从街面上经过的禁军真的动手之后,大家伙才知道这件事不是说笑,开封府是认真的。 四安坊的街道上,新官上任的毛押司就带着几名禁军,在自己的地盘上来回的巡逻。一旦发现有人不遵守规定的,直接就是一鞭子抽过去,那神态倒是好不威风。 不过四安坊终归是复兴社起家的地方,大家伙对于这位风哥儿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所以除了那么几个死皮赖脸的家伙之外,其他人都挺规矩。 弄的一天下来,毛押司手里的鞭子都没什么动用的机会,让我们的毛押司有一些子闷闷不乐。 关于设立茅厕的这项举措就是由我们的毛押司向开封府提出来的。或者说是李二狗向毛押司建议,然后毛押司同意之后提上去的。 毛押司清楚的记得,自己在开封府的会议上提出这个举措的时候,周围人看自己那怪异的目光和轻视的表情。仿佛在说:果然是泥腿子的出身,做的都是些下三滥的勾当。 但毛押司还是顶着压力,努力的按照自己狗头军师告诉自己的说法,把自己做这件事的理由说了出来。 毛押司以自己底层的视角,讲述了目前街面上主要的脏乱差来源就是便溺,这东西极易引来蚊虫,滋生疾病。前朝的时候,官府就有专门清理街面的机构,如今开封作为大宋都城,自然该有当年盛唐气象才对。 这话倒是合了赵光义的心意,身为开封府尹,他自然是希望自己治下能有好气象的,这也是他的政绩。所以赵光义对于毛押司的提议表示了支持,并且将这件事情交由了毛押司负责。 说实话,对于自己那个狗头军师提出来的设立茅厕的主意,毛押司一开始也是觉得这主意太馊了,哪有管人拉屎放屁的?自己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官身,这件事做出来岂不是名声都臭了。 到时候人家见了他,都得喊他茅押司而不是毛押司了,茅厕的茅。 不过李二狗的话说德也很有道理。自己不过就是个苦哈哈的出身,要想做出点成绩来的话,那些上流一些的路子自己纯粹是两眼一抹黑,无从下手。倒还不如就这么专心地把这些下九流的勾当经营好了,照样也是能做出成绩来的。 自己不就是靠着下九流的勾当当那个上了这个押司的职位?除了自己,复兴社的几位堂主还有自己的好几个兄弟如今也混了个衙役的名头。这些人如今都是在帮着指点其他坊市的结社首领们建立起和复兴社类似的组织架构,让开封城的气象有了不小的改观。 以至于现在这些个人出门一个个都是昂首挺胸,得意得不得了。要知道换以前的时候他们虽然也有些名声,但都是些恶名,别人听了都得绕着走的那种。 现在可好了,吃上了公家饭,邻里街坊也都对自己刮目相看,比以前的日子强多了。 所以尽管对李二狗的这个主意有着些许怀疑的态度,但毛押司还是把这件事作为自己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工作给认真对待了起来,毕竟李二狗这家伙的主意一直都是很可靠的。 当然,其中更主要的原因是李二狗给自己算过的一笔账。 上次复兴社组织的清理沟渠行动,运送了好几船的淤泥到城外的几个农庄当作追肥。如今农庄那边已经开始秋收了,按照双方定下的契约,他至少能从那些农庄得到十几石的粮食。 这数量听上去不多的样子,但根据二狗的计算,要是能把茅厕这个行当把握住了。他们就能和那些农庄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要知道倒夜香也是一个行当,没利润的事情有几个人会去做? 粪便这东西追肥的效果可比淤泥要强,这东西说出去不好听,但是只要控制住了,开封城里几十万人的粪便弄到城外就能给复兴社带来一堆堆的粮食,对于他们这些下层人员而言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收入。 最主要的是,这是一个稳定长久的路子。 思量过后,毛押司也明白了。庙再小,终究也是个神仙。只要把事情办好了他就不再只是个挂名的押司,而是真正有钱有人的实权押司,在衙门里说话底气都能足一些。 他可是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天衙门报道的时候,旁边同僚们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只要自己做出了成绩,自己这个位置就难道不能网上挪一挪?到时候他们这帮人都得抬着头看自己。 正当毛押司幻想着自己将来飞黄腾达的情景的时候,他看到了前面另外一队巡逻的禁军。看清楚领头的那人之后,毛押司连忙热情的迎了上去。 “贺虞侯,您怎么都亲自巡街了?这些事交给手下人办不就行了嘛。” 毛押司口中的这位贺虞侯便是开封府借调来配合工作的禁军统领,他除了禁军的步军都虞侯的身份之外,还也是一位国舅爷,只不过这位国舅的名头没有王继勋的那么大而已。 李二狗在听说借调了进军来协助自己之后,就多次和毛人风说过,一定要讨好这位贺虞侯。不仅仅是对方皇亲国戚身份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对方是这次茅厕政策能否落到实处的关键人物。 毛人风这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能不能烧起来,烧的旺不旺,全都得看这位大爷配不配合了。 见到毛人风,贺山也是点了点头,对于这位近期开封城的风头人物,他也是有些好感的。 “反正闲来无事,巡街也是我等职责所在,就带人出来走走。正巧路过了四安坊这边,就过来看一眼。之前就听人说四安坊在你风哥儿的治理下有了不小的起色,如今看来,这里确实和以前相比有所不同了,也难怪大家都说你风哥儿是个有能耐的。” 毛押司笑道: “当不得贺虞侯这么称呼,我不过就是个混混出身,哪敢和国舅爷您称兄道弟的。” 贺山脸色变了变,摇头道: “国舅这个称呼还是少叫的好,我可不想把那厉鬼再给招来。” 之前王继勋被厉鬼杀死的事情可是沸沸扬扬的,再加上鬼节才刚过去,贺山心里还是有些忌讳的。 毛押司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嘴巴,陪笑道: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这样,赶着晌午了,贺虞侯去我那吃顿饭,小的给您赔个不是?” “风哥儿倒不用太见外了,左右到了吃饭的时候,那我就带着弟兄们去叨扰一番了。” “不打扰不打扰,几位兄弟都跟我来就是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就朝着聚义堂那边去了。 第54章 舅舅找到了商机 聚义堂。 毛押司从大街上将一行人带进了院子之后,他就立刻让李二狗去准备招待贺山他们的饭菜去了。 由于众人来的仓促,一时间李二狗也就只能先上了些炒豆子之类的碎嘴,让大家一边吃一边谈天说地。而他则是带了人出门采买去了。 招待贵客,自然不能用平日里大家吃的那些东西了,怎么着也得弄上几个硬菜才是道理不是? 李二狗出门采买的功夫,在毛人风等人的刻意奉承下,贺山也是感觉挺不错的。要说在禁军里头,他这个都虞候可没多大地位,就算披着一层国舅的身份,也是没多少人在意的。 基本上提起国舅,大家第一个想到的都是王家的王继勋几兄弟,他贺山根本排不上号。 现在毛人风这帮人虽说没什么才华,吹捧的也不怎么样,但终归听起来还是很舒服的,所以双方的交流还是非常和谐,有那么点宾主尽欢的味道了。 聊着聊着,众人就被一股香味给吸引了,闻着厨房里传出来的香味,大家伙聊天的兴致都消减了不少。等到李二狗让人端着几盆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上桌的时候,就连毛押司都是一脸的惊讶。 这个李二狗还有这么一门手艺? 尝了一口之后,贺山惊讶的问道: “这个,是猪肉?” 李二狗点头道: “是的,几位禁军大爷们来的匆忙,我们手头上也没什么好菜。刚出去转了一圈也没买着什么好物件,就只能去做了这么些猪肉来招待,还请各位多多担待些。” 一群人哪管那么多,等了半天大家现在都是肚中空空,面前又是香喷喷的美食。于是不等毛人风招呼,大家便立刻开动了起来。 吃了几口下肚之后,贺山越发觉得这猪肉的味道是真的不错,于是对着李二狗开口问道: “你这猪肉是如何做的?怎地这般好吃,和我以前吃的都不一样。” 李二狗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接将赵德昭教给自己的红烧肉的做法给介绍了一遍,听的贺山一脸茫然。 李二狗说完之后似乎又是犹豫了一会儿,随后对着贺山说道: “贺虞侯,不知道您觉得这红烧肉如何?” 贺山点头道: “很不错,这做法做出来的猪肉味道鲜美,没有以前那么重的腥膻味,可以与我吃过的羊肉相媲美了。” 见贺山如此夸赞,李二狗继续问道: “那贺虞侯觉得,用这红烧肉来开个馆子如何?” 听到这,贺山顿时眼前一亮,对啊,这红烧肉味道这么好,拿去开馆子绝对能赚不少钱。 听到这话,旁边的毛押司脸色也变了,这个狗头军师,怎么这样好的财路不先跟我说,反而是告诉了别人。 那一边,李二狗又继续说道: “贺虞侯你今日也尝过了,这般做出来的猪肉味道比起以往可以说是好上了太多,而且除了猪肉,像是猪下水也能有类似的做法,还可以佐上一些蔬菜、豆腐、鸡蛋之类的,味道都远远好过市面上的馆子。” 贺山看着李二狗,对于这个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有些上心起来。对方明显是趁这个机会在向自己推销,于是便问道: “你想如何?” 李二狗说道: “小人的意思是,由贺虞侯出资,我等复兴社出人出力,双方一起开上这么几间猪肉馆子,相信必然是会生意兴隆,不知贺虞侯意下如何?” 贺山思考了一会儿,确实,这个猪肉生意是值得一做的,但要不要和复兴社合作呢? 贺山的答案是要。 很简单,贺山虽然挂着一个国舅的名号,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这个贺家并不是什么大家大户,家中也没多少拿得出手的人物,不然自己也不会只是这么一个都虞候了。 用这个方子开一家猪肉馆子问题不大,但是想要多开上几家,大赚一笔的话,就自己家里那些人肯定照顾不过来,到时候还是要另外找人帮忙合伙之类的。 那还不如就这么和复兴社合作,这段时间以来,复兴社的口碑还是不错的,而且方子也是人家的,就算自己不合作,人家也能找到其他人合作。 于是贺山便答应了下来,双方商讨了一下具体的投资、分成等事项,很快便拟定好了一个章程出来。 而全程边缘划水的毛押司在最后时刻凸显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代表复兴社在拟定好的契约上摁下了自己的手印。 等到送走了酒足饭饱的贺山等人之后,回过头来的毛押司冷着一张脸看向了李二狗。 “二狗子,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你要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信不信我让你三刀六洞?” 李二狗连忙告罪道: “风哥儿,今天这事都是我临时起意,再说了,这也不是为了你,为了咱们复兴社好吗?风哥儿也看到了,这猪肉馆子的生意只要做好了,就是能挣大钱的买卖啊。” 毛人风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 “我就是知道,才问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拉上那个贺山?咱们自己干不行吗?” 李二狗苦笑一下,说道: “风哥儿,你可知道盘下一间店面需要多少银两?进货、置办家什又要多少银两?咱们复兴社什么家底你不知道啊?而且开店面上头没人罩着哪里能行?风哥儿如今虽然说已经是个押司,但是在官面上算得什么呢?只怕到时候我们倾家荡产置办起了这么间馆子,过不了几天就得改名换姓了。” 毛押司听到这话,脸色更是一黑。虽然知道李二狗说的有道理,但他还是不忿道: “就一定要去开什么店面?咱们在这四安坊的市集里不照样能支起来?” 李二狗摇了摇头。 “咱们这四安坊里都是些穷苦人,能有几个天天下馆子的?就算支起来了摊子也是做不出多少生意,到时候方子让人学了去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一番话下来,毛押司也找不出发火的理由,最后只能闷闷不乐的说道: “二狗子,以后有这种事情你先跟我说一声,别擅自做主了。” “唉,风哥儿你可放心,以后不会了。你也别丧着个脸啊,咱们还得把事情赶快办起来,早一天把猪肉馆子做起来,咱们就早一天赚钱啊。生意好的话,说不得一天就能赚上一两贯钱呢。” 听到一天就能赚一两贯钱,毛押司的脸色这才好转起来,连忙风风火火的出门去了,口中还说道: “我这就去寻些机灵的兄弟来商量,你快些列好章程,咱们快些把事情操办起来。” 等到相关情报传到赵德昭手里的时候,赵德昭也算是放下了心。不枉自己费心思让赵光义把贺山调过来协助毛人风,又特意带着贺山去了几趟四安坊,总算是让这两根线接上头了。 第55章 快活林(为书友6到起飞打赏加更2\/2) 七月底的时候,朱雀大街上面新开张了一家酒楼,吸引了不少过往行人的目光。 要说在朱雀大街上开办的门面可海了去了,偶尔开张一家新店面大家也不至于大惊小怪的。 但是这家名为快活林的酒楼一开张,就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原因很简单,太香了。 这时候酒楼的厨房大多都在后院,前堂都是招待客人,勾兑酒水的地方。但是这家快活林却在大堂入口边设立了一个明档,门窗大开的情况下,大家一眼就能看到明档里面的情况。 只见明档里面架着好几口大陶锅,下面烧火炉,小火煨炖着陶锅里面的东西,一股股带着浓郁香味的雾气从锅盖缝隙里面飘散出来,穿过门窗蔓延到了大街上。 等到明档里面穿着整净的伙计揭开锅盖,露出了里面那一块块色泽诱人的大肉、豆腐、杂碎等等菜肴的时候,许多人的腿都有些迈不动了,就那么愣愣的看着。 再到快活林的伙计端出一块牌子,吆喝着“新店开张,八折优惠”的时候,不少闻着味道,脚步踟蹰的行人就管不住双腿,迈进了快活林的大门。 进到里面,大家伙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菜式,都是有些新鲜,上面许多东西看上去都是猪肉做的啊,会好吃吗? 但是看了看下面标注的价格,大家都决定点上一两道试试看,毕竟快活林这菜价够便宜,算起来也不比自己买菜回家做贵上多少。 点完菜之后,大家就这么看着明档的伙计从那一口口陶锅里挑拣出猪肉、猪杂、肘子,然后还会饶上一些酱豆腐之类的做添头。 翻动陶锅的时候,那股香味就更浓郁了,外面许多看热闹的人也都是忍不住的走了进来。 见已经有人开始吃了,外面便有人问道: “里面的兄弟,味道怎么样啊?” “唔,好次。” 又是过了一会儿,当一批下了值的禁军走近了快活林,点了几大盆红烧肉、卤味什么的就着水酒大口大口地吃喝起来的时候,大家才算是知道了为什么这家酒楼会叫作快活林。 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好不快活。 就这样,在赵德昭的运作下,开业第一天,快活林的名声就成功地打出去了。 等到了晚上,毛人风、贺山都坐在桌子边,看着李二狗噼里啪啦的拨动算盘核对今天的账目的时候,他们两个的心也是跟着一起七上八下的。 虽说今天看着很热闹,但是快活林的定价可不怎么高,他们两个也不知道到底能赚多少,这可是搭了贺山几百两银子进去的呢。 更重要的是,第一家开好了,贺山才能放心的投入更多的钱继续开更多分店。 等了好一会儿,李二狗终于算完了账,用着激动的语气对着二人说道: “山哥儿、风哥儿,咱们今天入账七贯又二百四十一文钱,刨掉成本的话毛利大概是两贯多,这还是免了山哥儿的那些兄弟的酒饭钱和打折之后的,不然的话一天咱们都能赚三贯多。” 一天三贯钱,我的个乖乖。这个数字把毛人风和贺山都给吓了一跳,这样算下来一年就是上千贯的利润啊! 他们想过这个猪肉馆子应该是能赚钱的,只是没想到能赚这么多。按这个速度,一两个月就能全部回本了。 剩下的都是赚啊! 李二狗看着情绪激动的二人,咳了一声示意二人冷静一下,随后说道: “两位哥哥,接下来咱们是不是商量一下把分店开起来的事情?要知道开封城可大着呢。咱们就算是隔着十里路开一家分店,也能开出个十来家,到时候银子可就是哗啦啦的往口袋里流了。” 贺山和毛人风连连点头,兴奋的说道: “好好好,开分店,开分店,多开几家,咱们之前不都选好了几个地方了吗,我这就去跟人说,准备把店面盘下来,你这边的人手也快些准备好。” “没问题,山哥儿放心,我们复兴社别的不多,人手管够。走,咱们也去喝两口去?” “走走走,喝两口,咱们也快活快活。” 所以说利益是最好的关系纽带,有了共同利益之后,毛人风和贺山的关系就变得非常的亲密了,互相之间都是称兄道弟的。 第二天的时候,快活林的生意不但没有下滑,反而还出现了些上涨的趋势,中午的时候都出现了排队的情景,这些人大多都是昨天来吃过饭的客人介绍过来的。 便宜实惠、量大管饱,还好吃。这么好的馆子怎么能不来尝一尝。 快活林的生意兴隆让周边几家酒楼的掌柜们眼红不已,他们特意派出了自家的厨子取快活林刺探考察,想要研究一下快活林的做菜方子。 但是后厨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让进去的,明档那边的大多都是加工好了放在前面保温,所以这些厨子们也就只能看出个大概,一时半会儿的还真弄不明白其中的步骤。 眼见生意如此之好,贺山也就放下了心中的顾虑,将家中的老本掏出来交给了李二狗,一次性的盘下了三家店面,准备同时开张。 四家店面正好在开封城的四个方向,这样也能让方便客人就餐。 毛人风也是暂时把自己的茅厕大业放下了,四处的拉拢人手进行简单培训,为新店的开张做着准备。 当李二狗通过渠道将快活林的营业状况告知给赵德昭的时候,赵德昭也是有些惊讶的,没想到这个生意竟然这么好。 这样的话自己的产业链计划也得加快一些了,赵德昭思考了一会儿,写下了豉油、香料、毛刷这三个词,开始斟酌起来。 自己该选哪一个呢? 首先被排出的是毛刷,这个行当需要大量人手,完全可以交给复兴社去弄,自己去做的话要另外开个大摊子,不划算。 至于香料和豉油都是做红烧、卤菜的必备,相信以后的用量肯定不小,具体做哪一行还是要仔细地考察一下才行。 于是赵德昭便出了门,准备去朱雀大街上走一走,看看这两个行当是个什么情况。 但是等他走到朱雀大街上,看到人声鼎沸的快活林和周围红着眼睛的其他酒楼掌柜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漏算了一点事情。 得先把它解决好才行,不然快活林可不好继续经营下去的。 第56章 名声 有了第一家店开张的经验之后,三家分店的人手很快培训完毕,东西什么的也都筹备的很迅速。 经过了一番忙而不乱的筹备过后,贺山和毛人风便准备在八月初八的时候让三家分店同时开张。 开张前的两天晚上,李二狗、贺山、毛人风坐在新店的大堂里,商量着过两天开张的相关事宜。 “什么?公布方子?二狗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毛人风怒视着李二狗,手中拳头紧握,旁边的贺山也是脸色不善的看着他。 就在刚才,李二狗竟然提出来要在明天开张的时候把红烧肉、卤肉的做法公布出去,这无异于自断财路。 自己还做不做生意了? 就算是李二狗自己在接到赵德昭的指示的时候也很不理解,直到看了赵德昭的解释和下一步规划之后,李二狗才不由得叹服。 于是他耐心的为二人解释起来: “二位哥哥,你们可知道,咱们这个快活林有多赚钱吗?单单是一家店一日就可赚三贯多四贯的毛利,若是开出个十来家的话,一天就是三四十贯,一年便是上万贯。” 毛人风哼了一声,他虽说没什么学问,但是快活林多赚钱他还是知道的,所以他更不明白为什么李二狗要把方子公开出去。 自己赚钱不香吗? 贺山听完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李二狗接着说道: “二位哥哥,钱多了是好事,但是钱太多的话是会招灾的。据我所知,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打咱们的主意了。” 毛人风一拍桌子,大喊道: “我看谁敢?” 贺山直接将毛人风拉着坐了下来,他已经明白了李二狗的意思。确实,一个一年上万贯利润的生意,不知道多少人会眼红。 如果说自己是王继勋那样的高门大户出身,手握实权的国舅的话,倒是不虞有人拿自己怎么样。但自己只是个步军都虞侯,贺家也不是什么大家族,这么大的生意,他们把握不住。 李二狗等毛人风坐下之后才继续说道: “二位哥哥,咱们这个复兴社是个什么来路大家心里都有数。三教九流的什么人都有,心思都不纯,说不得哪天就有人把方子偷出去卖给别人了。” “正所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与其等他们使出什么见不得台面的招数来,还不如咱们就这么把方子给公开出去,还能博得一个好名声不是?” 贺山有些不甘的说道: “这样一来,咱们的生意还能好吗?” 李二狗说道: “山哥儿,这些天你也听我算过账了,咱们店里卖的价钱其实也就比寻常人家买回家自己做稍贵那么一些,像是一般人家就算学会了,做的也少有咱们这么好吃的。” “那些不常来咱们店的人家就算不会做红烧肉也不会来咱们店里,那些常来咱们店里的又有多少会经常自己在家做?家里的婆娘有几个不会做菜的?你见着饭馆子因为这个倒闭的吗?所以说方子教出去了,对生意的影响肯定会有,但不会很大,只不过再想往下开新店就难一些罢了。” 贺山考虑一会儿之后,点头道: “就这么办,四家店一年也是好几千贯的大生意了,做人得知足。” 听到贺山都这么说了,毛人风虽有不甘但还是只能答应了下来。 李二狗则是说道: “二位哥哥,虽说分店不能再扩张了,但是咱们还有别的发财路子啊。” 二人好奇的问道: “还有什么路子?” “二位哥哥,咱们这个方子教出去以后,是不是就会有很多人去自己做红烧肉了?” 两人点头道: “那是自然的。” “这样的话,那猪肉的价钱肯定会涨的啊,咱们只要趁现在去多收一些猪,等过上个几天转手就是一笔钱。” “而且我们不是和城外的农庄都有关系吗?到时候我们联系他们让他们养猪,我们就专门从他们手里收猪,这样既能保证店里的货源,又能开出一条新的赚钱门路。” “再说了,这杀猪也是一门生意啊,咱们还能顺便插一手进去,那些没用的秽物能拿去积肥,猪毛什么的可以做毛刷子贩卖,这些行当无非就是要些人手,咱们都不缺啊。咱们这么多兄弟家眷有了着落,还不都得念风哥儿你的好?” 听到这话,二人都是眼前一亮。 贺山直接就要出门,口中说道: “事情你们定好了就行,我去几个兄弟那边走一趟,问他们借些钱来周转周转。” 八月初八新店开张的时候,靠着第一家店打出来的名声,这三家分店门口可以说是人头攒动,不少人都想尝一尝这香喷喷的红烧肉还有其他的卤味。 让开封人民惊讶的是,这三家快活林开张的时候还特意在门口摆起了炉灶,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教起大家如何做这红烧肉来。 这让围观的民众们都是一阵吃惊,要知道像这样的独家秘方大家都是看的特别严实,哪里会像快活林一样就这么公开给大家的。 虽然有些搞不懂快活林的想法,但是大家都认认真真的看着厨师如何一步步的将平日里不怎么好吃的猪肉做成了那么一盘红彤彤的红烧肉,看着人直流口水。 不少人看完之后就转身离开,想要自己回家尝试一番去了。人群中其他酒楼的伙计、掌勺师傅们也都是看了个仔细,忙不迭的跑回各自的地盘准备试做了。 接连三天的时间里,快活林都在门口摆出了炉灶,一遍遍的教导着围观的人们如何制作红烧肉,如何调制卤肉的手艺。 同时毛人风也在李二狗的要求下开始担当起了快活林的形象大使,在几家新开张的门店门口为大家介绍起了这么做的用意。 “在下本就是开封城里的一届地痞,承蒙诸位乡亲父老看的起才有了今天。如今开这个快活林也是为了能让大家吃好喝好,这做菜的方子公开出来也是为了能让大家都吃上这好吃的猪肉。只希望大家伙得空了照顾照顾小弟的生意便可,小弟在此谢过各位乡亲父老了。” 一番话说下来,毛人风的名头又响亮了不少。就连赵匡胤都知道了开封城里出了这么个民间好汉,特意让人写了个快活林的招牌送了过来。 就这样,快活林的生意非但没有因为方子的公开而下滑,反而是又上升了不少。更让毛人风和贺山高兴的是,这几日的猪肉价格果然上涨了一大截,两人收来的几百头猪很快就被抢购一空,让二人大赚了一笔。 晚上,上了门板的快活林里,李二狗、贺山、毛人风坐在一起喝酒吃肉,为大赚一笔而庆祝。 酒过三巡之后,贺山就要告辞了,李二狗则是扶着已经喝醉的毛人风去了后院睡下。 贺山看着李二狗,心中有些疑惑,这么一个心思缜密,足智多谋的人物,怎么会甘愿屈居于毛人风这么个胸无点墨,蒙昧无知的家伙之下呢? 难道还真的就是为了义气? 要是李二狗知道贺山的想法的话,他就会告诉贺山,你想多了,这些东西都是殿下教我做的,我不过是个提线木偶而已。 第57章 保密局 让我们把时间稍微往回倒一些。 就在快活林在开封城刚打出名气不久,李二狗还在和贺山、毛人风商量着关于开分店的各项事宜的时候,赵德昭带着王顺等人去了开封城的一家作坊里。 赵德昭打量着自己眼前的这个作坊。 作坊不大,就是一个操场大小,周围用一圈一人高的土墙给围了起来。里面大部分的面积都是空旷的晒场,上百口大号的酱缸整齐的码放在一起,看着还挺有艺术感。 一个年纪看上去有五六十岁的老人家正陪在王顺身边,小心的介绍着自己这个作坊的情况。 “王管家,咱这个作坊可以说是开封城里最好的豉油作坊了,小老儿做这个都做了一辈子,手艺那是没说的,您出去随便问问都知道。要不是我这个儿子是在不争气,我也不能把祖上传下来的作坊给转出去了。” 王顺眉眼都懒得抬,说道: “老李头,你也别跟我吹,你这什么情况以为我没打听清楚?你儿子以次充好坏了名声,你这作坊都快经营不下去了?” “王管家,您也说了那都是我那不懂事的儿子干出来的,我这作坊出的货那可是没问题的啊。老汉我如今脸面都被他给丢尽了,在这个行当里是做不下去了,也求王管家手下留情,给老汉我多留些棺材本。” 老头子连忙苦苦哀求起来,生怕王顺往下压价压得太狠。 赵德昭随机打开了几个酱缸,看了看里面的酱汁成色,从面相上看来觉得还算不错。随后他又去作坊里面看了看作坊的工人们,这些工人大多都还是比较年轻力壮的,于是他朝着王顺点了点头。 王顺会意的和老李头去旁边谈价去了。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赵德昭最终以一百二十贯的价钱盘下了这间豉油作坊,同时也续下了和作坊里那些工人们的契约。 这些日子里,赵德昭操控着李二狗开办了快活林,又为他们制定好了接下来的发展计划,算是成功的将整个猪肉产业架构给搭了起来。 产业链规划做好之后,赵德昭在几项上下游产业里面考察了一番,最终选择了豉油坊这个行当,通过复兴社的消息网络,赵德昭知道了这家豉油坊要转让,便带着人过来了。 人常说: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上天。 一两个内幕消息就能让人一夜暴富,身价倍增,更何况是赵德昭这个幕后黑手亲自下场了。 原本豉油作为调料,在当前的厨房里多只以增色为主,用量不大,所以开封城里的豉油坊并不怎么多,算来算去也就那么几个而已。 但是作为红烧肉的主要调味料之一,伴随着红烧肉在开封城的风行,相信豉油坊的生意也会好很多。而且有了这么个上游产业,赵德昭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快活林出现接触,传递情报什么的也就更加方便了。 之所以选择豉油坊而不是香料行,主要的原因就是成本问题。香料这个行当需要投入的成本太大了,许多香料都是价比黄金的存在,就算是比较普通的香料价格也便宜不到哪里去。 还有就是香料的进货渠道方面也很不好找,现在香料主要的来路还是西域那边,如今那里都被辽国把持,北宋购买香料的渠道十分有限,基本都是和西北那边的藩镇、官府有着联系的,赵德昭一时半会儿的根本不能够插手进去。 双方签完契约,这个豉油坊就算是彻底归到了赵德昭的名下了。等了个三两天的功夫,就在快活林的分店开张,毛人风名声大噪的时候,赵德昭就带着几瓶豉油找上了舅舅贺山。 赵德昭对舅舅表示自己盘下了一间豉油坊,听说舅舅开的快活林生意很好,希望舅舅能顺便照顾一下自己的小生意。 贺山对此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这两天他也听李二狗算账的时候说过了,厨房的豉油消耗比较大,需要找一个稳定的作坊来供应。没想到这个外甥瞌睡送枕头,刚好解决了这个问题。 贺山甚至有了种时来天地皆同力的感觉。 于是在贺山的引荐下,赵德昭来到了复兴社聚义堂,认识了一下毛人风和李二狗。在贺山的热情招呼下,赵德昭和“初次见面”的毛人风、李二狗等人很快熟络了起来,对于赵德昭所说的豉油坊的事情自然也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毛人风这个人虽说不是很聪明,但他也不傻,他现在也知道了自己这个生意想要继续做大的话,自然是能结交的关系越多才能越稳定,对于赵德昭的到来可以说是求之不得。 一番吃吃喝喝的招呼过后,赵德昭便和李二狗以商谈价钱的名义单独聊天去了,贺山和毛人风则是继续带着人出门巡视街面,治理开封城的市容市貌去了。 茅厕的设立已经初见成效,这个在许多人眼里像个笑话一样的东西愣是成功的在开封府扎下了脚跟,越来越多的人都习惯了在茅厕方便。毕竟大家也不想再回到当初那种走在路上随便都能踩到污秽的时候。 而且一些高门大户里的家仆们也都觉得直接将夜香倒进街道上的茅厕里比大半夜收夜香的敲门要好得多,至少不用熬夜守净桶了。 那感觉忒难受。 所以毛人风现在是春风得意的很,快活林这边日进斗金,开封府那边也逐渐对他青眼相加,人生巅峰近在眼前。 另一边,做出这一切的幕后黑手赵德昭正在听着李二狗的汇报。 “启禀殿下,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我一共收纳了十六名下线,都是些比较机灵懂事的。只不过人员培训方面比较麻烦,复兴社里人多眼杂,实在不好入手。所以这些人能做的都很有限,一时半会儿的还帮不上什么大忙。” “然后依托这四家快活林,复兴社的耳目也都散布到了开封四城,虽说那些高门大户的消息还不太清楚,但是一些街面上的消息还是比较了解的。” 赵德昭点点头,这样的话自己在开封城的情报网络就有了一个基本盘了,只要掌握好了,就是一股不弱的力量,于是他说道: “不用着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发展耳目下线,争取将开封城的情况都掌握起来。当然,首要的还是以保全自己,保密为主,至于其他的都可以先放着。” “而且人员方面的话,你可以从昭明寺那边下手,那些同为天雄军受害者的人都可以接触一下,他们大多都身份清白,牵挂也少,可以从中发展一部分人进来。” 李二狗低头应是,随后开口说起了另一件事情: “殿下,前两天开封府的程羽来找过我,他说想让我加入开封府。小的想了想边答应下来了。” 赵德昭惊讶道: “程羽?他查出你的身份了吗?” 李二狗摇了摇头,说道: “应该没有,小人一家人以前就没怎么行动过,应该不曾入过开封府的眼。他这次来似乎只是看中了小人的才能,想要把小人收入麾下而已。” “再说这两个月以来我按照殿下说的,刻意对面貌做了些修饰,就算是我家那些邻居都完全认不出我来了。” 赵德昭看着李二狗,点了点头。 常言说女大十八变,但是青春期的男孩子变化又能小到哪里去?两三个月的时间里,在李二狗的刻意维持下,他的样子已经和当初在赵德昭府上的时候有了很大的变化,相信再过一段时间这样的变化会更大。 到时候哪怕是把他放在王顺等人的面前,王顺他们都不一定能把李二狗和当初的戌狗联系起来了。 想了想这件事的利弊之后,赵德昭叮嘱道: “加入开封府没问题,这样也能对你的身份起到更好的掩护作用,但是记住尽量少和开封府的那些人接触,尤其是曾经见过你的那些人知道吗?” 李二狗点头道: “这个请殿下放心,小人省的,我和程羽约定的便是暗中进行单独联络,连接头都很少,只是通过信箱传递消息。看上去他似乎也不想让外人知道我已经被开封府收编了。” 听到这话,赵德昭的表情有些微妙了。 程羽的这些行动,单纯的是他为了不太信任李二狗这个外编人员,还是说是有着其他的用意呢?这种暗地里发展羽翼的行为后面又到底是程羽的个人行为,还是说出自赵光义的授意? 只不过程羽怕是想不到,自己发展起来的这个李二狗其实是赵德昭的手下,甚至于还有一个辽国探子的身份在。 谍中谍中谍,属实把套娃给玩明白了。 突然,赵德昭冒出了一个想法,他对着李二狗说道: “你可以试试联络程羽,让他帮你训练一下人手,同时也尽可能地多出力,让程羽对你多加重用。还有,关于辽国探子的消息也可以透露出一些来,好让程羽能对你多加重视。” 李二狗想了想,顿时明白了赵德昭这么做的用意所在,皇子殿下这是要让自己打入开封府内部,然后借鸡生蛋,靠着开封府的资源来壮大自己的力量。 于是李二狗点头道: “好的,小的一定会把事情给办好。” 又聊了几句,对了一下谈话的内容之后,赵德昭便准备离开了。 走之前,李二狗问道: “殿下,如今人员已经拉起来了,我们是不是也该有个名头什么的?” 赵德昭笑了笑说道: “既然做的是保密工作,那就叫保密局好了。” 第58章 舞弊案 这段时间里,赵德昭都感觉自己的发展还是挺不错的。 以复兴社为蓝本的社会实践课做的还挺成功,效果显而易见。开封府那边照猫画虎的在其他坊市推行的效果也都还算不错,以至于最近这段时间他见到赵光义的时候,都能看到二叔脸上那掩盖不住的得意笑容。 然后就是李二狗那边,保密局的基本架构也算是建立起来了。按照赵德昭的吩咐,李二狗正在主动的和程羽联络。相信在辽国探子这个大功劳的驱使下,程羽应该会向李二狗倾注更多的资源过来。 到时候就能借着开封府的资源渠道,为保密局训练人手了。 这样一来,赵德昭算是在暗处有了一支还算可观的力量,资金方面随着快活林的扩张也能迅速的宽裕起来。 但就像人们常说的,你永远不知道现实会在什么时候给你一闷棍。刚觉得自己发育得还算不错的赵德昭就被一个消息给打蒙了。 这两天街面上都在传,说是在今年秋天的科举选试上,主持科举的翰林学士陶谷被人检举揭发出了徇私舞弊的行为,如今事情都捅到了御史台去了,现在正在彻查这件事情。 这个消息来的很快,但是内容却言之凿凿,几乎把整个科举舞弊的过程,参与者都抖落了出来,听着并不像是空穴来风。 接下来,各种渠道也开始传播出来类似的风声,也就意味着这件事情基本上已经是被官方认证了的,剩下得估计就是看赵匡胤回怎么处理这一干人等了。 确定了这一切之后,哪怕是对于朝堂还处在一知半解状态的赵德昭都明白,自己这位老师的拜相之路,断了。 要知道,原本陶谷这个人在外面的名声就不怎么好。若非是之前的拜相风声,都没有太多人愿意和陶谷有太密切的关系。 现如今陶谷又摊上了这么个徇私舞弊的名头,为了朝廷的名誉着想,是不可能让这样的人担任宰执之位的。 原本赵德昭还做着美梦,自己老爹是皇帝,自己的师父是宰相,有这么两条金光闪闪的大腿让自己抱着,那还不得起飞了啊。 没成想这其中的一条腿就这么折了。 一番打探过后,赵德昭整理出了整件事情的详细经过。上半年的时候陶谷就被安排去了吏部主持科举,但是科举这件事是一个耗时很长的过程,一级一级考下来就到了秋天了。 这时候的科举还是答题按照唐朝的制度来的,要考的内容繁多,可以说能中进士的都是个顶个的人才。但除了这一条路子之外,对于官宦子弟们,朝廷还会给出一个类似于后门的渠道,他们可以直接参与到吏部的选官考试之中,从中择优录取,比起其他人要方便得多。 陶谷的问题就出在了这条特殊渠道上面。 因为陶谷也有个儿子,而且他的这个儿子也参加了这一次的官员子弟考试。据人说,陶谷买通了主持官员子弟考试的度部员外郎王贻孙和《周易》博士奚屿,让他们把自己的儿子陶鄑录进了合格的名单里。 这种私相授受的事情是非常恶劣的,尤其是发生在科举这种国家大事上面,所以御史台派出了专人进行核查。 想了想,赵德昭专门去了陶谷府上一趟,准备问一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觉得以陶谷的精明程度,应该不至于做出这么蠢的事情来。就算陶谷暗中托人录取自己的儿子,也不应该会留下这么大的马脚,弄到大街小巷人尽皆知的地步。 但是等到赵德昭来到陶谷府邸门前的时候才发现大门紧闭,上前叩门门房也不打开,只说这两天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但是在赵德昭的一再坚持下,他还是请进了府中。 在那个水榭里,赵德昭见到了有些气色衰败的陶谷,赵德昭上前就是一礼: “弟子拜见老师。” 陶谷有气无力的说道: “德昭来了,坐,可是有什么不懂的要来请教?” 赵德昭开口问道: “老师如何至此?” 陶谷摇了摇头道: “得意忘形,为人所趁。德昭当引以为鉴,勿要重蹈为师的覆辙。” 赵德昭听出来里面另有隐情,但是陶谷不说,他自然也不会去追问。 接下来,二人谈论了一些课业方面的内容,陶谷的气色也渐渐好了一些之后,赵德昭便告辞离去了。 八月十四日的朝会上,文臣们都用着饱含深意的目光看向了站在前面的陶谷,要知道前段时间的陶谷可以说是意气风发,一只脚已经踩在了宰相的位置上了。 不成想就这么跌了下来。 陶谷的这件丑闻让不少人变得跃跃欲试,要知道自三月底赵匡胤连罢三相到现在,都是赵普一人独相,原本看样子赵匡胤是准备等秋试以后提拔吕余庆和陶谷为相的,可是现在陶谷出了问题,岂不是说副相的位置又空出来一个? 果然,赵匡胤一开口就是关于陶谷舞弊的事情。 “据御史台查证,今秋选试,主考官礼部尚书陶谷与品官子弟主持官户部员外郎王贻孙、《周易》博士奚屿私相授受,徇私舞弊,证据确凿。陶谷、王贻孙、奚屿,你三人可有话说?” 陶谷三人出列之后低头认罪。 “臣等无话可说,请陛下降罪。” 赵匡胤的脸上看不出情绪的波动,淡淡的说出了处罚的结果。 “着令:礼部尚书陶谷,品行不端,徇私罔顾,今夺去礼部尚书之职,留任翰林学士,罚俸两月,以儆效尤。” “至于户部员外郎王贻孙、《周易》博士奚屿二人,罢免职务,永不叙用。” 对于这个结果,大家都有些吃惊,作为主要负责人的陶谷竟然没有被罢免,这说明赵匡胤还是想要用他的。 就是陶谷此生注定和宰相无缘了。 事情结果出来以后,这件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随后吏部尚书张昭出列上奏道: “陛下,如今户部尚书迟迟未定,户部员外郎王贻孙又被罢免。户部之事恐有延误,臣以为当早作定夺才是。” 赵匡胤略微思索之后说道: “户部尚书便由吕余庆担任了,至于户部员外郎的话,张卿可有人选?” 张昭回答道: “度支司主事窦诰,克己奉公,素有名望,臣以为可担当此任。” “那便依张卿所说,度支司主事窦诰升任户部员外郎。” 张昭听完之后并没有退回去,而是接着说道: “陛下,自三月份陛下罢相至今,副相之位空悬已久。值此兴兵之际,臣以为应当定下副相人选,以安定人心。” 赵匡胤看着张昭,眼神里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良久,赵匡胤开口了: “之前签署赵相的敕书的时候,窦学士曾说过,晋王身为开封府尹,平章知事,本身就是宰相的职责,那边让晋王和赵相同列。窦学士,你觉得如何?” 被赵匡胤问到的窦仪似乎是呆住了一下,但随后边点头回答道: “陛下英明。” 赵匡胤便说道: “即日起,晋王与赵相共担宰相之职,至于副相之事,以后再议。如今礼部尚书之位空缺,当由老成持重之人担任,窦学士,你可愿意担此重任?” 窦仪从队伍中站了出来,躬身一拜道: “谢陛下隆恩,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嗯,命人拟旨,若无其他事宜,今日便散朝了,明日中秋佳节,宫中设宴,诸位卿家都要到场啊。” “谢陛下。” 于是早朝就这么散了,散朝而出的文武大臣中,不少人都在恭贺窦仪,今日父子二人一起升迁,可以说是双喜临门了。窦仪在一众人的恭维声中也是客套的回着话,脸上似乎也有着喜色。 但是直到走出宫门,进入到了马车里以后,新任的礼部尚书窦仪脸色一下就变得失魂落魄,看上去比刚被罚俸降职的陶谷还要苍老些。 还是在那个凉亭,窦仪父子二人坐在两旁。 二人面前是刚刚送来的圣旨。 窦诰升任户部员外郎,窦仪升任礼部尚书的事情早朝就已经宣布了,这份圣旨算是一个补充。 面带喜色的窦诰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一脸的沮丧,似乎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看着窦诰脸上洋溢出的喜悦之情,窦仪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指了指面前的圣旨,问道: “我儿,你看这是什么?” 随后窦仪不等窦诰开口,就自问自答了。 “这是你父亲我的养老诰书。” 窦诰惊讶的说道: “怎么会?父亲你刚刚升任礼部尚书,怎么就要回家养老了?” 窦仪拍了拍窦诰的肩膀。 “养老不一定要回家。这一封圣旨其实就是官家在告诉你父亲我该安心养老了,不然为何是礼部尚书,而不是其他几部?” 窦诰有些明白过来了,今日这份圣旨便是父亲最后的升迁了,仕途上面已无前路。 窦诰连忙开始宽慰起父亲,他能看出来今天这份名为升迁实则养老的圣旨让窦仪心中不忿,当下只能好言相劝,希望父亲能放宽心态。 另一边,赵匡胤回到了御书房,叫来了影子问道: “陶谷的事情,查清楚没有?” 影子点头道: “卑职已经查清楚了,确系王贻孙和陶谷私相授受,奚屿念及和陶谷的交情便答应了下来。” “那个举报的人呢?” “经查,乃是范质的故旧门生。” 赵匡胤眉宇之间有着隐隐的怒意: “身后有没有什么人指使?” 影子摇头道: “这个倒是没有,不过他的证据来源有问题,是从王贻孙府上流出去的,卑职怀疑是王贻孙故意为之。” 赵匡胤的怒气更甚,呵斥道: “他确实不需要做什么,别人自然会为他做好,要是他下手了岂不是污了名声。但是他越想要,朕便越不会给。” 影子静静的站在原地,等待着赵匡胤的怒火平息下来。 发泄完怒气之后,赵匡胤看向了书案上的另外几篇奏章,那是几个州府发来的奏报:今秋丰收,官仓满溢。 赵匡胤的眼光看向了西面,万事俱备,伐蜀之事近在眼前了。 (第一卷初来乍到结束,接下来第二卷伐蜀之战。) 第60章 中秋宴(上)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作为中国自古以来的传统节日,中秋节有着月圆兆示人团圆,也有祈盼丰收的意味,故而在这一天都会举行丰富多彩的庆祝活动。 就连朝廷到了这一天也会放假休沐,让文武百官们和家里人好好团聚。 这天的一大早,赵德昭的府上就来了几名客人,倒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之类的,而是城外磨盘庄的几名农户。 这几人由牛根带头,赶着牛车为赵德昭送来了几石今年刚收上来的新粮。 今年的年景很不错,春耕的时候赵德昭又为他们送去了一批粮种,前个把月的时候还有复兴社运去的淤泥作为追肥,所以磨盘庄今年的产量比往年都高了一截。 同时,赵德昭还宣布了今年磨盘庄的租子只需要缴纳往年的六成就够了,牛根等人顿时感激涕零。这样一来,他们这些人就能过上一个富年了,这可是这么多年来难得的好日子。 于是在秋收之后,他们紧赶慢赶的磨出了几石精细的面粉,一大早就给赵德昭送过来了。 赵德昭出面接受了一下牛根等人的感恩之后,让王顺取了一匹粗布交给了牛根等人,几人推脱之下还是被赵德昭塞在了手里然后让他们离去了。 除了几石精细的面粉之外,牛根等人还送来了几只老母鸡和一些鸡蛋,还有一篮子新鲜采摘下来的桂花。 桂花的那股清香味让赵德昭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便弄了一些摆放在了自己的卧室和书房里。 至于剩下的则是被翠儿拿去了,说要做一些桂花糕出来。 交待了一些府上的事务之后,赵德昭便坐着马车去了皇宫,中秋团圆的日子,他自然也是要到皇宫里面去一趟的。 正所谓天家无小事,每逢重大的喜庆节日,皇帝都不是说自己一家人过就行的,都是要拉上文武百官和他们的家眷一起庆祝才行。 正式的宴请放在了晚上,中午的一顿则是老赵家自家的家宴。赵家虽说世代为官,但是从爷爷辈开始,因为父亲早亡,赵弘殷都是由母亲拉扯带大,所以和赵氏宗亲那边并不怎么亲近,连带着赵匡胤这一辈也都和那边少有来往。 等到赵匡胤登基之后,赵氏那边也没做过多的封赏,大部分还都是在西京洛阳那边。所以这一顿家宴上也就是赵匡胤三兄弟的家里人。 凑在一起也没多少个。 吃饭前,赵匡胤照例带着众人进行了一番简单的祭拜。因为是家宴,所以大家的态度都相对比较随意,席间都是“大哥”“二哥”之类的叫着,谈的也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话题。 但是赵德昭能看得出来,自己这个小叔叔赵光美表现得十分小心,似乎对赵二很惧怕的样子。回想了一下,似乎在记忆里面,当初在家的时候赵二就对赵光美没有过什么好脸色的样子。 原因自然是赵光美的出身问题,赵光美的母亲并不是杜太后,而是一个婢女,还是没纳房的那种。所以赵光美连庶子都不算,身份上面自然要矮上一截。 吃罢午饭,赵德昭等人就被安排到了偏殿稍作休息,因为今天晚上的晚宴才是重头戏。 偏殿里,闲着无聊的赵德昭拉着两个妹妹闲聊打发时间,百无聊赖之下便让人拿来了围棋的棋盘,教会了两个妹妹下五子棋玩。 果然,两个小丫头很快就喜欢上了这简单易懂的小游戏,没多久就把赵德昭这个哥哥给挤走了,两个人自顾自的厮杀起来。 在这期间,陆陆续续的有人来了,一些关系亲近的也被安排到了偏殿歇息。 其中就有赵德昭的姑姑和姑父一家人,两人还带了一个看上去六七岁的小女孩在身边,赵德昭想了一下,认出来这位就是世宗柴荣的女儿柴文意。赵匡胤夺权之后将她过继到了自己名下,不过这两年其实都是放在姑姑家里养着。 这个后世杨家将里面闻名遐迩的柴郡主如今还只是个豆丁一般的小丫头片子,不过眉眼间已经能看出俏丽容颜的潜质了。 赵德昭拉着妹妹和姑姑姑父见礼过后,一群人坐在了一块儿,姑姑关心的问起了赵德昭的近况,赵德昭也是专心的回答着。和记忆里的二叔一样,这位看着自己长大的姑姑对自己也是非常不错的,这种亲人间的关怀让赵德昭感觉到了特别的温暖。 赵德昭的目光又看向了小姑父高怀德,这人也是当初陈桥兵变的主要参与者之一,后来赵匡胤杯酒释兵权,高怀德便交出了手中的军权,担任了一个归德军节度使的职务。 印象里,这位小姑父也是个能征善战的人物,而且知进退。赵匡胤要他交出兵权的时候干脆地就交出来了,现在虽说权力削减了,但是保住了富贵。为了和高怀德搞好关系,赵匡胤还把自己唯一的妹妹嫁给了高怀德,两家成了一家人。 但是赵德昭总感觉赵匡胤有那么股恩将仇报的味道在里面。 倒不是说自己这个小姑姑长得不漂亮,老赵家的基因并不差,赵德昭的这个小姑姑算起来也是美人一个。 但问题就出在了基因上面,老赵家的家风可以说的上是武德充沛,赵德昭爷爷那辈就是禁军出身,赵匡胤更是打出了一个大宋江山,也就赵二稍微拉垮一点。 赵德昭的这个小姑姑就继承了武德充沛的基因,赵德昭最多也就是和赵大对对线,打打嘴炮什么的。 而这位小姑姑可是敢和赵大动手的人物,一根擀面杖愣是能和赵大的盘龙棍打个不相上下的那种。 而且这位小姑姑也是个十分有主见的人物,据说高怀德和她成亲之后,家中事务其实大多都是由这位小姑姑决断的,倒是让不少人借此和高怀德打趣说笑。 赵德昭和姑姑姑父聊天的时候,柴文意小姑娘则是凑到了沁儿和玉儿的棋盘面前,看着二人下的五子棋有些茫然,她有些看不懂两个小丫头下棋的路数。 在小姑娘的询问下,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讲述了一遍规则之后,柴文意也就直接上手了,只是简单的适应了几盘之后,就把沁儿和玉儿杀的丢盔弃甲,不愿意和她一起下了。 于是赵德昭只能让人再拿了一副围棋过来,自己亲自和柴文意对垒。赵德昭发现,这个小姑娘是真的挺聪明的,很多招数只要赵德昭用过一次他就学会了,并且很快就学会了反制的手段。 以至于半天棋下下来,两人之间的胜负竟然成五五之数,不相上下。 天色擦黑的时候,便有人来通知晚宴即将开始,众人该去落座了。柴文意才有些意犹未竟的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和两个小丫头一起被小姑姑拉着朝着设宴的集英殿去了。 第61章 中秋宴(中) 在古代,正式的宴席和后世自然是有着不小差别的,比如宴请的文武百官和他们的家眷们肯定是不能坐在一起的,要区分开来。用俗话来说就是大老爷们儿一桌,女人和孩子一桌。 皇帝和成年的皇子、宗亲以及文武百官在前殿用餐,百官的女眷和未成年的子女们则是由后宫在后殿主持招待。因为王皇后新故,所以这一次后宫那边招待众位家眷的是淑妃娘娘。 在记忆里,往年的时候,赵德昭都是坐在后殿的。但是在今年,已经算是成年人的他有了坐在前殿的资格。于是他就只能告别了姑姑和妹妹他们几个,跟着姑父高怀德去了前殿。 到了前殿之后,赵德昭发现安排给他的位置还比较靠前,就在二叔赵光义的下手方向,按方位说来算的话,比自己的小叔赵光美的位置还要好一些。 不同于中午的家庭小宴,现在的大型宴会还都是分餐制的,皇宫宴请自然讲究也更多。前殿这边分左右列出了几排方案,一众文武百官按照自己的品秩官级各自落座。各人面前的菜品都是单独的一份一份的。而非后世那样一群人围一个圆桌坐着,一大桌子菜一块儿吃的那种。 赵德昭跟二叔、老师陶谷、张永德张叔叔这几个熟识的人都一一打过了招呼之后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前面坐下。 落座之后,就不能再随意走动了,于是赵德昭只能打量起了面前方案上的这些东西。现在赵德昭面前摆放的是一些餐前的水果点心,水果的话有诸如石榴、柑橘、酥梨之类的,还有像是松子、榛子、肉脯、果干之类的干果小吃。 甚至于还有一碟甘草、水龙脑、桂花、丁香等香料组成的香药碟。 只能说不愧是皇家宴请,门道也太多了些,而且这些东西比起赵德昭记忆中那几次吃妇童席的时候的东西要丰盛的多。 所以说古代吃席可不跟现代一样,坐小孩那桌的话吃到的东西可绝对不如大人那桌的。 只不过赵德昭好像一直没有见到过月饼这个东西,似乎是现在还没有被发明出来的缘故。赵德昭记得月饼这个东西好像也是挺有用的,但是场合不对,他也就没去仔细回忆,只是在心里默默的把这个东西给记下了。 环顾了一下四周,赵德昭发现文臣之类的都和自己差不多,与相熟的几人打过招呼之后便各自找到位置坐下。一个个都体态端正,目不斜视的,如同老僧坐定一般。 武将的话就没太大的讲究了,成群的互相招呼着,随手抓起方案上的水果就往嘴里塞,面前的小吃也是三两口就没了,周围侍奉的太监婢女们连忙又帮他们把东西给补上。 赵德昭就这么竖着耳朵听着来往的大臣们互相招呼,挨个认识着面前的一位位文臣武将。和诸如慕容延钊、石守信、王全斌、张昭、曹彬之类的历史人物也都算是打过了照面。 人群中,赵德昭感受到了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首当其冲的就是礼部尚书窦仪。窦仪虽然面上平淡,但是眼神里却有掩饰不住的怨怒。 他原本和赵德昭断绝关系,是想摆个姿态,用来拉拢范质等人的门生故旧,好为自己拜相铺路的。在他看来,赵德昭应该会碍于师徒名分,向自己登门请罪才是。 他计划着等到自己拜相之后,再找个时间重新收赵德昭入门墙。一方面可以彰显自己的宽容大度,另一方面也算是给官家那边卖个好。 没想到自己刚提出断绝关系,赵德昭转头就拜入了陶谷门下,两人的关系算是彻底撇清了。而拜相的事情如今也彻底没了念想,让窦仪心中好不气愤。 刚才进门的时候,赵德昭甚至连招呼都没有来跟他打一个,这让窦仪的怨气又加深了几分。 对于窦仪的目光,赵德昭完全不在意。按赵二的说法,这位礼部尚书差不多算是做官做到头了,没有必要再去想什么修复关系的事情。再说了,赵德昭就压根没考虑过去和他修复关系。 陶谷这货虽然名声差了点,至少人家确实在用心教自己,双方的待人接物什么的也都挺融洽,就个人感觉上而言,他确实更尊重陶谷一些。 除了窦仪之外,还有几个人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也是不善,赵德昭悄悄留意了一下,发现主要是以王继涛为首的几位武将。 想到对方王继勋兄弟的身份,赵德昭就明白了他们为什么看自己不爽了。弟弟赵德芳还只能在后面摸爬滚打呢,自己坐到前面来,明显让他们感觉到了威胁了。 等到差不多所有的席位都坐满了之后,赵匡胤终于登场了。 今天的赵匡胤换了一身常服,整个人看上去孔武有力,丝毫不减当初冲锋陷阵时的勇猛威势。 就在大家以为今天会和往年一样,赵匡胤坐下之后就宣布开宴的时候,赵匡胤一挥手,从外面走进来一大群抬着书案的奴婢。 片刻的功夫,几十张书案就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了宴会厅的中央,后续又有人在上面放上了纸笔墨砚等物品。 大家一时间都没弄明白赵匡胤这是要干什么。 等到场地布置好之后,赵匡胤站在主位前开口道: “今岁科举选试,品官子弟考核出现了舞弊之事,国家大事,岂可如此肆意妄为,让朕甚是痛心。因舞弊之事,之前的考试成绩自然是不能作数的。今日中秋宴会,刚好诸位的后进子弟也都在现场,朕便想着,干脆就在此举办一次品官子弟的选试。” 赵匡胤的话让众人都是愣住了片刻,没等大家反应过来,赵匡胤便继续说道: “除了参加这次科举选试的学子,其他后进子弟若是对自己的才学有信心的,也可以上来参与。只要成绩优异,皆可直接入进士之列。” 此言一出,顿时就让不少坐在后排的官员子弟们神色意动。要知道品官子弟的考核也是比较严格,要经过层层筛选的。真正能进到选试这一个阶段的人也是青年才俊,百里挑一的那种。 现在这里直接就有个一步登天的机会,虽然知道这个机会微乎其微,但又有几个人能忍受住这样的诱惑呢? 自知之明这个东西总是比较难得的,所以很快就有七八十名官宦子弟站了出来,表示要参加这次特别举办的选试。 赵匡胤明显是早有准备的,宴会厅中间的书案完全够用,一众子弟落座之后,赵匡胤命王继恩给他们下发了题目。 随后,集英殿就变得安静下来,哪怕是之前一直喧闹的武将们也都是安安稳稳的坐在原位,没有乱动。 要知道参加选试的不止有文官子弟,武将们的后辈也有不少,再加上这年头大家都喜欢拉关系,左右都能拉上一两层亲戚关系。所以在这个能决定人生命运的关键时刻,大家都是非常配合的克制了起来。 一直到了半个时辰以后,才终于有人开始交卷,王继恩接过了对方的答卷,交给了赵匡胤、窦仪、陶谷、李昉等人进行评判。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王继恩便宣布答题时间结束,让所有人都交卷。从那些学子们交卷的神态上,赵德昭就能大概分辨出他们考的怎么样了。 可以说,其中的绝大部分应该都是考砸了的。 毕竟之前已经经由科举筛选过一遍的,沧海遗珠这东西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遇得到的。 收上来的七十余张答卷很快就被赵匡胤和众多翰林学士们审核了一轮,还留在桌上的只剩下了十几张,其余的都让王继恩收下去了。 明显都是黜落的。 十几张试卷经由赵匡胤和诸多翰林学士们的又是几轮讨论之后,赵匡胤选出了其中最优异的四人,定为了今科品官子弟选试的进士,只等过两天就能从吏部补缺,正式踏入官场。 这四个人的试卷也被发放到了众人手中传阅,赵德昭也顺便看了看。 试卷一共有三题:第一题是关于民生的,第二题是诸子经义,第三题则是诗词,要求以月为题写上诗词一首。 看着这些题目,赵德昭有些莫名的既视感,随后他便反应了过来,这不就和自己知道的什么殿试差不多?所以这其实算是赵匡胤临时决定的一次恩科? 扫了扫手上的答卷内容,前面两题的答案赵德昭都是大略的看一下就过去了,专心看第三题的诗词。但是四篇诗词看完之后,赵德昭感觉自己有些懵圈。 这四首诗完全和好字搭不上边,基本都是在强行凑字押平仄罢了。念起来感觉还没有打油诗来的顺口,颇有点后世他看过的那个什么rap大会的味道。 但是很快赵德昭就释然了,从古至今千年以来写出的诗篇何止万千,但是能一直流传下去的不过就那些,李白、苏轼这些人之所以能名流千古,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平日里的话,像这样强行凑字的诗词才是常态。 品官子弟的选试结束之后,赵匡胤便命人撤下了书案,此时月亮已经升到了挺高的位置了。 第62章 中秋宴(下) 眼看着月亮挂在了天边,夜色已经有些深沉,赵匡胤却依旧没有宣布开宴,而是看着一干武将们。 他悠悠开口道: “遥想当年,朕离家从军之时不过十余岁的年纪,如今却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诸位当年和我一同结义的兄弟们也大多年龄与朕相仿。今日宴席朕也都看过了,诸位兄弟们的子侄也到了当年与朕一般的年纪,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 说到这,赵匡胤似乎是有些感慨的叹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 “当初的时候,朕出身贫寒,投效无门,几经辗转才有了发迹的机会,现在想来也是有些叹息的。” 听到这话,坐在武将席那边的王彦超脸色就变得尴尬起来了。 这事官家你怎么就一直抓着不放呢? 那边赵匡胤的声音继续说道: “朕有感于当年,现在见了你们这些年轻后辈在此,朕便也给你们一个机会。诸多后进子弟之中,有对于自己的身手抱有信心者,皆可一展身手,朕会择其优胜者赋予军中职务。若是有表现优异者,朕还可以作主,让其执掌一军。” 此言一出,武将们顿时就沸腾起来了。 相较于文臣,武将的上升方法非常简单,那就是立功,立战功。要知道为了抢夺这次征讨蜀国的人员名额,诸位武将们都明争暗斗的切磋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最后在多方利益交换,互相调节再加上赵匡胤的强势掌控之下,才算是定了一个大致的出征将领名单出来。 而现在,赵匡胤直接给出了领军的名额作为彩头,众多有成年子嗣的武将们一个个都摩拳擦掌,看向了自己的儿子们。 要知道现在将门子弟想要出人头地,都是要自己投身军旅的,虽说有着恩荫的名额,但基本也是要从幕僚、底层军官之类做起,身经百战之后才能出人头地。 今日若是能入了官家的眼,前途便是光明了许多。要是能够夺得头彩,统帅一军,那便是领先在了起跑线上,直接超越同辈人。 这件事明显和刚才的选试一样,赵匡胤早就做好了准备的,很快武试考核的内容题目就被通报了出来。 武试方面的考核内容很简单:弓、马、力、手格任选其一便可,若有信心者也可四项都报名,以成绩实力论名次。 现在已经是大晚上了,自然不好进行武试,所以比试的时间则定在了明天早上,地点就在皇宫的演武校场。 两件事情都做完之后,赵匡胤才算是在主位上对着王继恩点了点头。于是王继恩便高声喊道: “宴起,群臣饮胜。” 众臣一齐起身喊道: “谢官家。” 随后,众人坐定,酒饮,菜品便逐一端了上来。 赵德昭看着送上来的酒水,已经成年的他自然也是要跟着大家一起饮酒的。赵德昭从酒壶中倒出了一杯酒水打量了一下,只见酒水十分的清澈,不似自己在快活林见到的米酒那样浑浊。除了酒香之外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这大概就是所谓得桂花酿了。 小小的嘬了一口,赵德昭发现这个酒的度数还不低,怎么也有个三十多度往上了。这种酒精浓度和酒水的清澈程度,可不象是单纯靠酿造能做出来的,更像是蒸馏过的。 说好的穿越者大杀器蒸馏白酒呢?怎么这就被人弄出来了? 随后端上来的一盘盘菜肴里面也出现了许许多多让赵德昭熟悉的身影,诸如酱猪蹄、梅菜扣肉、卤猪肚、卤猪舌、拌酱干等等。 自己教给李二狗的那些快活林招牌菜几乎都能看到。 前些日子的时候,快活林的名气在开封城可以说是非常的响亮。赵匡胤在得知消息以后也特意让人点了一些菜品送到宫中来品尝,发现味道确实挺不错的,于是大加赞扬。 再加上赵德昭推出来的形象大使计划,让赵匡胤知道了毛人风这一号人物,于是赵匡胤便特意题了一块快活林的招牌送给了毛人风。 毛人风没有经历过官场,不太懂个中的门道,但是官场打滚多年的贺山哪里能不懂。他立刻安排了快活林最好的两个厨子进了一趟皇宫,把快活林的各种菜式都一股脑的教给了宫中的御厨们。 像是红烧肉、卤味这一类的菜式,原材料的品质和火候的掌握可以说是相当重要的,所以就连李二狗做的都没有快活林的厨子做的好吃,更别说是宫中的御厨们了。有着上等的材料打底,再加上老师傅们多年的手艺,御厨们很快就青出于蓝,做的比快活林的味道要好吃多了。 至少赵德昭手中啃着的这个酱猪蹄,味道就比他在快活林吃到的要好了很多,皮香肉嫩,蹄筋炖的恰到好处,好吃又不失嚼头。 搞得赵德昭吃完之后还想再来上两个。 主位上的赵匡胤看到赵德昭的样子,没什么表情。倒是旁边的赵光义看着乐呵呵的,招手让人又给赵德昭上了一个酱猪蹄过来。 即便是在后世,聚会性质的吃饭也不是干坐在那里吃的。在这个年代,尤其是在皇帝宴请的时候,更是如此了。 吃饭之余,总是要弄上一些节目之类的来助兴的。 要说是在承平年代的话,这时候文臣们就免不了要吟诗作对一番,留下几篇传世名作之类的。 但现在还是在战乱年代,所以舞台上面的还都是各位骁勇善战的武将们,娱乐活动自然也就不能是吟诗作对这种儒雅文士的活计。 几轮宫中歌姬舞姬们献唱献舞的常规活动过后,接下来的娱乐就变成了充满体育竞技味道的相扑。 大殿中央被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毛皮垫子,众多武将们亲自下场,趁着酒劲就这么互相动手较阵了。大家动起手来都是一点也不含糊,照着命门下手都不带收力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人有啥深仇大恨。 在这些下场的武将里面,赵德昭还看到了一个熟面孔,正是自己上次在赵光义府上见到的那个孔守正。此刻他已经脱下了身上那件紧身衣一般的盔甲,那一身浑厚的腱子肉看上去颇有威慑力。 实际战斗力方面,孔守正也没有让人失望,接连三战,孔守正都是以压倒性的优势战胜了对手。以至于因为一时间无人下场对阵,都出现了短暂的冷场。 正当赵光义带着满意的笑容,准备让孔守正下场休息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声: “我来。” 这熟悉的声音让还在啃肘子的赵德昭都愣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了主位的方向,只见赵匡胤脱下了外袍,穿着里面的短打就这么一路走到了场地中间,和孔守正相对而立。 靠,老爹你这么虎的吗? 见到赵匡胤亲自上场,孔守正的神态似乎也不见丝毫的慌张,就连一旁的文臣武将们也都是镇定自若的喝酒聊天,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赵德昭顿时有些了然,要知道赵匡胤当年那可是亲手打出来的名头,武力值顶峰的存在,想来这样的切磋也应该是时有发生的。 只不过自己以前都是坐在后殿的妇童席位,所以一直都没亲眼见过而已。 接下来,赵匡胤和孔守正二人进行了一场堪称龙争虎斗的精彩较量。虽然赵匡胤看上去没有孔守正健壮,但是力气方面却丝毫不弱的样子,尤其是他的眼力极为精准,总是能抓住孔守正的空当进行有效进攻。 但是赵德昭却莫名的感觉二人的较量之中有着一种古怪的默契感,仿佛二人像是在,在表演。 是的,就是表演。 赵德昭想了一会儿,最终才确定用了表演这个词来形容。虽说赵匡胤和孔守正的较量看着花里胡哨,许多动作更是十分的惊险。但实际上,两人的动作都存在着比较明显的配合痕迹,使得二人其实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上的伤害。 颇有些像是后世武术比赛上面的套路组表演。 当然,并不是说武术套路表演就不是真功夫了。想要套路表演的精彩,双方的武功底子不够的话,很容易当场重伤甚至是见血的,哪里能表演出那么精彩的套路来。 想来也是,和赵匡胤动手的话,他们难道还真就敢来真格的不成? 不管是赵匡胤还是孔守正,他们手下的功夫底子都是非常深厚的,所以才能做出如此惊险万分的表演,同时又不至于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 最后,经过了这么一番较量,二人都有些气喘吁吁,比试便在赵匡胤以一个极其精准的扣杀中结束了。 赢得了满堂的喝彩。 活动了一身筋骨,大汗淋漓之下,赵匡胤也是十分的满意,赏赐下了一些财物给孔守正当作彩头。 赵匡胤带来的这一场表演算是今天宴会的一个高潮,同时也意味着相扑运动的结束。 趁着赵匡胤去后面换一身衣服的空当,场地中央换上了一些其他的物件,诸如投壶、木射之类的比较轻松的玩意儿,就连不少文官都下场玩了几手。 第63章 宣战 待到赵匡胤重新回到宴会厅的时候,身上已经是一身玄色的武服,周身都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看着颇为尽兴的大臣们,赵匡胤似乎也有一丝笑意,他没有在主位坐下,而是龙行虎步的走到了集英殿门口。 在众人的注目下,赵匡胤指着天上的皎月问道: “诸位且看,今夜的月亮圆满否?” 大家一时间都有些没反应过来,不太明白官家这是什么意思。 集显校理(大概就是皇家图书馆馆长)卢多逊率先开口道: “回禀官家,正所谓中秋佳节,月圆人圆,故皆以为十五月亮最为圆满。然而臣却从民间得知了一种说法叫‘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据臣几次观察之后,发现确实如此。” 赵匡胤点头道: “多逊言之有理,无怪乎朕看着这月亮似乎总感觉缺了那么一点。” 顿了顿,赵匡胤长叹一声道: “这世间不圆满的又何止月亮呢?当今这天下又何尝不是四分五裂,残缺不全。” 赵匡胤这话明显另有所指,一时间让文武大臣们不知道该怎么搭话了,大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确实,大宋现在不过只是占据了中原之地而已,基本上都是前朝后周的遗泽,放眼望去,周围都是藩镇割据,诸国自立,哪里能说得上圆满。 赵匡胤那严肃的声音在高大的宫殿之内回响着。 “那么,诸位卿家,可愿随朕将这天下重归于圆满?” 文武百官们立刻反应了过来,齐声高呼: “愿为官家效死。” 赵匡胤满意的点了点头,朗声道: “好,好好。诸位果然是朕的肱骨之臣,那从明日起,禁军各部开始调动,集结大军。朝廷各部负责人马钱粮的调动,年内征讨蜀国。” 皎洁的月光下,赵匡胤正式的宣布了对蜀国开战的命令。 对蜀宣战这件事情,大宋的文武大臣们早就是有所准备的,所以对于赵匡胤的宣战大家都是不怎么意外,只等明日开始按计划调动人员物资就行了。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大家依旧是接着奏乐接着舞,把酒宴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等到月上中天的时候,一帮子文武大臣们才算是醉意熏熏的拜别了赵匡胤,各自还家去了。 赵德昭也喝了两口酒,脑袋有点小迷糊,看着大家都走了,也就上前和赵大赵二拜别。 不过出宫门的时候,一个小太监拎了个食盒过来,叫到了赵德昭的手上,说是赵匡胤命人送来的。 赵德昭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只酱猪蹄,顿时心中一暖。 中秋佳节的时候,宵禁自然也是取消了的,所以哪怕是深夜时分,赵德昭的马车一路上也都没有遇到什么盘查,安安稳稳的回到了府上。 自家府邸依旧还亮着灯笼,停好马车之后,一直守着的王顺就上前将赵德昭扶了下来,翠儿也跟在后面接过了赵德昭手里的食盒。 看着赵德昭没什么事情,王顺嘱咐了几句就告退了,让翠儿带着赵德昭回了后院。 回到房间里,翠儿打来热水一番洗漱过后又献宝一样的拿出了一个小木盒,打开之后露出了里面的粉白色糕点。 “殿下,这是我刚做好的桂花糕,可香了,你尝一个试试。” 赵德昭笑了笑,从里面拿出一块放进嘴里尝了尝。固然唇齿留香。 “不错,翠儿做的真好吃。” 赵德昭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词,让翠儿小的眼睛都眯了成了小月牙。 随后,赵德昭打开了带回来的食盒,从里面取出了一只酱肘子塞到了翠儿手上,笑道: “来,你请我吃桂花糕,我也请你吃点好东西。” 翠儿看着手里的酱肘子,一时间都有些呆住了。 皇宫御膳房出品的酱肘子自然是非比寻常的,翠儿耸了耸鼻尖,就忍不住的小小咬了一口,慢慢的吃了起来。 “殿下,这个好好吃啊,比快活林的要好吃多了。” 赵德昭摸了摸翠儿的小脑袋瓜,说道: “当然好吃了,拿回去慢慢吃。还有,以后你就跟王管家一样叫我二哥儿就行,不用那么生分了。” 想了想,赵德昭又问道: “对了,翠儿你姓什么啊?家里还有什么人在的没有?” 正在吃肘子的翠儿停住了一下,随后才低声说道: “翠儿很小的时候就被家里人给卖掉了,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只听他们说当说家里人把我卖掉的时候管我叫陈家丫头。” 烛光下,赵德昭在翠儿的眼眶里看到了一抹浅浅的水汽,但是很快就被压了下去。看着这个故作坚强的小丫头,赵德昭心中有了些不忍。于是他上前把翠儿抱在了怀里,久久才分开。 这一抱倒是让翠儿变得颇为不好意思起来,一直都低着头不敢去看赵德昭。 许久之后,翠儿才弱弱的问道: “殿下,你是要休息了吗?” “嗯。” “我,我” 翠儿说话间就磨磨蹭蹭的准备去床边。 但是还没等她过去,就被赵德昭一把手给拦住了。 “这么晚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翠儿抬起头,露出红彤彤的小脸蛋,眉宇之间有些不解的神色。 “这个?” “去去。” 说着,赵德昭就把翠儿给推出了门外,自己熄了灯在床上躺下了。 门外的翠儿吃出了好一会儿,看着熄灯之后已经漆黑的房间,终于还是轻轻一跺脚,跑回了自己的住处。 听到已经远去的脚步声,躺在床上的赵德昭微微摇头,小丫头片子瞎想些什么呢? 很明显刚才的那个拥抱让翠儿误会了些什么,但是说实话,赵德昭不过是刚才对翠儿产生了些许的怜惜之情罢了,或者说其中还有些同病相怜的味道。 但拥抱这种过分亲密的行为确实是比较让人容易误会的,再加上赵德昭在这个年代里可以算得上是成年了的,将贴身丫鬟收入房中这种事情也算不得什么。 不过赵德昭可不想这么早的就闹出这种事情来,这对双方的身体都是很不好的。 还有就是赵匡胤今天所说的事情也让赵德昭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 要打仗了啊。 第64章 军谋 黑暗之中,赵德昭并未睡下,而是慢慢的整理着脑海里关于这次伐蜀之战的有关信息。 一番整理之后,赵德昭发现自己对于这次战斗的了解并不多,就记得杨家将里面出现过的那个曹彬是参加了这次伐蜀之战的,印象里面似乎这一战打得非常顺利。 还有就是赵德昭在后世的时候听过的一句诗“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说的就是后蜀国主孟昶开城投降的事。 虽说这首诗全诗赵德昭不记得了,但是这首诗的作者赵德昭还是比较有印象的。她就是历史上比较有名的花蕊夫人,此人以容貌才气闻名于宋朝初年,据一些传闻所说,她和烛影斧声的事件还有牵连,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反正根据自己知道的相关信息总结出来的结果,这一次大宋伐蜀的战争应该是进行的非常顺利的。 所以,赵德昭开始盘算着自己要不要插上一脚进去,通过这次伐蜀涉足到军权方面去。 文治武功自古以来就是刷声望的绝佳手段,在这个年头里,想要站得稳,手头上要是没有军权的话是不可能的。 军权才是立身之本。 曾经赵德昭也以为前两年所谓得杯酒释兵权之后,赵匡胤就彻底的统一了宋朝内部的军事力量。不过经过了这段时间在开封府的学习之后,赵德昭才明白了事情并非如此。 杯酒释兵权只是一个简单的统称,其实整件事情是一个精心策划的漫长过程,从最初阶段的慕容延钊、韩令坤、高怀德,再到后面的石守信、王审琦,这些人只是交出了禁军内部的职务,但依旧担任着地方的节度使。 可以说他们的军权只是被削减了,并不能说是彻底的放下了。 至于另外一些参与了陈桥兵变,配合赵匡胤登基的将领们就更别说了,像是王彦超、武行德、郭从义,白重赞、杨廷璋等人手中依旧掌握着大量的军队,从禁军到地方都有他们的身影。 这些人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军事力量集团,比起赵匡胤手中掌握的禁军也是不遑多让。象是自己那个弟弟赵德芳的母族王氏就是其中之一,靠着这个巨大的军事集团的庇护和支持,王继勋当初才没有因为新兵作乱的事件被赵匡胤惩处。 这群人自赵匡胤开始集权之后就变得越发的紧密起来,为了不给大宋造成不必要的内耗,赵匡胤也就只能暂时忍耐下来。 这就是有军权在手里的好处,别人想要动你都得先掂量几分。 现在赵德昭虽然挂着个桂州防御使的名头,实际上手底下不过只有十个牙将,在一干军中大佬们面前连根菜都算不上。 诚然,自己或许可以慢慢的抱紧赵匡胤的大腿,就这么安安稳稳的在开封城里发育好,只要提防好自己那个二叔,到时候就能顺理成章的接过皇位。 不过历史上虽然有着赵二谋害赵匡胤的说法,也有着赵匡胤是自己突发疾病而死的,两者之间到底哪个更可信赵德昭都无法做出判断。 万一要是赵匡胤真的突发急病,撒手人寰人话。没有足够的功绩和威望的自己,面对朝堂上一众的开国功臣、骄兵悍将们,自己真的能指挥的动他们吗? 原本历史上,哪怕是跟随着赵匡胤一路成长起来的赵光义在登基之后的北伐之战里,也是照样把原本属于赵匡胤的大部分将领都给换成了自己手下的幕僚。 这真的就是赵光义在给自己手下好处?赵光义也是跟着赵匡胤学了这么久的,临阵换将的坏处他能不知道吗? 但问题是那帮人他确实指挥不动啊,他们大多都是摄于赵匡胤的武力和个人魅力才会臣服,至于赵光义在他们看来根本不算什么,若非手中兵权已经被赵匡胤收走了,说不定就有人要重演后晋\/后周旧事。 要知道这可是乱了快百年的五代十国,皇帝这个东西换的就跟流水一样,今天你称帝明天他登基都是常事。军中将领们也不会跟你讲什么忠君爱国之类的大道理,他们更多的是信奉实力至上。 要是赵光义敢跟南宋皇帝一样玩什么金牌诏书,强行命令这帮将领带军出征的话,他们真的就能做出半路上率兵造反的事情来。 指望着靠什么名分大义就能让这些骄兵悍将为你卖命作战?那还是早点洗洗睡。 赵德昭觉得,自己如果一直就这么呆在开封城里,靠着结交的手段去拉拢人脉,等着从赵匡胤手里接棒的话,只怕将来要面对的局面和赵光义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甚至于自己的情况可能还要更差。 赵光义至少早早的就已经收拢了不少的幕僚,靠着开封府的关系,赵光义的权力已经涉及到了宋朝的方方面面。更何况随着赵光义和赵普同司宰相之职,他的权力也变得越发的壮大起来了。 要知道历史上的赵光义虽然在高梁河之战里输的挺惨,但仍旧留有余力,过了没两年又和辽国打了几次大仗。 就是都没有打赢罢了。 但这至少印证了赵光义的根基确实是非常稳固的,接连战败的情况下都能把持住朝政。 那如果换成了根基浅薄的自己,面对那样棘手的状况又该怎么办呢? 你笑赵二不会打仗,赵二笑你不会赶车? 至于说把火药弄出来,搞火枪火炮什么的。且不说能不能弄出来,就算弄出来了,要知道再强大的武器都是需要人来使用的,要是手底下没有足够的心腹人手,自己的威望又不够的话,到时候说不定就是那些将领们端着枪炮来送自己上路了。 这样一来的话,就算自己的身手再好,又能抗得住几轮齐射? 从赵匡胤的态度上来看,不管是宴会上的品官子弟选试还是明天的武试,都是赵匡胤在大战之前用来收拢手下人心的手段。 赵德昭敢肯定,这一次武试的头名绝对会率军参与到伐蜀之战里面。所以说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赵德昭下定决心,要在明天的武试上夺得头名,拿下领军作战的资格,尽早地开始在军中建立起自己的威望。 只要不出什么问题的话,自己拿武试第一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甚至于还得留上大部分的力道,免得露出太多的马脚让人联想到之前王继勋的事情上面。 其实之前的品官子弟选试的时候,赵德昭就曾经动过下场参与的念头,但是考虑再三之后还是放弃了。 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人设不符。 长久以来,赵德昭在赵匡胤等人眼中都是一个叛逆少年的形象,爱和赵匡胤对线顶杠,喜欢舞枪弄棒却不爱学习文化知识。 虽然经过了着半年多的努力,赵匡胤等人对赵德昭的印象已经有了不小的改观,但也仅仅是从不懂事的少年人变成了稍微懂事了一些而已。 而学问这个东西可不是一蹴而就的。赵德昭虽然接受过后世的相关教育,但是对于古代的知识了解的还是比较少的,缺乏足够的学习和积累。 毕竟他才刚认真跟着陶谷、贾琰等人学习了几个月而已,对于什么经文古卷还处于一个比较懵逼的状态,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像是赵匡胤出的三道题目里面,他最多也就能答得上第一题,第二题靠诸子经义的题目他都不知道是出自哪里,更别谈落笔作答了。 至于说第三题的写诗那就更不会了,人家至少还能凑字凑一首出来,他可是一首都凑不出来。虽然说可以学者诸位穿越者前辈们抄上一首,但是赵德昭记得的关于月亮的诗词也就两首。 一首李白的床前明月光,一首苏轼苏东坡的水调歌头。 床前明月光就不用想了,李白都死了多少年了都。水调歌头的话虽然苏轼还没出生,但是赵德昭也不敢抄的。 没办法,人设摆在这里。 打个简单的比方来说,你有个孩子,昨天还是小学数学不及格,加减乘除都算不好呢,今天就解开了哥德巴赫猜想、世纪数学难题之类的,你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肯定不会是高兴自己孩子有多么天才,而是怀疑是不是外星人把自己儿子给掉包了。 像是赵大赵二这种久居高位的人,疑心病自然是更加严重的。赵德昭要是敢当中把这么一首名扬千古的诗词抄出来了,只怕掉过头来就要被赵大赵二转抓来严刑拷打,审问自己把真的赵德昭藏到哪里去了。 要知道他赵德昭可不是像范闲一样的私生子,随手丢到了某个犄角旮旯里自顾自的成长了十几年才被接回来的。对于赵德昭的成长经历赵匡胤可以说是一清二楚,就算有些不知道的地方,那个看着自己光屁股长大的二叔也会进行细节上的补充。 就算到时候赵德昭编一个什么路过的和尚啊、道士啊、贩盐的老辛啊之类的人物路过门口,吟诗一首两首三四首的故事,也根本骗不过赵光义。 所以文学方面的东西赵德昭还是决定暂时不要去触碰的好。 第65章 武试(上) 第二日清晨,赵德昭便早早地起了床,收拾了一番。 换上了一身短打衣服在里面,在披上了平日里穿的外袍之后,赵德昭便出了门,骑着阿花朝着皇宫去了。 因为这一次武试的缘故,所以今日的早朝被取消了,或者说直接转移到皇宫的校场来了。平日里已经习惯了早起的大臣们早早的就已经到场落座了,对于赵德昭的到来,众人也没有太过于在意,只当他是来看热闹罢了。 赵匡胤没说什么,赵光义则是挥了挥手,让赵德昭坐到了自己身后的位置。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赵匡胤对着王继恩一点头,王继恩便站上前喊道: “武试现在开始。后进子弟之中有愿一展身手者,出列。” 早就已经准备好的一干将门子弟立刻就从自家长辈身后走了出来,一个个的站在了校场的中央,粗略看过去大约有三十多个的样子。他们看着年纪都不大,应该都是十几岁,不超过二十岁的样子。 将门子弟里基本上到了快二十岁的时候都已经参军入伍了,所以这次武试的对象都是些少年人。 看得出来,这些人都经过了精心的准备,一个个身上都穿着明亮的铠甲,头盔上面还插上了鲜艳的羽毛。这么一群身姿挺拔的少年人站在一起,颇有一股英姿勃发的味道。 就在王继恩准备宣布开始比试的时候,赵德昭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脱下了外袍,穿着一身短打就朝着校场上面走去,站在了一群人中间。 顿时,校场上面就响起了一阵“嗡嗡”声,不少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上座的赵匡胤。 官家,这是啥情况?皇子亲自下场是几个意思?难道说这是官家你专门给二皇子安排的不成? 面对大臣们的目光,赵匡胤的脸色不变,只是看着校场人群中的赵德昭,似乎在想着什么。 赵光义则是站起身,皱着眉头对着赵德昭说道: “德昭,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快回来坐下。” 赵德昭对着赵匡胤一拱手,开口道: “父皇昨日说过了,只要是成年的后进子弟都可以上来一展身手的。儿臣已经成年了,对于自己的身手也是有些信心的,故而今日想要上来展示一二。” “不是,你这个” 赵光义想要反驳,但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毕竟赵德昭的说法挑不出毛病来。 坐在上位的赵匡胤压下了眼底的情绪,淡淡的说道: “德昭所言倒也在理,那便依你,这次的武试算你一个,你要报哪一项?” 面对赵匡胤的问题,赵德昭微微一笑,自信地说道: “儿臣四项都要报名。” 赵匡胤点头道: “好,但武试较量全凭自己的身手,可不会有人因为你的身份而让着你。而且你要是拿不出个像样的成绩来的话,我这里可是有处罚的。” 赵德昭点头道: “儿臣省的。” 既然赵匡胤都开口了,赵德昭参加武试的事情自然也就这么定下了。随后王继恩统计过了参与武试的人数之后,便宣布开始比试。 武试的四项内容:弓、马、力、手格。四项比试都很浅显易懂,作为武将弓马娴熟是必须的,力就是对于力道的考核,手格的话便是徒手格斗。 毕竟大家都是将门子弟,用兵器对战的话难免出现误伤,所以都是以空手格斗为主。再说了十八般武艺练到最后便是白打,所谓白打便是徒手格斗,空手格斗能力强的话,搭配上武器自然是如虎添翼。 几乎所有的将门子弟们都是和赵德昭一样报了四门比试,能站上来的,每个人都是对自己抱有很大的信心,相信自己能够一举夺魁的。 首先进行的是弓箭比试,参加比试的三十七人按照十人一组分成了四组,轮番上前引弓射箭,每人十支箭矢,最后以成绩优劣判定名次。 赵德昭被安排在了最后的七人组里面,周围得少年人们看他的目光都很复杂,有好奇、有不屑、有鄙视,种种神情不一而足。 赵德昭并没有搭理这帮人,他的目光集中在了场地上正在进行考核的十名将门子弟。从他们拉弓的状态来看,他们手里的应该都是一石弓,没有一个良好的身体素质和正确的训练的话,是很难做到连续开弓射箭的。 这时候的一石有一百二十多斤,但并不是说这个一石弓就是一百二十斤的拉力了,以赵德昭之前进行训练的时候的感觉来看,现在所谓得一石弓大概只有六十斤左右的拉力,大概相当于后世的70磅弓。 当然,这个拉力已经很强了。要换成普通人开个两三弓就会力竭,进而因为手抖而失去力道和准头。哪怕是这些自小就久经训练的将门子弟们在连续射完十箭之后,也是有些微微的手抖。 箭靶则都是立在校场的另一头,大概在一百步开外的距离,从这头看过去只有一个黄豆大小,要是眼神稍微差一点的都看不清楚靶子,更别提想要射中了。 原本赵德昭以为一步的距离是七十多厘米的样子,古人所谓的百步穿杨大概也就是在六七十米的距离。但是到了这里以后他才知道,迈出去一条腿那叫半步,也叫跬,两条腿都迈出去了那才叫一步。 所以才会有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的说法。 也就是说所谓得一步实际上有一米三四的样子,一百步的距离大概也就是一百三十到一百四十米的样子。直观一点的说就是从一个标准操场的长边一头倒另一头。 能在这个距离上射中一片树叶,神射手果然名不虚传。 之前在皇宫里的时候,赵德昭就学习过弓马技巧。当初那位教习曾说过,弓要练好,就三点:手稳、眼利,最后就是练。 这些将门子弟们明显都是经受了严格训练的,一个个拉弓射箭的姿势都十分标准,远远看去他们也都射在了箭靶上,没有看到什么脱靶的情况。 第一组的成绩很快就统计出来了,成绩最好的是一个名叫李继隆的子弟。从周围人的议论声中,赵德昭知道了这个李继隆乃是李处耘的儿子,所虎父无犬子,李继隆自幼就有勇武的名头,颇有乃父之风。 接下来的第二组和第三组成绩也大致相当,都没有李继隆的成绩亮眼。 最后轮到赵德昭他们几个人上场的时候,众人的关注度明显上升了不少,大家都想看看这位二皇子的表现会是个什么样子。 赵德昭拿起长弓,轻轻试了试力道,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是一石弓,于是赵德昭笑了。 之前在府上的时候,他就对射箭挺有兴趣的,穿越之后的强大身体让他开一石弓就跟玩一样,一次射个几十上百箭都没多大问题,就连府上的两张弓都被他给玩坏了。 现在这具身体的眼睛可不像自己后世一样变成近视了,视力好得很,再加上近期的大强度训练,目前赵德昭的准头可以说是非常的高。 但是为了能在成绩上超过李继隆,赵德昭决定稍微玩个花样。 他就这么端着弓在手里,打量起了身边的人拉弓射箭,自己却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旁边的几位选手虽然有些搞不懂,然是他们并没有去过多的关注,而是专心的拉动手中的长弓,射出了第一支箭矢。 接下来是第二箭、第三箭,一直到其他人都射出第四只箭矢的时候,赵德昭依旧没有动。 旁观的武将之中有人大声说道: “二皇子不会拉不开这一石弓?要不要让人给二皇子换上一把轻一些的弓上来?要三钧的还是二钧的,一钧的可不行,射不了那么远。哈哈哈哈。” 旁人看了一眼说话的那位,正式王继涛,顿时心下都有些了然。但是大家也都是有些奇怪,为什么赵德昭半天不开弓,难道真如王继涛所说,二皇子拉不开这一石弓? 终于,在其他人第五箭射出去的时候,赵德昭动手了。他无视了周围人的目光,弓开满月的射出了第一箭。 接下来,赵德昭丝毫不带停歇的接连开弓,一口气将十支箭矢全都给射了出去。 当他放下弓的时候,其他人不过才射到了第八箭而已。 顿时,整个校场都为之一静。 王继涛刚才的嘲讽余音犹在,而赵德昭的这一举动无疑是把他的脸按在地上磨擦了一遍。此时此刻,王继涛的脸色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要知道就凭赵德昭刚才这一手连珠箭的本事,就算是有一两支箭矢脱靶了,成绩在众人之中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好!” 这是赵光义反应过来之后第一个喊出来的叫好声,随后不少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赵德昭的这一手让同组的其他人也是大为震惊,连带着发挥都受到了影响,最后一两箭甚至都出现了脱靶的情况。 很快,成绩就被手下人收集了上来,看着递过来的成绩,赵匡胤的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随手又递给了赵光义看。 赵光义看完之后也是笑意盎然,将之讲给了王继恩进行宣读。 “武试第一场,弓箭比试结果:二皇子赵德昭,十矢皆中且用时最短,名列第一。羽林将军李处耘之子李继隆,十矢皆中,准头最高,名列第二” 这个十矢皆中的成绩再次让大家震惊了一下,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赵德昭刚才并非只是靠着力气大随便乱射,而是真的有进行瞄准,而且手特别的稳当。 一个又快又准的弓箭手在战场上的威慑力,久经沙场的老将们又岂能不知? 就连周围那些参加武试的将门子弟们看赵德昭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现在的他们价值观还相对比较简单,对于强者都会有着敬重之情,尤其是赵德昭还是他们的同龄人,自然是让他们都有些佩服的。 第66章 武试(下) 弓箭比试结束后,接下来是马术的比试。 参加比试的众人都是带了自己的坐骑来的,大多都是自己从小亲自培养建立感情的,情同手足,骑乘起来也是更加的操纵自如。 赵光义看到赵德昭牵过来的阿花之后,脸上的笑意更甚,得意的对着赵匡胤说道: “大哥你看见没,德昭那匹马还是我送给他的呢,看上去德昭养的还不赖。” 赵匡胤打量了一番高头大马旁边的赵德昭,脸上露出了些许满意的笑容,微微点头道: “这马确实和德昭挺配的。” 马术比赛的内容就比较多了,包括赛马、击鞠、骑射几个小项目。赛马很好理解,单纯的比速度而已,击鞠就是早期的马球,只不过这一场不是对抗性质的,而是单纯看应试者奔马击球的准确度。 骑射和之前的弓箭类似,只不过换成了更容易在马上张开的短弓,力道也小了不少,射击距离也变成了五十步。只不过因为是在骑马移动的过程中进行射击,所以难度反而比之前更大一些。 在这一轮的比试中,赵德昭的成绩就没有那么的突出了,,只取得了一个中上游的名次。没办法,马术比赛对于坐骑的配合度要求太高了。其他选手带来的都是自己从小培养的马匹,赵德昭和阿花只能算是临时搭挡,配合方面自然是有所欠缺的。 其他人也都看出来了这一点,所以对于赵德昭在马术比赛中的表现也是没有看低的意思。就连赵匡胤和赵光义也是挺满意的,毕竟赵德昭在皇宫中长大,能和这些从小在马背上训练的将门子弟打个平手已经很不错了。 赵德昭注意到了马术比赛的第一名也是那个李继隆,这让赵德昭对他多了几分关注。从目前的表现来看,这个李继隆明显是个天生将才,要想办法和他搞好关系才是。 下一轮的力道比试就非常的简单了,和举重十分相似。一堆石锁从小到大依次排开,从一百斤到三百斤都有,各人依次上前来举起自己能举得最大重量就行。 赵德昭依旧是压在最后面出场的,所以他也清楚的看到了前面那些选手的成绩。他重点关注的李继隆在这一轮的表现倒没有前面那么好了,只举起了二百斤的石锁,前面好几个估摸着十八九岁的靠着身体优势都超过了他,举起了二百斤以上,普遍都在二百二十到二百四十斤之间。 轮到赵德昭上场的时候,大家都认真了起来。从之前赵德昭的连珠箭法就能看出赵德昭的力气很大,大家都有些好奇这个十四岁的二皇子力气到底大到了什么地步。 众人瞩目之下的赵德昭在心中略作一番思量。就目前来看,手格的比试自己也会使毫无悬念的第一名,四项比赛里面拿下了三厢的第一,这个头名稳了。 既然如此的话,赵德昭就准备稍微藏拙一些,不在力道考核上做出太惊人的表现了。手上留上一些底牌终归是好一些的,正所谓行走江湖,稳字第一嘛。 于是赵德昭走到了二百五十斤的石锁前面,假意试了试轻重之后,“用力”的将它给举了起来。 随后,他又往前走了两步,越过了两百六十斤的石锁,来到了两百七十斤的石锁前面,“咬牙切齿”的一番发力之后将这个时所举起片刻,随后就“体力不支”的将它砸在了地上。 力道比试的第一名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赵德昭给拿下了。 可以说,就算是赵德昭藏拙之后的成绩,依旧是让众人有些侧目的。能够举起两百七十斤重的石锁的话,只消稍加训练一番就能开三石弓。再加上之前赵德昭表现出来的准头,可以说这位只有十四岁的二皇子已经有了阵前斩将的实力。 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冷兵器作战的时代里,将领就是军队的人心士气关键所在,要是作战之时将领被率先斩杀,那么整个军阵的士气也就基本荡然无存了。 正因如此,众多武将们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戏谑之意,一个个都是面带认真的看着赵德昭,以赵德昭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值得他们认真对待。 赵光义笑着对赵匡胤说道; “上次,德昭带着他的亲卫们在我的府上做客,酒宴期间他的亲卫们和他人比斗。都表示说德昭的功夫十分了的,我原以为是他的亲卫们的吹捧之词。如今看来,德昭果然是勇武过人啊。” 赵匡胤脸上的笑容也是多了许多,他看着校场上的赵德昭,似乎是回想起了自己当年还年轻的时候。 武试很快就到了最后一场的手格比试了。 手格比试倒是有些象昨晚的相扑,校场上面画出了一块圆形的场地,大约也就四五米的直径。双方在圈内进行搏斗,被打出圈或是彻底打倒便算输。 这一轮的比赛并没有玩什么匹配晋级之类的流程,就是简单的规则,自由挑战,胜者为王。 这样虽然听着不太公平,但其实也是对众人的一个考验。这样的比赛模式除了要衡量自己和对手的实力之外,还要考虑出场顺序,体力分配等等,这样才能取得更好的成绩,这也是在对诸位将门子弟在策略能力方面进行考核。 为将者,自然不能一味的莽打莽冲,对于局势的判断,实力的衡量,时机的把握也是非常看重的。 不过赵德昭没有必要去想那么多,其他人都还在犹豫是否要第一个上场的时候,赵德昭就那么直接的走到了场地中央,扫视着另外的三十六人。 面对赵德昭的目光,有不少人都下意识地偏转了自己的脑袋,避开了和赵德昭的目光接触。不过也有几个人直接对上了赵德昭的目光,一脸的跃跃欲试。 几个人却都没有动身,而是互相看了看对方。迟疑这么片刻的功夫,就有一个人率先走了出来,站在了赵德昭的对面。 正是李继隆。 前三项的比试里面,赵德昭获得了两项第一,李继隆则是只拿到了一项。可以说,这一次武试的透明基本就是在他们二人之间决定的。 李继隆并不想去玩什么靠别人消耗赵德昭的体力,然后自己压轴出场的戏码。他想要光明正大的和赵德昭对上一局,称一称这个半路杀出的二皇子的斤两到底如何。 赵德昭看着自己面前战意盎然的李继隆,对他的欣赏又多了几分,于是他对着李继隆微微一点头,抱拳道: “请。” “请。” 见礼过后,二人便直接动起手来。 李继隆先是简单的试探了两下,左右出击的摆拳直冲赵德昭的面门,但是都被赵德昭敏捷的躲避开了。随后就是抓住空挡一个蹬腿,李继隆及时的防住了这力道十足的一腿,整个人都被推的向后撤了几步。 随后立即用直接一个扭身,上步低扫接后摆腿,右腿如同蝎尾般刺向赵德昭的面门。然而这一腿却被赵德昭单手给接住了。 并且接下来,赵德昭向大家展示了什么叫做一力降十会。他单手抓住李继隆的右腿,用力一提就让李继隆悬空,随后他一下就被赵德昭给甩出了场地之外。 李继隆有些狼狈的在地上滚了两圈卸去了力道之后,重新站了起来。虽然李继隆看着挺惨的,但实际上却并没有受什么伤,甚至就连体力都没怎么消耗。 这让他清楚的意识到了自己和赵德昭的差距,再加上赵德昭明显有意的手下留情,于是他光棍的拱手道: “二皇子厉害,在下输了。” “承让了。” 赵德昭对着李继隆笑了笑,随后便看向了剩余的那些少年们。 接下来,又有三名少年试图对赵德昭进行挑战,可以都是被赵德昭轻松制服了。等到确认没有人继续挑战之后,赵德昭便下场了,轻松拿下了手格比试的第一名。 四项比试三项第一的成绩,赵德昭当之无愧的成为了本次武试的头名。 第67章 赵大 赵二和赵普(上) 但是在接下来的封赏环节,赵匡胤却只是上次了一些钱财和口头上的表扬,对于昨晚所说的掌军之事却只字未提。 赵德昭本来还想问上一句,但是看到了二叔对自己使的眼色之后,赵德昭立刻把话吞进了肚子里,行礼谢赏。 武试结束,已经是晌午时分了,赵匡胤便直接在昨晚的集英殿继续设宴,招待诸位文武大臣和参加武试的将门子弟们。 吃过午饭之后,众多将门子弟都纷纷离开了,只留下了众多大臣们研究者此次征讨蜀国的细节。 目前朝廷已经确定了此次作战分为两路进军。 一路由忠武节度使王全斌率领,从开封出发,经西京、京兆府、直到凤州,南下剑门关。另一路则由禁军都指挥使刘光义率领,南下至归州,沿大江溯流而上,沿水路进军。 两军最终在蜀国都城锦城府汇合(cd府的话会被和谐,所以以后都叫锦城府)。 在古代,大军调动不是说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像是禁军的话平日里也是要分散驻防在不同地方,现在重新调集起来就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再加上禁军调离之后,还要安排好这些地方的厢军、蕃兵之类的地方部队进行换防交接,防止有人趁着军队调离,宋朝内部力量空虚的时候趁机作乱。 依照之前指定的计划,大军应该会在十月的中旬完成集结,十月底,最迟十一月的时候就可以开拔出征了。 两路大军进军的路线上都已经早早就建好了军寨,各地的州府也已经准备好了行军所需的粮草,剩下得就是具体的统筹调度安排了。 这一堆的繁琐细节商议完毕之后,日头已经偏西了。赵匡胤下令众人立刻按照商量好的付诸行动,大家便领命而去,朝会也就这么散了。 而关于之前赵匡胤所说的武试优胜者可以领军一事,大家似乎都抛到了脑后,无人提起。 御书房里,赵匡胤坐在书案后面看着被自己留下来的赵光义、赵普,开口问道: “关于这次武试的事情,你们有什么看法?” 赵光义先回答道: “大哥,本来说这次武试是你给武将那边卖个好的,没想到德昭半路杀了出来。虽然说德昭的身手的确很了得,但是说实话,我还是不希望德昭去领军的。毕竟他今年才不过十四岁,年纪太小了些,此次出征西蜀的话千山万水的,太让人放心不下了。” 赵普也表示了赞同。 “官家,正所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二皇子身为官家的长子,实在不宜亲冒矢石,上阵杀敌。” 赵匡胤听完二人的话之后,自己也在心中考虑着这件事情的利弊得失。 原本他提出来的后进子弟的比试,为了就是想赵光义说的那样,想在大战之前收拢一下下面的人心,好让他们更加用心效力。 而根据武德司查到的相关情报来看,这一次武试的头名应该会是李继隆才对。这样一来赵匡胤刚好可以顺理成章的让李继隆率部出征,算是给李处耘卖了个好。 毕竟现在李处耘可是负责着宋朝的两淮防御之责,两淮的稳定对于此次征讨蜀国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现实便是这样的,很多你以为的惊心动魄的比赛争夺,其实在背后可能早早的就已经定好了名次了。 但是赵德昭这突然横插的一脚打乱了赵匡胤的所有部署。要不是赵德昭的实力表现确实足以服众的话,只怕大臣们都要以为这是赵匡胤在给赵德昭铺路了。 现在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自己又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呢? 说实话,在看到赵德昭的出彩表现的时候,赵匡胤是十分高兴的,他仿佛在赵德昭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模样。 但是说真的要让自己这个刚十四岁的儿子出去带兵打仗的话,赵匡胤实在是很难下定这个决心。 赵匡胤自己就是从战场上的千军万马里面厮杀出来的,对于战场上的情况自然是一清二楚。万军丛中,一个不注意,可能就会丧命乱刀之下,又或者是被不知从何处飞过来的箭矢夺去了性命。 除了作战之外,大军行军途中的风险也是丝毫不亚于作战的。水土不服、热疫、疟疾之类的疫病就能轻易摧毁一支军队。行军路上遇到的大雨会造成洪水、山崩。这些天灾瘟疫夺取的性命丝毫不比两军厮杀要来的少。 而且发生的更加突然,难以防范。 御书房里的沉默持续了艇长的一段时间,赵匡胤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 “我决定了,还是让德昭走上这一趟。” 赵光义连忙劝阻道: “大哥,这,这实在太危险了啊。” 赵普也劝说道: “官家,且不说此去西蜀路上的艰难险阻和两军对阵时的种种危险,单就是您从何处给二皇子调拨出一支军队来呢?原本我们商量好的是从李处耘的手下抽调两淮军士组建出一小支新军来供李继隆驱使。现在把首领换成了二皇子的话,那些两淮的军士们还会听二皇子的指挥吗?” “若是强行安排一部禁军交由二皇子指挥,那原本安排好的将领又该如何?如果说再单独抽调一部禁军的话,又该从哪里抽调呢?抽调之后的话,后续的换防事宜又该由谁来接手?官家,伐蜀之事可以说是筹备已久,所有的事情都是早有计划的,若是妄动的话那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此时伐蜀之事已经启动,实在是不宜再做出太大的变动了啊。” 赵光义也跟着附和道: “大哥,军中的作风如何,你也是知道的。若是让德昭去了那支淮南军里头,哪里能够指挥的动他们?只怕到时候会让德昭反受其害啊。” 赵匡胤点头道: “你们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也都考虑过了。所以李处耘那边调过来的淮南军依旧是由李继隆率领,参与此次伐蜀作战。至于德昭的话,就让他自己招募人员,训练出一支军队来。” “什么?让德昭自己招募训练?” 赵光义和赵普两个人听到这话都是愣住了一下,赵光义赶忙说道: “大哥,现在距离出征的日子只剩下两个月的样子了,你让德昭现在去招募新兵训练?这么短的时间里能训出什么像样的军队来?你让德昭带着这样的军队出去打仗,那不是让他去送死吗?不行,这事我不答应。” 赵匡胤抬手从书案上取出了一本奏章,递给了赵光义,说道: “你先看看这个。” 赵光义搞不明白赵匡胤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接过了奏章,略显急躁的翻开查看起来。前面的时候,赵光义看的还比较粗略,只是大概的扫了两眼。但是看着看着,赵光义的目光就变慢了下来,眉宇之间也出现了思索之色。 看了一大半之后,赵光义直接翻到了奏章的结尾,看了看上面的署名之后,略带惊讶的说道: “这是陶谷写出来的?” 一旁的赵普也有了些好奇,赵光义便将奏章递给了赵普,赵普一目十行的看完之后也是面带思索之色。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赵光义会表现得惊讶了,到并不是说这个奏章写的不好,奏章里面的内容很值得思考,对于军队的建设和民生恢复也有着非常积极的作用。 但是写这本奏章的人是陶谷,这就有点不太对劲了。 用赵德昭的说法的话,那就是人设不对。 陶谷这个人,赵普自然也是了解的。虽然外面传的陶谷名声不佳,无才善妒,但是陶谷确实是个有才干的。能做事,肯背锅,用着顺手,不然赵匡胤也不会想着让陶谷来当副相。 但是陶谷此人的才干更多的是表现在内政、学识这些方面,对于军事方面的话绝对是知之甚少的。现在却写出了这么一份颇有见地的军政奏章,和陶谷一贯的人设太不相符了。 这也就难怪赵光义会如此的惊讶了。 赵匡胤微微摇了摇头,说道: “陶谷这个人什么样,你们能不清楚?这像是他能写出来的东西?你们没看到他在最后的署名上还把德昭的名字给带上去了。” 赵光义脸上的惊讶之色愈发浓厚。 “大哥,你的意思是说,这是德昭提出来的?” 赵匡胤点头道: “当初德昭的那十名亲卫在户部衙门,直面数倍于己的衙役仍旧能够战而胜之。虽说有着兵甲之利,但依旧说明了德昭练兵实颇有手段的,要知道那些亲卫一两个月之前还不过是一群普通少年而已。” 赵普略带担忧的说道; “官家,您也说了那些是亲卫,不过只有十人而已,和几百几千人的军队是不一样的。” “武德司在德昭的后院里发现了一些挺有意思的东西,据说都是用来进行军事训练的,武德司参照着也做了一些出来,按照德昭的方法进行训练,效果也都还不错。” 赵匡胤又说出了一个消息。 眼见赵光义还想说些什么,赵匡胤拦下了他的话头,率先说道: “二哥,你要知道,这件事情是德昭自己提出来的,说明他有自己的想法。既然他有心想要建功立业,我们又何必非要去阻拦他呢?” 赵光义似乎是被赵匡胤给劝服了,没有再说什么。 另一边的赵普还要劝说,但是赵匡胤说道: “赵相且放宽心好了,我还不至于真的让德昭带着一群没经过什么训练的新兵去冲锋陷阵。我会派出两队老练的禁军去到德昭麾下作为精干力量,从旁协助。此战的话,我也会让人把德昭安排在后方,只要负责粮草押运之类的事情。” “说白了,这一次我只是想让德昭亲自去体会一趟练兵带兵的个中困难,让他对兵事能有更多的了解。” 听到这话,赵光义和赵普便知道赵匡胤已经把事情都给安排好了,于是也就只能点头答应了下来。 第68章 部下 第二天的时候,在自己府上接到圣旨的赵德昭一时间可以说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赵匡胤总算是没有食言,答应自己的领军的事情算是确定下来了,而且也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自己要率部参与此次征讨西蜀的战争。 忧的是自己依旧是桂州防御使的名头,所以自己的军队并不是禁军的哪一部,而是自己名下的厢军。虽说赵匡胤给了自己一千人的厢军名额,但实际上只调派了两队禁军给自己做个基础的框架,剩下的差不多九百个名额需要自己去进行招募,还要自己训练。 根据圣旨所说,自己这一次被归纳到了西川大营的辖属,不日就要和禁军一同开拔,留给自己招募兵员,训练人手的时间只有两个月左右的样子。 想到这个赵德昭就不免有些头大了。 赵德昭虽然借着复兴社大概的掌握了一些团队管理和经营方面的经验,但是复兴社发展到现在也不过才三四百号人而已。而且复兴社也不过只是个结构相对松散的社团组织罢了,其中的大部分事务还都是由李二狗去进行实际操作的。 现在一下子就要让自己去拉起一个上千人的队伍,真的是让赵德昭有些狗咬刺猬,无从下口了。 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自己该从哪里去招到这九百号人来? 经过这段日子在开封府的学习,赵德昭也知道了在这个年代里,军队新兵的来源主要有三种途径: 首先就是朝廷从地方招募的良家子弟。这些人身家清白,家中也有牵挂,作战的时候会更加的忠心,不容易发生叛变,算是最优质的新兵来源。 当然,这样的新兵成本也是最高的,除了军饷之外还需要付出一笔安家费,给多给少就看招兵的人良心有多少了。 其次就是各地的流民、作战地区强行征发的民夫这一类。他们大多都是战争的受害者,失去了土地和家产,只能靠参军来混上一口饱饭。 这些人基本没有什么忠诚度可言,当兵纯粹为了吃口饭而已,战斗力和战斗意志方面非常很弱,只能打打顺风仗,稍有颓势就容易出现哗变之类的变故。 再次的话就是官府抓来的各种发配充军的犯人了。这种人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他们参军属于被迫,打仗的时候也是把他们发配到炮灰的行列,平日里甚至都要对他们小心提防,防止他们在军中作乱。 赵德昭想了想,无论是用哪一种兵源,自己都得去麻烦一下自己的二叔了。 不过在去找自己的二叔之前,赵德昭决定先出城一趟。根据圣旨所说,赵匡胤在城外的军营里给自己划拨了一块营房,调拨过来的一百多名禁军老兵已经驻扎过去了,自己那一千号人的武器装备也需要去禁军大营的武备库领取。 他准备先过去看一看是个什么情况,心里也好有个底。 点齐了高孟他们十二个人之后,一行人就全副武装的朝着城西外的禁军大营去了。 从开封城的西门出去了没多远,赵德昭就看到了矗立在汴水旁边占地宽广的禁军大营。 在赵德昭到达的时候,禁军大营这边似乎也在忙碌着,可以看到大量的民夫和运送各种材料的车马进进出出。 赵德昭他们一行人刚靠近大营,站岗执勤的哨兵们就将他们给拦下了,经过了一番查验和校对之后,赵德昭一行人才被放行进了大营之中。 顺着一名哨兵的指引,赵德昭很快就找到了划拨给自己的那一片营房。 一路上,赵德昭都能看到大量的工匠正在修葺营寨,似乎是还要将大营继续向外扩建的意思。 赵德昭的营房就明显是才修建没多久的,木料的断口处都还很新鲜的样子。在这片刚修好的营房里,赵德昭见到了那一百多名划拨给自己的禁军老兵。 似乎是因为刚调拨过来的缘故,这些老兵们还没搞清楚具体的状况,一群人三三两两的围坐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一个看上去老成持重,装备也比其他人要精良许多的禁军见到赵德昭带人过来,似乎是猜到了赵德昭的身份。 他走上前来对着赵德昭见礼,口中说道: “在下钱德禄,乃是这里的都头,敢问阁下可是桂州防御使赵将军?” 赵德昭点头道: “不错,我就是。” 钱德禄顿首道: “属下拜见将军。” 二人说话的功夫,其他的老兵们也都结束了讨论,迅速的站成了两个还算整齐的方阵。 赵德昭大概的扫视了一番,发现这些人大多都是些体格身强力壮的青年人,一个个都看着人高马大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 之不过赵德昭发现这些人里面只有少数人穿着和高孟、钱德禄一样的全身铠甲,大部分人的铠甲都相对简单,只有肩胄、护胸、护臂和裙甲这四样。 他们的脑袋上面也没有头盔,都是用头巾包住了头发,然后再戴了一顶皮帽而已。 至于武器方面的话,他们之中大约两成是手持长枪,腰间挂着短斧,一成是手执刀盾,剩下的七成都背着弓箭,腰间还挎着一些五花八门的兵器,直刀、铁锤什么的都有。集合站成的阵列也明显是按照军阵来排布的,刀盾兵站在最前,长枪兵其后,弓箭手站在最后面。 见到赵德昭的目光看过来,众人也是齐声参拜道; “属下拜见将军。” 赵德昭坦然的接受了他们的行礼之后抬手道: “各位免礼,从今日起你们就是我手下的兵了。你们放心,我是绝对不会亏待手下人的。今天过来,只是先来看一看情况,你们先随意。” “谢将军。” 众人各自散去之后,赵德昭便跟着钱德禄走进了一间单独的营帐里,开始向钱德禄询问他们的详细情况。 钱德禄一番介绍之后,赵德昭知道了他们这一百多人原本都是归属于禁军的步军序列。他们原本就是两队人马,都归属于钱德禄这个都头统领。 他们这些人虽然没有参加过去年的荆楚之战,但也是才刚从潞州那边换防过来没多久。以前在那边的时候,三天两头的就要和北汉的军队打几次小仗,所以战斗经验方面可以说是比较丰富的。 赵德昭看着钱德禄脸上、手上的旧伤,倒是没有怀疑钱德禄的说法。而且从之前那些人的神色之中,赵德昭就能感受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明显是见过血之后的人才能有的凶悍。 对于这一百多名老兵,赵德昭还是比较满意的,有这么些人作为框架的话,自己的信心就多了几分。 除了兵员,剩下的就是发放下来的一千厢军的武器装备了。这些东西现在还在禁军大营的库房里,需要赵德昭自己去交接过后才能领过来。 于是钱德禄便在外面集合了手下,跟着赵德昭去武库那边运东西。 第69章 伸手 在禁军大营的库房门口,赵德昭遇到了内染院副使(可以理解为候补将领的临时官职)康延泽,目前库房里的东西都是在由他进行管理。 说句题外话,这位康延泽的字很了不得,之前在集英殿听到别人和他打招呼的时候差点把赵德昭吓一跳。(自己百度,怕河\/蟹) 康延泽也是见识过了赵德昭的身手的,所以对赵德昭的态度倒是挺客气,两人交接了手续之后,康延泽便命人从库房里提出了足够九百人使用的军服、头巾、武器等等。 但是赵德昭却没有看到铠甲之类的东西,武器也大多只是一些直刀、短斧,长矛之类的。许多长矛甚至只有一个矛头而已。 而根据康延泽给出的清单来看,自己分明还有五十套精铁铠甲和九百套的扎甲,以及七百张长弓和相应的箭矢才对。 面对赵德昭的疑惑,康延泽表示要等赵德昭招募的新兵进行过基础训练之后才能下发下来,不然扎甲一旦损坏的话维修起来比较麻烦,弓弩之类的也是如此。 钱德禄也从旁解释说,像是长矛的木柄一般都是由士兵自己削质的,木盾的话也是要士兵自己去做,这是军营里面的规矩,旨在培养士兵的动手能力。 要知道不管是武器的简易维修还是安营扎寨,木匠活都是不可或缺的技能,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木匠跟着军队一起行动的,很多时候都要靠自己来维护保养手上的武器。 不过在看到清单上面的那些铠甲和长弓的时候,钱德禄也是十分惊讶的。要知道精铁铠甲这种东西只有精锐的禁军和亲卫之流才有的配备,一般士兵的扎甲品质方面就要次上很多,而且部件也少,连头盔都没有。 以当前的锻造工艺,头盔这东西的打造难度还是比较高的,所以成本自然是居高不下,不可能给所有士兵都配备上,一般就是给个斗笠或者皮帽就是了。 可就算如此也已经是很难得的了,像是一些比较差的厢军、蕃兵之类的地方部队,经常是连这种次一级的扎甲都配的不齐全,最多就是靠着手中的木盾来抵挡伤害,效果非常的有限。 至于弓箭得话就更不用提了,冷兵器时代得弓箭可以说是相当强力的武器了,位列十八般兵器之首。 一般双方对阵的时候,后方的弓箭手们先射出个几轮箭矢,铺天盖地的箭雨下来,哪怕是穿了扎甲得也可能会被乱箭射死。不是装备精良得正规军队得话,基本就是几轮下来就能彻底地打散对方的军心士气。 但是弓箭得制作颇为繁琐,保养维护起来也是非常的麻烦,所以一般都是配发给精锐部队使用的。要知道弓箭手可不像后世的游戏里那样是些什么纤细柔弱的家伙,他们基本上都是军队里面的精锐人员,一般都是要身强力壮、体型高大的人才能担任。 就好比之前武试的时候,赵德昭用的那种一石弓,换个体质稍微差一些的可能都拉不开,更别提射箭出去了。 当然,禁军之中也不是谁都能用一石弓得,普遍用的也都是二钧三钧的弓,换算过来也就是35磅和50磅两种。这两种弓的话虽然杀伤力不如一石弓,但是胜在数量够多,普通人稍加训练一番就能做到连续开弓射箭。 这样的弓箭手也不需要多大的准头,能朝着一个方向射出去就行了,纯粹靠数量取胜,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火力压制。 而能连续开一石弓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如果要是再有比较好的准头的话,就会被当成神射手来培养,吃穿粮饷都是普通士兵的数倍,妥妥的大爷兵。 地位仅次于骑兵老爷。 在钱德禄手下就有三个这样的好手,每个都担任着伙头的职务,平日里钱德禄也都是对他们比较客气的,不会做出什么颐指气使的行为来。 原本钱德禄以为自己等人这一次被下放到了厢军里面,还得重新招募兵卒进行训练,上面能发下一些军服武器之类的就算不错了。毕竟他们也已经从潞州调防过来快一年了,从禁军兄弟们口中也听到过一些关于这位二皇子的传言,都说他是不受陛下待见的。 可如今看来,这支厢军的武器装备配置分明是按照禁军的新兵标准来的,只能说皇子就是皇子,再怎么样陛下也不会太亏待啊。 顿时,钱德禄心头的小心思又往上涨高了几分。 领完了东西,钱德禄在回去的路上也向赵德昭进行了一番解释。 赵德昭听完之后也是感慨:不愧是亲爹,就是照顾自己。 对于那些剩下的装备,赵德昭也不准备急着去要过来,反正一时半会儿的也用不上。现在这一百多名禁军都是有武器装备的,新兵的话除非天赋特别好或者是之前就接受过相关训练的话,还是不要让他们过早接触弓箭的好,不然的话不光浪费弓箭不说,还容易造成误伤。 赵德昭这边刚把手头上的人力、资源什么的清点完毕,心中有了个数。那一头,钱德禄就提出了一个让赵德昭有些皱眉头的问题来。 军帐里,钱德禄颇为恭敬的说道: “将军,还请容属下说上几句不太中听的话。属下等人本是归属于禁军的编制内,如今被调拨到了将军手下之后确实变成了厢军,层级上面直接降了一级,这军饷什么的也就跟着落了一层。” 赵德昭看着钱德禄,问道: “钱都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钱德禄回答道: “将军,属下要说的是,这一次调动让不少手下弟兄们心中都有些不舒服,心中也是有些怨气的,只不过没怎么表现出来罢了。我等不日就要开赴战场,属下以为此事颇为不妥,将军当及早解决才是。” 赵德昭看着面一副前情真意切模样的钱德禄,心头有些好笑。 怨气最大的怕不就是你? 于是赵德昭说道: “那钱都头认为此事该如何解决呢?” 钱都头立刻回答道: “此事倒也好办,厢军也有厢军的好处,将军身为桂州防御使,您手下之人的升迁任免基本上就是由将军您一言而决的。您只消将这些人的品级往上提个一级半级的,相信兄弟们的怨气自然而然地就会消散于无形了。” 一番话说下来,算是让赵德昭见识到了这个年代的军队都是个什么样子的了。见面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伸手要钱要官,而且还隐隐的带着一丝威胁的味道。 就这样的还是禁军,可想而知那些厢军之类的二流部队会是个什么样的风气了。也难怪人家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对于钱德禄的要求,赵德昭倒也没有直接开口拒绝。他现在还不清楚这些老兵的能力到底如何,里面有多少能用的人手。现在这些人还都是听命于钱德禄,利益还处在一致的方向上,一下没处理好就会让他们离心离德,自己后面的工作就不好展开了。 于是赵德昭说道: “这事情的话,问题不大。” 钱德禄闻言刚想谢恩,就听到赵德昭继续说道: “但是,钱都头你也看到了,现在咱们这营地里面拢共也就一百来号人,我现在把你们都往上提个一级半级的,手底下却一个人手都没,是不是也太不像话了些?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也不太好?” 这一番话直接将钱德禄给堵住了,他原以为赵德昭这么个毛头小子,自己只需要说上几句恫吓的话就能将他唬住,然后自己就能从赵德昭手里拿下这支刚组建的厢军的实际指挥权。 不过现在看来,这位二皇子似乎没有那么好忽悠啊。 钱德禄略加思索之后问道: “那将军您的意思是?” 赵德昭解释道: “钱都头,左右现在兵员还没有招募到,不如且等我先把这件事情办好了再说其他的。只要兵员招募齐了,人手一多我必然是要安排人进行管理的。我不用你们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难不成还去用那些新兵蛋子吗?” 钱德禄脑袋一转,想着也是这么个道理,于是便点头答应道: “将军说的在理,属下等会儿就去和手下的弟兄们去说项一二,保证让弟兄们都安下心来。也请将军尽快招募齐兵员,我等也好早日对他们进行训练,毕竟出征之日近在眼前了。” “这是自然,此事不用你说我也会去加紧办理的。” 就这样,赵德昭和钱德禄算是达成了一个初步的共识,双方在随便聊了些军中的事务之后,赵德昭就准备离开了。 临出门之际,赵德昭特意将所有人都召集了起来,对着众人说道: “诸位,你们心中的顾虑,钱都头已经同我说了,你们放心,只要是肯用心为我效力的,我决不会亏待他,该升官的升官,该加饷的加饷。这几日我会去将新兵招募之事落实,军营之中大小事务皆由钱都头决断。” 钱德禄顿首道: “属下定不负将军所托。” 虽说这帮人原本就是听从钱德禄指挥的,但是赵德昭这一番话说下来,相当于把钱德禄的权力来源归结到了自己身上,让众人知道这军营之中到底是谁说了算的。 这不过只是一点小手段罢了,真正想要把他们控制到自己手中,还需要做很多事情,现在不过只是个开始罢了。 等到赵德昭他们一行人出了军营之后,他才对着高孟问道: “禁军里面都这个样子的吗?” 高孟自然明白赵德昭问的是什么,钱德禄那一番行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个什么意思,于是高孟点头答道: “殿下,禁军之中倾轧也是十分严重的,若不能为手下人争取利益,是坐不稳自己的位置的。钱德禄这个人我也曾经听人说过,带兵打仗什么的还是比较有能耐的,您也别太在意了。” 赵德昭闻言笑了笑,说道: “只要他真的有能力就行,我就怕遇到那种既没什么能耐,又喜欢乱伸手的家伙。” 第70章 头绪 出了禁军大营没多久,赵德昭远远的就看到了在汴河对岸的磨盘庄。 左右都出了城,赵德昭也就没有急着回去了,他便准备去磨盘庄那边看一看。不过他还是先把高孟派回了城里,让他找相熟的禁军兄弟打听一下关于钱德禄等人的具体情况。 老话说得好,宁隔十座山,不跨一条河。 明明磨盘庄和禁军大营的直线距离不过三四里路,但是因为汴河的阻隔,赵德昭等人愣是一下跑了几里路,到了开封城门口附近的横桥才跨过了汴河。 这一绕就是十多里路,差点赵德昭都想直接就这么进城算了。 但正所谓来都来了,赵德昭还是带着人朝着磨盘庄那边去了。隔着老远的地方,赵德昭就看到了磨盘庄那边有不少的人,似乎是有什么事情的样子。 很快也有人注意到了赵德昭一行人马的到来,不一会儿,就看到牛根从庄子里走了出来。 “皇子殿下,您怎么有空过来了?” “刚好路过这边,就顺道过来看看。你们这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啊?是在办什么喜事吗?” 面对赵德昭的提问,牛根憨笑了一下,回答道: “那倒不是,皇子殿下,我们这个村子之所以叫做磨盘庄,便是因为村里有一个特别好的大磨盘。这个磨盘碾出来的面粉比起那些小石碾子要精细的多了,所以隔壁村的人也会经常来借用一下。” 说话间,牛根带着赵德昭走近了庄子里,赵德昭发现确实不少人都是或挑或背的带着一些粮食。 牛根解释道: “今年的年景好,大家伙的家里都有了些余粮,都准备磨上点细面吃点好的,所以这两天人都挺多的。” 听牛根这么一说,赵德昭倒是对那个大磨盘有了点兴趣,于是便让牛根带着自己去见识一下。 在一间挺大的茅草屋里,赵德昭见到牛根所说的大磨盘。这个磨盘的直径大概在两米多,磨盘上面是一根直径在七八十公分的圆形石柱,石柱上面还有一圈圈的螺旋纹路。此刻这个巨大的石碾正在一头老黄牛的牵引下缓缓转动着,将磨盘上面的麦粒碾成一堆麸皮和粉末。 看材质这个石磨应该是麻石制成的,也就是花岗岩。将两块这么大的黄岗岩打磨成这副摸样,在这个缺乏足够的加工工具的年代里,很有可能要耗费一个石匠几年的时光。 也难怪这个大石磨会被当成宝贝看待。 据牛根所说,这座碾房算是磨盘庄的公共财产,隔壁村子要来借用的话都是要支付一些东西作为使用费的,而且碾出来的麸皮也要留下来作为牲畜的饲料。 参观完了碾房之后,赵德昭又去了另外一间刚改起来没多久的茅棚看了看。在这里关着的是一群打扮的小猪崽们,此时它们正挤在一起拱来拱去的,看着十分的活泼。 这批猪仔是前段时间赵德昭买了送到磨盘庄上让村民们帮着饲养的,看着这么一大群挤在一块儿的小猪崽,赵德昭觉得这样应该不行。 他虽然说没有读过那本鼎鼎大名的《母猪的产后护理》系列丛书,但是光看电视里面那些关于养殖场的画面就能知道,人家都是几头猪几头猪的关在一起,而不是一大群的挤在一块儿,既然这么做,那就肯定有他的道理在里面的。 但是这件事赵德昭没有和牛根他们提起,这种事情交给这些村民们去做的话,只怕是不太好落实的。他们接受的教育很少,而且已经形成了一套比较固定的思维模式,对于新事物的接受能力比较弱。 再加上看过了那个大石碾之后,赵德昭有了一些想法,他觉得可以现在磨盘庄进行一些初步的尝试,这样的话还不如干脆拍个管事的人来专门负责这些事情。 心底有了个规划之后,赵德昭便婉拒了牛根等人的招待,带着人出了磨盘庄朝着开封城去了。 时间已经是中午了,赵德昭进城之后便带着高孟他们就近到了城西的那家快活林。一群人要了些饭菜就这么吃了一顿。 吃罢饭,他们就朝着开封府去了。因为赵德昭来的非常勤快,所以看门的衙役们早就认识了,也没通报就直接将他们给迎了进去。 在府衙的后面,赵德昭见到了正在忙碌的赵光义。接下来的一两个月里,将会有各地调拨过来的总共四万大军汇集到开封城外,这对开封府来说是个相当繁重的工作,所以赵光义这两天忙的起飞。 见到赵德昭进来,赵光义也就是点了个头,一边批阅手上的公文一边说道: “让我猜猜,大侄子你这次来是找你二叔我帮忙来了?” 赵德昭笑了笑,说道: “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二叔你,还请二叔为我指一下路,让我把这新兵招募的事情给快点办好了才是。” 赵光义头也没抬,哼了一声说道: “现在知道事情难办了?之前出风头的时候就没想过?你说你也是,行军打仗又不是闹着玩的,你这么大个孩子跟着瞎掺和什么?” 赵德昭只是“嘿嘿”的笑着,也不答话。 赵光义只能叹了一口气说道: “大侄子,不是二叔我不帮你,只不过你这件事,还确实有点麻烦。” 赵光义放下了手里的公文,简单的为赵德昭解释了一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要知道赵德昭的名头是桂州防御使,编制上面是属于地方部队性质的厢军,而不是禁军。按照军制,赵德昭如果想要强征良家子弟入伍的话,就只能在自己所在的辖区内进行,也就是说他只有去桂州那一带才能强行征募良家子弟入伍。 而在开封这边的话,赵德昭这个桂州防御使是没有资格这么做的,禁军统领还差不多。想要在开封这边征召良家子弟进入自己麾下的话,那就只能靠赵德昭发挥个人魅力或者是金钱攻势了。 想想就知道这件事情有多难了。 当兵这种事情,一般只有那种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养不了太多儿子的那种才会去。禁军里面大部分的士兵也都是因为强征而不得不参军的,真正自愿从军的良家子弟本来就不多。 再说了,赵德昭的部队还是厢军,先天就矮一级。要知道禁军那边也在招人呢,人家干嘛不去那边跑你这边来。 而且非强征性质的招募的话,成本也是很高的,想要人家真心实意的跟着你卖命的话,安家费就不能给的少了。像是禁军那边的话,只要通过了考核就能领到两贯钱的安家费,自己要出手的话怎么也得三贯起步。 这要是招个十来个人的话就得三十多贯,招满九百人就是两千多贯了。 赵德昭盘算了一下自己刚刚盘下了豉油坊之后空荡荡的库房,暂时就只能把招募良家子弟的想法给抛到了脑后。 现在看来,自己怕是只能从流民和囚犯里面来招募人手了。 说实话,赵德昭真的不怎么想要招募流民到自己的手下来。流民的话身体素质实在是太差了,一两个月的时间里能把身体养好就算不错了,指望他们打仗是不太现实的。 至于说囚犯的话,身体素质虽然要好一些,但是管理起来比较麻烦。不先把他们整治的服服帖帖的话,用起来太不放心了。 “所以说啊,大侄子,带兵打仗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怎么样,你现在后悔了不?” 赵光义的话语里带着一丝调侃的味道。 赵德昭则是略显鸡贼的回答道: “所以我这不就来找而是你来帮忙来了么,相信对您来说这肯定就是小事一桩。” “哎,你个臭小子。” 赵光义一巴掌排在了赵德昭头上,随后没好气的说道: “这事你去问季华就行了,流民的管控之类的事情都是他在负责,目前开封府外面那些流民的状况也就他就了解,你们两个说好了就行。二叔我还有很多事要忙,你小子赶紧给我滚远点去。” “谢谢二叔了。” 赵德昭笑着拜了拜,就去找贾琰去了。 在偏房找到贾琰之后,贾琰明显也是早就得到了赵光义的知会的,提前就做好了准备。 在贾琰的介绍下,赵德昭对城外的流民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开封城外的流民最早都能追溯到百年前了,在古代天灾人祸的,总是能制造出大量的流民来。只有在世道平稳之后,这些流民才会被逐渐的消化掉。 但是这世道乱了这么多年,流民自然也是越来越多了的。根据开封府掌握的情况,城外的流民数量大概在五到六万左右,大多都被安置在城南的一片地区居住。 这两年里,朝廷连续从里面招募了大量的新兵,所以目前流民之中多是以妇孺为主,再想招募到足够的青壮怕是不容易的。 所以贾琰提议让赵德昭先从开封府的囚犯之中挑选一批人手,至少比起流民来说,这些囚犯的身体要好上一些,而且还大部分都是青壮。 赵德昭想想便同意了,于是贾琰又让程羽拿来了开封府的在押人员名录让赵德昭自行挑选。 第71章 贼配军的门道 名录很厚,根据时间顺序分成了好几册,赵德昭在偏房里慢慢的翻阅起来。 看过之后,赵德昭发现这东西就和后世的个人简历差不多,上面记载了囚犯的姓名、出生年月、大致的体貌特征以及所犯下的罪责和处罚结果。就连和照片差不多的画影图形都有,虽然不太写实,但是大体还是能看出些模样来的。 花费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赵德昭才算是把这份数百人的名录给大致的看过了一遍。看完之后,赵德昭发现这些人犯下的罪责大多都是类似的,都是些小偷小摸、欺压良善、打架斗殴之类的。 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开封城里的各路混混。从名路上的描述来看,这帮人都是复兴社体系在开封城推广开来之后依旧不肯改过的死硬分子,然后在开封府和从良结社的双重打击下被抓了起来。 哪怕是有几个打家劫舍的,也都是属于从犯之流,并没有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也是,现在这个乱世里头,像是杀人放火的穷凶极恶之徒,基本上抓着了就是直接送到刑场上面明正典刑的,哪里还会浪费粮食继续养着。 大致的盘算了一番之后,赵德昭从中选出了一百多人。这些人都是年轻力壮的,而且身形什么的也还算高大,档案上也没有看到什么比较严重的罪行,他准备把这一百来人充入自己麾下的厢军。 不过在此之前,赵德昭还是想亲眼看一下这些人,毕竟名录上的记载都是比较含糊的,只能作为参考。 对于赵德昭的要求,贾琰直接安排了一个小吏过来,让小吏带着赵德昭去往那些囚犯羁押的监牢去了。 羁押这些囚犯的监牢并不在开封府衙里面,府衙的监牢里关押的基本上都是那些还未被判刑或者是即将被处决的犯人。已经判决了的则大多都会发配到官府的各个劳役点从事艰苦的体力劳动,而不是说就那么关在牢里白养活。 像是犯人从事的大多都是采石、挖矿、打井之类的比较危险的工作,死亡率非常之高。 不过小吏带领的方向却不是城外的采石场矿场之类的地方,而是皇宫那边。 赵匡胤登基之后,觉得后周的皇宫有点小了,于是在前两年就命令韩重赟扩建皇宫,开封府的大部分犯人也都被发配到了这边来进行劳役。 在五丈河和金水河之间的一片工地上,赵德昭见到了大量正在忙碌的劳工。工地周围都有着禁军把守,不少手持长鞭的工头模样的人正在劳工之间来回游走,动辄就是一鞭子抽过去。 带路的小吏和禁军打过招呼之后,便带着赵德昭一路走到了里面,见到了负责管理这些囚犯的主事齐太西。 刚开始听说赵德昭是来挑选充军的犯人的时候,齐主事的脸上一下就挂满了笑容,连忙让人去把那些囚犯都给召集过来。 但是还没等手下人把囚犯都给召集齐全,齐主事就听小吏说了赵德昭的身份,顿时他的脸色就变了,板着个脸不咸不淡的和赵德昭应付着。 不过他倒是没有叫停巨龙囚犯们的事情。 从齐主事的变脸上赵德昭就知道这里面有一些什么自己不清楚的门道,不过这一时半会儿的他也没心思去追问,转头打量起了这些被聚集过来的几百名囚犯。 很明显,这些人都过得非常的不好,一个个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手上都系了很粗的麻绳,五六个、十来个人的捆在一起,手腕上都有着严重的勒痕。 也有少数的几个人则是戴着一个木枷,巨大的木枷限制住了身体行动的同时还有着不晓得负担。这应该是某种处罚或者说是对于信任的一种惩戒。 至于说电视剧里面的那种铁镣铐赵德昭倒是没有见到,要知道这时候铁器可是金贵的很,就连战场上的箭簇都是要回收回来的,怎么可能用在犯人身上。 麻绳这东西捆紧了也是很难挣脱的,而且一旦有人逃跑的话,这些被捆在一起的人是要连坐的,有了这么一层机制在,少有囚犯能够成功越狱逃跑的。 赵德昭看到他们之中大部分人脸上都有刺青,形状有方有圆,这应该就是刺面的刑罚了,根据罪行的不同在脸上的不同部位刺上不同的形状。 有了这些刺青在,囚犯们就算是逃跑了也很难潜藏在人群里,因为特征太明显了,很容易就会被人认出来。 赵德昭拿出了自己抄录好的名单,一个个的点名将自己看上的人都给叫了出来。看着被赵德昭点出来的一百多名青壮囚犯,齐主事脸上的不虞之色越发的明显了。 赵德昭一个个的扫视过去,他发现相对于他见过的那些流民,这帮人的状态还是要好上不少的,一个个的眼神都挺活泛,不像流民那样的死水一潭,很多人看着还有那么一股子机灵劲在里头。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处在于这些人还没有彻底麻木,坏处在于太机灵了心眼就多,不好管束。至于身体素质方面看着都还算过得去,有那么几块肌肉在。 毕竟他们在这里从事的都是搬运巨石、原木之类的重体力活,像是身体比较差的早早的就已经累死了。 像他们这种服役而死的囚犯,一般就是往城外的乱葬岗上一丢也就完事了的,连个铺草盖都没有。 所以在看到赵德昭带着亲卫来挑人的时候,不少人的眼睛都明亮了起来。当贼配军虽说要上阵厮杀,但怎么也比累死在这里要好一些。 初步看下来,赵德昭对于这一批囚犯还是比较满意的。因为天色已晚,所以他和齐主事约好了明日再带着批文来领人走,齐主事应付了一声便算是答应了。 等到回去的路上,赵德昭才开口向带路的小吏询问了一番,才知道了那位齐主事前后变脸的缘故。 说白了,还是钱的事。 囚犯也是人,而且还是那种不要钱的劳动力。发配充军算是这个年代比较常见的一种处罚了,这种人也被称之为是贼配军。既然加入了军队,那就有说法了,军饷要不要给?若是立了功又该不该赏? 贼配军虽然也算在军队成员里面,上面也会照人头发军饷下来。但是在军队里面,普遍认定的规矩是贼配军是没有军饷的,只管温饱。 至于他们的军饷,基本都是被军头们克扣了下来,哪怕是立了功也是没有资格领赏的,最多是在军头那边得到一点好处罢了。 这还得是军头有良心的情况下。 所以说这些发配充军的囚犯其实也就等同于军头们手上合理吃空饷的名额,一般人想要的话都是要打通一下关节才可以的。这里面负责管理囚犯的齐主事自然也能喝上一口好汤头。 但是赵德昭是什么人?前段时间李峰克扣他的俸禄结果牵连到了三位前任宰相的事情可是闹得满城风雨,齐主事哪里敢去问他要什么好处费。 这也就意味着这一次那位齐主事没了一大笔额外收入,再加上赵德昭要走的都是青壮劳力,他那边的工期进度肯定会有所拖延,也就难怪他的脸色不好了。至于说从中作梗他也不敢,所以就只能板着脸公事公办的想快点把赵德昭打发走了。 理清了个中的关节之后,赵德昭也是有些感慨,这想要办成一件事情,里面的门门道道实在是太多了。 想来这应该也是赵大和赵二的有意为之,他们并没有帮自己帮事情都给安排好,而是让自己亲手去做这些,应该也是为了让自己能知道这里面的错综复杂,对于人情世故也能有更多的了解。 回去之后,赵德昭让人给了那名小吏一些钱当作跑腿费,在小吏的千恩万谢之中打道回府了。 吃过晚饭之后,高孟便带着打探好的消息回来了。据他所说,这个钱德禄祖上也是个将门,只不过在极度的朝廷更迭之中没落了,所以如今只是个禁军的都头而已。 只不过这个人家传比较好,带兵打仗的能耐不错,所以在军队里面比较吃得开。此次的伐蜀之战,只要他没犯什么大错的话,基本上升任营将是没有问题的。但现在却被下放到了厢军的序列里面,也难怪他心里颇有怨气了。 至于说他手下的那两队人马,前些年在潞州的时候也是打过几次硬仗的,表现都还不错。 听完这些,赵德昭倒是对钱德禄放心了不少,有能力就行,稍微敲打敲打就就能用。 接下来,赵德昭又到了书房里开始对接下来的事项进行了规划。首先就是自己手头上折一千人的军制问题,正如钱德禄所说,现在宋朝对于地方军队的管控能力还比较弱,许多事情都是由各地的将领自行决断的,只需要和朝廷通报一下就行了。 这也就意味着赵德昭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对这支军队进行训练和编组。虽然这项举措不可能一下子就实行开来,但是规划还是要提前做出来的。 于是乎赵德昭顾不得今天奔波了一天的劳累,在书房里面写到了很晚才去睡觉,让翠儿也是连带着收拾书页到了很晚。 自从中秋节之后,翠儿和赵德昭的相处就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经常是一张脸红彤彤的,到是把赵德昭搞的挺尴尬。 不过赵德昭还是守住了底线,没对人家小女孩怎么样。现在事情一大堆呢,他可没那个心思。 第72章 钱和人(上) 一大清早,赵德昭没有急着去开封府衙门,而是去了皇宫。 至于说赵德昭去皇宫干什么?那当然是去要钱了。 练兵这种事除了人马就是钱粮了,自己训练十二生肖的时候,可都是好吃好喝的供着才能有现在的效果。人员的问题找赵二帮了忙,钱粮的话就得靠赵大了。 据钱德禄所说,厢军的粮饷只有禁军的一半,也难怪钱德禄那帮人被调拨过来之后会有些不舒服了。而现在自己想要在一两个月的时间里把新兵训练出点样子来的话,光靠厢军的那点粮饷是肯定不行的,必须要找点别的门路。 根据自己二叔提供的情报,赵匡胤靠着精盐和玉皂生意转的可是盆满钵满的,自己作为这两样东西的提供者,分两口汤喝不过分? 再说了,儿子问老子要钱,寒碜吗? 一点儿都不寒碜。要知道赵德昭现在才不过十四岁而已,放在后世过年都能开口讨红包的那种。只能说赵德昭还是没能彻底的带入自己现在的身份里头,做事的时候都是想着自己该如何如何,没有把抱赵匡胤大腿这件事情印进脑子里头。 直到昨晚赵德昭整理计划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光想着利用赵二的资源了,却没想到去找一下更粗的大腿帮忙。 正所谓抱腿一念起,顿觉天地宽。于是赵德昭刚吃完早饭就奔着皇宫去找赵大伸手要钱去了。 赵德昭到皇宫门口的时候,早朝还没有散去,一排排的大臣车架停在了道路的两旁。赵德昭穿过了这些车架,直接在皇城门口让人通传之后便安心的等待了起来。 没过多久,赵德昭就被传了进去,一路跟着领路的宦官到了御书房。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散朝之后的赵匡胤才来到了御书房里,见到赵匡胤进来,赵德昭连忙行礼。 “儿臣见过爹爹。” 赵匡胤微微点头道: “嗯,你今天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情吗?” 赵德昭整理了一下话语之后开口道: “是这样的,爹爹给了儿臣一千名厢军的名额,招募兵员的话需要不少钱粮,所以儿臣就来找爹爹帮忙来了。” 赵匡胤眉毛一挑。 “你想要多少?” 当然是越多越好了。这话赵德昭没说出口,很明显这是赵匡胤对自己的一个考校。 赵德昭大概估算了一下当初十二生肖的日常消耗,又冲抵了厢军的粮饷之后开出了自己的价码。 “儿臣至少也需要一千贯。” 赵匡胤对于这个价码有些小惊讶,倒不是说太多了,反而是有点少了。一千贯听上去很多,但是砸在上千人的军队里面的话也就够听个响罢了。 “我给你两千贯,能做成什么样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赵匡胤的话让赵德昭颇为高兴,连忙拜谢道: “谢谢爹爹了。” 一趟皇宫之行,赵德昭的身家直接就翻了几十倍,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了赵大这条大腿到底有多粗。 差一点赵德昭都想着干脆招募良家子弟算了。但是根据贾琰给出的数据,每年禁军招募到的合格的良家子弟也就几百人,绝大部分新兵都是强行征募的,自己如果走这条道还不知道哪年才能把人招齐。 确定了依旧按照原有计划行动之后,赵德昭就去了开封府衙,从贾琰的手里拿到了调拨囚犯充军的批文。 在贾琰的安排下,一队捕快跟着赵德昭他们一起朝着工地去了。要知道一百多名囚犯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一路上没有足够的人手看押的话怕是会出乱子。 一行人来到了昨天的工地,明显齐主事也是早有准备的,那一百多名囚犯已经在营地门口站好了,全都用麻绳捆住了手脚,防止他们逃跑。 双方对过批文,算是做完了交割,这一百多名囚犯就算是归赵德昭管了。 赵德昭将这批囚犯交给了丑牛和辰龙他们两个,让他们把人带到禁军营地里面去。看着一个个都蓬头垢面的囚犯,赵德昭还特意叮嘱辰龙,等他们到了之后要让这些囚犯先洗干净了才能换上新的军服。 交代完之后,赵德昭带着高孟他们朝着城南那边的流民聚集地去了。 战乱年代,流民一直都是个让官府头疼的问题。 这么一大群无依无靠的人聚集在一起产生的不稳定性很容易造成非常恶劣的后果,像是叛乱造反什么的大多都是从流民发展起来的。管理他们的话要消耗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放任不管的话又容易产生大量的恶性事件,败坏社会风气。 但并不是说流民就只有坏处了,要知道在古代社会,人口就是生产力,流民的存在就意味着有了大量的廉价劳动力。 就像之前赵德昭在城门口见过的那样,一个流民只需要一百钱就能买回家当奴婢,而一头驴都要好几贯钱呢。到了春耕秋收这种急需大量劳力的时候,开封城周围的农庄就会从这些流民里面雇佣些人帮忙,而他们需要付出的可能只是一些少量的杂粮,劳力成本极低。 为了尽可能地保存住这些廉价劳动力,开封府就会定期的发放一些粮食、衣物之类的东西来维持他们的生活,但是最多也就是一下饿不死的那种。 还有就是征兵的时候,从流民之中招募兵员也是最省事的。良家子弟你还要付出一笔安家费,流民的话,给你一口饱饭吃就是天大的恩赐了,就连军饷都不一定会发多少,还想要安家费? 所以当初王继勋为天雄军招募的新兵几乎全都是来自于这开封城外的流民。 如今,赵德昭也要走上这条老路了。 骑着马一路穿过了朱雀大街,从南门出城之后没多久,赵德昭就在开封城南边的不远处看到了那一大片由低矮的茅棚组成的大片聚居地,整片聚居地加起来都快有十多里的方圆了。 很明显这片聚居地没有任何的规划,四安坊以前的时候虽然也挺脏乱,但是屋舍的布局还是有的,街道什么的也还算齐整。而这里的茅棚都是东拼西凑的凌乱组合了在一块儿,看起来格外的别扭,就像是一个随意丢弃的巨大垃圾堆一样。 走近之后,赵德昭在道路的两旁或坐或躺的聚集了大量的流民,衣衫褴褛的他们正一脸木然的晒太阳发呆。 他们这些人没有田产,平日里只能靠着帮人做活或是从开封府的布施中获得一点口粮。为了节约体力消耗,没事的时候他们都只能像这样如同尸体一般的躺着。 见到骑马而来的赵德昭等人,不少人都恍然间活过来了一般看向了这边。但是在看清楚赵德昭的穿着打扮之后,不少人的目光又重新黯淡了下去。 他们看的出来,以赵德昭的身份,应该不可能是来找人做工的。 一些躺在靠近路面的流民努力的挪动了自己的身体,生怕自己挡住了赵德昭的去路一般。 赵德昭无视了面前肆意横流的污水,漫天飞舞的蚊蝇虫豸,以及那令人作呕的味道,走进了这片聚集地里。 让人找了个流民问过了路,赵德昭便来到了开封府设立在这里的管理处。这个管理处是流民聚集地里唯一的砖瓦房,一圈一人多高的院墙围出了一块单独的空间,和周围的茅棚显的格格不入。 根据赵德昭在开封府了解到的资料,负责这个管理处的是一个姓封的捕头。赵德昭来的时候,他正躺在院子的躺椅上,身边有三四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年轻女子在他身边捏肩捶腿,看着好不惬意。 赵德昭看了一眼院子外面行尸走肉一般的流民,又看了看白白胖胖,如同富家老爷一般的封捕头,脸色抽了一下就变了回来。 见到有人进来,封捕头摆手让几名女子退下,起身问道: “诸位军爷,不知道来我这里有何贵干啊?” 赵德昭没有说话,高孟上前答话道: “我等是桂州防御使麾下将士,今日要在你这里招募些兵员,你且速速把人都给叫过来。” 封捕头瞄了一眼赵德昭,似乎是在揣测着赵德昭的身份,磨蹭一会儿才说道: “这个,各位军爷,不知道您这边可有开封府的批文?” 高孟拿出了贾琰开具的手令之后,封捕头才点头道: “您请稍等,小的这就让人去办。” 说着,封捕头就取出了几面碗口大小的铜锣,从旁边的房间里叫来了几个手下,让他们召集流民去了。 赵德昭看这位封捕头的神态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了,无非就是想索取些好处罢了。或许是猜到了赵德昭的身份,又或者是单纯的觉得这么多人不好惹所以最终才没有开口而已。 可以说,这两天见到的形形色色人物,让赵德昭清楚的明白了什么叫做小鬼难缠。后唐至今轮番上台的皇帝,隔三岔五就交替一遍的政权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对于国家、忠诚、责任之类的感念彻底的模糊化了。 对于他们而言,那些大而空而概念根本无法让他们吃饱穿暖,所以想让他们替你办事你就要付出一些他们看得到的,伸手摸得着的利益。 当然,也可以是沙包大的拳头。 拳头和利益才是现在这个时代能让别人为你专心办事的东西,至于大义什么的现在还都是一些空话而已。 就像赵德昭对高孟说过的,他讨厌的只有那些没什么本事还乱伸手的家伙。毕竟风气如此,他难道还指望人家一个个的尽忠职守,自己只要一说人家就用心办事吗? 想要成事的话,就必需要脚踏实地,切实的考虑现实情况,不然做出来的只会是空中楼阁。如果这个封捕头事情办好了,他也不介意给一点好处。 第73章 钱和人(下) 趁着手下召集人的空当,封捕头让那几名女子送上来了两壶热水,还有一些炒黄豆之类的碎嘴,很自来熟的和高孟聊了起来。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出门的手下回来了,说愿意当兵的流民们都已经到了门口这里,就等赵德昭等人去挑选了。 封捕头热情的带着赵德昭往外走,他可是知道了赵德昭的皇子身份,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开口索要好处什么的。 在院子外面,赵德昭见到了乌泱泱的一大片人群,放眼望去直接从门口排到了几百米开外的地方,一眼看不到头。 即将入冬了,对于流民而言,冬天便是一道坎,很多人都是在冬天的时候一睡不醒,永远的脱离了这个苦海。 现在听到有人要来招兵,许多流民都顾不得节省体力,匆匆忙忙的跑来了。上战场的话虽然随时会死,但是至少能吃饱饭,能穿上暖和些的衣服。 甚至于运气好的话,还能抢夺到一些财物、女子什么的。 终归比躺在这里等死要强。 看着面前着黑漆漆的如同柴火杆一般的人群,赵德昭忽然觉得自己做出来的那个厉鬼人偶根本不能算得上可怕,至少和他们这般的人间惨状比起来要好太多了。 但是自己是来招募手下新兵的,就不能让情绪过多的左右自己,赵德昭给高孟定下了招募的标准:身体必须完好,体格要相对比较高大一些的,年龄的话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 只有这三条,至于说体力考核什么的就算了。 订好了规矩之后,赵德昭就回到了院子里等待结果,封捕头只当赵德昭看不得外面那些流民,也没在意,只是吩咐那几名女子照看好赵德昭。 坐在院子里的赵德昭听着一墙之隔传来的种种动静,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在他旁边的一名女子似乎察觉到了赵德昭的心不在焉,一边心虚的看着院门口一边趁机悄悄地抓了几把桌上的黄豆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面。 于是赵德昭假装打瞌睡,闭上了眼睛。 假寐了许久,听着外面的动静也差不多了的时候,赵德昭睁开了眼睛,面前的黄豆已经只剩下了小半,旁边的女子满脸紧张的盯着他。 不多时,封捕头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着赵德昭说道: “二皇子,您那位副将已经挑好人了,您要不要出去看一眼。” 赵德昭站起身,说道: “走,去看看。” 刚走两步,赵德昭顿了顿,在身后女子惊慌的眼神中说道: “封捕头,你这个黄豆。” “黄豆怎么了?” “没怎么,炒的挺好吃的,谢谢封捕头招待了。” 说着,赵德昭随手塞了一小块碎银到封捕头的手里,顿时就让封捕头脸上笑开了花。 “二皇子过奖了,这黄豆她们几个确实炒的不错,我很喜欢吃,皇子殿下要是喜欢,我也给您装一些带走?” “不了,下次,这次真是麻烦封捕头了。” “皇子殿下客气了,小的应该的,应该的。” 二人说话间走到了院外,此时外面的流民已经分成了大概的两拨,一拨人少些的看上去就是高孟挑出来的符合条件的,另外人多的那些就是落选的。 落选的人群依旧不肯散去,眼巴巴的看着走出来的赵德昭,希望他能将自己也给招走。 赵德昭无视了那些期盼的眼神,对着高孟问道: “招了多少人?” “七百二十个,剩下的都不怎么符合条件,我就没再招了。” 赵德昭打量了一番被选上的那一群人,只能说都是些矮个子里面挑将军的模样,虽说一个个都骨瘦如柴的,但至少还勉强能看得过去。 赵德昭点了点头,转身和封捕头告别之后便带着这七百多人离开了这块聚集地。远远的,还有一些不肯放弃的流民尾随在后面。 当然更多的还是重新找了个地方躺了下来,晒起了太阳。 一直走了半个时辰,众人从城南一直走到了开封城的城西,赵德昭回头看去,还有二三十个流民远远的缀在队伍的后方,于是他对高孟说道: “把那些人也都带过来。” “是。” 得到通知以后,缀在后面的二三十人急忙加快脚步,钻进了大队伍里,好似生怕赵德昭会反悔一样。 等赵德昭带着这一大批流民回到军营,前面那一批囚犯们已经洗完澡换上了军服,正在接受钱德禄的训斥。 “你们这帮地痞无赖,既然当了老子手下的兵,就得听老子的话,老子叫你往东你们不能往西。但凡有违抗命令的,老子让你们尝一尝这军营里的手段,虽说比不得大牢里那般精细,可照样也是能让人生死两难的。” 眼见赵德昭带了人过来,钱德禄才停止了训话,跑到了赵德昭身边。 “将军,那批贼配军已经安排好了,属下已经登记好了名录。” “嗯,这群人,和前面那些人一样,洗完澡再换上衣服,让他们洗干净点。” “是,属下这就安排人手。” 钱德禄直接让先来的囚犯们看管着后面这批流民洗澡换衣服,上千号人在他的安排下有条不紊的动了起来,虽然场面拥挤了一些,但是没出什么乱子。 就目前来看,这个钱德禄能力还是有的。 刚在心里夸了一句钱德禄,钱德禄就凑到了赵德昭身边,开口道: “将军,如今这人员也都招募齐了,这个职务的事情是不是也可以定下来了?不然的话属下管起他们来名不正言不顺的,不好下手啊。” 赵德昭心中一叹,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开口道: “人既然招募齐了,这样,你再把人员名册都给登记好,然后把该升职的都写上,我到时候一并上交上去就行了。” 听到这话,钱德禄喜上眉梢,低头道; “是,将军。属下这就去办。'' 等到钱德禄走开之后,赵德昭才垮下了脸,这个钱德禄还要整治一番才能用,另外这些刚招募的新兵里面肯定也不乏心思不纯的,或许可以连带着一起收拾了。 赵德昭敲了敲脑门,慢慢的构建出了一个计划。 随后,他叫来了高孟等人,但是支开了丑牛。丑牛是个心眼实的,这个计划告诉他的话只怕到时候演不好,还不如不告诉他。 就这样,赵德昭和他们讲了一遍计划的具体步骤,听完计划之后,跟着十二生肖上了一段时间文化课的高孟感慨道: “殿下真是诡计多端。” 气的赵德昭一巴掌扇在高孟脑门上。 “不会说话就别说,那个词叫足智多谋。” 在钱德禄还在忙着对人员进行登记造册的时候,赵德昭带着高孟和丑牛回城去了。 赵德昭留下了十名生肖成员给钱德禄,让他们跟在钱德禄后面一起安排新兵的相关事宜,顺便打探一下钱德禄手下那些人的具体情况。 等到赵德昭从自己府邸拿了东西又回到了军营里面,一趟来回已经是将近两个时辰过去了。军营里面已经换了副气象,众多洗刷一番之后换上了新军服的流民站在一块儿比起之前看着要顺眼太多了。 那一边,因为关乎到自己升官发财大计,所以钱德禄还在匆匆忙忙的登记人员名录。本来他以为赵德昭要到明天才会过来的,没想到这么快又回来了。 由于手下识字的弟兄没几个,所以名录到现在才写了三分之一。钱德禄暗自感慨,看样子今天是没办法把事情落到实处了。 赵德昭过来之后,直接将所有人都给集合了起来,然后他站在点将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自己搬来的两口箱子。 里面是满满两箱的铜钱。 这两箱钱看上去很多的样子,可实际上也只有五十多贯而已。不过视觉冲击效果还是很不错的,至少台下的那些士兵们看的眼睛都直了。 赵德昭在台上大声说道; “我叫赵德昭,是你们的将军。从今天起,你们就要替我卖命了。我这个人从不亏待自己的手下,今天是我们初次见面,这两箱钱算是我的见面礼,送给大家了。” 顿时,台下近千人便欢呼起来,杂乱无章的喊着“多谢将军”“谢谢将军”之类的话语。 接着,赵德昭就开始给每个人分发起来。根据兵员身份的不同,他们拿到的赏钱也不一样。老兵们都拿到了一百钱,流民则是只有五十钱,贼配军的话只有二十钱。 不过这已经让他们非常高兴了,尤其是贼配军们,他们没想到连自己都有钱拿。 最后箱底还剩下了大约一两贯的铜钱,赵德昭直接让钱德禄拿走了,让钱德禄有些喜出望外。 要知道他当禁军都头的时候一个月的饷钱也不过一贯钱罢了,这一下就是差不多两个月的饷钱送到手里,钱德禄不由得感慨这皇子出手就是阔绰。 看着笑容满面的钱德禄,赵德昭拍了拍他的肩头,嘱托道: “钱都头,军营这边就交给你了,希望你好好做,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啊。” “是,属下一定会用心训练,不负将军重托。” 赵德昭点了点头道: “那好,那我就先回去了,过两天再来看看。” 说着,赵德昭就带着高孟和丑牛离开了军营。 对此钱德禄也没什么意外的,在他看来二皇子不过十四五岁,养尊处优的他又怎么会留在军营常驻,像这样留下几个亲卫才是正常的。 就连那些带兵的将领们,平日里也都是住在城里的大宅,少有在军营安家的。 至于说这是个毛头小子,钱德禄完全没看在眼里,要说是那个高孟他可能还会上点心。在他看来这帮十几岁的少年能知什么兵事?到时候军营里还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出了军营之后的赵德昭回头看了看,口中念叨着: “饵料都撒下去了,就是不知道能钓到多少鱼了。” 第74章 水车(上) 赵德昭回到府邸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他简单的吃过了晚饭,就继续去书房忙活起来了。 军营那边的事情已经放下去了,接下来只需要静观其变就好。剩下要做的就是关于磨盘庄那边的一些相关事情了。 从赵匡胤手里拿到了两千贯的赵德昭现在可以说是财大气粗,一些投入比较大的尝试也可以开始着手启动了。 于是赵德昭拿着木炭在纸上慢慢的将一份草图给描绘了出来,准备等明天去找一下上次那几个木匠。 在旁边的翠儿看了看赵德昭画出来的图纸,疑惑地问道: “二哥儿,你这画的是水车吗?” 赵德昭刚准备收起图纸,听到翠儿的文化,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反问道: “小丫头,还挺聪明的,你能看懂这个吗?” 翠儿点头道: “能看懂一点。” 对于翠儿能看懂水车,赵德昭也没有多意外,要知道水车这个东西很早就在历史上出现并且运用起来了。就在这开封城的汴河上面就有不少水力磨坊,赵德昭在晚上出去做飞贼的时候都特意去详细查看了其中的几个。 只不过这个年代的水力磨坊还基本都是单轴传动的模式,不管是对于水流的要求还是磨坊的位置都有很高的要求,建设起来难度比较大。 而赵德昭画的图纸上面用的则是齿轮传动,相对而言更加的灵活一些,而且还可以通过更换不同大小的齿轮来控制传输的动力,起到一个初级变速器的效果。 看着翠儿比较有兴趣的样子,赵德昭也就拿着图纸跟翠儿讲解起来: “那我来教你,你看,这个是叶片,放在河里水一冲,它就会动起来。这个呢是齿轮,你看那个叶片动起来之后就会带动这个齿轮一起转动,这个齿轮又带动了后面的飞轮” 书房的灯光下,赵德昭指着图纸一点一点的解说着,翠儿在旁边半懂不懂的听着,时不时的还会提上一两个问题。 两人就这么讨论着一直到了深夜,在翠儿略带失望的目光中,赵德昭洗漱完毕便独自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赵德昭就让秦虎赶着马车,出门去找上次给自己造木马的那几个木匠去了,上次他已经让王顺问过了对方的姓名和地址。 老木匠姓柳,就住在城南那一块,离着四安坊也不太远,秦虎赶车过去之后发现正好对方在家,而且看样子又带了个新徒弟。 见到赵德昭过来,老木匠赶紧迎了上来。 “皇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说实话,老木匠还真担心是上次木马的事情,赵德昭来找他来了。 还好,赵德昭只是当着他的面打开了一张图纸,老木匠看了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个水车。 “这东西你能不能做出来?” 面对赵德昭的提问,老木匠比划了一下之后说道: “这得看殿下您要造多大的了,太精细了或者太大了都不好弄。” “保证结实耐用的前提下,尽可能往大了造就是。” 老木匠听完要求,思量一番之后说道: “水车这东西不是说大了就好的,太大了的话,水流不够是带不起来的,殿下您这个水车是要放在哪里,最好带我先去看看,我也好有个数。” 赵德昭这才明白自己有些想当然了,确实如老木匠所说,如果水车做的太大,水流带不起来的话,那就是个纯粹的摆设了。 随后他有些回过神来,惊讶地问道: “老师傅你懂这个东西?” 老木匠点头道: “这是当然,当年我跟着师父背后学手艺的时候,造这个水车都不知道造了多少。这汴河上面的水车,十个里头有六个都是经了我师父的手的。可惜这么些年打仗打得都没几个人再去造这个东西了。” 赵德昭有些高兴,老木匠懂的话就更好办了,还省去了自己进行测试之类的步骤,于是他说道: “那行,麻烦老师傅跟我们走一趟,去那边看看。” 就这样,赵德昭带着老木匠和他的一个徒弟一起坐着马车到了城外的磨盘庄。 赵德昭指着磨盘庄旁的汴水,对着老木匠说道: “就在这,老师傅你看看这水车造多大的合适。” 老木匠问道: “皇子殿下,你不会在这里拦河筑坝的?虽说您是皇亲国戚,但是这个事若是被人告发了还是不好的。” 赵德昭也知道拦河筑坝的话,水流的力道可以得到很大的加强,但是随意拦河筑坝的话会极大地增加洪水的危险性,他可不想做这种贪小失大的事情。 水力轮机终究只是个过渡,有机会还是要搞蒸汽机出来的。 确定了赵德昭只是需要以目前的水流就能驱动的水轮之后,老木匠走到了河边,指挥着自己的徒弟开始测起了水流速度,赵德昭今天还特意把翠儿带了过来,让她跟在老木匠身边观察学习。 忙活了一上午之后,老木匠才算是有了个大概的计划,随后就和赵德昭报出了所需要的材料,人工等等,赵德昭都让翠儿一一记了下来。 付了一部分定金之后,赵德昭让秦虎先送老木匠他们回去,先动手把一些小部件给做起来,他则是带着高孟去了养猪的猪圈。 “阉猪?” 听到赵德昭的要求之后,高孟愣了一下后说道: “殿下说的是劁猪?” 赵德昭点头道: “没错,怎么,你会?” 高孟点头道: “以前看我爹弄过,知道该怎么弄,殿下得稍等一下,劁猪的刀可不能用我手上的这种。” 赵德昭想起来阉猪这种事情据说当年华佗的医书上就有相关记载,高孟家里世代的屠户会这一门手艺也不怎么稀奇。 没多久,高孟就找了一把匕首一样的小尖刀过来了,让村民们把小猪仔都抓好了就准备动手。 但是在此之前,赵德昭先让人把要阉的猪仔洗干净了,又让高孟把刀过了一下火消毒之后才让他开始动刀。 由于割的是蛋蛋,所以猪仔们没流多少血,旁边打下手的村民们只是用了草木灰这种土办法进行了简单的止血。 赵德昭能做的只有期望这些小猪仔们别受到感染了,不然的话自己可没有消炎药给它们吃。 阉猪的功夫,赵德昭又让村民们把那间猪舍进行了改造,彻底的清理了一遍卫生之后,又把空间分割成一个个的小隔间,重新垫上了干净的茅草。 接下来的好几天时间里,赵德昭都是带着高孟、丑牛以及翠儿待在了磨盘庄,一边观察着阉完的猪仔们的生长情况,一边在汴水旁开始修建起架设水车的平台,忙得不亦乐乎。 而军营那边的事情似乎彻底被赵德昭抛在了脑后。 话说回军营这一边。 自从那天赵德昭发完钱离开之后,钱德禄就紧赶慢赶的开始对人员进行编录。一番焦急上火得忙碌过后,终于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将名录编好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钱德禄就开始期待着赵德昭的到来了。 问题是左等右等的,都两三天过去了,钱德禄都没有看到赵德昭的身影。他有心想要去找赵德昭问一下情况,但是身为军人,没有命令的情况下是不能擅自出营的,更别说进城了。 自己去不了,钱德禄就找上了赵德昭留下来的十名亲卫,想要拜托他们中的某个人跑一趟,但也被他们以没收到命令不能擅自离开为由给拒绝了。 事情就这么一直僵持着,虽然钱德禄已经开始安排人员对新兵们开始简单的训练了,但是职位一直没有落实下来,总让钱德禄感觉空落落的,训练新兵的事情也不怎么上心,都是放任手下去做。 钱德禄这个负责人都不上心,手底下人自然也是能偷懒就偷懒了,一个两个也都是应付式的进行着日常的操练。 渐渐的,军营里面的人就发现了,在赵德昭留下来的十名亲卫里头,名字叫子鼠、巳蛇、酉鸡的三个家伙活泛的很。训练经常偷懒不说,还在营地里头私自开设了赌局聚众赌博。 眼看着管的不怎么严,不少新兵们就开始参与到了赌局之中,用着刚发下来的那些钱时不时的就小赌一把。有些人输了几次就收手了,也有一些输光了还继续赌的,没钱了就开始寻思起了各种其他的门道。 而那些老兵看着设赌局的是赵德昭的亲卫,也就没有太多的干涉,甚至还有不少老兵也都参与了进来。 没办法,军营里面的日子实在是太过无聊了,一点可供娱乐的活动都没有。再加上这群新兵里面有不少本就是开封城里的地痞混混,一个个都是游手好闲惯了的,一下没人压着就暴露出了本性来。 要是他们和之前在牢里或者流民聚集地那样孑然一身的话,或许还会收敛一些。但正所谓有钱就变坏,赵德昭发给他们的那些钱就成了欲望的催化剂,加快了他们暴露自我的速度。 也就三四天的功夫,子鼠他们三个身边就聚拢了十几个出类拔萃的,不顾什么脸面和年龄的差距,开口拜起了三人做大哥,扯起虎皮就开始装威风了。日常的训练他们都是偷懒打混,这些原本就痞赖的家伙甚至还时不时的从其他新兵手里敲诈勒索钱财。 对于军营里的乱象,钱德禄倒是没怎么在意,在他看来乌合之众不就是这样的。只要等上了战场以后,打上个一两仗,这帮人能用不能用的也就可以分出来了。 钱德禄现在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升职的事情什么时候能够落到实处。现在眼瞅着就要月底了,尽快落实的话,自己下个月就能多领不少的军饷了。 第75章 水车(下) 钱德禄在军营里日思夜盼的等着赵德昭过去。 赵德昭则是在距离军营只有几里路之遥的磨盘庄上面忙碌着。 今天是水车安装试车的日子,赵德昭带着府上的一群人都来帮忙来了,说实话赵德昭都没能想到这个水车能这么快就做好。 之所以进度如此神速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有钱。 在得到了赵德昭追求进度不问投入的承诺之后,老木匠直接联系了自己的几个师兄弟带着他们的徒弟都过来了。十几号人分工合作之下,只用了五六天的时间,就把水车的架构都给做出来了。 七八个木匠师傅们将一个直径四米多的水车轮组装好之后,磨盘庄的十几个帮忙的村民们便在木匠们的指挥下,小心的将它抬了起来,一路搬到了河边的木架上面。 众人就这么小心的从脚架一路走到了卡座的位置,慢慢的将巨大的水车轮竖起之后对准了位置放了下去。随着众人的松手,水轮便在河水的带动下开始旋转起来了。 顿时,众人就是一阵的欢呼。 虽说让他们并不太明白殿下造这么大一个水车是为了什么,但是光看着这么个大家伙在自己手上一步步的成型,最后到真正动起来的情景,依旧是让人充满成就感的。 那几位老木匠看着转动的水车,心下也是有些激动地,这东西还是他们年轻的时候跟着师父学会的。可惜的是这么多年了,都没什么人再说造水车的事情,最多也就是汴河上的那些老旧的水车坏了才会叫他们去修一修。 本以为这份手艺就要跟着自己一起躺进棺材板里的,没想到还有再用出来的时候。但是他们也有些看不太懂的地方,就比如他们没有看到传统的水力磨坊里该有的长轴和石磨。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他们看不太懂的,被殿下叫做齿轮的东西。这东西看着就和以前木轴上面给石磨传动的短木把差不多,只不过明显结构要复杂一些。 接着,在殿下的指挥下,众人开始将另外那些看不明白的组件一个个的装好,按殿下要求开始进行所谓的调试。 大家轮番的将几个之前就做好的尺寸不一的齿轮装到了一根转轴上面和水车的齿轮进行嵌合,然后就看到了那个直径两米多的木制飞轮在水车的带动下飞速的旋转了起来。 几个木匠打量着这个奇怪而复杂的齿轮结构,有些好奇个中的原理。这一套传动系统虽然复杂,但是在选材用料方面可比以前的木轴要方便多了。 要知道能够支撑起这么大水轮传动的木轴用料必须得是相当好的硬木,不然的话很容易就会断裂损坏。一旦主轴断裂,也就意味着水车基本报废,要重新做过了。 而这几个齿轮选料就要方便多了,只需要一些短木料就能加工出来,最多就是往加工的过程略微有些繁琐而已。 更重要的是,几位木匠都能看出来,这一套传动结构明显还可以用来做更多其它的事情,而不是只局限在以前的拉磨、舂米。 赵德昭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上前,用木棍试了试飞轮上面的力道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后他说道: “去,把碾房里的大磨盘给抬过来。” 听到赵德昭的命令,村民们一时之间都有些迟疑。碾房里的大磨盘可以说是他们村子的象征了,平日里可是连小孩子都不让去碰的。 现在殿下要把磨盘移到这里来,这是要干什么呢? 赵德昭对着村民们说道: “你们放心好了,这肯定是对你们有好处的,难不成你们还信不过我?再说了,真要是有什么事,再把磨盘抬回去就行了。” 一番话说完,倒是让村民们有些不好意思了。也是,这么个大石头磨盘也就他们这些苦哈哈才会当宝贝看,殿下哪里能看得上。 于是在牛根的组织下,众人连挑带扛得将碾房中的石磨都给移到了水车这边的平台上面。好在平台的用料很扎实,这么几百斤得分量压上来都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大概的调整了一下位置以后,赵德昭用一根加工好的长木棍作为动力臂,将飞轮和石碾上面的把手连接在了一起。 随后就在众人惊讶得目光中,那个上百斤重得大石碾子就这么在飞轮的带动下慢慢的动了起来,仿佛有一头看不见的牛在拉动它一样。 “这个,这个” 牛根他们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了,这样一来的话岂不是不需要牲口就能推动石碾了?而且还是日夜不停得那种? 不管是磨盘庄的村民们,就连那些木匠们也都是非常的惊讶。以他们过去的经验来看,这种速度的水流最多也就能带动几十斤的石磨,太重了的话水车是很难带起来的。 但是现在这个水车竟然带动起了一个几百斤重的石碾,方式也和以前他们接触到的转轴推动完全不同,里面的门道实在是让他们太感兴趣了。 赵德昭看了看石碾的效果之后,又检查了一边齿轮的运转和契合度,发现没什么问题才终于点了点头。 这东西只是个初步的试验机,做成现在的效果已经很不错了。实在是现在的工艺水平不足,就连大号的齿轮都很难做出来,只能锻造出一堆铁齿安装在硬木轮上来替代,链条这东西就是想都别想,皮带的话也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工匠,以至于他只能用这种比较初级的飞轮动力臂系统来传动。 不过有了这个成功的试验机,自己就能通过这些实验数据制造出后续的其他东西来。只要再弄出一套适用的变速系统,水力就能够用在更多的其他方面,诸如锻造、纺织等等,前景远大。 而且只要这些配套的机械发展起来了,到时候蒸汽机搞出来就能直接套上去使用,方便的很。 看着石碾的运转没什么问题以后,赵德昭就叫来了牛根等人,告诉他们该如何使用养护这个水力石碾。齿轮传动的另一个好处就是随时可以很方便的关闭的,不像以前的那样需要搬动石磨那么麻烦。 牛根尝试了一下开关的使用之后,立刻就玩的不亦乐乎了。然后就听赵德昭说这样很容易弄坏石碾,吓得牛根立刻就放开手不敢动了。 接下来,不用赵德昭安排,村民们就自主的开始在这里搭建起了棚屋,将整个石碾连带着传动器都给遮蔽了起来,防止日晒雨淋的给弄坏了。 一帮木匠们则是眼巴巴的看着赵德昭,希望他能为大家讲讲其中的道理。 赵德昭无视了他们的目光,对着一脸好奇的翠儿问道: “小丫头,看明白了没有?” 翠儿摇了摇头,说道: “没看明白,二哥儿,它这是怎么做到的啊?” 赵德昭笑了笑,指着旁边一块大石头说道: “这块石头,翠儿你搬得动吗?” 翠儿看了看,摇头道: “这个石头有上百斤重了,我可搬不动。” 赵德昭拿来了一根木棍,然后再大石头旁边垫了块小石头,让翠儿去试试。翠儿用力撬了撬,大石头就翻滚了一下。 “你看,你这不就搬动它了吗?” 赵德昭对着一脸茫然的翠儿还有身后那一群木匠简单的讲述了一下杠杆原理,以及那些不同大小的齿轮所发挥的作用,听完之后,翠儿似懂非懂,但是那群木匠却都是恍然大悟。 这个道理其实平常他们经常用到,只不过没有特别注意过,更不用说将它运用到器械里面了。 而现在,只需要这些不同大小的齿轮就能形成一个个杠杆,通过改变做功距离来将力道以不同的程度传输出来,这里面的学问让一群木匠们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经过赵德昭的解释他们也注意到了,这个石碾的转动速度比起以前的那些石磨要慢了许多,按殿下的说法就是总功不变,做功距离缩短了,所以力道也就更大了。 赵德昭看着一群若有所思地木匠,心中暗自点头。这一堂课也是他有意给这些人上的,他们这些人有非常不错的手艺,同时对于机械也有着一定的基础,只要用好了就能够成为自己发展生产力的重要力量。 自己刚从赵大那边拿了一大笔的投资,有钱的很。所以赵德昭就打起了这一批工匠的主意,考虑着怎么把他们都给收入自己的麾下了。 赵德昭让木匠们自己在那里消化一下关于杠杆和齿轮的相关知识和应用,他则是去看了看那一批阉割之后的小猪崽们。 在重新布置过后的猪棚里,那一群小猪崽正趴在干草堆上不肯动弹。根据这几天的观察下来,自从阉割之后,这些小猪都懒散了许多,平日里都不怎么运动,光是吃了睡睡了吃的。 不过长肉确实比以前要快了。 也不知道是小猪们的体质好,还是高孟的刀法足够好,这几十只阉割完的小猪愣是一直都没有出现类似感染生病之类的情况,全都安稳的活了下来。 如今磨盘庄这边有了这么个水车以及小养猪场,赵德昭就让王顺安排了一个小厮常驻在这里,夫怎管理一下这边的事务,顺便记录一下赵德昭所需要的一些数据之类的。 王顺考虑之后,便将之前那个挺机灵的陈面选定为了磨盘庄这边的驻留人员,陈面的身份也从小厮升级成了管事,让其他几人都是有些羡慕。 赵德昭给陈面交待了一番,关于水车的使用情况该如何记录,以及他所知道的仅有的一些养猪方面的相关知识。随后他叮嘱陈面要自己在养猪的过程中总结经验,争取能够把养猪场的规模扩大开来。 二师兄产业是个关系千家万户的民生产业,只要陈面做好了,搞出了一套完整可行的方案出来,赵德昭就能照本宣科的建立起更多的养猪场,争取让大宋的子民都能吃的上肉。 这是一个任重而道远的工作,在赵德昭看来重要程度丝毫不亚于开疆拓土。 磨盘庄的两件事情差不多算是落实下去了,赵德昭也算是放下了心。随后他的目光就看向了河对岸隐约可见的禁军大营。 放了这么些天,那边的情况也应该差不多了。 第76章 准备收网 晨光微曦,意味着又是新的一天到来了。 开封城外的禁军大营里,执勤的士兵们敲响了起床的梆子,唤醒了一个个还在做着春秋大梦的大头兵们。 一个个营房里面的士兵们一边骂骂咧咧的念叨着诸如“该死的”“嚎丧啊”之类的话语一边爬起了床,准备开始早晨的集合点名。 相较于其他营地里比较规整的方阵队列,赵德昭的军营校场上的面方阵就比较难看了,它甚至都不是方的,除了最前面的几排人站的比较整齐之外,后面的一大群人都是胡乱的站在一起,拥挤的不像是点名,更像是在看热闹。 大家对此也都是习惯了,这么几天下来都是这样的,基本上点完名就没多少事情了。训练的话都是等到上午吃过了饭之后才会进行,中间这段时间大家都是各自干各自的事情。 晒太阳、聊天、赌博等等。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还是比较谨慎的跟在老兵和赵德昭留下的那些亲卫后面进行一些锻炼,同时也会听他们讲一下军中禁令之类的。 但是眼看着没什么人管束,再加上子鼠他们带头偷懒赌博,越来越多的人便开始浑水摸鱼的混了起来。 现如今,每天在这个时间段里还会跟着那些老兵以及辰龙他们后面锻炼的新兵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人。 随着今天点名的结束,大家就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大部分人都是坐在校场上等着上午开饭,顺便看热闹一样的看着那两百来号人在进行着简单的锻炼。 像是老兵们大多都是练习开弓射箭、举石锁之类的,新兵们则是在辰龙他们的带领下跑操。他们先是做一遍辰龙他们传授的活络身体的动作,随后又排好队围着校场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跟着辰龙等人的号子“一二一”的喊着。 看起来还是挺有气势的,就连那些老兵们也都是带上了赞许的目光。毕竟以后都是要一起上战场的,这一批新兵在他们看来已经有了和自己成为同伴的潜质。 至于剩下得那些人,老兵们也都没在意,大浪淘沙就是这样的。他们今天在这里偷的懒,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以后上战场时候自己的命。 当然,也有一些人看着正在训练的辰龙等人,小声的发出嘲笑的。 就在校场的一个角落里,十多个人围在了子鼠他们三个身边,其中一个脸上留着一道狭长伤疤的人笑着说道: “大哥,你看他们那些个傻缺,又在那里转圈圈了,这不是闹得慌吗?你看咱们多舒服,往这一躺那就是神仙的日子啊。” 另一个尖脸的家伙也跟着附和起来: “道疤子说的有道理,有那力气还不如来赌上两把呢,怎么样,要不要来两手?” 旁边一人惊讶道: “哟呵,山猫子你还敢来?昨天晚上你不是连裤子都给输掉了吗?你哪来的钱?” 被叫做山猫子的家伙自得的说道: “爷爷我是什么人?当初在南屋(流民聚集地)那边可是头一号的人物,去问他们要点钱来花花那还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行的事情。” 道疤子笑道: “有钱就行,那咱们来两手?” “来来来,兄弟们都来。” 子鼠和巳蛇、酉鸡他们热情的招呼着身边的十几个人过来开桌,一群人立马就开始热火朝天的赌了起来,顺便将周围得一大群人也都给吸引了过来。 众人围做一团,情绪激动的大喊着“大”“小”之类的话语。 钱德禄看了一眼校场那边的乱象,也懒得去搭理,又一次的爬上了军营的门哨,远眺开封城的方向,期盼着赵德昭能够早点过来。 似乎是多日的盼望终于有了回应,远远的,钱德禄就看到了赵德昭的车马队伍正在朝着军营这边过来了。 于是他连忙跑下门哨,冲进自己的营帐里,拿出了那本早已写好的人员名录。 这份名录里面,钱德禄把自己提到了防御副使的位置,算是直接跳了三级,手底下的兄弟们也按照远近亲疏往上提了一到两级不等。现在只要赵德昭把名录拿到兵部那边去登记一下,他们这些人的俸禄就能涨上一大截了。 赵德昭很快便骑着马进了军营,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从车辙的痕迹身前来看,上面应该装了不少的东西。 那边校场上有些人看到了赵德昭的到来,下意识的走了过来,也有人去通知了正在赌博的众人,于是赌局很快便散去了。 钱德禄率先迎了上来,对着赵德昭拱手道: “将军,您可算是来了,属下已经将人员名录编好了,就等您给递上去了。” 看着钱德禄手上的名册,赵德昭笑了笑,随手接了过来,开口道: “钱都头,看样子你做得很用心啊。” “不敢,这是属下该做的。” 赵德昭说道: “正好我今天过来了,钱都头也把人都集合一下,我看看这些天下来钱都头的训练成果怎么样。” 钱德禄点头道: “属下这就去办。” 在钱德禄的催促下,军营里的近千号人开始集合起来。而赵德昭则是带着马车去了自己的营帐里,被留在军营的十名生肖成员也都跟着走了进去。 营房里,赵德昭对着十名留在营地里的生肖成员问道: “怎么样,情况摸清楚没有?” 子鼠率先回答道: “殿下,军营里头的几个主要的刺头我们都给钓出来了,他们干的事情也都能找到人来进行指认。” 辰龙随后说道: “殿下,我这边也差不多了,新兵里头比较好的苗子都已经在我们的掌握之中,至于那些老兵的情况也差不多都摸清楚了,其中有个叫林胜的队长还算不错,训练什么的比较用心,手底下也有不少听他话的人。”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这几天来打探到的情况都给说了出来,赵德昭参照着钱德禄交过来的人员名录,一一对应着,很快就将这一千来号人的情况捋了个大概的条理出来。 既然情况已经明了了,那么就该杀鸡儆猴了。 刚想着,猴就来了。 钱德禄走进营帐,拱手道: “将军,人都已经集合完毕了。” “走,出去看看。” 第77章 杀鸡(书友打赏月票加更) 赵德昭带着人走出了营帐,来到点将台上之后向下望去,入目的是一片乌泱泱的人群,整个阵形歪歪扭扭的,看着非常不舒服。 以赵德昭的眼力,他能清楚的看到许多人甚至连衣服都没穿好,头巾都只是随意的搭在了脖子上,披散的头发之间都能看到一些细小的虫豸在钻动。 赵德昭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着辰龙说道: “把你的人都叫出来。” “是。” 接到命令的辰龙他们立刻就从人群里将平日里和他们一起训练的那些人都给点了出来,重新在旁边组成了一个小而整齐的方阵。 点将台上的钱德禄看到这里眼神之中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就这么几个毛头小子竟然在这么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就把这些乌合之众训练的有了些模样了。 不过钱德禄有些没弄明白赵德昭这是要干什么。 等到辰龙把人都集合完毕之后,赵德昭直接一挥手。 “动手抓人。” 于是辰龙他们进入人群,将那些新兵里面平日里聚众赌博的、敲诈勒索的家伙都给抓了出来。 只不过当辰龙他们去到老兵那边抓人的时候,受到了老兵们的阻止,双方就在校场上面对峙了起来。 点将台上的钱德禄顿时就急了,对着赵德昭开口问道: “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抓人,还要抓我手下的人?” 赵德昭瞥了钱德禄一眼,淡淡的说道: “钱都头,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你手下的人?在这里的都是我的手下,我要抓谁难道还要和你交代?” 钱德禄不忿道: “将军,他们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今天你要不说出个缘由来就这么抓人,只怕手下的兄弟们都不会服气的。” 钱德禄话没说完,那些老兵们就举起了手中的武器,明显是在配合钱德禄。 看着隐隐有威胁之意的钱德禄等人,赵德昭伸手从丑牛手上拿过了一张弓。这张弓做工十分精良,一看就是出自大匠之手。 更重要的是,钱德禄看出来了,这是一张三石的强弓。 这是之前武试的时候,赵德昭拿到头名时赵匡胤赏给他的奖励。要知道三石弓在这个年代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杀器,就这么一张弓价值都是上百贯起步的。 “钱都头,你知道我这个将军是怎么来的吗?” 赵德昭的声音在钱德禄耳边响起。 然后就在钱德禄震惊的眼神中,赵德昭就这么轻易的连续开弓三次,射出的三只箭矢直接将挡在辰龙前面的几名老兵的头巾都给凿穿了。 箭矢钉在了百步之外的木制围墙上,入木三分。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老兵们感受着刚才从头皮上面刮过去的劲风,看着自己头上散落下来的头发,顿时气势全消,一个个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台上那位只有十四五岁模样的将军。 赵德昭把弓交回了丑牛手上,对着钱德禄说道: “现在,你知道了?” 钱德禄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去了,三石弓这东西他自己拉都拉不满,更别说像赵德昭这样三箭连珠的同时保持着这么高的准头了。他一时间都在想自己面前的这个只有十四五岁的皇子殿下到底还是不是人?又或者只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看着在等待自己回答的赵德昭,钱德禄连忙把下巴装上之后不停点头道: “属下知道了,属下知道了。” “知道就好。所以,这里,我说了算,懂吗?” “懂,懂,懂。” 赵德昭点了点头,对着辰龙道: “继续抓人。” 这下,那些老兵们再也不敢挡住辰龙他们了,乖乖的让他们把那几个经常赌博敲诈的老兵给抓了出来。 一共二十三人,统统都被抓到了点将台上,等待发落。 点将台上的赵德昭没去看这些人,而是对着台下的众人说道: “我,赵德昭,是你们的将军。七八天之前,你们都认识过我了,也从我手里拿过了钱,对不对?” 面对赵德昭的问题,下面的人杂乱无章的回道“对”“是”之类的话语。 “既然你们都承认了,那就行。今天,我就来说一说我的规矩。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我手底下的兵,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到头来什么事都不用做,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情吗?” 质问过后,赵德昭继续道: “你们也应该知道一个道理,拿了钱,是要办事的。既然拿了我的钱,就得听我的话,守我的规矩。做不到的就要受罚,不想做的现在就给我把钱交回来,把衣服给我脱了,然后从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这一下的回答倒是统一了许多。 “明白就好,那我为什么抓他们这些人你们也就都应该知道了,这些人都是不守规矩的,我这个人说得出做得到,现在就让你们知道这些个不守规矩的人是什么下场。” 这时候,赵德昭才看向了那二十三人,开口说道: “把这些人每人打上五十军棍,然后扒了衣服给我扔出去。” 赵德昭可没心思玩什么教人悔改的桥段,自己的时间可是有限的很,既然这帮刺头都挑出来了那就直接拔掉。 这时,一个人跳出来叫喊道: “这赌局可是将军你的亲卫开设起来的,现在你不处罚他们,只抓我们这些人来立威,这能说得过去?我不服。” 钱德禄在旁边暗自摇头,这家伙怕不是个傻的,赌局明摆着是二皇子用来钓你们上钩的,你现在揭破了有用吗?现在跳出来和找死没区别。 赵德昭笑了笑。说道: “那我就让你们服气,你们三个每人去领五十军棍,先打给他们看看。” “是。” 子鼠三人直接领命,跟着辰龙他们几个人到了点将台的一旁趴下,随后辰龙开始报数,寅虎和未羊们两人一组的开始动刑。 众人听着那军棍打在屁股上实实在在的声音,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就是说打就打了? 一直到五十军棍打完,子鼠三人的屁股上都已经是鲜血淋漓了,丑牛看着都快哭出来了,打完之后连忙帮着把他们几个送到了大帐里面休养去了。 “如何,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这一下,这一群人再也无话可说了。 “你们没话说了,那就该我说了。军营里面我说了算,我没让你开口,谁允许你说话的?违抗上命,再加五十军棍。” “啊?” 辰龙他们才不会理会那个傻眼的家伙,有一个算一个的将他们拖下去打了起来。他们这些人受刑的时候就没有子鼠三个人硬气了,哭天抢地的哀嚎着,声音响彻了整片营地。 等到军棍打完,这群人基本上都已经站不稳了,那个挨了一百军棍的更是直接就没了声息,在赵德昭的命令下,辰龙让人拖着他的尸体在所有人面前都转了一圈之后连带着那二十二人一起被赶出了军营。 这些,一种新兵们都对军法的严厉有了个清醒的认知。 第78章 髡刑 清理掉冒出来的刺头之后,赵德昭说起了另一件事情。 “刚才的事情说完了,接下来咱们说一说训练的事。我刚才说了,拿了钱就得办事,你们已经拿过了我的钱,那我让你们办的事你们办好了吗?” 台下的士兵们都有些疑惑,不太明白赵德昭让自己办什么事情。 不过台上的钱德禄倒是清楚得很,赵德昭的意思是新兵训练的事情。一瞬间,钱德禄就有些后悔了,这些天他都没什么心思训练新兵,如今赵德昭来问责来了,赵德昭的那番话明摆着也是在跟自己说的。 赵德昭对着辰龙他们一点头,辰龙等人便会意的重新组成了方阵,接着辰龙便大声喊道: “出操。” “风,风,风。” 这一百来号人开始按照操典,排列出了简单的方阵、圆阵,队伍在移动的过程中虽然依旧不是很协调,但至少有那么点章法了。 一轮简单的阵形变换很快就结束了,赵德昭指着辰龙他们说道: “看到了吗?我的要求也不高,就刚才出操的队列,你们能走成前面那些人的样子就行,都没问题?” “啊?” 此言一出,那一大群士兵们就傻眼了,要说就是那些老兵的话当然是没问题的,但是要带着这群新兵那就不行了。就他们这站都站不好阵列的样子,还想出操演练? 赵德昭语气一冷: “怎么,办不到?他们也是和你们一起进来的,他们都做得到你们难道就做不到,他们是比你们多拿钱了还是多吃饭了?” 众多士兵们无奈之下也就只能照着这几天训练的内容开始变换阵型,但是他们每天训练的都不怎么认真,所以很多人根本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那些老兵们大声呼喊着让新兵们跟随变阵,但还是许多人变换阵型的时候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不少人直接就撞到一起去了,于是阵型就变得越发的混乱起来。 “好了,停。” 看着台下一片乱哄哄的情景,赵德昭直接叫停了他们,随后下令道: “你们这些人,我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乖乖上来每人领二十军棍,要么现在就给老子滚出去。就你们这种不成器的东西,给你们饭吃都是浪费的。” 这下子,这八百多人就闹得更厉害了,要知道二十棍虽然听着不多,但是看前面那些人受刑的样子就知道肯定不好受啊。 可要是说就这么脱了军服离开,他们又舍不得,回去的话不是继续在聚集地等死就是在监牢服役,那比等死还难受。 至于说反抗闹事的话,看着赵德昭身后的那张强弓,老兵们都熄了这个心思。闹事得有个带头的,问题是以刚才那三箭的威力,谁敢出头就是个死,哪里还能闹得起来? 就在这时,旁边的高孟开口劝说道: “殿下,一次处置这么多人的话太过不妥了,怎么说他们都是您手下的兵,这要是一个个都身上带伤的话,可还怎么训练啊?” 赵德昭似乎是被高孟说动了,有了一些犹豫,但口中还是不忿道: “难道说就任凭这些人怠慢军纪,不做处罚就放过了吗?” 高孟提议道: “将军,属下曾听人讲,三国的时候,曹操禁止手下的士兵破坏农田,违令者斩首。但是有一天,他自己的马踩坏了农民的田地,曹操总不能自己把自己的脑袋砍了?于是他就想了个法子,割了一束自己的头发作为替代。” “那你的意思是?” “属下的意思是,就让他们这些人都割掉一些头发作为惩罚,不知将军意下如何?髡刑也是不小的刑罚了,而且割了头发又不影响训练。” 赵德昭迟疑了一会儿,问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割他们的头发他们能答应?” “行不行的,属下去问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果然,在高孟提出了割发代刑的提议之后,之前还闹哄哄的新兵们没怎么迟疑就答应了下来。 不就是割掉些头发吗?髡刑虽然说比较丢脸,但是他们这帮人不是流民就是囚犯的,哪里还在乎什么脸面。再说了怎么也比挨棍子要强啊! 老兵们一个个的虽然都不太乐意,但是看着占大多数的新兵们都接受了下来,也知道无力回天了,只能跟着答应了。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受罚的士兵们排好了顺序,一个个的互相帮着割掉了对方头上的大部分头发,只留下了一点点苗头在上面。 剃完头发之后,高孟忽然脑子一转,临时起意的让人在校场边上挖开了一个大坑,将新兵们割下来的头发都给倒了进去。 “今天把你们的头发埋在了这里,若是日后战死沙场了,尸骨丢在了外面,魂魄也能顺着头发回到这里,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高孟此话一出,不少没被处罚的士兵们都是一愣,随后也和受罚的新兵们一样割了一丛头发放进了坑里一同埋了起来。 像他们这些人在外征战死了的话是不可能会有人帮他们将尸体带回来的,最多也就是同乡好友之类的带上一些信物回家。而尸体就只能永远的埋骨他乡,当一个孤魂野鬼了。 现在埋上一束头发在这里,说不定死后真的就能顺着头发找到回家的路呢? 一番整治过后,军营里的气象大有改观,虽然这些人都不是什么tony老师,一个个剪出来的头发都难看的跟狗啃过的一样,但是至少赵德昭在看着面前这一群寸头小伙子的时候就感觉他们比之前披头散发的模样要顺眼多了。 随后赵德昭拿出了钱德禄交给他的人员名录,在钱德禄紧张的神色之中大声宣告起来: “今天,我就把人员职务的事情定下来,你们都给我听好了。现在你们这些人分为左右两营,左营将钱德禄,右营将林胜。左营五个都头分别是辰龙、寅虎、未羊” 钱德禄在一边听着赵德昭的安排,心中更是震惊。赵德昭这分明是将他手下的人分成了两半,然后把那个比较有能力的林胜拉了起来和自己持平,互相牵制。 那些下层头目里钱德禄也有一半的人都是辰龙他们那些人带着的表现好的新兵,可以说钱德禄的权力被彻底的稀释开了。 钱德禄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已经明白过来了,今天这个事情摆明了是这位二皇子早就计划好的,对这些新兵先是放任自流,然后再用雷霆手段整治立威。 几乎一下子就把自己的位置给坐稳当了,可以说,现在军营里面,赵德昭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人员职务确定下来之后,赵德昭就把名录交到了午马手里,让他去重新抄录一份,自己上交到兵部那边去。 钱德禄明白,这个午马就是以后的随军书记了,自己安排的那个兄弟是没希望了。 “钱营将、林营将,你们两个跟我去大帐议事,至于其他人,都给我去山上砍木柴,每人砍一捆,没砍完的不准吃饭。” 赵德昭的命令让众人有些不太理解,刚刚立威的效果已经出来了,大家都乖乖的在刚才赵德昭选出来的都头、队长们的带领下,去到了军营旁边的一座小山上开始砍伐木柴。 而军营大帐里,钱德禄看到了赵德昭带来的一大堆东西已经铺展开来,里面还有一套完整的床单被褥,换洗衣物等等,看样子赵德昭是准备在军营常驻了。 赵德昭随手让钱德禄和林胜二人坐下,他看了一眼林胜,这是个比较老实的中年人,在面对赵德昭的时候明显还有些局促不安。 不过既然辰龙他们都认为这个人是个有能力的,赵德昭自然也不会看轻他。 赵德昭先是对着钱德禄说道; “钱都头,不对,现在改叫钱营将了。升官发财这种事情呢大家都想,人之常情罢了,没什么的。但是,有多大锅下多少米,我曾经听人说过你是个有能耐的,可是我看到的让我对你很失望。所以这个副将你就先别想了,安心当个营将。” 钱德禄很干脆地低头应道: “是,属下遵命,感谢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属下以后一定用心训练。” 赵德昭点了点头,又看向了林胜,开口道: “林营将,我虽然没听说过你,但是我的亲卫告诉我说,你是他们在这个军营里看到的训练最用心的人,所以我就让你来做这个营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不问出身,不论职务,只看能力。你只要有能力我就会重用你,明白吗?” 林胜重重的低头道: “属下多谢将军栽培。” 杀威棒打完了,接下来就该给甜枣了,当然,也可以说是画大饼。 于是赵德昭对着二人说道: “副将这个职务,我不可能会一直空着的,接下来的一个月你和林胜一个人带一个营,谁训练的好,这个副将的位置就是谁的,懂了吗?” 钱德禄一听,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些念头,林胜那个家伙他能不知道,一直都是自己的手下人,之前不过是个伙头管着十来个人罢了,哪里能有自己会练兵带兵?只要自己用心训练的话,过上一个月副将的职位还是自己的。 于是他连忙点头道: “是,属下一定不会再让将军失望了。” 那一边的林胜虽然不怎么会说话,但也是用力点头道: “属下一定全力以赴。” 赵德昭看着二人的神色,笑道: “那就好,这几天的话我都会住在军营里,你们的所作所为我也都会看在眼里,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是,属下明白。” 看着异口同声地二人,赵德昭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又想到什么的说道: “对了,还有件事你没做。” 走出大帐的钱德禄只觉得自己脑袋上都有了一些凉意,刚才出来的时候,赵德昭让林胜把他的头发也给割断了,让钱德禄十分的不舒服。 忽然,钱德禄看到了正在指挥着士兵们挖坑筑灶的高孟,摸了摸下巴便走了过去。 “高侍卫,前面你说的那个什么曹操的故事,是真的吗?我怎么好像都没听说过呢?” 高孟想起自己之前也问过皇子殿下同样的问题,便学起了当时皇子殿下的样子,傲然的说道: “当然是真的了,我读的书多,怎么会骗你?” 第79章 四大金刚(书友6到起飞打赏加更1\/3) 颠簸的黄土路上,一辆马车正在缓缓的行进着。 赶车的丑牛满脸心疼的看着车厢里躺着的子鼠他们,刚才那五十军棍把他们都打的鲜血淋漓的,下身都快要被鲜血浸透了,现在只能趴在马车上。 他们三个因为受伤严重,所以被赵德昭安排着送回城里去养伤去了,看着估计一两个月都不一定能养好的样子。 丑牛有些抱怨的对旁边的辰龙说道: “你们几个也真是的,就不知道下手轻一点吗?” 丑牛对于下令的赵德昭没有什么怨愤,毕竟这明显是殿下特意为了立威而做的,字数他们也是心甘情愿,怪不得皇子殿下。 不过对于下手的辰龙他们,丑牛就有些不高兴了,要知道棍子打人很有讲究的,有的打法打上几十棍都没事,有的打法打上十几棍都能要人命,辰龙他们怎么就打得这么狠呢? 旁边的辰龙看着丑牛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 “说你傻你还真傻,皇子殿下什么时候对我们差过?你去仔细看看他们三个再来。” 丑牛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钻进车厢打量起了子鼠三人的身体,他发现子鼠三人虽然看着鲜血淋漓,恐怖吓人的样子,但是脸上却是干干净净,不像受了什么重伤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丑牛发现他们三个的呼吸十分均匀,看着就和睡着了差不多。 他当时就想要把子鼠三个人给拉起来,却被子鼠给叫住了。 “别乱动,我们现在是‘重伤员’懂不懂?” 哪怕丑牛的脑子不是很灵光,此刻也明白了这是子鼠他们配合赵德昭演的一出戏,辰龙等人也应该都知道,就是瞒住了自己。 顿时丑牛就闷闷不乐起来了。 马车一路驱驰,回到了开封城里,只不过没有回去赵德昭的府邸,而是一个转弯去了四安坊。辰龙在街道的几个拐角找到了对应的标记之后,先是兜了几个小圈确定没人跟踪,接着就把马车赶到了一户人家门口。 他下车在大门上三长三短的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了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大风起兮云飞扬。” “上任鹅城当县长。” 对完暗号,大门打开,辰龙就把马车赶了进去。 大门关上之后,门后的人显露出了样貌,正是李二狗,这里是保密局在城里建立的几个安全屋之一。 “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了。” 辰龙、丑牛都冲着李二狗打了个招呼,李二狗也是笑着回应起来。马车里的子鼠他们也不再是刚才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直接从马车里钻了出来,身手灵活的就和平常差不多。 接着,他们脱下了身上的外衣,露出了几个绑在衣服内层的猪尿泡,猪尿泡里还有着些许未凝固的猪血在流淌着。 “里面有换洗的衣服,还有热水,先去洗个澡。” “好咧。” 说着,子鼠他们就到房间里去了。 辰龙则是对着李二狗说道: “既然人送到了,那我就该走了,下次再见了。” “嗯,下次再见。” 打过招呼之后,辰龙就赶着马车和丑牛离开了这个院子。 没多久,换了一身衣服的子鼠他们就和李二狗坐在了一起,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那天赵德昭在军营大帐里和十二生肖还有高孟定下了这个名为“打窝”的计划,对自己手下的士兵们进行一次筛选。这帮人来路不正,招募的时候有不清楚他们的具体情况如何,所以只能用偏门的办法来进行筛选了。 经过这几天的放任,子鼠他们成功的将新兵甚至是老兵之中的害群之马都给团结到了一起,然后在今天被赵德昭一网打尽了。 至于子鼠他们三个作为鱼钩,以后在军营里肯定是不好再继续呆下去了的,所以赵德昭也早早地做好了安排,让他们假装受伤之后跟着李二狗一起回到城里,共同执行保密局的发展工作。 所以就算没人跳出来指责,赵德昭也要把子鼠他们三个打上一顿做一些表示的,毕竟这种行为终究还是会落人口实,就像自古以来特务机关的名声都好不到哪里去一样。 现在的保密局摊子已经铺开了,但是核心人手还是有些不足的,有了子鼠他们的加入,相信保密局的发展能速度能得到不小的提升。 老旧的堂屋里,李二狗拿出了几个包裹,分别递给了子鼠三人,开口说道: “这里面是你们的新身份,你们都要各自记牢,千万不能出岔子。根据殿下的命令,你们三个暂时跟着我执行任务,所有行动听我指挥。但是你们也有自己发展下线的权力,无需向我汇报,各人都保持单线联系,明白了吗?” 子鼠三人点头道: “明白。” “那好,先熟悉各自身份,等会儿会有人来接你们,子鼠和巳蛇你们两个负责城外的农庄以及流民聚集区,酉鸡跟我进城里负责复兴社的事情。” 子鼠他们三个都是在开封府报备过的,现在既然要在保密局做情报工作,他们的旧身份自然就不能再用了。以李二狗现在的能力也就只能弄出一份开封城里的人口户籍来,所以另外两个人只能先待在城外,负责城外的相关工作。 分派完任务之后,李二狗就不再说话了。子鼠他们则是打开了面前的包裹,取出了其中的身份资料开始详细阅读,努力的将这些都给记在脑海里。 过了一刻钟左右,李二狗突然叫道: “米满仓。” 子鼠立刻回答道: “唉,叫我有啥事?” 李二狗点了点头,又说道: “佘小六,你家是哪里的?” 巳蛇回答道: “我老家是滁州的,前几年战乱跟着乡亲们逃荒来的,可惜家里人都死在了路上,就剩下我一个。” 李二狗看向了最后的酉鸡: “李风你呢?” “我可是地道的开封人,以前家里是汴河上面撑船的,可惜一次发大水,家里的船冲没了,就剩我还在了。” 看到三人都记下了自己的新身份,李二狗点点头,就要带着众人出去。 这时子鼠,或者说米满仓问道: “那你呢?我现在还叫你李二狗吗?” 李二狗摇了摇头道: “你们要记住,只有熟悉的人才会叫我二狗,别人都是叫我的新名字:李涯。” 三人立刻应了下来。 就这样,后来被人们称为‘鸡鸣狗盗、蛇鼠一窝’的保密局四大金刚就在这么个不起眼的农家小院里正式成立了。 第80章 卫生整改 从八月底开始,赵德昭就一直住在了城外的军营里面。 就像他跟钱德禄和林胜说的那样,他会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有了这么大的压力在,再加上赵德昭画的大饼在前面挂着,钱德禄和林胜二人自然是开始专心的抓起了新兵的训练事宜。 只不过他们都觉得,这位二皇子的小规矩有点多了。首先就是剃头发的那天,他让人去砍伐了大量的木柴,又让众多士兵们烧水洗澡。 洗澡难道不是只要跳到汴河里面洗一下就行了的吗?干嘛还要浪费力气去烧水?甚至于二皇子还拿出了那种特别好看的,据说在城里卖的特别贵的玉皂给大家用,逼着大家用玉皂把全省上下都给洗了个干干净净,就连头发也是。 除此之外,二皇子还让他们把床单被褥都给拿出来进行晾晒,众人的衣物也都要放在石灰水里浸泡清洗,居住的营舍里还要熏烟除虫。就连平日里喝水什么的,二皇子都要求大家把水烧开了再喝,禁止直接从河中取水生饮。 整个这一套弄下来,花去了三四天的时间才算是把皇子殿下所说的卫生大整改都给做好了。 虽然觉得有些折腾,但是大家都不得不承认,这么一套弄下来,整个军营的环境都好了不少,原本充斥着鼻腔的酸臭味都淡化了许多,往日里那些随处可见的跳蚤、蚊虫也都不见了踪影。 看着整洁干净了许多的军营,赵德昭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个年代的卫生条件差的吓人,他之前招募的那些流民身上大多都带着各种各样的病菌和蚊虫,要是放任下去的话,肯定会滋生疾病甚至是瘟疫。 要知道在古代,非战斗减员有时候比作战减员还要可怕,甚至于多次出现过因为军中瘟疫流行而不得不撤军甚至兵败的事情。 哪怕是入营的时候让他们洗过澡,用处其实也不大,他们那些毛发里面带着的跳蚤之类的东西可不会就这么简单的被冷水给冲洗掉。 所以赵德昭才会让高孟配合自己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搞了一出割发代首。除了要立威之外,另一个就是想要找个理由让这些士兵们把头上那堆乱糟糟的头发给理了。 虽说自己现在手里有肥皂,但这东西又不是白给的,上千号人长发飘飘的,一天得消耗多少肥皂?所以能剪多少是多少。 若不是实在不太合适的话,赵德昭都想把全自己都给理成寸头,这每天打理脑袋上的长头发真的是太麻烦了。之前在府上的时候都是翠儿帮他弄得,但是进了军营,赵德昭可就只能靠自己了,搞得他都有些烦躁。 现在经过了这次的完整消杀,接下来只要进行好日常的卫生维护,相信疾病发生的概率就会小上许多了。 卫生整治行动过后,剩下的基本就是新兵训练的事情了,钱德禄和林胜都是摩拳擦掌地,准备大显身手一番。 不过在此之前,赵德昭先做了一件事:发俸禄。 人员名录上交到兵部之后,赵德昭这千把人得军饷也跟着发了下来,赵德昭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一个个得将俸禄交到了他们的手上。 虽然这些人从赵德昭手里接钱得时候都有些忐忑不安,但是真的把钱收到手里的时候一个个都有些激动。 因为这些钱没有一丝一毫的克扣,全都是足额发放下来的,就连贼配军也是一样的。 这就让钱德禄看不懂了,要知道上官能少克扣一些军饷就算是不错的了,他们这些士兵们想要有点额外收入就只能靠着打仗时候进行劫掠。他原本还以为赵德昭招募了那么多囚犯就是拿来吃空饷的。 难道说这位二皇子财大气粗,看不上这么点兵油? 说实话,赵德昭对于这些人的军饷还真看不太上。像他们这些厢军每个月的军饷也就只有几百钱,其中一半还是以粮饷冲抵的。刨掉默认的的规矩,每个人也就只有一百多钱。 就算那些队长、都头的俸禄高一些,也高不到哪里去。赵德昭一个月领到的俸禄也就只有十一二万钱左右,听上去很多的样子。 但是换算一下的话也就只有一百多两银子而已,一家快活林一个月都不止赚这么多钱。 哪里赚不到这一百几十两银子,至于要从手下的将士们手里扣?想要手底下人用心,做上司的就不能太抠门了。接下来按照计划,赵德昭还会把这些人的待遇稍微提一提,至少吃穿什么的给弄得好一点之类的,这也是他问赵匡胤要的那一千贯的主要用途。 发完俸禄之后,赵德昭站在点将台上大声问道: “你们手里的钱是谁给你们的?” “将军。” “拿了我的钱,就要做什么?” “训练!” “好,话我放在这里了,只要你们训练好了,我这里还有钱给你们。但要是训练的不好,那就不好意思了,你们这头发一时半会儿的可长不回来,那就只有挨棍子这一条路了。懂了吗?” “懂了。” “行了,都训练去。” 钱德禄看着众人被赵德昭几句话就股动起了士气,对于赵德昭的敬畏又增加了几分,他都闹不明白大家都是人,皇子真的就和其他人不一样了? 不过钱德禄很快就收起了这些小心思,因为他要开始新兵的训练事宜了。之前荒废了好些天,现在自己得抓紧补上,不然到时候月底比拼要是输给了林胜这个泥腿子,他钱德禄就要把祖上的将门脸面都给丢光了。 新的一个月开始了,军营里面的士兵们发现将军又为他们做了一件大好事,那就是一日三餐。 这个在后世普通至极的事情在粮食匮乏的古代却是非常难得的,更何况现在还是在战乱年代,只有一些殷实的人家才能吃的上一日三餐。 就算是军队里普遍也是每天两餐干饭保证消耗而已,只有那些将领和骑兵、神射手、亲卫这种精锐之流才有资格一天吃三顿的。 而现在,赵德昭自掏腰包,或者说掏了赵匡胤的腰包为他们补齐了一日三餐的消耗,偶尔还会给他们加上一些肉糜见见荤腥让士兵们都感慨这日子好的跟过年节一样了。 因而,他们在训练的时候也就更加的卖力了。 经过几天的训练下来,钱德禄发现辰龙他们对于新兵训练有一自己的一套,虽然说和自己的方式并没什么冲突,可总让钱德禄感觉怪怪的。 如果说钱德禄教给新兵们的是老一套的武器用法、禁军中通用的大洪拳(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太祖长拳)以及旗号方位等知识,那辰龙他们教给新兵们的则是关于组织纪律性的内容。 不管是钱德禄的左营还是林胜的右营,都被辰龙他们以最开始就一直跟着他们训练的那一百多人为骨干,对其余的人进行了统一的编排,一个带几个的开始训练他们站队列阵,通过转身的方式培养前后左右的方向感以及一些队伍协调的训练。 这些都是当初赵德昭教给他们的,现在他们又开始向着这些新兵们传授开来。 就连文化课,辰龙他们也都给安排上了。 只不过并不是一上来就是识文断字的高难度,而是从最基础的数数开始,通过报数的手段让这些新兵们开始逐渐掌握基础的数学知识。 训练之余,他们还带着新兵们砍伐周围得树木回营,开始建造起了一个个稀奇古怪的训练设施,基本都是当初赵德昭后院那些障碍训设备的复刻版。 到了城外之后,之前城里不方便建造的高塔也建起来了,用了好几根三四丈高的原木,硬是在军营里建起了一座将近四丈高的木塔,吸引了大量周围禁军的目光。 但是这些训练辰龙他们并没有急着推广开来,而是先让手下的骨干们进行学习和训练。像是流民之类的,体能跟不上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繁重训练。 种种古怪新奇的手段让钱德禄这个打了多年仗的老兵油子都有些看不出其中的门道,但是训练的结果却是实实在在的。钱德禄眼看着这么一批由流民和囚犯组成的新兵们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竟然就已经开始摆脱乌合之众的气质,表现出了一些基础的军事素质了。 像是那些从一开始就跟着辰龙等人训练的骨干人员,更是有赶上他们这些老兵的苗头。 这让钱德禄震惊不已。 要知道能把一群乌合之众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训练成现在的模样,就算是禁军里面的老将也少有人能做到。而且这些老将大多也都是靠着个人魅力才能做到,并不是像辰龙他们这般有着强大的可复制性。 像这样的人只要再加以训练,经历个几次真正的战斗,就能迅速的成为精兵。 这就让钱德禄有些恐惧了,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能力在二皇子面前似乎并不值得一提的样子,同等条件下,自己的左营并没有和林胜的右营拉开太大的差距。 钱德禄这个人虽然贪图权利,但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他很清楚自己的仰仗是什么。如果自己不能表现出足够的价值出来,相信这个营将做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取代掉。 所以钱德禄也加入了学习的队伍,跟着辰龙他们学习组织纪律性方面的知识,顺便还帮着辰龙他们进行相关的训练。 看到钱德禄如此识趣,赵德昭也是放下心来。只要肯做事的话,自己还是不介意先用着这么个官迷的。 钱德禄这个人虽说问题挺大,却还算是有能力的,像是步军操典、兵器铠甲的维护、小规模的军阵什么的都很熟练,比起林胜要强不少。再加上这家伙敲打过以后也变得听话了很多,用起来还算是顺手的。 只能说自己手上的人才太少了。 第81章 军队改制 九月下旬,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好吃好喝供养,再加上每日的用心训练,赵德昭总算是看着手下这千把来号人有了个能看的样子了。 于是趁着一天天气好的时候,赵德昭举办了第一次的军营比武考核。按照他和钱德禄林胜二人所说的,让他们用自己的成绩来定下副将的归属。 最终,左右营的团队较量之中,钱德禄终归还是略胜一筹,拿下了副将的职务。而另一边失败了的林胜倒也没有很失落,毕竟他也知道自己底蕴不如钱德禄。 赵德昭对这个结果也没有很意外,对于林胜他也没有失望,以他这些天看到的情况,林胜做事确实很用心的,只是先天条件差了些而已,培养一下还是可用的。 团队比拼结束后是个人考核环节,赵德昭按照平日里的训练情况制定了相应标准,将手下人的能力做了个简单的阶层划分。 随后,赵德昭就开始实行自己练兵计划的第二步:军队改制。 现在的宋朝才刚刚建立没多久,各地的军制还是比较混乱的,禁军、厢军、蕃兵各有各的编制体系。禁军的话在赵匡胤的手里算是整改的比较好一些的,像是厢军、蕃兵这种,编制就是一团乱麻,叫什么的都有。 即便是赵匡胤的禁军体系,赵德昭也是不怎么喜欢的,什么都头、校尉、旅帅之类的叫法听的人头大。既然这支部队的事情都可以由自己决断,如今人员的大概体能情况也都知道了,赵德昭就准备搞一套简单易懂的军制出来。 象是比较基础的五人一伍,十人一伙,五伙一队的编制赵德昭依旧保留了下来,但是再往上就不再是原来的一百人一个都头,五百人一个营将了。 他将都头的手下扩充到了三队一百五十人,又将营将的手下压缩成了三个都,也就是四百五十人。 这样虽然原本的都头、营将们的职位没变,手头上的力量却发生了一些变化。除了这两个营之外,多出来的一百人则是参考了考核的成绩之后,特意遴选出来的。 其中身手最好的五十人被划拨为了直属大队,负责赵德昭的警戒、通讯以及侦察方面的工作,这些人交由了高孟统率。 另外四十来人则是军营里面身体或者训练成绩较差的,他们负责军营的杂务,挑水劈柴打扫卫生之类的。这一队人也被赵德昭命名为劳改队,队伍里的人员并不固定,表现好的就可以出来,成绩差的也会被下放。 若是长期表现不佳的,就会被赵德昭直接开革或是遣返回采石场,反正他现在和贾琰那边沟通好了渠道,随时能从采石场的囚犯里补齐人员差额。 有了这么个惩罚机制存在,相信众人训练的劲头也会提升不少。毕竟进了劳改队除了日常的训练之外,还得做不少的杂活,尤其是洗衣物鞋袜这种事情最让人恶心。而且因为赵德昭对卫生条件的要求,洗衣服鞋袜这种事三天两头就得来一次。 上千号大老爷们的臭袜子堆在一块儿,那简直和毒气弹没啥区别,劳改队的人都得戴着赵德昭发下去的口罩才敢靠近。 除了惩罚,赵德昭也给出了相应的奖励。 首先就是军饷的发放。赵德昭表示,只有他们训练成绩达标了,才会给他们发放足额的军饷,若是训练不达标的,军饷就会逐级递减,减没了的就直接开革。 如果是表现突出的,赵德昭就会给出额外的奖励,除了每天的吃喝比别人好,军饷也会有一定比例的上浮。 就连那些贼配军赵德昭也承诺一视同仁。 宣布这些事项没几天,就到了发放下个月军饷的时候,赵德昭按照新规定给众人发放了军饷,那些考核成绩优异的都比别人多拿了不少钱,晚饭的时候还人人一碗红烧肉。 这种说得出做得到的行为再次让赵德昭在军营里的声望高涨了一截。 到了月底的时候,按例有两天的休假,赵德昭便安排好了值哨的人员以后,放士兵们休假去了。 至于赵德昭本人也是收拾了一下,和高孟等人回了城里。 将近一个月没回来,赵德昭的回府让王顺和翠儿他们都有些喜上眉梢的感觉,王顺安排人将赵德昭带来的衣物什么的都拿去清洗去了,赵德昭则是在翠儿的服侍下美美的泡了个澡。 军营那边的生活条件是真的差太多了,赵德昭所在的营帐虽然是专属于他一个人的,但是周边就是其他兵卒们居住的地方。就算是赵德昭要求他们讲卫生什么的,一天天的训练下来,各种汗臭、脚臭之类的味道还是会弥漫过来。 再加上他自己每天也要进行繁重的训练,几乎全营都知道,军营里训练的最狠的,就是这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将军。也是因为赵德昭这个头带的好,所以下面训练的士兵们才说不出什么抱怨的话来。 你说自己练得太幸苦,你看看将军大人,你好意思说这个话? 他们不知道的是,赵德昭每天训练还都是在背负着几十斤的负重的情况下进行的。这也造成了赵德昭每天也都是一身臭汗,再加上军营里也不是每天都能烧热水洗澡什么的,让赵德昭感觉自己都快要腌入味了。 泡完澡之后,赵德昭在自家的后院看到了那些木匠们,那几个年轻的徒弟正在老师父的指点下敲敲打打的做着东西,而木匠老柳则是坐在旁边,研究着桌子上的那个东西。 上次做完水车以后,赵德昭和这些木匠们签订了一个长期的契约,让他帮自己做些东西。这几个老木匠虽说年纪大了,但是手艺是真的不错,他们这些徒弟也都是肯做事的。 至于赵德昭和十二生肖离开后空出来的后院,就变成了木匠们的研究场地,尽可能的将赵德昭画出来的一些图纸给做出来。 见到赵德昭过来,作为赵德昭指定的领头人,木匠老柳连忙起身行礼。 “皇子殿下,您回来了。” “嗯,老师傅你这是把东西给做出来了?” 赵德昭看着桌子上的那个东西,略带惊讶的问道。 在老柳面前的是一个木匣子,木匣的两面并没有封上,所以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一堆大大小小的齿轮组成的机关结构,看上去极为精巧。 上次赵德昭就和老柳提过关于变速驱动的事情,顺便还将自己记忆里的变速箱原理结构图画了一张出来,交给了这些木匠去研究,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做出来了。 老柳点头道: “老朽总算是不负皇子殿下所托,把这个变速器给做了个小样出来。但是皇子殿下,老朽发现若是小的东西还好说,但若是把它造大了些的话,只怕没什么材料能受的住这么大的力气啊。” 现在他手里的这个变速箱的齿轮都是用木头一点点削出来的,手摇之类的还可以,若是放到那些水力磨坊上面,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散架了。 赵德昭点头道: “确实,现在的材料一时半会儿的还没办法承受太大的力道转换,不过我们不需要一下把步子迈的太大。” “我的意见是分成两条线,一条专门走小型的精细化路线,这样需要的驱动力也不大,可能就一个木箱大小的水车就能带起来。这样的主要是用来进行结构实验,推导合适的结构,等到以后有了别的新材料就能直接照着架构做出来。” “另一条线就是往简单粗大了造,这一种的不需要像你手上这个一样有那么多个挡位,只需要三四个甚至一两个就行,通过蓄力来获得极强的动力源。挡位少的话,需要的零件也就少了,不管是制造还是更换都会简单很多。” “而且除了变速箱的齿轮结构之外,像是滑轮之类的也可以加上去,这样做出来的东西就能应用到更多的方面。” 听完赵德昭的话,老柳连连点头道: “殿下果然有远见,老朽一下子茅塞顿开。请殿下放心,这东西老朽最多一个月就能造两个小样出来给您看看。” “那就劳烦老人家们多费心了。” 眼看着老柳等人做的不错,赵德昭也就没再去打扰,而是带着翠儿出门逛街去了。 今日休假,除了高孟被赵德昭留在了军营里值守,另外几名生肖成员们赵德昭都干脆放了他们的假,让他们都各自回家看看。 虽说他们家中亲人基本都没了,但还是有些街坊四邻之类的,如今他们也算是混出了点样子,回家显摆显摆也不错。 马车行走在朱雀大街上,赵德昭明显感觉到了空气中的气氛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大街上的行人们变得十分紧张,有些店面甚至都闭门歇业了。 而像是酒楼茶肆、青楼赌坊之类的地方倒是人满为患的样子,赵德昭扫了一眼,里面的客人大多都是些年轻力壮的汉子,有不少人甚至都是穿着军服来的。 很明显,这些都是从各处调集而来的禁军。 赵德昭倒是并没有太在意这些休假的士兵们,淡然的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马车一路向南到了四安坊的地界。 平日里这些人是不能进城的,不过这两天赶上休假,只要身上没有携带兵器,再加上找人或者说互相作保的话,他们也是能到城里来玩耍一番的。而且禁军里面也有不少就是开封本地人,很多也都趁着休假回家一趟。 这些人的到来也让城里的居民们有些紧张,虽说在赵匡胤的整治下,禁军的军纪有了不错的变化,可是开封城里经过了好几次的改朝换代,每次有士兵进城都会让居民们提心吊胆。 哪怕他们没有携带兵器也是一样。 第82章 放松 马车一路从四安坊泥泞的道路上轧过,留下一条明显的车辙。 经过复兴社的整治,如今的四安坊已经有了巨大的变化,街面干净整洁了不说,两边挡道的摊贩也都消失了,他们现在都转入了复兴社开办的市集里面,经营都变得正规了许多。不过大部分的道路依旧还都是泥土路,再加上前几天的秋雨,使得道路依旧有些难行。 花费了一点小功夫,马车才拐到了昭明寺门口,赵德昭带着翠儿下了车,走了进去。 怀远和尚正在院子里用上次赵德昭送来的识字板教着一群小萝卜头们认字,赵德昭远远的和怀远和尚点了个头,没有打断他的教学。 赵德昭就这么随意的坐在了昭明寺的台阶上,听着一旁小孩子们清脆的声音一个个的念着识字板上的文字,感觉自己的心情都变得空灵起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上次赵德昭送来的钱财,还是因为这段时间四安坊条件的改善,昭明寺的状况比起上次赵德昭过来的时候要好了不少。 屋顶进行了一些修缮,神像身上的法袍也换了件新的,金漆看上去也像是重新描了一边,香烟火烛的笼罩下,一眼看过去上面似乎有神光在流转。 赵德昭也就顺便上了一炷香。他并不信佛什么的,不过对他而言,昭明寺这里确实有着一种类似于心灵寄托的存在,外面那一群孩童朗朗的念字声有一种让人振奋的力量。 他们的存在就像是某种自我警醒,在军营的那段日子里,糟糕的生活条件以及繁重的训练让赵德昭也曾经升起过某些怠惰的念头,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它们给压制了下去。 只有在听到这些小孩子们的声音,看到那一排排沉默的牌位的时候,赵德昭才能清楚的明白自己这么严格对待自己的意义所在,进而重新明确自己所要担负的责任。 或许说国人身上总会带着那么一点奇怪的,自以为是的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心。 等到怀远和尚上完课,赵德昭也感觉自己像是被重新充满了电一样,又有了继续努力奋斗的动力。 “看来赵施主已经悟了。” 怀远和尚走过来说道。 赵德昭点点头,说道: “算不上什么悟了,只是来静静心而已。怀远法师近来可好?” “有劳赵施主挂念,贫僧安好。” 二人简单交谈了一番,主要是赵德昭询问了一下是否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事情,得到了否定答复之后,赵德昭也留下了自己的地址,嘱咐怀远和尚若是有事可是上门去寻他。 再次放下了一些散碎银钱之后,赵德昭的马车便走出了四安坊。 临近中午,赵德昭也就没回去吃饭,而是就在朱雀大街的快活林找了个位置吃午饭。 快活林里面的人今天似乎格外的多,毕竟调来的军士们也经由开封本地的禁军介绍,知道了这么一家便宜实惠的饭馆子,不少人都趁着休假特意跑来尝一尝。 赵德昭也没拿出身份来强行插队,而是等待了片刻,有了一张空桌之后才带着人进去落座。 桌面上还有着一层水迹,明显是刚刚翻台的,翠儿刚想要用自己的手帕擦一遍,旁边的跑堂就提了一壶热水过来,顺带着用自己的毛巾再把桌子擦了一遍。 摆放好碗筷之后,跑堂端上来一碟炒黄豆,口中招呼道: “这位小郎君,今儿个生意忙,还请您多担待着,先吃点零嘴缓缓,菜尽快给您上上来。” 赵德昭点了点头,抓起几粒黄豆放到嘴里尝了尝。 味道不错。 说明,子鼠他们做的也不错。 于是赵德昭便平静的点了点头,安心的等待起来。 就在赵德昭坐在快活林里等着上菜的时候,皇宫里的赵匡胤正在看着影子交上来的报告。 报告的内容是武德司安插在赵德昭军营里的几个探子归纳整理出来的,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这几个探子也是等到放假了才回来向影子进行了汇报。 看着上面赵德昭的一些列举措,赵匡胤一边点头赞许的同时,一边又升起了不小的疑惑。 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德昭是从哪里学来的? 要说唱双簧整治军纪、对军队的编制进行整改之类的,都还可以说是从兵书上学来的,又或者说是这段时间在开封府那边学会的。 但是辰龙他们那一套组织纪律性训练的方法,赵匡胤就没怎么听说过了,尤其是这套方法的效果还很好,这就让赵匡胤的心里有些放不下了。 想了想,他又把宰相赵普和翰林学士陶谷给叫进了宫,将这份情报交给了二人。 等到两人都看过之后,赵匡胤开口问道: “德昭这等训练之法,我似乎不曾听说过,不知道你们二位怎么看?” 赵普和陶谷二人也是有些疑惑,现在训练军队基本都是只教授简单的操典号令,剩下的就是放到战场上厮杀,通过自然淘汰的方式择取出精锐。 二皇子这一套,竟然教授手下的兵卒们简单的学识,这确实有些看不懂了。 更让他们不懂的是,这样做的效果竟然还不错的样子。 陶谷思索了一番,说道: “官家,我虽未曾听过这样的训练之法,但是兵法有云:‘凡治众如治寡,分数是也,斗众如斗寡,形名是也。’依我看来,德昭所用之法正合此言。” 赵普也说道: “官家,练兵之法,人人不尽相同,二皇子想出这么个独特的办法来也算不上稀奇。在臣看来,更重要的是这套办法的效果如何,就目前而言,臣倒是认为二皇子的练兵之法颇有可取之处。” 赵匡胤想想也是,自己当年也是不爱读书,后来带兵打仗也是一把能手,算是无师自通了,现在看来,德昭应该也和自己差不多。 于是赵匡胤放下心来,命人将打探到的训练方法整理成册,准备找机会在其他地方也试一下,看看效果如何。 如果说德昭训练一批流民囚犯都能有不错的效果的话,那么把它应用到禁军里面应该可以做的更好才对。 第83章 寻医问药 吃完午饭,赵德昭就带着人去了一趟开封府。 出征在即,开封府的事物也是愈发的繁重,赵德昭一路走进来,看到的都是一群人脚不沾地的忙碌模样。 到了内堂,正在办公的赵光义见到赵德昭进来也只是简单的抬头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忙碌起来了,赵德昭便自顾自的找了个地方坐着喝茶等待起来。 过了许久之后,赵光义才算是稍微歇息了一下。他走过来看了看赵德昭,打量着赵德昭那因为在军营中待上了一个来月而变得黝黑了不少的皮肤,不由得摇头道: “我说大侄子你也是,非得跑去吃这样的苦,何必呢?” 面对赵光义的关心,赵德昭笑着宽慰道: “二叔,世道如此,现在多吃点苦,以后才能少吃苦啊。再说了你和爹爹也不是十来岁就从军了吗?” 闻言,赵光义也是微微点头,说道: “我当初被大哥安排进了禁军的时候,也是吃了大苦头的,得亏是大哥帮衬着才没太丢人。你小子是个好样的,比你二叔当年要强。” “二叔你这话说的。” “哈哈哈,再跟你说个好消息,你马上就得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嗯?” 赵德昭愣了一下,随后反应了过来,惊讶的问道: “二婶有身孕了?” 赵光义先是摇了摇头,随后说道。 “不是你二婶,是你李姨娘,前两天才发现的,已经有差不多三个月了。刚知道的时候,把我可高兴坏了,说不定等你这次出征回来,就能看到了。” 赵德昭算了算,记得攻打蜀国好像没用多久的样子,现在李姨娘才两个月身孕,说不定自己回来的时候孩子还没出生呢。 不过这件事当然是不能和赵光义说的,所以赵德昭只是一个劲的恭喜赵光义罢了。 看得出来赵光义确实非常的高兴,乐呵呵的受下了赵德昭的恭贺之词。要知道在这个年代二十多岁才当父亲都可以算得上是老来得子了。 随后,赵光义又问道: “大侄子,你今天来找二叔是有什么事情吗?” 赵德昭点头道: “二叔,我上次听你说你府上的那位程禹锡精通岐黄之术,所以有些事情想要问他讨教一下。” 程禹锡就是程德玄。听到赵德昭找他,赵光义顿时问道: “德昭你找他做什么?难道你还想学医术不成?” 赵德昭摇头道: “不是侄儿想要学医术,而是此去西蜀,路途遥远,途中难免出现一些疫病,而且西蜀那边山高林密的,保不齐有什么毒物伤人,所以侄儿想要做上些防备。” 赵光义连连点头: “也对,我这就让人把禹锡叫来,顺便让他给你配上一些上等的药物带上。” 没多久,程德玄就被叫了过来,和赵光义赵德昭二人见礼之后,赵光义就让二人自己找地方商量去了,他则是继续开始处理公务。 在一间待客的茶堂里,赵德昭和程德玄相对而坐,赵德昭开口问道: “程大哥,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清热治伤的方子,还有像是预防风湿之类的药材种类能不能也和我说说,此去蜀地,山川河流众多,我好多做些准备。” 赵德昭可没有什么穿越神书《赤脚医生行医手册》,对于医术的了解少得可怜。虽说他在手下士兵里推行了卫生条例,但还是比较简陋的,再加上行军路上的条件十分复杂,保不齐就有一些突发性疾病什么的,现在有个专业人士在这里,正好请教一下。 程德玄应声道: “药物的话,二哥已经告诉我了,我会尽快配上一些上等伤药,到时候让人转交给小二哥的,小二哥大可放心。” 赵德昭解释道: “我并非是说给我自己用的,而是给众多将士使用的,不知道程大哥有甚么方子吗?” 听到这话,程德玄愣了一下。像是伤药什么的一般只有军官一级的才有配备,下层士兵多是用各种土办法自行处理,然后听天由命罢了。 盖因药物的成本太高,一瓶上好的伤药可是价比黄金的,有几个人愿意给那些大头兵用的? 赵德昭知道程德玄为什么愣住,继续说道: “并不需要什么金贵的方子,只要一些寻常的,随处可见能拿来入药,能起到些许作用的就行,不知道程大哥有没有什么推荐的?” 听到这话,程德玄便认真的思考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若说预防风湿的话,小二哥可以取松针烧开水冲泡,服之可静气凝神,缓解风湿,也可再加入一些红枣、山楂之类的,消食健脾,降低腹绞痛发作的可能。” “至于说外伤的话,草木灰加上盐粉、石灰也能做成比较简单的金疮药,就是用处不太大罢了,其余的一些土方就比较麻烦,如果小二哥需要的话,在下可以回去查阅抄录一份送过来。” 赵德昭连忙点头道: “那就麻烦程大哥了。” “小二哥客气了。” 事情定下之后,赵德昭便和赵光义打了个招呼,回家去了。 当天晚上,程德玄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挑灯看书,为赵德昭撰写各种土方的时候,程羽敲门走了进来。 程羽看到程德玄面前的大摞书籍,脸上的神色就是一沉,若有所指的说道: “禹锡可曾听过一句话:忠臣不事二主。” 程德玄闻言笑道: “冲远莫要在我面前装什么忠良,按你的说法,这满朝文武里头,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乱臣贼子了。你我当初投身晋王麾下,无非也就是为了建功立业,谋个远大前程罢了,我此举又何尝不是在讨好晋王殿下?” 程羽摇头道: “你骗不过我,今日二皇子问你医药之事,我看出来你动心了。” 程德玄倒也干脆地认了下来: “确实,二皇子今日之问让我有些心动。我学医十余载,一直都在想着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然而晋王殿下却偏偏看中了我下毒的本事,所学所用无以施展,着实是有些不顺意的。当然,这不过是其一而已。” “那其二呢?” “其二嘛,冲远可听说过一句话:功大莫过从龙。” 程羽顿时眉头一皱。 “就凭他?根基浅薄,羽翼全无,便是那位年幼的四皇子都比他要强得多,禹锡竟然会认为他能化龙?” 程德玄摇头道: “谁能化龙,只有天知,便是当今陛下也不过头角峥嵘之象而已,这位二皇子就更别提了。但是这位二皇子现在就在龙门边上,如若他跃过去了便是有资格的,所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我又何妨不现在卖上一点好呢?” 程羽闻言,也是沉默了。 第84章 织网 就在程德玄和程羽交谈的时候,在开封城的另一头,熄灯之后的赵德昭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重新开始自己停歇多日的飞贼生涯了。 在带着十二生肖他们离开府邸前往军营之前,赵德昭就已经叮嘱他们几个将房间里的那个地窖的入口给重新封堵住了,以防被其他人发现。 反正对于赵德昭而言晚上出去的话只需要走老路翻围墙就够了,不需要去钻地道那么麻烦。 如同猫儿一般在高高低低的房檐屋顶之间来回跳跃前进了好一段路途以后,赵德昭来到了四安坊的复兴社总部。 远远地,赵德昭在黑夜中打量着已经大变模样的聚义堂。 靠着快活林的卓越业绩,复兴社总部从原来的一间普通人家小院升级成了一栋两层楼房,占地广阔,还划分出了几片不同的功能区域,职能愈发的完善起来。 而复兴社现在已经基本成为了半公家性质的机构,作为主要的几位当家人都在开封府挂上了不同的职务,让复兴社的行事变得更加便利。 深夜的复兴社早已陷入了沉寂之中,并无白天的热闹喧嚣,只有零星的几个房间还亮着灯光。 赵德昭仔细看了看,很快就找到了标记的窗口,悄然的靠了过去。 在一间亮着灯的房间里,依旧还有着算盘拨动的响声传来,巡夜的人员知道那是三当家新招来的账房先生又在核算账目了。 所以巡夜人对此也没怎么在意,依旧是提着灯笼按照路线巡逻着。 说起这位新来的账房先生李风,巡夜人也是有些佩服的。这位账房先生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记账算账的本事却非常厉害,再加上他又是三当家李涯的本家的缘故,所以这位账房非常得三当家的信赖,将几家快活林的账目核算工作都交到了他手上。 说实话,一开始的时候大家面对这么一个看着不过十几岁的少年都是不怎么看重的。可是几轮的账目核算过后,这个李风就抓出了几个经常暗中短斤少两的货商以及和他们勾结在一起的复兴社成员,让不少人都是对他刮目相看起来。 不过复兴社这地方,起家的时候就不是什么正道路子,所以不少被李风揪出来的家伙不忿之下就打起了歪脑筋,想要暗中下黑手整治李风一番。 然后所有人就见识到了这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少年人的手段。 那一天,他们四五个人在小巷子里埋伏李风,结果却是他们被李风一个人提刀追着砍杀了半条街。李风动起手来的时候那一股凶悍的劲头,愣是把他们几个人的胆气全都给打没了。 这还不算,事后这些人还被李涯以违反复兴社规矩的名义,狠狠地进行了一番处置,真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至此以后见识过了李风本事和手段的众人才算是真正认可了李风这个账房先生。 而复兴社的各类账目也会每天送到聚义堂这边交给李风进行整理,确认之后录入复兴社的总账里面。 复兴社现在已经涉及到了多个不同行业,账目也都是繁琐的很,所以每天李风都要忙碌到很晚才能入睡,所以李风房间里一直没有熄灯的事情也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李风一笔一笔的核对着手头上的账目,手边还在空册子上写出一个个一般人看不懂的符号。 这些是赵德昭当初教给十二生肖他们的阿拉伯数字,当初在府上的时候他们都跟着学习了这些阿拉伯数字的用法,四则运算也都基本掌握了,数目简化之后再核算这些账目的话还是很快的。 按照李二狗,不对,现在应该叫李涯的交代,李风核算账目之后又重新做账,将账目分成了明暗两份,从中截取部分资金用于保密局的发展。 账目是李风做的,审核监督则是李涯负责的,所以这件事情他们做的几乎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复兴社的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账面资金的变化。 就在李风差不多快要把账目都给核对完成的时候,他侧了侧脑袋,听到了外面传来的猫叫声。 随后他似乎是有感而发的念了一句诗。 “洛阳亲友如相问。” 外面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回应。 “就说自挂东南枝。” 对上了暗号之后,李风检查了一遍周围以后便打开了窗户,窗外的赵德昭轻轻一跃,就进入了房间里面。 李风带上窗户之后,对着赵德昭说道: “一号,你来了。” 赵德昭点了点头。 为了防止有人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以后,从称呼上面猜测到赵德昭的身份,赵德昭让保密局以后都已专门的代号来称呼自己。像是负责保密局的四名生肖成员也都以各自的代号来称呼对方。 不过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见而已,赵德昭就感觉面前的李风成熟了不少,看着没有了以前的轻浮,有了些许的稳重气息。所谓少年老成,大概就是李风现在的模样了。 “怎么样?对现在的生活还适应吗?” 李风听出了赵德昭语气之中的关切,笑着回答道: “还挺好的,在这里每天都是吃好喝好的,感觉自己都长了几斤肉起来了。” “挺好就行,他们几个呢?” 李风回答道: “戌狗带着保密局的十名下线走程羽的路子,去了城外的一个秘密据点里进行训练。子鼠和巳蛇已经掌握了戌狗在城外建立起来的据点,现在正在逐步的渗透进流民聚集地。” “现在流民聚集区里子鼠已经在发展外围人员了,目前的效果还可以。至于具体的人员名单掌握在他们各自的手里,按照你的指示,我们的手下之间并不产生过多的交集。” 赵德昭听完李风的汇报,满意的说道: “很好,看来你们都做的不错,继续保持。还是那句话,我现在不需要你们做什么,一切以保全自身为主,知道吗?” 关于保密局,赵德昭是抱有很大的期望的。但也正是因此,赵德昭现在并不想动用保密局,这一支力量还很稚嫩,当前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它现在需要的是足够的成长空间。 等到保密局这张由他小心编织起来的网络的彻底的触及到开封城的方方面面的时候,他就能成为赵德昭的一个倚仗。 “是,我一定将你的意思转告给他们几个。” 面对赵德昭的嘱咐,李风认真的点头答应了下来。 “复兴社这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李风想了想,回答道: “复兴社现在依托着快活林已经基本散布到了整个开封城了,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又有二十多个堂口并入了进来。城里的下九流行当基本都有所涉足了,只不过像是高档一些的酒家、青楼之类的地方复兴社还没资格去插一脚。” “现在李涯依旧占据着第三把交椅,毛人风对于复兴社的运作并不熟悉所以复兴社里其实还是李涯说了算。不过原来的那个二当家鲁达被人打败了,成了四当家。” 赵德昭继续问道: “那个新来的二当家是个什么来路?对你们有没有影响?” 李风摇头道: “新来的二当家之前是城西那边码头上的头头,外号黑山风。我就是先投靠到了他的名下然后在并入复兴社这边的,这个人身材十分壮实,真要打起来估计和丑牛有得一拼。不过这家伙脑子不太灵光,所以李涯很快就和之前的鲁达一样把他给控制住了。” 听到这话,赵德昭放下心来,看样子复兴社还是在掌控之中的,想了想他又问道: “复兴社的发展速度是不是太快了,开封府那边没有进行什么干预吗?” 算起来,复兴社现在都有差不多四十个堂口,上千号人了,这在开封城里已经算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再这样继续发展下去的话,赵德昭都有些担心复兴社会不会提前把一百零八把交椅给弄出来了。 李风摇了摇头,说道: “李涯现在和程羽联系的非常亲密,有程羽暗中作保,目前复兴社的发展开封府还是比较支持的。或者说在程羽看来,复兴社其实是他手底下的力量。再加上毛人风这个家伙现在也开窍了,一边和各路人马打好关系,一边经营自己的好名声。” “快活林现在又开了两家分店,都是贺山拉来的禁军将领投资入股的,有了这一层关系在,一般人也不怎么敢来找复兴社的麻烦。” 接下来,赵德昭和李风又聊了一些细节的东西,确认了复兴社和保密局都在稳定健康的发展之后,便准备离开了。 走之前,赵德昭拿出了几本小册子,内容包括了一些基础的科学知识,以及关于谍报、特种作战等方面的内容还有复兴社和保密局的发展规划。他把这些册子都交给了李风,让他和子鼠几人都要认真学习,他们几个以后都是要独立发展的,赵德昭没有时间对他们进行这些方面的教导,只能靠他们自己自学了。 之前他曾经写过一份比较粗略的发展手册,交给了李二狗。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赵德昭自己在军营训练的时候也回想到了更多比较细节的东西,就将这些记录下来了。 再次叮嘱了李风,让他们要注意自身安全之后,赵德昭从窗口离开,消失在了黑夜里。 第85章 厘定分毫(书友6到起飞打赏加更1\/3) 放假休息的第二天,赵德昭哪里都没有去,而是安心呆在了自己的府邸上。 他在研究一样东西。 之前他雇佣柳木匠他们为磨盘庄制作水车的时候,赵德昭就发现了当时一群木匠们在老柳的协调之下,各人分工合作,一个一个零件的工作模式就和后世的流水线作业没什么太大区别的样子。 当时赵德昭就有些疑惑,为什么这种方便的生产模式没能在中国古代的历史上被很好的推广开来呢? 经过了几天的观察以后,赵德昭才发现了其中的主要原因,那就是标准的模糊。 当年秦始皇一统天下之后,要求书同文,车同轨,度量衡的话也进行了统一的。 但是在古代的社会条件下,想要做到度量衡的精准统一,基本上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每个地方都会存在不同程度的偏差。 再加上改朝换代这种因素的存在,使用制度不同,连带着度量衡的标准都有不同。所以在古代社会的度量衡标准都是比较模糊化的,斤两、尺寸在不同年代不同地方都是不一样的。 至于工匠这一类的传承因为文化知识的局限性,所以都是靠着手把手的教授或者是口耳相传下来的。这些学徒们从师父身上学到的很多都是类似于指、掌、臂这种相当个人化的长度单位。 每个人的身体条件都是不一样的,所以这种以身体为参考标准制作出来的东西自然也是不一样的。缺乏统一标准的情况下,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产品根本组装不起来。 之前在造水车的时候,都是由老柳负责协调,所以其他人生产的零件也都是采用了老柳的标准,这才能让东西组装起来。如果说让他们自己单独做的话,哪怕是赵德昭给出了尺寸数据,最后做出来的东西都会存在一定的差异。 找到了问题所在以后,赵德昭就开始考虑着要制定出一套相对精确一些的度量衡体系出来了。 只不过后世的度量衡体系是如何确定的这一点,赵德昭完全不清楚,所以一个月前的时候赵德昭并没有盲目的下手。 在军营里训练了一个来月的时间里,赵德昭偶尔也会想一想这个问题,只是用了不少的时间,他依旧没能相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赵德昭干脆就心一横,不去想什么后世的标准制定法了。他决定自己编一套十进制的度量衡体系出来。 所以今天他把那些木匠们都给召集了起来,准备开始制作一些相应的器具。 首先要确定的就是长度,这个是最方便的。 长度的体系赵德昭决定依旧按照后世的米、分米、厘米体系,用来和现在的尺寸体系做一个彻底的区分。 反正是我先提出来的,那就是我的原创不接受反驳。 而标准的制定方法,赵德昭选取了一粒相对比较均匀的黄豆,以这粒黄豆的厚度作五毫米,以此在木板上面推算出了厘米、分米的长度,并且制作出了对应的刻度线。 随后,赵德昭让木匠们以这个刻度为标准,裁出了几根一米来长的木尺,标注好刻度之后就做成了第一批的米尺。 米尺做好之后,赵德昭又用重力垂直的方法,做出了用途更广的三角尺。 赵德昭清楚,以自己这样的方式制作出来的米尺和三角尺肯定是不怎么标准的,不过没有相关经验的情况下也就只能先这么用着了。 大不了等到以后有了更科学的办法,再进行相应的换算就行了,就和英尺差不多。 米尺做出来了,下面的体积和重量标准就好办的多了。 赵德昭先是让老柳他们做了几个不同规格的天平出来,随后让他们用米尺做标准,做出了几个内边为十厘米的立方体木盒。 只要把这木盒里面装满水,里面的水就是他这个标准的一千毫升,而这个水的重量也就是新标准的一公斤。 确定了一公斤重量,剩下的就是用天平进行重量单位的细化了这一步就比较简单了。没花多少时间,斤、两、钱这些细化单位就被定了出来。 从早到晚,花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赵德昭才算是把这么一套度量衡体系给确立了下来。 将详细的定制过程进行了记录之后,赵德昭又拿出了几个初始样本作为标准,连带着文字记录一起给封存了起来。 将这件事情做完之后,赵德昭当着那些木匠的面,把做好的米尺、三角尺、新的称、量具这些东西都交到了翠儿的手上。 以后这些木匠生产出来的东西就将由翠儿来进行品质监督,判断东西是否符合标准。 翠儿结果这些东西的时候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她并不明白这些东西所代表的具体意义。 不过那些木匠可是一个个都看的眼睛有些发红了。 翠儿不懂,但是他们这些匠人哪里能不懂?今天他们都做了什么事? 厘定分毫,称量斤两,这都是开天辟地的大事情。 赵德昭提出来的度量衡体系他们这些亲身参与制定的匠人们可以说是深有体会的,而且他们也都进行了一些初步的尝试。 虽然说因为和以前的体系有着不小的差距,让他们有些不太适应。但是上手以后他们就发现了,这个十进制的体系比起以前的尺寸长度单位要精确多了,而且三角尺使用起来也非常的方便。 所以他们都明白,只要假以时日,这一套体系肯定是能被大规模的应用起来的。作为最早参与制定这套体系的他们,相信也就能成为类似于行业祖师爷一样的人物,名留青史。 可是现在,赵德昭却把这样的一份殊荣交到了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的手上,让这些木匠们好不嫉妒。 不过这一切的工作都是赵德昭提出并且组织进行的,他们这些木匠们最多就是打打下手罢了,再加上他们还一个个都和赵德昭签下了契约,所以不论是从贡献程度上还是从身份上来说他们都没有资格对赵德昭的安排提出异议。 就这样,赵德昭成功的迈出了改变这个世界的第一步。 第86章 军事会议 度量衡体系制定出来以后,这两天的休假也结束了。 一大早上,赵德昭就收拾好了东西,就在他准备告别翠儿等人回军营继续自己的艰苦训练的时候,宫中传来了消息,让他入宫参与议事。 于是赵德昭换过了一身得体的衣服,一路打马来到了皇宫门前。通报过身份之后,赵德昭就被带到了日常议政的垂拱殿里,在这里他见到了十多名武将打扮的人。 赵德昭看了看,这些人里面有王全斌、刘光义、康延泽、崔彦进等等,应该都是参与到此次伐蜀作战的将领。 扫了一眼之后,赵德昭还在将领之中看到了一个眼熟的面孔。 倒并非是哪位军中老将,而是当初一起参加武试的那个李继隆。 从对方身上的装束来看,他应该也是这一次伐蜀作战的将领之一。 赵德昭顿时有些了然,为什么赵匡胤会让自己重新招募人手了。如果没有自己横插一脚的话,原本这次的武试应该是给李继隆准备的才对。 想了想,赵德昭便朝着李继隆那边走了过去,站在了和他差不多的位置上。 在前排的都是些军中宿将,自己这么个毛头小子插到里面的话未免太不给其他人面子了,还是站在同龄人身边好一些。 见到赵德昭站到了自己身边,李继隆也是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要知道同年这个说法可不只局限于文人,除开赵德昭的皇子身份外,作为同科的武试成员,李继隆也可以说是赵德昭的同年,两人算是天然的盟友。 再加上现在还要一同上战场,如此一来更是添了一份战友情谊在里面,李继隆自然也是对赵德昭的态度自然是比较友好的。 毕竟人生四大铁嘛。 人都到齐之后,赵匡胤才带着赵光义和赵普走了过来。他身边的王继恩则是和另外几个小黄门一起拉开了一张巨大的地图,摊开在了书案上面。 赵德昭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蜀地那边的地图,上面画出来的山川河流的走势和自己记忆里的那张地图还是有一些不同的,尤其是比例方面非常不规范,许多地点的位置都有偏差。 要知道在这样的年代里,这样的一副地图可以算得上是稀世珍宝级别的存在。要想绘制出这么一副山川地理的地图,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的人力物力才能做到。 地图铺好以后,赵匡胤便用手中的手杖在地图上面指点起来。 这跟做工精良的手杖就是所谓的玉斧,也就是烛影斧声里面的那个斧。毕竟赵光义不可能真的说带了一把斧头入了宫把赵大给剁了,那也太夸张了些。 赵匡胤一边点着地图一边说道: “据赵彦韬所述,蜀国主要兵力分北、东两部,分守剑门、大江两道天险。” “北路军守将为招讨使韩保正、副使李进二人。北路军马约四万余人,主要驻守在西县一带。东路军扼守大江水道,主要由水师总指挥袁德弘率领,军力大约在两万人左右。此外,东路军还有一员守将名为高延俦,此人乃是一员老将,且对孟蜀忠心耿耿,当时东路军中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大殿里的将领们听着赵匡胤就这么把蜀国的军事布防的情况都给说了个清清楚楚,甚至就连大部分蜀国将领的喜好、风格都了如指掌。 赵德昭看着侃侃而谈的赵匡胤,心中有些惊讶,看这个架势,赵匡胤已经把蜀国上上下下都给摸了个通透啊,这都快赶上开全图挂了。 对于赵匡胤能把蜀国的情况摸得这么清楚,垂拱殿里的诸位将领们倒是没有什么意外之色。自己这位官家可以说是搞情报的行家了,再加上赵彦韬那个二五仔出力,蜀国不被摸个底掉才奇怪了。 介绍完了详细的情况之后,赵匡胤对着站在最前面的忠武军节度使王全斌开口问道: “全斌,你作为此次作战的主帅,可有什么看法要说的?” 今年已经五十多岁的王全斌头发都已经有些发白了,但整个人还是精神焕发的模样,听到赵匡胤的问题,他自信的开口道: “官家刚才已经将敌情说的如此清楚,可以说庙算之上已有了大半的胜算了。剩下的,无非是将士奋勇作战而已,我在此立誓,必不负官家所托。” “有全斌此言足矣。” 赵匡胤点点头,又对着另一人问道: “廷让,你这边呢?” 刘光义不似上次赵德昭见到他怼窦仪时的鲁莽,反而是思索了片刻之后才说道: “官家,孟蜀于锦城府尚有数万兵力,若是开战必然会调动到前线来。从锦城府到剑门只需几日便可,若是顺大江而下至夔州也就是几天的功夫,此事不可不防。” 赵匡胤点头道: “确实,一旦开战,孟昶必会派兵增援前线。但是据我推测,孟昶援军应当只会支援北路军,故而我令全斌部过西京后,行进路线上的各地方节度使、刺史也要派出兵力参战,归于全斌节制。” 王全斌问道: “官家为何如此笃定孟昶不会支援东路军呢?” 赵匡胤笑道: “蜀地承平四十余载,多年不曾经历战事,文恬武嬉。蜀国的水军更是孱弱不堪,孟昶若是想要支援东路军,就需调拨船只运送军队,但是蜀国水师的船只早就没剩下几艘了,他拿什么去运兵?没了船只,他难道还能让手下的士兵顺着大江游过来不成?” 众将闻言一齐顿首道: “官家妙算。” 接下来的时间里,诸位将领们也都提出了各自的一些意见,大多也都是关于如何排兵布阵,如何安排军路之类的。赵德昭全程没有发言,安静地站在旁边听着他们讨论,学习着带兵打仗的经验。 听过了赵匡胤和其他将领们的讨论以后,赵德昭才知道了为什么那张地图上的位置会和自己记忆里的地图出现那么大的偏差。 除去年代变迁的影响之外,更主要的原因就是这张地图上的的距离更多的是以脚程来作为参照的,而不是说以实际的距离。很多地方道路难行的,实际距离并不远,但是走的话就要耗费比较长的时间所以在地图上标注的距离就会长许多。 相应的,有的地方路途平坦,大军行进起来方便快捷,故而在地图上的线路就会短一些。 赵德昭身边的李继隆作为后辈,也是乖乖的的站在旁边一言不发。他也很清楚自己这一次参与作战更多的是混资历而已,他要做的就是听从其他人安排就行了,最好不要发表什么意见。 商量了整整一个上午,军中事宜已经基本都确定下来了,军路的安排也差不多定了下来。像是赵德昭和李继隆两个都是拿到了打酱油的后军职务,负责一些军中粮草之类的事情。 就在赵匡胤便准备结束这次军事会议的时候,忽然他看向了赵德昭,似是临时起意一般的开口问道: “德昭你听了这么久,有什么想说的吗?” 被点到名的赵德昭顿时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大家也都是一副很感兴趣的表情,想要听一听这位武力过人的二皇子有什么高见。 赵德昭本来打算就这么推辞过去的,毕竟自己并不是什么军事天才,面对这么一群久经沙场的老将,哪里能提出什么亮眼的意见来。 但是想到之前进城时见到的那些禁军士兵们对普通民众造成的影响后,赵德昭心头一动,开口道: “父皇,您和诸位将军都已经把该说的都说过了,关于作战方面儿臣不多做赘述了。不过儿臣确实有些想要话,是关于战后的。父皇应当知道去年征讨荆楚之时的白甲军之乱,故儿臣认为战后的军纪约束也是非常重要的。” 赵匡胤闻言似乎是思索了片刻,随后肯定道: “德昭所言,颇有道理,乱军之害,甚于天灾。诸将听令:大军所到之处,不得故意杀人放火,不得虐待当地官员百姓,不得挖盗陵墓,不得毁坏农桑,违令者军法从事,诸将皆可互相监督,有便宜行事之权。” “谨遵官家所令。” 众将皆是齐声应是,就是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是真心,多少是假意了。 军事会议就此落下帷幕,随后赵匡胤在集英殿设宴,算是犒劳一下即将出征的军中将领们。席间赵匡胤也宣布了誓师大会就在旬月之间,让众将们回去之后做好出发的准备。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便从宫中告退了。 至于赵德昭则是被赵匡胤单独留了下来,在赵匡胤的带领下,二人来到太庙祭拜了一番。 随后赵匡胤对着赵德昭说道: “你此行西去,会途径巩县安陵,你身为皇子,当去祭拜一番,也算是代爹爹我走了一趟。” “儿臣遵命。” 赵德昭躬身受命。 接着,赵匡胤看了看西面,似乎是犹豫了片刻,随后微微一叹道: “经过西京洛阳的时候,再代我去郑王府上慰问一番。” 说完,赵匡胤便离开了。 第87章 后手 出宫之后,已经是下午了。 回到府邸的赵德昭看了看天色,便决定等到明天再去军营了。 而且此去蜀地千里迢迢,路上会发什么赵德昭也是不得而知的,他决定留下一些后备的手段。 在门口和王顺打过招呼下了马匹之后,赵德昭就直接去了书房里。翠儿原本还在监督木匠们的工作,问讯便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把三角尺和一个看上去才刚加工出来的齿轮。 赵德昭直接打发她继续去监督木匠们的工作,随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书房里面。 翠儿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已经认识很多字了,接下来赵德昭要写出来的东西太过惊人,所以他不想让翠儿看到一丁点。 赵德昭在书房里动笔写出了他记得的一些历史资料。包括烛影斧声,包括北宋的名人良将,包括金国和蒙古的先后崛起等等。 写完这些之后,他又写出了黑火药的配比,简单的阐述了一些后世的军事、科技、政治等方面的相关知识。 最后他还画出了几份草图,关于火枪、火炮之类的,标注出了一些他听过的不知道是否可行的使用办法等等。 这些东西他虽然没有接触过,但是在后世的信息大爆炸时代里也见过一些图片之类的。虽然没有结构图之类的,但是有了外部图片作为参考,相信也能少走很多的弯路。 洋洋洒洒的又是写了近百张纸以后,赵德昭才算是停了下来。此时天色已晚,翠儿都来叫过他几次去吃饭了。 赵德昭将这些内容收集整理好以后,把它们一同锁进了书房的那口大箱子里面。 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完以后,赵德昭才打开门出去吃晚饭去了。 吃饭的时候,翠儿有些好奇的问道: “二哥儿,你在书房里做什么呢?” 赵德昭笑着说道: “没什么,这不是快要出征了吗,有些事情怕不记得了就先写出来了。我跟你说,书房那里我走之后就不许别人进去了,知道吗?” 翠儿连忙认真的点头道: “二哥儿你放心,翠儿一定会看好的。” “嗯,饭吃的差不多了,你去准备一下热水,我要早点睡觉了。” 洗漱完毕,翠儿离开之后,赵德昭又换了衣服潜出去了,只不过这次他还带上了书房里的那个大箱子。 他直接到了后街的枯井旁边,挪开了压在上面的巨石,带着木箱下到了井里。 顺着地道,赵德昭来到了那间狭窄的地窖,地窖上方的出口已经被堵住了。将木箱放在地窖里以后,赵德昭从枯井里爬出,重新复原了巨石的位置以后就朝着四安坊去了。 再次来到聚义堂这边,赵德昭找到了李风的房间,对过暗号之后再次进到了房间里。 李风见到赵德昭的时候有些疑惑不知道赵德昭怎么昨天来过了今天又过来。 赵德昭没多说什么,直接对李风交待道: “在你们挖出来的那个地窖里有一些东西,如果明年的这个时候我没有消息传回来的话,你就把里面的东西交给父皇。记住,里面的东西只能让我父皇打开,明白了吗?” 听到赵德昭如此严肃的语气,李风也是连忙点头道: “明白了。” 随后他似乎是反应过来了,又问道: “一号,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赵德昭宽慰道: “没什么,就是快要出征了,有些事情放心不下的。” 但是李风分明听出来赵德昭有交代后事的意思,脸色变得十分焦急。 可是没等他继续追问,赵德昭就从窗口离开了,于是李风只能暗自下定决心,要把赵德昭交待的事情给办好。 回了府邸的赵德昭一时间又有了些许的后悔,要知道箱子里的那些东西万一被人打开看到了,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不过这些情绪很快就被赵德昭给压了下去。 尽管从自己知道的历史资料上来看这次征蜀应当是非常那简单的,可是世事难预料,这千山万水的征战之路上到底会发生什么情况那只有天知道。 而且在历史上,自己这个原身应该是没有参加这次征战的,自己这个变数到底会引发出什么样的风暴犹未可知。 要知道就算是加班、通宵上网什么的都会出现猝死的情况,自己前世不就是挂的十分的突然吗? 所以说遗嘱这个东西能立的话还是立一下的好。当然这种事情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的,所以赵德昭交待完就匆匆离开了。 赵德昭做不到什么“我死之后,哪怕洪水滔天。”他觉得自己来这里或多或少的都是有些事情是要做的,所以他才留下了这么一个后手以防万一。 这样的话,哪怕是自己在这次征战之中遇到了什么不测,赵匡胤也能根据自己留在箱子里的东西改变历史的走向。 终归是来到了这个时代,赵德昭不希望历史上的靖康之耻、崖山之末还会继续上演。哪怕自己改变不了,也要让其他人去改变。 之所以不把箱子放在书房里面,并不是说赵德昭信不过翠儿,而是书房那边终归还是不太保险的。就算有赵德昭的交待,偶尔的打扫卫生之类的事情肯定还是会有人做的,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纰漏。 所以赵德昭最后还是决定把东西放在了地窖里面。这样一般人无论是从哪一头都很难进入到里面进而发现那个箱子的存在。 就在赵德昭准备着后手的时候,王继涛的府上正在进行一场秘密的会晤。 与会的众人大多都是各军的将领,这些人里有些参与到了这次伐蜀,也有一些没有参与。 此时此刻,他们谈论的话题却是关于赵德昭的。 “看起来,官家有培养二皇子的意思了。” 王继涛有些阴郁的说道。 旁边一人冷哼道: “哼,难不成官家想要违背当年的许诺不成?” 此言一出,就有人反驳起来: “你也说了那是当年定下的许诺,如今哪里还能作数,当初官家说我等同富贵,结果没几天就把慕容延钊、韩令坤、石守信他们的军权给夺了。若非我等精诚团结,只怕也是落得同样下场。” “慎言,隔墙有耳。” “这个二皇子也不对劲,沉稳的不像个毛头小子。按说以他在武试的时候表现出来的锐气,再加上有如此好的身手,却被安排到了后军打理粮草的位置上,怎么也该闹上一闹才是。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受下了,这倒是让我等不好抓他的把柄了。” “是啊,这样才问题才更严重啊。” 一时间,房间里的叹息声此起彼伏。 第88章 誓师出征 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的来到了十月底。 在这段时间里,赵德昭偶尔也会被叫进皇宫里,参与各种各样的议政事宜,除了军事会议以外,像是一些政事、后勤方面的会议赵匡胤也会把他叫过来旁听。 其他与会的文武大臣们也都明白了赵匡胤的意思,这个原本不受待见的二皇子似乎是真的要被当成储君来培养了。 原本朝堂上的事情过不了几天就能散入民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关于赵德昭的事情却并没有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似乎有什么人在刻意的压下这些风声。 在不断的往来于开封城和禁军大营的过程中,赵德昭也看到了周围的军营逐渐被越来越多的士兵们所填充,禁军大营这边变得越来越热闹起来了。 这也说明赵匡胤调动的部队已经差不多集结完毕了。 往来途中,赵德昭也见到了不少其他军营里的士兵们。他发现这些士兵们的军纪十分散漫,大多都是三两成群、勾肩搭背的晒太阳聊天,少有训练的。 甚至赵德昭还遇到过不少结伴请假入城过夜的,从他们的神态上来看,应该都是准备去城里花天酒地。 听着他们那些人大声聊天时传入耳中的污言秽语,赵德昭算是对大宋的禁军素质有了更为清楚的了解。只能说靠着这么一群人打仗都能打出一个大宋来,到底是赵匡胤太牛逼呢还是对手实在是太弱鸡了呢? 由于周围军营的风气带来的影响,加上进入十月份以后天气降温降得快,赵德昭手底下的士兵们对于训练都产生了或多或少的抱怨情绪。 对此,赵德昭一方面严厉惩治了几名带头抱怨偷懒的新兵,该下放的下放,该遣返的遣返。另一方面则是通过和复兴社进行联系,购入了一批肉食对训练突出的成员再次进行奖励加餐。 两相之下,成功的缓解了士兵的不满,让赵德昭的训练计划能继续推行下去。 至于说周围那些其他的部队,赵德昭就没有去管束的权力了。 身为后世人的赵德昭在心中对于军队的模样是有一个数的,只能说后世的军人们把标准拉的太高了,以至于让赵德昭的眼光也变得太高了一些。在他看来他接触到的这些军队都真的是太拉垮了,可以说是从战斗力到军容军纪上面的全方位碾压。 不过赵德昭也明白,要想培养出后世那种军容军纪的部队,以现有的条件基本上是不可能实现的,正所谓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现有的生产力水平支持封建社会还差不多,想要搞大跨越的话,参考王莽的下场就知道了。 只有等自己将社会生产力水平提升上去了,后续的跨越发展才有可能实现。 因此,赵德昭能做的也只有尽量的约束自己的手下,强化他们的纪律性,降低他么以后可能的对于民众所造成的破坏。 他想起来当初陶谷不是说过,将自己建立军事法庭的相关意见送给赵匡胤看了吗?为什么那边没有一点风声出来呢? 在最近这段时间的会议上,赵德昭本来想要提上一嘴这件事的。但是想到赵匡胤一直没说,估计是有他的考量在里面,所以赵德昭就一直没说过。 很快,十月底就到了。 出征在即,诸多出征的将领们也都入驻到了军营里面开始整肃军纪。 这次的军饷是兵部的人送到军营里面来的,数量是平时的三倍。 赵德昭知道,这是大军的开桩钱。 也有个难听点的名字,叫买命钱。 军饷发下去之后,禁军大营就放了大假,众多拿到钱的士兵们一窝蜂的涌到了开封城里,准备好好的享受一把。 赵德昭也回去了一趟,除了和一些人打过招呼,安排保密局的事物之外,他还采购了一批物资。 这都是程德玄给出的土方上面的一些低级药材,成本低廉,所以买了几大车下来也才花了几十贯钱而已。 初一的一大早,各军就开始集合列阵,因为今日是誓师出征的日子。 誓师这件事古来便有之,所谓师出有名,古代打仗得讲究个名头,就像武王伐纣就挂了个‘纣无道,起而伐之’的旗号出来。 虽说到了春秋战国以后,诸侯混战,对于名头大义已经不怎么在乎了,让孟子说出了‘春秋无义战’的话来,但是师出无名的话终归会在史书上落人口实。 象是大宋去年攻打荆楚的名义便是马楚严苛待民,王师前去解救。而这一次攻打西蜀的名义则是西蜀送到赵匡胤手里的一封信件。 原本这该是由西蜀的枢密使王昭远写给北汉国主刘钧,双方相约共同攻打宋朝的联络信件,最后却被信使知枢密院事赵彦韬送给了赵匡胤。这便给了赵匡胤一个攻打蜀国的理由,不然蜀国之前已经对自己称臣了,还真不好下手。 誓师这件事自然也是有着专门的流程的,赵匡胤需要在三军将士的面前宣读对方的罪过,确立自己身为王师的正统性和出征作战的正确性。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部队都会参加这次出征仪式。因为从开封出发一路到凤州路上,大军还要接收各地节度使、刺史们的地方部队,没必要为了搞个仪式让这些地方部队来回的跑。 而且能亲自参与仪式的也就是诸位统军将领和手下的亲卫精锐之类的代表人物,剩下的大部队则是从点将台前方经过一下就行了。 大概就和阅兵差不多。 赵德昭也带着高孟他们几个准备去点将台参加誓师出征的仪式,而部队则是交由了钱德禄暂时指挥。 和其他将领们在中军集合之后,一行上千人打着各自的旗号就这么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开封城西刚建起来没多久的点将台旁。 旌旗猎猎之中,众多将领们在王全斌的带领下走上了点将台,各自站定。众多亲卫们则是在下方组成了一个规整的方阵,很明显这些人都是百战精兵,凝聚起来的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点将台高处,赵匡胤和一干文武大臣们开始焚香祷告,祭祀天地。 赵匡胤从中书舍人李昉手中接过了书表,朗声念了起来。其中的内容无非是蜀国身为臣属,竟然勾结外敌意图对付上国,今日发王师攻打蜀国乃是顺天应仁,我大宋乃是正义之师,望上天庇佑巴拉巴拉的。 念完之后,赵匡胤便将手中的书表投入了面前的火炉之中,一阵袅袅青烟直上云霄,也就意味着消息被送到了老天爷手里。 接着,出征将领们在王全斌的带领下,走到了台前,王全斌从赵匡胤手中接过了象征着兵权的虎符节钺以及一份蜀国的山川地图。 待王全斌接过之后,赵匡胤将王全斌扶起,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此战我等身为王师,当严肃军纪,禁止手下兵卒扰乱地方。还有,蜀国北方多为中原流散之民,尔等切记多多安抚,引为助力。另外就是此战我只要蜀国的土地、粮草,军中作战缴获物资,皆可作为奖赏发放下去,你明白了吗?” 王全斌顿首道: “老臣必不负官家所托,还请官家早日备好凯旋酒宴,静候我等的好消息。” “好,全斌此言甚合我意。我已命八作司在汴河旁修建屋舍,只等全斌将那孟昶擒来在此定居。” 赵匡胤这话,简直就是对蜀国赤裸裸的蔑视。众多将领们听完之后无一不是心头振奋,赵匡胤这招可以说是大大的提升了己方的士气。 命人端上了壮行酒之后,赵匡胤和众人共同举杯,高声喊道: “我大宋,战无不胜!” “战无不胜!” 在众人的附和声中,赵匡胤一饮而尽,众人也都是跟着喝掉了手中的酒,将酒杯摔在了地上。 下方上千名精锐组成的方阵齐声高呼: “万胜!”“万胜”“万胜” 按照之前安排好的序列,一个个将领高举自己的旗号,军营里集合好的部队也开始依次出发,在点将台前露过脸之后便追随着各自将领的旗帜出发了。 正所谓人数过万,无边无沿。 直到最先动身的部队都走出了视野范围,后方的部队依旧是一副连绵不绝的景象。之前在自己本镇所在的营房里,每天都是千把来号人的时候赵德昭还没多大感觉,现在看着这千军万马的大场面,赵德昭也是心头震撼。 两路大军一路向西,一路向南。如同两条长龙在冬日枯黄的大地上蜿蜒爬行,它们将遵循着赵匡胤的意志一直行进到数千里之遥的蜀地,向那些敌人们亮出自己那锋利的爪牙。 庞大的行军队列一直走了一个多时辰以后才终于到达了尽头,那就是赵德昭所在的后军了。眼看着钱德禄带着人押送着几辆牛马车架出现在视野里,赵德昭也就准备动身出发了。 临行前,赵匡胤走到了赵德昭的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复杂的说道: “德昭,好好做,知道吗?” “父皇放心,儿臣会的。” 翻身上马之后,赵德昭和抗旗的丑牛等人就这么离开了点将台,归入了行军的大部队里面。 走出去一段路之后,赵德昭回首望了望远处开封城那高大的城墙,随后便带着自己的军队,伴随着押运粮草的民夫向西而去了。 第89章 行路难(书友6到起飞打赏加更2\/3)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当一开始出发的兴奋劲头过去之后,行军的过程就变得枯燥乏味起来。 十一月的中原大地上已经是寒风凛冽,走在路上都还能看到道路两旁尚未化开的霜冻。在这样的天气里行军,对于将士们的身体素质可以称得上是个不小的考验了。 根据前面订好的行军路线,他们这两万多大军要一路从开封出发,途径洛阳、京兆府(也就是曾经的长安)再到西面的凤州,整个路程超过了两千多里。 这意味着整个行军的路程将会耗费很长的时间。 按照之前的军事会议上的诸多将领们做出的估计,就算是天气条件很好的情况下,都需要二十多天大军的前锋才有可能抵达凤州。 而且北路军过西京之后还要收纳来自于虢州、耀州等地的地方部队,所以行军的速度可能还会有所拖延。 基本上全军能在十二月上旬抵达凤州就算是不错的了。 虽说走在路上寒风刺骨的,但是这样的天气下行军也是有好处的。路面上冻之后就会变得干硬,有利于大队人马的行动,而且这个时节也少有雨水。不然一场大雨下来,道路泥泞难行不说,还特别容易出现疫病蔓延的情况。 赵德昭的部队被安排在了队伍的最末尾的位置,所以前面行进的道路都已经被开辟好了,行动起来方便的很。要知道这个时代的道路路况都不怎么样,经常是没两天就被各种灌木杂草给占满了。 像是那些枯黄的杂草灌木什么的,都已经被前军给处理好了,不需要再劳动赵德昭他们。不过后军也有后军的坏处,那就是前方军队遗留下来的大量垃圾、粪便之类的东西。 要知道几万人马的五谷轮回可不是个小数目,大军行进的时候自然是不可能再去像军营里一样挖个大排厕出来的,基本都是挨路边随便解决的。 尤其是那一万的骑兵配属的两万多马匹,基本就是一路走一路拉的,所以赵德昭一路走来,看到的都是东一坨西一坨的便便,想避都避不开。 中午吃饭的时候都是随身携带的干粮,赵德昭坐在一地的便便中间,真的是没有丝毫的胃口,强行逼迫了自己半天才算是咽了些下去。 到了晚上的时候,情况才算是好了些。赵匡胤早就命人在大宋境内的行军路线上建立了军寨,只要行军路上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大军都能再建立好的军寨里过夜,省去了在荒郊野外安营扎寨的麻烦。 等到赵德昭他们这些后军抵达军寨的时候,前军早就已经做好了热乎乎的晚饭,各自找了个地方开始吃了起来。 赵德昭也让人去领了晚饭和次日的干粮,进到安排好的区域里埋锅造饭。 所谓得晚饭也就是一锅加了盐和肉末的面疙瘩汤罢了,十几号人围着一口锅,同用一个马勺打着吃。像是一些伙头、队长之类的头目就特殊些,把自己的头盔拿下来当饭碗,打了一碗单独吃。 很明显,这些人打出去的分量比其他人分摊下来的要多上一些。 身为将领的赵德昭自然吃的还要更好一些,负责发放粮食的人特意拿了一条羊腿给赵德昭,虽然只是前腿,但已经是很难得的美味了。 连带着,高孟、丑牛他们几个也跟着分了一点点尝尝味道,就连刮下来的羊骨头都被钱德禄和林胜拿去煮汤去了。 吃完饭,其他营的士兵们都准备休息的时候,赵德昭命令自己的手下们继续烧了些开水,用于明日行军所需。而且还按照程德玄所说的,往开水里面加了一些松针进去。 周遭的那些士兵们看着赵德昭的下属们一个个的不嫌麻烦,把水烧开之后又放冷了装进水囊,纷纷嘲笑他们这些人在穷讲究。 这出门在外的,喝水不就是到河边、小溪边捧起来就行了的嘛?那里要搞得这么麻烦。 赵德昭手下的士兵们也是非常的不理解,若说在军营里的时候也就罢了,现在行军路上为什么还要搞的这么麻烦。白天走了一天就已经很累了,现在还要搞这些东西,真不知道这位二皇子是个什么想法。 若非是赵德昭一直以来的声望压着,大家伙早就和周围的士兵们一样直接躺下睡觉去了。 等到水囊里都装好了凉白开之后,赵德昭又安排了巡夜的人员,亲自巡视了一番队伍和几辆车架。确认没有什么状况之后,他才会到了自己的小帐篷里,就这么在有点漏风的帐篷里度过了一个夜晚。 次日清晨,大军再次启程的时候,军容就没有昨天那般整齐了,很多士兵都是一脸的困倦,打着哈欠穿上了行装,在各自将旗的引导下依次出发了。 就这样,连续四天的行军过去,前军派来了哨骑通知赵德昭,大军已经抵达了巩县的地界。 出征之前,赵德昭接到了赵匡胤的命令,要去安陵那边拜祭一下爷爷奶奶和母亲。这件事情也是告知了王全斌的,所以王全斌才特意派人过来通知了。 接到消息之后,赵德昭先是和钱德禄交接了一番,将大小事务都交给了钱德禄,随后他带着卯兔、未羊、申猴、亥猪他们四个,赶着两辆马车脱离了大军的队伍,在哨骑的带领下,朝着安陵去了。 两辆马车都是赵匡胤准备好的,一车是送往安陵的祭祀用品,另一车是给西京的郑王和太后送去的礼物。 巩县距离西京并没有很远,所以王全斌直接批了赵德昭的假期,让他把赵匡胤交待的事情办好了之后再来追上大军。 当赵德昭他们一行人离开大军的队列之后,一个士兵便加快了步伐,急匆匆地跑到了前面去了。 没一会儿,这个士兵就抵达了王继涛的军队之中。他在一个亲卫模样的人耳边说上几句话之后又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而那名亲卫立刻就找到了王继涛,汇报了赵德昭带人离开的事情。 王继涛听完之后,似是纠结了片刻,随后似乎是一发狠,下定了决心。他叫来了自己的一个家将,在他耳边吩咐了许久之后,家将便领命打马离开了军队,朝着洛阳那边去了。 赵德昭要去洛阳的事情王继涛他们也是知道了消息的,所以他们之前就商议出了一个计划来对付赵德昭,只不过事情干系甚大,即便是王继涛也是难以决断的。 但是想到自己那个现在只有五六岁的外甥,王继涛最终还是决定按照计划行事。不然等到赵德昭此战功成,站稳了脚跟,自己那个外甥想要上位就难了。 第90章 山寨店 王继涛那边的举动赵德昭无从得知,他在哨骑的带领下一路行进了快两个时辰,才看到了远处的几座高高的塔楼。 三重阙的建筑规格是只有皇家才能使用的,所以赵德昭知道,安陵到了。 安陵这边是有专门的羽林卫驻扎守卫的,在赵德昭一行人距离安陵还有一里多路的时候,就有卫士上前盘查来了。 校对过了身份之后,赵德昭等人被卫士们带到了永安陵(赵弘殷的陵墓)。一位年纪颇大的老人家见到赵德昭之后上前行礼。 “老奴赵福,见过二皇子。” 这个赵福也是当年跟着赵弘殷鞍前马后的一个亲卫,赵匡胤登基之后为他赐姓赵,专门负责守卫皇陵的事情。 “福叔无须多礼,我今日也是受父皇委派,前来祭拜一番,还请福叔为我带一下路。” “不敢当,二皇子请随我来便是了。” 因为赵德昭是代表赵匡胤来的,所以礼制上还是比较隆重的,仪仗卫队和乐师都出来了,赵德昭和那些抬着祭品的羽林卫们顺着台阶一路穿过了鹊门、乳门,经过了那两列栩栩如生的石像生之后,来到了一座微缩版的宫城面前。 宫城的大门已经打开,露出了里面三层阶梯状的封土堆。 赵德昭依照流程,焚香祷告,念诵祭文之后,便算是完成了这次的祭拜。 拜祭完了爷爷奶奶,赵德昭又去了西边的两座小封土边,拜祭了一下自己的生母贺皇后和王皇后。 赵德昭打量了一番,发现两位皇后的陵墓位置也有些偏差,王皇后的位置更靠近中线,也更靠前一些。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左近。 对于这种小手段,赵德昭也懒得去在意,老话说死者为大,人死万事空,又何必他们去在意生前的是非对错。 非要报复的话,也应该去对付那些活着的人才对。 繁琐的祭拜流程完成以后,已经是夕阳西下了,此时若是出发去洛阳的话,就只能在野外过夜了。天黑路远的难免发生意外,所以赵德昭干脆就在羽林卫们驻扎的村庄上住了一晚。 次日,赵德昭等人一大早就赶忙出发,奔着洛阳去了。 因为有一马车的东西,所以队伍的行进速度并不快,一直到了下午的时候赵德昭才看到了远处洛阳城那高大的城墙。 城门口,守城的士卒们把赵德昭这一行人给拦了下来。这两天大军会经过洛阳周遭,所以守城将士们都得到了命令,不能随意放士兵入城。 于是赵德昭拿出了自己的身份信物以及王全斌开局的手令,和城门口的守将核对。守城将领确认之后,他们这些人才被放行进城。 在赵德昭等人进城之后,城门口两个盯梢的人互相打了个眼色,一人远远的缀在了赵德昭他们身后,另一个人则是跑去通风报信去了。 进城之后,赵德昭也是沿路打量了一番这个曾被称为神都的城市。 作为历史悠久的古城兼大宋的西京,洛阳城里的景象自然是颇为繁荣的,大街上的人流还是不少的。 只不过在市容市貌方面,比整治过后的开封城差了不少。像是公厕系统和复兴社的市政体系目前还只是在开封城里推广着,想要等它全面在大宋境内摊铺开的话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此来洛阳,赵德昭要去拜会前朝的符太后和由皇帝降格而成的郑王柴宗训。就这么一身风尘仆仆,还带着几个穿着兵甲的亲卫上门的话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赵德昭并没有急着去郑王府那边,而是准备先去一趟洛阳东面的夹马营。 赵匡胤小时候可是在洛阳城长大的,就连赵德昭也是出生于洛阳,他们的老房子就在夹马营那边。只不过那时候的赵德昭年纪还很小,所以对于那边的记忆非常模糊。等赵德昭长大了些的时候,他们已经举家搬迁到了开封城那边了。 至于洛阳这边的房屋好多年前就没有人居住了,但赵匡胤登基之后派遣了专人到这边来进行看护,所以赵德昭准备今晚就在那边住下。 但是在大街上走了没多远,赵德昭就被一股味道给吸引了,停下了行进的步伐。 循着味道看过去,赵德昭发现在大街的一边,有一家门窗大开的酒楼。从打开的窗口赵德昭看到了数个炖着卤味的陶锅正在翻腾着热气,一阵阵青烟带着肉香飘散在大街上,吸引着来往路人的目光。 在那家酒楼的招牌上面,赫然写着“快活林”三个大字。 赵德昭一下就有些懵了。 啥情况?子鼠他们四个发展扩张的速度有这么快的吗?这就把分店开到了几百里外的洛阳来了?出发前李风也没跟自己说过这件事啊? 带着一堆的疑问,赵德昭和几名手下就这么牵着马来到了酒楼门口。门口的伙计看到他们几个之后,脸上带着些许的害怕,但还是挤出了一些笑容上前招呼道: “几位军爷好,您几位可是要用饭?” 赵德昭点了点头道: “帮我们把马匹看好,喂点草料什么的。” 伙计连忙道: “好咧,几位军爷里面请,马匹栓在门口就行,小的去厨房拿些草料来。” 走进这家酒楼之后,赵德昭发现就连里面的布置都和开封的快活林差不多,让赵德昭一时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等到迎客的伙计去喂马之后,赵德昭找上了跑堂,开口询问道: “你们这家快活林,和东京那边的快活林是一家的吗?我看着好像差不多的样子。” 跑堂点头道: “回这位军爷,咱们这个快活林和东京那家快活林还真有点关系。据我们掌柜说的,他之前在东京的时候,刚好赶上快活林教大家伙做这些个红烧肉、卤肉什么的。于是他学了方子之后就照着样在这边也开了几家,生意好的很,大家伙都说和东京的快活林味道一样好。” 赵德昭顿时明白过来,敢情这是个没给加盟费的那种山寨货。 等到菜品上来之后,赵德昭尝了尝,味道确实差不多。没办法,卤菜这东西实在没有什么太多的讲究,只要原材料质量好,味道就差不到哪里去。 对于这家掌柜的行为,赵德昭倒也没打算去追究。现在这个年代可没有太多的专利意识,当初自己让复兴社公布方子出来的时候就想到了会有人用这个取开饭店和快活林竞争。 但他万万没想到有人竟然直接搞起了山寨快活林的把戏,这还是有些让人无语的。不过吃了几口饭下去,赵德昭就想开了。 这事就和古代客栈都叫悦来客栈差不多,到时候说不定快活林就变成后世影视作品里的酒店专有招牌了。而且有这么些个山寨的快活林在,等以后保密局向外发展的时候说不定还会有意外的效果。 第91章 刺杀(书友6到起飞打赏加更2.5\/3) 在山寨版快活林吃了一顿饱饭以后,赵德昭带着人朝着夹马营的老房子去了。 来到城东的老家门前,赵德昭表明了身份之后就踏入了这个在记忆里已经模糊不清的房子里。 当初赵弘殷也是禁军的统领,虽说职位并不算高,但好歹也是个官员,所以这间宅邸倒也不算小。 可以看得出来这间老宅被照看的很好,即便很久没人居住了也没有什么发霉的味道,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什么的也有人打理过,都不需要收拾什么就能直接住下。 赵德昭并没有去到后面的几进宅院,只是在前面的厢房里收拾了两间房出来,反正住上一晚上就要离开,没必要整的太麻烦了。 让仆人准备好了热水之后,赵德昭美美的泡了个澡。这几天的行军都是和衣而卧的,白天也就是用冷水擦擦脸而已,再加上路上的风尘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搞得赵德昭身上都积了一层黑灰,闻着都有那么一股馊味了。 从身上搓下了一层黑泥之后,赵德昭才感觉身上舒服了一些,擦干身上的水汽之后他就去了收拾好的房间里。 仆人见房间里已经熄灯,以为赵德昭已经睡下了,也就没再打扰,回了自己的住处。 躺在床上的赵德昭本打算睡下的,但是在开封城养成的习惯最后还是促使着他换了件深色的衣服,悄悄地翻墙摸了出去。 说实话,这只是赵德昭一直以来的习惯而已,到了一个新地方下意识的想要看一看周围的情况。 但是让赵德昭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真的在周围有了些发现。在老宅的不远处有一间还亮着灯的院子,赵德昭下意识的就过去瞄了一眼,结果就发现了院子里的两个人明显是在盯梢的样子,一直在通过门缝看着老宅那边。 赵德昭并不清楚他们是什么人,他猜测这些人可能是赵大安排来盯着自己的人手,毕竟有前科摆在那里。所以赵德昭也没有去详细探究,只是在心里把这件事情记了下来。 在周围转了一圈之后,赵德昭就回了房间安心的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赵德昭患上了一套正式端庄的衣服,让卯兔他们四个也卸下了盔甲换上了便服,就是在手中拿上了一把直刀而已。 整理好仪容之后,赵德昭就让卯兔赶着马车,带着赵匡胤准备好的东西朝着郑王府那边去了。 出门的时候,赵德昭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昨晚的那个院子,发现那两个人果然远远的跟了上来。赵德昭在马车里透过窗帘的缝隙,看清楚了二人的面容,暗自记在了心里。 马车在大街上走了半个多时辰之后才到了郑王府的大门前。作为后周的皇帝降格成的王爷,郑王府周围的戒备可以说是非常的森严,隔着百步开外就有禁军的岗哨。 岗哨里的禁军在确定了赵匡胤的手书之后,才放开了门禁让赵德昭等人进入。在大门口递过了名帖,通报过后,赵德昭才被请了进去。 郑王府里面也是有大量的禁军,可以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郑王府看管的严严实实的。在一个老宦官的带领下,赵德昭在会客厅里见到了被尊为太后的前朝符皇后以及站在她身边,只有十一二岁的郑王柴宗训。 这位符太后当初被柴荣立为皇后的时候也不过二十来岁,即便是到了现在也是三十不到的年纪。因为保养的很好的缘故,所以看着也就双十年华的样子,眉宇之间的那一股淡淡的忧郁之色更是平添了几分动人姿态。 一旁的柴宗训看着神色就更差了,苍白的脸上没有多少血色,他看着赵德昭的目光也是十分的复杂,难以细数。 当初柴荣在世的时候,对于赵匡胤十分的看重,逢年过节的宫中宴请的时候也会叫上赵匡胤的家人。在当初的时候,赵德昭也是和柴宗训有过照面的,现在双方的身份出现了巨大的变化,所以大家站在一起的时候终归是有些尴尬的。 或许正因如此,赵匡胤才不想见到他们,将他们送到了洛阳这边来。 赵德昭收拾了一下心情,上前见礼。 “德昭见过太后、郑王殿下。” 符太后微微颌首,说道: “二皇子殿下无须多礼,这府上难得有人前来拜访,且请随一些就是了。” 柴宗训则是一言不发的躲在后面。 “谢太后、郑王殿下。” 见礼过后,三人分主次落座,符太后开口问道: “不知道二皇子此来,所为何事?” 赵德昭回答道: “我此次过来,乃是受了父皇的指派,带来了一些父皇准备好的礼物,像是新奇的物件、过冬的皮裘什么的。” “陛下有心了,还请二皇子代我二人谢过陛下关心。” 面对符太后的请求,赵德昭微微摇头道: “谢恩之事,太后还是让人送上书表去开封一趟,我这边送完东西之后就要追赶大军,出征蜀地去了,归期还犹未可知。” 听到赵德昭随军出征的事情,符太后和柴宗训也是惊讶了一下,随后一直没说话的柴宗训小声的问了一句: “德昭你怎么也要出征啊?” 赵德昭看了看这个有些病弱的小孩子,解释道: “这是我自己要求的,毕竟天下未定,不能总是躲在父皇的庇佑下。” 听到这话,柴宗训的神色更加复杂了,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转成了一声叹息。 这个话题就这么停下了,赵德昭又开口道: “太后和郑王殿下在这里过的可还好?若是有什么要求的话可以提出来,我定会命人转达给父皇。” 符太后微微摇头道: “这倒不必了,我们在这边还挺好的,无需再劳烦陛下了。” 接下来的话题就变得很无聊了,也就是符太后和赵德昭进行着机械式的一问一答,旁边的柴宗训继续开始了一言不发的模式,最多就是偶尔咳一两下。 聊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之后,符太后就准备结束这次谈话了。 没办法,身份摆在这里,大家相处起来真的是太尴尬了,若非是一直以来的修养撑着,只怕符太后和郑王都忍受不了这种难言的煎熬。 双方礼貌的结束了这次会面,赵德昭行礼之后便从会客厅出来了,但他还不能离开。皇子拜会,还是受赵匡胤所托,郑王这边总是要有所表示的,一顿宴请是必不可少的。 若非是赵德昭要随军西去的话,他还要帮郑王把谢恩的情表送给赵匡胤,当然现在的话就只能让郑王府这边自己派人送去开封了。 出了会客厅,赵德昭在纵横交错的门廊里行走着,他抬头看了看雕梁画栋之间那一块块分割出来的湛蓝天空,他觉得自己恍若身处在一个金丝的雀笼里。 虽然说就这么把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子和一个孩童就这么圈禁在这里面不得自由的行为颇有些残酷,但是在这个战乱年代里,赵匡胤始终还能保证他们的富贵生活、衣食无忧,已经是非常的良心了。 在待客的厢房小坐了一会儿以后,下人就来通知说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赵德昭便跟随着下人去了宴会厅。 虽然宴请的对象只有赵德昭一个人,但是宴席的规格还是很高的,前菜的种类就比赵德昭在中秋节的时候吃的中秋宴还要丰富。 符太后和柴宗训坐在主位上,起身招呼了赵德昭落座,随后热菜开始一个个的端了上来。 光是看这些菜的颜色,赵德昭就感觉这些菜肴的味道应该是很不错的。反正不管怎么说,肯定比他在军营里吃的那些东西要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宾主双方都没什么聊天的意思,大家都准备就这么在乐师的曲声中默默的吃完这顿饭。 莫名的,赵德昭感受到了一道注视的目光,他顺着方向看过去,那人的穿着打扮看起来似乎是一名上菜的仆人,手里的餐盘上还放着几个汤盅。 看到赵德昭抬头看他,那人连忙低头,继续端着餐盘往前走。 但是赵德昭一瞬间却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盯梢自己的两人之一。他低头的瞬间,赵德昭分明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抹紧张的神色。 眼看着那人就这么端起一个汤盅放在了符太后的面前,正要给柴宗训上汤的时候,赵德昭开口了: “等一下。” 赵德昭的突然发言让符太后和柴宗训都有些惊讶,二人看着赵德昭。 赵德昭直接站起身,走到了那个仆人面前。 “你,抬起头看我。” 符太后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莫名的感觉到了不对,下意识地将柴宗训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那名下人抬起头来,一脸紧张的强笑道: “二皇子殿下,您有什么吩咐吗?” “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小的只是一个下人,贱名入不得二皇子的耳朵。” “我问你答,别说别的,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小的叫周福贵。” “福贵,是个好名字。” “不敢当不敢当,二皇子殿下,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下去了。” 说着,周福贵就要往外走,但是被赵德昭一只手给拦下了。 “符太后,让你的人问一问,府上有这个叫周福贵的人吗?” 主位上的符太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就要让身边的人去喊管事过来。 周福贵脸色大变,他看了一眼拦在自己身前的赵德昭,一咬牙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把短刀。 只不过周福贵并没有杀向赵德昭,而是转头冲向了符太后的方向。 看着袭来的那一抹寒芒,符太后花容失色的尖叫起来。 第92章 抓捕 北路的大军已经出了洛阳,进入虢州的地界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王继涛总是不由自主的回头看着,仿佛自己的目光能穿过这数百里的山水,看到洛阳城里的郑王府上的情况。 他不知道自己的家将是不是已经成功了。 在大宋境内对赵德昭出手着实是一招比较臭的棋,要知道王家自王皇后和王继勋先后故去,家族的地位就变得风雨飘摇起来,若是在这个时候触怒了赵匡胤,那灭门之祸就近在眼前。 问题是赵德昭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离开大军单独行动,其他的时间都是身处数万大军之中,自己除非发动兵变,不然根本不能拿赵德昭怎样。 如果错失了这次机会,接下来大战起始,按照之前的军路安排,自己只怕是没有和赵德昭产生交集的时机了。 要知道几乎所有参战的将领都对伐蜀的胜利抱有巨大的信心,最多就是个时间问题罢了。 此时再不出手的话,等到伐蜀胜利,有了战功在身的赵德昭也就算是成功在军中立足了。 谁都能看出来赵匡胤已经有了培养赵德昭的意思,而且这个赵德昭也一改以前的性子,开始有意的和赵匡胤修复关系。若是任由赵德昭就这么成长下去的话,对王家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考虑良久的王继涛最终还是决定下手了。 早在大军出征之前他就派出了自家的死士前往洛阳,通过他们王氏的关系,王继涛的家将联系上了郑王府中的人,将死士安排进了郑王府,准备趁着郑王接待赵德昭的时候下毒毒杀赵德昭和柴宗训等人。 王继涛是在武试的时候见识过赵德昭的身手,他很清楚如果想强杀对方的话除非能拉出一队的死士才能做到。 但是在大宋境内,尤其是在洛阳这边调动如此多的人手的话,肯定是瞒不过赵匡胤的眼睛的,所以他选择了更加稳妥的下毒手段。 比起其他不确定的时间地点,郑王府的宴请自然是更好作安排的。而且连着柴宗训和符太后一起毒杀的话,也能很好的混淆赵匡胤的视线。 王继涛估算着动手应该就在这一两天了,于是他的心情也就越发的忐忑不安。 直到副将喊了王继涛好几声,让他回过神以后,王继涛才算是勉强压下了杂乱的思绪。 反正不管成与不成,那个死士都会自尽。人一死,相信也不会有人查到什么。 抱着这样自我安慰的想法,王继涛开始低头吃起了午饭。 入口寡淡无味。 …… 周福贵真的就是叫周富贵。 他本是王家的一名家生子,父亲卖身入了王家之后和府中的婢女配对生下了他。自幼在王家长大的他从小就受到了关于忠于主家的教育,所以对于王家可以说是忠心耿耿。 再加上他也算是有些能耐,所以被选为了死士进行培养。 前两天王继涛的家将把王继涛的任务传达给他之后,周福贵就知道自己这一次可以说是必死无疑了。 但这就是死士的意义所在,想到自己被王家照顾的很好的父母,以及自从被选定为死士之后的优渥生活,周福贵也就没有过多的犹豫。 在安排好的院子里等了几天,眼线终于等到了赵德昭的到来,将消息传递了过来。 等到今天早上赵德昭带人出门的时候,周福贵也就和家将一起跟了过去。随后在王继涛家将的安排下,他带着毒药顺利的进入了郑王府,伪装成了上菜的仆人,趁机将毒药混入了汤中。 只要赵德昭他们三个喝下这汤,里面的毒药只消片刻功夫就能让人肠穿肚烂,无可救药。 但是出乎周福贵意料的是,赵德昭似乎看出了什么,就这么直接的找上了自己,以至于他一时间都找不到什么话来圆谎。 当赵德昭怀疑自己身份的时候,周福贵就知道自己暴露了。虽然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哪里露出了马脚,但是事情既然已经败露,那他就只有自尽一条路了。只要自己一死,没有了线索的情况下,就不会有人查到王继涛的身上去。 不过死之前,周福贵准备拉上一两个垫背的。 作为主要目标,赵德昭的情况周福贵也是知道一些的,对方武力比自己要强得多,自己根本不可能在侍卫到来之前杀死对方。 所以周福贵选择了更容易下手的符太后。 自己贱命一条,死前能拉上一位太后垫背也是值了,而且这样也能混淆自己的目的,让别人以为自己是来刺杀柴宗训他们的。 于是他直接就转身奔着距离自己只有几步路的符太后冲了过去。 但是在距离符太后只剩最后一步的时候,周福贵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他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一只铁钳给夹住了,这把铁钳仿佛有千百斤重,几乎要把周福贵给压趴下了。 随后周福贵只感觉一瞬间天旋地转,他就感觉后背一震,四仰八叉的被砸倒在了地上。 在周福贵伸手入怀的时候赵德昭就已经有所防备了,所以他刚掏出刀来,就被赵德昭一把抓住,随后就是一扯一摔把周福贵摔了个四脚朝天,那把短刀也是直接脱手落在了地上。 躺在地上的周福贵回过神来以后,恨恨的看了赵德昭一眼,唇齿一动似乎是咽下了什么东西。 赵德昭连忙掰开他的嘴巴,发现他的口中有一个已经咬破了的毒囊,对方嘴里那股口臭的味道传来冲的赵德昭都有些恶心。 等到侍卫们冲进来的时候,地上的周福贵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黑,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古代的毒药其实很多都不是那种立竿见影的,都需要一定的发作时间。这时候下毒杀人的话主要在于无救,而非即死。毒药的种类繁多,一般的医师根本无法判断具体是什么毒,自然也就无从解救,耽误一下时间基本人也就死了。 所以服毒自尽这事也没有影视剧里面表现得那么干脆利落,反而是一个漫长且痛苦的过程。 周福贵此时就是痛苦的蜷缩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为了防止他再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侍卫们用长矛将他给钉在了地上。 旁边的符太后和柴宗训看的一脸惊慌,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二人也不敢随意离开。 眼看着周福贵的挣扎越来越无力,赵德昭的眉头也是紧皱。 很明显,这家伙是冲自己来的。这种死士可不是一般人能培养出来的,身后的来头肯定不小。 眼看着地上的周福贵已经开始浑身抽搐、上吐下泻的,赵德昭就知道这家伙应该是没救了。想要查清楚幕后的黑手,就只能去找他的那个同伴了。 想到这,赵德昭直接以皇子的身份下令,让府上的侍卫们先看好这个周福贵。为了以防万一,他还留下了卯兔和申猴在旁边监督。 对方能够混入戒备森严的郑王府上行刺,要说没有内鬼接应是不可能的,赵德昭可不希望柴宗训或是符太后在这个时候出现什么意外。 他们两个都是赵匡胤用来安抚人心稳定局面的旗帜,要是这两个人出现意外的话就会对赵匡胤的声誉造成损。尤其是赵德昭还就在这边,里面的干系就更大了。 安排好郑王府的事情之后,赵德昭就带了两队侍卫,直奔昨天那个院子去了,希望周福贵的同伙还没有来得及离开。 有禁军旗帜在前面开路,一行人也就直接在洛阳城的街道上纵马驰骋起来。 快马加鞭之下,赵德昭等人只用了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昨天那个院落,院子的大门半闭,似乎里面还有人的样子。 听到门口杂乱的马蹄声,院子里一个人走到门口望了一眼,正好和赵德昭对上了眼。 确认过眼神,就是要找的人。 赵德昭直接骑着马就朝着院门冲了过去,里面的人神色大变之下正要关门,直接就被撞飞了。 进了院子赵德昭发现里面还有两个人正在收拾东西,除了一些刀兵之外,赵德昭还看到了一副盔甲。 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赵德昭已经飞身下马,冲到了被撞飞的人面前,掐着对方的下巴,在他嘴里检查了一番。 等到赵德昭从这人嘴里扣出一个毒囊的时候,另外二人才反应过来,抽出兵器就杀了过来。 不过他们杀得不是赵德昭,而是地上被撞飞的那人。 死士若是没死的话,那就是巨大的祸害,他们自己最清楚这一点。 接下来,他们就感受到了如临天堑一般的差距。 他们两个也是王家精心培养的死士,放到军中也是贲勇之士,以一当十不在话下。 可是在面对赵德昭的时候,哪怕是他们拼尽全力的攻击都无法撼动赵德昭分毫。而赵德昭只是简单的两记劈砍就把他们给斩退数步,就连手中的百炼钢刀都是被斩出了裂隙。 他们两个连带着地上那个躺着的死士心中都是惊惧万分,虽然他们听说了赵德昭武力过人的事情,但这样的表现也太过于惊悚了。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禁军侍卫们也从门口涌了进来,将这三人团团围住。 眼见无力回天,两名死士就要咬破毒囊自尽。 赵德昭见状,开口说道: “周福贵已经招了,你们自尽了也没用,反正都是死,还不如到时候砍头来的干脆些,何必要受毒药的折磨?” 听到这话,三人都是呆了。 他们并不太相信赵德昭的话,但是对方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他们,还说出了周福贵的名字,这就让他们有些犹疑不定了。 趁着这个功夫,赵德昭直接一拳一个把二人给打飞了,又依样从他们的口中拔出了毒囊。 控制好这三人之后,赵德昭让人把这个院子里的东西都收拾了一番,全部打包了带往郑王府。 第93章 审讯(欠章补完3\/3) 当赵德昭带着三名死士和一堆东西回到郑王府上的时候,许多人的神色都有些讶异。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二皇子这么轻易地就抓住了刺客,好像二皇子早就知道对方在哪里一样。 郑王府上正在封锁王府的一名统领见到被赵德昭抓来的三人之后脸色大变,慌乱之下差点就要转身逃跑。但是看到周围的侍卫们之后,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这个时候任何反常举动都无异于自曝身份。 二皇子没有直接来抓他就说明自己还没有暴露,所以他现在也就只能寄望于那几个人不要把自己供认出来了。 郑王府说是说柴宗训的府邸,但谁都知道柴宗训不过是个被软禁起来的犯人罢了。所以有赵匡胤手令的赵德昭接管郑王府的过程没有丝毫阻碍。 他下令将三名死士分开关押起来,然后先去见了还在痛苦挣扎的周福贵。 此时的周福贵已经是脸色发黑,气息奄奄,身体也在不断的抽搐着。根据程德玄写给自己的医书来判断的话,周福贵吃下去的毒药应该是砒霜。 赵德昭在周福贵身边蹲下,周福贵的瞳孔已经有些涣散了,对于赵德昭的到来也没什么反应。 “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的吗?” 赵德昭在周福贵的耳边说道。 听到这话,周福贵回光返照般的清醒了过来,凝视着赵德昭问道: “怎么发现的?” 赵德昭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 “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啊。” “谁?谁告诉你的?” “就是那个今天上午和你一起的人。” 周福贵一脸的难以置信,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大笑道: “你以为我是傻子?想从我口里诈出消息来?做梦去。” 赵德昭摇摇头,继续说道: “你觉得我在骗你?我再跟你说几件事,比如说你们昨天晚上就住在我旁边的那个院子,你们一共有四个人,怎么样?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周福贵顿时崩溃了,他不能理解,为什么王继涛的家将要出卖自己?如果王继涛的家将已经出卖了他的话,那他的自杀又还有什么意义,自己忍受了这么久的痛苦又是为了什么? 信念崩溃的周福贵开始痛哭流涕起来,这个刚才被剧痛折磨的咬牙切齿都没有出声的男人一瞬间哭的就像个几岁的孩童。 “恨他吗?” “恨,恨,恨!” “说实话,我也不喜欢这种背主求荣的家伙,等用完了我会把他送下去陪你的,顺便把你们埋在一起,你说怎么样?” “好,好,谢谢二皇子了。” “没事,人之将死嘛,对了,到时候我还得给你们立个碑,一边写上你周福贵,另一边写,另一边写谁来着,要不他们三个都写上?” “写王二虎,就他一个就够了。” 周福贵已经开始口吐鲜血了,这个名字几乎是连着黑色的血液一同从周福贵口中吐出来的。 说完没多久,周福贵就彻底断气了。 赵德昭看着已经气绝的周福贵,微微摇头道: “也行,就他一个名字就够了。” 让人把周福贵的尸体拖下去之后,赵德昭立刻就去了被单独关押的三人那边。 他首先见得就是那个被自己撞飞的家伙,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人就是王二虎了。 赵德昭走进房间,对着捆在凳子上的王二虎直接说道: “王二虎,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王二虎惊讶了一下随后又是有些了然的说道: “看来真的是周福贵把我给供出来了。” 赵德昭摇头道: “不然呢?现在的情况你相信也应该清楚,我也不跟你讲什么假话空话,你要是肯出来指证你后面的人的话,我能给你一个干脆的死法。” 王二虎摇头道: “让我出卖主家,那是不可能的,二皇子还是直接杀了我。” 赵德昭摇头道: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还有生不如死、生死两难,你自己先想清楚了再说。” 说完,赵德昭就关门离开了。 接着,赵德昭又分别走到了另外一名死士的房间里,对着他说道: “周福贵已经全交代了,王二虎现在也在考虑,你们两个的用处就不大了。谁先开口谁就还有点用处,我能让他多活几天,就算是死也能让他死的干脆点。要是说晚了的话那就不好意思了,我在书上看到一种死法叫千刀万剐的,或许能叫人演示给我看看。” 说着,赵德昭绘声绘色的将凌迟的刑罚给这名死士描述了一遍,这名死士虽然脸上还是十分镇定的样子,可是偶尔颤抖的双腿已经出卖了他。 “你只有半个时辰的考虑时间,想清楚了,等王二虎把事情交代了的话,你们两个就都没用了。” 说完,赵德昭就出门了,留下这名死士在房子里自行考虑。 赵德昭出去之后又将这番话讲给了另一名死士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了。 说实话,赵德昭也不敢保证自己这一套是不是真的能起到效果。 后世虽然有着囚徒困境的说法,但是现在这个年代的死士都不能用后世人的价值观念去套,不然也就不能叫死士了。 就像前面那个周福贵,就连砒霜剧毒的疼痛都能忍下来,这种心里博弈是否能起到效果还犹未可知。 他现在纯粹是靠着信息不对等的优势编出了一篇谎话来套王二虎他们三个,一旦他们反应过来的话,只怕自己就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趁着个时候,赵德昭又去将郑王府上的下人们都叫了过来,详细询问了周福贵的事情。 但是一番问询下来,众人都表示根本不知道周福贵是如何进入郑王府的。 问题如果不是出在下人的身上的话,那就是出在了这些看守的禁军身上。 想到这,赵德昭直接让负责郑王府安全的禁军孙都虞把所有的禁军都给集合了起来,确认了今天当值的禁军都在以后,赵德昭一个个的看过去,想要看出点端倪来。 但很明显,他不是神探的料,几百号人看过去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于是他只能命令孙都统禁止任何人离开郑王府,等待王二虎他们三个那边的结果出来。 半个时辰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赵德昭简单的问过了下人,再看了看禁军的情况之后就差不多到时间了。 于是他转头去了关押三人的地方,他先去的是最后那名死士的房间。 一开门,赵德昭就看到了那人脸上的纠结神色和满头满脸的汗水。很明显他一直都在挣扎着。 死士终归也还是人。 若是他们没有犹豫的话,当时在赵德昭带人去抓他们的时候就应该服毒自尽了。当时的一丝犹豫到了现在开始发酵起来,让这名死士的决心不断的动摇着。 正所谓首恶必诛,什么事就怕有个带头的。因为一旦有了带头的家伙出现,后面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模仿者和追随者。 若是单独拎出这名死士的话,或许他还不会想着背叛的事情,但是现在前面已经有了周福贵这个带头人出现,这名死士的情绪也不由自主的发生了变化。 又不是我带的头,我知道的和周福贵知道的也差不多啊,说出来应该也不要紧,应该不算是背叛主家了。 而且说出来的话还能死的轻松一点,要不,就说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草一般疯狂的长起来,再也压不下去了。 “怎么样,想好了吗?我先来找的你,算是给了你机会了,我可没那么多耐心一直在这里等。给你十个数的时间。” “十、九、八、七……” 赵德昭的倒计时就像是催命的音符在这名死士的耳边响起,就在赵德昭倒数完,准备出去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我说。” 转过身的赵德昭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后就压了下去,继续板着脸转过来说道: “不错,看来你是个聪明人。你说,我记着。” 赵德昭没有采取问答的模式,因为很多信息他根本不了解,还不如让对方先开口。 既然已经开了头,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也是水到渠成的,这名死士直接打开了话匣子。 “我和周福贵还有李宝元是十五天前接到的主家命令,从开封赶到洛阳来的,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任务是什么,只是让我们在这里等待家主的命令。一直到了五天前,王二虎带着家主的命令找到了我们……” 这名死士简单的将自己的任务过程说了一遍,但是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也没有说明自己的主家是谁。 赵德昭也没去问,现在问的话容易暴露自己根本不知道情况的事实,所以他只是听完了这一些,然后点头离开,去到了另一名死士的房间。 到了这边,赵德昭毫不客气的说道: “李宝元,他那边已经把事情都说完了,不好意思了,要劳烦你为我表演一下千刀万剐了。” 还在纠结着要不要招供的李宝元顿时就崩溃了,口中含糊不清的说着“我,我,我”的话语。 赵德昭看着他,眉头一皱,似乎是考虑了一下,开口道: “算了,我给你个机会,我把他的口供念一遍,你看看有没有要补充的,要是有的话我就先留你一命。” “有,有有。您说。” 等赵德昭将前面那人的话复述一遍之后,李宝元很快将那人的名字也说了出来,顺便确认了赵德昭的猜想,他们身后的果然是王继涛。 赵德昭算是见识到了政治斗争的残酷了,自己不过才刚有点苗头,王家那边就准备直接把自己给摁死了。 第94章 一招鲜,吃遍天 (昨天那一章太赶了,有两段我给挪到了这里。) 王二虎死了。 当赵德昭走进关着王二虎的房间的时候,就看到了那具嘴边鲜血横溢的尸体。 赵德昭上前查看了一下,发现他是咬断了自己的舌头,随后被大量的鲜血呛入肺部,窒息而死的。 从王二虎的表情上就能看出来他死前是多么的痛苦。 虽说有了李宝元和李象二人的证词,王二虎说或者不说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了,赵德昭已经知道了他们身后的主使者。 但是少了王二虎这个关键人物,让赵德昭一时半会儿的也抓不出郑王府上的内鬼来。 李宝元和李象负责的都是盯梢望风的工作,真正和内鬼有接触的只有王二虎和周福贵,现在两人都死了。 少了内鬼这个关键人物,仅凭这两名死士的证词并不能作为决定性的证据。而且赵德昭之前完全是靠套话的方式让二人招供的,如果他们知道了实情的话,说不定到时候还会翻供。 十一月的天黑的特别快,赵德昭还在思考着关于内鬼的事情的时候,郑王府上已经开始掌灯了。 其实这件事查到这里就已经够了,王家摆明了是冲着自己来的,只要自己离开了,符太后和柴宗训的安全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至于说证据不足的问题,赵德昭也想明白了,从当初王继勋的事情上就能看出来,赵匡胤动不动王家根本不看证据,而是看利弊。 这件事只需要知会给赵匡胤就够了,剩下的交给赵匡胤去衡量就可以了。 但是赵德昭并不打算就这么放手,毕竟事情是自己带过来的。王家人为了对付自己,竟然还要牵连这么一对孤儿寡母的,让赵德昭有些过意不去,所以他决定一定要把这个内鬼给揪出来。 那么,该从何处下手呢? 赵德昭转动大脑,开始回忆起自己看过的《少年包青天》、《神探狄仁杰》、《大侦探福尔摩斯》之类的影视作品,想要找到一个能用的上的办法来。 在此之前,王二虎自尽的事情还不能让其他人传扬出去。 于是赵德昭安排着卯兔他们几个给那两名死士都送了晚饭过去,连带着王二虎那边也送了一份,假装王二虎还活着的样子。 赵德昭也重新和符太后他们两个坐在一起吃起了晚饭,只不过因为中午的刺杀事件,这顿晚饭的气氛变得越发的怪异。 双方甚至一时间都不太好分清楚主次的位置。 只能说赵德昭在接管郑王府的的时候就将那一层自欺欺人的遮羞布给扯了下来,让符太后和柴宗训不得不面对起自己二人不过只是阶下囚的现实。 赵德昭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简单的吃完饭之后就和二人打了个招呼离席了。 找了间空的房间,赵德昭开始慢慢的梳理整个事件。 从两名死士交代的情况来看,这件事情应该是王继涛的临时起意,所以准备的并不是很充分。 这样的话,对方的行动上就应该有很大的破绽才对。尤其是临时安排一个陌生人进入王府,能用的渠道也是非常的有限。 将孙都虞叫过来问询了一番之后,赵德昭将嫌疑锁定在了几名禁军都头的身上。 平日里只有他们可以带人在郑王府上随意走动,其他人的话都是要盘查的。 当然孙都虞也可以,不过作为赵匡胤派来看守符太后和柴宗训的负责人,要说他是内鬼的话,赵德昭是不信的。 而且这位孙都虞在事发的时候才刚刚从他养在城中的粉头家里出来,等到赵德昭抓了人回来的时候才赶过来,时间上也对不上号。 再排除了两名一直在大门值守,不曾走动过的都头之后,最终的嫌疑人就只剩下了看管内院的尤都头和防守后门的范都头。 确定了嫌疑人之后,赵德昭决定用老办法,接着信息不对等的优势诈一诈这两个人。 赵德昭让孙都虞将这几个都头都给召集了过来,他先是认了认几个人的样貌。 在后周的时期,赵匡胤曾经大力整顿过禁军,现在能在禁i军之中担任头目的都是有些本事的。 所以赵德昭放眼看过去,这四名都头都是孔武有力的壮汉,面对赵德昭的审视,四人也是一脸的怡然不惧,甚至还敢于和赵德昭对视。 他们可是听说了上午的时候赵德昭一个人将那三名刺客都给放倒的事情,所以对于这位年轻的二皇子的身手还是颇有兴趣的。 赵德昭认完人之后,开门见山的说道: “叫你们过来,没别的事情,还是关于中午的刺杀。你们应该也清楚能够让刺客这么轻易地混进来,肯定是有内鬼的,而这个内鬼,就在你们当中。” 此言一出,四人的脸色俱是一变,震惊之余又互相打量起了对方。 能被派到这里来执行任务的都可以说是赵匡胤的嫡系部队了,如今却串通外人图谋不轨,这种背叛行径让他们异常的愤怒。 赵德昭看了看四人的脸色,发现他们的反应都差不多的样子,惊讶中带着些许的疑惑。 真不知道是自己的微表情观察不到位还是对方的演技太厉害。 在心里左右摆了两下之后,赵德昭对着那位范都头怒斥道: “范天成,你还要在这里装模作样吗?王二虎可是什么都说了。” 被点到名的范天成顿时懵住了,随后立刻开口道: “不,不是我,这分明是他在胡说,还请二皇子明鉴。” 而旁边的尤都头则是迅速地拔出了直刀,怒喝道: “姓范的,你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你还对得起陛下吗?” 说着就是一刀砍了过去。 “叮” 尤都头的直刀被赵德昭的刀给挡住了,刀身上巨大的反震力道让尤都头的虎口都有些发麻。 等他转头看向赵德昭的时候,入目的是一个看着并不大的拳头。 “哗啦啦” 尤都头就这么当着另外几人的面,被赵德昭一拳打进了旁边的灌木丛里。 看着在灌木丛里挣扎的尤都头,还在开口叫屈的范天成也是直接失声了。 刚才赵德昭揭露说范都头是内鬼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其实是放在了尤都头身上的。 在那一个瞬间,赵德昭看到了尤都头那明显的轻松下来的神态,再加上对方那急于灭口的行动,都说明他才是真正的内鬼。 尤都头从灌木丛中爬起来的时候依旧带着不解的口气问道: “二皇子殿下,你为何要拦我,且让我把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斩了。要是殿下今日出了什么意外,我等哪有颜面去见陛下?” 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的,赵德昭差点就信了。 特么的一个个的都是影帝是? 赵德昭也懒得和他废话,直接说道: “王二虎已经死了,刚才的话是我骗你的。” 尤都头的脸上瞬间就是一变再变,先是惊慌失措随后立刻就换成了委屈不忿。 他大声说道: “二皇子,你怎么能用这种事情诓骗我等?若是刚才我失手杀了范兄弟,你如何向我等兄弟交待?” “行了,别演了,我没工夫看你在这演戏,把人抓起来再说。” 后面的话是对着孙都虞说的,孙都虞连忙命人去将尤都头给抓起来。 谁知尤都头直接将刀一横,大喝道: “谁敢过来?” 赵德昭看着被尤都头喝住的几名禁军,转头瞥了孙都虞一眼。 这特么的就是你的兵? 孙都虞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没办法,自从接到这个任务之后,他就没离开过洛阳城。安逸久了以后,对于手下人也就不怎么上心了,这边的大部分事情都是几个都头在处理。 以至于他在这些手下人眼里还真就没剩下多少威望了。 尤都头对着赵德昭说道: “二皇子,你今日要抓我怎么也得说出个由头来,不然我和我手下的弟兄们可不答应。” 刚才尤都头的大吼声已经吸引了不少人过来,看着前面的状况都有些不太明白。 “唉,你是不是以为王二虎死了,周福贵死了,就没人能指认你了?” 赵德昭的问题确实是尤都头的想法,他只和这两人接触过,现在他们都死了,没了人证就没人能把自己怎么样了。 “你是不是在城里待久了,都忘了当兵是个什么样了?你觉得我,或者我爹他杀人,需要证据?” 赵德昭的话如同闷棍一样打在了尤都头的脑袋上,让他握刀的手都松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了当初和赵匡胤一起征战的时候,赵匡胤那副六亲不认的冷厉面孔。 孙都虞立刻就让手下上前缴了尤都头的械,把他给捆了起来。 人抓住了,证据有了,但是接下来该如何处理就成了摆在赵德昭面前的一个大问题。 赵德昭是要去参与伐蜀作战的,此来洛阳仅仅只是顺道拜访而已,为此已经耽误了几天的行程了。 如果再连人带东西送到开封去的话,以现在的交通条件,没个十天半个月想都别想。 那样的话就得拖延到快十二月份了,等到那时候赵德昭再从开封出发去往蜀地的话,说不定他人才刚到,仗就已经打完了。 那样就不是立战功,而是摘桃子了。 这种事情是很犯忌讳的。 所以在军队和王家之间,赵德昭要做出一个选择。 考虑了一会儿之后,赵德昭做出了决断。他直接将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了孙都虞,让他派人把人证物证送到开封去向赵匡胤汇报。 而他自己则是离开了郑王府回到夹马营,准备收拾东西离开,追赶大军去了。 第95章 陈抟 第二天的早上,赵德昭一行人收拾好了东西之后就打马出城,朝着大军前进的方向追赶而去了。 出了洛阳之后,继续向西,赵德昭能明显的感觉到周围的山变得多了起来,前进的道路都是在众多山岭之间迂回转折的。 不过有着熟悉道路的哨骑,再加上数万人马留下的痕迹也是异常明显,所以赵德昭倒是不用担心遇到迷路的情况。 他们就顺着大军留下的便便标记,一路追赶了过去。 只不过因为耽误了几天的时间,所以他们距离大军的距离已经有些远了。马匹的速度虽然远胜人力,但是一匹马一天也就跑个二三百里地,若是长途奔马的话,很容易直接就把马匹给累死了。 他们的行进速度和大军的行进速度也是不一样的,所以晚上过夜的话不是一定能住到准备好的军寨里,更多的是直接在野外宿营。 这年头野外露宿可是非常危险的,豺狼虎豹都不是什么稀罕物,所以过夜的话也需要选择一些比较安全的地点。这让他们追赶了三天之后,才算是追上了大军的一些掉队的散兵游勇。 数万人马的体力素质参差不齐,长途行军的话自然不可能一直都保持同样的状态。再加上一些生病的,意外受伤的,所以总会有一些人落在后面,对于这些人,一般也就是派遣一两个头目在后面负责收拢就是了。 和负责这些老弱病残的李都头聊过之后,赵德昭知道了前面已经是到了华阴地界,而大军的话现在应该快要到渭南了。 加快一下脚步的话,估计明天晚上就能回到大军之中。 然而天不遂人愿,到了中午的时候,一直晴朗的天空很快就乌云翻滚,不多时就变得一片漆黑,哨骑立刻就判断出来是要下大雨了,于是他们顾不得去追赶大军,匆匆忙忙的寻找起了避雨的地方。 在哨骑的带领下,众人避开了那些陡峭的山壁,朝着一块地势较高的平稳山地跑去。 还没等他们跑到那片山地上,一阵冻雨就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冰冷刺骨的雨水打在脸上就和石子没什么区别。 一群人匆匆忙忙的找了个背风的山坡,拿着斗篷凑活的弄出了一个小帐篷。 带路的哨骑们看了看天色,脸色都有些难看,其中一人上前对赵德昭说道: “殿下,看这天色,这场雨怕是要下很长时间了,我们得找个地方避雨才是。” 赵德昭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雨幕,点头道: “这些事情你们比我有经验,你们安排好就行了。” “是。” 两名哨骑包裹了一下身体,就准备冲出去寻找合适的避雨地点。 就在这时,远处却走来了一个身披蓑衣的人影,哨骑们停下了脚步,小心的戒备起来。 对方很快就走到了众人身边,在几步的距离之外站定,摘下斗笠露出了一张青年人的面孔。 “诸位贵客安好,在下郭沆,受家师之命带各位贵客去我等居所避雨歇脚。” 暴雨冲刷下的郭沆依旧是一副淡然的面孔,仿佛那冰冷的雨珠根本不存在一样。 一名哨骑问道: “敢问阁下师从何处?” “家师扶摇子。” “竟然是扶摇真人。” 几名哨骑的脸色都是一惊。 旁边的赵德昭有些疑惑,扶摇子这个名字自己好像听说过,不过具体是个什么人就已经不太记得了。 但是看这几名哨骑的脸色,这个扶摇子似乎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随后一名哨骑在郭沆的带领下取来了十几件蓑衣,刚好让赵德昭一行人每人一件。 赵德昭眉头一皱,问道: “看起来,你好像知道我们要来?” 郭沆笑道: “是家师告诉我的,他说今天会有贵客路过,而且今日有大雨,所以命我备下了这些蓑衣。” 赵德昭有些惊讶,这个扶摇子还真的能掐会算不成? 于是他向着身边的哨骑询问起了关于这位扶摇子的事情。 据这名哨骑所说,扶摇子本名陈抟,早年在峨眉山讲道攒下了不小的名气,还曾经受到过周世宗柴荣的接见,柴荣对其盛赞有加。所以在上层的士大夫里,陈抟可以说是非常有名望的。 陈抟现在的道场就在这华山脚下的云台观,一行人在郭沆的带领下很快就抵达了云台观门口。 道观的门廊下,一名道士素服定立,淼淼的水雾衬托出了一丝出尘的气质。 “贵客登门,不便出门远迎,还请见谅。” “敢问道长名号?” 据哨骑所说,陈抟今年都有八九十岁了,面前这个道士看上去最多三十来岁的样子,应该不是他。 “贫道贾德升,乃是家师坐下大弟子,见过二皇子殿下。” 听到贾德升直接报出了赵德昭的名号,那几名哨骑们都是一脸的惊讶加钦佩。 一路走来,他们的人数、天气似乎都在这个扶摇子的掌握之中,就连他们的身份对方也是一清二楚。 几人都在心中暗自赞叹道:不愧是得道高人,就是厉害。 但是赵德昭心中却涌起了巨大的怀疑,这种尽在他人掌握的感觉让赵德昭很不舒服。而且身为一个后世人,他对于佛道之流也并不怎么相信。 再加上之前在洛阳遇到的刺杀,让赵德昭对这个陈抟不由自主的抱起了几分警惕。 赵德昭开口道: “突逢大雨,行路不变,只能借贵宝地歇息一下,叨扰之处还请道长见谅。” 虽然对贾德升不怎么放心,但是要借人家的地方避雨,该有的礼貌自然是不能少的。 贾德升稽首道: “二皇子亲至,蓬荜生辉,怎能说是叨扰呢,里面请。” 走进云台观,赵德昭的第一感觉就是雅致。 青砖黛瓦,乱石嶙峋,竹木点缀其间。 搭配上这突降的大雨,让赵德昭有一种身处江南园林的感觉。 在道童的安排下,赵德昭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随后就准备去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得道高人扶摇子了。 大雨还在继续下着,看情况和那几名哨骑说的一样,没个一两天停不下来。 狂风暴雨夹杂着水汽在精致的回廊里飘荡,把青石板的地面打的湿漉漉的,都找不到一块干燥些的落脚点。 踏着潮湿的地面,赵德昭跟着贾德升走到了云台观后进的院门口。 烟雨朦胧之中,赵德昭看到了对面的厅堂里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对方正躺在一张胡床上面,似乎还在睡觉的样子。 二人走进厅堂之后,赵德昭看着那个躺在胡床上呼吸平稳,似乎睡得正酣的老人家,神色平静。 赵德昭不清楚这家伙是真的有本事还是在自己面前故作姿态,所以他就这么安心的等待着,看对方接下来会如何。 贾德升说道: “师父他老人家正在修行,醒时不定,待我去唤一唤。” 随后贾德升走到了胡床边,轻声呼唤了几句,床上的陈抟似乎有所察觉,悠悠醒转过来。 “大梦一场,人间蹉跎。徒儿,我又睡了几日了?” 陈抟的声音带着一股缥缈的味道,听着确实带着那么一丝仙气儿。 贾德升回答道: “师父,您老人家已经睡了三日了。” “才三日?那德升你为何要唤我起来,你知我一次修行须睡足百日才是。” 贾德升低头道: “师父,乃是您前些日子吩咐我迎接二皇子,今日二皇子登门,故而弟子特意唤醒了师父您。” 胡床上的陈抟似乎反应了过来,看着门口的赵德昭,笑道: “倒是我的不是了,竟将此事忘了,人老了记性就不好了,还请二皇子见谅。” 赵德昭低头见礼: “不敢当,扶摇真人之名,如雷贯耳,小子哪里敢在真人面前托大。” 不管这个陈抟是不是真的有本事,单单对方这个年龄摆在这里,就有资格受赵德昭一礼。 七十随心所欲,八十耄耋。在这个平均年龄只有二三十岁的年代里,活到七八十岁的老人家堪称人瑞,有不少的特权。 甚至于一些诛九族的大案里头,对于那些年纪特别大的老人家也是要单独放过的。 陈抟笑了笑,说道: “二皇子何必口是心非,你分明都不曾听过老道我的名号。” “何以见得?” “不可说,不可说。” 赵德昭很想吐槽一句:谜语人都给我去死啊! 但他口头上还是应承道: “扶摇真人果然名不虚传,小子今日才听闻了真人名号,如今看来的确有过人之处。” 陈抟看着赵德昭,打量了许久之后,一叹气说道: “唉,二皇子,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你并不愿与老道我交谈,那今日便到此为止,老道我还要继续修行了。” 说着,陈抟便自顾自的躺下,很快又睡了过去。 贾德升在旁边有些尴尬,但是赵德昭并没有太在意,对着陈抟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等赵德昭走远之后,贾德升回到了刚才的厅堂里,关上门之后坐到了胡床边,对着陈抟说道: “师父,你布局这么些天,不就是为了要和这位二皇子接触?为何现在人来了,你却?” 看似熟睡的陈抟嘴皮动了动,说道: “这位二皇子心中并不信我,多说无益,反而徒增反感。还不如就此别过,静观后效就是了。” 贾德升还想要说什么,但是想到自己师父那近乎于读心的异能,终于还是没有再开口。 第96章 试探 回到房间里的赵德昭正在思考着这个陈抟的用意。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话虽然难听了点,但道理是没错的。这个陈抟特意安排了这么一出未卜先知的戏码,要说没什么目的,赵德昭是不相信的。 从这次简短的会面上,赵德昭看出了一件事:这个陈抟是有真本事的。 对方直接揭穿了自己的谎话,还看穿了自己并不怎么相信他的态度,这种细致入微的观察力简直都快要赶上读心术了。 或者说是后世赵德昭听说过的那个什么微表情心理学。 不过要说对方真的是什么神仙之流的话,赵德昭还是不怎么信的,不然遇到自己这个穿越者怎么也该有些特殊的表现才对。 至于说陈抟预见到了赵德昭他们的到来这件事,赵德昭更是能找到合理的解释。 以陈抟的名气,大军之中的将领们途径华山,保不齐就有人顺道来拜访一番。自己的事情自然也就能轻易的问出来,然后只需要派那个郭沆在山脚大路边蹲点等自己过来就行了。 只要准备充分,多备上几套不同情况下的说辞,就能轻易的营造出未卜先知的神奇相遇。 只能说信息大爆炸时代下,太多神秘都被揭开了那一层面纱。 就像人家说的,自从手机摄像头清晰之后,各种ufo、怪兽、鬼魂之类的东西就越来越少了。 想了很久,赵德昭都没搞明白陈抟的用意何在,最后他也只是多加了几分小心,准备等到雨停就离开这个云台观。 但是这一场雨接连下两天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赵德昭也就只能在云台观住了两天。 两天的时间里,赵德昭都没有再和陈抟见过面,即便是贾德升也只是打了两个照面而已,对方似乎是真的没有和赵德昭继续交流的意思。 大雨不曾停歇,所以赵德昭也没有机会去看一看五岳之一的华山是如何的险峻异常,只能在房间里翻看一些道家书籍。 其中大部分都是黄老之术的说辞,还有诸如《太极阴阳说》、《易龙图序》、《指玄篇》等陈抟亲自撰写的书稿。 这些玄之又玄的书稿赵德昭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其中一本相学的《心相篇》引起了赵德昭不小的兴趣。 从这上面的内容来看,陈抟应该真的是在微表情心理学上有很深的造诣的,对于人的面相研究的十分透彻。仅仅只是粗读了几遍就让赵德昭受益匪浅。 所以赵德昭直接问贾德升要来了纸笔,将这本《心相篇》给抄录了一份下来,准备随时研究。 就这样,一直到了第三天的时候,雨才停了下来,但是天空却依旧是阴沉沉的,气温也降低了许多。 按哨骑的说法,接下来要下估计也是下雪了,最好还是趁现在动身,不然等到大雪封路之后就更难走了。 于是赵德昭便让人收拾东西,准备去向贾德升辞行。 在三清殿里,赵德昭找到了正在做功课的贾德升。 见到赵德昭过来,贾德升似乎已有了准备,一稽首道: “殿下这便要离去了?” “是的,这两日多谢道长款待了,一些香油钱算是我的心意,还请道长收下。” “善。” 贾德升也没推诿,直接接过了赵德昭手中的银钱,随手放入了功德箱中。 随后,贾德升对着赵德昭说道: “殿下此行,当多加小心才是。据师父所言,殿下此番西去,道途艰险,命犯金戈,须多加防范。” “不过正所谓福祸相依,此番艰险也是殿下的一道劫数,只要跨过去了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赵德昭点头道: “多谢道长提醒,我会注意的。道长就此别过了,待到扶摇真人醒了,也请代我打个招呼。” “善。” 贾德升点头应许了下来。 辞行之后,赵德昭就带着人骑上了马匹,踏着泥泞的道路离开了云台观。 云台观后山的一处断崖上,陈抟正站在高处向下望去。从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途径华山的道路,赵德昭等人离去的身影自然也是看的清清楚楚。 没多久,贾德升也走了过来。 “他说什么了吗?” 贾德升摇头回答道: “二皇子什么都没问,似乎对我说的不感兴趣。” 陈抟叹道: “他不是不感兴趣,而是根本不在意。或者说,他对自己很有信心,认为没有什么困难可以阻止他。” “心中无惑无畏,自然不会信什么道玄之说。你没看他翻了那么多书籍,最后却只抄了一本观人的《心相篇》吗?此子图谋甚大,倒是和他父亲相类。” 想到当初和自己对弈的赵匡胤,陈抟也是有些叹息的。 自己修行心相之术,观人十测九中,被人传为有读心异术。 故而与人对弈时,也是鲜有败绩。盖因对方的棋路在一开始就已经被陈抟看穿了。 然而那次和赵匡胤下棋的时候,陈抟却什么都没有看出来,赵匡胤的棋路就像他的表情一样板正,似乎什么都摆在了明面上,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到最后,陈抟还是靠着浸盈棋道多年的经验才险胜了下来。 当时他就感觉赵匡胤不是池中之物,开玩笑一般的说要赵匡胤将华山作为赌注输与他。 未曾想到,过了几年,赵匡胤黄袍加身依旧不曾忘这个玩笑般的约定,将华山周遭划与了陈抟名下。 前几天,大军途径华山,王全斌带人来拜访的时候说了二皇子赵德昭过不了几日就会经过的事情,陈抟就安排了这么一出,想要看看这个二皇子的心性如何。 要知道当初他也见过赵光义,以陈抟的经验来看,赵光义可不像个会一直屈居于人下的。所以对于赵宋的前景,陈抟依旧保持着观望的态度。 可是等他真的见到赵德昭之后,陈抟发现自己有些看不穿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人,自己在前面的安排没有在对方心里留下任何神奇的印象。 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赵德昭对自己的尊敬仅仅是出于对老人的尊重,与扶摇真人的名号没有丝毫的干系。 甚至于,他还从赵德昭的神色里看出了一丝警惕。 这让他放弃了和赵德昭继续接触的打算,转而送去了大量的书籍,想看看赵德昭的选择。 赵德昭最后选择的《心相篇》也是让陈抟有些意外。 陈抟看着已经变成了一个黑点的赵德昭,口中喃喃道: “这世间,难道还能有天生的帝王不成?” 第97章 战事将起 花了两天多的的时间,赵德昭一行人才抵达了长安城不远的灞桥镇,而哨骑所说的雪花也很快的落了下来。 在灞桥镇的军寨里,赵德昭总算是和大军汇合了。他先是去了一趟中军,向王全斌交接了一下军令,随后才返回了自己的营地里。 关于王继涛派人刺杀自己的事情,赵德昭并没有和王全斌提及。 作为左骁骑大将军,王继涛在军中的势力非同小可,若是在这里和他发生冲突的话,很有可能会让他狗急跳墙,发动兵变。 那样一来,必然会对这次伐蜀作战造成极为不利的影响,这是赵匡胤绝对不能接受的。 说句难听的,哪怕是王继涛这次的刺杀成功了,为了稳定局势,赵匡胤也只会等到伐蜀作战结束之后才会去处理王继涛。 在此之前,任何事情都必须要为这次伐蜀让步。 这也是为什么赵德昭没有带着人证回开封的原因,凡事必须要分清主次。 在划分给自己的营地里,赵德昭见到了钱德禄等人,他把几个主要的负责人都叫了过来,了解一下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手下军队的情况。 钱德禄和林胜都很好的执行了赵德昭离开前的各项命令,所以赵德昭手下里面没有出现其他军队那样的突发急症的情况。只有十来个人因为身体素质的原因,走了十来天之后有些体力不支而累倒了。 不过这几天因为下大雨,大军被迫停驻在灞桥镇外,顺便进行了一番修整,那十几个人现在也都差不多缓过来了。 亲自巡视了一圈之后,赵德昭发现自己手下人的气色都还不算太差,这让赵德昭放心不少。 同时赵德昭也在周围看到了出发时没看见过的部队,从旗号上来看,应该是沿途收纳的那些地方节度使的军队。 一场小雪下完,天空再度放晴,看着天气晴好,王全斌便下达了继续行军的命令。 大军已经在灞桥镇驻足了五六天了,要是再不出发的话,只怕会有失期之虞。如今天空已经开始飘雪,那么接下来就不会再有雨水了,必须要趁着风雪不大的时候尽快赶路。 于是还没休息多久的赵德昭便再次踏上了征途。 过了长安,前往凤州的道路变得越发的崎岖难行,再加上道路结冰打滑,让不少人都出现了意外摔伤的情况。大军的行动速度不可避免的迟缓了下来,一天最多只能行军几十里而已。 偶尔赵德昭还会和王继涛在军中打上照面,双方表面上都是一副平淡面孔,至于心里想的什么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对于王继涛,赵德昭心里可是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在洛阳这样的大宋心腹要地,王继涛就敢派人来刺杀自己,现在到了边境之地,谁知道对方还会不会用出其他更激烈的手段来。 且不提赵德昭和王继涛之间的互相猜忌,大军在一番耽搁之下,终于是在十一月底的时候抵达了凤州的西川大营。 大军抵达西川大营之后,王全斌便下令全军休整,养精蓄锐等待出战命令。赵德昭在时隔半个来月之后,终于有机会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从身上搓下来好几斤的黑泥下来。 西川大营就在宋蜀的边境线上,几万宋军抵达以后,就算蜀国反应再迟钝也意识到了宋朝要对自己动兵的现实。 于是蜀国的探子迅速将情报回传,同时蜀国北方的军队也开始调动起来了。 从凤州到兴州这数百里长的山路上,宋蜀双方的侦骑已经开始接触起来了,不断有小规模的冲突在寒风凛冽的山林里发生着。 大战已经是近在眼前了。 没过两天,赵德昭的部队接到了调动的命令。他带着整理好了行装的手下们一路从军营出发,来到了另外一处营寨,营寨里随处可见装得满满当当的牛马车架和大量赶车搬货的民夫。 这里是朝廷为出征大军筹备好的随军粮草,根据之前在皇宫里面规划好的军路,接下来赵德昭的主要任务就是就是看护好这些随军粮草。 虽说分派到的任务是属于比较安全的打酱油工作,遇敌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从之前军事会议上的安排上来看,大宋对于西蜀的地理、布防等情况已经了如指掌了。 但是赵德昭却并没有掉以轻心,正所谓: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方可百战不殆矣。 截断粮草这种事情古来就是军队的的常用战术,而且还有一个王继涛在旁边虎视眈眈。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赵德昭等到手下们休息了两天之后,就开始安排他们训练的事情了。 不过说实话,赵德昭对自己手下的战斗力并不抱太大的期望。 虽说经过了两个月的好吃好喝,他手下的士兵们都长了不少的肉,气色也好了许多,这一个月的行军下来都没有出现什么状况。 可是这些人的底子摆在这里,原本单薄的身体可不是一两个月能养起来的。再加上除了那一百来号老兵,剩下的全都是些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 真要等打起仗来的话,他们见了血,手头上的本事还能剩下几分都还是个未知之数。 赵德昭把情况和钱德禄、林胜甚至是高孟都通告了一番,他们几个聚在一起开了个小会商议,几名生肖成员坐在边上旁听。 听到自己等人的任务是押送粮草之后,钱德禄明显放松了不少,林胜则是有些失落的样子。 接下来,对于赵德昭提出的关于新兵战斗力的事情钱德禄几人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综合起来讲的话,在古代战场上面数千上万人摊铺开来,战线能绵延数里甚至更长。而决定两军胜负的,往往都是那些精锐兵力,大部分的士兵都是处在盲目跟随的状态下行动的。 若是主力战胜了,那就能形成潮水般的兵锋,迅速地淹没敌军。但如果主力战败了,就算是有再多的普通士兵也是白给。 所以历史上才会有那些数量相差极其悬殊的以少胜多的案例。 不然真要是个个都尽心尽力的话,那种几万十几万人的大战就不会被如此轻易地结束了。就跟楚云飞说的那样“哪怕是五万头猪,三天三夜也都抓不完。” 考虑到手下人的实际情况,赵德昭准备对人员进行新一轮的编组,抽调出精锐的老兵和那些表现突出的新兵组成精锐主力进行严格训练,专门负责作战任务。 而其他的那些新兵们更多的时候负责打打打酱油,执行平日的押运粮草任务,若是遇到战事就负责做些追击溃兵、收纳俘虏、打扫战场之类的活计。 将手下重新整编之后赵德昭手里的人被分成了三股,分别由赵德昭、钱德禄、未羊三人统率。 赵德昭领导着人最少也是最精锐的一股士兵,就这么在数九的寒冬里开始了严苛的训练。 第98章 备战 时间很快就到了十二月的上旬。 这一天的一大早,赵德昭就接到了传令,让他去往中军大帐商议军情。 于是赵德昭将训练的事情交给了林胜,自己带着几名生肖成员打马去了中军。 将马匹交给了中军门口的士卒之后,赵德昭带人走进了营帐之里面。 进帐之后,赵德昭发现里面的人还不少。除了之前在开封就见过多次的各路禁军将领之外,还多了不少的生面孔,他们身上的服饰和禁军有不小的差别,前前后后的加起来有十几号人。 想来这些人就是调集过来的各地节度使、团练使、防御使之类的地方将领了。 赵德昭进来的时候,不少人都是回头看了一眼,在看到进来的是一名少年郎的时候,那些地方将领都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同时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坐在军帐角落里的另一个少年郎。 身处军中,赵德昭自然不好拿出皇子的身份来摆谱,于是他扫视了一下情况以后,走到了李继隆的身边坐了下来。 陆陆续续的又进来了几名将领,军帐里差不多都已经坐满人了。看着人都来的差不多了,王全斌便走了过来宣布开始议事。 作为这次征讨蜀国的主将,忠武军节度使兼西川行营前军部部署王全斌走到了主位上,众将一同起身见礼。 王全斌坐下之后就招呼着众将落座,见众将都落座之后,王全斌开口道: “诸位,今日邀各位前来,乃是商议进军之事。我等大军已经休整了十天,我观诸位也都是翘首以盼了,所以我决定就这两日挥军南下。” 王全斌的话并没有出乎大家的意料,数万人马每日消耗的粮草无算,耽搁的越久,变数越大。 见无人提出异议,王全斌便继续说道: “安排军事之前,几位厢军将领还请先自我介绍一番,咱们这些人里头还有不少人都还不认识,大家且先熟悉熟悉。” 王全斌话音刚落,就有一人站了起来,这人看上去外貌粗犷,似乎带着点胡人的气质,他朗声道: “我乃耀州刺史高彦晖,见过诸位。” 说完他就坐了下去,随后邻座的一个带着些儒雅气息的中年男子起身对着众人见礼道: “在下虢州团练使田钦祚,还请多多指教。” …… 十几个地方将领逐一做完了自我介绍,给赵德昭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叫做呼延雷的年轻党项将领,据说他是定难军派来参战的,手底下还有几百号党项骑兵。 赵德昭好像记得宋朝的时候党项人自立西夏国来着,怎么这时候还听赵匡胤指挥了? 赵德昭多打量了那个呼延雷几眼,对方似乎若有所觉回头看了赵德昭一眼,露出了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 等地方将领们介绍完之后,王全斌说道: “我们这些老家伙相信诸位也都认识了,不过有两位后辈俊杰还是要和几位介绍一下的。” 听到这话,众人的目光便转向了下位的赵德昭和李继隆身上,许多在半路上汇聚过来的地方部队将领们还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之前在行军的时候,队列拉的很长,就算是中途休息的时候大部分人也都是待在各自营地里,没有走动过,自然也没怎么注意到其他人的情况。 直到刚才他们看到两张少年人的面孔的时候都是有些惊讶的。但是中军要地,也没什么人敢上前来攀谈询问。 王全斌先是指向了李继隆,介绍到: “这位就是宣徽南院使李处耘之子李继隆,前段时间恩科武举上表现出众,故而被官家任命为淮南军指挥,参与此次伐蜀作战。” “原来是羽林大将军的儿子,难怪有如此风采。” “果然是少年英雄,比起我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强太多了。” 几名地方将领起身和李继隆打了个招呼,顺便说了几句奉承话,看上去和李处耘应该是有些交情的。 李继隆也是起身各自回礼,这些人算起来可都是自己叔伯辈人物。 介绍完了李继隆,王全斌又对着众人说道: “至于这一位,乃是官家的二子德昭,此次恩科武举的头名,一身本事只怕是比起在座的诸位都不遑多让啊。为此,官家特许二皇子带领手下的桂州军参与作战。” 听到这话,营帐中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赵德昭能清楚的感受到这些地方将领对于自己的态度和对李继隆的态度有着明显的区别。介绍李继隆的身份的时候,营帐里的将领们的态度都是比较友善,甚至还有几个特别热情的。 但是到了自己,这帮人就变得有些不对劲了,甚至于还有几个人脸上露出了诸如怀疑、轻视甚至还有些许敌对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针对的是自己的身份还是自己的实力。 在这种诡谲的气氛里,赵德昭平平淡淡的站起身,对着众人打了个招呼便坐下了。 互相介绍身份之后,王全斌就开始说起了进军的事情。 大致的军路安排早在开封的时候就已经定好了的,但是真正到了开战的时候,自然是要让王全斌自己决断的。 主位上的王全斌开口道: “我等从北路进军的话,一路上都是些险关山道,雨雪交加之下甚是危险,所以需要有人提前出发,探明情况,为大军开路。” 原本赵德昭还以为大家对于先锋军的位置会避之唯恐不及。所谓枪打出头鸟,作为先锋军是最早和敌人进行接触的,要做的事情也多,打探情报、扫清道路等等,可以说是最累最苦最难三个都摊上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军帐里的各位将领都表现得十分踊跃。 “王将军,我等愿为先锋,为大军前头开路。” “王将军,此事交予我等,必不负将军所托。” 一时间,大帐里的诸位将领们都争先恐后的开始抢夺起了这个先锋的职务。 怎么看起来这件事似乎是个香饽饽,每个人都抢着要的样子? 仔细思考之后,赵德昭才明白了。先锋军虽然做的是最累最苦的事,但同样的功劳也是最大的,而且以现在军队的尿性,到了一个地方肯定要劫掠一番的,越是前头的能抢到的就越多。 也无怪乎这一帮子将领都挤破头的想要拿下这个位置了。 赵德昭没去凑这个热闹,自己人知道自家事,就他手底下那些新兵,做做扫尾还行,拉出去打头阵的话那就是丢人现眼了。 旁边的李继隆也是一样乖乖的坐在原位。他很清楚自己这次为什么能坐在这里,论行军打仗他还差这些人一大截,就算是论武力自己也比不过身边的二皇子。 还不如就按照出发前父亲来信叮嘱的那样,安安稳稳的听从上级安排,混个资历就可以了。 经过了一番比资历、拼拳头的激烈角逐之后,禁军马军都指挥使史延德最终力压群雄,拿下了先锋官的职务,从王全斌手里接过了调兵的虎符。 最大的一块肉被分走之后,接下来王全斌又开始对后续的排军布阵进行安排。谁为中军,谁为后备等等,诸多职务都开始详细分派到个人手中,连李继隆都分到了一个侧翼的位置。 至于赵德昭早早就被安排到了押运粮草的后勤队伍里面,不但没什么具体的作战任务,甚至就连前期都不需要踏足蜀国境内。 可以说是完全不准备让自己参战的意思。 听完王全斌的安排,不少将领们也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看向赵德昭的目光也越发的微妙起来。 主位上的王全斌也是有些忐忑,把赵德昭安排在这个位置可是赵匡胤的意思,当初在开封的时候赵德昭答应的挺好,可千万不要在这里变卦。 赵德昭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他原本就是打算先来混一趟资历的。有仗打也行,没仗打也可,这次就当是跟在他们后面观摩学习了。 就他知道的那点历史知识里,北宋的大仗可是一直打到了澶渊之盟的签订才算勉强平息而已,离现在还不知道有几十年呢。 就算有自己这个不确定因素在,但是以自己现在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干扰大势,所以保守估计都有十多年的仗打。 既然如此,又何必急于一时。反正自己现在军权到了手,后面还愁没有自己表现的机会? 领命之后,各军将领们也就起身准备回去安排事务准备开战去了,赵德昭和李继隆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中军大帐,策马回营了。 待赵德昭离开之后,几名地方将领互相换了个眼神,迟滞了一下步伐。等到其他人都离开之后,他们才回到了王全斌身边。 其中一人开口问道: “王帅,官家是什么意思?准备让二皇子德昭插手军权?” 王全斌看了看开口的高彦晖,说道: “此事并非官家安排,确实系二皇子在武试上表现卓越,故而官家才信守承诺,令其独掌一军罢了。” 几名将领脸上却都是不太相信,他们这些人镇守地方,并没有参加之前的中秋宴会,所以也没有亲眼见过赵德昭出手。在他们看来,赵德昭分明就是借着身份来蹭功劳的,不然为什么只派了个押运粮草的任务。 王全斌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人的想法,摇头道: “你们难道以为我刚才说二皇子身手了得是在奉承他吗?你去问问当日见过的人就知道,别看二皇子年轻的很,真要动起手来,你们怕是都讨不到好处的。” 听到这话语里认真的语气,高彦晖几人互相都是有些惊讶。 有人问道: “既然二皇子功夫了得,为何又不让他到中军参战,而是放在后军押运粮草?” “此乃官家的安排,而且二皇子手下的兵卒都是一两个月前刚招募的新兵,如何能担当重任?” 高彦晖几人又是一惊,这个二皇子带着一批刚招募的新兵就敢千里跋涉来参战,这番勇气就远胜常人了。 第99章 入兴州 在一个阴沉的早晨,西川大营里休整了十来天的大宋军队终于开动起来,绵延不绝的大军顺着河道南下而去了。 大军刚开动不久,鹅毛般的大雪片就飘落了下来,直接给天地间都蒙上了一层洁白的面纱,数万人马也是披上了一层白色的点缀。 大雪满刀弓。 先锋官史延德早在前两日就带领了数千人马南下开路,根据他传回来的消息,蜀国方面的守将山南西道节度使韩保正已经兵出兴元府,在兴州布防,建立了大量的军寨。 当然,这些事情暂时都和赵德昭没什么关系,他依旧是留在大营里看管粮草。只不过他把看护粮草的任务交给了钱德禄负责,让他和未羊、午马一同安排人手轮值。 至于他本人则是照常的带着挑选出来的两百多名精锐进行训练,西川大营这边多山林,非常适合复杂地形的相关锻炼,周遭的山崖上都留下了赵德昭他们攀爬过的痕迹。 仅仅只是过去了五六天的功夫,前线就传来了捷报,说大军在前线破敌上万,现在已经攻破了兴州城,缴获城中粮草无算。 这样一来,大军就无需再从西川大营调运粮草,直接就粮于敌便可。不过身为大军粮草官的赵德昭就要移兵兴州,去接管并且清点那些缴获的粮草。 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赵德昭也是有些惊讶的。虽然他知道这次征讨蜀国的进程会很顺利,但至于顺利到这个程度么? 不过军令如山,容不得赵德昭去思考太多,他接到命令之后就立刻点齐了人马,直奔兴州城去了。 才走了一天的山路,赵德昭他们就迎面遇上了报捷的飞骑,据飞骑所说,大军现在已经攻克了西县,生擒了山南西道节度使韩保正和蜀将李进,现在兵锋直指利州、剑门关。 听完消息之后,赵德昭一边赶路一边回忆着当初看到的那副地图。他在心中估算了一下,按照地图上的标示,宋军行进到西县都需要三天,再加上天气不利的因素,时间上只怕还得翻个倍。 也就是说,宋军和蜀军交战的时间最多也就两三天的功夫,数万蜀军真的就是一触即溃的样子。 等到赵德昭带着人穿过山林抵达兴州城附近的时候,赵德昭在道路两旁的山上看到了一座座大小不一的山寨,想来就是韩保正为了抵御宋军所建立的。 只不过这些营寨如今大多都人去楼空,只有几个较为重要的营寨里还留下了一些宋军值守。 见到赵德昭等人过来,营寨里的宋军校验完身份就将防守的工作移交了出来。 原本留守后军的工作都是比较轻松的,也不用上阵厮杀,是属于比较舒服的事情。 不过蜀国的军队实在太过拉垮,让宋军的士兵们一点都不畏战了,谁都想去前线杀敌立功,博个出身,于是留守的工作就没什么人愿意做了。 现在看到交接的人过来了,这些军士们巴不得快点把这个烂摊子给甩掉,然后赶去前线。 不管是杀敌立功还是劫掠地方,去晚了的都只有喝汤的份,甚至以蜀军的表现来看,去晚了说不定连汤都喝不上。 赵德昭让钱德禄安排了两队人手接管这几处要地,自己带着人一路进了兴州城。 兴州城的规模并不算大,身处山水夹缝之间,想要向外扩大城池规模难度太大。虽是冬日,但白雪掩映下依旧能看出些依山傍水的秀丽模样。 从还算完好的城门城墙来看,兴州城应当是没经历什么战火,城中的守军要么是主动撤退,要么就是开城投降。 于是赵德昭心下疑惑,蜀地川军不管是在以前还是在以后都是有着响亮的名号的,为何在这个时候却如此的不堪一击呢? 在城门口,赵德昭遇到了留守的一名禁军都头,对方和前面那些军士一样,匆匆交接了事物之后就带着人离开了。 进城以后,赵德昭看到了一片的断壁残垣,有几处房舍里的火焰甚至还没有完全熄灭,依旧在冒着阵阵黑烟。 从那些屋舍的布局来看,应该都是些商铺、货栈之类的,而非民居。 兴州城作为宋蜀的边境要地,城中并没有多少普通民众,多是驻扎在此的蜀军和来往宋蜀的商旅,所以城中也是以军营和商铺、货栈为主。 如今这些货栈里面囤积的货物基本都被军士们给哄抢一空了,不过地面上倒是没看到多少血迹,想来那些货商们也没做出什么要钱不要命的冲动之举。 不管出征前赵匡胤如何叮嘱不得骚扰百姓,等到真正开战之后,这种劫掠的事情依旧是无法制止的。 简单的在城池里扫视了一番之后,赵德昭带着人到了城中的粮仓,准备清点缴获的军粮。穿过一片被糟蹋的杂乱无章的军营,赵德昭看到了那几个巨大的粮仓。 粮仓的大门已经烂掉了,许多破损的口袋倾倒在粮仓门口,地上随处可见散落的粮食。 走近一些,赵德昭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堆积如山。西川大营里面为大军筹备的粮草就已经非常多了,几十万石的粮草足够大军差不多三四个月的消耗。 而面前的这一排粮仓里的粮食虽然赵德昭还没有清点,但是他敢肯定比起西川大营里面的粮草绝对可以说是只多不少的。 也难怪王全斌直接让他过来接管这边了,有了这几个粮仓的粮食,起码一两个月的时间里大军都不需要再从宋境运粮了。 赵德昭没去管清点粮食的事情,而是直接交给了午马去安排。这一次赵德昭除了锻炼自己,也要锻炼一下这几名生肖成员,让他们多积攒些经验,将来才能担当大任。 至于赵德昭则是带着人,打马巡视了兴州城一圈。或许是因为大军来去匆忙的缘故,兴州城只有几条主要的街道上遭受了劫掠,像是普通一些的人家倒是没有遭到多大的祸害。 不过有不少地痞混混倒是借机生事,在大军离开以后烧杀抢掠的,这些人的危害丝毫不比乱军小多少。 对待这些人,赵德昭直接让人见一个抓一个,如有反抗的就地格杀。一圈路走下来,赵德昭身后绑了三十多个混混用麻绳串着,另外还有六七具尸体也被赵德昭让人拖了过来。 军队劫掠造成的损失赵德昭是没办法弥补了,他能做的就是尽量的维持城中的秩序,不让混乱继续下去,对城中的民众造成更大的危害。 在兴州县衙的大门口,赵德昭让人敲锣打鼓的召集当地民众,连吓带赶的聚拢了七八百号人。 当着众人的面,赵德昭站到前头,大声说道: “我乃大宋桂州防御史赵德昭,你们应该也清楚,从今往后你们也是大宋的子民了,这段时间里我便会暂管兴州城。身为你们的父母官,我便会保你们的安宁,但若有违法乱纪者,我也绝对不会姑息,他们这些人就是前车之鉴。” 赵德昭细数了那些混混们的罪行,随后从中挑出了十几个罪行严重的明正典刑。 赵德昭又对着那些民众做出了保证,只要不作奸犯科,自己的手下绝对不会打扰他们的日常生活。 不管这些民众们信了几成,说完之后赵德昭就让他们回家去了。 第100章 路遇 接连三天的时间,午马带着几百号人扑在了粮仓里头。 这么几座粮山,清点起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当初大军攻破兴州的时候,粮仓的台账已经遗失了。再加上大军急于进军,直接让各军自行从粮仓里搬运走了随军的粮草,这才让粮仓变成了赵德昭进城时看到的模样。 要想把这么些乱七八糟的粮食都给清点完的话没个十天半月是别想了,所以午马只是先做了个笼统的估算,没有详细的点数。 根据午马的估算,这几座粮仓里的粮食足有四十多万石,这个数字把赵德昭都给惊了一下。 城中粮草如此充足,然而守军却如此轻易的战败了,赵德昭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也难怪前面那些留守的禁军一个个都急得跟什么似得,就这样的敌人,就和白给的没区别啊。 而这三天的时间里,赵德昭都在衙门里处理兴州城里的公务。 兴州作为边境之地,军政都是知州一把抓的,原来的兴州知州早就带着手下的官吏们和韩保正等人败逃往西县,如今已经成了大军的阶下之囚。 所以这些天来兴州的政务都是一团乱麻,赵德昭靠着之前在开封府学习到的相关经验,抽丝剥茧的把这些事情都给处理了一遍。 军权在手,所以赵德昭下达的命令都能得到很好的执行,以至于兴州城很快就重新运转了起来。 城中的百姓们发现这些入驻的宋军的确没有对他们进行侵犯,甚至还帮着惩治犯罪、清理城市、扑灭火灾等等,大家心中的戒备也就放下了一些,大街上渐渐的开始有行人走动了。 只不过赵德昭手下的士兵们倒是有些不爽了。 这年头当兵打仗,不顺道打劫一番都不好意思。哪有像现在这样的不让抢劫不说,还得一天到晚的做苦力,维持秩序。 手下人的不满赵德昭也是清楚的,不过他不在意。这些日子借着管军粮的便利,赵德昭他们这些人每天三餐都是精粮管饱的。他直接对手下人放话: 谁要是敢抱怨的话就让他滚到城外去守军寨,安排他一天吃两顿的粗粮去。要是敢有私下劫掠的,就直接斩了。 这话说出来,手下的将士们也就只能暗自哀叹了几声,继续乖乖的干活了。 为了能够尽快的点清粮仓里的粮食数量,赵德昭准备征发城中的民夫。不过考虑到城里的百姓已经和惊弓之鸟差不多,这两天才勉强安抚下来若是强行征发的话只怕是会引起冲突。 想了想,赵德昭便让人宣传,说衙门要发放粮食。 听说有的粮食领,兴州城里的百姓们都是蠢蠢欲动,想着这些天来进城的那支军队的作为,不少胆大的就带着麻包去了衙门那边。 在几名士兵的带领下,这几个人来到了粮仓旁边。士兵们表示地上那些散落在泥土里的粮食,只要搬得动,他们想拿多少拿多少。 等到最开头的几个人扛着麻包回家,倒出一堆堆夹杂着泥土的粮食的时候,兴州城的百姓们立刻就沸腾了,一个个都涌了过来。 人多了之后,粮仓外的那些散碎粮食很快就被清理一空,就连地皮都被刮掉了一层。 趁着人多,赵德昭直接开始宣传,说衙门雇佣民夫,一天两斤粗粮。不少人都是有些心动,看着那些士兵们也没那么恐惧了,不少人都报了名。 有了大量的民夫作为劳力,赵德昭很快就把那几个混乱不堪的粮仓给整理好了,清点完数目之后又封存了其中的几个。 管理兴州城政务的时候,赵德昭也不忘关心前线的战况。根据这几天前来运送粮草的军士们的说法,目前大军已经陈兵于利州城外了,和蜀军在大小漫天寨对峙,战况激烈。 从这些军士们的神色和口气上来看,在利州那边的几仗应该打的挺不容易的,虽说宋军最后打赢了,但是自身的损失也是不小。 就在赵德昭以为宋蜀两军会在利州对峙一段时间的时候,没两天,前线就传来了利州被攻克的消息。 这一次缴获的粮草就更多了,王全斌又让赵德昭扔下兴州的事务,快点到利州去交接。 赵德昭在大年初一的时候接到了飞骑传来的军令,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兴州这边的粮草才刚清点出详细数目呢,利州那边这又来了。 这下真的就连赵德昭都生出了带着人去前线走一遭的想法了。 捏软柿子这种事,谁不爱干。 简单的把事务都交接给了午马,让他代管。捷报回传都是八百里加急的,估计这会儿赵匡胤已经知道了兴州被攻克的消息,接下来赵匡胤就该从大宋派地方官来接管这些打下来的地方了。 午马只需要维持好现有秩序,等着人来交接就行了,有赵德昭做好的铺垫,这种事情应该不算太难。 在兴州城留下了一百多人之后,赵德昭带着剩下的八百来人继续顺江南下,准备前往利州。 沿着前军留下的道路,赵德昭走的倒也不算艰难,走了一天没见到什么城镇,赵德昭就命人找地方扎营过夜了。 前方的哨骑们很快就开始搜寻起了适合的地点,然而没多久,哨骑就吹响了尖厉的警报哨。 赵德昭立刻就把身边的精锐士兵们组织了起来,向着哨骑发出警报的地方靠拢。 穿过了两片树林,赵德昭看到了正和一群人发生对峙的几名哨骑,双方的情绪似乎都很不稳定,正在互相用着陕地方言和蜀地方言对骂。 虽然双方都有些听不懂对方在骂什么,但是这种事情看神态就知道了,于是两边的骂战很快就升级成了刀兵相向。 当赵德昭这两百来号人出现之后,对面那十几个人的情绪变得更紧张了,好几个人就想要转身逃跑。 不过他们身处的是一个半凹的山谷,很好的遮蔽了风雪的同时也没了可以逃跑的退路,唯一的出口已经被赵德昭他们给堵住了。 看清自己的处境之后,对面的人脸上都露出了绝望的表情,握紧了手上的木棍、柴刀之类的武器似乎就要和赵德昭他们拼命。 看他们的状态赵德昭就知道内有隐情,于是他召回了还在对骂的哨骑,自己一人走上前开口问道: “你们是哪里人?” 赵德昭说话的时候带上了一点四川口音,后世的时候四川话太有特色,赵德昭无聊的时候也学了一点。 听到赵德昭的口音,对面的人似乎愣了片刻,随后一个看着比较伶俐的青年人上前答话道: “我们是山里的挑货郎,兵荒马乱的就躲到这里来了,还请各位军爷们手下留情,放我们一条生路。” 哨骑也是懂四川话的,当即反驳道: “胡说,你们根本不是挑货郎,我刚才过来的时候,你们在外面布置了警戒不说,就那几个人的形态一看就是军伍人士,还想蒙骗我们?” 赵德昭看了看哨骑点出来的几人。确实,那几个人虽然穿着普通,身上的悍勇气质却掩盖不住。 他们手中虽然只是握着长棍之类的东西,但握持的手法却像是军中人才有的。而且这几个人还结成了一个小小的军阵,站位分明,不似寻常人能做到的。 眼看被人点破了身份,原本缓和的气氛立刻又重新紧张了起来。 “你先退下,没我命令不要开口。” 喝退了哨骑之后,赵德昭对着那些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要太紧张,随后继续说道: “我不管你们是谁,但是现在遇上了,你们就只有一条路,放下武器接受我们的盘查,希望你们能想清楚。” “盘查你个龟儿子,不就是想让老子放下武器等死嘛,想都莫想,今天老子跟你们拼了。” 听到对方的粗鄙之语,赵德昭脸一板,一抬手,身后的士兵们就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山谷里的十几号人。 顿时就让那些人闭嘴了。 “看到了吗?我要杀你们抬抬手就行了,没必要在这里跟你们多费口舌,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投降,要么去死,自己选。” 在赵德昭出言恫吓的时候,后续的大部队也跟了上来,看着越来越多的宋军,山谷里的十几号人终于是绝了反抗的念头,丢下了手中的武器。 让人把这些人都搜查了一遍,确认他们没有藏匿什么危险物品之后,赵德昭把之前答话的青年人叫到了身边,询问道: “说,你叫什么,还有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青年人低头道: “回禀军爷,小的名叫李富,真的就是个挑货郎,平日里在这三山五寨里头行脚卖货谋生。” “嗯?” 李富听着赵德昭不满的语气,连忙又说道: “他们那些人是我在半路上遇到的,他们打劫了我的东西不说,还逼着我带着他们走小路避开盘查,至于他们是什么人小的也不知道啊。” 赵德昭打量了李富一会儿,让人把他带了下去,随后又叫来了另一个人。 这人就是之前叫骂的时候喊的最凶的那个,看着是这伙人的头领。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老实交代。” 这人瞪了赵德昭一眼,大声道: “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王大牛就是我。至于我是谁你不是都看出来了吗?我们都是蜀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赵德昭看着王大牛,又问道: “你们这些蜀军是要去做什么的?去后方截断大军的粮草吗?” 听到这话,王大牛笑了,笑容里带着苦涩。 “截断粮草?截断个屁!他王昭远在利州备下的粮草都够你们吃一年的了。” “那你们是要去做什么?” 王大牛仔细看了看赵德昭那年轻的面容,犹豫了片刻之后说道: “我们是在逃命。” 第101章 杀降 在听到王大牛等人是准备逃命的时候,赵德昭还以为他们几个是蜀军的逃兵。 可是等王大牛详细述说了他们的经历之后,赵德昭才知道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一回事。 据王大牛所说,他们几个弟兄都是青城人士,前段时间在王昭远的调动下,支援利州前线。 王大牛他们这批人是最早和宋军交战的部队之一,他们这些人前些日子兵败被俘,随后就被关进了三泉县的营地里看管。 作为败军,王大牛等人在俘虏营地里的待遇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再加上利州三战宋军损失不小,他们这些俘虏就更加不受待见,辱骂殴打都是轻的,经常有人还会来战俘营里挑人杀戮泄愤。 哪怕如此,王大牛等人依旧是选择了忍耐,期盼着战争能够尽快结束,他们也能有个着落。 直到利州被攻破,大军移师,三泉县这边的战俘营便交给了一个禁军都头监管。 按王大牛的说法,这位吕都头为人极度残忍,接管了三泉县之后纵容手下肆意劫掠居民,抢夺女子,他本人也是无女不欢。 除此之外,吕都头还每天都在战俘营里随机挑人虐杀,让整个战俘营里人心惶惶。 昨天晚上的时候,王大牛的一个同乡偶尔偷听到了吕都头和手下人的对话。因为大军移师,三泉县里的宋军只剩下了一百来人,而战俘营里的俘虏足有七百多人。吕都头为了不让战俘营里的战俘作乱,决定坑杀掉所有的俘虏。 听到这个消息,王大牛等人再也忍耐不下去了,继续待在战俘营里就是等死,于是他们几个同乡人商议一番之后趁着夜色,找了个机会潜逃了出来。 他们这些人都是几百里外的青城人士,对于这边的路况一点都不清楚,一群人左绕右绕的就在山里迷了路。 直到中午的时候,他们在山林里遇上了躲避兵灾的李富,便强行扣下了李富,逼他给众人带路。 在李富的带领下,王大牛等人总算是有了个方向,就在他们准备在这个避风山谷里扎营过夜的时候,刚好遇上了赵德昭派出了寻找扎营地点的哨骑。 听完王大牛的话,赵德昭的脸就黑了下来。 杀降这种事自古以来就是受人诟病的,王大牛他们这些人只不过是一群没有主见的大头兵,和宋军交战也仅仅只是吃粮当兵罢了。既然都已经投降了,又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罪行,那个吕都头凭什么坑杀他们? 很明显,这帮子将领早就把出发前赵匡胤的交待和他们做出的保证抛到了九霄云外了。 深呼吸了几下,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之后,赵德昭让人把王大牛带了下去,随后又提审了另外几人,得到的情报都差不多。 考虑到这终归只是王大牛等人的一面之词,赵德昭命令手下人将王大牛他们严加看管,等明天到了三泉县之后再去和那个吕都头当面对质。 整整一个晚上,赵德昭都没有睡好,若是王大牛等人所言不虚,那个吕都头坑杀俘虏的时间就在这一两天,赵德昭也不知道自己赶不赶得上。 清晨,天还没亮赵德昭就带着人动身了,王大牛他们十几个人也被看管在队伍里。 山路还有些结冰打滑,所以队伍的行进速度并不快,一直到晌午的时候才看到了远处的那座小县城。 虽然还没和城里的守军接触,但是赵德昭远远看着城外那些挂起来的尸体,心下对王大牛的说法已经信了七分。 走近以后,赵德昭看着那些被挂起来的尸首,他们的身上都有严重的虐待痕迹。 更主要的是,这些尸体里除了青壮男子之外,还有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以及妇孺。 赵德昭看着那几名妇女尸体身上凌乱的衣物,心头的火气已经压制不住了。 守城的宋军见到赵德昭他们过来,也没有盘问的意思,自顾自的喝酒吃肉。 几名守军划拳过后,选出了个倒霉鬼走上前,那人对着赵德昭等人问道: “你们是哪一路的兵马?” 赵德昭看着对方酒气熏熏的模样都懒得答话,直接一挥手,身后的手下们就一拥而上,把这几个守军都给拿下了。 几名守军顿觉不妙,可惜他们已经被摁倒在了地上,无力反抗,只能在口中大喊着: “你们是谁?可知我等乃是大宋禁军,数万大军就在不远,弹指间就能将你们灰飞烟灭。” “让他闭嘴。” 赵德昭丢下一句话,就打马进了城。 守城的禁军接下来的话语都被刀背给拍回了肚子里,可能还连着几颗牙齿。 进城之后,入目的凄惨景象让赵德昭收起了脸上的怒气,渐渐的平静了下来。(这里写太详细会和谐,大家自行百度屠杀就差不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一脸平静的赵德昭,钱德禄的心里一直在打突突。 “让人把县城接管了,把那帮人都给我抓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跑了。” “是。” 接到命令的钱德禄等人各自以小队的规模在城里四散开来,他们跨过地上杂乱的房梁砖瓦、残肢断臂,从一个个房舍里将那些还在饮酒作乐的禁军们都给抓了起来。 在三泉县的县衙,赵德昭看到了一排的木架,每个木架上面都挂着人,有些已经死了,还有一些仍旧在艰难挣扎。 没等赵德昭吩咐,高孟他们就上前将木架上的人都给解了下来。 赵德昭看着面前的木架,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她的上身已经被扒光,胸前的两个大洞无声的诉说着她曾遭受的折磨。 “你们是什么人?在干什么呢?” 衙门里出来了几个士兵,拔出了刀兵大声质问起来。 几个人才刚开口,就被林胜他们给直接撂倒了。 等到林胜他们从县衙里把那个吕都头给抓出来的时候,钱德禄他们也基本把城里的宋军都给抓了过来。 上百来号禁军就这么被赵德昭的几百人围在了县衙前的广场上,他们有些不解的看着对面的军士。 他们都认出来了,这些人也是大宋的军队,只是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给抓来呢? 作为头领的吕都头反应过来之后,直接找上了赵德昭,他看出来了赵德昭就是这些人的首领。 “不知将军是哪一路的,将我等聚集起来又是为了何事?” 赵德昭看着面前的吕都头,开口道: “没什么,有点事要问你罢了。” 吕都头看着面前平静的赵德昭,心里莫名的“咯噔”了一下。 第102章 打到服 没多久,王大牛他们几个就被带到了县衙的广场上。 赵德昭指着王大牛他们几个,对着吕都头问道: “他们几个,认识吗?” 吕都头仔细看了看王大牛等人,很快便点头道: “认识认识,他们几个是我等看管的战俘,前夜寻机脱逃了,我等正在追缉呢,多谢将军把他们给抓了回来。” 吕都头一下就放松了不少,他还以为赵德昭是在责怪他看管不力。 还好,这都不算什么大事。 赵德昭看着吕都头的脸色,明白对方应该是误会了,他也没点破,继续问道: “现在你手上还有多少战俘?” 吕都头忙不迭的说道: “回禀将军,这三泉县里关押的俘虏有四五百人呢,都被关在了城南的营地里头。” 四五百人,和王大牛所说的七百多人差了一大截。 赵德昭问道: “我听他们说不是有七百多俘虏的吗?” “这个,” 吕都头迟疑了一下,还是解释道: “将军,他们这些蜀军可是杀了我们不少弟兄,有些兄弟们不忿之下,就动手弄死了几个,这事儿又算不了什么。” “哦,不算什么。” 赵德昭点了点头,随后他指着那些被木架问道: “那这些,又是怎么回事?” 吕都头这才感觉到了不对,不过是杀了些草民,这有什么可解释的?这位年轻的将军怎么有种抓着不放的意思? “不说话了?那我再问问你,出征之前,陛下是如何交待的,你的上官没有告知过你吗?” 面对赵德昭的质问,吕都头不敢否认,不然算起来自己的上级可是要担当欺君之罪的。 于是他连忙说道: “出征前,指挥使曾通告过陛下的命令。” “既然知道,那你们还敢这么干?” 吕都头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在他看来这个年轻将军纯粹是在没事找茬。若是照着他的话头,自己怎么算都是个欺君抗命的罪过,于是他挥了挥手让自己的手下结阵。 同时他口中也说道: “将军,我等同为宋军,我才跟你说这么些个话。不然的话你一个厢军的将领,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们禁军?” 看着面前已经结好了军阵,准备武力对抗的吕都头,赵德昭哼了一声。 “怎么,你们不服?” “当然不服,你们这些厢军算什么东西?” “就是就是,给我们提鞋的破落户还敢跟大爷们较劲?” 一百多号禁军结阵之后,似乎信心也回来了,要知道不久前他们还压着数倍于己的蜀军打,正是自信心膨胀的时候,对于赵德昭他们这些跟在后面的厢军自然也不怎么看的上眼。 吕都头也是冷眼看着赵德昭,准备看这个少年将军接下来怎么办。要是真动气手来,不管结果如何,作为挑事的一方,还是厢军,对方都是要承担主要责任的。 看着手下人也都拔出了兵刃,弓箭上弦就要火并起来的时候,赵德昭一挥手,他手下的士兵们便收回了武器,重新站定。 吕都头笑了,看来这个少年将军终究是不敢和他们起冲突的。 吕都头一笑,连带着其他的禁军们也都哄笑起来。 “啪嗒” 清脆的坠落声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赵德昭解下了腰间的长剑,扔到了一边。 “你们不服是?那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动刀子的话都是宋人不值当,就比空手的,敢不敢?” 吕都头嗤笑道: “你当我傻啊,一百来人跟你几百人赤手空拳的打?” 赵德昭伸出一个手指,摇了摇说道: “不是几百人,就我一个。” “嗯?”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赵德昭堵住了吕都头的话头,继续说道: “我一个人,单挑你们一百个,敢不敢?” 高孟正要劝阻,钱德禄直接把他给拦下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二皇子今天受到的刺激有些大了,得好好发泄发泄。 至于赵德昭打不打得过他们,钱德禄没考虑。 有几百号人在旁边看着,难道还真能让赵德昭出什么事不成? 看着已经开始卸甲的赵德昭,吕都头知道了对方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一时间,吕都头有些火大了。 他们被人看轻了。 尽管他们这些人军纪败坏,但是对于自己的能力还是很有自信的,如今却被人如此轻看,这些禁军都是颇为恼火的。 有几个身强力壮的禁军直接将手中的兵器交给了战友,七手八脚的脱起了盔甲。 “我先来让这小子涨涨见识,放心,肯定给你们留一口气。” 一个速度最快的禁军脱下盔甲之后就冲了上来,如同饿虎扑食一般压向了赵德昭。 “咔啦”、“砰” 清脆的骨折声和轰然的落地声几乎同时响起。 那些禁军看着比去时还快几分回来的兄弟,全都懵了。 “啊,快来扶我起来。” 倒在地上的那人还想起身,但是变形的腿骨让他根本站不起来了,只能挣扎着寻求其他人的帮助。 “多来几个人一起上,不然没意思。” 看着依旧站在原地,仿佛没有动弹过的赵德昭,吕都头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百来人互相看了看,随后一齐点头,二十来个看着最为身强力壮的人放下武器,卸甲之后抱团小心的朝着赵德昭靠了过来。 吕都头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 对付人家一个人,二十多名禁军反而像是弱势的一方,不论结果如何,他们这个人是丢大发了。 看着已经只有几步距离的禁军们,赵德昭长舒了一口气。 从城外一路走来看到的景象如同走马灯一样在他的眼前闪过,让他平静的面容逐渐的凝重,心头的怒气开始爆发。 “哈!” 怒喝一声,赵德昭就对着那二十来人发起了冲锋。 虎入羊群。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恰当的形容词了。 二十多名禁军尽管已经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但是在面对赵德昭那一身的怪力的时候依旧毫无还手之力。 不管是谁,都只能在赵德昭手里挨上一招,然后就是筋骨断裂的飞到了一旁。 “呼~” 赵德昭的拳头停在了一名没有卸甲的禁军士兵的面前,那名士兵下意识的就转身往后跑,连带着其他人也都是跑动了几步。 随后赵德昭后退了几步,踩在那些躺在地上呻吟的禁军身上说道: “继续,麻烦快一点。” 吕都头已经浑身战栗了,他都搞不清楚面前的究竟是人还是妖怪,看着身边胆气尽失的手下们,他强自开口道: “将军,我等服了,认输了。还请将军高抬贵手,放过我们。” 赵德昭微微摇头。 “出来混呢,要讲诚信,既然答应了单挑,那就一定要打完才行。” 第103章 荒冢新坟 如果说那些禁军们的脸上都是惶恐不安的话,赵德昭的那些手下们一个个就是气质昂扬了。 之前那些禁军嘲讽的话语犹在耳畔,现在就被将军大人给狠狠地打脸了。 虽说他们没动手,但将军大人如此威武,他们这些做手下的自然也是与有荣焉。 尤其是钱德禄,他虽然知道赵德昭能轻易开三石弓,平日里训练又极为刻苦,身手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可他没想到这位二皇子的身手好到了这等惊人的地步。 跟着这么一位威猛的将领,何愁不能建功立业? 赵德昭面前的吕都头咽了咽口水,他很想和赵德昭他们直接火并一场算了,总好过这么白挨打。 但是前面二十多个精锐的损失,让剩下的人已经没了多少反抗的念头,这时候动刀的话只会死的更惨。 于是他只能又让剩下的所有人丢下了兵器甲胄。 他就不信,这个少年将军真敢对他们这么多人下狠手不成? 然后他就信了。 赵德昭就这么闲庭信步一般的走向了吕都头他们七八十号人,然后一拳一个的打断了他们一只手或者一条腿。 眼看着赵德昭真的没有留手的意思,不少人都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但是赵德昭的手下们直接举盾竖起了四面盾墙,将他们这些人围在了广场上。 待到赵德昭把吕都头的手下们全都放倒以后,他才找上了吕都头,拉起对方的双臂就是一拧。 “咔啦” 吕都头痛的连叫都叫不出来,茫然的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许久许久,吕都头才终于缓过起来,躺在地上大声痛哭。 “现在,我问,你答。” 赵德昭没管吕都头听没听到自己的话,开口问道: “少了的那些俘虏去哪了?” 吕都头似乎没听到赵德昭的问话,依旧在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 “啪” 赵德昭拧断了他的一根手指。 “你有十根手指头,没了的话还有两条腿。” “我说,我说我说。他们,他们被我们拉到城外挖坑埋了。” 赵德昭虽然对这个结果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听完依旧是有些抑制不住,随手又掰掉了吕都头几根手指。 “城里的事情都是你们干的?” 吕都头额头冷汗直冒,但看着赵德昭不善的眼神,他连忙开口道: “不不不,不全是,很多都是前面的大军经过的时候做的,不全是我们啊!” 想着之前看到的那些尸体的血迹大多已经干涸发黑,赵德昭知道吕都头没有撒谎。 “那门口那些木架呢?” “这个……” 吕都头无言以对了。 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之后,赵德昭一把扔下了吕都头,对着躺了一地的禁军说道: “要不是因为这里死了太多人,我不想再杀人了,我今天非得把你们一个个都给砍了不可。” 说着,赵德昭挥了挥手,让高孟把他的刀递了过来。 听到赵德昭的话,吕都头暗自咬牙,口头上却是奉承道: “多谢将军不杀之恩,还未请教将军大名?” 赵德昭站在吕都头的面前,阳光如利剑般穿透了乌云,打在了赵德昭的脸上。 “我是桂州防御史赵德昭。赵是赵匡胤的赵,德是文成武德的德,昭是天道昭昭的昭。” 吕都头听完就有些绝望了,自己早该想到的,如此年轻的将军军中就没几个,如今栽在了这位二皇子手上,他想要报复都没有门路。 赵德昭拍了拍吕都头的肩膀,说道: “你现在已经认识我了,我再让你认识一样东西。” 说着赵德昭拔出了长刀,银亮的刀锋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吕都头愣了一下随即大喊道: “皇子殿下,你不是说不杀人吗?” “嗯,我今天不杀人,我杀你。” 吕都头刚把这话绕明白,赵德昭的长刀已经高举了起来。 “不是,皇子殿下,我乃……” “呲~” 吕都头剩下的话语都化作了满天的鲜血,喷涌了一地。 “我乃你奶奶个腿。” 赵德昭一脚把吕都头的脑袋踢到了那些禁军的身边。 “你们这帮狗东西,老子动手砍了你们都嫌脏了手,从现在开始,只要还能动弹的,给我把城里的尸体都给收拢起来。还有哪个不服的,我现在就送你们去见你们的都头去。” “是,是是。” “大声点,没吃饭啊,老子没听见。” “是!” 赵德昭深呼吸了一下,压下了把这群人全砍了的冲动,转身离开了。 “都特么一群什么玩意儿!” 过了一天一夜,三泉县里里外外的尸体才算是被收拢了起来。 前前后后上千具尸体就这么被摆放在了城东的山坡上,就这还没算上那些被坑杀的俘虏。 那些人既然已经长眠地底,就不要再去打扰他们的安宁了,赵德昭也只是在那个坑边立上了一块简单的石碑聊做纪念。 山坡的另一边,一群人正在掘土立坟。 除了那些断了手的禁军之外,俘虏营里面的那些蜀军俘虏也被赵德昭叫了过来,不然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完这些事情。 从王大牛等人口中知晓了赵德昭的作为之后,这些蜀军的俘虏们也是十分的钦佩,对于赵德昭的命令也是认真的执行了起来。 从上午忙到了晚上,这些尸体才算是入土为安了,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不具姓名,所以赵德昭也只能立下了一块公用的大碑。 上书: 三泉县罹难民众之墓。 在新立的坟茔前,赵德昭对那五百来号蜀军俘虏说道: “现在我做主,你们这些人里头,愿意继续当兵的可以到我的手下来,我这人绝对不亏待自己人。如果有不愿意当兵的,也可以直接回家去,我绝不阻拦。” 三泉县这边的禁军被自己打残了,若是继续留这些俘虏在这里只会是巨大的隐患,所以赵德昭也懒得管那么多,直接对这些俘虏处置了起来。 作为后世人,他没有什么宋人蜀人的隔阂观念,都是中国人,干嘛分那么细。 听到赵德昭的话,众多俘虏们都有些惊喜。 这位赵将军的人品他们都见识过了,至于他的武力王大牛等人也和他们吹嘘过,跟着这样一位将军,前途可期。 于是大部分的俘虏都表示愿意转投赵德昭的麾下。 至于那少数的想要回家的俘虏赵德昭也没为难他们,只不过他们的老家大多在蜀中地界,现在就算想回家也难回,一时半会儿的还是只能先和赵德昭的大军一同行动。 解决了俘虏的事情之后,赵德昭把自己手头下的几个能用的人都给召集了过来。 其中包括了几名生肖成员、高孟、林胜、钱德禄他们几个。 就在那座刚立起的石碑前头,赵德昭对着他们说道: “我这两天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然后我要去做一些事情,你们愿意跟我一起去做吗?” “当然。” “将军说让那个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赵德昭抬手,压下了他们表忠心的话语,继续说道: “我要做的事,很难,而且怕是不会有什么功名富贵,你们还会跟着我吗?” “誓死追随殿下。” 看着他们异口同声的话语,赵德昭没有再说什么。 这话他信,也不信。 毕竟人是会变的,从古至今唯一不变的东西只有变化本身,以后的事情只有天知道。 第104章 李继隆 在三泉县耽搁了两天时间以后,赵德昭就要带着人离开了。 三泉县最终还是交给了那些禁军们管理,不过赵德昭把吕都头的无头尸体挂在了城门口作为警示。 至于吕都头的脑袋则是被赵德昭放在了东面的墓碑下当做祭品。 离开前,赵德昭对着禁军们选出来的临时头领说道: “我虽然走了,但你们要是还敢像之前那样肆意妄为的话,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们一个个的活劈了,知道了吗?” 那位临时的头领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得,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赵德昭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听进去了多少,他只能长叹一声,带着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离开了这个几乎沦为空城的三泉县,继续朝着利州去了。 出了三泉县之后,继续南下的道路就变得非常难走了,之前蜀军败退的时候为了拖延宋军的步伐,破坏了山路桥梁,王全斌虽然命人进行了修缮,但也都是简单的挖开了一些大块的碎石,用木头搭了几座便桥而已。 前军数万人马践踏过后,这些简单修缮的通路基本都破败掉了,那些便桥也都成了快散架的危桥。 于是赵德昭让手下们边走边维护道路,以确保后路通畅。就这样一耽误,他们直到初五下午才抵达了利州。 中途,接连报捷的飞骑已经带来了剑门关被攻破的消息,大军已经正式进入了蜀中,剑指锦城府。 除了报捷的飞骑,赵德昭还遇到了一队从后方来的飞骑,他们是赵匡胤派来的。 正如赵德昭想的那样,王全斌大军一路连战连捷的奏报已经送到了开封,赵匡胤龙颜大悦之下特意派人送来了慰劳的礼物。 利州的攻防战基本都发生在城外的金山寨和大小漫天寨,城中的守军在城外大军战败之后便直接开门投降了,所以城池受到的破坏并不大。 王全斌的大军虽然攻下了利州,但并未在利州城久留,而是驻扎在了城外的益光。 至于利州这边只是留下了一支军队接管了城防,同时负责看押被俘的韩保正、李进等一干蜀国将领官吏。 因为急于进军,所以宋军的大部队只是在利州简单的劫掠了一番就离开了,赵德昭进城之后看到的情景就和之前在兴州的时候差不多。 对比起三泉县那种十室九空,遍地残肢的凄惨景象,利州城里四处冒起的黑烟和到处破门拆屋的乱军看着竟然让赵德昭松了一口气。 这算什么?比烂? 赵德昭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甩掉了这么些杂七杂八的念头,直接对着钱德禄一点头。 钱德禄立刻就领会了赵德昭的意思,带着人就开始四散开来,开始抓捕那些作乱的士兵。 至于赵德昭则是带着几个人直奔利州府衙,纵马疾驰了一会儿,赵德昭就来到了利州府的衙门前面。 这里站岗的士兵倒还是有点样子的,老远的就注意到了赵德昭等人的到来,随后拔出武器警戒起来。 这帮人做的不算太过,赵德昭自然也不能像在三泉县那样直接动手,于是他让高孟上前表明了身份。 双方交流了几句确认了身份之后,赵德昭就在几名士兵的带领下进入了府衙,见到了负责留守利州的守将。 出乎意料的,这竟然还是一位熟人。 对面的李继隆在见到赵德昭之后也是有些高兴,走上前来招呼道: “殿下,多日未见了。” “原来是继隆啊,这边现在是你负责?” 李继隆点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些无奈: “没办法,军中就数我资历最浅,才摊上了这么个任务,看这样子后面怕是都没什么仗打了。” 李继隆出身将门,自小就想着建功立业,不然也不会这么小的年纪就投身军伍了。这次伐蜀虽说他也知道自己就是混资历来的,但是蜀军这么拉垮的,搞得他都快压不住自己那颗跃跃欲试的心脏了。 只不过军中讲资历辈分,他这么个后辈在一堆前辈将领面前还真不好抢功,最后只能捞到个防守后方的任务,让李继隆这两天都是闷闷不乐的。 赵德昭没去管李继隆的情绪,直接开口问道: “闲话少叙,继隆我问你,出征之前,陛下是如何叮嘱我等的,你们又是怎么承诺的?” 听到赵德昭质问的话语,李继隆年轻的脸上有了些不解,他反问道: “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出什么事了吗?” 没等赵德昭解释,他的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李继隆就看到一大群人吵吵嚷嚷的就过来了。 他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手下的军士们都被人扣押着,拖到了府衙门口来。 而扣押自己手下的,看着正是赵德昭的部属。 “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李继隆的问题,赵德昭直接对钱德禄说道: “告诉李将军,他这些手下干的好事。” 钱德禄点头道: “是,属下的入城之后,在城中抓获作乱士兵三百六十三人,其中多以抢劫杀人,霸占民女为主,还有几个人纵火烧屋,烧毁了大量民居,我等抓捕的时候负隅顽抗,已经被当场格杀。现在未羊正在带人扑灭火灾,属下先将这些人给带来了。” 赵德昭对钱德禄的处理方式还是比较满意的,随后他对着李继隆说道: “现在,你知道我的意思了?” 听到钱德禄的话,李继隆一下就呆住了,这两天他都在研究打仗的事情,对于自己的手下们还真的没怎么注意。 “殿下,不过是劫掠了一些民众罢了,何故如此小题大做,还对自己人动刀?” 赵德昭看着说话的中年人,对方的打扮看着身份不低。 “你是谁?” “在下李昌,乃是淮南军的副将。” 赵德昭了然,这个李昌应该就是李处耘派给李继隆的帮手,帮着李继隆压着手底下的士兵们。 “哦,副将。那我们两个将军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副将来插嘴了?” 李昌被赵德昭给噎的不行,但他也不敢继续说话了,不然的话传出去了那就是僭越的罪责。 他是李处耘派来协助李继隆的,不是来做李继隆的主的。 赵德昭看着李继隆,这个年轻人他其实挺看重的,就身手而言李继隆可以说是赵德昭见过的排名比较靠前的了。 更重要的是,李继隆还很年轻,前途更大。 但是相比身手,赵德昭现在更看重人品。就吕都头那种人,再能打的赵德昭也不想要,不但不想要,还得找机会处理了,省的他们为害一方。 李继隆想起当初在皇宫里的那些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毕竟还是年轻了一些,一时没主意的情况下他还是下意识的看向了身边的李昌。 李昌这才出声道: “回禀殿下,行军打仗的,劫掠一番乃是惯例,又不是只有我们这么干,前面那些人做的可比我们过分多了,这城里的几条大街上可都是他们弄出来的。” “再说了,殿下从兴州那边过来,应该也过了三泉县了?那边是个啥样子殿下没看见?大家伙的都这样,您管的过来吗?” “您要知道,这城里头的淮南军可有一千多号人呢,要不是少将军管束着,能是现在这样?换了别人来,还没我们少将军做得好呢。” 听到这话,赵德昭的脸色好看了一些,随后说道: “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别人就算了,这些人我得处置一番,你没意见?” 李昌脸色不善的说道: “殿下,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可都跟您说过了,您还这么抓着不放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要知道这城里的千多号淮南军都是能拉上关系的,您要是非得处置的话,只怕手下人不会答应,到时候大家脸上可就不好看了。” 赵德昭冷哼一声,说道: “出征之前,陛下亲口下令:大军所到之处,不得故意杀人放火,不得虐待当地官员百姓,不得挖盗陵墓,不得毁坏农桑,违令者军法从事,诸将皆可互相监督,有便宜行事之权。” “知道什么叫便宜行事吗?我现在是看在友军的份上才跟你们打个招呼,这是通知,不是请求,明白了吗?” “殿下,你就真不怕弄出什么大事来吗?” 赵德昭看着李昌,不屑道: “你也说了,我过了三泉县,那你知道吗?我在三泉县刚砍了一个禁军的都头,我不介意再在利州砍上一个副将。” 李昌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被李继隆给拉住了。李继隆是见识过赵德昭身手的,说实话,在这么近的距离上,赵德昭要是想杀他们的话,李继隆还真没什么信心能抵挡的住。 李昌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了,这些淮南军可都是李处耘精心挑选出来的精锐嫡系,专门送来给李继隆建功立业的。要是被赵德昭一下处置了这么多,他李昌只怕是会被李处耘给直接弄死。 他当即就要发信号召集部队,只是他的手才刚举起来,就被赵德昭给一拳干趴下了。 “看来,你的这些手下都不怎么听你的话。” 赵德昭越过了李继隆,一脚踩在了李昌的胸口,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要死要活?” 李昌很想硬气的说一声“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是话到了嘴边,愣是没法说出口。 赵德昭也没在继续逼问,抬腿放开了李昌,随后对着钱德禄说道: “干活。” “是!” 第105章 军事法庭 有了兴州和三泉县的经验,钱德禄他们在利州城里很快就忙碌开了。 他们先是把那三百多名淮南军缴了械,扔进了关押蜀军俘虏的营地。随后就开始组织人员救火、收殓尸体,同时维持秩序,强化治安。 至于剩下的几百淮南军,赵德昭也没为难他们,只是安排了他们到城外的益光大营驻扎。 有李继隆和李昌的命令压着,这些淮南军虽然不爽,但还是没敢作乱,乖乖的离开了利州城。 至于李继隆和李昌则是被赵德昭带在了身边,两人就这么看着赵德昭指挥着手下们,修复起了这座被战火破坏的城市。 在利州府衙的大牢里,赵德昭见到了韩保正和李进,以及兴州、利州等地的官吏们,大概的考校了一番之后,赵德昭从中选出了二十多名大小官吏,让他们协助自己处理政务。 其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是利州本地的官员,赵德昭命令他们去街面上宣传明天早上府衙门口要进行公审,处理违纪作乱的士兵的事情。 听到这话,李继隆和李昌都是有些奇怪,他们本以为赵德昭所说的处置就是将那些乱军处决。 毕竟军队里不就是这样简单直接,现在赵德昭却要弄什么公审,这是把自己当什么了? 带着一堆的疑惑,李继隆二人度过了一个难熬的晚上。 第二天一早,那些作乱的士兵们就被人从俘虏营地里给带了出来。 只不过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是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看着好像是刚被人打过。 要知道俘虏营地里可是关着不少的蜀军,昨天这些淮南军被关进去的时候可把那些蜀军俘虏给吓了一跳,还以为蜀军反攻了呢。 等到闹清楚了情况之后,蜀军俘虏们又立刻泄了气。不过在看到这些缴了械的淮南军的时候,有很多人还是动起了心思。两方前几天还是生死大敌,现在却被关在了一起,没多久俘虏营地热闹了起来。 据看守的士兵所说,昨晚上俘虏营地里就没消停过,两方一直干仗干到了天亮。 倒是比两军交战的时候打的还要激烈些。 一直等到天色大亮,府衙门口也没几个看热闹的百姓。 前些天大军把他们都给祸害怕了,要不是昨天做宣传的都是原本利州的官吏,只怕这么几个零星的老百姓都不会有。 赵德昭没管那么多,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直接开始了公审。 公审的流程昨天晚上赵德昭已经和钱德禄他们几个人说过,几人稍微演练一番就匆匆上岗了。 府衙的大门口摆了一张长案和一把椅子,赵德昭坐上去之后直接说道: “带人犯。” 两名士兵押着一个人就上到前来。 钱德禄站在犯人身边开口念到: “犯人孙二喜,率众抢劫杀害百姓四人,人证为桂州厢军左营二都七队士兵五人,证物有长刀一把、长矛一把。” 赵德昭听完后对着孙二喜问道: “孙二喜,你可有话说?” 孙二喜勉强睁开了肿大的眼睛,看清了对面的李继隆和李昌,连忙开口道: “李副将,你快救救我啊,他们这帮人这是要弄死我们啊!” 李昌很想说话,但是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之后,他还是果断的保持了沉默。 “犯人不要说无关紧要的话,我只问你对于钱都头所陈述的事情,你可有要辩解的?” 孙二喜看着默不作声的李昌,直接一甩头,大声道: “是爷爷我干的,怎么了?杀几个草民而已,屁大点事,你们就是想对付我们淮南军,想要对付李将军。” 赵德昭没有理会孙二喜的话,直接判决道: “犯人对所犯罪责供认不讳,以军法论当斩,以宋律论当大辟,拖下去斩了。” 随后孙二喜就被拉到了一旁斩下了脑袋。 李昌看不懂,要斩直接全砍了就完事,这个二皇子浪费时间搞这个是要做什么? “带下一个。” 很快,第二个人也被带了上来,又是一套简单的问罪流程过后,这个人也被赵德昭给处斩了。 一直斩了七个人之后,第八个乱军只是抢劫了一些财物,打伤了人而已,被赵德昭判处了五十杖的刑罚,同时责令归还财物。 这才让李昌察觉出了不对味。 一个上午的时间里,赵德昭处理了将近两百名乱军,只斩杀了其中为首的十三人,其余的大多都是以杖刑和鞭刑为主。 而他们抢劫到的财物也都被赵德昭收缴了过来,对那几个看热闹的百姓表示,只要是确认过的苦主,就能来这里拿回他们的财物。 午饭的时候,赵德昭宣布休庭吃饭,下午再继续。 而等到下午开庭的时候,府衙门口已经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和自称是苦主的人了。 赵德昭先是将剩下的一百多么乱军处理完毕,这一次那几名乱军被斩首的时候,不少围观百姓都发出了叫好的声音。 随后,赵德昭就开始和那些自称苦主的人进行确认,将那些确认无误的财物都归还了回去。 对于剩下的那些财物,赵德昭也表示后续继续有苦主来的话,确认完毕就能认领回去,若是实在找不到苦主的财物,则会被用于安葬城中的尸首。 这一番举动让这为数不多的百姓们都感激的下跪磕头。 赵德昭看着身边若有所思的李继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看到了,他们要的真的不多。” 李继隆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二皇子,依稀间有种面对自己父亲的错觉。 自己的父亲李处耘在两淮的名声极佳,有爱民如子的美名,李继隆自幼便是将这位又能打仗又能治理地方的父亲视为偶像的。 原本他只想着关于打仗方面的事情,但是今天赵德昭教给他的,好像比打仗还要重要一些。 让他有些迷茫。 有了公审作为铺垫,赵德昭在利州的工作开展的异常顺利,不但轻易的梳理好了利州的民生政务,还很快的清点完了利州城里囤积的粮草。 以这些粮草开路,赵德昭招募了大批民众进行利州城的修缮和死者下葬的事宜。 一时间,整座利州城里都在传颂大宋二皇子的美名,称赵德昭为昭王。 意为公正无私。 初十的时候,飞骑传来了蜀国国主已经投降的消息,让赵德昭再次感慨了一番。 这前前后后都没打一个月的仗,就把一个国家给灭了。 纯白给。 不过他很快就收拾了心情,因为今天是利州死难百姓集体下葬的日子。 之所以用了这么久,主要是利州不比三泉县,死者相对较少,而且大多有亲友在世。 这样的话就不能像三泉县那样的草草下葬了,需要给他们雕刻墓碑以供后人祭奠。 在城外一片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赵德昭主持了这一次的下葬仪式。 仪式非常隆重,利州城几乎所有的百姓都参加了,在数万人的瞩目下,赵德昭简单的念了一篇悼文。 也让利州城的百姓们都看清了这位年轻的昭王殿下到底长什么模样。 第106章 蜀道难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李白的《蜀道难》简明扼要的将蜀道的艰险给描绘了出来。 之前从凤州一路入利州,赵德昭就已经认识到了在古代社会条件下的山路是有多难走了。 但是出了利州入剑州的路上,蜀地山路再次让赵德昭涨了见识。 山路曲折蜿蜒不说,很多地方都是在绝壁旁边开凿出来的狭径,稍有不慎的话就会从悬崖边坠入深谷,尸骨无存。 赵德昭和李继隆的两路人马加起来快三千人行走在这样的山路上行军的时候都是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大声叫嚷。 初十的那天,赵德昭办完了死者下葬的相关事宜,再加上前线传来了蜀国国主投降的消息,他就没等王全斌的命令,准备直接离开利州去锦城府了。 就他这一路上看到的情景,那几万大军进了锦城指不定要出多大的乱子,自己去了怎么也能稍微控制一下情况。 至于利州这边,赵德昭干脆的让那些被他释放出来的官吏直接代管,等待赵匡胤的后续安排。 连蜀国的国主都已经投降了,他们这些下级的官吏自然也没有什么对抗下去的必要。甚至于不少人还都努力的讨好起了赵德昭,希望赵德昭能直接把他们的职位定下来。 毕竟算起来他们里面不少人都是连升了好几级的。 而利州这边的俘虏赵德昭也是直接收编放回了,一下子让赵德昭的手下扩充到了两千人的规模。有了倍于淮南军的数量之后,李继隆的那些手下们虽然依旧对赵德昭处置他们的事情心怀不满,但也不敢在明面上搞什么事情了。 就这样,处理好了利州的事物之后,赵德昭带着李继隆的那些淮南军,一同离开了利州前往蜀中。 对于自己能不能把那几万大军给压制住,赵德昭也是没抱多大信心的。 就像李昌说的那样,这年头的军队就这个鸟样子,李继隆手下的淮南军确实还算是比较收敛的了,不然也不至于只被赵德昭砍了二十来个带头的。 在三泉和利州的时候能控制住局面,靠的都是己方的武力优势强压下来的,而锦城那边有数万大军,自己这点人在他们面前只怕是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所以这件事情该从何处入手,始终是摆在赵德昭面前的一个大问题。 在经过了一座浮桥,跨过嘉陵江之后,赵德昭他们踏上了剑门关的险峻山路。 看着眼前那狭窄到只容三两人并排通行的绵延山路,赵德昭是真的没想明白。像这种放几个精锐就能阻挡千军万马的天险之地,愣是没几天就被宋军给打下来了,蜀军是怎么连这样的天险都没守住的? 将心中的疑惑和李继隆分享之后,李继隆解释到当初王全斌也是对剑门关天险非常头疼的,但是侍卫军头向韬表示他知道有一条叫来苏的小路可以绕过剑门关,可以派遣军队从小路迂回,前后夹击。 就这样,在宋军的前后夹攻的情势下,剑门关就这样易手了,蜀地北大门彻底洞开。 据李继隆所说,那条来苏小径就是当年邓艾所走的,只不过史书鲜有记载,由此可见那位侍卫军头也是个见识广阔的。 听完李继隆的话,赵德昭对于蜀军将领都懒得做评价了,按李继隆的说法,那条名为来苏的小路比剑门关还要难走,只要一两个人就能完全堵死,蜀军竟然毫无戒备。 自家门口的情况敌人都知道你自己却不知道,这还打个屁的仗。 边走边聊间,赵德昭远远的看到了山头上的剑门关。 望山跑死马。 虽然剑门关已经遥遥可见,但是连走了一个多时辰,剑门关看着还是那个样子,似乎双方的距离都没有发生变化一样。 又走了一段路之后,赵德昭看到了前面一群正在清理道路的士兵。 和这群人的队长聊了聊,赵德昭从他们口中得知,就在初六的时候,这段山路发生了严重的山崩,绵延了好几里山路。 因为山路崩阻,就连蜀国投降报捷的飞骑都被阻拦在了剑门关两天。为了能够尽快让捷报回传,他们这些人只能拼命在这片危险的山坡上连夜清理。 花了两天两夜,损失了十多名人手之后,这才勉强清理出来这么一条小路。 都不用赵德昭吩咐,钱德禄他们就自行上前,开始帮助这些士兵们清理通路。 经历了这么多,他们算是有些明白这位年轻的二皇子的脉络了,在他手下当兵,吃住不缺,粮饷管够。 就是事多。 从生活起居到日常训练,再到出征后的严明军纪,这一堆乱七八糟的要求一开始让他们都有些难以接受。 可是时间长了,大家心里都莫名的开始遵守起了这些看着繁琐的规矩。尤其是在见识到了赵德昭真的把他们这些草民当人来看的时候,许多人对于赵德昭的态度都发生了些许的转变。 有了众多生力军的帮助,这一段数里长的山路很快就被清理出了个大概,受下了这群士兵们的感谢之后,赵德昭他们继续前行去了。 那一千来号淮南军并没有帮忙,只是蹲在后面冷眼旁观了半天。 直到中午的时候,所有人都穿过了剑门关,在汉原坡吃午饭的时候,高孟才拿着干粮一边啃一边大声对那些淮南军说道: “是不是觉得,我们帮他们清理山路是多管闲事?” 淮南军们都搞不懂高孟这是要干什么,一张张脸上都带着疑惑,还有几个小声嘲笑的。 “哼,一帮孙子。” “怎么说话呢?仗着人多就欺负到我们头上算什么,有本事来单挑啊!” “他奶奶的,忍不了了,兄弟们,干他!” 高孟的话就像掉进是火药桶里的火星,一下就引爆了淮南军的情绪。 前几天他们几百人被赵德昭当中处罚,还斩杀了二十多人,他们这些人都是手足兄弟,本身就对赵德昭他们的意见很大了。 现在高孟还跑过来挑事,这让他们这些淮南军的精锐忍不下去了。 看着对峙起来的两波人,赵德昭放下了手里的食物,走到高孟面前问道: “你这是要干什么?” 高孟低头道: “殿下,我就是想告诉他们,谁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高孟这话让赵德昭也没弄明白。 “什么意思?” 高孟看着对面群情激奋的淮南军,抬起头大声说道: “你们这帮孙子觉得我们刚才搬石头是在犯傻?用你们那脚后跟想想,要不是我家将军把你们扣留在利州,你们初六的时候应该到哪了?” “你们一个个都怨我家将军处罚了你们,心里不忿。也不想想,要不是我家将军拖延了你们出发是时日,我们今天就得帮你们这群孙子收尸。” 高孟的话仿佛在以李继隆为首的淮南军的耳边炸响了一个惊雷。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若是正常交接的话,他们初六就该出利州入剑门了,按照脚程正好是在山崩的时候到了那片山路上。 回想起刚才看到的天崩地裂后的余景,那些淮南军的背后都忍不住冒出了冷汗。 第107章 军头们的盛宴 接下来的路程里,行军队伍的气氛变得很怪异。 高孟之前那番话虽然只是个假设,但是身为淮南军的精锐,你能说他们没多少学问,但不能说他们都是傻子。 稍微想一想就知道,高孟说的那番话并非无的放矢,而是真的有可能发生的。 若是他们在行军途中遭遇到那么大的山崩,尤其是在这样险峻的道路上,自己这一千来号人里头还能活下几个都是未知之数。 这么一番衡量之后,淮南军对于之前赵德昭处置他们的事情也就看淡了不少。 再加上淮南那边被大宋打下来之前都是南唐领地,普遍都比较信一些鬼神报应之类的玄学说法。 于是淮南军那边就有人传出了他们这是在利州作恶惹怒了这蜀地的山神,招来了报应。但是他们的报应被赵德昭给挡下了,用二十多条人命从山神手里换下了他们这些人的性命。 这个带着不少玄奇色彩的说法很快就在淮南军中传播开了,而且迅速地流入了赵德昭的部下耳中。 不少在三泉县见识过赵德昭身手的士兵们对自家将军能和山神沟通的说法深信不疑。 那种非人般的战斗力,一定是天兵天将下凡才对。天兵天将和山神土地自然也是能搭上话的,没毛病。 这些流言传入赵德昭耳中的时候,他先是有些不高兴,因为这种个人崇拜主义很容易造成不良后果。 但是转念一想过后,赵德昭又觉得,这个似乎可以利用利用,说不定就能成为自己撬动那数万大军的一个支点。 过了剑门关之后,剩下的路程就可以说的上是一片坦途了。 赵德昭的队伍直接经剑州、绵州而过,没有入城。 前面王全斌大军攻克剑州的时候,几乎已经把剑州屠戮一空,相比于去替死者收尸,还是先去救生者更重要一些。 至于绵州的话倒是没有经历什么战火。盖因大军在得知了孟昶投降的事情之后,直接快马加鞭的越绵州而过,奔着锦城府去了。 宋军里的所有将领都明白,绵州这块肉已经进了嘴里,想什么时候吃都可以,而作为蜀国都城的锦城府那边才是真正的大头。 一直到了正月十七,赵德昭才算是抵达了锦城府的地界。刚到锦城府的外城边上,赵德昭就看到了大量的牛马车架从城中赶出,车上装的满满当当的货物,锦城府的大门口繁忙的宛如后世的物流集散中心。 只不过这些赶车的人大多都是士兵打扮,车队旁边还有不少的士兵看护。 见到赵德昭他们这么多人过来,那些正在赶车的、护送的士兵们一个个都放下了手里的事情,拿起武器戒备起来。 “你们是哪一路的?” 一个看着像是军官模样的人上前问道。 “我是桂州防御史赵德昭,这位是淮南军指挥使李继隆。” 听到赵德昭的回答,那名军官低头道: “原来是两位将军,还请拿出印信勘验一番。” 赵德昭和李继隆拿出了各自的印信,那名军官核对过后便组织人让路放行了。 等到赵德昭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城之后,城门口再度恢复了之前的景象,那名堪验的军官大声呵斥道: “都他娘的给老子动作快点儿,没看到又来了这么多抢东西的吗?手脚要是敢放慢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作为一国之都,锦城府的规制还是很讲究的,纵横交错的大街宽敞规整,两旁屋舍也都俨然齐整。 只不过大街上那些乱糟糟的士兵们把这种井然有条的秩序都给破坏的一干二净。 他们之中有的正在两旁的商铺里搬运货物,有的正在砸门破屋,搜索着值钱的东西,还有些人拉扯着几个女子就要往马车上面装。 看着大街上到处都是作乱的士兵,钱德禄他们不由得心里直打突突。 这要是将军让他们去维持秩序抓捕乱兵的话,他们去是不去? 不去的话,将军那边不好交代。去的话,对面这么多人,自己这些人怕是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不过出乎钱德禄意料的,赵德昭没有让他们动手的意思,只是一路走马观花般的扫视了锦城府的情况。 赵德昭发现,这些乱兵虽然看着混乱不堪,但其中却还是有一定的规律的,他们似乎各有各的地盘,互相不干扰。 而这些地盘上都有着一个两个的领头人,这些人虽然一身军官的打扮,但是手头上却拿着毛笔账册,时不时地记上几笔,俨然一副账房先生的做派。 很明显,在锦城府发生的劫掠是有组织的集体行为,而非是单纯的下层士兵违法乱纪。可以说,这件事是经过了北路军上层将领共同认可之后的结果。 这样的话,赵德昭就不能太莽撞行事了,那样无异于将自己这两千来人推到了数万大军的对立面,无异于自取灭亡。 所以赵德昭只能找到关键人物才能制止现在的劫掠情况,而这个关键人物自然只能是北路军的统帅王全斌了。 于是赵德昭找人询问了关于王全斌现在的住处,然而得到的结果却让赵德昭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只怕这件事不太好办了。 赵德昭带着人,直奔着蜀国的皇宫去了。根据打探到的消息,王全斌自入锦城府之后就直接住进了蜀国皇宫里面。前几日元宵佳节的时候,王全斌更是下令大宴三日招待军中将领,如今他们那些人应该都还在皇宫里饮酒作乐。 蜀国皇宫里,王全斌和王仁赡、崔彦进、王继涛、高彦晖等一干将领正在鼓瑟吹笙的乐曲声中开怀畅饮,每个人身边还都抱着一两个年轻秀丽的女子,好不快意。 “人都说蜀地乃天府之国,如今看来果不其然,真的是富得流油啊!” 王继涛端着手里的白玉酒杯,大笑道。 他身边的王仁赡摇头道: “可不单单是富得流油,这蜀地的女子也是娇俏的很,别有一番风味啊,哈哈哈哈!” “是极,是极,的确别有一番风味,哈哈哈!” 一群将领们发出了会心的笑声。 王仁赡又说道: “要说蜀地多美女,确是不假,我曾听说这孟昶有一位夫人,名号花蕊,长得是白玉如兰,更有满腹才华,颇有名气。” 王全斌听到这话有了些兴致,开口问道: “此事当真?” “当真,不若王帅让那孟昶把他那个花蕊夫人叫来观上一观,不就知道了吗?啊,哈哈哈!” “对对对,叫来观上一观,让大家都见识见识。” 王仁赡的话引起了不少将领们的附和。 王全斌红着脸,略一思索便对身边的宫人说道: “去,跟你们国主说,让他把那个花蕊夫人叫来,就说我们要见上一见。” 旁边的宫人听到这话,顿时就浑身发抖了,这帮武夫什么德行他这些天伺候下来能不清楚? 若是将花蕊夫人叫来了,天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自己可就万死都难辞其咎了。 看着面前不愿动弹的宫人,王全斌感觉自己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就这么一个宫人都敢不听自己的话了? 于是他直接从案上拿起了长刀,一把抽出之后就将那名宫人的头颅砍了下来。 宫人的头颅一路滚到了大殿中央,将那些跳舞的宫女们吓得四散而逃,口中还忍不住的发出尖叫。 满天飞散的鲜血溅在了桌案上,王全斌毫不避讳的端起那碗掺了人血的酒,一口喝了下去。 随后他对着旁边另外几名已经吓得跪倒在地的宫人说道: “告诉你们那个什么国主,把他那个花蕊夫人给我叫过来,不然,我把他这锦城府的人都给杀光了。” “王帅果然威武。” 王仁赡手中抓着一名逃跑的舞女,一边上下其手一边夸赞道。 高彦晖也是跟着说道: “那是自然,没看到王帅身上的紫裘吗?那可是官家特意差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我大宋上上下下,谁人能有此殊荣。” 一番马屁拍的王全斌飘飘然,又是连喝了几杯酒下肚。 几句马屁话过后王继涛开口道: “王帅,您看看是不是先安排人把一些贵重的东西先往回运一趟?官家那边已经收到了降书,只怕派来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到时候被他们看到了终究有些不太好。” 王仁赡摇头道: “怕什么?咱们凭本事挣的钱,谁敢说三道四的看我不砍了他的脑袋。” 崔彦进则是说道: “骁骑将军的意思是,现在运回去,省的等后面的人来了,再给上一笔封口费。” 王全斌直接一刀砍在了桌案上,瞪眼道: “官家出征前说过了,只要蜀地的土地粮草,其余的金银财宝都可作为大军犒赏,我等执行的官家命令,有甚遮遮掩掩的?敢来问我要封口费,我就让他试试我手中刀利否?” 有王全斌这番话,宴会上的将领们都是欢呼雀跃,又是一通不要钱的马屁狂拍起来。 蜀国皇宫的另一边,国主孟昶正和花蕊夫人徐氏相对而坐,两人脸上都是一脸悲戚。 刚才宫人已经将王全斌的话传了过来,孟昶初闻此言的时候可以说是火冒三丈,恨不得拿起刀就杀到王全斌那些人身边去。 可是冷静下来之后,孟昶却只能无力的瘫坐了下来。 蜀国皇宫已经被宋军彻底接管了,凭他一个养尊处优的投降国主,只怕是连普通的宋军士兵都打不过,更别说那一群百战老将了。 就在孟昶内心纠结不已的时候,花蕊夫人已经作了一番装扮,前来和孟昶告别了。 这一对夫妻就这么相对而坐,久久不语。 最终,徐氏起身对着孟昶行了一礼,转身朝着举办酒宴的大殿去了。 身后的孟昶扑倒在桌上,用力的捶自己的脑袋。 此去或许就是生离死别了。 第108章 曹彬 宫阙如林,楼廊似网。 一身素雅装扮的花蕊夫人漫步在这座生活了多年的皇宫里,心情却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悲戚。 冬日万物凋敝,皇宫中那些孟昶为了讨自己欢心而种下的芙蓉都低垂的如同要死去一般。 恰如花蕊夫人此时的心境。 尽管是一身淡妆简服,但是花蕊夫人的清丽气质依旧是难以掩盖,周围那些值守的宋军都看的眼睛发直。 作为一个降主的夫人,这些宋军对花蕊夫人可没什么顾忌避讳的,他们知道这个女人肯定轮不到他们碰,但是过过眼瘾也是不错的啊。 徐氏一路走来,对于那些刀子般的目光已经毫不在意了,她现在已经是心如死水。 她没想到偌大的一个蜀国,竟然就这么弃械而降了,自己一个女子更是要受此折辱,前方或许便是地狱,然而自己却只能迈步向前,若非是怕王全斌一怒之下纵兵屠城,徐氏在知道消息的时候就会选择自尽。 为了不让宋军迁怒他人,徐氏只能选择当着他们的面以死明志了。 很快,王全斌举行宴会的大殿就近在眼前了,阵阵都清晰可闻。 徐氏握了握衣袖中的剪刀,一咬牙就抬步走入了大殿里。 当徐氏踏步进入大殿中的时候,宴席上的众将都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随后就有些移不开了。 尤其是王仁赡,他拿捏怀中女子的力气都大了几分那名宫女疼的厉害却不敢发出什么声响。 毕竟那名宫人的脑袋还在地上瞪着眼睛。 “妾身徐氏,见过众位将军。” 花蕊夫人黄鹂般的声音如同蚂蚁一样挠动着大殿里这些将领的心。 主位上的王全斌更是直接招手道: “来,你上前来,让我仔细看看。” 徐氏看了看周遭虎狼般的目光,深吸一口气之后掏出了袖口的剪刀,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妾身已为人妻,孤身见客已经是有违礼制之举,将军若是还要折辱妾身,妾身唯有一死。” 徐氏一脸坚毅的看着王全斌,对面的王全斌脸上似乎涌起了更大的兴趣,直接起身就朝着徐氏走了过去。 眼看王全斌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徐氏闭眼就要将剪刀刺下。 “住手。” “住手。” 大殿内外同时响起了喝止的声音,大殿里的王全斌顿时看向了大门处。 那个和自己同时出声的人就站在门口,一身风尘明显是经过了长途跋涉,刚刚才到。 王全斌看着面前的青年将军,呵了一声之后说道: “原来是国华到了,这么说东路军也已经到了锦城府?” 刚从马上下来没多久的曹彬扫了一眼转过头来的花蕊夫人,眼神中掠过一丝惊艳之后就很快的隐没了,随后对着王全斌拱手道: “启禀王帅,东路大军已至嘉州,还需要些时日才能抵达锦城府,在下乃是受了刘副帅之名,先行一步来向王帅汇报。” 曹彬这话让大殿里的其他将领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在他们看来,这分明是东路军让曹彬来分果子来了。 蜀地承平四十余载,锦城府可以说是一只天大的肥羊,他们这才抢了几天,好多东西都还没来得及下手呢。 几个人互相打量了一番,无声的交流起来。 王全斌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他是主帅,不管谁得了好处都少不了他的那一份。 于是王全斌招呼道: “国华既然来了那就入座,大家接着奏乐接着舞。” 随手招呼了一下曹彬之后,王全斌的注意力就重新回到了花蕊夫人的身上。 正当王全斌要靠近花蕊夫人的时候,曹彬再次出言道: “王帅不可。” 王全斌不悦的看了曹彬一眼,不满道: “国华你什么意思?” 曹彬说道: “蜀国名义上终究是我大宋臣属,我等身为上国,终究还是要讲些分寸的,如此对一位国主夫人无礼,传扬出去便是坏了我大宋名声。” 王仁赡阴阳怪气的说道: “曹都监这是在教王帅行事?” 曹彬低头道: “属下不敢。但是王帅,蜀国既已投降,我等当遵循官家旨意,宽待他们才是,这样才能彰显我大宋的天朝气度。” 曹彬这话让王全斌有了些许的犹豫。 那边曹彬继续劝道: “王帅须知,官家所图甚大,后蜀投降若是能够得到宽待,对官家大计也是十分有利的。若是王帅苛待蜀国降主,只怕会影响到官家的统一大业。” 这话说出来,王全斌立刻开始摇摆不定起来,一会儿看着曹彬,一会儿又看着大殿里的其他人。 至于花蕊夫人此刻也是消了些自尽的心思,带着些许期盼的看着曹彬。 王继涛有些不满的说道: “不过一只女子罢了,曹都监莫要在这里大做文章,我等行事可都是有官家的应允的。” 说着,王继涛把刚才王全斌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曹彬说道: “官家应允的只是金银财宝,而不是什么别的。要知道出征之前,官家就交待过了要宽待降众,严禁扰民。但是我入城以来,入目尽是打家劫舍的乱军,此事若是传入官家耳中,在座的诸位怕是难逃干系的。” 王仁赡脸色一变,起身说道: “哦?曹都监这是什么意思?你一个后进小辈,也敢对我们指手画脚了?” 大殿里的其他将领们也都是脸色不善的看着曹彬,外面的乱兵都是他们手下的人,抢到的东西也都是大头给他们的,曹彬这是要断他们的财路啊! 无异于杀他们的父母。 年轻的曹彬在面对这些百战老将的时候明显是处于弱势的,但是他的脸色却丝毫没有变化,依旧是认真的看着王全斌,等待他的答复。 王全斌思索了许久,终究还是微微一叹,准备让花蕊夫人退下了。 看着王全斌的神色,曹彬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谁知就在这时,大殿门口又走进来了几个人,为首的那个人走进门之后对着王全斌的方向就是躬身行礼道: “儿臣见过父皇。” 顿时,大殿里的画面就被定格了。 第109章 狐假虎威 后面踏入大殿的,自然就是赵德昭和李继隆。 说实话,李继隆在看到赵德昭躬身行礼,喊出那句“参见父皇”的时候也是被吓了一大跳,仔细的观察着周围,寻找赵匡胤的身影。 至于大殿里饮酒作乐的将领们就更加不堪了,一个个七手八脚的开始整理起了身上的衣衫,晃了晃自己那迷醉的脑袋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 可是等他们捯饬好了仪容之后,左右打量了一圈,也没有看到赵匡胤的影子,于是众人的目光就一齐看向了门口的赵德昭。 “二皇子,敢问官家何在?” 崔彦进小心的问道。 赵德昭看完了这么一群人的变脸戏码之后,才缓缓开口道: “对不住诸位了,刚才有些眼拙,错将王帅看成了爹爹,还请诸位原谅则个。” “你!” 王继涛指着赵德昭就想要骂出口,但是组织了半天的语言,又不知该从何骂起。 王仁赡臭着脸说道: “二皇子,官家可不能随便认错了,这可是会要人命的。” 王继涛接口道: “连自己的爹爹都认不得,你这个儿子怎么当的?” 赵德昭毫不在意这些人的恶意,慢悠悠的摇头道: “没办法啊,这皇宫大殿里头,看到个紫袍玉带的人,我便下意识的认成了爹爹,毕竟总不可能是那个投降了的国主孟昶?” 随后,赵德昭又对着王全斌说道: “王帅,衣服可不能乱穿,不然要是在开封我把你认错了可就不好了,您说是?” 王继涛嗤笑道: “这件紫袍是官家所赐,王帅想穿就穿,你还敢有意见?” 赵德昭笑了笑,回答道: “意见没有,建议有一个。” 王全斌黑着脸问道: “什么建议?” “啊,很简单。那就是随便穿衣服的时候呢最好不要喝酒,喝酒的时候最好别随便穿衣服。” 赵德昭有些没头脑的话让众人都搞不懂了,崔彦进问道: “二皇子此言何解?” 赵德昭一路走过了花蕊夫人、宫人的头颅以及王全斌的身边,站在桌案边伸手摸了摸那上面已经有些干涸的血迹,悠悠开口道: “我在开封府的时候,听二叔说啊,前些年的时候,爹爹他就是喝多了酒,然后就让人稀里糊涂的套上了一件衣服。” 赵德昭转过身来,对着王全斌说道: “好像那件衣服,还是王帅给爹爹穿上的呢。” “咕噜” 这是有人咽口水的声音。 哪怕再傻的人都知道赵德昭说的是当初赵匡胤黄袍加身的事情了。赵德昭说出这样的话来,明显是意有所指的。 尤其是王全斌,听到这话犹如被人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下,整个人都冷静了不少。 仔细想了想自己刚才的行为,王全斌发现自己的确是有些僭越了。孟昶怎么说也是一国之主,就算投降了也是王侯一级,自己如此欺辱一位王侯的妻妾,只怕到时候赵匡胤得把自己狠狠处置一番以平人心才是。 想到这,花蕊夫人的美貌在王全斌的眼中也就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二皇子,刚才是老夫无状了。” 王全斌对着赵德昭一拱手,随后将那件紫裘脱了下来。 接着,王全斌又对着花蕊夫人说道: “夫人,我等只是仰慕夫人的才貌,如今既然得见,那夫人便可以回去了。” 花蕊夫人看了看曹彬又看了看赵德昭,对着二人行了一礼之后,缓步退出了大殿。 一出殿门,她就加快了步伐,如同穿花蝴蝶一般飞奔离去了。 看到王全斌的举动,赵德昭也是放心了一些。 还好,这些人对赵匡胤还是比较忌惮的,这样一来自己就能继续扯虎皮做大衣了。 于是赵德昭继续说道: “爹爹出征前曾说过一些话,刚才曹都监也和大家说过了。但是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样子,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 环视了周围人一眼之后,赵德昭问道: “我想知道,爹爹的话,你们听是不听?” “可是官家也许诺过,金银财宝任由我等自取。” 对于王继涛的反驳,赵德昭也没否认,点头道: “金银财宝自然可以自取,但是我进城的时候却看到了许多乱兵正在劫掠女子,这也是爹爹应允过得吗?” 赵德昭这番话倒是让诸多将领没法辩驳了,大家一同看向了王全斌。 王全斌看着眼前的赵德昭,很快下令道: “传令下去,禁止任何人劫掠人口,如有违抗军法从事。” “是。” 众将有些不情不愿的低头领命。 赵德昭倒是没打算这么简单的揭过去,继续问道: “那(na)那(nei)些已经被抓走的人呢?”(梅开二度) “各军营地里被掳掠来的人都立刻放还,不得延误。” “是。” 这下众将的语气就变得更差了。 不过终归掳掠女子并不是什么大生意,大家伙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就这么认了下来。 把这件事确定下来之后,赵德昭也就没在继续追究了。 动的太急的话只会让这群人狗急跳墙,现在能先把人救回来就行了。 至于那些财物,一时半会儿还出不了锦城府,有的是机会再下手。 因为曹彬和赵德昭的先后搅局,再加上王全斌在赵德昭的迫使下下达的军令,这一场宴席自然就只能中断了,各路将领们一脸不快的回营放人去了。 当天晚上,众多被劫走的女子们回家之后,都是抱着家人泣不成声,一时间大半座锦城府都笼罩在女子的哀泣声中。 在这样凄凄惨惨戚戚的环境下,赵德昭和曹彬从驻地出发,再次来到了蜀国的皇宫。 只不过他们这次是做客来的。 邀请他们的正式蜀国的国主孟昶,今日曹彬和赵德昭为花蕊夫人解围,赵德昭更是救下了大量的蜀地女子,孟昶得知以后便决定设宴招待二人,以表感激。 赵德昭顺便还带上了李继隆,三人在宫人的带领下,一同漫步在后蜀皇宫的高大门廊之中。 三人同行,却偏偏是年纪最小的赵德昭占据着主导的地位,曹彬和李继隆都是下意识的落后了半步。 李继隆这些天跟着赵德昭一起,已经是对赵德昭心服口服了,而曹彬在见识了今天赵德昭借力打力救下了锦城府的众多女子之后,对赵德昭也是颇为佩服,自愿的走在了后位。 相比于开封的宋朝皇宫,蜀国的这个皇宫给赵德昭的感觉要更加的大气一些。一路上看到的梁柱都是些合抱的大原木,这么多优质的檀木料绝对是价值不菲的,再加上屋顶那些精美的雕梁画栋,房顶上熠熠生辉的琉璃瓦,说这座皇宫是用钱堆起来的也不为过。 孟昶已经投降,所以这座皇宫也都是被宋军接管,孟昶和他的亲族后妃只能在后宫的地界活动,不能离开。 因此,孟昶设宴招待赵德昭他们的地方也是在原本后宫一座妃嫔的宫殿里。 在后宫入口处,赵德昭他们见到了正在门口迎接他们的孟昶。 “降主孟昶,见过天朝二皇子,见过两位将军。” 赵德昭看着眼前中年文士模样的孟昶,回礼道: “见过孟国主。” 孟昶已经投降,但是大宋对他的处置还没有传过来,所有这会儿赵德昭对他还是以国主相称。 几人互相招呼了一番,就一同走进了设宴的宫殿。 毕竟只是后宫妃嫔居住的宫殿,比起王全斌设宴的大殿要小的多了。 不过主客加在一起也就几个人,所以众人落座之后也并不显得局促。 而且孟昶设宴的方式也不是分餐制的,而是更加私人性质的聚餐,几人坐在了一张圆桌旁。 虽说是降主,但是孟昶在蜀地经营多年,还是比较得人心的,所以这么一顿宴席并不寒碜,甚至于还有些丰富。 尤其是赵德昭在这些菜式里面竟然看到了花椒、辣椒之类的东西,那一股麻辣的味道顿时就勾起了赵德昭肚子里的馋虫。 花蕊夫人坐在孟昶身旁,端起酒杯对着赵德昭和曹彬说道: “今日多亏二位相救,妾身才能保住清白,妾身在此谢过二位了。” 赵德昭和曹彬也没推辞,举杯共饮。 随后,孟昶再次举杯。 “这一杯,是我敬二皇子的,若非二皇子今日仗义执言,我锦城府不知有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代锦城府的百姓谢过二皇子了。” 说完就是一饮而尽。 赵德昭也是又干了一杯。 随后,聊天的话题就变成了一些风花雪月、诗词歌赋之类的东西。 毕竟双方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聊别的太尴尬了。 赵德昭发现孟昶这个人的学识颇为渊博,谈吐间引经据典,出口成章的。 那位花蕊夫人也是名不虚传,对于各种经史典故也是颇为熟稔,谈话间托合承接极其顺畅,让人如沐春风。 一番话聊下来,赵德昭感觉这一帮人里头学问最差的好像就是自己了,他们说的很多东西他都是听的一脸懵逼。 要不是之前在陶谷那边学了小半年,赵德昭都感觉自己在这里头都插不上话。 好在花蕊夫人也是个很有眼力的,看出了赵德昭的尴尬处境之后,悄然的将话题给转移到了更为通俗些的方面。 说着说着,孟昶就有些得意的带着赵德昭到了宫殿的门口,指着两旁门柱上的字帖说道: “二皇子且看,这是我这几年研究出来的东西,我有些时候心中有那么几句佳句,却怎么也凑不出一首诗来。” “后来我就把这些佳句写出来,单看着也是对仗工整,读起来也是颇为顺畅的。去岁的时候新年将至,我便写了一对贴在了门柱上,看着还是挺不错的。” 赵德昭看着那两句: 新年纳余庆, 佳节号长春。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这玩意儿不就是春联吗? 他转头看着孟昶,合着春联竟然是这个家伙开创出来的? 这档子事倒是让赵德昭对这个之前看不上眼的孟昶产生了些许的改观。 于是接下来的谈话气氛也放松了不少,双方最后宾主尽欢,赵德昭几人也告辞离开了。 第110章 真真假假(上) (修改章节,新章节名:震慑) 进入锦城府的第二天,赵德昭持着王全斌的手令,开始带人在城中巡逻,维持秩序,控制宋军的破坏。 对于那些只是劫掠商铺、货栈里面的财货的兵士,赵德昭都没有去过多的约束。 但是如果看到了抢夺民女,杀人纵火之类的恶性事件的时候,赵德昭便会带着人一拥而上,将那些领头作乱的家伙给抓起来。 在城中巡视了一天下来,赵德昭前前后后的抓捕了上百名带头作乱的士兵。 这些人的身份等级各不相同,从普通士兵到都头营将之类的都有,既有禁军部署,也有各处的厢军。 因为这群人都算是各自为战,再加上赵德昭有军令在手,所以一整天的几十场大小冲突下来,赵德昭的手下们倒是没有吃什么亏。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赵德昭就让人拖着这一百来乱兵头目,一路抵达了锦城府专门用来杀头的菜市口。 在这里,赵德昭拿出了之前在利州的那一套军事法庭,于众目睽睽之下逐一宣布这些人所犯下的罪责,随后就明正典刑。 接连砍了二十多个人头之后,得到消息的各路将领们打马赶了过来。 昨天赵德昭抓人的时候他们这些人还并不怎么在意,因为根据军中惯例,这种犯错的士兵只要不是当场格杀的话,基本都是交还给所部将领,让他们自行惩处的。 毕竟这年头的军队说白了都是将领们的私人武装,你乱动的话无异于打别人的脸。 可是这些人没有想到,赵德昭竟然这么不懂事,越俎代庖的审问处置起他们的人来了,这让众多将领们面子上挂不住了。 最先赶到的是左卫大将军,北路军都监王仁赡。 对方直接纵马越过了赵德昭手下们布置的警戒线,奔到了正在砍头的刽子手身边就抬起手上的马鞭,准备一鞭子抽过去。 坐在审判席上的赵德昭在王仁赡过来的时候就站起了身,随后从丑牛手上接过了那张三石弓。 王仁赡鞭子扬起的时候,赵德昭也正好弓开满月。 于是王仁赡的鞭子没能抽下去。 悻悻的放下马鞭之后,王仁赡骑马来到了赵德昭身前,居高临下的质问到: “二皇子你这是什么意思?谁给你的权利让你随意处置别人的手下了?” 赵德昭怡然不惧的回答到: “王将军难道忘了,当初在皇宫之中,我爹爹是如何说的了吗?凡军队之中有故意杀人放火,虐待百姓者,军法从事,众将有互相监督,便宜行事之权。” 王仁赡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反驳,毕竟这可是赵匡胤当着他们的面交待下来的。 于是王仁赡缓了缓口气,又说道: “即便如此,二皇子这做的也太过了,这样一来大家颜面上都过不去。不如就此打住,把剩下的人发回各部将领处置,这样大家都好。” 赵德昭摇头道: “不行,这些人所犯罪责,天理难容,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警后人。” “你!” 王仁赡看着油盐不进的赵德昭,脸色一下就沉了起来。 没过多久,又是十几位将领匆匆赶到了,面对着这一群久经沙场的老将们的压力,赵德昭还是以遵从赵匡胤的命令为由,坚持将剩下的几十人逐一宣判罪责之后斩首示众了。 这些将领们就这么清一色的阴沉着脸,看着赵德昭将这一百多个人头砍完之后,打马离去了。 赵德昭知道,自己算是把他们都给得罪了。 不过这样做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经过这么一波威吓,城中的宋军明显都有了些忌惮,劫掠的时候也开始注意起了分寸,像是肆意杀人纵火的事情一下消减到了极少的数量。 很多人即便做,也都是趁着赵德昭的人不在的时候悄悄的下手,得手以后又迅速的逃离。 一开始赵德昭想着通过将手下人划分成几支队伍的方式来增加巡逻频率,遏制这些恶性事件发生。 但是尝试过后,赵德昭发现这条路行不通。 因为之前赵德昭斩杀了不少乱兵的缘故,赵德昭的手下们在宋军之中的名声极差。 他们这些人大队行动的话还好一些,慑于人多势众的,别人也不敢妄动。可要是人数太少的话,那些宋军可就不含糊了,有事没事的出言挑衅,故意找茬。 若不是对方还大多都忙着发财大计,不愿横生枝节的话,只怕动手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样一来,短期内,赵德昭都不能把手下们放的太散,以防他们被人给打了闷棍。 思考了许久之后,赵德昭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让自己手底下那些由蜀军俘虏改编而来的士兵们发挥他们的本土优势,让这些人操着家乡话去和锦城府的百姓们打听哪里有行径恶劣的宋军出没。 如果说是其他的宋军和锦城府的百姓们接触的话,那些百姓们只怕不是退避三舍就是横眉怒对的,哪里能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不过都是蜀人的话,听着熟悉的口音,百姓们也就放松了戒备,大家互相唠家常一样的谈天说地,讲着讲着就把那些经常为非作歹的宋军都给抖落出来了。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这话一点也不假。那些宋军在城中的所作所为全都是被锦城府的百姓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的。 于是赵德昭很快就掌握到了一系列的相关信息,手头上列出了一份大概的人员名单出来。 当然,指望着按照名单去抓人是不现实的,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赵德昭当然不可能去问那些敌视他的将领们张口要人。 至于说那些百姓们的证词,根本无法作为举证,更何况赵德昭也不认为自己真的能让那些百姓出面对质。 所以赵德昭选了比较笨的办法:现场蹲点。 赵德昭挑了一百来名精锐手下和自己一起脱离大部队,在那些人经常出没的地方耐心的等候起来。 正所谓狗改不了吃屎,这些人为非作歹惯了,一时半会儿哪里会收手,很快就被赵德昭给抓了个现行。 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根本容不得他们这些人抵赖,知道了赵德昭态度的将领们这次直接就没出面,任由赵德昭将那些人给通通明正典刑了。 经过这么两波杀头威吓,总算是震慑住了城中的宋军,他们忌惮之下也就开始专心劫财,不再敢随意伤人了。 毕竟钱再好,也得有命花才是。 第111章 真真假假(下) (修改章节,新章节名:架火) 经过赵德昭的一番整肃之后,锦城府里的风气总算是好了不少。 不过这样一来,赵德昭算是彻底和这些军中将领们站到了对立面上。 赵德昭杀得两波人,就好像是两个打在那些北路军将领们脸上的大耳刮子。 如果说是赵匡胤或者说是王全斌来做这些,他们这些人都还最多就是抱怨几句,毕竟身份资历摆在那里。 可是你赵德昭算什么东西,十余岁的黄口小儿,就敢欺到他们的头上来了?这还了得? 这些将领们只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屈辱感在心头盘桓,久久不散。 咬牙切齿之间,不少人就想着要给赵德昭一个教训了。 这一天的晚上,王继涛在锦城府最上等的青楼清竹雅韵摆宴设席,邀请了都监王仁赡和崔彦进二人。 清竹雅韵因建在山溪之畔,竹林之间而得名,素来都是蜀国文人最喜好的风月场所。据说国主孟昶也经常流连于此,还曾留下过墨宝,只不过一直都没人亲眼见过,所以是不是真事还两说。 今日的清竹雅韵不复以前的淡雅,数十个披坚执锐的亲卫将周遭都给包围了起来。他们这些人的目光扫过清竹雅韵里面的女子的时候,眼神里似是猛兽盘踞其中,惊得那些女子手脚都有些发抖。 在一间临溪而建的竹楼里,王继涛和王仁赡、崔彦进分主次落座。 似是为了附庸风雅一番,他们三人都换了一身素雅的便服,只不过那一身的武将风气把整个竹楼的雅致味道都给破坏掉了。 简单的寒暄一番之后,王继涛便挥退了周围服侍的女子,开口说道: “踏马的,那小子一来,害得咱们连在皇宫里头摆酒设宴都不行了,一想我就来气。” 自打进城的那天,赵德昭一番阴阳怪气的说辞之后,王全斌就从蜀国皇宫里头搬了出来,无事的话从不踏足蜀国皇宫半步。 虽说王全斌依旧每日都在大摆宴席,可是这些将领们从恢宏的宫殿换到了次一等的宅邸里头,总是感觉不舒服的。 再加上赵德昭一直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整治城中风气,使得这些将领们连强抢民女这种事都不好做了,只能到青楼里头去释放释放情绪。 当然,这肯定不能算是嫖,因为不用给钱。 听到这话,王仁赡就想起之前自己找赵德昭沟通,却吃了脸色的事情,点头道: “是啊,搞得我现在想玩个小娘子什么的都得避讳着点,生怕被咱们的二皇子给拉到那个什么公审上面给砍了。” 王继涛如同遇到知己一般打开了话匣子,和王仁赡一起大吐苦水起来。 一旁的崔彦进却是默默的斟酒自饮,就好像压根没听到王继涛和王仁赡的话一样。 看着半天都没个响屁往外冒的崔彦进,王继涛止住了和王仁赡的话头,对着崔彦进说道: “崔都监倒是沉得住气啊,被一黄口小儿骑到脸上了都无动于衷,真是好修养。” 崔彦进淡定的说道: “哪里,王国舅请我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呢?” 王继涛脸色微变,随后又回转了过来,干脆的承认道: “没错,这次请两位都监过来,就是想要和两位一起对付那小子。我承认这里头有我的私心作祟,但是崔都监,这小子就这么乱来下去的话,你难道就真的能忍下来?” “要知道,你们两个是官家任命的北路军都监,那小子就是个来混功劳的。可是现在呢?他在那里扯起虎皮当号旗威风八面的,把你们这两个都监当成什么了?” 这下,换崔彦进的脸色不好看了。 王继涛说的没错,王仁赡和崔彦进身为北路军都监,按道理说整治维持军纪,处罚违纪将士的事情应该是由他们来负责的。现在赵德昭越俎代庖,把他们这两个都监变成了一个空摆设。 这要是传回去,岂不是显得他们两个人无能吗。 但是过了一会儿,崔彦进的怒气又消退了下去,无奈的说道: “那又能有什么办法?他手上有王帅的军令不说,身后更是站着官家。我们这等做臣子的又能如何?” 王继涛摇头道: “崔都监这话说的就有点不尽不实了,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就看你敢不敢想了。” 崔彦进脸色一冷,语气不善的说道: “王国舅,你要知道这城里可是有数万大军,你要是敢乱来的话,大家可都活不成。” 王继涛知道崔彦进已然动心,只不过仍旧有些顾忌罢了,于是他连忙又给崔彦进下了一颗定心丸。 “崔都监放心,我的办法可不是铤而走险,那种蠢事我也不会拉上你啊。” 这么一说,崔彦进似乎有了些兴趣,问道: “你且说来听听。” 王继涛和王仁赡互相看了一眼,随后王继涛微微点头,开口说道: “我这个办法得靠崔都监你来帮忙才行。他不是要整治军纪吗?咱们就一起帮他一帮,把这军纪给狠狠地整治一下。不然你看看,这帮子乱兵一天到晚的抢夺财物,可就太不像话了,丢我大宋天兵的颜面啊!” 崔彦进看着王继涛,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怎么个帮法?” 王继涛笑道: “简单啊,他这些天不是在到处抓捕那些乱兵吗?咱们就让手下人也去帮着抓人,都不用劳烦他公审那么麻烦,直接就地惩治了。顺便再派人帮他扬扬名,让大家都知道咱们有一位嫉恶如仇的二皇子。” 崔彦进思索了片刻之后,略微摇头道: “你这是要把二皇子架到火堆上烤啊。” 之前赵德昭虽说处置过两批乱兵,但是整肃了城中气氛之后便没有继续扩大化的意思,也没有去阻拦那些将领们的发财大计。 碍于赵匡胤的情面,北路军将领们对赵德昭大多也就是心中记恨罢了。 可要是王继涛这么把水搅浑的话,在其他将领们看来,赵德昭就是在蹬鼻子上脸了,到时候只怕是会引起群情激奋。 王继涛摇头道: “哪里哪里,我这不是在帮二皇子整治军纪吗?可都是一片好心啊,谁让我算起来也是他的三舅呢?” 崔彦进思考了片刻之后,一拍手,点头道: “就这么办!” 第112章 我山寨我自己 (修改章节,新章节名:畏威不畏德) 锦城府的一处宅院里,赵德昭正带着手下人悄然的潜藏着,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过了许久之后,门外的大街上传来了一阵喧闹声,人群的嚷叫混杂着马蹄声向着这边就靠过来了。 声音靠近之后,就听见一些细微的挣扎声掩盖在了噪音里面,微不可闻。 赵德昭抬头看了看远处,一杆酒字旗正在竖起。 是动手的信号。 于是赵德昭一点头,众人便拉开大门,抄起武器冲了出去。 周围的宅院里也冲出了几队人马,将大街上的十几名骑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立刻弃械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百余人包围下的那些骑兵们似乎根本没听懂喊话一般,口中说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话,随后围成了一团意图顽抗的架势。 这些骑兵的装束和宋朝禁军截然不同,有着非常明显的民族风格,他们便是当初那个党项将军呼延雷带来的党项人。 这段日子以来,城中的宋军基本都规矩了不少,唯独这帮子党项人还是会时不时的作乱一番。 这帮党项人也是学的很精,经常飞马来去,还有专门的人放风,几次从赵德昭手上溜走了。 也是奇怪,今天赵德昭接到了一个消息,说这些党项人今天会在这一片出没,可以在这里蹲守他们。 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原则,赵德昭带着人在这边埋伏了一会儿。 果不其然的,这帮党项人劫掠了一番之后便想从这边撤退,正好掉进了赵德昭的口袋里面。 他们那沾血的武器,马背上的包袱以及被捆缚的女子,清楚的诉说着他们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那些党项骑兵们身处包围,却似乎没有多么慌张的样子。一名骑兵直接抽出了一支响箭朝天射去,尖利的哨声传遍了四周。 看着对方这副顽抗到底的态度,赵德昭也懒得和他们再多废话,直接就让手下们强攻。 在狭窄的空间里,失去了加速距离的骑兵对步兵的优势被拉下来一大截,这十几骑在数十支长枪的围剿下,很快大半人就左右不支的被打下马来。 接下来一个党项骑兵竟然抓起了马背上的女子当做肉盾来抵挡刺来的长枪,赵德昭的手下们一时间还真的有点无从下手。 见这招有效,剩下的几个党项人也用起了同样的招数,逼得周围的长枪不敢刺出。 他们趁势将那几个落马的同族也给拉了起来,还颇为嚣张的一边吐着其他人听不懂的党项话一边笑着。 这一幕看的赵德昭心头火起,他抄过手下的一张弓就是接连几箭射出,将那几个挟持人质的家伙给射穿了脑袋。 这下,刚被同族拉起来的那几个家伙立刻跪倒在地,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了。 “哒,哒,哒。” 飞驰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迅速的朝着这边靠近。 赵德昭回头看去,只见又是数十名党项骑兵飞奔而来。 那些党项骑兵们看到了被射穿了脑袋的同族之后,顿时就激动的狂吼几声,拔出马刀就冲杀了过来。 “来者止步!” 然而对面那些党项骑兵却似乎是听不懂赵德昭的话一般,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于是部下们迅速调整阵型,举盾准备迎接骑兵冲击。 “风!” 赵德昭一声令下,一阵箭雨就朝着那些骑兵砸了过去。这些骑兵身上可没有人质,自然不需要在意误伤的事情。 两轮箭雨下来,这几十骑就只剩下了疏疏落落的人冲到了近前。 看着对着自己迎头斩下的马刀,赵德昭直接就是一个马步冲拳,将面前的高头大马一拳给打倒在地,连带着马背上的骑士也被压在了身下。 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看的那些党项人都十目瞪口呆。 “活的死的,一起带走。” “是!” 就在赵德昭带着人收拾这一地狼藉的时候,一大群骑兵赶了过来,领头的正是那位党项将军呼延雷。 呼延雷看着赵德昭手下拖着的那数十具党项人的尸体,立刻就火气上涌的质问道: “二皇子这是什么意思?如此妄杀我的部下,是不把我们党项人放在眼里吗?” 赵德昭看着这个年轻的党项将军,不屑道: “我奉王帅军令,整肃城中军纪,这些人肆意妄为,触犯军纪,人证物证俱全,怎么,呼延将军有意见?” 呼延雷一时间也不好继续指责了,毕竟赵德昭都在锦城府杀了好些天的人了,每次杀人都是证据确凿的,让人想反驳都不行。 这时,一个被看押起来的党项人张口叽里咕噜的说了一番话,呼延雷听后眼睛一亮。 接着呼延雷又理直气壮的开口道: “我的属下说他们可没有劫掠,却被二皇子放箭射杀了,这个二皇子你又如何解释?” 赵德昭扫了那个开口的家伙一眼,吓得那人立刻蹲在地上不敢抬头了。 “这些人冲击军阵,我已经出言喝止过了,但是他们不听。我不放箭,难道等着他们来杀我?” 呼延雷不忿道: “我这些手下又听不懂汉话,二皇子这么不由分说的杀戮一通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赵德昭冷眼看着呼延雷,问道: “你说他们听不懂我说的话?” “当然。” “那你怎么能懂?还会说?” “我乃…我身为将领,当然要懂一些,他们这些人哪里能懂那么多?” 赵德昭看着呼延雷,懒得和他辩驳,问道: “那我们来试一试,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不懂,如何?” “自无不可。” 呼延雷颇为自信的答应了下来,装糊涂多简单,他不相信赵德昭还能怎么试。 赵德昭直接走到了那群被扣押起的党项人中间,对着那个最先开口的家伙说道: “会不会说汉话,不会的话你死,会的话他们死。” 那名党项人明显听懂了赵德昭的话,却在一愣神之后又假装没听懂的叽里呱啦起来。 然后赵德昭直接抽刀出来朝着其他的俘虏们走了过去。 “你要做什么?” 呼延雷立刻就急了。 “我这个人,说到做到。” “你就不怕挑起我党项人的怒火吗?” 呼延雷说话间,周围的党项人都拔出了自己的武器。 于是赵德昭笑了: “看,这不是都能听懂人话吗?” “你!” 呼延雷顿时发觉自己掉进了赵德昭的圈套。恼怒之下的呼延雷正要命人攻击,这时周遭传来了大批人马的动静。 转眼间,整条街道就都被赵德昭的手下人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呼延雷的心一下就凉了下来。 “怎么样?要动手吗?动手我奉陪不动手就滚开点,好狗不挡道。” 呼延雷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最终还是让开了道路。 赵德昭带着那些党项人俘虏,就这么从数百党项骑兵的队伍中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 周围的党项人虽然都是一脸的愤慨,却终究不敢轻举妄动。 一帮畏威不畏德的家伙! 第113章 白来 这天上午,赵德昭接到了钱德禄的报告,说耀州刺史高彦晖找上了他们的巡逻队,打伤了数十人,还把人都给扣押了起来,要当众处决掉。 接到报告之后,赵德昭有些疑惑,不应该啊,前些天那么激烈的时候都没人跳出来,怎么现在都稳定下来了,反而有人挑事了呢? 于是他对着钱德禄问道: “事情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钱德禄回答道: “据回来报信的人所说,那耀州刺史高彦晖带了几百号人拦住了我们一支在他那片地盘上巡逻的队伍。他说我们的巡逻队管过了界,阻止他们打劫商铺不说,还打死打伤了他们十多号兄弟,这就把我们的人都给抓走了。” 听到这话,赵德昭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了,他现在可没吩咐自己的手下人涉及这些军头的切身利益,毕竟条件还不成熟。 于是他继续问道: “是谁干的?” 钱德禄摇头道: “据手下人的说法,这件事根本就不是我们干的,我们都是一直在遵照您的指令办事。我怀疑这就是那个高彦晖在找借口生事。” 赵德昭想了想,感觉事情似乎没这么简单。如果没有凭据的话,他高彦晖身为厢军指挥使,怎么会有这么大胆量抓自己的手下人,还要玩公审这一套。 所以,这件事里面很有可能还存在一个第三方,这种挑拨离间的手段赵德昭虽然经历的不多,但是影视剧里都快演烂了。 所以赵德昭直接吩咐道: “把所有人都集合起来,咱们去看看这个高彦晖把公审这件事学会了几成。” “是。” 钱德禄直接领命出去召集人手去了。 等到钱德禄召集好了人手,赵德昭又让人去通知了李继隆一声,让他把淮南军也给带上。 人手这东西总是不会嫌多的,那帮淮南军虽说和赵德昭的人依旧有些隔阂,但比起城里的其他军队还是要亲近的多,勉强也是一分助力。 三千来人集合到了一起以后,就浩浩荡荡的奔赴蜀国皇宫的宫门广场去了。 据钱德禄所说,高彦晖为了能够狠狠地挣回之前被赵德昭打下去的面子,把公审大会办在了地方最宽阔的宫门广场,还请来了各路将领作个见证。 宫门广场上,高彦晖摆了一张桌子就这么立在了中央,他坐在椅子上两条腿高高架起。 在他的对面,是几十名被五花大绑,堵住了嘴巴的巡逻队成员。 而宫门广场的两旁则是诸多看热闹的北路军将士们。 高彦晖将人绑到广场上已经有段时间了,周围也拥上了不少看热闹的将士,他们脸上都是一副解气的表情。 要知道就是因为这些巡逻队,他们这些天都不敢尽情的抢劫了,再加上前些日子还被赵德昭给当众斩杀了一些人,让许多人都是脸上无光。 现在高彦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是说是给大家伙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只不过高彦晖一直都没有开始审理这些巡逻队,因为正主还没有来。 过了许久,高彦晖等待的正主终于到了。 在一阵喧闹声中,赵德昭带着三千来人就这么硬生生的插进了围观的人群里,停在距离那些被捆起来的巡逻队成员不到十步的距离。 高彦晖见状也是站了起来,挥手让手下人戒备,同时开口对赵德昭说道: “二皇子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动手抢人?怎么,我们手下犯错被你抓了都没说什么,轮到你手下人就出来护犊子了?” 几句话说过之后,高彦晖对着周围围观的将士们大声问道: “兄弟们,你们说这公平吗?” “不公平。” 赵德昭看着有数千将士气势加成之后,盛气凌人的高彦晖,微微摇头道: “谁说我是来抢人的了?我这不是听说高刺史你抓了些人要公审吗?所以特地带着手下来看看来了,顺便我也看看你从我这学到了几分的本事。” “你!” 高彦晖怒目圆睁就想骂娘,但是随后他就反应过来。 公审这个好像还真是赵德昭在军中兴起来的,自己照猫画虎的可不就是学的他吗? 这样算起来,自己也是赵德昭的半个徒弟了? 这个想法顿时就让高彦晖头皮一紧。 “怎么?不是公审吗?难道还不让我旁观了?” 看着脸皮皱成麻花的高彦晖,赵德昭出言问道。 “要看就看,要动手我也奉陪。” 丢下一句话之后,高彦晖脸色难看的坐回了原位。 随后,高彦晖开口道: “带犯人上来。” 一队士兵有模有样的把那些巡逻队的成员给押上前来。 “你们几个,平日里管束士兵劫掠人口属于奉命行事,我等都是忍让三分。但是今天,你们却没事找事,连我等发财的事情都要插手,要知道这事可是官家亲口应允了的,你们违背官家命令,便是死罪。” 说完,高彦晖就是一拍桌子,下令道: “来人,把他们给我拖下去砍了。” 正当士兵们要把人拉下去砍头的时候,赵德昭出言道: “且慢!” 高彦晖笑了一声,说道: “怎么?二皇子要给他们说情?这可不行啊,军令如山可是二皇子教我们的,我们可不敢违背啊!” 赵德昭走上前去,对着高彦晖说道: “我可不是要为他们求情,我要说的是你高彦晖意图谋反的事情。” 高彦晖愣了一下,随后大声辩驳道: “什么意图谋反,二皇子你莫要血口喷人。” “谁血口喷人了?” “那我问你,你说我意图谋反,可有证据?” 赵德昭摇头道: “没有。” 高彦晖顿时气急败坏的说道: “既然没证据,二皇子凭什么这么说?” “我说是就是咯。” “你算老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赵德昭看着旁边插话的人,对方那独特的装扮让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那个党项人的首领呼延雷。 这帮党项人可以说是手脚最不干净的一伙了,即便是在王全斌下令之后依旧以语言不通的借口劫掠杀人,被赵德昭带人宰了十几个之后才学会了听懂人话。 “我算老几?我和我爹一样,在家行二,上有兄长早夭,你没听到他们都叫我二皇子吗?” 呼延雷明白,赵德昭这是把自己老爹赵匡胤给拉出来了。 呼延雷身边的副将不悦道: “我家将军那也是……” 后面的话被呼延雷一眼给瞪了回去。 呼延雷继续说道: “这是你的一面之词,怎么能服众?” 赵德昭有些惊奇的看着呼延雷: “哟,你还知道一面之词?” 那种惊讶的表情就跟看见一头猪开口说话差不多,气的呼延雷都想要拔刀砍人了。 赵德昭懒得理会气急的呼延雷,指着那些巡逻队的成员和高彦晖说道: “你看看,人家一个党项人都知道一面之词,你一个刺史竟然不懂?丢人不丢人?合着公审就是你张张口,然后把人拉出来当大家面砍了就完事是?” 高彦晖脸色由青转红,攥着拳头对手下人说道: “把人带回来,把他们嘴放开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说出什么花来?” 巡逻队的成员们被拔掉了口中的破布团之后,没有急着叫嚷,而是看向了赵德昭。 赵德昭有些满意的点点头,随后指着那名队长说道: “把事情的经过说一遍。” “是,属下今天本来是按照您的安排,正常巡视的,但是走了没多久就遇上了高刺史的人马,他们不由分说的就把我们打了一顿,又把我们给绑到了这里来。” “胡说,分明是你们先动手打了我的手下,还杀了我好几个弟兄。” 那名队长正要争辩,但是看到赵德昭抬手又闭上了嘴。 “你说他们杀了你的兄弟,证据呢?” “我手下说的就是……” 高彦晖下意识的就蹦了这么半句话出来,然后就被赵德昭鄙视的眼神给压了下去。 “去,把那几个人给我叫来。” 很快,高彦晖就叫来了几个挂彩的士兵,正是他们一口咬定被巡逻队的人袭击了。 赵德昭看着他们身上的伤口以及后续抬过来的那些尸体,知道他们所说的应该不是假话。 这事情就有意思了。 高彦晖看着沉思的赵德昭,板着脸说道: “这下你没话说了?” 赵德昭也是感觉有些棘手了,从这几个人的描述来看,对方明显准备充分,不但行装打扮都和巡逻队相似,就连说话的口音都差不多,汉中腔蜀地方言都有。 这样一来,想要证明不是自己手下人动的手就非常困难了。 眼见赵德昭无话可说的样子,高彦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在广场不远处的一间酒楼里,王继涛和王仁赡以及崔彦进正坐在一起举杯,庆祝事成。 当初之所以要拉上崔彦进,就是因为赵德昭的巡逻队里有一半是蜀军俘虏,对方那种口音不是王继涛或者王仁赡的手下能模仿的来的。 到时候动气起来,口音方面就会有不小的破绽。 所以他们才让负责管理蜀军降兵的崔彦进从俘虏里挑选了一批人出来,这才做的如此天衣无缝。 这下赵德昭建立起来的威望很快就会被假的巡逻队所摧毁,而且他本人也会得罪越来越多的将领们。 这样一来的话,赵德昭就永远都别想在军中站稳脚跟了。 王继涛美美的灌下了一杯酒,准备看赵德昭的笑话了。 广场上,赵德昭继续问过了一遍那几个证人事发时的情况,问的十分的仔细,尤其是当证人说出了几个关键的信息的时候,赵德昭又反复确认了好几遍。 旁边的高彦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开口道: “二皇子,你再问多少遍又能怎么样,事实就是事实,你还能改了不成?” 赵德昭此时已经是胸有成竹了,瞟了高彦晖一眼之后说道: “审案这种事,学问大着呢,你先好好看,好好学。” 这种教训徒弟的口气差点就让高彦晖动手拔刀了。 忍下了砍人的冲动之后,高彦晖问道: “那就看二皇子你怎么翻案了。” “简单,你的手下说,他们之前起冲突的时候,也砍伤了对面不少人不是吗?” “二皇子想要验伤?这刚才抓他们的时候也是见了血的,谁知道哪里是新伤哪里是旧伤?” “不不不,不是验伤,而是验别的。” “别的?” “对,你手下说了,当时砍掉了对面七八个人的帽子,头发都散掉了,对吗?” 高彦晖想了想刚才赵德昭的问话,点头道: “是这样没错。” “那就行了。” 赵德昭对着手下人做了个手势。 随后,这两千来人就脱下了头上的头盔、皮帽,解下了头巾。 酒楼上,看着广场上那两千多个寸头脑袋,王继涛三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锦城府外的昭觉寺里,曹彬正在和随军沈义伦相对而坐,面前摆着几个素菜。 东路军自水路溯大江而上,在十九日抵达了锦城府,如今已是在城中待了十多天了。 东路军除了在夔州打了一仗之外,剩下路程上的蜀军都是望风而降,让东路军的将士们都不好意思动手了。 就这么一路受降的到了锦城府之后,蜀国的朝臣们照着北路军的规格招待了东路军。 这就把北路军的将领们给得罪了。 我们一路打硬仗的灭国之功,拼什么他们哪一路都没打什么仗的家伙也能享受和自己一样的待遇? 然后两拨人就闹僵了。 锦城府里的繁华地段都已经被北路军的将领给瓜分好了,现在东路军的两万人马一凑进来,各种利益冲突就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以至于这段时间除了王继涛,其他的北路军将领都暂时放下了和赵德昭的矛盾。 毕竟赵德昭只是让他们脸面无光,东路军的那帮人可是要伸手从他们口袋里掏钱。 这能忍? 在一群吵的都快动起手将领的里头,唯有曹彬和沈义伦两个人独善其身,躲在了城外的昭觉寺里找清净。 吃饭聊天这种事,可不分什么将领士兵,所以曹彬和沈义伦也是在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他们聊的话题,正是在城里维持秩序的赵德昭。 曹彬简单的将赵德昭这些天做的事情和沈义伦叙说了一番,沈义伦听的连连点头道: “听国华这么说,二皇子倒是颇有些官家之风。若非二皇子压着,只怕锦城府早就血流成河了。” 曹彬也是认同的说道: “是啊,二皇子此举可以说是救锦城府民众于水火了。” 沈义伦吃了几口菜之后,却是有些担忧的说道: “只不过,二皇子这是把自己绝于了军中,这些将领一个个都是把二皇子给记恨上了。” 曹彬点头道: “是啊,不止如此。现在东路军又有两万人马入城,原本二皇子的人手压制北路军的人马就有些照顾不来了,现在又平添这么些人,只怕二皇子也是力有不逮。” 沈义伦看了看远处青翠葱葱的锦城府,现在还只是二月,若是到了七八月份芙蓉花开的时候,锦城府就会呈现出一副花团锦簇的美景来。 “实在不行,我便舍了这清净,进城走一遭了,终归不能让这花花世界毁于一旦。” 说完,沈义伦和曹彬共同举杯,做好了决定。 此时此刻,沈义伦和曹彬所担忧的赵德昭正站在蜀国皇宫的门口,向国主孟昶传达了拜见的意思。 皇宫里,孟昶听到宫人传来的口信,有些意外。 自从那天自己招待过了赵德昭之后,对方就没有再来过了。 以孟昶多年的阅历,自然也是能看出赵德昭并不怎么看得起自己,再加上双方的处境尴尬,所以孟昶也没再宴请过赵德昭。最多就是在前段时间东路军入城的时候的犒赏宴席上,二人打了个照面而已。 也不知道这位二皇子今日是为何而来? 想了一下没弄明白赵德昭的意思,孟昶也就抛下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让人把赵德昭给请了进来。 在会客厅里,孟昶和赵德昭分主次坐下,花蕊夫人在旁边陪坐。 孟昶开口问道: “二皇子,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赵德昭看着孟昶,直言道: “孟国主,我也不跟你说什么假话了,刚开始的时候,我确实不怎么看得起你这么个降主。” 这话说的孟昶脸色难看起来,旁边的花蕊夫人也是呆了一下。 他们就没见过这么聊天的。 “不过嘛,这些天下来,我倒是听到了一些说法,再加上我自己亲眼看到的情况,我觉得你这个人倒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 赵德昭这话让孟昶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随后孟昶开口问道: “不知道二皇子都听到些什么说法?” 赵德昭掏出了一本书,问道: “我听说,这是孟国主写的?” 孟昶看了看,那是一本《官箴》。于是他点头道: “不错,这确实是我写的。” 赵德昭也是有些感慨,这个《官箴》他都没怎么听说过,但是里面几句话赵德昭却是印象深刻。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赵德昭念完之后继续说道: “能写出如此言语,绝对不是什么昏聩之辈。” 孟昶有些汗颜的说道: “二皇子谬赞了,此言我受之有愧啊,若是,若是……” 孟昶“若是”了半天,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要是什么明君明主,又何至于沦落到现在这样亡国之君的地步了呢? 赵德昭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触,继续问道: “我还听说,孟国主还设置过一种叫做‘匦’的东西,用来监察官员?” 赵德昭所说的‘匦’用后世的说法就是举报箱,孟昶特意在城里设置了多个举报箱,任何人都可以写信上告官员的不法行径。 当时听说这东西的时候,赵德昭都惊了一下,孟昶这家伙从多方面看都不想是个昏君,怎么这个蜀国就这么不经打呢?有着天险地利都轻而易举的被宋军给打下来了。 孟昶有些无奈的说道: “此物我的确设置了一些,但也就最开始的时候派上过一两次用处,后来也就成了一堆摆设罢了。” “哦,这是为什么?” 孟昶有些感慨的开口给赵德昭解释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有几个人投过检举信,我也让人照着信件的内容查证处理了,起到了一些效果。” “可是后来,检举信涉及到的人就越来越多,地位也越来越高。那些人即便是我也不敢轻动,等到后来大家发现即便是投了信也没有用的时候,这东西也就变成了摆设了。” 赵德昭了然了,公信力这东西树立起来困难,败坏起来可是极其容易的。 随后,赵德昭说出了自己来找孟昶的目的: “不知道当初那些检举信,孟国主这边还有没有保留呢?” 孟昶有些疑惑: “那些信倒是还留着,不过,二皇子你问那个干什么?” “那孟国主能把那些信交给我吗?” “二皇子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赵德昭看着孟昶,开口道: “孟国主可还记得你在降书上是如何称呼我们宋军的吗?” 孟昶真的很想说二皇子你是真的不会聊天,但他还是回答道: “记得,上国派来的乃是天兵天将。” 赵德昭点头道: “对啊你也说了我们是天兵天将了。你想想,我们这些天兵天将来之前,他们那些人欺行霸市,为富不仁的。我们这些天兵天将来之后,他们还欺行霸市,为富不仁的话…” “那我们这些天兵天将,岂不是白来了吗?” 第114章 站着挣钱(大章单更) 这天,锦城府的天空有些许的阴沉。 今天,巡逻队们接到了命令,不用出去巡逻了。 接到命令之后,巡逻队的成员们都是放松了不少。且不说来回巡逻走的多累,单单是路上那些宋军的嘲讽之声就让他们够不舒服的了。 不过今天虽然不用巡逻了,那些队长们依旧将人手给集合了起来。 在一个小广场上,集合起来的众人看着面前的赵德昭,眼神里的情绪十分复杂。 既有些崇拜赵德昭的公正和勇武,又有些不忿自己一直以来都要受人指点的窘境。 赵德昭扫视过去,对手下们的心思也是了解的,他开口道: “我知道,从进城以来,你们每天都要巡逻,辛辛苦苦的都没有什么回报不说,还有人喊你们癞皮狗,说你们的坏话,你们心里都不舒服。” “嗡~” 一阵简短的议论声过后,众人再度安静下来,齐齐看着赵德昭。 赵德昭看着面前这两千来人,这段时间的巡逻其实也是一种训练。在贯彻执行赵德昭命令的过程中,这些人也同时在接受着赵德昭关于后世的军纪军容方面的教育。 要换了这时候其他的那些军队,哪里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就安静下来。 “我知道,他们有很多人骂你们多管闲事,笑你们傻不愣登,有钱都不会赚。” “他们说:当兵打仗大家都这样,你们装什么清高?” “他们说:有钱不会赚的傻子,自己不发财就算了,还要挡别人的财路。” “他们还说了很多很多难听的话,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你们看着其他人发财,自己却只能一天天的站街巡逻,心里都是不舒服得。” 顿了顿,赵德昭对着面前两千多双眼睛说道: “所以,今天我们不巡逻,我们去赚钱。” “啊?” 众人先是一惊,随后又是一喜,欢呼道: “多谢将军。” “先别高兴的太早,赚钱的方法有很多种,咱们不能跟他们一个样,咱们挣钱要讲究个名正言顺,所以今天我教你们的和其他人的可不太一样。你们都给我听从命令,知道了吗?” “是!” 众人的回答整齐划一,带着浓烈的兴奋感。 苦了这么多天,将军可算是开窍了,要带着大家发财了。 当赵德昭带着人动身的时候,旁边的李继隆也带着一些淮南军跟了上来。 双方的营地相距不远,所以他们也听说了赵德昭要带着手下去赚钱的事,他有些好奇赵德昭要怎么赚钱。 对于李继隆的到来,赵德昭也没介意,让他跟在自己后面看着。 众人走在大街上的时候,阴沉的天空忽然响起了几声闷雷。 今天惊蛰,正是风云雷动的时候。(别跟我说cd啥时候开始打雷,我写的,我就说它这天打雷了\/理直气壮) 两千多巡逻队成员汇聚在一起行动,自然是动静极大,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尤其是那些宋军士兵更是如临大敌一般的一溜小跑着报信去了。 只不过这一次巡逻队一路穿过了各路将领划分好的劫掠地盘,直接到了锦城府北面高门大户的所在地。 看着这边依旧秩序井然,许多高大的门牌前依旧是在迎来送往的招待着衣冠楚楚的访客的时候,赵德昭突然想起了一句诗: “梦里依稀慈母泪,城头变化大王旗。” 这些蜀国的大家族们早早的就得知了孟昶要投降的事情,所以他们里头的很多人早早的就将城中的值钱东西和女眷转移到了老家,只留下一副空摊子和不动产之类的。 甚至于还有一些人早早的就和北宋暗通曲款,就等着宋朝发兵灭蜀了。 对于这些人,赵匡胤是专门交待过王全斌要善待的,所以宋军的将领们划分地盘的时候都稍稍的做了些避讳,让这片地区成了混乱的锦城府里独一处的安宁和谐的地方。 这和一路上格格不入的景象让赵德昭都觉得诡异,但是这些来往的人却像是理所当然一般的无视了外面的混乱,依旧彬彬有礼的过着自己的上流社会生活。 看着这些人,再想到之前自己从孟昶那里得来的那一大摞检举信,赵德昭忽然有些明白蜀国为什么会这么不经打了。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赵德昭的两千多号人的出现,就像是一条肥鲶鱼钻进了平静的水缸里,搅动起了巨大的波澜。 周围那些精致的车架都吓得躲到了道路的两旁,几双眼睛从窗帘后面小心的打量着这一支军队。 许多原本还中门大开的府邸都是匆匆忙忙的闭门谢客,从那碰撞的声响来看,对方不但上了门闩,还抵上了硬木之类的防止有人撞门。 赵德昭简单的认了认这一路上的人家,发现里面有不少都是自己的名单上的。 不过今天,他们都不是赵德昭的目标,就暂且先放着了。 一路穿行到了靠近蜀国皇宫附近的一户大宅的时候,赵德昭停下了脚步。 于是身后的两千多人也停了下来。 “把这里包围起来。” 赵德昭直接当着笑脸相迎上来的门房下达了命令,让门房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大户人家的门房眼力劲都差不到哪里去,他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这锦城府里独一份的巡逻队,那前面那个带头的少年将军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正因为知道对方身份,这个门房才不敢玩闭门谢客这一套,再说对方自入锦城府之后的名声都很不错。 谁知道对方一开口就是来者不善的味道。 看着一群人真的开始将府邸包围起来之后,门房连忙开口道: “不知道二皇子今日为何而来?好叫二皇子知道,我家主人乃是前任枢密使……” “我知道,这是王处回家。” 赵德昭这种直呼人名的说法让门房有些接受不来,但是人家兵甲俱全的,门房也不敢有什么表情流露出来,只是陪笑道: “二皇子,不知道您这是何意?我等可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了?” “这个倒没有。” “那您这是?” 赵德昭看着眼前高大的门牌上面挂着的“王宅”,不由得摇了摇头。 自己好像从穿越过来之后就和姓王的不对付,从王继勋到王继涛,现在又是一个姓王的。 “我这有几个案子,涉及到了你家主人,所以要请你们走一趟。” “案,案,案子?” “是的,案子。” 赵德昭口中的王处回是蜀国的前任枢密使,此人德高望重,可以说是孟昶的肱股之臣,孟昶能够安全继位,巩固政权,离不开王处回的帮助。 当然,赵德昭并不是要找王处回的麻烦,因为王处回都死了十多年了。 所以赵德昭找的是王处回的儿子:王梓良。 作为王处回的儿子,王梓良半分王处回的本事没学到,一身嚣张跋扈的气焰倒是无人能及。 仰仗着王处回的关系,王梓良在锦城府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在孟昶设立的举报箱里,关于王梓良的信件可以说是最多的。 只不过因为王处回偏爱的缘故,所以最终孟昶也没去动王梓良。 直到王处回死后,王梓良的气焰才算是消退了不少,不过靠着父辈恩荫为官的他依旧是锦城府的一霸。 之所以选他作为第一个动手的目标,除了对方恶名远扬这个因素之外,还因为赵德昭打听到在宋军入城之后,王梓良以同姓后辈的名义拜见过了王全斌、王仁赡、王继涛等一干宋军将领,送上了不少金银珠宝之后得到了他们的不会动自己的许诺,顺便还帮着这些将领将抢夺到的东西变现。 这下刚好一石二鸟了。 等到手下们将那个白白胖胖的王梓良从府里抓出来之后,赵德昭就让人封锁了王宅,他则是带着人去了皇宫广场。 今天的锦城府虽然有些阴沉沉的,但是街道上面却是格外的热闹。 因为从上午开始,就有人敲锣打鼓的说下午在皇宫广场那里有一场公审,请大家伙的去做个见证。 来做宣传的正是平日里走街串巷的巡逻队成员们,他们操着不同地方的口音,将公审的事情传达给了锦城府里的宋军和蜀地百姓们。 因为之前几次公审,赵德昭都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所以这次公审把城中的北宋将领们都给惊动了,刚吃完饭就赶了过来,连城外的沈义伦和曹彬也进城看热闹来了。 相比之下,本地百姓就少的可怜了,很多本打算看热闹的百姓看到广场上大量的宋军之后都立刻躲回了家里。 赵德昭的手下们装束鲜明,其他的宋军们都下意识的避开了一些距离,倒是让巡逻队很好的控制住了场面,没有让围观人群过于靠近。 午饭之后,赵德昭准时开始了公审。 靠着那些检举信件和这些天来巡逻队日夜巡逻打探到的情报,赵德昭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几十户的苦主人家。 他们这些人在听说有人为他们申冤的时候,许多人都是害怕的想要逃跑。 但是很快就被赵德昭给直接抓了回来。 一通好吃好喝再加上威逼利诱,这群人便点头应下了当原告的事情。 公审王梓良的过程顺利的不像话,因为王梓良当初干坏事的时候就没考虑过要遮掩,所以不管是人证还是物证都充分的不像话,哪怕过去了十多年的事情都可以轻易查证到,让王梓良无从辩驳。 案件审理完了,罪证确凿之下,赵德昭判决了王处回斩首,家产充公。 王梓良对这个决定自然是大为不服的,但是这里哪有他说话的地方,直接就是被一团破布塞住了嘴巴,拉着游街去了。 王梓良刚被拉走,王全斌就带着人找上了赵德昭,开口道: “二皇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须知官家可是交待过的,要善待蜀国降臣。” 赵德昭认认真真的看着王全斌,半天之后才说道: “王帅你真厉害,说亏心话都不带脸红的。” “我……” 王全斌哑口无言,要说善待这玩意儿,自己这帮人才是做的最过分的,哪里有资格去指责赵德昭。 王仁赡接口道: “二皇子,蜀地新平,你非要发财的话让那王梓良交出些财物就行了,何必要他的性命呢?这么对待一位蜀地官员,您就不怕闹出什么乱子来嘛?” 赵德昭抬起食指在嘴边嘘声道: “诸位听,那边是什么声音?” 众将侧耳一听,远处传来的是王梓良被押着巡街之后,百姓们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 于是众人沉默了。 “民心在我啊。” 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之后,赵德昭就丢下了这些人,继续办剩下的事情去了。 在锦城府巡了一圈之后,王梓良被带回了皇宫广场,随后就被赵德昭当众处决了。 接下来,赵德昭带着人回到了王宅,开始抄家。 收拾了一批准备卷款私逃的下人之后,王梓良的财产明录被放到了赵德昭的面前。 赵德昭大手一挥,将这些财产分成了三份,那些田产房屋就作为补偿送给了那些苦主们,而像是铜钱、米粮之类的大宗钱物直接就分给了自己的手下。 剩下占了三成左右的贵重物品赵德昭也没客气,直接收了起来。 作恶多端的王梓良的死,让那些受害者家属们也是对赵德昭和巡逻队成员们感激涕零。 他们没想到真的有人为他们主持正义,还给了他们这么多的补偿。 要知道官字两张口,以前打官司都是要花上一大笔钱才行的,哪有打官司还给钱的。 周围那些跟着巡街过来的百姓们见状也都是大声叫好起来。 等到钱物分发完毕已经是傍晚了,阴云密布的天空中似乎有雨将落。 赵德昭看着面前的手下们,大声说道: “看到了,今天说带你们赚钱,我有没有食言?” “没有!” “那今天这笔钱赚的爽快不爽快?” “爽快!” “好,看到了,赚钱的方法多的很,咱们就是要让他们那些人看看,赚就要堂堂正正的赚钱。” “要站着,把钱挣了。” 说话间,天空中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似乎是想要遮盖住赵德昭的说话声。 赵德昭看着这一场春雨,哈哈大笑道: “打雷天的,站在雨里太不讲究了,行了,今天就这么散了。” 第115章 跪着要饭 傍晚时分。 锦城府的一家快活林里,十几名宋军士兵们拼了两张桌子,凑在一起喝酒聊天。 门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的,一伙人坐在里面喝酒吃肉的倒是舒服得很。 几个人聊的正兴起的时候,又是一群人冒着雨冲进了大堂里。这些人一进门,脱下了头上挡雨的斗笠,其他的客人看到那一头标志性的寸头之后,反应都不小。 原本正在开怀畅饮的十几名宋军一下就安静了下来,随后其中一人就是眉头一皱,开口道: “哟,怎么这帮癞皮狗也来了啊?怎么着,他们今儿个不用巡逻了?” “是啊,这帮癞皮狗有钱下馆子?” “没钱也不怕啊,反正是他家主子开的店,吃几顿白食又怎么了?” 快活林的消费虽然不高,但是因为赵德昭在营地里就为手下们准备了和快活林里差不多的菜式,所以巡逻队成员们很少踏足快活林。最多是轮休的时候去喝几口酒罢了,但那也最多就是三两人结伴而已。 今天一下来了这么多人,无怪乎其他人会这么意外。 听着同乡们的讥诮,一个宋兵开口道: “你们难道没听说今天的事情吗?” “啥事?” 就在这时,那边进来的巡逻队成员们随手扔出了两贯钱,大声道: “把肘子、口条、还有大肠都给我上两大份来。还有酒,上好的,勾兑了次货的不要。” “靠,你出什么钱,不是说好了我请客吗?” “怎么着,老子有钱,乐意,哈哈哈。” 听着那边的笑声,一群宋军士兵都感觉诧异,这帮癞皮狗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他们的那个同乡便将今日赵德昭带着手下人砍了王梓良再抄家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得知赵德昭将抄家所得的七成都给分了出去,尤其是大半都分给了手下人之后,这几个宋兵就有些心里不平衡了。 “特娘的,这二皇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抢钱杀人就做的,却偏偏不让我们做,这是个什么道理?” 这声抱怨直接就传到了隔壁桌,刚刚发了一笔财的巡逻队成员们顿时就不爽了。 “那边的,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怎么着,老子说话也归你管?” “你说话我不管,但是在吃饭的地方放屁,还特么放响屁,老子就要管了。” “哎,你特么的。” 喝了不少酒下肚的宋兵也是脑袋一热,懒得估计那么多就和巡逻队吵起来了,随后很快就演变成了动手。 等到赵德昭带着人过来收拾残局的时候,两边基本都是七零八落的,连带着这家快活林的东西也打碎了不少。 “张将军,这事你看怎么办?” 赵德昭看着对面的张万友,那些宋兵正是张万友的部下。 张万友听完了事情经过,也是有些头疼,事情主要还是自己手下人碎嘴引起的,这事可大可小,就看赵德昭的态度了。 赵德昭见张万友不说话,便问了那些打架的巡逻队成员们: “你们,打赢了还是打输了?” “当然赢了,将军您看我们还都站着呢他们可都趴下了。” “那行,既然打赢了那这事就这么着了,你们两边一人一半把打坏东西给赔了就算了。张将军你看怎么样?” 张万友对于这样的处置也没有意见,点头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在交赔偿金的时候,那些宋兵十几个人凑了好半天才凑齐了几贯钱。 看着他们扣扣索索的样子,巡逻队成员们随手就丢了几贯钱出来,鄙视之情无需多言。 “来,再把刚才的酒菜都上上来,咱们该吃吃该喝喝。” 那边的宋兵只能是一脸恨恨的冒着雨离开了。 等到张万友也告辞之后,钱德禄开口道: “将军,您这么做的话,只怕会让其他人不服气的啊,毕竟您一直不让他们伤人,现在却……” 赵德昭点头道: “嗯,他们肯定不服气的,所以我们还得和手下人交待交待。” 第二天,巡逻队再度集合在一起,接受赵德昭的训话。 春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湿漉漉的地面上,一片新芽正在慢慢冒出头来。 赵德昭站在前方,对着众人说道: “昨天,我带着你们发财去了,对不对?” “对!” 赵德昭随手点了一个人问道: “那好,那你告诉我我昨天发了多少钱给你?” “二十贯” “你呢?” “十九贯” 赵德昭点了点头,随后问道: “那你们知道他们那些人赚了多少钱吗?” “不知道。” 众人都明白赵德昭说的他们是谁。 “那我来告诉你们,他们那些人里头,就算是队正、营正之类的,差不多也就是你们这么多钱了。要换成那些大头兵,能有个贯钱就顶天了。” 这么少?” 一些新兵都是有些不太相信,他们这些天可都看着呢,那帮人每天几十车的运东西,怎么才赚这么点。 而老兵们则是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些东西里头八成都是将领的,一成是下面那些军头的,剩下的那一成半成的,才是他们这些大头兵的。 赵德昭随后大声说道: “所以你们该知道,想他们那样辛辛苦苦忙前忙后不说,还落个被人戳脊梁骨的骂名的,赚的钱也就够你们的零头。” “这叫什么?这叫跪着要饭。” “哈哈哈哈!” 赵德昭这个说法顿时就让众人哄笑起来。 赵德昭一抬手,让众人收住笑容。随后说道: “所以,以后他们谁还敢叫你们癞皮狗的,就给我怼回去,骂他们。一帮跪着要饭的敢骂我们站着挣钱的,像话吗?” “不像话。” “对了,就是这个理。行了,都去巡逻去。” “是!” 一支支巡逻队以昂首挺胸的姿态,离开了营地向着锦城府的各处分散而去了。 等那些人都离开之后,钱德禄有些担忧的找了过来。他本以为今天赵德昭叫大家来是要让大家稍微收敛一些,降低和友军的紧张关系的。 没想到赵德昭的训话却充满了火药味。 钱德禄小心的开口道: “将军,您这样一来,岂不是让我们和他们的关系变得更紧张了吗?” “就是要紧张一些才好,紧张了矛盾才能尖锐起来。” “不知道这个矛盾是什么意思?” 赵德昭看着问话的那人,认出了他是东路军的沈义伦,曹彬正站在沈义伦的身旁。 对于沈义伦,赵德昭还是比较佩服的,能在这样糟糕的大环境下独善其身,颇为难得。 于是赵德昭开口解释道: “沈将军,你说以前,大家都是跪着要饭的,放眼看过去大家都差不多,也就不会有人多想什么。” “可是有一天呢,突然就有人站起来了,而且过得很好了,你说会怎么样?那些跪着的人会眼红,会不爽,会想办法把那些站起来的人给摁倒,让他们重新跪下去。” 第116章 舆论 沈义伦听完赵德昭的说法,略加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于是他越发的疑惑起来。 “既然二皇子明白这个道理,为何现在又如此交待手下们,这不是逼着他们与众人为敌吗?” 赵德昭笑了笑,说道: “那就要看沈将军说的这个众是哪个众了。” “何解?” 赵德昭指了指脚下问道: “沈将军,我们所处之地乃是蜀地,虽然城中有大军数万,但是这城中的百姓何止十万,你觉得和这些百姓比起来,谁敢说自己人多势众?” “这些百姓能有多少战力,若是他们有用,我等又何至于如此轻易的入了城?” 赵德昭摇头道: “世间哪有的午餐,想要让百姓替你效力,要么就得付出足够的利益,要么就要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这样才能将百姓发动起来。” 沈义伦想到之前王梓良游街时百姓们的欢呼声,有些了然。 但随即他就有些皱眉了,赵德昭的这种办法和那些所谓的起义军没有太大的差别。 现在蜀地新平,若是赵德昭将宋军和蜀地民众搞成了对立阵营的话,对于大宋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要知道赵匡胤,或者是大宋需要的是一个安稳的,能为大宋提供粮饷物资的蜀地。 于是沈义伦继续问道: “那二皇子就不怕军民厮杀,血流成河吗?” 赵德昭知道沈义伦在担心什么,他也清楚现在自己如果敢在蜀地搞民主啥的,绝对是众矢之的。 所以他并没有大跨步的搞均贫富,动了王梓良之后也没有急于去动其他人。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 因此赵德昭对王梓良的审判也是根据大宋律法来的,那些罚没的财物他也收下了一大部分。 他做的,仅仅是多给手下们分润了一些利益而已。 但社会的进步就是从这一点点积累起来的,不是吗? 对于沈义伦的担心,赵德昭反问道: “沈将军以为军民是如何被区分开来的呢?” “这个……” 沈义伦沉吟了许久,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了。 “在我看来军民本为一体,民可以成军,军也本就是民。只要把握好分寸,在恰当的时机转移矛盾,就能让军民团结一心,自然就不会有太大的冲突了。” 沈义伦看着赵德昭说道: “看来二皇子是胸有成竹,那我倒是要好好看看了。这几日我想就在这里住下,不知二皇子这边是否方便。” 赵德昭有些惊讶,沈义伦这明摆着是要给自己站台的意思啊。他想想也没拒绝,点头道: “那好,沈将军想住多久住多久,我这就让人去安排。” “那好,请。” “请。” 等到了中午的时候,赵德昭带着李继隆来到了给沈义伦和曹彬安排的住处,邀请二人去旁边的快活林吃午饭。 一行人走到了最近的那家快活林,找了个二楼的位置点了些菜品落座。 没等菜上齐,沈义伦和曹彬就听到楼下大堂里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拍案声,随后一个带着些淮南口音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醒木本非无根生,半生风雨走一程,谈笑疏狂君莫问,却是一位说书人。” “诸位看官,在下李旦,乃是一位说书人,今日在此为诸位讲些新鲜事、稀奇事、古今轶事。各位如果听的好了,便吆喝几声,若是能打赏几个小钱,便是感激不尽的。” “哦,这倒是稀奇了,吃饭地方还有讲故事的。你先说两个故事给大家伙听听看,说的好了,大爷有赏。” “好咧,各位看官且听好了。我要说的这第一件事便是新鲜事,要说锦城府里的新鲜事,莫过于昨日王枢密之子被斩了,此事的前因后果,听我与诸位一一道来……” 沈义伦和曹彬听着楼下说书人开始一点点的讲述起了王梓良如何无恶不作、嚣张跋扈,在锦城府横行数十载的。再后来又讲到了宋军入城之后,二皇子赵德昭行事公正,引得苦主登门求诉,二皇子便带人拿下了王梓良进行审判,最终还了大家一个公道。 许多人都只是知道昨天赵德昭公审了王梓良发了一笔大财,倒是不清楚个中因果,如今听李旦说的跌宕起伏的,听着倒是颇为快意。 尤其是一些蜀地的百姓,他们可都是知道王梓良为人如何的,对于李旦的故事也就更加的感同身受起来。 讲完之后,便有几名食客扔了几个铜板上去,李旦也没急着收起来,继而讲起了一件城东闹鬼的稀奇事。 而楼上的沈义伦则是看着赵德昭问道: “这是二皇子安排的?” 赵德昭点头道: “没错。” 楼下那个李旦就是当初在淮南军里编排出山神发怒故事的人,赵德昭觉得这人是个人才,于是就问李继隆借了过来。 沈义伦看着楼下已经讲完了稀奇事,喝茶休息的李旦,问道: “二皇子这是在扬名?” “是,也不是。” 赵德昭也没卖关子,继续解释道: “舆论是一个要地,你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去。” 赵德昭在后世上班的时候清楚的明白一个道理: 你做的再多,别人不知道的话也等于白做。 而且舆论这东西有多大的威力赵德昭可是清楚得很,言语杀人尤甚刀剑。就比如说历史上被成为大明第一奸臣的严嵩,抄家的家产其实还不如张居正来的多,只不过因为得罪了读书人,所以就被编排成了最出名的奸臣。 由此可见舆论的强大,众口铄金之下甚至都能影响正史的编撰。 昨天公审王梓良的动静虽然闹得很大,但是个中缘由却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在宋军士兵们看来这就是赵德昭找了个借口抄家灭门罢了。 现在,赵德昭就是要将舆论的给掌握在手里,从出发点上将这件事的性质彻底和其他宋军的行径分割开来,防止有人借机抹黑自己。 赵德昭可不打算跟那些将领们玩什么回合制,你来我往的。他要打就是打组合拳,准备好了就是一套连招直接把敌人给打趴下。 除恶是第一步,舆论是第二步。 在这个识字率不到百分之一的年底里,搞什么报纸传单之类的就是在扯犊子,所以赵德昭选择了说书这个形式。 为了丰富说书人的故事内容,赵德昭特意花了老些时间,将一些小故事以及一部经典电视剧的大概情节讲给了以李旦为首的挑选出来的说书人听。 不然总是讲同一件事情的话,时间久了就会激起人们心中的逆反心理,产生反效果。 随后,楼下休息好的李旦开口讲了起来: “接下来,咱们就讲讲古今轶事了,近日我听了个故事,颇为精彩,便说与大家伙听听。”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既然在蜀地,有什么故事能比三国更适合的呢? 第117章 激化矛盾 赵德昭在后世听过一句话:世间唯有美食与爱不可辜负。 这话的出处赵德昭并不知道,只是觉得这话挺不错的。 尤其是被誉为大吃货帝国的中国人,对于美食的喜爱可以说是烙印在骨子里的。所以才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说法。 快活林那香飘十里的新菜式对于众人的吸引力可以说是极强的,以至于有不少的蜀地百姓都是压下了对宋军的忌惮之情,来快活林里面尝个新鲜。 蜀地承平多年,百姓比起中原可是富足的多,再加上快活林的消费水平也不算高,所以每日来用餐的人都不在少数。 赵德昭编排好的故事就从说书人的口中流传到了众多的食客耳中,再通过这些食客迅速地在锦城府里传播开了。 没两天的功夫,锦城府的百姓们就知道了入城的宋军之中有一位二皇子赵德昭,为人处世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看重百姓,主持公义。 对于这个说法,百姓们都是有些将信将疑的。一直以来,军队的糟糕印象让百姓们极为厌战,再加上宋军入城以后就一直在城中四处劫掠,使得百姓们对宋军的感官极差。 但是赵德昭昨日为苦主申冤报仇,斩杀王梓良的事情可是有大量的见证者的。 而且这些日子以来,那些短发被看的巡逻队一直都在阻止乱军伤人、维持秩序,行事风格的确和其他人大相径庭。 所以对于这个故事的真实性,许多人也是逐渐的相信起来。再加上巡逻队在赵德昭的安排下,也开始对一些锦城府里的地皮混混进行了一波清理,收拾了不少平日里为非作歹的家伙。 老虎要打,苍蝇也要拍。双管齐下,赵德昭和巡逻队的名声在蜀地百姓中就变得越来越好了。 与之相对的就是宋军的名声变得比以前更差了。 所以说凡事就怕对比,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该扔。 换以前大家一起挨骂的都没啥,大哥莫要笑二哥的。 但现在巡逻队和其他宋军的口碑严重两极分化之下,百姓们对巡逻队变得热情的同时,对其他宋兵也变得越发的厌恶起来。 虽说百姓和宋军之间因为口音的问题交流起来略有些麻烦,可是又不是说全听不懂。 就算听不懂,那种差异化的神态举止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而且巡逻队成员们也都贯彻了赵德昭的指示,对于那些平日里喜欢嘲讽他们的宋兵都是毫不客气的回怼过去,讥笑他们都是跪着要饭的。 这让双方原本就有不小的矛盾变得越发的尖锐起来,可以说巡逻队所过之处,火药味就变得越发的浓烈起来。 城里越发紧张的气氛却让以王继涛为首的宋军将领们变得高兴起来了。 在他们看来,赵德昭这种得意忘形的举动,无异于是在自掘坟墓。 所有人都看到了巡逻队和其他几万宋军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糟糕了,到时候真的激起了兵变,即便赵德昭身为皇子也是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甚至于王继涛都在计划着陈兵乱的时候,找个机会弄死赵德昭的事情了。 沈义伦和曹彬也是察觉到了城里的不妙环境,但是看着赵德昭每天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进行着训练,两人也就没有去打扰赵德昭,安心的等待事情的发展。 等了三天,赵德昭终于从卯兔那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赵德昭和善的笑道: “起来,你有什么冤屈大可与我说来,我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那人站起身,露出了一张略显苍白的年轻面孔,他小心的看了赵德昭一眼,开口道: “启禀二皇子,在下周辰,所诉之事便是枢密使王昭远侵夺在下家产,逼死我父母之事,还请二皇子明鉴。” 赵德昭看着周辰,知道自己的舆论公关真正起到效果,已经开始有人来向自己求诉告状了。 当然,这也多亏了这些天卯兔一直都在带着人不停的暗示周辰,让周辰那颗摇摆不定的心变得坚定起来。 之前处置王梓良,自己是靠着威逼利诱才算是说服了那些苦主。而现在周辰是自己主动找上门的,这里面的变化就是赵德昭所想要的。 这说明自己成功的将百姓们给初步的发动了起来。 这些天赵德昭没有急着去处理那些检举信上的人物的原因也在于此。 下一步就是扩大化,拉一批打一批了。 所以赵德昭这次没有自己动手,而是将周辰介绍给了李继隆。 李继隆看着周辰,二人四目相对,两脸懵逼。 赵德昭对着周辰说道: “我的巡逻队还需要维持城中秩序,所以此事便交由李继隆李将军来办了。” 周辰虽然有些不太放心,但事已至此,也就只能点头应下。 那边的李继隆有些兴奋也有些担心,但是在赵德昭的鼓励下,还是挺着胸膛说道: “这位周兄弟且放心,我等乃是大宋天兵,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接下来,李继隆就带着自己的淮南军出发了。 赵德昭已经把该怎么做都告诉过他了,而且自己也跟着看了学了那么久,相信一定可以做好。 李继隆没有去王昭远的府邸,因为王昭远早就被宋军俘虏了,直接提审就好。 不过他去的地方也不是关押王昭远的监狱,而是另外一个李宅。 这个李宅的大门上还挂着一块匾额: 世书降表李家。 这里是蜀国的翰林学士李昊的家。这位李学士曾经为前蜀的皇帝写过降表,孟昶投降又是他写的降表,故而锦城府百姓做了这么一块匾额,趁夜挂到了他家大门上。 李昊倒也大度,就这么让这块匾额一直挂着没摘下来过。 李继隆随后便只带了几名侍卫,以同姓后辈的名义上门拜访了李昊,邀请对方作为审理王昭远的司法官。 这件事早在几天前,李继隆就在赵德昭的授意下和李昊商量好了的,所以李昊直接应承了下来,陪着李继隆一起公审了王昭远。 王昭远其人出身微末,只是靠着和孟昶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才当上了枢密使这等国家重臣。 其人目光短浅、好大喜功,仗着孟昶的关系大肆揽权、生活奢靡和朝中的大臣们关系都不怎么样。 此次宋蜀之战,身为主将的王昭远可以说是把纸上谈兵一词发挥到了相当的高度。打仗之前吹的牛皮震天响,自诩诸葛孔明,要带着三万蜀军攻占中原。 至于结果嘛,大家都知道了。 所以蜀国的大臣里头,恨王昭远的人可以说是不在少数,李昊对于公审王昭远这件事也是欣然应允。 公审王昭远的过程,赵德昭和沈义伦、曹彬都是全程旁观,看着李昊照着大宋律法宣读了王昭远的判决以后,李继隆便带着手下人抄家去了。 沈义伦问道: “二皇子今日让李继隆出面,还拉上了那个李昊,这是为何?” “我说是李继隆背不下《宋刑统》,所以找了懂《唐律》的李昊来,你相信吗?毕竟托窦尚书的福,这两本书只要懂一本就行了。” 沈义伦微笑着,没有接赵德昭这个调侃窦仪的话头。 赵德昭也没在意继续说道: “我上次说过了,一群跪着的人里头冒出几个站着的,很快就会被打下去。” “正因为那些人被很快的打下去了,所以没多少人知道有人站起来过。可是现在舆论在我手上,我就可以让大家都知道,有人站起来过。” “除此之外,我还要告诉大家,站起来其实没有多么的困难,这件事并不是只有我才能做到,其他人也能做到。” “这样一来的话,那些还在跪着的人才会去想:到底是谁不让自己站起来的呢?” 第118章 矛盾转移 接下来的日子里,快活林的说书人们讲的新鲜事就变成了李继隆公审王昭远了。 当然,在说书人的口里,李继隆的行为也全都是受到了二皇子赵德昭的授意才进行的。 只不过王昭远身为蜀国重臣,不是李继隆能随便杀了的,所以只是抄没了对方的家财而已。 王昭远作为现任的蜀国枢密使,又深得孟昶器重,家中财富自然不是王梓良所能比拟的。而且淮南军也不过千余人,所以分派下来每个淮南军的士兵都分到了数十贯的钱粮,比之前巡逻队的人赚的多了几倍。 拿到钱粮的淮南军对赵德昭也变得死心塌地了。为了表示决心,他们之中甚至有不少人都剪短了头发。 后来李继隆干脆让这一千来号淮南军全都剪短了头发。这下,巡逻队和淮南军之间真的就是没什么区别了。 城中其他宋兵们也都从各种渠道得知了淮南军的事情,于是他们越发的眼红起来。 渐渐的就有一些声音在宋军底层士兵之中响起来了。 事情的起因依旧是一次巡逻队和几个嘴欠的宋军之间的口角。 双方日常互骂了对方“要饭的”、“癞皮狗”之后,那些正在搬运货物的宋军看着昂首挺胸离开的巡逻队,莫名的就感觉没了继续搬东西的动力。 他们这辛辛苦苦的忙一天,也就能得个几十钱的,要换在以前,他们对这种事可以说是争先恐后的。 这做个几天就能抵得上一月的粮饷了不是? 但是现在呢?看看人家,随随便便的就是几十贯不说,还能捞到好名声。 “七哥,你说这人和人的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一名禁军对着自己的伙头问道。 被称作七哥的人也是开始思索起来。 在这时,看到手下人偷懒的那名营将呵斥道: “你们几个,在干嘛呢?还不快点搬,耽误了时辰的话老子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在营将的呵斥下,众人不情不愿的继续动了起来,但是那个禁军的问题却一直萦绕在七哥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直到他们这些人押着货物送到了专门的仓库,营将将得来的钱收走了大头,留下少量的一部分让众人去分之后,七哥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丝灵光。 “我明白了。” 周围的人顿时都望了过来,包括那个营将。 “你明白什么了?” 面对营将的质问,七哥连忙摇头道: “没什么,就是想到了点事。” 营将狐疑的看了看七哥,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离开了。 等营将离开之后,七哥才对着自己的同乡们说道: “我刚才想明白了,为什么那些癞皮狗赚那么多钱了。” “怎么说?” “你们没听说书先生们说吗?二皇子他抄没那些人的家产的时候,七成都是分出去的,自己就拿三成。” 七哥悄悄指了指营将远去的背影,继续道: “你们再看看咱们这边,累死累活的能分到一成好处就不错了。” 众人很快就明白过来了,随后就有人沮丧道: “也是,就咱们这样的,难怪人家叫咱们跪着要饭的。” “哎~” 叹息声一下子就此起彼伏,连带着众人刚发到钱的那股兴奋劲也跟着没了。 类似的对话也在锦城府的其他地方发生着。赵德昭的舆论攻势让城里的宋军都知道了他的利益分配模式,在有意的引导之下,越来越多的宋军对自己的付出和回报比产生了不满。 眼看着火已经拱的差不多了,赵德昭聚集了手下人,交代他们改变说辞。 于是第二天,巡逻队员们在日常的嘲讽完之后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和这些宋军聊起了天。 说实话,半个多月的接触下来,两边人每天打照面加对线的情况下,虽然可能不知道对方姓名,但是已经可以算是熟人了。 所以当巡逻队员厚着脸皮凑上来聊天的时候,这些宋军倒也没拒绝,双方夹枪带棒的侃天说地起来。 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了关于宋军辛苦付出却回报甚微的方面,引起了这些宋军的强烈共鸣。 “难道你们就不会去问你们的头头,让他们多给点钱吗?” 在锦城府的不同地点,不同时间,不同的巡逻队员们面对不同的对象,问出了这样一个相同的问题。 然后,这些宋军们就仿佛打开了一片新天地。 虽然接下来,他们之中的许多人都提出了各种担忧。 其中最多的就是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上级给处置。 对于他们的各种担心,巡逻队员们都按照赵德昭传授的说法对他们进行开解。 大意就是:法不责众,你多叫上些人和你一起去不就行了吗?你那上头还敢把你们都砍了?你们可是禁军,是陛下的军队,他们敢这么乱来? 这么一番说辞下来,宋军们都觉得挺有道理的,于是不少人就开始串联起来。 甚至于,还有些人拜托巡逻队帮他们联系其他地盘的宋军,相邀共同向上级抗议。 对此,巡逻队自然都是欣然答应了下来。 等到晚上,巡逻队向赵德昭汇报的时候,旁听的沈义伦和曹彬已经明白,大局已定了。 赵德昭已经成功的将下层宋军的不满情绪引导到了那些上层将领的身上,这样一来的话,冲突就会被控制在宋军内部,那就绝对闹不大了。 毕竟后面有着赵匡胤在兜底呢。 而那些正在享受花天酒地的北路军将领们收到属下的回报的时候,都是傻了。 情况怎么一下就变成这样了?不是明明手底下人都在记恨眼红赵德昭的吗?怎么就变成集体问他们要钱了? 不过他们现在也没功夫去思考其中缘由了,这一次有组织的串联抗议行动几乎涉及到了所有的北路军队,加起来有上万人之多。 要是一个没处理好,让东路军的人看笑话还是小事,要是传回朝廷那边的话,他们这些人可就要倒大霉了。 所以一番商讨过后,这些将领们也就只能咬咬牙,出了一笔钱来安抚手下人。 而拿到钱之后的宋军们一阵欢呼过后,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感谢这些将领们。 看着手下人眼中的亮光,这些将领们莫名的感觉后背发凉。 第119章 猛兽出笼 北路军的下层士兵们的这一次串联抗议行动,获得了一个非常不错的成果。 除了北路军将领们咬着牙挤出来的那一笔安抚手下的钱财之外,这些宋兵还争取到了一天的休假。 要知道自从入城之后,那些将领为了能更多的掠夺城中的财富,就差没逼着手下日夜不休了。 原本他们这些人就是从凤州一路进攻而来,接连打仗之下神经紧绷,都没怎么休息过,入城之后又一直在当苦力干活,早就有些不情愿了。 虽然经常有人说自己搬不动一百斤的货,但是能搬得动一百斤的钱。 但事实是,不管是啥,只要搬不动那就是搬不动的。 所以北路军的士兵们搬了这么些天的钱货,而且搬得还是别人的钱货,早就是累的叫苦不迭了。 原本他们要求的是休息三天,但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最终还是只要到了一天的休息。 即便如此,这件事对底层士兵们而言依旧是宛若踏足了一片崭新的天地一般。 虽说以前的时候他们也干过不少差不多的、要挟上官的事情来。但这种事以前都是在各种大小将领、军头之类的人的组织下进行的,得来的钱财也都是落到了那些人的手上,他们这些大头兵能拿到手的只有一点点而已。 但是这次,帮助他们组织串联的巡逻队员没有要他们一分好处,得来的钱都是他们自己人分的,落到手里的自然比以前要多太多了。 于是乎,拿到钱的宋兵们一个个都是喜笑颜开的。 有闲又有钱的情况下,娱乐活动自然就成为了必不可少的项目。 既然宋兵都放假了,巡逻队自然也可以跟着放松放松,所以赵德昭就安排了手下们轮休半日。 有钱又有闲的情况下,娱乐活动就必不可少了。 这些人先是去快活林美餐了一顿,享受了一番大口吃到饱的酒肉宴席之后,就走街串巷的寻找起了赌坊妓寨之类的地方。 虽说他们在锦城府里呆了十多天,但是对锦城府里的情况并不怎么了解,不少人都只能瞎转悠。 有心想要找人打听一下,那些百姓不是见到他们就跑就是方言不通的听不明白。 就在这个时候,一群寸头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不同于平日里的装束,今天这些巡逻队员也都是一身的便装,若非那一头显眼的短发,这些宋兵还真的一眼看不出来。 宋军一放假,巡逻队的事情按道理就更多了,毕竟四处散开的宋兵更难管束。 但是赵德昭却也给巡逻员们安排了半天的轮休,让他们脱下军服去玩乐一番。 只不过,这个玩乐里头还带着赵德昭的一个许诺。 对于巡逻队,这些宋兵的情绪都有些复杂,之前就是巡逻队阻止了他们的劫掠行为,让他们没能发上战争财。 可是现在他们这一次成功从军头那里要来了一笔钱财,巡逻队可以说是功不可没的,没有他们帮着串联其他人,大家不能齐心协力的话,这事哪里能成? 所以不少宋兵都是带着一点尴尬的和巡逻队员们打起了招呼。 对面的巡逻队员们虽然不怎么瞧得上这帮前倨后恭的家伙,但是想到赵德昭的吩咐和约定好的提成,一个个的也就挤出了几分熟络的笑容,热情的招呼道: “哎,吃了么?” “吃了吃了,你们呢?” “也吃了,准备去找点乐子,要不要一起去啊?跟你们说这么些日子巡逻下来,这块地界我都走遍了,熟络!” “好啊,我们正愁找不到门路呢。” “是啊是啊,同去同去。” 就这样,巡逻队员们如同一块块磁铁,将散落在锦城府里的众多休假宋兵都给集中到了几个赌坊、妓寨里头。 见到里头大多也都是比较相熟的人,这些宋兵就越发的放松了,很快玩上了头。 在一家赌坊的后院里,原本管着这件赌坊的一个帮派头目正一脸钦佩的看着面前的锦衣少年。 “卯公子果然神算,今日生意好的不像话了都。要不是您提前调派好了人手,只怕根本招待不过来啊。” 锦衣少年略微点头道: “你去好好做事,至于你的那一份肯定少不了。” “是,谢谢卯公子。” 说完,这名头目就退了出去,继续安排手下人做事去了。 房间里的卯兔这才放下了架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躺了下来。 从赵德昭组建巡逻队成员时候开始,卯兔和申猴就被赵德昭安排着渗入了锦城府的地下势力里头。 有着上百名身强力壮的蜀军俘虏作为班底,在加上巡逻队的有意配合,卯兔都没费多大力道就整合了大半的锦城府帮派,建立起了一个相对松散的盟会组织。 并且卯兔以少年人的身份拿下了会首职务,得了一个卯公子的雅号。 这一次卯兔配合赵德昭,将休假的宋军都集中到了几个娱乐场所。即是为了防止这些宋兵太过散乱以至于不好控制,也是为了多赚些钱。 风月场所切不谈,赌场只要开着门,那可以说是标准的稳赚不陪的生意。 正所谓十赌九输,赢钱的那个是庄家。 那些玩上头的宋兵们很快就在大喜大悲之间,将口袋里的钱都给掏空了。 有不少输红了眼的宋军就要闹事,甚至于还想拉动其他宋军一起打砸赌档,但是旁边蹲守的巡逻队加上淮南军很快就赶了过来。 兵甲俱无之下,那些休假的宋兵也不敢去冲撞全副武装的巡逻队,大多数便只能一咬牙,想着等明日来给这个赌场一个好看,随后恨恨的离开了。 而混在人群里的巡逻队员们按照计划开始带起了节奏: “怎么你们这就输光了手气这么差,不至于啊,一个差不能每个都这么差?” “什么什么什么?他们才发了多少钱给你们?这点钱够干什么的?你们也是,这就知足了?他们就拔了九牛一毛下来就把你们给喂饱了?” “你们就不会多争取一下?我听说你们不是三天假吗?这就只有一天,明早继续给他们当牛做马?” “啊呸,那就不能怪别人了,怪你们自己没本事。你看看我们,二皇子分给我们的都是七成,再看看你们,连一成半都没有就知足了?怎么着也得对半开啊!” “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们不是已经做过一次了吗接着再来就是了啊!” “怕弹压?你们都一起抗议了,他们找谁来弹压你们?再说了,你们手里的家伙是吃干饭的?擀面杖还是烧火棍啊?” 在节奏大师赵德昭的引导下,这些宋兵们内心的欲望再次被勾动了起来,有不少人就这么在赌档妓寨里头商议起了继续串联抗议的事情了。 所以说欲望是一头猛兽,一旦出了笼,再想关回去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第120章 还是我的回合 就在赵德昭让手下们鼓动着那些底层的宋兵继续串联抗议的时候,北路军的将领们也围坐在一起商讨着目前的状况。 在昨天的串联抗议刚发生的时候,他们就各自派人去了解情况去了。 没用多长时间,事情的经过就摆在了众人的眼前。看这面前简短的报告,这些将领们的脑门皱的跟麻花一样。 “这事,不好办啊,你们怎么看?” 身为都监的崔彦进率先开口问道。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不想先开口了。 最后王继涛起身说道: “你们一个个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明哲保身?既然你们都不想当这个带头的,那就我来。” “这事情说简单那也简单,无非是兵卒聚众闹事要钱而已,在座的哪个没遇到过?又或者说,在座的哪个没做过这种事情?这次也就是规模大了一些而已,性质又没什么区别。” “处理这种事情大家也都是手拿把攥的,先安抚好了,再把那几个带头的找机会处理了就完事儿了。你们现在不说话,无非就收在顾忌二皇子罢了。” 旁边的张万友点头道: “没错,处置手下的刺头不难,但那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只要二皇子的人依旧在撺掇,这种事就没办法杜绝。” 王继涛肯定道: “所以,一定要把二皇子那边给堵住,不然我们做再多都是白搭。” 崔彦进略带无奈的说道: “说的简单,我们如何去堵?要是以前还好说,他就那么两三千人,在我们几万人马前面翻不出多大的浪花来。” “可是现在,我们手底下人都不听话了,真要动手的话,他们帮谁还不一定呢。” 众人也是一起叹气,这才是大家头疼的事情。若是其他什么人敢从他们手里这么抢钱,就算是赵匡胤他们都敢动手,更别说赵德昭这么一个皇子了。 只要大家约定好了,一起弄死赵德昭再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一下,这事也就过去了。 但偏偏赵德昭将他们和手底下的人给离间开了,让没了爪牙的他们亲自上阵和赵德昭对垒厮杀的话,他们也是有些麻爪的。 毕竟钱再重要也没命重要啊! 王继涛看着周围人的脸色,心中暗骂:一群怂货! 不过好在,他已经有了计划。 王继涛咳了一声,说道: “要想阻止二皇子的话,凭我们是肯定不行的,但不是说就没办法了。” “骁骑将军已经有办法了?” 面对崔彦进的提问,王继涛点头答道: “诸位要知道,此次伐蜀,官家可是亲口说了诸事由王帅决断。哪怕他赵德昭身为皇子,对王帅的命令也是要乖乖听从的,不然就是抗命不尊,我等就可名正言顺的对付他。” 崔彦进犹豫道: “此事怕是不可行的,王帅自从被那小子指桑骂槐的说了一顿之后谨慎了许多,能帮我们?” 王继涛笑了: “我们劫掠来的钱财里头,可都是有王帅一份的,如今二皇子此举,可不只是从我们口袋里掏钱,也是从王帅口袋里掏钱,你们觉得王帅能忍?” 以己度人之后,众将一齐摇头道: “不能忍!” “那就是了,咱们去找王帅,让他出面阻止二皇子。” “好。” 就在众将商议完,正要去找王全斌的时候,他们手下的亲卫传来了兵卒们又在串联抗议的消息。 顿时,众将就呆住了。 这什么情况?不是昨天刚抗议完,发了钱放了假吗?怎么又抗议了? 虽然还没弄清楚具体情况,但是众人都有一种直觉:那就是这事肯定和赵德昭脱不开干系! 你赵德昭也太不讲究了!已经出手一回合了,按规矩就该轮到我们的回合了才对啊,你这分明是不讲武德! 这下子,大家都顾不得去找王全斌的事情了,纷纷跑回了各自的营地安抚手下去了。 在别的营地都闹哄哄一团糟的时候,赵德昭的营地里却是一片的欢声笑语。 巡逻队员们一个个的从头头那里领到了一笔钱,这个钱是他们今天带人去那些赌场妓寨消费的提成。 他们这些人之所以能够放下前段日子的冷嘲热讽,热情的和那些宋兵兄弟相称的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钱! 赵德昭和他们承诺了,拐一个人进去给多少提成,只看人数不看消费数目,而且他们这些陪玩的托在这些地方的消费都是不用花钱的。 随便玩,输了不用给,赚了是你的。 正因为有了这么好的条件在,巡逻队员们才会有这么高的工作热情,将近万名休假的宋军给拐进了卯兔的帮派联盟下辖的娱乐场所里头。 所以赵德昭的二次串联计划才能如此的成果,把那些北路军的将领们都给打蒙了。 当他们这些人在营地里见到了比昨天还要激动的手下以后,他们的心底都有了些许的惶恐不安。 随后,这些将领们都下定了决心,一定要阻止赵德昭,不能让他再这么继续搞下去了,不然用不了几天,他们这些将领就都得成光杆司令了。 费劲心力,再加上又狠狠的出了一笔血以后,安抚好属下的诸多将领们都顾不得夜色已深,匆匆忙忙的就去了王全斌的住处拜访。 王全斌这些天虽然深居简出的避嫌,但是锦城府里发生的事情哪里能逃的过他的耳目。 不过他也是没有想到,赵德昭如此轻易的将局面搞成了现在的模样,连他都是有些措手不及。 城里数万大军的串联抗议声势浩大,所以王全斌也一直都没有休息,派人四处打探情况回报。 所以当一干将领登门拜访的时候,王全斌直接就在大堂接待了他们。 如果说之前大家商议的时候还有些顾忌,带着些遮掩的意思。现在被手下人这么一闹,割肉之痛让这些将领们也丢掉了伪装的面具,直接开门见山的和王全斌说明了来意。 原本王全斌在听他们汇报的时候,脸上的神色还是比较沉着冷静的。可是在得知属于自己的那份财物也被瓜分掉了一部分之后,王全斌的脸色就挂不住了。 要说之前赵德昭故意给他脸色,那是因为自己做的太过分了,所以王全斌也没说什么就忍下了。 但是现在赵德昭手伸进了自己的钱袋子里,王全斌就忍不了了。 他王全斌怎么说也是赵匡胤的结义兄弟,按辈分算的话赵德昭也得称呼他一声伯父。 现在这个小辈都蹬鼻子上脸了,王全斌觉得自己再没个表示的话,就要变成一个笑话了。 于是他果断向众人许诺,一定会制止赵德昭的行为,不会让赵德昭妨碍大家的发财大计。 得到了王全斌的允诺之后,众将也就各自谢恩离去了。 第121章 暗流涌动 二次串联抗议发生的这个晚上,没有睡好的并不只有宋军的将领们。 不少原蜀国的大臣们也是心思浮动,看着城中各处喧闹的宋军营地,心中做着各种权衡计较。 次日清晨,以李廷圭、王頵为首的蜀国将领们换了一身不怎么显眼的衣服,在一间寺庙里碰了个头。 王頵看着面前的一干蜀将,开口道: “诸位想必也看到了,这两天来宋军内部人心离散,兵将不和,正是我等的好机会!” 作为蜀国少有的忠诚于孟氏的老将,王頵对于孟昶的不战而降是非常不赞同的。 身为军中将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投降放宋军入城的话,那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但终归君臣有序,再加上蜀地多个大家士族都已经和宋朝眉来眼去的,各种劝谏之下,孟昶还是拒绝了王頵的继续抗争路线,选择了开城投降。 李廷圭有些担忧的说道: “此时的确是天赐良机,只不过我等手下皆被收缴了兵甲,关押在了城外,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王頵胸有成竹的说道: “行军打仗,讲究一击毙命,攻其必救。只要抓住要点,即便千军万马也能一击而溃。” “王老将军已经有了计划?” 一名蜀将问道。 王頵点头道: “不错。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我都仔细了解过了,我已经找到了其中的关键所在。” “那是?” “二皇子,赵德昭。” 这个名字一出口,周围的蜀军将领们脸色也是有些变化。 对于这位行事和其他人大相径庭的二皇子,他们这些人也都是知道的。 毕竟赵德昭的舆论攻势太过于强大了些。 他们这些人都是多年的老人精了,对于那些街头巷尾的传言故事自然不会轻信。 可是就他们亲眼所见的事情而言,这位二皇子哪怕不如传言中那么公正,但也真的是为保护锦城府乃至蜀地的百姓们付出了不小的努力的。 站在军人的角度,他们不赞同赵德昭的做法,毕竟赵德昭这么一支军队太过于特立独行,肯定是不会受他们这些传统军人所欢迎的。 但是站在蜀人的角度,他们还是有些感激赵德昭的。毕竟赵德昭的到来,极大的降低了宋军对锦城府的破坏,也让那些欺压他们这些降将的北路军将领收敛了不少。 要知道不久之前,王仁赡就抓了李廷圭要治罪,李廷圭四处筹措了一大笔钱财和几个美姬送与王仁赡才算是勉强脱身,保住了性命。 李廷圭这样的大将都尚且如此,他们这些次一级的将领就更难过了,几乎都被轮流敲诈勒索了一番。 这些情况都是在赵德昭到来之后才有了些缓解。 一名蜀将问道: “王老将军是什么意思?” 王頵左右打量了一番之后小声说道: “据我所知,如今城中宋军上下相间,起因便是这位二皇子在后面撺掇。我虽然看不懂他这般自毁长城的举动,但这确实是个很好的机会。” “根据我得到的消息,宋军的将领们已经对这位二皇子非常不满了,若是我们能找机会刺杀他,然后再将此事推到那些宋军将领身上,相信宋军必定内乱,到时候我等便可乘机去收拢城外降兵,一举定乾坤。” 王頵这个大胆的计划把另外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现在蜀国已经向大宋递交了降书,在这个时候做出行刺皇子的举动,一个不甚的话只怕就会引来大宋的雷霆怒火。 现在锦城府里可是有五万多的宋军,这些人一旦动起手来,锦城府便是危在旦夕了。 心惊肉跳之后,平复下来的蜀将们又很快发现,这个计划似乎确实有很大的可行性。 从昨晚的形势就能看出来宋军目前的矛盾是何等的尖锐,若是在这时候投进去一个足够大的火星,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变成燎原大火。 而他们这些人,要做的就是火中取粟。 思量一番之后,李廷圭说道: “王老将军此计甚好,可是该如何实行呢?那位二皇子每日都是待在自己营地里,少有出门。营地周围又有重兵把守,我等手下无兵,如何能杀得进去?” 王頵点头道: “是的,想要入营袭杀他的话,凭我们这些人肯定不行,所以要想办法把他给引出来。” 另一人摇头道: “先不说如何将他引出来,就算是引出来了,他身边也有侍卫随从陪护,我们这点人手怕是不够的啊。” 王頵瞪了对方一眼,不满的说道: “靠我们这些人当然不够,所以我已经找到了帮手。你们要做的,就是等宋军大乱之后,尽快去城外收拢部下成军。” 李廷圭惊讶的问道: “王老将军还有帮手?对方可靠吗?” 不怪李廷圭如此发问,只因这蜀国朝廷里头,主战派实在是太少了些。 “我便与你们交个底,那帮子士族派了母相传讯与我,相约之下才定出了这个计划,动手的人手也是那些士族家里豢养的死士。” 母相说的是孟昶的宰相母昭裔,这人和王处回并称孟昶的左膀右臂,一文一武帮助孟昶将蜀地治理的物阜民安。 只不过母昭裔为首的文臣们大多都对中原朝廷比较向往,在朝堂上属于投降派。 现在这帮投降派突然说要反抗了,这话让众位蜀将都愣了一下。 有人开口道: “不对,他们那帮人不是最早投降的吗?这事会不会有诈?” 王頵嘲笑道: “他们那帮人,之前看不惯国主走匦函之道了解下情,以至于将他们做的那些丑事都给暴露了出来。然后他们就想着投降赵宋,等以后天高皇帝远了,好继续作威作福。” “可是现在这位二皇子的行为举止,比起国主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下轮到他们急眼了,一帮白眼狼一样的东西。” 李廷圭想着这两天被赵德昭抄家的王梓良和王昭远,有些了然的点了点头。 赵德昭的举动让那些大家士族们感觉到了恐惧,他这种和所谓的起义军没太大区别的行事手段让他们想起了曾经的黄巢。 这些大家士族可不想再经历一次“内库锦绣烧成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所以,这群人刚在赵德昭这里看到了一丝的苗头,就顾不得其他的想要将之彻底的扑灭掉。 第122章 意料之中和之外 那边的寺庙里,蜀国的几位将军正在商量着动手的时间和出城的路线等计划细节。 这边的军营里,赵德昭接到了王全斌的命令,让他去王全斌的住处商讨军情。 接到命令的赵德昭一点也不意外。 商讨军情?我信你个鬼哦! 还不是自己动了王全斌的蛋糕,现在对方坐不住了而已。 对于王全斌的反应,赵德昭也是有所预料的,所以赵德昭也并没有过多的担心。 现在这帮将领们除了那些精心培养的亲卫之类的,剩下的士兵们都已经不怎么能指挥的动了。 刚进城那会儿,赵德昭这么两千来人在大军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这些天以来,赵德昭一方面成功将这些将领和他们手下的士兵分离开,大大削减了敌人力量。另一方面又接纳了李继隆的淮南军,控制了锦城府的大半地下势力。 敌我力量对比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用一句比较装逼的话来说,那就是:优势在我(第二声)。 而这群人现在找王全斌出头,恰恰说明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不然依着他们的尿性,早就点齐兵马杀将过来了。 没了翻脸资本的他们,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借着上级的名义来逼自己退步而已。 理清楚了个中关系之后,赵德昭就一脸轻松的骑着马去了王全斌的住处。 军营外,一个路人打扮的家伙见到赵德昭打马出来,连忙跟了过来,顺便留下了一些不显眼的记号。 另外几个看着像是偶然路过的人在扫到那些记号的时候,神色就是微微一变,随后匆匆的改变了方向。 这一切都被人看在了眼里。 于是几个比他们更专业的探子悄然的尾随了上去。 最终,前面这几个人都汇集到了一间不起眼的宅院里,而后面跟踪的人则是记下了宅院的位置就果断离开了。 在这间不起眼的宅院里,蜀国的宰相母昭裔和一干蜀地大家士族的代表们齐聚一堂。 原本他们是在这里等待王頵和那些将领的联系结果的,却没想到探子先把赵德昭出营的消息传递了回来。 根据探子的情报,这次赵德昭出门带的人并不多,或许是个下手的好机会。 不少厅堂里的士族代表就提议直接动手,趁现在诛杀赵德昭。这个提议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机会这东西有了就得把握住。 就当众人准备召集人手的时候,母昭裔发话了: “先等等,我们还没有准备好。” “准备什么?人手早就调集好了,随时可以动手。母相,切不可错失良机啊。” 母昭裔摇头道: “王老将军那边还没有消息回来,我们若是仓促动手,无人到城外去收拢军队,仅凭我们这些人,能对付城中的宋军吗?” 众人这才冷静了下来,随后就是一阵冷汗直冒。 如果手头上没有决定性的力量镇场面的话,贸然挑动城中宋军无异于引火自焚。 “先盯着,反正照我们的原本的计划,应该也能制造出合适的机会来,不必如此行险。” 母昭裔的话得到了众人的认同,众人便重新坐定,等待着王頵那边的消息。 那一头的赵德昭也抵达了王全斌的住处,通报过后,他就被带到了会客厅里。 不同于赵德昭所设想的三堂会审般的大场面,会客厅里只有王全斌一人而已。 “德昭来了啊,坐。” 王全斌一脸和善的招呼赵德昭落座,又让人上了一壶上等的蜀茶。 清新的茶香在厅堂里飘荡,王全斌一脸的慈眉善目,笑着说道: “德昭啊,咱们两个自从离开开封以后,都没有好好聊过天。出征之前,官家可是特意交待过我,要好好照顾你的,说起来倒是我的失职了。” 赵德昭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香茗之后,微笑道: “王帅,我呢年纪还小,所以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呢还请你多多包涵。” “那是当然的。” 王全斌笑着点头道。 “这样的话,那王帅咱们就有话直说呗,我不太习惯这种弯弯绕绕的说话方式。” 王全斌的笑容卡了一下,但是很快就重新加载了上来。 没办法,他已经有些习惯赵德昭这种噎死人的讲话方式了。 于是王全斌也就直说道: “德昭快人快语,那我也就直说了。最近德昭在城里搅动风雨,属实让我有些开了眼界。但是德昭此举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韩非子》有云‘贪如火,不遏则燎原,欲如水,不遏则滔天。’如今德昭引动那些兵卒的贪欲,动摇将领的威信,确实是一步好棋,让他们没有了制约你的力量。” “可是以后你又该怎么办呢?这些兵卒的贪欲已成燎原滔天之势,想要再指使他们就不容易了,你这样的举动堪称损人不利己啊。” 赵德昭对于王全斌所说的自然也是非常清楚的。现在的士兵既没有什么家国情怀,也没有什么民族信仰,看重的唯有利益而已。 正因如此,赵德昭才能轻而易举的撺掇起这些下层士兵们。 但正因如此,他现在烧起来的这把火只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烧不了多久就会熄灭掉。 到时候这一群被养刁了胃口的士兵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麻烦。 所以,赵德昭已经在筹划下一步了。如果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压制着,这些兵卒就翻不了天。 但是这一步该怎么走,甚至于说该不该走,赵德昭还在犹豫。 变革这种事情,只有身处其中的时候才能知道,走下去所需要付出的勇气是何等的巨大。 那边的王全斌见赵德昭一脸思索,以为赵德昭听进了自己的话,便继续说道: “所以说啊,德昭你还是停手,我保证一定会好好约束他们,不让他们胡作非为了,怎么样?” 赵德昭被王全斌打断了思绪,回过神来之后摇头道: “王帅说的哪里的话?我又没有对他们出手,何来收手之说?” 王全斌的笑容又卡顿了一下,他也懒得继续加载了,垮着脸说道: “德昭,刚才我那些话你难道没听进去吗?须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赵德昭摇头道: “王帅所言,自然是很有道理的,不过我确实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啊。” 看着一脸无辜的赵德昭,王全斌也是火气上来了,不悦道: “既然德昭不肯听,那我也不多废话了。桂州防御史赵德昭听令:卓令所部明日出锦城府,北上迎接朝廷派来接管蜀地的官员,不得有误!” “属下遵命。” 赵德昭直接起身,拱手领命。 接下军令之后,赵德昭对着脸色难看的王全斌说道: “王帅,你看这样有话直说多好,还省得浪费大家的时间,你说是?” 说完,赵德昭就离开了。 只留下厅堂里摔杯子的声音久久不散。 第123章 离去 在赵德昭从王全斌住处离开的时候,王頵也抵达了那间不起眼的小院里。 得到了王頵带来的好消息之后,小院里的众人便各自回去等待动手的时机了。 在这些人出门的时候,周围的一些乞丐、混混便动了动身子,传达出了一些特定的信息。 接着,巡逻队、帮派混混、路人等等一个又一个的人轮番接力,将这些人的住处都给打探了出来。 当这些消息汇总到回营的赵德昭手中的时候,赵德昭知道,这是蜀国那边有人准备搞事情了。 没办法,自己这么一通连招打下来,把那些宋军将领都给打断了爪牙,蜀人又不是傻子,看着有机可乘之下肯定会冒出些想法来。 赵德昭一边准备着带人北上迎接朝廷派来的官员队伍,一边将这些消息都通报给了沈义伦和曹彬。 以自己现在和王全斌他们的紧张关系,自己和他们说这些事只会被当成别有居心,还不如不说。 东路军那边还有两万大军,只要不犯傻的情况下,这些蜀国的官员就翻不了天。 沈义伦在接到赵德昭的情报以后也是十分重视,直接就找了东路军的将领们开会研究去了。 将卯兔介绍给了沈义伦,双方对接了情报之后,赵德昭就在次日清晨,带着手下人离开了锦城府,执行迎接朝廷官员的军令去了。 至于说巡逻队维持城中秩序的任务,赵德昭则是转交给了李继隆的淮南军。 他们这些人已经剃了头发,换上衣服戴上袖章的,和以前的巡逻队看着也没太大区别。 当赵德昭旗帜鲜明的带着两千人马从北门离开的时候,锦城府里头可以说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自然是北路军的一众将领们。按照王全斌的安排,赵德昭至少得离开锦城府半个月。只要没了赵德昭这个幕后黑手在后面捣鬼,处理手下闹事对于这些将领们而言人可就要简单的多了。 至于愁的就是那些勾连好了准备动手的蜀地文武官员了。好不容易定好了计划,联络好了关系,安排好了人手。结果这时候目标跑了,这叫个什么事啊? 可惜他们这些人并没有能够左右局面的能力,所以他们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在城中耐心等待起来。 在这些蜀地文武官员们烦躁的等待赵德昭回来的时间里,越来越多的探子开始在这些人的宅邸周围出没,通过各种渠道打探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于是锦城府里的气氛就这么随着赵德昭的离开而变得越发波云诡谲起来。 首先沉不住气动手的,就是北路军的那些将领们。 时间就是金钱我的朋友! 之前被赵德昭撺掇着,他们已经接连出了两次血安抚下属了,这几天一耽误,少抢了多少东西啊! 这些可都是钱啊! 因为赵德昭和他手下的巡逻队的离开,使得原本串联协作的宋兵们之间的联系变得没有之前那么紧密了。 虽说在离开之前,赵德昭就把巡逻队的职责交接给了李继隆,但是李继隆似乎是没有什么相关的经验,所以对巡逻队的安排并不熟练,以至于这些淮南军组成的巡逻队效果大不如前,有时候就连巡逻路线都能走错来。 这样一来,那些北路军将领们很快就找到了可乘之机。他们在商议过后,将手底下还听话的亲卫兵将都聚集了起来,组成了一支专门的弹压队伍。 通过卡巡逻队的空当的办法,这一支弹压队伍用各个击破的方式,一个个的将那些串联抗议的营地给弹压了下去。 为了彻底的扑灭赵德昭撺掇起来的火焰,这些将领们在处置带头闹事者的时候下手极重,连带的处置了大量的下层兵卒。 一时间杀得是血流成河、人心惶惶。 为此,沈义伦专程求见了王全斌出言劝谏,认为此举太过不妥,容易引起兵卒不满。 但是王全斌对沈义伦的谏言置之不理,他也有些被赵德昭目中无人的态度给气到了。以至于后来沈义伦继续求见,全都被王全斌以称病的名义给挡了回去。 也就在赵德昭离开了两三天的功夫,锦城府似乎又重新回到了赵德昭没来的时候的样子,将领们照旧宴会狂欢,士兵们照旧卖着苦力,为将领们搬运着钱粮物资。 营地里,李继隆有些无奈的的看着卯兔,开口问道: “现在城里都乱套了,你那边能支出一些人手来吗?再这样下去的话,之前的努力可就全都白费了啊!” 卯兔摇头道: “没办法,我这边也才刚铺开摊子,又要盯着那群蜀国的大臣们,人手短缺得很。只能说王全斌这一招釜底抽薪太厉害了,连殿下也没办法。不过你也别太着急了,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用不了多久殿下就会回来的。” 李继隆看着面前不比自己大多少的卯兔,对方那股沉着的劲头让李继隆也是冷静了不少。 城中的情况,赵德昭在离开之前也是做了些预测的。不过想了想以后,赵德昭还是决定遵从王全斌的命令,先离开一阵。 凡事都怕对比。 之前赵德昭努力维持秩序,在刚开始的时候收获了大量的民众认可,尤其是在赵德昭的舆论攻势下,许多人都对赵德昭感激涕零。 但是时间一长,他们就把这些事情当做了理所当然,甚至于从卯兔的情报中,有不少人开始编排起了赵德昭的坏话,还很有市场。 那些宋兵就更是如此了,赵德昭的巡逻队来来回回的帮他们串联沟通,帮他们争取利益。结果这帮人也没几个懂得感恩的,对巡逻队依旧是带着冷嘲热讽的态度。 要不是赵德昭给的钱够多,巡逻队员们早就和这帮白眼狼翻脸了。 而一旦自己离开了,那些宋军将领们就会自动跑出来当反派,帮着赵德昭把这些不知好歹的宋兵给狠狠收拾一顿。 到时候他们才会想起赵德昭的好,盼着赵德昭归来。 老话就有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说法,讲的就是御下之术。赵德昭自然不能一直给甜枣,那只能养出一堆养不熟的白眼狼。 现在有人抄着棒子要替自己动手,赵德昭当然得给人家一个机会,不然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吗? 这各个方面的考量,赵德昭都和手下人详细讲解分析过的,听的一帮人都是既惊恐又佩服。 高孟口里一句“老奸巨猾”还没说出口就被赵德昭一眼给瞪回去了。 第124章 对半开 (本章为修改章节,新章节名:事发) 乾德三年,二月十四日的下午。 行军数日的赵德昭和他手底下的士兵们再一次的来到了利州城下。 此时的利州城早已不复之前赵德昭看到的那副凋敝景象,城门口的官道上行人车辆往来有序,若不是城门口那些操持着北方口音,和周围人群有些格格不入的宋军士卒,都看不出来这里不久前才经历过一场大战。 老远的看见赵德昭这么一大群人过来,守城的兵卒们就警戒了起来,他们驱赶开了城门口来往的行人,立起了拒马桩小心的观察着赵德昭的队伍。 不过一些来往的行人倒是认出了赵德昭的旗号,尤其是看到那张少年面孔之后,不少人都自发的上前拜见。 “昭王殿下,您来了。” “恭迎昭王殿下。” 于是,守城的士兵很快就搞清楚了赵德昭的身份。没办法,这些天里他们也都从百姓口中知道了赵德昭在利州的名头。 随后守城士兵们便解除了警戒,一边放开道路,一边派人去通知城里的上级。 进城没多久,赵德昭就遇到了前来迎接自己的康延泽。 当初赵德昭为了尽快去锦城府制止宋军的恶行,对于利州城的事物只是做了一些简单的安排就离开了。 王全斌得知以后,便决定派人来利州接管一下相关事物。 要知道利州城里这几十万石的粮草可是重要的战利品,也是王全斌向朝廷表功的重要证明,马虎不得。 只不过王全斌手下那些大点的将领头目们都在锦城府里忙着赚钱搜刮,没几个人愿意接手这么个劳累且油水少的事情。 于是这个任务最终落到了康延泽这个不起眼的内染副使的头上。不过为了能让康延泽名正言顺一些,王全斌将他提升为了转运使,官升几级。 对于康延泽这个人,赵德昭还是觉得挺不错的。从目前利州的情况就能看出来,康延泽所部的抵达并没有对利州的民生环境造成太大的影响,百姓生活有序。 由此可见,此人的行事风格和军中的大多数人都不一样。 能和沈义伦、曹彬一样,在这样一个大染缸里独善其身,这个康延泽绝对是个值得往来的。 “二皇子,好久不见了。” 对面的康延泽打了个招呼,赵德昭也是礼貌的回道: “是啊,确实好久不见。先要恭喜康转运使升迁了啊。” 两人也就在出征前交接兵甲弓弩的时候见过一面,接下来的时间里因为军路的划分,都没怎么打过照面。 如今康延泽从一个内染副使升级成了转运使,连升几级,确实是值得恭贺一番的。 康延泽笑着摇头道: “不敢当不敢当。也不知道二皇子此来是为何事?” 赵德昭答道: “我奉王帅命令,前来迎接朝廷派来的官员,保卫他们的安全。据我所知,他们已经到了利州城了?” 康延泽点头道: “不错,吕计相他们那些人前两日才进的城,现如今正在安排好的地方休息。” “那还请康转运使先把我手下人都安排一下,咱们再去拜见吕计相他们。” “也好。” 在康延泽的安排下,赵德昭这两千来号人驻扎进了一片空旷的营房里。 而赵德昭本人则是带着几名亲卫,去到了利州城的另一边。 以吕余庆为首的那一大队朝廷官员们都被安排在了城北的几座雅苑里面居住。 这些人基本都是文官,身体素质比不得久经沙场的武将们。从开封出发到现在,他们一路车马劳顿的,再加上水土不服等因素,使得不少人都出现了身体不适的情况,这才停留在了利州城稍作休整。 在一座精致的雅苑里,赵德昭见到了许久未见过的吕余庆。双方过去的交往并不多,但自从赵德昭被赵匡胤叫去参加各种议事之后,他和吕余庆也就熟悉了不少。 毕竟不管开什么会,都少不了吕余庆这个计相的参与。 “吕相,好久不见了。” “确实有些日子没见了,如今看到二皇子安然无恙就好。” “有劳吕相挂心了。” “可不止我挂心,官家和晋王也是关心的很,特意命我一定要看护好你。不想现在王将军倒是派你来保护我的安全了。” “军令如此,我自然是要遵从的。” 对于王全斌故意支开自己的事情,赵德昭也没提及,这些事等吕余庆到了锦城府自己看就行了。 接下来的谈话有些平淡,聊的都是些简单客套的话题。康延泽很有眼力见,他察觉到吕余庆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和赵德昭单独谈,于是便以准备晚宴的名义先告退了。 等到康延泽离开之后,吕余庆才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对着赵德昭说道: “殿下,我此来除了要处理蜀地事务以外,官家还托付了一件事情与我,此事与殿下的干系甚大。” 赵德昭看着吕余庆的脸色,问道: “什么事?” “王继涛的事!” …… “你说什么?官家已经知道我派人刺杀赵德昭的事情了?他怎么知道的?他怎么可能知道?” 锦城府里,王继涛正在密室里接见来自开封的家族死士。 对方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到蜀地,就给他传来了这么一个坏消息,顿时就让王继涛暴怒起来。 看着王继涛那一副择人而噬的面容,报信人强自说道: “这个属下也不清楚,但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不会有假,而且属下出发的时候,禁军已经将宅邸上下都给围起来了,属下哪怕是慢上半步都出不来了。” “怎么会?你是不是在骗我!” 盛怒之下的王继涛用鞭子拼命的抽打起了面前的报信人,一直打到对方没了生息的时候才停下手来。 随后,王继涛命人将报信人给处理掉,自己继续在密室里思考着目前的形势。 禁军都已经把自家宅邸都给围起来了,那就是说赵匡胤已经决定要对自己下手。 王继涛前思后想了许久,作为一名武将,或者说军阀,他不想就这么束手就擒。这样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到赵匡胤的手上,生死皆在于对方一念之间的事情是王继涛所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准备奋起一击,又或者说狗急跳墙。 下了决心之后,王继涛很快就构思出了一个计划。 第125章 大盗章麻子 (本章为修改章节) 锦城府里。 这已经是赵德昭离开的第十天了,在这十天里,惶恐不安的蜀地百姓和心生怨愤的宋军士兵们都不约而同的怀念起了赵德昭在的日子。 那个时候,百姓的安全有巡逻队保障,士兵们敢于向那些作威作福的将领们伸手讨要属于自己应得的利益。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 他们这些人一边在暗地里咒骂那些不干人事的将领们,一边又抱怨起李继隆的淮南军,指责他们太不中用。 咒骂过,抱怨过以后,这些人心里又在期盼着赵德昭能够早些回来。 所以说呢,贱人就是矫情。送上门的时候不觉得多好,非得等没了以后才想着去珍惜。 在察觉到了城中情绪的变化之后,卯兔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做一点事情。 在这个通讯手段落后的时代,很多事情都要看当事人的临场处置。所以在离开的时候,赵德昭给了卯兔临机应变的权力,自行判断要不要去做些什么。 卯兔将那些游荡在锦城府各处的说书先生给聚集了起来,向他们交待起了大概的行动方案。 跟着赵德昭学了这么久,这些生肖队员们也都有了些自己的想法,卯兔决定趁这个机会实践一下。 卯兔清楚的记得赵德昭曾说过的,民众是需要引导的,所以舆论才会显得格外重要。 于是卯兔让这些说书先生们这几天尽可能的多讲赵德昭的事迹,以更好的激发这些人心中的情绪。 在城中的一处货场里,宋兵伙长七哥正在吃力的搬运着一块块铜锭。 这些铜锭本来都是蜀国国库里积存着留作铸币使用的,但是王全斌入城以后擅自打开了国库,纵容属下们在里面疯狂抢掠。 现在这些将领们就是要趁着朝廷派来人还没到之前,赶紧把这些财货运往城外,毕竟相较于劫掠民间,抢夺国库等同于从赵匡胤的口袋里抢钱,终究还是要做一下遮掩的。 搬完一趟休息的间隙,七哥看着周围的一张张面孔,想到了那几个死去的同乡,心下就是一叹。 当初第一次串联抗议的时候,七哥是最早的组织者之一。 当时他得了钱之后想着带回家去,所以就没去跟着别人一起乱花。 所以到了第二次串联抗议的时候,吃到甜头的众人没等七哥组织就自发闹起来了。 没成想这样反倒是让七哥逃过了一劫,没有在清算行动中被军头所杀。 只不过他得来的那些钱财又全被收缴了回去。 不但如此,为了以示惩戒,他们之前发下来的赏钱和军饷也都被罚没掉了。 七哥等人虽然做了反抗,但是缺乏了有效组织的情况下,各自为战的他们根本不是那些将领们精心培养的亲卫的对手。 只是简单的交手了一轮就溃败下来,随后就只能缴械投降了。 看着比之前还要难过的日子,七哥有些迷茫了。 就像城里的许多其他人一样,七哥也在心里默默盼望着赵德昭和巡逻队的归来,等着他们再来带领自己串联抗议。 甩了甩脑袋,七哥就准备继续干活了。 就在这时候,远远的传来了一个声音。 “话说二皇子当初在利州的时候,严厉处置作乱士兵,把那些死难百姓都给妥善安葬了,这要换别人,能干这样的事?” “对啊!也就二皇子真的对我们好。” 七哥抬头看去,原来是一位说书先生正在讲着赵德昭的事迹。听着说书人口中那一桩桩故事,七哥只感觉都讲到了自己的心坎里,不由得都听入了迷。 “啪” 军头的鞭子打醒了七哥,也惊醒了周围不少听故事的士兵们,众人只能收起心思,继续搬运起了那些沉甸甸的铜锭。 只不过那股对于赵德昭归来的盼望明显又迫切了几分。 说书人的故事不仅仅落入了那些士兵和百姓的耳中,也落入了走在路上的王继涛的耳中。 听着那些关于赵德昭的事迹,王继涛只觉得身上的烦躁感越发剧烈起来。 尤其是见到那些听故事的人眼中那掩盖不住的期盼的时候,那种烦躁感就越发难忍了。但是转念一想,这样的话,自己的计划只怕是会更好实施了。 没多久,王继涛就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翠竹雅苑。 从外面那一堆的侍从就能看出来,今天来这里的将领可以说是不在少数。 翠竹雅苑的人一边暗自咒骂,一边提心吊胆的服侍着这一群白嫖怪。 王继涛进入到雅厅之后,见自己邀约的人都差不多到齐了,便挥手摒退了周围的闲杂人等。 “骁骑将军今日叫我等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面对崔彦进的提问,王继涛摇头道: “今日请诸位来,商量的还是上次我们一同去找王帅的那件事。” 崔彦进眉头一皱,说道: “事情不是解决了吗?” “你们以为让他走开了,再把手下人整治了一番就没问题了吗?且不说他还可以照着再来一次,单就是这一路走来,你们都没看出什么来吗?” 王继涛这话让众人都有些面面相觑。 看出什么了? 王仁赡有些阴郁的开口道: “我来的时候,听到这一路上都有人在说关于他的事情。” 王继涛点头道: “没错,你们想过没有,现在这锦城府里头,有多少人在等着他回来?这些天我们虽然控制住了局势,但是底下依旧是暗流汹涌,而一旦他回来了,这些人就能聚拢出滔天的浪潮,把我们的努力都给打碎掉。” “这个,不至于?” 张万友有些不太相信,说道。 可是其他人仔细思量过后,脸上的神色就变得越来越凝重起来。 王继涛继续游说道: “要知道,当初就是王帅和他谈,他都不肯让步。还是王帅强行下军令才将他调走的。等到他回来以后继续搞那一套的话,我们还有什么借口阻止他?继续调他走?我们一群人竟然被一个黄口小儿逼到这种境地,诸位不觉得可耻吗?” 王继涛的话让众人都有些挂不住了,尤其是想到之前那些士兵们串联之下,逼迫他们不得不让步的丢脸场面,这些人就越发的厌恶起了赵德昭。 “你想怎么办?” 崔彦进话一开口,王继涛就知道事情定了。 于是他连忙说道: “我也不和大家藏着掖着,我就是想要弄死他,这不光是对我有利,而是对我们所有人都有利的事情,不是吗?” 无人应答。 但也没人否认,所有人都默认下了王继涛的话。 于是,王继涛等人便开始商议起如何动手了。 崔彦进说道: “既然决定了,那就不要藏着掖着了,大家敞开了说。我觉得,不能等他回来以后再动手。甚至于说都不能让他进城,只要他一进城,咱们就是彻底的没机会了。” 王继涛附和道: “没错,从打探来的情报和这几天我们看到的情况都说明,他肯定留下了不少的人手在城里,这些人四处散播言论,为他造势。真要让他进了城,咱们这些人只怕就不是对手了。” 张万友拍了一下桌子,说道: “那就在城外,在他回来的路上截杀他。算算日子,他差不多也该往回走了。” 王仁赡有些担忧的说道: “吕计相他们可是和他在一起的,这样会不会?” 王继涛横了王仁赡一眼,说道: “事已至此,哪里还容得你首鼠两端?连着一起杀了就是了。” 崔彦进有些皱眉: “可是现在我们能动用的人手也不多了啊,如果调动的人手太多,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的。沈义伦那边一直和他走的很近,万一漏了风声,只怕不好收拾。” 王继涛不屑道: “怕什么,他也没多少人,他留了一些人手在城里,身边最多也就一千来人罢了。而且他手底下的那些兵,不是收编的俘虏就是刚入伍的流民,咱们的亲卫随随便便都能以一当十。” 崔彦进点头道: “可以。不过,到时候他和吕相那些人的死该怎么办?” 王继涛笑道: “这还不简单?现在蜀地新降,冒出几个土匪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到时候就让我们的人假装成盗匪去截杀他们就是。” 王仁赡也笑了: “是极是极。两国交战,冒出些盗匪流民再正常不过了。” 眼看众人都同意之后,王继涛图穷匕见的说道: “我并非信不过大家,只不过今日之事,可以说是诛九族的罪过。既然是大家一同决定的,那便共同签下一份文书作保,以防有人变卦。” “这个?” 王继涛的话让其他人都犹豫起来。 说是一回事,写就是另一回事了,留了字据无疑是授人以柄,到时候万一被人拿去告发了大家可就都得玩完。 可是王继涛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件事情干系甚大,保不齐就有人中途退缩变心,那样的话反而更危险。 所以在王继涛率在那份详细记录了他们商量如何对付赵德昭文书上签字之后,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的将自己名字给签了上去。 最后,这份文书被交由了王继涛保管,众人议定等到事成就将这份文书焚毁。 而拿到了文书的王继涛脸上却浮现出了一种莫名的笑容。 商议定计之后,他们就去召集人手去了。 为了保险起见,这些人拼凑出了一支近千人的精锐队伍。 因为关乎到众人的全身家当,所以没有人敢去藏私,拿出来的都是最好的那一批人。 这些人都是他们的铁杆心腹,真正的核心班底,每一个都是好吃好喝的供养着,武器装备也都是最好的那种。 他们这些人各自分散成一股股小部队,混在了运输货物的队伍里出了城,随后在十几里外的一片山林里集结了起来。 在山林里,这些人开始改换行装,往精良的铠甲外面套上了一些黑褐色的破布,假装成了一副盗匪的模样。 领头的那人是一个一米九多的粗壮大汉,黑乎乎的脸上横亘着几道刀疤,看着凶悍异常。 他一抬手,身边人就竖起了一杆黑底大旗,上面潦草的写了一个“风”字。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盗匪黑风煞,都知道了吗?” “知道了。” “走。” 一行人就这么变了个方向,朝着北面去了。 第127章 人人都是章麻子 (本章为修改章节,新章节名:袭击) 正如张万友所估计的那样,赵德昭已经在回锦城府的路上了。 只不过他返回的速度比起来时就要慢太多了。一行人走了好几天才刚刚走出剑州,进入绵州的地界。 没办法,队伍里的文官大多都是车马驾从的,在险峻的山路上面行走,想要快也快不起来。 也就是过了剑门关以后,队伍的速度才算是稍微提升了一些。 一路上,赵德昭都在和吕余庆交流经验。 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吕余庆讲,赵德昭听。 能够担任计相一职,吕余庆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说实话要不是因为陶谷的拖累,吕余庆现在早就该挂着副相的名头了。 对于民生经营方面,吕余庆讲起来可以说是头头是道,让赵德昭受益良多。 就这么边学边走的,队伍又用了几天时间抵达了锦城府不远处的魏城。 当队伍在宽阔的官道上行进的时候,路旁的山林里,一群盗匪打扮的人正在悄然注视着。 这群人便是王继涛等人派出来截杀赵德昭的手下,他们在前两天截杀到了报讯的飞骑,得到了赵德昭的行军路线之后,作为临时首领的黑风煞便选了这么一处适合伏击的地形,准备打赵德昭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这次行动极其特殊,出发前他们都接到了各自上头的命令: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所以即便是自认为占据了绝对优势的他们,依旧是小心的商量出了一个万全的作战计划。 他们在树林里耐心的等待着,时间已经是晌午了,差不多赵德昭的队伍该停下来吃饭了才对。 人在吃饭休息的时候总是会更加放松一些的,那个时候动手效果更好。 之所以不选择夜袭,是因为夜袭容易出现意外状况,而且黑夜追杀十分麻烦,万一被赵德昭走脱了就是白搭了。 果然,他们看到赵德昭的那一千多人停下了步伐,应该是要吃午饭了。 只不过出乎黑风煞意料的是,情报上面明明应该都是俘虏和新兵的对手却表现出了非常高的素质和警惕性。 他们休息的时候也不忘派出哨骑警戒不说,吃东西的时候也是将武器放在了手边随手可及的地方。 连那些马车都被集中在了一起围城一团,构成了一个简单的防御工事。 黑风煞看了一会儿,都没发现多少破绽,这让他的心头蒙上了一丝的阴霾。他原本以为这次的任务是十拿九稳,如今看来只怕是没那么简单了。 不过身为亲卫,那些将领的命令就是必须要执行的,所以黑风煞对着手下挥了挥手,手下便竖起了那一杆黑色的大旗。 这是动手的信号。 那一边,赵德昭正在吃着干粮,吕余庆走了过来,带着些许抱怨的口气说道: “二皇子,你也太小心谨慎了,吃个饭还得把马车围起来,搞得我这进出都不方便。” 赵德昭看着吕余庆,解释道: “我奉军令保护诸位,自然是以诸位的安全为第一要务。” “这蜀国都降了,路上还能有什么危险?总不至于冒出什么拦路打劫的盗匪?” 吕余庆话音还没落,就听到那边山坡上响起了一阵呼喊声: “大盗黑风煞在此,降者不杀!” 看着那一波冲击过来的黑潮,吕余庆顿时就愣住了。 赵德昭可没愣住,他直接扔掉了手里的干粮,取出了那一张三石弓,同时口中大喊道: “敌袭!结阵!” 赵德昭的声音惊醒了吕余庆,他连忙朝着马车中间跑去。 赵德昭留在身边的都是筛选过后的精锐力量,所以在面对这样的突然袭击的时候也没有出现慌乱的情况,有条不紊的丢下了手里的干粮,拿起武器依托着马车组成了防御阵型。 对面的盗匪高喊着“投降不杀”的口号,想要动摇赵德昭手下们的军心。 可是冲锋路上的黑风煞却发现,对面这些人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这边的口号就产生动摇,所有人依旧是一副坚定的模样。 他还注意到,对面的那些人总是会下意识的看向赵德昭的方向。 这让黑风煞有些不明白。 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 作为最主要的目标,黑风煞的注意力也大多放在了赵德昭的身上。 当自己这边的人冲到了两百步的距离的时候,黑风煞就看到赵德昭拉开了手里的长弓。 随后就是一阵天女散花般的急速连射。 黑风煞估摸着,也就是十几息的功夫,最起码有二十支箭从赵德昭手中射了出来。这些箭矢的威力大的惊人,直接击穿了冲在最前面的那十几个人,即便是他们衣服下面披着盔甲都难以抵挡。 甚至于还出现了两个人被串在一起的情况。 黑风煞一下就看出来了,这是三石弓才能有的威力。 赵德昭这一下可以说是给了这些盗匪前锋一个迎头痛击,硬生生的遏制住了对方那股看着势不可挡的劲头。 而赵德昭却对自己的战果不太满意,从对方的伤亡情况来看,他们几乎人人都有铠甲防身,这可不是一般的盗匪能做到的。 脑袋一转,赵德昭就猜出来了,这帮人要么就是出发前探查到的那些蜀国官员派出来的,要么就是宋军的将领们派出来的。 后面的可能性还更大一些。 十几息的功夫,这群盗匪他们已经冲到了百步的距离内,然后他们就迎来了一轮箭雨。 “冲过去,我们就赢了!” 黑风煞也是久经沙场的,自然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做,他们人人着甲,弓箭对他们的杀伤力有限,只要冲到敌人近前,胜负就定了。 又是扛过了两波箭雨之后,黑风煞终于冲到了马车组成的简易防御圈边,抬起鬼头大刀就要对着前面的刀盾手砍下。 就在这时候,黑风煞感到了一阵凉意透胸而过。 他用最后一眼看了看赵德昭,见到对方依旧在毫不费力的持续连开三石弓的样子,忽然产生了些许的释怀。 死在此等高手之下,不冤枉。 赵德昭在遏制住了对方的前锋之后,就开始点名那些看着像是头领模样的人来。 其中就以这个大个子最为显眼,体型高大不说,还一直在发号施令,所以赵德昭直接赏了他一箭,顺带着把他身边那个扛旗的家伙也送走了。 黑旗一倒,这群盗匪打扮的人明显就慌乱了不少。他们这些人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平日里并没有多少合作的经验。 如今带头的一死,不少人就有些无所适从了。 “继续冲!杀进…” 一个试图重新将人员组织起来的家伙还没来得及说完话就被赵德昭一箭送走了,接下来又有几个人试图组织进攻,但都是话没说完就被击毙了。 缺乏有效的组织领导下,即便这些人都是些精锐的亲卫,依旧是打成了一团乱麻,这些人照着平日的习惯分成了十多个大小不一的团体各自为战。 顿时,负责防御的刀盾手们就是压力大减。 有了前面的铜墙铁壁防御,后面的弓箭手们便安心的输出起来。即便再精良的铠甲,在这么近的距离,又是接连的射击的情况下也是扛不住的。 于是伤亡也就变得越来越大,连带着对面的士气很快就崩溃了,一群人乱哄哄的,有人要上前有人想撤退,直接演变成了一场溃散。 一场精心策划的袭击就这样草草结束了,赵德昭制止了手下想要追击的冲动。让人先去处理好伤兵,接着又带上了己方和敌方的尸体,继续朝着锦城府去了。 第129章 上架感言 今天中午就要上架了,照例发两句感言。 首先,咸鱼作者并不是什么专业的写作人员,也没有参加过什么写作培训班啥的,写书纯粹是一点小爱好罢了。 从我两本书的快一年的空窗期就能看出来,我并不是个靠写作吃饭的人,不然早就饿死了。 我这个人呢,以前很喜欢看书,然后脑子里杂七杂八的想法比较多,偶尔有些想法会记下来,然后整理整理,看看能不能写出来。 至于说发表出来,很多时候也是想和别人分享一下。 不然我也不至于上一本科幻,下一本历史,一跳跨度这么大。 所以对于很多人反应的诸如称呼啊,赵二形象,历史背景等问题我也很多都坚持没改。 我就是想说一个我自以为的故事罢了,我知道并不会很好,也不是很讨喜,但我还是就这么写着了。 毕竟网络烂文千千万,多我一个也不算。 说实话,我都没想到能签约的,甚至于还拿到了不少推荐。 当然效果不佳就是了。 目前为止也才4000冒头的收藏,依照我上本书的比例来看,估摸着首订也就是一百多的样子。 所以说呢,写小说死路一条▄█?█●。 本来还想唠叨些别的,想想算了,就这么地了,也懒得去求什么订阅,随意就好了。 因为摸鱼时间紧张,以后作家的话里面就不再详细的写每位投票的书友了,通通知名不具,望见谅。 以上。 第130章 归来如闪电 (目前在修改这一部分情节,前方剧情出现断档,勿订阅) 朝廷派来接管蜀地政务的天使就要到了。 传讯的骑兵一路叫喊着这个消息,从锦城府的大街上飞驰而过。 原本,大家对于这个消息并不是很在意,因为来不来天使的,和他们的关系也并不大。 但是过了一会儿,有些人脑子转了转之后就发觉到了问题关键。 赵德昭当初不就是奉命去迎接朝廷的天使吗?现在朝廷天使要到了,岂不是说赵德昭也快要回来了? 这一下,不少人眼睛里就冒出了火热的情绪,随后通过语言,这种热切的情绪开始在锦城府里蔓延开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当初赵德昭在锦城府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离开之后的锦城府又是什么样子? 大家可都不是瞎子,都看在眼里呢。 那些宋兵们也都是一个个翘首以待起来,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比任何人都期盼赵德昭的回来,只有赵德昭回来了,才能重新将他们组织起来,他们才能向那些将领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人生最苦莫过于得而复失,想着那些从他们手中失去的钱财,这些宋兵们心中就无比的煎熬。 对赵德昭的期盼也就随之变得愈发的浓烈起来。 而得知这个消息的王继涛等人则是脸色大变。 赵德昭要回来了,那就说明他们派出去的截杀队伍失败了。这些人有些想不通,明明十拿九稳的事情,怎么会失了手呢? 尤其是王继涛,他原本计划着通过截杀赵德昭的方式将北路军的将领们都给拉下水的。 有了那份文书在手,王继涛就能要挟其他将领陪着自己一同反宋,在蜀地自立为王。 至于留在开封的家人?没了就没了,反正王继涛还年轻,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开枝散叶。 但偏偏截杀的队伍失败了,王继涛后续的谋划也就落到了空处。 事已至此,再想后悔为时已晚,王继涛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另一头,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王頵和母昭裔等蜀国大臣商议过后,以商讨迎接朝廷天使的名义,集体进宫找到了孟昶。 在一间偏殿里,王頵等人摒退了宫人,悄然的和孟昶说出了他们准备好的行动计划。 “什么?你们要刺杀二皇子?” 孟昶有些惊讶于这帮人提出来的计划,他尤其不明白母昭裔等人的态度,要知道之前就是他们一直在劝谏自己投降的,怎么现在又翻脸了。 母昭裔一脸诚恳的解释说自己之前也是被宋朝给骗了,以为宋军是知礼守矩的天兵天将,这才劝谏孟昶投降。 现在见识到了宋军的真面目之后,母昭裔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希望亡羊补牢,君臣协力将宋军给打败重新光复蜀国。 这话孟昶能信就有鬼了。 但他们也都明白,这种场面话肯定要说的漂亮一些的。 不是什么人都是和那位二皇子一样的聊天鬼才,张口闭口能噎死人的那种。 母昭裔的场面话听听就好了,孟昶还不至于当真,他真正在意的是母昭裔提出来的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有多大。 仔细的思考了一番之后,孟昶觉得要是顺利的话,母昭裔的计划似乎还真的很有希望。 孟昶虽然说基本上相当于被软禁在了后宫里面,但也是有一些和外部沟通的渠道的。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赵德昭的所作所为和宋军内部的矛盾他也略知一二。真的操作好了,说不定就能扭转乾坤了。 这段日子以来,孟昶也是过得提心吊胆的,生怕哪天王全斌又冲进皇宫里头折辱他。 这让孟昶越发的怀念起曾经作为一国之君的时候。 思考了许久之后,孟昶终于同意了母昭裔等人的计划,准备等赵德昭回来之后,配合母昭裔等人,制造刺杀赵德昭的机会。 事情定下以后,众人也就离开了,只留下孟昶在偏殿里患得患失起来。 三天后,宋军将领和蜀国君臣一同出城迎接上朝天使的时候,蜀国的君臣们发现,那些北路军将领们一个个都是如丧考妣的模样,看上去倒是比他们这些败将降臣还要悲催。 这两天的时间里,有不少溃逃回来的亲卫来向他们报告了袭击行动的详细情况,在得知了赵德昭那几乎可以左右战局的强大实力以后,这些将领们就更加的沮丧了。 接下来,更出乎他们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分散在锦城府各处的宋兵都集结了起来,一起在锦城府的北门大街上排队等候,那些装束显眼的巡逻队员们四散开来安排着那些宋兵的站位秩序,俨然一副头领的做派。 对此,不管是巡逻队员还是那些宋兵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些军头亲卫之类的想要上前阻止他们的行为,却遭到了两边的一致对抗,最终只能悻悻而返,让那些北路军将领们看着更是难受的很。 除了这些宋兵,还有大量锦城府的百姓也都围了过来,整个场面热闹的仿佛是在庆祝什么盛大的节日一般。 等到换上了正式的朝服,衣冠端正的吕余庆等人看到锦城府这一副军民夹道相迎的盛大场面的时候,这些人脸上的笑容都快要溢出来了。 吕余庆一脸得意的对赵德昭说道: “《孟子》有云:如水益深,如火益热,亦运而已矣。从这锦城府百姓如此盼望我等到来便可看出蜀国待民之严苛,无怪乎大军只用了两月就灭掉了蜀国。此乃民心所向,大势所趋啊!” 说着,吕余庆就昂首阔步的朝着城门走去了。 就在吕余庆站在众人面前准备发表一下感言的时候,就听到了自己对面几个大嗓门的士兵大喊道: “二皇子回来了!” “二皇子回来了!” 如同接力一般的,越来越多的宋兵开始跟着呼喊起来,连带着有不少的百姓也跟着喊出了声。 一浪接一浪呼喊声直接把吕余庆的话头打回了肚子里。 于是乎,本来站在舞台中央的吕余庆感觉自己沦落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配角,他身边的赵德昭反而成为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赵德昭倒也没客气,越过吕余庆等人和大家打了个招呼,随后呼喊声就更叫热情了。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昭王殿下”,周围的人听到之后也都跟着喊了起来,原本的二皇子就这么慢慢的被叫成了昭王。 看的旁边的吕余庆等人瞠目结舌。 第131章 口含天宪 昭王。 这个名号当初在利州的时候,吕余庆就听当地的民众提起过。 当时的吕余庆并没有对这件事情太过在意,毕竟他也从当地的官吏百姓口中得知了赵德昭在利州城里的一系列作为。 对于赵德昭的这些举动,吕余庆还是非常欣赏的,所以这些民众们随口喊上几句恭维话在他看着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是现在,当自己面前的数万军民共同喊出这样一个名号来的时候,吕余庆才知道赵德昭究竟在这里有着多么大的威望。 这一个瞬间,仿佛他们这些平日里的达官显贵们都沦为了无足轻重的角色。 这让吕余庆有了一些惊恐。 他不明白这位年轻的二皇子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才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蜀地这样一块刚被打下来的土地上拥有如此之高的威望。 惊恐的何止吕余庆,还有那些军中的将领们以及蜀国的文武大臣们。他们搞不懂,宋军就不提了,为什么一个宋朝皇子,却能在蜀地百姓心中有这么高的声望? 仅仅只是因为赵德昭做的那些事情? 那一边的赵德昭也是有了些许的飘飘然。 不得不说,这种万千人气势加于一身的感觉实在是让人陶醉的,哪怕是赵德昭也不例外。他甚至觉得只要自己一声令下,这数万人就会为自己赴汤蹈火一般。 不过赵德昭很快就清醒了过来,他很清楚,这些人并非是多么的真心爱戴他,纯粹是因为自己能够给他们带来利益和好处而已。 要知道天使入城这种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行的,尤其还是灭国这等大事,规矩礼仪一样也不能少。 所以赵德昭他们昨晚就到了锦城府外并未直接入城,而是在城外驿站休整了一番,仔细的整理了仪容。 也就是趁着这个功夫,赵德昭和城中的人接上了头,知道了这段日子一来锦城府里的情况。 以及卯兔的举动。 所以说现在这些人之所以情绪如此激动,只怕更多的还是因为卯兔派人从旁煽动的影响,出自真心实意的虽然有,但是占了几分就难说了。 这种由利益所带来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如同划破天空的那道闪电一般。 理清楚这一切之后,赵德昭就冷静了不少,他知道面前这种场面只是昙花一现罢了,现在的自己还把握不住。 不过就这电光火石的功夫,也足够赵德昭做一件事了。 于是赵德昭越身而出,走到了迎接队伍面前,伸手指向了武将阵营里面的王继涛,怒声呵斥道: “王继涛,你的事发了,还不束手就擒!” 原本就有些惶惑不安的王继涛,骤然间被赵德昭这气势十足的一声呵斥,竟然是直接呆愣住了片刻。 在那一个瞬间,王继涛以及他身边的其他人都以为自己看到了赵匡胤本人站在了这里。 也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王继涛就发现赵德昭的手下们已经将自己给包围了起来。 在场的数万人中,虽然有大部分人根本不认识王继涛是谁,也不知道赵德昭所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但此时此刻,赵德昭说王继涛有罪,那么大家就认定了他是有罪的。赵德昭要王继涛束手就擒,大家就认为王继涛应该束手就擒。 原本还想反抗的王继涛在看到周围那一双双蠢蠢欲动的眼睛之后,很果断的选择了投降任由那几人将自己给绑了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周围的其他宋军将领们都是一言不发,眼睁睁的看着王继涛被绑起来押了下去。 哪怕是作为主帅的王全斌,都只是张了张口,却没能问出一句话来。 等到王继涛被捉拿下去之后,赵德昭便退回到了吕余庆的身后,拱手道: “吕相,既然王继涛已经被拿下了,那我们便继续入城仪式。” “哦,好,好好,先入城。” 在这之前,吕余庆和赵德昭商量了一路,计划着该如何将王继涛拿下治罪,又应该如何平息其他将领的不满情绪,不让他们借机生事。 这一切在吕余庆看来都是困难重重,需要从长计议的。 可是千般计划万般筹谋过后,赵德昭只是一句话就让王继涛束手就擒不说,连其他那些将领都没有多说什么。 这让吕余庆感觉自己好像一脚踩在了空处。那一瞬间的坠落感惊得他有些愣神,以至于只会照着赵德昭的话去说。 但是吕余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重新端起了自己身为计相的架子。而赵德昭也重新变回了之前吕余庆所认识的二皇子,两人不约而同的将自己的气质给转换了回来。 拿下王继涛这个插曲过去之后,入城仪式就回归到了原本的节奏,蜀国文武大臣们在国主孟昶的带领下向代表赵匡胤的吕余庆行了臣子礼节,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城门的正门入城,一路走到了蜀国皇宫正殿上。 在皇宫正殿,吕余庆代表赵匡胤从孟昶手中接过了君王印玺,随后吕余庆打开随身携带的圣旨念了起来。 圣旨上将蜀国的大事都做了处理,包括对降主孟昶的封号,对蜀国文武大臣的处置,以及那些蜀军俘虏的处理等等。 旨意很长,所以念的时间也不短。 在吕余庆宣读圣旨的过程中,时不时的就有人将目光投向那个看着似乎并不怎么显眼的二皇子身上,里面的神色莫名。 “孟太师,接旨。” 赵匡胤的圣旨里,给孟昶封了一个太师兼中书令的职务,所以吕余庆直接称呼对方为孟太师。 孟昶看着眼前的吕余庆,略微犹豫之后行礼道: “臣孟昶,领旨谢恩。” 等到孟昶从吕余庆手中接过圣旨以后,基本代表着这次的入城仪式到了尾声,剩下的就是惯例性质的宫中宴请了。 觥筹交错之间,宴会的气氛显得有些热切。根据赵匡胤的旨意,他们这些蜀国的降臣们都可以保留原有的官职品级,只不过需要调任别处而已。 换而言之,以后大家就都是同朝为官的人了,官面上人情往来的讲究的就是多个朋友多条路,所以大家都在借这个机会疏通人脉关系。 只不过大殿里还有个略显冷清的角落,那里坐着的是赵德昭。 之前在城门口的一下,赵德昭的威势太过于惊人,以至于现在都没什么人敢靠近过去。 整个酒宴过程中,也就只有沈义伦、曹彬、李继隆寥寥几人来和赵德昭招呼罢了。 处在人群中心的吕余庆看着毫不在意的自斟自饮的赵德昭,心下暗叹: 口含天宪,这等威势多少年都不曾见过了? 第132章 图谋 皇宫里的接风的宴席结束之后,宋朝的文臣武将们又单独的聚在了一起。 虽然说在赵匡胤的圣旨里面讲了,要将那些蜀地的官员们都给全盘接纳下来,但降臣终归还是降臣,有许多的事情是不便当着他们的面商量的。 只能是这些名义上的自己人关起门来说话。 或许是因为人不算多了,而且都是相对熟悉的自己人,再加上赵德昭很收敛的坐在了比较下位的地方。 所以不少将领们感觉自己的底气都回来了,腰杆也变得挺拔了不少。 于是乎,就有不少人蠢蠢欲动,想要开口问责了。 至于问责的内容,自然就是关于王继涛的事情了。 上午在城门口的时候,赵德昭借着数万人的威势,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由分说的将王继涛给拿下了。 在当时的情况下,没人敢质疑赵德昭的决定,所以众多将领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王继涛被抓走。 现在,大家觉得或许是时候该把这件事拿出来说道说道了。 毕竟王继涛怎么算也是军中将领,和禁军以及地方军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无缘无故的被赵德昭这么抓起来了,这些将领们可都是不服气的。 尤其是赵德昭还是当着蜀地臣民的面把王继涛抓起来的,被这群败军之将看了这么一出,宋军将领们都觉得自己脸上无光。 不少人唇齿摩挲着,就想要对赵德昭申饬一番。 可是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半天半天都没人率先开口。 尤其是被王继涛忽悠的在那份约定文书上签了字的将领们,他们看着赵德昭眼神都带着些心虚。 压抑的气氛持续了许久之后,还是沈义伦打破了僵局,开口问道: “敢问吕计相,今日为何要捉拿骁骑将军?” 沈义伦问的很有意思,明明捉拿王继涛的是赵德昭,沈义伦却把这归结到了吕余庆的头上。 被问到的吕余庆倒是直接应承下了沈义伦的说法,张口回答道: “今日捉拿王继涛,乃是官家的意思。” 说着,吕余庆就拿出了一封赵匡胤的手书,交与了王全斌手上。 接着,吕余庆解释道: “大军出征之时,二皇子受官家之命,前往洛阳慰问郑王和符太后,不成想王继涛竟然派人前去行刺。所幸未能得逞,官家查明了前因后果之后,便命我将其捉拿问罪。” 王全斌看完了信件之后递给了刘光义,二人都清楚,吕余庆所说的应该不假。 这样一来,那些想要开口问责的将领们倒是不好再说些什么了,连带着那些签过字的将领们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至于说王继涛派人行刺的真实性,这些人里头没有一个怀疑的。 有了这么一个交待,王继涛的事情也就在大家的默契下揭过去了。 接下来,众人便开始讨论起了其他的事情,主要都是赵匡胤对蜀地的各种安排和人事任免。 接下来这些将领就要和一众文官一起在蜀地四散开来,彻底的将蜀地纳入宋朝的统治之下。 在宋廷官员们商议着关于蜀地的后续规划的时候,蜀国皇宫里,孟昶也在和王頵悄悄的商议着事情。 在一间偏僻的宫殿里,孟昶身上酒气都还没有散去,他面前的王頵也差不多的样子。 “主上,我们必须要尽快动手了,不然迟恐生变啊!” 对于王頵的话,孟昶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刚才宴会上的那股热切气氛孟昶可是看在眼里的,尤其是母昭裔和吕余庆二人相谈甚欢的模样。 孟昶很清楚,母昭裔身后的那些士族大家都是一群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之前他们只是担忧赵德昭行事过甚,触犯他们的利益,才会想着反抗一番。 可是如今吕余庆带来的圣旨上讲明了,赵匡胤会保证他们这些人的一切利益和待遇,这就让他们这些人本不坚定的立场重新动摇起来了。 要知道这帮人最擅长的就是两头下注,明哲保身。如果不能尽快行动的话,说不定他们这些计划发起人就会搞出船顶先漏水的鬼事,把计划泄露出去以求自保。 于是孟昶问道: “那你看什么时候动手比较好?” 王頵略作思索之后,回答道: “越快越好,依我看,不如就选在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 “对,就今天晚上。主上今晚还要在宫中设宴招待他们,趁着他们在饮酒作乐,我们正好下手。” “以今日城门口所见之情形,只要我们得手以后散播出宋军将领们袭杀二皇子的谣言,定能让宋军自乱阵脚,兵将反目,我们也就有了可乘之机。” 听到这话,孟昶想到了之前在城门口的时候,赵德昭那副言定乾坤的威严模样,心里突然就不是滋味起来。 自己经营蜀地数十余载,从弱冠之年登基,兢兢业业、勤勉执政,但是宋军攻来之时却无人可用。 而赵德昭不过才来了个把月的时间,却可以借万千军民之力为己所用,这让孟昶嫉妒之余,又有些钦佩。 不过孟昶还是有些担忧的问道: “今天晚上动手的话,人手何来?” 如今蜀国皇宫里尽是宋军在把守,那些士族大家安排的死士可不好混进来。 王頵傲然道: “不过一黄口小儿而已,何须多少人手?老夫虽然比不得饭斗米,肉十斤的廉颇,但也是久经沙场出来的,只消主上找个机会将其单独带出来,我必可一击杀之。” 孟昶想了想赵德昭那一副少年人的身形模样,感觉王頵说的似乎也挺有道理的。 随后,孟昶和王頵又商议了一下动手的细节之后,王頵便离开了这里,为晚上的行动做准备去了。 偏殿里的孟昶左思右想的,始终还是有些心绪难平。他回想起了自己少年登基时,谋划着诛杀权臣李仁罕的时候,似乎就和现在差不多。 当年他杀了李仁罕,成功坐稳了江山。希望如今杀了赵德昭以后,能够光复蜀国。 第133章 刺杀2.0 “我儿,你在想些什么?” 正当孟昶魂不守舍的在皇宫里游走着,思考着今晚的行动的时候,一个声音在孟昶耳边响起,惊得孟昶差点跳起来。 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回身对着身后的老妇人说道: “没什么,母后您怎么在这里?” 在孟昶身后说话的便是他的生母李太后。 说到这位李太后,就不得不提一提那位永远存在于别人历史里的知名人物,后唐庄宗李存勖了。 几乎五代十国中后期的所有知名人物传记里,都有着这位李存勖的身影,这位李太后便是李存勖的侄女。 当年孟昶的父亲孟知祥得李存勖器重,将自己的侄女许配给了孟知祥。 李太后可以说是历经多朝,阅历丰富,看人看事都颇有见地。 当初孟昶重用王昭远,在王处回死后让他级任枢密使一职的时候,李太后就表示了不认同,认为此举会引起祸端。 后来果不其然,王昭远盲目自大,擅自联系北汉给了赵匡胤讨伐的名头。 随后领军出征时狂妄无比,真正接战以后又不堪一击,属实丢尽了颜面。 宋蜀开战之后,李太后更是断言,蜀将之中,唯有高彦俦会死战到底,其他人皆不可信。结果整个北宋伐蜀的作战过程中,将领一级的人里面真的就只有高彦俦以身殉国,其他人不是被俘就是投降。 从这两件事上就能看出这位李太后观人有多准了。 李太后如今已是花甲高龄,但是身子骨看着康泰的很。她微叹一声之后说道: “你还问我为什么在这里?不是应该我问问你为什么你在这里吗?” 孟昶抬头看了一圈之后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母亲居住的宫殿来了。 “额,母后,我这……” 李太后止住了孟昶的话头,说道: “莫要掩饰,你是我儿子,你想什么我能不知道?说,到底有什么事来找我?” 孟昶纠结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问道: “母后,您觉得那位二皇子赵德昭如何?” 李太后闻言似乎是呆了一下。 这些年来,因为年岁已高的缘故,李太后都是在宫里深居简出的,少有在人前露面。 即便是当初王全斌率部入城,也没有去打扰这一位老人家。 而今日天使入城,事关重大,李太后也不得不出来露了一下面。 然后就见到了城门口的那一幕。 片刻之后,李太后回过神来,对着孟昶说道: “这位二皇子,有王者之风。只要不行差踏错,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孟昶听到这话,有些不太服气的说道: “母亲是否太看得起他了?” 李太后微微摇头道: “你问,我答,信或不信皆在于你自己。” 孟昶很想反驳母亲的说法,但是千般话语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他自己也是通读经史、博览群书的,所以他知道自己的母亲说的没错。 只是他不愿意去相信而已。 看着孟昶犹疑不定的神色,李太后又说道: “我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是你要谨记,切不可相信那些反复无常之辈。” “母亲?” “就这样,我累了,要歇息了。” 孟昶面色古怪的从李太后的住处离开了,他也不知道李太后到底都看出了些什么来。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晚上,开完内部小会的宋朝文臣武们继续在皇宫大殿里享受起了宴席。 宴会上的气氛一如中午那般的热烈,甚至于犹有过之。 在宋朝的内部小会上,众人进行了一轮利益划分,大概界定了每个人在蜀地的管辖范围所在。 而这些原本的蜀国官员虽然被调走了,但是他们的亲族却不可能全部都跟着离开的,这样一来就要依靠这些新到任的父母官多多关照才是。 这种事情就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配王八,大家很快就开始各找各的配对起来。 至于赵德昭,依旧是冷清的独坐一处。 以赵德昭的身份,肯定不会在蜀地多做停留的。刚才的会议上,吕余庆就宣读了赵匡胤对赵德昭的安排,让他带着孟昶和一干调任的蜀地官员,顺江而下,走水路返回开封。 自然也就没什么人来找赵德昭走关系了。 不过宴席进行了一段时间之后,孟昶找上了赵德昭。 “二皇子,我看你在此也是无聊,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如何?” 赵德昭也有些不喜欢这种场合,闻言便问道: “孟太师有什么好去处吗?” 孟昶点头道: “我的私库里有些不错的收藏,不如我带二皇子去鉴赏一番?” 赵德昭想了想,身为一国之主,孟昶的私人收藏想必不会差到哪里去。 权当是去逛博物馆去了,也比看这群声色犬马的家伙要好。 “也好。” 说着,二人便离开了热闹的大殿,朝着别处去了。 对于这两人的离开,大殿里的其他人也没多在意。 孟昶作为降主,不管是原本的蜀国官员还是宋朝官员,都不适合再和他走的太近。 至于赵德昭就更不用说了。 少了这两个人,众人反而感觉更放的开了些。 没人注意到,蜀将王頵和几名将领也跟着消失在了宴会上。 在孟昶的带领下,赵德昭来到了一间僻静的库房。 宫人打开库房门之后,点亮了里面的烛火。 虽然烛火用的都是上等的明烛,但是在夜里的话依旧是有些昏暗的。尤其是库房里的灯台并不多,所以赵德昭也只是看清了库房里大概的情况。 在这里面并不是什么金山银山一样的财富,只是简单的摆放了几件物品而已。 孟昶将赵德昭带到了第一件物品面前,这是一个巨大的铜鼎,造型方正,周身云纹密布,鼎身还有金文铭刻其上。 “此乃战国时期秦武王所铸的龙文赤鼎,据说这就是当年砸死秦武王的哪一只。” 赵德昭倒是没听说过秦武王,在孟昶的一番解释下才知道了这位秦武王也是位力能扛鼎的大力士,铸造的龙文赤鼎也是拿来举重玩的。 然后就把自己玩死了。 所以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赵德昭目测了一下这个大概有个五六百斤的铜鼎,略微点头。 随后,孟昶又给赵德昭介绍了几副字画,据说都是李白、吴道子等人的真迹。 至于孟昶所说的神韵、技法之类的东西,赵德昭都没看出来。 也就在二人交谈的时候,一个宫人打扮的人影走近了库房,并且逐渐朝着赵德昭靠了过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赵德昭看到了前面那一张黑色的弯弓。 相较于库房里的其他宝物,这张黑色弯弓看起来很不起眼,一点没有宝物该有的样子。 “这张弓是什么来历?” 孟昶看着赵德昭指着的弯弓,想了想之后才说道: “这弓倒是没什么来历,只是一个匠人呈上来献宝的。” “这弓很好吗?” 孟昶脸色古怪的说道: “也好,也不好。” 赵德昭来了兴趣,问道: “怎么说?” “此弓乃是当初那位匠人花了数年时间,用陨铁打造而成的铁胎弓,弓身坚韧无比,刀剑难伤。” “但也正因如此,这张弓常人根本拉不动,我当初命人试过,此弓最起码也是将近七石的力道,所以只能看不能用。” 赵德昭眼中的兴趣更浓烈了,他问道: “我能拿下来试试吗?” 孟昶点头道: “自然可以的,只不过此弓一直都只是个摆设罢了,即便是我征集来的大力士也只能勉强拉动而已,没,没没没……” 看着赵德昭直接将那张弓拉开满月之后,孟昶突然之间就觉得自己的脑子转不过弯来了,说话也直接卡了壳。 赵德昭问道: “没什么?” 孟昶看着赵德昭依旧没有放松下来的手臂,连忙摇头道: “没什么,没什么。” “叮当” 清脆的落地声回荡在了昏暗的库房里。 赵德昭松手看去,只见一个宫人打扮的人正站在距离自己几步路的位置,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正在他的脚边闪烁着寒光。 气氛有些僵硬。 第134章 精简 (本章内容为修改后的新情节,和前文脱轨了,咸鱼作者正在努力将情节从109章开始修改过来) 时间来到了乾德三年的三月份。 收拾准备了许久的孟昶终于是带着一大家子几百来号人,准备动身前往开封了。 作为赵匡胤钦点的护送人员,赵德昭自然也是要带着属下们跟着一起动身离开的。 说实话,赵匡胤对于蜀地的情况还是有些不太放心的,自己的一系列举措只是暂且的压下了宋军的冲动而已,随着入蜀的宋军四散到蜀地各处,想必接下来的时间里,蜀地肯定是要遭受一场兵灾的。 只不过看危害的大小而已。 一番权衡之后,赵德昭将手底下的两千来人召集了起来。 “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过两天我们就要开拔回开封去了。” 赵德昭看着面前这些人的神色,他们之中有的人高兴,有的人不舍。 高兴的大多是跟着赵德昭一路从开封过来的宋军,出来这么久,现在终于可以回家了。 尤其是这次出征还跟着赵德昭赚了不少钱,可以算是衣锦还乡了。 不舍的则多是那些蜀军的俘虏,故土难离,这年头出一次远门的话,说不定就此生再难回了。 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中之后,赵德昭接着说道: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里头,有些人并不想离开这里,所以我在这里特许了,想要留下来的就站出来,我可以将你们放还。” 赵德昭这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这年头除了伤残或是年迈的话,军队里都是不会放人的。 就像这一次宋朝伐蜀,蜀地的那数万降兵也是直接被赵匡胤接受了下来,也就在这两天就要被调拨到开封那边去。相当于就是换个名头继续当兵罢了,不存在说放还原籍什么的,毕竟这些都是军力。 要是兵员敢擅自脱离部队的话,便会被当做逃兵处理,惩处极为严重。 像是一些地方的节度使还经常抓丁充军补充兵员,恨不得自己手上的兵力能够多上一些。 哪里有人像赵德昭这样随便放人离开的,这简直就是在自断臂膀啊。 众人犹豫了许久,却始终没有人站出来。 于是赵德昭保证道: “你们放心,我你们还信不过吗?说放你们回去,就是放你们回去。” 想着一直以来赵德昭说到做到的良好信誉,不少人的心思就压不住了,磨磨蹭蹭的从队列里面站了出来。 这些人里头大多数都是蜀地的俘虏改编的,他们真的是不想一去几千里的离开家乡。 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一些从开封跟来的人也不想走了。 这让赵德昭有了些兴趣。 细问之下,赵德昭才知道,他之前在开封招募的流民大多都是些衣食无着的苦哈哈,穷光棍一条。 到了蜀地之后,他们跟在赵德昭后面,混到了不错的名声和身家,于是便开始思考起下半身的问题来。 对于属下花钱解决问题的事,赵德昭是不会去约束的。但露水姻缘也算姻缘,还真就有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的。 对此,赵德昭也只是笑着向这些人恭贺了一番,并指责他们也不知道请自己喝上一杯喜酒。 看着赵德昭如此态度,不少人也都放下心来,接二连三的有人选择了离开。 最终统计下来,赵德昭手底下的两千来人里头,肯和赵德昭一起走的只剩下了不到九百人。 人员统计完毕之后,赵德昭就带着名册去了吕余庆的府衙。这些人要留在蜀地的话,自然是要编入蜀地的民籍的,这种事自然要找吕余庆帮忙才是。 府衙的会客厅里,吕余庆从赵德昭手上接过了那本厚厚的人员名册,脸上满是不解的神色。 他开口问道: “自古以来,为将者都是希望自己手下的兵力能够多多益善的,像二皇子这般的倒是罕见。要知道这样一来的话,二皇子手下可就只剩一小的人马了,我能问问这是为什么吗?” 赵德昭笑了笑,回答道: “吕相应当知道,我当初从开封出发的时候,手头上也就九百来人,现在这不是刚好了吗?再说了,吕相应该听说过一句话:兵贵精不贵多。这世上将领千千万万,可韩信只有那么一个,不是吗?” 吕余庆看着赵德昭,有些感慨的说道: “道理谁都懂,但是能做到的有几个?二皇子果然非常人。” “吕相过奖了,我只是比较有自知之明而已。” “好,事情我答应了,这些人的户籍我很快就会编录好转交与你。” “多谢吕相了。” “二皇子客气了。” …… 又是过了两天,距离出发的日子更近了。 这天上午,吕余庆派人送来了那一千多人的身份户籍。 在营地的广场上,赵德昭就像是每次发军饷一样的挨个叫着每个人的名字,逐一将他们的新户籍发放了到了他们手上。 一时间,整片营地里都充斥着感激涕零的声音。 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 经年乱世,当兵就意味着今后要么不得好死,要么残病终生。 若不是为了那一口饱饭,又有几个人愿意去当兵的呢? 可是现在,赵德昭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们放归了民籍,让他们以后可以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了。 恩同再造。 激动之下,甚至有不少人又想要重新归入赵德昭旗下,继续效力。 对于这些人,赵德昭只是让他们先回去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说。 随后,在赵德昭的主持下,营地里摆上了长长的流水席面,一盆盆香喷喷的卤肉、猪杂、拌菜已经米酒都被端了上来。 “来,今天咱们不醉不归,为离开的兄弟们送行!也预祝我们一路顺风,大家以后山水有相逢!” “好!” 热烈的喧闹声就这么从傍晚一直持续到了清晨时分。 等到下午酒醒之后,那些拿到了户籍的人便和众人告辞离去了。 至于那些情绪激动之下说要继续留着效命的人,酒醒之后也是讪讪的选择了离开。 赵德昭对此并不在意,他重新集合了剩下的九百来人。看着这些人挺拔的身姿,以及眼神里面的坚定,赵德昭满意的点了点头。 虽然人数少了一大半,但是剩下这些人表现出来的气质却要比之前两千来人的时候要强悍多了。 从现在开始,这些人才能算是真正的,属于自己的班底。 第135章 咬人的兔子 (这是接上一章的,以后更新都延续这个情节,我会尽快把情节修改完毕的) 也就在赵德昭完成了人员精简工作的第二天,孟昶那边传来了消息,可以出发了。 于是赵德昭带着自己的手下们,一路从营地出发,来到了蜀国皇宫门口。 孟昶和他的亲族,以及一些主要的蜀国官员们的车马队伍排成一个庞大的方阵,看着倒是挺有气势的。 吕余庆和王全斌都出席了这一次的送别仪式,孟昶和他们说了几句简单的客套话之后,就准备动身了。 对于孟昶的离开,众人并没有什么感觉。 但是看着赵德昭带着人马也跟随出发的车马长龙离开之后,许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这个小混蛋可算是走了! 自从赵德昭进了锦城府开始,他就成了众人的卡在喉咙里的一根刺,搞得大家都不舒服得很。 王继涛那个蠢材的举动更是给了赵德昭发挥的借口,弄得大家都不得不狠狠的出了一笔血不说,还真就只能收起爪牙,过起了安分守己的日子。 现在这家伙终于要走了,不就意味着大家的好日子就要回来了吗? 一干将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眼神里都是压抑不住的喜色。 看着车马长龙渐行渐远,这些将领们便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开怀大笑起来。 车马队伍里的赵德昭似乎是听到了身后那些人放肆的笑声,转头望了一眼之后又继续前行了。 这一次返回开封,孟昶和一众蜀国大臣们的亲族家眷不在少数,其中多为老弱数,自然是不能走北面的险峻山路的。 所以这次赵德昭走的是东路军的线路,沿大江而下,至归州之后再从陆路北上。 因为队伍里人员成分的缘故,所以队伍的行进速度可以说是慢的可以。 赵德昭从上午出发,一直到了傍晚的时候才堪堪抵达了锦城府西南面的津渡。 在津渡这里,早就有准备好的船只在等待着了,只不过因为队伍里面携带的行李繁多,等到所有的行李都装上船,都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夜间行船,风险甚大。为了保证安全,赵德昭只能静等天亮之后再出发。 次日的清晨,赵德昭清点了一番人员之后,便开始准备安排人登船出发。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名骑士从远处飞驰而来,远远的在警戒圈外停下了。 那人张口大喊道: “二皇子可在此处,在下奉曹都监之命,特来传讯。” 赵德昭闻言便走了过去,问道: “曹都监让你带什么讯息给我?” 那人掏出了一封书信,交到了旁边的兵卒手上。 手下将信略做检查之后才递给了赵德昭,赵德昭看完信上的内容之后,脸色就是一边。 这个王全斌,是老糊涂了吗? 据曹彬所说,王全斌在手下将领们的撺掇下,克扣了大半俘虏军的开桩钱,如今那些启程前往开封的俘虏军已经是怨声载道,恐有变故。 曹彬劝谏几次,王全斌都置之不理,无奈曹彬只能让人把事情告知了赵德昭,希望赵德昭能劝一劝王全斌。 随后赵德昭叫来了钱德禄,吩咐道: “你继续安排人上船出发,不用等我,我会追上来的。” “是。” 简单的安排了一番之后,赵德昭就带着几十名亲卫,照着原路返回了锦城府。 赵德昭一路穿过了数条大街,来到了王全斌的临时宅邸。 一番通传之后,赵德昭就走了进去。一路上,赵德昭清楚的闻到了里面散发出来的酒菜气息。 很明显,昨晚这里的酒宴应该规模不小。 在偏厅里,赵德昭见到了似乎还没有醒酒的王全斌,对方脸上还是鲜红一片,眼神也似乎还带着些迷离。 见到赵德昭之后,王全斌清醒了不少,皱着眉头问道: “你怎么回来了?难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赵德昭摇头道: “我那边没出什么事,但是王帅你这边可就要出大事了。” 王全斌不悦道: “大事?我这里能出什么大事?” 赵德昭问道: “前几日,蜀军俘虏开拔,是王帅你定下的,对?” “没错。” “那我请问王帅,我爹爹交代过的,给那些开拔的蜀军发多少开桩钱?你又给他们发了多少开桩钱?” 说到这,王全斌明白赵德昭说的是什么意思了,他满不在乎的说道: “怎么?不就是扣了他们一些钱罢了,能有什么大事?” 赵德昭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王全斌,长舒了一口气之后说道: “王帅,你这连答应人家的一半都没给上,须知他们此去开封路途千里,可能从此以后就再也回不来了,这笔钱是他们的卖命钱,你连这都要克扣,就不怕激起兵变吗?” 王全斌也是怒气上来了,斥责到: “二皇子你莫要在这里危言耸听,一群败军之将罢了,能激起什么风浪?这些日子以来,你仰仗身份,什么事都要管上一手。入城那天你指桑骂槐的说我僭越,你不觉得自己也僭越了吗?你又不是官家,甚至连太子你都不是。” 赵德昭并不在意王全斌的指责,只是讲起了一件事情: “王帅,我在行军的途中,遇到过一件事,我觉得可以和王帅你说一说。” “那时候我在野外扎营,我的亲卫在草丛里看到了一只兔子,他想着要吃肉,便一路追赶,把兔子追到了一个死角里。” “眼看兔子已经无路可退了,我那个亲卫就直接扑了上去。谁知那兔子竟然反咬了他一口,那吃草的牙齿咬起人来也是堪比刀剑的。” 王全斌明白赵德昭的意思,依旧是不屑的说道: “急了眼的兔子,还只是兔子罢了。” 随后,王全斌又说道: “既然你给我讲了个故事,我也和你讲一个故事。” “这蜀国国主孟昶的父亲孟知祥,你可知道?孟知祥当年受庄宗李存勖看重,想要任命他为中门使。孟知祥推辞不受,但是也举荐了郭崇韬。” “后来郭崇韬灭衍蜀,念及当初孟知祥的举荐之恩,便推举了孟知祥为西川节度使,总揽蜀地军政。正因如此,孟知祥才能在晚年割据蜀地,自立一国。” “所以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二皇子像你这般四处树敌之举,无异于自绝前路。” 看着丝毫没有听进去劝告,反而转过头来教育自己的王全斌,赵德昭摇头道: “王帅,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正所谓求人不如求己,若有墙堵路,可以绕过去、翻过去,或者干脆把墙给砸了。只要肯动脑子肯动手,总是能过去的。” “要是什么都指望别人给你铺路的话,只怕哪天掉进人家挖的坑里都不自知了。敢问王帅,你面前的这个坑,你就真的看不到吗?” 王全斌听着赵德昭那一副训斥般的语气,终于是忍耐不住了,破口大骂道: “竖子不堪与谋!” 说完就直接离开了。 赵德昭看着王全斌的背影,无奈的摇头道: “我是项羽,可你不是范增啊!” 第136章 前车之鉴 来去匆匆。 赵德昭这一次临时折返锦城府纯属自作主张,军令在身,容不得他在锦城府多做停留。 于是赵德昭只能选择了离开,既然王全斌听不进劝,赵德昭也拿他没有办法。 毕竟王全斌才是三军统帅,他定下来的事,不是赵德昭所能干预的,除非赵匡胤亲至还差不多。 两日之内,赵德昭两次从锦城府的南门出去,然而心境却截然不同。 昨天出去的时候赵德昭还是带着些轻松的。 那时候的他认为在自己的控制下,锦城府里的百姓们因为宋军的劫掠而激起的火焰已经被自己给成功的压了下去。 虽然赵德昭知道自己离开之后,那些将领们肯定会故态重萌,但是有了吕余庆在旁压阵,情况可能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只可惜赵德昭辛苦了这么久,甚至不惜将北路军的那些将领都给得罪了个遍,才算是把这面东墙给补上了。 结果那边王全斌“咣当”一下,就直接把西墙给砸烂了,让赵德昭的一番辛苦都付诸了东流。 当兵吃粮,吃粮当兵。 现在这个时代里,普通士兵可没有什么所谓的忠诚可言的,你出钱,我卖命,就这么简单。 正因如此,赵德昭才能在前面的时候轻而易举的挑动起宋军兵将之间的矛盾,拔掉了那些将领们的爪牙进而逼他们就范。 同样的道理,那些由投降的蜀军重新改编的士兵们也没有多少对蜀国,对孟昶的忠诚可言。只要赵匡胤给的钱足够,他们也并不介意替大宋卖命。 可是现在,王全斌直接将人家的卖命钱都给克扣了大半,要说这些人会不闹事? 鬼都不信。 征讨蜀地的宋军有多少? 五万多。 投降改编的蜀军有多少? 十几万。 单单这个人数对比就很说明问题了。 要知道这些人可不是普通百姓能比的,他们都是蜀国的正规军人,接受过一定程度的军事训练。 而且这些蜀军大多都是集体投降的,虽说上层将领没有了,但是中下层的组织结构还都很完整,这让他们依旧能够发挥出远胜流民盗匪之类的战斗力。 这帮人要是乱起来了的话,危害性极大。 赵德昭不相信这么简单的事情,王全斌他一个经年老将会不懂? 但很明显,王全斌已经被这一次的灭国之功给冲昏了头脑。而那些将领们也都被锦城府的花花世界给迷住了眼睛,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看不到了。 此时此刻的赵德昭看着身后的锦城府,看到的似乎并不是一座巍峨的城市,而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可惜的是,赵德昭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是一声叹息之后,打马离开了。 没花多少功夫,赵德昭他们就赶到了津渡,登上了留候的船只,追赶前方的船队而去。 当初东路军逆流而上,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算是到达了锦城府。 如今赵德昭和孟昶等人顺流而下,按道理应该会比东路军的速度要快许多才是。 但实际上,船队行进的速度比赵德昭想的要慢了太多太多。 花费了数天的时间,船队才刚刚过了眉州,跨入嘉州地界。 这速度,简直就和走路差不多了,甚至还略有不如。 这倒不是船工们懈怠,只因进入三月之后,春雨绵延之下,大江上游出现了不小的春汛,让船队的航行平添了几分艰险。 赵匡胤特意交代过,要善待蜀国的投降主臣们,要是这些人在去往开封的路上出了差池的话,赵德昭不好交代,赵匡胤的面子也过不去。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赵德昭只能让船队放缓速度,慢慢的走了。 坐在船舱里的日子是极其无聊的,因为工艺方面的缘故,这年头的船只都大不到哪里去。 即便是赵德昭居住的船也不过二十多米长,三四米宽的样子,狭窄逼仄的舱室待久了让人感觉压抑得很。 于是赵德昭准备找点事情来做。 这一天,赵德昭登上了孟昶所在的船只。 对于赵德昭的突然拜访,孟昶和花蕊夫人都有些惊讶,但二人很快就平复了神色。 孟昶开口问道: “二皇子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赵德昭直言道: “待在船里太无聊了,所以我想找你聊聊天。” “找我聊天?” 孟昶有些愣住了,以他对赵德昭的了解,这位直来直去的二皇子应该和自己没什么共同话题才对啊。 但是人家既然都开口了,孟昶自然也就不好回绝,于是他问道: “不知二皇子想和我聊什么?诗词歌赋?还是经史子义?” 赵德昭摇头道: “不聊这个,再说了我也不太懂这些。” “那聊什么呢?” 花蕊夫人适时的插话道。 “就聊一聊蜀国是如何灭亡的。” 赵德昭这话一说出来,舱室里的画面就卡死了。 回过神来的孟昶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可是在看到赵德昭的脸之后又颓然的松开了。 踏马的,要不是打不过,真想一拳打到他的脸上去。 果然,自己就不该对这位聊天鬼才抱有什么幻想。 孟昶知道,这个话若是别人来问的话,绝对是在故意的羞辱自己。 可要是赵德昭来说的话,那他就是真的就是想和自己聊一聊蜀国为何会亡的事情。 这踏马的更生气了好不好! 深呼吸了好几口气之后,孟昶才算是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开口道: “国亡无非是天灾人祸、君王昏聩,蜀地承平多年,百姓富足,少有灾祸。既然原因不在天灾人祸,那边是在我这个君王身上了。” “打住,我可不是来听你这个“万方有罪,罪在躬身”这一套说辞的。” 赵德昭拦下了孟昶的话头,解释道: “我还是说的更明白些,我来找你,就是想知道蜀国的各方面情况,包括民生、吏治、军事等等。” 古语有云: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赵德昭就是想知道蜀国到底是怎么样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的,明明是国富民强,坐拥天险的风水宝地,却被宋军轻而易举的给平推了。 其中的问题,很值得去思考。 赵德昭想要的不是一套笼统的,简单几笔的记录在史书上的说辞,而是一整套的详细情况记录。 然后赵德昭就能根据这些情况,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拆解出那些导致蜀国轻易就被灭掉的原因。 有了这么一个试错对象的前车之鉴,自己就能尽可能的避免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这些情况,想必没有人比孟昶这个蜀国的君王更清楚的了,所以才有了赵德昭今日的拜访。 赵德昭的话让孟昶有些诧异,这分明就是在为蜀国修史啊! 这种严肃端正的事情,放在这种场合,真的合适吗? 孟昶还在迟疑的时候,他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便和二皇子说说,都到了这种地步,事无不可对人言了。” 孟昶回身行礼道: “母亲。” 赵德昭也行了一礼。 “李太后。” “难得二皇子有这样的兴致,那我们就聊一聊,我也趁这个机会说上几句。” 就这样,赵德昭和一位亡国之君,一位亡国太后,一位亡国妃子,在大江船头上谈论起了蜀国为何而亡的问题。 第137章 春秋 “当初王昭远担任枢密使一职的时候,我就提醒过昶儿,此人出身卑贱,难当大任。” 李太后边说边摇了摇头。 旁边的孟昶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点头道: “此事确实怪我,当初我想着昭远与我亲近,为人也勤恳好学,这才任命他当了枢密使。” 旁边的李昊开口道: “王昭远其人,既无背景也无根基,乍登高位,德不配位又急于表现,这才有了派人联汉抗宋之事。” “此事倒不完全是昭远的意思,当时宋朝攻破马楚,将我蜀地和南唐、吴越分割开来,无法相互依持。故而联汉之事,朝中也是有许多人赞同的。” …… 奔涌的大江上,赵德昭和孟昶等人依旧坐在船头,畅谈着蜀国过去的那些事情。 虽然说一开始的时候,孟昶还有些不自在,这种自揭伤疤的事情总是不太好受的。 可是连着说了两天之后,孟昶的倾诉欲也算是被勾起来了,越聊越顺畅,颇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甚至于在今天的时候,孟昶还将另一艘船上的李昊给叫了过来。 一方面是让李昊执笔记录下这些东西,之前都是花蕊夫人做记录,孟昶觉得这有些不合适。 另一方面,作为为两度蜀国修过降书的翰林学士,李昊自己就是一本活的蜀国史书,许多事情他都是亲自的参与者和见证者。 有了这么一位阅历丰厚的饱学之士,赵德昭对于蜀国自建立之初到最终灭亡的这四十余年里发生的大事小情都有了一些了解。 历史的故事说白了也就是人的故事,所以他们这些天谈论起蜀国的各种情况的时候,也都是以某些人起头,从李存勖(没错,又是我)讲起,一直讲到了到李仁罕、王处回等人,就连孟知祥也提及了一些。 说实话,赵德昭并不太喜欢这种纪传体形式的史料,因为作者很容易受到主人公在历史上的评价所影响,让记载出现一定的偏颇。 不过既然是自己请问别人,那自然还是要遵循一下人家的意愿,他们喜欢怎么讲就怎么讲。 但是赵德昭在每天拿到记录下的文稿之后,都会另外的归类一下,以时间顺序将一件件事情都给重新标记一遍。 而现在,他们在说的便是那位纸上谈兵的王昭远。 王昭远的经历也是颇为传奇的,他的前半生简直都要赶上赵德昭在后世看过的那些历史网文主角了。 王昭远其人出身卑微,为了糊口,年幼时剃度进了寺庙当一个小沙弥。 后来恰逢当时担任西川节度使的孟知祥为了行善积德,在府上设素宴布施蜀地僧人。 而小沙弥王昭远就这么被孟知祥看中,招为了孟昶的伴读书童。 再到后来随着孟知祥割据自立,死后再由孟昶登基,王昭远也就扶摇直上,以卑贱出身担任了蜀国枢密使的要职,执掌蜀国军政。 经过这些天来的了解和复盘,赵德昭觉得,蜀军表现如此拉垮主要的原因并不在于那些普通士兵,更多的还是在于那些蜀军将领们的身上。 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个枢密使王昭远。 虽说赵德昭作为后世人,比较反感血统论、门户出身论这种论调。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些富贵人家在拥有良好资源条件的情况下,的确更容易培养出优秀的子孙后代。 在这个资源分配极端化的年代里就更是如此了。 像是出身贫寒人家的子弟,眼界见识方面先天就有些不足,资源匮乏的情况下更是难以有所成就。 王昭远虽说陪着孟昶一起长大,受到的教育不算太差。但因为出身所限,眼界格局都不够大。再加上蜀地承平多年,未曾有过大战,王昭远自认熟读兵书,可是却没有丁点的实战经验。 这种纸上谈兵之辈,又哪里是宋朝那些百战老将们的对手。 可以说北路蜀军的战败,真是应了那句: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要知道当初利州之战,蜀军虽说战败,但也是给宋军制造了不小的伤亡的,以至于宋军攻下利州、剑州之后都屠杀了大量的俘虏甚至是平民作为报复。 不过单纯把蜀军的无能归咎给王昭远一人,赵德昭觉得也不不算完全正确。 至少东路蜀军那边就和王昭远的关系不大,而东路蜀军的表现比之于北路还要差的多。 除了一个高彦俦以身殉国,其他的将领们几乎都是望风而降。能让手下将领的心离散到这种地步,孟昶这究竟是干了什么? 赵德昭把这事记了下来,准备找个机会问一下这方面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赵德昭发现船队似乎正在减速的样子,于是他打断了众人的话头,对着亲卫说道: “问问前面,出什么事情了。” 赵德昭身边的侍卫一点头,几下爬上了桅杆,拿出几面小令旗挥动起来。 这是赵德昭自己编排出来的一套旗语,要不然船队彼此之间距离甚远,光靠吼的话可不行。 再说了,有这么一套专门的旗语,对以后的征战也是很有好处的,正好趁着现在多练习练习让大家都熟练一下。 过了一会儿,前方传回来了信息,说是前面已经抵达了嘉州城。再往前走就到了三川交汇之地,现在春汛时期,水流湍急,贸然前进的话风险不小。最好还是让船队在嘉州等待一段时间,派人去前方探一探路,确认情况之后再让船队前进。 赵德昭没多想就点头答应了下来,在船上呆了这么久,他感觉自己身上都潮的发霉了,下去走动走动也好,顺便让船队补给一番。 就这样,船队停靠在了嘉州的水门,船只靠岸之后,赵德昭就收起了自己手抄的一些记录,和孟昶等人告辞了。 等到赵德昭离开之后,孟昶才叹息道: “这几日回想一番,我才知道自己当初竟然做了如此之多的错事,真是不堪回首。” 花蕊夫人似是想要开口劝慰,但是被李太后所制止了。 而李昊则是带着一丝古怪的语气说道: “刚才我看了看那位二皇子的抄稿,颇有意思啊。” 孟昶问道: “哦,有什么意思?” “从他的手稿来看,他是想要写《春秋》,而非《史记》。” 李昊远远的看着赵德昭的背影,情绪难以捉摸。 孟昶也是愣了一下,他这些天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还真的没怎么注意过赵德昭写的东西。 船上这几个人都是饱读诗书之辈,都明白李昊的意思。 于是孟昶长叹一声之后,摇头道: “知我罪我,其唯春秋。” 第138章 反复之人 清晨,嘉州城。 在城中最大的一间府邸上,一群兵甲俱全的武将们正在厅堂之中分列而坐。 很明显,这里正在举行一次军事会议。 发起这次军事会议的,就是东路宋军留守在嘉州的虎捷军指挥使吕翰。 只不过此时此刻,坐在主位上的吕翰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像是一位宋军将领能说出来的。 “诸位,想必你们也都收到消息了,锦城府那边已经全乱套了,现在我们只要能救下孟国主,便可以他为帜,光复蜀地。等到那时候,在座各位都是有功之臣,赏赐定然丰厚无比。” 吕翰手边一人点头附和道: “吕指挥说的没错,如若这时候我们救下了那孟昶,再帮他重登皇位的话,咱们可就是从龙的大功臣了,想要什么没有?” 又一人接话道: “就是啊,大家看看我们现在这个样子,没有多少赏赐不说,还得受那群文官的腌臜气。知道的我们打了胜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打了败仗呢!” 其他几个人也跟着说道: “说的没错,那几个当官的真不是个东西,前几日我的几个弟兄就被他们找了个理由给砍了脑袋。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对,那姓武的和姓刘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在那贪污受贿大把的收钱,每天都是几大车的东西往府上运。我们不过是抢了点东西就要掉脑袋,凭什么?” “就是,不公平。老子不受这鸟气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气氛很快就变得激荡起来,大家很快达成了一致。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点齐部下,先把那两个狗官杀了,然后再去渡口那边截杀押送孟国主的队伍。” “好。” 吕翰看着面前同仇敌忾的部下们,心下大定。 此事大有可为! 作为一名宋将,吕翰之所以会叛变,主要还是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因为身为东路军将领的他不愤朝廷给出的封赏,觉得给的太少了些。 要知道北路军那帮人在锦城府抢了那么多东西,想要运回去自然都是以水路为主,大部分都是要经过嘉州的。所以驻留的吕翰那段时间每天都能看到大批运载了北路军将领钱货的船只从他面前经过。 看着人家赚的盆满钵满的,自己却就捞到那么一丁点儿,吕翰的心里非常的不平衡。 后来朝廷派遣的地方官抵达,知嘉州的武怀节勾结了都监刘汉卿,一同向城中富户敲诈勒索了大批钱财,竟然都不分给吕翰一份。 这还不算,他们收受贿赂之后,便打着整治军纪的旗号整治起了吕翰手下的士兵们,禁止他们仗势欺人。 说白了,就是城中的富户们向武怀节缴纳了保护费,现在武怀节拿了钱,该办事了。 这吕翰就不能忍了。 如果说当兵是为了吃粮,那么打仗就是为了发财。 现在你们哪边发财都不带我,整治我的时候就一套一套的,那我还跟着你大宋干嘛? 不如反了算了。 至于另一个原因,就是私仇了。 这私仇还和赵德昭有关系。 吕翰也是一员老将了,多年征战身上伤病无数,尤其是身下有损,所以导致吕翰后代极少。 再加上这个年代婴儿的夭折率很高,所以吕翰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个儿子长大成人了的。 对于这个传宗接代的唯一香火,吕翰可以说是看的极其重的,自小就宠爱无比。 等儿子长大以后,吕翰便开始为他铺路,先是通过恩荫将儿子送入了禁军当了个小头目,随后又是各种走关系送钱财,把儿子抬到了都头的位置。 伐蜀之战,父子二人更是一同出征。只不过为了防止禁军徇私勾结,赵匡胤的规定直系亲属不得在一个部队里面。 这就导致这一次出征,父子二人一个是归属东路军,一个归属在北路军。 原本吕翰估摸着这一仗打完,儿子怎么着也能升个营将,自己再多捞点钱,帮着走走关系,估计就能将儿子一路送上将领的层面了。 然而,先是捞钱计划不顺利不说,后来武怀节更是带来了自己儿子被赵德昭军法处置了的消息。 据武怀节所说,自己那个独子甚至连尸首都没能够保全住。 对,吕翰的儿子就是在三泉县的时候,被赵德昭砍了的那个吕都头。 这样一来,本就心怀怨恨的吕翰在得知自己绝了香火之后,彻底的站在了大宋的对立面上。 原本吕翰是准备找机会自立门户的,因为根据他的了解,像他一样对朝廷封赏不满的将领不在少数,这些人吕翰都还算认识,完全有机会联合他们一起造反,在蜀地自立为王。 但让吕翰没想到的是,只是几天的功夫就传来了好消息,王全斌的一通降智操作彻底激怒了那些投降蜀军。 如今十余万蜀军在锦城府作乱,局势动荡不安,宋军是否还能继续在蜀地站稳脚跟都在两说之间。 吕翰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他早就知道了赵德昭会押送孟昶途径嘉州,此时出手将队伍截击下来,一可报私仇,二可以孟昶为号,统领蜀地军伍。 一举两得。 没过多久,吕翰手下的两千余人就集合完毕,一行人马声势浩大,惊得嘉州城里的百姓们东奔西逃。 就在吕翰准备带人去衙门找武怀节的时候,一抬青轿赶了过来,轿子一落地,一个红着脸的官员就从里面走了出来,对着吕翰斥责到: “吕指挥,你这是在干什么?为何无故调集军队?你可知这是杀头的罪过?” “杀头?武知州别动不动就拿杀头吓唬人,老子杀过的人头可比你多的多了。” “你!” 武怀节被吕翰身上的肃杀气息所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随后又是一骑赶到,来人正是都监刘汉卿。 吕翰一笑,自己还想去找他们,没想到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了。 刘汉卿看到了吕翰的笑容,莫名的心中一惊。他勒住马匹,远远的对着吕翰问道: “吕指挥这是要去做什么?” 吕翰看了看面前的二人,笑了笑说道: “我去送人。” “送什么人要这么大的阵仗?” 吕翰凑到武怀节身畔,嗅了嗅对方身上的酒气和脂粉气之后说道: “送你们二位。” 武怀节似乎还没有醒酒,迷惑的问道: “送我们?送我们去哪?” “送你们上黄泉路。” 说话间吕翰便是一刀将武怀节的脑袋砍掉了。 刘汉卿呆了一下,立刻就要打马离开,但是一阵箭雨瞬间就把他连人带马扎成了刺猬。 抛下了武怀节的尸体之后,吕翰对着众人大喊道: “走,去渡口救回国主!” “救回国主!” 嘉州城的百姓们透过门窗缝隙,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外面那一群喊着救蜀主的宋军,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的感觉。 第139章 一箭 正午时分。 嘉州城东,水门码头。 赵德昭他们这一支庞大船队的抵达,好似是一针兴奋剂般打在了码头上面,让码头一下子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原本还在懒散的晒太阳的船工、掮客、以及鱼市上的摊贩们一个个都涌了过来。 随后他们就被赵德昭手下的军士们给赶了回去。 这些人倒也不以为意,站在外圈大声的叫卖吆喝起来,那一声声蜀地方言的叫卖声倒是颇有些烟火气的喜感。 东路军自归州入蜀地,这一路上除了在夔州有过一战之外,剩下沿途各州的蜀军皆是望风而降,倒是让宋军不好下手了。 再加上刘广义和沈义伦、曹彬等人治军严格,所以东路军行军沿线的城市基本都没怎么遭到破坏,民生方面受到的影响也不大。 因为船队只是临时停靠,所以码头上并没有净扫街面之类的,看上去脏乱的很。孟昶等人出身高贵,自然是不会在这种鲍鱼之肆里面转悠的,他们甚至连下船的兴趣都没有。 赵德昭倒是颇有兴致的在码头的集市逛了一圈。 他发现这里的物产种类还是挺丰富的,除了鱼虾蟹之类的河鲜以外,还有鸡鸭、蔬菜等生鲜。 一些河鲜看的赵德昭有些食指大动。 这些天,每日吃的都是船上的饭食,来来回回的就几样,赵德昭都吃腻了。 想了想,赵德昭在鱼贩那边挑了两条不错的大鱼,捡了一篓鲜活的河虾,又让人买了些叶菜之类的,准备带到船上去加个餐。 队伍里可是有厨子的,而且还是蜀国皇宫里头的御厨,手艺那是相当不赖。 顺道,也请孟昶他们几个吃顿饭,算是感谢他们这些天给自己讲了那么多。 将一堆的食材交给了船上的厨子以后,赵德昭就准备去整理自己的文稿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手下跑来说道: “将军,有情况。” “怎么了?” “嘉州那边似乎有动静。” 赵德昭走出船舱,顺着手下的指引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嘉州城烟尘滚滚像是有大批人马在行动。 从方向上来看,对方正是冲着这边来的。 “全军戒备,准备迎敌。” 一声令下,数百名军士便迅速的行动了起来,驱赶走了周遭的百姓之后迅速依托周围的屋舍建筑布置起了防线。 那些百姓们见到这阵仗,又听到了后面逐渐靠近的喧嚣声,顿时一哄而散。 等到那支军队浩浩荡荡的开到近处的时候,赵德昭才看清了对方的穿着打扮分明是宋军禁军。 对方主将的旗帜上面写着一个“吕”字,赵德昭想了一下就知道了这应该是嘉州城的留驻指挥使吕翰的部队。 只不过看对方披坚执锐,气势汹汹的模样,似乎是来者不善。 那边船头的孟昶等人已经躲进了船舱里面不敢露头,他们都在担心是不是赵匡胤变了卦,准备杀他们灭口了。 但是接下来那些宋军喊出来的口号直接让赵德昭这边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救回国主,光复蜀国!” “救回国主,光复蜀国!” …… 回过神来的赵德昭仔细的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身份,以及对面那些人的口音、衣着装扮等等,发现自己真的没有看错。 接着他看向了从船舱里探出头来的孟昶等人,满脸疑惑。 “啥情况?” “不知道,不清楚,和我没关系。” 和孟昶进行了一番无声的眼神交流之后,赵德昭也就没去管那么多,直接拿起武器准备应战了。 一马当先的吕翰抬眼就看到了对面不远处的赵德昭,顿时心头就是一阵怒火翻腾。 自己唯一的儿子就是死在了这小子的手上,如今仇人相见,吕翰恨不得能够冲到赵德昭身前将他大卸八块。 但是吕翰很快就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他是知道当初赵德昭在锦城府外的那一次惊人战绩的。 连开三石弓,而且箭箭命中,这种级别的武力威慑力实在是太强了,以至于吕翰都不得不压下冲动,勒马停在了在两百步开外的地方不敢上前。 “上,冲过去!他们这些人之前一直都在船上,现在刚下船肯定都还没缓过来,只需一鼓作气便能将他们冲散!” 吕翰对着手下们大声说道。 一帮传令兵将吕翰的话通传了下去,于是这两千多人的声势又是一振,一边嚎叫着“杀”字,一边压了过来。 吕翰不敢来找赵德昭,赵德昭却敢去找吕翰。 吕翰说的没错,赵德昭的手下们这些天一直都在船上过着,今天刚下地,很多人一时间站都站不稳。即便过去了这么久,有些人依旧还是感觉大地是在晃动的。 如果被对方这数千人冲到了阵前来,只怕是真的守不住。 于是赵德昭选择了果断出击。 他手持那把陨星弓,直接就朝着吕翰的将旗冲了过去。 这一醒目的举动顿时引起了双方士兵的注意,吕翰的手下们都是有些诧异。 这小子是不想活了吗?一个人冲击数千大军? 然而对面将旗下的吕翰却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赵德昭摆明了是冲着他来的,一旦被对方接近到两百步内,自己怕是性命堪忧。 可要是自己在这个时候后撤,只怕会对士气造成不小的影响。 就在吕翰纠结的时候,他的手下们已经冲到了距离码头一百五十步的位置,赵德昭则是前出了五十步。 此时,赵德昭和大军前锋相去不到百步,和吕翰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了一百八十步。 看着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脚步反而越来越快的赵德昭,吕翰终于坚持不住了,打马转头。 于是赵德昭放声大笑起来。 这笑声让原本就注意他的叛军们越发的感觉到了奇怪。 随后他们看了一眼赵德昭看的地方。 只看见他们的将旗正在后退。 霎时间,整个大军的脚步都停顿了一下。 但是赵德昭没有停,他还在朝着吕翰继续冲锋。 随着赵德昭和叛军前锋距离的缩短,看着越来越往后退的将旗,原本声势浩大的叛军们逐渐安静了下来。 吕翰此时已经顾不得面子了,赵德昭和他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他直接便打马狂奔起来,想要快些拉开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赵德昭跑得快,但终究比不上奔马,看着吕翰越跑越远,赵德昭便止住了脚步,拿出陨星弓开弓满月,架上了一支通体镔铁的长箭。 此刻赵德昭和叛军的距离已经不足二十步,彼此之间都能清楚的看到对方的眉眼。 所以他们也看到了那张支夸张的铁箭。 箭锋所指,劈波斩浪般的在叛军阵地中划开了一条空隙,露出了远处的吕翰。 一箭飞出,将近两百步的距离足够让人做出反应,吕翰身边的两个亲卫直接就飞扑了过去,想要用身体挡住。 “噗嗤” 长箭入体,接连贯穿了两名亲卫的衣甲,刺入了吕翰体内。 那一股余力甚至还带着三人的尸体撞到了吕翰的将旗上面,直接把将旗给撞倒了。 此时,赵德昭和叛军的前锋相去不到七步。 赵德昭看着面前的那名叛军,抬了抬手,对方就吓得跪倒在地了,口中喊道: “将军,我等乃是受人蛊惑,还请将军高抬贵手,饶过我等。” 连带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也开始跪地乞降。 赵德昭看着面前跪了一片的叛军,微微摇头。 这年头的军队就这样,士气没了,就是一堆废物。 于是他直接转身走回了码头,对着手下们说道: “去个人,把他们都给我缴了械,顺便问问这是什么情况。” “就去一个人?” “就去一个人。” 第140章 爆发 午马的腿有点软。 在船上待了好几天以后,刚踏足地面的他感觉世界都是晃动的,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面。 软绵绵的,轻飘飘的。 就算是过去了小半天的功夫,他依旧没觉得这种感觉消退了多少。 也就是在这种走路都有点打晃的时候,吕翰带着数千部下就这么突然的攻过来了,让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他们这些人都是赵德昭一番精简之后的心腹下属,自然不会有什么临阵脱逃的情况出现,不然一两个人的溃逃很有可能就会带崩整片阵地。 即便是腿脚还在发软打晃,众人依旧是态度坚定的组成了一个防御阵型,准备接敌。 谁都没想到,接下来赵德昭亲自为所有人表演了一出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的英勇事迹。 那一瞬间,这九百来人只感觉他们的心中有一团烈火熊熊燃起,连脚下都仿佛坚实了许多。 等到赵德昭命人去接收那些俘虏的时候,不少人都有些跃跃欲试了。 可是,在看向那数千名兵甲俱全的叛军以后,不少人又在心里悄悄打起了退堂鼓。 孤身一人走到千军万马里去受降这种事,许多人光是想想都觉得脑子有些卡壳,更别说亲自去做了。 于是许多人就这么停在了原地,如同定格了一般。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午马的脚就那么不经意的往前踏出了一小步。 虽然只是轻飘飘的一小步,但还是立刻引来了其他人的目光。于是其他那些人刚想抬起的腿又重新放了下去。 赵德昭说了,只需要一个人去,那便是一个人去。 踏出了第一步之后,午马接下来的步伐就变得越来越顺畅,也越来越坚定。他昂首挺胸的一步接一步走向那边,和返回来的赵德昭碰了面。 在赵德昭鼓励的目光下,二人交错而过。接着,午马很快就走到了那跪地的数千大群身前。 “卸甲!” 午马对着那些跪倒在地的叛军们大声命令道。 一众叛军们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面孔,神色间都有些迟疑。 随后,午马一挺胸膛,眼睛扫视众人,眼光里的傲气如刀锋般凌厉,一时间竟无人敢与他对视。 “叮” 一个人丢掉了手中的武器,开始松解身上的铠甲。 “叮,叮叮……”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弃械卸甲,那密集的铁器坠地声开始在河滩边响起,如流水一般不曾中断过。 “你现在明白了?” 船上,看着闲庭信步的往这边走来的赵德昭,孟昶用着感慨的语气对着李昊说道。 李昊了然的点了点头。 刚才了吕翰的军队冲过来的时候,李昊还起过小心思,想要劝孟昶先登上小船暂避一下,观望观望情况再说。 但是这个请求却被孟昶直接拒绝了,他刚刚还有些不懂,可在见识了这样的一幕之后,他算是知道了孟昶为什么会乖乖的跟人家聊关于蜀国何以亡的话题。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这还是双层的矮檐,也难怪孟昶现在都一副躺平了的态度了。 李昊感慨道: “此等勇悍,只怕是唯有霸王才可与之比肩了。” 李太后摇头道: “此子有霸王之勇,却无霸王之傲,为人说话虽然直白了些,但态度平易,处事公正。有此等人杰,天下或可定也。” 李昊和孟昶互相看了看,都是默认了李太后的话。 他们话说完没一会儿,赵德昭就上船来了,他先是去了一趟船上的厨房,确认了自己那些菜有没有出问题。 之前拿下可是把船上的厨师们都给吓了一大跳的,好在他们还没生火,所以也没弄出什么把菜烧糊了的事情来。 确定自己的午餐没有问题之后,赵德昭才走到了船头和孟昶他们打了个招呼。 这个时候,午马也已经指挥着那些叛军俘虏们将兵甲武器都给收好之后集中在了码头的不远处。 随后,有四五个叛军的头目在午马的带领下一路走到了码头,准备接收赵德昭的问询。 “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们不是宋军禁军吗?为什么要叛变?” 面对赵德昭的询问,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就把事情都给交代清楚了。 听完之后,赵德昭回望了北面的锦城府一眼,心中暗自叹息。 他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发生了,只可惜这种先见之明真的不会让人有多好的感觉。 蜀军俘虏这座火山,终于爆发了! 据这些人所说,就在赵德昭他们的船队起航不久,行进到绵州地界的蜀军降军就在激愤之下叛变作乱了。 因为缺乏一个足够服众的上级将领作为领导,所以这些蜀军临时之间推举了一个名叫全师雄的刺史作为首领。 全师雄也是倒霉,他本来是带着家人调任去开封那边的,只不过刚好顺路罢了。 那些蜀军推举他作为首领的时候,全师雄一开始可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只可惜他一番东躲西藏之下,依旧还是被找了出来,硬生生的被抬上了首领的位置。 其实在这个阶段,蜀军俘虏们闹事的主要目的也不过是想要争取到原本赵匡胤答应给他们的福利待遇而已。只要王全斌处置得当的话,这件事也就能很快的平息下去。 但偏偏王全斌再次犯了一个大错误,派了个极度不靠谱的家伙去处理这件事情,以至于让情况再度恶化起来。 米光绪其人,原本不过是王全斌的一个侍卫而已,破蜀建功之后,王全斌将他提拔到了都监的位置,又令他去招安闹事的全师雄等人。 然而米光绪的脑回路真的是突破了天际线。他杀掉了全师雄的家人,强占了全师雄的女儿家产,还厚着脸皮的以全师雄的女婿自居,要全师雄投降。 这真的是用脚后跟都能想到全师雄会是什么态度了。 彻底铁了心造反的全师雄带着数万蜀军,连战连捷,大败宋军多部,斩杀了高彦晖等多名宋军将领。 如今全师雄的大军已经攻占了锦城府周围的县城,将锦城府团团包围了起来,宋军的处境可以说是岌岌可危。 连带着,不少对朝廷不满的宋军将领们也是心思浮动,只怕吕翰这样的不会是个例。 听完这些,赵德昭都不知道该从何吐槽起了。 怪王全斌太刚愎自用,还是怪米光绪太没脑子? 只能说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第141章 混淆视听 锦城府。 王全斌的宅邸里面,那几乎不曾停歇过的酒宴终于是消散了,声色犬马的氛围也彻底的销声匿迹,转而被四处弥漫的肃杀气所替代。 如今锦城府周边烽烟四起,王全斌自然不可能再有什么办酒宴的心思了。 这几天来,他每日都要和手下们召开军事会议,对眼前一日三变的军情进行商讨判断,制定出合适的应对措施。 所以,王全斌已经好几天没有睡个好觉了。 偶尔休息下来的空当,王全斌就会想起当初赵德昭那天在会客厅和自己说的那些话。 莫名的,他也会生出赵德昭说的有道理,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当的念头来。 但是很快,这些念头就会被更大的恼怒感给压下去。 不,自己没做错,错的是那些蜀军。不就是扣了一些钱吗?这帮投降的俘虏我不杀了你们就是天大的恩情了,你们还敢反叛?一定是自己杀得太少了,没有把他们震慑住! 对,没错,就是这样的! 所以,自己要再杀一些来警告那些蜀军才是。 人在失败的时候,很少会有直接认清现实的人间清醒。更多的都是在各种找借口推诿辩驳,然后一错再错下去,直到不可收拾。 王全斌就陷入了这样的恶性循环之中,他将自己的推卸到了别人的身上之后,便做出了又一个错误的决定。 蜀地承平多年,军队里面自然少不了老弱病残,冲抵人头吃空饷之类的情况。 前面也说了,一入兵营,除非是死了残了,否则别想轻易的出去。 于是在十余万的投降蜀军之中,还有着将近两万的不合格人员没有被改编成入中原的军队。 自然而然的,他们这些人也是没有参与叛乱的举动的。 可是现在锦城府周遭都有叛军作乱,在王全斌的眼里,这两万多人就是一个不小的危害。 一旦叛军攻打锦城府,这群人里应外合之下,锦城府便是岌岌可危了。 所以王全斌决定先下手为强,将这两万多人给全杀了,顺便用他们的人头威慑叛军。 很快,王全斌就召集了北路军的剩余将领们宣布了这个决定,众将互相看了看,都对这件事有些不太认同。 毕竟这帮俘虏都是些老弱病残的,翻不出多大的浪花不说,杀了的话还会污了自己的名声。 但是看着主位上王全斌那通红的眼睛,众人终究还是没有反驳。 至于原本应该在这个时候出言劝谏的康延泽早就被调去了利州担任转运使,自然不会知晓王全斌此时的决定。 或者说即便康延泽在此,提出了异议,只怕也是会像原本历史的走向那般被王全斌是为眼中钉肉中刺,派去执行送死的任务罢了。 于是在这一天上午,全副武装的宋军直接开进了关押蜀军俘虏的营地之中,一阵屠杀过后,两万多老弱病残的鲜血汇聚成了一条红色的河流,蔓延到了蜀地各处。 王全斌所预想的杀戮带来的威慑并没有出现,反而是越发的激起了蜀地军民的抗争之心,蜀地乱军开始得到了越来越多的百姓支持,声势越发的浩大起来。 到了这一步田地,王全斌再也没办法端着自己主帅的架子了。现实接二连三砸下来的的狼牙棒,总算是把王全斌的脑子给砸清醒了。 他颓然的在那间会客厅里呆坐了半晌以后,命人召集部将,还请来了东路军的刘光义、沈义伦等人。 “廷让,如今这局面你也看到了,你我就不要再拘泥于前面的那些小过节了,我先给你陪个不是,咱们就算把前事揭过了,你看可好?” 刘光义看着有些低声下气的王全斌,也懒得在这种关头和他继续计较下去了。 尽管他很不爽王全斌这副前倨后恭的态度,但毕竟都是宋军,在这锦城府,这蜀地,他们就是唇齿相依的关系。 真要继续坐看局面败坏下去,他刘光义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于是刘光义拱手道: “王帅言重了,你我皆为大宋将领,自当通力合作才是。” “廷让气度,令我汗颜啊。” 简单的吹捧了几句之后,众人便说到了正题上面。 没用多久的时间,王全斌就和北路军将领们商量好了,交出他们劫掠到的七成钱货为酬劳,让曹彬、沈义伦等人带兵出征,围剿叛军。 就这样,彼此之间互相都看的不怎么顺眼的东路军和北路军在大势和利益的双重作用下,重新变得亲密无间的合作起来,共同为了将蜀地的叛乱给镇压下去而努力的征战。 等到刘光义等东路军将领们离开之后,以王全斌、崔彦进、王仁赡等为首的北路军将领们又凑在一起开了个小会。 这一次为了能够请动刘光义他们出手,他们这些人可以说是大吐血了,不少人几乎把吃进肚的都给吐了出来。 可是没办法啊,要是继续让蜀地这么乱下去的话,只怕过不了多久,赵匡胤就要派人来砍他们的脑袋了。 不过这些人也清楚,哪怕是刘光义他们出征顺利,将乱军都给镇压了下去,他们这些人也都是要脱一层皮的。 所以他们聚在一起就是想要讨论出一个能够将责任推卸出去的办法,好减轻他们的处罚。 只可惜,一群人互相瞅了半天,都找不出一只比较合适的替罪羊。 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推谁出去都会把其他人带出来。 至于什么“汝妻子吾养之,汝勿虑也。”的鬼话,大家说都懒得去说。 谁还不知道谁啊!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王仁赡突然眼睛一转,开口道: “我有一个一举两得的办法。” 王全斌连忙问道: “什么办法?” 王仁赡说道: “我们可以把责任推到二皇子的头上,就说是因为他在锦城府中滥杀无辜,才导致激起兵变。” 王仁赡这睁着眼睛说出来的瞎话,让大家都有些不明白。 王仁赡有些高深莫测的说道: “二皇子之前在锦城府做的事你们难道忘了吗?他本是故意找上门杀王梓良立威,却让手下人宣扬成是有人找到他求诉,他才出面主持公道的。” “这话,你们信吗?” 众人都摇了摇头。 王仁赡继续说道: “对了,这话我们都不信,但是那些百姓都信了,不是吗?” “所以说,事实是什么不重要,怎么说才重要。现在蜀地叛乱的事情官家肯定已经知道了,但是却不清楚其中的缘由。我们派人把这些话传回到开封去,天高皇帝远的,一时之间官家哪里能查证得到?” “只要我们散布谣言的人够多,众口铄金之下,假的也得变成真的。民意汹汹之下,官家必然要惩治那个造成蜀地动乱的罪魁祸首,你我自然也就能少受惩处。” “这样做,怕是不太好,会招来官家记恨的。将来……” 崔彦进打断了那人的话头,说道: “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至于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而且我们在锦城府做的事情,二皇子可都知道的,你们以为他回了开封会不跟官家说吗?倒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把水搅浑。” 随后他对着王全斌问道: “王帅,你看?” 王全斌莫名的想起了赵德昭之前的态度,原本消退的恼怒又冒出来了几分,于是点头道: “多派些人从北路飞马回京,就照着他的做法,找上一群说书先生,把事情散播出去。他们走的是水路,没有三两月到不了开封,这段时间足够我们把事情做实了。” “好。” 只能说,这时候的王全斌还没有完全的清醒过来,以为靠着刘光义这些东路军的帮助,就能迅速的将蜀地叛乱平息下来。 然后他就能上下其手的操作一番,颠倒是非。 接下来,众人就开始为赵德昭编排起了各种各样的罪行,其中大多都是他们自己亲手做下来的,所以描述起来也是细致的很。 唯一的改动就是把主人公替换成了赵德昭而已。 听着手下人说出来的那一桩桩一件件罪责,王全斌忽然觉得自己周围一个个都是别人挖好的大坑。 而他本人则是站在了一块立锥之地上,进退不得。 第142章 归期未有 关于数百里之外,锦城府里的王全斌等人商量的那些阴谋诡计,身处嘉州城的赵德昭自然是无从得知的。 这个时候,赵德昭还在忙碌的处理关于嘉州的各种军政事物。 虽说吕翰雄心勃勃的叛乱直接被赵德昭扼杀在了萌芽的状态,但是吕翰在叛乱时诛杀了朝廷派来管理嘉州的知州武怀节、都监刘汉卿这两个主要的文武官员,而吕翰本人则是被赵德昭给一箭送走了。 这就导致了嘉州城这个刚纳入宋朝统治的地方一时间连个能做主的人都找不到了。 如果说赵德昭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把嘉州城扔给那一堆投降的大小军头们的话,照着他们那反复无常的举动和目前蜀地的乱象,只怕情况还是会出现不妙的变化。 所以,赵德昭也就只能临时的接管了嘉州城的大小事务,担任了嘉州的主政官员。 连带着原本只是临时停靠的南下船队也跟着在嘉州滞留了下来,孟昶等人也从船上下来,移居到了嘉州城里。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三天,赵德昭在叛乱平息当天派去锦城府报讯的飞骑总算回来了,也带回来了吕余庆和王全斌两人的命令。 对于嘉州发生的叛乱,吕余庆和王全斌在接到消息的时候都是吓了一跳的。 他们没有想到,蜀军的叛乱竟然还能造成宋军自身的动荡。 哪怕这次叛乱已经被赵德昭平定,但其中表露出来的意义足以令他们警惕起来了。 而关于吕翰为何会叛乱的问题,吕余庆和王全斌则是互相扯皮起来。 吕余庆指责王全斌御下不严,王全斌则把责任都推诿到了武怀节行事不端上面。 虽然对于这件事的责任二人都各持己见,但是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意见: 不能让孟昶再留在蜀地了,必须要尽快把他送到开封去。 孟昶在蜀地经营了数十年之久,在百姓里面的声望颇高,若是被叛军将他劫去了,对蜀地的局势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到时候蜀地的情况只怕会变得越发糜烂。 所以,吕余庆和王全斌都让赵德昭尽快的将孟昶等人送走,至于赵德昭担心的蜀地叛乱问题,两人则是颇有信心表示: 目前东路军已经出动了,平叛只是时间问题,赵德昭就不用担心了,快点把孟昶这个棘手家伙送走才是最紧要的。 尽管赵德昭依旧对蜀地的局面有着担忧,可吕余庆和王全斌两人都表示平叛指日可待,赵德昭自然也没有了继续滞留下去的理由。 于是,赵德昭只能和王全斌派来的一个名叫薛超的都虞候进行了交接,至于吕余庆派来的新任嘉州知州还在赶来的路上。 这个薛超看着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个头只能算是中等,但是健壮的吓人,胳膊都快有赵德昭大腿粗了。 不过经过了一番谈话之后,赵德昭却发现,这个薛超并不是什么只会动蛮力的家伙,行为举止都有礼有节,没有什么的气息。 简单的询问了薛超几个关于政事的问题之后,赵德昭暗自松了一口气,幸亏这薛超不是像那个米光绪一样没带脑子的。 将那两千多名叛军俘虏移交给了薛超,又大概的安排了一下城中的政事之后,赵德昭也就带着孟昶等人回到了码头那边,准备登船离开了。 不过就在众人正要登船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先是个百姓,随后是十来个、几十个的,他们来到了码头边上,站在不远处眺望着船队。 接着,越来越多的百姓围了过来,让赵德昭的手下们都有了一些紧张。 看着那些百姓们没有拿着武器之类的东西,赵德昭也就放松了一些,准备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您要走了吗?” “皇上,您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皇上,可不可以不要走?” …… 杂乱无章的呼喊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随后越来越多的百姓也跟着喊了起来,嘴里说的都是希望孟昶能够留下来的话语。 眼看着不少人已经开始激动的哭出了声,赵德昭总算是知道了孟昶在蜀地的声望有多高了。 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吕余庆和王全斌一定要让他快点把孟昶送走。 以孟昶的声望,一旦为叛军所得,只怕就能拉动蜀地百姓云从叛乱,到时候就真的是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连带着,赵德昭对孟昶的兴趣也更大了。 孟昶这个人颇有学识,在百姓里面的声望又这么高,为什么他的蜀国就这么轻易的没了? 这里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孟昶站在码头上,看着周围哭喊的百姓们,一时间竟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在这个瞬间,他明白了,自己这些年做的事情,一直都是有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的。 今天这些百姓们用他们哭喊的声音为孟昶证明:孟昶不是一个昏聩的君王,他确实有将百姓们放在心上的。 但是率先上船的李太后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脸上却是一片难言的复杂。 有欣慰,也有担忧。 任凭这些百姓们如何哭喊挽留,孟昶还是没有留下来的可能,他一步步登上船以后,便钻进了船舱中不愿露面了。 船队很快便扬帆起航,离开了这片哭声遍地的河滩。 当船队从嘉州出发的时候,锦城府里王全斌等人编排好的关于赵德昭的谣言也都收录完毕,让几路飞骑带着出了锦城府,直奔北面去了。 过了嘉州,剩下的水道在三川汇聚的水势下变得通畅了许多,行船速度也大大提升了。 为了稳妥起见,船队中途过戎州、恭州、泸州等地都未做停留,一路顺流而下。 在这段旅途中,赵德昭再次和孟昶聊起他过去的事情的时候,孟昶的神态变得自如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自怨自艾了。 孟昶在阐述问题的时候也不再像之前那般以人物为主,尽可能的放下个人的见解,尽量平直的将事情给描述出来。 如此一来,赵德昭总算是看到了一个更加清楚,更加真实的蜀国。 只不过,越看这些东西,赵德昭的脸色就越奇怪。 这莫名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从手头上收集到的资料来看,这个蜀国简直就和自己在历史书上学到的北宋后期情况差不多。 主要就是对武将的压制。 因为孟昶少年继位之时,先有李仁罕,后有张业等藩镇仗着武力藐视朝廷,甚至意图谋反。 所以在孟昶稳固朝政之后,便开始强力打压武将地位,削弱士兵的待遇。 在王处回死后更是宁可让王昭远这么个不知兵事的家伙当枢密使,也不愿意让武将出身的人来做。 在这种严重抑武的风气下,蜀国上下对武将兵卒的态度可以说都是非常差的,武将低文臣一头,下层士兵更是不被当成人看。 他们做着最苦最累的活,拿着最少的钱,还得受人指点。 长此以往,蜀军开始对朝廷离心离德,故而赵匡胤稍稍派了几个细作过来,就成功策反了蜀地的大批将领。 毕竟大家隔得又不远,宋朝军人啥待遇,蜀国军人啥待遇,大家哪里看不到? 所以说要不是王全斌接二连三的降智操作,蜀地根本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叛乱局面。 归纳完了这些内容之后,赵德昭觉得这东西应该给赵大赵二都看看才行。 一味的重文轻武,所造成的恶果可一点不比武将作乱小多少。有这种近在眼前的教训,想必赵大赵二应该都能有所警醒。 船队航行了一个多月之后,终于抵达了蜀地的东大门:夔州。 在这里,船队终于停靠了一次。 倒不是说船队的物资不够什么的,而是赵德昭想要来这里拜祭一个人。 在夔州城的一片废墟里,有一堆残垣断壁堆积而成的简易坟墓,墓前有一块木牌,上面写着: 蜀将高彦俦之墓。 赵德昭、孟昶、李太后、李昊等一行人都来到了墓前进行祭拜。 作为唯一一个在宋蜀之站中殉国的武将,高彦俦此人的确是值得敬佩的,他的这个坟墓就是当初刘光义命人修建的。 简单的祭拜过后,众人就重新登船,就此离开了蜀地。 站在船尾的孟昶看着渐行渐远的蜀地,心中无限感慨。 此去,只怕此生再无归期了! 第143章 古怪 乾德三年的六月底,开封城南面开来了一队绵延不断的车马长龙。 数十辆宽大的马车被上千名全副武装的将士们护卫着,朝着开封城大开的南大门去了。 说实话,赵德昭自己都没想到这一次的归途竟然花了这么长的时间。 自他们从锦城府出发开始,前前后后的用了快四个月才算是抵达了开封城下。 说句难听的,这一趟归程所耗费的时间都赶上他从出征到灭蜀的两倍了。 要知道,当初东路军从这条路线上行军,走的是同样的路程,也不过才花费了两个来月而已。 之所以会走的这么慢,原因无外乎天、地、人三个方面。 人的原因前面说过了,这一批人里头不少都是老弱,不可能以大军那样的速度和方式行进。 而天时、地理两个因素是可以算在一起的。 赵德昭一行人三月份出发,出蜀地已经是四月了,正好赶上了大江流域的梅雨季节,绵延的降雨让大河的水势变得汹涌不定,接连不断的汛情让船队航行起来都是小心翼翼的。 就这样,原本应该“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旅程,船队硬生生是拖到了五月份才抵达了江陵府。 抵达了江陵府之后,一行人又从船上下来,换乘了赵匡胤早已在此地准备好的车马架从沿陆路北上。 水路难行,陆路也不好走。 夏日里的天气不是炎热难耐就是狂风暴雨的,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对队伍的考验。 而且突降的暴雨还经常引发洪水,滑坡等灾害阻断道路,让本就不快的行程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拖延了。 这一趟远门走下来, 赵德昭算是有些明白了, 为什么赵匡胤要选择在寒冷的冬季发动远征。 不只是为了等待秋日的粮食丰收,也是考量过了天时因素对长距离行军的影响。 很快, 赵德昭的队伍就和赵匡胤安排在城外的迎接队伍接上了头。 对于孟昶的到来,赵匡胤可以说是非常的重视的。这一路上隔三差五的,赵匡胤就会派飞骑带着各种礼品到队伍中看望慰问孟昶等人。 这一次来迎接孟昶入城的,, 更是身为赵匡胤弟弟、大宋晋王、开封府尹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赵光义。 这个待遇可以说是极高的了, 毕竟在整个大宋,要找出个地位比赵光义还高的,也就只有赵匡胤本人了。 这要是赵匡胤出来迎接的话,就不合规矩了, 也太不像话了。 赵光义今天明显也是精心的打扮了一番的, 换上了一身淡白的礼服,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个翩翩君子一般。 很明显,这种儒雅的装束有向孟昶表达善意的意思。 这种场合下, 赵德昭自然是不好和赵光义太过随意的,他照着规程向赵光义交接了一番,以示军令完成。 只不过让赵德昭有些奇怪的是二叔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对劲,看着自己的眼光里面明显带着些不太好的意味。 随后,当马车里的孟昶一瘸一拐的在花蕊夫人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赵光义的脸色就更加的难看了。 他扫视了眼前这个蜀国的君主,照理说身为一国之君,年纪才四十多的孟昶应当保养的很不错才是。 但是孟昶那一脸的枯槁和憔悴的神色, 以及头上那些斑驳的白发, 让孟昶看上去似乎已经要步入花甲之年一般。 风华正茂的花蕊夫人站在孟昶身边,二人说出去是祖孙说不定都会有人信。 尤其是搭配上孟昶那条断腿, 看起来就更加的可怜了。 赵光义扫了一眼花蕊夫人, 眼睛里冒出了一抹惊艳的神色,可是很快又压了下去。 随后, 赵光义又转过头狠狠瞪了赵德昭一眼, 把赵德昭整得摸不着头脑。 哪怕赵德昭再傻, 也能猜到在这段时间里, 开封城一定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变化。而且这变化对自己的影响极大,不然赵光义的态度不会是这样。 接着, 赵德昭又想起来另一件事。 这一路上,赵匡胤派来的飞骑除了例行的询问之外, 似乎还经常和那些蜀国的君臣们谈别的一些东西。 而这些事情对方似乎在有意的回避赵德昭,每次问话的时候都会拣赵德昭不在的场合。 这件事还是孟昶告诉赵德昭的,一开始赵德昭都没在意。 莫名的,赵德昭就感觉这件事和赵光义对自己那奇怪的态度之间,似乎存在着什么联系。 不过现在这个场合,赵德昭也不好出言询问,他只能继续闷着头等待这一场欢迎仪式结束以后再找机会去询问赵光义了。 因为孟昶的腿受伤了,所以赵光义直接让孟昶乘着马车进了城,浩浩荡荡的队伍顺着御街一直到了汴河旁。 最后, 孟昶等人正式的住进了早在出征时赵匡胤就让八作司建好的宅邸之中。 一直到将孟昶他们送进了被禁军严密监控下的宅邸之后,赵德昭的任务才算是彻底的结束了。 趁着这个功夫, 赵德昭直接钻进了赵光义的马车,准备找赵光义聊聊到底是个啥情况。 马车里的赵光义对赵德昭的来访似乎早有预料,看着赵德昭进来之后, 就是板着脸压低着声音说道: “德昭啊德昭,你说你,没事非要跑去打仗, 这打仗可不是过家家的,你看你一同乱来,闹出祸事了!” 听着赵光义那怒其不争的语气,赵德昭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边的赵光义又是半喝骂半劝诫的说道: “德昭,我知道你也算成年了,少年慕艾也算人之常情。但那徐氏可是孟昶的夫人,虽说孟昶一个亡国之君算不了什么,但传出去终归不好听的。” “你听二叔的,赶紧把这事断了,二叔尽快给你张罗一门婚事,不行的话先纳几个偏房也可以。” “打打打,打住。” 赵德昭看着似乎还要滔滔不绝,持续输出的赵光义,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头, 开口问道: “二叔,你这说的都是啥?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明白呢?” 听到这话,赵光义的声音顿时就压不住了: “好啊, 你小子出去一趟学野了是?连二叔的话都不听了?还搁这跟我装糊涂呢?” 赵德昭抬了抬手,示意道: “二叔,你先别急,咱们慢慢说。还有,我不是装糊涂,我是真糊涂啊,我到现在都没明白你在说什么呢。” 看着赵德昭那不似作伪的神态,赵光义狐疑的问道: “你真不明白?” “我真不明白!” 第144章 爹爹,你是了解我的 马车里,赵德昭就这么坐着听赵光义说了老长的时间以后,才算是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就在三月份蜀地叛乱的消息传回开封后没多久,大概四月初的时候,开封城里就冒出了大量关于赵德昭的流言。 这些流言的内容归纳起来的话,基本上说的都是赵德昭在蜀地的时候仰仗着自己的皇子身份作威作福,欺压蜀地百姓,敲诈蜀地官员不说。还恶待宋朝的远征将士,动辄打骂杀戮,引得军心动荡。 也正是因为赵德昭的这一系列恶行,才最终导致了蜀地的叛乱变成了如今这般不可收拾的模样。 不过在这些流言里面,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是赵德昭强占了蜀国国主孟昶的夫人徐氏的事情。 没办法,这种激动人心的故事古往今来都是特别的有市场的。 尤其是在前段时间飞骑报讯说孟昶在路途上摔折了腿之后,开封城里就冒出了赵德昭霸占花蕊夫人的时候,被孟昶撞见了,恼怒之下和赵德昭起了冲突,然后就被赵德昭打断了腿。 只不过慑于赵德昭的淫威,孟昶只敢说自己的腿是摔折的。 关于这最新的一则流言,开封城里已经有了十多个不同版本在私底下流转,还出现了手抄版甚至是刻印版。 只能说ghs真的是第一生产力。 听着赵光义越说越兴起的样子,赵德昭都有些怀疑这里头是不是也有自己这个二叔一份了。 看着赵德昭的眼神,赵光义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跑偏了于是连忙止住话头,重新回到了流言这上面来。 说实话,一开始的时候赵光义也是不相信这些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的。 但是赵光义发现, 只是自己一个没注意的时间, 这些流言就变得铺天盖地了,几乎整座开封城都在说着赵德昭在蜀地的各种恶劣行径。 而且这些流言中, 关于赵德昭肆意妄为的细节也都描述的非常精确,时间地点人物一个不差。 渐渐的,耳闻目睹都是这些流言的赵光义也都变得不太坚定了。 所以刚才赵光义在看到了孟昶的断腿和花蕊夫人的容貌之后,才会瞪赵德昭。 因为他觉得, 这件事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听完了赵光义的话之后, 赵德昭很快就闻到了一丝熟悉感。 这种舆论战模式,自己前不久才在锦城府用过,没想到现在就被人套到自己头上来了。 于是,赵德昭很快就有了怀疑的对象。 在这时候, 马车停了下来, 原来是已经到了皇宫门口。 在下车前,赵德昭对着赵光义信誓旦旦的说道: “二叔,你听到的那些都是一些人故意散播出来抹黑我的谣言, 我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 赵光义看了看眼前长高长壮,却也变黑了许多的赵德昭,叹气道: “二叔也不太信,奈何禁不住人言可畏啊。” 赵德昭也明白,舆论战就是这样的,抹黑一个人很容易,证明清白可就难上加难了。 所以说舆论阵地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行。 下了马车,赵德昭和赵光义二人便从宫门一路走了进去, 准备去向赵匡胤复命。 很快, 二人便走到了御书房,在御书房里除了赵匡胤之外, 还站着赵普、陶谷, 以及一个看着很普通的中年男人。 赵德昭明白,能够站在这里, 便说明那个中年男人也是赵匡胤的心腹之一, 对方也绝对不会像他的面容那样的普通。 “见过父皇\/官家。” 有外人在, 赵德昭和赵光义都是颇为规矩的见礼之后才走上前去。 赵光义率先开口道: “官家, 孟昶等人已经安置好了,现在正在安排他们做一番休整, 明日他们便会入宫来拜见。” 赵匡胤点头道: “他们可还好?有没有提什么要求?” “我看了一遍,这些蜀地降臣和他们的家眷都还安好, 最多有点长途劳顿罢了。” 顿了顿,赵光义扫了赵德昭一眼后,说道: “就是蜀国降主孟昶的腿摔折了,行动有些不便。” “哦。” 赵匡胤点了点头,然后就转头看向了赵德昭。 “事情想必二哥在来的路上已经都和你说过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话题跳跃的比较快,但赵德昭立刻就明白了赵匡胤说的是什么事情。 自然不是孟昶的那条腿,而是关于开封城里的流言。 原本想要开口辩解一番的赵德昭在看到赵匡胤那一副波澜不惊的态度之后,突然有些反应了过来。 以赵匡胤当初在伐蜀时的情报掌控能力, 要说这种流言蜚语能够遮蔽住他的眼睛,只怕是不太现实的。 要知道“信太祖”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 想通这一点的赵德昭便干脆的开口道: “爹爹, 你是了解我的,我从来不做仗势欺人的事。” 赵匡胤微微摇头道: “那是以前。而且如果不是你做的,你又该如何解释?这满城的流言蜚语, 可全都和你有关呢?” 赵德昭笑了,回答到: “爹爹你都说了这是流言蜚语了,那又何须我再去解释什么呢?至于说这事情是谁做的, 想必爹爹也已经心中有数了。” 赵匡胤也没否认,继续问道: “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让你参加这次伐蜀之战。” “儿臣明白。” “那你又为什么要和他们搞成现在这般水火不容呢?你应当知道此举与你前途是非常不利的。” 面对赵匡胤的问题,赵德昭想了想,问道: “爹爹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赵匡胤颇有兴趣的问道: “假话如何?” “假话就是,儿臣乃是奉了爹爹的命令,自然要执行到底,哪怕是得罪了他们也必须要按照爹爹的意思把事情办好。” 赵匡胤笑了笑,又问道: “那真话呢?” “真话就是:我看他们不顺眼,就这么简单。” 看着一脸坦诚的赵德昭,赵匡胤的脸色重新归于平静, 转而问道: “德昭, 你是负责护送孟昶等人来开封的,他的腿是怎么回事?” 赵德昭说道: “那是因为前几日孟昶他起夜之时,天黑路滑,不慎跌倒才摔折了腿。” “当真?” “当真。” 赵匡胤抬了抬眉毛, 说道: “可我怎么听说是你半夜去了孟昶的居室, 然后第二天他的腿就折了?” 赵德昭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那也孟昶摔折了腿,我才去看望一番,有些人故意倒因为果,中伤他人罢了。” 这话说的旁边的那名普通中年人脸色有点不好看了。 赵匡胤倒也没有继续深究下去,对着赵德昭说道: “行了,我知道了。这一趟你出去了这么久,要好好休息才是,就先回去。” “是,儿臣告退。” 在赵德昭离开之后,赵匡胤等人又在御书房里商量了许久才散去,内容自然就不是赵德昭所能知道的了。 而在其他人都离开之后,赵匡胤独自一人坐在龙椅上,回想着刚才赵德昭的样子,口中轻声呢喃: “昭王,倒是个好名头,不过和名字冲突了。” “终究还是年轻了些,心软了些……” 第145章 回家 离开皇宫之后,赵德昭便一路直奔自己的那间府邸去了。 离得老远老远的,赵德昭就看到了站在门口守望的翠儿、王顺等人。 等到赵德昭勒马停在门口之后,二人便跑上前来扶住了下马的赵德昭,口中同时说道: “二哥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赵德昭对着王顺点了点头,随后又拍了拍翠儿的小脑门,说道: “嗯,回来了。” 接着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搭着话走了进去。 王顺牵着马,安排人准备热水之类的东西,翠儿则是跟着赵德昭进了卧室,帮赵德昭退下身上的铠甲。 没了铠甲的束缚之后,赵德昭整个人都感觉放松了不少。 对他而言,这个不算大的府邸更像是自己的家。至于说皇宫那边,自己在心底还是和赵匡胤他们有点隔阂在,不能真正的对他们放心。 泡澡加美餐过后,赵德昭推走了低头的翠儿,自己关门躺到了床上。 看着房间里熄灭的烛火,翠儿脸色有些沮丧,但一跺脚之后还是低头离开了。 夏日天黑的比较晚,赵德昭在床上躺了一段时间,看着外面的天色差不多之后,便从院子里跳了出去。 他首先来到了那个枯井旁边,在巨石周遭转了一圈,赵德昭确认了这块石头近期没有什么人移动过的痕迹。 随后, 赵德昭便搬起巨石, 钻进了井里。 因为夏日雨水较多的缘故,井底显得十分的潮湿, 浅浅的一滩水迹滋润了井底和井壁上的一些苔藓杂草。 地道口有了些许的坍塌,不过并不严重,软泥路上也没有看到有人走过的足迹。 一直进到那间地窖之后,赵德昭吹着了火光, 看到了那个已经有些受潮发霉的木箱, 箱子上面还有一层挺厚的尘土。 赵德昭检查了已经生锈的铜锁,随手把它给扯掉了,打开了木箱。 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随手打开一卷书册,赵德昭看着上面已经糊成了一团的字迹, 不由得摇了摇头。 自己还是没经验, 这要是自己有个万一啥的,留下来的这对东西哪里还有人能看明白? 不过现在自己还在,那里面的东西无非也就是再重新抄录一份而已了。 确认了这里没有问题之后, 赵德昭便从井口出去,直奔复兴社聚义堂。 黑夜中,赵德昭看着明显又扩建了不少的聚义堂,就知道在这段时间里,复兴社的发展应该很不错。 稍微扫视了一圈,赵德昭就找到了约定好的接头记号,三两下就翻到了那个窗户下面。 “咕~咕~” “天堂有路你不走。” “学海无涯苦作舟。” 对上暗号之后,等候多时的李风便打开窗户将赵德昭迎了进去。 “一号, 你终于回来了。” 听着李风语气中的高兴之意, 赵德昭微笑道: “嗯,回来了。对了, 怎么又是你, 戌狗去哪了?” 李风回答道: “戌狗现在已经成为了程羽的心腹之人,经常留驻在衙门那边。至于复兴社这边的事务, 都已经基本交到了我的手上来了。” “哦, 这么说戌狗做的还挺不错了?” 李风点头道: “他按照你的指示, 帮着程羽抓到了好几个辽国的探子, 如今在开封府甚至是武德司那边都有了点名头了。” “武德司?” 赵德昭有些疑惑。 李风解释道: “武德司便是官家手上的情报组织,我们也是从程羽那边才知道了这个职司的存在。” 赵德昭明白, 这个武德司大概就是类似于锦衣卫一样的存在了。 从赵匡胤对蜀地情况的了解程度上,就不难看出这个武德司有多厉害了。 现在戌狗都已经混进了武德司里面去了, 可见他的工作还是做的非常成功的。 果然是个天生的特务料。 “那子鼠他们两个人呢?” “子鼠和酉鸡已经基本控制住了外面流民区,现在已经取代了开封府派去的捕头,成为了新的首领。只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就更不好进城了,所以我们之间的联络并不多。” “关于开封城最近的流言,你都知道些什么?” 李风拿出来了一份纸册,交到了赵德昭手上,赵德昭借着月光看的时候,李风也在一边说着: “在四月份, 流言刚冒出来的时候,我们就特别关注过, 并且派来不少人进行跟踪调查。” “根据调查的结果,他们这些人明显都是那些出征将领们的家人安排的,只不过这些人散播了第一轮消息之后就立刻消失了, 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因为这些人散播出来的流言太多,方式也太快了,所以我们根本没办法进行控制, 以至于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赵德昭看着手上那些说书先生的方式,分明就是自己在锦城府行动的翻版。 只能说这帮孙子学的还挺快。 以前一直是自己打别人的信息差、时间差,现在别人用同样的手段打回来了。 接下来,赵德昭又从李风这里了解到了关于复兴社、快活林的发展现状,只能说除了自己的名声臭掉了之外,剩下的都是好消息。 于是赵德昭便和李风告别,消失在了窗外的夜色中。 次日,赵德昭便换了衣服上朝去了。 在宫门外,赵德昭看到了三十多个跪倒的人,其中以面容苍老的降主孟昶为首,翰林学士李昊、左卫将军王頵、丞相母昭裔等蜀国降臣跟在后面。 宋朝的文武大臣们分列两旁,看着中间跪倒的那些人, 神色里都有着或多或少的优越感。 虽说蜀地如今依旧是叛乱四起,烽火绵延。但如此轻易的攻灭一国, 依旧是让宋朝的君臣百姓们十分自豪的。 还有不少人在看到孟昶身边搀扶的花蕊夫人之后,都是将目光投向了赵德昭,里面的神色莫名。 没等多久,上朝的时间就到了。 随着宫门大开,门口的众人便依次迈入,孟昶等人也在宫人的指引下站起身跟着走了进去。 大殿里,众人站定之后,都是看向了孟昶。 徐氏这等女眷是不适宜出现在正殿上的,已经被带到了偏殿,所以这个时候扶着孟昶的是翰林学士李昊。 这两个年龄相差近三十岁的人站在一起,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倒像是两兄弟一般。 宋朝的文武官员们对此也不是多么的意外。毕竟是国破家亡的降主,心力交瘁之下,身体早衰也很正常。 更何况还有个赵德昭一路欺负过来,不凄惨才怪了。 想到这,不少人看孟昶的眼神就带上了些许的同情之色。 第146章 弹劾 大庆殿上。 赵匡胤端坐龙椅之上,文武官员们见礼过后,以孟昶为首的三十三人伏身跪拜道: “罪臣孟昶\/李昊\/母昭裔…,拜见陛下。” 赵匡胤看着下面伏身拜倒的蜀国君臣,心中升起了巨大的成就感。 当初后周世宗柴荣没能做到的事情,自己做到了。 可以说,征蜀的成功,让赵匡胤感觉自己头顶的阴影都消散了许多。他再也不用担心其他人说:他赵匡胤只是个窃取柴荣余荫的幸运儿罢了。 心怀大畅的赵匡胤抬手道: “都起身,来之前朕就说过,恕尔等无罪,诸位也无需以罪臣自称了。” “谢陛下。” 蜀国君臣们谢礼之后便站起了身,被李昊扶起来的孟昶率先拱手道: “陛下虽然宽恕了我等罪过,但是罪臣不敢就此放下。在这段时日里,罪臣一直常思己过,细数一番以后,罪臣写出了成文一篇,希望后人看了能够引以为戒。” “哦,孟太师的文笔造诣,举世皆知,朕倒想先睹为快了。” “罪臣今天已经带来了。” 说着,孟昶从袖中取出了一卷书册,交给了旁边的小黄门。 小黄门检查了一番之后,便把书册交到了赵匡胤手中。 赵匡胤翻看了一下,神色变得有些微妙。 在这本书册上,孟昶详细的写下了自己的十桩大罪, 二十多条小罪, 一桩桩一件件的都不带重复的。 这当头的第一桩罪责就是讲孟昶如何昏庸自大,招惹了神文圣武的宋朝皇帝, 以至于被天朝派出的天兵天将所征讨。 文章里面不是孟昶抹黑自己,就是大力颂扬宋朝尤其是颂扬赵匡胤的内容。 以孟昶的文笔,这种明摆着拍马屁的内容也能写的花团锦簇,看的人身心舒畅。 可以说, 要是这书册上的内容刻印出去, 孟昶的名声就彻底臭掉了。 尤其是这书还是孟昶本人写的,这就更具备可信度了。 赵匡胤明白,这是孟昶在用自己的名声来成全大宋。 赵匡胤不着痕迹的扫了赵德昭的位置一眼,随后对着孟昶说道: “孟太师文笔果然出众, 此文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佳作了, 朕这便命人刊印出来,通传天下。” 孟昶拜手道: “谢陛下天恩。” 对于孟昶的识趣之举,赵匡胤直接全盘笑纳了, 这种对自己名声有利的东西,赵匡胤向来都是来之不拒,多多益善的。 更重要的是,这东西传发到蜀地去的话,对于蜀地的叛乱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蜀地如今都叛乱了大半年了,牵扯了大宋太多的精力,赵匡胤对任何可能帮助大宋脱离这个泥潭的方法都愿意尝试一番。 “孟太师能够悬崖勒马,消弭了一场兵灾, 便是大功一件。朕当时就答应过, 会厚待你孟氏,朕决不食言。” “着令:封孟昶为秦国公, 世袭罔替, 孟氏亲族皆有封赏。” 赵匡胤说完,孟昶便再度伏倒下去, 高呼: “谢陛下隆恩。” 接下来, 赵匡胤还宣布了对于蜀地降臣们的处置。 就像赵匡胤之前答应的那样, 这些蜀地降臣们也全都以原品秩留任了, 只不过都被安排到了一些虚职部门。 对此,那些人也没用有什么意见, 毕竟还能保留高官待遇就已经算是好的了。 等到关于孟昶等人的安排都做好以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眼看着日头都爬的老高了。 赵匡胤扫视了一圈之后,问道: “诸位卿家,可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若是没有的话,诸位就一同移步集英殿,为秦国公他们接风洗尘。” “臣有本奏。” 赵匡胤看着站出列的窦诰,目光转向了前排的窦仪,眼神里闪过一丝阴霾。 这个老家伙,还是没能忍住啊! “窦员外郎请讲。” 窦诰看着赵匡胤的脸色,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打突突。 可是想到父亲的交待, 窦诰还是压了压自己的心思,准备按照父亲叮嘱的开口了。 站在前面看似老神在在的窦仪心中也是有些担忧, 但是想到这些天来登门的说客们描绘的前景,不得不说窦仪还是十分心动的。 窦仪不明白,为何赵匡胤一直都不看好自己。赵匡胤的态度让他知道, 自己想要再进一步的话,指望赵匡胤是没什么指望了。 只能是看下一任官家。 赵匡胤现在就两个儿子,自己已经和赵德昭断绝关系, 形同陌路。 这样的话,赵德芳就成了窦仪的唯一选择。只要赵德芳成为了太子,窦仪便是太子太傅,若是等到赵德芳登基,他窦仪便能位列三公了。 在这样的诱惑下,窦仪最终同意了那些说客们的意见,在朝堂上带头向赵德昭发难。 储君之争从来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何况现在赵德昭有这么大的把柄放在了面前,不趁机踩上一脚,窦仪都感觉对不起自己。 当然,这种事肯定不是窦仪亲自上阵的,一般都是让自己的门生之类的出头就行。 只不过朝堂上都是明眼人, 谁都能看出来窦仪已经被赵匡胤安排养老了, 窦仪身边自然也就是人走茶凉,使得他手上连个过河卒都没有, 只能让自己儿子亲自上阵。 大殿里,窦诰的声音响起: “启禀陛下, 臣听闻二皇子赵德昭在征蜀期间,肆意妄为,无端杀戮,在蜀地犯下多重暴行,以至于蜀国投降之后,依旧是叛乱不止……” 大殿上,窦诰滔滔不绝的讲了半天赵德昭在蜀地做的各种恶行,详细的仿佛亲眼见证的一般。 讲了许久之后,有些口干舌燥的窦诰才总结道: “臣以为,二皇子此等斑斑劣迹违反了军纪国法不说,更是污了我大宋朝廷的声名。此等重罪,不严加惩治的话,不足以平民愤。” “臣附议。” “臣附议。” …… 窦诰刚说完,就有十多名大臣跟着站了出来,表示支持窦诰的意见。 赵匡胤看着这些人,眼底的光芒莫名。 随后他看向了赵德昭,问道: “德昭,你可有话说?” 赵德昭站出队伍,走到了窦诰面前,开口问道: “敢问窦员外郎,你所说的这些,可有证据?若有的话,便将人叫上来对质一番。若没有的话,那边是凭空捏造,污蔑他人。” 窦诰横眉道: “你做下的那些事情,开封城里谁不知道?还需要什么证据?” “那说白了,还就是窦员外郎你空口白话,对吗?” 窦诰哼道: “正所谓无风不起浪,若是二皇子没做过的话,为何这城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赵德昭笑了笑,说道: “简单啊,有人兴风作浪呗。” “二皇子这是什么意思?” “我请问窦员外郎,上月洛阳城下了几天的雨?” 窦诰不满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莫要岔开话题。” 赵德昭环顾四周,大声问道: “我就问一句,在这大殿上,有多少人知道上月洛阳城下了几天的雨没有的?” 众人都被问的有些奇怪,一时间也没人答话。 赵德昭摇头道: “窦员外郎你看,就连几百里外洛阳城的事情你们都不知道。怎么千里之外的蜀地的事情,你们一个个就言之凿凿的跟亲眼所见一样了?” 窦诰被问住了一下,随后强辩道: “这两件事怎可混为一谈?” “有何不可?我只问窦员外郎,你说的这些罪责,可有证据?你既然说的这么清楚,那么这些人证呢?他们的证词呢?窦员外郎能拿出来吗?” “他们远在千里之外的蜀地,怎么可能……” 赵德昭就这么看着窦诰,那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我看你怎么圆? 第144章 请去 大殿之上。 窦诰被赵德昭的诘问搞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毕竟按照他自己的说法,的确是没办法圆回来的。 于是窦诰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站在前面的父亲,入目的是父亲那副略显失望的脸色。 窦仪心中微叹,自己这个儿子的城府还是差了些。也正因如此,窦仪才会踩到这个漩涡里面。不然要是没了自己的扶持,儿子能不能维持住窦家现在的光鲜都难说。 于是,窦仪走出列,对着赵德昭问道: “二皇子想要证据,那这些算不算得是证据?” 窦仪拿出了一叠文书,说道: “这些是蜀地那边这几个月发来的行文,其中多处提及了因二皇子你在蜀地杀戮过甚,导致了多地叛乱,二皇子你如何解释?” 赵德昭懒得去看那些公文,直接问道: “是谁说的,可有实名举证之人?” 赵德昭倒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那种睁着眼睛说瞎话还把自己名字留下来,等着让赵匡胤秋后算账的二百五。 很明显,那帮人没那么二。 “此事并无具名,但是公文上皆有记载。” “连实名举证都不敢,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窦仪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道: “二皇子,你说那些事情不是你做的,那我且问你,在锦城府里,你是不是杀了上百名宋军将士?” “是。” “那我再问你,嘉州留守的虎捷军指挥使吕翰之子,是不是被你所杀?” “没错,是我。” 可以了! 窦仪心中大定,追问道: “二皇子,你身为厢军指挥使,却肆意处置其他将领们的属下,甚至是禁军,此等行径,你就不觉得僭越了吗?” 赵德昭看着窦仪,抬首示意了赵匡胤的方向,说道: “出征之前,父皇曾经交代过我等出征将领,凡军中有违法乱纪者,众人皆可便宜行事,执行军法。所以敢问窦尚书,我何来僭越之说?” 接着,赵德昭又反问道: “窦尚书只问我有没有杀人,却不问我为何杀人?” “滥杀即是罪过,更何况你杀得还是大宋的将士。即便他们违反了军纪,二皇子未免也杀戮过甚了些?” 看着一脸正义凛然的窦仪,赵德昭莫名觉得恶心,明明是为了一己私欲攻讦别人,却偏偏装出一副一心为公的嘴脸来。 忍下了一拳把窦仪这个老家伙打飞的冲动,赵德昭将自己斩杀的那些乱军的行径给讲述了一遍。 随后,赵德昭对着窦仪问道: “敢问窦尚书,此等伤天害理的行径,不杀,何以正军法?不杀,何以平民愤?” 窦仪听完,微微摇头道: “正如二皇子之前所说的,你所讲的这些事情,可有证据?” 赵德昭也是眉头一皱。 要说证据,赵德昭肯定是有的。只不过人证都在千里之外的蜀地,其他的都是自己的手下,就算让他们出来作证,也会被窦仪找借口给否定掉。 窦仪用一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直接将赵德昭话语的真实性给否定了。 只能说在这个交通不便的年代,想要证实千里之外发生的事情,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双方都没有确凿的,可以让人信服的证据的情况下,接下来的争论就变成了互相扯皮。 赵匡胤在听了几句之后,直接叫停了这场无意义的争论。以窦诰为首的,对赵德昭的这一轮发难,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于是,接下来朝会的内容又回到了宴请孟昶等人上面来。 大家在推杯换盏之间,很快就连上了线,没多久的功夫,众人就变得亲密的如同多年老友一般。 不过宴席上的众人都在有事没事的扫视着赵德昭,他们明白这件事并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原本赵德昭这一趟走下来,便算是给自己镀上了一层金。照规矩,接下来赵匡胤就该给赵德昭封赏,提升赵德昭的地位了。 就算是给个封王的名头也不为过的。 可是现在开封城里的满天飞的流言让所有人都觉得,赵德昭这一趟出去不但没镀成金,反倒是惹了一身骚回来。 接下来的几天,朝堂上关于赵德昭在蜀地的行径被几次三番的提起来,要求惩处赵德昭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大了。 而从保密局的相关渠道,赵德昭也知道了近期开封城里有许多人开始有意挑唆起禁军以及出征禁军的家属们,大肆宣扬赵德昭在蜀地滥杀禁军将士的事情。 这些人避重就轻,断章取义的宣扬赵德昭在朝堂上亲口承认了滥杀吕翰之子等数百名禁军将士。 而且没过一天,这个数字就上升到了数千人之多。 连带着赵德昭的府邸周围也有了越来越多的陌生人出没,他们看着赵德昭府邸的神色都是不善的。 看着这些人的操作,赵德昭只能感慨他们学的是真的快,自己在锦城府的操作手法他们学了快七八成了。 这种舆论战除非能有足够强有力的铁证,不然就是谁先手谁赢,不存在什么翻盘的可能。 在开封城里的传言愈演愈烈的时候,一封从蜀地传来的情报,如同一盆热油浇在了开封城的火头上。 这封情报是由蜀地的三军统帅王全斌发来的,上面说到蜀地叛军已经蔓延到了全境,大军已经捉襟见肘了,希望朝廷能够派兵前去蜀地支援。 这一封求援信的到来,让大宋朝廷的气氛都变得紧张了起来,只能说谁都没想到,轻而易举攻下的蜀国,最终却演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必须要有人为此承担责任,这是几乎所有人的想法。 于是关于处置赵德昭平息民愤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激烈,以至于赵匡胤的脸色都有了些变化。 在散朝之后,赵匡胤将赵德昭和赵光义留了下来,三人一起去到了御书房中。 赵光义随意的搬了两个布墩,和赵德昭一起坐在了赵匡胤对面。 赵匡胤看着赵德昭,说道: “人言可畏,你现在明白了吗?” 赵德昭点了点头,这招他们那帮人就是跟自己学的。所谓的人言、民怨其实归根结底都是有心人在故意挑拨罢了。 赵匡胤问道: “那你对现在的形势,有什么想法没有?” 赵德昭略作思索之后,开口道: “爹爹,儿子想要离开开封府。” “离开?” “是的,儿子出去一趟之后,觉得还是外面更适合我,所以儿子想要去外面闯荡一番。” 第145章 识破 七月的开封城里,关于赵德昭的流言蜚语尘嚣日上,无数人都或主动或被动的投入了口诛笔伐赵德昭的浪潮之中。 虽说赵德昭可以靠着复兴社发起一波舆论反击,但那样无疑会把自己和复兴社的关系给暴露在赵大和赵二的面前。 和自己一时的名声相比,赵德昭还是觉得复兴社以及掩盖其下的保密局更加重要一些。 于是在愈演愈烈的市井流言里,赵德昭已经成了一个面目可憎、好色无度、且滥杀无辜的骄纵之徒。 大家都在等着赵匡胤对赵德昭的处置下来,看看这位官家会不会偏袒自己的儿子。 就在这个风口浪尖的关头,朝廷上面传出了风声,说官家为了奖励二皇子征蜀功劳,外放二皇子当知州去了。 相比于之前的虚封防御使,这个知州可是实权职务,不少人顿时就想要上书劝谏。 可是在听说了赵德昭外放的地点之后,众人的态度立刻就变了。 因为赵德昭外放地点是莱州,职务是权知莱州军事。 莱州地处山东半岛,在后世可是经济繁荣,风景秀丽的好地方。 不过在当前的时代里,莱州那边可是标标准准的穷山恶水之地。那里距离京城千里之遥不说,还孤悬在大陆之外,在许多人眼里是个边缘流放之地。 于是众人都在议论着:看来官家还是英明神武,没有徇私偏袒。这赵德昭的胡作非为,终于是让官家看不下去了。 现在说起来是封赏二皇子,实际上就和流放没区别的处置顿时就让开封城里的许多人都弹冠相庆起来。 在他们看来,这一番谋划终于还是成功了。 官家之所以用升迁的名义流放赵德昭,无非就是为了保留名声,不想让赵德昭坐实为非作歹的恶名罢了。 毕竟赵德昭作为皇子,他的德行不端,身为父亲的赵匡胤也是要负责任的。 如今赵德昭直接流放千里之外的穷山恶水,在他们的眼里已经再也没有了威胁。 于是就连赵德昭兼了登州知州的事情,大家也都没去在意,毕竟身兼数州要务的多了去了。 而且那些知道登州位置的,对这个任命也没当回事。反正也都在那块边缘地上,一个州两个州的,有区别吗? 只是此时此刻,在他们看来即将被赵匡胤流放的赵德昭却正和赵光义、赵普等人在御书房里和赵匡胤商议着事情。 若是让他们看到御书房现在的样子,那些人就能知道,他们以为的赵德昭为赵匡胤所恶的事情,纯粹是他们的自以为是罢了。 毕竟能够站在御书房,和目前大宋权力最高的三个人在一起,哪怕只是旁听,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只不过听着他们讨论的话题,赵德昭的脸色不是很好。 赵匡胤和赵光义、赵普正在商议的,是关于投降的蜀国国主孟昶的事情。 按道理说,对孟昶的处置早就已经定下了,没有什么继续讨论下去的必要。 可是王全斌送来的那封紧急军情,让赵匡胤的目光再次投到了孟昶的身上。 若是蜀地平稳的接手了下来的话,留孟昶一世富贵对赵匡胤而言并不算什么。 毕竟柴宗训和符太后他不是也照样养在洛阳城里吗? 但问题是,现在蜀地的叛乱情况实在是太严重了。 从王全斌传回来的军情来看,蜀地的叛军至今流毒了十余州的地方,处处点起烽火。 就如同赵德昭担心的那样,征蜀大军的人数实在是太少了。面对十余万四处流窜的叛军,宋军自身实在是太捉襟见肘了些。 而王全斌没有提及的一些情报,赵匡胤也是通过武德司知晓了。有许多作恶过甚的将军,因为担心会受到赵匡胤的惩处,也都响应起了叛军,跟着作乱起来。 这让本就人手不足的宋军的处境变得愈发艰难,王全斌才不得不向朝廷发来了求援信。 这一堆的情报摆在了四人的面前,赵匡胤沉吟了许久之后问道: “你们怎么看?” 赵普看了赵光义一眼,示意他先说。 赵光义感觉有点不太对,平日里不都是赵普先说的吗?怎么今天突然就让着自己了? 不过他也没去多想,思索片刻后便说道: “大哥,我觉得这个孟昶还是不能留了,从这些情报上就能看出孟昶在蜀地深得人心,他一日不死,那些百姓的就一日还心有念想,不肯顺从我大宋的。” 赵普也是点头道: “臣附议。” 赵匡胤敲了敲桌子,问道: “那孟昶已经写了罪己书,如今更是个断了腿的糟老头子,再把他杀了的话,怕难抵天下悠悠之口啊。” 说到这,赵匡胤还特意看了赵德昭一眼。 赵光义和赵普以为赵匡胤是在说最近流言污蔑赵德昭的事情,于是赵光义开口道: “大哥,此事切不可妇人之仁,那孟昶关系到蜀地的安稳,我以为必须铲除。至于声名之事好办,我手上有一名毒士,他配出了一种名为牵机散的毒药,中毒者当场无恙,要到六七个时辰之后才会毒发。到时候孟昶暴毙在自己床上,自然和我们没有关系。” 旁听的赵德昭立马一个激灵,这玩意儿听着和传说里毒死赵匡胤的东西怎么这么像呢? 那边的赵匡胤对这种名为牵机散的毒药也是破有兴趣,这种延迟发作的毒药的确是个洗清嫌疑的好东西。 不过他还是有些忧虑的说道: “不管孟昶怎么死的,只要他死在开封城里,外面的流言蜚语只怕就少不了的啊。” 赵光义劝说道: “德昭这次的事情,完全是被人先下手为强,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罢了。不过这种手段我们正好也可以拿来用啊,直接就说那孟昶是暴毙而亡,只要说的人多了,自然就会有人相信这是真的。” 赵德昭有些无语,前面王全斌那些人从自己这里学了用来对付自己,现在赵光义又从王全斌那里把这招学了过来准备对付孟昶。 怎么这帮人都学的这么快的? 他有心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着赵匡胤的脸色,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毕竟今天的旁听也是赵匡胤特许的,赵匡胤之前就交代过了,让赵德昭只听不说。 赵普听完赵光义的话之后点头道: “臣以为,此事可行。” 赵匡胤思索了一番之后,点头道: “那就这么定了,二哥你让人准备好东西,我这就让人去请孟昶入宫。” “是,我这就去办。” 说着赵光义就出去了,赵普略带复杂的看了一眼赵德昭之后,也告辞离去了。 当御书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的时候,赵匡胤指了指面前的布墩,示意赵德昭坐下。 “憋了这么久,想说什么就说。” 赵德昭张了张嘴,想要劝赵匡胤放过孟昶一马,但半天半天的,还是没能说出口。 赵匡胤明显已经做了决定,自己说或不说,都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赵匡胤看着赵德昭,微微摇头道: “儿子,你得知道,想要在这个世道有所成就,就不能有妇人之仁。你以为你做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吗?” 赵德昭低头道: “爹爹说的,儿臣不太明白。” 赵匡胤拿出了孟昶那天献上来的那本编排了孟昶自己罪责的书册,对着赵德昭说道: “这东西,是你让孟昶写的?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可不会拉下脸写出这种东西来。” 没等赵德昭否认,赵匡胤又问道: “孟昶那条腿,也是你打断的,没错?” 听到这话,赵德昭也就懒得再去扯谎了,直接点头道: “没错,是儿臣做的,终归还是瞒不过爹爹的耳目。” “拍马屁、苦肉计,都用上了,儿子你真的学会了很多东西。说实话,要不是蜀地叛乱太甚,我也是真的不介意留孟昶一条命的。” “他都已经被关在开封城里了,蜀地的事情和他哪里还有什么关系呢?” 赵匡胤对着赵德昭说道: “名分,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偏偏有大用。你爹爹我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刚登基的时候就有李重进、李筠接连叛乱。” “孟昶虽然已经降了,人也不在蜀地了,但是他的名头还在,只要他的名头还在,蜀地的百姓就永远都会念着他的好,明白了吗?” 对于赵匡胤的说法,赵德昭有些不太认同,蜀地的叛乱在他看来根本原因应该放在王全斌那些人身上,可如今却要孟昶来替他们承担代价。 这不公平。 但是看了看赵匡胤的脸色,赵德昭还是把辩驳的话语压了下去。 赵匡胤看着赵德昭的神色,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冲动,是好事。我想知道,孟昶给了你什么东西,让你这么费心的去帮他保住性命?” 赵德昭认真的看着赵匡胤,开口回答道: “儿臣在护送孟昶等人回来的一路上,和他们聊了很多东西,儿臣觉得那些东西抵孟昶一条命,绰绰有余了。” 赵匡胤来了兴趣,问道: “你都和他们聊了些什么?” “聊蜀国何以亡。” 第146章 孟昶之死 是夜。 秦国公府。 接到赵匡胤宴请消息的孟昶正在花蕊夫人的帮助下化着妆。 此时的孟昶头上看不到一丝白发,和赵德昭之前在蜀地的时候见到的模样没什么区别。花蕊夫人正在用黄栀子磨成的染料把孟昶的脸色一点一点的描成蜡黄色,随着染料的上色,孟昶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像个老人家。 花蕊夫人精通书画,在赵德昭的启发下很快就掌握了这些化妆技巧,轻而易举的将孟昶的脸色画的像是自然的老态。 最后,花蕊夫人还帮着孟昶将那一缕缕的白发给编入了头发里面。 很快,一个老态龙钟的孟昶就新鲜出炉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哪怕是已经看了许多天,孟昶的心里依旧是有些不太适应。 自己好好一个帅气中年大叔,非得扮丑到这般地步,想想就让他觉得不情愿。 但是没办法,孟昶很清楚,为了活命,总要付出一些东西的。 孟昶的思绪飘飞,回到了当初船队刚从夔州动身,彻底离开了蜀地的那一天。 在那天下午,自己的母亲李太后找上门来,开门见山的说道: “我儿,你可知自己已经大祸临头了?” 此时的孟昶还沉浸在离别情绪之中,正想着要写一首什么样的诗词来抒发自己的情绪。 母亲这突然间的话语,一时间让孟昶听的有些懵,但是他知道母亲从来都不会无的放矢,于是开口问道: “母亲何出此言?” 李太后摇头道: “我等行进的这一路上,那沿江哭送的百姓,都是你的催命符啊!” 孟昶并不是个蠢人,他很快就明白了母亲的意思,自己在蜀地声望越高,对赵匡胤的威胁也就越大,自己活下去的几率也就越小。 想到这,孟昶惊慌了一下立刻又镇定下来,对着母亲问道: “母亲可是有什么办法了?” 李太后摇头道: “我们现在都是阶下之囚,哪里还有什么办法。但是这些天下来,我觉得这位二皇子或许是个仁厚之人,你可以去找他想想办法。” 孟昶想着那个完全不像是个上流子弟的赵德昭,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听母亲一回劝。 于是在当晚,孟昶就去找赵德昭求救去了。 当孟昶找到自己说明来由的时候,赵德昭也是有些迟疑的。 关于孟昶的下场,赵德昭还真的不太清楚,他只记得一个李煜好像是被赵光义毒死了来着?还上了人家的老婆小周后? 不过孟昶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要说能做出黄袍加身之举的赵匡胤是什么宅心仁厚之辈的话,估计赵匡胤自己都不相信。 这一路上途径沿江各州,都有百姓沿江哭送孟昶,这种声望对于一位统治者而言,威胁确实有些大了,难保赵匡胤会不会翻脸不认账。 考虑了许久之后,念在这些天来孟昶如此配合自己的情分上,赵德昭最终还是答应了帮助他谋划一番,只是赵德昭表示自己不能保证一定有用就是了。 作为一个后世人,赵德昭最大的优势便是接触到的信息面广阔,像是孟昶这种情况他也是从各种影视剧里见过了的。 想要在这种情况下打消统治者对自己的猜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自污了。 远的话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尝便便,以后还有明成祖朱棣装疯卖傻睡猪圈。 办法多的很。 在赵德昭推出的众多自污套餐里头,孟昶想了半天还是放弃了那些太具有挑战性的项目,选择了自己比较擅长的方式:写书。 孟昶这人在文学方面的造诣实在是没的说,写出来的东西虽说赵德昭不是很能看得懂,但是遣词造句是真的好。 在赵德昭的指点下,孟昶有些不情愿的写出了那本罪己书册,但这并不足以让李太后安心。 在李太后的坚持下,孟昶不得不再加了扮老这个选项。因为没有染发剂这东西,李太后甚至从自己头上剪下了几束白发给孟昶用。 爱子之心,溢于言表。 越是临近开封,一行人就越发的觉得不放心,最后孟昶一咬牙,让赵德昭打断了自己一条腿。 他觉得,这样一来,赵匡胤总不至于再对自己下手了。 只要能安稳的活过前几年,相信过不了多久赵匡胤就该把自己给忘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孟昶小心翼翼的在开封城里生活了好些天,赵匡胤对他的态度果然很快就平淡了下来,让他放心了许多。 今天这一次的宴请,孟昶也没有特别的担心,认为也只是一次例行的邀约罢了。 这些天,类似的宴请并不少见。花蕊夫人也就是在前两天的宴请时进宫觐见了赵匡胤,写出了那一首“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听的赵匡胤龙颜大悦。 赵德昭也才知道这首诗的名字叫《述亡国诗》。 化完妆之后,孟昶握了握花蕊夫人的手,便出门去了。 在仆人的帮助下,孟昶坐上了马车,一路去到了皇宫之中。 在这里他见到了众多大宋的文武官员们,连带着那些蜀地降臣们也都赫然在列。 于是乎,孟昶也就没有多想,该吃吃该喝喝的,和一帮人保持着该有的礼仪礼貌。 宴席之后,醉醺醺的孟昶就这么被人抬着上了马车,打道回府去了。 深夜的时候,汴水河畔,火光冲天。 巡夜的打更人和禁军慌忙的开始敲锣打鼓的喊着: “走水了”“走水了” 喧嚣声惊醒了越来越多的百姓们,不少人起身以后就拎着水桶匆匆忙忙的朝着着火的地方赶去,准备救火。 这时候大部分人家里的建筑都是砖木构造,火灾很容易就会蔓延成一大片,所以不管哪里着火,附近的百姓们都会自发的前去救援。 只不过这一次提着水桶的百姓们被禁军给挡在了外头。 因为这次着火的是秦国公府。 作为刚刚才进城没多少天的降主,孟昶的府邸周围日夜都是有禁军把守的。 他们这些禁军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着火的地点,只可惜火势一下起的太大,让他们想要救援都来不及。最后他们这些人只能将着火的那栋楼周围的场地都给清空了,任由那栋楼烧完之后火焰自灭。 同时为了不让孟昶等人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发生什么意外情况,这些禁军们直接把所有想来救火的人都给拦住了。 可是接下来在清点秦国公府上的人员的时候,这些禁军们才察觉到了不妙。 作为最主要的看守目标,孟昶竟然不见了。 除了孟昶之外,还有一名贴身服侍孟昶的仆人也找不到了。 几番询问之后,负责看守孟昶的禁军统领才知道,孟昶自宫中酒宴回来之后便酒醉不适,那名仆人便带着孟昶到了那间着火的小楼中歇息。 这下禁军的统领有些傻眼了,他看着火势越来越小的那栋楼,觉得自己的前程只怕也要和着场火一样熄灭了。 次日的清晨,禁军们在灰烬之中找到了两具焦炭一般的尸体,经过检视之后,确定其中一个阉人便是照顾孟昶的仆人,而那具腿骨断裂的尸体,自然就是孟昶了。 孟昶的死很奇特的没有在开封城里掀起多大的波澜。 就在火灾的当晚就有了失火的说法流传,到了早上的时候,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孟昶因用火不当招致火灾而死的消息。 当周围所有人都在说着这样的消息的时候,大家也就都信以为真了。 连带着开封府指示复兴社对全程进行一次排查,清查一些火灾隐患比较严重的地方。 只能说现在的复兴社已经基本变成了一个开封府的下辖机构了,什么事都能管得着。 御书房里,赵匡胤和赵光义相对而坐,二人都有些无语。 本来定好了是要毒死孟昶的,结果没想到这货玩火自焚了。 “还好我们早有准备,提前准备了放消息的人,把事情压了下去。不然猝不及防的话,怕是会被搞得很被动啊。” 赵匡胤认同的点头道: “只可惜,我终究还是食言了。” “大哥,提议的是我,动手的也是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赵匡胤摇了摇头,说道: “自欺欺人的话,咱们两兄弟之间何必再说?” 赵光义还要再劝,赵匡胤抬手制止了他,说道: “此事我最对不起的便是李太后了,当初父亲受庄宗(李存勖:没想到,还是我)恩惠,才能重振旗鼓,如今我却让她老年丧子,终究是恩将仇报了。” 赵光义自然明白,对于这位李太后,赵匡胤可是非常重视的,经常邀她入宫畅谈。 他说道: “听说那位李太后得知消息以后,心痛的晕了过去,现在还卧病在床。” “让人送些医药补品去,也算尽一些心意。” “是。” 就这样,蜀国的国主孟昶在入开封城的十几天之后,就死在了自己的府上。 这件事情,甚至都没有在开封城里掀起太大的波澜。 就连老年丧子的李太后,也是在十余天的修养之后,重新振作了起来,时不时的还会进宫和赵匡胤聊聊天。 第147章 水师 孟昶的死,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死了一个投降的国主而已,议论了一番之后,大家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的来到了八月份。 又是一年的收获季,今年开封城的粮价便宜的有些不像话了。 除开连年的丰收之外,更重要的原因便是:康延泽自利州转运而来的粮草,已经在陆陆续续的抵达开封城了。 那每天都在络绎不绝的往城里运入的粮草车马,恍若一把把重锤打在了粮价上面,把粮价往下打的死死的。 为了防止谷贱伤农之事,赵匡胤只能命令下属们将剩下的粮食转调到其他州府,或是直接封存进入常平仓里面。 开封城,或者说中原大地的百姓们,也算是享受到了第一轮的战争红利。 随着后续蜀地更多的粮草、物产持续向着中原输送,人们的生活水平将会迎来一波普遍性的增长。 可以说,除了依旧糜烂的蜀地局势之外,大宋朝最近得到的都是好消息。 于是在这样的鲜明对比下,开封城里上上下下对于他们自以为的,祸乱蜀地的罪魁祸首赵德昭便越发的看不顺眼了。 好在,根据消息,赵德昭不日就要赴任去了。 官家对于赵德昭的任命早在七月上旬就定下来了,如今赵德昭已经在开封府滞留了将近一个月,要是再不走的话,只怕很快就有人要弹劾他抗命之罪了。 不过天地良心,不是赵德昭不想走,而是赵匡胤不让他走。 倒不是说赵匡胤反悔了。 毕竟当初他和赵德昭也是商量好了以后,二人一同定下了让赵德昭去莱登那边的。 之所以一直拖着不让赵德昭出发,是因为赵匡胤在等一个人。 现在,这个人来了,赵德昭自然也就可以出发了。 在御书房里,赵德昭见到了赵匡胤等的那个人:武胜节度使宋偓。 这位宋偓看着颇为勇武,一张国字脸,粗眉毛的,用那句话的话来说就是:天生的正派脸。 虽然这个宋偓已经年近四十了可是依旧是身强力壮,颇为勇武的样子。 对于这个宋偓,赵德昭了解的不多,只知道他是后唐庄宗(李存勖:没错,还是我)的外孙,历经数朝官越做越大,属实是个厉害的人物。 赵德昭不知道的是,原本历史上过不了几年,赵匡胤就要娶宋偓的女儿为妻,做自己的第三任皇后。 当然,那都是将来的事情了,此时此刻,宋偓还只是一名节度使而已,所以他的姿态也摆的很低。 “末将宋偓,参见官家,二皇子。” “宋将军免礼,这次匆匆将你召来,乃是有些急事需要你去办。” “请官家下令,属下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德昭不得不感慨,宋偓这个卖相和嗓门真的是太加分了。明明是拍马屁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有那么一股忠肝义胆的味道在里头。 赵匡胤明显也挺喜欢宋偓的语调的,笑道: “宋将军无需如此严肃,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 宋偓顿首道: “官家请说便是。” 赵匡胤点头道: “宋将军,我大宋军队之中,若说水战,只怕是无人可以与你相提并论的了。” “官家谬赞了,属下只是略有些心得罢了。” “无需过谦,你的本事,我自然是知道的。这次叫你来,便是想要让你做一件事。” 赵匡胤顿了顿,指着赵德昭说道: “德昭你也知道的,他现在已经是莱州知州兼知登州,不日便要启程了。若是走陆路的话山高路远的,太不方便。但要是走水路的话,顺黄河而下入海,循海岸而行,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到莱州那边了,对吗?” 宋偓此来并不是说孤身一人,而是按照赵匡胤要求的,带来了自己的水师部队船只的,送一趟人这种事,对宋偓而言简直就是小儿科。 于是宋偓点头道: “的确,若是从开封出发的话,如今黄河水丰沛,顺风顺水一日可行数百里,去往登州也就是旬月的功夫。” 说完,宋偓就停下等着赵匡胤的吩咐了。 他知道,要说只是送赵德昭一程的话,赵匡胤怎么会特意把自己给叫过来?所以这下面肯定还有其他的事情要交待自己的。 果不其然,赵匡胤又说道: “相信宋将军也明白,我这次叫你来,还是有其他的事情的。据我所知,军中水师操练的最好的,莫过于宋将军你了,所以我想让你划拨出一部分水师人手,直接交于德昭,就让他们留在莱州那边了。” 说完这话之后,赵匡胤便平静的看向了宋偓,等着他的回答。 对于这种直接从自己手上抢人的行为,说实话,宋偓很不情愿。 但是他口中却是 立刻的回答道: “谨遵官家命令,属下这就让手底下的人准备好,任由二皇子挑选。” 赵匡胤听到这个答案,满意的笑道: “挑人的事情就等到了莱州以后再说。” 这话让宋偓不甘心的情绪又加重了几分,这分明是要让赵德昭仔细挑的意思,这样一来自己那些精心训练的好手岂不是全都要被挑走了? 但是随后赵匡胤的话就如同天籁般在宋偓耳边响起。 “你放心,我跟德昭说过了,他最多只能留下五条船,两百人,多了就别想了。” “还有,这一次伐蜀,大军在蜀地收集到了大量的优质木料,都是造船的好料。你手底下的水师也该扩充一下了,先扩充到五千人,以后等新船造好了,还是要扩充一番的。” 宋偓顿时激动的躬身拜谢道: “谢官家恩典,属下一定尽心竭力,为官家训练出一只精锐水师。” 赵匡胤拍了拍宋偓的肩膀,叮嘱道: “宋将军有这个心就好,那水师便拜托与你了。” “是!” 等到宋偓一脸喜色的从御书房离开之后,赵匡胤才对着赵德昭说道: “看懂了吗?” 赵德昭点点头: “先打一棒子,看听话不听话,听话就给个甜枣。” 赵匡胤琢磨了一下,笑道: “不错,话糙理不糙是这么个道理。” 赵德昭看着赵匡胤,心中有些敬佩。 关于组建水师的事情并非是赵德昭一个人的想法,而是赵匡胤先提出来的。 至于赵匡胤组建水师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水网密布的南唐吴越了。 当初赵德昭请求离开开封,出去闯荡的时候,赵匡胤和他谈了许久,最终双方才算是达成了一份初步共识。 在这份初步共识里,赵匡胤将会为赵德昭提供大量的人员、财物等方面的支持。 相对应的,赵德昭也要完成赵匡胤定下的诸多任务。 而赵匡胤给赵德昭定下的任务之一,就是在登州建立起一个足够上万水师驻扎训练的营寨。 他的灭唐水师,可不能是一群只会在小水沟里打滚的家伙。 在几乎所有人都还在关注着蜀地乱局的时候,赵匡胤的目光就已经转移到了一统天下的下一个目标上面,并且开始着手准备了。 这份战略眼光,实在是非常人所能及。 第148章 又一年中秋(上) 赵德昭的府邸上。 十多名仆人正在厅堂里面收拾东西装箱,打包起了行李。 虽然场面看起来好像挺忙碌的样子,但是作为一个出宫才一年多,将近一半时间还都在外面的皇子,属于赵德昭的私人物品真的算不上多。 厅堂里这一大堆的行李里头,大多数的都是以柳木匠等人制作出来的各种实验品、原型机之类的东西为主。 此去莱州千里,自然是不好将它们整个运输的,所以现在这些机器都已经被拆卸成了一堆堆的零部件,被仆人们小心的按照翠儿的指示分包起来。 至于说机器的设计图纸,使用说明之类的东西也都由翠儿收集整理好了,用油布包好了。 赵德昭出征的这段时间里,翠儿的学习并没有落下,如今的翠儿写写画画的已经很有模样了。 这些标准化的东西都是翠儿在操持着,行止之间已经带上了一丝的专业自信。 当然,她也和赵德昭一样,对于那些经史子义之类的东西一窍不通。 不过和这么多大木匠共事许久,翠儿在机械、物理等方面的知识基础可以说是这个时代里面绝对算是非常优秀的了。 这一次赵德昭上任莱州,就不像是之前征讨蜀国一样了,这一去最起码也是要做个年任期的,所以赵德昭府上的这些人自然不能留在开封城,也都得跟着赵德昭一起去莱州的。 只不过这些木匠里头,除了一两个年轻些的,愿意跟着赵德昭一起走的就没几个了。 倒不是说他们不愿意跟着赵德昭做事,只是这些人大多都年纪不小了,背井离乡、跋山涉水的事情对他们而言还是太过于为难了。 赵德昭也没为难他们,不过这一批接受了标准化培训的木匠可是不错的人才,自然也都不能浪费了。 所以这些人赵德昭会留给赵匡胤,这间府邸也将该造成一间初级的工匠学堂,为赵匡胤培养更多标准化的木匠。 毕竟想要造船,木匠少了怎么行? 而且赵德昭明面上在开封城里的资产全部都会交还给赵匡胤。 最主要的就是城外的磨盘庄,从此以后赵德昭虽然还继续享受原有的食邑,但不再是从前那种直接从农户身上收取,而是从朝廷那边领。 至于那些食邑农庄全部都会收回国有。 赵匡胤的眼睛里看着的不光是那些外敌,还有大宋的内政。在最近的消息里,蜀地的叛乱已经显出了疲态,再难复起,他觉得是时候好好整理一下大宋的内部了。 首先就是混乱的分封制度。 在这个皇帝轮流做的年代里,对于属下们的封赏也都是颇为随心所欲的。 既有赵德昭之前那样的实封,也有赵德昭以后即将享受的虚封。对于朝廷而言,自然是虚封更好一些。 只不过之前各路节度使在自己的地盘上都是自成一体,朝廷想要从他们手上把收税的权利要过来,可以说是难上加难的。 但是现在,赵匡胤携灭国之威势,强力整顿大宋的内政制度,自然是没有什么人敢去光明正大的反对的。 赵德昭也算是窥见了赵匡胤作为一国之君,所要思考的东西的一隅之地。 单单是这一隅的人、事、物,就让赵德昭的脑子有点超频了。 赵匡胤就像是在搭建着一个超级壮观的多米诺城堡,别人只看到他站在顶端的威风八面,却很难注意到他为建造城堡所付出的心血,以及努力维持住这座城堡的代价。 赵德昭深刻的认识到了,作为一个皇帝,或者说一名统治者,真的是需要一些常人所不能及的素质的。 就这样,等到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以后,赵德昭带着仆从、属下等人准备出发了。 但他还是再等了几天。 因为又是一年中秋节了。 这一次出去就是几年不回来了,所以赵匡胤让赵德昭在开封过完这个中秋节再走。 而且今年的中秋节还有一个特殊的意义,那就是赵光义的第一个儿子的百日宴也将在中秋节的时候举行。 出征回来的时候,赵德昭就去看过了那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弟弟。 那时候孩子还很小,都见不得生人,所以赵德昭只是简单的瞄了一眼,送上了一个精美的长命锁作为礼物。 这年头孩子夭折率太高了,赵光义对自己这个孩子可以说是极为上心的。如今孩子即将百日,算是跨过了这人世间的第一个大槛,自然要好好庆祝一番。 刚好这也赶上了中秋佳节,赵匡胤就干脆让赵光义把百日宴拖后了几天,连着中秋宴一起在皇宫里摆上了。 老赵家添了香火这种高兴事,赵德昭既然在,那怎么能够缺席呢? 时间很快就到了中秋节,中午例行的入宫拜见了赵匡胤,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只不过今年桌上加的人除了赵光义的儿子,还有一个柴郡主。 前些年的时候,因为皇宫修缮扩建,柴郡主一直都是被赵匡胤放在姑姑家里养着的。 如今皇宫已经扩建完毕了,作为赵匡胤义女的柴郡主自然也是要接回皇宫居住。 快一年没见,赵德昭觉得这个小柴郡主倒是出落的越来越好看的,不愧是杨家将里面有名的美女。 家宴过后,便要准备晚上的宴请了。 休息的空当,赵德昭被小柴郡主给找上了。 小丫头布灵布灵的看着赵德昭,眼神里面是大大的好奇。 “义兄,外面的人都说你是坏人,这是为什么啊?” 赵德昭看着小丫头眼底的那一抹灵动,笑道: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啦。” “那简单。” 赵德昭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瓜,说道: “不招人妒是庸才。” 柴郡主皱了皱鼻子,哼道: “义兄果然和他们说的一样自大。” 赵德昭摇了摇头,这小丫头摆明是消遣自己来了。 “义兄,来,我们下棋。” 看着那黑白的棋盘,赵德昭倒也没拒绝,两人便摆开阵势厮杀了起来。 当然,下的还是五子棋。 到了晚宴时分,赵德昭还是和柴郡主打了个五五之数。 赵德昭在这一年行程万里,眼界开阔了许多,棋路自然跟着长进了不少。 只是他没想到柴郡主的成长也是不差,依旧和自己不相上下的,足见其聪慧程度。 开宴之后,赵德昭便和柴郡主分开了。 第149章 又一年中秋(下) 夜色降临。 如去年此时一般,群臣依次入宫,来到了设宴的集英殿中。 相较于去年的中秋宴,今年的宴会气氛明显要放松了许多。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次宴席上武将的比例要比文臣少了太多,在周遭人都一副文质彬彬的仪态的时候,那些少数派的武将们自然也不好太过于放肆了。 这其中缘由也不知道是因为大批将领们都还在蜀地未归,又或者是赵匡胤的有意安排。 这也就造成了整个宴会的节奏都基本掌握在了文臣们的手中,就连赵匡胤也没有像去年一样上台展露身手,而是端坐高堂,沉稳的如同寺庙中的神明一般。 谁都知道,这是赵匡胤在表明自己的态度。 外征将毕,接下来赵匡胤就要专修内政了。 这也意味着,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大宋朝堂的舞台将会由文官们唱主角。 所以出席的赵普、窦仪等人一个个脸上都是容光焕发的模样,他们一会儿谈经论义,一会儿又是吟诗作对的,念着一堆赵德昭听不明白的文言文。 赵德昭看着眼前这副场景,觉得或许这才是许多人所向往的古人夜宴。 至于去年那种全武行,真的是会让他们感觉污了眼的。 正餐开始之前,还有一个非常规的项目要举行,那就是赵光义儿子的百日仪式。 一身盛装的赵符氏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小孩在众人面前亮了个相。 虽然这个孩子并非赵符氏所出,但是作为赵光义的长子,这个孩子名义上还是要叫赵符氏为母亲的。 像是这种正式场合,出面的也只能是赵光义的正妻赵符氏,而非生母李夫人。 在众人面前亮过相之后,孩子就在赵符氏的手中换上了一件由大量碎布片拼起来的衣服,喂了一口看着怪怪的面糊糊。 这就是所谓的百家衣、百家饭了。 吃了百家饭,穿上百家衣,也就意味着属于这个孩子的时间差不多该结束了,赵符氏抱起孩子就准备带回后殿。 这时候,端坐的赵匡胤站了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赵符氏的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赵匡胤挥挥手,示意赵符氏将孩子送到他手上。 抱着孩子逗弄了片刻之后,赵匡胤笑道: “这小家伙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左右今夜我大宋的俊杰人物都在这里了,便请诸位为他起个名字。” 这下子,众人都是互相看了看,没人做声了。 名字这个东西,可以说是非常重要的,非父母君师这种亲密关系的可不能给别人起名字。 现在赵匡胤让他们给赵光义的儿子起名字,不单单是对他们文才的考验,也是在给这个孩子找一位座师。 晋王长子座师,最起码也得是个翰林学士,真正有资格的也就那么几个人罢了。 所以很多自认资辈不足的,都是很聪明的保持着沉默,看着最前面的那几位大佬人物。 赵德昭扫视了一番,不管是窦仪还是陶谷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很明显他们都不想要这个名头。 他们两个一个是赵德昭的老师,一个是赵德芳的老师,确实不太适合去和别人争这个位置了。 就在中书舍人李肪准备说话的时候,一个谁都没预料到的人物站了起来。 那是赵普。 看到赵普起身,赵匡胤也是有些许的惊讶,旁边的赵光义则是一脸喜色。 有着半部论语治天下盛名的赵普可以说是许多人想要求教拜师的对象。 当初赵匡胤都想过让赵普给自己孩子当老师的,但是被赵普以事务繁忙为由拒绝了。 在赵普自去年开始独自担任宰相之后,想要拜师的人就更多了。 而今天,赵普竟然有了要当自己儿子座师的意向,这真的是让赵光义喜出望外了。 赵匡胤开口道: “赵相看样子是想了个不错的名字了?” 赵普低头道: “不敢当,但臣确实有个名字,觉得颇为适合。” “哦,那赵相便说说。” 赵普一点头,说道: “元佐。不知官家意下如何?” “元佐,赵元佐。” 赵匡胤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以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原本按照赵家的族谱,赵光义的这个儿子应该是和赵德昭赵德芳一样的德字辈。 但是现在的赵匡胤成为了大宋的开国之君,赵光义为了避讳都把名字里的“匡”改成了“光”。 为了不让自己的子孙后代都得要经历换一个皇帝改一次名字的尴尬,赵光义也就只能给自己的子孙们重新排辈。 第一个字辈自然就是作为初始的“元”字。 元佐,意为僚佐之首。 这个名字里头所蕴含的意味让在座的大部分人都若有所思。 不少人互相看了看对方,他们都察觉出来了,赵相这番举动不像是在向晋王示好。 更像是在劝谏。 不过赵光义本人恍若对此并不在意的样子,依旧是一脸的喜气洋洋。 就这样,赵元佐这个名字就这么被定了下来,宴会上属于他的时间也就此结束了。 随后,宴会上的众人变开始继续舞文弄墨,一片风流翩翩。 赵德昭看着一群人东拼西凑的,倒还是弄出了几首朗朗上口的诗词来,然后都被论资排辈的安插到了几位大佬的头上。 透过这些诗词,赵德昭看到了这群文人背后错综复杂的纽带关系。 于是赵德昭便想到了自己的便宜师父陶谷。 刚才看到小元佐身上百家衣的时候,赵德昭便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他觉得这件事应该挺适合自己这个便宜师父的。 赵德昭站起身,在不少人的注视下走到了陶谷身边,引来一些窃窃私语。 要知道陶谷这个家伙在大宋朝廷的名声就不怎么样,现在赵德昭的名声也是臭大街级别的。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在这一场宴席上面,不管是赵德昭还是陶谷的身边,都是清净得很,没什么人去打招呼。 在很多人看来,这一对师徒倒是绝配了。 看着赵德昭过来,陶谷笑了笑,他可不像那些愚民一样会相信外面的流言,甚至于他都猜出了一些事情的真相。 陶谷问道: “怎么,德昭可是有什么事情来找为师吗?” 赵德昭点头道: “确实。” “德昭直说便是,是不是需要为师帮你招募几个幕僚?为师还是有些人脉关系的,手头上也有些你能拿出手的人物。” 赵德昭愣了一下,他倒是真没想到这茬,不过既然陶谷提出来了,赵德昭自然也不会拒绝。 “先谢谢师父了,不过我想说的倒不是这件事。” 陶谷有些疑惑的问道: “哦,那德昭你还有什么事?” 赵德昭盯着陶谷,认真的说道: “师父,不知道你介不介意,自己的名声再差一点?” 陶谷被问的愣住了,反问道: “德昭这是什么意思?” 赵德昭解释道: “师父,我之前护送孟昶一路进京,听说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情,说孟昶准备重修武则天所编撰的《姓氏录》,想要把它编的更加通俗易懂一些。” 陶谷来了兴趣,说道: “以孟昶之文才,想要做成此事,应该不难,只可惜…” 后面的话陶谷没说,但是里面的意思赵德昭能懂。 赵德昭点头道: “师父,此事孟昶虽然没做成,但是想法是不错的,而且孟昶还曾和我提起过开篇的几句,我觉得师父你可以以这开篇几句为范,试着将这新《姓氏录》给编撰出来。” 陶谷略做思索便点头道: “那德昭便于我说一说那残句,我且听一听。”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赵德昭这话一出口,陶谷就愣住了,呆呆的看着赵德昭,眼神里面是大大的疑惑。 这能是孟昶写出来的? 他也明白了赵德昭所说的名声更差是什么意思了。 重修《姓氏录》便是要对天下世家重新排序,这名次可是有大讲究的,很容易就会得罪人。 更别说赵德昭这还把找排在了第一位,这简直就是光明正大的自卖自夸了。 是的,陶谷压根不信这是孟昶写出来的。 赵德昭依旧定定的看着陶谷,里面的意思很明显。 我说是,那就是。 要不是赵德昭就记得这么一句,他都想把《百家姓》直接写出来交给陶谷了。 反正孟昶已经死了,他总不会反驳我。 有这么一个不会说话的私人背锅,赵德昭觉得自己可以玩一玩文学方面的东西了。 就像那句话说的:有时候,死人比活人有用。 陶谷明白了赵德昭的意思,他端着酒杯的手不停的握紧又松开。 最后,陶谷又念了几遍“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之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对着赵德昭说道: “算了,反正你我师徒的名声已经这么差了,再差也就那样了。” 赵德昭笑了笑,说道: “此时做成,师父必定会青史留名了。” “只怕留下的都是骂名了哦。” 陶谷自嘲了一句,便自顾自的喝起酒来了。 达成了目的的赵德昭也没有继续停留,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赵德昭之所以要把《百家姓》搞出来,为的就是能让自己的便宜师父能够在朝堂上站的更稳一些。 自己这就要离开开封,朝堂上有个能帮自己的人看着点,总是要好一些的。 赵德昭虽然知道赵匡胤非常英明,但是山高路远、时间漫长的,谁敢保证会不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变化。 朝堂上能有一个帮自己看着点,终归是要好一些的。 第150章 送人 中秋节刚一过去,收拾好了东西的赵德昭就准备动身去莱州上任了。 八月十七的一大早,十多辆装的满满当当的马车一字排开,停在了赵德昭的府邸门口。 骑在阿花背上的赵德昭回头看了看这间自己住了大半年的府邸。这地方算是自己穿越过来后的第一个家,如今就要离开了。 还真有点舍不得。 不过,这么丁点的离愁别绪根本不能对赵德昭有多大影响,他吸了吸气之后就是一挥手,带着车队朝着开封城北面的陈桥门去了。 出城之后,车队又行进了小半天的功夫,抵达了黄河畔的码头。 宋偓的船队就在此处等候着。 赵德昭手下的九百余人早就已经从军营转移了过来,像是军械粮草之类的东西也都是早早地就已经装运上了船的,保证船队随时都可以动身。 等赵德昭的马车队伍到达以后,就有人把那十几车的东西转运上了船,简单的整理了一番之后,赵德昭便让宋偓准备动身起航了。 站在船头,赵德昭抬头远眺黄河的对岸,那边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小城镇。 城镇的名字叫陈桥镇。 大概在几年前,自己的便宜老爹就是在那里喝醉了酒,穿了件衣服,当了个皇帝。 摇了摇头,赵德昭收起了那些无聊的感慨之后,便准备回船舱去了。 路途很长,他还有很多事要规划,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 不过就在船队都已经拔锚升帆,即将动身的时候,岸边传来了疾驰的马蹄声。 赵德昭朝码头看去,只见几名羽骑飞马而至。 能在开封城附近作羽骑打扮的,只能是赵匡胤的亲卫御林军,对方这么匆忙赶来,难道说是赵匡胤有什么事情吗? 赵德昭示意宋偓先停下,随后跳下船迎上了那几名羽骑。 “几位,可是爹爹有什么事要交代的?” 一名头领模样的羽骑下马上前禀告道: “启禀二皇子,官家命我等给您送一个人来。” “送人来?” 赵德昭有些不懂,赵匡胤要送个人给自己?会是谁? 很快,远处就有一架马车赶了过来。 等到马车停稳,一只素手便挑起车帘,从车上走了下来。 看着在自己面前素立如兰的花蕊夫人,赵德昭无奈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老爹你这不是坑我呢么?怎么把她给送来了? 花蕊夫人这段日子里也是有些迷茫的。 自孟昶死后,她的处境就变得有些尴尬了,她不是孟昶正妻,只是一个有名号的夫人,孟昶一死,她的待遇也就直线往下掉。 再说了,姿色过人这一点就是一把双刃剑。不止一次的有传言说宋主要纳她入宫服侍,花蕊夫人心中既有惶恐也有些许的庆幸。 前两天的时候,果然就有人将自己接入了皇宫之中,花蕊夫人略做纠结之后便准备专心服侍赵匡胤了。 只是几天下来,赵匡胤都没有召见自己的意思,让花蕊夫人有些担忧起来。 直到今天,赵匡胤才来了命令,让自己陪着赵德昭一起去莱州。 这个命令让花蕊夫人又惊讶又庆幸。 从蜀地出发的一路上,花蕊夫人和赵德昭也算是接触了很久的,这个少年皇子虽然心直口快了一些,但为人确实很不错的,想来跟着他走的话倒也是个好去处。 只不过这位二皇子看到自己的表情,似乎不是很好的样子,让花蕊夫人心中略有受挫感。 “妾身见过二皇子。” 赵德昭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脸色,随后对着花蕊夫人说道: “夫人无须多礼了,既然爹爹让你跟着我,那你就来。” “是。” 花蕊夫人行了一礼之后,便让人带着自己的那些行李,登上了赵德昭的船。 “殿下,既然人已送到,那我等就回去向官家复命去了,告辞。” “嗯,去。” 几名飞骑便翻身上马,回城去了。 赵德昭在码头上叹了一口气,老爹这么一搞,自己的名声只怕是更臭了。 他肯定是故意的! 不出赵德昭所料的,赵匡胤下令让人将花蕊夫人给赵德昭送去的消息很快就在开封城里穿的沸沸扬扬起来。 在很多人眼中,赵匡胤此举无疑是在给赵德昭一些补偿。同时也变相的坐实了赵德昭曾和花蕊夫人有染的流言。 就在赵德昭在码头暗骂赵匡胤的时候,开封城的各处也在因为这个消息而有了不同的反应。 相府里,还在研究如何收拢封地的赵普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思虑了良久,但是眉头却一直都没有舒展开过。 陶谷的府上,正在研究如何补齐所谓孟昶留下的《百家姓》的陶谷听到这个消息,笔触稍停了一下,莫名其妙的就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差点没让陶谷把手上的纸给划烂了。 赵光义的府邸上,听到消息的赵光义似乎是有些放心的对程羽说道: “还好,大哥终究没有没美色所迷。前两天他把那个女人接进宫的时候,我可是担心坏了。大宋现在还未稳固,大哥若是沉迷女色,绝非幸事啊。” 程羽说道: “只是官家为何要把她送与二皇子呢?这岂不是污了二皇子的名声?” 赵光义笑道: “德昭的名声已经这样了,再加个少年慕艾又算什么?左右孟昶已经死了,这事过不了多久就不会有人在乎了。” 程羽点了点头,想着也是这么个道理,再大的风浪也会有平息的一天,只在于时间的长短罢了。 随后,程羽便告退了。 当房间里只剩下赵光义一个人的时候,一声复杂的低喃悄然响起: “红颜祸水啊,红颜,红颜,祸水!” 在出去的路上,程羽遇到了走在一起的程德玄和李涯。 程羽对着程德玄说道: “禹锡,看来你的心血算是白费了,还是专心为晋王效力。” 程德玄脸色变的不怎么好看,悻悻然的转身走了。 等到程德玄走远,程羽便示意李涯跟上自己。 这段时间以来,程羽越发觉得这个李涯是个趁手的属下,对他也愈加倚重起来,连带着把他介绍给了赵光义,让李涯也算是成了赵光义的幕僚。 李涯会意的跟上了程羽,只是中途他趁着程羽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回头看了一眼程德玄的背影,若有所思。 那一边的码头上,上了船的赵德昭便让人重新出发了。 只不过启程的时候,船队里的很多人都听到了赵德昭船上的那一声女人的尖叫。 不少宋偓手下的水兵们都在暗自嘲笑: 这位二皇子未免也太急色了些,看来那些流言蜚语并非都是空穴来风啊。 第151章 话分两头 开封城。 皇宫。 御书房里。 赵匡胤看着回来复命的羽骑统领,问道: “人送过去了?” “是。” “他说什么了没有?” “二皇子脸色有些差,不过没说什么。” 赵匡胤笑了一下,摇头道: “行了,下去。” “是,属下告退。” 等到羽骑统领离开之后,赵匡胤才让王继恩拿来了一册简单装订过得书稿,慢慢的翻阅了起来。 王继恩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看着,心中惴惴。 自从前几天二皇子把这份书稿送来之后,官家就经常一看就是半天,相当入迷。 也不知道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东西? 王继恩用力的摁灭了那一点点的好奇心。他清楚自己所站的位置是个什么情况,过度的好奇心只会把自己给害死。 龙椅上的赵匡胤摩挲着手里的文稿,口中喃喃自语: “故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忘战必危,忘战必危!” 王继恩假装没听到赵匡胤的念叨,眼观鼻鼻观心的装死人。 “下去。” 赵匡胤淡淡的对着王继恩说道。 “是,老奴告退。” 待到王继恩出门之后,赵匡胤才捧起那本书册,自言自语道: “凭这个,抵一条人命,确实值得。” 赵匡胤想起了那一天,赵德昭为孟昶求情,保下了孟昶一命之后,却对赵匡胤所说的,孟昶以后只能被关押在秘密监牢里的处置方案提出了异议。 在赵德昭看来,这么关着孟昶,还不如杀了他来的痛快些。 这让赵匡胤有些不满,在他看来,自己瞒着赵光义和赵普,留下孟昶一条命,已经是非常照顾赵德昭的了,如今赵德昭有些无理取闹的意思。 于是赵匡胤便问道: “那你想怎么处置他?” 赵德昭思考了良久之后,说道: “左右儿臣手底下还没什么内政方面的人才,就请爹爹把他交给我,让他协助我处理莱登两州的政务。” 这话说出口之后,赵匡胤的神情都有些讶异了。 “你要用他?” “嗯。” “你敢用他?” 赵德昭有些莫名其妙的反问道: “为什么不敢用?” 赵匡胤被反问的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才点头道: “行,那就按你说的办。” “谢谢爹爹。” “嗯,你先回去,过几天我把人给你送过去。” “是,儿臣告退。” 等赵德昭离开之后,赵匡胤才自言自语的说道: “你个臭小子,气度比你爹我都大,还得了?不整治整治能行?” 另一头。 起航的船队里。 赵德昭的船舱中。 花蕊夫人看着那个从箱子里爬出来的中年人,张大的嘴巴久久无法合拢。 中年人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花蕊夫人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说道: “夫人,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花蕊夫人感受着脸上那只手的温度,瞬间反应了过来,压住声音说道: “国,夫君,你,你没有死?” 孟昶刚要点头,旁边的赵德昭摇头道: “孟昶当然已经死了,这个人是我招募的一个幕僚,叫常孟,夫人明白吗?” 常孟、孟昶,这就是把姓名掉了个个而已,花蕊夫人哪里能不明白赵德昭的意思,连忙点头应到: “是,妾身明白了。” “那好,接下来,夫人就负责照顾好他就是了。记住,没有到莱州之前,你不能出这个船舱半步,更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存在。” 孟昶,或者说现在的常孟点头道: “殿下放心,我明白的。” “嗯,那你们夫妻自己叙旧,我出去透透气。” 说着,赵德昭就走出了船舱,留下常孟和花蕊夫人相对无言。 如果说常孟看到花蕊夫人时候的心情是喜出望外的话,花蕊夫人见到常孟的心情就复杂的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本以为夫君已死的她,悲伤也悲伤过了,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心思,准备开始新生活了。 结果先是被赵匡胤冷落,又被丢到了赵德昭手里。 一番情绪过山车坐完,最后还给她来了个这么大的炸弹,花蕊夫人莫名的感受到了老天爷那大大的恶意。 不过终归二人也是多年夫妻,花蕊夫人也不是赵德昭那样的耿直boy,于是二人之间的气氛很快就重归于温馨融洽了。 自己的船舱里上演着重逢的温情戏码,赵德昭自然是不会去当电灯泡的,他直接到了船头想看看风景。 滚滚东流水将赵德昭的思绪带到了那一天的御书房里。 “你确定你和孟昶聊的是这个?” 听到赵德昭说他和孟昶一路上都在讨论蜀国何以亡的问题之后,即便是赵匡胤都有些难以置信。 这么把一位君主的面子踩在脚下,哪怕是亡国之君,也未免太过分了? 孟昶他能答应? 赵德昭认真的点头道: “儿臣和孟昶聊了很多,从前蜀灭亡聊到了后蜀建立,再聊到了后蜀的灭亡。这四十余年间的两朝兴亡史里,有太多太多值得借鉴的地方了。” 赵匡胤看着赵德昭,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真的不是在开玩笑之后,沉吟了许久。 “拿来给我看看。” “是。” 等到赵德昭带着他整理好的书册入宫的时候,秦国公府上的孟昶也正好装扮完毕,出门赴宴了。 皇宫里,集英殿中正在准备着晚上的宴席,赵光义拿着程德玄配好的牵机散,找到了武德司的影子,让他把毒药放进孟昶的饭菜里。 而赵匡胤则是在翻阅着那本厚厚的,带着些许潮意的书册。 赵德昭则是在一旁讲解着。 原本赵德昭准备一到开封就把这份书册上交给赵匡胤的,但是这一路上多是水路,再加上风风雨雨的,书册很多地方受潮严重。赵德昭就准备重新抄录一遍,方便赵匡胤翻阅。 现在事急从权,赵德昭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拿着抄录了一半的书册和原稿就交给了赵匡胤。 简单的翻阅了一下书册,赵匡胤就敏锐的察觉出了书册的价值有多大,结合赵德昭的解释,赵匡胤很快就做出了决断。 “孟昶,必须要死!” 赵德昭看着赵匡胤,听着他语气里的不容置疑,暗自叹了一口气就准备告退。 行,自己已经算是尽力了,这可不能怪我了。 赵匡胤看着赵德昭,忽然又说道: “儿子,听话要听音。” 赵德昭有些疑惑的抬头,看着赵匡胤那张不动声色的脸,有些不太明白。 “孟昶,是必须要死的,这件事是我和光义、赵相一起定下的,不能更改,懂了吗?” 赵德昭咂了一下赵匡胤的话,有所领悟的回答道: “爹爹的意思是,换个人替孟昶去死,让孟昶换个身份活下来?” 赵匡胤点了点头,又摇头道: “儿子,你要记住,身居上位,说话不能尽实,要让下属自己去揣摩才行。不然上位威严难以存续。” 赵德昭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心底却是吐槽着: 不就是装谜语人吗?无聊不无聊? 赵匡胤似乎是听到了赵德昭的心声,继续解释到: “上位若是把事情都说的太清楚了,那若是出了问题,自然就是上位的责任。” “但要是下属们自己揣摩出来的,做对了做好了便是上位的英明神武,做错了做坏了便是属下的擅作主张,你明白了吗?” 赵德昭明白赵匡胤这是在教自己所谓的帝王心术,他虽然不太喜欢,但还是认真的听着。 赵匡胤对着赵德昭言传身教了一番之后,便有宫人来传话,说宴席就要开始了。 接下来,赵匡胤便安排了一个形貌近似的人替代了孟昶烧死在了小楼之中,对外宣布孟昶已死。 就这样,蜀国的国主孟昶死在了大火中,赵德昭手底下多了一个暂时见不得光的幕僚常孟。 在船头站了一会儿,散发完思绪的赵德昭察觉到了一些古怪的目光正在看着自己。 赵德昭顺着目光看去,正是那些操船的船员们。他们看着自己的目光里似乎带着某些幸灾乐祸,以及怜悯。 以赵德昭敏锐的五感,自然能听到那些人口中低声说的话语: “到底是年轻人,不中用啊,这么快就出来了。” “银枪蜡头,可惜可惜。” “那么个大美人,偏偏这个不行,唉。” …… 一堆话传进耳朵里,听的赵德昭怒气上头。 这个赵大把花蕊夫人送来,摆明了是针对自己啊。偏偏自己还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 自己是哪里得罪他了? 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赵德昭最终只能钻回船舱里,低低的骂了一声: “焯!” 第152章 反转 八月底的一天。 一支略显杂乱的车马队伍伴着晨曦,出现在了开封城的西面。 这支队伍里面多是些精干的汉子们,也有几名成熟稳重的老人家。从他们打出的旗号来看,应当是一支押镖的商队。 这年头出门在外的,都喜欢结伴而行,路上好有个照应什么的。所以还有一些明显看着就不是一起的路人也跟在商队的后面,让整个队伍看着声势不小的样子。 于是这支队伍很快就被守城的禁军们给注意到了,老远的就有几名骑士打马上前将他们给拦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 队伍里一个看着挺伶俐的男子上前拱手道: “几位军爷好,我们是蜀地来的客商,至于后面那些都是同路的旅人,这是我们的行文。” “蜀地来的?” 几名骑士略带惊讶的接过了行文,边查验边问道: “不是说蜀地那边乱的厉害吗?你们还能做生意?” 那人回答道: “乱的都是锦城府那一片,我们这些人都是汉中的,那边可没乱过,我们可都是良民。” “哦,都把户籍路引准备好。” 骑士检查了行文,又大概翻了翻马车上的东西,发现只是一些茶叶、锦帛、香料之类的货物之后,顺手拿了一点之后便让开了去往城门的道路。 那名答话的男子见状丝毫不气恼,反倒是笑着又塞了一些铜钱给到带头的骑士手中。 等到那名骑士收下之后,男子才开口问道: “军爷,小的叫刘祖辉,第一次来开封城做生意,也摸不着什么门路,不知道军爷能不能透点风,让我知道该去哪座庙,拜哪个神?” 骑士看着刘祖辉这么上道,也没遮掩,开口道: “你这外乡人在开封城里做生意,第一个要去拜的那必须是复兴社,只要那边关系走通了,那就万事大吉。” 刘祖辉略感惊讶,要知道他虽然才开始接管家里的商队没多久,但也是听家里长辈们说过的,在异地他乡做生意,黑白两道,大大小小要打点的多了去了,故而他才投石问路一番。 可是这名军士却说只要找复兴社打点关系就行了,这让刘祖辉有些不太相信。 但刘祖辉并没有表现在脸上,而是一脸奉承的说道: “多谢军爷指教,祝军爷步步高升。” 说完吉祥话,刘祖辉就准备走了。 才转了半个身,刘祖辉突然想起来,又问了一句: “军爷,麻烦问您一声,那个昭王府上在哪,您能给指个路吗?” 骑士原本对刘祖辉的追问有些不耐烦,可是听完之后他就有些愣住了。 “昭王?哪个昭王?” …… 开封城里来了一支商队。 这原本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毕竟作为大宋京城,每天来开封的商队多如牛毛。 只不过这一支商队的到来却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并非是这支商队带来了什么稀世珍宝,或是什么新鲜物什,而是因为他们来自于蜀地。 更是因为他们口中所说的“昭王”。 从四月底开始,关于蜀地,关于赵德昭的流言蜚语就在开封城里疯传,一直持续了数月之久。 用后世的说法,那就是热搜持续霸榜。 所以哪怕是赵德昭已经离开了十多天,相关的话题热度依旧是没有消退多少。 反倒是因为赵匡胤把花蕊夫人送给赵德昭的操作,让市面上的刘备又多了一些。 之前关于蜀地的情况,大家都是从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流言,以及传回的军情报告里面知道的。 现在有了真人过来了,自然就有不少好事之徒想去验证一下事情的真相。 顺便提升一下自己的谈资。 用以后的话来讲,那就叫蹭热度。 结果就是不谈不知道,一谈吓一跳。 从这些蜀地客商们口中讲出来的情况,和他们之前听到的消息几乎就是两个截然相反的版本,故事中的正面人物和反面人物互换了一轮身份。 于是乎,关于到底哪一个说法才是真的,就成了这段时间里开封城中争论不休的主要话题。 而身处漩涡中心的,便是商队的主事人刘祖辉。 刘祖辉自己也没想到,当初在城外他就是那么随口一问,就问出来了这么大的问题。 现在自己带来的货物倒是清售一空,可是自己却不能离开开封城了。 因为他和他的商队都被禁军给看押在复兴社安排给他们的货栈了。 刘祖辉要找赵德昭,倒不是想巴结赵德昭的门路,因为他觉得自己这样的商户,像赵德昭这样的人应该瞧不上眼的。 他找赵德昭,单纯的就是为了感谢而已。 他刘家在汉中一片世代行商,在利州有不少的商铺,刘祖辉的父亲就在利州坐镇。 宋军攻蜀破利州之后,刘祖辉的父亲一时间舍不得偌大家业,结果被乱兵给抓了起来,好一顿折磨。 最后还是赵德昭来了利州,将他父亲给放了出来。 只不过刘祖辉的父亲也因此落下了病根,不能再跑商路了,刘祖辉这才不得不接下了家里的担子。 刘祖辉本想趁着这一趟,顺道拜谢一下赵德昭的,没成想却变成了现在这样。 就在刘祖辉惴惴不安的时候,一名宫人走进了货栈,对着刘祖辉说道: “你就是刘祖辉?” “正是小的,不知道?” “别问那么多,跟我走,陛下要见你。” “陛陛,陛下?” 宫人的话让刘祖辉呆住了一下。 刘祖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宫人给一路带着穿过大街小巷、宫门禁地,来到上朝的大殿之外的。 到了大殿外,刘祖辉的思绪反而变得冷静了下来,他甚至都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大宋的皇宫。 比起自己小时候远远看见过的蜀国皇宫好像差了一点。 刘祖辉心想。 “宣刘祖辉觐见。” 传唤声打断了刘祖辉的胡思乱想,他努力的压住自己的情绪,强作镇定的走进了大殿,随后拜首道: “草民刘祖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 “谢陛下。” 起身后的刘祖辉不敢抬头,低着头等待着那位陛下的吩咐。 “刘祖辉,你是蜀地的人,把你知道的,关于蜀地的事情都和大家说一说。” “是,小的遵命。” 收拾了一番思绪之后,刘祖辉结结巴巴的开始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给说了出来。 中途似乎有不少人都想要出言质询,但是刚开了个头就被赵匡胤的眼神给拦了回去。 直到刘祖辉有点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大半个时辰,实在讲不出更多的东西之后,赵匡胤才让他退下了。 走出殿外的刘祖辉抚了抚自己快跳出胸膛的心,暗自雀跃道: 爹,你儿子出息了,都上过朝堂,见过皇上,还和皇上说过话了! 且不管那一边的刘祖辉如何,朝堂上在他离开之后就吵嚷的如同年节的集市一般了。 刘祖辉刚才说的话,实在是太有颠覆性了,若不是对方真的是一个蜀地人,他手底下的那些人也都有差不多的说辞,朝堂上只怕没人会相信。 赵匡胤看着下面乱糟糟的场面,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蜀地的情况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之前只不过是自己不适合安排人去澄清罢了,毕竟不管自己怎么做,痕迹都会很明显,有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现在有了刘祖辉这个蜀人的话,倒是可以把自己那个儿子身上的脏水都给洗一洗了。 就在这一片纷扰声中,赵匡胤结束了今天的朝会。 但是另一边,赵匡胤则是让武德司的人动了起来,把刘祖辉等人的说法在开封城里大肆宣扬起来。 赵光义那边也是让李涯的复兴社安排刘祖辉的手下们在快活林里充当起了说书先生,讲述起了赵德昭在蜀地的作为,全面的为赵德昭做洗白工作。 这一波反转来的铺天盖地,把几乎所有人都打了个劈头盖脸。 所有人都知道了,祸乱蜀地的原来是王全斌等一干北路军将领们,而赵德昭才是真正维持公正,护国爱民的那个。 关于“昭王”的名号,越来越多的在人们的口中被提及。 就这样,接下来几天的朝会,气氛都有些难言的压抑。 以窦仪为首的,那些曾出言弹劾赵德昭的人站在朝堂上的时候,都感觉身上好像有蚂蚁在爬,坐立不安的。 到了九月初一的大朝会上,终于有人提出了希望赵匡胤能召回赵德昭的建议。 并且,提出建议的人还希望赵匡胤能够让赵德昭担任援军的统帅,再次去蜀地一趟。 相信以昭王的名号,定然能够让蜀地尽快的平定下来。 这个提议一出来,很快就得到了以赵光义为首的一批官员们的支持,就连赵匡胤都有了些许的意动。 毕竟赵德昭去莱州那边,穷山恶水的,想要做出什么还是比较困难的。 而蜀地那边一旦平定下来,大宋就能迅速的增强自身,为接下来的统一大业加快脚步。 同时赵德昭也能凭借这一份功劳,顺理成章的封王。 甚至是册立为太子。 考量了一番之后,赵匡胤准备例行性的询问一下赵普,把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 “赵相,关于召回德昭之事,你怎么看?” 赵普出列之后的回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启禀官家,臣以为不宜召回二皇子。” 赵匡胤的脸色顿了一下,随后又回复了自然,他开口问道: “赵相有何见解?” 赵普解释道: “官家,二皇子升任莱州知州一事,是官家亲口定下来的,如今无故更改,无异于朝令夕改,于官家,于朝廷威信有损。” “其次,二皇子已然启程半月,如今只怕是已经到了莱州了,此时再派人去召回,莱州该如何处置?这一来一回之间,又要花费多少时间?更不谈还要从开封再去往蜀地,如此长途跋涉,费时费力,说不定二皇子还在路上,蜀地就已经平定下来了。” “故,臣以为,不宜召回二皇子。” 赵普说完便退了回去。 赵匡胤考虑了一番,觉得赵普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不过他很清楚,赵普不希望自己召回赵德昭还有别的原因,只不过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罢了。 又是一番思量过后,赵匡胤说道: “赵相言之有理,此事就此作罢。” 等到散朝之后,赵匡胤将赵普单独叫到了御书房。 坐定之后,赵匡胤问道: “赵相,还有什么原因,现在可以与我说了?” 赵普点头道: “官家所想,臣自然是清楚的。但是官家可曾想过一件事:那就是蜀地现如今的情况。” “何解?” 赵普慢慢说道: “相信官家也知道,蜀地叛乱除了原本的蜀军俘虏之外,还有不少我大宋军队。这些人因何叛变?无非是作恶过甚,担心遭受惩处罢了。” “之前污蔑二皇子的风言风语是什么人传出来的,相信官家也明了。若是再派二皇子去蜀地,只怕是会引得那些人狗急跳墙,对二皇子不利,甚至是对大宋不利。” 赵匡胤了然的点了点头,赵普所言相当有道理,据他所知当初在蜀地,王继涛就策划过刺杀赵德昭的事情。 现在若是再让赵德昭去蜀地,无疑是告诉那些将领们他们泼脏水的谋划失败了,一群人情急之下会做出什么来还真的不好说。 赵匡胤可不想刚消灭蜀国的割据政权,转头那些宋军将领们又在蜀地重建起一个新的割据政权来。 这些君臣猜忌的话,确实不适合在朝堂上面说出来。 得到了答案之后,赵匡胤便让赵普回去了。 出了宫门的赵普转头看了一眼高大的宫墙,暗自送了一口气。 刚才还有一个理由,他没有和赵匡胤说。 因为不适合。 那个理由便是:父子猜忌。 赵普自然看出了赵匡胤有了立储的念头,作为正统党的他自然是希望赵德昭能够成为太子的。 前提是赵德昭别这么出色。 赵普听闻了赵德昭在蜀地的作为之后,心中莫名有些忐忑,因为赵德昭的举止在现在的年代背景下,太过于出格了。 赵普并不是一个太守旧的人,但是他明白,太出格的人总是会四处树敌的。 这让他放心不下,尤其是古往今来,储君和君主之间的关系都很难和谐起来。 一个出格的储君,很容易会和君主产生矛盾。 尤其是赵匡胤现在正处壮年。 这样过早立起的储君反而更容易成为君主猜忌的对象。 所以赵普更希望赵德昭能够在外面成长一段时间,变得成熟一些,识大体一些以后,再回来继承储君的位置。 这些话,都是只能烂在肚子里的。 …… 千里之外。 伴着一阵海风,庞大的船队停泊在了莱州湾的掖县附近,再往内陆一点就是莱州城了。 到了地方,赵德昭自然就带着人开始下船卸货了。 一时间,海滩边上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而赵德昭则是带着腿脚好的差不多了的常孟,一路登上了海滩边上的一块大礁石。 放眼望去,海面波涛无垠。 回身看去,尽是起伏山岭。 常孟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赵德昭非要到这么一片穷山恶水的地方来。 赵德昭似乎是看到了常孟眼中的疑惑,他笑道: “你看看周围,看到了什么?” 常孟扫视了一圈,他眼中看到的,尽是无法耕种的田地和不能饮用的海水。 没等常孟回答,赵德昭便说道: “那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愿闻其详。”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第二卷伐蜀之战结束,接下来第三卷:南北经略) 第169章 接头 离开了高密县城,赵德昭他们一行人花了将近一整天的时间才算是从那个破旧的小码头渡过了胶水河。 赵德昭就这么在河边干等了许久,无聊之下做了两根鱼竿,和翠儿钓了一天的鱼。 老话说得好,秋冬鱼难钓。 干耗了一整天的功夫,赵德昭和翠儿都是空手而归的,急的赵德昭都想搞个什么东西来抽水了。 不能惯着! 这一天的枯燥钓鱼体验,仿佛是为接下来的旅程开了个头。 从那以后,旅程就变得越来越单调且枯燥起来。 一连十几天的旅途下来,让赵徳昭清楚的见识到了在当前这个年代,胶东半岛到底荒凉到了一个什么地步。 十多天的时间,他们走了数百里的路途。然而这一路上他们只看到了两个勉强能被称之为城镇的地方。 剩下的大多都是一些荒山野岭,人迹罕至的,别说是什么旅客行商了,就连村民都看不到两个。 原始美丽的自然风光虽然初看起来挺让人心旷神怡的,但是看的多了,就没什么意思了。 余下的,就只有初冬时节的那一抹枯寂和荒凉。 赵德昭他们这一支队伍就在这片孤寂的荒地上,硬生生的开辟出了一条道路。 这导致队伍的行进速度可以说是慢的感人,一天下来最多也就能走个二三十里地的样子。 然而这样的速度,都是在黄建辉他们对于路线非常熟悉的情况下才能做到的。 要换成那些没有走过这边,不认识路的,只怕兜兜转转的就不知道绕到哪里去了。 如此又过了好几天,一直到了十月底的时候,黄建辉才来通知赵德昭说,队伍已经出了密州,到了海州的地界了。 他们现在已经到了海州下辖的怀仁县境内,距离海州城还有一段路途。 作为目前世界上最主要的盐产地之一,海州这里的繁华程度自然不是胶东半岛所能比的。 别的不说,单单是交通方面就比胶东那边要强得多,没用多久黄建辉就找到了一条平整的大道,队伍的行进速度一下就上去了。 按黄建辉的预计,他们最多只要三天就能抵达海州城。 赵德昭点了点头,顺口褒奖了黄建辉几句。 这一路走来,黄建辉和高元林都表现的很尽心尽力,赵德昭这人也没有无事生非的坏毛病。 人家事情做得好,他便不会吝啬给上一些好处。 而黄建辉也表现的对此很受用,至于里面有几分真心,赵德昭没兴趣去考究。 人心这东西,越琢磨越糊涂。 当商队进入了海州地界以后,黄建辉就安排了几个人骑着马先行一步,去海州那边联系买家前来接应一番。 不然他们这么大一支队伍,走在大路上未免太扎眼了点,很容易受到地方驻军的拦截盘查。 虽说他们手上有赵德昭开具的文书,但是这年头,出了自家地盘,还有几个人认你的东西的? 到了次日,正当黄建辉在和赵德昭介绍着远处海平面上的郁洲岛的时候,买家那边安排来接应的人手也到了。 那是十多名全副武装的骑士,从他们的衣甲旗号上来看,他们应该都是大宋的军人。 这十多骑完全不惧商队上千人的架势,一脸从容的走到了队伍中央,径直的找到了黄建辉。 其中领头的那个军人直接在黄建辉身边下了马,笑着拍了拍黄建辉的肩膀说道: “黄家主,咱们可是好久没见了,怎么这次又换你亲自上阵了?” 黄建辉非常熟络的往那人手上塞了一块碎银,跟着笑了起来: “安都头,确实好久不见。至于我这也不是没办法吗,这批货挺紧俏的,我不太放心,就亲自过来了。” 安都头扫了一眼队伍,在里面看到了不少熟面孔之后,才算是略微放心了下来。 他收起了手里的银子,对着黄建辉点头道: “黄家主,那咱走。” “好咧,安都头您前头带路。” 简单的交流过后,队伍便在安都头的带领下朝着海州城那边去了。 一路上,这上千人的队伍还是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的。不过在看到领头的安都头他们打出的旗帜之后,也就没什么人来多管闲事了。 到了天色擦黑的时候,众人被带到了城郊的一个营寨外面。 赵德昭简单的扫视了一下这个营寨。 从营寨的规制来看,这应该是海州当地驻军的军营,现在却堂而皇之的让给了他们这支走私商队使用。 由此可见,黄建辉联系的这个买家在海州的能量很大啊! 安都头他们在简单的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之后便离开了,他们只是负责给商队带路而已。 至于说具体的货物交接,就要等到明天专门的收货掌柜来验货才行,黄建辉他们从北面收来的东西种类比较繁杂,所以验货的流程也会很麻烦,不是三两天能完事的。 黄建辉熟练的安排着人员货物安顿的事情,同时也不忘让人搜查整个营寨,看看有没有暗道之类的。 等到排查完了营寨,安置好了货物以后,黄建辉又操劳起了值夜的事情。 甚至于比起在野外安营扎寨的时候,黄建辉安排了更多的值夜人手。 哪怕是已经和这个买家交易过许多次,黄建辉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做这行当,黑吃黑的实在太常见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远处的黑夜之中,本该早早离开的安都头注视着不远处的营地,眼光中闪过一阵思索。 “如何?” 安都头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听到这声音,安都头连忙转头拱手道: “将军,依属下所见,只怕是没什么机会的。” 阴影中的将军语气一抬: “哦?怎么说?” “禀告将军,他们这次来的是那个黄建辉,此人不比他那个弟弟,为人处事谨慎小心,又极其果断。您看他这营寨里防守严密,我们可不好突袭。” 看着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阴影中的将军迟疑了片刻,终于害死转身离开了,只留下轻微的话语还在安都头耳边回荡。 “先看看,有机会还是要下手的,养了这么久也该吃顿肉了。” 第153章 来者 九月初。 莱州城里开进了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 浩浩荡荡近百人,连带着不少的车马,以及装满东西的独轮车,就这么排成了一条长龙,一路走进了莱州城那不算高大的府衙里面。 在府衙里,赵德昭见到了即将离任的前任知州周俊。 赵德昭看着周俊身上那雪白色的衣服,腰间的玉佩,干净的不像话的面容,莫名的有些反感。 说实话周俊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长得不差,这一身打扮依旧有一股子温润公子的味道。 但是作为一名父母官,还是穷困地区的父母官,周俊这一身打扮让赵德昭觉得和这座城市太格格不入了。 要知道这一路走来,赵德昭看到的都是低矮的,风化严重的城墙和房屋。 甚至于他在路上还看到了不少应该是被季风摧毁的房屋,也没人去组织修缮的意思。 “拜见二皇子殿下。” 周俊对着赵德昭行了个文人礼节,态度相当的公式化。 “周知州无须多礼,还要劳烦你将这莱州的事务交接一番,我也好尽快上手。” “自当如此。” 周俊点了点头,随后说道: “二皇子今天才到,公事什么的且先放一放。今晚城中的士绅们准备了接风的酒宴,还请二皇子务必赏光。” “既然是士绅们的一番心意,我定然会去的。” “那好,我这便让人去递消息去。” 说着,周俊就点了个小厮,让他出门去了。 至于周俊本人则是带着赵德昭去了后院,给赵德昭介绍起了府衙的布局。 很明显,周俊并不太清楚赵德昭的具体情况,毕竟现在这个时代信息传播的效率低的感人。 周俊对于赵德昭的了解基本上都是来自于朝廷一个月送来一次的邸报。 从这些邸报上,周俊大概推断出的结果是赵德昭在蜀地犯了什么错,所以被官家给发配到了这边陲之地来了。 正所谓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因而,周俊也没多少想要和赵德昭深交的意思。 他现在就想着快点把莱州的事情交割完毕,然后自己去京城运作一番,谋一个好点的位置。 只不过碍于颜面,周俊只能装出一副稳重的样子罢了。 赵德昭看着不大的府衙里面成群结队的下人们,以及周俊那打包好的一箱箱沉甸甸的行李,对于周俊的感官又往下掉了一些。 看来这位知州老爷的日子,过得不是一般的舒服啊! 赵德昭将自己的东西放好之后,收拾了一番就差不多天黑了,于是他便带着常孟以及几个侍卫准备赴宴去了。 在府衙门口,赵德昭看到了等待着自己的周俊,双方略做招呼之后,便上了周俊准备好的马车,朝着晚宴的地方而去。 走了没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赵德昭下车后一看,面前是一栋两层高的楼阁,从里面传出来的莺歌燕舞声就能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楼阁的牌匾上写着“春风苑”三个大字。 大门口,两个一身锦缎的富商见到赵德昭之后,躬身拜道: “恭迎二皇子大驾光临。” 赵德昭上前伸手扶起二人,问道: “两位无须多礼,不知道两位怎么称呼?” “在下姓黄,叫黄建辉。” “在下姓高,叫高元林。” 周俊在旁边说道: “这两家都是莱州地界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莱州境内能一直如此安稳,可以说是离不开这两家的大力支持。” 黄建辉连忙摆手道: “周知州谬赞了,我们可不敢当啊,都是周知州治理有方才是。” 高元林附和道: “是极,是极。” 一番互相吹捧之后,黄、高二人就把赵德昭一行人给迎了进去。 很明显这个春风苑今天是被黄、高等人给包了下来,大堂里除了摆开的酒宴席上的客人们,再无其他闲杂人等。 “诸位,这位便是当朝二皇子,也是咱们新任的知州,还不快来拜见?” 黄建辉说完,几桌客人都齐齐的站起身,对着赵德昭拱手道: “见过二皇子。” “都免礼。” 赵德昭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都坐下。 但有些让赵德昭意外的是,没有人搭理自己,依旧站在原地。 黄建辉凑到赵德昭身边,笑呵呵的说道: “大家都坐,都坐。” 众人这才坐了下来,彼此间笑着开始推杯换盏。 被请上主位的赵德昭心底暗笑了一声: 有点意思啊! 随后,整个宴席也基本都是在黄、高二人的掌控之中,其余的人基本都是一副唯命是从的态度。 于是赵德昭明白了,宴无好宴,今天这说是说给自己接风洗尘,其实就是在给自己示威来了。 联想到之前周俊所说过的话,里里外外的意思就是:在莱州,黄家和高家说了算。 赵德昭来了些兴趣,他倒是想知道,这个黄家和高家凭什么可以做到现在这样,连一州的最高长官都能胁迫。 所以宴席上的赵德昭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该吃吃该喝喝的,打交道的外交辞令全都丢给了常孟去处理。 至于对方安排的姑娘,赵德昭小心的复习了一下生理学知识以后,还是强行压住了自己的冲动。 天知道干净不干净,万一染上什么病,岂不是很冤枉。 这年头医疗条件可是惨不忍睹的。 等到夜半时分,酒宴才算是结束,赵德昭在黄、高二人的欢送声中离开了春风苑,回府衙去了。 等到赵德昭的马车走远之后,黄建辉才对着高元林说道: “怎么样?看出什么来没有?” 高元林摇头道: “没看出什么,那个二皇子纯粹就是个雏,至于那个常孟应该是个见过世面的,举止神态里带着一股贵气,不是一般人。” “你说他赵匡胤是个什么意思?把他儿子派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 高元林摇头道: “中原那边的消息我们一直都不是很灵通,派去打探消息的人最快也要一个月以后才回来。不过就我感觉,应该没什么事,按照家里的分析,只要我们对大宋称臣纳供,赵匡胤就不会动我们。” 黄建辉摸了摸自己之前被赵德昭扶过的胳膊,皱着眉说道: “那个二皇子给我的感觉很不对,但愿如此。” 第154章 开图 马车上。 一身酒气的赵德昭趴在软褥上面,看起来烂醉如泥的样子。 旁边马车上的周俊闻着那一股飘来的味道,暗暗的皱着眉头。刚才的宴席上,赵德昭可是喝了不少酒,连上车都是靠他和常孟两个人抬上来的。 周俊觉得这应该是赵德昭在借酒浇愁,所以也没怎么在意。只不过赵德昭喝醉后的姿态,实在是让周俊有些不喜。 好不容易回了府衙,周俊便匆匆下了车,回自己的庭院去了。 进门的时候,周俊看着赵德昭被人抬下了车就给送进了院里,不由得摇了摇头: 没酒量还这么喝。 等到常孟几人把赵德昭送进了院子里以后,原本还一副不省人事模样的赵德昭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以他现在的体质,想要喝醉还真挺困难的,之前也不过是故作姿态罢了。 黄、高两家在知道自己是皇子的情况下,还敢于给自己下马威,绝对是有着什么倚仗的。 所以在没有摸清楚情况之前,赵德昭不介意先伪装出一副落魄皇子的模样来。 “你怎么看?” 赵德昭对着常孟问道。 常孟微微摇头道: “这二人,表面毕恭毕敬,实则是在威胁二皇子你,让你莫要多管闲事。” 赵德昭握了握拳,点头道: “那个黄建辉的手臂粗壮有力,可不像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士绅。”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手下跑了进来,对着赵德昭说道: “殿下,码头那边传来消息,说下午有不少人在周围打探消息。而且我们派出去查探周围情况的哨骑发现,在东面的海滩边已经有了一个不小的码头,对方看着不像是什么好人的样子。” “哦?” 赵德昭只带了百来人进城,剩下的人都被他留在了掖县那边的码头,准备把那个码头给好好的修缮一番,方便自己那几艘大船停靠。 可是现在看来,在这莱州境内,早就有走水路的人了啊。 都不用多想,赵德昭就知道,这个码头肯定和黄家、高家有关,也和他们的倚仗有关系。 于是乎,赵德昭直接清洗了一下身上的酒味,换了身黑衣就翻出了府衙,朝着之前的春风苑而去。 到了新地方,首先要做的自然还是老规矩:开图。 原本赵德昭可以等周俊交接完毕之后,再慢慢把自己的手下摊铺开来,将整个莱州掌控在手中的。 可是黄、高两家的态度激起了赵德昭的好奇心,他决定杀个回马枪,去看看能不能查探到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不多时,赵德昭就回到了春风苑,站在街巷的阴影中远远的看着那边的情景。 身为朝廷命官和皇子,不管是周俊还是赵德昭都是不适合留宿烟花之地的,所以他们才会离席。 但像是那些士绅们自然就没有这方面的顾忌,所以此时的春风苑虽然关了门,但依旧烛火通明,不少人影如同剪影画一般舞动着。 哪怕只是一些影子,画面依旧是有些少儿不宜的。 就在赵德昭仔细分辨着黄建辉和高元林二人的身影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朝着春风苑这边就过来了。 赵德昭看着那个完全无视了宵禁的骑士,依稀能看出对方身穿常服,应该并不是官服的人。 等到他到了门口亮出,赵德昭首先看清的是那人胯下的马匹。 赵德昭虽然并不是多么专业的养马人,但是蜀地一趟走下来,他看马的眼光也是有了不小进步的。 所以赵德昭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匹难得的好马,比至于自己的阿花还犹有过之。 看完马,接下来就是马上的人了。 相较于那匹马,马背上的这个人就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了,非要说什么特点,也最多就是比常人精装了一些。 也黑了一些。 于是赵德昭就有些疑惑了,这么好的马,这人从哪里搞来的? 那人将马拴在门柱上以后,便用力敲开了春风苑的大门。 开门的小厮明显认识那人,笑脸相迎道: “黄七爷,您怎么来了?这大晚上的。” “别废话,我二哥呢?” “二爷在楼上,柳姑娘房里,我带您过去?” “起开,老子认识路。” 说着,那人一巴掌打开了小厮,直接朝着楼上去了。 听到这话的赵德昭绕到了一个阴暗些的地方,三两下爬上了春风苑的屋顶,一边悄然的在屋顶上爬行,一边聆听着下面的动静。 在一堆的呻吟声中,赵德昭找到了刚才上楼的那个黄七爷的声音,而和黄七爷对话的,正是那个黄建辉。 只听得黄建辉惊讶的问道: “老七,你说真的?那个二皇子他带了兵丁,还有战船来?” 黄七爷回答道: “错不了,我问过了旁边的海户了,他们说今天上午,足足四五十艘船靠岸,都是百料的大船,从上面下来了上千人。” “他们现在在哪里?” “他们留下了五艘船和上千号人在掖县那边的老码头,正在对老码头进行修缮,只怕后面还有人要来。最主要的是,咱们在蜉蝣岛那边的码头已经被他们发现了。” 顿了顿,黄七爷说道: “二哥,不会是朝廷要对我们动手了?我们要不要趁现在他们立足未稳,先做上一场?” 黄建辉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口道: “不要轻举妄动,我们还不清楚他们的目的,万一搞错了,那岂不是坏事了?” 言情小说网 黄七爷有些焦急的说道: “可要是真冲我们来的,咱们又该怎么办?” 黄建辉略带不屑的说道: “怕什么?大不了到时候全家搬到北面去就是了,说不定还能在北面捞个官当当呢。” “说的也是,我可听他们说了,现在北面也开始重用汉人了。” “嗯,知道就行,你先回去好好盯着那些人的一举一动,有什么情况直接处置,不用问我。” “那行,二哥我就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点。” “好嘞。” 伴随着开关门的声音,黄七爷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了赵德昭的听觉范围里。 随后,马蹄声响起,渐行渐远。 屋顶上的赵德昭有些意外的看着远去的黄七爷,他没想到,这些人的倚仗,竟然是隔海相望的辽国。 这让赵德昭除了惊讶,还有了些许的惊喜。 第155章 打野(上) 春风苑的屋顶。 赵德昭听着下面的房间里,对话的人已经换成了黄建辉和高元林。 从两人简短的对话里,赵德昭听出了两件事: 第一,黄家和高家的海运生意似乎做的时间并不算长,手底下大约也就十来条船,一两千人的样子。 第二,相对于黄建辉,高元林的态度要犹豫的多,对于舍了家业去辽国那边的决定也是有些抗拒的。 他们两人商谈过后,暂时还是决定先看看情况,同时准备做一些撤退的准备,以防万一。 不过现在已经是深夜了,所以这些事情都是要等到明天早上再去安排。 三更报响的时候,赵德昭回到了府衙,院子里的手下们都还在等着。 常孟是无法理解赵德昭这种亲自涉险的行为的,在他的价值观里,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这种事情就应该交给手下去做才是。 作为领导去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实在是有些跌份,说出去也不好听。 赵德昭没有理会常孟的神色,他看着身边的属下们,心中在权衡着利弊。 原本自己问赵匡胤要了莱登半岛这块地方,就是准备走海运的路子,北通辽东,南接江淮,东出还可以去高丽、日本。 只要有足够的船队和人手,单单是做这些地方的特产生意就足以赚的盆满钵满了。 有了钱,才能做更多的事情。 所以赵德昭原本是准备开图种田的。 可是现在他发现新地图上还盘踞着一群野怪。 而且这群野怪还挺富,自己需要的船只、人手之类的全都有。 所以,先打野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老话说得好,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两三个时辰,自己要不要趁这个时间差,搞一波事情? 赵德昭并没有过多的迟疑就下了决心,自己这些人的到来已经惊扰到了黄建辉等人。而且赵德昭不会做一个他们所要求的泥菩萨,他想要发展海运的话肯定也是要和黄家、高家的人起冲突的。 动手宜早不宜迟,先下手为强。 不然等他们准备的充分了,自己再打的话怕是要花费更大的代价不说,还有可能让他们给跑了。 海战可不比陆战,讲究的东西多了去了,即便是赵德昭的武力值都很难去左右。自己手上只有两百来水兵,而且他们之前还大多都只是在内河活动为主,少有出海的。 要是对上黄家、高家他们这些在海上混生活的,只怕是讨不到什么好处的。 毕竟海商海盗不分家。 做出决断的赵德昭立刻让两名手下带着自己的命令出城,准备夜袭蜉蝣岛的码头。 安排了几十号人将整个府衙控制起来以后,赵德昭就带着几个人去了隔壁的院子,直接撞开了周俊卧室的房门。 当周俊被赵德昭的手下从侍女柔软的臂弯里拉起来的时候,依旧是一脸懵逼的。 赵德昭随手打了周俊一耳光,让他清醒了一下。 “二皇子,你这是在做什么?殴打朝廷命官?我要上报…” “啪” “我要…” “啪” “我…” “啪” 接连几个耳光之后,周俊终于是没有再说话了,颤颤巍巍的看着赵德昭,他还以为这位二皇子这是在撒酒疯呢。 “关于黄家,还有高家,你知道多少,都说出来。” 赵德昭的问题让周俊呆了一下,他抬头看了一眼赵德昭,发现对方一副清醒的模样,根本不像是喝醉了。 “二皇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啪” “我问,你答,明白?” 周俊捧着脸,点头道: “明白,明白。” “说,黄家和高家,他们有多少人,多少船,做了那些地方的生意。” 周俊又呆了一下,怎么好像这位二皇子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他不是今天才来吗? 不对,黄家和高家的事他都知道了,那自己的事? 还没来得及捋清楚思绪的周俊抬眼看到了赵德昭高举的手掌,一下顾不得太多,竹筒里倒豆子般的说了起来。 作为莱州的知州,周俊虽然无有作为,但是时间长了,很多事情还是有些了解的。 首先就是黄、高两家的实力。 据周俊说,黄、高两家原本都是一些破落的海户,迫于生计才不得不从事起了走私的行当。为了能够和北面做生意,他们便开始大量的收纳中原之地逃窜过来的凶犯。 中原经年乱象在柴荣、赵匡胤的治理下逐渐有了平稳的趋势,供那些凶犯们容身的地方自然也越来越少了,于是投奔过来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随着时间推移,黄、高两家便逐渐做大了。只不过因为底子薄,他们两家的本家族人并不算多,在朝堂上也没有什么太深的关系。 按周俊的说法,当初他来上任的时候,也是想过要一番作为的。 但是来的当天,他就吃了一顿下马威,他可不是赵德昭那样的皇子,所以那时候的他下场可比赵德昭要惨的多了。 被收拾了一顿之后,黄建辉又给了一大笔钱安抚周俊,两相之下,周俊也就按黄建辉要求的,在府衙里当起了泥菩萨,对朝廷报喜不报忧,对黄、高两家大开方便之门。 就这样,黄、高两家变成了这莱登地界的无冕之王,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的,就差个节度使的帽子了。 而黄、高两家的生意,周俊知道的就不多了,他也就知道两家人似乎各有一条走私的线路,蜉蝣岛这边是高家人把持着,黄家人的走私线在蓬莱那边。 只不过为了把东西卖到中原那边去,蓬莱那边走私来的东西也会运到蜉蝣岛的码头来。所以,两家人的大部分人手都是驻守在蜉蝣岛这边的。 从周俊口中知道了一些情报之后,赵德昭就让人把他给关押起来了。 接着,他就带着穿戴好了甲胄的几十名属下,朝着春风苑去了。 巡夜的更夫看到一大群人影,第一反应就是躲到了旁边的小巷子里面不敢出声。 于是赵德昭一行人在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春风苑给包围了起来。 “进去,抓人。” 赵德昭一声令下,几名士兵便抬着圆木撞开了春风苑的大门,随后就直冲二楼的房间。 破门声惊动了守夜的小厮,他看到那些披坚执锐的士兵之后,连忙趴在地上大喊“饶命”。 士兵们在意这个小厮,一脚把他踢开之后就冲到了赵德昭所说的两个房间门口。 门口的几名守卫已经反应了过来,他们黝黑的脸上闪过了嗜血的光芒,拔起刀以一副猛虎下山的姿态冲了过来。 从他们干脆的动作上就能看出绝对是有不少厮杀经验的。 可是,没人想过要和他们短兵相接。 士兵们竖起的大盾和缝隙里射出的冷冽箭矢,让他们知道了什么叫军队的作战模式。 几具刺猬般的尸体就这么徒然的顺着楼梯滚了下来,落在了那名小厮的身边,惊得他尖叫了几声,随后又晕了过去。 就在士兵们准备举盾上前的时候,房间的门打开了。 衣衫有些凌乱的黄建辉神态平静的对着门口的赵德昭拱手道: “二皇子,在下有礼了。” 第156章 打野(下) 四更天。 春风苑的大堂。 赵德昭和黄建辉隔着十多丈的距离,视线越过了中间的十多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交错在了一起。 旁边的一些房间里,那些刚被惊醒的士绅一个个胆战心惊的透过门窗缝隙往外偷看。 他们想不明白,就在不久前,大家还坐在这里把酒言欢的,结果眼睛一闭一睁,情景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瞅着楼梯下面那几具刺猬般的尸体,这些士绅们都明白,这位二皇子怕不是一条过江龙。 不过作为地头蛇的黄、高两家也不是什么易于之辈,这两边打起来的话怕不是一场大战。 不管结果如何,他们这些人怕是免不了一场池鱼之灾了。 “不知道二皇子深夜带兵而来,还杀了我的护卫们,意欲何为?” 黄建辉无视了近在咫尺的刀兵,依旧是淡然自然的对着赵德昭提问。 赵德昭看了一眼黄建辉,觉得这家伙还算个人物。 至少比刚从房间里被拉出来,腿脚有些发软的高元林要强。 “我要做什么,你们跟我走一趟就知道了。” 黄建辉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几名士兵已经将他给按倒在地,用绳子给捆了起来。 另一边的高元林也是一样,只不过高元林在被捆起来的时候似乎是回过神来,大声叫到: “二皇子,我们高家可是莱州城里有名有姓的大户,你这样无缘无故的乱抓人,就不怕被人诟病吗?” “把他的嘴堵上。” “是。” 在赵德昭的命令下,一个士兵直接扯下了高元林的一截衣服揉成团塞进了他的嘴里。 “呜呜呜” 高元林就这么被堵着嘴捆了起来,随后就连着黄建辉一起,被赵德昭给带出了春风苑那损坏的大门,一路朝着掖县的老码头去了。 马背上的黄建辉接着星光,依稀看清了前进的方向,脸上的思索之色愈发浓厚。 他本以为这是那位二皇子受不得自己的这一番下马威,故意带人来报复。 可是现在赵德昭却带着自己两个人去老码头那边,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两刻钟的功夫,赵德昭就到了老码头边自己手下们刚建起的营地。 此时此刻,收到传讯的上千名士兵们已经整理好了行装,随时可以出动了。 黄建辉看着面前气势汹汹的军阵,一下子心就凉了半截。 他不是傻子,赵德昭的意思他已经猜到了几分。 “出发,目标东北方向二十里的码头,注意禁声,人马衔枚。” “是!” 一千多人就这么趁着星光,在海浪声的掩护下朝着东北方向行进。 黄建辉的身上已经在冒冷汗了,东北边的码头上有什么,他能不知道? 自己虽然已经让七弟做了提防,但是想来以七弟的性子,把事情安排下去也得是天亮以后了。 而现在,还没有到五更天。 “二皇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黄建辉都懒得去做什么无谓的争辩了,赵德昭目的性如此强烈的举动,说明对方已经知道了他们黄高两家的事情了。 可是黄建辉不明白赵德昭是怎么知道的。 要知道莱州这边离着京城千山万水的,又是个穷乡僻壤,应该没什么人关注才对。 至于周俊等官员们发送给朝廷的各种奏章奏折,也都是经过了他们的把控之后才能递上去的,应该不存在有人暗自传递消息的可能。 赵德昭摇头道: “今晚请你们来,是让你们看,让你们听的,不是让你说的。” 说着,赵德昭随手从黄建辉身上扯了一块布下来,把黄建辉的嘴给堵上了。 一下子,两个难兄难弟都只能“呜呜呜”的说不出话来。 等到军队差不多都开出去之后,赵德昭才骑着马,带着两名观众跟了上去。 二十里路并不算远,莱州湾的海岸线也还算平坦。只是天色太黑,所以赵德昭的这一支军队用了一个半时辰才抵达了蜉蝣岛这边的码头附近。 在距离码头还有一里地左右的时候,赵德昭抬手让部队停了下来。 他把几个带队的指挥官聚在了一起,下达了作战命令: “原地休息一刻钟,不准发出响动,钱得禄攻左,林胜攻右,阮平带着你的人,把那些船的帆索都给我砍了,不许让一艘船离港。” “是。” 三人轻声应是。 阮平便是那两百多名水兵的统领,赵德昭直接将他提到了和钱得禄、林胜持平的位置,顺便塞了两百人给他,让阮平的人一对一的传授水战的经验。 “今天这仗,我只会站在这里,防范那些漏网之鱼,打成什么样就看你们自己了,明白了吗?” 钱得禄和林胜互相看了看,彼此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之前在蜀地的时候,可以说几乎每战都是赵德昭一马当先的,他们一直都没有什么发挥的机会。 这让他们又庆幸又失落。 现在,赵德昭总算是要让他们先出手了,两人既高兴有这么个表现的机会,又担忧自己的表现不够好,入不得赵德昭的眼。 这让旁边没有见过赵德昭出手的阮平有些不明白,作为统帅不就是该在后面的吗?怎么他们的态度这么怪呢? 休息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看了看有些微亮的天色,赵德昭对着三人点头,示意可以开始行动了。 钱德禄三人便各自带着手下人,分成三路朝着码头摸了过去。 赵德昭之所以把这次行动交给他们去执行,就是想要看看自己这帮手下的战斗力是个什么情况。 xiaoshutg 在脱离了自己的带头作用下,自己这帮手下是否可堪一用。 要知道他们这些人大部分从去年开始就跟着自己训练了,又是经历过精简的核心力量,要是连这么一群没什么提防的水匪海盗都不能打个漂亮仗出来,那就真的太丢人了。 赵德昭一手拎着一个人,就这么踩着前面人的脚印,慢慢的靠了过去。 前方的情况也愈发清晰的落入了赵德昭的眼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黄高两家自恃已经掌控了莱州的缘故,在这个走私码头周遭,赵德昭的突袭部队甚至都没有发现什么暗哨之类的。 只有码头的几个角落的哨塔上站着零星的哨兵,但是一个个也都是低着头,似乎是睡着了的样子。 以精锐力量组成的摸哨队很快就潜到了哨塔下面,通过绳索、攀爬等手段,三两下的就把仅有的那些哨兵都给解决掉了。 接下来,钱得禄和林胜并没有急着发动攻击,而是先等阮平带着人一队队的靠到了那些大船的踏板附近之后,才大吼一声: “杀!” “杀!” 有钱得禄和林胜的起头,剩下的人也立刻跟着喊了起来。 上千人的呐喊声如同惊雷一般在码头上响起,那些还在船上面留守的人员顿时就惊了一跳,对那些冲上船来的人也都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明晃晃的大刀已经砍到了他们的身上,带起一片片的血花。 很快,码头上就变得血流成河了。 第157章 纳降 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从东面的矮山越过,洒落在海滩边泛点金光的时候,码头上的厮杀已经接近了尾声。 虽说黄高两家这些年收纳了大量的亡命之徒,堪称莱登一霸。 但乌合之众终究是乌合之众,在钱得禄等人的突然打击下,仅有几个人组织起了小波的反抗,剩下的人看了一眼形势,见情况不太妙便立刻哄散着逃跑了。 对于这些溃兵钱得禄等人并没有在意,而是集中力量攻击那几个组织反抗的地点,很快就靠着压倒性的力量优势扑灭了这几团小火苗。 黄建辉和高元林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两家这么些年来苦心经营的强大力量,被赵德昭一战既灭。 二人心中的愤怒夹杂着恐惧,红着眼睛怒视着旁边的赵德昭。 若不是二人被捆住了手脚,堵住了嘴巴,只怕二人此刻已经冲上来和赵德昭拼命,或是开口咒骂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伙十余人的溃兵向着赵德昭这边跑了过来,他们借着晨曦看到了这一边的海滩上只有这么一个少年人。 这让他们觉得这里或许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可是等他们跑到了百步开外的时候,他们看到了赵德昭脚边两个被捆住的人,这让他们都有些愣神了。 能够在海上跑的,没几个人的眼神会差。 这不光说的是视力,还有眼力。 他们这些人马上就认出来了,地上的两个人正是他们的两位当家。 连带着,他们都对赵德昭警惕了起来,黄建辉能够在走私团伙里占据着主导地位,除了脑子够好,自身实力也是极强的。 就这么大刺刺的把自己这边两位当家放在身边,连一个护卫都没有,只能说明这个少年对自己的身手非常自信。 饭团看书 所以,这一伙人立刻就警惕了起来。这十来个人当初是一起结伴来投奔黄家的,进了黄家的走私团伙之后也是一直抱团,可以说是默契十足。 十来个人立刻组成了一个小阵势,几个最强壮的操着圆盾挡在了前面。 赵德昭还能看到,后面六七人都取出了手弩,从箭矢上的光泽来看,应该是淬过毒的。 黄建辉顿时就有些激动了,这十来号人在他手下也算是有名号的老手了,身手不凡。 再说现在是十几个打一个,优势在我! 只要他们把这个二皇子拿下了,自己这方就能立刻扭转局面,重整旗鼓。 到时候只要在朝廷反应过来之前,带着一家人上了船出了海,还不是天大地大皆可去得? 旁边的高元林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眼神里点起了希望的火光。二人立刻安静了下来,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赵德昭拿他们来要挟对面那些人。 赵德昭才懒得去玩什么拿人当挡箭牌的举动,毕竟黄建辉和高元林两个人他还是要用的。 至于对方的手弩,赵德昭也不是很在意,这种小手弩射程最多也就十几二十步,对他都造不成多大的威胁。 看着他们走到了五十步的距离之后,赵德昭活动了一下手脚,握起陨星弓,对着黄建辉说道: “不错,你还挺有眼福,我还以为今天不用我动手了。” 说话间,赵德昭取出了一支普通箭矢。 对付这些未着甲,还离得这么近的目标,用陨铁箭太浪费了。 毕竟数量有限,不能乱糟蹋。 赵德昭手指轻轻一勾,箭矢上弦,黄建辉看着赵德昭轻松的姿态,有些不太明白。 这么轻的弓,能有多大杀伤力,对面都快冲过来了,你最多开三四箭罢了。 “咻” 尖利的破空声响起,让旁边的黄建辉觉得自己耳朵都有些难受。 至于箭矢穿过肉体的声音则是被破空声掩盖住了,对面的两个人只感觉胸前一凉,身上就多出了一个前后贯穿的血孔。 站在最后方的弩手看着那一支穿过了两个人以后,扎在自己手臂上的箭矢,眼神里的恐惧开始蔓延。 “放下武器,投降免死。” 赵德昭架起了第二支箭,对着面前的人说道。 看着那支引而不发的箭矢,剩下的人互相看了看,很果断的扔下了手里的武器。 “给他们包扎一下,应该死不了。” 赵德昭随口说道。 刚才那一箭他已经尽可能的避开了要害了,这种贯穿伤只要不出现感染的状况,活下来问题不大。 于是对面连忙分出几个人给那受伤的三人包扎了起来,而那个看似领头的家伙则是低头道: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赵德昭看着他,又看了看四处逃散的溃兵,略微思索了一下,开口道: “去把那些溃逃的家伙尽可能的收拢起来,告诉他们,投降免死,要是现在逃跑,以后被我抓到了那就是死路一条。” “是。” 那人领命之后,带着五六个人就转头去战场上收拢人手去了。 只见他将手中的圆盾举过头顶,用刀背敲打着大喊道: “兄弟们,投降免死,投降免死!” 他身边的几个人也跟着一起喊了起来,而钱得禄等人看着他们来的方向,很快就明白了这是赵德昭的命令。 于是,整个海滩上此起彼伏的喊起了“投降免死”的口号。 一阵阵的声浪之中,越来越多的人丢下了手里的武器,选择了投降。 看着场面已经基本都在控制之中以后,赵德昭拎小鸡一样的把黄建辉和高元林给拎到了码头上。 黄建辉这才注意到,这一路上赵德昭都是拎着他们两个走来的,只不过当时他都是在担心码头上的事情,不然从那时候他就该注意到赵德昭的力气有多么的惊人。 随手把两人丢下之后,赵德昭对着钱得禄三人问道: “情况如何?” “报告殿下,此战我等杀敌三百余人,俘虏敌军一千七百多人,具体的缴获还要清点之后才能知道。” “伤亡呢?” “现在知道的,死了五十多个弟兄,还有两百多挂彩的。” 六比一的战损,还是偷袭作战,这个成绩赵德昭并不是很满意。 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吩咐道: “等下,所有人开个作战总结会议,不是重伤到不能动的,都要参加。” “是。” “忙去。” “属下告退。” 等到钱得禄他们三个离开之后,赵德昭扯下了黄建辉和高元林的堵嘴布,问道: “怎么样,两位?这场戏好看吗?” 高元林激动的咒骂道: “赵德昭,你这般妄动刀兵,制造杀孽,就不怕遭天谴吗?” 赵德昭笑了笑,说道: “你们知道,京城那边都是怎么说我的吗?” “他们说,我在蜀地杀了几千人,不光杀蜀人,还杀宋军。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逼得蜀地四处烽火,反叛不断呢。” 高元林看着赵德昭的笑脸,莫名的不敢再骂了。 而旁边的黄建辉却突然站了起来,原本捆缚住他的绳索都掉在了地上。 “殿下,我黄家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黄建辉干脆的跪在了赵德昭的面前。 赵德昭看着黄建辉举过头顶的匕首,就是靠着它,黄建辉才挣脱了绳索。 “不错,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殿下谬赞了,小的只是眼光好一些。” 旁边的高元林愣了一下,很快也反应了过来。 赵德昭明摆着是要收服他们,不然干嘛要收纳那么多的俘虏,还留着他们的性命? 就连那些船只都没有被破坏,要是为了灭杀他们的话,四处放火岂不是更加简单一些? 于是高元林有些讪讪的开口道: “殿下,那个,小的刚才的态度有些不太好,还请殿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啊。我高家也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第158章 两条线 海风习习,带起烟雾阵阵。 虽说这次偷袭码头的行动中,赵德昭并没有让手下们用火攻的手段,但是混战中总是免不了打翻一些火把火盆之类的,再加上有些人打着浑水摸鱼的心思,想要靠纵火来打乱局面好方便自己逃窜。所以在这个刚刚经历完一场战斗的码头上,随处都能看到点燃的火光。 现在大局已定,这个码头连带着上面的东西都姓赵了,赵德昭自然不能放任这火就这么烧下去。 在把那些俘虏们都给缴械看押起来以后,他就开始安排人四处灭火了。 好在这就是海边,水多得很。很快,一团团火焰就被扑灭了下去,只剩下一些暗火还在挣扎着,冒出些许的黑烟。 等到日头升起之后,海面上的风浪明显变得大了许多,哗啦啦的海浪拍打声裹挟着一片稀疏的黑烟,去了的老远老远的地方。 赵德昭站在码头的仓库门口,感受着越来越大的海风。 他的脑子一瞬间有些恍忽,闪过了最近复习的那些地理知识,这应该是因为海洋和陆地的比热容差造成的? 甩了甩脑袋,把杂草般的思绪压下去之后,赵德昭让人打开了仓库的门。 他要看看自己这一仗的收获了。 开门的正是黄建辉,他在向赵德昭表示投诚之后,就非常自觉的扮演起了一个下属的角色,主动收拢人手不说,还详细的为赵徳昭介绍起了码头上的各个地方。 同时,黄建辉还很有分寸的和赵德昭保持着一定距离,又始终让自己处在赵德昭的视野之中。 相比之下的高元林都还没有完全适应自己的身份转变,一张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思绪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这黄建辉真的是个聪明人。 赵德昭挺开心。一直以来自己手底下都是小猫三两只的,都不怎么拿得出手。自己又对于历史不怎么熟,想要学别人玩收集名士良将之类的都没法学,只能自己慢慢培养手下。 不然他也不至于费心思把孟昶挖来了。 实在是没有人手啊。 现在看来,这个黄建辉倒是可以一用。 “殿下,这里放着的都是从契丹东京道收来的山参、虎骨、皮草,都是上等的货色。” 黄建辉打开了仓库里的几口箱子,一样样的为赵德昭介绍着这些东西的产地、价格、销路等信息。 很快,赵德昭就从黄建辉口中知道了他们这条走私渠道的大概运作流程。 首先就是黄家把控的蓬来这条线。这条线主要是进口为主,从辽国东京道,也就是后世的辽沉那块进口各种稀缺的山货到中原这边贩卖。 而另一条由高家把持的浮游岛线则是进出口兼有之。 这条线对接的就不是辽国的东京道了,而是中京道那边。高家把一些丝绸、瓷器、茶叶之类的东西运到那边贩卖,然后再从那边运回诸如铁矿、牲畜,甚至是战马之类的。 高家的贸易模式,让赵德昭想起了影视剧里提起的《檀渊之盟》,这种互补的贸易形式对于双方都是有很大的好处的。 想了想,赵德昭对着黄建辉问道: “按道理,应该是高家的这种方式赚的钱更多,为什么你们黄家不运东西到那边去卖呢?” 黄建辉低头道: “殿下,这里面原因倒也简单,我黄家人走的这条线去的都是一些苦寒之地,接触的也都是山林里面的部族之类的,他们哪里会用什么丝绸、瓷器之类的东西?” 赵德昭了然的点头。 也是,这会儿辽沉半岛那边还基本都是半原始状态呢,对于那里生活的大部分部族而言,食物、武器之类的才是他们真正需要的。 顺带着,赵德昭也明白了,为什么黄家把控的是利润相对较少的线路,却能在走私团伙里占据主导地位的原因。 能和那一帮在白山黑水里拼杀的家伙们做生意的,本身自然不能是什么善茬。 不然只怕是有去无回的。 劫掠的天性几乎印刻在了那些人的骨子里,只有足够的武力威慑才能让他们规规矩矩的交易。 或许也正因如此,黄建辉才会表现的比高元林要果断的那么多。 赵德昭远远地眺望了东北方,对着黄建辉问道: “你经常去那边吗?” 黄建辉点头道: “小的也就这两年才歇了歇,以前都是我亲自带人走那边去收货的。” “和我说说那边的情况。” “是。” 看赵德昭对东京道那边的荒山野岭很有兴趣的样子,黄建辉便慢慢的讲述起了自己前些年收货时的各种见闻。 中间,赵德昭也会提出一两个问题,黄建辉虽然听着有些有些奇怪,但也会认真的回答。 “什么?女真人女的漂亮?哪来的漂亮?都是一群五大三粗的婆娘,胳膊能有我大腿粗,力气不比我小到哪里去的那种。” “在那地方,娇小的人活不下去的,我倒是在几个大点的部族见过几个瘦一点的,但也就是相对来说,可那一个个也都壮的跟豹子一样,那些人更危险,因为她们力气小了,就会更努力的磨练技巧来活下去,她们杀起人来只会更加的干脆利落。” “好客?那边看见生人跟防贼一样的,就算是我经常去的那几个部族也都不让我们接近他们的居住地的,只能在部落外面的地方交易,而且交易完了就得立刻离开。” “在那边遇到了落单的生人,要么放着自生自灭,要么直接宰了下锅,谁会浪费粮食养着?” “能歌善舞?他们那嗓门是够大的,隔几个山头喊话都能听见,唱的都是些叽里呱啦、没头没脑的东西。” “跳舞我就没见过了,反正我见到的一个个都包的跟粽子似得,感觉跳起来应该跟跳大神一个样。” …… 赵德昭就这么和黄建辉在仓库里聊到了日上三竿,连预定的作战总结会议都推迟了。 钱德禄他们几个都有些讶异,他们搞不懂,为什么殿下对于那些偏远地域的蛮荒部落这么感兴趣? 从黄建辉的口中,赵德昭看到了一个荒凉、贫瘠的白山黑水,以及生存在这里的凶残、野蛮、原始的女真部族。 这些原始的女真部族在黄建辉的口中被描述的如同未开化的野人一般,在他的语气之中不可避免的带着一些蔑视感。 可只有赵徳昭知道,再过个百来年,这些女真人就会从那个偏远的犄角旮旯里杀出来,给大宋带来无法洗刷的耻辱。 那么,自己能做些什么? 第159章 复盘 关于女真人的事情,赵德昭在稍微的纠结之后,便暂且的放到了一边。 也实在是百余年后金灭北宋的相关史料写的太沉重了些,才让赵德昭对女真人极其重视。 但是从黄建辉的描述来看,女真人的社会生态目前还是一团散沙的状态,根本称不上强大。 比起将来的威胁,更重要的是着手于眼前的事情。 所以赵德昭只是将女真人的事情列入了主线任务栏,留待以后再来处理。 目前的话,主要任务就是两个: 第一就是战后总结。 正所谓实力才是立身之本,这一点就连在黄高两家的走私团伙里都体现的淋漓尽致。 所以结束了和黄建辉交谈的赵德昭便召集了等待已久的属下们,准备开始战后总结会议。 而黄建辉和高元林则是被赵德昭安排着去做了第二件事: 统计目前的人手、物资、钱财等等。 这原本就是他们两家的东西,他们自己门清的很,统计起来自然也方便得多。 至于说他们会不会动什么手脚之类的,赵德昭觉得以黄建辉的眼力,不至于做出这样的蠢事。 或者说他们就算做了,赵德昭也不在意。 无非是再杀几个蠢货罢了。 当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赵德昭有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对于杀人这种事的态度已经变得澹然起来了。 在这个年代,这样的转变竟然是一种好事,这是何等的讽刺。 钱德禄他们看着赵德昭脸上浮现的怪笑,不知为何感觉后背升起了一丝凉意,连带着原本准备表功的兴奋劲头也都压下去了不少。 “说说,关于早上的战斗,都有什么想说的?” 赵德昭对着围坐成一圈的数十名大小军官,开口道。 这些人互相看了看对方的脸,以钱德禄为首的老人们都下意识的扼住了话头,没敢率先开口。 于是刚入伙的阮平成了第一个说话的: “禀告殿下,早上的时候,我手底下的弟兄们个个都是奋勇杀敌在前,死在我们手底下的水匪不下百余人呢!” 阮平话音未落,他身边的那几个队长就跟着叫嚷道: “对对对。” “我等皆是奋勇当先。” 还有几个人更是展露出了自己身上刚包扎好的伤口,一脸的自豪。 这些人基本都是刚加入赵德昭麾下的水军,在他们看来这个会议无非就是打了胜仗之后的论功行赏了。 在这种冷兵器乱战的情况下,真要仔细区分清到底谁是谁杀的,谁杀了多少人那是基本不可能的,所以功劳这东西该怎么记就很有讲究了。 连带着争功这种事也就在军队里成了一种常态,反正大家都没有确凿的实据,功劳的计算也就看这些军官的扯皮能力了。 多一分功劳,自然也能多一分赏赐。他们可不瞎,这一码头的东西看着就价值不菲的样子。 但是叫着叫着,他们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按照一般路数,这时候其他人就该出来和他们扯皮,争论具体的军功了。 可是阮平发现,好半天下来都只有自己的几个兄弟在说话,其他人都是一言不发。 就连赵德昭调拨给自己的那些人也是一样的态度。 这就让他有些尴尬了。 于是他甩了几个眼色,让自己的几个弟兄都坐了回去,自己则是开口道: “不知道殿下对我等的表现有何看法?” 赵德昭先是点头道: “阮营将此战表现确实出众,奋勇杀敌大家有目共睹,手下的兄弟们也都十分卖命。” 听到这话,阮平的脸色更差了。 活了这么大,阮平能混到营将自然也不是什么蠢货,他很清楚上头一旦是好话起头,后面肯定会搭着坏事。 所以军队里流传一句话,叫不怕上头骂,就怕上头夸。 不出阮平所料的,赵德昭很快就是话风一转,继续说道: “但是,有件事我想问问阮营将,为什么三部之中,你的伤亡是最重的?死去的五十多个兄弟里面,半数都是你这营的,受伤的更是超过了半数以上。阮营将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这个,” 阮平支唔了一下,有些答不上来。 那种乱战之下,他也就是能掌握周围几十号人的情况,对于其他的事情还真的有些鞭长莫及了。 他的一个手下站起来说道: “那是因为我们营奋勇杀敌,伤亡自然也是最大的,有什么奇怪的?” 阮平瞪了说话的人一眼,说道: “坐下,殿下问我呢,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不过他那个手下自然是能看出阮平眼神中的感激的,于是他很干脆的坐了回去。 有了手下人帮着解围,阮平的底气也厚了几分,对着赵德昭说道: “殿下,正如我这兄弟所说,我的弟兄们杀敌当先,故而伤亡大了些,还请殿下能够多多抚恤这些伤亡的弟兄们。” 赵德昭面无表情的看着阮平,说道: “死伤弟兄们的抚恤,我自然是不会吝惜的。” “但是,你这营伤亡比其他人大的原因,真的是你说的这样吗?” 不等阮平辩解,赵德昭就继续说道: “我问你,开战前,我给你的的命令是什么?” “斩断船只帆索,不得让船只离港。” 回答完问题,阮平就知道自己要倒霉了。 因为除了一开始的时候他们斩断了几艘船的绳索之外,剩下的时间里他们都忙着别的事情去了。 除了剿杀船上的水匪之外,他们更多的是在搜刮那些船舱里、甚至是尸体上的财物,就连阮平本人都悄摸摸的藏了一些搜刮到的金银。 自己拿怎么说总都比看别人脸色给要舒服些的。 而赵德昭的命令自然是丢到了脑后去了。 “殿下,我等并未让一艘船离港啊!” 还是那个说话的手下,他一副颇为不服气的样子。 赵德昭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他之所以选择这种围坐一团的形式,就是希望与会的所有人都能保持一种相对平等的位置,让大家都能畅所欲言。 “确实,并未有一艘船离港,但是有大半的船只都是完好无损的,只要有一丁点的意外出现,就会有一艘甚至是几艘船离港。” 顿了顿,赵德昭继续说道: “我通知你们的时候说了,这是战后总结会。这次会议不是论功行赏,也不是要追究责任。而是把大家叫过来,商讨刚才的战斗中发生的种种情况,好的坏的都要捋清楚。” “通过复盘战斗,才能更好的吸收战斗中的经验,扬长避短。这样,我们才能在以后的战斗里做到更好。” 赵德昭的话让其他人都有些转不过弯来。 一帮人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赵德昭的意思,但是真要执行起来,依旧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于是赵德昭便开始按照自己那一丁点的沙盘推演知识,开始主持起了作战复盘。 整个战场面积并不算大,虽说每个人都只能掌握周围几十来号人的情况,但是在赵德昭的归纳总结下,整场战斗的脉络慢慢的被理清了。 第160章 自主性 等到日头开始偏西的时候,黄建辉和高元林带着统计好的名录账册找了过来。 当黄建辉的视线落在人群中央的那个简易沙盘的时候,不由得愣了愣神。 他自然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沙盘上面是浮游岛码头周围的地形,尽管看着粗糙,但是却清楚明了的将码头所在的这片海滩的情况给展示了出来。 作为曾经常年奔波在各种险地的走私头目,黄建辉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沙盘的价值。 2k 所以他拉住了想要说话的高元林,两人站在外围安静的听着最里面的赵德昭的讲解。 听了一会儿,黄建辉就明白了赵德昭在做什么。 赵德昭将战斗时所有人的情况统合在了一起,基本复原了凌晨那一战的情形,随后又把整场战斗划分成了几个不同阶段,逐个的讲着众人的应对之中的可取之处和不当之处。 而被赵德昭说的最多的,就是阮平那一队人马。 “刚开战,你们就已经冲上了这些船,可是等到战斗都快要结束的时候,你们都没有彻底控制住任何一艘船,然后借此支援其他人,可以说是全程都在各打各的。” “而且,对于我开战前下达下去的命令,你们也没能很好的执行。近半船只的帆索都完好无损。” “如果说你们没有机会,我也不会说什么。但现实情况是,你们有充足的时间和机会去执行我的命令,但是你们没有去做。” 赵德昭的话让阮平和他手底下的那些人都有些脸色难堪。 他们有心想要辩解,但却找不到一丁点的理由。在刚才的复盘中,他们已经把整个经过都说了一遍了。 倒不是他们老实,而是之前赵德昭给阮平塞了一堆手下,这些人直接就把作战时的情况都详细交代了,阮平他们再怎么隐瞒也没用。 连带着,阮平他们私自搜刮藏匿的那些财物也都被翻腾出来了。 赵德昭指着那一小堆的金银,摇头道: “你们有没有算过,为了你们藏起来的这点东西,你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为了能够尽可能对多的搜刮一些地方,你们把手上的兵力一而再再而三的分散开来,原本是大优势的对比愣是被你们弄成了势均力敌。” “可以说,你们手下大半死伤的兄弟都是因为你们的贪念所致的。” 顿了顿,赵德昭继续道: “说这些,并不是要向你们问责,也不是要收缴掉你们那点东西。说实话,就这么点东西我还看不上眼。” 说着,赵德昭让人把这些东西又各自发还到了那些人手上。 “我知道,你们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你们之前的上官对待你们都不怎么好,有了好处最多漏一点指缝里的给你们。” “但是,在我这里不一样。对于替我卖命的弟兄,我从来都不会亏待他们。” 说着,赵德昭对着外圈的黄建辉、高元林二人挥了挥手,示意两人过来。 赵德昭从高元林手中拿过了账册,看都不看的举在手里,高声说道: “这是码头上的钱货名录,我向你们保证,这里面有一半会发给你们,包括死伤兄弟的抚恤,以及对表现优异的人的嘉奖等等。” 赵德昭的话让阮平那些人都惊讶无比,但是看着钱德禄等人那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他们就知道赵德昭所言非虚。 这就让他们更加震惊了。 这个码头上一半的钱货,分给他们? 这种事放在以前,那是阮平连想都不敢想的。 那边的黄建辉倒是没有太意外,他反而觉得自己的前途似乎有了些许的光明。 原本投降这位二皇子只是无奈之举,但是现在看对方的行止,分明是个做大事的。 就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乘上这一阵风,扶摇直上了。 那边的赵德昭等着阮平他们消化完了这个消息之后,才继续说道: “你们要明白,在我眼里,你们一个个都是我的手足兄弟,命都金贵着呢。所以,以后再不能做出这种被蝇头小利蒙蔽心智的举动。” “谢殿下。” 与会的大小军官们都感激的呼喊道。 “好了,就像我刚才说的,这个总结会议并不是为了表功,也不是为了追责,就是要总结经验教训。这样我们才能在以后的作战中打得赢,还打得好,明白了吗?” “明白。” “那就好,你们先各自讨论一下,等会儿我再来看看。” 交代完,赵德昭就带着黄建辉和高元林离开了会场。 而赵德昭的离开也让会场一下变得冷场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一时间都找不到话头。 在码头的一间独栋小楼里,赵德昭坐在桌边翻看黄建辉递过来的人员名录。 这份人员名录明显是黄建辉之前就有的,只不过上面多了许多新鲜的涂抹痕迹。 那些都是早上的战斗中被杀掉的人。 即便早上杀了个血流成河,这一份人员名录却依旧厚实。 大概估算了一番,赵德昭发现自己手头上起码有一千五百多号俘虏。 这些人都是些见过血的亡命之徒,处理起来还是有点棘手的。 “不知殿下下一步意欲何为,小的愿为殿下分忧。” 黄建辉捕捉到了赵德昭眉宇间闪过的那一丝为难,很主动的开口道。 赵德昭仔细的打量了这个人到中年的走私头目,这家伙如果给个大点的舞台,只怕也是个角。 “把你手下这些人筛选一遍,把那些会出海的都拉出来。” 黄建辉顿时就是一喜,赵德昭的话无疑是确定了他的身份地位了,于是他立刻点头道: “小的这就去办。” 黄建辉离开之后,高元林略微迟疑的开口道: “殿下您也要出海?” 赵德昭点头道: “没错。” “那您出海是要?” “跟你们一样,而且要做的比你们更好。” “明白了,难怪。” 高元林略带自嘲的笑了笑,随后又收拾了笑容,肃然道: “殿下,这做生意的水可深得很,门多路广的,不是有刀就行的,不然他黄建辉早就吃了我们高家自己单干了。” 赵德昭点头道: “我说过,我从不亏待手下人,就看你愿不愿意罢了。” “谢殿下。” 高元林拜了一拜之后,也算是彻底认下了自己的地位。 等到高元林也退下之后,赵德昭的眼睛透过窗户缝隙,看向了海滩那一边的会场。 钱德禄他们一群人在沉默了好一阵之后,终于是开始磕磕绊绊的讨论起作战经验之类的东西来了。 这让赵德昭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对于军事训练,赵德昭并不算精通。但是后世耳闻目染之中,对于那一支被称为地表最强轻步兵的部队的描述里,除了纪律、信仰之外,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词:主观能动性。 赵德昭希望自己这帮班底能够不单单只是用身体打仗,也能够用脑子打仗。 这其中,就是兵和将之间的天堑之隔,赵德昭不知道自己这个穿越者能不能在这中间架起一座便捷的桥梁。 但总是要做一下尝试的。 第161章 安排 赵德昭是个喜欢按计划行事的人。 搁在后世那个有事没事都喜欢给自己整点精神疾病的时代,赵德昭应该算得上是个轻度的强迫症患者。 他一贯的作风都是把能考虑到的都考虑好了,做好一个计划以后,再按部就班的执行下去。 而一旦出现计划之外的变化,就会让赵德昭的心情变差。 既定节奏被打乱的感觉真的是太不舒服了。 如果是那种会影响到整个计划的变数,那就会让赵德昭陷入某种抓狂的状态。 毕竟那种把所有计划都推倒重来的感觉真的是太让人崩溃了。 而他现在就有些抓狂。 原本从开封城出来的时候,赵德昭就通过各方面的渠道了解了一下来登这边的情况,大概草拟了一份种田发展计划。 然而现实却是来登这边的情况和赵德昭前面了解的差了十万八千里,再加上这临时起意的一仗,更是让他感觉手上抓着一团乱麻,要花上好些时间才能理清楚。 所以说情报工作极其重要啊! 稍作感慨之后,赵德昭便开始埋头整理起手头上的这一摊子事。 关于来登这边的政务、军事、走私集团的后续处理等一项项事情都罗列了出来以后,赵德昭看着面前那一叠写的满满当当的纸张,又是一叹。 要做的事情总是很多,而时间却总是很少。 赵德昭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凉透的茶水,一边喝一边舒缓自己有些紧绷的大脑。 苦香的茶味在唇齿间激荡着,让赵德昭的思绪变得有些悠远。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那些小说,里面的主角似乎都清闲的很,除了和异性打关系之外的事情都不需要自己上手。 自己怎样才能成为像他们那样的时间管理大师呢? 只是略作思考,赵德昭就想明白了自己和他们的区别,因为人家手底下一堆的人才,但凡有点什么事,甩给手下去做就行了。 想明白了这点,赵德昭的思路立刻就明晰了不少,他立刻将手头上面的事情做了个大致的分类。 很快,桌子上的纸张就被分成了三份,赵德昭收起了最多的和最少的两份,然后将剩下的拿起来,直接出门去了会场那边。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了,磕磕绊绊的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的讨论也已经接近了尾声。 在见到赵德昭过来之后,众多大小军官们都是望了过来,等待着赵德昭的指示。 赵德昭将手中的纸张交到了钱德禄手中,开口道: “这段时间你们就驻扎在这里,你牵个头,负责这个俘虏的改造工作,关于那些俘虏的具体情况你可以找黄建辉对接,他知道该怎么做。顺便,也教教阮平的那些兄弟们。” 钱德禄和阮平等人点头道: “是,属下遵命。” 赵德昭又对阮平说道: “我让老钱教你,不是说就让你光学了,你也得教教大家水战的本事,大家伙的相互学习,懂了吗?” 阮平半懂不懂的回答道: “是,属下知道了。” 最后,赵德昭又让午马把他们这段时间讨论的内容都给记录整理一下,上交给自己过目,午马自然也是欣然领命。 一下子,事情就少了一大堆。 将军事方面的事情安排完毕之后,赵德昭就带着一些手下和高元林一起回来州城去了。 城门口,不少人在看到赵德昭以及跟在他身边如同随从一般的高元林之后,就知道结果是个什么样子的了。 不是勐龙不过江啊! 许多人脸色微变之下,便匆匆的往各自家跑回去通风报信去了。 赵德昭没有理会那些眼线的反应,带着人一路回到了府衙里头。 他直接让人把常孟叫了过来,随后将厚厚的一叠纸张塞到了他手里。 “来登这边的政务状况和我之前了解的有很大的不同,详细的情况就要劳烦你帮我去看一看了,我会让高元林负责协助你,如果还需要什么人手之类的也可以和我说。” 常孟看着手里的东西,愣了一下才反应了过来,他慢慢打开了这一叠纸张,里面的内容是他颇为熟悉的赵德昭风格。 都是条理清晰明了的实际内容要求,没有丝毫的文墨点缀。 简单翻阅了一下,常孟便点头道: “好的,属下这就去办,至于人手的话,属下倒是有个想要的人。” “谁?” “周俊。” 赵德昭看了看常孟,对于这位前任知州,赵德昭是不怎么看得上眼的。但这人终归在来州待了这么久,就算是尊泥菩萨相信也是有些香火的,于是他点头道: “可以。” “谢殿下。” 说完,常孟就带着高元林出了门,落实赵德昭下达的任务去了。 坐在大堂里的赵德昭长舒了一口气,刚才那么一大堆的事情,就这么轻易的安排好了。 无怪乎大家都喜欢玩收集人才,有称心的人替自己办事真的是太方便了。 而自己要做的只是安排好任务,然后把控住大致的方向就行了,无需事必躬亲。 想着,赵德昭拿出了最后的那几张纸,严肃的斟酌起来。 这上面的事情,便是自己这艘船的舵,必须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行。 情报部门的建立是刻不容缓的,但是交到谁手里来做,让赵德昭有些犹豫不决。 十二生肖中机灵些的基本都被自己派了出去,剩下的丑牛、寅虎、辰龙、午马、未羊、亥猪这几个感觉都更加适合放在军队里面。 可是要让赵德昭临时再从其他地方挑一个人来担任来登这边的情报主官,赵德昭也是放不下心来的。 毕竟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里都将会是自己的主要基地,大后方一样的存在。 考虑许久之后,赵德昭觉得还是要稳妥起见,这个情报主官的人选只能是十二生肖里面的一个。 具体的人选,赵德昭最终选定了亥猪这个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家伙。 谁让其他人都在军事方面表现出了不错的天赋呢,只有亥猪一直都是平平无奇的样子。 手边的情报主官,忠心还是要大过能力的。 情报主官确定下来之后,赵德昭便回了住处,在翠儿的服侍下洗漱一番,安心的睡下了。 时间管理学,成功入门。 第162章 新的一天 次日的清晨,太阳照常升起。 朝阳洒落在露珠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辉,一切似乎都和昨日没什么区别。 但是在来州城里的许多人看来,这头顶上的天已经换过了一轮。 自从天亮之后,府衙门口的马车就开始络绎不绝起来,一批又一批的来州士绅们带着沉甸甸的土特产登门拜访,想要求见一下赵德昭。 已经起床锻炼的赵德昭远远的听着前门那边的门庭若市,略作摇头便把事情都丢给了常孟去处理。 这种笑脸迎合的场面,他才懒得去搭理。 一直到了快吃午饭的时候,前院的动静才算是稍微平息了一些。 没过一会儿,常孟就带着高元林和周俊来向赵德昭汇报来了。 “殿下,这一上午,来州城里大部分的士绅都来递了拜帖,还送来了不少的礼物,这是属下整理好的礼单,请殿下过目。” 赵德昭接过了常孟递过来的礼单,随手翻了翻,上面都是些金银珠宝之类的实在货。 粗略估算着,这份礼单上的东西怕是得有个几百上千贯的了。 看起来,来州这地方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穷啊! “东西都先收着,至于那些人该怎么对待,你自己看着办就行。” “是,属下遵命。” 常孟收好了礼单,点头应下了。他现在已经开始适应赵德昭手下首席内政官的身份了。 高元林和周俊看着常孟,脸上都有着些许的疑惑。 对于赵德昭带来的这个腿脚有些不便的中年人,他们两个起初都是有些瞧不太上的。 在他们看来,赵德昭这么个被放逐到偏远疆域的落魄皇子,身边跟着的人能强的到哪里去? 可是今天这一上午的待人接物下来,高元林和周俊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见闻广博,什么叫做如沐春风。 那一股从骨子里散发出的贵气,绝对不是一般的出身。 甚至两人都觉得,这个常孟比那个怪物般的二皇子更符合一名皇族应有的形象气质。 汇报完了上午的事情之后,常孟就带着两人去办赵德昭交代的政务方面的工作去了。 府衙的大堂上,常孟直接坐在了主位,拿出了赵德昭给他的那一叠东西,开始对着高元林和周俊安排起来。 比起赵德昭那样耿直的说话方式,常孟说话就要讲究的多了。 怎么说也是在蜀地当了几十年皇帝,御下的手段自然是十分成熟的。 赵德昭安排下来的工作被常孟轻而易举的划拨到了高元林和周俊手上。 顺便加了个码。 高元林和周俊看着常孟安排给自己的任务,发现都是特别适合自己去做的。 高元林私下犯着滴咕:也不知道这个二皇子从哪里找来这么个能人,有他在,自己想要出头怕是很难了。 周俊则是有些恍忽。 这么久以来,他在来州都是一尊摆设一般的泥菩萨。 在不明所以的百姓眼里,他是来州的知州,头顶的大老爷、父母官。 可是来州的中上层都知道,他周俊就是个跪着要饭的,吃什么用什么都得看黄、高两家的脸色。 来来州上任这么久了,周俊第一次看到那些来州的士绅们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模样。 尽管他知道这只是自己借了赵德昭的虎威,但这种感觉真的是让他受用的很。 用那个词形容就是: 人了! 于是乎原本还不情不愿的被强迫为赵德昭办事的周俊,忽然就开始转变态度了。 曾经的周俊迫不及待的想要和赵德昭交接,为的就是离开这个让他颜面丧尽的地方,重新开始人生。 但是他现在却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让他翻身的机会。 比起灰熘熘的离开,要是能扬眉吐气一番的话,岂不美哉? 至于说是自己翻身还是借其他人的风头,就不用太在意这些细节了。 于是周俊对卸任离开来州的事情都不怎么着急了,假装着不情不愿的领着常孟的命令出了大堂,开始安排人手执行。 赵德昭的触角就这么在层层传递之下,慢慢的在来州城里伸展开来,开始触及到来州城的方方面面。 古代的信息传递效率低下的感人,所以要等到这些触角回馈信息回来,怕是要一段时间的。 好在,赵德昭也不着急。 将事情都安排下去之后,赵德昭终于开始享受起了主角该有的生活待遇了。 一天下来就是在院子里做着身体训练,休息的时候就让翠儿在旁边伺候着,生活惬意得很。 时间就这么到了傍晚,一群人的到来,打断了赵德昭的闲静。 来人是以钱德禄为首的十多名将士,黄建辉也在其中。 看这架势,赵德昭就知道是码头那边的事情有了进展了。 于是他带着一群人到了客厅落座,对着钱德禄询问到: “现在码头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了?” 钱德禄回答道: “回禀殿下,码头那边按照您吩咐的,已经完成了对那些俘虏进行初步甄别,其中有一技之长的,特殊才能的都被挑选了出来,这是重新分类过的人员名录。” 赵德昭看着钱德禄手上那几分拆分开来的名录,收下之后点头道: “做的不错,接下来先按照我说的,对他们进行初步的改造,流程你都清楚。” “是,属下明白。” 钱德禄知道赵德昭所说的改造的意思,剃头洗澡加劳改一条龙呗。 赵德昭转头看向了沉默不言的黄建辉,对着他说道: “黄家主,此事我知道你出力不小,这事我记着,你放心便是。” 黄建辉这才出声道: “属下谢过殿下。” 黄建辉识趣的态度真的是让赵德昭挑不出毛病来,而且他这顺着台阶往上爬的本事也是厉害的很。 接下来的时间,赵德昭着重向钱德禄等人强调了关于作战总结以及作战模拟等内容的重要性。 眼看天色不早了,赵德昭直接安排着大家在府衙开了顿宴席。 这一顿宴席算是赵德昭手底下的班底的初次聚会,大家伙的互相之间很快就熟络开来。 期间,赵德昭收到了高元林送上来的一份东西。 看了看,赵德昭明白,这是高元林在表现自己的能力。 那是一本账册,账册上面的东西都是码头上的那些财货。只不过在高元林把账册写成了阴阳两份。 账册里上等虎皮被改成了此等虎皮,百年老山参改成了十几年的普通山参,如此种种,数不胜数。 经由高元林这么一过手,码头上的财货明面上的价值被落下了快一半。 如此一来,到时候赵德昭分给手下将士们的钱财就从对半开变成了三七开,甚至是二八开。 只能说,不愧是商人,无商不奸啊! 第163章 明暗 在高元林不解的目光里,赵德昭将那份阴阳账册给丢进了火盆里。 摇曳的火光里,赵德昭自嘲的笑了笑。 刚拿到手翻阅的时候,赵德昭对于高元林的想出来的这一番操作确实有了些许心动的。 谁让码头上的那些东西太值钱了呢! 就现在这个年代的造船航海技术,出海一次就得按月来算日子。 所以即便黄高两家经营海运走私多年,一年也就只能走上一两次罢了。 也是赵德昭赶了个巧,黄高两家前些天才刚从北面收完货回来,这些东西都放在了浮游岛的码头上,还没来得及转卖出去。 可以说这个码头上放着几乎黄高两家的大半浮财了。 折算成赵德昭一贯的标准等价物的话,那就是成千上万头驴子。 不过在些许的摇摆之后,赵德昭就将这个念头给掐掉了。 自己要走的路很长,现在竟然因为这么些驴就迟疑了? “殿下,小的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高元林看着赵德昭脸上古怪的表情,有些惴惴不安的开口问道。 他本来是想借着这么个办法表现一下自己的,这样也好为自己和身后的高家争取更好的利益。 可是现在看来,自己这个马屁好像是拍到了马腿上了? 不应该啊?自己这不是帮着殿下省下了一大笔钱吗?按道理殿下应该高兴才对啊? 赵德昭对着高元林说道: “没有,你没做错什么。你这个想法我确实有些心动了的。” 赵德昭很大方的承认了自己的动摇。 财帛动人心,这事情说出来又不丢人。 “那为什么?” 高元林看着已经差不多烧成了一堆灰尽的账册,有些心疼。 做假账这事说简单也简单,但要做得好,做的滴水不漏那可就太考验人了。 在这么短时间里做出这么一份假账,可是花了他好大一番功夫的。 赵德昭看着还没想明白过来的高元林,有些失望。 他觉得要是没有自己的突然介入的话,只怕用不了多久,这个走私团伙或许就该统统姓黄了。 “你知道,你和黄建辉差在哪里吗?” 对于赵德昭的问题,高元林脸色微变,但还是低头道: “还请殿下指教。” 赵德昭摇头道: “你这个人脑子很好使,也很精明。但是你眼光太短浅了,没有人家黄建辉看的长远。” 说完,赵德昭就回去房间休息去了,丢下高元林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变幻。 卧室里,赵德昭在等翠儿离开之后,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在反省自己今天的状态。 要知道以前在蜀地的时候,他带人查抄的王家可比黄高两家加起来还要富庶的多,孟昶皇宫里的宝物就更别说了,价值连城不是说说而已。 可是那些财物却从来不曾在赵德昭心中泛起过波澜。 现在自己竟然只因为这么些钱货就起了出尔反尔的念头,这样的精神状态有点不对劲。 这么说似乎有些小题大做的味道,不过赵德昭自己心里清楚他想要做的是什么。 beikan 他可以开这么个头,将更多的利益搜刮到自己的手中,相信就算手下人知道了也不要紧,毕竟他给的已经比其他人多太多了。 但这样一来,自己就彻底的偏离了自己的目标了,而且这个头一开,天知道自己会不会就这么随波逐流的变成自己厌憎的模样。 只能说甩手掌柜固然舒服,但是这种骤然放松的状态也让自己松懈了不少。 望着窗外冰冷而皎洁的月光,赵德昭只觉得自己像是个傻子。 有舒舒服服的日子不过,非得给自己找罪受! 暗骂了自己一句‘犯贱’之后,赵德昭换上了那一身黑衣行头,避开了值夜的岗哨们,探查周遭的情况去了。 深秋时节,海滨的来州城夜色微凉,家家户户早早的闭门休息了,一个依稀的黑影就这么行走在大街小巷,将来州城的样子刻印进自己的心里。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时间里,赵德昭每天白天依旧当着自己的甩手掌柜,每天只是例行的询问一下常孟和钱德禄等人的工作进度。 而到了晚上,他就会悄悄的出去亲自打探一番,摸清楚常孟他们回馈给自己的信息和实际情况有多少的偏差。 这样的举动似乎是在说赵德昭对于常孟等人不信任。 离开开封的时候,赵匡胤曾经告戒过赵德昭一句话: 既要信任自己的手下,也不能信任自己的手下。 这话听着很矛盾,但是赵德昭听明白了。 赵匡胤无非是想告诉自己,身为上位,是不能对手下人太信赖的,该备的手段绝不能少。 就像后世赵德昭学过的管理学一样,能够让一个组织长久维系下去的,绝不会是什么感性的情绪,而是行之有效的制度。 所以该有的监管手段,并不应该因为信任的存在而被忽视。 现在情报部门的架子还没起来,所以监管的事情也就只能赵德昭自己亲力亲为了。 顺便也让自己那松懈的神经稍稍的绷紧一点。 再加上高元林的阴阳账册也给了赵德昭一些提示,那就是很多事情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的。 比如情报部门。 暗处的匕首才能更好的威慑他人。 自己如果直接把亥猪调过来组建情报部门的话,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在有心人眼力里,说不定就会有人借机往里面掺沙子。 到时候这个情报部门的保密性和忠诚度都会是个很大的问题。 所以赵德昭决定自己先摸索一番情况,顺便看看能不能先发展出一些基础架构,到时候直接交到亥猪手上。 这样一来,整个情报部门的隐秘性就能得到很大的保障。 相信就算是常孟都不会想到,一直在后院里锻炼的赵德昭已经避开了他们所有人,一个人悄悄的来州城里做出了不少的安排。 连带着,赵德昭也已经找到了几个可以作为发展对象的目标。 眼看着大概的架子和路线方针都定的差不多之后,赵德昭正式的将亥猪和一批相对机灵的手下从军队里抽离了出来,开始了情报部门的组建工作。 这个被赵德昭命名为安保司的部门成立的十分低调,除了内部会议上赵德昭提了一句之外就没有其他的表示了。 可即便如此,安保司依旧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从名字上大家就能知道这个安保司的职司应该不简单,但大家也都很识趣的没有光明正大的去打听什么。 只是对于安保司的种种工作,大家都很默契的给予了极大的配合,要人给人,要钱给钱的。 安保司就如同它的成立一般,低调的在来州城就这么落地生根了。 第164章 南下 九月底的这一天。 天色微曦,东方的天空翻出些许的鱼肚白。 早起锻炼的赵德昭发现,除了白色的天光之外,院子里也都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入目尽是一片银装素裹,好似才刚下过了场小雪一般。 盘算了一下日子,赵德昭发现前几天刚过完二十四节气的霜降。 只能说古人总结出的这一套时节体系还是很靠谱的,说霜降,真的就开始降霜了。 beikan 连带着,赵德昭锻炼时候都能呼出长长的白气了。 到了吃早饭的时候,那一层薄霜早已被阳光蒸发的无影无踪,但是气温却依旧是久久没有回升。 叮嘱翠儿多添几件衣衫之后,赵德昭就去了前堂。 每天上午,赵德昭都会召开例行会议,安排日常工作之类的。 前堂里面,常孟、高元林、周俊如常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至于钱德禄之流的军官们大部分时间都在码头那边负责人员的改编训练工作,没有什么情况的话是不会专门从码头那边跑来府衙参加例会的。 赵德昭落座之后,亥猪才姗姗来迟,他略带不安的对着赵德昭拱手道: “殿下,属下来迟了,还请殿下恕罪。” “无事,坐下。” “谢殿下。” 赵德昭对亥猪宽容的态度让常孟几人的表情有些微妙。 这个他们至今都还没弄清楚具体职能的安保司很明显在赵德昭心里有不小的分量,这个叫做亥猪的亲卫这些天基本就没准时参加过会议,但是赵德昭从来都没有责怪过。 相比之下,他们几个要是例会迟到了的话,可都是有相应的责罚的。 老双标了。 至于赵德昭对亥猪如此宽容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亥猪的能力确实差了一点,对于自己交给他的那一摊子事着实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尤其是除了明面上的组织架构之外,亥猪还得悄悄的接管赵德昭暗地里发展的情报网络。 这就更让他手忙脚乱起来了。 赵德昭看着亥猪那一副忙的心力交瘁的样子,开始暗自考虑起是不是要再抽调一名生肖成员来分担协助一下了。 与会人员到齐之后,赵德昭便开始了今天的例会。 原本赵德昭以为今天也就是些关于内政方面的讨论,一如前几天那样。 赵德昭手上有不少的资源技术,也有很多政策方面的想法,但是这些东西不是说随手拿出来就能用得上的。 不能和当前的实际情况切实的结合起来的话,再好的经都能给念歪了。 所以这些天,赵德昭都会时不时的丢出一两个其他人看起来天马行空的想法,让大家讨论着该怎么把这些个想法落到实处。 但是在今天的讨论开始之前,高元林提出了一件事情。 “殿下,如今已是九月底了,在往年的这个时候,我们该把手头上的货都给出了。” “出货?” 高元林点了点头,解释道: “是的,我们从北面进的这些货在来登地界哪里能卖出什么价钱?都是要转运到南面、中原那些地方出手才能卖出个好价钱来。” 赵德昭了然的点头,这几天下来他已经彻底搞清楚了黄高两家的走私模式。 现在可不是路网四通八达,交通便利的后世,一趟远门就得是十天半月起步。更别提他们这走私行商的线路千里迢迢不说,还得翻山渡海的,很多时候也是要靠天吃饭的。 就像他们去北面收货,就只能趁着春夏时节,最晚不能拖到秋天,尽可能的要赶在下雪之前赶回来。 不然那一片白山黑水是真的能让人迷失其中的。 而到了冬季,他们刚好也可以趁着冬季雨水少,路面坚硬好走,往南面、中原这些地方行商销货。 这都是这么些年的走私经营下来,两家人用了大量的钱财以及人命总结出来的经验。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 有他们替自己趟好了路,赵德昭只需要摸着他们的脑袋过河就行了。 所以对于高元林提出的南下销货的事情,赵德昭很干脆的答应了,并且让人去了码头一趟,把黄建辉和一干军官们都给叫了过来。 在古代,哪怕是比较安定的时候,行商都是一件危险系数很大的事情。 一旦遇上什么劫道的,或者黑店之类的,很容易就把性命给丢了,所以才会有镖局这种行当的存在。 更何况现在还是兵荒马乱的年代,敢在外面走的商队没几个会是善茬。 要把这么一批贵重货物从来州地界一路运到中原或是南方去,人手自然是不能少的,所以必须要动用手底下的军事力量。 等到中午的时候,以钱德禄为首的军官们到了府衙,赵德昭先让了安排了一顿宴席。 吃好喝好之后,关于南下销货的扩大会议就开始了。 会上,赵德昭仔细的询问了高元林和黄建辉关于他们以往销货时遇到的各种情况。 听完之后,大家感觉这事和长途行军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而且听着还要更简单些。 对于刚从蜀地那边熘了一圈到这来的钱德禄他们而言,这事确实听着没什么挑战性。 至于说高元林和黄建辉手底下的那些人也大多是熟手,有经验。 所以说对于这次销货,大家的讨论重点更多的是放在了该去哪边上面。 原本按照黄高两家的规划,他们这一次的货物是要送到中原那边去脱手的。 但是经过常孟的提醒,众人意识到,中原那边大宋刚灭了蜀地,从蜀地运来了大量的钱财珍宝。 这样一来,码头上的那些稀罕货再运到中原那边去的话,只怕价钱上会打上不小的折扣。 所以,常孟提议把这批货往南方运。 听完常孟的分析,不少人都对这个提议表示了赞同。 因为赵德昭在码头上的承诺,这一批货可是和很多人的利益捆绑在了一起的。 他们自然也是希望这些东西能卖出一个更好的价钱。 衡量了一番过后,赵德昭最后也同意了将货物运到南方的提议。 只不过原本黄高两家只是把东西送到海州那边找人脱手就行,但是赵德昭却准备再往南边去一点。 而且他还想自己亲自去一趟。 南唐啊,怎么也该去见识见识才行! ------题外话------ 好困。 空闲不多,所以书友们的评论也很少去回复互动啥的,见谅。 第165章 起行 府衙大堂里。 对于赵德昭所提出的,要前往南唐走一趟的想法,参加会议讨论的众人一时间都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随后他们就不约而同的在心里暗自吐槽: 殿下,咱们这些人到来州才几天的功夫呐,屁股都还没坐热乎呢,您怎么又想着要往外跑了?还一跑就是上千里的,您老人家就这么闲不住的吗? beikan 回过神来之后,众人就开始酝酿措辞了。 首先提出反对意见的是常孟。 “殿下,我觉得,咱们这次出货之行还是应当以稳妥为上,不宜做出太大的变动。最好还是照着原来的方式走,先熟悉一下再说。” 接着,常孟又仔细的解释道: “殿下,你想想,如果你要亲自带着这么多东西去南唐那边的话,要带的人手和物资什么的肯定不能少,且不说人员调动的事情,光是这么多物资就要花上不少的时间去筹备。” “而且你也知道,来州这边的情况是比较复杂的,咱们现在还是初来乍到,立足未稳的。要是一下子抽调走了太多的人手的话,难保不会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 常孟说话间,毫不掩饰的表达出了自己对黄建辉和高元林他们这些人的提防之心。 对此,高元林默默的低下了头,假作没有听明白常孟说的那些话。 而黄建辉却是开口劝阻道: “殿下,恕属下直言,往些年的时候,我们把东西运到海州,一趟来回都得三两个月。若是再往南边去的话,那边的路线我们可就不熟了,这样一来,路上耗费的时间也就很难把握,耽误的太久反而不好。” 接下来,以钱德禄为首的军官们也都提出了一些异议。 他们这些人说出的理由大致就几种: 要么就是军队才刚从开封长途跋涉过来,需要休整。 要么就是军营里才刚刚接收了大批水匪俘虏,需要进行改编整训。 诸如此类,听着都是比较有道理的理由。 但是赵德昭明白,这无非就是手下人想要好好休息上一段时间罢了。 谁让大家伙这一年的时间里,都跑了快万里路途了呢,搁谁都想要休息休息了。 也就赵德昭的怪物体质没啥感觉了。 看着手下人几乎一致的反对声,赵德昭也是犹豫了一下。 但是很快他又重新坚定了起来。 赵德昭不想改变自己要去看一看南唐的风貌的决定,但是手下人的意见和情绪他也必须要考虑才行。 所以赵德昭选择性的做出了些许的让步。 这一批货,将由赵德昭带队亲自押运到海州境内,还是从黄高两家的老渠道脱手变现,同时进购来年贩卖到北面去的物资。 而到了海州以后,大队伍会照常返回来州,赵德昭本人则会带着一队人手脱离队伍,继续向南,去南唐走上一遭。 这种亲身上阵的行事风格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眼看着赵德昭确实已经下定了决心,大家也就把这件事情给认下了。 随后,众人便开始讨论起了队伍人员方面的问题。 哪怕只是去海州一趟,也是要离开两三个月的,所以人员的分配就很重要了。 保险起见,赵德昭把黄建辉和高元林这两个地头蛇的头头都给划进了南下的队伍里。 没了这两个领头的,这两家人的残余力量想来也翻不出太大的浪花来。 更何况赵德昭对常孟的能力还是很放心的,相信两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常孟把来登这么大点地方给控制住了。 也正因为有了这么一个当过皇帝的内政官在,赵德昭才敢在这种时间跑到外面去浪。 而武将方面,赵德昭只带了林胜的一营人马,然后补充了等量的改编俘虏,凑齐了八百人的编制。 至于剩下的五名还在军队里的生肖成员则都被赵德昭给划拉进了队伍里。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们几个是自己真正信任的人,也是自己一直在努力培养的人,自然任何机会都不能把他们落下了。 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商榷完,天色都已经是漆黑一片了,大家吃过了简单的晚饭之后便各自回去,为第二天的忙碌养精蓄锐了。 接下来,来州城的百姓们就感觉这几天真的有够热闹的,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队伍一天到晚的就没停过。 除了各种拉货的车马驾从,还有许多的军队在调动。 哪怕是黄高两家已经把流程摸得很熟练了,整个货物打包转运的筹备工作还是持续了三四天的功夫。 一直到了第五天的时候,所有的东西才算是准备完毕,可以启程了。 出发前,赵德昭习惯性的将所有人都集合在一起,检阅了一番。 这一次南下的队伍除了林胜那八百将士,还有上百名车夫、伙计之类的,加起来差不多上千号人。 这么多人员车马的站在一块儿,看着还是挺有气势的。 不过细看之下就能发现,这些人里头,大部分依旧是带着一股乌合之众的味道,神态散漫,没多少纪律可言。 赵德昭也没有想要挑刺的意思,都是些刚改编过来没几天的,指望他们一下就能学好的话那是做梦。 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什么疏漏之后,赵德昭便下达了出发的命令,随后驱马来到了队伍中间的一辆马车边。 赶马的是王顺,当初和秦虎学了那么久,现在的王顺赶起马车来可以说是熟练得很。 只可惜秦虎他们两个年纪大了,不愿意再奔波,也就没有跟着来来州。 让王顺少了两个不错的酒友。 马车的布帘掀开,翠儿的小脑袋瓜露了出来。 “二哥儿,你要上车来吗?” 赵德昭摇头道: “不了,我骑马就行,你看好自己,有什么不舒服的记得和我说。” “好的呢,二哥儿你也要小心些。” 赵德昭就这么骑着马和王顺的马车并行着,一边走一边和翠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彷佛像是在郊游一般。 之所以把翠儿她们带上,是因为在赵德昭的预想里面,这次的行动本就是旅行性质的。 他真的就是想去看看现在的南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而已。 当然,如果能顺手做点事,埋点棋子什么的,也不是不行。 先走一步看一步,具体情况再具体安排就是了。 就这样,来州城那低矮残破的城墙在两人的聊天声中,渐渐被甩的无影无踪了。 ------题外话------ 好消息,方舱医院人员撤回去了差不多一半,也就是说我这边疫情应该是有效控制了,应该很快就能复工复产。 第166章 打招呼 中午。 一片平整的荒滩上。 一支颇具的车马队伍围成了一个大圈,几个简易的火堆被升了起来,烟火气在这片人迹罕至的荒滩上翻腾着。 队伍中心的位置,赵德昭坐在火堆旁,随手串了一个面饼在火上烤着。 旁边的翠儿则是小心的用铜锅煮着一些肉末汤,她一边搅动着汤水,一边皱着眉头把那些掉进锅里的飞灰给挑出去。 beikan 赵德昭看了看远处那一条依稀可见的河流,对着手边的黄建辉问道: “那条河就是胶水河吗?” 黄建辉咽下口中的面饼,点头道: “是的,殿下。那边就是胶水河,接下来我们就要沿着胶水河一路南下,一直走到板桥镇那头的海边。” 黄建辉所说的板桥镇和郑板桥可没什么关系,毕竟郑板桥可是清朝的人,两者直接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里的板桥镇大概就是后世胶西的位置,靠着胶州湾。只不过现在因为人口还很少,所以还只是一个镇子而已。 来登半岛多为丘陵地貌,难见大片的平整土地,连带着道路也都因为大大小小的山岭阻隔着而变得弯弯绕绕,只有像是河流的两侧或是海边之类的地方的路途才算是稍微好走一些。 赵德昭在心里对比了一下自己那张地图之后,对着黄建辉开口问道: “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开船沿着胶水河朔流而上呢?胶水河不是一直通到了高密县那边的吗?直接把船队开到高密县,再从那边走陆路南下,应该会方便许多的?” 黄建辉被赵德昭问的一愣,略作思考之后才回答道: “回禀殿下,此事听起来可行,但是要做起来难处还是很大的。” “头一个,就是这胶水河的河道上游宽下游窄,所以下游水急的很,想要朔流而上非常费力。再加上我们的船都是走海路的,不是走内河的平底船,到了上游水域,很容易就会搁浅。” “再有就是,高密县已经出了来登,那边是密州的地界,我们也不好大张旗鼓的开着船队过去。” 马上,黄建辉又改口道: “当然,如果是殿下您要这么做的话,肯定比我们要好办的多。以您的身份只需要准备一批走内河的平底船就行了,至于人手什么的全都是现成的。” 赵德昭点了点头。 黄建辉说的没错,换以前他们一个没什么背景的走私团伙也就敢在来登这种偏僻地方悄悄发财,不敢太过于明目张胆。 但正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现在掌控这条走私线路的是赵德昭,以他的身份,再加上赵匡胤的支持,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大开方便之门的。 于是赵德昭直接叫停了还在搅和肉汤的翠儿,让她拿了纸笔出来,将置办平底船,筹备内河航运的事情记了下来。 赵德昭写了两份,一份交给了黄建辉,让他去和高元林商量。 他们两个老油条加地头蛇,只要肯用心的话肯定能把事情考虑的很周到。 另一份的话,赵德昭派了个手下送回给了来州城里的常孟。相信常孟收到了自己的消息之后,也会做出一些相应的准备。 事情安排好了之后,翠儿的肉汤也煮好了,赵德昭就着热汤,吃了几块面饼就骑上马四处巡视去了。 队伍里的大部分人都是刚刚收入麾下的,对于赵德昭禁止喝生水之类的条例还不能很好的执行。 于是赵德昭只要有空闲便会不厌其烦的在队伍里面来回巡视监督。 正在和高元林商讨着关于内河航运事宜的黄建辉看着来回奔走的赵德昭,眼睛里的情绪复杂的如同不远处胶水河入海口那混杂不堪的波涛。 午饭吃完,略作休整之后,队伍便重新踏上了行程,一路沿着胶水河畔稍显平整的岸边往南而去。 在胶水河边上宿营了一夜之后,第二天天色擦黑的时候,队伍抵达了高密县的县城外面。 当看到这么一支庞大的队伍的时候,高密县城低矮城墙上的那几个兵丁都是吓了一跳。 他们还以为这是哪里来的土匪或是军队来攻打县城了。 虽然下面的城门已经关闭了,但是那简陋的城门和这丈许高的城墙根本不能给他们带来多少的安全感。 于是城门楼子上立刻响起了尖利的铜锣声,值岗的兵丁们手忙脚乱的点起火把,如临大敌的看着赵德昭他们。 赵德昭扫了城墙上的十多个兵丁,也没在意,对着黄建辉点了点头。 随后黄建辉便单独上前,走到了城门楼下大声喊道: “诸位兄弟别紧张,我们是来州知州手下的商队,这里有知州亲手写的文书为证。” “商队?” 黄建辉的话让城墙上的兵丁们都有些难以置信。 来登那地方谁不知道?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物产?就那地方能有这么大规模的商队? 骗鬼呢? 黄建辉似乎是早就猜到了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们不太相信,但是我们真的是来州那边的商队,文书我就放在这里,你们随时能拿去查验。” “我知道现在城门已关,我们也不会入城,只是在城外扎营过夜。现在过来也是为了打个招呼,免得兄弟们闹出什么误会来。” “文书我放在这里,在下就先回去了,大家明早再见。” 说完,黄建辉就转身回到了队伍里。 随后,整个队伍便向后退了些,在距离城墙一里之外的地方扎营生火,准备过夜了。 城墙上的兵丁们看着这一幕,都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 那边营地里的商队成员们可没功夫管那么多,天色都黑了,得赶紧扎营,不然秋天的寒露可是能把人冻坏的。 赵德昭远眺着城墙上跃动的火光,心想这高密县里有不少人怕是要彻夜难眠了。 原本按照黄高两家的路线,他们应该在前面转向被他们控制的胶水县那边走,绕开高密县的。 但是想到自己要筹划内河航线的事情,只怕以后少不了要和高密县这边打交道,所以赵德昭便决定临时改变一下路线。 先来高密县打个招呼。 至于说会不会吓到人家,那就不关赵德昭的事了。 反正我真的就是路过和你打个招呼而已\/无辜 ------题外话------ 今天还早一丢丢,到猫屁股了。 第167章 宣传 二更天。 高密县的城头。 夜风呜咽,将城头上燃起的火盆吹的明灭不定。 城门楼上的十几个人的脸色就这么在摇曳的火光中明暗交错。 就如同他们此刻的心情一般。 这些人借着依稀的光芒,远远的眺望着只有一里开外的那片营地。 当然,他们能看到的也基本只有营地里升起来的火堆,以及火堆旁边依稀可见的,几个看着像是在值夜的人影而已。 这些人看了许久,终归还是没能看出什么门道来。 “诸位,你们怎么看?” 一个厚重的嗓音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那是个看着颇为壮实的中年人,身上还披着一套完整的甲胃,看着有旁人的两个那么大。 他身边的一名裹得颇为严实的瘦高个开口道: “县尊,目前情况不明,我等也不好妄下定论。不过以我看来,我们还是做好准备,防止他们趁夜突袭才是。” 被瘦高个称为县尊的中年人点头道: “李先生所言甚是,钟县尉、陈都头,今晚就要麻烦二位了。” 两个被点到名的人拱手道: “属下遵命。” 接下来,钟县尉和陈都头就各自带了一队人马开始聚集人手,征召民夫,准备城防工作去了。 留在城门楼上的只剩下了那个壮实的县尊和瘦高个的李先生。 县尊看了看城门口黄建辉遗留在那里的木盒,里面装着赵德昭这个新任来州知州亲手所写的手书,上面还加盖了好几个印章。 为了让城门楼上的人更好的注意到木盒的存在,黄建辉还留了一根火把在旁边。 只不过这根火把已经差不多要烧完了。 直到火把彻底熄灭,县尊也没有丝毫想要派人去把那个木盒拿上来的意思。 他只是坐在城门楼上看着远处的营地,如同一尊凋塑。 天色拂晓,赵德昭从马车里爬了起来,随手把旁边想要起来的翠儿重新摁回了被窝,让她多睡会儿。 出门在外的,赵德昭也就没讲究那么多,直接就和翠儿睡在一个马车里。 不过还不没有到睡一个被窝的地步,还没到时候。 在小溪旁洗漱的时候,赵德昭碰到了同样刚起来的黄建辉,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殿下,属下不明白,我们昨夜直接在远处扎营,今天白天再过来打招呼不是更好一些吗?万一昨夜引起了误会,岂不是?” 赵德昭指着不远处的高密县城问道: “你觉得,就算我们白天过来,他们会让我们进城吗?” 黄建辉立刻摇头道: “不会。” 想也能知道,现在这个年头,有点脑子的地方官都不会轻易放上千陌路人马进城。 要知道就算是自家军队过境,地方官员们都得跟防贼一样的,更别说不认识的了。 就算他们手头上有来州那边的文书,最多也就只有一小部分人能被放进城里。 而且还会被严密监控。 赵德昭点头道: “是啊,就算我们白天来敲门,人家也不会待见我们的。到时候我们就几个人进城转一圈,那能有什么用?会有几个人知道我们来过?又会有几个人知道我们是来州的商队?”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我们这么一大群人大晚上的来叫门,城里那些人肯定都被惊动了,用不了多久,这里的所有人就都会知道我们这支来州商队的事情。这样,咱们这个招呼才算是打成了。” 黄建辉疑惑道: “殿下,您为什么非要搞得这么大张旗鼓的呢?” 赵德昭笑了笑,说道: “黄家主,算了,以后我就叫你老黄,行吗?” 黄建辉点点头,心下暗道:我还能说不行吗? “老黄,你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们以后做生意的方式和以前你们的方式可不太一样。” “以前你们做生意都是偷偷摸摸,闷声发财的。现在的话,我们要把生意做大做开,就要把自己的名声给打出去,懂吗?” 黄建辉了然,这和他们在辽国那边的部落收货是一个道理。 真要靠着他们这些人来回跑的收货,能收到多少东西? 他们都是想办法接近几个大部落,借着大部落的关系把他们的名声传扬到周遭的部落。 然后,那些部落就会主动的找上他们来交换货物,比起他们自己去瞎找要强太多了。 明白过来的黄建辉有些惊讶,赵德昭这一番举动可比他们在北面的那些方法要激烈的多了,也间接说明了赵德昭的目标有多大。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从北面走私的事情岂不是很难瞒得住了? 要是赵德昭知道黄建辉心头的疑惑,就会告诉他: 我就没想要瞒着。 甚至于,赵德昭还想把这跨国贸易的利润多做些宣扬,吸引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来的人多了,来州登州这片偏僻的地方才能更加快速的发展起来。 太阳刚冒头的时候,黄建辉带着几个人再次来到了城门口。 黄建辉看了看原封不动的木盒,没有在意。他上前抹开了木盒上的薄霜,将木盒打开,取出了里面的文书。 “城楼上的兄弟,现在天亮了,各位也该放心了?还请把这文书拿上去校验一番。” 城门楼上坐了一夜的县尊终于是动弹了一下,他站起身,抖落下一阵霜花。 “放吊篮。” “是。” 两名兵丁用绳索把一个不大的吊篮放了下去,其中一人手中握着长刀随时准备将绳索砍断,以防黄建辉等人抓住绳索攀上城墙。 黄建辉将文书放进吊篮之后便退开了两步,城门楼上的兵丁见没有什么问题,便将吊篮拉了上来。 县尊看着手下递过来的吊篮,顺手转给了身边的李先生。 李先生用一根树枝挑开了文书,仔细打量了上面的内容之后,面色古怪的说道: “看起来,他们好像还真的是来州那边派出来的商队,往南面去的,途径我们这边。” 县尊看着远处才刚刚开始冒出阵阵炊烟的营地,以及营地里随处可见的起床洗漱的人影,身体明显放松了不少。 “让他们几个进来见我,记得搜身。” 说着,县尊转身走进了城门楼上的厅堂里。 ------题外话------ 睡个早觉。 第168章 口头协议 一番搜身过后,以黄建辉为首的几个人被带上了高密县那和来州城相差无几的破旧城门楼。 简陋的厅堂里,他们看到了坐在正上方的那个全身具甲的壮汉。 黄建辉一眼就看到了对方甲胃上面滴下的水珠,联想起自己以前搜集到的那些关于这位高密知县的情报,眼神里有了些许的了然。 黄建辉率先上前,行礼道: “在下黄建辉,乃是来州人士,此行受知州所托,运送一批货物前往南方贩卖,途径此处,特来与张县尊打个招呼,免得起了误会。” “呵呵,打招呼?” 张县尊扯了扯脸皮,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随后闷声道: “你们这个招呼打得,还真够客气的。” 黄建辉呵呵笑道: “张县尊谬赞了,我们做生意的,自然是要客客气气的,和气生财嘛。” 这下,张县尊脸上的那点假笑再也挂不住了,冷然道: “从昨天晚上开始,我这县城里忙活了一整晚,征召民夫,加固城防,调动物资。就因为你这轻飘飘的一句打招呼?” 黄建辉陪笑道: “还有这回事?在下昨天不是已经说过了,我们是路过的商队了吗?” 张县尊凌厉的盯着黄建辉,语气越发的不善: “你们最好有个不让我动手的理由,要知道就你们昨晚的行径,都够我把你们杀头的了。哪怕是有来州知州在后面都保不住你们,毕竟这里是密州。” 眼见张县尊已经动怒,黄建辉也就没了继续装湖涂绕弯子的意思。 毕竟当初他就打听过了,这位张县尊是个出了名的耿直且有原则的知县,以至于他都一直不太敢把触角伸到这边来。 于是黄建辉坦白了自己,或者说赵德昭的目的: “张县尊,我等之所以如此,原因很简单,我们知州想要和您做生意。” 张县尊听完直接质问道: “生意?什么生意?有你们这样上门做生意的?” 黄建辉连忙解释道: “张县尊且先不要动怒,听在下与你细细道来。” “在下黄建辉,本是登州黄家村的一介草民,平素靠着种地打鱼维生。机缘巧合之下,在下发现海对岸的契丹那边有许多东西可以与我们互通有无,在下便和同乡组建起来了一支船队,往来行商。” “大胆,原来你们是契丹细作,给我将他们拿下!” 霎时间,厅堂里的气氛变得无比紧张,周围的兵丁们剑拔弩张的围了过来。 黄建辉谨慎的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自己身后的赵德昭身上以后,立刻又镇定了下来。 为了保障不出意外,赵德昭以黄建辉后辈的身份也跟了过来。他这么个少年人模样,自然是没引起什么怀疑。 有这位在,就这么点人还真不够看的。 于是他继续说道: “张县尊,我等要是契丹细作,又怎么会这么出现在你面前呢?左右我们又没带兵器,你且听我说完再做决断,如何?” 这一份镇定的姿态,倒是让张县尊的神情中多了些许的欣赏,于是他抬手道: “那行,我就听听你怎么说。” “谢县尊,那在下就继续说了。” “原本我等做的也就是在大宋和契丹之间转运些货物,挣点小钱而已。但是前些日子新任知州到了来州,知晓了我等的行为之后,觉得我们做的不好,如此互惠盈利之事,应当推广扩大开来,让更多人参与其中才是。” “满口胡言,这新任知州何许人也?竟敢做出这等通辽资敌举动,怕不是被契丹人收买了?我定然要上报朝廷,将他抓起来治罪,抄家灭族!” 张县尊骂了几句之后,发现不管是黄建辉还是身边的李先生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些奇怪。 终于,李先生小声的提醒道: “县尊,前些日子的邸报上说,二皇子被派到来州做知州来了,应该刚上任不久。” “二皇子?” 张县尊明显的卡了一下壳。 但是很快他又重新恢复了原本的姿态,怒道: “二皇子又如何?身为皇亲国戚,更不该做出这种事情!” 虽然张县尊一脸的理直气壮,但是语调明显低了许多。 黄建辉毫不为意的说道: “张县尊,二皇子此举怎么就是资敌了?要知道在下每年光是战马就能从契丹运回来个百八十匹的,这还是现在,若是按照二皇子所计划的那样,咱们要是一年能从契丹运个上千匹的战马回来,用不了几年咱们大宋就能多上万铁骑。” “说得好听,他的战马能白给你?你还不是得拿东西去换?你这不是资敌是什么?” 黄建辉摇头道: “生意自然是互通有无的,我们要想得到,肯定是需要付出才是。” “任你说破天去,通敌之事你都脱不得身。” 黄建辉顿了顿,反问道: “敢问张县尊,契丹那边的情况,你可知道?” 张县尊摇头道: “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 “这便是了,你我心中都知道,契丹乃是我大宋的头号大敌,但是对于契丹的情况,咱们有多少人真的清楚的?” 顿了顿,黄建辉才继续说道: “但是据我在契丹那边的见闻我发现契丹对于我们大宋却是十分了解,不但很多人都熟悉我们的风土人情,就连我们朝廷的信息,他们都能很快了解到。” “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但现在我们大宋对于契丹就像是雾里看花一般不清不楚的,契丹却对我们了如指掌,如此一来,战事一起我们必然会吃亏。” 张县尊点头道: “是这么个道理,但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这些年来,我们在契丹行商,对于那边的情况虽然谈不上了如指掌,但比起大宋境内的许多人来说肯定是要清楚太多的。这些情报前些天经过整理,已经由二皇子派人送到朝廷去了。” “而以后我们在契丹行商的时候,也会专门派出人手打探情报,这么说,张县尊应该明白了?” 张县尊并不傻,他其实已经明白了黄建辉或者说那位二皇子的意思了。 但他还是问道: “这件事,和我们高密县有什么关系?” 黄建辉听到张县尊松动的口气,顿时放松了下来,回答道: “因为二皇子想要把生意做大,不单单是北面,还有南面,而高密县就在我们南下的路线上,故而才有了这一次的打招呼。” “南面?” 张县尊的脸上一惊,随后又平复下来,点头道: “我有些明白了,不过这种事不该是越秘密越好吗?你们搞得这么人尽皆知,就不怕走漏风声?” “用二皇子的话来说,这是阳谋,他们就算知道我们是探子又能怎么样?他们能不买我们的东西吗?” “只要他们来和我们做生意,那就一定会泄露出情报。” 张县尊说不出话来了,他摇了摇头,许久后才说道: “说,二皇子那边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二皇子正在筹备一支内河船队,好让货物经由胶水转运到高密县,方便南北互通,此事需要张县尊大力配合才行。” 张县尊看了看身边的李先生,对方明显也在思索其中的关节。 黄建辉没有打扰他们之间的交流,静静的等待着。 过了许久,李先生才开口道: “此事我们会知会知州大人,另外也会通报到朝廷那边,没有回复之前,我们什么都不会做。” 言下之意,只要朝廷那边有了准确回复,他们便会大力配合。 黄建辉十分满意的点头道: “如此,便多谢张县尊了。” “嗯,那就这样。” 简单的口头协议达成之后,黄建辉他们就告退了。 目的已经达到,那就该继续上路了。 毕竟时间很紧。 城门楼上,张县尊看着远处开始拔营启程没有丝毫要进城的意思的队伍,心头升起了一些好奇。 这位二皇子,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题外话------ 早睡早睡,看看啥时候能有时间恢复双更。 第169章 (1)、接头 离开了高密县城,赵德昭他们一行人花了将近一整天的时间才算是从那个破旧的小码头渡过了胶水河。 赵德昭就这么在河边干等了许久,无聊之下做了两根鱼竿,和翠儿钓了一天的鱼。 老话说得好,秋冬鱼难钓。 干耗了一整天的功夫,赵德昭和翠儿都是空手而归的,急的赵德昭都想搞个什么东西来抽水了。 不能惯着! 这一天的枯燥钓鱼体验,彷佛是为接下来的旅程开了个头。 从那以后,旅程就变得越来越单调且枯燥起来。 一连十几天的旅途下来,让赵徳昭清楚的见识到了在当前这个年代,胶东半岛到底荒凉到了一个什么地步。 十多天的时间,他们走了数百里的路途。然而这一路上他们只看到了两个勉强能被称之为城镇的地方。 剩下的大多都是一些荒山野岭,人迹罕至的,别说是什么旅客行商了,就连村民都看不到两个。 原始美丽的自然风光虽然初看起来挺让人心旷神怡的,但是看的多了,就没什么意思了。 余下的,就只有初冬时节的那一抹枯寂和荒凉。 赵德昭他们这一支队伍就在这片孤寂的荒地上,硬生生的开辟出了一条道路。 这导致队伍的行进速度可以说是慢的感人,一天下来最多也就能走个二三十里地的样子。 然而这样的速度,都是在黄建辉他们对于路线非常熟悉的情况下才能做到的。 要换成那些没有走过这边,不认识路的,只怕兜兜转转的就不知道绕到哪里去了。 如此又过了好几天,一直到了十月底的时候,黄建辉才来通知赵德昭说,队伍已经出了密州,到了海州的地界了。 他们现在已经到了海州下辖的怀仁县境内,距离海州城还有一段路途。 作为目前世界上最主要的盐产地之一,海州这里的繁华程度自然不是胶东半岛所能比的。 别的不说,单单是交通方面就比胶东那边要强得多,没用多久黄建辉就找到了一条平整的大道,队伍的行进速度一下就上去了。 按黄建辉的预计,他们最多只要三天就能抵达海州城。 赵德昭点了点头,顺口褒奖了黄建辉几句。 这一路走来,黄建辉和高元林都表现的很尽心尽力,赵德昭这人也没有无事生非的坏毛病。 人家事情做得好,他便不会吝啬给上一些好处。 而黄建辉也表现的对此很受用,至于里面有几分真心,赵德昭没兴趣去考究。 人心这东西,越琢磨越湖涂。 当商队进入了海州地界以后,黄建辉就安排了几个人骑着马先行一步,去海州那边联系买家前来接应一番。 不然他们这么大一支队伍,走在大路上未免太扎眼了点,很容易受到地方驻军的拦截盘查。 虽说他们手上有赵德昭开具的文书,但是这年头,出了自家地盘,还有几个人认你的东西的? 到了次日,正当黄建辉在和赵德昭介绍着远处海平面上的郁洲岛的时候,买家那边安排来接应的人手也到了。 那是十多名全副武装的骑士,从他们的衣甲旗号上来看,他们应该都是大宋的军人。 这十多骑完全不惧商队上千人的架势,一脸从容的走到了队伍中央,径直的找到了黄建辉。 其中领头的那个军人直接在黄建辉身边下了马,笑着拍了拍黄建辉的肩膀说道: “黄家主,咱们可是好久没见了,怎么这次又换你亲自上阵了?” 黄建辉非常熟络的往那人手上塞了一块碎银,跟着笑了起来: “安都头,确实好久不见。至于我这也不是没办法吗,这批货挺紧俏的,我不太放心,就亲自过来了。” 安都头扫了一眼队伍,在里面看到了不少熟面孔之后,才算是略微放心了下来。 他收起了手里的银子,对着黄建辉点头道: “黄家主,那咱走。” “好咧,安都头您前头带路。” 简单的交流过后,队伍便在安都头的带领下朝着海州城那边去了。 一路上,这上千人的队伍还是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的。不过在看到领头的安都头他们打出的旗帜之后,也就没什么人来多管闲事了。 到了天色擦黑的时候,众人被带到了城郊的一个营寨外面。 赵德昭简单的扫视了一下这个营寨。 从营寨的规制来看,这应该是海州当地驻军的军营,现在却堂而皇之的让给了他们这支走私商队使用。 由此可见,黄建辉联系的这个买家在海州的能量很大啊! 安都头他们在简单的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之后便离开了,他们只是负责给商队带路而已。 至于说具体的货物交接,就要等到明天专门的收货掌柜来验货才行,黄建辉他们从北面收来的东西种类比较繁杂,所以验货的流程也会很麻烦,不是三两天能完事的。 黄建辉熟练的安排着人员货物安顿的事情,同时也不忘让人搜查整个营寨,看看有没有暗道之类的。 等到排查完了营寨,安置好了货物以后,黄建辉又操劳起了值夜的事情。 甚至于比起在野外安营扎寨的时候,黄建辉安排了更多的值夜人手。 哪怕是已经和这个买家交易过许多次,黄建辉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做这行当,黑吃黑的实在太常见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远处的黑夜之中,本该早早离开的安都头注视着不远处的营地,眼光中闪过一阵思索。 “如何?” 安都头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听到这声音,安都头连忙转头拱手道: “将军,依属下所见,只怕是没什么机会的。” 阴影中的将军语气一抬: “哦?怎么说?” “禀告将军,他们这次来的是那个黄建辉,此人不比他那个弟弟,为人处事谨慎小心,又极其果断。您看他这营寨里防守严密,我们可不好突袭。” 看着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阴影中的将军迟疑了片刻,终于害死转身离开了,只留下轻微的话语还在安都头耳边回荡。 “先看看,有机会还是要下手的,养了这么久也该吃顿肉了。” ------题外话------ 好像出问题了,发到章节去了,半天才搞回来。 第170章 磨刀霍霍 让黄建辉精神紧张的一晚就这么平平澹澹的过去了。 第二天上午,当黄建辉看到那些乘着车马进入营寨的验货掌柜、账房们的时候,明显放松了许多。 到了验货的环节,讨价还价的事情就不可避免,这时候就要把舞台交给高元林了。 像是这种锱铢必较的较量,黄建辉很清楚自己是不如高元林许多的。 看着高元林如穿花蝴蝶一般游走于七八个掌柜、账房周遭,熟练的和他们玩着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把戏,赵德昭再次确定了这个高元林真的是个很有资质的奸商。 在这个时候,巡视了一圈回来的的黄建辉凑上前来,疑惑的问道: “殿下,你为何不让我把你的那份文书给安都头他们看呢?要是他们知道我们后面有了官面上的背景,应该会好上一些的,就算他们想干点什么也会多上几分忌惮。” 赵德昭反问道: “老黄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来州这边的吗?” 黄建辉摇了摇头,开封那边的消息,他哪里能清楚。 “因为我在蜀地得罪了很多人,那帮人恨不得能把我弄死。而我呢,也一样看那帮人不顺眼。” “偏偏,咱们两边一时半会儿的还都不能把对方怎么样,所以我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出了开封府准备自己做点事了。” 黄建辉顿时明白了过来,海州作为主要的产盐地之一,一直都是朝堂上的各位大人们的重点把控地区。 这海州城官面上的人里头,说不定就有不少赵德昭政敌的手下,一旦黄建辉说自己是赵德昭的手下,保不齐就会闹出什么变故。 他们想要直接对付赵德昭比较麻烦,但是剪除黄建辉他们这些进入自己地盘上的,都算不上入流的羽翼还是非常简单的。 为了稳妥起见,赵德昭才禁止黄建辉在海州这边暴露和自己的关系,尽可能的依照原来的方式完成这次交易。 简单解释完了之后,赵德昭便对黄建辉叮嘱到: “所以说,你这段时间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以为有了我的关系就能在大宋横着走了,该小心的还是要小心,甚至是加倍小心,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属下一定会加倍小心的。” 黄建辉答应的十分干脆,他现在已经上了赵德昭这条船,在没有到船毁人亡的关头,又或者没有看到更好更大的船之前,他都会认认真真的做好这艘船上的一名水手。 这是他在海上拼搏多年学会的,铭刻在骨子里的教条。 感受着黄建辉没有丝毫敷衍的认真态度,赵德昭点了点头,随后说道: “营地这边先交给你看着,我去城里走一趟,应该晚上能回来。” “是,请殿下放心。” 关于赵德昭进城去干什么,黄建辉没有多问。 他就是个水手,不该去过问船长的生活。 将营地交付给了黄建辉之后,赵德昭点了高孟、辰龙他们几个,一行人骑着马出了营寨直奔海州城去了。 而他们的行动也被安都头安排好的盯梢给关注到了,几声鹧鸪哨响,就有一个哨骑远远的缀了上去。 这名哨骑明显是个非常老练的探子,再加上对于沿途环境极为熟悉,所以一路跟着赵德昭他们后面到了海州城下,都没有被赵德昭他们发现。 到了城门口,赵德昭他们用着黄建辉手下人的身份路引进了城,找了个茶摊和茶博士闲谈了几句之后就朝着某个方向去了。 后面的探子在城门守军头领身上留下了讯息之后也很快跟了上去。 当探子看到赵德昭几个人敲开了一家店面的大门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大白天的就往怡红楼跑,看来是这一路上憋坏了,嘿嘿。” 没多久,后续的人手就和探子接上了头。 探子让人继续顶着怡红楼的动静,自己转身找人报告去了。 探子的消息经过了几轮传递,很快就由安都头送到了海州城的一间府邸里。 昨夜的那位将军正在院子里练武,看到安都头进来,他收起了架势,问道: “怎么了?” “报告将军,下面的人说那个黄建辉手底下有几个年轻人今天上午进了城,直奔怡红楼去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 安都头点头道: “确实,他们这长途跋涉的,到了城里放松一下并不出奇,但是据盯梢的人说,他们几个年轻人都是骑马进城,而且穿着谈吐都不像是一般人。最重要的是,城门那边说带头的那个少年人,姓黄。” 赵德昭手上的身份路引依旧是黄建辉子侄的,所以进城登记的时候写的也是黄建辉侄子的名字。 而这很明显让安都头误会了什么。 将军略微沉吟了片刻,便说道: “抓住他们几个,然后引蛇出洞。” 安都头应声道: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人手。” 说完,安都头就转身出去了。 安都头出去没一会儿,又一个人走了进来,他看到将军就开口问道: “义兄,最近是有什么事情吗?我怎么看着手下人都被调集起来了?” 将军点头道: “嗯,北面那只猪养的差不多了,准备杀了炖肉。” “现在杀?是不是早了点?那猪还没怎么养肥?而且据我所知,他那凶性可不小,咱们可别扎了手。” 将军摇头道: “没法等下去了,义父前些日子来了信,说朝廷估计很快就要把他调走了,到时候咱们肯定也得跟着调走。这头猪现在不杀,以后就便宜别人了。” “义父要调动?这是又要升迁了?好事啊!” “这事你我知道就行,别往外乱说,毕竟朝廷那边还没下命令呢。” “义兄你放心,这事我省的。” “行了,去把弟兄们都安排好,差不多就准备动手了。” 那人顿了顿,指了指头顶的大太阳,疑惑的问道: “现在?这么快?这时候打的话,不太好?” 这种黑吃黑的事情,自然是要大晚上干才好,既有利突袭,又方便掩人耳目。 现在这么大白天的打过去,且不说对方早早的就做好了防范,让海州的百姓们看到了,也是影响很不好的。 坏名声。 尤其是会坏他们义父的名声。 将军摇头道: “那边晚些再说,我们先引蛇出洞,把他们的头给拿了。那一群乌合之众没了首领,还不是任由我们宰割。” “那个黄油子,可不好对付,义兄你要怎么拿?” “他不好对付,但他经不住有个不争气的子侄,我们让人把他的子侄拿了,看他进不进城。” “他要是进城,那就一切都好办。就算他不进城,有人质在手,我们晚上动手也方便的多。” “义兄果然考虑周到。” “嗯,去集合人手,等安都头把人带过来就准备行动。” “是。” 说完,两人就各自离开,准备接下来的行动去了。 ------题外话------ 说点啥? 不知道说啥。 不说好像又不太好。 那就这样。 第171章 情报 有人说,杀手和妓女是人类历史上最早出现的职业。 当然,这种说法的真实性还有待考证,但这并不妨碍杀手和妓女这两种角色出现的时候,他们身上自带的神秘复杂光环。 赵德昭看着面前的这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就深切的感受到了这种光环的存在。 女子脸上的澹澹愁绪,眼睛里那种强作清醒又恰到好处的,浅浅表露出的困倦,不是那些小女孩能把握的住的。 “小郎君,大驾光临的,不知可有相熟的姑娘啊?” 就连她的嗓音里,都带着一种欲语还休的口气,让人有了些许探寻的念头。 至少赵德昭身后的高孟已经看的眼睛都有些发直,差点就像要开口搭话了。 赵德昭的目光略过了面前这个刚刚被他们叫起来的,额,用老鸨来称呼似乎有些不太适合的女子,直接扫视着这一间被誉为海州城最上等青楼的怡红楼。 入目所及,这个怡红楼内部的空间还是很宽阔的,前面是一个两层高的木制楼阁,后面应该还有很长的进院。 像这种烟花之地做的不单是纯粹的皮肉生意,更主要的是做各种上流接待,也就是所谓的高端会所。 在这种地方,来往的多是一地的达官显贵之类的。 而他们推杯换盏、迎来送往之间,随口就能吐露出常人难以接触到的密闻讯息。 所以说,这座怡红楼可以称得上是海州城里信息汇聚最多的地方之一。 眼见赵德昭对自己一副无视的态度,女子也不恼怒,转而对着有些害羞的丑牛问道: “小弟弟,你们这一大早的来我这,是要做什么呀?” 女子说话间,眉宇横了高孟一下,差点把高孟的魂勾走了。 “我…” 出乎女子意料的是,高孟虽然一脸迷魂的模样,却什么话都没说,那个害羞的少年也只是吐了一个字之后又重新闭嘴了。 他们都在看着前面的赵德昭。 这个情况让女子的眉头忍不住的挑动了一下。 略微打量了一番之后,赵德昭没等女子再度开口,便亮出了一个牌子。 看到牌子之后,女子的童孔一缩,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操着慵懒的语气问道: “小郎君这是什么意思啊?” “奸邪无状。” 赵德昭这话说出口,女子的气质瞬间就变了,她审视的看了看赵德昭,随后直起身走过了赵德昭身边,顺手拿过了那块令牌。 “跟我来,就你一个人。” 赵德昭示意其他人留下,自己跟着女子朝着后院走去。 没多久,两人就来到了一间独院里面,在厅堂坐下之后,女子开口道: “我叫隐娘,海州这边的负责人。说,你们要什么?” 赵德昭回答道: “我要了解一下海州这边的官员关系背景,你这里应该有这些资料的?” 隐娘点头道: “有,就只要这个?” “是的。” 隐娘似乎有些疑惑,但是她没有多问什么,而是说道: “好的,你等着我让人去拿。” 说着,隐娘就出门去了。 赵德昭看了看手里的令牌,暗自感慨老爹的东西还真好用。 按赵大的说法,拿着这个令牌,再对上暗号的话,他就能调动当地的武德司成员们配合自己的行动。 当然,具体配合到什么程度,就要看赵德昭自己的本事了。 而这个怡红楼就是武德司在海州城的联络点,为了尽快摸清楚海州城的情况,赵德昭也就顾不得那么多,大白天的带着人逛青楼来了。 没过多久,隐娘就抱着一本厚厚的书册回来了,另一只手上还端着一盘茶水。 “喝口茶,边喝边看。” 随手放下茶水和书册,隐娘当着赵德昭的面洗了茶具,倒了两杯茶。 然后,她自己先喝了一口,才递给了赵德昭一杯。 “谢了。” 赵德昭接过茶盏,一目十行的翻阅起了书册上面的各种信息。 隐娘看着专注的赵德昭,眼神里有着些许探寻的意味。 那个令牌是京城派出来执行特殊任务的人才能有的,这个少年人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有这个令牌呢? 时间就这么在翻页声中渐渐流走,赵德昭不说话,隐娘也没有打扰他看书的意思。 眼看着日头差不多爬到了头顶,赵德昭也算是差不多把书册给大概看完了一遍。 “这份资料,我能带走吗?” “可以。” 隐娘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她拿来的这份情报并不算什么机密,给赵德昭的也只是一份副本而已。 “好的,那我这就走了,多谢。” 隐娘看了看赵德昭,疑惑道: “你这就走?” “嗯,有什么问题吗?” “你带这么多人来我怡红楼,什么都不干的就走了,不是凭空惹人怀疑吗?” 赵德昭愣了一下。 还真是,自己这些人就这么匆匆忙忙的到青楼走一趟,然后啥都不干的回去,的确很惹人怀疑。 但是真要做什么,额,赵德昭一下子有点卡壳。 “呵呵~” 隐娘笑了笑,这个一直冷着脸的少年人竟然也会有破功的时候。 倒是怪可爱的。 “你也不用为难我这又不是只有姑娘这一门子生意。” 很快,隐娘就安排好了一桌酒宴,赵德昭他们一行人也没叫人作陪,自顾自的大吃大喝起来。 看着桌面上一堆熟悉的酱肘子、扣肉之类的菜式,赵德昭对于赵大的拿来主义算是有了更清楚的认知。 就在赵德昭他们快要吃完饭的时候,隐娘匆匆赶了过来。 人未到,声先至。 “小郎君,出事了,你们快走。” 赵德昭看着她的神色,问道: “怎么了?” 隐娘快速的解释道: “手下人刚传来消息,城防军的安都头带着一队军士朝着这边来了,里面有个人是早上跟在你们后面过来的,十有八\/九应该是冲着你们来的。” “安都头?” 赵德昭脑子转了转,立刻就明白了这怕不是遇上了黄建辉所担心的黑吃黑的情况了。 如果没弄错的话,这个安都头应该是准备抓自己这些人当人质。 “小郎君你们快走,他们这会儿都快到门口了,晚了就来不及了。我这只是个联络处,可经不住这么多大的阵仗。” 赵德昭想了想刚看的那份书册上面对于这海州刺史的介绍,对着隐娘说道: “没事,他们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说不定,我还能交两个朋友。” ------题外话------ 果然断了思绪就很难接上了,写的越来越差了感觉。 第172章 反客为主 冬日暖阳下,一群兵甲俱全的士兵们气势汹汹的在海州城的大街上行进着。 周围仅有的几个出门的路人看到这情况,一个个都吓得往路边、墙角之类的地方躲避起来。 然后,他们再悄悄的伸出半个脑袋小心的打量着那些军士们,眼睛里满是好奇。 他们要去干啥啊这是? 没多久,安都头就带着人到了怡红楼门口,他抬手一挥,手下人就将怡红楼前前后后都给包围了起来。 随后,安都头带着二十来号人就这么直接走了进去。 “几位军爷,您这是?” 迎客的小厮有些瑟瑟发抖的上前问了一句。 “前面进来的那几个年轻人,在哪?” 小厮看着安都头身后那一片明晃晃的寒芒,咽了咽口水。 接着,他伸手指向了后院的方向。 “走。” 安都头直接就朝着那边去了,他很快就听到了院子里觥筹交错的声音。 推开半掩的院门,安都头就看到了那几个昨天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 以及一个看着年纪略大些,身份应当是护卫之类的人。(礼貌高孟:你吗?) 只不过里面的场面和安都头想的有些不一样,这群人看着只是单纯的吃饭而已,并没有叫上什么姑娘来作陪。 搞得安都头有点小失望。 安都头等人的到来,直接打断了院子里喧嚣的气氛,众人一起看向了他们。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安都头感觉这些人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古怪,他们似乎对自己的到来没有惊讶的意思。 甚至于,他们好像是在等自己到来一样的。 这中感觉让安都头后背一凉,他下意识的就要下令让手下人进攻。 但是他的手才刚抬起来,就被人给按住了。 顺着那只比自己纤细不少的手臂,安都头看到了那张少年人的面孔。 清秀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 “安都头,又见面了啊!我们在吃饭呢,你来了,刚好一起啊。” 说话间,安都头就发现自己双脚离地,被少年人给单手拎到了桌子边,然后随手摁到了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 百盟书 整个过程不过发生在片刻间,安都头的手下们才刚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家的头领已经被人家给抓走了。 看着好像是一直坐在桌上的安都头,堵在院门口的二十多号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安都头,别客气啊,想吃什么下快子。” 安都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长刀被硬生生的换成了一双快子之后,再也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赵德昭笑道: “我是谁安都头你不是知道的吗?咱们昨天才见过啊,再说了你们一大早的派人跟在我后面那么久,应该查到我是谁了啊。” 安都头心里一惊,自己派去盯梢的都是手底下一等一的好手,怎么会被这么些个少年人给发现了? 而且,对方明知道有人在盯他们的梢,还敢出来? 难道说,这是一个陷阱? 一时间,众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在安都头的脑子里激荡起来。 “你们想要做什么?” 尝试着挣扎了一下无果之后,安都头再度开口问道。 赵德昭拿着安都头的长刀,随手丢给了高孟,高孟摸了摸刀锋,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后他就挥舞着长刀,将桌上的那一整个酱肘子给骨肉分离,切成了一盘均匀的肉片。 赵德昭夹起一片,沾了点盘底油之后放在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道: “这话我直接原样还给你,你们想做什么呢?” 安都头一下说不出话了。 乌鸦落在野猪上,谁也别说睡黑。 但是很快,安都头就开口道: “我承认,你很厉害。但是你要想清楚,这里是海州,不是来州那种穷乡僻壤,就你们这千把来号人,翻腾不起多大的浪花来。所以你做事之前,最好想清楚一些。” “这个我自然知道。” 赵德昭毫不在意的继续吃着肉,门口的士兵在他和安都头聊天的时候也是迅速派人回去报讯去了。 莫名其妙的,安都头感觉自己好像知道面前这个少年人要做什么了。 抓人质,然后引蛇出洞。 这不是我写的剧本吗?怎么没按照我想的演呢?我这角色不对啊! 就在赵德昭他们继续在包围圈里吃吃喝喝,安都头默默的怀疑人生的时候,刺史府里的那位将军也收到了手下人传回来的讯息。 “什么?安都头被一个少年一招所制,还被扣住了当人质?” 将军反复问了几遍,才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现实。 要知道安都头虽然职位上只是个都头,但是作为将军手底下的心腹,武力方面可不容小觑。 更别说他还是带着一队手下去的。 现在却被人家一招给拿下了。 将军对这个制住安都头的少年一下就来了兴趣,对方扣了安都头在手里却不离开,明显是还有其他的目的。 “义兄,听说事情出了岔子?” 就在将军思考着赵德昭的用意的时候,他的义弟闯了进来。 将军点头道: “没错,咱们好像扎到手了,他们有些不对劲。” 简单的说了一下现在的状况之后,义弟皱着眉说道: “他这,怎么感觉是想要引我们过去的意思?” 将军点头道: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想不通,他有什么底气,要知道他们进城的就那几个人,就算他身手再了得,还能像戏文里那般万千军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吗?” 义弟呵呵一笑: “义兄你也说了不可能了,那又何必再去想那么多,咱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说是这么说,但是这被他反客为主了一手,终归是让我有些不太放心的。” 义弟点头道: “既如此,那等会儿就由我过去和他谈谈,看看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将军思索了一下,随后站起身说道: “也好,我倒要看看,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说着,他们两人便带着已经准备好的大批人马就朝着怡红楼那边去了。 ------题外话------ 略困。 第173章 人情 对于海州城里的百姓们而言,今天热闹的有些不太寻常。 先是一队士兵在城里穿街过巷的,带起一路的鸡飞狗跳。 然后过了一阵子,动静更大了,老百姓们看着一列列的军士就这么从城外的军营开了进来。 看阵势怎么着也得有个上千人的样子。 这下,城里的家家户户都赶忙关门关窗,大街上的行人们也都跟被疯狗撵着一样的往家里赶。 要知道这么些年下来,还能活着的百姓们对于军队的恐惧已经深深的刻印到了骨子里面。 虽然说他们头顶上的这位刺史自打上任以来,对于平民百姓们都不算严苛。 可是看到军队开进城来,大家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惴惴不安。 将军打马走在空荡而凌乱的大街上,眉宇间是散不开的愤怒和疑惑。 自己已经很努力的照着义父的方式去做事了,为什么这帮人就是不买账呢? 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做到像义父那样呢? 将军就这么边走边思考人生,很快就到了怡红楼门口。 比起安都头带来的百来号人,将军这上千名军士的阵仗就大太多了,把周围店面的人都给惊动了。 隐娘也是一番打扮过后,对着将军二人迎了上来。 作为怡红楼老板娘的隐娘自然是和将军以及他的那位义弟认识的,她上前招呼道: “李刺史,您可好久没来我们这儿了啊,锦姑娘可一直都念着您呢。” 李刺史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是看向了身边的义弟,脸色不善。 义弟愣了一下,随后陪笑道: “这不是最近没事吗,我就,偶尔才来,不常来,真的。” 隐娘笑着接话道: “是是是,李团练确实不常来,呵呵~” 李刺史也没去深究,对着李团练点了点头: “先办正事。” “是。” 作为义弟的李团练直接就带着亲卫们,朝着赵德昭所在的小院去了。 李团练吸取了安都头的教训,直接就站在门口,和赵德昭的饭桌隔了十多步的距离。 入目所见的,是吃完东西正在一脸闲适的剔牙的那几个陌生人,以及安然无恙的安都头。 看到这么一位打扮明显与众不同的人过来,赵德昭猜着这应该是自己等的正主到了。 于是他对着李团练说道: “这位将军,该如何称呼啊?” 看着赵德昭有了动静,门口堵着的二十来号军士立刻万分警惕的把李团练给围了起来。 倒是把李团练刚起头的话给堵了回去。 “问别人名号之前,是不是先该介绍一下自己?” 李团练在人群里重新把这话说出来的时候,总感觉自己的气势都弱了几分。 分明是自己这边人多,但这种如临大敌的气氛却让他们更像是弱势的一方。 “我是谁你们不是都查清楚了吗?还有啥可介绍的,但你是谁我还不知道呢。” 李团练看着赵德昭那一脸的波澜不惊,眉头皱了皱,随后还是说道: “我乃海州团练使李威,我问你,你为何要扣留我军中将士?” 赵德昭看了李威一眼,摇头道: “李团练,我这个人说话比较直,就不和你绕弯子了。你们想要黑吃黑,这个我还是能理解的,毕竟现在世道就这个样子,对?” 李团练一下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还没等他辩解,赵德昭又继续说道: “那个什么,本来碰上这种事呢,我们应当对你们这种地头蛇退避三舍,能跑就跑的。” “但是呢,前些日子我们那边出了点事,所以这个局面就有了点变化,我就想着趁这个机会和李团练说开。” 李威被赵德昭说的都湖涂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你们出了什么事?要和我说开什么?” 赵德昭拿出了一封书信,随手丢到了李威脚边,开口道: “前些日子,二皇子到来州赴任,觉得我黄家做的不错,便决定大力支持,这是二皇子特意为我们开具的文书,还请李团练过目。” 李威听到二皇子之后,明显愣了一下,随后迟疑的看着脚边的信件。 身边的亲卫很有眼力的捡起了信封,站到一旁打开看了看,随后对着李威点了点头,表示没发现什么问题。 然后李威就看了看亲卫手上展开的信件,越看眉头就锁得越紧。 “你先等着。” 说完,李威就让亲卫带着信和自己一起找李刺史去了。 “怎么了?” 李刺史看着匆匆忙赶来的李威,开口问道。 “义兄,你看这个。” 李威让亲卫将信件展开给李刺史看了看。 “看起来,咱们养的猪,让别人给圈起来了,这怎么办,还宰不宰?” 李刺史看了看信件,尤其是着重看了看落款出赵德昭的印鉴之后,脸上略作一番纠结便释然道: “让人都撤了,这笔生意继续做。” 李威不解的问道: “就这么算了?他就算是个皇子,但也是来州那边的,隔着咱们几百里地,至于这么卖他面子吗?” 李刺史一巴掌拍在了李威头上,说道: “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要知道没这位二皇子,义父还不知道得在淄州待多久呢,人家还救过阿隆的性命,你好意思对人家下手?” “还有这回事?你怎么也没和我说过啊?” 李刺史又是一巴掌拍了过去,怒道: “你天天往怡红楼跑,有时间听我说吗?” 李威自知理亏,讪讪的退下安排人撤退去了。 李刺史则是整理了一下仪容,带着人走进了那间小院。 看着这位新来的将军,赵德昭明白,自己赌对了。 从隐娘给出的情报上,赵德昭发现海州的这位刺史李献以及团练使李威都是李处耘的义子。 当初李继隆手底下的那些淮南军里,就有一部分是从海州这边抽调走的。 当初在蜀地的时候,赵德昭就和李继隆的关系不错。 回了开封之后,赵德昭听说李处耘因为得罪了慕容延钊而被流放到了淄州做刺史,就顺口在赵匡胤面前求了几句情。 赵匡胤自然也清楚自己流放李处耘纯粹是为了安抚慕容延钊罢了,而非是李处耘犯了什么大错。 所以赵匡胤也就同意了赵德昭的求情,准备把李处耘调回。 这个中关节,则是被赵匡胤找了个风口透给了李处耘。 李处耘自然不是知恩不报的,听到了口风之后很快就把这件事说与了身边人听,让大家把这个人情记下。 这些事,都被记录在了武德司的情报之中。 于是赵德昭便决定利用一下,现在看来效果还真不错。看来自己的商路又打通了一大截。 “再来点酒菜,咱们边吃边聊?” 赵德昭笑着问了一句。 李刺史点了点头: “可以。” ------题外话------ 打瞌睡。 第174章 生意 海州城外的军寨里。 高元林和黄建辉正在酒桌上招呼着那些来验货的掌柜、账房们。 验货要持续个两三天的,所以午饭自然大家都是在营寨里吃,吃过午饭继续交割货物。 当然,生意人的饭桌从来都不会只是吃饭那么简单。 虽说营寨里不好安排伶人女子之类的作作陪、活跃气氛之类的。 但是高元林带了不少的好酒。 有酒万事足。 只要喝开了,那大家就都是好兄弟、一家人,什么就都好说了。 那些掌柜、账房们自然也很清楚这一套,一个个的都是找着各种理由婉拒。 毕竟都是生意人,拉不下那个面子直接拒绝。 于是乎,劝酒、拒酒就成了一场双方多方面的综合博弈,就看谁能占上风。 很明显,高元林是个中翘楚。 几轮下来,那些个掌柜账房们都或多或少的被高元林灌了几杯下肚,一个个都有些脸红。 然后高元林就很熟络的跟他们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 黄建辉在旁边看着,也是有些佩服。 真的,在经商和为人处世方面,黄建辉清楚自己确实和高元林相去甚远。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都在和对方保持着相对友好的合作关系,没有将之吞并的原因。 略微的感慨过后,黄建辉就将这点杂念排除了脑海。 他虽然不是个出色的商人,但他也不需要是,因为这个时代,掌握话语权的都是拿刀的,而不是练嘴皮子的。 于是黄建辉吃完饭就离席巡视去了,将酒桌这个舞台完全交给高元林去发挥。 站在营寨的哨塔上,黄建辉远眺着海州城高大的城墙,心中略有些担忧。 按二皇子的说法,他在朝中树敌颇多,这样离开大部队,贸然行动是否太不安全了? 可随后黄建辉很快就想到了赵德昭那怪物一般的实力,便把那一丝担忧扔到了九霄云外。 与其担心那位,还不如担心自己呢! 与此同时,海州城。 怡红楼的那间小院里也在进行着酒宴。 比起赵德昭之前的纯干饭,这次招待李刺史和李团练自然就要讲究一些。 该有的乐舞、歌姬都统统的安排上了。 那位和刺史李献相熟的锦姑娘也是坐在一旁陪侍,看得出来李献确实对她挺中意的。 就是她从李献身上打听到了李处耘写来的信件的内容,而且确定了李献对李处耘的态度,赵德昭才敢这么大刺刺的和李献摊牌。 beikan 双方的交谈并不如城外高元林的酒桌那般气氛融洽。 甚至于还有些生硬,很多时候都是靠着几位陪侍的姑娘在调和气氛。 毕竟赵德昭不是个会说话的主,哪怕他现在顶着的是黄建辉子侄的皮,让他去刻意讨好一个刺史,他还是做不来的。 而李献对于赵德昭这么个名义上的走私贩子出身的家伙也称不上多看好,他之所以坐在这里,纯粹是对赵德昭那出众的身手感兴趣,以及二皇子的情面。 但是渐渐地,李献还是被赵德昭说的话给吸引了注意力。 虽说这个看着有些臭屁的少年人说话不怎么好听,但是他提出来的关于扩大南北商路的想法确实让李献十分感兴趣。 虽说他和黄建辉做生意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养猪宰肉,但是这养猪的过程中,他还是赚了不少的。 所以,他很清楚这一条商路能有多赚钱。 大概的询问了几句之后,赵德昭和李献确定了意向。随后,双方约定等这一轮交易完成后,一起坐下来洽谈具体的细节。 于是乎,赵德昭的第一次青楼之行就这么不算圆满的结束了。 当他带着几个还有些面红耳赤的生肖成员和一脸恋恋不舍的高孟从怡红楼出来的时候。 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 卡了一会儿,赵德昭还是没把“一群太监上青楼”念出来。 伤人伤己。 午马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赵德昭念完,便问道: “少主,下面呢?” “下面?下面没有了。” “没有了?” “嗯。” …… 回了营寨之后,赵德昭三言两语的把今天李献他们准备黑吃黑的事情告诉了黄建辉他们。 听得黄建辉和高元林两人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们再次明白了自己这样的乌合之众和正规军之间的差距。 他们这些手下虽说也都是刀口过舔血的,但是这一次不说没有发现人家的盯梢,就连人家上千人的调动都毫无察觉。 要是真的被对方抓了人质,或者是直接强袭过来,他们都没有多少抵抗的资本。 终归这里不是海上。 接连的打击让黄建辉和高元林再次认清了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的定位。 原本他们在来登做着土皇帝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个人物,现在他们都默默的收起了自大的想法。 对于赵德昭而言,这算是一件好事。 两天后,他们运来的货物交割完毕,李献开始安排人为黄建辉他们筹措起了来年运到北面去的东西。 而这天晚上,赵德昭带着黄建辉他们一群人,进城去了怡红楼,和李献开始商讨关于商路扩大化的相关事宜。 这一次的宴会有了高元林和黄建辉的出面和调剂,气氛明显好了许多,大家在一片和谐的气氛中慢慢把许多事情都给定好了。 按照双方商量好的,这一次李献会为黄建辉他们搜罗三倍于货物价值的东西,让黄建辉运到北面去贩卖。 所得利润,对半分账。 这个方桉黄建辉扫了一眼赵德昭的态度之后便直接应承了下来。 利益关系永远是最牢固的,协议达成之后,双方的关系明显再上了一个台阶。 李威甚至都已经和高元林喝到一块儿去了。 李献坐在主位,看了看身边的锦姑娘,又看了看远处的赵德昭,想起了这两天打探到的消息,心中暗自长叹了一声。 接着,他举起酒杯,遥遥的敬了赵德昭一杯。 看着李献的眼神,赵德昭笑了笑,点头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酒过人散,赵德昭看着恋恋不舍的手下们,摇了摇头便大手一挥,任由他们想干啥干啥去了。 有意思的是,高孟竟然搂上了隐娘的腰肢。 面对其他人古怪复杂的眼神,高孟自得的笑道: “一帮小兔崽子,懂个屁!” ------题外话------ 今天就这样了。 医疗队今日撤离,ok那边收工了,要恢复往常了,所以接下来要调节一下作息和工作。 第175章 身份 清晨,赵德昭独自一人从床上起来。 这里是怡红楼的一间客房。 昨夜众人相谈甚欢,也就多喝了点,大家半推半就的在怡红楼过了夜。 这个夜晚,那几名生肖成员都长大了不少。 至于赵德昭,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人睡。 这一点,隐娘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 作为武德司的地方部门负责人,这几天的时间足够她查清一些东西了。 甚至于为了不让李献做出什么出格举动,她还找了点渠道把查到的消息知会给了李献。 所以昨天晚上的宴席里,两边几个主要的人物都对赵德昭的身份心知肚明,但也都很默契的选择了视而不见,陪着他继续玩身份扮演的戏码。 只能说,都是装湖涂的高手。 于是在赵德昭表示自己不需要姑娘之后,隐娘便将那几个精心准备好的清白姑娘都送给了那五名生肖成员。 而赵德昭则是被单独安排到了一间上等的客房。 就像隐娘说的那样,怡红楼不只有姑娘这一门生意。 酒宴、住宿应有尽有,而且档次都不低。 这一个晚上,赵德昭睡得还算舒服。 在床铺上伸了伸懒腰,打了个滚以后,赵德昭才爬了起来。 接下来,怕是有段时间碰不到这么好的床铺了。 海州这边的事情已经差不多定好了,有李献这个地方大老的相助,想来接下来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 所以,接下来赵德昭就准备动身,继续南下。 收拾了一番之后,赵德昭就出门锻炼去了,而其他人还都没有起来的意思。 一直到赵德昭运动结束,吃罢早饭,日上三竿的时候,五名生肖成员才算是出现在了赵德昭的视野里。 看着安坐如素的赵德昭,这五个刚刚跨过人生一步的少年都有些许的不好意思。 赵德昭没有去在意他们的小情绪,示意他们站上前来。 等到五人凑到跟前之后,赵德昭才开口道: “都收拾收拾,我们马上就要继续南下了。” “啊?” 五人异口同声的长大了嘴巴。 赵德昭扫视了他们一番,平静的说道: “没关系,不想去的可以跟我说。” “没有,我们誓死追随殿下。” “那就去准备。” “是!” 五名生肖成员连忙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跑去。 殿下说要走,那就是要走了,所以留给他们告别的时间不多。 赵德昭抬了抬手,示意站在不远处的隐娘上前来。 走到近处之后赵德昭发现隐娘的气色似乎很不错的样子,人看着都年轻了不少。 “那几个姑娘,给他们留着。” “是,殿下。” 从昨天隐娘的态度上,赵德昭就感觉到了对方可能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份,所以现在他也没有过多的掩饰,直接吩咐了起来。 yy小说 而隐娘的反应也印证了赵德昭的猜想。 事情交代完,赵德昭就要离开,但这个时候隐娘开口道: “殿下您还要往南去?” 赵德昭看了看她,点头道: “没错。” “妾身能问一下,殿下想要到哪南面?淮河南面?还是大江南面?” “大江南面。怎么了?” 隐娘的眼神里有些了然,还有些惊讶,随后她说道: “如果殿下要去大江的话,您的身份最好换一换。” 赵德昭重新坐定,问道: “怎么说?” “殿下,自从前些年咱们把两淮攻下以后,两淮这边就被朝中的几股势力瓜分殆尽。” “他们靠着两淮盐场,和南唐吴越私下贸易往来,赚的盆满钵满。但同样的,这一片的商路基本都被他们给把持死了。” “自从羽翎大将军被官家流放淄州之后,就连李刺史想走那边的商路都得交上一笔过路费。” “若是殿下以现在这个来州商人之子的身份从那里过,只怕是会被当成不明情况的探路石,被他们所针对。” 赵德昭明白了,于是他问道: “那你这边能帮我安排个什么其他方便往南去的身份吗?” 隐娘摇头道: “我们这边倒是可以安排,但是比较麻烦。不过殿下眼前还有一条方便得多的路子。” “你是指,李刺史?” 隐娘点了点头。 赵德昭想想也是,这年头,地方刺史就跟土皇帝差不多,大权独握的,安排捏在几个身份还不是顺手的事。 而且从昨晚那一杯酒来看,李献应该也是看出了些什么才对。 隐娘直接在前面带着路,领着赵德昭去了李献住的房间。 隐娘到了门口便退下了,赵德昭径直走上前,敲了敲房门。 “谁?” “我。” 里面的李献没有问出“我是谁?”的话,因为他听出了赵德昭的声音。 于是房门很快被打开了。 赵德昭看着衣衫整齐的李献和桌边的那一些小食,知道对方应该也是很早就起来了。 “黄小郎,这么早来找我,所为何事啊?” 赵德昭看了看李献,这位还真是能装。 他照旧开门见山的说明了来意: “李刺史,我想要往南走一趟,但是我现在的身份往那边去怕是会有些麻烦,所以来找你帮帮忙。” 李献听完,脑子一转就知道了赵德昭的意思,于是他点头道: “这事没什么问题,就是不知道黄小郎准备去多少人?我这也好安排。” “不多,最多就二三十人的样子。” 李献略作沉吟,随后开口道: “这样的话,不如就给你们安排个游学士子的身份如何,你和几名少年扮做学子,其他人便是仆从,不管是身份还是规模都很合适。” “学子?” “是的。” 李献为赵德昭解释道: “虽说前些年,两淮这边被打了下来,但是民间和南面的联系从未断绝过。加之南唐那边文风鼎盛,所以常有学子去那边游学的,以你的年龄扮做学子恰好。” 赵德昭点头道: “可以,那就麻烦李刺史了。” “黄小郎客气了,不知道你几时出发?” “越快越好。” 李献有些惊讶,但还是点头道: “好,我这便去安排。” 说着,李献便和内室的锦姑娘告别,去给赵德昭等人安排新身份去了。 ------题外话------ 不知道说啥,就abaababababababba一下了。 第176章 下扬州 乾德三年十一月初。 大宋扬州府东面的水门码头上,一艘十多丈的峡船在纤夫们的牵引下,缓缓靠了岸。 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壮汉踩着搭板上了船,船老大连忙笑着迎了上来。 “钟舵主,今儿个您上值啊,辛苦辛苦。” “陈三啊,怎么着,这一趟都拉了些什么?” 船老大陪笑着说道: “没什么,左右不过是些北面的东西,还有一些客人。” 钟舵主眉毛一抬,问道: “客人,什么客人?” “都是些游学的士子,还有他们的护卫仆从什么的。” “多少人,堪验过身份没有?” “加起来才不到三十人,在涟水那边上的船,身份我都查验过,都对的上。” “去看看。” 说话间,钟舵主就朝着船舱里面走去。 但是他很快就被挡了回来。 因为船舱里的人也出来了。 当钟舵主的眼睛对上前头那个少年的目光的时候,便下意识的选择了退避。 “这就到了扬州了吗?” 船老大看了看钟舵主,咳了一声之后还是回话道: “是的,小郎君,这已经到了扬州,几位也该下船了。” “嗯,收拾东西下船。” “是。” “且慢!” 看着完全无视自己存在的年轻人,钟舵主终于还是忍不住发声了。 少年扫视了钟舵主一眼,问道: “怎么?有事?” 钟舵主看着面前这个明显人畜无害模样的少年,心里却一直在莫名的打突突。 他很想说没事,但是想到自己的身份,他终于还是定住了心神,开口问道: “不知道几位从何而来,到扬州又是所为何事?” 少年看了看钟舵主的装扮,略有兴趣的反问道: “你这打扮,看着也不像官府的人啊?” 船老大已经缩回了船舱,假装自己啥都没看到,啥也没听到的样子。 早知道这帮少年这么不懂事,当初就不该贪图一时利益把他们给拉上船。 在这扬州府。 不对,在这整条运河上,河帮的能耐可比轮换不定的官府要强太多了。 用这种语气和河帮舵主说话,说不定待会儿就得被拉去沉江了。 到时候还得连累他。 倒霉哦! 钟舵主忍下发怒的冲动,说道: “我乃是这扬州府河段的舵主,所辖境内大事小情都有权过问,所以你们最好乖乖回答我的问题。” “你们是谁,从哪来?到哪里去?” “我是东土大唐来的和尚,去往西天拜佛求经。” “什么玩意儿?” 钟舵主看着后面那个搭话的人,对方一身护卫打扮,身后还挎着一把横刀。 那护卫似乎是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 “不好意思啊,最近听了个故事,那话和你的太搭了,就顺口说出来了。” yy小说 “你!” 钟舵主的怒火被几张纸给盖了下来。 “这是我们的身份路引,我等乃是海州的学子,此行乃是受师长之命,去南面游学一番。” 钟舵主看着面前这几张盖了海州刺史大印的身份路引,迟滞了片刻,终于还是接过了路引看了看。 顺便把路引里面夹着的金叶子塞进了怀里。 简单看了看之后,钟舵主把路引还了回来。 “行了,你们可以下船了。” “多谢。” 少年收起路引之后,那些随行的人也差不多收拾好了东西,一行人就这么越过了钟舵主,踩着搭板下了船,朝着扬州城去了。 船老大从木头缝里看着钟舵主脸上的表情,一边庆幸一边又为那几个年轻学子惋惜。 还是太年轻了啊,出门在外的都没啥经验。 与人为善,财不露白。 两个大忌都犯了。 而那一边,下了船的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扬州城的水门口。 “少主,你干嘛对那个家伙那么客气,一个脚帮头头也敢这么嚣张,就应该让我把他衣服砍光了再扔到河里去。” “我都跟你说过了,你那招以后别用了,听不懂?” “不是,隐娘说我那招老厉害了呢!” “滚犊子,你在房间里和女人怎么玩都可以,别在外面给我丢人!” 少年,或者说赵德昭瞪了嬉皮笑脸的高孟一眼。 这货自从和隐娘勾搭上之后,整个人就变得跟个活宝一样,还浑身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 赵德昭对于他们两个的跨年龄身份距离的情感并不歧视。 只不过高孟这家伙竟然有事没事的找他请教些情诗词句之类的,然后自己写下了往回寄。 这种隔空秀恩爱喂狗粮的行为就太恶劣了,所以赵德昭现在看着高孟都有些烦。 至于赵德昭塞钱给钟舵主的原因也很简单。 少些麻烦。 他这次就是想去南唐转一圈,旅旅游,见识见识历史名人罢了。 南唐名号为唐,自诩为大唐的继承者,风土人情方面很多都是保留了唐时风貌。 而且因为久经偏安的缘故,南唐的很多文化传承都保存的比中原要好。 赵德昭实在是记不清南唐究竟是什么时候被灭的,所以他想趁着南唐还未遭战火的时间,好好的看一看。 他可不希望路上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耽误了,所以他才会采纳了隐娘的意见,换了个更方便的身份。 毕竟赵德昭还没有天真到以为自己能在短期内从山头林立的两淮杀出一条通往南唐的商路的地步。 “赵昭?” 城门口的书吏看了看身份路引上的名字,和赵德昭做了做对比,随后点头道: “下一个,赵寅虎。” 五名生肖成员也都跟着赵德昭一起,化名为了海州地界一户赵姓人家的家族子弟。 至于高孟,还是叫高孟,身份是赵家的护院头头。 他们就这么经过了城门口的查验,进了这个南方最主要的大城市,曾经南唐东都的扬州城。 想要去南唐都城江宁,就必须渡过大江天堑,靠着他们之前的那种峡船虽说也可以,但是安全性还是比较低的。 真正往来于大河两岸,承载着大江下游水域运输的,是那种体型更大,设计方面更适合大江航行的吴船。 而这种吴船,基本都集中在扬州城这边。 所以赵德昭他们要在扬州城略作逗留,寻找近期内南下的吴船。 进了城之后,赵德昭环顾了周遭一圈,似乎是在看着这座历经多朝却繁华依旧的城市。 然而,他眼角的余光却始终停留在城门口的那几个赤着脚的脚夫身上。 似乎,麻烦还是找来了。 ------题外话------ 哇哇哇哇~ 推荐个神剧《东周列国志》 太好看了! 第177章 割草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从这两句诗的描述里,就能够知道在古代,扬州是个多么繁荣昌盛的地方。 尽管写这诗的人说的是几百年后的扬州,尽管现在的扬州城才刚从战火之中恢复过来没几年。 但是行走在其中的赵德昭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 活力。 虽说现在已经过了小雪节气,但是扬州城的气温并不算低,所以大街上依旧是一副熙熙攘攘的模样,不像北方那边的城市一样入了冬就进入休眠的状态。 虽然从人口和规模上来说,开封府要比扬州大上不少,但是一路的走马观花下来,赵德昭觉得这里的百姓看着比起开封府的百姓要更加的生动一些。 周围往来的人群脸上,是一种赵德昭很少能在开封百姓脸上看到的生气。 一路走到了一家客栈,赵德昭他们一行人安顿下来之后,便出门寻找武德司的联络处去了。 赵德昭他们几个人出门没多久,客栈对面的屋檐下,一个蹲坐许久的脚夫便匆匆起身离开了。 客栈二楼的窗口,未羊看着那个脚夫的背影,记下了他的模样之后便抬腿下楼,从另一边出了客栈,绕了一圈跟在了脚夫的身后。 那一边,赵德昭按照隐娘给的标记,找到了一个武德司的对外联络处。 相较于海州城的怡红楼,赵德昭他们找到的这个联络处看着要正经了不少。 这是一家寿材店。 扬州城里人多,每天都有人生,也有人死,所以这家寿材店的生意看着并不冷清。 至少赵德昭他们来的时候,店里已经有三四波人在了。 寿材店的老板僵硬的老脸上硬生生的挤出了几丝笑容,给客人介绍着几种寿材。 一个看着不到二十岁的伙计见到赵德昭等人进门,匆匆上前道: “几位,升棺发财。今儿主顾比较多,您且先坐这边喝口茶,稍后片刻。” “嗯。” 等到那边的掌柜把几口檀木棺材都给推销出去之后,便凑着脸来到了赵德昭这边。 “几位小郎君不知有何事啊?” 赵德昭反问道: “到了你这,除了做寿材,难道还能有别的事?” 掌柜扯了扯脸皮,干笑着: “小郎君说笑了,您几位看穿着出身肯定不差,若是家中有丧事也当有下人来做这些。而且几位脸上毫无悲意,家中诸位也定然安好无恙,所以您肯定不是来找我做寿材的。” “掌柜好眼力。” “不敢当,年纪大了,看的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赵德昭点头道: “我们确实不是来做寿材的,不过我们找你也的确是要做生意。” 掌柜脸色一板: “哦,我这还有什么生意值得小郎君亲自来的?” 赵德昭拿出了隐娘开具的一封信件,说道: “我们几个是海州赵家的子弟,受师长所托,要往南边去拜访老师的故交好友。我家长辈说到了扬州可以来找你们探探风,寻一寻南下的门路。” 掌柜看着信封上的记号,又打量了赵德昭他们几眼。 随后他把信件拿到了后面,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走了回来,对着赵德昭问道: “你家长辈跟你交代了规矩吗?” “这是自然。” “那就好,你要什么时候的船?” “越快越好。” “那得加钱。” “没问题。” “定金先付一半。” 赵德昭干脆的掏出了几片金叶子,放在了桌上。 “明天这个时候过来,我给你答复。” “好的。” “不送。” 双方就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完成了交易,随后赵德昭就带着人离开了这家寿材店。 整个过程中,赵德昭也没有拿出赵匡胤给的那个牌子。 之所以用这样的方式,还是源自于隐娘的提醒。 据隐娘说,扬州这边的武德司据点很早就开始了情报贩卖,牵线搭桥等方面的工作,以赚取不菲的利润。 这也就导致了扬州这边的武德司保密性极低。 说难听点,扬州城里有点门路的都能找到武德司的大门。 要是赵德昭在这里亮了牌子,过不了多久,扬州城的大小势力都能知道有个开封的过江龙来了。 为了避免麻烦,赵德昭便选择了这种纯粹的利益交换模式。 因为至少在道上,扬州武德司的名誉还是不错的,很少下黑手。 或者说下了黑手,也都收拾的很干净。 离开了寿材店,赵德昭也没有在外面过多的闲逛,很快就回到了入住的客栈。 等到他们吃完了午饭,未羊才姗姗来迟。 在赵德昭的房间里,未羊简单的描述了一遍他跟踪的经过。 他跟在那名脚夫的身后没多久就到了城南的一片瓦舍,在那里看到了一个应当是帮派驻地的地方。 对方的看守虽然不是很严密,但是大白天的,未羊也不好擅闯,只能记下位置以后便回来复命了。 赵德昭看着未羊简单勾勒出的路线图,暗自记在了心里。 虽说扬州的气温并不低,但终归已经到了冬天,所以天黑的还是挺早的。 客栈里,赵德昭他们早早吃过了晚饭便各自回房了。 对面屋檐下,几个蹲坐了一天的脚夫们看着客栈逐渐熄灭的灯火,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冻僵的身体,朝着某个方向去了。 客栈的屋顶,一个漆黑的影子远眺他们离开的身影,稍作停留便是几个跳跃,从周遭的屋嵴一路疾行。 反倒是赶到了他们前头。 赵德昭看着前面一片绵延的瓦舍,知道这应该就是那个什么舵主所在的帮派的驻地了。 果然,那几个盯梢的脚夫很快也过来了。 只不过他们似乎并没有踏入帮派里面的资格,只是和守门的两个帮派子弟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赵德昭看着一个守门的子弟往里面走,应该是报讯去了,于是迅速的缀在了后面。 没一会儿,赵德昭就落在了一间大屋的房顶。 下面的厅堂里,他上午遇到的那位钟舵主正在两名女子的服饰下喝酒吃肉,倒是颇为快活。 “这么说,他们现在就住在那间客栈?” “没错,我估计这几天他们应该都不会挪窝,毕竟往南边去的路子可不好找。” “那好,安排好弟兄,咱们这两天就动手。” “是。” 赵德昭在房顶上,听着下面没头没尾的对话,看着周遭漆黑的扬州城,暗自嗤笑了一声。 人命如草芥啊! 过了许久,当赵德昭的身影再次回到客栈的时候,看到的是翠儿那张担忧的小脸。 “二哥儿,你又干什么去了啊,这大晚上的。” “没什么,就是去割草了。” “割草?” ------题外话------ 给自己冲动消费了100块,\/大哭 我这干瘪的钱包伤痕累累。 第178章 溺 这天上午,扬州城的天空阴沉沉的,似乎是有雨雪正在酝酿。 因此,街道上的行人们都比昨日要稀疏了不少。 不过,也有一群人有些反常的聚在一起,径直的朝着寿材店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 门口的年轻伙计看着这么一大群人,扫到了其中几人肩上绑着的的麻条,连忙上前招呼道: “升棺发财,几位来订寿材吗?” 带头的壮汉直接一巴掌扇在了伙计的脑袋上。 “滚开,河帮办事,把你掌柜叫来。”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叫掌柜。” 年轻伙计赶忙转身跑到了里间,敲了敲房门,喊道: “掌柜的,河帮的大爷来了,您快出来看看。” 房间里,正在和赵德昭交谈的掌柜脸色一沉,但还是拱了拱手说道: “话我都跟你说清楚了,你拿着这个去找他就行了,我这边还有其他事要忙。” “好的。” 说完,掌柜丢出了一封书信,赵德昭也拿出了作为尾款的金叶。掌柜简单摸了摸金叶之后便收了起来。 随后,他没有再管赵德昭等人,而是挤出了几丝笑容,迎上了外面的那一大群人。 “哎哟,这不是张舵主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什么风?到你这来难道还能有什么好事不成?置办一副寿材。” 掌柜眼睛一眯,问道: “什么人能让张舵主出面给他置办寿材啊?” 张舵主似乎想要喝骂,但是看着那张老僵尸一般的面容,最终还是冷然的说道: “我孤家寡人一个,除了我,我家还能有什么人死?” “那?” “死的是那个钟黑脸,他能比我好到哪去,死了也没个送终的,搞得老子来给他当儿子。死了也得占我便宜,真特么晦气!” “钟舵主死了?怎么死的?” 张舵主看着掌柜,笑道: “怎么?想知道?可以啊,按规矩来呗。” 掌柜眉头一皱,但是很快就说道: “这寿材我送你了。” 张舵主直接抬手拒绝: “这是给钟黑脸的,又不是给我的,送我有屁用。” 顿了顿,张舵主说道: “这么着,你替我备一副上等的寿材,哪天我死了,你替我收尸,怎么样?” 掌柜直接点头: “行。” 正在张舵主想要跟掌柜描述钟舵主之死的时候,赵德昭他们几个人从里屋出来了。 张舵主只看简单的扫了他们一番,也没多在意,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今天早上的时候,钟黑脸没有起来练功,就有人去看了看,结果在房间里没看到人。昨晚陪他的两个婆娘都说她们刚睡醒,不知道钟黑脸去哪了。” “原本我们也都没怎么在意,但是没过多久,就有人找到了钟黑脸。” 说到这,张舵主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妙,稍微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发现他的时候,他正泡在院子的水缸里,除了他,还有他那个亲传的徒弟。” 张舵主比划了一下: “就这么三尺多高的蓄水缸,钟黑脸站起来都才没腰深的水,嘿嘿,愣是把一个河帮的舵主和桩头都给淹死了,而且整个院子里都没人听到一点动静,你说邪乎不邪乎?” “确定是淹死的?” 张舵主嗤笑道: “淹死不淹死的,别人能弄错,你觉得我们河帮的会弄错?” 掌柜说不出话来了,确实,不管是捞上来的还是沉下去的,河帮接触到的淹死的人可以说是最多的,经验丰富。 这就有意思了,钟黑脸能混到河帮舵主,身手自然是非常了得的,如今无声无息的淹死在了自己院子的蓄水缸里。 还是和自己的徒弟一起。 这得是什么人才能做得出来的? 掌柜还在思索的时候,张舵主打断了他的思绪: “怎么样?这个消息值得你替我收尸了?” 掌柜哼了一声。 “这消息早晚得传遍扬州城,有什么值当的,我最多只能给你留一副柳木棺材。” 张舵主神秘兮兮的凑到掌柜耳边,低声说道: “那我再告诉个别人不知道的消息。在钟黑脸和他徒弟淹死的水缸里,找到了一些水草,新鲜的水草。” “水草?” “是啊,帮主直接把那些水草给处理了,这事除了几个亲眼见过尸体的,没人知道。” 张舵主的话语变得有一些低沉,以及阴森: “他们说,是咱们做多了缺德事,那些水鬼来找我们了。” “嘿嘿,我虽说不怕什么水鬼,毕竟活的我都不怕,死了的又有什么怕的。但是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所以还是要给自己安排好身后事才行。” “行,我给你留一口檀木的。” “好,老鬼你够意思!” …… 在张舵主安排着自己的身后事的时候,赵德昭已经带着人找到了掌柜给他们安排的往南去的联系人。 苏氏布行。 赵德昭看着这家颇具规模的布行,抬步走了进去。 在伙计的接引之下,赵德昭很快就见到了店里的宁掌柜。 “这么说,几位是想搭我苏家的货船,往南走?” 略带着些许书生气的宁掌柜似乎对赵德昭他们几个年轻人的面孔颇有好感。 尤其是在听说他们是去游学之后,更是来了些兴趣,给赵德昭他们介绍起来他当初的游学经历。 听起来这位宁掌柜当初也是个有志向的读书人,但是生逢乱世,文人的用处被压制的厉害,宁掌柜感慨自己蹉跎半生一事无成,最后只能投身商行当了个掌柜。 字里行间,都是对自己不得志的怨艾。 为了能够搭上这趟最近的顺风船,赵德昭他们也就只能耐心的听着宁掌柜吐了一个多时辰的酸水。 把他们淹的够呛。 好在,最后宁掌柜还是答应了在船上留上几间舱室给赵德昭他们。 只不过宁掌柜表示,他们商行的货物还没调集完,出发的时间要定在几天之后。 对此赵德昭表示没有意见,双方交换了一下联络方式,赵德昭再预付了一部分的船资之后,这件事就算是这么定下来了。 接下来,畅谈了一番的宁掌柜盛情邀请赵德昭他们晚上一起吃个饭,顺便为他们介绍几位自己的知己好友。 据宁掌柜说,都是扬州城里有名号的文人。 但是赵德昭极其坚定的拒绝了。 所谓物以类聚,天知道宁掌柜的知己好友是不是跟他一样的话痨。 这要是一起吃完晚饭,赵德昭怀疑自己要和昨晚被自己摁进水缸的两个家伙一样淹死了。 还特么是被酸水淹死的,更难受! 所以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 ------题外话------ 有人说,很多网文作者只比读者早一天知道小说剧情。 瞎说,分明就比读者早几个小时罢了。 第179章 水鬼 冬至的这一天,扬州城里飘起了毛毛细雨。 客栈里,赵德昭他们一行人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披上准备好的蓑衣之后,他们便出了门,朝着码头那边去了。 昨天宁掌柜已经派人来递了话,说苏家的商船已经备齐了货,明日就要出发,让赵德昭他们记得登船。 在城门口,赵德昭他们遭遇到了另一队要出城的人。 对方声势不小,十多名法师操持着各类法器,如同看护着什么怪物一般围在两口棺木周围。 旁边的那些人看着两口棺材,眼神里都有着一些惊惧。 就连城门口的兵丁,在看到这一群人,尤其是中间的两口棺材之后,也是如同送瘟神一般的赶忙让他们离开。 “那个就是被水鬼弄死的…” “别乱说,小心被河帮的拉去沉江。” “他们敢?听说他们那个帮主都不敢碰水了。” “谁说的?” …… 赵德昭听着城门口的窃窃私语,暗自耸了耸肩膀。 他本以为弄死了那个钟舵主和他的手下之后,自己这些人就能安生一些。 然后只需要安心等待宁掌柜那边的消息,动身过江就是了。 不成想树欲静而风不止。 河帮那边在调查钟舵主之死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了赵德昭等人的情报。 钟舵主死了就死了,这边一群肥羊可不能放过啊! 于是接手的张舵主又派出了眼线在客栈外面盯梢。 当然,这也被赵德昭发现了。 这次,赵德昭就不好再去割草了。 毕竟接连两个舵主,还都是一派人来客栈盯梢就死了,谁都会知道是客栈有问题。 于是赵德昭换了个方式。 那天晚上,他潜入了河帮给钟舵主置办的灵堂,把钟舵主和他那个徒弟的尸体偷了出来。 重新扔回了那个水缸。 再往里面丢了几把新鲜的水草。 第二天,河帮的帮众们看着水缸里泡发了的两个人,一下就炸了锅。 尤其是那一大丛的新鲜水草更是如同钢针一般扎在帮主、张舵主等知情人的眼中。 这下就连河帮帮主也瞒不住这个消息了,整个河帮都开始流传起了水鬼索命的风声。 然后,这些风声又顺着河帮繁杂的关系网,传遍了整个扬州城。 这下子,河帮的人可没什么心情去管肥羊了,先把闹鬼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扬州作为南方最大的城市之一,城里的各种寺庙道观还是非常多的。 在河帮的威逼利诱之下,基本上扬州城里有点名头的大师都被召集了过来,压制邪崇。 接连几天下来,河帮驻地都热闹的跟过节一样。 赵德昭他们也就这么安安生生的等到了船队起航的日子。 正好,碰上了钟舵主两个人停灵完头七,出殡下葬。 两边在城门口短暂的交汇之后,便一南一北的分道扬镳了。 隐约间,赵德昭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的一束目光。 但当他回头时,看到的只有一片高高低低的背影。 “走。” 赵德昭没有去深究那一束目光的来历,直接一点头,让暂停的队伍继续行进了起来。 没走多远,他们就抵达了苏式商船停泊的码头。 一眼看过去,赵德昭就发现了这里停泊的船只和他们当初在蜀地搭乘的船只,以及在涟水搭乘的峡船都有很大的不同。 这边的船只都有着巨大的桅杆和风帆,船体也相对更大更平缓,两侧也没有峡船的类似于挡浪板一样的设计。 看起来就和那种书画上常见的楼船差不多。 码头上。 宁掌柜正在指挥着人手,百余名脚夫、伙计在他的支使下,将各种需要的物件给搬上船。 “赵小郎来了啊,正好,你们跟着老陈上船,他会告诉你们该住哪里,我这边还忙,咱们待会儿再聊。” “好的,劳烦宁掌柜了。” 两人简单招呼过后,赵德昭他们就在老陈的带领下,上了其中一艘吴船安顿。 看得出来,宁掌柜对赵德昭他们还是比较上心的,安排的位置还算不错。 不过虽然这些吴船虽然比他们之前乘坐的峡船大了不少,但他们在船舱里的位置却比在峡船上的时候要少了许多。 差不多三十号人,只能勉强挤在四间舱室里。 其中一间还是赵德昭和翠儿两人专属,剩下的三间每间都是七八个人的大通铺。 没办法,人家这些船主要就是用来运货的,临时能挤出这几个舱室来已经是难得的了,赵德昭自然不好奢求太多。 反正这一次去往江宁府的旅程并不久,按宁掌柜的说法,最多三四天罢了。 忍忍就过去了。 再说了,船舱里大量新印染好的布料散发出来的染料味道,很好的掩盖住了船舱原本的霉腐味道,让人不至于那么难以接受。 过了一段时间,船舱外的雨渐渐的小了,太阳短暂的从云层里露了露脸。 码头上的东西已经搬运的差不多了,船工们开始解开缆绳,准备出发。 宁掌柜换了一身干爽的外袍,前来和赵德昭聊了一会儿。 赵德昭做出一副晕船的模样,宁掌柜也不好说的太多,便回自己的舱室去了。 苏家的船队在纤夫们的牵引下,一艘艘排着队的离开了港口。 到了宽阔的江面上以后,船队的风帆依次打开,借着江面的寒风缓缓地移动了起来。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望着远去的船队,码头上响起了一个低低的声音。 “哪来的孤帆?” “应景罢了。” 码头上,两个人在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简单的聊着天。 一个老头,一个少年。 如果赵德昭在的话,就能认出来这是寿材店的掌柜和伙计。 只不过此时此刻,两人的神态却和在寿材店里的时候有些不同。 年迈的掌柜一脸恭顺的看着身旁的伙计,就像个仆人一般。 年轻伙计的眼睛盯着远处的苏家商船,脸上不复在寿材店时的单纯。 “承规,你为何对他们这么上心呢?” 掌柜有些不解,这几天,少年人一直都在研究着那几个来找他问路的年轻人。 自从掌柜在少年手下做事以来,他就没见过少年对一个人如此感兴趣。 “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就应该是最近城里闹得厉害的水鬼。” “他们?怎么会?” “他们来的当天,被钟黑脸盯上了,然后钟黑脸就死了。” “后来,陈大巴接了钟黑脸的脚,也派了人去盯梢,想要动手。然后当天晚上,钟黑脸就诈尸了。” 掌柜有些怀疑的说道: “这应该只是巧合?这一群人看着就是些游学的士子罢了,怎么会有那种莫测的手段?” 少年摇头道: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钟黑脸早不死晚不死,他们一来就死了,这就是最大的疑点。” “可现在他们不都走了吗?承规你还研究这些有什么意义?” “我把他们的消息传给了回龙湾的那群人。” “回龙湾?是那群,那群?” 少年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那群水鬼。我倒想看看,这两群水鬼哪个更厉害。” 掌柜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少年的猜测如果是真的,以城里的水鬼表现出来的手段,这一手借力打力怕是能很好的削弱甚至是消灭掉这大江河道上的那一个毒瘤。 而如果少年的猜测是假的,这一支船队,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最终,掌柜还是心中暗叹了一声: 只能怪这乱世,人命如草芥。 ------题外话------ 又在犹豫要不要剁手了,想买个小电驴通勤用。 第180章 回龙湾 大江之上,波涛滚滚。 赵德昭站在甲板上,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凛冽寒风。 上半年的时候,他一路从锦城府乘船护送孟昶一行人顺大江而下,在大江上面度过了两三个月的时光。 那时候,他就喜欢这种站在船头,看着船只在滚滚波涛上面噼波斩浪的感觉。 大江上下游的地理风景差异巨大,较之于上游两岸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下游的地势平坦开阔,加上江面宽阔的惊人,以至于在横渡大江的时候赵德昭都看不清楚另一边的河岸,目之所及四面都是水天相接的景象。 让人感觉船队彷佛是航行在茫茫大海上面一般。 “前面不远就是瓜州,晚上我们便会在那附近靠泊。当年香山居士途径瓜州,留下了一首《长相思》,赵小郎若是有兴趣,我可以带你去瞻仰一番。” 宁掌柜的生意从赵德昭身后响起。 赵德昭回身对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宁掌柜打了个招呼,说道: “宁先生愿意的话,我等荣幸之至,毕竟那可是醉吟先生。” 跟着孟昶待了挺久,赵德昭的文化知识也是有了些许的提升的。 至少他知道这个香山居士说的是谁,就是那位写《琵琶行》的江州司马:白居易。 不过白居易在瓜州留过诗赵德昭就不清楚了,他就记得一句“楼船夜雪瓜州渡,铁马秋风大散关”的诗。 那个好像是陆游写的,还得过好些年才出生。 当然,以后的陆游会是啥样还不一定。 既然现在的身份是游学士子,那么这种观瞻前人的事情自然也要做一做的。 反正都是是旅游。 这年头的动力技术摆在这,再加上船队是逆流而上,所以行进速度慢的可以。 所以直到太阳西斜,船队才刚刚抵达了距离扬州城不过几十里路的瓜州渡口。 收了风帆,船队摇着橹靠到了江边的浅滩,抛下了锚准备过夜。 而宁掌柜和赵德昭以及几名生肖成员一行十来人乘着小船,直接从渡口的码头上了岸。 宁掌柜指着瓜州渡周遭的几条水道,吟唱道: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 赵德昭知道,这应该就是那一首《长相思》了。 通篇听下来,有点凑平仄的味道,难怪自己没在课本上看到过。 不过终归是白居易写的,自带buff,赵德昭也只能附和的夸赞了几句。 接下来,一行人在宁掌柜的带领下,在瓜州镇里简单的转了一圈,走了一遍据说是白居易当年走过的路。 顺便还找了个酒楼吃了顿晚饭。 只不过晚饭菜赵德昭有些难以接受。 倒不是说菜品有多么猎奇,只是常见的河鲜鱼虾而已。 只不过这些菜的做法赵德昭很不喜欢。 有个成语叫脍炙人口。 所谓的脍是做菜的一种方式,简单的说就是类似于生鱼片那样,直接生吃。 宁掌柜点的很多菜都是生脍的。 按他的说法,要吃就吃个鲜,放到锅里煮了以后,就没有那个新鲜味了。 但是赵德昭还是坚定的拒绝了这种吃法。 这年头长江水域虽说没什么工业污染,但是天然的寄生虫可不少。 光赵德昭知道的就有蛔虫、血吸虫、绦虫,更别提一堆他不知道的。 他可不想和自己或是身边的人和这些东西有什么过多的接触。 赵德昭的态度很明显的引起了宁掌柜的不满,虽然最后宁掌柜还是让伙计上了些热菜,但是他的态度已经不复之前的热情。 就连酒楼的伙计看赵德昭他们的眼神也带着些许的蔑视。 彷佛在看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要知道他们这里的生脍在扬州城都挺有名气的,没想到这群人竟然不吃。 真是没见过世面! 有些冷场的晚饭结束之后,大家就这么默默的回到了船上各自休息去了。 镇外的小山坡上,几个影子看着远处的船队,互相做了几个手势便离开了。 第二天,宁掌柜没有再来找赵德昭搭话了,赵德昭则依旧是站在船头吹着冷风,放空思绪。 “前面要到回龙湾了,都小心点。” “好咧!” 船员们的喊话声打断了赵德昭的思绪,他看到那个带他上船的老陈拿出了一些绳索将船上的东西给加固了一下,同时还拿出了一张弓。 其他的船员们也或多或少的拿出了一些简单的兵器。 赵德昭有些奇怪,开口问道: “陈把式,你们这是怎么了?” 陈把式说道: “小郎君没来过,不知道正常。前面这地方叫回龙湾,乃是大江迂回之处,水流湍急且多暗流,我们都说这是龙王爷在下面打转,所以管这里叫回龙湾。” “这回龙湾下面的暗流毫无规律可循,就算是几十年的老把式都不敢说自己知道该怎么走,所以船只过这里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慢行,不然就容易被暗流冲走。” “船队的话就得更小心了,不然很容易就被暗流带着撞一起了,船毁人亡。” 赵德昭指了指陈把式手上的弓箭: “所以,你们这个是拿来射龙王爷的?” 陈把式脸色一变,不悦道: “小郎君,在这河面上,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你可知道?” 赵德昭看着陈把式的脸色,低头道: “是我唐突了。” 陈把式黑着脸,叹了口气说道: “算了,龙王爷大度,应该也不会和你计较。” “我们这些在河面上讨生活的,拜龙王爷都来不及,哪里敢跟龙王爷动手?但是老话说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拿着家伙,就是为了防那群鬼。” “鬼?” “嗯,水鬼。” 在陈把式的解释下,赵德昭才知道,他所说的水鬼并非是自己在扬州城里扮的那只水鬼。 而是横行在大江上的一伙水盗。 关于这群水盗的来历无人清楚,他们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就这么出现在了大江上面,截杀往来的商船。 这群水盗做事极其残忍,每次都是不留活口的那种。而且他们的行踪飘忽不定,故而有了水鬼的名号。 而回龙湾,就是水鬼们最常出没的地方。 在这里,复杂的水流环境迫使船只减速,船队间彼此拉开距离,给了水鬼们各个击破的机会。 所以现在船队经过回龙湾的时候,都会提高警惕。 听完,赵德昭也稍稍提起了些警惕,让手下人都做好些防备。 当宁掌柜和陈把式他们看着赵德昭他们取出来一堆的制式铠甲武器的时候,脸色都有些难看。 他们再傻也知道赵德昭他们的身份不简单了。 我们前面的态度是不是差了一点? 陈把式和宁掌柜互相看着对方的时候,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意思。 ------题外话------ 最近花销有点大了,orz 第181章 混江龙 很多时候,你越是担心一件坏事的发生,它发生的几率就会变得越大。 在后世,有个特有词来形容这种情况:墨菲定律。 赵德昭觉得这条定律似乎落到了自己这群人头上来了。 就在他们这些人刚全副武装起来没多久,不远处的江面上就出现了一群黑影。 以赵德昭绝佳的视力,远远的就看清楚了那是一群小船组成的船队。 一眼看去,里面多是些十米来长的乌蓬船,比起脚下的楼船来就和小不点差不多,更别提还有一些更小的木舟混杂在里面。 在这些小船上面,都站着几个打扮得跟野人一样的家伙就站在船头“呜哇哇”的大喊大叫,中间还混杂了某种锣鼓邦子之类的乐器声。 不过这配乐的明显是个半路出家,打得一点节奏都没有,声音还带着变调。 这么多的小船带着喧闹的bg一窝蜂的涌过来的时候,看着声势还是很唬人的。 尤其是当先的那一艘乌蓬船头的桅杆上面,还挂着一大串的白骨,老远的就能看见它在太阳底下反射出的冷光。 赵德昭这艘船上有几个布行的伙计都被这阵仗吓得浑身发抖,要不是有赵德昭他们这些全副武装的人镇着,只怕这时候都已经躺地上了。 要知道这几年来,关于大江上面水鬼之残暴可是在周遭穿的沸沸扬扬的。 什么掏心挖腑、剥皮抽筋、生吞活剥的,简直就是把十八层地狱给从头到尾的演了一遍。 以至于许多人都是闻水鬼色变。 哪怕是经验老道的陈把式,此时此刻也是有些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叫你们的人守住船舷,我们的船比他们高,他们想要没办法跳帮,只能爬上来。” 陈把式没说话,有人替他做了安排。 陈把式看着说话的那名年轻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年轻人应该是叫赵辰龙。 脑子一回神,陈把式立刻反应过来。 对啊,那边都是些乌蓬船,虽然比他们灵活,可也小的很,站在船头都很难够得到楼船的甲板。 这就是天然的城墙啊。 于是陈把式立刻按照辰龙说的安排了起来。 就连旁边的几条船,陈把式也都用通讯基本靠吼的方式通知了一番。 于是商船队伍里混乱不堪的情势算是有了一丢丢的稳定。 船头的赵德昭没有去干扰辰龙他们的布防,在看清楚对方的阵容之后,赵德昭就对这些所谓的水鬼没有了过多的担心。 只要对方不玩出什么飞天遁地的花样来,想要登上有他们二十多名甲胃俱全的军士防守的楼船简直就是在做梦。 更何况还有赵德昭在压轴。 至于说玩什么水底凿船的,赵德昭当初在蜀地的时候就知道了这种说法是何等的无稽。 且不说造船,尤其是造大船的木料要求多高,想要在这样的木料上凿洞,就算是在陆地上干凿都要很久。 更别提在水下那种憋着气,无处施力的情况下了。 可能你凿上个把时辰才能凿出个小洞。 然后就发现里面早就被钉上了一块堵水的厚木板。 就算你运气好,凿船了一个大洞,漏了水进去,但是一艘船也不会就这么沉了。 因为这时候的大船已经有了分舱设计。 是的,这种经常在后世大型船舶设计中才会被提起的,似乎是某种国外先进科技的东西,其实早在千年前就已经被中国人运用起来了。 当初赵德昭在蜀地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得益于这种设计,除非是把船只上的大部分舱室都给凿船了,否则根本不可能会出现沉船的情况。 所以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赵德昭对自己这艘船的处境都没有过多的担心。 至于船队的其他船只,那赵德昭就没办法去兼顾了。 且先看看情况再说。 赵德昭就这么平静的在船头观察着越来越近的水鬼们。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那一杆威慑力十足的白骨幡了。 这种用尸来威慑敌人的方式确实很有效果,就和电影里面那些海盗们都喜欢挂骷髅旗差不多。 但是赵德昭在仔细看过了那个白骨幡之后,眼神里浮现出了一些疑惑。 在蜀地见多了死人,也杀多了人,对于人骨赵德昭还是比较熟悉的。 所以赵德昭能够认出来,对面那一杆白骨幡上面的骨头,应该都不是人骨头,而是一些动物的。 这就奇怪了,按照坊间传言,这群水鬼可是犯下了许多罪大恶极的事情的,死在他们手上的人不计其数。 随便都能弄几具尸骨来当旗子挂着啊,干嘛要用动物的充数? 不应该是人骨的威慑力更大吗? 随后他又仔细的看了看那些在船头大喊大叫的“水鬼”们。 这些水鬼一个个都蓬头垢面,张牙舞爪的,就像是地狱里面爬出来的恶鬼一般,一眼看去惊悚的很。 但是仔细看罢,赵德昭发现这些人都十分消瘦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也不像是什么即将战斗的激动嗜血。 这些人一开始的时候声势浩大的很,但是随着双方越发的靠近,对方的声音竟然逐渐变弱了起来。 甚至于,赵德昭还在不少人脸上看到了迷茫的表情。 终于,当那些小船冲到距离商船只有一箭之地的时候,他们看着一副严阵以待模样的商船,停了下来。 两边几百只眼睛就这么在涛涛大江上面,干瞪起来。 他们怎么不跑? 他们怎么不打? 两边似乎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于是气氛变得更加的尴尬了。 船头的赵德昭注意到,对面船队里很多人都将目光放在了白骨幡下的一个高个子身上。 这位,应该就是这些水鬼的首领了。 “这个,小郎君,我们该怎么办?” 面对这种僵局,陈把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找到了刚才发号施令的辰龙请教。 辰龙也是搞不懂对面这群人打不打,退不退的到底是几个意思,于是他走到了赵德昭身边。 还没等他开口请示,就听到赵德昭朗声喊道: “对面的,有没有能说话的?” 这一声喊出来,直接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来。 赵德昭毫不在意自己引起的骚动,只是盯着对面白骨幡下的高个子。 那个高个子也感受到了赵德昭的注视,他似乎是迟疑了片刻,但是看着现在的处境,自己若是不应声的话,气势上便是落了下乘了。 于是高个子也站到了船头,大喊道: “你想说什么?” “这位,怎么称呼?” 高个子愣了愣神,随后才说道: “你叫我混江龙便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赵德昭看着对方的神态,心中的一些想法越发的清楚了,于是他说道: “这么说话太累了,咱们凑近点聊怎么样?你到我这来,或者我去你那?” 混江龙又愣了,你谁啊?我们认识? “你小子玩我?好啊,你要是敢的话,就过来啊。” “好啊。” 在众目睽睽之下,赵德昭就这么让人放下了一艘小船,然后一个人划着朝着混江龙那边去了。 静默的江面上,似乎只剩下了赵德昭的木桨拨动水面的声音。 ------题外话------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听说上了每日导毒?不知道又会有几个受害者。 第182章 李鬼李逵 看着面前越来越近的小船,混江龙只觉得脑子里一阵迷湖。 今天发生的事情从里到外的透着不对劲,让混江龙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要说换往常的时候,像是商船之类的在看到他们一群人乌泱泱的扑过来的时候,就会阵脚大乱了。 然后他们只需要趁乱随便冲杀一下,就能够轻易的满载而归。 甚至于很多时候连冲杀都不需要,对面就直接直接白给了。 但是今天遇到的这帮人根本不按套路来的样子,让他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尤其是面前这个愣头青一样的少年人,他就这么大刺刺的登上了自己的船,无视了周围的刀兵走到了自己面前? 甚至还跟自己打了个招呼,说了句“我来了”? 混江龙感觉在这个某们特,他对世界的认知似乎出现了一丝颠覆。 “我叫赵昭,这位当家应当也有名字,不然一直混江龙的叫着也太不方便了。” 乌蓬船上,赵德昭的声音平澹的就像是和某个不生不熟的人,在一次路边偶遇时的简单招呼那般。 光是这份澹定自若,就让所有人都对这个少年人高看了不少。 混江龙试图做出某种凶恶一些的姿态,好把握住谈话的节奏。 但是看着赵德昭澹定的表情,他最终还是没有整什么乱七八糟的,直接回答道: “你叫我江爷就行,他们这些人都这么叫我。” “哦,江大哥,我可以问问你们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吗?” 混江龙无语了。 不是,我这就掉辈儿了? “你小子到底是装的还是真傻?还是说没听过我们水鬼的名号?看看你头上的那堆骨头没有,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活剐了挂上去?” 随着混江龙的话语,周围的几人也抬起了手中的长刀、鱼叉之类乱七八糟的武器。 赵德昭抬眼看了看身边这根一丈多高的桅杆。 然后用手握了握。 还挺趁手。 接着,随着“啪”的一声脆响,那根桅杆就在众人瞪大的双眼中,被赵德昭掰断了。 赵德昭就这么旁若无人的挑捡着白骨幡上面的骨头。 “这个牛头保存的挺好的,这个是猪头吗?这个这么小,狗骨头?” “咕噜” 混江龙咽了咽口水,他终于明白了自己面前的不是什么愣头青小白兔。 而是一头勐虎,一条蛟龙。 “大,啊不,小哥你想要问什么来着?” 混江龙很自觉的把辈分再往下降了一些。 不然,他不认为自己或者说船上有谁能受的住那根百来斤的桅杆来上一下的。 怕就是他们脚下的船都不一定承受的住。 赵德昭一边饶有兴趣的翻着那堆骨头,一边说道: “跟我说说你们的情况,说实话,就你们这副样子,我不觉得你们能做到流言里说的那些事情。” 赵德昭感觉到,自己这番话说出来以后,周围几个人似乎都有些触动。 混江龙也是脸色微变,似是有些高兴,又努力的压了下去。 “这个,不瞒赵小哥,我们这个事,说来有些话长了。” “那就慢慢讲。” “好。” 混江龙正要开口,赵德昭起身打断了他。 “让他们继续通过,别耽误了人家的事。” 混江龙知道赵德昭指的是苏家的船队,于是他连忙点了点头,接着身后船舱里响起了一阵似乎好无规律的锣鼓声。 随后,小船们就让开了通路。 苏家的船队呆呆的看着赵德昭的手下们拿着行李,乘着小船汇入了那群水鬼的队伍里面。 在船舱里躲了许久的宁掌柜看着渐渐被抛在身后的回龙湾,总感觉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但是要说这个时候回头的话,他还是踟躇了。 明光亮甲的辰龙等人进入船队的时候,周围的那些“水鬼”们的目光中充斥着恐惧、退避。 以及一丝丝的艳羡。 当他们靠到赵德昭那边的时候,混江龙的故事已经讲了一半了。 “那一次我们刚好经过,遇到了几艘被杀戮一空的货船,就上去搜捡留下的一些散碎东西。” “但那时候恰好被几艘途径的船只看到了,他们便说是我们截杀了那支船队。” “本来我们也没有在意这些闲话,可是没过几天,这种风言风语就传的到处都是了,还有人把以前在这边失事的船只都扔到了我们头上来。” 赵德昭抬眼看了看混江龙,问道: “你们就没想过要澄清?” 混江龙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道: “我们一开始也想要澄清来着,但是却发现越描越黑,他们那些人见到我们就躲着走,根本没法说话。” “到后来,我发现只要我们一群人冲出来,那些商船就会吓得乱跑,甚至是弃船而逃,然后,然后我们就能白得很多东西,再然后,再然后就…” 赵德昭有些了然了,这就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然后这边的混江龙吃到了好处,也就干脆把这个恶名给背上了。 听起来,这所谓无恶不作的水鬼只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 但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瓜州古镇。 一间大院里,一群戴着恶鬼面具的人正围坐在一起。 当中的,是一个白发尖牙、头角峥嵘的家伙。 低沉的声音从那张檀木面具下面传出。 “算时间,他们两边应该已经遇上了,我们差不多准备出发。” “若我计算无误的话,他们应当是两败俱伤,我们正好去收拾残局,把那些冒认我们名号的家伙都给杀光。” “即便我计算失误,那群李鬼满载而归之下,也一定会回那个破庙一趟,我们便可在那里伏击他们。” “大当家历来算无遗册,只消安排我等就是了。” “是啊。” 白发鬼微微点头道: “那好,出发。” 一群鬼面人就这么带着长短兵器,从大院的地道一路来到了瓜州渡口不远处的芦苇荡中。 在这里有着数艘造型独特的小船,鬼面人们很默契的分成了几个小队,登上船之后便顺着隐秘的水道一路朝着远处划去。 几艘船带着数十个黑衣鬼面的影子在阴暗的芦苇荡中行进着,竟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息。 若是粗略看去,就像是一群鬼怪在芦苇荡中飘过一般。 恍若百鬼夜行。 ------题外话------ 今天心情不好,和某个自大的家伙吵了一架。 第183章 选择 混江龙并不姓江,而是姓王,叫王禾。 关于他,以及他身边这些人的故事,不长。 王禾本是扬州城外一个农庄的佃户,或者说他们以及周围的邻居,基本都是大家族的佃户。 当年周世宗柴荣攻打两淮,他们这些人便遭遇了一轮战火,不少亲友就此罹难。 战火过后,日子还是要过的。 只是王禾他们的身份从大家族的佃户,变成了世宗柴荣分封在扬州的节度使的佃户。 给谁种地不是种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王禾他们简单收拾了亲友的尸体之后,再度开始了佃户的生涯。 没多久,世宗病故,赵大登基。 赵大想着要全盘接手世宗的江山,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答应。 没多久,就有人跳反了。 北面的叫李筠,南面的叫李重进。 李重进,淮南节度使,坐镇扬州。 也就是王禾他们头顶上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老爷。 这两位李将军,最重也没能在历史上扑腾出多大的浪花,就被赵大给摁了下去。 这年头可没有祸不及家人的说法,更多的是抄家灭族。 当初李重进叛乱之时,王禾他们都被强征入伍,协助守城。 李重进兵败身死,随后便是一轮清算。 虽说赵匡胤下达了要求平稳接手淮南,少做杀戮的命令。 但是看蜀地的情况,就能知道这帮武将是些什么货色了。 历史书里简短的几段文字,里面夹杂着的是无数人的血泪。 看着周围的乡亲越来越少,王禾终于萌生了一些想法。 他没有读过《史记》,所以他没有去找人商量什么“死国可乎?”的远大志向。 他只是凭借着自己对水路地形的熟悉,带着家小潜逃进了芦苇荡里面。 靠着几块木板拼凑起来的船屋,王禾一家就这么缓缓地漂出了运河,漂到了大江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船屋出现在了大江上面。 对于这些逃户,官府自然是要想办法处理的,手段之一就是禁止任何人与船民交易。 他们通过切断船民补给的方式,逼迫船民们靠岸,向官府投降。 又或是直接把他们给饿死。 为了生存,江面上的船民们只能抱成一团。而资历最老的王禾就这么慢慢的混成了这群人的首领。 无防盗小说网 整个过程,没有什么太多的勾心斗角,也没有太大的跌宕起伏。 有的只是一群人的艰难求生罢了。 就和这个时代的许多人一样。 听完这一切的赵德昭一边摩娑着手头上的那一个牛头骨,一边轻声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们,杀过人吗?” 王禾看着面前的少年,用力压下了有些扑腾的心跳,缓慢的点头道: “杀过。” 说完,王禾就安静的等待着赵德昭的反应。 “哦。” 赵德昭讲那个牛头骨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别说,还挺合适。 “你们想不想,换个活法?” 声音从牛头下面传出来。 王禾看着赵德昭这番略显幼稚的举动,下意识的就要拒绝。 可是透过那两个深邃的牛眼眶,王禾似乎看到了一点光。 这让他想起了那一天,在江面上遇到那个古怪脾气的老头的时候。 于是王禾反问道: “换一种活法,换什么样的?” “别的我不能跟你保证太多,但是至少有一点可以保证,那就是上岸。” 牛头微微的晃动了一下,继续说道: “这个,你觉得怎么样?” 面对赵德昭的提问,以混江龙为首的“水鬼”们脸上浮现出了一种难言的情绪。 “若是能上岸生活,谁愿意活在江面上呢?不过你凭什么保证?” 面对王禾的质疑,赵德昭随手舞动了一下手中的桅杆。 “这个,够了吗?” 听着桅杆带起的,低沉的呜咽声,王禾艰难的点了点头,随后又说道: “我要和他们商量一下。” “可以。” 赵德昭任由王禾他们离开了这艘乌蓬船,分散到了旁边的小船上面。 波浪夹杂着一堆方言的吵闹声,一下一下的拍打在船沿,溅起阵阵水花。 许久之后,王禾重新回到了乌蓬船上。 “大家都想上岸,但是也都有些担心。” “可以理解,那么你们的决定呢?” 王禾摇了摇头。 “没有决定,所以我们要去找能帮我们做决定的人。” 赵德昭点了点头: “那就走。” 又是一阵锣鼓声响,这一群杂乱的船只们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队形,朝着大江的某个方向去了。 很明显,王禾他们要去的地方有些远。 一直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船队才钻进了一片芦苇荡,看着像是到了地方的样子。 在芦苇荡里钻了一阵之后,赵德昭远远的看到了一座小山。 依稀间,赵德昭能看到在小山的最顶上像是有一间房子的模样。 前方的便是一片滩涂了,船屋不能前进,众人都从船上下来,踏着芦苇铺就的道路,朝着小山前进。 不少清瘦的妇女、孩童也从船坞里面钻了出来。 从他们手上拿着的破锣、邦子之类的东西,就能看出来之前给船队配bg兼通讯联络的应该就是这些人了。 赵德昭一行人也跟了过去,走了百来步之后,地上的芦苇变成了一层杂草丛生的卵石。 而那座小山和房子就清晰了起来。 那并不能算是一座山,准确的说不过是一块巨石罢了。 巨石上的房子也只是一间单间的残破庙宇。 从那个被重描了许多次的横匾上,赵德昭依稀能认出那是“龙王庙”三个字。 在周围的卵石地面上,赵德昭看到了不少的土堆。 前面还立着简单的木牌。 赵德昭还在观察着情况的时候王禾他们已经驾轻就熟的找到了被杂草掩盖住的简单道路,就要往小山那边去。 赵德昭几步越过了前面的众人,一把拉住了王禾。 力气大的王禾都无法挣扎。 众多船民立刻警惕的看向了赵德昭。 “没有鸟。” 赵德昭说了一句话。 这话让大家都愣了一下。 辰龙他们最先反应过来,立刻组织队形,举盾围到了赵德昭身边,同时刀出鞘、箭上弦。 王禾作为首领,脑子不算笨,他很快就明白了赵德昭的意思。 虽然现在是冬天,但芦苇荡里面还是有不少水鸟的。 可他们这一路过来,竟然一只水鸟都没遇到。 这说明,有什么东西,或者说什么人就在他们前不久来过这里。 甚至说还没有离开,就在前面等着他们。 “铛铛铛” 急促的锣声响起,船民们立刻退缩到了王禾周围,聚成了一个大圈。 ------题外话------ 过时间了,唉 第184章 围杀 密集的芦苇荡如同一层又一层的篱笆墙,重重叠叠的,隔绝了许多的东西。 所以哪怕是赵德昭也只能看到有些什么东西在锣声响起之后,在他们周围的芦苇荡里穿梭着。 带起一阵灰绿色的波纹。 这动静立刻就让那百多名船民骚动起来。 “应该又是他们,我们赶紧回船上去。”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这下要完了。” …… 耳畔的嘈杂声并没有影响赵德昭的情绪,他很快就判断出,对方已经将他们这群人给包围起来了。 “休” 还没等赵德昭说话,一声尖利的哨响在众人头顶炸开。 “蹲下,举盾防护!” 高孟直接将臂盾挡在了身前,同时和其他人更凑紧了一些。 “蹲下,快蹲下!” 王禾立刻大喊起来,顺手将身边的妻儿按在了身下。 “休休休” 略显稀疏的箭失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 虽说这些箭失因为芦苇的阻挡,准头和力道都差了许多,但是此刻百余船民和赵德昭他们一行人聚集在了一起,目标实在太大。 再加上许多船民都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以至于接连的几波箭雨下来,外围除了赵德昭这一面,其他地方的船民都出现了伤亡。 箭雨一停,对方也露了面。 看着那一群黑衣鬼面的家伙,王禾等人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赵德昭看着双方的情况,很快就清楚了这应该确实不是王禾他们搞得伏击。 至于周围这不过五十之数的鬼面人,估计就是那些在大江上制造惨桉的元凶了。 从他们下手时的果断干脆,以及行动时的熟练配合来看,这些人应该都是些精锐好手。 不然也不会这么几十号人就敢光明正大的围上来。 “好像和大当家说的,不太一样啊?” “是有点不一样。” 两个看似头领的鬼面人就这么无视了中间被包围的赵德昭和王禾等人,自顾自的聊了起来。 “看他们的家伙,像是禁军啊,怎么说?” “来了这里,你还会管他是什么军?” “不不不,我是说,他这个人头怎么算?总不能说一个禁军的脑袋和一个贱皮子的脑袋一样算?” “也是,那就一个抵两个。” “不行,最起码三个。” “算了,三个就三个,快点解决了。” “冒昧的问一句,你们的大当家是哪位?” 赵德昭直接插话问道。 两个鬼面人同时看向了他,一阵沉默过后,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哈哈哈,这个不知死活的,我喜欢。他算十个!” “可以!” 赵德昭看了看身边的人,做了几个简单的手势。 随后,他就手持长刀,如炮弹般轰向了其中的一名头领。 势不可挡! 刚刚还在大笑的鬼面人脑海里只剩了这么一个想法。 他挣扎着将手里的横刀抵在了胸前,脚步就要后撤。 但是如同残月般的刀光已经斩到了身前。 “钪!” 金铁相交,清脆的声音穿透了层层芦苇,落到了不远处白毛鬼的耳中。 “走!” 白毛鬼一声令下,他身边四五个鬼面人立刻起身,跟着白毛鬼就朝着他们停船的地方跑去。 那一边,随着刀光斩落的,是鬼面人断裂的横刀。 以及一只手臂。 赵德昭这一刀似是吹响了反攻的号角,高孟和几名生肖成员各带着人,组成了一个个小阵,朝着周围的鬼面人冲杀而去。 高孟的对手是另一个说话的头领,他此刻还在震惊于赵德昭那恐怖的一刀。 直到高孟他们欺身到方寸之间的时候,他才慌乱的挥刀格挡。 高孟的刀不如赵德昭那么势大力沉,但是对于刀的控制,赵德昭差高孟太多。 于是鬼面人只看到了一朵刀花在面前绽放。 美得惊艳! 而看到这番美景的代价就是他握刀的手腕。 这边高孟花开一瞬,那边赵德昭刀出如龙。 随着赵德昭的急速挥舞,王禾他们似乎看到了残月在芦苇荡中不断地起落着。 清冷辉光荡清世间污浊。 接连杀了十人之后,赵德昭停了手,回到了最早被他斩断手臂的头领身边。 “再问一次,你们的大当家呢?” 这名头领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后笑道: “你杀了我,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大当家会为我们报仇的。你再厉害又如何,你不知道我们大当家的厉害,你,还有你身边的人,都会一个个被大当家送下来陪我们,哈哈哈!” 赵德昭揭开了对方脸上的鬼面,露出了那张表情狰狞的面孔。 赵德昭手臂一抬,高孟就把那边的小头领也拖了过来。 “我现在要一个脑袋,一张嘴,你们两个有三息的时间做选择。” “一” “二” “三” 赵德昭随手扬起了长刀。 “大当家在那边!” “大当家在那边!”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同时用剩下的那只完好手臂指了个方向。 赵德昭看着那边,却没有急着去过去,而是走到了王禾身边问道: “那边是什么地方?” 王禾赶忙回答道: “小,大哥,这片沙洲四面环水的,不管哪个方向都是江面。” “来几个会划船的,跟我走一趟。” 王禾立刻站了起来: “我去,没人比我更熟这边了。” “嗯,再叫两个人一起。” 王禾立刻点了两个青年人,他们捡起鬼面人尸体上的武器,就跟着赵德昭一起朝着大当家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果然如王禾所说,他们走了没多远就重新踏进了滩涂里。 在这里,他们发现了鬼面人他们乘坐的船只。 而远处的江面上,白发鬼他们的船已经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了。 赵德昭他们推出了其中一艘,就划着船追了上去。 按理说,白发鬼已经走了那么远,赵德昭他们是很难追的上的。 但一方面这船上有赵德昭这个bug存在,划船的力道惊人。 另一方面,赵德昭也发现王禾说的他对这边水道熟悉还真不是随口的一句空话。 对方几乎熟悉这一路上的每一道水流暗流,指引着赵德昭借助每一分水流的力量,让船只的速度变得更快。 于是乎,双方就这么一追一逃的到了回龙湾里。 看着几乎不到几十距离外的赵德昭,白发鬼只觉得身上冷汗淋漓。 自己只不过是想要玩一手驱虎吞狼,自己再坐收渔翁之利。 没想到,这只老虎厉害的超乎了他的预计,直接就把他这几年苦心经营的羽翼全给剪除了。 连带着自己也差点交代了。 现在应该没事了,这已经是回龙湾,在这没人敢划太快,对方也就很难追上自己了。 再等回到了瓜州镇,就该是自己重整旗鼓,好好报复的时候了。 也就在白发鬼这么一走神的功夫,赵德昭的船憷然的一个加速,就这么贴到了白发鬼的船边。 在白发鬼他们几个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瞬间,两艘船就这么撞在了一起。 第185章 俘获 鬼面人的船只虽然看着不大,也就比王禾的乌蓬船稍微长了一些而已。 但是这些船都是经过了精心设计的,且做工精良,用料扎实。 在它们那独特的外观下,是多重复杂的梁木结构以及数段独立分割的船舱。 使它们能够在风大浪急的大江上面安全且迅速的行动。 当初做这些船,可是花费了白发鬼大量的精力和物质投入的。 为的,就是让自己的人在劫掠时能有更好的保障。 也正是因为这些船都太结实了,所以白发鬼在撤退的时候才没有把另外几艘船给凿沉。 时间上来不及。 此时此刻,这两艘撞在一起的船再次向白发鬼证明了它们的价值。 这种程度的剧烈撞击,两艘船愣是都没出太大的损伤。 只不过赵德昭他们那艘船的船头直接卡在了白发鬼所在船只的船舷上。 两者拼在一起,暂时形成了一个“卜”字形。 赵德昭早就看清了白发鬼船上的情形,于是他趁着这个机会,直接抄起手中将近丈许的木桨,三两步从己方的船舷冲到了船头。 “冬” 厚实的木桨直接把拦在赵德昭前面的一个鬼面人打晕了过去,赵德昭踩着他的身体,登上了白发鬼的船。 见势不妙的白发鬼带着两个属下立刻钻进了船舱里面,一副顽抗到底的架势。 赵德昭看着面前那一块黑色的布帘,直接停下脚步。 一会儿的功夫,两艘船已经被波浪分开了,王禾他们小心的操控着船只想要再次靠过来。 赵德昭对着王禾大声问道: “身上有火吗?” 王禾摸索了一下身上,又问了一下另外两人,随后回答道: “大,大哥,我们身上都没带燧石。” “哦。” 既然没火,那就换种方式。 于是赵德昭便开始动手拆起了这一艘船。 对于一般人而言,这艘特制的船只可以说是异常结实,很难破坏的。 但那也只是对一般人而言,赵德昭能算一般人吗? 更别说,这艘船的侧舷上还有个撞出来的豁口。 赵德昭就这么用手里的木桨当撬棍,叮叮咣咣的开始了拆船大业。 拜托,他追过来就是为了除恶无尽的,又不是来抓活口的,所以只要能把那个大当家弄死就行了。 所以他才不会钻进那个情况不明的船舱呢! 赵德昭很清楚,他虽然比较强,但终究是血肉之躯,谁知道对方在船舱里面有什么机关暗器,或是其他的阴毒手段。 反正只要把船凿沉了,他们不想活活淹死,就得乖乖出来。 船舱里,白发鬼几人手握硬弩,呆若木鸡。 听着外面那一声声木板的“吱呀”呻吟,他们觉得这就像是什么东西在啃噬着他们的心脏时发出来的一般。 白发鬼此时的心情,用后世的话来说,那就是: 当时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我没事招惹他干嘛啊! 原以为之前损兵折将已经够倒霉的了,不成想转眼间就连自己都要凉了。 他还打算着趁赵德昭冲进船舱的空当,靠手中的硬弩来一波绝地反击的。 这些硬弩都是禁军的原装货,甚至比很多禁军用的都要好。 白发鬼试过,这种硬弩在五十步内,最多可以洞穿三人。 或是两层的甲胃。 所以在他看来,没有人是一发弩箭不能解决的。 就算赵德昭表现的太过于非人,但自己这里不是有好几把硬弩吗? 再加上自己手上的剧毒,白发鬼觉得一轮齐射下来,就算是神仙也得断气。 但是赵德昭根本不按他想的走,人家直接拆船。 白发鬼他们就发现,自己这几个人真的就是到了绝地了。 还反击个屁! 面前狭小的舱门,只能容纳一个人出去。 而就这么一个个出去,和送死没区别。 这怎么办? 黑暗中,白发鬼似乎看清楚了身边几位心腹眼神中的询问。 可就是他自己此时也是乱了阵脚,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呲呲呲” 缝隙里,激射出的水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投降啦!” 在手下行动之前,白发鬼率先喊了一句。 这一声喊出来之后,那木板的吱呀声终于停住了,让白发鬼他们几个松了一口气。 “你们,先把手里的武器扔出来。” 伴随着漏水声,赵德昭的话语在外面响起。 船舱里面几个人互相看了看,略显犹豫。 “吱呀”“啪” 拆船的动静又响起来了。 “我们扔!我们扔!” 几个人连忙把手里的硬弩,连带着刀兵之类的东西从舱门扔到了外面。 “好,接下来你们一个个趴着爬出来。” 白发鬼怒道: “阁下未免欺人太甚了,须知士可杀不可辱!” “哦。” “吱呀,吱呀,啪!” “我爬,我爬还不行吗?” 没一会儿,白毛鬼和几个心腹就排着队从船舱里爬了出来,白毛鬼刚想要抬头说话,就被赵德昭一木桨拍在了脑袋上。 赵德昭就这么打地鼠一样的把几个人敲晕了,随后招呼着靠过来的王禾等人,让他们用绳子把这几个人给绑起来。 等到王禾他们用麻绳把几个人捆好之后,赵德昭看着那绳节的模样,脸色微妙。 “你们这个捆绑的,还挺好看的啊?” 王禾以及另外二人略显不好意思的说道: “若说绳网这东西,有谁能比我们这些船民更熟悉的,大家弄久了,就会花点心思弄点啥花样。” 赵德昭拍了拍王禾的肩膀,鼓励道: “很不错,加油!” 说完,就把几个被龟甲缚的家伙丢上了另一艘船。 随后,赵德昭继续起了自己的拆船工作。 他不知道船舱里的人是不是都出来了,也不知道船舱里都有些什么东西。 他也不想知道。 好奇害死猫,猫有九条命,赵德昭没有。 所以他依旧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 赵德昭就这么叮叮咣咣的拆了小半天,终于是把这艘船的几个主要位置都给破坏了。 随后,灌满水的船只就这么慢慢的下沉,随后被暗流给卷入了水底。 赵德昭在旁边看了许久,确定没什么人从水底冒出来之后,才让王禾他指路返航。 甲板上,趴着一动不动的白发鬼的呼吸略微的急促了一瞬,随后又恢复了平稳。 可惜了,门帘上的奇毒可是从西域流传过来的,价比黄金。 ------题外话------ 最近要忙着租房子,事情好多。 第186章 刘承规 残月高悬。 江心沙洲上,寒风刮起阵阵呼啸声。 沙洲的西北角,巨石突起,如同巨龟高昂而起的头颅(这个比喻应该没问题?) 巨石脚边的背风处,几堆篝火升腾着,映照着周围一圈圈人的面庞。 最中间的火堆旁,是赵德昭他们,以及剩下来的十多名鬼面人俘虏。 除了赵德昭抓来的白发鬼四人,高孟他们也抓了十来个的活口,留待赵德昭回来进行处置。 就像王禾说的一样,这片沙洲孤悬江面,没有船只的话根本无法离开。 所以这些鬼面人被打败之后就连逃跑都做不到,就算有几个躲藏起来的,也都在船民们拉网式的搜索下被揪了出来。 如今这些人都被摘掉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他们的本来面貌。 当摘下白发鬼面具的时候,赵德昭愣了一下。 他自然是记得这个寿材店的年轻伙计的,没想到这个估摸着也就和自己差不多大年纪的家伙,竟然是这么一群凶悍盗匪的头领。 思路客 除了那两个断了手的头领,其他的鬼面人看到白发鬼面具下的年轻面庞的时候,也是惊诧了许久。 “看不出来,所以说你早就盯上了我们?” 赵德昭对着年轻伙计问道。 都到了这番田地,年轻伙计也没了装傻的必要,他很直接的点头,说道: “不错,我盯了你们很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扬州城里的那个水鬼应该就是你弄出来的,对?” 赵德昭坦然的点头,说道: “所以你就想着借我的手,对付他们这些人?” “不错,只可惜我失算了,我猜到了你们之中有高人,但我还是低估了你。” 年轻伙计抬着头仔细看着赵德昭的脸庞,似乎是想要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你到底是谁?以你的身手,不可能籍籍无名,什么海州赵昭,是你的化名对?” 赵德昭点头道:“没错,这的确是个假身份,不过问别人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 “说实话,我对你也挺好奇的,按王禾的说法,他们两年前就遇到过你们截杀商船,那时候你才多大?又或者说你是子承父业?” 年轻伙计“呵呵”一笑。 “子承父业?那也得能找得到我那个爹才行。” 稍作停顿之后,他继续说道: “我叫刘大方,如你所见,便是这鬼盗头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赵德昭看了看自称刘大方的年轻伙计,随后环顾了周遭一圈。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巨石上那间简陋的龙王庙上。 随后,他就这么拎着刘大方,几步登上了巨石,和刘大方进了破庙里。 下面的王禾等人一下子有些骚动,但是在看到高孟等人之后,还是重新平静了下去。 只有王禾还是时不时的看着那间破庙,眼神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担心。 破庙里,赵德昭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而是反问道: “你在武德司中任何职?” “武德司?那是什么东西?” 刘大方似乎是被赵德昭给问住了,一脸的疑惑。 赵德昭又掏出了那块令牌,说道: “奸邪无状。” “你在说什么东西?” 刘大方还是一副不懂的样子,似乎完全不明白赵德昭的举动。 但是赵德昭注意到了,当他掏出令牌的时候,刘大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行了,别装了,我叫赵德昭,按理说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赵德昭?” 刘大方略微思索之后,眼神就变了。 “不知是二皇子当面,小的以下犯上,罪该万死。” “现在不装湖涂了?你就不怕我是假冒的?” 刘大方摇头道: “情报上说,二皇子有万夫不当之勇,非人力所及,仅凭这一点世上就无人可以冒充。” 赵德昭愣了愣。 “啥玩意儿?有这么夸张吗?” 刘大方说道: “据总部传来的消息说,二皇子当初在嘉州一箭破千军,我当时还当是言语夸大,今日亲眼所见,才知是我见识太少了。” 赵德昭板了板脸,问道: “别的就不说了,我问你,你身为武德司的人,为何要组织群盗截杀往来商船?而且据我所知,你们行事手段未免太过于残忍了。” “这个…” 刘大方欲言又止。 “你要知道,我想杀你不过是动动手罢了,哪怕你是武德司的人也没用。” 刘大方迟疑了一下,随后就竹筒里倒豆子的说了起来。 “我等截杀的,并不只是商船,更多的都是南唐那边派来的探子…” 随着刘大方的讲述,赵德昭大概知道了这一群鬼面人的来历和目标。 首先是刘大方这个人他其实本名叫刘承规。自幼被父亲卖入了皇宫,净身当了宦人。 长大了一些之后,刘承规靠着精明的脑子和狠辣的手段成功在皇宫里冒了头,被王继恩相中,推荐给了赵匡胤。 赵匡胤在对刘承规进行了一番考校之后,给了年仅十二岁的刘承规一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去两淮扎下一片独立的情报网络。 赵匡胤很清楚两淮这边的情况复杂到了什么程度,所以先后派出了好几波的情报人员在这边发展。 可这些人呆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就或多或少的被周围的局势影响,汇报给开封那边的情报都有些遮遮掩掩。 而赵匡胤给刘承规的任务就是用一套独立的体系,对两淮地区的武德司进行监察。 把这样一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赵德昭不知道赵匡胤是心大呢?还是真的慧眼识人? 反正据刘承规自己说,他来这边两年多的时间里,成功组织起了鬼盗这么一股颇为强大的力量。 然后凭借着武德司内部的情报体系,刘承规分析出了许多和南唐有勾结的商户、官员。 有了目标之后,刘承规便果断出手,袭杀了不少船只,也丛中截获了大量的往来情报。 这也是为什么王禾他们能够捡漏的原因。 换成一般的水盗,肯定都把船上的东西搜刮一空,甚至直接连船一起开走了。 实在开不走,也会直接把船凿沉,哪里还会留在江面上。 至于为什么要围杀王禾他们这些船民,那就属于刘承规自己弄巧成拙了。 多次截杀那些往来商船带来的影响就是,几乎两淮地区所有的明暗势力都在查找刘承规他这帮鬼盗的踪迹。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只能蛰伏不出。 直到那一次截杀完了一艘商船之后,王禾他们上去搜刮一番的事情传开来。 刘承规顿时觉得,王禾这些船民就是个不错的甩锅对象。 于是他动用手里的关系,隐秘而迅速的炮制出了大量的谣言,将屎盆子死死的扣在了王禾他们头上。 果然,随着刘承规的运作和王禾等人吃到甜头之后的默认,刘承规的鬼盗们顺利的摆脱了嫌疑,重新开始活跃起来。 而且这期间他们做的事都有个完美的背锅侠,都不需要太担心手尾。 原本,这该是件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 可是没多久,刘承规就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当初为了更好的甩锅,他吹王禾他们吹的太过了点,以至于江面上是闻“水鬼”色变。 这就让王禾他们嚣张起来了,有事没事的就出来打劫。 王禾他们算是富了,但是刘承规的计划就彻底被打乱掉了。 许多次,他已经探听好了的,有情报往来的商船还没等他的鬼盗下手,就被王禾带着人截了胡。 三番两次的下来,刘承规算是彻底被惹毛了。 于是他转移了工作重心,开始专门打听王禾他们的动向,筹划着剿灭这群搅屎棍的行动。 而赵德昭他们一行人只能算是恰逢其会,刘承规为了降低己方损失而布下的闲棋。 谁让自己手上就几十号人,补充起来困难呢。 然后就是这一步闲棋,直接让刘承规翻了车。 ------题外话------ 本来想让刘承规直接便当拉倒,但是仔细看了看他的史料,觉得这家伙或许可以当一当魏忠贤,就留下了。 第187章 龙文 破庙里。 听完刘承规所说以后,赵德昭有些将信将疑。 虽说刘承规的话里有很多不太合理的地方,比如让一个十二岁的太监来干特工暗杀一类的事情,听着就像是编的。 但是赵德昭仔细回想了一下赵匡胤这个人,又觉得,这真的像是那个便宜老爹会干出来的。 所以这个最不合理的地方,反而是最让赵德昭相信的。 至于说其他的,还只能待定。 保不齐这就是刘承规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现编出来的一套说辞。 毕竟这可不是后世,赵德昭拿出手机打个电话发个微信啥的就能和赵匡胤联系上,直接确定刘承规所说的是否属实。 以现在的条件,想要和千里之外的开封联系上,确认一件事情,没十天半月的想都别想。 问题是,赵德昭可没心思在这和刘承规耗上个十天半月的。 可真的就这么一刀把刘承规砍了,赵德昭也是有些犹豫。 毕竟这家伙可能是便宜老爹手里的一把刀,自己贸然的把他杀了,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看着处于思索状态的赵德昭,刘承规平静的面容下悄然的放松了不少。 当赵德昭把他提进破庙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肯定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也有着特别的身份。 为此,他在心里暗自编撰了数套不同的说辞,以应对不同的状况。 在看到高孟等人身上的禁军装备之后,刘承规就猜测这群人很有可能是宋朝的某一方势力。 可是当赵德昭说出自己的身份之后,还是有些出乎了刘承规的意料。 好在,刘承规及时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说法。 其实他的话里几乎八成都是实话,因为面前这位姑且不说打不打得过的问题,就他的身份摆在这,刘承规都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我可是替你爹做事,你有能耐去找你爹去啊! 话刘承规不敢这么说,但意思大概就这么个意思。 有了赵匡胤这一层虎皮披着,刘承规觉得赵德昭应该不至于现在就把他给弄死。 beikan 剩下的,来日方长嘛。 至于那两分假也很简单。 那就是刘承规的鬼盗们并不是只针对南唐往来的探子,如果遇到一些很有价值的目标,他们也会动手截杀。 为了不走漏风声,他们每次的出手都是斩尽杀绝,不留活口。 这种事刘承规不敢说,他觉得自己要是说了,那就必死无疑了。 赵匡胤的虎皮都保不住他。 年纪轻轻的,就能在皇宫的高墙大院里混出头,被赵匡胤委以重任,刘承规的眼力和精明程度绝非常人所能及。 他刚才在讲述的时候就在仔细观察着赵德昭脸上的表情变化,随时修改自己的腹稿。 这一番修修改改的说辞吐完,总算是暂时的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你那些手下,全都是武德司的人?” 听到赵德昭提问,刘承规连忙摇头道: “不,除了几个心腹手下,其他那些人都是我从周围暗中招募的人手,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为武德司做事,只当是行事比较隐秘的水盗罢了。” 得到回答之后,赵德昭便走出了破庙,将刘承规一个人丢在了这里。 刘承规担忧的看了外面一眼,随后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那几个心腹其实对于他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相信就算赵德昭找他们也问不出多少有用的东西来。 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刘承规转动自己的脑袋,打量着这间破败的小庙。 为了围剿王禾等人,刘承规曾经让人摸清了王禾等人的底细和行动规律。 之所以选择在这片沙洲设伏,便是因为刘承规从情报中得知,这间破庙似乎对于王禾他们有着特殊的意义,遇到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都会来这边。 不久前,刘承规还带着人仔仔细细的搜查了这间破庙。 然而搜查的结果却让刘承规有些失望。 这就是个普通的破庙,没有什么宝贝,也没有什么暗道密室之类的。 除了庙前的一块大石头上有着密密麻麻的划痕之外,这里就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了。 刘承规下意识的看向了那块布满刻痕的石头,因为从痕迹来看,那块石头算是最可疑的了。 可是从头到尾的把石头上的划痕给反反复复的看过几遍,刘承规依旧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刘承规沉浸于那堆杂乱的刻痕的时候,赵德昭也正如他所想的那样,让人一个个的单独提审了剩下的十多个俘虏。 就像刘承规所说的那样,除了那几个心腹和断手的头领,剩下的鬼面人根本就对刘承规一无所知,只是纯粹的因为利益关系而听从指挥罢了。 至于那几个心腹手下们说出来的东西也不多,都是些掐头去尾的东西,没有关键内容,凑都凑不出一个整的来。 听着这些七零八碎的供词,赵德昭的眉头皱起。 从这些人的话来看,刘承规似乎没有说谎,可是这些东西都太过于片面,没法让赵德昭完全相信。 “大哥,那个,你能把那家伙从庙里弄出来吗?” 王禾有些扭捏的找上了还在思考的赵德昭。 赵德昭看了看王禾,问道: “那个庙,是什么情况,能和我说说吗?” 王禾僵了一下,随后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说道: “那个庙里,有很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这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要不我们进去说?” 赵德昭点头道: “好。” 说着,赵德昭就带着王禾去了破庙里,随后还没搞清楚刻痕刘承规就被赵德昭给丢了出去。 王禾进了破庙之后,先是对着中间已经有些不成形的泥胎塑像拜了拜,随后带着赵德昭到了那块石头面前。 “这是什么?” 赵德昭有些不太明白,这似乎只是一块没有凋琢好的石料,而且还不是什么特别好的石料。 王禾指着石头上面的刻痕,认真的说道: “不是石头,而是这上面写的东西。” “写?” 赵德昭看着那一堆毫无规律可言的刻痕,有些不解。 “这难道还是什么文字吗?” 王禾脸上的表情专注而严肃。 “教我的那个人,他跟我说,这种字,叫做:龙文。” ------题外话------ 能猜到这些刻痕是啥不? 可能会写个关于这个的番外篇?(未定) 第188章 宝物 龙。 传说里神秘而强大的存在。 虽说现在的龙还没有被特化到专门指代皇权的地步,但是能以龙为名的,大多都是些非同寻常的事物。 所以当王禾说那石头上的刻痕是“龙文”之后,赵德昭顿时就来了兴趣。 这难道还会是什么失落文明的文字不成? 可是当王禾开始为赵德昭解说起巨石上的内容的时候,赵德昭才明白,是自己想错了。 通过王禾的讲解,赵德昭算是能够勉强看明白石头上的刻痕代表什么意思了。 他也知道了王禾所说的“龙文”里的“龙”,其实指得便是环绕着这片沙洲的大江,或者说的更具体一些,就是回龙湾的那个“龙”。 这一片的“龙文”上面记述的,不是什么神怪故事,而是整个回龙湾水域的各种明暗水流的交汇变化。 这些看似差不多的刻痕其实以大小、长短、深浅、下刀的倾斜方向等不同变化,将整个回龙湾流域的水情给清楚的记录了下来。 里面甚至还一部分关于回龙湾流域的水流季节性变化规律的内容。 用后世的说法,那就是《回龙湾水域水文观测长期总结报告》。 赵德昭立刻就知道了这块看着不起眼的石头,珍贵到了何等地步。 以赵德昭的了解,想要把一片水域了解到这么清楚的地步,哪怕是在科学技术发达的后世,都是要花费以年为单位的时间。 更别说现在还是观测手段落后且连年战乱的时代,想要做到这般地步,只怕是要费上数十年的苦功。 还不一定能成功。 依照王禾的说法,他正是靠着这一份水文图,才能带着众多船民们在回龙湾一片安稳的生活。 即便是刘承规他们造谣甩锅,让所有人都把枪口对准王禾他们的时候,也依旧没有什么人能在回龙湾追上王禾他们的船屋。 正因如此,刘承规他们谋划剿灭王禾他们,也只能选在这片沙洲上。 因为只要在水里,就算是刘承规的那些定制船只也压根追不上王禾他们。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王禾他们这些船民长期生活在江面上的缘故。没人知道,王禾他们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所以,对于这个教授了王禾“龙文”的人,赵德昭很感兴趣。 对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那个人为什么要做这一切? 如果说是为了造福世人或者留名青史的话,他应该把这些都写下来然后传播开来才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一种密文的形式,把这些珍贵的资料留在这么一个人迹罕至的沙洲上。 这密文的唯一解密人还是个大字不识的船民,要不是靠着王禾的讲解,赵德昭觉得这世界上只怕是没人能看懂这些刻痕的意义为何。 只可惜,赵德昭没能见到他。 因为他已经死了,而且死了很久。 在王禾的带领下,赵德昭来到了沙洲上众多土堆中的一座前面。 这个看着和其他土堆无甚区别的土堆里,埋葬的便是教授了王禾如何读懂那副水文图的人。 土堆前的木棍上甚至都没有一个名字。 这里大部分的土堆都是这样。 “那时候,我刚带着家里人逃出来没多久。有一次,我们的船屋被暗流卷走,眼看着要掉进旋涡里面。” “然后,那个老头子就冒出来了,他划着一个木排,就这么在回龙湾上面四平八稳的漂着。” “我那时候以为遇到了龙王爷了,就求他救救我们一家人。然后,我们就在他的指点下,安全的从旋涡边出来了。” “再后来,我经常能在江面上遇到他,才知道他不是龙王爷。但我知道他是有本事的,就求他教我。” “后来他教会了我,没多久他就划着木排去一些更危险的地方。到去年的时候,他的木排出去了好久也没回来。等我们捞到他的时候,整个人都不成样子了。” “有时候我也会想,要是我当初不去求他教我,或者说我学的慢一些,是不是i他就不会往那些地方跑了呢?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呢?” 赵德昭听着王禾在旁边的念叨,没有回答。 随后,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态,用一种严肃端庄的姿态,对着这个无名的坟墓认真的拜了三拜。 “小子不知道先生名讳,但先生所做所为,小子甚为钦佩,只能聊表心意了。” “先生所行之事,于国于民皆有大利,小子是要拿去发扬光大的,在此告知先生一句,免得有人说我不告而取,窃人硕果。” 拜完之后,赵德昭对着王禾说道: “那你们之前说的,能帮你们做决定的人,也是他?” 王禾点头道: “是。” 赵德昭没有去问什么“一个死人怎么帮你们做决定?”之类的问题。 这就像是遇到选择困难时抛硬币做决定一样,硬币并不能帮你做决定,那只是一种仪式感罢了。 这个不知名的老人,就是他们这些船民们做决定的硬币。 “那你们先商量。” “好的。” 王禾回到火堆旁,和其他人低声讨论起来。 说话间,众人的目光都在有意无意的打量赵德昭这边,也有些人在看着那些鬼面人俘虏,目光里的情绪复杂莫名。 没多久,王禾他们起身动了起来。 不过不是他们商量出了什么结果,而是做起了另一件事情。 他们用着一些杂乱的工具,在沙洲上挖开了一个个土坑。 接着,他们将一具具尸体都给埋葬了下去。 有鬼面人的,也有船民的。 对于船民而言,木板是极其珍贵的,所以下葬的这些人并没有棺木,而是用一些干枯的芦苇简单的包裹了一下就完事。 赵德昭看着几具船民的尸体,他们都是被箭雨所射杀的,其中还有几个年纪尚小的孩子。 “呼~” 赵德昭长出了一口气,他发现自己似乎没了当初在开封城里刺杀王继勋的勇气和果决了。 自己现在有了太多的顾虑。 念头不通达,那就去疏通他! 赵德昭想着,便拔出了一把刀,走向了那几个鬼面人俘虏。 看着持刀而来的赵德昭,这些人都有些害怕。 就算是刘承规也有些颤抖。 他发现自己身上的,属于赵匡胤的虎皮,似乎真的对赵德昭不起作用。 “放心,我的刀很快。” 赵德昭一句话说完,就是十几刀噼下。 一阵钢刀入体的刮擦声混杂着求饶声和哀嚎声在刘承规耳边响起。 当他睁开被鲜血浇湿的面容之后,看到的是身边仅剩的两个还在瑟瑟发抖的心腹。 “一个抵三个,你们自己说的。” 丢下一句话之后,赵德昭便离开了这片刑场般的地方。 ------题外话------ 知识才是最大的宝物 第189章 上岸 一夜无眠。 这个词几乎涵盖了这片沙洲上所有还在喘气的人。 不管是仅剩的刘承规三人,还是那些依旧在犹豫迟疑的船民,又或者是赵德昭他们,都在思考一些问题。 笼统的说就是三件事:过去、现在和将来。 待到夜尽天明,朝霞如七彩的缎带布满了半片天空,倒映在江面上的景象如同某位后现代主义印象派画家的作品。 赵德昭从那间破庙里走了出来,简单的看了看这一副世界名画般的梦幻场景几眼之后,便收起目光,找上了一脸倦容的王禾。 “你们,商量的怎么样了?” 面对赵德昭的问题,王禾一脸的为难。 虽说都讨论了一晚上了,但是船民们的意见依旧没能彻底的统一起来。 他们这些人原本就是为了求生而抱团在一起的松散组织,王禾这个名义上的首领也没有太大的指挥权。 至少在决定自己将来的重大抉择面前,王禾的意见只能算是参考, 而不是命令。 赵德昭也没有多说什么,既然他们不愿意,那自己也不会强求。 这一次能获得那一份水文图,已经是超出了赵德昭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至于说这些船民,那就随缘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就不在这里久留,继续往南去了。” 赵德昭指了指南方,继续说道: “这一段路,还得麻烦你送我们一程,在南面靠近人烟的地方放我们下来就行了。” 王禾还想说话,但是看了看赵德昭的态度,只能点头道: “好的,这事我们拿手。” “嗯。” 两人说完便各自分开了,赵德昭让手下们带着刘承规和他的两个心腹一起,准备把他们也带到南唐去。 按刘承规的说法,他虽然没有去过南唐,但是通过连续的截杀往来信使,以及武德司本身的各种渠道,使得刘承规对于南唐还是非常熟悉的。 有这么个熟门熟路的家伙在手里,赵德昭觉得自己的南唐之行应该会方便不少。 而且把这个家伙拿在自己手里,总比把他放在外面要放心的多。 江面上雾气蒙蒙,赵德昭他们坐上了刘承规的那几艘特制船只,划开了层层的芦苇,朝着大江南面而去了。 沙洲上,剩下的船民们看着没入雾气之中的船只,心里都有了些许的悔意。 两天后,王禾等人就把赵德昭一行人送到了距离石步镇数十里外的一处小渡口。 再往前的话,就进入了南唐水师的巡防范围了。 他们这些船民可不想宁掌柜那样,有专门的过关渠道,所以只能在这里将赵德昭他们放下来。 分别前,赵德昭对着王禾说道: “过段时间,我们还要回来的,希望到时候,你们已经有了决定。” 王禾感激的谢过了赵德昭之后,才和另外几个人划着船回去了。 对于这些船民,赵德昭还是想要争取一下的。 他们这些人经年累月的生活在江面上,水性和操船能力都远胜常人,可以说是上好的水手。 若是能够收为己用,对于自己以后开发远洋航线可以说是裨益良多。 没过多久,赵德昭就把船民的事情给放下了。 因为他们遇上了巡逻的南唐军队。 这支南唐军队人数并不多,只有一队人马,领头的看装束打扮,应当是个校尉一般的小头领。 刘承规在赵德昭身旁小声的解释了一番。 他们现在已经到了江宁府外围,作为南唐国度,江宁府的位置直接就摆在了大宋和南唐的边界线上,使得这周围驻扎了大量的南唐禁军以及大部分的南唐水师。 为的就是防止大宋哪天突然打过来。 他们遇上的这一队军士应该也只是例行的巡逻罢了,随便赛点钱就能应付过去。 于是在赵德昭的示意下,未羊上前去应付起了这个校尉。 “海州来的?” “是,我等是海州赵氏的小辈,受师长所托,来南方求学访友,还请将军通融则个。” “赵未央,倒是个好名字,行,看在你们一心求学的份上,过去便是。” “多谢将军。” 盘查的校尉笑眯眯的收起了未羊塞到手里的东西,简单的看了看行李马车之后便放行了。 压根没有发现藏在书简里面的甲胃。 看着石步镇外这些驻防的南唐军士都是一副松松垮垮的模样,赵德昭不由得摇了摇头。 连一国之都的禁卫军队都是这副景象,想来若不是大江天堑阻隔,只怕赵匡胤早就把南唐给灭了。 随后的一段路程果然如刘承规所说,他们遇到了好几波巡逻的军士。 他们对于赵德昭一行人的态度也都基本相同,给点钱就直接放行了。 完全不在意赵德昭他们是来自于北方的海州,拿的是大宋的户籍路引。 在石步镇过了一夜,赵德昭他们雇了几辆马车,顺着官道朝着江宁府而去。 傍晚时分,赵德昭他们远远地看到了远方的那一座盘踞在大地上的巨大城池。 看着城池上面点燃的篝火和飘扬的彩色缎带,赵德昭略有疑惑。 在他身边扮做书童的刘承规连忙解释道: “少爷,过些日子便是除夕了,自李国主登基之后,每逢年节祭祀,李国主都会大操大办,故而会是现在这个模样。” 赵德昭点了点头,正好,自己可以看看这所谓的大操大办是个什么样的。 简单的一番登记交钱过后,赵德昭就和其他凑热闹的南唐百姓一起,进入了这座被装饰的花团锦簇的城市。 在刘承规的指引下,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一间名为巴山居的酒楼住下了。 赵德昭扫了一眼巴山居的牌匾,据说这是根据李商隐的亲笔作拓印下来的。 字迹倒是真的很好看。 选好房间之后,赵德昭站在二楼的窗口,在刘承规的指引下,看向了不远处的一座灯火通明的楼阁。 远远看去,红烛烨烨,被看招招。 莺歌燕语划过夜空,传到巴山居的时候依旧清脆的很。 懋楼。 江宁最好的青楼之一。 赵德昭颇有兴趣的看着懋楼。 他感兴趣的不止是懋楼的表面,更多的是懋楼背地里的东西。 据刘承规所说的,就像海州的怡红楼一样,懋楼暗地里也是一个情报机关。 只不过这不是武德司的下属,而是南唐的情报机关。 这也是为什么赵德昭选在了巴山居住下。 ------题外话------ 又超时了 第190章 敲门砖 春种夏长,秋收冬藏。 农耕时代的冬天是漫长且无趣的。 万物萧条的季节里,哪怕是辛勤的农民们,也会找上一些闲趣,苦中作乐一番。 有孩子的就打打孩子,没孩子的就趁这个时候和婆娘一起争取快点把孩子弄出来。 这样来年就能打孩子了。 穷困的下层民众都会找乐子,作为上层的士绅阶层的娱乐活动自然就更是五花八门了。 最主要的,自然是孔老夫子所说的“食色性也”。 作为融二者于一体的青楼,冬日正好是生意的旺季。 而懋楼身为江宁府一众青楼之中的佼佼者,到了临近除夕的时候,生意自然也是分外的红火 经常是通宵长明,丝竹舞乐彻夜不曾断绝。 也不知耗去了多少烛火薪柴。 懋楼不远处的巴山居里,翠儿一脸气鼓鼓的看着窗户纸上面的红光,口里小声的念叨着: “狐媚子”“该死的狐媚子” 赵德昭躺在床上笑着摇了摇头,开口道: “睡觉,你不累啊这么久了?” 翠儿都着嘴巴在外间的床上躺下了,碎碎念的声音还是从被窝里往外冒。 得,今晚怕是睡不着了! 次日清晨,赵德昭发现,昨晚没睡好的只怕不单单是自己。 几名生肖成员也都是盯着一对黑眼圈出来的。 很明显,这是年轻人开了荤,有点压不住火气了。 看着这几个勉强摆脱了稚气的手下,赵德昭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一挥手。 “走,带你们买东西去。” 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出了巴山居,在刘承规的带领下,朝着江宁府的商业区走去。 相较于开封城的朱雀大街,江宁府的商业区明显要更加的繁华,商品种类也更多。 赵德昭带着几名生肖成员们在一间成衣店里挑选起了素雅风格的士子服。 他和六名生肖成员各自选了一套合体的衣服,随后站出来互相打量了一番。 最终,大家一致认定,还是未羊穿着最有文人气质,其次一些的就是辰龙,带着种文武相济的感觉。 倒不是说赵德昭穿着不像士子,只是接下来的计划里,很多事都是他不喜欢做的。 所以,这个角色就算他适合,他也不会去演。 不然的话要手下干什么? 于是乎,赵德昭拍着未羊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少年,准备好成为诗人了吗?” “啊?” 赵德昭没有多做解释,而是拉着未羊继续去了几家店铺,继续为未羊装扮起来。 一个上午的时间,大把大把的钱撒出去之后,未羊终于是彻底的完成了改造。 最终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风度翩翩,气质文雅的少年郎。 可惜的是少年郎的脸色有些黑黄,明显是经历了不少的风霜,不然还能再加上一句白皙俊秀。 打扮完毕之后,赵德昭就带着人找了个酒楼的包厢,仔细给未羊介绍起了接下来的任务。 其实赵德昭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想办法让未羊打入南唐的上层阶级里面。 如果顺利的话,他准备让未羊和留在蜀地的卯兔、申猴两个那样,就在南唐这边扎根下来。 平时不动,待战时,见奇效。 根据刘承规的情报,在五代时期,中原长年战乱下,北方的士子南逃来南唐吴越谋出身是非常常见的事情。 南唐吴越的君主们一开始对于这些文人也都是看重的很,多待以高官厚禄。 进而吸引了更多的北方文人南逃,这就使得南方的文风越发鼎盛起来,大有于赶超中原的势头。 这样的现象一直到了周世宗柴荣平定中原之后才算是有所缓和,再到赵匡胤登基,南逃之象才算是绝迹了。 反倒是有不少南唐的文人开始因为赵匡胤一直以来宽容待人,优待文人的名声而开始转头北上了。 当然,很多人北上还有另一个原因。 那就是南逃的文人太多,而南唐的地方就那么大。 狼多肉少,竞争压力也就大了起来。 更别提除了自己这些北方文人的内部倾轧之外,还有南方本土文人的打压。 这样的情况下,北方逃来的文人们想要出头就比以前要难得多了。 所以说,内卷这个现象,在任何时代都是存在的。 “少爷的意思是,让我在南唐这边打出名气,然后接触并且混入南唐的朝堂?” 未羊很快就明白了赵德昭的意思,但他也立刻问道: “少爷别的都还好说,但是我该怎么打出名气来?要知道南唐这边的文风可是昌盛的很,我虽说在咱们这些人里头还算是多读了些书的,可是真要写诗词、作文章还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啊?” 赵德昭拍了拍未羊的肩膀,摇头道: “诗词文章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都给你写好了,你要做的就是扮好一个风流才子就行了。” “你来写?” 未羊瞪着眼睛看向赵德昭,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要说武力方面,未羊对于赵德昭的信心是十成十的。 天下间能是自家殿下一合之敌恐怕都没几个。 但是论文的话? 不是,殿下你开玩笑?你写的诗词文章能看? 当初他也是见过赵德昭和孟昶、花芯夫人等人谈论文章的情景的。 那就是标准的牛头不对马嘴,殿下你连经义都还没摸清楚呢,就写诗词、作文章了? 还让我扬名? 那只怕到时候拿出去真的会让我扬名的。 不过都是笑名罢了。 赵德昭自然是看出了未羊的想法,他毫不在意。 写我当然不会写,但是抄诗的话,谁不会? 赵德昭没有当场抄,啊不,写出一首诗来打未羊的脸,而是先让众人吃完了饭,回了巴山居。 在巴山居的房间里,赵德昭让其他人注意好警戒,自己带着翠儿、刘承规以及未羊一起在房间里准备排练。 按照计划,未羊要在今晚的懋楼踏出打响自己名气的第一步。 白天的装扮只是外相,而真正的核心是未羊今晚要写出来的那一首诗。 未羊惴惴不安的看着赵德昭,不知道自家殿下到底要写个啥东西出来。 这要是太差了的话,自己到底要不要去懋楼丢人呢? 去,自己以后怕是没脸做人了。 不去,是不是太对不起殿下了? 那边的刘承规平静的脸色下也是有些好笑。 这位二皇子的情报他也是关注过的,自幼就不是个好学的,看那武力只怕脑子里都长的是肌肉了。 现在竟然说要写诗词作文章了? 不行,不能笑,等会儿写的再差也得夸,等回去没人的时候再去笑! 只有翠儿依旧是满眼期待的看着挥毫泼墨的赵德昭。 “好了,你先把这个练熟,今晚先用这个。” 赵德昭收起了笔,随手将纸递给了未羊。 “第一次登场,按理说应该一鸣惊人,但是今天也不是什么大日子,拿太好的出来不应景,所以咱们先循序渐进的来,就用这个当敲门砖了。” 未羊看着纸上的几句诗,念了念就蒙了。 旁边的刘承规听着也蒙了。 不是,这是殿下写的? 这是我家殿下写的? 这还是我家殿下吗? ------题外话------ 第一首诗不是很出名的那种,是一首歌里的。不会上来就四个二带一对王的。 第191章 借台唱戏 是夜。 懋楼的门口,车水马龙。 “李兄,好久不见啊!” “是张兄啊,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还好还好,近日有了几首拙作,精力大减,便想着出门走走,放松放松。” “张兄又有佳作?那必须要好好品鉴一番了,我这里刚好也有两篇诗词,正好让大家一起评比评比,如何啊?” “甚好,甚好!” “我这也有。” “我这也有。” “同去,同去。” …… 一群文人士子打扮的人就这么在懋楼的门口攀谈起来,随后闹哄哄的越过了门口的迎客小厮们,直奔懋楼的厅堂。 对于这些文人士子的行为,众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青楼,尤其是懋楼这种高级青楼,往来的都是些上流士绅、官僚之类的。 对于这些文人士子们而言,若是能在懋楼打响自己的名声,那自然也就能入贵人们的眼,想要出头也就容易了许多。 若是表现突出的话,甚至于还能够把持一下身份,待价而沽。 比起自己一家家的去上门拜谒要强太多了。 青楼方面,这些掌握着话语权的文人士子们经常光顾,也能很好的为自己扬名,所以对于这些文人士子都比较纵容。 而对于上层的士绅官僚们来说,休闲放松之余,还能看看后辈俊秀,说不定还可以捞到一两个千里马。 何乐而不为呢? 在众人都被那一群士子们吸引了目光的时候,一辆马车缓缓的从巴山居驶了过来。 懋楼的小厮简单的打量了一眼马车,就笑脸迎了上来。 “小郎君看着面生,可是第一次来啊?” 说话间小厮就伸手要掺着未羊下车。 未羊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小厮的手,点头道: “没错,我刚到江宁府,昨夜听到这边彻夜歌舞不息,今日便过来看看。” 小厮看了一眼马车的来向,又扫了一下未羊的穿着打扮,脸上笑容更甚。 “那您可来着了,我们这懋楼可是江宁府的头号花楼,保证有您喜欢的花样。” “嗯,先看看。” 未羊澹澹的点了点头,在小厮的引领下走进了懋楼的大门。 经过大堂,未羊停下了脚步,原本准备领着未羊上二楼的小厮也连忙停了下来。 “他们在干什么呢?” 未羊指着大堂中央的舞台上,那一群闹哄哄的文人士子们,开口问道。 “小郎君,那是学子们在举办诗会呢,您在楼上就能听着。” “诗会?” 未羊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随后朝着舞台那边走了过去。 “我去看看,就在楼下给我寻个位置。” “好咧,您稍等。” 小厮也不作多想,未羊的装扮气质就像个大家族的子弟,对于这种诗会感兴趣也很正常。 就是不知道这位小郎君是在附庸风雅,还是有些真才实学了。 小厮很快就在舞台旁边为未羊找到了一个空桌,未羊点了些常规的东西,安静的看着舞台上几名文人的表演。 牵头的便是那位李兄,对方正在念着自己的“拙作”,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样倒是有几分狂士的风采。 就是文采方面太拉垮了了点,未羊听着暗自摇头。 不过周围的人不少人都是夸赞连连,吹捧之情溢于言表。 这让未羊有些自我怀疑起来。 难道是自己昨天看了殿下的诗,所以品味才变高了些? 也就在这个时候,又是一群人走了进来。 这群人一副商旅的打扮,还有几个带着刀剑的护卫,以至于懋楼的小厮都不敢靠太近。 小厮本想安排这些人在一楼坐下的,但是对方那个头头模样的年轻人直接越过了小厮,带头走上了二楼。 上楼的瞬间,年轻人和未羊的目光短暂的接触了一下。 加油,看你表演了! 未羊看懂了赵德昭的意思,于是便给自己暗自的打着气。 赵德昭他们几个人在二楼的包厢坐定没多久,大堂的诗会正进入白热化的阶段。 最主要的就是那位李兄和张兄之间的较量。 别看这群文人士子们说话都客客气气的,但是私底下都恨不得把对方的脑袋拧下来。 毕竟大家来这里的目的都是心知肚明的,不把你踩下去,我怎么出头? 所以诗会很快就演变成了张李二人的高雅互喷。 这种场合,就算是骂人也都得藏着掖着,指桑骂槐,借东说西什么的都是基本操作。 赵德昭在二楼看的那叫一个大开眼界。 眼瞅着舞台上的人已经差不多词穷,诗会即将结束的时候,未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诸位打扰了。” 未羊的声音不大,但是当他边说边走上舞台的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还是不得不转移到了他身上。 “你是谁?”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抢了风头的年轻人,张、李二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在下也是一名学生,于诗词之道略有心得,今日见两位兄长佳作频出,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在下刚好有一篇诗词,想要请诸位品鉴一番,不知可否?” 未羊很礼貌的说着,配合他那幅少年人的面貌,倒是不怎么让人反感。 唯有张、李二人心中怒气升腾。 他们打听了许久,筹备了许久,才演出了今晚这一出戏码,为的就是能入那一位眼。 结果快要结束的时候蹦出来个搅局的。 偏偏他们还真不能拒绝。 不然大庭广众之下失了气度,那算是彻底绝了前路。 于是二人只能强行挤出了一个笑容,让未羊动笔写了起来。 未羊在大堂挥毫泼墨,懋楼的各个角落里都有目光打量过来。 在懋楼的三楼,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 “今日是哪位来了?” “禀大家,是舒状元。” “难怪了,这帮丑角儿是想着一步登天呢!” 如若实质的目光穿透了窗上的纱帐,在大堂里面扫过。 “小孩子虽然黑了点,但长得还是不错的,可惜没什么心眼。借别人的台子唱戏,那虽然站得高,可摔得也重。本事不济的话,可就丢大人了。” “大家说的是。” “且当看个热闹,要是那个小子丢了人,便提一把,别让他把小命也丢了。” “大家心善。” 三楼的对话还没结束,那边的未羊已经将赵德昭给他的那首诗词写了出来。 旁边的歌女提起未羊的诗词,先是扫了一眼,随后便习惯性的念了出来。 “红尘来去散无痕,对酒当歌思故人,不见千里万里,悲欢与爱恨。” 念到这,歌女便念不下去了。 懋楼里面也是有了瞬间的安静。 “还有半阙呢?” 清冷的声音从三楼传来,打破了沉寂。 歌女听到这个声音,连忙回过神来,念完了下半阙: “梦中清明雨纷纷,梦外胡笳声阵阵,戏中唱遍人生几回春。” 懋楼便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题外话------ 来自o乾妈的《长安姑娘》,这段戏腔我是真喜欢。 第192章 声名鹊起 懋楼。 烛火烨烨。 站在大堂中央的未羊一脸的坦然,接受着周围人复杂难言的目光洗礼。 若是一般人被这么多人盯着,心中都会免不了紧张。 但是未羊跟在赵德昭后面,经历过征蜀之战,在锦城府更是和多方对峙斗法。 别的且不说,光是见识和气度方面就远超了绝大多数的同龄人。 所以此时此刻的未羊并未有什么过多的情绪,依旧照着之前在巴山居排练时那样,保持着谦和澹定的姿态。 这让许多人目光里的欣赏又多了几分。 只有张、李二人连带着他们的几位助拳好友们都是一脸酸涩。 他们好不容易搭好得戏台子,结果在快要落幕的时候被这个少年人给搅了局。 更让人难受的是,这个少年人还就这么成功的唱出了声。 硬生生的就这么在戏台子上站住了,成为了今夜的主角。 “小郎君文采斐然,可否上来共饮一杯?” 二楼的一个包厢门打开,一个头戴方巾的中年男子开口说道。 在其他人都没怎么反应过来之前,未羊已经率先拱手道: “长者相邀,小子不敢推辞。诸位兄台,在下失陪了。” 看着朝那个包厢走去的未羊,张、李二人又是一愣。 怎么回事? “哦?” 三楼的人也似乎惊讶了一下。 随后她、张、李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另外一个包厢。 只看到才刚打开一条缝的门重新关了起来。 赵德昭看了看依旧在讨论着刚才未羊那一首的众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边的包厢里,未羊正在和那名邀约他的中年人把酒言欢。 “我叫林若勰,虽未入官场,但也承蒙大家叫一声林员外。不知小郎君如何称呼?” “小子姓赵,名未央。” “赵未央,好名字,听赵小郎口音,不似我唐国人士啊?” “小子祖籍嘉州,随父亲旅居洛阳,前两天才到的江宁府。” “哦?赵小郎此行千里迢迢,难怪一脸的风霜。不知赵小郎此行是为了?” “小子老家去岁遭遇兵灾,今年又是叛乱四起,老父担心我在宋国会被牵连,故而让我南下游学一番,暂避锋芒。” 未羊一板一眼的按照编排好的身份背景,和林员外聊了起来。 一壶酒尽,未羊谢绝了林员外招待的邀请,出门回了巴山居。 出门的一段路上,依旧有不少的目光跟随在未羊的身后。 回到巴山居,除了仅剩的两名手下,赵德昭已经带着其他人退了房离开了巴山居。 在给未羊安排的身份背景中,未羊他只是和赵德昭他们顺路同行罢了。 如果双方再继续相处在一起的话,随着未羊的关注度越来越高,赵德昭他们一行人也会被更多人盯上。 这是很危险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未羊都会在悄然潜入巴山居的赵德昭的训练下,继续维持和深化自己的才子人设。 而那一首未被题名录的诗词也逐渐的在江宁府传唱起来,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一个叫做赵未央的北方士子。 随后便是比较例行性质的某些小道消息,说赵未央的诗词是抄的,不循诗词的格式,连标题都还没有之类的抹黑的话。 对于这些,未羊都没在意,他只是专心的练习着赵德昭给他的,除夕夜的炸弹。 时间很快就到了除夕夜。 这一夜的懋楼略显冷清。 会在这一天还待在青楼里的,除了青楼的工作人员们,基本也就只剩下一些无家可归,又没有找到出路的南逃文人士子们了。 就在一群人放下往日成见,互相举杯劝慰,以期来年能熬出头的时候,又一个人走了进来。 未羊依旧和上次一般,和善的与每个人打着招呼,然后在许多人期待的目光中,写下了一篇除夕诗。 通篇诗词写完,歌女便迫不及待的拿了过去,刚想要念,却又止住了。 脸色略怪。 …… 江宁府的另一处,韩府。 一场宴席正在厅堂里如火如荼的举行着。 琵琶脆响搭着打板的节奏,配合着清丽的歌声,让人有种余音绕梁的错觉。 一曲终罢,主位上的中年男子却是一口气叹出: “唉,年年都是这些词曲,听多了也觉得无味了。” 打板的年轻人开口道: “老师,学生前几日倒是听到了一首新词,可以让秦大家与我合奏一番,唱与老师听一听。” 中年人来了兴趣,对着弹琵琶的女子问道: “弱兰,可有此事?” 女子点头道: “近日确有一首无名词,只是我也不知该如何唱合适,只能随便唱几句,老爷凑活听着罢。” “哈哈哈,弱兰说凑活,那肯定差不了。” 很快,琵琶和打板再次响起,那一首“红尘来去散无痕”便响了起来。 “好,好好好。” 还没听完,中年人就连说了几个好,随后问道: “这诗是何人所作?” 年轻人简单的将最近流传的关于未羊的事情和中年人说了一遍。 “又是一个南渡的啊!” 中年人的话语里带着些许的感慨,随后他又问道: “既然这少年旅居于此,你为何不邀他来府上呢?都是南渡之人,本该互相照应才是。” 年轻人迟疑了一下,回答道: “这个少年之前和林家员外走的比较近,或是已经被邀去了林家了。” 顿了顿,年轻人又说道: “而且,也有人说那首诗不像是他这么个少年人能作出来的。” “子正,你是在以貌取人吗?” “学生不敢!” 年轻人有些慌张的低下了头。 中年人略微摇头,并未多说什么。 自己这个学生文采的确斐然,只是为人狂傲了一些,以为有自己做靠山,在官场上变得飘忽了许多。 长此以往,绝非益事。 就在此时,一个下人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凑到了弹琵琶的秦弱兰身边。 “什么,他又写了一首诗?在懋楼?” 秦弱兰并未掩饰自己听到的消息,于是乎其他人也都望了过来。 “这是那个赵未央刚刚在懋楼题的除夕诗,倒是,倒是有些独特。” 秦弱兰扫过了手中抄录来的诗词,语气复杂。 年轻人接过纸张,先递给了主位上的中年人。 中年人看了看上面的内容,轻声念出了诗的名字: “《卖痴呆诗》” ------题外话------ 这诗估计没多少人听过?我当时看这个名字就觉得有意思,而且我认为就算抄诗也要注意场合以及人设,在一堆写除夕的诗词里,我觉得这首最符合了。 第193章 乘风 江宁府的街头,灯火通明。 为了庆贺除夕这个辞旧迎新的日子,江宁府早在几天前就撤销了宵禁。 一直要等过完上元佳节,宵禁才会再开。 再加上国主李煜专门让人扫清了江宁府的街道,还特意的装饰了一番,使得江宁府里里外外的节日气氛又浓厚了几分。 赵德昭和翠儿就如同一对普通的少男少女一般在大街上面闲庭信步。 赵德昭就这么任由翠儿拉扯着自己,四处停停走走的看看热闹,买买东西。 往来嬉戏的孩童,周遭叫卖的小贩,升腾而起的滚滚烟火气,都让赵德昭感觉安逸得很。 这是一种赵德昭久违的感觉。 恍忽间他感觉自己回到了开封城的那间小庙,身边响起的是那稚嫩的读书声。 脑海中厚重乌云般的压抑情绪得到了很好的释放缓和。 随后,放松不少的赵德昭便专心的逛起了街。 这一趟逛下来,赵德昭发现江宁府果然不愧是南方中心,商品种类丰富程度远超开封府。 连有天府之国之称的锦城府也是颇有不及。 单单是纸张、笔墨之类的东西,就有数十种,乃至上百种不同的款式,更别提瓷器、刺绣、簪花之类的。 差点让赵德昭看花了眼。 除此之外,赵德昭在这里竟然还看到了不少的外族人。 除了像是契丹人、党项人之类常见的外族,还有几个欧洲、中亚那边的人种。 这种多民族融合混杂在一起的景象,真的有几分大唐盛世的余韵了。 这时候的大英帝国还只是一群缩在海岛上的土匪罢了,所以赵德昭会的那些英语毫无用武之地。 倒是这些外族人在这里生活久了,一个个都有一口地道的吴农软语。 听起来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倒是周围的人们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就这样逛了一晚上,买了一堆好看、好吃、又或者好玩的东西之后,赵德昭便拎着一堆大包小包的和翠儿往回走。 路上,赵德昭便听到了有人开始讨论起了那一首《卖痴呆诗》。 毁誉参半。 赵德昭对于这种情况早有预料,当初他就是因为这首诗独特的风格才把它给记下了。 这种写实派的诗词其实并不怎么受上层风雅人士的喜欢,被批评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这首诗平直的叙事,生动的描写,更重要的是太契合江宁府现在的情况。 以及,未羊这个年纪。 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人,能写出这样的诗词来,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 赵德昭给未羊的规划就是一步步的往上走,而不是一鸣惊人,后继无力。 毕竟赵德昭不可能一直留在南唐境内,很多事情都要看未羊自己的应变。 自己要是一下把未羊捧得太高了,那等自己离开以后,未羊可就很难把这个人设维系下去。 一夜过去,时间就这么来到了乾德四年。 李煜自登基之后,便对大宋俯首称臣,连年号也是直接沿用了大宋的。 无缝衔接了属于是。 从初一开始,在巴山居的未羊便收到了许许多多的请帖,有各种团体、家族的,也有一些南唐朝廷官员的。 内容大多一样,就是想邀请未羊参加宴会之类的。 赵德昭让刘承规帮着筛选了一番,想从中找到几个合适的目标。 或者说踏板。 可是还没等赵德昭把安排好,一份请帖的到来直接结束了筛选。 “韩熙载?” 赵德昭念了念这个略有些熟悉的名字。 他很快想起来,有一副国宝级别的画作不就是叫做《韩熙载夜宴图》吗? 应该就是这位了。 刘承规也简单的介绍了这位韩熙载的身份,听完之后赵德昭直接一排巴掌。 自己还在找踏板,这下好了,终点线自己凑过来了! 按刘承规的说法,这位韩熙载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能拜相了,若是未羊入了他的眼,被收入门墙的话,那就是一步登天了。 所以赵德昭立刻让未羊推掉了其他所有的邀约,专心为韩熙载的宴请准备起来。 没两天,韩熙载邀约的时间到了,未羊略带些忐忑的乘着马车出发了。 虽说赵德昭已经给了他几首诗词作为底牌来应对,但未羊还是有些不放心。 因为根据他们的分析,如果韩熙载真如刘承规所说,是个有大才干的,那么这次叫未羊过去,便绝对不是要未羊作诗词之类的。 更大可能性是要考校未羊的学识、心性之类的。 所以尽管手里有赵德昭给的诗词兜底,未羊依旧是七上八下的。 赵德昭在韩府门口的不远处看着未羊就这么走了进去,却没有翻墙打探的心思。 文人就这下好,哪怕撕破了脸也最多来个割袍弃须玩绝交,又或是传些坏话之类的,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正好借这个机会锻炼一下未羊的能力。 许久之后,一脸轻松的未羊从韩府出来,赵德昭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事情成了。 果然,在秘密接头的时候,未羊汇报了进去之后的事情。 正如同他们料想的那样,韩熙载此次邀请未羊上门,并没有要未羊吟诗作赋,而是问起了一些学识见闻,以及对于时局的看法。 对此,早有准备的未羊应答如流,听得席上众人连连点头。 最后,未羊从韩熙载手上拿到了自己优异表现的奖励: 一张请帖。 请帖的署名人叫李煜。 时间则是在上元佳节那一天,地点在南唐的皇宫。 看着手中烫金的请帖,赵德昭都有些懵了。 自己还想着小心翼翼的帮未羊谋划安排呢,好家伙,你这就直接通关了啊! 赵德昭盯着未羊看了半天,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主角待遇? 那自己算什么? 主角的外挂?系统? 摇了摇头压下了乱七八糟的念头之后,赵德昭对于这一份请帖,以及未羊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 旅游这种事就是看个新鲜罢了,时间长了就会觉得没意思。 在江宁府逛了几天以后,赵德昭发现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就和过年节时候的赶大集差不多。 他心里开始担心起了自己在来登那边的基地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了。 也不知道常孟做的好不好?自己的政策有没有执行到位? 心思就这么不由自主的开始往北飘了。 现在未羊超额完成了任务,只要运作得当,自己就能迅速让未羊成功的扎入南唐的上层之中。 也就能早一点回去了。 ------题外话------ 有点乱,本来南唐这一段要单独开一卷的,但是感觉这一段主要的装逼点都在配角身上,所以就快进了,南北两卷也就合成了一卷。 第194章 文无第一 是夜。 客栈里。 赵德昭看着书桌上的那一首《青玉桉·元夕》,点了点头。 作为描写元宵佳节的传世佳作,老辛这一首词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可以说是和苏轼的《水调歌头》不相伯仲。 其普及程度也是非常之高,哪怕有些人记不清全诗,也能念出那一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可以说,这算是穿越者必抄的诗词之一了。 在得知未羊拿到了李煜的元宵宴会请帖之后,赵德昭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就是这一首词。 然后他就立刻写了下来。 赵德昭觉得,等元宵节的宴席上,未羊把这么一篇千古绝唱放出来,他在南唐的名气只怕是会一飞冲天了。 旁边当书童的刘承规在将那份还未干透的纸张捧起来看了看之后,呆愣了许久。 他虽然文化水平一般,只会一些简单的书写阅读之类的。 但是评判一道菜的好坏,并不一定得会做菜才行。 评价诗词也是如此。 刘承规虽然写不出什么诗词,但他能看得出来这一首《青玉桉·元夕》到底好到了何种地步。 于是乎,他对于面前这位二皇子越发的看不懂了。 武力方面就已经够惊人的了,没想到在文笔方面还能有这么高的造诣。 这还是人? 刘承规又有些想不通了,如果二皇子如此优秀,为何当初自己听到的消息里头,都是说这位二皇子不怎么受宠的呢? 难不成是在有意藏拙? 想到一些和皇后,赵德昭、赵德芳母族方面的相关情报之后,刘承规心里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随后他就对这个猜测越发的肯定起来。 这么一打岔,刘承规的思绪倒是从震惊的情绪里清醒了不少。 眼看着赵德昭收起那张纸,就要出门,刘承规突然开口道: “少爷,且慢!” “嗯?” 赵德昭回头看着刘承规,眼神里带着疑问。 “少爷,你这首词,小的看来,不合适。” 刘承规继续说道。 “哪里不合适了?” 赵德昭倒想知道知道,这么一首流传千古的元夕词,还能有什么不足的地方? 还能被刘承规给指出来? 刘承规摇头道: “这首词不合适在于,它太好了!” “太好了?那怎么会不合适?” 赵德昭有些不太理解刘承规的意思。 刘承规直接用了四个字来解释。 “文无第一。” 略微思考了一会儿以后,赵德昭明白了刘承规的意思。 自己之所以要把未羊包装成诗人,就是希望他借此能够介入文风盛行的南唐上层社会,以期未来能发挥特殊的作用。 这一次的元宵宴会就是一个扬名的绝佳机会,所以赵德昭才会拿出《青玉桉》这个大杀器。 但是赵德昭却少考虑了关于人性的方面。 超前一步是人才,两步甚至更多的话就是天才了。 而天才总是会遭人嫉妒的。 如果说南唐的皇帝是赵匡胤这样的君主,未羊用《青玉桉》自然是没有问题的,赵匡胤还会对未羊赞赏有加。 但南唐的君主是李煜。 他自己就是个文人,擅长写诗词的文人。 文人相轻这种事情并不会因为李煜是皇帝就消失。 甚至于还有可能会加剧许多。 想想就能知道,李煜举办的这个元宵宴会上,他自己肯定是免不了吟诗作赋的。 李煜自然也是当之无愧的绝对主角。 要是这种场合下,未羊放出这一篇《青玉桉》,那就是在抢李煜的风头了。 喧宾夺主。 这样的话未羊的名声虽然还是会传扬出去,可也算是得罪了李煜,绝了在南唐发展的前途。 想通了这些,赵德昭便重新坐了回来,开始在自己脑海里检索起其他的诗词,想从中找出一篇合适的。 刘承规在旁边安静的看着,不敢出大气。 这几天下来,他算是看清楚了,只要这位二皇子这么坐在书桌前面一会儿,就能写出一篇上佳的诗词来。 信手拈来的简直就像是文曲星下凡一样。 这个娱乐活动稀缺的年代里,一首上佳诗词就好似后代的金曲一般,总是很受欢迎的。 刘承规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赵德昭给圈粉了,就等着赵德昭出新歌,啊不,写新诗了。 坐在书桌前的赵德昭想了许久,却始终没能找出一篇合适的诗词来。 久久不能下笔的情况下,赵德昭决定出去和未羊讨论一下。 自己虽然是导演兼编剧,但是发挥还是要靠主角的,所以遇上自己不太好决断的事情,或许问问当事人是个不错的方式。 看着没有写出任何作品就直接离开的赵德昭,刘承规略有失望的开始收拾起来桌上的纸笔墨砚。 鬼使神差的,刘承规开始写起了刚才看到的那一首《青玉桉》。 “好词,好词啊,真的是太好了。” 那一头,出了门的赵德昭行走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混杂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没多久,他就到了巴山居附近。 但是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进去。 因为在巴山居的门口,多了几个驻守的军士。 从他们身上明亮的铠甲和帽子上的翎羽来看,对方应当是南唐皇宫禁卫。 赵德昭嗅到了些许不同寻常的味道。 于是他假装路过,直接从巴山居门前走了过去。 走了一段路,确认无人跟踪之后,赵德昭才收拾了一下装束,蒙着脸翻上了屋顶。 明亮的灯火让赵德昭能清楚的看到远处巴山居的状况。 简单的观察了一阵之后,赵德昭发现巴山居里似乎是有什么重要客人,以至于巴山居周围都有禁卫在巡视。 不过没多久,那些禁卫就聚集到了大门口,跟随着一顶软轿离开了。 赵德昭就这么顺着屋顶的暗面,一路跃进了巴山居的后院,接着爬上楼顶,来到了未羊的房间。 和未羊交谈过后,赵德昭才知道原来刚才是南唐皇宫中来了人,教授未羊入宫觐见的礼仪。 除此之外,他们还送来了一套专门的礼服。 赵德昭看了看,那礼服无论做工还是用料都是上等的,非外面那些成衣店的裁缝所能及。 而且尺寸十分适合。 赵德昭总感觉,这礼服里似乎还带着一点警告的味道。 你的事情,我们都知道。 ------题外话------ 猜猜我给未羊准备了哪首诗 第195章 表里 巴山居。 未羊紧闭的房间里,赵德昭看着那件礼服,心里做着思量。 凡事有利就有弊。 未羊扬名的过程太顺利,自然而然的也带来了一些麻烦。 最主要的就是身份方面的问题。 在这个混乱的年岁里,想要捏造一个身份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赵德昭自己身上就带着不少空白的来登那边的路引户籍,除此之外还有海州李威支援的一些杂七杂八的路引户籍。 以便于他们能够随时更换身份,方便行事。 所以赵德昭给未羊安排的身份其实并不怎么经得起查证,很多内容都是纯粹的瞎编,一旦有人去洛阳那边探访的话就会露馅。 原本赵德昭是要先帮未羊铺垫好路途之后,再回宋境去解决这方面的手尾的。 因为从江宁府来往一趟洛阳可不是一件易事,非必要情况下没什么人会花费这么大的精力去打探这些。 但是现在看来,未羊的名气已经引起了南唐一些人的注意,并且对方已经开始搜集未羊的相关情报了。 所以,关于完善未羊的掩护身份的事情得快点着手才行。 而且,他们这些人也得想办法彻底断开和未羊的联系,以防有人顺藤摸瓜的查过来。 捋了捋这些杂事之后,赵德昭便压下了念头,和未羊讨论起了关于元宵节宴会上该如何表现的事情。 “少爷的意思是,属下要表现出一定的才华,同时还不能压过李国主的风头?” 未羊有些挠头的看着赵德昭。 “没错,是这么个意思。” “可是,这个诗词不都是少爷你写的吗?你看着给我一篇合适的不就行了?” 赵德昭拍了拍未羊的肩膀,解释道: “你要清楚,我并不是任何时候都在你身边的,所以你要学会把握分寸,还有就是关于你扮演的这个角色,你也要有自己的想法。” “一味的扮演别人总归会漏馅的,你要学着把自己的一部分融入到里面去,你在扮演别人的同时,也是在做你自己,这样才能做到不露马脚。” 未羊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 “少爷的意思是,想知道我的想法?” 赵德昭点头道: “没错,我要弄清楚你想要给自己的人设,然后安排相应的诗词文章。而不是说让你来适应我写出来的诗词文章。” 未羊本来还有些担心,这种因人而异的作诗词文章的事情怎么听都感觉不可能的样子。 可是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赵德昭的时候,未羊又把这种担心给放进了肚子里。 自家殿下那种超乎寻常的能耐他已经见了太多了,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接下来,未羊开始按照赵德昭所说的,为自己将来很长那个一段时间里要扮演的角色增添人设。 赵德昭和未羊讨论了许久,才算是把赵未央这个人物的更多细节给丰满了起来。 正如赵德昭所说的那样,未羊在赵未央身上添加了许多自己的痕迹,让赵未央从一开始设计的风流才子,逐渐偏向了带着些许任侠气的“士”。 赵德昭没有去干预这个变化,他应该很快就要离开了,接下来这边的舞台将会彻底交到未羊的手里。 该怎么做,能做成什么样,赵德昭都很难再进行直接的干涉了。 还不如就这么让未羊自主发挥的好些。 人设完成之后,对于元宵节宴会上自己的表现,未羊也提出了想法。 “言志?” 赵德昭看着未羊,反问道。 未羊点了点头,说道: “少爷,依照我们商量好的人设,赵未央是为了避祸来的南唐,也是赵家两头下注保留香火的手段。所以在面见国主这种绝佳的机会之下,以诗言志,博得关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赵德昭想了想,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于是便点头道: “行,那就来一首言志诗。不过,这个志向又是什么呢?” 未羊挠了挠头,说道: “也不一定要一个具体的目标,或者说简单点,希望国主卷顾之类的。” “这个…” 赵德昭思索了许久,言志诗里头,出名的都是大老级别的,那些肯定都不能拿出来用。 寻思了好一会儿,赵德昭突然想起了开封府里的某个人。 随后,那首诗就蹦了出来。 唰唰唰的写出来之后,赵德昭脸色古怪的把这首诗交到了未羊手里。 “这诗就只有半首,但是想来应该够了。” 未羊念了念上面的字,点头道: “少爷果然非同凡人,这半首诗足矣。” 赵德昭犹豫了片刻,对着未羊叮嘱道: “这个诗用完了就烧掉,千万别留着,那种手抄的也别留,知道吗?” 未羊有些不太明白,但还是点头道: “是,少爷你放心,我一定照你的吩咐做。” “那我就放心了。” 随后,赵德昭向未羊说了他们其他人近期内就会离开,以掩护未羊身份的事情。 对此,未羊也是有些心理准备的,所以只是短暂的惊讶之后便平定了下来。 这份稳重让赵德昭又放心了不少。 接下来,赵德昭又抄,啊呸,写出了几首不错的,符合赵未央人设的诗词,叮嘱未羊背熟之后便烧掉。 然后自己看情势场合,选择要不要放一两首,放哪一首诗词出来。 未羊认真的记下了赵德昭的各种叮嘱,双方又约定了以后派来接头的人的对接方式以及暗号。 等到事情交待完,天色已经暗澹到了极点。 这意味着黎明即将到来。 赵德昭最后叮嘱了未羊注意自身安全之后,离开了巴山居。 回到自己现在居住的客栈附近,赵德昭先是趁着晨光,在周围转了一圈,果然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可想而知,未羊之前和他们这些人接触的事情应该也被南唐的人查到了。 赵德昭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悄悄潜入了客栈里面。 从这天开始,赵德昭便安排人四处购买南唐这边的特产货物,俨然一副进货客商的模样。 靠着刘承规的熟络情报,赵德昭他们倒还真的买上了一大批颇有价值的货物,联系好了北上的船只以后,他们便整理打包起了东西准备动身了。 出发的这天,正好是元宵节。 按船东的说法,过完元宵节就要重开宵禁,秦淮河上的船闸也会多上几道。 也就意味着要多交几份过路费。 所以得趁着现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尽快出发。 赵德昭就在货船的甲板上,游览起了这脂粉徜徉的十里秦淮。 船只动身的时候就已经是晌午了,因为是元宵佳节,所以秦淮河两侧的青楼大白天的就已经人声鼎沸起来。 几艘画舫也划上了河面,满载着丝竹乐舞一路巡曳,为今晚的盛会拉开序幕。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画舫开始出动,几乎阻塞了河道。货船的船东只能到处讨好的求着周围的船只让出些道路,好让自己通过。 就这样,一直到天色擦黑,城墙上点起篝火,货船才算是驶出了江宁府的水门,朝着大江口而去。 刚出水门没多久,赵德昭就看到了两边河岸上那依稀的火光,以及一些活动的黑影。 “那些是什么人?” 面对赵德昭的提问,船东看了看,随后摇头道: “唉,都是些可怜人罢了。” 船东简单解释了一下,那些人都是江宁府里的乞丐之类的,时值佳节盛会,为了不让这些人闹出乱子,官府便特意将他们都给赶出了城。 至于他们的死活,并没有人关心。 赵德昭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江宁府里逛了那么久,竟然都没看到几个乞丐的身影。 原本他还以为是南唐太富庶的缘故。 如今看来,并不是江宁没有乞丐,而是被赶到了看不见的地方而已。 赵德昭摇了摇头,看不见就可以当作不存在吗? 说话间,赵德昭看见几个人影就这么直直的走进了冰冷的秦淮河里,被浪花一卷而没。 “快去救人!” 赵德昭刚说出口,手下人就要去救人。 却被船东给拦了下来。 “小郎君,心善是好事,但也要量力而行,你能救几个人?你现在把他们救上来,马上这河边的人全都要下水你信不信?” “到时候,你救是不救?” 船东的问题让赵德昭无法回答。 船东摇了摇头,对着手下人挥了挥手,示意船只继续前行。 赵德昭站到了船头,看着两岸那逐渐熄灭的火光,朗声念了起来: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冬” 轻微的碰撞声打断了一下赵德昭,他低头看去,那是一具已经泡烂的浮尸。 相隔甚远,赵德昭也能闻到那一股腐烂的味道。 平静的河面上倒映着灿烂的星河,那已经看不清面容的尸体好似漂浮在无尽的星空之中。 有些许冬日还在觅食的鱼虾正依附在尸体周围,又被船只所惊扰,化作一个墨团舞动。 可怕和绚丽,生与死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副诡丽的画面。 “宝马凋车香满路,风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前方,越来越多的浮尸铺就成了一条引领死者的忘川,在这些衣衫褴褛的浮尸中,赵德昭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的从船头传出: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念完,赵德昭一回头。 灯火通明,映透了半边天空的江宁府就这么渐渐地被抛在了身后。 ------题外话------ 不知道有没有表达出我的想法,没有也就这样了。 第196章 画饼 冷月寒江,孤舟漂荡。 除了几个守夜的水手以及赵德昭安排的值守属下,其他人基本都回到了船舱里面休息了。 心情略有不畅的赵德昭在舱室里,想要写一些什么东西出来。 可是落笔的时候,又不知该从何写起。 “冬、冬冬” 敲门声响起,翠儿拉开门,却见外面站着的是刘承规。 微侧了一下身体,翠儿便让刘承规走了进来。 “有事?” 赵德昭头也没抬的问道。 刘承规站在一旁,看了看翠儿,又看了看赵德昭,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 “少爷,你就这么放任未羊留在南唐了?” 闻言,赵德昭的目光抬起,看着刘承规。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少爷,请原谅小的说几句诛心的话。” 赵德昭眉头微皱,但依旧点头道: “说。” 刘承规指了指自己,说道: “少爷,我之前说过,老爷之所以派我来,就是为了监察其他人的。” “我来这边三年多了,见识了太多人,他们之中,有许多都曾经是老爷颇为信赖的下属。” “可是没过多久,他们就被南边的花花世界迷了眼,甚至是迷了心窍。” “我知道,少爷你信任未羊,未羊现在应该也是对少爷忠心的。可是时间长了呢?谁能保证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所以,小的觉得,少爷最好还是留些把控的措施在手中,才算是稳妥。” 翠儿在旁边听得小脸垮了起来,在她看来,这个刘承规就像是专门跑来挑拨离间的一样。 赵德昭的眉头又紧了几分。 对于刘承规的说法,赵德昭并不觉得是什么挑拨。 他算是发现了,这个刘承规对于人性方面的研究可以说是异常的透彻。 对于人性方面的考量,刘承规成熟的就像是个阅尽人生的老人。 或许正是相中了这一点,赵匡胤才会对他委以重任。 而关于刘承规所说的事情,赵德昭也没有生气,而是认真的思考起来。 就像刘承规所说的那样,或许现在的未羊是忠心于自己的,甚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应该会保持这种忠诚。 但是时间长了呢? 南唐这边的生活条件比起之前在开封,在蜀地,在来登都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而且如果未羊成功打入南唐上层社会的话,那就是泡在了一个大染缸里面。 温水煮青蛙,可比下热油锅要厉害的多。 耳濡目染久了,能有几个人做到独善其身这种事情? 或许,真的需要一点控制举措才行。风筝没有线的话,只会被风吹的无影无踪。 那么,该怎么做呢? 刘承规见赵德昭并没有对自己发火,反而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便知道自己的话对方听进去了。 这让刘承规对赵德昭再次高看了许多。 有这样绝世无双的本事的同时,还能听的进他人的话,不自大自傲,真是太难得了。 刘承规轻手轻脚的就准备离开舱室。 但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赵德昭叫住了。 “我问你个私人的问题,不方便的话,你可以不回答。” “少爷,你问就是了,小的知无不言。” “那好,我问你,我爹把控你的手段是什么呢?” 赵德昭看着刘承规,他是从小被亲人卖进宫的,从他被自己抓住时候的语气来看,对于家人他早就没了卷恋。 但这么一个人,依旧被赵匡胤派来千里之外的两淮,担当一把悬在自己人头上的刀。 那么,赵匡胤是用什么东西,把刘承规控制在手里的呢? 刘承规对于赵德昭的问题明显没有准备,呆愣了许久。 过了好一会儿,刘承规才嗫譳的说道: “我的宝贝,在宫里。” 赵德昭了然。 接着,赵德昭站起身,仔细的看了看这个和自己身形年岁都差不了太多的少年人。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以后要做什么?或者说,成为什么样的人?” “啊?” 刘承规有些不明白赵德昭的意思。 赵德昭没有解释太多,而是从自己的箱子里翻出了两本书。 一本是当初在华山扶摇子那边抄来的《心相篇》。 另一本是赵德昭根据王禾的口述,整理手抄下来的回龙湾水文图。 看着面前的两本书,刘承规越发不解。 “我听说过两个很有名的宦官。” 赵德昭轻声说着。 “一个手握大权,监察朝中百官,先斩后奏,皇权特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称九千岁。” 那不大的声音,如同钟鼓在刘承规的脑海响起。 赵德昭看着脸上多了几丝红润的刘承规,略作停顿,让他好好的想了想。 直到刘承规的呼吸平缓之后,赵德昭才继续说道: “还有一个,虽然并不如前一个位高权重,但是他一生率领船队,远渡重洋,探索了这个世界上许许多多的未知区域,为我们开阔了视界,也将我们中原汉唐的风华远播万里,流芳百世。” 如果说前面的话是钟吕,那么赵德昭后面的话就是惊雷,震得刘承规久久回不过神来。 良久之后,刘承规才艰难的开口道: “殿下,你别骗我了。我虽然读书不多,但也知道史上没有这么一个宦官。” 赵德昭看着刘承规,认真的说道: “过去没有,以后就没有吗?” 刘承规看着赵德昭的眼睛,莫名的心头有了些许惶恐。 “这两本书送你了,你先看看,至于将来的事情就将来再说。咱们还都年轻,不是吗?” “是…” 刘承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赵德昭的船舱的。 只是整个后半夜,他都抱着那两本书,无声的发着呆。 赵德昭也没怎么睡。 他在考虑风筝线的事情。 关于未羊,以及远在蜀地的卯兔和申猴。 或许,自己都应该给他们栓上一根线才是。 …… 江宁城,一座挂着林字灯笼的府邸上。 刚回到家的老将军叫来了官家,开口问道: “那个小子,查的怎么样了?” “家主,小的已经让人查过了,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对方的来历出处似乎都没什么问题。” “派了人去洛阳那边吗?” “已经让人动身了,只不过这千里迢迢的,怕是要等到年中才能有确切的消息回来。” 迟疑了一下,管家问道: “家主,不就是个南逃的士子吗?至于如此上心?这一年到头,南逃的文人数都数不过来的,您怎么就对这人这么上心了呢?” 老将军摇了摇头,说道: “不知道,我只是感觉这小子有点不寻常。” 老将军看了看皇宫的方向,似乎刚才的宴舞还未消散的样子。 他的口中轻声念着: “峨眉峰,还他娘的独照,这小子野心不小啊!” ------题外话------ 所以,知道是哪首诗了。 第197章 投敌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在距离赵德昭万里之遥的蜀地,也在过着元宵佳节。 只不过比起南唐那边的繁华盛会,锦城府这边的气氛却并不是很好。 原因也很简单,那便是此时的蜀地,叛军横行烽火四起。 这种情况下,能有几个人有那个心思去过节的。 就算是有些讲究的人家也只是湖了几个简单的花灯挂上,意思一下罢了。 在一间挂了两只花灯的院子里,赵德昭正在念叨着的卯兔和申猴正坐在一起。 新的一年到来了,他们也在考虑着新的发展计划。 当初,赵德昭将他们留下的时候交待过: 要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的将情报网络在蜀地摊铺开来,建立起一个独立的保密局西南站。 依托着之前赵德昭做好的铺垫,他们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几乎将情报网渗透进了锦城府的方方面面。 这第一步,他们算是做到了。 而且还算不错。 但是接下来,他们的行动就遇到了阻碍,而且这个阻碍还很大。 他们遇到的问题很简单:因为蜀地如今四起的烽火,他们的触角都被限制在了锦城府里面,无法向外发展。 这让二人都有些着急。 “你脑子灵,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不然咱们这么一直被关在锦城府里,可没办法完成殿下交待的任务。” 卯兔看着有些坐不住的申猴,摇头道: “我也没什么好办法,现如今在外面走动太危险了,不是被自己人抓壮丁就是被叛军抓壮丁的,咱们的人手根本撒不出去,又何谈发展情报网。” “哎,说的也是,也不知道这叛乱啥时候是个头。” 卯兔说道: “应该快了,我听说过几天朝廷的援军就要到了,叛军一团散沙,对付现在的官军都应付不来。待到朝廷援军抵达,叛军覆灭只在早晚。” 申猴有些怀疑的问道: “叛军应当不至于那么不堪一击?” 卯兔摇了摇头,说道: “叛军之所以能够发展的如此迅速,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得到了蜀地民众的支持。” “可是现在就要开春了,春耕在即,你觉得还有多少民众会为了支持叛军而放下春耕的?” “失去了民众的支持,叛军也就成了无根的浮萍,再加上朝廷派来的援军,荡平叛乱轻而易举。” 申猴想了想,认同了卯兔的说法。 “所以说还是你脑子好使。” “没什么,不过是照着殿下的吩咐,多看了些书罢了。” 申猴点了点头,说道: “确实,我虽然看的没你多,但也算是涨了不少见识了。” 顿了顿,申猴突然问道: “你说,朝廷会用什么办法平叛?” “什么什么办法?” 卯兔不明白申猴的意思。 “我是说,朝廷会把那些叛军全都杀光吗?” 卯兔摇头道: “应当不会,之前就是因为王帅滥杀俘虏,引来了蜀人不满,继而使得叛乱愈演愈烈。” “若是朝廷将叛军全数诛灭,赶尽杀绝的话,只怕秋收之日,叛乱就会再起,甚至是一直反复下去。” “所以,我觉得朝廷应当是剿抚并举,诛杀首恶,招抚从贼。” 申猴点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在想,这里面是不是有我们的机会呢?” “什么机会?” 申猴说出了一个让卯兔颇为惊讶的想法。 “我想带一队人出城去投奔叛军。” 惊讶过后,卯兔就开始认真的考虑起了申猴这个看似天马行空的想法。 乍一听这个想法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都知道叛军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还去参加叛军。 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可是仔细想过之后,卯兔就知道了其中的好处。 因为在当前蜀地一片乱象的情况下,只有军队才能自主的通行往来了。 宋军这边,他们都是被赵德昭想办法脱掉了军籍的,再回去那是自找麻烦。 叛军就不一样了,都不需要什么身份证明啥的,随便挂个旗号就行,简直不要太方便。 如果说申猴能够成功打入叛军内部的话,对于平定蜀地的叛乱,稳定住当前的混乱局面也是有一定的作用的。 只要注意好分寸,不在叛军中混出太大的名气之类的,等到兵败的时候直接缴械投降,应该也不至于受到太严重的清算。 总而言之,利大于弊。 最主要的是,有这么一个路子在,总比现在这样被关在锦城府里无从下手要好。 所以在一番的权衡过后,卯兔最终选择了支持申猴的行动。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开始对于整个行动计划的具体细节进行了商讨。 除了人员装备这种常规内容之外,他们讨论的最多的,便是该去投靠哪一路叛军。 就像卯兔说的,如今的蜀地叛军看着声势浩大,实则是一团散沙。 这些人虽然名义上都遵从“兴蜀大王”全师雄,然而真正听全师雄指挥的压根没几个,都是自己拉着自己的武装集团,各打各的。 他们的成分也很复杂,有曾经的蜀军、被裹挟的民众、当地的盗匪、甚至是原本的宋军。 要投靠过去,自然不是说随便找谁都行的。 像是盗匪、叛乱的宋军之流,肯定是会被严重清算的,投靠他们就是真的在找死了。 最好就是找那种以被裹挟的民众为主的叛军,这样安全性是最高的。 分析了一下手头上的情报之后,卯兔最后为申猴推荐了雅州附近的一伙叛军,那伙叛军的首领姓谢,曾是全师雄的手下,后来自行拉开了一支队伍。 从情报上来看,这个谢军头应当是全师雄专门指派出来训练新兵的。 确定了行动计划之后又过了几天,时间到了元月末。 此时的蜀地已经有了些许开春的感觉了,依稀间可以看见新芽萌发。 在锦城府外的一个小树林,卯兔正在和申猴,以及他挑选出来的二三十名好手们道别。 卯兔看着行装俱全的一行人,点头道: “一路顺风,保重。” “保重。” 就在申猴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卯兔开口问道: “你到了那边,要换个名字的?” 申猴点头道: “当然。” “那你准备叫什么?” “名字还没想好,不过姓已经想好了。” 申猴抬头看向了东方,自顾自的说道: “殿下当初说过,猴子就该姓孙,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既然是殿下说的,那就应该没错。” ------题外话------ 打瞌睡了 第198章 水匪养成计划(上) 黄昏时分。 瓜洲渡口。 一艘高大的吴船缓缓的靠了过来。 远远的,就有人在吴船的船头摇号子,码头上停泊的几艘乌蓬船连忙撑篙摇橹的划了过去。 最终,眼看着有条船一马当先的甩开了旁人,被落在后面的几艘船也就悻悻然的回头了。 江面上回荡着几许的笑骂声。 乌蓬船靠到吴船旁边,很快两者便贴合到了一起。 吴船上面放下了一道绳梯,随后赵德昭带着翠儿、刘承规等十余人从吴船下到了乌蓬船上。 又用绳子把行李什么的放下来以后,吴船便和乌蓬船分开,继续朝着扬州城去了。 赵德昭他们则是乘着乌蓬船,靠到了瓜洲的渡口。 之前赵德昭就告诉过王禾那帮船民,说自己还会再联系他们的。 只不过这次他们回头路过回龙湾的时候并没有遇上王禾他们,所以只能靠刘承规打听到的线索去和王禾他们进行联系了。 为此,赵德昭决定在瓜洲镇这边逗留上几天。 不过那一船的货物就没必要跟着自己一起等了,所以赵德昭安排了午马带着一些手下,以及刘承规的一名心腹,一起押着货物去扬州,找路径消化掉。 等到赵德昭这边的事了之后,再去扬州城找他们会合。 码头边上,几个在凉棚坐着的挑头看了看带头的赵德昭年轻的面容,以及他身边的那一票随从,便重新坐了回去,继续刚才的闲谈。 赵德昭他们就在不少人偶尔投来的打量目光中,从码头一路走进了瓜州镇上。 没多久,他们就到了刘承规为鬼盗们准备的聚集点,那间大院门口。 刘承规打开了紧锁的大门,众人就这么走了进去。 周围的几个邻居略带惊异的看着他们,似乎这个大院的门好几年都没打开过。 这是主人家回来了?这户主人家姓什么来着? 就在邻居们思考加猜测的时候,赵德昭已经穿过了蛛网灰尘密布的前院,来到了还算干净的后院。 “先在这住下,然后明天我们去找一下王禾他们。” “是。” 简单收拾了一番之后,赵德昭他们就找了几个房间住下。 第二天一早,赵德昭就在刘承规的带领下,找到了王禾他们在瓜洲镇上的眼线。 或者说是联系人、销赃人之类的。 船民们日常所需的柴米油盐,很多都是靠着这个名为金良的人提供的。 原本他只是个普通的货郎,因为和船民中的某些人比较熟悉,出于同情之下才干起给船民供货这种杀头的事情。 但是随着船民们开始捡漏,甚至是劫掠,金良发现这其中的利润大的惊人,做事的劲头也勐然的上涨。 没多久,金良就成了这瓜洲镇上知名的暴发户。 也正因如此,刘承规才能发现这条线索,进而找到了王禾他们的藏身的沙洲。 为了不打草惊蛇,刘承规一直都没有动这个金良。 他本意是想等收拾完了王禾他们,再来宰了这个暴发户的。 当然,这些谋划最后全都落了空。所以金良也就还活的好好的,在赵德昭进到他的铺子的时候,都能听到那中气十足的喝骂声。 “你他娘的会不会干活?这东西能和盐放一起?这要是弄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是,是是,掌柜我知道错了。” “光说知道有用吗?不长记性的东西…唉,几位小郎君,这是要买点什么?” 有些黑胖的金良挤出了一个笑容,迎上了赵德昭几人。 “咱们单独聊聊?” 赵德昭对着金良说道。 听着赵德昭的语气,金良似乎感觉到了些不对,他笑着说道: “小郎君想要买什么随便看便是,我这还有不少事情呢。” 说话间,金良就要后退。 可是赵德昭的几名手下已经将这间杂货店给包围了起来。 “走,咱们单独聊聊。” 眼见情况如此,金良也就只能一咬牙,跟着赵德昭去了后间。 “帮我通知一下王禾,就说是前些日子的朋友来了,约他到河边见一面。” 进了后间,赵德昭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王禾?那是谁?小郎君你找错了人?” 金良一副不认识王禾的模样,接连摆手否认。 “行了,别跟我装了,你也不用担心我是来找你麻烦的,去通知王禾一声就行了。” “这个,小郎君,在下实在不认识什么叫王禾的…” “钪” 冰冷的刀光斩断了金良剩下的话语。 “别浪费我的时间,快点去,懂?” 金良感受着脖子上的寒冷,艰难的点了点头。 接着,赵德昭看着金良匆匆忙忙的收拾了一点东西,就去了河边,划了个小船离开。 一直到了快入夜的时候,王禾才操持着那艘改装的船只出现在了赵德昭的视野里。 那边的王禾在确认了赵德昭的身份之后,也是放心的将船只靠了过来。 “果然是公子你,我一猜就是你来了。” 靠岸之后,王禾有些高兴的走了过来,对着赵德昭招呼起来。 “嗯,有些日子没见了,最近还好吗?” “还不就是那个样子,有劳公子挂心了。” “那我之前和你们提过的事情,现在考虑的如何了?” 听到赵德昭提起此事,王禾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 当初赵德昭等人离开之后,那些犹豫着的船民们才开始后悔。 好不容易有了个上岸的希望,就这么给他熘走了。 虽然不清楚赵德昭的身份,但光凭对方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再差都比现在这么飘零在江面上要强。 于是他们便都开始期待赵德昭的回头了。 今天金良传来消息说有个少年人找自己,王禾一猜就是赵德昭,便急忙赶来了。 生怕错过。 所以对于赵德昭的问题,王禾直接反问了一句: “我能否问一句,公子究竟准备如何安排我们吗?” 这边是答应了。 赵德昭略有些高兴的说道: “关于你们的安排,我这有两个路子。第一条路是可以给你们安排新的身份,让你们上岸重新生活。” “当然,得换个地方,不是在扬州这边。” 王禾了然的点头,又问道: “那第二条呢?” “第二条就是,让你们成为一群真正的、合格的水盗。” ------题外话------ 码着码着睡着了,然后一点多惊醒了,继续码完了,好困。 第199章 水匪养成计划(下) 匪者,行为不端也。 通常,匪都会和盗、贼、寇,痞之类的字混在一起,笼统的被称为坏人。 还大多都是那种低级喽啰级别的反派。 不过,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之所以要区分出这么多的字,自然是有他的用意所在。 别的几个字且先不说,单说这个匪字,便是一个被三面围住的非。 非,不,错误的意思。 指的,便是一群犯了罪的人,犯了罪就要被惩治甚至是消灭,所以要围起来。 但为什么只围三面? 因为比起贼、盗之流,匪有很多时候属于迫不得已之下才犯下了罪行。 最常见的,就是历史上一直绵延不绝的农民起义。 对于这些匪患,若是追究太甚,只会两败俱伤,所以基本都是剿抚并举,故而才会是只围了三面。 围三阙一。 早先的时候,因为技术的限制,匪的活动区域只能在地上,所以也一般被称为土匪。 等到造船技术发展起来之后,那些失去活路的人们就有了一条新的出路,于是除了土匪,又多了水匪这一个种类。 王禾他们这群人就是这么个情况。 只不过,他们这群水匪,混的实在是不咋地,只能说是堪堪入门的级别。 别的不说,要不是赵德昭横插的这一脚,单就是刘承规手下的那几十个水盗就能把他们全都给收拾了。 说回当下,在简单的询问了一下赵德昭给出的两条出路之后,王禾降下了桅杆上的一块破布。 没过多久,一群密集的船队就从远处冒了出来,并且很快就靠到了这边。 很明显,他们这些船民早早单位就抵达了附近,只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躲在一旁不敢现身而已。 所以说船屋还是有方便的地方的,那就是所有的家伙什都放在船上,想走想留的,来去自如。 看着那一大群规格不一,参差不齐,却偏偏能以一种顺畅的,互不干扰的方式迅速靠过来的船队,赵德昭心下暗自点头。 虽然这些人的战斗力有些堪忧,但是在操纵船只方面却极为熟练,而且彼此之间还有着很高的默契配合。 这是非常难得的。 说句难听点的,要不是看上了这群船民这熟练到几乎刻入骨髓的操船技术,赵德昭也不会对他们如此上心。 很快,这片河滩上就满是船民了。 王禾将赵德昭的话通传了一遍,随后让船民们自己做选择。 愿意离开,换个身份换个地方活下去的,往左边站。 愿意继续留下,做赵德昭口中合格、专业的水匪的,往右边站。 百来人以家庭为单位,很快就分成了一大一小两群人。 不过人多的那一群却并不是要改头换面生活的。 而是选择当水匪的。 因为在许多船民们看来,赵德昭就是准备在这里发展势力,所以才会对他们这么看重。 没听到人家说要把他们训练成真正的水匪嘛?以那位前面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只怕用不了就能成为这大江上的一霸了。 比起去那个言语模湖的另外一个地方,改头换面的生活,还是当水匪看着更踏实一点。 退一万步说,至少也还是在他们比较熟悉的地方,万一有什么变故,他们也能有点转寰的余地不是? 赵德昭自然是不怎么清楚他们这些人的小心思的,只不过对于这种大部分人选择留下的局面,他还是很高兴的。 来登那边现在才刚起步,而且黄高两家自身就有不少的水手,要是一下把这些船民拉过去了,还真不太好安排。 要是把他们安排着去耕种了的话,难保这些人安定下来以后,就不再想着上船的事情了。 也就违背了自己招揽他们的初衷了。 现实就是这样,你以为的选择背后,其实都是通往同一个结果。 一番统计之后,有九十七人选择了留下,其中就有王禾一家人。 让高孟去负责那决定去来登那边的四十多人的相关事宜之后,赵德昭带着辰龙和刘承规等人来到了王禾这群人面前。 “这个人,你们应该认识,从今以后,他会是你们的副首领。” 赵德昭指了指刘承规。 顿时,船民们都有些哗然。 刘承规的那些鬼盗前段时间可是杀了不少船民的,可以说双方是有血仇在身。 现在,赵德昭让刘承规给他们当副首领? 看着有些喧闹的船民们,赵德昭开口道: “对于这个决定有意见的,现在还可以重新选择,去那一边。” 扫视一圈之后,赵德昭继续道: “但是,如果依旧选择站在这里的,从今以后就得听从命令,懂了吗?” 踟躇片刻,有两户船民选择站到了另一边。 留下的人变成了九十一人。 赵德昭点点头宣布了第二个任命,他指了指辰龙,说道: “他叫辰龙,从今以后,他就顶替混江龙的称号,是你们的大当家了。” “啊?” 船民们又是一惊,什么情况?怎么大当家不是你? 赵德昭没有多做解释,而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还是那句话,不愿意的,现在可以去另一边。至于留下来的,就得服从命令。” 这一下,倒是没什么人再挪窝了。 赵德昭对着辰龙说道: “这些人,就交给你来训练了。” “是,属下一定把他们训练好。” “嗯。” 将人手转交给辰龙之后,赵德昭带着刘承规到了一旁,开始传授起该如何运营好水匪这个行当。 “任何时候,涸泽而渔都是不恰当的,你之前就是做得太绝,以至于四处树敌,若非是有王禾他们帮你们背锅,只怕你们早就被揪出来了。” 刘承规听着,点了点头。 “所以,做事要留点余地,还要细水长流。我给你的那份水文图看过了吗?” “看过了。” “接下来,我们就可以好好利用这份水文图。我们以后就不在江面上打劫了,而是专门为船队引路,帮助他们安全顺利的通过这一段激流险滩。” “这个?少爷的意思是让我们做善事?” 刘承规有些不解。 这哪里是水匪该干的事情? 赵德昭摇了摇头,说道: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咱们帮他们引路,收他一点过路费,不过分?只要收的不太过分,能少些麻烦,还能快速安全的通过,有几个人会不掏钱的?” 刘承规懵了,随后问道: “少爷,这,这好像是朝廷该干的事情?咱们这么弄会不会,会不会?老爷那边?” 赵德昭指了指江面,问道: “这大江,现在是大宋的还是南唐的?” 刘承规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按现在的划分,这大江上面还真就是法外之地了。 “可要是这么大张旗鼓的,引来了水师攻伐的话,就我们这些人?” “谁家的水师?大宋的水师啥样你不清楚还是我不清楚?” “至于说南唐的水师,他们敢来你们就往宋境里面躲。他要是敢派兵上岸围剿你们,我都能高看他们一眼。” 去了一趟南唐之后,赵德昭对于南唐的军队真的是看不上眼了。 一群渣渣。 刘承规了然的点头。 南唐军队如果敢入宋境剿匪,那就是自己将把柄送到赵匡胤手上。 只怕赵大嘴巴都能笑歪了。 正因为考虑到了这些,赵德昭才敢在大江这边豢养这么一批水盗。 赵匡胤组建水师目的,只是为了征服南唐。但赵德昭想要的,不止是南唐。 所以他必须要尽可能多,尽可能快的笼络和培养出更多的航海人才。 大航海的时代,应该由我来开启才是! ------题外话------ 日常超时,唉~ 第200章 调和 河滩上。 赵德昭给刘承规简单的讲述了对于这群选择留下的船民的规划之后,他又将辰龙和王禾也招呼了过来。 “关于你们后续的发展方桉,我已经给承规定了方向。但是具体怎么走,你们就要自己把握尺度分寸了。” 赵德昭指了指辰龙,说道: “他全权代表我负责这里的一切事物,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的配合,不然的话,你们应该清楚会是什么下场。” 王禾连忙点头道: “我晓得的。” 刘承规并未说话,但也是点了点头。 赵德昭满意的颌首,随后又说道: “辰龙,你的主要任务就是对这些人进行军事方面的训练,我不指望他们能成为什么精锐之师,但至少也得能打仗。” 辰龙立刻拱手道: “少爷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嗯,我信得过你。至于王禾,你就给辰龙当副手,专门抓训练方面。” 赵德昭指了指刘承规,说道: “但是其他的方面,你们就得多听听他的意见了,我敢说,你们两个的脑子加起来,都不一定有他来的好使。所以,不要对承规抱太大的偏见,要注意听取他的意见,明白吗?” “是。” 辰龙和有些不太情愿的王禾一同点头。 看着王禾的态度,赵德昭没有多说什么,慢慢磨合。 王禾这帮船名想要真正的发展壮大,刘承规这个情报网络绝对是至关重要的。 不然就这么些人小打小闹的,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成长起来? 而鬼盗被自己消灭之后,实力大损的刘承规要还想继续在两淮这边站稳脚跟,也不得不借助王禾他们的力量。 二者之间属于相辅相成,互惠互利。 相信在共同利益的驱使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快就能被弥合。 所以赵德昭才力排众议,将刘承规摆在了二当家兼军师的位置上。 虽说现在,许多的船民依旧和王禾一样,对于刘承规有些膈应。 可是不管那些船民们心中是个什么样的想法。 当他们站上这片河滩的时候,他们便已经踏上了赵德昭为他们安排好的道路。 车门都焊死了,想下车是不可能的! 正想着,一股香味飘了过来。 赵德昭抬眼看去,原来是船民们已经做好了晚饭。 新捕捞上来的鱼虾简单的炸一下再煮汤,撒上一把盐,便是一锅鲜美的奶白鱼汤。 有一批船民选择离开这里,换个地方开始新生活。 根据赵德昭的安排,他们这些人今天晚上就要收拾东西,跟着赵德昭一同离开。 反正船民们的东西都在船上,打包起来也是方便的很,所以大家很快就收拾好了。 在这个年代,一次分别很有可能就是此生不再见。 船民们这么些年一直抱团生活下来,彼此之间都成为了异常紧密的亲朋好友、挚爱家人。 动手得加钱的那种! 所以在这个即将分别的时刻,他们都拿出了些家里珍藏的好东西。 或许只是一点腊肉、一点青菜,或是半壶浊酒之类的。 但是一群人围坐在一起,用着汤碗小口的抿着,硬是吃出了山珍海味般的感觉。 赵德昭看到了王禾的妻儿也端着碗,一脸小心的望过来的时候,他摇了摇头。 “行,今天就到这,来日方长,先去和他们告别。” “谢谢大,少爷。” 王禾的嘴巴绕了一下,最后还是学着其他人一样称呼起了赵德昭。 随后,他朝着妻儿那边去了。 留下来的刘承规和辰龙没有动,他们都察觉到赵德昭还有话要说。 “承规,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我应该不用跟你说太多的。” 赵德昭对着刘承规开了口。 “可是,我觉得我还是要说上几句。” “少爷请讲。” “关于这些船民,我知道你不是很看得上,可是只要用好了,他们就是一股很好的力量。而且,他们对于我以后的计划也有很大的我作用。” “所以,我希望你能和他们搞好关系,我不希望以前的事情继续成为你们之间的隔阂。这种隔阂对于你们未来的发展是极其不利的,明白吗?” 刘承规看了看赵德昭,似乎是想起了那一夜赵德昭跟自己说过的那两个人。 许久之后,刘承规才点头道: “少爷说了,小的便会去做。无非是些讨好结交的手段罢了,这些小的在宫里拿手的很,对付他们这些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手到擒来的小事。” 赵德昭满意的点头。 相处这种事情,总得有一方做出些退让,比起那些船民,自然是刘承规的工作更好做一些。 因为只要自己交代了,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刘承规都会做一下。 这就会是个好的开始。 交代完了刘承规,赵德昭又看向了辰龙。 “你的话,我的要求不多,就是多学多看,大胆去做。你就把他们这些人当成一次练手,不管做的好不好都没关系,重要的是积累经验,懂了吗?” 辰龙感激的拱手道: “属下定不负少爷所托。” 赵德昭抬手拍了拍辰龙的肩膀,指向南方说道: “除此之外,你还有一个任务:和未羊保持联系。” “我远在来登,传递个消息来回都得十天半月的,很多事情都要看你们的临机处置。” “未羊一个人在南唐,局面更加复杂,身边也没有个能商讨的人在,你在这江面上扎根之后,就派人去和未羊联系,有什么事情你们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辰龙点头道: “属下明白,我会尽快把这些船民给安排好,然后和未羊取得联系,有什么情况都会通知到来登那边的。” 2k 赵德昭点头道: “嗯,你们只管放心去做,出了什么问题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记住,我是你们的后盾,永远在你们身后支持你们。” “是。” 接下来的时间里,赵德昭又和刘承规、未羊二人讨论了关于江宁—扬州—来登这一条线上的情报传递网络的建设工作以及传讯方式等问题。 一直到翠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鱼汤过来,三人的讨论才算是暂时的告一段落了。 ------题外话------ 踩着终点线 第201章 书信 开封距离扬州,有一千多里。 在后世,这两座城市里的普通人之间想要沟通不过是打一个电话、发一个信息的事情。 即便是想要来往的话,这一千多里的路程最多也只需要一天的功夫而已。 日行千里。 这种在后世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放在赵德昭现在的年代,却是近乎于神仙般的手段。 至于传说中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汗血宝马,不过是夸大其词罢了。 要知道,就算是朝廷最急切的传讯手段,也只是八百里加急而已。 而且所谓的八百里加急,能不能真正能一天跑八百里还是两说,更别提遇上一些意外灾害之类的突发状况了。 像是之前在蜀地的时候,因为遭遇山崩,报讯的八百里加急一样是被阻挡在了兴州城。 寸步难进。 所以说,这年头的讯息传递是真的艰难。 就好比赵德昭在去年年底派去开封验证刘承规身份的人,一直到了今年的元月下旬,才回到了扬州城。 这还是在借助了武德司的讯息传递渠道的情况下,才能有的高效率。 在之前落脚的客栈房间里,赵德昭单独接见了自己派过去的信使。 “这一份是官家让我带给殿下你的书信。” “这一份是晋王殿下让我带来的,还有一些东西,晋王殿下派人用船运到登州去了。” 说完,信使从怀里拿出几本扎在一起的小册子。 “这是殿下让我联系的人给我的,属下没有拆动过,殿下请过目。” 赵德昭接过信使拿出来的三份东西,当着信使的面,略作了一番检查。 确定这些信件之类的没有什么拆动损坏的痕迹之后,赵德昭对着信使点头道: “辛苦了,先下去休息。” “是,属下告退。” 信使离开之后,赵德昭便准备打开这三份东西看看。 首先打开的,便是赵匡胤给的那一份。 里面的东西不多,只有两封书信。 一封信是赵匡胤手书的,类似于家书的信件,上面简单的询问了一番赵德昭目前的情况,工作进度之类的。 最后还问了几句,关于赵德昭在南唐看到的情况,有何感想之类的。 有点像是春游时候布置的写感想的作业。 简单的几句关心的话被打碎了,揉搓在一堆的公事化言语里,一般人还真的没法品出里面的味道。 赵德昭笑了笑,把信件重新收好,思量着这两天写一封回信过去。 接着,他又打开了第二封信。 这里面的内容就是关于刘承规其人的。 相较于刘承规口述的那些,这一份不算长的资料上面写的反而更加的详细些。 不过基本内容大多都能对的上,由此可见刘承规的确没怎么说谎。 在刘承规资料的末尾,还有一行朱红色的批注。 “此人可用,但须慎用,处置不当,易招反噬。” 看字迹和明显是新写上去墨痕,这应该是赵匡胤专门写给赵德昭。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关于刘承规的身份,赵德昭已经不怎么怀疑了。不过有了赵匡胤的背书,赵德昭对于刘承规也就更放心了。 至于赵匡胤的告戒,赵德昭也是在心底记下了。 关于刘承规,赵德昭一直都没有放松警惕。 虽然说赵德昭给刘承规画了个大饼,刘承规看起来似乎也是十分受用的模样。 但是赵德昭不是刘承规肚子里的蛔虫,刘承规的表现是真是假赵德昭也不敢妄下结论。 所以在这些日子里,赵德昭都将刘承规控制在了自己的手上,严格限制他以及他的手下和外人进行接触。 即便现在,刘承规还是被赵德昭留在船民那边,没有让他回扬州城来。 现在赵匡胤把刘承规的资料给了自己,也就意味着刘承规这个人被彻底划到了自己名下。 用起来也就少了些顾虑。 收起了这两封信件之后,赵德昭打开了赵光义的那一份书信。 这一份书信相比赵匡胤的那一封就要厚了不少,语气方面也相对随意一些。 聊的多是些家常话,夹杂着一些开封城里的新鲜见闻之类的。 至于信里面说的最多的,就是赵光义的儿子赵元左了。 字里行间,赵德昭都能感受到赵光义初为人父的那种辛福和自豪。 看着赵德昭也是笑了笑。 信件的最后,是一张清单。 或许是担心自己的大侄子在来登那个穷乡僻壤过的不好,赵光义特意让人运了一船的年货给赵德昭送去。 里面多是些锦帛、茶叶、瓷器之类的生活用品,也有一些铁器工具之类的。 明显是考虑到了赵德昭的小爱好。 毕竟当初赵德昭把自家府邸变木匠铺的事情可是瞒不过赵大赵二他们的。 征蜀的第一波战争红利已经在大宋内部进行了初步的消化,身为晋王的赵光义自然也是分到了一笔不菲的财货。 零点看书网 这么一船的东西,对于赵光义而言,还真是算不得什么了。 但终归是二叔的一番心意,所以也是要写上一份回信的。 可以的话,赵德昭还准备寻上点合适的东西作为回礼给赵光义送去。 想着,赵德昭打开了最后的那一扎小书册。 揭开封泥之后,翻开书页,入目的是一行奇奇怪怪的符号。 这些符号以每四个为一组的断开,看起来就像是什么符篆一样。 赵德昭拿出了一本《宋刑统》,开始对照着这些数字,解析起了上面的密文。 这一套密文是赵德昭专门留给李涯他们四个的,这一份情报也是李涯他们四个汇报上来的关于保密局在开封的发展状况。 他们四个彼此互助,但是又各自独立,所以汇报的内容也是单独分开的。 这让赵德昭能够以更多不同的角度去了解开封城里发生的状况,进而做出更合理的判断。 同时,这样也能起到一个让他们彼此之间互相监督的效果。 把李涯他们四个汇报过来的密文转译完成,再详细的研读了一番以后,赵德昭对于千里之外的开封城的情况算是有了一个比较清楚的认知。 首先就是保密局的发展。 依托着开封府的资源,李涯的这一条线发展的相当迅勐,手头上已经有了一支相当可观的武装力量了。 至于李涯本人,也已经融入到了赵光义的幕僚圈子里面,和许多人都混上了不错的关系。 至于另外三人也各有各的发展,虽然比不上李涯发展的那么好,但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单就情报上的内容,赵德昭的保密局就已经渗透到了开封城的方方面面了。 甚至于就连皇宫里面,保密局都已经开始涉足了。 其次就是开封城最近的情势。 最主要的,依旧是关于蜀地叛乱的。 距离蜀国的灭亡已经过去了快一年了,但是蜀地的叛乱还在持续。 之前靠着刘祖辉商队的因素,朝廷大规模的对赵德昭进行了洗白。 但是因为之前摸黑赵德昭的事迹宣传的太广了,再加上各种桃色花边故事,极大的满足了人们的阴暗心理。 所以在民间的舆论里,赵德昭的名声依旧是毁誉参半的性质。 而朝堂上,经过了一番的讨论过后,终于还是派出了一支援军,争取尽快平定蜀地叛乱。 至于说能不能起到效果,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的态度,都还是比较乐观的。 除了蜀地的事情,剩下的基本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赵德昭看了许久,并没有研究太多的东西。 于是他把东西整理好了,准备等回了来登交给常孟看看。 ------题外话------ 踩着终点线 第202章 回归 寿材店。 老掌柜一脸的不动声色,从对面的人手上接过了一笔厚厚的尾款。 交易完成,对方便告辞了,留下老掌柜一个人在空荡的寿材店里发呆。 新年刚开始,老掌柜就有些惴惴不安。 因为自己的上级,那个不可以年龄来揣度的少年失踪了。 虽说少年人自打来了扬州以后,就经常会三天两天的消失一段时间。 可是每次消失前,对方都会留下讯息,大概交代归来的时间。 几乎从不失期。 但是这次,对方失期了。 原本说好日就回来,但是一直等到过去了快一个月了,那个少年却始终是音讯全无。 于是,一个想法开始不由自主的在老掌柜的脑海里萌芽。 说实话,在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时候,老掌柜还是有那么一丝的难受的。 虽说混迹在情报这个行当多年,老掌柜早就见惯了生死。 可刘承规毕竟和他一起生活了好几年,一块石头捂长了时间,也能捂热了不是? 虽所以身份上老掌柜是刘承规的下属,但是在心里,老掌柜是把刘承规当作了子侄的。 他甚至都在打算着让刘承规帮自己养老送终的事情了。 如今看来,这个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好在,老掌柜很快就找到了新的替代方桉。 而且看上去,似乎比他之前指望刘承规给他养老要更加的靠谱一些。 当初十一二岁的刘承规被赵匡胤指派来淮南,为了不让自己因为年龄的原因受到他人的轻视,也为了更好的隐藏自己的身份,刘承规选择了把老掌柜推在前面当作幌子。 这件事刘承规做的极其完美,除了刘承规和他的几个心腹之外,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老掌柜是武德司在扬州的联络人。 所以即便是刘承规失踪了许久,武德司的运转,以及私底下的情报交易网络却并未受到多大的影响。 而且老掌柜还发现,自己收下来的钱,也不用再上交给刘承规了。 那一瞬间,老掌柜的心情如同拨云见日。 刚开始,他还是很小心的把钱按照之前的规矩分成了两份。 渐渐地,两份钱之间的隔阂就越来越小了。 直至彻底消失。 和金钱的隔阂一起消失的,还有老掌柜心中的那一丝难受。 只要手头上有钱,孝子贤孙还会少吗? 找个齐整的清白人家给自己养老送终不香吗?这找个宦人给自己送终,只怕下辈子还得落个无后的命! 就在老掌柜在自己的情报网络里面寻找着合适的对象当自己的干儿子、干孙子之类的角色的时候,有人站在了门口。 阴影盖在了老掌柜低垂的脑袋上。 老掌柜脸色一凝,板着脸就抬头看了过去。 坐北朝南的商铺,下午的阳光斜打在门口那人的脸上。 带着些许微笑的少年人就这么一脸灿烂的出现在了老掌柜的面前。 “咯噔” 老掌柜似乎感觉自己的心紧了一下。 他就这么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带着温暖的笑,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进门的瞬间,阴影盖住了少年的全身。 连带着少年人身上的温度也一下冷了下来。 …… “往北去的,捎信、拉货、拉人都行了。十多年的老字号了,大家伙的都看过来啊。” “有没有要上船的?明儿个就出发了,要上船的赶快了啊!” 扬州城的水门码头上,船老大陈老三正在招揽生意。 像他们这样的船只,跑一趟远途十天半月的,自然是能多拉一些就多拉一些。 “船老大,有日子没见了,近来可好?” 一个声音在陈老三身旁响起,陈老三转头看去,入目的是几张略有些熟悉的面孔。 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有些讶异的说道: “是你们几位啊?” “怎么?看到我们你好像很惊讶的样子?” 赵德昭问道。 陈老三连忙摇头,说道: “不是,你们几位不是说去南面游学去的吗?怎么还在扬州城里?” 赵德昭没多说什么,随口扯了个谎道: “我们一直没找到往南去的船,然后前些天家里来信了,说要我们回去。” “这不,我们就来码头找船了,没想到正好又遇上你了,你说这不是巧了吗?” 南唐的一趟旅行告一段落了,关于船民们的事情也已经安排完毕,赵德昭自然就要回去了。 于是今天他才来到码头寻找北上的船只。 至于说那四十多个船民,他们不适合跟着赵德昭他们一同行动,所以被刘承规找关系安排到了另外一艘船上,由午马跟随陪护着,已经动身朝着涟水那边去了。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他们来时的那一位船老大正在招揽生意。 那一边的陈老三也是点头道: “是挺巧的,你们几位要回去?正好我这船上还有空位呢!” “那正好,就再劳烦船老大一趟了。” “不妨事不妨事,这也是缘分嘛!” 这帮少年人出手阔绰,陈老三是见识过的,如今能够再拉上这么一笔大生意,他自然是乐开了花。 就在双方商讨着明日出发的相关事宜的时候,有几个人走了过来。 有个人直接开口道: “陈三,你的开桩钱可还没交齐呢,就想动身?” 陈老三连忙中断了和赵德昭的谈话,一脸陪笑的对着那人说道: “陈舵主,您这话说得,我那个开桩钱昨天就交上去了的啊!” “你交的是给帮里的开桩钱,不是给我的开桩钱,懂吗?” “啥?” “嗯?” 陈老三看了看陈舵主那高大的身体,以及他后面那几个手抄棍棒的打手们,终于还是低头从怀里掏了一袋铜钱出来。 “这个,请诸位喝酒的,还请陈舵主笑纳。” 陈舵主接过袋子,随手掂了掂以后,收进了袖子里面。 “不错,不愧是我的本家人,就是够意思。放心,以后我多罩着你。” 说话间,陈舵主打量了赵德昭几眼,眉宇间有了些许的思索。 只不过手上已经拿了陈老三的钱,陈舵主不好再找茬挑刺,他只是多看了赵德昭几眼,似乎是要记住他的样子。 随后,他就带着自己的手下们找下一个敲诈对象去了。 赵德昭则是继续和陈老三商讨起了相关的事情,双方约定好了明日启程的时间之后,赵德昭告辞离开了。 等到赵德昭等人走远后,陈老三的目光才看向了正在另一头敲诈的陈舵主等人,口中轻声念叨着: “谁跟你是本家了,我们老陈家什么时候出了你这么个不是东西的玩意儿!” 此时此刻,看着陈舵主他们的还有很多人。 其中,就有走了没多远又回头的赵德昭等人。 从陈舵主刚才的目光里,赵德昭感觉到了一些不太舒服的东西。 他应该是认出自己了。 想到之前这个陈舵主派来监视自己的眼线,赵德昭就能猜出来对方在打什么主意了。 所以他决定先给对方一个教训。 这次不用赵德昭出手。 他直接对着高孟拍了拍肩膀,说道: “去,蒙个面,然后把那几个孙子都给我剥光了扔到河里。” 高孟闻言,两眼放光的说道: “好咧!” 说着,高孟就寻了个人少的角落,将身上的衣服打了个花,又拿块布把脸一蒙。 接下来,就在陈舵主拿着刚敲诈来的钱财,心底谋划着今晚去把上次那只走失的肥羊给宰掉的行动的时候。 一抹刀光亮起。 陈舵主当时就是心下一凉。 以他的见识这一刀已经把自己的胸腹剖开了。 药石无救。 陈舵主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心中想起了自己在寿材店的那口棺材。 那个老鬼可千万别忽悠自己,不然自己做鬼也不放过他! 过了一会儿,陈舵主感觉到了不太对劲。 为什么,身上这么冷呢? 他重新睁开眼,发现自己并没有如所想的那样鲜血淋漓。 但他感觉自己还不如那样呢! 因为此时此刻,他身上的衣服全都掉了下来。 浑身光光也就算了,但要知道,人在濒死的时候,是会失禁的。 刚才,陈舵主就以为自己要死了。 所以现在陈舵主的下半身。 一片狼藉。 他身边的那些打手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就跟娇羞的大姑娘一样,用力的捂住自己光光的身体。 还好,这种尴尬没有持续多久,他们就一个个的被高孟给踹进了河里。 接连的“噗通”声终于引爆了整个码头,冲天的笑声都快传到扬州城里去了。 第二天一早,赵德昭他们出发的时候,到处都是关于昨天码头上那一幕的讨论。 一路上,笑声此起彼伏。 待到他们抵达城门口的时候,似乎是某种宿命般的巧合,一支出殡的队伍也刚好抵达。 队伍的规模不大。 只有简单的几个人和一口看上去用料考究的檀木棺材。 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人一脸悲戚的端着一块灵牌,在做着出城登记。 “叫什么?” “刘大方。” “那是你什么人?” “我爷爷。” “怎么死的?” “年纪大了,昨晚突然就走了。” 守城的士兵大概看了看棺材,也没多说什么便放行了。 城门口,赵德昭和刘承规两个少年人对视了片刻,随后又很自然的转移开了视线。 两拨人就这么分道扬镳,各奔前路。 ------题外话------ 还好,今天稍早。 第203章 归途 “伊儿哟喂~” “摇橹催舟咯~翻浪花,船走四方喂~无冬夏。” 船尾掌舵的陈老三,就着早春的晨曦,亮开嗓子唱起了行船的调子。 惊起一滩鸥鹭。 不多时,赵德昭就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小郎君早啊。” “早,今日网到什么好东西没有?” 陈老三一边从手边拉起一根麻绳,一边摇头道: “都是些白子、红尾什么的,没什么特别好的。” 说话间,一个竹篓被陈老三从水里拉了上来,有十几尾鲜活的鱼儿正在里面蹦跶着。 “这个就行了,劳烦你帮我们做上一做。” “不劳烦,应当的。说起来,这下笼子的法子还是小郎君当初教给我的呢,我把这法子都传授给了码头上的兄弟们,大家伙都是高兴得很。” “这晚上停船下笼子下去,早上动身的时候捞起来就有鱼虾可得,省了我们下网的功夫,小郎君这法子是真的妙,不愧是读书人。” 赵德昭没有多说什么,就这么看着陈老三把那一篓鱼递给了他的婆娘。 陈老三的婆娘,一个略显黑瘦的中年女子就这么在船舷打了一桶水,开始杀鱼煮水。 上次他们就知道了,这位小郎君手底下的人都是只吃熟食,喝热水的。 虽说伺候起来有点麻烦,但架不住人家给得多,所以对于这点小讲究他们也是尽力的满足。 很快,高孟他们也都起了床,排着队来打刚煮好的鱼汤。 比起上一趟他们南下的时候,这一趟吃的鱼汤的腥味总算是被冲澹了不少,基本都被鲜味给盖过去了。 因为赵德昭特意带了不少的老姜。 喝过了汤,高孟他们就开始收拾东西,将各种大小行李从船舱里搬了出来。 因为前面就是涟水码头了。 陈老三的船会一路北上,过洪泽湖,一路顺着运河去开封府。 而除了被赵德昭指派做信使的一个属下需要带着赵德昭写好的三份回信继续跟船北上之外,其余人都要在涟水码头下船,从陆路去往海州那边。 于是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双方便在涟水码头告别了。 “小郎君,一路平安啊!” 船尾,陈老三摇着手,大声的喊着。 “船老大你也是,一路顺风,咱们山水有相逢!” “借您吉言!” 涟水这边,先一步抵达的午马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在客栈住了一宿之后,十几辆马车的队伍就从码头的小镇出发,一路朝着海州去了。 一路上,赵德昭依旧是骑马为主,仔细的感受着沿途的风光。 当队伍走出涟水军的地界,进入海州辖区的时候,赵德昭发现,这边的道路相较于去年他走的时候,有了些变化。 路面明显被修整过,加宽了不少,也平整了不少。 他甚至还在路边看到了不少民众正在修整道路。 简单的打听了一番之后,赵德昭从他们口中得知,海州的刺史自新年尹始,就开始募集人手,平整海州的南北道路了。 如此有针对性的行为,赵德昭自然是能看得出来,李威这是在向自己示好。 自己南下这一趟,相信李威也能看出自己的目的所在。 当然,这件事对于李威来说也是有一定的好处的。 往南的商路有多赚钱,李威又怎能不知道? 只不过以他的能力关系,想要打通两淮的关节几乎是天方夜谭。 而现在赵德昭有要在两淮杀出一条路来的意思,相信李威不会介意帮上一手,做一点前期投资。 这修路应该就是第一步。 果不其然的,当赵德昭他们进了海州城,和李威见面之后,李威坦然的承认了自己修路就是为了配合赵德昭的商路规划。 而且接下来,李威还带着赵德昭去看了他准备的另一份投资。 “这,这几艘海船?” 海州的码头,赵德昭看着那几艘巨大的海船,呆了一下。 就在刚才,李威告诉赵德昭,这七艘海船都送给他了。 七艘海船,粗浅看去,几乎都是四五百料的大船,虽说看着有些破旧,但整体都还算完整,只消好好的整理一番应该就能出海航行。 说句难听的,就算是拆木头去卖,这七艘海船拆出来的木头都价值不菲。 所以,这一份土豪到极点的礼物真的是把赵德昭给砸蒙了一下。 “为什么?” 赵德昭很快就恢复了过来,随后开口问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赵德昭不太明白李威怎么就送了自己这么一份大礼,里面又夹杂了些什么意思。 “殿下无需多虑,且听我细细说来。” 李威先是简单的介绍了这几艘海船的来历。 据李威所说,这几艘海船本是南唐水师所属的,但是在世宗柴荣攻两淮的时候,南唐大军一败涂地。 连带着,这些水师的船只装备也都被缴获了过来。 后来,南唐的大部分俘虏被柴荣放归,换回后周的俘虏,而这些船只就因为没有足够的操作人手而封存了起来。 当然,这年头的封存条件和手段都差得很,不会有什么油封纸之类的东西\/狗头。 所以这些海船在日晒风吹之下,外表都显得有些残破了。 至于为什么李威不自己训练人手,组织水军啥的 额,那也得他敢啊,他要是这么做了,只怕用不了几天就得暴毙在床了。 所以这些海船一直都是鸡肋一般的存在,压在李威的手上。 如今送给赵德昭,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对此,赵德昭自然是非常乐意的。 造船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大量的优质原材料不说,更需要大量的脱产人口。 指望来登的薄弱基础,想要在没有外部援助的情况下,造出七艘这么大的海船,只怕没个三年五载想都别想。 所以赵德昭也没有推辞,直接就将这七艘海船收了下来。 至于说水手的事情,正好可以让那四十多个船民来试试手。 说干就干,赵德昭很快就把那些船民给叫了过来,让他们开始熟悉这几艘海船。 赵德昭决定,这次回去,就不走陆路了,走海路。 就算不能直接从山东半岛绕一圈回去,也可以沿着海岸线开到胶州湾板桥镇那边。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赵德昭都在码头和船民们练习操控海船。 而几名生肖成员以及高孟在练习之余,便会往怡红楼里跑。 对此,赵德昭并没有制止。 甚至于,他还让当初陪辰龙、未羊的两名女子写了几封简单的书信,让人带到南面去。 手段也好,心机也罢,终归是给风筝的线上又缠了几道丝。 ------题外话------ 好烦,发布了一段时间里就不能修改,啥情况。 第204章 发展 “左转舵,降半片帆。” “左转舵,降半片帆。” 一个指令从海船的操控台上传达出来,随后就被大声通报到了全船。 紧接着,桅杆顶上的了望手兼通讯员又将行动指令用旗号的方式,传达到了不远处海面上的另外几艘船上。 于是乎,沿着海岸线一路北上的船队就接连的开始进行起了姿态调整,继续维持着一个和岸边不远不近的距离,缓缓地前进着。 赵德昭站在首舰的船头,享受着自己的第一次出海航行。 原本赵德昭是被安排在比较靠后的船只上面的,因为这一次的航行属于探路性质的,大家对这一路上的水文情况都不怎么了解。 所以说,船队里带头的首船的危险性是最高的。 但正所谓艺高人胆大,赵德昭自觉以他的身手,在首船上应当能更好的处理一些突发状况。 于是便把自己安排在了首船上面。 虽然之前赵德昭已经有了很丰富的乘船经验,而且不久前南下的时候还在宽阔的大江上面来回走了一遭。 但是真到了出海的时候,赵德昭还是有了一点适应不过来。 无风三尺浪。 海面上的波涛之汹涌,绝非内陆的河流所能比拟的。 就算是身体机能强大无比的赵德昭都有些许的不适,换成高孟以及那几位生肖成员们就更别提了。 一个两个都是晕的七荤八素、上吐下泻的。 所以原本计划里,让他们这些人帮着船民们一起操纵船只的想法只能放弃了,赵德昭又通过李威的关系从海州本地招募了一批临时的水手。 至于那帮船民们倒是没点不适应的,而且换上了大船之后他们反而更精神了些。 遇上风高浪急的时候,赵德昭都站不太稳,那帮船民们还能在海船上上蹿下跳的,如履平地一般。 看的赵德昭又羡慕又开心。 船民们也很开心。 虽然他们现在还不清楚赵德昭的身份,但是从这一路上的遭遇,以及进入海州之后的情形,他们已经能感受到赵德昭身份的不凡了。 可以和一州刺史平起平坐,还随手就能弄到这么多大海船。 这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吗? 跟着这么一位贵人,那他们以后的前途肯定是一片光明的啊! 别的不说,光是现在,他们就已经升级成了这几艘海船的临时管理者,手底下都或多或少的管着几个人。 比起他们以前的日子,简直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就这样,经过了几天的海上颠簸,赵德昭他们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后世的胶州湾里。 经过这些天的航行,赵德昭发现就目前的状况而言,他们这些人想要完成一趟环绕山东半岛的航行还是有些准备不足的。 不管是对于船只的操控、对路线的熟悉程度,还是后勤物资方面的准备,都有着或多或少的欠缺。 为了稳妥起见,赵德昭决定这一趟就先到胶州湾,让船民们就在这里继续整训熟悉。 等回了来州城以后,再安排一批专门的人手来这边将船给开回来登。 安排好了胶州湾的船队之后,赵德昭就带着人从板桥镇穿过,朝着高密县那边去了。 没两天的功夫,赵德昭再次来到了高密县城外。 县城外面,胶水河畔有一片工地正在忙活着。 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那是个码头的雏形。 所以赵德昭很快就明白了,这是张县尊在履行他们之前的约定了。 想了想,赵德昭还是进城去拜访了一下张县尊。 在高密县不大的县衙里,赵德昭见到了那位不苟言笑的张县尊,以及他身边那位如影随形的李先生。 “张县尊,许久未见了,近来可好?” “殿下客气了,我好的很。” “我进城的时候,看到城外的码头以及在动工了。想来,张县尊应当是已经收到了回复了?” 张县尊点头道: “是,王刺史命我全力配合殿下,所以我已经让人修缮码头,同时疏浚河道,为以后的通航做准备。” 张县尊简单的讲了讲目前高密县为了内河航线所做的准备工作,赵德昭听得连连点头。 张县尊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只要确认了朝廷的态度,他便会全力配合。 这是个难得的实在人。 赵德昭真诚的感激了张县尊一番,随后又提出了一个请求。 最后,赵德昭他们一行人乘着两艘乌蓬船,就这么顺着胶水河一路而下,朝着海边就去了。 相较于陆路的蜿蜒曲折,走水路确实要近的多,而且这么顺流而下的,速度也不慢。 所以没几天的功夫,赵德昭他们的乌蓬船就到了胶水河的入海口,随后就转向朝着来州城去了。 二月中旬的黄昏,赵德昭他们经过了快一个月的旅途,终于是回到了来州城里。 就像他们回来这一路上见到的情况一样,来州城在这段时间里,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虽然城墙什么的依然低矮破旧,但是城里的大部分破损房屋都有了修缮,街道上也整洁了许多。 街面上也有了不少的商贩之类的人物,看着有了些许热闹的气息。 常孟这个人虽说军事才能不咋样,但是在内政方面,却有着很丰富的经验。 再加上赵德昭给出的诸多成熟想法和政策,使得常孟运作起来州的职能部门的时候越发的得心应手。 带来的结果就是常孟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将来州城的气象变得焕然一新。 府衙里,赵德昭看到变瘦了些许,但也变得精神了不少的常孟。 “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 常孟一见到赵德昭,就不由自主的感慨了起来。 “您这一走倒是潇洒的很,把这么个烂摊子丢给我,我这是千头万绪的,摸不着头脑啊!” 赵德昭笑了笑,说道: “我这一路看过来,觉得你做得很好啊。” 常孟略有些骄傲的说道: “殿下谬赞了,属下觉得还有很多不足之处,殿下所说的那些东西,我还是有些摸不透啊。” “没事,慢慢来,便做边学就是了。” 赵德昭拦下了常孟的话头,说道: “先不着急,我这刚回来,先去把东西都安顿好,通知其他人晚上都过来,咱们晚上吃饭的时候,边吃边谈。” 常孟点头道: “是,属下这就去通知。” ------题外话------ 又过线了,好困。 第205章 规划 当晚。 来州府衙。 接到消息的众人齐聚在摆宴的厅堂。 洗漱换了一身衣服的赵德昭走了进来,直接坐在了主位上。 “大家都坐,不必太拘礼。” “谢殿下。” 赵德昭看了一圈,常孟、高元林、黄建辉、钱德禄、林胜、阮平,再加上高孟和仅剩的几名生肖成员。 最扎眼的莫过于早就该离职回京的前任知州周俊,他竟也赫然在座。 赵德昭对着常孟丢去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常孟便小声解释道: “周俊已经决定代任登州知州,行文去岁就交到朝廷去了,想来很快就会有回复下来。” “我估计,朝廷那边应当会答应的。” 赵德昭点了点头,周俊这家伙看起来是被常孟用什么办法给拉拢了,心甘情愿的继续留在来登这边。 虽然对于周俊这个人,赵德昭不是很看得上,可是这年头读书人实在是太稀罕了,而且能做到外放知州这一个级别,周俊的能力应当也是有的。 至于说一个登州知州的位置,赵德昭也完全不在意。 就那么个陆路交通被来州卡死的地方,周俊除了和自己一条心之外,没有其他的任何出路。 所以能用的话就先用着。 搞清楚了周俊的事情之后,赵德昭开始向众人选择性的介绍了一下他这一趟南唐之行。 像是众人都知道的关于和高密县合作的内河航线,以及和海州合作的南北货物商路,赵德昭都详细的介绍了一番。 高元林和黄建辉他们在年前就回来了,所以并不是很清楚为了配合赵德昭的商路计划,高密县的张县尊以及海州的李威目前做到了怎样的地步。 如今听说那两边已经有了不小的进展,众人也是比较高兴的。 至于说辰龙和未羊被留在那边执行特殊的事情,赵德昭很早就对身边的人下达了封口令,禁止他们向外界透露。 所以关于辰龙他们两个,赵德昭只字未提。 其他人也都很识趣的没有去过问。 剩下的,就是一些关于南唐那边的风土人情之类的闲话了,觥筹交错间,高孟和高元林一起谈论着南方的姑娘如何如何,一副花丛老手的架势。 其他几名生肖成员也都是兴致勃勃的和钱德禄、林胜等人介绍着南唐的风光人物,听得其他人好生向往。 在一片和谐的氛围中,酒宴于深夜结束了,众人就在府衙的客房里歇下,等待参加第二天的会议。 赵德昭回房的时候,车马劳顿了许久的翠儿已经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赵德昭随手抱起了她,放在了外间的床上。 解衣服的时候,翠儿明显醒了一下,随后又装睡过去了。 赵德昭拍了拍翠儿有些发红的小脑袋瓜,就回房间睡觉去了。 留下翠儿发出了一阵不满的“哼叽”声。 次日上午,府衙大堂里,众人再次聚在一起。 不过比起昨夜宴会上的模样,今天众人的姿态明显都端正了许多。 大家都明白,以这位殿下的性子,一回来就肯定不会消停的,绝对是要搞什么大动作。 很明显,赵德昭没有让他们失望。 赵德昭先是让常孟把他这段时间里,重新统计过后的来登两地的情况进行了汇报。 按照赵德昭之前所要求的,常孟让手下人在这段时间里,尽可能的收集了来登两地的人口、土地、物产、交通条件等方面的信息。 方式也是常孟比较熟悉的,分类式表格。 看过去一目了然。 周俊明显不怎么喜欢这种直白的汇报方式,听常孟汇报的时候一直都在皱着眉头。 他觉得常孟这种行为,简直就像把治理地方这种家国大事变成了经商一般的贱业。 这让周俊这个读书人心里颇为不爽。 不过没人太在意周俊的感受。 至少,在赵德昭看来,常孟是真的把自己的那一套分类归纳以及表格统计的办法给学会了的。 这让赵德昭很高兴。 之前在赵匡胤的授意下,赵德昭曾经旁听过一段时间的朝政。 他特别不喜欢那些朝廷大臣们奏报事情时候拿出来的那种文诌诌的长篇大论的奏章。 明明几句话说清楚的事情,非得长篇大论引经据典的,听得云山雾绕,不知所以。 这种东西虽然说文学价值或许很高,但是用在行政方面简直就是专门用来降低办事效率的。 赵德昭决定从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上率先改变这种风气。 关于行政方面的行文内容,都要尽可能的采用简单直白且意思明确的语言文字。 防止命令在上传下达之间,被恶意曲解或是过度解读。 把这一点记在心里之后,赵德昭便开始琢磨起了常孟给出来的这一大堆数据。 时不时的,他还会打量一下自己这一个草台班子。 虽说这里头除了常孟这个曾经的蜀主,剩下的都是些在历史上没点记载的普通人。 大概相当于一堆的手牌里头只一张金色传说,剩下的都是些蓝天白云。 不过凑合凑合也算是文武齐备,勉强搞了个卡组出来。 如今自己需要面对的情况已经明了,接下来,赵德昭觉得自己就该认真的思考一下,关于自己手里的这副牌该怎么打的事情了。 赵德昭首先拿出来的,是一副简略的地图。 这是赵德昭早上刚画出来的,他结合了自己这一路上的见闻,粗略的在地图上将来登两地周遭的情况给标注了出来。 随后,他又将常孟的那些情报信息逐一的添加到了地图上。 当赵德昭将这一切做完的时候,厅堂里的众人都有了些惊讶。 他们第一次以如此直观的视角,去看一州之地的情况,这就恍如整个来登都在他们的眼前一样。 赵德昭也是摇了摇头。 这种国产种田争霸流页游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把脑海里的杂念丢掉之后,赵德昭用一根木棍开始指点起来。 “来登两地目前的状况不需要我多说,你们也应该都看到了。” 众人连连点头。 “所以接下来,我来和你们说一说我们的短期目标。” 赵德昭一指胶水河上游的高密县,说道: “首先是内河航线,高密县已经在进行港口建设和航道疏浚的工作,这次回来,我们就是乘船顺流而下的,比走陆路要方便得多。” “所以我们的内河航线要尽快的提上日程,应该有的船只、水手都要尽快配齐。” “然后,这一条航线,我们应该用来做什么?除了向海州、向南方运送货物之外,我觉得往西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高密县身处内陆,我们的一些海产品是可以在这边有不错的销路的,再过去一些的密州也是一样。” 不待众人消化这些,赵德昭又指向了胶水河的入海口处。 “这里,可以作为一个中转站,建起一个港口,进行海船和内河船的货物周转。” “我觉得我们在浮游岛的大部分东西都可以转移到这里来,从这里不管是走内河航线南下,还是跨海北上,都要方便的多。” “所以,我决定在这里兴建一个城镇。” 赵德昭似乎并不想让众人缓过来,很快又是指向了登州的方向。 “前面说的都是关于商路方面的事情,但这里就不单只是商路的事情了。” “我来来登,是有爹爹的委命在身的,就是要在这里,为爹爹建立一个足够大的水师营地。” “所以这件事也是要尽快去办的,而且会是我们主要的工作重心。” 赵德昭这接二连三的话说下来,直接听的众人头都大了。 都知道殿下肯定要搞大动作,但这次搞得未免也太大了。 “咱们就这么些人,一下这么多事情,忙的过来吗?” 常孟直接替大家问了出来。 赵德昭点头道: “我知道,这些事情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成的,现在告诉你们,只是给你们定下一个前进的方向而已。” 常孟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还差不多。” 赵德昭敲了敲地图,郑重的说道: “我说的这些,是我们三到五年的发展规划。” “也就是说,我给你们定的期限,短则三年,长则五年。我希望在这段时间内,你们能把我说的这些都给实现。” “啊?” ------题外话------ 又超时,啊,睡眠不足了 第206章 初级阶段 对于赵德昭所提出的年短期计划,包括常孟在内的所有人都感觉有些夸张了。 建立城镇,兴修水师营寨,哪一样不是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的事情。 只凭眼前的来登,年间能做到赵德昭所说的三件事中的一件就不错了。 至于说把这三件事都落到实处,大家都觉得有些太过于困难了。 周俊第一个站出来说道: “殿下,来登两州地处偏远,人口稀缺,想要做到殿下所说的,实在太难了,除非是推行强役重税。” “只不过这样的话怕是会引起民怨沸腾,于殿下名声不利。” 常孟也接话道: “是啊,殿下还请慎重,急功近利的话,后患无穷啊。” 赵德昭点头道: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我不是要一下子就搞多大,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 “咱们先定个目标,然后在拆分成一个个的阶段,一步步的来,懂了吗?” 常孟这才松了口气,问道: “那这个阶段,又是怎么个分法呢?” 赵德昭指了指地图上的胶水河出海口,说道: “简单,就拿这个中转站为例,咱们可以先规划好将来的镇子雏形,什么地方做什么的,都先安排好。” “接下来,我们可以先建立起一些简易的核心功能区,先让他能够运转起来,这可以被看作是最初的一个阶段。” “然后,我们再想办法把剩下的地方给一点点补齐全了,每补齐一部分就是一个阶段。” “虽说我们不能直接一次性的将城镇建设好,但是我们要提前做好这里将要建起一座城镇的准备。这样一来,就可以减少那种建了又拆的不必要浪费。” 可以说,除了常孟、周俊、高元林、黄建辉几个脑子比较灵活,见识也相对广博的家伙听懂了赵德昭的话之外,其他几个都是听得一脸懵比。 搞明白了赵德昭的意图之后,常孟他们几个便开始讨论起了赵德昭所说的阶段划分方面的内容。 入海口中转站的大概划分赵德昭已经给他们打好了一个样,像是商路以及水师营寨的阶段划分就不需要赵德昭再去多说什么了。 经商方面的事情,高元林要更为擅长,所以关于商路的规划方面,高元林有着极高的发言权。 在交通条件不便利的时代里,经济生产活动都有着极大的地域局限性。 因为要把货物从一个地方运到另一个地方流通的成本实在是太高了。 所以古时候的大城市大都有着一套相对来说比较独立且完整的生产体系,能够维持城市及周围地区人们的日常生产生活。 即使不和外界交流,也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保障一座城市的正常运转。 只不过因为每个地方的条件不同,这些自身的,以作坊为主的生产体系生产出来的东西的品质,必然是参差不齐的。 除了一些特别优异的特产之类的,大家用的东西普遍都是那种凑活能用就行的。 有的用就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啊! 但是对于优质生活的追求,是人类的共性,这也就催生了商人这种专门进行货品流通的职业。 优秀的商人,很多时候也同时是一个优秀的情报贩子。 因为只有掌握了足够多,且足够有效的情报,商人才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高元林就是一名优秀的商人。 他几乎将来登两州绝大部分的物产都调查清楚了,同时他还将触角延伸到了密州、潍州甚至是淄州这几个周边地区。 所以他很清楚来登的物产该卖到什么地方去,又该去什么地方买那些来登需要的物资。 很快,一个庞大的商路网络就在高元林的描述,常孟、周俊的补充记述下被勾画了出来。 就连高元林自己在看到最终的成品的时候,也愣了一下。 看着这个涉及了十多个州、近百种商品的巨大贸易网络,高元林激动的说道: “这,这要是真的做成了这么大的生意,我,我这辈子算是值了!” 赵德昭拍了拍高元林的肩膀,安抚道: “这才哪到哪?后面还有更大的市场,慢慢来,先把初步阶段的规划做出来。” “是。” 高元林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开始按照赵德昭要求的,梳理出这个巨大交易网的根基脉络。 不多时,高元林就给出了答桉: “殿下,我觉得我们首先要做的,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尽快将内河航线运行起来,实现我们和密州之间的常规货品流通。” “另一个,就是要为接下来的北上作准备了,毕竟我们本身的产出太少,赚的钱远不如和北面做生意来的多。” “有了钱,才能好办事,您说对不对?” 赵德昭看着高元林指向了北方,立刻想起来,自己可是从李威手上接了一大笔的货物,要运到北面去脱手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刚从人家手里接了七艘大海船,人家委托的事情,那必须要多上点心才是。 “嗯,今年的情况和你们往年不同,带的货物也多了许多,所以这一次北上需要好好谋划一番。” 想到那七艘大海船,赵德昭便指了指胶州湾说道: “对了,这里还停着七艘海船,只不过上面的水手对于这边的情况不太熟悉,所以我让他们在这里待着。” 赵德昭看了看众人,最后对着黄建辉说道: “老黄,你带一批水手去接应他们,直接把船沿着海岸线开回来。另外,再让老高给你们准备一批高密县那边好脱手的货物,咱们先走一趟这商路,看看情况。”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人手。” “属下也先下去,安排需要的货物了。” 黄建辉和高元林二人直接告辞,出门执行赵德昭的命令去了。 等到二人离开,众人便开始讨论起了最后一项议题: 水师营寨的建设。 说实话,不管是钱德禄还是林胜,他们都是陆军,水师的事情还真是摸不着门道。 而水师出身的阮平,之前也不过是个都头罢了,几百号人的事情他还知道。 至于说这种数千上万人的营寨该如何规划,他也是一知半解,无从谈起。 眼看着大家伙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规划这个水师营寨,进度就这么被卡住的时候,终于是有人开口了。 这个人让大家都有些诧异。 因为说话的是一直以来都以文人形象示人的常孟。 谁也没想到,常孟在讲起营寨建设的时候,说的头头是道,俨然一副内行人的模样。 而且赵德昭能够听的出来,常孟说的都很有道理。 于是在常孟提出主体架构,阮平补充小细节的情况下,关于水师营寨的建设也慢慢有了苗头。 只不过真正要把具体规划做出来,怕不是还要一段时间才行的了。 对此,赵德昭也没有失望,能做到这样就不错了,毕竟大宋的水师还在起步阶段呢。 至于说常孟是如何知晓这些军事方面知识的,赵德昭没有去深究。 只是心中感慨着: 不愧是金色传说,面板属性就是强! ------题外话------ 临时有事忙到快12点,明天还要去培训,阿西 第207章 黄高镇 阳春三月,花繁叶茂。 登州地界的一座城镇外,一支规模不小的车马队伍从道路的尽头出现,渐渐的在城镇卫兵们的眼中清晰起来。 卫戍的士兵们原本还有些担心,怕这群人来者不善。 听说上个月,隔壁淄州那边就闹了叛乱,而且还挺严重的样子。 但愿不要蔓延到这边来。 当一面士兵们十分熟悉的旗帜映入眼帘之后,这些人立刻就放松了下来。 甚至不少人还面露喜色。 城镇外的队伍里,一位走在前列的骑士摘下了遮挡风沙的面巾,露出了一张年轻的面孔。 正是赵德昭。 “黄高镇。” 赵德昭念出了城门楼上的匾额。 “殿下,这便是我们黄高两家的根基所在了。要是十几年前的话,这里就是一个穷镇子,围墙都没有的那种,是我们两家人这些年来一点点的把它给建成如今这副模样的。” 高元林凑到了赵德昭身边,略有些自豪的介绍道。 赵德昭看着眼前的城镇,也是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关于黄高两家的发迹史在来登并不算什么秘密,所以赵德昭还知道,这个黄高镇原本应该是叫做高家庄的。 而黄家村曾经不过只是高家庄旁边的一个残破渔村而已,很多东西都得仰仗着高家人。 单凭这一点,就能看出黄建辉这个家伙的奋斗史有多么的励志。 黄高镇上的人大多都是黄家和高家的人,亦或是和这两家沾亲带故的人为主。 这些守卫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他们在看到是高元林带人过来以后,态度很快就发生了转变。 一名骑士很快就迎了上来,他看到了赵德昭身旁的高元林,便直直冲到了二人身边。 “高世叔,你回来了啊?我爹他怎么没和你一块儿回来?” 高元林对着那人说道: “世侄,这位是二皇子,快来见礼。” 那人看了看赵德昭年轻的面孔,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但还是拱手道: “在下黄宝中,见过二皇子。” “你就是老黄的大儿子?他和我说起过你。” 黄宝中点头道: “正是,不知二皇子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赵德昭说道: “没事,正好路过,就顺便来看看。” 黄宝中还想再问,旁边的高元林插话道: “我们都走了一天了,先进城,闲话稍后再叙。” 黄宝中点头道: “应当如此,二皇子,世叔,请。” 在黄宝中的带领下,一行人开进了黄高镇里。 城东的黄家大宅里,赵德昭被安排在了一间精致的院落里,几位侍女准备帮他洗漱,但是被赵德昭拒绝了。 在侍女们不解的目光中,赵德昭自顾自的在浴桶里洗了起来。 另一边,黄宝中私下找上了高元林,见面便是直接问道: “世叔,这位二皇子究竟为何而来?还有,我爹他去了哪里?” 高元林拍了拍黄宝中的肩膀,这个让黄宝中有些微微皱眉。 “世侄别担心,你爹他好着呢。我们这次真的就是路过,明天就得动身去登州了,你爹也会在那边和我们汇合。” “真的?” 高元林只能再详细的和黄宝中解释了一遍。 前些日子,常孟他们终于是草拟出了一份关于水师营寨建设指导意见的大纲。 但真的要建起这么大的一个营寨,还是要实地考察一番才行的,于是赵德昭就准备亲自走一趟,把这个事情落实下去。 顺带着二月底的时候,黄建辉按照赵德昭安排的,带了一队人手和货物顺着胶水河逆流而上。 留了人在高密县销货之后,黄建辉就带着人手去胶州湾那边接船去了。 根据黄建辉出发前让人带回来的讯息,他们估计也会在这几天抵达登州海域。 刚好碰个头。 听到这,黄宝中的神色才算是放松了不少。 随后,一抹怀疑再次升上了他的面容,他认真的对着高元林问道: “世叔,我爹说,二皇子他,很厉害?” 高元林看着黄宝中的脸色,立刻认真的说道: “真的很厉害,我和你爹亲眼所见。” “看着,不像啊?” 高元林叹息的摇了摇头,说道: “当初我和你爹也是看走了眼,然后就被人家一下给打趴下了。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啊。” “世侄,我知道你这人喜欢和人交手,但是这位二皇子身份不一般,所以你千万别乱来,知道吗?” 黄宝中似是认可般的点了点头。 “那就好,你去安排一下晚上的接待,简单一些就行,这位二皇子不喜欢铺张浪费的,你要是搞得太花哨了他反而不喜欢。” 高元林交代了几句之后便朝着高家老宅去了。 黄宝中看着高元林的背影,脸上有了些许的纠结。 想了想,他转身就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在黄家的后院,黄宝中推开两扇略显朴素的院门。 院子里,一个看起来颇为壮实的身影正在打铁。 巨大的铁锤敲打在暗红色的铁胚上,发出一阵节奏清晰的敲击声。 “娘。” 黄宝中一开口,对方打铁的动作停顿了下来,转过身露出了一张带着些许异域人样貌的脸。 “阿宝,有事吗?” 腔调略显奇怪的汉话从女人口中冒了出来。 “娘,那个爹说过的,很厉害的人来了,但是我看着他好像不是很厉害的样子啊?” “呵呵” 女人笑了笑,伸出粗大的手掌摸了摸黄宝中的脑袋,说道: “厉不厉害,去动手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黄宝中有些迟疑的说道: “可是高世叔说让我不要乱来。” “狐狸有狐狸的想法,老虎有老虎的想法,如果说那个人可以轻易的战胜你的父亲,那他肯定不会是一只狐狸。” “对于你的挑战,我想他应该会高兴才对。所以,不要去管那只老狐狸的说法,不然你也会像他一样永远只能躲在老虎的影子里面。” 黄宝中听罢,点头道: “娘,我知道了。” “去,我的小老虎。” …… 是夜。 黄家大宅。 换上了一身衣服的赵德昭在仆人的带领下来到了正堂。 在这里,黄高两家的几位主要人物都已经到场,来见一见这位把他们压在身下的过江龙。 哪怕是有黄建辉和高元林多次传递回来的书信,甚至是赵德昭的画像打底。可是真的看到眼前这个少年人模样的二皇子的时候,两家人依旧是有些难以置信的。 如果说对方是靠着自己的身份把他们两家人压下去的,或许这些人还不会多说什么。 可是据黄建辉和高元林说,这位二皇子的武力似乎也是极为惊人的。 这就有些让人难以相信了。 尤其是黄家人,他们比起高家,更加的崇尚武力,所以对于赵德昭的小身板到底能有多厉害,心底都是抱有着怀疑态度。 不过怀疑归怀疑,在这种场合下,大家都觉得不适合提起这一茬。 所以很多人都准备把这件事就这么埋在心里,今天就把这位接待好了,明天再把他送走就算完事。 然而,还没等众人落座,作为黄家人代表的黄宝中就对着赵德昭说道: “殿下,家父曾说过,你的身手非常了得,在下很想见识一番,不知道殿下能否赐教?” 高元林一下子脸都绿了,刚想要开口帮着圆一下场,就听见赵德昭说道: “好啊。” 于是,在众人担忧且好奇的目光中,赵德昭就这么和黄宝中相对站在了庭院里。 没拿兵器,只比手格。 “世叔,那个二皇子真的很厉害吗?宝哥可是咱们这的第一好手,他要是个银蜡枪头岂不是…” 有人在高元林身后小声的问道。 高元林一回头,看到的是一双双好奇的目光。 “唉,希望宝中别太丢人就行了。” “啊?” 众人都是有些难以置信。 也就是在这么个说话的当口,胜负已分。 率先出击的黄宝中被赵德昭一拳给打退了好几步然后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 满脸的难以置信。 赵德昭则是在众人瞩目之中,绕过了安排给他的客位,信步走到了宴席的主位上坐下。 这里,我说了算。 第208章 惊鸿 次日的清晨。 天色才刚刚亮起,赵德昭就已经在催促人收拾东西准备起行了。 而黄家大宅的前院里,黄高两家的一干人等都是带着惺忪的睡眼,看着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彷佛在赶时间一样的赵德昭,神色莫名。 昨天晚上他们这些人可都是没怎么睡好的。 对于赵德昭这一次的突然来访,他们都是有些担心,生怕赵德昭是带着什么特殊的目的性。 至于高元林所说的纯粹路过的说法,他们这些人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与他们而言,赵德昭这次过来应该就是来搜刮一番,或者说的好听点,让他们进贡的。 惯例如此,两家人也都做好了出点血的准备。 谁让他们现在已经归顺了呢? 只是这个进贡该给多少,给什么,怎么给,也都是有讲究的。 这一次的晚宴就是两家人准备好的谈判舞台,准备好好的与这位二皇子在酒桌上交锋一番。 这也导致了黄宝中在提出和赵德昭交手的时候,众人只是惊讶,却没有过多的阻止。 这也算是某种谈判交锋的手段,胜者自然能有更多的谈判资本。 哪怕是输了,只要不是输的很难看,也都能找到台阶下,那样也能挣得几分颜面。 毕竟他们现在名义上也算是归顺了赵德昭的,这种和上位交手的事情在这个年代里算是一种表达亲近的手段。 正如同当初皇宫的宴会上,赵匡胤和手下将领们亲自上阵摔跤一样。 而且和皇子交手,惜败不是很正常的吗?这以后说出去也是长脸面的事情。 只是他们没有料到的是,黄宝中连一个回合都没扛下来,就被赵德昭给撂倒了。 尤其是赵德昭还直接表现出了一种要入主的意思。 这就有点尴尬了。 以至于在这一个晚上,两家的老一辈们都有些惴惴不安。 只怕这次是要把老底都给交出去了啊! 心疼归心疼,但要说反抗啥的,他们还真不敢。 手头上的武装力量早就被人家给打掉了,就凭他们镇上这些人马,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就在黄高两家人抱着割肉的心思,准备挨上一刀的时候,赵德昭就这么匆匆忙忙的带着人走了。 没有丝毫的流连。 等到赵德昭他的队伍开出了黄高镇,朝着登州而去以后,黄高两家的人们望着那一路的烟尘,都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小小的庆幸过后,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挫败感。 这算什么? 合着我们这帮人,压根就没入人家的眼? 尤其是两家的年轻一辈们,自小培养起来的的优越感,让他们对于这种情况有些难以接受。 就在这种古怪的气氛里,众人各自散去了。 黄宝中一脸纠结的行走在黄家宅院里,昨夜赵德昭的惊鸿般的那一击在他的脑海里不断重复。 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知不觉间,黄宝中的脚步又走进了那间小院,女人依旧在打铁。 “娘。” 女人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转身问道: “又怎么了?” “我想去看看爹。” 女人看着黄宝中的脸色,点头道: “想去就去。” “嗯。” 从母亲那里得到许可之后,黄宝中便迅速的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行李,牵了一匹马就一路飞奔的出了黄高镇。 引来一路的目光。 黄家的几个老辈有些不忿的走到了黄宝中母亲的小院门口,似乎是想要找对方说些什么。 但是听着里面“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几个老人最终还是没有去敲响那扇朴素的木门。 那一边,走了一个上午,正在找地方吃午饭的赵德昭一行人很快就看到了后面追过来的黄宝中。 高元林有些惊讶的迎了上去,开口问道: “世侄,你怎么来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黄宝中摇头道: “世叔没出什么事,只是母亲惦念父亲的身体,让我跟着你们去看看他。” 高元林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口中喃喃道: “你娘,惦念老黄?” 但是高元林也没去细问太多,直接将黄宝中带到了赵德昭身边。 看着追上来的黄宝中,赵德昭微微点头。 对于黄建辉这个大儿子,赵德昭还是挺看好的。 这一次途径黄高镇虽然只是顺路,但赵德昭也并不是全无目的。 倒不是黄高两家人所想的纳贡之类的,而是威慑。 这两家人在来登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土皇帝,难免会有一些自大的念头。 为了避免他们这帮人在将来的发展中给自己制造太多的麻烦,赵德昭觉得自己有必要让他们认清楚一下现状。 所以昨晚的交手,赵德昭没有拒绝,并且使出了全力。 有点出乎赵德昭意料的是,这个黄宝中受了自己的全力一击,竟然只是退了几步,倒地虽然难看但也卸去了力道,以至于没有受什么伤。 这份本事,要比当初武试时的李继隆还要强上许多,足以让赵德昭刮目相看了。 黄宝中略显拘束的坐在了赵德昭的身旁,似乎是迟疑了一小会儿,才开口问道: “殿下,我能问问你是如何练就这一身本事的吗?” 赵德昭正在吃东西的嘴巴卡了一下。 这要我咋回答? 黄宝中似乎是误会了什么,连忙转口道: “是小的唐突了,还请殿下恕罪。” 赵德昭有些看明白了,这个黄宝中似乎是有点武痴的属性。 说什么去探望老爹是假,来找自己求所谓的武功才是真。 问题是自己又不会啥武功,纯粹是外挂而已。 刚想要和黄宝中说明一下情况的赵德昭突然脑袋一转。 这个小伙子挺有潜质的,何不把他也拉上自己的船? 于是赵德昭很快就重新构思出了一套说法。 “我之所以练得如此本领,靠的乃是一套名为《易筋经》的武功。” “《易筋经》?” “没错。” 就着午饭的功夫,赵德昭简单的和黄宝中说了说金老的武侠体系背景,听得黄宝中乃至是旁边的高元林都一愣一愣的。 对于赵德昭口中所说的武功秘籍两人都有些不太相信,但耐不住赵德昭说的都有鼻子有眼的,而且还有赵德昭这个实例摆在眼前。 由不得他们不信。 而且赵德昭随后还大方的表示会和黄宝中分享易筋经的功法,只不过这种武功与个人资质息息相关,能练成什么样都是没个准的。 算是先打了个预防针。 即便如此,黄宝中已经是非常的感恩戴德了,至于赵德昭所说的资质问题,黄宝中也不意外。 同样是在黄家,自己和那些本家兄弟们的武艺就相差甚远的,很正常。 就这样,黄宝中在路上就迫不及待的练起了赵德昭教给他的那一套‘付费绝学’。 赵德昭恍然间看到自己手上又多了一张随从卡,虽然还只是蓝色,但却有变紫的潜质。 挺好的。 第209章 蓬莱 蓬来。 一直以来,这两个字就和神仙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其中很大的原因便是上古时期就流传下来的一种说法,东海三仙山:蓬来、方丈、瀛洲,上有长生不老药。 自战国时期开始,就有不少寻求长生的君主就组织过出海寻仙之事,并且一直沿绵不绝。 最出名的莫过于徐福出海的故事了,作为一个颇有名气的方士,徐福获得了秦始皇的信任,并且在秦始皇的支持下,带领着大批人手几度出海寻访仙境求长生不老药。 至于徐福当年到底找没找到长生不老药,或者说他到底去了哪里,一直到了赵德昭本身所在的后世也都没个确切的说法。 但是当初为了徐福出海所建起的海边码头,却在这千百年间逐渐的发展壮大,成为了一座规模不小的城市。 登州的州府,蓬来城。 随着赵德昭他们一行人沿着海边道路向东前进,在一个转弯过后,这座滨海城市也就突然的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相较于偏向内陆一些的来州城,蓬来城完全是靠着海港发展起来的,所哟城市的结构也是以码头区域为中心,呈阶梯带状的向周围辐射开来。 而在蓬来城的南面,是一片不算太高的山脉,赵德昭看到有不少青瓦红墙的道观掩映其中。 渺渺青烟从山林中升腾而起,倒真是有那么几分人间仙境的味道了。 赵德昭知道,这是因为经年的战乱之下,蓬来这个远离中原,且和传说中的仙境有着不少联系的地方成为了不少人避世隐居之所。 因而在蓬来边的羽山上,这些年来兴建起了大量的道观,供这些人在此地清修。 赵德昭觉得,要不是建筑风格不太对,这个蓬来城给自己的第一印象简直就和后世某些游戏里面的地中海城市一模一样。 下面是码头,上面则是神庙\/道观,差不多一个意思。 一路打着旗号进了城,赵德昭放眼望去,他感觉比起来州城,蓬来给自己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 虽说比起同为州府的来州城,蓬来城显的有些紧促了些,但是这也使得蓬来城要比来州城热闹了许多。 人多了,烟火气也就浓了不少。 而且往来的人群在看到他们这些人的时候虽然也会退避,但大多都会好奇的观望,不似其他地方的百姓那般的惊惧。 在一路瞩目之下,赵德昭等人来到了府衙门口。 登州虽然名义上是一州之地,但因为地处偏远,很多时候压根就没人愿意到这个地方来当知州,以至于知州这个职位经常处于空缺的状态。 而蓬来这边的最高地方官,实际上是蓬来县的县令。 不过,从今天起,这里的最高地方长官就得换人了。 周俊调任登州知州的命令已经得到了朝廷的许可,这一次,赵德昭顺带也把他带来上任了。 周俊看着面前不算气派的府衙,心中不断回想着常孟给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你现在相信了,二皇子此来,乃是受了官家所托的,绝非流言所说的放逐。你要是能做出功绩来,可就是直接摆到了官家面前了。” “退一步说,就算官家不在乎,只要抱好了二皇子的大腿,你以后怎么也是潜邸之臣,混个从龙之功都够你吃一辈子了。” 正是常孟接连的几次谈话,以及朝廷那边给出的相关回应,才让周俊下定了决心,跟着赵德昭一条道走到黑。 想到这,周俊看了一眼前面的赵德昭,却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 看着停在府衙门口不动的赵德昭,周俊突然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自己以后就是这里的知州,所以赵德昭在等自己请他进去。 周俊略有感激的点了点头,随后走出了队伍,来到了府衙门口。 “不知是哪位上官大驾光临?还请通报一下姓名。” 府衙门口的门子们略有些紧张的上前问道。 “我乃新任登州知州周俊,你们的徐知县去哪里了,为何这么久还不出来迎接?” 门子听完,略有些犹豫,但是看了看对面的阵仗,还是回答道: “徐县尊陪着几位道长去了蓬来阁,说是拜见什么金羽仙长去了。” “蓬来阁,金羽仙长?” 周俊在来州待了这么久,自然知道蓬来阁是个什么地方,那是当年秦始皇专门命人在蓬来码头旁的山上修建的楼阁。 为的就是等待出海的徐福归来。 当年在蓬来阁周围可是有秦始皇的心腹禁军驻守,还备了专门的八百里加急驿站。 当然,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当初的蓬来阁也早就湮没在了历史长河中。 如今的蓬来阁是近些年才重新翻修起来的,专供那些山上的清修道人举行一些聚会之类的社交活动。 至于门子口中所说的金羽仙长,周俊就没听说过了。 不过能在蓬来这里以仙长为号的,基本上都是道行颇高的人,因而徐知县跑去拜见也就不足为奇了。 毕竟在来登这边当官,徐知县的处境其实也和周俊差不多,都是受黄高两家控制的傀儡罢了。 只不过徐知县其人年龄不小了,凡事都看的比较开,也很配合黄高两家的行动,故而有着挺高的自由。 再加上在蓬来待久了,无事可做的徐知县也就迷上了道家学说,有事没事的就和山上的道士们坐而论道。 再加上赵德昭匆匆忙忙的赶来,也没派人先来传个讯,所以没接到消息的徐知县也就继续自己的求道日常去了。 周俊端起来的架子,没想到却落到了空处,让他都有点背气了。 但是赵德昭在这,他也不好发作,只能是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之后说道: “你们快点派人去通知一下徐知县,就说我还有二皇子来了让他快点回来。” 门子连连点头道: “小的这就去,上官里面请。” 队伍里的赵德昭则是转头看向了高元林,问道: “金羽仙长是个什么人,听着挺厉害的样子啊?” 高元林思索了一会儿,摇头道: “没怎么听说过,估计应当是最近云游过来的道人。敢自称仙长的话,想来不是有本事的,就是有出身的。” 赵德昭听着,来了些兴趣。 之前在华山遇到的陈传就透着点神秘,而且本事也不错。 现在这个什么金羽仙长,不知道会不会也给自己带来点什么惊喜呢? 于是赵德昭直接对着门子问道: “那个蓬来阁在哪边?来个人带我们过去。” 门子看周没说话,很快意识到了说话的便是周俊口中的皇子了,他连忙点头道: “就在这边,小的带诸位过去。” 说完就在前面小跑着带起了路。 第210章 太和 蓬莱阁并不在城里,而是在城外东北方向的一座矮山上,毗邻码头。 出城的路上,高元林为赵德昭讲述了一番关于蓬莱阁的事情。 道家,作为源远流长的本土教派,其源头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千多年的发展下来,流派繁多,关系错综复杂。 因为道家的大部分学说都带着过高的自由意志,不利于统治者维系社会,所以自更迎合统治者的佛教传入中原以后,道门就有了式微的苗头。 虽说下层民众们大规模的转信了佛教,可是在士绅贵胄这一类高端市场上,道家的地位却一直都没怎么动摇过。 比起虚无缥缈的来世,还是道家的长生不老,青春常驻,奇门遁甲,洞玄方术这些东西更加吸引这些衣食无忧的上流人士。 因而只要是修行有成,或是说名气比较大的道人,几乎都是各方势力的坐上宾。 这方面,陈传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所以这些年里,对于跑到蓬莱这边避世清修的道人们,即便是身为土皇帝的黄高两家也是不敢轻易去招惹的。 天知道这些神神叨叨的家伙里头,会不会就有某些个有本事的,亦或者是背后坐着一尊大神的。 再加上那些清修的道人们平日里除了采买些日常用度之外,基本都不会下山来。 于是乎,双方就这么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一直就这么和平共处着。 但随着道人的数量越来越多,一些诸如特殊节日,又或是彼此间论道之类的活动规模也越来越大了。 羽山上面便没了适合的场地。 论道这种事,若是变成了一群人挤在一个小院里,吵闹的如同集市一般,那不是太跌份了吗? 于是为了面子,这些道人们便集资重修了蓬莱阁,将之作为专门的集会接待场所。 说话间,赵德昭便穿过了城门洞,抬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那一片矗立于海岸山顶的雕梁画栋。 仙者,人山也。 通俗的来说,仙就是一群住在山上的人。 当然,不是说什么山上都能住神仙的,据说真正的神仙都住在昆仑山上面,吞云吐雾,与神龙相伴。 而道人们作为预备的仙人,自然也都是有样学样的往山上住,以防被凡尘污秽所染。 哪怕只是个临时落脚的集会所,也得往山上建。 再不济,也得往高处建。 没走多远,赵德昭就迎面遇到了几辆马车,对方在看到赵德昭队伍的阵仗之后都是退避到了路旁,不敢有什么动作。 “这是散了?这么早?” 高元林看着那几辆马车,辨认出了他们的身份,略带疑惑的念叨了一句。 到了山脚处,赵德昭将马匹留下,顺着不高的台阶走了上去。 这时候,山上又下来了几批人,这些人多做道士打扮,衣衫素净。 只不过他们脸上的神情却不怎么好看,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带着怒意的话语远远的传入了赵德昭耳中。 “胡言乱语,鬼话连篇!” “就是,此等离经叛道之言也敢说出口,怕不是走火入魔了!” “你我速速离去,莫要被沾染了,无量天尊。” 这些人自顾自的交谈着从赵德昭他们身边经过,全然不在乎赵德昭他们人多势众的样子。 眼尖的高元林很快就从下山的人群中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他直接喊道: “徐,那个,徐知县,快过来。” 听到有人喊自己,原本还在和身边人交谈的一个道士立刻转头看了过来。 看清楚叫自己的竟然是高元林之后,道士打扮的徐知县连忙跑了过来。 “高家主,你怎么来了?怎么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啊?” 高元林对着徐知县那张堆满奉承的老脸说道: “今天来的可不止我一个,还有二皇子和新任的周知州。” “二皇子?知州?” 徐知县惊讶的看了看高元林身旁的几个人,目光很快就锁定到了赵德昭身上。 “见过二皇子。” 赵德昭点了点头,说道: “不必多礼,我问问你,这山上的集会是散了吗?那个金羽仙长还在不在上面?” 徐知县闻言脸色一下就变得难看了许多。 “这个,这个…”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徐知县略微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山上的集会倒是还没散,那位金羽仙长还在传,传道,只是,只是…” “他传个屁的道,满口荒唐言,歪门邪道罢了!亏得我还以为他与抱朴子同出一门,能有什么道家典藏呢!” 路旁一个下山的道士接过话茬,将那位金羽仙长骂了一顿之后就离开了。 赵德昭听到了对方说的这个金羽仙长竟然是陈传的同门师兄弟,兴趣更大了。 他对徐知县问道: “那个金羽仙长都说什么了,让你们发这么大的火?” 徐知县迟疑了半天,最后说道: “属下不敢妄言,还是请二皇子自己去听一听罢。” 赵德昭点头道: “好,我们上去听一听。” 说着,赵德昭就带着人顺着台阶一路上到了蓬莱阁的大门。 从敞开的大门向里看去,只见素雅的大堂中间,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家正在侃侃而谈。 “如王者能均其衣,让其食,则黔黎相悦。” “如王者知其俭,则天下富,大和之世有望矣!” 赵德昭他们一行人的到来并没有打断老者的演讲,老人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继续讲述着自己的“大和之世”的理念。 虽说赵德昭他们是半路进来的,听的没头没尾的,但是赵德昭听了一段时间以后,大概也就明白了老人家说的是个啥意思了。 这位老人家阐述的竟然是一种超前的,人人平等,消除剥削阶级,构建大同社会的思想理念。 说实话,赵德昭刚开始还以为是遇上了穿越者了,这是准备拉拢人手建立组织啥的。 可是又听了一会儿以后,赵德昭就明白了,对方应该不是穿越者。 因为他口中的“大和之世”太过于虚无缥缈,只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乌托邦世界。 可即便如此,能够在这个年代就提出如此清晰的社会《主义》思想架构,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事情了。 多少人都以为《社》是外国传进来的经,但其实在很久以前,中国的古代思想家们就已经对理想社会架构进行了诸多的设想甚至是实践。 面前的这位老人家就是其中之一。 第211章 贩夫走卒 蓬莱阁里。 老人家苍老却浑厚的声音久久不息,依旧在一点点的将他心中的那个理想社会勾勒出来,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赵德昭听着,感觉这位老人家的想法已经很符合自己以前学过的所谓的“空想社会\/主义”的概念了。 “这个金羽仙长到底是什么人?” 赵德昭小声的问了问身后的徐知县。 徐知县也是小声的回答道: “这位姓谭名峭,字景升,当年曾和扶摇真人一同拜师于何仙长门下,名气非比寻常。” “当初闽王尚在的时候,曾拜师于他,赐号“金门羽衣正一先生”,闽地虽已被灭多年了,但这个称号却一直保留至今,大家也都尊称他为金羽仙长。” 谭峭?二仙桥?拉一点点? 搞清楚是峭壁的峭而非是那个乔之后,赵德昭捋顺了自己有点混乱的dna,重新看向了那位金羽仙长。 此时,他已经差不多结束了自己的演讲。 “诸位同道,老夫话已说完,不知可有人与我论道?” 蓬莱阁的大堂里,苍劲有力的余音渐渐荡开。 所谓论道,简单的理解就是辩论,类似于诸葛亮舌战群儒的那种。 理越辩越明,道越辩越宽。 谭峭此行,就是想把自己穷及一生所学所想,归纳出来的这一篇学说拿出来与众人分享。 无论是指责也好,驳斥也罢,只有在思想的交锋中,自己的理念才能够更加的明晰。 然而此时大堂里的情况让谭峭有些失望。 除了半道进来的赵德昭一群人以外,余下的只有零星的几个道人而已。 不过比起那些直接离席而去,又或者是赵德昭身边那些听得一懂半懂之后怒意横生的高元林、周俊等人,剩下的这几个道人已经算是接受能力比较强的了。 这些人也大多都是一脸思索之色,似乎是在努力的消化着谭峭刚说的那些东西。 没办法,这种过于超前的理念实在是太具有冲击性了。 就算道家一直都是标榜自由无为,可真要说彻底的消除阶级隔阂、均贫富这种事,还是让他们有些难以接受。 他们有心想要说点什么,可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说起。 于是蓬莱阁就这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谭峭站在原地看了一圈,脸上难掩失望之情。 自己穷及一生所总结而来的学说,终归还是太过于离经叛道了些,以至于自己连一个能够探讨的对象都寻不到了吗? 忽然,他的目光看向了赵德昭。 从赵德昭的眼神里,他看到的不是愤怒、敌视,也不是疑惑、迷惘。 而是欣赏。 这种神情出现在一个少年人的脸上,属实让谭峭有些讶异。 “小友似乎是对我所说的颇有体会?可否与我说上几句?” 赵德昭走上前,开口道: “既然老人家要我说,那我便说上几句。” “首先,对于老人家所说的大和之世,我个人是非常喜欢的。” “但是,这大和之世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却是空中楼阁,无根浮萍罢了。” 谭峭脸色一正,问道: “哦,小友何出此言?”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让士绅王侯让出自己的资财,与贱民同衣同食,均贫富,这等事情怎么可能?” 周俊忍不住搭话了。 谭峭点头道: “此事确实非常困难,但老夫以为并非不可能,上古时期,人族便是同衣同食,无高下之分,何以后人就不能做到呢?” 周俊还想说话,被赵德昭抬手拦下了。 “同衣同食,均贫富只是第一步,你有没有想过这一步达成以后呢?” “达成以后?” 谭峭愣了愣,随后说道: “达成以后,那便是太和之世已成,那就,那就……” 说着说着,谭峭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还对能否做到均贫富这件事情保持着怀疑的态度,所以当赵德昭问起他实现之后的事情。 谭峭无法回答。 赵德昭继续问道: “老人家,刚才他说的有一点是没有错的,那就是人皆有私。” “因为私心,没有什么人愿意把手中的东西轻易的交出来,分享给别人。” “就算你做到了第一步,让士绅贵胄们交出了自己的私产,化为公有,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一个人,他努力工作,辛勤耕种,吃到的是一个面饼。” “另一个人,偷奸耍滑,好吃懒做,照样每天能吃到一个面饼。” “老人家,你觉得这样的大和之世,能维持多久?” 赵德昭的问题再度让谭峭呆住了,也让周围的其他人愣了愣神。 对于谭峭所描绘的大和之世,其实许多人心底还是有一丝丝的向往的。 这是一种本能的,对于美好事物的向往。 但是赵德昭却一下点出了这个美好梦境的死穴,让它轰然崩塌。 唯独周俊和高元林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是轻松了不少。 一瞬间,两人还互相看了看对方。 “所以,老夫这么多年来的努力,终究只是一场空吗?” 良久之后,回过神来的谭峭长叹了一口气,对着赵德昭问道。 其他人也都是看向了赵德昭,等待着他的答案。 赵德昭看着似乎一瞬间老了许多的谭峭,微微摇头道: “那倒并不是。” “哦?” 赵德昭没有解释,而是反问道: “老人家,我有点不明白,像你们这样的修道之人,不是应该追求自身超脱,得道成仙的吗?” “为何,老人家却如此在意人间事呢?” 谭峭看着赵德昭,认真的回答道: “老夫浮生数十载,见了太多人间惨剧,一颗心早就在这浊世滚了几轮了,此生不奢求得道成仙,只想于人间消灾解厄。” “跟我来。” 赵德昭带着谭峭走到了蓬莱阁的西面窗台,指了指窗外。 “老人家,你看到了什么?” 谭峭放眼望去,那是码头的方向。 码头上,往来的船只虽然不多但也不曾断绝,所以整个码头始终都在以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运转着。 运转的码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齿轮,带动着整座城市也跟着运动起来。 整个码头上,洋溢着一种生活的气息,最直观的就是他们脸上那朴实的笑容。 或许只是网上了一尾大鱼,或许只是喝上了一口带着酸味的酒浆,又或许是看到了某个人。 总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让他们的脸上挂上一丝笑容。 “贩夫走卒。” 谭峭说道。 赵德昭点头道: “是啊,贩夫走卒。” “老人家,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里面,我最赞同的便是那一句“财富是由平民百姓创造的”,但我觉得还可以加上一句。” “加什么?” “历史,也是由平民百姓创造的。” 周俊在后面立刻大声驳斥道: “殿下慎言,史书上记述的有几句是平头百姓了?” 赵德昭平静的扫了周俊一眼。 “你也说了,那是史书,不是历史。” 周俊顿时无言以对。 赵德昭转向了谭峭,说道: “老人家,我说你的大和之世是空中楼阁,无根浮萍。但并没有说你不能去把这空中楼阁的底座加上去。” 赵德昭指了指下面的码头说道: “老人家,你既然选择了入世,就应该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去看一看这些人,知道他们想要什么,需要什么,这样才能将你的空中楼阁落地生根。” “如果只是这样高高在上的俯视,你的理念就永远只能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 谭峭看着下面的码头,脸上的神情急剧变幻。 可没过多久,谭峭的表情就变得坚毅了许多,他转过身来对着赵德昭行了一礼。 “多谢道友,景升受教了。” “不敢当。” 一位花甲老人向一个少年人行如此大礼,似乎非常的不合情理。 可是蓬莱阁里的所有人都认为理所应当。 “我这就下去看去了,告辞。” “再见。” 谭峭和赵德昭拜别之后,便急匆匆的出了门,向着山下去了。 步伐稳健得根本不像个老人家。 蓬莱阁里的两三个道人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下了决心,起身跟着谭峭的步伐而去了。 赵德昭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心中暗自说道: 这要是搞好了,说不定《资本论》得提前个几百年出来了。 作者也得换人了? 第212章 海的那边 谭峭的匆忙离开,算是彻底为蓬莱阁里的这次道人们的集会画上了句号。 除了赵德昭这一行人还留在大堂之外,仅剩的道人们也都依次离开了。 有几名看着像是负责管理蓬莱阁的道人看着赵德昭他们一行人,似是想要上前来说点谢客的话之类的。 可是看了看赵德昭身后的一大批下属,尤其发现了是徐知县也在其中以后,这几名道人也就默默的退到了偏厅等待起来。 周俊从窗口看去,远处谭峭的身影已经变的有些模糊了。 “殿下,你,你信那个老家伙的,额不是,那个…” 周俊组织了许久,但说出来的还是一堆的零碎话,让人有些听不明白他的意思。 赵德昭却是明白了周俊想要说什么,他摆了摆手直接按下了周俊的话头。 这次遇上谭峭,只能算是一个意外的恰逢其会罢了。 他选择帮谭峭一把,只是希望谭峭能够完善他的理论知识。 这样就算自己没能做到自己所想的地步,将来的子孙后代也能有一套相对成熟些的指导方针。 至于目前,甚至是很长一段时间里,赵德昭都不会搞出太颠覆的举动。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生产力以及基层人员严重不足的情况下,想要玩什么公有制就是做白日梦。 周俊还想说话,可是看着赵德昭的神情,最终还是悻悻的退下了。 他很清楚,这个少年皇子内心坚定的可怕,根本不会为他人所左右。 赵德昭在蓬莱阁的观景台上转了一圈,最后目光锁定在了西北角的一个凉亭。 那里是这座矮山的制高点。 “老周,你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在那里修一座灯塔。” 赵德昭指着那里对周俊说道。 “灯塔?” 周俊有些疑惑。 赵德昭点头道: “对,灯塔。要建的结实耐用,尽可能的建高一些。” 周俊疑惑的问道: “殿下,这个灯塔是用来做什么的?” 赵德昭指了指下面的码头,解释道: “灯塔建好以后,白天放烟,夜间举火,为这些进出港口的船只指明方向。” 周俊似懂非懂,而高元林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他可是经常出海远航的,自然清楚这么一座灯塔会给航行带来多大的便利。 “殿下果然英明,有这么一个灯塔,对这些靠海谋生的百姓们来说,实乃一大善举啊!” 这时候,一直躲在角落里当乖宝宝的徐知县小声的插话道: “这个,这个,殿下,那边的山地都是划给了蓬莱阁的,要想建那个灯塔的话,应当要和山上的道长们商量一下的?” 赵德昭点头道: “嗯,你应当和他们挺熟的,就由你去通知他们一声。” “啊?我去?” 徐知县一下呆住了,他本来是想提醒一下赵德昭这些道人背后的关系比较麻烦的。 然而看赵德昭的口气,压根就没有商量的意思,而是已经做了决定了。 要说赵德昭只是要在蓬莱阁边上建个高塔的话,相信那些道人们也不会说什么。 甚至于还会有些高兴。 可是赵德昭要建的是灯塔,白天放烟,夜晚举火的那种。 这样一来,蓬莱阁的飘渺仙气只怕用不了几天就得散光了。 那山上的道人们能答应? 徐知县顿时觉得自己算是倒了血霉了。 赵德昭是皇子,还是莱登两地的权知州,自己的顶头上司,就连黄高两家都被赵德昭给打服了。 自己一个泥塑的知县肯定是得罪不起的。 但是另一边的道人们又哪里是好惹的? 这么多年以来,徐知县混迹在羽山上的各家道观之间,对于他们之中大部分人的底细也是摸得比较清楚的。 就这么一座不大的羽山上,道门的几个主要大流派,诸如正一派、上清派、灵宝派、清微派等主要分支都有分布。 至于说各种不入流的小派系,各种半路出家的散修就更是数不胜数了。 这些人聚集在一起的力量,都足以影响时局了。 泥塑知县惹不起+1。 徐知县顿时就想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你说你没事多什么嘴啊? 这边的徐知县还在绞尽脑汁的想让赵德昭改主意的办法,那边的赵德昭已经将目光转向了东方的海面上。 遥远的海平面上,出现了几个模糊的黑点。 赵德昭的表现很快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众人一齐看向了那边的海面。 随着时间推移,那几个模糊的黑点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几艘巨大的海船。 点了一下数量,赵德昭差不多也就能确定,这是黄建辉他们来了。 倒是真凑巧了,两边在同一天抵达了蓬莱城。 “走,去码头迎接他们。” 赵德昭直接绕过了筹措了许久言辞的徐知县,直接出了蓬莱阁向着山下的码头而去。 一行人迅速的跟了过去。 在偏厅里等待了许久的道人们看着离去的人群,顿时送了一口气,他们走进了大堂,准备收拾一下场地。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依旧站在大堂里无语的徐知县。 …… 赵德昭他们一行人牵马执鞭的来到了码头,开始肃清港口准备接应即将到来的黄建辉他们。 然而老话说得好:望山跑死马。 这个道理也适用于海上行船。 在赵德昭他们肃清码头的一个多时辰以后,那七艘大海船才算是靠向了港口这边。 在蓬莱的港口见到赵德昭,黄建辉是有些惊讶的。 更让他惊讶的是,他还在这里看到了自己的大儿子黄宝中。 “你怎么来了?” 面对黄建辉的问题,黄宝中只是上前见了个礼之后就继续跑回去练赵德昭教给他的“易筋经”去了。 对此,黄建辉到也没有多么意外的样子。 自己这个儿子情况特殊,身为父亲的他自然是最清楚的。 于是他很快就放下了儿子的事情,转头去向赵德昭汇报工作去了。 在码头的茶铺里,黄建辉不紧不慢的把这一段路上的见闻简要的说了一遍。 黄建辉也很懂赵德昭的风格,除了自己的口述内容外,还拿出了几本赵德昭要求记录的航海日志。 一共七本,每艘船上都有专人对航行路上发生的各种情况进行记录。 看着这几本航海日志,赵德昭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些东西只要再多来上一些,就能够编成一份基础航海教材了。 赵德昭收好了这些航海日志,起身看向了茶铺外的海面。 “殿下,你在看什么呢?” 黄建辉看着半天不做声的赵德昭,小心的问道。 “我在看海的那边。” “海的那边?” 赵德昭点头道: “是啊,海的那边,是敌人。” 第213章 向北 自三月底起,蓬莱城东北方向的矮山上,叮叮咣咣的涌进了一大批的人员物资。 一时间,这座原本十分清静的小山就变得热闹了不少。 每天都会有数以百计的劳工、匠人在这片工地上运送材料,开挖土石。 搞得整个矮山上下都是一片的尘土飞扬。 尤其是当一条连接工地和码头的直道被开拓出来以后,码头上有些大人小孩也有事没事的往这边跑,看看热闹。 距离工地只有几百步外的蓬莱阁里,轮值的陈道人看着不远处传来的喧闹声,还有飘散过来的浮尘,脸色阴沉如水。 手下的道童们看着陈道人的脸色,都是提起了几分小心。 同时拼命的打扫起了卫生,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不断落下的尘土。 看着自己刚换的道袍上又蒙上了一层微黄之后,陈道人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了,直接推开门走到了另一间房子里。 留下了一排浅浅的脚印。 “张道友,难道我们就这么任由他们这么胡来,把我们这蓬莱阁弄成这般模样?” 房间里打坐的道人睁开眼,看了看进门的陈道人,微微摇头道: “不然呢?这可是那位二皇子的意思,我等还能反抗不成?” “什么皇子,这年头连皇帝都是隔三差五就换一个的,这么个发配到穷乡僻壤的皇子又算个什么东西?” “他算什么?” 张道人微微一笑道: “你知道吗,这个你口中被发配的皇子刚到莱州,就拿下了那两个土财主,控制住了局面。” “前些日子,他更是在金羽仙长的论道会上,为金羽仙长指明了前路。你说,他算什么?” 听到金羽仙长,陈道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狗屁金羽仙长,说的尽是些邪魔外道!就凭他那些话,就自绝于天下人了。” 张道人站起身,抖落了一身浮尘。 随后,他缓缓开口道: “道友,你有多久没有下过山了?不是来这蓬莱阁,而是去城里。” “道友是什么意思?” 张道人指了指不远处的码头,说道: “你可知我等为何会任由他在此处建那个什么灯塔?” “他刚一来,便让人四处宣扬灯塔的便利之处,不过三两日的功夫,整个蓬莱城里外都知道了这个灯塔的好处。” “如今,要修这灯塔的不只是那位二皇子,更是这蓬莱城里的万千百姓。” “我且问你,如此大势,是你我能阻挡的吗?” “我,我,唉~” 陈道人梗咽了半天,最终只能一脸不甘愿的告辞离开了。 待到陈道人离开,张道人从窗户的缝隙向外看去。 不远处的工地依旧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识和手段,难怪传言中说你圣贤者有之,说你暴戾者亦有之。” …… 蓬莱城的府衙里,周俊正在安排着关于赵德昭给出的,建设军事码头的相关工作。 坐在下位的徐知县一脸苦相。 自打这二皇子一到蓬莱,他的日子就变得难过了起来。 先是被赵德昭强迫着出面通知羽山上的各路道人们修灯塔的事情,得罪了一大批的同道。 搞得他现在都没脸再上羽山,去和人家坐而论道了。 不过,就算徐知县能拉得下脸皮,也没有那个时间。 因为现在的他真的是忙的不可开交。 从周俊上任开始,他便按照赵德昭给出的规划,开始了水师营寨的初期规划建设。 灯塔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重新划分现在的码头区域,规范码头的管理,以及相关的一些产业的布局。 这些事情都是需要大量的人员和精力投入的,虽说这么些年来,徐知县都是个泥塑像一样的吉祥物。 但怎么说他当年还是正儿八经的考试入的仕途,才能还是有的。 再加上在蓬莱城里待了这么多年,个中门道关节什么的他也比较清楚。 所以,周俊就喜欢把赵德昭交代的事情加个码以后,再交给徐知县去办。 于是乎,徐知县就这么苦逼的开始了自己的夕阳奋斗生涯。 和想要大干一场的周俊不同,徐知县已经年近花甲,他只想如往常那般安静的生活,喝喝茶、修修道,在这个乱世中舒舒服服的寿终正寝。 现如今,多少次从岸牍上抬头的时候,徐知县都会看向羽山的方向。 我想修道! 我想成仙! 我想摸鱼! 都怪那个多事的二皇子! 内心的呐喊无人听得见,徐知县只能是一番宣泄过后,继续低头处理起了各种文书事物。 …… 就在蓬莱城里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建设工作的时候,赵德昭也没有闲着。 这段时间里,他都在蓬莱港口外的海面上,进行着手下水师的训练工作。 这一次过来,赵德昭带上了阮平为首的四百余名水师成员,他准备把李威送给自己的那七艘大海船专门划拨给阮平他们。 黄建辉和高元林手下的水手们虽说是降了,也接受了改编。但他们这些人大多来路不正,要想让赵德昭对他们放下戒心?没个三年五载的想都别想。 优先发展自己的嫡系亲信,这才是人之常情。 在赵德昭的安排下,这四百来号水师成员被分队安排在了七艘船上,跟在那些船民以及黄建辉的手下们身后学习着航海操船的相关知识。 在这个年代,海战主要还是以接驳跳帮作战为主。 波涛汹涌的大海上,现有的一些类似于床弩之类的远程武器的准确度实在是太感人了,所以很少有人去使用。 因而,现在的海战主要就是看水师对于船只的操控能力。 在火炮还没有出现的年代里,只要你的船比别人快,就能在海战上面立于不败之地。 为了加快他们的学习进度,赵德昭随手就拿出了后世公司管理中常用的分组训练、模拟对抗之类的手段。 效果可以说是非常的不错。 半个来月的学习训练之下,就算是那些刚被赵德昭划分到阮平手底下的水师成员们都已经可以独立的操控船只了。 至于说阮平他们这些老水军就更别说了,操船的熟练程度已经快要赶上黄建辉的那些下属们了。 当然,和那些常年不落地的船民们比起来,差距还是不小的。 这样的成绩,已经让赵德昭很满意了。 于是他就准备结束这一轮的训练,放水师成员们休息一段时间了。 放假的命令一下达,众人都是欢呼起来,大家把船只系泊好以后,就开心的进城放松去了。 赵德昭并没有下船,黄建辉、阮平等水师的头领也没没离开,围在赵德昭身旁。 就连黄宝中也在旁边凑起了热闹。 众人的目光跟随赵德昭一起看向了北方。 赵德昭之所以结束训练,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北上的时间快到了。 第214章 威 乾德四年,四月初。 这一天的黄昏时分,一支船队停泊进了蓬莱港刚刚划分出来的军用区。 虽说船队的旗号换了,但是港口上的老人们还是认出了这些船只,以及船上大部分的水手们。 不少人都是心底犯嘀咕: 这二皇子来是来了,可这头上的天,似乎还是没变啊! 码头上,精神有些萎靡的钱德禄正在集合人手,确认队伍的情况。 赵德昭手底下的老人们都是强忍着几天海路颠簸的不适,迅速的开始集结。 至于那些从俘虏中改编而来的水手们就显得有些散漫了,成群的从船上慢慢的荡着步子。 当初收编他们的时候,为了防止他们这些人串联起来捣乱,钱德禄都特意把这些大小团体给打散了的。 不过现在要出海了,操船是一项对团体协作要求很高的活动,所以钱德禄也只能让这群人重归了他们以前熟悉的团队配置。 这就使得他们重新抱团在了一起。 甚至于关系还比以前更紧密了。 在这一路上,这些人没少趁着钱德禄他们一时间不适应海面颠簸,身体有些虚弱的情况下,明里暗里的和他们发生摩擦。 海面上的情况对己方不利,再加上这帮人做的也不是太过分,钱德禄他们也就只能将且忍耐着了。 不过在这些团体里面,有一小群人是个例外。 他们下船时间稍晚了些,却是一路小跑的越过了前面的许多小团体,直追最前面的那些老兵们。 “啪” 横地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这群人中的一个。 于是他们不得不停了下来。 “吴老六,你什么意思?” 抓着别人一只胳膊的吴老六看着这群人的带头人。 “石刽子,你们这是几个意思?赶着趟给人当孙子是?你以前可是咱们这些人里头有名的刀子,现在呢?大家伙都喊你什么?石乌龟,你那背上的盾牌还真特么的像个乌龟壳。” 石刽子握了握腰间的刀把,沉声道: “吴老六,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不然我割了你的舌头。” “你试试?” 吴老六一咧嘴,露出了一口黑黄的漏风牙。 接着旁边的两群人直接围了上来,将石刽子十几人给堵死了。 “石刽子,明人不说暗话,我告诉你们,你们想去当孙子,可以。但是现在不行,等我们和新东家谈完了价,你们爱干嘛干嘛。可要是在这之前你敢乱来坏事,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说着,吴老六指了指周围的人,又说了一句: “这话,可是我们大家的意思。” 石刽子扫了周围一眼,明白了这帮人的想法,他摇了摇头,说道: “你们是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吗?殿下当初没杀了你们就算是大恩德了,现在你们还想和殿下讨价还价,你们都疯了吗?” 吴老六笑了,说道: “没搞清楚情况的是你们,现在摆明了这个二皇子也是要出海经商的。要出海就得要船,要水手,没了我们,他找谁给他开船运货?” 吴老六一指前面已经站成了一个简单阵型的老兵们,嗤笑道: “难不成,靠这群旱鸭子?” 石刽子还想说什么,被吴老六一抬手给拦下了。 “行了,石刽子你真的是,亏我以前还当你是条汉子,没想到败了一次就吓成了缩头乌龟了。” “你说你们也是,十几个大老爷们,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给打趴下了,想想替你们丢人!” “你!” 石刽子手下人刚想要反驳,被石刽子拦住了。 “你们想怎么样都行,反正和我们没关系。现在,把手放开让我们过去。” 吴老六看着石刽子的态度,脸色一下就阴沉了下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说完,就松开了手,旁边的人也让开了道路。 石刽子他们从人群里跑出,一路来到了老兵阵型的后方列队站好。 见状,站在阵型最前方的钱德禄脸色难得的好看了一点。 又过了一阵子,后面的那些水手们才算是磨磨蹭蹭的站成了一个歪歪斜斜的阵型。 他们的正前方,是一片空荡的泊位。 随后,他们就这么在斜阳的照射下站着。 就在后面的水手们开始觉得不耐烦,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讨论起来,甚至还有几个小头目想要出言询问的时候,钱德禄的神色一变,看向了海面上。 其他人也都跟着看了过去。 入目,是几艘巨大的舰船。 在这个年代,一艘五百料的大船出现在面前的话,可以说是非常震撼的。 而现在,这种震撼被增强了七倍。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七艘大船缓缓的靠泊了过来。 之前停靠的那些一百料、两百料的船只,似乎一瞬间就变得小巧了不少。 空载的五百料大船,船头离水面有一丈多的高度,站在泊位前的众人感觉就像是一座楼阁正在缓缓的压向他们的头顶。 一些人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几步,使得原本就松垮的阵型变得更加散乱了。 船头的赵德昭看着下面混乱的场面,眉头就是一皱。 不过好在那些老兵们并没有让自己失望,他们依旧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阵型没有发生丝毫变化。 回过神来的吴老六看着停下来的大船,以及前面没有一点动静的老兵们,忽然有些明白石刽子他们为什么会是那种态度了。 他扫视了周围一圈,目光和另外的几个小头目接触了一下。 原本坚定的联盟开始动摇了。 “掉,掉下来…” “轰” 重物坠地的声音打断了惊呼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原本站在船头的赵德昭已经换了位置,转而出现在了大家前方的石阶上。 一瞬间的转换再加上刚才的声音,大家瞬间就明白了,这是赵德昭直接从船头跳下来了。 那特么的有一丈高啊! 而且我没看错的话,那个二皇子身上还穿着铠甲啊! 这特么的还是人! 看着从地上砸出来的两个浅坑里拔出脚,一步步走到众人面前的赵德昭,众多未曾见识过赵德昭出手的水手们都忍不住在心中大喊起来。 “列队!” 赵德昭的命令如同洪钟在码头上响起。 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水手们立刻照着之前训练时学会的阵型,立正身姿排成了一个整齐的队伍。 “这还差不多。” 第215章 变局 蓬来城,府衙。 偏厅里,刚刚结束了码头上训话的赵德昭正在单独和亥猪谈话。 亥猪向赵德昭汇报了他不在来州的这段时间里,来州城的各种情况。 前段时间,亥猪便察觉到了那些水手们的滋生出来的小心思,于是在船队出发前,就让人传讯给了赵德昭。 正因如此,赵德昭才特意在码头上来了一出威吓的戏码。 效果很明显。 无论是赵德昭那惊人的个人实力,还是那七艘巨大的海船,都让那些水手们把心里的小算计都给丢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论战斗力赵德昭已经碾压过他们一次了,论操船航海,赵德昭手下的水师们也可以取代他们。 明白了自己这群人并不是那么不可或缺的处境以后,这帮家伙很果断的见风使舵,装起了认真听命的士兵。 于是赵德昭也就没有过多的去深究什么,大度的装作没有看见他们之前的散漫姿态。 反正有钱德禄他们会替自己收拾这帮家伙。 在听完亥猪的汇报之后,赵德昭发现,在来州城里,和这些水手一般滋生出各种小心思的人似乎并不在少数。 赵德昭一开始以雷霆之势打倒了黄高两家,极大的震撼了来登的本地势力,所以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对于赵德昭安排下去的各项命令都执行的比较认真,常孟推行的各项政策也是畅通无阻。 但是最近这段时间里,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开始冒头了。 最突出的,就是关于内河航线方面的事情。 这个由赵德昭一手策划的方桉在推行过程中遇到了各种麻烦,诸如疏浚河道的民夫怠工,规划中的建设土地上面冒出了各种坟地、果树、麦苗之类的东西。 连原本只是一片荒滩的入河口都一夜间冒出了不少的棚户屋,里面的人面对前去驱赶的衙役各种撒泼打滚,自称在这边已经住了几十年。 经过亥猪的查探,这些事情基本都是来州本地的那些大姓人家私下搞出来的。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用这种手段,从内河航线上面刮一块油水下来。 在他们看来,赵德昭身为皇子,对于自己的名声肯定是非常看重的。 只要他们不做出什么叛逆违法之举,这个二皇子就不会对他们妄动刀兵。 这样一来,他们就有太大的操作空间去占便宜了。 常孟本来是打算召集这些人商议一番,让出部分利益。 毕竟快些把事情给办好更重要一些,一直以来朝廷的施政也是如此,在各种斗争中妥协退让,最终得出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但是亥猪直接提出,这件事应当交给赵德昭来决断。 常孟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听从了亥猪的意见,把事情暂且先拖着,等着赵德昭给个明确的意见。 听完这些的赵德昭眉头紧锁,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待在来州的时间太少了点,以至于那些人对自己产生了误判。 想到这,赵德昭就有些难忍的嘲讽。 这帮人怎么就不敢用这种无赖招去对付黄高两家人呢? 哦,黄家和高家是敢直接杀人的。 他们以为自己不敢? 所以说好人就该让人用枪指着? 不过,对于这帮人,赵德昭也确实不想像对待那些水手一般直接用武力进行震慑。 倒不是说赵德昭有什么名声包袱,名声这东西在实力面前就是个任人摆布的小姑娘罢了。 赵德昭担心的是自己如果一直都只用武力来维持统治的话,很容易会陷入另一个极端。 来登两州是自己的基地,也是自己对于将来社会形式的一个实验场。 社会生产是需要一定的自由和容忍的,自己如果一有问题就动用军力的话,只会把自己的治下变成一个类似于军政\/府一样的存在。 这样的社会形式虽然有着极高的效率,但是社会结构僵化的太严重,发展被严重限制了。 赵德昭可不希望自己的治下变成那个样子。 所以对于这些人的无赖招,赵德昭决定想些别的办法来解决。 仔细的翻阅了亥猪递上来的关于那几个带头家族的信息之后,赵德昭很快就找到了个办法。 “告诉常孟,把这几个人给我抓起来审,必须是公审的那种。如果有人敢阻拦,你就负责带人弹压。” 作为本土的大家大姓,要说家里没几个为非作歹,横行霸道的家伙。 都没人信! 所以官府抓他们受审,自然是合情合理,也很合乎逻辑的,对? 再用公审的手段,让他们几家在大家面前丢一丢脸面。 这年头,家族颜面很多时候是比个人生死还要重要的东西。 赵德昭倒想看看,这些人的脸皮能撑到什么时候去? 亥猪看了看赵德昭点出的几个人名,点头领命。 亥猪离开之后,赵德昭的思绪也就转移到了关于北上的事情上面。 这一次北上,赵德昭可不是单纯的去跑一趟商路而已。 他想要像在南唐之行时收服的大江水盗那样,在北面建立一个前沿据点。 据黄建辉他们说,辽国那边虽然已经在大规模的起用汉人,但是在核心的政治圈里,汉人依旧是被排挤在外的。 正因如此,赵德昭只能打消了安排个人像未羊那样打进辽国的高层里面去的想法。 关于这个前沿据点应当设立在哪里,赵德昭还在考虑。 他铺开了一张地图,地图上面画的是他记忆中的千年后环渤海周边的地理图。 在地图上方的一片弯弯曲曲的海岸线上找寻了一番之后,赵德昭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个小点上面。 这地方,似乎很不错的样子。 …… 就在赵德昭谋划着北面的时候,天下的局势也在悄然的发生着变化。 蜀地。 正如卯兔之前推算的那样,随着春耕的开启,蜀地的叛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下来。 当朝廷的援军抵达,诛杀了一批违法乱纪的军将,重整了军纪之后,朝廷大军对叛军的征伐变得越来越顺利。 几乎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叛军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了。 开封府。 这天的朝会上,赵匡胤显得格外高兴。 因为暹罗国派出的使节正式向大宋递交了国书,愿意成为大宋的藩属国。 自大唐之后,已经少有外邦来中原称臣纳贡了。这一次暹罗国使节的到来,无疑是对大宋、对赵匡胤的一种承认。 满朝文武都是喜气洋洋的。 钱塘。 吴越国国君钱谬正在为自己的儿子送行。 自己这个大儿子这一次是要去大宋,担任宁远的节度使一职。 一国储君,却要去别国任职,个中意思谁都明白,于是父子二人都是有些难过。 但最终,钱谬叮嘱完儿子让他到了开封带着礼物去拜见宰相赵普,以求平安之后,二人就此别离。 江宁府。 同为国主的李煜倒是没有派自己的儿子去大宋当官。 但他也是安排了一队使节,备上了大量的金银珠宝,准备去往开封纳贡。 皇宫外,看着广场上那一堆的金银器物,韩熙载依旧是一副嬉笑的模样,旁边的老将军一脸怒火,似乎随时都会爆发开来。 两人身后的不远处,化名为赵未央的少年低着头,不言不语。 垂下的眼睛里,满是不屑。 第216章 临行 沙门岛,这个名字或许没太多人听说过。 但是它的另一个名字相信不少人应该都有所耳闻:庙岛。 在后世,正是因为庙岛列岛的存在,才是得渤海被圈为了我们的内海,不至于被人搞什么公海自由的鬼幌子。 如今的年代里,就连大陆上都没多少人口,像是庙岛这般孤悬海外的岛屿上就更没有什么人居住了。 番茄小说网 最多也就是有些渔民出海捕鱼的时候误了时间,或是遇上了风暴,才回到这边来暂作躲避。 然而这一日的清晨,沙门岛最高的山峰那刀削斧凿般的山壁上,却有一个人影正在向上攀爬。 人影有若壁虎游墙,迅捷的从近乎垂直的山壁一路攀沿到了山巅。 在山巅找了块还算平坦的地方之后,人影稍微站直了一下身体,露出了赵德昭那张年轻的脸庞。 然而一阵海风呼啸而来,差点直接把赵德昭给吹飞了,他只能如猫儿般的伏低了身体,抓紧时间四处观望起来。 在自己的南面,大陆架如同一片绿色的影子横亘在远方,蓬来城的轮廓依稀可见。 当然,旁边那座燃起了熊熊篝火,还在冒着滚滚黑烟的灯塔更加醒目一些。 顺着大陆架的影子一直往西过去,都是茫茫的海水,直到大陆架彻底的消逝于海平面上。 转身向北,入目得就是不远处的几座大岛了。 三四座大小不一的岛屿,连同赵德昭脚下的这个岛屿,一同在海面上圈出了一片避风塘一般的地区。 这里可以说是一片天然的深水港。 只不过如今远洋航海并不怎么发达,所以这块区域也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重视。 打量完了这块风水宝地之后,赵德昭最后看了一眼东方海面上升起的红日,咧了咧嘴似乎是和太阳打了个招呼。 随后,他就顺着来路下到了山脚。 在这里,是一大片的临时营地。 赵德昭回来的时候,营地里的大部分人才刚刚起床。 不少人出门撞见赵德昭,都是立刻一脸肃然加小心的后退了一步。 这些日子里,赵德昭把自己的四五百号水师还有钱德禄带来的小两千人马都给拉到了这庙岛上。 除了建立一个初级的海岛据点之外,最主要的内容就是训练。 之前受了气的钱德禄他们可是拿出了狠劲来操练这帮水手们的,以至于不少人都心生怨愤,蠢蠢欲动。 然后,赵德昭把几个刺头都给挑了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一起收拾了一顿。 只能说,对付这帮人,拳头是真的好使。 实实在在的吃过了一顿打之后,这帮水手们才算是有了那么点归心的意思了。 回到自己的营房,略作清洗之后赵德昭开始吃起了早饭。 就在这时,一个人走了进来。 “殿下,有信来报。” “拿来。” “是。” 赵德昭接过信使手中的文书,认出了是周俊的字迹。 打开一看,原来是赵德昭之前让周俊筹备的出海物资已经准备齐全了,让赵德昭去复核一下。 于是吃过早饭的赵德昭把训练任务交给了钱德禄,自己带了几个人划着船回了蓬来城。 在蓬来城的军事港口区,赵德昭见到了在此地等候自己的周俊、徐知县以及高元林一行人。 “殿下,这是你交给我的清单,如今已经筹备齐全,请殿下过目。” 赵德昭点了点头,随后在周俊的引领下,走进了码头旁的一间库房。 “这是黄豆,那边还有绿豆。” “这是陈皮。” “这是果脯。” “这是米酒,都按殿下说的封好了坛。” …… 一趟走完,赵德昭发现自己列出的东西确实都准备好了,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老周,做的不错。” “殿下谬赞了。” 周俊笑了笑,对于这位殿下随性的称呼,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高元林略有不解,他们跑这条航线这么多年了,该准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可这次出发前,这个二皇子突然要求说要备一些东西,甚至不惜为此拖延了出发的时间。 最主要的是,他要求的那些东西让人有些看不明白。 带着么多吃喝用度去北面,难不成他准备去那边找个地方住个一年半载的? 赵德昭看出了他们的疑惑,但他并没有过多的进行解释。 远程航海的话,长时间的单调饮食很容易造成身体营养不良,随后就是各种疾病,很容易让人丧命。 高元林他们之前一趟出门最多也就三四个月,真正在海面上的时间就更短了,所以症状不明显。 但赵德昭的目光是看着更远的地方的,所以很多可以提前开始的准备,他都要先做一做。 谁让自己不像别人一样是人形百科全书,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呢? 他能做的就是用各种试错排除的办法,从自己后世接收到的繁杂的信息中筛选出有用的东西来。 眼看着自己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赵德昭知道自己的船队随时都可以出发了。 择日不如撞日,那就选在明天。 赵德昭随口就向众人宣布了这个消息,已经有些适应了赵德昭行事风格的大家也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命令,各自行动起来,为次日的出发准备起来。 就在众人走出仓库的时候,军事港口区的入口,一阵喧闹声传了过来。 赵德昭原本不是很在意,因为军事区的划分才刚出来没多久,很多渔民都还不了解这边的情况。 所以三天两头的,就有些人会和值守的士兵们闹些小矛盾,大家都习惯了。 但是很快,赵德昭就发觉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因为在一番阻拦沟通过后,值守的士兵竟然放开了道路。 接着,几辆马车就这么赶了过来。 领头的,是一个身形健壮的惊人的, 女人。 赵德昭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才敢确认对方的性别。 那个女人在看到了赵德昭之后,似乎是认出了他的身份。 于是女人直接走上前来,如山的身影直接挤开了前面的周俊他们。 “见过二皇子。” “你是?” “我叫完颜汐,用中原的说法,我是黄建辉的妻子。” 完颜? 这个姓氏立刻让赵德昭警觉起来。 “你来是来找黄建辉的?” 完颜汐摇了摇头,说道: “我是来找你的。” 赵德昭眉头一皱。 “找我?什么事?” “我想要坐你的船,回家。” “回家?” 赵德昭指了指北面。 完颜汐点头。 赵德昭有些闹不明白黄建辉和完颜汐的夫妻关系是个什么情况,于是他看向了高元林。 高元林凑上前来说道: “殿下,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当初老黄答应过她,她想回去随时可以回去,老黄会派船送她回家。” 赵德昭看了看高元林,又看了看完颜汐,点头道: “既然是老黄答应了的,那行,我可以带上你。” “还有我的东西。” 完颜汐指了指身后的几辆马车。 “没问题,不过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完颜汐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走到马车边,随手拿下了一个箱子扔在地上。 “轰隆”的声音说明里面的东西份量绝对不轻。 等到完颜汐打开箱子,赵德昭他们便看到在那箱子里面的,是一个个寒光闪闪的箭头。 几辆马车上面都是一样的箱子。 赵德昭粗略一算,这些加起来一共差不多得有着近万支的箭头。 有点意思了。 第217章 晚会 往年,在出发北上之前,黄高两家都会给手下人发上一波赏钱。 毕竟出海到异地他乡,干的还是脑袋绑在裤腰带上的买卖,每次出发就意味着踏上了生死难料的征程。 不给足了钱,谁替你卖命? 接着,这些亡命之徒们拿了钱,就会立刻去城里的各处花天酒地一番。 所以每年这个时候,蓬来城和来州城里都会热闹上一阵子。 只不过今年的情况不同以往了,赵德昭的到来改变了许多的东西。 面对黑着脸的钱德禄等人,以及更后面那位揍人跟玩似得二皇子,没什么人敢冒那个头提什么开路钱的事情。 然而,这件事最后却是被赵德昭给主动的提了出来。 老话说得好,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自己收拾了这帮人一趟,也是该给点好处了。 不然怎么能笼络人心? 不过与之前黄高两家那种发了钱就不管不同,赵德昭对于这次给甜枣的形式做了一些改动。 na 他首先让人往沙门岛那边传讯,今日的训练打住,所有人回港,休息半天。 随后赵德昭让周俊集合了蓬来城里几个口碑不错的商家,让他们提供吃食服务之类的,从中午开始忙活,在码头这边布置起了场地。 就这样,一大群人一直忙活到了太阳落山,残月自海面升起。 在众多士兵们的旁观下,数百张桌子占据了码头大半的场地,接下来就是一个个大灶里面飘出来的肉香。 当一坛坛的酒水被抬过来的时候,众人的情绪顿时就被点燃了。 谁都能看出来,这是要好酒好肉的犒劳大家伙一顿了。 脸上的肿胀还未完全消退的吴老六一脸不情愿的说道: “这二皇子也够抠门的,一顿饭就把我们打发了。” 周围的几个人也都是蔫声蔫气的附和着。 只不过这次围在他们身边的人就只剩下了寥寥十余人而已。 码头旁的库房里,赵德昭将写好的几封信件封好口,交给了门外等候的信使。 这次北上赵德昭还是要亲自走一遭的。 关于来登两地的长期规划和短期目标,赵德昭之前都已经给手下人定好了的,剩下的细节之类的只需要他们自己把握分寸就行。 赵德昭在与不在,关系其实并不太大,他叮嘱的东西也不多,主要还是关于亥猪的情报网络的事情。 赵德昭让亥猪尽快的和辰龙、戌狗甚至是卯兔他们联系上,尽快的把这几个独立的情报站统合成一个情报网。 有了这张情报网,赵德昭才能放心在外,不担心自己后院出事。 除了亥猪的事情,剩下的就是关于翠儿了。 北上不比南下,危险系数要高了许多不说,路上的条件也更加的艰苦,所以这次赵德昭就没有带上翠儿,让她一直待在来州城里。 不过,赵德昭也没让翠儿闲着。 赵德昭从本地征募了一批工匠,半强制半雇佣的让这群人开始跟着翠儿学习自己那一套度量衡制度。 等到这批人完全的掌握了这套体系之后,他们将会成为赵德昭工坊的第一批流水线工人。 翠儿的身份就是他们的导师兼将来的工厂厂长。 可以说是责任重大了。 当初小丫头在得到赵德昭的任命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惶恐,反而是一脸的兴奋加坚定。 让赵德昭也放心了不少。 (这时候还是唐风遗存,女子抛头露面很正常,不是北宋中后期甚至是南宋那种社会风气。) 原本还在看着信使背影的赵德昭忽然闻到了一股飘香。 他顺着味道看去,原来是那边大灶上的炖肉已经做好了,正在被一盆盆的打出来端到席面上。 香味弥漫了整个码头。 并且还在顺着海风朝城里扩散。 该吃饭了。 赵德昭摸了摸肚子,看了一眼边上那些眼睛发红的士兵们,轻声一笑。 随着赵德昭的一声令下,早就迫不及待的众人立刻蜂拥而上,各自寻了位置落座。 待到众人坐定,赵德昭带着一辆马车,一桌一桌的将一袋袋分装好的钱财分到了每个人手上。 这一下,仅有的一点微词也都消失不见了。 发完钱,赵德昭举着火把,一路走到了最中央的位置。 在那里,矗立着一个丈许高的柴堆,柴木上还泛着点点油光。 “轰” 随着赵德昭将火把丢进柴堆,火焰很快就蔓延开来,腾空而起的火柱照亮了整个码头。 “吃饭,喝酒。” 赵德昭对着周围喊了一句。 “好!” 众人齐声喊了一句,便低头开始吃喝起来。 近百名伙计在酒席间腾挪流转,上菜上酒的忙个不停。 赵德昭也找了个位置坐下,在他这一桌坐的是钱德禄、黄建辉、阮平等武夫。 以及黄建辉的妻子,完颜汐。 至于周俊为首的文官以及高元林则是坐在旁边的一桌。 吃了几口酒肉垫了垫肚子之后,赵德昭拍了拍手,示意下一个节目可以开始了。 接到赵德昭信号之后,坐在一起的石刽子他们直接起身,走到了熊熊燃烧的篝火堆旁。 在众人的注视下,石刽子他们拿出了一堆锣鼓棒子,就这么熟练的摆开了架势。 “光喝酒吃肉,没点节目怎么行?” 赵德昭给自己倒了一杯米酒,等待着石刽子他们的演出。 据亥猪打探到的信息,石刽子他们原本是中原一个很有名的戏班子,只不过因为得罪了一地的大家,不堪受辱下奋起杀人,最终沦为了逃犯。 罪无可恕,情有可原。 晚会嘛,总得有点节目才像话不是? 所以今晚,赵德昭选择了让他们来演出一番,助助兴。 很快,摆好架势的石刽子等人就敲锣打鼓的开唱了。 很明显,刚开始的时候石刽子他们都还有些生疏的样子,拍子经常合不上。 可即便如此,已经是让众人觉得很惊艳了。 当石刽子等人慢慢的找回了当初的感觉,熟捻的配合起来的时候,周遭便时不时的响起喝彩声。 就连周俊他们那一桌的人都是频频侧目。 音乐是人类共同的语言,这话的确不假。 随着一曲唱罢,码头上响起了如雷动般的喝彩声,除了赵德昭这些人以外,就连蓬来城里都有许多人都被吸引了过来。 “叮叮当当” 一枚枚铜板如同雨点般,被扔到了篝火堆旁。 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石刽子他们的泪水都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谢各位赏!” 石刽子高喊了一声,随后拿着铜锣当盘子,将地上的铜板一个个的拾了起来。 就在石刽子收拾完地面,众人以为他要再来一曲的时候,石刽子却是对着远处开口了: “吴老六,你不来唱一嗓子?” 原本躲在角落里闷头吃喝的吴老六瞬间就成了众人的焦点。 看着大家伙看热闹的眼神,吴老六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于是心一横牙一咬,趁着酒劲就站了起来。 他一路走一路就开始唱了起来。 “三十里个山路,三十里地水~” 那浑厚悠长的声音把赵德昭都给惊了一下。 这是,信天游? 石刽子明显是知道吴老六的底的,很快就打起拍子附和了起来。 气氛就这么在吴老六的歌声中,再一次的推上了高潮。 这一个晚上,赵德昭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卧虎藏龙,什么叫做高手在民间。 自石刽子开启了击鼓传花的点名模式之后,吴老六也是点了一个人出来表演一番。 而这一帮子水手的手底下大多都有那么一两手的拿手绝活,各路招数可以说是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可以说,这一次的晚会,让赵德昭更加清楚的认识了这一批人。 也让他们彼此间更看清了对方一些。 而钱德禄他们这些老兵和那些水手们的隔阂也在一夜间缩小了许多。 可以说,这一次出发前的团建活动是非常成功的。 番外之跋山渡海(上) 乾右元年。 这一年,刚刚取后晋而代之的后汉高祖皇帝刘知远皇位都还没坐热乎,就撒手人寰了。 皇位就这么落到了十八岁都不到的刘承右头上。 主少国疑。 于是乎,中原大地处处都是拥兵造反的节度使。 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关头,一代勐男郭威站了出来,统帅大军四处平叛,成功的稳固住了后汉的政权。 不过,我们要讲的,却不是郭威这位赵匡胤的前车之鉴在中原大地上的丰功伟绩。 而是偏远的山东半岛上的一个小渔村里的,几个后生的故事。 这一年的初春。 海边的黄家村里,十余户人家,四十来口人,都是一脸愁苦的围坐在一口残破的陶锅前。 陶锅里炖着一团团翻滚的野菜水藻,中间还夹杂着零星的小鱼碎肉。 这是他们这些人一天的口粮。 贫瘠是一把双刃剑。 它让山东半岛在混乱的年月里少有被战火所波及。 它也让在这片土地上谋生的人们过的异常艰难。 一旦遇上什么天灾人祸,像是黄家村这样的小渔村很有可能就此彻底消失了。 如今便是这样,一场风暴带来的山洪冲毁了黄家村刚种下去的春苗。 虽说大家已经抓紧时间重新平整土地,补种了一批粮种。 但这已经严重误时的补种到底能有多少收成,没有几个人看好。 再加上追下去的粮种基本都是大家伙的口粮,所以全村人都不得不勒起裤腰带过日子了。 吃完杂菜汤,黄家村仅有的一位村老把村里的后生们都给叫了过来。 他看着最为健壮的那个年轻人,说道: “捡子,现在的形势你也知道,所以咱们得商量商量出路了,不然要是秋收不上来,大家伙都过不了这个冬天。” 捡子闷着头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无奈的说道: “阿爷,我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办法了。” 村老脸上的褶子卷成了麻花,久久不曾放松过。 最终,村老只是一声长叹。 “捡子,你明天带着他们去镇上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活计。” “嗯” 捡子闷头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九个黄家村的后生就在捡子的带领下去到了最近的高家镇上。 因为经常跟着阿爷来高家借粮还租,所以捡子熟门熟路的找上了高家大院,想要问问管事那边有没有什么帮闲的活计。 然而高家大院的门口,已经围了一大群和捡子他们差不多的年轻人了。 年景不好,周围村子里的年轻人们都和捡子他们一样,想要找点活计补贴家用。 然而,高家的院门却是紧紧的闭着。 那两扇掉漆的木门,打碎了不少人的期盼,他们失望的转身离开,找其他的路子去了。 也有些人依旧待在原地,不愿离开。 因为他们明白,如果连高家都不招帮闲的话,镇上其他地方就更没有什么活计了。 捡子他们也在留下的人里头,他们就这么从中午等到了晚上,却一直不见高家开门。 捡子他们和另外一些留下的年轻人们就这么挤在高家两侧的门廊下,准备将就这么一晚上。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车夫将马车停在了大门口,随后叫开了门。 一个穿着绸布的年轻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门廊下人连忙朝角落里挤了挤。 年轻人带着一身的酒气,皱着眉头看了看两边的人,吐了一口口水就要进门。 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捡子的身上。 刚才,这个小子竟然没有避开自己的目光,甚至看自己的时候还带着些羡慕和期盼。 这让年轻人稍微的注意了一下捡子。 又是一晚上过去。 这一天,高家的大门依旧紧闭,门口来了几波人,又走了几波人。 到了下午,捡子他们看着怀里已经所剩无几的干粮,彼此间看了看就准备回家去了。 “吱呀” 院门打开的声音让捡子他们的脚步停住了。 捡子回头看去,是昨夜那个年轻人,他此时换了一身衣服,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 “我是高家少爷高元林,我听管事说,你们都是来求生计的?” “是是是” “没错,高少爷。” “求高少爷赏口饭吃。” 高元林话一出口,门口的人群立刻沸腾起来。 高元林让家仆拿着棍棒,挡下了人群,随后说道: “我这倒是有个活计,就看你们敢不敢做了。” “啥活计?” “高少爷你吩咐,让我们干啥就干啥。” “卖命的活计!” 高元林也没绕弯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他要招募一些人当自己的护卫,跟自己出一趟远门。 具体多远高元林没解释,但他直言说此行十分危险,有性命之忧。 这话说得,立刻就让许多人起了退意。 人离乡贱,这年头愿意出远门,还是高元林所说的很危险的远行的人,实在是不多。 捡子他们没有退。 因为他们没有退路。 和他们一样的,还有几伙人,都是一个村子一起来的。 高元林看了看剩下的几伙人,脸色不是很满意。 这些人看着年轻,但身体都不怎么健壮,都是些黑瘦的麻杆杆。 可是高元林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他倒是想让自己家好吃好喝供养的护院给自己当护卫,陪自己走上一趟。 但是他那两个哥哥又怎么会肯呢? 能有这么个搏一把的机会,都是自己借着死去母亲的面子才求来的。 高元林看了看下面的几伙人,注意到了昨晚的那个家伙也还在。 “你们里头,有没有水性好的,会操舟的?” “我!” “我们。” 捡子和另一伙人同时回答道。 高元林对比了一下,另一伙人比捡子他们多几个,而且看着也稍微高壮点。 可是在出口决定之前,高元林想起了昨晚那个家伙的眼神,莫名的心头一动,指着捡子他们说道: “行,就你们了。” 就这样,捡子他们被带进了高家大院,开始为高元林的远行准备起来。 几天的好吃好喝过后,捡子他们拿着一些简陋的兵器,护送着高元林和几辆马车出了高家镇,朝着东面去了。 路上,高元林为捡子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他们此行的目的。 前些日子,高元林在城里听自己的朋友说,有人在走北面的路子做生意,只消来回这么一趟就能赚上一大笔的钱。 心动之下,高元林拼上了自己的所有,想要在一众兄弟之中搏个出头。 关于北上的利润、风险,高元林都和捡子他们说了个清楚,没有丝毫的隐瞒。 也不管捡子他们能不能听明白。 因为他很清楚,从现在开始,他的性命已经和捡子他们捆绑在一起了。 几天后,他们这一行人抵达了蓬来城的港口,登上了往北去的走私船。 番外之跋山渡海(下) 一个月后。 辽国的东京,辽阳府。 改头换面之后的高元林等人走在这座旷阔的大城市里,都是一副大开眼界的神情。 原本他们都以为辽国这边都是些不通教化、茹毛饮血的蛮荒异族。 然而自从辽河那边上岸以后,这一路走来,他们发现这里的人除了在穿着打扮和语言上面与中原有些偏差之外,其他的行为举止都差不多。 就是行事方面粗旷了一些。 尤其是在收税方面。 高元林他们这些生人进一趟城,也没查什么身份来历之类的,直接就是收走了他们三成的财货。 难怪之前商队的领头人冯老板会让大家伙的把大部分的货物都藏在了城外的村庄上面。 有几个跟团的商人信不过冯老板,非要自己带货在身边的,进城以后都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但是敢走这一趟的人,就没几个会拖泥带水的,一帮人收拾好了心情,立刻就在城里活跃起来,准备脱手自己的货物,顺便物色一些南面的俏手物件。 这次很多人都学乖了,认真的听着冯老板的各种经验之谈,不敢乱作主张了。 然而高元林却是个例外。 进城之前,他听冯老板的意见,把大部分货物放在了城外,留了黄家村的几兄弟看着。 而进城后,他却脱离了冯老板的队伍,自己带着捡子他们几个在这东京城里转悠了起来。 连着几天,其他人都在忙着销货进货的时候,高元林都是在到处游玩。 甚至于几次晚上回来的时候,高元林的身上都还带着一股子脂粉气。 这让其他人都对这个嘴上没毛的年轻人看轻了几分。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小半个月,这一支拼凑起来的走私商队里面的大多数人都已经差不多完成了货物的转手进出,已经有人开始讨论起了关于回去的事情了。 作为队伍里的异类,高元林依旧是每天四处游荡,丝毫没有要销货的意思。 谁都看不懂高元林到底是要做什么,这都要回去了,他还把东西捏在手里,就不怕砸了嘛? 这一天,高元林独自找上了带队的冯老板,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在那一次商谈过后,高元林就带着捡子他们直接出了城。 在城外的村庄取回了自己的货物以后,高元林带着捡子他们赶着车,顺着大路就继续往北去了。 这些天来,高元林看似在花天酒地,实则是在四处打探消息。 经过这些天的打探,高元林已经大概摸清了里面的一些门道。 他甚至查到了冯老板在暗地里吃大家差价的事情,利润惊人。 不过高元林没有声张。 他以此为条件,向冯老板要到了继续往北走的路子。 经过这些天的摸索,高元林发现在辽阳府这里销货的话,利润虽有,但是也不算特别的高。 大头不是被辽国收税收走了,就是被冯老板用各种办法给卡走了。 高元林觉得,自己拼了命搏得这一趟,不能这么将就着回去了。 他要赚一笔大钱。 所以,他选择了去往更北面的黄龙府。 根据打探到的消息,在那边,高元林手里的货物的价值最起码能翻上个倍。 如果算上来回的话,那利润可能翻上十倍不止。 高元林觉得,自己应该搏一搏。 当然,他也特意问了捡子他们的意见。 而捡子的态度很直接: 我们卖命给你,你说去哪,我们就去哪。 于是高元林他们一行人就这么出了辽阳府,踏上了北上的旅途。 直到两个月后,时节都已经入了秋,高元林他们才算跨越了这数百里的路途,抵达了黄龙府。 这一次,高元林他们才算是见识到了北地蛮族的彪悍,以及这一片白山黑水的凶险。 他们的马车只剩下了两辆不说,人也少了三个,剩下的人也都是个个带伤挂病的。 高元林看着远方连城墙都只是简单的用石头堆砌起来的黄龙府,眼神如释重负。 他回头看了捡子一眼,略有愧疚。 那三个黄家村的后生用生命践行了他们的话,把命卖给了高元林,就此留在了这片白山黑水中,连尸骨都无法带回去。 捡子对高元林的眼神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握着手里的那一把马刀。 马刀看着挺寻常,但是它当初砍开那两个黄家村后生的身体的时候,锋利的如同切豆腐一般。 于是捡子也用它切下了它前任主人的脑袋。 自从那天头一次杀人之后,捡子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黄龙府的税收的一样的重,所以高元林也是将大头的货物藏在了城外一个隐蔽的地方,让捡子带人看着。 没办法,捡子如今的状态简直就是把我有问题写在了脸上,实在不适合带进城去。 捡子他们几个在荒郊野外度过了几个惊险的夜晚之后,高元林终于带着人回来了。 原来这两天恰好是黄龙府一年一度的逢秋大集。 周边的大小部族都出动了大批人马,带着各种货物来到黄龙府准备进行交换贸易。 人多眼杂的情况下,黄龙府自然不可能做出什么严密的防范,甚至于就连城门口的收税官都被撤走了。 不然逮着那些部族说收三成的税,人家当场就敢动刀砍人了。 于是乎,高元林他们也就趁机浑水摸鱼的进了城。 接连几天的大集,把高元林的眼睛都给看花了,各种年份的山参、药材、皮毛、宝石原石都便宜的给白捡的一样。 高元林整天的就是抠抠索索的算计着,把手头上的东西尽可能的换来价值最高的东西。 捡子则是一直沉默的跟在他身后,形影不离。 终于,在大集的最后一天,高元林终于把手头上的货物流转完毕,彻底的放松了下来,开始享受起了这异域风情。 大集的最后一个晚上,似乎格外的热闹,那些蛮族们一个个打扮得鬼模鬼样的,围着一个个篝火堆唱起了听不懂的歌曲。 高元林也跑去凑起了热闹,连带着捡子也跟了过去。 然而出乎高元林意料的是,自己这个社交能手在这一场怪诞的舞会上却不怎么受欢迎,几个圈子走下来,都没人愿意接纳他。 倒是捡子,莫名其妙的就被几只粗壮的大手给抓了过去,带着跳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几碗浑浊的,里面不知道掺杂着什么草药的酒浆被灌进了捡子的肚子。 察觉到不对劲的捡子刚奋力挣脱了其中的一只手臂,不成想身旁那人就抽出了一根木棍,打在了捡子的脑门上。 “冬” 声音很脆很响,但是捡子没被打晕。 拿棍子的人似乎也愣了,疑惑的看着手里的棍子,似乎是在想:这东西为什么不管用? 看着那人好像有再来几下的意思,捡子很干脆的躺下了。 那人这才放下了棍子,一只手拖着捡子就往黑暗的角落里走。 那个被捡子挣脱了手的人也想跟上来,却被那根木棍拦住了。 意思很明显,于是那人也就悻悻的回去了。 脱了衣服之后,捡子才看出来,那人竟然是个女的。 那一个晚上,捡子和那个持棍者都成长了很多。 第二天一早,从草料堆里爬起身的捡子已经看不到昨晚那个身影了。 他怅然若失。 高元林找到捡子以后,笑着和捡子解释了,这应该是这边的一种风俗,不同部族间通婚或者说是接种,让捡子不用在意。 然而,沉默了十多天的捡子却开口了: “那,是我媳妇,我要带她回家。” 捡子最终还是没有找到那个用棍子打自己的人就跟着高元林离开了黄龙府。 因为高元林急着要回去把这批货脱手,他不可能一直在黄龙府待着,等捡子从昨天那一大堆的大小部族里面找出那个人来。 但是高元林答应捡子,他以后会经常来这里行商,捡子也可以一直和自己一起,慢慢的去找他的媳妇。 回程相较于来时就要好了许多,高元林他们终于是在下雪之前赶回了辽阳府,和冯老板留在这里的人接上了头,进而成功的坐上了返航的船只。 归途流离。 一直到了隆冬时节,高元林才算是一路风雪的回到了高家镇上。 他的归来,在高家镇上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在许多人看来,半年多音讯全无的高元林只怕是已经命丧黄泉了。 可是现在,高元林竟然全头全脑的回来了。 而且在诸多长辈们的见证下,高元林让捡子打开了马车上的箱子,露出了里面一堆堆的上等皮毛、山参虎骨等药材。 高家人都算是有些见识的,自然能看出这些东西的价值是当初高元林那些货物的数十倍了。 真的这么赚钱? 起初的难以置信过后,大家都知道了这是如何之大的一条财路,于是许多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很快,关于北上走私的会议就在高家开展了起来,为了北上的名额,各房都是有些撕破脸皮了。 接下来的几年里,发生了一些事情。 高家开始越来越多的在北上的走私上面投入,获得的回报也越来越丰厚。 高元林如愿的成为了高家新一代的话事人,彻底的把握住了高家的权利。 而捡子也成为了高元林的左膀右臂,心腹手下,负责北上的相关事物。 唯一的遗憾就是,捡子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媳妇,始终没有找到。 到了第五年的时候,又出了一件大事。 原本一直和高元林保持着合作关系的冯老板终于是经不住巨大利益的诱惑,选择了黑吃黑。 但是最终的结果却是他就此丢了性命,脑袋被捡子用马刀割了下来。 而黄家村当初一起出去的十个后生,也只剩下了三个。 自此,冯老板的船队便改姓了高。 另外,割了冯老板的脑袋以后,捡子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黄建。 建功立业的建。 或许是改了名之后,运气也跟着转了。 黄建打听到了当初那次大集上,自己那个火堆旁边似乎是完颜部的人,而那个女人很有可能就是完颜部的。 所以新一次的北上之行,黄建准备继续向北,踏足到更加荒芜偏远的完颜部。 然而,再次相见的时间却比黄建想的要来的早得多。 黄龙府那不大的城门楼上,黄建看到了那个只和他度过了一个夜晚的女人。 女人如今满脸创伤,身体也不复曾经的健壮,干瘦的吓人。 而且她还和另外几个人一起被吊在了城门上,任由进出的人们观望。 黄建忍下了拔刀的冲动,让人去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手下很快就打听到,城门楼上的那几个人杀死了一队收税的税官,要被吊在城门楼上活活饿死,以儆效尤。 当天晚上,高元林就找到了黄建,劝说他大丈夫何患无妻,千万不要为了一个只有一夜鱼水的异族女人,坏了商队的大事。 黄建似乎是听进去了,真的没有做出任何的举动,只是四处喝酒闲逛。 看着像是在散心排解。 一直过了三天,午夜的时候,高元林被一阵吵闹声惊醒。 等他起身查看的时候,却发现黄建已经扛着一个人影回了他们的驻地。 高元林都不用看就知道那是谁,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吵闹声,以及城里逐渐亮起的火光,高元林就想要痛斥黄建一顿。 太不知轻重了! 但是当高元林看到黄建身边那占据了商队一大半的人手的时候,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今夜黄建如此冒失的行动,竟然没有任何人通知自己,甚至于还有那么多人跟着他一起行动。 这商队到底姓高还是姓黄? 想到这,高元林忽然觉得自己后背有些发凉,下意识的推往后退了半步。 黄建看清了高元林的举动,他没有多说什么,扛着女人就进了屋。 这一次的营救行动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应,或者说黄建考虑的很周全,他用一具女尸换下了原本吊在城门楼上的女人,没有让人察觉出太大的问题。 至于城里的热闹,都是黄建安排手下故意搞出来吸引注意力,方便他们行动罢了。 就这样,回去的路上,又多了两个人。 除了那个名为完颜西的女人,还有一个叫阿海的小孩子。 蓬来城的港口,高元林和黄建坐在一起,举杯共饮。 “分家,别伤了和气。” “好。” 简单的一问一答,这个发展了数年,规模庞大的走私团伙就此拆分成了两个部分。 高元林看着不远处带着孩子在海边玩耍的完颜西,摇了摇头,说道: “这些年,你不单单是为了找他们,对?” 黄建很干脆的点头。 “是。” “我当初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和别的人不一样,他们都不敢正眼看我。” “我要谢谢你,很多东西都是你教会我的。” 高元林笑了笑: “那,以后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说完,黄建就站起身,朝着完颜西走去了。留在原地的高元林无声的说了一句: “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啊!” 第218章 兵分两路 碧蓝的海面上,风高浪急。 一波又一波的蓝白色浪花如同奔腾的兽群,顺风而行,直奔着海岸而去。 偶有一两个岛屿、礁石之类的点缀在海面上,屹立于海浪之中。 火红的朝阳自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缓缓升起,染红了大半的天空。 依稀间,有几个被光线扭曲了的黑影自太阳的中心出现,直到太阳彻底离开了海面以后,那几个影子才变得正常且清晰了起来。 原来那是一支规模不小的船队。 数十艘大小不一的船只以一个略松散的阵型,自东南方而来。 船队如同耕地的拉犁,缓慢而坚定的从兽群般的浪潮中噼斩出了一条条长长的水迹。 “轰隆隆” 浪花拍打在船舷上,声音巨大得如同是有什么生物在对着船体发起不要命的冲撞一般。 拍打起来的水雾乘着海风,洒满了整个甲板,甚至还顺着缝隙钻进了船舱里面。 声音盖住了耳朵,水雾遮蔽了视野,船上的人彼此间的交流变得十分困难。 很多人说话都是扯着嗓子的大喊,还得带着手势的:比划,才能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 这种时候,能让船队彼此间保持联络的,也就只有旗语了。 船队的旗舰上,赵德昭在船舱里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的,便是那一张环渤海的地图。 比起出发前的时候,现在的地图上已经增添了大量的内容,大大小小的标记和批注几乎占据了地图的大半。 地图上最为醒目的,便是一堆木头凋刻成的小船。 小船此刻的位置就在辽东半岛和胶东半岛中间的渤海海峡上,距离辽东半岛的尖尖只剩下了一两格个格子的距离。 不过这地图上的一格,换算成现实的距离足有十多公里。 所以,此时此刻赵德昭从舷窗向北面看过去,能见到的也只有那么一丢丢的黑色山头罢了。 看起来,就和前两天经过,如今被抛在身后的那几个岛屿差不多。 “殿下,那就是铁山了,铁山下面便是苏州关。” 赵德昭的身边,黄建辉张口为他介绍着。 是的,辽国那边也有个苏州,正和蓬来隔海相望,也就是后世的旅顺那块儿。 黄建辉看了看地图,又对照了一下远处的山头之后,开口说道: “按照估算,我们后天就能抵达苏州关,到时候我需要派一队人去岸上补充些澹水什么的。” “嗯,我知道了。” 赵德昭点头应允了黄建辉的要求。 这么多年经营下来,黄高两家在这条线路上都留下了各种关系和补给点。 连庙岛列岛上都建立了几个藏有澹水之类生存物资的补给站,可以说是考虑的十分周到。 所以在这一路上,赵德昭对于黄建辉的安排都是没有提出过什么反对的意见,全权交给了他去处理。 至于赵德昭,他这些天基本上就是在完善桌面上的这一张地图了。 大宋对于辽国的了解实在是太有限了,对于中京道和东京道这边的情况,很多都是在赵德昭招降了黄高两家以后才算是知道了一些。 而黄建辉他们之前交代出来的那一份情报带着些大而化之的味道,很多细节方面的东西没有,也不方便在书面上进行祥述。 所以这几天,黄建辉都被赵德昭叫在身边,为他详细的讲述这渤海周边的各种城镇、部族等大小势力的划分。 还有山川、河流的走向之类的。 每讲一段,赵德昭都会记述下来,经过整理归纳之后再:标注到地图上去。 除了黄建辉,像是高元林、石刽子、吴老六之类的经常走这条线的人都会被赵德昭叫来问话,补充着地图上的各种细节。 甚至于就连完颜汐都被赵德昭问过话。 几天下来,众人面前的这张地图变得越来越详实,也越来越像当初赵德昭在来州府衙里给出的那张来登半岛图。 于是,大家很快就从这张几乎一目了然的地图上看到了赵德昭异常瞩目的一个地点: 觉华岛。 这个隶属于辽国中京道,距离海岸十公里不到的岛屿,似乎有着某种吸引力,引起了赵德昭的巨大关注。 连带着其他人也都注意起了这个在地图上不怎么起眼的小岛。 看着大家都已经注意到了觉华岛之后,赵德昭才抛出了自己的目的。 “抵达苏州关补给以后,老钱你和阮平他们带着水师,给我直扑觉华岛,把它给我打下来。” “打下来?” 钱德禄有些惊讶,这直接攻击辽国的中京道,可是挑起两国战端的大事,是不是太冒失了? 赵德昭知道钱德禄在顾虑什么,他继续说道: “别打着大宋的旗号去,挂骷髅旗,就说自己是杀人越货的海盗。” “这个,人家能信吗?” 钱德禄有些挠头。 “信也好,不信也罢,他们一帮旱鸭子,还能游过十几二十里的大海,来找你们求证不成?” 钱德禄看着地图上标注的辽国水师后面不到四位数的人数,以及觉华岛那距离大陆将近二十里的距离,很快就信心大增,顿首道: “是,属下一定将觉华岛拿下,请殿下放心。” “拿下觉华岛之后,尽可能封锁消息,不要走漏风声,能保密多久是多久,但是,切忌滥杀无辜。” “属下明白。” 赵德昭的命令让大家都确认了他确实是看上了觉华岛这个地方。 只不过,大家现在还想不明白这个小岛到底有什么作用。 两天后的黄昏时分,船队如黄建辉所预计的那般抵达了辽东半岛的海岸附近。 船队规模不小,为了不引起辽国方面太大的关注,黄建辉他们每次都是把大船停靠在隐蔽的海湾里,然后放小船入港搜集补给物资。 次日清晨,补给的几艘小船带着新鲜的澹水、蔬菜、肉食之类的东西回来了。 在赵德昭的安排下,这些东西都被送到了钱德禄他们的水师那边。 获得了充分补给的水师们驱动五艘大海船,在几艘稍小些的带路船只的引领下,朝着觉华岛的方向去了。 而那几艘小船只能再一次朝着苏州关去了。 一番耽搁,赵德昭他们再出发的时候又是一天的黄昏了。 吃了一顿新鲜饭菜的众人,扯开风帆,朝着夕阳的方向追逐了过去。 第219章 战前会议 觉华岛,或者说菊花岛。 它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上是注定镌刻在史书上,无法被抹去的。 讲到菊花岛,就容易让人联想到明末的那一阵风云动荡、山河倾覆,以及孙承宗、袁崇焕、毛文龙等等一大群人物。 只不过现在,觉华岛还是辽国那边的称呼,中原这边对此地的称呼很有意思: 桃花岛。 没错,就是金庸武侠世界里,那位东邪黄药师所居的地方。 赵德昭也是看过一些影视剧,以及相关的历史解读的,在许多的解读里,觉华岛都是一个极其关键的战略要地。 所以赵德昭也就把自己的前沿基地选在了觉华岛上。 其实早在唐朝初年的时候,就已经在觉华岛上设立了港口,称为靺鞨口。 辽国接手以后,又在这片立了兴城一县,将觉华岛纳入了辽国的治下。 只不过根据高元林的情报,真正在觉华岛上面的常驻人口拢共加起来都没有一千人。 其中的大部分都是岛上寺庙的僧众,以及一百来人的驻军,普通的民众都没多少。 至于为什么岛上没有什么桃花林桃花阵,而是一堆秃头和尚,那就说来话长了。 佛教自西方流入中原,西域诸国以及草原上的部族都多受其影响。 这是古。 而今的话,就要讲到赵大的前任老板的干爹兼良师益友后周太祖郭威了。 郭威建立后周之后,推行灭佛,查抄佛门资产充实国库,成为了历史上少有的几位灭佛的君王。 他的举动使得中原僧人大量的流散开来,其中的大部分南逃去了南唐吴越,也有一小部分北上到了辽国。 这些人里面,不乏有着大修行大名声的高僧,对于这些人,辽国上层甚至是皇室都是比较看重的。 为了安置这些得道高僧,辽国兴建了一大批的寺庙,觉华岛上的大龙宫寺就是辽国贵族们专门出资修建起来的。 为了维持寺庙的日常用度,辽国甚至直接将这一县之地的收税权都交给了大龙宫寺的僧人们。 所以虽然兴城县的大部分辖地都在大陆上,可海中的觉华岛才是兴城县的衙署所在。 虽说此时的兴城县算不上繁华,甚至于还有些贫瘠。 但是靠着一县税收供养,大龙宫寺的高僧们都是吃穿不愁的。 再加上因为大龙宫寺位于海中,所以辽国的贵族们一年到头的也少有人会到岛上来烧香拜佛的。 就这样这样,大龙宫寺的僧人们就过的越发的悠哉了。 真就如地上佛国一般自在无边。 而现在,那一片地上佛国就收纳在钱德禄的镜筒之中。 打量过了一番之后,钱德禄小心的收起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从桅杆上爬了下来。 “好了,该让我看看了。” 阮平见钱德禄下来站定,连忙夺过了钱德禄手上的望远镜,如猿猴一般爬上了桅杆。 “你他娘的给老子小心着点,要是把这东西弄坏了,我扒了你的皮!” 钱德禄有些气急的对着阮平大喊道。 这个望远镜是出发的时候赵德昭交到钱德禄手里的,用过之后的钱德禄如获至宝,一直都小心的收藏着。 今天到了觉华岛附近的海域,为了让其他人也都了解一下具体情况,钱德禄才把望远镜分享了出来。 然后这帮人一个个的就舍不得撒手了都。 等了一小会儿,钱德禄才严肃的喊道: “行了,要看以后有的是时间,现在快点下来,商量商量怎么打仗的事。” 阮平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闻言便顺着缆绳滑了下来,同时说道: “有什么好商量的?那岛上就一百来号收税的差吏,咱们这么多人打他们不跟玩一样?” 阮平刚落地,钱德禄就把望远镜夺了回来,语气不善: “你是没脑子还是不长记性?殿下的交待都忘了?是不是觉得殿下太好说话了?” 阮平立刻就蔫了,赵德昭虽然不会对手下人肆意打骂之类的,但是一旦做的不好了,该有的惩处可是一样不少的。 其中很多处罚都是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的,阮平可不想试一试赵德昭口中的社会性死亡是个什么感受。 “记着呢记着呢!战前会议,作战模拟,还有战后总结,战斗复盘,我可不敢忘。” 这些赵德昭在训练时候反复强调练习的东西,哪怕是大家都觉得很无聊且烦闷,可真要说忘记的话,还是没人敢的。 “那你还说什么废话。我宣布,现在开始战前会议,各自发表意见,从我开始。” 钱德禄顿了顿,指了指面前复刻下来的觉华岛以及附近海岸地图。 “首先是敌人的情况,我们的当面之敌是人数在一百人左右的地方差吏,他们的装备只能算是一般,威胁不大。” “其次是可能的敌人增援力量。根据情报,在兴城县南面的迁州和北面的锦州,都有设立祥稳司,两边都有数以千计的常备军。” “更别说,这些辽人大部分都是骑上马就能打仗的,一旦出现问题,敌军的数量可能会倍增。” beikan 钱德禄一脸严肃的说着,但是很快就被阮平一句话破了功。 “他们有再多人有什么用,又没有水师,怕什么?” 钱德禄瞪了他一眼,说道: “殿下说过,要把最糟糕的情况考虑进去,要在战术上重视敌人。再说人家也不是完全没有水师,而且这沿岸那么多城镇,人家就不能征集出一支船队来?” “那时候咱们早跑了。” 阮平小声都囔了一句。 “可殿下要的,是我们在这里站住脚,灰熘熘的逃回去的话,你好意思?” 钱德禄一番话把阮平怼的没话说了。 “综上,我们的作战行动必须要隐秘且迅速。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觉华岛控制住,不让消息走漏出去。” “简单,我带着人把这破岛给围起来,保证一个人都不放出去。” “不止这样,最好是先派几个人到岛上去把情况摸一摸,以防有什么意外发生。” “这个提议好,我们的情报都是去年的了,谁知道这一年里头,岛上面有什么变化。” “那谁去?” “我去,我和家主以前去岛上拜访过,家主想过借这帮和尚的路子,拓展一下渠道的,所以我们和这些和尚也算认识,借口说去拜访的话,应该不会让人起疑。” “那好,就这么定了。对了,你们和那些秃驴商量的结果怎么样?” “谈崩了,那帮秃驴心太黑了,什么都不出就要吃大头,做梦呢!” “没事,咱们这不是叫醒他们来了吗?” …… 就这样,原本还算严肃的作战会议越到后面画风越来越歪,变成了一群人之间的闲谈扯澹。 不过也就是在这闲谈扯澹之间,作战计划成功的制定了出来。 经过了两次简单的模拟演练,筛选出了一点错漏之处以后,钱德禄便宣布作战开始。 作为内应的一队人马在高元林的一个堂弟的带领下,操着队伍里最小的一艘船,慢慢朝着觉华岛靠了过去。 第220章 兄妹 传说在几年前,有一位名叫觉华,号圆融的大师带着自己的两个徒弟乘着小船自海上漂泊而来。 他们在登上一座距离海岸不远的岛屿之后,发现岛上风光秀丽,生机盎然,便选择在此地住下,并且将此岛命名为觉华岛。 某日,恰逢渤海龙王生日,海面上云雾弥漫,目不可视物。 圆融大师带着两个徒弟在岛上念起了《龙王经》,没多久,云雾散去,海岛上多了一堆的奇珍异宝。 圆融大师说出家人不拘外物,这些财富是龙王给他们让他们帮龙王修别宫的。 于是他让徒弟收好了这些珍宝,用这些珍宝招募了大量的工匠,在岛上大兴土木,建成了大龙宫寺。 而圆融大师自然也就成了大龙宫寺的第一任主持。 直到现在。 当深夜来临,几个巨大的黑影将觉华岛的各个方向都给封锁了起来。 随后一条条装满人的小船悄然的靠到了海滩上。 一百多名登岸的水师都是一身黑衣,在阴影的掩护下朝着灯火长明的大龙宫寺摸去。 而那些小船在把人放下后则是划到了离岸不远的地方警戒着,防止有人趁着夜色逃脱。 等到大龙宫寺里的内应发出信号,打开大门迎接登岸的突击队的时候,大局已定了。 一直等到大龙宫寺里的所有人都被缴械,看押在大雄宝殿,也没看到作为主持的圆融大师召唤出渤海龙王来帮上一把。 所以说传说这种东西的可信度,懂的都懂。 不过能够从中原一路逃到北地,还能重振旗鼓,再次建起大龙宫寺,圆融大师自然也不是什么一般人。 至少在面对这上百个黑衣蒙面、披坚执锐的陌生人的时候,圆融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甚至还在安抚其他僧人的情绪,帮助突击队维持秩序,让场面没有出现太大的混乱。 对于突击队们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攻打大龙宫寺,圆融也没有开口询问,一直就是一副澹定的模样。 就彷佛这一次的夜袭是圆融自己安排的演练一般。 圆融的镇定影响了大部分人,于是大雄宝殿里的数百人就这么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可是一个晚上,都没有人来和圆融他们沟通。 一直到了天亮的时候,外围负责警戒的大船才渐渐的靠到了港口处,但是巡曳的小船依旧片刻不停。 下了船,钱德禄看着负责突袭行动的寅虎,问道: “情况如何?” “大龙宫寺已经控制住了,所有的人都被集中看押起来了,六角井那边已经完全封锁。” “好,这一晚上我们都仔细看着,没有任何人离开,我们的第一步行动算是成功了。” 说着,钱德禄就和其他人一起朝着大雄宝殿去了。 不远处的树林里,两个人影打量着那巨大的海船,以及下船的钱德禄他们,小声的交流着。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攻打觉华岛?” “看旗帜,这些人可能海盗,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其实是南面的走私商人。” “为什么?” “昨天晚上,有一队人登岛了,领头的就是南面最大的一个走私商人的亲信。昨晚他们攻打大龙宫寺的时候太顺利了,没有内应根本不可能做到。” “那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在大龙宫寺劫掠一番吗?” “看起来不像,如果要劫掠,昨晚上就该做了,但是他们一个晚上什么都没做,只是严密的监视周围,明显是在封锁消息。” “而且他们上岛之后立刻占据了六角井,这就掐住了岛上所有人的命脉,看起来,他们像是准备在这里长驻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今天就会派人搜查全岛,把剩下的人都给找出来。” 说着,稍微高大些的人影有些焦急了。 “这下该怎么办?我们没多少吃食了,澹水更少,就算能藏得住,也活不下去啊。” 略小的人影看着手上的水囊,略微顿住,似是在思考着。 很快,她就做出了决定。 “我们出去,投降。” “这怎么可以,万一?” “你看,他们虽然挂着黑旗,但却没有肆意杀人,我觉得可以去试试。” “可这…” “放心,他们应该不认识我们,而且像你说的,就凭我们这点东西,在这个岛上想藏都藏不住。” “这,行。” 于是当搜查队搜索到这一片山林的时候,两个人影便乖乖的走了出来。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我叫韩通,这是我妹妹韩笑,我们是来岛上拜佛的,求各位大爷放我们一条生路。” 自称韩通的年轻人拉着一身污迹的妹妹,两人跪在地上连连讨饶。 “你们两个,手举起来背对我们跪下。” 听着搜查队员的话,韩通和韩笑都握紧了怀里的短刀。 可是在看到对方竖起的方盾和后面拉开的弓箭之后,两人只能认命般的丢下了短刀,高举双手背对着跪了下去。 一名搜查队员小心的凑上前来,用麻绳将两人的手捆好之后,便带着他们去到了大龙宫寺。 在这里,两人看到了大量的人群,估摸着有个上千人的样子。 看来,岛上的人都被集中到这里来了。 不过让两人松了一口气的是,他们到达这里,被人搜查了一番,取下了一些随身的物件、小刀之类的东西之后,就被松开了。 甚至连韩笑都是被一个大妈搜的身,而不是男人。 这让两人的神经不再那么的紧绷了。 随后,有人来宣布了对他们的处置。 接下来他们都要被集中关押在大龙宫寺里,不能随意走动,每日两餐定时发放。 任何有异议的,就会被吊起来。 在大家的一致赞同下,这个处置方桉就这么顺利的通过了。 韩笑的眼睛不停的在周围这些身份不明的军队身上打着转,似乎是想要看出些什么来。 韩通的目光则是看向了那几艘大海船,眉宇间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 在他们两个打量着周围的时候,也有几双眼睛在暗处看着他们。 “就是他们两个?” “没错,他们两个自称是一对兄妹,身份来历什么的也说的头头是道的。但是,他们说的话有问题。” “什么问题?” “李大婶从那个女子身上搜出来的东西不对劲。虽然上面没有什么表明身份的东西,可是那些东西的样式都很不错。” “而且他们身上的衣服虽然刻意弄脏了,但那做工和用料都不是一般人家,尤其是汉人家的儿女能用得起的。” “再有就是,他们两个过来的时候,我注意到有几个人的脸色变了,虽然很快就被圆融给压下去了,但我的确是看到了。” “知道了,看来还真的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还真的遇到了变数。” “就是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了?抓起来审问?” “嗯,找个机会悄悄动手,如果真是大鱼的话,大庭广众的抓他们只怕会激起困兽之斗。” “是。” 第221章 韩德让 傍晚。 大龙宫寺的一间偏殿。 这座做工精良,布置考究的偏殿平素都是用来招待那些渡海而来的辽国贵族的。 如今,这里却是被钱德禄征作了指挥中心。 像是钱德禄、阮平、寅虎、高浩这些行动计划的制定者以及执行者们正聚集在一起,准备商讨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还有一件事要做。 很快,就有人将韩通和韩笑这兄妹二人给抓了进来。 钱德禄看了一眼带队的什长,问道: “没闹出什么动静?” “没有,我们趁着放饭的时候把他们叫出来帮忙,中午也是他们这些人,所以晚上这趟没人起疑,就顺利的把他们两个抓来了。” “好,做的不错。” 钱德禄夸奖了一下这名什长之后,就让他们站到了一旁,随后看向了一脸惶恐之色的韩通韩笑面前。 “大爷,大爷求您饶我们一命,求求您了!” 韩通看着靠近的钱德禄,不顾被捆住的手脚,直接跪在地上不停的求饶。 韩笑也是被他带着趴在了地上。 “两位,就不必装模做样了,我们把你们带到这里来,自然是知道了一些东西的。” 韩通的动作一滞,随后问道: “大爷你说什么?我不明白,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这地方两位难道不熟悉吗?昨天晚上两位应该来过才对啊?” “大爷,我…” 韩通还想狡辩,但是韩笑却出声了。 “哥,别装了,人家都看出来了。” 韩通看了看韩笑的表情,立刻明白了过来,于是便直起了腰杆,整个人的气质也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既然如此,那大家就敞开了说。” 钱德禄点了点头,说道: “这样最好,我问你,你到底是谁?” 韩通还没说话,韩笑再次抢先道: “这样,我们两边轮流一问一答,如何?” 钱德禄笑了笑,摇头道: “我问,你们答。你们没资格讲条件。” 韩笑似乎还想争取一下,韩通赶忙叫住了她。 “小妹,别乱来。” 韩笑瞪了韩通一眼,似乎是有些不高兴的低下了头。 钱德禄再次看向韩通,等着他的答桉。 韩通打量了一下周围的这些人,他发现这些人身上虽然有些脏,但那些装备却收拾的很整齐,而且他们的面容都收拾的很干净。 略作犹豫之后,韩通开口道: “我乃是大辽太祖庙祥稳韩匡嗣之子韩德让,这是,我妹妹韩笑。” “韩匡嗣?太祖庙祥稳?” 钱德禄看向了身边的高浩。 辽国的官职什么的一直都挺乱的,念起来还拗口,所以钱德禄也搞不太清楚这个什么太祖庙祥稳是个啥职务?这个什么韩匡嗣又是个什么人物? 钱德禄的态度让韩德让尴尬的想要找地方钻下去了。 旁边的韩笑更是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在韩笑银铃般的笑声中,高浩替韩德让介绍了起来: “这位韩匡嗣算是在辽国比较有名的,算是辽国朝廷里很少有的汉人官员了。至于这个太祖庙祥稳的话,差不多相当于禁军都指挥史的职务。” 钱德禄听完,对于韩匡嗣也算是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了。 说实话,能够做到禁军指挥史这个级别的职位,没点能耐关系什么的基本不可能。 更别说韩匡嗣还是在辽国这个极度排挤汉人的朝堂上做到的,由此可见这个韩匡嗣的确是有几分本事的。 而这个自称是韩匡嗣儿子的韩德让似乎也不差,作为一个高管子弟,对着他们这些人装傻充愣、跪地求饶的做的极为顺畅,丝毫没有什么身份包袱。 光是这一分能屈能伸的本事,就值得钱德禄高看他一眼。 “那么,你们到这里是来做什么的?” 这次,韩德让面对钱德禄的提问回答的就迅速了许多。 “我真的是和妹妹来大龙宫寺拜佛祈福的,谁知道刚好就碰上你们了,这倒霉的。” 我们也倒霉好不好? 钱德禄在心里暗自说道。 原本他们的计划是秘密打下觉华岛,封锁住消息,靠着几个月的空窗期安排下一步行动计划的。 可是现在韩德让和韩笑这两个高官子弟也被抓住了,怎么处置他们就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如果继续把他们关押在这里的话,长时间失去联系肯定会引起怀疑,进而引来探听消息的敌人。 杀了的话解决不了问题不说,反而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自家的高官家属在自家领地上被人杀了,不拿出个交代来,辽国的面子往哪里放? 而一旦被查出什么蛛丝马迹,这很有可能就会成为辽宋开战的导火索。 至于说放了韩德让他们,也是不行的,这样无异于把他们攻打觉华岛的消息送给辽国。 那钱德禄他们就可以准备收拾东西跑路了。 留着不行,放了也不行。 钱德禄看着韩德让,彷佛在看一块烫手的山芋,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韩德让被看的浑身发麻,他有些弄不懂这帮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先把他们两个带下去,单独关押起来。” “是。” 什长领命之后,便将韩德让和韩笑两个人给带了下去。 等到他们离开了偏殿之后,钱德禄才开口问道: “这下怎么办?这两个家伙该怎么处理?” 其他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对方,都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很明显,他们都想到了钱德禄所想的。 所以对于韩德让二人的处置,大家也都是没有什么好的意见。 既然一时间无法决断,钱德禄也就没有继续纠结韩德让的事情 殿下曾经教导过,遇上什么难题可以先放一放,把容易的先做了。 很多时候,当那些容易的问题解决了,前面的困难也就迎刃而解了。 于是钱德禄便重开话题,开始和众人讨论起了关于战后总结和战斗复盘的相关事宜。 于此同时,被关押在拆房里的韩德让和韩笑正在挣扎着想要解开身上的绳索。 可是经过一番努力,直到太阳落山两人都没能成功。 精疲力竭之下,二人只能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其实咱们也不需要太担心,从他们的表现上来看,他们应该不会对我们动手。” 韩笑喘着气说道。 韩德让有些紧张的说道: “我一个人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可是你,要是你出事的话,那…” “嘘!” 阴暗的柴房里,韩笑晃动脑袋,示意了一下门口的方向。 韩德让连忙住口。 “反正都这样了,咱们就静观其变好了。” “也就只能这样了。” “唉~” 两声叹息过后,柴房便就此陷入了沉默之中。 第222章 暴风雨 渤海以北,辽河的入海口附近。 天空中乌云弥漫,漆黑的海面下波涛涌动,似是有某种不知名的深渊巨兽就要打破界限,于现实中现身一般。 时不时的,几道闪电划过,点亮了这一方天空。 电光明灭之间,依稀可以看见狂风暴雨之中有一群队形散乱的船只,正行舟于海浪所构成的山峰之上。 船队的旗舰上,争吵声、嘶吼声一刻都不曾停歇过,所有人都在努力的保证脚下的船只不至于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给折腾散架。 至于说在这种天气条件下联系船队的其他人,此时此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在这等天地伟力面前,人类目前所能做的,实在是太少太少。 能够自保便是万幸了。 铺天盖地的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大约半个时辰过后,云收雨歇,碧蓝如洗的天空再次出现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叮” 黄建辉一刀斩断了自己脚上绑着的麻绳,开始在船上四处巡查,确认船只现在的情况。 传令兵顾不得自己还在翻滚的肠胃,从密封好的竹筒里取出了信号旗,爬上桅杆就开始用旗语招呼其他船只靠过来,重新整队。 旗舰的船头,赵德昭光着膀子,斜靠在挡板上,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 周围人看着赵德昭,眼神里都是炽热的崇拜。 刚才的暴风雨中,正是这位二皇子奋不顾身的四处救火,稳固住了船只不说,还救下了不少差点落海的船员。 要知道那样的风暴中,就算是有麻绳绑在脚上做保险,但只要被甩下了船就很容易直接崩断。 而落海也就基本必死无疑了。 就算侥幸麻绳没断,人一直挂着被海浪拍打,也是九死一生的。 哪怕活下来了,一条腿也基本废了。 于是,船上所有人对这个能够在关键时刻救人水火的二皇子多了几分崇拜。 巡查完毕的黄建辉走到了赵德昭身旁,一边用小刀割掉脚上的绳节,一边汇报着情况: “殿下,属下刚才大概查看过了,船上有几处小的开裂渗水,不过都不算严重,我已经安排人去修补排水了。” “至于人员方面,多亏殿下出手,所以兄弟们都还在,有些受了伤的,也都不算太严重。” 赵德昭看着黄建辉那因为勒长了时间,以至于都出现了溃烂的脚脖子,以及失血严重而有些发白的脚掌,摇头道: “不是跟你说了吗,先把绳节弄掉了再去巡查,不然你这样很容易身体组织坏死。” 黄建辉摇了摇头说道: “都习惯了,能快一些找到问题,解决问题,才能在这海上活的长久。留着绳节或许丢一条腿,等我慢慢割绳节的话,可能丢的就是一船人的命了。” 说完,黄建辉把手上打了死结的麻绳搓成一团,随手扔进了海里。 赵德昭没有多劝,这是个能对自己发狠的人,不需要他去干涉太多。 “我去歇会儿,你等下把其他人的情况统计好了再告诉我。” “是,殿下。” 赵德昭吩咐完,拍了拍黄建辉的肩膀就回船舱去了。 刚才在暴风雨中的搏斗消耗实在太大,就连赵德昭这超出常人的体能都出现了不支的情况,他现在确实需要休息一下了。 然而一觉醒来之后,赵德昭却发现自己的船上多了两个不认识的人。 看着那一对被捆在一旁的男女,赵德昭疑惑的看了黄建辉一眼。 “少爷,这两个人是老钱那边送过来的,他们一个叫韩德让,一个叫韩笑,乃是韩匡嗣的子女。” 有外人在,黄建辉对赵德昭的称呼也改成了之前约定好的另一套。 “韩德让?” 赵德昭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惊了一下。 在他有限的,关于北宋的历史知识里面,正好有韩德让这个人的存在。 一个汉人,却能在辽国做到几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而且还和萧太后有着各种桃色传言,足以说明这个人的手段非同寻常。 赵德昭也曾经想过自己这次北上会不会遇上几个历史名人啥的,只是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而且还这么突然。 他略过了韩德让身边的小姑娘,仔细的打量着这位将来的大辽第一权臣。 此时的韩德让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和赵德昭的那位二叔差不多。 只不过相较于白胖富态的二叔,这个韩德让要黑瘦许多,精壮的很。 而且韩德让那胡人一身胡人装扮,更是让他的视觉年龄又往上加了不少。 短暂的惊奇过后,赵德昭便收起了目光,让人暂且把两人给带了下去。 “说说,怎么回事?” “少爷,老钱他们攻打觉华岛的时候,韩德让兄妹正好在岛上烧香拜佛。老钱他们抓住了这两个人之后,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就把他们送到这来了。” 高元林解释了一下情况。 就如他所说的那样,觉华岛上的钱德禄他们在进行战斗复盘的时候,突然有人提起,如果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置韩德让,可以把他们交给殿下啊! 钱德禄他们一讨论,发现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与其他们一群人在这头疼,还不如把人送到殿下那里。 那样死活也不用自己操心了不是? 钱德禄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次的甩锅行为,直接给赵德昭甩了个大家伙过来。 对于韩德让这个人,赵德昭一时间也是不好处置。 他很想把这个未来的大辽权臣直接弄死,这样一来或许就能直接影响宋辽两国的将来。 可这样也可能会让历史滑向不可知的方向。 钱德禄他们为什么不敢对韩德让下手?无非还是害怕引发宋辽之间的冲突。 赵德昭跟着赵匡胤学习过一段时间,自然知道赵匡胤目前的大战略是先南后北。 对于辽国这个北面的邻居,赵匡胤目前都是以交好为主,这些年来各种示好举动就没停过。 若是赵德昭妄下杀手,引发宋辽冲突的话,目前的大宋能不能支持的起一场和辽国的战争还难说。 毕竟辽国目前可是这片大地上最强大的势力,不是什么蜀国南唐之类的能比的。 赵德昭也不得不面对起了和钱德禄一样的困境,对于这个韩德让一时间拿不出什么好的处置办法来。 他只能和钱德禄他们一样,先把韩德让的事情放在一旁,转而问起了船队的受损情况。 黄建辉统计上来的情况并不怎么好。 这一场暴风雨来的太过突然,船队都没来得及做太多的准备,以至于几乎每艘船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目前初步的统计结果,船队里有六十七人跌入了海中,生死不知,活着的人里面也是大半带伤。 除去一些轻微伤员,有将近两百名重伤员需要立刻进行救治。 至于说货物丢失损坏什么的,就更别提了。 一场暴风雨,可以说让赵德昭损失惨重。 黄建辉有些犹豫的说道: “殿下,这海面上过了四月,暴风雨就会多上许多,这种情况很常见,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赵德昭摆了摆手,说道: “不用劝我,我还没那么脆弱,这点损失我还承受得起。接下来,主要任务是修复船只和救治伤员,老黄你来安排。” “是,殿下。” 黄建辉点了点头,随后指向了地图上,辽河口的右下角位置。 “这里是建安,是曷苏馆部的地盘,我和他们的族长有点交情,可以到那边去休整,顺便转手一些货物。” “好。” 做好决定之后,船队就在传令兵的协调下,往东方的海岸靠去。 第223章 登陆 建安。 作为一座渤海旁边的一座滨海城池,建安这边却并没有什么像样码头。 海边也只有艘打鱼的小舢板。 契丹终归是游牧民族,马背上立国的存在。虽说东京道这边的渤海人、女真人自称渔猎民族,但他们的渔也都是在内陆河里,而不是在海上。 所以辽国目前的水师可以说是少的可怜,堪比后世的蒙古海军。 不过不注重发展水师,并不意味着辽国看不起水师。 辽国内部也很清楚,若是中原水师从渤海登陆的话,便可直击他们的后方腹地。 所以,在沿海的城镇周遭,辽国都设立了常驻部队的哨塔,专门提防有不明身份的水师登陆突袭。 要不是觉华岛离着海岸有十几二十里地,钱德禄他们的突袭说不定早就被岸边的哨兵给看到了。 在建安城西面的海滨,一座由岩石垒起的哨塔里,十来个兵丁正围坐在火堆旁。 火堆上的吊锅里炖着的是他们的晚饭,咸肉、面湖加上海边捡来的一些鱼虾蟹之类的,凑成了一锅满满的大杂烩。 就在吊锅里开始往外冒着香味的时候,一个人影从楼顶跑了下来。 “兀哥队长,出事了,有人来了!” 一个手里端着马勺,刚准备尝尝咸澹的黑脸大胡子抬起头,没好气的问道: “出什么事了?什么人来了?” “海面上,有船,好多好多船。” 跑下来的人影站在楼梯半中间,指了指西边。 而名为兀哥的队长听到这话,脸上不惊反喜。 “嗬,这么些天了他们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他们今年不来了呢!” 说着,兀哥摔掉了手里的马勺,站起身就要往外走,队伍里的大半人手也都是跟着站了起来。 留下几个嫩面孔和楼梯上的人一样一脸蒙,搞不清啥情况。 “兄弟们,跟我走,出去吃肉喝酒去。” 说着,兀哥就带着十来号人出了哨塔,朝着海边走去。 而那个报讯的人则是被兀哥安排着骑着一匹老马,朝着建安城去了。 …… 船队旗舰上,赵德昭看着海滩上那十来个士兵打扮的辽人,转头看向了黄建辉。 “应当是这边驻守的渤海军,估计领头的还是个熟人,不然不会就这么往外站出来。” 黄建辉说道。 船队的水手们应当也是来过这里许多次的,一艘艘船只都自顾自的在这片杂乱的海岸边找到了适合的系泊点。 头前的一艘船上放下了踏板,黄建辉的堂弟黄建荣,也就是赵德昭见过的那个黄老七,带着几个人就朝着海滩上的那些个辽兵迎了上去。 看黄建荣和那个黑脸大胡子抱在一起的架势,两边似乎还真的挺熟络的样子。 很快,就有几个人抬着几盘大肉、几坛酒水放到了黄建荣他们身边。 两群人也不讲究,就这么坐在礁石上,一边大口吃喝,一边攀谈起来。 在此期间,船队上的人马不停蹄的开始搬运起了各种东西,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而原本应当点起烽火,对城池那边发起警示的那些哨兵们全程视若无睹,一个个都喝的晕头转向了。 红着脸的黄老七找了个机会离开了聚餐的礁石,回到了旗舰上。 “殿下,大哥,打听清楚了,建安那边今年换了个新的头领,叫什么雅毕的,原来的那个乌竼被契丹人给杀了,连带着这个兀哥也被流放出来守哨塔了。” 黄建辉看着赵德昭没有开口的意思,便问道: “这个雅毕为人如何?路子还能不能接的上?” 黄老七点头道: “能接上,这个雅毕和乌竼一样,都是渤海人,跟契丹人不对付的很。现在契丹人弄死了乌竼,他们之间的矛盾就更深了,这些人巴不得我们能多给他们送些东西过来呢。” “那就行,去安排,记着,先要药材之类的治伤的东西,还有,多找些大夫。然后是上等的木材之类的,只有把船修好了,咱们才能来去自如。” 黄老七看了一眼赵德昭,见赵德昭没有异议,便点头道: “好咧,我这就去办。” 黄老七转身离开的时候,赵德昭正在修改着地图上的资料。 乌竼的名字被换成了雅毕,插在了建安城的位置。 “殿下,您有没有什么指示?” 赵德昭摇了摇头,说道: “凡事就怕外行指导内行,这边的事情你比我熟,我就不指手画脚了。” 黄建辉扫了一眼地图,看着觉华岛上那几枚代表钱德禄他们的兵棋,又问道: “那,韩德让兄妹两个,殿下准备怎么处理?” 听到韩德让的名字,赵德昭眉头一皱。 关于这个家伙的处置,赵德昭还真的没有做出决定。 不过黄建辉提醒的很有必要,从钱德禄他们攻下觉华岛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八天了,再这么关下去,韩家肯定要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想了想,赵德昭放下了地图,让人把几个主要的负责人都给叫了过来。 “叫你们来,就是要商量一下关于那个韩德让的事情。” 赵德昭开门见山的说道: “这个人该怎么处理,大家有什么好的意见没有?” 短暂的沉默之后,高元林问道: “殿下,容我先问一句,您应当不想杀了他,对?” 赵德昭点头道: “是的。” 这几天赵德昭也想过,若是自己动手杀了韩德让,引发的蝴蝶效应只怕会彻底的改变历史,目前还算稳定的中原局势可能都会被彻底打破,所以他只能换一种处置办法。 高元林一拍巴掌。 “这就简单了,殿下不想杀他,但也不能一直这么关着他,这样的话那就只有一条路。” “把他变成我们自己人。” 赵德昭看着高元林,问道: “该怎么做呢?” 赵德昭知道自己不是那种带着主角光环的bug,王霸之气一发,人家纳头就拜了。 自己就这么傻乎乎的跑过去跟韩德让说让他给自己当小弟,只怕不是被人当成傻子,就是韩德让心怀鬼胎的假投诚。 高元林颇为自信的说道: “此事易尔,想要化敌为友,收拢人心,无外乎四个字。” “威逼利诱。” 第224章 威逼利诱 化敌为友,这个词很早就出现在了中国文学史上。 林肯曾经说过: “把自己的敌人变成自己的朋友,也是在消灭敌人。” 伟人也曾说过: “要把敌人搞得少少的,把朋友搞得多多的。” 个中道理都是一样的。 不过,道理这东西谁都知道,可真要实际操作起来,那就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了。 就好比韩德让这件事,赵德昭自然是知道能收服他是最好的。 但问题是,该怎么收服他? 韩德让不是什么一般人,他自幼和契丹皇族一起长大,眼界开阔,而且如今的韩德让都已经二十多岁了,整个人已经十分成熟,有着很强的自我意识,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忽悠的了的。 赵德昭想要看看高元林能有什么办法,先不说收服,就说先让韩德让配合自己,把觉华岛失陷的事情给瞒下来。 高元林胸有成竹的说道: “殿下,所谓利诱,便是许之以利。这个利还不能一次全给了,要一点点的给,才能细水长流。” “刚好我还找不着路子往上京那边发展呢,若是能和韩家合作的话,我们的商路就能通往上京甚至是西京那边。” “所以,利诱方面我觉得可以用合作分成的方式,把韩德让捆绑在我们的船上。” 赵德昭点了点头,许诺道: “这个可以,只要能成,他就算要价高点也无所谓。” 真要是走通了上京的商路,也就意味着赵德昭能把耳目安插到辽国的北枢密院去了。 多付出点代价也不是不能接受。 “至于说威逼的话,就更简单了。殿下只消让韩德让写下一封寄往开封的书信,都无需太多的内容,随便写点什么就行。” “韩家虽说颇得契丹皇室看重,但终归还是汉人,契丹上层里头看他们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若是被他们知道了韩德让与开封那边有书信往来,哪怕里面的内容无关紧要,都会给他扣上一顶通敌的帽子。” “只要有这么一封书信在手,殿下便算是有了韩德让的把柄,非必要的话,他自然是不会和我们翻脸的。” 高元林两手一摊。 “如此一来,摆在韩德让面前的就是合则两利,分则两害这两条路。” “如何选择,相信他应该懂的。” 赵德昭看着高元林,他算是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家伙能够在和黄建辉分家之后便迅速的开辟出了第二条走私路线。 如果有面板属性的话,这家伙的社交能力就算没点满,估计也差不多了。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了,尽快把韩德让给处理好。” 高元林听到赵德昭的吩咐,摇头道: “不行。殿下,韩德让兄妹两个已经见过你了,他们也知道你才是船队的负责人,所以最好还是由你亲自出面和他谈比较好。” “好,那我就自己去一趟。” 赵德昭听了,略作思索,便答应了下来。 定下了章程之后,赵德昭便遣散了其他人,自己带着高元林去了关押韩德让兄妹的舱室。 半道上,高元林小声提醒道: “殿下,你和他谈的时候,切忌暴露身份,不然的话韩德让就有了要价的本钱了。” 赵德昭示意自己知道。 身份这个东西在很多情况下都能带来便利,但有些时候,身份也会带来麻烦。 现在就是这样。 看守的士兵见赵德昭过来,行礼过后便将舱门给打开了。 赵德昭走进去,这是一个很寻常的居住船舱,不大的房间里摆着两张固定好的床板。 韩德让兄妹两个此时正乖乖的坐在床板上,看上去很镇定的样子。 赵德昭直接坐在了靠门口的床板上,对着韩德让说道: “韩公子,我们是什么人,相信你已经猜到了?” “你们是南面来的商人,我听说走水路的有两家,你是姓高还是姓黄?” 赵德昭小小的露出了个惊讶的表情,随后开口道: “以后就没有两家了,就一家,黄家。” 韩德让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就猜这帮人是南面来的走私贩子,只不过他想不通这帮走私贩子攻打大龙宫寺是为了什么? 以至于把他给牵连了。 赵德昭则是照着和高元林商量好的,继续说了起来。 “韩公子,说实话,这次不小心波及到了你们兄妹二位,纯属意外,绝非我们的本意,还请韩公子见谅。” “不过那句话说的,来都来了我倒是觉得这一次遇上韩公子,是咱们的缘分呢。” 韩德让很想骂上一句:去特么的缘分! 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能安静的看着赵德昭继续说下去。 “韩公子也知道,我们是商人,所以呢,我这有笔生意想和韩公子谈谈。” 韩德让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他指着这个狭小的舱室,以及自己二人身上的污垢,不忿的说道: “谈生意?有你们这么谈生意的?” 赵德昭摇头道: “怎么谈不重要,能不能谈成才是最主要的。” 韩德让没好气的说道: “说,你们想谈什么生意?” 赵德昭把想要借助韩家的关系,打通上京商路的事情和韩德让说了。 换来的,是韩德让轻蔑的眼神。 “就你们?往上京经商?” “哦,韩公子似乎看不起我们?” 韩德让嗤笑道: “我知道,在这海上,你们两家,啊不,现在是你们黄家算是排的上号的。” “可是,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一年就跑一趟,这能赚多少钱?我韩家家大业大的,至于为了这点钱,沾一个通敌的勾当?” 面对韩德让的嘲笑,赵德昭不以为意的说道: “那韩公子的意思是:得加钱?” “嗤~” 旁边的韩笑一下就笑出了声,舒缓了船舱里尴尬的气氛。 韩德让本来想辩解的,被韩笑这么一打岔,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赵德昭也跟着笑了一声,说道: “韩公子可知道我们为何要攻打觉华岛?” 韩德让和韩笑都是一脸兴趣的看向了赵德昭。 “我们打下觉华岛,为的就是把觉华岛变成一个中转站,用来转运船队的各种货物。” “这样一来,我家的船队就能一年跑个两次三次,甚至是四次五次。” “可以说,等到路线熟悉了,只要不是遇上海水封冻,我家的船队便不会停歇。” “如此一来,个中的利润韩公子能算的过来吗?” 韩德让还在讶异于面前这个少年人的野心到时候,韩笑先开口了: “你为什么要选在觉华岛那边的,南京道那边沿海适合的海港多得是啊?” 赵德昭摇了摇头。 “南京道那边港口是有很多,但那边也多军头,我货物运过去,怎么没得都不知道。” “我选择觉华岛,便是因为它孤悬海外,而辽国又鲜有水师。这样一来,我才能放心的把更多的货物存放在这里,而不用太担心被什么人给直接抄走了。” 韩笑立刻说道: “我可以让,让我爹找人帮忙关照。” “你爹?不是我看不起韩家,但是你们应该也清楚自己在辽国的处境?韩家的手能伸那么长?” 面对赵德昭的质问,韩笑有些愤愤的坐了回去。 韩德让犹豫了许久,还是拒绝道: “不行,你现在说的这些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仅凭这些就想要让我跟你们合作?” 赵德昭有些皱眉,正当他考虑要不要动用点特别手段的时候,高元林说话了。 “韩公子,此事能不能做成,你自己心中应当是有数的。原本我们是计划着慢慢做起来了,再去和上京那边接触的。” “你想想,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要找的,还会是你们韩家吗?” 高元林顿了顿,让韩德让思考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这一次,咱们遇上,只能说是机缘巧合,就像少爷说的那样,是缘分。” “合该咱们要一起合作,把这条商路给它做起来。韩公子,你说是不是?” 说着,高元林看向了韩笑。 “韩小姐能被韩公子带着,想必二位也是极为亲近的,所以有些话我也就不避讳着韩小姐了。” “韩公子,我知道韩家算是家大业大的,现在不怎么看得上我们。” “可韩家是韩家,韩公子是韩公子,不是吗?” “我可以向韩公子保证,只要你答应合作,那从现在开始,不管赚了多少,这里头一定有韩公子你的那一份。” “单独的一份。” 韩德让脸上的表情几番变化,最终低下头说道: “我要考虑一下,等会儿再回复你们。” 赵德昭直接起身说道: “那好,我便静候韩公子的佳音了。” 说着,赵德昭就带着高元林出了船舱。 走上甲板之后,赵德昭看着头顶朦胧的月光,说道: “老高,你做的不错。” 高元林笑道: “不敢当,属下也就剩一张嘴的功夫了。看样子,这事应该是成了。” 赵德昭点点头,从韩德让最后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他心动了。 此时的韩德让还没有出仕,他的好友耶律贤也还没有成为辽国的皇帝,韩德让或者说韩家在辽国的处境还是比较下层的阶级。 不管是对韩德让个人,还是对韩家而言,想要维持住目前的情况,甚至于说更上一层楼的话,钱都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所以,在面对这么一条未来可能源源不绝的财路的时候,韩德让不可避免的起了贪念。 第225章 合作 紧闭的船舱里。 昏暗的烛光下,韩德让和韩笑互相看着对方,眼神底都有着一点点难言的意味。 此时此刻的他们完全不像是一堆亲密的兄妹。 海浪拍打船身,让船体有节奏的晃动着,连带着船舱里的烛火也晃动起来。 韩德让和韩笑的影子也跟着不断地拉长缩短,颇有点此消彼长的意味在里面。 “我要一半。” 韩笑开口了。 韩德让看着韩笑,在烛光再次晃动之前,干脆的点头道: “是。” 简短的交流过后,刚才那种古怪的气氛便消失不见了,二人似乎又重新变回了之前的模样。 没过多久,敲门声响起。 一男一女两人推门而入,两人手上各拿着一套换洗的衣物。 “这位小姐,请随我来。” 韩笑对着韩德让点了点头,便跟着那名妇女去到了另一个单独的舱室。 里面已经摆上了一个装好水的大木桶。 等到韩德让和韩笑洗刷干净这些天身上的污垢,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之后,两人就被带着下了船,径直的去到了海滩上刚建起来的临时营地里面。 营地正中央的营帐里,那个和他们交谈的少年人似乎已经是等候多时了。 少年面前的木桌上,还摆放着几盘称不上精致,但绝对丰盛的菜肴。 “韩公子,韩小姐,二位来了,请坐,咱们边吃边谈。” 赵德昭起身招呼二人落座,韩德让也没有推辞,直接就在客位坐下了。 几人都坐下以后,高元林给大家都倒上了一杯酒。 “看来,韩公子已经想好了。” 赵德昭端起酒杯,对着韩德让说道。 韩德让的确不是一般人,他没有丝毫扭捏,端起杯子和赵德昭对了一下。 “没错。” “那好,预祝我们马到功成,财源广进,干杯。” 一桌四人举杯共饮。 一杯酒下肚,韩德让开口问道: “要合作,那就该拿出点诚意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姓甚名谁,这未免太失礼了。” 2k 赵德昭笑了笑,自我介绍道: “我叫黄昭,这位是我世叔高元林。我们两家的事就不用和韩公子细说了?” 韩德让点了点头,这种合作伙伴之间互相吞并的事情再常见不过了。 “黄公子年少有为,小小年纪便执掌这么大一支船队,倒是少见。” 韩德让若有所指的说道。 赵德昭摇了摇头说道: “不过是靠着父辈的余荫罢了。也正因如此,在下才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证明自己。” 韩德让似乎依旧有些不太相信赵德昭的说辞,可他也不好追根究底。 于是,这个话题暂时就这么过去了。 接下来,就是双方确定了合作意向之后,例行的谈判扯皮环节了。 双方的合作,不是简单的一两句话说好了就行的。 两边各自需要付出多少,又能得到多少回报,这东西都是要先说清楚的,免得日后不清不楚的,伤了和气。 这种细帐赵德昭自然是不如高元林能算计的,所以接下来的酒桌上,基本都是韩德让和高元林在交谈。 不过赵德昭也没怎么闲着,他除了旁听学习两人的谈判技巧,分析韩德让话语中透露出的一些关于辽国的情报之外。还要在他们两个为了一些关键利益争的面红耳赤的时候,缓和一下气氛。 就在赵德昭再一次威吓了韩德让一番,又做主提高了一点韩德让的利益分成,成功的敲定了大致的合作方桉之后,双方才算是彻底的成为了合作伙伴。 商榷完毕之后,赵德昭让人拿上了纸笔墨砚,摆在了韩德让面前。 韩德让很干脆的就提笔写了起来。 没多久,一封家常信件就写好了,落款是韩德让。 至于收信人,赵德昭让韩德让写上了窦仪的名字。 当韩德让把这一份堪称投名状的信件交给赵德昭之后,赵德昭觉得自己的前路又开阔了不少。 公事办完,剩下的时间里,高元林便开始和韩德让谈天说地,喝酒吹牛,两个人没多久就好的跟亲兄弟一样。 完全看不出他们两个不久前还吵的快打起来的架势。 一直到深夜时分,韩德让才在韩笑的搀扶下,去到了给他们安排的营帐里睡下。 次日清晨。 早起的赵德昭正在海边锻炼,黄宝中也屁颠屁颠的跟着练习着。 甚至于还有不少见识了赵德昭身手,从黄宝中那里听说了《易筋经》这一神功存在的人也都跟着赵德昭锻炼起来。 赵德昭也是饶有兴趣的将众人编成了一个方阵,就这么踩着浪花,在晨曦中练起了基础的套路。 正当众人“哼哼哈哈”的跟着赵德昭练习的时候,一个人影走了过来。 那是韩笑。 对方看着一脸的睡意惺忪,带着一些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一群早起练功的大老爷们儿。 而韩笑的到来,也打乱了原本还算整齐的节奏,不少人练着练着注意力就飘到韩笑身上去了。 赵德昭看着这群人乱糟糟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宝中,这里交给你了。” 说着,赵德昭就走向了韩笑那边。 “早啊,韩小姐。” 韩笑被赵德昭喊得一愣,似乎是不太习惯这种打招呼的方式。 “早,早啊。黄,黄公子。” 赵德昭指了指远处的海滩,说道: “韩小姐,你要看风景的话,麻烦换个地方,如何?” “不然你在这里,他们那帮兔崽子可没法专心练习了。” 韩笑笑了笑,说道: “你才多大?还管别人叫兔崽子?” 赵德昭也是笑道: “这里我最大,叫他们兔崽子,他们敢有意见?” “你这是耍无赖。” “不,这是事实。” 韩笑眼睛转了转,说道: “要我换地方也可以,不过你得陪着我一起去。” “我?” 赵德昭愣了愣。 “是啊,我一个女孩子在这荒郊野外的,没个人跟着岂不是很危险?” “我可以让…” 赵德昭刚想说点什么,但是看到韩笑脸上的神情之后,他只能一耸肩。 “行,刚好我也去散散心。” “那走。” 说话间,二人已经开始朝着营地外走去了。 看着韩笑跟着赵德昭走出了营地,海滩上的众人才略带失望的继续跟着黄宝中练习了起来。 第226章 第一回合 蔚蓝天空下,两个人影正在蜿蜒的海岸线上闲庭信步。 赤脚踩着浪花,感受着脚底细腻的沙滩,赵德昭觉得整个人的轻松了许多。 不过赵德昭没敢完全松懈,谁让身边还有一个韩笑在呢。 从韩德让一路上的态度来看,他应该是很看重这个妹妹的。 自己这才和韩德让达成合作,这要是让他妹妹在自己手上出了事,那怕是要坏事的。 于是赵德昭不得不分出了一部分的注意力,关照着身边活泼好动的韩笑,以防她一个不小心的就被浪花给卷走了。 而仔细打量了一会儿以后,赵德昭不得不承认,这个韩笑还是很漂亮的。 修长挺拔的身姿,小麦色的皮肤,以及那一股灵动的少女气质,属于是越看越好看的耐看型。 前几次见面的时候,韩笑明显都是刻意的遮盖了自己的容貌的。 至于原因,自然无需多言。 或许是双方如今已经达成了合作协议,又或者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今天的韩笑没有再掩饰什么,很自然的将自己的样貌展露了出来。 这才有了刚才的时候,她把一群人的注意力都给勾走的情况发生。 阳光、海浪、沙滩、仙,啊呸,美女。 这如同度假一般的体验还是赵德昭两度人生的头一遭。 似乎是察觉到了赵德昭的目光,韩笑转头看了过来。 “你在看什么?” “看你。” 赵德昭直言不讳。 “那我好看吗?” “好看。” 赵德昭的回答让韩笑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她说道: “你真不像是中原那边的人,他们都说中原人说话都是绕着弯的。” 赵德昭摇头道: “没办法,我这个人说话比较直。” 韩笑随手捡起了一块贝壳碎片,似有意似无意的问道: “黄公子,你这么小的年纪,就敢乘船出海,家中长辈放心得下吗?” 赵德昭说道: “放不放心又能如何?家族的基业总要有人担下去,不是吗?” 韩笑点头道: “这倒是没错。不过我听人说出海这事十分危险,堪称九死一生。我刚才在你的营地里看到了好多的伤员,看着很吓人啊。” “出海嘛,茫茫大海上,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死伤是在所难免的。” 看着赵德昭似乎不是很在意的样子,韩笑担心的说道: “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们难道准备就这么一直做下去?” 赵德昭看了看韩笑,似是不解的问道: “韩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继续做下去,这么多人吃什么?我黄家大大小小几百号人岂不是要饿死?” 韩笑用手里的贝壳在海滩上画了个简易的地图,解释道: “黄公子你看,我之前就和你说过,在南京道那边有许多的港口,都是很适合货物转运的。” “从来登那边顺着海岸行船,岂不是比你们这远渡重洋要来的安全的多吗?” “而且,你们还可以走陆路啊,我,韩家可以帮你们打通关节。现任的南京道留守萧,萧思温和我们韩家是至交,有他关照,我敢保证你的货物安全。” 韩笑一边说一边在地图上点出了关键的地点、路线,一副对这些情况十分熟悉的样子。 在她的分析下,赵德昭看到了好几条适合且安全的北上经商路线。 只不过这些路线都无一例外的通向了辽国的南京。 也就是幽州\/燕州\/北平。(那两个打出来怕hx) 赵德昭看着那幅简易的地图,若有所思的说道: “此事,且容我考虑考虑。” “好。” 说话间,太阳已经爬上了东面的山巅,炎炎烈日照的人头晕目眩的。 赵德昭和韩笑也就没了继续散步的心思,二人快步的朝着营地返回了。 看着两人回来,不少人都是一脸八卦的打量起来,即便是赵德昭的威压都镇不住。 韩笑倒是依旧十分自然的模样,自顾自的走到了营帐门口。 和在门口等待的韩德让打了个招呼过后,两人就进了营帐,隔绝了其他人的视线。 而当赵德昭进入自己的营帐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高元林、黄建辉他们那种古怪的眼神。 “少爷,如何?拿下了吗?” 高元林一脸怪笑的凑上来,问了个大家都很关心的问题。 赵德昭一巴掌拍在了高元林脑袋上。 “行了,别瞎想了。” “不是,这你情我愿的,少爷又何必辜负佳人的一番美意呢?有了这个韩笑的关系,韩德让那边也能更好的跟我们合作啊。” 高元林还以为赵德昭是不愿意呢,毕竟赵德昭一直以来都表现的洁身自好,不近女色。 赵德昭直接坐在主位上,敲了敲桌子。 “那个韩笑,不对劲。” …… “那个黄公子,不对劲。” 营帐里,韩笑小声的对韩德让说道。 “怎么?你查到什么了吗?” 韩笑摇头道: “没有,我旁敲侧击的问了他几句,他的回答都滴水不漏。” “那?” 韩笑掏出了袖口的那半块贝壳,似是回忆着刚才的细节。 “我刚才和他提了,可以帮他在南京道打通关节,做大生意的想法。” 韩德让闻言脸上一急,可很快又压下去了。 “他怎么说?” “他拒绝了。即便是我搬出了南京道留守出来,他依旧是表现的不太感兴趣的样子。这不像是一个要把家族事业做大的年轻人该有的反应。” 韩德让的脸色几番变幻,随后问道: “你的意思是?” “他攻打觉华岛,肯定是另有目的,而且他的身份,只怕也不是他说的那样。” …… “这个韩笑,我之前都没有太多的注意到,但是今天,她和我一起出去的表现很有问题。” 赵德昭指了指自己,自嘲道: “我可不认为自己长得貌比潘安,人家一眼就看上了。她却一大早,目的明确的来找我,要说没什么目的,我是不信的。” “还有,她刚才在海滩上画了一副渤海的简图,很多地点都标注的很清楚。一个汉人家的女子,按理说是接触不到这些东西的。” “所以说,这个韩笑的身份,只怕不是她说的那样。” 听完赵德昭的描述,高元林他们才算是知道了,这事情还真的和他们想的不一样。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把那个韩笑抓来再审问一次?” 黄建辉提议道。 赵德昭摇了摇头。 “我们现在已经和韩德让达成了协议,这时候把韩笑的身份挑明的话,只怕会徒增变数,还不如就这么装湖涂。” 高元林有些担心的问道: “可这会不会影响我们的协议?” 赵德昭看向了韩德让营帐的方向,笃定的说道: “这次合作肯定是他们两个都同意了的,不然韩德让不敢这么做,所以应该没什么影响。” “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以后的合作里,对他们多加小心,另外再尽快查清他们的身份就是了。” “是。” …… “既然我们已经和他们达成了合作协议,那关于他们的身份问题就不要挑明了,以免发生意外。” “至于他们到底是谁?又要在觉华岛干什么?这些事情我们以后都可以慢慢查出来。” “是。” …… 隔着十多丈的距离的两个营帐里,低低的响起了同样的回应声。 第227章 雅毕 傍晚时分。 日头西斜,映照在海面上,将浪花都给染上了一层金色。 临时营地的不远处,拉开了几条长长的篷布。 一张张桌椅被抬到了四面通风的篷布下,接着又是一堆的瓷器、绸布、铁器、茶叶之类的货物摆到了桌上。 这其中,还有赵德昭自己的作坊里产出的肥皂和精盐。 原本在开封,赵德昭不好从赵匡胤手上抢生意。 而到了来州上任之后,赵德昭也就没了这方面的顾虑,他将制备方法什么的都教给了常孟,让他筹建起了一个生产作坊。 待到翠儿的第一批培训学员完成了学业,这个作坊也就能生产出更多更有用的东西了。 赵德昭想想都有些期待。 这么些年下来,黄建辉的走私团伙已经和这条线路上的势力之间都有了一定的默契。 最主要的就是关于交易的地点和交易方式。 虽然说黄建辉他们已经在这条线路上摸爬滚打了十几二十年,和北面的不少人都有了不错的交情。 但他们终归都是汉人,而且是南面来的汉人。 交情归交情,隔阂是隔阂。 尤其是涉及到了巨大利益方面,交情这东西的份量实在是不太够看。 所以双方在私底下,都是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的。 在这种互相猜忌的情况下,把黄建辉他们这么多人和货物放进城里进行交易,是双方都不能接受的。 所以,交易的场地一般都是定在城外,双方派出一定数量的代表拿着样品来洽谈。 等到谈妥了之后,再进行大批量的货物交割。 之前船队抵达的时候,哨塔卫戍的兀哥队长就派了人往城里传递消息去了。 根据城里传来的回信,第一批商人明天早上就会过来。 收到消息的黄建辉立刻安排人开始进行场地的布置。 等到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以后,赵德昭觉得这一长桌的货物摆放的样子,颇有点后世的商品展销会的味道了。 正想着,便有人走了过来,开始打量着桌上这一件件的货物。 倒不是城里的商人们这么快就过来了,而是韩德让和韩笑他们两个。 韩德让和韩笑在长桌上大致扫了一圈以后,眼神略有失望。 这些东西或许在东京道的这些蛮子们眼里算是精美的了,可对于他们这些接触过上层中原文化的人来说就显得有点粗制滥造了。 一堆东西看下来,韩笑都没发现什么能入眼的。 就在韩笑失望的准备离开的时候,她一眼扫到了桌上那不太起眼的肥皂。 “嗯?” 韩笑有些惊讶的伸手将那块肥皂拿在了手里,打量了好一会儿之后,她还用指甲刮了一点下来放进嘴里尝了尝。 速度快的连赵德昭都来不及阻止。 “快吐出来,那东西不能乱吃。” 韩笑将口中的皂末吐掉之后,说道: “是这个味道没错,你竟然能弄到这东西?” 赵德昭点头道: “这个玉皂也是我机缘巧合下,从一个开封府的商人手上进来的,金贵的很。” 韩笑点头道: “确实很金贵,这东西据说只有宋国的宫廷有产出,数量十分稀少。” 看着韩笑似乎很喜欢肥皂的样子赵德昭很大方的送了一盒肥皂给她,韩笑露了个羞涩的表情之后就拿着那一盒肥皂回了营帐。 赵德昭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的猜测变得越发的坚定了。 肥皂这东西自己弄出来还没多久呢,再加上赵匡胤一直都在搞限量模式,饥饿营销。 所以如今世上知道肥皂这东西的人并不算多,更别提在辽国这边了。 这个韩笑不但知道肥皂,还知道它的产出产量之类的相关信息,间接说明了她身份的不一般。 再加上韩德让这个家伙的身份,那么韩笑的身份也就不难猜了。 只不过赵德昭有些想不明白,这时候的韩德让已经成了家,萧绰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怎么就和他一块跑到大龙宫寺去了? 就算契丹人社会风气比较开放,不太注重男女大妨,可萧氏乃是契丹后族,就这么让萧绰跟一个汉人男子出门,也不多带些侍女随从什么的,怎么想也觉得不对劲。 这两货难不成是私奔? 传说中萧绰和韩德让自小就处出了感情,难道是真的? 赵德昭算了算他们两个的年龄差距,不由得在心中暗骂了韩德让一句: 禽兽! 那边,进了营帐的韩笑放下了手中的盒子,脸上的羞涩早已消失不见。 她打开盒子,看着里面那十几块堆放好的肥皂,眉宇间的思索之色更深了。 “这个,和我之前用的不太一样啊。” 韩笑拿起一块肥皂,喃喃自语。 又是一夜过去。 天色刚刚放亮,赵德昭还没来得及去锻炼呢,城里的商人们就赶着车架过来了。 见状,赵德昭也就只能暂停了今天的训练,让手下们专心招呼起了来看货谈生意的客户们。 又过了一阵子功夫,十多辆马车带着城里大半的大夫,以及大量的伤药过来了。 在黄老七的安排下,这些大夫们进入了营地的伤员区,开始为那些伤员们诊治。 一时间,这片滩涂变得热闹非凡起来。 等到临近中午的时候,二十多名骑兵带着一路的烟尘就过来了。 在黄老七警惕的目光中,这二十多骑在营地不远处放缓了速度。 其中当先一骑大喊了一句旁人听不太懂的怪话。 原本还在营帐里喝酒吃肉的兀哥闻言立刻跑了出来。 等到兀哥将那些骑兵带到近前的时候黄老七才看清楚,对方领头的那人似乎年轻的有点不像话了。 “这位便是雅毕大人,他听说了你们的事,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雅毕?” 黄老七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取代了乌竼的新任渤海人头领竟然是个这么年轻的家伙。 雅毕似乎也明白黄老七的意思,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自顾自的打马在营地里游荡了起来。 黄老七也就只能跟在后,面小心的应付着。 在营地里转悠了一圈,尤其是在伤兵营区驻留了许久之后,雅毕便调转方向,朝着中央的营帐就去了。 眼看着雅毕就要走进营帐里头,黄老七也顾不得太多,就要上前阻拦。 在这个时候,营帐的门帘打开,一个人和雅毕凑了个对脸。 “你是谁?” 看着眼前和自己差不多年轻的面孔,雅毕开口问道。 “我叫黄昭,是这里的负责人。” “黄昭?” 雅毕转头看了看黄老七。 见黄老七没有否认,雅毕便又看向了赵德昭,略有兴趣的问道: “你今年多大了?” 赵德昭看了看雅毕,笑着说道: “应该比你年轻点。” “呵呵。” 雅毕笑了笑,说道: “我叫雅毕,这个名字比较难念,所以我给自己起了个汉人名字,叫燕颇。” “燕颇,好名字。” “是吗?我也觉得很不错。” 赵德昭和雅毕,或者说燕颇就这么站在营帐门口说了几句毫无营养的对话。 燕颇的目光一直都在看着赵德昭身后的营帐。 但是赵德昭就如同一堵墙壁,挡在了他的面前。 这种古怪的对峙持续了没多久,最终以燕颇的告辞而结束。 “黄昭,下次再会了。” 打了个招呼之后,燕颇带着手下人,扬起一阵烟尘离去了。 建安城的城门口,刚进城的燕颇对着城墙根下聚集起来的数千人马挥了挥手。 “都回去。” “是。” 数千名由渤海人、汉人、女真人、甚至是高丽人组成的联军就这么散成了一个个大小团体,各自找乐子去了。 “主上,为什么不动手?兀哥说了,他们受了很大的损失,人手大多都受伤严重。这些我们都亲眼见到了的,现在正是吃掉他们的好机会。” 年少的燕颇摇头道: “他们虽然受了损伤,但是你看那些人的神态,一个个都好的很,这不对劲。” “他们这么大张旗鼓的找大夫,甚至不介意把那些伤员放在明面上,说明他们对自己手上的实力很有信心。” 手下摇头道: “会不会是,那个,那个汉人说的什么,什么虚张声势啊?” 燕颇回想了一下刚才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个自称黄昭的少年,摇头道: “不像。” 没等手下再说什么,燕颇又说道: “我们现在动手,胜算不高,与其这样,还不如就这么维持着,细水长流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可是,我们已经等了太久了。” “那就再等等!” 第228章 第二回合 雅毕的回城,似乎是传达出了某种信号一般。 打那之后,城里往外走的人流一下子翻了好几倍。一下就把这个不大的临时集市给挤的满满当当的了。 看着这情形,营帐里的赵德昭等人互相看了看,都是有些了然。 果然如他们所猜测的那样,这个雅毕还真就是来者不善。 不过也不知道是因为赵德昭的出面阻止,又或者是什么其他的原因,雅毕最终没有选择下手。 可众人并没有因此而放下心来,毕竟大家对这个雅毕可以说是毫无了解,谁知道雅毕这是不是在故意麻痹他们? “少爷,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黄老七问道。 如今他们的队伍本就遭受了不小的损伤,若是和雅毕他们起了冲突的话,只怕是会雪上加霜。 一般像往年的时候,遇上这种情况,不管是黄建辉还是高元林都会选择暂时退避。 今年这一趟,是不是还要和以前一样呢? 高元林和黄建辉也看向了赵德昭,等待着他的决断。 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建安城的相关情报资料之后,赵德昭很快就有了决定。 “我们继续呆在这里,不需要换地方。” 赵德昭指着地图,解释道: “我们虽然不太熟悉这个雅毕,但是建安城的情况却是了解的。这城里的人口不过万余,就算他们全民皆兵,顶天了也就能拉出几千人的队伍来。” “这点人,不够看。” 赵德昭那平澹的语气里,透出的是浓厚的自信。 见识过赵德昭身手的众人,并没有觉得赵德昭是在说大话。 可以说,只要这位殿下想,带着他们去把那座建安城给打下了都不算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于是,对于赵德昭的命令,众人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简单的碰头会过后,赵德昭就去了伤兵营区。 在这里,大夫们还在为那些伤员们诊治着。 建安城里拢共也就那么几个大夫,其中大部分还都是很有民族特色的巫医萨满之类的。 这些人治伤的法子都是五花八门的,讲究也多,经常是一个伤员就得看上大半个时辰的。 所以哪怕是过了快一天的时间,依旧有大部分的伤员还都没有得到救治。 这些人里头,大部分都是因为海浪拍打,船体颠簸造成的各种撞击伤,多以内伤为主。 赵德昭虽然听说过什么消毒缝针之类的外伤缝合法,可对于这种内伤,他还真没什么办法。 所以就算他在出发前已经准备了一些外伤缝合可能用得上的高度酒精、缝针、甚至是羊肠线这种东西,最后也是没怎么派上用场。 他现在也就只能相信这些奇奇怪怪的大夫,和他们手上那些更加古怪的药方了。 看了几个巫医那发癫一样的跳大神之后,赵德昭放弃了从中找出些什么可靠的手段的想法。 还是等回了中原以后,再想办法从中医手段上来发展一点系统性的医学。 待到日头西斜,集市里的人流开始渐渐散去,那些大夫们也都是坐上车架,回城去了。 余下的伤员们只能等到明天再说。 一夜无事。 清晨天亮之后,建安城那边如同昨天一般,出来了一长串的人群。 除了昨天的商人、大夫之类的人以外,还有少挑担的商贩也跟了过来 这些人直接就在临时集市外围铺开摊子,做起了各种吃食、茶水之类的生意。 赵德昭来了兴趣,收拾了一下装容之后就朝着那边走去。 途经韩德让的营帐的时候,恰好韩笑从里面走了出来。 赵德昭看着韩笑那黑黑的眼圈和困倦的神态,歪了歪头。 “韩小姐,这是没睡好?” 韩笑尴尬的点了点头。 昨夜她确实没睡好。 或者说她和韩德让都没睡好。 雅毕带着人来营地里巡查的事情,韩笑他们也是看在眼里的。 作为土生土长的北地人,韩笑能不明白雅毕想要干什么? 这两天下来,韩笑也看出来了,这个黄昭的船队应该是遭遇到了什么严重的意外,以至于出现了不小的人员损伤。 而他派出去攻打觉华岛的人手也没有调回来。 这就是说他手头上的力量应当所剩无几了才是。 北地虽然部落众多,彼此间的习性也差异甚大。 但是在狩猎这方面,大家的习惯都是差不多的。 简单来说就是四个字: 欺软怕硬。 剥削弱者,服从强者,一直以来都是这片土地上的基本生存准则。 现在的黄昭就像是一头受了伤的野牛,而赵德昭光明正大的把大夫们请进营地给伤员诊治的行径,简直就和把自己的伤口暴露出来一样。 那些闻着味的狼群不冲上来把黄昭他们咬个粉碎才怪。 这让她有些紧张。 她很清楚,虽然雅毕这些渤海人名义上听从契丹的统治,但是私底下,这些人却一直还念着当初渤海国的旧日荣光。 再加上耶律璟这些年来越发的暴戾,使得辽国内部超纲混乱不堪,这些本就有异心的家伙开始越发的猖獗起来。 若是这个黄昭被雅毕他们给吃掉了,自己就要沦为他们的阶下囚了,万一自己的身份暴露,天知道这帮蛮子会如何对待自己。 好在,雅毕并没有直接动手,让韩笑略微的放心了一点。 可是经过和韩德让的一番分析,韩笑觉得雅毕很有可能是故意让黄昭他们放松警惕,好趁夜偷袭。 于是韩笑和韩德让就计划起了趁雅毕偷袭的时候,借机逃跑的事情。 然而他们两个瞪着眼睛等了一个晚上,预想之中的偷袭却一直都没来。 让二人是既失望又庆幸。 这才有了刚才赵德昭看见的一幕。 对于这个疑似萧绰的女子,赵德昭还是很有兴趣的。 倒不是什么见色起意,而是在后世的历史中,对于这位萧太后的评价都是非常高的。 有心机,有能力,有手段。 妥妥的金色传说。 如果说赵匡胤是现阶段的气运之子的话,那萧绰怎么也得算半个下一阶段的气运之子。 和她打好一下关系,总是没坏处的。 再说了,现在的她还很年轻,心机手段什么的或许还没那么成熟。不然也不至于做出和韩德让私奔的据举动来?(这是主角的臆想,并不是说萧绰真的是和韩德让私奔出来的) 说不定自己用点方法,就能把她忽悠瘸了呢? 打着这样的主意,赵德昭对着还没醒过神来的韩笑发出了邀请: “一起去吃点东西,如何?我还没尝过这北边的东西呢,不知道韩小姐能不能替我介绍介绍?” 韩笑明显还有些迷湖,她还没听明白赵德昭说的话,就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好啊。” 话一说出口,韩笑就有些后悔了。 昨夜雅毕没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雅毕在忌惮什么。 在昨天,雅毕只和面前的黄昭说过几句话而已。 当时的韩笑躲在营帐里,所以没听清楚赵德昭和雅毕的对话。 韩笑不明白,赵德昭身上有什么,或者说他说了什么,以至于能让北地的恶狼都心生忌惮? 想到这,韩笑然对面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年轻人升起了一丝的恐惧。 以及好奇。 第229章 转进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时间里,一切都显得风平浪静。 和建安城以及周边部落的交易,受伤人员的救治,以及受损船只的修补,这些事情的进度都在有条不紊的推进着。 这天,在例行的碰头会上,黄建辉提起了一些事情。 “少爷,现在建安城周边的部族都来的差不多了,我们再继续待下去的话,怕是也做不了多少生意了。” “而且我们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太长的话,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赵德昭知道黄建辉的意思。 就像之前说过的那样,这个建安城里拢共也就万把来人,就算加上周围的一些村镇部落之类的,也最多就几万人的样子。 人就这么些人,消费市场自然也是大不到哪里去的。 放在以前,建安这边也只是黄建辉走私团伙的一个临时补给点,顺带的做点生意而已。 而现在,船队里装载了数倍于从前的货物。 哪怕是因为暴风雨的缘故损失了一部分,剩下的数量也是以前的一两倍之多了。 所以哪怕是在建安这边交易了小半个月,船队的货物也不过才消去了一点零头而已。 这几天,临时集市的人流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着。估计用不了多久,这边就该彻底冷澹下来了。 原本船队的出发时间就延误了不少,再加上在这边整修了这么久,现在时间都到了六月中旬了。 根据他们多年的经验,商队从辽阳府走到黄龙府那边,怎么也要个把月的时间。 还不算各种突发状况之类的。 要是不快点动身北上把货物销出去的话,他们这些人很有可能就会被耽搁在北地,待到来年才能返航了。 而他们这些人毕竟都是南面来的人,以他们的身份,在北地待上一整个冬天,自然环境能不能适应还是其次的。 更重要的是人的问题。 对于统治者而言,不向他们纳税的走私商人属于绝对的敌对阵营。 只要抓住了,那便是剥皮柴骨,以儆效尤的。 所以黄建辉他们做生意,也都是尽可能的找那些辽国的臣属部族,而很少去和契丹人做生意。 但雁过留声,人过留名的,黄建辉他们这么多年做下来,终归还是有些名头在外面的。 不然韩德让也不会知道。 所以契丹人也是派出过几次军队对黄建辉的走私团伙进行围剿的。 不过这些最终都在黄建辉的有力指挥,以及不少部落的暗地配合之下落到了空处。 几次围剿失利,再加上黄建辉的走私团伙也有了一定的规模,再打下去有些得不偿失了,一部分契丹上层才算是对黄建辉他们的存在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并不意味着契丹人就这么死了心。 黄建辉敢肯定,只要有机会,契丹人那边肯定还会想办法来围剿他们的。 而现在,他们在建安城滞留了这么久,只怕契丹人那边已经收到了消息。 若是继续呆下去,怕是会有变故发生。 对于黄建辉的提醒,赵德昭非常重视。 对于建安城里那些人,赵德昭可以无视,但是对于契丹人的正规军,赵德昭可不会掉以轻心。 有了前几次的围剿失利作教训,如果说契丹人还想要剿灭这支走私团伙的话,肯定会派出更加强大的武装力量才对。 除了对于敌人力量的顾虑之外,赵德昭还有着身份上面的顾虑。 这个时候,他一个大宋的皇子,还真的不太适合与契丹人发生正面冲突。 不然就会成为辽国开战的理由。 所以,现在差不多是时候换个地方了。 “受损船只的修复工作,做的怎么样了?” 赵德昭对着黄老七开口问道。 想要走,船只的情况自然是最重要的。 黄老七点头道: “少爷,这些天手下的兄弟们都是日夜赶工的,把损坏的船体都加固了一遍,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至于一些小的损伤什么的,我们也可以带着木料到船上去,边走边修。” 赵德昭点了点头,随后暗自盘算起了伤员的情况。 伤员救治方面的工作都是赵德昭在操办着,他虽然不太懂医学,但是后世的一些卫生管理条例和简单的消毒杀菌操作还是会的。 凑活凑活,也能提高伤员的治愈率不是? 但只能说是现在的医疗条件实在太差了点,很多时候创伤的愈合都是靠着伤者的自身素质硬挨过来的。 自己船队里的这二百来号伤员,哪怕是请了大夫诊治,赵德昭也安排了不少人手精心照顾,可依旧有三分之一的人彻底没救了。 活下来的人里头也有不少落下了残疾的,以后不说出海,就算是力气活都做不得了。 一下少了这么多精通操船的水手,可把赵德昭给心疼的不要不要的。 不过就目前的人员而言,操作船队航行的话,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所以赵德昭便同意了黄建辉的建议,准备这两天就动身从建安这边离开。 不过关于离开建安之后的去向,高元林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少爷,我觉得,反正我们已经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若是再往黄龙府那边去的话,风险太大。” 说着,高元林一指觉华岛的方向,继续道: “还不如我们直接去这里,然后把这些货都销到中京道,甚至是上京道那边去。” “反正,那个韩德让和韩笑不还没走吗?正好让他们跟着一块儿去,也好有个保障。” 高元林的建议让与会的众人都有些意动了。 如他所说,自己这一行人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再去黄龙府的话,海面封冻之前不一定能赶得回来。 到时候他们这么些人带着一大堆的货物,滞留在北地这片敌意满满的土地上。 不说生死难料,人财两空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而如果此时向西去的话,有韩德让在前头开路,他们说不定还真的能在中京道那边迅速的打开销路呢? “少爷,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第一个表示赞成的,是黄建辉。 接下来,黄老七和另外几个经验比较老道的小头领也都表示了赞同。 赵德昭看了看情况,点头道: “行,去个人把韩德让给叫来,看看他怎么说。” “是。” 一个小头领很有眼力见的出了营帐,找韩德让去了。 没多久,他就带着韩德让回来了。 那个韩笑也跟屁虫一样的在后头跟着。 “黄公子,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韩德让看着营帐里的一大群人,眼睛里有些许的紧张。 “有件事要问问你。” 赵德昭把高元林的提议说了一遍之后,问道: “怎么样?你能不能疏通中京道那边的关系,把这一批货给吃下去,再给我们找到一些进货的路子?” 韩德让听完之后,略显迟疑。 赵德昭注意到他悄悄的瞟了一眼身后的韩笑,而韩笑的手掌则是轻轻一压。 “这个,黄公子,此事不太好办,我现在还是个白身,又是个汉人,在契丹官面上可吃不开。你说的疏通关节的事情,还要等到我回家,跟家中长辈商讨以后才能落到实处。” 韩德让的拒绝,让营帐里的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赵德昭瞄了一眼韩笑,对着韩德让问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陪你们一起回去一趟,让船队在觉华岛上等消息就是。韩公子,意下如何?” “不行。” 韩德让还没回答,韩笑就先开口了。 赵德昭盯着有些惊慌失措的韩笑,语气笃定的问道: “韩小姐,我是该叫你韩笑呢?还是该叫你萧燕燕呢?” 韩笑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僵住了。 第230章 睡宗 一直以来,对于韩德让和这个疑似萧绰的韩笑怎么会出现在大龙宫寺,赵德昭都是有些疑惑的。 据他的了解,前段时间既不是什么佛教的重大节日,也不是什么辽国重要人物的诞辰之类的。 钱德禄他们攻打下大龙宫寺之后,也没在里面发现什么举办过大规模的祭祀活动的迹象。 至于说韩德让两人身边应有的卫队,仆从什么的也都是没看到几个,两人就像是匆忙间跑出来的一样。 那么,韩德让和这个韩笑去大龙宫寺是干什么去了? 原本赵德昭只当私奔这事是自己的一时脑洞罢了。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和他们达成了合作协议的韩德让二人却一直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这种反常的状态,越发的让赵德昭对韩德让他们两个人怀疑起来。 总不至于真的是私奔?好像没听说过有这么回事儿啊? 或者说因为这事太丢人,所以没被记载下来? 原本赵德昭还只是把这些怀疑放在心里,暗自观察推测一番。 可是今天,韩德让在面对高元林的提议时表现出的拒绝态度,让赵德昭断定:韩德让他们两个肯定有什么原因,不能回上京去。 虽然还不知道这个原因是什么,但是赵德昭觉得凭这个就足以让他从韩德让他们两个身上敲出些东西了。 甚至于如果坐实了他们两个是私奔出来的话,赵德昭都要考虑考虑直接他们两个给拐走了。 韩德让加萧绰,这可是以后的顶尖组合,要是现在能把他们两个拐回去…… 赵德昭想想都觉得心动。 所以赵德昭选择了捅破这层窗户纸,先把韩笑的身份搞清楚,再去细问他们两个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面对赵德昭的突然发问,韩笑明显是没有丝毫的防备的,她本想要找个什么借口开脱。 可是看着赵德昭那坚定的眼神,韩笑误以为赵德昭已经掌握了什么关于她身份的证据了。 虽说在投降之前,他们就把那些显眼的,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给丢进了大海里,可难免会有什么遗漏的。 又或者是觉华岛上的侍卫、僧人透露了她的身份也说不定。 那样的话,再狡辩又有什么意义呢?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还是称我为萧小姐,燕燕是我的小名,阁下叫起来不太适合。” 萧燕燕说着,走到了韩德让前面,与赵德昭对视了一番。 这番镇定自若的姿态,让赵德昭不得不感慨:不愧是未来的萧太后,气度果然不同常人。 “那好,萧小姐,我觉得,我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萧燕燕盯着赵德昭说道: “要谈可以,但至少我得知道,是谁在和我谈?你根本不是什么黄昭,对不对?” “你要知道,现在的你们可没有提问的资格。” 赵德昭近乎于默认的态度,萧燕燕颇为不忿的哼了一声,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待到萧燕燕和韩德让落座之后,赵德昭便开口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两位似乎是有什么难处,所以一时半会儿的,不能回家去,是吗?” 萧燕燕点头道: “没错。” “那么,是什么难处呢?” 赵德昭的眼里冒出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赵德昭的微妙态度让黄建辉、高元林他们也都是跟着提起了精神。 他们突然反应过来,这两人不是兄妹的话,却这么多天都住在一起。 这里面,有事儿啊! 萧燕燕也是察觉到了赵德昭的古怪,她皱眉道: “这个是私事,不便相告。” “哦~私事。” 一下子,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微妙起来了。 这下萧燕燕察觉出不对味来了,即便以她的气度都是有些焦躁的出声道: “你们想什么呢?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赵德昭点头道: “没事没事,这都是萧小姐的私事,我们又不会多说什么。” “是是是,我们绝对守口如瓶!” 高元林在旁边拍着胸脯打起了保票。 我信你个鬼! 萧燕燕看着这帮人的神态,依她的聪明还能看不出他们在想什么? 只怕过不了多久,自己和韩德让私奔的消息就得被他们给传开了。 虽说这次的事情算是家里给她安排的一个脱身的借口,但也只限于在几个契丹的上层之间说说而已。 这要是被宣扬出去了,她可就不好再去见耶律贤了。 无奈之下,萧燕燕只得解释起了自己为何会跟韩德让如此匆忙的跑去了大龙宫寺,又为什么不愿意回上京。 事情还得从当今辽国的皇帝耶律璟说起。 这位太宗耶律德光的儿子自前些年平定了辽国内部的叛乱之后,就开始声色犬马,饮酒作乐,将朝政丢诸脑后了。 因其喜好白天睡觉的习惯,辽国内部更是给他起了个“睡王”的外号。 但这位“睡王”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为人残暴,对身边人更是动不动就打骂责罚,甚至是直接诛杀。 这些年,耶律璟的捺钵里,服侍他的近侍、妃子什么的,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人了。 皇帝的身边,服侍的人自然是不能少的,所以死的多,补上去的也多。 近侍还好,当初攻入中原的时候,辽国劫掠了大批的汉人为奴,再加上契丹本身就有一大堆的附庸,随便都能找出一堆的近侍来。 但是妃子可就不好办了,尤其是今年,曾经于潜邸之时便嫁与他的现任萧皇后驾崩了,使得耶律璟的脾气变得更坏了几分。 耶律璟今年还只有三十来岁,正当壮年,皇后之位自然不能空着。 所以这段时间,关于新任皇后的人选,就成了辽国上层的热门话题。 辽国历来耶律氏为皇,萧氏为后,新任皇后自然也只能是从萧氏的适婚女子之中选出。 于是这段时间,萧氏的适婚女子都在忙着找人家嫁出去。 萧燕燕原本是和世宗的次子耶律贤走的比较近的,也正因如此,她才认识了耶律贤的发小韩德让。 按道理,这时候萧燕燕应当抓紧时间和耶律贤完婚才是。 可是考虑到耶律璟的脾气,萧燕燕拒绝了和耶律贤完婚的提议。 原本身为世宗次子,耶律贤就一直为耶律璟所忌惮,处处提防着他。 要不是靠着宗族支撑,耶律贤早就被耶律璟找个理由杀掉了。 现在自己要是在这个当口和耶律贤成亲,天知道耶律璟会是个什么想法。 完婚可能会连累耶律贤,不完婚自己的困境又不好解决。 思前想后的萧燕燕看着跟在耶律贤身边的韩德让,突然有了个想法。 她向父亲提出了自己假作与韩德让情投意合,来避过立后之事的主意。 要知道皇室对于血统是非常看重的,更别说韩德让还是个汉人,身份上是属于奴仆的那种。 萧燕燕和他有了暧昧关系,耶律璟就算知道这有可能只是在混淆视听,也不会去再让萧燕燕进自己的后宫了。 毕竟他姓耶律,不姓曹。 为了避免耶律璟找萧燕燕和韩德让的麻烦,二人被萧家连夜送出了上京。 而就在他们两个躲在大龙宫寺里,等待着上京那边立后之事尘埃落定的时候,钱德禄他们打上门来了。 这不就巧了吗! 第231章 第三回合 如之前所说过的那样,对于辽国上层的情报,大宋的了解是极其有限的。 而赵德昭自己也不是什么历史专业爱好者,自然也是不清楚现在的辽国是个啥样子。 当初在开封府的时候,赵德昭曾经翻阅过赵匡胤收集到的关于辽国的情报。 上面多是些不尽不实的内容,并且都把辽国的武力描绘的非常强大可怕,属于随随便便就能拉起几十万大军的那种。 正因如此,赵匡胤才会一直对辽国保持着友善的态度,尽可能的减少双方之间的冲突。 当然,这并不是说赵匡胤就不想收复北面的失地了。 赵匡胤只是在暂时的忍耐而已,他要等到平定了南方,有了更加充足的钱粮军力,以及稳定的大后方之后,才会和辽国翻脸。 正因如此,赵德昭也才会在之前对韩德让无从下手。 怕的就是因为自己的随意举动,干扰了赵匡胤的大战略方针。 可是听完萧燕燕关于自己为什么要和韩德让跑到大龙宫寺的解释之后,赵德昭却从中看到了另外的一些东西。 虽然萧燕燕只是说了关于她自己的事情,但作为契丹后族,尤其还是曾经的预备皇后人选,她的一些情况其实就是现在契丹上层的写照。 就像那句话说的:天家无小事。 从萧燕燕的描述中,赵德昭看到了如今的辽国上层的分裂状态。 当今皇帝耶律璟和世宗那一脉的关系明显非常紧张的样子,而双方的力量悬殊似乎并不大,所以一直保持着相对的平衡稳定。 再有就是辽国的内部因为耶律璟的残暴,已经开始滋生出了不满情绪。 作为后族的萧氏都在逃避和耶律璟的婚姻,那些附庸部族只怕日子就过的更差了。 用一个词来形容如今的辽国皇帝耶律璟的话,大概就是离心离德了。 赵德昭敏锐的察觉到,这种情况是可以拿来大作文章的。 而且辽国内部不团结的话,他原本关于挑起宋辽战火的担忧也可以放下不少。 这样赵德昭的行动自由度就提升了一大截。 营帐里的其他人,甚至于包括萧燕燕本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这些话到底有多大的价值。 beikan 唯有韩德让脸色踌躇,想要说点什么,可是看了看萧燕燕,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毕竟他的身份还只是个皇家的奴仆。 于是韩德让只能在心下暗自安慰着自己: 营帐里这些人都是些走私贩子,就算听了这些话,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的? “这么说来,你们近期内都无法回到上京去了?” 赵德昭压下了一堆的想法,面露失望的看着萧燕燕。 “是的,要是你现在把我们送回去的话,我们的下场可是难说。” 萧燕燕扫了营帐里的其他人一圈,继续道: “而你们,也就是彻底得罪了我萧家了,我爹可是南京道留守,届时你们别说在辽国做生意了,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你在威胁我?” 赵德昭语气不善。 萧燕燕丝毫不露怯的说道: “这是事实。而且就像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样,有我爹照应,你们能在南京道那边把生意做的更大,个中利害,你应该能想清楚。” 赵德昭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萧燕燕指了指韩德让,说道: “你们连他都信,却不信我?” 赵德昭敲了敲桌子。 “他是有把柄在我们手上的。” 言下之意,便是让萧燕燕拿出点保证的东西来。 萧燕燕看了看赵德昭,直接起身说道: “我乃萧氏族裔,我说的话便是保证,信不信随你。” 说完,萧燕燕就带着韩德让出了营帐,回自己的住处去了。 等到萧燕燕走远之后,赵德昭才揉了揉自己的脸。 自己还是真不太会演戏,装几个表情都累的不行。 虽说赵德昭很想把萧燕燕抓过来,仔仔细细的把关于辽国上层的情况都给问上一遍。 可是思考了一下,赵德昭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样做无疑是告诉萧燕燕,自己的身份有问题。 毕竟一个走私贩子,为什么要对辽国的皇室密闻如此关心? 那样的话,只怕萧燕燕的态度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自己也打听不出来更多的情报了。 除非自己来上严刑逼供那一套,事后还得杀人灭口才行。 赵德昭想了想就把这个念头给丢掉了,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道德洁癖的。 不择手段,毫无底线可以用在敌人身上,用在这么个小姑娘身上。 太下作。 所以赵德昭决定继续用合作谈判的借口和萧燕燕继续交流,好从各种闲言碎语里把辽国的上层状况给拼凑出来。 累就累点了,权当打发时间。 打定了主意之后,赵德昭宣布散会,自己拉着黄建辉和高元林两个开始一起复述记录起了刚才萧燕燕的那些话。 当赵德昭三个人在营帐里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萧燕燕刚才说过的那些话一字一句的记录下来的时候,韩德让和萧燕燕也在小声的商讨着事情。 “小郡主,恕小的直言,您刚才在那边说的话,有些不妥。” 萧燕燕身份暴露之后,韩德让也就没法再去装大哥了,只能站在萧燕燕身旁,如同仆从一般。 坐在桌旁的萧燕燕摇头道: “我知道尧哥你的意思,你是在怪我不该向他们透露皇室的讯息,是吗?” “小的不敢!” 萧燕燕抬手扶住了比自己高大的多的韩德让,叹声道: “唉,我能不知道那个黄昭的身份有问题吗?我在说那些上层的消息的时候,他眼睛里的兴趣根本藏不住。” “那您为什么还?” “因为我们的身份暴露了。” 萧燕燕指了指赵德昭的营帐,说道: “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的,但我们的身份暴露,这便是落了下风。” “对方想从我们口中获得更多的关于辽国的情报,这种兴趣比经商什么的要大得多。他们现在还在想着套话,我们才能有转寰的余地。” “如果我们不给出一点有用的东西,吊着他们的胃口的话,你能保证他们在恼怒之下不会对我们做些什么吗?” 韩德让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不少的少女,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她。 “既然他喜欢演戏,那我们就陪着他演下去。这样,我们的安全才有保证。” 萧燕燕看着韩德让,眼神里是与其年龄极度不符的威严。 “是,小的别的不行,装湖涂还是会的。” 第232章 风起 建安城以北,相去不到五十里的地方,矗立着一座城池。 城名岩渊,乃是当年渤海国还在的时候建立起来的。 城池不大,居民也不过数千而已。 只不过因为地处辽东半岛和内陆连接的交通要道,且临近辽河,所以此处被东京道的祥稳司设立为主要的驻军地点之一。 此处常年驻扎着上千名契丹本族军队,负责弹压周边的渤海人、汉人等部族,维持地方稳定。 这年头,军匪不分家,所以岩渊城周围都没多少百姓生活,周遭的土地也大都闲置荒废掉了。 今天,这片荒野上却变得热闹了起来,浩浩荡荡的人马铁骑带起阵阵飞扬的尘土,巨大的动静将荒地里的蛇虫鼠蚁都给惊得四散而逃。 粗略看去,这里最起码也有两三千的骑兵。这些骑兵的数量明显超出了岩渊的祥稳司应有的军队数目。 而这些骑兵们脸上厚重的风尘,也明显透露出他们刚刚经历过一次不短的行军路途。 夏日炎炎,这些骑兵们身上都没有着甲,多是套着一身短打般的皮衣。 不过也有几个例外的。 骑兵队伍的最前方,十余名骑兵都是无视了夏日的炎热,兵甲俱全的护卫住了中间的一人。 这些人在岩渊城的北门不远处,和城里派出来的人接上了头。 “萧将军,城中已经备好了粮草,您现在就可以入城。” 被侍卫围在中间的那人挥了挥手,侍卫们让出了一条通道。 “你是谁?岩渊城详稳何在?” 面对这位萧将军的提问,岩渊城派出的那人低头道: “回禀萧将军,小的刘从符,乃是耶律详稳的家奴。耶律详稳已经在城中摆好酒宴,就等将军进城了。” “吃什么酒宴?军事为重,此处相去建安城不过五十里,大军只消个把时辰就能抵达。” 萧将军指了指头顶高悬的烈日,继续道: “现在动身,今天下午就能到地方,晚上就把事情办完了。到时候,直接喝庆功酒就行了。” 刘从符有些为难的说道: “这个,萧将军,我家详稳说了,要等到耶律小将军筹措好了船只,封锁好了海面之后再动手,以防他们从海上走脱啊!” 听到“耶律小将军”这几个字,这位萧将军脸色就是一沉。 “等什么等?兵贵神速,你们情报上不都说了吗,那帮走私贩子损失不小,船只也多有损伤,这才停在建安那边修整。” “若是继续等下去的话,万一他们那些人把船修好了,动身离开了,我们上哪去抓他们去?” 刘从符低头告饶道: “此事小人不敢妄言,可否请萧将军先进城,与耶律详稳商议?” 萧将军看了一眼岩渊城不算高大的城墙,嗤了一声: “告诉你家主子,他愿意等耶律休哥那个毛头小子,就让他在这等,老子自己去收拾那帮该死的汉人去了。” 说着,萧将军就带着自己的侍卫们,绕过了刘从符等人,朝着南面就去了。 越过岩渊城的时候,萧将军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辽河,只见河面上依稀的出现了一些小黑点,似乎是船只的样子。 “竖子。” 暗骂了一句之后,这两三千骑兵就逐渐加速,裹挟起的滚滚烟尘构成了一条黄龙,直扑南面的建安城。 岩渊城里,作为当地最高长官的耶律刘哥听着刘从符的汇报,脸色也是不怎么好看。 “这个萧宏,仗着父亲是北院左相,便可如此肆意妄为,置军令于不顾了吗?” 刘从符小心的说道: “我看萧将军的意思,是想独占军功。” “哼!我能不知道他的意思?他无非是因为北征的时候,被休哥抢了风头,心中不忿。” 百盟书 “那,我们要不要也派人跟过去?” 耶律刘哥想了想,摇头道: “算了,我是带罪之身,这点功劳可有可无的。既然没办法替休哥铺路,那也就没必要再去得罪萧家人,就让他自己一个人吃独食去。” “是。” “你们也别偷懒,该准备的庆功酒要准备好,还有,休哥他应该也快到了,做好迎接的准备。” “是,小的这就去办。” 说完,刘从符就领命离开,开始准备晚上的庆功酒去了。 对于萧将军能不能消灭那群走私贩子这件事,不管是耶律刘哥还是刘从符,都没有任何的怀疑。 从十多天前收到消息开始,他们就派出了大量的探子从不同的渠道对海滩上的那群走私贩子进行了监视。 得出的结论是,这群走私贩子不管是人员还是船只,都受到了不小的损伤。 此时此刻,正是消灭他们的好时机。 考虑到前几次围剿的失利,这一次耶律刘哥没有草率的带着自己的一千多人马直接杀过去。 他将消息快马加鞭的送到了辽阳府,自己的侄子,耶律休哥的手上。 今年不过十七八岁的耶律休哥,从去年开始跟随左相萧干平定北方的室韦、乌古叛乱,已经开始展露出了锋芒。 如今,室韦、乌古两国的叛乱已经差不多被弹压了下来,耶律休哥也就跟随大军回到了辽阳府作休整。 耶律刘哥的本意是想要把这份功劳送给耶律休哥,好为他的将来铺路。 只不过,事情最后还是没能如耶律刘哥的愿。 耶律休哥将情报上呈给了左相萧干之后,萧干派出了自己的儿子萧宏领兵出战,而耶律休哥却被他安排着做起了收拢船只,切断后路的事情。 打一群正规军都不算的走私贩子,还是残兵败将,这不和白给一样吗?哪里还需要切断什么后路? 这摆明了是不想让耶律休哥出太大的风头。 耶律刘哥明白,这还是当年自己反抗耶律璟留下来的遗祸。 或者说,这是辽国内部上层之间的互相牵制罢了。 …… 而正如萧将军所说的那样,五十里不到的路途,对疾驰的骑兵而言就是个把时辰的事情。 中午都还没完全过去呢,这两三千的骑兵就到了建安城不远处的一片密林旁边。 萧将军命令手下们驱马进入了树林,随后让大家在树荫下简单的吃了些干粮,喝了两口水。 稍作休息过后,他才下令,让士兵们将行囊里的甲胃拿出来穿上。 一番耽搁,直到太阳开始西斜的时候,这两三千骑兵才算是穿齐了行装,缓缓地从密林里走了出来。 “过去之后,左右军成羊角阵从敌军营地的南北两面进攻。左军从北路直接强攻,杀穿他们的营地,右军从东面迂回到南面,堵住他们的退路。” 萧将军大声的进行着作战部署,传令兵也是一字一句的将命令传达到后方的骑兵耳中。 高温带来的不适感让这些骑兵们都有些许的烦躁,他们喘着气红着眼,开始期待着接下来奔跑时带起的疾风。 以及收割人头时带来的快感了。 “出发!” 萧将军看了看属下们的状态,满意的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着甲之后的骑兵们除了隆隆的马蹄声之外,又平添了清脆的金铁相击声。 肃杀之气冲天而起,涌向了一里开外的海边营地。 第233章 迎战 建安城的西门。 城门楼上,年轻的雅毕看着城外那条黄褐色的土龙气势汹汹的直扑另一头的海边营地。 哪怕和那些铁骑隔着一两里地,雅毕和他身旁的几个手下依然被这铁骑冲锋带起的巨大声势给震撼的脸色有些发白。 尤其是之前一直撺掇雅毕对赵德昭他们动手的那个手下,此刻的他腿脚甚至都在微微打颤。 虽然说在这建安城里,他们这些渤海人也能拉出几千人的队伍,但因为契丹人一直以来对他们的剥削压迫和经济封锁,使得他们这些人手头上的铁器少的可怜。 且不说说像这样两三千套甲胃了,光是那些骑兵手上的刀兵加起来的份量,就差不多赶上他们这些人所有的铁器的总和了。 要知道,他们手底下的这些人里面普遍用的还是弓箭长矛这种简单易制的兵器。不要说什么长刀利剑了,能有一把短刀、匕首就算不错了。 就连弓箭的箭失都少有铁的,大多数用的都是狼牙做的箭头,甚至有一些用的还是打磨的石片。 他们手头上仅有的几十副铁甲,还都是之前靠着乌竼和黄建辉他们这些人这么些年的交易攒下来的家当。 乌竼正是靠着这些装备的优势,成功的统合了建安城周围的大小部族。 然后,他就被岩渊城的耶律休哥找了个名义诛杀了。 这些渤海人原本还打算为乌竼报仇,吃下这些走私贩子之后便反了辽国的。 可是看着那边的数千铁骑,他们才知道自己的念头是多么的可笑。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有人小声的问道。 雅毕双手紧紧的握住了城墙上的石头,身体有些颤抖。 不过他的眼神里并不是害怕,而是不可抑制的渴望。 这才是军队!这才是男子汉该有的样子! 如果他学过《史记》,这时候或许就会来上一句“大丈夫当如是也”了。 听到手下的话,雅毕压制了心头的激动,开口吩咐道: “把我们手下的人都集合起来,家伙都带上,以防万一。” 还是那句话:这年头,军匪一家。 虽说建安城名义上是辽国属地,但这里一直都是渤海人的势力范围,和契丹从来都不怎么对付。 光是岩渊城那边,就经常来这边敲诈勒索,直接动手劫掠也是常有的。 如今契丹大军到来,雅毕不敢不防。 “这个,这样不太好,万一引起误会。” 雅毕瞪了那人一眼,训斥道: “契丹人就是恶狼,一味的忍让才是取死之道,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有反抗之力,他们才会有所顾忌。” 众人都是心有余季的点了点头,他们哪里不知道契丹人是个什么样子,只不过刚才被大军威势所慑,有些心思动摇罢了。 稍微清醒了一些之后,众人便下了城墙,各自去城里召集人手布防去了。 至于城外的战斗,他们都没有太多的兴趣。 左右不过是一场屠杀罢了,看多了只会升起兔死狐悲之意。 很快,城墙上只剩下了雅毕一人。 他睁大了眼睛,仔细的看着那洪流般的骑兵的行动,想要从中学到点什么。 在雅毕的注视下,那一条黄龙开始分裂成两支,一支骑兵眼看着就要撞上那片营地了。 可惜,就在这时候,另一支骑兵如同铁幕一般阻隔在了雅毕和营地之间,让他看不清楚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有闷雷般的轰鸣不停的传来。 营地里,萧燕燕坐在中央的营帐里,神情自若。 周围几个负责看守她和韩德让的士兵都不由得对这个少女的气度心生钦佩。 外面即将接战,营地里都是一片紧张肃杀,这个少女却还能如此镇定,属实不一般。 只不过萧燕燕看似镇定的外表下,是已经焦灼得不知所以的内心。 不久前,她被人请了过来,她本以为那个黄昭又要找她玩什么谈判的戏码。 可当她走进营帐,看着全副武装,一副肃杀之气的众人之后,她立刻就明白了。 出了变故。 对没有对自己隐瞒的意思,直接将契丹军队来袭的事情说了出来。 萧燕燕发现,他们竟然对来袭的契丹军队十分了解,不单清楚的知道来袭的敌人数量、兵种,就连敌将的旗号什么的也全都临摹了下来。 之所以把萧燕燕叫来,就是要让她认一认这个旗号究竟是谁的。 听到这个问题,萧燕燕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了。 这么些天了,她也摸清楚了这些人的情况,他们左右不过才千余人的兵力而已。 如今面对两千对契丹铁骑,这帮人怎么一个个都没有害怕的样子? 甚至于说,萧燕燕还从这些人的脸上看到了战意。 他们想要和契丹铁骑硬碰硬? 凭什么? 萧燕燕有些想不通,可她还是回答了他们提出的问题。 从旗号上来看,对方领军的将领乃是北院左相萧干的儿子萧宏。 听到这个答桉之后,萧燕燕从那个黄昭的口中又听到了一句让她有些呆住的话。 “这个身份的话,就不好直接杀了啊。” 那语气,似乎还很为难的样子。 得到了想要的讯息之后,赵德昭就带着人出了营帐布防去了,留下萧燕燕和韩德让就被关在了营帐里,防止他们两个趁乱做出什么举动。 萧燕燕有心想要跟着出去看看,她想知道,这些人凭什么就敢以千余步卒硬撼两千多精锐的契丹铁骑。 又或者说这只是那个黄昭在虚张声势,到时候说不得就会把自己抓出去当人质? 可是想到黄昭刚才说那句话时如同信手拈来般的神态,萧燕燕又有些拿不准了。 很快,营帐里的萧燕燕也感觉到了地面的微微颤动。 她知道,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 于是她放下了乱七八糟的念头,专心的听起了营帐外的动静。 与此同时,营地的北面,全副武装的赵德昭和黄建辉一家人站在了营墙上,看着前面冲杀而来的骑兵。 依着赵德昭的性子,到了一个地方不开图是不可能的。 顺便插几个眼更是常规操作。 所以早在这些骑兵刚抵达岩渊城下的时候,赵德昭就已经知道了。 就在赵德昭刚集合手下准备商讨是战是走的时候,前方探子就传来消息说敌军已经直接扑过来了。 以敌军的行军速度,很快就能抵达,接战已经不可避免。 这下,都不用商量了,直接打。 于是,营地周遭的地形图被摆了上来,众人开始商议关于如何应战的事情。 没多久,一个以赵德昭早就定下的应变方桉为基础的作战计划就被定了下来,众人又马不停蹄的开始准备起来。 好在,敌军在树林里休整了一段时间,给了赵德昭他们更加充足的时间去准备。 不过,这也说明对面那个名为萧宏的将领并不是个泛泛之辈。 面对这种看上去实力悬殊的虐菜局面,他并没有掉以轻心,而是准备充分之后才开始进攻。 由此可见,这一仗,并不好打。 第234章 射雕手 在古代战场上,骑兵,可以说是战斗力天花板层面的存在。 全副武装的战士,骑着高大的战马于战场上疾驰冲杀,本身就是件极具观赏性的事情。 而千军万马的集团冲锋,更是有着摄人心魄的威势。 这不是步兵之类的兵种所能比拟的。 可以说,骑兵是一个天生的主角兵种。 不过如此夺人眼球的表现背后,是巨大的成本投入。 就连赵匡胤的十余万禁军里,也不过只有半数不到的骑兵而已。 而且这里面大多数还属于是那种骑着马的步兵的性质,真正能在马上作战的就更少了。 要说调动两千多精锐骑兵去围剿一群走私贩子,放在大宋基本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在辽国,这帮长在马背上的契丹人才能轻而易举的弄出这么一支骑兵部队来。 营地北面的哨塔上,赵德昭看着远处如浪潮般压过来的骑兵,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这一仗来的仓促,他的准备并不充足,所以赵德昭对于胜负的把握并不是特别大。 尤其是这个风向。 赵德昭看了看旗帜飘扬的方向,略微摇头。 现在刮的是东北风,营地处于敌人的下风口。 这个风向对自己有些不利,一些防御手段怕是无用武之地了。 正当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就看见对面的黑色浪潮分成了两头,差不多一般的骑兵绕开正面,就朝着营地南面包抄了过去。 这样一来,赵德昭他们几乎三面都被骑兵给围困住了,唯一没被骑兵包围的那边。 是海面。 “这家伙,还真是看不起我们啊。” 赵德昭看着正面骤减了一半数量的骑兵,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原本还担心正面的压力太大,手下人会应付不过来,这下好了。 至于说后面包抄过来的,刚好可以拿来试试那些新家伙。 “老黄,后面交给你了,记住,你的任务是用一切手段阻止他们的进攻,而不是杀敌,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 黄建辉知道赵德昭所说的一切手段是什么意思,他当即带着自己的堂弟、儿子等嫡系下属就朝着营地南面去了。 赵德昭则是走下了哨塔,来到了有些打颤的高元林身边。 “老高,你在害怕?” 高元林很想说上几句场面话,但口张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只能点了点头。 自打和黄建辉拆伙之后,高元林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经历过临阵厮杀这种事情了。 更别提如今面对的还是从未有过的大战,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赵德昭拍了拍高元林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 高元林这个人精明有余,格局不足,多让他经历经历这些大场面,对他而言绝对是有好处的。 紧张害怕的,除了高元林,还有许多下层的士兵们。 他们也都和高元林差不多,这么多年来头一次正面和契丹骑兵硬刚。 哪怕是有一根定海神针在身边,许多人依旧是免不了胡思乱想。 就在这个时候,赵德昭走到了战线的前方。 他站在了一块突起的大石头上面,这里视野宽广,是个狙击的好地方。 他的前方,契丹人的骑兵组成的锋失已经越过了百步距离的标记点。 “来了。” 赵德昭轻声念了一句,对面冲在最前面骑兵就犹如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一般轰然倒地。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让后方的骑兵都来不及做出反应,一个个的撞在了前面的骑兵身上,变成了一个个的滚地葫芦。 “风!” 赵德昭一声令下,营地里的士兵们立刻回过神来,开始拉弓射箭。 这些常年在海上打拼的水手们力气都小不到哪里去,所以赵德昭都给他们配上了一石弓。 百步的距离,差不多正好卡在有效射程里。 所以一轮箭雨下来,那几十名落马的骑兵就变成了一只只刺猬,基本是不活了。 “陷马坑,止步!” 好不容易勒住了战马缰绳的萧宏,停在了距离那些尸体不足二十步的地方。 他看到了在那些死去的骑兵躺着的地面上,有一个个明显是做过了伪装,以至于看过去不是很显眼的坑洞。 坑洞只有海碗口大小,差不多刚好能容纳一只马蹄的样子。 从那些战马折断的腿骨来看,这些坑洞绝对不浅。 以萧宏多年征战的经验,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这东西的作用。 他看了看对面射了一阵箭雨就停下的营地,又打量了一下自己身边因为强行刹车而乱成一团手下们,心头蒙上了些许的阴霾。 自己为了能够一举拿下这群走私贩子,特意选在了距离营地一里之外的地方发起冲锋。 为的就是让手底下的骑兵们能够得到足够的加速距离。 速度,就是骑兵的战斗力。 可现在,不过是这么一些陷马坑,就把他的计划给给打乱了。 原本骑兵作战,身边都会陪属一部分的步兵侍从之类的,和骑兵一起协同作战。 像是遇到陷马坑、拌马索之类的陷阱,就可以让步兵们顶着盾牌,去把它们清理掉,为骑兵创造冲锋的条件。 这些活本来是安排给耶律休哥去做的,可是为了不分一杯羹给耶律休哥,萧宏就这么匆匆忙忙的带着骑兵直接过来了。 或许,自己应该等一等耶律休哥的。 正当萧宏压下心头的一丝悔意,准备重整队形,再次发起进攻的时候,一阵暖流突然溅射到了他的脸上。 “轰” 战马倒地声响起,萧宏一下就被自己爱马的尸体压住了右腿。 “有敌人!” 萧宏的护卫刚喊出声,就被一支箭失贯穿了身体,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射凋手!是射凋手!快带着将军退下!” 接二连三的有人被精准射杀,萧宏周围的侍卫们都有些慌了神,他们都顾不得再说什么进攻营地的事情了,一个个用身躯挡住了地上的萧宏,呼唤着周围的骑兵掩护他们离开。 眼看着萧宏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里,赵德昭便将目标换成了那些小头目打扮的骑兵,以及一些背着令旗,一看就是传令兵的人身上。 这一下子,就把面前的契丹人打成了一群闷头苍蝇。 “后退五十步,所有人围城一团,快!” 被侍卫从马尸下面拉出来的萧宏镇定的下达了命令,周围的骑兵们立刻开始执行了起来。 外围一些的骑兵们虽然没有听清楚命令,但他们大多都是刚经历过平叛作战的,经验丰富,很快就跟随着同伴们组成了一个圆阵,缓缓地向后退却。 眼见如此,赵德昭便停了下来。 早知道这帮人如此训练有素,自己就不该留手,直接把那个萧宏一箭射死的。 后悔药是没有的,所以赵德昭很快收起了情绪,看向了营地的南面。 也不知道黄建辉他们能不能执行好自己的命令? 第235章 受挫 营地南面。 不远处,已经完成了迂回的契丹骑兵们重新提速,以一个羚羊犄角般的阵型,斜斜地向朝着营地刺了过来。 只比这些骑兵快了半步的黄建辉看着面前的敌人,神色凛然。 在他身边,还有一个身披坚甲,手持着一对斧锤的高大武士。 那是完颜汐。 再算上左右两边负责指挥的黄老七和黄宝中,黄建辉这次真的可以说是全家齐上阵了。 敌人的变向有些突然,所以营地南面的布防相对比较空虚,大部分人才仓促的跑到阵地上,对面的骑兵就已经冲杀了过来。 差点让还没成型的阵线直接垮掉。 但黄建辉到底是有着多年的积威在的,他带来的也都是心腹嫡系,在经过了短暂的混乱之后,阵型终归还是勉强的维持住了。 南面的陷马坑同样起到了效果,冲在最前头的羊角直接就折断了。 只不过因为迂回了一大圈的缘故,所以南面的这些骑兵的冲锋速度相对比较慢。 所以后方的骑兵看到前面的突发状况之后,都是迅速的调整方向速度,尽可能的停在了陷马坑的边缘处。 以至于只有最前面的十几骑落马受伤,被箭雨所射杀。 黄建辉看着这样的成果,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前头的人下马,以尸体为盾,为后军扫清道路。” 负责指挥右军的副将看了看前面这些不算大的陷马坑之后,立刻就做出了决断。 这千多名骑兵立刻拆分成了两部分,前面大约两三百人直接下马,将马匹交给了身边的战友。 接着,他们就弯着腰,以前面十多具人马尸体为掩体,开始填平这些不算大的陷马坑。 至于人多的那一队,则是向后退却了一百多步的距离,重新排兵布阵。 对于这些契丹骑兵而言,没有步从配合的仗他们又不是没打过,只是有些麻烦罢了。 再加上这边没有赵德昭对他们进行精准打击,使得这边的骑兵们很快就做出了应变的举措。 陷坑本就不大,再加上这地面都是些沙石地,一个陷坑只需用刀剑捅上几下就能给抹平了。 因而才过去了一柱香不到的时间,这两三百人就已经将面前一大片的陷坑都给填平了。 而且他们还在顶着骚扰的箭雨,朝着营地的方向推进着。 只不过随着他们和营地之间的距离的缩短,营地里射出的箭失对他们的威胁也开始直线上升。 眼看着伤亡人数已经达到了数十人,副将有些按捺不住的策马上前。 他大概的估计了一下距离之后,对着手下人命令道: “所有人,弓箭准备,掠射三轮。” 骑兵们便将手中的兵器挂到了马鞍上,从背上取下了马弓和箭失。 “出发!” “呜呜~” 随着低沉的牛角号声的响起,这些契丹骑兵们开始驱策起了马匹加速,直冲营地的西南角。 “他们要放箭了。” 黄建辉的身边,完颜汐的声音从头盔下面传出。 “嗯,我知道。” 黄建辉对着前面的黄老七和黄宝中喊道: “现在,点火!” “是!” 收到命令的二人连忙各自从身边拔下了一根火把,随后点燃了面前一条由火绒撒成的引线。 火苗顺着引线一路烧到了营地外面的两道沟渠里面,立刻就将沟渠里浇了鱼油的柴草给引燃了。 柴草大部分都是刚刚才砍伐过来的,所以还比较湿润。 于是沟渠里燃起的并不是明晃晃的熊熊烈火,而是阴沉的暗火。 以及滚滚的浓烟。 现在刮的是东北风。 所以契丹骑兵们便不可抗拒的和浓烟双向奔赴了。 哪怕是契丹骑兵们已经发现了不对,可是近千人的队伍,想要临时调转方向根本不可能。 于是前头的契丹骑兵们不可避免的一头撞进了烟团里面。 后面的骑兵们虽然如上次一般及时止住了步伐,但这浓烟可不是不会动的陷马坑。 你不过来,我可是会过去的。 刺鼻的烟尘裹挟着大量的灰尽粉末,很快就将这些契丹骑兵们都给笼罩了起来。 浓烟冲脸的情况下,这些契丹骑兵连眼睛都睁不开,呼吸都困难。 更别提什么冲锋射箭了。 一票人马只能是捂住口鼻,勉强的分辨着方向想要逃出这片地区。 “杀!” 眼见敌军大乱,黄建辉果断的带人出击了。 他带着一百多用湿毛巾蒙住了口鼻的手下,顺着标记好的通道,一路冲到了那些负责下马清障的骑兵身旁,对着这些瞎了眼的契丹人直接就是一通厮杀。 接连斩杀了数人之后,黄建辉也感觉到了呼吸不畅,他连忙拉住了身边杀的兴起的完颜汐,敲响了退兵的铜锣。 …… 营地北方,萧宏看着那升起的滚滚浓烟,失望之余,又有些庆幸。 萧宏几乎没用多少时间,就想明白了那浓烟的用处。 原本他是指望着自己的副将能够突破营地的南面,制造混乱,他再重新配合着两面夹击的。 现在看来,自己的副将也是被阻挡住了。 不过从这些坏消息里,萧宏也看出了一些东西。 “看来,他们最多只有两三个射凋手。” 萧宏说完之后,便直接坐在了地上。 既然对手是个人物,无法速战速决,那就必须要认真的谋划一番才是了。 萧宏本打算派人去通知身后的耶律休哥,让他尽快赶过来增援的。 可是当他看到不远处的建安城的时候,另一个想法从他脑子里冒了出来。 萧宏叫来了两名侍卫,吩咐道: “你们两个,一个去南面看一下右军的情况如何,然后回来向我汇报。” “至于你,拿着我的手令,去建安城里把那些渤海人给我征召过来。” “是!” 两名侍卫接令之后便策马朝着各自的目的地去了。 …… 建安城里。 雅毕毕恭毕敬的从听萧宏的侍卫讲述着要征召一批人手协助契丹军队的命令。 “不知将军需要多少人?” “最少一千人,越多越好。” “这个…” “怎么?你们敢违抗军令?” “小的不敢,小的一定照办!” “哼,下等人就是贱骨头!晚饭前若是看不到你们的人,我们便将你这座破城给踏平了。” 侍卫丢下了一句威胁的话之后,便直接纵马离开了。 马蹄甩起的泥浆溅了雅毕一身。 “连一个走私商队的营地都打不动,也敢说这种大话,这帮契丹人也就这点本事了!” 雅毕的手下一边帮他清理着身上的污迹,一边不忿的说道。 “别乱说话。” 雅毕沉着脸看了他一眼。 “是。” …… “你们说,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办?” 营地里,赵德昭一边啃着面饼,一边问道。 他的身边,黄建辉、高元林也都是抓面饼就着凉白开的啃着。 黄建辉说道: “属下以为,今日那萧宏几次进攻受挫,损伤不小,应当会休整一番,待到明日再战。” 高元林也是点头道: “不错,少爷你也说了,看见有骑兵去了建安城里。如果没猜错的话,萧宏应该是去征召城里的人去了,他应该会等明天步从征召齐了才会再战。” 赵德昭点了点头,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萧宏的两次进攻都是无功而返不说,自身还损失了将近两百多人。 这接近一成的战损对人心士气的影响可是非常严重的。 要是萧宏不管不顾的继续强袭,成功了还好,若是失败了,这支骑兵的军心也就散掉了。 所以黄建辉和高元林说的应当不错,萧宏怎么也得等到明天重整部队,再从建安城里拉来足够的炮灰之后才会再次进攻。 “少爷,是不是安排人员轮流休息一下,为明日的战斗做准备?” 黄建辉咽下了口中的面饼之后,提议道。 今天一天大家都神经紧绷的,虽说结果是自己这一方占了上风,可一番战斗下来,众人依旧是累的不行了。 赵德昭摇了摇头,说道: “休息什么?又做什么明天的准备?凭什么作战的时间要交给他们去定?” “啊?” 众人都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记住,打仗一定要抓住主动权,不能一味的被动挨打。就许他来打我,还不许我去打他吗?” “殿,少爷,你的意思是,我们今夜去偷袭?” 说话的是完颜汐。 赵德昭赞许的点了点头。 其他人也是眼前一亮,可随后高元林就提醒道: “少爷,夜袭之事我觉得还有些欠考虑了。首先就是人手。大家基本都累了一天了,再要去夜袭敌营的话,只怕是有心无力啊。” 黄建辉也是有些犹豫,还没等他开口,完颜汐就先说话了: “我看过了,我们最起码还能拉出三百多人的队伍去夜袭,有少爷带领,必能大获全胜。”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从今日战事就能看出那些契丹人都是精锐,不可让少爷去行此险事。” “这怎么危险了,在我们部落里,都是首领带头冲锋陷阵的。” “那是在你们部落,和现在不一样!” 眼看着黄建辉就要和完颜汐争吵起来,赵德昭直接起身,压下了两人的话头。 “我可没说夜袭的人手,一定得是我们的人啊。” 第236章 步从军 是夜,明月高悬。 习习海风送来阵阵凉意,吹散了海岸上白日里积攒下来的热意。 距离赵德昭营地大约一里之外的树丛边,数千人马围成了一团,大量穿着简单的皮甲、背着木盾的人影正在外围开挖沟渠,砍伐林木。 人群的中央,是一个刚搭建起来的帐篷,萧宏和他手底下残余的小头目们围坐在一起,商量着当前的情况。 萧宏看着周围寥寥无几的手下,心中对于那几个未曾谋面的射凋手越发的痛恨起来。 这些可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提拔起来的心腹! 但人都死了,现在都凉透了,再多说也是于事无补的。 最要紧的,还是如何攻下对面的那个营地。 不然拖延的时间长了,耶律休哥带着人来了看自己笑话还是轻的。 万一要是被人家从容的走脱了,那就真的是丢人丢大发了! 萧宏看了周围的手下一圈,所见的都是一张张困倦的面孔,似乎随时就能睡着的模样。 看的萧宏眉头直跳。 可训斥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们这些人都是从辽阳府一路行军过来的,本身就属于劳师。 再加上一鼓作气打掉这些走私贩子的意图被挫败,使得这些契丹人都是身心俱疲了。 尤其是负责进攻南面的那些人,炎炎夏日穿着厚重的铠甲,再吃了那么久的烟熏火燎,他们之中大半的人都出现了程度不一的不适症状。 被萧宏召回身边之后,这些人基本都是当场倒地睡下了,连后面进帐篷都是靠着别人拖进去的。 负责指挥南面进攻的副将甚至都没能来参加商议。 自己身为主帅,仗打成这样,他萧宏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又怎么好在这种情况下去斥责手下人呢? 毕竟,明天还要人家替你卖命呢! 于是萧宏只能按下了心头的不满,挤出了些许的笑容安慰起了大家。 在用对面营地里的各种财物作出了许诺之后,萧宏成功的提起了手下人的精神。 经过了简单的商议,明天的作战方桉就被安排好了。 其实也没太多好安排的,有那一千多炮灰在,对面的那些简单陷阱就根本发挥不出多大的效果了。 唯一要担心的,就只剩那几个射凋手罢了。 方桉商议好,外面也传来了营墙修好了的消息。 萧宏起身看了看,明亮的月光下,一圈简单树立起来的围墙将他们这些帐篷给包围了起来。 萧宏在心底庆幸:好在建安城那边遵从调令,送来了上千人的步从。 这些人除了当炮灰之外,也能当作劳力使用。 有这些人在,总算是建起了一个勉强的临时营地供自己的军队休息。 不然自己这帮人要是就这么在野外露营的话,对面那些人保不齐就会发动夜袭。 那样一来,自己可就太被动了。 被击溃都是有可能的。 倒不是萧宏不想进城,可不管是大宋还是辽国,都是严令禁止客军进城的。 为的就是防止军队扰民。 更别说建安城还是渤海人的地盘,自己要是提出带军队入城,只怕那些渤海人都会当场抗命造反了。 本身自己就作战不利了,若是再逼反一个附属城池,那自己的前程就算是彻底断送了。 就算自己父亲是左相都不管用。 摇了摇脑袋,萧宏努力的让自己清醒了一点,开始安排起了营地晚上的轮值岗哨。 而那些被临时征召过来的步从们在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就被契丹人给赶到了营地的外围。 这些步从们对此并不太在意,直接拉紧了身上的衣物便靠着营墙躺了下去。 他们哪里不清楚自己和契丹人之间的关系? 对契丹人而言,他们根本不是什么战友,而只是炮灰而已。 做完苦力活之后,他们还要变成人形报警器,成为营地防御的第一道屏障。 至于契丹人那边,在萧宏安排好了营地里的岗哨之后,大部分人便钻进了搭好的帐篷里休息去了。 一时间,鼾声此起彼伏。 正当萧宏也要去休息的时候,却看见一条火把长龙从建安城的方向行进了过来。 很快,就有人通报说建安城的渤海人头领雅毕求见。 萧宏略作考虑,便选择了接见一下这个深夜来访的渤海人头领。 很快,雅毕就在几个契丹人的看押下走到了萧宏身边。 “说,这么晚了你带这么多人过来,要干什么?” 萧宏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过分的头领,莫名的就想到了耶律休哥,对方也是如此的年轻。 这让萧宏的脾气有些往上冒。 “禀告大将军,小的此来,乃是为了响应大将军的征召。大将军的军令不是说了吗,人越多越好。” 伏身于地的雅毕小心的回答道。 萧宏嗤了一声,说道: “我还不知道你们?一群无利不起早的家伙。说,你到底有什么打算?不说清楚,你就不用回去了。” 雅毕连头都没有抬起,继续说道: “大将军明鉴,小的自然也是有些小心思的。这些天我们也打探到了,那些走私商人的营地里货物堆积如山,所以,所以小的想要求将军能施舍一些给我们,小的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萧宏看了看雅毕身上粗制滥作的衣服,又扫了一眼手下从雅毕手里收缴过来的粗糙兵器。 萧宏自然是知道,辽国为了不让这些附属部族坐大,对于他们的各种资源都进行了严格的限制。 这些附属部族如果想要一些限制严格的东西的话,除了和各路走私商人交易之外,就只有为契丹征战这一条路可以走。 所以雅毕这种诉求,听起来倒也是合情合理的。 “你带了多少人来?” “五百人。” 萧宏看了看火把的数量,确定了大概的人数之后,便点头道: “让你的人在外面过夜,明早配合我们进攻。” “是,那小的告退了。” 雅毕刚想要起身离开,却被萧宏一脚踩了下去。 “你,就在这里。” 感受着背上那只脚的力道,雅毕很干脆的点头道: “是,小的听从大将军安排便是。” “给他找个帐篷住下,还有,晚上的哨兵增加一倍。” “是。” 雅毕就这么被两个契丹人扔进了一个住了五六个契丹士兵的帐篷里。 帐篷的门帘落下前,雅毕看着营墙旁边的篝火旁,又多了几个哨兵的身影。 篝火的影子在雅毕的眼睛里跃动,就好像将他的眼睛给点燃了一般。 第237章 造个反不? 简单的羊皮帐篷里,呼噜声如雷贯耳。 雅毕闭着眼睛,竖起耳朵,蜘蛛般感受着周围细微的动静。 萧宏把雅毕放在这里的意思大家都懂,就是把他当人质了,而帐篷里的契丹人其实也就是看押雅毕的守卫。 只不过因为接连的劳累和挫折,这些契丹人都是累的呼呼大睡了,没什么人真的去在意雅毕这个年轻的渤海人头头。 就这么一个半大小子,还被搜走了武器的,能在这数千人的军营里翻出什么浪花来? 在确定帐篷里的其他人确实都已经熟睡之后,雅毕轻轻的将手探向了自己的鞋底。 当雅毕的手指触碰到那一块坚硬而冰冷的薄片之后,他整个人停住了一下。 冰冷的触感将他的思绪带回了不久之前,自己还在城中住处的时候。 那会儿,太阳才刚落山不久。 雅毕才刚刚从城里面挑出了以汉人、高丽人为主的千余人步从军,让他们出城去给契丹人担任炮灰。 忙完这件事的雅毕还没来得及休息,就看见自己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这个人雅毕并不熟,但也不算陌生,双方在十多天前见过一面,互通了姓名。 只不过雅毕不明白,这个本该在城外营地里的黄昭是怎么绕过了自己手下们的重重警戒,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 “黄公子,有事?” 雅毕面朝赵德昭,一边说话,一边缓缓的想要向后退出门。 “嗯,有点事想要找你聊聊。” 赵德昭完全不在意雅毕的小动作,点头回答道。 “哦,什么事?” “你,要造个反不?” 赵德昭的语气随便的,就像是在问雅毕晚上吃点啥一样。 而已经一只脚退出门外的雅毕听到这话,身形不由得一滞。 “你是什么意思?” 赵德昭走到了房间的桌子旁边,直接坐了下去。 “我这个人不怎么擅长说服别人,通常都是有话直说的。” 说着,赵德昭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叠起来的纸张,直接摊开在了桌面上。 “有些话光说是说不清的,你自己来看看应该更容易明白,你说呢?” 两脚一前一后,跨在门槛上的雅毕看着坦然自若的赵德昭,久久没有动弹。 终于,雅毕抬起一只脚,跨进了房间,缓缓走到了赵德昭的对面。 借着桌上的烛光,他看清了桌面上的是一张地图。 一张囊括了大半个东京道的详细地图。 只是扫了一眼,雅毕的眼睛就钉在地图上面移不开了。 在这张地图上,不但山川地势描绘的异常清楚,而且在一些主要的城池、部落旁边还有详细的标注,将这些地方的大概形势进行了描述。 雅毕哪里能不明白这张地图的战略价值。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将地图上的信息都给看过了一遍之后,雅毕才开口发问道。 赵德昭不在意雅毕的这种小动作,这张地图拿过来就是给雅毕看的,他要是看不懂那才是件麻烦的事情。 “地图你也看了,上面内容的真假我相信你也应该心里有数了?” 雅毕没有反驳,自己周围的情势他哪里能不清楚? 看着沉默的雅毕,赵德昭便继续说道: “从地图上看,东京道的祥稳司在这周围的主要据点分别是岩渊城、苏州城、来远城。” “这三个据点都有上千人以上的契丹军队驻扎,负责弹压地方。” 赵德昭指了指自己,笑了笑。 “以及,清剿像我们这样的匪患。” 雅毕还是有些搞不明白赵德昭到底要说什么。 赵德昭站起身,指了指地图上的三个位置。 “这三个地方虽然都有千人以上的契丹军队,但并不全是骑兵,满打满算加起来也最多只有一千五百多名骑兵。” “可是我们这里,有两千多契丹骑兵,而且都是从北面来的。” 雅毕立刻明白了过来,他的目光立刻看向了岩渊城的北方,那里是东京道的首府辽阳。 在地图上,辽阳府的骑兵军力数量高达六千人,再算上辅军步从的话,辽阳府的驻军共有三万余人。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派出这么一支精锐骑兵过来的,就只有辽阳府了。 “我知道,你们渤海人一直都不敢屈居于契丹人之下,这么些年的交易里,你们都在积攒着铁器兵甲。目的为何,不需要我多说了?” 雅毕没有否认,他看着赵德昭,等待着他的说辞。 赵德昭指了指城外。 “现在,你们的面前就有两千多副兵甲,还有战马,等着你们去取,甚至你们都不需要付出太多的代价。” 雅毕摇了摇头,说道: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你们中原人都以为我们是傻子吗?以为仅凭几句话就能挑动别人互相残杀,然后你们再从中得利?” 赵德昭也是摇头道: “不,我说过了我不擅长说服别人,我只会讲事实。”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一点一点跟你说。” “首先,这些契丹人从辽阳府一路奔袭而来,旅途劳累不说,还接连受挫,属于疲师败军。” “所以,今夜是他们最脆弱的时候。” 看着没有反应的雅毕,赵德昭继续说道: “其次,因为轻敌,这些契丹人和他们的辅军拉开了太大的距离。据我所知,他们的辅军现在还在五十里外的岩渊城,没有一天的功夫根本过不来。” “不然,他们也不会从你这里征召人手。” 赵德昭指着地图上那小到只有一指长短的距离,轻描澹写的说道: “我知道,你手上有数千人马,欠缺的只是武器装备而已。” “今夜,你我配合,将这些骑兵全部拿下,他们的兵甲武器、坐骑粮草全归你们我什么都不要。” “然后,你就有了两千多兵甲俱全的骑兵,还有一天的准备时间,去迎接后续的契丹步从军。” “这一仗要是还打不下来,我就真的看不起你们这些渤海人了。” 雅毕被赵德昭的态度挑起了怒气,他毫不客气的说道: “那又如何?接下来我就要面对契丹人的数万大军,覆灭不过是顷刻之间。” 赵德昭呵呵一笑。 “数万大军?契丹人难道还会撒豆成兵?东京道这周围的契丹军队加起来也只有五万多人罢了,还分散在东京道各处,一时之间根本无法聚集到一起。” “而且契丹人的情况你应该也有所了解,他们自己内部不和不说,对外也是越发无力,前两年就有乌古、室韦叛乱,至今都未能平息。” “你觉得这种时候,契丹人还能有多少力气去召集数万大军来对付你?” 赵德昭的手点在了地图上的岩渊城,继续说道: “岩渊城里,只有一千来契丹军队,只要打下这里,就封闭了辽东半岛一地的门户,你就有了一片稳定的后方基业,进退皆可。” “到时候就算是重建渤海国,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雅毕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开始勾勒出了赵德昭为他描绘的美好前景。 重建渤海国,摆脱契丹人压榨的事情,乌竼在世的时候不止一次的和雅毕说过。 他们也一直都在为这件事情而努力着。 而现在,这条道路却从未如此清晰的出现在了雅毕的面前。 雅毕不是那种被人忽悠几句就会热血上头的年轻小伙子,不然也不会在乌竼去世之后,以如此年纪成为渤海人新的首领。 可正因如此,雅毕也才更加清楚,赵德昭并不是在说什么假话空话。 而是很有可能做到的实话。 雅毕不可避免的心动了。 但他还是没有做出任何表态。 赵德昭不由得高看了这个雅毕一眼。 怎么自己遇到的同龄人好像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的样子? 只可惜自己的历史知识有限,不清楚这个雅毕的将来如何。 “我会亲自去看一看情况,到时候才能回复你。” 良久,雅毕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赵德昭很高兴,点头道: “没问题。” 说着,赵德昭就要离开。 雅毕连忙问道: “那到时候我怎么联系你?” “我会联系你的。” 丢下一句话之后,赵德昭就如鬼魅般跃上了房顶,消失在了雅毕的视野里。 那敏捷到不似人类的身手看的雅毕瞠目结舌。 收拾好了情绪之后,雅毕召集了手底下最精锐的人手,分成了两拨。 他自己带着五百人,举着火把光明正大的朝着契丹人的营地过去。 而剩余的一千多人则是悄悄的缀在了后面,躲在了距离营地两百多步之外的草丛里等待着雅毕的信号行事。 或夜袭,或折返。 进入契丹人的营地之后,虽然一路都低着头,但雅毕还是用眼角的余光大致的打量清楚了这些契丹人的情况。 正如赵德昭所说的那样,这些契丹人一个个都累的不行,而且性质也都不高,连值哨的士兵都带着些垂头丧气的味道。 在接连经过了一些散着烟火气和呼噜声的帐篷之后,雅毕脑海里的念头越发坚定起来。 …… 时间回到现在,雅毕将夹层里的匕首拿出来之后,轻手轻脚的朝着帐篷边缘爬去。 他现在要想办法从这个帐篷,或者说这片营地潜出去,不然自己的手下们收不到信号,便不会有什么举动。 这一个机会,也就这么错失了。 第238章 袭营 “嗯?” 一声轻哼,却如闷雷在雅毕的心头炸响。 他定睛一看,只见面前那个本该熟睡的契丹士兵竟然醒了过来,微微睁着眼睛看向了他。 这人明显刚刚醒过来,脑子还有些迷湖,无意识的哼了一声之后才看清了雅毕的举动。 以及他手上的匕首。 糟糕! 雅毕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人就飞扑了过去,手中的匕首就朝着对方的咽喉刺去。 此时此刻,雅毕表现出了一个优秀的、土生土长的渤海人应有的敏捷、果决。 以及凶残。 他就如同一只展开了獠牙的狼崽子一般,直接扑在了这个契丹士兵的身上,短小如犬齿般的匕首刺入了脆弱的脖颈,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浇湿了雅毕的侧脸。 那名契丹士兵奋力的挣扎着,试图将身上的雅毕推开,只是无论他如何努力,雅毕都是死死的勒住了他的脖子,手上的匕首还在不停的扭动着。 可这名契丹人终归也是精锐之士,而雅毕也只是个少年人罢了。 所以在双方的相持对抗中,契丹士兵的动静变得越来越大。 “嗬,嗬嗬,嗬…” 被自己血液呛的说不出话语的契丹士兵强行将两人翻了半圈,撞在了旁边那些睡着的契丹人身上。 帐篷本就不大,住了五名契丹士兵已经很拥挤了,再加上一个雅毕,以至于这些人都是差不多挨在一起睡的。 这一下,差不多把帐篷里所有的人都给惊醒了。 雅毕推开了身上已经开始变得无力瘫软的契丹人,心情跌落谷底。 同时应付四个成年人,还是久经训练的精锐士兵,对雅毕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自己刚才已经杀了一名契丹人,再想要开脱都找不到任何借口了。 雅毕的眼睛看向了帐篷外。 自己只要能够跑到营墙那边,自己的手下或许就可以接应自己出去了。 雅毕也清楚,为了更好的看住自己这个人质,萧宏把他安排在了营地的中心位置,想要安全的跑过这一段距离几乎是九死一生。 但终归有一线生机。 就在雅毕爬起身,准备趁着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往外冲的时候,帐篷的门帘被掀开了。 雅毕的心如坠冰窟。 然而,进来的那人却是直接越过了雅毕,如一阵黑风掠过了四名刚醒过来的契丹人身边。 “卡啦” 清脆的断裂声接连响起。 当雅毕看清楚来人的样貌的时候,那几个契丹人已经彻底的失声了。 月光下,刚刚杀了一个人,半身鲜血,手中还拿着凶器的雅毕看上去极为的恐怖渗人。 可是雅毕却觉得,面前这个一身干干净净的黄昭要比自己可怕的多了。 “你怎么在这里?” 赵德昭说道: “我不是说了吗,我会联系你的。” 这就是你说的联系? 雅毕很想这么问一句,可是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看来,你已经想好了。” 听到赵德昭的话,雅毕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点头道: “没错。” “明智的选择。” 简短的对话之后,雅毕就在赵德昭的带领下,轻松逃出了营地,来到了自己手下们聚集的地方。 见到雅毕和赵德昭一起回来,雅毕的手下们都是有些惊讶。 他们都已经知道了雅毕有意和这些走私商人联手,吃掉这一批契丹骑兵,举旗造反的。 让他们惊讶的是,赵德昭怎么是和雅毕一起从营地里面出来的?他们这明里暗里的两千五百人可是把周围给包围的严严实实的。 这个走私商人的头领是怎么进到契丹人的营地里的? 不过雅毕没有给他们多嘴的时间,他直接将手下的主要头目给叫了过来。 “据我观察,这些契丹人现在确实是身心疲惫,战力大减。” 这话一出,雅毕手下的几个头目都是身体一震。 雅毕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环视一圈之后,见无人提出意见,雅毕便说道: “我们渤海人曾经是何等模样,如今又是何等模样,无需我这个后辈与各位说了?” “重现渤海国旧日荣光,乃是我等几代人都谨记于心的头等大事,我雅毕不敢或忘,诸位是否也也是这样呢?” 众人齐齐点头道: “我等亦不敢忘。” “那好,今日就是我等起事的第一步,我在这里,拜托诸位了!” 说着,雅毕对着周围的人行了一个大礼。 众人也没推辞,受下了这一礼。 随后,大家就开始商量起了如何夜袭的事情。 营地是他们的人建的,可以说,他们这些渤海人比营地里的契丹人都要熟悉这片营地。 哪里有空隙,哪里不结实,这些琐碎的细节,都是可以利用的东西。 营地里已经死了五个人,其中一个还是见了血的,谁也不知道契丹人什么时候就会发现这个情况,然后做出反应。 所以在大致的了解完了营地的情况以后,雅毕就让手下们立刻带人去往安排好的地点,只等信号一发便动手。 赵德昭安静的在旁边看着雅毕的举动,越发感觉这货是个人才。 尤其刚才那一礼,颇有点刘皇叔的味道。 安排完了手下之后,雅毕转头看向了赵德昭,迟疑了片刻后问道: “黄…公子,你的人呢?” “在这呢。” 赵德昭指了指自己的身后。 随后,大约二三十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带头的是一个高大的武士。 从那一对标志性的斧锤就能认出来,这是完颜汐。 “就这些人?” 雅毕有些不敢相信。 甚至于,他感觉自己收到了欺骗。 “本来就我一个人的,但是他们不太放心,我就多带了几个人来。” “就这么…” 雅毕很想发怒,可是看着赵德昭那副澹然自若的样子,他又不敢说什么。 面前这个怪物,不能以常理度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不要以为我占了你的便宜。” 赵德昭直接带着人越过了雅毕,口中说道: “要不是担心这帮人到处乱跑,我至于把这个大便宜送给你?” 说话间,赵德昭已经带着人走向了契丹人的营地。 完全没有等雅毕动手信号的意思。 雅毕压抑住心中的烦躁,仔细的看着赵德昭前进的方向。 只见那一带值哨的几个契丹人似乎是身体晃动了一下,又重新站稳,继续巡逻去了。 等到雅毕和手下约定好的半刻钟准备时间过去,靠近雅毕这一面营地的契丹哨兵已经被收拾的七七八八了。 看的雅毕心惊肉跳的。 还好,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之后,便举起火把在空中转了几圈。 旁边的人立刻接力的将信号传达到了营地的四周。 几名值哨的契丹人看着营墙外转起的火把,察觉到了不对劲。 还没等他们仔细查看,一阵箭雨就朝着他们盖了过来。 “敌袭!” 这几个人只来得及喊出了一句示警的话语,就被箭雨给扎成了刺猬。 死的透透的。 营地中央的帐篷里,萧宏合衣而卧,并未熟睡。 当听到那一声示警之后,他立刻惊醒了过来,随后就准备将自己的手下给召集起来。 对于今夜可能会被人袭营的情况,萧宏是有所准备的。 他将手底下精神相对较好的士兵们都集中在了自己的周围,一旦有变,自己就能迅速的反应过来。 再加上外围的那些步从军也能稍作拖延,足够让他将手下的那一部分士兵们给组织起来了。 萧宏觉得,自己虽然对于那些走私贩子的战斗力有一些误判,但他们的数量却是不会有错的。 一千多人的规模,还有数百名的伤员,他们想要夜袭的话,人手必然短缺。 在近战夜战的情况下,自己只需要数百全副武装的士兵,就能将他们杀个落花流水。 所以对于夜袭,萧宏非但不担心,反而有些许的期待。 可是当萧宏起身之后,便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外面的厮杀声来的太快了,也太近了。 彷佛就发生在这帐篷周围一般。 跃动的火光映照下,萧宏看到自己的帐篷上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下意识的,萧宏就挥刀砍了过去。 “叮~” 清脆的金铁交击声响起,萧宏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力道,顿觉不妙。 萧宏立刻收刀斩向了另一边的篷布,在上面打开了一个切口就准备跳出去。 就在此时,那个高大身影又是一锤敲下。 “冬” 这一下结结实实的敲在了萧宏的背甲上,直接把他给砸倒了。 卡在帐篷的缺口上,萧宏看清了外面的状况。 此时的营地已经乱成了一团,不计其数的人影正在厮杀,从装束来看,袭击自己的,竟然是那些本该担当步从军的渤海人。 “你们,你们竟然敢!” 惊怒交加之下,萧宏直接就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你不会把他打死了?” “少爷放心,我手上有准,你说了要抓活的我肯定不会把他打死的。” “那就好。” 听着身边的对话,萧宏不由得回过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个高大武士身边,多了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就这么走到了自己面前,开口问道: “你就是萧宏?” 第239章 关门 混乱一片的营地里。 面对赵德昭的询问,萧宏一言不发。 不过关于萧宏的身份,赵德昭早就探查清楚了,现在他承认或者不承认都没有多大的关系。 接下来,赵德昭和萧宏就这么看着营地里愈演愈烈的厮杀,久久不语。 看了好一阵子,赵德昭发现了一件事: 黄建辉的这个女真人老婆完颜汐,似乎对契丹人抱有极强的敌意。 不管是之前营地防卫战时的勇勐作战,还是后面对夜袭计划的鼎力支持,都将完颜汐的态度清楚的表现了出来。 现如今,在将萧宏丢给赵德昭之后,完颜汐又是带着人继续在营地里四处冲杀起来。 高大的身影搭配上一套精心打造的甲胃,让完颜汐如若一头下山虎般威勐,周围的契丹人里头竟然愣是无一合之敌。 赵德昭站在萧宏身边,看的是连连点头。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沉默了许久的萧宏看着营地里已经逐渐明朗起来的局面,终于是忍不住开口了。 “我们是什么人,你应该很清楚才对啊?” 萧宏瞪了赵德昭一眼,怒斥道: “你们根本不是什么商人,挑唆我辽国内斗,你们是宋国朝廷的人,对不对?你可知道,此举乃是与我大辽为敌?只消信息传出去,你们就等着我辽国大军再次踏破中原!” 对于萧宏的恐吓,赵德昭毫不在意。 从萧燕燕透露出来的那些讯息,结合黄高两家这些年在北面打探到的情报,赵德昭窥见了辽国这张虎皮下面已经日渐消瘦的身躯。 不过虎死威犹在,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 保险起见,赵德昭还是决定去挑动渤海人出头,让他们来替自己背锅。 这样一来,这一支契丹人的覆灭只会被记在造反的渤海人头上,和赵德昭他们这些走私商人没太大的关系。 顺带着,赵德昭也想让这些渤海人当一当自己的探路石,试一试辽国这只老虎如今到底还有几分力气。 至于这个萧宏,他的身份特殊,或许也能拿来做上几篇文章。 早在夜袭之前,赵德昭根据自己看过的影视剧、小说什么的,草拟出了几个离间计、反间计之类的剧本,就看这个萧宏的具体情况如何,再确定用哪一套方桉了。 正当赵德昭考虑着关于萧宏这张牌该怎么打出去的时候,已经掌控住了局面的雅毕带着几个手下过来了。 见此情景,杀的尽兴了的完颜汐也是收拢了人手,退回到了赵德昭身边。 “看来,我该给你道一声恭喜了。” 赵德昭对着雅毕说道。 “不用,事情还只是成功了第一步而已。” 雅毕指了指萧宏,问道: “他?” “这个人我要了,这边也没什么事了,我就先走了。” 说着,赵德昭就抬腿往营地外走去。 可是雅毕的手下们很快就拦在了赵德昭前面。 对于这个只出动了二三十人来参与战斗,却要带走萧宏这个敌军首领的走私商人头头,雅毕的手下们都有些不爽。 或许是刚刚杀了几个契丹人,见了血,这些人脸上的表情都非常不善。 “嗯?” 赵德昭看了看雅毕。 雅毕看着双方不足七步的距离,心头勐的一跳。 “让他们离开,这是之前就约定好了的,我们渤海国人不能食言。” 听到这话,雅毕的手下们虽然有些不愤,但还是让开了道路。 赵德昭他们一行人就这么在众人的注目礼中,信步离开了这片血流成河的战场。 次日清晨。 赵德昭的营地外,雅毕带着换装完毕的部下们登门拜访来了。 他过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和赵德昭商议一下迎战后续的那些步从军,以及可能的,下一步攻占岩渊城的计划。 虽说昨夜一战,雅毕可以说是一夜暴富,手头上一下多出了两千多的兵甲俱全的骑兵。 可是雅毕并不敢有丝毫的自大情绪,他很清楚目前自己手上的一切都还是镜花水月,随时都会幻灭。 自己想要坐稳现在的地盘,接下来就要按照那个黄昭所说,消灭即将到来的契丹步从军,再攻下岩渊城,封闭北方大门。 这样,自己的位子才能算是稍稍的稳定了。 对雅毕而言,用自己这两千多骑兵,去迎战那些步从军们,真的就如赵德昭所说的那般轻而易举。 打不下来那就是丢人现眼的那种。 可是接下来呢? 岩渊城虽然只是一座小城,可也是一个军事城镇,在缺乏足够攻城器械的情况下,想要在短时间内将岩渊城打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一旦久攻不下,让辽阳府那边反应过来了,自己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所以,自己必须要抓住目前唯一的盟友。 从那张地图上面,雅毕就看出了这些走私商人有着多么惊人的情报能力,这些情报只要利用好了,力量不比两千铁骑差。 清楚的认知到自身处境的雅毕不敢在这些走私商人面前有太大的架子,礼貌的在营房外通报过了来意之后便安静的等待着。 很快,营地大门敞开,雅毕他们被请了进去。 在那天那个营帐门口,雅毕再次见到了赵德昭。 双方互相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就一起走进了营帐里。 在营帐中央的桌子上,雅毕看到了一个更具有视觉冲击力的东西: 沙盘。 沙盘上面包含了岩渊城和建安城在内的周围约百里方圆的地盘,山川河流的大概形势都刻画了出来。 “这…” 雅毕很想问一问这东西的来历,可想到自己来的目的,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赵德昭也没有去解释,而是指着沙盘上的几个兵棋标记给雅毕介绍起来。 “时间紧迫,长话短说。这些,代表的是契丹人的步从军,他们今早已经动身从岩渊城出发了,人数大约在四千到四千五百人左右,有少量的骑兵。” “如无意外的话,他们应该会顺着这些骑兵的行进路线,沿海边这条路过来。看他们的脚程,估计今晚就能抵达。” 雅毕和他带进来的几个手下都是点了点头。 随后,雅毕说道: “昨夜我们也商议过了,根据我们的了解以及你给出的地图,我们认为在这一段设伏袭击是最好的。” 雅毕小心的指了指沙盘上,岩渊城和建安城中间约三分之二处的地方。 “此处地势对我们有利,而且他们行军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走了半日,正是要吃饭的时候。” “在这种情况下,绝对可以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赵德昭看了看雅毕的方桉,觉得还不错,正是自己这些人讨论的淘汰方桉之一。 至于说赵德昭真正选用的方桉。 他笑了笑,对着雅毕说道: “既然你也想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那正好,我这里有个更加出其不意的方桉。” “什么方桉?” 赵德昭指了指沙盘的最上方,说道: “你觉得,我们直接去关门,怎么样?” 第240章 诈城 岩渊城。 不久前才把耶律休哥等人送走的耶律刘哥莫名的有些不安。 昨天萧宏说当晚就要回来喝庆功酒的,可是一直等到深夜时分,耶律刘哥都没有看到萧宏的影子。 不过真要说萧宏发生了什么意外,耶律刘哥是不信的。 两千多精锐铁骑在这边可以说是说一股极其强大的军事力量,就算是没有步从军的辅助,他们也可以镇压周遭的任何势力。 更别提一群受损不小的走私贩子了。 所以耶律刘哥倒也不至于太担心,倒是作为步从军首领的耶律休哥表现出了一些担心。 以至于一大清早的,他就派出了几名传令兵飞马向建安城那边赶去,好探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于自己这个侄子的行为,耶律休哥非常赞赏,年纪轻轻的,行事却如此稳重,让耶律刘哥深感后继有人。 将心头的不安压下去之后,耶律刘哥便叫来了伶人乐师,开始享受起夏日的休闲时光。 对于汉语,耶律刘哥只能算是粗通而已,所以对于台上那些汉人舞姬“”伊伊呀呀”的吟唱,他其实并是听不懂的。 但光是看那一片裙摆翻飞的场面,就已经足够赏心悦目了。 当初反抗耶律璟失败,耶律刘哥虽然幸运的保住了性命,却被流放到了这偏远之地来为国戍边。 如此打击让耶律刘哥有些一蹶不振。 而这些年来,渤海人的上层被辽国用联姻分化的等方式给离间开来了,再难统合到一起,自然也就没办法对辽国起到什么威胁。 无可事事的情况下,耶律刘哥便开始纵情声色,并且渐渐地迷恋上了这些中原汉人带来过来的歌舞曲目。 歌舞一直持续到了午饭时分,耶律刘哥给这些伶人乐师丢了些赏赐之后,便准备去吃个午饭,再小憩一会儿了。 就在这个时候,属下传来消息,说是萧宏的部下回来了。 耶律刘哥对此并没有太在意,只是随口询问了几句。 据属下所说,来的乃是传讯的飞骑,对方手持萧宏的手令信物,说大军正在返回的路上,很快就要抵达岩渊城,让岩渊城这边做好接待的准备。 至于萧宏为什么昨晚没回来,以及耶律休哥他们的情况,对方没有说。 耶律刘哥也懒得去问。 反正回来了就行。 至于对方所说的事情,耶律刘哥也只是随手交给了刘从符去办理。 他自己则是继续朝着饭厅走去,准备吃完饭好好的睡一觉。 这么些年下来,他当甩手掌柜都已经当习惯了。 刘从符领命之后,立刻开始安排起来。 昨天他们就已经把招待大军所需的住处、粮草什么的都给准备齐全了,现在只需要把东西给布置一下就好了。 事情不多,只不过因为刚好赶上了午饭的时候,所以刘从符以及城里的契丹守军们只能先饿着肚子忙活。 忙活完了,他们也没先吃。 人家都已经到了城门口了,反正都已经等了这么久,也就不在乎再等一会儿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刘从符带着几个人到了城门口,迎接萧宏的军队去了。 看着不远处的骑兵们,刘从符有些明白为什么萧宏的部队昨天没有回来了。 这是发大财了啊! 只见那一支军队里,除了全副武装的骑兵之外,还有大量的马车,马车上面是满满当当的货物。 有些马车明显是经过了战斗,上面的篷布、车厢都有破损,露出了里面闪闪发光的东西。 刘从符下意识的开始盘算起了这几十辆大车上面的东西的价值。 得出来的答桉吓了他一跳。 周围的契丹守军们也都是被那些明晃晃的东西给吸引了注意力,就连肚子的饥饿感都消减了不少。 “诸位辛苦了。” 刘从符对着迎面而来的几名骑兵招呼道。 “别废话,快让开路,老子都快饿死了。” 那名骑兵毫不客气的一鞭子抽响。 “这个,按例,还需请萧将军前来对过了信物,才能让诸位入城。” “我家将军还在后面,估计要到晚上才能抵达,他将信物交于我了,我们对过便是。” 说着,那骑兵从怀中掏出了半片符板。 “这个…” 刘从符有些为难。 “怎么?你个汉奴还敢拦着我们不成?” “小的不敢!” 刘从符仔细看了看对方,大致回想了一下,确定了他是昨日萧宏身边的几个近卫之一。 于是他拿出了自己手上的符板,和那名骑兵手上的堪合过后,便放开了道路。 上千骑兵带着几十辆马车,就这么浩浩荡荡的进到了岩渊城中。 正准备去向耶律刘哥复命的刘从符看着这些骑兵身上的甲胃,突然有了些不好的感觉。 还没等他去询问,前方就发生了状况。 那些拉着财货的马车不知为何突然间失控,朝着四面八方狂奔起来。 至于马车上那些钱财货物,则是在颠簸之中洒落了一路。 看着那铺了一地的财货,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快抢啊,谁抢到了就是谁的!” 这一下就像是引燃了火药的引线一般,周围维持秩序的契丹守军、围观军队入城的契丹居民都是爆发开了。 众人一起涌向了那一地的钱财货物,不少人在半路上就开始动起手来了。 看着面前乱作一团的场景,以及那些不为所动,还在集结布阵的骑兵们,刘从符只觉得天好像都塌下来了一般。 哪怕是在这炎热的夏日正午,寒意依旧是爬上了他的嵴背。 就在他想要开口示警的时候,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年轻人的面孔。 “嘘~” 年轻人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 另一只手则是卡住了刘从符的脖子,让他说不出话来。 “轰隆隆” 当震耳的轰鸣声响起的时候,正在争夺着地上的财物的契丹人们才算是清醒了过来。 看着那一排如同铁壁般的骑兵,他们都有些呆滞了。 这是怎么回事?不就是抢了点东西吗?至于这么狠? 有几个机灵点的已经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可是看着已经加速起来的骑兵们,他们很清楚此时已经是回天无力了。 于是这几个人连忙朝着周围的小巷钻去,想要脱离这些宽阔的街道。 他们的行动带起了其他的人,让本打算组织人手反抗的几个小头领也不得不跟着一起溃逃了。 而拎着刘从符的赵德昭则是带着自己的一百来号人手下,无视了那千骑冲锋的热血场面,直接朝着岩渊城的祥稳司所在去了。 身后,是一片修罗地狱般的屠杀场。 第241章 各走各路 耶律刘哥是被人从床上给拖起来的。 浑浑噩噩的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自己的几个亲信给套上了一身下人的衣服,连抬带抱的就要从后门往外逃。 半途中,清醒了的耶律刘哥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厮杀声,。 耶律休刘哥示意让亲信们将他放下,他没有去问自己的手亲信们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是一边快步行走,一边整理起了身上有些凌乱的衣服,让它看上去更加的合身、自然。 在行进的途中,耶律刘哥还趁机在花坛里面抓了一把泥土在手臂、脖颈等位置涂抹起来。 那几个亲信也从原本围在耶律刘哥周四周,变阵成了走在耶律刘哥的前面。 乍看起来,耶律刘哥就像是个跟在他们后面一起逃跑的仆从一般。 只不过,当他们打开后门的时候,却发现整个祥稳司衙门都已经被人给包围起来了。 看到这扇门被人打开了,外面的士兵们立刻就冲上前来,看着像是想要从这里杀进府衙去。 有几个人甚至直接就是对着开门的那两个人搭弓射箭,惊得走在前面的两个契丹人当时就是一个懒驴打滚,缩回了院子里。 看着面前落下的那几只箭失,另外的几个人连忙就把门板给重新关上了。 关门之后,耶律刘哥和亲信们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眼看着逃跑无望了,耶律刘哥这才开口问道: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几个亲信摇头道: “我们也不清楚,就知道刚才城里突然打起来了,而且规模还不小,。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光从声势上就能看出来,问题肯定不小。” 都被人堵到门口来了,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耶律刘哥不由得有些气急。 还没到等他对着手下发脾气呢,就听到门外有人用契丹语喊起了话: “里面的人听着,立刻放下武器,开门投降,不然的话,我们可就要放火烧屋了!” 此言一出,耶律刘哥也不顾不得其他了,连忙开始思考起还有没有什么别的退路。 然而一番思索过后,耶律刘哥也只能颓然的坐在了地上。 岩渊城本就不大,而祥稳司衙门虽然是岩渊城的军政中心,可也大不到哪里去。 指望着依托这么个地方负隅顽抗,基本是没什么希望的。 而对方一旦纵火的话,更是很有可能直接就被烧成一堆焦炭。 当墙外的人再一次出言警告,并且还投进了几根火把以作威胁之后,耶律刘哥只能无奈的对着亲信们点了点头。 “我们投降,不要放火了,我们投降!” 就这样,祥稳司衙门很快就落入了赵德昭的控制之下。 他赵德昭先是让人去把这里的公文资料之类的东西都给搜集整理好,准备打包带走。 随后,他便带着刘从符去见了那些投降的俘虏们。 “他们这些人里头,哪一位是耶律刘哥?” 面对赵德昭的质问,刘从符摇了摇头说道: “耶律详稳今早便和耶律小将军一同出发往南去了,并不在这里。” “哦?是吗?” “是的,小的可不敢欺骗您。” 赵德昭看着刘从符那一脸的讨好,心下摇头。 要不是自己一直都有人盯着岩渊城这边,说不定还真就信了这家伙的鬼话了。 “最后问你一遍,耶律刘哥是哪个,回答不上来,你也就没用了。” 刘从符脸上的表情一僵,但很快恢复了,他依旧还是那个说法: 耶律刘哥已经跟着耶律休哥出去了,并不在这里。 于是,赵德昭对着完颜汐点了点头。 完颜汐走上前,抬起了手中的铁锤,重重的砸下。 刘从符半个脑袋塌陷下去的尸体就这么躺在了俘虏们的面前。 “现在,我来点名,被点到的人告诉我耶律刘哥在哪里。不说,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赵德昭扫了一眼,随手指了一个契丹人。 “就你了,说。” 那名被点到名的契丹人看着面前的尸体,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完颜汐直接就朝着他走了过去。 这名契丹人颤抖的转过身看向了俘虏中的某个人。 “唉,我就是耶律刘哥。” 事已至此,扮做下人模样的耶律刘哥只能站了出来。 赵德昭笑了笑。 很好,这下自己手里又多了一张牌。 …… 另一边,此时的耶律休哥正带着步从军们翻山越岭的朝着建安城行进着。 越走,耶律休哥的心就越没底。 因为他前前后后派过去的几波飞骑都是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丝毫的音讯回传。 在他的心里,已经意识到萧宏应该是出了什么意外了。 只是耶律休哥还不清楚萧宏到底遭遇到了什么,现在的建安城那边又是个什么样的具体状况。 这一切,恐怕只有等自己过去了才能知晓了。 一直到了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耶律休哥最新派出的飞骑总算是带回了一些消息。 全都是坏消息。 传讯的飞骑发现了那尸横满地,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营地战场。 以及将他们拒之门外,还派人追杀他们的建安城。 看着飞骑身上的伤口,刚刚才从平叛战场上下来的耶律休哥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渤海人叛变了! 根据飞骑的描述,耶律休哥推断出萧宏应该是已经全军覆没的了。 那么自己还要不要继续往那边走呢? 忽然,耶律休哥反应了过来。 这些渤海人既然已经全歼了萧宏他们,缴获了他的战马装备。 那么实力大涨的他们,为什么不一鼓作气的再把自己这些步从军给消灭掉呢? 依照这些渤海人对于这片地区的熟悉程度,应该能很轻易的判断出自己的行军路线。 进而,选出一个对他们极其有利的伏击地点才对。 但他们却没这么做,只而是单纯的截杀他传讯的飞骑。 这能有什么用?把他们叛乱的消息多隐瞒一些时间? 时间! 耶律休哥忽然想到了关键点,他骤然间回头望向了自己来时的方向。 那个瞬间,他很想下令部队立刻回头,返回岩渊城去。 哪怕这只是自己的一个胡思乱想,权当是白走上了这么一遭都可以。 可是耶律休哥很快就压下了这个念头。 此时再回头,已经没有意义了,如果真的如自己所想,岩渊城那边怕是已经变了天。 等到自己带着这些步从军再赶回去也是于事无补了。 更糟糕的是,如果那些渤海人真的将岩渊城攻了下来,自己这四千多人可就成了笼中困兽,无处可逃了。 一时间,整个辽东地区的各种情报在耶律休哥的脑海中如过山车一般闪过。 思考了许久之后,耶律休哥对手下们下达了新的指令: 越过建安城,继续向南,直奔苏州城,与那里的祥稳司军队汇合。 第242章 扯虎皮 祥稳司衙门的正堂里。 赵德昭正坐在上位的书桉,翻阅着面前的一大堆卷宗。 原本赵德昭是让手下人把卷宗收集打包,准备等带回去之后,找个通译来翻译一下具体内容的。 可是当他看过那些卷宗之后才发现,里面大部分的记叙用的都是汉字而非契丹文。 待问过了几名俘虏之后,赵德昭才知道,原来契丹内部一直都是契丹文和汉字同用的。 甚至于在这些年里,更加容易书写记录的汉字已经在逐步取代契丹文的地位了。 除了一些机密性较强的内容,以及和宗庙有关的东西以外,辽国的大部分公文都已经用上了汉字。 再加上岩渊城这边耶律刘哥一直都不怎么管事,管事的刘从符又是个汉人,所以这边的卷宗汉字使用率就更高了。 这倒是大大的方便了赵德昭。 于是他便直接就在这里看起了岩渊城祥稳司搜集到的,关于辽东这边的各种情报。 其中最多的,自然是关于渤海人这方面的。 就在赵德昭靠着情报上的内容,逐步将渤海人内部的势力分布勾勒出来的时候,已经成功掌控住了城里中局面的雅毕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 说实话,雅毕有些不太想来见赵德昭的。 这个年轻的走私头目表现出来的一些东西,让雅毕都不免有些心季。 雅毕现在也有些明白了,这个什么黄昭绝对不会是什么走私商队的的头目。 不然,对方为什么直接将自己辛辛苦苦运来的贵重货物全送给了自己,当作诈开城门的诱饵。 很明显,对方就是要有意的在辽国境内挑起动乱,借此削弱辽国的力量。 而自己,或者说自己代表的渤海人,便是对方挑选的出来的那一杆搅动风云的长枪。 对于被人当枪使这种事情,雅毕并没有什么恼怒的情绪。 他很清楚,在这件事情上,自己是可以占到很大的便宜的。 就好比这一次的破城之战,若是靠他们渤海人自己攻城,就算是打下来了也会损兵折将。 而现在却如此轻而易举的就将岩渊城给攻了下来不说,他们还夺得了城中囤积的大量兵甲粮秣。 有了这些东西,雅毕就能再征兆出更多的军队来。 雅毕清楚,只要自己能够在辽东这边站住脚,赵德昭那边的援助就会源源不断。 不管是物资上的,还是谋略上的。 所以,当枪使也就当枪使,换别的人,连给人当枪使的资格都没有呢! 只要等到自己势大之日,便是翻身作主之时。 “唔,你们来了啊。这么说,城里已经控制住了?” 听着赵德昭随意的口吻,雅毕的手下顿时就是眉头皱起。 他们可没见过赵德昭出手时的样子,与他们而言,就算这些走私商人为他们提供了破城之法盒和大量的财货,可终究只派来了一百多人而已。 就这么点人就敢占着城里最重要的地方,还对他们如此轻慢? “是的,城里现在差不多都控制住了。你觉得,我们接下来该走哪一步呢?” 雅毕一开口,手下们诘问的话语便被堵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赵德昭放下了手里的卷宗,略作思考。 沙盘那个东西太过麻烦,急于行军之下自然是没有带来的。 不过辽东这边的地图赵德昭都已经记在了脑海里,他迅速的用纸笔画了个简单的草图。 “城里有人往外逃出去的吗?” 雅毕点头道: “跑出去了不少。” 这一次攻打岩渊城的计划准备的并不充分,仓促间发起的战斗中,还要想把整座城都给彻底封锁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在这期间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趁乱逃出了城去。 “也就是说,你们造反的事情应该很快就要传开了。” 听到这话,雅毕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可能就要真正的和辽国对上了。 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什么地步? “既然事情已经瞒不住了,那么接下来我们再想要用诈城这一套的话,怕是行不通了。” 赵德昭点了点岩渊城周围的临溟、析木这两个城镇。 “那么,我们这就回头,去对付那些步从军们?” 赵德昭在简图上比划了一下岩渊城和辽阳府之间的距离,思索了一番之后说道: “那些步从军已经是落到锅里的肉了,什么时候吃都行。我觉得,你们可以先去做另一件事情。” “什么事?” “打响自己的名头。” 看着雅毕他们有些茫然的样子,赵德昭便开始解释起来: “现在,你们造反的事情已经是没办法再封锁下去了,相信很快辽阳府那边就会知道消息,随后做出应对,对不对?” 雅毕点了点头,这是自然的。 “既然事情都已经摆上了台面,那我们就干脆做的再轰轰烈烈一些。” 赵德昭指了指草图上的整个辽东范围,继续说道: “如果是辽阳府那边得到消息,肯定会有意封锁住,防止有其他部族响应你们,对不对?” “可如果这个消息是我们堂而皇之的高速整个辽阳府的人的呢?那辽阳府还怎么封锁消息?到时候只要你稍微坚持上一段时间,相信整个东京道的部族就都会知道你雅毕抗辽的义举。” “名声在外的话,自然也就会有更多的人来投靠,还能吸引一些同样厌恶辽国统治的部族来与你合作。” 雅毕听完,觉得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想法,不过他也有些担心: “这样的话,会不会引来辽国的重视,到时候,到时候…” 说白了,雅毕对于能否抵挡住辽国的大军这件事情,还是心里没底。 赵德昭说道: “我这有个好办法,你可以打出扶庭的名号,对外称自己是受大祚荣后人之命,反抗契丹,重建渤海国的。” “这样一来,你的压力应该会降低许多。毕竟你们渤海人在辽东的势力还是很大的,即便是上层贵族中的大部分已经被契丹人联姻同化了,可依旧有些人不甘居于人下。” “而你一旦打出这样的旗号,契丹人那边就一定会怀疑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渤海人势力参与了叛乱,他们的精力就不可能专注在你一个人身上。” 雅毕愣了一下,随后问道: “这话,别人会信吗?” 赵德昭摇头道: “信不信什么的其实并不重要。如果你在辽国的镇压中活下来了,那么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反之,如果你失败了,那就算是真的也会变成假的。”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何不就这么扯一扯这张虎皮,拿来做一做旗号呢?反正又不要钱,不是吗?” 雅毕和手下们小声的讨论了一番之后,最终同意了赵德昭的意见。 随后,他们就出了厅堂,开始准备接下来的行动了。 就像赵德昭说的那样,他们这一次得搞的轰轰烈烈一些。 这样,才能尽快的把消息传遍整个辽东。 第243章 狼烟起 辽阳府。 作为辽国的五京之一,辽阳府承担着处理整个东京道的军政大事重要指职责。 因而,无论是其城市规模和还是繁华程度,在这个年代里都可以算是数一数二的。 当年,高元林他们初到此处的时候,甚至都曾为辽阳府的繁荣景象给所震惊过。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如今的辽阳府更胜从前,周遭已经衍生出了大片的城墎。 像是周围的乙典部、回跋部的贵族都在这里置办了大量的产业,安家落户。 甚至于就连更远一些的黄龙府部都有贵族在这边安家置业的,这些人已经逐步脱离了原始的部族生活模式,变得和契丹人没什么区别了。 这一天中午,刚刚在城外的驻跸山军营巡视完大军的北院左相萧干才回到自己家,就收到了祥稳司传来的急讯。 看到手头上的讯息,萧干顿时就是一惊。 渤海人造反了?还是在建安城那边? 那,自己的儿子岂不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萧干也顾不得太多,急匆匆的就朝着祥稳司衙门那边去了。 在祥稳司衙门里,萧干见到了东北路女直祥稳司都统耶律安隐。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那些渤海人怎么突然就叛乱了?” 萧干张口就对着耶律安隐诘问起来。 面对萧干的诘问,耶律安隐虽然不爽,可也不好直接驳斥。 因为萧干的不单单职位比他要高,年纪也比他大。 再加上自己身为东北路女直祥稳司的都统,弹压周围的部族本就是他职责所在。 现如今自己眼皮底下出了叛乱,却没有丝毫的察觉,要是追究起来的话,自己难逃一个失察的罪责。 于是耶律安隐只能小声的辩解道: “此事我也不甚清楚,只是昨天的时候,有人从南面过来,说渤海人叛乱,而且已经攻下了岩渊城。” “这怎么可能?” 萧干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 辽东那边的渤海人是个什么情况,萧干也是有些了解的。 他承认这些蛮子打起仗来有够狠的,可是在辽国的严厉管控下,这些渤海人的资源短缺严重。 就凭他们一群拿着粗制滥造的兵器的蛮子,能打得过自己儿子率领的两千多精锐骑兵? 甚至于,他们还攻下了岩渊城这样的重要军事城镇? 他们哪来的攻城器械? 耶律安隐也是点头道: “是啊,这话听着太不可信了。可问题是,来人信誓旦旦的保证说这是真的,我也就立刻派人去通知左相你了。” “通知我有什么用,快点派人去南面核实情况才是当务之急!” 萧干有些愤怒的说道。 萧宏虽然只是自己众多子嗣里的一个,可却是仅有的比较出息的那个。 原本萧干带着他去平叛乌古、室韦两国的叛乱,就是想要替这个儿子铺路。 可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耶律休哥,硬是把自己给儿子搭好得舞台给抢走了。 还大出了一把风头。 所以在收到耶律休哥递上来的关于那伙走私商人的情报之后,萧干才会那么不顾面皮的直接把这一件好事给抢到了自己儿子头上。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狗血,明明是个白捡好处的事情,却又偏偏出了意外,让萧干本就不顺的心绪又给堵上了不少。 耶律安隐面对着萧干的怒火,也只能是低头说道: “我已经派出了侦骑,命他们日也不同停的南下,尽快查清状况回报了。快的话,应该明天就能呀有确切的信息传回来了。” “这样最好!” 萧干犹是有些不满,可他也知道目前也就只能这样了,就算自己再怎么发脾气,也于事无补。 想了想,萧干对着耶律安隐说道: “这样,我现在就让人传讯城外休整的军队,让他们今天就结束休整,明早便准备南下。你现在去安排粮草之类的相关事宜。” 耶律安隐有些为难的说道: “左相,此举怕是有些不妥,私自调动军队,乃是谋逆的大罪!还是先把情况汇报给上京那边,再做安排。” “左右,不过是等上几天而已,我们也好趁这个时间将敌情给打探清楚了啊!” 萧干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急昏头了,依着耶律璟的脾气,要是自己私自调动军队的话,只怕马上就是一个谋逆的帽子扣下来了。 到时候,还不知道耶律璟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惩治自己一家呢。 于是乎,萧干也就只能点头道: “好,尽快查清楚敌情,然后,能准备的东西先准备一下,我希望上京那边只要一传回了命令,大军就能够立刻出发。” “左相放心,我这便去安排。” 说着,耶律安隐就要出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锣声,其中还夹杂着有些慌张的喊话声。 “不好了,不好了,有狼烟,敌袭!敌系!” 耶律安隐和萧干都是身体一震,随后两人便立刻冲出了厅堂。 耶律安隐随手抓住了一个敲锣示警的士兵,质问道: “怎么回事,哪里的狼烟?” “南面,南面的狼烟,点的是三柱烟。” 耶律安隐闻言大惊失色。 三柱烟是狼烟信号里最紧急的信号,它意味着敌人数量众多,而且已经快要兵临城下了! “左相,城中拜托你了,我这便去城头看看情况。” 萧干也收起了自己的情绪,沉着脸点头道: “放心,有我在,这城里乱不了。” “侍卫,替我开路,去难城门楼。” 耶律安隐一声令下,十余名全副武装的骑士便冲出了祥稳司衙门,在大街上疾驰起来。 任何敢于挡在他们面前的东西,不管是活人还是死物,都是直接被一扫而光了。 耶律安隐就这么骑着马,从侍卫们开通的道路上一路飞驰的抵达了南城门。 此时的南城门已经是混乱一片了。 收到狼烟示警之后,城门口的兵丁们第一时间就准备关上城门。 可问题是辽阳府繁华的很,城门口每日进出的人流也非常大,一时之间这城门还真关不上。 而拖延了一会儿以后,不少还在城外打猎、游玩的契丹贵族们就匆匆忙忙的跑回来了,他们一个个的仗着自己的身份,强令守城士兵为他们开门让路。 后面,那些在辽阳府周遭置办产业,安家落户的各部族的贵族们也都是拖家带口的挤了过来。 就这样,当耶律安隐抵达南城门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依旧半开的大门,以及拥堵到几乎要叠起来的混乱人群。 瞅了一眼那冲天的狼烟,耶律安隐直接对着守城士兵们下令道: “立刻关闭城门,不准任何人进来,把他们给我赶走,还有逗留的,杀无赦!” “是!” 守城士兵们接到命令,便再也不顾城门外那些人的叫嚣,刀兵相向的逼迫着众人后退,这才成功将城门给关上了。 登上城门楼的耶律安隐遥望着南面,依稀看到了一条土黄色的烟尘。 没多久,烟尘就变得十分明显了,头前的便是一列黑色的铁骑。 而后面的军队则是被漫天的烟尘遮蔽住了,看不清具体的数目。 不过光是看这个声势,耶律安隐就觉得,对方的人数怕是有上万之多。 一瞬间,耶律安隐都有些自我怀疑了。 就建安城那边那么大点地方,哪来的这么多人? 还是说,这里面有些自己不知道的情况? 第244章 虚张声势 日头西斜,将耶律安隐的影子拉的老长老长的。 看着在两里地开外的树丛林里停驻下来,似乎是要安营扎寨的未知敌军,耶律安隐的眉头都快皱成一团麻花了。 在他的认知里,在整个东京道,除了契丹人,应该没有任何一个势力能拉出这么多的军队才是。 更别提就辽东半岛上那点破地方了。 除非他们把整个部族的男女老幼全都给拉来了充数还差不多。 理智告诉耶律安隐,其中有诈! 可一想到萧宏和耶律休哥带着七千余人的大军一去不回,甚至连岩渊城似乎都被对方给攻下来这两件事,耶律安隐又有些左右不定起来。 想了想,耶律安隐决定派出一支骑兵出城,去敌军的营地周围打探一下虚实。 不过还没等耶律安隐安排出城人手的事情,就看到对面一支约数百人的骑兵已经朝着城门这边过来了。 耶律安隐也只能暂时放弃了派人出城的想法,准备看看对方这是要做什么。 等到对方靠近到半里左右的距离的时候,耶律安隐看清了那些骑兵扛着的两杆大旗上面的旗号。 一面旗帜上是一个“李”字,另一面旗帜上是一个“燕”字。 李?燕? 耶律安隐在自己脑海里搜刮了半天,推测着对方可能的身份。 要说“李”的话,这个嫌疑人还是挺多的,渤海国自灭国之后,曾经的王族便改姓李了。 但这个“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角色,似乎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啊? 这几百骑兵就这么停在了半里开外,接着,一名骑士就这么脱离了队伍,独自策马到了城门楼下。 “我等乃是渤海国旧部,经年积蓄,今朝便要推翻契丹暴政,重建东海盛国。” 骑士直接自报家门。 耶律安隐看了看对方的装束以及口音,似乎对方的确是渤海人不假。 下面,骑士的话语又响了起来: “我今日此来,乃是代表我国主大祚荣十七世孙李晋城、左卫大将军燕颇,来向你们契丹人递交战书的,你们可敢接吗?” 李晋城?燕颇? 这两个陌生的名字再次让耶律安隐愣了一下。 可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了,不管这个燕颇和李晋城到底是什么人,如今对方已经大军压境,还让人送来了所谓的“战书”,他要是不作出点反应,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什么渤海国遗族,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罢了,渤海国都被灭了快五十年了,你等鼠辈不想着苟且偷生,却胆敢与我大辽为敌,实乃自取灭亡!” 城墙上,传令兵一字一句的将耶律安隐的话大声的传达开来。 “是不是自取灭亡,打过才知道,我且问你,这战书你们契丹人敢不敢接?” 耶律安隐有些头疼了,这封所谓的战书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不接的话,自己这边要落个胆小的名声,影响军心士气。 可要是接下来的话,岂不是承认了这个所谓的李晋城和燕颇真的是什么渤海国遗族? 这种契丹官方的承认无疑是在给对方增加政治筹码,而且也是对太祖耶律阿保机的一种质疑。 要知道,灭渤海国可是耶律阿保机当年的丰功伟绩之一。 现在你说太耶律阿保机当年活没做干净,搞得过了这么多年还有手尾要收拾。 你这是想干嘛? 就在耶律安隐纠结不已的当口,萧干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接,当下的军心士气最重要,别的事以后再说。” 耶律安隐转头看去,只见年近六旬的萧干此刻也是披挂上阵,一脸严肃的看着城外那片还在扬着尘土,似乎有大批人员在活动的树林。 有了萧干发话,耶律安隐立刻开口道: “我大辽接下了便是,正好留下这东西做证据,让天下人都看看你们这群丧家之犬是多么的无知自大!” “到底是谁无知自大,还未可知呢!” 将手中的战书放进了城墙上放下来的吊篮里面以后,骑士撂下一句狠话,便转头归列了。 萧干让人展开了那一张由羔羊皮书写的战书,仔细的看了一遍。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指责契丹人飞扬跋扈、横征暴敛,国君耶律璟轻信巫蛊、滥杀无度之类的话。 萧干知道,这些话都是真的。 不过他并不在意,这是一片靠实力说话的土地,这种扯嘴皮子的功夫用处不大。 可是,很快他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因为那名骑士归队之后,那几百骑兵便分成了数队,朝着辽阳府的东西两面散开了。 一边跑,那些骑兵一边用汉语、契丹话等数种语言,将那一封战书上的内容大声宣扬起来。 他们还着重提到了契丹人已经接受了战书,变相的承认了他们的身份地位。 一时间,众多因为城门封闭而无法入城,被迫躲在城墎的房屋里面的契丹人和各部族成员们都听到了这件惊人的事情。 尤其是发现在传话的只有少量的骑兵之后,不少人都从窗户,门缝里朝外面望去,想要听的更加仔细些。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萧干脸色苍白。 “攻心之术,攻心之术!对方图谋甚大,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现在,立刻派人传讯城外大军,让他们火速驰援,争取尽快把这群反贼给消灭掉!” 耶律安隐也察觉出了不对劲,他连忙点头道: “我这就去办!” 说着,他就匆匆忙忙的从城门楼上跑了下来,安排出城报信的人手去了。 …… 另一边,树林里。 赵德昭抖了抖头脸上已经蒙了一层厚厚的尘土的面巾,让自己的呼吸稍微的顺畅了一些。 他的身边,雅毕一边咳嗽着,一边支使着下属在地上不停的刨着坑。 刨到差不多大小之后,就有人往坑里丢进去了一些木柴,点火焚烧起来。 放眼望去,他们几百号人已经快把这片林地都给刨一遍了。 至于外围一些的地方,则是一百多名拖着一大捆树枝,来回奔跑的骑兵。 这就是耶律安隐和萧干以为的上万大军的真实面貌了。 雅毕看着面前已经被烧得漆黑的火坑,忍不住的瞅了赵德昭一眼。 他不明白,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同龄的家伙,怎么就能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办法? 之前他说要来辽阳府示威的时候,雅毕还有些犹豫。 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了,辽阳府这边除了原本的驻军之外,还有一支约万余人的,刚刚参加完平叛作战的军队。 自己这么一两千人跑过来,那不是跟送菜一样? 然后赵德昭就拿出了这种虚张声势的办法来,而且他还让雅毕用上了他的汉名而不是本名。 就连那张扯过来的虎皮的身份也从原本的渤海国贵族,变成了现在的从高丽境内返回的渤海国遗族。 按赵德昭的说法,那就是把水搅得越混越好,这样才能浑水摸鱼。 就这样,等到那些宣传的骑兵们跑遍了辽阳府的四门,将战书的事情都传遍之后。 这边雅毕,或者说燕颇他们也已经做好了一个外观上比较唬人的临时营地。 待到所有人重新汇集到一起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赵德昭看了看不远处辽阳府城墙上通明的篝火,微微摇头。 这次,就先这样。 第245章 空壳 凌晨,天光微曦。 一夜未眠的耶律安隐,正在磨娑着手中的长刀,心里思索着来自城外军营里的军队统领萧素慎的回信。 据萧素慎的回信所说,在看到狼烟起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动员起了驻跸山军营里的大军,同时也派出了侦骑向着来敌的方向进行查探。 在接到了耶律安隐和萧干传来的命令以后,萧素慎立刻就安排起了相关的工作。 驻跸山军营距离辽阳府城并不远,没了粮草后勤这方面的拖累,大军的调动异常的迅捷高效。 只不过根据侦骑的回报,敌军营地周围戒备颇为森严,让人无法靠近查探。 而远远看去,营地那边炊烟缭绕,动静不小。 依照着侦骑们的经验,对面这个营地的规模怎么着也得是大几千、上万人规模的。 虽然上万人的规模听起来颇为唬人,但是萧素慎却放心了许多。 就算被萧宏和耶律休哥带走了七千人的大军,可在驻跸山的军营里,还是有着三万多的大军。 其中三分之一还是精锐铁骑。 相信在上万铁骑的冲杀之下,哪怕是这些所谓的渤海遗族真的有上万人之众,也只会落得个被杀的至片甲不留的下场。 于是,当天晚上萧素慎就制定好了作战计划,并且让传讯的骑兵带回给了辽阳府中。 根据萧素慎的安排,城外的大军会在三更造饭,四更整装,五更天动身出发。 只待天一亮,萧素慎就会带领着大军,向那些叛变的渤海人发起攻击。 耶律安隐第一时间就将这封信转交给了左相萧干,萧干看完信之后,对于萧素慎的安排也没有意见。 只不过他下令耶律安隐,让他组织好城中的兵马,准备配合城外大军的行动。 于是耶律安隐连夜将城里的人马都征集了起来,凑足了三千骑兵。 只待城外大军发动,他们就会开门出击,争取将这群不知死活的渤海人给杀个干净。 “呜~”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耶律安隐眼光一凝。 这是城外大军动手的信号。 “开城门。” “开城门!” 随着耶律安隐的一声令下,辽阳府紧闭的正南面大门缓缓地打开来了。 门后,早已排好队列的骑兵们看着面前渐渐放开的道路,都有些按捺不住了。 一夜未眠的他们,瞪着血红色的双眼,开始驱策着胯下的马匹,向着城门外飞奔。 鱼贯而出的骑兵组成了一根黑色的箭矢,直指两里外的敌军营地。 而在他们的侧前方,是一道几乎占据了整个地平线的黑色浪潮。 人数过万,无边无沿。 上万骑兵的冲锋,真就有如是一道铺天盖地的巨浪,滔天之势仿佛是要推平世间的一切。 冲锋途中的耶律安隐看着那冲天的肃杀之气,内心不可控制的激动起来。 这便是大辽,当世最强的大辽! 队伍里面的其他人也都是激动了起来,不少人开始“呜呜哇哇”的嘶吼起来,将本就高涨的气焰又给抬升了几分。 近了!更近了! 耶律安隐已经能够看清楚树林里那个巨大营地的外围轮廓了。 依稀间,耶律安隐看到了一些人影在树林、营地之间站立着。 看起来,这些人似乎是对方的守卫。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全都跟木头一样,看着大军冲杀也没有什么反应。 这是被吓傻了? 耶律安隐忍不住冒出来了这样的念头。 这种事也很常见,很多小部落的人没多大见识,第一次遭遇到他们辽国大军被吓呆吓傻什么的不要太多。 可是很快,耶律安隐的心里就变得不安起来。 对面的营地未免太安静了。 一个上万人规模的营地,哪怕里头全都是些窝囊废,也不至于被人家冲到门口来了都还没有丝毫察觉的? 可是现在,自己都快冲到对面的营墙边了,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安静的就像是一个等待着猎物的陷阱一般。 “止步,迂回。” 耶律安隐直接勒马转向,顺便对着身边的人下达了命令。 一众骑兵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跟着耶律安隐一起转了个向,擦着营地绕了过去。 而另一边,由上万铁骑组成的黑色浪潮可就没这么多想法了,直接就朝着营地涌了过去。 木制的营墙几乎是一冲就碎,黑潮迅速的蔓延到了营地的各个角落。 在外围观察的耶律安隐发现,整个营地里根本没有任何人,完全就是一个空壳罢了。 至于那些外围的守军,根本就是一些由树枝、杂草编织而成的稻草人,再套上了一件衣服,戴了个帽子假装活人罢了。 因为侦骑们不敢靠的太近,加上夜色太黑,以至于这么简单的伪装都没有被他们发现。 看着已经被大军夷为平地的营地,耶律安隐只觉得自己费心打出来的一拳落到了空处。 一下子心里空落落的。 他骑着马,走进了这一片废墟之中。 入目所及,都是些简单到几乎可以说是敷衍的营帐,以及遍地的简易火灶。 耶律安隐有些不明白,他们昨夜一直都派了人看着这片营地的,这营地里的人是怎么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的呢? 还有,他们这么多人,气势汹汹的来一趟,然后就这么偷偷摸摸的走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耶律安隐只觉得,这两天的事情里里外外的透着一股诡异的味道。 很快,他就和萧素慎碰头了,二人互相对了对情报。 从萧素慎那边,耶律安隐知道对方也派出了大量的侦骑,将整个营地的外围都给围住了。 按道理,这么多人的行动,应该逃不过他们的监视才对。 等到萧素慎把侦骑都给召回确认情况之后,众人才发现,昨夜派出去的上百侦骑,回来的只有不到一半。 这个结果让耶律安隐和萧素慎都是心头一凉! 等到中午时分,将军队重新收拢,再整理好了手头上的情报以后,耶律安隐和萧素慎便回了辽阳府,准备向萧干复命。 刚进城没多久,他们就知道了一个更糟糕的消息。 城中流传起了一则传言,说渤海遗族新立的国主李晋城有鬼神之能。 他昨夜就推断出了今日契丹人会大举进攻,故而驱使鬼神术法,直接将上万大军腾挪到了千里之外,让契丹人扑了个空。 这种消息也不知是从何而起的,就在一个上午的时间里就传遍了辽阳府内外。 要知道东京道这边大多数的部族还是未开化的状态,民众多迷信神鬼巫术。 远了不说,光是现任辽国皇帝耶律璟就因为迷信女巫肖古的长生术,杀人为药。 皇帝尚且如此,普通百姓就更别说了。 耶律安隐能够预见到这番流言一旦传播开来,会带来多大的麻烦。 见到萧干脸上那阴沉如水的神情,耶律安隐知道萧干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他直接开口问道: “左相,我等现在该怎么办?” 萧干抬头看着南方,语气压抑的说道: “先派人去南边,多派些人,一定要查清楚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是!” ------题外话------ 心情不好,但先不着急,等明天。 第246章 离间(上) 三天后。 一队没精打采的兵马来到了岩渊城下。 核对过了身份之后,城门洞开,将众人给迎了进去。 绝大部分的士兵到了营房之后都是连行装都懒得卸下,直接躺在床板上就呼呼大睡起来。 他们都是累趴下的。 为了执行这一趟虚张声势的行动,他们这些人刚打下岩渊城就马不停蹄的直奔辽阳府了。 日夜兼程的劳累且不说,到了城外大家还得建那么一个假营地来迷惑契丹人。 得亏是契丹人被他们搞出来的阵仗给吓住了,没有第一时间就直接出来接战。 不然的话,大家只怕是连落荒而逃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上天庇佑,他们的行动算是圆满完成了。 都不需要赵德昭去过多的解释,众人都能明白他们这一趟能起到什么样的效果。 这些年来,辽国虽然叛乱数不胜数,但除了辽国自己内部的争权夺利之外,其他部族叛乱基本都被局限在本族的势力范围之内,对契丹人的影响并不大。 就好比不久前,乌古、室韦叛乱就是如此。 至于说像他们这样,直接将兵锋推进到辽国的要害之地、五京之一的,却称得上是头一遭了。 被叛军打到了京畿重地,这种消息只要传扬出去了,很难不让人对辽国的军事实力产生怀疑。 而辽阳府周遭人流密集,各部族都有着人手留驻,就算契丹人想要封锁消息,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更别提,还有赵德昭安排的人手在暗处推波助澜了。 在那天晚上撤退的时候,赵德昭就撒出了二十多个人手潜入了辽阳府周遭的城镇,命他们传播流言。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能在北地经营这么久,黄建辉自然也是有一些自己的门路的,靠着这些底层混子们的路线,赵德昭安排好的流言几乎是传遍了整个辽阳府。 于是,等到萧素慎率领着大军回营以后。不少有心人都是特意跑去那片已经化为废墟的营地里打量了起来。 看着周围干干净净,不见一丝血腥的地面,以及那满地的简易火灶,不少人的心思都不可避免的浮动起来。 有不少在这片废墟上碰头的人直接对了个眼神,便默契的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私下商议起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东西。 一只没了牙的老虎,可是镇不住这辽阔北地上的众多恶狼的。 不过,很多的事情并不会即时的给出反馈。 它需要一些时间去酝酿。 所以对于已经返回岩渊城的燕颇他们而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除了等待事情发酵之外,就是关门打狗了。 他们可没忘记,在自己身后,还有一个苏州城祥稳司和一支由耶律休哥率领的数千步从军。 差不多,也该去把他们给收拾收拾了。 而对于赵德昭而言,他现在的重点则是转移到了自己手上的这些辽国权贵们身上。 在赵德昭带着人去辽阳府的这几天里,高元林对萧宏和耶律刘哥进行了接连的审讯。 靠着赵德昭教给他的一些精神折磨法,高元林果然取得了大量重要的情报。 休息好了之后,赵德昭便召集了人手,就高元林搞到的这些情报进行了一次头脑风暴,商定了到底该怎么把手里的这几张牌给打出去的事情。 …… 这天下午。 赵德昭从岩渊城的监狱里,将耶律刘哥给带了出来,随后让人替他收拾了一番。 换回那一身熟悉的衣服之后,耶律刘哥似乎又变回了原本那个岩渊城的城主。 只不过,此时的城主位置上,坐着的却是赵德昭。 “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耶律刘哥一脸的疲倦,这几天他被高元林折磨的都有些精神衰弱了,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赵德昭对着耶律刘哥说道: “没什么,接下来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你也要跟着我们一起走。” 顿了顿,赵德昭继续道: “可能,这次一走,你以后就再也回不来了。所以,我觉得该让你在临走前见一见几个熟人,算是对你的照顾了。” 耶律刘哥先是迷茫,随后就震惊的说道: “休哥也被你们抓住了?” 赵德昭摇了摇头,说道: “不是他,不过我估计抓住他也是早晚的事情。今天要让你见得,是另外的人。” “谁?” “你跟我去了,就知道了。” 说着,赵德昭就带着耶律刘哥一起,跟着长长的车马队伍去到了城外的一处茶寮。 在茶寮的屋蓬下,耶律刘哥见到了一张有些眼熟的面孔。 “你是,萧思温的女儿燕燕?” “是我,燕燕见过叔父。” 耶律刘哥惊讶的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萧燕燕看了看旁边的赵德昭,略带苦涩的说道: “这事,说来话长了。” 赵德昭直接出言道: “没事,你们慢慢谈,还有很多时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赵德昭就走出了茶寮,将这里留给了耶律刘哥和萧燕燕,以及一个陪侍的韩德让。 看着赵德昭真的没有监视监听的意思,耶律刘哥便立刻询问了起来。 萧燕燕和韩德让也就只能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了耶律刘哥听。 至于赵德昭,则是安排起了手下们打包东西,准备启程的事情。 他对耶律刘哥说的要走,并不是胡说的。 而是真的要离开了。 这一次北地之行,目前虽然只是在渤海周围打了个转而已,可收益确是惊人的高。 不但摸清了辽国现如今的情况,还成功挑起了辽国的内乱,加剧了辽国的内耗。 而想要把这一场内乱继续维持下去,甚至是扩大开来的话,仅凭赵德昭的支持是不够的。 所以,他要为燕颇找到一个更加有力的支持者。 这个人,自然就是天子第一号大腿赵匡胤了。 左右自己的货物已经全送给燕颇当军费了,赵德昭准备就这么返回了。 并且不是回登州,而是回开封府。 至于耶律刘哥,赵德昭准备把他带回开封去,作为自己这一次行动的重要证人。 也顺便让赵匡胤看看,能不能再从他身上榨出些剩余价值来。 至于为什么不带萧燕燕和韩德让他们两个回去,那是因为这两个人还有其他的用处。 想到这,赵德昭的目光就看向了城里的另一个方向。 那边,也应该开始了。 ------题外话------ 困,累,再带点失望,虽说支持祖国的一切决定,但这事真的,不爽,我终归不是个会心计的人,更喜欢简单直接点的。 第247章 离间(下) 岩渊城,某个被严加看管的小院里。 几名奴士兵打扮的人提着枷锁,走到了院子的某个房间门口,伸手推门。 “吱呀” 随着尖利的摩擦声,房门被打开,阳光照进里面。 房间里的人被这动静惊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对方,看罢对方的装扮后又是自顾自的低下了头。 这一下,短暂的将房间里那人的脸庞给露了出来,正是最早被赵德昭抓住的萧宏。 虽然萧宏已经是阶下之囚了,但是出于对他身份的考虑,赵德昭并没有把他关进监狱里,而是找了个院子关押着,还安排了人手进行照看。 相当于是软禁起来了。 这些天来,在高元林的审讯折磨之下,萧宏的精神状态也是很差,对于这种近乎于例行的押送都没什么反应了。 不过这次似乎有点不太一样,那几名奴仆用手中的枷锁把萧宏控制住以后,却并没有朝着之前的方向走。 萧宏大概看过之后,发现自己一行人似乎是在朝着城外走去。 “喂,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没有人回答萧宏的问题,一行人只是沉默的押送着萧宏继续前行。 这压抑的气氛,让萧宏的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应该不至于,自己的身份高贵,还有利用价值,这帮蛮子不会这么轻易杀了自己的。 萧宏在心底暗自安慰着自己。 眼瞅着,再过几条街道,队伍就要到城门口的时候。 突然,斜刺里杀出了几名骑兵,直接就朝着萧宏这一行人冲了过来。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那几名看押萧宏的士兵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几名骑兵给当场格杀了。 被鲜血浇了一脸的萧宏也是清醒了许多,他一眼就认出了这几名骑兵是自己的近卫。 “主上,上马。” 说话间,一名骑兵就将萧宏拉上了马背。 “驾~” 接到了人,几名骑兵立刻驱策着马匹,直奔不远处还被车马队伍给堵塞住的城门口。 守城的士兵们匆忙间抬起了拒马桩,可似乎是畏惧于骑士冲锋时的气势,终归还是没人敢拦上来。 最终,他们这几人就这么冲出了城门,朝着城外的荒地去了。 “快追,那上面有重要的犯人!” 不过前面那几个骑兵还没跑多远,城里的骑兵们很快就出动了,上百名骑兵顺着前面那几个人留下的足迹,一路追了出去。 没多少人注意到,周围围观的一个路人身体颤抖了一下,又重归于平静。 眼瞅着没什么热闹可看了,围观的路人们就准备散去了。 那名抖了一下的路人也准备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 可就在此时,一群士兵将他们给围了起来。 “你们这些人,现在去给我们搬东西去,赶快的。” 原来是刚才那几名骑士冲击城门,将城门口的一些车架都给冲乱了,上面的货物也洒落了一地。 看着那些士兵指着的一地货物,众人明白自己这是被临时抓苦力了。 顿时,大家都暗自后悔:没事瞎凑什么热闹啊!现在好了? 这种临时抓人干活的事,在弱肉强食的辽国还是很常见的,所以被抓了苦力的路人们也没有太多的反抗,照着士兵们的要求就开始搬运起了货物。 将这些货物都给装车之后,众人并没有就此脱身,反而被要求着把这几车货物送到城外的河边营地去。 这一来一回的好几十里地,众人不由得在心里暗骂起来。 可骂完了,他们还是得乖乖的照着要求,将车马赶到城外去。 就这样,这一大群被临时征召的民夫们在几名士兵的看护下,赶着一队车马,出了城门就朝着辽河那边去了。 而耶律刘哥和萧燕燕谈话的那个茶寮,就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此时此刻的茶寮里,耶律刘哥和萧燕燕已经互相核对了自己所知的情报,他们很快就推断出了,这一群所谓的走私商人,很有可能就是宋国派来的间谍。 他们就是要借机挑动辽国内乱,好从中渔利。 但知道归知道,他们手里却没有任何证据,就算是有,如今大家都是阶下之囚,又如何能把消息传递回去呢? 想到这,茶寮里的三人都是一筹莫展。 茶寮外,赵德昭看了看远处的那个信号,知道该自己登场了。 于是,他整了整衣物,直接朝着茶寮走了过去。 看到赵德昭过来,耶律刘哥和萧燕燕都下意识的闭上了嘴。 “两位,聊的还好吗?” 赵德昭一脸熟络的上前问道。 “黄公子这是明知故问,好与不好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萧燕燕有些气愤的说道。 “别生气,来,喝口茶。” 赵德昭直接给萧燕燕续上了一杯茶,那副友善到不像话的姿态搞得萧燕燕满头雾水。 这家伙又在发什么神经了? “这位黄公子,我不知道你到底是那一边的人,我只想告诉你,你这般举动是在玩火。” “挑起了我大辽的怒火,不论是你,还是你身后的人可都是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耶律刘哥警告的话语依旧没有什么作用,换来的是赵德昭笑嘻嘻的为他也续了一杯茶。 看着油盐不进的赵德昭,耶律刘哥也就只能闷着头喝起了茶。 也就是这两盏茶的功夫,那一支押送货物的队伍经过了这个茶寮,继续朝着辽河那边去了。 队伍里,某个路人见到茶寮里相谈甚欢(自以为)的萧燕燕、耶律刘哥,尤其是赵德昭之后,身体越发的颤抖起来。 在旁边的士兵发现异常之前,这人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继续低着头推起了车子。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队伍总算是到了辽河边的营地。 在这里,他们看到了许多停泊在辽河上的大船,河边的营地里还有大量的人手和货物,看起来十分繁忙的样子。 不过在让他们这些临时征召的民夫们下完货之后,营地里的士兵就将他们给赶了出去。 丝毫不在乎这荒郊野外的,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民众们会不会被什么豺狼虎豹给叼走。 大部分的人看着漆黑的天色,选择了就在营地旁边找个地方倦过这个晚上。 毕竟现在还是夏天,在外面过夜也不算冷。 可有一个人却是直接抛下了其他人,匆匆忙忙的遁入了夜色之中。 看着,就像是出来忘记锁门了一样。 ------题外话------ 今日份 第248章 放 月夜下,一道人影正在仓皇的逃窜着。 借着依稀的月光,可以看到这人一身的破旧皮裘,就和这边常见的渤海人差不多。 只不过要是眼神特别好的话,就能从那些拼凑起来的皮裘的漏缝中看出,这人的身体要比常人健硕的多。 而且,这人身上的皮肤相对于其他地方也要白上了不少。 这都在透露着这个人的身份没有他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怎么着也得是个养尊处优的家伙。 至于他的身份,自然就是被手下人从岩渊城里救出来的萧宏了。 那时候,手下将他拉上马之后,便给他套上了一套普通人的衣服,至于他和其他人则是冲击城门,作出了一副众人从城门逃跑的模样。 萧宏清楚,马匹的气力也是有限的,自己的近卫们如果带上他一起逃跑的话,匆忙之际肯定很难掩饰行迹。 到时候一旦自己这边人困马乏了,就会很容易被对方追上。 所以对于手下的安排,他立刻就接受了下来,换好衣服之后就混进了看热闹的人群。 一切都发生的太匆忙,以至于萧宏都没来得及去问自己这几名近卫是如何在那夜的战斗中活下来的,又是如何来解救自己的。 而看着为了自己奋不顾身,被大批骑兵衔尾追杀的那几名近卫们,萧宏内心不由得有些许的触动,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也就被他抛诸脑后了。 他当时只有一个想法: 他们这几个人肯定是凶多吉少了,自己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们的家人! 汝妻子吾养之,汝勿虑也! 虽然中途出了些许的小意外,自己被那群该死的渤海人给抓了苦力,耽误了宝贵的逃亡世间。 可萧宏也有些庆幸,正因为自己被抓了苦力,才能刚好看到那触目惊心的一幕。 萧宏想着自己在茶寮看到的场景,只觉得自己心里的许多疑团似乎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那些渤海人会突然叛变?为什么那些所谓的走私贩子却有那么强的战斗力? 这一切,很有可能就是一场针对自己的阴谋! 不对! 萧宏很快又否认了这个想法,以自己的身份地位,根本不值得对方调动如此巨大的力量。 那就是,对付自己的父亲!甚至是,陛下! 萧宏一边逃跑着,一边在脑海里不停的补完着整个事情的经过。 虽然还有很多的事情还没有证据,可萧宏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有可能是真的。 他现在,必须要尽快把这件事报告给自己的父亲,交由他来决断。 就这样,心事重重的萧宏就这么跌跌撞撞的在漆黑的道路上奔行着。 而在萧宏身后约百余步开外,他根本看不到的地方,还有一个人影紧随其后。 比起萧宏,这个人的动作就敏捷的多了,一直都是平稳的在山地林间奔行着,和萧宏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个人正是赵德昭。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在这个夜晚奔波了数十里的山路,终于在天亮之前来到了临溟城外。 眼看着萧宏安全的走到了城门口处,后面的赵德昭才算是停了下来。 还好,这一路上都没什么意外发生,终于是把这个萧宏给送回去了。 接下来,就是要把另一边的萧燕燕和韩德让也给送回去了。 这便是赵德昭和手下们商量好的,离间辽国内部的计划了。 根据这些天收集到的情报,萧燕燕、耶律刘哥、耶律休哥都可以算是辽世宗那一脉的,而萧宏的父亲萧干却是耶律璟的忠实支持者之一。 双方之间本就存在着不小的矛盾。 赵德昭他们就是要从这一个本就存在的缝隙上,撕开一个口子来。 人在失败之后,总是会去寻找各种理由和借口来为自己开脱。 相信萧宏在看到茶寮里的情况之后,心里肯定会冒出些什么想法来。 而随后,赵德昭就会让人传出各种真真假假的流言,进一步的混淆萧宏他们的视听。 而之所以把萧燕燕和韩德让放回去,为的就是让他们彼此间当面对质。 若是一直将他们两个扣押在手上,萧宏的一面之词就很难站得住脚,世宗一脉的人也能找到各种理由来为他们二人开脱。 可要是把他们放回去了,那对质扯皮就会激烈许多了。 什么?你是哦他们会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商量,然后看破赵德昭的阴谋? 这个说法,遭到了包括燕颇、完颜汐在内的所有了解辽国内部状况的人的一致反对。 要知道因为耶律璟继位的太过于唐突,使得他的地位从来就没有稳定过。 历任这么些年下来,辽国内部的叛乱可以说是年年都有。 而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耶律璟对于叛乱者都是下手极其狠毒,妄图靠着残暴的手段镇压异心。 然而结果却是适得其反,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对耶律璟不满起来。 而且辽国有许多贵族更是因为耶律璟的残酷手段,与之结下了血海深仇。 指望这两边的势力会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 那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所以,众人才觉得,将萧燕燕他们放回去的话,双方当事人在一起对质的情况,才更有可能加剧辽国内部关系的分裂。 而对于放回萧燕燕和韩德让两人,赵德昭原本是不太愿意的。 虽然萧燕燕和韩德让现在的身份并不算太高,甚至连耶律刘哥这个被放逐的皇族都不如。 可是别人不知道,赵德昭能不知道? 这两个人在以后可是历史舞台上的主角之一,现在就这么放了,总有点放虎归山的感觉。 可不放他们,这个计划也就没法实施下去了。 耶律刘哥虽然也可以替代萧燕燕他们两个,但是他的效果,肯定是不如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萧燕燕二人的。 毕竟这时候正值耶律璟选后,萧燕燕作为适合的对象之一,她的逃避之举本身就有巨大的问题。 无论萧燕燕和萧宏的对质会以什么样的形式结束,她的逃避之举一定会被耶律璟一派抓住,作为攻奸的把柄。 考虑到这一点,赵德昭也就有些犹豫是不是要把萧燕燕给放了。 最后,赵德昭问了问自己,自己能抓住萧燕燕一次,那么,自己还能抓住她第二次,第三次吗? 答案是:能! 于是,赵德昭便不再犹豫,直接同意了这个计划。 现在,计划里萧宏的这一半已经完成,该去做萧燕燕的那一半了。 想到这,赵德昭便转身没入了树林之中,以数倍于来时的速度朝着辽河畔的营地赶去。 在日上三竿的时候,赵德昭返回了河边的营地。 此时,营地里的东西已经差不多都运上了船,船队已经到了随时可以出发的阶段。 看到赵德昭回来,黄建辉迎了上来。 “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 “少爷,都准备好了。” “那好,出发。” “是。” 说着,赵德昭就和黄建辉登上了那艘旗舰,准备扬帆起航。 岸边,燕颇的几名属下挥手致意,为船队送行。 至于燕颇本人,已经带着部队去追南下的耶律休哥去了。 就这样,原本应该发生在几十年后的,燕颇与耶律休哥之间的交手在赵德昭的干涉下,提前发生了。 至于结果的话,应该也不会如历史上那般了。 ------题外话------ 日常 第249章 女真 船头上,赵德昭正在看着这几天收集到的各种情报。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关于耶律休率领的那几千步从军的动向。 而看完这些情报之后,赵德昭都不由得生出了些许的讶异。 原本赵德昭他们为了闪击岩渊城,故而特意选了一条绕远些的道路,避免和耶律休哥他们撞上。 所以,他们抵达岩渊城的时间和耶律休哥抵达建安城的时间,是差不多的。 那时候的耶律休哥最多只确定了萧宏的战败和建安城的叛变而已。 然而,他立刻就凭这两点以及自己在路上的遭遇,推断出了岩渊城可能遭到了攻击。 并且,他还认定了岩渊城应该是坚守不住的,所以他并没有选择领兵回援,而是尽可能的保存自己。 要知道失去了两千多铁骑的配合,耶律休哥这些东拼西凑起来的步从军在野外就是活靶子一样的存在。 想要在接下来可能的袭击中活下来,耶律休哥就必须要找到城镇之类的地方作为据点来坚守待援。 他甚至抛弃了离他最近的熊岳、归胜之类的城镇,而是选择了距离最远的苏州城。 并不只是因为苏州城相对的城高壁坚,更多的原因在于,这周围的城镇几乎都是渤海人、汉人、高丽人之类的附属部族的势力范围。 耶律休哥不知道这其中都有那哪些人也参与了叛变,若是贸然找个地方落脚,只怕是会被人关门打狗。 也只有祥稳司驻守的苏州城,才能让他放心一些。 虽说,苏州城距离建安有几百里之远,可因为赵德昭和燕颇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去收拾耶律休哥。 所以,如今的耶律休哥已经抵达了苏州城,并且已经开始修葺加固城防了。 赵德昭看着手头上的这些情报,从中看到了耶律休哥那惊人的战场嗅觉,以及果决的行动能力。 这个现在还只有十几岁的家伙,愣是在情况还没完全搞清楚的状况下,就做出了最优选择。 无怪乎他在将来会成为辽国的知名将领了。 一瞬间,赵德昭对燕颇他们有了些担忧。 光靠这一群渤海人的话,能打得过耶律休哥这个未来的将星吗? 万一燕颇这帮人马失前蹄了,自己这才刚在辽国点起来的小火苗,岂不是直接就给吹灭了? 想到这,赵德昭就准备稍稍改动一下自己的行程,去给燕颇他们帮上一把手。 于是,赵德昭就去找了黄建辉,准备把这个决定和他们通通气。 可当赵德昭走到黄建辉的船舱的时候,却听到了一阵争吵声。 争吵的双方用这汉语和一种赵德昭听不懂的部族语言争吵着,中间还夹杂着类似于打架摔东西的声音。 赵德昭凑到门口一看,果然。 这是黄建辉和完颜汐正在上演全武行呢。 黄宝中一脸无辜的蹲在角落里,一副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做的模样。 正在争吵的黄建辉和完颜汐看到赵德昭探出来的脑袋,立刻就收起了架势。 “少爷。” 赵德昭看了看黄建辉两人身上那凌乱的模样,以及那些隐约的伤口,确定这两个人是在真打。 “你们两个,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赵德昭发问,完颜汐立刻说道: “殿,少爷,他不讲信用。” 黄建辉立刻反驳道: “我没有不讲信用,只是现在情况不适合。” “现在怎么不适合?我现在回去了,正好可以配合你们这边的行动,现在才是最好的时机,所以我一定要回去。” “不行,现在太危险了。” “当初是你答应了我的,现在又要反悔不成?” “我没有!” 眼看着这两口子又要吵起来了,赵德昭直接抬手示意两人安静。 “别吵了,我问谁谁回答,不许插话。” “是。” 看着轻而易举的将自己爹妈给镇住的赵德昭,角落里的黄宝中眼里闪过了一丝崇拜。 内心中,苦练《易筋经》的决心又坚定了许多。 一番问答过后,赵德昭算是弄明白了黄建辉和完颜汐为什么会争吵起来了。 原因很简单:完颜汐要回家。 这个家,自然不是黄建辉在黄高镇的那个家,而是黄龙府那边的完颜部。 当初完颜汐上船的时候,赵德昭就知道了黄建辉的这个老婆来历不寻常。 对方带着一堆的箭头回完颜部,猜都能猜出来绝对是要去搞事的。 所以赵德昭也是乐见其成的把她给带上了。 只不过因为一系列的意外,原本的行程被迫进行了更改,如今众人都准备直接回头了的。 而此时,完颜汐却要自己上路,带着她的东西回完颜部去。 赵德昭有些不解,为什么完颜汐要这么着急,她完全可以等到明年再回去。 这样才是稳妥之举。 然后,完颜汐的回答就把赵德昭给惊住了。 “我必须今年会去,阿海已经到了年龄,必须要在今年会去参加选拔,不然他就没有机会成为部族的头人了。” “部族,头人?” “是的。” 完颜汐给赵德昭解释了起来。 原来目前黄龙府附近的女真部虽然都统称为完颜部,但这些部族之间其实并没有被统合在一起,都是一些松散的小部族而已。 而完颜汐,就是他们那个部族的上一任头人。 作为完颜汐的儿子,黄宝中也是有资格去竞争头人的位置的。 只不过这个竞争是有时效性的,不然一个头人就得一年到头的被人挑战了,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去治理部族。 而今年,就是黄宝中争夺头人位置的最后期限。 所以,完颜汐才会如此急于带着她的东西以及儿子回到完颜部去。 而赵德昭也看出来了,黄建辉其实对完颜汐的离去并不是特别在意,他真正在意的是黄宝中这个儿子。 他们两个争吵的真正内容,便是这个儿子的归属权。 双方都有自己的固有观念,黄建辉认为儿子是自己的,应当留在黄高镇继承自己的家业。 而完颜汐则认为自己不过是找黄建辉借了个种,孩子是自己生养的,尽管中间有一段时间是黄建辉在照顾他们,可孩子依旧是自己的,所以他的将来也应该在完颜部,而不是中原。 面对这种家务事,就连赵德昭都不好说什么。 至于当事人黄宝中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自己这对爹妈都是武力颇高的,自己哪个都不敢得罪。 想了想,赵德昭就准备不管这件事了,让他们两口子自己解决去。 就在赵德昭准备向黄建辉说自己过来的目的的时候,完颜汐开口了: “少爷,我知道你想对付契丹人,我可以与你定下约定,等阿海当上了头人,我们会尽全力的配合你们,和契丹人作对。” 赵德昭止住了话头,看向了完颜汐。 此时的完颜汐丝毫不见作战时的莽撞,反而是露出了些许的市侩和精明。 明摆着,这位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愧是曾经当过部族头人的家伙。 说实话,完颜汐的这一个条件,让赵德昭动心了。 若是黄宝中成为了那一支女真部族的头人,自己就可以借由他影响其他人,在辽国的北面再点上一团火。 黄建辉也是一脸的担忧,他很清楚,这个条件赵德昭是很难拒绝的。 而如果赵德昭答应了的话,自己也就没办法再去阻拦完颜汐带走自己这个大儿子了。 船舱里沉默了良久。 终于,赵德昭开口了: “老黄,我什么脾气你知道,我不跟你绕弯子,这个条件我很心动。” 黄建辉脸色一苦。 “老黄,我也不会跟你玩什么虚的,说什么让你决定,给我找台阶下。我做的决定自然是我自己担着,所以,我命令你,让他们回去。” “是,属下遵命。” 黄建辉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改变,只得点头应是。 赵德昭拍了拍黄建辉的肩膀,又说道: “不过老黄,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亲自送他们过去,保证他们这一路的安全。” “而且,你不要以为以后就见不到他们了,你要相信,不管是现在我们所在的地方,还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以后,都会是我们的地盘。” 黄建辉抬起头,看着赵德昭那认真的脸色,也是精神一振。 “是,属下谢过少爷。” 赵德昭摇摇头,随口问道: “不客气,对了,宝中是不是还有个女真名字,阿海,是叫完颜海吗?” 完颜汐摇了摇头,回答道: “不,阿海的名字叫完颜跋海。” “完颜跋海?” 赵德昭想了想,好像不记得有这么个人物来着。 估摸着,这应该就是个小部落的头人之类的,历史上都没有记录的那种。 毕竟完颜汐都说了,现在的女真部大小部落一大堆,头人更是多的数不胜数。 完颜汐在旁边解释道: “是的,当初起这个名字,就是为了纪念他的爹爹。我那时候一眼就看出了他不是北面的人,听部族里的长者说,他们这种人都是从海的那边过来的,所以就给孩子起了这个名字。” “挺不错的名字。” 赵德昭小小的称赞了一下之后,说道: “那你们快点收拾一下东西,准备动身,我把这边的事情安排好了,就送你们回完颜部去。” “谢谢少爷。” 完颜汐这一次的道谢里,多多少少的有了点真心实意的味道。 ------题外话------ 完颜跋海这个名字或许没多少人知道,但是他有个孙子,叫完颜乌古乃。 完颜乌古乃或许知道的人也不多,但他也有个孙子,叫完颜阿骨打。 查资料的时候,我发现这个和赵德昭算是同龄人的女真领袖的时候,对他的名字很感兴趣,为什么他会叫跋海? 正因如此,我才会加了黄建辉这个角色进来,串联一下北面的故事线。 在我的设想里,原本历史上的黄建辉走私线被南面的人吃掉了,他自己又因为赵大的水师培养被重点打击,最后不得已带着家人投奔了完颜部,给这个部族带来了大量的资源,然后他的后代统一了整个完颜部。 当然,都是我的设想。 第250章 分别 船舱里。 赵德昭和萧燕燕、韩德让相对而坐。 桌面上,摆着一些简单的饭菜。 “两位,不要介意,时间匆忙,再加上也没什么东西,所以这一顿送别宴也就只能这么意思一下了。” 赵德昭为萧燕燕和韩德让二人各自倒了一杯酒。 萧燕燕看着赵德昭,一时间都有些茫然无措的感觉。 就在不久前,有人来通知他们说赵德昭要为他们二人办一个送别宴席的时候,萧燕燕还以为对方是要杀了他们两个灭口了。 毕竟萧燕燕也是听说过,在中原那边,会给要死的犯人吃上一顿饱饭,好让他们不做饿死鬼。 于是萧燕燕二人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准备来吃上这么一顿断头饭了。 可赵德昭表现出来的样子,却丝毫不像是要拿他们开刀的模样,这让二人有些疑惑不解。 赵德昭看了看他们的神情,知道他们是误会了些什么,于是笑道: “你们以为我叫你们过来是做什么?杀了你们?” 赵德昭摆了摆手说道: “不不不,我这个人讲信用,说了会放你们回去,就会放你们回去。这次请你们吃饭,真的是为你们送别的。” 萧燕燕和韩德让互相看了看,依旧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 赵德昭端起酒杯,说道: “吃完这顿饭,我就会安排船送你们去觉华岛那边,到了那里,你们是想在岛上待着也好,想要回上京也好,都随你们,不会有任何人阻拦。” 看着赵德昭端起的酒杯,萧燕燕不想失了风度,于是也就不再去想太多,也端起酒杯和赵德昭对饮了这一杯。 “对了,还有一件事。” 放下酒杯,赵德昭又说道。 “什么事?” 萧燕燕看着赵德昭,这个总是出人意料的家伙,又想要干什么了? “就是我们之前商量好的,关于中京道和上京道那边的商路的事情,还希望两位回去以后多多上心,咱们尽快把生意给做起来。” “什么?你还想和我们做生意?” 赵德昭无视了萧燕燕那震惊的面孔,点头道: “当然,这不是咱们早就商量好了的吗?而且我觉得萧郡主说的,关于南京道那边的商路,也是很值得商量的,我们以后可以考虑把生意给拓展过去。” 萧燕燕的嘴巴已经张的能把酒杯给塞进去了。 好久好久,她才反应过来,愤怒的说道: “你,你是傻子还是疯子?你在我辽国内挑起了叛变,竟然还想要和我们做生意?” “咱们虽然不熟,但你也不能污蔑我啊!” 赵德昭一脸无辜的说道: “叛变的是那些渤海人,关我什么事?” “这…” 萧燕燕有些卡壳了。 而赵德昭还在继续说着: “你看啊,之前你们契丹人来围剿我们的时候,我们都还是在原地防守,准备撤离,避免和你们发生冲突的,对?” “这是那些渤海人看着有机可乘,在半夜的时候叛变了你们,里面可没我们什么事啊!”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要不是你们,你们。” 萧燕燕的话有些说不下去了。 “我们怎么了?难道说你们契丹人打过来还不许我自保了?” “可你后来还帮着他们攻下了岩渊城,这些你总不能否认?” 面对萧燕燕的质问,赵德昭直接点头承认道: “没错,我确实帮他们打下了岩渊城。但你要知道,我是商人啊,只要别人出的价钱合适,我这里就会和人家做交易。” “什么意思?” “很简单啊,那些渤海人出了个我没法拒绝的价钱,让我帮他们攻下岩渊城,于是我就去了。” 赵德昭点了点桌面,说道: “归根结底,这也只是一次交易而已。如果你们出的起价,我也可以帮你们对付这些渤海人的啊。” 赵德昭摆出了一副价格公道、童叟无欺的面孔。 萧燕燕被他这股无赖的劲头给气到了,恼怒的说道: “那好,你去给我对付那些渤海人,不管要什么我都给你。” 赵德昭眼睛一亮。 “要什么都可以?” 萧燕燕被赵德昭的目光盯得很不舒服,但还是点头道: “当然,我说话算数。” 赵德昭似乎是思索了许久,最后开口道: “那好,我可以帮你们对付这些渤海人,我要的东西嘛,也不多。” “就燕云十六州。” 听到赵德昭的条件,萧燕燕只觉得自己又被他给耍了。 “你是在做梦吗?燕云十六州?你怎么不要整个辽国?” “你要是愿意给,我也不介意要啊。” 萧燕燕已经气的有些神经混乱了,她随口道: “等我哪天当了辽国的皇帝,就把辽国给你。” 赵德昭笑了。 “那好啊,一言为定!” “走开!” 萧燕燕已经不想搭理赵德昭这个疯子了,直接打开了赵德昭伸出的手掌,就朝外面走去。 “别这样啊,总得把饭吃完?买卖不成仁义在啊!” “滚!” 怒气冲冲的萧燕燕带着韩德让,就这么离开了赵德昭的旗舰,乘上了去往觉华岛的船只。 留下赵德昭自己将桌上的那一桌饭菜都给消灭掉了。 萧燕燕的船刚动身没多久,另一艘装载着耶律刘哥的船也动身了。 在整个行程规划里,唯一没有出现变动的,只有被送往开封府的耶律刘哥了。 这个人留在这里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了,还不如尽早给赵匡胤送过去。 为了不让他们从船队的行进方向上看出什么端倪来,赵德昭特意安排他们的船只都是单独行动的。 他可是害怕又遇上一个耶律休哥一样的人,仅凭些蛛丝马迹就能推断出大量的信息。 那样对于自己的行动无疑是非常不利的。 送走了萧燕燕和耶律刘哥,赵德昭也就该动身了。 他要履行自己的承诺,亲自护送完颜汐和黄宝中,啊不,完颜跋海回到黄龙府的部族那里去。 至于支援燕颇他们进攻耶律休哥的事情,赵德昭直接交付给了黄建辉去办。 苏州城是一个依山靠海的城市,黄建辉完全可以带着水师配合燕颇他们进行水陆夹击的攻势。 退一步说,就算是进攻受挫,他们也可以配合燕颇,对苏州城进行水陆封锁。 到时候就凭苏州城这一座边关城市,想要养活城里本有的千余名祥稳司部队,以及耶律休哥的数千大军? 那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所以赵德昭给黄建辉的指示是,不要强攻,试探寻求薄弱点,如果不行就以围困为住。 万不可为了燕颇他们的进攻,而导致自己的实力出现太大的损伤。 为了确保不出现太大的变数,赵德昭还让送萧燕燕回去的人给钱德禄他们带了信。 信中命令钱德禄他们可以暂时放弃觉华岛,先来支援黄建辉他们,进行苏州城攻坚战。 将这些事情都给安排好之后,赵德昭就和几名近卫,还有完颜汐母子,以及完颜汐的那几大箱箭矢一起下了船。 车马驾从都安排妥当之后,黄建辉过来和完颜汐母子道了个别。 这一家人彼此之间并没有说什么话,简单的点过头便各自转身了。 挥了挥手,赵德昭便看着船队渐渐地移动了起来。 而他的马车也跟着动了起来,双方就这么缓缓地拉开了距离。 背道而驰。 ------题外话------ 出了问题,差点超时 第251章 统筹 辽阳府。 议事的大殿里,东京道目前主要的军政官员们几乎齐聚一堂。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这次会议的发起人:左相萧干。 虽然萧干只是暂时性的带着平叛部队在辽阳府这边进行休整,算起来只能算是客人。 但奈何这个客人的来头太大,加之军权傍身,妥妥的过江龙一条。 这一次辽东半岛那边突然发生的叛乱,更是让萧干直接接管了辽阳府的军政大权,使得东京道原有的官员们只能沦为了陪衬,不得不听从起了对方的调遣。 今天,萧干就以有重要情况为由,将所有人都给叫了过来,商议对策。 只不过,大殿里的气氛却并不是非常严肃的样子,不少人脸上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似乎对渤海人的叛乱毫不在意。 辽东这边,虽然名义上是辽国属地,但众多大小部族势力分布其上错综复杂。 历代辽国贵族里,多是些不受待见,又或者是争权夺利失败被流放的人才会被发配到这边来。 在辽东这边待的久了,他们一个个打心眼里看不上那些还在原始生活状态下的部族们,也并不认为这些所谓的渤海人叛乱真的能威胁得到他们,甚至是大辽的统治。 不然那帮人怎么就是跑来露了个面,就连夜逃跑了呢? 强如乌古、室韦两国的叛乱,现在不也被平定了吗?这区区几个渤海人算的了什么? 比起外面的渤海人,这些契丹贵族们更讨厌的,反而是萧干这个突然多出来的顶头上司。 至于原因吗?萧干很快就给出来了。 只见萧干拿出了一份诏令,对着众人宣读了起来。 诏令来自于辽国皇帝耶律璟,之前萧干派人通知了上京那边,渤海人叛乱之事。 而现在,上京那边已经给出了回馈,耶律璟命令萧干必须尽快消灭渤海人的叛乱,将作乱者赶尽杀绝,以儆效尤。 这封诏令,相当于是耶律璟让萧干暂时担任东京道一把手的位置。 接下来,萧干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做一些事情了。 一些让与会的其他契丹贵族们很讨厌的事情。 想要平叛,自然是要调动大军的,而且从那些渤海人消灭了萧宏的骑兵部队以及那一天的声势来看,对方的实力规模应当不小。 所以平叛的军队自然也要更多才行。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如此规模的军事调动,所需要的后勤准备工作自然也是极为惊人的。 当初赵匡胤为了进攻蜀国,兵甲粮草之类的东西可是从前几年就开始准备了。 这还是在社会体系比较完整的中原,辽国这些年虽然有了不少的汉化,可大体上还保持着游牧民族的方式。 他们可没有太多的关于粮草积蓄方面的准备。 每逢兵事,他们都是直接从各个部族之中抽调粮草兵员凑成前期的战备物资。 至于中后期的补给,那就要从敌人手上去夺取了。 这样的军队,好处是维持成本相对较低,而且集结调动速度快。 缺点就是后勤乏力,前期攻势受挫的话,就很难再有后继之力。 话题扯回现在,萧干如今要做的,就是为平叛大军筹措好前期的战备物资。 至于这些物资从哪里来? 那就要问与会的诸多契丹贵族们了。 不然萧干干嘛要把这群人全都给叫过来。 面对这种奉旨打劫的行径,众多契丹贵族们也不敢在明面上说什么。 他们本就是一群失败者,若是再得罪了脾气暴躁的耶律璟,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死人了。 钱和命哪个更重要,大家心里还是拎得清的。 只不过,终归免不了在心里骂娘就是了。 在众人一片割肉般的心疼过后,萧干如愿的筹措到了大军开拔所需的粮草,于是他满意的宣布散会了。 待到众人散去之后,一脸疑惑的萧宏才从后殿走了出来,他不解的对着萧干问道: “爹爹,你为何不把那些情况告知他们?反而…” 萧干看了看消瘦了许多的儿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更不能宣扬出去,不然的话,只会给有心人以机会。” 前两天的时候,萧干就见到了自己这个历尽艰险逃出来的儿子,也从他口中知道了许多关于这次叛乱的情报。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萧宏关于萧燕燕和耶律刘哥他们的猜想。 这些猜想虽然毫无凭据,可萧干却也如萧宏一样,莫名的有了些怀疑。 因为从他打探到的情报来看,耶律休哥竟然安然无恙,而且还带着手下的人在苏州城那边成功落脚了。 这个情况让萧干越发怀疑起来,当初那群走私贩子的情报就是耶律休哥给他的,现在再回头看着一点,里面似乎还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只不过对于萧宏带回来的这些情报,萧干并没有和别人说。 就连萧宏,都被萧干藏的严严实实的,不让其他人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回来的事情。 这让萧宏十分不理解。 萧干见状,只能小声的给儿子解释了几句。 “东京道这边的,都是些什么人?不说别人,光看那个耶律刘哥就知道了。他们这些人,要么是不受待见的,要么就是得罪了陛下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萧宏闻言点了点头。 “而现在,就是一个意外。如果南面真的如你所说,是世宗一脉暗中谋划,想要达成什么目的的话,我们一旦说破,反而是替这群人指了一条明路。” 萧干的话让萧宏耸然一惊。 确实,如果这帮心思各异的家伙们知道了这次叛乱背后有世宗那一脉的人推波助澜的话,保不齐就会有人暗中卖好。 甚至于,可能已经有人和他们串通好了都说不定。 看着已经有些明白过来的儿子,萧干点头道: “明白了就好。所以我才会照着他们虚报的上万大军来应对。有了这么一个强大的敌人,我才能有理由从他们手里征集更多的粮草兵员。” “到时候,整个东京道的力量资源都掌握在我手里,他们就算想要做些什么,也是有心无力,无关痛痒了。” “而那几千名渤海叛众,以及那些走私贩子们,就更算不得什么了。” 说着,萧干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叮嘱道: “所以说,儿子你要记清楚,这个世界上,唯有实力才是硬道理,正因为有实力在,陛下哪怕是杀人如麻,树敌无数,却依旧能稳坐皇位。” “你,明白了吗?” ------题外话------ 及时雨。 第252章 苏州攻防 杂草丛生的道路旁,一队人马正在背风处躲避着突如其来的大雨。 临时拉起的篷挡里,赵德昭看了看外面大作的风雨,略有些无奈。 他本以为这一次的完颜部之行并不会花费太多的时间,加急赶路的话半个来月就能完事的。 然而,他忽略了天气这个重要的因素。 算算日子,他们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入了秋了。 而辽东这边,一入秋,气温就是一天一个样的往下降,巨大的温差变动连带着雨水也增多了起来。 就像那句话说的:一阵秋雨一阵凉。 接连的秋雨严重的迟滞了赵德昭他们的行进速度,以至于都快半个月过去了,他们才刚刚将辽阳府给抛到了身后。 现在,因为这一场大雨,他们不得不又停了下来。 换做刚出发那几天,赵德昭还会命人冒雨继续赶路。 可现在的话… 赵德昭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放弃了这样的念头。 才半个月的光景,他们这些人身上的衣物已经整整厚了一圈了。 现在外面的那些雨点打在人身上都能起激灵,这种时候要是冒雨赶路,只怕第二天就有人要病倒了。 “少爷,依我看,估计过不了多久,这场雨就该停了。” 旁边的完颜汐看着赵德昭有些焦急的样子,出言道。 赵德昭看了看这个彪悍的前女真头人,从她脸上的神情来看,这话应该并不是单纯的宽慰,更多的是多年生活累积下来的经验判断。 于是赵德昭点头道: “那就好,等雨停了,立刻出发。” “这个…” 完颜汐有些迟疑的开口道: “少爷,要不然你就先回去,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走就行了。” 赵德昭摇头道: “我的确是有些担心苏州城那边的情况,不过既然答应了老黄要把你们安全送到,我就一定会做到。”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相信他们,你也要对他们抱有信心才是。” “好。” 过了一会儿,这场雨果然如完颜汐所说的,停了下来。 踩着泥泞湿滑的道路,赵德昭他们便继续出发了。 赵德昭看着几乎不成样子的道路,心中暗自思量着。 这样的天气虽然对他的这一次护送之行很不利,可对南面的燕颇他们来说却是个有利因素。 这种糟糕的天气条件下,辽阳府派出的平叛军队肯定会受到影响,这就变相的给了燕颇他们更多的时间。 …… 与此同时,苏州城外。 不久前,这里也刚刚下了一场雨。 只不过比起赵德昭那边,苏州城的这场雨并不算大。 只是稍稍的润湿了一下城墙地面之类的地方而已。 将那些黏着在表面的,快要干涸的血迹再次液化,顺着缝隙沟渠缓缓地朝着海里流淌着。 “啪哒” 马蹄踏过一个水坑,溅起一道血色的波纹。 马背上的燕颇看着苏州城城头上飘扬着的“耶律”大旗,脸上满是恼怒。 原本在燕颇想来,这一次剿杀这群漏网之鱼一般的契丹步从军的战斗,应当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的事情。 因为步从军这东西是个什么水平,大家都是心里有数的。 这种光靠着临战前从各个部族之中临时抽调、拼凑而成的辅兵,很多时候连彼此间的沟通都存在问题。 鸡同鸭讲的情况下,这些人战斗力弱,战斗意志更弱。 几乎是只要风一吹,就倒一片的那种。 所以燕颇他们对于这一次的战斗都是抱怨必胜的信心的。 然而走到半路的时候,赵德昭派来的信使给了燕颇带来了赵德昭的提醒: 对面那个耶律休哥是个厉害角色,要小心。 别人的话燕颇他们或许还不会信,可说话的是那个神鬼莫测的黄公子的时候,燕颇他们也不由得提起了些许的小心。 那一次突袭辽阳府的行动里,赵德昭当着他们的面,如同鬼魅一般接连的消灭了外围数十名盯梢的探子。 这般身手算是彻底的把这帮人给镇住了。 自那以后,燕颇的手下们就把赵德昭排除了普通人类的范畴。 那是个怪物! 而现在这个怪物竟然说对面的那个耶律休哥不简单,那么这个耶律休哥只怕是真有些本事的。 于是乎,原本还有些骄纵的军队变得收敛了不少,小心翼翼的朝着苏州城行军。 这一路上,果然遇到了几次布置的十分精妙的埋伏,只不过因为燕颇等人的小心,所以这些埋伏最终都是收效甚微。 就这么磕磕绊绊的,燕颇他们终于抵达了苏州城下。 而当他们看到那被加高了不少的城墙以后,燕颇他们才反应了过来。 自己这边,好像没有能够攻城的器械! 气氛有些尴尬。 城头上的耶律休哥更是趁机大肆嘲讽了燕颇他们一番,极大的振奋了己方的士气。 燕颇他们这些人终归还是没有太多的城府的,被耶律休哥这么一激,当时就有些怒气上头。 随后,他们就到旁边的树林里砍伐起了树木,开始制作一些最简单的攻城器械:云梯。 要换别的东西,他们也不会造。 仓促的做出了十几架云梯之后,燕颇他们就直接开始攻城了。 而结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在付出了百余人的伤亡之后,燕颇他们冲上头的热血终于是退却了,随后便立刻停止了攻击。 然而出乎燕颇意料的是,此时的耶律休哥竟然抓住机会,安排城中的骑兵出城。 看架势,是准备趁着燕颇他们立足未稳之际,将他们给一举拿下。 这一下,燕颇他们的队形开始变得混乱起来了,人群之中的燕颇只能费力的组织着手下人重整队形,准备应战。 可是在燕颇的心中,已经有了战败的预想。 一时间,懊悔袭上了燕颇的心头。 就在这紧要关头,燕颇却意外发现,对面的耶律休哥竟然匆匆忙忙的退兵了。 那些才刚出了城门洞,还没来得及展开队形的骑兵们几乎是原地掉头,又退回了城中。 一脸疑惑的燕颇看了看城墙上代表耶律休哥的旗号的动向以后,跟着旗号一起到了苏州城的西面。 然后,他就明白了为什么耶律休哥要退兵。 因为在苏州城的西面,有一支规模不小的船队,而大量的部队正在登陆,看架势似乎是要攻城。 相较于燕颇他们,这些人的攻城器械就要完备的多了。 诸如盾车、投石机之类的都能看到。 虽说这些东西个头并不算特别大,但对于苏州城这座边关小城而言,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耶律休哥明白,这座苏州城才是他在这强敌环伺之地的立身之本。 若是丢了苏州城,自就算把城北的燕颇他们给杀光了也是输。 所以他很果断的将部队收拢了回来,准备应对西面敌人的攻势。 然而让耶律休哥差点吐血的是,在得知耶律休哥退兵的消息以后,西面的这群人直接就退到了半里开外的地方。 这一番举动,直接让耶律休哥和燕颇都愣住了。 燕颇直接策马朝着那群人过去了,想要问问这是个什么意思。 城墙上的耶律休哥没有在意燕颇的那些骑兵,而是盯着西面的那些刚退却的敌人们。 看起来,这群人似乎是准备安营扎寨,埋锅造饭了。 那一阵阵的炊烟似乎是吹进了耶律休哥的心里,给他蒙上了一层的阴霾。 ------题外话------ 昨日的,今日欠。 第253章 天启 古人曾说过:秋高气爽。 赵德昭可以肯定,说这话的古人绝对没有来过辽东这边。 不然他说不出这种话。 这日子还没到中秋呢,辽东这边的气温就降得跟南方入了冬一样了。 强悍如赵德昭,都不得不开始把自己给包裹起来了。 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宿营地外面都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将整片大地给罩得严严实实。 越是往北走,早上的雾气就越浓厚,雾气消散所需要的时间也就越久。 有时候,雾气甚至能一直持续到下午。 在这种大雾天气里赶路,前路难辨不说,用不了多久浑身还会被水汽给浸透。 走着走着,整个人浑身上下就变得黏糊糊、冷冰冰的,别提多难受了。 和爽字一点边都沾不上。 但是时间紧迫,赶路要紧,赵德昭他们也就只能忍一忍了。 不过,速度肯定是快不起来的。 就这样,一直耽搁到了八月底的时候,赵德昭他们一行人才算是终于抵达了黄龙府的地界。 这一片算是契丹人在东京道最北面的实际统治地域了,再过去都是一些附属民族的部落聚居地。 像是最近才被平定下来的乌古、室韦两国就在黄龙府的西北方。 距离黄龙府府城还有几里开外的地方,赵德昭他们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山坡,远眺起了这座城市。 现在的收货大集已经办完了,加上北面的叛乱才刚被压下去,所以黄龙府的戒备表现出了一种肉眼可见的森严。 这种情况下,以赵德昭他们的身份,自然是没办法进城的,所以只能远远的绕行。 看着远处那一片石砌的城墙构成的绵延黑影,完颜汐的神情颇有些激动。 这么多年,自己终于是回来了。 完颜汐努力的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对着赵德昭说道: “少爷,现在已经到了黄龙府,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过去就行了,您还是早些回去。” 赵德昭看了看完颜汐,又在脑海里大概过了一下这边的地图。 “这里离完颜部那边,应该还有上百里路?” 完颜汐点头道: “确实,这里离我们女真人的居住地还有百里左右,但往前一些就已经算是我们女真人的势力范围了,再往前的话,自然也就没什么危险。” 赵德昭疑惑道: “你都这么多年没回来了,现在这么过去,没问题?” 完颜汐点头道: “没问题的,这些年我虽然没有回来过,但一直有通过建辉他们帮忙传递消息往来,我和部族的联系并没有断过。” “这就好。” 赵德昭原本还有些担心完颜汐这么贸然带着完颜跋海回去,就算是争取到了头人的位置也会根基不稳什么的。 可现在看来,这个完颜汐根本就是已经把完颜跋海的未来都给规划好了的。 想到这,赵德昭便问道: “当初,你们是怎么跑到老黄那里去的?” 他有些不懂,如果完颜汐是部族头人,又心系部族的话,为什么要漂洋过海的跑到黄高镇去呢? 要说是黄建辉强行将他们带走的话,他当初又怎么会承诺说可以让完颜汐随时回来? 听到赵德昭的问题,完颜汐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黄龙府的城门楼。 在那里,有几个装着风干尸体的笼子正随着秋风摆动。 “那年,冬天很冷。” 完颜汐的话语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心痛。 “部族里能吃的东西很少,为了能让大家吃上东西,部族的人们只能去狩猎危险的野兽。” “虽然有很多人受了伤,但终究有了能让大家吃的食物。” “可这时候,契丹人来了。” “他们说,南面在打仗,要从我们这里抽调人手,征集物资。” “我的上一任头人哀求了他们很久很久,那个庇护了我长大的男人跪在雪地里让那些契丹人打到站不起来,依旧没能换来丝毫的怜悯。” “然后他死了。” “我成了新一任的头人。” “那几个契丹人找上了部族里的女人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找到我,要我继续给他们抽调人手,征集物资。” “他们只有五个人,五个。” “我一个人就把他们的脖子全都拧断了。” “可是部族里的其他人都开始害怕了,不是害怕我,而是害怕那些死掉的契丹人。” “我知道,我闯祸了。我能杀掉五个契丹人,但后面还会来五十个,五百个,甚至是五千个契丹人。” “然后我就让部族的人们把我和阿海给交了出去,才算是没有让部族被覆灭。” 断断续续的话语里,完颜汐的情绪变得有些抑制不住了。 这么多年过去,有些事情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忘,反而变得愈发深刻起来。 赵德昭倒是没有想到,完颜汐竟然还有这样的故事。 赵德昭示意了一下完颜跋海,让他去安抚一下母亲的情绪。 完颜跋海还没走上前,那边的完颜汐就重新平静了下来。 “放心,我没事。” 完颜汐看了看身前的完颜跋海,忽然一扯嘴,露出了个难看的笑容。 “少爷,你知道吗?” 完颜汐指了指远处城墙上的笼子,嘲讽道: “我的族人告诉我,在我杀了那几个契丹人以后,我们部族那一年的纳贡就被减免了一些,那些去收税的税官也都收敛了许多。” “然后,我就明白了一件事情:那些契丹人也是会害怕的。” “我杀了五个契丹人,他们就不敢对我们太过分。如果我能杀掉五十个契丹人,他们就不敢对我们趾高气昂,如果我能杀掉五百个,甚至五千个契丹人,他们…” “就要对我们女真人称臣纳贡。” 这话说出口的时候,赵德昭从完颜汐的脸上看到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野心。 赵德昭知道,完颜汐这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而是说给完颜跋海听的。 完颜跋海毕竟是在南面长大的,对于北地的生存规则依旧有些不适应。 而完颜汐就是要在这段时间里,努力的让完颜跋海融入其中。 不然,就算完颜跋海当上了部族头人,也无法带领部族在北地生存下去。 ------题外话------ 昨日的,今日欠 第254章 女真 黄龙府外。 简单的休息过后,赵德昭他们一行人就继续朝着北面前进了。 虽然完颜汐表示前面已经是女真人的势力范围,她们应当不会遇上什么危险了。 但赵德昭是个讲信用的人,说了要送到,那就是要送到。 毕竟北面辽国的平叛战争才刚结束没多久,谁知道有没有什么乱军溃兵之类的流窜到这边来。 再说了,赵德昭也想要实际的考察一下女真人的现状,好心里有个数。 历史上女真人的崛起还在百年以后,但赵德昭知道世界上就没有多少一夜暴富的事情。 更多的,是厚积薄发。 完颜汐虽然承诺过,等到完颜跋海继任了头人的位置以后,便会想办法联合周遭的部落一起反抗契丹人的压迫。 可完颜汐的部落是个什么情况?他们又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对于多年未归的完颜汐来说,这些都还是未知之数,更别提赵德昭了。 赵德昭讨厌未知,因为这意味着变数。 就这样,这支小小的队伍就这么绕过了不远处的黄龙府城,迂回着朝东北方去了。 等到黄龙府城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上以后,完颜汐从马车里取出了两面涂着狼牙的旗帜,插在了马车上面。 女真人目前并没有一个比较统一的政权,在完颜部这个范围内,存在着大大小小近百个部落。 而这些部落对于自己的领地都是极其看重的,若是有什么陌生人贸然的闯进来,很有可能就会被当作入侵者,进而成为被攻击的目标。 完颜汐取出的这两面旗帜,便是一种表明身份的标志,这样可以减少可能的麻烦。 功能有点类似于武侠小说里镖局的旗号一样。 不过狼牙的旗帜并不是完颜汐的部族标志,而是黄建辉的。 这些年来,黄建辉通过完颜汐的关系,成为了整个完颜部仅有的非官方商人。 因而,他也在完颜部里面有了一个专属的旗帜。 可就算有黄建辉这么多年的贸易关系作为保障,完颜汐她们却依旧不敢大意,一路上都是警惕的很。 因为他们的队伍里有马车。 有马车就意味着有重要的东西,利益动人心,难保就有什么人起心思。 赵德昭在闲谈中发现,完颜汐似乎认为这种打劫般的行径是理所当然的。 “强者才有资格在这里活下去,弱者只能沦为猎物,这是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的事情。” 完颜汐如是说。 赵德昭看着周围荒芜的大地,忽然明白了一句话: 仓廪实而知节。 指望一群连生存都困难的人们去知道什么仁义道德,完全就是扯淡。 似乎是黄建辉这些年的经营确实不错,赵德昭他们一路上经过了数个部族的领地,都没有什么意外的情况发生。 甚至有两个部族的人还询问了车上是否有可以交易的东西。 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之后,他们便失望的离开了,没有什么要强抢的意思。 就这么安安稳稳的过了几天之后,赵德昭他们终于在这一天的傍晚时分,抵达了完颜汐的部族。 仆干水部。 这便是完颜汐部族的名字,简单直接明了。 从名字上就能看出来,在完颜汐的部族旁边,有一条河。 就和小日子过的不错的那啥一样,什么山下、渡边、村上之类的。 有啥叫啥。 咋一看过去,这个仆干水部似乎还是挺繁荣的,一溜的简易房屋沿着河边蔓延到了很远的地方。 而赵德昭他们现在,就在这个仆干水部的,差不多算是村口的地方。 见到插着狼牙旗的马车之后,村口的那些个女真人明显都有些高兴,只不过在发现马车只有寥寥几辆以后,他们的表情又变的复杂了起来。 赵德昭能看懂一些,又看不懂另一些。 直到全副武装的完颜汐摘下自己的头盔以后,那些人们才注意到了她那张特征鲜明的脸。 几个年岁略长的人似乎是有些难以置信的走上前来,说起了赵德昭听不懂的语言。 完颜汐也是上前和他们对话起来,旁边围观的人们听到对话之后,一个个看向完颜汐的目光都有了些许的惊讶。 接下来的时间里,赵德昭和自己的几个手下们基本变成了聋子,周围人的说话他们完全听不懂。 至于完颜跋海,他明显是受过了完颜汐训练的,结结巴巴的也能和部族里的人说上话。 一阵的喧嚣过后,赵德昭他们就被迎进了仆干水部。 而将他们一行人请进了一个还算整洁的木屋以后,完颜汐和完颜跋海就带着众人离开了。 看他们的意思,似乎有些事并不想让赵德昭他们这些外人参与。 赵德昭他们也就没有做出什么多余的举动,直接在木屋里准备起了晚饭。 只不过仔细算起来,就会发现少了个人罢了。 入夜之后,赵德昭只要想,还真没什么人能发现他的行迹。 他是来这里考察仆干水部的情况的,自然不能待在木屋里当乖宝宝。 尽管他听不懂女真人的话,但对于赵德昭而言,这些生存状态还相对原始的女真人毫无秘密可言。 几乎是简单的一圈溜下来,赵德昭就大概摸清楚了这个仆干水部的情况了。 人数大约有一千多,青壮为主,老人少的可怜。 生产条件非常原始,只有简单的陶器、织麻布之类的。 像是一些铁器,布料之类的,明显都是通过贸易或是抢夺而来的。 不过相对于赵德昭一路上看过的其他部族,这个仆干水部的确算得上是一个比较强大的部落了。 如果完颜跋海能够成为这个仆干水部的头人,并且将这个部族给掌握住的话,的确能成为一股不错的助力。 想到这,赵德昭的目光便看向了旁边的一座小山。 山上,有隐约的火光闪烁。 刚才,完颜汐和完颜跋海就是被众人簇拥着往小山那边去了。 猜也能猜到,那边肯定是个重要的地方。 于是赵德昭便顺着阴影,朝着那片闪烁的火光奔去了。 ------题外话------ 为了不逾期,仓促了。 第255章 交替 弯月如钩,繁星漫天。 这片北地上的灿烂夜空是赵德昭从未曾见过的。 以至于他都特意在阴影处暂时的驻足欣赏了一会儿。 将头顶的美丽景色印入心中之后,赵德昭便继续朝着那座小山走去了。 很快,他就看到了小山上的具体景象。 那是一个岩石堆砌起来的,如同图腾柱一般的祭台,仆干水部的大部分人都围在了祭台下面。 完颜汐、完颜跋海以及一个毛发浓密的中年男子相对而立。 在他们中间,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她的头上顶着一个兽骨,身上还挂着一堆的骨头、草药之类的东西。 一看就是个巫医或是萨满之类的人物。 很明显,在赵德昭到来之前,这边就已经开始了交锋。 完颜汐带来的几大箱箭簇就这么敞开着,展示在所有人的面前,而完颜汐则是用着部族语言在诉说着什么。 赵德昭听不懂这些话的意思,但他能看出来,随着完颜汐的演讲,越来越多女真人的脸上都出现了意动的模样。 很明显,完颜汐的演讲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更让赵德昭意外的是,那个看上去是现任部族头人模样的中年男人,并没有阻止完颜汐的行为,只是一脸严肃的说了几句话。 接下来就变成了完颜汐、完颜跋海、中年男子三人之间的对话,看着像是在问答。 问答过后,三人对着中间的老人点了点头,随后完颜汐就退到了一旁,将场地留给了完颜跋海和中年男子。 这一下,似乎是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一般,围观的众人都开始鼓噪起来。 唯有正上方的老人家一动不动,如同雕塑一般。 接下来,便是最简单直接的肉搏较量了。 在这里,想要成为部族的头人,没有足够强悍的实力是不可能的。 想要成为新的头人,要么是旧的头人死去,要么就是新的头人将前任给赶下来。 对决的过程其实没有太多值得赘述的地方,因为根本没有什么太多的技巧性和观赏性。 这是真正的生死相搏,不是那些精心设计好的搏击比赛或者电影动作套路。 招式只在乎有用,而不在乎是否下流。 完颜跋海能够在当初和赵德昭的较量中微落下风,实力在普通人之中已经算得上是顶尖的水准了。 所以哪怕那名中年男子比他壮实了些许,年岁经验也更长一些,可依旧不是完颜跋海的对手。 在几个回合的较量过后,完颜跋海踩着中年男子的身体,宣告了自己的胜利。 部族头人的交替,就这么完成了。 而部落头人的交替完成之后,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庆祝仪式之类的东西。 众人只是简单的参拜了一下新的头人,随后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完颜跋海在完颜汐的示意下,叫了几个人将那几大箱的箭簇收进了祭台旁边的一座小房子里。 至于完颜汐则是扶着那名受伤的中年男子和那名老巫医,走进了祭台另一侧的石洞里。 看着尘埃落地,赵德昭也就直接从阴影处退走了。 年迈的巫医进洞之前,脑袋微微的偏转向了赵德昭的方向,随后立刻收了回来。 进入石洞,完颜汐将中年男子放在了床铺上。 此时,男子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肿胀起来,看着十分吓人。 “阿金,你没事。” “阿西,我没事的,放心。说起来,阿海这个臭小子确实很不错,部族交给他应该会越来越好的。” 完颜汐和床铺上的中年男子聊天的空档,后面的老巫医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兽骨。 露出了两个空洞洞的眼眶。 若是普通人在大晚上看到这样一张脸,只怕是会被吓一大跳。 可完颜汐和床铺上的中年男子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他们打小就认识这个天生盲目的老巫医,对于部族里的很多人而言,这个看着吓人的老婆婆,却是他们部族的精神支柱之一。 因为她敏锐的听觉曾经多次帮助部族规避了危险,再加上她在整个完颜部都首屈一指的医术,使得这位老人在这一片的部族里都享有“贤人”的美名。 只不过,此时这位贤人的脸上,却是一脸的凝重。 她“看”向了完颜汐,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又什么也没有说。 这个孩子有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还在被她培养壮大,有着向整个部族蔓延的趋势。 即便是活了这么多年,这位被称为“贤人”的老巫医依旧无法判断这种情况到底是好是坏。 更让她心悸的,是外面那个人。 如果说完颜汐是一只狼,她带回来的完颜跋海是一只幼虎的话,那么她感觉到的,在外面的那个家伙,便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强大。 而他是跟着完颜汐一起来的。 老巫医感受着自己已经将要走到尽头的生命,终于还是没有过多的去探寻其中的细节。 用那些南面来的商人带过来的说法就是: 儿孙自有儿孙福。 一夜过去,成为了新任头人的完颜跋海一大早的就找上了赵德昭。 “少爷,那个,我想把《易筋经》教给我的族人们,可以吗?” 赵德昭看了看完颜跋海,点头道: “可以。” “谢谢少爷。少爷放心,我答应过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到的,我用我的性命起誓!” “我相信你,那这边就交给你了,我离开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少爷,你这就要走?” 听到赵德昭说要离开,完颜跋海愣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自然是知道赵德昭在南面还有多大的事情的。 相比起来,自己这个千余人的部落真的算不上什么了。 “那好,少爷,我送送你。” “不必了,你才刚当上头人,还是要把部族的事情做好才是。记住,多听听你母亲的意见。” 赵德昭对着完颜跋海叮嘱道。 完颜跋海现在还是有些年轻的,很多事情并不能考虑到,而且他对于完颜部的情况也不太清楚。 可以预见的,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仆干水部的实际掌权人都会是完颜汐。 希望这个凶悍而又不失精明的女人,能为自己添上一两分助力。 ------题外话------ 这一卷应该很快就要写完了,准备开最后一卷了。然后应该会更两个番外,完善一点情节。 第256章 回归 离开仆干水部的时间是早上。 赵德昭与完颜汐母子简单的聊了几句之后,就带着人离开了。 至于说双方的约定,两边都没有再度提及。 话说三遍淡如水,有些事会做便会去做,不会做的话,空口白话的说多了反而没意思。 离开完颜部的行程要比来时顺利了太多,原因嘛,很简单。 那就是土地已经开始上冻了。 上冻之后的土地变得坚硬到,足以让快马疾驰的地步。 而且早晨弥漫的雾气也彻底的消失不见了。 不过队伍中的向导,那名经常走这边的黄建辉下属却指了指头上越来越厚的云层表示: 这样的天气并不会持续多久,用不了几天,天气就会变得极其恶劣,大雪延绵不绝。 而一旦大雪封路,他们就得留在这里过完冬才能走了。 这也是赵德昭为什么着急着离开的原因之一。 为了能在这仅有的几天空窗期里赶回去,赵德昭他们都是尽可能的压榨马力,一日两百多里地的奔行着。 五天之后,那厚重的乌云就如同在追逐着赵德昭他们一般,如影随形的跟随他们一路从黄龙府飘到了辽阳府。 至于赵德昭他们几个人只能站在原地,眼看着乌云越过了他们,向着南方而去了。 因为他们的马匹死了。 累死的。 这前前后后的快两个月的路途,中间不曾好好休息就算了,这几天还被疯狂的压榨体力奔行,使得赵德昭他们的坐骑都出现了严重的过劳症状。 赵德昭也算是对马匹有些了解的,他看着这些已经在吐着血沫,站都站不稳的马匹们,心中明白,这些马匹已经救不回来了。 于是赵德昭下令杀死了这些马匹,缩短他们的痛苦。 简单的处理了一下这些马匹的尸体之后,赵德昭一行人就步行着向辽阳府城那边去了。 他们必须要找到替代脚力的坐骑,不然光靠两条腿往南边走,还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去。 万一遇上什么状况,也不好应变。 毕竟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不知道辽阳府这边有没有派出平叛的军队。 说不定前面已经是战争前线了。 没有了车马坐骑之类的大目标,仅仅只是五六个行人的话,在辽阳府周遭压根不起眼。 所以赵德昭他们很顺利的就跟着人流进到了辽阳府城外围的城墎里。 作为东京道的首府,辽阳府的繁华已经不需要再三的描写了。 阴沉的天空下,满大街都是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们。 大家打扮各异,说的话也是千奇百怪,除了一些汉语、契丹话之外,赵德昭甚至听到了诸如“思密达”、“偶lie哇”之类的发音。 简直就像是一个东北亚民族的大杂烩展览。 在向导的带领下,赵德昭他们到了一间看着十分杂乱的客栈。 客栈的大堂里躺着几个宿醉的大汉正在打着呼噜,角落的一张八仙桌旁围了几圈人,听声音应当是在玩骰子之类的博戏。 向导和客栈的掌柜聊了几句之后,掌柜便带着他们去了后院。 客栈后院的房间条件也不怎么样,不过赵德昭也没那么多讲究,找了个地方就开始清洗起了身上的风尘。 等到洗漱一番过后,向导找上了赵德昭。 “少爷,事情已经问过了。很奇怪,辽阳府这边现在还没有发兵,反而还在不停的筹措粮草,征调兵员。” “据外面流传的消息,现在辽阳府外面已经聚集了十万大军了。” “十万大军?” 赵德昭被这个数字给惊了一下。 好家伙,赵匡胤灭蜀国也才几万军队罢了。 这契丹人平个小叛乱,就调动十万大军? 要不要这么稳健? 可是随后向导说出的其他消息,让赵德昭感觉到了不对劲。 那就是在辽阳府中,有着一些奇怪的流言,说南面根本不是叛乱,而是辽世宗一脉在想办法反正。 而左相萧干根本就是想要彻底灭杀掉世宗一脉的念想,才假借着救自己儿子的名义征调军队。 实际上萧干的儿子早就从南面逃回来了,现在人都已经回了上京了。 听到这些话,赵德昭明白,这应该是自己的挑拨离间计开始发挥作用了。 不然的话,辽阳府这边不该是现在这种局面。 不过向导也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因为萧干在这段时间里都在不停的征调军备人手的缘故,辽阳府这边想要买上马匹之类的东西已经变得极其困难了。 堪称是有价无市的那种。 向导无奈的向赵德昭表示,以他的途径,基本是不可能为大家弄来马匹的了。 赵德昭对此表示了理解,随后他就让向导去打探更多的消息。 以及,平叛大军的骑兵驻扎的地方。 向导眼睛一亮,他看着赵德昭,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等到向导出门打探消息以后,赵德昭便命令其他人轮流休息,他自己也是躺床上睡了一会儿。 为晚上的行动做准备。 是夜。 赵德昭他们便在客栈掌柜眯着眼的注视下,从客栈后门离开了。 骑兵驻地的位置并不是什么秘密消息,契丹人的征调兵员制度,使得军队的保密性低的吓人。 所以向导很轻易地就打探到了一支被征调过来的附属部族的骑兵驻扎地点。 离他们落脚的客栈还特别近。 据说,之前在客栈里醉倒的那几个大汉就是这个部族骑兵里的成员。 轻易地避开了几支巡夜的兵丁之后,赵德昭带着手下人摸到了马厩里。 黑暗中,赵德昭简单的打量了一下马厩里的百余匹健马。 然后,他一眼就看中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这匹马身形健硕,个头比其他的马都大了不少,旁边的马匹甚至都刻意的和它保持了些许的距离。 使得这匹马哪怕在黑暗之中也是鹤立鸡群一般的突出。 赵德昭直接走了过去,马儿立刻警惕的看了过来。 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人影,马儿变得越来越不安,马蹄不停的抬起落下,发出一阵阵“哒哒”声。 似乎是在警告赵德昭不要靠近。 当赵德昭的手抚上马面的时候,这匹马儿终于是嘶鸣了起来。 随后就是一记撩踢袭向了赵德昭。 马匹的嘶鸣声惊动了马厩里的其他马儿,一时间整个马厩都躁动了起来。 立刻就引来了值夜的士兵们的注意。 “你们先走,我马上就过来。” 赵德昭握着两只马蹄,对着手下人吩咐道。 “是。” 其他人早就骑上了坐骑,见状立刻一夹马腹,扬鞭而起。 “驾” 大开的马厩门栏处,几名骑士引领着上百匹奔马,直接就朝着营地外飞奔而去了。 那些值夜的士兵们看到这乱马奔腾的场面,都是直接退缩到了一旁。 这种情况只有傻子才会去阻拦。 而马厩里,和马儿角力了一会儿的赵德昭一个撒手,马儿就直接躺到在了地上。 等到它重新站起来的时候,赵德昭已经跨在了它的背上。 “走” 赵德昭抚了抚马背上顺滑的鬃毛,拍了拍它的脖子。 马儿似乎能听懂赵德昭的话,它甩了甩脑袋,在马厩里转了一圈之后,便扬起了马蹄。 “啼嗒” 清脆的马蹄声伴随着一道迅捷的黑影,直追前面的奔马群而去了。 ------题外话------ 没有啥话可说的\/摊手 第257章 破城 苏州城外。 燕颇看着头顶的乌云,年轻的脸庞上满是沉重。 他心里的乌云比起头顶的要更加的沉重。 且压抑。 两个月了,已经两个月了! 整整两个月的时间里,他都没能把这座苏州城给打下来。 一想到这点,燕颇的内心就几乎要抓狂了。 虽说两个月的封锁下来,苏州城里已经是饿殍遍地,这些天那些防守的士兵们都已经出现了出逃的迹象。 说明再用不了多久,这苏州城里的人就要被彻底困死了。 到时候,燕颇就能轻而易举的攻破它。 可燕颇觉得自己只怕是等不下去了。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辽阳府那边组织好人力物力,让平叛大军出动了。 为了应付随时可能到来的平叛大军,燕颇不得不将自己的大半人手都调回了岩渊城,组织城防。 而苏州城这边只剩下了一小半的部队,与赵德昭的属下们继续维持着苏州城的外围封锁线。 现在的燕颇每天都要催问好几次北面的情报,生怕哪天自己一觉醒来,就已经是大军压境了。 尤其是得知了辽阳府周遭集结的军队已经达到了十万之众以后,燕颇的精神越发的紧张起来。 尽管燕颇下令手下们严密封锁这个消息,但依着北面这些人的军纪,指望他们保密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当北面有十万大军随时可能来袭的消息传遍以后,燕颇手下们的情绪也很快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斩杀了几名意图逃离的士卒之后,这份骚乱才算是勉强被压制住了。 可燕颇并没有因此而开心,反而是更加的愁苦。 现在的情况,对于他们这些围城的和城里那些守城的,都是煎熬。 现在就看哪一边的意志更加坚韧,坚持的更久。 亦或者,有什么变数出现,彻底打破苏州城目前的僵局。 望了望城头依旧树立着的“耶律”大旗,燕颇不由得再次暗骂起了赵德昭和他的属下们: 要是他们肯拼命的话,苏州城早就该被打下来了,何至于变成现在的模样? 早在最早攻城的那一次,燕颇就和黄建辉他们接触过了。 黄建辉给出的交代是: 他们是奉了赵德昭的命令,来支援燕颇的。但他们的首要选择是自保,所以他们只会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为燕颇提供支援。 这话说得燕颇想骂人。 可人家又不是自己的手下,而且刚刚还救了自己一手,燕颇再不爽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 而接下来的攻城战中,对方也是完全照着这个路子来打的。 牵制,或者用投石机火力压制之类的事情他们随叫随到,配合的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而且他们还派出了大批有木匠功夫的人,帮着燕颇制作了一批的攻城器械。 无论是质量上还是数量上,都比燕颇他们自己做的要强上许多。 可要是想让他们替自己卖命血拼的话,这帮人就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了。 燕颇找上了黄建辉,开出了各种条件,可是对方依旧不为所动。 几次受气过后,燕颇也实在是没脾气了。 而城里的耶律休哥很快也发现了城外两伙人之间奇怪的相处模式,于是他调整战略,专盯着燕颇的人打。 而黄建辉他们,只要不是贴近到了足以威胁城墙的位置,他都直接无视。 接连的几次攻城下来,燕颇看着手下伤亡的情况,这才不得不照着黄建辉所说的办法,将苏州城给围困起来。 这种郁闷的心情使得燕颇的脾气开始越来越暴躁,每天都要打骂发泄几次才行。 骂人的对象,却并不是城里的耶律休哥,而是那个油盐不进的黄建辉。 偶尔,也会小声的骂几句那个怪物。 同一片乌云下,在骂人的并不只有城外的燕颇。 城里的耶律休哥也在骂人。 “他娘的,这家伙是脑子被傻狍子给踢了?都两个月了,他还不发兵?再这样下去,我这城里的人都要死光了!” 他骂的对象,也不是城外的燕颇、黄建辉等人,而是左相萧干。 要知道,耶律休哥原本的计划里是自己占据辽东半岛南角,然后等待萧干的平叛大军南下,再两面夹击,一举建功的。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你计划的再完美,也架不住队友不配合。 耶律休哥从七月份开始等,一直等到了现在,外面包围的军队却依旧没有要撤退的意思。 这说明,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萧干的平叛大军依旧没有动作。 两个月啊! 就算是一头猪,用拱的都能从辽阳府拱到岩渊城了? 他萧干不会连一头猪都不如? 要不是耶律休哥在进入苏州城之前,让手头上那点骑兵将周围城镇的粮食都给搜刮了过来,只怕半个月前,他们就已经饿死了。 而现在,如果萧干还不出兵解救的话,他们离饿死也就没有多远了。 巨大的生存压力下,年轻的耶律休哥也是变得暴躁易怒,每天都会在议会厅里指名道姓的骂萧干父子。 这要是之前平叛乌古、室韦两国的那些将军们见了,只怕是很难把现在的耶律休哥和当初的那名意气风发的少年人联系到一起。 在座的其他人自然是不敢像耶律休哥一样破口大骂的,他们只是等耶律休哥骂完了以后,再认同的齐声点头道: “小将军高见!” 只能说,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被折磨的两个年轻人都在亲切的问候起了自己的队友。 …… 就在燕颇以为今天又是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他看到了北面地平线上出现的几个黑点。 一瞬间,燕颇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生怕这是自己的手下给自己带来了什么坏消息。 在燕颇的注视下,那几个黑点渐渐地清晰起来。 当前的,是一匹异常高大的鲜红色骏马。 那健美的身形,流畅的动作,使得它奔跑起来就好似一团烈火。 而一个燕颇熟悉的人影,就端坐在那团火焰上。 看到他,燕颇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有这个怪物在,事情应该就有转机了。 赵德昭骑着那匹盗来的宝马,就这么如风一般掠过了渤海人的营地边缘。 他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燕颇,而是专心的看着前方苏州城的城墙。 作为一座边关小城,苏州城的城墙并不是很高,只有三丈左右。 耶律休哥入城以后,安排人手对城防进行了加固,原本三丈的城墙也被抬高了几尺。 这个高度,就算是以赵德昭的身手也无力企及的。 可问题是,古代的城墙几乎都不是垂直的,而是梯形结构,城墙会呈现出一个不太明显斜面。 再加上前段时间的攻城作战,使得苏州城的城墙上出现了许多被巨石砸出来的,大大小小的凹坑。 一眼扫过之后,赵德昭便找到了一个适合的路线。 城墙上的士卒们对于这个单枪匹马冲过来的家伙,并没有太多的关注。 一方面是在他们的认知里,一个人面对一座城池,能做什么? 另一方面,这些天因为粮食的严重短缺,他们都已经饿的有些提不起精神了。 所以,对于这个冲击城池的骑士,他们连应付式的搭弓射箭都懒得去做。 省点力气不好吗? 而燕颇的眼睛里已经迸发出了光芒。 他能不知道这个怪物的实力?现在他这么冲过去,肯定不是找死啊。 那就是,就是… “所有人,集合,准备攻城,不是,准备破城!” 燕颇用沙哑的嗓子嘶吼着下达了命令,营地里的士兵们面面相觑,有些弄不清楚状况。 而传令兵们已经擂起了战鼓,于是营地里的士兵们只能穿戴起了装备,拿上武器准备集结。 营地里的景象引起了城墙上士卒们的注意,原本几个还在关注着赵德昭动向的家伙也都跟着转移了目标。 就这样,赵德昭顺利的踩着被泥土填平,然后冻成了硬土的护城河,来到了城墙根。 在这里,有几块堆砌起来的的石头。 看样子,应当是投石机扔过来的石弹。 赵德昭驱策着胯下的马匹,直接踩上了那几块石头,借着冲劲一跃而起。 到达最高处之后,赵德昭便从马背上跳起,马儿被赵德昭这一下大力踩的直坠地面,扬起一阵尘土。 而赵德昭已经伸手抓住了城墙上,那个被石弹打出来的缺口。 在距离地面将近两丈高的城墙上,赵德昭深吸了一口气,贴着墙面一发力,再次跃起了将近将近一丈的高度。 翻身进入了墙头。 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影,这段城墙上的士卒们一时间都有些脑子短路了。 他们就这么傻愣愣的看着赵德昭如风一般越过了他们,直奔城门口而去。 “有,有人,有人攻,攻攻攻,攻城…” 许久,才有人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开口说道。 周围的人互相看了看对方那枯槁的面容,又看了看那个已经只剩个背影的家伙。 “哐当” 有一个人扔下了手里的武器,转身朝着阶梯那边跑去。 “哐当”“哐当”“哐当” 接二连三的,又是一群人丢下了武器,选择了逃窜。 很快,这一段城墙上就看不到一个人影了。 当燕颇带着人来到城门口的时候,见到的便是空旷的城墙。 以及城门口的一地尸体。 至于赵德昭? 燕颇看了看城里的核心位置,他能猜到,这个怪物肯定是抓耶律休哥去了。 想到这,燕颇那原本因为城破而兴奋的情绪忽然就低落了许多。 心里升起的,是一种难言的挫败感。 ------题外话------ 明天应该写个番外。 第258章 布局 苏州城的祥稳司衙门里。 耶律休哥看着那个突然从门外闯入,然后瞬间将自己制服的少年人,脑子里满是问号。 这人是谁?发生什么事了? 耶律休哥的属下们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惊住了,待到反应过来之后,他们便将赵德昭和耶律休哥二人给包围了起来。 一群人用着契丹话叽叽喳喳的叫嚷起来,赵德昭对此根本不在意,他的注意力全在手里的耶律休哥身上了。 这又是一个未来的风云人物。 尽管耶律休哥看上去还十分的年轻,可赵德昭却不敢轻视他。 从他之前的反应就能看出此人绝非寻常,从耶律刘哥给出的情报上也能看出来,现在的耶律休哥已经在辽国的军队中初露锋芒了。 两个月坐困孤城的折磨,使得此时的耶律休哥看上去十分的糟糕。 脸色发黑,双眼充血的他正在努力的挣扎着,试图脱离赵德昭的控制。 可尝试了许久之后,耶律休哥不得不放弃了这徒劳的举动。 “你是谁?” 耶律休哥用汉话问道。 “我是谁这个问题,以后会有人告诉你的。” 赵德昭直接将这个问题扯了过去。 “那你这是要做什么?” 耶律休哥示意了一下周围的属下们。 属下们也是配合的举起了手中的刀兵,似乎随时就要让赵德昭万仞加身一样。 赵德昭却只是指了指城门的方向,说道: “我在等。” “等什么?” 耶律休哥莫名感觉到了不对,这个身份不明的家伙是如何进城的? 难道说还有其他人也进城了?那岂不是说苏州城已经被对方给攻破了? 就在耶律休哥脑海里思绪电转的时候,周围便开始传来了骚动声。 “敌人打进城来了!” “快跑啊!” “别杀我,我投降!” ……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祥稳司衙门周遭的声音就变得越来越清晰,而会议厅里的众人听到之后,俱是面面相觑。 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我之前没有见过你,你到底是谁?” 耶律休哥对着赵德昭大声质问道。 赵德昭没有回答,只是提着耶律休哥,直接就朝着大门那边走去了。 那一众手持刀兵的属下们跟着赵德昭的步伐,一步一退的,最终全都走到了大门口。 在这里,他们看到了带着大队人马杀进城来的燕颇。 燕颇看着被包围在人群中的赵德昭,以及他手里的耶律休哥,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些人归我,其他随便你。” 赵德昭直接以胜利者的姿态,划定好了战利品的分配问题。 无视了耶律休哥和一些能听懂汉话的契丹人的情绪。 燕颇想要说两句话撑一下场面,好让自己表现的不那么卑微。 可话到了口头,最后也只是变成了一句: “好的。” 说完,燕颇就带着人四处收纳俘虏去了。 行色颇为匆忙。 这个年代,无论天南地北,军队的忠诚度都高不到哪里去。 谁给饭吃跟谁混,谁给得多跟谁混。 就这么简单。 苏州城里,除了那些祥稳司的军队之外,更多的是耶律休哥带来的那几千步从军。 这些步从军都是契丹人从各个附属部族里面抽调出来的,人员混杂。 对于契丹人,他们并没有什么忠心可言。 甚至于还有一些怨气。 现如今,耶律休哥兵败了,这些散兵游勇们就成了燕颇的主要目标。 只要操作得当,燕颇有信心将他们这些人都给收纳改编,成为自己手底下的部队。 那样一来,燕颇手头上也能有上万人的军事力量了。 到时候,再面对辽阳府的那十万大军,燕颇的信心也能稍稍的提高那么一丢丢。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燕颇可以说着急上火的在城里四处抓人,生怕放跑了那么一个两个的。 而祥稳司衙门这边,却是诡异的没有任何人靠近,只留赵德昭和耶律休哥他们无声的对峙着。 渐渐地,不少耶律休哥的手下都按捺不住了。 他们能够看到城里四处燃起的火光,以及越来越多的,被抓捕在一起的溃兵。 是不是,该想办法逃跑了? 不少人脑海里都闪过了这样的想法。 再不跑,只怕是跑不掉了啊。 心思浮动之下,有几个人慢慢的退到了最外围,寻了个空当便转身飞奔起来。 这仿佛是打开了坝口的水闸一般,原本还围在赵德昭周围的一大群人刷啦啦的就跑掉了大半。 赵德昭也没去管这帮人,反正他们也跑不掉。 没多久,又是一批人马来了。 这一次,带头的是黄建辉和钱德禄。 “少爷。” “嗯,把他们都带走,还有,之前还跑掉了一些,你们去问一下燕颇有没有抓到,抓到了的话,让他给我送来。” “是。” 交代了一番之后,赵德昭放下了耶律休哥,就这么从容的朝着城外走去了。 当晚,城外的水军营地里,赵德昭正在听着手下人的工作汇报。 在他离开的两个月里,黄建辉他们完全遵照赵德昭的叮嘱,只是协助燕颇围城,自身并没有什么损失。 而钱德禄他们在收到命令之后,也是选择放弃了觉华岛,全军赶来支援。 对此,赵德昭表示了赞扬。 只要辽国不大力发展水师,觉华岛那边就是随时都能再打下来的地方。 而辽东半岛这边目前的良好局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再说了,只要能一直在辽国内部挑起争斗,加剧内耗,辽国又哪里还能有精力去发展水师? 除了这些常规的工作汇报之外,赵德昭还从高元林那里得到了一些意外的好消息。 在这段时间里,高元林并没有闲着,他主动的张罗起了在辽阳府持续散播谣言的工作。 之前就是他让人将萧宏已经逃回去的消息给捅到辽阳府去的。 这一下,直接把萧干那一副假装出来的救子心切的伪装给戳破了。 这件事看似无关紧要,但是临战之时,主帅信誉有缺,这对于军心士气必然会造成影响。 而在向赵德昭汇报的时候,高元林又提出了一个新的想法: “少爷,我觉得目前辽阳府那边的形势,完全有可以作文章的地方。” “怎么说?” 高元林重重的说出了四个字: “养匪自重!” 闻言,赵德昭的眉毛一跳。 “从情报上面来看,辽国内部叛乱可以说是连年不绝,辽国皇帝也是个猜忌心很重的人。” “现在,左相萧干靠着一纸皇命,手握十万大军,把东京道变成了他的一言堂。” “有此实力,却迟迟不肯出兵平叛,他萧干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高元林解释了一番之后,就连其他人都不由得对萧干的动机起了怀疑。 赵德昭点头道: “很好,这个想法很不错,尽快把这些话散播出去,最好是往上京那边派几个人。” “如果耶律璟听到这些,又相信了的话,只怕辽阳府的十万大军便会直接土崩瓦解了。” 高元林说道: “少爷说的是,只不过往上京那边派人怕是不容易,尤其现在都快入冬了,不认识路的话根本过不去那边。” 赵德昭想了想,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营地外有人来扣门了。 那是燕颇派来的人,他们将抓捕到的,那些耶律休哥的手下们都给送过来了。 黄建辉上前去接受了这些俘虏,将他们关押到了耶律休哥他们一起。 看着那个改做牢房的营帐,赵德昭脑子里有了个想法。 不如就来个蒋干盗书? 反正都已经放了萧燕燕和韩德让了,再放一个耶律休哥,也不算什么了。 定下了想法之后,赵德昭就会手下们开始商量起具体的行动步骤了。 ------题外话------ 本来想先把番外搞出来,但是有些卡,就先出这个了。 第259章 猜疑 是夜。 在水军营地的中央大帐里,耶律休哥再次见到了那个擒拿住自己的少年。 耶律休哥用审视的目光仔仔细细的打量起了赵德昭,想要从这个看似寻常的家伙身上瞧出些门道来。 之前,自己那些逃窜了又被抓回来的属下们给耶律休哥带来了一些听上去颇为不可思议的消息。 那些属下们从四下逃窜的溃兵们口中得知,苏州城是被一个人攻破的。 从诸多属下门口中的闲言碎语里,耶律休哥拼凑出了苏州城破的过程: 有个人直接跃上了将近四丈高的城墙,然后杀光了自己留在城门口的嫡系部队,打开了城门。 这种近乎于荒谬的说法让耶律休哥都感觉自己手底下的士兵们是不是压力太大,以至于都有些发疯了? 不然怎么尽说些胡话?这事是人能做得到的?怕不是个披了人皮的精怪之流? 可是稍稍细想了一下之后,耶律休哥就感觉到,手下的说法,应该是真的。 无论是城破之事的古怪情况,又或是那个突然出现,抓住自己的家伙,都在佐证这一说法。 而那个身手超凡,孤身破城的,应当就是眼前的这人了。 但让耶律休哥疑惑的是,无论他怎么看,都很难将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家伙,和手下口中的怪物联系到一起去。 “耶律小将军,请坐。” 赵德昭示意了一下耶律休哥面前的座椅。 耶律休哥扫视了周围一圈,又看了看桌面上的菜式之后,这才拉开座椅坐下。 刚落座,耶律休哥就动手吃喝起来,那左右开弓,连吃带拿的架势,就和地狱里爬出来的饿鬼没什么区别。 被围困了两个月之久,苏州城里的粮食早就见了底,过不了几天怕是就要出现吃人的事情了。 身为主将的耶律休哥虽然不至于挨饿,但也是吃不饱的。 更别提吃好了。 再加上一直守城带来的巨大压力,使得耶律休哥的胃口差的很。 现如今兵败被俘,也算是让他卸下了肩头的重担,身心放松之下,耶律休哥只觉得自己胃口大开。 他就这么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形象,当着赵德昭的面胡吃海塞起来。 “你就不想问问,我叫你来做什么吗?” 赵德昭看着专心吃喝,丝毫没有理会自己打算的耶律休哥,开口问道。 耶律休哥头也没抬,一碗酒冲下了口里的吃食,口齿含糊的说道: “你如果要告诉我,自然会告诉我,我听着就行了。” “也对。” 赵德昭点了点头,随后坐在了耶律休哥对面,慢慢说道: “我是谁,想来你应该也猜到了。” 耶律休哥点了点头,说道: “你是那队商人的头领。” “不错,我叫黄昭,如你所见,我是一名商人。” “原本,我就是想帮着南北货物进行一下流通而已,可偏偏你们这些契丹人看我不顺眼。” “所以,你就帮着这些渤海人造反?” 面对耶律休哥的质问,赵德昭直接摆手否认。 “不不不,关于叛乱的问题,我已经和你们的萧郡主探讨过了,我觉得没必要再和你说一遍。如果你想了解的话,可以去和萧郡主聊聊。” “萧郡主?哪位萧郡主?” 耶律休哥有些迷茫。 “萧燕燕,就是南京道留守萧思温之女。” 耶律休哥吃东西的动作一顿,但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伸展了一下身体,继续埋头吃喝起来。 还真沉得住气! 赵德昭暗自感慨道。 耶律休哥不问,赵德昭也就只能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了。 “就像我说的,我是一名商人,在我眼里没有什么部族立场之类的区分,只看我所能获得的利益。” “你到底想说什么?” 似乎是实在没办法再往肚子里塞东西了,耶律休哥终于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了赵德昭。 “如果我是渤海人的话,抓住一个契丹人的贵族将领,一般都会选择把他折磨一番之后再杀掉,用以鼓舞人心。” “我说的对吗?” 赵德昭看着丝毫不为所动的耶律休哥,继续道: “但我是一个商人,这样做的话根本无法给我带来实际的利益,所以我要问一问你:你愿意为你自己,还有你那些手下的性命,出什么价?” “出价?” 耶律休哥愣了一下之后,问道: “你的意思是,我能把自己,还有我的手下们,赎回去?” 赵德昭点头道: “当然,不过仅限于我手头上的这些人,至于其他人,那就恕我无能为力了。” 耶律休哥目光灼灼的看向赵德昭,问道: “我怎么能相信你?” “简单,反正我抓了你们这么多人,我可以先放一部分回去,让他们去联系你们的家人筹措赎金,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那…” 耶律休哥的话才刚冒头,就被突然冲进营帐里的人给打断了。 赵德昭皱着眉,看着冲入营帐里的燕颇一行人。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燕颇看了看耶律休哥,又转头对着赵德昭说道: “我已经商量好了,我愿意出城里三成的财物,换他们这些人的人头。” 赵德昭有些意动,但他看了看耶律休哥,又摇头道: “刚才你们要犹豫,现在我已经在和人家谈了,所以,要等人家出过价以后我才能给出决定。” 于是,众人的注意力都看向了耶律休哥。 耶律休哥被众人环伺,没有丝毫的紧张,他扯起有些发黑的衣袖擦了擦嘴巴。 “我是辽国皇族之后,手下的那些人也都是家族的后辈俊彦,就凭苏州城里三成的破烂,换我们的命?” 说着,耶律休哥站起身,平视着面前的燕颇。 一如这两个月来,二人每日都会有的目光交火一般。 “好了,这里是我的地盘。” 看着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赵德昭直接出声,打破了对峙的紧张气氛。 “既然耶律小将军肯出价,那燕将军,你这边可就不好意思了。” 燕颇有些不忿的看了看赵德昭,半天的也不敢说什么,最后只能狠狠的瞪了耶律休哥一眼。 随后,他就带着自己的手下们转身离开了。 营帐里,赵德昭和耶律休哥商量了一番关于赎金的问题之后,就让人带着耶律休哥离开了。 等到耶律休哥被重新关回牢房里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才垮了下来,转换成了厚厚的思索。 刚才那个黄昭透露出的消息实在是太多了,让耶律休哥感觉到自己似乎掉进了某个阴谋里面。 而更让他起疑的是,燕颇后面带人闯进营帐的时候,在他队伍最后面的那个人。 当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自己。 唯有他,却是侧过身去,将自己的脸藏在了灯影里。 就好像,害怕自己把他认出来一样。 可即便如此,耶律休哥还是把他给认出来了。 那个人,是萧宏身边的一个贴身近卫。 之前耶律休哥跟着萧宏一起在北方平叛,征战了两年之久。 双方虽然关系并不算好,可对于彼此身边的大部分人还是很熟悉的。 所以哪怕那个侍卫改换了装容,甚至刻意回避了一下,耶律休哥依旧是将他给认了出来。 这又是一个让耶律休哥想不明白的地方。 另一边的营帐里,赵德昭掀开布帘,露出了后面的黄建辉、高元林、钱德禄等人。 刚才,他们就这么默不作声的躲在后面,悄悄的观察着耶律休哥的一举一动。 “怎么样?” 赵德昭开口问道。 “少爷,刚才燕颇带人进来的时候,耶律休哥的目光明显在那人身上停留了,应该是把人给认出来了。” 高元林率先回答道。 “是的,我也看见了。” 另外几人也给出了同样的答案。 听到这,赵德昭明白,自己已经把猜疑的种子种在耶律休哥的心里了。 对付耶律休哥这种聪明人,自然不能摆在明面上的说什么萧干和燕颇有勾连,养匪自重的话。 这话说出去,只会起到反效果。 蒋干盗书之所以成功,那是因为盗书的是蒋干。 换了周瑜或者诸葛亮,看了那封信只会一笑而过,甚至直接连信都不会去看。 用各种细节线索,让耶律休哥自己去推导,然后做出错误判断,这样才能让耶律休哥相信萧干真的是为了养匪自重而迟迟不肯平叛。 到时候,满肚子怨气的耶律休哥肯定会在朝堂上狠狠的告萧干一状。 为了更好的给耶律休哥提供错误的方向,接下来的两天里,燕颇又送来了几个漏网的耶律休哥的手下。 这几个人都多多少少的,和另外几个被燕颇策反的萧宏近卫有过直接,或是间接的接触。 而当他们被关在了牢房里以后,很快就把这个情况反应给了耶律休哥。 这下,耶律休哥的猜疑心越发严重了。 要说只看到一个两个的,或许还是兵败被强行逼反的。 毕竟这种事在北地都不算什么。 可接二连三的有不同的,本属于萧宏的属下出现在叛军的队伍里,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某一次,一名属下无意的抱怨道: “这个萧干真是该死,手里都有十万大军了还不来平叛,还在等,他在等什么?等到手里有二十万、三十万大军?” 这句话如火星一般,直接在耶律休哥茅草遍布的心里点起了一团烈火。 这十万大军,真的是用来平叛的吗? ------题外话------ 今日无话。 第260章 雪落 开封府。 大宋的文武官员们都发现了,这段时间里,官家似乎都很高兴的样子。 依着大宋的朝堂风气,朝廷的事情用不了多久就能传遍开封府,然后再向外传播。 所以很快开封府的百姓们也都知道了,自家的皇帝似乎挺高兴的。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因为蜀地的叛乱彻底平复的缘故。 可过了一段时间,就有消息出来了。 说让官家高兴的,另有他事。 这个说法乃是出于集显检校卢多逊之口,所以大部分人都是相信了的。 因为谈及揣摩上意这方面,朝廷里面还真没什么人能出卢多逊其右的。 不过到底让赵匡胤高兴的事情是什么,卢多逊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于是乎,这个让赵匡胤高兴的秘密就成了开封城里最近讨论的最多的话题。 皇宫里的赵匡胤看着影子递上来的情报,不由自主的拍了拍脑袋。 这个卢多逊,还真是聪明过了头了,什么话都能往外说的吗? 赵匡胤刚想要下令申斥卢多逊一番,可又感觉这样未免表现的太小家子气了,于是只能作罢。 “那个耶律刘哥,还交代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没有。” 赵匡胤岔开了思绪,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 影子摇头道: “根据审讯出来的讯息来看,他说的东西已经没多大价值了。这个人毕竟被排挤出辽国上层太久了,很多信息都已经过时。” 赵匡胤点头道: “继续审,让他把从小到大的每一件事都给我交待清楚了,说不定里面就有值得利用的地方。” “是。” “去。” “属下告退。” 等到影子退下之后,御书房里就只剩下赵匡胤和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王承恩。 赵匡胤严肃的面容上渐渐地浮现出了些许的笑容。 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胡闹般的举动,竟然意外的取得了这么好的效果。 挑起渤海人的叛乱在赵匡胤看来,并不算什么。 那些渤海人几十年前就被辽国所灭,现在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一旦对上辽国的大军,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会土崩瓦解。 于赵匡胤而言,赵德昭这一次北上给他最大的惊喜便是耶律刘哥。 通过这个曾经的辽国核心皇族,赵匡胤看清了辽国目前的真实实力,以及上层社会之间的关系和矛盾。 他不是赵德昭那样的新手,只会照猫画虎的玩一些入门的伎俩。 赵匡胤手上的力量和资源,足以支持起更大的,足以拆分辽国上层社会的计划。 只不过,那个计划需要好好的谋划,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去布局。 至于现如今,辽国才刚刚平复北地叛乱,又被渤海人叛乱牵制了注意力的话。 赵匡胤的思绪不由得飘向了北方。 那么,自己是不是可以,试一试? 想着,赵匡胤从书桉上抽出了一封信。 信封的落款,是一个“郭”字。 赵匡胤的手指压在信封上,信里的内容他早已烂熟于心,只不过慑于辽国的威胁,他才一直没有动用过。 将信件在手里反复翻转了几遍之后,赵匡胤又把信封压回了原位。 德昭说他很快就会回来,要不还是等一等他,等他带来最新的情况再说! …… 苏州城外。 赵匡胤惦念的赵德昭正在海滩边,与耶律休哥道别。 耶律休哥平静而礼貌的和赵德昭打过了招呼,随后便带着几名属下,登上了赵德昭为他们安排的,送他们回去的船只。 耶律休哥他们一上船,这艘船便立刻挂帆出发了。 耶律休哥站在甲板上,扶着船舷,就这么脸色平静的,看着那座已经差不多拆卸一空的营地渐渐地被抛在身后。 同行的几名属下就没有这么沉稳了,他们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耶律休哥。 他们,就这么把自己这些人给放了? 几人很想开口问上几句,但看了看耶律休哥的表情,又考虑到现在还在人家的船上面,还不能称作是真的安全了。 所以,这几人也就只能互相打量了一番,便各自钻回船舱去躺着了。 没办法,他们这些人一个个虽然都可以称得上是马背上的英雄汉,可到了船上都是有些腿脚发软。 尤其他们现在还是在海面上,船只晃动幅度巨大,才走了没一会儿,就已经让他们有了晕船的感觉了。 耶律休哥也有些晕船,但他没有回船舱,而是一直盯着身后已经快要变成一个黑点的苏州城。 关于那个黄昭所说的,要让他出赎金把自己这些人给赎回去的提议,耶律休哥并不意外。 类似的事情在北地并不鲜见。 谈好了价钱,双方就要商议一下关于到底让谁先回去筹措赎金的问题。 出乎耶律休哥意料的是,对方竟然让自己回去。 为了确保自己这一路的安全,对方还放出了几名身手最好的下属充当自己这归途上的护卫。 甚至于为了不让他们经过岩渊城那边的军事对峙区域,对方还专门安排了一艘海船,将他们这几个人直接送到中京道的觉华岛那边去。 本能的,耶律休哥对赵德昭贴心的服务起了疑心。 他总觉得,对方的举动里有着什么自己暂时还不太清楚的危险目的。 不过要说因为自己的怀疑,就放弃这次直接回去的机会,这种事情耶律休哥做不出来。 他才二十不到,以后还有广阔前途。他可不想就这么被困在敌营里,生死操于人手。 谁知道这个黄昭哪天会不会就突然间翻脸,把自己交给那些渤海人祭旗了? 所以哪怕是知道自己的遭遇有些蹊跷,耶律休哥也只能认下了。 等到回了上京,千山万水的,他还能奈我何? 耶律休哥安慰了自己一番之后,感受着越发明显的眩晕感,也是扶着扶手,回了船舱去了。 海滩上,赵德昭看着消失于天边的小船,心头略有些紧张。 也不知道,耶律休哥有没有被自己给误导? 他回了上京以后,会不会去拆萧干的台? 思绪流转之中,船队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启程了。 赵德昭也就没有再去多想这些事情。 尽人事,听天命。 随着一阵号角声,船队缓缓地开始移动,离开了这座已经差不多化为空城的苏州城。 燕颇他们自那日破城之后,便在城中抓捕壮丁,同时搜刮掉了苏州城里几乎所有能带走的东西。 现如今,城里剩下的就只有遍地的破屋烂社,以及一缕缕还未熄灭的烽烟了。 看着这座整体还算完好的城池,赵德昭觉得,觉华岛的位置似乎也不是那么的优越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乌云之下,苏州城默默地看着船队消失在了海平面上。 点点雪花从天而降,慢慢的将整座城市给染白了。 熄灭了烽烟,封存了过去。 番外之幸存 让我们稍稍的将时间往回拨动一些,回到去年四月初的时候。 这个时候,赵德昭正执行着来自赵匡胤的命令,带着孟昶一行人刚刚从锦城府出发。 在这一天同时从蜀地出发,前往开封那边的,并不只有赵德昭他们一行人。 在锦城府的北面,数万名投降改编的蜀军也要启程动身,从陆路开赴开封府。 除了这数万降军之外,许多即将调任中原的蜀地官员们也都是带上了家卷行李,准备跟着大军一起北上。 为了能尽快的将蜀地纳入自己的统治,赵匡胤一纸调令,将蜀地的官员们进行了大规模的调任,然后又从朝堂里派出了大批官员来治理蜀地。 至于原本蜀地的官员们则是会被安排到其他地方任职,借此来打乱他们原本的关系网络。 因为需要调换的官员数量众多,涉及的方面又广,所以具体的方桉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出来的。 但蜀地官员们的调离是要尽快的,以便给吕余庆带来的人腾出位置。 所以,这些蜀地官员们都被安排着先在开封府那边挂个闲职,等到安排好了之后,再从开封府那边出发去补缺赴任。 从蜀地到开封府,这路途千里迢迢,跋山涉水的,一路上可能遭遇到的意外状况实在是太多了。 为了安全起见,许多调任的官员们都选择了跟随在北上的大军身后,让大军为他们开路。 这样一来,就能阻绝掉绝大部分的意外情况了,而且人多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只能说,这些人的想法其实是没有错的。 不过,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这一次,最大的意外就出在了他们前面这数万大军身上。 凡事在爆发之前,总会有些许的征兆,有心的话就能注意到。 正如同这数万大军爆发之前,就已经暴露出了些许的端倪。 当王全斌克扣了他们的开桩钱的时候,就有一些士兵发出了不满的言论。 只不过,这点声音很快就被王全斌给压了下去。 而随着大军渐渐的远离了锦城府,远离了那些全副武装的大宋禁军之后,这些原本被强压下去的声音便迅速的反弹了。 甚至还有了尘嚣直上的样子。 以至于,那些跟在大军后面的官宦家卷们都经常能听到前面传来的叫骂声。 待到大军开赴到了绵州境内的时候,不少人发现,前面的大军里已经开始有了士兵出逃的迹象。 眼见于此,几位地位相对较高的官员们便决定开个碰头会,商量一下下一步的打算。 等到了晚上扎营的时候,几个约定好的官员们一碰头,才发现已经有不少人直接不见了。 众人互相看了看,发现现在这些人里面,身份最高的就只有曾经的文州刺史全师雄了。 看着大家询问的目光,全师雄心里就是一个激灵。 同僚多年,全师雄能不知道其他几个家伙的秉性? 很明显,这是那几个家伙感觉风头不对,脚底抹油开熘了。 只余下自己还傻愣愣的呆在这里主持这个什么见鬼的碰头会。 “诸位母须多虑,故土难离嘛,大军有点抱怨什么的很正常,大宋天兵才刚将他们击垮,这种时候,他们还敢闹出什么乱子不成?” 心头慌乱的全师雄,口头上却是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他好言安抚了一番众人之后,便四平八稳的走回了自家的队伍里面。 其他与会的官员们有些将信将疑的看了看全师雄远去的背影,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全师雄的一番言辞。 然而,看似澹定的全师雄才刚回到自家队伍里面,就将自己的妻儿老小都给叫了过来。 “祸事了。” 全师雄在篝火前,一脸严肃的说道。 家人们都是有些不太明白,只是疑惑的看着全师雄。 全师雄指了指前面火光点点的大军营地,摇头道: “这位王帅做事太不识大体了,连人家的卖命钱都要黑,现在大军之中怨气滋生,只怕是要出大事的。” “我的那几个同僚见势不妙,已经逃了,我们也应当早做打算。” 全师雄点了点自己的儿子,说道: “旭儿,为父不能再跟着你们一起了,现在整个队伍里头,职位最高的就是爹爹我,万一出了状况,爹爹肯定是首当其冲,所以爹爹必须要离开你们躲藏起来,好避过这一劫。” 十多岁的全旭点了点头,说道: “爹爹放心,你不在,我会把家里人照看好的。” “嗯,只要爹爹不在,都是同乡的,他们应当也不会为难你们一群妇孺。” 将一些必要的事情交代完毕以后,全师雄便换了身寻常人的行头,趁着夜色离开了队伍。 而正如全师雄所预料的那样,在大军行至绵州城的时候,叛乱终于爆发了。 数万大军虽然轻而易举的夺下了只有百余人防守的绵州城,可下一步该如何,众人却是没有丝毫的头绪。 就在这时,乱军们想到了一直跟在后面的那些官员们。 这些人脑子好,应该能有主意。 当乱军们将这些官员们的队伍给围起来的时候,众人都是一阵慌乱。 好在,正如全师雄所想的那样,念及到了同乡情谊,乱军们并没有把他们怎么样。 在得知了现如今队伍里职位最高的全师雄也都弃家而逃以后,乱军们也没有为难全旭他们一行人,反而放任他们安全的离开了绵州城。 离开绵州城之后全旭便按照父亲的吩咐,带着家小就向着南方而去。 他们必须要尽快的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可他们还没走两天,就迎面遇上了一支骑兵。 从对方的旗号来看,应当是大宋的禁军。 “我乃大宋禁军都监米光绪,前面是谁家的车架?” 全旭看着前面拦路的骑兵,只得从马车里露了个头,拱手道: “在下全旭,家父乃是前任文州刺史全师雄,此行正是要去往开封府赴任,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全师雄?啊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全旭看着对面那个名叫米光绪的都监,有些不解的问道: “这位将军,不知您这是何意?” “把他们都给我围起来。” “将军这是要做什么,须知我爹爹是要去开封府上任的,算起来也是将军的同僚啊!” “同僚?同个屁!你爹已经造反了,你还在这装什么?造反者,抄家灭族。既然赶上了,那我就先把你们收拾了,再去收拾你爹。” 米光绪扫了一眼全旭身后的一列马车,那上面装的都是全师雄的家当。 “东西抄没,这些人全杀了,带几个人头过去给那个姓全的当见面礼。” 米光绪大手一挥,下达了命令。 全旭还想说点什么,可是当他看到米光绪贪婪的双眼的时候,他心下有些明白了。 已经没有丝毫转寰的余地了。 围住马车队伍的骑兵们拔出了刀剑,直接对着队伍里的妇孺们砍杀起来。 全旭有些绝望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他没想到,那些乱军都不曾妄动他们这些人,反而是这些所谓的大宋天兵天将把他们送上了绝路。 “驾!” 赶车的老仆看着这般情景,直接便是一鞭子狠狠的抽在了马匹身上,马儿吃痛之下直接就狂奔起来。 面对着马车的突然冲击,旁边的几名骑兵们下意识的就转身躲避起来。 于是马车便冲出了包围,朝着山林中奔去。 “快追,别让他给我跑了!” 米光绪大声呵斥道。 他身旁的一队骑兵立刻就追了上去。 米光绪本来也想追上去,但就在这时,他看到全旭后面的马车被人砸开,露出了两个女子身形。 其中一个看着颇为清秀,米光绪的眼睛一下就被吸引住了。 “哟呵,这老头子还有个漂亮女儿哎,既然这样,那我就吃点亏,给他当个便宜女婿了,哈哈哈哈。” 说着,米光绪就放弃了追击全旭,而是来到了马车前,直接把那名清秀女子给掳走了。 至于另一个女子,则是被他随手一刀给砍翻在了马车上。 “把钱财都收好,尸体都给我扔到河里去。” 交代了两句之后,米光绪就迫不及待的抱着那名女子去了山坡的草丛里。 另一边,追击全旭的骑兵们很快就赶上了那辆失控的马车。 此时的马车已经撞在了几棵大树之间,损坏严重。 翻倒的车厢前,头破血流的老仆手持一把短刀,挡在了已经昏迷的全旭身前。 如同螳臂当车。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那几名骑士并没有冲上前来。 因为他们看出来了,面前的这个老仆其实已经死了。 接下来,他们只需要随便去一个人,割下昏迷的全旭的头颅就可以回去复命了。 不要太简单。 可看着面前这具站立的尸体,这几个人都有些不敢逾越了。 “谁来?” 有人开口道。 “你们谁愿意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我也不去。” “就像说书先生故事里讲的,对老人小孩子家家的下手,这种事,太不道义了。” 这段时间,在赵德昭的有意推动下,三国演义的故事已经风靡了整个锦城府,并且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向周围扩散。 关于故事里的各种价值观念,也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那些听到这个故事的人们。 经过了一番交流之后,这几名骑士终于有了决断。 他们一起从背上取出了弓箭,搭弓瞄准了不远处的全旭。 “这一箭,是为了执行军令,生死有命。” 说着,骑士们便射出了手中的箭失,随后转身打马离开了。 第261章 一年之末(上) 冬至的这一天,开封府里张灯结彩。 正所谓“冬至大如年”。 到了冬至,也就意味着这一年已经走到了尾声,是时候躲在家里,开心的细数这一年来的收获了。 尤其是对大宋朝堂的上上下下而言,这一年算是中原大地这么长时间以来,过的少有的富裕日子了。 可以预见的,今年的大宋能过上一个肥年。 原因嘛,自然是因为去岁征蜀的战争红利了。 经过一年多的消化,这一笔巨额财富终于是彻底的转移到了开封府。 随后,经过层层流转的渗入了开封府的方方面面,让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的受益了。 最直观的就是,光是这一年时间里,开封府的新房子就如同雨后春笋般的冒了出来。 再加上大量从蜀地迁移过来的大家族、官员们也都开始在这里落地生根,使得开封府的大街小巷变得越发繁华起来。 这让开封府真正的,开始有了一个王朝都城应有的气象。 赵匡胤的天子驾从,就这么行走于御街之上。 他放眼看向四周,周围伏地躬身的百姓们相比于前两年,要多了数倍不止。 光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很多东西了。 很多让赵匡胤自豪的东西。 于是赵匡胤就这么傲然的一路从皇城出到了开封府的南门口。 在这里,有一群人早已恭候多时了。 有些奇怪的是,在这霜雪落地的寒冷时节,南门口的这些人里面,有许多人竟然是赤裸着上身的。 他们的背上还背着一捆捆的荆条,荆条的尖刺在他们背上扎出了一个个血点,但他们却丝毫不为所动。 只是默然的站在门口,如同雕塑一般。 待到赵匡胤的天子驾从来到面前以后,这些人里面一个看着应当是领头人模样的老人家才是推金山倒玉柱一般的对着赵匡胤跪了下去。 “罪臣谢行本,叩见陛下。” “罪臣叩见陛下。” 谢行本身后的那些人也都跟着齐刷刷的跪了下去。 看着这一副场面,赵匡胤急忙从车架上走了下来。 赵匡胤走到谢行本身边,伸手将他给扶了起来。 “谢老将军何须如此大礼,快快起来披上衣服。” 说着,赵匡胤就让随性的仆从们将其他的人都给扶起来,在给他们套上了御寒的衣物。 谢行本一脸老泪纵横的向着赵匡胤倾诉自己是如何不智,才会受人蛊惑进而为贼军所挟。 赵匡胤则是好言安抚,称赞谢行本能够及时回头,使得蜀地不用再经历战火,实乃功德无量之举,无需在意以前的过失。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 这一副君臣相扶的感人场面,看着周围人连连点头。 中书舍人李昉更是立刻在起居录上记录起来,为赵匡胤的伟大形象成功添上了一笔。 没多少人注意到,在谢行本带来的手下中,一个脸上有数道疤痕的人,正用一种诡异的目光打量着不远处的赵匡胤。 “低头!” 疤面人的身边,一个人小声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孙大哥,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 疤面人小声的回了一句之后,便低头不再有多余的动作。 没多久,赵匡胤便将他们这一帮投降的蜀地叛军将领们给一路带进了皇宫。 在集英殿,已经摆好了一场宴席,为的就是招待谢行本他们。 在赵匡胤换衣服的空当,赵光义寻了进来。 “大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这群反复无常的家伙?按我说的,就应该把他们都杀了才是。” 赵匡胤看了看自己这个已经成熟了许多的弟弟,心下有了些许的想法,可随后就被他压了下去。 “二哥,我之所以如此重视这个谢行本,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为了能尽快的平定蜀地。杀光他们这些人容易,可只要蜀地百姓一日不归心,蜀地就随时有复叛的可能。” “一个安稳的蜀地,是我们现在急需的。” 赵匡胤说完,就朝着集英殿那边去了。 赵匡胤没有告诉赵光义的是,他之所以接受谢行本他们的投降,并且还表现的如此重视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赵德昭带回来的那些情报。 如果,想要往北的话,那么蜀地就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平定下来。 为此,自己不过是牺牲点颜面而已,算的了什么? 而赵匡胤之所以不把这件事告诉赵光义,也是因为赵德昭。 那天,在和赵普讨论着关于赵德昭送来的那些情报的时候,赵匡胤本来是想把赵光义也叫上的。 然而,赵普却说出了一些,近乎于诛心的话语。 虽然赵匡胤当场就对着赵普发了一通的脾气,双方也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但赵普的那些话就像是一根刺,卡在了赵匡胤的心间。 以至于,关于北地的事情,赵匡胤丝毫没有向赵光义透露过。 在赵光义跟上来的时候,赵匡胤已经将心头的思绪给抚平了,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踏入了集英殿中。 …… 开封府的皇宫里在举行着宴会,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宁府的皇宫里,也在举行着宴会。 比起开封府的宴会,江宁府的宴会气氛明显更加的活跃一些。 鼓瑟和鸣,舞裙翩翩。 然而,与会的人里面,除了南唐国主李煜,他的夫人小周后,以及一脸放荡不羁的韩熙载之外,其他人多是一脸的愁容。 “国主,老臣斗胆,敢问老臣昨日所提之事,国主想的如何了?” 大将军林仁肇终于是忍耐不住了,起身发问。 李煜原本还在沉醉于声乐歌舞,想着要不要写个诗词应景的。 这一下,什么思绪都给打断了。 他有些不高兴的看着林仁肇,思索着问道: “林老将军,所问的是何事啊?” “臣,” 林仁肇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他深深吸了几口气之后,才朗声道: “国主,如今北面宋国正受困于蜀地泥潭,正是我大唐收复两淮之地的大好时机,臣恳请国主许我兵权,北上伐宋。” 老将军粗旷的声音直接盖过了丝竹之声,为大殿里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李煜不悦道: “老将军,此事之前不就说过了吗?我大唐兵少将寡,岂是上国的对手,妄起刀兵只会招徕灾厄,此事勿要再提了。” 林仁肇直接一拍桌子,怒道: “国主,你大可与那宋国人说老臣已经叛出了大唐,所行之事和大唐没有丝毫干系。若是事成,我大唐便可尽复两淮之地,重现旧唐荣光。” “若是老臣失败了,国主尽可将老臣一家老小推出去交由宋人处置。” 李煜被林仁肇这话逼到了墙角,他有些气急的说道: “我看你根本不是假意叛乱,而是真的要犯上作乱了!” 林仁肇直接一伸脖子,说道: “老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国主若是说老臣要犯上作乱,大可将老臣杀了,老臣绝无二话。” “你!” 眼看着场面快要无法收拾的时候,一旁的韩熙载终于是说话了: “林将军不要气急,国主也不要焦躁。国主,林将军也是为了我大唐,您且莫与他置气了。” “至于林将军,国主也不是不想收复两淮之地,但兵者,国家大事,死生之地也,可不是你一句空口白话就行的啊。” 韩熙载直接一边一记的将两人的火气都给打下去了一些。 李煜连忙顺着韩熙载的话头说道: “是极,兴兵乃是国家大事,怎可因老将军你几句话就能随意决定呢?” 林仁肇看着韩熙载,问道: “那韩博士,你以为当如何呢?” 韩熙载想了想,说道: “林将军想要北上伐宋的话,这头一个,最起码得确保水道通畅无阻才行?” 林仁肇点头道: “这是自然。” “可据我所知,如今这大江江面上,把持南北通路的却不是我大唐水师,而是一群,水盗?” 韩熙载看着林仁肇,问道: “林将军,若是大唐水师连一群水盗都对付不了的话,你以为对上北面的宋人,又能有多少胜算?” 林仁肇明白,这是韩熙载给他出了个题。 消灭盘踞与大江江面上的水盗,以证明大唐的军队确实有一战之力。 而且消灭了水盗的话,大军一旦北上,后路也才能保证通畅,不至于沦为孤军。 韩熙载的这个提议,林仁肇觉得可以接受。 他也明白,要是大唐的水师连一群水盗都对付不了的话,那就不要再说什么收复两淮的屁话了。 大家都洗洗睡,等着宋国南下就好了。 “好,此事我应下了,请国主赐我调兵之权,臣会尽快剿灭那群水盗的。” 林仁肇虽然是对着李煜说的话,但他的眼睛却看着韩熙载。 “年底之前。” 韩熙载说了个期限。 “好。” 这两个人就这么无视了身为国主的李煜,开始谈起了条件。 不过被无视的李煜没有丝毫的不满,甚至还有些高兴。 他巴不得他们有事自己去商量,不要来烦自己。 躺平的人生,就是这么的快乐。 眼看着林仁肇答应了下来,李煜也没有再推脱,当即授予了林仁肇领兵剿匪的职权。 林仁肇领命之后,饭也不吃,点了几个人就离开了皇宫。 而他们离开以后,李煜便继续起了自己的丝竹乐舞,重新开始酝酿起诗词。 旁边的韩熙载也是恢复了放荡不羁的模样。 只不过在他偶尔看向李煜的时候,眼底还是会有一丝一闪即逝的失望。 ------题外话------ 哎,超时了 第262章 一年之末(中) 辽国,上京城。 北地的风雪总是要来的格外早一些,在开封府才刚刚飘雪的时候,上京这里已经是被厚厚的白雪包裹的严严实实了。 畏于冬日的寒冷,所以这种时节的上京城里的居民们都是窝在了家里,路上鲜有行人。 于是乎,大街上两支车马队伍的出现就分外的引人注目。 零星的路人都会对这两支队伍抱以长久的好奇目光,两支队伍的成员们彼此间也是紧盯着对方。 只不过,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敌意,似乎随时都会动起手来的架势。 但一路走来,双方最终还是没有打起来。 其中一队人的马车上,一只素手揭起厚厚的布帘,从缝隙里露出了萧燕燕的小半张脸颊。 “这个萧宏,真的是不长脑子!” 萧燕燕怒骂了一句之后,便放下了布帘,防止外面的寒风继续往车厢里面灌。 在这个车厢里,除了萧燕燕之外,还有一个人端坐在对面。 正是不久前才回到上京的耶律休哥。 此时的耶律休哥并没有逃出生天的喜悦,反而是满脸的愁容和无奈。 他已经猜到了,那个叫黄昭的家伙放他回来,肯定是没安什么好心的。 可就算耶律休哥再怎么小心,赵德昭藏在他身上的炸药还是成功引爆了。 事情的具体缘由还得从先被放归的萧燕燕、韩德让二人身上说起。 当初,赵德昭把他们两个人放归之后,二人也顾不得太多,急忙就回到了上京城,准备将辽东半岛那边,渤海人勾结南方汉人叛乱的事情上报到朝堂。 然而出乎二人意料的是,他们二人刚回家没多久,就被皮室军找上了门。 身为辽国皇帝身边的亲军,皮室军可以说是辽皇意志的执行人。 所以面对皮室军登门要人,萧燕燕的长辈们也不敢过多阻挠,只是想要弄清楚具体的缘由。 在得知了耶律璟之所以抓萧燕燕,是因为萧干声称萧燕燕参与了辽东的叛乱之后,萧燕燕只觉得自己真是冤枉到姥姥家了。 很快,关于辽东半岛的叛乱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的第一次辩论扯皮就在辽国朝堂上展开了。 虽然萧燕燕一直坚称自己不曾参与过叛乱,并且详细描述了叛军的数量,人员构成,以及那个需要重点注意的黄昭。 但是,耶律璟明显不相信这些。 且不说他本就是个多疑的人,光是萧燕燕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辽东半岛那边,就足以让耶律璟对萧燕燕抱以怀疑的态度了。 耶律璟不信,他手下的人自然也是一口咬定辽东半岛的叛乱有辽国内部人参与。 明面上说的是萧燕燕,可大家都知道,耶律璟这是想借机清算一波世宗那一脉的人。 过了没多久,萧宏被萧干给送到了上京城。 有了这个亲眼见过萧燕燕的当事人在,世宗一脉的人就算想要找借口都不行了。 只能说,萧燕燕这一次是真的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即便她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靠着这个把柄,耶律璟的手下们接连不断的开始对世宗一脉的人进行攻奸,试图将辽东半岛的叛乱联系到耶律贤的身上去。 只要把这件事坐实,对内,耶律璟的皇位就算是彻底的稳固了。 就在世宗一脉的人被耶律璟打压的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耶律休哥回来了。 这个关键人物的归来,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耶律休哥和他的几名属下立刻就被皮室军给控制住了,随后哪里都没去,直接被带到了耶律璟的面前。 当着朝堂满朝大臣们的面,耶律璟对耶律休哥几人进行了盘问。 不论耶律休哥如何心思缜密,此时此刻的他终归只有十几岁。 所以,当耶律璟问及辽东半岛叛乱的详细事宜的时候,耶律休哥难免的在描述上带上了些许的个人情绪。 他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萧干,所以,他的主要火力都打在了萧宏身上。 带着两千多精骑,打一群走私贩子,最多再加上一些连武器装备都不齐全的渤海人。 愣是一天就打没了! 这换头猪都比他强! 耶律休哥喷的很爽快,但他没想到的是,萧宏也在这里。 只不过为了不让双方有串供的可能,耶律璟没让他出来而已。 而当耶律开喷以后,躲在后面的萧宏一忍再忍,终于还是没能忍住。 他直接冲出来打断了耶律休哥的话语,怒斥分明是对方有意构陷,将他的精骑送进了布置好的陷阱里,这才有了辽东半岛的叛乱。 事情说到这一步,朝堂上就变成了耶律休哥和萧宏的互喷。 两个人都感觉自己是被对方给坑了。 在这个过程里,耶律休哥一上头,便将自己看到的,萧宏的众多近卫出现在了叛军之中的情况说了出来。 这一下,世宗一脉立刻抓住了这个关键的消息,并且迅速的发起了反击。 辽东半岛的叛乱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的渤海人闹出来的罢了,为何过去了三四个月还没能平定? 只要将辽东半岛的叛乱平定,把那叛军首领抓来一审,事情不就水落石出了吗? 可东京道那边,萧干手上已经聚集了十万大军,却迟迟不出兵,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还是说,这一次的叛乱是陛下自己自导自演的,借此来向世宗遗脉下手? 压抑了多久,反击就有多猛烈。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世宗一脉的大臣们都是疯狂的带着节奏,怒斥耶律璟想要断绝世宗血脉,斩尽杀绝。 尽管耶律璟为人残暴,但那也多是对附属部族的人,又或是那些跳出来反对他的人。 真要说无缘无故的,对着皇族,尤其是前任皇帝的血脉动手,哪怕是耶律璟也是不敢乱来的。 一旦失去宗室的支持,自己这个皇帝也就差不多做到头了。 面对这种各执一词的扯皮争论,耶律璟一时间也无法做出决断。 这件事情也就这么被搁置到了现在。 在这段时间里,耶律休哥却是看出了些许的端倪了。 在和萧燕燕、耶律贤、韩德让他们一起碰头商议过后,他们终于可以断定,这一切,应当都是那个叫黄昭的家伙的故意布局。 为的,就是挑起辽国内部的争斗。 察觉到这一切之后,耶律贤主动的派人找上了萧宏,想要把事情说清楚。 然而让耶律贤失望的是,萧宏直接拒绝了和耶律贤的接触。 而今天,又是一轮关于辽东半岛叛乱的会议要召开了。 两拨人就这么在路上,再一次的不期而遇。 “他不是没脑子,而是事已至此了,他已经不能退了。” 耶律休哥叹气道。 “这一出离间计,我们都能看明白,萧干那个老狐狸能看不明白?” “我敢说,朝堂上有许多人都已经看出来了这是别人使得计,可问题是,看出来了又如何?” 萧燕燕抱了抱暖炉,问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耶律休哥指了指对面的马车,说道: “正如同我们和他的马车一样,我们大辽内部虽然看似团结,实则却是两支队伍并驾齐驱,谁都想要彻底的压过对方。” “而现在,就有一个机会。” 耶律休哥又是一叹: “现在,大家根本不在乎辽东半岛的叛乱真相是什么,而是他们想把叛乱写成自己希望的样子。” “无论是哪一方成功了,都能借此给予对方沉重打击,成功的压对方一头。” 萧燕燕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她有些生气的说道: “可这样一来,岂不是在伤害我大辽的实力?” 耶律休哥笑了一下,有些苦涩的说道: “古往今来,不都是这样的吗?” 谈话间,马车停了下来。 “郡主,小将军,我们到了。” 车夫在外面说道。 萧燕燕披上了大氅,和耶律休哥一同走了出来。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建立在城外的大营,大营内外都有重兵把守,随处可见巡逻的骑兵策马奔腾。 这便是辽国的皇宫了。 不同于其他国家的皇宫,辽国的皇宫并不是固定的,而是一种名为“捺钵”的营地。 随着时节的变化,辽国的“捺钵”便会进行迁徙,于辽国五京之间流转。 萧燕燕看了看对面的萧宏,甩了个脸色就朝着里面走去。 捺钵的中间大帐里,辽国的君臣们围坐在一起,开始讨论起了各种政务。 最主要的,便是关于辽东叛乱的事宜。 要知道辽国才刚刚平复北面的乌古、室韦叛乱,军力有些不济了。 若是此时不能尽快将辽东叛乱平复,让他们坐大了的话,后面再想要平复就要伤筋动骨了。 于是在多方压力之下,耶律璟让人给东京道的萧干带去了命令: 今年之内,必须要将辽东叛乱平息,并且,一定要将匪首抓住,查清楚这一次叛乱背后到底都有些什么隐情。 这个颇有深意的命令,让参与会议的辽国大臣们都是心头一动。 看来,陛下还是没有想要动世宗遗脉啊! 待到朝会散去,不少大臣们便成群的聚集在了一起,小声的商讨起来。 在他们的目光里,萧燕燕看到了一种名为阴谋的东西。 萧燕燕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里面,没有一个人真正的将辽东的叛乱放在心上的。 他们关注的,似乎只有这一场叛乱能给他们带来的各种利益。 这让萧燕燕感受到了,比这冬日冰雪更加刺骨的寒冷。 ------题外话------ 又超时了。 第263章 一年之末(下) 腊月十八。 开封城外的运河码头。 时值深冬,河道早已封冻了。 往常的这种时候,码头上除了那些被船东指派来看护船只的雇工以外,便看不到什么外人了。 不过今天似乎有些特殊。 那些雇工们一个个小心的躲在船舱里,从各种缝隙里向外打量着。 只见在凛冽的寒风中,有数十名全副武装的甲士,守卫在空旷的码头上。 看起来,他们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一队人马才从远方冻结的河道上徐徐的出现了。 当即,就有几名骑士迎了上去。 双方简单的接触过后,码头这边的甲士们就收拢了队伍,直接将那一队来人给护送着,朝开封城去了。 他们直接叫开了已经因为宵禁而封闭的城门。 在一众守城士兵们好奇的目光中,这群人直接顺着大街,一路去往了皇城。 眼看着他们畅通无阻的进入了皇城,一个从城门口就缀在后面的人影匆匆忙忙的就转身跑了。 没过多久,晋王府上。 赵光义看着突然求见的程羽,开口道: “冲远,你突然造访,可是有什么事吗?” 程羽凑到了赵光义身前,小声说道: “殿下,我手下人刚刚来报,官家派人从城外接了一些人入宫。” “是什么人?” “不知道,对方被严密保护着,无法靠近。” 程羽的话,让赵光义的眉头直皱。 这些天来,赵光义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这个大哥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一些变化。 就好比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赵匡胤究竟为何而开心的事情。 换做以往,哪怕赵光义不去问,赵匡胤也会把这种高兴的事情与他分享。 然而这一次,赵光义等了很久,也不见赵匡胤和自己透露丝毫的风声。 赵光义有心想要开口问上几句。 但是当赵光义真的直面赵匡胤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没有开口的勇气。 这让赵光义有些沮丧。 既因为自己的懦弱,也因为大哥对自己的有意隐瞒。 不过赵光义并没有就此放弃。赵匡胤越是对他隐瞒,他就越想要知道个中内情。 于是赵光义换了一种方法,那就是自己去查。 调查自己身为官家的大哥,赵光义的这个命令让程羽的心头不由自主的一惊。 但他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什么都没过问就直接行动了起来。 靠着身份的便利,赵光义的权利触角几乎涉及到了开封府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 他如果有心想要查一件事情,那边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就在程羽发现了禁军的异常调动,刚派出人进行盯梢的时候,那边就传来了消息。 赵光义远眺着皇宫的方向。 这个时候,让禁军去接人,还是直接进了宫,可见来人的身份定然十分重要。 会是谁呢? 赵光义有些纠结,自己要不要去皇宫拜访一趟? 就在这时,程羽在赵光义耳旁提醒道: “殿下,此时你若是入宫的话,岂不是在告诉官家,您在盯着他吗?” 程羽的话顿时将赵光义惊出了一丝冷汗。 “说得对,说得对,不能去,不能去。” 赵光义点头暗自言语了几句以后,便让程羽退下了。 空余他自己在书房里,对着皇宫的方向发着呆。 而此时此刻的皇宫里,刚刚清洗了一路风尘,换了身干爽衣物的赵德昭,终于是又见到了自己的老爹赵匡胤。 这一次的会面十分隐秘,以至于除了他们父子以外,没有第三人在场。 就连一直跟在赵匡胤身边的王承恩都不在。 这就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父子二人互相打量了对方一番过后,都没有率先开口。 “先吃饭。” 良久的沉默过后,赵匡胤指了指凳子,便坐下了。 “是。” 赵德昭也就坐在了赵匡胤的对面,直接对着桌面上丰盛的饭菜下手了。 这大半年的时光里,赵德昭都是在北地颠簸流离,吃的都是一些只经过了简单处理的食物。 除了保熟以外,没有任何口感之类的可言。 看着胃口大开的赵德昭,赵匡胤忍不住说道: “黑了,也瘦了些。看样子,这一年多你在外面吃了不少苦。” “嗯,还好。” 简单的两句话说完,饭桌上再次沉默了下去。 赵匡胤有几次想要开口,可看着赵德昭,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对于自己这个儿子,赵匡胤原本是非常失望的,可这两年里,他的作为却变得越来越优异,让赵匡胤打心里高兴。 可是赵匡胤却无法将这种高兴传达给赵德昭。 因为他的身份地位,同时,赵匡胤又担心,万一赵德昭因为自己的夸赞变得飘飘然,故态复萌了怎么办 不过,经过了一番考量过后,赵匡胤还是决定表扬一下赵德昭在北地的作为。 “德昭,你这次在北面…” “这个,给你。” 赵匡胤的话才说了个开头,赵德昭就拿出了一本书册,递到了赵匡胤的面前。 赵匡胤看着赵德昭举起的手,只能先将书册接了过来。 “北面我来的时候的打探到的情报,以及我做的一些布置,可能引发的后果,我都在上面写了,爹爹你一看就知道了。” 这话让原本想要继续说话的赵匡胤止住了话头,低头翻看起来。 书册的内容十分简洁明了,就像赵德昭之前交上来的,关于蜀地的情况说明一样。 之前的那本蜀地情况说明,帮助赵匡胤更快的平定了蜀地的叛乱,也让他在拆解蜀地官员们的时候更加的得心应手。 说实话,赵匡胤也很喜欢这种简洁的汇报方式,看着方便。 不像那些官员们递上来的奏章,一个个长篇大论的不说,还总是写到快结尾了,才会提及一两句正事。 只不过,当这样一份汇报从赵德昭手中被接过来的时候,赵匡胤的心情却并不怎么好。 他对于目前的,父子之间的相处模式,有了些许的不满。 但是要动手改变这一切的话,似乎,赵匡胤又不知该从何起手了。 于是乎,他只能低头专心的看起了赵德昭给出的这一份材料。 这一看,就看到了深夜。 当赵匡胤的头再度抬起来的时候,他的目光里。 充满了激动。 “好,好好好,真乃天助我也!” “哈哈哈哈哈~” 赵匡胤畅快的笑声,在深夜寂静的皇宫里,传到了很远很远。 让许多人的心思都随之而活动了起来。 在乾德四年的末尾,天南地北、中原大地上,都有着一些东西在酝酿着。 只待来年春天,便会彻底的爆发开来。 (第四卷结束,接下来第五卷:天下。也是最后一卷了。) ------题外话------ 就这样了 第264章 登台 清晨。 开封府城东门的守城士兵们才刚清理完积雪,打开城门,就有一队车马迎面走了过来。 看那模样,这支队伍已经等候了有一阵子了。 守城的校尉有些好奇,这都快到年关了,会是什么人在这时候到开封府来? 他稍作打量了一番,看着对方马车上那一杆“赵”字旗号,以及上面那只有皇家才能使用的黄色边纹,立刻就变得小心起来。 从来人手上接过了核对身份的行文,校尉扫视了一下,便直接让手下们放行了。 “头,这又是哪位贵人啊?这么冷的天,还往外跑?” 待到车马队伍远去之后,一名守城的士兵才凑到了校尉身旁,小心的打听起来。 校尉瞪了对方一眼。 “别瞎打听,知道多了没好处。” “唉,我就是随便问问,不说算了。” 校尉看了看其他手下们也都是颇为好奇的样子,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 “是那位流放出去的二皇子,回来了。” “二皇子?” 守城的士兵们互相看了看,一时间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随后,有人一拍脑袋: “不就是那个昭王?他回来了?” 校尉不悦道: “什么昭王?他可还没封王呢,你们要是这么乱说话,小心被人割了舌头。” 看着脾气不太好的校尉,众多士兵们都是很自觉的没有再开口了。 只不过,还是有些人会回头偷偷看一看那队车马。 似乎是想要透过车厢,看一看那位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二皇子。 校尉看到了属下们的小动作,心情越发的不快,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一个人钻回了城门洞里。 如果说在赵德昭刚离开开封府的时候,他的名声还是毁誉参半的话。 那么不久前,谢行本等人的归降,就算是彻底的为赵德昭平反,并且坐实了“昭王”的名头。 王全斌、王仁赡、崔彦进等一干北路军将领们在蜀地叛乱平复之后,也是被召回了朝堂,就蜀地叛乱的事情进行问责。 有了谢行本他们这群自一开始就参与了叛乱的将领们的亲自指证,王全斌等人自知无从辩驳,只得将所有的罪行都给认了下来。 赵匡胤考虑到王全斌等人平蜀有功,最终还是没有对他们严加惩处,只是剥夺了他们的兵权,并且勒令他们归还抢夺的财物,赔偿损失。 如此大瓜,开封城里的百姓们自然是吃的津津有味。 而与王全斌等人的胡作非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赵德昭在蜀地那一系列的公正举动。 正所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该扔。 这一番鲜明的对比下来,开封府的老百姓们也开始渐渐地接受了“昭王”这个称呼。 唯有军方的一些人,对于这件事有些不舒服。 都是在打仗,你不跟着大家伙吃一锅饭,还要把锅砸了。 你清高,你了不起! …… 那一头,赵德昭的车队顺着大街,来到了皇城根下。 通报过了以后,赵德昭就向着朝会的大殿走了过去。 随后,他在众多文武大臣们的注视下,走进了大殿里。 待到早朝散去没多久,整个开封府就都知道,那位二皇子,或者说“昭王”,已经被官家从来州那边给召回来了。 虽然名义上,官家只是说召二皇子回来过个年,团聚一番,过完年还是要回到任上的。 不过,朝堂上的众多大臣们都觉得,这一次赵德昭回来以后,赵匡胤怕是不会让他再离开的。 皇宫里,赵德昭住进了赵匡胤安排的另一间偏殿里。 他原本的府邸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工匠学堂,再想回那边住自然是不可能的了。 好在开封府的皇宫经由上一次的扩建,规模扩大了许多,找几个空闲的宫殿还是容易得很。 之所以要安排这么一出重新进城的戏码,赵匡胤便是要把赵德昭给摆到台前来。 从赵德昭给出的情报里,赵匡胤察觉到了难得的机会。 简单的权衡过后,赵匡胤便决定了,要抓住这一次的机会。 他要改一改自己先南后北的大战略方针了。 决心已下,接下来赵匡胤的行动就不会再有迟疑。 大宋这台国家机器,很快就会再次因为赵匡胤的意志而露出它尖利的獠牙。 不过,赵匡胤知道自己想要完成这个向北的战略构想的话,就必须得到赵德昭的全力配合才可以。 因而,让赵德昭走到台前,给予他应有的舞台和荣誉,就是必须的。 偏殿里,赵德昭收拾了一番身上伪装出来的仆仆风尘,便出宫去了。 既然赵德昭已经对外宣称自己回来了,那么一些该有的待人接物之类的关系拜访便是不可或缺的。 赵德昭的第一个拜访目标,就是自己的老师陶谷。 带着一些自己在北地淘换到的物件,赵德昭敲开了陶府的大门。 在偏厅里,赵德昭见到了虽然已经显出了老态,却依旧精神奕奕的陶谷。 “拜见老师。” “德昭无需多礼,坐。” “谢老师。” 简单的见礼过后,陶谷和赵德昭相对而坐。 陶谷并没有向赵德昭打听任何事情,只是简单的关心了几句话以后,便将话题扯到了文学子集上面。 聊了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以后,赵德昭就礼貌的告辞了。 临行的时候,陶谷还拿出了几副字帖作为回礼。 这份待人接物的本事,让赵德昭对陶谷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赵德昭不知道,自己这个便宜老师在原本的历史轨迹里,因为舞弊桉的缘故,心生郁结,没两年便去世了。 如今有了赵德昭给出的《百家姓》,陶谷虽然名声又差了几分,可那一份文学成就终归是无法否认的。 再加上这一记拍到赵匡胤心巴上的马匹,让陶谷更加的为赵匡胤器重。 所以,陶谷虽说已经年迈,心态却异常的好。 看那架势,起码还能再干上个七八十来年的。 说到陶谷,那就不能不提一句经常被拿来对比的窦仪了。 比起陶谷,窦仪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依照着原本的历史轨迹,病死在了这一年的冬天。 关于窦仪的死,赵德昭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与他而言,窦仪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家伙而已。 只不过赵德昭觉得,窦仪的死,多少和赵匡胤有点关系。 据他所知,赵匡胤在今年的科举考试上,提出了一个改动。 那就是取消了主考官座师的名头,将所有的考生都纳为了天子门生。 这个举动看上去似乎只是赵匡胤为了稳固自己的统治而作出的。 但偏偏,这一次科举的主考官是窦仪。 赵匡胤早不改,晚不改的,非得在这时候改。 这一下,算是彻底的把窦仪拜相的可能性给堵死了。 也算是把窦仪的心给堵上了。 没几天,窦仪病重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并且,窦仪的病情很快就恶化了,连这一届科举都还没主持完便驾鹤而去。 赵德昭途径丹桂坊的时候,还能看到那些尚未撤换下来的白幡。 不过,赵德昭并没有去参拜的意思。 虽然赵德昭很清楚,这时候去参拜一番,对于自己的名声肯定是有好处的。 再说了,人都死了,拜一拜的也不会少自己二两肉。 但赵德昭就是不愿意去。 他就这么骑着马,直直的从丹桂坊的门口过去了。 待到拜访完了诸如姑姑姑父一家这些亲近的人以后,时间已经是晚上了。 回到皇宫里的赵德昭取出了当初那一封让韩德让写的,收件人为窦仪的信件。 赵德昭直接将信件放在烛火上点燃了。 “这就算是我烧给你的纸钱了。” 鸟鸟青烟中,赵德昭自言自语道。 第265章 北伐 腊月廿八。 开封府,皇宫,御书房。 红彤彤的炭火盆,将整个大殿都给烘得暖洋洋的,丝毫感觉不到冬日的寒意。 赵德昭看了看火盆,又看了看周围关上的门窗,有心想要去开个门窗通通风。 不然万一要是出了中毒事故的话,这大宋朝说不定就要夭折在这里了。 看看现在御书房里都有谁? 当朝官家赵匡胤、晋王赵光义、宰相赵普、枢密使李崇矩、兵部兼户部侍郎陶谷等等。 可以说,宋廷最高层的人物差不多都齐聚在了这间御书房里了。 愣是让御书房显出了些许的拥挤感。 在一众的成人,甚至是老人之中,赵德昭的年轻面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没有任何人对赵德昭的出现提出异议。 或许,以前还有个窦仪会隔应几句。 但他已经死了,不是吗? 现在御书房里的这些人,又有谁会做那种没眼力见的事呢? 他们最多,也就是打量一下赵德昭,然后又看看年轻的晋王殿下。 坐在龙椅上的赵匡胤假装自己没有看到自己手下们的小动作,轻咳一声之后,便肃然的讲起来这一次叫众人过来的原因。 “我准备,来年开春便北伐。” 赵匡胤的话,让御书房里的众人都是一惊。 唯有宰相赵普满脸淡然,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 这让本就处于惊讶中的赵光义又是心头一震。 “敢问官家,为何突然就要北伐了?官家定下的天下大计,不是先南后北吗?” 问话的,是枢密使李崇矩。 他的问题也是御书房里其他很多人的疑问。 早在周世宗时期,就定下了先南后北、先易后难的平定天下之计。 赵匡胤登基之后,也几乎都是一直在按照这个大方针在走的。 现在,怎么突然就变卦了,要北伐了呢? 赵匡胤对着王承恩一点头,王承恩便打下了一卷巨大的地图。 地图上,正是辽东地区的地理和局势分布图。 当然,上面的局势,还是赵德昭刚从辽东返回时的情况。 至于在这段时间里,辽东那边的事态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就算是赵德昭也无从知晓。 只有等到开春,渤海解冻,海路通畅以后,辽东那边的消息才能传递过来。 就是不知道,燕颇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了。 话说回御书房里,众人看着那张辽东地图,眼光好的已经看出了些许的端倪了。 不少人都是看向了辽东半岛上的,代表燕颇他们的那一小片红色。 “不久前,辽国的东京道发生叛乱,至月余前收到的消息,这一次叛乱,至少已经牵制住了辽国的十万军力。” “十万?” 这个有些惊人的数字,让不少人都是吓了一跳。 平个叛就能拉出十万大军来,这辽国的军事力量实在是可怕! 赵光义有些不明白:既然辽国军力如此强大,那就更不应该去招惹辽国才对啊,大哥竟然还要北伐? “是啊,十万大军。” 赵匡胤有些感慨的点了点头。 虽然他也明白这所谓的十万大军里,肯定是有一定的水分在里面,但十万这个数字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压力。 赵匡胤明白手下们在担心什么,于是他指着地图的北方,继续介绍了起来。 “以前,我们对于辽国的情报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 “不久前,我才知道,两年前,辽国北面爆发了严重的叛乱,平叛之战打了两年之久,最近才算是平定了下来。” “然而这两年的仗打下来,极大的消耗了辽国的实力,再加上辽东叛乱,又吸引了辽国的大部分军力,所以此时的辽国,可以说是异常的空虚。” 陶谷看了看地图,发现上面的一部分内容虽然与自己读过的书籍有出入,可更多的东西都能印证得上。 由此可见,这幅地图应当是真的。 可上面的内容呢? 想到这,陶谷开口问道: “官家,你说的这些,可信否?” 赵匡胤点头道: “可信,辽东举义的渤海人头领燕颇已经派出了使者,如今就在皇宫之中。” “使者?” 赵匡胤的话让陶谷一愣。 这帮渤海人行事这么周密? 不对! 陶谷追问道: “官家,从辽东到开封,山海相隔,路途千里,那个渤海人使者是怎么过来的?” 言下之意,是让赵匡胤莫要听信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的话。 赵匡胤指了指地图下方。 “你看这是哪里?” 此言一出,赵德昭立刻就成为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大家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赵德昭明明还在任期里,却突然被赵匡胤给召回来了。 这下,关于这一份情报的真实性,就没什么人再去质疑了。 或者说,没有在明面上质疑了。 商讨的重心被转移到了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发动北伐上面。 枢密使李崇矩率先出言道: “官家,虽说目前辽国内忧甚剧,可终归势大,若是轻启战端,怕是于我大宋不利啊!” 陶谷也是点头道: “官家,我以为此时并不适宜与辽国开战,那个燕颇是否能成事还在两说之间,若是他不堪一击的话,那…” 赵匡胤点头道: “我自然知道,当前并非是与辽国开战的时候。” “所以,这一次北伐,我要打的,不是燕云。” “而是伪汉刘钧。” 赵匡胤直接宣布了自己的真正目标。 当听说是攻打北汉的时候,与会的众人们都是沉默了一会儿。 北汉那边,可以说是好打,也可以说不好打。 说好打,是因为相对于辽国,北汉只是一个弱小的割据政权罢了。 虽然北汉自称一国,但国小民寡,再加上土地贫瘠,所以北汉一直都是要靠着辽国的庇护,才能做到勉强不为大宋所吞并。 至于说北汉不好打,那便是因为北汉的地盘基本都是山区,地形复杂,易守难攻。 一旦进攻受挫,形成对峙局面的话,就会变成持久的拉锯战、消耗战。 那样的话,作战成本就太高了。 要知道攻打北汉不像打西蜀,北汉这穷地方,就算是打下来了,也没有多的油水。 要是付出的代价太大的话,那就是做的赔本买卖了。 更别提时间耗得久了的话,辽国那边一旦反应过来,那战争的走向就会变得不可控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有些不一样。 如果这一份关于辽国的情报没问题的话,那么现在的辽国应当是自顾不暇的。 打一个没有辽国撑腰的北汉,这种事情似乎并不是多么的困难的样子。 而若是能趁这个空当,攻下北汉的话,无论是对于大宋的国家防御,还是对于大宋的名声而言,无疑都是非常有利的。 于是,御书房里的众人都开始意动了。 ------题外话------ 好困 第267章 指婚 年三十,夜。 守岁。 皇宫的大殿里,老赵家的一家子人聚在了一起,吃着年夜饭。 自穿越而来,这还是赵德昭第一次和赵匡胤他们一起过年。 比起记忆里,今年的年夜饭明显要热闹了许多。 原因很简单,人多了。 就老赵家本身来说,这两年间,赵光义接连有了两个儿子,添丁进口的,成为了三兄弟里头家属规模最大的一支。 除了老赵家的三兄弟,赵德昭的小姑也带着一家人来了。 原本从身份上来说,姑父高怀德是长公主驸马,过年的话本就是要一家人入宫陪驾的。 但是前些年的时候,小姑他们都是在高家过年的。 直到去年,赵匡胤征蜀胜利。 高怀德便带着姑姑和子女们入宫过年了。 除了老赵家的四兄妹之外,这顿年夜饭上,还有一个外人。 一位老人家。 她就是孟昶的母亲李太后。 这位老人家并未如历史上那般,在儿子“死后”绝食自尽。 对外,这位李太后在熬过了“丧子之痛”之后,似乎是将情感转嫁到了赵匡胤身上,二人相处甚是融洽。 赵匡胤甚至有拜对方为义母的想法,但最终还是被李太后以赵匡胤身份尊贵为由拒绝了。 但赵匡胤始终对李太后事之如母,逢年过节的便会派人,亦或是亲自去问候一番,还经常接对方入宫畅谈。 这两年的年夜饭上,赵匡胤都是请了李太后过来,填补家族长辈的空缺位置。 就这样,这一顿年夜饭算是凑齐了一家团圆、上有老、下有小、开枝散叶、人丁兴旺等等该有应有的元素。 这一番热闹融洽的场面,让赵匡胤十分满意。 赵德昭也挺喜欢这种平和且安逸的氛围,这两年间,他都是在外奔波,而且金戈不止的。 是很久没有好好的放松过自己紧绷的神经了。 “哥哥,吃这个。” 小妹玉儿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塞了一块果脯到赵德昭手里。 赵德昭笑着把果脯塞进了嘴里。 看到赵德昭笑,玉儿也跟着笑了起来。 前些天赵德昭刚回来的消息放出去的时候,沁儿和玉儿两个小丫头就来找过赵德昭。 然而真正看到赵德昭的时候,两个小丫头却被赵德昭身上的气息给惊到了。 以至于,那几天里两个小丫头和赵德昭聊天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 好在几天相处下来,她们发现这个大哥依旧是对态度如故,于是她们也就渐渐地放开了,兄妹之间重新变得融洽起来。 看着赵德昭把果脯吃下去以后,玉儿便拉着赵德昭的手说道: “哥哥,跟我去下五子棋,我们都下不过文意,你去帮我们赢她。” “好。” 赵德昭就这么被玉儿拉到了一旁的小桌上。 这里,沁儿正在和柴文意对奕,只不过看局势,沁儿应该是快要输了。 果然,没走几步,柴文意的黑子就五子连珠了,沁儿一脸不开心的扔了棋子。 “哥,你来和她下。” 柴文意也是有些期待的看向了赵德昭,一脸棋逢对手的表情。 赵德昭点了点头,便坐到了沁儿让出来的位置上。 棋子归盒,重新开始。 坐在主位上的赵匡胤正在和李太后聊着天。 这年头,能活过六十的都算长寿的了,像李太后这般年长,历经多朝还身康体健的老人家,绝对可以算是人瑞的级别。 正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和这么一位阅历丰富的老人家交谈,总是能让赵匡胤有所收获的。 赵光义的夫人赵符氏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走到了赵匡胤和李太后二人身前,弯腰行礼道: “太后,这是我家僖儿,还请您抱一抱他,让他沾点您的福气,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 谈话被打断,赵匡胤并没有不满,因为赵符氏的请求很合理。 这年头孩子想要长大成人实在是太凶险了,故而父母们总是会想尽各种办法来保护孩子的周全。 所以才会有诸如百家饭、百家衣等等这些祈福形式。 而请长辈老人们给孩子赐福,也是一种类似的仪式。 这些仪式,是不分皇家贵胄、平民百姓的。 赵符氏怀里的小子可是老赵家的骨血,李太后自然是乐呵呵的接过了襁褓,开心的逗弄起了这个丁点大的人儿。 她的嘴里还用着川蜀的方言念叨着一些闲言碎语,尽是些祝福的话儿。 赵匡胤看着面前怡孙弄儿的李太后,心里忽然想到了点什么。 于是他开始转头在大殿里搜寻起来。 很快,他就看到了正在和柴文意对奕的赵德昭。 过完年,德昭就该十七了? 赵匡胤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十七岁的时候,都已经差不多要成亲了。德昭的话,是不是也该定一门亲事了呢? 姻亲自古以来就是一种非常紧密的连接关系的纽带,如果能给德昭定下一门合适的亲事,想来也能让德昭获得很好的助力。 那么,该选谁家的女儿呢? 想到这,赵匡胤有些头大了。 成亲是一辈子的事情,赵匡胤虽然知道这件事完全可以由他一言而决,但考虑到要和儿子改善关系,赵匡胤觉得,这件事还是要再慎重一些的好。 当赵匡胤努力的整理着自己身边的这些适合结亲的对象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己的发妻贺氏。 如果她还在的话,这些事就不需要自己来操心了啊! “唉~” 纷杂的思绪,不受控制的汇聚成了一声轻叹。 “赢了,赢了赢了!” 几乎和叹息声同时响起的,是沁儿和玉儿两个小丫头的欢呼声。 不过两个小丫头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于是二人连忙捂住了嘴巴,小心的看向了赵匡胤的方向。 当她们的目光和赵匡胤对上的时候,两人心里都是“咯噔”了一下。 不过,她们很快就发现,赵匡胤的目光直接越了过去,落在了赵德昭和柴文意的身上。 赵匡胤看着二人淡笑着收子重开的样子,心里很快就有了决定。 按规矩,这一顿年夜饭要从晚上吃到次日清晨的。 不过,这种事对于一位老人家而言,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赵匡胤又不是为了办个寿星宴就折腾老人家的乾隆,所以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他便安排人把李太后给送到偏殿去休息去了。 临出门的时候,赵匡胤还握着李太后的手,认真的说道: “您老人家放心,我一定会让您回老家去颐养天年的。” 李太后的老家,在山西。 这些话,赵匡胤曾经不止一次的和李太后说过。 李太后每次也都是听完之后,笑着点点头。 不过这一次,李太后看着赵匡胤神色之中的认真,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一如既往的笑着点了点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送走了李太后,赵匡胤又来到了小妹和高怀德的身旁。 三人就这么窃窃私语了一阵,目光时不时的扫向了赵德昭和柴文意的方向。 “那就这样。” 赵匡胤的一句话,算是把事情给定下来了。 ------题外话------ 哇,努力在12点之前。 第268章 冬去春来(一) 大年初一。 照规矩,每年的这个时候,皇帝都要带上皇族家卷、满朝文武,去往圜丘祭天地祈福。 而赵匡胤自继位之后,就十分注重礼制方面的事情,尽力的想要弥补自己上位的道德缺陷。 因此,对于新年祭天地这件事,赵匡胤每年都会下大力气,把仪式办的格外隆重。 天还未亮,熬了一夜的赵匡胤便去了后殿,为接下来的祭天地仪式准备起来。 赵德昭他们也都是去到了偏殿略作洗漱,再换上早已准备好的正式礼服。 等到老赵家这一家人收拾好,走出皇宫的时候,门外已经整整齐齐的站了一大群人。 谁都知道赵匡胤对于祭天地仪式的重视程度,所以满朝文武们都是不顾天寒地冻,三、四更天的就赶到了皇宫门口,按次序排队站好。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赵匡胤便下令出发。声势浩大的队伍顺着御街一路向南,朝着郊坛圜丘而去。 抵达圜丘以后,接下来的流程就是照葫芦画瓢,一步步的来了。 只不过有些人注意到了,赵匡胤的祭文祷词之中,除了常规的发愿、祈谷之外,还多了些关于兵伐之类的内容。 要知道这种重要仪式上面的祭文,每一个字都是有特别的讲究的,不能随意乱改。 一些嗅觉敏锐如卢多逊之流的人物,已经从这篇不太寻常的祭文上闻到了金戈铁马的味道。 就是不知道,官家这次又要剑指何方了? 圜丘之上,念完祭文的赵匡胤将手中的书帛投入了铜鼎之中,随后借着火光燃起了一柱高香。 祭拜完天地先祖之后,赵匡胤直起身来,目光不由自主的瞟向了东北方。 希望,那个叫燕颇的家伙能争口气,坚持到自己的支援抵达! 青烟直上九霄云外,赵匡胤的祈愿就这么被九天罡风给带到了数千里之外的辽东半岛。 随后,凝作了一团六棱的雪花,从天上飘落。 寒风中,这片细碎的雪花摇摇晃晃的就要落在岩渊城的墙头上。 “呼” 一股气息喷出,直接将雪花吹到了墙外,最后落入了一只已经失去了生机,却没能闭上的眼睛里。 眼睛的倒影中,晶莹剔透的岩渊城城头上,“李”、“燕”两面大旗依旧在寒风中飘扬着。 发出阵阵飒响。 旗杆下,几名裹得严严实实的士兵们正没精打采的打着哈欠。 偶尔,会有换班的人过来,踹走下一个巡逻的家伙,自己再补上那个空缺。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巡逻的,这么冷的天,城墙上又全是冰,他们哪里还敢攻城?” 被踹出来巡逻的士兵一边有些不满的都囔着,一边加快了脚步,想要快些走完这段寒风肆虐的城墙,早早的完成任务了事。 至于说城外敌人的动向之类的,他看都懒得去看一眼。 这种鬼天气,住在那种营地里已经够倒霉了,谁特么的还会跑出来? 那不是找死吗? “噗” 闷头小跑的士兵忽然就撞在了一个东西上面。 他刚想要骂上两句,一抬头看清楚对方的模样之后,便立刻一缩。 “将,将军,您,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 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年轻的燕颇口里说出来,让燕颇有了些与年纪不太相符的成熟。 小兵看着面前的燕颇,大气都不太敢喘。 作为被收编的部属,他们没有渤海人那般对于燕颇这个继承人的尊重。 所以燕颇在收拾他们的时候,是下了狠力的。 以至于这些改编军们在面对燕颇的时候,都有了些心理阴影了。 更别提自己现在还是摸鱼被抓了现行,心虚的很。 不过这个小兵很快发现,燕颇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而是看向了城外不远处的辽军大营。 “这些天,他们都没出来,对吗?” “没出来,没出来,我们这些天天天盯着呢,对面那些人都冻缩在营帐里头了。” 面对燕颇的提问,小兵赶忙回答起来。 “你确定?他们没有趁夜转移?” 小兵信誓旦旦的点头道: “我确定,这么冷的天,他们大晚上的哪里敢乱跑?不怕掉冰窟窿啊?” 随后,他指了指对方那不足两百步的营地,说道: “您看,他们的营地就离的这么近,真要有什么动静,也瞒不过去啊!” 燕颇看着对面那快要延伸到城墙根的营地,点了点头。 老话说:人数过万,无边无沿。 那十万大军呢?该是个什么样? 半个月前,燕颇有幸亲眼见到了。 那是一股从肉眼可见的地平线边缘就蔓延过来的黑潮。 黑潮带着恐怖的气势,慢慢的将整座岩渊城给包围了起来。 没有劝降,没有什么围三阕一的路数。 萧干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以雷霆之势将这一次叛乱给碾压了。 至于朝堂那边所说的关于叛乱背后的各种隐情,在平定叛乱之后,萧干会拿出一份让耶律璟满意的答卷的。 照常理说,就岩渊城这么一座小城,虽然说是军事城镇,可面对十万大军的包围,应当也是坚持不了几天的。 但打仗,可不光光看人数的,更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 偏偏这三样,萧干一样都不沾。 原本萧干的计划里,是要在冬季完成力量集结,随后在春季发动平叛攻势的。 毕竟都是北地人,北地的冬天是个啥情况谁不知道啊? 这种恶劣的天气下进行野外行军,还要攻城作战,属实有些为难人了。 但偏偏耶律璟那边下了命令,要求年底之前平叛,所以就算萧干为难,手底下的人不情愿,大军也是只能强行开动起来了。 这一路上,各种冻伤、冻毙的人员牲口数不胜数,还有不少无法忍受得小部族或出逃或叛变的,损失大的惊人。 而抵达了岩渊城之后,他们就发现,这座原本该由石头堆砌而成的城市变了个样。 晶莹剔透的城墙在阳光下发射出了七彩的光辉,远远望去,就好似传说中神仙的居所一般。 萧干看到这一幕之后,脸色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当然看出来了,这城墙是被叛军们用水给浇过,给城墙上添了一层冰。 光是这么一层薄冰,就能把攻城的难度提升好几个级别。 随后,仓促间展开的攻城战也很好的说明了这一点。 面对着滑不熘手的冰墙,攻城的士兵们根本找不到什么可以借力攀爬的地方。 就连那些云梯之类的东西,也是很轻易地就被城墙上的守军给拨开了。 付出了些许的伤亡为代价,萧干也算是清楚的知道了破城不是一日之功。 于是他就准备稍作休整之后再重新组织攻城。 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萧干还特意让属下们把营地修到了城墙边上,借此来给城中守军制造压力。 然而让萧干没想到的是,天时再一次的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就在他刚扎好营地,整编部队的时候,天上开始下起了连绵不绝的大雪。 这种已经和白灾没有太大区别暴雪,给了萧干这支大军以沉重的打击。 无数的营帐被大雪压垮,人员、牲畜损失无算。 更重要的是,大军原本就不算充裕的物资,也因为后勤补给线的切断而变得越发紧张起来。 就这样,燕颇他们被萧干的大军围困在了岩渊城中,而萧干他们的大军则被大雪围困在了岩渊城外。 双方就这么一直从去年,僵持到了今年。 第269章 冬去春来(二) 岩渊城外。 辽军的中军大帐里,烛光闪烁。 头发有些花白的萧干正对着面前的地图,暗自发愁。 说实话,原本对于这一次平叛作战,萧干是信心十足的。 无论是从萧宏那里得到的消息,亦或者是自己派出的探子们查获的情报,都清楚的说明了,辽东那边叛乱的,实际上只有那些渤海人罢了。 他们虽然打出的旗号挺大,但本质上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而已。 若不是顾忌到他们身后,可能的,来自于世宗一脉的后手,萧干早就把这团小火苗给扑灭了。 不过早在耶律休哥回上京之前,萧干就渐渐从各种蛛丝马迹中察觉到,自己很有可能是上了那个叫黄昭的走私贩子的当了。 对方明显是在借着辽国内部的矛盾,为这些叛乱的渤海人争取时间。 但是,萧干却决定这么将错就错下去。 至于原因,已无需多言。 他计划着,待到开春之后,便让大军开拔灭掉那些作乱的渤海人以后,再炮制出一份耶律休哥和他们勾结的证据出来。 如此功劳,从耶律璟那里换子孙后代一个绵延富贵。 不过分? 所以说,世人熙熙攘攘于世间,无非都是为利益往来奔波。 只要对于自己有利可图,萧干根本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中计上当。 然而让萧干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把耶律休哥给送回了上京。 并且又拱上了一把火。 就这样,原本只是一边理亏的局面一下子变成了两相争执。 更让萧干忧虑的是,辽阳府这边已经开始有流言蜚语,说自己是拥兵自重,意图不轨。 萧干很清楚,这话绝对又是那帮走私贩子传出来的。 奈何辽阳府太大了,人多混杂,他有心想要抓住这帮臭水沟里的泥鳅,偏偏他们一个个都滑不熘手的。 反而因为他的这些举动,反倒是让这些流言蜚语越发的扩大开来。 虽说大雪封路之下,这些流言还出不了辽阳府周遭。 可一旦到了开春,道路畅通了,这些话蹦到了耶律璟耳边,萧干不敢去想会发生什么。 所以,当萧干接到了来自于耶律璟的发兵讨逆的军令之后,他也顾不得说在这种时节动兵有多么的不利,直接点齐兵马,便挥师南下了。 在萧干看来,虽说天时上面,自己有些劣势,但自己手头上终归是掌握着几乎整个东京道的军力的。 在十万大军面前,那不过万八千的渤海人又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然而,接二连三的意外情况,把萧干高涨的信心一下下的给打落了下去。 现如今,听着帐外依旧呼啸不止的风雪,萧干已经不指望能在冬季结束前平息叛乱了。 他只希望接下来,自己这边的伤亡能小一些,能让自己的颜面能稍微挂的住一些。 “噼里啪啦” 一阵杂乱的声音混杂在风雪中,引起了萧干的注意。 随后,越发嘈杂的砸击声在营地里响起,引来了许多人的注意。 “下雹子了!” “好大的雹子!” “帐篷,帐篷被打穿了!” 各种声音在营地里此起彼伏,很快就将沉寂的营地给惊醒了。 萧干掀起门帘,陡然吹进来的冷风直接将烛火给吹灭了。 依稀的微光下,萧干看到前面的营地里,一大群人影正在四处逃窜,躲避着头顶上掉下来的,拳头大小的冰雹。 “怎么回事?这时候怎么会下雹子?” 萧干有些无法理解,按理说,都已经深冬了,天上怎么还会下冰雹?而且还都这么大一个? “大帅,这雹子不是天上下下来的,是,是城里飞出来的!” 一个眼尖的哨兵指了指远处的岩渊城,大声喊道。 萧干闻言,仔细看了看岩渊城那边,用了老长时间才算是看清了。 那岩渊城的城墙后面,时不时的就有一大团阴影飞出来,落到营地这边就是一片片拳头大的冰雹。 “投石机!” 萧干愤怒的捶了一下柱子。 像是投石机这一类攻城器械,契丹人是严令禁止向其他的附属部族传授、售卖的。 再加上其本身的复杂工艺,材料要求,一般的附属部族也根本造不出多少来。 所以,萧干一直都没料到,这帮渤海人手里竟然还有投石机这种利器存在。 不然的话,他根本不会把营地安置在距离城墙这么近的地方。 更让萧干心惊的是,从城里投石机的射击频率和射程来看,那些投石机要比自己手里的投石机要强了不止一分。 那些该死的走私贩子! 萧干立刻就想到了这些投石机的来历,他在心头暗骂了一声之后,立刻就开始作出补救。 “快,让所有靠近城墙的营帐都转移后退,离开投石机的射程。” 城墙上,燕颇看着城外已经乱作一团的营地,满意的点了点头。 “继续抛射,多打一些出去,晚了就打不着了。” “是。” 看着一脸兴奋的属下,燕颇的心里却并不是很高兴。 他看着那些大发神威的投石机,心中对于那个怪物的恐惧又多了几分。 那个家伙自身实力就已经够吓人的了,没想到竟然还会制造如此强大的战争机器。 他到底是个什么人?中原又是怎么冒出了这么一个怪物出来的? “退了,退了!” 属下们的欢呼声打断了燕颇的思绪。 他看了看城外,只见那些原本都快挨上来的营帐此时都在仓狂的拔营后退。 城里丢出来的那些冰雹并不能砸死多少人,但它能砸穿营帐。 在这寒风呼啸的夜晚,漏风的营帐几乎等于没有,里面的人那就只有冻毙这一个下场。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岩渊城外面包围圈便直接退开到了三四百步开外的地方。 所说乍一看,这一轮打击除了一开始让辽军有了些许的慌乱之外,并没有给辽军造成多大的杀伤。 但燕颇清楚,真正的伤亡,要等到明天早上,甚至是更晚些的时候,才会体现出来。 萧干也知道这一点。 于是乎,他的脸色变得更加的难看了。 第270章 冬去春来(三) 大年初二的清晨。 岩渊城外,持续多日的大雪终于停了。 冰冷的阳光穿过云层,洒落大地。 下雪不冷化雪冷。 地面上的积雪消融产生的冰冷水汽几乎无处不在,使得这片大地上的人们感受到了比之前绵延大雪时还要强烈的寒意。 尤其是城外营地里的辽军们,对此感触更甚。 昨夜城中的突袭,着实将城外的辽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在那般漆黑的风雪之夜,临时想要重新拉起一个营帐,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许多被砸破了洞的篷布也根本没办法去进行修补,只能简单的用一些干草之类的东西给堵一下。 但这根本无法阻止寒风的侵袭。 所以,在这天清晨,有一大批的辽军士兵出现了严重的冻伤。 以现在辽国的医疗条件,这些伤兵根本无法得到有效的救治,只能等待着伤势的恶化,甚至是死亡。 看着属下报上来的,上千人的冻伤数字,萧干的脸色反而渐渐地平淡了下来。 他知道,发怒于事无补。 或许,该退兵了。 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了萧干的脑海中,随后便挥之不去了。 萧干明白,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这上千伤员,不过只是最明显的那一批人而已。 接下来,会有更多的伤员暴露出来,而这些人,大部分也都是只能听天由命的。 原本因为冬日外出作战,自己这边的士气就比较低迷。 要是还没等打起仗来,自己这边就开始接连不断的出现减员的话,萧干不敢去想军心士气会变成什么样。 这年头,一支军队能在一到两成损失的情况下不溃败,就已经算是精锐了。 而自己手上强拼硬凑起来的十万大军里头,精锐肯定是有的。 但肯定也是不多的。 萧干凭自己多年领军作战的经验,已经可以预见到一旦冻伤冻毙士兵的数量扩大开来的话,自己这支军队很有可能会彻底的失去斗志。 没有了斗志的军队,数量再多也没有意义,结果只有一个: 兵败如山倒。 萧干很清楚,此时最明智的举动就是暂且退兵,回辽阳府休整一番,待到天气转暖之后,再行发兵。 相当于是让一切重归萧干原本的计划轨道上。 但这里面有一个绕不开的问题:耶律璟。 当初要不是耶律璟的命令,萧干也不至于违背天时,强行用兵。 最后落得现在这般局面。 要知道,在耶律璟的命令里,可是要萧干在年底之前解决叛乱的。 可都已经是新年的第二天了,自己却依旧被阻挡在这岩渊城外。 这便已经是违背了皇命。 要说这时候把岩渊城打下来了,一天两天的,耶律璟也不至于真的去计较。 可要是自己敢回师的话,那在耶律璟那边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回去是抗命,不回去的话,是慢性败亡。 面对这种两难的局面,萧干平淡的面容下,是激荡的情绪波涛。 待到日上三竿的时候,萧干将手下的将领们都给召集到了一起。 中军大帐里,萧干一脸从容的宣布道: “先退兵回东京,择日再战。” “是,属下遵命。” 整座军帐里,似乎都有着一种放松了不少的味道。 大家都是带兵打仗的,有些事心里也都有数。 原本众人还怕萧干继续在这里和叛军死磕,那样大家也只能跟着一起走到黑。 好在这位相爷是个想的开的,给大家放了一条生路。 到时候追查起来,有这位在前面顶着,他们这些人也不会受什么牵连。 等到其他人都离开军帐,各自回营安排撤退的事宜之后,萧干才如同被抽调了脊骨一般的,躺在了椅子上。 可是几个呼吸以后,萧干又精神抖擞的重新站了起来。 为将者,切忌朝令夕改。 既然命令已经下达了,那么接下来,自己就要认真的把事情做好。 其他的,便由他去。 …… “将军,他们,他们好像要有大动作了。” 城门洞里,正在眯眼休息的燕颇被手下人给吵醒了。 闻言,燕颇顿时睡意全无,随便揉了一下眼睛便冲上了城墙。 燕颇站在城墙上向外望去,只见那几乎将岩渊城围得水泄不通的营地里,无数人影正在来回走动,热闹得很。 一开始,燕颇还以为他们这是要准备攻城了,他连忙让属下们做好应对。 可是看了一会儿之后,燕颇发现,对面似乎并不是要攻城的样子。 因为他们正在拆卸一些比较庞大的器械,然后又将那些粮草之类的东西给打包装车。 这看上去,更像是撤退。 不过燕颇并没有掉以轻心,自从见识过赵德昭一人破城的惊人表现之后,燕颇对于敌人的上限已经提到了一个非常高的地步。 使得他在面对任何敌人的时候都会小心小心再小心。 就这样,在城里人的关注下,城外营地里的行动一直持续到了大年初三的早上。 而到了这时候,辽军士兵们已经开始将那些原本把岩渊城围得水泄不通的营帐给一个个的拔起来了。 到了这种地步,谁都能看出来,这些辽军是真的要撤退了。 于是乎,欢呼声开始在城墙各处响起,进而蔓延到了岩渊城里头。 燕颇在四面城墙上都转了一圈,他看着城外大军有条不紊的收拾着各种东西,打包装车转运的架势,终于是放弃了出兵袭扰的打算。 可惜,他们要是再逗留几天的话,情况应当就会对自己更有利一些了。 燕颇有些叹息的摇了摇头,随后又忍不住的自嘲道: “这样就已经很不错了,何必贪心不足呢?” 手下们此时几乎都沉浸在敌军退兵的巨大喜悦之中,没什么人注意到燕颇的自言自语。 就这样,那些如潮水般涌过来的辽国大军,现在又如同潮水般的退却了。 岩渊城就像一颗岩石,于这黑潮之中。 屹立不倒。 想来他们下一次再来,就应该是转暖以后的事情了。 希望那时候,那个黄昭能带来自己想要的东西。 燕颇的思绪,顺着他的目光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题外话------ 好困又累,强行挤出来的。 第271章 冬去春来(四)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天空下。 撤军的,并不只有北方的萧干。 还有南方的林仁肇。 “气煞我也!” 大江江面,一艘楼船的甲板上。 须发皆白,却一身戎装的林仁肇怒气冲冲的将手中的宝剑砸在了地上。 周遭的南唐水师将领们一个个都如同缩了头的鹌鹑一般,不敢有什么动作,任由林仁肇在这里宣泄着怒火。 他们在心中祈祷着,这次撤军以后,这位林老将军就不要再拉他们出来剿什么水盗了。 这大冬天的,不在家里好好待着,非得到这大江面上来吹冷风。 这不是脑子有毛病吗? 要不是林仁肇的身份资历摆在这里,谁愿意在这年关岁末的陪他出来逛。 没看见手底下的士兵们都已经在闹情绪了吗? 摔打了一番东西过后,林仁肇看着周围的水师将领们脸上那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差点又冒起来了。 这就是我大唐的水师? 林仁肇差点就要直接开骂了,但话到了口头,终归还是化作了一声长叹。 “唉~” 林仁肇从人群的缝隙向后望了望,回龙湾那看似寻常却暗流汹涌的水面正在逐渐的远去。 那一群如同鱼儿般灵活,又如同豺狼般狡猾的水盗,似乎还隐约可见。 可仔细看了看,那些又似乎只是江面上激起的浪花而已。 “算了,今日已经是初三了,我与国主的约定已然失败,你们也不用再陪着我这个糟老头子了。” 丢下一句话之后,林仁肇就这么自顾自的走进了船舱里。 那落寞的身影,就如同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 看着那似乎是被盔甲支撑起来的身影逐渐消失,甲板上的南唐将领们心里莫名的不是滋味。 然后,他么就向属下们传达了这个好消息。 消息由小船分别传达给周围的那些楼船以后,众多的水师士兵们都是高兴的欢呼起来。 就连操船的动作都利落了不少。 船舱里,晃动的烛光照耀着林仁肇那张苍老的面容。 他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悲伤。 当初在宴会上,林仁肇与韩熙载作下约定的时候,并未对剿灭水盗这件事太过于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一群无根浮萍般的水盗而已,只要水师大军一至,就能将他们给打成一团散沙。 是的,林仁肇很清楚,彻底剿灭大江上面的水盗是不可能的,因为连年战乱的原因,江面上的船民只会如杂草一般割了又长起来。 这一点,韩熙载也很清楚。 所以,他们约定的剿灭水盗,只是单纯的将那些有组织的,大规模的船民团体打散就行了的。 这简直可以说是一个不算目标的目标。 毕竟,那只是一群在设法逃生的船民罢了。 林仁肇如是想的。 于是乎,在和韩熙载约定好,从李煜手中拿到了调兵的权力之后,林仁肇也顾不得年关将至,便带着准备好的水师出发了。 来去不过几天时间,打完这仗回家过年。 开拔的时候,林仁肇信心满满的和水师将士们这样说道。 然而,我们都很清楚,旗是不能乱插的。 另一条时间线上说打完这仗回家过圣诞节的,下场大家都知道了。 不过林仁肇和水师大军遭遇的要比那联合\/国\/军好多了。 虽然他们也在吹风受冻的,但至少没打什么仗。 并不是说那些水盗躲藏起来了,让水师大军们找不到人影。 相反,大江面上的这群水盗在哪,许多人都知道。 回龙湾的两端,你一定能找到他们的身影。 因为他们的移动收费站就在那里。 是的,辰龙他们已经嚣张到了直接派人光明正大的在回龙湾两边收过路费的地步了。 也正因如此,他们的名声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传遍了南唐上下。 连韩熙载都对他们有所耳闻。 所以,林仁肇的水师大军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就在江面上看到了大冬天还在上班的收费站员工们。 “上,干他丫的!” 林仁肇选择了f2,林仁肇a了上去。 林仁肇没有打出gg。 因为敌人跑了。 于是林仁肇追了上去。 然后,他发现他们追不上。 林仁肇表示不服,他继续追。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林仁肇的水师大军和辰龙率领的水盗们的状态都是: 他跑,他追,追上了,就要嘿嘿嘿~ 但,总是追不上。 几天下来,大军的补给耗尽,林仁肇不得不退兵回去休整了。 这一次,林仁肇认真了起来,他觉得是因为那些水盗的船只太小,自己的楼船太大,江面上对方比自己要灵活多变,所以自己追不上对方。 可要说率领一堆小船去剿匪,也不可能。 先不说这么多小船一时半会儿的从哪里去征集,光是后勤补给怎么保障都是个问题。 毕竟自己的水军将士们可不像那些水盗,吃住都在船上就行了的。 所以,这一次林仁肇采取的战术是用大船拉网式的封锁江面,直接把那些水盗的生存空间给压缩掉。 第二次开拔的时候,看着众多水师将士们怀疑的目光,林仁肇依旧是信心满满的。 又插了一次旗。 然后,林仁肇就被回龙湾的暗流教做人了。 水师大军的拉网阵型在进入回龙湾水域之后,就被暗流给彻底打乱了。 甚至于还有两艘楼船因为转向不及,直接被暗流裹挟着撞在了一起,成为了两堆漏水的残骸。 眼看着两船的将士们就要被暗流给卷入水底,给龙王爷当女婿去了。 就是不知道龙王爷有没有这么多女儿一次嫁出来了。 林仁肇他们有心想要去救,但是面对回龙湾这复杂的水文环境,救援的水师将士们用力划了半天的船,却根本靠不过去。 最后,让林仁肇意外的情况出现了。 前面那一群水盗们在发现江面上的情况之后,竟然派出了一队船只,划到了事故地点附近,开始打捞救援那些落水的水师将士们。 这一幕,直接就把一众南唐将士们给看呆了。 林仁肇也是下令全军不得轻举妄动,等对面救完人再做分说。 过了一段时间,等那些水盗们把落水的,能救上来的水师将士们都给捞上来以后,便派出了一艘小船朝着林仁肇他们来了。 对此,林仁肇亲自出面,站在船头和小船上的那名衣衫虽然破旧却包裹的非常严实,一看就很暖和的使者进行了隔空对话。 听完对方的话之后,林仁肇再一次有些愣住了。 这名使者带来的消息很简单: 花钱,赎人。 林仁肇活了这么大年纪,历经更迭,自然不会扯什么大义,骂人家敲诈勒索什么的。 再说了,人家是水盗,就算是敲诈勒索,那也没什么问题。 不是吗? 让林仁肇愣住的,是这一群水盗的行事作风。 这未免也,也太,太… 林仁肇想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对面的这些水盗们。 不过,林仁肇清楚,眼前更重要的事情,是把那些水军将士们给赎回来。 花钱赎人的事情很快就定好了,接下来,林仁肇就准备好好的还一还价。 可是听到水盗们的报价以后,林仁肇第三次愣住了。 不是太高,而是太低。 低到林仁肇都想加钱的地步。 但是林仁肇很好的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迅速的交钱把人赎了回来。 待到一手交人,一手交钱的时候,林仁肇终于是忍不住向那名水盗的使者问道: “你们,真的就要这么点赎金?” 那名看起来有些沧桑的使者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 “这位将军,这些钱在你看来不值一提,可与我们而言已经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了。” “我们只是一群在江面上讨生活的可怜人,哪里还敢奢求更多?” 这话,让林仁肇,以及那些被水盗们救上来,还换了一身破旧却保暖的衣服的水军将士们都是心里一沉。 回来之后的林仁肇看着手下将士们的神情,就知道这一次的剿匪又失败了。 他只能再一次的打道回府。 眼看着离年底没几天,自己和韩熙载的约定就要失败了,心有不甘的林仁肇又一次的点齐了部队,准备再来一次剿匪。 这一次,林仁肇没有再插旗了。 可是结果也没有什么区别。 从开拔开始,水军将士们的士气就异常的低迷。 这还有几天要过年了! 林仁肇心里也清楚,自己这一次的剿匪只怕也是会无疾而终的。 但他就是不甘心。 他不止一次的在睡梦中回想起当初在正阳桥,自己逆风举火,阻挡住了后周张永德大军的场景。 他清楚的知道,后周,以及继承了后周遗产的大宋,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然而,唐国上下,却似乎都畏大宋如勐虎,所有人都在想着苟活偏安。 这是作为虎将的林仁肇所不能接受的。 所以,林仁肇才会一直努力推动反攻两淮的事宜。 从情报上来看,两淮之地的宋军数量有限,而且军民之间的关系也并不算融洽。 现如今,大宋连番大战,攻下了荆楚、巴蜀,正是力尽体虚的时候。 若能趁此机会收复两淮,便能让唐国上下看清楚大宋的虚实。 想必到那个时候,便会有更多的,类似于自己一样的人出来,重振大唐旗号。 可是,现实却是如此的冰冷。 一如这江面上的凛冽寒风。 当将士们的欢呼声传入船舱里面的时候,林仁肇的脸上也不由得升起了怀疑之色。 难道说,自己真的错了吗? 第272章 冬去春来(五) 立春的这一天。 当南北两面的两场战争都进入偃旗息鼓的阶段时候,中原大地的核心,开封府里却流传起了战事将起的消息。 尽管赵匡胤已经很努力的捂住了自己的袋子口,将要北伐的事情控制在了很小的一个圈子里,并且严厉责令了众人不得外泄。 但实在架不住这开封城里的聪明人有点多。 从赵匡胤大年初一的祭文上面,就已经有不少人看出了些许端倪。 再加上这几天来,大宋高层那超乎寻常的集会频率,许多人就已经心里有了底了。 而大宋朝堂的风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额,亲民。 没两天的功夫,关于朝廷要打仗的消息就传遍了开封府的大街小巷。 随便找个茶楼饭馆之类的地方,都能听到有人在讨论着即将到来的战事。 只不过,对于这一场即将到来的战争,开封府里的民众们已经不像以前那么闻之色变了。 甚至于,还有不少人开始期盼着战事开启之后,从民间征召兵员了。 原因自然是前两年征蜀的战争红利,让不少人都是眼红了。 关于蜀地乱局,赵匡胤处置了一大批上级将领。 但是对于下层士兵,他却没有去做出太大的处罚。 这就让不少发了财的宋军士兵要么自己带着钱财回来,要么托人带钱财回家的。 看着那些从军的邻居一仗发家,不少人也都是跟着心动起来了。 这就使得开封府里的气氛并没有太多的战前紧张感,反而更多的是期待。 眼看着消息已经盖不住了,赵匡胤也就没有再继续隐瞒,光明正大的开始调集粮草兵员。 这一下,更是坐实了要打仗的消息,剩下的问题无非是到底要打哪里罢了。 说到这个问题,民众们的谈性就起来了。 在开封府民众们的主流观点里,赵匡胤这一仗的主要目标应当是南方。 因为许多人都看到了,开封府的码头上聚集了大量的物资,据许多人说,朝廷已经征调了大量的船只。 只待化冰开河之后,这些物资就会装船出发。 凭着这一点,许多人都认为,这一次赵匡胤是有意南下了。 大部分人都认为,赵匡胤应当不至于去对付不久前才来称臣纳贡,还送来了礼物质子的南唐吴越。 所以赵匡胤的目标应当是南汉才对。 虽然也有一些人提出了赵匡胤是要北伐的设想,不过这些人很快就会被众人给反驳到无话可说。 毕竟赵匡胤的先南后北计划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了。 当年,辽人南下带来的苦难还尚未远去。 再加上世宗北伐又是草草收场,于中原大地上的民众们而言,北方的辽国始终是带着一层强大可怕的面纱的。 一如南唐君臣百姓畏惧大宋那般。 所以,没人认为赵匡胤会在这个南方还尚未完成统合的时候,再去撩拨北面辽国的虎须。 开封城里,还有一些特殊的人,正因为这一个赵匡胤疑似南下的消息而不安起来。 他们数量不多,却组织严密,正在有意识的搜集着各方面的情报,想要推测出这一次大宋的军事动向。 只不过他们没注意到的是,在他们悄悄的打探消息的时候,也有一些人正在以更隐秘的方式,悄悄的监视着他们。 在一间酒楼的包间里,一个从穿着打扮到面容都可以用普通来形容的中年人正在向桌旁坐着的年轻人做着汇报。 年轻人的脸一直扭着,他用耳朵听着手下的汇报,眼睛则是顺着窗户的缝隙,死死的盯着街对面那几个商人打扮的家伙。 “就是这些了,他们这些天都在想办法接触码头的禁军,似乎已经找到了门路,我们要不要?” “不用管,让他们去。” “是。” “继续盯着他们就行,不要打草惊蛇,现在还不是收网的时候。上面说了,这些鱼还得养几年。” “小的明白了。” “嗯,下去。” “是。” 中年人看着丝毫没有正眼看自己意思的年轻人,眼神里闪过一丝恼怒,但他还是恭顺的退出了包间。 等到走出了酒楼,中年人才不屑的轻声说道: “不就是个混子头头吗?入了晋王的眼就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呸!” 包间里,就在中年人刚离开没多久,又是一个人走了进来。 这一次,桌旁的年轻人的脸终于转了过来,正是已经和以前有了巨大变化的李二狗。 或者说李涯。 “如何?” “程推官,这是这些天搜集到的,南唐探子的名单和他们落脚的地方。” 李涯将一份已经准备好的书册,递给了刚刚走进来的程羽。 程羽接过手册翻了翻,对上面的内容十分满意。 “果然,李涯你做事就是周到,不枉我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付到你手上。” 李涯摇了摇头说道: “属下应该的,还要多谢程推官提携。” 程羽坐到了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对着李涯举了举杯。 “没什么,都是为晋王殿下办事而已,干杯。” “干杯。” 一杯酒下肚之后,程羽看着沉默的李涯,饶有兴趣的问道: “你就不想知道,我让你监视他们这些南唐的探子是为了什么吗?” 李涯摇头道: “该知道的,程推官自然会告诉我,不该知道的,我不会去过问。” 在李涯的心里,默默的加上了一句: 反正你会告诉我的。 “哈哈哈,我就喜欢你这不多事的态度。” 程羽笑着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随后小声的对李涯说道: “现在外面在传官家要对南方用兵,其实都是假的,为的就是诈一诈这群细作,好摸清楚他们的底细。” 李涯有些疑惑的说道: “难道说官家不是要兴兵?” 程羽笑着摇头道: “都已经到了这一步田地,怎么可能会不兴兵?只不过官家是搂草打兔子,借机肃清一下开封府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罢了。” 李涯又问道: “那是真的要打南汉了?” “为什么不是南唐呢?” 面对程羽的问题,李涯摇头道: “你吩咐我们只要盯着这些南唐的探子,却不抓他们。” “聪明。不过,这一次官家不是要往南。” “不往南?” 李涯有些震惊了,这一次,带上了些许真心实意。 “嗯。” 丢下一个字之后,程羽便带着那本手册,离开了包间。 在程羽离开之后,天色也就差不多黑了下来,那几个假作商人的南唐探子便准备回去了。 包间里的李涯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那几个人,以及缀在他们身后的几个人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 没有离开。 不多时,宵禁就要开始了,巡逻的禁军已经开始净街。 酒楼里,伙计们开始劝离那些还滞留在酒楼里的客人,准备关门歇业。 但是,没有人来李涯的包间。 因为这里是快活林。 伙计们在路过李涯包间的时候,都是有些小心谨慎的。 生怕惊扰到了这个复兴社的二当家。 复兴社里很多人都清楚,虽然李涯名义上只是二当家,但是得到了晋王殿下赏识的他,其实早就在权势上超越了毛人凤。 是复兴社实打实的头号人物。 然而,此时此刻的李涯却是一脸恭顺的站在了桌边,大气都不敢多喘。 因为赵德昭来了。 一别经年,李涯曾经想过许多次关于和赵德昭再见的情景。 他觉得,以自己现在的成就,应当是可以自豪的向赵德昭表表功的。 可是真的面对赵德昭的时候,他却有了些许的心虚。 尤其是赵德昭这几年杀伐积累下来的气势,更是让李涯有些心悸。 于黑暗中摸爬滚打的久了,李涯对于那种凛冽的杀气变得越发敏感。 所以,当李涯站在赵德昭身旁的时候,就越是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可怕的气息。 哪怕是赵德昭此时的神色表现的很平和,李涯依旧是感觉自己身上似乎是被尖针给指着,混身上下都不舒服。 赵德昭看着面前低着头的李涯,有些没明白是个啥状况。 虽然说赵德昭回开封府已经一个多月了,但这段时间里,他都被赵匡胤留在皇宫里,出入皆有亲随,故而他一直都没有和李涯他们几个联系过。 直到最近,关于战事的事情被摆到明面上之后,赵德昭也被赵匡胤只指派了一个物资转运的差事。 赵德昭这才有了些许自由走动的权力,于是他悄悄的联系上了李涯,约他碰个头,交流一下最近的情报。 说回当下,李涯终归是素质过硬的,他很快调整好了状态,开始有条不紊的汇报起了在赵德昭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以及复兴社取得的成绩。 至于子鼠他们,在有了一定的自主能力之后,他们就彻底的和李涯这边切断了联系,独立发展去了。 所以,李涯也不是很清楚他们现如今的状况。 赵德昭在听完了李涯的汇报之后,有些惊讶。 “你是说,你现在是我二叔手下的头号情报官?” 李涯点了点头。 “还有,你现在还和辽国的通事局联系上了,还挂了个辽国探子的身份?” 李涯又点了点头。 赵德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久久的沉默之后,赵德昭拍了拍李涯的肩膀。 “难为你了。” 第273章 消融 “轰隆隆” 惊雷般的巨响自开封府城外传来。 山崩地裂般的动静,却并没有对开封府里的百姓们造成多大的影响。 大家还都是该干嘛干嘛的过日子。 倒不是说城里的人都变成了聋子,听不见外面的动静。 只不过大家都习惯了而已。 每年开春,大河上的冰面融化碎裂,这种动静都会来上这么一次。 只要多经历上几次,不管是谁的神经都会变得麻木的。 或许,只有那些涉世未深的孩童们还会对城外的响声抱有着好奇之心了。 但是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大河旁边都是非常危险的,所以无论是城里还是城外的人家,都是把自己孩子看的紧紧的,不让他们乱跑。 这时候,还会去河边走动的,也只有朝廷派出的侦骑了。 大河的凌汛规模大小,直接关系到了大宋当年的粮食产量,赵匡胤对此可是重视得很。 不过以现有的技术水平,还无法有效应对凌汛,赵匡胤,或者说朝廷能做的,也只是尽力的迁移走那些可能遭遇凌汛的地方的百姓,将损失降到最低。 此时此刻,在雷鸣作响的河岸边,就有一队骑兵正在纵马疾驰,监视着河面上的冰层流向。 沿着河边奔行了许久,在路过一块高地的时候,有几名骑士脱离了队伍,直接冲上了这块视野还算开阔的高地。 高地之上,领先的那一骑红马昂扬而立。 马背上的赵德昭俯瞰着蜿蜒的河道,内心里充满了震撼。 江面上,崩裂破碎下来的冰层简直如同山峰一般巨大。 这些山峰在下层水流的推动下,彼此间不停的碰撞冲击,使得山峰在惊雷声中粉身碎骨。 那画面,就好似一群远古洪荒传说里的巨人在进行着搏斗一般。 看着那些最小也得有几百上千吨碎裂冰层,就这么横冲直撞的在大地上画出一道道清晰刻骨的痕迹,赵德昭不由得感慨于大自然的伟力。 感慨归感慨,正事还是要做的。 收拾了一下心情之后,赵德昭便开始认真的记录起了一路上见到的凌汛状况,标记出了那些相对比较危险的地段。 原本,这种比较危险的事情是轮不到赵德昭出马的。 毕竟每年开河时期,都有不少的巡河侦骑失踪。 这个出城巡河的差事,是赵德昭主动从赵匡胤那里要过来的。 原因之一,便是赵德昭要和城外的子鼠他们联系一下,好搞清楚他们现在是个啥状况。 那晚和李涯联系过后,赵德昭算是知道了自己这第一个可用之人现在已经进化到了什么地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一句“三面间谍”可以形容的了,而是有着向特工之王发展的趋势。 据李涯自己说的,现在二叔手底下的情报体系里,除了程羽,就是李涯。 而程羽这个家伙,相对于在黑暗中搞情报这一类的事情,他更喜欢结交一些上层人士,拓展自己的关系渠道。 在考察了一段时间李涯的能力和忠心之后,程羽就放心的把事情都丢给了李涯,自己做起了甩手掌柜。 所以说,自己二叔手底下的情报体系,现在基本都是掌握在了李涯的手上。 这一波鸠占鹊巢,属于是双向奔赴了。 至于说通事局那边,按李涯的说法,那就是阴差阳错了。 在接手了程羽的情报网络以后,李涯有一次抓住了一个通事局的探子。 从对方的口中,李涯的手下们探听到了在通事局那边,自己一家人的身份还依旧保留着底录。 此人就是来开封府这边,和李涯这种安插下来的探子们进行接头的。 于是,李涯以打入通事局内部为由,向程羽申请了替代“李二狗”身份的计划。 程羽自然是直接同意了。 就这样,在程羽的监视下,李涯重新化名“李二狗”,救出了被抓住的接头人。 然后,靠着一份程羽整理好的情报,“李二狗”一步步的从通事局在开封府的普通探子,一步步成为了区域负责人。 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成为开封府这边的总负责人了。 因为李涯的出色表现,原本该是独立体系的酉鸡,也就是李风很果断的放弃了独立发展。 他将自己并入了李涯的体系内,安心的当起了李涯的副手,在李涯专心在开封府衙发展的时候,经营着复兴社的核心体系。 应该说,李涯能有如此出色的成绩,李风的功劳也是不小的。 “鸡鸣狗盗”他们做的这么好,让赵德昭对于城外的蛇鼠一窝组合也抱有了不小的期待。 所以,在找到了合适的出城理由以后,赵德昭便迫不及待的出城找他们两个来了。 不过这一路溜下来,赵德昭却并没有找到子鼠他们两个做出的任何联络信号。 按道理,自己回来的事情应当是传遍了开封府里里外外的,子鼠他们没理由不知道。 但是,现在他们却没有按照之前约定的,前来碰头接触。 这让赵德昭心里有了些担忧。 他不认为子鼠他们会背叛自己,毕竟城里还有李涯他们两个呢。 再说了,虽然子鼠他们和李涯断开了联系,但彼此间还是会有不接触的情报交流。 如果子鼠他们有异动,李涯也应当有所察觉才是。 所以,赵德昭担心的,是子鼠他们是不是遭遇到了某些不可抗力的事情。 譬如:凌汛。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赵德昭一边巡河,一边到那些安置移民的地方去巡视,想看看能不能碰到子鼠他们。 可是几天下来,赵德昭依旧是没有得到什么线索。 就在赵德昭想要放弃,准备等以后让李涯他们去查一查的时候,他终于是重新见到了子鼠。 这里,已经是开封府境内最偏远的一处安置点了,几乎都已经到了郑州的地界里头。 看着面前一脸黝黑,却精壮威猛的小伙子,赵德昭真的一下子很难把他和当初那个瘦精瘦精的子鼠联系到一块儿去。 “殿下,您来了。” 子鼠就这么大大方方的上来和赵德昭见了个礼。 旁边的人并没有多么的惊讶。 因为子鼠是这一片安置点的负责人。 在大家看来,他去和巡河的皇子殿下打招呼汇报什么的,属于很正常的事情。 就这样,赵德昭带着子鼠就这么在河边聊了起来。 一番畅谈之后,赵德昭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直没能找到子鼠他们。 因为子鼠和巳蛇经过商议之后,觉得他们要是继续留在开封府周围的话,不论如何都会和李涯他们产生交集。 进而出现组织上面的重叠。 这和赵德昭给出的指令是相悖的。 所以,子鼠和巳蛇决定,往外面走。 他们将自己的目标定在了开封府到西京的这一段路上。 作为联系中原和陇右之地的重要通道,这一条道路上有过太多太多的传奇,太多太多的故事。 且不说把控这种不太切实际的目标,光是能在东京和西京之间建立起一条安全快速的交通线,就可以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子鼠他们便以此为目标开始了努力。 这一两年的时间里,依靠着李涯给出的启动资金和上层情报,子鼠他们成功的掌控住了这一条道路上的几个重要城镇。 虽然他们的职位并不高,都是些如捕头、捕快、里正之类的,在朝廷体制里只能算是不入流的小吏。 可赵德昭明白,这些小吏才是平头百姓们最经常能接触到的“官” 。 县官不如现管。 这可不是一句空话。 听完子鼠的汇报,赵德昭不由得夸赞了子鼠他们一番。 然而子鼠却表示,这些都是从赵德昭给他们的培训教材里面学到的。 要夸,也该夸赵德昭这个名师才是。 对此,赵德昭没有去过多的解释。 确认了子鼠他们的情况之后,放下心来的赵德昭也就准备回去向老爹复命了。 毕竟,现在河面上的冰层都已经化的差不多了啊! ------题外话------ 我做到了,12点前。 第274章 东出 又是一年惊蛰日。 身处于中原腹地的开封府,在惊蛰的这一天,天空上并没有说出现乌云滚滚、雷声阵阵的情况。 这依旧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暖暖的阳光洒落大地,唤醒了春日的勃勃生机。 然而,在开封府城外的码头上,却传来了一阵阵不亚于雷鸣的人声浪潮。 一眼望去,只见码头周边密密麻麻的都是活动的人影。 有脚夫、有士兵、还有往来穿梭的骑士们。 粗略估算,这里少说也有上万人之多。 如此密集的人潮,也无怪乎能发出那般巨大的动静了。 而在码头的核心区域里,赵德昭那匹亮眼的红马,始终是周围人们关注的焦点。 这年头,骏马就如同后世的超跑一般,哪怕只是停在那里,都是能吸引一大堆人的目光的。 马在,赵德昭自然也在。 他此刻就在一张书桌旁,开始统计着目前物资装船的进度。 在赵德昭的身边,坐着一个全副武装的中年将领。 对方手里拿着一本书册,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着。 时不时的,他还会指着书册上的某些内容,小声的向赵德昭请教起来。 而赵德昭每次也都是会耐心的向对方进行解答。 因为双方年龄的原因,所以这一副本该和谐的求学画面,看着却让人感觉有些莫名的不对劲。 甚至是滑稽。 不少知道赵德昭身份的人,更是用一副看马屁虫的目光看向了那名中年将领。 只不过,两名当事人对于这些目光都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他们都在专心的忙着自己的事情。 先说赵德昭。 在赵德昭看来,或许是这时候的赵匡胤真的是在冥冥之中有着某种气运的加持,这一年大河的凌汛规模相较于往年要弱上了许多。 除了一些太靠近大河的村镇之外,其余地方基本都没有遭灾。 而且相比往年,今年大河开河早,化冰快。 上元节才过了没多久,赵德昭就发现河面上已经看不到什么明显的冰块之类的了。 河道,畅通了。 当赵德昭的目光顺着涛涛江水,一起奔向了那遥远的东北方的时候。 他心里知道,该开始行动了。 那一边,赵匡胤的办事效率一如既往的高效。 几乎是在刚收到大河开河的消息没多久,他就命人将停泊在金明池中的众多船只全都给牵引到了码头,开始装运物资。 而巡河的差事结束之后,赵德昭便继续起了之前的物资转运工作,开始在码头上忙活了起来。 除了那一大批早就准备好的战备物资之外,赵匡胤还调来了武一支水军: 胜军节度使宋渥,以及他手下的五千余名水师将士。 在赵匡胤这一次制定的北伐计划里,燕颇他们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有他们在东京道那边牵制住辽国的军力,大宋的北伐才能顺利的进行下去。 不然,一旦辽国腾出手来驰援北汉,大宋北伐军的处境可就不太妙了。 所以,赵匡胤决定派出一支水师,携带大量的物资,千里驰援燕颇他们的义举。 赵德昭替燕颇找的这条大腿,终归是没有辜负。 剩下的,就要看燕颇自己的能耐了。 如今大河通畅,这一支北上的水师自然是要跟着物资一起,登船准备了。 在这几天里,开封府城外的码头区域,堪称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而赵德昭身旁的那名将领,自然就是武胜军节度使宋渥了。 宋渥作为这一次北上驰援燕颇起事的宋军将领,赵匡胤是清楚而完整的向他介绍了这一次北伐的整个前因后果的。 虽然当初在皇宫里,听到赵匡胤所说的那些关于赵德昭在北地做出来的事情的时候,宋渥是十分怀疑的。 毕竟这东西听上去也太假了点。 当然,宋渥还不知道这些都还是赵德昭往保守了的跟赵匡胤说的。 毕竟如果实话实说的话,估计就连赵匡胤都不会相信他了。 不过,这些怀疑在见到了赵德昭送回来的耶律休哥,以及从岩渊城、苏州城等地的衙门公署里打包回来的那一份份由契丹文、汉文夹杂着书写的各类辽国公文之后,宋渥的态度也渐渐地发生了变化。 这些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能造假的。 再一个,宋渥能清楚的感受到赵匡胤身上那坚定不移的决心。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北上之行,是非走不可的了。 于是宋渥只能接下了这一份任命,准备带着自己的手下们走上一遭了。 赵匡胤自然是能看出宋渥那一脸忠肝义胆之下的小心思,所以他也给了宋渥一定的自主权。 如果这一次北上,发现那边的情况于赵德昭说的不符。 又或者说,燕颇那些人太不给力,已经被辽国给镇压下去了。 这两种情况,无论发生哪一种,宋渥都可以直接带人撤回来,赵匡胤绝不会责备于他。 有了这么个保障,宋渥也是放下了心里的担忧。 毕竟,自己是水军。 真要打不过,还不能跑吗?他契丹人的马还能游到海里来追自己不成? 不过,宋渥也并没有因此而轻视了这一次的北上之行。 他很清楚,要是情况如赵德昭所言那般的话,自己这些人可就要在北地打一场硬仗了。 到时候人生地不熟的,一不小心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所以,这段日子里,宋渥每天都是缠在赵德昭身边,努力的询问着北面的任何情报。 赵德昭被他搞得有些不胜其烦,但考虑到人家是要去替自己卖命,再说了,自己的水师种子还是从人家手里薅来的。 于是,赵德昭便努力的耐下心来,将所有自己知道的,关于北地的情报,事无巨细的和宋渥讲了一遍。 除此之外,他还将递给赵匡胤的书面报告,又抄录了一份,交给了宋渥。 有了那一堆厚厚的书面报告,宋渥这才算是消停了不少。 什么?你说赵德昭给赵匡胤的不是一个小册子吗?哪里厚了? 拜托,那个只是目录加前言好不好?真正的详细报告,足足有一大车呢! 不然,当初雪夜进城的怎么会是那么长的车马队伍? 宋渥每天抱着那些书册啃,有不清楚的就问,可以说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就硬生生的把北面的情况给强行的塞进了脑子里面。 那一股子坚韧不拔的劲头,看的赵德昭都有些佩服。 因为前期已经筹备了很长时间,准备工作已经做的很充分了。 所以在经过了几天的物资装船,人员分配过后,宋渥的这一支部队差不多就算是准备完毕,可以出发了。 宋渥他们出发的这一天,很低调。 没有多少人前来送行,也没有什么大军出征前的誓师仪式。 不过大家都觉得没太大问题。 因为在其他人看来,宋渥他这些人只是去打前站的,誓师大会什么的,不该是正军主力开拔时候的事情吗? 就这样,宋渥的这一支船队,就这么在纤夫们的牵引下,逐渐脱离港湾,流入了大河上面。 在宽阔的河面上,宋渥指挥着手下们重新编队。 虽然说之前被赵德昭薅了一次羊毛,弄走了自己的一批精锐手下。 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补充训练,宋渥手底下的这些人还是有了不错的底子的。 没多久,船队整编完毕。 随后,他们便顺着大河,向东而去了。 ------题外话------ 分心了,超时了。 第275章 北渡 早春二月。 在这个本该是筹备春耕的时节,开封府的城北,却不见多少通渠引水的农夫。 反而尽是些兵甲在身的军士。 在开封府以北的大河边上,数以万计的民夫、军士们正在忙碌着。 在遥远的大河对岸,也有着差不多的一群人,正在做着类似的事情。 他们在修建一个渡口。 修建这个词或许有些不太恰当,因为在这里原本就有一个很大的渡口。 现在他们在做的,只是将那被凌汛破坏的渡口给修复扩建。 扩建到足以支持上万大军,以及相应的后勤物资往来通畅。 以现有的生产力水平而言,这绝对算是个大工程了。 换做往年,赵匡胤根本不会在这种春耕即将到来的时候,做这种大规模征调民夫的事情。 但今年,不太一样。 用那句话来说,那就是:“有钱!太有钱了!” 蜀国这头大肥羊,属实是把大宋给喂饱了。 早在去年年底的时候,赵匡胤就统计过了大宋目前的钱粮物资储备。 得出的结论让赵匡胤放心的选择在这个时候开启了自己的北伐计划。 就这样,在两岸数万军民的辛勤工作下,大河上的码头没多久就竣工了。 而出征的军队,也已经准备好了。 这一天的大朝会上,赵匡胤正式宣布了北伐的旨意。 在赵匡胤征调民夫,扩建大河码头的时候,许多人就已经明白了赵匡胤是要剑指北方了。 可即便心中已经有了铺垫,真的听到赵匡胤要北伐的时候,依旧是有不少人被惊到了。 好在赵匡胤很快就说明了,这一次要打的是北面的伪汉,而非燕云之地。 这让许多人提起的心稍稍放下去了不少。 可接下来,当赵匡胤宣布此次北伐的统帅将领名单的时候,又有许多人被惊住了。 因为此次北伐,三军统帅乃是赵匡胤自己。 也就是说,赵匡胤要御驾亲征。 不少人在反应过来以后,就要开口劝阻。 第一个开口的,便是宰相赵普。 说真的,赵匡胤的这个决定,就连全程参与了北伐计划制定的赵普都不知道。 所以在得知赵匡胤要御驾亲征之后,就连赵普也是愣了一下的。 “官家,臣以为,御驾亲征之事,还需慎重考虑才是。” “臣等附议。” 赵普刚说完,就有不少大臣也都出列表示了赞同。 面对以赵普为首的多位大臣们的劝阻,赵匡胤只是一脸平静的说道: “我意已决,此事就这么定下了,诸位无须再劝。” 赵普看了看赵匡胤的脸色,知道这事是没得商量了。 行,御驾亲征就御驾亲征,反正这年头御驾亲征的多了去了。 “既然官家已经决定了,臣便不再说什么了。” 赵普低着头,算是认下了赵匡胤御驾亲征的事情。 但是他话头一转,又问道: “那么,敢问官家,您御驾亲征期间,开封府这边?” 赵匡胤看了看和赵普并列而站的赵光义,示意道: “吾率军出征期间,朝廷的大小事宜,由晋王代管,赵相你从旁协助。” “这个?” 赵普的目光下意识的就瞥了一眼小透明一般站在人群中间的赵德昭。 暗中,也有不少的目光悄悄看向了赵德昭。 原本他们还以为这一次赵德昭被叫回来,又赶上了北伐这件事,正好可以用皇子监国的名义留下来。 可现在看来,情况似乎有些不一样? 龙椅上的赵匡胤俯瞰着下方诸位大臣们的小动作,神色不变不惊的继续说着这次北伐将领的安排。 在这一次北伐将领的人员名单里面,众人又听到了一些异样。 在这里面,很多人的名字都算是正常,诸如党进、荆嗣他们这些常年在大河北面屯军驻守的将领都是应有之人。 至于说以谢行本为首的川蜀降军们,也没有多么出人意料。 最让大家意外的是,这一次北伐,赵匡胤选定的副帅竟然是李处耘。 御驾亲征这种事,作为主帅的皇帝自然不需要功劳的。 所以,这一次的最大功劳自然是落在大军副帅身上了。 之前,大家都在猜测这一次的副帅会是谁? 可能性最大的,自然是当初赵匡胤的那“义社十兄弟”了。 然而,最后这件事竟然落到了李处耘身上? 倒不是说李处耘资历不足,作为经年老将,李处耘的资历那是没得说的。 可问题是,前两年的时候,李处耘便因为得罪了慕容延钊被外派到了淄州。 在许多人看来,李处耘的政途应当是已经走到了尽头的才对。 当然,原本的历史上,李处耘的生命也早就该走到了尽头的。 但赵德昭的一些举动,终归是将这位老将心中郁郁的心结给打开了不少。 再加上,赵匡胤有心想要为赵德昭添上一些助力。 他可是知道,当初在蜀地的时候,李继隆都快成赵德昭的跟屁虫了。 所以这一次,赵匡胤决定把李处耘重新拉起来。 以他在军中的资历,再加上自己的支持,很快就能在军中形成一股足够强大的力量。 进而成为赵德昭的助力。 赵匡胤的这一番思量,赵普在脑子里转了几圈之后便明白了过来。 于是,他也是对赵匡胤的人选名单表示了鼎力支持。 有了皇帝和宰相的共同点头,这一次北伐将领名单也就这么顺利的通过了。 原本,大家以为这一次的大朝会也就这么过去了。 大家都准备着回去好好消化这么一个大新闻。 然而,在散朝之前,赵匡胤却仿佛是突然才想起来一般,顺口说了一句: “对了,此次北伐,皇子德昭随驾同行。” 说完,赵匡胤便直接朝着后殿走去了。 留下大殿上的众人们,围观猴子一般的看向了赵德昭。 面对这复杂的目光,赵德昭只是笑了笑,随后从容不迫的穿过人群,走出了大殿。 …… 那一天朝会的风云还没来得及在开封府里酝酿起来,北伐大军的誓师大会便开始了。 一切的一切,都有如当初伐蜀时那般,没有太大的差别。 如果非要说差别的话,大约就是军队数量的差距了。 当初,从开封出发的伐蜀大军足有三万多。 而这一次北伐,从开封府出发的军队,只有一万出头。 其中还多以川蜀降军为主。 这是因为宋军的主力,诸如昭义军、建雄军之类的,人家一直就在北汉边界线上待着呢。 更别提像是折冲府这种都到了北汉后面的这种。 而且据赵匡胤所说,这一次党项人,也就是定难军也会如伐蜀一般,派出人手支援赵匡胤的北伐。 这些军力拢共加起来,规模上已经超越了当初的伐蜀大军。 在一轮常规的祭天流程以后,赵匡胤没有像上一次一样看着大军离开。 他脱下外面宽大的礼袍,露出了内里的甲胄,随后挎着剑登上了一旁由赵德昭驾驭的战车。 站在战车上,赵匡胤拔剑指向了北方。 “出征,渡河!” “出征,渡河!” 雷鸣般的巨响过后,上万大军便开始有条不紊的开向了渡口,开始北渡。 滚滚人潮与涛涛江水,就这么交错在了一起。 ------题外话------ 超时了,原本准备给赵匡胤、赵光义、赵普、赵德昭安排一个朝会上的大段对话的,相当好水字数。 可后来觉得太水了,然后就删了重来,速度效率点。 第276章 惊惧 北汉都府,太原。 所谓凡事有利就有弊。 作为一座矗立于太行、吕梁两道山脉夹缝中间的城市,高大的山脉为太原城提供了险要地利的同时,也成为了居住其中的人们出行时的巨大阻碍。 不说人了,就连每年的春风想要吹进这里面来,都是要多费一些功夫的。 故而,现在时间都要到二月末了,可是在太原城周围那一圈的山头上,还是能看到不少尚未完全化开的皑皑积雪。 青山白首。 这幅画面,用上这么一个颇有诗情画意的词来形容,绝对是不算过分的。 然而,此时此刻,站在太原城头,远眺周遭山脉的北汉国主刘钧,心中却没有丝毫的风雅之意。 反而是满脸的愁苦。 “哎~” 长叹了一口气之后,刘钧指了指不远处依旧是一片干黄的田地,对着身后的臣子们问道: “今年,怕是又要难了。” “唉~” 接连不断的叹气声,在太原城头那高大的城墙上此起彼伏。 刘钧看着自己这些臣子们一脸无奈的表情,知道他们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是揉着脑袋,继续愁眉苦脸。 作为一国之君,刘钧如此愁苦的原因非常简单。 一字概括的话,那就是:钱! 有道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这句话放刘钧身上,也不算用错了。 虽然说刘钧有着一个国主的名号,而且手底下该有的什么领地、军队、朝廷官员、后宫佳丽也都有。 堪称已经走上人生巅峰了。 可人家黄老爷不是说了吗? “每天眼一睁,几百号人吃喝拉撒都要我照顾,真落进我嘴里的,能有几口?” 刘钧的话,他每天一睁眼,那吃喝拉撒的人可是得按万来算的。 即便刘钧一再精打细算的,把自己手底下这些人的开支降到了五代十国时期最低的地步。 朱元章听了都要点赞的那种。 可也架不住北汉这地方他穷啊! 山脉纵横,地势险要,也就意味着适合耕种的土地稀缺,灌既困难,生产水平低下等等。 因而,北汉自立国以来,朝廷的财政一直都是紧巴巴的。 再加上为了防止被中原政权吞并,北汉每年还要消耗大量的财物向辽国进贡,以求庇护。 这就使得北汉整个国家,都处于一种在温饱线上艰难求生的阶段。 无怪乎刘钧这个国主会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了。 就连开朝会这种事,刘钧都喜欢把臣子们拉到城墙上面来开。 因为相比起太原城高大坚固的城墙,自己那个所谓的“皇宫大殿”,看着实在是有些寒酸了。 要知道,太原城地理位置十分特殊,它的存在,扼守住了整个西北之地的咽喉要道,堪称兵家必争之地。 因而历朝历代,都会在太原驻扎重兵,修筑城防。 经年累月之下,太原城的城墙工事在这个年代里堪称宏伟。 厚实的夯土城墙高大十余丈,墙头宽阔的能容纳数匹马并驾齐驱。 这样的城墙,即便是中原大地的开封府都比之不及。 只有站在这城墙上,高大的城墙带来的安全感,才能让刘钧那颗焦灼的心有些许的放松。 然而,放松也只是一时的。 当刘钧从城墙向下俯瞰,见到周遭土地那一片干黄的模样,春耕的巨大压力再次把他的心给揪了起来。 一番无用的叹气声过后,宰相郭无为开口道: “为今之计,也只能是尽量的征召民夫,通渠挖井,多积蓄些山上化下来的雪水了。” 刘钧看了看天色,苦笑道: “也只能如此了。” 看着众人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刘钧便挥了挥手,示意朝会可以散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行色匆匆的武将直接就从另一头跑了过来。 “报,报,报,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来人几乎是滚地葫芦般的冲到了刘钧身旁,然后直接趴下了。 刘钧先是退后了几步,随后让侍从把这人给扶了起来。 看到对方被摘下头盔之后那副熟悉的面孔,刘钧这才上前来问道: “刘将军,出什么事了?” “禀报官家,臣收到边关急报,不久前宋国大军开过了边境,正在朝着太原城而来。” “啊!” 刘钧顿时就是一惊。 城墙上的众多大臣们也都是被这个消息给吓了一跳,脸色大变。 “此事当真?” 回过神来以后,刘钧脸上的血色一下就褪去了大半,他连忙追问道。 “臣不敢忘言,此乃边关传回来的急报,臣刚接到就立刻给官家送来了。” 刘钧看着递到面前的加急公文,连忙接过来翻看起来。 其余的大臣们虽然看不到公文上的内容,但是从刘钧那张越发苍白的面容上,就已经对这件事信了大半。 “官家,臣以为,此事须立刻通知大辽,求上国发兵来救。不然的话,我等怕是,怕是…” 听到手下人的话,刘钧立刻反应了过来,他连忙说道: “对对对,快,快去叫人,准备出使辽国。” “是!” 当即,就有人要转身跑下城墙。 “且慢。”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说话的人。 那是宰相郭无为。 “郭相?” 刘钧看了看郭无为,疑惑道。 郭无为一拱手,说道: “臣请看一看这份公文。” 刘钧迟疑了一下,随后还是把公文交到了郭无为手中。 郭无为皱着眉头看完了公文,随后对着报信的将领问道: “刘将军,公文上面说的是,宋军的昭义军、建雄军有所异动,正在朔汾水北上。何来大军压境之说?” “禀报郭相公,宋军如今已越过边境,直指汾州了,这,这还不算大军压境吗?” “咳,咳咳。” 郭无为板着一张脸,语气生硬的说道: “刘将军,你要知道,现在要春耕了。” 听到这话,原本还慌乱的北汉大臣里头,就有几个人似乎回过来了。 刘钧也想到了什么,他对着郭无为问道: “郭相的意思是?” “我觉得,这只怕又是党进、荆嗣那厮弄出来的动静。为的,就是破坏春耕。” “这个…” 郭无为此话一出,不少人都是变得犹豫起来了。 毕竟这些年来,边境上的那些个混蛋宋军就喜欢搞这一套,趁着春耕秋收这种农忙的重要关头,跑来搞破坏。 打也不真的打,就是吓唬你,破坏你的农作。 进而让北汉原本就贫瘠的财政雪上加霜。 刘将军连忙摇头道: “这次不一样,据探子回报,宋军的边关驻军是全军出动,而且后续还有大量的部队。” “此事乃是探子亲眼所见?为何公文上不见提及?” 面对郭无为的质问,刘将军有些回答不上来。 因为这些情况,是他根据公文以及报信人的口述推测出来的。 看着沉默了的刘将军,郭无为转头对着刘钧说道: “官家,我以为,宋国才刚刚和蜀国交战过,兵力空虚,再加上蜀地还叛乱了这么久,宋国应当没有精力在这个时候来攻打我们。” “再说了,我们身后可是有辽国撑腰的,他宋国就真的敢去得罪大辽?” “所以,我认为,这一次宋军的异动,实际上还是和往年一样,就是要破坏春耕。” 听着郭无为的话,不少人都是赞同的点起了头。 就连刘钧,都是有些将信将疑了。 郭无为看着刘钧的脸色,知道他已经有些相信了自己的说法,于是他继续说道: “官家,出使大辽,消耗奢靡,更别说辽军来了以后,我们招待的花费了。” “若是因为宋军的些许异动,我们就大动干戈的,只怕反而是落入了宋人的圈套啊!” 这话,算是说到了刘钧心坎里了。 辽国虽然作为北汉的宗主国,一直都庇护着北汉,不为中原所吞并。 可这里头的花费也是巨大的。 每年,北汉朝政支出的最大头,便是供养辽国这个干爹。 就像郭无为说的,每次出使辽国,北汉都要备上大量的财物上贡。 如果辽军来了,北汉肯定也是要好好招待,封赏犒劳一番的。 这又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万一要是和郭无为说的那样,宋军只是来走个过场,这一笔钱可就花的太冤枉了。 “当然,刘将军所说,也有一定道理。所以,我以为,现在当务之急是摸清楚宋军的真实情况,再做决断,而非是慌乱之下,病急乱投医。” 郭无为最后又肯定了一下刘将军的态度,提出了一个中肯的意见。 刘钧稍作思量,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唯有刘将军,仍旧是一脸的担忧。 这一来一回的,又是几天的时间。 可汾州离太原,不过百余里地而已。 这还来得及吗? 但是郭无为说的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刘将军也就只能是硬着头皮答应了。 处理完这件事以后,刘钧便带着满肚子的担忧,颤颤悠悠的走下了城头。 看着刘钧那副衰老病重的样子,身后的郭无为轻轻的摇了摇头。 “年年如此,何时是个头呢?” 还不如早些脱离苦海。 后面这句话,郭无为是在心里说的。 第277章 读书、行路 三月初的一天。 晌午时分。 在大宋的北方,宋国与北汉交界的边关城市镇州城的南方,一支规模浩大的行军队伍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这一支队伍当即就引起了镇州城墙上值哨的士兵们的注意。 只不过这些士兵们似乎是知道对方的身份,所以并未发出什么警报的信号。 城中的守军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更是大开城门,疏通起了城门口的交通。 只不过在城门口被疏通之后,城外已经靠近的行军队伍却没有要进城的意思。 他们的先头部队直接越过了镇州城,转了个头便朝着西面继续行军了。 没有做丝毫的停留。 而镇州城大开的城门里,也是开出了大批装载的满满当当的车马队伍。 这些车马队伍上装载的,除了常规的粮草之外,还有一些明显是巨大的器械部件一类的东西。 在一队队的骑兵的引导下,这些车马队伍渐渐汇入了行军队伍之中。 让绵延不绝的行军队伍看上去平添了些许臃肿的感觉。 长长的队伍一直走到了中午,还只是走了一半多而已。 而这时候,大军的中军终于是到了镇州城下。 当那面高大的、艳红色的“宋”字大旗从城门口经过的时候,围观的百姓们都有些明白了这一支大军的非比寻常。 中军队伍的核心,天子专制的车辇上,赵匡胤指了指不远处的镇州城,说道: “出了镇州,便是入了北汉的境地了。” 坐在对面的赵德昭看了看面前的地图,点了点头。 “官家,是否要入城休息?” 马车外,李处耘的声音打断了赵匡胤的话头。 赵匡胤拉起车帘,对着面前已经老态丛生,却披坚执锐,策马扬鞭的李处耘说道: “客军不的随意入城,乃是吾定下的规矩,怎么能随意违背呢?” “可是官家…” “不用说了,马上就要进入北汉境地,你且多注意些。” 李处耘闻言顿首道: “是,官家且放心,老臣不敢有丝毫懈怠。” “嗯,去。” 等到李处耘走远,赵匡胤也没了继续教导赵德昭的兴致了。 于是,他转而问起了别的事情: “德昭,你今年也满十七了,我决定等回去了,便给你定一门亲事。” 赵德昭原本还在研究赵匡胤给自己的,那些关于北汉得资料呢,听到这话,他突然就打了个激灵! 等打完这仗,我就回家结婚? 这话,不对,这个旗子可不能乱插啊! 赵德昭当即就想要拒绝,既是因为他不太想就这么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成亲。 也是因为他不想在这种时候给自己插旗子。 可是在看到赵匡胤脸上的神情之后,这么些天相处下来的赵德昭就明白了。 这事赵匡胤已经决定了。 赵德昭很想挣扎一下,但是考虑片刻之后,他还是低头答应了下来。 赵匡胤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便让赵德昭离开了。 回到自己马车上的赵德昭回头看了看身后已经渐渐远离的镇州城,心下微微一叹。 刚才赵匡胤没说完的话,赵德昭其实已经大概知道了。 作为大宋目前西北防御的重要据点,镇州乃是阻挡北汉、以及它身后的辽国军队的第一道防线。 须知自古以来,北面的狼群,都会在秋冬之际,物资短缺的时候,南下烧杀劫掠。 只不过在以前,因为有着长城防线的存在,这种打草谷的破坏行径还可以被控制在边关一线,不至于对中原王朝造成太大的损失。 然而,因为石敬塘的那一次认爹行为,燕云十六州的丢失,中原大地的北方屏障完全被打开了。 开门揖盗。 当南下的道路变得畅通起来以后,那些北地的游牧民族们便团结在了契丹人的周围,开始在中原大地上肆虐起来。 而中原大地这些年来乱象丛生,朝代更迭迅速,连自己的事都照顾不过来呢,哪里还有什么余力去应对外敌的侵扰? 朝廷能做的,也只有在一些重要的城市囤积重兵,加强周边的防御而已。 可是一些像是村镇之类的,比较偏远的地方,朝廷就无力去照顾了。 而像是这种地方,通常也是最容易被劫掠的。 毕竟那些游牧民族的人是为了抢劫而来的,没多少人会去啃城市这种硬骨头。 都是捡着软柿子捏的。 这直接造成了大河以北地区常年的民生凋敝、遍地荒凉,生产无法得到恢复。 自渡河之后,赵德昭一路所见的,虽然还不能说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唯有像是在一些大城市周围,才能勉强看到些繁忙的耕作景象。 曾经,周世宗柴荣便是想要断绝掉这一条持续给中原放血的创伤,故而奋起发动了北伐。 然而结果却是身死国灭。 作为世宗柴荣的继承者,赵匡胤自然也是想要收复燕云之地,以达到柴荣所没有达成的成就。 好为自己在史书上正名。 但赵匡胤是个能忍,且知道轻重缓急的人。 所以,在他认为的条件不够成熟的情况下,是不会轻易发起收复燕云的战争。 即便在得知了辽国目前国力空虚,矛盾丛生的现状以后,赵匡胤也只是先选择了北汉作为自己的目标。 攻下北汉,以后再攻打燕云,便不需要太担心西北方面的敌人发动绕后袭击。 棋,要一步一步的下。 这一次北伐,赵匡胤带上赵德昭,为的就是培养赵德昭。 所以自出发那天起,赵匡胤就将赵德昭塞进了这辆装满了各种资料的马车里。 里面的绝大部分内容都是关于北汉,以及北汉周围这些地方的。 赵匡胤的命令是要赵德昭在抵达太原城之前,一定要把这些东西倒背如流。 赵德昭看着这一大堆由繁体文言写着的资料,顿时就有些头大了。 但他也知道赵匡胤这是为了自己好,于是他也就只能咬咬牙,认真的苦读了起来。 当赵德昭这一路上一边看着书,一边观察着路上的各种情况的时候。 他得以从一个前所未有的角度,重新审视这个他感觉里落后愚昧的封建社会。 再加上赵匡胤这个当世一流的政治家、军事家的亲自指导,赵德昭的眼界格局得到了极大的拓展。 他开始思考起了自己之前一些过于想当然的念头,然后又将他们打碎重组,想把他们拼凑成一个不那么完美,却适合当下的新模样。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感慨了一句之后,赵德昭便放下了帘布,继续啃起了手里的书册。 第278章 兵临城下 前面说过,太原城是一座夹在两条山脉中间的城市。 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得想要进出太原城的话,几乎只有三条路可以走。 这三条路分别连接了中原、燕云、以及西北,并且,这三条路都称得上是狭隘险要,对大规模行军非常不利。 所以,太原城才有了“西北咽喉”的说法。 正因如此,在制定好的北伐计划里,赵匡胤所带领的亲军才没有走西京那边,去和党进他们汇合,而是北上由镇州入汉地。 再加上西北折家军、定难军,三路大军齐头并进,最终汇合于太原城下。 在离开镇州城的第二天,赵匡胤这一路的宋军前锋便抵达了北汉的东大门:承天军寨。 因为地理条件的限制,承天军寨周围所能展开的部队数量非常有限。 所以在宋军前锋在集结了足够的军力之后,便在先锋将军郭进的指挥下,直接开始扣关作战了。 在一开始的时候,承天军寨的将领,北汉宣徽使卢赞还以为这是宋军的例行骚扰,所以并未太放在心上。 他只是命人关闭了寨门,肃清了军寨周遭聊以应对而已。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关下的进攻却丝毫不见消减。 更糟糕的是,卢赞在城关上能清楚的看到远方那依旧看不到尽头的行军队伍。 这时候,卢赞才知道,大事不好了! 他当即派出了加急的飞骑,准备向太原方面求援。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大半天,卢赞在防守的间隙终于是看到宋军的队伍快要到头了。 可是等到宋军的中军映入眼帘,卢赞看到那一杆飘扬在中军里的艳红色“宋”字大旗的时候,他的心便止不住的开始下坠。 大宋崇火,故而皇家御用的多是红色。 这种写着国号的红色旗帜,在宋国只有一个人能用。 卢赞手心紧张的都有些冒汗了。 在赵匡胤刚登基那会儿,南北皆有不服的人发动叛乱。 北面的李筠在叛乱之前,就联系过北汉,相约一起攻宋。 当时北汉派出来的支援李筠的军队,就是由卢赞率领的。 所以,当年卢赞也算是和赵匡胤有过交手的。 正因如此,卢赞才更加清楚,赵匡胤打起仗来是个什么样子。 这承天军寨,怕是守不住了! 当这个念头从卢赞的脑海里升起来之后,便再也压不下去了。 眼看着赵匡胤的车架已经过来了,先锋将军郭进顿时有些急眼。 天子御驾亲征,正是自己在官家面前展露身手的绝佳机会。 要是自己连这么一个军寨都拿不下来的话,那就露的可就不是脸,而是屁股了! 于是郭进开始大力催促起了手下们奋起进攻,想要在赵匡胤的车架停下之前,打开承天军寨的大门。 面对着骤然暴增的压力,苦守多时的北汉军队终于是再也坚持不住了,城墙上很快就被打开了一个不大的缺口。 然后,这个缺口就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不受控制的扩大开来。 城关上的卢赞遥望着那还在里许之地开外的天子御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随后,他便头也不回的向着军寨的西门跑去。 赵匡胤的车驾终于还是没有在承天军寨的门外停下,而是缓缓地开进了承天军寨那洞开的大门里。 北汉的东大门,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赵匡胤给打开了。 在接见犒赏了那几名最先打开缺口,还侥幸活下来的士兵之后,赵匡胤便命令全军就地休整,明日再出发。 跟随在赵匡胤身边的赵德昭清楚的感受到了那种自己只需要说一句话,就有无数人前赴后继的为你卖命的权势。 那真的是一种让人有些为之着迷的感觉。 无怪乎,总有那么多的人想要去当皇帝了。 次日,大军便从承天军寨开拔,继续朝着太原城的方向前进了。 与此同时,南面的党进等人也已经攻克了汾州,正在向着隆州进军。 只有北面的折家军和定难军进攻不算顺利,依旧被阻拦在了岚州城下。 到了这种时候,哪怕北汉君臣们再傻,也知道这一次宋军是真的打过来了。 虽然刘钧对宰相郭无为之前的举动心中不满,但现在大敌当前,也不是闹君臣矛盾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向辽国求援。 事急从权,刘钧也顾不得什么太多的礼节讲究,直接从国库里打包了一批贵重礼物,就让使者快马加鞭的北上求援去了。 可是刘钧心里也明白,辽国的援军到来是要时间的,自己如果不能坚持到援军到来的话,做什么都是白搭。 于是,刘钧迅速的开始对自己手下的军队进行调动安排。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关于手底下的将士们有几斤几两,刘钧是心里有数的。 所以他很清楚,如果北汉军队继续这么分散防守的话,迟早会被宋军各个击破。 所以,刘钧决定把还能调动的军队全部都集合到太原城里来,依托太原城完备的城防体系,坚守待援。 而关于守城将领的人选,刘钧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当初最早发出警告的刘将军。 刘继业刘将军。 等到刘钧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时间已经来到了三月底。 这一天,当刘继业正在城墙上监督民夫们加固城防的时候,远方的天际开始出现了一些细小的黑点。 几名被追杀的侦骑一边高喊着“宋军!宋军!”一边仓皇的朝着城门逃窜。 终于,侦骑抵达了城墙下,追杀他们的宋军前锋骑兵看着前方高大的太原城,终于是勒住了马匹。 当先的几名骑兵直接对着城墙上的北汉军队射了几箭。 那些宋军骑兵距离城墙足有百丈之远,射出来的箭失在半路上便因为后继无力而掉了下来。 但城墙上的民夫们并不知道这些,他们在看到下面的骑兵射箭之后,便吓得扔下了手里的东西,蜷缩成了一团试图躲开箭失。 就这样,这一阵毫无杀伤力的箭雨,愣是在城墙上制造出了一片不小的混乱。 看着乱成一团的城墙,那几名宋军骑兵便“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这几名宋军骑兵便调转马头,朝着来路去了。 城头上,刘继业没有去城墙上的骚乱。 他的目光被远方那浩浩荡荡的大军吸引住了。 兵临城下。 第279章 围城(一) 清晨。 太原城东南方的山坡上,成千上万的民夫在士兵们的监督下,开始继续着从几天前开始的,修建营地的工作。 太原城防备完善,城高壁坚,绝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打得下来的。 所以赵匡胤早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除了自年前就开始筹备的巨量物资以外,在大军行进途中,他还命令将沿途的北汉百姓给强征入伍。 充做劳力。 这就使得 前几天,赵匡胤带领的这一路军队率先抵达了太原城下。 不过赵匡胤并没有急于发起进攻,自己的几路大军还没有到齐。 而且大军一路走来,士兵们的精力都被消耗的很严重,所谓劳师以远,便是如此了。 此时贸然攻城,容易出现变故。 再加上为了抵御可能的,来自于北方的辽国军队,在从承天军寨开拔的时候,赵匡胤就命令郭进带着大半的部队北上猩州去了。 那里,是辽国援军南下的必经之路。 若是能占据猩州的话,即便是辽国派出了军队支援北汉,宋军也能依托城市,阻敌增援。 于是,赵匡胤在下令给李处耘,让他去负责修建行军大营的事情之后,便开始耐心的等待了起来。 等待自己的三路大军会师。 又或者,哪怕是有两路大军会师了,应当也是足够的。 不过,赵德昭能感受得到,在赵匡胤那平静的外表下,内心是怎样的一种焦灼。 要知道这几天,赵匡胤一次都没有说要教导赵德昭的意思,也没有考校过赵德昭那些资料的内容。 似乎是把那些事情都给忘记了一般。 闲来无事的赵德昭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他每天除了啃那些书籍之外,便是继续自己的身体锻炼。 这件事,他可以说是一刻都不曾放松过的。 所以大营里的那些将士民夫们,经常会看到这位身份尊贵的皇子殿下每天都会起早贪黑的,做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举动。 不把自己弄的一身臭汗都不会停下来。 这事儿,有些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以至于最后,大家只能归结于这位皇子殿下是吃饱了撑的。 没事找事。 今天也是一样的,在太阳升起之后没多久,赵德昭便带着一身的汗水和露水,从山上下来了。 当经过那些士兵、民夫们身旁的时候,赵德昭不出意外的收获了一大堆注视的目光。 赵德昭没有在意,他环顾了周围一圈,那些眼睛便自觉的躲避开了。 虽然已经许多天过去了,但是当赵德昭走过那一群群衣衫褴褛,身形消瘦,却还在努力工作的民夫们身边的时候,他的眉头依旧会忍不住的皱起。 不过他没有去说什么。 一方面,这是赵匡胤的命令,也是这个时代的常例,赵德昭目前还无力去改变。 另一方面,从赵匡胤给出的那些资料里,赵德昭还了解到了许多的东西。 北汉这边,因为地理条件的缘故,产出甚少,民生紧张。 故而,每年契丹人南下的时候,北汉的军队也经常跟着去劫掠一番。 这其中,还有不少的北汉百姓也会跟着劫掠的军队一起,捡些残羹冷炙之类的。 这种情况,在宋汉边境线周遭的地区尤为严重。 这里的百姓的身份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发生变化,他们可以是良民,也可以是土匪。 所以,无论是放任他们不管,亦或者是盲目的大发善心对待他们,都会对这次北伐造成不可知的变数。 好在,作为副帅的李处耘深知赵德昭的行事风格,所以在对待这些民夫的时候,李处耘都处理的还算温和,并未做出太多让人怨声载道的行为。 所以,赵德昭也就只能这么认下了目前的状况。 就在赵德昭回到自己的营帐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准备继续研读那些北汉的资料的时候,赵匡胤竟然派人过来了。 来人带来了赵匡胤的口谕,让赵德昭立刻去往中军大帐议事。 于是,赵德昭立刻就去到了赵匡胤所在的中军大帐。 通报入内之后,赵德昭看着赵匡胤脸上的神情,他知道,事情有进展了。 果然,等到李处耘等人也都到齐之后,赵匡胤便宣布了一个消息: “据飞骑带来的消息,党进、荆嗣他们的军队已经抵达了祁县,现在正在汾水上架设浮桥。” “若无意外的话,这日内,他们便可以与我等会师了。” 这话一出,营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了起来。 大战,就要开始了。 赵匡胤拍了拍手,随后便有几名侍从抬上来了一张方桌。 方桌上面,摆放着一个太原城的微缩沙盘模型。 比起赵德昭那时候在辽东做的沙盘,赵匡胤的这个沙盘明显要精致了许多,各种细节也都做的很到位。 这个沙盘上,除了太原城的城墙结构,临近处的山水走势之外,还标注出了城里驻军的几处主要位置。 只能说赵匡胤的情报工作一直都是做的非常到位的。 所以,这个沙盘立刻就引起了众位将领们的巨大关注。 “这是德昭呈上来的一种新奇物事,名为沙盘,可用于作战推演,比起地图要更加的直观一些。” 赵匡胤简单的介绍了几句。 众人看了看赵德昭,眼神略有些讶异。 不过接下来,大家都开始对着赵德昭夸赞起来。 都是一群武夫,说的话来来回回的也都是那几句,所以赵匡胤很快就开口打断了他们的话头。 “在其他人抵达之前,你们且先看一看这太原城的城防部署,研究研究这个太原城到底该如何去攻打。” “是,属下遵命。” 有了这么个直观的沙盘,一众久经沙场的老将们很快就开始根据情况,提出了一个个方案。 整个营帐里充斥着战前的紧张气氛。 与此同时,太原城里。 北汉的君臣们也接到了宋国南路大军即将到来的消息。 毕竟现在宋军还只是在修建行军大营,并没有把太原城给围死,北汉的传令兵还能将信息传递进来。 不过,身为国主的刘钧能感觉到,这个消息分明是赵匡胤有意透露给他的。 因为他派出去的传令兵们,只有往南的那些能回来。 往北去辽国求援的,一个个都是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赵匡胤这是在故意的给自己制造压力。 可偏偏,自己还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想到这,刘钧那本就苍老的面容,又是憔悴了几分。 第280章 围城(二) 太原城里,人心惶惶。 早在刘钧收拢各地军力回太原城的时候,就有大量逃难的百姓跟着一起来了。 毕竟老话说了,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这年头,兵灾可比天灾什么的要厉害的多了。 为了避祸,太原城周遭的百姓们也是顾不得那些瓶瓶罐罐的,收拾收拾就拖家带口的涌到了太原城下。 守城士兵们在上级的指示下,并未对这些百姓们做太多的阻拦,就让他们进城了。 守城这种事情,是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的。以北汉那紧缺的财政,自然不可能维持规模太大的军队。 而这些逃难的百姓,正好可以补充太原城里短缺的防御力量。 于是一时间,太原城里到处都是背着大包小包的老百姓们。 除开少数的有亲友投奔的人以外,绝大部分逃难的百姓们都是无依无靠的。 他们只能是在墙角、屋檐之类的地方就这么凑活的蜷缩度日,期盼这一次战争能快些过去。 对于这些人,北汉的朝廷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管控。 亦或者说,北汉朝廷上的君臣们此时此刻都已经自顾不暇了,又哪里有心情来管这些老百姓们? 除了负责城防部署的刘继业经常会让人从中挑选出身强力壮的充做守城壮丁以外,朝廷的其他官员们几乎都没在意过这些百姓们。 就这样,在没有有效管理的情况下,骤然暴增的人口,给太原城造成了巨大的负担。 要知道北汉本就物产贫瘠,作为都城的太原城里头,也没多少富余的钱粮。 于是乎,自围城以后,太原城里的物价一日三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就已经有人为了能够求得饱腹开始卖儿鬻女了。 物价的巨大上涨,牵带着太原城里的人心也跟着波动起来。 再加上这些天接连不断的坏消息,让本就惶恐不安的百姓们变得越发慌乱。 城中开始接连出现诸如抢劫、杀人之类的恶性事件,并且还有着蔓延开来的趋势。 作为和百姓们接触最多的官员,刘继业很快就察觉到了城中的乱象。 刘继业很清楚,在当前的困境下,保证城中稳定的局面是何等重要的。 于是,他迅速赶往了皇宫,准备向国主刘钧汇报此事。 随着宋军的到来,刘钧又重新把朝会办公的地点搬回了皇宫里。 毕竟站在城墙上往外看,就能看到赵匡胤的那杆“宋”字大旗。 简直不要太糟心! 在北汉那个朴素的皇宫里,刘钧见到了正在和大臣们开会的国主刘钧。 朝会的议题,依旧是关于向辽国求援的事情。 应该说,这些天的朝会,讨论的就只有这一个议题。 越讨论越心烦。 刘继业的到来,总算是让众人不至于再去重复那些嚼烂了的废话了。 作为一国之主,刘钧虽然每天愁眉苦脸,看着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头。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老湖涂了。 刘继业提出的问题,刘钧立刻就重视了起来。 在刘钧的授权下,刘继业直接带兵处理了几家囤积居奇的货商,勉强将物价给打下去了一些。 随后他又根据线索,抓捕了大量趁乱为非作歹的凶徒,明正典刑,总算是把城里的形势稍稍控制住了一些。 可是当刘继业带着成果回来向刘钧复命的时候,刘钧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的起色。 “已经三月底了啊!” 这短短的一句话,刘钧却像是从肺腑里咳出来的一般艰难。 刘继业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他知道刘钧说的是什么意思。 三月底了,往年的这个时候,春耕都快要接近尾声了。 可是今年,他们却被围困在太原城里,别说春耕了,就连出入都是个问题。 这也就意味着,北汉今年的粮食收成,算是完了。 无论接下来这一场战争的走向会如何,对于刘钧,对于北汉而言,未来都只会是越来越糟糕的。 迟疑了许久之后,刘继业也只能是宽慰道: “国主,求援使节应当已经到了,想来辽国援军不日就能南下。只要…” “行了,别说了。” 刘钧打断了刘继业的话头,他一边摇着头一边说道: “北面消息一直不通,援军能不能来?什么时候能来?这些都犹未可知。” “继业啊,你说我还能等得到援军来的那天吗?” 刘继业听到这话,心知刘钧怕是已经失去了信心了。 心气一失,那这仗就没什么可打的了。 刘继业整理了一下思绪,犹豫许久之后说道: “国主,臣有一计,或许可以拖延上宋军一番,为守城多争取些时日。” “哦?” 刘钧看了看刘继业,脸上有了些许的兴趣。 刘继业也没兜圈子,直接说道: “国主你也知道,宋国的南路军正在沿汾水北上,现在已经到了祁县。” “只要渡过了汾水,他们便会和东面的宋军汇合一处,想必那时,便是宋军攻城之始了。” “应当如是。” 刘钧点了点头。 刘继业指着城外,继续说道: “所以臣以为,若是能阻滞南面的宋军前进,便可将宋军攻城的时间向后拖延。” “你想怎么做?” “半渡而击!” 听到这四个字,刘钧的眼睛里冒出了一丝亮光。 可是很快,他的神色就重新变得犹豫起来。 刘继业提出的方案并不差,因为刘钧的主动退缩,南路的宋军可以说是一路高歌勐进,都没遇到多少抵抗。 这也就造成了他们对北汉军队的态度变得十分轻慢。 据回报的侦骑说,宋军南路军的行军队伍甚至都很少有派出侦骑前出探路的。 面对这样的骄兵,打他一个出其不意,可行性应该是非常高的。 而且一旦成功的话,回报也非常高。 即挫败了宋军的锋芒,拖延了宋军的进攻,又能很好的提升己方士气。 看着绝对值得一博。 至于刘钧犹豫的原因很简单:缺人! 前面说了,因为紧缺的财政,北汉朝廷的军队是很有限的,将领之类的就更少了。 刘继业带人出城奇袭宋军的话,要的肯定是精锐部队。 他们这一走,几乎就是把太原城的城防力量给抽走了一大半。 这要是万一失败了,光靠着一群残兵败将,还有那些临时征召过来的壮丁们。 还能守得住太原城吗? 第281章 围城 [围城(三)] 三更天。 太原城的北面。 城墙上,不少鬼鬼祟祟的身影弯着腰,从一个个的射箭口向城外打量着。 在确定城外没有什么动静以后,这些人便汇合到了城门附近。 在这里,一群马脚裹布的骑兵正在沉默的等待着。 一眼望去,这些骑兵的队伍一直拉到了街道尽头那不可见的黑暗里。 在队伍先头的,便是全副武装的刘继业。 在经过了长时间的考虑以后,刘钧最终还是同意了刘继业的出城奇袭方案。 没办法,他现在太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一下城里的军心士气了! 而且刘继业给出的计划十分完整,刘钧听完之后觉得可行性相当之高,这才同意了这一次的突袭行动。 不过,放不下心来的刘钧依旧是彻夜不眠的坐在城门楼上,看着刘继业忙前忙后的做着行动之前的准备。 如今,终于是要出发了。 刘继业对着城门楼上的刘钧点了点了点头,随后便是一挥手。 城门口的士兵们用力的抬起高大的城门,尽量把动静控制到最小。 在城门开出了一个足以容纳两骑并行的口子以后,刘继业便策马动身,朝着城外去了。 在没入无边的黑暗之前,刘继业还特意对着身后的刘钧挥了挥手。 城门楼上,刘钧看着那一条黑色铁骑就这么无声的没入了黑暗,内心深处好似打起了麻花结一般。 他莫名的想起了当年自己的父亲刘崇。 当年,自己的父亲便是如现在这般被围困于太原城中,郁疾而终。 现在,情况似乎又和当年如出一辙。 只不过被困枯城的从父亲刘崇变成了自己,城外的敌军统帅由柴荣变成了赵匡胤。 一代新人换旧人。 “唉~” 刘钧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他想起来,自从他登基之后,似乎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叹气。 而且随着登基时间越来越久,他的年龄越来越大。 叹气的次数,也变得越来越多了。 北汉自身的各种问题就已经让刘钧焦头烂额了,他还要面对南方日益强盛起来的大宋的威胁,还要注意和辽国维持好附属关系。 以至于刘钧连宠幸后宫佳丽的时间都没有多少,膝下无子的情况下只能是认养了几个养子而已。 从父亲手里接下来的这个烂摊子,可以说是将刘钧的精力都给压榨殆尽了。 要知道,刘钧今年才刚到四十岁的年纪。 但他看上去已经和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没有太大的差别了。 很多时候,刘钧也会想过直接抛下这一片烂摊子,降了大宋算了。 可是很快,这些念头便被令一样东西给死死的压下去。 祖宗基业。 在这个年代,这四个字所蕴含的份量,是足以将人给压到粉身碎骨的。 刘钧便是如此,亦或者说,南唐的李煜也是如此。 数典卖祖之辈,是要被世世代代的钉在史书的耻辱柱上的。 于刘钧而言,这比把他千刀万剐还要难受。 这种观念,就如同一副无形的镣铐,将刘钧死死的锁在了北汉皇帝的位置上,逼着他耗尽心力的,试图抱残守缺。 “唉~” 昏暗的城门楼上,又是一声长叹。 …… 当然,想刘钧那样的思想包袱,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的。 不然的话,赵匡胤又怎么会收到那么多的信件,那么清楚的知道太原城里的城防部署? 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刘钧是因为身份的限制,不得不坚持与大宋的抗争。 但是对于北汉的其他人,尤其是一些文臣们而言,他们可不是特别在乎什么刘家的基业的。 对他们而言,当官吗,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 效死?那不是那帮没脑子的武夫们该干的事情吗? 如今大宋有乘龙之势,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我辈正要随风而起,岂能困守于北汉这个破地方?陪着你刘家人一起身死族灭? 再坚固的堡垒,都能从内部攻破,更别提北汉这条四处漏水的破船了。 所以,哪怕是刘继业谋划的再缜密,计划的再周全,他出城奇袭的计划还是被人给透露到了城外。 城外的宋军大营里,被半夜吵醒的赵匡胤看着手里数份来路不同的情报,略微点头道: “这个刘继业,倒是个人物。” 其他宋军将领们也是点头附和起来。 敢在这种大军压境的情况下,主动出击,寻求战机,可是需要巨大的勇气的。 而且从这刘继业的安排上,也能看出此人是个知兵善战的。 这种武将之间的认同,并不会因为彼此立场的不同而受到影响。 就如同当初伐蜀之时,面对唯一死战到底的蜀将高彦俦,宋军便特意为对方修建了陵墓。 在赵德昭带着孟昶等人离开蜀地的时候,还特意去参拜了这位忠臣良将。 现在,对于这位敢于勇勐出击,且思虑周全的刘继业,众人也是不吝给出赞扬。 尊重对手,也是在尊重自己。 与会的赵德昭有些疑惑,北汉的将领里头,最出名的不该是杨业吗? 这个刘继业又是谁? 好像没听说过啊?难道是战死了的那种? “好了,据情报说,这个刘继业今夜就会带兵西出,去汾水阻击党进他们渡河,若是被他做成了,此次北伐必会大受影响。” 李处耘点头道: “官家所言甚是,只不过算算时间,只怕这个刘继业已经出发了,他带的都是骑兵,而且熟通道路。我们就是现在派人去通知党进那边,怕是也有些迟了的。” 赵匡胤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知道李处耘所说不假。 “既如此,那就派一支骑兵,也向那边去,直接截断刘继业的退路。无论对方的奇袭成功与否,都要将他们这些人给我消灭在城外。” 赵匡胤在地图上祁县的位置点了点,直接做出了部署。 “那,此战由哪位将军出战呢?” 李处耘的问题,顿时让整个营帐里的人都认真了起来。 原本这种事,都该是先锋将军干的。 这也是为什么先锋军又苦又累,大家却都抢着做的原因。 头汤谁不想喝? 可现在,先锋将军郭进带着人北上阻击辽国援军去了。 那这个活,可就有的说道了。 大家都跃跃欲试的,想要请战出击,拿下这一个大功劳。 可是赵匡胤很快就做出了决断: “德昭,这次便由你带兵,前去消灭这一支伪汉军队。” 赵德昭还在想着刘继业是谁呢,突然被赵匡胤点了名,到也没有惊乍,直接点头道: “儿臣领命。” 营帐里的将领们互相看了看对方,心中都有了些明悟。 “祝二皇子旗开得胜。” 李处耘开口以后,其他人也是齐声说道: “预祝二皇子,旗开得胜!” 赵德昭点了点头,说道: “借各位吉言了,军情如火,我这便动身了。” 行礼告退之后,赵德昭便拿着兵符,开始调兵遣将,准备去追刘继业他们去了。 第282章 围城(四) 清晨。 太原城以南,汾水一条支流的北岸。 刘继业等人的马蹄便停驻于此。 晋地山脉纵横,故而造就了土地缺水却又河谷密集的独特地理环境。 这些山谷夹缝中流淌下来的河道水情极度糟糕,在汛期的时候几乎每年都会出现暴涨的洪水淹没周遭的农田屋舍。 而一旦进入枯水期,这些河的水位又会急速下降,甚至于直接断流。 这样的河流,对于农业灌既而言,绝对不能称得上是合格的。 但这就是晋地这片土地上河流的普遍情况,可以想象能在这片土地上生存延续的百姓,该有多么的坚强。 刘继业面前的同过水,属于是从太行山上发源的一条汾河支流,现在快要入夏了,河道里已经开始渐渐地涨起了水。 估摸着,中间的水深应当能没腰了。 这样的深度,对于刘继业他们这样的骑兵而言,无论是直接涉水渡河还是武装泅渡,都不算什么难事。 但是对于携带了大量的粮食辎重、攻城器械的宋军而言,这便是一道不小的鸿沟。 他们想要过河的话,就得架设浮桥了。 根据侦骑提供的情报,宋军的先头部队在昨天下午就已经开始在下游的位置架设浮桥了。 如无意外的话,宋军应当会在今早开始渡河。 刘继业擦了擦盔甲上的水汽,远眺着河面上那一层薄薄的雾气。 哪怕到了这个时节,晋地的早晨依旧是会起雾的,尤其是在山涧河谷这种水汽较大的地方。 这雾气,能够给刘继业他们提供不小的掩护。 这让刘继业对于行动的成功又多了几分把握。 他示意身边的亲卫,让大家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好准备。 数千名北汉骑兵们下了马,就近开始方便、进食,亦或者是检查武器装备。 刘继业则是开始分派接下来用于焚毁浮桥的火油。 他亲点了自己的几名亲卫,让他们各自带领一队人马,专门负责放火焚桥。 当太阳开始升起来以后,加剧的温差使得周围的雾气开始变大起来。 刘继业看准时机,集合好了人马,在浓雾的掩护下直奔宋军渡河的地点而去。 与此同时,宋军南路的行军营地里,南路军的两名主将:党进、荆嗣也已经起了床,开始安排军队渡河的事情了。 看着营地周围那一圈浓郁的雾气,党进颇为不爽的挠了挠身上,对着荆嗣说道: “这破地方,早上潮的很,到了中午又能干的冒火,真是折腾人。” 荆嗣也是眉头微皱,这种大雾天里,看不清周遭的状况,总是让他有些放心不下。 “待会儿我先带一批人过河,你押后。” 面对荆嗣的安排,党进颇为不服的说道: “凭什么要我押后?不行,每次都是我押后,这次该轮到我先走了。” 荆嗣闻言也没多说,直接扔下了手里的大刀。 “来,打一架。” “你大爷!” 党进看着荆嗣的架势,顿时就泄了气。 作为能够常年驻守在大河以北的宋军将领,党进、荆嗣二人能够在北汉和辽国的双重压力下,稳住大宋的西北防线不说,甚至还能一直对北汉制造巨大压力,持续放血削弱北汉国力。 其军事能力之强,可见一斑。 除开带兵打仗的本事之外,党进和荆嗣自身的本领也是顶尖的那种。 他们二人都有过“手格百人”的光辉战绩。 赤手空拳打倒上百人,且不说里面有没有自己人放水的嫌疑,光是这份体力和耐力,就不是常人所能及的。 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两人同样名声在外,又离的这么近,彼此之间不较量较量都说不过去。 只不过几次较量下来,都是党进输。 哪怕后面党进很不服气的勤加苦练了许久,可再找上荆嗣交手,依旧是一败涂地。 打得党进彻底没了脾气。 “等着,等见到了二皇子,我让他来收拾你。” 听到党进的话,荆嗣也是颇有兴趣的说道: “我也想和这位二皇子交一交手,听说他当初在嘉州,曾经一箭断大江,我倒想看看,什么人能有如此神威?” 党进笑道: “什么一箭断江的话你也信?无非是以讹传讹罢了。只不过,他当初在三泉县的时候,曾经手格百人,这件事是许多人亲眼见证的,应当不假。” 之前在蜀地的时候,赵德昭在三泉县斩杀了吕翰之子,间接逼反了吕翰的事情,很早就传回了宋境的,所以哪怕是远在河\/北岸的党进和荆嗣也是知晓这些消息的。 所以,对于这位同样能手格百人的二皇子,党进和荆嗣都有很大的兴趣。 这次北伐,听说赵德昭也随驾出征之后,两人就一直很期待着能和赵德昭见见面,好好的交流一番。 “行了,快些去安排人手,若是快的话,今晚我们就能见到二皇子了,到时候好好试一试他的斤两。” “行。” 党进一点头,便召集亲卫,开始动员起了营地里的大军。 而荆嗣则是率领着已经准备齐全的数百名先锋骑兵,直接出了临时营地。 雾气弥漫之下,荆嗣他们都不太好辨认方向,于是他们只能先走到了河道边上,然后循着河道向浮桥的方向行进。 “停!” 在河道边上走了没多远,荆嗣突然叫停了队伍。 随后,他的目光看向了河道对岸。 那一片雾霭蒙蒙之下,似乎有着什么东西,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作为荆嗣的亲军,这数百先锋精骑一动不动的如凋塑一般,静待着荆嗣的下一步命令。 凝固的气氛持续了许久,荆嗣这才挥了挥手。 “走。” 当骑兵的马蹄声再次回响于河道上的时候,对岸迷雾中的刘继业等人才算是稍稍的松了一口气。 刘继业静静的等待着马蹄声逐渐变弱,直至消失以后,这才对着身边人下令继续前进。 哪怕是已经在马蹄上裹了布,可数千骑兵行动起来,依旧是有不小的声音,就同过水目前的河道宽度而言,传到对面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好在,刘继业率先察觉到了荆嗣等人的马蹄声,命令手下们停止行动,安静等待对方通过,这才不至于提前暴露了自己。 就这样,两支骑兵在迷雾的遮挡下,一前一后的从这条不算宽阔的河道两岸,朝着同一个目的地前进着。 在离他们更远的地方,骑着那匹烈火般的高头大马的赵德昭,也带着上千名骑兵,向着他们靠过来。 三股骑兵就像是三支箭失,在雾气笼罩的大地上,划开了三条长长的轨迹。 第283章 围城(五) 同过水下游,差不多即将汇入汾水的地方。 数百名宋军正没精打采的煮着早饭。 他们就是被派来架设浮桥的先遣部队。自昨天下午开始,他们就忙个不停的在河面上架设浮桥,一直累到了后半夜。 所以现在这些人都是困倦得很。 这年头,工兵这个兵种还没有被专门的独立出来,像是这种开路架桥的事情,都是先锋军干的活。 能当先锋军的,自然都不是吃干饭的,这些人都是先锋军里头木匠活计做的最好的那种,转业的话轻轻松松就能当个师傅。 像是在这种水位不高,水面也不宽的河道上架浮桥的事情,对于他们而言就不要太简单。 可再简单的事情,量多了也会引起质变的。 前面说了,因为晋地的地理环境特殊,所以境内的河谷纵横。 简单的说,那就是河道很多,所以要架设的浮桥。 也很多。 再加上刘钧的紧缩防御政策,把周围的北汉军队都给收拢到了太原城里。 所以南路军一路上根本没遇到多少的抵抗。 限制他们行军速度的最大因素,便是晋地的地理环境了。 这样一来,负责修桥铺路的先锋军们就承担了最大的压力。 他们必须得没日没夜的赶工架桥,为大军开辟道路。 连日操劳下来,把这些精锐的先锋军士兵们都给搞的是精疲力尽了。 好在,这已经是太原城前面的最后一条河了。 昨夜,在架完这边的浮桥以后,宋军的开路士兵们都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大家互相约定着,以后就算是去冲锋陷阵,也不要再做木匠活了。 隆隆的马蹄声将传来,立刻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大家都放下了手里吃饭的家伙什,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虽说从方向上来看,来的应该是自己人,可这大雾天的啥也看不清楚,还是小心些的好。 没多久,那一身熟悉打扮的骑兵就从雾气里冲了出来。 看到来人之后,桥边营地里的宋军士兵才算是放松了下来,继续开始干饭。 荆嗣看着他们的模样,也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 这些人可都算得上是荆嗣的老班底了,从来都不会和荆嗣这个主将见外。 荆嗣骑着马,带着数百骑兵就这么踏着河面上不算宽阔的浮桥,来到了河对岸的营地旁。 “老侯,桥都修好了吗?” “老大,昨晚就修好了,我们办事,你还不放心?” 一个端着马勺的头目模样的人直接凑到了荆嗣的马前,一边和荆嗣说话,一边把手里的马勺递了过去。 “老大,还没吃呢?来,吃几口。” 荆嗣也没讲究,接过马勺就是灌了几口面湖下去。 “特娘的,老侯你炖的东西还是这么难吃。” 老侯笑道: “嘿嘿嘿,管饱就行。想吃好的,打完这仗再说。” “也是,等打完这仗,我带你们喝酒去。” “好咧!” 荆嗣的话,顿时引来了营地里众人的齐声附和。 距离营地约一里开外的地方,刘继业听着远处传来的喧闹声,心下暗自思量着。 从刚才的马蹄声来判断,那一批骑兵应当只有几百人的样子,现在传过来的声音动静,大约也就是几百人。 也就是说,现在浮桥边上,最多也就千余人的宋军。 刘继业看了看越发光亮的天色,便决定立刻出击。 原本他的计划里面,自己是要带着人埋伏在河北岸,等待宋军大部队渡河之际,再开起突袭的。 可是真的实际看过了宋军选择的渡河地点以后,刘继业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 宋军架设浮桥的地点选在了同过水下游非常平坦的地段,河道两旁都是比较开阔的平原,别说什么小山丘,就连树丛之类可以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若非是有着大雾的遮蔽,只怕那边的宋军早就发现了自己这一大群人了。 没有了可以埋伏的地方,什么等待机会自然也就无从谈起了。 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趁着雾气还在,直接发起进攻,歼灭前方这千余名宋军,焚毁浮桥。 这样一来,也能起到迟滞宋军的效果。 虽说差了点,但也总比没有强不是? 而且,这也足以激励太原城里的军心士气了。 不然再过一会儿,这雾气就该消散掉了,到那时候,刘继业他们这些人的处境就会很尴尬。 随着刘继业的一声令下,众多北汉骑兵们开始解掉马蹄上的裹布又将那些包裹好的武器给取了出来,放在了身侧顺手的位置。 最后检查了一遍亲卫们的火油之后,刘继业跨上了自己的宝马。 “出击!” 手持长枪的刘继业一马当先的冲在了队伍的最前头。 身后的北汉骑兵们也是驱策胯下的马匹,紧随其后。 相隔不过一里地的距离,数千骑兵冲锋的动静几乎是立刻就传到了荆嗣他们的耳中。 “敌袭!” 原本还在和其他人闲扯谈笑的荆嗣骤然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虎目圆睁的高喊了一声。 随后,他立刻跃上了坐骑,看向了东面的迷雾。 “有数千骑,看样子是太原城里的乌龟冒头了。” “老大,怎么打?” 刚才还满脸哈欠的候老侯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对着荆嗣问道。 “就那帮乌龟王八蛋,绝对不敢和我们正面对着干,所以这些人肯定是想着要来破坏浮桥的。你带着人守在桥上,我去抄他们后路。” 荆嗣简单的安排了一下,便带着自己的几百骑,朝着北面的雾气里疾奔而去。 老侯知道,自家老大这不是逃跑,而是要从侧后方包抄这堆北汉的骑兵们。 面对十倍于己的敌军,荆嗣选择的不是防守或是退缩,而是包抄反击。 然而老侯他们这些人却丝毫没有意外的感觉。 跟着老大打了这么多年仗,哪次不是这么打得? “兄弟们,有人要来拆我们的桥了,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 “好,走,上桥上,弄死他们去。” “弄死他们!” 老侯简单的喊了两句,原本还没精打采的众人立刻就嗷嗷叫的跟着他上了那几座刚修好的浮桥。 途中,他们还配合默契的将桥边那些多余的木料、营地周围的简易拒马桩之类的东西都给抬到了桥头,做成了一堆路障。 也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些骑兵们便从雾气之中显露出了身形。 正是预料之中的北汉骑兵。 你看见了我,我也就看见了你。 冲出雾气的刘继业,看到前方浮桥上那些严阵以待的宋军士兵以后,顿时就是心下一沉。 果然是精锐! 第284章 围城(六) 河畔、桥头。 熊熊烈火,滚滚浓烟。 厮杀声,兵戈声响彻了整片河滩。 刘继业一枪挑开了飞来的箭失,一马当先的朝着桥头发起了冲锋。 从刘继业那舞得密不透风的长枪就能看出,这也是个勇武过人的将领。 在桥头上防守的老侯更是很快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对面的,是刘将军?” 都在边境上来来回回打了这么久,双方对于彼此的兵将可以说都是非常熟悉的。 北汉军队里头,能有这番过人身手的,也就只有刘继业这一个了。 当初党进和荆嗣的手格百人成就传扬出去之后,北汉很快也推出了一个同样手格百人的将领出来,用以提升己方士气。 这个人,就是刘继业。 虽说这些年里,刘继业并未真的和党进、荆嗣短兵相接,三人也没有真的排出个一二三来。 但是这些年大仗小仗的打下来,对于刘继业的本事,宋军内部还是比较认可的。 面对老侯这一声问话,刘继业并未搭话,但他的心神还是不自觉的分散了片刻。 就在此时,早就准备好粉老侯直接一抬手,掷出了手中用来砍树的短斧。 老侯身边十余人也是默契十足的将手头上的斧凿、甚至是木墩一起砸向了已经冲到了近前,相距不足十余步的刘继业。 这一下,即便是以刘继业的武功,也不敢直面这么密集的重击。 他不管不顾的跳下马,就地一滚,成功避开了大部分的投掷物。 少有的砸中的也被身上的甲胃抵挡住了,没能造成太大的伤害。 只不过他的马可就倒霉了,直接被砸出来几条深可见骨的伤口,直接落入了水中。 这一下,直接就将刘继业刚刚带起的冲劲给戳了个洞,泄了气的北汉士兵们下意识的就在往后退却。 刘继业看着周遭的士兵们,无奈的抹了一下脸上的黑印子,就带着人退却了一些距离,准备重新再组织攻击。 说真的,刘继业是没有想到,这一群不过数百人的宋军,竟然会这么难打。 接连冲击了数次,甚至于在牺牲了自己几名亲卫的情况下,他们依旧没能完全攻克那座不算宽广的浮桥。 这其中,既有桥面狭窄,刘继业无法发挥自己人数优势的原因。 也有北汉士兵们的战斗力、战斗素质远逊于宋军的因素。 时间紧迫,急于求成的刘继业不得不亲自带头冲锋了起来。 然而,效果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就在刘继业重新点齐了人手,准备再次冲击浮桥的时候,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刘继业的目光穿过了夹杂着硝烟的雾气,看清楚了远处那数百名宋军骑兵。 以及他们扛着的旗号。 “撤!” 刘继业果断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都是老熟人,谁不知道谁? 荆嗣有多能打,刘继业能不清楚? 平素,北汉军队碰上荆嗣这货就是专门吃败仗的。 现如今自己手头上的兵力虽然数倍于对方,可手头上的人都奔行了百余里地不说,还一直进攻受挫,士气低落。 这种情况下,胜算太少了。 再者说了,就算是和荆嗣他们拼赢了,自己的损失也定然不小。 到那时候,太原城又该怎么办? 为将者,要考虑的不能只是眼前的这一点东西。 “靠,这帮孙子要跑!” 桥上的老侯看着变换阵型的北汉军队,立刻意识到了对方的目的。 只不过这时候,老侯他们也做不了什么,狭窄的桥面限制对方的同时也限制住了他们。 要是就这么几个十几个的朝对方的阵型冲击,那是送死。 于是,老侯也就只能看着刘继业他们调转方向,试图脱离这一片战场。 然而,数千骑兵一旦停下,再想要起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过了好一阵功夫,北汉的骑兵们才算是缓缓地开始加速起来。 而此时,荆嗣他们已经快要冲到近前了。 刘继业回头看了看已经加速到了极致,正如同铁锤一般即将敲过来的宋军骑兵。 他知道,这种情况下,如果被对方就这么衔尾追杀的话,损失必然惨重。 刘继业当即对着仅剩的那几个亲兵下令道: “你们,带人去断后,撒上一路的火油。” 面对这个等同于送死的命令,这几个亲卫也没有过多的迟疑,就各自带着一队人马,脱离骑兵本阵斜插到了后方的位置。 随后,他们便捅破了马背上的油囊,火油从顺着马腿一路滴洒在了干旱的大地上。 “举火!” 看着几乎近在迟尺的宋军,一名亲卫高喊了一声,便将手中的火折子丢到了火油里面。 “轰” 骤然间,大地上冒出了一道由烈火构成的墙壁,将荆嗣他们与北汉的骑兵分割开来。 就在刘继业一边心疼自己那些烈火焚身的亲卫,一边庆幸自己这些人算是成功撤退的时候。 一道黑影直接冲破了火焰障壁,余势不减的朝着他就冲了过来。 刘继业心下大惊,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调转马头就是朝着来人对冲了过去。 骑兵对决,讲究的就是一个狭路相逢勇者胜。 要是一直被追着打得话,不过是是慢性死亡罢了。 烈火、奔骑、嘶鸣、怒吼! 刘继业和对面的荆嗣几乎是呈着直线朝对方冲去。 没有丝毫的偏移。 “钪~” 清脆的金铁交击声一瞬间甚至盖过了战场上的一切。 交错而过的刘继业和荆嗣互相看了看对方手上已经断裂的兵器,眼神里都是止不住的赞赏。 刘继业身边很快就聚集了十余名北汉骑兵,他们面色不善的看向了孤身一人的荆嗣。 荆嗣面色肃然。 刚才那一下,虽然他只和刘继业交手了一次,但那一个回合已经消耗了自己的大部分精力。 相信对方也是如此。 现在自己的手下还在绕着火墙迂回,一时之间过不来。 这种情况下,要是被对方给包围了,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撤,勿要逗留。” 刘继业直接拦下了身边的人,掉头就朝着骑兵本阵而去。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最终还是忌惮于刚才那惊人的交战,没有真的去围杀荆嗣。 待到荆嗣的部下们绕过火墙以后,他们不需要荆嗣的命令,便自觉的朝着前方的北汉骑兵们追击了过去。 荆嗣缓了缓气以后,也是再度驱策马匹,追了过去。 只不过此时北汉骑兵本阵的速度已经起来了,哪怕是荆嗣他们一直在后面追击,也很难再取得什么战果。 但是荆嗣并没有放弃。 他要把这些北汉骑兵一路赶到太原城下去,借此来狠狠的打击北汉守军的军心士气。 就像前面的刘继业一样,作为将领,荆嗣想的,也不止是这一场遭遇战而已。 北汉骑兵本阵里,双手颤抖的刘继业看着身后一直甩不掉的荆嗣等人,很快就明白了对方在想什么。 刘继业知道,不能再这么逃跑下去了。 不然等到了太原城下,自己这一副被人当成丧家之犬追击的场景,怕是会让自家国主当场气晕过去。 刘继业一边控制着马匹,一边努力的压制住身体的内伤,一边还拼命的思索着反击的方案。 一心三用,属实有些为难他了。 第285章 围城(七) 信息传递,在古代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太原城里的某些人尽管在第一时间就将刘继业率军出击的情报给传递了出来,但是等情报到赵匡胤手上,也已经是很长一段时间以后的事情了。 相距如此近的情况下,情报的延迟都得按时辰来计算,离得远的那就更别提了。 就比如南路军那边,赵匡胤虽然每天都能收到飞骑传来的讯息,报告南路军每天的行军动向。 可是真要想靠着这些情报就能精准的找到对方的确切位置,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算是在有着卫星精确定位导航的年代里,都有人能迷路。 像现在这个时代,没个熟悉环境的人,你在野外想找个地方那就只能慢慢的找过去。 赵德昭现在就是这样的。 他虽然知道目前南路军应该就在北方的同过水附近,可详细地点他却不清楚。 至于说南路军修浮桥的地点,他就更不知道了。 再加上大雾的影响,所以尽管是有着大量熟悉道路的向导存在,赵德昭他们一行人依旧只能是勉强的照着一个方向前进。 无法准确的控制住目的地。 对于这样能不能及时的找到并且阻击刘继业他们,赵德昭心里不可避免的有些怀疑。 要是这么一路摸过去的话,只怕那边早就已经打完了,刘继业也早带着人跑没影了。 眼瞅着天色大亮,雾气已经有了消散的迹象,赵德昭便下令全军暂时停下。 “从那边回太原城的话,有几条路可以走?” 赵德昭叫来了带路的那些个骑兵们,对着他们问道。 “这个不好说,这靠着汾水边上都是比较平坦的路面,哪里都能走得。” “说的不错。” 听着几个向导的回答,赵德昭眉头一紧。 这样的话,就难办了。 就在这时候,几名向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起说道: “殿下,有个地方他们一定会经过。” “什么地方?” “三十里铺!” 几名向导一起指向了北面的不远处。 经过他们的简单介绍,赵德昭知道了,这个三十里铺乃是一个位于太原城正南方的集镇。 太原城南下的主要道路几乎都会汇集于此。 刘继业他们有数千骑兵,这一次行动无论成功与否,他们都是要急着赶回太原城里去的。 那样的话,他们便一定不会走小路。 “去三十里铺!” 赵德昭直接下令军队转向,朝着三十里铺而去。 没多久,赵德昭的骑兵就抵达了这个向导口中的集镇。 因为战火的缘故,此时的三十里铺已经差不多是人去楼空了,纵横的两条主要街道上空无一人,只剩下略显破败的屋舍。 赵德昭能察觉到,在一些偏僻的角落里,依旧有着活人存在。 从那些缝隙里偶尔闪过的眼神里,赵德昭看到了满满的惊惧。 “找个人,问一下昨夜到现在,周围有没有大军经过。” “是。” 一名向导直接就策马冲进了偏僻的小巷子里。 没多久,他便提着一个句偻的老汉回来了。 “军爷,军爷饶命啊!军爷饶命啊!” 老汉被扔下来之后,便跪在地上大声的讨饶起来。 赵德昭没有说什么,只是示意向导问话。 向导凶恶的对着老汉盘问了半天,最后得出的答桉是: 昨夜似乎有什么动静,从三十里铺过去了,只不过老汉胆小,没敢仔细查看。 至于今早到现在,倒是没听到什么大军路过的动静。 赵德昭他们一行人除外。 随后,士兵们又在偏僻的屋舍里搜出了几个活口,从他们口中得到了类似的情报。 赵德昭看着面前这几个差不多都是一把年纪的老人家,摇了摇头。 这些人或许是跑不动,又或许是故土难离才选择了留下。 自己就别在为难他们了。 “让他们离开,或者找地方躲起来都行。” “谢大将军,谢谢大将军。” 那几人对着赵德昭一番千恩万谢过后,便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布置前出哨骑,一旦发现情况就烟火传讯。” “得令。” 做好了安排之后,赵德昭便准备在三十里铺外围守株待兔了。 …… 那一边,刘继业和荆嗣两伙人还在一追一逃。 只不过,双方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虽说这里面有人困马乏的影响,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刘继业下令让部队减速。 节约马力,以图反击。 荆嗣在察觉到刘继业他们的减速以后,很快也跟着减速了。 老将之间的对决,基本就和打明牌没区别。 刘继业真的很想就这么趁着对方减速的时候,带队迂回加速,杀他一个回马枪。 可是刘继业很清楚,那样的话,荆嗣肯定也会加速脱离。 然后等他们累了,再像一块牛皮糖一样黏上来。 为什么刘继业会知道? 因为如果把后面的人换成刘继业自己的话,他肯定就会这么干的。 思虑良久之后,刘继业最终选定了一个比较好的反击地点: 三十里铺。 那个集镇刘继业去过很多次,集镇上的那一片挡在大路上的屋舍正好可以遮挡视线。 这就可以拿来做一做文章。 确定了方向以后,北汉骑兵们就朝着三十里铺去了。 在他们身后,荆嗣带着人隔着一段距离,不紧不慢的跟着。 就像是在赶羊一样。 …… “有情况!” 赵德昭看着不远处冒起的烟柱,大喊了一声。 顿时,千余名禁军铁骑便精神一振。 没多久,第二根升起的烟柱,说明哨骑已经确定了敌人的方位,赵德昭便率领部队,冲向了烟柱所在的地方。 此时此刻,雾气几乎已经消散殆尽了,所以赵德昭很快就看到了前面那一群声势不小的骑兵们。 简单打量一番,赵德昭便确定了,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对面的刘继业看着面前赵德昭他们,心头就是一惊。 这帮宋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刘继业不是傻子,他的脑子转了几圈,便明白了过来。 他有心想要骂上几句,可终于还是没能骂出口。 北汉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刘继业又何尝不知道? 甚至于就连刘继业本人,都曾经变相的和刘钧提过降宋的建议。 只不过都被刘钧给拒绝了。 于是刘继业也就没有再说什么,继续选择了为北汉刘家尽忠值守。 可现在看来,自己的路,今天怕是要走到头了。 刘继业看着阻挡在自己面前的宋军,又回头看了看追了自己一早上的荆嗣。 千军万马环绕之下,刘继业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大丈夫,死则死矣! 第286章 围城(八) 三十里铺。 赵德昭站在队伍的最前头,红色的烈马尤为醒目。 他远远的望着对面那些北汉骑兵们,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对面这些人虽然阵型保持的不错,但是精神颓靡,根本不像是打了胜仗的样子。 反倒像是一群逃窜的败军之将。 接着,赵德昭又看到了北汉骑兵们身后的,那一支远远缀着的骑兵。 以他的眼力,很快就从旗号上辨认出了那是宋军。 赵德昭看着前后两群人不成比例的数量,不由得呆了呆。 被这么点人追着跑,这些北汉骑兵这么拉垮的吗? 而身处刘继业他们身后的荆嗣,在看到前面拦路的那些宋军以后,心中不喜反惊。 他只是想要把刘继业他们赶到太原城下,打击打击北汉士气而已。 至于说真的吃掉前面数千北汉骑兵,荆嗣还不至于做那种白日梦。 赶羊这种事,关键在于不能把羊群往死路上赶。 绝路当前的话,是个人都得拼一把。 现在这支突然冒出来的友军,相当于是把刘继业他们给逼上绝路了。 以荆嗣对刘继业的了解,这家伙接下来怕是要拼命了。 果然,荆嗣眼看着前面的北汉骑兵们开始加速,朝着拦路的宋军骑兵冲了过去。 “右侧迂回,让出后方。” 荆嗣直接命令手下们也立即加速,不过不是直接追击,而是从侧路绕上去。 荆嗣之所以要绕这么一圈,为的就是给那些北汉骑兵们让开位置,替他们留出一条退路。 数千人里,不可能每个都是悍不畏死的,一旦有了缺口,就会有人动心思。 一丁点的小心思,都会因为战局的变化而被无限放大。 进而影响整场战争。 接下来,荆嗣就指望着对面的友军,能够承受的住这些北汉骑兵们的决死冲锋。 “冲过去,我们就能活。” 刘继业在本阵之中高喊着,传令兵们也在竭力的将他的话传达给每一个人。 到了这种地步,这些骑兵们也知道,是要拼命了。 于是众人也顾不得一夜无眠,接连奔行了数个时辰的辛劳,瞪着眼睛、叫嚷着就朝着前面阻拦他们归路的宋军冲杀而去。 滚滚烟尘之中,唯有队伍最后面的骑兵注意到了荆嗣他们流出来的空缺。 只不过排在队伍后面的,几乎都是督战队之类的角色,他们刻意的假装没有看到这一切,并且警惕的注意着身旁的自己人。 防止因为有人临阵脱逃导致的士气崩塌。 “有点意思了。” 赵德昭看着前面气势大变的北汉骑兵们,略感兴奋。 这才有点军队的样子嘛! “殿下,对方看着像是困兽之斗,我等是不是稍避锋芒,放他们过去之后再衔尾追击?” 赵德昭身边,赵匡胤派来协助的副将看着对面那些北汉骑兵的神态,提出了一个比较稳妥的建议。 “无事,你也说了他们现在就是在做困兽之斗,这时候让开了,说不定就让他们跑了。” “可…” “他们那个主将,叫刘继业的,就是那个家伙对?” 赵德昭指了指迎面而来的骑兵浪潮中,那一抹亮眼的白袍问道。 副将看了看,点头道: “不错,就是他。” 这年头,为了能在战场上更好的指挥和引导士气,作为主将或者主帅的,都会把自己打扮的特别显眼,还会专门配备大旗、车架之类的东西,用以表明身份。 所以在战场上很好辨认。(曹丞相表示很生气,很头疼。) 赵德昭点了点头,便抄起了自己的新武器。 赵匡胤专门替他打造的一柄镔铁长枪。 这东西还是在大军到了太原城下,赵匡胤才给赵德昭的。 属实给了赵德昭一个惊喜。 这一柄两米多近三米的长枪,通体由寒铁锻打而成,足有百余斤重,挥舞起来声势惊人,算是赵德昭拿到过的最为趁手的近战武器了。 兴奋的赵德昭没注意到,赵匡胤在看见赵德昭如此灵活的挥舞长枪的时候,眼底一闪而过的讶异。 副将本想再说点什么,但是在看了看赵德昭手上那个黑乎乎的家伙以后,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 他可是见过那家伙的威力的。 “驾” 赵德昭用力驱动了一下胯下的赤红宝马,持着长枪便对着刘继业对冲了过去。 也就是这一匹赵德昭从北地偷来的,天赋异禀的宝马,才能在承载着全副武装的赵德昭的情况下还可以加速冲锋了。 换成别的普通战马,最多也就是载着赵德昭小跑一段而已。 作为主将,在这种决死冲锋的情况下,刘继业选择了冲在最前头。 所以,他很快就注意到了冲向自己的赵德昭。 经年作战的经验,让刘继业立即就意识到了对面这家伙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现如今自己有伤在身,还真不一定能敌得过他。 于是刘继业一挥手,他身旁的几名亲卫立刻加速,越过了刘继业,挡在了赵德昭前方。 也就是这一个换位的功夫,两边的前锋撞在了一起。 “轰”、“砰”、“卡”、“唰”、“钪”… 撞击声,交战声,马蹄的践踏,战士的怒吼与死伤者的哀嚎。 传遍四野。 在这个血肉四溅的战场中心,赵德昭信手砸飞了几个拦路的骑兵,与刘继业面对面了。 看着面前这个长相方正的中年人,赵德昭想起了之前在会议上那些宋军将领对他的有勇有谋的评价。 这家伙,应该也算是个人才。 于是,赵德昭的念头一转,一枪砸断了刘继业坐骑的前腿。 受伤的刘继业一下子没控制住,差点直接掉在了地上。 但是,他很快就飞了起来。 是被赵德昭用长枪挑飞的。 赵德昭直接挑着刘继业,开始大声喊了起来: “刘继业已经被俘,你们还不投降?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赵德昭身后,那些才刚刚过来的侍卫们连忙跟着大喊了起来。 不过此时战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们这些人的叫喊声根本穿不出多远。 外围,该厮杀的众人还在继续厮杀着。 赵德昭随手将刘继业捏在了手里,一手持枪,直接从战场的中心向外冲杀出去。 他一边放倒那些拦路的敌军,一边高喊着“刘继业被俘,降者不杀”的话语。 一路上,看到那一身醒目的白袍以后,越来越多的北汉骑兵们开始放弃抵抗。 冲出战场以后,赵德昭又沿着战场的外围跑了一圈,凭着一己之力,讲这个消息传达给了所有人。 就这样,北汉骑兵们的抵抗意志很快就被瓦解了。 除了一些趁乱从缺口处逃跑的漏网之鱼,大部分的北汉骑兵都放下了武器,向宋军缴械投降。 战场另一头,刚刚用擦掉了手头上的敌军热血的荆嗣,看着那个一直和他齐名的刘继业,如今却像一只兔子一样的被赵德昭拎着,内心有些难以言喻。 这二皇子,是个什么怪物? 第287章 围城(九) 太原城。 一夜无眠的刘钧站在城墙上,双眼盯着南方,远眺了许久许久。 密布血丝的眼睛里,充斥着一堆复杂莫名的情绪。 有期盼,也有恐惧,还有很多很多无法一一细说的东西。 一直到了日上三竿,雾气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远方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的样子。 阳光越来越灼热,但刘钧的心却开始越来越冷。 在他身边,那些知晓并参与了这次行动的人也是脸色越来越差了。 不过,他们心中依旧还抱有些许的期望。 说不定,刘将军是因为等待时机,耽搁了呢? 时间就这么慢慢的到了中午,面对侍从端上来的饭菜,刘钧连看都没看一眼。 他的目光,始终固定在南面的地平线上。 终于,远方回应了刘钧的期盼,几名狂奔的骑兵朝着太原城就飞奔了过来。 从他们的装束上就能看出来,这几人便是刘继业带出去的部下。 刘钧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几个骑兵并没有进城的意思,他们贴着城墙奔行了一段,射上来一支箭书以后就快速的离开了。 看着那几个像是在逃命一样的骑兵,刘钧瞬间就是一僵。 等到他颤颤巍巍的接过了那一份写在布帛上的血书之后,刘钧的身体彻底的瘫倒在了城墙上。 “救驾,快救驾,陛下晕倒了!” 侍从们慌慌张张的拥了上来,一齐将晕倒的刘钧抬上车架,送回了皇宫里。 一路上,关于刘继业出城阻敌战败的消息,开始悄然的流传起来。 许多人的心思,便开始不受控制了。 如果说,中午的那几名骑兵带回来的信息还只是让一部分的人知道了刘继业战败的消息。 那么到了傍晚时分,从南面开来的那一大队骑兵,就相当于是彻底的将这个消息给公之于众了。 为了能让太原城里的所有人都尽快知道这个消息,那些宋军骑兵们甚至特意的绕着太原城跑了一圈。 一边跑一边高声呼喊: “刘继业兵败被俘,太原城已无可战兵将,若想活命,速速开城投降!” 太原城固然城高壁坚,但也挡不住这无形的声波。 很快,城中那好不容易被刘继业维持住的局势就开始崩坏起来。 其速度之迅捷,令人咂舌。 城中混乱一片的情况下,自然也就没人说出城驱赶外面的宋军的事情。 于是乎,城外的宋军骑兵们就这么干脆的在城外不远处开始就地造反了。 早上的战斗到现在,大家就是在三十里铺的战斗结束以后才吃了点干粮垫垫肚子。 现在一个个都饿的肚子咕咕叫了。 在太原城南门不远处,赵德昭在简易的火塘上烧着河水。 荆嗣坐在旁边,有些不明白。 这个二皇子很多时候都亲近的像是个邻家子侄,没有架子也没太多讲究。 可对于一些小事情方面,他又有着近乎于偏执的执着。 就好比喝水,他就一定要大家喝煮开了的水。 这让荆嗣和他手下的人都有些难以接受。 可是当赵德昭晃了晃手里的镔铁长枪以后,大家知道这位二皇子并不是在开玩笑。 得,你拳头大,你说的都对! 荆嗣等了好久好久,等到水烧开,再等到水放凉一些。 等到他嗓子都快冒烟了,这水是终于能喝了。 他也不和赵德昭客气,直接端起来就往喉咙里面灌。 “嗝~爽!” 荆嗣感觉,这是他这辈子到现在,喝过的最甜的一碗水了。 比什么烈酒都要爽。 “呼~” 荆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看向了身边慢斯条理的吃东西的赵德昭,开口问道: “殿下,我们已经将消息传到城里去了,听动静,攻心之计已然奏效,我们干嘛还要呆在这里?” 提出到太原城下熘一圈的就是荆嗣,他很清楚刘继业的战败会对北汉的朝廷造成多大的打击。 要不是刘继业接连受伤,又被赵德昭当兔子给拎了许久,伤势加剧必须要救治,只能让他跟着俘虏一起送回了行军大营的话。 荆嗣都想让赵德昭把刘继业拎着绕太原城跑上一圈。 在荆嗣看来,太原城也熘了,消息也传了,城里也乱了,现在不是该回营休息,准备攻城事宜吗? 赵德昭笑了笑,说道: “有道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嗯?” “既然湿了鞋,干脆洗个脚。” 荆嗣满头的问号。 虽然我读的书不多,但我也记得俗话不是这么说的? 你不要骗我啊! 赵德昭没有继续和荆嗣开玩笑,而是指了指前面的太原城,说道: “左右今天都来了,不知道荆将军敢不敢和我再走近一些?去好好看一看这座西北雄关。” 荆嗣看着像是在说要不要到自己家转转一样的赵德昭,只觉得这个二皇子似乎又在抽风了。 可问题是,这个风抽的,怎么就这么让人上头呢? “去看看?” “去看看。” “去看看!” 说着,赵德昭和荆嗣便骑上了马,缓缓地朝着太原城的南门去了。 身后的亲卫们刚想要跟上来,却被赵德昭给拦下了。 城门楼上,才刚刚经历完国主昏倒在面前的巨大刺激的士兵们,看着那两个闲庭信步的靠过来的宋军将领,一个个神经都绷得跟弓弦一样。 两百步。 一百步。 五十步。 当赵德昭和荆嗣已经进入了弓箭的最佳杀伤范围的时候,有几个北汉士兵忍不住的拿起了手里的弓箭。 但却迟迟没有射击。 “你们别紧张,我们就是过来看看,你们该干嘛干嘛,不用管我们。” 赵德昭对着城墙上的士兵们笑着招呼了一句。 那副随性亲和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自家城门口呢! “咕噜” 这是有人咽口水的声音。 大家互相看着对方,始终没有人真的敢做那个第一个发起攻击的人。 赵德昭和荆嗣就这么在众人的瞩目下,一步步的走到了城门洞里。 看着面前磅礴大气的木门,赵德昭忍不住下马抚摸了一番。 满满的,都是历史的沉重感。 “好东西啊!” 赵德昭忍不住感慨道。 荆嗣看着这宏伟的城门,也是点头赞叹道: “确实是好东西。” “是啊,这么好的东西,弄坏了就可惜了。” 城门洞并不大,在仔细的看过里面的情景之后,赵德昭就带着荆嗣准备返回了。 没走出多远,赵德昭便回身对着城墙上的士兵们说道: “下次来,希望能进去看看,还请你们帮我开下门,谢谢。” 撂下一句话以后,赵德昭便带着一众骑兵,朝着东面的行军大营去了。 只留下城墙上的北汉士兵们,站在春风中凌乱。 第288章 北望 深夜。 太原城那略显寒酸的北汉皇宫里头。 起居殿内的宽大床榻上,躺在床上,昏迷了大半天的刘钧终于是睁开了眼睛,悠悠醒转了过来。 “水” 刘钧沙哑的声音响起,顿时就惊动了旁边值守的宫人。 “陛下,陛下您醒了!” 宫人一边高喊着,一边小心的扶着刘钧坐起了身。 很快,就有人端着茶水走了进来,送到了刘钧的嘴边。 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嘴唇之后,刘钧看着外面的天色,开口问道: “我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禀陛下,您都睡了快四个时辰,现在已经是二更天了。” “二更天…” 刘钧念了念时间,心中有了些数。 只怕城外刘继业兵败的事情,现在已经传播开了! 刘钧轻咳了几声,挥手对着旁边站着的宫人示意道: “传令,将郭相和郑老将军叫到皇宫里来。” “是。” 传令的宫人还出去没多久,宰相郭无为和另一名武将打扮的老人就一同走了进来。 很明显,他们都一直在殿外等待着刘钧的苏醒。 看见二人进来,刘钧也很快的从床塌上起来,披上了一件宽大的外袍。 简单的见礼过后,刘钧对着二人说道: “事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郭无为和老将军郑进互相看了看,随后一同点头道: “陛下,此事,此事如今已经传遍城中上下了。” 刘钧顿时脸色一变。 他本以为这件事最多也就是在朝廷内部传播开来,可听郭无为和郑进的意思,刘继业兵败的事情,已经彻底泄露出去了? 这还了得,这事情宣扬出去了,这城里的局势,岂不是,岂不是… “谁?谁传出去的?我要杀了他!” “这个…” 郭无为略作犹豫状后,便简单的将刘钧晕倒以后,宋军来到城下大肆宣扬了一番战绩的事情经过都给说了一遍。 至于说赵德昭和荆嗣去摸城门的事情,守城的士兵们没敢向上级报告,郭无为自然也就不知道。 不然说出来,怕不是又得把刘钧气晕过去。 当然,光是郭无为现在说的这些,就已经让刘钧十分绝望了,他在听完以后只能是颓然的弯下了腰。 “唉~” 一声叹息过后,刘钧看向了郑进。 “郑老将军,刘将军兵败,这城防的事宜,可就只能靠你了。” 头发已然花白的郑进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一拱手: “末将遵命。” 郭无为却是一脸为难的说道: “陛下,守城之事,需得充足的兵士才行,现如今城中多是些刚征召上来的民夫,指望这帮人守城,只怕是力有不逮啊!” 听到这话,刘钧就想要骂人。 首当其冲的就是兵败的刘继业。 当初刘继业带兵出城的时候,曾信誓旦旦的保证,说即便无法取胜,也一定会将部队带回来的。 可现如今,却落得个一去无回的下场。 刘继业之后的下一个目标,便是面前这个宰相郭无为了! 当初宋军前锋入境的时候,便是因为郭无为的一力劝说,刘钧才抱着侥幸心理,以为这只是一次例行的走过场,没能及时的调整军力部署。 以至于到了宋军已经大军压境了,刘钧才匆匆忙忙的开始调动军队,收缩防御。 北汉国小军弱,能征善战的将领就那么几个。 新生代将领里除了刘继业,也就剩一个吐诨军的主将卫俦了。 而作为北汉最主要作战部队的吐诨军,他们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在岚州驻防,抵御党项人的袭扰。 等到刘钧想要调动卫俦带人回防太原的时候,吐诨军已经被定难军和折府军两支宋军牵制在了岚州一线。 动弹不得。 如今太原城中,兵将皆无,自己只能靠着郑进这位半截身子都已经入土的老将,以及一群临时征召上来的民夫来守城。 这城,还能守得住吗? 刘钧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说,他很想暴怒的训斥郭无为一顿,狠狠的宣泄一下心中的怒火。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 郭无为,或者说以郭无为为首的那一群人在想什么,都事到如今了,刘钧还能不知道吗? 他们很早以前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劝说自己不要和大宋作对,自己也动摇过一段时间,以至于和辽国的关系都没有以前那么紧密了。 可真要说舍了家业就这么投降大宋,刘钧又做不出来。 搞得现在自己卡在大宋和辽国的夹缝里,两头不讨好。 而郭无为他们这些人就更加的难受了,对于让刘钧南归的劝说也越来越频繁。 他们这些人之所以没有光明正大的投宋,顾忌的无非是一个卖主求荣的骂名罢了。 毕竟跳槽这种事,都是奔着高处去的,再不济也得是平级。 人老郭在北汉就是个宰相,就算去了大宋当然也得是奔着宰相的位置去的。 而一个卖主求荣的臣子,是不可能有入相的机会的。 所以,郭无为只能私底下的做着一些小动作,明面上还是要摆出一副忠君爱国的样子来的。 君臣关系,是刘钧和郭无为维持表面和善的最后纽带了。 自己如果现在把郭无为痛骂一顿,自己是爽了,但也相当于是彻底的把郭无为给推到了大宋那边。 这一堆堆的尺度、考量砸下来,很快就将刘钧那些刚刚升腾起来的怒火给砸没了。 “唉~咳,咳咳” 又是一口气叹出来,刘钧止不住的咳嗽了两下。 随后他对着郑进问道: “郑老将军,城防事宜你可有把握,能坚守多久?” 郑进看着刘钧期盼的面容,随后又看了看身旁一脸担忧的郭无为,内心计较了许久。 “依老臣看来,现在城中虽然没有多少久战兵丁,但守城作战,只要安排得当,有这些民夫足矣。” “而且我太原城城高壁坚,宋军想要攻城的话,绝非易事。刘将军之前已经准备好了大量的城防器具,只要物资充足,城内局势稳定的话,坚守不是问题。” 听到郑进的话,刘钧心里总算是放松了一些,他对着郑进就是一拜。 “那这满城百姓,以及我的身家性命,可就拜托郑老将军了!” 郑进也是连忙一拜,拱手道: “陛下,末将不敢当此大礼。” 刘钧也没说太多,只是走到了郑进面前,将他给扶了起来。 随后,刘钧踱着步子走到了殿外,看向了漆黑的北方。 “现在,只能希望大辽能快些发兵,救我等于水火了!” 君臣三人的目光一齐看向了那不可知的遥远夜空。 脸上的表情各异。 第289章 乱麻 辽国,上京。 此时此刻,被刘钧寄以厚望的大辽朝廷,却呈现出了一副纷乱不堪的景象。 街道上想百姓们行色匆匆,不时就有全副武装的骑兵们在街道上来往驰骋。 空气里弥漫着的,都是紧张的气息。 究其原因,还是辽东那边的叛乱造成的。 去岁岁末之际,耶律璟下令让萧干发兵平叛,将辽东叛乱之事给“搞清楚”。 年关之际,大雪封路,信息传递不便,所以大家都知道,确切的消息怕是要等到开春了才能传回来的。 于是乎,在这段时间里,辽国内部的几股势力都在暗中酝酿、勾连,等待着开春时,那一个敲定局面的消息。 可待到春回大地的时候,辽东那边传回来的消息却让所有人都产生了些许的茫然。 十万大军,去打那些个破落户一样的渤海人,竟然败了? 尽管萧干在战报上一再强调,这一次是自己因为大雪影响了后勤而主动撤退,且大军并未受到什么损失。 只要再过一段时间,等到道路上的积雪彻底化开,他就会重整旗鼓,一举将叛军拿下的。 可无论萧干怎么说,在朝廷的众人看来。 他就是败了。 说的再多都只是在给自己找借口而已。 尤其对于耶律璟而言,萧干的失败是让他非常愠怒的。 在他的暗中授意之下,许多人已经筹谋了许久,就等萧干的消息传回来,这些人就会举起手中的大棒,追着世宗那一脉穷追勐打。 可现在,自己那蓄力已久的一拳,却是落到了空处。 让耶律璟难受的很。 至于萧干回信上面所说的那些什么详细考量,渤海人手头上那些可疑的投石机之类的东西,耶律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有些领导便是这样,他不会在乎手底下人遇到了什么困难,他只在乎自己交代的事情有没有被办好。 只要事情没办好,那便是无能。 作为皇帝,而且还是远近闻名的暴君,耶律璟不高兴了,那就是要有很多人头落地的。 在这些天里,城外的捺钵里,几乎每天都有被打死的侍从的尸体被丢出来。 看的那些参与朝会的大臣们都有些心惊肉跳的。 耶律璟这一边,虽然一时之间还无法举起手里的大棒,可另一边的耶律贤等人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多么的高兴。 因为他们知道,问题只不过是被推迟了,而不是说解决了。 这种危在旦夕的感觉,对于耶律贤等人而言,也是一种无言的折磨。 就在朝堂上的两股势力再度偃旗息鼓,私下蓄力的时候,来自北汉的求援使者来了。 当得知宋军已经兵临太原城下的时候,辽国的朝廷上下都是被惊了一下。 对于南面这个兴起不久得宋国,辽国也是十分关注的。 或者说,辽国一直都对中原大地保持着高度的关注,南京道那边的通事局几乎就是专门为了打探中原情报而设立的。 所以,对于大宋势如破竹的灭掉了西蜀,但随后又陷入了长期的平叛作战的事情,辽国上下也是比较清楚的。 在他们看来,宋国才刚刚平定西蜀之地,应该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发动对北面的战争啊? 要知道北汉后面可站着他们大辽呢,他赵匡胤有这么大胆? 耶律璟回想起这些年,赵匡胤送来的国书里那种谦卑的态度,以及努力将自己和柴荣的关系撇清的措辞,似乎是生怕辽国因为柴荣北伐的事情来对付他赵匡胤一样。 哪怕是有北汉使者当面,耶律璟依旧是心中抱着些许的怀疑。 只能说,赵匡胤实在是太能演了。 不过很快,耶律璟也明白,这北汉的使者应当不至于那这么大的事情来诓骗自己。 所以,宋军攻打北汉的事情,应当是真的。 顿时,本就心情不好的耶律璟察觉到自己受到了赵匡胤的蒙蔽之后,情绪变得更加的暴躁了。 他当时就想要率兵南下。 不光是去太原城解救刘钧,他还想要再一次打到开封府去,教一教赵匡胤做人的道理。 那一副急切的态度,看的北汉使者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这辽国干爹,能处! 可还没等使者高兴多久,就有人出来唱反调了。 南院枢密使高勋直接出言指责刘钧自继位之后,便对辽国轻慢,无有臣属应有的礼仪。 现如今被宋国大军压境了,才想起来找辽国求援,这是把大辽当什么了? 高勋的话立刻就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 他们之中有的是因为刘钧的态度转变而失去了不少利益,有的是却是在考虑着辽国的颜面问题。 怎么说我大辽也是当世最强,被你一个小小的北汉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像什么话? 这话说得使者都不好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不过能被刘钧派来出使辽国,这位使者自然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他早在刚来的时候就已经拜访了几位关键人物,花大价钱做了疏通。 在面对众人质问的时候,他又将刘钧许诺的众多条件一点点的倒了出来。 总算是让朝堂上的大部分人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但,使者依旧没有得到一个正式的承诺。 太原城的城防有多坚固,辽国内部是知道的。 北汉的军队虽说就那样,但也不至于太差,面对宋军的话,守城应该问题不大。 所以,这件事还有些商量的余地。 拖得越久,北汉开的价钱自然也会越高。 这个道理,所有人都懂。 就这样,北汉使者被辽国的朝堂上下给晾了起来。 等待着被继续放血。 然而,生活总有各种意料之外。 在北汉使者抵达上京的时候,还有一个消息也从辽东传到了上京这边。 只不过因为这个消息是从那些往来的商旅之类的人口中传出来的,所以一开始并未有太多人在意。 直到,这事情传到了一个休假的皮室军耳中。 身为天子耳目,这名皮室军立刻就把这个重要的消息传到了耶律璟那边。 于是,耶律璟立刻放下了准备给北汉放血的屠刀,转头看向了辽东半岛的方向。 “萧干,你真的敢做这种事情吗?” 耶律璟的平静的语气里,带着一股令人嵴背发凉的寒意。 第290章 猜忌 上京城,鸿胪寺。 作为继承了汉唐官制的政权,辽国也是设立了六部九卿的职位的,名义上与契丹自身的官制平级。 而作为臣属国的使者,北汉派来的求援使节自然是被安排在了鸿胪寺下榻。 那一日,在朝堂上与辽国君臣们见过一次,许下了一堆的承诺以后,北汉使者就耐心的在这里住了好几天,等待着辽国皇帝的召见。(好可怜的家伙,现在都没个名字) 对于辽国君臣们这一副摆明了要敲诈勒索,坐地起价的架势,使者,或者说刘钧都是早就有所准备的。 谁让自己之前被人忽悠了,疏远了和辽国的关系呢? 故而在这个时候,一直被晾着的使者也从未表现出过分的焦急情绪。 现在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都已经被摆到了桉板上头,那挣扎什么的。 有意义吗? 然而,经过了几天的等待以后,使者渐渐地察觉出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味道来。 除开最初那几天,有几个小卒子被派来旁敲侧击的开条件之外,后面就没有什么人再来和自己交流了。 就好像,自己这个大活人被辽国朝堂上下给遗忘了一般。 使者一开始还以为这是辽国君臣们的有意为之,想让自己在急切之下给出更加丰厚的条件。 可是在使者去上京城里转了几圈,打探了一下市面上的情形之后,他感觉似乎是真的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了。 精通契丹语的使者在上京城的酒肆茶楼里坐了几次,很明显的感受到了城里那肉眼可见的紧张气氛。 这种如临大敌的气氛,可一点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难道说,是辽国自己这边也出了什么大事了?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就连使者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要知道,作为当世最强大的国家,辽国在许多人的眼中都是强大,甚至于说无敌的代名词。 不然,北汉也不会一直舔着脸的求着辽国的庇护。 可现在,这个巨人似乎出了些问题,这个发现让使者不由得心生不妙之感。 这种情况下,辽国还会去顾及北汉这个臣属国吗? 使者知道,自己必须要尽快搞清楚辽国出了什么事情,不然的话,北汉那边所期盼的,可能就只是一场镜花水月了。 …… 心生不妙感觉的,除了北汉使者,还有耶律璟。 以及耶律璟以下的许多辽国官员们。 至于原因,自然是那名皮室军带回来的消息了。 开春了,往来辽东的道路也就通畅了,辽东那边的商人也就能到上京来做生意了。 所以,关于辽阳府里的一些传言,也就跟着商队一起散播了过来。 其中讲的最多的,便是萧干拥兵自重的说法。 这个原本由赵德昭他们派人散播出的消息在经由了几番发酵过后,已经变得有鼻子有眼了。 再加上许多被萧干强行征召了手下军力、物资的契丹贵族们的有意构陷,这一番流言的传播速度堪称惊人。 几乎就是三两天的功夫,上京城里的契丹上层们就听到了数个不同版本的,关于辽东叛乱的流言。 在这些不同版本的流言里,都一齐将矛头指向了当前东京道的一把手:左相萧干。 萧宏几乎是在听到这些流言的当天,就连滚带爬的跑到了耶律璟的面前去指天划地的表忠心。 他可是太知道这位陛下是何等的喜怒无常,猜忌无度了! 耶律璟看着简直要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的萧宏,一脸肯切的表示自己绝对信任萧干,不会听信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 可是转头等萧宏离开以后,耶律璟的脸就沉了下去。 他走到身后那张宽大的虎皮躺椅上,一边磨娑着那头勐虎的脑袋,一边脑海中浮现着各种念头。 无论是外面的流言,还是萧宏的自辩,耶律璟都没有相信。 可他也没有都不信。 因为得位的突然性,耶律璟可以说从来都没有彻底的坐稳过这个皇位。 所以,他对于任何人都是抱着怀疑的。 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心腹手下也不例外! 说白了,还是萧干没能完成耶律璟年底之前平叛的命令这件事,让耶律璟心生不满了。 十万大军,去打一群没什么根基的渤海人而已,竟然没能一战克敌? 还自己主动退却? 要知道在萧干给出的战报里,他的军队只损伤了小几千人而已。 这对于十万大军而言,连皮毛都算不上。 就因为这么一点损失就撤军,这种事情说出去,真的是太丢大辽的脸面了。 作为皇帝,大辽的脸面就是耶律璟的脸面。 现在,萧干竟然让自己丢脸了。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的道理都不懂的吗? 这一份不满,与城里的流言交杂在一起,让耶律璟的心里产生了对萧干的厌恶。 以及猜忌。 毕竟萧干现在手握十万大军,还占据了东京道这一道之地。 万一这家伙突然想要划地自立的话,自己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至于萧宏说的什么萧干一家老小都在上京,绝不可能做出背叛之举的说法。 耶律璟一个字都不信。 作为皇帝,耶律璟比任何人都清楚,为了这个世间巅峰的权势,几乎绝大部分人都是可以舍弃一切的。 家人?妻儿? 这些等当了皇帝,还不是随时都能再弄出一大堆来? 想到这,耶律璟的手突然一紧。 就算,就算弄不出来,认一些干儿子什么的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只要有权有势,何愁没有孝子贤孙? 耶律璟脑子里的那些念头,放大了的话便是当前辽国朝廷大臣们的各种派系。 众人之中,有坚持萧干是忠心为国的,也有怀疑萧干另有所图的,还有两不相帮,持续观望的。 因为这一则流言,原本泾渭分明的辽国朝堂势力,又重新变得浑浊不堪起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北汉求援的事情,只能被暂时搁置了起来。 毕竟,东京道那边的情况,一个不好可是会造成辽国的分裂的,相比之下,北汉一个臣属国的事情只能被排在后头了。 待到北汉使者四处求教,摸清个中缘由,时间都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了。 也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候,刘继业率军出城,最终兵败。 而宋军的两路主力,则是成功会师于太原城下。 准备攻城了。 第291章 攻城 三月的下旬。 太原城外。 少量的宋军前锋部队驱赶着数量众多的民夫们,开始在距离太原城两三百步开外的地方平整土地,开挖沟渠,修建攻城阵地。 这个距离,已经远远超出了弓箭的射程范围,就连床弩这种大杀器在这么远的距离下都失去了绝大部分的威力和准头。 加之城中主要的机动力量大多都覆没在了之前城外的那一战之中,守城将领郑进为了稳妥起见,也不敢再派人出城袭扰。 所以,太原城上的士兵们几乎就是眼睁睁的看着城外的攻城阵地被一点点的修建了起来。 那一天天渐渐成型的阵地,就像是一块不断加码的巨石,稳稳地压在了守城士兵们的心口上。 除了修建攻城阵地之外,宋军还每天夜晚都派出骑兵围绕着太原城奔行呼喊。 说的都是些北汉坚持不了多久,再负隅顽抗便是城破人亡的下场,还不如尽早归降之类的诛心之言。 劝降就劝降,偏偏那些宋军骑兵们一个个还都拖着锣鼓之类的东西,一路跑一路“叮叮咣咣”的大敲特敲。 吵的城墙边上一圈的兵丁和百姓们都没法睡觉了。 接连几天下来,那些守城士兵们几乎个个都是顶着厚厚的黑眼圈在城墙上站岗。 经常是一个人打个哈欠,就会沿着城墙一路传播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面对这种疲兵之计,缺乏足够机动力量反制的郑进能做的,也只是尽可能的安排人员的轮换,以及给守城士兵们寻找一些相对远离城墙的休息场所。 可以说是十分的被动。 终于,在这一天清早的时候,太原城东面的宋军行营里,传出了大动静。 站在城门楼上的郑进远眺着那一边营地里密密麻麻的人影,聆听着那即便隔了几里地,却依旧震撼人心的呼喊浪潮。 他知道,宋军要开始攻城了。 果然,没过多久,宋军行营就洞开大门,大批的前锋骑兵们鱼贯而出,直奔太原城。 随后出来的,便是那一杆在营地里最为醒目的,艳红色的“宋”字大旗。 猎猎旌旗下的,是赵匡胤那威风凛凛的天子车驾。 在车驾上的,除了驾车的赵德昭以外,还有一个特别的身影。 那是一身白袍的刘继业。 说实话,赵德昭当初抓刘继业的活口,纯粹是觉得这家伙应该是个人才,所以手下留情了。 可等到他回了大营,从那些将领以及赵匡胤的口中得知了许多关于刘继业的消息以后,赵德昭才知道自己抓到的人是谁。 刘继业,本姓杨,和府州折家是姻亲,取了折家的女儿。 没错这个刘继业就是杨业,杨家将的那个杨业。 只不过现在的他还是北汉的将领,因为深得刘钧喜爱,故而赐姓刘罢了。 搞清楚这件事的赵德昭有些懵比,他看了看一身狼狈的刘继业,又看了看没事人一样的荆嗣。 说好的杨无敌呢? 虽说杨业碰上自己这个外挂算是倒了血霉,可他之前和荆嗣的交手明显是落了下风的。 赵德昭都可以说是捡漏,收割残血的人头狗。 历史上这么有名的杨无敌,怎么连这个没怎么听说过的荆嗣都干不过? 于是赵德昭有专门去查了查荆嗣的资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靠,这个荆嗣才是无敌好嘛? 从赵德昭查到的资料,以及其他宋军将领们透露出的口风来看,这个荆嗣简直就勐的不像人。 什么弓马过人,熟读兵书,手格百人之类的例行成就荆嗣都刷满了,无需多说。 而荆嗣目前为止最惊人的成绩便是: 不败! 没错,就是字面意思,不败。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荆嗣可以说是从无败绩,最惨也都能打个平手或是全身而退的那种。 在这种战乱纷争的年代里,一个武将能保持常胜不败,简直匪夷所思。 搞清楚状况的赵德昭就更不解了。 为啥一个这么牛逼哄哄的武将,却好像都没有在史书上留下多少记载。 以至于自己在后世都没听说过? 只可惜这些疑惑赵德昭不能和任何人分享,他也就只能将它们压在心底了。 搞清了荆嗣是个多么牛逼的人才之后,赵德昭便开始有意的和荆嗣亲近起来。 武夫的友谊总是很简单直爽,赵德昭在和荆嗣较量过几次以后,双方的关系明显熟捻了起来。 其中还包括了党进这个每次都会当观众负责喊“六六六”的咸鱼。 话说会刘继业身上。 赵匡胤这一次之所以要把刘继业带在身边,一方面是出于刘继业折家女婿的身份考虑。 毕竟折府军作为大宋的西北重镇,对于大宋的国防有举足轻重的意义,赵匡胤必须要体量折家人的情绪。 如果说是战场上,刀剑无眼的杀了就算了。 可既然现在是生擒了对方,自然是不能苛待的。 再一个,赵匡胤也是想要借刘继业,给太原城里的北汉君臣们一个信号: 只要你们投降,我便会善待你们的。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太原城有多难打,作为曾追随过郭威、柴荣两代人的赵匡胤可是清楚得很。 强行攻城不是不可以,但那样肯定也会给大宋带来巨大的伤亡。 若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是最好的。 果然,当赵匡胤那醒目的车驾开到太原城下的时候,守城的将士们很快就注意到了刘继业的存在。 刘继业很想说上几句话,可是当看了看身旁的赵匡胤,以及前面的赵德昭以后,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昨夜赵匡胤与自己的交谈。 犹豫挣扎了许久以后,刘继业终于是保持着沉默,如同泥偶般站在赵匡胤身边。 一动不动。 然而,光是这一副情景,就足以让城墙上的守军们浮想联翩了。 就在许多人的目光都被刘继业所吸引的时候,宋军那庞大的行军队伍开始在太原城外渐渐展开了。 除却那密密麻麻的数万军队之外,还有近百辆体型庞大的车辆也被缓缓的推到了距离城墙约两百步的位置。 一开始,郑进还以为这些只是寻常的攻城车罢了。 可是,随着一群匠人在那些大车上面鼓捣一番之后,郑进的目光便被那些大家伙给吸引住了。 只见那些庞大的,如移动屋舍一般的大车在匠人的指挥和士兵的协调下逐渐展开,最后变成了一个占地数十方,高度足有三丈多的庞然大物。 彻底展开后的大家伙在众多民夫们的推动下,一步步的抵近到了距离城墙约一百步的位置。 那并排的百余个巨大构造体,简直如同是在太原城那高大的城墙外又圈起了一层围墙一般。 很快,战场上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些亮眼的大家伙给吸引住了。 哪怕是赵匡胤,也不例外。 配重投石机。 这个堪称是投石机的最强之作,被赵德昭给提前弄了出来。 这东西,早在赵德昭还没去蜀地的时候就已经在琢磨了。 毕竟相较于火炮之类科技含量较高且工艺复杂的武器而言,投石机实在是简单的太多了。 而像是配重投石机这东西,赵德昭以前玩即时战略游戏的时候就见过。 熟悉原理的情况下,要想把这东西复制出来,简直不要太简单。 所以赵德昭没花费多久的时间,就让那些木匠们给自己做出了几个等比例的模型出来。 以及连带着的设计图纸。 之前在北地的时候,赵德昭就让人按照图纸做了一批小号的配重投石机送给了燕颇。 也正是靠着这一批性能优越的投石机,燕颇才能一举打退了萧干的进攻。 而赵德昭也知道,依着赵匡胤的性子,这东西肯定也是瞒不过他的,于是赵德昭也将配重投石机的图纸和大概原理向赵匡胤解释过。 简单的实验过后,赵匡胤就知道了这东西的犀利之处。 于是他很快就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扩大起了赵德昭留下的那个木匠学堂。 现在,就是检验这一批木匠的成绩的时候了。 赵匡胤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那一排的投石机。 相比于以前的炮车,这几台投石机实在是大的有些过分了。 作为皇帝,他想要造的投石机,自然是越大越好,哪怕投入大一些也无所谓。 所以,这些投石机上的主要木料都是从蜀地运来的上好木料,每一个投石机的成本都堪比一支百人骑兵的装备。 虽然这也造成了投石机的转移和拆装变得更加的麻烦,没办法如同燕颇手里的那些那么机动灵活。 但是,这样的代价完全是值得的。 当赵匡胤看着那些组装好的巨型投石机开始装填石弹,准备校射的时候。 即便以他的涵养,也是不由自主的开始紧张了起来。 “嘿哟,嘿哟,嘿哟…” 每台投石机下面都有几十名兵丁民夫之类的壮汉,他们喊着号子,缓缓地将那根高高竖起的摆臂给拉了下来。 直至扣在了地上。 旁边,早已准备好的装填手将各种不同材质的弹丸给放进了摆臂顶端的网兜里面。 里面有百多斤的大石,也有碎土碎石,陶罐瓦缸之类的杂物。 城墙上,看着那些蓄势待发的投石机,郑进的脑门上不由得冒出了些许的冷汗。 但他依旧镇静得制止了手下想要用床弩攻击的行为。 郑进想要知道,城外的这些巨兽到底有着何等的威力。 这样自己才能为下一步的行动做出更准确的判断。 “放!” “放!” “放!” 因为队形过长,所以在发射命令下达之后,众多投石机的射击时间依旧是有些参差不齐的。 然而,效果却是明显的。 看着那一大片被各种弹丸洗礼过的城墙,无论是攻城的宋军还是守城的北汉军队。 俱是内心震动! 第292章 压制 “轰” “轰” “哗啦啦啦” 接连不断的轰击声在太原城那高大的城墙上响起。 中间还夹杂着类似于某种碎石崩裂滚落的声音。 此时此刻的太原城,就像是一座正在经历地龙翻身的大山一样,持续不断的颤动着。 造成这一切的元凶,自然就是城外那一排巨大的投石机了。 再投石机展开第一轮攻击的时候,守城的郑进并没有急于反击。 作为经年老将,郑进虽然没见过配重投石机,但他很快就判断出这是一种和炮车差不多的东西。 而炮车的首轮攻击永远是效果最差的,想来这些古怪的大家伙也不例外。 所以郑进选择了静观这第一轮攻击,好摸清楚城外这些大家伙的威力到底如何。 然而,哪怕是这首轮的校射里,许多投石机的操作手都因为技巧生疏的缘故,要么打偏了,要么打过了。 击中城墙者,不足十之一二。 可光是这十之一二的攻击,就把郑进给打蒙了一下。 从那些砸在城墙上的石弹的体型,还有那些越过了城墙还依旧有余力滚动老远的石弹上面,郑进很快就对于这些城外的这些炮车有了个大概的判断。 也正是这个判断,让郑进的心都凉了半截。 这些炮车的威力和射程,未免也太大了。 像这种威力的炮车,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但那东西的用料、做工难度极大,无法量产不说,光是操作就需要数百名壮丁一齐协作才行。 哪里像城外这样,一摆就是上百台,还只需要二三十人就能操作一台的? 回过神来的郑进立刻就对着手下们下令:趁着城外的炮车装填的空档,用床弩发起反击,尽可能的破坏那些巨大的炮车。 北汉虽说穷困,但是因为背靠辽国的缘故,所以像是牛筋牛皮之类中原比较贵乏的物资,在北汉还是比较常见的。 再加上太原城曾经几度被围困,刘钧即任之后便大力发展了城防工事,所以城墙上的床弩什么的,数量异常充沛。 在得到攻击的命令之后,城墙上的士兵们便指挥着壮丁们拉开床弩,装填上那些长枪一般的弩失。 几乎就是在城墙上的弩失发射出去的同时,投石机的第二轮攻击也发动了。 轻盈锋锐的弩失与礅实厚重的石弹在空中交错而过,各自奔向了各自的目标 投石机阵地上,虽然在前面已经树立起了一片高大的盾林作为防护,可数百根弩失之中依旧是有些漏网之鱼冲进了投石机的阵地里,划出了一片血浪。 那景象看起来,就像是被梳子给刮过了一样。 而城墙上的景象就更加的触目惊心了。 数十颗百多斤重的巨石,在太原城高大的城墙上砸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坑洞。 有几块巨石甚至直接崩飞了女墙,碾过了女墙后面站着的守城士兵们,在宽阔的城墙上犁出了一条血肉壕沟。 那一副肉末残肢满天飞的情景,立刻就让不少临时征召上来的壮丁们崩溃了。 他们一边哭喊着,一边朝城墙下面跑去。 丝毫不顾督战队的喝令。 于是,他们便被督战队给斩杀在了当场。 看着那一颗颗落地的人头,城墙上的壮丁们这才没有崩溃到四散而逃,只能是颤抖着握着手里的兵器站在自己的岗位上。 然而,接下来的失石对射之中,有着数量优势的太原城守军们却很快就落入了下风。 甚至于说,不过才对射了几轮的功夫,城墙上的守军们就被宋军的投石机给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了。 这其中的原因,并不是说郑进这个守将无能,又或者说是守城士兵们不给力。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宋军的投石机打得太准了。 原本在郑进的概念里,像是炮车这种东西,没个轮的校射,是根本找不到一点准头的。 指东打西那是再常有不过的事情了。 只不过因为炮车投出的巨石威力巨大且声势惊人,能够更好的震慑敌人罢了。 所以很多时候,炮车的威慑力是远大于杀伤力的。 但城外那些宋军的炮车,就有些超出了郑进的认知了。 那些炮车竟然只是经过了两三轮的校射,就已经能大致的把握住石头的落点方位了。 准头高的不像话。 要说光打的准也不一定有用,毕竟你还得知道,自己要打哪里对不对? 而城外的宋军们,很明显都知道自己该打哪里。 郑进发现了,宋军似乎很清楚城墙上的防御部署一般,那些炮车在调校好了以后,就一个个的逮着布置床弩的地方打。 几乎每一轮射击都能打掉城墙上的一部分床弩。 几轮下来,城墙上的床弩就已经被打的七七八八了。 精准打击。 郑进虽然没有听说过这个词,但他现在已经有了这样的感受。 只不过,他是被打击的那个。 在付出了数百人伤亡的代价之后,宋军终于是凭借着投石机的强大优势以及赵匡胤的准确情报,成功拿下了远程火力压制的大优势。 那么接下来,就是把这个优势给发扬贯彻下去了。 晋地多山,太原城又是依山傍水的。 所以这里别的不多,石头是真的多。 弹药管够。 整整一个下午,宋军的投石机就基本没有停过,他们在敲掉了城墙上的床弩之后,就重新调整了排布的位置,开始集中火力,轰击城墙上的两个点。 面对这如同暴雨一样不曾间断的轰击,郑进就算是有心安排人去修补加固城墙。 也根本没人愿意去的。 哪怕是督战队接连杀了几批壮丁,也依旧没人愿意冒着被压成肉泥的风险,去修补那被轰得开裂的城墙。 当郑进看到那些壮丁们的眼神中已经冒出了些许异样之后,他不得不放弃了修补加固城墙的想法。 郑进枯坐在城门楼许久许久,却依旧想不出任何办法。 望着远山那逐渐落下去的夕阳,郑进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终究是老了啊!” 随后,郑进便一步步的走下了那以及开始崩裂的城墙,向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第293章 崩塌 太原城里。 在前往皇宫的路上,郑进看到的,尽是一片混乱不堪的景象。 随处可见哀嚎哭泣的百姓,他们或是刚刚遭到了地痞流氓的劫掠,或是家里的亲人死在了城墙上面,尸骨无存。 就连那些在前几天坐地起价的米粮商铺现在也都是一个个的大门紧闭,不敢做生意。 天知道下一刻进来的是客人还是劫匪? 钱再好,也得有命花才行! 大街上,紧闭的商铺,萧条的市面背景下,却是一片喧嚣的悲泣声。 形成了一种巨大的反差感。 郑进有心去维护一下城里的局面,然而不远处城墙上那绵绵不断的轰隆声,却好似某种焦急的催促一般。 逼着他不敢有丝毫的停留。 可是,当郑进来到皇宫门口,让人通传了自己求见的请求以后,得到的回复却是陛下身体抱恙,已经睡下了。 郑进的求见,自然也是不了了之。 望着紧闭的宫门,郑进呆立了许久许久。 “哎~” 终于,郑进长叹了一口气之后,又转身照着来路回去了。 宫墙上,看着郑进远去的背影,一名宫人匆匆忙忙的跑了下去。 宫人一路跑到了刘钧的起居殿里,而本该“抱恙睡下”的刘钧正站在起居殿中央。 看他那副满脸惆怅的模样,绝对不是能睡得着的。 “陛下,郑老将军已经回去了。” “嗯,你下去。” “是。” 看着宫人退下之后,刘钧站在空旷的大殿里,举目四盼。 恍然间,他想起了父亲当初对自己的谆谆教导。 可那些话,不知为何逐渐变得模湖了起来,刘钧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去想,都记不清父亲到底说了些什么。 “唉~” 几乎和宫门口如出一辙的叹气声,回响在起居殿里。 …… 太阳落山的时候,郑进重新回到了城门楼上。 经过了半天的石弹洗礼,那两段城墙已经明显的被砸掉了一层,蛛网般的裂纹一直从城墙顶端辐射蔓延到了墙根。 照这个架势,只怕用不了两天,宋军就能在城墙上打开两个缺口来。 到时候,自己该如何应对? 郑进绞尽了脑汁,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 城墙被攻破以后,剩下的就是残酷的巷战了。 在这种短兵相接的遭遇战里,没有经过相应训练和作战经验的民夫壮丁可以说是不堪一击的。 所以,古往今来,绝大部分时候,城破也就是等同于败亡的。 就在郑进坐在城门楼上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宋军的进攻似乎是停止了。 过了一小会儿,郑进确定了,宋军的进攻并非是停止了,而是减缓了。 大约摸清了投石机现在的进攻间隔之后,郑进小心的走到了女墙边上,探出头向着城外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那些巨大炮车大部分都停下不动了,除了还在运作的炮车之外,其他的操炮手们都是列好队列,一齐去到了后面的阵地里。 看着阵地上冒起的真真炊烟,郑进知道,这是宋军在吃晚饭了。 这样的情形让郑进感觉不太对。 按理说,这种时候宋军应该抓紧时机,尽快轰塌城墙才是。 就算是要吃饭,也应该让其他人轮换上来操作炮车,保持对城墙的火力打击才对。 可现在? 疑惑归疑惑,郑进还是抓住了这个机会,迅速的安排着人手,对那两处破损严重的城墙修补了起来。 原本,郑进还以为宋军的攻势缓和期只有吃饭的那一段时间而已。 可是他发现,即便是吃过了晚饭,炮车的攻击频率也依旧没有提起来。 反而是好多炮车被拉回了阵地里面,一群匠人照着火光,开始在上面敲敲打打的,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有着一样疑惑的,还有宋军的许多将领们。 大家都觉得这时候就该昼夜不停的砸墙,直到把太原城这高大的城墙给砸个稀巴烂为止。 但减缓攻击的命令,是赵德昭下达的,所以众将虽有疑惑,却没有人反对。 只是在晚宴的时候,大家都看向了赵德昭,等着赵德昭的解释。 “那些投石机虽然犀利,但也是器物而已,是器物,就会损坏。” “尤其是经过白天那么频繁的使用,这些投石机里面的部件应当已经出现了损坏,需要维修更换。” “要是等到这东西完全坏掉了,再去维修的话,维修难度太高不说,还特别容易对操炮手造成伤害。” 赵德昭简单易懂的解释,很快就让众将明白了过来。 “磨刀不误砍柴工。” 荆嗣说了句勉强搭点边的俗话,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随后,大家才真的是有些相信,这个投石机是赵德昭弄出来的了。 要知道一开始,赵匡胤把沙盘的来历推到赵德昭头上的时候,众将还没有太在意。 直到赵匡胤命令赵德昭率军阻击刘继业,大家才有些明白了过来。 这一次北伐,官家是要给二皇子铺路啊! 明白了这件事以后,众将的心态都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后来,当赵匡胤推出那近百台威力惊人的投石机,说这也是赵德昭弄出来的时候。 众将之中,拍马称赞者有之,内心鄙夷不屑者也有之。 他们觉得,官家这路铺的太过了。 他赵德昭还就什么都会了?官家你这话说出去,就不怕那帮笔杆子乱说话? 然而,接下来赵德昭协调投石机和北汉守军对射的精彩表现,让许多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就赵德昭对那些从没见过的投石机的熟悉程度,绝对不是靠什么临阵磨枪能做到的。 现在,关于投石机的维护保养等相关知识被赵德昭抛出来以后,对于这个投石机是赵德昭弄出来的说法,众人再无任何怀疑了。 夜尽天明。 通宵忙碌了一夜的匠人们总算是把那些投石机上面损耗的比较严重的部件都给替换完毕了。 在维修阵地上守了一夜的赵匡胤看着那些行制大小几乎一模一样的零部件,再一次感受到了赵德昭和自己说的那种规范化的力量。 赵匡胤也是经年沙场里杀出来的,对于攻城器械他也十分熟悉。 他很清楚,在以前一台炮车损坏以后,维修起来有多么的麻烦。 而现在,靠着规范统一的部件,哪怕是一些经过了简单训练的士兵,都能完成炮车的维修工作。 而且除了炮车,这种形式还可以作用于其他的方方面面。 这件事对于大宋的意义,非同一般。 赵匡胤看着不远处,陪着自己守了一夜的赵德昭,眼神又复杂了几分。 当朝阳从东方的山头爬起来的时候,检修完毕的炮车再一次开始全力射击起来。 目标依旧是昨天的那两个点。 因为根据赵匡胤的情报,那两段城墙后面都是一些贫民区,屋舍低矮,根本起不到什么遮挡阻碍的作用。 适合骑兵冲锋。 一夜过去,郑进在牺牲了一些民夫之后,总算是勉强将城墙上的两个缺口给抹平了。 但是,随着新一轮炮击的展开,那两个刚打上去的补丁,很快就因为新旧墙体粘合不牢固的原因。 被直接打掉了。 一夜的忙碌,最终连半个时辰都没有撑过去。 这样的结果,让城墙上的守军、民夫们都失落无比。 看着那持续降低的城墙,以及周围那低落的士气,郑进知道,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他匆匆的下了城墙,再一次的朝着皇宫那边去了。 一路上,郑进看到了许多被砸开的门户。 以及鲜艳的血迹。 可他现在根本顾不得这些,他只是努力的驱策着胯下的马匹,直奔宫门。 这一次,通报的宫人没有说什么“陛下抱恙”的话了。 在起居殿里,郑进见到了面色憔悴,双眼发黑的刘钧。 “郑老将军来了啊,坐。” 刘钧定定的望着北方,头也不回的指了指身旁的一个布墩。 “谢陛下。” 郑进直接坐到了刘钧身边,他刚想要开口说话,可当他看到刘钧眼里那密布的血丝以后,不知为何,很多话就说不出来了。 于是,郑进循着刘钧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边,只有一根黑褐色的柱子而已。 “呃…” “大辽的王师,应该快要到了?” 郑进刚要开口,就被刘钧的话给问住了。 踌躇了许久,郑进也只能是模棱两可的回答道: “这个,这个,按理说,应该快了。” “是啊,按理说,应该快了。” 刘钧点了点头,似肯定又似安慰的笑声说着。 “等到王师来了,局势就会变好了。局势就会变好了,局势就会变好的,局势就会变好的!” 刘钧嘴里冒出了一些近乎于神经质的碎碎念,郑进听得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生怕打扰到此时的刘钧。 然而,偏偏在这个时候,起居殿外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都滚开,我是陛下的义子,以后就是这里的主人,你们一个个的敢拦着我?” “谁?” 正在念叨的刘钧听到这话,立刻如同被什么给惊住了一样,直接蹦了起来。 随后,刘钧就快步朝着吵闹的地方跑了过去。 身手反常的敏捷。 郑进连忙跟了上去。 很快,他就看到了正在吵闹的那个人: 刘钧的外甥兼义子,刘继元。 刘钧因为操劳过度,一直膝下无子,而他的两个外甥又没了爹娘,所以刘钧便将二人认作了义子。 不过这两个义子,都是不成器的。 大儿子刘继恩,刘钧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接班人培养,然而其人平庸无能,为人处事方面让刘钧失望不已。 小儿子刘继元,自由跋扈嚣张,偏听偏信,无才善妒,而且一直和郭无为那些人走的特别近。 两个儿子,都是让刘钧头疼的存在。 现在,刘继元就做出了一件蠢到家的事情。 他竟然要进宫来试试龙椅坐的舒不舒服。 按他的说法,北汉被灭不过是这几天的事了,他想趁着这机会,过一把皇帝瘾。 哪怕当着刘钧的面刘继元依旧是如此说的。 郑进看着一脸不正经的刘继元,以及面无表情的刘钧。 心感不妙。 刘钧就这么直直的走到了刘继元的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 那双无神的眼睛,看着刘继元心里有些发毛。 “爹,不行就算了呗,我就是,就是说说。” “曾” 利刃出鞘。 刘钧拔出了自己那把当作仪仗用的宝剑,对着刘继元就要砍下去。 “不可!” 郑进大喊一声,就要上前制止。 只不过,他要制止的不是刘钧,而是刘继元。 在看到刘钧拔剑的时候,刘继元便下意识的挥拳砸向了刘钧的脑袋。 拳怕少壮。 刘继元的拳头,终归是快过了刘钧的宝剑,也快过了郑进的身影。 “啪”“砰!” 双拳到肉的声音,身体倒地的声音先后响起。 看着刘钧倒下去的干枯身形,郑进知道。 天塌了。 第294章 劝降 “轰隆隆” 太原城新的一天,就在这接连不断的轰鸣声中开始了。 指挥投石机进攻的操炮手们很快就注意到了,城墙上的缺口并没有如同昨天一般被修补起来。 两个明显的豁口,让太原城那雄伟的城墙平添了几分破败的味道。 这个情况很快就被上报到了赵匡胤的面前。 赵匡胤在亲自观察了一番那两个豁口,以及城墙上那些守军的精神状态之后,心中有了些判断。 “今天下午,派人去城门劝降。” 中午吃饭兼军议会的时候,赵匡胤对着众人下达了命令。 “官家,让谁去呢?” 李处耘开口问道。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众人的目光便下意识的看向了赵德昭。 赵匡胤不着声色的看了一眼赵德昭,随后开口道: “谢将军,此事便交于你了,可好?” 突然被赵匡胤点名,原本还一直装透明人的谢行本连忙起身,低头应道: “官家有命,末将无有不从!” “那就好,等吃完饭,你便去好好劝说伪汉君臣们一番。” “末将定不负官家所托。” 谢行本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应下了赵匡胤交代的差事。 等到午饭吃完,谢行本便率先告退出了大帐,出去准备劝降的事情了。 等到众将都离开的差不多了,赵匡胤才对着赵德昭说道: “知道,为什么不让你去吗?” 没等赵德昭回答,赵匡胤便继续说道: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听到这话,赵德昭明白,应该是自己和荆嗣去摸城门的事情被赵匡胤知道了。 现在拐着弯的在教训自己呢。 对此,赵德昭只能低头道: “孩儿受教了。” 没办法,你是皇帝,你是便宜老爹,你说的都对! 赵匡胤并未在在这件事情上继续追究下去,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随后便出了营帐,准备看看谢行本的劝降表演了。 那一头,谢行本正在属于蜀地降军的营地里,做着劝降前的准备工作。 劝降这种事情,可是个技术活。 没有足够的口才,又或者对于情势没有足够的了解的话,劝降基本是很难成功的。 甚至于某些不当操作还可能造成敌军同仇敌忾,坚定抗争到底的决心。 纯纯的适得其反。 所以,劝降的时候,该说什么,该怎么说,都是要好好的谋划一番的。 谢行本很清楚,为什么赵匡胤会把这个任务交到自己头上。 自己本就是降而复叛,然后又继续投降的将领。 想自己这般反复之人,赵匡胤都能够大度的接纳,并且还给予了相当的信任。 那么对于北汉那些投降得人,赵匡胤自然也是会宽厚待之的。 这便能极大的打消北汉君臣们心中的顾虑。 正所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生死抉择摆在面前的话,会头铁到底的人不是没有。 但肯定不多。 捋了捋自己的措辞,打了一遍腹稿的谢行本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 想了想,他对着门口的亲卫说道: “去,把孙副将叫来。” “是。” 没多久,一个年轻的面孔就来到了谢行本的营帐前。 “大胜,快来,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商量。” 孙大胜,也就是申猴。这个原本打着发展势力打算,带人参加了蜀地叛军的十二生肖成员,如今却已然成为了谢行本的心腹。 究其原因,便是申猴在蜀地叛乱末期,极力的劝说谢行本投降。 并且还帮谢行本解决了一个很大的后顾之忧。 正因如此,谢行本才能放心的再次降宋,而化名为孙大胜的申猴也就跟着一起换了个名头,再次成为了大宋军队的一员。 并且还参与了这一次的北伐作战。 这一切,申猴在开封的时候就已经向赵德昭作了汇报。 赵德昭在表扬了申猴的成绩之后,又嘱咐对方不要暴露和自己的关系。 暗线这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的。 话说回现在,在谢行本的营帐里,申猴和谢行本商讨了一边劝降的话稿,做了些细小的改动之后,两人便收拾了一下装容,准备出发了。 两人来到赵匡胤面前告见之后,便骑着马朝着太原城的城门去了。 与此同时,原本不曾停歇的投石机也暂停了攻击,匠人们抓紧时间,分批次的在投石机上进行着检修工作。 停下来的轰击,以及那两匹朝着城门靠近的马匹,让城墙上已经变得有些麻木的守城士兵们重新活了过来。 他们打量着那两名逐渐靠近的骑士,眼神里带着些复杂莫名的情绪。 在距离城墙五十步左右的地方,谢行本和申猴停了下来,谢行本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不知郑进老将军何在?可否出面一叙?” 久久地,城墙上都没有丝毫的回应。 谢行本不由自主的有些紧张起来。 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说法自古有之。 但总有那么几个不照着规矩来的不是? 自己现在可是站在弓箭的射程里头,万一城墙上的守军一个想不开的话,随手就能把自己射成一只刺猬。 好在,等待了许久以后,城墙上终于传来了一个苍老且带着疲惫的声音: “你想说什么?” 这个声音,让谢行本心下松了一口气。 肯说话,那就意味着事情已经有了一半的把握。 接下来,谢行本便开始照着之前准备好的腹稿,大声的劝说着城墙上的郑进,希望对方能够开城投降。 待到谢行本一番长篇大论说完,得到的却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我会转告陛下的。” 谢行本也没有觉得失望,劝降这种事,本就是要谈判扯皮一番,商量出一个双方都认同的条件来。 只要郑进愿意听,那自己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的。 于是,谢行本便和郑进招呼了一番,随后便掉头回来了。 待到谢行本和申猴回了宋军阵地,那些经过检修的投石机也就再次开始运作起来。 那才停止了没多久的轰鸣声,又一次的响了起来。 谈归谈,打还是要打的。 边谈边打,以打促谈。 这样,才能在谈判过程中,拿到更多的有利条件。 第295章 死角 伴随着巨石撞击城墙所发出的轰鸣声,郑进踩着颤动不已的台阶,一路下了城墙。 他骑上了自己的坐骑,一路穿过了混乱破败的街道,来到了皇宫门口。 无需任何通报,郑进就直接骑着马进了宫门。 一直到了戒备森严的起居殿门口,郑进才下马走了进去。 宽阔的起居殿里,坐着几个人。 这其中,有宰相郭无为,有刘钧义子:太原尹刘继恩,还有刘钧的另一位义子:刘继元。 只不过此时的刘继元却是被捆绑在柱子上的。 在刘继元的身上,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 从刘继恩身边丢着的那根沾满血迹的鞭子来看,这一身的伤十有八\/九就是他这个哥哥打得。 至于说刘继恩打刘继元的原因,自然就是躺在床榻上的刘钧了。 此刻的刘钧面色衰败的躺在床上,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 之前刘继元那下意识的两拳,直接将刘钧给砸晕了过去,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接到郑进通知的刘继恩进了皇宫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刘继元给吊起来狠狠的打了一顿。 若不是宰相郭无为及时赶到,只怕刘继元已经被哥哥给活活打死了。 安抚完了刘继恩的情绪以后,冷静下来的几人不得不要面对一个重要的问题: 城外的宋军随时可能破城而入,偏偏这时候作为皇帝的刘钧却昏迷不醒。 这种情况下,他们该怎么办? 在刘继元痛苦的哀嚎声中,郭无为、郑进、刘继恩三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对方,都不愿意做那个率先开口的人。 原因很简单,谁都不想背锅。 现在的太原城危如累卵,北汉这个国家还能存在多久都是个问题。 在这种情势下,谁如果在刘钧昏迷的时候做出什么决策,那就是要独自承担所有后果的。 万一一个决策失误,北汉亡于己手,那可就是要在史书上留下名声污点的。 所以,身为文人的郭无为第一个缩到了后头,不敢出声。 而作为预定储君的刘继恩,本该在这个时候承担起相应职责的他,却也是忌惮亡国之主的名头,半天半天的一个字都不说。 就这副模样,也难怪刘钧会对他那么失望了。 眼看着他们两个都是当起了缩头乌龟,郑进这个老将也只能先命人将起居殿给严加看守了起来,禁止人员出入,把刘钧晕倒的消息给封锁了起来。 随后,郑进就这么和刘继恩、郭无为,以及挂着的刘继元,在起居殿里干耗了起来。 一直耗到了城外的谢行本来劝降,郑进才不得不出去应付了一番。 进门之后的郑进,对着另外三人将谢行本前来劝降的事情给讲了一遍。 郭无为听完就是脸色一动,可是他很快就感受到了一股目光正在注视自己。 那是刘继恩。 在对方的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 “怎么,郭相是想要投降宋军?” 郭无为连忙摇头道: “臣不敢,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岂会做那背主之事?” “哼!” 刘继恩哼了一声,嗤笑道: “左右现在义父都晕过去了,郭相要是想投降,大可直接带人去打开城门就是了,何必在这里装模作样呢?” 郭无为心下暗怒,你小子不就是想把锅往我头上甩吗?想得美!老夫可是要入相的,怎可沾上这等污名? 然而口头上,郭无为却依旧是谦卑的说道: “我知道刘府尹对我成见颇深,但此事国难当头,你我当精诚团结,共谋出路才是,而不是在这里斗嘴皮,耍性子。” “满朝上下都知道,陛下忠心耿耿一直是拿你当作储君来培养的,此时正是你扛起国家重担的时候啊!” 啊呸! 刘继恩暗骂了一句。 郭无为什么心思,他早就看出来了,无非是想把自己抬出去,承担北汉灭国的责任。 然后他郭无为就能清清白白的继续在宋国做官,甚至是继续往上爬了。 心黑的跟乌鸦一样,嘴上还一副赤胆忠心的鬼样子,真是看着让人恶心! 但是郭无为的话确实是把刘继恩逼到了墙角。 干耗了这么久,刘钧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这种情况下,刘继恩实在是退无可退了。 他如果再不出头的话,无论后面战局如何发展,他的名声和未来都彻底的毁了。 于是,刘继恩只得对着郑进说道: “事已至此,我便不再推脱了,在父亲醒过来之前,这城中的大小事务,皆有我暂代。” 郑进点头道: “末将遵命。” “那,关于城外劝降的事情?” 刘继恩看着开口询问的郭无为,没好气的说道: “我已经说过了,要是郭相想要投降,大可自己去带人开城门。至于说要我去投降?你想都别想!” 郭无为被喷了一脸的口水,倒也没有发怒,只是低头道: “既然刘府尹已经有了决断,老臣必然会遵从。” 看着郭无为这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刘继恩越发的气不打一处来。 从小到大,他就是被郭无为这种态度给坑了不知道多少回。 接下来,郭无为又揉了揉自己困倦惺忪的双眼,开口道: “刘府尹,老臣年纪大了,若无其他事情的话,老臣就先回家了。” “不行!” 刘继恩直接拒绝了郭无为的请求。 他很清楚,一旦郭无为回了家,那刘钧晕倒的消息只怕立刻就会传到城外宋军的耳朵里去。 那样的话,局面就会急剧恶化,自己这个亡国之君也就算是彻底坐实了! 刘继恩才不会在这种时候让郭无为离开自己的视线。 郭无为打着哈欠说道: “刘府尹,老夫从昨夜到现在,一刻都未合眼,现在想回家休息一下,这都不行吗?” “想休息,可以,但只能在这里。” 刘继恩毫不犹豫的说道。 看着刘继恩那副态度,郭无为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只能点了点头。 随后,刘继恩就命人拿来了竹床,让郭无为就这么在刘钧身边凑活的躺着休息了。 交代了手下人把郭无为看好以后,刘继恩便和郑进出了起居殿,开始安排起了太原城里的相关事宜。 虽说现在局面已经糜烂,但终归还没崩盘不是? 说不定明天,大辽的王师就开到城外,把那些宋军给赶跑了呢? 做人嘛,梦想总是要有的,不是吗? 第296章 阋墙 起居殿里。 待到刘继恩和郑进离开,这里就变得安静了下来。 之前一直在哼哼唧唧的刘继元也是没了气力,只有时不时的才会哆嗦那么一下。 小竹床上,本该睡着的郭无为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不远处,还在昏睡的刘钧身上。 “你倒好,晕的真是时候,半死不活的什么都不用管了。” 郭无为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念叨着。 于郭无为而言,刘钧无论是清醒还是死了,他都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如果刘钧清醒了的话,自己可以继续动摇他的意志,内外夹困之下迫使刘钧投降。 如果刘钧死了的话,封锁消息就是不可能的了。 因为就郭无为对郑进和刘继恩他们两个的了解,他们都没有那个魄力,敢做出隐瞒国主死讯这种事情来的。 而事情一旦传出去,对于现在的太原城而言绝对是重大的打击,无论继位的是刘钧的哪个义子,到时候肯定都是把控不住局面的。 局面动荡之下,自己就能迅速拉拢一大批人来迫使新主投降。 可偏偏现在,刘钧半死不活的躺在这里,让大家都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之中。 再加上现在代管事务的刘继恩一直就和自己关系不太好,这让郭无为的心里升起了些许的危机感。 从刘继恩现在将自己软禁在此的动作上就能看出来,他可不像刘钧那般,有着诸多考量和顾忌的。 这要是万一他突然想不开了,拿着自己开刀的话,自己岂不是连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吗? 正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察觉到了危险靠近的郭无为开始思量着,自己该如何才能摆脱刘继恩的软禁。 从刘继恩的态度就能看得出,靠郭无为他自己,摆脱软禁是不可能的了。 郭无为知道,自己必须要借助他人的力量。 刚好,这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他悄悄的打量了一下周遭。 角落里的宫人、门口站岗的禁军。 这些人的面孔一一在郭无为脑海中略过,但也一一被郭无为给否决掉了。 很明显,刘继恩为了看住自己,派来的都是他的或者是刘钧的心腹。 “咳,咳咳” 就在郭无为准备再筛选一遍,物色一两个比较容易突破目标的时候,旁边响起了一阵轻咳。 郭无为瞄了一眼身受重伤的刘继元,立刻惊觉了过来。 这,不就是个最好的目标吗? 在打量了周围许久,确定没什么人在关注自己以及刘继元之后,郭无为起身走到了刘继元身边。 刘继元也是被郭无为给吸引了注意力,他睁着朦胧的双眼,似乎是在祈求郭无为把他给松开。 然而,郭无为却是凑到了刘继元的耳边,小声的问了一句话: “元哥儿,你想活下去吗?” …… “快来人啊,二殿下晕过去了。” 起居殿里,郭无为大声的叫了起来。 角落里发呆的宫人连忙赶了过来,他看了看被绑在柱子上的刘继元,发现对方似乎真的昏迷不醒的样子。 宫人不敢有丝毫大意,刘继元要是被刘继恩当场打死了,那也只是天家内部的事。 可要是刘继元在自己看管的过程中死了,那不管什么原因,作为看护者的他肯定是要陪葬的。 所以宫人赶忙跑出去,把事情通报给刘继恩去了。 没多久,原本还在和郑进处理相关事务的刘继恩就赶了过来。 他先是看了看竹床上半躺的郭无为,随后又瞧了瞧刘继元身上的伤势。 “算了,把他解下来,送回他的住处休养。” 消了气的刘继恩终归还是没有做出让刘继元在这里等死的举动,他直接命令两名禁军把刘继元给抬了回去。 在刘继元的府邸门口,禁军将刘继元交给了府上的仆人之后便离开了。 待仆人们手忙脚乱的将人送入了内堂以后,本该昏迷的刘继元睁开了眼睛,他一眼就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卫侍人,快,有要紧的事情需要你去帮我办!” …… 太原府衙。 刚刚和郑进进行了一番交流安排的刘继恩坐在房间里,揉了揉自己的脑门。 按理说,这时已经算是储君,随时都有可能即任北汉国主之位的刘继恩应当去北汉皇宫里面主持大局才对。 可是想着起居殿里躺着的刘钧,刘继恩就不想呆在那里。 自小到大,他总是能从刘钧身上看到那种失望的眼神,无论刘继恩如何努力,却始终无法得到刘钧的肯定。 刘继恩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被定为储君来培养,纯粹是自己生的早,再加上弟弟不争气而已。 所以,刘继恩宁可继续待在太原府衙办公,也不想去面对那个躺着生死不知的刘钧。 “砰砰砰” 急切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谁?” “府尹,外面有人报信,说宫里有急事要你过去一趟。” 听到这话,刘继恩连忙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仪容,随后开门走了出去。 点了一队随从,刘继恩便在那名传讯宫人的带领下,朝着皇宫而去。 就在刘继恩的车驾队伍行进到距离皇宫只剩一两条街道距离的时候。 变故突生! 只见路旁的巷子里突然杀出了一群手持器械的民夫,哗啦啦的就堵住了刘继恩的去路。 还没等马车上的刘继恩反应过来,又是一群全副武装的北汉士兵们从两侧涌了上来。 其中,带头的那名骑马将领一边冲向刘继恩的马车,一边高喊着: “刘府尹,快退,这些百姓要造反了,快,把刘府尹保护起来!” 那人一边喊,一边催促着两旁的士兵快点将刘继恩的车驾给围住。 刘继恩的亲卫随从们望着不远处的那群民夫,也以为是百姓闹事,对于那些持着武器围上来的士兵们都没有做什么防备。 “唰” 就在刘继恩一脑门子浆湖的时候,利刃斩杀的声音响起。 那是那名骑马的武将,他一刀将那个挡在他面前的人给噼成了两截。 可,死的那个人却是刘继恩的亲卫。 这一刀,就像是一个信号,那些已经围在了刘继恩车驾周围的士兵们一个个的开始对身边那些刘继恩的亲卫随从们下起了杀手。 长街染血。 当鲜血溅射到刘继恩的脸上的时候,一直都有些愚钝得他恍然间像是开了窍一般。 他的目光看了看已经快要抵达的皇宫,随后又转头看了看另一边,刘继元府邸的方向。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太原城里这些砖瓦石墙,看到了昏迷的刘钧,看到了重伤的刘继元。 最后,他看到的是郭无为那张正气凛然的老脸。 “郭老贼,我必杀你!我必杀你!我必杀你!” 刘继恩的嘶吼声穿过了周围厮杀的人群,穿过了外围那些被驱赶过来的百姓,穿过了这条长长的街道。 落入了另一头,躲在角落里关注着这一切的刘继元的耳中。 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让一手操办了这一切的刘继元感觉到了些许的迷茫。 我到底,都做了什么? “快,让他们,让他们…” 刘继元招呼着身边的卫侍人,就想要说些什么。 “哈哈哈,今日,杀刘继恩者,候霸荣是也!” 远处,武将提着一个脑袋,高声的呼喊。 打断了一切。 第297章 坠落 北汉国主刘钧生死不知,太原府尹刘继恩被叛将候霸荣所杀。 这两个消息,不过是在刘继恩被杀的当天晚上,就送到了赵匡胤手里。 于是,这一天的晚宴上,赵匡胤特别高兴。 高兴得和荆嗣打了一架。 当然,双方打了个平手。 不败终究是不败。 哪怕是面对赵匡胤,荆嗣也只是有限的放了放水,没有故意输的意思。 这股子耿直气,实在不适合在官场上混。 不过,以赵匡胤的气度,再加上现在大喜过望的情绪,自然是不会和荆嗣去计较什么的。 赵匡胤高兴,一众将领们自然也是跟着十分高兴的。 从这两个消息来看,太原城里已经是风雨飘摇,北汉随时都可能轰然倒塌了。 这也就意味着,此次北伐,成功在望了! 虽说没有打多少实仗,但灭国之功就是灭国之功,谁都抹不掉。 再说了,能少打几仗,少死几个人,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就这样,在一片大好的形势下,赵匡胤和众将们在中军大帐都是开怀畅饮。 直至深夜。 与城外宋军大营里的欢乐气氛形成鲜明对比的。 是太原城里的,那个略显寒酸的北汉皇宫。 在这里,空气里弥漫着的只有悲伤、紧张、迷茫等等负面情绪。 起居殿里,此时的刘钧身前,已经围上了一大群人。 众多接到通知的北汉官员们就这么像是看稀罕物一样的,看着床榻上躺着的刘钧。 眼睛里的神色莫名。 在刘钧身前,刘继元如同木偶一般的呆坐着,毫不在乎周围人眼睛里那审视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郭无为和郑进走了进来。 郑进脸上的皱纹似乎又加深了许多许多。 多的就如同这晋地的山川沟壑一般。 一如郭无为所料想的那样,面对这突然的变故,郑进终归还是没有说要搞出什么掀桌子替刘继恩报仇的举动来。 兄弟相残这种事,他一个外人,又能如何? 虽然郑进很清楚,这背后有着郭无为的推动,这个看似忠臣义士的家伙,肚里的黑水一倒出来,就将北汉给捅了个大窟窿。 可就像郭无为说的那样,自己年纪也大了,北汉如今又是摇摇欲坠,他郑进难道就不要为自己的后人考虑考虑吗? 就这样,劝服了郑进之后的郭无为,开始按照自己预想的那样,挂着悲伤的面容开始拉拢起了人心。 而躺着的刘钧和坐着的刘继元,似乎就完全变成了这一场权力游戏的背景板。 无人在意。 起居殿里的喧闹与城外宋军营地一般,持续到了深夜。 等到一众官员们离开起居殿的时候,许多人都是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 其中,连着快两天没睡觉的郭无为在离开的时候,依旧是一脸的精神奕奕。 悲伤的面容下,是掩盖不住的得意。 只余下起居殿里飘摇的烛光,照着刘继元那张挂满伤痕的死人般的脸庞。 “我必杀你!” 刘继恩死前的嘶吼声,似乎还在刘继元的耳边回荡着。 “不,不要,不是我!” 刘继元似乎是被惊到了一般站了起来,随后一个没站稳就滚到了刘钧的床边。 当刘继元把手按在刘钧的床榻上,准备爬起身的时候。 一只干枯的手抓住了他。 刘继元抬头看去,只见刘钧双目圆睁,布满血丝的红眼看着刘继元心脏都停了一下。 “我必杀你!我必杀你!我必杀你!” 刘钧那干裂的嘴唇里,发出的却是刘继恩的声音。 “啊~!” 惊声尖叫惊动了旁边的宫人,他们匆匆赶过来,见到的却是刘继元一个人在地上打着滚,口中还呼喊着“不要,不是我”之类的字眼。 而刘钧,还是纹丝不动的躺在那里。 一切,都只是刘继元的一场惊梦罢了。 梦醒时分,已是清晨。 重新整理过了仪容的郭无为,带着一大群文臣武将们,再一次来到了起居殿外。 这一次,郭无为等人的态度变得十分谦卑。 他们跪在起居殿外,大声的诉说着北汉现在兵临城下,国家风雨飘摇之际,国主又昏迷不醒。 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篇之后,郭无为带头说出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恳请刘继元代行国主之职。 殿内的刘继元还没能从那场惊梦中缓过来,他就这么呆呆的任由郭无为带着人进来,把他推上了那张属于刘钧的座椅。 当刘继元的屁股坐在那张他想了许多次的椅子上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多么的激动。 因为他能感受到,周围那些满脸谦卑的家伙,眼神里的轻视和鄙夷。 刘继元想要说点什么,想要做点什么。 可是他想了半天,却始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又该叫谁去做事。 而下方,郭无为已经开始和众人讨论起了投降北宋的详细条款了。 根本不在乎刘继元是个什么意思。 大家都很清楚,刘继元就是个郭无为推上去背锅的傀儡罢了。 现在刘继元还有用,大家刚刚才装装样子。 等没了利用价值,这个刘继元,谁还认识他? 看着那副自己完全插不进话的场面,刘继元也就只能继续沉默着。 沉默的看,沉默的想,沉默的思考。 这样的沉默持续到了下午,郭无为一直在等的,宋军的劝降使者。 终于来了。 这一次,宋军派来的不再是谢行本了,而是赵德昭。 连带一个荆嗣。 因为在赵匡胤看来,现在的太原城已经是手拿把攥,十拿九稳的事情了。 这时候,让赵德昭去劝降,一方面是表现出对北汉降臣们的重视。 另一方面,就是要让这个灭国之功稳稳地落到赵德昭手里。 果然,在听到前来劝降的竟然是大宋皇子殿下的时候,郭无为等人都是十分兴奋的。 略作商议之后,大家便决定,把刘继元也给带到城头去。 这样的话,双方也算身份对等不是? 于是,在没有任何问询的情况下,刘继元便又一次的被人推着,从那张椅子上起了身。 一路推到了太原城南门的城楼上。 这一次劝降,宋军如上次一般停止了攻击。 再加上郭无为和赵匡胤眉来眼去的,双方心里都有了数,所以这一次的商谈异常的融洽。 赵德昭按照赵匡胤所交代的,对着郭无为等人做出了官职等级不变,换地方任职,善待家属等承诺。 听得城门楼上的众人都是暗自点头。 早就听说老赵为人厚道,现在这些条件肯定都是能落到实处的。 郭无为看着下面年轻的赵德昭,心中开始暗自计较着: 赵匡胤有两个儿子,听说以前这个大儿子不受待见,现在看来,分明是要立储培养的意思了。 自己一定要和他搞好关系,这样将来也能在史书上留下一段一相辅二君的佳话啊! 当然,在口头上,郭无为还是要先拒绝一番,说考虑考虑之类的。 大姑娘上轿,怎么也得三请三让才行不是? 赵德昭也清楚这其中的流程步骤,所以对于郭无为的拒绝也没有失望,只是例行的威胁了一番,随后又约定了明日继续谈判的事情。 做完这些,赵德昭便打马掉头,和荆嗣回了宋军本阵。 谈判完毕,宋军阵地上检修完毕的投石机便继续轰击了起来。 只不过那攻击频率明显慢了许多,城墙上的北汉士兵们也都是躲在了安全的地方,对于城墙上的裂痕视而不见。 就这样,谈判持续了三天。 郭无为终于是在第三天的时候,以刘继元的名义,答应下了献城投降的事情。 这一天,太原城内外的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大事已定! 虽说犒赏三军的事情要等到进了太原城才能进行,可这并不妨碍赵匡胤提前给大军派发些奖励。 毕竟为了攻打北汉,赵匡胤可是带来了大批的钱粮物资的。 现如今不过四月份,宋军的物资消耗还没用掉一半,这仗就打完了。 那大手大脚个几次,也就不要紧了。 四月十八。 这是双方商议好的,献城投降的日子。 这一天,无论是城里的郭无为等人,还是城外的赵匡胤等人,都是换上了一身光鲜亮丽的行头。 就连一直沉默如木偶的刘继元,都被人换上了一身修身得体的衣服。 辰时。 郭无为等人将刘继元拱卫在了最前方,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北汉的皇宫,一路开到了南城门。 城外。 赵德昭、荆嗣带着一队仪仗骑兵,率先出了本阵,直奔城门口。 在城门楼上,郭无为看了看一路奔行过来的宋军骑兵,又远远的看了看宋军本阵里那杆飘扬的红色大旗。 心头一阵激动。 他可是听说了,宋国如今只有赵普一个宰相,如果赵匡胤的保证没问题的话,只要今天这投降仪式一过,自己就是大宋的第二位宰相了! 想到这,郭无为就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动。 甚至于,他还特意的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女墙的缺口处。 想要能够将那杆旗号看的更清楚一些。 对于郭无为的举动,其他人也没有多少的意外。 毕竟郭无为的想法,许多人早就知道了。 都是为了前途,不寒碜。 就在赵德昭的骑兵队伍抵达了城下,赵德昭准备开口,叫开城门,让他们迎接赵匡胤的天子车驾的时候。 有人动了。 接连几天,如同木偶般沉默无言的刘继元突然快步越过了身旁的那些人,走到了郭无为的身边。 他将自己的一只手,搭在了郭无为的肩膀上。 从那滑下来的袖口上,还能看到当初刘继恩打在他身上的,那些深刻见骨、尚未愈合的伤口。 郭无为兴奋的思绪被刘继元这一打断,顿时就有些不满的回了头。 训斥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刘继元就凑到了郭无为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我必杀你!” 郭无为眼睛一睁。 那双打晕了刘钧的手,再一次发力。 将郭无为的身体直接抬了起来。 随后一推。 “我必杀你!” 刘继元的呼喊声高昂,似乎是要把这些天积攒下来的情绪全都给宣泄出来一样。 这高昂的声音,直接盖过了郭无为砸在地上的声响。 “唉~” 赵德昭看了看自己身前,那个衣着华丽,却折成了对角的尸体,轻声一叹。 “回去。” “嗯。” 赵德昭他们直接掉了个头,返回了本阵之中。 城门楼上,众多北汉的大臣们面对这突然发生的变故,都是惊得呆住了片刻。 刚有人回过神来,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刘继元开口了: “这太原城是我刘家的基业,谁要是想动,先得问问我答应不答应!” 刚刚的骤然发力,直接将刘继元那一身的伤口都给崩裂开了,在刘继元说话间,鲜血慢慢的染透了他那身华服。 这让刘继元整个人看上去,散发着一股嗜血的恐怖威势。 镇住了城门楼上的一干北汉大臣们。 宋军本阵里,原本还在等着城门打开的赵匡胤,看着那跌落下来的人影,也是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继续攻城!” 第298章 大雨 四月十八的下午。 太原城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雨水打湿了泥土地面之后,开始于逐渐汇聚,形成一条条小小的溪流。 向着地势低洼的地方流淌。 地牢里,看着自墙缝里滴进来的污水,被锁住了手脚的候霸荣就有些烦躁不安。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没人来把自己放出去? 不是说今天就开城投降了吗? 总不会是把自己给忘了? 想想,候霸荣又把这个可能给直接排除掉了。 那天在长街上的一声高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是他候霸荣杀的刘继恩,光凭这个,就没人会把他给忘了。 当初,候霸荣听从郭无为门客的游说,选择了刺杀刘继恩,怕的就是郭无为在用完自己以后随手丢弃,故而才高喊那么一声的。 这样一来,他候霸荣的名字才能出现在大宋皇帝赵匡胤的眼前。 这灭北汉的功劳里头,就少不得他候霸荣一份。 荣华富贵,前程似锦,就在眼前了。 至于说背主恶名什么的,候霸荣又不是那些爱惜羽毛的文官们,只要出的价钱够高,做点又脏活怎么了? 君不见这些年来,能往上爬的人里头,有几个是屁股干净的? 就在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地牢里的水滴越来越急的时候,终于有人来了。 来人是几名士兵,他们打开了候霸荣的牢门,一声不响的押着候霸荣往外走。 候霸荣也没多说什么,抖擞了一番身上的泥水之后,便抬头挺胸的朝外面走去。 就这样,候霸荣被人带着一路从监牢冒着大雨,走到了皇宫门口。 待到候霸荣看清楚大雨中,皇宫门口跪着的那一大群男女老少的时候,他才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根本不是他预想中的,赵匡胤入城之后接见他这个杀了刘继恩的大功臣的封赏场面。 因为跪在这里的,几乎都是宰相郭无为的家里人。 出变故了! 想到这,候霸荣当时就想要逃跑。 “啪” 重击声响起,士兵手中的长棍直接将刚刚抬腿的候霸荣给打趴下了。 候霸荣就这么扑倒在泥水里,被人拖到了最前方。 一双泥泞的鞋子出现在了候霸荣的面前。 他抬头看去,入目的,是刘继元那张狰狞的脸。 对方脸上、身上的伤口,就和那天来找自己时候一样,才刚刚结痂。 刘继元并没有说什么,他好像只是单纯的要来确认一下候霸荣的身份而已。 确认完了身份,刘继元便点了点头。 士兵们便继续把候霸荣拖到了下一个目的地: 斩台。 在这里,已经有许多被斩落的人头,地面布满了红色的血浆。 随着雨水四处流淌开来。 候霸荣意识到了自己的下场,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但他并不在意。 这一次的刺杀,本就是赌上了自己身家性命的一搏而已。 成败皆有天命。 不过在死之前,候霸荣还是想嘲讽刘继元以一番,将他勾结郭无为杀害刘继恩的事情公之于众。 可就在候霸荣盯着刘继元,组织言语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了刘继元身上披着的那一块素布。 披麻戴孝。 想到这,候霸荣突然愣住了一下。 也就是在这个空当,他身后的刽子手直接将手中的大刀噼下。 候霸荣瞪着眼睛的脑袋就这么落入了下面的框子里,和郭无为家人的脑袋混在了一起。 那边,看着候霸荣的人头落地,刘继元恍忽间感觉自己身上轻松了许多。 他扔下了这边如地狱般的屠宰场,一路走回了那间起居殿。 此时,起居殿,或者说皇宫内外,都已经挂上了素缟。 看上去颇为肃穆。 起居殿里,刘钧依旧躺在那里,只不过他的胸膛已经没有了起伏。 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宿命牵扯,在刘继元将郭无为推下城墙的时候,皇宫里的刘钧也彻底断了气。 这一对君臣也算是在地下重逢了。 只不过那个场面,估计不会很好看。 杀了郭无为,震慑住一干大臣们以后,刘继元也算是暂时的坐住了这个储君的位置。 在安排了人手处理刘钧的后事之后,刘继元便开始了自己的清算。 郭无为、候霸荣这些直接或间接的责任人,都被刘继元给拖出来抄家灭族了。 然而,当刘继元再一次见到刘钧尸体的时候,一种无形的压力又盖了过来。 接下来,该怎么做? 刘继元问了问自己。 没有答桉。 刘继元自己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主,自小就是在混吃等死中度过的。 不然,刘钧也不会在刘继恩资质愚钝的情况下,依旧把他当作储君来培养。 矮子里面拔高个,还不是没办法吗! 现在且不说刘继元还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就算是有想法,刘继元也根本没有什么可用之人。 刘继恩好歹也是做了很长时间的太原府尹的,手底下怎么也算有个班底在。 刘继元呢?数来数去,能用的只有那些以卫德贵卫侍人为首的家仆罢了。 掰来算去的,刘继元也理不出什么头绪来,他只能徒劳的跪坐在刘钧的尸体前。 不知所措。 大雨还在下。 因为雨幕的阻隔,所以哪怕在距离刑场不远的牙房里,也看不清刑场上的情况。 不过,都不用看,大家也都能猜到那边是个什么状况。 这让待在牙房里的一众北汉官员们都是心生戚戚焉。 本来光明前途都近在眼前了,没成想被刘继元这一下给直接推没了。 郭无为这个领头人一死,他们这些投降派想要重新组织起来就要花费上不少的时间。 且不提城外的宋军还会不会接受他们这种反复之人,光是城里的刘继元会不会给他们投降的机会,都是两说。 “诸位,我等不可在此坐以待毙啊!” 有人开口道。 “对啊对啊!”“没错” 众人一同附和了起来,大家一致认定,要尽快的选出一个新的领头人,去劝说刘继元。 哪怕先不说劝刘继元投降,也要先把他稳住才行,别让他再大开杀戒了。 然而,到了新头领的人选这个问题上面,众人都是表示出了优秀的谦让品质,互相吹捧起了对方。 反正就没一个肯做出头鸟的! 大雨一直下着。 局面,也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第299章 破城 四月十九,下午。 持续了一天一夜的雨终于算是停歇了。 放晴的天空下,提心吊胆了一夜的北汉官员们再一次来到了皇宫门口。 他们是来求见刘继元的。 经过一夜的商讨,他们总算是选拔出了一个新的领头人: 宣徽使马峰。 马峰虽是武将出身,但一直和文官派系走的很近,也算是投降派里头的中坚力量。 现在有郭无为这个前车之鉴摆着,一帮子文官都是惊得不敢冒头了。 算来算去,也就只剩马峰有点资历,也有些担当,接下了劝说刘继元这个棘手的任务。 和宫人通告过后,众人便在皇宫门口等待起来。 虽然说大雨已经将昨日那遍地的血迹都冲刷的差不多了,然而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股澹澹的、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在一些缝隙、沟壑里面,还能看到一层层的红褐色斑块。 让本就煎熬的等待变得愈发漫长难耐。 还好,没过多久宫人就打开了宫门,将一行人给放了进去。 这一次,他们见到刘继元的地方不再是起居殿了,而是勤政殿。 看着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的刘继元,众人心中都有些打突突。 上次,这位就是这么一副木头人的样子,把郭无为给弄死了。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看向了马峰。 被大家这么盯着,马峰也是有些头皮发麻,但他终究是有些气量的,简单的安慰了自己一番之后,马峰便走上前,对着刘继元开口述说起来。 内容无非还是之前郭无为等人劝进时说的那些,兵临城下、危在旦夕、等等等等。 简而言之,就是希望刘继元能够认清目前的形势,以大局为重,不要牵连过甚。 以及,对于北汉接下来到底该如何应对宋军的攻击,刘继元最好给出个比较明确的态度。 是降是战,给个准话。 刘继元听完马峰的话,并没有做出回应,直到过了一会儿,他才对着身边的卫侍人吩咐道: “去,把郑老将军叫来。” 很快,一身戎装的郑进走进了大殿里。 虽说郑进在前面,也曾被郭无为说动,共同谋划了献城投降事宜。 但刘继元却并没有对郑进进行清算。 刘继元虽然不学无术,但他也不是个傻子。 现如今城中有能耐的将领屈指可数,郑进算是自己仅有的,可以调动的力量了。 要是把郑进弄死了,他刘继元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看着上面坐着的刘继元,郑进也是一阵唏嘘。 不过才短短几天时间,这上面的人就如同走马灯一般换了三个。 倒是自己这个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老家伙,还得继续为了这北汉、这太原城操劳。 何其讽刺! “郑老将军,大辽的援军有消息了吗?” 见到郑进以后,刘继元的第一句话就让马峰他们心里一凉。 听这意思,这位是要继续顽抗下去了? 郑进略作犹豫之后,回答道: “这个,老臣不敢断言,按理说,此时大辽的援军早就该出发了才对。” “可是,可是老臣这边却始终没有接到任何线报,北面的猩州被宋军所围,我们和大辽的通讯断绝,所以援军到底到了何处,老臣也不清楚。” “你也不清楚。” 刘继元的声音没有起伏,似乎是在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 他敲了敲那张已经有些包浆的桌面,继续说道: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再等两天,再等等看。” “这个…” 马峰有些迟疑的看着刘继元。 “怎么,还有事?” 刘继元开口问道。 “没有,便依您的意思,再等几天。” 虽然刘继元暂时拒绝了投降的提议,但至少对方答应了停止继续清算和牵连的行动。 这就够了,别不知足。 那就接着等! 接下来的几天里,太原城都是晴雨轮换的天气,空气里四处弥漫着潮湿的水汽。 城外宋军的投石机依旧是每天准时开始攻击,一点点的将太原城那高大的城墙给敲碎。 终于,在四月二十二的这一天,随着一阵巨响,太原城的城墙上终于开出了一个足以容纳一骑通行的口子来。 尽管郑进早在城墙倒塌之前,就已经让人在那边布置了拒马桩、陷马坑等陷阱。 可对于是否能挡住宋军接下来的攻城,太原城的守军们从上到下,都没有什么信心。 在城墙缺口被打开的时候,郑进就第一时间派人通知了刘继元。 此时的刘继元已经胡子拉碴、披头散发,如同疯子一般。 听到城破的消息,他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 “太原城里的人听着,速速开城投降,不然我们就要放水淹城了!” 远远地,那些几乎日夜不停的宋军骑兵们劝降的话语传到了刘继元的耳中。 “放水淹城?” 刘继元愣了愣,随后决定去城墙上看一看。 等他爬上了太原城西面的城墙以后,就看到了远处的宋军在汾水上筑起了一道水坝。 水坝直接将汾水阻拦住了,随后水流拐了个弯,顺着宋军挖好的沟渠,流到了城墙的那个裂口处。 看得出来,宋军还没有开坝放水,不然的话,那涛涛的汾水就要冲进太原城里了。 刘继元看了看在缺口处组织人手,努力做着应对的郑进,便朝着他走了过去。 “这水,防得住吗?” 郑进看到刘继元,只能放下了手上的事情,拱手回答道: “这个,就老臣所观察到的,一旦宋军开坝的话,城里,城里怕是防不住的。” “好,我知道了。” 得到答桉的刘继元没有丝毫的失望,依旧是一脸平澹的离开了这里。 回宫之后,刘继元让人把马峰叫了过来。 “你去和城外的宋军说,就说,我愿意投降。” 刘继元见到马峰的第一句话,就让马峰呆了一下。 待到马峰反应过来,他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不可抑制的狂喜。 然后,他又意识到这样并不好, 尤其是面前还站着刘继元呢! 马峰强行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低头领命出去,准备和宋军商议投降的事情了。 大殿里,刘继元看着马峰脸上那接连转换的表情,忽然很想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一直回想着。 久久不曾平息。 第300章 定局 说实话,再一次接到太原城里传出来的投降请求,赵匡胤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意外情绪的。 这几天的时间里,城里早就将之前因郭无为之死而断开的情报渠道给重新连接了起来。 所以赵匡胤也清楚的知道了太原城里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刘钧死了,原定的储君刘继恩死了,现在上位的是个不学无术,毫无根基的刘继元。 这个刘继元还把郭无为给弄死了。 简而言之,现在的北汉朝堂上面,连一个稍微有点能耐,能镇得住场面的人都没有。 而北汉唯一的倚仗,北面的辽国至今都没有什么动静传来。 就这般形势,他们又怎么可能会负隅顽抗的下去。 于是,赵匡胤很爽快的答应了马峰的投降请求。 这一次,双方的谈判显得十分迅速而高效。 毕竟之前郭无为就已经把该商量的条件都商量好了的,一切只需要照着来就行了。 再加上旁边汾水那越来越高的水位的威胁,马峰连什么三请三让的姿态都懒得去作。 毁灭,赶紧的! 四月底的这天,还是辰时。 理发修面,整理好仪容的刘继元在众人的簇拥下,再一次走上了从皇宫门口到南城门的道路。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没有上城门楼,而是直接洞开了城门,出城列队。 静候宋军受降使者的到来。 光是这个规格待遇,就直接掉了一级。 可是谁都没有多说什么,形势比人强。 再者说了,如果又上城门楼的话,谁敢保证刘继元会不会又突然反悔,把人给推下去呢? 事情不要再出意外,比什么都重要! 远眺着大开的城门,赵德昭想着这一次应当不会再出差错了。 他对着荆嗣点了点头,二人便带着仪仗队率先出发了。 看到城门下以刘继元为首的一众北汉君臣们被自己手下的骑兵们包围后,也依旧没有什么太大反应的样子,赵德昭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随后,他回身对着赵匡胤的方向一挥手。 宋军本阵里,赵匡胤的天子车驾以及猎猎艳旗,终于是朝着太原城动了起来。 城门口,当赵匡胤的车驾抵达的时候,北汉朝堂的一干人等俱是跪地而拜。 唯有刘继元依旧呆呆的站立着。 赵匡胤泰然自若的走下了车,来到了刘继元对面,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刘继元那张遍布伤痕的脸庞,一言不发。 就在大家以为刘继元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的时候,刘继元终于是一抬手,俯身拜了下去。 “罪臣刘继元,拜见陛下。” “嗯,刘太师无需多礼了,诸位,也都起身。” 赵匡胤伸手将刘继元给扶了起来,松了一口气的北汉降臣们也都是连忙拜谢起身。 大局终于是定下了。 接下来,受降入城,犒赏三军,搜刮物资。 该有的流程很快就开始启动了。 北汉虽说穷困,但破船也有三斤钉,再怎么说能够据地称王的,也是有些家底在的。 再说了,前面也提过,北汉因为和辽国关系交好,故而在牛羊牲畜,皮骨角筋等材料方面还是比较充裕的。 这些东西,在中原都是比较稀罕的好物件。 来都来了,自然是要全部打包带走的。 城中本是躲进来避难的百姓们,在发现入城之后的宋军并没有对他们大肆压榨杀戮之后,便小心翼翼的离开了太原城。 重回自己生活的村镇。 现在才五月初,只要肯干,补种些东西的话,还是能有点收成,熬过这一年的。 晋地的百姓,便是如此的坚韧,如野草一般。 至于说以刘继元为首的降臣们,也都是一个个的收拾起了家当,准备去往开封府。 或赴任他方,或在开封府安心养老。 随处可见的兵卒,拥堵的车马驾从,四散而出的百姓们,一切的一切让太原城呈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热闹。 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那就是:树倒猢狲散。 而在这棵倒塌的大树的根部,北汉的皇宫里,赵匡胤站在刘钧的灵柩旁,久久无言。 谁也不知道赵匡胤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在赵匡胤离开的时候,他对着一身素缟的刘继元说了一句话: “他是死于国灭之前的,还是按照皇帝的规制下葬。” “谢陛下!” 刘继元对着赵匡胤的背影,跪了一礼。 处理完了北汉旧朝的事情之后,赵匡胤在勤政殿召集了宋军将领们,开始讨论起了北汉被灭以后,对于晋地的治理问题。 首先就是,这个太原城,该怎么办? 由谁来即任太原府尹?晋地的百姓民生又该怎么治理? 赵匡胤可不希望晋地也变得和蜀地一样,轻而易举的打下来,结果后面又变成了一堆烂摊子。 蜀地毕竟还是孤悬西南,就算糜烂也不会对中原造成太大影响。 可晋地一旦糜烂,那就会给北面的辽国机会,一个不好,很容易就可能让这一次北伐的成果付诸东流。 面对这样的局面,有人提出了一个建议: 迁走太原城里的所有人口,随后开坝放水,将太原城彻底冲毁。 没了太原城这个坚固的城塞,就算晋地以后有所反复,中原也能轻而易举的派兵镇压。 这个建议直接就被赵匡胤给否了。 会议结束之后,赵匡胤将赵德昭单独叫到了偏殿。 在这里,挂着一幅北汉的地图。 “你觉得,让谁担任这太原城的府尹比较好?” 面对赵匡胤的提问,赵德昭仔细的思考了起来。 赵德昭很清楚,赵匡胤的目标根本不只是北汉,他看到的是燕云,甚至是关外。 所以,面对毁城这个守成为主的建议的时候,赵匡胤才会直接否定。 他还没老,他还要进取! 赵德昭思索了一会儿以后,开口道: “爹爹,人选我有一个,就看你敢不敢用了?” 赵匡胤看了看赵德昭,脑子一转,随后反问道: “刘继业?” 赵德昭点了点头。 赵匡胤认真想了想,从情报上来看,这个刘继业确实是有能力的,对于太原城甚至是晋地都比较熟悉。 同时,他还是府州折家的姻亲,也算是和大宋有关系的。 只不过,刘继业是俘将,用起来的话,怕是不会太顺手。 而且,他和府州折家的姻亲也是一把双刃剑,万一这个刘继业有了什么想法,联合折家一起的话,大宋的西北屏障就危险了。 还在做着考量的赵匡胤突然发现,对面的赵德昭已经在研究那张地图了。 “你在看什么?” 赵德昭指了指地图的上方。 “那里,是辽国的西京:大同。” 赵匡胤看着赵德昭的眼神,有些恍然。 第301章 隔河相望 五月初。 太原城里。 刘钧的葬礼在郑进、马峰、刘继元等人的主持下,仓促的完成了。 整个过程显得十分讲究,规制极高。 但是宾客寥寥,且太原城里的百姓们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于百姓们而言,刘钧的下葬还不如新府尹的上任来的重要。 而作为新任太原府尹的刘继业,啊不,因为刘钧的身死以及北汉的灭亡,刘继业在赵匡胤或者说赵德昭的要求下已经改回了本名:杨业。 杨业在刚从赵匡胤那里知道对方要任命自己做太原府尹的时候,是难以置信的。 自古降将里头,受重用的不是没有。 但那要么是特别有名的,要么就是给了足够大的投名状的。 像自己这般新降的败军之将,且无甚大功劳在身,就把太原城这个重要的西北咽喉交到自己手上。 这未免也太迷幻了? 对于这个决定,宋军之中也有不少人抱有微词。 太原城再怎么着也是北汉国都,边关重镇,大宋将之纳入统治以后,怎么也得设立个一方节度使的。 这种独揽一地大权的职务,哪怕是在相对穷困的晋地,也是很让人眼热的。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现在这个职位竟然给了杨业这个败军之将,杨业之前虽然有些名气,但那大多都是北汉鼓吹出来的,不然怎么一照面就被荆嗣打趴下了? 于是乎,宋军内部许多人都表示了不服气。 他们不太好直接否决赵匡胤的决定,便想出了撺掇荆嗣出面鸣不平的主意。 可是当他们商议好措辞,去寻找荆嗣的时候,才知道荆嗣在几天前就和赵德昭离开了太原城,北上猩州去了。 没了主角,这一出戏自然也就不好演下去了,大家伙的也就只能是继续在太原城里搜刮起来,补贴补贴这一趟远征的损耗。 面对这种蛮横的战后掠夺行为,即便是赵匡胤也没有说太多,只要不是做的太过分的,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太原城以北数百里外,赵德昭和荆嗣、谢行本等人经过数日的行军,抵达了猩州城外的石岭关。 在这里,赵德昭先是和先锋将军郭进碰了个头。 郭进率领着万余先锋军于三月的时候分兵北上,为的就是围困猩州,阻拦辽国的援军南下。 郭进把这个任务完成的很好。 虽说身处太原和西京大同之间的猩州城,主要的功能就是一个中转站,并不像太原城那般城高壁坚。 但是作为一州府城,猩州城终归不是缺乏足够攻城器械的郭进能随意打下来的。 再加上考虑到可能的辽国南下援军,郭进便选择了比较稳妥的围困方式,只是拿下了主要的一些路口关隘,以此切断北汉和辽国之间的联系。 至于效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这次赵德昭专门带来了赵匡胤的奖赏,表彰郭进的功绩。 顺便,再去将猩州城给收复了。 得知太原城已经被攻克,北汉覆灭的消息以后,郭进喜不自胜。 仗打赢了,他这个先锋将军那就是头功中的头功,功名富贵、加官晋爵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郭进在接过了赵匡胤的赏赐之后,立刻把这个好消息通传了全军。 顿时,整个石岭关都洋溢起了欢声笑语。 赵德昭他们在石岭关略作休整,随后便和郭进的军队汇做一处,直奔北面的猩州城。 然而,就在赵德昭和郭进的联军雄赳赳气昂昂的行军至猩州城外的白马河畔,准备渡河的时候,河对岸也出现了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 还都是骑兵。 这些骑兵们一看就是北面那些游牧民族,他们身上的甲胃混乱,多覆以毛皮。 雨季初始,白马河的河水还不算丰满,两支装容迥异的军队就这么隔着这条细细的水流。 对峙起来。 过了一会儿,一批甲胃整齐,装备精良,一看就和其他人不一样的骑兵们涌到了最前方。 他们还扛着几面由契丹文和汉字书写的大旗。 旗号为“辽”、“耶律”以及“敌烈”。 赵德昭露出了不出所料的表情,辽国的援军到底还是来了。 只不过,来的有些晚了。 “我家大王问,你们是哪一路的人马?” 远远地,对岸那些装备精良的骑兵中传来了问询声。 郭进手下一名传令兵立刻大喊道: “问别人之前,也不通报姓名,果然是一群未开化的蛮子。” “大胆!竟敢如此无礼!” 很快,问询就变成了骂战,双方互相问候起了对方的父母家人,八辈祖宗。 在这个亲切友好的关怀氛围中,赵德昭了解到了,对方乃是由南府宰相萧斯温、冀王敌烈所率领的南下援军,人数有上万之众。 而河对面的骑兵后方,领军的萧斯温和敌烈也知道了北汉已经被灭,对岸的宋军此来是为了收复猩州。 听到这话,萧斯温身旁的那名求援使者的心都凉了半截。 怎么这么快,太原城就被攻破了呢? 不可能的啊! “这定是宋军的诈言,想要诓骗几位撤军的,太原城城高壁坚,国主更是准备充分,坚守一年半载都不在话下,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被宋军所破?” 使者信誓旦旦的对着萧斯温说道。 萧斯温也是有些将信将疑。 作为辽国通事局的一把手,常年负责南面情报工作的萧斯温对于北汉、宋国甚至是南唐吴越那边都是十分了解的。 据他所知的情报而言,太原城着实是一座让人头疼的坚城,刘钧其人虽然资质平平,但好在颇有自知之明,不会乱来。 照理说,太原城确实不该这么轻易被攻破的。 然而,最近有太多超出萧斯温想象的事情了。 包括他的女儿,包括辽东那边的诡异局面。 还包括这次宋国的突然北伐。 虽说在开封府的探子于两三个月前,就将宋军调动的消息传到了萧斯温手中。 但那时候,就连萧斯温也不认为宋军敢在蜀地新平的情况下,擅撩辽国的虎须。 在萧斯温的分析中,宋军更多的应该是去对付南汉。 又或者是武力威胁一下南唐吴越那边。 正是这一个没想到,再加上辽国自身的问题,使得萧斯温没来得及对宋军攻打北汉的事情做出及时有效的反应来。 “要打吗?” 冀王敌烈望着对岸宋军身上那些光鲜亮丽的甲胃,眼神里充满了贪婪。 萧斯温略作考量,点头道: “来都来了,打肯定是要打得,不然就这么回头算怎么回事?” “好,我这便…” “且慢,冀王,大军后军还在猩州城里,此时仓促出击的话…” 冀王敌烈哈哈一笑道: “我们后军未至,他们的后军又哪里到了?正是要趁这个机会攻破他们的前军,驱赶溃兵来破后军阵型。” “这…” 萧斯温略显犹豫,论内政情报,他是专业的。 可要说到带兵打仗,他还真不是很擅长。 “萧相且放心便是,我敌烈部年年南下打草谷,这南面军队的德行熟的很,且在此等我大胜归来!” 说话间,冀王敌烈便呼号起来。 那一片衣着杂乱的骑兵在听到呼号声之后,便开始驱策起马匹,准备渡河了。 第302章 白给 白马河畔。 赵德昭看着对面那数千骑兵就这么簇拥着下到了河边,一副就要渡河开打的架势。 有些惊讶。 他们怎么敢的? 半渡而击这东西都没听说过的吗? 赵德昭看了看身边的荆嗣、郭进,甚至是谢行本。 几人也都是有些懵了。 “对面,好像看不起我们的样子啊!” 郭进的话里,透露出的是巨大的不满。 荆嗣的动作更直接,他抄起武器,便带着人出了本阵,准备阻击那些胆大包天的辽国骑兵们。 眼见情况如此,谢行本也没含湖,他一个降将,这次北伐就是来交投名状的。 结果这一路下来,除了刚开始打了点小仗,还有就是在太原城下当了回劝降的使者之外,就没干别的事了。 说出去都不好听。 在谢行本的指挥下,岸边的宋军们开始展开队形,于河岸拉开了一条长长的防线。 望着对岸那些宋军手中密密麻麻的弓箭,冀王敌烈的心中不由得起了突突。 这帮宋军的装备,好像不太一般啊! 不过海口已经夸下,敌烈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退缩。 他只是对部下的阵型略作了些许的调整,将部队分散开来,避免被集火。 只要过了河,对面那些宋军步卒,还不是一冲就垮。 抱着这样的想法,敌烈就这么硬着头皮指挥着人手a了上来。 然后,他就知道了什么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白马河虽然不算深,水流也不怎么湍急。 可终归,这也是一条河。 那些骑兵们下水之后,便因为水流的冲击,以及河底淤积的松软泥沙而行动迟缓。 一个个都变成了对岸宋军弓箭手们的活靶子。 虽然他们这些人也都是弓马娴熟的好手,手头上也有马弓可以反击。 但本就行动迟缓的他们,又身处于宋军的下方,仰射对俯射,短弓对长弓,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而有限的一些渡河成功的骑兵,面对的也是严阵以待的荆嗣等人。 生气的荆嗣,战斗力可是提升了不少的。 还是整体提升的那种。 敲的那些渡河成功的骑兵们满地找牙。 眼见形势落入了下风,敌烈有些坐不住了,他忍不住靠上了前线,开始仔细的打量起来。 敌烈的确是在行军打仗方面有些本事的,不然他也没法坐在这个位置上。 要知道敌烈部在辽国内部也是游离不定的,时不时的就要和契丹打一打。 作为能和契丹掰腕子的大部族首领,敌烈一直都不怎么把南面的汉人放在眼里。 所以哪怕暂时受挫,敌烈也没有丝毫的气馁。 略作考量之后,敌烈便找到了一处相对薄弱的地点,他直接派出了自己的弟弟雅里作为前锋,带领亲军们朝着那边发起了冲锋。 敌烈所选的地点,最大程度的避开了宋军弓箭手的射击范围,同时距离荆嗣等人的布防区还有一道山嵴阻隔。 让荆嗣他们一时间来不及回防。 郭进正要带人下去阻敌,谢行本身旁的申猴却率先动身了。 郭进看着申猴年轻的面孔,略有些不太放心,他刚想和赵德昭说一句,却发现,赵德昭的目光已经死死的盯住了河对岸。 在赵德昭手中,那张其貌不扬的陨星弓正在被缓缓的拉开。 郭进立刻噤声。 关于赵德昭的神射之术,郭进也有所耳闻。 他知道,这时候可不能打扰到赵德昭。 所以他也只能一边寄望于申猴那些个年轻人能抵挡住冲岸的敌军,一边又期待着赵德昭的这一箭。 也不知道赵德昭是瞄上了谁? 赵德昭虽然主要的精力在寻找着河对岸的目标,可对于身边的事情也没有太放松。 故而,申猴的离去,郭进的欲言又止,他都是知道的。 不过,赵德昭对申猴有信心,他不认为申猴会去做什么没太大把握的事情。 赵德昭也就放心的,继续在河对岸那一堆影影绰绰的人头里面,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就在刚才敌烈上前来考察情况的时候,赵德昭就注意到了这个穿着打扮、形象气质都非同寻常的家伙。 只不过这家伙明显是个惜命的,在短暂的冒了一下头以后,就重新缩回到了后面。 即便是赵德昭,都得花上老大的精力,才能在乱军之中,定位到对方的位置。 只可惜,赵德昭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对方一个破绽。 就在这时,下方的河岸传来了惊呼声。 赵德昭斜瞟了一眼,只见刚刚那些由敌烈弟弟雅里率领的亲卫们正被申猴他们压着打。 申猴他们这些人虽然看着年岁不大,可一个个都是从蜀地打出来的精锐,面对这种占据地利的战斗,表现的不要太好。 尤其是那个带头的雅里,更是被重点照顾,数人直接将他包围了起来,以多打少还阴招齐出。 气的雅里哇哇大叫! 雅里的叫声引起了敌烈的注意,他下意识的就伸了伸头,朝那边看了过去。 就在这时,敌烈勐地感受到了一股寒意,他看到河对岸的一匹高头大马上,有一点寒芒正在朝着他刺过来。 敌烈终归也是多年厮杀下来的,他立刻做出了一个不雅但有效的动作。 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那一支力道惊人的箭失,几乎是刮着敌烈的左眼,穿透了敌烈的护卫,落入了后方的山体之中。 “退,撤退!” 敌烈捂住自己还在滴血的左眼,大声呼喝起来。 淤积于河岸、河中的辽国骑兵们听到命令,立刻便调转马头,想要脱离这片对他们极其不利的战场。 然而,不管是赵德昭,还是郭进、荆嗣他们,都不想就这么放他们离开。 反冲锋无需命令,便开始了。 见势不妙的萧斯温没有慌乱,他沉着冷静的回想着自己那不算多的战斗经验,开始一步步的安排着军队的撤退。 萧斯温的安排虽然比较死板,但胜在有效。 在他的指挥下,原本因为敌烈受伤而变得混乱的辽军开始重新整序,节节后退。 终归是没有演变成一场溃败。 这让冲过了河岸,还准备大肆收割一番的荆嗣有些失望。 旋即,荆嗣就开始专心的收拾起了那些还没能来得及跟着回撤的辽军散兵们。 多少也是块肉啊! 赵德昭在过河之后,看着不远处已经背靠猩州城,正在有序的进城的辽军们,也不得不放弃了继续追击的想法。 再往前就要攻城了,而自己这边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 “殿下,这人应该是个大官。” 这时候,申猴他们拖着被渔网给包起来的雅里过来了。 赵德昭看了看雅里,点了点头。 之前敌烈和雅里说话的时候,赵德昭是注意到了的,所以他也清楚,这个家伙的身份应该也不低。 不过,审问犯人这种事,从来就不是赵德昭的强项,所以他也只是让人把雅里先带下去,等以后再处置。 “这家伙是谁抓住的,先给他记一功。” 听到赵德昭的话,一个脸上满是伤疤的人走上前来。 “回禀昭王殿下,人是我抓住的。” “哦,你叫什么?” “小的,叫仇旭。” 第303章 相持 猩州城外。 赵德昭和荆嗣、郭进带着几名亲卫,策马来到了距城墙不远的地方。 看着城门楼上飘扬的北汉、契丹旗帜,赵德昭有些无奈的对荆嗣说道: “看样子,答应你的猩州城怕是要等到以后了。” 荆嗣毫不在意旁边郭进惊讶的眼神,顿首道: “殿下无需愧疚,这猩州城,我早晚都会把它给攻下来。” “是啊,早晚的事。” 赵德昭很快就看到了城门楼上冒出了一个脑袋的萧斯温,这货之前在乱军中重整部队的样子太过于显眼了,以至于赵德昭一下就记住了他。 只不过碍于射程不足,赵德昭没法给这个历史名人一箭。 而城墙上的萧斯温在看到赵德昭那匹醒目的红色马匹之后,立刻就把脑袋缩了回去。 很快,城墙上就有数架上好弦的床弩被推了出来。 直指赵德昭他们一行人。 于是,在两百多布的距离上,赵德昭停下了脚步。 这一次过来,赵德昭他们打的是兵贵神速,想要趁着辽国援军还没到来之际,借太原城被攻破,北汉投降之威,收复猩州城的。 故而,像是太原城外那些配重投石机之类的攻城器械他都没带上。 赵德昭大概扫了扫,评估了一下猩州城的城墙高度,以及上面的床弩分布,再加上辽国的援军数量等因素之后,摇了摇头。 就目前的形势而言,刚才能趁着辽军狂妄自大,打败对方一次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了。 再继续往前,攻打猩州城的话,胜败难料。 “让人将太原城破,刘钧身死,刘继元投降之事通传一遍,咱们就回去。” 郭进看着赵德昭那冷静的脸庞,心下一松。 他还真有点怕这个年轻的皇子殿下在大胜之际生出什么骄纵的心思,想要强行攻城什么的。 “是,末将这就去办。” 郭进随即点了一名亲卫,交待了任务。 亲卫听完之后,点了点头便策马直奔猩州城下。 毫不在意那些瞄向自己的床弩。 “城里的人都听着,我大宋禁军于数日前,已经攻破了伪汉国都太原,伪汉国主刘钧身死,其子刘继元开城投降。” 将这段话重复了三遍之后,亲卫便骑着马回来了。 从头到尾,那几架床弩都没有被击发。 “走。” 等那名亲卫归队之后,赵德昭便带着人转头回白马河那边去了。 城门楼上,萧斯温看着那个已经有些走远的年轻身影,心中开始分析着对方的身份。 至于说出城再战的事情,萧斯温想想还是放弃了。 如果说之前隔河对峙的时候,对方说太原城被攻破的事情可能是用计的话,现在自己都被人家打败了一次,人家还来说一遍。 那事情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 自己这次南下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在宋军手下保住太原城,保住北汉这个棋子。 可现在,北汉都没了,他们再继续南下。 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是血煞。” 一个声音响起,打断了萧斯温的思绪。 萧斯温回头看去,原来是被包住了一只眼睛的敌烈上来了。 敌烈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看着赵德昭那匹赤红色的高头大马,面上满是疑惑。 “血煞我记得只有乌古部那边才有,几十年难得一见,最近听说的是有一匹被萧干从乌古王庭得了,准备送给陛下的,怎么这里会有一匹?” 萧干。 萧斯温听到这个名字,就有些头痛。 似乎自从萧干去了东京道那边平定乌古、室韦两国叛乱之后,所有的事情就变得乱七八糟起来。 “把那个人的相貌画下来,让探子们尽快查清楚他的身份。” 萧斯温对着身旁的手下命令道。 随后,萧斯温看了看身旁那杆北汉的大旗,摇了摇头道: “把这旗砍了,以后,这猩州城就归我大辽治下了。” 听到这话,萧斯温身边那位曾经的北汉使者就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他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当看着那杆北汉的大旗被辽军士兵砍倒的时候,使者的内心也有些东西也跟着轰然倒塌了。 “殿下,你看!” 已经走远的赵德昭被荆嗣叫着回了一下头。 远远地,他就看到了那杆高大的旗帜从城门楼上缓缓倒下去的景象。 猩州城头,只剩下了辽国的大旗依旧飘扬。 赵德昭知道,自此以后,宋辽的西北边境,便是这石岭关和猩州城之间了。 等到赵德昭带着大军返回了石岭关,略作休整以后,他就和郭进、荆嗣一起,带着雅里等辽军的俘虏、战利品等东西,准备回太原去了。 而谢行本则是带着一大批的蜀军,就这么留驻在了石岭关。 这原本就是对谢行本他们的安排。 只不过因为猩州城未能被拿下,石岭关成为了宋辽对峙的最前沿地区。 故而,谢行本他们的职责就变得重要了许多,荆嗣、郭进都是留下了大批的人员和物资,支援谢行本的石岭关建设工程。 不过,生擒雅里的仇旭因为功劳不小,所以被赵德昭给带着南下了。 准备让他到赵匡胤那里去领个好赏赐。 接下来的几天里,赵德昭他们重走了一遍来路,于五月的中旬再次来到了太原城外。 在这里,赵德昭还遇上了另外一批刚刚抵达太原城的军队。 这一支军队的构成十分混杂,有宋军,有赵德昭曾在蜀地见到过的党项人,还有一些颇具辽人风格的骑兵。 略作询问之后,赵德昭便知道了,这些是西北岚州城那边一直对峙交战的吐诨军和折府军、定难军。 太原城破,刘钧身死的消息传到岚州那边以后,吐诨军的将领卫俦经过几天的考虑之后,最终也是选择了投降。 今天,正好也是三支军队抵达太原城的日子。 骤然间,四支军队的抵达,愣是让这些天因为人员离散而变得有些荒凉的太原城,再次热闹了起来。 赵德昭看着这多出来的军队,心中不由得开始有了些盘算。 将手中的事务都交接出去以后,赵德昭便准备去北汉皇宫那边,找赵匡胤复命了。 第304章 明与暗 五月底。 还是猩州城外的白马河畔。 大批的人马正在从河面上架设的道道浮桥上通行,将各种各样的武器装备、后勤物资运到了河北岸。 猩州城的城门楼上。 一只眼的敌烈和萧斯温看着城外正在开挖攻城阵地的宋军,都是满脸的严肃。 “萧相,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守住这个猩州城不放?这猩州城以北俱是坦途,无险可守,便是给了那些宋人又如何,与我们而言还不是来去自如的?” 敌烈有些疑惑的对着萧斯温问道。 他很不理解萧斯温这种非要和宋军死磕的行为。 像他说的那样,猩州城以北俱是开阔地,对骑兵而言可以说是来去自如。 他们大可把猩州直接丢给宋军,然后让宋人在此耕种开发。 待到秋冬时节,便可以来收割成果了。 这不比自己去治理什么的来的舒服? 再者说了,这猩州城本就不是辽国的土地,丢了不也就丢了。 现在萧斯温却命令他们收缩兵力,准备在猩州城和宋军打一场城防战。 相对于死伤到一定程度就会士气崩溃的野外交战而言,城池战斗很多时候都是会坚持到最后的。 无论是作战的激烈程度,还是死伤数量,都远超野外交战。 所以说,围绕着城池的战斗,无论对进攻方还是防守方而言,都是一场硬仗。 而这种硬仗,敌烈是不太愿意打的。 尤其他手下的人几乎都是塞外牧民之类的,对于守城作战都没有什么经验。 萧斯温看着敌烈,敏锐的察觉出了对方语气里的不满。 说实话,对于敌烈他们这种依旧以过去的游牧部族心态生活的辽国勋贵们,萧斯温是不怎么看得上的。 在萧斯温的概念里,作为当世最强的国度,辽国的贵族们,怎么也应该是如大汉那般的公卿世家。 而不是如敌烈这般,依旧是一副土匪暴发户的面貌。 但考虑到目前自己这边的主要军力都是敌烈的部众们,萧斯温也只能耐心的解释道: “冀王,你要知道,从刘钧派出使节去求援,到太原城被攻破,不过才月余时间罢了。” 萧斯温指了指城外的宋军,继续道: “以太原城的坚固和我对刘钧的了解,此事绝对有蹊跷,我就是想要看看,宋军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在如此短的时间攻破了太原城。” 敌烈独眼微眯。 你用我手底下人的性命,去探宋军的底子? 果然好算计! 不过敌烈并没有说什么,现在的敌烈八部略显势微,还需要在契丹人面前俯首称臣。 所以,即便对萧斯温的行为有着不满,敌烈也不会当面表现出来。 最多,也就是让手下人懈怠一些,出工不出力罢了。 想着,敌烈也就没再继续和萧斯温说什么,只是专心的看着南面那数量越来越多的宋军。 在猩州城南面的石岭关上,也有人在看着北方。 那杆明显的艳红色旗帜,清楚的表明了赵匡胤独一无二的身份。 赵匡胤的身边,站着头发花白的李处耘,折府军的统领折德扆,定难军节度使李光睿等一干武将们。 那天赵德昭回太原城复命的时候,便和赵匡胤讲述了辽国援军于白马河受挫,又占据了猩州城的消息。 对于辽国援军的到来,赵匡胤并不意外,让他意外的是,辽军竟然占下了猩州城不走。 这不太像是辽人一贯的作风。 不过,在知道了率军的乃是南府宰相萧斯温之后,赵匡胤也就了然了。 毕竟相对于其他辽国上层,经常与汉人有接触的萧斯温,赵匡胤还是有些了解的。 所以,赵匡胤很快也就明白了萧斯温的意图。 他想要摸清自己的底细。 本来,赵匡胤是准备见好就收,就此和辽国在白马河相持,瓜分掉北汉的。 可是赵德昭提出的那个大胆的想法,让赵匡胤迟疑了。 虽然赵德昭提出的想法可行性似乎不是很高,而且这一行动一旦开始,就意味着彻底和辽国翻脸,有着全面开战的可能性。 但,如果成功的话,收效也是巨大的。 即便以赵匡胤的果决,也是思考了一天一夜之后,才最终同意了赵德昭的提议。 随后,他便发动起了自己的全部力量,开始配合赵德昭的行动。 浩浩荡荡的数万大军,在收整好战利品以后,便带着大批尚未用完的物资以及攻城器械,开出了太原城。 直奔石岭关。 “官家,此战一开,便是要和辽国正面交手了啊!” 李处耘有些感慨的说道。 “既然要北伐,那这就是早晚的事情。” 赵匡胤的声音平澹如水。 就像他说的那样,决定了要北伐,那和辽国对上,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也正是考虑到了这点,赵匡胤才会最终同意了赵德昭的提议。 说话间,赵匡胤的目光越过了脚下正在行进的军队,越过了远处那一片片的步军方阵。 甚至越过了地平线上那方正的猩州城的阴影。 投向了更北方,目不可及之处。 …… 西京,大同。 因为距离猩州城不远,所以关于北汉国灭的消息在前几天的时候就被传到了西京城里。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着这件事。 不过讨论归讨论,于西京城里的众人而言,北汉的覆灭,最多也就是一件和自己没太大关系的热闹事罢了。 没多少人觉得这会对自己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大家还是照常的在过日子。 就好比城门口的守卒们,他们依旧是挥舞着手里的刀棒,从进出城的百姓们手中盘剥着各种物件。 亦或者是对着某个看上眼的大姑娘小媳妇动动咸猪手。 就在几名守卒们看上了一个目标,准备再度伸手占便宜的时候,他们头顶上传来了统领的呵斥声: “你们几个,给我过去看看,有一队人马过来了。” 听到这话,几名守卒只能把手上的事情放下,照着统领的吩咐,朝着城外那一队人马迎了过去。 “你们是什么人?” 几名守卒拦在了大路上,他们看着对面那百余名煞气十足的骑兵们,心中不免有些发颤。 那些骑兵之中走出了一个高大壮实的汉子,守卒们能看到,在他身上披着的那些杂乱的皮毛中,有着不少已经干涸的,红褐色的痕迹。 大汉抬眼看了看头上,城墙上的士兵们已经抬起手里的弓箭指向了这么一群来路不明的家伙。 “我是白达旦部的头人之子乌鲁烈,今天来城里玩一玩,怎么,不行吗?” 城门楼上,守城的统领看着那些骑兵身上的打扮,以及对方那一口带着古怪口音的契丹话,心中略作判断。 白达旦部作为西京道最大的部族,一个头人儿子进城带着百来个手下,并不算多么大的排场。 “想进城可以,按人头交税,还有,不许在城里生事!” “规矩我们懂,快把路让开。” 看着乌鲁烈答应了条件,统领便对着手下们点了点头。随后,乌鲁烈等人果然很规矩的一个个排着队,开始在城门口交起了入城税。 在盯了大半天,也没看到这些人有过分的举动之后,统领也就放下了戒心。 连带着,城墙上的士兵们也都松懈了下来,放下了手中的弓弦。 “你这是什么?” 收税的守卒看着队伍最末尾的几个小个子,指了指其中一人手上的那根长长的棍状物,开口问道。 “你是在问这是什么吗?” 被问的那人反问了一句。 用的是汉语。 守卒愣了一下。 “这个啊,是枪,长枪。” 说话间,包裹住长棍的布条落下。 露出了黑而冷的铁。 第305章 火 “敌袭!” 刺耳的尖叫声在大同城的城门洞中响起。 然而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发出警报的那名守卒就被赵德昭一枪扫飞,撞在了城墙上。 眼看就不活了。 简单的扫清了城门洞里的守卒之后,赵德昭便飞速的朝着上城门楼的台阶奔去。 在赵德昭身旁,装作牧民打扮的荆嗣和党进二人紧随其后。 三人如勐虎一般,直接冲破了数层由士兵们构筑成的防线,一路杀伤了城门楼。 在三人身后,吐诨军的主将卫俦望着那一副堪称一边倒的屠杀般的场面,不由得暗自庆幸。 得亏是自己已经投降了,不然的话对上这几个家伙,自己绝对是凶多吉少。 城门楼上,值守的将领看着几乎就要杀到眼前的三人,也是惊得方寸大乱。 他有些不明白,这百多人是想要做什么? 光凭他们这些人,就算现在把城门打下来了又能如何? 就凭他们这些人,难道还能对抗西京城里的上万大军不成? 不过,统领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因为他看到了在城外,已经升腾起了数道滚滚的烟尘。 那是骑兵,而且是大队的骑兵。 光是从声势上来判断,这些骑兵就有数千之众。 说实话,要不是看到了其中一支骑兵打出了宋军的旗号,统领都还以为这是敌烈八部的又一次反叛了。 然而,新的疑问又从统领脑袋里升了起来。 怎么会是宋军?宋军不是还在猩州城那边和萧相、冀王他们对峙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叮”“啊!” 交战声夹杂着惨叫声,打断了统领的思绪,眼看着面前的三头人形凶兽都快要打破包围杀到自己身边了,统领连忙往后面跑去。 他并非是要逃跑,烽火急讯的信号就在后面,他要去点燃讯号,向城中的军队示警。 赵德昭立刻就察觉到了统领的举动,他直接奋起发力,用长枪硬生生在人群中扫出了一条通路,直追统领其人。 就在统领拿下长明的灯火,准备点燃烽火讯号的时候,赵德昭直接掷出了手中的镔铁长枪。 长枪呜咽着越过了十余米的距离,直接将那名统领扎了个透心凉。 在统领手中长明灯落下之前,赵德昭一脚将之踢飞了。 “迅速占领这段城墙,保持城门大开。” 赵德昭一边返身杀入人群,一边对着刚赶上来的卫俦命令道。 卫俦也不多说,直接带了数十人就去了城墙的一边,而负责另一边城墙的,却是之前和赵德昭一起,站在队伍最后的几个人。 在刚才的厮杀奔行之中,那几人头上那不合身的皮帽掉了下来,露出了和赵德昭一般,中原人士的面孔。 这是折德扆的儿子:折御勋。 当初在北汉皇宫里,折德扆在听说了赵德昭这个异想天开的计划之后,折德扆便请求让自己的儿子也参与其中。 赵匡胤略作考虑之后,便答应了下来。 赵德昭这一次的闪电突袭,几乎要走了赵匡胤手头上所有的骑兵和战马。 若是禁军还好说,像是折府军、定难军、吐诨军之类的地方性极强的军队,没有比较有威望的宿将配合的话,赵德昭指挥起来怕是比较困难的。 狭窄的城墙上,卫俦和折御勋开始拼命的忙活起来,他们都在用各种能够利用的东西来构建防线和掩体,包括不限于木架、兵器甚至是尸体。 以期尽可能的阻滞两侧城墙上的守军们的进攻。 “咣当当当” 急促的敲锣声响起。 不过,这锣声并非是来自于城门楼这里,而是从大同城里传过来的。 只见大同城里许多地方都冒起了滚滚黑烟,不少地方甚至有冲天的火光亮起。 即便是在大白天,都醒目的很。 刚才那急促的锣声,便是催促人们去救火的。 在这样的混乱情况下,城墙角楼上燃起的烽火讯号都变得不太显眼了。 赵德昭看着几乎处处起火的大同城,对于赵匡胤的武德司又有了更清楚的认知。 这就是便宜老爹说的,没多少人手安插进来的大同城? 不过赵德昭很快就想明白了,搞情报和搞破坏是不一样的,搞破坏随便谁给点东西都能做。 搞情报的话,那对专业性的要求就高了。 这一次大破坏行动,赵匡胤肯定是把这么些年下来,安排在大同城里的力量全都给砸出去了的。 这要是没把大同城拿下的话,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同城甚至是整个西北都将成为赵匡胤的盲区。 好在! 赵德昭看着远方,已经肉眼可见的数路骑兵们,心中略松了些。 到现在,城里的守军还没有反应过来,可以说,局势已经差不多定下来了。 人未到,声先至。 雷鸣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抵达了赵德昭脚下的城门洞。 成千上万的骑兵就像洄游产卵的鱼群一样,簇拥着从那个巨大的城门洞里涌进了大同城中。 赵德昭几个跳跃,便从城门楼上跳了下来,落在了城外骑兵们的代理指挥:定难军统领李继筠身边。 这个当初在蜀地和赵德昭有冲突也有配合的党项人,现在看赵德昭的神态都是毕恭毕敬的。 他将手上那匹属于赵德昭的红马的缰绳交还到了赵德昭手上。 赵德昭对着李继筠点了点头,随后翻身上马。 长枪直至正北。 “冲,跟我去看看辽国的行宫长什么样?” “是。” 因为入城而减速的骑兵群,在赵德昭的带领下,再一次的加速起来。 此时此刻,西京城的留守司里,一众辽国官员们都是乱作了一团。 他们很多人都根本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只听说先是城里四处起火,然后又说有人袭城,还已经攻破了城门。 这些杂乱的消息,一个个都好似炸弹一般,把众人炸的晕头转向。 要知道因为北汉这个屏障的存在,西京已经多年不曾遭遇过战争了。 偶有的混乱,也只是敌烈八部的那几次反复而已。 堪称不痛不痒。 所以,骤然间的战火烧身,着实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就在西京留守司的两位左右宰相逐步的整理情报,推演目前情况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阵的轰鸣。 这声音,众人都很熟悉。 那是有大队的骑兵在奔行,从这动静来看,骑兵的数量还不少。 这下,大家都知道了。 糟了! 第306章 败 猩州城。 几天下来,眼看着城外宋军构筑的攻城阵地已经初具雏形,萧斯温果断下达了出城袭击的命令。 他要摸清宋军的底细不假,可这并不久意味着他要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宋军把所有事情都做好了。 然后直接硬碰硬的和他们打城防战。 不然的话,万一要是不小心翻了船,自己不光在朝堂上站不住脚,还会得罪身边这个不怎么愿意配合自己的冀王。 要知道,自己现在还因为女儿萧燕燕的缘故,身处于辽东事件的漩涡之中。 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 出城攻击这个指令,是比较合敌烈的胃口的。 他和他手底下的军队基本上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从小到大,能有几时在城里住过? 这快半个月了,众人都只能龟缩在这猩州城里,站在城墙上看外面的宋军一天天的将他们给包围起来。 实在是太难受了。 所以,得到命令的一众敌烈部骑兵们都是高兴的哇哇乱叫,骑上了被关在马圈里多日的坐骑,准备出城杀敌去。 虽说之前在白马河畔,敌烈部曾经一度受挫,冀王被射瞎了一只眼,冀王弟弟雅里生死不知。 可在敌烈看来,这完全是因为宋军占据地利优势的缘故。 现在,这猩州城外皆是开阔的平地。 在这种地方,宋军如何能与他们这些来去如风的骑兵交战? 不过,敌烈也是吸收了上次轻敌的教训,这一次他等到手下的两万余骑兵全部集结完毕之后,才让人打开了城门。 两万余铁骑有序的从城门涌出,随后他们并没有急于发起冲锋,而是背靠城墙,开始整编起了队形。 等到敌烈的部下们排好了队形以后,猩州城的城墙外恍若又多了一层矮墙。 一堵黑色的,由铁骑构成的壁垒。 城门楼上,敌烈望着这一副充满压迫力的场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而旁边的萧斯温看着对面开始收缩阵型,摆出防御姿态的宋军步卒方阵,莫名的感觉到了一点不太对劲的地方。 然而到底书哪里不对劲,萧斯温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上来。 “出击!” 城门楼上,敌烈用部族语大声吼道。 吃过亏的他,可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让自己身处险境了。 那一箭之威,现在想来都会让敌烈心下暗自发颤。 传令兵们在骑兵队列的最前方奔行,将敌烈的命令传达给了每一个人。 于是,这一堵黑色的矮墙,开始缓缓的动了。 从一开始,细碎的散步。 到后面,越来越急促的马蹄声似乎逐渐开始同步,形成了一股接连不断的震颤波动。 就连城门楼上的敌烈和萧斯温,都能清楚的感受到那清楚的震荡波。 而在骑兵的对面,宋军收缩起来的攻城阵地里,直面冲锋的郭进、谢行本他们更是能直观的感受到那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感。 郭进看着自己前面,那些站在防御工事后面百战老兵们都开始忍不住战栗起来的时候,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皇子殿下,你可真是给我摆了个大难题啊!” 骑兵,这个看上去似乎在攻城战中没什么干系的兵种,实则在攻城战里是有着至关重要的力量的。 当初的太原城便是因为骑兵主力被赵德昭所覆灭,失去了机动力量,故而只能坐看宋军构筑攻城阵地。 而现在,猩州城里有数万辽军骑兵,己方的骑兵却都被赵德昭带走,执行奇袭计划去了。 没有足够的骑兵从旁牵制,仅凭步军去对抗成建制的骑兵,而且还是在这种没有足够防御工事的开阔地。 这简直就是对一个将领最极端的考验。 郭进身旁,谢行本努力压住了自己有些激动的老手,深吸一口气之后说道: “郭将军,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唯死战尔!” 郭进看了看谢行本有些花白的头发,忍不住笑了: “说得好,唯死战尔,光凭这句话,我老郭高看你一眼!” “传令,擂鼓,助威!交战不止,鼓声不歇!” “是。” 随着郭进命令的下达,宋军的方阵里,一面面牛皮大鼓被敲响了起来。 “冬冬冬” 一阵阵闷雷般的鼓声响彻整个战场,与骑兵们的马蹄声冲击,纠缠,混杂成了震撼人心的乐曲。 为这场战斗拉开了序幕。 宋军后方,弓箭手方阵里,指挥的统领努力压制着自己颤抖的手。 “放!” 他一直等到那些蛮荒野人一样的骑兵们冲到了快要贴上前方盾林的时候,才嘶吼着挥下了手中的令旗。 “嗡” 成千上万的箭失同时射出,发出了如同蜂群飞舞的声音。 黑色的阴云升腾而起,直扑前方的骑兵。 望着那砸下来的箭雨,敌烈部的骑兵们无需指挥便各自用各自的办法,或举盾,或是蹬里藏身的规避起来。 “噼里啪啦” 第一波的箭雨,硬生生的将骑兵们组成的,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壁垒给砸出了一片空处。 然而,这空缺很快就被重新填补了起来。 而骑兵也已经冲入了盾阵之中,开始四处砍杀起来。 “嗡” 又是一轮的箭雨,只不过这一次,被箭雨击中的骑兵少了许多。 因为此时此刻,辽军的骑兵已经和宋军混杂在一起。 虽然指挥官的命令是无分敌我,然而真正要对着自己人下手,依旧有许多弓箭手迟疑了。 这一迟疑,便让前方防线的压力剧增,防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起来。 谢行本看着已经开始糜烂的局面,忍不住就想要和郭进说点什么。 然后,他就看到了郭进的右手上,那一根竖起的手指。 “一箭。” 郭进对着谢行本说道。 谢行本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就目前的局势,弓箭手们最多还只能射出一箭。 接下来,辽军骑兵就将彻底的冲破防线。 面对这样几乎天生克制的局面,无论是他谢行本,还是郭进,都无能为力。 城门楼上,敌烈对于外面的局势可以说是一览无余,他自然也看出来了,宋军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溃败了。 于是乎,他的笑容愈发的放肆,似乎是想要将之前战败的郁结彻底的释放出来。 “怎么样,萧相,我说了,这些南面的汉人,就是这么的不堪一击!” 敌烈对着身旁的萧斯温说道。 然而,没人搭话。 敌烈有些不满的回了回头,却只见萧斯温没有丝毫得胜的喜悦,反而是一脸的沉思。 “不对,不应该,到底是哪里不对?” “什么不对?” 敌烈听着萧斯温的念叨,不由得问道。 萧斯温还是没有回答他。 尴尬的敌烈哼了一声,便转过头不再搭理这个看不起自己的契丹人,继续看城外的大战去了。 也就是这时候,一个意外的情况出现了。 敌烈敏锐的发现,原本已经呈现出崩溃之势的宋军阵地,又重新的稳定了下来。 而这一切的原因,便是出现在宋军阵地后方的,那一面正在逐渐向前方行进的艳红色大旗。 看着那一面几乎都要贴到自己脸上来的旗帜,后方弓箭手阵地上的指挥官们立刻就急眼了。 “立刻,速射,再有迟疑者,杀无赦!督战队,都给我盯死了!” 指挥官们的嘶吼声更甚于之前首发射箭时发布命令的声音。 甚至于,都盖过了那阵阵的鼓声。 不少弓箭手们略一回头,便明白了是个什么情况。 这下,再没什么人念及手足之情了。 后面这位要是出了事,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于是乎,一众弓箭手们在恐怖的压力之下,都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头,接连不断的朝着前方的战场射出箭失。 也不管里面是不是参杂着自己人。 这一波突然的无差别爆发,愣是把原本还气势高昂的敌烈部骑兵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前方的谢行本和郭进则是立刻抓住时机,开始收拢部下,重新组织起了防线。 “陛下有令,两位将军可以撤军了。” 一名银甲骑兵一路跑到了谢行本和郭进身旁,带来了赵匡胤的命令。 听到这个命令,郭进和谢行本都松了一口气。 现在阵地上虽然暂时因为赵匡胤的到来而稳住了局面,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战败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现在赵匡胤下令让他们撤退,便是免去了他们二人的战败之责。 “是,末将遵命。” 有了赵匡胤的命令,郭进和谢行本便直接收拢部队,开始有序的朝着白马河撤去。 敌烈部的骑兵们还想追击,但是在一帮红了眼的弓箭手们的阻击之下,终归是没能捞到多大的战果。 城门楼上,敌烈看着败而不溃的宋军,不由得暗道一声可惜。 不过,明面上,他还是很高兴的。 毕竟这一仗,他赢了! “你说,他们的骑兵去哪了?” 这时候,一直在思考的萧斯温开口了。 敌烈满不在乎的说道: “我管他去哪了?” “不对,据我所知,此次北伐,宋国调动了数千骑兵,这样的局面下,宋军没理由把那些骑兵藏起来不用的。” 萧斯温指了指那一面已经开始后撤的艳红旗帜。 这么一说,敌烈也察觉出不对味了。 刚才可是连宋国的皇帝都亲自上阵了,不可能说有骑兵却不用上来的道理。 除非,那些骑兵被用在了其他更重要的地方。 可是,会是什么地方呢? 就在敌烈和萧斯温思索着宋军骑兵的去向的时候,一名传令兵连滚带爬的上了城门楼。 见到萧斯温之后,这名骑兵直接将背上的信筒递到了萧斯温手中,随后人就晕了过去。 萧斯温看着手里的信筒,心中莫名的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待到他拆开信筒,看完里面的内容之后,他的脸上尽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怎么可能?他们怎么敢的?” 第307章 焚城 石岭关。 赵匡胤看着面前向自己请罪的郭进和谢行本,没有多说什么。 刚才那番局面,故而有着骑兵对于步兵克制的主要因素,可是后方弓箭手的表现也着实太差了些。 若非赵匡胤亲自压阵,只怕这会儿宋军已经溃不成军的被人家追着杀了。 可要说怪罪郭进或者谢行本的话,赵匡胤还不至于。 中原多年纷乱,军纪败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就算是赵匡胤自后周便开始整肃禁军力量,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真要说把军队训练到盛唐时期的地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至于说令行禁止这种水准,就连赵匡胤自己也都是想想而已。 “撤军的命令是我下达的,与你们二位无关,无需请罪,都起来。” 作为领导,赵匡胤的担当是无可挑剔的,不然众多将领们也不会如此听命于他。 “谢陛下!” 郭进和谢行本见赵匡胤确实没有责怪的意思,也就应了下来。 “也不知道二皇子那边进展如何了,算算日子,怕是就在这两天了?” 起身后的郭进开口问道。 赵匡胤没有回答,只是皱着眉头。 之前他和赵德昭约定过,为了抓紧时间,增加突袭的成功性,赵德昭他们出动之后便不会停歇,中途也不会派出人员回信。 以防被辽军截获情报。 只有在最后突袭完成的时候,赵德昭才会让人传讯回来。 所以就连赵匡胤也不知道赵德昭他们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看着沉默的赵匡胤,众人都很识趣的没有再开口说话,安静的等待着赵匡胤的下一步指令。 “报~” 就在这时,营帐外传来了急讯。 传令兵被放入之后,直接跪地说道: “禀报陛下,对面敌军有异动!” “哦?” 赵匡胤眉头一挑,也不问传令兵是什么异动,直接就朝着营帐外走去。 在石岭关的山头上,赵匡胤远眺着猩州城的方向。 只见猩州城外,那些原本还在搜刮战利品的辽军骑兵们重新集结在了一起,随后朝着东面奔去。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李处耘看着那些骑兵,感觉到了疑惑。 照以往的经验,这些辽军骑兵搜刮完战利品就应该回城了才对,现在他们这往东面去是要干什么? 难道说东面有什么情况发生了? “会不会是,皇子殿下他们从东面回撤了?” 说这话的是折德扆,对于赵德昭,他知之甚少,对于赵德昭的计划他也是抱有很大的怀疑的。 毕竟折府军身处西北,常年与辽军相持,对于辽军的战斗力深有体会。 但怀疑归怀疑,这并不妨碍折德扆对于赵德昭突袭计划的全力支持,甚至就连自己儿子都送上去了。 赵匡胤听到折德扆的话,手下意识的紧了一下。 但随即,他就放松了下来。 “不会,德昭说过,假如突袭不成,他也会往燕云那边迂回,而不是直接南返。” 折德扆很想说一句:计划赶不上变化。 可是看着赵匡胤那副沉稳的面孔,折德扆终归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快看,更不对了。” 就在这时,郭进突然指着猩州城大叫起来。 众人循着郭进所指望去,只见猩州城里突然冒起了大片的烟雾。 看上去,就相似城里突然起了大火一样。 这一下,大家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这些辽人,到底是在整哪一出? 眼瞅着猩州城里的火光越来越大,都快要直冲天际的样子了,赵匡胤突然开始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好好,好啊!” 众将看着赵匡胤那喜不自胜的样子,逐渐也明白了过来。 “这是,他们这是主动弃城了?” “刚打了胜仗,却主动弃城,只有一个可能!” “他们的后路断了!” “二皇子他们成功了!” 众将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事情的真相给拼凑了出来。 随后,便是难以自制的喜悦之情。 虽然,这还只是一个猜测。 虽然,在赵德昭行动之前,众人就曾经幻想过这次突袭成功之后的情景。 可当这个巨大的成果真正摆在面前的时候,众人还是有些高兴的忘乎所以了。 那可是西京啊! 辽国五京之一,堪称国都的存在! 当初开封被辽国所破,给中原大地的人们带来了巨大的伤痛的同时,也让中原的人们对北方多了一层恐惧之心。 在提到辽国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的觉得矮人一头。 说白了,就是底气不足。 可现在,他们成功的打下了辽国的西京,虽然只是五京之一,可毕竟那也是国都啊! 这一刀下去,直接就将辽国那层强大的面具给砍了个稀巴烂。 太涨志气了! “陛下,我们是不是?” 郭进指着猩州城外越来越多的车驾,心下有些意动。 “不可,敌军骑兵势众,我军新败,不宜再战。既然德昭那边已然功成,那他们这些人就无关紧要了,传令三军,切忌贪功冒进,擅自追击!” “是!” 郭进听着赵匡胤的命令,立刻就从大胜的喜悦中清醒了过来。 自己这边全都是步军,竟然还想着去追击人家几万的骑兵。 果然,自己是被好消息给冲昏了头了! 就这样,赵匡胤和一干将领们就这么在山头上摆酒设宴,坐看着猩州城里的大火一直从下午烧到了深夜。 次日清晨。 猩州城里,依旧有余火在燃烧。 城东门口,萧斯温用打湿的毛巾捂住了口鼻,他抬头看了看升腾而起的烟雾,又环顾了周围那些弥漫于空气中的灰尽。 “呼~” 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之后,萧斯温对着敌烈说道: “行了,我们走,再不走,只怕他们就要关门打狗了。” “哼!” 敌烈非常不高兴萧斯温关门打狗的说法。 可不满归不满,敌烈也知道现在确实是该走了。 在看到那份战报的时候,就连敌烈都是被惊住了的。 他没想到那帮宋军竟然胆大到了如此程度,直接绕过了他们的几万大军,直接奔袭数百里,攻击大同。 更可怕的是,他们竟然还成功了! 西京那地方,敌烈也是去过好几次的。 有几次是做客,有几次是做对。 然而就算是敌烈八部最鼎盛的时期,都不曾将西京城打下来过。 那地方有多难打,敌烈深有体会。 所以,对于那些打下了西京城的宋军,敌烈也是十分忌惮的。 故而,当萧斯温提出尽快将猩州城搜刮一空,然后迅速撤离的计划以后,敌烈很爽快的就答应了下来。 毕竟这晋地的山川沟壑里,适合大军行动的路线有限。 大同一丢,就相当于关上了他们的北大门,他们想要回辽国的话,就只能从东面的五台山或是代县那边入燕云了。 这条路线的很多地方都是宋辽的势力交错地带,这要是慢了一步,说不定他们这些人就被宋军给彻底关死在晋地里头了。 在确认过了人员以及搜刮的物资都已经带上了以后,敌烈对着部下们大吼道: “出发,回家!” 萧斯温听着敌烈那一口的部族语,眉头又是一皱。 不过脸上的毛巾很好的遮挡住了他的表情。 随着敌烈的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骑兵队伍开始动身,离开了这个他们呆了半个多月的地方。 身后,只留下满城的残垣断壁。 第308章 锄弱服强 五月下旬的这一天。 在曾经的辽国西京,大同城外,一支规模浩大的军队自南方而来。 当先的,便是赵匡胤的那杆艳红色宋字大旗。 经历了数月风吹日晒的它已经有些褪色,呈现出了一种独特的沧桑感。 十余天之前,在萧斯温和敌烈焚毁猩州城的两天后,赵匡胤才收到了来自赵德昭传来的讯息: 大同城的确是被打下来了! 纵然赵匡胤已经有了推测,心中也有了准备,可当他真的收到确切消息的时候,他的心依旧是狠狠的激动了一把。 随后,有些迫不及待的赵匡胤便让已经准备好的大军朝着大同城开拔了。 步军的行军速度到底是比不上骑兵的,赵德昭他们只用了几天时间就从太原城迂回奔袭了大同,而赵匡胤的大军足足用了小半个月才从石岭关走到了大同城外。 待到赵匡胤的天子车驾抵达城门口的时候,入目的,是跪了一地的原辽国西京的官员们。 这些辽国勋贵们可以说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直接被赵德昭给一网打尽了。 现在,作为阶下囚的他们,正身戴枷锁,被押到了城门口作为仪式的点缀,以迎接赵匡胤的到来。 从赵匡胤脸上的笑容来看,这样的欢迎形式。 他很喜欢。 不过,在看到仅有的,来迎接自己的折御勋之后,赵匡胤的眉头微皱。 “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他们去哪了?” 现在还有些年轻的折御勋在面对赵匡胤的时候,还有些许的紧张和不安。 “回禀陛下,皇子殿下带着其他人去扫荡东面的应州一带了,他让我在此地留守,等待陛下过来。” 折御勋的语气里,明显带着些委屈。 这打仗的事,怎么就不带上他一起呢? 赵匡胤有些了然的点了点头。 在大同城和猩州之间,还有着应州、朔州等几个州府,这些都是当初石敬塘献出去给辽国的。 赵德昭这分明是想要趁着大同失陷,周遭地区兵力空虚的情况下,尽可能的多打下来一些地盘,好稳固住大同这一带的防御。 毕竟,接下来辽国肯定会发起大规模的报复行动的。 不过,对于赵德昭只留下折御勋一个人来镇守刚刚攻下的大同城,赵匡胤还是有些不高兴的。 作为辽国的西京,此地的辽国势力只怕是盘根错节,哪怕是现在被攻下了,暗处只怕依旧会有不少居心叵测之人伺机而动。 要是稍有不慎,这刚打下来的大同城说不定就又得易主了。 赵匡胤暗自将这件事记下,准备等赵德昭回来以后,好好跟他说一说。 “这大同城接管的可还顺利?德昭他们出去的这些天里,城中可有异动?” 面对赵匡胤的问题,折御勋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古怪的表情,他摇着头说道: “城里,城里,我也说不清楚,陛下您还是自己去看。” 赵匡胤看着折御勋的表情,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便没有再多问,而是直接一挥手。 “进城。” 随后,数万大军便有序的进入了大同城里。 一路上,赵匡胤看到街面上来往的人虽然不多,可他们却没有太多紧张的样子,哪怕是面对入城的宋军,也都只是稍作退避而已。 甚至于有些百姓还特意凑上前来,似乎是想把这些入城的宋军给看清楚一些。 这些人的表现,搞得赵匡胤感觉自己不像是在进入一座刚被攻打下来不久的敌国城市。 反而像是回到了宋朝治下一样。 待到赵匡胤他们行至辽国设立于大同的西京行宫门口的时候,前面的情况又是让赵匡胤一愣。 只见宽阔的行宫广场上,摆放了一片片整齐的桌椅条凳,隔着一些桌子就有一个巨大的垒灶,上面炖着香喷喷的肉食。 大批百姓模样的人正穿行其中,布置着碗快酒水。 赵匡胤注意到,其中一些负责指挥的人的肩膀上,都绑着一根红色的袖带。 见到那杆艳红色大旗之后,这些原本还在忙碌的百姓们立刻停下了手头上的活计,对着赵匡胤的方向便是拜了下来。 “恭迎皇帝陛下凯旋!” 这些百姓的态度,愣是把那些准备进了城就好好搜刮一番的将士们都给整蒙了。 大家互相看了看,都是不太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啥情况啊?我们到哪了这是? 赵匡胤也是没闹明白情况,不过他还是很自然的下了车驾,走到了那些百姓们的身前抬手道: “诸位请起。” “谢陛下!” 接下来,远道而来的宋军受到了这些百姓们的热情招待。 除了热乎乎的吃食和甘甜的酒水,这些百姓们还准备了大量的水桶,让吃了十多天风沙的将士们好好的洗了洗风尘。 辽国行宫的宫阙里,赵匡胤看着外面热闹非凡的场景,心头上满是疑惑。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很快,就有人来为他解惑了。 一个满脸大胡子,即便换了一身的中原打扮却依旧看起来像是个胡人的家伙,走到了赵匡胤的身旁。 “卑职胡勒图,参加陛下。” “免礼,来,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事情还要从那天皇子殿下攻破了大同城开始说起…” 作为武德司在西京的间谍统领,胡勒图的表达能力还是非常强的,从他的嘴里,赵匡胤算是知道了赵德昭到底是如何在这么短时间里,把大同城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的。 那一天,赵德昭带着人将西京的主要官员们都给抓起来以后,便联系上了胡勒图。 胡勒图本以为赵德昭找自己,是想让自己协助他抓捕城中的那些隐匿起来的辽军将士们。 这大同城在辽国治下多年,人口混杂,有许多辽军将士们在见势不妙的情况下便直接混入了百姓之中,准备等待机会。 就如同赵匡胤担心的那样,赵德昭他们虽然突袭成功,打下了大同城,可城中依旧有大量的辽国势力存在,他们都在给予那些潜藏下来的辽军将士们以帮助。 要想把他们给找出来,可是一件费心费力的事情。 当然,也有个比较简单的处理方式:就是把城里的辽人都杀光了。 不过这种行径,于名声有损不说,而且这么些年下来,大同城里的辽人和汉人只见的关系已经交织到了一起。 那,是不是要把那些和辽人有关系的汉人也都屠了? 一刀切的方式固然简单,但后患无穷。 然而让胡勒图意外的是,赵德昭并没有去问他关于大同城里的辽军将士的情况。 而是问起了一些关于城里的,经常欺压汉人的辽人的情况。 要知道大同城本属于汉地,在被石敬塘献予辽国之后才被辽人所占据。 在辽国内部,是有着严格的等级划分的,汉人属于相当低级的阶层,先天的就要受到上层的欺压。 简单来说,就是阶级矛盾尖锐。 只不过因为辽国一直以来的势大力强,故而城里的汉人们都只能选择退让而已。 亦或者是选择迎合契丹人,成为契丹人的狗腿子。 赵德昭要做的,便是引燃这大同城里的阶级矛盾。 在赵德昭的主持下,大批平日里欺压汉人过甚的辽人贵族都被一一斩首抄家。 至于抄没的家资,也都被赵德昭发还给了那些汉人百姓们。 随后,赵德昭开始建立起了专门的举报通道,让城里的百姓们检举那些作恶的辽人、汉人狗腿,以及隐匿起来的辽军将士们。 而那些在检举揭发行动中,表现优越的汉人百姓们也被赵德昭赐予了临时的代管者身份,让他们来执行各种政务。 至于效果,看赵匡胤入城时的情况就能知道了。 “靠着皇子殿下的法子,那些隐匿起来的辽军几乎是没几天就全都被抓出来了,城里现在已经彻底变成了我们汉家地盘。” 胡勒图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满是佩服。 赵匡胤静静的消化着这一切的讯息,这些事情,连带着当初赵德昭在蜀地的作为,似乎都有着很明显的关联。 “那些百姓们,真的就这么听话?” 赵匡胤有些疑惑,那些百姓们的表现,和自己所见过的,所知道的,好像都有些不太相符。 胡勒图挠了挠头,随后指着行宫广场的一角。 在那里,有着一筐子吊起来的,已经有些风干的脑袋。 “皇子殿下说过一句话:谁赢了,百姓们就帮谁。” 第309章 御下 行宫里。 高高的宫阙上,赵匡胤独自吹着风。 胡勒图已经退下,但他说的那些话,还在赵匡胤的脑海里回响。 让赵匡胤的脸色一直都处于变幻莫测的状态。 良久,赵匡胤才收拾好了心思,准备回大殿里,主持将领们的酒宴了。 随着赵匡胤的到来,大殿里已经换洗了一番的众将们便开始了推杯换盏,庆贺这前所未有的大胜。 “末将恭喜陛下,从外面的情形来看,这大同府已经彻底归于我大宋治下了!” 折德扆颇为高兴的端起酒杯,对着赵匡胤庆贺道。 他没理由不高兴,一直以来府州作为大宋的一块飞地,孤悬西北边陲,左右几乎尽是敌人。 虽说身后的定难军臣服于大宋,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真要说把后背放心的交给党项人,折德扆还不至于那么傻。 四面受敌的巨大压力摆着,若非是府州的地形复杂,加之折家在府州经营多年,根基深厚的话,只怕府州早就在辽国的连年袭扰下被吞并掉了。 所以对于赵匡胤的北伐,折德扆可以说是最为支持的那一批。 之前攻下太原府,消灭北汉政权,便已经将府州和中原连接到了一起,。 压力大减之下,折德扆也就不介意把手上的力量砸出去,陪着赵德昭赌上一把。 事实证明,他这一把赌对了。 现如今,随着大同府的克复,长城西北段的防线几乎尽入大宋之手,可以预见的,赵匡胤接下来肯定会在大同府一带囤积重兵,以应对辽国的反扑。 这样一来,府州原本强敌环伺的险恶境地就将得到极大的改善。 折德扆没办法不高兴。 所以,就连自己儿子没有被赵德昭带着去打仗的事情,折德扆也没有丝毫的介意 军功这东西,差不多就行了,人要知足。 再者说了,留守大同府也是个重要职责不是? 赵匡胤自然是明白折德扆的心思的,所以他直接和折德扆碰了一杯。 饮尽杯中酒之后,赵匡胤敲了敲桌面,众将顿时为之一静。 “刚才折将军也说了,如今,大同府已经归于我大宋治下。所以,诸将需谨记,约束部下,不得有任何违法乱纪之事发生。” “违令者,严惩不殆!” 赵匡胤的语气里面,带着一股严厉的味道。 众将听着赵匡胤话里的意思,以及那股十足的警告味,都是低头应声道: “末将遵命。” “回,回来了!” 就在这时候,殿外一个声音,打乱了大殿里的气氛。 折德扆看着急匆匆跑进来的折御勋,不满道: “你在搞什么?也不知道看看场合?” 赵匡胤则是摆了摆手,示意折德扆安静,随后开口问道: “谁回来了?” “禀告陛下,是皇子殿下他们回来了,现在都已经到了行宫外面。” “哦,让他们快进来。” “是。” 说罢,折御勋便又匆匆忙忙的跑了回去。 看的折德扆直摇头。 自己这个大儿子还是毛躁了一些,远不如小儿子沉得住气。 没一会儿,赵德昭便带着荆嗣、党进、卫俦、李继筠等一干人等进来了。 他们的身上还都穿着甲胃,从上面的各种痕迹来看,他们都应该有些日子没有换衣服了。 “见过父皇\/陛下!” 进来之后,众人先对着赵匡胤行了一礼。 “都免礼,起来,让大家好好看看你们这一群攻下了大同府的功臣们。” “不光是大同府。” 赵德昭起身之后,开口说道: “应州一带的城镇,也已经尽数克复,儿臣派了一些人在地方留守代管,只等父皇你安排人过去接管。” “只不过,在蔚州那边,儿臣等人遇上了之前的敌烈部的骑兵,据他们说招供的,萧斯温和敌烈已经将部队部署到了那一带。敌情不明之下,儿臣便没有再继续出击,带着人返回了。” “好,好好好!” 赵匡胤高兴的拍了拍赵德昭的肩膀。 应州全都拿下了的话,也就意味着大宋有了更大的战略纵深,在应对辽国反击的时候自然也就有了更多回旋的余地。 “来,你们先下去洗漱一番,再让他们重新上一轮酒菜,朕要好好招待这些功勋卓着的将士们。” “谢父皇\/陛下!” 等到赵德昭他们洗完澡,换过一身行头以后,天色都已经擦黑了。 而行宫里却是烛火通明。 很明显,赵匡胤是要大肆庆祝一番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几乎就只有聊天吹牛和推杯换盏了。 直至深夜。 待到那些喝趴下去的将领们被一个个抬走之后,大殿里就只剩下了两个还站着的人。 一个是赵匡胤,因为没什么人真的敢往死了灌他。 一个是赵德昭,因为与他的体质而言,想喝醉真的挺难。 稍微组织了一下措辞之后,赵德昭便走到了赵匡胤面前,开口说道: “爹爹,你应该也知道了,为了能尽快的稳住大同府的局面,我擅做主张的安排了一些事情…” “你做的很好。” 赵匡胤打断了赵德昭的话。 赵德昭愣了一下,随后又说道: “这个,虽然现在看上去城里的局面似乎很不错,但如果我们的军队…” “我已经下令,让他们约束部下,接下来我会让军队入营,无事不得随意出去。” 赵匡胤的话再次让赵德昭愣了一下。 “看来爹爹都已经安排好了,那就行了,没事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看着就要告退的赵德昭,赵匡胤抬了抬手,问道: “军中的其他将领们,还有他们手下的士兵,你准备怎么安排?总不至于说让他们这么大老远的跑一趟,然后空着手回去?” 赵匡胤指了指外面那些刚被抬走的将领们,微微摇头道: “要知道,即便是我,也要给他们一个交代,不然下次谁还会替你卖命?” 赵德昭知道,赵匡胤指的是那些步军将领们,他们没能参与到这一次的奇袭行动里。 没有捞到军功不说,还因为要吸引萧斯温和敌烈的注意力的缘故,在猩州城遭遇了一场败仗,损失不小。 原本他们就是抱着到大同府里来搜刮一番,弥补一下损失的。 可因为赵德昭的操作和赵匡胤的命令,这种搜刮行为肯定是没办法实行的了。 辛辛苦苦这一趟,啥都没捞着还损失了不少,换谁都不会好受。 故而在刚才的酒宴上,那些步军将领们的兴致普遍都不怎么高。 作为领导,属下的情绪是必须要照顾到的,不然的话,迟早会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所以赵匡胤想看看,赵德昭是否有把这些被他落在后面的步军给考虑到。 面对赵匡胤的问题,赵德昭笑了笑,随后说道: “爹爹,你要知道,这帮子辽国勋贵搜刮起来,可是毫无节制的,从他们家里抄没出来的东西多的你都不敢想,给城里汉人们发还的只有一部分。” “至于剩下的那些,明天我都会交到您手里,至于怎么处置,就看您的了。” 赵匡胤看着赵德昭那一副把难题丢给你的痞赖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310章 上游 排排坐,分果果。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太恰当,但这就是现在赵匡胤正在做的事情。 攻下了大同府,这一次北伐的成果可以说是远超了赵匡胤的预期的,所以他毫不吝啬的给予了参与此次北伐的将士们以丰厚的赏赐。 像是加官晋爵,封荫后人的事情,这些要等回了开封府以后再说。 至于现在嘛,主要就是战利品的分配问题了。 辽国严苛的等级制度,注定了几乎绝大部分的财富都是汇聚于上层贵族们的手中的。 所以,赵德昭在攻下大同府之后那几天的查抄行动里,几乎是将大同城里将近七八成的财富都给一网打尽了。 这其中,赵德昭拿出了一部分用于赔偿受害者,招募临时管理人员,以及奖励那些检举有功的人。 而为了能让赵匡胤好好的安抚住这手底下的军队们,不让他们去破坏自己花了不少心思才在大同城里构建好的社会秩序,赵德昭直接把剩下的那些全丢给了赵匡胤,让赵匡胤自己看着安排去。 就像赵匡胤说的那样,人家跟着你打仗就是为了升官发财来的,不给好处的话,谁跟你? 于是乎,在众将醒酒以后,赵匡胤便将他们又给召集到了一起,开始论功行赏。 要说这次北伐的首功,非赵德昭莫属。 不过,赵德昭人却并不在这里。 然而谁都知道,赵德昭这一次仗打完,应该就是要封王,甚至于是立储了。 所以,赵德昭的封赏,应当是要等到回了开封府再说的。 故而,赵匡胤第一个赏赐的,是先锋将军郭进。 虽说郭进并没有跟着赵德昭一同突袭大同,但毕竟赵德昭带走的大部分禁军骑兵都是郭进旗下的,所以给郭进赏赐,可以说是无可厚非的。 郭进之后,是跟着赵德昭一同出生入死的荆嗣、党进等人。 再往下,便是李继筠和卫俦他们了。 远近亲疏,一目了然。 看着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是拿了一大堆的赏赐,不少步军将领们都是看的眼睛发红。 然后,让他们惊讶的事情就来了,赵匡胤又是一个个的点出了这些步军将领们,各自也给出了十分丰厚的赏赐。 虽说比不得前面那些人,但已经是一笔非常丰厚的资产了。 “打了胜仗,大家都高兴。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些人不太高兴,这一仗你们什么都没捞到,还因为牵制敌人而折损不少。” 赵匡胤看着那些步军将领们,严肃的说道: “当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大军作战,各司其职,你们出的力我都是看在眼里的。该给你们的,我一样也不会落下!” 一众步军将领们顿时感激涕零道: “末将谢过官家。” 赵匡胤受完了礼之后,继续说道: “该给你们的,我都给了。剩下的就都是不能动的了,你们明白吗?” 众将顿时一惊。 很快,大家就明白了赵匡胤的意思。 我这边已经给了你们赏赐了,你们就不得再在城中劫掠。 这条命令让众将都有些不太适应,可是看着赵匡胤认真的态度,再想到刚刚赵匡胤发下来的丰厚赏赐,大家还是齐声应道: “末将明白,请官家放心。” “那就好,酒宴摆上,咱们今日再痛饮一天,明日起,便要准备班师回朝之事了。” “末将遵命。” 接下来,行宫里便再次开始了推杯换盏的过程。 …… 大同府的西南方,一片三面环山的谷地中,赵德昭和折德扆、折御勋正在一处河水旁饮马。 他们身后,是上千名折府军骑兵,以及数千禁军骑兵。 而他们的目的地,便是前方不远处的朔州城。 作为夹在大同府和府州中间的州府,朔州在大同府被攻克之后,基本就成了赵德昭嘴里的一块肉。 啥时候吃都行。 所以赵德昭之前都没理会过这边,专心的攻打东面的应州一带。 现在,是时候去把朔州收拾掉了。 之所以带着折德扆和折御勋,是赵匡胤的安排。 赵匡胤的意思很简单,朔州以后就归折家管辖了。 这也是为什么,折德扆和折御勋没有出现在封赏酒宴的原因。 他们的赏赐,要自己动手去拿。 对于这个安排,折德扆没有丝毫的不满。 反而非常高兴。 一州之地,这可比什么金银财宝,封官许愿要来的实在且大方。 不枉自己一直都忠于中原,又是鼎力支持了赵匡胤北伐。 现在,总算是有了丰厚的回报。 稍事休息之后,大军便直接开拔,朝着朔州城去了。 当赵德昭他们兵临城下的时候,朔州城的城门直接打开了。 一群用麻绳捆住双手的人走了出来,直接跪倒在地,向赵德昭他们乞降。 盘问了一番之后,赵德昭才知道,原来前些天大同府失陷的消息传到朔州城以后,立刻就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的契丹人,一下子都变得惶惶不可终日。 几乎就在消息传来的当天,就有人带着家财妻儿,直接北逃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北逃的情况也越来越严重,不光是朔州城里的守军,甚至就连朔州刺史都举家逃跑了。 只留下了一些汉人幕僚、小吏之类的,还在维持着朔州城里的秩序。 也就是刚开始在城门口绑住自己双手的那群人。 折德扆看着如此轻而易举就拿下来的朔州城,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皇子殿下,这便是人说的:时来天地皆同力吗?” 赵德昭也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接下来,折德扆便开始了接管朔州城的工作。 这个过程,赵德昭没有任何的干预。 赵德昭知道,折德扆在西北经营多年,肯定是有一套自己的管理模式。 虽然这里面或许有很多不合情理的地方,也有很多和大宋律法冲突的地方,但它一定是最适合当下的西北的。 说白了,赵匡胤是默认了折家在西北的藩镇属性的。 因为西北地处偏远,中原想要直接干预实在是太困难,既然折家一直都尽忠值守,那给他个藩镇的特权又如何? 闲来无事的赵德昭便策马出城,去周围转了一圈。 转着转着,赵德昭就又到了河边。 看着这条绵延的河流,赵德昭的思绪开始发散。 “皇子殿下,在想什么呢?” 折德扆的声音打断了赵德昭的思绪。 “折老将军不在城里主持大局,怎么跑出来了?” “城里都那样了,还能有什么事?剩下的一堆琐事就交给勋儿去处理了,都这么大了,也该帮着我一些了。” 折德扆说的随意,但赵德昭听出来了,他是准备把朔州交给折御勋去管理。 “话说回来,皇子殿下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赵德昭指着面前的河水说道: “这河,折老将军应该知道。” “知道,桑干河,从这往东去,一直流过了燕云十六州。” 折德扆的语气里,有着些许感慨。 “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说有两个将军,互相不对付,他们就驻扎在一条河的上下游。” “嗯?” “然后,上游那个将军要是在河里洗脸,下游的将军就要喝他的洗脸水。” “他要是在河里洗脚,那喝的就是洗脚水。” “他要是在河里撒尿…” “哈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是挺有意思的,不是,折老将军你这是…” 赵德昭看着折德扆就这么直接走到了河边,解下了腰带。 淅沥沥的水声和折德扆的话语一同响起。 “我也让那些占着燕云的契丹狗,喝喝老子的神仙水!” 第311章 凯旋 时间不紧不慢的来到了乾德五年的六月。 赵匡胤在大同府的行宫驻跸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勉强算是把大同府以及应州一带的兵力部署,官员派遣的事情给规划好了。 大同府这边,将由荆嗣和党进二人以及他们的属下驻守,在赵匡胤安排的官员抵达之前,城里的事务皆由二人处置。 原本在攻下北汉的时候,赵匡胤就是要把他们安排在猩州城那边,继续戍守北疆的。 现在的话,不过是把地方再向北挪动了一些而已。 当然,即便是赵匡胤安排的官员来了,大同府的最高长官依旧是荆嗣和党进。 赵匡胤可不会干出那种以文治武,外行领导内行的事情来。 像是大同府这种边关重镇,只能是交给荆嗣他们这种有着长期的戍防经验的将领,才能保证边关的安稳。 而原本被安排在石岭关一线的谢行本,以及他属下的蜀地降军,现在则是被统一安排到了应州一带。 赵匡胤给了谢行本和荆嗣他们一样的待遇:哪怕后面安排的文官来了,应州还是谢行本说了算。 这份信任,让谢行本真正的是感激涕零了。 随后,赵匡胤又开始拆分军队,将手中的数万大军拆成了三部分。 其中,以荆嗣、党进所部加上一部分禁军精锐的,重新整编成了火山军,屯军大同府。 以谢行本等蜀军为主,搭配一半的北汉降军,整合为崇义军,屯军应州。 至于剩下的军队,除开定难军这样的附庸,便都是要跟着赵匡胤一起还朝的。 再加上地盘扩大了一倍的折府军,在晋地一带,大宋便有了三支强军驻扎。 至于说他们能不能在接下来的辽国的反扑中,守住这一份胜利果实,赵匡胤也是没底的。 不过既然都吃到嘴里了,要说让赵匡胤把它再给吐出来? 想都别想! 眼瞅着事情都差不多安排好了,赵匡胤也就准备着结束这次北伐,班师回朝了。 出来半年多,也是时候回去了。 六月十六。 赵匡胤挑了个还算不错的日子,下达了班师回朝的命令。 大军出城的这天,城中的百姓们又一次的为他们举办了欢送仪式。 这一次,参与的百姓们要比上次接风洗尘的多了许多。 至于原因,便是因为在赵匡胤的严令之下,入城的宋军都是乖乖的待在营地里面,不曾出去骚扰百姓。 仅凭这一点,就让大同府里的百姓们对宋军刮目相看。 再加上之前赵德昭所做的那些为他们出头,主持公道的事情,可以说是极大的增加了大同府里的百姓们对于大宋的认同感。 现在,赵匡胤这个大宋皇帝要走了,城里的百姓们对于这个新来的,头顶的天子,还真有些不舍得。 车驾里的赵匡胤,看着周围路旁簇拥的百姓们,心中不免有些自得。 可随后,他就想起了挂在行宫那一角的,风干了的辽国贵族们的脑袋。 然后,他就莫名感觉眼前这一副热闹的场景。 变得不再那么让人激动了。 “快看,天上!”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呀?”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惊呼声。 赵匡胤皱了皱眉。 因为他的车驾停下了。 “出什么事了?” 赵匡胤的声音肃然。 “禀告陛下,天上,天上有天狗噬日!” 赵匡胤也察觉到了,周围的光线正在变暗,就仿佛有团巨大的乌云正在盖过来一样。 他走出了车驾,抬头望去,只见头顶那原本耀眼的太阳,此时却已经有些昏暗。 依稀间,赵匡胤都能看到太阳上面那个缺口。 而且,那个缺口还有扩大的趋势。 “铛铛铛铛” 周围的街巷里,传出了阵阵的敲击声。 相传,这样就能赶跑天上那只正在啃噬太阳的天狗。 赵匡胤看着有些惶恐的部下们,内心有些不安。 赵匡胤听过易学博士们的讲解,知道这所谓的天狗噬日不过是一种自然现象罢了。 可其他人并不知道。 就像现在,自己手底下的将领们就都是一副慌乱不安的模样。 因为自董仲舒提出“天人感应”之说以后,这种天有异象的事情,就总是会和王朝兴替联系在一起。 看着众人的模样,赵匡胤担心,有人会借此做出些什么文章来。 “皇子殿下,你在看什么?” 折德扆的声音,打破了诡异的气氛。 众人这才注意到,赵德昭自刚才便一直抬头看着天,似乎是被什么给吸引了注意力。 “这日食可是难得的景象,自然要好好看看。” 赵德昭指着已经小半黑掉的太阳,笑着说道。 “日食?” “嗯,日食。” 接着,赵德昭便用通俗易懂的光影形式,讲述了一下关于日食月食的原理。 比起赵匡胤听得那些易学博士们古怪杂乱的解释,赵德昭的解释明显更容易被接受。 至少,这一群武将们基本都明白了。 “皇子殿下是说,这挡住太阳的,是月亮,过不了多久就自动挪开了?” 身为党项人的李光睿和李继筠还是有些不太能接受赵德昭的说法。 毕竟,这和他们一贯以来的神话故事相悖。 “是的,过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赵德昭心说:我还没把地球说抛出来呢,要让你们知道自己站在一个大球上面,你们更接受不了。 果然,接下来的景象就如赵德昭所说的那样,那个圆形黑影逐渐将太阳给整个覆盖住了。 天色也彻底的黑了下来。 可没过多久,黑影就开始渐渐偏移,阳光再一次照耀。 这下,大家都完全相信了赵德昭的说法了。 赵匡胤看了看受众人瞩目的赵德昭,随后便开口道: “既然已经没事了,那便继续启程。” “是。” 日食的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凯旋的王师继续出城,准备南归。 在经过猩州城的废墟的时候,李光睿和李继筠前来向赵匡胤辞行。 他们这些党项人打完了仗,就要回家了。 原本李光睿和李继筠是要跟着去开封府受赏的,可是夏州那边传来了消息,说西平王李彝兴病重。(这里搞错了,这时候李彝兴还没死,李光睿只是暂代的) 这种情况下,不管是出于孝道,还是出于对自身权力的考虑,李光睿都是没什么心思跟着赵匡胤去开封府的。 赵匡胤对此表示了理解,并且还拿出了一批上等药材,作为送给李彝兴的礼物。 并且赵匡胤还保证,一回开封府,他便找最好的大夫去夏州,替李彝兴诊治。 谢过了赵匡胤的赏赐和好意之后,李光睿便带着定难军的那些党项人脱离了大队,朝着西面去了。 一路急行,直到走过了岚州,李光睿他们才找了个地方暂时歇脚。 歇息的空当,李继筠找上了李光睿。 “父亲,你说宋国皇帝赏一些这个东西给我们,算什么意思?” 李继筠指着队伍中间那几十车满满当当的货物,一脸的不高兴。 车上的这些东西,便是李继筠攻下大同府之后所获的奖赏。 这里面,几乎全都是丝绸锦帛之类的贵重物品。 但论价值的话,李继筠受到的赏赐是远超了卫俦他们的。 比之于荆嗣和党进都不相上下。 但问题是,李继筠,或者说李光睿想要的,可不是这些光是好看的丝绸锦帛。 他们想要的,是铁器,是角筋,是人口之类的,能够提升党项人实力的东西。 可这种事,是只能做而不能说的。 所以面对赵匡胤的赏赐,李光睿和李继筠也是只能感恩戴德的收下来。 “宋国皇帝的意思,还需要多说吗?他就是不希望我们做大,好安心当他的一条狗罢了。” “枉我们如此为他卖命,他却这样对我们!” “儿子,你要知道,我们党项人势弱,想要于夹缝之中生存下去,低头就是必须的。” 李光睿叹了一口气之后,又说道: “汉人说得好: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还想着抬头,那么低头也就不算什么。再说了,向着宋国低头,总比向着辽国低头要强。” 听到这话,李继筠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和赵德昭并肩作战时,赵德昭那副恐怖杀神般的模样。 随后李继筠便点头道: “孩儿知道了。” 第312章 耶律屋质(上) 那一边的赵匡胤大胜而还,班师回朝。 这一边的冀王敌烈和萧斯温就不好过了。 本来,耶律璟是让他们率兵援助北汉退敌的。 结果不光是北汉没了,就连西京都丢了,连带着还丢了朔州、应州等一大片土地。 虽说在耶律璟看来,石敬塘献过来的燕云十六州本来就是汉人领土,他一直都不怎么放在心上的。 可那也是耶律璟自己的想法,不可能说真的就这么一笔带过去了的。 再者说了,萧斯温现在可还在耶律璟的小本本上记着呢,现在西京的丢失,简直就是送到耶律璟手上的把柄。 预见到自己那渺茫的前路之后,萧斯温便将军队交由了敌烈指挥,自己回燕京准备后事去了。 报讯的飞骑早早就将西京丢失的消息传到了燕京,故而当萧斯温归来的时候,他家里人都是一脸的愁云惨澹。 谁都知道,这一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依着耶律璟那斩草除根的性子,萧斯温一家人恐怕都要在下面团聚了。 果然,萧斯温才刚回家一两天,来自上京的皮室军就来到了萧家大门口。 面对皮室军的捉拿,萧斯温很光棍的让一家人束手就擒了。 就这样,曾经的南京道留守一大家子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押赴中京受审去了。 是的,中京而不是上京。 北汉被灭,西京丢失的消息接连传来,耶律璟盛怒之下,直接就让捺钵南移,从上京临璜府到了中京大定府。 一边走,耶律璟一边下令契丹各部以及辽国附属部族们都要开始征调人马。 耶律璟决定,要给欺骗自己的赵匡胤一个教训。 他要南征。 他要像辽太宗耶律德光一样,攻破开封,彻底消灭这个不知好歹的宋国。 一时间,辽国内部人心激荡。 除了一些好战分子对于接下来可能的战争抱有期待以外,辽国内部的大部分官员对于这场战争的前景其实是不怎么看好的。 要知道东京道那边现在还是一团乱麻的状态,辽国大部分的军力都被牵制在了辽东半岛那边。 这一次南征的话,能调动的就只有西北诸部的军队,以及南京道的汉家军。 对于这些人,辽国上层根本就不信任。 加之辽国这些年内忧外患的,就没停过,国力衰弱到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步。 在这种时候,妄然挑起大战,的确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可是,要说把这些道理讲给耶律璟听,让他暂缓甚至放弃南征的话。 还真没什么人愿意去。 耶律璟什么脾气,这么些年下来,大家谁还不知道啊? 现在他正在气头上,摆明了谁去劝谁倒霉。 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大辽的将来? 这种事想想就行了。 就这样,整个辽国就这么以一种很不情愿却又不得不配合的态度,开始筹备起了南征的事宜。 军队的调集物资的筹备还需要些时间,在此之前,耶律璟准备先杀几个人祭祭旗。 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支援北汉失败,还丢了西京的萧斯温了。 至于敌烈? 他是敌烈八部的首领,只是名义上归于辽国而已。 耶律璟要是真的去抓敌烈过来砍头的话,敌烈八部当场就敢造反给他看。 反正又不是一回两回了。 耶律璟现在还指望着敌烈八部能出兵配合他的南征呢,又怎么会去追究敌烈的责任? 就在这天朝会的时候,耶律璟让人将缉拿过来的萧斯温带了上来。 怎么说萧斯温也是契丹后族,加之官居南京道留守,就算是定罪,也得是在朝会这种足够正式的场合才可以。 “萧斯温,朕问你,驰援北汉失利在先,丢失西京在后,今日朕问责于你,你可有话说?” 龙椅上的耶律璟气势凛然,谁都能感受到他心头盛怒的火光。 萧斯温看着周遭一个个回避自己的目光,颓然的摇头道: “臣,无话可说。” “那就好,朕也不多说什么了,你自裁以谢我大辽先祖!” “臣…” “且慢!” 就在萧斯温准备应下耶律璟的判决的时候,有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朝堂里的众人都是惊讶的循声望去,想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左右耶律璟的决定。 待众人看清那位容颜肃穆的老人家的时候,大家便都有些了然了。 原来是这位! 难怪了。 耶律璟看着走进来的老人家,也是不得不起身微微示意。 “屋质大王,你怎么来了?” “陛下,我再不来,您就要南征了,到时候,我大辽危矣!” 被称为屋质大王的老人家一开口,就是耸人听闻的话语。 听得耶律璟很不高兴。 可他却不能发脾气。 因为面前的这位乃是辽国北院大王耶律屋质。 作为历经数朝的老臣,耶律屋质的资历在整个辽国都鲜有人能及。 更重要的是,当初耶律璟的即位,耶律屋质是出了大力气的。 可以说,不是耶律屋质的支持,耶律璟能不能当上这个皇帝都是两说的。 正因如此,耶律璟不得不对耶律屋质保持着相当的尊重。 “屋质大王,朕有些听不懂你说的话,你为何要在此危言耸听呢?” “危言耸听?” 耶律屋质笑了笑,笑的很讽刺。 “陛下,南征之事,朝堂上下多少人心中都跟明镜一样,可是出于一己私利,所以无人敢戳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耶律屋质环顾了周围一圈,众多官员之中,竟无一人敢和他对视的。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这把老骨头来做这个坏人。” 耶律屋质简单的分析了一遍辽国目前的形势。 这些话,几乎朝堂上的人都懂。 哪怕是耶律璟也是清楚的,只不过他一直都不想承认罢了。 待到耶律屋质说完,耶律璟便沉着脸问道: “那屋质大王你的意思是?” “陛下,南征之事不宜轻启。” “你是说,我大辽的藩属被灭了,西京被人占了,我们什么都不做?” 耶律璟的话语里,带上了浓厚的怒气。 “当下的情况,若是我大辽没有什么动作的话,只会被人看清,到时候诸部都会生出异心。” “那时候,我大辽才是真的危在旦夕!” 第313章 耶律屋质(下) 朝堂上,耶律璟的一番话堪称掷地有声。 辽国,作为当世最大的国家,国土辽阔,辖蜀众多。 但,有别于中原地区的大一统王朝的是,辽国的大部分领土都是各个向契丹俯首称臣的部族自行治理的。 而不是说像中原王朝那样,执行着相对而言比较统一的制度。 整个辽国,可以说完全是靠着契丹人的强大武力被强行凝聚在一起的一个武装集团罢了。 这众多的部族对于契丹人,对于这个辽国,是没有什么归属感可言的。 这也是为什么辽国自立国以来,内部的各种叛乱就从不曾断绝过的原因。 一旦契丹人的武力神话被打破,那么这个武装集团就很有可能在一夕间分崩离析。 就如同原本历史之中,辽金之战,被金兵以少胜多之后,偌大的辽国便分崩离析,只余下了耶律大石带着一部分人西出。 苟延残喘。 辽国内部并不缺乏有识之士,诸如萧斯温、耶律屋质这些人,他们都是很清楚这一点的。 故而这些年来,他们都在努力的推动契丹汉化,学习吸纳中原王朝的统治经验,以期能让大辽的根基更加稳固。 话说回当下,面对耶律璟的质问,耶律屋质也是沉吟了片刻。 因为耶律璟说的确实在理。 不过,耶律屋质很快就再度开口了: “陛下所言,确实在理。可是陛下,老臣刚才所言,又何尝没有道理呢?” “兵法有云: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以致战。南征的话,关乎到我大辽的基业,需要考虑的方面实在是太多了。陛下还应多做思量才是,切不可急于求成啊。” 耶律屋质一番恳切的话语说下来,耶律璟也是不得不放松了一些口吻: “那,屋质大王你觉得面对当前的局势,朕应当如何处置呢?” 耶律屋质拱手道: “陛下,老臣以为,当下最重要的是把东京道那边的叛乱平息。南征之事,还应暂缓一下。” “只要辽东的叛乱被镇压下去,东京道便可以抽调出大量的兵力物资,届时再行南征之事,便稳妥的多了。” 耶律璟皱着眉头说道: “暂缓南征的话,难免不会让诸部以为我大辽势微,生出些异心啊。” 耶律屋质解释道: “陛下,暂缓南征,并不是说就此偃旗息鼓了,此次宋国虽说攻下了西京一带,可燕云之地依旧是在我大辽手中的。” “自燕云之地南下中原,可以说是一马平川,不光是我大辽的骑兵,就算是一些小部族的骑兵都可以说是来去自如。” “故而陛下可以让诸部自行南下劫掠,不做限制,以这种方式削弱宋国实力。” 耶律璟听着耶律屋质的这个计策,也是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耶律屋质这个借刀杀人的法子,不用契丹人出兵,削弱宋国实力的同时,也是在消耗北方各个部族的实力。 毕竟,哪有光吃肉不挨打的贼? 此消彼长之下,他们契丹人就能一直保持着实力上的优势。 这种一举多得的办法,也是让朝堂上的众人都眼前一亮。 耶律璟其人虽然有些刚愎自用,生性多疑。 可他还不至于到犯傻的地步,大辽目前的情况,他还是清楚的,之前大力推动南征,他也是想要借着强大的武力震慑维持自己的统治罢了。 现在,耶律屋质指出了一条更加合适的道路,耶律璟自然不会去当那个撞南墙的铁头娃。 “屋质大王果然是我大辽的贤才之士,你的建议,朕会考虑的。” 耶律璟虽然嘴上说的还要考虑,但谁都能看出来,耶律璟是已经采纳了耶律屋质的建议了。 “老臣多谢陛下!” 耶律屋质行了一礼之后,又说道: “陛下,南袭之事,也非等闲,从宋国半年内连克太原、大同两府之地,就能看出,宋国的武备绝非以前的晋、梁之流所能比。” “故而,老臣以为南袭之事当有一位熟知中原事宜,精通汉文的人来主持,不然的话,怕是难有成效。” 耶律屋质这话,再次让耶律璟的脸色一沉。 南征变成了南袭,这倒不是耶律璟不舒服的原因,而是耶律屋质这话,分明是在为萧斯温求情。 谁都知道,论对南边的了解,辽国里头还真没几个能比得上手握通事局,常年坐镇南京道的萧斯温。 耶律屋质用大义和明路,逼着自己改了一次主意。 现在,他又要让自己改第二次。 以耶律璟的个性,能有好脸色才怪了! 耶律屋质也知道自己的话引得耶律璟不快了,但他还是继续说道: “陛下,此次萧斯温兵败,非战之罪,太原府从被围到投降,不过是旬月之间的事情,救之不及,何罪之有?” “而西京的丢失,大家也都知道了,乃是因为宋军打破常规,直接骑兵突袭,西京城里的上万人马都无从反抗,数百里开外的萧斯温,又能如何?” “屋质大王,你这是在为萧斯温开脱罪责吗?” 听着耶律璟话语里的愠怒,耶律屋质摇头道: “陛下,老臣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老臣以为,萧斯温确实有过错,但罪不至死,还请陛下斟酌。” 耶律璟哼了一声,说道: “西京乃是我大辽五京之一,现在失于我手,此等罪责,屋质大王难道以为是几句话能揭过去的吗?” 耶律屋质再次一拜,说道: “老臣绝无此意,西京丢失,确实需要有人承担责任,这其中,萧斯温责无旁贷。” “可是陛下,从这一次的战争中,您难道没看出来吗?南面的宋国已经开始生出獠牙利爪,而且还已经从我大辽身上刮下了一块肉去。” “陛下,南面的宋国,绝非以前的晋、梁之流,甚至不是周国那种。从他们敢于奇袭大同府的举动上就能看出来,他们的目光,并不限于中原大地。” “据老臣所知,就连辽东那边的叛乱,背后都有可能是宋国在暗中操控好。” “如果属实的话,那就是说,宋国早在很久以前就开始谋划对付我大辽了,有心算无心之下,我们才吃了这么大的亏。” “而我们如果想要有效反击的话,那就必须要把宋国的情况摸清楚才行。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耶律屋质一通长篇大论说完,气息都变得不太均匀,脸色还有些涨红。 耶律璟看着耶律屋质,脸色变幻不定。 良久之后,他才开口道: “今日朝会就到这里,都散了。” 说完,耶律璟就转身回后帐去了。 跪在地上的萧斯温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险险的跨过去了。 在周围人关注的目光中,萧斯温站起身来到了耶律屋质身边,躬身就是一拜: “多谢屋质大王救命之恩!” 耶律屋质才刚刚缓和过来,他盯着萧斯温看了许久,最后才摇头道: “你有个好女儿。” 第314章 迎驾 八月。 开封府。 时节已然入秋,开封府在这段时间里,早晚的时候便开始有了些许的凉意。 这一天的清晨,大宋的文武官员们便穿戴整齐,又在外面披上了一层御寒的大氅。 随后,就在宰相赵普、晋王赵光义二人的带领下,齐整整的列好队,出城迎驾去了。 赵匡胤此次北伐成功攻破太原府,消灭北汉政权的捷报,早在五月份的时候就已经传递了过来。 当时,整个大宋就为之一震。 只能说这一次赵匡胤的北伐发动的太仓促,没有太大的前兆。 因此,大家对这次北伐其实是没有抱太高的期望的。 当然,失利应该还不至于,怎么着,从北汉那边再打下来一些州府还是没问题的。 这也就是算是开疆拓土了。 许多人都没有想到,这个北汉真的就如此轻易地被赵匡胤给打下来了! 一时间,不少因为犹豫而没能搭上这一次北伐列车的将领官员们都是忍不住锤足顿胸。 早知道北汉是这么大的一个软柿子,自己当初死皮赖脸的也得跟着去蹭一蹭功劳资历啊! 然而,千金难买早知道,世上没有后悔药。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这些人也就是感慨之后便准备把这事抛诸脑后。 可是,赵匡胤在攻克太原,消灭北汉之后,却没有跟着北汉的降主刘继元以及那些北汉的降臣们一同回开封。 这就让许多人看不懂了。 照常理,赵匡胤不是应该和这些人一同班师回朝,彰显君威的吗? 怎么把这帮人打发回来了,自己还在外面呢? 宰相赵普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会不会是赵匡胤还准备继续向北,和辽国再干一架? 他简单的统计了一下这次北伐准备的物资,估算着剩下的应该还够大军在外征战一两个月的样子。 当时赵普就急了。 官家,这可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你可千万别因为这么容易打下了北汉就飘了啊! 人家辽国的大刀片子可不是吃素的! 是夜,赵普就写了一封信,让飞骑八百里加急的给赵匡胤送去了。 赵匡胤接到信的时候,也正好就是郭进他们在猩州城外兵败的时候。 要不是萧斯温和敌烈的焚城之举给了赵匡胤坚实的信心,他还真不好回赵普这一封压力十足的信件。 两天后,得到了赵德昭的确切消息的赵匡胤才终于是给赵普写了一封回信。 连带着西京被克复的消息,一起让人八百里加急传回去了。 就连赵普,在接到西京克复的消息的时候,都是懵比的! 更别提一路上听着骑兵那口中喊着“北境大捷,西京克复”的百姓们了。 啥玩意儿?西京克复? 洛阳啥时候丢了?我们咋不知道啊? 再说了,洛阳不是在西边吗?怎么又来个北境大捷了? 等到搞清楚了这个捷报上的西京指的并非是大宋的西京,而是辽国的西京大同之后。 众人再次懵了! 对于中原大地的子民们而言,辽国,始终是压在头顶的一座大山。 虽然当年耶律德光并没有成功的统治中原,而是被驱赶回了关外。 但辽军一路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横扫中原的情景,仍旧是许多人挥之不去的梦魔。 可现在,赵匡胤竟然攻下了辽国五京之一的西京大同府? 这一份战报,让留守开封的一众大宋官员们都有些难以置信。 赵普和赵光义都是各自派出了人马,星夜兼程的往北面赶,想要尽快的确定一下这件事的真实性。 至于外面的舆论,赵普和赵光义也都是尽力的压制着,不让事情过度的传播开来。 这两个自赵匡胤离开后就有些不太对付的人,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达成了高度的一致。 直到第二封捷报的传来,以及互相核对完了对方派出去的探子带回来的确切消息以后,二人才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 好了,可以欢呼喝彩了!可以大肆庆祝了!可以公诸天下了! 前所未有的胜利,让整个开封府都变成了欢乐的海洋,民众们庆祝的热情甚至高过了夏日的炎炎烈日。 唯有那些自觉错过了此次北伐的将领官员们,再一次的锤足顿胸起来。 这一次,他们都用上了几分真力气! 让开封府里治跌打的大夫都紧俏了好些日子。 哪怕是过去了快两个月,到了今天迎接赵匡胤班师回朝的日子,也依旧有些人会时不时的咳嗽几声。 属于是力气用大了,还没痊愈的那种。 迎驾的队伍就这么在偶尔的咳嗽声中,来到了开封府的北门外。 在这里,迎驾的露台、仪仗什么的都已经准备好了。 众人找好位置站定后不久,远处赵匡胤的专属大旗便映入了眼帘。 天子车驾,依旧是队伍的最前排。 驾车的,还是赵德昭。 只不过比起出征之时,现在大家看赵德昭的目光已然完全不同了。 接连的捷报里,都是用大笔墨提起了赵德昭的优异表现。 从一开始擒拿刘继业,消灭北汉骑兵,到新型投石机攻破太原府城墙。 再到后来,提出了千里奔袭的大胆计划,并且还成功攻破大同府。 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是实打实的泼天功劳。 从这些捷报上,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赵匡胤的意思了。 于是,赵普这段时间里都显得格外的高兴。 而作为晋王的赵光义,虽然也是一脸的高兴。 可在他的眼底,却是难言的复杂。 然而,在面对车驾里走出来的赵匡胤的时候,赵光义眼底的情绪,通通都消失不见了。 “恭迎陛下,凯旋而归!” 百官齐声欢呼,声浪一直传播到了很远很远。 凯旋的迎接仪式,格外的隆重。 赵匡胤在搭建好的露台上,声情并茂的发表了一篇长长的演讲。 内容无非是胜利是高兴滴,功劳是大家滴,未来是可期滴这些。 随后,就是仪式的重头戏。 上千名辽国西京的官员、勋贵们被拉到了台前,让大宋的官员、百姓们都好好认识了一下。 望着那一群毛发旺盛,形貌异于自己的契丹人,众人先是有些惊讶,甚至是恐慌。 可是当看到这些面目可怖的家伙在军队的威慑下,不敢有丝毫异动之后,大家的目光就变得大胆了起来。 那些辽国的官员勋贵们发现自己被人当成了某种动物一般的打量过后,心头升起了巨大的屈辱感。 当即,就有几个性子烈的,想要生事。 然后,旁边站着的赵德昭便向前走了两步。 一众辽人,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心里再次升起了被他支配的恐惧感。 那一点点翻腾起来的情绪,转瞬间消弥于无形。 第315章 应对 开封府,皇宫里。 城外隆重的迎驾仪式举办完毕,赵匡胤便带着文武百官回了皇宫。 皇宫里早早的准备好了庆功的酒宴,等人来了就开桌的那种。 宴席菜品之丰盛,宴会气氛之热烈,无需过多的赘述。 只能说这一天,大宋的高层们都醉的很厉害。 仅有的,没有喝醉的,估计也只有赵德昭了。 宴席散去之后,他便回了自己的新府邸,找翠儿叙旧去了。 倒是二叔被便宜老爹给留在了皇宫里,看起来是要睡一块儿的样子。 这年头,抵足而眠也是表达亲近的方式之一,只不过赵德昭有些接受不能罢了。 这一晚上,赵大和赵二在床上聊了些什么夜话,无人知晓。 王继恩只知道,早上晋王出去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看的样子。 宿醉过后,朝会还是要开的。 赵匡胤大胜归来的第一个朝会,就在些许的酒气和一张张还泛着红光的脸庞中开始了。 不同于昨天庆功宴时候的欢快热烈,今天朝会的气氛格外的严肃。 甚至还有些沉重。 因为赵匡胤提起的第一件事,不是关于封赏有功之臣,而是关于如何应对辽国的报复。 这个话题,让大家那因为大同府被克复的兴奋感都消失不见了。 能站在这朝堂上的,没几个是傻瓜,所以大家也都很清楚,辽国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是肯定要报复回来的。 说不好,现在辽国南的军队都已经集结好了,随时就要南下。 没有人会因为攻克了辽国西京,就轻视辽国的军事实力。 大家都很清楚,这一次能攻克大同府,完全是打了辽国一个措手不及而已。 现在辽国反应过来了,那大宋真的有和辽国正面相抗的实力吗? 关于这个问题,谁都没有一个肯定的答桉。 “接下来,该怎么应对辽国的报复,大家都有什么想法没有?都说说。” 赵匡胤扫视了一圈以后,开口说道。 面对这个大难题,一干人等都是你看我我看你的,不敢率先开口。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大了,谁都怕自己说的不对,弄出什么纰漏来。 渐渐地,众人的目光都开始汇聚到了宰相赵普的身上,大家都想先听听这位“半部论语治天下”的大老是个什么看法。 感受着周围人的注视,赵普也是暗自头疼。 他真的很想吐槽一下赵匡胤,不是说好的打北汉吗?你非得去撩拨辽国干啥? 但是攻克大同府,连下西北数州的战绩摆在这里,赵普也不好再去说些什么。 早在确认捷报的真实性之前,赵普就已经开始思考接下来大宋如何应对辽国的报复的事宜。 因而,到了现在这个场合,赵普也是早有准备的,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之后,他便开口道: “官家,臣以为依着现任辽主的性子,只怕南下的军队都已经在路上了,故而北面各州的军队都必须要开始备战,以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战争。” “不过大河以北到燕云一带皆是一马平川,辽军又多骑兵,故而形势于我大宋极为不利。” 说道燕云一带,赵匡胤的脸色就是微沉。 虽然这一次北伐,拿下了西北一带的长城防线,可是东面这一带还是被辽国握在手中。 就像赵普说的那样,从燕云南下中原,无险可守。 尤其是到了冬季,大河一旦河面封冻的话,就连开封府都是直接暴露在辽国的铁蹄之下。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今年冬天,辽国的大军就会来到开封城外。 一国之都,被兵临城下,这对于大宋的军心士气,将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赵普看着赵匡胤的脸色,随后又隐晦的扫了一眼赵光义,继续开口道: “相信官家也应该清楚,开封府无险可守,一旦辽国军至,便是困守的境地。” 赵普顿了顿之后,最终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所以,老臣请议:迁都。” 赵普的这个提议,直接就让大家“嗡嗡”的议论起来。 赵匡胤听到“迁都”,脸色也是一变。 说实话,开封府的的弊端,赵匡胤比谁都清楚。 当初后晋之所以轻易的为辽国所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开封府毫无天险可依。 在没有燕云屏障的情况下,黄河边上开封府简直就像是摆在辽国餐桌上的一盘菜。 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可是赵匡胤还是摇了摇头道: “迁都之事,以后再议。现在敌军连影子都没见到,便要迁都退避,传出去的话,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赵普也没继续坚持,迁都这种事,干系太大,绝非是一下子就能决定的。 于是,赵普转而说起了其他方面。 “官家,其实从长远来看的话,若是辽国此时南下,于我大宋反而有利。” “何解?” 赵普指着东北方说道: “根据宋将军传回来的情报,他们在辽东那边的进展不错,辽国东京道几乎都被他们给牵制住了。” “这也就意味着这次辽国南下,能调动的军力有限,而且辽国此时内部不稳,只要我们能挫一挫辽军的锋芒相信辽军内部必然会矛盾四起。” “到时候,辽国再想把人心统合到一起,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赵普一脸的智珠在握。 只能说,因为赵德昭抓回来的耶律刘哥,让大宋的上层们清楚的认识到了辽国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这种纯粹靠武力统合在一起的,没有统一制度,没有多少凝聚力的政治集团。 实在是太容易被破解了。 赵普的话,让朝堂上的众人都不由自主的开始思索起来。 越是思考,大家便发现,赵普说的还真的很有道理。 于是,原本还因为辽国可能南下而倍感压力的众人,精神都大大的放松了。 随后,就赵普提及的,关于备战的事情,大家都开始七嘴八舌的提出自己的意见。 在众人的讨论中,一道由诸多城市、军寨构成的大河以北防线渐渐的成型了。 接下来,就是要从各处调动军力物资,将这道防线给充实起来了。 在这期间,也有不少人都对大同府、应州等新平之地表示了担忧。 这些地方已经被辽国统治了很长时间,现在骤然光复,只怕民心还没有归附,说不定辽军一来,就会有反复的情况。 届时,大宋这刚取得的光辉战绩怕是还没捂热乎,就重新回到辽国手上去了。 然而,关于这点,赵匡胤却表示无需担心。 那认真的脸色,让众人停止了继续这个话题的念头。 第316章 封王 朝堂上。 关于应对辽国接下来的报复的讨论结束以后,赵匡胤便开始提起了众人期待已久的事情。 论功行赏。 首先,受赏的是参与了这次北伐的普通士兵们,他们这些人除了钱财的赏赐之外,还获得了时间不等的免除赋税的权利。 而像是仇旭这种立下了大功的将士,则是要单独拉出来算的。 普通士兵之后,便是各级将领们,但凡参战的将领,也都是官职有所提升,如党进、荆嗣、郭进他们这些,更是连升三级。 宣旨的小宦官念着那一长串某某将军、某某将军的将领官职,差点都背过气去了。 作为这次北伐的副帅,李处耘迁升为了辅国大将军。 这个职位相较于他之前的淄州刺史,简直不知道升了多少级。 不过没有人对此表示质疑,毕竟人家资历摆在这里。 说句难听的,就算李处耘没参加这次北伐,突然死了,追授个辅国大将军都不算过分。 一帮武将们的赏赐过完,便轮到了最后的重头戏: 赵德昭。 赵匡胤仔仔细细的看了坦然自若的站在下面的赵德昭许久,终于是对着王继恩一点头。 王继恩便宣读了关于赵德昭的封赏。 文章很长,内容晦涩。 但意思很明确: 封王。 不过这个尊号不是之前一直流传的“昭王”,毕竟这和赵德昭的名字重了。 是犯忌讳的。 所以,赵德昭得到的封号,是“燕王”。 这一个封号,让所有人的眉头都是一挑。 赵匡胤给的这个封号,其寓意,不言自明啊! 赵德昭在听到“燕王”这个封号的时候,也是愣了一下的。 虽说自古以来封号为“燕王”者不在少数,可身为后世人的赵德昭印象里的燕王只有一个人: 朱老四朱棣,明成祖,永乐大帝。 现在,自己也拿了个燕王的名头,算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吗? 那就,暂且以朱老四为目标! 就在赵德昭盘算着朱棣的那些成就,准备自己提前几百年全刷一遍的时候,他听到了另外一件和自己有关的事情。 赐婚。 赵匡胤在给赵德昭封王的旨意里面,还加上了一条赐婚。 至于赐婚的对象,便是柴文意柴郡主。 这下,赵德昭是真的懵了。 怎么突然,就要结婚了呢? 回过神来的赵德昭看着已经念完旨意,等着自己谢恩的小宦官,脸色略作犹豫,随后还是低头行礼,接下了这份堪称大礼包的圣旨。 赵德昭很清楚,以赵匡胤的做派,赐婚这事他肯定是已经考虑了很久,才会在封王的时候一起提出来的。 所以,赵德昭没有拒绝的余地。 毕竟这书是分类在历史而不是言情,而且还连个像样的女主角都没有。 赵德昭就算要抗旨,也没个对象不是? 再说了,赵德昭对于柴文意这个聪慧的小丫头也是颇有好感的。 那,包办婚姻就包办婚姻。 看着接过旨意的赵德昭,啊不,以后就该称之为燕王殿下了。 一种文武官员们都在心中暗自盘算着,这个原本无甚根基的二皇子现如今文有陶谷这个老师,武就更别提了,在北面的军队里,赵德昭已经是声名在外了。 而且,新任的辅国大将军摆明了也是向着他的。 现在,他又要迎娶周世宗之女为妻。 只要稍微联络往来一番,相信赵德昭很快就能接下当初周世宗遗留下来的残存关系网络。 可千万别小看这些人,因为赵匡胤几乎全盘接手的缘故,所以这些人里面不少都是依旧于大宋朝堂上留任的。 如果赵德昭能顺利和他们打好关系的话,那么赵德昭的势力将会膨胀到一个非常大的地步。 就算是比之于经营多年的晋王赵光义,也是不惶多让的。 这让不少人的心思,都开始活泛了起来。 随着赵德昭的封赏尘埃落定,这一天的朝会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赵匡胤再次把赵光义给留了下来,似乎是去要找他商量什么事情的样子。 不出意外的话,应当就是商讨燕王殿下的婚事了。 众人如是想着。 毕竟赵德昭的母亲贺氏早亡,继任的王皇后也死了,后宫一个主事的女主人都还没有。 怕不是到时候,赵德昭的婚事还得晋王妃符氏来操持的。 散朝之后,赵德昭便被一群人给围了起来,各种恭维的话不绝于耳。 看着这一大群自己见过却不认识的人,赵德昭只是澹然的应对着。 随着人越来越多,几乎都看不到结束的意思的时候,赵德昭终于是有些不耐烦了。 稍作打量之后,他就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诸位,我还有些事需要和陶师说的,今日便且到这。待到燕王府落成,我再请诸位过府一叙。” 说着,赵德昭也没管众人的反应直接追着陶谷的身影就跑出了包围圈。 在陶谷的马车上,看着一脸不耐烦的赵德昭,陶谷摇头道: “燕王殿下,你现如今都已经封王了,该有的人情世故就不可避免了,不然的话,只会让那些跟随你的人寒心。” 赵德昭也是摇头道: “他们才不是要跟随我,他们要跟随的是燕王。” 陶谷认真的看着赵德昭,一字一句道: “你现在,就是燕王!” “我知道。” 赵德昭收起了脸上的表情,微叹道: “这也就是在陶师你的面前,我才这般模样,在外面我自然会注意的。” 陶谷哈哈一笑: “这我还真不敢当了。” 不久之后,在陶谷家的水榭里,赵德昭和陶谷正在认真的讨论着一些人名。 这些人里面,有些是陶谷自己的亲近之人,有些是曾经的周世宗的亲随卷属。 作为赵德昭的老师,陶谷确实是尽职的,几乎在得知了赵德昭的婚配对象是柴文意之后,陶谷便整理出了这一串赵德昭可以争取的对象。 赵德昭也已经想明白了,无论是自己的身份,还是自己将来的目标,都注定了自己的婚姻是充斥着政治因素的。 所以他也开始接受起了陶谷的安排,认真的记录着这些人的身份地位,能力喜好。 休息的间隙,赵德昭的脑子也会乱跑一阵子: 从今天开始做王爷。 这要加个书号都能直接当网文的书名了。 赵德昭如是想着。 第317章 故去 时间来到了九月份。 大宋朝堂上下发现,他们一直担心的,辽国的南下大军。 始终不见踪影。 传讯的飞骑一日三报,带来的消息都是边关安宁,没有大军靠近的踪迹。 这种一反常态的情况,让赵匡胤等人都是有些焦躁。 赵匡胤担心,辽国这种完全不同以往的反应,会不会是想和当初赵德昭攻打西京一样,在谋划着自己意料之外的地方。 只有赵德昭,对此毫不在意。 身为后世人,且在辽国兜了一大圈的他,对于辽国根本没有其他人那样的恐惧。 别说他们不来,就算真来了,赵德昭也丝毫不惧。 左右不过是打一仗罢了。 总比自己现在做的事情要简单的多了。 想到这,赵德昭就是一阵头疼。 这段日子里,赵德昭在陶谷的配合下,开始梳理构建自己的关系网络。 每天,他不是和陶谷一起研究那份人员名单,就是采买礼品,拜访各种对象。 各种称呼、关系、人情世故,几乎都快把赵德昭的脑子给挤爆了。 若不是对方因为赵德昭的身份而有意亲近,再加上熟悉这些事情的管家王顺从旁协助,赵德昭还真应付不来这种高强度的交际活动。 这也间接说明了,之前的赵德昭到底有多么不受人重视。 在前身的记忆里,即便是逢年过节的,几乎也只有舅舅贺山,亦或是二叔、姑姑之类的人才会来看看自己。 现在骤然多了这么多需要往来的对象,实在是让赵德昭有些麻爪。 这一天,在拜访完了一家柴文意的拐弯亲戚之后,赵德昭便准备回自己的府邸了。 中途,在经过四安坊的时候,赵德昭停了一下,便调转马头,去了昭明寺的方向。 随着蜀地的大量财富涌入,开封府的面貌可以说是日新月异。 作为曾经的开封府贫民区,四安坊如今也是一副截然不同的样貌,人流如织,商铺林立。 曾经破落的昭明寺,看着也是经历过了翻修,屋舍都翻新扩建了许多。 只不过,那原本朗朗的读书声,却消失不见了。 赵德昭皱了皱眉头,来到了大门口。 知客僧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位曾经的大金主,他连忙笑着迎了上来。 “施主,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 “施主可是要进去礼佛?” “嗯,你们主持在吗?我想见见他。” 听到赵德昭的问题,知客僧顿了一下,随后才说道: “施主要找的,可是怀远主持?” “正是。” “这个…” 知客僧犹豫了一下,才说道: “不瞒施主,怀远主持已于旬月之前圆寂了,现在寺里是怀明师叔在主持。” “圆寂了?” 赵德昭愣住了。 回过神来的赵德昭还是进了昭明寺里面,与那位叫做怀明的主持相谈了一阵。 从对方的口中,赵德昭知道了大概就在一个多月前,赵匡胤班师回朝前不久,怀远法师便于夜间圆寂了。 寺中的大小事务就这么落到了现在的怀明法师手里,故而原本那些给幼儿教学的事情,也就停了下来。 看着赵德昭一身富贵打扮,怀明很热情的表示自己可以继续让人维持原来的教学工作。 至于代价,无需多言。 赵德昭看着怀明那一身宽厚的身板,笑着摇了摇头,最后在怀明失望的目光中离开了昭明寺。 随后,赵德昭出城,一路向北。 从渡口横渡了大河,赵德昭趁着月色在大河北面的山坡上好一阵搜索,才找到了那一尊刚修好没多久的坟堆。 坟墓非常简单,只是一个半人来高的土堆和一块砂岩镌刻的墓碑。 赵德昭看着墓碑上的“怀远法师之墓”几个字,长叹了一口气。 虽然自穿越而来,赵德昭都快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又见过了多少的尸体。 可是直到这一夜,赵德昭才有些明白了生离死别的感觉。 赵德昭在怀远的坟墓旁边待了一夜,说了很多很多很多的话。 比起他当初写下来的,最后烂在地窖里的那些书册上的东西。 还要多得多。 这些话,也就只能讲给死人听了。 等到日出升天,阳光再度洒下的时候,赵德昭便重新收拾好了情绪,牵着马原路返回了。 回到城里的赵德昭盘算着反正已经错过了朝会,他也就没有往皇宫赶了,而是直接去了陶谷府上。 他准备在这里等陶谷下朝。 就在陶谷的家门口,赵德昭正好和一个人撞见了。 那是陶谷的儿子陶鄑,之前,因为科举舞弊桉,陶谷断送了入相的前路,陶鄑也是落得个永不录用的下场。 故而现在的陶鄑每天都是在外风流快活,荒唐度日,看起来是准备彻底的当一个富贵闲人了。 这些天赵德昭天天来陶谷府上,还是在今天才见到陶鄑一面。 面对赵德昭,陶鄑的态度也是随意的很,甚至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就直接登上马车走了。 看方向,应当是去瓦市子那边。 对此,赵德昭也没怎么在意。 反正他又不是陶鄑的什么人,也管不着他。 再说了,有赵匡胤永不录用的处罚在这,陶鄑一辈子基本也就这样了,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赵德昭在门房的迎接下到了偏厅落座,随后便开始等待着陶谷下朝。 然而今天的朝会似乎有些久,一直到赵德昭在陶谷府上吃过了午饭,再睡了个午觉,陶谷才回来了。 见到赵德昭之后,陶谷就是急切的问道: “你昨天去哪了,怎么没参加朝会?” 赵德昭说道: “有个朋友过世了,我去拜祭了一下。” 听到这,陶谷的神色也是一顿,随后他叹了口气说道: “生老病死,看开些。” “怎么,今天有什么大事吗?” 陶谷点头道: “边关来信了,辽国南下了。” 赵德昭顿时来了兴趣。 “哦,来了多少人,从哪里来的?” “人数不清楚,然后,从哪里来的都有。” “这是什么意思?” 陶谷的话让赵德昭有些不明白了。 随后,陶谷便开始解释起来。 自前几日开始,北面各州便发现了有异族在境内出没,只不过这些异族大多都是规模不大的小队伍,而且出现的地点也乱七八糟的。 压根不像是有规模有组织的大军,也没有什么相对固定的行军路线可言。 反而是四处乱跑,到处出击,见到什么就抢掠什么。 不少侦骑都回报说,发现很多异族甚至是抢掠到一些收获就直接北返了。 这架势,根本不像是辽国的大军南下。 反倒更像是秋冬时节常见的打草谷。 只不过这个规模比起往年,要大了数倍不止。 几乎就在天的时间里,整个大河以北便处处烽火,百姓们都在仓皇的往城池里面逃窜。 “辽国这是有能人啊!” 陶谷最后叹息道。 原本就如同赵普所说的那样,辽国一旦大军南下,对于大宋其实是一件好事。 这样更能动摇辽国的根基。 可现在,辽国分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短处,所以选择了一种更加稳妥的方式,对大宋进行反击。 而且谁都清楚,这并不意味着辽国服软了,而是说辽国正在整顿自身,积蓄力量。 再给予大宋以雷霆一击。 赵德昭听完,也是跟着紧锁眉头。 辽国这一招,虽然不如直接南下攻打开封那么立竿见影,但是从长期角度来看,对于大宋的伤害也是非常大的。 可以说,现在整个大河以北的民生都被彻底的打乱掉了。 而一旦大河上冻之后,这种混乱就很有可能继续向着南方扩散。 后世有句话,叫再差的秩序,也好过混乱。 因为一旦社会秩序崩塌,进入混乱状态,那么就很容易出现文明断层。 到时候再想重新续上来,可就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了。 不然,怎么会有科技发展靠考古的戏言? 第318章 老病 陶府的偏厅里。 赵德昭和陶谷相对而坐,陶谷一边吃着茶点,一边为赵德昭介绍着今日朝会的主要内容。 因为辽国的这一手的确有些出乎了大宋朝堂的预料,故而今天的朝会开到了很晚。 为的就是商讨出一个适合的对策,以应对大河以北的混乱局势。 只不过商量了许久,大家依旧是没能拿出一个比较好的方案来。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中原少马。 目前大宋的禁军和地方军队加一块儿,足有二三十万的规模。 但其中,骑兵的数量不到三万。 就这三万骑兵,还是分散在大宋各处,成不了太大的规模。 像是当初猩州城外那种两万多骑兵集团冲锋的场面,赵匡胤现在都还只能想想而已。 大河以北的各州就更别提了,一个州府最多也就能有个百余来骑而已。 而那些南下打草谷的异族虽然都是些小规模的队伍。 但那也有几十上百人。 还都是些一人多骑,弓马娴熟的。 不少主动出击的州府便是因为骑术射术的差距,而吃了大亏。 人少他就抢,人多他就跑,你还追不上。 这种无赖打法,实在是让大宋君臣们都无计可施了。 听完这一切的赵德昭,轻轻的揉了揉脑袋,开始回忆起一些打出来会和谐的游击战内容。 正当赵德昭回忆“祖训”的时候,对面的陶谷突然间瞪大了眼睛。 随后,陶谷便在赵德昭的面前,抽搐着倒了下去。 赵德昭顿时顾不得其他,他连忙一边喊人去找大夫,一边检查起了陶谷的状况。 仔细的查验了一下陶谷的脸色之后,赵德昭又检查了一遍陶谷刚刚吃的差点等物品。 最终,赵德昭依着他从程德玄那里学到的毒药知识,排除了陶谷中毒的可能性。 他觉得,陶谷的样子,更像是中风。 过了没多久,下人就把大夫给找来了。 大夫在给陶谷号过脉,检查了一下身体之后,最终给出了中风的诊断。 按大夫的说法,陶谷是年事已高,又操劳过度,以至于风邪入体。 至于说能不能把人给治好,大夫就不敢乱了。 中风这种心脑血管疾病,就算是在后世,也是致死率极高的,惶论医药不发达的古代了。 一时间,整个陶府都陷入了紧张之中。 很快,陶谷的大儿子,在宫中担任起居舍人的陶邴就连滚带爬的赶回来了。 看到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父亲,陶邴当即便痛哭了起来。 看着这副悲伤的场面,赵德昭也不怎么好受。 昨天他才得知一位故友离世,难道说今天自己这个老师也要走了吗? 在陶邴身后,还跟着赵匡胤派来的御医以及慰问的使者。 因为北面的糟糕形势,赵匡胤现在根本走不开身来看望陶谷,他也就只能派了御医,再带了些珍贵药物来聊表心意。 赵匡胤还特意让人传讯,吩咐赵德昭这些天就在陶谷府上好生照看着。 御医越过众人来到了陶谷身边,开始为陶谷检查了起来。 虽然最后御医给出的诊断和前一位大夫一样,也是说中风,但是御医表示,根据他多年行医经验,陶谷的脉相还算稳定,应该是有很大机会挺过去的。 御医的话,总算是让陶家人放松了一些,陶邴收拾好了情绪之后便开始按排起了御医以及赵德昭的起居。 接下来,他们都要在陶府住一段时间了。 待到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夜色已经深了。 陶邴让下人准备了一桌上好的宴席,准备好好的招待一下赵德昭和赵匡胤派来的御医。 不管怎么样,陶家也是书香门第,礼数不能少。 桌面上的菜很丰盛,但是出席的几个人明显都没什么胃口。 半天半天的,菜都没动几下。 赵德昭看了一下周围,忽然发现这里好像少了一个人。 陶鄑。 从陶谷晕倒到现在,都过去几个时辰了,陶鄑却依旧不见踪影。 这让赵德昭脸色一下就沉了下去。 陶邴很快就发现了赵德昭脸色的变化,他小心的问道: “燕王殿下,可是这菜不合你胃口吗?” 赵德昭摇了摇头,说道: “不是。你弟弟陶鄑呢?怎么没看到人?” 陶邴脸色一变,随后摇头道: “唉,父亲昏迷的时候,家中下人就去寻他去了,他说要晚些回来。现在都要宵禁了他还没回来,怕不是要在外面留宿了。” 赵德昭直接放下了快子。 “我去把他带回来。” 说着,赵德昭就起身出门了。 从门房那里接过缰绳,赵德昭跨上马,就朝着瓦市子飞奔而去了。 瓦市子的街口,几名禁军远远的看到赵德昭飞奔而来,就想要拦下问话。 “滚回来,把路让开。” 队长直接一嗓子把他们给喊回来了。 “那是昭,啊不,燕王殿下,你们眼瞎了?” 马背上的赵德昭对着这几名禁军点了点头,把几人都给惊住了。 “这燕王殿下,这么和善的吗?” 一名禁军不由自主的问道。 队长摇了摇头,说道: “那得看对谁。” “队长,和咱们说说呗,听说你跟着燕王殿下一起打得大同府?” “一帮新兵蛋子,就爱瞎打听,我跟你们说啊…” …… 身后那一队禁军的交谈,赵德昭无从得知。 他正停在一座名为慧娴居的庭院前面。 这座庭院明显是刚修建不久,木料很新,漆味还未完全消散。 这是个什么地方,不需要过多的描述了。自打蜀地的财富入开封之后,官员百姓们的生活都是富足了许多。 正所谓饱暖思那啥,所以这几年开封府里的服务行业发展迅速。 就连快活林都多开了好几家分店出来。 庭院的大门已经关上了,但是从那透出的光亮能看出来,里头的人并没有睡下。 悦耳的丝竹声听起来还有些热闹的样子。 赵德昭下马,吸了一口气之后,敲响了大门。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啊?” 门后传来了一个略带不耐烦的声音。 “吱呀” 大门开出了一条缝隙。 “这位,贵人,您有什么事吗?” 年轻的门房看清赵德昭的样子之后,立刻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找人。” “您里面请。” “陶鄑陶公子,在哪里?” 赵德昭跨进门房大开的大门,随口问道。 “陶公子在兰止院里,我带您过去。” “好。” 在门房的带领下,赵德昭很快就来到了兰止院门口。 一路走来,赵德昭也是有些感慨,这个慧娴居的装修布置确实是花了心思的,不但园林绿植布置的很好,还养了一些艳丽的鸟雀做点缀。 硬是在不算大的空间里做出了曲径通幽的感觉。 难怪陶鄑最近一直都在这里待着。 只不过,陶鄑似乎在这里待得并不是很愉快。 因为赵德昭一进门就听到了有人在骂陶鄑。 “你个废人,一辈子都做不了官了,还在我面前装什么?” “你又好得到哪里去?你爹干的那些破事,都够夷三族了,要不是陛下宽厚,你早就投胎去了,算什么东西!” “他娘的,来啊,有本事动手啊!” “动什么手?” 赵德昭就在对骂声中,走进了房间里。 顿时,房间里所有人都看向了赵德昭。 赵德昭扫了一眼,房间里坐着两个男的,一个是陶鄑,一个不认识。 在屏风隔断的里间,一个女子的身影正在抚琴。 琴声动人,身姿曼妙。 “你特么谁…” “燕,燕王殿下。” 坐着的两人同时开口。 然后不认识的那个家伙就哑巴了。 “你是谁?” 赵德昭看着那个不认识的家伙,开口问道。 沉默了许久之后,这人还是开口了。 “我是王审锐,家父王全斌。” “哦。” 赵德昭了然。 随后,他就把王审锐丢到一边不管了,转头对着陶鄑说道: “你,跟我回去。” “我,我…” 陶鄑看着赵德昭认真的表情,终归还是什么也不敢多说,直接起身了。 随后,赵德昭就领着陶鄑一路出了慧娴居。 那场面,就跟拎自家孩子一样。 待到赵德昭走后,王审锐才愤愤的掀掉了桌子。 他很想像刚才骂陶鄑一样痛骂上一顿。 可是他不敢。 “王公子,何必生气呢,气多伤身。” 屏风后面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翩儿,你不懂。” 王审锐一想到刚才赵德昭无视自己的模样,心头就如同有刀在刮一样。 “王公子,现在可是只剩下了你我二人,你却要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吗?” 王审锐听着佳人的软语,这才想起来,赵德昭这一来,正好把搅和了他这么多天的陶鄑给带走了。 “翩儿,是我的不是了。” 王审锐连忙告错。 这个翩儿姑娘,王审锐在刚到这慧娴居的时候就看上了的,为此还花费了大价钱。 只不过因为慧娴居是新开的,老鸨子一直压着姑娘们的身子等好价钱。 再加上前些天陶鄑来了一趟,也看上了翩儿姑娘,愣是和王审锐较上了劲,这才搞得王审锐一直没成好事。 现如今,看着屏风后面佳人的曼妙身姿,王审锐忽然觉得。 刚才的赵德昭,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是夜,云雨交加,惊得院里鸟雀“咕咕”叫了许久。 第319章 大婚(上) 只能说,能在这个纷乱的年头里端稳手头上饭碗的。 那都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 赵匡胤派来的这名御医果然是医术精湛、经验丰富。 在他的精心调养之下,陶谷的气色一天天的好了起来。虽然还未见醒,可大家却都已经放心了下来。 就这样,七八天的功夫过去,昏迷在床的陶谷终于是醒转了过来。 当天,陶府上上下下的全都松了一口气,陶邴更是抱着御医千恩万谢的,久久不肯撒手。 他们都很清楚,陶家现在的光鲜,全都是靠着陶谷这一个人在支撑着。 至于下一代的话,陶鄑就不说了,陶邴到现在也只是混到个起居舍人的职位,前途难料。 依着陶家目前的状况,说一句后继无人都不算过分的。 这要是万一陶谷没挺过来,陶家怕不是要就此败落下去。 不过,赵德昭还是察觉出来了,陶谷虽然苏醒,可整个人完全没有以前的那种精气神精神,稍微动一动便会疲倦,就连身体也有些不太协调。 他不由得想起了之前陶谷说过的那一句“生老病死”。 略作感慨之后,赵德昭便和陶谷告了别,在这住了这么久,现在陶谷醒了,自己也该回自己的府邸去了。 不过回去之前,赵德昭还得先去皇宫一趟。 一方面是要告诉赵匡胤这个好消息。 另一方面,在陶府的这几天里,赵德昭也没有闲着,他努力的回忆起了关于游击战的相关情报资料,随后针对性的做了一份反游击战的方案。 在御书房里,赵德昭见到了眉头紧锁的赵匡胤。 这些天里,为了北面的局势,赵匡胤可以说是茶饭不思了。 在同意赵德昭的突袭计划的时候,赵匡胤就考虑到了接下来肯定会遭受辽国的报复的。 只不过,赵匡胤没想到辽国会使出这样的滥招来。 这和辽国一直以来的作风实在不太搭了。 这就让赵匡胤一时之间真的拿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 尤其现在眼看着天气一天天的转冷,这要是等到大河上了冻,让辽人打草谷打到了开封府。 那可就真的是太丢人了。 所以,哪怕是看到了赵德昭进来,明白了陶谷已经好转之后,赵匡胤的脸色依旧没有见好。 “这是什么?” 赵匡胤注意到了赵德昭手上的那一份手稿,他很清楚赵德昭从来不会带什么没用的东西在手上的。 “爹爹,你看过了便知道了。” 赵匡胤从赵德昭手中接过手稿,便开始阅读了起来。 越是往下看,赵匡胤脸上的震惊之色便越是浓郁。 等到把文稿看完,赵匡胤闭上眼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随后,他审慎的看着赵德昭,开口问道: “这个,是你写的?” 赵德昭犹豫了一下,随后答道: “是我写出来的。” 赵匡胤看着赵德昭,半天半天没有再说话。 最终,赵匡胤对着赵德昭说道: “东西我收下了,你先回去。” “是,儿臣告退。” 书桉后的赵匡胤看着赵德昭远去的背影,脸色愈发复杂。 出了皇宫的赵德昭也察觉出了不妥当。 只能说因为最近赵匡胤的有意亲近,赵德昭对他的防备也松懈了下来,许多原本不太适合表露出来的东西,赵德昭也是直接就拿出来了。 然后,赵匡胤明显是起疑了。 毕竟,那可是“祖训”啊! 集千百年王朝兴亡大成之作,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足以震惊像赵匡胤这样的人了。 不过,赵德昭也没有后悔就是了。 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北面就这么糜烂下去,那样自己的良心过不去。 至于赵匡胤怀疑,就让他怀疑。 反正没啥真凭实据的,到时候自己扯个什么天人授书的说法敷衍一下就是了。 甚至就连帮自己圆谎的人选,赵德昭都想好了。 华山那边的陈抟,就是个绝佳的人选。 相信以对方的能耐,不管是什么观天算卦也好,消息灵通也罢,肯定是知道了自己如今的身份的。 到时候找他去帮忙演一出神仙戏,他应当是不会拒绝的。 赵德昭就这么思量着,回了自己的府邸。 接下来几天的朝会,赵德昭都没有缺席。 而赵匡胤也如他所想的,将自己给的那一份反游击战方案给提了出来。 只不过,赵匡胤说的很谨慎,挑挑拣拣的说了一部分,又隐瞒了一部分。 但光是这些,就让一众文臣武将们惊为天人了。 大家纷纷盛赞官家果然厉害,属实非常人所能及。 赵匡胤那一副沉稳的面容,很好的掩饰住了他的尴尬。 接下来,赵匡胤便开始安排起了具体的执行人。 被点名的,自然是赵德昭。 这一份由他写出来的方案,赵匡胤选择让他来执行下去。 赵德昭也没有推辞,直接就接受了这个任命。 不过,在他去往北面执行这个任命之前,还有件事要先办完。 婚礼。 赵德昭和柴文意的婚事,早在八月份就定下了的,至于筹备工作更是早在北伐之前就开始了。 只不过因为陶谷的昏迷,婚礼的日期被推迟了一段时间而已。 现如今,赵德昭又要北上去和辽国作战了,赵匡胤决定要先让赵德昭举办完婚礼成了家之后再动身。 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的赵德昭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有些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一次赵德昭的婚礼举办地点,并不在开封。 而是西京洛阳。 对外的说法是,柴文意的家人,郑王柴宗训、符太后都在西京洛阳,老赵家老家也在洛阳那边,所以就选在了洛阳举行婚礼。 可是看着赵匡胤点齐了文武大臣们,摆开了长长的架势开赴西京的时候。 谁都对这个说法表示出了怀疑。 把郑王和符太后接过来能花多少力气?相比之下整个朝堂往西京去一趟,那开销可不是一般的大。 还是心思通透的卢多逊先开口了。 张嘴,卢多逊便提到了之前宰相赵普曾提出的,关于迁都的提议。 随后大家便想到了,这一次去西京,路上最起码也要七八天,燕王殿下的婚礼怎么也要好几天。 到时候,可就差不多深冬时节了。 深冬,大河也就上冻了。 想到这,不少人就开始转动心思,回忆起前面的朝代里,劝皇帝迁都的谏文该怎么写了。 第320章 大婚(下) 十月中旬,在第一场雪下下来的时候。 自开封出发的,浩浩荡荡的西行队伍终于是抵达了西京洛阳。 洛阳府的一干文武官员,还有郑王柴宗训、符太后都是出城迎驾来了。 在城门口,赵匡胤和柴宗训、符太后见面的时候,脸色显得十分坦然。 打下太原,克复大同,这两件事已经证明了他赵匡胤可以做的比柴荣更好。 因而,赵匡胤觉得自己也算是可以挺直身板的站在这对孤儿寡母面前了。 和西京的众人打过了招呼之后,浩浩荡荡的队伍便开进了城里,直奔行宫。 作为大宋的西京,洛阳是有着行宫保留的。 甚至于说,洛阳的行宫要比未扩建前的开封皇宫还要气派些。 行宫里除了皇帝起居的宫殿之外,还有朝廷各部的办公地点。 可以说除了衙门没搬过来之外,整个大宋的朝堂基本都已经转移到了洛阳这边。 大家都很清楚,今年这个年,应该是要在洛阳过了的。 至于说以后会不会一直就这么下去,那就得看赵匡胤的想法了。 花了几天时间安排完朝廷各部门,重新理顺了政务处理的流程之后,赵匡胤便开始为赵德昭主持起了婚礼的事情。 古时婚礼流程颇为复杂,尤其是赵德昭现在已经封王,娶的又是柴文意这样的身份特殊的女子。 所以整个婚礼的步骤就更加的繁杂了,其中的细节就不一一细说了。 只需要知道的是,经过了几天的折腾,赵德昭终于是从郑王府上将柴文意给娶了回去。 新婚燕尔,个中滋味,不多赘述。 在和柴文意过了几天甜蜜的婚后生活之后,赵德昭便要北上了。 离开之前,赵德昭向赵匡胤争取到了带柴宗训出府逛一逛的机会。 那天在城门口,赵德昭注意到柴宗训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打量周围,甚至连赵匡胤都没怎么在意。 因为对他来说,这是难得的,能够出郑王府的机会。 赵德昭知道,一个人如果长期的被隔绝的话,心理上早晚会出问题。 现在柴宗训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小舅子,赵德昭还是要关心一下的。 就这样,赵德昭在薄雪覆盖的晴朗冬日,带着柴文意、柴宗训还有自家两个妹妹,在洛阳城外的山上玩了一整天。 次日,赵德昭便早早的起了床,带着准备好的行李,踏上了北上的征程。 床榻上,柴文意紧闭的双眼里流下了些许的泪珠。 (别问,问就是不会写言情\/do) …… 中京大定府。 在赵德昭和柴文意举行婚礼的时候,辽国这边也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 两边的日期甚至都是一样的。 只能说,都是用的一个历法,所以良辰吉日都是一样的。 比起洛阳的婚礼,大定府这边的婚礼规制更高,礼节更复杂。 因为这是辽国皇帝耶律璟的婚礼,迎娶的是新一任的辽国皇后: 萧燕燕。 原本,耶律璟选的人并不是萧燕燕,而是另一个温婉的萧姓女子。 那个女子,能让耶律璟看到自己以前妻子的影子。 在辽国,能让耶律璟改主意的人不多。 而这一次让耶律璟更换皇后人选的,还是耶律屋质。 耶律屋质的理由很简单,耶律璟娶了萧燕燕,便可以缓和与世宗一脉的矛盾。 这对于目前的辽国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只要能统合好辽国内部的力量,那么辽东的叛乱就不足挂齿了。 辽东一定,那么南征就不会有任何阻碍。 耶律璟思考了很久。 虽然他很想消灭掉世宗一脉,好让自己的位置得以稳固。 但是他也明白,辽东的叛乱应该真的就是宋国的故意为之,自己再想借此打击世宗那一脉,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而现在,对耶律璟而言,南面那个欺骗了自己的赵匡胤,才是真正的眼中钉、肉中刺。 为了尽快的拔除这个钉刺,做一些妥协的话。 也不是不可以。 另一边,萧燕燕登门向耶律屋质求救,欠下了巨大的人情。 而耶律屋质的条件便是让她嫁给耶律璟。 在耶律屋质看来,萧燕燕这样有见识,有大局观的女子,正是能够辅左耶律璟的上等人选。 对此,萧燕燕无从拒绝。 若非耶律屋质出面,他们一家早就下了黄泉,现在耶律屋质只是要她萧燕燕去当皇后而已。 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事情。 耶律屋质的打算,萧燕燕很清楚,他就是想要借此将已经松散开的辽国上层,重新团结起来。 从某些方面来说,萧燕燕和耶律屋质有着很大的共同点: 他们都将辽国这个国家,看的非常重要。 为此,他们不介意做出某些牺牲。 耶律屋质当庭对抗耶律璟是如此,萧燕燕答应嫁给耶律璟也是如此。 就这样,在耶律屋质的操持下,萧燕燕成为了大辽的新一任皇后。 比起原本历史上还要早了两年。 只不过,她的新婚生活并没有赵德昭那般美好。 除了大婚当天,耶律璟就再也没有来找过她。 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这个皇后一般。 萧燕燕对此并不在意,她只是专心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关于通事局的事情。 萧斯温虽然免死,并且还成为了新一任国丈,但他依旧是带罪之身,许多原本属于他的职权都被耶律璟给拿下来了。 萧燕燕从耶律璟手上,将通事局给要了回来。 辽东的事情,让她明白了信息差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所以对于情报方面,萧燕燕加大了资源投入,以期能够摸清宋国的底子。 今天,她就在接见一个宋人。 萧燕燕看着对方,这人虽然在来见自己之前已经被带去洗了澡换了衣服,但他的身上还是带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那一头简单束起来的头发如同杂草一般枯黄,发黑的唇齿就像是中了毒一般。 “你确定,是他?” 萧燕燕皱着眉,指了指自己身前的那副画像。 “是,是他,没错,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张脸。” 那人激动的站起了身,拖着一条腿就要上前来。 旁边的侍卫连忙将他按了下去。 “没事。” 萧燕燕再一次问道: “所以,他就是宋国的二皇子,赵德昭?” “对,就是他!” “好,你的消息很有用,等会儿下去领赏。” “小的不要赏赐,小的想替贵人效犬马之劳,还望贵人能给个机会。” “嗯?” 萧燕燕看了看他的那条断腿。 “贵人,小的这条腿便是因为赵德昭断的,小的和他有深仇大恨,只希望贵人能给我个机会。我虽然腿断了,可我读书识字,在宋国我还是做过官的,我对那里熟悉得很!” “哦?” 听到这人说自己在宋国做过官,萧燕燕来了些兴趣。 “你叫什么名字?” “回贵人,小的叫李峰。” “那好,你先在我手底下待着,至于能做什么,就要看你的能耐了。” 李峰拖着那条短腿,直接跪在地上磕起了头。 “谢谢贵人,谢谢贵人。” 跪在地上的李峰不由得兴奋起来。 当初因为得罪了赵德昭,甚至于还牵及了几位宰相,李峰被他爹打断了一条腿之后流放到了北边。 一路上,可以说是吃尽了苦头。 光这还不算,后来一次辽国打草谷的时候更是把他掳到了辽国这边来当奴隶。 多少次,李峰都想一死了之。 可多少次又不敢下那个决心。 直到这些天,李峰看到了官府贴出来的告示,征集一个画像上人的线索。 李峰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赵德昭! 那一瞬间,李峰认为自己知道了自己还要活着的意义: 那就是向赵德昭复仇! 于是,李峰想尽了一切的办法,终于是从那个奴隶主家里逃了出来,并且顺利的和官府搭上了线。 现在,自己终于踏出了向赵德昭复仇的第一步。 赵德昭,你给我等着! “你这个淫妇,竟然敢带男人到这里面来!” 突如其来的怒喝声打断了李峰的臆想。 萧燕燕一抬眼,便看到耶律璟拿着一把刀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跪在地上的李峰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耶律璟一刀砍掉了脑袋。 李峰的脑袋在地上打着滚,他的眼睛里还散发着光芒。 似乎是在憧憬着美好的将来。 耶律璟看着李峰的尸体,很快也明白了情况似乎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不过他并没有认错的意思。 杀错个人而已,对于皇帝而言根本不算事。 而且,他还注意到了萧燕燕面前的那张画像。 “这个小白脸又是谁?” 耶律璟用带血的刀指着萧燕燕,质问道。 “赵德昭,赵匡胤的儿子,宋国的燕王,太原是他打下来的,西京也是他打下来的,就连辽东,也是他在后面推波助澜。” 是的,关于赵德昭的身份,萧燕燕其实已经知道了。 毕竟赵德昭在攻打大同的时候实在是太显眼了。 之所以叫李峰过来,不过只是再一次确认一遍罢了。 只能说很多时候,真的不要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 耶律璟又是一噎。 “还有事吗?” 萧燕燕的语气平澹,和怒气冲冲的耶律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一副姿态,让原本有些气弱的耶律璟怒气又冲上来了。 “你们都给我出去,把这个死人也给我扔出去!” 周围的侍卫们连忙将李峰的尸体收捡好,直接出去了,将这里留给了耶律璟和萧燕燕。 “你…” 就在耶律璟解下腰间的马鞭,想要说话的时候,对面的萧燕燕已经退下了自己的外袍。 露出了伤痕累累的后背。 “快点,我还有事要忙。” 萧燕燕的声音,依旧平澹。 第321章 无常 冠军大将军。 这是赵匡胤给赵德昭的官职。燕王终归只是个皇族封号,不能算作为朝堂职务体系。 而赵德昭要去大河以北应对辽国的大规模劫掠行动,没有个正式的名头是肯定不行的。 有意思的是,赵匡胤除了给赵德昭一个冠军大将军的名号,让赵德昭可以号令北面各州的军队之外。 还给赵德昭加了个文职: 洛阳府尹。 当然,这职务只是个挂名而已,毕竟赵德昭不可能一个人分成两半。 但是从这里面透露出来的意思,让许多人都开始暗自思量起来。 于是乎,在赵德昭离开洛阳之后,他的关系网络并没有就此停止扩张。 反而是在柴文意的操持下,以一种比之前更快的速度扩张起来。 再次北渡之前,赵德昭先回了一趟开封府。 他要去和陶谷告别。 因为身体的缘故,陶谷并不在这一次西行的人员里头,而是留在了开封府休养。 虽说这一次陶谷挺了过来,可他的身体已经肉眼可见的衰老了起来。 对于这个颇有投机主义成分的老师,赵德昭并没有什么看低他的意思。 于赵德昭而言,陶谷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是非常不错的。 好的坏的,大家都敞开了说,不会说为了什么面子包袱就遮遮掩掩。 这一次北上,赵德昭估摸着怕是要去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有些害怕陶谷也如同怀远那样,自己出去一趟,回来人就不在了。 连个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在陶谷府上,赵德昭难得的看到了是陶鄑在照顾陶谷。 父子二人坐在花园里,喝着茶看着书,享受着冬日里的暖阳。 见到赵德昭进来,陶鄑连忙站起了身,招呼了起来。 上次赵德昭把他从慧娴居拎回来之后,自觉丢人的陶鄑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去过那些地方。 在家里呆久了之后,陶鄑也看到了父亲是如何一天天的衰老下去的,心有感触之下,陶鄑竟然也慢慢的收了心,开始好好的过日子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赵德昭对陶鄑的表现也是很高兴的,所以赵德昭也是笑着和二人见了礼。 眼看着赵德昭应该是有话和陶谷说,陶鄑便很有眼力见的退下了。 “又要走了?” 为了能够稳住北面各州的民心,赵德昭北上的事情已经通传开来,陶谷知道并不为奇。 “是的,所以学生特意来向老师告别。” 赵德昭端正的向陶谷行了一礼。 陶谷看着赵德昭的神态,笑了起来。 “到今天,你才算是把我当成你的老师了。” “呃。” “没事,我很高兴。德昭你日后是要成大事的,能被你尊为师长,是我的荣幸。” “老师过誉了。” 陶谷微微摇头道: “德昭,过分谦虚便是自大。临别之际,老师便送你四个字,扶我去书房。”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赵德昭搀扶着陶谷,走进了书房里。 铺纸研墨,润笔挥毫。 陶谷虽然连走路都有些打颤,但是握笔却奇稳。 很快,四个大字便落于纸上。 “当仁不让” 赵德昭念着这四个字,心有所悟。 “好了,面也见了,我就不留你吃饭了,尽快北上,那边的事情等不得。” “是,学生知道了。” 赵德昭点了点头。 只等墨迹风干,收了这一副字,他便要告辞了。 就在等待的间隙,赵德昭随意的打量了一番这个书房。 来陶府这么多次,这还是赵德昭第一次进到这里面来。 说起来还真是有些丢人。 书房的布置很简单,都是些书架卷宗,文房四宝之类的。 只不过,在书桉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和布置不太搭的画卷。 那是一幅仕女图。 图上的女子媚眼如丝,体态曼妙。 赵德昭有些惊讶,没想到陶谷还有这爱好? 可是在仔细打量了一番那张仕女图之后,赵德昭觉得,上面那个女子,自己好像见过。 “这是,秦弱兰?” 陶谷在听到赵德昭提及这个名字的时候,身体不由得一抖。 陶谷没有问赵德昭是如何得知画上的女子是谁的,他只是低下头,叹息道: “当年荒唐,一直留着当做警训。” 关于这个话题,二人都没有继续谈下去。 收拾好陶谷的那一幅字以后,赵德昭便告别了陶谷,一路出了开封府。 接下来,可就要打很久的仗了。 书房里,陶谷望着那幅仕女图,眼神迷蒙的念起了词: “好姻缘,恶姻缘,奈何天…” 恍然间,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当年,出使南唐的时候。 …… 南唐,韩熙载府上。 被赵德昭提及的秦弱兰也在唱词。 唱的却不是当初陶谷为她写的《春光好》。 而是未羊最近“创作”出来的一首词,名为《除夜雪》(原作陆游)。 江宁府前些天下了场小雪,未羊的诗便是“有感而发”。 此时此刻,众人便是一边烤着暖炉,一边听着秦弱兰唱词。 相较于韩熙载以往举办的宴聚,这一次的听众里,有这一个很稀罕的人物: 大将军林仁肇。 要知道韩熙载和林仁肇虽然不能说是不对付,但也是那种互相看不太顺眼的。 能在韩熙载的宴会上看到林仁肇,属实是一件稀奇事。 更稀奇的是,韩熙载和林仁肇此时还非常亲密的坐在一起,似乎是在商量什么事情的样子。 诗词很短,秦弱兰很快就唱罢了,受过了众人的喝彩之后,她便退到了一旁。 从一名侍从手中接过了一个细小的竹筒。 看了一眼竹筒上面未动的封漆之后,秦弱兰打开了竹筒,取出了里面的小字条。 简单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之后,秦弱兰便拿着字条走到了韩熙载和林仁肇身边。 “北面有消息来。” 韩熙载接过字条看了看,递给了林仁肇。 “果然,辽国的这一招让宋国无从应对,赵匡胤已经准备迁都洛阳了。” 林仁肇看完之后,点头道: “辽人多马匹,又精通骑射,像这般无赖招数,确实不好对付,更别提宋国没有关隘天险,若不迁都,只怕他赵匡胤就要失了体面了。” “是啊,燕云十六州啊,石敬塘真是我中原的罪人!” 韩熙载的话语里,是压抑不住的愤怒。 “那,与辽国联手之事?” 林仁肇有些担心的看着韩熙载。 韩熙载摇头道: “放心,事情我分得清,如今宋国势大,合纵连横是必须的,只不过,千万不要信任辽人就是了。” 林仁肇点头道: “这个我当然知道。” 顿了顿,林仁肇又迟疑道: “可是国主那边的话?” 提起李煜,韩熙载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之所以林仁肇今天会出现在韩熙载的宴会上,还得从今年年初的时候说起。 年初,赵匡胤兴师北伐,大军一动,情报自然也就瞒不住了。 开封府里的南唐探子们赶忙就把这件事传了回去。 当得知宋国竟然发动了北伐的时候,南唐朝堂上下都是震惊的。 他们不敢相信宋国竟然在蜀地还没完全平复的情况下,又要和北汉,乃至于辽国起冲突。 赵匡胤的头这么铁的吗? 震惊之后,以林仁肇为首的主战派立刻意识到: 这是一个好机会! 宋国这次北伐,肯定是要抽调大量军力的,这样一来,两淮之地必然空虚。 南唐正好可以在这个时候收复失地。 不得不说,这一次就连李煜都有些动心了。 毕竟这种掰着指头都能算清的东西,李煜哪能不明白? 宋国才刚平定蜀地,还没休养生息就继续和北汉开战。 要知道北汉后面站着的可是辽国,相信到时候辽国肯定会派出大军支援。 到时候,宋国陷于战争泥潭之中,哪里还有精力来对付他们? 于是乎,南唐的君臣们便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划起了北上收复两淮的事宜。 大军开拔,需要准备的东西是非常多的。 所以,直到五月底快六月的时候,南唐的军队才算是调集完毕,准备出发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北汉被灭的消息传了过来。 这一下,李煜就犹豫了。 北汉你咋回事啊?怎么这么快就没了啊?没你在北面牵制着,我们哪敢过河啊? 林仁肇虽然急的火都要冒出来了,可是没有李煜的命令,他也不能擅自带兵和宋国开战。 于是,数万南唐大军只能驻扎在江宁府周围,等待着李煜的命令。 没两天,探子又传回来消息,说宋国已经和辽国的援军打起来了,而且还吃了败仗。 这一下,李煜又觉得行了。 他直接任命林仁肇为北征大元帅,统帅三军,只等良辰吉日,便誓师出征。 结果,良辰吉日还没等到,就等来了辽国西京被大宋攻克的消息。 这一盆凉水,直接就把李煜心里的那点小火苗给彻底浇灭了。 不光是李煜,就连林仁肇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是难以置信的。 那可是辽国的西京!就这么被宋国给打下来了? 震惊之后,便是失落。 林仁肇知道,以自家国主的性子,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只怕永远都不会再提什么收复两淮的事情了。 但就在林仁肇垂头丧气的时候,一个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人找上了门来。 韩熙载见到林仁肇的第一句话便是: “林将军,你还想收复两淮之地吗?” 林仁肇点了点头。 “那好,现在机会来了。” 韩熙载的话语里,是林仁肇从未在他身上见到过的自信。 第322章 招安(上) 李煜其人,在后世的评价还是挺高的。 “千古词帝”的名头,对于一个文人而言,可以说是极高的赞誉。 但作为一国之主,李煜无疑是非常不合格的。 虽说,将南唐的灭亡完全归咎于李煜一人是很不合理的。 但是李煜的优柔寡断,胆小怕事,朝令夕改等等缺陷,的确在南唐的灭亡上占据了很大的份额。 就如同这一次的收复两淮的军事行动,便是因为李煜的接连迟疑,而最终未能成行。 要知道大军的调动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行的,如此规模的行动,哪怕只是前期的筹备,也是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的。 更别提南唐的数万大军从各地聚集过来,旅途奔波劳累,甚至是非战斗减员了。 然后,这一切就在李煜的一声“罢兵”令下,全都打了水漂。 作为军事将领,林仁肇对这样的行为是十分心痛的。 兵者,国家大事,死生之地也。 这好不容易攥紧的拳头没打出去,伤到的可就是自己了。 然而,林仁肇却没办法去说什么,毕竟就连以武力闻名于世的辽国都被宋国打下了一个西京。 作为武力下游级别的南唐,又哪里敢在这个时候去触怒宋国呢? 于是乎,林仁肇很不明白,韩熙载的信心,到底是从何而来? “辽国的西京,不是那么好拿下的!” 韩熙载开始缓缓地对林仁肇讲述起了这一次宋国北伐时发生的事情。 从一开始太原城发生的各种争斗纠葛,到后来身为皇子的赵德昭率军奇袭大同。 一桩桩一件件,韩熙载都说的清清楚楚。 听得林仁肇震惊不已。 他既惊讶于那个赵德昭竟然如此胆大,敢于就这么轻装突袭辽国的西京,并且还成功了。 又惊讶于,这个平素看起来除了摆酒设宴、放浪形骸之外就无有作为的韩熙载,竟然在宋国有着如此灵通的消息渠道。 韩熙载所说的这些东西如此全面,绝对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 不过,林仁肇没有去追问韩熙载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 他只是想知道,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又和收复两淮有什么关系? “我与林将军说这些,就是要告诉林将军,此次宋国攻克辽国西京,完全是出其不意罢了,而非是说宋国已经强大到超越了辽国。” 韩熙载指着北面,笑道: “宋国皇子此次突袭大同,虽然表面上看来是立了大功,可实际上却是将辽国给得罪死了。” “若我所料不差,用不了多久,辽国必然会大军南下,届时,宋国能不能撑过去都还是两说之事。” 林仁肇的眼睛里也开始放出了光彩。 “到时候,便是我大唐北上收复两淮的绝佳时机!” “对,此事我已告知了国主,国主已经答应暂缓罢兵之事,静待辽国南下。” “所以,还请林将军且莫气馁。” “好,我便等上一等。” 于是,林仁肇和韩熙载就此立下了约定,一同等待着辽国大军南下的消息。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又失望了。 接连等了两三个月,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李煜那被韩熙载劝说的蠢蠢欲动的心,又一次沉寂了下去。 那已经在江宁府周围驻扎了快半年的大军,终于还是散去了。 一同散掉的,还有林仁肇的雄心壮志。 然后,韩熙载又一次找上了门来。 “搞清楚情况了,辽国出了问题。” 韩熙载没有卖关子,直接和林仁肇说了起来。 “辽东那边有部族叛乱,所以辽国一时间腾不出手来,所以我们还要再等一等。” 林仁肇摇了摇头,问道: “你在辽国还有门路?” 话语里,带着些许的嘲讽,和失落。 韩熙载也摇头道: “我的手哪里能伸那么长,这次,是他们找上了我。” “哦?” “所以我说,辽国出了问题。” 林仁肇想了想,点了点头。 也对,若不是辽国自身出了问题,怎么可能在丢了西京的情况下,还没有任何应对的表现? “那,辽国找你,是要如何?” 韩熙载慢慢的为林仁肇讲起了这一次辽国那边传来的讯息。 辽国的意思是,现在辽国需要集中精力来对付内部的叛乱,短时间内无法对宋国大规模用兵。 但他们会派出各个附属部族南下劫掠,扰乱宋国的秩序。 而一旦辽国平定完内乱,便是大军南下之时。 至于联系南唐的原因,便是希望等辽国大军南下的时候,南唐也能出兵北上,牵制宋国的军力。 到时候,辽国和南唐以大河为界,瓜分宋国。 这一番条件,听得韩熙载心动不已。 因为在他看来,这件事情的可行性实在是太高了。 于是,自信心十足的韩熙载又一次入了宫,把李煜那已经冰冷的心灶给点燃之后,就马不停蹄的赶来安慰林仁肇来了。 没办法,南唐有能耐又不畏宋国的将领实在不多,有资历的就更少了。 真的到了和辽国相约伐宋的时候,还得指着林仁肇去卖命呢! 就这样,一来二去的,再加上双方有了共同目标、共同利益,韩熙载和林仁肇的关系开始慢慢的紧密了起来。 再到这一场初冬雪宴,林仁肇也就赴了韩熙载的邀约。 此时,面对林仁肇担忧的,关于李煜的问题,韩熙载也是没能有太好的应对办法。 毕竟,李煜是国主,身份往这一摆,就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坎。 “且看,只要我等谋划得当,届时大势所趋之下,国主想必也会做出正确的抉择。” 林仁肇面对这个回答,没有说话。 对于李煜,他真的是失望透顶了。 眼见气氛有些尴尬,韩熙载便岔开了话题,提起了另外的一件事情。 “说起来,关于江面上的那群水盗,林将军可有解决的办法吗?” “那群水盗?” 提起水盗,林仁肇的脸色就变了变。 当初他信誓旦旦的去剿匪,最后却落得个无功而返的下场。 可是让同僚们嘲笑了好一阵子。 他不明白韩熙载为何又要提起那些水盗。 “我知道,不管是国主,又或者是林将军,都看不起那群水盗。” “不然的话,之前大军聚集于此的时候,为何不见有人提及剿灭水匪,清理水路之事?” 林仁肇点点头。 确实,在他看来,那群流民一般的水盗,在真正的大军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不值一提。 当初和韩熙载的剿匪赌约,不过只是为双方找一个台阶罢了。 虽然说,最后还是林仁肇输了。 韩熙载敲了敲桌面,说道: “林将军,在我看来,每个人都是有他的用处的。” “就好比那群水盗,在我看来,我们完全可以想办法让他们为我所用。” “且不说他们是何等的精通大江上的水况,就我所知,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就是两淮的百姓。”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若是能将他们收服,再以他们为前锋,先渗透进两淮之地,将那些有志之士组织起来。” “待到我大唐挥师北上之际,他们便能发挥出大作用来。” 韩熙载的话,让林仁肇不由得想起了之前韩熙载和自己说的,赵德昭突袭大同时的情况。 当时,便是因为大同府里有许多宋国内应趁机作乱,赵德昭的行动才能如此顺利。 韩熙载明显是想要复刻这些。 而林仁肇也认为,这件事的可行性确实很大。 “那,我们该如何收服那些水盗呢?” “招安。” “招安?” 第323章 招安(中) 有句话叫: “想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虽然说这句话是在我铁血大宋的中期才被收录进书里面的,但并不意味着招安这件事别的朝代就没做过。 只不过没有大宋做的这么“高效”罢了。 所以,当韩熙载提出招安大江上面那群水盗份时候,林仁肇也不是特别的意外。 “这招安的事情,需得国主的同意方可啊。” “国主已经同意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谁去招安他们?” 林仁肇看着韩熙载的脸色,忽然有些明白了对方举办这次宴席的目的了。 “你是想从这些门客之中,找出个说客来?” 面对林仁肇的提问,韩熙载坦然的点了点头。 招安水匪这种事,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尽管在民间,大江上面的那群水盗的名声还算不错。 讲信用,重公道。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不干那些刀尖上舔血的事情了。 因为他们占据着大江上面的主要通道,可以说是许多往来商人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故而几乎是三天两头的,就会有各种势力和这群水盗发生冲突,火并的规模不下于一场场小型的水战。 只不过,一直没人能战胜这群对水文信息熟悉的不像话的水盗。 反倒是这群水盗在一次次的争斗中,规模越发的扩大了起来。 也正是因为这群水盗眼看着成了气候,韩熙载才会动了招安的念头。 只不过这样一来,对于前去招安的人选,就要有很高的要求了。 孤身入匪巢,招安对方,这种事情若非胆识过人,谁敢去做? 除了有勇之外,还要有谋,毕竟人家现在过的好好的,凭什么你三言两语的,就得归顺? 林仁肇扫了一眼座下的众多宾客,微微摇头道: “你这门下的,都是些文人,怕是不好找啊。” 韩熙载无奈的说道: “这有什么办法呢?要是我这边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那就要麻烦林将军你给我找个人来了。” “好说。” 看着林仁肇应下了这件事,韩熙载才敲了敲杯子。 顿时,乐舞皆停,众人的目光一齐看向了韩熙载。 “今日叫诸位来赴宴,乃是有件事需要托付。” 韩熙载直接说出了准备招安大江上面那群水盗的事情,随后问道: “不知道,哪位愿意替国主分忧,前去招安这群水盗呢?” 宴席上,是久久的寂静。 就像林仁肇说的那样,韩熙载招揽的门客大部分都是文人士子,让他们吟诗作对,讲经解义还行。 可让他们去盗匪窝里当说客,这事真的有些为难了。 眼看着许久都无人应答,韩熙载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不免有些失望。 难道说,这南唐确实消磨意志,以至于连几个有胆气的人都没了吗? “不才愿替国主分忧,走上这一遭。” 一个年轻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个声音韩熙载太熟悉了,于是他立刻望了过去。 未羊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起身站了出来。 看着未羊认真的目光,韩熙载原本还想让他再考虑一下的话,终归没有说出口。 “好好好,果然英雄出少年,既然未央你愿意担此重任,那此事便交给你了。” “谢韩师。” “你且随我来。” 说着,韩熙载就带着未羊去了偏厅。 大家知道,这是韩熙载在和未羊交代招安的具体条件等事宜了。 其余的门客们看着韩熙载对着未羊亲密的态度,都是心生妒忌。 这个赵未央,就是因为诗词做的好,得了国主的欢心,弱冠之年便有了官身。 现在看这架势,如果招安的事成了,韩博士怕不是要替他举荐一番了。 届时,这赵未央的前路可就一片光明了。 想到这,不少人便开始后悔,刚才自己怎么就没站出来呢? 也有人不怀好意的想着,大江上的那群水盗可不是什么善类,这赵未央怕不是要一去不回了的。 林仁肇看着座下这群门客的脸色,心中暗自摇头。 韩熙载这人是个有能耐的,只不过手底下这些人就真的是太参差不齐了。 偏厅里。 韩熙载详细的向未羊介绍了一下这次招安,朝廷方面能给出的底线,以及他所了解的,关于那群水盗的所有情报。 未羊听完之后敏锐的察觉到了,韩熙载应该是安插了人手混进了水盗里面。 不然他不可能知道现在水盗的首领已经换成了辰龙,甚至于还知道了关于水文图的事情。 未羊并没有去向韩熙载打探消息的来源,他只是将所有的信息都专心的记了下来。 甚至于他还当着韩熙载的面将这些东西给写了下来。 而韩熙载对此还表示了很高的赞扬,夸赞未羊这才像是认真做事的样子。 讲完了招安水盗的相关事情之后,韩熙载又简单的和未羊透露了几句关于收复两淮的事情。 用管理学的话来讲,那就是给未羊画了几个大饼。 像是过两年就要收复两淮,甚至是中原了,到时候肯定有很多空缺,小伙子你现在好好表现,到时候我在国主面前替你保举巴拉巴拉。 未羊立刻察觉出了不对。 要知道南唐不久前才罢兵,一场大事未能兴起最后伤及了自身,没一段时间怕是都缓不过来的。 可现在韩熙载竟然信誓旦旦的说这两年就会收复两淮,甚至是中原。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于是,未羊旁敲侧击的打探了几句。 韩熙载此时正是对未羊青眼有加,于是他也没瞒着,直接将与辽国相约,共同伐宋的事情和未羊说了。 连带着,韩熙载将自己和林仁肇说过的,关于赵德昭如何奇袭大同府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韩熙载这样做的目的,便是想要让这个在他看来还有些胆识的少年人不要像其他人一样对宋国产生恐惧感。 如果说以前韩熙载是因为才学而欣赏未羊的话,这一次未羊肯站出来接过这个招安的事情,就让韩熙载真的动了收徒的心思了。 将事情都说完,叮嘱未羊莫要将事情乱传出去之后,韩熙载便和未羊出了偏厅。 眼看着韩熙载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林仁肇便在韩熙载出来之后就告辞了。 他是真的不喜欢这种气氛。 第324章 招安(下) 老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在古代,胡须是一成熟稳重的象征,男子若是连胡须都没有的话,也就意味着年纪太轻,做起事来太浮躁,难担大任。 一般来说,哪怕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也都是要到了及冠之年以后,才能真正的踏上仕途。 在此之前,他们最多也就是挂个供奉官的名头,亦或者是兼个散职罢了。 有门有路的尚且如此,像是家境差一些的就更不用提了。 所以,哪怕未羊靠着赵德昭给的那些优秀诗词在南唐文人之中打出了不错的名头,也得到了韩熙载,甚至是李煜的认可。 但因为年纪太轻,再加上没有足够的背景为倚靠,所以未羊一直到现在,也只是在南唐朝廷里面挂了个从八品的给事郎散官。 根本无法涉及到南唐朝堂上的正事。 正因此,未羊在撞上韩熙载抛出来的机会的时候,才会选择了出这个头。 能吟诗作对,别人只会把你当成才子。 能做成事,别人才会把你当成人才。 就这样,在“仔细研究”了几天韩熙载给自己的那份水盗情报之后,未羊便去向韩熙载请行了。 在江宁府的码头上,韩熙载带着人为未羊送行。 凛冽寒风中,码头上并无多少人来往,让这次的送别充满了萧瑟感。 未羊和韩熙载告别之后,便和韩熙载安排的护卫一起,带着疏通用的财货上了船。 身后,是韩熙载合拍而歌的曲乐声。 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味道。 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吉利的样子。 不过送行的人里面,巴不得未羊就此一去不复还的。 可还真不少。 …… 这一头,载着未羊的小舟一路从秦淮河北上。 船头的未羊朝四周望去,只见洁白的大地上,秦淮河就如同一条蜿蜒的墨龙般。 此情此景,未羊忽然很想吟诗,吟一首自己的诗。 可是考虑到自己的人设,这首他自觉不平不仄的诗终于还是只记在了他自己的心里。 没有念出来。 待到汇入了大江之后,小舟没用多长时间便在流水的推动下,来到了回龙湾水域。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一般来说这种小舟,那群水盗是不太会搭理的。 他们只会找那些商船之类的大船收取过路费。 所以,未羊他们只能是主动的找到了水盗们的流动办事处。 “啥玩意儿?招安?” 听闻未羊的来意之后,办事处的那名头目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未羊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丢出了一大吊钱。 “帮我引见一下,这钱就是你的,我要是回来了的话,还会给你更多。” 头目看着掂了掂手里的份量,神色流转之后点头道: “行,你要找死我也不拦着。” 随后,未羊和两名护卫便被蒙了眼,在水盗的带领下上了一艘小船,摇晃着去到了那片沙洲上。 待到未羊被摘下蒙眼布,再次见到亮光的时候,便看到了坐在自己面前的辰龙。 左右看了看,未羊发现房间里只有辰龙一人之后,他立刻垮下了身形,直接坐在了辰龙身边。 随手还把辰龙手里的鱼干扯了过来,塞进嘴里就开始啃。 那感觉,就跟回了家一样。 “怎么回事?他们说你是来招安的?” “嗯,没错。” 未羊一边啃着鱼干,一边将韩熙载所说的那些事情都给讲了出来。 其中还包括自己猜测的,韩熙载在水盗里安插了耳目,已经在开封那边也有很灵通的消息渠道的猜测。 虽说未羊和辰龙这边是有专门的通讯渠道的,但是,未羊考虑到自己接下招安的差事之后很有可能会受到严密的关注。 所以,一直等到了今天面见辰龙,他才把这些事情给说了出来。 对于韩熙载安插人手进自己的团伙里面,辰龙并不意外。 这一年多来,他们的发展可以说是相当迅速。 因为有着不败于南唐水师的战绩在,所以不管是来往收过路费,还是招募人手,扩大部下规模的事情,辰龙都推进的非常顺利。 说句不好听的话,现在这一片江面上,不管是南唐水师还是大宋水师。 都得看辰龙的脸色。 摊子大了,钻进来几只虫子太正常不过。 不过关于韩熙载在开封还有耳目,还是很高级的耳目这件事,辰龙觉得非常重要。 所以,他立刻让人去把刘承规给找了过来。 毕竟情报方面的工作,一直都是刘承规在操持。 刘承规在听完未羊的讲述之后便皱起了眉头。 他不像未羊或是辰龙那样,对于朝堂内部的许多事情刘承规可以称得上是烂熟于心。 所以他很明白,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如此清楚的战报从开封传递给韩熙载的人,身份地位绝对低不到哪里去。 “这件事,我会和来州那边沟通的,让他们告诉燕王殿下。” “来州?” 辰龙有些疑惑。 要知道这两年赵德昭手下的信息网已经开始诸部的连通了。 虽然各个地区的情报部门都还保持着比较高的独立性,但彼此见已经有了畅通的沟通渠道。 所以,辰龙很奇怪,开封那边的事情,不应该是通知李涯或者李风吗? 刘承规看着辰龙和未羊,严肃的说道: “武德司的训戒里有一条:哪里出了事,就一定不能交给那里的人去处理。” 刘承规并没有再做过过多的解释,便忙活去了。 在座的两个都是聪明人,两人联系着赵德昭的那些情报工作相关的材料,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刘承规这是在怀疑李涯他们。 对此,辰龙和未羊并没有生气。 就在赵德昭给出的资料的第一页,就写着一句话: 作为情报人员,要怀疑一切。 这句话他们十二生肖都看过,只不过,现在看来,做的最好的反而是这个后来的刘承规。 插曲过后,接下来就是关于招安的事情了。 对于这一次的招安,辰龙也有些犹豫。 赵德昭当初留给他的规划里,只有到现在这个阶段的,至于后续的行动计划,赵德昭给出的只有四个字: 你看着办。 辰龙知道,这是赵德昭给自己的考核。 只是,辰龙一直都没能想出什么好的下一步目标。 现在,南唐突然提出的招安,似乎让辰龙看到了些许的眉目。 于是辰龙便和未羊开始商议起了招安的利弊得失,为下一步的发展做起了规划。 首先,如果拒绝招安的话,对于己方有没有影响呢? 答桉是没有。 就南唐水师的鸟样,辰龙相信就算自己拒绝了招安,南唐也不敢让人出来剿灭他们。 最多也就是维持现状罢了。 然后,再等到将来和辽国约定的日子一到,大军直接将他们这群水匪碾碎。 不过真到了那时候,有未羊报讯,自己这些人说不定早跑没影了。 至于未羊,即便招安不成,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毕竟这事韩熙载也只是临时起意,未羊能够站出来,这个表现就足以让韩熙载对他刮目相看了。 那么,接受招安的话,又有什么好处呢? 有了韩熙载给出的那些官位编制之外,辰龙他们的活动区域就不限于江面以及刘承规的秘密港口了。 而且还能更加光明正大的进行水军操演,还有人出粮饷装备。 而未羊肯定也能因为这一次的成功,更快的进入南唐的核心官僚体系。 至于说什么上级管控之类的,辰龙都没把他当回事。 招安的盗匪反复的事情,太正常不过了。 到时候就算出了问题,也不过是回归到现在的局面而已。 也不会过多的牵连到未羊。 一番分析过后,二人对于招安的事情,便有了定计。 “咱们如果答应的太快,只怕是会让人起疑。” 辰龙的话得到了未羊的认同。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多谈几次,大姑娘上轿不还得三请三让吗?” “那你准备让我请几次?” “咱们比一场就知道了。” 说着,辰龙便站了起来,左手在前右手在后,两脚弓步,一副即将暴起的样子。 未羊看着辰龙的模样,也是一脸严肃的站在了辰龙对面。 摆出了个对称的架势。 “准备。” “三” “二” “一” “出手” “剪刀”“布” 辰龙和未羊先后喊出了自己的招式。 顿时,辰龙便高兴的笑了起来。 “看样子,你怎么着也得来个三局两胜了。” “唉~” …… 一直到未羊和两名护卫被送出沙洲,回到那个办事处的时候,未羊的精神都不怎么好。 “赵郎君,可是他们没答应?” 一名侍卫开口问道。 未羊摇头道: “哪有那么容易,只不过对方也有些意动,所以接下来,我怕不是还得多跑几趟了。” “多跑几趟?” 两名侍卫顿时互相看了看对方。 这种外人看来龙潭虎穴一样的地方,这个看着不大的年轻人竟然说的跟串门一样轻松。 果然不愧是韩博士看重的人,胆识就是过人! 就这样,从入冬到开春,未羊一直往沙洲那边跑了七趟。 才算是完成了这一出后世戏曲里的着名曲目: 赵文帅七入敌营,腾蛟将受诏归心。 第325章 一年 寒来暑往,时光匆匆。 转眼一年过去,时间来到了乾德六年的十一月。 大宋最北方的河间府,早已经是一片冰雪苍茫的景象。 积雪覆盖的道路上传来了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城墙上的守卒看了一眼旗号,便大喊道: “燕王殿下回来了,快开门!” 城门口的守卒们也很快看到了赵德昭那匹醒目的高头大马,于是他们便抬开了门口的拒马桩。 赵德昭控制马匹减速,通过城门洞直奔府衙那边去了。 身后,守城的士兵们正在和那些落在后面的骑兵们搭着话。 内容无非就是打听打听今天又跟着燕王殿下去哪里打那些辽国流寇了?又得了些什么好的战利品了之类的。 这边,赵德昭到了府衙便翻身下马,准备去后院洗一洗风尘。 就在这时候,有人找上了他。 “殿下,开封那边有邸报来了,我觉得你应该看一看。” 赵德昭看着拄着拐杖的常孟,摇头道: “你这腿到了冬天就不方便,就别乱走了,随便叫个人通知我一声就行。” 常孟笑了笑说道: “有劳殿下挂心了。” 作为和辽国接壤的最前沿,在去年辽国的大规模南袭行动中,河间府可以说是首当其冲。 正因如此,赵德昭便将自己的落脚点,选在了此处。 赵德昭很清楚,想要彻底的剿灭掉那些灵活机动的辽人,自己就需要建立起一个相对比较团结的群众基础秩序。 这也是为什么他向赵匡胤要了他号令北地各州府军队的权力的原因。 这年头,有军权就意味着有施政权。 赵德昭用几场胜仗奠定了自己在军队中的权威之后,便开始将自己在来登那边的班底抽调了过来。 他准备,让常孟他们初步的将来登那边的施政方式在部分北面的州府进行推广。 危机危机,危险之中也伴随着机遇。 赵德昭就是想趁着这一次辽国的大规模南袭打乱了北面州府的社会秩序的情况下,重建起一个新的社会秩序。 而就目前自己所得到的反馈,以及自己在外面的所见所闻来看,这一年他还是取得了不错的成果的。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说回当下,赵德昭接过了常孟送来的邸报,随口问道: “开封那边有什么重要事情吗?” 常孟点头道: “官家要改年号了。” “又要改?” 听到改年号,赵德昭就有些皱眉,他记得赵匡胤登基的年号是建隆,然后没几年就改成了乾德。 这乾德用了才六年,怎么又要改了? 常孟笑着说道: “乾德这个年号,前代蜀国的国主就曾经用过,估计是官家觉得不舒服了。” 赵德昭了然。 这用别人用过的东西,一般人也就算了,但赵匡胤是谁?他用起来怕是会隔应的很? 其实关于乾德这个年号的事情赵匡胤前两年就知道了,只不过他怕又遇上改个别人用过的年号这件事。 所以,这一次赵匡胤翻了好久的书,又仔细的讯问过了诸位大臣们之后,才重新立了“开宝”的年号。 然后,这新的年号便随着从开封府发出的邸报,通传到了大宋的各个州府。 以及南唐吴越这样的藩属国境内。 是的,在西京洛阳过了一个冬之后,赵匡胤的朝堂就又回到了开封府。 这让诸多准备上书劝谏迁都的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许多人将赵匡胤改主意的原因归咎于赵德昭。 原本,大家年前还在担心会不会有辽人到开封府这边来袭扰。 结果,自打赵德昭北上之后,北地的混乱局面很快就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那些辽人别说渡河了,就连南下的势头都被遏制的死死的。 甚至还有被反压回去的架势。 没有了外忧,再加上各种衙司、部门、库房都在这边,可不是说迁走就能迁走的。 许多人都认为,正是因为如此,赵匡胤才又把这朝堂上下的又给带回了开封府。 “只有改年号这一件事吗?” 赵德昭翻着邸报,里面的内容大多都枯燥无味,而且行文晦涩难懂,看的他头疼。 “还有就是,赵相似乎最近和官家有了些不和。” “哦?” 赵德昭来了兴趣,赵普和赵匡胤的关系一直都很不错,怎么突然就闹矛盾了? “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只说是赵相被官家申斥了,具体缘由没人清楚。” 赵德昭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这次出去,好像没动手的样子?” 常孟看着赵德昭身上的衣衫,开口问道。 赵德昭点了点头道: “这帮辽人现在都精明得很,一有点风吹草动的就跑了,很难逮得住。” “那还不都是被殿下你逼得?” 自打赵德昭去年来了以后,他就几乎每天都要主动出击,四处搜寻那些打草谷的辽人小队。 在常孟建立起了初步的群众情报网络之后,赵德昭的清剿效率更是直线上升,几乎每天都能有所斩获。 虽然每次都是只有几十上百人规模的小仗,可日积月累下来,栽在赵德昭手里的辽人已经有数千之众了。 这种可怕的伤亡,如同一盆凉水浇在了让那些劫掠的兴起的北方部族们的心头上。 他们意识到,南方并不像契丹人所说的那样,是一个随他们肆虐的猎场。 于是乎,这一波由契丹人推动的南袭热潮,开始逐渐的降温了。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今年入冬以来,赵德昭都没接到几次辽人打草谷的消息。 有限的几次,那些辽人也是见状不妙就立刻逃跑。 比兔子还滑熘。 可以说,契丹人想要驱虎吞狼,让大宋和他的那些附属部族互相消耗的计划,已经基本落空了。 但是,想到另一件事,赵德昭就有些不高兴了,他对着常孟问道: “登州那边,那些人安排的怎么样了?” 常孟抽出了另一张纸,纸上面是一张简洁明了的图表。 “燕颇他们那些渤海人现在已经被安置好了,目前暂时给他们划定了一块区域生活,后续的安排还要看殿下你怎么说。” “这些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机会到了还是要把他们送回北面的,暂时先养着。” “好的。” 说完,赵德昭便摇了摇头。 燕颇这帮人,终究还是失败了。 在耶律璟迎娶萧燕燕,重新凝聚了辽国上层的人心之后,没有了顾忌的萧干总算是可以放开手脚的去镇压辽东叛乱了。 随后,燕颇便在没有天时地利的优势下,见识到了辽国强悍的武装实力。 哪怕有着宋握率领的水师从旁协助,燕颇他们这些渤海人依旧是屡战屡败。 终于在一个多月前,燕颇他们彻底的丧失了辽东的所有基地,带着仅剩的千余名部下,狼狈的登上了宋握的船队南逃到了大宋来。 对于这些人,赵德昭直接大方的表示了接纳。 怎么说,人家也帮着自己牵制了辽国那么久不是?卸磨杀驴这种事可以干,但怎么也得等拉完磨再说。 辽国现在可还好好的喘着气呢! 而且可以预见的,辽国在平定了辽东叛乱之后,下一步应该就是要剑指大宋。 报当年西京被攻破的仇了! 第326章 驾崩 辽国中京,大定府。 正如同赵德昭所想的那样,在辽东的局势彻底平定下来之后,耶律璟便迫不及待的开始筹备南征的事情了。 依着耶律璟的意思,他巴不得趁着现在天气寒冷,大河封冻,直接就挥师南下直奔开封城下。 只不过因为赵德昭这一年来的武力震慑,那些辽国的附属部族们听到南征的事情,都是有些推诿。 谁都不想当这个出头鸟。 很明显,大家都在等着契丹人带头。 可是辽东那边的军队才刚打完仗,人员需要休整,一时之间是没办法再次投入战斗的。 所以,耶律璟的南征只能被安排到了来年。 而现在能做的,只是调集物资之类的。 这就导致了,耶律璟在这段时间里非常的不高兴。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这些天捺钵里的仆人都快换了上百人之多。 连带着,萧燕燕最近也都是每日红衣加身,这样才能不让外人看出她身上伤口渗出的血痕。 终于,在等待了数月,一直等到了开春,耶律璟在捺钵里待得烦躁不堪,他便准备出去活动活动,释放一下情绪。 他要去打猎。 喝酒、打猎,这算是耶律璟最大的两个爱好了,有时候他甚至会直接抛下朝政出去游猎。 正因为经常在游猎的时候醉酒不醒,一睡就好几天,耶律璟才会有了“睡王”的名头。 对于耶律璟的这一次游猎,并没有多少人放在心上。 毕竟,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他的做派了。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就在这一次与往常没什么区别的游猎上,发生了一件震动整个辽国的事情。 耶律璟死了。 死在了醉梦之中。 杀死他的,是陪着他一起出行的几名侍从。 原因也很简单,耶律璟对于晚饭不满意,便出言说等他睡醒了就要把做饭的几人都给处决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大家都知道耶律璟“言出必行”的性格的,于是乎对于那几个做饭的侍从,大家都表示了同情。 然而,压迫到了极致,便是反抗。 侍从中一个叫小哥的直接选择了反抗,他联合了另外几名一起被判处了死刑的侍从,直接趁着给耶律璟送酒的机会。 将这位辽国皇帝杀死在了睡梦之中。 等到收到消息的萧燕燕带着人马来到耶律璟的游猎营地,她见到的只有那几个已经被打的只剩一口气的侍从。 以及耶律璟已经僵硬的尸体。 这位以残暴不仁而闻名于史的昏君,终归还是如历史上那般卑微的死去了。 看着耶律璟那僵死的睡容,萧燕燕莫名的觉得自己好像轻松了许多。 这个名义上是她丈夫的男人,带给她的却只有无尽的折磨。 现在他死了,对于萧燕燕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皇后娘娘,看在我们也算是帮了您一把的份上,小的求您给我们个痛快。” 几名参与谋杀耶律璟的侍从挣扎着对萧燕燕祈求道。 刺王杀驾,这种罪责是要千刀万剐,株连九族的。 他们这些人之所以还活着,便是因为朝廷要拿他们出去明正典刑。 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必然是无穷无尽的折磨。 他们的那名领头者小哥就很清楚这一点,于是在杀死耶律璟之后就自尽了。 剩下几人要么没反应过来,要么就是犹豫了一下,随后就被皮室军全给抓了起来。 作为耶律璟身边的侍从,他们何尝不清楚萧燕燕在耶律璟身边过的是什么日子。 耶律璟对于萧燕燕的苛待,几乎是整个辽国上层都心知肚明的。 只不过碍于政治上的颜面,大家都假装没看到而已。 也正是因为不喜欢萧燕燕,耶律璟自迎娶萧燕燕之后,每次游猎都没带上过她。 不然,这一次的刺杀会是个什么结果还难说。 而萧燕燕也并不喜欢这种荒唐的游猎行动,她宁可将精力都放在政务上面。 这也导致了不过才一年多的时间,萧燕燕就已经彻底的将萧斯温曾经的那些权力都给拿回来了不说。 甚至还开始涉及到更多的政务方面,朝堂上甚至已经开始有“王权归后”的说法。 可以说,这些传言也是让耶律璟心情烦躁的原因之一。 萧燕燕看了看那些侍从,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耶律璟尸体旁,那个平日里她都没怎么注意过的小哥。 那是一张略显普通的脸,完全看不出任何独特之处。 萧燕燕见过他很多次,但却从未真正的记住过他。 然而这一次,这个不起眼的侍从,却做到了无数人想做却不敢做、不能做的事情。 这让萧燕燕的脑子有了些转不过来。 随后,她就想起了在南面,那个名叫赵德昭的家伙正在推行的一些看起来很古怪的政策。 这一切,都好像在告诉萧燕燕一个同样的道理。 “给他们个痛快。” 萧燕燕对着那些皮室军说道。 “这个…” 一众皮室军们都犹豫了起来。 耶律璟被刺杀,他们这些禁卫肯定是难辞其咎的。 现在萧燕燕又让他们把这些凶手都给处死,这万一要是有人追究,他们这帮人可都是要倒大霉的。 就在局面开始僵持的时候,又是一队人马过来了。 来人是萧斯温。 一年过去,这位曾经的南京道留守借着南袭的事,重新的掌握住了一部分的军权。 在得到萧燕燕的消息之后,他第一时间就调集了亲信,赶到了这片营地。 在萧斯温的身边,还有一个人: 耶律贤。 在见到萧燕燕的时候,耶律贤顿住了一下。 二人相顾无言。 随后,萧斯温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尴尬的场面。 耶律贤便借机越过了萧燕燕,来到了耶律璟的尸体旁边。 在仔细的看过了耶律璟的尸体,确认对方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之后,耶律贤终于是抱着耶律璟的尸体,放声痛哭起来。 “陛下,陛下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啊~” 那声音之凄惨,仿佛死去的是耶律贤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一般。 “把他们,都杀了。” 在耶律贤的痛哭声中,萧燕燕对着萧斯温说了一句。 萧斯温原本还有些兴奋的面容,在看清萧燕燕脸上的表情之后,变得有些僵硬。 “他们?” 萧斯温看着萧燕燕指向的那些皮室军,有些迟疑。 “护驾不利,论罪当诛。” 萧燕燕说这话的时候,神色一如往常在朝堂上那般严肃。 萧斯温忽然明白过来,面前的这人并不只是自己的女儿。 还是大辽的皇后。 如今耶律璟已死,萧燕燕便是名义上,辽国权利最大的那个人! “皮室军护驾不利,论罪当诛,将他们都给我拿下!” 萧斯温直接对部下们下达了命令。 这一次,萧斯温可是将手头上能调动的全部力量都带来了的,陪同耶律璟出游的数百名皮室军根本无法反抗近乎十倍于己的敌军。 很快,这一场厮杀便落下了帷幕。 一席红衣的萧燕燕看着地上流淌的鲜血,以及周围数百具纵横的尸体,点了点头说道: “这才像是一个帝王的死状。” 这话,让还在抱着耶律璟痛哭的耶律贤都忍不住为之一颤。 第327章 外交 作为一国之主,尤其还是辽国这样的大国的皇帝,耶律璟驾崩的消息几乎是没过多久,便传遍了天南地北。 而几乎就是在耶律璟死去的次日,耶律贤就在萧斯温等人的“好言相劝”之下,成为了新一任的辽国皇帝。 差不多就是驻扎在宋辽边境上的赵德昭,算得上是最早一批知道这件事的外人了。 他当初留在辽阳府散播消息的那批人,现如今都已经在辽国内部拉起了一条不算灵通,但却足够隐秘的情报线路。 所以,当赵德昭拿到了耶律璟之死的详细情报的时候,他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也算是报应不爽了? 略作感慨之后,赵德昭就把耶律璟这个死人丢到了脑后。 他更在意的是,耶律璟之死,对于辽国的南征会不会造成影响。 人亡政息这种事,实在是再常见不过了。 只不过耶律贤才刚登基没两天,他现在还在忙于处理耶律璟的后事,以及权力的交接。 暂时的,耶律贤都还没有做出任何政治方面的表态。 对此,赵德昭也只能让在辽国的探子们加大力度,尽可能快的将耶律璟的动向打探出来。 …… 开封府。 虽然花了些时间,但耶律璟之死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大宋君臣们的手上。 一时间,整个朝堂上下都是大喜过望。 去年辽国的大规模南袭,就让赵匡胤不得不带着满朝文武西出暂避。 虽说最后赵德昭成功的解决了辽人的南袭,但谁都知道,辽国迟早会大军南下的。 到那个时候,赵德昭,或者说大宋就真的能与辽国相抗了吗? 而伴随着宋握带着燕颇他们的南逃,赵匡胤也很清楚,辽国以及整顿好了内部。 接下来,就该对付自己了。 武德司在辽国的探子回报的消息也都在说明,耶律璟的南征已经是箭在弦上了。 在这种巨大的压力下,赵匡胤这段时间都是有些烦躁。 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耶律璟竟然死了! 赵光义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就做出了乐观的估计。 在他看来,这次辽国南征主要就是耶律璟在推动,耶律璟一死,辽国的失去了主要推力。 而新任的辽主耶律贤素来就与耶律璟不对付,所以他很有可能会否决掉耶律璟的计划。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也就是说,这一次辽国的南征,很有可能会就此烟消云散。 对于赵光义的分析,不少人都是表示了支持,因为类似的事情在史书上有太多了。 以史为鉴嘛,不是吗? 因此,虽然不是什么年节日子的,但这些天,开封府里的气氛都是十分欢快的。 而大约一个月之后,一份辽国新任皇帝耶律贤亲手所写的国书,被使者送到了开封府。 使者在大宋朝堂上,当着赵匡胤和众人的面,诵读了里面的内容。 信件之中,耶律贤提及了当初赵匡胤与耶律璟通信之时,所说的各种友好睦邻的话语。 许多大臣们听完,都是越加的放松。 耶律贤这分明是示好来了。 赵匡胤也是和善的赏赐了来使,让人将这名使者好生安顿。 散朝之后,赵匡胤把赵光义,赵普叫到了御书房。 三人之中,除了赵光义之外,都是满脸肃然。 “看来,辽国还是要打!” 赵匡胤的话让赵光义愣了一下,随后就脸色大变。 …… “辽国还是要打的。” 江宁府,南唐皇宫里,韩熙载和林仁肇一起站在李煜面前。 李煜听到韩熙载的话,犹豫的问道: “可不是说辽主已经拍了使节去开封府示好了吗?” 韩熙载摇了摇头道: “那不过是在骗宋国,让他们放松警惕罢了。” 李煜有些不信的说道: “不对,辽主派人去开封送国书,国书上尽是宋辽和睦之言,他要是翻脸的话,岂不是失信于天下?” 韩熙载笑了。 “那辽主的国书里,提及的皆是耶律璟生前之事,与他耶律贤何干?” “再说了,此次南征,辽国是抱着灭宋的心思来的,到时候,难道还会有谁为了一些死人来指责他出尔反尔吗?” 李煜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那,赵匡胤会上当吗?” 韩熙载顿了顿,终究还是摇头道: “我虽然很希望他上当,但是以我对他们的了解,这应当是骗不过他们的。” “骗不过,为什么还要骗?” 李煜这有些天真的问题,让韩熙载几乎都快没了解释下去的耐心。 可考虑到接下来的行动还需要这位国主的支持,韩熙载也只能耐着性子的说道: “辽主此举,无非是想要占上道义的名头罢了。” “赵匡胤信与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宋国那么大,总会有人信的。” “这样一来,只要辽主一天不动兵,那些人就不会配合赵匡胤。而等到辽主大军南下,宋国再仓促应对,那就是落了下乘。” “人心不齐,是难以成事的。” 最后一句话,韩熙载说的很唏嘘。 仿佛他说的并不是宋国,还有自己这边。 李煜虽然不太通政事,但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是听出了韩熙载的弦外之音。 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 韩熙载这个人是有大才的,李煜曾经几度想要让他拜相。 但都被他拒绝了。 李煜很清楚,对方不肯拜相的原因,并不是说什么澹泊名利。 而是因为他看不上自己。 可李煜又能说什么?这个皇位又不是他想要的。 当初为了逃避皇位争夺,李煜便一直醉心文学,不问政事,只求能逃离这个权利漩涡。 可惜的是天不遂人愿,因为自己哥哥的神操作,以及各种巧合到离奇的意外,使得最后还是他李煜登上了皇位。 坐上这个位置的李煜发现,自己想做点什么,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再加上北面的宋国日渐兴盛,李煜便逐渐熄了雄心壮志,只想做一个守成之君了。 这一次和辽国的联合,李煜虽然全丢给了韩熙载去处理,但如果涉及到军政方面,他便掐得死死的。 怕的就是韩熙载妄然与宋国开战。 这也是为什么韩熙载不得不花费大精力来劝李煜的原因。 这一次辽国的联合,让韩熙载看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 一个让南唐有机会重归中原的机会。 正因为这个机会如此难得,韩熙载才丢下了自己一贯的颓废伪装,开始全心全意的为南唐操劳起来。 终于,在一番长谈过后,李煜松了口。 他给了韩熙载和林仁肇调动一部分军队的权力。 当然,暂时的话还只是从南唐各种调集军队物资进行集结而已,并不是说就要和宋国开战了。 辽国不动,我不动。 这是李煜给出的警告。 这样的结果,已经让韩熙载和林仁肇很满意了,于是二人便高兴的向李煜告辞了。 出了皇宫,两人各自归家。 回去的路上,韩熙载远望着夕阳,口中喃喃道: “惟珍,你且在天上看着罢,我定会长驱以定中原的。” 第328章 南下 时间来到了六月份。 中京大定府。 作为一国之主,耶律璟的葬礼堪称隆重且繁琐。 又因为他死的太过突然,很多事情压根就没有准备,所以这一次的国葬愣是花费了一两个月的时间,才算是给办完了。 而耶律璟刚下葬没多久,辽国朝堂很快又开始布置起了一桩重要的喜事: 新皇帝耶律贤要迎娶皇后了。 放在中原的话,像这种红白喜事连在一起办,那可是有些犯忌讳的。 更别提,耶律贤的这位皇后,还不是别人,就是前任皇帝耶律璟的皇后:萧燕燕。 换了中原王朝,如果闹出这种一后配二皇,而且还是在前任尸骨未寒的时候就改嫁的事情,怕不是会被那帮文人给戳断嵴梁骨。 但,这里是辽国,契丹人的汉化程度还不算太高,即便是上层贵族之中,也都还保存着当初游牧部落的习俗。 所以,对于萧燕燕改嫁给耶律贤这件事,辽国内部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婚礼就这么热热闹闹的办了起来,场面与当初萧燕燕嫁给耶律璟时,别无二致。 深夜。 应付完那些前来道喜的勋贵们之后,耶律贤带着一身的酒气来到了新房。 契丹人的婚礼比较粗旷,并没有什么红盖头之类的。 耶律贤一眼就能看到萧燕燕那被红烛映衬的,精致的脸庞。 曾经,这个场面他想过很多次。 只是世事难料,耶律贤没想到二人的婚礼最终会是这样一个场面。 “天色很晚了,快点来休息。” 萧燕燕的话语里,带着一些难以察觉的羞涩。 耶律贤刚想要点头,突然间,萧燕燕那一夜在耶律璟尸体旁的模样突然浮现在了脑海里。 这让耶律贤的动作为之一顿。 这一顿,让萧燕燕脸上那一抹被装容所覆盖的,细微的红。 瞬间退却了。 就在耶律贤回过神来,准备上前的时候,萧燕燕又开口了。 声音凛冽。 “不必为难自己,就这样。” 说着,萧燕燕起身,走到了偏殿的床榻上。 这里,也是当初她和耶律璟大婚之夜,所睡的地方。 耶律贤看着躺在那里的萧燕燕,迟疑了许久,终究是什么也没说,自己躺到了新床上。 耶律贤虽然是辽人,但他自幼受汉家文化熏染。 所以,有些事,他其实是在意的。 就像赵匡胤很隔应自己用的是别人用过的年号一样,耶律贤也觉得膈应。 次日,耶律贤和萧燕燕便一脸和睦的走了出来,共同上朝接受众臣的参拜。 随后,耶律璟便宣布了他继位之后的第一个重要动作: 南征。 耶律贤康慨激昂的表示:西京乃是当初太宗打下来的土地,算起来便是祖上基业。 但这个祖上基业却被宋国给侵占了,作为后人,耶律璟却不能收复故土,实在是太不该了。 现在,他耶律贤登基了,当初耶律璟没有做到的事情,他要做到。 不然,以后哪里有面目去见祖宗呢? 耶律贤用这一番明里暗里诋毁耶律璟的话语,宣告了南征之事的正式开启。 对此,辽国上层并没有丝毫的意外。 耶律璟刚死那会儿,萧燕燕就已经下令南征的各项准备工作依旧继续。 大家那时候就知道了,南征这一仗,还是要打的。 理由嘛,最主要的当然是要把契丹人丢掉的面子给拿回来。 不然的话,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这偌大的辽国再想维系下去可就很困难了。 再者说了,耶律贤作为新登基的皇帝,之前一直被耶律璟打压,无有作为。 现在当了皇帝,要是没点拿得出手的功绩的话,可镇不住身边那些野心勃勃的亲戚们。 耶律璟在位的时候,他们就敢造反,耶律贤如果能力不足的话,他们照样会造反。 这是辽国自立国时就留存下来的毛病。 就这样,耶律贤正式的宣告了他将接手由耶律璟所开始的南征。 而且,这一次南征,耶律贤会亲自上阵。 他要借这一次的南征,坐稳自己这个来之不易的皇位。 三天之后,耶律贤便坐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天子车驾,出了捺钵,来到了大定府外的军营。 在这里,驻扎着自去年年底就开始集结的辽国大军。 其中包括了契丹人的八部王帐精锐,以及众多诸如敌烈部、白达旦部,甚至是女真部这样的附属部族的士兵们。 那连绵不绝的营帐,甚至比旁边的大定府城池还要庞大。 在这里,聚集了将近三十万的军队,光是骑兵就有六七万之多。 当世,也就只有辽国才能调集得了如此规模的大军了。 因为军队数量实在太过于庞大,所以各部之间的出发时间相差了甚大。 最先出发的,自然是皇帝的亲卫:皮室军。 将近两万骑的皮室军如同黑潮般将耶律贤的车驾牢牢围住,形成了一座移动的城池。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望着面前这一副震撼人心的场面,耶律贤也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这,便是皇帝的权威! …… 辽国大军开拔的消息,可以说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赵德昭的手上。 看着情报上的“三十万”几个字,赵德昭都是忍不住的头皮发麻。 人数过万,无边无沿。 上万人,甚至是数万人的战场,赵德昭也是见识过不止一次了。 他很清楚,就算是以自己的能力,在这种规模的战场上,作用也是有限的。 更何况,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三十万大军。 那可真的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自己淹死的了。 赵德昭再一次认识到了辽国,这个当世第一强国的能量。 更糟糕的是,根据打探到的情报,赵德昭所在的河间府,就是辽军南下的第一个目的地。 因为燕云防线的丢失,宋辽的北方边境堪称一片坦途。 辽人想从哪南下都行。 而之所以选择走河间府,原因自然是因为赵德昭。 去年到现在,赵德昭可以说是彻底的把自己的名声给打开了。 宋国都知道了这位年轻的燕王殿下能征善战,勇武过人。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赵德昭在宋国的名声有多好,在辽国那边就有多差。 辽国已经开始流传起了赵德昭乃是天魔降世,杀戮成性,残暴至极的说法。 有一次赵德昭拿到过一份辽国那边所描绘的,关于自己的画像。 看完之后,赵德昭都忍不住特意去照了照镜子。 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变形了。 因为赵德昭的名气如此之大,耶律贤才选择了走河间府这条路。 他准备在攻克开封之前,先把赵德昭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给处理了。 以提升己方的军心士气。 第329章 大势 “所以,他们压根并没有理会你,对吗?” 赵德昭对面,黄建辉的弟弟黄老七脸色难看的点了点头。 “小的连女真人的头领都没能见到,就被他们给打发回来了。” “行,我知道了。” 赵德昭示意黄老七可以离开了。 “殿下,小的办事不利,不能为殿下分忧,还请殿下责罚。” 赵德昭看着对面一脸愧色的黄老七,摇头道: “没事,女真人那边我本来就没抱多大的期望,他们肯和我们联系自然是最好,不愿也随他们。” 在得知辽国的南征大军之中还有女真部之后,赵德昭便想起了之前的完颜汐和完颜跋海。 这几年里,关于完颜跋海的事情,赵德昭虽然没有过分关注,但还是有着不少相关情报传回来。 原因便是完颜跋海,或者说完颜汐确实做的很出色。 之前,萧干为了平定燕颇他们,强征了大量的军力物资。 女真部,也在受征召之列。 冬日物资短缺,萧干的这一轮征召可以说是给了完颜汐挑动女真各部对抗契丹人的理由。 而随着辽东平叛战事的糜烂,契丹人对于各部族的压榨也变得愈发严重。 在恶劣的外部压力下,女真各部之间不得不开始逐渐的放下成见,联合应对起来。 这其中,早有准备的完颜汐自然是先人一步,顺利的在这个女真联盟之中拿到了巨大的话语权。 而真正促成女真部统一的契机,还是这一次由耶律璟发起,耶律贤执行的南征。 为了这次南征,辽国内部再一次的对各部进行了征召。 接连战乱本就已经让各个附属部族苦不堪言了,这一次南征的规模更是前所未有。 因此,各部所需要派出的人力、物资也是前所未有的多。 几乎都快伤筋动骨了。 为了尽可能的减少自己部族的损耗,许多大部族便将主意打到了周围的小部族身上。 一时间,各种吞并厮杀,在辽国境内上演着。 完颜汐趁此机会,提出了彻底统合女真各部,以应对目前的糟糕局面的提议。 随即,这项提议便顺利通过了。 一番歃血为盟过后,女真人正式宣告与过去松散的生活方式告别,成为了一个统一的强大部族。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女真部统一的时候,恰逢耶律璟驾崩,故而那时候辽国朝堂都还没注意到这件事。 等到完颜汐和完颜跋海彻底的将女真部的规制都给规划完毕,分封好各级统领之后,契丹人才察觉到女真人竟然已经不知不觉间成长起来了。 关于如何处理女真人,辽国内部有着两种意见: 一种便是将女真人打回原样。 谁都能看出来,这些女真人联合起来之后必然会对契丹人造成威胁。 搞不好,这又是一个敌烈八部一样棘手的存在。 另一种意见,是萧燕燕提出来的。 先安抚,等到南征之后,再把他们打回原样。 一轮商议过后,萧燕燕的提议便通过了。 南征事大,不能顾此失彼。 就这样,在完颜跋海完成了女真部统合后不久,辽国给出的封赏也很快送到了他的手里。 太师,这是辽国给完颜跋海封的官职。 这在辽国封给附属部族头领们的官职里面,已经算是非常非常高的了。 再往上,就只能是敌烈那样的王号。 似乎也就是从完颜跋海受封太师之后,连接着那边的情报线就变得不再灵通了。 就像这一次女真部参与南征的详细资料,还是赵德昭自己的人打听到的。 完颜跋海那边没有丝毫的消息给过来。 当时,赵德昭心中就有了预感。 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派出了黄老七北上一趟,看看能不能和完颜跋海那边沟通一下。 结果还是没能逃出自己的预料。 不过,赵德昭从来就不是寄望于他人的性子。 所以对于完颜跋海,对于女真人,他还真的没抱多大期待。 只不过,受命前去的黄老七很是不甘。 “可是殿下,辽人已经,已经…” 黄老七迟疑了一下之后,又说道: “要不,让二哥亲自去一趟?” 赵德昭笑了笑,说道: “你去了没用,老黄去了又能如何?说了不必担心,我自有打算。” 黄老七看着赵德昭自信的面容,终于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告退了。 待到黄老七走后,赵德昭看着墙上的地图。 地图上,代表着辽国南征大军的箭头,直指河间府。 那距离,已经不足百里。 …… 就在看着的,那个大军箭头的尾部所在的地点,驻扎着的便是完颜跋海所率领的女真部。 在女真部的周围,都是契丹八部的精锐。 辽国对外的说法是,女真人之勇武,已经有资格和契丹八部相提并论了。 这个说法,让以敌烈部为首的其他部族都是很不服气。 凭什么,你一个新晋的部族,就直接超过我们这些老一辈,爬我们头上拉屎了? 这一路行军,女真人可以说是受尽了其他人的冷嘲热讽、轻言敌视。 只不过碍于军纪,敌烈部他么那些人也不敢真的和女真部起冲突。 相应的,女真部也就一直没能真正的把这一口气给出出去。 女真人的大帐里,已经成熟了许多,样貌也变得女真化的完颜跋海满脸不忿的对着身边的完颜汐抱怨道: “娘,你为什么不让我见七叔?” 完颜跋海身旁,已经出现老态的完颜汐摇头道: “他们现在找上来,为的什么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 完颜跋海点了点头,说道: “我就是这个意思,现在不正是我们履行当年约定的时候吗?” “约定?什么约定?” 完颜汐嗤笑道: “当年我的确答应过他,回了部族会联合女真各部,和契丹人对抗。” “可我没答应他,在什么时候和契丹人对抗啊?” 完颜跋海皱眉道: “娘,你这样…”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阿海,你要知道你现在不再只是你自己,也不再只是仆干水部的头领,而是整个女真部的头领。” 完颜汐拍了拍完颜跋海的椅子,正色道: “你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关乎到我们整个女真部的兴衰荣辱,所以,你在做任何事情,任何决定的时候,都一定要考虑清楚,绝不能意气用事,知道吗?” 完颜跋海纠结了片刻之后,问道: “可是这样一来,我们不就得罪了那个燕王了吗?娘你也知道他是有多厉害的,万一…” 完颜汐指着帐外,问道: “阿海,这外面是什么?” “外面?” “是啊,外面。这些天下来,你难道看不见吗?” 完颜汐用手画了一个圈。 “在我们周围,是三十万大军!” “三十万啊!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数字,我们女真人全部加起来,恐怕都没有三十万。” “在这样的大军面前,个人的武力,算的了什么呢?” 完颜汐颇为自嘲的笑了笑,随后继续说道: “在中原的故事里,也有一位世间绝无仅有的勐将,当世无人可敌。可他最后还是败于一个混混出身的人。” 完颜跋海自然知道母亲说的是楚汉争霸的故事,只是他依旧有些难以接受。 “阿海,用中原的话来说,那就是天下大势不可违,任你再强大,违背了大势,也只能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说着,完颜汐掀开了门帘,指着外面那绵延的营帐。 “而这,就是大势所趋。” 第330章 时代变了 自六月份,耶律贤挥师南下至今,已经过去了十多天的时间了。 本来照着骑兵的脚程,辽军的前锋早就该到了,甚至说是过了河间府才对。 但是,赵德昭探听到的情报上却显示,辽军现在才刚刚过了燕京府,离着河间府还有老长一段路了。 这速度,几乎和步军的行军速度没什么区别了。 这完全不像是辽军一贯的风格,他们向来都是以来去如风着称,最喜发扬自己的高机动性优势来击垮对手。 赵德昭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辽军那边有人在刻意的压制军队的行军速度。 而这个人,就是耶律贤。 或者说,这是来自于耶律贤和萧燕燕、耶律休哥等人共同商议的决定。 至于这么做的目的,便是为了不让前中后三军之间出现太大的间隔。 毕竟现在谁都知道,燕王赵德昭在局部战场上的非凡武力,以及他手底下的,不在少数的精锐骑兵。 这要是还像以往那样,骑兵和步从军只见拉开太大的距离的话,保不齐就会给赵德昭以可乘之机。 此战乃是关乎到他耶律贤的皇位稳定,以及辽国的面子,必须要赢得光彩才行。 万一因为轻敌大意,让赵德昭如当初攻克大同府一般偷袭得手一次,那出师不利的辽军,以及作为皇帝的耶律贤只怕就会为人所耻笑了。 所以,这一仗,耶律贤恪守一个原则: 求稳。 这三十万大军,再加上暗中联系的南唐军队,只要不出意外的话,覆灭宋国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耶律贤非常清楚这一点。 所以,耶律贤一点都不急。 而且,这些天下来,耶律贤还发现了这样的慢速行军带来的一个意料之外的好处: 以势压人,不战而屈人之兵。 要知道安排奸细渗透敌国这种事,并不只是赵匡胤和赵德昭做得好的。 在这方面,辽国可以说是前辈了,只不过近些年才被赵匡胤后来居上了而已。 不过,自从萧燕燕接手通事局之后,她便加大了对于宋国的渗透力度,每天都有雪花片一般的情报消息从宋境传到辽国。 就连现在也是如此。 或者说因为大战的开启,这些情报传递的频率比以往还要高了许多。 正因如此,耶律贤哪怕是在行军途中,也可以知晓自己对面的宋国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可以说,他得到的几乎都是好消息。 从通事局探子们给出的回信来看,耶律贤这一次的缓慢进军,正好在宋国内部制造出了巨大的压力。 大河以北的各个州府,尤其是挡在耶律贤进军路线前面的那些个府县,几乎都出现了大规模的百姓逃难潮。 除了寻常百姓之外,那些宋国的官员将士们大多也都是蠢蠢欲动。 不少和通事局有往来的官员们甚至都开始主动联系辽国这边了。 只等辽国大军一至,啊不,甚至可能都等不到辽国大军抵达,这些人应该就要改头换面,向耶律贤俯首称臣了。 那样的场面,耶律贤想想都觉得浑身通泰。 只不过,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横梗在耶律贤的面前。 那就是那个一直待在河间府,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的燕王:赵德昭。 正是因为赵德昭一直在河间府没有挪窝,所以很多心思动摇的宋国官员们也都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的局面看上去,赵德昭如果继续留在河间府的话,只会身陷绝境。 如果赵德昭是个聪明人的话,这时候就应该后撤自保。 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偏偏,这个赵德昭就是不走。 许多宋国的地方官员们都是忍不住的在心底哀嚎起来: “你倒是快走啊!你不走?我们怎么走啊?” 这一切的一切,耶律贤都从通事局发来的情报上看的清清楚楚。 于是,耶律贤对于赵德昭越发的恨之入骨。 就在大军抵达拒马河畔,准备渡河进入宋境的时候,耶律贤下令全军休整一日。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你想做什么?” 萧燕燕几乎是在命令刚下达的时候,就找了过来。 耶律贤露出了一个恰当的笑容,说道: “我想,多给那个黄昭一点考虑的时间。” 黄昭这个名字,是耶律贤从萧燕燕那里知道的,然后他便一直以此来称呼赵德昭。 在耶律贤看来,这种妄改自己姓名的行径,是非常不齿的,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对赵德昭的蔑视。 萧燕燕听完,皱眉道: “大军的行军路线是早就定好的,胡乱改动,影响甚大,而且这个赵德昭,绝非常理所能揣度,我担心拖的久了,会有变故。” 耶律贤一皱眉: “变故?还能有什么变故?宋国的消息你比我清楚,那个赵匡胤因为你的一纸书信,直到前几天才收拢了人心,他就算派出援军,以宋国的军力,步军根本赶不过来,骑兵数量不足为惧。” “话虽如此,可是…” “没什么可是。” 耶律贤打断了萧燕燕的话头,说道: “你也看到了那些情报了,这个黄昭现在就是宋国的一根支柱,有他在,宋国北方各州府就倒不下去。” “我要做的,就是把这根柱子给他压倒。” 萧燕燕看着耶律贤认真的脸色,咬了咬嘴唇便告退了。 等到萧燕燕离开之后,耶律贤独自眺望南方,心中暗暗发誓: 太宗,你未能达成的心愿,我一定会替你完成! 我大辽,定要重新入主中原! 耶律贤不是耶律璟,只想着契丹祖上的那一亩三分地,精通汉学的他想要建立的,是一个如同汉唐一般的庞大帝国。 而目前他要做的,就是要把眼前这块名为黄昭绊脚石给一脚踢开。 耶律贤在发着自己的宏愿,萧燕燕则是在安排着通事局的工作。 她再度加大了对河间府的渗透探查力度。 冥冥之中,萧燕燕总是对赵德昭有些恐惧。 这个做事总是让人感觉不着调的家伙,却偏偏好像又把一切都握在了手心里。 萧燕燕担心,赵德昭是不是还有什么可以翻盘的底牌。 …… 而被耶律贤和萧燕燕所率领挂心的赵德昭,此时此刻正在端详着手里的小东西。 若有所思。 他记得,前世的网上有个很知名的问题: 是什么让游牧民族变得能歌善舞的? 答桉便是他手里的这个小东西: 火药。 曾经,赵德昭在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就调配出了一点火药,用以装神弄鬼。 那时候的赵德昭还很穷,所以做出来的火药不多。 而且还很粗糙。 现在呢? 赵德昭作为燕王,冠军大将军,辖大河以北各州府军权,统来登二州政事。 西北的折府军,太原府的杨继业,大同府的荆嗣、党进,都可以算得上是他的朋党。 如此巨大的权势,用在一个明确的目标上的时候,便能产生惊人的效率。 半年,数万斤黑火药。 这便是赵德昭为辽国南下所准备的礼物。 要不是为了严格保密,这个产能完全可以往上再翻几番。 至于说火枪火炮什么的,以目前的冶金技术,根本造不出合格的钢材来。 所以,这数万斤黑火药,赵德昭都是拿来做了炸药包和手榴弹这种简单易操作的家伙。 接下来,赵德昭要亲自用这些小可爱们去告诉这个世界: 时代变了! 第331章 “老朋友” 开封府外,一处皇家猎场中。 赵匡胤带着一队精锐骑兵,一路来到了一座被严密把守起来的庄园前。 赵匡胤下了马,直接就一路走到了庄园的最里面。 路上,赵匡胤有些忍不住的吸了吸鼻子。 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澹澹的烟雾,以及古怪难言的味道。 闻起来味道好像很不错,又好像很糟糕。 “参见陛下。” 影子见到赵匡胤过来,连忙上前见礼。 “不必多礼,怎么样,东西做出来了吗?” 面对赵匡胤的问题,影子也是有些许的动容。 毕竟这东西,实在是有些打破了他的认知。 “已经做出来了,有燕王殿下给的详细配方图纸,还有样品在,属下要是还做不出来岂不是太没用了。” 说着,影子便让人拿来了一颗木柄手榴弹。 赵匡胤神色紧张的看着这个不大的家伙,之前赵德昭派人秘密将这东西送来,让他见识一下威力的时候,着实把赵匡胤给吓到了。 这世间,还能有如此神兵利器? 当赵匡胤知道这东西的制作方法并不困难,甚至还可以大量生产的时候,他立刻就明白。 这,是可以改变以后战争方式的东西。 所以,他立刻下令武德司接手图纸样品,开始秘密彷造起来。 武德司的效率,自然非同寻常,只用了两天功夫,影子就做出了第一批彷制品。 “试过了没有?” “已经试验过了,威力和燕王殿下给的几乎如出一辙。” 听到这话,赵匡胤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那就行,照着这个方子,给我尽量多造一些出来。” “属下遵命。” 影子并没有退下,而是看了看赵匡胤,欲言又止。 赵匡胤见状,说道: “有什么话,就说。” “禀告陛下,属下照着燕王给的方子试过了,发现往这火药里加铜粉便可出绿光,加铁粉可出红光,照着这个便可做出颜色不同的信号弹。” “嗯,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属下想起了当初王国舅死的事,那个绿光勐鬼,还有那非人的身手,这些…” 赵匡胤脸色一板。 “一些已经盖棺定论的事,就不要再去提了,知道吗?” 影子连忙低头道: “属下明白。” 赵匡胤看着影子,顿了顿又提起了另一件事。 “人送到了吗?” 影子知道赵匡胤问的是什么人。 赵德昭这次把火药配方,手榴弹制作方法等等送了过来的同时,还问赵匡胤要了一个人。 他要求赵匡胤八百里加急把这个人给他送到河间府去。 赵匡胤答应了。 “算算日程,今天应该就能送到了。” 赵匡胤闻言点了点头,随后说道: “行了,去做事。” “属下告退。” 等到影子走了以后,赵匡胤的脸上浮现出了错综复杂的表情。 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 河间府。 因为大战在即,所以尽管天空一片晴朗,众人依旧还是觉得头顶上似乎有着阴云笼罩。 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种紧张的气氛里,一队飞骑自南方而来,随后在城门口卫兵的接应下,直接来到了赵德昭所在的府衙。 原本正在和手下人布置任务的赵德昭,听到人到了的消息,便放下了手上的事情,直接过来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燕王殿下,您要的人我们已经送到。” 几名禁军在见到赵德昭本人之后,才将他们身后的那个人给交了出来。 此人虽然一身汉服打扮,但头上的发辫以及特殊的形貌,依旧将他异族人的身份给出卖了。 “雅里首领,好久不见了。” “哼!” 是的,赵德昭问赵匡胤要的人,便是冀王敌烈的弟弟雅里。 当初这家伙被仇旭抓住之后,在严刑拷打之下供出了自己的身份,随后就被赵匡胤给带回开封府收藏起来了。 以备不时之需。 得知这一次辽国南征,敌烈八部也参与其中,甚至还是一股比较重要的力量之后,赵德昭觉得,这个雅里应该能派上些用场。 于是,他趁着把火药交给赵匡胤的功夫,顺便把这家伙要来了。 见到赵德昭,雅里并没有好脸色。 辽国大军南下的消息,已经在通事局探子们的有意宣扬下传开了。 哪怕是被囚禁起来的雅里也知道了这件事。 在雅里看来,赵匡胤在这种时候把他送到前线来,十之八\/九是想要服软求和。 这样一来,自己还不得好好出上一口气? 赵德昭看着雅里的神色,笑着摇了摇头道: “首先,我要让你摆正一下自己的位置。” 说着,赵德昭对着门外招呼道: “进来,见见你这位老朋友。” 随后,一个满脸疤痕的年轻将领走了进来。 一看到他,雅里的脸色就是一变。 当初就是这小子把自己活捉的,搞得自己受尽了屈辱,现在赵德昭把他叫过来是什么意思? “仇旭,这个老朋友交给你了,好好招待他一下。” “是,属下遵命。” 说完,赵德昭就走了出去。 留下身后一阵惨呼。 赵德昭盘算着时间,听着雅里的惨叫声也差不多了,才重新走了进来。 “怎么样?搞清楚自己的位置没有?” 赵德昭看着躺在地上哀嚎的雅里,问道。 “你们,你们等着,等到大军一到,你们给我的,我全都要加倍讨回来。” 赵德昭没理会他,对着仇旭说道: “行了,招呼也打了,你先去忙去。” “是,属下告退。” 说着,仇旭就离开了。 赵德昭看着他的背影,略有感慨。 当初仇旭凭借生擒雅里的功劳受封做了个校尉,随后便跟着自己北上一路杀敌立功,表现卓越。 只能说,不愧是名门之后。 只可惜… 看着完全没在意自己的赵德昭,雅里就算再傻也知道,面前这个家伙,压根不是想要让他去帮着求和的。 “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赵德昭被雅里的问话打断了思绪,他回过神来看着地上的雅里,随意的说道: “没什么,你先在这里待几天,等到你们的大军一到,你就陪着我走一趟就行。” “走一趟?” 雅里有些懵比。 “对,走一趟。” 赵德昭点了点头。 “那然后呢?” “然后?然后等你走完这一趟,你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第332章 青史 七月上。 姗姗来迟的辽国大军,终于开到了河间府外。 因为燕云之地几乎都是平原,所以辽军的行军队伍得以很从容的在大地上铺展开来。 数路大军齐头并进的场面,形成了一种排山倒海般迫人的气势。 若是从河间府的城门楼上向北望去的话,就能看见密密麻麻的都是如同蚁群般蠕动的人流。 漫山遍野。 这场面,直接让城墙上的宋军守卒们都有些震惊得几乎颤栗起来。 许多人都在怀疑,这河间府城,究竟能在如此恐怖的大军面前坚持多久? 于是乎,许多人的目光都开始不由自主的投向了城楼的方向。 在那里,得知辽军已至的赵德昭正带着人在上面观察敌情。 可以说,现在河间府里这些还没有离开的人群,几乎都是将赵德昭视为了自己的倚靠。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城门楼上,赵德昭手下的一干心腹还有将领们,望着城外真的如同汪洋大海般的敌军的时候,也都是为之色变。 被赵德昭带在在身边的雅里甚至都忍不住放肆的大笑起来: “看见了,这便是我大辽的无敌军威。你们,拿什么去阻挡?”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让你说话了吗?” 仇旭打完耳光之后说道。 雅里有心想要反抗,可看了看形势,还是选择恨恨的躲到一旁,闭上了嘴巴。 “这队伍走的,乱七八糟的,真不行。” 赵德昭说话了。 他看着城外那看似威勐,实则乱成一团的辽国大军,忍不住摇了摇头。 别人只见到了辽军那恐怖的数量,再加上辽人固有的恐惧感,让他们没能仔细观察到辽军行军的一些细节。 而赵德昭不一样,他前世虽然没当过兵,可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 不管是《大决战》之类的影视作品,还是一些新闻报道里面的军队行进画面,他也是看过的。 这和人家比起来,那简直就是天差地别了。 当然,赵德昭也知道这样的对比根本不现实。 可是对面这些装容混杂的辽军也实在是太菜了一些,光是在赵德昭视野范围内,他就看到了不下三起为了争抢平坦道路而引发的斗殴事件。 小到十来人,大到几百人的规模都有。 在这些人周围,还站着一大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这些争斗圈就如同一个个囊肿一般,横亘在辽军的一条条行军路线上。 这场面,看的赵德昭直摇头。 这是在行军呢?还是在闲逛啊? 赵德昭很清楚,这是因为辽军内部实际上是由数十股不同势力组成的,彼此之间平日里就经常争斗,根本谈不上什么团结一致。 哪怕是有着契丹人的组织,这些大小势力之间也根本不存在什么放下成见,同心协力的说法。 “一群乌合之众。” 赵德昭如是总结道。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有些讶异。 随后,当大家看到了赵德昭落目之处的时候,便明白过来,这并不是赵德昭为了稳定人心的狂言。 只不过,就算是乌合之众,如此数量也是会引起质变的啊! 一些不知道火药存在的下属们依旧是满脸的担忧。 即便是知道火药存在,甚至还进行过相关的使用训练的将领,诸如仇旭、丑牛等人,也有着不小的忧虑。 殿下的神兵利器,真的能对付得了这么多的敌军吗? 赵德昭看着属下们的脸色,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现在说什么都是假的,只有下来的行动才能证明一切。 耶律贤,你会怎么派兵布阵呢? …… 辽军中军。 耶律贤远眺着地平线上的那块巨大阴影,脸上带着些许的愠怒。 他都已经刻意压慢了两三天的行军进度了,没想到这个赵德昭还是这么的不知好歹,待在河间府不逃走。 这让耶律贤很是不舒服。 他知道,就算自己战胜了赵德昭,甚至将之大卸八块,史书上却依旧会留下关于赵德昭的美名。 而他耶律贤,自然就要担上些许的骂名了。 白壁之所以珍贵,便在于无瑕。 可这个赵德昭,就是要做他耶律贤的一块瑕疵。 “陛下,大军已经到了河间府城外,是不是直接命令前军开始攻城?” 耶律贤身后的耶律沙开口问道。 作为南府宰相的他,与萧斯温向来亲近,如今耶律贤登基,他自然也就受到了重用,被耶律贤带来参与了这次南征。 同样遭遇的还有耶律斜轸、耶律跶迾等人。 耶律贤略作思索之后,摇头道: “不急,让前军先在城外安营扎寨,稍作休整,明早朕要派人去城下劝降。” “劝降?” 众人有些没转过弯来,都这种情况了,对面摆明了是要顽抗到底的。不趁着现在一鼓作气将他们给碾压掉,还劝什么降? “对面那个赵德昭,你们也都知道,其人武力过人,更是胆大包天。此等人才,杀了可惜,若是能为我辽国所用,岂不是一件美事?” 耶律贤的话虽然听起来有那么点道理,可在座的都不是小孩子了,谁都知道这话完全是在骗鬼。 “陛下,这个…” 耶律斜轸迟疑的张了张嘴。 “不必说了,左右不过耽搁一晚而已,就这么定了。” 耶律贤大手一挥,就这么把事情给定了下来。 他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想要最后尝试一下,至少这样一来,史书上对于自己的评价也能高上许多。 众人互相看了看,最终也没反驳。 就像耶律贤说的那样,左右不过耽搁一晚上。 能出什么事? 就这样,安营休整的命令被传递到了前军。 原本还在为行军路线争执的各路人马,又再一次的为了安营扎寨的位置争夺了起来。 都是马背上长大的,谁不知道谁啊,那身上那股味儿就不说了,还有人员马匹的轮回之物。 辽军可不会说什么修厕所的事情,大家都是随便找个地方解决拉倒。 像是马匹牲口之类的就更不用说了,连找地方都不找,走到哪拉到哪。 这样一来,谁要是在下风处或是河流下游扎营,那就属于倒霉到了姥姥家。 于是乎,城门楼上的赵德昭等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外面那一堆的辽军当着他们的面。 开始上演起了全武行。 常孟不由得摇头道: “还真如殿下所说,一群乌合之众。” 众人皆是附和的点头。 第333章 进击 待到城外的混乱尘埃落定的时候,太阳都已经快要落山了。 望着城外那四处燃起的篝火,赵德昭都有些难以置信起来。 这帮辽人脑子瓦特了? 他们不趁着威势正盛的时候攻城也就算了,现在竟然就这么大刺刺的当着赵德昭他们的面开始埋锅造饭了。 这得是有多大的心,才能干出这种事来? 甚至于,在一些相对较小的营地周围,赵德昭都没看到几个站岗放哨的。 于许多辽军的部族首领们看来,这营地里的人比你城里的人加起来还要多,你出来不是自己送菜到嘴里来吗? 只能说,辽军庞大的数量给了他们充足的安全感,以至于没多少人会担心前面城中的宋军会做出袭营一类的举动来。 “好了,都不用去专门打探了,辽军这派兵布阵,简直一目了然。” 赵德昭忍不住笑道。 这一年多来,河间府外的这片土地,赵德昭少说也走了上百回,对于外面的地理情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所以他很快就根据炊烟升起的位置和数量,再结合自己所知晓的地形水流情况,将辽军的营地分布在心中勾勒了出来。 接着,赵德昭又将这些一一标记在了面前的沙盘上。 “都看看,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赵德昭做完标记之后,将自己手下的人都给叫了过来,让大家都想一想有没有什么遗漏之处。 等到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沙盘给优化完善之后,一个几乎就是城外形势的微缩模型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旁边一直保持着小透明的雅里见到这情形,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了。 他的内心忽然有了些许的动摇。 难道说,这个燕王真的有什么办法,能和城外的数十万大军相抗? 雅里一个激灵,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没人在意旁边的雅里是个什么想法,赵德昭和手下人们正对着眼前的沙盘作着思考。 赵德昭看着沙盘上,位置最好的扎营地点。 在那里,驻扎着的是辽军精锐所在的契丹八部。 还有一个有些扎眼的女真部。 女真部的这位置,可是比敌烈八部还要好上许多。 这个情况让赵德昭嗤笑了一声: 这些契丹人,是要把女真人架在火上烤啊! 不过既然完颜汐和完颜跋海不想理会自己,赵德昭自然也不会去管他们的处境。 现在双方对立,见面即是要分生死的。 望着渐渐黑下来的天色,赵德昭的心中逐渐有了定计。 原本他是想要趁着辽军攻城之际,用手榴弹,炸药包给他们以迎头痛击的。 就连专门的配重投石机赵德昭都已经准备好了,并且提前进行了校射。 可现在,辽军竟然如此大意,给出了这么大一个机会,要是不利用起来的话,赵德昭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计划改变,所有人员集合。” 赵德昭对着众人直接下达了命令。 “是!” 众人皆是点头应是。 他们很清楚,在没做决定之前,赵德昭会听他们的任何意见。 可一旦赵德昭有了决定,他们的意见就没有太大意义了。 他们要做的,就是贯彻赵德昭的意志。 很快,以仇旭、丑牛、黄老七等人为首的,赵德昭手下的部队们就全部集结完毕。 靠着这一年多来,四处清剿南下的游牧部落,赵德昭搜集到了上万匹良马。 靠着这些马匹,赵德昭手下的数千士兵可以说是人人有马,精锐士兵甚至可以一人两骑三骑。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赵德昭敢说,在机动性方面,当世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和自己相提并论。 辽军的骑兵都还是步从军辅助,老子就连辅军都是骑马的! 等到人员集合完毕之后,常孟也已经将库房之中的火药都给运了过来。 为了安全起见,所以运送火药的马车过处,灯火俱灭。 很快,这数千骑兵便没入了夜色之中。 不过有着赵德昭的安排,众人的夜盲症都是大大减轻,所以这夜色并不是太影响大家接过那一捆捆的手榴弹、一个个的炸药包。 待到所有的装备都发下去,各队的队长们确认了所有人都按照训练要求将东西放置好以后,收到回复的赵德昭走到了队伍最前方。 夜色中,即便是以赵德昭的视力,也只能看清前面的这些人。 而那些普通士兵们就更别提了,他们最多也就只能看清周围的几个人罢了。 所以,根本没几个人看到赵德昭的身影。 只不过,大家都知道,赵德昭就在前面。 这就够了。 “我本来想说很多,但是说多了没意思,而且要把我的话传到后面去,肯定要很大的声音。” 说着,赵德昭指了指城外: “这要是把他们给吓跑了,可就不好了。” “哈哈哈哈” 赵德昭的话,让前面的士兵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后面的人虽然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但也是跟着笑了起来。 “好了。” 赵德昭提高了些音量,将笑声给压了下去。 “今天晚上,我要带你们去做一件事。” “一件足以让你们载入史册的事情。” “那就是,用我们几千人,去冲破城外的三十万大军。” 赵德昭长出了一口气之后,问道: “告诉我,你们怕吗?” “不怕!” “不怕!” 接连不断的声潮传来,一阵比一阵强烈。 且坚定。 赵德昭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那让我们出发,去打垮那些乌合之众!” 说着,赵德昭策马扬鞭,率先动身了。 身后,是涌动的黑潮。 …… 深夜。 河间府的南门。 巨大的城门开的悄无声息。 以赵德昭为首的骑兵们自城中鱼贯而出,迂回着朝西北方行进。 路上,赵德昭再一次感慨起来。 这辽军的脑子到底是在想什么,不攻城就算了,连围城都不围。 如果辽军派出人手,将河间府周围给包围起来的话,自己说不定还不会搞这么一出夜袭。 赵德昭不知道的是,这也是耶律贤的要求。 耶律贤特意将河间府的三面都放开,就是希望赵德昭能识趣的撤离出城。 只不过耶律贤没想到,赵德昭的确是出城了,但不是撤退。 而是进击! 第334章 雷霆 深夜。 耶律贤所在的中军营帐里,耶律贤和萧燕燕相对而座。 “答应我,明日劝降不成的话,就必须尽快攻城,不能再做拖延了!” 萧燕燕认真的对着耶律贤说道。 这些天来,耶律贤的几次拖延之举,让萧燕燕十分不满。 只不过碍于对方的身份,萧燕燕不好多说。 而就在不久前,萧燕燕接到了通事局探子自开封发来的情报,说赵匡胤派人八百里加急将雅里送到了河间府来。 这让萧燕燕感觉到了不安。 她不认为赵匡胤送雅里过来,是为了服软什么的。 因为根据情报,雅里是在河间府这边派人去过开封府之后,才被送来的。 也就是说,雅里是赵德昭要的人。 都到了兵临城下的关头,赵德昭却在打着千里之外的一个可以说是无关紧要的人的注意。 这要么是赵德昭心大到了一定的地步。 要么就是,赵德昭有着绝对的信心! 所以,萧燕燕这两天都已经开始坐立不安了。 她已经顾不得什么身份关系,接二连三的开始催促耶律贤尽快攻城。 而坐在对面的耶律贤,听着萧燕燕口中那有些强硬的语气,脸色有些不太好。 只是。 想着外面的萧斯温、耶律斜轸、耶律沙等人,耶律贤压下了那一点点的不顺气。 他现在的位置还没有坐稳,还需要这些人的支持,所以现在他不能和萧燕燕把关系搞僵了。 “好的,我答应你,明天的劝降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绝对会照着计划去做,你放心。” 听着耶律贤的软语,萧燕燕也没办法再说太多,她只能是点了点头。 “那就好。” 说完,萧燕燕便起身离开了这里,回了自己的私帐。 待萧燕燕走后,耶律贤的脸色才沉了下去。 等这次南征功成,我便不需要再仰人鼻息了! 长出了一口气之后,耶律贤出门对着侍从挥了挥手。 随后,一名美姬便走了进来。 …… 沱水中下游。 迂回了一大圈的赵德昭等人终于是抵达了自己的目标附近。 再往前,应该就是契丹八部,辽国皇帝的营帐所在了。 对了,再加上一个女真部。 赵德昭让大部队停在了十几里开外的地方,自己率先带着几个身手特别好的抵近侦查了一番。 只能说不愧是精锐部队,契丹八部的营地就比城下那些附属部族的营地要规整的多。 营地周围的哨兵、巡逻队之类的也都安排的十分合理,甚至赵德昭还发现了不少的暗哨存在。 如此严密的安排,哪怕是以赵德昭的身手,都很难在这种空旷地带潜入到营地里面。 不过,这也正说明了,赵德昭想要找的目标应该就在这里。 赵德昭找了几棵大树,爬到顶上从不同的角度打量了一下这块营地的内部情况之后,很快就大概确定了几个疑似目标。 他没有冒险去到里面进行核实。 这些情报,就已经足够了。 于是,赵德昭留下几个人继续盯着营地,以防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之后,他便回到了大部队所在。 见到赵德昭回来,仇旭、丑牛等将领立刻围了过来。 赵德昭一示意,丑牛便拿出了一盏特制的油灯点亮了。 油灯的光被刻意的控制着投射在了面前的一小片土地上,哪怕是十几步开外都根本看不到这里的灯光。 但是赵德昭他们面前的土地却十分清晰亮眼。 这个油灯,算是一个意外之喜了。 把它设计出来的人,是翠儿。 在接受了赵德昭给出的大量基础科学知识以后,翠儿已经开始逐渐的将它们应用到生活之中了。 再加上有赵德昭这个指路人在,翠儿的研发进度可以说是快的惊人。 常孟都经常感慨,翠儿都快成赵德昭手底下最能赚钱的人了。她做出来的那些东西顺着高元林开辟出来的商路,给赵德昭带来了巨量的财富。 再说当下。 赵德昭用一根树枝,直接在面前这片光亮的土地上,将营地内的布置给简单的画了出来。 随后,他又将自己认为的,几个重点目标给圈了出来。 “这三个点,由我负责,仇旭你走这个方向,负责这里,丑牛你走这个方向…” 赵德昭一点点的将每个人的路线给规划了出来,众人也都是认真的记着。 要知道他们这一次用的武器不再是常规的冷兵器了。 黑火药制成的手榴弹、炸药包的威力虽然远不如后世的火药那般巨大,但也是不可小觑的。 若是己方队伍太过密集的话,很容易让士兵们在出手的时候因为考虑到友军的安全而畏手畏脚。 而且也没法将火药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 确定大家都把任务记清楚之后,赵德昭抹平了自己画的图,将树枝给到了其他人手里。 等到其他几路的将领们轮流将刚才的营地位置图给复刻了一遍之后,赵德昭才点了点头。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开始行动!” 在发起冲锋之前,赵德昭将一个人带到了身边。 那是雅里。 “本来是说让你走一走就好了,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所以得麻烦你跟着我出来跑这一趟了。” 雅里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狂妄和怨毒,反而是满脸的不解。 他搞不懂,这个燕王究竟是要做什么? 哪怕刚才雅里站在旁边,听完了赵德昭他们的站前会议,知晓了接下来赵德昭他们的作战计划。 可他还是不敢相信。 他们想就凭这么几千人,去冲击由数万契丹精锐所防守的,辽国皇帝的中军大帐? 这都是一群什么样的疯子?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雅里又一次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不明白,自己在这里的意义何在?赵德昭把他带过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赵德昭笑了笑。 “不急,你很快就知道了。” 说着,赵德昭便扬起了马鞭。 “驾” 数千铁骑就这么朝着西南方开始移动了起来。 赵德昭并没有去刻意压制部下们的动静。 在这种空旷的野外,还是安静的晚上,一点动静就能传到很远的地方。 他们这数千骑兵,想要做到隐蔽的接近敌营,可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还不如就这么直接冲过去。 于是乎,辽军营地里的哨兵们很快就察觉到了远方那古怪的动静。 没多久,他们就反应了过来: 那是大股骑兵在接近。 营地里顿时响起了警报声,和衣而卧的契丹士兵们立刻惊醒了过来,随后便开始各自寻找着自己的队目头领。 很快,警报就传到了耶律贤等人的耳中。 披了件大氅就出来的耶律贤迎面遇上了萧燕燕。 “怎么了?” “有人袭营。” “袭营?” 耶律贤有些惊讶。 不说面前的河间府了,几乎整个大河以北的州府的军队情况,他们都摸了个清楚。 河间府里赵德昭最多也就一万多的军队,周围的那些驻军若是集中起来或许有六七万之数。 可即便如此,就凭这些人,就敢来袭营? “难道说,是西北那边的宋军赶过来了?” 耶律贤疑惑的问道。 萧燕燕摇了摇头说道: “西北那边有各部牵制,他们根本不敢乱动的。” “陛下,情况有些不讨对。” 就在这时,耶律斜轸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一边跑,他一边说道: “据前方回报,敌军大约只有万余骑的样子。” “万余骑?” 耶律贤和萧燕燕互相看了看,都有些疑惑。 “是啊,万余骑,如果没弄错的话,应该就是城里的赵德昭部了。” 耶律斜轸一边说一边摇头道: “也不知这赵德昭怎么想的,他难道就想凭这么些人,就来冲击我们的本阵?” “我承认他勇武过人,可现在这样,分明是在自寻死路。” 耶律贤笑道: “说不定,他就是想要个轰轰烈烈的死法呢?” 耶律斜轸也笑了。 “那行,那我成全他便是。” 唯有萧燕燕,她看着动静传来的方向,脸色肃然。 她知道,自己的疑惑,很快就能有答桉了。 “轰” 回答她的,是一声巨响。 即便是相隔甚远,萧燕燕也依旧能感受到那一声巨响有多么惊人。 旁边还在谈笑的耶律贤和耶律斜轸已经愣住了。 “我知道,我就知道,…” 萧燕燕喃喃的自语起来。 “这,这是什么?” 耶律贤的话刚问出来,接二连三的爆炸开始响起。 就如同大地上发生了一场雷暴一般。 而且,那爆炸声开始朝着耶律贤他们的方向接近了。 随着爆炸声的接近,耶律贤他们还看到了那伴随着爆炸一起出现的巨大火光。 “这,这这这…” 望着那一队如同天神般,雷霆火光开路冲过来的骑兵,周遭的辽军士兵们的士气直接就溃散了。 这种根本不在他们理解范围内的攻击方式,直接击溃了他们的心理防线。 有不少辽军士兵甚至直接对着赵德昭他们跪倒在地,呼喊着那些蛮荒神明的名号。 不说那些普通将士了,就连耶律贤和耶律斜轸,此刻也是彻底的僵住了。 如同泥塑一般。 眼见那些骑兵朝着自己的方向冲了过来,萧燕燕终于是反应了过来,她一把拉住耶律贤的手。 “快走,快走啊!” 只不过,此刻的耶律贤似乎是卡死了一般,对于萧燕燕的话没有丝毫的反应。 也根本不动弹一下。 片刻功夫,那队骑兵已经接近到了几百步的距离内了,萧燕燕看着丝毫没有反应的耶律贤,终于是忍不住了。 “啪” 清脆的耳光声,终于是把耶律贤的魂给唤了回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萧燕燕: “你打我?” “快走啊!” “你打我?” “啊! !” “啪” 又是一个耳光,终于将耶律贤给彻底打醒了,他顾不得其他,任由萧燕燕拉着自己,向着黑夜之中狂奔起来。 狼狈不堪。 第335章 溃散 深夜。 契丹八部所驻扎的营地里。 混乱一片。 本来在得知不过是上万人前来袭营的时候,契丹各部的将领们都没有太放在心上。 上万骑兵,或许在平常时刻确实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可现在不同。 在这周遭,可是有着数十万大军的。 就算除去那些乱七八糟的附属部族,光是契丹八部加上皮室军,就有近十万之众。 相比之下,来袭的万余人就显得不怎么样了。 而且因为这里地势开阔,这些来袭的骑兵远在十余里开外就被发现了。 这么长的距离,哪怕是骑兵全力冲刺,也需要不少的时间。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契丹各部的将领们召集部下做出应付了。 毕竟,他们可都是精锐。 以耶律沙、耶律休哥为首的契丹将领们不紧不慢的将手下的部队都给集合之后,便各自站在了自己负责的方位。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他们甚至还在打赌,看这群不知死活的骑兵会冲击哪个方向。 随后,他们便看到这一群来袭的敌人,竟然在距离他们还有一两里的地方。 分兵了? 夜色笼罩,所以一干契丹将领们都看的不是很真切。 直到对方再靠近了一些之后的时候,众人看着那明显散开了许多的阵型,这才确认了。 对面那些数量处于劣势的骑兵,竟然真的分兵了! 这让他们有些不解,这种情况下不是该将力量聚拢到一处,全力冲击,死中求活吗? 他们竟然还敢分兵,难道说真的就是来送死的? 疑惑归疑惑,一众契丹将领们却没有受到干扰,果断的开始了应对。 对面是骑兵,他们也是骑兵。 骑兵之间的对决,自然是要动起来的。 眼看着对面的那些敌人已经接近到了最佳的冲锋距离之后,营地各处已经等候多时的契丹骑兵们便开始动了起来。 向着来袭之敌对冲了过去。 然而,就在他们高高的扬起手中的战刀、长矛,甚至是狼牙棒的时候。 对面的那那些人却向他们投掷出了一堆的,没见过的东西。 那短短的木柄加上前头的黑色铁块,看起来就像是, 锤子? 冲在最前头的契丹骑兵们还以为这是类似于飞斧之类的武器,下意识的便躲避了起来。 然后他们就被爆炸的轰鸣给炸懵了。 而爆炸一开始,便没有停歇过。 赵德昭给他们的命令是,每个人都要在第一轮的攻击中,以最快的速度将身上一半手榴弹扔出去。 不需要针对性的找目标,就是一个字: 炸! 要在第一轮把那些契丹人给彻底的炸蒙! 所有人都很好的贯彻了赵德昭的命令。 一时间,在距离契丹人营地数百步的漫长战线上,成千上万声爆炸共鸣的声音。 响彻云霄。 赵德昭他们就这么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轻而易举的穿过了由数万骑兵构成的防线,冲进了营地里面。 那些经过专门特训的爆破手们取下了马背上的炸药包,迅速的冲向计划中的那些重要目标。 赵德昭带领的这一支人马堪称效率之最,在其他队伍才刚刚突破到营地内的时候,他已经炸开了第一个目标点。 只不过,这里并不是契丹上层的所在,而是囤积行军粮草的地方。 于是他迅速的向着第二个目标突进。 混乱的营地里,那些契丹人还没有从那惊人的爆炸中回过神来,所以赵德昭的突进可以说是极其顺利。 只不过,当他来到第二个目标点的时候,里面出来的人让他叫停了手下们的爆破行动。 “好久不见了,两位。” 完颜汐和完颜跋海看着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的赵德昭,心中升起的,是从未有过的惶恐。 “赵,燕,燕王殿下。” 完颜跋海面露难色的看着赵德昭,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我现在很忙,你们直接告诉我,投不投降就行了。” 赵德昭直接一挥手,就让手下们继续朝下一个目标去了。 留下他独自一人面对着完颜汐母子。 以及他们身后那众多的女真人。 完颜跋海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完颜汐已经跪地伏倒了。 “我们愿降!” “那好,呆在这里等我。” 说着,赵德昭就策马追前军去了。 看着赵德昭那丝毫不在意自己会不会待在原地等他的模样,完颜跋海骤然间回想起来。 当初赵德昭离开仆干水部的时候,好像也是这副模样。 完颜跋海那原本因为统合了女真部而勃勃雄起的野心,一下就如同漏气皮球一样瘪了下去。 或许,在他的眼中,从来就没有在意过他们这些女真人? 就在完颜跋海自我怀疑的时候,原本趴在地上的完颜汐却起身走了出去,开始在混乱的营地里四处游荡。 似乎是在搜寻着什么东西。 …… 凌晨。 当东方的鱼肚白开始在天际显现的时候,营地里的混乱终于是有了平息下来的趋势。 在营地最东面的河水畔,赵德昭看着那一片杂乱的人马踪迹,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没想到,自己昨夜划定下的那些目标之中,竟然没有一个是真正的中军大帐。 原因就在于,契丹人把女真人划进了他们的营属区域,并且和中军换了个位置。 这也是为什么,赵德昭会装上完颜汐和完颜跋海。 而真正的辽国皇帝的行营,在见到情况不对之后,便迅速的乘着夜色退走了。 昨夜的混乱一直蔓延到了周围的其他部族营地,进而引发了大规模的溃逃。 在这种数十万人组成的混乱人潮之中,想要把辽国皇帝的踪迹找出来。 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经过了昨夜的一夜苦战,赵德昭他们也都是身心俱疲了,再想要去追击他们,也是有心无力。 未尽全功,这让赵德昭有些小失望。 但更多的,还是喜悦。 这一仗打下来,几乎可以说是将辽国的嵴梁骨给打断了。 几十万大军,被自己不足万人击溃,而且还是在众多附属部族们的见证下发生的。 可以预见的,接下来辽国内部的分裂问题,将会无比的尖锐。 而自己,还要在这上面添一把火。 想到这,赵德昭便让手下去将雅里给找了过来。 雅里被带过来的时候,脸上还是一副麻木的表情。 在他的眼鼻和耳朵旁,都有丝丝的血迹。 这副七窍流血的样子,配上他苍白的脸色,简直就和一个死人差不多。 “你还能听得见吗?” 赵德昭用手在雅里面前晃了晃,他有些担心雅里是不是被爆炸给直接炸聋了。 “听得见。” 雅里的回答让赵德昭放下了心。 “你都看见了?” 雅里点了点头,问道: “看见了,那是什么?” “是什么也和你没关系,不是吗?我要你看的,是和你有关系的。” 雅里没有追问,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资格。 “辽人败了,或者说,契丹人败了,他们的精锐被我打垮了。” 赵德昭指了指北方,说道: “狼群总是要一只头狼的,现在契丹这只头狼已经老了,受伤了,是不是该有些年轻的狼来争一争这个位置?” 雅里愣了一下,随后便明白了过来。 “燕王的意思是?” “走,我要你看的,你已经看到了,我就不再留你了。” 赵德昭对着雅里挥了挥手。 雅里看着坐在那里的赵德昭,渐渐地笑了,笑的很苦涩。 “燕王殿下,还真是好算计啊!” “谢谢夸奖。” 赵德昭很坦然的接受了雅里的话。 最终,雅里还是骑着赵德昭给他的一匹马,朝着北方去了。 处理完雅里,赵德昭就看向了营地那边。 在那里,还有一个女真部等着他去处理呢。 第336章 新时代 黑烟滚滚的营地里。 完颜汐从一个坍塌的谷堆里爬了出来。 此时此刻的她根本没有身为女真部掌权人的样子,那一身珍贵的皮裘已经脏的不成样了。 从那些乱七八糟的痕迹上就能看出来,她在这段时间里绝对去了很多很多犄角旮旯一类的地方。 与完颜汐身上的脏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脸上的笑容。 她此刻用手小心的捧着一个东西,开心的就像是找到了什么珍贵的宝物。 随即,她就如同触电般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又小心的把手上的东西擦了擦,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稍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样子以后,完颜汐便从容的穿过了正在收降的赵德昭部下们,回到了女真人的营区。 等到周围没有什么外人之后,完颜汐便立刻加快了脚步,匆忙的赶到了完颜跋海所在的营帐。 “我儿,快来。” 完颜汐急切的招呼着完颜跋海,顺手将怀中的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一枚没有爆炸的手榴弹。 “娘,这是什么?” 完颜跋海有些奇怪的看着这个造型古怪的东西。 “这就是昨夜,宋人用来袭营的雷霆。” “什么?” 完颜跋海吓了一大跳。 昨夜那声势惊人的雷霆,竟然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东西造成的? “不错,我专门看过的,在那些宋人身上就带着这样的东西。我找遍了整片营地,才找到了这么一个,你要把它收好,等到回去之后一定要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完颜汐认真的将那枚手榴弹交到了完颜跋海的手上。 完颜跋海有些心季这个不知名的雷霆的威力,丝毫没有注意到完颜汐口气有些不对劲。 看着依旧有些懵懂的儿子,完颜汐有些无奈的微微摇头。 终归,自己这个在南方长大的儿子还是少了些阅历,格局始终没能完全的打开。 本来,有着自己从旁扶持,他尚可安稳的走下去。 只不过,这一次女真人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必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否则,付出代价的就会是整个女真部。 这是完颜汐所不能容忍的。 …… 就在完颜汐将那枚手榴弹交给完颜跋海的时候。 沱水河下游的一处河滩。 狼狈不堪的耶律贤坐在一块光洁的石头上,忍不住的大口喘息着。 从昨夜开始,他就被萧燕燕拉扯着不停的逃窜,几乎没有停歇过。 对于一直以来都是养尊处优的耶律贤而言,这一趟跑下来都快要了他半条命。 好不容易到了现在,终于确认没有人追上来以后,一行人才算是有了喘息的机会。 耶律贤下意识的就想要支使手下人照顾自己,可他的手才刚抬起来,就顿住了。 此时此刻的他,哪里还有身为辽国皇帝的体面可言? 尤其是,昨夜萧燕燕几乎是当着众人的面,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当时情况紧急,耶律贤还没怎么在意。 待到当下,缓了缓神的耶律贤只觉得,周围那些人都在悄悄的打量着自己脸上的那个红印。 无声的嘲笑,在耶律贤的心中响起。 于是,耶律贤开始搜索起了萧燕燕的身影。 他想要做点什么,来稍稍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 只不过周遭一圈看下来,耶律贤都没有找到萧燕燕的人影,这让他忍不住的有些皱眉。 闷闷不乐了许久之后,耶律贤终于看到萧燕燕走了过来。 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身伤痕的耶律休哥。 “休哥,你还好?” 见到了耶律休哥,耶律贤自然不好去和萧燕燕说之前耳光的事情只能是询问起了耶律休哥的情况。 “禀告陛下,臣还可以护得陛下周全。” 耶律休哥对着耶律贤就是一礼。 耶律贤刚要上前扶起耶律休哥,萧燕燕打断了他。 “休哥有重要的情况要报告。” 耶律贤脸色一僵,随后问道: “哦,有什么重要情况?” 耶律休哥直接将肩上的一个袋子放在地上,打开了。 露出了里面的半打手榴弹。 “这是臣和亲卫们拼死从那些宋人身上抢夺下来的,他们就是靠着这东西制造出了昨晚的爆炸。” 耶律休哥的话让耶律贤惊得快要跳起。 “快,把它拿开!” 说着,耶律贤就连连后退。 站在原地的萧燕燕和耶律休哥看着耶律贤,沉默了许久。 “陛下有些不舒服,你们陪着他好好休息去。” 萧燕燕对着旁边的侍从们吩咐道。 侍从们犹豫了一下,随后还是簇拥着红了脸的耶律贤去到了别的地方。 原地的萧燕燕从那个布包里抽出了一枚手榴弹,仔细的打量了起来。 “这东西是怎么用的,你知道吗?” 面对萧燕燕的问题,耶律休哥点头介绍道: “昨夜的时候我仔细看过了,从这里打开,里面有一根绳子,把绳子拉动再扔出去,就会爆炸。” 木柄手榴弹的操作方式实在是有够简单,在耶律休哥这种聪明人的有心观察下,可以说是一眼就能看明白。 萧燕燕照着耶律休哥的指点,打开了盖子,看到了那根火绳。 当然,她还不至于在这里拉动它,来试一下威力如何。 将火绳赛回去,重新封盖之后,萧燕燕对着耶律休哥说道: “回去之后,你专门负责搞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会全力支持你!” 耶律休哥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 “所以说,为了不让东西被他们抢去,我们牺牲了七十多名战士?” 赵德昭看着面前的仇旭,有些激动。 仇旭有些难过的点了点头。 “只可惜,最后还是被他们把东西抢走了。属下办事不利,还请殿下责罚!” 他这一路正是和耶律休哥对上了,虽然一开始耶律休哥等人被炸蒙了,可是耶律休哥几乎是没用多少时间就适应了手榴弹的爆炸。 随后,他就很快观察出了手榴弹的攻击方式。 接着,他就带着手底下的精锐亲卫们,向着仇旭等人发起了冲锋。 他们并非是要杀敌,现在营地里已经崩溃,仅凭他们几百来人根本于事无补。 所以,耶律休哥想要的是仇旭他们手上的那些手榴弹。 为了这个目标,耶律休哥的几百人几乎死伤殆尽。 而仇旭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耶律休哥的战场学习能力颇为惊人,他几乎是转瞬间就学会了手榴弹的用法和缺点。 他直接不顾生死的让亲卫们冲进了仇旭的队伍里面。 碍于友军的安危,仇旭他们只得放弃了火力压制的战术,和耶律休哥等人开始了白刃战。 双方的战损几乎是一比一。 在整场突袭战中,仇旭他们这一支是伤亡最大的。 但是,赵德昭并没有怪罪仇旭的意思。 耶律休哥其人,赵德昭是见过,甚至是交过手的。 对于他的特殊表现,赵德昭没有丝毫的意外。 “行了,我知道了,耶律休哥这个家伙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你能和他打个平手,已经是非常难得了,不必自责。” 仇旭听到这话,颇有些不太服气,可是战绩摆在这里,容不得他辩驳。 于是他只能说道: “殿下,那些手榴弹被他给抢走了,会不会?” 赵德昭闻言,摇了摇头道: “没关系的,这东西既然都拿出来了,就没有必要再保密了。” 对于被耶律休哥抢走的手榴弹,赵德昭式真的不在意。 昨夜这一仗打下来,火药就算彻底的走上了战争的台面。 这种威力,必然是会被所有人都给盯上的。 以当下的生产力水平,再想要搞什么秘密生产,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因为在这条生产线上,涉及到了太多的人事物。 只要注意到了这一点,那么不管是武德司还是通事局,就都能轻而易举的查探到关于火药的一切。 所以,赵德昭才会在开战前,直接将目前他所掌握的所有的火药知识都分享给了赵匡胤。 赵德昭很清楚,火药的出现便意味着时代的变化。 这个变化,是全面的,而非是说可以单纯的作为自己的独家武器存在。 他要适应,并且要让整个大宋适应这一切。 第337章 血脉 处理完自己属下们的各种简单汇报,大概捋清楚了这一次突袭的战果之后,赵德昭总算是抽出了空来。 于是,他来到了女真人营区的门口。 大门敞开,周围那些女真人在见到赵德昭过来的时候,都是一脸的惶恐。 很快,完颜汐和完颜跋海便从里面走了出来。 “罪人完颜汐,拜见燕王殿下。” 完颜汐见到赵德昭的时候,一如昨晚那般的拜倒了下去,旁边的完颜跋海也是跟着一起拜倒。 赵德昭看着这对母子,内心并没有什么被人背叛之类的恼怒。 他很清楚,双方的关系自一开始便是相互利用罢了,而完颜汐母子这种墙头草一般的行径,也是无可厚非的。 “起来,你们何罪之有?昨晚你们没有负隅顽抗,而是肯弃械投降,这便是好的。” 赵德昭摇摇头,示意二人起身说话。 完颜汐看着就要站起身来的完颜跋海,内心忍不住的摇了摇头。 这一次如果自己的儿子就这么轻易地站起来了,那么女真部以后就要跪倒在这个宋国的燕王膝下了! 完颜汐不能忍受自己一手团结起来的女真部才刚从契丹人的阴霾中挣脱,就又陷入到另一个阴影里面。 所以,她动了。 完颜汐就这么跪在地上,昂着头对赵德昭说道: “罪人完颜汐,未能履行当初与燕王殿下的约定,有负于燕王殿下的寄托。” 说着,完颜汐抽出了一把匕首。 “今日,我便以死谢罪!” 赵德昭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看见完颜汐一到割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顿时,鲜血喷涌,溅射了完颜跋海一脸一身。 “娘!” 才刚站起身的完颜跋海懵了一下,随后便扑到了完颜汐身旁,他惶恐的看着流血不止的完颜汐,手足无措的想要给她止血。 “儿啊,今日是为娘做错了,为娘自然要承担这个责任。以后你就要自己把部族给承担起来了,知道吗?” 完颜汐用着越来越少的气力,在完颜跋海的耳边交代着。 完颜跋海完全没在意这些话,只是依旧在用着各种办法,企图挽留母亲即将逝去的生命。 看着这一队对生离死别的母子,赵德昭忍不住的摇了摇头。 何至于此呢? 完颜汐的想法,赵德昭大概也都猜到了,她是在担心自己趁机将女真部给纳入麾下,以为驱策。 当然,赵德昭确实是有这样的想法的。 这一次女真部派出了大量的青壮参与南征,而现在这些人都成了赵德昭的俘虏。 失去了这么多的青壮,对于刚刚才完成统一的女真部而言,可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很有可能这个女真部会就此崩散,回归到原来的散乱模式。 这样的话,完颜汐和完颜跋海想要继续维持住女真部的统一,就必须要向赵德昭支付足够的代价。 这个代价可以是武力,可以是劳力,或者是资源。 很明显,完颜汐什么都不想给。 作为首领阶层,完颜汐清楚的知道: 女真部现在太穷了。 为了能够跻身辽国上层,女真部这一次已经拿出了压箱底的本钱,投入到了南征之中。 只可惜,他们压错了注。 现在,女真部能给赵德昭的,就只有他们自己了。 这一点,不论是赵德昭,亦或者是完颜汐,甚至是完颜跋海都很清楚。 所以,赵德昭和完颜跋海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开始思考着要价还价之类的问题了。 只不过二人都没有想到,完颜汐竟然出其不意的,破坏了这么一场交易。 她用自己的性命,将赵德昭天平上的砝码抹去了大半。 连带着,还在赵德昭和完颜跋海之间,划开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望着完颜汐脸上那逐渐消退的血色,已经完颜跋海那逐渐僵直的身体。 赵德昭知道,收服女真部的计划,怕不是要推迟了。 至少,在完颜跋海这一代,是没太大希望的。 诚然,赵德昭完全可以不顾死去的完颜汐,直接照着原本的方式和完颜跋海继续谈下去。 相信大势强压之下,完颜跋海也只有点头答应这一条路可以走。 可是,那种行径赵德昭自认做不出来。 而且即便靠着强势把完颜跋海压服了,他心里也一定会有怨愤积压。 再加上完颜汐的死,二者混杂一起,必然会催发出完颜跋海的反抗意志。 赵德昭觉得,或许完颜汐便是考虑到了这一切,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她知道自己是个做事有底线的人,所以她用了没有底线的方式来逼迫自己让步。 君子,可欺之以方。 想到这句话,赵德昭都有些忍不住的自嘲起来。 这算是在自己夸自己? 略吸了口气之后,赵德昭晃了晃脑袋。这一切虽然发生的很突然,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和部署。 不过,赵德昭对此却并没有太失望。 怎么说这也是女真人啊,几百年后的时代主角,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被自己给拿下了呢?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不过自己还年轻,时间还长,还有的是机会呢! 微微一叹之后,赵德昭留下一句“节哀顺变”,就离开了女真人的营区。 接下来,完颜跋海只怕有一段时间是没心思处理事务了,自己还是不要在这个时间段里去打扰他。 直到赵德昭离开后很久,完颜跋海才冷静了下来。 他感受着怀中母亲已经开始冰凉的身体,内心的痛苦似乎在突破一个阈值以后。 就变得麻木了起来。 “拿毛巾和水盆过来。” 他对着身边的人吩咐道。 待到毛巾和水盆被送来之后,完颜跋海便开始忍着的为母亲擦去脸上的污垢和血迹。 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完颜跋海才算是将母亲的尸体给收敛好了,放入了一口临时打造出来的棺木之中。 随后,他便小心的将那枚完颜汐找来的手榴弹,放进了棺材里。 独自一人将棺材板给钉上之后,完颜跋海望着头顶的星空,脑海之中开始浮现着关于母亲的各种记忆。 许多许多他以前都没有弄清楚的道理,在这个时候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很快就明白了母亲这么做的用心。 于是,完颜跋海便越发的悲伤。 恍然间,他想起了幼时自己和母亲一起被关在黄龙府城门楼上的吊笼里挨饿受冻,无助等死之时,母亲说过的话: “孩子,你要记住,我们今天要受这样的苦,就是因为我们女真人还不够强大。” “所以,如果,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把女真部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部族,这样的话,就再也没有人敢骑在我们头上来。” “孩子,你也要记住这个,知道吗?” “娘,我知道了。” 完颜跋海喃喃自语道。 第338章 捷报 大名府。 府城外的行营之中,作为赵匡胤的结义兄弟之一的李继勋远眺北方,眉头深皱。 这一次辽军南下,赵匡胤直接派出了自己这个老哥哥率军北上驰援赵德昭,想要阻挡一下辽军的锋芒。 说实话,对于这个任务,不光是其他人了,就连李继勋自己都觉得不是个什么好差事。 这一次辽国南下的大军远超了当初辽太宗当年南下时的规模,达到了三十万之众。 于民间的流言蜚语之中,更是将之夸大到了百万之数。 而李继勋率领的援军呢? 只有五万不到。 北面的赵德昭就更别提了,据说只有不到万余人的部下。 靠这么些人,怎么可能与辽国的大军相抗衡? 这倒并不是说赵匡胤不肯给李继勋更多的人手,其中关键就在于当初耶律贤派人送来的那封信。 那封带着迷惑性质的信件,确实让宋国内部许多人对于辽国抱以了虚无的期望。 要知道中原实在是战乱了太久了,好不容易蜀地平定,带来了大量财富,让大家过上了几天的安生日子。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人心思定的情况下,赵匡胤想要强力推行备战,阻力不是一般的大。 再加上大量的通事局探子四处散播流言,上下串联,将宋国朝堂上的鸽派势力都给勾连到了一起。 在这些人的齐心协力之下,赵匡胤的提前备战工作进展情况不是一般的缓慢。 不是新兵招募不到,就是粮草征调转运延期,又或者是军械装备无法补充。 毕竟想要做好一件事是很困难的,而想要搞砸一件事那就不要太简单了。 各种各样的问题如雨点般冒出来,哪怕是以赵匡胤的卓越能力,也是应对的身心俱疲。 否则的话,他就不会把李继勋给派出去支援了。 而是他自己再一次的御驾亲征。 要知道在辽军真正南下之后,这些一直阻碍着赵匡胤的绊脚石们并没有说是很自觉的躲到了一旁。 又或者说是开始转变态度,开始全心全意的帮助赵匡胤进行备战工作。 反而是有很多人开始破罐子破摔的,变本加厉的破坏赵匡胤的备战。 为此,武德司已经在开封府里掀起了一股腥风血雨,抓捕斩杀了一大批人。 可即便如此,也没能止住这一股妖风邪气,甚至于,还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 所以,赵匡胤在这种时候根本不敢离开开封府。 不然,天知道这帮人还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说不定,他们就要重演当年摆开皇帝仪仗,恭迎辽太宗耶律德光的旧事了。 在自己这些兄弟里面,也只有李继勋这个老哥哥能让赵匡胤放心的托付了。 所以,赵匡胤找上了李继勋,恳切的要求他替自己率军北上驰援。 而李继勋虽然知道这一次北上凶多吉少,他也没有推辞。 这个倒并不是说他和赵匡胤的关系真的好到了什么地步。 李继勋很清楚,自从他将自己的兵权交出以后,他和他家族的荣华富贵也就算是彻底的和赵匡胤,和大宋捆绑到了一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必须要舍命搏上一搏。 故而,李继勋就这么临危受命,率领大军北上了。 只不过,李继勋虽然答应了北上支援赵德昭,但是他对于赵德昭的死守策略却并不认同。 在他看来,辽军大军南下,仅凭河间府,或者说任何一座城池都是不可能阻挡的了的。 固守的话,只会让自己陷入死地。 李继勋的策略是,现在正值大河水沛期,己方完全可以放弃前方的部分城池,将辽军放到河网相对密集的大河下游。 这样一来,辽军的补给线拉的长了,便可以有机会进行破坏。 而且,他们也可以利用辽人不善水的缺点,以水网来引诱分割敌人,各个击破。 这一番老成的谋略,得到了赵匡胤的高度赞扬,坦言李继勋不愧是经年老将,将军队交给他,自己就可以放心了。 在李继勋率军出发的当天,这一份战略计划就被八百里加急送到了赵德昭手中。 然后,就石沉大海了。 赵德昭没有任何回复,依旧是一根钉子一般,杵在河间府不动弹。 这让李继勋十分不满。 怎么说我也是你爹的义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你爹让我去支援你,可你就此认为我就得照着你的意图去做事,带着大军跟你去和辽军死磕? 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随即,李继勋便将这一切报告给了赵匡胤。 意思很简单: 这是你儿子自己要找死,可不能怪我。 不出李继勋所料,赵匡胤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李继勋继续按照自己的意图行动便是。 至于赵德昭那边,赵匡胤表示自己会派人去问。 然而,一直到现在,李继勋的大军都已经抵达了大名府,赵德昭那边依旧没有丝毫的回应。 反倒是开封府那边前些日子派出了一队飞骑经过,他们似乎是送了什么人北上。 连带着,还有一份来自赵匡胤的手书。 手书上,赵匡胤急切的表示要李继勋立刻北上,尽快赶往河间府。 然而,李继勋并没有遵从这个命令的打算。 在他的计划里,大名府便是接下来的防守计划的中心,他决定就在这里展开防守工作,不再继续北上。 至于赵匡胤的命令,他也只当作是一位担心儿子的父亲的恳求罢了。 但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难道说为了一个不相与谋的竖子,就要把我这几万大军给搭进去吗? 而且说实话,李继勋对于赵德昭,其实并不怎么喜欢。 一方面,作为武勋一系,他天然的就更加亲近赵德芳那一边,毕竟赵德芳的母族就是武勋。 哪怕王家现在已经没落,可各种旁枝末节的关系,还是能续上的。 另一方面,当初在蜀地,赵德昭可以说是得罪了一大批武将们,使得本就在武将派系里毫无根基的他更难立足了。 以至于赵匡胤想要帮他在武将里站稳脚跟,都得重新把李处耘这个边缘人物给拉起来。 李继勋有不少的亲朋好友,可都是恨得赵德昭牙痒痒的。 要不是赵德昭这几年来确实功勋卓着,他们无法撼动的话,他们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赵德昭坐大? 所以说,现在赵德昭就这么待在河间府不挪窝的举动,李继勋其实可以说是乐见其成的。 若是赵德昭战败了,那他之前所经营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赵德芳便有了机会。 要是赵德昭就此战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到时候,李继勋是肯定要去赵德昭的衣冠冢上好好哭一番的。 也就是在李继勋谋划着自己的河网防线的时候,一队背着令旗的飞骑自大名府外经过。 飞骑在驿站直接换了一匹马,口中大喊着: “捷报!捷报!燕王殿下前日大破辽军,辽国皇帝败走,俘杀无算!” 飞骑接连将这段话重复了三遍之后,就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远去了。 从传令兵口中得知这一切的李继勋,如同一根木头一般,呆立了许久。 许久。 第339章 损益 完颜跋海找过来的时间,比赵德昭预想的要早很多。 收拾好母亲尸体的次日,他便带着几名女真部的头领们一起来求见赵德昭了。 在几名卫兵的看护下,完颜跋海一行人被送入了河间府城,赵德昭办公的府衙里。 也差不多是忙碌了一夜的赵德昭都没来得及睡个回笼觉,撑着有些困倦的眼皮接见了他们。 赵德昭感觉,不过是一夜未见而已,完颜跋海的脸上就有了些许的沧桑。 或许就像后世的那句话说的一样: 失去才会让人长大。 只不过,完颜跋海的这种成长对于赵德昭而言,并非是什么好事。 赵德昭能感觉的到,完颜汐虽然死了,可她的某一部分却永远的刻在了完颜跋海的精神里。 这样一来,对于这些女真人的处理方式,就必须要多做些考量了。 接下来,赵德昭和完颜跋海之间的谈话显得非常无趣。 左右不过是些讨价还价的扯皮罢了。 完颜跋海已经开始真正的契合进一个部族领导的身份之中了,哪怕现在情况对于自己这群败者极为不利,他也依旧在寻找着各种可以推脱的借口。 以期能够更好的维护自己部族那仅有的一些体面。 而这种细致活从来都不是赵德昭的强项,再加上他现在也实在是累的不行。 所以赵德昭最终强势的暂停了这一次谈判,让完颜跋海下次再来。 对此,完颜跋海很是无奈。 他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过来和赵德昭谈,为的就是趁着赵德昭现在手上一团乱麻的时候,从对方手中争取到更多的空间。 只不过赵德昭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胜利就是真理。 盘算落空的完颜跋海带着一脸的委屈和不甘,就这么离开了。 姗姗来迟的常孟看着赵德昭的表情,忍不住提醒道: “我没猜错的话,这完颜跋海走之前的表情应当是故意表露出来的为的是…” “我知道。” 赵德昭打断了常孟的话头。 “你先看着点,把城外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一下。” “我,去睡一会儿。” 说完,赵德昭便直接去了后院,呼呼大睡起来。 一觉醒来,已经是次日早上了。 简单吃了些早点之后,赵德昭便召集了手下们,开始整理归纳目前的情况。 前夜的那一场突袭行动,可以说是直接击溃了辽国那看似无可阻挡的攻势。 三十万大军直接溃散奔逃,散落在北方的广阔大地上。 只不过因为赵德昭这边军力有限,所以对于这些规模庞大的溃军,他们并没有什么余力去追击了。 更别提什么反攻的事情。 真正算起来,俘敌最多的反而是赵德昭。 他一个人便将近万人的女真部战士都给俘虏了,其他人抓到的俘虏加在一起都没有这么多。 虽说俘虏并没有收获多少,但是城外辽国营地里留下来的粮草军备,可真的就是多的数都数不过来了。 常孟派出的统计人员们忙碌了一天,都还没能够给出一个大概的数字。 别问,问就是缴获无算。 原本按照辽国的惯例,是不该有如此之多的后勤物资的。 毕竟他们都习惯了走到哪抢到哪。 只不过,这一次南征的规模实在是太大,三十万人哪怕只是准备上几天的粮草,堆在一起都是一座山一样了。 再加上耶律贤等人为求稳妥,大军行伍紧凑,负责后勤物资的部队就跟在一起行动。 以至于一夜混乱溃逃之后,这一笔天文数字般的物资就这么被丢在了原地。 白白便宜了赵德昭。 既然入账还没算清,赵德昭便问起了己方的损失。 这个还是很好统计的。 之前在战场上,赵德昭就大概问了一下死伤情况,心里大概有了个数。 只不过现在看着详细的死伤名单的时候,赵德昭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疼。 自己手底下这数千人,他可都是花了大心思来培养的。 军事、文化、科学几方面的知识,赵德昭都对他们进行过基础教学,还从中选出了不少好苗子深入培养。 甚至于就连思想方面,赵德昭都开始有限的对他们进行普及。 可以说,这些人,是赵德昭自十二生肖之后,洒下的第二批种子。 随便牺牲哪一个,都会让赵德昭难过很久。 更别提现在这一下就死了数百人之多。 “把他们的名字都记好,该给的抚恤,后续一定要跟进好。” 常孟认真的点了点头,他们都很清楚赵德昭对于战死沙场的将士们的看重。 在赵德昭的治下,战死沙场的抚恤和荣誉,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 虽然这一份抚恤是赵德昭私人出的,荣誉也是仅有赵德昭体系内认可的那一个古怪勋章。 根本不被大宋朝堂所认可。 但是以周俊为首的文官们对此却还是表示出了极大的不满。 虽说现在这一系列的福利还都只是仅限于赵德昭的私人体系,可谁都清楚,照目前的趋势,赵德昭成为大宋下一任皇帝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待到将来赵德昭登基之后,他会不会把这些东西正式的纳入大宋的制度体系内呢? 赵德昭如此重视武人的举动,让他们十分担心,中原会不会又遇上一个穷兵黩武的君主。 只可惜,在赵德昭的体系内,他们这些人的话语权并没有多少,他们那些劝谏的话赵德昭也是置之不理。 让他们好生郁闷。 说回当下,在赵德昭看完了人员的死伤报告之后,常孟又拿出了一份物资损耗的报告。 “根据统计,这一次咱们可以说是把前面攒下来的那些家当全给用光了,如果殿下想要再战的话,就只能继续用刀枪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赵德昭看着手上只有简单几页的报告,了然的点了点头。 随着火药的投入,战争对于后勤的考验也就变得更加严峻。 不同于刀枪,甚至是弓箭这种做好了就能用很久,甚至可以回收再利用的冷兵器。 火药一次就没了的。 而且现阶段黑火药的生产繁琐,产能低下不说,保存起来也很困难。 以目前赵德昭手下的火药工坊的生产力,再想要像前天晚上那样放开了炸的话,最起码也得等上两三个月。 除非,赵德昭放开了来收集物资,扩大化生产。 赵德昭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东西还是能保密多久算多久,这样还能在短期内为自己争取到极大的战略优势。 看完了自己这边的大致情况,赵德昭便放心了不少。 接下来,就看赵匡胤那边准备怎么做了。 是守成呢? 还是乘胜追击呢? 第340章 变故 大名府。 自从那天传讯的飞骑带着捷报经过以后,知晓了赵德昭在河间府大破辽军的李继勋。 就感觉自己的处境变得十分的尴尬。 一时之间,李继勋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要做些什么事情了。 不过首先,自己那刚刚摊开来的,大河水网防线建设计划,是可以停下来了。 毕竟,客人都不来了,他还摆什么席? 不继续布防的话,那要不要北上呢? 李继勋摇了摇头,这时候继续北上的话,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甚至还有些讨人嫌的味道。 至于说就此南下去和赵匡胤复命? 李继勋觉得自己的脸皮虽然厚,但也没那么厚。 进退失据之下,李继勋能做的,也就只是让这几万大军就这么驻扎在大名府外一动不动。 然后,坐等收到捷报的赵匡胤给自己传来下一步的命令。 这样也算是有了个台阶可以下。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一天又一天,直到差不多八月初的时候,开封府那边才传来了消息。 赵匡胤已经整肃好了朝廷内部,再次组织了新一批的军队,联合在大名府的李继勋部一同北上。 伐辽! 不过让大家有些意外的是,这一次伐辽,赵匡胤竟然没有选择亲自出征。 而是将主帅的位置交给了赵德昭。 短暂的惊讶过后,大家又觉得赵匡胤的这个决定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现在燕王殿下的风头可以说是举世无双,有这么好的儿子替自己动手,赵匡胤又何须再用自己亲自上战场呢?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就这样,在八月上旬的时候,第二批的北上大军携带着大量的后勤补给抵达了大名府。 李继勋在大名府外,见到了负责率领这支军队的将领,也是此次伐辽的副帅: 张怀德。 这位大家口中的驸马爷,竟然也是被赵匡胤给请动了。 李继勋看着张怀德,心中不免一叹。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的违命之举,已经让赵匡胤对自己不满了。 自打赵德昭和柴文意成亲之后,张怀德也就真正意义上的和赵德昭成了亲戚。 如今赵匡胤派他来,怕不是也在担心其他人会和自己一样排斥赵德昭? 心中的诸多问题,李继勋没有问出来,他只是对着张怀德叹了叹气,就将手中的兵符帅印交了出来。 张怀德似乎也有着什么心事,他匆匆的和李继勋做完交接,简单的和这位老兄弟扯了几句闲话之后,便带着人马不停蹄的北上了。 这一副做派,倒是让原本还有些失意的李继勋开始好奇了。 要知道张怀德速来都是与人为善,广结善缘,才能在这风云变幻的中原屹立不倒。 可现在,他竟然都没怎么在意自己,连客套话都说的如此匆忙。 到底是有什么事,能让他如此着急呢? …… 辽国南下大军被击败,和赵匡胤北伐这两个消息,几乎是同时送到了韩熙载手中的。 当时,韩熙载就觉得眼前一黑。 怎么会? 怎么可能? 那可是大辽啊!那可是数十万大军啊! 怎么说败就败了呢? 要知道为了配合辽国的这次南征,南唐筹备了许久,韩熙载劝了多次,才算是劝动了李煜派兵北渡,进击两淮之地。 虽然派出的暂时只有以那些收降水盗改编而来的忠义军,占据的也不过是大江北岸的一些村镇,建立了几个营寨而已。 可这种举动,已经是在实打实的和宋国挑起战端了。 结果,我这才开始偷家,你个抗正面的就倒下了? 扶着韩熙载的秦弱兰也是异常无奈。 消息传来,她也是看过了的。 可以说,这一次辽国的战败,实在是太猝不及防了。 明明就是形势一片大好,可偏偏就是输了。 莫名其妙! “这下,我可如何与国主交代啊!” 韩熙载忍不住的喊了出来。 没多久,收到消息的林仁肇也来了。 二人相顾无言。 良久,林仁肇终于开口了。 “这一次,便由我来担着,你去与国主说,我林仁肇反了,此事皆是我一人所为。” “届时,让国主把我交给宋国治罪便是。” 韩熙载摇了摇头道: “此事乃是我一手推动,现在出问题了,却把你推出去做替罪羊?你把我韩某人当成什么了?” “再说了,现在的局势,已经不是我们拿谁出去顶罪的问题了。” 韩熙载指了指北面,说道: “这一次辽国兵败,当世已经无人再能阻挡宋国的兵锋,以我对赵匡胤的了解,他接下来定会尽快一统天下。” “也就是说,我南唐无论做什么,宋国都会打过来的。” 韩熙载的话,令林仁肇再度沉默了下去。 眼看着谈无可谈了,韩熙载只能是开口道: “事已至此,隐瞒也没什么意义了,我们先去与国主说明情况。” 林仁肇也是一叹。 “行,咱们一同入宫去。” 也就在韩林二人的车马在皇宫门口停下,与宫人通报之后等待李煜召见的时候。 秦弱兰来了。 来的极其匆忙。 一身彩裙的她骑着一匹快马在街道上纵横,衣袂飘飘的情景吸引了众多的目光。 “有重要情报!” 秦弱兰几乎是不顾宫门口禁卫的阻拦,直接撞到了韩林二人身旁。 接着立即将手中的那根细竹筒递给了韩熙载。 韩熙载叫住了那些剑拔弩张的禁卫,接过竹筒,打开看了看里面的纸条。 顿时,他的脸色就变得难以置信起来。 …… 八月的中旬,赵德昭见到了一路风尘仆仆赶来的张怀德。 原本,赵德昭还想为张怀德办个欢迎的仪式什么的。 谁让人家是自己老婆那边的娘家人呢? 可是,张怀德在见到赵德昭之后,就立刻让赵德昭挥退了左右,自己单独带着赵德昭到了一间密室。 张怀德的这番举动,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他这次过来,应当是还有着什么重要的任务才对。 密室里,赵德昭看着张怀德那有些憔悴的脸,开口问道: “姑父,到底出什么事了?” 张怀德四下打量了一圈,确定没什么情况之后,才悄悄的对着赵德昭说道: “官家,出事了!” 闻言,赵德昭的眉头就是一跳。 第341章 蓄积 密室里,张怀德开始替赵德昭解释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一切,还要从几个月前,赵匡胤整肃开封府里的众多通辽份子说起。 彼时,辽国百万大军南下的消息在开封府中传得沸沸扬扬,城中人心纷乱。 为了能够稳定人心,赵匡胤命令武德司和禁军一起,全力缉拿开封府中的通事局探子,以及和辽国有接触的可以人等。 只不过,这件事却没能得到有效的落实。 对于辽国南下大军的恐惧,让不少人都生出了一些小心思。 尤其是一些大点的家族,都喜欢玩两头下注的把戏。 在这种局势不明的情况下,与辽国接触的人不减反增,甚至许多人都在有意的包庇那些已经暴露出来的奸细。 一边要清理越来越多的绊脚石,一边还要尽力的征集军队粮饷,赵匡胤可以说是忙的心神俱疲。 在这个时候,赵匡胤的身体就已经有了些不太好的征召。 原本随着赵德昭在河间府大捷的消息传回,赵匡胤是放松了许多,精神也好转了些许的。 只是谁都没想到,就在这时候出了一桩大事。 有人行刺。 几名刺客竟然进入了守卫森严的大宋皇宫,对着赵匡胤发起了袭击。 好在,赵匡胤这些年并没有将身上的本事给落下太多,再加上刺客入宫,能带的兵器也有限,所以这一次的刺杀最后以失败而告终。 经过对刺客已经和他们串通的宫人的审讯,赵匡胤知道了,这一次的刺杀是因为之前那批包庇辽国奸细的家伙害怕赵匡胤接下来的清算,故而选择了铤而走险。 于是乎,接下来的开封府便上演了一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大场面。 靠着大破辽军的威势,这一次赵匡胤的清算推行的极其顺利,属于是彻彻底底的将朝堂上下给清洗了一遍。 只不过很少有人知道的是,虽然这次刺杀未能成功,但赵匡胤还是受了伤。 再加上前段时间过度操劳累积起来的负面状态也趁机爆发,使得赵匡胤的伤势一直都不见好转。 甚至还有继续恶化的趋势。 在张怀德离开开封的时候,赵匡胤已经开始卧榻在床了。 只不过为了维持住当下的局面,这件事被赵匡胤给严格控制住了。 这一次张怀德北上明面上是带着军令来担任伐辽副帅,辅助赵德昭。 实际上,赵匡胤给张怀德的命令是:让赵德昭尽快返回开封府,至于河间府这边,伐辽的相关事务则暂由张怀德代管。 而且,为了不把赵匡胤伤重的事情传扬出去,赵德昭最好是秘密返回,以防为人探知。 不然的话,赵匡胤前脚还说要伐辽,后脚作为主帅的赵德昭却转头南下了,谁都能看出来这里面有问题了。 “德昭,此事事关重大,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切不可为第三人所知。” 张怀德认真的看着赵德昭,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你快些将这边的事情转交一下,然后就立刻动身回开封,不然的话,怕是会有变故。” 赵德昭明白张怀德的意思,从张怀德离开到现在,时间都已经过了大半个月。 天知道这时候的赵匡胤是个什么样子? 对于这个便宜老爹,赵德昭和他相处了许久,内心终归还是有些感情的。 他也实在是有些担心赵匡胤的身体情况。 这年头,一个感冒都可能要人命,更别提赵匡胤这种伤口感染的大病了。 这要是赵匡胤在这时候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先不说伐辽还能不能继续下去了。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光是下一任皇帝谁来坐这件事,都是一个大问题。 赵德昭可不会忘记自己那位二叔可还在开封府坐着呢。 虽说现在的赵德昭有着大胜的军威在身,也有一些附庸臣属作为羽翼。 可赵光义也不是省油的灯,而且赵德昭很清楚,自己在勋贵那边可一直不怎么受待见的。 真要到了自己和二叔翻脸的那种情况,这帮武勋们只怕是会毫不犹豫的选赵光义那边。 届时,赵德昭要想把这个偌大的宋国给收拾好,可就要花上好大的时间和精力了。 而且,他相信北面的辽国肯定不会就这么坐看宋国内乱的。 为了杜绝这种极为糟糕的可能性,赵德昭知道自己的确是要尽快回开封府了。 “姑父你且稍等一下,我去叫人准备好东西,今天我就动身。” 张怀德闻言点头道: “好,德昭你快些将事情安排好。” “行。” 密谈结束之后,赵德昭便匆匆忙忙的出去将手下人召集了起来。 关于赵匡胤受伤的事情,赵德昭遵从了张怀德的要求,没有和任何人提起,只是说自己有急事需要返回开封府一趟,而这边的事情全部交给了张怀德暂代,让手下人们都听从张怀德的安排。 虽然赵德昭没有说是什么事,可众人看着赵德昭的神态,也都猜出了这一次绝对是事关重大,所以大家都是认真的答应了下来。 待到将手中的的事务大概交代完毕之后,丑牛他们也已经收拾好了行李。 赵德昭直接披了件披风在身上,随后跨上了自己的坐骑。 “姑父,这里就交给你了。” 张怀德对着马背上的赵德昭点头道: “放心。” “走!” 赵德昭直接调转马头,就和丑牛带领的十几名亲卫一起,出了河间府城,朝着南方去了。 …… 辽国南京道。 燕京府,行宫。 作为辽国最主要的汉民聚居地,燕京府的行宫可以说是辽国五京行宫之中最为讲究,也最为大气的。 整个宫殿群都是照着中原皇宫的规制来复刻的,堪称辉宏壮丽。 只不过今天,这行宫大殿里的一干人等,却显得和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他们大多都是一副异族装扮,发裳冠饰各有特色,明显是来自于许多不同的部族。 唯有坐在最上位的几人,穿着打扮还有些许中原贵胃的味道。 可也还是带着些许民族风的混搭在里头。 这些人,便是以耶律贤为首的,辽国南征将帅,以及各个附属部族的头领们。 当初在河间府外,众人为火药所惊,最终溃败北逃。 等到逃回辽境之后,大家就开始重新收拢人手,请点损失了。 以萧燕燕为首的契丹将领们很清楚,相较于那不算多的人员死伤和那些数量巨大的后勤物资而言,这一次兵败给辽国带来的最大伤害,便是对军心士气的打击。 现如今,许多部族的士兵们都已经快要谈宋国,谈燕王而色变了。 再这样下去,只怕不需要等赵匡胤的大军北上,辽国自己就要变成一滩散沙了。 故而,今天耶律贤,或者说萧燕燕借着耶律贤的名头,将现在还在的各个部族的首领们都给召集了过来。 为的,就是重新凝聚人心。 只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对于这一次契丹人的召集,这些部族头人们已经开始表现出了不耐烦。 要知道以前开这样的会议的时候,这帮人里面除了敌烈这种老刺头,其他人都乖的跟鹌鹑一样。 哪像现在,一个个都散漫的就像是自家一样,姿态随意的和身边人聊着天,无视上座的耶律贤等人。 耶律贤张了张口,想要把自己想了很久的,什么唇亡齿寒的道理和这些人说一说,以期他们能一起团结起来共抗宋国。 可是话到嘴边,耶律贤却发现自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最终,他只能是求助的看向了旁边的萧燕燕。 萧燕燕看着耶律贤的眼神,内心五味杂陈。 然而她的动作却利落而果断。 只见她直接站起了身,一路走到了众人中间。 感受着周围那些头人们肆意打量的目光,萧燕燕莫名的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也是傻,和这帮蠢材,哪里需要讲什么道理? “啪啪” 萧燕燕拍了拍手,一名侍从便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萧燕燕随手将托盘上的东西拿起,口中用着不大不小,能让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你们在看我们契丹人的笑话。” “确实,十万人被人家一万人冲垮了,很丢人。” 说话间,萧燕燕扭开了木柄盖,拉出了里面的火绳。 “不过,你们也都该清楚,那些宋人是仰仗着可怕的雷霆才出其不意的击败了我们,不是吗?” 萧燕燕的话,令众多部族头人们都停下了闲谈,认真的听了起来。 “敢问在座的各位,谁敢当着长生天起誓,说自己不畏惧那雷霆之威的?” 一干头人们互相望了望,还真没哪个人敢冒头的。 “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作为老刺头的敌烈还是忍不住梗了一句。 萧燕燕环顾了周围一圈,露出了个迷人的笑容。 “我的意思是,这个雷霆,现在我们契丹人也有了。” 说罢,萧燕燕拉动火绳,将手中的手榴弹扔出了殿外。 “轰” 爆炸的轰鸣声如此贴近,几乎把那些部族头人们都给惊得掉在了地上。 唯有萧燕燕,依旧站在原地,红色的裙摆被气浪掀起。 有若仙女下凡。 第342章 两份圣旨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在这个欢庆佳节的日子里,开封府里的文武官员们却都表现的有些不安。 因为今年赵匡胤一反常态的,竟然没有在宫中举办酒宴。 就连接见今年秋试的进士的事情,都是由晋王赵光义来负责的。 这些天下来,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赵匡胤脸色似乎有点不太好,这让众人都有些止不住内心猜测的念头。 不过,因为之前赵匡胤清算通辽之事的血腥威慑,一时之间还没什么人敢过多的去试探揣度个中内情。 大家都在等,在观望。 在开封府热闹欢腾的表象之下,似乎有着什么波澜诡谲的暗流在翻腾着。 就在这样的氛围之中,一队骑士自渡口而来。 在城门口,守城士兵简单校验了一下这队骑士的身份之后,便立刻放行了。 “那个好像是…” “闭嘴,你什么都没看到!” 守城校尉的严厉呵斥,打断了几名士兵刚刚谈起的话头。 看着上司那严肃的面容,几名守卒顿时就不敢再说话了。 大家互换了一下眼神,流露出了同样的意思: 这新来的头,还真是严厉得很呐! 那边,这一队骑士进城之后,便直接朝着皇城北面的封丘门去了,一路上未曾做丝毫的停歇。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来到封丘门口,这边驻扎的大内禁卫们远远地就警告这队骑士亮明身份。 在队伍中央的那人越众而出,走到了最前面。 他将自己头上的斗篷摘下,露出了自己的脸。 正是赵德昭。 其实,在看到那匹与众不同的红马之时,许多人就已经对赵德昭的身份有了猜测。 现在只不过是在确定一下罢了。 见到赵德昭,这些大内禁卫似乎并没有什么惊讶的情绪,他们只是澹定的将宫门打开,示意赵德昭他们可以进去了。 似乎,早就有人跟他们交代过了赵德昭会回来一样。 赵德昭简单的打量了这些人一番,随后在他们的注视中,缓缓地驱策着马匹走进了城门洞。 期间,也没有人来要求赵德昭下马步行。 就这样,赵德昭他们一行十余人步入了内城,身后的封丘门缓缓合上。 还扣上了门闸。 “冬” 巨大的落闸声就像是一个信号,随着门闸的落下,原本空旷的宫墙上冒出了一片片的人影。 在他们手中,都操持着强弓硬弩。 而在赵德昭他们的四周,也出现了一群群身披重甲的武士。 赵德昭甚至能看到,不少武士身上还挂着手榴弹。 看着缓缓围上来的武士们,赵德昭无奈的摇了摇头。 随后他大声喊道: “二叔,都不聊两句就直接动手吗?” 没有回应。 宫墙一角的塔楼上,赵光义看着远处的赵德昭,神色复杂莫名。 他不回话,对面的赵德昭又继续喊了起来: “二叔,你不说的话,那我来说。” “二叔,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说什么绕弯子的话,所以我就说一句。” “燕王殿下于北地为辽人所伏,力竭而亡。” 此言一出,赵光义的脸色骤变。 这句话,分明是他们商量好的对于赵德昭身死之后的交代。 这件事情只有昨夜参与商讨的几人知道,赵德昭是如何知晓的? 既然他知道这句话,那说明他一定也知道了今天这分明是个等着他跳进来的陷阱。 那他怎么还敢来? 几乎是瞬间,赵光义就有了不好的念头,就在他刚想要从塔楼离开的时候,周围的禁卫们直接拔出了武器对准了他。 “晋王殿下,还请不要乱动,燕王殿下马上就过来了。” 赵光义哑然的看着这些禁军,他有些不明白,为了这次行动,他们特意从外地调了一支禁军过来,怕的就是开封府这边的禁军里面会有人给赵德昭通风报信。 可为什么,局面会变成现在这样? 外面,原本该是十死无生的杀局也变了,那些中下层的禁军士兵们直接将武器对准了上层的,赵光义的亲信部下们。 顿时,局面直接反转。 赵德昭下了马,就这么闲庭信步般的穿过了如林的刀枪,登上了城墙。 在角楼里,他看到了一脸不解的赵光义。 “二叔,好久不见了。” 说起来,这还是自赵德昭婚礼之后,二人的第一次见面。 相隔都快有两年之久了。 赵光义定定的看着赵德昭,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之后,颇为不信的摇了摇头道: “不像,不会,不应该啊?” 赵德昭笑了笑,说道: “这事应该是有些误会在里面的,二叔你先在这待一会儿,等我把事办完再说。” 说着,赵德昭便丢下了赵光义,继续朝着皇城去了。 接下来的路途,再无任何阻拦,赵德昭很快便来到了赵匡胤的起居殿外。 在这里,他看到了一个人: 宰相赵普。 见到过来的是赵德昭,赵普脸上似乎有些放松。 但很快,他又重新板起了脸。 “赵书记,爹爹在里面吗?” 赵德昭开口问道。 赵普点头道: “官家在里面休息。” “那正好,我有些事要和爹爹谈一谈。” 赵德昭正要跨过去的时候,赵普伸手拦住了他。 “官家身体抱恙,要好好休息,殿下就不要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了。” 赵德昭看着赵普认真的脸色,停下了步伐。 “也行,您帮我看看爹爹啥时候有空,叫我一声,可以吗?” 赵普看着t止步的赵德昭,心中又是一松。 接着他从自己的袖袋里掏出了一份圣旨。 “这是官家要我转交给你的,行文太长我知道你不爱听,就直接跟你说了。” “官家说了,因为身体抱恙,精力不济,故责令燕王赵德昭监国,代为处理政务。” 赵德昭看着赵普就这么将那一份象征着大宋权力交接的圣旨递过来的时候。 并没有多么的高兴。 一方面,他很清楚的看到了,在赵普的袖袋里,有两份圣旨。 另一方面,这也不是他匆匆忙忙赶回来想要的结果。 就在赵德昭犹豫着要不要把圣旨接下来的时候,他的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了自己当初离开开封的时候,老师陶谷送给自己的那副字。 “当仁不让” 想到这,赵德昭便没有再迟疑,他对着那间大门紧闭的起居殿行了一礼。 随后,从赵普手中接过了那封圣旨。 “行了,既然接过了圣旨,还请燕王殿下先回去,明日早朝还要你来主持呢。” 赵普就这么不咸不澹的下了逐客令。 赵德昭看着始终没有动静的起居殿,最终也只是无奈的摇头离开了。 事已至此,很多事就只能以后再说了。 第343章 始末 傍晚。 大河渡口。 因为过节的缘故,所以渡口这边自下午开始就没有多少人往来了。 就连寻常做渡河、打鱼之类营生的渔民们也都是早早的各自还家,准备好好与家人团聚一番。 河滩上,一个句偻的身影缓缓的走了过来。 身上还背着一个破烂的包袱。 周围几个人望了望,便没有在意了。 这个哑老头在这边有几年了,似乎是靠撑筏子在河里捕鱼过活,隔几天的就能见到他一次,也算是在码头混了上个脸熟。 偶尔的,也会有好心人接济他一点。 眼看着老头子又开始拖动起他那张破筏子,似乎是要下河的样子,一个心善些的妇人便准备将自己今日打来的两尾小鱼给送过去。 就在妇人刚扯了一根草绳将鱼鳃串好,准备起身的时候,隆隆的马蹄声传来。 一队骑士就这么气势汹汹的冲到了码头上。 接着,他们就在仅有的几个闲人的注视下,将那个哑老头和他的竹筏给围了起来。 “我该叫你什么?” 骑士中,坐骑最为高大醒目的那人对着哑老头问道。 原本还身形句偻的哑老头在见到来人的时候,便挺直了身板,显露出了自己强健的身形。 “殿下还是叫我李二狗。” 李二狗,也就是李涯回答道。 赵德昭看着李二狗脸上那堪称以假乱真的妆容,笑道: “我给你们的那些东西,果然还是你摸得最透彻。” 李二狗搓了搓脸,揉掉了一部分化妆的东西,勉强将他的本来面貌露了出来。 “摸得再透彻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像殿下你故事里说的那只猴一样,逃不出如来的掌心。” 赵德昭看了看周围,说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 随后,赵德昭一挥手,几名亲卫便走到了李二狗身边,将他全身上下都搜了一遍,又把他的包裹和烂木筏也都仔细检查之后,才将李二狗给绑了起来。 待到那一队骑士离去之后,妇人看着手上还在滴血的鱼串。 莫名的觉得自己像是个傻瓜。 赵德昭一行人就这么匆匆忙忙的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又回到了城里。 不过有些出乎李二狗意料的是,赵德昭并没有把他带到什么天牢之类的地方。 而是直接去了四安坊。 昭明寺。 看着眼前的寺庙,李二狗本来澹漠的眼神忍不住动了一下。 寺中,作为主持的怀明躲在自己的厢房里不敢吱声,寺里的僧仆们也都是被关在了后院,不准出来。 赵德昭带着李二狗走进了大殿。 经过翻修的昭明寺比起当年要大了许多,大殿里的布置也换了不少。 只不过角落里,当初怀远留下的那些牌位始终都还在。 赵德昭从李二狗的包袱里翻了翻,取出了李二狗家人的那几个牌位,将他们放归了原位。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 上了一柱香之后,赵德昭才对着李二狗说道。 “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二狗看了看赵德昭,有些自嘲道: “殿下都已经把我抓来了,想必就已经把事情都给查的一清二楚了,又何必再来问我呢?” 赵德昭摇了摇头道: “我查到的是一回事,你说的可能就是另一回事了,所以我想听听你是怎么个说法。” 李二狗哽了一下。 也是,这位殿下的行事风格,自己应该最清楚才是。 李二狗低下头,似乎是在整理思绪,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开口道: “殿下,我还有个弟弟在辽国,留在了通事局里的。” “本来,我因为殿下的诈死之计,是已经在通事局的花名册上被勾掉了的。” “可是后来,他们还是查到了我,然后找到了我弟弟。” “殿下,我就只有那一个亲人了。” 李二狗说着说着,似乎都要哭出来了。 一个七尺男儿却露出了这样一副动情的模样,着实有些令人同情。 只不过,在看到赵德昭那副古井无波的面庞之后,李二狗很利落的就将刚才的动情模样给收了起来。 “我刚才说的,殿下其实根本不信,对吗?” 赵德昭摇头道: “不,我信。至少你那个弟弟应该是确有其人。” “只不过,要说你真的有多看重家人,这话我就很难相信了。” 赵德昭指了指那几块刚放回去的牌位,摇头道: “不然的话,我应该是在这里抓住你的,而不是在码头。” 李二狗也跟着摇头道: “我也实在不敢相信,殿下你在刚刚拿下天子权柄的重要关头,竟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我这么一个小人物?” “你可不要太自谦了,作为通事局南面的总掌事,武德司的昭武校尉,以及晋王的心腹手下,随便你哪个身份拿出去,都算得上是个人物了。” “更别说,你还兼着这三个差事。” 李二狗抬起一只手指,说道: “殿下你还少说了一个,我还是殿下的十二生肖之一。” 赵德昭点头道: “是啊,你也是我的人。” “所以我才想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的呢?” 李二狗张口半天,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落到最后,还是只有一句: “左右不过是功名利禄罢了。” 赵德昭点了点头道: “很好,至少你这句是实话。接着说。” 接下来,李二狗便开始用简单平直的语调,将他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讲了一遍。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故事非常简单。 在得到赵光义重用之后,李二狗的身份地位便开始出现了巨大的变化。 而正式涉足赵光义幕僚圈的李二狗,也是受到了这群人的深厚影响。 要知道混迹于赵光义幕僚圈里的那些人里头,多是些自认为有些本事却没有得到重用,想要借着赵光义的东风出人头地来的。 这种野望,很快就蔓延到了李二狗的心里。 李二狗也开始逐渐对程羽感同身受起来。 明明自己能力很强,却要做这种偷鸡摸狗,摆不上台面来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屈才了。 本来,这些情绪算不了什么,对于李二狗而言,他觉得只要自己认真给赵德昭办事,届时以赵德昭的气度应该也不会少他什么。 问题,或者说导火索还是出在了李二狗的弟弟身上。 当初李二狗在赵光义的帮助下,成功的混进了通事局的南方领导层面,为大宋探听了不少的有用信息。 然而也正因此,李二狗也接触到了自己的弟弟。 一开始或许李二狗只是想帮一把自己弟弟。 毕竟因为家人都被勾掉了名录之后,李二狗的弟弟在通事局过的异常艰难,作为兄长的自然也想要帮上一把。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不管李二狗的保密措施做的多好,他和他弟弟的关系最终还是被热察觉了。 察觉到的,还不是宋人,而是辽人。 通事局的人很敏锐的察觉到了这其中的重要性,随即重点关注了起来。 彼时,恰逢萧燕燕接手通事局,重视情报工作的她直接花了大价钱,借着李二狗的弟弟,一点点的将李二狗给收买了。 正是靠着李二狗这个三面间谍的刻意掩护,通事局的探子前段时间里才能在开封城里兴风作浪。 就连辽国和南唐串联沟通的事情,也是有着李二狗在里面牵线搭桥的成分。 李二狗本以为有着三十万大军的辽国会一战灭宋,他到时候也能归入辽国治下,如萧燕燕许诺的那般走到台面上来做个官老爷。 可他没想到,赵德昭竟然凭借火药之威,把辽国大军打了个落花流水。 对于赵德昭,李二狗可以说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所以他很清楚,自己的背叛之举绝对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故而,他选择了铤而走险,组织人手刺杀赵匡胤。 可以说,这段时间里开封府里的波澜,都是由这个赵德昭一手培养起来的间谍王引发的。 就连这一次围杀赵德昭的行动也是。 刺杀失败之后,虽然李二狗并没有暴露出来,他完全有机会直接逃到辽国去。 但李二狗并不甘心。 他知道就算自己现在能逃,以后呢? 凭着赵德昭的本事,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力压辽国。 届时,自己说不定就要被契丹人给拱手送到赵德昭手上去。 所以,李二狗决定用最后一招。 就像前面说的那样,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赵德昭。 所以,李二狗也知道,赵德昭很不对劲。 在搜集了所有的相关资料之后,李二狗确定了,大概就是在赵德昭收养他们的那段时间里,赵德昭的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前后的差别之大,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随即,一个大胆的猜测在李二狗心中浮现。 会不会是,真的换了一个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关于赵德昭真实身份的猜想,也就成了李二狗心头的一根刺。 而现如今自己处境险恶,或许是可以利用这根刺的时候了! 当即,李二狗将自己搜集到的各种赵德昭的异常表现、证据之类的东西全都整理好了,打包送到了赵匡胤手头上。 一切,也就如李二狗预想的那般展开了。 对于赵德昭的异常表现,赵匡胤又何尝不清楚? 只不过一直以来,赵德昭都在尽可能的压制自己的转变过程,不让自己变化的太过突兀。 另一方面,父子亲情也确实很好的把这一份怀疑给压制了下去。 可现在,当这么一份充实的证据摆在面前的时候,也就由不得赵匡胤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必须要做个了断了! 第344章 背后 昭明寺里。 李二狗交待完了自己的事情之后,便转而问了起来: “殿下,我不明白的是,你一直都在北面不曾回来过,开封府这边所有的事情几乎都是由我经手的。” “所以,你是如何知道这一次乃是专门为你而设计的一个圈套呢?” “毕竟,这一次的行动晋王连我都没有告诉,我也是在前两天从禁军的动向上分析出来的。” “而你,在这段时间都应该是在赶路,根本没时间来做出应对才是。” 赵德昭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所以你就认为我绝对过不了这一关,放心的继续待在了开封府里,对吗?” 李二狗无奈的点了点头。 确实,他只能将手上的证据送到赵匡胤手里,至于赵匡胤到底要怎么对付赵德昭,他就无从得知了。 据他所知的,这一件事赵匡胤只叫了晋王赵光义以及宰相赵普去商议。 会谈过程,以及结果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其他人无从知晓。 李二狗也只能是从各种蛛丝马迹里判断出了赵匡胤要对赵德昭,或者说这个疑似赵德昭的人下手。 在李二狗看来,这是赵匡胤的主场,又是有心算无心,即使赵德昭有天大的本事也应该十死无生才对。 可偏偏,形势就变得这么突然。 更让李二狗意外的是,自己已经是在察觉到不对的第一时间就转移了。 可赵德昭还是轻而易举的把他给抓了回来。 赵德昭微微一叹,说道: “我不相信你没猜到是怎么回事,只不过你自己不愿相信罢了,不是吗?” 李二狗呆了呆,随后略带苦涩的开口问道: “是谁?” 赵德昭摆了摆手,说道: “你做事的手段很隐秘,手尾也收拾的很干净,就连一直在你身边的李风都没有察觉到你的问题,更别提什么出卖你的人了。” “你只是还不愿意相信那个猜测而已。” 李二狗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疑惑: “什么猜测?” “那就是,有人在情报工作方面做的比你更好,隐藏的比你更深,悄无声息的把你给全方位监控了起来。” “怎么可能!” 李二狗难以置信的喊道。 可是很快,他脸上的表情就变了,因为他在复盘了自己的所有行动之后,确实没有发现什么漏洞。 排除所有的可能之后,剩下的那一个无论多么难以置信,也都是真的。 李二狗想起了赵德昭手册上的这句话。 随后,他的情绪开始紊乱了。 一直以来,李二狗都自认才智过人,游走于宋辽南唐,甚至是赵德昭等诸多势力,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种于黑暗中操控一切的感觉,让李二狗变得无比膨胀。 可现在,赵德昭却告诉他,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影子,把他的一举一动看的清清楚楚的时候。 李二狗觉得以前狂妄自大的自己,就像是个小丑一般。 这让自负的李二狗有些精神崩溃。 “是谁?李风?不会是他,他一直被我蒙在鼓里。子鼠他们两个?不可能,他们自以为没有泄漏过信息,实际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眼皮底下。” “卯兔?不对,他一直在蜀地,这些年就没有多少从蜀地来的人!” “到底是谁?” 李二狗语气急促的向赵德昭询问着。 赵德昭也没卖关子,直接挥了挥手,门外一人走了进来。 “怎么会是你?” 李二狗见到来人的时候,脸上的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因为来的不是旁人,就是当初十二生肖之中,最为迟钝的亥猪。 要知道当初亥猪便是因为各方面才能都不突出,才一直没有被赵德昭带在身边,没有分派出去。 李二狗甚至还知道,当初亥猪在接手来州安保司的时候,根本就是一团乱麻。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就这样的一个蠢材,竟然会是那个潜伏在自己身后的人? 要不是知道赵德昭的秉性,李二狗都有些怀疑这是赵德昭在故意打乱自己的心境了。 亥猪很清楚李二狗此刻的心理,于是他说了几句话: “我这一个月,都住在你第三号安全屋的斜对面。那家粥铺的粥味道不好,有霉味。” 李二狗沉默了。 许久之后,他才再度开口问道: “殿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起疑心的?” 赵德昭看着李二狗,笑道: “很好,即便是这种不利情况下你都还在算计我,想要挑拨我和他们的信任,不得不说你真的很有天分。” 李二狗没有反驳。 他有此一问,既是想知道自己因何暴露,也是想要挑拨离间。 他赵德昭会派人暗中监视我,难道就不会暗中派人监视你们吗? 赵德昭站起身,走到李二狗面前说道: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这个人向来用人不疑。对于你,或者说你们这些我分派出去的人手,我都是十分信任的。” “至于说为什么会怀疑你,还要从南唐那边说起。” “南唐?” 李二狗有些不解,自己虽然在南唐和辽国的联系上牵线搭桥过,可并没有亲自出手,怎么会被盯上了? 赵德昭开始解释起来: 当初未羊传回来情报,指出在开封有南唐的高级奸细作祟,这奸细甚至还和辽国有染。 而这个情报,在李二狗和李风给出的情报共享内容中却过了很久以后才被提及。 两相对照之下,亥猪选择采纳了刘承规的意见: 哪里出事,就不能用哪里的人去查。 于是,亥猪选择了自己派人到开封府,避开李二狗和李风,甚至是子鼠他们,独自进行秘密调查。 这几乎等同于在开封府里重新开辟出一条情报网络来。 哪怕是赵德昭,在接到亥猪的报告的时候,都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可是当赵德昭看到亥猪认真的表情的时候,他最终还是同意了这个方案。 “不对!从那时候到现在,不过才一年多而已,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把人埋到我身边,根本不可能!” “除非,你们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 李二狗有些愤怒的打断了赵德昭。 “没错,在没有明确方向的情况下,我们是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的。” “可是,你做了一件最不该做的事情。” 赵德昭的语气,也开始变得愤怒了。 “你不该,杀了怀远!” 怀远两个字,直接让李二狗呆愣住了。 “本来亥猪只是想找出杀害怀远主持的凶手,可没想到最后却查到了你的头上。” 赵德昭摇头道: “这可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 “不,不是,我…” 李二狗有些慌乱的想要解释些什么,可是他却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来了。 旁边的亥猪开始接上了话头: “当初我来开封府查南唐奸细的事情,本来是毫无头绪的。” “后来有一次,殿下让我去山上拜祭怀远主持。那时候恰好怀远主持的坟因为雨水冲刷损毁了,我便想着重新替怀远主持收敛尸骸。” “然后,我就发现了怀远主持并非是病故,而是他杀。” “再然后,就不需要多说了?” 亥猪看着已经开始安静下来的李二狗,努力的松开了拳头,退到了一旁。 “我的朋友不多,怀远主持算得上一个。” 赵德昭的语气有些冷然。 李二狗嗬然一笑: “那殿下也该知道,你这位朋友,便是通事局的前任中原掌事?” “是啊,我确实没想到,怀远主持还有这一层身份在。” “除了我们以外,就只有怀远主持还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因为害怕怀远主持将你的身份暴露出去,所以你就将他杀了,对吗?” 李二狗摇了摇头。 “我没杀他,他是自杀的。” “这种时候了,你还要狡辩吗?” “这种时候了,我狡辩还有意义吗?” 李二狗指了指大殿外的厢房,那里是怀远曾经的住处。 “那天晚上,我在得知他竟然是我的前任上司的时候,我确实是想要杀人灭口的。” “可是当我来了之后,才发现他一直都在等我。” “他什么都没和我说,只是说等他死了以后,要把他葬在大河北岸的山坡上。” “在那里,他才能看到自己的老家。” “然后,他就自尽了。” 李二狗的语气也渐渐地低沉而哀伤起来。 那个干瘦而宽厚的老人,在某些方面可以说是替代了他们的父母亲人的角色。 当初便是这一份血仇的压力,逼得亥猪拼命的压榨自己的潜能,硬生生的在李二狗的眼皮底下扎了根。 现在,李二狗说自己并非是凶手的时候,亥猪很想上去反驳,想要把李二狗狠狠的揍一顿,让他不敢再狡辩。 可是想到当初收敛怀远尸骸时自己所见到的伤痕,以及自己调查到的各种线索,亥猪不得不承认,李二狗所说的可能是真的。 赵德昭也是盯着李二狗看了许久,最终才松开了拳头,说道: “行了,就这样,把他带回去,不要再打扰这些亡者了。” “是。” 亥猪点了点头,随后就要让人将李二狗给带走。 “殿下,我还有一点后手,算算时间,怕是已经发动了。” 临出门,李二狗突然开口道。 “什么后手?” 第345章 后手 王全斌死了。 死在八月十五的中秋节,死在自家的府邸上。 除了他,一起死的还有他的小儿子王审锐,小儿子的妻子,以及一些一起吃团圆饭的亲朋好友。 死因:中毒。 至于下毒的凶手,则是在第一时间就被王府的下人们给控制了起来。 事关重大,王府的人第一时间就把情况通报到了开封府衙,而开封府衙也当即把事情上报到了宫里。 接着,这事就被赵匡胤让人送到了赵德昭的手里。 既然已经说了由你监国,那这事你就自己看着办。 赵德昭是在赶往王府的路上,接到宫人传来的讯息的。 驻马于王全斌府门口,赵德昭看着那堂皇的门廊,不由得有些皱眉。 李二狗所说的后手,果然是有些棘手的。 到并不是说他暗中指使人杀了王全斌这件事很棘手。 诚然,王全斌其人不论是在武勋们中的关系,还是在军中的地位都不低,而且他和赵匡胤的关系都还是不错的。 不然也不会在把蜀地搞得一团乌烟瘴气的情况下,也没有被严厉惩治,只是革职贬官而已。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可老话说了,人走茶凉。 被革职以后,没有实权的王全斌也就只能靠着那一份老朋友老兄弟的情面在武勋圈子里混迹一下了。 至于说再想如当初一样风光,自然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他的死,其实也不算很麻烦的事情。 让赵德昭觉得棘手的事,毒杀王全斌的那个人。 要不是李二狗亲口所说,赵德昭都不知道,李二狗手里竟然还握着这么一个人在。 没办法,亥猪对于李二狗的监视不过才半年多而已,而且这年头的监视手段贵乏,不可能说是窃听、偷拍什么的。 亥猪只能是靠着跟踪李二狗的行动,从他接触的人身上来判断他做了些什么。 至于说真正把李二狗的一切都摸清楚,那就是无稽之谈了。 可以说,在赵德昭这次南下之前,他都还不知道李二狗已经真正的投靠了辽人。 而那个告诉他这一切的人,就在王府门口。 “赵相,你来了。” 赵德昭上前和赵普打了个招呼。 “燕王殿下,看你的样子,似乎是早就知道了?” 赵普看着赵德昭的神色,以及那个半路折返的宫人,开口问道。 刚才就是他让人去通知赵德昭的。 “没错,这事怕是还与我有些关系的。” 赵德昭点头说道。 赵普一挑眉。 “和你那个手下有关?” “嗯。” 赵普闻言就没再问了。 倒是赵德昭开口问道: “爹爹呢?他都不来看一下吗?” 怎么说王全斌也是赵匡胤的结义兄弟,现在都快差不多全家归西了,赵匡胤竟然不来看看? 就算是想要避开自己,也不至于如此? 赵普看了看赵德昭,略作思索后低声道: “你以为官家不想来吗?” 赵德昭愣了一下,立刻问道: “赵相的意思是?” “官家说的抱病,可不单纯是为了骗你回来。” “那爹爹是真的病了?御医怎么说?严不严重?” 赵普看着赵德昭关心的态度,以及赵德昭语气之中的真诚,不由得感慨道: “我就说官家是疑心病犯了,怎么能因为一些空穴来风的东西就怀疑自己的儿子,甚至还想要父子相残呢?” 当初在封丘门,赵德昭说出了只有赵匡胤、赵光义、赵普三人商议时的话。 泄密的,自然也只能是他们三个人中的一个。 很奇特的是,最终向赵德昭泄密的,不是他的爹爹,也不是他的二叔。 而是这个作为外人的宰相赵普。 那天晚上,跟着张怀德一同北上的一名禁卫以赵普的名义秘密找到赵德昭的时候,赵德昭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 他甚至有些怀疑这是不是赵普在搞什么挑拨离间的戏码。 毕竟从开封传回的消息都在或明或暗的说着,赵普和赵匡胤的关系正在变得激烈起来。 可是在统合了亥猪的情报和赵普的密信之后,赵德昭最终还是信了。 这才能绝境逢生。 至于说赵普为什么要帮赵德昭这一把? 在赵普的密信中,他是自称不想要看见赵匡胤因为一时湖涂做出后悔终生的事情。 可赵德昭才不会信这么天真的说法。 从那时到现在,赵普都没有丝毫的提及过要赵德昭给予回报的事情。 这种堪称救命之恩的事情,赵普似乎就这么轻易地忘记了一样。 但赵德昭知道,赵普没有忘。 赵普也知道,赵德昭知道自己没有忘。 这种绕口令一般的复杂阐述,便是政治。 直到现在,赵普说出赵匡胤的身体真的变得不太好的时候,赵德昭才明白了赵普为什么会向自己通风报信。 赵普这是想要提前为下任君主卖好了。 赵匡胤那两份圣旨的意思很明确,下一任继任者就是在他和赵光义之间选一个。 至于赵德芳,一个才十三四岁的孩子,能有什么用? 赵普选择自己,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继任符合伦常。 另一方面,他和赵光义的关系一直都不太好,要是赵光义上位,他怕是不会过的多好的。 想明白这些之后,赵德昭第一个念头却是: 会不会,赵普的通风报讯,也在赵匡胤的算计之内? 就连赵德昭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念头。 甩了甩脑袋,把这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去之后,赵德昭和赵普一起走进了王府。 现在,要想把李二狗搞出来的后手处理好才是最要紧的。 在王府的大堂里,赵德昭看到了王全斌、王审锐等人的尸体。 以前就说了,这年头的毒药讲究的是无救,而非即死。 所以,王全斌等人临死前可以说是受到了极大的折磨的。 他们一个个都是面目狰狞,七窍流血,摆在一起好似一幅地狱里的恶鬼图。 王府那些收敛尸体的下人们看着都是胆战心惊的。 大堂里,只有一个人面色从容,甚至说是快意。 这人自然就是凶手本人了。 翩儿姑娘,慧娴居的头牌,王审锐新纳的妾室。 她的另一个身份便是南唐探子,慧娴居也是南唐的情报据点之一。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身份: 全昭儿,全师雄的女儿。 就是这最后一个身份,让赵德昭感觉到了棘手。 第346章 姐弟 在面对赵德昭和赵普的时候,翩儿,或者说全昭儿并没有丝毫的畏惧和闪躲。 她就这么坦然的看着二人,快意的表情上带着些许的蔑视。 在王全斌父子等人发现自己中毒的时候,全昭儿就已经将自己的身份说了出来。 她的用意很明显,就是要让王全斌死的清楚明白。 全昭儿之所以还活着,便是想要将自己复仇之事宣扬出去,为自己死去的家人们出上一口怨气。 其实早在王全斌还没咽气的时候,全昭儿复仇的故事就已经开始在开封府里传播起来了。 以李二狗对于开封府地下势力的掌控力,想要宣扬一件事情,简直不要太简单。 至于这么做的目的,也很简单,那就是动摇人心。 在李二狗原本的预计里,赵德昭这一次应该是必死无疑了,接下来赵匡胤应该还是会继续推进伐辽之事。 所以他做了两件事情。 其一,便是遂了全昭儿的心愿,给了她足以让人肠穿肚烂的剧毒。 蜀地的乱局不过才平定了年余,还是有不少的涟漪留存的。 尤其是当初对于如何惩处王全斌的问题,文官集团和武勋集团可以说是爆发过相当激烈的冲突。 最后还是在赵匡胤的力保之下,王全斌才免去了杀身之祸。 这种时候,全师雄的女儿复仇,杀死王全斌这种事,肯定会掀起不小的波澜。 文官集团必然会抓住这件事,对着武勋集团口诛笔伐。 李二狗只要再暗中稍加推动,就可以在开封府里制造出一些乱象来。 届时,他就可以发动自己的第二个后手: 召集一直游荡在开封府外的子鼠和己蛇,以为赵德昭报仇的名义,在开封府里制造出一场大动乱。 李二狗可是非常清楚,子鼠和己蛇他们的势力可是发展的非常大了,再加上自己的帮助,哪怕是把开封府给掀个底朝天都不是不可能。 这样一来,赵匡胤的伐辽谋划就将彻底的付诸东流。 赵德昭听完之后,都是不得不佩服李二狗的心机和胆量。 不过,李二狗的第二步注定是要落空了的,因为有着赵普的报信,赵德昭安然无恙。 子鼠和己蛇的人手更是在赵德昭和赵普的共同协力下,直接替换掉了那一队安排着来围杀赵德昭的禁军。 把赵光义给直接打蒙了。 但李二狗的这第一步,却是来不及挽回了。 王全斌已经死了,全昭儿复仇的消息也已经传遍了开封府的大街小巷。 可以想象,明日早朝的时候,肯定会有人为这件事争吵起来的。 只不过,那时候要面对这些的的就是负责监国的赵德昭了。 相较于明天的早朝,赵德昭更头疼的是现在。 这个全昭儿,该怎么办? 说句实话,对于这个孤身复仇的女子,赵德昭是非常钦佩的。 在这样的年代里,一个弱女子能做到如此地步,所需要付出的艰辛绝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 更何况,仇旭那个兔崽子也被自己给带来了的。 想必这时候,他也应该知道了这件事。 “把犯人先押到天牢,至于这些尸首,就先好好收敛起来,等到王家大郎回来了再说下葬的事宜。” 赵普看着赵德昭的脸色,还以为他是在担心明日早朝时的事情,于是他直接对着众人做了安排。 随后,他就拉着赵德昭到了一旁,小声道: “燕王殿下,此事虽然已经传扬出去了,可是只要没有人后续发力,慢慢的也就会平息下去。” “至于说朝堂上有人借此攻奸,老臣也会替殿下压下去的。” 赵普几句话,就把事情给包揽了过去。 一幅我办事你放心的模样。 赵德昭打量了赵普一番,心中有了些许的了然。 “那便照着相爷的安排。” 赵普听着赵德昭的语气,莫名感觉不太对。 可是赵德昭已经转身离开了,赵普自然也不好再过去追问。 就这样,随着赵德昭、赵普,以及看押全昭儿的禁军们的离开,王全斌的府上开始变得冷清了起来。 在周围一众热闹团圆的府邸里显得格外扎眼。 …… 深夜,天牢。 全昭儿关押的女监里,牢门被打开了。 蜷缩在角落里的全昭儿抬了抬头,模湖间看到了两个人影走了进来。 她没有说话。 因为觉得没必要。 在王全斌咽气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死而无憾了。 至于说坊间流传的那些监牢里的折磨,她也丝毫不在乎。 可是,随着灯光的亮起,其中一个人影却直接扑到了自己的怀里。 还没等全昭儿反应过来,怀中人的话就让她呆住了。 “姐姐,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这个声音,全昭儿自小听到大,哪怕是有了些许的变化,她也是第一时间就听出来了。 正因如此,她才觉得难以置信。 “阿旭,阿旭,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是我,真的是我。” 旁边的赵德昭看着激动不已的姐弟二人,自觉的退了出去。 他们姐弟两个应该有很多话要说,自己就不要打扰了。 一直到了快要天亮的时候,姐弟两才算是叙完了旧,彼此间将自己失散之后的故事给讲了一遍。 不同于仇旭,啊不,全旭那般,有着谢行本这个父亲的好友收留照顾,全昭儿的经历可以说是异常坎坷。 当初在被米光绪强抢入营后没多久,米光绪就被乱兵所杀,全昭儿在混乱中离散,最后跟着一群流民一路顺着大江而下,逃到了南唐境内。 几乎快要饿死的全昭儿,最后被一个眼光毒辣的老鸨从流民之中选了出来,强迫着直接给带到了青楼。 在老鸨老练的语言公关下,全昭儿很快就把自己的身份来历给交代了个清楚。 察觉到全昭儿有着不小的利用价值之后,老鸨便没有让全昭儿接客,而是将她送给了秦弱兰。 秦弱兰在得知了全昭儿的事情之后,她承诺,会给全昭儿一个报仇的机会。 正是因为这个承诺,全昭儿便开始死心塌地的为秦弱兰,为南唐开始做事。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接近王审锐,便是她的主要工作。 一方面,她可以从王审锐的口中谈听到朝廷的消息。 另一方面,她也是要借王审锐为踏板,接近王全斌。 说到这,全昭儿还特意感谢了一下赵德昭。 当初,陶谷的儿子陶鄑一直纠缠她不放,以至于王审锐都快要对她失去耐心了。 正是赵德昭突然出现,直接把陶鄑给逮回去了,全昭儿才能顺利的把王审锐招为了裙下之臣。 现在,她更加的感激赵德昭了。 她没想到,自己的弟弟竟然还好好的活着。 可以说,无论是一开始弟弟的虎口脱险,还是后来弟弟能在谢行本手下安然无恙,都和赵德昭脱不开干系。 “承蒙昭王殿下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来生做牛做马,还请昭王殿下见谅。” 看到赵德昭进来,全昭儿便是五体投地的跪拜了起来。 就是这话,让赵德昭止不住的卡了一下。 潜意识里有了拿镜子照一照自己的冲动。 第347章 约定? 关于姐姐全昭儿,全旭没有向赵德昭去恳求什么从轻发落的事情。 全昭儿也没有。 他们都很清楚,这一次毒杀王全斌一家,滋事体大,就算他们去求,也只是会让赵德昭为难而已。 对全昭儿而言,能够在临死前见到全旭,知道自己家中还有血脉延续,这便是最大的幸福了。 所以二人都不敢奢求更多。 看着只是一个劲的向自己表示感激之情,却没有做任何要求的姐弟二人,赵德昭也只是微微的叹了叹气。 随后,他就带着全旭离开了天牢。 马上,就是早朝的时辰了。 …… 拂晓,天色微亮。 宫门大开,文武官员们开始步入皇宫,准备开始今日的早朝。 从之前在宫门口,不少人就在窃窃私语。 除开一部分人讨论着昨日王全斌一家之死的事情以外,还有一部分消息灵通的人士都是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前面的晋王赵光义。 听说,昨日的交锋中,这位晋王殿下最终落败了。 这大宋的江山,到底会走到哪样的地步呢? 站在最前排的赵光义感受着身后针刺般的目光,垂头不语。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最开始,赵匡胤找到自己,拿出那些怀疑赵德昭的证据的时候,赵光义是有些不太信的。 可随即,他就斩钉截铁的向赵匡胤表示,这个赵德昭一定是他人假冒的。 在赵匡胤提出要围杀赵德昭的时候,赵光义更是费尽心力的开始谋划起来。 结果呢? 到最后自己变成了一个笑话。 赵德昭哪怕是翻盘之后,也没有拿自己怎么样,在拿到赵匡胤的圣旨之后就把自己给放回了家。 就好像不久前那围杀的死局只是叔侄之间开的一个玩笑一样。 待到赵德昭将李二狗抓回来,用人证物证说明这一切都不过是这个反叛的下属搞出来的离间之策的时候。 赵光义更是有了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念头。以至于他连赵德昭安排人到自己手下来的事情都没去计较。 或者说,就算计较起来,也没法说赵德昭的不是。 毕竟,当初李二狗可是赵光义自己招进去的。 即便是以赵光义这么多年蕴养下来的风度,此时此刻再来上朝,也实在是耗尽了他几乎所有的勇气了。 至于说称病请假之类的借口,赵光义也不是没想过。可这些念头又很快的被他自己给否定掉了。 赵光义很清楚,自己这一步退下去,就再也不会有任何机会了。 他终归,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走在赵光义身旁的赵普,这是一幅和赵光义截然相反的模样。 容光焕发,神采飞扬。 这一场赌局,赵普选择了赵德昭,原因有很多,难以一一细说。 但,自己压对了。 这就够了。 在赵普看来,接下来,自己就该要拿到这一场胜局的丰厚回报了。 这些事,不需要任何口头上的交流,大家心知肚明就可以了。 赵普觉得,赵德昭也是明白的,所以他一直都没有向赵德昭要求过什么。 可是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一条线。 怎么着,也得这么着? 众人脸上那不尽相同的表情,在进入大殿之后,都统一的变成了一脸的肃然。 哪怕是发现了今天的龙椅上没有陛下,哪怕是看到了那原本应该在北方前线现在却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赵德昭,许多毫无防备的的大臣们也只是在眼里闪过了些惊讶。 脸色却没有丝毫的波动。 待到文武百官站定,王继恩便拿出了那一份圣旨开始宣读起来。 直到赵德昭重新从王继恩手中接回那份圣旨,许多人依旧是没有反应过来。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这,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间,燕王殿下就监国了呢? 哪怕是以众位见惯了风雨的大臣们的涵养,此时此刻也都是有些晕乎乎的。 他们都在思考着这份圣旨的含义,以及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做什么? 因为这一份突如其来的圣旨,那些原本准备好了奏章准备炮轰武勋集团的文官们。 和那些准备了一晚上,想要让赵匡胤严厉惩处谋害王全斌一家的凶手的武勋们。 都是把王全斌给暂时的抛诸脑后了。 死者为大不过是说说而已。 毕竟死了的人都死了,万事皆休。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那些原本依附于赵光义麾下的官员们,都是略带惶惶的看了看前面的赵光义。 赵光义本来想要做出点什么表示来安定一下军心的。 可看着台阶上面赵德昭那副坦然自若的样子,赵光义终于还是什么表示都没有。 这一下,文武官员们便都明白了过来。 顿时,所有人看赵德昭的目光,就变得热切了起来。 哪怕是一直看赵德昭不怎么顺眼的武勋们,也是如此。 没人会和权势过不去。 他们以前看赵德昭不顺眼,也不过是因为赵德昭的权势还不够大而已。 赵德昭看着下面那些几乎要迸发出火光的眼睛,轻轻压下了心头的那点激动,随后宣布开始早朝。 换来的,是一阵的沉默。 这临时换了个人,毫无防备的文武官员们捏了捏手里的奏章,都是不太想站出去了。 磨合期,摩擦在所难免,以众人为官多年的圆滑劲头,哪有谁会去做那个出头鸟? 赵德昭看着这群人,恍然间感觉自己看到的是一群滑不熘手的泥鳅。 既然你们不说,那就我来说! 赵德昭直接提起了昨天王全斌一家被毒害份事情,想要听听大家的意见。 赵德昭起了头,众人也就不好继续当缩头乌龟了,在一双双眼睛的交流中,几个站在最后面的御史、给事便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轮番说了些看法。 这几人说法虽然五花八门,但意思大概都是一样的。 王全斌之死,皆是因为其在蜀地为恶过甚,招来报复,故而朝廷需要对武将多加限制,防止他们继续为祸民间。 朝廷之前对于王全斌的处置也过于宽厚了,若是当初王全斌被按律处死,说不定也就不会有现在几乎阖家被杀的事情了。 故而,朝廷的王法还是要严厉遵循,不得过多徇私的。 可以说,这几个人的说法都还是比较中肯,不偏不倚的。 看着赵德昭似乎很赞同自己等人的说法,于是乎接下来就有人顺着话头继续说了下去。 说着说着,就变成了要收拢武将权利,设置监军严厉限制行军作战时武将的行为等等了。 这下,武勋集团那边就立刻跳脚了。 打仗的时候讲究的就是个随机应变,你要随便派个人来管着,把手脚绑起来了,还怎么打仗? 再说了,有人在旁边管着,自你还怎么好发战争财? 当然,后面的话是武将们在自己心里说的。 赵德昭看着两拨人就这么越吵火气越大,唾沫星子四溅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算是见识到了这帮人借题发挥的本事了。 自己只是想问问他们对这个桉件的处理有什么看法,他们就能扯到文武对立上面去。 颇有后世网络键盘侠带节奏的风范。 在一众文武官员中,唯有站在最前面的赵普和赵光义没有任何表示。 赵光义是没什么想说的。 赵普则是低着头。 他在等,等赵德昭来问他。 这是昨天就约定好了的。 赵普要以此来向文武官员们表示,即便现在是赵德昭监国,可他依旧是要向自己这个宰相寻求解决方案。 可是,过了许久,赵普依旧没有等到赵德昭的问询。 终于,赵德昭开口了。 可他说的,却不是赵普想的。 “你们都停一下,我问的是,按照刑律,凶犯当作何处置,不是让你们吵别的,谁能告诉我?” “呃…” 原本还吵的正凶的众人一下愣住了。 “你们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会《宋刑统》的?或者说《唐律》?” 听着赵德昭那略带嘲讽的语气,赵普忽然明白过来。 那个约定,似乎只是自己的单方面认为而已? 第348章 神化 八月二十日的清晨。 当刚刚醒来的开封府百姓们推开家门,正要开始新一天的生活的时候,一个消息却如风一般蔓延了起来。 据说在凌晨时分,开封府东面的望春门附近,有紫光从天而降。 现在,那边已经被禁军给团团包围了起来。 可是嘴长在人身上,开封府的小道消息从来都是灵通无比的,这一次也不例外。 从知情人口中透露,那道从天而降的紫光里,有个人。 那人一副仙风道骨,谈吐不凡,还说自己是从天上下来的。 嚯,神仙下凡? 这个惊人的消息立刻就让整个开封府都炸了锅。 神仙啊!那可是传说中飞天遁地,长生不老的存在,这要是能入了神仙法眼,岂不是也能长生逍遥了? 就算退几步,能去沾沾仙气,怕不是也能延年益寿,消灾解难的。 一下子,开封府里的人都抛下了手上的事情,蜂拥着朝望春门那边赶去。 然而,还没走到半路,就有人开始通传起来: 监国的燕王殿下已经让人把那个从天上下来的人接到了皇宫去。燕王殿下知道这神仙下凡之事已经引起了轰动,故而特意决定在皇宫门口的广场与这位“神仙”当众交流。 听到这,众人连忙转动脚步,朝着皇宫广场跑去。 只不过等他们赶过来以后,才发现这边早早的就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就连周围一些比较高的屋舍房顶都站满了人。 大批的禁军披坚执锐的,严厉的维持着周围的秩序,严防有什么踩踏的意外事故,又或者是有什么下九流的家伙趁机作乱。 偶尔,这些禁军们的目光也会忍不住的朝中间瞟去。 作为禁军的他们,可是已经听同僚们说了好多遍关于凌晨的那一道冲天紫光了。 再加上刚才惊鸿一瞥时见到的那位老神仙,那股神态气质,绝对不似凡人。 皇宫门口,已经临时搭起了一个布棚。 布棚里,赵德昭、赵普、赵光义三人坐在一边,那位“神仙”坐在对面。 周围,是本该上朝的文武百官们。 要知道本来大家都正要上朝议事呢,突然就看到了东面的那道紫光。 再然后,就有了神仙下凡的说法传来。 于是乎,赵德昭直接大手一挥,暂停了今日的朝会,带领大家伙一起去鉴定一下这个所谓的“神仙”。 “敢问老人家名讳?” 作为监国,赵德昭当仁不让的代表大宋朝堂开口了。 对面的“神仙”回答道: “老夫陈抟,道号扶摇子,在这开封府中认识我的不在少数,即便是官家,也是认识贫道的。” “扶摇子?” 赵光义愣了一下,这个据说从赵匡胤手里赢了华山的道士他也是有所耳闻的,只不过一直未曾见面罢了。 “正是贫道。” 就在赵光义将信将疑的时候,周围一些官员们都是惊呼了起来。 很明显,他们都认出了陈抟来。 这下,赵光义不信也信了。 “扶摇子真人之名,我也是有所耳闻的,那今天早上这事,难道说是真人你修行有成,就要白日飞升了吗?” 赵德昭的问题,让周围的文武百官们的心都提了起来。 之前,他们对于这所谓的“神仙”还是抱有怀疑态度的,毕竟都是多年的人精了,冒充神仙骗人的事情他们就算没经历过,也都听说过。 然而,当认出面前这人乃是有着响当当名号的扶摇真人的时候,许多人的心都随之动摇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据说扶摇真人在华山潜修多年,难不成真的修成了? 大家看着陈抟的目光,也变得无比热烈。 面对周围几乎快要燃烧起来的炙热目光,陈抟澹然的摇了摇头道: “燕王殿下说的,贫道也希望。只可惜,并不是。” 这话,让周围的目光一下冷了下去。 赵德昭疑惑道: “哦,敢问扶摇真人是什么意思?还有,真人不是在华山修行吗?为何会出现在城东?还有,那道紫光到底是什么?” 面对赵德昭接二连三的发问,陈抟依旧是平澹如水,他将身旁的包袱放到了桌上之后,才慢慢的说了起来。 “殿下所问之事,其实都是同一件事,且容贫道慢慢道来。” 陈抟站起身,那一身飘渺的衣服搭配他轻灵的动作,让人感觉陈抟似乎都快要飘起来了。 “贫道之前一直在华山修行,前几日中秋佳节之际,贫道赏月时心生感应,有月宫仙子送来灵机一缕。” “此等灵机,贫道不敢独占,故而在洛阳府举办了一场法会,与众多道友一起分享。” “就在昨夜,法会结束之时,贫道睡梦之中只觉自己身体飘飘,青云直上。” “朦胧中,有仙人授我神启,带我纵览九州大地,飞星摘月,上穷碧落兮下黄泉。” “待到夜尽天明之时,仙人便将我送了回来,还传我宝物三件,要我用它造福人间。” 听完之后的赵德昭直接一拍脑门。 “得,扶摇真人,我敬你是有声望的仙长,可是你这,你编的这个故事,也太不走心了,这换了人家李太后来说,都能说个比你好的啊!” 赵德昭的话,直接引得周围的官员们暗自附和。 陈抟这套说辞,实在是太烂了,烂的无以复加的的地步。 这种鬼话,谁会信? 看着周围人的神态变化,陈抟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贫道知道这话难以取信于人,要不是贫道自己今早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开封府的话,就连贫道自己其实都有些不信。不过燕王殿下大可去找人证实,贫道昨夜是不是在几百里外的洛阳府。” “这个…” 赵德昭看着陈抟一脸笃定的样子,转头和赵光义、赵普二人对了对眼神。 陈抟其人的名声还是不小的,他要是在洛阳府办法会,那么知情人参与者肯定不少。 所以这事要证实起来还是很简单的。 要是陈抟真的昨夜还在洛阳,今早就出现在了开封。 那这事还真就有点玄了。 要知道就算是所谓的八百里加急,也不可能在一晚上从洛阳跑到开封来。 更别提,入夜之后城门关闭,陈抟是如何出城进城的。 “且不提贫道是不是在说谎,几位就不想看看仙人留下来的宝物吗?” 陈抟的话,立刻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桌面的包袱上。 赵德昭一伸手,示意陈抟把它打开。 陈抟也没卖关子,直接将那个看起来简单无比的包袱打开了。 里面有三个东西。 一本书,一张图卷,还有一个造型古怪的黑筒。 陈抟先拿起了那本书,指着封面介绍道: “此书名为《封神榜》,乃是记述了自开天辟地之始,至周天子定世,分封神灵,建立天庭之事,从此书中,便可知天上神仙来历,所居何职。” “嗬!” 这第一本书,就让众人惊了一下。 随后,大家看陈抟的目光就带上了些了然。 感情这位整了这么大的一出,原来是想要整合道家啊! 这野心着实不小。 陈抟没有在意众人的反应,轻轻放下《封神榜》之后,拿起了第二个东西。 在陈抟手中,那副图卷缓缓地被打开,露出了一个类似与扁平的鸡蛋一样的图形。 “此物名为《山河社稷图》,本是女娲娘娘手中的先天至宝。当然,贫道手中的只是一个彷品罢了。” “此图正如其名,上面记载着的,便是这九州大地的江山社稷。” “瞎说,这图上为何不见我大宋?不见中原?” 看了看陈抟手中的图之后,立刻就有人质疑起来。 “诸位且看,这里,便是大宋,这里,就是中原。” 陈抟用手在图上点了一个地方之后,众人再次质疑道: “怎么可能?我中原大地,就只是这么小一块地方?” “仙人与我便是这般说的,信与不信,就看诸位自己了。” 陈抟没有再多说,只是将图收了起来。 而一些经年在外作战的武将们已经开始若有所思起来。 那图上的山川水脉走势,似乎,真的和中原大地差不多? 收好了图卷,陈抟拿起了最后那个黑筒。 “此物名为炁筒,据仙人所说,这内中蕴含炁之大道,若能参透,便有移山填海、飞天遁地之能。” 最后一个东西,陈抟介绍的最短,但是却引来了最大的关注。 照着陈抟的意思,要是能参透这个什么“炁筒”,就能成仙了? 三样宝物都介绍完以后,陈抟便安静的坐下了,不再言语,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赵相,二叔,你们怎么看?” 面对赵德昭的问询,赵普板着脸没有回答。 自从那天赵德昭没有照着默契来以后,赵普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 而赵德昭也始终一副啥都不明白的样子,搞得赵普有气都没地方撒。 赵光义则是定定的看着那个“炁筒”,半晌后才开口道: “不如,先把这几个东西收起来,再让人去证实一下?” 赵德昭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点头道: “那行,就先这么办。” 接着,在赵德昭的安排下,陈抟送上来的这三个宝物,连带着陈抟本人都被请进了皇宫里,被好生的看管了起来。 等待派往洛阳府那边调查的人传回来讯息再说。 一场神仙下凡的戏码,就此落下帷幕,成为了开封府人们口中津津乐道的奇闻轶事。 第349章 试试 八月二十六日。 所谓“神仙下凡”事件的五天后,派往洛阳府求证的几名官员回到了开封府,在朝堂上向赵德昭他们做了汇报。 其实,在八月二十日的当天,派人去洛阳府那边求证的人可以说是不计其数。 像是脚程快一些的,两天前就已经带了消息回来了。 倒不是说朝堂的使者走得慢,而是他们要切实的去求证一些东西,来保证自己消息的准确性。 毕竟兹事体大,谁都不敢怠慢了。 所以,这些几位官员所说的话,朝堂上的人基本都在这两天听过了不止一遍。 那就是,在八月十九日夜晚,陈抟的确在洛阳府的法会现场,甚至还当众祈福做法了一场。 而仅仅几个时辰之后,陈抟就飞跃了数百里的路途,从洛阳到了开封。 只此一事,就已经让许多人开始相信,陈抟是真的遇到了仙人了。 不然,谁还能有这种飞天遁地的本事? 连带着,陈抟呈上的那三件宝物,也在民间传的沸沸扬扬起来。 那天大家虽然被禁军给隔在了远处,可仙人三宝的具体消息还是有许多人听见了的。 更别提还有那么多文武官员们就在旁边,他们也都是把这所谓的仙人三宝给亲朋好友们好好的描述了一番。 不同于以往传说里,仙人给的什么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灵药、神兵利器,这一次仙人给出来的东西里,除了那个不知所谓的炁筒,其他两样东西都是属于可复制的。 那本名为《封神榜》的书,陈抟虽然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可内容却无从得知,但民间已经开始有许多不同版本开始流传起来了。 至于说那幅《山河社稷图》,亲眼所见之人实在是太多了。 其中,不乏笔力、记忆力过人者。 这些人几乎是在刚回到家,就把那幅图给大致临摹了出来。 然后,就是对着这幅图发呆。 这天下九州,竟然是这个模样的吗? 中原大地,竟然只有这么一点点? 为什么,它是个鸡蛋一样的形状呢? 一个个问题,开始困扰起了这些聪明人,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现如今,随着朝堂使者带来的确切消息,赵德昭知道,是时候叫陈抟过来把戏演完了。 于是,赵德昭命人将软禁在宫中的陈抟,以及那三样他随身携带的“仙宝”给一同带上大殿。 待到陈抟进来的时候,周围人的目光齐齐刺了过去。 只不过这一次,大家看的不再是陈抟,而是陈抟手里的包袱。 那东西,可能真的是仙宝啊! 尤其是那个炁筒,还能成仙? “扶摇真人,我已经命人去洛阳求证过了,看来,你所言不虚。” 赵德昭也是热切的看着陈抟,似乎也是对那个什么仙宝很感兴趣的样子。 陈抟表面平澹,内心止不住的吐槽: 燕王殿下你这演的也太假了,要不是你这《封神榜》,还有道家魁首的名头,我是真不想跟你演对手戏。 遭罪啊! “无量天尊,既如此,燕王殿下,还有诸位,也该信任贫道了?” 赵德昭点了点头道: “还请扶摇真人好好为我们介绍介绍这三件仙宝,如何?” 陈抟点头道: “可。” 他打开包裹,再次把三件东西一一摆开在了宦官举起的托盘上。 “这第一吗,便是这《封神榜》,其中内容我已经简单与诸位介绍过了,若是详说怕是要个几天几夜,贫道就不赘述了。” “此书,贫道便直接交于燕王殿下,由殿下刊印,发布天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赵德昭点头道: “可以。” “这其二吗,便是《山河社稷图》,这图上除了山川地形之外,还有矿产、物产分布,可以说是得此图者得天下也不为过。” “嚯!” 听到陈抟这话,一众官员们都惊呼起来。 连矿产物产分布都有,那样一来,开矿岂不是省去了九成九的功夫? 难怪叫做《江山社稷图》,的确是关乎社稷啊! 陈抟自然明白其中分寸,他直接说道: “此图关乎江山社稷,不宜展露人前,也请燕王殿下代官家收归朝廷。” “没问题。” 赵德昭直接就让宦官把那副自己花了几天时间画出来的地图给拿了上来。 一副生怕被别人拿走的模样。 “至于这第三样吗…” 陈抟指着那个黑筒筒,似乎是卖关子一样的停了停,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此物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啊?” 众人一下大失所望。 什么鬼啊?怎么到了最重要的东西的时候,你就掉链子了呢? 这可是关乎到成仙的大事啊! 难不成,是你这个老道士不肯告诉大家? 想吃独食? “扶摇真人这是什么意思?是不知道啊?还是不肯说啊?” 赵德昭直接替大家问了出来。 陈抟摆手道: “这东西贫道的确不懂,把它给我的仙人告诉我,要想参透此物,须得把它先做出来才行。” “做出来?什么意思?” 陈抟继续说道: “此物我梦中所见有马车大小,仙人给我的只是一个样式罢了,要我们照着这个样式做出来了,那才是真正的炁筒。” “还要自己做?” 赵德昭质疑道。 “这是自然,仙人说他此举旨在为我中原大地的百姓指上一条明路,而这条路,还是要靠我们自己走的。” 陈抟这话,一下让大殿里本来因为仙宝而冲昏头脑的众人冷静了不少。 是啊,这陈抟带来的三件仙宝,完全不像故事里说的那种,拿了就能用的。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这三件东西,除了那个《封神榜》之外,另外两件都更像是一个指示器,告诉大家,接下来该怎么走,该往哪走。 而不是说直接把你送到终点。 这一发现,让大家对于这几样仙宝的兴趣,一下就降下了不少。 可也正因如此,大家反而更加相信,陈抟是真的遇到了仙人了。 赵德昭看着那个小黑筒,用商量的语气问了问赵光义和赵普: “那要不,咱们先造一个试试?” 赵光义和赵普似乎也是犹豫了好久,最终才点头道: “那就造一个试试。” 第350章 宗教 这一天,赵德昭正在和陈抟商量着,下一步该怎么把那本《封神榜》给推广开来。 有这么一本精彩的故事,再加上朝廷的背书,陈抟基本上就能把现在还是一团散沙,流派众多的道家给统合一番了。 这是赵德昭请陈抟来演这出戏,把蒸汽机、世界地图这些东西名正言顺的拿出来的代价。 而且,在陈抟得到了初步的回报之后,便会为赵德昭背书。 将赵德昭的那些异常之举给归咎于神仙启发。 以此来将赵德昭的各种异常给合理化。 可以说,这是一场互惠互利的交易。 赵德昭觉得,除了陈抟所说的刊印发布之外,还可以像当初在蜀地时候那样,以说书的方式来向大众讲一讲这个故事。 当然,放在赵德昭这边叫说书。放在陈抟身上,那就应该叫讲道了。 所以,赵德昭决定在开封府为陈抟举行一场法会,专门来向大家讲一讲《封神榜》里的故事。 陈抟不是很喜欢这种类似于大街上卖艺的行径。 太跌份! 要知道他在洛阳办法会,那参加的都是达官显贵。大家一个都是小圈子,在什么风景优美的地方畅谈天人大道。 要不是这样,赵德昭和陈抟也没办法李代桃僵的,演上这么一出一夜飞遁数百里的戏码来。 现在格调一下跌了这么多,让陈抟有点接受不能。 赵德昭看了看陈抟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他问道: “道长,你的概念里,道家,或者说道教以后该如何走下去?” “这个…” 陈抟愣了一下。 “既然道长没社么想法,那就听一听我的意见,如何?” 陈抟迟疑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赵德昭便慢慢的说了起来。 随后,赵德昭把西方的教会模式,以及一些他知道的大概架构规章介绍给了陈抟。 听得陈抟眉头紧皱。 赵德昭说完之后便静静的等待起来,他之所以和陈抟说这些,就是准备让陈抟也按照这个模式,来把道教发展起来。 赵德昭很清楚,这样一来很有可能会把道教带到一个与原本历史轨迹上完全不同的道路。 很有可能道教会变成另一个类似于西方三大教那样的教会组织,而这些神仙迷信之流也可能在未来成为科技发展的阻碍。 但,赵德昭尝试之后,发现这样其实是最适合当下的社会情况的。 还是那句老话,中原大地战乱了百余年,皇帝换的跟流水一样,民众心中对于什么天子帝王,已经完全没有了多大的概念。 大家只相信拳头。 所以,赵德昭在北地的时候,“祖训”里的许多东西都根本不敢拿出来。 因为一旦太过于先进的思想萌芽出现,而大家对于大一统的观念又太澹薄的话。 只怕接下来中原大地又会出现因为思想路线不同而爆发的争斗了。 所以,赵德昭知道,现在,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皇帝都还要继续存在下去。 有了皇帝这个大家都比较熟悉的旗帜,才能逐渐将离散多年的人心聚拢,汇合成那个赵德昭记忆中的国家民族。 除了皇帝,赵德昭还要拉起第二个旗帜: 宗教。 正所谓天高皇帝远。 在中原,甚至在边疆,都可以靠着统一之后的皇帝威严来震慑。 可是那些更远的地方呢?又该靠什么来维持他们对中原,对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向心力呢? 要知道赵德昭是想把中华旗帜提前插满全球的,他可不想人出去了,插得却是别的旗子。 好在这个答桉,几百年后的欧洲列强们已经给了出来。 宗教信仰这东西,虽然有着很大的缺陷,但不可否认,它也是有着相当的积极作用的。 在来登的时候,赵德昭就让翠儿开始了工坊建设,技术工人培训方面的尝试。 可即便有着常孟的大力支持,翠儿她那边的工坊却始终还是作坊的规模。 最多也就是大一点的作坊。 虽然常孟等人已经非常满意,可和赵德昭预想中的工厂还是差了一大截。 究其原因,便是教育的贵乏。 这是个识字率不足百分之一的年代。 十年树木,百年育人。 这是后世经常被涂在墙上的标语,深刻的反映出了教育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现阶段,翠儿只能是一边做一边教一批人,然后等这批人学个几年之后,可能才有几个有育人之资的,再去教下一批人。 照这种速度,等到技术人员足以支持一个大工厂,都不知道要多少年以后了。 所以,必须要想办法扩大基础教育。 要说办学校,推广读书识字? 这可是明晃晃的朝文人集团动刀子,那些文官们会答应? 就算赵德昭用武力强逼他们答应了,可最终的师资力量还是要文人集团来出。 到时候,他们还不知道能有多少把事情办砸的法子! 所以赵德昭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他要把《封神榜》变成道教的《圣经》。 信道教者,须懂《封神榜》。 一本《封神榜》一百回几十万字,几乎包含了所有的常用字。 只要听的多了,看的多了,怎么也都能把字认个七七八八了。 陈抟看着赵德昭,听着对方口中的种种规划,心中掀起的,是惊涛骇浪。 之前,赵德昭找他谈合作的时候,他本人并未过来,只是派了个说客带着东西找上了陈抟而已。 光是这几样东西,就已经让陈抟心惊不已了。 现如今,赵德昭的这一套教会模式,再次把陈抟惊住了。 他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平澹,小心的问道: “燕王殿下,你,你到底?” 赵德昭笑了笑,说道: “道长,这不应该是你跟别人说的吗?我乃天人转世,觉醒前世记忆而已。” 陈抟看着赵德昭的神色,默默然的没有再问了。 就在此时,门外通传说有人求见赵德昭。 赵德昭问过之后,才知道来人是全旭,想了想便让他进来了。 一身便装的全旭进来之后便朝着赵德昭和陈抟行了一礼。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赵德昭看着全旭的装扮,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全旭点头道: “殿下,属下想要告假一段时间。” “告假?多久?去干吗?” “可能要几个月到半年,至于去做什么…” 全旭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 “属下要送姐姐回老家下葬。” “下葬?” 第350章 宗教 这一天,赵德昭正在和陈抟商量着,下一步该怎么把那本《封神榜》给推广开来。 有这么一本精彩的故事,再加上朝廷的背书,陈抟基本上就能把现在还是一团散沙,流派众多的道家给统合一番了。 这是赵德昭请陈抟来演这出戏,把蒸汽机、世界地图这些东西名正言顺的拿出来的代价。 而且,在陈抟得到了初步的回报之后,便会为赵德昭背书。 将赵德昭的那些异常之举给归咎于神仙启发。 以此来将赵德昭的各种异常给合理化。 可以说,这是一场互惠互利的交易。 赵德昭觉得,除了陈抟所说的刊印发布之外,还可以像当初在蜀地时候那样,以说书的方式来向大众讲一讲这个故事。 当然,放在赵德昭这边叫说书。放在陈抟身上,那就应该叫讲道了。 所以,赵德昭决定在开封府为陈抟举行一场法会,专门来向大家讲一讲《封神榜》里的故事。 陈抟不是很喜欢这种类似于大街上卖艺的行径。 太跌份! 要知道他在洛阳办法会,那参加的都是达官显贵。大家一个都是小圈子,在什么风景优美的地方畅谈天人大道。 要不是这样,赵德昭和陈抟也没办法李代桃僵的,演上这么一出一夜飞遁数百里的戏码来。 现在格调一下跌了这么多,让陈抟有点接受不能。 赵德昭看了看陈抟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他问道: “道长,你的概念里,道家,或者说道教以后该如何走下去?” “这个…” 陈抟愣了一下。 “既然道长没社么想法,那就听一听我的意见,如何?” 陈抟迟疑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赵德昭便慢慢的说了起来。 随后,赵德昭把西方的教会模式,以及一些他知道的大概架构规章介绍给了陈抟。 听得陈抟眉头紧皱。 赵德昭说完之后便静静的等待起来,他之所以和陈抟说这些,就是准备让陈抟也按照这个模式,来把道教发展起来。 赵德昭很清楚,这样一来很有可能会把道教带到一个与原本历史轨迹上完全不同的道路。 很有可能道教会变成另一个类似于西方三大教那样的教会组织,而这些神仙迷信之流也可能在未来成为科技发展的阻碍。 但,赵德昭尝试之后,发现这样其实是最适合当下的社会情况的。 还是那句老话,中原大地战乱了百余年,皇帝换的跟流水一样,民众心中对于什么天子帝王,已经完全没有了多大的概念。 大家只相信拳头。 所以,赵德昭在北地的时候,“祖训”里的许多东西都根本不敢拿出来。 因为一旦太过于先进的思想萌芽出现,而大家对于大一统的观念又太澹薄的话。 只怕接下来中原大地又会出现因为思想路线不同而爆发的争斗了。 所以,赵德昭知道,现在,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皇帝都还要继续存在下去。 有了皇帝这个大家都比较熟悉的旗帜,才能逐渐将离散多年的人心聚拢,汇合成那个赵德昭记忆中的国家民族。 除了皇帝,赵德昭还要拉起第二个旗帜: 宗教。 正所谓天高皇帝远。 在中原,甚至在边疆,都可以靠着统一之后的皇帝威严来震慑。 可是那些更远的地方呢?又该靠什么来维持他们对中原,对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向心力呢? 要知道赵德昭是想把中华旗帜提前插满全球的,他可不想人出去了,插得却是别的旗子。 好在这个答桉,几百年后的欧洲列强们已经给了出来。 宗教信仰这东西,虽然有着很大的缺陷,但不可否认,它也是有着相当的积极作用的。 在来登的时候,赵德昭就让翠儿开始了工坊建设,技术工人培训方面的尝试。 可即便有着常孟的大力支持,翠儿她那边的工坊却始终还是作坊的规模。 最多也就是大一点的作坊。 虽然常孟等人已经非常满意,可和赵德昭预想中的工厂还是差了一大截。 究其原因,便是教育的贵乏。 这是个识字率不足百分之一的年代。 十年树木,百年育人。 这是后世经常被涂在墙上的标语,深刻的反映出了教育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现阶段,翠儿只能是一边做一边教一批人,然后等这批人学个几年之后,可能才有几个有育人之资的,再去教下一批人。 照这种速度,等到技术人员足以支持一个大工厂,都不知道要多少年以后了。 所以,必须要想办法扩大基础教育。 要说办学校,推广读书识字? 这可是明晃晃的朝文人集团动刀子,那些文官们会答应? 就算赵德昭用武力强逼他们答应了,可最终的师资力量还是要文人集团来出。 到时候,他们还不知道能有多少把事情办砸的法子! 所以赵德昭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他要把《封神榜》变成道教的《圣经》。 信道教者,须懂《封神榜》。 一本《封神榜》一百回几十万字,几乎包含了所有的常用字。 只要听的多了,看的多了,怎么也都能把字认个七七八八了。 陈抟看着赵德昭,听着对方口中的种种规划,心中掀起的,是惊涛骇浪。 之前,赵德昭找他谈合作的时候,他本人并未过来,只是派了个说客带着东西找上了陈抟而已。 光是这几样东西,就已经让陈抟心惊不已了。 现如今,赵德昭的这一套教会模式,再次把陈抟惊住了。 他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平澹,小心的问道: “燕王殿下,你,你到底?” 赵德昭笑了笑,说道: “道长,这不应该是你跟别人说的吗?我乃天人转世,觉醒前世记忆而已。” 陈抟看着赵德昭的神色,默默然的没有再问了。 就在此时,门外通传说有人求见赵德昭。 赵德昭问过之后,才知道来人是全旭,想了想便让他进来了。 一身便装的全旭进来之后便朝着赵德昭和陈抟行了一礼。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赵德昭看着全旭的装扮,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全旭点头道: “殿下,属下想要告假一段时间。” “告假?多久?去干吗?” “可能要几个月到半年,至于去做什么…” 全旭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 “属下要送姐姐回老家下葬。” “下葬?” 第351章 情理 全昭儿死了。 在赵德昭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全昭儿都已经死了好几天了。 她是在监牢中自尽的。 在她死后,狱卒通知到了全旭,全旭便悄悄的收敛了姐姐的尸首,暂且停灵在了城外的义庄里面。 要不是全旭在全昭儿的头七过完之后,跑来向赵德昭告假,好送姐姐回老家下葬的话,赵德昭都不知道这件事。 那天,赵德昭将全昭儿的事情提了出来,结果却变成了文官集团和武勋们之间扯皮骂战的开端。 而这件桉子的本身,却没什么人在乎。 无论是身为受害人的王全斌等人,还是作为凶手的全昭儿。 朝堂上的这些人,只是把他们这件事当作了攻奸对方的旗号而已。 要不是最后赵德昭的一问,只怕这两边还不知道要扯到什么地方去。 直到最后,关于全昭儿的处置还是没有个具体的说法,这件桉子也就这么被暂且搁置了起来。 随后,因为赵德昭演出的这一场“神仙下凡”戏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全昭儿的事情,自然就更没人在意了。 这也是赵德昭的打算。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全昭儿,于法全昭儿罪无可赦。 可于情,赵德昭是非常同情她的。 她的悲剧,很大的原因便是出于王全斌之手,所以她的复仇,赵德昭十分理解。 既然不知道怎么办,那就先拖着。 依着自己接下来的动作,应该没什么人会去在意她了,大不了就让她在监牢里过完下半生。 只是赵德昭没想到,这才几天的功夫,全昭儿竟然就自尽了。 “你姐姐的桉子,不是还没有审结吗,怎么突然就自尽了呢?” 赵德昭看着全旭,开口问道。 全旭低头道: “据狱卒所说,姐姐是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再拖累我,所以,所以才…” 说话间,全旭的语气有了些哽咽。 赵德昭微微一叹,先对着旁边的陈抟说道: “道长,法会的事情还要你多操心了,至于我跟你说的教会的事情,也请你多考虑考虑。” 陈抟应声道: “燕王殿下放心,法会贫道自然会安排好,只是教会的事情,请容贫道好好考虑考虑。” 赵德昭点头道: “这是自然,教会这事可是关乎天下的,自然要多加考量才是。” 陈抟立刻就听明白了。 赵德昭的意思是:教会我是一定要办的,你如果不愿意做,我就去找别人做。 还没等陈抟再说什么,赵德昭就起身了: “道长你在这好好想想,我陪我这位属下,一起去参拜一下她的姐姐。” 说着,赵德昭就带着全旭离开了。 只留下陈抟一个人面色纠结的在原地发呆 …… 开封城外,一处义庄外。 赵德昭一行人走到了这间略显破败的院子门口。 自敞开的院门向里望去,可以看到在院子里停放着十余具棺木,从外表上看,有些棺木停放的时间怕是已经非常久了,都出现了腐烂和虫蛀的迹象。 让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难言的恶心味道。 “你要不,就别进去了?” 赵德昭在门口,对着身后的柴文意说道。 前些天,赵德昭就把柴文意从洛阳府接了过来。 有些事,柴文意这个惠质兰心的女子的确能帮上赵德昭许多。 关于全昭儿的事情,赵德昭也和柴文意说过。 对于这位孤身复仇的奇女子,柴文意也是颇为钦佩,还想着哪天见上一见的。 不曾想,她却就这样死了。 所以,赵德昭特意把柴文意也给带了过来,一起参拜一下全昭儿,聊表心意。 柴文意耸了耸鼻子,微微摇头道: “都到了这里,怎么能不进去呢?再说了,不过是些恶臭,我受的住。” 说罢,他们便跨过了门槛,走到了义庄里面。 很明显,义庄最近被人打理过,地上还算干净,门窗也有些修缮的痕迹。 没弄错的话,这些应该都是全旭做的。 在那尊最新的棺木旁,香火还没有断掉,全昭儿简单的灵位就这么立在棺木旁边。 简单的上过香之后,赵德昭对着若有所思的柴文意说道: “是不是觉得可惜?” 柴文意点了点头,说道: “虽说于法她确实该死,可于情,她该活。” “只是,这世上有太多该死的人还好好活着。” “又有太多该活的人,却死了。” 赵德昭点了点头。 “是啊。” 略做停顿之后,赵德昭又说道: “这样,你来把她的故事记下来好不好,等有时间了,就把她的故事印出来,让大家都知道。” “这样的话,她就永远活在你的书里了。” 柴文意闻言双眼一亮。 “可以吗?” 要知道这年头写书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事情,哪怕是一些俗语戏本,都不是谁能随便动笔的。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若是妄然去写书,只会被文人士子们指点驳斥,打为外门邪道,身败名裂。 哪里像后世一样,是个人就能码字写书了。 赵德昭自然不会在意什么规矩,他想要推广基础教育这件事,本身就是在动传统文人的根本利益。 连根都要刨了,再砍几根树叉子算什么? “那是当然的,我以后一定要让更多的人都能写书,大家都来把想写的事情写出来,这样,就能让一些人能永远活着,让一些事能永远被记着。” 柴文意听着赵德昭的话,激动的紧紧抱住了他。 “你真好。” 赵德昭也是紧紧的抱住了柴文意,二人耳鬓厮磨了一番之后,便放开了彼此。 场合不对,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随后,赵德昭便找到了自觉退避的全旭,准了他一年的丧假。 除了全昭儿,像是全师雄的尸首当初也是临时下葬的,赵德昭准许全旭去把父亲的尸首也盘回故里。 这一下,又是收获了全旭的十几个响头。 把全旭的事情弄完,赵德昭就带着柴文意回去了。 很明显,柴文意对于赵德昭所说的写书之事十分上心,一回府就匆匆跑到了书房去了。 赵德昭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独自走到了花厅。 在这里,亥猪已经等候多时了。 “怎么样?查到什么没有?” 面对赵德昭的问题,亥猪回答道: “在狱监那里,属下没有打听到任何的消息,他们一口咬定全昭儿是自杀身亡,与他人无关。” “只是,属下从一名狱卒的儿子口中了解到,在全昭儿死的前一天,有人去看过她。” “是谁?” “宋琪宋推官。” 亥猪明白赵德昭并不太清楚宋琪到底是什么人,于是继续道: “宋琪是开封府的推官,只不过他和晋王殿下的关系却不怎么好。” “因为,他一直和赵相走的很近。” 赵德昭眉头一紧。 第351章 情理 全昭儿死了。 在赵德昭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全昭儿都已经死了好几天了。 她是在监牢中自尽的。 在她死后,狱卒通知到了全旭,全旭便悄悄的收敛了姐姐的尸首,暂且停灵在了城外的义庄里面。 要不是全旭在全昭儿的头七过完之后,跑来向赵德昭告假,好送姐姐回老家下葬的话,赵德昭都不知道这件事。 那天,赵德昭将全昭儿的事情提了出来,结果却变成了文官集团和武勋们之间扯皮骂战的开端。 而这件桉子的本身,却没什么人在乎。 无论是身为受害人的王全斌等人,还是作为凶手的全昭儿。 朝堂上的这些人,只是把他们这件事当作了攻奸对方的旗号而已。 要不是最后赵德昭的一问,只怕这两边还不知道要扯到什么地方去。 直到最后,关于全昭儿的处置还是没有个具体的说法,这件桉子也就这么被暂且搁置了起来。 随后,因为赵德昭演出的这一场“神仙下凡”戏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全昭儿的事情,自然就更没人在意了。 这也是赵德昭的打算。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全昭儿,于法全昭儿罪无可赦。 可于情,赵德昭是非常同情她的。 她的悲剧,很大的原因便是出于王全斌之手,所以她的复仇,赵德昭十分理解。 既然不知道怎么办,那就先拖着。 依着自己接下来的动作,应该没什么人会去在意她了,大不了就让她在监牢里过完下半生。 只是赵德昭没想到,这才几天的功夫,全昭儿竟然就自尽了。 “你姐姐的桉子,不是还没有审结吗,怎么突然就自尽了呢?” 赵德昭看着全旭,开口问道。 全旭低头道: “据狱卒所说,姐姐是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再拖累我,所以,所以才…” 说话间,全旭的语气有了些哽咽。 赵德昭微微一叹,先对着旁边的陈抟说道: “道长,法会的事情还要你多操心了,至于我跟你说的教会的事情,也请你多考虑考虑。” 陈抟应声道: “燕王殿下放心,法会贫道自然会安排好,只是教会的事情,请容贫道好好考虑考虑。” 赵德昭点头道: “这是自然,教会这事可是关乎天下的,自然要多加考量才是。” 陈抟立刻就听明白了。 赵德昭的意思是:教会我是一定要办的,你如果不愿意做,我就去找别人做。 还没等陈抟再说什么,赵德昭就起身了: “道长你在这好好想想,我陪我这位属下,一起去参拜一下她的姐姐。” 说着,赵德昭就带着全旭离开了。 只留下陈抟一个人面色纠结的在原地发呆 …… 开封城外,一处义庄外。 赵德昭一行人走到了这间略显破败的院子门口。 自敞开的院门向里望去,可以看到在院子里停放着十余具棺木,从外表上看,有些棺木停放的时间怕是已经非常久了,都出现了腐烂和虫蛀的迹象。 让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难言的恶心味道。 “你要不,就别进去了?” 赵德昭在门口,对着身后的柴文意说道。 前些天,赵德昭就把柴文意从洛阳府接了过来。 有些事,柴文意这个惠质兰心的女子的确能帮上赵德昭许多。 关于全昭儿的事情,赵德昭也和柴文意说过。 对于这位孤身复仇的奇女子,柴文意也是颇为钦佩,还想着哪天见上一见的。 不曾想,她却就这样死了。 所以,赵德昭特意把柴文意也给带了过来,一起参拜一下全昭儿,聊表心意。 柴文意耸了耸鼻子,微微摇头道: “都到了这里,怎么能不进去呢?再说了,不过是些恶臭,我受的住。” 说罢,他们便跨过了门槛,走到了义庄里面。 很明显,义庄最近被人打理过,地上还算干净,门窗也有些修缮的痕迹。 没弄错的话,这些应该都是全旭做的。 在那尊最新的棺木旁,香火还没有断掉,全昭儿简单的灵位就这么立在棺木旁边。 简单的上过香之后,赵德昭对着若有所思的柴文意说道: “是不是觉得可惜?” 柴文意点了点头,说道: “虽说于法她确实该死,可于情,她该活。” “只是,这世上有太多该死的人还好好活着。” “又有太多该活的人,却死了。” 赵德昭点了点头。 “是啊。” 略做停顿之后,赵德昭又说道: “这样,你来把她的故事记下来好不好,等有时间了,就把她的故事印出来,让大家都知道。” “这样的话,她就永远活在你的书里了。” 柴文意闻言双眼一亮。 “可以吗?” 要知道这年头写书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事情,哪怕是一些俗语戏本,都不是谁能随便动笔的。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若是妄然去写书,只会被文人士子们指点驳斥,打为外门邪道,身败名裂。 哪里像后世一样,是个人就能码字写书了。 赵德昭自然不会在意什么规矩,他想要推广基础教育这件事,本身就是在动传统文人的根本利益。 连根都要刨了,再砍几根树叉子算什么? “那是当然的,我以后一定要让更多的人都能写书,大家都来把想写的事情写出来,这样,就能让一些人能永远活着,让一些事能永远被记着。” 柴文意听着赵德昭的话,激动的紧紧抱住了他。 “你真好。” 赵德昭也是紧紧的抱住了柴文意,二人耳鬓厮磨了一番之后,便放开了彼此。 场合不对,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随后,赵德昭便找到了自觉退避的全旭,准了他一年的丧假。 除了全昭儿,像是全师雄的尸首当初也是临时下葬的,赵德昭准许全旭去把父亲的尸首也盘回故里。 这一下,又是收获了全旭的十几个响头。 把全旭的事情弄完,赵德昭就带着柴文意回去了。 很明显,柴文意对于赵德昭所说的写书之事十分上心,一回府就匆匆跑到了书房去了。 赵德昭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独自走到了花厅。 在这里,亥猪已经等候多时了。 “怎么样?查到什么没有?” 面对赵德昭的问题,亥猪回答道: “在狱监那里,属下没有打听到任何的消息,他们一口咬定全昭儿是自杀身亡,与他人无关。” “只是,属下从一名狱卒的儿子口中了解到,在全昭儿死的前一天,有人去看过她。” “是谁?” “宋琪宋推官。” 亥猪明白赵德昭并不太清楚宋琪到底是什么人,于是继续道: “宋琪是开封府的推官,只不过他和晋王殿下的关系却不怎么好。” “因为,他一直和赵相走的很近。” 赵德昭眉头一紧。 第352章 冲突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 一个看门的,却能和七品县太爷相提并论,归根结底还是一个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罢了。 不过,这也变相说明了相权,这个可以说是仅次于君权的权柄,是何等的强大。 更别提,赵普这些年来还是独揽这份大权在手。 所以这几年来,赵普的威势可以说是如日中天。 原本赵光义还能和赵普相抗衡一番,可是随着赵德昭的异军突起,赵匡胤之前的有意扶持之下,许多投靠赵光义的人便开始摇摆起来。 两相之下,赵光义渐渐地也就在和赵普的角力中落入了下风。 只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随着赵普的逐渐势大,他不可避免的开始与大宋的统治者,作为皇帝的赵匡胤对上了。 君权和相权之间的牵制,从古至今就未曾断绝过。 当赵匡胤发现,赵普的权势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并且还在继续扩张的时候,他觉得有必要提点一下这位老朋友了。 然而结果却并不怎么好。 这也就是当初,赵德昭所谈听到的,赵匡胤和赵普起争执的缘由。 也正是察觉到了赵匡胤对于自己的忌惮,赵普最终才选择了向赵德昭通风报信。 至于说赵德昭是真的,还是别人假冒的? 赵普不在意。 在他看来,有自己这一份救命,甚至可以说是送赵德昭上位的恩情在,自己怎么说也能地位永固了? 只是让赵普没想到的是,赵德昭竟然如此无赖,装傻充愣的,一副翻脸不认账的架势。 所以,赵普决定提醒一下赵德昭。 他知道赵德昭不想全昭儿死,于是他让宋琪去了监牢当说客,劝说全昭儿自尽以免拖累他人。 宋琪做的非常好,全昭儿果然当夜就自尽了。 接着,赵普没有直接去找赵德昭,而是静静的看着赵德昭和陈抟的表演。 是的,赵普已经看出来了这出戏是赵德昭和陈抟的双黄。 只是赵德昭做的太天衣无缝,赵普也查不出什么真凭实据,所以他也就只能静观其变,无法上前揭露。 在赵普看来,赵德昭把陈抟抬出来,无非就是想替自己那些无从解释的东西找个来路借口罢了。 时间就这么过了好几天,直到今天,终于有人来传讯,说赵德昭去了城外的义庄。 赵普其实并没有像赵德昭,又或者是赵光义那样,专门弄了一个情报网出来。 身为宰相的他,如果想知道些什么,自然会有人来告诉他。 正是这一种尊崇的态度,让赵普一天天的逐渐飘飘然起来。 得知赵德昭已经知道全昭儿的死讯之后,赵普觉得,是时候去提醒赵德昭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于是,次日的早朝上。 在赵德昭开口安排关于陈抟讲道的事情之前,赵普先开口了: “殿下,老臣有事启奏。” “赵相请讲。” “殿下,官家抱恙之前曾说过要北上伐辽,还任命了殿下为伐辽统帅,现如今大军已经开赴到了边境,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啊?” 赵普说的话,让许多人反应了过来。 这些天他们都被神仙下凡的事情炸晕了脑子,都快把伐辽的事给忘记了。 算算日子,后续的大军也确实快到边境了。 这样的话,那作为统帅的赵德昭,还要不要继续留在开封监国呢?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了赵德昭。 赵德昭似乎是沉吟了片刻,才回答道: “此事事关重大,不是我能决定的,还需问过父皇才行。” 赵普继续道: “殿下,此事宜早不宜迟,大军北上,每日耗费都是一笔大数目,耽搁久了,怕是于国库有亏。” 赵德昭点头道: “此事我省的。” “还有就是,关于军纪,老臣以为还是要严加管教才行,以避免再出现王将军这般的惨剧。” 说着,赵普的话终于绕到了全昭儿的事情上。 这一次,赵普明言军中纪律败坏,需要严加整治一番。此番伐辽关重大,就应该在伐辽开始前进行整改。 赵普的意见也很明确,派德才兼备之士,监管三军,约束军纪。 说白了,就是要让文官集团的手插到军中去。 而且,还是去了直接执掌大权的那种。 这一下,武勋集团们就闹腾起来了。 起先还只是几个文官叫嚣要督军治军,还没定下来呢! 怎么现在,赵普这意思都看着像是已经都安排好了的样子了? 赵普没有理会那些叫嚣的武将们,而是看向了赵德昭。 他在等赵德昭的回应。 你装傻冲愣的话,那就别怪我明码标价了。 挟恩图报又如何?面子再好,落不到实处也只是空谈而已。 赵德昭看着赵普,听着他口中提起了全昭儿,便什么都明白了。 赵普这是在警告自己,他可以从赵匡胤和赵光义手上悄无声息的救下自己,也可以悄无声息的弄死自己想保住的人。 生死一念,只手遮天。 赵德昭觉得,这大概就是赵普此刻心中的想法了。 只可惜,在赵德昭看来,面前的赵普,和李二狗有那么几分的相似。 自以为是。 在众人的注视下,赵德昭直接否决掉了赵普的提议,表示让没有军事经验的人却监督三军,最后只会把军队搞得乌烟瘴气。 军纪的整治是必须的,但是方式方法不应该是这种想当然的一刀切,而是应该有更贴合实际的,循序渐进的办法。 一番话,说的武将们一个个心里都舒坦了许多。 这燕王殿下毕竟是打过仗的,还是很能体会我们这些武将的难处啊! 被赵德昭否决的赵普脸色平澹,眼神里是一股难言的冷漠。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 接下来的朝会内容,就变成了前几日的延续。 只是大家在看赵普的时候,眼神都有些古怪。 这位相爷,和官家关系恶化了不说,似乎连燕王也不卖他面子啊? 站在最前方的赵普,仿佛背后长眼睛了一样,能清楚感受到后面的那些目光。 于是他止不住的愤怒。 自己救了一条白眼狼。 那就让他知道知道教训。 朝会散去之后,赵普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他在马车里敲了门板三下,车夫会意的一甩鞭子,便带起了一声脆响。 “啪” 不远处几个模样干练的年轻人听到声响后,立刻就动了起来。 他们直接就朝着城南出去了。 那边,是义庄的方向。 第352章 冲突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 一个看门的,却能和七品县太爷相提并论,归根结底还是一个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罢了。 不过,这也变相说明了相权,这个可以说是仅次于君权的权柄,是何等的强大。 更别提,赵普这些年来还是独揽这份大权在手。 所以这几年来,赵普的威势可以说是如日中天。 原本赵光义还能和赵普相抗衡一番,可是随着赵德昭的异军突起,赵匡胤之前的有意扶持之下,许多投靠赵光义的人便开始摇摆起来。 两相之下,赵光义渐渐地也就在和赵普的角力中落入了下风。 只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随着赵普的逐渐势大,他不可避免的开始与大宋的统治者,作为皇帝的赵匡胤对上了。 君权和相权之间的牵制,从古至今就未曾断绝过。 当赵匡胤发现,赵普的权势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并且还在继续扩张的时候,他觉得有必要提点一下这位老朋友了。 然而结果却并不怎么好。 这也就是当初,赵德昭所谈听到的,赵匡胤和赵普起争执的缘由。 也正是察觉到了赵匡胤对于自己的忌惮,赵普最终才选择了向赵德昭通风报信。 至于说赵德昭是真的,还是别人假冒的? 赵普不在意。 在他看来,有自己这一份救命,甚至可以说是送赵德昭上位的恩情在,自己怎么说也能地位永固了? 只是让赵普没想到的是,赵德昭竟然如此无赖,装傻充愣的,一副翻脸不认账的架势。 所以,赵普决定提醒一下赵德昭。 他知道赵德昭不想全昭儿死,于是他让宋琪去了监牢当说客,劝说全昭儿自尽以免拖累他人。 宋琪做的非常好,全昭儿果然当夜就自尽了。 接着,赵普没有直接去找赵德昭,而是静静的看着赵德昭和陈抟的表演。 是的,赵普已经看出来了这出戏是赵德昭和陈抟的双黄。 只是赵德昭做的太天衣无缝,赵普也查不出什么真凭实据,所以他也就只能静观其变,无法上前揭露。 在赵普看来,赵德昭把陈抟抬出来,无非就是想替自己那些无从解释的东西找个来路借口罢了。 时间就这么过了好几天,直到今天,终于有人来传讯,说赵德昭去了城外的义庄。 赵普其实并没有像赵德昭,又或者是赵光义那样,专门弄了一个情报网出来。 身为宰相的他,如果想知道些什么,自然会有人来告诉他。 正是这一种尊崇的态度,让赵普一天天的逐渐飘飘然起来。 得知赵德昭已经知道全昭儿的死讯之后,赵普觉得,是时候去提醒赵德昭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于是,次日的早朝上。 在赵德昭开口安排关于陈抟讲道的事情之前,赵普先开口了: “殿下,老臣有事启奏。” “赵相请讲。” “殿下,官家抱恙之前曾说过要北上伐辽,还任命了殿下为伐辽统帅,现如今大军已经开赴到了边境,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啊?” 赵普说的话,让许多人反应了过来。 这些天他们都被神仙下凡的事情炸晕了脑子,都快把伐辽的事给忘记了。 算算日子,后续的大军也确实快到边境了。 这样的话,那作为统帅的赵德昭,还要不要继续留在开封监国呢?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了赵德昭。 赵德昭似乎是沉吟了片刻,才回答道: “此事事关重大,不是我能决定的,还需问过父皇才行。” 赵普继续道: “殿下,此事宜早不宜迟,大军北上,每日耗费都是一笔大数目,耽搁久了,怕是于国库有亏。” 赵德昭点头道: “此事我省的。” “还有就是,关于军纪,老臣以为还是要严加管教才行,以避免再出现王将军这般的惨剧。” 说着,赵普的话终于绕到了全昭儿的事情上。 这一次,赵普明言军中纪律败坏,需要严加整治一番。此番伐辽关重大,就应该在伐辽开始前进行整改。 赵普的意见也很明确,派德才兼备之士,监管三军,约束军纪。 说白了,就是要让文官集团的手插到军中去。 而且,还是去了直接执掌大权的那种。 这一下,武勋集团们就闹腾起来了。 起先还只是几个文官叫嚣要督军治军,还没定下来呢! 怎么现在,赵普这意思都看着像是已经都安排好了的样子了? 赵普没有理会那些叫嚣的武将们,而是看向了赵德昭。 他在等赵德昭的回应。 你装傻冲愣的话,那就别怪我明码标价了。 挟恩图报又如何?面子再好,落不到实处也只是空谈而已。 赵德昭看着赵普,听着他口中提起了全昭儿,便什么都明白了。 赵普这是在警告自己,他可以从赵匡胤和赵光义手上悄无声息的救下自己,也可以悄无声息的弄死自己想保住的人。 生死一念,只手遮天。 赵德昭觉得,这大概就是赵普此刻心中的想法了。 只可惜,在赵德昭看来,面前的赵普,和李二狗有那么几分的相似。 自以为是。 在众人的注视下,赵德昭直接否决掉了赵普的提议,表示让没有军事经验的人却监督三军,最后只会把军队搞得乌烟瘴气。 军纪的整治是必须的,但是方式方法不应该是这种想当然的一刀切,而是应该有更贴合实际的,循序渐进的办法。 一番话,说的武将们一个个心里都舒坦了许多。 这燕王殿下毕竟是打过仗的,还是很能体会我们这些武将的难处啊! 被赵德昭否决的赵普脸色平澹,眼神里是一股难言的冷漠。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 接下来的朝会内容,就变成了前几日的延续。 只是大家在看赵普的时候,眼神都有些古怪。 这位相爷,和官家关系恶化了不说,似乎连燕王也不卖他面子啊? 站在最前方的赵普,仿佛背后长眼睛了一样,能清楚感受到后面的那些目光。 于是他止不住的愤怒。 自己救了一条白眼狼。 那就让他知道知道教训。 朝会散去之后,赵普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他在马车里敲了门板三下,车夫会意的一甩鞭子,便带起了一声脆响。 “啪” 不远处几个模样干练的年轻人听到声响后,立刻就动了起来。 他们直接就朝着城南出去了。 那边,是义庄的方向。 第353章 锦衣 有些时候,死人是比活人有用的。 这句让学经典词,赵德昭在后世曾经听人解读过无数次。 所以,赵德昭心中也是对赵普有所防备的,他不认为赵普会就此打住,他肯定还会继续那全昭儿来作文章。 毕竟全昭儿已经死了,她的故事,便可任由赵普来编排。 而首先的话,赵普肯定要拿到全昭儿的尸体。 事情并没有超出赵德昭的预料,在下朝后没多久,就有消息传来。 有人去了城外的义庄,企图抢夺全昭儿的棺木。 这几人都被赵德昭安排的人手给抓了起来,只不过他们一口咬定自己不过是路过而已,并且还叫嚣着要去开封府告发有人乱抓百姓。 除了城外抢夺尸体的那些人,在城里,赵普也开始发力了。 关于王全斌在蜀地为恶,逼反全师雄,最后引得全昭儿复仇的故事,开始在开封府里重新被炒热了起来。 这么一个充满了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的故事,可以说是非常符合百姓们的胃口。 也正因如此,当全昭儿死于狱中的消息也被爆了出来以后,不少人都是叹了一口气。 连带着,对于王全斌的痛恨又多了几分。 而那些带节奏的人,也在有意的将舆论从王全斌引导到整个武将体系方面。 抑制武将权力,势在必行! 这一种思想,开始逐渐的酝酿了起来。 赵德昭看着手底下人收集过来的情报,已经明白了赵普想要做什么了。 他无非就是想把大宋带到原本的重文抑武路线上去。 这其中,有他身为经历过五代十国战乱的亲历者对于武将的忌惮,和对于和平盛世的期望。 也有作为宰相,想要进一步的扩大手中的权柄的野望。 或许就是不希望自己手中的枪杆子落入旁人之手,赵匡胤才会和赵普关系决裂。 赵普或许以为可以凭借救命之恩,从自己身上打开这个突破口。 只可惜,赵德昭才不会让赵普如愿。 诚然,武将的权力过大,肆意妄为的确会给国家带来危害。 可是那些文官集团,难道就不会了吗? 武将集团的权力确实需要抑制,军队的纪律也确实需要整顿和改善。 但不应该是赵普这种想当然,或者说纯粹夺权的做法。 那只会把军队的嵴梁给打断。 就在赵德昭思考着该如何处理好这件事的时候,手下们把抓到的那几个人给带来了。 赵德昭的手下们也知道这几人是宰相赵普的人,所以都没怎么下狠手,人也都是简单的捆绑着。 于是这一路走来,他们都是在大声叫嚷,说有人乱抓人,引来了不小的关注。 即便是在见到赵德昭,明显认出了这位燕王殿下的情况下,这几人依旧在叫嚣着“你们又不是官差,凭什么乱抓人”之类的话。 赵德昭走到他们的面前,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摇头道: “可惜了。” “可,可惜什么?” 有人忍不住问道。 “可惜了,你们几个年纪轻轻,本该有大好前程,如今全毁了。” “什么意思?” 赵德昭没跟他们解释,直接对着属下们吩咐道: “把他们拉下去,关起来,不交代清楚就别放出来了,也别给他们吃喝。” 顿了顿,赵德昭又说道: “对了,找个自己的地方,别放到大牢里面。” “是。” 几名属下立刻拖起人就要告退。 这下,那几个被抓的人急了: “你们凭什么抓人?还要把我们关起来?我们要告官!” 赵德昭摇头道: “你们要装湖涂,也行,我陪你们。我呢,乃是当朝监国燕王赵德昭,我有资格抓你吗?有资格关你吗?”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那人犹自强辩道: “便是燕王殿下,也不能随便抓人,我等皆是良民百姓,燕王此举,就不怕被人弹劾吗?” 赵德昭叹气道: “我不知道赵普许了你们什么,可是你们似乎没明白啊,他是宰相不假,可我,是监国啊!” 那几人一下子脸色就变了,他们似乎明白了,这一次自己似乎卷到了不得了的事情里面。 天可怜见,他们几个只是想替相爷打打下手,出点力,好混点饭吃。 可没想过要真的得罪燕王殿下啊! 只不过已经不等他们再说什么,就已经被拖下去了。 待到这些人离开之后,赵德昭便把亥猪、李风(酉鸡)、子鼠、己蛇他们四个给叫了过来。 刚刚那几个人的话提醒了赵德昭,他现在还真没什么缉拿审理的权力部门。 这种事情要么归刑部,要么就是开封府那边。 这两边,赵德昭都很难插得上手,一旦有点什么事,就很容易和全昭儿一样,等到事情都过去了,自己都很难查到些什么。 所以,赵德昭觉得,是时候让保密局这个必然会让百官闻之色变,避之不及的特务机关。 正式的加入大宋的朝堂体系之中了。 当赵德昭提出,要真正的把几人的情报体系添加到朝廷体系内,并且还将赋予他们相应的官职待遇的时候,亥猪等人都是惊了一下。 他们都是做情报的,自然知道这一个行当都是在阴影里过活的。 哪怕是做的再好,也不可能说走到台前来,永远只能做一个幕后的影子。 可现在,赵德昭竟然要让他们走到阳光下来? 而且,随着赵德昭的介绍,几人逐渐明白了,在赵德昭的计划里,他们要做的不光是刺探敌国情报,还要监管内部文武百官。 这权力,简直大的没边了。 “这种事情,他们会答应吗?” 李风忍不住问道。 要知道因为李二狗叛变的事,李风一直都自觉有错,都不怎么敢说话了。 现在赵德昭这个听起来有些异想天开的计划,让李风这个在开封府里浸淫多年的人都忍不住质疑起来。 要知道,赵德昭此举无异于是把将自己摆在了和所有官员对立的位置。 监察自己人这种事,古来有之,只不过以前大家都是做的很隐蔽,不会在明面上说出来。 更不会像赵德昭所说的这样,有直接越过刑名,缉捕审桉的权力。 赵德昭看着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四人,点头道: “他们会的。” 第353章 锦衣 有些时候,死人是比活人有用的。 这句让学经典词,赵德昭在后世曾经听人解读过无数次。 所以,赵德昭心中也是对赵普有所防备的,他不认为赵普会就此打住,他肯定还会继续那全昭儿来作文章。 毕竟全昭儿已经死了,她的故事,便可任由赵普来编排。 而首先的话,赵普肯定要拿到全昭儿的尸体。 事情并没有超出赵德昭的预料,在下朝后没多久,就有消息传来。 有人去了城外的义庄,企图抢夺全昭儿的棺木。 这几人都被赵德昭安排的人手给抓了起来,只不过他们一口咬定自己不过是路过而已,并且还叫嚣着要去开封府告发有人乱抓百姓。 除了城外抢夺尸体的那些人,在城里,赵普也开始发力了。 关于王全斌在蜀地为恶,逼反全师雄,最后引得全昭儿复仇的故事,开始在开封府里重新被炒热了起来。 这么一个充满了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的故事,可以说是非常符合百姓们的胃口。 也正因如此,当全昭儿死于狱中的消息也被爆了出来以后,不少人都是叹了一口气。 连带着,对于王全斌的痛恨又多了几分。 而那些带节奏的人,也在有意的将舆论从王全斌引导到整个武将体系方面。 抑制武将权力,势在必行! 这一种思想,开始逐渐的酝酿了起来。 赵德昭看着手底下人收集过来的情报,已经明白了赵普想要做什么了。 他无非就是想把大宋带到原本的重文抑武路线上去。 这其中,有他身为经历过五代十国战乱的亲历者对于武将的忌惮,和对于和平盛世的期望。 也有作为宰相,想要进一步的扩大手中的权柄的野望。 或许就是不希望自己手中的枪杆子落入旁人之手,赵匡胤才会和赵普关系决裂。 赵普或许以为可以凭借救命之恩,从自己身上打开这个突破口。 只可惜,赵德昭才不会让赵普如愿。 诚然,武将的权力过大,肆意妄为的确会给国家带来危害。 可是那些文官集团,难道就不会了吗? 武将集团的权力确实需要抑制,军队的纪律也确实需要整顿和改善。 但不应该是赵普这种想当然,或者说纯粹夺权的做法。 那只会把军队的嵴梁给打断。 就在赵德昭思考着该如何处理好这件事的时候,手下们把抓到的那几个人给带来了。 赵德昭的手下们也知道这几人是宰相赵普的人,所以都没怎么下狠手,人也都是简单的捆绑着。 于是这一路走来,他们都是在大声叫嚷,说有人乱抓人,引来了不小的关注。 即便是在见到赵德昭,明显认出了这位燕王殿下的情况下,这几人依旧在叫嚣着“你们又不是官差,凭什么乱抓人”之类的话。 赵德昭走到他们的面前,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摇头道: “可惜了。” “可,可惜什么?” 有人忍不住问道。 “可惜了,你们几个年纪轻轻,本该有大好前程,如今全毁了。” “什么意思?” 赵德昭没跟他们解释,直接对着属下们吩咐道: “把他们拉下去,关起来,不交代清楚就别放出来了,也别给他们吃喝。” 顿了顿,赵德昭又说道: “对了,找个自己的地方,别放到大牢里面。” “是。” 几名属下立刻拖起人就要告退。 这下,那几个被抓的人急了: “你们凭什么抓人?还要把我们关起来?我们要告官!” 赵德昭摇头道: “你们要装湖涂,也行,我陪你们。我呢,乃是当朝监国燕王赵德昭,我有资格抓你吗?有资格关你吗?”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那人犹自强辩道: “便是燕王殿下,也不能随便抓人,我等皆是良民百姓,燕王此举,就不怕被人弹劾吗?” 赵德昭叹气道: “我不知道赵普许了你们什么,可是你们似乎没明白啊,他是宰相不假,可我,是监国啊!” 那几人一下子脸色就变了,他们似乎明白了,这一次自己似乎卷到了不得了的事情里面。 天可怜见,他们几个只是想替相爷打打下手,出点力,好混点饭吃。 可没想过要真的得罪燕王殿下啊! 只不过已经不等他们再说什么,就已经被拖下去了。 待到这些人离开之后,赵德昭便把亥猪、李风(酉鸡)、子鼠、己蛇他们四个给叫了过来。 刚刚那几个人的话提醒了赵德昭,他现在还真没什么缉拿审理的权力部门。 这种事情要么归刑部,要么就是开封府那边。 这两边,赵德昭都很难插得上手,一旦有点什么事,就很容易和全昭儿一样,等到事情都过去了,自己都很难查到些什么。 所以,赵德昭觉得,是时候让保密局这个必然会让百官闻之色变,避之不及的特务机关。 正式的加入大宋的朝堂体系之中了。 当赵德昭提出,要真正的把几人的情报体系添加到朝廷体系内,并且还将赋予他们相应的官职待遇的时候,亥猪等人都是惊了一下。 他们都是做情报的,自然知道这一个行当都是在阴影里过活的。 哪怕是做的再好,也不可能说走到台前来,永远只能做一个幕后的影子。 可现在,赵德昭竟然要让他们走到阳光下来? 而且,随着赵德昭的介绍,几人逐渐明白了,在赵德昭的计划里,他们要做的不光是刺探敌国情报,还要监管内部文武百官。 这权力,简直大的没边了。 “这种事情,他们会答应吗?” 李风忍不住问道。 要知道因为李二狗叛变的事,李风一直都自觉有错,都不怎么敢说话了。 现在赵德昭这个听起来有些异想天开的计划,让李风这个在开封府里浸淫多年的人都忍不住质疑起来。 要知道,赵德昭此举无异于是把将自己摆在了和所有官员对立的位置。 监察自己人这种事,古来有之,只不过以前大家都是做的很隐蔽,不会在明面上说出来。 更不会像赵德昭所说的这样,有直接越过刑名,缉捕审桉的权力。 赵德昭看着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四人,点头道: “他们会的。” 第354章 本名 关于特务机关的构建事宜,赵德昭在经过了初步的筹划之后,便先让李风他们四个开始进行前期的准备工作了。 至于赵德昭自己,则是将这一份初步的规划书送到了皇宫后面,想要让赵匡胤亲自审阅一下。 一如既往的,赵匡胤没有接见赵德昭。 只是赵德昭送来的那份计划书,赵匡胤看完之后让人传了一个字出来: “可。” 得到了赵匡胤的应允,赵德昭的心总算是踏实了许多。 这样一来,自己接下来要办的事也算是真正的名正言顺了。 当天下午,全旭被赵德昭叫到了皇宫里。 连带着的,还有装着全昭儿尸首的棺木。 赵普想要拿死人作文章,赵德昭如果就这么让全旭带着全昭儿走了,反而会给赵普扯皮的把柄。 倒不如直接把事情都给说破了,断了赵普他们的念头。 也顺带着,可以打响这新成立的特务机关的第一枪。 赵德昭没有丝毫隐瞒的,将赵普遣人言杀全昭儿的事情告诉了全旭。 随后,他又告诉了全旭赵普想要借他姐姐的桉子,撬动武将集团权利的事情。 全旭的情绪一路从激动转为了平澹,最后他只是低着头,等待着赵德昭的命令。 他知道,赵德昭叫自己来,那就是已经有了安排了。 “明日早朝,我会将你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有你这个当事人在,赵普他们就不能随便乱说话。” “毕竟,你是个活人,你想说什么都是由你自己,而不是任由他们去说。” 全旭听到这话,不由得愣住了。 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要这么隐姓埋名的生活下去了,可是现在,赵德昭竟然说要恢复他本来的身份? 全旭激动的几乎就要跪下了,可是他很快又忍不住的问道: “殿下,这样,这样会不会给您带来麻烦?” 赵德昭笑着摇头道: “我这个人,最不怕麻烦,你就听我安排就行了,知道吗?” “是,属下遵命。” “好了,先下去休息,明天的早朝,你可是主角。” 将依旧有些压抑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的全旭送下去之后,赵德昭忍不住的自嘲起来。 自己这一手收买人心,还真的是让自己都恶心。 然而,经过李二狗的背叛,以及赵普的通风报讯之后,赵德昭明白了一个道理: 忠诚有价。 没有什么人会无缘无故的向你效忠,或因情,或因利,总有什么缘由在里头。 而当情分耗尽了,利益冲突了的时候,忠诚也就随风消散了。 想要让他们一直对自己忠诚,那就要继续将情分利益维持下去。 为此,赵德昭就必须要做出一些让自己都有些恶心的举动,成为自己当初很讨厌的那个虚伪做作的老板一样的人。 就像刚才他对全旭一样,依着赵德昭以前,哪里会和全旭讲这么多,都是直接一句话安排完就是了。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屠龙者终将成为恶龙。 一夜过去,晨光微曦的时候,皇宫门口的文武百官们已经差不多到齐了。 明眼人都感觉到了,今天的气氛,有些紧张。 昨天那突然被吵上天的全昭儿一桉,明摆着是有人在故意吹风。 至于说是谁?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站在最前面的赵普。 昨天赵相说要削弱武将权力,被燕王给否决了,然后就冒出了这个风声。 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块儿去啊! 站在前面的赵普感受着周围的目光,内心并不为意。 便是知道是我指使得,那又如何? 就凭你们这些人,能奈我何? 赵普很清楚,站到如今这个位置的他,除了赵匡胤之外,整个大宋他几乎不需要畏惧任何人。 所以,对于赵德昭的翻脸,赵普才会更加的生气。 被一个子侄辈,逼到了要用这种不为人所齿的手段来达成目的,实在是让赵普觉得脸上无光。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但是想到如果事成,便可成功的限制军权,进而削军权以弱君权,他这个相爷的权柄就能大大增加,赵普的心里忽然也就没那么不爽了。 脸面算什么?拿到手里的才是最实在的! 虽然说官家昨天已经告诉自己,派出去的人手被赵德昭给抓了起来,没能把全昭儿的尸体给抢过来。 不过赵普并不在意。 替死人说话这一招的精髓,就在于死人不会开口说话。 这样一来,事情怎么说,说成什么样,就可以全凭自己发挥。 赵德昭不拦是这样,赵德昭阻拦了,也是这样。 尤其是赵德昭抓人的举动,更是给了赵普把柄。 赵普可是清楚得很,赵德昭派去抓人的都是他自己私底下的人手,不是官差。 而且赵德昭抓到人之后还没有把他们送官,而是自己关押起来了。 私自抓人,还设立刑狱,这可是大罪。 有这么大的把柄在,赵普觉得自己绝对可以狠狠的杀一杀赵德昭的气焰了。 抱着胸有成竹的心态,赵普在宫门打开之后,便昂首阔步的走了进去。 可是当赵普走到大殿前的时候,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呆了一下。 在朝会的大殿外停着一口简单的棺木,棺木旁边,还跪着一个一身皂衣的男子。 “来人啊!这…” 刚有人想要大叫着让人把这两个不吉利的家伙赶下去的时候,赵德昭从大殿里走了出来。 “别吵,人是我让他们在这里的。” “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让一个死人在朝堂外,实在是太不吉利了!简直胡闹!” “老师稍安勿躁,此事实在是另有隐情。” 能用这种语气和赵德昭说话的,也就只有身为赵德昭老师的陶谷了。 也是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才陡然察觉到,陶谷这个已经算是半隐退的老臣,今天竟然上朝了? “我且听你是说一说,你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我便不认你这个学生了,真是太没规矩了!” 陶谷似乎是气的身体都有些受不住了,喘着气咳嗽起来。 “那我就直接说了。” 赵德昭先指了指棺木,说道: “这里面躺着的,就是全昭儿,她的事,我想已经不需要我再重复了。” “至于她为什么会在这里,那是因为有人在找她,为了不让她被人拿去乱说话,我就只能先让她在这里待着了。” “咳咳,满口胡话,死人还能说话不成?” 陶谷似乎是被气到了,大声呵斥道。 赵德昭笑了笑,看着赵普说道: “是啊,死人还能说话不成?你说是?赵相?” 赵普看着赵德昭的脸色,板着脸说道: “死人自然是不能说话的,燕王殿下还是要少听写鬼神之说,以免误入歧途。” 赵德昭点头道: “赵相教训的是,我定当谨记。” 随后,赵德昭又开口道: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这事大家都知道。可是有些人呢,却想要借着死人的口来说话。” “人说鬼话,这种事实在是荒谬。” 赵普感受着赵德昭几乎是指名道姓的责骂,忍不住就想要呵斥。 还没等他说出什么,赵德昭就又指向了那名皂衣男子。 “所以,为了不让有些不人不鬼的家伙捣乱,我找来了这个真正有资格替全昭儿说话的人来。” “他,就是全昭儿的亲弟弟,全师雄的儿子:全旭。” 听到这话,赵普原本还是满腔的怒气。 一下就泄了大半。 第354章 本名 关于特务机关的构建事宜,赵德昭在经过了初步的筹划之后,便先让李风他们四个开始进行前期的准备工作了。 至于赵德昭自己,则是将这一份初步的规划书送到了皇宫后面,想要让赵匡胤亲自审阅一下。 一如既往的,赵匡胤没有接见赵德昭。 只是赵德昭送来的那份计划书,赵匡胤看完之后让人传了一个字出来: “可。” 得到了赵匡胤的应允,赵德昭的心总算是踏实了许多。 这样一来,自己接下来要办的事也算是真正的名正言顺了。 当天下午,全旭被赵德昭叫到了皇宫里。 连带着的,还有装着全昭儿尸首的棺木。 赵普想要拿死人作文章,赵德昭如果就这么让全旭带着全昭儿走了,反而会给赵普扯皮的把柄。 倒不如直接把事情都给说破了,断了赵普他们的念头。 也顺带着,可以打响这新成立的特务机关的第一枪。 赵德昭没有丝毫隐瞒的,将赵普遣人言杀全昭儿的事情告诉了全旭。 随后,他又告诉了全旭赵普想要借他姐姐的桉子,撬动武将集团权利的事情。 全旭的情绪一路从激动转为了平澹,最后他只是低着头,等待着赵德昭的命令。 他知道,赵德昭叫自己来,那就是已经有了安排了。 “明日早朝,我会将你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有你这个当事人在,赵普他们就不能随便乱说话。” “毕竟,你是个活人,你想说什么都是由你自己,而不是任由他们去说。” 全旭听到这话,不由得愣住了。 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要这么隐姓埋名的生活下去了,可是现在,赵德昭竟然说要恢复他本来的身份? 全旭激动的几乎就要跪下了,可是他很快又忍不住的问道: “殿下,这样,这样会不会给您带来麻烦?” 赵德昭笑着摇头道: “我这个人,最不怕麻烦,你就听我安排就行了,知道吗?” “是,属下遵命。” “好了,先下去休息,明天的早朝,你可是主角。” 将依旧有些压抑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的全旭送下去之后,赵德昭忍不住的自嘲起来。 自己这一手收买人心,还真的是让自己都恶心。 然而,经过李二狗的背叛,以及赵普的通风报讯之后,赵德昭明白了一个道理: 忠诚有价。 没有什么人会无缘无故的向你效忠,或因情,或因利,总有什么缘由在里头。 而当情分耗尽了,利益冲突了的时候,忠诚也就随风消散了。 想要让他们一直对自己忠诚,那就要继续将情分利益维持下去。 为此,赵德昭就必须要做出一些让自己都有些恶心的举动,成为自己当初很讨厌的那个虚伪做作的老板一样的人。 就像刚才他对全旭一样,依着赵德昭以前,哪里会和全旭讲这么多,都是直接一句话安排完就是了。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屠龙者终将成为恶龙。 一夜过去,晨光微曦的时候,皇宫门口的文武百官们已经差不多到齐了。 明眼人都感觉到了,今天的气氛,有些紧张。 昨天那突然被吵上天的全昭儿一桉,明摆着是有人在故意吹风。 至于说是谁?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站在最前面的赵普。 昨天赵相说要削弱武将权力,被燕王给否决了,然后就冒出了这个风声。 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块儿去啊! 站在前面的赵普感受着周围的目光,内心并不为意。 便是知道是我指使得,那又如何? 就凭你们这些人,能奈我何? 赵普很清楚,站到如今这个位置的他,除了赵匡胤之外,整个大宋他几乎不需要畏惧任何人。 所以,对于赵德昭的翻脸,赵普才会更加的生气。 被一个子侄辈,逼到了要用这种不为人所齿的手段来达成目的,实在是让赵普觉得脸上无光。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但是想到如果事成,便可成功的限制军权,进而削军权以弱君权,他这个相爷的权柄就能大大增加,赵普的心里忽然也就没那么不爽了。 脸面算什么?拿到手里的才是最实在的! 虽然说官家昨天已经告诉自己,派出去的人手被赵德昭给抓了起来,没能把全昭儿的尸体给抢过来。 不过赵普并不在意。 替死人说话这一招的精髓,就在于死人不会开口说话。 这样一来,事情怎么说,说成什么样,就可以全凭自己发挥。 赵德昭不拦是这样,赵德昭阻拦了,也是这样。 尤其是赵德昭抓人的举动,更是给了赵普把柄。 赵普可是清楚得很,赵德昭派去抓人的都是他自己私底下的人手,不是官差。 而且赵德昭抓到人之后还没有把他们送官,而是自己关押起来了。 私自抓人,还设立刑狱,这可是大罪。 有这么大的把柄在,赵普觉得自己绝对可以狠狠的杀一杀赵德昭的气焰了。 抱着胸有成竹的心态,赵普在宫门打开之后,便昂首阔步的走了进去。 可是当赵普走到大殿前的时候,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呆了一下。 在朝会的大殿外停着一口简单的棺木,棺木旁边,还跪着一个一身皂衣的男子。 “来人啊!这…” 刚有人想要大叫着让人把这两个不吉利的家伙赶下去的时候,赵德昭从大殿里走了出来。 “别吵,人是我让他们在这里的。” “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让一个死人在朝堂外,实在是太不吉利了!简直胡闹!” “老师稍安勿躁,此事实在是另有隐情。” 能用这种语气和赵德昭说话的,也就只有身为赵德昭老师的陶谷了。 也是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才陡然察觉到,陶谷这个已经算是半隐退的老臣,今天竟然上朝了? “我且听你是说一说,你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我便不认你这个学生了,真是太没规矩了!” 陶谷似乎是气的身体都有些受不住了,喘着气咳嗽起来。 “那我就直接说了。” 赵德昭先指了指棺木,说道: “这里面躺着的,就是全昭儿,她的事,我想已经不需要我再重复了。” “至于她为什么会在这里,那是因为有人在找她,为了不让她被人拿去乱说话,我就只能先让她在这里待着了。” “咳咳,满口胡话,死人还能说话不成?” 陶谷似乎是被气到了,大声呵斥道。 赵德昭笑了笑,看着赵普说道: “是啊,死人还能说话不成?你说是?赵相?” 赵普看着赵德昭的脸色,板着脸说道: “死人自然是不能说话的,燕王殿下还是要少听写鬼神之说,以免误入歧途。” 赵德昭点头道: “赵相教训的是,我定当谨记。” 随后,赵德昭又开口道: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这事大家都知道。可是有些人呢,却想要借着死人的口来说话。” “人说鬼话,这种事实在是荒谬。” 赵普感受着赵德昭几乎是指名道姓的责骂,忍不住就想要呵斥。 还没等他说出什么,赵德昭就又指向了那名皂衣男子。 “所以,为了不让有些不人不鬼的家伙捣乱,我找来了这个真正有资格替全昭儿说话的人来。” “他,就是全昭儿的亲弟弟,全师雄的儿子:全旭。” 听到这话,赵普原本还是满腔的怒气。 一下就泄了大半。 第355章 内阁 当赵德昭说出全旭身份的时候,许多人都是不太相信的。 因为当初全师雄被王全斌逼反的事情,知晓的人不在少数,吕余庆在蜀地调查到的情报也显示,全师雄全家的确是死于非命了。 现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全昭儿就已经让大家有些难以置信了。 更何况又凭空出来个全旭。 这全师雄的家里人,到底还有多少活着的? 倒是站在前面的赵普,对全旭的身份没有什么怀疑。 赵德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晓全旭的身份,而且还找来了陶谷配合,肯定是有着真凭实据的。 就算这个年轻人不是真的全旭,赵德昭也肯定有一套天衣无缝的证据来证明他就是全师雄的儿子。 于是,赵普明白,自己费了不少心思磨好的一把刀,就这么被赵德昭给废了。 接下来,颇为郁郁的赵普就听到赵德昭宣布了对于全昭儿一桉的最终处置。 全昭儿一桉,起于当初王全斌之过,如今王全斌及其家人为此付出了代价,凶手全昭儿也已身死,此事便就此了结,无论是王家还是全旭,以后都不得继续追究。 宣布完这事之后,赵德昭便让全旭等人将全昭儿的棺木给抬了下去。 随后,他便示意文武百官们入殿议事。 在经过那刚才停放棺木的地方的时候,不少人都下意识的感觉不太舒服。 被赵德昭的举动打乱了节奏之后,赵普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没了赵普的示意,一干文官们也不好再贸然提起限制武将的事情。 毕竟,说话的由头已经被赵德昭给废了。 赵普等人在发呆,赵德昭可没有。 他先是将赵普之前提出的,关于伐辽的相关事宜给提了出来,让大家先安排好粮草武备这些。 随后就是点将了。 大家都能看出来,这一次伐辽明显是吃肉去的。 痛打落水狗这种事,谁不喜欢? 只是大军数量有限,相应的将领名额也就不是那么充分了。 所以关于到底谁去谁不去的问题,在一众武将里争执不休。 直到朝会散去,具体的将领名单也没能定下来。 就在大家准备各自回去的时候,赵德昭突然开口了: “赵相,二叔,陶师,还有李枢密,几位麻烦留一下。” 被赵德昭点到名的几人都停住了。 陶谷和赵光义几乎是没多想,就朝着赵德昭走了过去。 见状,赵普也就只能和李崇矩跟了过去。 那些原本都已经踏出大殿的官员们一下子都是迟缓了步伐,小心的回头观望起来。 然而赵德昭直接带着几人进了旁边的偏殿里,还把门给关上了。 让人看不到里面的状况。 赵普等人进入偏殿,发现这里已经被摆上了一张长桉,长岸两旁摆着几张太师椅。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赵德昭直接坐到了长岸的右上位,赵光义和陶谷依次在他身旁坐下。 赵普明白了过来,和李崇矩两人坐到了对面。 长岸的主位空着。 那是属于赵匡胤的。 “燕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赵普有些不太明白赵德昭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是要坐在这里吃饭? 赵德昭一抬手,旁边的侍从便拿上来了一叠奏章。 “赵相,李枢密,二叔,陶师。几位都是我大宋的栋梁之才,我也就不和你们绕弯子了。” “今日叫几位进来,便是有一件事于诸位商量。” 说着,赵德昭指了指外面的大殿。 “朝廷的大朝会上,人多嘴杂,一些事情经常是扯上半天都没法有个决断。可是许多事情都是十万火急的,每耽搁一刻,就不知有多少人丢了性命。” 赵德昭的话,几人都是清楚的。 大朝会上,哪怕是有着几个派系首脑把控方向,可依旧会有一些超出控制的因素。 于是经常会出现一件事越吵越乱,无法解决,最终只能被无限搁置的情况。 “大朝会的形式,固然能让许多人一起参详,将一件事考虑的尽可能的全面。” “可这样一来,办事的效率也必然会被拖延,难以应付急事要事。” “所以,我想把一些紧要的事情摘出来,由我们几个进行商讨决策然后直接向下面的人进行安排就行了。” “如此一来,便可以极大的提高朝廷的办事效率。当然,这只是一种便宜行事的方式,不会说专门设立一个什么官职之类的,对诸位的职位不会有任何影响。” 看着脸色各异的几人,赵德昭指着头顶的凋梁画栋说道: “我管这种形式,叫内阁。” 赵德昭的对面,赵普的拳头已经握得发紧。 什么内阁,这分明就是宰相的权柄! 赵德昭这是要拆掉他赵普手里的权力! 这几年来,大宋的相权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把握在赵普一人手中,哪怕是赵光义也难以相提并论。 赵匡胤不是没有想过如以往一样,再提起几个人来担任副相,稀释赵普的权力。 可问题是,他一直都没有合适的人选。 拜相封候,可以说是文臣武将的最高荣誉,非是大贤大能者不可担。 赵匡胤要是随便扶个人上来当副相,只会落人口实。 这才让赵普的独相之路,一直走到了现在。 而赵德昭现在提出的所谓内阁,说是对职位没有影响,实则完全将另外几个人提到了和赵普持平的位置上来。 而且,在这个内阁之中,赵普还是处于弱势的那一方。 这样的话,在议事的时候,赵普的话语权肯定会被削弱。 赵普当场就想要反驳,否定掉赵德昭这个所谓的内阁。 可是,看着对面的赵光义等人,赵普发觉自己似乎有些势单力孤了。 哪怕是和自己走的很近的李崇矩,此时此刻也是出现了犹豫的模样。 赵普明白李崇矩在犹豫什么。 赵德昭的内阁,将自己手上的权力分摊开来了,他李崇矩也有一份。 赵普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样的权力面前,任何情谊都脆弱的如同白纸一般。 李崇矩之所以会和自己走近为的,不也就是权力吗? 脑海之中电光火石的想明白这些以后,赵普便沉默了。 他不想像个泥腿老汉一样,做一些无意义的争吵。 在没有想出可以破局的方法之前,赵普只会先接受,且适应。 看着不做言语的赵普,赵德昭暗自叹了一口气。 本来他还指望赵普闹一闹的,这样一来赵普和李崇矩的关系必然会出现裂痕。 到时候,在这个内阁里,赵普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还不是任由赵德昭收拾? 第355章 内阁 当赵德昭说出全旭身份的时候,许多人都是不太相信的。 因为当初全师雄被王全斌逼反的事情,知晓的人不在少数,吕余庆在蜀地调查到的情报也显示,全师雄全家的确是死于非命了。 现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全昭儿就已经让大家有些难以置信了。 更何况又凭空出来个全旭。 这全师雄的家里人,到底还有多少活着的? 倒是站在前面的赵普,对全旭的身份没有什么怀疑。 赵德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晓全旭的身份,而且还找来了陶谷配合,肯定是有着真凭实据的。 就算这个年轻人不是真的全旭,赵德昭也肯定有一套天衣无缝的证据来证明他就是全师雄的儿子。 于是,赵普明白,自己费了不少心思磨好的一把刀,就这么被赵德昭给废了。 接下来,颇为郁郁的赵普就听到赵德昭宣布了对于全昭儿一桉的最终处置。 全昭儿一桉,起于当初王全斌之过,如今王全斌及其家人为此付出了代价,凶手全昭儿也已身死,此事便就此了结,无论是王家还是全旭,以后都不得继续追究。 宣布完这事之后,赵德昭便让全旭等人将全昭儿的棺木给抬了下去。 随后,他便示意文武百官们入殿议事。 在经过那刚才停放棺木的地方的时候,不少人都下意识的感觉不太舒服。 被赵德昭的举动打乱了节奏之后,赵普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没了赵普的示意,一干文官们也不好再贸然提起限制武将的事情。 毕竟,说话的由头已经被赵德昭给废了。 赵普等人在发呆,赵德昭可没有。 他先是将赵普之前提出的,关于伐辽的相关事宜给提了出来,让大家先安排好粮草武备这些。 随后就是点将了。 大家都能看出来,这一次伐辽明显是吃肉去的。 痛打落水狗这种事,谁不喜欢? 只是大军数量有限,相应的将领名额也就不是那么充分了。 所以关于到底谁去谁不去的问题,在一众武将里争执不休。 直到朝会散去,具体的将领名单也没能定下来。 就在大家准备各自回去的时候,赵德昭突然开口了: “赵相,二叔,陶师,还有李枢密,几位麻烦留一下。” 被赵德昭点到名的几人都停住了。 陶谷和赵光义几乎是没多想,就朝着赵德昭走了过去。 见状,赵普也就只能和李崇矩跟了过去。 那些原本都已经踏出大殿的官员们一下子都是迟缓了步伐,小心的回头观望起来。 然而赵德昭直接带着几人进了旁边的偏殿里,还把门给关上了。 让人看不到里面的状况。 赵普等人进入偏殿,发现这里已经被摆上了一张长桉,长岸两旁摆着几张太师椅。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赵德昭直接坐到了长岸的右上位,赵光义和陶谷依次在他身旁坐下。 赵普明白了过来,和李崇矩两人坐到了对面。 长岸的主位空着。 那是属于赵匡胤的。 “燕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赵普有些不太明白赵德昭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是要坐在这里吃饭? 赵德昭一抬手,旁边的侍从便拿上来了一叠奏章。 “赵相,李枢密,二叔,陶师。几位都是我大宋的栋梁之才,我也就不和你们绕弯子了。” “今日叫几位进来,便是有一件事于诸位商量。” 说着,赵德昭指了指外面的大殿。 “朝廷的大朝会上,人多嘴杂,一些事情经常是扯上半天都没法有个决断。可是许多事情都是十万火急的,每耽搁一刻,就不知有多少人丢了性命。” 赵德昭的话,几人都是清楚的。 大朝会上,哪怕是有着几个派系首脑把控方向,可依旧会有一些超出控制的因素。 于是经常会出现一件事越吵越乱,无法解决,最终只能被无限搁置的情况。 “大朝会的形式,固然能让许多人一起参详,将一件事考虑的尽可能的全面。” “可这样一来,办事的效率也必然会被拖延,难以应付急事要事。” “所以,我想把一些紧要的事情摘出来,由我们几个进行商讨决策然后直接向下面的人进行安排就行了。” “如此一来,便可以极大的提高朝廷的办事效率。当然,这只是一种便宜行事的方式,不会说专门设立一个什么官职之类的,对诸位的职位不会有任何影响。” 看着脸色各异的几人,赵德昭指着头顶的凋梁画栋说道: “我管这种形式,叫内阁。” 赵德昭的对面,赵普的拳头已经握得发紧。 什么内阁,这分明就是宰相的权柄! 赵德昭这是要拆掉他赵普手里的权力! 这几年来,大宋的相权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把握在赵普一人手中,哪怕是赵光义也难以相提并论。 赵匡胤不是没有想过如以往一样,再提起几个人来担任副相,稀释赵普的权力。 可问题是,他一直都没有合适的人选。 拜相封候,可以说是文臣武将的最高荣誉,非是大贤大能者不可担。 赵匡胤要是随便扶个人上来当副相,只会落人口实。 这才让赵普的独相之路,一直走到了现在。 而赵德昭现在提出的所谓内阁,说是对职位没有影响,实则完全将另外几个人提到了和赵普持平的位置上来。 而且,在这个内阁之中,赵普还是处于弱势的那一方。 这样的话,在议事的时候,赵普的话语权肯定会被削弱。 赵普当场就想要反驳,否定掉赵德昭这个所谓的内阁。 可是,看着对面的赵光义等人,赵普发觉自己似乎有些势单力孤了。 哪怕是和自己走的很近的李崇矩,此时此刻也是出现了犹豫的模样。 赵普明白李崇矩在犹豫什么。 赵德昭的内阁,将自己手上的权力分摊开来了,他李崇矩也有一份。 赵普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样的权力面前,任何情谊都脆弱的如同白纸一般。 李崇矩之所以会和自己走近为的,不也就是权力吗? 脑海之中电光火石的想明白这些以后,赵普便沉默了。 他不想像个泥腿老汉一样,做一些无意义的争吵。 在没有想出可以破局的方法之前,赵普只会先接受,且适应。 看着不做言语的赵普,赵德昭暗自叹了一口气。 本来他还指望赵普闹一闹的,这样一来赵普和李崇矩的关系必然会出现裂痕。 到时候,在这个内阁里,赵普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还不是任由赵德昭收拾? 第356章 一波三折 契丹人也有了手榴弹。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赵德昭并没有太过于惊讶。 辽国在占据燕云十六州之后,就一直在有意的推动汉化,他们对于中原的文化、科技等方面的知识并不缺乏。 像是优秀的能工巧匠之类的,偌大的辽国更是大有人在。 有这么强大的实力和底蕴在,彷制出这种没太大技术含量的手榴弹,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只是赵德昭相信,对于具体的火药颗粒化、火药原料配比等方面,辽国应该还是处在初期的摸索阶段。 所以在短期内,辽国的火药武器性能,肯定是要远远落后于自己的。 既然辽国已经找到了火药的基础制作方法,那自己也就无需再对火药进行太严格的保密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为了接下来的伐辽作战能够顺利进行下去,赵德昭决定放开火药作坊的生产力,全力备战。 为此,就需要调动整个大宋的相关力量,提供相应的人手和原材料。 这种事,自然是要和朝廷上的其他人沟通的。 于是,赵德昭也顾不得时间已经是傍晚,直接就让人去了几位内阁成员的府上,把他们给召集了过来。 对于赵德昭这种临时叫人加班的行为,几位内阁成员明显都有些不太高兴。 这几个人里头,也就赵光义还算年轻点,其他的可都是风烛残年的了。 要知道为了早朝不迟到他们基本都是更天就得起来,这要是睡的晚了,身体可真的遭不住。 只是在看过了赵德昭送来的情报之后,几人立刻就知道了事关重大。 赵德昭在河间府,万余人大破数十万大军的事情,整个大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其中,就提到了赵德昭是从天上借了雷霆下来,才能大破辽军的。 当然,这只是民间的说法。 至于像是赵普、赵光义等人自然是知道,所谓的雷霆,就是火药。 甚至于他们还在赵匡胤的带领下,见识过火药的威力。 他们非常清楚,火药这东西到底是多么强大的一种存在。 可现在,辽国竟然也有火药了? 这可该怎么办?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一起看向了赵德昭。 大家都知道,火药就是赵德昭捣鼓出来的,要论专业,赵德昭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强。 赵德昭简单的指出了辽国目前的火药易受潮、易分层,且配比不够好等缺点,表示辽国目前的火药技术还是落后的,先让大家吃了个定心丸。 随后,他便提出了扩大火药生产,以应对辽国的火药武器的建议。 这个提议,很快就得到了众人的一致通过。 赵普虽然贪权,但不湖涂。 他知道,这种关乎根基的大事,是不能乱下手的。 有了几位大老的一致赞成,关于扩大火药作坊的事情很快就开始了具体的规划。 新的作坊地点、人手、各种材料等等都一一被落到了实处。 在掌灯之前,所有的事情就基本商议完毕,剩下的就是各自把各自负责的那一块做好就是了。 如此高超的办事效率,让赵普都有些惊讶了。 踏出偏殿的时候,他的脚步不由自主的犹豫了一下。 他很清楚,内阁此举是赵德昭在分割他手上的权力。 可是他也清楚,内阁这个机构的确是对大宋有益的。 于公和于私之间,第一次出现了如此巨大的矛盾。 这让一直自诩“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普有了些许的迷茫。 等到赵普拖着脚步离开之后,走在最后的赵光义停住了步伐。 赵德昭很会意的走到了赵光义身边,开口道: “二叔,都这时候了,不如就在宫里吃饭?” 赵光义似乎是考虑了一下以后,才点头答应道: “行。” 眼见叔侄二人朝着后面去了,陶谷才施施然的追赵普他们去了。 皇宫的长廊上,赵德昭对着身旁的赵光义问道: “二叔,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赵光义点头道: “德昭,外面最近有些风声,可能对你有些不利。” “哦,怎么了?” “事情是这样的…” 经过赵光义的一番解释,赵德昭才知道,前几天的时候,为了防止赵普借全昭儿之事兴风作浪,故而让全旭恢复了本来身份,然后定下了此事就此打住,双方不得再做追究的判决。 可是对于这个判决,王全斌的大儿子王审钧并不认可。 中秋节的时候,王审钧驻军在外,没能回家,这才躲过了一劫。 可是他的妻儿却没躲过去。 所以,他对于全昭儿可以说是恨之入骨。 哪怕是听说全昭儿死了,他都恨不得把尸体拉出来挫骨扬灰。 可是这般血海深仇,最后却被赵德昭一句话给彻底了断了。 王审钧哪里能甘心? 作为王全斌的长子,王全斌自幼就和一干武勋们混的很熟,而且早早的就入了军队打拼。 在武将集团里,王审钧还是有些关系的。 于是,王审钧便四处游说,为自己的父亲妻儿叫屈,想要联合众人一起向赵德昭施压,严惩全昭儿和全旭。 原本这种事就是个烂泥坑,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去踩。 可是就在前两天,赵德昭他们在内阁里初步议定了伐辽将领名单。 这份名单几乎是当天就流到了大部分相关人员的手上。 看完名单之后,就有人不服了。 没被选上的嫉妒被选上了的。 选上了的嫉妒位置比自己好的。 哪怕是拿到了好职务的,也在嫉妒: 怎么最大头的都是赵德昭手底下的人? 世界永远都是狼多,而肉少。 众多不满的情绪堆积到一起之后,武将集团们便觉得,是赵德昭的安排有问题。 他们想要抗议。 就像赵普攻击武将集团要借全昭儿做大旗一样,武将们想要抗议,自然也是要找个理由的。 毕竟大家可都是大宋的忠臣良将,不少人还是赵匡胤的八拜兄弟,总不能张口就说你这事办的不地道,大家不愿意这种话? 这种话,在心里说说也就算了。 从赵光义得到的消息来看,武将集团们已经决定以王审钧为旗号,向赵德昭提出抗议了。 表面上,他们是要赵德昭严惩全昭儿和全旭两姐弟,替王审钧出气。 实则,他们是想要赵德昭在伐辽的将领名单上做出让步,给他们分润更大的利益。 赵德昭听完之后,无奈的晃了晃脑袋。 好不容易才把赵普给稍微压下去,这帮子武将们又跳起来了。 这帮孙子,就没个让人省心的吗? 第356章 一波三折 契丹人也有了手榴弹。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赵德昭并没有太过于惊讶。 辽国在占据燕云十六州之后,就一直在有意的推动汉化,他们对于中原的文化、科技等方面的知识并不缺乏。 像是优秀的能工巧匠之类的,偌大的辽国更是大有人在。 有这么强大的实力和底蕴在,彷制出这种没太大技术含量的手榴弹,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只是赵德昭相信,对于具体的火药颗粒化、火药原料配比等方面,辽国应该还是处在初期的摸索阶段。 所以在短期内,辽国的火药武器性能,肯定是要远远落后于自己的。 既然辽国已经找到了火药的基础制作方法,那自己也就无需再对火药进行太严格的保密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为了接下来的伐辽作战能够顺利进行下去,赵德昭决定放开火药作坊的生产力,全力备战。 为此,就需要调动整个大宋的相关力量,提供相应的人手和原材料。 这种事,自然是要和朝廷上的其他人沟通的。 于是,赵德昭也顾不得时间已经是傍晚,直接就让人去了几位内阁成员的府上,把他们给召集了过来。 对于赵德昭这种临时叫人加班的行为,几位内阁成员明显都有些不太高兴。 这几个人里头,也就赵光义还算年轻点,其他的可都是风烛残年的了。 要知道为了早朝不迟到他们基本都是更天就得起来,这要是睡的晚了,身体可真的遭不住。 只是在看过了赵德昭送来的情报之后,几人立刻就知道了事关重大。 赵德昭在河间府,万余人大破数十万大军的事情,整个大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其中,就提到了赵德昭是从天上借了雷霆下来,才能大破辽军的。 当然,这只是民间的说法。 至于像是赵普、赵光义等人自然是知道,所谓的雷霆,就是火药。 甚至于他们还在赵匡胤的带领下,见识过火药的威力。 他们非常清楚,火药这东西到底是多么强大的一种存在。 可现在,辽国竟然也有火药了? 这可该怎么办?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一起看向了赵德昭。 大家都知道,火药就是赵德昭捣鼓出来的,要论专业,赵德昭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强。 赵德昭简单的指出了辽国目前的火药易受潮、易分层,且配比不够好等缺点,表示辽国目前的火药技术还是落后的,先让大家吃了个定心丸。 随后,他便提出了扩大火药生产,以应对辽国的火药武器的建议。 这个提议,很快就得到了众人的一致通过。 赵普虽然贪权,但不湖涂。 他知道,这种关乎根基的大事,是不能乱下手的。 有了几位大老的一致赞成,关于扩大火药作坊的事情很快就开始了具体的规划。 新的作坊地点、人手、各种材料等等都一一被落到了实处。 在掌灯之前,所有的事情就基本商议完毕,剩下的就是各自把各自负责的那一块做好就是了。 如此高超的办事效率,让赵普都有些惊讶了。 踏出偏殿的时候,他的脚步不由自主的犹豫了一下。 他很清楚,内阁此举是赵德昭在分割他手上的权力。 可是他也清楚,内阁这个机构的确是对大宋有益的。 于公和于私之间,第一次出现了如此巨大的矛盾。 这让一直自诩“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普有了些许的迷茫。 等到赵普拖着脚步离开之后,走在最后的赵光义停住了步伐。 赵德昭很会意的走到了赵光义身边,开口道: “二叔,都这时候了,不如就在宫里吃饭?” 赵光义似乎是考虑了一下以后,才点头答应道: “行。” 眼见叔侄二人朝着后面去了,陶谷才施施然的追赵普他们去了。 皇宫的长廊上,赵德昭对着身旁的赵光义问道: “二叔,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赵光义点头道: “德昭,外面最近有些风声,可能对你有些不利。” “哦,怎么了?” “事情是这样的…” 经过赵光义的一番解释,赵德昭才知道,前几天的时候,为了防止赵普借全昭儿之事兴风作浪,故而让全旭恢复了本来身份,然后定下了此事就此打住,双方不得再做追究的判决。 可是对于这个判决,王全斌的大儿子王审钧并不认可。 中秋节的时候,王审钧驻军在外,没能回家,这才躲过了一劫。 可是他的妻儿却没躲过去。 所以,他对于全昭儿可以说是恨之入骨。 哪怕是听说全昭儿死了,他都恨不得把尸体拉出来挫骨扬灰。 可是这般血海深仇,最后却被赵德昭一句话给彻底了断了。 王审钧哪里能甘心? 作为王全斌的长子,王全斌自幼就和一干武勋们混的很熟,而且早早的就入了军队打拼。 在武将集团里,王审钧还是有些关系的。 于是,王审钧便四处游说,为自己的父亲妻儿叫屈,想要联合众人一起向赵德昭施压,严惩全昭儿和全旭。 原本这种事就是个烂泥坑,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去踩。 可是就在前两天,赵德昭他们在内阁里初步议定了伐辽将领名单。 这份名单几乎是当天就流到了大部分相关人员的手上。 看完名单之后,就有人不服了。 没被选上的嫉妒被选上了的。 选上了的嫉妒位置比自己好的。 哪怕是拿到了好职务的,也在嫉妒: 怎么最大头的都是赵德昭手底下的人? 世界永远都是狼多,而肉少。 众多不满的情绪堆积到一起之后,武将集团们便觉得,是赵德昭的安排有问题。 他们想要抗议。 就像赵普攻击武将集团要借全昭儿做大旗一样,武将们想要抗议,自然也是要找个理由的。 毕竟大家可都是大宋的忠臣良将,不少人还是赵匡胤的八拜兄弟,总不能张口就说你这事办的不地道,大家不愿意这种话? 这种话,在心里说说也就算了。 从赵光义得到的消息来看,武将集团们已经决定以王审钧为旗号,向赵德昭提出抗议了。 表面上,他们是要赵德昭严惩全昭儿和全旭两姐弟,替王审钧出气。 实则,他们是想要赵德昭在伐辽的将领名单上做出让步,给他们分润更大的利益。 赵德昭听完之后,无奈的晃了晃脑袋。 好不容易才把赵普给稍微压下去,这帮子武将们又跳起来了。 这帮孙子,就没个让人省心的吗? 第357章 擂台 又是一个清晨。 皇宫门口,文武百官们排着队,等待着宫门打开。 时值深秋,天气也冷了下来,不少上了年纪的大臣都是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即便如此,也依旧是有人会忍不住的打一下抖。 在这样清冷的时候,偏偏有那么一群人,有着异常的热闹。 “王世侄,你放心,今天我就算豁出去老脸,也要替你讨个公道。” “是啊是啊,老王当初和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他的事,我们不能不管!” “没错没错!” …… 被人群围在中央的王审钧可以说是激动不已。 前几天,自己去找这些叔叔伯伯们的时候,这些人还都是推脱阻塞,摆明了不想出这个头的样子。 没成想这两天风头突变,换成了这些人接二连三的登门拜访,说要替自己讨个公道了。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王审钧不是傻子,他知道这背后一定有什么意外情况。 只不过因为王全斌的离世,王审钧也已经被排出了高层武将的关系圈子,所以他并不清楚伐辽将领名单的事情。 可王审钧也不想要去知道。 他想要的,只是为父亲妻儿报仇罢了。 为此,当一当这些人手里的棋子,又何尝不可呢? 要知道这一次光是明面上站出来支持自己的武将们,就占了武勋集团的三分之一。 更别提那些私下表示会相助的了。 面对这样庞大的势力,哪怕是赵匡胤都应该只有妥协退让这一条路。 他赵德昭还能上天了不成? 所以,在王审钧看来,这一次自己必能逼迫赵德昭退步,将毒害自己家人的凶手及其亲属给交出来严厉惩治。 看着那一头热闹的场面,站在前头的赵光义不由得有些担忧。 自己昨天已经提醒过赵德昭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应对办法来? 旁边的赵普也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想要看一看赵德昭该如何应对这群骄兵悍将。 在赵普看来,正是这群武将自恃甚高,不服王法,肆意妄为,才有了中原的这数百年乱世。 所以他才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在武将的头上套上一个套子,好限制住这一股毒瘤不至于恶化。 只是这件事却一直被赵匡胤所阻碍,甚至到了赵德昭这里,对方依旧是拒绝了自己的提议。 赵普很想知道,当赵德昭面对这一群逼宫的将领的时候。 会不会后悔?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时候,结霜的宫门缓缓打开了。 那些或等待,或喧闹的大臣们都是收拾了一下仪容,排着队依次的走了进去。 朝议的大殿外,上次停放全昭儿尸首的地方。 又出现了一些摆设。 这一次就不是什么丧葬物品了,而是一个擂台。 已经开始习惯赵德昭做事风格的赵普直接就站到了一个视野比较好的地方,静静的准备看戏了。 擂台上,一身短打的赵德昭直接指向了人群中的王审钧。 “我听说,你对我的判决不服?” 被赵德昭指到的王审钧下意识的就有些惊慌。 赵德昭之名,在大宋内部的威势,可以说已经是直追赵匡胤了。 至于说大宋外部? 那可以说是比赵匡胤的名气还要大上几分。 因此,面对赵德昭x的质问,王审钧不敢不慌。 可是当王审钧看到周围一干武将们支持的目光以后,他便立刻挺直了腰杆,大声回答道: “不错,我是不服。我全家十余口为那毒妇所害,燕王殿下你身为监国,却对凶手百般回护,我如何能服气?” 赵德昭看着王审钧,又问道: “那我问你,她为何要毒害你的家里人?” “这个…” 王审钧一下就被问住了。 赵德昭又继续问道: “若非你父亲王全斌当初在蜀地为祸过甚,迫害全师雄一家被害,全师雄能率众造反,祸乱蜀地两年之久?” “要知道当初于你父亲定罪之时,依法当死,要不是我爹爹念及旧情,他怕是早就死了。说不定那样,还不会有现在的灾祸。” 王审钧被赵德昭这一番话说的,愣是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去反驳了。 眼见情况如此,立刻就有人站了出来。 “燕王殿下所言确实有些道理,可有些事情,恕老夫不能苟同。” 赵德昭看向了说话的那人。 那是赵匡胤的另一个结义兄弟:石守信。 作为大宋的开国功臣之一,虽然石守信已经将大部分军权交还给了赵匡胤,可他本人在军中的威望还是非常高的。 他的话,可以说是颇有分量。 “燕王殿下你也说了,当初为全斌议罪之时,官家出言回护,保下了全斌的性命。” “那这样一来,当初之罪,便已经在当初被了结了。” “而现在,那毒妇毒害全斌一家十余口之事,又岂能再和当初已经了结的事情再牵扯上去呢?” 石守信的话,立刻就引来了一众武将们的附和。 他们的意思很简单,当初保下王全斌性命的是赵匡胤,现在赵德昭提及旧事,就是在否定当初赵匡胤的行为。 不孝的名头,那就是随便往头上扣了。 赵德昭看了看石守信,摇了摇头,随后他对着王审钧说道: “道理,我是说给你一个人听得,因为这些人里头,或许只有你一个人是真的想要来讲道理的。” “讲完了,你接受或者不接受都可以,接受的话,你就可以回去了。不接受的话,就按照最简单的方法来。” 赵德昭指了指脚下。 “这个擂台,就是我的解决办法,你要是不接受我的道理,那我们就讲拳头。” 说着,赵德昭又指向了那些起哄的武将们: “你们也是一样,如果不服的,咱们别绕什么弯子,都给我上来,打赢了我再说。” “我爹当初能徇私保他王全斌一条性命,难道我赵德昭如今还不能徇私,保下一个死人吗?” 赵德昭一番铿锵有力的话语,硬是把众多大臣们给震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也没人真的说站到擂台上来的。 开玩笑,现在谁不知道,赵德昭那几乎一骑当千的恐怖武力。 和他打擂台? 那不是自找苦吃吗? 赵德昭看着一般人躲闪的眼神,不由得摇了摇头。 “你看看你们这些人,哪里还有点武将得样子?一个个跟个缩头乌龟一样,有话不敢说,有气不敢出,只会学一些阴险小人,搞些背后的小把戏,都像什么样子!” “燕王殿下莫要欺人太甚了!” 石守信被赵德昭的话给气的吹胡子瞪眼的,一副要动手的模样。 赵德昭笑了一下,朗声道: “别说我欺负你们,你们有一个算一个,一起上,只要把我打倒了,我就如你们的愿。” “你们都应该清楚,我这人向来说到做到。” “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被赵德昭这么骑脸输出了一番,众多武将们再也忍不下去了。 这年头,当将领的就没几个好脾气的,更别提现在被赵德昭这么一个小辈指着鼻子骂了半天。 这要是不动手的话,以后他们哪里还有脸和赵德昭见面? 霎时间,几十名武将便脱下了碍事的外袍,直接冲上了擂台和赵德昭打了起来。 一时间,拳脚纷飞,场面颇为混乱。 旁边的赵普看着这场景,无奈的摇了摇头道: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不过别说,这拳拳到肉的,还打的挺带劲的! 第357章 擂台 又是一个清晨。 皇宫门口,文武百官们排着队,等待着宫门打开。 时值深秋,天气也冷了下来,不少上了年纪的大臣都是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即便如此,也依旧是有人会忍不住的打一下抖。 在这样清冷的时候,偏偏有那么一群人,有着异常的热闹。 “王世侄,你放心,今天我就算豁出去老脸,也要替你讨个公道。” “是啊是啊,老王当初和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他的事,我们不能不管!” “没错没错!” …… 被人群围在中央的王审钧可以说是激动不已。 前几天,自己去找这些叔叔伯伯们的时候,这些人还都是推脱阻塞,摆明了不想出这个头的样子。 没成想这两天风头突变,换成了这些人接二连三的登门拜访,说要替自己讨个公道了。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王审钧不是傻子,他知道这背后一定有什么意外情况。 只不过因为王全斌的离世,王审钧也已经被排出了高层武将的关系圈子,所以他并不清楚伐辽将领名单的事情。 可王审钧也不想要去知道。 他想要的,只是为父亲妻儿报仇罢了。 为此,当一当这些人手里的棋子,又何尝不可呢? 要知道这一次光是明面上站出来支持自己的武将们,就占了武勋集团的三分之一。 更别提那些私下表示会相助的了。 面对这样庞大的势力,哪怕是赵匡胤都应该只有妥协退让这一条路。 他赵德昭还能上天了不成? 所以,在王审钧看来,这一次自己必能逼迫赵德昭退步,将毒害自己家人的凶手及其亲属给交出来严厉惩治。 看着那一头热闹的场面,站在前头的赵光义不由得有些担忧。 自己昨天已经提醒过赵德昭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应对办法来? 旁边的赵普也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想要看一看赵德昭该如何应对这群骄兵悍将。 在赵普看来,正是这群武将自恃甚高,不服王法,肆意妄为,才有了中原的这数百年乱世。 所以他才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在武将的头上套上一个套子,好限制住这一股毒瘤不至于恶化。 只是这件事却一直被赵匡胤所阻碍,甚至到了赵德昭这里,对方依旧是拒绝了自己的提议。 赵普很想知道,当赵德昭面对这一群逼宫的将领的时候。 会不会后悔?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时候,结霜的宫门缓缓打开了。 那些或等待,或喧闹的大臣们都是收拾了一下仪容,排着队依次的走了进去。 朝议的大殿外,上次停放全昭儿尸首的地方。 又出现了一些摆设。 这一次就不是什么丧葬物品了,而是一个擂台。 已经开始习惯赵德昭做事风格的赵普直接就站到了一个视野比较好的地方,静静的准备看戏了。 擂台上,一身短打的赵德昭直接指向了人群中的王审钧。 “我听说,你对我的判决不服?” 被赵德昭指到的王审钧下意识的就有些惊慌。 赵德昭之名,在大宋内部的威势,可以说已经是直追赵匡胤了。 至于说大宋外部? 那可以说是比赵匡胤的名气还要大上几分。 因此,面对赵德昭x的质问,王审钧不敢不慌。 可是当王审钧看到周围一干武将们支持的目光以后,他便立刻挺直了腰杆,大声回答道: “不错,我是不服。我全家十余口为那毒妇所害,燕王殿下你身为监国,却对凶手百般回护,我如何能服气?” 赵德昭看着王审钧,又问道: “那我问你,她为何要毒害你的家里人?” “这个…” 王审钧一下就被问住了。 赵德昭又继续问道: “若非你父亲王全斌当初在蜀地为祸过甚,迫害全师雄一家被害,全师雄能率众造反,祸乱蜀地两年之久?” “要知道当初于你父亲定罪之时,依法当死,要不是我爹爹念及旧情,他怕是早就死了。说不定那样,还不会有现在的灾祸。” 王审钧被赵德昭这一番话说的,愣是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去反驳了。 眼见情况如此,立刻就有人站了出来。 “燕王殿下所言确实有些道理,可有些事情,恕老夫不能苟同。” 赵德昭看向了说话的那人。 那是赵匡胤的另一个结义兄弟:石守信。 作为大宋的开国功臣之一,虽然石守信已经将大部分军权交还给了赵匡胤,可他本人在军中的威望还是非常高的。 他的话,可以说是颇有分量。 “燕王殿下你也说了,当初为全斌议罪之时,官家出言回护,保下了全斌的性命。” “那这样一来,当初之罪,便已经在当初被了结了。” “而现在,那毒妇毒害全斌一家十余口之事,又岂能再和当初已经了结的事情再牵扯上去呢?” 石守信的话,立刻就引来了一众武将们的附和。 他们的意思很简单,当初保下王全斌性命的是赵匡胤,现在赵德昭提及旧事,就是在否定当初赵匡胤的行为。 不孝的名头,那就是随便往头上扣了。 赵德昭看了看石守信,摇了摇头,随后他对着王审钧说道: “道理,我是说给你一个人听得,因为这些人里头,或许只有你一个人是真的想要来讲道理的。” “讲完了,你接受或者不接受都可以,接受的话,你就可以回去了。不接受的话,就按照最简单的方法来。” 赵德昭指了指脚下。 “这个擂台,就是我的解决办法,你要是不接受我的道理,那我们就讲拳头。” 说着,赵德昭又指向了那些起哄的武将们: “你们也是一样,如果不服的,咱们别绕什么弯子,都给我上来,打赢了我再说。” “我爹当初能徇私保他王全斌一条性命,难道我赵德昭如今还不能徇私,保下一个死人吗?” 赵德昭一番铿锵有力的话语,硬是把众多大臣们给震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也没人真的说站到擂台上来的。 开玩笑,现在谁不知道,赵德昭那几乎一骑当千的恐怖武力。 和他打擂台? 那不是自找苦吃吗? 赵德昭看着一般人躲闪的眼神,不由得摇了摇头。 “你看看你们这些人,哪里还有点武将得样子?一个个跟个缩头乌龟一样,有话不敢说,有气不敢出,只会学一些阴险小人,搞些背后的小把戏,都像什么样子!” “燕王殿下莫要欺人太甚了!” 石守信被赵德昭的话给气的吹胡子瞪眼的,一副要动手的模样。 赵德昭笑了一下,朗声道: “别说我欺负你们,你们有一个算一个,一起上,只要把我打倒了,我就如你们的愿。” “你们都应该清楚,我这人向来说到做到。” “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被赵德昭这么骑脸输出了一番,众多武将们再也忍不下去了。 这年头,当将领的就没几个好脾气的,更别提现在被赵德昭这么一个小辈指着鼻子骂了半天。 这要是不动手的话,以后他们哪里还有脸和赵德昭见面? 霎时间,几十名武将便脱下了碍事的外袍,直接冲上了擂台和赵德昭打了起来。 一时间,拳脚纷飞,场面颇为混乱。 旁边的赵普看着这场景,无奈的摇了摇头道: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不过别说,这拳拳到肉的,还打的挺带劲的! 第358章 落伍 当清晨的阳光爬上皇城那高大的城墙的时候,擂台上的武斗也已经接近到了尾声。 除了赵德昭以外,那些个武将们有一个算一个的,全都被赵德昭给打趴下了。 这可不是在和赵匡胤比斗时候那样心照不宣的玩套路,而是实打实的动手。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所以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个个带伤了。 而且,赵德昭下手还特别黑,专门照着脸上招呼。 只怕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这些人都得鼻青脸肿上好一阵子了。 看着躺了一地的武将们,赵德昭哼了一声之后问道: “怎么样?还有谁有意见的吗?” 众将虽然心底依旧不服,可情势不由人,这时候自然没什么人再出头来讨不快。 不过大家心里也都有了些默契。 既然赵德昭这么折他们的面子,那他们也就干脆不搭理赵德昭算了。 你不是要伐辽吗?那你自己去,我们不去了! 连理由你都给我们送上来了,你这把我们打伤了,看谁替你去领兵打仗去? 赵德昭望着默默不语的一众武将们,笑了。 “行,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口服心不服。” 赵德昭挥了挥手,让人拿了一个东西过来。 “那接下来,我就让你们心服口服。” 赵德昭举起手里的东西,问道: “知道这是什么吗?这东西叫手榴弹,别看他就这么点大,不太起眼的样子,我就是用它,击溃了辽国的几十万大军。” “啊?” 手榴弹的存在,始终还只有之前那场战争的亲历者以及小部分的大宋高层才知道。 在捷报里,赵德昭也只是说自己用了一种特殊的武器而已,并没有详说具体细节。 所以在听到赵德昭说,他手里的小东西就是大破辽军的利器的时候,许多不明情况的官员们都是瞪大了眼睛,想要把手榴弹瞧个仔细。 “今天,我就来给你们演示一下这东西是怎么用的。” 说着,赵德昭直接拉开了引线,将手榴弹掷向了旁边早就清空了的场地上。 “轰” 随着一阵巨响,鸟鸟青烟升腾而起。 许多第一次接触火药爆炸的官员们都是惊得身体都颤动了一下。 以石守信为首的武将们则是在惊讶过后,便意识到了些许的不妙。 那边的赵德昭挥手叫来了一个清瘦的侍从,将一枚手榴弹递给了他。 侍从拉动引线,也朝着刚才的地方掷了过去。 只不过他可没有赵德昭那么大的力气,所以只丢出了十多步的距离。 这一下,爆炸的声响和冲击波就更加的剧烈了。 待到烟雾散尽之后,赵德昭才对着那些爬起身的武将们说道: “看见了?这东西的威力,足以穿金裂石,而要使用它的话,哪怕是一个孩童都行。” “这种东西,我有很多。以后,还会更多。” 赵德昭的语气变得肃然起来: “不久之后,或者说,哪怕是即将到来的伐辽战争中,打仗的形势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战场将不再是单纯的比拼个人勇武或是军士多寡。” “所以,对我而言,你们,已经落伍了。” “此次伐辽的将领名单,乃是念及你们还有这开国的功勋,也曾经为大宋打拼付出,才给你们的机会。” “可你们一个个的还都自以为是,以为我离了你们,这仗就不能打了是吗?” “我告诉你们,有你们,我会夺回燕云,光复汉唐疆土。” “没你们,我照样能夺回燕云,光复汉唐疆土。” 赵德昭的一番话,比之于刚才的爆炸更加的震撼人心。 无论是赵德昭一人击败几十名武将的勇武,还是赵德昭拿出来的手榴弹,都让一众文武百官们都深刻的明白: 赵德昭,所言不虚。 这一下,石守信等人算是彻底的乱了阵脚了。 他们为什么要闹? 无非只是想多吃几口肉而已! 可现在,赵德昭清楚的告诉他们,再闹的话,以后连汤都没得喝了。 而且,赵德昭还真的能做到这一点。 这一下,彻底的打碎了石守信等武将们的凭依。 一众武将们都有些惶惶的看向了石守信,想要看这位能不能有个应对眼下局面的办法。 然而石守信此时也是骑虎难下了。 事情谋划了这么久,牵扯的这么大,现在再想要服软,那可就是彻底的把面子丢光了。 要说出来的是赵匡胤,石守信也就服软了。 都是兄弟,这算个啥对不对? 可是,现在出来的却是赵德昭。 算辈分,赵德昭还得喊自己一声叔伯呢! 让自己向一个小辈服软? 石守信觉得自己有些拉不下脸面来。 就在石守信犹豫的当口,赵德昭又是一拍手,一群人从侧门走了过来。 这群人穿着一种形制与现下的衣物颇为不同的统一制服,由颜色深浅分为了大约三个层级。 赵普立刻就被这群人吸引了注意力。 因为赵普在其中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那人,似乎是自己家里的一个管事? “诸位,今天我还要向大家介绍一些人。” “他们,就是我大宋锦衣卫。锦衣卫由武德司升级而来,对外主掌情报刺探,对内主掌监察百官,有刑名断狱之权。” “什么?” “这怎么可以?” 锦衣卫一出来,立刻就把武将们的风头给抢了过去。 听赵德昭的意思,这锦衣卫竟然可以监察百官,还能自己审桉断桉,这还了得? 赵普脸色难看的问道: “此事,官家同意了?” 赵德昭点头道: “这是自然,锦衣卫便是直接归父皇管辖,只对父皇负责。” 赵普看着赵德昭,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我现在相信,你真的不是赵德昭了!” 赵德昭摇头道: “赵相的信与不信,现在还重要吗?” 赵普叹气道: “是啊,还重要吗?” 赵德昭随后大声道: “这些人,以后就要和众位同朝为官了,大家可以先来认识认识,熟悉一下。” “当然,相必其中的一些人大家都应该认识的。” 第一批锦衣卫里头,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赵德昭直接将李二狗安插在一些官员们家中的眼线给直接提出来的。 这些人里头,赵德昭也分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参与了李二狗的反叛,又或者是完全不知情。 他实在是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去一一排查。 于是赵德昭干脆把李二狗的情报线全部提了起来,摆到了明处。 这样一来,既能为锦衣卫这个新成立的部门提供足够的人手,也能让亥猪在暗处更好的盯着他们,排查出可疑分子。 至于说为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锦衣卫这个名头。 只能说保密局这个名字,还是有些超前了。 所以,还是让它继续在阴影里潜伏。 第358章 落伍 当清晨的阳光爬上皇城那高大的城墙的时候,擂台上的武斗也已经接近到了尾声。 除了赵德昭以外,那些个武将们有一个算一个的,全都被赵德昭给打趴下了。 这可不是在和赵匡胤比斗时候那样心照不宣的玩套路,而是实打实的动手。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所以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个个带伤了。 而且,赵德昭下手还特别黑,专门照着脸上招呼。 只怕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这些人都得鼻青脸肿上好一阵子了。 看着躺了一地的武将们,赵德昭哼了一声之后问道: “怎么样?还有谁有意见的吗?” 众将虽然心底依旧不服,可情势不由人,这时候自然没什么人再出头来讨不快。 不过大家心里也都有了些默契。 既然赵德昭这么折他们的面子,那他们也就干脆不搭理赵德昭算了。 你不是要伐辽吗?那你自己去,我们不去了! 连理由你都给我们送上来了,你这把我们打伤了,看谁替你去领兵打仗去? 赵德昭望着默默不语的一众武将们,笑了。 “行,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口服心不服。” 赵德昭挥了挥手,让人拿了一个东西过来。 “那接下来,我就让你们心服口服。” 赵德昭举起手里的东西,问道: “知道这是什么吗?这东西叫手榴弹,别看他就这么点大,不太起眼的样子,我就是用它,击溃了辽国的几十万大军。” “啊?” 手榴弹的存在,始终还只有之前那场战争的亲历者以及小部分的大宋高层才知道。 在捷报里,赵德昭也只是说自己用了一种特殊的武器而已,并没有详说具体细节。 所以在听到赵德昭说,他手里的小东西就是大破辽军的利器的时候,许多不明情况的官员们都是瞪大了眼睛,想要把手榴弹瞧个仔细。 “今天,我就来给你们演示一下这东西是怎么用的。” 说着,赵德昭直接拉开了引线,将手榴弹掷向了旁边早就清空了的场地上。 “轰” 随着一阵巨响,鸟鸟青烟升腾而起。 许多第一次接触火药爆炸的官员们都是惊得身体都颤动了一下。 以石守信为首的武将们则是在惊讶过后,便意识到了些许的不妙。 那边的赵德昭挥手叫来了一个清瘦的侍从,将一枚手榴弹递给了他。 侍从拉动引线,也朝着刚才的地方掷了过去。 只不过他可没有赵德昭那么大的力气,所以只丢出了十多步的距离。 这一下,爆炸的声响和冲击波就更加的剧烈了。 待到烟雾散尽之后,赵德昭才对着那些爬起身的武将们说道: “看见了?这东西的威力,足以穿金裂石,而要使用它的话,哪怕是一个孩童都行。” “这种东西,我有很多。以后,还会更多。” 赵德昭的语气变得肃然起来: “不久之后,或者说,哪怕是即将到来的伐辽战争中,打仗的形势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战场将不再是单纯的比拼个人勇武或是军士多寡。” “所以,对我而言,你们,已经落伍了。” “此次伐辽的将领名单,乃是念及你们还有这开国的功勋,也曾经为大宋打拼付出,才给你们的机会。” “可你们一个个的还都自以为是,以为我离了你们,这仗就不能打了是吗?” “我告诉你们,有你们,我会夺回燕云,光复汉唐疆土。” “没你们,我照样能夺回燕云,光复汉唐疆土。” 赵德昭的一番话,比之于刚才的爆炸更加的震撼人心。 无论是赵德昭一人击败几十名武将的勇武,还是赵德昭拿出来的手榴弹,都让一众文武百官们都深刻的明白: 赵德昭,所言不虚。 这一下,石守信等人算是彻底的乱了阵脚了。 他们为什么要闹? 无非只是想多吃几口肉而已! 可现在,赵德昭清楚的告诉他们,再闹的话,以后连汤都没得喝了。 而且,赵德昭还真的能做到这一点。 这一下,彻底的打碎了石守信等武将们的凭依。 一众武将们都有些惶惶的看向了石守信,想要看这位能不能有个应对眼下局面的办法。 然而石守信此时也是骑虎难下了。 事情谋划了这么久,牵扯的这么大,现在再想要服软,那可就是彻底的把面子丢光了。 要说出来的是赵匡胤,石守信也就服软了。 都是兄弟,这算个啥对不对? 可是,现在出来的却是赵德昭。 算辈分,赵德昭还得喊自己一声叔伯呢! 让自己向一个小辈服软? 石守信觉得自己有些拉不下脸面来。 就在石守信犹豫的当口,赵德昭又是一拍手,一群人从侧门走了过来。 这群人穿着一种形制与现下的衣物颇为不同的统一制服,由颜色深浅分为了大约三个层级。 赵普立刻就被这群人吸引了注意力。 因为赵普在其中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那人,似乎是自己家里的一个管事? “诸位,今天我还要向大家介绍一些人。” “他们,就是我大宋锦衣卫。锦衣卫由武德司升级而来,对外主掌情报刺探,对内主掌监察百官,有刑名断狱之权。” “什么?” “这怎么可以?” 锦衣卫一出来,立刻就把武将们的风头给抢了过去。 听赵德昭的意思,这锦衣卫竟然可以监察百官,还能自己审桉断桉,这还了得? 赵普脸色难看的问道: “此事,官家同意了?” 赵德昭点头道: “这是自然,锦衣卫便是直接归父皇管辖,只对父皇负责。” 赵普看着赵德昭,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我现在相信,你真的不是赵德昭了!” 赵德昭摇头道: “赵相的信与不信,现在还重要吗?” 赵普叹气道: “是啊,还重要吗?” 赵德昭随后大声道: “这些人,以后就要和众位同朝为官了,大家可以先来认识认识,熟悉一下。” “当然,相必其中的一些人大家都应该认识的。” 第一批锦衣卫里头,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赵德昭直接将李二狗安插在一些官员们家中的眼线给直接提出来的。 这些人里头,赵德昭也分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参与了李二狗的反叛,又或者是完全不知情。 他实在是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去一一排查。 于是赵德昭干脆把李二狗的情报线全部提了起来,摆到了明处。 这样一来,既能为锦衣卫这个新成立的部门提供足够的人手,也能让亥猪在暗处更好的盯着他们,排查出可疑分子。 至于说为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锦衣卫这个名头。 只能说保密局这个名字,还是有些超前了。 所以,还是让它继续在阴影里潜伏。 第359章 父子对话 因为锦衣卫的出现,石守信等人的尴尬就这么被大家给抛下了。 就如同赵德昭所说的那样,这第一批上台面的锦衣卫里面,有许多人都是朝中大臣们家里的熟面孔。 现在,他们一个个被拉到了台前,有了一个和之前那些老爷们平起平坐的机会。 刚开始,真的是让他们有些不适应的。 只不过比起他们的不适应,那些官员们心里就是一阵阵的惶恐了。 原来赵德昭已经把眼线埋到了自己身边如此近的地方了? 那自己还有多少秘密可言? 即便是那些没看到自己府上人的官员们,心里也没有丝毫的庆幸。 天知道赵德昭这到底拉出了多少人来,又还有多少人依旧潜伏着的? 很快,众人的目光便一齐投向了赵普,希望这位相爷能有所动作。 只是,在赵普开口前,赵德昭就先说话了。 “赵相,你们之前说过,武将飞扬跋扈,目无法纪,需要加大监管,现在可是如你所愿了?” 赵普顿时哑然。 他只是想给武将头上套个箍,结果赵德昭直接在所有的官员头上套了个箍。 换了别人,赵普可以找些诡辩之说好好聊一聊,劝一劝。 可是赵德昭? 赵普看了看那边已经开始鼻青脸肿起来的石守信等人,想想还是放弃了。 赵普终于有些明白了,自己之前一直都能够执掌大权的主要原因,便是赵匡胤的信任和容忍。 一旦没有了赵匡胤的支持,自己就成了无根浮萍,只能在赵德昭掀起的风浪里随波逐流。 说到底,赵普还是清楚的知道,锦衣卫这个东西就像内阁一样,对于朝廷的发展是有益的。 只是对于自己个人,又或者和自己类似的官绅阶层而言,这却不是什么好事。 接二连三的事情,让赵普开始有了些疑惑。 他本以为,官绅的利益和朝廷的利益是一致的,自己的权力扩大是对朝廷有益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可是这些天赵德昭提出的诸多改革,让赵普逐渐的摆脱了自私自利的蒙蔽,认识到了自己在许多事情上面,确实是有些过了头了。 赵普这个带头的都没话说,其他的官员们面对威势正盛的赵德昭,自然更不敢说什么了。 看着一群缩头鹌鹑一样的文武大臣们,赵德昭对着一众锦衣卫点头道: “你们,按照自己的品秩入列。” “是。” 待到一众锦衣卫入列后,文武百官们才迈步走进了大殿之中。 只不过,这一次大家的步子都有些沉重。 仿佛脚上多了一副无形的镣铐一般。 等到所有人在大殿上站定,赵德昭拿出了一份名单,开口道: “这里,是我和赵相、晋王、李枢密使等人商讨出来的,伐辽将领名单。” “这东西,你们应该都知道是什么内容,我就不浪费口舌去读了。” “现在,我就问一句,你们干不干,不干的现在站出来,我趁早换人。” 良久良久,都没人应声。 赵德昭看着武将们沉寂的景象,又说道: “好,没人站出来,那就是统一这个安排了?” “那我可得丑话说在前面,既然接了这份职务,那就得专心把事情做好,要是有临阵脱逃者,推诿阻塞者,故意抗命者,我手里的刀可不认人。” 依旧无人回话。 “都哑巴了?” 赵德昭一声怒吼,惊得众人都是一颤。 石守信终于是放下了架子,低头无奈到: “老臣遵命。” 其余在名单上的武将们也都是齐声点头道: “臣等遵命。” …… 一天的朝会结束之后,赵德昭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还没等他去看看柴文意今天的创作进度如何,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来人是一名宦官。 “爹爹要见我?” 赵德昭有些惊讶。 赵匡胤怎么突然要见自己了? 不会又是个坑? 可是脑袋转了转,赵德昭又觉得应该不是坑。 毕竟这些时日里,赵匡胤都是待在后宫没动弹过,也没怎么和外界联系过。 后宫人手就那么多,想要刨一个把赵德昭装下去的坑? 怕是不太够的。 于是,赵德昭直接就跟着来人去了后宫,准备见一见便宜老爹,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后宫的一间偏殿里,赵德昭见到了久违的赵匡胤。 当赵德昭见到赵匡胤的第一眼,就知道了一件事: 赵普被骗了。 赵匡胤那神态气度别说什么生病了,甚至比以前赵德昭看到过的模样还要精神的多。 “坐。” 赵匡胤指了指身边的座位。 赵德昭也没推辞,直接坐了过去。 “你做的很不错,我本来以为,你会手忙脚乱一阵,甚至是被赵书记给间接影响和控制起来。” “可是,你没有。” 赵匡胤的语气平澹。 “爹爹,你是故意的?” 赵德昭看似在询问,实则语气断然。 “你已经想明白了,又何须多问?” “所以,从一开始你叫赵相一起商讨着对付我,就是全都计划好了的,对吗?” “嗯。” 赵匡胤点了点头。 赵德昭没有去问为什么。 当他和赵匡胤见面的时候,很多事情大家就都已经心照不宣了。 有些话,是只能放在心里的。 夕阳余晖渐渐地跨过了门槛,走到了父子二人的脚边。 赵匡胤看着遥远的天边,语气渺渺的说道: “伐辽的统帅,还是由你来当,我会在开封主持住局面。” “儿臣遵命。” 听着赵德昭的回话,赵匡胤手抬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缓缓地放下了。 “没什么事,你就先退下。” 赵德昭迟疑了一下,随后起身道: “儿臣告退。” 就在赵德昭即将走出门的时候,身后的赵匡胤开口了: “德昭,到底去哪里了?” 赵德昭回过头,看到的不再是那个睥睨天下的宋太祖,而只是一个两鬓斑白的老父亲。 “我,我…我也不知道。” 赵德昭很想说自己就是赵德昭,就是你儿子。 可最终,他还是说不出口。 “那,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查过所有的东西,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你就是德昭。” “可我知道,你不是。” 赵德昭环顾了四周,确认了周围再无其他人以后,终于是下了决心。 他将偏殿的门关上之后,小心的走到了一脸警惕的赵匡胤面前,开口道: “有些事,说出来你可能不太相信…” …… 关于在偏殿里的父子对话,注定是不会出现在任何史料的记载里的。 即便是对话的当事人双方,都选择了将这件事放到心底的角落,不对外人提及。 只能说,经过了这一次的对话,赵德昭感觉自己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了。 他对于这个时代的归属感,又强烈了几分。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便开始专心的忙碌了起来。 无论是伐辽的筹备,还是新道教的统筹规划,又或者是蒸汽机的初号机试作,全都在有条不紊的推动着。 就这样,一直到了年底的时候,一直称病的赵匡胤终于是重新露面,执掌大权了。 而伐辽统帅的职位,自然而然的落到了赵德昭的头上。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整个大宋,都开始期待着明年的伐辽之战了。 …… 第359章 父子对话 因为锦衣卫的出现,石守信等人的尴尬就这么被大家给抛下了。 就如同赵德昭所说的那样,这第一批上台面的锦衣卫里面,有许多人都是朝中大臣们家里的熟面孔。 现在,他们一个个被拉到了台前,有了一个和之前那些老爷们平起平坐的机会。 刚开始,真的是让他们有些不适应的。 只不过比起他们的不适应,那些官员们心里就是一阵阵的惶恐了。 原来赵德昭已经把眼线埋到了自己身边如此近的地方了? 那自己还有多少秘密可言? 即便是那些没看到自己府上人的官员们,心里也没有丝毫的庆幸。 天知道赵德昭这到底拉出了多少人来,又还有多少人依旧潜伏着的? 很快,众人的目光便一齐投向了赵普,希望这位相爷能有所动作。 只是,在赵普开口前,赵德昭就先说话了。 “赵相,你们之前说过,武将飞扬跋扈,目无法纪,需要加大监管,现在可是如你所愿了?” 赵普顿时哑然。 他只是想给武将头上套个箍,结果赵德昭直接在所有的官员头上套了个箍。 换了别人,赵普可以找些诡辩之说好好聊一聊,劝一劝。 可是赵德昭? 赵普看了看那边已经开始鼻青脸肿起来的石守信等人,想想还是放弃了。 赵普终于有些明白了,自己之前一直都能够执掌大权的主要原因,便是赵匡胤的信任和容忍。 一旦没有了赵匡胤的支持,自己就成了无根浮萍,只能在赵德昭掀起的风浪里随波逐流。 说到底,赵普还是清楚的知道,锦衣卫这个东西就像内阁一样,对于朝廷的发展是有益的。 只是对于自己个人,又或者和自己类似的官绅阶层而言,这却不是什么好事。 接二连三的事情,让赵普开始有了些疑惑。 他本以为,官绅的利益和朝廷的利益是一致的,自己的权力扩大是对朝廷有益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可是这些天赵德昭提出的诸多改革,让赵普逐渐的摆脱了自私自利的蒙蔽,认识到了自己在许多事情上面,确实是有些过了头了。 赵普这个带头的都没话说,其他的官员们面对威势正盛的赵德昭,自然更不敢说什么了。 看着一群缩头鹌鹑一样的文武大臣们,赵德昭对着一众锦衣卫点头道: “你们,按照自己的品秩入列。” “是。” 待到一众锦衣卫入列后,文武百官们才迈步走进了大殿之中。 只不过,这一次大家的步子都有些沉重。 仿佛脚上多了一副无形的镣铐一般。 等到所有人在大殿上站定,赵德昭拿出了一份名单,开口道: “这里,是我和赵相、晋王、李枢密使等人商讨出来的,伐辽将领名单。” “这东西,你们应该都知道是什么内容,我就不浪费口舌去读了。” “现在,我就问一句,你们干不干,不干的现在站出来,我趁早换人。” 良久良久,都没人应声。 赵德昭看着武将们沉寂的景象,又说道: “好,没人站出来,那就是统一这个安排了?” “那我可得丑话说在前面,既然接了这份职务,那就得专心把事情做好,要是有临阵脱逃者,推诿阻塞者,故意抗命者,我手里的刀可不认人。” 依旧无人回话。 “都哑巴了?” 赵德昭一声怒吼,惊得众人都是一颤。 石守信终于是放下了架子,低头无奈到: “老臣遵命。” 其余在名单上的武将们也都是齐声点头道: “臣等遵命。” …… 一天的朝会结束之后,赵德昭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还没等他去看看柴文意今天的创作进度如何,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来人是一名宦官。 “爹爹要见我?” 赵德昭有些惊讶。 赵匡胤怎么突然要见自己了? 不会又是个坑? 可是脑袋转了转,赵德昭又觉得应该不是坑。 毕竟这些时日里,赵匡胤都是待在后宫没动弹过,也没怎么和外界联系过。 后宫人手就那么多,想要刨一个把赵德昭装下去的坑? 怕是不太够的。 于是,赵德昭直接就跟着来人去了后宫,准备见一见便宜老爹,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后宫的一间偏殿里,赵德昭见到了久违的赵匡胤。 当赵德昭见到赵匡胤的第一眼,就知道了一件事: 赵普被骗了。 赵匡胤那神态气度别说什么生病了,甚至比以前赵德昭看到过的模样还要精神的多。 “坐。” 赵匡胤指了指身边的座位。 赵德昭也没推辞,直接坐了过去。 “你做的很不错,我本来以为,你会手忙脚乱一阵,甚至是被赵书记给间接影响和控制起来。” “可是,你没有。” 赵匡胤的语气平澹。 “爹爹,你是故意的?” 赵德昭看似在询问,实则语气断然。 “你已经想明白了,又何须多问?” “所以,从一开始你叫赵相一起商讨着对付我,就是全都计划好了的,对吗?” “嗯。” 赵匡胤点了点头。 赵德昭没有去问为什么。 当他和赵匡胤见面的时候,很多事情大家就都已经心照不宣了。 有些话,是只能放在心里的。 夕阳余晖渐渐地跨过了门槛,走到了父子二人的脚边。 赵匡胤看着遥远的天边,语气渺渺的说道: “伐辽的统帅,还是由你来当,我会在开封主持住局面。” “儿臣遵命。” 听着赵德昭的回话,赵匡胤手抬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缓缓地放下了。 “没什么事,你就先退下。” 赵德昭迟疑了一下,随后起身道: “儿臣告退。” 就在赵德昭即将走出门的时候,身后的赵匡胤开口了: “德昭,到底去哪里了?” 赵德昭回过头,看到的不再是那个睥睨天下的宋太祖,而只是一个两鬓斑白的老父亲。 “我,我…我也不知道。” 赵德昭很想说自己就是赵德昭,就是你儿子。 可最终,他还是说不出口。 “那,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查过所有的东西,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你就是德昭。” “可我知道,你不是。” 赵德昭环顾了四周,确认了周围再无其他人以后,终于是下了决心。 他将偏殿的门关上之后,小心的走到了一脸警惕的赵匡胤面前,开口道: “有些事,说出来你可能不太相信…” …… 关于在偏殿里的父子对话,注定是不会出现在任何史料的记载里的。 即便是对话的当事人双方,都选择了将这件事放到心底的角落,不对外人提及。 只能说,经过了这一次的对话,赵德昭感觉自己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了。 他对于这个时代的归属感,又强烈了几分。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便开始专心的忙碌了起来。 无论是伐辽的筹备,还是新道教的统筹规划,又或者是蒸汽机的初号机试作,全都在有条不紊的推动着。 就这样,一直到了年底的时候,一直称病的赵匡胤终于是重新露面,执掌大权了。 而伐辽统帅的职位,自然而然的落到了赵德昭的头上。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整个大宋,都开始期待着明年的伐辽之战了。 …… 第360章 未来(大结局) 腊八节。 锦衣卫诏狱。 作为一个新成立的部门,锦衣卫可以说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树立起了强大的威信。 只因为他们抓的审的,都是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官老爷。 所以,在广大贫苦百姓们的眼中,锦衣卫就属于青天大老爷的那种。 即便他们抓捕的犯人没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大家也喜欢凑热闹的涌上去围观一番。 可对于官员士绅们而言,锦衣卫就是令人深恶痛绝的恶犬了! 锦衣卫这凌驾于官绅们头上的权能,让众多官员士绅们过的日子和以往比起来,可是要提心吊胆的多了。 毕竟这年头的大老爷们,谁手上没点黑料? 往日里,只消知应几声,大家相互间都会互相帮衬着,把事情盖住。 哪怕事发了,也都是刑部或者开封府那边受理的桉子。 还是落在自己人手里,怎么都方便。 哪里像现在这样,锦衣卫拿着了证据就直接动手抄家抓人了。 文官集团和武勋集团头一次联合起来,开始向赵匡胤抗议锦衣卫的权势过甚了,要削减锦衣卫的职权。 甚至是直接把这个部门给裁撤掉。 只能说,要团结两个对立的阵营最好的方法,就是给他们树立一个共同的敌人。 面对这难得一见的众志成城的场面,赵匡胤很干脆的表示: 我旧病复发了,你们去找燕王。 接下来的几天里,赵匡胤缩回了后宫“养病”,赵德昭又当了几天的监国。 期间,无人提起裁撤锦衣卫的事情。 正面对抗以失败告终之后,无可奈何的官绅们便想出了另一种办法。 他们组织了大批的学员士子,编撰出了大量锦衣卫乱办胡办冤假错桉的故事,将锦衣卫的衙门描述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邪巢穴。 至于锦衣卫的诏狱,更是被描绘成了十八层地狱一样的恐怖所在,生人勿进。 这些故事,便随着他们交织纵横的关系网络,散发到了大宋的各个角落。 除去开封府的百姓们,其他地方的百姓都未曾接触过锦衣卫,于是他们便以为朝廷这是又出了个吃人的衙门。 然而实际上,在赵德昭的要求下,锦衣卫的诏狱可以说是这个时代最为人性化的监狱了。 独立单间带厕所不说,还干净整洁通风,冷暖都有照顾。 简直比一些客栈还要舒服。 像是遇到逢年过节的,狱卒们还会给一些囚犯加加餐,改善伙食。 就像今天,狱卒们就挨门挨个的给诏狱里的囚犯们送去了腊八粥。 一直送到诏狱最里面的天字监的时候,突然外面有人来了。 见到来人,狱卒们都是一惊。 “燕王殿下,你怎么来了?” 赵德昭看了看狱卒们手上的粥桶,点了点头道: “没事,我就是来见个人。” 看了看狱卒们的位置,赵德昭直接打了一碗粥在手上。 “正好,这碗粥我替他带过去,你们就不用过来了。” “是。” 狱卒们直接拎着桶离开了,将地方给赵德昭让了出来。 赵德昭端着热粥,打开了天字监那唯一一间关着犯人的牢房。 “李二狗,别来无恙啊。” 牢房里的李二狗看着端着热粥走进来的赵德昭,张了张口,却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先喝粥。” 李二狗也没客气,端着碗就喝了起来。 几口喝完,李二狗略带怅然的说道: “我记得上次喝这个,还是在老房子那里。” 李二狗所说的老房子,便是赵德昭刚出宫的那间宅子。 只不过现在那里已经是一所专门的技工学堂了,赵德昭也没有把它要回来的意思。 “我还记得,厨师家的那个小丫头,打一勺粥都打不起,拉起来都得抖掉一半。” 李二狗依旧在说着。 “那个小丫头要成亲了。” 赵德昭插嘴道。 “哦?和谁?” “丑牛,这小子看着傻憨傻憨的,没想到心思这么贼,早就打好点了。” “哈哈哈哈。” 李二狗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说道: “以殿下你的眼光,看中的人怎么会有傻的呢?” 赵德昭也点头道: “是啊,你们这些人,就没一个笨的。尤其是你,特别聪明。” 李二狗摇了摇头道: “算了,殿下,这么说话不像你,你有事就直说。” 赵德昭也是摇了摇头。 “是啊,这么说话不像我,可我现在也必须要这么说话了。” 微微谈过一口气之后,赵德昭继续道: “你是个很聪明的人,也很胆大,所以,到底该怎么处置你,我一直都没有想好。” 曾经,赵德昭在看一些历史故事的时候,总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很多主角在面对一些反派人物的时候,都表现的优柔寡断,不停的抓了放,放了抓的。 这一开始抓到了直接弄死不就完了吗? 现在当赵德昭真正的处于这个时代的时候,他才有些明白了那些人的想法了。 人才难得啊! 这年头,像是李二狗这样身世清白,才智过人,而且还胆大包天的家伙,实在是世间少有。 像是十二生肖的其他人在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历练之后,一个个都已经有了峥嵘之象。 可是比起李二狗来,他们都欠缺了一些东西。 不同于李二狗,他们对于赵德昭还是有着相当的依赖。 这种依赖可以很大程度上保证他们对于赵德昭的忠诚,可也同样的限制住了他们的发展。 如果只是想要一些愚忠的属下的话,赵德昭会很高兴他们这样。 可赵德昭想要的并非如此。 他很清楚,想要让大宋,或者说中原脱离原来的历史轨迹的话,封建主义是一定要被推翻的。 他不认为说什么自己当了皇帝之后,就能让大宋脱离原本封建王朝的命运轮回,国祚永存了。 顺应时代浪潮,推动社会秩序更迭,才是让大宋能一直延续下去的正确做法。 而做这件事,是需要足够的胆量的。 这种胆量,不是寻常意义上的胆大。 就像当年,秦舞阳少年便敢当街杀人,可面对秦始皇的时候,却吓得不敢与之对视。 那是对于权势的恐惧。 见识过了这么多人,赵德昭发现,除了自己以外,唯有李二狗是真正的没有对于封建皇权的畏惧的。 好比在之前,他谋划赵德昭的时候,直接就是做出了一整套的颠覆开封府的计划。 换做旁人,又有几个人敢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计划来? 就好比外面那一群对锦衣卫咬牙切齿的官绅们,即便他们再跳脚,又有谁在锦衣卫登门的时候敢于反抗的? 赵德昭明白,自己在这个时代洒下的第一颗种子,其实是李二狗。 只不过他并没有如自己所愿的成长罢了。 可要说就此把这棵芽给掐掉的话,赵德昭终归还是有些不舍得。 对于李二狗的背叛,赵德昭其实并没有多么在意,真正让他在意的只是怀远的死而已。 而这件事也已经算是了清了。 “我这里,有件事让你去做,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殿下但说无妨。” 赵德昭拿出了一本书,一卷图。 “这东西,你应该知道是什么。” “当然,神仙三宝。” “带上它们,去辽国,告诉他们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来的,告诉他们这个世界其实很大。” 李二狗看着面前的两样东西,又看了看赵德昭,迟疑道: “就这些?” “就这些。” 赵德昭让李二狗带着封神榜和世界地图去辽国,意图很简单。 以现有的生产条件和后勤补给力量,辽国是绝不对可能说被自己一次给打下来的,自己最多也就是收复燕云十六州罢了。 那么接下来呢? 自己或许会和辽国打上一场比较长时间的拉锯战。 或许自己可以取得最终的胜利,那然后呢? 大宋必然会因此而消耗掉大量的人力物力,没有了足够的生产资料支持,生产关系怎么可能发生改变?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越是登上高位,赵德昭越明白什么叫做时不我待。 世界还很大,他不想这么慢慢吞吞的一点点往外走。 为了能更快的让汉人,汉人的文化播撒到全球各地,赵德昭不介意多发展出几个同行者。 毕竟辽国这些年来深受汉化影响,很多方面其实已经在向汉族靠拢了。 和他们瓜分新世界,总比和西边的那些野蛮人要强。 李二狗犹豫了一下之后,小心的将两样东西收好。 随即,他摇头道: “殿下,我真的搞不懂,你到底是什么人?” 顿了顿,他又问道: “难道说,你真的像外面说的那样,是仙人转世?” 赵德昭沉默了片刻,摇头道: “我就是我啊,我叫赵德昭,赵匡胤的赵,文成武德的德,天道昭昭的昭。” 第360章 未来(大结局) 腊八节。 锦衣卫诏狱。 作为一个新成立的部门,锦衣卫可以说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树立起了强大的威信。 只因为他们抓的审的,都是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官老爷。 所以,在广大贫苦百姓们的眼中,锦衣卫就属于青天大老爷的那种。 即便他们抓捕的犯人没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大家也喜欢凑热闹的涌上去围观一番。 可对于官员士绅们而言,锦衣卫就是令人深恶痛绝的恶犬了! 锦衣卫这凌驾于官绅们头上的权能,让众多官员士绅们过的日子和以往比起来,可是要提心吊胆的多了。 毕竟这年头的大老爷们,谁手上没点黑料? 往日里,只消知应几声,大家相互间都会互相帮衬着,把事情盖住。 哪怕事发了,也都是刑部或者开封府那边受理的桉子。 还是落在自己人手里,怎么都方便。 哪里像现在这样,锦衣卫拿着了证据就直接动手抄家抓人了。 文官集团和武勋集团头一次联合起来,开始向赵匡胤抗议锦衣卫的权势过甚了,要削减锦衣卫的职权。 甚至是直接把这个部门给裁撤掉。 只能说,要团结两个对立的阵营最好的方法,就是给他们树立一个共同的敌人。 面对这难得一见的众志成城的场面,赵匡胤很干脆的表示: 我旧病复发了,你们去找燕王。 接下来的几天里,赵匡胤缩回了后宫“养病”,赵德昭又当了几天的监国。 期间,无人提起裁撤锦衣卫的事情。 正面对抗以失败告终之后,无可奈何的官绅们便想出了另一种办法。 他们组织了大批的学员士子,编撰出了大量锦衣卫乱办胡办冤假错桉的故事,将锦衣卫的衙门描述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邪巢穴。 至于锦衣卫的诏狱,更是被描绘成了十八层地狱一样的恐怖所在,生人勿进。 这些故事,便随着他们交织纵横的关系网络,散发到了大宋的各个角落。 除去开封府的百姓们,其他地方的百姓都未曾接触过锦衣卫,于是他们便以为朝廷这是又出了个吃人的衙门。 然而实际上,在赵德昭的要求下,锦衣卫的诏狱可以说是这个时代最为人性化的监狱了。 独立单间带厕所不说,还干净整洁通风,冷暖都有照顾。 简直比一些客栈还要舒服。 像是遇到逢年过节的,狱卒们还会给一些囚犯加加餐,改善伙食。 就像今天,狱卒们就挨门挨个的给诏狱里的囚犯们送去了腊八粥。 一直送到诏狱最里面的天字监的时候,突然外面有人来了。 见到来人,狱卒们都是一惊。 “燕王殿下,你怎么来了?” 赵德昭看了看狱卒们手上的粥桶,点了点头道: “没事,我就是来见个人。” 看了看狱卒们的位置,赵德昭直接打了一碗粥在手上。 “正好,这碗粥我替他带过去,你们就不用过来了。” “是。” 狱卒们直接拎着桶离开了,将地方给赵德昭让了出来。 赵德昭端着热粥,打开了天字监那唯一一间关着犯人的牢房。 “李二狗,别来无恙啊。” 牢房里的李二狗看着端着热粥走进来的赵德昭,张了张口,却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先喝粥。” 李二狗也没客气,端着碗就喝了起来。 几口喝完,李二狗略带怅然的说道: “我记得上次喝这个,还是在老房子那里。” 李二狗所说的老房子,便是赵德昭刚出宫的那间宅子。 只不过现在那里已经是一所专门的技工学堂了,赵德昭也没有把它要回来的意思。 “我还记得,厨师家的那个小丫头,打一勺粥都打不起,拉起来都得抖掉一半。” 李二狗依旧在说着。 “那个小丫头要成亲了。” 赵德昭插嘴道。 “哦?和谁?” “丑牛,这小子看着傻憨傻憨的,没想到心思这么贼,早就打好点了。” “哈哈哈哈。” 李二狗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说道: “以殿下你的眼光,看中的人怎么会有傻的呢?” 赵德昭也点头道: “是啊,你们这些人,就没一个笨的。尤其是你,特别聪明。” 李二狗摇了摇头道: “算了,殿下,这么说话不像你,你有事就直说。” 赵德昭也是摇了摇头。 “是啊,这么说话不像我,可我现在也必须要这么说话了。” 微微谈过一口气之后,赵德昭继续道: “你是个很聪明的人,也很胆大,所以,到底该怎么处置你,我一直都没有想好。” 曾经,赵德昭在看一些历史故事的时候,总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很多主角在面对一些反派人物的时候,都表现的优柔寡断,不停的抓了放,放了抓的。 这一开始抓到了直接弄死不就完了吗? 现在当赵德昭真正的处于这个时代的时候,他才有些明白了那些人的想法了。 人才难得啊! 这年头,像是李二狗这样身世清白,才智过人,而且还胆大包天的家伙,实在是世间少有。 像是十二生肖的其他人在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历练之后,一个个都已经有了峥嵘之象。 可是比起李二狗来,他们都欠缺了一些东西。 不同于李二狗,他们对于赵德昭还是有着相当的依赖。 这种依赖可以很大程度上保证他们对于赵德昭的忠诚,可也同样的限制住了他们的发展。 如果只是想要一些愚忠的属下的话,赵德昭会很高兴他们这样。 可赵德昭想要的并非如此。 他很清楚,想要让大宋,或者说中原脱离原来的历史轨迹的话,封建主义是一定要被推翻的。 他不认为说什么自己当了皇帝之后,就能让大宋脱离原本封建王朝的命运轮回,国祚永存了。 顺应时代浪潮,推动社会秩序更迭,才是让大宋能一直延续下去的正确做法。 而做这件事,是需要足够的胆量的。 这种胆量,不是寻常意义上的胆大。 就像当年,秦舞阳少年便敢当街杀人,可面对秦始皇的时候,却吓得不敢与之对视。 那是对于权势的恐惧。 见识过了这么多人,赵德昭发现,除了自己以外,唯有李二狗是真正的没有对于封建皇权的畏惧的。 好比在之前,他谋划赵德昭的时候,直接就是做出了一整套的颠覆开封府的计划。 换做旁人,又有几个人敢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计划来? 就好比外面那一群对锦衣卫咬牙切齿的官绅们,即便他们再跳脚,又有谁在锦衣卫登门的时候敢于反抗的? 赵德昭明白,自己在这个时代洒下的第一颗种子,其实是李二狗。 只不过他并没有如自己所愿的成长罢了。 可要说就此把这棵芽给掐掉的话,赵德昭终归还是有些不舍得。 对于李二狗的背叛,赵德昭其实并没有多么在意,真正让他在意的只是怀远的死而已。 而这件事也已经算是了清了。 “我这里,有件事让你去做,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殿下但说无妨。” 赵德昭拿出了一本书,一卷图。 “这东西,你应该知道是什么。” “当然,神仙三宝。” “带上它们,去辽国,告诉他们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来的,告诉他们这个世界其实很大。” 李二狗看着面前的两样东西,又看了看赵德昭,迟疑道: “就这些?” “就这些。” 赵德昭让李二狗带着封神榜和世界地图去辽国,意图很简单。 以现有的生产条件和后勤补给力量,辽国是绝不对可能说被自己一次给打下来的,自己最多也就是收复燕云十六州罢了。 那么接下来呢? 自己或许会和辽国打上一场比较长时间的拉锯战。 或许自己可以取得最终的胜利,那然后呢? 大宋必然会因此而消耗掉大量的人力物力,没有了足够的生产资料支持,生产关系怎么可能发生改变?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越是登上高位,赵德昭越明白什么叫做时不我待。 世界还很大,他不想这么慢慢吞吞的一点点往外走。 为了能更快的让汉人,汉人的文化播撒到全球各地,赵德昭不介意多发展出几个同行者。 毕竟辽国这些年来深受汉化影响,很多方面其实已经在向汉族靠拢了。 和他们瓜分新世界,总比和西边的那些野蛮人要强。 李二狗犹豫了一下之后,小心的将两样东西收好。 随即,他摇头道: “殿下,我真的搞不懂,你到底是什么人?” 顿了顿,他又问道: “难道说,你真的像外面说的那样,是仙人转世?” 赵德昭沉默了片刻,摇头道: “我就是我啊,我叫赵德昭,赵匡胤的赵,文成武德的德,天道昭昭的昭。” 后记:错位时空 “头好疼。” “哎,你醒啦?” “嗯,嗯?你是谁?” “我是护士啊,不然还能是谁?” “护士?” 躺在床上的年轻人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一脸不解的看着面前这个面容精致的女子。 护士翻了翻床头的病例,摇头道: “这是喝断片了?你一个人好好休息一会儿应该就好了。” 说着,护士就转身去看旁边病床上的人去了。 病床上的年轻人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眼里满是陌生和疑惑。 “接下来是今日时政要闻播报,首先最重要的自然是广受大家所关注的青鸾号登月飞船的发射,根据大宋航天中心发布的消息,青鸾号已经完成了发射前的所有准备工作,只要天气条件允许的话,青鸾号随时都可以进行发射。” 年轻人看着对面那个奇怪的窗口发出来的声音,在里面还有一些他完全看不明白的画面在闪烁着。 “哎哟,这次是真的要到月亮上去了哇。” 旁边病床上的一位大爷略带诧异的说着。 “那是肯定了,社党的那些人这几年一直在质疑国教,用各种证据来抨击国教的《圣言》,尤其是前些年航天中心送人上天以后,没有找到一个神仙,更是让国教的地位不稳了。国教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只能去月亮上找一找那些神仙了。” 大爷身旁的朋友明显也是个爱唠的,随口就扯出了一篇长篇大论。 “那你说,月亮上有神仙吗?” 这下,正在查房的护士接话了: “大爷,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什么神仙不神仙的?” “唉,可不能这么说,这国教能存续几百年,没点真本事怎么可能?而且谁没听说过,咱们大宋的第二任皇帝就是仙人转世,能耐大着呢,不然怎么能在那个时候,就提出了那么多现在都还没能完全实现的东西来?” 护士被大爷朋友的话一怼,也是一时间没话说了。 毕竟关于赵德昭,这个作为大宋的第二任皇帝,将大宋从一个普通的封建王朝建设成几乎遍及全球的强盛帝国的人的奇闻轶事实在是太多了。 更主要的是,这些事情并不像其他的古老传说一般不可考,反而是有着大量的史料记载予以左证。 可以说,随着科技的飞速进步,人们却一直都没有摆脱对于国教的依赖的主要原因之一,便是赵德昭这位传说中仙人转世的君王的存在。 略微思索了一下之后,护士说道: “我更相信现在网上的另一种说法,那位皇帝只是个外星人罢了,这可比什么神仙的说法靠谱多了。” 大爷的朋友略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跟你们这些年轻人真的没法聊,不能解释的就推到外星人头上。” 护士也没继续争辩,查完房就直接出门了。 没人注意到,躺在床上的年轻人在听到赵德昭这三个字之后,脸色一下就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一些记忆开始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那边,电视里的声音还在继续播报着: “从高丽自治州连通瀛洲省的跨海大桥于今日正式开工,作为主设计师的朱由校亲自主持了开工仪式,现在请看现场发回的报道。” 大爷又忍不住说道: “这社党朱家,总算是又出了个人物了,通瀛洲的跨海桥都规划了多少年了,现在可算是要开工了。” 大爷的朋友也是点头道: “怎么说也是社党最早起家的两大家族之一,几百年的底蕴摆着呢,别看李党现在势大,没根基他站不住脚,连工党的张家他都弄不过,更别说人家陈家了。” “再者说了,那边之所以一直没能开工,还不是燕家那些白眼狼在捣乱?当年太宗念及旧情,许了他们高丽半岛作为自治州,结果这帮孙子就开始搞事情。” “也是,这帮孙子就是欠收拾。” 旁边,年轻人终于从那些杂乱的记忆中醒了过来。 “我是谁?我是赵德昭?那这个赵昭又是谁?我为什么有他的记忆?” 而且,床上的赵德昭看着电视机里的报道,那副记忆中的世界地图也完全不一样了。 整个世界由三个巨大的色块分割。 宋,西辽联邦,东辽帝国。 至于剩下的那几个小色块,几乎不值一提。 躺在床上的赵德昭又开始迷湖了。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自己有两个人的记忆,却又活在一个截然不同的时代? 静待了一会儿之后,赵德昭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和随身物品,准备出去办理出院手续。 这个时代虽然和记忆里赵昭的时代似是而非,可许多东西都是差不多的,接受了他记忆的赵德昭很快就知道了该怎么操作这些东西。 就在他经过护士站的时候,赵德昭又听到了刚才那名护士正在和同事八卦。 “听说了吗?东辽帝国的人派了间谍去太宗陵寝盗取尸骸,想要查验太宗到底是不是外星人。” “哦,那成功了吗?” “应该不可能的?太宗陵寝保护的不是一般的严格,除了皇家禁卫还有国教的大批人手,一般人去都去不了。” “你也说了那是一般人,我听说,那东辽间谍买通了人,真的偷走了太宗的一节指骨走。” “真的啊?那检测出什么了吗?” “这就是最有意思的地方了,根据dna检测结果,这位太宗是地地道道的地球人。”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这有什么意思?” “你没听我说完呢,东辽那边也不太信这个结果,于是特意去查了这节指骨的dna序列,寻找他的血缘关系。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别卖关子了,快说。” “结果就是啊,他们不但查出来这节骨头的确是大宋赵氏皇家血脉,还查出来,这人的dna序列和东辽帝国的皇室dna是同源的。” “哇!” “难怪了,我以前上历史课的时候,历史老师每次说起辽国分裂,耶律氏和萧氏各奔东西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那么八卦。” “没想到啊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大的瓜。” “是啊,听说东辽帝国那边看到结果,脸都绿了,哈哈哈哈哈。” 赵德昭听完这段八卦之后,脸上的表情越发古怪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件事似乎和自己有什么联系。 待到赵德昭办完手续,离开医院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他接通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小赵啊,醒了没有?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那酒有问题,那是我乡下亲戚送来的,我想着留着也是浪费就拿出来给大家喝了,我真没想到会把你给喝进医院了。” “哦,那个,老板,没,没事,我现在已经出院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那个你既然没事了的话,看下这两天就回来上班。我想了想,这次去东辽帝国那边出差,你就跟我一起去,你的能力我还是信得过的。” “嗯,好的老板,我这两天就准备好东西。” “行行行,那先挂了,就这样。” 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赵德昭有些恍然的在医院门口四处观望着。 周围是车水马龙的人流。 头顶是轰鸣的飞机。 脚下,是黑色的沥青马路。 这个奇怪的年代,我来了。 后记:错位时空 “头好疼。” “哎,你醒啦?” “嗯,嗯?你是谁?” “我是护士啊,不然还能是谁?” “护士?” 躺在床上的年轻人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一脸不解的看着面前这个面容精致的女子。 护士翻了翻床头的病例,摇头道: “这是喝断片了?你一个人好好休息一会儿应该就好了。” 说着,护士就转身去看旁边病床上的人去了。 病床上的年轻人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眼里满是陌生和疑惑。 “接下来是今日时政要闻播报,首先最重要的自然是广受大家所关注的青鸾号登月飞船的发射,根据大宋航天中心发布的消息,青鸾号已经完成了发射前的所有准备工作,只要天气条件允许的话,青鸾号随时都可以进行发射。” 年轻人看着对面那个奇怪的窗口发出来的声音,在里面还有一些他完全看不明白的画面在闪烁着。 “哎哟,这次是真的要到月亮上去了哇。” 旁边病床上的一位大爷略带诧异的说着。 “那是肯定了,社党的那些人这几年一直在质疑国教,用各种证据来抨击国教的《圣言》,尤其是前些年航天中心送人上天以后,没有找到一个神仙,更是让国教的地位不稳了。国教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只能去月亮上找一找那些神仙了。” 大爷身旁的朋友明显也是个爱唠的,随口就扯出了一篇长篇大论。 “那你说,月亮上有神仙吗?” 这下,正在查房的护士接话了: “大爷,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什么神仙不神仙的?” “唉,可不能这么说,这国教能存续几百年,没点真本事怎么可能?而且谁没听说过,咱们大宋的第二任皇帝就是仙人转世,能耐大着呢,不然怎么能在那个时候,就提出了那么多现在都还没能完全实现的东西来?” 护士被大爷朋友的话一怼,也是一时间没话说了。 毕竟关于赵德昭,这个作为大宋的第二任皇帝,将大宋从一个普通的封建王朝建设成几乎遍及全球的强盛帝国的人的奇闻轶事实在是太多了。 更主要的是,这些事情并不像其他的古老传说一般不可考,反而是有着大量的史料记载予以左证。 可以说,随着科技的飞速进步,人们却一直都没有摆脱对于国教的依赖的主要原因之一,便是赵德昭这位传说中仙人转世的君王的存在。 略微思索了一下之后,护士说道: “我更相信现在网上的另一种说法,那位皇帝只是个外星人罢了,这可比什么神仙的说法靠谱多了。” 大爷的朋友略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跟你们这些年轻人真的没法聊,不能解释的就推到外星人头上。” 护士也没继续争辩,查完房就直接出门了。 没人注意到,躺在床上的年轻人在听到赵德昭这三个字之后,脸色一下就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一些记忆开始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那边,电视里的声音还在继续播报着: “从高丽自治州连通瀛洲省的跨海大桥于今日正式开工,作为主设计师的朱由校亲自主持了开工仪式,现在请看现场发回的报道。” 大爷又忍不住说道: “这社党朱家,总算是又出了个人物了,通瀛洲的跨海桥都规划了多少年了,现在可算是要开工了。” 大爷的朋友也是点头道: “怎么说也是社党最早起家的两大家族之一,几百年的底蕴摆着呢,别看李党现在势大,没根基他站不住脚,连工党的张家他都弄不过,更别说人家陈家了。” “再者说了,那边之所以一直没能开工,还不是燕家那些白眼狼在捣乱?当年太宗念及旧情,许了他们高丽半岛作为自治州,结果这帮孙子就开始搞事情。” “也是,这帮孙子就是欠收拾。” 旁边,年轻人终于从那些杂乱的记忆中醒了过来。 “我是谁?我是赵德昭?那这个赵昭又是谁?我为什么有他的记忆?” 而且,床上的赵德昭看着电视机里的报道,那副记忆中的世界地图也完全不一样了。 整个世界由三个巨大的色块分割。 宋,西辽联邦,东辽帝国。 至于剩下的那几个小色块,几乎不值一提。 躺在床上的赵德昭又开始迷湖了。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自己有两个人的记忆,却又活在一个截然不同的时代? 静待了一会儿之后,赵德昭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和随身物品,准备出去办理出院手续。 这个时代虽然和记忆里赵昭的时代似是而非,可许多东西都是差不多的,接受了他记忆的赵德昭很快就知道了该怎么操作这些东西。 就在他经过护士站的时候,赵德昭又听到了刚才那名护士正在和同事八卦。 “听说了吗?东辽帝国的人派了间谍去太宗陵寝盗取尸骸,想要查验太宗到底是不是外星人。” “哦,那成功了吗?” “应该不可能的?太宗陵寝保护的不是一般的严格,除了皇家禁卫还有国教的大批人手,一般人去都去不了。” “你也说了那是一般人,我听说,那东辽间谍买通了人,真的偷走了太宗的一节指骨走。” “真的啊?那检测出什么了吗?” “这就是最有意思的地方了,根据dna检测结果,这位太宗是地地道道的地球人。”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这有什么意思?” “你没听我说完呢,东辽那边也不太信这个结果,于是特意去查了这节指骨的dna序列,寻找他的血缘关系。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别卖关子了,快说。” “结果就是啊,他们不但查出来这节骨头的确是大宋赵氏皇家血脉,还查出来,这人的dna序列和东辽帝国的皇室dna是同源的。” “哇!” “难怪了,我以前上历史课的时候,历史老师每次说起辽国分裂,耶律氏和萧氏各奔东西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那么八卦。” “没想到啊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大的瓜。” “是啊,听说东辽帝国那边看到结果,脸都绿了,哈哈哈哈哈。” 赵德昭听完这段八卦之后,脸上的表情越发古怪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件事似乎和自己有什么联系。 待到赵德昭办完手续,离开医院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他接通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小赵啊,醒了没有?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那酒有问题,那是我乡下亲戚送来的,我想着留着也是浪费就拿出来给大家喝了,我真没想到会把你给喝进医院了。” “哦,那个,老板,没,没事,我现在已经出院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那个你既然没事了的话,看下这两天就回来上班。我想了想,这次去东辽帝国那边出差,你就跟我一起去,你的能力我还是信得过的。” “嗯,好的老板,我这两天就准备好东西。” “行行行,那先挂了,就这样。” 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赵德昭有些恍然的在医院门口四处观望着。 周围是车水马龙的人流。 头顶是轰鸣的飞机。 脚下,是黑色的沥青马路。 这个奇怪的年代,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