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带着甲方系统去逃荒》 第1章 开启NPC的人生 幽州地界没有春秋,红叶一落便算入了冬。 北风卷着土房子上面的枯树叶沙沙作响。 茅棚下面,一个满脸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儿的小男孩猛地推开了门,噗通跪在了地上抓着男人的裤脚不撒手。 “舅舅,求求您别卖我姐别卖我姐!我们周家我就只有我姐了求你别卖她!” 十二岁的男孩嗓音已经开始变得硬朗了起来,哽咽的声音尤其的响亮:“舅舅我能砍柴还我能抓野鸡上城里去卖!我有钱还给你!我们不给您家添麻烦!求您别卖我姐当童养媳!” 一边嚎啕一边在地上磕头,不一会儿额尖上就磕出了血红的印子。 男人别过头不耐烦地甩了甩腿招呼着人道:“他舅母快点的把这孩子拽走!等会儿耽误了时辰钱没到位以后日子苦的可是你们!” 妇人浑身一激灵拉起袖子抹了一把泪,着急忙慌的半蹲在地上捏着男孩的肩膀劝道:“好孩子快让你舅把你姐送走,给大户人家当童养媳能怎么地,人家能给她治病咱能吗! 你舅和我为了给你姐姐治病是真的没钱了,再这么腾下去,咱们就是饿死也治不好你姐!” “可我不要姐姐离开我我不要——” 耳边嘈杂的声音一浪接一浪的打在周欢的脑袋里,第一反应是完了、这是走夜路挨了一棒子被卖山沟里了。 不知道这山沟里有没有信号得赶紧拿手机报警啊。 一摸兜,我兜呢? 着急睁开了眼,惊呼声还没喊出来就卡在了嗓子眼。 眼前东倒西歪的房梁跟要塌了一样,破败潦倒的茅草刮的满地都是,身上的花棉被散发着一股黄豆水的恶臭。 怎么回事? “欢迎来到《我的首辅大人》,系统233为您服务,请周欢小主签到。” 嗯?哪位大哥在说话? 还没得到回应,随着几声官方的介绍音,属于这本书的线索剧情已经冲入了周欢的耳海。 “《我的首辅大人》是一部古代经商种田励志文。 在这里主角会遭受到来自亲人的背叛、敌人的阻挠、还有王朝的颠覆。 在这样一个风雨动荡的年代,他非但没有向恶势力低头,相反他越挫越勇。 通过自己的智慧和勤奋种田、经商、入仕、遇到转折路上的贵人,相识托付信任的朋友,牵手结伴一生的爱人,最终走上人生巅峰成为一代为国为民的首辅大人。” 系统说话的功夫,周欢的眼睛始终瞄着身边穿着古色古香衣服的几个人,她所看到的别人看不到,她能听到的别人也听不到。 自己在现代社会留下最后的一点记忆是脑袋挨了一棒子。 心里确定了,这是她咽气了,魂走了,穿书了,在古代重活了一次。 同时心里不确定的也有很多。 比如脑袋里的是什么,比如她还能不能再回去。 “这位看不见的大哥你好、让我当、首辅是?这任务我要是没几年就做完了还可以重生回现代吗?” 系统233:“。。。。。。” 回你特么的骨灰盒。 “小主误会了,你现在所处的朝代名叫大徵,这里和古代大多数的朝代一样是不允许女子入仕为官的。” “那你为何选择我当主角?莫非是要我女扮男装?”周欢在脑中打出了一个问号。 系统233:“。。。小主并不是本书的主角,本书的主角是哭跪在那个男人的脚下的小男孩周满。 小说中周满自幼失去了父母身边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亲姐姐,为了保护唯一的亲人他可以上刀山下火海,姐姐被卖他来赎,姐姐病了他来养,姐姐被拐他疯狂。 可以说在周满未来许多的人生转机中都是因为他姐姐的存在他才会开启不同的人生剧本。” “。。。所以小主醒醒,这不是一部大女主文,这是一部大男主文。” “。。。至于我为什么选择了你,你可以认为是命运的安排,也可以认为是你实力的体现。。。 我对你的生前做过了调查,检测到在你二十四年的人生中你平平无奇、一事无成。 在学校里你的成绩高不成低不就,毕业了既不联系同学同学也不联系你,在工作上你不思进取和同事之间cial极少。 在那个没人注意你的世界里你和他人的依赖程度被检测出是候选人中最低的一个,还有你的父母在你高中的时候已经离婚各自组成了新的家庭顾不上你的生活。 因此你可能还渴望着能拥有一份温暖的亲情,综上所述,你这样的人设很适合在这本书中、、、做npc。” “什么?npc?”周欢的身体虽不能动,血液里的颤抖却是流向了四肢百骸,她歪头看着趴在地上哭的满脸泪痕的小男孩,又将刚才耳边听到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她不是主角。 她只是个工具人。 她甚至就是主角周满那个体弱多病、命运多舛、只为了推动剧情而存在的、姐姐。 周欢的哭声卡在了嗓子眼。 不等人从身份中适应过来,系统233提示道: “叮!激活系统任务开启:直起身,迈开步,跪下磕头,哭着喊出‘只要舅舅肯收留我弟弟,让我做什么都愿意’这句话,点亮主角对姐姐的保护欲,开启我命由我不由天剧本。” “等一下我没准备好呢!” “请小主准备,5、4、3、2、1、走剧情!” “阿姐醒了!” 周满撒开了抱着他舅臭脚的手一个箭步跪到了床边搂着他姐,大叫了一声:“阿姐别哭,阿姐就算是病了残了小满也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周欢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水珠儿在眼眶里打转的往外冒,她说什么了就开始了。 周满哪里看的了他姐受罪,眼泪扑簌簌的就往下掉,死死攥着他姐的胳膊不撒手,转头恶狠狠的瞪着两人。 “不许你们卖我姐!我和我阿姐死也要死在一起!” 屋子里的一男一女傻了眼,人醒了,事儿还没办,他们在俩孩子眼里彻底成了坏人。 “怎么还不起来。”系统见她只哭不动,又开口发话了:“别耽误大家的时间,你这点心理素质都没有,以后怎么助你弟弟披荆斩棘。” 周欢收不住了,谁是她弟弟呀,这些人和她有什么关系。 呜咽声涌了出来。 再说了她确实是想起来的,下跪磕头走剧情本也没什么难的。 可只要她的身体一动,她的眼睛、鼻子、胳膊、腿就跟没长在自己身上一样,麻酥酥的很。 压根不受自己的控制。 周满看着周欢虚弱惨白的嘴唇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心里跟刀扎似的,颤声问道:“姐,你好点没?还能起来吗?” “我。。。” 周欢感受这嗓子里的沙痒,忽然想起了自己在现代社会时候得的一种病——过敏性鼻炎。 最严重的的时候她上不了班出不了门,天天嗑药,整个脸肿的像猪头一样,尤其是一双好似被蜜蜂蛰红了眼睛紫的吓人。 那感觉和现在就很像。 “233,我起不来。” 系统233看不下去了:“谁都能起来还用你干嘛呀!这时候就是要让主角看到姐姐病死垂危的时刻心里还记挂着他的模样!让他记一辈子!” “这辈子你是不是没有为别人拼过命?来!咱给他拼一个!” 周欢咬着下唇,“可。。。你是我的系统啊,你难道不应该为我提供一些辅助什么的吗?我很会演戏的,你先把我的病治好,我保证把姐弟情深演的入木三分。” “哎呀年轻人呐,不要老想着别人为你做了什么,多想想你能回馈给这个世界什么。 看看地上为了你头都磕出血了的小男孩,你不心疼吗?你不惭愧吗?你渴望已久的亲情近在咫尺了你不想伸手够一够吗?” 听着系统浑厚的大佬嗓音,周欢忽然意识到这系统不但没有任何的附加功能,还极其擅长画大饼。 既然这样,你不仁那就别怪我无义了。 系统233感知到了什么,“你、、、你要干什么?” 脑袋里缓了能有三分钟周欢视死如归的摇了摇头。 就是周欢的这一摇头,潜意识里的系统和周满小小的身子都微微一震。 不到万不得已他姐绝不会是这种模样,姐平时是多么坚强的一个人,现在又是多么的脆弱,姐她这是一心求死啊。 可他不能让姐姐死! 周满坚毅的转过了身,咬了咬嘴唇,眼睛一闭一头磕在了地上:“求舅舅舅母行行好再收留我们姐弟几天,只要等我姐好一点了我们就立刻搬出去绝不给你们惹麻烦。 钱我也会赚来还给你们的,求你们别赶我们走也别卖了我姐!只要给我俩一个地方住,你们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第2章 这也叫系统 咣咣咣三个响头后。 系统233鄙夷的鼓了鼓掌:“诶呀出息,真有出息,你真是我带过最有出息的一届宿主。” 工作两年,周欢的脸皮早已经练得刀枪不入,想pua她门都没有。 你就说,随便说,大不了又是一死。 床边上周满话一出口,屋里他舅朱五六舅母孙佩芳纷纷低下了头,互相踢皮球,谁也不敢正眼看谁,尤其不敢看这俩孩子,太心疼。 沉默了好一会儿朱五六没了办法才开口了:“孩子你先起来,听舅把话说完。” “对对对,别跪着,大冷天的膝盖再冻怀咯。”孙佩芳在边上附和。 “舅舅舅母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瞅瞅这孩子咋这么犟呢! 朱五六叹了口气,不起拉倒,不起来他的话也得照样说。 “我和你们两个孩子说,我朱五六对不起谁我也没有对不起过你俩,家里啥情况你们也看到了,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咱们小老百姓的更是一年到头手里没几个子。 我家算上你俩表妹还有四口嘴吃饭呢,就这处境了还收留你俩又是给做饭又是给看病的我俩图什么呀,不就是因为你们娘、我亲姐以前照拂过我吗。 你们外祖家也是八辈贫农了,没钱!我俩爹娘也没的早!那家里我是被我姐一手拉扯大的!长姐如母!啥这不爱吃那不爱吃啊,她是舍不得吃怕我胃口大吃不饱,天黑了趁我一睡她掏自己衣服里的棉花塞我棉袄里,第二天自己冻得直打哆嗦! 外面的女孩别管有没有钱的过了年都穿的花枝招展,就我姐蓬头垢面的赚的钱都给我交学费买书本了,就这样我还是辜负她了,我连个童生都没考上我!” 朱老六想劝人,结果把自己说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搓着脸扭到了一边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他姐对他那么好,他不但没成为他姐的依靠,现在还要卖了他姐的孩子去给大户人家当童养媳。 真是人畜不如。 孙佩芳心里也疼。 朱五六是家里一脉单传,她却没有给朱家继续香火连生了俩姑娘,就这样她大姑姐一句狠话都没说过。 还有头几年自己怀老大那会大姑姐挺着大肚子也快生小满了,数九寒天的从地窖给她拿苞米吃自己却不舍得吃,这些个数不清的好还有很多,她都记得。 “欢丫头都醒了,兴许这次也是虚惊一场呢?孩儿他爹,往常我都听你的了,今儿听我的一回。。。就再留俩孩子几天你看行不行?” 朱五六手心攥着空拳,眼角挤出了皱纹,“万一这病不是虚的呢?再这么腾下去这孩子非死在咱家不可呀。” 周满擦干了泪爬着上前,“不会的舅舅,我答应您决不让我姐死在舅家里惹晦气,要是真有那天、、、我背着我姐也能走!” 朱五六眼角的细纹更深了,他是怕晦气的人吗,他是怕姐的孩子活不下去呀。 孙佩芳推了推五大三粗的男人道:“虚不虚就这样了,今天都听我的,没钱了咱上城里赚钱去!生病了咱们能医就医,不能就、、、呸呸呸!反正我今儿不卖咱欢儿了!” 扭头又拽着周满从地上起来,打扫打扫了一身褶皱的小衣裳,拍了一下孩子脑袋说道:“你姐这病来的急来得快,你可看好她,今儿你们就还住在这偏房里有事儿一定喊我俩,晚上舅母给你俩送饭啊!” 周满心里欢喜,转身又趴在了周欢的耳边,像他姐以前抚摸他的时候轻轻的缕着他姐的头发。 “姐你听见了吗,舅不卖你了,你要快点好起来等弟弟长大了给你赚钱治病,买新衣裳买大房子。” 买你最爱吃的糖葫芦和樱桃煎,带你看你想看的江南戏台子。 朱五六眼眶一热,这些话他也答应过他姐。 到底没能实现。 咬了咬嘴唇,一甩膀子故意硬气道:“都给我活好咯,要不然咱该咋地咋地!就这一回下回谁劝我也不好使!” 周满顾不上回头,看着他姐渐渐红润的嘴唇露出了一排小白牙。 “好好活,我和我姐都要好好活!” “叮——系统激活完成,剧本已开启,恭喜小主获得5积分。” 周欢顶着死鱼眼。 所以呢。 一个啥也给不了我的系统,到底这5积分能干啥用。 —— 入夜,朱五六家那头俩孩子轮着打喷嚏,主屋里孙佩芳忙着脚打后脑勺顾不上过来送饭,只能让周满过去取。 睡了一下午,周欢身子轻盈了许多,足以让她从床上坐起来细细的打量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 并且有力气捏紧小拳头暗示自己:无论环境怎么样,都要好好活下去。 别去试着死回去,npc啥能耐没有,但就是死不了。 环顾四周。 大徵。 幽州凤台县松树村。 虽然不知道这地方到底是哪,但听口音她脚下应该还是炙热的黑土地,挺好,别管穿哪都没离开过家乡。 再看看镜子里自己现在长啥样。 娃娃脸,头顶一边一个小髻子,和自己十四五的时候长得差不多,就是肤色看起来不大好。 “咕噜~” 周欢摸了摸肚子,她一个工具人为啥还要有折磨人的七情六欲啊。 “233?” “老子在呢。”系统233伸了个懒腰,“系统233为您服务,请小主指示。” “我饿了。” “一会儿饭就来了着什么急。” “这的饭能吃吗?”周欢来了精神头,“这被子都是馊巴的,饭菜肯定连饭店地沟油都比不上。” 系统233:“那你就不吃。” “不吃我饿呀。” “那你就吃。” “。。。。。。” “我不管,我今天得了5积分我想换口粮。” “对不起,本系统不提供饮食、住宿、休闲、采集、修仙、技能提升等服务,如有此类需求请小主自行解决。” “啥?”周欢气的家乡话彪了出来:“你啥啥都没有画饼第一名,你凭什么做系统?你除了开局送我一条命到底能干点啥?” 系统233叹了口气:“从专业的角度说我这款系统学名叫做寿终正寝,主要任务是在不影响主线进程的情况下让生命戛然而止的宿主走过完整而有意义的一生、安详的走进时间尽头。” “寿终正寝?”周欢不敢相信,什么是生命的意义?不该是她儿时的女侠梦吗?她想做的不应该是成为像黄蓉那样的大女主吗? 系统233:“难道你觉得这还不够?难道你觉得平平安安过一生很轻松?年轻人,做人不要太贪心了,做个简简单单的俗人不好吗?” 他说的口干舌燥,面前的人却无动于衷。 “可是这里也不简单啊,寿终正寝的话难道不应该给我分配到侯门大院或者宫廷王室吃香的喝辣安安稳稳过一生吗?” “。。。。。。” “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回你骨灰盒去,这个世界没了谁都一样转!多少候选者排队要再活一次呢,我单单选了你,你不知道勤奋工作也就算了还要这要那。” 系统233没骂够又呸了一声,“今天咱俩就说明白了,第一、我交给你的任务你怎么做是你的事儿你给我完成了就行,看你下午那表现我对你也不敢有多大期待。 第二,每开启一个剧本都会有累计积分,这个积分就是主角对你的亲情值,现阶段我们总积分要打到一百才能开启下一个剧本,达不到的话‘流水线’明白,你就呆在一个情景反复锤炼直到晋级为止,小样儿累不死你。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没事别老叫我,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咱们俩互不干涉。” “还有什么问题了吗?” 周欢半张着嘴。 他是系统吗。 他是甲方爸爸。 第3章 我没有光环 刚要开口怼人两句,门口斜歪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周满端着满满的一碗粥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大脑一片清明,周欢知道这是系统溜了。 “姐起来了!姐这是好了?” 身后的少年眉目清明,长相敦厚,一双杏眼被雾气蒸的水蒙蒙,这是周欢头一回仔细的看清原身弟弟的模样。 “姐你现在感觉咋样?”周满放下了粥走到周欢面前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蹙着眉毛道:“脸不烫了,眼睛也好像不红肿了。。。姐你看着我干啥。。。你脑袋还迷糊吗?” 不大点的少年却是个心细如尘的样子。 自己这个岁数大概还在看喜羊羊与灰太狼。 “姐你快喝粥,今天舅母为了给你补身子放了好多米呢。” 周满舀起一勺粥吹了两口放在了唇边试温,眉眼含笑的一眨眼喂到了周欢的嘴边,看着他姐吃下去一口才安心。 粥是大米粥,不是周欢心里想象的馊味,只不过这所谓的‘好多米’周欢咽了一口下去竟是没有过喉之感。 “你吃了吗?” 周欢看着周满,周满一手摸着肚子一如既往地笑脸道:“吃了,我在舅母屋吃完了才回来的。” “你男孩子胃口大要多吃点才行,姐吃不了这些,你再吃口。” 周满赶紧把粥塞进了周欢手里往后退了一步,做作的打了一个“嗝”。 “姐你瞧,我真吃饱了,再吃就得呕了,咱可不能浪费粮食,让舅舅舅母看了该不高兴了,你快趁热吃了。” 单薄的身子转了过去,从柜子里开始往外掏被褥,时不时的又“嗝”几声。 条件艰苦,就别讲究什么孔融让梨的精神了。 周欢自己也实在饿的头晕,她本来就贫血哪里忍受的了这些。 反正周满有主角光环指定是死不了的,还是自己的身体比较重要,谁知道“寿终正寝”是活蹦乱跳的意思,还是躺在床上当植物人的意思。 刚要仰头一口闷。 系统233忽然闪现:“绝佳机会,让主角喝粥,可累计亲情值3积分。” “。。。。。。我没叫你。” “我知道。” “那你还要出现?” 系统233不知唆了一口什么,口齿不清道:“新手上路总要带带,况且你这种人了。” 她是哪种? 刚要质问,周满忽的回身,“对了姐,我帮你同吴师傅告假了,反正也入冬了你以后就别去他那干活了,次次从他那回来都身体不舒服,我听说书的说过这肯定是在他那地里招着啥脏东西了,以后真要去就我替你去!” 吴师傅是村里的小买卖人,手里的闲钱是靠着种植药草贩卖给县城药铺赚下来的,这本该是门好买卖,但县城的药铺有自家的良田,大徵的税收又是按亩地交钱,他也是个小老百姓心里自然心疼。 周欢依稀记得这吴师傅虽是农家人,却长着屠户脸,她和舅家俩姑娘全在他那干活,受苦受累不说,每个月轮流十天,每人只给三文钱。 算下来,周欢自来到这就干了两个月了,一分钱都还没有捞着。 “姐看你也别去了,那吴师傅也不是好相与的。”周欢撇了撇嘴,想喊他“奸商”又觉得他的段位不匹配。 前面的人没吱声,周欢闷头喝了半碗的米水,看着剩下的半碗舔了舔嘴唇,“小满啊。” 原主应该是这么叫他的。 “姐吃不下了,快替姐吃了,别让舅母看见了。” 少年一回头,眼神盯着饭碗咽了一口唾沫又飘到了别处,“姐你快吃了,你不吃饭身子咋好嘛。” “你个小豆丁懂什么呀,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吃饭也要讲究循序渐进,一口气吃太多虚不受补。”周欢忘了是从哪听来的这些话,皱眉举着碗催促道:“快点的,你姐我还得回炕上继续躺着呢,胳膊肘端的这个累挺。” 周满不可思议的望着他姐。 “姐。。。你是从哪学的这些个词?我咋从来没听你说过,感觉好有文采的样子啊。” 这、就叫文采了? 是他太没文化了。 咳咳。 “姐比你多吃两年咸盐呢,总之听我的没错,快吃了。” 周满笑嘻嘻的摸头,“我知道了——一定是小时候娘总带你去私塾做饭的时候你偷偷学的对不对,哼,也就是那那两年你比我多学了好多生字。” 周满撅了噘嘴,露出难得的孩童模样。 周欢眼中一怔,她还认字呢?她不是文盲? 一高兴:“快点的小满,姐都累了,快喝了咱们赶紧睡觉,养精蓄锐明早好了咱还得去谢谢舅舅舅母的收留之恩。” 他姐又拽文词了,真厉害,看着姐高兴,周满也高兴。 这说明什么呀。 他姐身体真的缓过来了,不会死,不会离开他。 一碗粥两个人分,周欢看着周满头顶的积分增加了3分,心满意足的躺了下来。 姐弟俩人一个小窄炕,中间用帘子隔开,透过帘子的眼儿孔隐隐约约能看到周欢满脸堆笑的模样。 “姐,你在高兴个啥,也给我讲讲呗。” 周欢笑,周满也笑,周欢扭头看着少年傻兮兮的模样,心里一嫌弃,这真的是主角,感觉有些冒傻气呢。 顾左右而言他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 “失而、、、复得、、、” 周欢点头,枕着手臂测过身,面对面,“失而复得的意思就是你以前没珍视过的东西忽然失去了心里很难过,你以为一辈子都得不到了,可有一天它突然回来了你又很高兴,那种心情就要失而复得。” 周满眼睛望着周欢又好似透过周欢看到了其他,嘴角“嘶”了一声,“我明白了,姐的意思是你今天差点以为自己死了,但却活过来了所以很开心是不是?” 他开心的摇着周欢的手臂,周欢被拽的头晕连连点头。 死而复生自然高兴,可她不是差点死了,而是真的死了。 或者说眼前这个男孩的亲姐姐已经死了。 想到此处,周欢忽然又不那么高兴了。 隔壁间。 朱五六和孙佩芳堆躺在炕边,旁边是睡熟了的四仰八叉的喜宝和元宝。 那屋的欢声笑语他们听不见,大人也有大人的烦恼,等夜深人静了才能说出口。 孙佩芳望着棚顶叹气:“小满这孩子是真懂事,我给了他两碗粥没多大功夫就给我送回来了一碗说自己喝完了,我又不傻能看不出来他把自己的都给他姐了吗。” “穷人孩子早当家,谁不是那么过来的。”朱五六硬着嘴留个后背给自己媳妇。 孙佩芳拍了他一下,“死鬼,你对咱姐可没那么好,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姐骗你一次一个准儿,你咋就没有小满那个心呢。” 是啊,一骗一个准。 给他骗出了现在的小院子,给他骗出了平平安安的一家四口。 手一抹眼睛,抽了口气道:“那有啥用,你今天心软了过几天那王老爷家的人找过来看你咋办?” “你收人钱了?!” 朱五六急眼了:“钱钱钱的,我朱五六是那样人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江湖规矩懂不懂,一边拉去,我看你今天就是妇人之仁!” 孙佩芳拧了眉,嘀咕道,“没收钱怕什么。” 朱五六把被子又往脖子上拽拽,不爱和她再说话。 “胳膊拧不过大腿,但愿人家别盯上咱家。” 第4章 越什么也没有越不怕 屋里鸦雀无声。 全家人正酣睡着,唯有朱五六望着纸窗户上摇曳的柳条,悄悄地“哎”了一声。 那王家是什么人。 家里做着脚店买卖有点小钱就飘的性子,很是不好相处。 他每次送货都是赔个笑脸贴着冷屁股。 可头两天,他们家老爷却破天荒的独独请他上门喝了酒。 俩人面对面坐着,酒水喝的美,老爷的话说的更美。 说他的外甥女长得漂亮,长得讨人欢喜,还说若是能给他的小儿子当个童养媳一家子都会很高兴的。 以后两家结了亲,生意上都会帮衬着他们家,绝不会看着亲家日子难过。 朱五六本没动心,可这丫头的病每次都来的蹊跷,一冒病就是急火,眼瞅着一笔又一笔的冤枉钱花在这病上,丫头的身子却还是好一阵坏一阵的,他们家是真的承受不起了。 如此,他想着要是这家人真喜欢她,说不定也能给她治病。 他不是为了占那点小便宜才按手印的呀。 “嗐——” 带着满满的负罪感睡去。 还没醒来,该面对的事就自己找上了门。 “姓朱的呢!给老子出来!” 周欢方一听到这句“老子”还以为是系统又下达命令了赶紧睁了眼。 “什么事?” 周满翻了个身,黏黏糊糊的揉着眼睛,“姐你要干嘛?” “没人叫我?” “没有啊。” 周欢挠挠鼻子,假装梦魇道了一句“做噩梦了。” 心想道:这才多长时间自己的社畜本质就显现出来了,竟然这么听甲方爸爸的话,这可不好。 “姐,你别怕,外头不是喊你的,是喊咱老舅的。” “哦”周欢倒头继续睡下。 外面的人不依不饶,一进院就开始摔盆摔碗,连着挂在院子里的衣服也好,晒在地上的冬瓜条也罢,没有一样东西能幸免于难。 “干啥!你们要干啥!” 孙佩芳裹着棉袄系上腰带就出去了。 刚回身掖上门帘子外面的三个小混混就要往里面冲。 “干嘛你们!你们是哪的强盗土匪就往我们家里来,小心我到官府告你们去!” 为首的小混混一脸不屑的模样,摸着下巴打量了妇人一眼,嗤笑道:“女人抛头露面?你们家也够奇怪的。去!小娘子,把你夫君叫出来,我们今天是要来和他说话的。” “我呸!”孙佩芳看着这群人就犯恶心,掐着腰道:“我家男人不在家!你们想找他去山里找!” 男人没在家,女人却死死的堵在门口,几个男人都是街边混过的,怎么可能没看懂是怎么回事。 带头的冲手下使了个眼色,俩人不由分说上前一左一右的架起了孙佩芳的胳膊。 脚轻轻松松的离开地。 孙佩芳急了。 “诶你们干什么!我告诉你们屋里可是我闺女!你们这样是强抢民女!我今儿一定要衙门告你们我!” “告?”带头的小混混一脸不屑,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竹纸摊开来,指着说道:“看见了没,要告也是我们家老爷去告,告你们家朱五六一个抹账赖账!告他行骗诈骗!” 什么东西? 孙佩芳眼睛看不清楚,认识的字也少,但上面红红的拇指印子确实是吓着她了。 她男人说好了的,江湖规矩,到货收钱,这怎么。。。。。。 小混混咧嘴一笑,转身就掀开了厚帘子一把从门角上薅起来蹲在地上的朱五六。 “朱老哥?” 小混混笑的不怀好意。 朱五六一时没反应过来被人提着脖领子往前拱,脸上还装傻冲愣。 “诶呦,四爷,今儿什么风把四爷吹过来了,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土匪呢。” 被叫“四爷”的小混混没在意,眯着眼笑道:“土匪?姓朱的,我一进院就看见你猫墙角扒着门缝偷听呢,可真有你的,竟然让自己的娘们出来跟我们耍横,我们要是土匪你媳妇还有命在这站着?” 朱五六躬着腰背嘴唇惨白,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四爷说的都对。” “对个六饼!” 小混混一脚踹在了朱五六的肚子上,只见朱五六跟个球一样滚倒在了地上,脑子嗡嗡的半响没起来。 “孩儿他爹!”孙佩芳急的顾得了一头顾不了另一头,眼瞅着几个人要往屋里走赶忙又是哭又是喊的。 “那是我闺女!你们不许动我闺女!” 小混混的在门口拐了个弯压根就没打算往里头去,他们也是拿钱办事,自然不愿意浪费时间。 孙佩芳被人薅着头发这么一喊,他当即就明白过来了他们要的人到底会在哪。 偏房里,姐弟俩睡的回笼觉格外的沉。 门口“啪——”一声,摇摇晃晃的斜木板子彻底被推倒在了地上。 周欢猛地惊醒,从炕上忽悠一下弹坐了起来。 “小美人在这呢。”小混混看着隐约的玲珑身形抹嘴一笑冲着人就走过去。 周满光着脚丫子匆忙下地,张牙舞爪的挡在了高大的男人面前。 “你是谁!你出去!你离我姐远点!” 周欢大叫了一声下意识的挡住自己的身体,可随后便放开了手。 屋里冷她昨天压根就没脱衣服,她挡个什么劲儿啊。 翻开了透明的纱布帘子。 冲着大色狼就吼了一句:“哪来的登徒子!你娘没告诉过你不许进女子闺房的吗!你个没教养的东西!” “。。。。。。” 这一嗓子吼住了周满和小混混,吼住了门外的老夫妻。 朱五六趴在地上心里纳了闷:这孩子是随谁了?他姐可不这样。 带头的小混混看着下了地开始满地找东西的小姑娘,心里二话不说先给自己一巴掌。 张口道:“你这臭丫头还敢骂小爷?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男人的力量再一次迸发出来,周满便不是他的对手。 “姐你快跑,姐你快跑啊——” 我鞋呢? 脱哪了? 周欢气的满地乱窜,刺骨的冰凉顺着脚心往上爬。 起床气让她失去了理智。 “老娘管你是谁!有能耐你就整死我!” 这一天天的还能不能消停了,主角不是她弟吗,这些个恶势力都冲她使个什么劲啊! 头顶小混混喉咙一紧,全然没有了刚才笑面虎的姿态,将凶神恶煞彻底暴露在了面上,故意把话说狠。 “想死可以,做王老爷家的通房,死也能让你死的体面,比在这用猪席裹身强。” 话音刚落,周满腿一软瘫坐到了地上。 “什么意思?”周欢费劲的套上了布鞋,扭头看着小混混满脸戝笑的样子。 原来不只是小色狼,这人背后还有个老色狼。 周欢个子不高走到男人面前的时候只到那人的腰间。 但这个位置已经足以让她看清楚那白底黑字上写的到底是些个什么字了。 “小通房?”周欢杏眸怒睁。 她看过的小说可不少,这几个字代表着什么她清楚地很。 周满脸上气的通红,从地上爬起来冲到了屋外使劲的给了朱五六几脚。 “你答应过我不卖我姐的!你骗人你个大骗子!” 朱五六任由孩子打骂,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叫喊:“不可能!这不可能!王老爷亲口说的让我侄女做童养媳,不是小通房!契约上写的清清楚楚!” 第5章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是通房还是童养媳纸上写的清清楚楚。 朱五六蹭了一头的灰踉跄的从地上爬起来抓着竹纸来回翻看,双手不停地颤抖着。 “你真把孩子卖了当通房?孩儿他爹你还是不是人那!” 孙佩芳的声音隔壁院子里的邻居都能听见,不一会儿篱笆上头就冒出了好几颗好奇的小脑瓜。 朱五六充耳不闻,嘴里车轱辘话来回说。 “不可能啊。。。这不可能啊。。。”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小混混举起了手,耀武扬威的晃悠着手里的东西。 “凡认字的都看好咯,当初朱五六和我家老爷签的契约上写的清清楚楚,只要朱五六愿意把自己的外甥女送给王老爷当通房,王老爷就送给朱五六家五十两当聘礼,五十两啊!一年到头庄稼人都没有这个钱,等事儿成了大家伙别忘了来老朱家吃席子啊!” 三个小混混得意的笑了起来。 吃你奶奶个腿。 这就是原身老得下地干活不能留指甲,要不然周欢非要上手给他脸挠花了不可。 伸手抢过来朱五六手里的东西,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姐、你别怕,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给老头子做通房的。” “对,孩子你别怕,我和你舅不会有那个心思。”孙佩芳说也没说够,两只胳膊还被人架着动不了直踹腿。 “朱五六你是不是喝酒喝多了你!通房和童养媳都看不出来!我看你是喝飘了!你对的起咱姐吗!” 周欢没理会旁边都在说什么,伸手摸了摸童养媳上面的凹凸不平的地方。 这是被人做过手脚了的呀。 闻闻味,是米糊糊。 这回她明白了。 一甩手将东西扔到了她舅目前。 “咱是被人摆了一道啊。” 朱五六听着头顶轻嗤的声音,埋着头就知道哭。 “是,都是舅不对,舅不该跟人喝酒,不喝酒不就不能迷糊,不迷糊就不能看不清这上面写的啥。都是舅的错。。。都是舅啊。。。我的姐呀。” 这人还是没明白。 周欢脑子乱,心里也烦得慌。 她想叫系统,她想炒系统鱿鱼,她是宁可回骨灰盒都不想面对这样糟心的古代一家人还有这莫名其妙的身份。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被压下去了。 压下去的人不是系统,是她过世的姥姥。 老太太一辈子乡下人,但过得比他们在城里开心,为什么?因为她爸妈总吵架,一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吵到离婚分家那天周欢竟觉得是种解脱。 用她姥的话她爸妈那就是大米饭喂撑了,饿两天看他们还有没有心思琢磨别的。 那她姥又是什么样人呢? 她从来不生气,黝黑的脸上全是笑出来的褶子,嘴里常挂着的话是做人不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有了好身体又想要大房子,有了大房子又想要金山银山美女如山,任谁就不可能什么都有,就是天王老子也不可能事事如意。 她现在,死而复生后又惦记享福的日子了,是不是也有点不知足了呢。 咽下一口气、攥紧小拳头,好容易重活一次,日子还得继续过。 “明明是你们家老色胚耍诈欺负了我们农家人,怎么的?还要我们感恩戴德进你家后门啊。” 小混混不屑,“耍诈?小丫头片子,你可看好了这上面的手印——” “我看看看,我看你个头啊!”周欢恨不得一个鞋底子抡过去,又从朱五六手里掏回来东西大声吆喝道:“大家伙都别在院外了,都进来,进来瞧瞧别客气,瞧瞧这城里人是怎么欺负我们一家老实人的! 大家看看,这手印,没错,是我舅按得;这上面的字、也没错,是人家写的,但是可但是啊!大家伙只要仔细看看,甭管认字不认字都能瞧得出来这上面在我老舅按手印之前就是被人动过了手脚了的呀!这我老舅才被人骗的!是他们骗咱们!骗咱们庄稼人心眼实在好欺负!” 啥? 几人一怔,周满率先反应过来接过来她姐递过的东西照周欢的意思摸了摸通房两个字,恍然大悟道:“这字上面原来沾过东西!” “大家伙听见了,孩子都看得出来!”周欢拍拍周满的脑袋瓜。 围着院子一圈高声说道,“大家不信的都可以来摸摸,我要撒谎被雷劈的。 这不要脸的老色胚早就知道我舅不舍得外甥女去当通房,所以他就事先用米糊粘好了带有童养媳三个字小纸条黏在了这契约上,等我舅这手印一按完,只需要用水轻轻一搓那纸条和字迹就都没有了,只剩下干米糊糊!大伙说说,这不是耍诈这是什么!” 周欢走了一圈,巴不得所有人都伸手摸摸体验一把,整不了你们,吐沫星子还喷不死你们吗。 几个小混混纷纷哑然。。 篱笆外面的声音越来越高。 “真的是,还有点黏糊呢。” “听说是昨天要送去的,那这纸岂不是刚撕?” “造孽哟,这王家脚店的老爷子都多大岁数了还玩这么花花,恶心死个人。” “怪不得是个秃顶。” 。。。。。。 周欢扭头看着院里的几个人,冷哼了一声:“怎么样?我说的没错?” 对又怎么样,错又怎么样,他们做惯了坏人的还怕这点场面。 小混混仰着脖子大声一笑,“你倒是挺会想啊,这些说到底也是你自己掰扯出来的。 你有证据吗,谁能给你证明我们家老爷骗人了,我说我那地方就是不小心沾水了你能怎么地,没有证据那就还得按原来这个走,不服咱们还可以去官府闹!” “我和你们拼了!“朱五六晓得自己是被耍了,一拳捶在了地上爬了起来,吆五喝六的就要往前冲。 面目很狰狞、把式很复杂。 可就是中看不中用,还没走到跟前就让人一脚又给踹回了原地。 继续缩缩。 小混混胸口憋着笑,一边笑一边往周欢身边走。 周满羸弱的身板张开手臂死死地挡在他姐前头。 “不许你碰我姐!” “不许?”小混混“切”了一声,“不许也可以啊,按着这个契约走,不给人那就给钱。” “多、、、多少钱。” 小混混伸出了五根手指在周满面前比划,“不多不少,五十两白银。” 朱五六抬头刚要喊“不可能他没答应过”,转念一想又是同样的欺侮手段,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给不出来了,给不出来就让开。” “我给!”周满脑袋瓜直打颤,两条腿始终扎根在地上,寸步不让。 小混混不耐烦道:“你个小娃子拿什么给?” “我、我赚钱,五十两分文不差都还给你们,我给我姐赎身!” 个头不高气势不小。 周欢看着周满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比昨晚看孩子高兴还难受。 她是觉得别管男人女人,该伸的时候就得伸,该屈的时候就得屈,屁本事没有瞎嘚瑟那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可此时也不知道是原身的情感在作祟,还是因为这孩子对她实在太好了,好到她不愿意看这人受一点欺负。 他姐是没了,可周欢不能站着原身的茅坑不拉屎啊。 从今往后几十年她就是他的姐了。 她得对他好。 “小满你让开。” “我不让。”周满什么话也不想听,只记得绝不后退四个字,就是他姐开口也不行。 周欢无语。 抱着肩膀藐视着几个瘦不拉几的小混混,阔步上前一把推开了周满的脑袋。 面前的小混混见人走过来,心里美滋滋的,你有个好脑袋瓜怎么了,最后还不是得认栽。 呵呵。 眼睛一眯,正得意。 忽然间,右脸毫无防备的被人踹上了一脚,身子一歪,连同鼻涕和吐沫星子横飞出来。 “咣当”一声,整个人扎进了水缸里头。 第6章 做自己的shero 老大的头淹进水缸里,两个小弟哪还有心思管孙佩芳挣不挣扎,撒开了手就去捞人。 朱五六蜷缩在地上将这些看在眼里,除了懊悔和害怕心底还回忆着他姐的一颦一笑,一低眉一颔首。 那叫一个温柔贤惠。 再看他外甥女。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回旋踢,什么时候学的呢。 这头打完了人,周欢还学着李小龙的样子蹭了一下鼻子,心里那个舒爽。 在她上大学的时候,学校的告示板提醒过她们小公园里有色狼,她们寝室八个女孩一为了防身,二为了能继续去公园跳广场舞,三图个团购便宜一合计就集体报名了女子防身术。 没想到在现代没用上,刚到这就耍上了。 琢磨一下,幸好是学了,这地方法律不健全,说不定以后需要以暴制暴的时候还不能少。 “大哥!大哥!” 两个小弟扶着一脑袋酸味的小混混,眼睛从下往上的瞄着周欢,看了怕被打,不看还忍不住。 “这什么味?”小混混问道。 孙佩芳憋着气没吱声。 还能什么味,她辛辛苦苦刚腌进去的大白菜,这回等人走了又得重新涮,瞅瞅他那头发几天没洗了,都生虱子了。 “大哥。。。好像是酸菜味。。。” 小混混摸了一把头油放鼻尖闻,气的红了脸。 “你们给我上!上啊!” 俩人一哆嗦,他们这身手吓唬人还行,哪敢真动粗啊,何况这小丫头不是白给的。 这位“大哥大”遇事就让他们上,他自己有胳膊有腿也没摔咋地怎么自己不上呢。 小混混发现指挥棒没发挥作用,瞪眼瞅着俩人,又呵斥道:“不听话了是,不听话回头我就告诉老爷,到时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终于还是害了怕。 什么叫伸脖子一道缩脖子一刀,俩人明白了。 战战兢兢的往前走,围着周欢两边一左一右慢慢撒开。 周满赶忙回到了他姐身边,照刚才看他姐一打一是没问题了,一打二还是不放心。 小混混气红了眼,看着俩人跟转么么似的绕着小丫头,一步也不上前,这给他急的直喊。 左边那个没了办法,闭着眼往前冲,右边的那个一看挑了挑眉也不管不顾了。 眼瞅着人不要命的轮着胳膊过来,周欢哼哧了一声“假把式”,原地不动先是用胳膊挡住了攻击,紧接着一个右勾拳打在了左边那个人的脸上。 右边的那个被周满拦着伸不上手,又气又怕的将孩子抡了起来顺势就给扔了出去。 “艾玛小满!” 关键时候还得是孙佩芳。 一把接住了孩子不说,放下了人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就冲了上来一把薅住了那人的头箍,可劲的打人脑袋。 嘴里还叨咕着:“让你们欺负人!让你们打我家孩子!让你们弄坏了我的酸菜!” 周满也不甘示弱有一份力出一份力的咬在了领头那位四爷的屁股上,只见那位“大哥大”大叫了一声弹跳了起来,可劲的甩着屁股。 一时间,院里院外鸡飞狗跳,声浪嘈杂。 而在离这里不远的村头驴车上,往这瞧又是什么样呢。 除了朱五六蜷缩在水缸边上手里拿着一个竹筐自卫外,其他的人能上手的上手,能吵吵的吵吵,院外还有一帮连声叫好的看官。 这可把驴车里的老爷子给吓坏了。 他一路跟过来本来是为了躲开家里几个娘们在这车上稀罕稀罕小姑娘的,一早他就看上了周欢的身子,看上了周欢的模样,心里痒痒的厉害。 可如今他不想要了,也不敢要了,这得亏是跟过来了呀,要不然真把人扛回去了,入洞房的时候遭罪的是自己。 还好他留了一手。 要不起人,他还要不起钱吗。 一声马哨从嘴里吹出来。 这是暗示:撤退! 院子里的三个人压根没听见,只顾着抱着头四处逃窜。 “打得好!” “继续打!打死这帮黑心的!” 篱笆外的小脑瓜们扯着脖子喊,跟看擂台似的,就差饮料瓜子啤酒瓶了。 十五岁的周欢已经没啦,现在的她会不知道这些人是个什么心思? 该收手时就收手,甭管在哪,出了人命都是要偿命的。 再说了,自己现在这身子骨才跑几下就开始喘,真有点抗不下去了。 松开了手,看着小混混没头没脑的往远了跑,压着火喊道: “从今往后,我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咱们可说好了,有种就弄死我!” “你、你们、给不了人就给钱!一个月后、、收钱!” 小混混想说“我来收钱”,可又怕周欢打他,干脆什么也不说了,到时候爱谁收谁收。 三个人落荒而逃,赢得了全场一片欢呼。 篱笆外的人看了个白捡的热闹口水呲的满地都是。 不过热闹归热闹,这事一过去,他们心里明镜儿的,往后得长点心了,一是对那些奸商,二是对这朱家的小外甥女。 他们看明白了,现在的朱家人和以前不一样了,不是个好欺负的不说,以后什么事也不能怂恿朱五六干了。 这要是出点什么事儿,以后他家里有人拿命和他们拼。 旁人这么怕,朱五六心里更怕。 想来昨天就是孩子身体受不住了没和他急眼,要不然被打趴下的就是他了。 “欢儿啊,你、你身子还受用不?” 周欢弯腰不敢张口只用鼻尖小心翼翼的呼吸,生怕喘大劲儿了带动了气管跟着酸疼。 “姐,你咋样?我背你回屋。” 摆了摆手,周欢渐渐缓过来说道:“不用,姐能自己走,你没事儿?” 他没事。 他没保护他姐,反倒是他姐把他护的很好。 眼泪水汪汪的涌在眼眶里。 怕他姐心疼又咽了回去,扶着周欢道,“我也没事,我扶姐回屋。” 周欢点头,只能这样了,让孩子背自己跟被拖着走也没什么区别,还是扶着好。 转眼间,周满头顶上的数字忽的增加了不少。 周欢心里一紧。 不是这孩子容易受感动,是这孩子心里真的苦。 既然这么苦,那她以后就让他甜一点。 屋里头,朱五六的两个孩子早就醒了,爬窗户缝看着外面的打斗看的津津有味。 等她们表姐一回屋,俩孩子在炕上就按捺不住了。 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周欢,拍起了热烈的掌声。 “表姐好厉害。” “表姐那是什么把式,也教教我。” 周欢被扶着上炕,喜宝和元宝一个给锤肩一个给捏腿,可会打溜须了。 没想到自家的小妹妹不但模样可爱还对她还挺热情,心里头挺欣慰,同时也很费解。 她那怂包的老舅是怎么生出这么可爱懂事的小姑娘的。 想起这一出出的破事儿都出自朱五六的手,周欢斜了他舅一眼,不解气又瞪了一下。 朱五六不敢顶嘴。 转移话题道:“对呀欢儿,你瞅你那两下子那么厉害呢,在哪学的?等回头也教教老舅。” “我爹娘教的。”谎话顺口就来。 周满纳闷了,“那我咋不会?” “你当然不会了,你是男孩子本来就不用会。”周欢拧了拧僵硬的脖子,反正俩老人已经去了,自己还得照顾他们儿子呢,拿他们当挡箭牌不为过。 “咱娘说了,女孩子在外面容易受坏人欺负,要是他们不在了有人欺负我了他们该心疼了,所以咱家就背地里让爹找师傅教的,还嘱咐我了轻易别显摆,容易把人吓着,但是谁要敢欺负咱,我就揍他。” 几个孩子星星眼的看着姐姐挥舞着小拳头。 周满茅塞顿开,说的是啊,那些色狼专对他姐这种漂亮的女孩子下手。 周欢说完还白了朱五六一眼,谁让她受了欺负这人心里有数。 就问他怕不怕。 第7章 会有侠女替姐爱你 朱五六说不怕是假的。 但他怕的不是小外甥女,而是怕这十里八村的长舌妇。 今天院外头站了那老些人,他家喜宝当初满月的时候请大伙吃席子都没来那么多。 这些人天天喝盐开水聊天,好容易看了一回热闹能白看? 要不他姐怎么还告诉孩子别轻易显摆呢,真当这是个褒义词啊,那是他姐没好意思说,靠拳脚出名的女人没有几个好下场。 这回完了,这姑娘在村里肯定是嫁不出去了,眼瞅着及笄了整这出,这是彻底砸到他手里了。 朱五六没吭声默默往厨房帮厨去了。 几个孩子在炕上闹做了一团。 “喜宝元宝你俩病好了吗?”周满懂事的坐在床边看着三姐妹笑吟吟的样子问道。 喜宝和周满同岁,从前又是家里的长女,说话办事都大大方方的,不像元宝才八岁,遇事儿了老是往后躲。 “都好了,你瞧。”喜宝站在了炕上转了一圈。 周满嘿嘿笑,这是要他看病好没好吗,这是要他看看今天穿的新衣裳。 花花绿绿的棉布料子崭新的一样,一瞅就是舅母看快到年关了新给置办的,裙摆上的花样格外好看,手巧的舅母绣了一弯绿枝,枝头上还绣了两只喜鹊,正是衬了喜宝的这个“喜”字。 再看看元宝呢,上下分体的小衣裳干干净净,月牙色的裙子素雅恬静,腰间红丝带还绣了一圈金光闪闪的小元宝,寓意的也是她的名字。 真好,再有一阵过年了,妹妹不用捡姐姐穿剩下的,两个妹妹各有各的新衣裳。 瞅他和他姐,来的时候穿的是什么,眼下穿的就还是什么,就这两套衣服来回换。 周欢在炕上瞅着两个妹妹“表演”直拍手,什么词好就用在俩女孩的身上。 周满心里酸了,他姐这是强颜欢笑,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 “快别转悠了,待会又该喘不上气打喷嚏了。”孙佩芳用围裙擦了擦手,从厨房掀开帘子嘱咐俩孩子。 周欢拽过俩妹妹走到自己跟前询问道:“你们是得了什么病?” 元宝摇头。 喜宝眨眨眼,“就是小风寒罢了,娘就瞎担心。” 周欢本就是随便问问听完回答不以为意点点头。 不一会儿功夫,炕边上支起了小方桌,孙佩芳和朱五六一前一后端着玉米面饼出来了。 “太好咯,有饼子吃咯。” 孙佩芳张罗着,“快点好好坐下,像你们表哥表姐那样坐着。” 周欢看了看要开饭了没动地方,率先拿起了筷子。 周满有眼力见,知道自己是个外来的,能继续住在舅家都是他一头一头磕出来的,他姐是病人不干没人说,但他不行。 “我帮舅母端,辛苦舅母了。” “你这孩子,有啥辛苦不辛苦的,都是一家人。” 周满眼里噙着笑,动作利索的抢过孙佩芳手里的碗盘,讨喜的问道:“今天舅母做了这些玉米饼,是家里有什么喜事了吗?” 朱五六偷摸哼唧两声。 哪有什么喜事,欠债还钱被吓一身汗算喜事不,天这么冷又得洗澡累不累个人。 孙佩芳道:“傻小子你姐把坏人打跑了还不算喜事啊?今儿欢丫头可是咱家的功臣,你也是功臣,这些都是舅母特意给你俩做的。” “舅母也厉害,舅母也是功臣。”周欢咬了咬筷子,看着这一盘子的饼子。 就只有饼子,没有汤汤水水。 在现代她吃过为数不多的几次饼子那都是配着铁锅炖鱼的,这生噎还是头一回。 一家人围着方桌盘腿坐下,朱五六就开始叹气。 周欢看似没心没肺,其实心里对这位舅舅脑子里想的什么有数的很,可她就是不开口。 周满埋头吃着,到底还是忍不住。 现在外面入冬了,过些日子下大雪他们姐弟要是被赶出去非冻死不可。 “舅,咱家欠的那些钱,我会还上的,您别担心。” 咱家? 谁和他们是一家。 周欢呛着了。 “姐咋又咳嗽了,不是又犯老毛病了。” 孙佩芳伸手打了喜宝嘴一下,“呸呸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姐好着呢这是呛着了。” 一边给女孩顺气一边睨了朱五六一眼,让你瞎叹气,吃饭吃的好好地叹什么气。 朱五六就是没长媳妇那张好嘴,好话到了嘴边就变味儿。 “那个、钱不钱的到时候舅和你一起整,你姐这样的那老头子肯定是不能要了,赚钱比和人玩心眼容易。” 古代人玻璃心,这要是搁在现代她非要开口补几刀不可。 譬如:人家心眼都跟筛子似的,就你活了三十来年了还跟个缺心眼儿一样,天上掉馅饼还得扒开看看什么馅呢,你倒好喝了人家一顿酒就以为能攀亲戚了。 “五十两呢。”周满讪讪说道。 提起钱全家都倒胃口,孙佩芳耷拉着肩膀看着朱五六,朱五六嘴上冒出了泡,饭桌上就三个姑娘吃的起劲。 朱五六羡慕了,下辈子也想做女人。 再看看一脸愁容的孙佩芳,下辈子得做女孩。 “进了寺庙会烧香,多少钱都的是一点点赚回来,今天咱们吃饱饱的明天咱们有了精神头再想办法。” 几个人冒蒙的点头,又听孙佩芳继续说道: “对了,你们几个孩子身体都虚,尤其是欢丫头刚好点今天又露两手的正是疲乏的时候,今晚上你们四个就住这屋,这炕暖和,回头我在棚上再栓一个纱帐,小满一个地,欢丫头和俩妹妹一块。 特殊情况,咱们一家人就别讲究那些了。” 喜宝和元宝听后很高兴,这一屋子都成了他们的天地,晚上有的是话要和哥姐说呢。 可朱五六就不那么高兴了,自己今天被吓成这样晚上还捞不上热炕头了,心里委屈。 等回了屋,孙佩芳给朱五六烧了水,坐在板凳上给他擦着后背,水雾里朱五六边哆嗦边埋怨妻子:“知道你对俩孩子好,但也没有这个好法,家里还存多少粮啊那么豁豁,一顿小半袋子玉米面没了。” “怎么了?玉米饼冻在外头也不坏的玩意放着去呗,孩子胃口小也吃不了多少,以后不还是进你肚子里呀,再说了,你刚才不也吃的挺香的吗。” 那能不香吗,那是过了年才能吃上的东西现在就吃到嘴了,过年吃什么。 “你还挺高兴。” 孙佩芳也没藏着掖着,笑道:“啊,我是高兴啊,你有意见那?” 朱五六心想:他敢吗。 “你也该高兴,真的,孩儿他爹。” 朱五六回头撩起眼前湿哒哒的头发,“我高兴?我高哪门子兴啊?” 孙佩芳赶紧应和道:“傻老爷们,你没看见今天墙头那些人看咱家欢丫头那眼神啊?” 能没看见吗,要是没看见,他心里还能少点堵。 孙佩芳啧了一声,“叹什么气呀,我就告诉你今天我为什么说欢丫头是咱家的功臣。 你是没瞧见篱笆外面那些个男女老少看见欢儿打人后那表情,嗳你记得不,把头的赵家是不是让你山上赶过猪,村边的老李是不是让你去田里干过活,再说那不要脸的宋老太太让你给挑了多少担子的水!” “什么意思啊?”哗啦一声,朱五六光溜的转过身瞪眼看着媳妇。 孙佩芳无语,孩儿他爹脑子比身子还光溜,这么说都没转过个儿来,还得靠她提醒。 “我就告诉你,从今往后这些人他们再也不敢惹乎咱家了,没人再敢拿你使唤!这些都得是亏了咱家欢丫头!你就偷着乐,姐走了,还派了个人护着你。” 第8章 卫生纸女孩 因为是外来的,朱五六和他姐刚来这个村的时候为了立住脚白给这些个人家干了不少活。 朱五六是男孩被用到的地方尤其多,还全是体力活。 那时候大家一起上山打野猪、采鹿茸,那些个老家伙就让他站在最前面探路,说是给大家举火把就行了不用他干什么。 其实就是怕遇到野狼狍子什么的他们调头跑方便。 后来真差点出了事被里长批评了这些人才不敢再让他带头。 朱五六心里有数,可这几年到底还是不敢惹他们不高兴,全村没个亲戚要是自己耍小脾气怕被他们合起伙来欺负。 如今,照媳妇这么一说这些人应该是不敢再欺负他的,可周欢呢,看这孩子瞅他那眼神,不像是愿意为他出头的。 到了晚上,隔壁屋里周欢和几个弟弟妹妹躺成了一排,小脚丫长长短短的露在炕头上。 “唉——” “姐叹气了?” 周欢摸着小脸点点头,这地方又冷又干连个润肤乳都没有,好不容易投生回了青春模样还是满脸起皮的。 破系统根本指望不上。 “姐别叹气,钱我会想办法的,绝不让姐挨欺负。” 周欢一歪头,这孩子这时候还在想这事儿啊,果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喜宝翻了个身,笑嘻嘻道:“表姐别担心,那些坏人肯定是怕了你的,到时候大不了再打他们一顿。” “再打恐怕就要进官府咯。”周欢带头咯咯笑了起来,只有周满笑不出来。 他想好了,要是需要进官府他就一口咬定人是他打的。 “阿嚏——” 元宝一打喷嚏,喜宝就把被子往上给元宝掖了掖。 “让姐看看,鼻子还痒痒吗?眼睛痒不痒了?” “不痒,就是冷。” “把被子掖身子下面去,脚丫子也掖起来,这样防止你晚上踹被。” 周欢支起身子,拄着头问道:“什么鼻子痒,眼睛痒的?你们、哪里不舒服吗?” 古代应该是没有过敏这个词的,但听这俩姑娘说话和自己好像是一个病呢。 喜宝点头,“昨天干完活回来我俩就着了小鬼的道了,眼睛痒鼻子痒,连打了好些个喷嚏,可把娘着急坏了。” 喜宝摇头晃脑的说完,心里还有点愧疚,她娘一天够累的了,又要照顾他们还要照顾爹,表姐身体不好,剩下的钱害的给她治病呢,她们俩这身体可不能再坏了让她操心。 “果然有小鬼。”周满愤愤起身盘坐在了炕上,隔着纱都能看到他奶凶的脸。 “你们生病之前是不是也去那姓吴的家里头干活去了。” 姐妹俩点头如捣蒜。 “满哥也听说了他家地里那些事儿了?” 周满点头,“我姐每次去他那回来就生病,我就说他家地里有问题还没人信,这回可算是有人给我作证了。” 周欢挠挠耳洞听他们叽叽喳喳。 亏他以后还是个首辅呢,子不语怪力乱神、、、算了,自己都能穿越还身带系统的,也什么不可能的。 只是这件事不大可能。 “那吴师傅地里都种了什么药啊?” 元宝努着嘴想说还说不明白,只摊开小手委屈巴巴的给哥姐看,“那吴师傅欺负人,只找咱家孩子干活。” 喜宝心疼的看了一眼妹妹,说道:“现在都入冬了哪有什么药材给他种啊,喊咱们过去就是除草,这俩月一文钱也没结给咱呢,一推就推到了明年开春,瞧把小妹这手撸的,都磨出红凛子了。” “除草?”周欢泛起了嘀咕,心里麻麻的,不会这么巧。 紧接着问道:“是什么草?是艾蒿吗?” “艾蒿?”喜宝看着周欢好像熊瞎子掰苞米干了活转头就忘的样子笑道,“姐说的是香艾,绿茸茸的还有股刺鼻的香?要是说这个他那荒地里可有的是呢,长的还高,最高的比元宝都高呢。” “啊、阿嚏——” 喜宝扭过身又给她表姐掖被,周欢不是冷的,是一想想那东西就鼻子痒痒,浑身打怵。 这回破案了。 敢情她这个病从现代一直带到了古代呀,再看看俩妹妹也这样,可能还是家族遗传呢。 她记得小时候一到过端午,她妈就在早市买一堆的鲜艾蒿回来,又是给挂门上,又是让她用那玩意洗手洗脸的,说是驱邪。 小时候不懂啊,妈让干啥就干啥,次次用完次次感冒,上学的时候天天离不开卫生纸,那时候班级都在看《命中注定我爱你》,里面有个便利贴女孩。 后来班里管她叫啥。 卫生纸女孩。 谁上厕所没有纸就到她这抽一张,可顺手了。 后来工作了自己一个人住生病了不敢耽误,好奇去医院检查了一次,这才知道是对艾蒿和猫毛过敏。 “明天开始姐带你们锻炼身体,小满你也得加入。” 喜宝眼睛发亮,“姐你是要教我们功夫吗?” “我也能学?可姐不是说男孩子不用吗?” 周欢眯着眼,“我是说你不用防狼,但是强身健体还是需要的。” 这病她可太感同身受了,大夫说过,过敏就是体质太弱。 这东西有的是遗传有的是体质虚,这些孩子一年到头吃不了什么好东西,以后要过好日子好得有一阵子,现在先带着大家伙锻炼锻炼总归是好的。 尤其是她,原来养的好体格子都没了,又得重头再来。 周满听姐话后咽了一口,他咋能不用防狼呢,那山上都是狼。 隔天,朱五六在屋里被冻醒,鼻尖红彤彤的不通气,刚想抱抱媳妇取暖,一回头媳妇早起来了。 隔壁屋也不好意思去呀,自己家姑娘没啥,那周欢都要及笄了,外男不能看。 朦胧中外头模模糊糊传来了几声哨令。 “1、2、3、4、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5、6、7、8、请你让我这样做——” “我就和你这样做!” 好像是周欢的声,还有他姑娘的声,天刚见亮,这是又作什么妖呢。 披了外棉袄塔拉着鞋得得嗖嗖的走到门边上偷看。 院中间,几个孩子站成了一个菱形,周欢站在最前头摇摆着身体。 喜宝和元宝在后面一左一右,姐做什么她们就做什么。 菱形的最后一个角上,还有一个周满跟不上动作的硬跟着。 没办法,姐说的话一定要听,而且他也需要防狼。 打头的周欢跳的浑身发汗,回忆着在公园里跳过的那些广场舞动作节拍,脑子里哼着小曲。 “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留下来!悠悠的唱着最炫的民族风,让爱卷走所有的尘埃。。。” 第9章 鼹鼠的故事 悄咪咪的回到炕上,朱五六坐不住了掀开了垫子开始刨坑。 一大早,除了这偏房,其他的地方都是热气腾腾的,连院子里都冒热气,孙佩芳打开厨房的窗户香味扑面而来。 往常要是做好了饭,孩子都跟饿狼一样往回扑,今天这几个小豆子不但起了早,还跟打了鸡血一样停不下来的抡胳膊踢腿。 隔壁婶子经过门口觉得挺新奇,顺嘴一问干嘛呢,周欢呼哧带喘的手里动作不等停下就露出一排的小白牙招手道:练舞呢。 婶子一听吓得赶忙溜墙根走了。 孙佩芳看的心里直纳闷:昨天这俩孩子刚说和他们表姐学武,今天就拜师了?可怎么看这也不像是练武呢啊。 干脆,先叫孩儿他爹起来看看。 一进屋,傻眼了。 “你干啥呢?”孙佩芳捂着嘴冲进屋里头看着被挖的一个眼一个眼的小炕,一巴掌拍在了低头苦干的朱五六肩膀头上。 “你把咱家藏得钱全拿出来是要干啥呀?” 朱五六累得一头汗,身子也暖和了,鼻子也通气了,四仰八叉的往后一仰脖。 “快、数数、这里是多少钱。” “数这个干什么?”孙佩芳捧着钱就要往回塞。 “嗳,你干什么你,我辛苦掏出来的你又放回去干啥。” 不等朱五六说完,孙佩芳不放心回头望两眼,把木板子又移回了原位遮挡住了他们的动作。 压低声音道:“这是给喜宝和元宝以后做嫁妆用的,你拿出来想干嘛!” 这些钱都是她在坊间做绣娘攒下来的,一分钱也不舍得花都给喜宝和元宝留着。 家里本就只有两个闺女,以后孩子嫁人了没有个兄弟照应指不定会被欺负成什么样,要是有些钱给孩子傍身婆家就不敢造次。 “我不是。。。哎呀,媳妇你听我说。。。我不是要偷摸自己花。” 孙佩芳咬着嘴唇死死的拽着钱,恨不得拍死这刨坑的小鼹鼠,脑子里就那些话来回说:“这钱不能花,不能花。” “我不是乱花。。。哎呀天爷。。。媳妇你听我说完再打。” “我不听我不听,这钱是孩子的,谁碰我就和谁拼命!” 屋外头几个人耍的起劲,从广场舞耍到了军体拳。 后头三个小家伙全心投入,打头兵周欢一心二用、耳听八方,抿嘴偷着乐:屋里俩人干嘛呢,闹闹哄哄的,岁数这么大还怪黏糊的呢。 屋里头朱五六被打的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终于忍不了了,放下了挡在头顶的胳膊上手抓住了孙佩芳的手腕,将人牵制在了炕上,“没完没了呢,这钱我是要给我姐闺女花的!” 孙佩芳怔松了一下,手臂僵持。 “给欢丫头的?”她不放心,“真的?” “比真金还真,你就笨寻思你爷们我什么时候乱花过钱。” 确实,他没乱花钱,主要是也没有乱花的资本。 孙佩芳止住了眼泪,浑身无力的怂在炕上,一吊一吊的钱在眼前摆着让她很不好受。 心里的称摇摆不定。 当初咬了牙说把大姑姐的孩子当自己的疼,可到了见真章的时候她又动摇了。 她昨天口头上说挺好说有办法,其实嘴里大牙都闹心肿了,那可是一个月五十两啊,一年到头他家这情况能攒下十两? 她是睡在钱炕上,心里憋得慌啊。 甚至一度,她觉得家里真没有这点钱反而了却心思。 朱五六搓了搓被打疼了的胳膊:“这里面零零散散的是十两,咱屋炕下面还有钱,我估摸凑一凑怎么也有二三十两了,我回头进城里干活等我问问工友再借点,先把那不好惹乎的一头摆平了,其他的都好说。” “那咱闺女咋办?” 朱五六低头哄人:“咱闺女嫁人还有好几年呢,况且喜宝那么俊的以后满街那大小伙子不是随便挑啊。” 朱五六不是吹,他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俩姑娘就是放在这凤台县也是前十名的美人胚子,在他心里谁也不配不上喜宝和元宝。 孙佩芳还是定不下来,朱五六挪屁股到到媳妇跟前。 “别说你心疼了我也心疼,周欢和周满到底不是咱亲骨肉,放在明面上的那些钱咱都花了已经够意思了,可我为啥忽然想通了呢,一是确实这事是我闹出来的我对不起我姐,我得补偿,二是我今早看见孩子教咱闺女功夫了,我心里暖,这钱要是给这俩孩子话我舍得出。” 孙佩芳抹了抹眼泪,“你看出那是功夫了?” 朱五六点头,他可是见识过山上猎户什么样,每次要上山之前都吆喝的可来劲呢,为的就是凭着气势把山里的猛兽先吓破胆。 攻者先攻心。 他上学时候夫子说的。 “欢儿就是从基本功教咱孩子呢,说真的啊,你别看这孩子现在跟我心里有气不愿意搭理我,也不愿意教我功夫,但她对咱姑娘是一心一意的好,这是怕咱闺女长大了也走了她的老路还没有她的能耐。” “你就说说,这钱咱该不该花。” 他媳妇之前说什么来着。 这周欢就是他姐派来保护他家的,不保护他没关系,保护他闺女就行。 孙佩芳想想也是。 自己说过的,没钱了就赚钱,家里有没有这个钱日子都过来了,喜宝还小,说人家还得等两年,眼下只要全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临了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咱也算不辜负姐了。”抹开脸上温热的湿润,浑身只剩下了释然。 朱五六握起孙佩芳的手,不知怎的就失了魂把媳妇搂怀里了。 “这些年跟了我委屈你了,等我多赚点钱一定补偿给你,只要有我在,不让你和俩宝受欺负。” 孙佩芳在人怀里破涕而笑:“你咋和你那小外甥一样,一家人总说两家话,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都是我自愿的。” 朱五六心疼的搓着媳妇手,好好的绣娘手跟了他也很少拿针线了,改拿大勺和镰刀了,最近家里紧都没给媳妇买油抹抹。 等这事儿过去的,他要好后犒劳媳妇儿。 俩人老夫老妻难得温存,孙佩芳心里暖洋洋的,没忍住感情一抬头嗒亲了孩儿他爹一口。 还没等娇羞的低下头。 屋外几个娃娃破门而入。 元宝使出了她姐刚教的弹裆顶肘,一个小脚丫过去,随着一声“啊哒”的小奶音,吱呀呀的木板再一次轰然倒在了地上。 俩大人吓得惊慌失措,像是头上被浇了一盆凉水,拿着被就要往脸上蒙。 “哎呀,爹娘亲热呢,快点的妹快出来。”喜宝捂着眼睛从指缝偷看吆喝着。 元宝手指头划了划小脸蛋,嘻嘻道:“白天觉觉不害臊。” 周欢挡着周满,又将俩妹妹护在了身后,蹙起了眉头别过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未成年人需要在成年人的陪同下观看,她现在也未成年呢也不能看。 再说了,这俩人是玩的什么花样,属鼹鼠的吗,刨的炕上一个洞一个洞的。 第10章 心里从此有了你 孙佩芳和朱五六燥红了脸在孩子的簇拥下回了大屋弄饭。 端碗收拾筷子的期间,俩人还时不时的眉目传情。 看的周欢这个不自在。 她可是母胎单身二十四年了,没尝过甜甜的恋爱,先被人喂了一口狗粮。 这么大岁数还能这么自扭的真人真事她也是头回见。 “难怪爹娘昨晚不和咱们睡呢,原来是嫌弃咱们碍眼了。”喜宝偷着乐。 周欢嘴角勾笑和喜宝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 话落到了孙佩芳耳朵里,她又忙解释道:“你这孩子饭桌上胡说什么呢,你和我爹那是干活呢。” “干啥活?”元宝晶莹水灵的眼睛眨巴眨巴。 周欢憋不住的低下了头,可不是干活吗,那活多累呀。 孙佩芳没提钱,方才他俩已经使了眼色了,孩儿他爹的那意思是钱他收着了先不告诉孩子,免得最后凑不上数了白让人高兴一场。 “那土炕睡的浑身痒痒,你爹打算不要了,直接在那刨坑育苗得了。” “种红薯?”周欢嘴上问,心里想:历史上红薯是明朝传过来的,要是这没听说过的朝代现在就有了,足见她穿的朝代不亏待人,东西还挺全乎。 要是吃喝玩乐的东西不少的话,以后有了钱就亏不着自己。 孙佩芳抬头看了眼听着还挺明白的周欢,忙顺着说下去,别管她说的真假,有孩子能懂那他俩的事就能翻篇。 周欢听个乐呵其实也不是很懂,但她看她姥姥在农村就这么干过觉得挺有意思。 炕上的席子一掀铺上一层塑料,再放上面撒一手指头深沙子,地瓜往里头一塞埋好了铺平,她姥爱干净拿着板子能把碎沙子摆弄的平平整整整,扫帚一划拉屋里跟没动之前一样的。 那时候放假她亲眼见证了不到一个月炕上就出苗了的样子,那叫一个新奇。 周欢拄着下巴回忆着,越回忆越纳闷。 她姥也没有像这俩人抛坟似的刨坑啊。 “我吃完了。”周满站起身来,拿着碗筷就要往厨房送。 朱五六满嘴塞着白菜帮子回头呜咽道:“吃这么快呢,小伙子长个正是需要多吃的时候你吃那么少以后怎么长高。” 周满没回头。 朱五六再回身,周欢正没心没肺的和她俩妹妹偷笑。 这都多长时间了,还在笑他俩那点事儿啊,怎么意思,他们夫妻就不能有点自己的小生活了? “咳咳。” 故意咳嗽两声,吓唬住了喜宝和元宝,被周欢瞪了一眼。 心想道:吃饭呢这人懂不懂规矩啊,咳嗽也冲边上咳嗽啊,这口水都喷白菜上了,浇花呢啊。 真让人倒胃口,偷摸白了人一眼也起身了,“我也吃饱了。” 自从周欢一战成名后俩小姑娘现在成了周欢的小迷妹,姐走哪她们跟哪,姐放了筷子她们也放下了。 “都吃饱了?这咋都吃这么快呢。”孙佩芳看着一桌子的菜好不容易热出来的都没吃几口就下了桌,看的做饭的人心里不得劲。 周欢看着屁股后面的两个小妹妹,指挥道:“你们吃好了就在外面温习一下早上教你们的动作,轻点折腾别岔气了。” 两个女孩一听姐跟女将军一样发号施令了,而自己就是那雷打不动的排头兵、上阵杀敌的娘子军,顿时热血沸腾。 在院子里又开始比划了起来。 周欢支开了俩人,因为自己还有别的事,她得跟着主角。 厨房门口她看着周满的背影,心里默默暗示自己:从今往后这就是她亲弟弟了。 他为你拼过命,为你盖过被,饿了给你端粥,渴了给你喂水。 人家能为了你牺牲自己,自己是不是也得表表态呀。 说好要给他温暖给他甜呢。 回忆这两天刷碗少年的为人处世,那叫一个坚强,懂事和明理。 周欢恨不得把所有美好的词都用在周满身上了。 再次感叹:真不愧是以后要当首辅的人,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 “233?” 脑子里没声。 “233呐?” 脑子里还是没声。 又特么的翘班了? 周欢怒了,“233!” “姐你叫谁呢?” 周满被周欢这一声吓的不轻,手里的饭碗差点没摔碎在灶台上。 厨房里油烟味还没散去,周欢挥着手假装熏着了的样子说道:“我这要喊你结果呛得我又打了两个喷嚏。” 周满皱着眉头,“姐身体刚好别闻烟味,快出去。” 接着又问:“姐的碗筷呢?” 周欢指了指后身,“在桌上呢啊。” 周满叹息止步在了嘴角,他也不知道他姐是怎么了,病好了以后像变了个人,从前什么活都抢着干,现在什么活都不愿干。 也许是还和舅舅家置气呢,故意摆款儿。 “姐,你回屋休息,别老在这站着了,舅舅他们看了以为你好了又该说你不干活了。” 周满推搡着周欢。 既然他姐要休息那他作为弟弟就得打掩护,谁让他们是姐弟俩呢。 周欢拧着劲不转身,“我不干你也别干了,就一个碗谁刷不是刷啊,改明儿姐好了多干点补回来就完事了。” 她还想继续给周满洗脑,说周满的身子金贵,不该站在厨房应该站在朝堂,她还想说他的手不是用来刷碗的,是用来给皇帝写报告的,一字千金,挥一杆子下去多少贪官下去,多少老百姓上来。 “姐快别闹了,我知道你心疼我,这些都等你好了再说,我还得干活呢。” 周欢这身子骨比不得男孩子,几下就被周满推了出去,差点和朱五六撞个满怀。 朱五六握紧饭碗,胡渣子上还残留着白菜叶茬瞅着俩孩子。 “舅,我都收拾好了,咱啥时候进城。”周满立正站好问道。 “进城?你要进城干啥去?”朱五六弯着身子同孩子说话,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你是不是要去赚钱?告诉你啊孩子不用,钱我和舅母想办法,你在家里看好你姐姐就行,想感激我来呀等来年开春了下地帮干活就行。” 还要赚钱,人家的孩子出去赚钱那要不是有手艺要不就是家里又门路的,他家啥都没有,孩子上街能卖啥,这小肩膀能挑着啥。 “那怎么行,咱们说好的,姐的钱我来还。” 朱五六笑了,他外甥这样儿和他姐才像呢。 再看看旁边这个,到底随谁了。 一挥手“说不用就不用,你要想帮忙啊就在家里给舅母忙活忙活,这不还没下雪呢吗,你去外头再收点松毛子留着咱家烧火用,去晚了那东西也让人刮没了,那五十两小意思你不用管,回头我就整回来了。” 这晚上给他冻得,柴火都烧给大屋了,以后别管谁住那屋,他家负担不起医药费必须保证全员不生病。 周满不依不饶,“那我赚钱还给舅,舅给我们吃喝我都记着呢,以后都还。” “还什么还,我们能指望你们小孩子什么呀,你有这心舅就知足了。” 周欢在边上看着一高一矮的俩男人对话一句也插不进去,敢情没把她放眼里。 也是,古代女人没地位,赚钱那都是男人的事儿,在这里做女人也挺幸福。 拍拍手走人,刚一扭头,周满头上的数字忽的一闪把她吓了一跳。 揉了揉眼睛。 天老爷哟,这数字怎么还带往下降的呢? 第11章 所有人都欻欻我 “233呐。。。” 周欢没地方去,俩妹妹总是跟在她身后,无奈只能去蹲茅坑。 在家那边,好些个农村都是社会主义新农村了,茅厕装修的跟家里厕所一样干净,回到古代就跟一夜回到了解放前一样,一抬头全是茅棚上全是死苍蝇,一低头全是。。。。。。 周欢习惯啥事都先往坏了想,她此时的心情是这样的: 书上是不是记载有个老伙计如厕、陷而卒,成了第一个在厕所殉职的君主? 那有没有可能,她会成了第一个掉进厕所熏死的穿越者? 可她是个npc想死恐怕也不容易,那到头来岂不是、生不如死。 不行,她得赶紧整完出去。 “233。”周欢咬牙切齿,大脑里叫了好几遍都没回应。 这就是报应,她上辈子上班摸鱼折磨老板,这回摊上个摸鱼系统来折磨她。 “老子在呢。” 周欢没听清,只觉得系统好像烫嘴了话刚秃噜出来就没了。 但没关系,出来了就好。 “我问你个事儿啊,我弟头上那亲情值怎么还能减少了呢?你事先也没告诉我还能减少啊。” 这要是增增减减,她岂不是一刻也不得闲? 周欢够着急得了,大脑一片混沌明显系统就是出来了,可半天那头没有声音回答。 周欢腿都蹲麻了,来了这就上火了,吃不着喝不着的肚子里哪有存货啊,此时没有小便没有大便,纯属为了躲避几个人做出真实的效果在这干蹲,她容易吗。 双脚来回的踩,不耐烦地问道:“你倒是说话呀,也不是求那你什么难事,我就问问游戏规则。” 那边系统捏着鼻子,嘴里想骂都怕张口吸一嘴埋汰味,最后忍无可忍挑了重点的说:“咱能换个地方说话吗?我可是来自比你还要高级的地方,这环境我受不了。” 你受不了还让我受? 周欢心里一百个不忿不敢提,在外面她飞扬跋扈好像比谁都高一头,在这甲方面前她也得怂,人不高兴了给她穿小鞋整个流水线模式更受不了。 软声软气道:“不是我不想,是家里那几个人老看着我,你现在能瞅见外头不。 你瞅我舅母跟长了三只眼似的,两只眼睛看灶台一只眼睛专门盯着我。 还有我那俩小妹,在她们眼里我就是英雄了、是女侠、是爱豆,走哪跟哪,私生饭那种。 再有就是我那老舅,有一阵没一阵扫着我,防我跟防贼似的。 你说我也不是囚犯他们总盯着我干啥,该盯我的现在一眼都不看我,跟掉钱眼里似的。” 她话没说完但是憋着的气快用完了,眼珠子一翻赶忙捂住了嘴悄悄用指缝过滤呼吸。 她也知道周满都是为了她好,想让她安全,平安,可赚钱也没有这么赚的,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还指望让那猪头老舅指哪打哪啊。 最关键还给她积分整掉了,她想不通自己干了什么让他伤心了,分明自己才刚刚上道正准备把爱全部奉献,这不是浇灭她热情呢吗。 半响,系统没说话,他不想说话,但心里服气了。 他没有看错了周欢,这人从小独立的早,适应能力就是快,不几天嘴上就改口了。 再有就是这姑娘还能吃苦,就这环境,臭烘烘的,她开口说了那么多话不嫌呕的慌吗。 继续捏住鼻子:“你听我的,出去右拐去山边上咱俩再说话,大人不带管你的,小的要去你就唬她们,你是大姐你怕啥呀。” 别以为他不知道,一对三干赢了周满亲情值都增加了他这都有记录的。 闹笑话那,这是他的工作。 “行。”周欢沉着气答应。 1、2、3,我起! 系统233:“……你数数干什么?” “我腿麻了。” 系统233:“……” 茅房一推门,方才看着她的几个人都收回了眼睛。 周欢一瘸一拐的从里面出来,淡定的转身就要往山边上去。 孙佩芳眼神好,在窗边冒头:“欢儿干啥去呀!” “啊、我去山边上透透气,马上回来。” 孙佩芳低眉嗯啊两声,冲着后头的朱五六抛了个眼神。 朱五六:“那个啥、你俩跟你姐一块去,别让你姐走丢咯。” “好嘞!” 爽朗的笑声一出来周欢头皮就麻了,大脑疯狂的自转。 俩小姑娘蹦蹦跶跶的跟在身后,本来也不用提醒铁定要跟去的,可还没迈几步就被周欢严肃的回头看了一眼。 表姐这么凶是头一次,浓眉大眼的两个“中国娃娃”止住了脚步,嘟起了嘴。 唉哟,可爱要是罪的话,这两个妹妹简直罪无可赦。 周欢故意清清嗓子硬着语气,背过手:“早上教的都温习好了吗,刚才我在门缝可是看的一清二楚,你俩就会一直原地转圈圈跟玩似的。 告诉你们啊,你们这不是糊弄我,是糊弄你们自己。 本事给自己学的也不是给我学的,要是还这样以后就别说学了,就说玩,不丢人,反正以后挨了欺负也不是我的事。” 说完一套词,转身就走,头皮发麻,不敢回头。 等一口气到了小树林了才敢偏头假装四处张望的偷看两眼。 确定没跟来,松了口气。 淘气包子上学的时候不止学了数理化、文英史,还学会了班主任挤眉弄眼的批评,那一套小词背的,比背“出师表”还流利。 而彼时院子里的两个小娃呢,呆呆的耷拉着脑袋,周欢表姐早没了影,喜宝和元宝对视了一眼,纷纷低下了头。 这垂头丧气的背影看的朱五六心里头疼险些就要出去哄孩子了。 他俩闺女没练武光知道闹着玩了周欢不理解他理解。 这是他给惯得出来的。 周欢是啥样的,父母没了,又碰见外头那丧天良的事儿,成长必然比其他的孩子要快。 可喜宝和元宝呢,从小到大当爹娘的没吼过她们一句,更没让她们跟外人多接触,唯一接触那吴师傅还是因为那人确实有点脑子,这才让俩孩子当锻炼干干活去的。 朱五六是自知家里没有什么大能耐给孩子福窝里的生活,但还是希望竭尽所能的给俩孩子创造快乐童年。 因为有一天她们会长大,会嫁人,到时候不和他亲没关系,要是小时候没有快乐,长大了又要伺候婆家,女孩的一生多辛苦啊。 他不愿意像女儿像他姐那样活。 但心疼之余周欢的做法他也认同。 自己当不了家里的老虎总得有个人当,要不然真有一天单纯的俩孩子出门被人骗了没本事还击怎么办。 他一条命拼出去无所谓,孩子以后更没有庇护了不是。 所以呀,周欢说她们就说, 朱五六瞪眼瞅着俩孩子打算怎么解决问题,要是被吓哭了他可受不了,必然要出去逗孩子高兴。 要是不哭……能做到吗? 正想着,只听喜宝忽的仰起头,斗志昂扬的握紧了拳头说道:“表姐说的对,咱们不能什么都跟闹着玩似的,是咱俩自己说好了要学真本事的,再这么闹下去表姐还不认咱俩了。” 元宝一听往下撇的小嘴也勾了起来,一点头:“嗯!说练就练!” 又小声捂着嘴:“说不定这回表姐也在小树根底下偷看呢。” 第12章 鼹鼠的故事2 小姐妹们想多了。 终于脱离了所有眼线的周欢提着裙子一口气溜到了廖无人烟的山边上。 此刻满心满眼只有233。 系统233说:“看见山泉水没?” 周欢就点头,看见了。 系统233又说:“你喝几口。” 周欢又喝了,真甜。 系统再说:“你看看这地方咋样?” 冷风一吹惹得浑身一哆嗦。 周欢开始俯视脚下,泥泞的黑土地里面卷着破碎的枯叶,前一阵应该是下过了最后一场秋雨草鞋上沾了一脚草泥子。 紧接着是平视,林子里除了满地的枯草大多是苍劲的红松树和落叶松,侧面小路上是几排光秃秃的白杨,往远看,后面靠着山脚下是大片收割完毕的玉米地,一捆一捆的秸秆摞的老高,前面许是出村了只有两条幽深的羊肠小道。 最后她缓缓地抬起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没有污染过的空气,睁开眼看着蔚蓝的天空像是刚出炉的似的,那叫一个新鲜。 “这古代自然环境就是好,呼吸一口都是甜的,现代人花了钱游山玩水都不一定能看到这么纯粹的景色。 啥叫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那,这真是给多少钱都换不到的大好山河。” 周欢感叹完才想起正事儿。 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享受天然氧了,眼下先给她的困惑解决了再说呀。 “233呐,你这又让我喝水又让我看景的干嘛呀,你还没告诉我亲情值是怎么回事,怎么还能减少呢?” 系统233扶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让你喝水那是让你漱漱口,嘴里一股厕所味闻着怪恶心的再熏着我。 让你看看这地方是想告诉你,你拿生活开玩笑,生活也会跟你开玩笑。 这里的土地是真的,山川河流都是真的,人也是真的,有感情,会开心会失望,这不是你所谓的‘游戏’。 你对别人好了,别人心里有数,你对别人不好了,别人心里也有数,真以为就你一个穿越的你就是这里的大聪明啦?” 这说的是什么话。 周欢从没那么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和你说话说顺口了。” 她心想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别看就处了两三天,但这一家她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人生那二十四年不是白活了。 比如舅母,担心自己的身体把暖和的屋子给了她住,自己和朱五六那个大坨挤在了小炕上。 还有喜宝,岁数比原身还小些,干起活来痛快利落,最重要的是还会心疼人,昨晚上光给她掖棉被就起夜了好几回。 再有就是她弟弟了,她说什么周满就听什么从来不问为什么也不管对不对,永远盲目的相信她。 周欢坐到了树根下的大石头上,解释道:“你不是查过我的背景了吗,那你也该知道我在我们那家族里是最小的一个。 我底下没有弟弟妹妹,我家的大环境又是、、、又是那么一个吵闹的地方,我确实不大会照顾别人,再说了我们那地方讲究空间自由,哪像这地方吃住行都在一块,恨不得跟粘豆包似的黏糊在一起呀。” 越说越委屈:“我真的是尽我所能对他们好了,你且再查查我生平,老话不是说盖棺定论吗,你看看我那短暂的青春,你再看看我现在你就明白了,我挺不容易做到这样。” 为了家里人都拼上小命了,十二个时辰都不到转眼分就没了。 系统233看着周欢那眼珠子干打雷不下雨,嫌弃道:“女人就是麻烦,意思意思可以了,你说的我都明白。” 周欢抬头:“那你可以后台操作一下把分数还给我了?” “那不行。” “为啥不行?” “这么做我就违规了。”系统233义正言辞:“再说了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你经过这么一遭也是好事。” 周欢忍气吞声,方才的感情算是全浪费了,是她低估了甲方画大饼的能力。 系统233继续说道:“你看人都是学而知之,哪有生而知之的?这回你就知道了,做人不能太自我,你老当个甩手掌柜把人心都弄凉了。 你说你来这以后除了我提示给你的任务还有你打的那一架你还干了什么?” 周欢提高了嗓门:“我才来了几天?” “这不是几天几夜的事儿,这是你有没有上心的事儿,你现在不是能力有问题,是态度有问题,五分十分的你搞不到手,一分两分也为难你了?想不想过好日子了?” 还要什么态度 她又不是观世音菩萨。 上岗就当劳模啊? 周欢没说,不准备继续顶嘴了,答复道:“明白了,我改正还不行吗,从今往后我端正态度,修身养性,用我滚烫的爱烧透他们冰凉的心,烫死他们我。” 系统233咯咯笑,鼓了鼓掌说反话:“这就对咯,识时务者为俊杰。” 周欢咧着嘴干笑了两声,用标准的服务式微笑欢送这位大哥消失在脑海之中。 自己却没动地方,继续在这里享受独活的安静。 而在老朱家的院子里,屋里屋外可谓是冰火两重天。 屋外的两个小家伙在寒凉的院子里打的把式有模有样。 屋里的两个大人前脚看着俩闺女耍起功夫后脚就锁上门了掀席子又开始满头大汗的挖洞。 家里管钱的一直是孙佩芳,朱五六空有一身蛮力连挖了两坑都是白给。 孙佩芳只好一头用眼睛扫着外头的情况一头指挥道:“左角被垛子下面有几块碎银子。。。嗳嗳、右面贴墙跟还有一条钱串子。。。” 再往外瞅一眼:“孩儿他爹你快点的,我看孩子们都耍到最后一招了呢。” 今早她就一直盯着看,知道这俩小拳头收身勒人的姿势一出来那就是快完事了。 孙佩芳手脚慌张,朱五六却意外的聪明了一把:“放心,你就只管盯着欢丫头回没回来就行,只要欢丫头不回来他俩绝不带停下的。” 知子莫若父,再说就他这耳朵,俩闺女的悄悄话他全听进去了,这时候停了还怎么跟她们表姐表忠心。 “快点的数数,多少钱。” 朱五六半蹲的姿势累得不行了,黑乎乎的手把钱递给孙佩芳,孙佩芳再瞄外头一眼,抓紧跑到了炕头上数起钱来。 朱五六交代道:“你可数仔细了,差一文钱都不行,那王老爷家可是个属貔貅的,钱只进不出不说家里还有专门的点银郎,回回送货那么铜板他们能来来回回摸三遍,到我手里的银钱都打出溜滑。” 说完意犹未尽又说道:“他们黑心肝的,咱们可不能做那样人,五十两一到手就跟他们划清界限。。。疯狗咬咱们了,咱们还去咬狗?他们有钱咋了,那死了都是要去十八层地狱的,咱们都时候在天上啐他们一口都能淹死他们。” 孙佩芳拧着眉瞟了人一眼,嘴里一个数字也不敢停,心里却想着:你快闭嘴,再干扰了我又得重头开始数。 第13章 你身上是她的铜臭味 “几贯钱加上零零散散的银子,统共三十两,一分不少。” 孙佩芳数了两遍确认无误后告知了朱五六。 朱五六一句话没说,摊开了小匣子就把银钱都装了进去,可不说话不代表他不想说话。 他这是麻痹自己的一种方式。 他不吱声,孙佩芳也不吱声,他们夫妻心意相通,这是怕一步迈出去了后悔,要是迈不出去了也会后悔。 干脆一鼓作气。 等都装完了,孙佩芳蔫巴道:“孩儿他爹,你这次进城要多久啊,人穷路富,你也不能兜里一文钱没有啊。” 朱五六不抬眼睛看媳妇的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不用惦记我,我等会去里长家借个骡子车,要是一会出发傍晚就能到了。 你老头我人缘好着呢,进了城就算不张口都有朋友收留我回家住。 人家城里人吃的比咱们好,我和他们在一起不吃亏,你就记住了在家别亏了自己就行。 再者说了我那再不济还有掌柜家的柴房呢,挤一挤等和人借到了钱就把这银子摔他们老王家门口去,完事你老头我就回家了奥。” 孙佩芳小声应着垂着脑袋。 匣子是她当年嫁过来娘家给的首饰盒,上面铜卡扣一关,四面严丝合缝,什么也看不见了。 “等一会。” 朱五六怔松了一下,以为媳妇要后悔。 嘴唇颤了颤问道:“啥事啊媳妇?” 孙佩芳让朱五六把盒子打开,转身拿起剪子又去双开门的柜子里撕拉几声剪开了一件棉衣裳。 这可把朱五六急坏了,“你咋败家呢,剪那好衣服干啥。” “这衣服还是咱俩刚成亲的时候我绣的,早穿不进去了,正好把外面的布料子塞盒子里去。” “塞进来干啥呀?” 给他当小手巾擦汗? 这大冷天的哪有汗啊。 孙佩芳“啧”了一声,眼睛不看钱只看布料子,一团一团挤在匣子的空隙里,没有丝毫的犹豫再一次的合上扣紧。 放手里颠了颠,“你听,这回还有声吗?” 朱五六摇头,经一提醒转过弯来了,“诶呀好呀,还是我媳妇聪明,这么一整背在身上没有声,就没人知道我这玩意是啥了,这回妥了,再不怕走起路来有人惦记银子。” “可不是嘛。”孙佩芳嘘了一声继续道:“咱家这村里县城最近,在其他外村人眼里瞅着眼红,但我寻思这一路到县城脚下怎么也得二三个时辰呢。 眼下冬歇了没人往城里去,你一个单蹦子进城,能进去城的事且不说,我是怕你被那路上的毛贼盯上,骡子车逛游逛游的你身上这东西不出响就怪了,这上路了不是故意招贼呢吗。” 干啥呀? 引蛇出洞啊? 官府的衙役抓贼都没这么敬业。 朱五六乐乐呵呵把匣子放怀里蹭了蹭,这回是真的要装包袱里背走了。 孙佩芳恋恋不舍的看着最后的布角打了个硬疙瘩,心里彻底空了。 这可是这几年种地都赚不来的银子,大大小小的碎银都是她当年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孙佩芳闻了闻手里的铜臭味,不舍得洗手,今晚都想攥着手心睡。 两个人心情很复杂。 门口传来了一阵阵的敲门声。 “爹——娘——” 喜宝带着元宝规规矩矩的敲门,元宝踹歪了木板子后被孙佩芳批评了,再不敢随便亮招儿,可这馒头大的小拳头拍上去里面的人就是装没听见怎么办。 周欢比俩人高,隔着俩妹妹趴门上听动静。 她发誓,要是有啥不对劲立刻带着俩人回偏房,她这不是八卦,都是为了舅舅舅母的和谐生活。 几个人在门口又叫唤了一会儿,耳边终于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孙佩芳一开门,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从高到矮依次排列。 周欢明亮的眼睛里全是笑意。 喜宝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口。 元宝盯着自己的小拇指来回打转。 “干啥呀你们?叫鬼呐?” 两个小的犯糊涂,明明是他们自己锁的门怎么又怪上他们了。 “行了,我都要走了别说孩子了,快来爹这再抱抱,等过几天爹回来给你们从城里带米糕吃。” 一听这话,俩个小娃终于乐了。 一个说“爹最好了。” 另一个说“最爱爹爹。” 只有孙佩芳听了心里打了结似的。 家里还有几个子啊,还买米糕,有那个钱整点白米回来煮菜粥好不好。 朱五六拍了拍抱着大腿的两个孩子,抬眼瞅周欢,一想到这孩子心里对他有气就觉得尴尬,再一想他马上就要给她一个惊喜了不由得又有点骄傲。 “那什么欢儿啊,你现在在这家里就是长姐了,我这一走没有天回不来,你在家好好陪你舅母啊。” 周欢点点头,看着面色红润的朱五六,心下一笑。 “放心舅,家里有我一切放心。” 话一出口给朱五六和孙佩芳造一愣,这孩子两三天没和她舅说一句好话了,那话里总是夹枪带棒的,今天是怎么了。 怎么了? 系统的饼确实噎人。 从今往后投之以桑榆,报之以桃李呗。 这是周欢思考后的结果。 看在舅母是她亲舅母的份上,朱五六这面子她给了。 可朱五六小心脏毛毛的:你别笑了外甥女,你这笑越看越不是好笑呢。 闲言少叙,朱五六这回走的心里很踏实,望着暖阳,在院前和大伙可劲的挥手。 从前他要离村总是担惊受怕成宿成宿睡不着,就怕有人欺负了她们娘几个,又要和邻居打好关系,又要每次出发前陪着笑脸托付里长家照顾着。 现在不用担心了,有周欢了,他姐派来保护他家的。 至于周欢还全然不知道自己竟有这个责任,从朱五六走了到家里快开晚饭前她都坐在家里的门槛上,盯着外面家家户户的炊烟。 等待着她弟弟周满的归来。 时刻提醒自己,要学会爱,大爱,博爱,光是心里想想嘴上说说的那都没用,渴了来杯水,饿了来口饭,把爱用在实处。 从今天开始,二十一天养出一个好习惯来。 周欢这么想着,想对弟弟好,让他感受温暖,可等周满人回来了,先感受到温暖的还是她。 因为周满去林子里扒松毛子之外还给他姐带回来了几叶干巴巴的婆婆丁(蒲公英)。 这是他惦记了一道的东西,早上他在厨房的时候看见她姐进了茅房,他出来的时候看见她姐还是在茅房。 “姐,你把这个泡水喝对肠胃好,就、就不堵了。” 周满小脸一红,伏在好周欢耳边说话的声音极小怕他姐被妹妹们笑话了去。 周欢身子僵了僵。 婆婆丁泡水治。。。啥都不说了,她弟真是为了她操碎了心。 行,心意收下了。 低头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忽然发现她弟不止送温暖还送惊喜了,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 “诶呀?” “小满先别动,你裤脚子上沾的这小刺球是什么?” 第14章 诶嘿诶嘿诶嘿哟 “姐,你别动它,小心扎了手。” 周满刚伸手拦就被周欢扫了回去,“叫你别动,这沾到裤脚子上再带到炕上再给你扎成仙人球。” “什、什么是仙人球?” 周欢噎住,抬头一乐,“私塾夫子说的,在沙漠里的一种植物,浑身都是刺那种。” 周满倒吸了一口气,心情纷乱,那东西一听就不好看他不要变成那样,低头看他姐的头顶。 姐姐好有学问哦,知道沙漠,知道仙人球,有点羡慕。 还没等崇拜一秒钟急眼了,“姐你干啥呀,这东西扎人你咋还往自己手里放,快扔了快扔了。” 周欢手一缩,被扎的不轻,咧嘴嘶呀了一声,别动,这可是她的宝贝,今后的健康安全都靠它了。 “嘘!” 周满马上闭嘴。 周欢站起身来,往厨房看一眼,又往大屋炕上看一眼,拽着周满先去了偏房,一步一回头,挤眉弄眼嘴里还叨咕:“你瞅瞅你这孩子干活干的这埋汰,快去屋里换身衣服。” 等俩人一进屋,周欢张开了手心,顾不得看周满,抹了抹了湿润的唇角。 周满笔直的身板微颤,“姐,这东西断不能吃,这山里没人吃过,怕是会死人的。” 想趁他姐不备抢过来,周欢又是一把捧回怀里,那护食的眼神给周满吓了一跳。 他姐这是又魔怔了? 看来他想的对,吴师傅那块地坚决不能让他姐去了。 周满的眼神透漏着恐惧和无措,周欢眼观鼻,鼻观心,觉得自己好像也有点过火了,她这出在周满眼里是不是就和指环王的咕噜差不多? “咳咳。”周欢恢复如常,再次摊开手,红红的小手指着上面的东西说道:“你告诉姐这东西你说是从哪里沾到的?” 周满红了耳根,甩了甩头不说话。 这人表情挺丰富的怎么就是不回答她呢。 周欢咬了咬嘴唇急够呛,不过稍微一想也不怪他说不出来,这苍耳本就是随意生长,满身是刺,行人一走一过的根本注意不到,等再一低头只有嫌弃。 传说,苍耳本身也嫌弃自己丑陋,脆嫩的小家伙也有自己的烦恼,他向往蓝天白云,树木森林。 平生最嫉妒的草根就是蒲公英,同样都是长在地上的,凭什么它就能飞呢,还飞到哪就能在哪安家,个四海为家的浪子。 苍耳带着羡慕和憧憬睡着了,终于有一天野狼跑过无意把它勾在了身上,野兔跳过又把它带在了身上。 等树杈子一刮,小苍耳懵懂掉落,埋进了草丛里。 等春风再一次吹醒大地,一株小苍耳畏畏缩缩地探出了嫩绿的脑袋瓜——愿望成真了,它来到了向往的远方。 从此,它利用这些曾经嫌弃不已的小刺成了一个四处漂泊的浪子。 所以呀,这些小苍耳自己选择挂在周满身上的,专门来解救周欢的。 周欢拉着周满猫到了一边,“你和姐说,你今天都去哪了?” 这、、、周满更不敢说话了、他姐问这个干嘛。 眼神躲闪,“没、没去哪啊,不是听舅说的去林子里扒松毛子嘛。” “就去了林子里?”周欢眼神炯炯,盯得人发毛。 周满额尖开始冒汗,差点就被吓得把自己交代出去了,只听周欢叹了一口气直起身,眼神望向远方,“等明儿姐和你一起去林子里。” “啊?” “啊什么,不行吗?” 周满忙是摇头,低头折腾自己平整的裤脚子,“没、没有不行,就是、姐、你身体好了吗?” 周欢低着头,微肿的眼泡看着手里的宝贝,傻乐道:“好了,这就快好了。” 余下的时光里,周欢眼睛不离开兜里的这些小家伙,吃饭看一眼,睡前看一眼,隔天带着大伙做军体拳的时候又看一眼。 这些还不够,得多多的才好。 吃过早饭后周满想偷偷的走,周欢却阴魂不散的跟了上去。 昨天他们是不是这么盯她的,她多聪明,学会了。 孙佩芳看着拎着爬犁的两个背影,纳闷问道:“你们干啥去呀?” 不等周满说话,周欢回身乐呵呵道:“我们俩再去扒点松毛子。” “快别去了,家里这够用了,再整堆不下了。” 可不是吗,周满心思道:怎么看他姐这贼眉鼠眼的样子也不像是要去扒松毛子去的。 周欢摆手,“那怎么行,这冬天大冷的时候还没到呢,咱家人多到时候该不够用了,况且舅走前都下命令了,要我好好照顾舅母,舅母就别瞎操心了,我俩人干手快,去去就回。” 话没说完拽着人就消失在了孙佩芳的视线里。 孙佩芳看着门口摞的蓬松的松毛子,挠了挠头。 女人的心海底的针,这么会功夫又这么听她舅话了。 对了,刚才是她眼花了还是咋回事,欢丫头的胸脯是不是涨了?一边想着一边手里动作慢了下来,红了老脸。 孩子衣服都小了,也是时候该换了。 另一边,周欢和周满踩着满地石子的山路上,一脚深一脚浅,硌的脚丫子生疼。 周满拧过头,心里满是疑窦,“姐,你到底要干啥?你就告诉我还不行吗,你这样我、我心里没底。” “你心里要啥底。”周欢弯腰一百二十度,眼珠子都快贴地上了拿出了不要脏手绢来回扫荡草丛。 入冬了,这东西可快过季了,新鲜的怕是摘不着了,只能用捡的。 “我是你亲姐,你是我亲弟,我还能害你呀。” 诶呀。 咋就是没有呢。 干脆别让人愣着了,扒楞了一下周满,“弟,你也快点帮姐找找,姐还要昨天那苍耳,越多越好。” “苍、、、耳?” 周欢直起腰看人,说好的古代劳动人民呢,这都不知道,又好好的解释“就昨天那个带刺的小球球,圆形的,你还记得不?” 啊、记得,周满瞬间秒懂了,脱口而出,“姐说的是老厂子。” 周欢一愣,好土的名字。 旋即挥了挥手,管他什么名儿反正就是那东西,赶紧实话实说告诉周满,怕这人脑袋里又胡思乱想。 “姐要那东西有用,不是吃,是用,你不是惦记姐身体吗,你给姐找那个东西,姐用了好使,病能好。” “当真?”周满傻了眼,这多少药都用到他姐身上了不见好,那杂草里长出来的小、、、仙人球、、、能治好他姐? 犹豫后咬牙,愿意一试,“行!我给姐找!” 说完就要弯腰学他姐,周欢一抬手“不急。” 从胸口的怀里掏出了几块破布还有麻绳,拉过了周满的手,先用布蒙上别露肉,再用绳子系手腕上扎紧,里面小手可以自由活动。 把爱大声说出来:“看明白没,里面是手,外面套布,碰到了老厂子沾到的是布,多尖的刺咱们也不打怵,这就是我说的劳动保护。” 第15章 仙人球 周满满脑子问号来不及问。 啥是劳动保护? 一转眼的功夫,周欢已经弓着腰走了老远的路了,眼珠子里全是黄绿色的。 找这东西就跟寻宝似的,小时候找到了宝物说有奖品拿她没怎么上心都一摸一个准。 从挨了一棒子到现在好运就跟和她说拜拜了一样,这都快半小时了,毫无收获,人快累蒙了。 周满还有一句没一句的非要和她侃大山。 “姐,咱这事儿为啥要瞒着舅家?” 周欢头不抬,眼不瞅的,“那不是怕不成吗,再让他们空欢喜一场。” “哦。你病要好了老舅是会欢喜的厉害。” 周欢没回话,可不是嘛,都喜欢钱篓子,谁喜欢钱漏子啊。 不一会功夫。 “欸姐,你看是这个吗?” 好消息来自身后的周满,姐弟俩走的一样的路,摆的一样的姿势,手里动作相差无二,周欢满含热泪两手空空。 而她弟周满一手套的苍耳看的让人眼红。 周欢隔着干草叶子往后瞅,喊话周满:“就是这个,有多少给姐采多少。” 等背过了人缓缓的直了起腰,瘪了瘪嘴,再也没有弯下去过。 不一会儿更可喜可贺的消息再次传来,周满另辟新路从松树后面开始扫腿,三下两下发现了新大陆,两眼放光。 来不及叫他姐,此时此刻只恨不得把脸也蒙住整个人滚到杂草丛里变成仙人球让他姐看了兴奋。 而消极怠工的周欢手里拿着树杈子望天儿打草,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哼着“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 运气的天壤之别让她再一次认清了npc和主角之间的差距。 昨天她弟拿婆婆丁回来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有觉悟呢,那婆婆丁就是晒干了也不是这个季节这个地方能捡着的,她弟捡着了。 这就是主角,天选之子才有的福分,而她这个工具人会永远陪伴在他的身边,他的福气也是她的。 周欢很想回头给周满剧透外加诉衷肠,姐对你好不是因为你今后有铁饭碗,是用真心换真心,再问问他会不会有了钱就变坏抛弃她。 一回头,好家伙没忍住直接惊呼了出来。 “唉呀我的妈呀,你这是掉苍耳沟里去啦?” 周欢忙是上前,就像没看出来周满等着她夸几句的意思似的,薅过了脸蛋就开始检查。 “脸没划伤就好。。。你瞅你这幸好是穿着棉衣棉裤,要是穿单薄点你都被扎成骰子了,你是不是傻?这老些的苍耳在那你倒是吱个声啊,你再这么滚下去,一旦不小心扎脖子里呢,吃进嘴里呢,喇嗓子了怎么办?你想爹娘啦?” 周满听的泄了气,一句赞美的话没听见还被数落了一通,心情很复杂。 周欢的嘴跟机关枪似的,等全说完了才想起来积分这一块,瞅他小脸耷拉的,是不是积分又少了。 使劲往上一扫,不增不减。 放心了。 语气缓和了下来,“你快吓死姐了,姐就你这么一个弟弟,全周家就咱们俩人了,你要是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我。” 周欢说完才意识到在农村说“死”说“不活了”那是犯大忌的。 古代老百姓多迷信那,有事没事儿拜神祭祖的,求得不是升官发财就是长命百岁,正所谓没有什么求什么。 所以呀,周满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耳濡目染,也很迷信。 就好比今早吃饭她筷子掉地上了周满捡起来就用筷子打了她姐的头。 她踩到路口烧黑的黄纸周满也要拍打她几下,很使劲,很疼。 这会儿就不劳烦天选小福星费力打她了,周欢的小手套轻轻的拍打嘴唇子几下,傻嘿嘿一笑。 周满在手套里松开了小拳头,白净的脸上泛着怒气威胁道:“快过年了这些难听的话莫要再说了,姐和我都要福寿延绵。” “好好好都听你的,欸?”周欢愣了一下,“小满会说成语了,啥时候学的?你这不是也挺有才的吗,还老夸你姐我干啥。” 周满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我、我、我也上过两年学呢,学、学过几句吉祥话。”结结巴巴吭哧两句,给周欢听得这个没耐心。 心想道:不行啊,这人以后是要当大官的,这个语言水平怎么上奏,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她得想招儿训练训练。 “姐糊涂给忘了,你站着别动啊,等姐给你这身上的苍耳都拿下来。” 周满心里沉甸甸的,“姐,这东西真能治病吗?你之前怎么不说?” 通红的热还没散去,脑子里却清醒了不少,同时心里还有点后怕。 “放心,等晚上回去姐就给你证明,这东西好着呢。” 怕孩子不信,站起身瞄了两边几眼,在人手心里挠了两下,“这可是咱爹传下来的偏方,别让旁人知道了。” 周满忽然长了精神头,“既然是爹的,怎么没传给我?” 这小子今天不好骗呢,周欢闷了口气,边干边说:“这不是还没传到你那爹娘就。。。唉——” 周欢脸上神色不大好看,这是她又骗人了,一个谎言需要用另一个谎言来粉饰,尤其还惊扰先人,心里很不好受。 再想起电影里那些隐姓埋名的卧底警察,别说说的话了,连身份都是假的。 人家承担的委屈不比她大多了,人家要面对的场面也比她艰难许多。 只不过人家守的是四方百姓,她守的仅他们姐弟二人而已。 天可怜见,他们本质上都是一样的,说出口的都是善意的谎言。 而这个表情在周满眼里那又是另一番意思了。 该打嘴的是他,姐刚高兴他就又说老话了,让姐回忆起了难熬的岁月,是他不懂事了。 “愣着干嘛,把手套摘下来。” 周满回过神低头看,从一开始他就注意到这手套了,越看越眼熟,“姐,这布料子你是从哪整的,这一套上再裹手还挺方便的,就是、就是、” “有点脏兮兮?”周欢笑了笑,“可不是脏的吗,这是你的袜子啊,姐看你个头也长了,脚丫子也长了,这袜子还漏了洞穿不上了,姐寻思别浪费以后干活咱就用它。 你瞅,你放手上多少当点事儿,要是往上胳膊上一撸还能当套袖呢,姐都给你留着,要不你再干活这好衣服都白瞎了。” 周满:“……” 周欢说话的时候周满全程看着,她说完了话他又一言不发了。 周欢心里悬了起来,难道这孩子又要问掉分题了? 随后听他说道:“姐,你等我赚钱,两年、不、一年,指定让咱俩穿好衣裳,再不用你这么节省。” 谢天谢地,周满是亲弟,没问她为啥剪了他的袜子没剪自己的。 心里一盘算,还是少在这上面多说话了。 “姐啥都不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拍掉了周满身上的灰土,“走!再扒点松毛子咱就回家,姐今晚就把咱爹的手艺传授给你。” 第16章 蒲公英的约定 “姐,你刚才为啥那么担心我的脸啊?” 周满跟着周欢,肚子前的布兜里沾满了老厂子,圆鼓鼓的看着大却很轻,手上拖着的是一捆松毛子。 “姐当然担心了,人活一层脸,树活一层皮呀,我弟的脸蛋长得这么好要是划伤了留了疤得多可惜呀。” “可爹以前说过,男儿身上的疤痕是光荣的象征。” 周欢没好眼色的斜一眼周满,没好意思说:爹是屠户身份,身上那些疤痕将巴巴可以算是养家糊口照顾妻儿的荣耀,可印象里爹长得俊俏,人家小脸保护的多好啊。 你脸上弄出伤来算什么光荣,咱俩今天干的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儿。 况且,233说你以后要娶白富美呢,弄花了脸白富美还怎么看得上你。 世道险恶呀老弟,你就是年纪小还不知道一张赏心悦目的脸以后在世道上能占多少便宜,这些姐都会帮你留意滴。 俩人经过小河边。 周欢脚步一停道:“先去河边洗把脸,别浪费自家水了。” 朱家院子里没有自家的井,这也是周欢上回从树林子回村才注意到的,家家都有就他家没有,每次都得是朱五六肩上挑俩桶从这往返数十次才能把家里的两个水缸填满。 今晚还得做大事,家里水能少用一点是一点。 伸手扎入河里,刺骨的冷从手心蔓延开来,冻得周欢身上一激灵。 “你就别下手了,可我一个人祸祸得了。” 说完用腰把周满顶一边去,撩起了冰凉凉的河水两手一搓拍打在了周满的脸上,这还不够,还要来回的揉,一圈揉成了小泥娃,再一圈洗掉那些泥水。 周满冻得额头发木,眼皮子被掀翻。 真不需要这样,还不如让他先从手开始适应。 洗好了周满,周欢开始准备折腾自己,俯身刚要撩水,忽然发现了水光潋滟中,浑身都是花纹的小石子腾的一下钻入了沙土中。 “诶呀?” 周满掏出了手套翻了里面擦了擦脸,听到他姐这一声都习惯了,紧巴巴的脸蛋活动两下缓慢上前。 又发现了什么? 周欢也不能确定自己是看差了还是确实有这东西,但弯腰贴着水面看,泥沙里确实有一个一个小孔。 她自小对这些小孔非常敏感,小时候去老家河边玩就喜欢拿着小铲子和桶去挖挖挖,后来上学和工作都在南方沿海城市,没事儿就常去赶海。 要是她想的没错的话这些小孔里面应该是都住着小家伙的。 “姐。。。你咋又流哈喇子了?” “啊?” 有吗? 周欢身子毫不受控制啊。 可她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呢。 煎炒烹炸煮,已经端上桌了。 “快,弟,抓住姐的衣服,别让姐摔进去。” 不给周满反应的机会,周欢弯曲的五爪已经埋进了小河中的泥沙里,这回可把周满心疼坏了。 拽住了周欢的衣服就开始叫唤。 “姐你干嘛呀,这水拔拔凉的对身体不好,你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啊、哎、哎呀、姐你别往前拱了,你要干啥。” 不拱好使吗。 这些小家伙会沙遁,一个不留意就埋到深处了,还带拐弯的。 可惜了,他们碰见的是水边长大的周欢,手法全幽州仅此一个。 你不是要跑吗,我从后路抄了你的老家,看看你还能往哪去。 “快点的小满呐,这有河嘎拉,还是一窝,咱都给它端咯。” 先是苍耳,又是嘎拉。 周满就纳闷了,多吃两年的咸盐差距这么大吗,都是同一个山沟来到另一个山沟的,怎么他就啥都不认识呢。 “愣着干啥,把。。。把手套拿出来。” 这玩意摸起来才上瘾呢,你一伸手进去一碰到那滑溜溜的贝壳就跟浑身充电了一样,全是劲儿。 什么河水冰不冰的,眼下就差拖鞋卷起裤脚子踩进去了,她不甘心啊,这才多少个,这河这么宽,再往里走走也不能多深,里面肯定还有。 可她不能啊。 一是没有工具,进去了只能冒水里闭气。二是后面这个大小伙子帮不上忙,还一直跟唐僧一样絮絮叨叨。 “姐你快回来,这小石子不能吃啊。”看了活物他认出来了:“上回咱村里大爷吃了上吐下泻你都忘啦,这东西有毒!” 真人真事摆眼前他姐总该听了,周满盼呐盼,盼他姐迷途知返,结果盼来了他姐跟萤火虫会发光似的眼神。 “这东西没人吃?有人吃中毒啦?” 周满糊涂了,脑子里再三确认他姐不是幸灾乐祸的人。 周欢保证自己当然不是,可说完话她确实从河里缩回手了,不止如此还放心的拍拍手准备往回走了。 这回妥了,她不用担心这河里边的东西有人跟她抢了,等她研究研究工具的再来攻占小家伙们的老巢。 周欢咽了咽口水,扭头看一眼东西,今晚上就用这些个先解解馋,老吃饼子真受不了了。 此间天地就俩人,有人欢喜有人忧。 周欢浑身轻松走在前头脑子里和周满想的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周满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东西,老厂子在腰前的兜里,一手托着松毛子一手拎着蛤蜊。 三样东西没一个是他喜欢的,真让人无奈,女人想一出是一出的,他姐怎么这么能胡闹。 别的都由她了,这河里边的脏东西那能随便吃吗,别人当草她姐当宝,害人的东西,扔回河里得了。 “不许扔。” 周满声音漏了心虚,他就是想想还没实施怎么就被他姐猜到了。 周欢回身把蛤蜊夺了回来,见周满还要说瞪眼过去。 “听姐话,姐心里有数呢这不是啥好东西但对咱来说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东西,乖啊,回去不许告诉别人、姐姐我、” “诶呀?” 周满小拳头一握,心态崩了。 他姐又诶呀了,这是路上又发现啥了,他宣布这条回家的路再也不走了,太长。 看来他不管不行了。 刚要吱声:“姐、” 不对劲。 他姐的脸色怎么那么差。 还没吃没喝呢,怎么忽然撒白。 懊悔从胸口散开。 他就不该由着周欢任性,让找老厂子就找,让抓她衣服下水就下,动作可习惯了。 一把撒开了松毛子扶住了周欢颤抖的娇躯,哭腔说来就来:“你看你就是不听话,那水凉对身体不好,大冷天的你伸手进去是不是染风寒了?我背你。” 不能背,容易泄洪。 周欢抬手浑身僵硬,眼神单一而空洞,就在周满准备叨咕下一句的时候。 只见眼前人脸上一红提着裙子就开始跑,跑的忘乎所以,什么苍耳、蛤蜊全扔下了。 冲刺一般的跑完了羊肠小道,一头扎进了朱家茅厕。 “欢儿回来啦?” 孙佩芳和孙里长正在聊天,一眼扫到了小辫子人影。 没等下句话出口,一秒钟不到茅房门啪的一声关的严严实实。 第17章 学坏一出溜 “走,里长爷,咱回屋去坐着说,外头冷。” 孙佩芳牙碜的很,一万个不愿意把人往家里领。 领进去了坐不坐呢,坐要坐多久呢,坐到饭点端不端饼子呢。 可一步迈出去就回不了头了,茅房的声音有点羞,她这都是为了外甥女的颜面。 此刻,蹲在茅房里的周欢也巴不得他们快点走,她好彻底解放天性。 毕竟人有三急,到关键时候谁忍得了。 真是托她弟弟的福了。 ‘感谢’她弟,别昨晚没上厕所就以为药效不佳了,婆婆丁很好,药效很猛,来的很不是时候。 她都起不来身。 可身未动心已远,心里默念如来佛祖、观音菩萨、系统233保佑,她弟可千万别把好东西扔了呀。 系统233心里嫌弃:能不能别老在这破地呼唤他。 阿弥陀佛老天爷呀,保佑周满扔前想想他姐小嫩手怎么扎进水里的,再想想她恐吓的眼神和临别的呐喊。 她当时一边跑一边撕裂的喊道: 你个败家玩意你要是敢扔,咱们就断绝姐弟关系。 在大树根底下等我,不许擅自行动,别被人瞅见了。 这是咱俩的秘密,不许说听见没。 听见了。 周欢进茅房一刻钟后,周满还站在大树根底下一动不动,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山脚下唯一没有燃起炊烟的人家。 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头上的数字叮的增加了一分:他给姐整的药有效果,姐终于通畅了。 与此同时心里还在念叨:姐别着急,慢慢的蹲,弟弟等你。 弟弟答应你不扔的也不扔。 瞅了一眼小石子。 但是你要是想吃的话弟弟也得拦着。 拦不住就找舅母。 舅母孙佩芳现在一心多用,压根不知道周欢和周满心里各自打的主意,她的心放在周欢身上,耳朵眼睛全都在聚精会神的听着里长的话。 孙里长声音颤颤巍巍,拄着拐杖一路来冻得直哆嗦,等坐上了炕头才抖明白话。 “我头前去了县城里住闺女家没给你家主事,这才回来不久就听小朱说了被骗的事儿,怎么着,现在家里还缺多少钱啊?” 百感交集的孙佩芳也不知道朱五六是怎么跟里长说的,里长那意思问的是还缺多少? 这个缺多少是什么意思呢。 总不能是缺五十两。 “多少钱里长爷就不用管了,这些年承蒙您照顾太多,这些钱我们家会自己想办法凑的。” 这话就见外了。 孙里长说道:“小朱是个外来户,当初小姐弟在咱这落了户不容易,我还记着他姐当初做吃的都想着我,我都记着呢。 有些好一天两天的那叫巴结,一年两年的那才是真好,就凭他姐那些年总想着我家,我这时候也不能忘了你家呀。 咱们村不富裕,钱的事我还真帮不上什么忙,我手里只能有个五两可以先借给你家缓解一下燃眉之急。 但我心想我好得也是一村之长,小朱姐姐的俩孩子当初落得是他们爹的村。 怎么着?是打算以后回去还是继续住这?住的话改明儿我带到城里去官府落户先。” 孙佩芳一听这里长说的话句句是掏心窝子的,玻璃心登时碎了一地。 她是不是小心眼来着。 她还不给人吃喝,就让人干坐着。 一开始她都没想让人进屋。 紧接着孙里长的话又让孙佩芳受不住了。 “咱不说小朱这层关系,就单说你,你可是正儿八经的村里人,从小不点到为人妻为人母,那是我看着长大的,眼下你娘家没人了,别人不管你我还能不管你吗。 我能当里长,当年有你娘家人一票我都没忘过,我不是那种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骂人的老头子。 你就放心,只要有我当里长一天,我就能护这你们家一天。” 里长越说越激动,拐杖咚咚的敲着地面。 孙佩芳听过含笑,啥也别说了,眼泪已经决堤。 除了感谢没有别的话。 “里长爷,您等我会,我现在就去做饭,一会饭就好,今天您就留我这吃饭了,您别站起来了,您也别和我撕巴,咱说定了,您吃一口也是给我家面子。 对,待会还得让俩孩子给你过来磕头,能不能解决俩孩子落户的问题都得让他们给您磕头。 让喜宝元宝也来!” 话刚说完,周欢有些虚脱的从厕所里出来,默默地关严了门。 现在除了嫌弃自己就是嫌弃自己。 瞅一眼手,她刚才就是用这只手拿起了干草叶子的,手也疼那也疼的。 “呕——” “呀,姐姐吐了。” 元宝从在院子里打拳的时候就用眼睛瞄着茅房呢,她知道姐上茅房不是白上,那眼睛指不定又是监督他们呢。 这会不表现等啥时候。 赶忙过来扶着人,周欢不忍再看手,还是抬眼看看可爱的小娃娃。 元宝眼里含秋波,一脸讨喜:“姐,你咋吐了呢?” “别问了。” 周欢不想听,只想在孩子澄澈的目光里遨游,顺道还要琢磨琢磨,今后想把日子过下去头等大事就是如何解决屎尿问题。 屋里头孙佩芳听了声,回头冲里长得意笑了一笑,“我家欢儿和小满可懂事了,您老等着,孩子知道您来了都得抢着往里扑。” 掀开帘子正准备让家里的孩子见人。 一拉帘子,张开的口还没出气,只见周欢扔下了元宝调头就跑,又往山上去了,她喊破嗓子了都没人应声。 拧巴回头,“您、您老先坐着,我去热热饭。” 山上最大的杨树后头,周满已经快冻成寒风中的小冰棍了,但他没有白等,他姐没有忘记诺言,回来了。 不但回来了,手里还拿了一块小饼子。 “快,等饿了,吃点干粮能管饱,还能让身子暖和。” 东西是从元宝手里拿过来的。 她是偶像嘛。 偶像想要的东西,粉丝能不给吗。 周满咽了咽口水,还在谦让,“姐吃了没?” 姐现在肚子里都没食儿了,正是虚的时候。 周满还要推搡,周欢见人张嘴不暇思索的投喂了进去。 “快吃了,先垫巴一口,回去还有热乎的。” 东西到了嘴边再吐出来会恶心到他姐,干脆周满也不啰嗦了,像个仓鼠一样一口饼子咬成两块一左一右俩腮帮子各一个。 等快到了家门口,也就嚼巴完了。 “这边人家多,你把东西收着点。” 小半天下来,姐弟俩默契度迅速升级,周欢说完,周满干脆就把松毛子提到了前身来,所有的东西挡的干干净净,一个缝都没留下。 等俩人再走,周欢一个眼神,周满就知道有人来了。 周欢咳嗽一声,周满就知道该换表情了。 这一幕幕把周欢逗笑了:孺子可教也。 第18章 我有病我还有药 “佩芳啊,快别忙活啦,我有一口没有口能怎的,人老了什么东西都尝不出味了,给我吃也是白吃。” 孙里长看着厨房冒热气,冒了半天也没停干脆在炕边坐不下了起身往厨房招呼。 走两步,眼神迷离的站在了云雾前。 这是玉米饼滋味吗? 香气扑鼻,甜软的滋味往喉间去,咽了咽口水,孙里长睁开小眼睛,嘴里哎呦了一声。 造孽了,他就不该来。 “快点的孩子别整啦!你再整我就走!家里不剩啥了还敢给我弄饼子吃,小心小朱回来揍你!你日子还过不过了你!” “哎呀里长爷你快回去坐着去,这东西孩儿他爹要是知道是给你吃的他不带说我的。” 最重要的是这东西本来也不是特意给他做的,是现成的,拿出来腾腾就能吃。 至于为什么在厨房忙道这么长时间,那是家里还有俩孩子没回来呢。 说好的娃给她长脸,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呢。 再等下去饼子凉了热,热了凉的,都黏糊了。 围裙赶忙擦了擦手,等不及推开了厨房的窗户挥手把脸边上的热气散开。 “你们俩去外头把哥姐喊回来吃饭,麻溜的。” 到底是年纪小扒个松毛子都能这么长时间,但她不能说,这属于打击孩子的劲头了。 不过就是她不喊这句,外头的姐弟俩也已经走到了院外走了,绕过了出来拾柴的叔叔婶婶、嘻嘻哈哈的垂髫小童、吃完饭百步走的阿爷阿奶。 离成功回屋就差一步之遥。 周满被周欢护在了身后,自己先猫出一半脸打探着家里的情况。 周满无奈道:“姐,这是咱自己家,有啥可避人的,舅也不在家。” 周欢不回答。 她可没没把这当自己家。 人心隔肚皮,俗话说: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夫妻还隔着一双手。 “姐,你放心,舅母在家不能说啥,舅母心好着呢。” 不就是带了点没啥用的东西回家吗,大不了就扔了呗。 这回周欢回身了,不是因为周满的话,是放心下来院子里没有盯梢的人。 周欢认真的看着周满,捏着他瘦弱的肩膀说道:“姐和你实话实说,姐心里是有偏心眼儿的,但姐不是为了别的,都是为了以后咱俩的好,舅母和俩妹妹对咱们俩啥样姐心里都明镜儿的。 可一颗老鼠屎能搅黄一锅汤,咱舅舅那样的姐放心不下。舅能收留咱俩的确是有个好心肠,可好心肠和好脑子不一样。 舅脑瓜子太飘了,姐问你姐要是当众把咱爹教的配方做出来了,舅母他们高兴之余会不会告诉舅舅? 你别说不一定,那可是一个被窝里的人。 那舅舅嘴没有把门的,会不会喝酒喝糊涂了又说给外人听? 你也别忘了,那大色狼几杯酒就给咱舅灌迷糊了,谁知道他还没有没有下一次。” 别说喝酒了,不喝酒周欢都信不过他呢。 这古代通讯工具也不发达,但坏事传千里的事比比皆是,为嘛? 还不是他们这些原住民太闲了,一天家长里短的,你家有了啥,旁家又有了啥,眼睛看不到外面世界多大多广,就知道和邻居比,越亲近越攀比。 周欢说不出来什么原因,但隐隐约约觉得朱五六就是没屁格楞嗓子的人。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舅舅舅母的好姐也都记下了,但‘好’这件事咱也得用在对的时候。 姐现在没本事,药也还没做出来不知好不好用,即便好用了咱也得留个心眼不能让舅家以外的人知道。 所以呀,姐就想什么东西都咱们先试一试,要是好用以后说不准能造福全家,要是不好用了也别让他们抱有期待。 姐说的你明白吗?” 周满似懂非懂,满腹的疑问汇成一句话:“姐,你不会是要用这药赚钱?” 有些话只可以意会不可言传。 周欢下意识的捂住了周满的嘴巴,神色紧张的往两头瞅,最后眼神定在了周满圆滚滚的眼珠子上。 点点头。 “果然如此。”周满吱吱呜呜两声,拉下了周欢的手,就知道他姐只是表面没心没肺,其实那都是装的。 提醒道:“可要是赚钱的话就更得让舅舅舅母知道了呀,光凭咱们两个人进不去县城不说,即便进去了也没有人会相信咱们卖的货呀。” 周欢岂会没想过这些,从她弟在草稞子里滚,她在一边往天的时候就盘算过了。 这做出来救她的命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第三步,又是定价的事儿又是货的事儿,再到分钱的事儿,都得办明白了才不惹麻烦。 只有拴在一起的蚂蚱才最安全,眼下,还不是时候。 别看只是小买卖门槛低。 门槛越低的活儿天花板越高。 更何况她还有私心呢。 周欢笑了笑,手指头戳了戳周满红彤彤的脑袋瓜,“傻小满。” 恰在此时,喜宝甜美的一嗓子尖叫的一声“欢儿姐——”打的周欢脊梁骨一颤。 一秒换脸。 笑吟吟的看着身后的“中国娃娃”。 “喜宝啥事儿?” 喜宝蹦蹦跶跶的,一起跑过来给周欢一个大大的拥抱,做作的模样看的周欢直蒙圈。 “娘喊你们回去吃饭呢,里长爷来了,说有好消息给你和满哥说。” 身后,元宝气喘吁吁的小短腿来回捯饬,眼睛被风沙吹得迷瞪,死活也赶不上她姐的速度。 走跟前除了冲周欢笑了一下外,对喜宝再没有一副好脸色。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是姐在报复她,因她趁姐提鞋的功夫在茅房门口堵了欢儿姐,还送了欢姐半口饼子,被欢儿姐高看了一眼。 小气姐姐。 再也不理她了。 “满哥怎么拿那么多东西,我帮你。” “哎不用、” 周欢拦在了俩人中间,握住了喜宝的手。 这给元宝气的哟。 喜宝允许周欢一直握着,因为欢儿姐的手很软很暖打过流氓,握着她的样子很让人看了嫉妒。 周欢继续说道:“你就别上手了,里长来了咱们都造的埋汰的不好,你这新衣服再弄脏了舅母该不乐意了,就可他一人来。” 说完又回头示意周满:“那什么,咱俩先回偏房,衣服是不是都在那呢?还得洗洗脸,见长辈怎么也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你说是不?” 瞅他姐那挤眉弄眼的样子。 他不喜骗人。 他这都是为了给姐姐治病赚钱。 咧嘴笑道:“对,得回去换衣服,这还是头一回见里长,得郑重些才是。” 第19章 给您磕一个 在孙佩芳眼里,大姑姐家的俩孩子是懂礼的。 自小就被大姑姐背在身后带私塾去,又是听先生讲课又是和有家教的孩子玩,怎么着也会被氛围熏染的很识大体,至少比她要规矩的多。 所以,当喜宝和元宝卷着门帘子进来回话的时候,孙佩芳觉得这应该是他们在老家学的礼数,并没有怀疑有什么猫腻。 甚至还有些骄傲的扭头看人道:瞧,这就是他家的孩子,多可人疼,这都是大姑姐夫妻教养的好,我在书里看过只有见重要的人才讲究沐浴焚香什么的。 就是这句话把孙里长吓坏了。 赶忙捂着嘴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就一个糟老头子,也不是什么大官大户的,再折了我的寿。” “是我这嘴笨,我说差了,里长别怕不是真的沐浴焚香,就是打扮干净漂白的来看您老人家。” 孙佩芳弯着眉眼,把扣在饼子上的盘子摘下来。 俩孩子爱干净是好事,就是他家条件不行。 心里算着日子,虽然不能焚香,但沐浴没啥问题。 “舅母。” 少年的声音硬朗,少女的声音娇嫩。 两个声音汇在一块把孙佩芳心里甜的哟。 “快,欢儿小满快来,这是咱村里的孙里长,快叫孙阿爷好。” “孙阿爷好。” 孙里长笑着说你们好,眼睛打量完周满,又打量了一眼周欢。 心里哎呀了一声: 娃娃是长得俊,但就是太瘦了,干巴巴的没福相,哎,没福相也是好事儿,省的那些老不死的惦记,譬如那县城的王秃子,真是一肚子坏水的孬货。 “都来坐着吃饭,咱们边吃边说?”孙里长看了一眼孙佩芳,他吃不吃都无所谓,但孩子瘦的让人心疼。 “嗳,里长爷说吃就吃,乖宝们,咱们吃完了给爷磕头奥。” 喜宝和元宝晃悠着腿答应了一声。 周满也答应了。 三个人很是麻木。 周欢坐椅子上,虽没有回话但也学会了看人眼色。 看人拿筷子,自己再拿,看人夹菜,夹了哪个,自己再夹。 活跟林黛玉初进贾府那一天似的。 “舅母加菜了?” 听周欢问起,孙佩芳将头发缕在耳后,心道外甥女这波配合打的好,睨了一眼默默吃饭的孙里长。 “嗯呐,里长头回赏脸在家吃饭,做个回锅肉孝敬里长的。” 孙里长狗搂着身子,越发的过意不去。 说一千道一万这孩子也不听,吃啥肉啊,岁数大了没有味,白吃。 “小娃娃们快吃,吃肉长身体,阿爷老了,今后的好日子都是你们的。” 几个孩子也很给面子的谢了孙里长。 周欢却神游了。 这是回锅肉? 只有萝卜没有肉啊。 难道肉回锅了? “欢儿啊。” “欸。”周欢回过神来,露出笑眯眯的表情看向孙佩芳,跟花儿一样。 孙佩芳道:“你们有大福气了,你知道里长爷要给你和小满办啥事儿吗?” 周欢不敢说,但心里也有期望。 比如替她还钱,不要利息那种。 但她不能这么说,容易让一桌子人下不来台。 眼睛瞪得闪着光,脸上还得带着笑,如孙佩芳希望的那样摇了摇头说道:“欢儿想不出来,啥好事啊?舅母快告诉我。” 孙佩芳脸上的笑都不是好笑了,是那种我已经知道了所有,等我卖完关子就给你们个大惊喜的笑容。 周欢心里苦:我都知道大结局了我都没这样,舅母你倒是有点城府啊。 孙佩芳放下筷子,两只手伸出来摸了摸周欢和和周满的头。 乐呵呵的说道:“孙里长要给你们落户在咱村啦!你们高不高兴啊。 你们娃娃小,不知道这落户是多大的事情,也不会晓得落户和不落户对今后的差距有多大。 以后等你们长大了有钱了,你们能买房、买地,再不是外来户了,要是县里旱了涝了的村里发救济粮也有你们人头的份。 这可是不是谁来了村里都能说落就落的,所以呀,你们孙阿爷这回可是正经在你们俩人身上费心了呢!” 俩人一听,周满有些糊涂。 除了发救济粮外,买房、买地和他俩有什么关系。 要是没有钱什么都干不了,要是有钱了也不用寄人篱下,他可以带着姐回老家置房去,不需要留在这。 “咋了?咋不说话呢?”孙佩芳以为两个孩子高姓傻了,问完了还推人一把。 孙里长没好意思暗示,这可能是孩子心里有自己的打算,许是不需要领这份情。 周满犹豫,“我、、、” “这可真是好事儿,我替我爹娘谢谢孙阿爷!” 周满压根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呢。 只见周欢已经从座位上雷厉风行的跪到了地上咣当磕了一个响头。 那叫一个痛快。 一抬头笑容跟吃了蜜糖一样。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就说过跪下磕头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周欢在脑中默默的和233对话。 只因233方才叮的一声开启了主角副本:小小读书郎。 并且还提醒了她这古代能落户是比现代要难上一万倍的事情,要珍惜机会。 古代的这份难,一是难在了身体,二是难在了精神。 比方说周欢现代生活的地方讲究的是积分落户,学历多少分,买房买车是多少分,有没有有工作多少分,在本地有无配偶又是多少分,这些个分数项加起来,落不落户只是个人选择问题。 可在这就不一样了。 你得八面玲珑,结交乡绅,让人家有钱有势的去结交县太爷,这、才能保证你不挨板子就能落户。 要不然你自己去官府,连个秀才都不是,进门别管干啥先打十大板子,打完了还不直接给你落定,让你回去等消息,一等又是没信,没信了又来官府,来了又是板子伺候。 蛇头咬蛇尾,百姓心里都清楚怎么回事。 所以有的人没什么抱负的干脆不熬这个板子,赚一天钱是一天钱。 这还得是天下太平他们没事,要是不太平了,这帮人就会被拽出去第一个推城楼。 而周欢和周满要在这落户,最最重要的是,是因为只有落户了才有机会参加幽州以后的科举考试。 这可是周满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我的首辅大人。”周欢心中嘿嘿一笑。 第20章 一更 “孩子快起来,快起来,哎呀芳儿啊快别让我着急,你快点扶孩子起来。” 周欢跪下,孙里长第一个吓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一着急袖子上还沾了菜油。 这孙佩芳怎么还不动,这不是让他干着急吗。 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跪什么跪。 孙佩芳不以为然,觉得这是孩子应该做的,这是他家的孩子知道好赖,明白感激。 接着让喜宝和元宝也跟着跪。 冲着孙里长摇手,那意思是:这都是孩子的一份心。 只见俩小姑娘没有丝毫犹豫,手里的饼子没等放下就自然而然的跪到了地上。 孙佩芳使眼色给周满。 “小满愣着干啥呢,快谢谢孙阿爷。” 眼珠子就快飘出来给周满按在地上了,可这孩子跟个木鱼一样就是不动地方。 咱也不知道当初为了他姐咣咣磕头那个劲儿上哪去了呢。 周满无动于衷,开口了。 “多谢里长爷好意,只是等我阿姐身子好了,我们姐弟还是想回自家的村去。” 没错,回自家的村,那里的房子虽然已经卖掉给爹娘买棺材了,可爹娘的坟还在啊,爹娘在哪他们的家就在哪。 周满的话说完,屋里沉寂了一会。 喜宝和元宝都没了胃口。 感情刚培养起来,正是舍不得人的时候,周满却偏偏说出了这样不合时宜的话。 她们还以为欢儿姐会永远和她们在一起的,至少是她们出徒了,嫁人了,才要分开。 眼睛齐刷刷的落到了周欢身上,恨不能把人先吃肚子里存着。 孙里长早知道这孩子心里装着事儿,他活了大半辈子了,见的村里村外的人一窝一窝的,啥身份的都接触过,这点心思都瞧不出来,这辈子就是白活。 “我明白了,你们姐弟的事情自己考虑,落户这件事也不急在一时,还要等你们舅舅回来了再说。” 明白什么呀,您不明白。 只有她明白。 周欢急的冒汗,蹭着膝盖又往前,“里长您别听他的,欢儿求您给我们落户,我是他姐这事儿我说了算。” “不可!”周满头回和周欢急眼。 他什么都可以听姐姐的,唯独这件事他心里有结。 “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父母的坟在周家村,咱们姐弟怎可在外漂泊。 更何况书上说子不远游,游必有方,姐姐比我多吃了两年的咸盐,便是这样的吃法吗?” 咔嚓咔嚓,几道惊雷劈在了周欢的头顶。 不敢相信阻挡她上分的最大障碍不是旁人,竟是周满本人。 欸不是弟你听我说、 欸不是你想的那样、 诶不对呀,你怎么出口成章了呢。 跪在地上的周欢很是惊讶,边上的女孩更是气愤。 气周满不知道怜香惜玉,那地板多凉啊她们是小辈跪不跪都好,就让她们的爱豆继续跪呀,没大没小的呢。 “好——” 一声惊鸣的动静吓得众人一齐回头,周欢半张的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掌声却从后脑勺响起。 孙里长摸了摸沾着玉米渣的胡须满意的晃了晃脑袋,看似云淡风轻,其实心里已经暗暗宣布了,这是他这几年来最开心的一日。 “孩子,你说的很好,一颗孝心难能可贵。”孙里长竖起了大拇指,“你今年多大了?” “回孙阿爷,小满今年十二了。” 孙阿爷眯着眼像个深沉的老者,“嗯,这是家里带着开智了。” 孙佩芳闹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会唠嗑:“大姑姐以前在村里族长的私塾家给孩子们做饭,一来二去的,欢儿和小满就认了字,学了好些个学问。” 对面的随口一说,孙里长却是眼中一亮。 “哦?认字?告诉孙阿爷你认得多少?” 实话实说的话周满自己也不确定,只能按着记忆说这一路上看的告示都能看懂,书本上的字也大多可以认得,还有爹娘坟上的木牌都是他和周欢一气写的。 只是常常提笔忘字,成语和文章也不如姐姐知道的多。 孙里长头一回听一个孩子说话听得如此聚精会神,就连孙佩芳都挺好奇。 孙里长是村里的老好人,一张好人脸说尽好人话,从他的嘴里听不到对别人的指指点点。 但没有两把刷子当不上里长这也是大家伙心里公认的。 一开始的时候面对他们家孙里长笑容里大多是敷衍,直到后来朱五六和他姐夜以继日的对人掏心掏肺,这才算是感动了老爷子。 那还是两三年才换来的真心。 哪像现在,周满才说了两句话不到? 孙里长的眼睛里那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孙里长家大儿媳妇给他生大孙子了呢。 可全场只有周欢明白,这是她弟的主角光环在发挥作用。 别人都别管,这一波她弟自己就能操作明白。 桌上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时不时的还提到了自己,周欢一边听着一边心里想: 怎么没一个人对她有其他的想法呢,甚至聊尽兴了连一个眼神都不看她。 奇了怪了。 跪这么久了。 都忘了她了是怎么的? 没人想过喊她起来。 小满那,你说了这么多文言文,那姐也教你一句:家贫知孝子,国乱识忠臣。 大白话就是患难见真情。 你瞧瞧,这时候你把你姐放哪了,你看看人家元宝都喂了她两口饼子了。 “我竟不知小朱的姐竟培养出了这么聪慧的孩子。”孙里长指着周满说道。 “等小朱回来了,我要亲自和他说,让小满这孩子去村里的学堂上学去,别的孩子傻了唧的家里还花钱往学堂送呢,咱家的孩子有这脑瓜砸锅卖铁也得去呀。” “去上学?”孙佩芳不是不愿意而是有苦衷。 村里人家家户户什么样孙里长也清楚的很,今日,他敢说那就是豁出来了。 “你家的条件我知道,眼下又是艰难地时候,这孩子的上学钱我出了,不就是三条束修嘛,我让我大儿子改明儿就给先生送去。” “这怎么使得,这、这不好麻烦您的。”孙佩芳手足无措,饭桌上的俩人不一会儿就撕巴了起来。 这一会儿周欢累得就差头点地。 下一刻意识不由自主的开始回游。 面前的大屏幕不知道何时已经由绿变红,脑中响起了阵阵警鸣声。 系统233华丽闪现,咧着坏笑警告道:“小小读书郎关闭倒计时10秒,10、9、8、7、、、、、、” 周欢倒吸了一口冷气。 “等一下,你等我一下下。” 数字没听,红灯也没停。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再也跪不住了,看着未来首辅的红衣翩然而去,而她有可能回将一切重启。 周欢悟了。 “上学!” 嗓子是撕开的,“我们上学,只要能让我弟去上学,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233:“……” “叮!恭喜周欢小主开启小小读书郎副本,主角亲情值增加10分。” 系统233揉了揉嗓子,撇开了官腔嘀咕道:“她这话怎么听着似曾相识呢。” 第21章 二更 冬日的北方小村庄里,寒风大了许多,当最后一片落叶被吹落的时候,孙里长苍松的背影在夕阳下拉长了影子。 和周满走入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木板子一合,蜡烛也未点燃的屋里已经有了不该属于这个时间段的阴暗。 周欢怔怔的坐在屋里头敲着膝盖,眼神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周满耷拉的脸庞里瞅。 “哎,死心眼儿。” 此刻,“死心眼儿”的周满没有心思再管他姐要不要制药,要不要吃小石子。 他心里难受,觉得自己就像姐姐口中的蒲公英一样,是个不回家的浪子。 要在这处落地生根。 他都说不出来话了。 质问周欢吗? 怕她闹心再一病不起。 说点别的假装这事没发生吗? 他还小真的还做不到。 “欢儿啊。” 蚊子一样的声音从门缝后溜进来,周欢耳朵伶俐听见了嗳嗳几声。 眼神一瞄,看见了门外冲她夹鼓眼睛的孙佩芳。 心里沉甸甸的周欢还要假装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往外走走,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等出了门,做坏事的俩人勾着手腕往酸菜缸边上站着,这前头是棵海棠果树,树干极粗,正好遮住了她俩羸弱的身形。 “今儿的事儿是舅母自作多情了,小满是不是和我生气了?” 孙佩芳刚才边洗碗就边后悔,到底不是自家的孩子,自己凭啥给人家做主啊。 扪心自问她是好心办了坏事了。 头回看小满这么着急生气的样。 “舅母你甭管他,小满知道好坏,等回头我就和他说明白了,父母这种事儿想开了就好了。” 看,关键时候一到还得是姐姐。 孙佩芳直叹气,“当初我和你舅舅就有意思将你爹娘埋咱村来,日后上个坟也方便不是,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人家周家的祖坟都在周家村呢,没道理咱们死后让人分家不是?” 周欢明白。 古代嘛。 那可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像朱五六家没啥文化还能这么开明的,少。 “放心舅母,这事不怨你,该怨我,刚才太着急了。” 要不是233催促,她其实能办的很不着痕迹。 这回倒好,副本开启了,就跟赶鸭子上架似的,地基都没打好就让她盖楼,都特么是豆腐渣工程。 “我爹娘从小就培养我们,尤其是小满,爹娘的心他不明白,我明白,男孩子要想出息还得是的入仕。” 孙佩芳一拍手,说对咯,这话的确是像大姑姐说的,当初大姑姐就搭钱让朱五六念书,可他不争气。 这咱家好容易有个争气的被里长看上了眼,咋能任性说不学就不学呀。 光秃秃的树下俩人互相找台阶。 找完了相视一眼,心里确定了,这都是为了孩子好。 说服了自己,心理负担就小了。 孙佩芳道:“我那锅里烧水了,待会儿让小满在偏房里洗个澡,你和喜宝元宝去大屋里洗一洗,你这病好了也没冲洗过呢。” “……多少水啊?” “水你放心,指定够用,除去烧火做饭的,没几天你舅就回来了,再让他去打呗。” 孙佩芳一甩手绢,回眸指着热气腾腾的大烧锅,那意思就是放心,舅母知道你们俩爱干净了,舅母是好舅母,不亏待你俩。 再回来头的时候周欢已经流出了哈喇子。 第22章 三更 “咋?饿了?” 一拍大腿“哎呀——可不是得饿吗,刚才跪那长时间都没吃口啥。” 感激归感激,但自家的饼子让外人吃了不少,孙佩芳还是有些心疼。 瞅瞅自家孩子还饿着呢。 “舅母,我还是想回自个儿屋洗澡。” 啥?回自己屋?孙佩芳摇头,那不行,那周满都多大了,你也不小了,怎么能在一屋洗澡呢。 周欢吸溜了一口,解释道:“舅母您误会了,我意思是小满先洗,我后洗,我这身子骨刚好别让妹妹们跟我洗,咱宁可费点水也别再给他们传染了风寒不好。” 孙佩芳想了一下,这话也有道理,她做娘的怎么就没想到呢。 哎,到底是今天小心脏忽悠上去又忽悠下来,给她折腾傻了。 等回了屋,孙佩芳还贴心的送来了火盆和草木灰。 屋里冷,没有火盆这东西,水凉了没地再烧。 虽然不顶啥事,但总比屋里一直冷飕飕的强啊。 “谢谢舅母。” 孙佩芳睨了一眼小姑娘,这带亲样。 又扫射到了周满,灰溜溜退了出去。 这村里其他人家哪家不是恨不得把不听话的孩子吊房坝上打,就他们俩,跟俩孙子似的伺候孩子。 哎,做长辈做成他们这熊色(sai)的也没谁了。 。。。。。。 余晖散尽,周满穿着单薄的棉袄站在门口背着小手望天上明月。 此时他想吟诗一首:啊,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 “诶呀?” 无心被打断,微微攥了攥拳头。 “姐你啥事儿?” 里面水声哗啦啦,停了。 “小满那,你去把喜宝和元宝叫来。” “哦。” 压根没多想,周欢让去就去了。 而在屋洗刷刷洗的开心的两个宝一听到是表姐让去的,那还洗个啥。 小的撅着屁股就从盆里出来自己套衣服,大的还知道羞先让孙佩芳把自己擦干,穿戴整齐了才允许开门。 洗香香见表姐,就跟表哥表姐见孙阿爷的时候一样。 俩小祖宗一走,孙佩芳忙活一天上了炕,什么也不想了,就想她老头。 隔壁屋,周欢粗糙的玩了一下水,该洗的地方洗了洗,其他的地方冲了冲。 在现代她就用盆洗过脚,用盆洗澡的那是水果。 而且,这草木灰是啥玩意,细皮嫩肉的小身子骨都搓坏了。 得,除了上厕所,洗澡也得研究研究。 此刻,她的心也什么都不想了,因为一切近在眼前。 煮开盖的蛤蜊各个肉质饱满,光是鲜汤滋溜一口都会回味无穷。 “好香啊。” “姐做的啥?” “姐做的啥!”周满怒了。 一个没看住就让他姐又任性了一把,敢情刚才不止是洗澡啊。 难怪她进屋的时候肚子那鼓鼓囊囊的,啥时候拿进来的铁盆啊。 “啪” 一把打掉了周欢手里的蛤蜊壳。 抠,他得使劲抠,再一次要失去他姐的感受冲上了脑子。 “诶,小满,诶、诶呀,你别捏我下巴…诶呀妈呀,我吃都吃了,我都告诉你这玩意没事。” 不听,他什么也不想听,气急败坏说的就是他现在这样。 “好鲜啊。” “咋从没吃过呢。” 前头这个还没抠出来,后面的两个也吃了。 有一套学一套的去壳吃肉,学的那叫一个快。 “别吃,这个会拉肚子的。” 周满终于松开了手,周欢喘气道,“呸,什么拉肚子,那是他不会做,你瞧好,我这个肯定不拉。” “不可、” “能”字还没说出口,周满又被她姐塞进去了一口肉。 他宣布:他姐强买强卖,还次次、、、味道不错。 筋道儿的肉,一口爆汁,的确是鲜美。 “姐这是啥?” 喜宝和元宝一边一个拽着周欢的胳膊,给周欢整的挺骄傲的。 就连她弟看她的眼神都饱含深意了。 所以呀,说一千道一万的话都没有用,过日子就是摸着石头过河。 第23章 河鲜 牛 羊 对于古代的这家人,此时的周欢和刚睁眼的时候的周欢感觉是不一样的。 刚睁眼的时候,她寻思的都是这是哪,这是谁,她该怎么活。 一个字,难。 等到了现在呢,其实除了233给她的剧情任务之外,原身的感情和记忆也都纷纷寻摸来了。 而且一天比一天深刻,有时候她都分不清楚是自己的感情主导自己还是原身的那部分控制自己。 总而言之,她现在很多时候不再是麻木的。 愧疚排在了情感的第一位。 愧疚自己占了人家身子,平白无故享受到了温暖的亲情,还做了不少小心眼儿的事儿。 原身啥样啊,那是付出型,随他们娘了。 带着妹妹们一起吃这想法,也是洗澡的时候突发奇想的。 把好东西和大家分享,就像元宝知道饼子是好东西,自己不吃也给她吃一样。 本来有了感悟收获她第一个想告诉的是233,毕竟最知根知底的就是他了。 可不行啊。 她光溜溜呢。 干脆,啥也不说了就是一个做,等小满头顶加分了,他那边自然晓得。 “你们多吃点,这里面蛋白质和微量元素可多着呢,还补钙,你们俩身子太弱了,年纪小要嘴壮些,小满你也是,你是男子汉以后还得保护我们姐仨呢。” 啥是蛋白质? 啥是微量元素? 姐好厉害。 元宝卡巴眼睛,“姐怎么不吃?姐身子也弱呢。” 是谁闹得姐姐跪了那么久,看这头顶还红着呢,元宝小手撕开一块蛤蜊肉递到周欢嘴边,眼睛撇了一眼周满。 女孩子的小心思周欢感受不到,她得意的咬了肉,没说东西太少不舍得吃的事儿。 骗小孩道:“姐吃过了,姐刚才把那些关着壳的肉都吃了。” 四个人围了一个小圈,除了元宝有小板凳外,其他三个都只能拿个枕头当屁垫。 喜宝拽了拽屁垫,吸了鼻涕问道:“有啥区别吗?” 嘿嘿。 周欢玩心大发,肩膀都跟着颤,左右以后还得让吃,逗他们一次也无妨。 她拿起了筷子搅着锅里头。 “这蛤蜊呀说道可多了,刚挖出来的时候嘴里还带沙子呢,得先放水里让它吐一阵。 然后吃的时候呢,怎么看好坏呢? 咱们人不是也分身体好坏吗,蛤蜊也一样,你像那一煮就开了壳的身子就不好,第一批就蔫巴。 你再看我吃的那些,临死还紧紧的攥着自己,怎么煮都不开盖,那就是蛤蜊中的战斗蛤,肉质紧实着呢。” 同样道理的还有齐齐哈尔的牛。 这回不是说瞎话,为啥那地畜牧业好,小牛肉嫩又紧实那。 因为冷啊。 小牛从出生就打哆嗦,跟腰上系了抖动带了似的,一直锻炼到被宰杀的那一天。 那样的牛是普通的吃草懒牛能比的吗。 还有甘肃的羊,也从小锻炼,而且乖得很,自小吃沙葱,知道给自己身上去膻。 周欢抿了抿口水,看着吃的香喷喷的孩子们,暗暗发誓:以后有钱了一定让弟弟妹妹们吃上好牛羊肉。 “姐怎么知道这么多?” 元宝卡巴小眼睛,从此周欢在她眼里不仅是女侠了,还是女夫子。 喜宝率先反应过来,擦了一口嘴上的汤汁,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羡慕和开心,“满哥说了,姑母去私塾干活带过表姐,表姐不仅知道的多还认字呢。” “真好,我、我也想念书。” 喜宝默默地低下了头,知道这话说出来就是做梦,但有梦也很甜。 “满哥,你就听咱姐的在这落户念,念书好,村里多少娃想念书都没有这个机会呢。” 喜宝有些激动,往前探着身子差点碰翻了锅,“等满哥学了回来也教教我们,我想识字,想像表哥表姐一样说话文绉绉的,想有大学问,但我没钱,也没有那本事让孙阿爷看得起。” 小姑娘的声音一点点低落了下去,本来是鼓舞人的,自己却越说越伤心。 她不想说了,人比人,气死人哟。 让元宝说。 元宝眨眨眼,冲周欢咧嘴一笑,“姐我还想听传说。” 比如这个蛤蜊,她没吃过之前就是个传说,是她姐带她吃的,她还想多听听其他的传说,说不定今后也能吃到。 行,为了缓解气氛,让喜宝开心开心,也让小满少纠结。 说就说,反正是传说。 “你看你们现在吃的是河里边的东西,河里的宝藏就不少了,小鱼小虾小蛤蜊。 但是有一个地方比它的宝藏还要多,那就是大海。 大海知道什么样吗?见过吗?那可是湛蓝湛蓝的。” 这时候元宝就问了。 她听说过大海,可深可深了,有小动物咱也不敢逮啊。 “那是自然,大海是勇敢者才能驰骋的地方。 那里面不但鱼长得巨大无比不好捕捉,海上还有风浪,旋涡,随时都会把人卷进旋儿里。” “那还有人敢去吗?怪不得咱这都见不到买海鱼的。”喜宝喃喃道。 周欢一挥手,说这都不是事儿。 咱们买不到是因为咱们离大海还远,海鲜得冷运,这地也没有冷链,等运过来都臭了。 海边的渔民伯伯全靠这些海货过日子了,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嘛。 这么说不够带劲,奈何手边也没有ppt展示画面,周欢脑子一热,渔民伯伯深夜出海捕捉大鱼的故事顺嘴就来。 不仅如此,还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的只为了让他们有些代入感。 三个小伙伴的反馈也很不错。 聚精会神的听着不说,听到了渔民伯伯在海浪中与海兽搏斗的时候,喜宝不但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还捂住了元宝的嘴巴。 周满的眼睛也直勾勾的盯着周欢。 他们很着急,不喜欢姐绕弯子,嘴里不停的问着“然后呢”,“最后呢”。 “最后…”周欢吸了一口气,不卖关子的故事不是好故事,她眼睛在三个弟弟妹妹身上转了一圈,举起双手描绘着黑不见底的深夜,无尽无望的大海,嘴上还得带着狂风呼啸而过的苍茫。 说道:“渔民伯伯一手拽着大鱼,一手拿着尖刀。咔咔咔的扎在那些抢夺食物的海兽身上。” 几个伙伴听得浑身颤抖,仿佛那冰冷的尖刀是刺在了他们的身上。 “渔民伯伯赢了!” “渔民伯伯还活着吗?” 几个娃娃眼神中带着期待,只见周欢叹息道,“哎、太晚了,渔民伯伯虽然杀掉了海兽,但是也没保住大鱼呀,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大鱼被咬的只剩下骨头了。” 残酷,太残酷了。 她都有点后悔讲这个故事了。 怎么就讲到这了呢。 “渔民伯伯好可怜。” “渔民伯伯一无所获,这一晚上白折腾了。” “恩恩,老人家好不容易打一条大鱼,这些海兽!真讨厌!” 喜宝和元宝你一嘴我一嘴,眼泪都要出来了,嘴里的蛤蜊也不香了,她们有更大的梦想,她们想去替渔民伯伯干掉海兽。 第24章 让我来调个偏方 盆里没几个蛤蜊,只够弟弟妹妹尝口鲜的。 但小家伙们很给面子,汤汁一人一口也都喝了。 主要还是因为没吃过。 但凡吃过放过盐的,他们脸上的表情会更美。 “哎呀,不该都喝了的,这么好的东西怎忘了给娘尝尝。”喜宝有些后悔,心话要不然回去先不漱口了,让娘亲亲她,尝尝鲜味。 周欢第一个不同意。 倒不是她心眼小。 而是大人的的想法和孩子们的不一样。 “你们漱口了再回屋,别告诉舅母吃了啥。”这么说不管用,她又带着威胁的意思道:“要是说出去了,以后想再来我这吃吃喝喝听故事可再没有了。” 这就是周欢说。 要是别人这样说,喜宝会第一个站出来掐腰道:不吃就不吃,谁稀罕。 她心疼娘啊。 但表姐这么说一定是有原因的。 元宝抿了抿嘴,她本就话少,和谁都少,娘不问她就不说。 “那、以后都要背着娘吃吗?”喜宝拿过来了一块抹布先给元宝擦了擦手,犹豫道:“表姐不是说这东西有、有蛋白还有啥,娘身体也弱,要是能吃到,娘以后就有力气了。” 这才是真正的长姐如母。 周欢很欣慰看到这样孝顺的女孩。 她很是认真的看着喜宝,“小满说这东西村子里有人吃坏肚子过,但你们今天吃了觉得难受吗?” 三个人摇了摇头。 “是啊,因为你们试了才知道好坏,也只有你们还小,初生牛犊不怕虎,所以敢试。 但你们爹娘年纪大了,考虑的比咱多,你们要是说出去了会吓到他们的,你们也不想让舅母一宿不合眼的守在你们炕边。 表姐答应你们,等下一次,下一次再挖到这东西就叫舅母他们一起吃好不好?” 今日要是孙佩芳来了,多半这东西是要被强制扔掉的。 别看孙佩芳柔柔弱弱的,可哪个母亲会让孩子以身犯险,万分之一的几率都不可能。 所以呀,他们得悄悄的吃,一是三个小的需要补,二是他们吃好了大人们才会相信这东西能吃。 “待会你们悄悄回去,别打扰了舅母睡觉,都乖乖的哈。” 喜宝和元宝大手拉小手,元宝没躲,早就忘了白日里喜宝气她的事情。 “表姐,那以后还能来听你讲故事吗?” “不对,是传说。”元宝纠正道。 对对对,你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以后表姐也给你们讲,不仅给你们讲,还教你们识字。 表姐还是那句话,不许告诉别人,要不然——” 结尾也要绕弯子,这是讲传说的人的基本素质。 两个丫头很上道,立马齐整整的站直,“不说不说,我们发誓。” 这模样连周满都诧异,他是他姐的亲弟弟吗,怎么觉得两个表妹才是和姐一家的。 先生说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同仇敌忾? 还是对付自己人。 算了,话说多了招人烦。 周欢看了看旁屋已经快要熄灭的灯火,最后再三嘱咐一定悄悄的别打扰舅母睡觉。 另一方面她为了看看两个小迷妹的忠诚度,表面把木板子放上了,其实自己还在门缝偷偷的观察。 嗯。 很听话。 嗯。 走的是猫步。 古代的小朋友可太可爱了。 现代的那些一个个猴精猴精的,别说十二岁了,就是五六岁她都哄不了。 那脑袋瓜用谁来形容呢。 正想着,回头一看,想起来了。 像周满。 今晚就她弟弟话最少。 除了听个渔民伯伯的故事很专注以外,其他时候都在神游。 听完了也没有和喜宝元宝一样气愤,整个人很淡定,淡定的让周欢觉得这孩子城府有点深啊。 “小满你去铺床,再把帘子挂上,姐这边要开始熬药了。” 周满本来就在干这些活,姐给他们又是说新鲜事,又是给他们煮蛤蜊挺辛苦的了。 “这么晚还要熬药?” 天色不早了,喜宝和元宝进来的时候天空还是靛蓝色,可现在已经是漆黑一片。 方才听得太认真也不忘了耳边有没有人敲锣声。 “姐今晚还是早点休息,熬药这事儿要熬到何时。” 熬到天亮也得熬,难得屋里有水,有火,有铁盆,天赐的良机说不要就不要了。 啧啧,周欢看周满,你就是仗着有光环一天天不紧不慢的。 “这东西快还简单,熬得颜色变深了就可以出锅了。” 吃蛤蜊的小盆将巴能放下,还得是两轮。 “姐从哪扒的大葱?”周满惊了,她姐好神奇,怀里塞了好多东西。 周欢嘿嘿一笑。 得亏他们今天去扒松毛子带回了屋里不少,不用担心这火能灭。 “门窗关严实了?” “别把火扑灭咯。” 周满道:“窗户是严实的,门直透风,姐你要做就做,我在门口站着给你挡风。” 另外,他还担心有人闻着中药味过来。 邻里街坊的不说,旁边屋还有舅母和俩表妹呢。 他们回去了这屋还不熄灯,舅母知道了不得过来看看啊。 “不用,你别被风闪了腰。你过来帮我把东西往里挪挪就行。” 俩人一边说着一边将火盆和铁架子重新支好,周满干完这头又要忙着炕上那头。 只见炕上都是洞啊,四五个洞。 也没见这俩人真的要种什么,还只管挖坑不管埋。 帘子也得重新挂中间,他个子矮,只能把小板凳搬上来,踩在上面挂帘子。 冬日的夜里,刚洗完澡的周满又累得一身的汗。 活是越干越热,整不明白咋回事,等忙活完才意识到 他姐的盆里已经开锅了。 “变色了?这么快?” 可不是快吗,枯黄的苍耳和葱段先用筷子扒楞几下,炒到变色,然后就加清水,十分钟就能好。 专治过敏性鼻炎。 正真能闹了,土地上面全是宝。 那歌怎么唱? 马钱子决明子苍耳子还有莲子 黄药子苦豆子川楝子我要面子 “这也不够,一次不就得喝没了?” “这不是喝的。” 周满纳闷的挠挠头。 这么清汤寡水的药不是喝的,那咋用,做膏药也不够粘稠啊。 你懂什么。 周欢那眼神美得。 这才哪到哪,这还有最后一道重要工序呢。 她不是剪了周满的袜子留下了自己的嘛,正好洗过的也晾干了,自己不嫌弃自己。 这时候正好撕成一条一条,比指甲盖还要细的那种款,裹在捡回来的柳枝上,一个上面卷一条,这就当棉签了。 那有人就问了:棉签为啥不用棉花。 因为这是冬天啊,别管衣服小不小,这幽州它不产棉花啊,舅家是不指望给她买新的了。 眼下有一件算一件,全都是绝版的棉衣。 “诶?有小瓶吗?” 周欢干的一包劲,搭在肩膀上的毛巾蹭了蹭脸,这才想起来包装问题。 “有。”周满顿了顿,从床底下开始翻。 都是周欢以前治病的药瓶,一捧一大把。 给周欢都看震惊了。 难怪朱五六家没钱了,这是真没少在她身上投钱那。 第25章 书中自有大帆船 二十来瓶的苍耳水桌上站排排,周欢围着桌边来回打转。 周满成了善后的那个,又是把盆里的火熄灭,又是把屋里的雾偷偷往外面放的。 还不敢一次把门打开,水雾太大,怕吓着隔壁的狗大晚上乱叫。 “别开门啊。” 周欢停身边说边往门口去,抢先一步把木板子有合上了。 严丝合缝。 “这屋里正好靠这点热腾腾的雾气暖和了,你这放出去不白瞎了。” 而且这晚上睡觉她呼吸的空气里有苍耳水这多治病啊,在现代的时候她到了季节就得给自己做雾化,口鼻上扣个面罩,很治病,但很麻烦。 可现在想要也没有了。 好容易有了这天然条件不能放过。 “你快拖鞋上炕别管我了,这药瓶可不能弄混了,我得都收在咱自己包袱里才行。” 周满一整夜脑子都是稀里糊涂的,看着这些瓶瓶罐罐,“这些够用吗,要不我趁天好再去山上找找。” “不用,这东西够使,难受的时候沾点桶鼻子里就够,别看少,一小瓶够用一年呢。” 周欢心里又是喜又是悲。 一用用一年,她是不用担心犯病了难受了,但要是想长线赚钱可能还有点困难。 没钱,没有衣食的保障,那可不行。 周欢挠挠头皮,湿漉漉的头发这么久早犒干了,就是啥也没用干搓的现在还有点痒。 她自小一个人长大,喜欢啥事都想的多一些,毕竟自己的事自己不上心也没人伤心了。 只是在这地方,自己还真说了不算,也不是光靠想就能想明白的。 走一步看一步。 实在不行只能躺平,不要美食诱惑,暂时甘心当个农家女。 躺床上,一闭眼。 好家伙,做不到。 烧烤火锅小龙虾,蛋糕奶茶汉堡包全都在和她招手。 “哎——” 周满拧过了身子脑子里一团麻,本以为她姐今天这么累一倒就得着呢。 没睡觉直叹气,想的是什么呢。 “姐,你想啥呢?” 周欢枕着胳膊,睁眼,“没什么,就是想了像以前的好日子。” 好日子? 周满回想了一下,以前的日子和现在没啥区别,家里该没有的还是没有。 姐却说那时候是好日子。 约莫,那时候一家四口团团圆圆,整整齐齐的,的确是好日子了。 想了想,鼻头有点酸。 去年过年家里还有娘包的酸菜饺子呢,还有爹上山宰的野猪肉。 四个人围着炕桌笑的那个开心。 “姐,有我在呢。” 周欢扭头笑了笑,“嗯呐,有你在,以后好日子还会回来的。” 嗯? 是月光如水太温柔吗,怎么周满的眼睛水盈盈的。 刚才她吸着口水说啥了吗?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不能次次比姐先崩溃。 “姐,你咋知道那么多呢?连大海里有啥都知道,你还知道啥?这些都是以前先生教的吗?” 周欢噎住。 点头。 “那娘背着我去的时候先生怎么除了教生字和之乎者也的那些什么都没讲过。” 以前先生啥样周欢记得不清楚,但他讲不出来这些是肯定的。 “我跟娘去干活的时候,先生还年轻呢,这些事儿他都能记住,等你去的时候他岁数也大了,脑子都不清楚了,能教学生生字已经很不容易。” “这样啊。”说到这些学问,周满充满了好奇。 当然,作为一名十二岁的少年,求学若渴是好的。 但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就不地道了。 “可是姐,先生一直是咱周家村的人哪也没去过,他怎么知道这些?” 周欢:“……” “听一位海先生讲的。” “海先生?” 嗯,海先生,外国的,懂不? 周欢心里大嗐了一声,这怎么解释,她就后悔呀,后悔今晚和她弟单独相处。 “是不是胡人、夷人?” “算是。”周欢打了个哈欠假装困倦的样子挪了挪身子。 搪塞道:“小满那,书中自有大帆船,你想看海,就多学习,多看书,知道的越多了遇到风浪越不会麻爪知道吗。” “……姐给我讲也一样。” 听听这声,就不是真心话。 那能一样吗,周欢讲的是东西除了给他们长长见识说实在没啥用。 古代科考靠的是四书五经,那东西周欢讲不出来。 周满不是不困吗,那她也别装了。 好好说道说道,这剧情才能顺理成章走下去不是? “你别翻身,别躲我。 姐说的话你别懂装不懂的。 姐那是叫你听这些吗,姐的学问也是有限的,说白了就是姐帮不上你。 姐今天都没说你,在饭桌上怎那么不给人台阶呢。 你想回家给爹娘上坟,你有孝心我们都知道。 可孝心不是这么用的,你这么耽误自己,爹娘九泉之下知道了是要难过的。” 掀开周满捂在头顶的被子,他不想听那不好使。 你咋就不惜福呢,你瞅孙阿爷抢着要给你交束修把喜宝元宝馋的。 那俩是舅家的她管不了,女娃在这上学困难也不是她说了算的。 但你呢。 周满小眉毛都拧在一起了,和周欢一直说。 “哎呀姐,什么功名利禄啊,那些都不重要。 现在你的身体和卖身契才是最重要的,啥事等还上钱了再说。” 钱钱钱的,周欢一泄气躺会了自己位置上,总惦记这些还不念书非得走歪道去。 首辅大人,我呸。 她没记错的话,历史里严嵩就是首辅,大贪官一个。 她决不允许小满成为搂钱的蛀虫。 “你去,把棉签给我拿来两个。” 气不打一处来,我就使唤你。 分掉没了也不怕了,姐都是为你好,塞回娘胎里姐也是这些话。 一边捅耳朵一边说: “你说想回村孝顺爹娘,我就告诉你,爹娘勒紧裤腰带送你上学念书你最后碌碌无为就算坟上香再高爹娘不会开心。 你还叭叭的天之经地之义,你最不孝你。 你再说落户的事,你在这不落,回头回去了那头官府再找不找你人给你划死了,别说以后入仕了,咱俩都得流亡。 一口一个不给舅舅舅母添麻烦,要是不落户天天吃现成的更添麻烦。” 呜呜呜…… 周欢:“……” 哭了? 下意识先看一眼分。 没掉。 惊喜。 还涨了几分。 周欢耐心说道:“行了别哭了,姐看出来了你是喜欢读书的,你不爱读书你能在姐抖学问的时候眼睛瞪那么大吗?是不是? 咱家小满是心里过意不去,小男子汉想照顾姐姐,想守着爹娘是不?” 恩恩。 周满委屈的点头。小脑瓜埋在枕头上,张开一只眼看着周欢。 瞅这可怜样,真想抱在怀里揉搓一番。 可惜她及笄了,亲姐弟也不能那么亲密。 “别哭了,还记得姐刚给你讲的渔夫伯伯吗?” 小肩膀整个抖动着,“记、记得。” “你说渔夫伯伯在狂狼的大海上都没有向命运低头呢,咱也不能低头是不是,哪怕,姐是说哪怕。 哪怕最后你也像渔夫伯伯似的一无所获,起码你试过了,你不后悔也没有对不起爹娘对不? 说实话,你要是不念书姐都会后悔,姐会因为姐身上这些破事没让你和爹娘圆梦而悔恨。” 第26章 雪一直下 小小少年在抽泣中渐渐瞌睡了过去。 这么晚了,周欢说了一大通后却清醒的很。 在心里默默的盘算了一下。 一千文是一吊钱,一吊钱是一两,五十两就是五万文。 到底是多少钱周欢心里还是没数,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家还不起。 这穷山沟里的百姓一看就没钱,而朱五六家看起来就更没钱了。 别人家门上吊着的又是柿子又是玉米还有红菇鸟,院子里一坛一坛的瓦罐里不用打开就知道是干菜。 这还是最次的人家,好一些的家里还有猪有鸡,院里的墙铺的青砖,家里的墙说不定还是火墙。 再看朱五六家。 穷的叮当响,要啥啥没有,也不知道衬几亩地,地里种的东西卖去了哪。 哎。 别能睡前想糟心的,容易胸口长结节。 人生不就是关关难过关关过嘛。 闭眼,睡觉。 明天继续去河边挖蛤蜊去。 多挖些,让孩子们多吃点。 嗯,也让舅母尝尝。 嘻嘻。 。。。。。。这丫头净想美事儿呢。 233温馨提示:人生路漫漫,明天要下雪。 就这样 周欢带着对明天美好的憧憬睡下。 隔日又带着对新一天的惊悚睁开了眼。 “哎呀妈呀,这雪咋说下就下呢,一点准备都没有,河面没结冰咱也不敢下了。” 昨天半夜下的雪,好像故意等着给周欢惊喜似的,刚闭眼就下,下的白茫茫一片,很刺眼。 山林里的脚印一大一小,只有姐弟二人。 “姐,今日是立冬。”周满小脸冻的通红,脚底下一脚深一脚浅变成了一脚泥泞另一脚更泥泞。 “告诉你别出来看了,看了也没用你非要来。” 雪夹着雨,边下边化,两人互相挽着手走都打滑。 周欢好想大哭一场。 今早换上的棉鞋有些顶脚,脚指头在里头乱动,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再想起昨天以为蛤蜊自由的快乐和在梦里一样。 “幸好昨天苍耳该整的都整回来了,这下了大雪也整不着了。” 这件事,喜忧参半。 她还没想好怎么卖就搞垄断了。 周欢在一边很是好奇的问周满:“你知道今天立冬要下雪?早就知道?” 周满仔细着脚下,也没顾上思考这话几个意思。 直接告诉了周欢:“嗯那,先生说过立冬北风雨雪多。” 周欢胸口闷闷的。 早知道不告诉她,昨天看着她傻乐。 “老朱家的,你们舅回来了!” 山底下,隔壁婶子的大金牙刺眼一晃,周满忙是挡住了眼睛。 “舅回来了?这么快?” 周欢没搭理周满,隔空和山下的婶子来了个对视。 看看她像上来干活的吗,山林子里有啥可干的呀。 家里男人不出来她出来了,给她勤快的。 “别搭理她,赶紧下山。” 一个白眼送给山下的朋友。 周欢拽着周满摇摇摆摆的走,连个伞都没打,回去直接白毛女了。 此时,从朱家院外往朱家门里面看,是两兄妹毫无防备的一幕。 周欢想的八九不离十,没有周满那么惊讶。 朱五六指定是回来了。 还回来的很丢脸。 丢脸到什么程度呢。 一尘不染、白皑皑的院子里,朱五六浑身上下就穿着脏兮兮的亵衣。 本就有些囔囔肉在身上,这么一跪跟个雪人似的。 旁边的骡子都比他看着暖和。 过往的人都吓了一跳。 往常旁人肯定会笑话几句。 但这时候谁也不敢好信儿的去闹去喊:欸老朱你回来啦,来我家坐坐喝口热水呀,说说这是咋了。 只因门外还站着周欢。 “这是咱舅吗?” 周欢也怪的很,心里还残存着百分之一彻底崩塌。 她觉得怎么着朱五六也不可能跪在外头啊,这古人家家户户不打媳妇就不错了,还是说他又做了什么罪无可恕的事儿? “舅?” 周满选择直接上前,他看了看关紧的房门,还有窗户上两双水汪汪的眼睛。 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这是舅母的安排,不是他能让起来就起来的。 朱五六心如死灰,两眼发白之外外面还有一圈红印子。 “啊。”周欢捂住了嘴巴,咬着嘴唇扶着“大熊猫”起身。 等会儿雪下大了就上冻,这人还死活不配合,在这挺着干啥? 想当永冻鸡? 到底是俩孩子没辙了。 只要朱五六自己不愿意,他们压根动不了他一根汗毛。 他心话:别扶了,扶不起来的阿斗说的就是他,他不起来,没脸起来。 周欢怼了怼周满,使眼色道:“你去,进屋劝劝舅母,让舅赶紧进屋。 一来家丑不可外扬,让舅在外面跪着不好看。 二来这天气冷,膝盖受了凉容易得病,还是年年都犯的慢性病,有啥事进屋再跪。” 周满和周欢对视一眼就往屋里跑。 一会儿的功夫,周满又小跑了出来,带的是孙佩芳的口谕。 舅母让你起来进屋说话,说跪坏了要看病,家里再没钱舍得花给你。 “起来舅,我扶你,不行我也能拖着你,你就不稀起来,看样儿进屋还得跪着。” 周欢说完就上手,一打眼对上的是朱五六挂着泪珠儿的目光。 一家里就俩男人,两天的时间把一家子的眼泪全哭完了。 别说她一个女孩子家看不起他们男人,家里女人还没哭呢好。 周满“嘘”了一声,指了指里头。 别说了,舅舅哭的很隐忍了,屋里三个哭更凶。 周满没夸张。 这是家里的帘子厚,隔音效果好。 等掀开帘子,呜呜咽咽,叽叽哇哇,什么声都有,就是没一句完整话。 只见炕头上。 最里面瘫软的是孙佩芳,棉被一半铺着,一半盖在腿上。 左右各一个童女,颤着丸子头摇着孙佩芳的胳膊。 中间放的是一个雕镂的木匣子,开盖的,里面空荡荡。 这是干啥? 做法呢? 炼金术? 两个小娃一个抹着泪说:“娘,娘原谅爹爹,我去吴师傅那打工赚钱。” 另一个张着大嘴仰头说:“娘亲,我也不吃米糕了,我的米糕钱给爹爹。” “舅母、” “欢儿你过来。” 周欢下意识的看了周满一眼,两姐弟似乎都有预感。 这有钱没钱和他们关系很大。 周满很抬不起头。 周欢则被迷迷糊糊的拽上了炕。 孙佩芳指着匣子里的钱说道:“这是舅母头些年攒下的钱,原先有三十两,本想着给你借点钱凑一凑就可以赎身了。 现在,你这没脸皮的舅舅不但没借来钱,还赌输了钱,全输光了! 你说他怎么有皮有脸!” 孙佩芳捂着脸,什么都不看心里会舒服些。 周欢捧起了匣子。 三十两? 家里衬这些钱,却衣食住行没有一块是比得过别人家的? 不用想、不用看、这钱是为了谁攒的她很清楚。 此时,周欢眼睛都不敢去瞄两边的小丫头。 “舅母,你说你这是干啥呀,不都说好了吗钱的事我和小满想办法,我俩能行……你说这样,我……我以后、我。” 行什么? 朱五六也说自己行。 说自己城里朋友多。 结果呢? 孙佩芳狠下了心。 “不行舅母想好了,你和你弟弟走,走的越远越好,别让人抓住了。 我和你妹妹们没有事儿,是你舅舅干的事儿,他要面子轻信人!活该下大狱!” 第27章 气氛不算融洽 孙佩芳对朱五六那是刀子嘴,豆腐心。 谁会希望自己的老头下大牢啊,一个人进去,全家人遭罪,在这村里根本抬不起头来。 她是气疯了。 “不要,不要,我不要爹下大牢。” “我能赚钱,娘,我长大了,我给爹赎罪,我给姐姐赎身。” 听听,多么爱他的两个小棉袄。 他配得到这份爱吗? 朱五六第一次打心眼里这么瞧不起自己。 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妻子关在了屋外。 他是冻得没力气解释了呀。 炕上的孙佩芳也是第一次这么玩命似的呵斥他。 “你说!你自己跟孩子说!你走前答应我好好地,我要知道你敢整这事儿我就是把这些钱就扔了我也不给你!” 喊完话她心肝都颤。 家里没钱没关系的。 朱五六是个外乡来的没有地基也没关系。 不管别人,就说她自己。 她最看重她家男人的不是多么有钱有势,而是疼她爱她,时刻都能让她知道这人是个过日子的,知道进取。 看到一个男人为了家付出,一个女人别管过的多难浑身都有劲儿。 现在呢? 知道赌钱了! 周欢心里过意不去,看着匣子,回想炕上的洞,再瞅瞅朱五六被打的那熊样。 她都明白了。 舅家为了她忙前忙后,她干了啥。 嘴唇咬的红艳艳,周欢开了口。 “舅母,现在说谁欠谁的都没有用了,咱就说好了我的身契我自己赎。欠了咱家的钱我也能还。” 孙佩芳压根听不进去,一个劲儿的摇头。 “你一个小丫头你能干得了啥?那是五十两啊,咱村里庄稼地最豪横的人家一年也赚不到五十两!” 她斜着眼睛看朱五六,手指甲死死的攥在袖子里抠着手心。 “你再问问你舅怎的被人打成这样,咱们家这是真摊上事儿了,人家这是要往死里祸害咱家呀。” “谁?” 周欢在泣不成声的孙佩芳这得不到答案,眼睛干脆扫到了朱五六身上。 朱五六一双青红的眼睛肿的像茶叶蛋,但他已经麻木了。 被打,被扒衣服他都不在乎了。 他要为自己证明。 “还了。” 哭声大过了言语声,周欢只看人嘎巴了嘴,啥也没听见。 周满始终站在朱五六旁边,别人兴许没注意的他注意了。 忙摆手。 你们先别哭了。 舅好像说话了。 凑到人唇边,听那人卑微的说道:“还上了,都还上了。” 眼神一边说还一边往下瞟。 那意思怀里边有东西他动不了,满那,你快替舅拿给你姐和你舅母。 皱皱巴巴的一摊开,还是当初的那一张竹纸,还是那张卖身契。 与从前不同的是,卖身契上面有了鲜红的一道,从左上角一直划死到右下角,海明晃晃的签着姓王的那老头大名。 朱五六眼神空洞:看明白没,钱还上了。 “姐……姐赎回来了。”周满说这话的时候不敢置信,那鲜红的颜色他看了好几遍才喜极而泣:“姐不用给臭老头通房!我姐不用给人做通房了!” 几个女人在炕上你看我我看你,也不信。 争先恐后的要看看白纸黑字上的东西。 生怕再被人下了套闹出了笑话。 “是真的,娘,是真的卖身契。” “是爹赎回来了,爹给姐姐赎回来的。” 第28章 道歉 孙佩芳止住了哭声,指尖沾着唾沫就往纸上蹭。 就一层,不是耍他们的。 猛一抬头:“唉呀妈呀,快,快给我男人扶起来!快点上炕。” 话音未落,几个孩子紧着下炕扶起了一跪不起的男人,炕上给朱五六倒地方。 朱五六身体和心里也渐渐开始回温,但温暖归温暖,该对妻子说的抱歉他一句也不会落下。 这不刚躺下,他就拽了媳妇的手。 “孩儿他爹呀,啥都别说了,是我冤枉你了,都是媳妇不好,你瞅瞅你被人打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棉衣都让人扒光了,你冷不冷,呜——” 眼泪鼻涕一起下。 朱五六脖子能动了,摇摇头。 “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是我确实被人怂恿上了赌桌,钱也确实输了十两,这都是真的。” 回来前话就说到了这,再想往下诉衷肠,孙佩芳不允许了。 现在,他要赎罪。 望着妻子疑窦的眼神继续往下说: “是钱掌柜,你还记得不? 你原来干活的那个绣坊。 就是那个把你当亲闺女似的那个老掌柜,是他媳妇教你编花样,又是教你排针布线的。 是他们夫妻收留了我,及时给我往回拽,不让我和那帮瘪三较劲。 我这才守住了二十两。 是他们,看在你的份儿上,借了我三十两,还说不着急还。 不是你男人我厉害,受了委屈还能办事,咱们家呀都是托了你的福。” 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朱五六怎的就那么幸运。 算上他姐,身边出现过五朵金花。 孙佩芳吸了口气,心里咯噔一声,再也说不出啥话。 “我知了,改明儿等你伤养好了带我一起进城,这人情我来还。” 说完孙佩芳要下炕,朱五六攥着媳妇的手不撒开。 求原谅。 求安慰。 孙佩芳心里苦,回头给人捂上棉被拍拍人,叫他别胡思乱想了安睡一会儿。 元宝不甘心的冲过来和朱五六脸贴脸。 “是谁打了爹爹,元宝学功夫了,元宝替爹爹报仇。” 朱五六嘴唇干巴巴的笑不出来,这话听着是该喜还是该忧呢。 闺女厉害了,不能让人欺负了,他欣慰。 可人家整不过孩子就收拾自己,他又腿软。 “欢儿啊,你去把妹妹们都领你屋去,让舅休息会儿。” 周欢答应了一声,左右手歉疚的牵起俩孩子的手。 她寻思着,男人哭哭不是罪,他们大人也需要自己的空间不是。 出了屋,喜宝瞅眼周欢,“没事儿的表姐,你别看我爹胆小,但身体可好着呢,要是旁人挨了这打都起不来,也就是我爹从城里办了事儿还能回来。” 周欢:“……” 有些话,不听,她难受。 听了,更难受。 “嗯,那个啥,我上个茅房,你们回屋睡个午觉哈,小满你看着他俩点,等妹妹睡了你再睡。” 周满很想看不明白他姐的意思。 但事与愿违,几日下来,他对他姐的眼神了如指掌。 茅房里。 “233。” 233纳了闷:故意的,是不是故意的? “老子在呢。” “最近没有任务做吗?” 233捅捅耳朵,他没听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没有人能一上岗就当劳模,况且你最近表现不错,没啥副本我就不跟着捣乱了。” “别呀。”周欢急切道:“有没有什么任务,可以帮助小满的又可以造福全家的,最好能赚钱贴补家用。” 233细琢磨,“你别说,还真有。” “快告诉我。” “据我所知啊,朱家这两年往外借了不少钱,东拼西凑也得有两了,但是一文钱都没要回来过,要不你去试试?” 乖乖哟,这条件还往外借钱呢? 又听233道:“有了钱家里日子能缓和,也能给你自己加分,双赢。” 周欢顿了顿,两,可不够干啥的呀。 “那、那我要是自己能赚钱呢。” 233乐了:“那更好了呀,扶持男主读书郎任务,加分啊。” 临了233还总结了,做你自己,爱干啥干啥,别再给我整掉分了就行祖宗诶。 第29章 往前看 从茅房里出来,周欢已经做好了打算。 回屋就冲他递抛媚眼,趁妹妹们睡着捧着药瓶子就往大屋走。 从这一刻起,奸懒馋滑四个字就和周欢暂时无关了。 圣母周欢从此诞生。 “姐,你是不是愧疚了?” “嗯。” “姐,其实我心里也堵得慌,我之前还在心里瞧不起舅舅来着。” “嗯。” 周满叹了口气,心情分享了和没分享一样,寻思周欢怎么不理睬他。 周欢现在真的是没空理睬,她正在脑子里组织语言。 这东西来路不明的,怎么说给舅舅舅母听。 尤其那朱五六,一看就是个保守到家的人,这东西放他面前,他不得犯嘀咕啊。 譬如,小孩子家家弄出来的东西,会不会没整好,会不会整死人。 有担保人吗,有品牌吗,有质量认证吗。 一个三无产品啥都没有卖给谁去。 啧,除了这些她舅还会很多。 难不成她最后还要以身试法去艾蒿丛里玩命一回? …… 大屋里,朱五六裹着棉被坐起身喝着姜汤水,浑身一打哆嗦。 是哪位好兄弟冒着风雪来看他? 孙佩芳端汤送水不忘白人一眼。 这十里八乡哪有啥好兄弟,是你大外甥女。 “欢儿咋又过来了,不睡会儿?” 孙佩芳说完还望外头瞅,没见小娃跟来放心了不少。 “啊,睡不着,有事儿和舅舅舅母商量。” 哟。 这孩子说话文绉绉的,还商量,有啥嗑就唠呗。 是不是心里过意不去啦? 那都没有事儿,阎王爷送走了,一家人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况且这事谁先起的头,谁把好日子搅黄了。 孙佩芳沉下一口气,一走一过又欠了一屁股人情回来。 转眼间,叮叮咣咣的声音砸在炕上,这夫妻二人才看明白,这姐弟来人是真的来商量事儿的。 孙佩芳拿起一个小药瓶,还奇了怪了,这不是当初给周欢买的药吗,咋?当初没使了? 周欢抬手解释道,这些是家里祖传的秘方,专治她的病症的,之前不晓得这东西咱村里有没有,这才发现就熬出来了,能治病,还能卖钱。 “这是药?”孙佩芳左右打量,学着大夫搞起了“望、闻、问、切”。 先打开瓶看,清汤寡水的,刚要周一口被周满拦下,学他姐的模样告诉她这不是吃的是用的。 孙佩芳更纳闷了,又搁在鼻尖上闻闻,没有中药味。 那怎么用呢? 这时候周欢从腰间掏出来了一根棉签,伸进了小瓶里沾湿。 当着三个人的面塞进了鼻孔里,轻轻的上下剐蹭。 此刻的孙佩芳和朱五六看的直瞪眼,表情比周满当初第一次瞧周欢的时候还要丰富。 “我试试。” 朱五六伸手,不敢让媳妇来当家里第一个吃螃蟹,他是男人,得他先来。 这意思就是别管有没有用,先试试有没有毒。 这么一想,手伸了出去又是一抖。 “诶呀舅你别抢我这个,你看,我这还有,你得用新的棉签,这样才卫生。” 啥卫生啊。 朱五六没搞懂,但孩子被姐教导的很好,脑瓜也聪明,说了他不明白的词不意外。 又瞅了瞅周满。 看小满挺淡定的,说明周欢说的没错。 “这玩意要一人一个?”朱五六蹙眉,“这也太浪费了。” 这还浪费? 周欢说道:“这才干净,你见过医馆里头包扎完伤口的药布拆下来再扎下一个人的吗?” 朱五六噎住。 孙佩芳怼怼人,“你咋样?你别光说没用的,这东西啥感觉呀。“ 还能啥感觉。 捅完凉飕飕的。 他又没有病,咋知道有没有用。 周欢说了:“这东西也不是治根的,我那病它就治不了根,但这东西能缓解,用上以后不难受。” “大熊猫”朱五六裹着都看不着黑眼仁。 你试了? 周欢仰头,嗯呐呗,她就是这么好的。 朱五六不信:“治标不治本的药,谁能买?” 你看看想什么来什么。 周欢无奈,她想说这在现代叫过敏,别说啥标啥本了,科技那么发达也是照样没辙。 你想一劳永逸,可以,消灭传染源就行了。 可艾蒿属于大自然,朱五六这是让她和大自然抗衡啊? “舅给我买的药连本都没治呢。”周欢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还是被人听了去。 朱五六还上钱了,腰板也直了。 顶着大肿眼泡就不乐意了,“小小年纪你还顶嘴你,我就应该替我姐好好收拾你我、” 话不敢说满,他外甥女会功夫。 咳咳两声。 孙佩芳当起了和事老,“要不,去城里卖卖试试?那边人见识比村里广,不试咋知道嘛。” 说起进城,孙佩芳又想起了美事,寻思说出来让朱五六开心开心。 “对了,前几天孙里长来了,说等你回来同你说让俩孩子落户咱们村,以后啊、欢儿和小满咱村人了,里长还说了、” “啥?”朱五六瞪眼,“做梦。” 以前有可能,现在就是扯淡。 小腿一盘,指着一双眼睛说起了这两天的遭遇。 看到没? 知道这是被谁打的? 王老爷家养的小混混。 知道为啥被打了我不敢去报官? 人家亲妹子生了个儿。 生了也升了。 从县老爷见不得人的外室成了有头有脸的妾室。 别瞧不起妾室,以后咱们见人家都得低头哈腰。 他算是绝望了。 以后在凤台县还怎么混,路不得都叫人家堵死啊。 “哎,还是过去的日子好,没钱也快乐。”朱五六怂嗒嗒的。 周欢心里想:你现在也没钱。 而且舅啊,人不能老往回看,往回看日子就过不下去。 这过程她深有体会。 就说说她。 你们失去的能比她多? 你们原本得到的就少啊。 她那些年存的钱,考的证,临嗝屁前买的基金,那都不能想。 想想那就是二十四年为谁辛苦为谁忙。 这边厢朱五六怕他们不信还说道:“我一开始借不来钱都没想上桌赌,我是被那小混混怂恿的来了脾气了,我就是、嗐——” 知道有诈,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呢。 孙佩芳讲话儿了:“别废话了,我听明白了,这么一说落户那是没指望了。” 一个里长在县令面前算个啥。 进去不挨打就不错了。 朱五六皱着眉头本来还想多啰嗦几句,他一肚子的苦水还没倒干净,但他说完了发现周欢脸上啥表情没有。 这孩子是真不知道“怕”字有几笔呀。 不但不知道怕,好像压根也没往心里去呀。 “那些事儿先不说,咱说回赚钱啊,我们姐弟俩没事,尤其是小满,还是个男孩,吃点苦没关系。 可喜宝元宝怎么办,他们身子那么弱,不能天天喝粥和吃干粮啊,肚子里没有油水怎么行? 舅舅舅母,我不是为了自己,我和我弟是想给咱家里做点事。” 第30章 女拳 喜宝? 元宝? 喜宝元宝就是这么长大的,怎么就不行了。 “家里地收的黄豆和玉米省点用够咱吃一冬天的了,等开春了消停消停咱们再从长计议。” 朱五六发言完毕,一挥手告诉大伙散了。 三个人你瞅我我瞅你就是不动地方。 “咋的?我说话不好使了?我还是不是这家里的男人。” “你是你是,但你有钱吗,是谁签的字,又是谁赌的钱。” 孙佩芳一击致命,怼的朱五六不敢出头。 今天起,家里钱方面就易主了。 “你还说你有朋友,哪来的朋友?钱是他们借你的?” 朱五六不乐意了,这怎么能一棍子打死一帮人呢。 “你看你看,芳儿你咋说那话,我那些工友怎么和你以前的掌柜比。 掌柜的家里什么背景,那生意做的多红火。 我那些工友辛辛苦苦一年也攒不下来几个钱,都要过年了大家手头都有些紧。 这我都能理解的。 这就是赶年关了,不是这时候他们肯定借我。” “啊,那行,是我路走窄了,我不认识他们我误会了,那说说咱们认识的,隔壁金大婶的钱你还要不要了?村头赵老太太的钱你要不要?把头老李叔的钱你要不要? 都不要了是? 你不要我要! 我今儿我就出去,我连带着给里长家还骡子车我就打听打听,欠钱不还他们是几个意思。” 诶、诶诶、 周欢和周满让到了一边,给朱五六充分的施展空间。 只见朱五六腿脚忽悠一下利索了,跪起来就去抓人。 软硬兼施:“你咋这么着急呢你,这钱我也没说不要啊,村里这几家都是实在邻居,能不给钱吗,再说了哪有过年要钱的,还让不让人家过年了。” 可真是个场面人。 听听她舅说的什么话。 让人家过年,自己全家饿死。 她宣布她舅才是优秀劳模。 与此同时,脑子里叮的一声任务开启,周欢气运丹田,准备插话。 “舅舅、舅母,要不这钱就让我去要。” 俩人还没吵吵够,听了这话一齐扭头。 “你去?”孙佩芳不同意,“你一个小姑娘去干啥,你是没见过那些泼皮,你说不过他们。” “可你和舅舅去不好看啊,舅不好意思开口舅母就好意思了?咱家已经出了一个恶名昭彰的我了,就别再出第二个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村里是怎么背后议论她的,那些个大嗓门她想听不见都难。 个个缺心眼的臭婆娘,说话都不知道避人。 粉白的拳头举起来,三个人眼睛瞪溜圆。 233在心中呼唤:你可真刑啊,日子越来越有判头了。 朱五六嗓子呛住,他外甥女要为了他挥舞女拳了,从前希冀的事儿摆在眼前原来他并没有多高兴。 “使不得啊欢儿,听舅的,别再出手了,你都及笄了。” 急死个人了。 十里八村的小伙子从前有多喜欢盯着你,现在就有多害怕你。 “我和姐去。” 啥? 一个不够,又要去一个。 周欢摇手,不用不用,她自己能行。 周满不同意,他是男孩本就要保护姐姐。 孙佩芳也不同意,家里俩大人做炕头啥事儿让孩子出头,窝不窝囊。 瞥了眼自家老头。 窝囊。 周欢说不过三张嘴。 嘻嘻哈哈暂时答应下来。 紧接着又说回了这药。 这真是好东西,得卖,大不了她拿一根艾蒿以身试法,大街上来个现场直播。 劝到了最后朱五六倒不是信不过孩子。 只是不大敢进城了,怕再被打。 周欢安慰道了:“这回我跟你去,有我在咱怕啥,怕就跟他磕命!” 闹笑话哪,光脚的还怕穿鞋的了? 这回朱五六没有理由拒绝了,但他也彻底失眠了,身边有了老婆孩子热炕头,一闭眼却全是他外甥女打了人进衙门的场景。 再一起身吓的一身冷汗。 而周欢在隔壁屋起来的时候周满已经起来去山上继续扒松毛去了。 蹑手蹑脚的出了院子回头一望。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两个小毛头兵先继续养着。 她自己要去一个很危险的地方。 此时独闯难关的周欢是个什么造型呢。 她不会扎头,自洗澡后在家就披着,在外就在头顶扎个丸子,像男孩的发型,方便省事。 至于身上,穿的是最破的一件花棉袄,她都想好了无论下地干活还是去村里走动,就可这一套祸祸了,反正也没人见。 干净的那一件还得留着卖货的时候穿呢。 门面很重要。 就这样,穿着不伦不类的周欢凭着记忆来到了她最想去的地方。 站在土坡上,掐腰,抻脖,提气。 “嗳——里面的吴师傅在家吗,我是朱五六家的周欢,你出来我和你说两句话呀——” 隔了一会儿没动静。 窗影泄露了那人的方位。 周欢哼哧了一声,一秒入戏,继续道:“吴师傅!你出来呀!你别躲在家里不出声,我知道家里有人!” 一声接着一声的音浪喊出去。 没喊出来那位吴师傅,倒是一如往常,那些好信儿的老少爷们娘们又出来了。 同时出来的还有猫在老吴家地头上勤勤恳恳的打工人周满。 “小满?!你在这干啥呢?” 周满在地头上干的好好地,也是好奇心作祟寻思抬头看看,这倒好,一抬头就对上了周欢质问的眼神,吓得扔下手里的镰刀,调头就跑。 别问他跑什么,他就是慌得很。 瞅这背影逃的东倒西歪的,还带一个大檐帽。 周欢轻叹。 跑什么劲,这会儿哪有闲工夫追着他跑。 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继续喊。 不一会儿,垄沟上的人越来越全乎,四方邻里口耳相传。 朱家的小外甥女又要大展拳脚了。 这回大家伙都是从家来的,准备的全乎,茶水也拿了毛嗑也带了,有的家里有老人的还搬来了小板凳。 笑嘻嘻的等着开始。 周欢瞄了一圈,这就是差不多了,该来的都来了。 那就开始。 颠了颠手上的石头。 高举、甩膀子,小时候怎么扔的铅球,此时此刻就怎么扔石头。 只听“砰”的一声,窗户纸被砸破了。 屋里人吓破胆的哎呦了一声。 屋外人眼神俱是一亮,不由得抖腿吆喝了起来。 十米以内。 大多数人根本看不懂这老吴师傅到底惹了朱家什么,只有少数听说了,悄眯的说这吴师傅地里有毛病,没看小丫头都不敢上前反倒是让人出来说话吗。 兴许就是这丫头当时的病就是在这干活闹得。 接着还有少之又少的一部分人知道详情在底下嘀咕:“这吴师傅是用了人家娃娃干活,听说还没给人家工钱。” 第31章 做人好难 吴师傅,名吴又仁,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药农。 因为眼尾有一道疤,县城医馆再不愿意接收他当大夫,怕吓着城里的姑娘小姐们。 而想让他转行去药厂看大门他又不愿意。 人活一辈子谁还没点梦想了。 成不了大夫就安分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种药。 说是一亩三分地那是多一块都没有,当初官府下令可以自行开荒后他才动了这份心思,早前他也没有钱买地。 但开荒他一个人累呀。 想开两亩地着实有些困难。 当时正犯愁,天上嗒掉了个粘豆包黏他身上了。 村口朱五六要买地了,凑不上钱。 怎么办,只吴又仁一寻思干脆要他给自己开荒,自己卖他七分地。 这么一来,他能倒出手了,朱五六也有地了。 所以,眼下外人看来那两亩地交税都是吴又仁在交,但其实朱五六正分担着里面七分地的钱。 也是当初这么一来二往的交流,俩人算认识了,赶巧朱五六肚子里还有点墨水没事过年给他家些个春联啥的也算是他眼里能用的上的一号人物。 就这样他才答应了家里的三个孩子来他这种药学艺。 但他不是真的不教,也不是真的不想给钱,是她们快秋末来的除了采药之外就剩下杂草了。 再说了谁当学徒不是从杂的活干起呀。 平地起高楼,得从挖坑开始。 “嗐——这老朱咋也不管管他外甥女,家里到底谁说了算。” 吴又仁躲墙根底下斜眼看头顶的大窟窿,小心脏扑通扑通的,烟袋子都吓掉了。 而在彼时,屋外头小土坡上,周欢那不绝于耳的骂声还在一句接一句的往外蹦呢。 吴又仁纳了闷。 第一点,听她骂的那意思,是因为他没给三个娃结工钱,这骂的没毛病,但是他不是和周满说好了吗等到了年底周满替她们姐三干完了活一起结钱。 他都算好了,到时候年底县城里的仁安堂会给他结账,接着他再捋自己这荷包里的。 哎,误会。 第二点,他是好奇大于苦闷。 这闺女以前挺柔和的,怎么一病之后性情大变,听听这骂人的小词,一盏茶时间过去了,不带重样的,还有好些听不懂。 “说给的钱打了水漂,曾经的友谊破碎一地。” “真是不要脸到极致了,平生最恶心的两种人,干活不给钱的,借钱不还的,整的要钱的有理变没理,里外不是人!” “当初真是瞎了眼把狗看成了人,是我们有眼无珠才会信了你的鬼。” “让你给钱的时候闭嘴了,使唤我们家干活的时候那壁画才多呢,你西北来的!” 。。。。。。 映射谁呢? 谁不给钱啊。 都说是误会了。 给吴又仁气的站了起来,见着那满口唾沫星子的又蹲了下去 不对,他还没说误会是啥呢,出去了再叫人打咯。 外头,周欢骂的也是口干舌燥,这帮臭老娘们想看戏也不知道给她喂口水。 她可得歇歇。 扶额擦把汗,了望眼前的寸草不生的黑土地,她算是看明白了周满来这干啥来了。 这姓吴的,还敢使唤她弟弟了。 第32章 群众们很慌 “里面的——” 三个字急了拐弯还没说完,就见那大窟窿里伸出了一根竹竿子,竹竿子的最上头挂着一条白纱布,左晃悠一下,右晃悠一下。 那意思:他知错了。 知错有用还要官府干啥? 她还不能轻举妄动,她怕屋里有感染源。 周欢懂装不懂,喊得更来劲儿了:“你今天不给钱,我就在这不走了!我骂你个黑天白夜!我不但骂你我还要去里长那告你!我让你卷铺盖滚出村我!” “待会儿啊你最好是拿钱出来,你不拿钱我还有拳头伺候,我还就告诉你了!我今天就是代表朱家来要钱的,我瞅瞅啊…你这是第一家,我后头还有三家呢!咱们没完!” 半个钟头过去了,233都听愣了:不愧是在公司做人事的,平时中庸的要死,关键时候这姑娘这么刚。 周欢回话了:不刚能行吗,重活一次,她要活出鲜活的人生。 没钱全家人苦哈哈的,那小品里怎么说的? 没有钱吃啥,穿啥,吃穿都没了,还臭美啥。 当然,周欢的刚也确实刚出了效果。 要不说朱五六就是个面子大于天的人呢。 他借钱的那三家,这回就没有一个不来看热闹的。 和周欢想一块去了。 其中,赵老太太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且她腿脚慢得先走。 边走边心里想着嘴里还叨咕了出来: 这是骂给谁听呢,这小丫头太不是物儿了,朱五六的心眼子全让她长上去了。 指桑骂槐的当她傻呀,活了大半辈子这还听不出来就是白活了。 诶哟哟,瞧瞧,这帮二货还在那听没头了,还不回家备银子等着待会挨揍那? 天爷呀,得亏是她过来了要不然家里就她一个人,被这么臭骂下去,还不得一头撞死在咸菜缸上。 赵老太太正寻思着,脚下呲溜滑,唧摔了个大马趴。 “哎哟,我的波棱盖啊。” 就摸腿的功夫到底还是被人抢了先。 住的离朱五六家最近的金婶子越听越不对劲,回去的路上腿是软的,得靠大儿扶着。 她大儿孙兴旺还胳膊肘往外拐,“娘,我就说欠朱大哥的钱上回他家出事就应该还上,备不住人家现在还能记得咱家的好。现在闹的人家决定撕破脸了。 你说你啊,我这两年整山货赚了不少钱,咱家也不差那二两银子了,你说我的话你咋就不听呢。” “个狗腿子。”金氏剜了孙兴旺一眼。 “那二两钱不是钱啊,我告诉你越是富贵人家越拿钱当钱,一文钱都不放过,你看看那王家脚店那臭老头子,每回来咱村收高粱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砍价! 人家差那几文钱了? 咱们家这才算富余起来,就不拿钱当钱了?就咱两家这邻居关系,晚一阵子还钱能怎地。” 这话给孙兴旺整无语了。 “娘啊,你咋这心眼儿呢,咱俩说的这是一回事儿吗。 早前你怎么骂那姓王的糟老头子的,怎么这回又说人家好了,他那样的咱别学。 朱大哥今年秋收的时候帮咱家多少活,一口饭都没给人家吃上,咱家这房子当初还是管他凑二两买的青砖和生石灰呢。 怎么转头就贪人家钱呢。” “闭嘴,我让你闭嘴听见没。”金氏走的怪着急得了,她要是不着急回去还钱去她走这么快干啥。 耳边还有苍蝇在这闹唤,烦死个人。 谁给他生了个这么好的嘴皮子。 “你就记得姓朱的对咱家好,你忘了你爹早年怎么照顾他们得啦,这我都没算账呢,真要算起来,这二两钱不够买你爹费心费力的呢。” “你快憋说了娘,人情是人情,钱是钱,你咋分不清楚呢,待会你别出现了,我去他家,这事儿让你整的!” 第33章 就怕流氓有文化 朱五六的家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来的人就像割韭菜似的,一茬又一茬,其中还有混进偏房一个小蒜苗子周满。 这边厢,刚接待完他李叔,又送走了一瘸一拐满脸褶子的赵老太太,朱五六还不能相信手里的两吊钱外加几个铜板。 照理还是让孙佩芳数两遍,确认和当初借出去的数目一致后,朱五六拍了一下大腿。 “我就说,人家欠的钱不带不还我的,那我平时都跟他们关系处的非常不错的。 嗐,你说赵老太太这钱我都不忍心要。 她一个女人,生了三个闺女都嫁人了,老伴走的又早,在这村里孤苦伶仃的,没有地钱再不充裕那怎么过年。 你就说说哈,这女婿到底比不过儿子,儿子跟着媳妇住哪有三天两头不回家干活看老娘的,你再看看她家这三个女婿一个比一个不成器,老丈母娘腿脚都这样了,都没人回来瞅一眼。 啧啧。” 孙佩芳屁股挪了位,卷了钱放首饰匣里。 朱五六说完没人搭话,媳妇背影还气鼓鼓的,这才晓得自己嘴又没有把门得了。 “你放心,咱闺女不能找那样的,咱闺女那优秀得找个像我似的会伺候人的,你瞅我当初给咱老丈人干活多卖力的,没日没夜的都快守你家屋外头了。” 嘻嘻。 孙佩芳一回头看朱五六呲个牙,偏不给好脸色的说道:“是啊,我家那时候还是火墙呢,这村里有几家能用上火墙的,你就在大屋和外屋地的当间蹲着,大冬天的多暖和呀。” “再看咱姐,那才是忙里忙外,又给我爹出行带干粮,又陪我娘在家里唠嗑的。” 对对对,朱五六捂着嘴偷笑。 要不是他姐陪老丈母娘聊天他俩能有机会钻树林吗。 笑归笑,朱五六想起过去才知道悔不当初啥意思。 那么好的院子,那么好的墙,当初以为自己挺能耐呢想去州府较量较量考个秀才回来,等媳妇娘家人没了说拆就拆了,说卖就卖了。 结果无功而返。 早知这样还不如当初卖这个水泥房呢。 不过也值得,见过世面了,还交了不少好朋友。 “老朱大哥在家吗?” 屋外头有人喊。 孙佩芳紧忙把首饰盒藏柜子里。 扭头稀奇的瞧着朱五六,该不会又是来还钱的。 朱五六在炕上打斜儿了,也挺意外的,“那谁知道了,你看看呗。” 一掀帘子,果然是金氏的大儿子孙兴旺,手边还领着小孙子。 “婶婶好。” 五岁的小娃被孙佩芳摸了小脸,羞怯怯的躲在他爹的裤腿后面,学着他爹教他的那些卖萌小眼神,咔咔。 “瞧这模样俊的。” 孙兴旺口干舌燥,说话都打结,“你喜欢就好。” 啊? 我喜欢? “我喜欢,小宝这模样谁能不喜欢,诶呦呦。” 孙佩芳将人往屋里请,眼睛时不时的扫着孙兴旺手里的东西,嗓子紧着叫朱五六。 “快点的孩儿他爹你好兄弟来看你啦。” 朱五六闻讯而动,更傲娇了。 他说啥来着,有人来看他。 你瞅瞅,还带东西来的。 “你说你来就来,还拎东西干啥。” 孙兴旺被招待着坐在了炕边的板凳上,抱过娃放腿上,小心翼翼的放下手里的挎篮子。 回想起他拿出来槽子糕的时候金氏在屋里吱哇乱叫的那样,也不知道朱家听没听见。 “哇——” 正掂量怎么说还钱这话,怀里的娃就哭了。 “咋的了宝子?” 孙小宝眼睛一闭全是眼前黑眼圈的怪蜀黍,睁眼看见了孙佩芳挡在了前面才合上了嘴,呜呜的告状。 “有黑熊,有黑熊。” “哪来的黑熊,你这孩子睡魇着了,你在人家胡说什么,你净胡说!”孙兴旺照着儿子屁股打了下去,在家唠的好好的,一出门孩子就不给他长脸。 孙佩芳在旁边坐不住忙站起来拦着不让大孩子。 示意着孙兴旺,这都不怪孩子,是他们家那位有毛病了。 顺着心口指后头。 孙兴旺很是突兀的往左边一倒。 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我大哥咋的了?” “你娘没告诉你啊?” “我、”提起他娘,他就臊得慌。 “我前两天都在山头下网捕兽来着,这才回来,朱大哥这眼睛没事儿。” 孙小宝把头埋在了他爹肩膀上,再不回头了。 朱五六眯着眼笑话这小娃胆子小,唠闲嗑道:“没事儿,吃一堑长一智,我这是收获。” 又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孙佩芳道,“甭管他,我都给他裹冰溜子敷过了,不几日就好,你说你的,不打紧。” 瞧,都没钱买药用冰溜子,那五十两是他们村里人还的上的吗。 孙兴旺心里过意不去,再不能扭捏下去。 把儿子从右肩膀倒腾道左肩膀,在怀里掏出了实实在在的东西。 “哎你这是干啥。”朱五六自尊心开始作祟了,“你这人你拿钱出来干什么,收回去快溜的。” 朱五六还瞪眼睛了,孙兴旺说这话都觉得脸上无光。 “你就收下老朱大哥,这是我家欠你家的二两银,咱们邻里关系再好钱都是另一码事,这钱给上咱感情还在,小半年了你说我娘这不才想起来非要我送过来。” 给朱五六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还想装相说两句,我家不差钱。 但孙佩芳不允许。 “你瞧瞧这才是你好兄弟,这是知道咱家有难处了,谢谢啊兴旺大兄弟,咱们之间就别当外人了。” 孙兴旺一脑袋汗,颠了颠怀里的娃,“是,要说我和嫂子往以前算还算是同族的呢,咱们自己人见外啥,来,宝子,和婶婶贴贴脸。” 孙佩芳看孩子还有点对朱五六打怵,直接说拉倒快别折腾孩子。 孙兴旺觉得自己表现得还不够自然,望窗外寻摸一眼,没人回来,又表诚意道: “对了,我看你家外甥女去吴又仁家要账去了,那吴又仁克扣了三个娃多少钱啊,不行让孩子回来我去收拾他,个欺软怕硬的……对,就应该叫孩子回来,我去!” 孙佩芳和朱五六造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不知该不该笑。 “我家欢儿去吴又仁地里了?” 孙兴旺挠头,敢情这俩人还蒙在鼓里? “啊,去了。”孙兴旺讲起周欢那骂人的样儿还有点后怕。 违心的话还得说:“要不说还得是有学问,这小丫头片子要说肚子里墨水的那准是随了老朱家了。 口才顶呱呱的。 别说吴又仁吓着了,就是咱学堂里新来的那位老先生那都是趴在墙头看的眼睛都不动一下,脑瓜子直哆嗦。” 。。。。。。 新来的老先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站在墙头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就鬼使神差的站在了这么久。 站的双腿直打颤,下巴也跟着抖。 但他敢以自己六十多年来的荣誉保证,他绝不是被吓成这样的。 他是觉得亲切,亲切到一个份儿上了就不由得激动。 像、太像了。 这骂人的姿态。 这出口成脏的能耐。 颇有他当年舌战群儒的风采呀。 第34章 画一个同心圆 人啥时候起来走的,朱五六都没注意。 等孙佩芳回屋了,他才回过神。 “你看着金婶儿的大儿跟我关系多硬,不但还了咱钱,还送了槽子糕,这玩意在城里不少钱呢。” 可拉倒。 这东西村里人不舍得吃,只舍得看,不定倒腾多少人的手了,闻闻味,不会是去年过年随礼的。 “啥叫雪中送炭那,咱家有难处了,人家寻思咱家没还上钱呢,赶紧给钱送来了,也不知道他家里咋样,这可是二两啊。” “你也知道二两啊,咱家衬几个钱你还借钱给人家,想起来我就生气。” 孙佩芳咋说,朱五六脸皮就是不耷拉,借钱那咋的了,能管他借钱那是看的起他。 张口,伸手,借钱,那是多难的事儿啊,他们女人没经历过不知道,他这回进城可摆明白了。 难上加难。 都得是平时处的顶好的关系那才敢开口,开了口还得是低眉顺眼的。 “行了,人挺好的了,还给送槽子糕,一会娃都回来了,打开扒扒外皮尝个新鲜,不用送人,咱家也没个亲戚过年不用串门。” 说到娃了。 这不嘛。 朱五六又要急眼了,情绪起起伏伏,不给人一点准备。 气哄哄就说:你说周欢这孩子是不是随了她爹的,脾气咋那么大呢,那吴师傅那头和我关系多好,再让她给整黄咯! 还说你今儿别拦我,今天非得收拾收拾她,小树不修还不直溜了,不让去不让去的,非去! 孙佩芳收拾东西才不理他说啥呢,无非就是过嘴瘾,说说就得了,真要管人家孩子听话吗。 家家户户就没有听话的孩子,喜宝元宝看她爹假模假式抡扫帚还知道跑呢。 周欢? 不反手抢扫帚揍你就不错了。 忽然,眼神一愣,“孩儿他爹。” 朱五六翘个二郎腿,想的正来劲,脑袋一晃还说别拦我。 孙佩芳让他消停会儿听她说完。 是钱,这不是槽子糕是钱。 孙兴旺给的,半吊钱,油纸摊开是一幅画。 朱五六下地和孙佩芳头碰头,低眼一瞅,瞬间明白了。 这村里大字不识的一大堆,孙兴旺就是其中一个,他不会写字,只能画画。 这是大元宝,这是手,当初借钱的意思。 箭头后面是现在,这还是手,上面大元宝加个小元宝。 这是还钱的意思。 这是利息。 明白了吗。 “你说说他这、我这脸以后往哪搁。”朱五六啪啪的往自己老脸上打。 刚才他都没起身迎送。 但没起来是对的。 孙兴旺的心意他晓得了,这肯定是瞒着家里人送来的呀,不然还给银子穿外套干啥呀。 默默在心里记下他的好:好兄弟,以后有事儿你说话,咱们哥俩一生一起走。 孙佩芳此时想的却是和他不同,到底是自小家里条件比朱五六好,看到钱就想到钱。 孙兴旺这是卖山货赚到钱了呀,要不然利滚利也不该是半吊钱啊。 山货能赚钱,可山货得有力气还得有胆量在山上一呆呆好几天。 孩儿他爹敢上山吗。 “爹娘——表哥在屋里不吱声不知道咋了。” 元宝眼睛亮晶晶的,扑到孙佩芳怀里的时候小豁牙还带着笑。 孙佩芳双手一提给人捧上炕,扒开孩子的眼睛看,高兴的咬了一口脸蛋儿肉,给元宝逗的直缩脖。 “咱家元宝体格子就是好,打喷嚏打了几天了这就好了。” 那孙兴旺的儿有啥好稀罕的,金婶还总和他家嘚瑟。 哼,她家的俩宝给多少个儿也不换。 元宝喃喃道:“是表姐,表姐拿小棍给我鼻孔清扫了一圈我就好了。” 夫妻俩人一怔,朱五六更是闻风起身。 看元宝看的更认真了。 真是好了。药好使。 “媳妇儿我出去一趟。” 棉袄棉裤都套上,同样的小土篮子,手里拿个铁铲子,十八文钱点好了揣怀里。 孙佩芳紧着拦住人,问你干啥去,还带钱。 朱五六说你们女人不懂,别人给他温暖了,他现在要去温暖别人,好多人需要他温暖,别拦着他,这是男人的义气。 这人一说义气浑身散着一股狠劲儿,孙佩芳撒了手。 但嘴巴没闲下来。 十八文钱,买点粗盐给孩子吃不好吗。 你要上哪啊,还带着欢儿的药,诶,你这人咋就闷头干呢。 你进茅房干啥,咋还捡粪,要上地里去呀。 地里? 孙佩芳等缓过神来,人已经溜了十米远了。 …… 第35章 楼德华 此时,吴又仁拿了把椅子坐在窗边上继续躲着,烟袋子磕倒磕倒往嘴里一嘬。 吐着烟圈歇口气,哼了哼小曲。 早没了最开始的恐惧。 他这人没啥优点,就是适应能力强。 你骂,你不是也不敢过来吗,害怕我这地里有问题,这可太好了。 嘴里骂骂咧咧趁人不注意往后瞅一眼。 一瞅吓一跳。 本以为这位闺女骂累了也就回去了,等事后和朱五六算账就行了。 谁想到周欢这回不是站着了,改坐着了。 谁特么给她搬的凳子。 …… 搬凳子的人此刻也慢慢悠悠的给自己搬了一个。 周欢不是在小土坡上骂人嘛。 这地方显眼。 他呢,就在底下坐着和她仰脖儿聊天,小姑娘问他累不累,他摆摆手说不累,这样治颈椎。 笑眯眯的瞅着可和善了。 周欢又不是真的十五岁,是笑眯眯还是色眯眯她看的很明白。 虽然不知道这老头儿咋这么爱看戏,怕她走了还特意搬了个凳子。 但比较一下,总是比那些白看的好。 关键他这人还爱和她唠闲嗑,说笑话,她不用一直骂的那么辛苦了。 大多时候都是他在闹,她在笑。 看这位老先生长的和蔼可亲,圆圆脸,两撇小胡子一瞅就是精修过的,很有生活品味。 看他戴着的棉帽子和手捂子饱满的很,给周欢羡慕的哟。 因为只有新棉花才这么蓬松,他们的都是陈绵,旧衣服里掏憋的刮巴刮巴才能缝到下一件里。 就说她这棉裤,膝盖那都憋出坑了。 还有脚下的棉鞋、 “这位欢小友,你家是哪的,家里可有送你读过书?” 周欢从自怜的意识回游,重新抬眼,摇头道:“不曾,只是自小被我娘带去私塾,无意和夫子学了一些词儿罢了。” 说话的功夫,老先生点了三次头。 第一次点头代表惊喜,他都多久没听过“不曾”这样的文词儿了,从进了这幽州地界,满耳朵听到的都是“嗯呐”、“酱样婶儿”、“妹有啊”,固然是听着挺热情的,但久了他这个外地人也有点想念从前。 第二次点头代表欣慰,大多数人都说女子读书无用,有的人家更是家里男娃就让从小下地干活呢,女娃就更不用说了。 他没想到小闺女的娘亲能这么有正事,知道让孩子见世面。 至于第三次,他是发自内心的,由衷的觉得这孩子聪明。 无意学的东西都记住了,不用刻意,顺嘴就来,这不是聪明是啥。 像刚才他俩聊的几句话,小闺女很是有文采还很接地气,没有乱用成语。 两人聊着聊着,老先生宽慰了不少。 但是周欢一直站着活动不冷,在外面坐久了才冻人呢。 两只手在袖子里插着都伸不出来。 “伯伯,你坐着,我得起来干正事儿了,晚些回家家里人该找来了。” 老先生点头说不坐了不坐了腰疼,也跟着起身,笑呵呵道:“好,你忙你的,板凳我先拿走免得你下来的时候打滑再绊倒了,我就在隔壁住,有事儿你就喊我。” “谢谢伯伯。” “不客气,欢小友要记住咯,免贵姓楼,名德华,喊我楼伯伯我就出来。” 周欢愣住,这人也不是大舌头啊。 这名起的。 楼德华? 第36章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 吴又仁额头三道褶,仰脸看向一大一小的两个人。 还在聊,这都聊成忘年交了。 这糟老头子从进村了就不让他省心。 大白天不是知之乎者也就是念天地之悠悠,学堂里没几个娃,还天天备课。 到了晚上也不安分,老头喜欢吹笛子,一开始他伴着柔美的旋律入睡还挺美,后来发现这人就一个曲儿来回吹,听的他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这么扰民他都没好意思骂人。 但今天他是真的忍不住了。 小娃不懂事,这老头也装灯啊。 想骂回去。 “嗐,老吴。” 吴又仁刚要踩在凳子上骂一通身后就传来阵阵呼哧带喘的呼唤声。 还能是谁呀。 谁能这么清楚他家地道的位置啊。 吴又仁这一股气可算是有了发泄的目标。 “你这老朱!你坑死我呀你!是不是你撺掇你外甥女来的,啊?我真是白跟你处了这些年!” 只见厨房铁锅底下,空心的,没有烧柴,直通家里地的后园子。 当初,吴又仁也是个流亡的躲债人,为啥有债在身上啊,因为买药需要药种啊。 没了办法管幽州城的大通宝借了钱,窟窿不大,但利息极高,第一年药的产量少没赚上啥钱,还不上了。 被债主三天两头堵家门口。 为了出去讨口吃的,干脆他就从后身挖了这个地道,晚上挖,白天悄悄的扬在自家地里。 人来了他就从后园子偷偷溜出去藏外头,不耽误吃喝。 要是后山也有人了,他就在带着干粮和水地道里躲着,等人走再出来。 要不怎么村里传闻他家里地里有问题呢,都是当初扬土闹得。 别人家的土平平整整,他走路不挪地,土坡越来越高,跟坟包似的,这不就是闹出笑话了。 吴又仁抄起了扫帚旮沓就冲朱五六去。 朱五六笑意还没收起来,吓得闭紧了双眼又钻了回去,这还不够保护自己的。 意识到吴又仁是真的愤怒,他的双手就没有松开头顶的大铁锅,锅底也没个把手,差点摩擦出火星子。 “诶呀,你别打了,诶呀妈呀,我是来道歉的。 不信你闻闻你家后院,我拾到的粪都铺到你家地里了,一点没给自家留,赶上这下雪了正好给你家土施肥。 明年那药长得好你到时候你还得谢我呢你!” “我谢你?我谢你个大头鬼啊我。 我谢谢你让我家这么臭烘烘的。 我谢谢你外甥女砸漏了我家窗户。 这回我还用闻吗,那味顺着大窟窿自己就飘过来了!恶心谁呢。” 朱五六那大高个在地道里都直不起腰,双腿蹲的直哆嗦,蜷的跟颗发芽的黄豆似的。 亏他不仅把自己家的粪捡来了,还顺道把地上的牛粪骡子粪也跟着捡起来。 还闻外头,他一低头就是一身屎味。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认了,看周欢把老吴气的。 朱五六憋屈死了。 周欢打了人,人就来打他。 “你别打,你别打了,我给你拿钱来了,你别管了,先给孩子前让她赶紧的消停咯。” 嗯? 吴又仁一听钱手里的动作终于停了。 “你拿钱了?我咋不信呢?你欠了一屁股债你手里还能有钱?” 全村都知道了,他就算住的再偏也不聋啊。 朱五六没敢冒头,只闷着喊真的真的,你不信,你等着我。 啪嗒。 铁锅被推开了一个缝,一包油纸掉了出来,还没等人看清楚咋回事,铁锅底咣当一声响又合上了。 吴又仁到底情绪镇定了不少,弯身捡起,放手心里摊开,一数,还真是一文不差。 小三角眼翻了个白眼,扔掉武器,气愤道:“你出来。” 嘻嘻。 朱五六知道这人能心平气和说话了,这才推开了头顶的铁锅。 实话说,能站起来的滋味是真好,窝在里面胃都岔气了。 “老吴兄弟。” 吴又仁慢悠悠转身看人。 “啊——” 咋回事? 院外的周欢听到了这一声惨叫,登时一激灵。 她还啥也没干呢,这人在屋里咋自己吓唬自己呢。 不对,是不是吓唬她呢。 咧嘴喊道:“里面的!你是不是爷们你!你吓唬谁呢你!” 这是歇够了,又开骂了。 这么久了,隔壁还剩一个看热闹的单人氛围组。 只听楼德华双手在唇边搭成了一个大喇叭型,颤巍巍的呼唤道:“欢小友,你要干嘛去呀?” 周欢大步向前,心里忐忑。 口号喊得尤其响亮:“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下一句是啥? 233: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欢小友小心那——” 楼德华说完毫不犹豫的从怀里掏出了竹笛抵在唇边。 一曲高山流水竹笛独奏送给在幽州特别的你。 ……周欢也没有啥音乐细胞,听不出美妙的旋律,只能回眸感激一笑。 笑给楼德华看,也笑给自己看。 安慰自己,没有事儿,这回病了我有药。 拿出气势来。 你可是喜宝和元宝的女侠、偶像。 他姓吴的要是敢动手,她一身的女子防身术,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啪——” 用脚把门踹开,第一步气势到位。 第二步、 “啊————” 屋顶的麻雀被振飞了大半,颤抖的翅膀飞进了树林子里。 屋外的楼德华笛音也被吓得拐了十八个弯,顺着土墙往前摸。 一边摸索,一边呼唤:“欢小友?欢小友你可还好?” “没、没事,我就练练嗓。” 胡说,那都破音了。 楼德华急了,赶忙往自己屋里去。 周欢看着眼前抱在一块的两个人,受到的打击不是一星半点。 吓得刚才都蹦高高了。 手指僵硬的弯不下去了,指着俩人。 舅啥时候来的? 她咋没看见人。 这俩人抱在一起什么意思? 姓吴的为啥在他舅怀里? “我、我啥都没看见。” 周欢想逃。 内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脑子乱乱的,该不该告诉善良的舅母。 朱五六一把推开了吴又仁。 用身子先一步挡住了周欢的去路。 把门拴的死死的。 “你、你要干啥?” 朱五六一拍脑门。 慌张解释道: “误会,这都是误会。 看见没有,你舅我眼泡子现在谁看见谁害怕。 拜你所赐的。 再就是老吴也是看见了我这眼睛受了惊吓,我刚安慰人两句你又闯进来了。 美丽的误会!” 周欢抿了抿嘴,不知道该不该信这话。 “误会就误会,有啥美不美丽的?” 朱五六一听捂嘴乐了,把周欢看的发毛。 用手推了推吴又仁,只见吴又仁的手心摊开来,一包铜板湿哒哒的出现在了周欢的眼前。 第37章 屎上飞 约莫30平米的小房中间被土墙隔开,一面是里屋用来睡觉的,一面是外屋地用来搞实验的。 左边墙上贴的是人体穴位图,右边是一架展柜,摆的是贴好了标签的瓶瓶罐罐。 桌子上铺展的是一排齐刷刷的银针,桌下面还吊着一条穿好的干婆婆丁。 周欢无意瞄到了一眼,紧接着是一阵反胃。 心话: 一点中药味没有。 还这么臭。 这是到粪场了吗。 这回周欢彻底不想吱声了,同样不想说话的还有吴又仁,他不知说啥,只看着周欢小身板和听说来的那场搏斗联系到一起,觉得人不可貌相。 两边对峙。 全屋上下只有朱五六说得滔滔不绝。 苦口婆心道:快跟吴师傅道歉,人家被你吓的不敢出门,钱都没敢拿出来。 高兴不?这就是给你工钱啦,按照当初约定好的,你们姐仨是一样的,两个月每人干了二十天给六文钱,数数,是不是十八文。 一巴掌能放下的钱还需要数? 周欢仰头说话:“这钱数不对。” “啊?哪不对呀。”朱五六嘴边的话重新咽了回去,本能的伸手扒楞,从头开始数,一数到十八。 “别数了,我和喜宝元宝的钱都在这了。” 你这孩子,在这还让我费事干啥,逗我玩? 周欢没那心情,刚才差点都被吓跪了。 “还有我弟周满的呢,你使唤他干了多少天?该给多少钱?别想撒谎,回去我就问问他,要是对不上,我还回来。” 竟有这事儿? 朱五六脚跟一拧,怔怔的看着吴又仁,也开始发问:“你还用小满干活了?咱不说好小满帮着春秋忙活地就行了吗。” 吴又仁不乐意了。 “是你家小姑娘病的太频繁,姐姐病完妹妹病的,我这地还没收拾完,按理说我都不该给这些钱知道不。” 还在这讲究人,还想赖账,真是这奸滑样全用在自家村了是。 这是什么做派。 井底之蛙。 朱五六嘴笨,周欢可不惯着人。 “啥意思啊?翻小肠呗? 那吴师傅要翻小肠咱就多翻翻。 当初我舅是咋说的来着? 说送我们几个女娃娃跟你学手艺跟你拜师傅,这才叫你一声吴师傅。 你当时说的啥?你叭叭的说收徒不要钱,全是传承,等学好了出师门不能忘了你。 我们答应了。 后来呢,教我们啥了?连识草药都没有。 来到这第一天就开始拔草,还是徒手拔。 渴的时候一口水都喝不上,瞅给我家元宝那手都磨出凛子了。 现在倒好使唤不上我们,改使唤我弟了,我弟以后可是要靠笔杆子出人头地的,你要是给他手整废了,整坏了,你赔的起吗。 还十八文,给我十八万两,黄金!我都不稀罕!我呸!” 一口大碴子味儿的生理盐水喷到俩男人的脸上。 跟浇花似的。 朱五六被喷清醒了不少。 周欢是不是说他闺女了? 元宝才八岁,别人家孩子下不下地他管不着,但自己闺女他绝不舍得这么早就让下地干活。 吴又仁却让她干活了? 吴又仁摸了一把脸唾沫星子,此时很冤枉。 他确实有私心,想让孩子把活干完就教,那怎么想到这三个姑娘体弱多病的。 尤其是周欢。 最大的最不抗造,来一天休三天的。 想解释,朱五六一双黑乎乎的大眼睛盯着他。 “我大外甥女不可能跟我撒谎,趁我不在家的时候你真用我姑娘干活了?” 不不不,老朱听我解释。 吴又仁本能的往后退,朱五六小步紧着往上赶。 “咱咋说的,我帮你秋收春种,帮你干活,你教我闺女学学医术,你就是这么教的? 你使唤我闺女干活? 这些年咱村里我对谁家能又对你好?我还以为是我外甥女不懂事我特意来给你道歉。 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你是不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我? 你就利用我你是不是?” 朱五六一边说一边抢过了吴又仁手中的扫帚追个不停,吴又仁在前头三步一回头的跑。 他跑,他追。 俩人一身黑围着铁锅转悠,再配合这一屋子的臭味,活脱脱跟俩苍蝇似的。 从此,一个全新的组合就此诞生了。 屎上飞。 “舅别跟他废话了,没有钱就用干草药抵债。” 两个男人跟导演喊了卡似的一齐停住了脚步,双双扶住了灶台边。 累。 太累了。 大冬天跑一会,一脖子的汗。 朱五六咽了口气,眼神里还透着埋怨的意思,很是配合周欢的点点头,还学会了乘胜追击:“对,用中草药抵债,我还借你钱?你赔我闺女的辛苦费!我姑娘这段时间应该学多少药名了你就给多少!” “凭个啥?” “凭当初银号来要钱是我给人家挡门外的你说凭啥!” 朱五六头回这么出息人。 模样还挺逗,跟演小品似的。 周欢不想乐,但没忍住。 赶紧捂住嘴掩饰快乐,只留下一双瞪人的眼睛示威。 朱五六顺口气,直起腰,从怀里又掏出了一样东西。 很是傲慢的举在手里,给周欢飞了个眼神,整的人措手不及的。 表情很严肃:舅不是白来的,舅是带任务来的。 “你不是没钱吗,你帮俺们家把这药拿城里卖去,卖到钱了俺们也不欺负你,卖出去多少钱俺们家八你二,咱分。” 要药不算还要给他卖药? 咋啥好事儿都归他啊。 吴又仁都在心里犯嘀咕。 这朱五六是不是平时都在装彪呢,怎么今日说话这么顺溜,连怎么分钱都想好了。 再一瞄周欢,小姑娘已经开始满屋子瞎逛游选草药去。 朱五六说:“你不用看我外甥女,我家里我说了算,你可想好了,我们没有你我也是进城照样能卖出去。 我是看在你也不容易的份儿上才给你这个赚钱的机会的、 我们这可是独门配方,只有咱一家卖,和你那些草药不一样。” 吴又仁不服气了,俩人是一起偷摸喝过酒的人,有交情在。 可他奶奶个腿儿的。 在制药方面,朱五六怎好意思跟他还嘚瑟上了。 他咋就不信什么独门配方呢。 他就是个种药的,啥药放鼻尖一闻那就闻出来了。 等他看看这葫芦里卖的是什、、、嗯?这是啥味? “大葱?” 朱五六眯眯眼仰起头不说话。 主要是他也不知道配料是啥,要想解谜还得是大外甥女来说。 周欢在一边跟小松鼠过冬一样,正选的开心,啥都不认识但觉得味道熟悉的都拿了一些,譬如她小时候总吃的那些。 板蓝根是最不能少的,金银花也来点,还有连翘、藿香,大青叶。 要知道在古代没有医保,看个小病都能把寻常百姓人家看黄咯,伤个风寒就有归西的可能。 所以呀,趁这机会她是不是得多拿点。 一回头的时候袖子塞的鼓鼓囊囊。 很是敷衍的答道:“啊,是大葱。” 第38章 半路杀出的楼德华 “啥?大葱?咱家晾的那种大葱?这是大葱做的?大葱就能治病?” 朱五六傻眼了。 那不可能啊,他们一年四季总吃这玩意,周欢不是照样病倒。 周欢指指药瓶:“不止大葱,里面还有别的。” “嗯呢——,是有别的。” 铁锅边,吴又仁手拿着小药瓶还放在鼻尖轻嗅,皱着眉半响只说了这一句,下一句他想炫耀一下能耐结果没成。 他竟然没闻出来啥味,全让大葱给搅合了。 嗒嗒嘴。 是不是这两天烟袋子抽多了,怎的鼻子这般不好用。 吴又仁想了想:“这东西你做的?” 周欢点了点头。 “治什么的?” “打喷嚏流鼻涕、鼻痒鼻塞、喘不上气,总之症状很复杂,得对症下药。” 吴又仁摆了摆手:“对症下药四个字不用你说,是个人就知道。 咱就单你说的这几个症状,好些个病症都有啊,伤风湿寒有,高热不退有,你怎么知道对不对症。” “我就是知道啊。”周欢说完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用看的就知道。” 朱五六吓了一跳。 以前总看不出来周欢像谁。 这回有点摸着头脑了。 像他。 自信爆棚。 “你?就你一个小丫头能看出来?”吴又仁嘲笑的不知道说啥好,哎呦哟了好几声,“小小年纪你就学会吹牛皮了你,你和谁学的你?” 眼神不自觉的飘到朱五六身上。 被朱五六瞪了回去。 他抬手打住周欢要说的话,替孩子说道:“久病成医。我外甥女自小就有这毛病,这是他爹特意为她研制出来的偏方,你个没当爹的,你懂什么叫父爱如山吗?那父亲为了孩子那是豁出命的。” 看你这样就不懂。 没成过亲,没生过娃。 三十好几了光棍一个。 全村也就我能给你点温暖。 不知感恩的玩意,越想越不爽呢。 吴又仁这把没反驳,他踱步到了桌边拿起了一根银针插进去。 给周欢都看蒙了。 真不至于。 还要试试有没有毒。 “这东西我舅舅也试过,没有问题的。” 医者谨慎,不可随意尝试,吴又仁小眼巴巴没有回答,片刻后拔出银针,待看着银针确实是无度的才开始考虑下一个问题。 “你这里放的是什么?” 周欢摇头,“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我如何去帮你卖?谁家会要一个没有保证的东西。” “我的东西好使我自己知道,你懂啥叫祖传秘方不?” 头回听说刚传一代的祖传秘方。 “你、”吴又仁一皱眉眼尾的疤痕也打褶,他使劲地拽了拽了朱五六的衣服,一个眼色就把人勾到了里屋去。 要说话话还得是和家里大人。 “你偷摸的告诉我这里头放了啥?” “你把我叫来就这事儿?” 朱五六顾左右而言他,没说不知道,说他自己不能说,这是信誉问题。 信誉问题就是人品问题。 这嗑唠不下去了,吴又仁都不知道怎么接话好。 “行你个朱五六,你不告诉我,你还让我卖,出了事你这不是坑我吗!” “你小点声行不行!”朱五六都恨不得贴耳朵说话了,紧着给吴又仁眼神还敢说这么大声。 这人咋这么不会看人眼色呢。 “这东西你就放心卖,我闺女都用过,捅完鼻子喘气也通畅了,不打喷嚏了。 你用我闺女干活我还让你赚这两分利,我都后悔了我,得得得了,你爱卖不卖,和你唠嗑我都闹心。” “你看你咋又提这事儿,真不是故意的。” 吴又仁小眉毛一卷,看这人这么执拗的样,心里十分有九分品出来了这玩意是真的好使了。 朱五六说的,父爱如山嘛。 他自己闺女都用了,还说啥了。 有钱不赚是傻蛋。 这不回了外屋地,吴又仁背个手,立马点头了。 “同意了?啥时候进城?”朱五六说完缩回了脖子。 完了,他对县城好像有阴影了呢。 再去有周欢在指定不能挨打这么狠了,可会不会被人下套进官府呢。 铁门铁窗铁锁链? 他不敢往下想。 “你得一起去。”吴又仁掂量了一下,周欢说她光看就能看出来,那肯定不能少了她了。 至于朱五六。 “你就别去了,我给你抹点药膏在家养伤。” 朱五六心里放松了不少,可转眼又担心起了周欢,怎么可能让她跟外男同去。 光你自己和欢儿啊,那不好使,让外人看了不好看。 他刚给孩子赎回来,闹得村里一直风声不断,现在又给孩子送外人身边去,这不又让人捡笑嘛。 什么脚正不怕鞋子歪。 难不难受只有穿鞋的人知道。 那吴又仁又说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行? 多大岁数了还跟小孩儿似的吵吵把火的。 正讨厌吵吵。 屋外又冲进来了一个,一边冲还一边大嗓门喊的还很是忘我。 “欢小友——老夫这就来救你了——” 哎呀呀。 一个踉跄。 手里的棍子当啷一声。 给周欢拜个了早年。 “楼伯伯。”周欢捂着心口,吓出了一个“嗝”,忙去扶人。 三步一磕头这姿势她只有去西藏的时候见过,那叫一个虔诚。 她周欢、受不起。 “楼伯伯,你怎么来了。” 周欢给人揉胳膊揉膝盖,听着老头子哎哟喂,哎呦哟的声音,哭笑不得的。 看看这人手里拿着什么,是抵门的棍子。 这人是来给她报仇的? 这么大岁数还挺有江湖义气的。 “无碍,欢小友可有受伤?”楼德华眼神凑近看着朱五六,又看了看吴又仁。 火冒三丈。 “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看看把人打的! 走,欢小友,我带你进城报官去!”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半路杀出个楼德华。 周欢拦了人的去路,好口才不翼而飞,解释的很乱。 “不是不是,您误会了,吴师傅已经还钱了,这是我舅舅,他、他这伤是被城里人打的。” 还报官呢。 指不定就是那些当官的派人出来欺负他的。 楼德华看着周欢手里可怜巴巴的几文银钱,再看朱五六脸上的伤。 悲哀从心口溢了出来。 “杖藜裹饭去匆匆,过眼青钱转手空。” 第39章 因为爱情 作诗听不懂。 朱五六只想要家里都平平安的。 什么大牢什么县衙门这些词儿现在都不想听,想逃避。 他不想见这个让他受到惊吓的老头子。 吴又仁这头就更不想了。 心里直骂人:老灯一个,仗着有点学问就得得嗖嗖的,叫人家大外甥女啥? 小友? 这才认识多长时间那。 估计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富人家的花花公子哥儿,把家里钱都败祸没了的那种,老了只能躲在这松树村里当自己还是一号人物。 瞟一眼朱五六,这家伙还让周欢去送老头子,傻不傻。 此时,周欢扶着楼德华往他家院里走。 不聊不知道。 一聊还真被吴又仁说对了一半。 早年,楼德华家里是有点小钱,后来也确实败了。 不过他却不是个花花肠子的男人,相反,他还有一段专一、专情、永生难忘的感情。 楼德华说起夫人时,眼睛是弯的,笑容是甜的,那神态是羞涩的。 他说他的夫人老家就是幽州城这儿的,幽州凤台县人,两人少时一面相识二面相知,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只可惜二人命里没有儿孙命。 家里面当年怕他绝户闹得十分厉害,但他下面还有弟弟呢,不怕楼家没人传香火。 他是坚决抵住压力没有纳妾呀,但那时候他忙其他的事呢回家也没有安抚好妻子的情绪。 间接导致了妻子的身体每况愈下,从此落下了病根,就在八年前妻子离他而去。 一夜之间他成了天地一孤旅。 他现在之所以到这地方来,不是游山玩水,不是差钱,是追思来了。 “您的夫人一定很漂亮。” 周欢一这么说,楼德华也不掩饰,点头点的很是痛快。 指着周欢的鼻尖道:“她小时候啊比你还漂亮嘞,喜欢她的小伙子从家门口排到城门口哟。” 周欢姨母笑也捂不住啊。 忙是问道:“那她咋就喜欢你了呢?缘分?” 楼德华卡巴眼儿,说起当年的自己那也是风流倜傥,绝不是骄傲。 另外,他们之间还有个小故事。 “这话我也问过,你猜我夫人说了什么? 她说那时候多少才子都想追求她,约她爬山、游船、看鸟,什么样的都有。 可唯独没有一个和我一样的。” “您啥样啊?高大威猛还是温润如玉?” 楼德华摇了摇头,想起青春时光捂着嘴偷乐。 “我夫人说,她从前只当我是个知己,不烦人的那种,可以一同吟诗写对,一起钻研学习,真正和我好那从没想过。 直到有一天我们两人一起吃饭,她是女孩子胃口小嘛,一碗八个馄饨吃了三还剩五个,我一看那有点浪费呀,以后要是过日子不依靠家里的话可不能这么过。 我问问她,还吃吗?她摇头,那还说什么了,我吃。 于是我端过来就吃了,吃的连汤都不剩,就这么一遭,她就认定我了。” 楼德华的话醍醐灌顶。 周欢眼观鼻,鼻观心。 忽然明白了自己那些年单身的原因了。 别的女孩子说自己是吃货,那叫贪吃。 浅尝辄止,眼睛大肚子小,导致男人们一谈恋爱结婚就发福,其实这里面很大原因来自女性,因为他们要给媳妇儿打扫剩饭剩菜呀。 而她呢,说自己是吃货,那是真能吃。 和朋友出去吃饭,别管男女,她肯定是最后一个撂筷子的,谁吃不下都没关系,她最后都能包圆了。 就这样子的,她能给哪个男人留机会吃她的剩饭?哪个男人看她吃那么老些能对她产生好感。 恐怕那时候他们还会想:这姑娘胃口大,养不起啊。 “瞧瞧我又开始说自己的事儿了,还没问过欢小友,这工钱是你干多长时间的呀?” 周欢回神,“这是我和我两个表妹两个月的。” 楼德华不可置信:“两个月就这么点钱?还是三个人的?” “嗯呢。” “哎——百姓之苦哟。” 说完楼德华笑了笑,仿佛对这些被他看在眼里的孩子,他总是开心的。 “要不要来我这帮忙啊,我给的工钱比这个多。” 周欢老实儿的揣回了钱,摇了摇头,打工能赚几个钱,她得自己当老板。 “不了,过几天我就要和吴师傅进城卖药了,我做的药。” 这话可以和楼德华说,在周欢心里,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忘年交。 就像黄蓉和周伯通。 楼德华一听哈哈大笑,“好,有志气是好事,只可惜我想收个女学生的心思打水漂咯。” 女学生? 周欢提起了两分精神,演讲绕着屋子打量了一圈,这才发现这地方书架子竟是摆了满满三面墙。 里面全是古籍。 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 光是隔壁的一间屋子就比吴又仁家大了好几倍。 里面还有桌椅板凳呢。 “您、、、您是干嘛的呀?” “我?”楼德华反手指了指自己,开怀一笑,“在这小小的松树村里,孙里长唤我楼先生,让我在这学堂里教书,你说我是干嘛的呀?” 周欢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口气直到朱五六带着她去了里长家说骡子车说落户的事儿后又冒着风雪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她才算缓和了过来。 233高兴的就差在她脑袋里放炮竹了。 连对她的态度都不一样了。 “小主福气满满,不愧是首席npc,都会替主角和配角开剧情了。” 周欢还在误打误撞的幸运里回不过来神。 这算啥? 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一进院,周欢脚步加快,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弟弟妹妹。 朱五六重心高,走路直打滑,一面告诉孩子慢一点别跑急了卡倒,一面又紧着在后面护着。 进屋也不磕倒磕倒脚下的雪,先看到的就是跟舅母道歉的周满。 孙佩芳是拿孩子没辙了,见人回来才松口气,“快点的欢丫头快给让你弟起来,这多大点事儿啊,说跪就跪啊。” 周欢也纳了闷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不是古代人说的话? “小满你干啥呢,你这样都让舅母着急你知道不。” 给周满提着脖领子一拽根本无暇和他算账。 领着人一起去炕头,第一件事先把妹妹们的钱掏出来听响。 叮叮当,哗啦啦,特别悦耳。 喜宝和元宝笑的比蜜甜。 然后是第二件事儿。 周欢伸手把朱五六也召唤了过来。 刚才朱五六都问她一道了。 啥事儿这么开心呐。 眼睛直勾勾的,笑都不是好笑。 这回周欢笑容更灿烂了。 “学堂里的楼先生都和我说好了,不收咱家的钱,只让喜宝元宝还有小满给他每日打扫屋子,准备笔墨,把要上课的书都摆好,只要干点这些零散活儿,咱家的孩子都可以去念书。” 喜宝惊呼了一声,“啥?念书?我也能念书?” “嗯,都能念书,都能识字,楼伯伯人可好可好了。” 第40章 低调不了 “不是你等会。”朱五六打住周欢说话。“你说楼先生?就是老吴隔壁那个老头子?一进屋就给咱三磕头那个?” 啊。 是啊。 周欢再开口又被挡了回去。 “你可拉倒,我咋觉得他不像好人呢,他那样的能教出啥好学问。 你当时出门了没听见,那老吴都和我说了,那人就会吹笛子, 还回回就一首曲子吹到天亮,闹不死个人你说说。 这人花花肠子还多,我都后悔让你送他回去。 对,你送他回去他没对你动手动脚。 那个糟老头子。” 朱五六扯着周欢,那给周欢烦的。 “哎呀舅你咋这么不会看人呢,人家楼伯伯怕我受欺负那么大岁数还来给我撑场子的,再说了那也不是跪,那是吴又仁家门槛太高了给卡着了。 吹笛子的事儿不假,高山流水嘛,我都问了,那里面还有故事呢,我就是没说,我要说了你们能哭。 咱再说学问,那楼伯伯是孙里长钦点的教书匠,那就说明村里认可了人家学识渊博,你还在和较什么劲呢,人家还不管咱家要钱,束修也不要,孙里长的人情都不需要搭上,明白没?” 是我。 人家是给了我的面子。 周欢抱着膀子很是高傲的瘪嘴,这话她不说,说了跟装牛叉似的。 就得留下悬念让朱五六和其他人自己品。 低调才是最厉害的炫耀。 这么一整,朱五六脑子里花样可就多了。 形形色色。 他想: 为啥不要钱那,装清高? 那老头新来的连块地都没有,以后都没有吃食还装什么清高啊。 难道为了周欢?先用人格魅力征服她? 啧啧,他外甥女是长得俊,随他老朱家了。 “小满去学,喜宝元宝也能去?去干啥呢?” 喜宝看着孙佩芳都着急了,生怕煮熟的鸭子说飞就飞了,在人面前抢着说话。 “娘,我想学,我想和表姐一样认识字还有学问,求你了娘,就让我去,我保证不耽误家里的活,认识字了出门不被骗。” 元宝对念书没有多期待也没有多抵触,就是跟风。 表姐让去的那肯定是好的。 得附和。 “我也去,我也去,元宝也和姐姐一样。” 两个小娃在孙佩芳眼前晃悠,一人一句甜,给她都忽悠晕了。 她是不知道女孩子念书要干啥,在她眼里,孩子去念书不如去学学看账,或者和她学学绣花也是好的。 可大姑姐在她眼里是个脑瓜好使的人,她没有机会创造机会都要让欢丫头去识字,那她让两个孩子念书指定是没错的。 眼神飘到了朱五六那。 “孩儿他爹?” 除了钱的事儿,一家之主还是你。 孙佩芳的眼神里都是话,朱五六想不听都难呐。 他咬了咬牙,没有直接给出答复。 主要原因是这段时间掉进去的圈套太多了。 他是防不胜防啊。 “你不许去。” 这话是冲周欢说的。 那小满听了能乐意吗。 “凭啥,我都听明白了,那位先生是信了我姐的话才破例让咱家去念书的,我姐给家里争取来的好事,为啥我姐不能去。” 别人没上过学他可去过,那在先生身边给倒水,收拾桌子那都是好活儿。 是跟先生亲近的最好机会。 看先生高兴了,问些问题先生都愿意知无不言,一对一那种。 方才周满一听姐说的那些活儿就知道咋回事了。 这先生就是给他家开小灶了,全是他姐得来的好。 这些想法,周满有,朱五六也有啊,别忘了,他也念过书。 但他不放心啊,别说周欢了,俩闺女他都不想放,得先看看这老头子到底什么意思。 眼神持续游荡。 周欢说:“舅啊,你就把心放肚子里,那功夫我都传授给他俩了,挨了欺负该怎么办她俩比你有数。” “不行。”朱五六食指一伸,在三个女孩子面前左右摇摆。 “不能随便打人啊,打人是不对的,挨了欺负了就还手,咱不许看谁不乐意就打谁听见没。” 周满说:“那我姐能去上学了吗?” “我不去。” 什么? 周满没想到周欢回答的这么干脆,都给他整无语了。 “姐有大事儿要干,姐要进城赚钱呢。” “啊对,你姐没空去学堂,你姐和你们吴师傅等雪停了要进城,卖捅鼻子的药。” “啥?进城?就他俩?”孙佩芳想说朱五六你是不是又犯糊涂了,可这一双红肿的小眼睛一对上,她秒懂了。 “那不行我陪欢儿去。” 朱五六窝着火,一大一小跟个外男出去,私奔似的给谁看呢。 孙佩芳说:“上回钱掌柜借了你钱我得去跟人家道谢呢,我一直也不露面那哪行啊,正好借这个机会我去探望探望二老,拿点自家的苞米黄豆也算份心意了。” “我也去。” 周满说完被周欢怼了一下。 “你去干啥,你在这好好读书,今儿的事儿我还没说你呢,别以为我忘了。” 默默低下头,他刚才在这跪着认错,认的就是不打招呼就给人家去干活的错。 可他都是为了家里呀。 为了姐,为了妹妹。 没办法,在姐面前,只能认怂:“姐让我去,我好些字都认识了,正好让舅舅带着妹妹们先去学堂识字,等我回来了和他们一起学,不是正好?” 听听这理由。 竟让人无法反驳。 两个妹妹一听能上学,喜宝尤其高兴地忘乎所以,都开始给周满说话了。 不止孩子,朱五六也同意周满跟着去。 管咋的是个小伙子。 他给周满安排的任务是什么呢。 别让周欢随便打人。 就这么简单。 “好好好——”周欢用拳头打出来的话语权就跟没有一样。 她耳根子软那。 最受不了软磨硬泡。 萌妹和小鲜肉也不在她能承受的范围里。 “就这二十来瓶,咱卖完就回来,你得答应姐,回来以后要好好念书听见没。” 车轱辘话来回说,她弟答应的很痛快。 小孩子嘛,只要能达成愿望躺地上撒泼打滚都行。 周满也是孩子。 如果可以,周满想一直做姐身边的小孩子,和姐同甘共苦,姐去哪他去哪。 第41章 穿我的新衣 全家任务分配明白了。 高兴的高兴,担心的担心。 头回当家庭煮夫的朱五六舍不得媳妇儿一个人往城里去,任凭孙佩芳说进城有地住,有钱掌柜家照应那都不好使。 红眼圈的朱五六得找借口把大屋腾给淘气包子们。 他拽着孙佩芳卷着被褥子往偏房去。 将爱意转化为动力,和媳妇儿叠罗汉、说悄悄话。 几日下来,家里的孩子们在周欢的指挥下成了主力军。 茅房就是他们的战场。 她不是带回来了很多草药嘛。 走时候吴又仁给她一包一包分开用油纸包好,上面写了药名。 周欢认字,一个一个的教给了妹妹们。 这个是板蓝根,这个是连翘,这个是藿香。 雪地上的字迹又大又清晰,垫脚站在墙根下的两个妹妹看的很是方便投入,又能认字,又能看药。 虽说这才刚开始,但小孩子的记忆力都是杠杠的,除了复杂一点的比划外其他的很容易就能记住。 另外复杂的譬如翘字,还有藿字,这俩在雪地里留到了最后,喜宝和元宝走路都是绕着走的。 不能踩,多踩一下就跟多加了一笔似的,该看不清楚啦。 “姐,这药都要磨碎吗。”喜宝仰头问道。 捣蒜缸里面全是药味。 周欢嗯啊了一声,手里的动作也没空停下,正撕纱帘呢。 当初,他们姐弟来这儿的时候能带的东西少之又少,家里值钱东西都卖了凑了钱给爹娘置办棺材又剩下一些当路费。 俩人没有车就路上招手顺道的借个脚,得给钱。 晚上雨水大,求着借宿在别人家,也得给钱。 到了这姐弟俩没有一文钱,就剩下个一人一个包袱,夏冬衣服各两件。 幽州嘛,四季不分明,春秋衣服只有条件稍微好一点的家庭才有,他们俩捞不着。 衣服是指定不舍得剪裁的了。 但外面这纱布包要不要都无所谓了。 正好它能透气,周欢很需要这个。 “来,别捣成粉末子该漏了,把凿好的碎末往这里放,看着没,一次一小把就行了,元宝手小得两把。” 喜宝和元宝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把草药放在了四四方方的纱布上,别看就五个小方巾,姐妹俩放的很认真,用眼睛、用心去量。 五个包来回倒腾好几遍,家里没有小秤砣,得靠手感均匀分配。 周欢又翻腾起了松毛子,不大一会儿从里面挑拣出了又长又有韧劲的,方巾四个角轻轻撕小口,用松毛子缠进去,一提,一拽,一勒,再一系。 挂茅房顶棚的木板子上刚刚好。 “这是干啥用的?” “除臭。” 姐咋啥都知道。 肯定是上学学的。 喜宝眼睛可亮可亮了。 从今往后再不用羡慕,等她念了书可以和表哥表姐谈天说地了。 周欢从石墩子上下来,根本不想往下瞅。 粪有用,得留着施肥,她不能动歪心思。 只能凭借记忆里的土办法来试试看。 像藿香,味道冲鼻子,她光是想起来那味儿就犯恶心。 以前,她总吃外卖胃也不好啊,难受了怎么办? 喝藿香正气水。 喝一半哇就吐了,吐完再来一觉,第二天又是精神满满。 这味道对她来说是灌肠。 至于大夫们管这味道叫啥呢。 叫辛温香燥。 里面有挥发油,能抗病毒能除臭。 这么一小包有没有那么多用不知道。 但五个包围着木板子挂一圈,刺鼻的味道怎么也能掩盖住茅房的臭味了。 “欢儿呀,你进屋来。” 孙佩芳喜笑颜开,面色红润的把朱五六推了出去,羞答答的还用脚踢了一下朱五六的屁股。 擦肩而过的时候,周欢觉得她老舅的眼神里那都是粉扑扑的,根本不聚焦。 “舅母喊我啥事儿?” “你把门先拴上,来我这。” 周欢按照吩咐做,等再一回身,惊喜乍现在了眼前。 “新衣裳?” 孙佩芳一手拎着棉衣一手拎着棉裙额棉鞋站在周欢面前。 领子是竖领的可以挡风,两边的袖子上都有花纹刺绣从肩膀一直勾勒到了袖口收紧处,和裙摆的花样交相呼应。 整体看上去粉嘟嘟的,很是鲜嫩。 细节就更不用说了。 一针一线都是精致的,就拿胸口的盘扣来说,从上到下都是麦穗的形状。 “五谷丰登,欢心满意,你和小满的盘口是一样的。” 孙佩芳见孩子的小手跟摸宝贝似的轻轻伏在盘口上,笑呵呵的又补充道:“快过年了,喜宝和元宝都有新衣裳了,舅母咋能忘了你俩。 你和小满比来时都长高了不少,上回见你那衣服都紧了,舅母就寻思得赶紧给你俩置办置办了,结果你说说咱家这事儿就跟老黄狗生崽子似的,一串接一串,我这两天才得闲。 来,快到炕头试试,不放心的话舅母给你用帘子挡上,唉,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你说。” 咦? 孙佩芳把心里那些话都说完才发现,怎么有哭声。 一抬头果然见周欢用胳膊挡着眼睛在那抹泪。 这是因为她的这一点点好高兴的? “傻孩子快别哭,你哭、舅母也想哭,好好地你别给舅母招眼泪。” 周欢也不想啊。 可是忍不住啊。 孙佩芳咋就这么好呢,先是打架的时候不顾自己女人的身份出来和小混混拼命,之后又拿攒了多年的钱出来给她赎身。 这已经让她很感激很感激了。 她想着一致对外的时候他们是一家人,是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等关上门说话的时候,也许老舅和舅母会把他们姐弟和两个妹妹区别对待呢。 可没有,这一家人时时刻刻想着她,光看这料子比起喜宝元宝的好像还要好上一筹呢。 她不想换衣服,她想现在就给孙佩芳一个大大的拥抱。 正一把抱上去。 屋外来信儿了。 是吴又仁来牵骡子的声。 “来了,咱得快走了,官道路滑不好走,路好两个时辰,要是路上出点啥事儿指不定几个时辰呢。” “嗯嗯,嘻嘻,呵呵呵,谢谢舅母。” 周欢破涕而笑,她得笑,这样付出的人才会感到欣慰。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家做衣服的料子和棉花那都是我年轻时候的衣服里的,你别嫌弃就成,快换。” 第42章 棉裤 门帘子掀开,周欢走了出来。 一身都是崭新的。 连人看起来都鲜亮了不少,把喜宝和元宝稀罕的直往表姐身边蹦。 隔壁屋朱五六也带着周满出来了,周满的出场方式还没有他姐大大方方。 小男孩很是害羞。 穿新衣服很压身,穿新棉鞋都不会走路了。 出门第一眼看向热闹的地方。 刹那间眼仁都变大了,露出一排小白牙。 头顶的朱五六说道:“嗳——早就该这么穿了,咱做不到穿金戴银利利索索的也好看不是?进城了不能让城里人看不起咱庄稼人。” 一边说还一边侧头对周满眨了下眼。 远远看过去,一大一小,衣服的布料款式都相差无几,并排站着很有父子感。 像套娃。 …… 临别时。 朱五六还对孙佩芳依依不舍,手里递的是收回来的银钱,趁机会抓人手不放开。 还是那些老话:“给老掌柜的粮食的都放小麻袋里了,这几钱银子还有半吊钱你拿着,家穷路富身上不能没有钱,仔细看着点,银子小别咣当掉哪了你不知道,我不在你身边啊,你——” “哎呀行了老朱啊,我是能把你媳妇拐跑了是咋,有我在还能委屈你媳妇孩子呀。” 这老吴个不要脸的玩意。 朱五六心话了就你在我才不放心呢,我老朱还没打心眼里原谅你呢,别和我俩套近乎。 冲人剜了一记刀眼,把手里的棉被塞给媳妇。 孙佩芳邪乎的瞅人,有老掌柜在他们不能睡外头,拿棉被是干啥呀。 朱五六拍了拍棉被说道:“这里面不是棉花,是干草稞子,你们在路上不行披上风大,还有你和欢儿都穿这么好我怕路上有贼惦记。” 孙佩芳挠了挠耳朵,这耳旁风吹得闹人。 忙推人道:“行,那我拿着,我不也是寻思好几年没见掌柜的得收拾漂亮的嘛。” 是是是,你们女人都喜欢花枝招展。 但是路上不安全那,我出门你怎么惦记我的你忘啦,你们还是女人最好脸上涂点灰,抹点土他才放心呢。 朱五六太磨叽,几个人推推搡搡的好半天才出了门,骡子都站的直换脚。 等耳根子清净了。 周欢这才打开了窗帘子准备欣赏一下外面的雪景。 茫茫的雪野,洁白的山路,如缎的小河,顺着四四方方的窗户变成了一幅幅绝美的水墨画划过周欢的眼前。 太美了。 回头望,一缕缕炊烟渐行渐远。 回见,朱家小院。 回见,松树村。 她要去看看世界的繁华了。 没错,这是周欢头回进城,这高兴地样儿像什么呢。 不用细琢磨。 灵光乍现。 像趴在副驾驶看窗外伸舌头的泰迪。 嘻嘻。 “欢丫头回来,一会小脸冻出疮了。” 周欢搓搓通红的手,放在手心吐哈气,回头兴奋劲儿还没散去。 喜洋洋的问道:“舅母手艺真厉害,这衣服做的都看不出来是旧的,还有这袄裙,里面还有棉裤,实在太方便了。” 孙佩芳也许多年没听过别人夸她了。 家里人看习惯了,外面的人看不到了。 听了周欢的话心里也美滋滋的。 可该咋说还咋说。 “我这手艺都生疏了,拿起镰刀的手再拿针线都抖的慌,也就是给你们这些孩子做做衣裳了,别的活儿也干不了了。” 说罢她挺自豪掀起周欢的裙角。 这是她家独一份儿的。 许也是城里面独一份的。 之所以里面给孩子缝条棉裤是因为欢丫头之前不是爱爬坡爱打架吗,这样整,方便。 “你俩往我身边靠,咱三挨着暖和。” 把周欢和周满往身边一拽又喊道:“吴师傅,您饿了渴了就吱声啊,我家老朱给我带水囊了还有干粮,还热乎呢。” 吴又仁撇了撇嘴,没心情吃喝。 一绳子抽到了骡子身上,滚刀肉连叫唤都懒得叫唤了,蹄子走一步退两步。 这得走到猴年马月去啊。 一个小时后,另一条道上下来了人,住的比他们远,脚程比他们快,用的是马车,从身边经过马声嘶鸣呲溜就超过了他们。 这时候吴又仁还知道攀比呢,还知道生气呢。 等再过一个小时,麻木了。 再等一会儿,看不明白的越来越多。 也不知别村住的那老远咋还那有钱。 家家衬马车。 “哈哈哈哈哈、、、嗝、” 骡子车里欢声笑语,笑声好像还有感染力。 一下子,吴又仁也傻乎乎的跟着乐。 看开了。 你们就超车,随便超。 正好给俺们这雪地树枝子的都踏平了我们骡子好走。 等晚间进城直接先卧倒,正好。 …… 此时车里乐的是啥呢。 原来是孙佩芳正在忆当年。 周满在一边只是附和点头,周欢才是真的听得两眼放光。 女人呀,多大岁数都好八卦这一口。 “舅母家以前是走镖的,那应该老有钱了。” 孙佩芳摇头,“咱家那都是小镖行,连镖局都算不上,也就是这几个村里还挺有名,放县城里,放府城里那排不上号,只算是嘴上没亏过人。” “那也挺富裕了。”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不挺好。 周欢相信,当年的朱五六只能比上都没办法比下,他自己就在最下面呢,和谁比呀。 那孙佩芳咋看上的朱五六呢。 她是绣娘,又手艺,家里还有小买卖,给她找个殷实点人家不难。 该不会她老舅也是吃剩饭吃出来的媳妇。 孙佩芳摇摇头。 “那你可说错了,我是家里老来得子的,就我一个闺女,人家村里都喊我爹啥呀,老绝户。 那时候没人稀罕娶我,怕我家族里面有毛病,生不出个儿。 哎,不过现在一看兴许还真有可能,我确实也没给孩儿他爹生个儿来。” “那我也不信舅母会没人追求。”周欢一晃眼睛,那意思她已经看透了一切,你就别不好意思说了。 “舅母有手艺,能赚钱,长得也好看,就是不看舅母单看喜宝和元宝就知道舅母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美人胚子,那些个男人呢,就没有垂涎三尺的?” “姐,啥是垂涎三尺?” 周欢一乐,“就是馋的流哈喇子。” 孙佩芳被夸得咯咯笑了出来。 情不自禁的手绢一甩。 “还真有。 但和你老舅比差远了。 你别看你老舅家穷,但你老舅和你娘一样都是实惠人。 那些个男的看我的时候巴不得我脱光看见身段了才好呢。 就你老舅大秋天开始的给我捂的跟个大馒头似的,知冷知热的。” 第43章 路上捡个瘟神 没想到朱五六还是个暖男。 还只暖老舅妈一个人。 那该叫他啥。 棉裤? “哎哟哟。” 骡子车刹车很突然。 周欢嘴边那哈喇子差点没荡出去。 只听外头人喊道:“有个人招手,咱捎带脚带带?” “男的女的?” 吴又仁招手过来,同里面人解释:“男的,我让他坐我跟前,不让他进去。” 周欢耸耸肩。 这人心还挺好。 此时,“好心”的吴又仁招呼过来了人,把绳子往人家手上一递,两手空空仰头到了门边上靠着。 有手喝水了,有手啃粮食了。 也有人和他唠嗑了。 往远点瞅进城怎么的也得一个时辰,路滑呀,骡子还赶不上人脚快。 但有句老话不是说的好:站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倒着。 大兄弟上车坐会,让他且在车门口倒一会儿。 这一个时辰,不要这位大兄弟钱,只要他说说话赶赶车就成。 俩人聊了一道,等到了后来,不但不要钱,吴又仁都恨不得想给他点钱。 大兄弟是幽州最边上的安家村来的,那地方是蒙兀和大徵的边界,一脚跨过去那就是青青草原了。 这不他刚才还和那些有马车的人家生气嘛。 这回知道了,那些人大多数都是从安家村来的,因着离蒙兀近,生意往来也就多。 别误会。 不是赚钱。 是他们用鸡鸭猪鹅、玉米、黄豆、高粱这些玩意和人家换东西。 换马,换牛,换羊。 听着日子还能过得去。 现在不一样了。 变天了。 里面开始搞内斗了,这下不但边界那块地被蒙兀单方面全面封锁了,要是新上来的王野心太大,兴许……哎。 大兄弟说话的时候眼眉都挤到了一起,吴又仁那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了是什么事儿。 但这和他们村没啥关系,安家村也不大可能会出事儿,那时候了朝廷肯定会派人驻防的。 大兄弟一脸苦闷,抹了一把辛酸泪,“怕是等不到朝廷我们村就要完了。” 同为小老百姓,他说的话吴又仁心里都明镜儿的,只是嘴上安慰他:“咋可能嘛,就算朝廷不派兵,咱幽州地界的王爷也会管事的。” “来不及,你离县城这老近都没听说吗,皇上大寿呢,儿子们都进京给他们老子贺寿去了,谁管咱们小老百姓啊。” “这有啥来不及的,你得对朝廷有信心,一旦有事儿那指定是会来人的。” 大兄弟苦着脸:“你看朝廷啥时候会来人那么快,是收粮收税的时候,那家伙一个比一个猴急。 等你再看为百姓办实事的时候呢,又说车马慢了。 要我说那是车马慢吗,那根本就没上心呐。 我们村现在也不知道是招了什么毛病了,好多老人孩子都病倒了,有人说是蒙兀那边的病传过来了,也有人说是我们村里该有天灾,挡不住。 我们现在是躲得过战乱也躲不过这邪病,朝廷再不来人,我们病也得病死。 ……村里有郎中,治不了,治不明白。 这不,家里有点闲钱的都带老人孩子进城看病去了,我这也是——” “你给我下去!” 吴又仁眼圈的泪掉下里的时候碎成了八瓣,一下子给他碎醒了。 看那人听明白他的意思了还没动地方,朝着人的侧腰猛的给了一脚。 直看那人骨碌碌的滚了下去,等过一会儿连追带赶的骂骂咧咧。 给车里的几个人吓了一跳。 第44章 进城啦 孙佩芳掀帘子问:“咋的了?” 吴又仁摇摇头说是个晦气的让他给踹下去了。 表情故作淡定。 但手里的绳子暴露了他的气愤。 他娘的。 好容易善良一回,差点没让人沾上赖。 别大过年的,他的钱刚取回来就要葬送在自己这身子骨上。 还进城看病? 就这破官道死冷死冷的他是再也不想走第二趟了。 别管他们是啥病,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小命。 …… 骡子车在傍晚四点多的时候进了城。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女人和孩子整不了骡子,吴又仁又正好还得去安仁堂的药铺要钱去,就直接驾着骡子车走了。 临走还在金凤绣坊要了几碗热水,给几个人都嚼了几片金银花,驱寒降火用的。 这才走。 转过身。 周欢和周满跟在孙佩芳的身边,见人就问好,见人就行礼。 规矩的很。 只见穿过绣娘干活儿的厂房的时候,周欢的眼睛就跟扎一个绣花针扎在了那些绣娘的身上似的。 看的目不转睛。 那些女子看面相下至十五,上至四十来岁,什么年龄段的都有,但和他们村里的女人很不一样。 村里的女人笑的时候是哈哈哈哈哈的。 这里的女人笑的时候是用手绢捂着嘴嘿嘿嘿嘿嘿的。 就和上了骡子车后的孙佩芳一个样。 且笑的很甜美。 周欢笑看着她们。 她们也笑看着周欢。 “小丫头穿的真好看。” “嗯,长得也俊呢,是孙姐的女儿吗?” “我瞅着不大像,后面还有个小男孩呢,孙姐不是俩闺女嘛。” 小姐姐们说的话可真好听。 十分悦耳。 …… “年底了城里面的成衣铺子要的绣品还没出来吗!都是干什么吃的!她接的活的不干完就走了,连夜借骡子跑家去了?奔的是啥?是丧事不?死了爹还是死了娘!” 周欢穿过了一层又一层的门帘子,过前堂转后院绕小路进书房。 这才开始佩服这男的骂人嗓音洪亮,一气出,可见肺活量有多足。 而且还不是个善茬呢。 “姐、你害怕吗。” 周欢用下巴点了点前头的孙佩芳,将小满拽嘴边小声道:“舅母那么从容冷静,肯定是没事,你别怕。” 周满点点头。 他不是这一刻才开始害怕。 他是从车轮子压进城门就开始哆嗦。 十二年了,没被带进过这么繁华的地方,头回被人在城门被官爷查验身份,头回看见一走一过吆喝的小贩,还有这的酒楼客栈,双层的,挂红灯笼,还有漂亮姐姐在门口摇手绢,太新奇。 本以为他姐也该和他一样兴奋里带着丢丢害怕呢。 结果他姐全程乐呵呵的。 看啥都笑嘻嘻的,一路欢声笑语,腰板挺得溜直,不像他,是个土包子。 “掌柜的,小朱媳妇儿来看您了。” 屋里边气的摔茶杯的钱掌柜一扭头恨不得指尖子扣到传话的小二眼睛上。 “什么猪猪猪的,过年了你也想家了是不是?想你媳妇?你哪有媳妇,你家就两头老母猪!” 眼睛睁开,吓得嘴巴合不上了。 “小、小芳?” 钱掌柜大嗐了一声,瞪眼瞅人,更气了,“你你你、你就说小芳来了或者孙姑娘来了得了!别跟我提和过年有关系的事儿!” 他、他没提呀。 算了,他刚才都在外头听骂人听得一清二楚了,这是老爷子气头上糊涂了,他就认栽。 过来给传话的也是家里老伙计了,赔笑道:“那怎么合适,小芳现在都嫁人了,得叫朱夫人。” 钱掌柜一挥手,快拉倒。 又指着跪在地上的几个女人,“滚滚滚!别在这找我晦气!我不管,你们是一个队的,她走了你们就得留下,年底做不出来过了年都给我卷铺盖走人!” 几个女孩还年轻,被这么一吓,鸡头碎米磕头如捣蒜,“掌柜的骂得对,谢掌柜的谢掌柜的!” 第45章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农家人家里能有三十两银,那是村里的大户。 那时候家里没有亮出来给别人家看,是因为要留给娃用,怕外人张口一借钱朱五六又会忍不住。 但他们心里有数,出门见人的时候脸穷兜不穷,说话办事倍儿有底。 这个有底的资本是钱掌柜给的。 啥都别说了。 孙佩芳等门一关,左右手一拽带着俩孩子郑重跪下了,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泪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掉。 “自从孩儿他爹回去把事儿和我学了,我就黑夜白天的惦记您和老夫人,您和夫人十年前对我就好,这十年间我都没来看你们,你们还惦记着俺们,帮着俺们,我、我给掌柜的磕头了。” 钱掌柜本是坐着,一听这话眼圈通红也坐不住了。 上前扶人。 两人话当年。 说他媳妇当初就是惜才,他也是爱才可心里还有私心。 原以为孙佩芳能留城里给他当儿媳妇呢,以后镖行和绣坊一联手做强做大,家业肯定是保住了。 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他们就是没有这个命。 但一码归一码,买卖不在情分还在就不能差事儿。 “那小朱就在我眼前被人扒了衣服裤子,被人打成了熊样,他有多不服气我心里都知道,可我能眼瞅着他一步一步陷进人家的圈套吗,那我成啥人了? 我听他说了家里情况,当时不用寻思我就知道他手里的钱是哪来的,那是你一针一线换来的。 咋能让他赔个精光啊? 我一合计怕他走投无路生吞擀面杖横下一条心去票号借钱,那地方我太熟。 被打了一耙还得让你感恩戴德的,所以干脆我就借给他得了。” 往事历历在目,钱掌柜的记性很好。 “我没借他衣服的事儿你别和我置气就成,我那是故意的,让他脑子清醒清醒冻着回去,小朱这个人我当初就不咋看好他,太好面儿。” 您说的太对了。 周欢瘪了瘪嘴,在心里为他鼓掌。 屋里头。 这边扶起了人坐下,那边孙佩芳就很是不好意思的从麻袋里掏黄豆和玉米棒子。 开口都是满脸通红。 说这都是自家的种的,现在家里头实在没钱就这些东西知道您和老夫人看不上眼,但就是一份儿心。 不过,俺们进城来就是赚钱来了,家里孩子出息会制药。 等卖了钱就还给您。 说到最后,孙佩芳也不确定这药值不值钱,能不能卖出去。 “只是、只是需要些时间,今年药不多,要是都还上钱许是要等明年。” 钱掌柜摆了摆手,那些嗑都别说了,家里的产业还在,不差这三十两。 倒是两个娃娃,他自从参加过了元宝的满月后就许久没有见到了。 “我记得你家是两个闺女。” “啊,是,这是我大姑姐家的孩子,周欢、周满……快,叫钱掌柜。” 两人异口同声:“钱掌柜好。” 钱掌柜呵呵笑了两声,“哦?原来是小朱姐姐家的,还好,没长相随了你们老舅。” 周欢、周满、孙佩芳:“……” 钱掌柜听朱五六说孩子被人盯上的事儿还挺奇怪呢。 都说女儿像舅舅嘛。 他寻思那人也是老眼昏花了,看上了小朱的外甥女。 如今一见,才恍然大悟。 等会儿? 钱掌柜身子向前探,看了看周满,又看了看周欢。 问道:“小芳啊,他们俩的衣服一看就是出自你的手笔?” 孙佩芳手插进袖子里,笑着点点头。 “做的不好,都生疏了,我那手艺也就是给娃娃们做衣服。” “不,依我看你这手艺不减当年啊。”说着钱掌柜就站起了起来,拿起了手边的琉璃镜走到孩子身边就瞪大了眼欻欻他们。 不。 是欻欻衣服上的花样。 要不说隔行如隔山呢,在绣活儿上周欢和周满那就是个门外汉。 知道有衣服穿了,高兴。 不知道花样是怎么来的。 但钱掌柜不一样,老江湖了。 一打眼就知道这里面的门门道道。 扒楞扒楞手指头就数出了好几种绣法,听得人一怔一怔的。 孙佩芳在钱掌柜面前也不敢造次,“都是老夫人教的,花样都忘了那不是辜负老夫人一片心了。” 钱掌柜脸上慢慢展露了笑容,想是心里对绣娘们生的气消下去了不少。 他左右思量,没问药的事儿。 而是问:“你们在城里打算住多久?” 孙佩芳抿了抿嘴,手在袖子里扣肉,“寻思啥时候把药卖了就啥时候回去。” 跟了钱掌柜干活也很多年了。 很了解他的为人。 这绣坊就是他和他媳妇儿一手开起来的,那时候夫妻两人分工明确,老夫人负责绣品,他负责揽活儿。 大到挨家挨户的成衣铺子套生意赚钱,小到家里的柴火一年的用度,琐事儿的都是他在操劳,很是细心的一个人。 如今,他这么问自己,显然也知道他们的情况。 孙佩芳犹犹豫豫不好意思张口反倒显得自己外套。 “我带着孩子进城也冒昧,大冬天的找不到人送信儿,不知道咱绣坊还有没有剩余的通铺,给我们三挤一挤就行,钱、、、” “我就等你这句话呢!” 钱掌柜乐了,一拍桌子高兴道:“你要住别的地方我不乐意,我家那一说媳妇更不能乐意,你就安心住在这还能陪我媳妇儿聊聊天打打牌。” “嘶~” 这回轮到了钱掌柜有些难开口。 挠挠老脸。 “芳儿啊,现在不是你求我,是我有事儿要求你啦。” 吓得孙佩芳情不自禁的直起了腿,要站不站的姿势等着昔日老板的下文。 先入耳的是一声叹息。 说起现在的这些绣娘钱掌柜是恨铁不成大铁锅呀。 怎的就那么懒,怎的就那么笨。 他媳妇一样的手法,竟然教不出第二个小芳来。 眼瞅着县老爷要衣服的日子要到了,成衣铺子那头催的紧,这人还非要回村。 昨晚上借个车竟拍拍屁股走人了。 呸。 别让他再看见这心窝捂不热的臭娘们。 又抬头,可怜巴巴的求人:“小芳啊,你不能和她一样,这时候不管我和你老夫人。” 啊? “那、那指定不能啊。” 周满在后面都听呆了。 怎么一句话扯到干活儿上了的。 他还太嫩了,城里好复杂。 想找姐姐宽慰。 一斜眼珠子。 她姐偷摸的笑啥呢? 旁边周欢抿着嘴肩膀都颤抖,脸都憋红了。 脑袋里歌曲就跟按了循环按钮似的停不下来呀。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细又长——” 第46章 请叫周有才 两个孩子是乡下来的没进过县城。 你们是不是都以为他们该在屋里吐痰或者脏手胡乱摸搜呢。 那不能够。 无数的眼睛看着,看着孩子跟在店伙计的屁股后面去后院洗了手,漱了口,目不斜视,移步依循,见人笑呵呵的。 这模样做派和刚进城干活的农家孩子不一样。 可见孙佩芳管教的好。 “这几日咱就搁这住了。”孙佩芳在炕上抬被,“我和老掌柜的都说好了,吴师傅同咱一块住,既然是咱求人办事那就不能不管人家。 小满你就委屈几天你们男的和男的住一块,你和吴师傅一起住,在隔壁屋,这屋我和欢丫头住。” 周满点头想只要是这院里住,在哪屋都行。 他攥着小手扫着屋里头的样子,光是一个屋就比他们家俩屋加在一起要大。 而且一进屋他就觉得暖和了。 因为屋里烧的是地炉。 还有这炕,光是用肉眼看就看的出来铺了老厚的几层床褥子,得老宣软了,躺上去不知道啥滋味。 原来县城里家家住这么好。 就是打地铺睡柴房他都乐意。 孙佩芳一听笑出了声,她解释说这县城也不是家家这样,这院子里更不是屋屋如此。 是老掌柜见她带孩子来了特意安排的这俩屋,她年轻的时候也没有这待遇,睡得是大通铺。 十几个人一个屋那种。 而且也不是全因为孩子,还有她接下来要干的活儿。 “那冷不?”周满问道。 “那倒不冷,屋屋不是有地炉就是有火墙,绣娘靠手干活嘛,冻的第二天伸都伸不直那还咋干活。” 周满星星眼。 那十几个人住也成。 “你们在这先暖和暖和等我回来,别到哪乱跑,我去绣架那屋看看活儿。” 嘱咐完人孙佩芳得快走。 她心里惦记那绣活儿啊。 掌柜的说的时候,孙佩芳是被动的,弱势的,反应慢半拍的。 等过了劲儿再寻思钱掌柜的那些话她才反应过来。 这衣服是谁穿的?县老爷的小妾。 县老爷的小妾是谁?是王秃子家的小妹妹。 王秃子是谁?是、、、 哎,孙佩芳有些闹心。 也不知道手艺到底生疏成了啥样,县老爷的要求又会有多高,要是做不好绣品,再碰见那王秃子,会不会又出事儿。 真够烦人的。 当时钱掌柜是咋说的来着? 说县老爷府上的管家特意找了县城里的玉龙成衣铺和他家的金凤绣坊。 听找的这两个名字就知道县老爷十分看重这个小妾还有她的儿子。 钱掌柜是真的不想用还钱这事儿绑着孙佩芳。 但现在绣坊的绣娘跑了好几个,他是没了办法只能用钱和人情捆绑人在这替他干活。 恩人一开口,孙佩芳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了。 眼下,不知道药会卖几天卖出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快点做出来人家满意的品相来,别因为她耽误了大家伙的行程。 金凤绣坊的后堂里,等孙佩芳开始练手的时候,吴又仁也耷拉着脑袋回来了。 刚被人领进屋就和周欢吹胡子瞪眼的。 说自己去要钱顺便宣传一下你的药,可人家压根不稀罕,觉得药有问题。 周欢手里还攥着纸笔,抬头被人数落了好几句,数了数布兜里的药瓶。 这才问道:“这不是卖了一瓶嘛?” “卖?人家安仁堂的大夫做生意多少年了都没闻出来你这里放的是个啥!一吸气一股大葱味,人家敢卖?是人家看在了和我多年的情分上要走了一瓶试试货。” 他每次卖草药哪有这么跌份儿过。 跟装孙子似的。 回头一想他也不知道为点啥。 “你明天和我一起去,我说不明白的你来说,你不是厉害嘛,就你懂药理你去说。” “我去说就我去说,本也没寻思让你今晚就去说的,这药本就是独一份儿,你说不明白闹了误会后面该影响卖了。” 吴又仁满脸震惊。 听听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埋怨他是不是。 他热脸贴冷屁股了。 哼。 一拂袖也不稀罕管桌上的瓶瓶罐罐了。 这一天又是赶车又是卖药的,他和骡子谁都不好过,回来还得受这丫头气。 “我屋呢?我要回屋躺着。”对付不了女娃和爱对付不了男娃,吴又仁指着周满,“你回屋悄咪的,别打扰了我休息,我告诉你我明早起不来你们哪都别想去!” 这人说完摔门而去,咣当一声吓得周满浑身一激灵。 周欢没被吓到,但是心里不大满意:“怎么在人家地盘摔摔打打的,这梨木的门摔坏了不得赔啊。” 周满又是一激灵,赶忙奔着门口去摸摸门。 梨木赔不起,坚决一个木渣都不能掉。 回头时,他姐根本没多担心这门,又回桌边上开始忙活了起来,在纸上写写画画。 “姐,你这画的是什么呀,咋弯弯绕绕的呢,像蛇。” “嘿嘿,你姐我就不会画画嘛,只会画贪食蛇。” 没等周满问滩石蛇是什么品种,周欢先开口了,“咱进城的时候有几个官爷来着?掀帘子的一个,拿笔记录的一个,站在后方的管事儿的一个,还有……” 说问也不是问他,像是自问自答。 不一会儿自个儿就想起来了,随即在纸上横画着平行线的四个角上轻轻的点了六个点。 “姐,你这画的是地图?” 说地图也不算,顶多算是个凤台县观光旅行小贴士,且还只记录了她看到的部分。 完工时周欢举起图,自豪的看着自己的成果。 冲他弟点点头说起来时的事儿。 心想着:你真当姐姐看景那?没错啊,景是好看,但那是对你,姐可是看过高楼大厦的人,别说和现代城市对比了,这些二层小楼和姐在乌镇戏剧节的时候逛的收费区也相差很大。 一边想着一边同周满介绍道:“你看,这个画个酒壶的就是酒楼,这是花十字的就是药铺,这个画一本书的就是书坊……” 周满欣赏着周欢的作品,越发觉得自己的姐姐好有才。 同时也有很多问题。 比如药铺为啥要画十字。 再比如这个螺旋状的东西是什么。 周欢笑了笑,这就要归功于她的细心了。 “这个呀代表茅房,咱明天不是要去外头谈买卖嘛,指不定一天都在在外头了,吃喝都带着了不用愁了但人有三急呀,有了这个图咱们明天走到哪都不用憋得慌。” 周满眼睛一亮。 叮一声,头顶分数又增加了好几分。 第47章 旅行小贴士 周欢板着脸,没说自己小时候就喜欢胡乱画画,相反她像一位老师的样子严肃的表明她这是学有所用,经学致用。 引起了周满满心满怀的崇拜。 而在第二天,周欢画的这幅图也确实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主要是用在了周满的身上。 因为周满喜欢的不撒手啊,他从昨晚就给他姐画的图拿走了,塞在怀里珍贵的像宝贝。 嘴上说是替姐保管怕姐出门忘性大,其实道儿上拿在手里就不撒手了。 周欢想看,那得客气的说:好弟弟借我瞅两眼茅房在哪。 此时,他们三个人已经来到了安仁堂并排站成了一个“凸”字。 屋里除了吴又仁嗒烟袋子的声音外,还有搓丸的声音和甩药的声音。 安仁堂的纪郎中就是在正在教徒弟泛丸的时候看见吴又仁的,登时一个头两个大,躬着背走了过来。 一见带人来的就知道是为的啥。 又不能装作看不见吴又仁冲他递过来的眼神,只能照意思问旁边的小姑娘。 “这是你做的?” 小药瓶从货架上拿出来,上头落上了薄薄的一层灰。 周欢点点头。 纪郎中苦恼的抿着嘴,“你这个是治疗什么病的呢?” 周欢想了想,不能说过敏性鼻炎,主要是因为说了他们也不懂,她以后不能见一次解释一次啊。 这几日她和233 偷摸聊了聊,从他那学了一个新词:鼻鼽(qiu二声) 纪郎中有气无力的眼睛忽的一睁,黑眼仁透亮。 “你这个药能治鼻鼽?小姑娘,药能救人也能害人,你说这话你敢打包票吗?” “等会儿,鼻鼽是什么病?”吴又仁头一回见纪郎中这么惊讶,心里很是纳闷。 他本来就酷爱医术,忽然听到一个自己没听过的名词儿一下子就来劲了。 与此同时,他又撇愣了一眼小丫头。 这小姑娘心思沉那,不告诉他舅不告诉他,最后等见了买卖人了说了实话。 哼哼,听听她接下来还要说什么。 “是真的,我从小就有这病,几次差点都难受的跟要归西了似的,这方子还是我爹爹听了一位老郎中的偏方做出来的。” 周满:“?” 纪郎中眼下没时间搭理吴又仁在当间插的什么话,他活了这大半辈子,见过这种病,也看过不少的医书,可四处都找不到能根治这病的方。 要知道,这病犯起来是要人命的。 什么大夫都治不了。 周欢听了也很认同,“但是我的药方也只能缓解,要是根治恐怕是不能够的,想根治的话还是得远离、、、远离让自己得癣的东西才行。” 嗯。 是个明白人。 纪郎中不再让人站着了,这和同道中人说起话时间长着呢,一直站着哪行,得坐着说。 让徒弟别泛丸了,快来沏茶。 他说道:“缓解就好缓解就好,一口气吃不了胖子,咱们可以慢慢研究。” 周欢呵呵笑了两声,假笑的很自然。 哎呀,您就是吸了上下五千年的天地灵气也吃不下这个胖子啊。 而在他们聊的很投入的时候,周满今早吃的菜粥和炊饼早在肚子里起了反应。 一直忍着,想等姐说完话。 这一盏茶了,还没说完,忍不住了,悄悄的走到他姐跟前,爬人耳朵上小心打报告。 周欢看了看他弟的小脸都憋青了,心疼的冲他挥了挥手,还想让吴又仁陪着同去。 吴又仁当然不愿意,他好容易在知识的海洋里扎了个猛子还没等敞开游呢就要给他支走。 想滴美。 周欢不在外人面前数落自家村的人,只趁纪郎中去后面戳徒弟小脑瓜的时候偷摸说小满刚进城,一个人不能走,走丢了咋整。 但此时,周满已经有些忍不住了。 他说话都费劲,吱吱呜呜的:“不能、姐,我、我有图、图。” 看把孩子疼的。 快去。 得亏是她昨晚上把看见的画出来了,要是没记错,这附近应该就有一个公用茅房。 走不丢。 周欢想的很好。 但周满压根就没有去离的最近的那一个。 不知道啥原因,这药铺子附近的茅房都爆满了,他最后逼得捂着肚子绕着集市跑了半圈才找到了一个有空位的。 边跑还得边护着了自己腰间的小挎包。 从松树村走前舅母给缝的小红包,说这色显眼一看就知道是咱家的,丢不了。 里面装的是他姐做出来的药,都是小瓷瓶,还都是水滴滴的,金贵的很,他得护好咯。 这一道,周满的小脸从红苹果变成了大白梨,又从大白梨变成了冻鸭梨,直到茅房里扑通扑通几声砸下去,小苹果才重新回归。 等他脸上带笑的出来的时候,前后不到三秒钟他就在北风中僵住了笑容。 这是哪啊。 人咋这么稀少呢。 他是跑了多远。 打开怀里的图看看。 ……没画。 “大爷,您知道怎么去这吗?” “啊?哪?” “这。” “哪?” “这!”周满用喊的指着图上的十字标,眼前的大爷两眼昏花哪看得出这是个啥么东西。 周满冲人鞠躬,皱着眉跑走了,赶忙又去找了下一个人问。 一个问一个,全都不知道。 他忽然很想站在原地哭一哭了。 姐画的已经很清晰了,这些城里人咋就这么笨呢。 …他也笨,为啥进门出门就不知抬头看看药铺的名字叫啥呢,一点不如他姐机灵。 这都出来多久了,太阳都升到头顶了,姐指定担心死了。 “前面人让开让开!” 远处,一辆翠红的马车咯噔咯噔的踏来,车夫一边喊人一边驾车,根本不看人。 周满就是这样,先是委屈的想哭,接着又是被吓得闪到了一边。 只看大冬天的,车夫眉毛都上霜了。 同样都是冷,为啥只有他会上霜呢。 一言难尽那,那是他急的汗冻伤了。 他平时不是这样干活的,很有一名职业驾驶员的操守,但今天这里面坐的可是他的主子,他的主子病了,要寻茅房。 四处都寻不到着急呀。 奈何今天马车里又没有放夜壶。 “呕——” “诶呀妈呀,我老儿吐了,快点的老李!” 车夫老李一见到路边的茅厕比见了亲娘还亲切,“吁——”的一声紧着拉缰绳,扭头就冲枣红帘子里面的夫人通气。 只见车上的夫人一身华贵的绸缎新棉被污秽的不像个样。 抱着五岁的小娃娃就下了车。 一边哭一边念叨:“娘给你找大夫,娘带你去燕京给你找最好的大夫!娘一定让你好起来!挺住啊老儿子。” 第48章 请叫周有财 安仁堂里。 纪郎中和周欢交谈的你来我往,吴又仁已经被视为了空气。 在纪郎中的眼里,虽然这姑娘听说话是确实不懂医术的,但就是莫名的有股实干劲儿在身上。 句句话都是大白话,句句话都很直击心灵。 比方说他们俩聊钱。 在这小县城里冬天一到什么都贵,光菜就涨价了不少。 韭菜要8文钱一斤,大蒜要8文钱一斤,大白菜更是要10文钱一斤,临冬岁尾家家宰猪的时候一斤白菜能买一斤半的猪肉。 大米、白糖那就更不用提了,贵得很。 而在冬天所有东西都物价飞涨的时候啥东西价格不变那。 只有药。 药这东西春夏秋冬一个价。 因为点啥? 就是说这玩意本身就很贵。 冬天又是风寒湿寒的高发期。 就是不涨价好多的百姓人家都治不起病。 你要是问一年到头哪里的生意最火? 那肯定是纸扎铺和棺材铺了。 且听。 隔三差五唢呐一吹,就没有送不走的人。 所以他必须要和这孩子聊一聊实际的问题,毕竟只有她手里有配方,她最有发言权。 纪郎中问周欢我这里的金创药卖的最好,也最便宜,要20文钱一瓶,治麻疹的贵一些要50文。 价儿再往上走的就是一些疑难杂症了,需要问诊才可开药的,十天半个月一个周期服用的那种按贯收费按银收费的也不在话下。 那么你看看你这个药你打算怎么定价呢。 “我的药就50文。” 周欢这么一说,纪郎中和吴又仁都挺惊讶的。 尤其是吴又仁,他差点就要口吐芬芳了。 心想着:这孩子是听不懂大人话呀,人家郎中说的意思够明显的了。 金创药,那是县城里几乎家家人手里一瓶的,擦伤了磕碰了打架斗殴都得用,这是很常见的病。 麻疹呢,多是少儿。 孩子生病那是家里的头等大事,而且这病跟着发热一起,棘手的很,但也少见,用的草药成分也稀有些,所以这药就贵一点。 还不明白吗? 现在你这个药是独一份的,别说是县城了,就是府城,往燕京皇帝眼皮子底下去你能缓解的这个病那都是没有人能治得了的。 你可以随便定价呀孩子。 有的是达官贵人买。 “这孩子没见过钱,胡口说来的您老不要听,依我看这药就定2两,既说的过去又不会让人觉得这药太轻贱了。” “我没胡说。”周欢一口咬定,“就是50文,这药得让老百姓们买的起。” 而且50文已经很贵了好吗。 要不是一瓶能用小半年她恨不得再便宜些。 要知道像她舅那样的家庭这里不老少呢,从家里掏50文钱也需要勒紧裤腰带。 那电影里是怎么演说的? 谁家还没个病人了?谁又想死呢? 让她成了幕后定价的人,眼睁睁的瞅着别人家因为得了病买不起她做的药就得面对生离死别或者小丫头委身给老头子,她有些不忍。 她咬着牙在心里对自己说呀:周欢呀周欢,你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生意人,利字当头一把刀,你不往别人身上划口子你就是往自己身上划口子。 人家问你的想法那就是把决定权交给你了,你不是挺爱财的吗。 这时候妇人之仁了?圣母了? 你瞅瞅你这爱心泛滥的样儿,像不像朱五六。 “小姑娘想好了?” “想好了,就一锤定音50文了,要是有别家想买的就30文从咱家出货,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我只有这二十多瓶。” 诶呀? 说起二十多瓶药,周欢扭头看了看身边,又没顾上人站起身来就往更远处溜达一圈,这一溜就从后房走到了前厅。 她才想起来她弟周满。 这人是去了哪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十二岁的男娃在古代不小了,不能叫拍花子的带走?应该不能出啥事儿? 而趁她出去的时间里。 吴又仁挪了挪椅子凑到了纪郎中的跟前。 好声好气道:“你别听这孩子的乱胡说,她还小,搁家走前儿他舅都嘱咐过我了,得高价卖药,把欠的钱还回去。” “哼。” 纪郎中将所有骂人的磕用一个冷哼代替了,他没好意思说吴又仁:你一脱裤子我都知道你拉的屎是什么样。 亏你从前还口口声声说要悬壶济世呢,不如一个十五岁的丫头心系百姓。 而且是人家没听懂吗,人家不但听懂了,那意思还说的很明白,这药的配方谁家都没有只有她有。 做出来的药谁家也没有只有安仁堂有。 从此无论谁想买都得来安仁堂。 她这是要在自己的药铺卖独家了。 要说郎中也好,木匠也罢,他们这些手艺人干了一辈子活儿最在乎什么呀? 技艺。 别人没有就我有,那才是最让人骄傲的,就是最后只得5文的利他也乐意。 你说说凭这个我是和你这个二六不是的一条裤子,还是和小丫头一条心那? 切~ 和你在这耍没用的心眼子,我还不如起身转到后头继续教笨徒弟泛丸去。 纪郎中甩了两下肩膀子,一挥手招呼徒弟过来,“小周姑娘都喝完了,把这茶都撤了。” 吴又仁半张着口,这是非但没得到想要的还被人射了一个冷箭,感情上防不胜防啊。 得。 他还是翘着腿吸口大烟袋子解解恨。 此时,已经绕了药铺一大圈的周欢焦急的跑出了门外。 她想报警,可路边连个巡逻的衙役都没有。 正急着,只见不远处身材飞扬的周满正三步一垫的朝着周欢跑来,挥舞的小手和周欢的拳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上哪去了?就不知道家里人着急是不是。” 周满抿了抿嘴,不管咋的先给姐认个错让姐消气。 接着拉开小红布包让她快往里瞅瞅,那个小心翼翼跟做贼似的。 只见小挎包里的东西在黑暗中被外头耀眼的光芒一照,金光一闪, 差点晃瞎了人眼。 也是这一眼给周欢的刺激不小。 除了药罐子之外咋还有簪子呢。 要是没看错上头是不是有朵纯金纯金的牡丹花呀,咋开的那么好看呢。 难道娶白富美的剧本开了?这是定情信物? 不对呀,233也没通知呢。 捂着嘴看她弟,周满难得看到周欢也有一惊一乍的表情,不好意思的挠头笑了,告诉道:“没偷没抢没乱捡东西不交官差,是我卖药了,这是卖药钱,人家非要赏给我的,嘻嘻,姐你高兴不?” 第49章 瘟疫 从知道了这金牡丹的来历后,周欢就着急的将簪子揣到了自己怀里。 边拉着人往吴又仁的视线盲区走,边冲小满埋怨道:“你这就是闹着玩,这东西咋往好好地布兜里放,扎漏了布包怎么办?” 周满怂着脸,很是懂事的回答:知道了。 心里却想:姐姐你咋就这么贪财,布兜金贵还是你衣服金贵呀,你就不怕扎怀了胸口的布再漏棉花? 你就是想密下这支簪子和弟弟直说能怎么地,弟弟我肯定不会出卖你的。 周欢哪知晓周满心里的戏这么多,她现在只有高兴。 赚钱啦赚钱啦,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花,我左手一个糖葫芦我右手放呲花。 嘻嘻。 闹归闹,周欢还是要正经的说一说这件事。 “你也太大胆了,那可是人家亲儿子,你就敢随便给人家用药?都没找个路人替你作证?你就不怕人家回去故意拿这事做文章欺负你?” “咋能?那可是人家亲娘。”周满揉了揉冻红的鼻尖,吸着鼻涕道:“姐是没当过娘的人,想来也不会明白一个母亲能为孩子做到啥地步。 那时候那小娃娃都快不行了,脸都是紫红色的,那夫人都吓的快昏过去了,当然什么都愿意试。” 说完了没说够,周满又笑道:“况且姐姐的药我近几日也看到了,治好了姐姐自己还治好了元宝,这说明这药没问题,我信姐姐的。” 周欢心话了:说的你好像当过娘似的,你。。。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啊。 咳咳。 “那你也不该随便用,万一人家不是这病呢?” 周满抿嘴笑,挎过了他姐的胳膊,更是自信道:“我都看过啦,那人的病就和姐姐描述的一样,姐出来卖药前不是教过我的吗,望闻问切,第一步得要望,我都记住的。 看过啦~很严重,得立刻用药。” 腰间的小挎包被周满晃的叮叮当当,红扑扑的小脸蛋笑的跟个年画娃娃似的。 周欢偏头搂过周满的肩膀,将他桎梏住,紧紧的稀罕了一下,提醒道:“哈哈,我弟弟的小脑瓜就就是聪明。 不过这次是人家非要赏给你的咱就收下了,以后谁要是再问你这药多少钱,你就告诉他们50文一瓶。 这是咱家现在的定价懂吗,多了少了的都不行,各行得又各行的规矩,知道吗?” “恩恩,知道了。” 唉! 周满很想说,他当时根本没想好要多少钱的,他是真的救人心切,至于后来人家要给钱的时候他也是说不上来。 可谁曾想县城里有钱人出门身上不带钱的,没有钱不去票号赊账还要用簪子来抵用。 他那时候还是想要钱不想要簪子的,拿个簪子多费事儿啊,还要自己换钱用。 他后来为啥又高兴了呢。 不是因为上面的牡丹是金子做的,是因为这牡丹很好看,要是戴在姐的头上会更好看。 周满一口气跑回来就是想问问他姐喜不喜欢簪子的。 不过现在看来,他姐姐应该是更喜欢银子。 “你这小豆丁也真是的,这么近的茅房你不去,跑去了那么远上茅房,我还以为你丢了呢。” “丢不了。”周满从怀里掏出观光图,稀罕的说:“我把姐画的这个拿给那车夫看,他一看就知道这药铺子在哪了。” 原来如此。 看来是位老司机。 “等回头姐再把这两天看到的都画上,以后咱们进城就方便啦。” 周满兴奋的点头。 那可太好了。 打今儿起,他也要把看见的都记住了,和姐姐一起画画。 “嘿嘿,哈哈哈。” 姐弟俩有了钱有了共同的目标,都很欢喜。 往回走的时候风是甜的,雪是绵的,连看吴又仁的眼神都是充满关爱的。 只可惜,这唯一的一次有爱的眼神吴又仁没看到。 在他们走的这段时间里。 安仁堂里面已经闹哄哄了一片了。 两个娃刚回身就被堵在门外,连个下脚的地都没有。 看到这一屋子里的人间百态,一向乐观的周欢忽然心揪揪了起来。 因为从门口开始,三个一排,五个一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涌过来的病患。 有坐在门边上面无表情给孩子喂奶水的,哄着娃快快睡。 小孩子在怀里一动不动,就像真的安静的睡着了一样。 还有趴在地上来回蹭的,哭天抢地的说想让大夫给看看病救救他,说他难受啊,恨不得一头撞死啊。 最里面还有一些壮汉身体尚能撑住的,直接围堵在了药柜的门口,他们不是问,不是买。 而是抢。 叮叮咣咣的声音只在刹那间响起。 所有的病患见有药从柜上掉下来就一拥而上的去疯抢,撞的头破血流,红了眼。 甚至还有人用话语牵着他们这么做,在前头高声的呐喊:“快抢啊!抢到了就是咱们的!” 这句话像是带着魔力一样的作用在了所有人的身上,趴着的拼死站起来了,站着的迈开了腿抢起来了。 眼前的场面就不是失控两个字可以形容的。 这是、、、不要命了吗? “嗳!”吴又仁捂着口鼻从人堆里爬出来,早已经吓得满脸泪花。 他连滚带爬的站起身第一件事不是告诉孩子发生了什么,不是让孩子给他擦眼泪。 是掏出了袖子里还算干净的两方口罩,往周欢和周满的手里一人塞一条。 使着眼色将二人拖拽到了一边的小路上。 不由分说的往家走,他们且得快点往家走。 “快,把这熬药用的口罩都系上,咱快回金凤绣坊避避风头。” 不给人喘息和反应的时间,十万火急似的拉起人就要走。 “诶诶,那安仁堂怎么办,纪郎中呢?” 吴又仁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手拽一个不让他们俩回头。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 他们得边走边说。 “老纪那不用咱惦记,凡是开铺子的就没有白养人的,这时候先顾好自己要紧。” 吴又仁没有撒谎。 只是告诉孩子们别看,自己却还是忍不住的回了头。 这一瞅又是放心又是痛心。 铺子里纪郎中养的徒弟们都是精干的小子,此时他们已经纷纷带好了口罩,一手拿着棍棒,一手拿着簸箕。 只在一夕之间就将那些棍棒毫不留情的打在了那些哄抢的病患的头上、胳膊上,大腿上。 刺耳的棍棒声叮咣作响。 直到把他们重新打趴在了地上。 第50章 你行你上吧 到了夜里似乎还有抓心的喊叫声。 外头是有多少人吱吱哇哇的跑,就有多少衙役在后面提着刀棒的追。 路上人家养的狗都吓的不敢嗷嗷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在这绣坊就听见了外头有人喊、有人抢的,安仁堂离咱这也不近乎啊,怎地就喧哗声这么大? 是城里闹贼了?那这贼也太厉害了,都敢到县衙门口打秋风了。” 孙佩芳一整天都埋头在绣案上,眼睛都要累窜花了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希望早点完事早点回家嘛。 她哪有空竖起耳朵听外面闹哪样。 “要是贼就好了,官府就能收拾的了他们,哎——” 吴又仁从回来了就捂着耳朵坐在茶桌边上,他不是怕听见哭喊的嗓门,他是想安静的思考。 如今思考完事儿了,他对着三个人将今天下午的事情捋了一边。 首先告诉孙佩芳那不是贼,是病人。 孙佩芳想问那是病人怎的不给钱不号脉上来就抢啊,那能知道啥病吗?不会是招了啥不该招的得疯病了。 吴又仁摇摇头。 他现在回想起来时的事儿浑身还紧着哆嗦呢。 当然他的想法也全是靠猜的。 “老朱媳妇你听见的那些声那就不是安仁堂闹出来的,看见我这手势没…五家,咱县城不大一共三家药铺,两家医馆,合起来有五家看病的地方。 你听见的声音是从咱对过儿街道的医馆传来的。” “我想起了!咱们回来的时候的确有人抻着脖子在医馆门口吵吵嚷嚷的。” 经过周满这么一提醒,周欢也回忆起来一些。 不过那伙人和安仁堂那的又不一样。 比安仁堂的那帮病人要讲规矩…… 嗯……看着穿着打扮也更体面一些。 吴又仁说是,能去医馆看病的肯定比去药铺扫荡的兜里要有子儿。 另外不说医馆和药铺,你们就没看那些人坐的是马车来的吗。 忘性这么大吗? 来的时候光顾着在骡子车里哈哈哈了是不。 “要是我没想过错的话,这帮人都是安家村来的,只有他们那个村的人有那种带血气的马养。 路上咱不是也接过一个安家村的吗。 听他意思是村子里的人得病了,一车一车的人都是进城来看病的。” “他们村没郎中也没有像你种药的?” 孙佩芳只是挺好奇的,根本没往深了想。 毕竟冬春两季是最容易风寒入侵的,穿多穿少了都不好使。 喜宝和元宝就是从小没吃啥好东西身子就弱的很,几乎一和外头的孩子堆雪人打呲溜滑就得病一次。 而且这种事儿家里有一个就躲不过第二个。 周欢肩膀都是收紧的不放松,忽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啥风寒会让一村子的人都闹毛病呢,今天她可是亲眼看见娃娃在女人怀里没气的。 能死人的、能让人不顾性命也要去来抢药的病,就说明这病本身就是会要人命的。 而那些衣服上补丁缝补丁的人家治不起病,与其等着死,不如放手一搏。 周欢抿了抿嘴没插话,她怕说出来这件事只会闹得人心惶惶,舅母会害怕,弟弟也会害怕。 她只能憋着。 等查明了发病原因和有确凿的证据了再想对策。 “吴大哥在吗?” “嗯?谁?”吴又仁还浑身冒虚汗呢,他也有自己的心理压力,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 门口的伙计轻轻传唤,“是安仁堂的纪郎中来找您了,要你到前头说话。” “这就来。” “还有小周姑娘,纪郎中点名也要姑娘带着药过去呢。” 就他俩? 两个人在屋里对视了一眼。 一瞬间,好像俩人心照不宣了似的,一同宽慰了屋里剩下的一大一小。 等再次开口说的时候,已经是在纪郎中的面前了。 周欢先是照量了纪郎中的全身上下。 那伙人太吓人了,她得先看看这位老郎中身上有没有受伤。 纪郎中笑笑说无事,闹事儿的民众已经都被官府收押了,这样挺好的,这些穷的叮当响的今晚上能吃上牢饭。 一旁的吴又仁不拐弯抹角了,开门见山的抓人问道:“那些人是什么病啊?你给看了没有?” 说完又捂着口鼻拦着周欢一起倒退了两步,警惕的说道:“特殊时期,你要是给他们看病了就离俺们远点,你就站那说,咱几个别往一块凑了。” 纪郎中一把老骨头硬邦邦,好像没当回事。 “切”了一声。 “胆小鬼,没见过病人还没见过穷人啊,就是一群没钱看病的老百姓,人多势众而已,单蹦个儿的我天天见。” 你听听你听听,说出这话的能是个好大夫? 医者仁心呢? 大爱无疆呢? 纪郎中啐了一声,瞪眼看吴又仁。 “装蒜的样儿,你有那份儿心你还会说跑就跑咯?没听说过古人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咱自己就是小老百姓,卖点药赚点钱养家糊口而已。 咱真有本事又那些闲钱,可以广施善缘赠医施药。 没有咱们就消停点不争不抢过自己日子得了。 他们抢咱们的口粮我都没报官我就算够仁爱的了,剩下的谁愿意管谁管去。 对了,你不是也会把脉吗,你要是可怜他们你可以去大道边支摊儿看病啊。 我给你搬桌子搬椅子。 我够意思了不?” 纪郎中说完一挥手也不管了。 你爱咋咋地。 他还得先和周欢说话。 “小周姑娘,你的药呢?” 周欢拍拍手上的布兜。 “在这呢,里面一共二十二瓶。” 那夜总共装了二十五瓶,周欢自己留了两瓶保命,周满卖了一瓶,就剩这些了。 纪郎中笑呵呵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吊钱,没数,直接绕过了吴又仁给了周欢。 “这药以后就放我这卖,你们也不能老在这耽搁着是不?……放心放心五十文我绝不多收老百姓的,你们呐就先回村。” 周欢手往回缩着。 “一吊钱给多了,除却该给您的,我从这摘出去一百二十文剩下的我们回去分。” 纪郎中不让。 硬是要给周欢。 他说这钱不算多,甚至觉得这钱还给少了呢。 这秘药方可是能救济不老少的人呢。 纪郎中还说: “明儿早买点糖吃带着你弟早点回去过年,路滑不好走,我方才来看见圈里那骡子也不是个能赶路的,要不我再借你们一只,回去的能快些。” 就在纪郎中说话的时候,一双看透了一切的眼睛已经将他紧紧盯住。 此时,长满茧子的大手忽然插在了撕巴的两人中间,反手握住了纪郎中苍白颤抖的手。 吴又仁沉下气说道:“老纪,你有事。” 第51章 心里苦 纪郎中怔松的双眼里水盈盈的。 他赶紧笑出了声音来。 手里的钱往周欢手里一推,就要扭身走。 一面走还一面笑呢,“我能有啥事?我这心里装不下三两肉的,我有事儿我能忍住不说?” “你别骗我,我打小就在你家这学工,跟完你爹又跟了你。 跟了你这些年,心里有没有事儿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今天,话太多。” 周欢头回看吴又仁那严肃的样,本来就眼睛那长得吓人,还非要给老头指来看。 再吓着纪郎中怎么办。 悄悄的边上拽拽衣服。 纪郎中背过身板仰头看着房梁,不敢眨眼。 不是吓得,是怕泪水流出来。 吴又仁当初走一半是铺子里的老掌柜也就是他爹怕他吓着小姐姑娘们不让他做了。 另一半是他当初要继承铺子,吴又仁怕自己耽误了他的生意自愿回乡下的。 发白的嘴唇上下的颤抖,再也瞒不住,双腿站着都打圈儿,自己个儿都不知道自己个儿是怎么走过来的。 他承认了。 都承认了。 “又仁呐,我不瞒你,这话我想了一道该不该和你讨论讨论我都觉得不该。 所以刚才我就想忍住不说。 但我相信以你的能耐你也看的出来。 抢咱们药铺子的那伙人他们是穷人没错。 但他们得的绝不是普通的风寒。 我看了那么多病人,要说实话我觉得他们像是…… 像是……像是邪气入侵。 像……” 说到最后几个字,纪郎中的嗓子就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若非周欢和吴又仁离他近的很是绝对听不见这老头在说什么的。 “像瘟疫?” 周欢瞪圆了眼睛,心里猜测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忽然要被官方盖章,她有点喘不过气。 难道是祸乱? 还是天花? 纪郎中像是听到了不该听的话似的赶忙坐起来要去捂住周欢的嘴,手指抵着唇冲她使劲的摇头。 吴又仁拍下了老头儿的手,压低声音说:“真是那玩意?你确定吗?” “我……我要说我以祖师爷的名义担保你信吗?” 吴又仁噎住。 心里跟缠着一团麻似的。 “你这想法还和谁说过?” 纪郎中摇摇头,无奈了。 说谁谁能信那。 你们还不知道。 今天下午一出事儿他们这几个郎中就被叫去衙门后院问话去了。 衙门后院是什么地方,铁链子,老虎凳,今儿他们这些老家伙算是长见识了。 衙役大人们排排站,挨个拎着他们这些人去给病人号脉。 第一个说像是吸了邪气,被拉出去挨了十板子。 第二个害怕了说只是风寒,大人们又问可有医治之法,他说自己才疏学浅,又被拉出去打了十板子。 第三个就是他了。 “你说了?” “说了还有命在这站着?” 纪郎中欲哭无泪,今天算是把祖宗颜面都丢尽了。 吴又仁嘴里骂了句特奶奶的,狗官。 气的是火冒三丈。 周欢叹息了一声问道:“您要去给他们治病吗?若是……瘟疫,您可有治病的法子?不说治病咱起码得保证不能被传染才是啊。” “铺子里都把口巾准备出来了,法子我是没有的,但有一种药可以缓解他们身上的一种症状,可以让他们短暂的感到身体舒适。” 几个人一齐的垂下了头。 “您说的这味药不会是我这个药?” 周欢鼓起勇气说:“要不我同您一起去,是不是这个药能缓解的症状我能看出来。” “不可。” 纪郎中和吴又仁几乎同时发声。 吴又仁道:“你身体那么弱去了比我俩危险,再说你一个小姑娘又不是医道世家出身,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话。 医者多是老学究,不会因为你治好了几个人的病就存着侥幸心理。 你也不用和我说你这里面是什么了。 是什么不要紧,古书上没有记载过的配方那在他们面前就是不好使。 这事儿呀,还得我跟这老纪去。” “可是你们就相信我呀。” “我们和他们那些老顽固怎么能一样。”周欢话音未落,吴又仁就抢着说话,眼神儿里还挺瞧不上那些人。 “我们俩是讲究新派医道和药道,知道什么病该用什么药,他们这是重病,重病就得铤而走险。” 他双手插在了袖子里,堆随着肩膀说:“明儿我和你一起去,你就说我是在你铺子里看药库的。” “又仁……你说你这……我这,唉——” “啥也别说了,我们来的路上我就发现蹊跷了,但也怪我当时没多想,待会儿我同你回去药铺住去,咱哥俩先研究研究明天穿啥带啥,保命重要。” 说完又扭头看周欢,“别在城里呆了,今晚让你舅母连夜把活干完,明儿你们就回村去,那骡子懒,你胆大你去驾车,越快回去越好。” 周欢不会去问那你呢,你们呢。 这是废话。 眼下最大限度保证身边人平安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她点了点头,然后回了屋,就找来了孙佩芳和周满。 他们冲不到前面去和吴又仁他们共患难。 那就在后方做些力所能及的。 周满手笨,着急忙慌做出来十个棉签的时间依旧是孙佩芳做二十个的。 这是头一回他觉得地炉屋太憋闷了,他都喘不上气。 “小满你把口罩摘了,在屋里一会儿再闷的昏过去。” 周满摇头。 周欢将做好的棉签都放在了布兜里准备待会儿就给人送去。 一抬眼,发现她弟的口罩都湿了。 “你这孩子,让你摘咋不摘呢。” 周满看人要上手,扔下棉签扭头就要走,还带着哭音道:“姐别碰我,我会传染给你姐姐的,呜呜呜……” “啥?”孙佩芳吓得树枝子差点扎进肉里,惊恐的看着周满。 周欢看着躲闪的周满,呵斥道:“周满你瞎说什么呢,你又没有病。” 周满摇着头,都后悔今天见义勇为了。 “方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偷听到了,纪郎中说姐的药可以缓解他们的病,那就是说那些人的症状和这药能治的病有重叠。 呜……那我今天救的那个孩子可能就有这病。 他有病我碰了他也会被传染。 姐姐要是碰我也会被传染的……” 什么今天救了什么人,孙佩芳拉着周欢想问个所以然来。 若真是瘟疫,她也害怕,她家里还有老头子和俩娃等着她回家呢。 她不能死在城里呀。 周欢甩开孙佩芳,朝着周满过去,周满又是一躲。 谁知周欢只是去开了窗户,并非要碰触他。 “你端着烛台过来看看,看看你到底有病没病?” 第52章 吴又仁至死是少年 星星之火下。 周欢指着那些空气中小的不能再小的尘埃告诉周满: “看见这些灰尘没,别看它们小,好些病都能顺着他们传染到周围人的身上呢,这就是纪郎中说的邪气。 你还碰不得摸不得的,你要是有病啊在这屋里坐着呆着就是在传染我们了。” 孙佩芳吓了一跳,“那小满到底有没有事儿啊,咱们会不会也得病啊?” 周欢摆手嫌弃道,“他要有病也是脑子有病,这病纪郎中说了一旦传染上发病很快,这都多久了他还稳稳当当的在这呆着,根本就不可能。” 周欢的话像是一针镇定剂,让孙佩芳和周满都安心了不少。 可孙佩芳不止是个人,她还是别人的媳妇,别人的母亲。 她做不到庸人不自扰。 这一会子,她手心不知剐蹭了多少下了。 她有点想家,想回家。 而此时,和她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凤台县的县老爷。 暖房中,徐县令搂着娇软在怀,一手扶在了那娇滴滴的女人的肚子上,沉重的叹息了一声。 怀里的女人很是会察言观色,像一朵解语花似的娇声细语道:“老爷为何又皱眉了?可是那些难民扰了老爷的雅兴?” 徐县令浑身疲惫,欲语还休,又是一声叹。 “老爷心里有话没法和那粗鄙的黄脸婆说,不如同妾说说?替老爷分忧也是妾的本分。” 话音刚落,徐县令就坐起了身子,唤来了丫鬟将脚盆端走,又拿着抹布重新擦了擦脚底。 “玉香啊这几日就不要回你哥哥那里了。” 王玉香乍一听心下还以为是别的事情。 毕竟今日哥哥家养的小混混说是在街上见到了当初那不知好歹的小姑娘。 眼瞅她就要一步登天了,心里怕得很。 倒不是怕那小丫头报官给她舅舅报仇,县衙门里还不是她家老爷说了算。 怕就怕她是想在城里闹事。 圣上寿辰将至,各地的官风,民风都在严控,若是她一个不要命的把事情闹大了,县老爷的位置保不保得住不知道。 但她进不了门是必然的了。 “老爷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徐县令眼皮子耷拉,将身上的棉被往王玉香的肚子上盖了盖。 “今天那些被收押进来的难民身上恐怕另有隐情啊。 我午时已经派人寻了城里的大夫过来瞧,瞧的像是不大好。” “他们还算是难民吗?他们简直就是暴民。 就算真的有病,他们的病又与老爷何干? 老爷心底慈善没有因为他们闹事而惩处他们就该对老爷感恩戴德了。 难道是个人病了衙门里就得照顾不成?” 徐县令摇摇头。 “你话虽不错,可他们的这个病与咱们还真的脱不了干系?” “老爷这话怎么说?” “你没看老爷我今日都没有出去审案吗?那些难民身上的病我远瞧着就不像是什么好病。” 王玉香心里一紧,手指上按出了红印子。 “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得病,老爷的话该不会是说……” “哎,是不是的明天就知道了,但愿只是风寒。” 要不说这些男人样的外室多半不敢带回来,唯独王玉香能进门,她就是总能想到徐县令心中所想。 “若真是老爷说的那样,那这病实属天灾,老爷可万万不能对这些人心慈手软那。” “嗯?你的意思是?” 王玉香轻嗐了一声。 “眼下圣上寿辰合该是普天同庆天地同心的呀。 天下太平百姓安乐才是圣上现在想看到的,也是幽州府的大人们想看到的。 可若是这些人出的事儿闹到了府衙,再大些闹到了燕京圣上耳朵里,您说会什么样?” 徐县令不由自主的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天地不仁那。” 王玉香说道:“天地不仁,老爷就该对自己仁慈一些了,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该为了咱们没出生的孩儿啊。” 徐县令头脑清醒,眉毛一挑。 二十多年读的圣贤道就这么背弃了? 哎。 家里的那个黄脸婆,人老珠黄还生不出个儿的,若还是二人生活他绝不会如此做法。 但怀里这个娇娇滴滴,大夫又说肚子里应是男婴,他为了祖宗的香火也该更惜命一些才是。 “玉香说的是,待明日让仁安堂的郎中瞧瞧他们的病,若是治得好便好,若是治不好……” “怎会治不好?风寒而已。” 王玉香笑盈盈的靠近了男人的颈窝,眼观鼻,鼻观心,又再一次想起了家里的那摊破事。 很是贴心的提醒道:“老爷,眼下年关了,城里防火防盗都该谨慎些才是。 再者说一年到头那些进城务工的老百姓也辛苦的很,不如老爷借此机会下令让各家铺子放他们早些回家过年可好? 这样一来过年封城了也安稳些,那些老百姓早点拿工钱回家也会惦念着老爷的好。” 徐县令眯着眼听着频频点头,句句都说在了他的心坎里。 很是满意的抬起了王玉香的下巴嘬上了一口。 “玉香简直就是老爷我的军师,你说的没错,明日待郎中过来看完病老爷我就让衙门里的衙役去各家铺子下我的令。” …… 翌日,纪郎中和吴又仁穿着药铺里最旧褂子,脸上捂着一块方巾,兜里又揣了好些的方巾。 这是因为周欢昨夜里千叮咛万嘱咐的,这方巾不能一直洗,不能一直带。 特殊时期,得勤换,换下来的别放兜里,会造成…啊,对,污染。 得固定一个地方扔掉或者当场烧掉。 所以呀,现在吴又仁身上的药箱里除了昨晚准备的药和棉签外。 还有一个孙佩芳用绣坊不要的边角料凑巴凑巴缝出来的一个补丁包,专门放口罩的。 “老纪,我这头回有一种悬壶济世拯救苍生的感觉,感觉浑身都是劲儿,这辈子没干过这么大的事儿,哈哈哈。” 吴又仁一笑眼尾的疤痕皱巴巴的吓得街上人都绕着走。 整的纪郎中心里也瘆得慌,他心想:你可不是浑身都是劲儿吗,你就是一个光棍子,没了都没人给你烧纸。 他就不一样了,家里有媳妇有娃,还有产业,你能比的了吗。 第53章 滚圈圈 喜服上的彩蝶恋花是孙佩芳连夜绣出来的。 一宿没合眼, 到现在都不困。 心里装着全是事儿,一是孩子说了今天就得往回赶,全家为了保命得赶紧走。 二是她还惦记着家里那三口人。 她不在家俩孩子有没有乱跑,孩儿他爹有没有给好好整饭,村里进去过什么外人没有。 别是安家村进去的。 “小芳啊。” 门口一位老夫人轻轻叩门。 孙佩芳揉了揉干巴巴的眼睛,紧忙的去开门。 “夫人怎地亲自来取绣样儿,该是我给你送过去查验才是。” 李夫人笑了笑,说这不碍事儿,本还寻思你能多留几天陪我打打牌谁知走的竟这么着急。 孙佩芳笑容拮据,“对不住了夫人,家里俩孩子我实在放心不下。” “不打紧不打紧,咱们都是当娘的我明白,来,这个你拿着回去给家里的娃娃吃。” 孙佩芳接过。 精致的桃花瓦罐一开盖,浓浓的甜味扑面而来。 “您给孩子买的粽子糖?您说说这是干嘛呀,俺们家欠你们的…都还不清了,您快拿回去,给大郎的娃吃。” “你看看你年纪这么大了还跟个倔驴似的,我这是给孩子的又不是给你的。 这回你走的急我就不管你了,下回务必带着孩子进城让我好好稀罕稀罕。” 李夫人抿着嘴,想起当年的事儿还不甘心呢。 “我要没记错你家元宝过了年就整八岁了。” “啊,是。” “村里可说了人家?” 孙佩芳浑身一愣,脸上登时就红了。 李夫人瞧见她模样哈哈一笑,拎着手绢指着她:“当初你就拒绝了我家大郎我还没和你算账,现在我就让你把家里的小女儿留给我大孙儿你还有话说? 我家大孙儿三岁千字文倒背如流,五岁的时候算盘玩的花样比我都多。 咱家还有铺子有根基。 你还怕你姑娘委屈吗?” 面前的人扭扭捏捏就是不说话,李夫人怪不得意的。 忽然院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孙佩芳一听不对劲提着裙子就往外跑。 门口几个衙役脸上系着方巾,腰上别着大刀很是不客气的往里面闯,口中还喊道: “我等奉县老爷的命,非凤台县本地的老百姓即日都可以回家过年了,别说我们没有提醒你们,过了今日封城了你们可出不去! 嗳嗳、你你你还有你,你们都是哪个地方的人。” 话音一落院子里登时熙熙攘攘。 有人欢喜有人忧。 孙佩芳在人群后头一眼就瞧见了衙役手上提溜的俩孩子。 冲上去就要给人跪下。 “官爷,官爷饶命,我家的两个孩子是怎么地了,犯了什么法要被抓起来呀。” 带头的官爷拧着眉毛看看孩子又看看孙佩芳。 “这是你家的娃?” “回官爷,是民妇家的。” “这么说来,你也不是凤台县的人了?” 孙佩芳双手颤抖,“回官爷,民妇一家是凤台县松树村的。” 官爷一听摆了一摆手,不耐烦道:“什么村的都不算,现在县老爷有令只要不是凤台县县城的都可以回家过年。 这俩孩子我在簿册上查无此人正准备送出城,要是你家的,正好你就今日一起带走。” 听见了,查无此人。 这指定是周家村的里长为了减免赋税给他俩划死了。 周欢轻声一叹看向还在衙役手里挣扎的周满。 脑中突然闪过233的声音。 “叮!我命由我不由天主线任务启动,与衙役发生争执,身负重伤被主角背出县城点亮主角对不公命运的防抗欲,另额外增加亲情值30点。” 周欢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脊背都是凉飕飕的。 “身负重伤是多重的伤?” 233无奈:“你懂不懂什么叫‘重’伤?” 周欢:“……” “站不起来,迈不动步,最好再见点红。”233哼哧一声不爱废话,“进入剧情倒计时5、4、3、2、1,艾克神!” 第54章 倒数123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你们这些狗官!” 带头的官爷眉毛一挑,县老爷果然料事如神,就知道会有这些不安分的百姓在这个关头闹事。 他扭头就给了周满一个嘴巴子。 院子里一声声惊呼戛然而止,只见周满的脸上瞬间就泛起了红印子。 周欢吓了一跳,气的下意识的撸起袖子就想出手。 “欢儿!”孙佩芳眼泪汪汪的瞅着周欢紧着摇头。 你想打人你想想你舅,你想想咱家,只要在这县老爷下面过一天,咱就不能冲动。 周欢隐忍的放下了拳头。 而此时的周满却像是来了劲儿一样,从昨天偷听周欢和纪郎中的对话,一颗仇恨的种子就埋在了他的心尖。 吴又仁说的没错。 狗官!这些人就是狗官! “呸!” 周满一口吐沫啐到了那官爷的脸上。 “你个小崽子!” 那官爷心生怒气又是一甩手,“啪——”的一声落下。 周满战战兢兢的张开了眼,脸上却没有入刚才般刺痛的灼烧感。 “欢丫头——” 孙佩芳哭跪着往前蹭,一把包住了官爷的大腿,一头接着一头的往地下磕。 苦求道:“是民妇教导无妨,请官爷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姐……”周满呆呆的看着眼前替他挨了一巴掌的周欢,死死地咬着嘴唇,“你凭什么打我姐!你个狗官你凭什么打我姐!” “你再喊!你喊一次我打一次!耽误县衙执行公务当属收押大狱!” “官爷……官爷放过我弟弟。” 女孩子的皮肤本就比男孩子的要柔嫩些,周欢一被打,嘴角的血丝登时就溢了出来。 后头跟过头的李夫人吓得差点晕了过去,上前又不敢,后退又舍不得小芳。 只能默默的捂着心口看着。 “造孽了,造孽了,这大过年的这县城是要干什么呀,不是让孩子们回家过年吗?过年不该都高高兴兴的吗?怎么还带往外赶人的呢。” 大脑中。 周欢问233道:“够了吗?” 233:“我觉得你还可以更努力一点。” 话音刚落,周欢噗通的倒在了地上。 233:“你……这是干什么。” 周欢很想死一死。 你且等会,信我,都一样,真的。 “姐——” “欢丫头——” 周满和孙佩芳挣脱了看傻了的衙役,连滚带爬的扑到了周欢的身边。 抱着人的脸就开始哭。 “姐姐,你别吓唬我,你醒一醒,你醒一醒啊。” 周欢半睁着眼,嘴唇止不住的颤抖道:“小满,姐姐一步也走不了了,咱回家,回家……” “好,我带姐姐回家!” 周满说罢扭身很不甘心的瞪了那些衙役一眼。 给来的几个兄弟都看傻了。 几人面面相觑,心话儿:不对呀,来之前王玉香提过一嘴说这小丫头厉害着呢,他们还什么也没干呢,这怎么就不行了? 领头的官爷看了看自己的手。 回忆自己出手的力度,心里犯嘀咕。 扭头冲着旁边的小声道:“恐是有诈,衙门里头吩咐过的,别人都好说,这丫头务必今日要送出城,你们几个把她抬起来扔出去。” 若是有诈,正好借机试探。 若是没有,他们也算是不辱使命了。 只见几个衙役手刀一合,两个负责腾出道路拉开围观的群众,剩下两个一头一尾的抬起了周欢的肩膀和腿脚。 周满被人拽着大喊道:“你们不许碰我姐姐!你们放开她!” 孙佩芳也急的哭出声来,“官爷饶命啊官爷饶命啊——” 院子里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面对这一脸凶神恶煞的衙役们,窃窃私语也是万万不敢。 一片沉寂中。 周欢听着他们的对话,颤抖着,默默地竖起了中指。 凤台县衙。 我记住了。 你们给我等着。 敢扔我?我弟弟可是未来要当首辅的人。 我要让他查封你们的衙门,清抄你们的家产,让你们县衙上下的这些狗官和狗腿子们鸡犬不宁! 你们等我弟弟出息的…… 周欢在心里发起了毒誓,还没说话就听见抬着她的两个人商量道:“扔到哪?” “没听大哥说吗,城门口。” “下秋雨那时候,那的台阶都被铲平了,现在可是个下坡。” “管他呢,大哥说干什么就干。” 说完,不知不觉到了城门口。 两人和看门的将士们打完招呼一用力,把周欢轻轻的甩了出去。 周欢被砸的脑瓜子一震。 顺着石子路一路滚了下去。 一边滚一边想。 凤台县的这些个当官的都不得好死。 你们等我弟弟出人头地的… “哎呀!” 咣当一声,周欢再也来不及想别的脑袋就磕在了挡泥沙的石墩子上,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脑子里的233同时收到了新消息:“叮!任务已完成,主角亲情值增加30点。” 233扶额歇了口气,可算是完事儿了。 以后坚决不能让周欢再磕脑袋,差点没把他故障咯。 第55章 折腾稀碎 “啥?” 吴又仁被架在牢房里瞪眼,冲外面的官爷紧着甩拳头。 “你们动那俩孩子了?你们还是不是人那你们!孩子都不放过!” 纪郎中眼前早已经哭的白茫茫一片,眼珠子红肿的像两颗核桃。 他一边拉着冲动的吴又仁,一边哭道:“官爷,这病人都被送出城了,什么时候才能放俺们出去呀。” 因着吴又仁的抵抗和谩骂,官爷还在气头上,说话也漫不经心,句句带着恐吓。 “你们想出去那得是我们老爷发话,你们最好是管好自己的嘴巴,不然的话,烙铁和封条伺候!” 听见了,要用烙铁伺候。 纪郎中抹了一把泪,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站起身来捂住了屋有人的嘴巴。 快别说了又仁,他们受了点委屈能怎地,人各有命。 咱们俩现在被关在这还不知要关到猴年马月呢。 吴又仁拍了拍脑门,懊悔在胸口蔓延。 就不该贸然的给那些病人用药。 他们眼睛都杀红了。 那是单靠缓解就能治好的病吗。 这倒好,一看药好使那些人就跟一群饿狼似的扑过来抢。 数数兜里的药瓶,二十多瓶现在就保住了十来瓶。 “老纪你没事儿?感觉身体咋样?” 纪郎中摇了摇头,俩人靠在了草垫子上摘下了方巾才喘匀气。 “我说我没事儿你信吗?我自己都不信。 过一天是一天,县老爷不是说让咱们在给他的妾室安胎吗。 反正只要不给咱俩灭口怎么都成。” 安胎?分明就是要给他们封口。 那些病人被送出城的时候全都是五个人一捆扔进了马车里的,这样的人带着病送出了城,他们怎么可能还会安然的回到安家村。 吴又仁越想头越疼。 但愿他这回没辜负老朱,那三个人可以平平安安的回家。 …… 周欢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骡子车上颠成了曲线,差点吐出来。 “欢儿醒了?头还疼不疼?” 周欢摸了摸头顶反问道:“这是出城了?” “嗯呢,出城了,今晚咱就能到家了。” “小满背我上来的?” 孙佩芳点点头。 周欢忽然想起什么的掀开帘子看着外头一声不吱的周满,搓了搓手说道:“姐来驾车,你回来躺会。” 周满见周欢醒了心里安慰了不少,可手上的缰绳未松,嘴上依旧硬气道:“姐刚醒快点回去,别着凉了,外头有我就行。” “是啊,欢儿,你快回来,伤口肿着回头再感染了。” 说起感染,周欢心有余悸似的惦记起了城里的事儿。 “这位县老爷把咱们各村里的人赶回来过年,那吴师傅呢也被赶回来了?” 这就不知道了。 看样是没有。 “这么说来今后城里许是比外面还安全些。” 孙佩芳听罢眉头一紧,“你这话怎么说?” 今天之前周欢还不能确定县衙的态度,但经此一事,她觉得有必要和孙佩芳通通气,不能问题来了全家人都麻爪不是。 她不是个原住民,这是优势也是弱势。 她得知道知道面对这些瘟疫,原住民有没有解决办法。 等周欢一五一十的把话说完,孙佩芳忽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 “那、那些病人会不会进咱村?” “那些人会不会和咱同归于尽?” “咱从城里回去,咱身上没有病?” 孙佩芳一边问一边已经想好了答案。 如果有带着病的一丝丝可能她都不会愿意回到村里,她不能传染给喜宝和元宝。 她还必须坚强起来带着周欢和周满在外面活下去。 与此同时,周欢也在心里想好了答案。 他们从未和那些病人正面接触过,可以肯定他们是绝对没有被传染的。 但那些病人就如孙佩芳问的一样,属于不确定因素。 会不会进村,会不会找替死鬼都说不准。 如果真的是一场无可避免的瘟疫,那么他们必须想好对策、起码要保证一家人的安全。 可是防不胜防啊。 当夜幕降临,一行三人终于忐忑的回到了松树村。 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起因是先映入孙佩芳眼帘的是村头一支无人认领的胳膊。 血粼粼,肉乎乎的。 吓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啊——”林中麻雀尽数飞散,孙佩芳撒丫子就往村里跑,着了魔一样的喊叫着。 “喜宝!元宝!孩儿他爹!你们都在哪啊!” 此时,周欢再也忍受不住心里的恐惧往后跌坐了下去。 “姐!” 周欢抿着嘴摇头一遍遍的告诉周满自己没事儿,可她就是忍不住,眼泪嗒嗒成串的往下掉。 她的耳边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只能一直在心里同自己说: 周欢,你早就不是生活在和谐社会里的人了,今后这样的日子可能还有许多许多,你得挺住,好好活。 你不能让在这里爱你的人担心,你可得挺住。 “我、我没事,咱、咱们快去找舅母,村里这是出事儿了,咱别、别让她、一个人落单了。” “嗯!” 周欢看像周满,从没有觉得自己弟弟的眼神如此坚毅过。 都说没有经过风浪的男人永远都是男孩。 可、可这风浪也太大了呀。 是谁对他们村的人痛下杀手? 是安家村的那些难民吗? 还是山上的匪寇下来趁火打劫了? 这一路的门户看过去,家家闭门不出,院内一片狼藉,村里的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 姐弟俩就这样紧紧的依靠在一起追到了朱家院子面前。 “舅母!” 二人齐声喊过去,扶起瘫坐在地上的孙佩芳。 破落的院子一个人影都见不到。 倒是簸箕、竹筐和破碎的瓦罐散落的满地都是。 “我的老天爷呀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朱家,我们到底是犯了什么错呀,你把我男人和我的孩子还给我——还给我呀—— 我们就像安安稳稳本本分分的过我们的日子怎么就要这么难。” 孙佩芳捶胸顿足的趴在地上,沙哑的声音哽咽在喉中,满脸是泪,像是被拍在了岸上的窒息的鱼儿。 一声一声的喘息直让周欢也再一次忍不住的掉下泪来。 是不是再也没有喜宝给她掖被子? 是不是再也没有元宝跟在后面给她喂饼子? 从前,她读历史,只关注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金多少英雄。 此刻,她见眼前,才清楚意识到生活在底层的老百姓要经历过多少的悲欢离合才能看得到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从现代穿来的快乐小市民周欢简直不敢想象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更不敢想今后她们几个会不会走和这些人一样的老路。 —— “娘亲?” 第56章 老天爷关上一扇门就给你留一扇窗。 这是真事儿。 村子一进来吓成啥样,现在三个人就高兴成了啥样。 “喜宝,元宝。” 孙佩芳跪在地上一左一右搂住俩娃,三个人哭成了一团。 周欢诚心跪在了地上,冲着面前的老人就磕了一个头。 “谢谢楼伯伯救了我两个妹妹,我给楼伯伯磕头。” 楼德华像是从坟坑里爬出来的似的,满身的泥尘也不好意思去脏了周欢的新衣裳。 讪讪道:“不是我救了俩孩子,是你家人救了我。” 说起当时的情况,楼德华还在肝颤。 活这么大岁数,一直在福窝里没见过狼,更没见过狼群。 那十几头狼就跟着了疯魔一样成群结队的下山,哪也不去直奔他们村就奔过来了。 别说家家户户的猪、牛、羊、鸡,就没有一个不惨遭狼爪的,就是村里人都不老少被咬死咬伤的。 得亏当时他们正在学堂授课,若不是朱五六告诉他们吴又仁家有个地道,只怕现在他们见到的就是他们一老二小的尸首了。 元宝吱吱呜呜的抬手:“狼,嗷嗷的叫,还有猪、狗,撕心裂肺的喊。” 楼德华不知该欣慰还是该难过,这撕心裂肺还是他教的。 没想到用上了。 孙佩芳抹干了泪,突然站起来抓着楼德华的肩膀,“我家男人呢?我孩儿他爹呢?” 又蹲下问俩孩子。 “你们爹呢?他人呢?” 俩孩子就知道哇哇哭,不晓得怎么回答。 就在她脑袋一片混乱的时候,隔壁的金大婶被老二孙兴德搀扶着出来,白发一夜之间布满耳鬓。 “小朱媳妇——” 金大婶说道:“小朱、小朱他上山了。” 孙佩芳一听差点没昏过去。 “山上有狼他上山干啥呀!” 若非是老二扶着,金大婶此刻怕是根本站不起身。 她的骄傲在狼群下山的那一夜灰飞烟灭。 狼下山打劫了一圈回了老窝,她的大儿却还没回家。 她哭着求这往常上山的屠户帮着去找找她儿子,在人门口跪着,拿银子,拿猪肉干粮在人窗户边上哭着。 没用。 谁都不愿意帮她。 最后,是她最瞧不上的朱五六从姓吴的家里出来披了一层裘皮拿着火把和砍刀上了山。 这一去就一天一宿。 到现在也没回来。 “小朱媳妇,你要怪就怪我这老婆子…我给你跪下了。” “跪有啥用!”孙佩芳在崩溃的边缘整个人都虚弱到了极点。 “你跪了我男人就能回来吗!你平常不就是看不上我家老朱吗!你凭啥用他去救你儿子! 你儿子是人,我男人就不是人了! 你凭啥使唤我男人!你凭啥…你凭啥……” 那么多的质问一出口,孙佩芳的心口都在滴血。 想起朱五六以前对这些村里的人有多巴结、想起他帮旁人家干的那些脏活累活,她就只有心疼。 心里哭着暗骂:这个大傻子,为啥就是要去管闲事儿啊。 与此同时,对面的金婶也白眼一翻倒在了他家老二的怀里。 村子的上空是一片片祥和的晚霞。 村子里面却是挨家挨户惨绝人寰的哭声。 不知道是不是孙佩芳的这一声声哭泣太有感染力还是怎样,本来因为怕有狼来袭击不敢吱声的人家在这一会儿都被带动的大声哭了起来。 一时间,哀嚎满地。 而在这时,周欢哭着一扭头吓得差点跟金老太太一样昏厥了过去。 “艾玛、舅——” 一声久别重逢的呼唤勾起了所有人的心。 金婶子倒背过去的气忽悠一下子又喘了上来。 “那是我儿吗!那是你大哥不!” 孙佩芳也跟着满脸泪痕回头看。 只见他们身后站着劫后余生的朱五六,浑身上下满是血迹,没有一块衣服是完好的。 而在他的后背上,背着的是昏迷了的孙兴旺。 俩人披着同一条狐裘,远远地看就像是巨大而阴森的狐妖王。 怎叫人不能害怕。 就是在这样的装扮下,孙佩芳和俩孩子,周欢和周满却是喜极而泣,不知道留下来的到底是鼻涕还是眼泪。 扑着往朱五六的身上抱。 高个的搂脖子,矮个子的搂脚踝,一声一声的呼唤全都是来自家的温暖。 朱五六冻得说不出啥话,心里却是暖的。 真好,都回来了。 真好,他们还能见着面。 但现在不是高兴地时候。 朱五六颤抖着嘴,“快把我大兄弟抬家去,他腿上伤口还烂着呢。” 孙兴德赶过来的时候哽咽的已经说不出话。 俩人一对视。 一切都在眼神中。 朱五六还嘱咐:“让老吴过来瞧瞧,开点药。” 老吴? 三个从城里回来的人不说话了,垂手站着。 朱五六看了看三人,身上的挎包没了,这是卖完了呀。 那老吴呢? “孩儿他爹,咱们先回屋说。” …… 此时屋里已经三天没烧炕了。 但不冷。 因为人多。 楼德华也被请了进来。 等孙佩芳在外头烧好了炕,烧好了水,再回屋里周欢已经将心里沉甸甸的心事告知了家里人。 此时,炕上以靠被垛上的朱五六为首,从左到右依次是元宝、喜宝、周满、周欢还有吴又仁。 孙佩芳上炕的时候眼睛不想抬凑着炕边爬倒了朱五六边上。 朱五六现在还不敢相信周欢说的话,他一遍一遍的嘴里重复着“瘟疫”俩字。 觉得这个词和自家村相距甚远。 可周欢却摇摇头,“若是防控的好自然传出不来,可现在发现的晚,县令又不想作为,就只看那些被赶出城的难民兴许都会波及这周边的几个村落。” “防、、、控?” 周欢摆了摆手,“舅舅不必管我说的是什么,只是记住这瘟疫和咱们眼下是大有关系,狼群固然可怕,可他们毕竟都在明面上,可防。 但瘟疫这东西存在于尘埃之间,咱们是防不胜防。” “大胆的狗官!”楼德华气的一巴掌拍在了盘坐的腿上,上牙咬着下嘴唇,“他们竟然干出了这种丧尽天良之事,难道不怕天打雷劈吗!” 怕? 欺上瞒下的事儿这些人干的还少? 朱五六不稀搭理这些满肚子只有墨水的人,他这一路过来可看了太多不公之事了。 说句实在的,他们还碍于这身官袍没有将那些得了病的难民挖坑就地掩埋那都是他们有良心了。 朱五六看向周欢:“你说怎么办?” 周欢愣了一下,眼神开始往下游走。 朱五六却不肯放人,直言说道:“别跟老舅装嫩,你那眼神我熟悉,心里指定有小九九。” 第57章 小发明 知外甥女莫若她老舅。 周欢回来的时候没有赶车,那她都在想什么呢。 凭借着现代的学习经历,她的脑袋里已经勾勒出了一张防控瘟疫思维导图。 当务之急是要先封锁村里所有的出入口。 “每天派不同的人在南北两面巡逻,主要是南面,北面现在有狼群对咱未必是坏事,起码保证那边的道没几个人能逃过来,咱主要得防住南面回来的那些。” 第二件事是要消毒。 “吴师傅家里有草药,等我熬成药水给大家伙儿分下去,最好一家能出一个人负责给自家每天喷一喷撒一撒,巡逻的人身上也务必要带着。” 第三件就是找到感染源。 “只要找到了病源在哪咱们起码能知道怎么应对,哎,可惜现在吴师傅不在村里,这件事、、、” “老夫来。” 楼德华开口打住了周欢的疑虑。 他摸了摸胡须道:“老夫虽不是大夫,但吃过的咸盐不少,瘟疫没有经历过,但从别人口中也接触过很多。 我看这位吴师傅家里有许多的医书,我去看看也许能找到这病源的来处。” “我也一起。”周满尊敬的看向楼德华说道,“我识字多些,可以帮到楼先生。” 周欢怕脑袋里的线突然断掉,点点头赶紧继续往下说:“最好咱村人能团结一致,分出几个小队来。” “小队?”几人纳闷。 “嗯,一个小队巡逻要挑一些精壮的汉子们,这就得是两批人,一批早上,一批晚上,负责巡逻; 一个小队负责给家里喷药还有开会; 一个小队负责挨家挨户巡查,有啥情况了要立即上报,咱们分轻重缓解做三种颜色的布条子给生病的人系上。 再有一个小队负责跟着舅母一起缝口罩,越多越好。” 孙佩芳没干过领头的,有些打怵:“跟我?我说了算了?他们能听我的?” “对,舅母说了算。” 这是周欢的私心,今天她舅母哭的那模样,可见心里对村里人的怨恨有多大。 趁这机会,让她当把领导爽快爽快也行啊。 至于听不听的那就得看就是最后一件事儿了。 周欢道:“里长爷人没事儿把,咱还得去看看把这事儿和他通气咯,只有他发话了,这一村子的人才能听。” 至此,周欢的发言结束了。 屋子里一片沉默,各有各的心事。 朱五六搓了搓干巴巴的脚腕子,拿不定主意问道:“欢儿啊,你说的这些是、、、防控就是防住这瘟疫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周欢点头。 朱五六吭哧瘪肚又问:“那、那、那要是防不住……” 话不用再说下去周欢已经明白。 这也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防不住了除了等死就得走,往大南边走,就算是破城当匪寇也得闯出一条活路来。” 可那样就没有家了。 再没有一回头别管多穷多破都能热气腾腾的朱家小院。 再没有挨了饥饿能领到救济粮的农户身份。 从今往后他们就是流寇、难民。 无家可归。 只为活命。 朱五六听得口干舌燥,是吓得。 这还说啥了。 起来赶紧整。 他但凡有口气都不能让家里人糟了那些难。 好不容易有了几年平淡幸福的小日子绝不能再让老天爷破坏咯。 而他确实从山上下来以后整个人也很给力。 说话的语气都是发了狠的,一词一句都用的精准到位,去人家里给孙里长说的一愣一愣的。 说到最后了朱五六都感慨:这要是当年科考有这本事和觉悟,那年的魁首指定是他。 而家里这边朱五六一出门,全家也忙忙叨叨了起来。 楼德华携着周满往吴师傅家里去。 孙佩芳带着喜宝和元宝在家里的柜子里、床缝里把能用的布条子全找出来了。 其中好些都是孙佩芳夏天的素衣裳。 孙佩芳一剪子下去,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命都要没有了,还要这衣裳干啥用,她才不要死了用这些破衣服陪葬。 至于周欢,她凭着记忆一个人去了村里的木匠家。 此时的松树村最可怕也最安全。 随着夜幕的降临,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山上胜利的狼嚎声,这代表没有人能靠近他们村。 但就着满地分不清是动物的还是人的鲜血以及窗户边上被狼掏了胸口没了气息的男人。 周欢脑子里蹦出来的只有那句:月黑风高什么什么夜。 绝不是阿珍遇到了阿强。 “阿弥陀佛保佑,我不是故意要进到你家院子的,我是为了救人,救咱村的人,救更多的人,你千万不要缠着我。” 以前见到的死人那都是亲人。 一抬一推火化了,除了伤心没有恐惧。 现在见到的死人什么死相都有,若不是活下去的意志在这挺着周欢此刻只想躲在被窝里永远不要出来。 此刻,她进人家院子是小心翼翼的,拿什么东西都是闭眼先拜一拜死者,忍着眼泪忍着发抖夹着东西往回跑。 一边跑还一边和233聊天。 必须得有人说话,不说她害怕。 “233你说点话,骂我的也成,反正说什么都行,等我到家再停下来,我害怕。” 情节走向他控制不了,233眼前着周围的被狼爪撕碎的身体他也很害怕。 可能怎么办,这就是现实啊。 没招儿,互相取暖。 顾不上喝口水一路讲故事给周欢护送回了家门口。 紧接着,周欢的工艺作坊就开始咔咔咔、嘶嘶嘶了。 这事儿还低调不了,引来了喜宝和元宝好奇的围观。 “这长长的是什么?” “这细竹筒又是什么?” “这还有孔呢,这也有,这是什么?” 两姐妹自言自语,看着周欢一会拿镰刀一会拿小刀,一会又拿起碳灰在上面勾勾画画的左右也看不出来这是个什么。 从小周欢就喜欢上手工课,长大了也喜欢没事儿倒腾点小手工解压。 一边做手工一边聊天不在话下。 但今天她头一回制作这大物件,还是从死人堆里拿出来的材料,她发誓决不能再回去取物资。 一分一毫都不允许失败。 直到屋里的孙佩芳终于累得伸开了懒腰。 朱五六也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外面回来。 周欢这才举起了手中特大号的“针筒”,说道:“这就是今后咱们要用来喷药的药管子了。” 第58章 团结起来 深更半夜。 若是从山头上往村里看,还能看见村口正中间数只舞动的火把。 这里是村学堂。 今夜,松树村能支棱起来的全体都有,孙里长家家户户发话了要在这里开会。 从前开会的时候孙里长那是要站起身用拐杖敲着地呵斥大伙儿安静点的。 今天,不用费心。 村里没几个人了,都安静的很。 “哎……” 一眼望去,孙里长心里开始自演自说。 早前最爱坐在门口的是赵老太太,她腿脚不好来的晚走的早得把着门,今天这座位空了。 再说第一排的那些耳背的老头老太太们。 周老三,孙阿四,金大妹子。 就剩下金大妹子自己了,此时,她的老儿子愁眉苦脸的陪在她跟前,俩人眼睛跟在水里泡过似的臃肿的看向他。 他不忍对视。 还有后面本该还有许多他能叫上名字的老老少少们,没了,都没了。 “哎……” 又是一声叹息落入了孙里长的大儿耳中,他心里憋屈的很,他早说过的让老爹卸任,带着老爹上城里过去,那里有小妹,几个人一起做生意日子会过的很好。 可老爹他……嗐—— “人都到齐了。”越是大家都丧气的时候孙里长越得精神起来。 他双手拄拐立于两膝之间,咚咚咚的敲了几声,强打着精神喊道:“现现在开会!” 这一次的会议主题围绕着“瘟疫”展开,话都是朱五六说的话,现在要借用孙里长的嘴说出来。 为的是让大家伙都能听劝。 “村里来了狼,村里死了人,你们就害怕的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是不是? 瞧瞧这边吓得足不出的,再瞅瞅你们那边邻里出事儿了不敢搭把手的,都真是出息。 全村老少百十来号人,被十几头狼弄的死的死,伤的伤,出门说自己是幽州人都叫人笑话! 那小谁家是不是收拾包袱不准备住了打算进城呢。 告诉你们城里进不去啦。 趁早给我死了心。” 被点了名的听了不服气了。 “里长你咋这么说话呢,平时俺们都很尊敬你,你咋咒我们呢。” 还有的说:“嗯呐被!你咋酱样婶儿的呢,俺们想进城就进城,管你啥事儿啊!” 关他什么事儿? 孙里长诶呦呦几声,嫌弃的很。 要是他早早卸任了,和他还能有个屁关系啊。 你们的意思是他热脸帖了冷屁股了是。 哼。 “我不管你们?可以呀!你们走,明天就走!走了就别回来,到时候进不去城死在外头别说是我这个老家伙没提前通知你们!” 被数落的几个人瞪圆了眼睛 大过年的时候说这晦气话闹不闹心那。 可他们都没敢立刻吱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消化着呢,消化不明白的才问这说的是啥话。 都是一个村的说明白些。 孙里长哼哧一声,这时候又说在一个村了。 说就说,说出来,吓不死你们。 孙里长这出想的没错。 在他几口气分拨说完了以后,现场心理素质不好的已经噶的一声晕了过去,边上的儿子儿媳掐人中的掐人中,搓手的搓手。 叫魂儿似的呼唤老子娘。 一屋子人更是惊的都不知道咋地是好了。 刹那间,炸翻了锅。 这边说:“哎呦,我的天爷呀,我们老百姓到底是做了什么错。” 那边说:“这咋整啊,那些人不能进村,这玩意穿不传染给狼啊,狼进村了传不传染咱啊。” 最后头站了一排的朱五六家里,两个大人三个孩子面无波澜的看着前头的世间百态,麻木了。 只因这些话他们已经说的嗓子眼都冒烟了,在家哭的眼睛也睁不开了。 早就准备好面对一切了。 “安静!安静!” 咚咚咚咚—— 又是几声敲地的声,孙里长干了儿媳妇递来的水气的龇牙咧嘴道:“相死还是想活!想活的都安静了听下面话!” 这都是前话,现在开始捡重点说。 朱五六说给他的那些话他好些都是头会听,怕记不住,都得叫朱五六写下来给他看。 譬如分防控小队,他当即就指着人站起来打样的说道:“我大儿一个,打铁的铁牛,屠户张三,还有金……算了算了,就你们几个人带着村里的汉子们分成两个小队。 早晚轮换把两边的村口都给我堵住咯。 眼睛都亮点,都给我精神的,告诉你们,外头都是北面和南面来的难民,你们要是守不住,害的都是自家的儿子闺女。” “金大妹子呀,你家还能出人不,咱村木匠没了,你大儿子受了伤,老儿子还能上山砍树不,手工活还能做不?” 金老太太知道孙里长没安排儿子去守村已经是格外照顾了,连忙点头应声,“能、能!” 然后孙里长又安排道:“家里的女人们也别闲着,都跟着孙佩芳学着做面罩去,做的严实儿的,仔细些,要是漏气了先害的就是你们男人!谁做的面罩不好我就让谁家男人戴!” 最后他坐回原位,说道:“每家里再出一个人负责每天查验家里人的情况,有病赶紧去小朱那取药去,谁也不许瞒报病情,更不许趁机会贪便宜。 都给我记住咯,现在特殊时期一家搞分裂,那咱们全村就都分裂,谁爱死就死去!别坑了大家伙。 都听明白了吗? 想活的就照我说的做,只要我一天是咱们松树村的里长,我就绝不会放弃村里任何的一个人! 但是要是有人犯在这节骨眼儿,我也绝不姑息!” 他想说扣钱,可这时候谁不要命要钱那? 拿钱吓唬人没用。 孙里长止住了口,一双苍老的眼睛扫着下面。 还好,吓唬住这些老农了,至少没人反对。 可也没人答应啊。 这时候,周欢率先带头鼓起了掌声,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和孙里长的眼神对上了。 紧接着,一个跟着鼓掌,两个跟着鼓掌,一屋子的人在稀里糊涂的跟随下都鼓掌了。 会议算是圆满结束了。 可全村的活儿好似在这半夜里才刚刚要干起来。 孙佩芳身边围了一群娘们,叽叽喳喳的都在问话。 问啥是面罩,啥样面罩,眼神里还挂着泪珠的往跟着孙里长大儿身边的汉子们身上瞄。 今夜就是第一夜和自家老头分开了,她们是真的着急啊。 怕面罩晚一刻做出来,自家的男人就会多一分危险。 于此同时,里屋楼德华和周满也好似对这病有了头绪紧忙冲着周欢招手让她进屋。 “楼伯伯找到了是什么病了?书里写了怎么治病了没有?” 周欢拿过楼德华手里的书翻了翻,没看懂。 抬头时楼德华正苦着一张脸,欲哭无泪,早已没了泪的看着周欢张不开口。 是周满,强作镇定抖着肩膀说道:“姐,你别问先生了,先生已经很害怕了,我告诉你,我们怀疑这病是、是鼠疫。” 第59章 一个字 累 周欢吓了一跳,瘦瘦小小的身子忽悠一下往边上倒了下去,被周满扶住了胳膊。 “姐、姐,你要挺住啊,你别怕弟弟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句话周欢从初来乍到的那一刻听了不下十遍了。 那时候她刚睁眼,她弟说挺住啊姐,她寻思重活一回必须挺住。 后来她又差点被卖,她弟又说挺住啊姐,她想着这都不算啥三拳两脚解决了。 此刻,看着周满的嘴一张一合,她很想咬咬牙再挺过去,可上门牙刚要去寻摸下嘴唇,嗒抖了一下。 “鼠疫……” 那个古人云浮尸千里的是不是这病? 没得治,一没没一村的那种。 “封锁,必须得全面封锁,一只鸡崽子都不能放进来的那种。” “姐你说啥呢?” “不行,咱还得走。” 楼德华正襟危坐,听着周欢的话点了点头,站起身就冲孙里长过去了。 孙里长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还没点头就被楼德华按了下去,他说道:“村里去守门的年轻汉子有多少?” “约莫三十来个?”孙里长咽了一口,“就这些了?楼先生可是要专门的护院?” 楼德华摇了摇头。 孙里长也算是放心了。 不用他找理由拒绝,人家压根没有那个心思,更庆幸的是这村里此时还有这么一个明白人在。 “明白人”楼德华又提醒道: “让汉子们把家伙都拿着,心肠要硬起来。 叫那些年轻的妇女们赶紧跟小朱媳妇做口罩,抽两个做手艺的去和欢小友做药筒。 剩下的赶紧回家里收拾好东西,都搬学堂边上这空房子里来。” 这是危险警告啊。 孙里长咽了咽似有若无的唾液,舌头干巴巴的贴着上牙堂。 你见过大风大浪,就按你说的办。 但是谁是欢小友。 顺着楼德华手指的方向,孙里长看清了,是周欢。 欣慰的点点头。 他还想和楼德华说说话,告诉他这就是他提的那个孩子的姐姐,那个孩子出色的很,是个好苗子。 如今看来姐姐也是个顶个的竖大拇指的。 但是。 眼下不是时候。 孙里长得去忙忙叨叨重新安排工作了。 走东家,串西家,坐在骡子车上将村里的每一家都记在了心上。 忙啊,今天的松树村,比秋收的时候还要忙。 那时候是喜庆高兴的忙,现在是火急火燎抓心挠肝的忙。 最忙还是朱五六家的几口人。 只见朱五六一个人扛着铲子带了几个老家伙往村口去了,那里不是他们负责的区域,但是他们还有自己的责任在身上。 安葬被狼咬死个几个人家。 一边干着活,一边嘴里念念叨叨保佑村里的这些人能够免收苦难,早登极乐,并且给这些人在山头立了木牌子,正对着村里的庄稼地。 他想着村里人最喜欢看的就是五谷丰登,春天看绿油油的菜地,秋天看金色的麦田。 希望这些死去的人都能安详。 接着往村里头走,是朱五六家的院子。 孙佩芳带着妇女们缝口罩。 要三层的,全是各个家里头不要的布料子,平时不舍得穿的夏季衣裳现在统统拿了出来,要多少有多少。 院外头,周欢身边围着一群老爷们,都是村里拿得出手的瓦匠、鞋匠。 一看周欢拿出来的东西,全场人的眼睛俱是一亮。 没见过,很稀奇。 但周欢完全不担心这些工匠,只要她稍微一提醒这些人再榫卯结构一看立马就能通。 “这东西好呀,注上了药一呲就好。” “拿着也方便,要是做小一些还能给娃们都带着。” “对对对,我那有猪皮子,直接用皮子做个类似的水囊给他们栓裤腰上怎么样?” “好好好。” 几个人围着一坐一拍即合,说干就干。 周欢看了都惊呆。 这举一反三的能力和执行力也太优秀了。 那句话咋说? 劳动人民是最有智慧的。 孙里长一面驾着骡子一面点头,这是对周欢的认可。 最后驾车再往里那就是回到中心学堂了,此时大包小卷、陆陆续续已经有几家人赶过来了。 在吴又仁的房前排队拿药,每一种药都是喜宝和元宝亲手磨出来的药粉裹在了一张张纱布里。 这是回屋里要挂上去的,全都是依照着表姐的意思。 再由周满亲手发出去,一家两包不能多,得留着些以后用他姐说了这叫有备无患。 多好的一家人。 孙里长下了骡子就要上去帮忙,就听见边上刺耳的吵闹声忽的传来。 “老孟家的你家啥意思!你家三口人了好意思住两个屋的嘛!隔壁一个屋的挤挤得了呗,别在这不害臊了。” “你个死老太婆!我家三口人咋了?我儿子媳妇带着娃住一屋,我自己住一屋,我这身体骨弱大夫说了我得住通风的地方! 我是选了俩屋的,但这俩屋加起来还没有隔壁一个屋的大,怎的我住就不行了?” “那你这么说隔壁屋大通风好你们挤一挤怎么就不行了!我家五口人还只想选俩屋的呢,你家别太过分咯!别忘了现在你家城里的亲戚不知死活呢,没人罩着你们家了!” “你咒骂谁呢!” “我说啥了我!我说的不是事实咋的!” 一声更比一声高,这是要干仗了。 僧多粥少,平安的时候大家都礼尚往来,这时候没有彻底撕破脸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孙里长气的拄着拐急忙忙的往这边走,喊道,“都给我闭嘴听见没,闭嘴! 想不想活,想不想? 这屋子谁住哪我安排,你们要是有不听的药也没有,难民进村了俺们也不管你们,你们要打架就出去打去!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作妖?” 到底是里长呵斥了几声有效果,两头的人家别管眼睛剜了对方多少下起码嘴皮子都消停了下来。 孙里长没好气的下达了一通命令,也不知这些人到底抢个什么劲,都是草垫子都得打地铺还分个你屋我屋的。 这是有遮风避雨的地方,不错了。 要是按楼德华说那意思,等南面情况稳定住了咱们得走,舍家舍业的走! 那时候还住啥?吵吵啥? 就是给你们闲的! 第60章 两个字 破费 南面稳住了就出发,各走各的,有人的找人去,没人的流浪去,再不想看这些烦人的老老少少。 只等着南面守门的第一批人今晚能带回来什么口信来。 至于楼德华为什么说要心肠硬起来。 孙里长开始还没明白。 这些汉子们平时山上抓狍子打大虫不在话下,心肠那是最硬的。 为了媳妇和娃打跑几个难民有啥难的。 可他忘了。 难民也是人那。 难民也分老少啊。 从城里被赶出来的那批人,死在了半道不少,有的是病死的,有的是冻死的,还有的是饿死的。 面对五六岁的小娃娃跪在地上来回的磕头,哪个硬汉心里受得了? 小脏手双手合十冲着人就拜。 “求大叔给口吃的,救救我娘,救救我娘。” 旁边的女人在远处的树下倒着,看不清死活,只听见小姑娘回头使劲扯着喊:“娘,你忍忍,一会儿就有吃的了。” 看着和自家年岁差不多的小娃额头磕出一脑袋的血,孙里长的大儿子眼睫毛上都结上了霜。 冲后面的人说道:“拿点炊饼过来。” “不行,你爹说了咱得硬起心肠!” “放你的狗屁!俺爹说的是不让放人进来,没说不让给吃的!” 后头的人也看的心疼,拉着前头的人不让人较劲,给了就给了能咋的。 可谁知,就是这一口吃的,引来了无数的“饿狼”。 小娃娃刚接过手里的东西在大雪地里往回跑,树后面忽悠一下子冒出来了好几十个难民,脸上长满了黑斑,黑压压一片的朝着村头跑来。 小娃被撞倒在了地上。 抢过他手里炊饼的难民一把就塞进了口中,任几个同伴将他也牵制起来去扣、去抢,打成了一团。 而更多的人则是看到了这松树村的一个突破口——心软。 以为他们是好欺负的,上来就冲人轮起了拳头。 的确,北面的人常年和蒙兀打交道更野蛮、更有武力。 可那是从前。 现在他们已经饿了两三天,又病了许多日,早就被抽光了一身的力气。 只剩下了为了生的蛮力。 就这样,根本拼不过早就准备好了家伙的一伙人。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这黑压压的一伙人就被打的趴在地上,被打的抬不起头,伸不出手。 嗓子说话都难,只能呜咽。 “求求放我们过去,我们想回家、回、、、家。” 带头打的最狠的是孙里长家大儿,差点因为一个娃就让自己的娃同样糟了难。 他气的直骂人。 “特娘的!使诈是不是!使诈? 你们安家村的想回家凭啥走俺们村,不会从山头绕嘛! 怕有狼是不是?瞅你们厉害这出儿咋不去吃狼呢!” 被打的人没力气还手,哭的眼泪鼻涕一起冻在唇边上。 “俺们不是安家村的,俺们是黑水村的,真的是黑水村、俺们想、、、回家。” 说完话,咽了气。 后面的人忙把孙里长的大儿往后拉,在雪地上用棍棒划出了一条线。 外面的难民看着被打死的同伴心里害怕的紧。 他们明白了,这伙人不好惹,已经准备好了和他们硬碰硬。 而自己现在不是人家的对手。 这条线的意思也很明显了。 即便不是安家村的,他们也不会放自己人过去。 紧接着,就看着一个人在回去的路上倒下去,接二连三又是三四个人在树下倒下去。 小娃娃哭的一脸的泥泞,猛劲儿的推着他娘。 可松树村的人心里清楚的很了。 什么叫心肠要硬起来。 回头破晓等第二波的人过来的时候,这伙人再把经验又传授了下去,避免下个分队和他们走一样的老路。 但他们不需要担心许多。 因为这一宿眼见了太多人是如何在他们面前咽了气的,几乎没有在和他们村抗衡的能力。 回学堂后。 以孙里长大儿子孙喜民带回去的人心情都很沮丧,平日里打媳妇此时看了媳妇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见着了自家娃就抱怀里啃。 看到这一幕周欢脑中咋形容呢。 就像是受了伤的野兽回来舔舐伤口。 而这时候忙了一宿的大家伙也终于在孙里长的带领下开展了二次会议。 会议主题一个字:走。 “外面的情况已经很清楚了,该死的都死了,该走的也往别的山头走了,这是咱们村里县城近的好处,一天一宿就能知道外头的难民啥样。 现在最新消息,不止安家村,靠北面的几个村都出了事儿,这证明啥? 顶多再过一日北面会涌过来更多的难民。” 底下人早已经累得睁不开眼,一宿没合眼,脑瓜子都是木的,只能应和。 只有金大婶子,昨夜个儿睡了半宿,一听这话站起身就问:“走?往哪走?这顶好的房子不要了?地也不要了?” “金大妹子呀,人都要没了要那干啥呀啊?” 金大婶子溜圆的眼睛一瞪,太诧异了。 房子才盖没几年,她还没享受几年的福气,早知道这样盖房干啥,留着钱去县城置房多好啊。 孙里长这话她不能接受。 孙里长拧着眉,一手拍在了椅子上。 “还是那句话,你们要是想自己放弃自己我也没招。 北面统共千号人,咱们村现在人就这百十来号了,你们想留在这被传染,被踏平与我无关。 今儿我还是里长我惯着你们,出了这村,谁也别来求爷爷告奶奶的找我!” 此时,孙佩芳在口罩下面大口的喘着粗气。 别人不走他们走。 可是、还是那个疑问。 该往哪走? 眼神情不自禁的瞄向了周欢。 会后,几个人把最后的几包药揣在了自己的胸口,围成了一圈研究起了路线。 孙佩芳叹了口气。 “县城是指定进不去了,只能绕路走,可、、、哎,咱到底去哪?” 稀里糊涂打开了羊皮地图,却不知道哪里是家。 “去燕京根下,那离皇城近,最安全。” 周欢指着眼睛的位置眨了眨眼。 差点没给朱五六眨没影子了。 朱五六吓道:“啥?!燕京?你小丫头井底之蛙!你知不知道那地方寸土寸金的又多贵?你知不知道去燕京又有多远? 你还随手一指,你当咱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了是咋的?咋那么不会过日子呢你。” 第61章 三个字 还遭罪 六个人围圈坐,四对一,孙佩芳弃票了。 “你们几个娃是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朱五六眼睛都气红了。 大冷天的不找个地猫着要出去流浪,是想喝西北风了? 周欢道:“老舅你就听我的,我说皇城脚下又没说一定得在城里,咱只往南面去,找个村子不也是和这一样的吗?” “这能一样?重新置田置地和这能一样?” “到哪不是重新置田置地啊,你没转过劲儿我给你分析分析。 你看哈,首先那南面的空气就比咱这好,你和舅妈以后岁数大了到了暖和地方对身体好。 再说了,往后小满大了还得科考呢,眼下我们连个落户的地方都没有。 皇城脚下要是能有机会落户了不比咱这大北面的小村子里强啊。 喜宝和元宝以后看到的眼界也不一样啊,反正都得走了,咱们在幽州也没有个能依靠的人,为啥不为了自己往更好的地方打拼打拼呢。” 朱五六咧着嘴,知道自己说不过周欢,可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其实,他的心里曲线也很一波三折。 到这时候他不是和别人生气,而是和自己生气,和不公平的命运生气。 想想村里剩下的这十几号的门户。 隔壁的老金家人家靠在城里卖山货赚银子了以后肯定不带离开这地方的,至多是搬到幽州其他的地方去。 里长家的闺女嫁到了城里,别管人家麻不麻烦总之不会弄到要流浪的地步。 其他的人家多少都在孙家的九族里,和里长能贴上边的都能混进其他的城镇。 为数不多的不能落地生根的人家就有他们家。 而他家和这些个人家又不一样。 人家靠的是手艺过活,去哪都能吃上饭。 他们家里他就是能认字给人跑跑腿送货都没问题,真要是靠这个吃饭那是不可能了。 所以。 攒下来的钱就很少。 这还没算欠了外债呢。 “你说走,咱们咋走?腿儿着?” 周欢摇摇头,那不能,凤台县都被全面封锁了进不去,必须得绕路了。 不过正合她意。 手指头大大咧咧一指:坐船。 啥?! 喜宝和元宝一听眼睛欣喜若狂,乐的直拍手。 没坐过船,没看过大海,太期待了。 朱五六恨不得手指头戳进周欢的脑袋瓜里搅一搅,“你是不是犯病了?脑瓜子抽了? 就咱这些人坐船得多少钱你知道不? 坐船黑天瞎火的得多危险你知道不?” 周欢应和着,好脾气的非但没有立刻怼朱五六,还给他拍着后背顺气。 那意思,钱不是问题,她心里有数呢。 二来坐船跨海是很危险,但也没有那么危险,没有一个船家是为了轻生去拉客的,凡事咱们要往好了想。 孙佩芳说道:“那……咱是去哪坐船啊?” 她一边说一边眼神往羊皮卷上瞟。 这玩意旁人家没有,是因为他们家以前干的是镖行才能和官府深情下来的。 当年得来的很是不容易,这些年根本不舍得扔。 可她就是个绣娘这些图图画画的她整不明白,只能开口问。 周欢指了指幽州边上小城狮子口,那意思得从这边上绕到狮子口去,这里画着红的小船的位置就是码头。 从这里过海可以到冀州,到了冀州再转陆路就可以到达燕京的管辖范围了。 周欢说的头头是道,但她心里清楚和这些山里人讲外面的世界那就是对牛弹琴。 他们懂啥呀。 就会种地、一年没几文钱的收成那也不管就是种。 指不定他们认为自己所处的地方离大城市很遥远,别说燕京了,就是狮子口他们都未必去过。 这周欢都能理解。 她坐过飞机、坐过小火车,坐过游轮,但这些古代人民去哪都靠车马,天地之间对他们来说很难跨越。 这些情绪她已经从朱五六的眼睛里看出来了。 他想打岔的时候还被孙佩芳先拍了一巴掌,抢先被人问去:“孩儿他爹,我觉得欢儿说的这话可行,左右也是走,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咱们试试能咋的。” 此话一出,几个人都是跟着附和。 周满对他姐是愚忠,直接把事摆在了朱五六面前让他无路可退:“是啊舅,咱也不知朝廷那些大官儿啥时候来救咱,万一来不及了整个幽州都有可能沦陷。 与其在这边靠着,不如往远了走。 我姐都说了钱不是问题。” 他时最清楚周欢的钱从哪来了,心里对这事是一百个放心。 但他不能说,因为姐的意图很明了,怕朱五六这时候又去当个烂好人,带着全村一起走。 “这得多少钱啊,都是你们卖药赚的?” 俩孩子齐齐点头,周欢立刻说了,这钱只够咱家逃命用的,多一分都没有。 更不要指望这钱能让咱以后衣食无忧。 朱五六抬抬手,瞟了人一眼,“你别说没用的了,赶紧你再看看到底怎么走。” 说完背过身,肩膀一抽一抽的,谁也不想看,看谁都烦。 而另一边楼德华留给他们家的静静思考时间确实不多。 他也得走。 且还想带着几个人一起走。 到来朱家小院的时候,因着周欢还在算账,是孙佩芳接待的他,他尚有些顾忌不好意思全盘托出。 孙佩芳也是看着楼德华领来的两个孩子差异的很。 这两个孩子大的十四岁,是木匠家买来的娃娃,叫天宝。 小和比元宝还差一岁,脸上黑乎乎,叫三两。 看见三两孙佩芳眼睛一红,心跳也骤然的停顿了一下。 只因三两的娘以前是和她一起进城绣花的绣娘,这一次狼下山,俩人为了保护孩子把人塞进了灶台下面的柴火堆里。 孩子是活下来了,可从此没了父母。 “楼先生有事就说,你是我三个娃的师傅,我家老头子说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孙佩芳猛眨着眼睛,生怕落了泪叫孩子看见。 楼德华听了这话心踏实了一半。 好一个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这两孩子现在无依无靠了,他也曾是他们的启蒙师傅,那他以后就是他们两个老父亲。 “我想来想去没地方可去,这村里除了里长就是和你们家走的近乎,我就想问问你们一家去哪,能不能捎带着我和俩孩子,我有钱,哪怕我出钱也成。” 第62章 舅随外甥女 又是做药筒又是打算盘,屋里再一冷,骨关节动起来都费劲。 周欢一个气的不敢停赶紧把账算明记在了书尾页上,扭头想去叫人发现人都各忙各的去了。 只有厨房间里孙佩芳和楼德华好不尴尬的面对着坐。 一问两人干啥呢。 怀里最小的三两先哭了。 “诶呦呦,别哭别哭,孩子这是饿了,我先给孩子整点吃的垫巴一口。” 孙佩芳起来就拉着呆呆的周欢往屋外去,周欢冻的只想钻被窝,一掀门帘子闹脾气了。 “舅母你干啥呀?吃的屋里不有吗,给孩子先吃点得了呗。” “你小声点。” 周欢瞪圆了眼睛,“咋的了?” “楼先生想和咱一块走。” 周欢紧张的心情放下了不少。 “就这事儿啊?一起走就一起走呗。” 啧。 这孩子就是没经事儿,还是小孩儿心思。 “你带着他一起走路上出点啥事儿咋整,他那岁数腿脚也不好了,咱们一家是出去逃命的,没听里长说吗有能耐就各走各的。 这说明啥,这说明这瘟疫太严重咱们能活一个是一个,放一块那不是互相拖累了吗。” 周欢忙道,“里长爷可没那么说,里长的意思是不耽误大家伙,谁能找到亲人就去投奔。” “那你啥意思啊?你同意啦?” 周欢耸耸肩,她啥也没说呀。 “那舅母你想听啥?听我说不乐意好帮你把人送走?放心舅母多了一个人的钱而已,你外甥女我这有。” 孙佩芳叹气,她就是没怎么伺候过老人,也不会伺候人。 和别人家需要给公婆做饭倒洗脚水还得挨着打的比起来她太幸福了。 可这要是带楼德华上路,不是她照顾谁照顾啊。 “不是钱的事儿,楼先生说了他们自掏腰包,给咱掏路费都行。” 周欢眼睛一亮。 他真这么说的? 孙佩芳缩缩脖,“你还真用人家呀?这就是嘴上说说得了,她一个老头子有钱来村里住?有钱不带着媳妇的牌去好地方?” 那能一样吗。 这楼德华一看就是个有情怀的人。 人家就喜欢在这。 周欢知道孙佩芳也是为了全家好,不过,她确实庸人自扰了。 楼德华有钱更好,没钱能咋的,她都决定把簪子换钱了。 “舅母你——” “快来人那!来人那!” “快,拿火把来!烧死他们!” 登时,孙佩芳和周欢眼睛一对,吓了一跳。 孙佩芳掀起棉裙就拉着人往屋里走,嘴里还喊:“快点的孩儿他爹呀有难民闯进来了,快别让娃出来,快点的欢儿那,咱们快进屋把门都所好咯。” 也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木头棍子挡在了门上。 再一瞅。 屋子里除了几个娃娃就楼德华,没别人了。 “欢儿啊,你舅呢?” 早在半个时辰前朱五六就走了,他不想看周欢算出来的钱数,太糟心了。 有钱能咋的,那药开春了还有没有机会能做出来? 做不出来了以后怎么卖钱。 这孩子就是不会过日子。 他不带让她乱花钱的。 他得去琢磨琢磨来钱道儿。 “赵老太太呀你可别怪我呀,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你忘了你困难的时候我给你挑过水来着,这些年你闺女嫁人了都是我给你家挑的水,我还借你钱了。 你死的样太难看了,别人都嫌弃,是我给你埋的,胳膊腿都给你摆好了。 我够意思不? 现在俺们家有困难了,我想管你借点钱,你也帮帮我我,要不你去不了极乐。 你放心,等我回头有钱了都还给你。” 跪在门前的雪地里双手合十冲着院子拜了三下,起身打扫打扫膝盖上的雪就进去了。 找死人屋里的钱腿儿都是打颤的。 等搜寻了一遍将巴巴的凑了二钱银子。 在手里啊掂量几下,眼泪顺着眼角就往外流。 刚要抹泪,就听外面嗷一声。 吓得浑身一激灵。 此时,屋外面的家雀扑棱满天,汉子们的声音盖过了猪吠狗叫。 家家户户的男人们提着火把从中心学堂周围散了出来,一个是一个的拎着棍棒,带着自家女人缝好的面罩。 一身的虎胆就往前冲。 “饶了我们!绕了我们!” 孙喜民黑着脸捆着个人就在空地上卸了人。 一脚踹过去,只见那几个人骨碌碌的就往雪地里滚。 “几个扫把星别往我们家门口滚!” 孙里长转过身冲自家儿子急了眼,“你个孬货!你把他们带村来干什么!不是告诉你们谁都不许放进来吗!” “爹你放心他们没病,他们是想趁火打劫,从西山往这抄路来咱村子里偷东西的。 这多亏了我金婶儿家在山上有套袍子的点儿,一下子他们就自投罗网了。” 孙里长气的火冒三丈,恨不得年轻十岁把这几个人踹出村去。 还有之前吵架的那些老头老太太们,这回也不吵了,一致对外! 捡起地上的石子和冰块子就往人头上砸。 一边砸还一边骂。 解气。 被砸的人连连磕头,“别打了别打了,饶了俺们,俺们都是苦命人。” 啊呸。 远远地金老太太把娃一把塞进了儿媳妇怀里,转头就骂。 “谁和你们一样都是苦命人!俺们有保护!要是你们不进村俺们日子能过的好好的!” 咋可能呢? 带头的年纪挺大岁数,听了金老太太的话哭笑不得。 看来北面的事儿他们是知道了,但知道有啥用啊。 到最后大家伙都是一样的,他们是跑的快的,兜里啥都不剩只能抢,至于这村的人要是再不走只怕也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孙里长往后退了好几步。 孙喜民一见,又是狠狠的一脚踹上去。 “叫你说话了吗!你闭嘴!” 忽然间,周围的村民都着急了,叫天喊地的一个接一个。 为首的老头老太太们都吓得半死,身体不好的开始安排后事。 “你们快走,我走不动,你们带着我是累赘,我就在这守着咱家祖坟了,我哪也不去了。” 还有想活的说:“快点的,家里的骡子车呢,快点的牵出来!把厚棉被卷一卷都带走,现在咱就走!” 第63章 走起来 子时已过,松树村却是灯火通明。 以中心学堂为原点,方圆三里地的门户叮叮咣咣声音不休不止。 女人的打骂声,孩子的哭叫声,驴子的嘶喊声,还有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就从这里散开,一直散到了朱五六家的院子里。 孙佩芳跪在了地上冲着东面,那是爹娘葬的地方,一叩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爹、娘,女儿不孝,不能在这继续陪伴你们了,女儿为了咱家的香火得活下去。” 紧接着是大南面,那是钱掌柜家的方向。 “夫人,掌柜的,你们对小芳的好小芳都铭记于心了,小芳能做的只有告诉你们实情,除此之外没有能报答你们恩情的了,希望你们已经离开了凤台县往更安全的地方去了。” 院子里呜咽的不止她一个人,还有朱五六领着周满和周欢。 他嘴笨说不出啥,但知道那个方向是埋着他姐的地方。 “快走小朱,雪天路滑,耽搁一会儿是一会儿。” 朱五六的话都在心里还没和他姐姐交流完就听见楼德华跟催命似的一遍一遍催他们走。 冲人剜了一个刀眼,拽起哭的满脸通红的周满。 转身就从屋里拉出来了一个手推车。 “就这一个小车?够装什么呀?孩子坐哪啊?下雪了咱往哪躲?” 朱五六就是心疼这车,要不然非推了臭骂楼德华一顿。 “俺家就这水平,你爱跟不跟。” 楼德华闭嘴了。 这推车还只能放棉被还有锅和柴火,其他的东西得靠人力背。 看看,这时候孙佩芳就有些羡慕外人家了,生了儿子的家里确实不一样。 儿子能背行李卷,里面裹着棉衣棉裤还有家里的苞米棒子,而他们想拿却拿不了那么多。 可这样不行啊,这大冬天的是去逃难还是去送死啊。 不拿吃的喝的那跟在这等死有啥区别。 而身后她平日保护好好的俩闺女,没等人使唤就一人一个小铺盖卷已经背上了,给孙佩芳心疼坏了,可这时候不是心疼的时候。 “喜宝我帮你。”天宝从楼德华胳膊里钻出来冲上来就给喜宝身上的担子卸下来扛到了自己身上,不由分说的就往院门口走。 这是不给喜宝拒绝的机会。 “娘、你瞅他。” “瞅啥瞅,你去和妹妹分担去,别管他。”孙佩芳扶着楼德华走,“先生,委屈您了。” 楼德华僵硬的摆摆手,全靠着希望一步步向前走。 另一头,周欢也背上了行囊,里面全是棉鞋棉裤。 那歌咋唱的来着:大棉袄嘿二棉裤,里面是棉的外面裹着布,哪怕是零下四五十度,咋冷咱也不打怵。 而周满也被她安排了任务,得背着药。 “小朱家的——小朱家的——” 寒风中朱五六家一行人眯着眼回头。 这是金老太太从她屋出来了,身边簇拥着儿媳妇和孙子孙女,气喘吁吁的招呼:“你们咋就这么走?二不二?坐车呀。” 后面孙兴德牵出来了一辆牛车,棚子不大,但好得能遮风挡雨,坐上去两三个小娃和一个大人不是问题。 “这是我儿上山打猎做出来的猪皮手套快带上,要不手该冻疮了。” 朱五六手套一接眼睛一红。 金老太太看出来他要说话忙给他打住。 “有话路上说,俺们和你们一道走,你们打头。” 牛车后头是一辆骡子车,所有的娃娃都在下面跟着走,里面是她的大儿孙兴旺。 要不是野狼下山,他们家还能有使不完的骡子车,可现在只能给她手上的大儿用,她都得腿儿着。 但也是因着野狼下山,她才知道谁是对她家最够意思的人。 她知道要是自己不替全家报恩,儿子醒了不会认她这个娘。 “谢谢金奶奶。” 几个娃娃看到了车就搁能看到了家似的亲切,一个比一个嘴甜。 朱五六和孙佩芳对视了一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 孙佩芳心想:是是是就是看你的面子给的,你就偷着乐去,我不稀搭理你。 几个女人身上的棉被都铺了进去,厚实,暖和。 手推车上的东西也零零碎碎的能放些,再就是楼德华要带着的书,一大箱子看了很让人糟心。 “欢儿啊你身子弱你也上去。” 周欢定了定,心里抹不开脸。 牛车里,元宝和三两肩膀挨着肩膀,楼德华靠着腿都得缩缩着坐,她还是家里的大姐姐哪好意思上去啊。 “不用了舅母我在下面走,让喜宝上去。” 喜宝仰着脖:“我不去,姐在下面我也在下面。” 几个人推推搡搡的这个让人着急,后面的金老太太做骡子车上只喊:“都不冷是不是!都觉得日子过够了是不是!快上去一个,路还长,到时候换着坐!” 家里孩子胆子小,看了金老太太那三角眼就害怕,周欢趁此机会正好先把喜宝推了上去。 因为金老太太这话糙理不糙啊。 以后路还很长,大家伙真的得换着坐,不然活活累死。 朱五六也是,得边走边和周满还有天宝商量着轮着推车。 “舅、你对楼先生好点。” 周欢跟在朱五六边上,手推车不稳的时候她还能照应两下。 朱五六不乐意:“我对他还不好咋的?你是不是觉得你弟以后考学念书得靠他了?你胳膊肘子往外拐你,我告诉你舅也念过书那些东西舅也会。” 周欢狡辩:“那哪能啊,我当然是为了舅你啊。 你就笨寻思没有人家你现在这手推车不得自己推呀,现在有了天宝帮你,以后天宝能干不少活呢。” 说的也有道理,朱五六弓着腰斜眼看了周欢那笑,嘟囔一句:“走都走了,我还能对他不好咋的。” 这就对了。 周欢心想:你还真是教不了小满,就你这脑回路我说啥是啥,没有楼德华和两孩子,我和舅母都能上车呢,还至于腿着? 不过,周欢默默在心里感谢朱五六,谢谢老舅这么信任她。 嘻嘻。 此时,村口集合的人也很多。 这是孙里长送大家的最后一程。 最美的小山村没了,炊烟袅袅没了,欢声笑语没了。 以后这一村子的人再见就难了。 可他来不及忧伤。 “小朱啊、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大家伙一块走,走一段谁要想留下就留下,这样也算是给村里人送到安全地,我放心,可行不?” 第64章 腊八粥引发的惨案 松树村所有村民选择在午夜集体离村。 朱五六家的牛车打头,出行队伍浩浩荡荡,没有一个掉队。 除了周欢也没有一个人敢愿意往回瞅。 “哎、咱家牛车走的也太慢了,还让咱打头走这要是遇到啥事跑都来不及。” 孙佩芳想起来朱五六年轻时候被那些老家伙骗上山开道受了一身伤回家的事儿,现在心里还怕怕的。 周欢走她跟前一脚深一脚前,小脸和蛇果有一拼。 双手插袖子里得歪着身子才能看到孙佩芳的脸。 “舅母就别杞人忧天啦,人家让咱家打头不是要欺负咱家,是因为咱家牛车走的慢。” 孙佩芳不乐意,那走的慢为啥不给他家骡子车呀,她承认自己是不知足了。 可她老头子为了孙兴旺差点拼命了,还就这待遇。 周欢笑道:“走短路骡子好,走长路还是牛好,啥时候停都得咱家说了算。” “可不咋的,你这小心眼。”朱五六也听见孙佩芳在那叨叨了,赶紧过来炫耀一番。 “诶——这我外甥女说的对,亏你小时候娘家开镖行的这都不知道?跋涉不毛之地咱宁可用牛也不用马。 那我老丈人都说了马有一个胃,牛有四个胃,马和骡子顿顿落不下吃的还挑,牛吃一顿顶他们四顿。 真到了啥也吃不上的时候还能、能……” 周欢呵呵一笑,啥也别说了,那意思还能自己在胃里找屎吃是不。 哈哈、嘿嘿嘿。 一高一矮刚开路就傻乐,家里氛围倒是挺好,把后面的队伍急坏了。 “里长是不是老糊涂了让这家人带路,前头这家人干啥呢?一个个还乐的出来,是不是虎。” 老太太自己嘀咕还不解气,从车上站起来乌鸦嗓开口就泼邪火:“小朱家的你家能不能快点!别在那叽叽哇哇的唠嗑了!逃命呢知道不!当俺们都陪你们过家家呢啊!” 打头的一家压根不回头,朱五六倒是想道歉脖可领子被周欢拽住了。 后面紧跟着的金老太太不乐意了。 首先,让朱五六打头这事是她的主意,这老不死的骂朱五六不就是给她脑袋上泼脏水。 好个王老婆子,年轻时在河边洗衣服就勾搭她老头子,现在还会玩指桑骂槐了。 再说了,他儿子昏迷养伤呢再不能受惊吓,这老婆子那窜天猴似的嗓门子别给她儿惊吓着。 “王老太太你能不能消停会,里长都没说话呢就你长嘴啦!咱们还在凤台县呢你里长还是你里长。 嘴上跟大呲花似的没有个把门的,我看你是老太太带头花你纯嘚瑟呀你!” 王老太太被激怒,离开家心里就一团火,正好现在想开战。 旁边的老疙瘩不让了,忙着给人按回帘子里去。 “娘你别跟邻居惹事了,现在都啥时候了在外面喊叫的再让那些难民听见,没看里长都没让咱点火把吗,要是被人看见了咱,指不定又要挨抢。” “那是她先起头的!” “谁起头都不能吵了,不是时候,而且咱能走成还是人家带的消息分的药,你不信回身瞅,还有个药筒给咱喷药呢。” 王婆子翻了个白眼,切了一声,有啥了不起。 就两句话给她老儿子整的心堵得慌,旁边的孩子还一个劲儿的哭。 王老太太没办法在外头厉害只能冲自家孩子打,儿媳妇想哭还得捂着自个儿嘴和娃的嘴。 这么一行人里谁家都不得劲儿,不大一会儿奶声奶气的呜咽声就从一个一个小棚子里传了出来。 周欢第一个听不下去。 “有气就往孩子身上撒,这才是没本事。” 孙佩芳赶紧给周欢捂嘴,人多就是事儿多,这才哪到哪。 再看看他们家,吵归吵那归闹,俩大人从来没冲孩子动过手,就听那些八婆说他们家咋不好咋不好,有能耐别跟着一块走啊。 你们吵去,我们家现在呀很和谐。 不信你看。 “舅,我帮你推推,你歇会。” 朱五六用胳膊肘推开周满,脖子很硬,“这黑天路不好走,咱家先可我一人祸祸,等亮天了再用你们这些大小伙子。” 天宝搓了搓鼻尖:“小满的手以后还得写字儿呢不能让他推,等明天我推车。” “瞧瞧天宝这孩子多能干。” 天宝不过是下意识的顺嘴一说,压根没想到会得到孙佩芳的夸赞,一下子害臊红了脸。 好在现在没人看得见。 “婶子有活就喊我。”话音一落就抡着手跑牛车头前去了,方才是主动揽活来了,这边用不上他他还得回去驾车呢。 孙佩芳在后头看人两步一崴脚的拍着捂着嘴微笑。 “平日里和赵木匠走的也不近乎,没想到这娃还对咱家挺好。” 这是牛车外气氛就很融洽。 牛车里更是一片安详。 有楼德华在,走到哪里哪里都有属于他的浪漫。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 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我知道,咱们现在是腊八。” 元宝团团的小脸往前一探,一双大眼睛在煤油灯下闪闪发亮。 楼德华呵呵一笑心里隐隐犯苦,摸着小娃的头就叹气,“今年喝不上腊八粥了。” 元宝眨巴眨巴眼睛,很乖巧的点头,“嗯呢,明年咱再喝,我可稀罕喝腊八粥了,米糊糊甜。” “米糊糊?”楼德华摸了摸胡子,难道是南北方喝的不一样。 “腊八粥呀,不是大米糊糊吗,以前这时候我爹就进城给我们买细米煮粥喝,可香呢。” 孩子一年吃一次,咋能忘了呢。 那香味从瓦罐里飘出来都和其他食物都不一个味,太香了。 腊八夜里的碗都不用刷,她和姐姐舔完了,爹娘再舔,直到最后溜干净的。 小嘴一抿,唇边的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旁边的三两吱吱呜呜的,“那才不是腊八粥呢,腊八粥里还有小米。” 元宝美梦差点破碎,等着眼珠子往边上瞅,“你骗人!我爹说了腊八粥就是大米粥。” 三两委屈的很,把脖子缩回了领子里不敢看人,呜咽道:“我没骗人,我爹娘也给我做过。” 娘一到这时候就用大铁锅给他熬腊八粥,全家就他和爹能喝到,那米粥可金贵了。 一想到铁锅三两鼻头一酸往衣领里躲得更深了。 小泪珠成串似的往下淌。 元宝本还在气头上,因为爹爹不可能骗她,可耳边蚊子声一出来,她一下子怔住了。 不就一碗粥吗,怎么还哭了。 这时候就别问你是哭了吗这种蠢话了,况且要是外面的大人们看到她一个小姐姐把弟弟弄哭了,这也不好听啊。 “对、对不起。”元宝说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说你骗我,我、我爹说了家家喝的都不一样。” “嗯呢、呜……恩恩。”三两一句三抽抽,小脑袋瓜一晃一晃的。 第65章 吃饱了撑的 各家各户都不是傻子,饿急眼了别管荒郊野外是有狼还是有难民也必须的支锅吃饭。 叮叮当当跟敲锣打鼓声似的,月光下每个小棚子里都开始冒热乎气了。 这是谁家烧水了。 这是谁家煮苞米了。 这又是谁家做菜粥了。 这些个都是想得开的人家,因为俗话说的好啊,人世间最大的悲哀就是人死了钱没花了。 落在这些老百姓身上就是人死了饭没造了。 打头的队伍里周欢上眼皮打下眼皮,脸冻通红走路直晃悠,口水在嘴边凝成了闪烁的水晶。 “我是npc……我是npc,我死不了,我还能坚持。” 233:“这时候体会到npc的福利了。” “……” 周欢承受不住了,一回头看盈盈烛火中那些比她年纪虽小却还要在地上跟着走的娃,两眼一抹黑咬住了嘴唇。 “舅,咱啥时候休息啊,要是你决定没日没夜的走你就告诉我,外甥女我有金刚不坏之躯今儿就不走了,我就在这坐着睡醒了我找你们。” 朱五六退的呼哧带喘,越推越热,脖领子都是霜。 用脖子上的抹布一擦大嗐一声道:“这条路我和我老丈人从前走过,这山险,没有猛兽但有蛇鼠,那蛇的毒才厉害呢能让人浑然不知的就死翘翘,你再忍忍咱们从这下了山就好了。” “哪还有多久啊?” 朱五六一琢磨说道:“我估计也就半个时辰了。” “那山的那边是啥?” 朱五六乐呵呵的,“山的那边还是山呗,不过那山能安稳些,而且再翻一座山那就到长宁县了。” 朱五六说着觉得希望就在眼前,没注意到周欢已经被甩在了后头。 “诶诶、欢儿?”后面跟着的孙兴德就看见黑乎乎的一个小影子噗通一声跪坐在了地上。 扶起人就喊朱五六,“老朱大哥,快让孩子上车坐会,这孩子身子板怕是挺不住了。” 见人紧忙过来接人还偷摸问道:“你家有饭不,没有我让我娘给你递出来点。” 朱五六嘿嘿两声,挺直了腰板 “那我家能没有嘛,粮食都备的可齐全了。” 说完就吆喝孙佩芳上车整饭去。 炉子一支,从地上挖几碗雪往锅里一倒饼子一腾,一会就能吃上了。 而且边走边吃不会耽误大家伙儿的行程的。 “喜宝啊,你下来让你表姐上去。” 转头再问:“小满还受的了不?等一会儿让三两下来换你。” 周满摇摇头,“我不累。” 说完也不知道从哪倒腾来了一支树杈子拄着地就超越了几个人。 “欢小友上来了?” 周欢一脸疲惫,张嘴都费劲,“喜宝,姐睡一会,一会就下去换你。” “没事儿姐,我都睡饱了,浑身是劲儿。” 周欢还想说那路上黑,你和她不一样,被蛇咬了那容易没命,可还没等说完黏黏糊糊的就倒下去了。 吓得孙佩芳又把锅往外挪了挪。 “娘,咱又要吃饼子吗?” 这话问的不怪元宝,刚才楼德华讲了许多腊八粥的故事,她满脑子转悠的都是汤汤水水。 “你不最爱吃玉米面吗,咋还挑上了呢。”孙佩芳说完把饼子从锅里夹出来往元宝手上一塞。 然后用衣服裹着几个饼子又下了车给家里人分。 给朱五六俩,剩下男的能吃得给大的,女孩子胃口小就分半个。 瞅瞅手里剩下的一个再掰开一半给自己一半塞到了周欢的下巴那。 “嫂子啊这锅你家用。” 孙佩芳也看不大清这锅里是啥,就知道被推到手里的时候还挺沉。 “这是啥呀。” 还没问完,胳膊被对面孙兴德媳妇刘氏掐了一下,“那啥你家不是没有锅吗,这你先使着回头用完还我就成。” 任务完成人就往后去和金老太太汇报去了。 孙佩芳只能端着锅再一次的回到牛车上。 对着一屋子的人比手势,那意思别吱声打开看看里面是啥。 三两提着煤油灯跟着往前凑,锅盖一掀,元宝赶紧捂住了嘴巴。 愿望就得说出来,说出来才有人帮你实现。 “这是啥粥,花花绿绿的咋那好看。” 孙佩芳也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多少年了,自爹娘的生意没了自己就再也没吃过像样的腊八粥。 这给她激动地,还不敢太张扬破坏了人家的好意。 把粥挡的严严实实的,掀起帘子就冲后头悄声说:“小满那叫你舅走快点,来我这。” 然后给周满瞅了一眼后身。 周满咽了一下口水怕队伍的人跟太紧赶紧两腿打颤的往后头拽朱五六,他也不能明说,可朱五六还太哏一身的彪。 他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推了推周满让他回去先吃。 自己吃不吃能怎么的,吃干的就挺好。 不大一会儿前头走的越来越慢,在外人眼里这一家人又不知道忙活起什么了。 就这么赶路? 等着瞧,以后啊他们家第一个当炮灰。 “怎么回事?前头还走不走了,老牛拉破车慢慢腾腾的。” 金老太太撇了撇嘴,这是王老太婆吃饱了又有力气说话了。 那正好,比比他俩谁吃得饱。 让儿媳捂住了孙兴旺的耳朵自己掀开厚窗帘,开战。 “怎么的王老太婆你这么着急你先走!说谁家牛拉破车呢!像你家骡子啊瘦的跟干似的,你别坐车了你下跑,就你这速度鬼都不敢拦你。” “啊呸,金氏你是不是不要个脸了,我说你了吗你就把屎盆子往脑袋上扣啊。 你是八卦阵上盖房了是咋的,说话阴阳怪气的!” 金老太太小拳拳砸在车窗上,探出去了半个身子往后仰脖道:“你鼻孔喝水的臭老太太我看你是够呛了你,你才是屎盆子,我扣你脑袋上我!” 就这么大会儿功夫,俩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把夹在中间的几户人家烦的要死不活。 给里长家牵骡子的是打井的孙大壮。 肺活量才足呢,扭头就加入了进去,大吼了一声,“都憋吵吵了!” 这一嗓子全队都安静了。 周欢被惊得忽悠一下子从梦中醒来嗒嗒嘴又靠着车壁上迷糊了过去。 车外头孙佩芳紧紧抓着朱五六的衣袖。 “啥声?” “啥啥声?” “你说啥声?” “你说啥声是啥声?” …… “啊呜——” 是狼…… “孩儿他爹,你不说这山没有难民也没有狼吗,怎的还出来声儿了。” 孙佩芳吓得腿软,手拄着推车得跟着走。 关键时刻朱五六倒是捋的听明白。 “咱这人腿能和狼腿比吗,这是狼也开始往南逃了。” 同时他也很庆幸,他们走的很及时,脚步也没有停下。 已经离开了村子很远了。 他敢打包票,村子现在不一定是人窝还是狼窝了。 第66章 为口吃的 越过一座山,爬过一道弯。 周欢被颠醒了。 “喜宝你上去,我下来走会儿。” 话音刚落,周欢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在牛车四周好一顿寻觅。 咦? 妹妹人呢? 欢声笑语从牛车正前面转过来。 扒前头窗帘一看,天宝也不知道说了啥话,逗得喜宝哈哈大笑。 这咋还和天宝一起坐着赶车了呢。 “嘻嘻,姐姐醒了。” 天宝也傻呆呆一笑,“姐醒了。” 周欢挠挠刺挠的头皮,迷糊的点点头,“停下车,我要下去让小满上来坐会。” …… 小朱啊—— 后头的孙里长让孙大壮递话问问这是啥时辰了。 朱五六仰头看看隐隐鱼白的天空中浅浅的星星和月亮。 茫然的心思道:这是走了一宿啊。 “该是寅时了。” “没有狼叫了,咱这是下山了?” 朱五六喘气都费劲道:“嗯呐,下山了,再过一个山就能到幽台县的管辖内了。” “好好好,那快让大家伙歇歇,天大亮了再赶路。” 一嗓子嗷出去,全队的人都泄了一口气。 唉声叹气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户接着一户。 只见那些原本坐在车上的老头老太太们都下车了。 俗话说的话上车睡觉下车尿尿。 这不个一伙,男男女女们很是自觉地分开,谁也别干扰谁,一边树林一堆,各上各的。 孙里长喊道:“你们拉屎尿尿的都走远点,咱一会还得咋这林子里修整,别弄得周围臭烘的味儿,都干净利索的。” 咳咳。 朱五六腿酸腿软,趁着车上没人了得空坐一会儿,和他一起坐的还有腿肚子直打颤的周满。 爷俩往那一边一个,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朱五六咽咽吐沫,抬手都费劲:“小满,把咱家水囊拿来。” 周满很无语,就在你胳膊跟前呢干啥折腾他。 朱五六也看出来这孩子不愿意伺候,挤着眼睛求爷爷告奶奶似的嘟囔道:“你腿不用动你就胳膊动动递给我,我这胳膊肘子没劲儿了。” 接过水囊还不忘眼珠子瞟愣树根下面的楼德华一眼,就这老伙计的书最占地方,要不车上再坐一个人不是问题。 到时候他和周满换着上车坐,那得多爽歪歪呀。 可真的是这样吗? 周欢表示鬼才会觉得爽歪歪。 古代这山路太难走了,没人修栈道,全是大自然馈赠的石头块子,走路硌脚,上车就更别提了。 就这胃里的饼子和腊八粥那跟进了摇摇杯似的,都快和成饭团了。 “欢小友在干甚?” 周欢拧拧脖子拧拧腿,后背靠着大树道:“我撞树呢。” 楼德华微微一笑,就听说这孩子会武术,保不齐这撞树也是强身健体的一种方式。 于是,窝的一身酸痛的楼德华也找了周欢对面的一个树兀自的撞了起来。 过往的老人们很诧异,同时也觉得很魔性。 不知道什么魔力就吸引着他们也一人找一棵树纷纷用后背撞了起来。 金老太太撞的脸上美滋滋,暂且忘记了烦恼,招手道:“孙里长,你也来撞两下,真别说还挺得劲儿呢。” 孙里长摇摇手,没空。 他得招呼几家的汉子们解决眼下最大的问题。 “俺们老家伙不吃不喝没事,但是这些娃娃们大冷天的不能一口荤腥没有,明日那山要比这座山路更长,身上没点热乎劲这些娃子怎么挺过去?” 看看这一个个冻红的小脸蛋。 走出来一脚泡不敢吱声的比比皆是,主要是吱声也没用啊,脱了鞋脚指头在这外面非冻掉了不可。 王屠户摊开手很是为难。 “里长,不是俺们不给娃吃肉。 是眼下的肉都冻得邦邦硬,这咋吃啊。 就是煮那得费老些的柴火和树毛子了,等吃上口热乎的不知道啥前儿。 万一、我是说万一。 咱们前面路不知道啥样,要是不止走这远,还得继续绕山路,那这吃食本来就就不多怎的能现在就用完啊。” 话音一落,一呼百应。 “是啊,里长。 咱比别的村的不是强很多吗。 咱起码还有苞米棒子还有干菜,这些都好整,要是你惦记咱村的娃们,那我的口粮省下来给他们。” “对,我的也省下来。” 大无畏的发言越来越高涨,给孙里长气的直跺脚。 “你们不吃?你们不吃这些娃以后咋整? 谁还能有力气赶车?有力气带路? 你们不带路,娃就得饿死。 这口吃的,要我说,谁也不许抠抠搜搜的!” “孙阿爷,要不咱就就地取材。” 嗯? 谁说了句话。 眼前高大威猛的汉子们往两边一撤,周欢在对面一边撞树一边指着山坡下面晶莹剔透的冰面说道:“月亮一照反光的地方指定是水,看样该是条湖,那里肯定有鱼。” “那是湖吗?”孙里长眼神也不好,看了半天啥也没看明白。 这地方只有朱五六以前陪老丈人走镖的时候来过,不等孙里长问就冲周欢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是湖,早前夏天经过这的时候俺们还下去抓过泥鳅呢。” 这回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有泥鳅,活的,那玩意好啊,舒筋活血,大补。” “还不用化拿来直接炖咯,方便。” “说的容易了,那冰那老厚咋抓呀。” 金老太太只听自己爱听的,是不是有人说了舒筋活血? 那大补的东西她大儿正需要呢。 “唉呀妈呀,快点的老疙瘩把咱家的铁锹,铁锥子的都从车底下抄出来!快去凿冰给你大哥抓泥鳅啊!” 这玩意不要钱,先到先得,他家必须第一个吃上。 要是泥鳅多的话到时候她乐意分给小朱和里长就分,其他的人只能干瞪眼羡慕。 “小朱啊里长啊,你们就别动了,等俺家给你们倒腾过来。” 一眼骄傲的小眼神扫过王老太太,还被人家捕捉到了。 王老太太也不甘示弱,也不撞树了,提起裙子踉踉跄跄的往车上走。 拽起她儿媳妇就往旁边一推。 同她儿子对话:“咱家家伙呢,你也去!” 此时,已经不止这两家。 听者有份,就跟不要命了似的从车底下掏出来了工具。 从周欢的面前疾风一般的闪过。 这些个村民不分男女就跟下山的绿林好汉一样,提着大铁锹就往下冲。 这架势,比超市大减价的时候还带劲。 第67章 我也能当福星 这些汉子一个个顶着黑眼圈往下冲的时候,屁股后面还跟着自家的娃子们。 小不点们不知道泥鳅吃了有啥好,就一听说是肉那就稳不住了。 一个喊说:“爹我帮你凿冰。” 另一个喊说:“爹爹快给我钓大鱼吃。” 等朱五六步履蹒跚的滑下坡的时候,孙大壮凭借多年凿井的经验已经成功破冰,一股冒着泡的水咕嘟咕嘟的就往上涌。 “来了!真有活物!” 一路上都不敢点燃的火把瞬间被燃起,紧接着是一处、两处、三处。 冰面上舞动的火苗越来越多,这一下大家伙可看清了。 有人废了半天劲泄了气:“不整了,这点小鱼仔不够塞牙缝的。” 还有人依然坚持不懈。 鱼小咋的了,总比没有强。 等明早一串线晒成了小鱼干馋死你们。 要不说人呐,眼光得往长远看,还得有不知足的精神。 悄悄能干的这位,破冰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只见冰面上别人家破一个洞的功夫他就已经开始破第三个了。 不止从洞口冒出了小鱼仔,还有手掌大的泥鳅,个顶个的肥,在冰面上蠕动着。 “老朱,你来这个窝!” 朱五六蔫巴的往边上一瞅,不好意思道:“你整你的,别管我,我这一会儿就凿开。” 孙兴德也过来很谦让,“朱大哥我这个洞口的也不少,咱俩家分分,有一口热乎肉汤吃口就行。” 不等朱五六摆手,树根下的老汉先来蹭别人的劳动果实了。 “大壮啊,我这毛手毛脚的也没有你整的好,这洞他们不要我看就先给我。 咱们都是姓孙的,你不能不管咱九族里的人。” 笑眯眯的样儿好像孙大壮欠了他似的。 啥九族不九族的,给他老祖宗烧纸的时候也没见这老头子伸手掏钱那。 另外,他这几块冰凿的那都是有数的。 没下坡的时候就想好了。 第一块里的东西那得给里长。 没有人家让自己驾车,没有人家让自己把家伙事儿放车下面捆着,就他自己一个莽撞汉又没有车又没有骡子的,光靠腿儿着根本不可能有力气凿洞。 第二块给朱五六。 不是看在朱五六的面子,而是他的外甥女周欢。 这药筒是小丫头研究出来的,很新奇,很实用。 特别是大家一起做药筒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这姑娘不一般人,凡是周欢说出来的词那都是往常听不见的,给了他们手艺人不少的灵感。 往后说不定也得指望着人家。 第三块刚要凿的那才是自己,给自己少弄点,吃喝不能也依靠里长家不是,那样太招人烦。 比如眼前的这个老头子。 “阿爷需要就给阿爷,我这马上弄好了,小德子你也别忙活,你家孩子多得多弄点。” 孩子才是未来的希望。 里长说的话他们都能品出来。 而且这地方看来鱼还不少,也不是吃不着。 就这样,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老头乐呵呵的白得了一个洞,还有往上头哇哇哇冒出来的小鱼仔。 而好心人朱五六话还没有说完的同时就听见脚下面咔嚓咔嚓的两声。 嗯? 没回过神呢,噗通一声连人带冰没入了冰湖中。 “哎!是不是有人掉下去了!” “是老朱大哥!” 山坡上和一群女人聊天的孙佩芳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脚下刹不住车的就往坡下去。 孙里长也吓的一股大烟卡在了嗓子眼。 “老朱你快拉住我的镐,拉住咯别撒手!” “孩儿他爹孩儿他爹呀——” 几个男人奋不顾身的拉,还有着急要脱了衣服往里跳的。 后头几个女人拉着孙佩芳,那叫一个苦口婆心的劝。 不能下去,不能下去了,这冰看来是不保险啊。 得是孙佩芳哭了能有好一阵,朱五六在浮浮沉沉中被拖拽上了岸,嘴里猛吐了几口冰水。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鱼顺着嗓子眼滑下去了,嘴里面腥蚝的,胃里都有饱腹感了。 这冰面这么厚咋可能不保险啊? 是这帮人看了孙大壮挖的地方有鱼了以后都跟着围着圈圈挖,让他成了靶子心。 倒霉透了。 “孩儿他爹你没事儿?你快别捞鱼了快去车上换身衣裳。” 看着朱五六瞬间结成冰的头发丝还有颤抖不止的肩膀头子,孙佩芳悔恨的垂着自己胸口。 就不该贪口吃的让他下来,这要是朱五六人没了,她还活的有什么盼头。 “小朱——你让大壮捞,你快上来,这天冻坏了容易出事儿!” 里长都这么说了,孙大壮一步上前背起了人就往坡上走。 孙里长瞪着眼用烟袋子指着下面的老老少少,骂声说起就起,“别一个个见了吃的不要命了似的! 现在不是在村里,丢了人没空等,明早醒了就出发! 要都这么精神咱们就别睡,现在就走,立马出发!” 这回好了,都消停了。 尤其是朱五六。 要是染上了风寒,压根也指望不上他再能推手推车,也不知道这事他是该高兴还是难受。 怕耽误行程又被村里人在后头骂呀。 “媳妇?” “叫我干哈?你说你推了一天车了你下去干啥,你这手冻坏了咋整,明天不许你推了,我推。” “那能行吗,你这手多金贵,你等我暖和暖和的,媳妇你现在回头看看我。” 车里陪她换衣服的只有孙佩芳,孙佩芳从包袱里往外倒腾,朱五六冻的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往上套。 等朱五六嘚嘚瑟瑟叫到第三声的时候,孙佩芳终于抹干眼泪回头了。 一回头吓的赶忙捂住了嘴。 傻大憨朱五六光溜溜的胸膛里抱着条不大不小的鲫鱼,正笑嘻嘻的看着孙佩芳。 眼神很骄傲:怎么样?你男人是不是福星?别人掉冰窟窿里得没命,他进去了鱼直往怀里钻,不要都不行的那种。 孙佩芳紧张的拍了他一巴掌道:“这么大一条?我说你咋上岸的时候一直捂着胸口呢,你吓死我了你。” “你老头我多聪明啊,在水里我就给它拍死在我胸口了,等一会咱们就给它炖了。” 第68章 本命年 那指定是不能留到第二天了,容易遭人惦记啊。 “一会我拿菜刀跺开给金婶子家一份,人家给咱孩子腊八粥了,咱得还礼。” 朱五六穿暖和的点点头,那指定是得给,他们家人坚决不能差事。 嘿嘿一笑,弯着身子捧着孙佩芳的脸嗒来了一口。 “孩子们还不知道我抓了条鱼上来呢,知道了肯定乐坏了。” 小眼睛一眯,心里正得意。 寻思一嘴又问:“孩子哭没哭啊,外头咋没声呢?” 家里顶梁柱掉水里了全家没有一个在外面催促要见见的,这不正常啊。 喜宝和元宝也没来,有了表姐忘了爹? 孙佩芳睨了人一眼,“你这小心眼的,还和自己外甥女吃醋了,你掀开帘子看看你外甥女干啥呢。” 朱五六掉下水的那一刻,朱家的孩子们都慌了。 喜宝和元宝奋不顾身的就要往下冲,被天宝和周满在后面死死拽着才稳住了他们的情绪。 周欢毕竟是大人的心思了,内心虽然波澜,但表面却是很淡定,下意识的就开始准备朱五六身前身后事儿了。 而眼见着朱五六被捞上岸,她松了一口气后第一件要做的就是带着弟弟妹妹们捡树杈子。 “不要小的要大的,不要细的要粗的,越多越好,像这样的看明白了吗?” 看着身后的几个孩子往四面散去,周欢刚转身孙大壮就迈步走来。 “老朱他外甥女,你家有啥活你就安排我,我左右也是个闲人。” 周欢也不客气。 毕竟自己这个头和现代相差太多,弟弟妹妹们又都指望不上,待会儿还真的需要他来把那些树杈子搭成一个人字形。 车棚不够,一大家子人住在外面非死即伤。 别人家且不说,就说他们家里的朱五六那肯定是为了不让喜宝和元宝遭罪,自己咬牙往肚子里咽的要在外面凑合一宿的。 就这样安排,那也得有两到三个孩子注定要在外头露营。 她是长姐,她好意思装病进车里呆着吗。 233都不带同意的。 不大一会,孙大壮照着周欢的意思支起了一个框架,回头询问,“是这样吗?” 周欢在一旁生火,抬头眼睛一闪,像模像样的小帐篷就矗立在眼前,要不说人和人之间的手是不一样的。 最初的设想是哪怕住进去一个人也成,弟弟妹妹们可以多捡竹枝多造几个,只是这样一来注定有人今夜无眠。 可孙大壮做出来的样子已经超过了预期。 周欢弯着身子进去在里面比比划划的伸胳膊伸腿。 就这条件了,等铺上了草席子孩子的话能挤挤睡三个,大人的话能睡下两个,很是宽敞。 朱五六看了不远处周欢露出的一排小白牙,抿了抿嘴放下了帘子怔神了一会儿。 瞄过孙佩芳小他眼神,朱五六推了人一把,“那啥我下车帮忙去,你快熬鱼汤,车下不还有冻豆腐嘛放进去一块炖咯。” 提提裤子就走人了。 不给孙佩芳看他脸红的机会。 在外人眼里,他朱五六那是村里最没出息的了。 如今能咋样呢,这村里大大小小的人家现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抛家舍业的,有钱都没有地方花。 而他老朱家的外甥女成了香饽饽。 就看平日里不少看轻他的那些个人,此刻像看见了宝贝似的围在了周欢和孙大壮身边。 虔诚的问: “这是咋做的?能给我家也整一个不?” “乖女,你最聪明了,你快跟我家儿子说说这是玩意咋弄。” “还有我家,我家也有好几口人呢。” “我自己一个人住,要是没这东西挺不到明早。” 订单越来越多,周欢都快忙不过来了。 孙大壮却乐此不疲,干的最多。 他的想法很美好:熟能生巧,让干就干,他全包园了才好,只可惜现在赚不了钱,哎! 嘿嘿。 朱五六一笑,摸摸裤腰,回身又奔着热气腾腾的车棚子里去。 “你这人咋回事,别老掀帘子,我好容易留点热乎气给孩子的。” 孙佩芳浑身油乎乎都没舍得散散气,朱五六倒挺不害臊。 此时,车棚里鱼汤白嫩鲜美,馋的老牛都只哞哞。 朱五六说不馋那是假的,抹着嘴咽下一口,眼神赶紧往旁处飘。 “那啥,我那红腰带呢,我快本命年了,我心话是不是我这倒霉的都是从这犯太岁来的。” 孙佩芳手上动作一滞。 又怀疑又后悔。 “你那腰带我给周满缝红布包了。” “啥?就他俩进城卖药背的那包?那上面的红绳是我腰带?” “啊。” “那包呢?”朱五六一拍脑门:“是不是在老吴那呢?” 孙佩芳一面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一面用裙子擦了擦手又开始翻包袱。 当时情势所逼,欢丫头说包就留给吴又仁了,谁曾想他到现在还没从城里出来呢。 不过虽然红绳没有,红线倒是带了不少,几根摊在手心里,两手一搓。 拽过了朱五六的手腕就系上,干笑道: “死马当活马医,有就比没有强你说是不?” 朱五六嫌弃的嗒一嘴,大手一挥,“得得得,你快去叫孩子们回来喝汤,我和你给金婶子家送饭去,顺道看看我大兄弟咋样了。” 金老太太让儿媳妇送过来啥锅现在就又送回去了啥锅。 两家人跟做坏事儿似的。 很刺激。 “你这跟我家客气啥,就捞一条鱼还不赶紧给娃吃,我这就给你装点泥鳅带回去。” 孙佩芳推搡着。 现在大家都吃的是大锅饭,不能两家老整特殊的让别人看出来。 容易遭非议。 就这样贴心的不接受金老太太家的好意,金老太太很感动,摸着昏迷的孙兴旺的头就说:“你听见了,你老朱大哥对咱家够意思,以后娘什么都听你的,你一定快点好。” 昏迷中的孙兴旺就像是听到了似的,脸蛋子一哆嗦。 白里透红。 “我大兄弟看起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你们是没看见我当时看见我大兄弟的时候,那我大兄弟倒了,那狼也没好到哪去啊。 婶子就放心,就大旺这体格子再有个一两天就上蹿下跳了!” 第69章 他是北方的狼族 当星星点击隐身,天空选择泛白的时候,松树村的各位终于吃饱喝足的躺下着了。 曾经的周欢对现代生活总是有诸多不满。 没有财富自由,不快乐。 没有大房子住,不快乐。 没有甜甜的恋爱,不快乐。 穿越后,她的想法就变了。 没有松软的床垫,不快乐。 没有美食诱惑,不快乐。 没有娱乐项目,不快乐。 等到了现在,和朱五六还有周满挤在树枝子搭载的帐篷下,身子下面是潮乎乎的草席子,身上盖的是沉甸甸的大棉被,耳边是朱五六雷霆一般的呼噜声。 她却能睡的格外满足香甜, 梦里还很怀念从前的日子。 因为朱家小院的炕上很暖和,坐在炕上吃饼子很快乐。 沉浸在这美轮美奂的梦中的不止周欢,还有松树村的其他村民。 这一觉不少人都是在外面睡的,车厢里得留给老人和孩子。 可就是连吓带累,这一睡成了不少人失眠了多少个夜晚后难得的一个香甜觉。 美到啥地步,狼来了那都是舔巴了两下地上的才给人舔醒。 被舔醒的是王老太太家的侄儿媳妇,第一口她还以为是王胖儿要在野外和她腻腻歪歪呢。 给她嫌弃的伸手就在脸上扫了一把。 然后就是带着怒吼一般的第二舔。 直接把她给吓醒了。 “狼啊——狼来了——” …… 砰的一声,说时迟那时快,树上的一条冰溜子垂直的掉了下来打中了狼的头顶。 一只被打,剩下的两只野狼就跟被激怒了一样,凶狠杀戮的狼牙裸露在了烟雾之下,凶狠的怒吼从喉咙中散开。 梦中的人全睁眼了。 离车近的都赶紧带着娃跳上了车,一边哭喊一边将帘子死死用箱子压住,保住一家是一家。 朱五六一家却不是如此,且跑的很分散。 车上的空间有限,他们几个在外头的心里很清楚,不但进不去可能还会给车里的孩子老人引来杀身之祸。 眼瞅着朱五六从柴火堆里掏出了木棍子,周欢赶忙拉住了人,“舅你别上去干,你快跑!” “你起开,赶紧带着小满往下面躲!” 周满也恐惧,但男孩子总是有一股热血在。 “姐你先走,我帮着舅和这些畜生干!” 走什么走啊,要走也是朱五六走啊。 你有光环,我有福利的,咱俩该上啊。 同时,她也是吓的迈不动步。 生平第一次和野狼面对面,以前在动物园那都是隔着玻璃看野生物。 现在野生物就出现在眼前,很是恐怖。 可眼前没有给周欢反应的时间,野狼瘦的那是一口吃食都没咽过,翻山越岭拼死拼活就这一顿了。 眼前那还是人类啊。 是他们的盘中餐。 几乎三头狼是兵分三路凶神恶煞的朝着他们的人冲过来。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朱五六第一反射弧是冲着牛车里的人喊了一句把门封好别出来! 第二反应就是两手一甩,把周欢和周满往身后一推,举着木棍子要玩命,“杀呀——” 这一声吼是喊给狼听也喊给自己。 谁要是要他的媳妇孩子的命,那他就要了那人的命。 管他是人是畜。 “往冰上走。” 周欢吓得脑子都不灵光了,“233?” “按我说的做,叫逃命的往冰上跑。” “跑、啊……对,得跑!” 慌乱中,周欢抓起周满的胳膊就往坡下走,一面还大喊着:“快点的,都下山啊!” 能听话跟下去是女人,那是因为她们害怕。 因为她们的男人此刻就是盲目的一点章法都不讲,只要听到有活路就推女人先下去。 自己要和这猛兽斗到底,如若不然,车里的人就会遭难。 此刻,几乎是233说什么,周欢照做什么。 让往左就往左,让往右就往右,他说往大窟窿那去,那周欢就带着人往那跑。 不问为什么,百分百的信任。 而坡上,孙大壮杀红了眼,像是看见了死敌一样。 “我要给我们村里糟了难的哥们几个报仇雪恨!” 这些狼去松树村时候扫荡的有多狠,孙大壮现在报复的就有多猛。 一抡胳膊冲着狼牙就是一铁锹。 血溅了一地,杀红了眼。 狼也是分批行动,还有力气搏一搏的就在这山上,没了力气的就去追妇女。 寸草不生的土地上满是爪印。 所有的人只记住周欢的九字箴言——一直跑,分散开,别回头。 直到围成了一个弧形,再回身尖叫声就卡在了嗓子眼。 有的腿软了不受控制的就想坐地下哭,但她记着周欢说的话。 “谁先哭狼就先咬谁,哭解决不了问题。 按我说的话做,大家都能活下去!” 咱也不知道为啥就听话了,就跟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一样。 但周欢的说的话没骗人,很有效果。 狼就在他们的眼前距离十米的地方停住了脚,留着口水虎视眈眈的望着他们,却没有贸然行动。 许是胜券在握,每一步都走出了王者的姿态。 这一刻的周欢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一切都完了,平生的过往跟电影似的在脑袋里飞速的像旋转。 下一刻,冰面咔嚓一声,巨大的裂痕在狼的脚边绽放,森林王者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落入了水中,只留下冰面上错乱的抓痕。 “扑通”一声,周欢的心落地了。 再是“呜嗷”一声,耳边蔡大娘的心提起来了。 透过光秃秃的树枝,山坡上的斗争还在继续。 汉子们的棉衣破了,骡子被咬断了脖子。 打打杀杀的声音在几十米外的冰面上听得真真切切。 几乎是眼瞅着那野狼在被追逐之下扑上了蔡大娘男人的后背,奇迹再一次站在了松树村的全体人面前。 镐头稳准狠的砸在了野狼的天灵盖上,一击致命。 只看,身后的英雄头顶上还裹着白花花的纱布,飞速的跑过来干掉了一只,紧接着是杀鸡儆猴似的砍下狼头威胁着骨瘦如柴的几只小狼。 呜咽声从狼的身体里发出。 恐惧让它们不得不倒退着一步步退出这片不属于自己的山林。 孙兴旺挺直腰板一声呵斥:“来呀!冤有头债有主,看老子弄死你们!” 第70章 是福不是祸,是福躲不过 大伙又惊又喜,脸上表情都拧巴了。 孙兴旺之前还在骡子车里养伤刚凑合着能睁开眼。 胳膊上也不知道啥玩意抖得厉害,一开眼,是老娘颤抖的手。 再仔细一听,是野兽又来欺负老实人了,这还说啥了,刹那间一方血气直接从胃里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啊呀”一嗓子他就抄家伙起来了,给车里的几个女人吓的够呛,那金老太太多护犊子的一个人那都忘了拦人了。 等再回过神掀开被抓破的棉被帘子,儿子把外面摆平了。 不服气都不行。 “诶呀大旺,你咋说好就好呢,你这一道你是不是故意装蒜呢你。” “大旺你小子可以呀,不蔫声不蔫语的一出手赶我们十几号人了。” 笑是笑不出来的,但林子里的障碍扫清了,汉子们都松了一口气,至少敢开玩笑了。 不少人围着孙兴旺就开始摸人家胳膊和腰。 这小子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毕竟是干猎户的,指定体格子比他们好啊。 受了伤才缓和几日啊,一个人干死一头狼。 还有部分人挤不上去跟前的干脆歇口气,浑身跟散了架子似的转身招呼手就冲冰面上的女人们吆喝。 那意思下面裤子湿溻溻的得要人过来扶。 此刻,只有朱五六没在乎孙兴旺怎么干掉的狼,也没有没天没地的就去夸。 他先去马车里跟家里人保平安,一手搂住一个闺女在哭花的小脸上嗒亲两口,再从周欢和周满开始清点家里人数。 把楼德华三个人也算上,一个没少,这才算放心。 走到孙兴旺面前,不舍得拍拍打打的扶住了人,“怎么样兄弟?你在这胸口还有淤血呢,你现在感觉咋样?” 孙兴旺心里热。 激动地握住了朱五六的手,“我命大,死不了,像是都不疼了,感觉有使不完的劲儿。” “那也不能这么快就好啊,你这神了。” 孙兴旺也觉得是老天爷照拂,说道:“昨晚上喝了我娘喂得汤那浑身就热乎乎的,就是太累了眼睛睁不开要不得昨晚就爬起来了。” 朱五六点头之余嘴角“斯哈”了一声,整的孙兴旺赶紧撒开了手,低下头一看,心揪揪起来了。 这还是双好手吗。 手心里都是水泡。 “这……” 朱五六眼神紧着给人发送信号。 啥都别说了,昨晚上长起来的你嫂子没看见,别告诉她省的女人屁事太多。 说完戴上手套继续唠。 和孙兴旺表明这是你娘给的手套,要不是这皮子护着这手更完蛋了。 那牛车也是你娘借给家里头的,这些年咱两家没白处。 你醒了就好,快回去看看你娘和你媳妇他们。 孙兴旺这才回身看了看车里眼泪汪汪和的老娘,媳妇,还有娃。 一闭眼的时候以为再也见不到,睁开眼以后更不敢想象是躺着家里唯一的骡子车上让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和孩子照顾了他一道。 尤其是娘,孙兴旺太知道老太太心里几两重了,一个牛在她心里那是分量很重的。 “哥。” 熟悉的呼唤在耳畔响起。 孙兴旺拍了拍家里老弟,这个叫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金老太太面前那个叫一笑泯恩仇。 来找她的是王老太婆,她年纪大挤不进去人堆里感谢孙兴旺了,就在骡子车边上感谢感谢金老太太。 抿着嘴又是哭又是笑的。 “我、这是我家的冻梨,老姐姐不嫌弃就收下。” 对手忽然转型,金老太太老脸一红很是手足无措。 手背身后就皱眉:“王老婆子你要干啥,你整这出你装可怜给谁看呢。” 王老太婆咬了咬下嘴唇肩膀抽动了起来。 那狼当时冲着蔡氏家的男人过来身后就是他们家的骡子车,他家车帘子是单层的,要不是孙兴旺及时出了手下一个遭殃的肯定是他们家的几口人。 所以,是她平日最气不过的人家救了他们几口人,没有眼睁睁看着他们送命。 现在别说让她道谢了,就是跪下磕头那都行。 可金老太太却说啥,“你快起开一边去,谁家没有你那点冻梨呀,俺们家啥都有啥都不缺,你赶紧回你车里得了,看见你我就脑瓜子疼。 还哭?你有啥脸哭,你儿子没出力打狼是咋的,你咋那么不会办事呢。 拿回去给你儿子解渴去!” 王老太婆破涕为笑,连忙点头,“好好好,你不爱看我,我还不爱看你呢,我这就走!” 这时候孙里长也敢下来说两句了。 管理一个村啥最难那?人心最难,团结最难。 这几十年看过了吵吵闹闹差点以为他们这伙人走不到安全地带了,结果刚才就像是拧成了一股绳一样,个顶个都是好样的。 尤其是半路杀出来的孙兴旺和有勇有谋的……诶?小朱他外甥女呢? 朱五六也很纳闷,女人们和娃子们都上来了,怎的就周欢和周满还没过来呢。 他心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昨晚他掉下去的心理阴影还在,生怕俩孩子也掉下去。 那瘦弱的身体要掉进去了,都不带出个响儿的。 顾不得车上人招呼,下坡了就要寻摸去。 只听下面周欢一嗓子又给他支回了车里。 “老舅啊,你去那个篮子来。” 第一反应这是孩子没事。 第二反应要篮子干啥。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着急忙慌的差点没踩到周满的头。 周满无奈的眼神还没从周欢的身上散去,就见周欢埋头的在那雪地里好顿的抠搜。 朱五六想问你干啥呢,却一下子认出了眼前的东西,气急败坏的就跳了下去。 “你干啥呢,这蚂蟥吸人血知道不,你捡这玩意干啥!” 周欢歪头眼神一直冲着朱五六使劲,“小点声,这蚂蟥都冻死了有啥可怕的,这是药材,好东西,自己补身体也好,等到了城里还能卖钱。” 闹笑话那,在她那地方水蛭这东西要一斤两千块钱呢。 你说她不捡那不是傻吗。 一仰头,鼻子上蹭了一抹泥。 “舅你信我的,这东西能给咱家赚钱,等回头让舅母给这些玩意穿上线挂车里,嘻嘻嘻,哈哈哈,跟钱串子似的,多招人稀罕啊。” 第71章 我有GPS 我信你你咋不信我呢姐,你都教我咋防狼了还带着我跑。 这是男子汉该做的事儿吗? 周满哀怨的小眼神望着满脸喜气洋洋的周欢。 理解大于埋怨。 很是听话的用手挡住了篮子偷偷摸摸的从边上抄回牛车里。 而周欢下一步就是让孙佩芳点火,烧水,从树上掰下来几条冰溜子扔进了锅里。 她们女孩子不能老喝冰水,对身体不好,那雪地也不咋干净,不如这冰溜子。 烧开了的水灌水囊里除了渴了喝两口之外还能让喜宝和满宝抱着,这不可以当热水袋吗。 这时候的山坡上,家家户户全都被吓精神了。 昨夜里,他们还在窃窃私语。 “我的天爷哟太累了,家里的娃都走不动了,那老朱家的话能信吗,别是乌龙。” “死就死,再这么走下去也是一死,我就在这扎根盖房了。” “不行咱走回头路,村里那火炕那么好凭啥说不要就不要啊,也许那头已经有官府的人去镇压了,咱也能得救。” 说这些话的人此刻已经换了张脸,开口就问: “里长爷咱啥时候出发呀,这地不安全啊。” “俺们都休息好了,您给指条明路,要不让朱家的给指条路,咱说走就走,前头不是还有一座山吗。” 孙里长吐了一口烟圈。 大家的意思他都明白了,只是眼前的事儿还需要整顿。 “小王啊,你那刀磨得怎么样了,这头骡子你能宰的动不?” 王屠户摸了摸下巴胡茬子,这骡子干巴瘦的那肯定不在话下呀。 “要杀?怎么个杀法?” 孙里长点点头,“特殊时期,别浪费粮食,以后能不能遇到湖水抓鱼还不一定,这鲜肉不能白瞎了,最好剁下来胳膊腿啥的给大家车上都挂上一两块。 还有这狼,你一块把皮卸了,皮子给大旺家送去,这钱我出了。” “啥钱不钱的,有钱能干啥?您老就放心交给我。” 接着,孙里长也是步履不停的又奔着朱五六去,把村里人的心思传达了下。 问问那座山得需要走多远。 那座山上还有啥。 “熬不住了,大家伙再遇着猛兽那是真熬不住了,咱真的没有别的路走了?” 朱五六扣上棉帽子,艰难的开口,“里长,这山里就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柴狼虎豹野猪熊瞎子指不定就会遇见啥,您还是告诉大伙做好心理准备。” 晴天霹雳。 孙里长想都没想就问:“那咱到那晚上还这么住?在外面冻着? 我是不敢点火了呀,这狼说不定是看见了火苗往这头来的。 黑夜前咱最好就能到个安全地方,要是再点火引来你说的这些虎啊、熊的,咱们这一村子老小真的折腾不起了。” 朱五六无奈了。 这不是他说了算的呀。 那山就在那他还能给踏平咯? 还是指望他求神拜佛的让野兽让让路?那更不可能了,快过年了,野兽也得办年货。 看着不远处受苦受累的亲邻,再瞅瞅近在眼前苦哈哈的里长,他也不好受,可他能做的真不多。 要是晚上都吓得不敢走了,那真的对不起了,他们家不能停还得继续走。 为难的话刚要开口,周欢从车里掀开了帘子吸了大鼻涕说道:“孙阿爷,咱今晚住山洞里,不住外头了。 舅你也别着急赶路,本来这地上又是冰又是雪就走不快,大家伙还是得休息好才行,这样再遇到事儿了咱才能上的去。” 孙里长嘴巴变成了一个o型,难以置信的提高了嗓音。 “真这回事儿?小朱?咱今晚能住山洞?” 山洞好啊,比露宿强啊。 期盼的眼神落在了朱五六的身上,朱五六习惯性的怂起肩膀,堆随的不知道咋说是好。 “哎呀舅,你不说了吗,今晚一定让大家伙都睡个安稳觉,你忘了?” 这怎么还带给人头上扣帽子的呢。 可周欢那眼神他太熟悉了。 小九九很是靠谱。 信不信她呢? 咬咬牙,横下一条心:“啊!对!里长告诉大家伙放心!咱一会就出发黑天前咱就能住上山洞里。” “太好了,太好了。”孙里长跟个孩子一样舞动起了双手,回身就跟大家伙报送好消息。 就么一会儿所有人脸上的阴霾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泪中带笑。 幸福突然变得很简单。 “有山洞住了宝子,娘现在就把肉放棉被里给你化了晚上咱家炖肉吃。” “太好了,哥,你身子才好今晚再多养养,我守着咱家。” “阿奶,今儿晚上我给你揉揉肩膀头子,你背我一道都辛苦了。” 大家伙真高兴啊。 朱五六真闹心啊。 回头就给周欢当着家里人的面拽下来了。 “你咋乱说话呢,这愿望许的实现不了咋整,你是不是想给点希望让他们坚持走下来呀。 希望来了又没了咋整,这时候谁受得了这打击?” 周欢不以为然,甩甩手开始胡编乱造,“那地方我爹和我说过有山洞,这路线都在我脑袋里头呢。 我说舅啊,你就把心放肚子里,跟着我说的方向走,指定没问题,不带给你领跑偏的。” “你爹说的?你爹不是屠户吗?” 卖猪肉的也走这么远了? 周欢小脖一扬,和朱五六嘚瑟哪出一模一样。 没办法,要不是系统233对古代人民来说太陌生,她真想把这位幕后大功臣说出来。 就在她回来的路上,走在最后头的时候已经和233默默的对话过了。 问他怎么就知道让她往冰上走安全,还知道那块冰有问题,还挺关心她的呢。 总之,来自组织的慰问与关怀很温暖。 系统233摸了摸还隐隐作痛的额头说道:“那啥,你还记得你完成任务被人扔下山坡撞到了石头的事儿不? 我还以为自己得故障和总部报修去了呢。 结果,惊喜了。 开发出了新功能。” “啥功能?” 233:“倒也没啥,就是方圆几十里的地方我都能看见了,这叫什么呢……千里眼?” 周欢木了。 能看见,能指路,不用担心和野兽下个路口见了? 她有导航了? 第72章 比较之下很幸福 “靠右……靠右啊……给老子靠右行驶!” 周欢跟在牛车下面被这一声脑震荡弄的浑身一激灵,远远看去那就是冻得哆嗦了。 “为啥要靠右行驶啊,这也不是现代宽敞的大马路,这顶多就一条单行道。” 坑坑洼洼的,走哪不是走。 233不乐意的都不想说人话了:“菩萨保‘右’没听说过?让你赶紧靠右就是右,我不比你智能。” 要是她累得张不开嘴,迈不开腿,爱咋咋地就不接这个茬呢。 233一甩头,那随你。 “咣当”一声,车里的几个人往一侧倒去,小车车斜歪了,蚂蟥帘子打了楼德华一脸。 再一看,牛车轮子陷坑里了。 233嘿嘿一笑,刚想看热闹骂该就见周欢啪叽的坐在了木墩子下面。 啥冷不冷啊,啥女人保养不保养啊,不在乎了。 从前的她向往着山水生活,不但向往大自然,还想征服大自然,什么沙漠越野、悬崖蹦极、森林探险,还有仗剑天涯。 闭眼一做梦,美的都流哈喇子。 等真到了这时候,她后悔都来不及了,心想:周欢呀周欢,你就是想法太单纯,挑战不可能有啥厉害的?那些艰难一点没有浪漫可言。 就说脚下这座山,够不够具有挑战性的? 难走、太难走了! 她早想休息了。 脚底下的棉花都被踩瘪了,石头子硌的脚丫子肯定是起水泡了。 这冬天这么冷,她都不敢脱鞋,要是水泡在里面破了怎么办?会不会等今晚能脱鞋的时候棉花血呼啦的粘在上面? 她是有多想哭一哭呢。 可是不能啊。 他们家已经是幸运的了。 往后一瞅家庭待遇立竿见影。 最小的孙小宝今天才上了车,打开始逃难以来他一声也没哭,小娃娃心里很沉,特别能装事。 他被他娘领着在地上走,走不动了顶多就是金老太太背一程,这时候他娘就上车照顾那时候还在昏迷的孙兴旺去了。 他还不喊累,小小的身板牵着他奶的手,还安慰人:奶、我不累,我在家吃的都是鸡蛋,比哥哥姐姐们有劲儿。 那金老太太能不知道这孩子是撒谎呢吗,膝盖那的棉花明显蹭薄了。 可关心只会让一个人的委屈爆发,她只能强颜欢笑:奶没白喂养你,瞧给你喂得多壮实啊。 以上这算是和谐的家庭。 不和谐的什么样? 拿孩子出气的不老少,还不想走路?还想吃饭?胃那么小吃什么吃,就一口炊饼一口凉水喝下去就完事了。 这还得是亲娘给口饭。 买回来的孩子吃不上的太多太多了。 “娘,我受不住了,您给我一口水,我真的就要一口绝不给咱家浪费水。” 话音刚落,一脚揣上去把十二岁的女孩险些踹下了斜坡。 李氏破口大骂:“你还有脸吃啥你个赔钱货!买你回来是伺候俺儿的,带着你逃命那是我家菩萨心肠,你还敢要吃要喝? 想吃想喝是不?走回头路你回村吃去!村里还有大把的冬菜没带上车呢你随便吃!这都赖你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赔钱玩意! 还敢说自己渴了,这路上不都是雪吗!你自己不会挖咋的? 没长手?” 被买回来的姑娘叫小花,这是李氏给起的,从打进到李氏家里就一直干活,本本分分的照顾李氏八岁的小儿子,就这样也没少挨打。 挨打了八岁的孩子还在那拍手,骑在她后背上拽她的头发。 这些她都忍下来了,只因李氏给了安葬她爹娘的银子。 “娘……” 还没说出口,坐地上的周欢呲哇乱叫了一声:“你不给就不给你骂人干什么!” 平生就看不惯女人欺负女人,没嘛本事就知道阴阳怪气的挤兑自己人。 这就是她站不起来了,不然非上去指着鼻子较量较量。 李氏先是一怔,一脚蹬开了脚边匍匐的小花,两腿一盘,她也是累的下不去车。 “你个没家教的小丫头片子有你说话的地方吗,俺们都没说你家那破车怎的又停了呢,走走停停的这一天还能不能到地方了,没用的一家破烂玩意!” “说谁破车?!” 前方一停金老太太好容易把乖孙放地上喘口气,忽悠就听见后头人说她家坏话。 “李氏你少在这放屁,我们都没说你老牛想吃嫩草吃不上老寻思搞破鞋呢,你还有脸说我家牛,我家牛咋了,咋了你了。” 这死老太太五谷不分了,和她有什么关系。 没吱声眼睛望像王老太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那周欢有金老太太,她也想找个盟友啊。 谁知道眼神一飘过去立即收获了一个大白眼子。 这给她气的,下了车一把抓过小花的头发,啪啪就是两嘴巴子。 解恨。 小花被打的发蒙发傻,脸上冻得根本感觉不到疼,一双杏眼直勾勾的盯着车上挂着的玉米棒子。 起身踉跄的就上去抢,不顾人阻拦的就往嘴里塞。 “嗳,你别吃啊,这是生的,是生的。” 周欢从地上强挺着起来奔到小花身边抢苞米,俩人力量想当,谁也拗不过谁,就见苞米棒子在两人手中一滑骨碌碌的滚下了山坡。 而小花在心疼的哭着抬头的时候,牙龈上面满是鲜血。 “那是我的苞米,你赔我你赔我!” 小花披头散发疯了一样的抓着周欢的肩膀不放都要给人摇吐了。 孙佩芳火急火燎的往这头救人,豪气的挡在了来人中间推开了小花,任由她浑身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欢儿你咋样?她没打着你?” 周欢捂着脑袋摇摇头,低头掩饰了一把辛酸泪。 她就是好心……吃生的容易遭病,糟了病队伍里没有大夫会出人命的。 可她不能开口求孙佩芳给小花口吃的。 今天给,明天还给吗? 以后日日都要给吗? 要是他们家也没有吃的了。 喜宝和满宝会不会有一天也过上那样童养媳的日子? 而这一切在村里人眼里那都不算啥,人家眼睛连看都没看,他们更关心的是前面有没有山洞,天黑之前到底能不能到达。 先是孙兴旺和孙大壮站了出来,在女人之间的谩骂里大步向前一左一右的站在朱五六身边。 撸起袖子干。 孙大壮:“我喊1、2、3咱们就推啊……1、2、3——使劲!1、2、3——推呀!” 第73章 读书的乖孩子们 老牛一身的哏肉,任凭三个大汉在后面使劲前头就是纹丝不动。 紧接着王屠户也上来了,然后是孙兴德从骡子后面下来,最后还有力气的男人们都走了过来。 赶牛的赶牛,推车的推车。 “全体注意啦,1、2、3——推——,1、2、3——推——” 只听噼里啪啦的几声,车子正位了,轮子下面好大的一个雪坑。 “哎呦哦喝。”孙大壮的鱼汤算是白喝了,胃里登时空空如也。 “谢谢、谢谢哥几个、谢谢大家伙了啊!”朱五六顾不上歇气,头一件事就是抱拳举过头顶的感谢。 下意识的。 “快走小朱,你带路,咱别磨蹭了。” 孙里长一发话,后头的几个女人也消停了,主要是李氏消停了。 孙里长的大儿媳妇和她吹耳旁风说道了点子上:“你不能指着周欢骂,咱这一道上正经的跟着他们一家少糟了了许多罪。 没有周欢张罗咱哪有这些的药和水囊,咱压根想不起来往水囊里装热水。 没有周欢新发现的冰湖,咱也捞不上一口鲜鱼汤。 你不看她光看看你老儿子那怀里包着的是不是热水囊,小脸都不冻了。 昨晚的鱼汤喝的也挺带劲。 再说了,咱们现在指望朱五六给咱们带路,我公爹是个帮里不帮亲的,为啥这么看重他呀,就是这时候咱们全村人的的确确得靠着人家呗。 你骂人家外甥女,人家没空和你见识,这要是较起真了不带咱走了咱不都傻眼了?” 公爹的话都传达明白后又推搡了李氏一把。 见人蔫声蔫语的上了车才回头和自家人递眼色。 走。 都解决好了。 同时孙佩芳为了让周欢别在外头生事给她赶紧安排上了车,自己举手要下来走一会儿。 可这个提议还没等实行,楼德华就先下来了。 “我在里面呆的热得慌,我和喜宝换个位儿,我去前头和天宝驾车,这样里面松快了喜宝和欢小友都能坐进去,你也在后头耷拉个脚。” “前头可不抗风啊先生。” 楼德华摇摇头直奔前头去。 不抗风也得去,他实在是受不了那虫子老往脸上啪啪的打了,又疼又恶心。 这回马车里差不多少了俩人空间一下子就有了。 之前的帘子被狼挠破了,孙佩芳正好得缝,就铺腿上在车后面搭个边干活。 里头五个孩子盖着棉被面对面坐着烤火。 得亏是当初周欢和周满打回来的松毛子多,都捆在了车棚上,又抗风又能烧火,一道上都不用担心柴火不够。 小窝里还算过的去,不像其他人家被子多年冷似铁,上下不能兼顾。 “哥哥看的是啥?” 从打这一天赶路开始,上了车的周满就一直捧着书本,别人吵吵他看书,别人推车他看书,到现在为止一言不发。 这车里都是女孩子,三两眼里只有周满哥哥一个伙伴,他还不愿意和自己说话,多让人郁闷呢。 那就干脆他主动的没话找话。 周满听闻抬眼打了个哈欠,礼貌的捂住了嘴,笑了笑道:“这是诗经,你要看看吗?” 三两就是随口一问,他又不认字,咋看书啊。 “我不认识字的,只看得懂小人画儿。” “你不认字?你不认识我可以教你呀。” 三两皱着紧巴巴脸蛋看向元宝,“你认识?” 元宝绷住笑,低调的炫耀着:“当然了,只是认识的也不多,我们都是和表姐还有先生学的。” “啥?你们?”三两又看看喜宝,棉被下面的小手都攥拳头了,“喜宝姐姐也认识字?你们都认识?” 一车的人都识大字,就他一个大字不识,根本抬不起头了嘛。 瞬间红了滴溜圆的眼圈,默不作声的缩回了被窝里。 任凭外面人说啥都不好使,他的悲伤有馒头辣么大。 自己没有爹爹别人有,自己没有兄弟姐妹别人有,自己不认字别人都认。 为啥就这么不公平呢。 周欢使劲的拉起棉被,“你这孩子捂着头一会该背过气了,有话说话咱现在是一家人。” 一双无辜的小眼睛先露出来,怯懦的问:“一家人?真的?” 周欢拍拍胸脯:“我是长姐,我说的话还不是真的吗,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弟弟了,天宝也是,你们想认字姐都教你们,以后楼先生也会煎教你们的。” 拉起前面的窗帘子,天宝一回头乐得一嘴豁牙子露了出来。 两个男娃的愿望很单纯,三两想有个家,天宝想很有钱,天宝觉得读书识字是不是就能赚钱了? 可是周欢却说:“读书本意在元元。” “圆圆?”天宝挠挠头,“那不是一个意思吗,读书就是为了赚铜板呗。” “俗!”喜宝努着嘴斜了提那宝一眼,拉回周欢的手放下了帘子道:“姐咱不和他说话了,你快给我们讲讲啥是圆圆?” 元宝兴奋劲也上来了,拍手问:“表姐快说圆圆是什么宝物?” 周欢立刻变身周先生,耐心的用手悬在半空在小娃子们的眼前把字划出来,讲说:“‘元元‘就是这个‘元元’,不是你们说的十五月亮十六圆的那个‘圆’。 元元指代的呀就是老百姓,就是咱们身边的你我他,这句话的意思呢就是告诉读书人,读书入仕赚大钱那都不是为了当钱篓子的,也不是为了花天酒地的。 读了圣贤书,得做圣贤人,得为家乡,天下还有为百姓做贡献。” “可是我要是当不了大官怎么办?”三两很忧伤,周满哥哥一看就是个学霸,而他就是个学渣,跟着楼先生以来就知道在学堂抓蚂蚱。 未来识字也许不难,可读圣贤书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元宝气的拍膝盖:“你咋知道自己当不了,你咋这没出息。” “元宝——不许骂弟弟。”周欢轻拍了元宝的脑袋瓜,示意她安静的听话,又道:“谁说只有当大官才能为百姓做好事了?刚才天宝不还说想赚大钱吗,那这钱咱就得赚干净钱,干净的钱花的才踏实。 还有啊,咱赚钱了也不能忘了家人们和乡亲们对咱的好,得懂得知恩图报,没钱的时候人家咋帮了咱在别人困难的时候咱们也要伸把手。” 第74章 需要伸把手的人在脑后 “那我呢?我读了书却没有钱那咋办?” 元宝“嘿呀”了一声,掐腰扭头道:“三两你咋就这么灰心丧气呢,我都要被你说郁闷了,咱能能好好地听姐把话说完。” 这回不等周欢制止她,她先伸手拍了拍三两的脑袋,学着周欢的样,严肃中又带着几分俏皮的说道:“乖。” 这小模样逗乐了在前面缝帘子的孙佩芳。 周欢捂嘴笑着点点头,继续往下说:“三两弟弟你就记住姐的话,咱们就算啥也没有了也要记得做一个善良的人,别人有难处了咱出不了钱咱也能出力。 不过光有善良也不行,那就成了农夫与蛇里的农夫了。 就拿咱们眼下的遭遇说,咱之前其实是没有办法了才要防着那些难民的,对他们善良就是对自家人的残忍。 可他们本质上并没有错,世间本就没有一个人愿意得病了还去传染别人。 是他们太恐惧了,太害怕了。 说实话咱们要是安家村的人不一定比他们做得好。 可有啥办法呢,咱们得做一个善良的人,做一个善良还有锋芒的人,最起码咱得保着咱一家人安全是不?” 周欢说完,车里安静了,几个弟弟妹妹都在看着她。 有的坚毅如周满,有的迷茫如三两。 嗐,周欢心话了:她和这些小娃娃说这些仁义道德的干什么,他们现在哪里懂那么多。 “我知道了,那我要做我爹娘那样的人。”三两抬头冲着周欢说道:“狼下山的时候是爹娘拼死互的我,我以后有了娃也要这样护着他。” 说到一半觉得决心还不够,又补充说:“还有哥哥姐姐们,还有朱大叔,朱大婶,楼先生,我以后长大了好好护着你们。” 周欢:“……” 这好像又说的太远了。 这娃才几岁,就跳过了娶媳妇直接想着自己的娃了。 “嗯嗯嗯,对对对,咱们三两也是小大人了。”周欢笑了笑,一晃眼面前的喜宝蹙着小眉头。 木讷的问道:“表姐、当大官能赚很多钱吗?要是表哥以后当大官了会很有钱的吗?” 牛车忽悠一下,急了拐弯的一出把楼德华都吓坏了。 周欢定了定,看着自家妹妹瞅着周满那羡慕的眼神干净纯粹,这才放下心来。 阿弥陀佛,保佑书里我弟弟没有狗血三角恋。 “那得分人了。” “这是啥意思?” 这里面弯弯绕绕那可就多了,周欢要是说起来几天几宿都说不完,毕竟光电视剧就五十多集呢。 不过为了这些男孩子们以后不走上歪路,还是给他们提前教育教育的好。 如果说之前那一次在朱家小屋里的深夜传说是打开了弟弟妹妹们对渔民伯伯的同情心,那今天的这些故事那就是打开了他们对贪官深恶痛绝的决心。 几个孩子面前周欢讲的眉飞色舞,他们也听得全神贯注,气急了那元宝还直拍大腿呢。 “真有这样的人,坑了老百姓那么多钱全糊墙里了?比我家还大的墙那得是多少钱啊。” …… “竟然还有明明能吃饱饭还要去卖闺女的,这在俺们家根本不可能,爹才不舍得卖咱几个呢。” …… “啥?把吃了几口的饭菜拿去喂狗了?这不是糟践粮食呢吗。” 此刻,三两的小脸都呆住了,跟被定住了似的。 他有个很没有出息的想法,这想法不能说出来,会被哥哥姐姐们瞧不起的。 他……他下辈子真想当大官家的一条忠犬啊。 周欢义正言辞道:“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最终都没有好下场,不是坐牢就是问斩,所以呀,咱就算是为了自己好好活着都不能干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几个孩子在周欢坚定的眼神面前齐刷刷的表决心。 周满内心戏满满,不像其他人把心里的脑子里全都往出倒,他自己已经做好了打算: 若有一日他真的当了官,别管官大官小,都得做个为民谋幸福的好官。 若当不上……那指定不能当不上,那会愧对了姐的苦心栽培。 这一会功夫,周欢趁着她能在车上坐着的热乎劲,又很是有精神头的教了他们一首诗。 顿时,排头兵的朱家牛车上读书声郎朗清明,几个小娃娃摇头晃脑的周欢一句他们一句,奶声奶气又十分认真。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原身在此山中。” 这是苏老的诗,楼德华颤抖着肩膀笑着,回过身时也想起了一首。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赶车的天宝跟不上后面的,眼前的不想错过赶忙就要张口复述出来,被楼德华打住了嘴巴。 他说这诗不吉利,天宝以后的家一定是幸福圆满。 天宝眼神往后一撇,为了圆满他坚决不能发出一个词儿来,可他又怕忍不住,手闷子捂住了耳朵很是懂事的说:“先生你背,我听不见就不念了。” “呵呵呵呵,这傻孩子。”楼德华叹息了一声转头抹了把脸继续看向前方。 与此同时,后头的好多人也听到了孩子们背诗的声音,娃娃们都觉得好羡慕啊。 周欢姐姐可真厉害呀。 以金老太太车上的孙小宝为首,都仰着脖求家里人要去和朱家的孩子玩。 金老太太抬不起胳膊打孩子屁股,只说:“玩什么玩,逃命呢知道不?你且等着咱安全了奶也送你学。” “不,我就不,我就想和周欢姐姐学。” 车里人都纳闷了,和谁学不是学呢。 那孙小宝赌气不说话抱着膀子像个小大人一样,心里想:和别人学多无聊啊,他眼神可好使了,刚才清清楚楚的看见他们笑的有多开心了。 他们肯定不是只学习呢,就是不知道周欢姐姐说的啥,那三两一惊一乍的听得尤其投入。 而离牛车最近的朱五六,他听得那就更真切,心里憋闷的很。 小外甥女啊,你也知道咱们还在山里呢啊,你光嘚瑟那点知识了你是不是忘了指路了? 这走的对劲吗?太阳要落山了,咋还一眼望不到头啊。 还有小满子,休息够了也疼疼你老舅,要不你即将失去另一个至亲。 娘的,走死他算了。 第75章 没有王子只有马 过了一会儿车里不吟诗了,改唱歌了,朱五六不想听什么白龙马蹄儿朝西,一走就是好几万里。 整的人堵挺,这是暗讽的写作手法是不?他成畜生了得走几万里? “朱大哥,我帮你推。” 从后头两步并一步赶过来孙兴旺伸手就要抢小推车,朱五六用胳膊挡都挡不住。 不是力气使然,是他的手心里太疼了碰别人一下那是伤害自己。 “你家行礼够多的了,我和你说多少遍了你这身子才好得珍惜些,能不干重活就不干,咱这路才哪到哪啊。” 朱五六想的是你娘都不舍得让你下地你这么过来待会儿金老太太不又得骂他了。 快趁金老太太没看见前把人推回去自己少操一份心是一份心。 可孙兴旺不这么想。 他是眼睁睁的看着朱家的人轮番的上车坐着休息,只有朱五六有任务在身上,得推着家里的行礼往前走。 不然,没人推。 不忍心想手套下面是什么样,只在心里默默的敬佩他朱大哥是条汉子。 “小朱啊,你放那让我大儿推一会,你上我这来坐着休息一会是一会儿。” 话音刚落,后头带着孩子腿儿着的小外甥媳妇不乐意了。 怎的?那地我们不舍得上去是给你耷拉腿用的,你现在不给自家的娃坐车要让一个外男坐? 那不好使。 一拍小娃的屁股,“快,上舅爷那坐着去,舅爷给你倒腾地方了。” 小娃走的直迷糊一听能坐下不用自己走了,生怕被人抢先了似的龇牙咧嘴的就往车边上跑,紧跟着车伸出了双臂。 “舅爷抱,舅爷抱。” “啊?这……” 孙里长挺尴尬的抬头,只见朱五六那边还在推着没回头,许是没听见。 幸好是没听见,要不这老练往哪搁。 没办法了抱着孩子上了车挨排坐,同时给他外甥剜了一记刀眼。 前后也就一秒钟,后头的女人被一杵子打哭了。 其实朱五六哪是没听见那,他是装没听见,里长的好意记着就完了,真要上去坐着要得罪多少人哪。 为了打掩饰,他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孙兴旺聊起了天。 “大旺啊,你得听哥劝,听人劝吃饱饭嘛。 你哥我当年跟着我老丈人去走镖的时候那也是虎虎生威的,体格子不比你差。 可就是不知冷不知热的不拿身体当回事,你瞅瞅我现在不造完自己了吗。 嗐——整的后来的元宝出生的时候身体就随了我体格子,不咋好。” 孙兴旺挠挠头,肩膀上的铺盖卷往上一提笑呵呵道:“我咋不听劝呢哥,自从你救了我那我就认准你了。 但你瞅瞅,我是真没事~天天火力可旺了,走这长路都没咋喘气。” 你就嘚瑟你,比他小外甥女还能嘚瑟。 朱五六眼神斜楞着扫着孙兴旺,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 好像是和他不一样,和他年轻时候体格子的巅峰时期也不一样。 面色红的那根本不是冻的,倒像是热的。 “你不是高热兄弟?你看我重影不?” 孙兴旺“噗嗤”一声,他朱大哥还挺会开玩笑。 “哥,我真是没事儿,我要是高热我还走的动道儿?” 那是为啥呢。 孙兴旺嘿嘿一笑,和朱五六肩挨着肩伸手一起推车,悄声说道:“我娘说你们开冰窟窿那天打上来了不少小鱼仔和泥鳅,她趁着混乱的时候再冰面上捡漏来着。 这泥鳅啊,我们今早才吃完。” 朱五六瞪圆了眼珠子。 回想着那天啥时候最乱呢?乱到那些男人篓子里的鱼都招贼了那都没反应过来? 孙兴旺说完提醒道:“我当哥是自己人才说的,老朱大哥可千万别说去了。” 朱五六笑嘻嘻的摇摇头,“不能说,这有啥说的,你媳妇你弟弟那都是能吃苦干活的人,多捞几条鱼咋得了。” “嘿嘿,不止是泥鳅,我家还有生姜。”孙兴旺说的时候表情可随意了,只要他装作若无其事那就不会被人起疑心。 “等到了住的地方我让我老娘给你家也拿出来点。” “你家还有生姜呢?” 老百姓过日子离不开茶米油盐酱醋茶,这不论是逃难还是在村里那都是很金贵的。 孙兴旺点头,“嗯呐,虽然放久了没啥姜味儿了,但是驱寒那,你看我这身体那就是喝那生姜汤好的。” 震惊,意外,朱五六把孙兴旺支走了以后一嗓子把周满喊下来了。 家里女人不担事儿你大小伙子还不担事儿啊。 读书本意在元元,你老舅我现在就是普天之下的一个圆圆,现在都要累成瘦瘦了。 这边下了车,那边上了车。 朱五六凑周欢跟前,把腿都塞棉被里,真别说,这这方被周满小屁股蛋捂的热热乎乎了,坐下去差点滴滴哒哒出暖流。 “诶欢儿啊,咱家就你还懂点药理,你说生姜那玩意能治病吗?” 朱五六还以为周欢是扭过头来给他答疑解惑的呢。 结果周欢看着他头都要怼到车壁缝里去了,咋这么嫌弃他? 不一会儿看了看揉眼睛的孙佩芳小声问道:“舅母那个了?” “哪个?” “啧,就是那个呀。” “哪、哪个?” 朱五六也回头看孙佩芳,一直瞅也瞅不出什么幺蛾子。 他急了,说道:“我就问问你能不能治病你老瞅你舅母干啥。” 周欢瞬间红了脸,轻咳了两声,这屋大家坐的这么近,还有小伙子在呢她怎么可能说那么直接。 “那玩意要是放药材里主要就是保养。生姜可以驱寒,这你也是知道的呀,还能用来泡脚。啊、对,泡脚特别好,促进血液的——” “闭嘴闭嘴,越说越远呢咋。”朱五六襟鼻子嫌弃道:“还用生姜泡脚?你咋这么不知道过日子,那好东西用来泡脚?就你这样谁以后娶的起你。” “咋不能泡脚?”元宝天真无邪一脸萌萌哒,“姐说了那些当大官的还有用牛奶洗脚的呢,还有红烧肉做两碗,一碗自己吃,一碗喂狗的。” 朱五六吓得身子都僵住了,正寻思怎么和孩子说以后进了城别提这事儿容易让当官的盯上,旁边喜宝又给了他致命一击。 “嗯呐,照爹这么说,那敢娶表姐的估计也得是当大官的才行呢。” 第76章 证明自己 这是啥时候给孩子灌输的歪曲思想? 几个意思啊,他当年就是要去考科举的没考上,这要是考上了在孩子眼里就是贪官了呗? 还有周满,你不说他为了给你娘扬眉吐气也得科考吗,那他是不是也成贪官了? 周欢看着朱五六瞅自己的眼神那都不是好样的了,顶着笑脸忙是点头哈腰。 “舅,你这腿累了,我给你捶捶……你的手也酸了……我给你捏捏。” 没等碰到胳膊呢朱五六缩回手背到腰后头去,眼神紧着往边上瞄。 这是……真生气了? 周欢不自觉的努了努嘴委屈的小表情转瞬即逝。 人和人之间最怕的就是误会,一些芝麻大的小事你以为我知道,我以为你了解,俩人谁也不说腾到了最后小事变大事,大事变疙瘩。 噗呲一下扎心里了。 这好朋友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走没的。 古代这些农民又是十分单纯,周欢不想伤害到易碎的老舅,她必须的说清楚。 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听话听你一半,还有你们小的说话也别光说一半啊。 她说的只是部分人是贪官,但世上的好官也很多。 有廉政自律的晏子,一心为公的黄霸,鞠躬尽瘁的诸葛亮。 周欢也不管眼前这朝代的人知不知道这些名人,就为了和解那是一个劲儿的说。 朱五六干瘪的手闷子都能看见手印了,在周欢面前舞舞玄玄,“你说重点,你就告诉我这生姜能不能治病,治活血化瘀的病。” 周欢:“……” 她心想:这还真是个大直男,她说了半天渴的口水都咽没了敢情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啊。 还在原地打圈圈呢? 咳咳。 周欢道:“三个字,不可能。” “你确定?”朱五六寻思几下,又问道:“那泥鳅呢?小鱼干呢?” “那就更不可能了。”周欢摊手道:“药理我懂的不多,但也从来没听说过吃生姜和泥鳅就能治病的。 顶多,我说顶多这些就是滋补品,食疗懂吗?长期吃能强生健体但是见效极慢,立刻能治病的那更是从没见过。 你就笨寻思啊舅,咱们天天吃生姜,要是那东西真能治病咱还至于累成这样?” 是了。 朱五六拍了一下大腿,一巴掌打在了膝盖上,疼的他嘴巴子“嘶”了一声。 嘴巴都张开了那就顺便大嗐一声。 周欢看他表情变化的那么多样,好奇问道:“舅你到底要干啥?” 对呀,要干啥? 一家人的眼睛都欻欻在他脸上了。 朱五六说道:“我兄弟大旺说他那身上的病和伤就是吃生姜好的,说那玩意治病晚上也给咱家拿一些。” “啥?生姜?”孙佩芳音调没控制住被朱五六瞪了一眼,等明白过来就捂住了嘴巴。 小腿往车上一盘回头问:“他家还带这东西出来了?他家还有姜?” 姜是啥味孙佩芳已经快回忆不起来了,不止是姜,什么糖味、酱油味已经彻底想不起来了。 每次做汤都是清汤寡水的,顶多来点粗盐还不敢多放。 这么一会功夫她嘴角冒出了一股水儿。 心里也盘算好了:等姜送来了不能浪费,要么放鱼仔汤里一人一碗,要不然就起大锅烧水煮一锅姜水,今晚喝完了还能有剩下的明天带路上喝。 这就得看看孙兴旺能舍得给多少了,要是给的挺多,那这两种方案就都能办的上。 而周欢的重点放在了前半句。 “舅,你又被忽悠了,都说那生姜不可能治病的。” 在朱五六眼里,治不治病那都是小事,“忽悠”这俩字他听不得。 “他该是弄错了,一个上山打野狍子的也不认识啥玩意,许是车里没油灯我金大婶弄错了。” 说完怕人不信,还招摇道:“你们等着,等一会儿我再碰上他偷摸的我就让他给我,要是不好使,我找他算账!” 咋算账?小拳拳捶他胸口吗?舅啊,你说我信不信你呢? 周欢哦了一声,转身扒窗户自己呆着去了。 上车了比在车下还闹挺,在车下心无旁骛就是推车没啥心理负担,可上了车挤到了人堆里那朱五六心态就崩了。 周欢说完话以后他就坐不住了,觉得一车厢的人都在窃窃私语,都在眼等着他拿出能治病的生姜。 这架势就是恨不得他脑子起个包,胸口多个印子,给他们来个现场直播才好呢。 “停、停、停车——” 这一声喊的猝不及防,天宝也来不及收手啊。 眼前的老牛昨夜里被喂了水喂了干草,今天走起来倍儿有劲儿,等鞭子抽过来的时候牛蹄子还在地上打出溜滑呢。 “哎呦呦。”孙佩芳差点被甩出去,捂着脑袋吓够呛,嘴里头念念叨叨:“摸摸毛吓不着,过年吃饭穿袄嘞。 你这老货,你喊停车前不会告诉俺们一声啊,我坐个车再受伤了你往后养活我?” 朱五六气呼呼的下了车,这前后压根没坐上半个时辰,他承认他就是个劳碌命。 “我要撒尿去,不停车我咋下?” 孙佩芳奇了怪,“嘿你这人,哪来的无名火啊。” 这次车停下来,大家伙没有“终于可以缓缓脚了”、“终于不用再盘腿了”、“是不是可以再整点冰溜子放盆里化化了”的心情。 一个个激恼的叹气生怕天黑之前也住不上山洞,却又因为喊停的是带路的朱五六不敢大声地耍横。 周欢看着朱五六拉着孙兴旺钻松树林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同时,各家各户也在孙里长的号召下下了车整顿。 “该尿的赶紧尿,你们这些老家伙我还不知道吗,别挺着了再回头尿裤兜里头。” “娘,我也想去方便一下。” 李氏拧着冻毛巾回身时,大肚子的儿媳妇脸上满是窘迫。 屁股往边上一挪嘀咕了一句“净事儿”,随之大声喊着:“招娣,希娣,来娣呀,扶你们娘下去。” 慢吞吞慢吞吞的,真想一脚给她踹下去,连生三个闺女的赔钱货。 眼珠子一白楞定在脚底下,靠着骡子车坐地上的还有一个赔钱货,气的给小花推到了一边拉去了。 第77章 支棱起来 周欢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直期待的自由空间会出现在逃难路上不足五平方米的小牛车里。 屁股不颠了,能伸开腿了,耳边除了风声没有一丝的嘈杂。 “你干啥薅我头发!” “狗蛋子又欺负人了!” “姐妹们上啊!” 周欢:“……” 不远处的林子里那是女士们如厕的地方,周欢就眼见着一个小淘气包子身后抓着一个雪球悄咪咪的往女娃的堆里去。 趁人不注意一心二用,一只手把雪球砸在了女孩的后背上,紧接着就从冬青后面跳出来嘻嘻哈哈的拽了一下女孩的头发。 抓完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冲女孩做鬼脸。 好脾气的姑娘本来一路上就受了累被人这样欺负当即哭出来声音来,回头嚎啕完就去找娘去了。 剩下几个厉害的姑娘以喜宝和元宝为首。 尤其热爱打抱不平。 各带一路上下夹击了狗蛋子,喜宝叉腰就是质问:“狗蛋子你是闲出屎了是,谁让你欺负秀儿的!” 狗蛋子拧巴着嘴,嘴角哼哧一声,脚下一踹扬起了一阵雪壳子,趁人用胳膊遮挡的功夫转头就要溜走。 另一头那已经被堵死了。 带头的元宝比狗蛋子矮了一头,在人家的眼里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上去就给了元宝一杵子。 后面的娃娃那就是跟着来人多势众的,顶不了什么用。 元宝咣当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蹦到了石头上的狗蛋子捂着胃哈哈大笑,“瞅你,瞅你这熊样,哈哈哈,哈哈哈, 还敢跟我厉害?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模样,略略略……” 边上的姑娘都被元宝这一摔吓着了,蹲地上扶人的时候声音里都带着颤。 “元宝,你没事儿。” “元宝,咱回,左右欺负的也不是咱,那秀儿还没说啥呢。” 元宝什么样? 没哭没闹没耍脾气,就低着头和自己赌气,在喜宝赶过来的时候也没有伸出手说姐姐抱。 这可把喜宝给心疼坏了。 喜宝转身使出了吃奶得劲儿双手就上前推倒了哈哈大笑的狗蛋子。 “我让你欺负我妹妹。”上前一步坐在了狗蛋子的身上,小拳拳一顿猛如虎的捶打在了狗蛋子眼前的胳膊上。 “还打不打人了?还欺不欺负女孩了?还嘚不嘚瑟了?” 求饶的声音从胳膊下面传来。 “哎呦呦,不敢了不敢了,喜宝姐饶了我。” …… 另一边,朱五六才高高兴兴的提上裤子吹着口哨的把东西塞进了怀里,正准备回去和家里人邀功领赏。 一打眼就看见了紧绷绷站在地上的元宝。 咋的?受委屈了? 谁?谁欺负我家闺女了? 紧着倒腾腿儿往前跑几步,还没到跟前呢赶紧猫到了树后面选择了继续观望。 原因是他家的喜宝正追着狗蛋子绕着大石头来回跑,这给狗蛋子打的呀,捂着脑袋咧嘴找娘。 跟当初被狗咬屁股胆子的时候一模一样。 “呜呜呜呜……阿娘,阿娘,有人打我,喜宝她打我。” 这话让李氏听去了还了得? 李氏看着追过来怔在了不远处的喜宝,又检查了一遍狗蛋子身上的粘上的雪泥,问哪哪疼。 破口大骂道:“你个朱家的小蹄子,你还敢打我老儿,看我不抽死你! 鸡毛掸子呢? 我串的那卦蒜呢,我今天不收拾收拾你,你真以为你家厉害了呢是。” 喜宝躲都没躲,身板站的笔直,“狗蛋子撒谎,是他先欺负秀儿的!他拽了秀儿的辫子,还推了我妹妹。” “推你妹妹?他为啥要推你妹?你妹妹要不是惹了他不高兴他都能上手?” 李氏龇牙咧嘴的就要上手,“今儿我就替你娘教训教训你!” 边上撒完尿的都回来了,又不少人已经累了,烦了,觉得这路上能不能消停的了。 劝和是第一位的,再说这么多孩子看着呢,别吓着孩子,孩子的事情孩子自己解决嘛。 李氏甩脸子道:“那些是孩子我家就是孩子了?狗蛋是我老来得子有的,谁动他一根汗毛都不好使!” “那元宝还是我闺女呢!谁动我就弄死谁!” 一声怒吼从树后面传来。 朱五六正领着元宝迟迟赶来,没等人明白他啥意思呢就先一步把喜宝也护在了自己身后。 扬起脸一脸嗤笑。 俺们家没本事,但就是护犊子你有整? 况且了,那我都看在眼里了就是你儿子先打的人。 李氏急眼了,“谁?谁看见了?朱五六你又能耐指名道姓出来,别吱吱呜呜说不明白个话,你家孩子打人你还有理了?” “我看见了。” 天宝边提裤子边跑过来,呼哧带喘的嘴里全是哈气,“我看见了就是狗蛋子先推的元宝,我还看见狗蛋子用雪球打秀儿了。” “你个没娘生没爹养的,我们村的事儿有你说话的份儿了?” 元宝掷地有声,指着躲在李氏身后的狗蛋子道:“就是他推得我,就是他!” “怎的没有。”朱五六有一颗颤抖的心和一身艮啾啾的肉,这组合很纠结。 就比如现在,他不想得罪村里人,想好好把日子过下去,就这么窝囊着赔笑脸给大家伙直到刚才看着喜宝眼瞅着就被人欺负,他豁然开朗。 现在他还有个啥?除了家人啥都没有。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想过了那都别过。 “天宝从上了俺家的车那就是俺家的人了,他怎的没有说话的份?这是俺姑娘,俺儿子,谁欺负都不好使,谁欺负我和谁玩命。” 周围的群众听得五味杂陈。 老一辈的想:别闹了快别闹了,我们活一天少一天,快点赶路,我们想寿终正寝。 中年的一辈想:诶呀这老朱是要崛起呀,啧,怪让这李氏太把自己当回事,在村里也张牙舞爪的,老了还能生个儿给她嘚瑟完了。 可生完咋的?老头还不是累死了。 朱五六,俺们支持你,你这才像条汉子嘛! 小一辈的又是怎么想:喜宝和元宝的爹咋那么好呢,疼闺女和疼儿子一样一样的,她们咋那幸福。 喜宝那两下子好像还会武功似的,忽然很崇拜。 金老太太心话:“小朱啊,那不是你家的牛车,是我家的,到地方了你得还我,记住了,那是我的牛。” 第78章 越来越行了 两边的人火气持续不下。 李氏在他们眼里那就是个尖酸刻薄的泼妇,她和别人吵吵,那不奇怪。 可朱五六不一样,窝窝囊囊老老实实半辈子了忽然整这出。 谁心里不得咯噔一下? 一群妇女眼睁睁看着朱五六和李氏鼻子对着鼻子,眼睛对着眼睛的对骂,吓的直用眼珠子瞄孙佩芳。 那还是你男人不? 你不上手帮劝劝? 孙佩芳合眼倒在了车上,伸直了胳膊伸直了腿,装做没听见没看见。 这一路下来她早就受不了了,走了几天就吵了几天,没有一天是啥事儿不用寻思的。 村里人的气她更是受够了。 以前她也想骂街的,朱五六捏着面子不让。 后来一起逃难,朱五六也总和她说村里人的好,这个帮过他啥,那个给过他啥,不让多说话不让闹。 现在好了。 人家欺负到闺女头上了,你朱五六也忍不了了? 还有你们这些让她也插一手的人,人家李氏一个妇女和外男急头白脸的吵架她儿都没出面呢,她有什么可着急的。 放心着呢,这一回她男人准行。 道中间,朱五六四两拨千斤来了个骡子前歇菜,不走了。 “孙里长,你也别搂着我腰了,我再怎么地我也不打女人,今儿我想好了,这带路的活费力不讨好。 你说我也不是姓孙的,我一个外来户我有啥资格对村里人指指点点,人家说了这是他们村。 我看咱们就地就散伙,那个啥你们就一直走,走个几天几宿就到下一个县城的管辖内了。 俺们家吃点亏俺们绕路走,绝不和你们走碰头不让你们看着烦行不?” 说完拽着天宝:“你去把牛车扒楞开,给松树村的人让让路。” 这是来真的了? 松树村的老少傻眼了。 眼下正是需要朱五六的时候,人家尥蹶子了。 那今晚的山洞还能住上不?往后还有药?还有鱼? 议论的声音说起来就起来,骂骂咧咧的人家比比皆是。 这三刀子的李氏,至不至于啊,你家孩子啥样你心里不清楚啊。 秀儿的爹先领着孩子站出来了:“我给朱大哥作证,看这淘小子给我家孩子头发拽的都散架子了,再瞅瞅这背后还有雪呢,咱逃难路上咋换衣服孩子惹了凉病谁给治?” 王屠户也站了出来:“朱大哥你要走俺家和你一起走,俺也不姓孙俺也不是村里人。” “俺也看见了……”李氏的大孙女话没说完就被她瞪吓了回去。 李氏眼珠子瞪完大孙女瞪她大儿,手心攒着的抹布全是汗。 偷瞄着一个又一个站出来的异姓人。 孙大壮道:“走,俺就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俺不想受人欺负,俺也跟你走。” 咣咣咣—— 孙里长用拐杖使劲的敲着冰面。 以前他看着大伙一吵架着急上火的就想哈呼人,快要成真了他才发话。 “走什么走?散什么散?这地方分散开还有个活头?” 凭良心说:“小朱你们要是走了,你们认识路你们有奔头有活头,可我们这些人怎么办?你就忍心给我们大家都抛下?” “里长,咱摸着良心说这一路我们没少给大家办事儿,我们家带路那摊的风险多大呀。 这事儿办好了我家能捞着啥?您说咱都过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还需要你们一句好不?说直白点你们的那声好对我有啥用啊? 我是想到了这些年我在村里立足全靠的亲邻相助,尤其是里长您的我这才愿意带着大家伙一起走。 可现在有人都欺负我闺女头上了我还要忍气吞声? 那我也太不是个男人了。” 朱五六的指向都冲着李氏,当即让李氏定在了原地。 “欸、我、这……” 整成这样她也是始料未及,和大家伙一样,对眼前的朱五六很是意外。 “里长……” “里长,我替我娘道个歉,您看她糊涂了不懂事。” 孙里长也没好气,“她才多大,糊涂有我糊涂?我看是你糊涂了,要道歉也别和我说!” “是是是。”李氏的大儿蹲下身就给朱五六磕了头,李氏紧着拦他紧着跪。 “朱大哥我替我娘给你赔不是,你看咱两家都是生闺女的,我懂你大哥真的我懂你。” 刚才没出来一出来就给人下了跪,为啥。 媳妇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没个好炕给暖和手脚,也没有个鸡鸭鹅的能给滋补。 天太冷了,李氏不上车她不敢上别人咋劝都不敢,给他急坏了。 朱五六听着李氏大儿的一番表白,歪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孕妇,一甩袖子。 “咱继续走!” “谢谢、谢谢朱大哥。”一百四十度的弯腰哈背,抱着拳的赔笑。 李氏大儿在李氏眼里那是丢没了家族的面子。 愣是悄悄的给他大儿的胳膊都掐青了。 众人闻言均是长舒了一口气。 能走就有希望。 此时他们的心态又有了变化: 今晚哪怕住不上山洞也没关系了,能有朱五六带路给他们平平安安的送到地方就成。 于是就在又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山路后,始终带着信念眺望远方的天宝挥举着长鞭喊道:“有人有人!前面有人!” “有人了?” “有人是不是咱到了隔壁县城管辖的村子了?” “太好了,这可太好了。” 一帮人一听到这声音,精神头也跟着上来了,浑身抖起劲儿,恨不得一甩鞭子骡子就奔出去。 但朱五六不这么想,再一次抬手示意了一次停车。 “里长,前面我看是有几户人家,但那烟囱都被雪挡住了看是有一阵没人住在里头了,容我先去看看。” 里长拍了拍朱五六的手:“好、你别自己个儿去,再带几个人。” 朱五六的身后,自告奋勇的孙兴旺连同王屠户一行三人准备前去查看一番。 方走时被周欢拦住:“舅,一会儿有啥事别喊我怕招来狼和熊瞎子,要是没事儿你就挥挥手,要是有事儿你就两臂交叉比个叉,我这边给你备药。” “嘿嘿,还是我外甥女聪明。” 周欢也不客气的竖起了大拇指:“我也是头回看我老舅那么帅气。” 要不怎么说又顾家又仗义的男人自身就带着一种魅力呢。 这一番疼闺女和李氏较量的胜利那让朱五六彻底成了不少男男女女心中的偶像。 第79章 绿叶需要红花配 现在大家伙是一有休整的时间就该上车的上车,该下车的下车。 倒腾的频繁自己也不受累。 尤其是那些老的、原以为坐车是享福的,现在都下了地把儿媳妇闺女送了上去。 和周欢一样下一段在下面抻巴抻巴腿一会儿。 不大一会儿,周欢身边就为了一堆和做着一样动作的小姑娘。 她伸手臂这些女孩们就跟着伸,她踢腿这些女孩就跟着踢。 原因是喜宝在外面给她表姐做宣传啦。 就在结伴撒尿的功夫,那个个女娃都围着喜宝好顿羡慕的夸:“你咋那么厉害,上蹿下跳的你不怕摔着?” “喜宝,我可真羡慕你有个好爹,好让你学功夫,你是咋耍的,也教教俺们。” “喜宝,我阿奶就是酱样儿的人你们别和她置气,就是我在家里也挨了不少打呢。 你也教教我那些拳脚,这样等阿奶再打我的时候我就能防备着跑了。” 喜宝美滋滋的用衣领蹭了蹭下巴,很是骄傲的告诉他们,那不是爹叫的,那是表姐教的。 如今她不过是学了一招半式罢了。 表姐说了这些要是学好了能防狼呢。 周围的姑娘们瞪大了眼珠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跟炸了烟花似的。 “防狼?那要是咱都学会了狼来了咱也不怕了。” “怪不得当时跟着周欢姐姐跑的人啥罪没受就干掉了一只野狼,原来周欢姐姐那么厉害呀。” 更有知情的小伙伴像是掌握了第一手咨询的狗仔一样,耀武扬威的说道:“我可听我爹说了,那周欢当初一个人打跑了三个小混混呢,拳脚出了名的厉害。” 所以呀,这些女孩子也安耐不住自己了,趁着修整的机会过来偷师来了。 此时周欢也是为了吓退那帮老是欺负女孩子的淘小子们,真的就是故意的在女孩子们围绕的中间露了一手。 还让主动当靶子的天宝差点吓掉了眼珠子。 “来天宝,你俩手拍我的脸上。” “这……”天宝握了握小手又松开,“男女授受不亲。” 一个农村小子还挺绅士,周欢拍了拍肩膀说:“那你抓我肩膀就做出要把我推倒的姿势。” 这个也算勉为其难。 天宝蹙着眉毛礼貌的来了一句得罪了姐,随后为了做出周欢要的效果,两只孔武有力的手死死的按在了周欢的肩膀上。 嘴里还啊呀呀的发出恐吓的声音。 周欢一面用手比划着,一面身担着讲解员的重任。 “你们看好了啊,一旦有人这样双手抓着你肩膀往上的部分,瞧好了……瞧好了别眨眼。 你们就这样……双手交叉卡主他的脖子。 左手来个回勾……嘿哈,板住他的脑袋使劲的往下一压!” “哎呀哎呀呀呀、周欢姐饶命。” 明明没有怎么样,天宝却觉得自己的脖子不保。 这就是所谓的压迫感。 一圈儿的姑娘们看了直拍手叫好,更有难以掩饰激动的抓着身边人额胳膊来回晃悠。 喜宝眼睛闪亮亮的看着周欢。 周欢的眼睛呵护的看着被吓惨了的天宝。 天宝的眼神……都飘了。 太丢人了,就不该出来当靶子,这回在姑娘们心里的分量全没了。 可紧接着,这眼睛看会了手还没尝试过呢,元宝想溜之大吉那不能够。 当即被一群姑娘围成了一个圈,站在圆心住的天宝很是无奈又害羞的朝着每一个人的肩膀伸出魔爪。 喜宝道:“天宝你抓紧点,你抓这么松我都不用武功我就能制服你了。” “啊?”天宝眼睛一怔一怔的,“使劲了怕你疼。” 喜宝不满意道:“咋可能,表姐都不嫌疼我怎么会嫌疼,我要和表姐一个力度的,你不帮我我就找别人去了!” “别!”天宝一激动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就这么一刹那喜宝学着周欢的模样稳准狠的将天宝一个翻转按压到了地上。 另一边,周欢见伙伴们都玩起来了,也收了心站在了牛车上往远处看。 只见朱五六和高屠户几个正在猛进的往这边比叉的手势。 当即周欢就跳下了车,从后面的帘子钻车里去同孙佩芳说道:“舅母,备药。” 在远处的朱五六他们放下了酸痛的胳膊,朱五六大嗐了一声心想道:“这个不靠谱的外甥女哟,都在这挥手了一炷香时间了才看见,带孩子玩嗨了。” 然后等再回身,几个人脸上都裹好了村里女人缝制好的口罩。 “幸而是这大冬天的屋里没味,不然这尸体不得臭了呀。” “那咱也捂好了,以防万一别存在侥幸心理。”朱五六指了指屋子里说道:“这人你们确定了被人捅死的?” 王屠户和孙兴旺对视了一眼,俩人一个是猎户一个是屠户,刀伤这玩意整的最明白了。 这杀人的手法很娴熟,一看刀口就知道山里人干出来的,捅一下没完还连续捅了数下。 这还是仇家所为。 朱五六沉下气点点头,露出的一双小眼睛卡巴两下。 这么一说他确实放心了不少。 首先就大概率排出凶手是难民的可能,然后就是按照楼先生说的鼠疫症状检查这屋里的人该是也没有被感染过的。 那就该咋是咋。 埋人,拿货。 “看看屋里有没有什么路上能用上的,吃穿用的都卷起来带着咱们得人穷路富。 那个啥,咱三人挖个坑,拿了人家东西就得替人家消灾。 给他就地弄个坟,要是有家人寻来了也不至于太伤心。” “是、朱大哥仗义。” 朱五六摆摆手,真仗义就不拿死人东西了。 这是逼得没招。 过了好大一会儿大包小裹的三个人上了坡,每个人背上起码都有二十斤的重物,很是费力。 就这样,还是被周欢和孙佩芳拦在了坡下。 “你瞅我们干哈?” 俩人也带着口罩,指了指身后的嗒烟袋子的孙里长,“我们是奉里长爷的意思给你们彻底消毒。” 说完话,周欢的药筒就冲着三个人的身上挤压了过去,药汤跟天女散花一样的从无数的小孔内被推出。 给朱五六差点惹急眼。 “干啥玩意,干啥玩意,这一会儿水珠子不得结冰啊,我们伤寒了咋整。” 周欢一抬手,该轮到孙佩芳出场了。 不着急,不着慌,一人一碗热乎的板蓝根汤干下去,上坡后又是一条好汉。 第80章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 真正回到了队伍里,朱五六把这些拾到过来的东西都安排好了地方。 能放里正那的放里正那。 放不下的就放孙兴旺那。 全队伍里就这两户人家最省心,最支持他工作,尤其是他金婶子。 自从上路了就没催促过一句,老太太很是给面子的坐如佛陀,明着暗着给他们家不少好处,连不多的那几次张口都是怼次闹事儿的群众的。 而且这家里的生姜在逃难路上那是多好的东西呀,说给他家就给他家了,一把姜片不老少的。 朱五六光靠想象就能知道他金婶儿掏出这东西的时候颤颤巍巍的样儿。 “媳妇儿你给我少煮一口姜汤,我一会还得在外面推车呢。” “哪来的姜?” 朱五六眼神儿往车里面偷瞄着道:“就我带孩子回来的时候给你怀里塞的那一把,那不是生姜是啥。” 继续推推人,快点去,这时候喝上一口姜汤那可太舒爽了。 孙佩芳这才知道朱五六指的是啥。 难怪偷摸的给她。 二话不说手就往她怀里塞,整的人怪臊得慌的。 “你说那是生姜?孙兴旺给你的生姜?你这傻老头子,那不是生姜。”孙佩芳回身取东西,指了指说道:“喏,你仔细瞧瞧,你再闻闻,这是姜吗?我常年在家做饭的我还能不认识生姜啥样?” 朱五六还有点不信,他凑近了去看那一片一片的姜片,恨不得鼻子怼上头去闻。 真是一点生姜味道都没有。 不仅是没有生姜味,还有一些苦苦的中药味。 “这是……” “这是郁金,是药。” “真是药?”朱五六一傻眼嗓子里出来的调调都是急了拐弯的,自带隔壁县的口音。 孙佩芳说道:“那还能有假?欢丫头都说了,这是药,是吴又仁家的药,专门活血化瘀的。 要不说你这人,你别大眼瞪小眼的看我呀,人家大旺又没骗你啥。 要我说他们家那骡子车里头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个啥。 应该就是把这玩意当生姜放鱼汤里了。 诶呀呀你说说,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咱们听欢丫头的给吴又仁家的药都带走了那就是对的。 这一路别看咱刚用上,以后背不住用的时候还很多呢。” 孙佩芳话没说完,朱五六的眼神里已经失了焦。 他的内心很复杂。 老吴啊老吴,你说你临走前我还和你吵吵把火的呢,现在是你的药救了我,救了大旺,救了一村子的人。 你……你在凤台县一切可安好? 孙佩芳看男人的喉结一动,登时知道了他心里的小九九。 “行了,凤台县都被那混账县太爷封锁了,他在那里面比咱们安全,这话欢丫头都和我说过的。” 知道了知道了。 朱五六挽着后背提了提裤子。 就这两天吃得少喝得少干活干的还多,那腰围一下子都瘦了好几圈。 他想念吴又仁,也想念自己的裤腰带。 “哎呀——救命啊——里长快救救我儿。” 王老太婆一面喊着一面让人停了车。 说啥也不坐了,要下车给她儿子换上来。 可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的儿、晕倒了! “怎么回事?”几个汉子过来围观先一步把王老太婆的儿子扶上了车。 孙大壮说道:“诶呀这骨头都冻硬了,抬他跟抬个尸体似的。” “我呸!你才尸体,诅咒谁呢!” 朱五六摆摆手不让他王姨说话,弯身捧着一把雪就嚷嚷道:“芳儿啊咱车里还有没有板蓝根的药汤了赶紧拿来一碗。” “啊?那药、、、那都凉了。” 朱五六急眼道:“这都啥时候了别管那些了,有就不错了。” 说罢让王老太太和她儿媳一起撸起男人的胳膊袖和裤腿子,松开了胸前的系带。 一遍又一遍的用雪擦在身体上。 “大壮啊,你去给我再拿点雪来。” 孙大壮嗳了一声,速度极快的飞奔到树下捧着一把雪就过来。 王老太婆看自己儿那胳膊和胸口都被搓红了心疼的湿润了眼眶。 带着哭腔说道:“你们这是干啥呢?这雪能救我儿?这不得冻死他?” 这一路都得听朱五六的,这是里长发的话。 可她实在害怕,问的将信将疑。 幸而孙大壮也不和她绕弯子,见朱五六来回跟搓泥似的不停手,便先宽慰起了老人家。 “婶子你就放心,这人冻僵了不能用热的容易激着,就得像我大哥这样儿用雪搓,你别心疼,你摸摸你儿的手,都惹乎了。” 王老太婆肩膀一抽一抽的。 干巴巴满是冻疮的手抚摸在了她大儿的胳膊上。 真热乎了,是个好办法。 一股暖流涌入心田,她啥也不顾了,扶着儿媳就跪在了骡子车里。 “您老这是干啥?” 还能干啥?感恩呗。 这一路大家伙给了她太多关怀她都感谢不过来了。 这一跪朱五六和孙大壮必须手下。 朱五路办了好事不想留名都难,他忙着摆手,“别跪别跪,您岁数比我们大给我们跪下那我们是要折福的。 咱们现在得快走了,这一天都耽搁在休息上了。” 说完转身就走。 不是不领情,不是没感情。 是真的不能耽误了。 再说了他还得去问问周欢呢。 “你整准成了,别走了一天白走。” 周欢打了个哈欠,人一冷就犯困,但她还不能提上车的事儿。 几个人的鞋底子都要磨破了,全家上下全指着孙佩芳一个人产量呢,她这时候必须得上车做鞋。 更何况就连楼德华一把老骨头都在下面走呢,她就更不好意思提了。 脑子反应一会儿,周欢说道:“快到了快到了,要是我没记错……就该是再走不到三里地。” 朱五六挑着眉望向了远方。 这是坡上,现在他们走的是下坡路,要说是三里地的话朱五六这眼神不应该啥也看不见那。 起码能看见类似于山洞的样貌。 可这石头山上一眼望去除了雪愣是啥都没有。 就这么走着走着,路上的娃娃们终于崩溃了。 伴着哭声,这三里地走的十分的漫长,比之前的两天一宿都漫长。 只因那些孩子哭得可怜的时候父母还在打骂。 骂他们大冷天哭个甚,骂他们坐了那长时间的车下去走几步有啥可哭的。 这闹挺的骂声想不听都难。 尤其是听着听着娃子们流泪的声音,朱五六又憋不住了。 “那啥,你看着手推车在这边上等我会,我快跑两步撒泡尿,完事儿我回来找你。” 第81章 山洞会有的 “哎呀——” 随着一声回音,朱五六提裤子的时候脚下一滑呲溜一下就掉进了岩洞里。 这一声把队伍里的老老少少可吓坏了。 大家的第一反应是:完了又碰上啥了,是狗熊不?还是野猪?几只啊?弄死他们算了。 “孩儿他爹?” 要不说心有灵犀还得是自己媳妇。 朱五六喊出来的时候,别说是全队伍的父老乡亲了,就是朱家的人那也早都麻木了。 小孩子们渴的哭不出来,饿的迷迷糊糊在车上打盹。 周满在车上看书看得那叫一个聚精会神。 至于周欢那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她心话儿了:233可没说前面有啥危险猛兽啥的,那肯定就是虚惊一场、哎——她这个老舅什么时候能学会遇到问题淡定点。 就在孙佩芳好顿拍车框子让天宝拉缰绳的时候。 朱五六美滋滋的从下面灰头土脸的爬了上来。 这模样是……灰太狼? 噗嗤。 周欢很不合时宜的笑了,就是这一笑让一直以来最稀罕她的孙佩芳心痛的脸都拧巴到了一块。 “你这孩子有没有心呐,你舅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你还不快点去扶人!” 周欢:“……” 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逃难一下子给她逃乐观了。 真别说,人要是一直过着好日子啊一遇到点挫折是真完蛋。 这自从穿越了就一直受挫,都给她挫强大了。 心里不允许她剖白太多,赶紧的脚打后脑勺的往朱五六那面跑。 可等一瞧见人,周欢也是情难自禁。 “哎呀——” “啊?”孙佩芳后悔了,有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一口啊。 她怎么就急的冲着孩子发了火呢。 那里面要是真有啥玩意那她……她哪里对得起老朱的交代还有大姑姐的信任那。 “姐?是我姐的声音吗?”周满扔下了书伸头就找人。 “快让我出去看看、” 话音刚落,后半句还没从嗓子眼冒出来。 舅和外甥女一道儿顶着一脸土出来了。 这就是还没到黑夜呢,要是天黑了那就是只能看见两排牙飘出来。 乖外甥女诚不欺我也,真的是山洞,是山洞啊,不过咋是个下坡呢,这给他摔的。 周欢高兴的同时也很抱歉。 导航不够灵敏,兴许是没来得及更新,233也没告诉她这边岩体塌陷了。 这山洞一半露在外面,一半陷在了里面,怪吓人的。 尤其是她这下坡脚下没个刹车的,冲出去的时候加速度快的吓人,又给好容易爬上来的朱五六撞了下来。 这不这回俩人一齐上来那得是朱五六先用头顶着她出来。 “有山洞?真有山洞?” “诶呀妈呀太好了,老朱家真行,真是太行了。” …… 村民们高兴的太早。 纷纷下了车的就往这边跑。 一走近往下一探身傻了眼。 “这也没有个梯子呀,这不是要了我这老太太的命。” “娃怎么下去呀,晚上天黑咯上面送下面接的娃子不得摔伤了。”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嘈杂声一瞬间就在这一片骚动了起来。 李氏的儿媳木讷的站在洞口,一手扶着肚子一手将三个孩子推到了丈夫身边。 “左右车和骡子也都下不去,我就在车上住了,你带着娃进去,我看着天不好,你进去带他们烤烤火。” 李氏的儿子富贵看了看在洞口牵着老二不撒手的娘,头皮一硬忙说道:“咱家有骡子不要紧,洞里让娘他们去住,我在外面和你们一起。” “那哪成,你又是驾车又是推车累了好几天了都,里面怎的也别外面强,你休息好了才能照顾好我们娘几个。” 李氏旁的没听见,就光听见孙富贵说的几句,紧走几步来到几个人身边。 不由分说的就掐了儿媳一把。 孙富贵急了,“娘你干啥玩意!翠儿她大着肚子呢您能不能体谅体谅她? 这一胎那大夫都说那可能是男娃,你不心疼?” 李氏眼珠子一瞪,“啥男娃?能生男娃她早就生了,还用屁眼子紧绷到现在呀。” 接着又给家里人安排了明明白白。 “洞里她下不去,不如带着娃在车上住,你跟我们下去,你要不放心的话就让小花在外头伺候他们几个。 你要是不在我跟前他们要是合伙欺负俺们俩了怎么整,你不心疼我,你不心疼心疼你小弟?” 小弟小弟,打他小弟出生了他就处处忍让,家里房子给媳妇最小的,炕也是给最小的。 他们娘几个都夜夜挤在一个炕上,晚上去茅房都得绕这院子走大半圈。 凭个啥。 “娘,你不开口的话没人会故意跟咱家挑事儿,我是坚决不能让我媳妇和闺女单独在外面的,这可是我亲媳妇,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和小弟拿啥赔我?你让我以后和岳丈再见面怎么跟我岳丈家交代?” 得,就这么一会儿,边上的几家人情绪也被带歪了。 金老太太和王老婆子肩膀挨着肩膀的站着,头回这样和谐的堆在一块。 也就这时候她们终于找到了彼此的共同点。 可怜,都是上了岁数腿脚不灵活的可怜人。 “小朱啊。” “嗳、里长,有事儿您说话。”朱五六正卷着铺盖要往里送,里面周满和天宝已经跳进去准备接人了,只等他最后发话。 按理说,要是真的有一部分人要住在外头,那孙里长的腿脚必定是逃不掉的,可他太累了,还很害怕。 野狼出没的阴影还在心里挥之不去。 “这洞口不小。” 朱五六仰头看了一圈点头,“嗯呐是,先前是被雪给挡住了咱没看见,我要不是脚滑了还以为咱绕远路了呢。” 孙里长苦着脸,半哀求道,“你看看我们这些老家伙你打算怎么安排?” 看你忙忙叨叨那样都把我们给忘了,忘了我们你难道还忘了你家里头现在多了一个楼德华吗? 说起楼德华,孙里长那眼神一瓢,准备把人找过来跟朱五六好好说说,别让他们这些老人住外面。 可怜可怜他们。 谁知,朱五六笑呵呵的往洞口里指了指,还带着股嫌弃说道:“里长,你找楼先生啊?他已经下去了,你顺着那火光往里看,小满手边扶着的那个就是。” 第82章 享受一会儿是一会儿 楼德华作为能第一批下去的人,在他心里那是全靠着周欢的一张嘴和自己出神入化的演技。 人生如戏呀。 他从前在戏园子里看戏的时候动容的都掉眼泪,现在比起来,那些情情爱爱的惨哪比得了自己此刻无以为家的惨那。 前半段路程他没下车只觉得车里不舒坦,身子骨都施展不开,具体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 等下来了,傻眼了。 后半程比前半程难走了许多。 按周欢的意思,前半程是因为有人家住在山上,那雪面都被他们踩憋了算是好走的。 等到他下车以后的后半程,雪几乎要没过了膝盖,要不是他们紧紧跟在了牛车的后面让老牛开路走一半被雪埋了都极有可能。 所以这时候就别要这张老脸了,别往后看,就拉着草席子到洞里抓紧找个地猫着得了。 这也是给朱五六家行方便不是,不然自己有个好得路上他们还得照顾自己更是麻烦。 可朱五六咋说? “先生你放心,你要是出事儿了咱有药,咱药要是还治不好我也不会放弃了你,我指定给你找个好地方安葬立碑,不带让你青山埋骨的。” 楼德华浑身一颤,默默的铺下了棉被背过了身。 此时,山洞外面还有大部队正在往里面迁移。 洞口里是个斜坡,手脚不灵活的的确是容易滚下去摔个好得。 周满想了一个办法,把各家的麻绳凑一凑编成了一个粗麻花,每一节都留好了缝隙。 从绳子攀爬下去的人可以慢慢的一步一步踩在扣子里,很是安全。 除了李氏的儿媳现在肚子太大不方便之外,其他的人进洞去休息一点麻烦都没有。 虽说地方局限,但这时候大家还臭讲究啥呀,挨着睡还暖和呢。 可孙里长还是苦着脸,用衣袖扫了扫雪心疼的一屁股坐在木墩子上。 “小朱啊,咱们是有地方住了,可咱们的牲口可怎么办啊?已经在外面冻了两宿了,不能再冻了,我瞅这天不咋好玩意刮起白毛风咱这骡子和牛都得完蛋。 完蛋了咱们怎么办,那不是一条道走到死了吗?” 里长,你别眼巴巴看我,我也不是神仙,我能顾好咱这些人已经不容易。 你在这坐着也没办法啊,你要是愿意和牲口同甘共苦就坐着。 朱五六眼皮子耷拉的紧,他睡得最少干的最多,现在啥事儿他都不想管,他必须先睡一觉。 一切睡醒再说。 这一次孙里长没有等到一个合理的回答,他是眼睁睁的看着朱五六一手拉着孙佩芳一手扛着铺盖卷,后面屁颠屁颠的还跟着自家的娃们。 “小朱你不管就没人管了。” 朱五六没回头继续走,任凭孙里长喊破了喉咙也不管了。 周欢心下点了点头。 心想道:“是舅,人逼到份儿上那就回归自我了,你现在做的没错,危急的时候咱们得先顾好自己,人只有顾好了自己才能顾得上别人。 而且她也很累了好吗。 别说什么现在的孩子都不能吃苦的之类的,那是得看环境,比如她,现在她是不想吃苦。 可是。 她说了算吗。 从最里面开始是楼德华,最外面是朱五六,一家人齐刷刷的一躺,屁事儿不管。 朱五六临睡着时候还喊了一句:“大壮,王胖,大旺,还有几个我之前告诉过的汉子现在赶紧睡。”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近于蚊子的声音。 这是……睡过去了? 孙里长都要气哭了。 他儿子过来劝:“爹,早和你说当这里长没意思让你早点卸任让位你非不听。 现在咱已经出村了,你出村前咋说的你忘了?出了村就不是里长了,不该管的咱别管了。” “你!”孙里长举起拐杖就打在了孙喜民的屁股上,“你懂个屁!他们没心没肺不要命了你也不要了。 没了这些家伙咱们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孙喜民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一面期望着小妹听到信儿了要是能出来接应他们就好了,一面又想:老爷子还能抬拐杖打他说明身子骨还行,不需要他担心。 于是,扭头给媳妇使了个眼色扶着老人家就往洞里走,那意思是哄哄老爷子先歇着,骡子放在外面一个时辰不是事儿。 他在车里睡,指定能守住大家的这些东西。 他就睡一个时辰,绝不多睡。 这么说完孙里长才沿着台阶走下来。 可话这么说,他哪怕躺下来了还是睡不着。 其实不止是他,村里的那些人都睡不着,有的干脆先在外头支起了锅,肚子里不饿,就是心里有点怕。 要是这些东西今夜都被猛兽霍霍了,那不如他们先自己霍霍一些,起码是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孩子们第一次因为吃不下还要吃而哭泣,娃娃们说“阿奶,这煮的肉真吃不下了,再吃就要吐了。” “不许吐!咽下去啊告诉你,敢吐出来我就能再给你再怼进去。” 还有人吃不下,坐在洞里点了油灯颤颤巍巍的往朱家人的跟前走。 这是真能睡啊,都打呼噜了,小姑娘也打呼噜了? 心可是够大的,跟着他们走真能走到县城去? 这话就是朱五六没听见,要是听见了指不定有多开心,因为他就不是个心大的人。 这是从小养出来的习惯,身边女人多,他不操心谁操心。 于是,当夜幕真的降临的时候,朱五六很自觉地醒了,把暖和的被窝用被子掩盖好。 醒了第一件事就薅起了睡前点过名的那些人来到了里长的面前。 “都睡足了没?睡足了咱研究一下晚上轮守的事儿。” 孙大壮扭了扭脖子,“睡好了哥,能睡俩时辰好觉不容易,管事儿!” 朱五六眼神扫过几个人点点头,“那行,那这样,大壮排第一,我顾后,咱几个人轮班在外面的牛车里看着,要是有事儿咱们就赶紧拿家伙喊人。” “这是?”孙里长半睡半醒见被朱五六这话说精神了。 朱五六抹了一把脸,甩了甩脑袋说道:“我来这就是让您老放心的,我们现在呀要先去外面给骡子搭棚子了。” 第83章 起火 伸手不见五指的山上,火把终于一个接一个的烧了起来。 热热乎乎的劲儿一涌进来给周欢都睡出哈喇子了。 不大一会儿,吵吵闹闹的声音也跟按了复读键了一样在山洞里一遍一遍的回放。 天然立体4d音效在耳边嗡嗡,周欢不想醒都不行。 外头叮叮咣咣,里头熙熙攘攘,周欢睁开眼的时候满眼的红色差点吓的惊叫了出来。 第一反应是:完了完了着火了,这233怎么没提醒她。 随后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山洞外面正热热闹闹也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看的这些洞里的女人们一个个捂着眼睛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 “舅母,外头干什么呢?” 孙佩芳早就醒了,确切的说是是朱五六摇晃醒的。 只因朱五六觉得手疼想让她给手套外面再裹一层布。 就是摊开手的那一刻,孙佩芳哭了。 “你看你咋又哭了呢,这多大点事儿就哭。”朱五六不是看不惯,是心里难受,他就是担心媳妇孩子看了这血乎乎的手会吓得落泪。 可他自己没办法上药只能求助媳妇帮忙,可孙佩芳一哭他是真没辙。 只能心里后悔:早该想到这样的,就该叫周欢起来,那丫头看了他指定流不出来眼泪。 “嘘。”朱五六比了个手势,小声说道:“你到边上来给我上点药,别吵到孩子睡觉。” 孙佩芳吸溜一气眼泪大鼻涕,悄默默的翻包袱,上药,拿碎料子给朱五六缝手套上。 “那车不能这么推了,真不能了,这手再推下去就废了。” 朱五六敷衍的点点头,顺嘴说道:“等到县城就好了。” “好?怎么个好法?” 朱五六眼睛一抬一垂,选择避而不答了,开始给自己手心里吹热乎气了。 就这样的一双手上了药套上了手套又继续干活去了,孙佩芳哪里还能睡的着,气都被气精神了。 所以等周欢醒来的时候,外面汉子们的活刚干的起劲。 孙佩芳一把捂住了周欢的眼睛。 “你还未出阁,不许看外男的身子。” 原来外面被朱五六点名的汉子们外面的火把之干活干的浑身火热,有的干脆赤裸着上半身站在树上。 那些老娘们都一个个羞的不要不要的,她一个小姑娘瞪着溜圆的眼睛让人看了去岂不是要笑话。 不过那些身子周欢也不稀得看,她心里的疑问是:“这外面是干什么?不是害怕有猛兽来吗,这么多火把跟篝火晚会似的,这是又不怕?” 孙佩芳告诉她这也是没有办法,要是不点火看不清外头就没法给牲畜们围棚子。 不围棚子这再过一宿非要冻死不可。 “怎么的?”周欢诧异的问道。 孙佩芳指了指外头,“没看见那松树吗,都成雾凇了,这天是一天比一天不好了,指不定过些日子还要下大雪。” 说罢心里沉甸甸的又想问问周欢:“欢儿啊,你还能记住咱那地图不,你看咱现在速度得多久能到你说的那地啊?” 周欢瘪了瘪嘴没有立刻回答。 她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说。 这问题她压根不需要咨询233。 这么说,要是在现代,这路程坐高铁只需要四个小时,坐普速的话那就得一宿,要是自驾的话那就得耗上一天,还得是不堵车不怎么休息的情况下。 你说说咱们老弱病残的还得过雪山该走到什么时候呢? 所以呀,舅母,不是我不想说,是我说了以后怕你承受不住当下就想放弃挣扎等死了。 孙佩芳眨了眨眼半响没等到回答干脆也不问了,毕竟她一个大人都没有上心那路程上的事儿一个小姑娘又怎么知道的清楚。 这时候周欢呆在旁边也心里尴尬,生怕自己想想这个问题后先挺不住了扑到孙佩芳怀里大哭一通。 直接她也别在这坐着了,在洞里溜达溜达也好。 这一溜达,就不小心听到了不少的吐槽。 先是那些碎嘴子说道:“你家里还有火折子吗?那你家有吗……你家呢?哎我就说别都用了,这下好了接下来的日子怎么点火呀,路上不得饿着。” 紧接着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说道:“行了咱们还是少说话,粪蛋子变金元宝成了里长眼里的香饽饽,这路上哪有咱们说话的份儿。” 听听这话说的简直酸的掉牙。 更有得了搜的人一边摸自己的镯子一边说:“现在咱们是没办法和这样的人分到了一个堆儿里,要是在平常哪有他们和咱们面对面说话的份儿啊。 且再挺挺,等到了城里我有这些钱我非置办个大房子不可,他们过穷日子的到时候也接触不到了,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说这话的是周欢心里最不得意的李氏。 从前,她最不喜欢的那是隔壁的邻居金老太太。 嘴碎还事儿多,尤其喜欢看热闹。 可遇到事儿了才发现人家是真能处啊。 瞧瞧她一醒过来的时候人家对她那就可热情了,问她“饿不饿呀”,还说“那药真是好东西救了她儿,她老糊涂差点都给浪费了”。 哪怕周欢不好意思的使劲推搡,那老太太也要把冬菜烫好了塞她嘴里来非要她尝尝。 最重要的是,你有个银镯子咋的了,那金老太太还有一颗金牙呢,人家炫耀了吗? 就周欢自己那怀里还揣着金簪呢,她又说什么了吗? 能不能进去城八字没一撇,臭美个什么劲儿啊。 一甩头,周欢走了,朝着外头的那些男人堆里走去,一招手喊过了孙大壮。 “咋了的丫头?你别往外来,这外面现在起风了。” 周欢看着外头用各家的棚子车子对着山岩围了一圈的避风港,上面还有一些首尾相接的破布帘子正在朱五六的指挥下栓在三角的骡子车上。 “这地是给牲畜的?” 孙大壮嘿嘿一笑,“嗯呐,你舅老有本事了,说他小时候跟他岳丈的商队就是这么在路上躲避风沙雨雪的,有了这庇护咱就睡安稳觉不用惦记牲畜冻死了。” 周欢缩着黑红的脸一笑,说道:“孙大哥还有事儿吗?” 孙大壮抹去额头的汗,“你有事儿你说话,这也不用我打下手了。” “也没什么,我就记着咱拿回来了好些的干竹竿,你们还要留着用不?” 孙大壮挠了挠头,那竹竿子是从那山上的猎户那拿出来的,当时也不知道拿它干啥,就是老朱大哥说觉得有用的就都拿走。 可周欢这么冷不丁一问,他也犹犹豫豫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用。 一咬牙,“你要干啥你说,那玩意我拿回来的我说了算,没用。” “那太好了。”周欢拍手道:“咱几户人家的火折子都快没有了,我想着用那竿子弄出些能生火的。” 第84章 没有不要脸只有更不要脸 竹竿子能用来生火这件事前所未见,孙大壮由衷的觉得自己背回来那些个竹竿子就是背对了。 周欢再一次让他开了眼界。 这一次,一同在旁边围观打下手的还有周满。 她弟弟什么时候这么神出鬼没她也不清楚,就是一抬眼人还躺着,再一抬眼人已经到了跟前儿。 等再后来,小娃子们也都休息好了,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越来越多。 竹竿生火第一次试验就是在一双双好奇的小眼珠子下进行的。 周欢不放心的说道:“孙大哥你待会儿就对着这个孔使劲的搓,不见烟不能停。” 孙大壮生怕这好东西毁自己手上,干活直哆嗦,说道:“嗯呐,你放一百个心,我就把手搓秃噜皮了我也让它今天给我烧起来。” “嗯,我看好你孙大哥。” 周欢握紧了小拳头给孙大壮一个眼神,孙大壮后槽牙一咬,坐在石头上蹭蹭蹭的就开始摩擦起了两根交叉成十字的竹竿。 孙大壮的臂力那是村里有名的,只见他越搓胳膊就越热,后来干脆撸起了袖子。 但就是这样搓了十来下那都没见冒烟起火呢。 围观的娃子们屏住呼吸都不敢大喘气,生怕刚出来的火苗再被自己一张嘴吹灭了。 三两是更是吓得直接捂住了口鼻,小心翼翼的在手心里给自己渡气。 周满侧身小声问:“姐,这能成吗?” 自古以来只听说过钻木取火的,没听说过竹子也能生烟的。 周欢其实心里也不确定,这也是她的第一次尝试。 以前她只在电视里看过这种方法,那时候她想着要是以后去露营了那就得采用最原始的方式才有意思。 现在愿望实现了。 最原始的方式却迟迟没有给她答复。 她现在是比任何人都着急啊,根本不想回答任何的记者提问好吗。 过了一会儿,孙大壮的头顶已然冒了汗,手下动作不停,只用眼睛扫着周欢的神态。 几乎就是他抬眼的半秒钟时间。 天宝第一个惊讶道:“冒烟了,冒烟了。” 然后就是三两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另一只手还得点着脚尖才够得着天宝的大嘴巴。 三两都要哭了:“这火生的太不容易了,天宝哥哥你能先闭嘴吗?这烟都被你吹变形了。” 大伙儿忙完手头上的活正好听到了这一声。 按照原先他们担心的,今晚他们算是为了牲口宁可往后少吃几顿饭了,只为了到了夜里能有个取暖的东西。 可现在,冒烟了的声音就在耳边,他们怎么能不激动的跑过来打探。 “真是冒烟了,这竹子和竹子这么摩擦就能冒烟?” 朱五六垫着脚在人群的后头眺望。 他的眼神那是最好的了。 这哪是只有竹子和竹子呀,这竹子上面的那个小孔还塞着东西呢。 他嘴角“嘶”了一声,虽然不知道塞的是啥,但可以肯定能让他大壮老弟这么卖命干活的人,除了他就只剩下他大外甥女了。 嘻嘻。 此时,周满的眼神里也燃起了一团火苗。 这是逃难后他第一次嘴角上扬,忍俊不禁的问:“姐,那竹絮能起火?” 周欢这回提着的心可算是放下了,一旦放下那就是她嘚瑟的时刻开始了。 “啊,是啊,天干气躁,小心火烛,你没听过?” 火竹? 周满天真问道:“这是火竹?专门生火的?” 周欢听罢嘿嘿笑了出来,直打趣道:“你是怎么了?睡傻了还是看书看傻了,我是说晚上宵禁的时候不是有人敲锣打鼓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吗? 这个呀就和钻木取火的意思差不多,只不过这林子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根本不能起火,只有咱这竹子干燥的很,只要处理得当外加使劲儿的摩擦那指定能起火啊。” 真是学到了呀。 周满崇拜的看着他姐,心中默默立志,他姐姐太厉害了太伟大了,以后他得比他姐姐更厉害才行。 “可以了孙大哥,你吹两下扔这松毛子里,在这棚子边上生个火,夜间也不至于太冷。” “好嘞。” 说完,各家各户就开始准备复制黏贴了,都跟着孙大壮学,都跟着孙大壮干。 还振振有词:“你瞅瞅大壮多能干,你瞅瞅朱五六的外甥女多聪明。” 就连刚才背地里一套的那些个碎嘴子们也换了张脸开始夸周欢了。 “瞅瞅,都是逃难的,怎么欢儿就那么嫩呢,脸也嫩,手也嫩,牙还白,长得俊俏不说重要的是脑瓜子还好使。” 周欢听了那是一点感觉没有,脑瓜子聪明那是和他们相比,可是皮肤滑嫩……算了。 低头瞅瞅这双小黑手,自滚进山洞再出来那就没冲洗过。 她当初花大价钱买的前男友面膜,鱼子酱面霜,小灯泡精华……用的时候那是小心翼翼,很节约的。 早知道有这么落魄得一天,就应该把那些护肤品都挥霍起来,也许穿越过来的时候还能带点好底子。 “哎……” “叹什么气呀,又没让你干活。” 扭头看见她老舅,周欢努着嘴,“舅舅,脑力劳动也很辛苦的好吗。” 朱五六瞅她那懒大于天的样子,相信了一句话——母亲越勤劳,那孩子就越懒惰。 他姐就是太能干了,所以周欢明明作为长女才能这么享福。 不过,享福的人也得有福气才能享,他不得不承认,他外甥女就是有福气。 “你和舅说说,那俩竹竿中间掏了洞以后能排气了之外你还放了啥?” 周欢歪着头。 “孙大哥不是在那帮别人家做呢吗,你问我还不如自己去瞧瞧。” 他要是能瞧见还至于问她? 朱五六拽过人悄咪咪的点着孙大壮,那意思你没瞧见那,孙大壮心眼子可多了,给别人家做可以但没给人家那里头放那最重要的东西。 等明儿后儿的要用的时候还得求着他。 再说了,他怎么能去问呢,那多掉价啊。 他坚决不能让外人知道他不如自己外甥女。 周欢诶呀了一声。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朱五六自从当面护犊子了以后就格外长心眼了呢。 “其实也没啥,就是竹条子上面刮下来的火绒,用来引火的。” “就这?” 周欢点点头,“恩恩,就这样,其实简单得很,只是不常见罢了。” 朱五六翻翻眼皮,“那你咋不叫我帮你,有事儿你就喊大壮,你对他有意思啊你,我告诉你我不同意啊,他那身子骨能折腾死你。” “舅——”周欢再听不懂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那从前是白活了。 她瞪着朱五六皱眉道:“你和亲外甥女说话咋那不要脸,我还小呢咱能不能正常说话,人家就是热心肠爱帮忙还会干活,你扯东扯西的干什么。” 而且,这村里压根就没有她喜欢的类型好吗。 一甩脸子走人了,给朱五六扔在了原地。 朱五六摸摸被喷了一脸的吐沫星子。 小声嘀咕道:“你才不要脸,都及笄了还好意思说自己小。” 第85章 孩子王 有了棚子不用担心牲口了。 家家户户有了竹竿子也不用担心生火的问题了。 眼下趁着火还在烧着,孙里长觉得火苗十分金贵,当下倡议大家伙都别先别休息了。 起来做活! 这么冷的天,人能撑过去,牲口也撑不过去了。 路还长,不能让骡子和牛再承受那么大的负重。 就看看那几头干巴瘦的骡子,那指定有倒下去的一天,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 而让他们能多活一天的方法就是给它们减少负担。 “在车上挂苞米的人家,不想累死家里的老兄弟那就去摘了把玉米搓出来,玉米棒子能扔就扔了。” 有人跳跳出来说道:“那东西不能扔啊里长,留着能生火用。” 孙里长听完恨不得抄起鞋底子冲人脸上摔过去。 “生火生火现在看见火了就知道生火!你家骡子累死了你全家就在这呆着别走了!天天生火生个够你!”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 手头能用的东西有限,村民们也是想学学周欢变废为宝嘛。 一双双委屈无辜的眼睛往周欢身上扫过去,指望着这丫头站出来说两句。 可人家忙着带孩子们在山壁上斗影子玩呢,没空。 “看到了没我这是老鹰,专门吃你们这些小鸡仔——” 哎、指望不上,舞舞玄玄的还是孩子心性。 哎……回神过来再一次对上孙里长的目光,大家选择了沉默不言。 朱五六看了看周围首先站出来,举手说道:“我同意里长说的,生火的东西咱一路上还能捡咱不缺这个,但是骡子要是累死了,咱就真的只能自己做牛做马了。” 思索再三,朱五六又开口道:“我先带个头,我家车里的那箱子书我先扔为敬。” “什么?!”楼德华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激动的站起身来第一个反对。 “那是我的书,你凭什么扔?” “就凭那是我家的车,咋地。”朱五六将人怼回去,开始讲道理:“本来车里地方不大还得放你那一箱子书,先生啊,咱都啥时候了书没了可以再买嘛。 你有那么大的地方再让一个娃上去坐着不好吗? 先生你要是不同意的话,那我只能说,你、你这之乎者也算是白学了!” 这是头回有人给楼德华脑袋上扣帽子,孙里长先着急了。 “小朱啊,有用的东西还是要留着的,以后娃娃们落定了再办学堂没有书哪成啊,没有书孩子们学啥,不学习以后也在山沟沟里和咱一样?” 朱五六能站出来支持那孙里长非常感激,可朱五六将楼德华气的嘴角都起白沫子了他也是格外的害怕。 可朱五六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朱五六了,他说话放在以前好使,眼下可能已经在朱五六一家那不算个啥了,人家能支持他,能啥事和他汇报,那不是需要他办事。 就是、就是给他个面子。 所以,孙里长说话的时候对着两边也尽量客气,就这么客客气气的他终于明白了啥叫中间人最难做。 朱五六挥手道:“我不是不懂礼义大义,我就知道眼下活下去比做大学问有用。 要是连这几个娃娃都保不住,那些书给谁看?给谁念?唢呐一吹给烧纸啊?” 这一次他不想退让,他也认清了,只要人退让一次那就又第二次第三次,那他就又会过上以前让人瞧不上、没骨气的生活永无翻身之地。 这一回他必须说了算。 孙里长看着脸色苍白的楼德华,火光中他看不清那人眼中的神色。 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要是能活下去还是少得罪人的好。 孙里长不吭声了,周围的人也都不吭声了。 问题一下子好像升级了。 就连带头领孩子们嘻嘻哈哈的周欢也停止了手上的动作,顺着周满的眼神往那方的人堆里看。 火苗里砰的一声清脆,楼德华从漫无边际的思海中开始回游,终是叹出了一口气。 “那就烧纸。” 啥? 朱五六心里咯噔一声,一时不知道该说啥好。 因为他该说的已经说了,难道要他现在破罐子破摔? 未等想明白,只听楼德华又说道:“我这书最适合生火,今晚外头冷,就用我这书续火。” “先生……” 不知何时,周满已经跑到了楼德华的身前。 楼德华的眼神爱惜的看着周满,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笑道:“读书本意在元元,我身为你们先生若连眼前的元元都不愿意护住,何以能为人师表。 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都想明白了,小朱啊,我答应你把书扔下,你能不能允许让这些孩子们一人挑两本放身上带着?” 朱五六看着楼德华委屈的白胡子,喉中哽咽。 要不是万不得已他真不想这么压迫别人。 此刻却也只能拱手说道:“多谢先生体谅。” 如此一来,最难的人都已经退让了,这些老农还有什么可说的。 心疼自然是心疼,比如冻好的鸡鸭准备着过年吃,此刻为了减少负重只能双向奔腹。 再比如鸡毛掸子、还有数不清的大铁锅,咱也不知道逃难为啥要拿那老些的锅碗瓢盆。 就是觉得一要离开家了瞅啥都好,看啥都舍不得抛下。 挨家挨户就跟送别老朋友似的和物件依依惜别。 有的老人白发苍苍了,看着沉甸甸的空箱子,扔之前还要告白一番:“这是当年你爹进城给买的,说是沉的东西值钱能压宝……呜呜呜……早知道有今日当初还不如让他给我买条手绢了。” 这些是洞外忙叨的老人。 洞内还有正在马不停气赶工的年轻妇女们。 白天赶路来不及,趁着还有火光在她们必须得给家里人赶制出来几双新鞋新手套。 没有棉花就从旧衣服里找,谁家没有布料了就互相窜换着使。 一件衣服里的棉花能做出来好几双的大人和孩子的棉鞋,又能给车里多少减点重量。 也算是一举两得。 “舅母,还有各位婶婶,这洞里暗你们眼睛用久了会不舒服的,我们帮不上什么忙,但串线的时候可以喊我们。” 周欢身后的一众弟弟妹妹也跟着走到了各家亲人的旁边,很是听话的说道,“娘亲,我来帮你。” “伯母,你教我我给你穿针引线。” 第86章 学会闭嘴 “娘,你咋不做鞋,你快做鞋我好帮你串线。”狗蛋子好顿推李氏,给李氏推烦了。 开口就道:“你想累死你老娘啊你!你没看你媳妇正在那缝着嘛,咱家东西金贵,不像他们的都是破破烂烂的,缝补个一两双就行。” 狗蛋子回身往油灯边上一瞅,小花可不是在那缝缝补补呢吗,眼睛干的不停的眨眼,瞌睡也是一个接一个,稍不小心那就有扎手的危险。 “小花姐,我帮你。” “你不许上手!”李氏从混沌中清醒,从地上爬过去就拽住了狗蛋子的屁股蛋,一把将人桎梏到了自己怀里。 “扎着你咋整?你是不是虎?” 俩人掰掰扯扯,狗蛋子不依人,还越闹越大声:“我就要帮,我就要!” “你咋这么不懂事儿呢,家里刺绣的活是你一个男人该干的吗。”李氏脸被气红,瞄了一眼在旁边干瞪眼的三个娃,没好气道:“你们瞅啥瞅?多大岁数了还不会干活呢,去!帮你们婶儿干活去。” 小花望了望几个和她年岁差不多的姑娘,最小的来娣更是比狗蛋子还小一岁,缩了缩冻红的手喃喃说道:“娘,我自己来就行。” “我帮小花姐!” 这是抽了哪根筋? 李氏一巴掌拍在了狗蛋子的屁股上,嘴上问他还闹不闹了。 谁知狗蛋子这一回很有脾气,就是不服软,说啥都要帮他小花姐。 小花很感动,也很纳闷怎么一夕之间欺负她最凶的狗蛋子就变性情了一样。 她不知道的是,在他们都在选书搬书之前,周欢一直带着孩子在墙壁上摆手影呢。 “这是狗……这是孔雀……这是猫头鹰……看看,这是螃蟹。” 小娃娃们龇牙咧嘴的笑,元宝高兴地直拍手:“这螃蟹好多腿儿,还横着走,它怎么不竖着走。” 周欢笑道:“螃蟹就是这样的,它只会横着走。” 说完顾不上手里动作,喊话周满:“小满,你也像我这么摆。” “啊?” “啊什么,摆一个,姐要给小伙伴们展示一下。” 周欢轻轻的放下了手里的书本,弯着腰走到了周欢跟前坐了下来。 此时,山壁上又多出来了一只螃蟹。 “你把手往前伸。” “哦。” 这一下娃子们呼啦一声,开心爆了。 “螃蟹变大了,这回是一只大螃蟹和一只小螃蟹。” 周欢轻咳了两声动动手指,墙上的小螃蟹就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她粗着嗓子说道:“哎呀,咋的了哥们这么红呢,你被煮啦?” 然后又换了嗓音扮演大螃蟹,“哎,我染风寒了。” “哎呀,染风寒就喝板蓝根啊,这玩意好用。” 身后的小孩们一听,一个个哈哈哈的笑了出来…… 小声一浪接着一浪。 坐在最后面靠着墙的狗蛋子不乐意道:“什么螃蟹,螃蟹是什么?瞎摆个手势就说叫螃蟹,在这骗我们玩呢?” “小叔你咋这说话?”在李氏那头狗蛋子说话那是不能顶撞的,顶撞了要挨揍。 可招娣自从跟周欢学了几手,胆子也大了不少,她想着她也不是顶撞小叔,就是插个话,要是这也要挨揍,那她就……正当防卫。 狗蛋子哼哧了一声,呸的吐了一口,指着墙上的影子道:“我说啥了?我说错了吗?你见过螃蟹?还是来娣见过螃蟹,咱家是村里最有钱的,那都没见过螃蟹! 还有孔雀,你们谁见过?” 狗蛋子俯视了一圈身下排排坐的老实小娃,见他们眼睛里懵懂闪烁,又是一声嗤笑。 “没见过那她就是骗人呢,大骗子略略略。” “我表姐才不是骗子!” 喜宝气的站起身来,这就是大家伙挤在一个山洞,这要是在家里,她才不会和狗蛋子这种人多说一句废话。 元宝也很气愤,“表姐说的传说都是这真的,表姐还给我们吃过蛤蜊呢,可鲜美了。” 蛤蜊? 小娃们互相瞅瞅,都不知道那玩意是啥,但经元宝一提醒,忽的想起来了。 招娣嗓音细细的,“元宝……那东西你们吃了?你们吃了没事?” 村子里有人吃坏过他们是听说的,家里大人还说了要是他们赶去捞那就打的他们屁股开花。 可元宝眼神坚定,点头如捣蒜,不仅如此,还学着周欢的模样解释给了小伙伴们听,给人听得一怔一怔的。 什么鲜美、什么嫩滑,这些词儿那村里的娃都极少听见,就这么从元宝嘴里说出来了。 可见有多真实。 孙小宝咽了咽口水,“蛤蜊那么小就那么好吃了,那这大螃蟹……” 众人齐齐抬头看向了墙壁上,哈喇子直溜拉出了一根根银丝。 周欢白了狗蛋子一眼。 没错,她就是要和小孩子计较,凭啥不计较啊?你小我就得让着你呀,在她这没门儿。 “螃蟹外面的壳子硬,但那身子里都是肉,肉肥而不腻,鲜的很! 你们等着,等咱们到镇江的,姐一定让你们一人吃上一只螃蟹。” “真的?” “周欢姐姐我也有吗?” “欢欢,你可别吓许愿。” 除了周欢,这里最大的就是招娣。 招娣听了害怕,实打实的在心里替周欢捏了把汗。 女娃娃不说,就是这几个男娃,那是一个比一个能上墙的,他们肯定不带忘的,吃不上了回家告他们奶去,朱家又要不消停了。 周欢抹了一下鼻头,很是不屑的扫了一眼狗蛋子。 “你们放心,我周欢说的话一言九鼎!只要今天在场的都能吃到!” “我也能吃?” 周欢哼了一声,掐腰拿捏着狗蛋子。 “除了你。” 狗蛋子急的脱口而出,“为啥!” “因为你带头欺负这些女孩子,刚还不相信我来着。” “我信我信,我现在信了还不行吗,好姐姐,好周欢姐姐,求求你” 周欢看着狗蛋子跟拜年一样的冲她拱着手,眼珠子一转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 “我都答应!” 周欢不客气的说道:“不过你从今天起不许再欺负女孩子,尤其是招娣、希娣、来娣,对!还有小花,不仅如此你还要保护她们,如果被我看到一次你欺负她们……” 狗蛋子吞咽了一口,猛的挥手,“不会不会,我绝对不会,我对天发誓,我狗蛋说话一言九个鼎。” 于是,在这一番誓言后,此刻的狗蛋子生平头一次被他亲娘倒提着脚腕,发狠的抽打着,裤子都打掉了,却愣是一声也不吭。 他心想:周欢姐姐,你倒是看我一眼啊,我可没违背誓言啊。 这模样周满看了都心疼,情不自禁的就摸上了自己的屁股。 低声说道:“姐,咱要不要过去劝劝?” 周欢摇摇头,别人家还好,李氏家她可不愿意操那份心。 有一句话不是说吗,三岁学说话,一生学闭嘴,从此她在李氏那啊就是学会闭嘴了。 第87章 牛 骡子 老太太 舅母,我谢谢你,谢谢你把咱家玉米都搓完了。 舅舅,我也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多年没啥钱只够买三分地的。 此刻,瞧瞧那些帮家里干活的娃子们,两只小手搓玉米搓的直冒火星子,周欢看着生疼,不由得就想龇牙咧嘴。 “嗳,外面那火咋没了呢,骡子冻着了可咋办?” 金老太太金牙一晃,环顾四周见没人应她的话便又站起身呜嗷了一嗓子。 小宝子刚接到手里的玉米棒子骨碌碌的滚走了,众人顺着老太太所指的方向看去不一会儿就议论了起来。 “咋回事朱大哥,要不要我去看看。” 朱五六摇摇脑袋,“不用,没看帘子没动静嘛,这是人为的,许是李氏他儿子弄灭的。” 朱五六的话也不知道啥时候就成了圣旨,他说不用,那旁人就不管了,顿时又都安歇了下来。 金老太太不依,那咋的?人为的就随他去了?骡子死了也不管?牛也不要了? 提起裙子蹭蹭就往洞口去,拉起绳子就要攀。 金老太太下来的时候是被拖着下来的,这时候没有个人在下面举着她,她刚登上两股绳就脚下一秃噜,滑下来了。 “娘,你要干啥去?” “干啥?我要看看咱家的老家伙,我要生火去。” 孙兴旺无奈,扶着人不让走,“朱大哥都说了不用管,那咱就不用管,那上头不是有遮风避雪的东西吗,牲口们没事。” “那是不是你家东西?你咋这么不会过日子?”金老太太还要上去,这时候上面一只大脚顺势就要踩了下来。 “哎呦呦,谁呀,没长眼睛是不是?没看见下面站着人呢。” 李氏的大儿怯生生的回头,声音委婉道:“对不住的金婶儿,我下来着急没看见人。” 方一下来就被人一把抓住,金老太太问道:“我问你,外面那火是不是你灭的?你要害死我们家牲口是不是?” 这话从何而来,孙兴旺紧着在后面拽着人不让说话,可他老子娘顶风就上,见李氏劲儿劲儿的走过来更是挺起来弯曲的腰板。 “儿你可回来了,快劝劝你弟,怎的就不听话非要做活。” “不许走,还没给我说法呢。” 火苗一灭,洞口格外的黑,李氏压根在黑暗里没见到人,只看到一颗金牙飘在眼皮子底下,当即给了一个白眼。 “你要干啥?你想要啥说法?” 李氏的大儿孙富贵忙着挡在了中间,给金老太太和洞里瞅着他的人家赔不是。 “我媳妇肚子大了下不来,今儿晚上我得陪她住在外头,婶子行行好,要是点火了我怕引来猛兽,今晚咱凑合凑合,那个我保证!有我在外头看着有啥事我一定回来汇报。” 等你汇报还来得及? 这大风呼呼的,别以为她不知道,给牲口列队的时候给他们家的骡子和牛都放在了最外面,那是当肉墙呢? “你媳妇下不来那是你们的事儿,我们家这些牲口也是我们的命根子,要是今夜死光了你赔的起?” 听听,又要吵吵了。 朱五六盯了一会儿,终归还是站起身子朝着几个人走了过去。 只因周欢在旁边煽风点火,给他戴高帽。 周欢说:哎,清官难断家务事,里长拿他们也没辙,不过,还是我舅舅厉害,我舅一出马一个顶俩。 说完丫头就翻了一面睡过去了。 给朱五六整的怪难受。 “那个婶子啊,牲口在外面一宿没事,这些我以前都经历过,这么摆一圈安全的很,别人不信你还不信我吗?” 然后又转过来对李氏家里叹口气,直接忽略眼前的女人,只对她的大儿说:“是我没考虑周到,本以为点个火能让你和你媳妇暖和点,一下子就忘了山里有野兽这茬了,你们灭了也是对的。” “听见了?俺们家没错。” 李氏气焰嚣张,金老太太算是吃了个哑巴亏,只能咬牙看向朱五六的背后,心里愤愤不平:“小朱啊小朱,你吃里爬外的你。 这一路上是谁给你的车,谁给你的手套,谁在苦难时给你家的菜汤。 一甩袖子,闹心走了。 朱五六瞪了一眼李氏,大晚上的该上岗的上岗,该睡觉的睡觉,没空和他们瞎掰扯。 原地留下了拉拉扯扯的母子俩。 深夜的山洞里,火苗还在持续的跳跃着,这是因为每次轮岗的人起来的时候都会先给火堆里添一把松树毛。 这是几个人的约定,为了让洞里能够持续温暖,让累了几天的大家睡个好觉。 可等天隐隐发白,朱五六要起身的时候,洞里的火苗却是一点也没有了。 被窝里缩着膀子出来先打了一个冷战。 走到了王胖面前先问道:“咋不烧了呢?” 王胖很无奈,将人拉至棚子外面朝着天上一指,“下雪了,松毛子都潮了” 新的一天,新的问题接踵而至。 松树毛子潮了,洞里也开始湿冷湿冷的了,而下雪了也代表行程要耽搁了,对视的几个人把目光都放在了朱五六身上。 那意思能不能走就是他一句话了。 最终,朱五六走到了里长跟前,和他交代了情况。 “下雪不能走山路,脚下容易出事儿。” “那”孙里长的烟草都潮了,嗒不出来烟火来,全靠感觉在抽,“哎,那就算了,和老天爷咱们斗不起,走不成那就不走。” 他都想明白了,出去了那就是和前几天一样的疲惫,雪这么大许是走起来要更累,不如在这多呆两天的舒服。 他甚至心里还有个美好的想法,要是一直在这安家落户,是不是朝廷那边派人支援凤台县了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结果话一传达下去,金老太太半张着嘴,崩溃了。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呀我的牛,我的骡子,他们要是在外面冻死了咋办?里长,你行行好,让骡子和牛进来,我出去,我给他们倒腾地方还不行吗?” 孙里长摸索的走到人跟前,大骂了一声:“胡闹!” 可话音刚落,不少小娃娃也受不了了。 一个个哆嗦的不像话,像元宝那般羸弱的缩在被窝里被孙佩芳抱着全身都还在颤抖。 “娘,这洞里咋这么冷,我想喝点热水。” “娘给你烧,娘这就给你烧水。” 第88章 男孩的心事你别猜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楼德华听着周欢浑身发抖的和小伙伴们一起打拳、一起念诗,情不自禁的就坐起来鼓掌。 好诗好诗。 又问周欢这是哪位大家的名作。 周欢眨巴眨巴眼睛顿时有些无措了,心里默默抽了自己一巴掌。 平日里教教他们古人的诗就可以了,这时候瞎抒发什么情怀,难道等人问起来她还能说是自己随口做的? 说多了不得遭人疑心? 她哪有那些才华? 最好的方式就是避而不答。 好在楼德华也没有继续追问,因为外面的吵闹声太大了,几乎是十几户人家全聚集到了牲口棚下面吵吵嚷嚷。 “值夜都是轮班上岗的,凭啥俺家的牲口就得一直放在最外头挨冻。” 金老太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什么王婆子的公鸭嗓,什么李氏的胡搅蛮缠。 只要她一出手,那全村别管有钱没钱的那就是一个干不过。 只是,这时候是真的赌上身家性命了,旁个人家就算是干不过金老太太的嘴,那手上的缰绳也丝毫不放,坚决不允许自己家的骡子被冻死。 “别动,不许动俺家的骡子,俺家的骡子最瘦,路上吃的也是几户人家里最少的,凭啥还要让俺家的站外头 谁动俺就要和谁拼命。” 骡子瘦有理。 骡子吃的少有理。 金老太太重重的跺了一脚。 指人就骂道,“你家骡子瘦赖谁?还不是赖你们自己。 是我们不让你们骡子吃了还是不让你们骡子喝了? 你们自己不喂,就等着家家开仓了捡现成的,你们好意思这时候说你们骡子吃的少。 可不是吃的少吗,吃的都是别人家的! 懒婆娘一个!要是家里是个会干活的,那至于跑路的时候连点牲口的粮草都捡不着!” 被戳了脊梁骨的人脸上通红,可他们不能撒手,撒手了那就是啥都没有了。 这时候孙里长敲着拐杖从石头边做起来了。 满头飞舞的白发和雪花交杂在了一起。 “这是昨晚又吃撑了?都别吵吵了,把我家的三个骡子放在外头。” “爹!”孙喜民第一个反对。 因为碰到这种容易闹人命的事儿谁的第一反应那都是“凭啥”。 出村了,翻过这座山就出凤台县的管辖范围了,为啥他的爹还要对这些没皮没脸的人家负责任。 最重要的是,这是出力不讨好。 看看朱五六,这些年为各家做了多少好事,得到了啥? 等咱家骡子死了那谁家能给腾地方让他们一家子上去坐坐?那不可能。 孙里长故意忽视了孙喜民的眼神,笨拙的看着朱五六。 他做的这些正是因为朱五六,因为骡子和牛虽是金老太太家的,但现在是朱五六家在用。 朱五六现在是唯一能带着全村人走到安全地方的领头人,他的坐骑要是出事儿了。 他们家第一个出事儿。 等到那时候全村的人不论老少都得被大雪淹没在这白茫茫的雪山上。 冻死、饿死。 而他的儿子说的很对,出了凤台县各走各的他就不是里长了。 所以他能指名道姓的说谁谁家的牲口昨夜在最里头今天必须安置在最外头吗? 他说了人家可能不听了。 干脆,不如自己站出来。 “小朱啊。” “欸,里长。” 孙里长看着飘落的雪花,那是越下越大,心里能在这继续休息的欣慰不见了,只剩下了担忧和落寞。 “你估摸着这雪得下到什么时候啊?” 朱五六说不出啥话,长叹了两声,此时的他就跟周欢一样,没法给别人答复,直接沉默。 转了话题说道:“里长先回洞里,我让大壮用竹节生火了,这段时间就楼先生的书烧火,您也回去取取暖。” “可……”孙里长眼含泪花,他的后半句哽咽在了胸口。 他想说可是那竹子的火绒也有限,能不能抗到他们出发,不对……是想问问能不能扛到他们到下一个县城。 两人一对视,心里约莫已经有了答案。 …… 这一个上午,男人们依旧是在车上轮流放哨,其实这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种放松和解脱。 在和家里的老娘妻子还有孩子呆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除了干活就是莫名的心烦和焦躁。 一大家子的人要养活,时不时就得想着家里的吃的够不够,大家伙穿的暖不暖,手里的银线还够扎几双鞋的。 现在倒是不担心钱的问题了,可周欢说的对呀,吃喝都没了,那还臭美啥? 哎——这些想法是他们作为男人的担当。 可男人们也需要放松。 所以等到了自己一个人在车里躺着的时候,那就带上干粮,带上水,只可惜家里不衬孙里长兜里那烟斗子,也没有多余的小酒,不然这该是多美的一天。 …… “元宝,你还冷吗?” 喜宝将自己的脖套摘了下来掀开了被子的缝儿给元宝套了上去。 周欢也摘下了自己的手闷子换到了元宝的手上。 她这双虽然元宝带着要大上许多,可毕竟是进城卖药前舅母新缝的,棉花比元宝的要蓬松许多。 元宝靠在孙佩芳的怀里,小脸通红,没力气的笑了笑。 喃喃说道:“不冷了,就是有些困。” “困就睡,睡饱了才有精神。”周欢摸了摸元宝的头,“等元宝睡醒了姐单独带你玩好玩的,只给你玩。” 周欢的话很有魔力,元宝就想要偶像给的独一无二。 她赶紧闭上了眼睛,心里默念:快睡快睡,睡饱饱的小孩儿有表姐疼。 而闲着五脊六兽的周欢看着一圈靠在墙上蒙在被子里的小伙伴们,心中默默的数了一圈。 “诶呀?小满呢?” 周满被找到的时候正在外面的车上举着书本看的津津有味,大约一个时辰前大家在外面挪牲口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车上了。 只因朱五六说了现在要可楼先生的书先烧。 这是几十本的名作呀,楼先生舍得,他可不舍得,至少,至少让他看两眼,哪怕有个印象也好啊。 此刻,他就恨不得把那些诗文都背下来才好,可等真看起来又专注的全然忘了外头的事儿。 这是什么书?上面的图看的人心潮澎湃。 “小满。” “姐。” 周满慌慌张张的把书背到了身后,浑身哆嗦的样子把周欢心里没了底。 这模样委实有些让人浮想联翩了。 眼睛那是不受控制的就往人身下飘。 将将十三岁的少年……在古代也的确不小了。 咳咳。 “那个,姐就看看你在哪,外面雪大……你自己注意安全啊。” 第89章 吃瓜 红着脸从马车上秃噜下来,红着脸攀着麻绳抖动着爬回山洞。 没眼再看楼德华一眼。 嘴里嘟嘟囔囔“弟弟大了,有需求是好事、是好事。” 周欢必须得动起来,她不能继续放任自己发呆了。 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那全都是她弟弟看书的画面,太辣眼睛。 “欢儿你干啥呢?” 孙佩芳看周欢从胸口掏出了布手套,老脸一红,提醒道:“欢儿,眼下咱家困难没法给你过及笄礼,但你要记住了你已经十五了,是大姑娘了,这手啊……别老往那地方掏……不好看。” 不好看、不好看、周欢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赶紧推开了孙佩芳,糊弄两句“知道了”,紧接着就开始忙活手里的东西。 还管朱五六求来了家里伐木的工具。 小刀在手,在微弱的火光之下那是慢条斯理、全神贯注的雕雕刻刻。 “姐你这小心点手。” 听声不是周满,可以放心抬头。 “天宝?” “嗯?”黑黢黢的小脸凑近在了烛光前,明亮的眼睛看向周欢,“姐你喊我干啥?” “你咋醒了?” 她必须压低声音说话,不仅仅是朱家人,就是这十几户人家醒着的也极少,大家伙在这呆的冷,呆的烦,恨不得一闭眼睛再一睁开就是形势一片大好,上路。 天宝笑呵呵的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蹲在地上垂眸点点周欢手里的东西。 “姐忘了收养我的老爹是咱村木匠了,你干活这声我太熟悉了。” 熟悉又亲切,有一刹那,被窝里的天宝以为自己回了家。 傻嘿嘿挠头笑道:“姐你这磨的不好,剖面都不滑溜,你要做啥呀我帮你。” 是啊,周欢怎的忘了,现成的手艺人就在她家里,怎么就不知道人尽其用,穿越都穿傻了,差点忘了老本行。 “我想做个日晷,送给里长爷爷的,是他家的骡子在外头顶了咱家的牛,咱们得知恩图报不是。” 天宝一乐,小黄牙整齐一排说道:“道理我懂,就是我不知道姐说的那个东西长啥样,你得告诉我我才做的出来。” 俩人偷偷摸摸,移步依循的往外走,像小偷、哦不、像小猫,走的也是猫步。 波斯猫点起它的脚尖,一转眼就上了线。 外头白雪纷飞但天光正好。 果然,像天宝说的,日光一照那上面的坑坑洼洼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周欢发现这古代劳动人民的手艺那真不是盖的,先是孙大壮围出来木屋,然后是天宝造出来的日晷。 周欢在雪地上画出了轮廓,在她一句一句的指点下,那圆木就跟打了抛光一样,完美的弧线一点也不剌手。 “就这样?然后这样?” 周欢点头,“对,在这上面再打一个小孔,按这个木签的大小,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 话没说完,天宝就蹙眉道:“知道知道。” 还挺不耐烦? 周欢瘪了瘪嘴,好奇他们手艺人是不是都这样,在自己的领域那是不容许任何一个人跟他们多废一句话。 多说了那就是对他们的不信任。 用人无疑疑人勿用,周欢也不管了,缩着手在雪地里来回踩。 又过了一会,雏形出来了。 天宝捧着这日晷就跟捧着个宝贝似的,双手递给周欢,“姐,完事了,你看看。” 嗯……底座稳当,指向针笔直,弧线顺滑,榫卯严丝合缝。 古代是十二个时辰,那就是得在这上面刻出十二个时间点来,就大功告成了。 周欢看一眼日晷看一眼天宝。 “可以呀弟弟,手艺不错,真人不露相啊。” 天宝鼓着腮帮子憋着乐,拍两下手龇着牙,这有啥?这都不是事儿。 “这东西真的能看出来时间。” “啊,能啊,你看这个就是指针,咱们得把它对着正北,等有了光线一照,诶,你瞅着,你瞅……诶呀?” “233?” 233在脑中被召唤了出来。 “老子在呢。” “那个……北在哪边?” “……” 彻底把他当智能导航了是?233很无语,都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堕落的。 “忧伤四十五度。” “哎,你在还忧伤了呢?你快说,没看我这小弟在这看着吗。” “我让你抬手!右上四十五度!你个彪。” …… “姐?” “啊?啊、啊哈哈哈哈。”周欢挪了挪脚步,对准了日光,“你看,对着正北,那这上面是不是出来影子了,你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辰啊。” 天宝低头从最上面开始顺时针的往下数:“是到……未末了。” “未末。”周欢心里算了一下,那就是下午三点钟了。 这雪是一点没有要停的意思啊,雪花还跟棉花似的。 周欢砸了砸嘴,这要是下棉花该多好啊,她舅母能可劲儿的做衣服和鞋子了,多暖和呀。 再一抬眼和天宝直接来了个对视。 是日光晃的还是天宝这几日造黑了显得眼睛格外的透亮呢。 “天宝,你眼睛好像有色儿(sai)?” 他们现代人那是带美瞳了或是用眼过度近视了才会发棕,难道古代人也近视? 天宝直起身,没当回事道:“姐进村时间短,咱交道打的少,我本来就是长了个不祥的眼睛,当初被拐卖到城里差点被人用火烧死,要不是我爹……” 说罢鼻子一抽,往事不要再提,人生短短十三年已经有了许多风雨。 周欢:“……” 这张破嘴刚入社会的时候得罪过了多少人,她在就不知道长点心。 怼次那些人也就算了,现在还当面给天宝揭伤疤。 天宝啊,你虽然很惨了,但你要相信姐比你还要惨。 你只有相信了,有了对比了,这才知道你过得其实有多幸福。 天宝扬起下巴,爽朗一笑,“嗯呐,姐说的是,我现在有了新家了,有姐,有哥哥,还有朱大叔当我爹,孙婶子当我娘,我爹他可以安息了。” 睡醒了出来撒尿的朱五六吹着口哨浑身一哆嗦。 是不是有人叫他爹来着? 再偷摸回去一看,在骡子屁股后面啧啧两声。 他外甥女长大了也不知道避嫌,就喜欢和男孩子嘻嘻哈哈的,先是大壮再是天宝。 这名声以后传出去了还能好? 第90章 被贼盯上啦 “里长爷,这个送给您。” 孙里长迷迷糊糊的裹着棉被端详着周欢送来的宝贝,和楼德华对视了一眼。 这可是个好东西呀。 “这是你做的?” 周欢脸上脏兮兮的,笑起来抿着嘴两边挤出了两颗小梨涡。 “不是我,是天宝做的。” “天宝?天宝认识这东西?” 天宝也巴巴凑过来,打了个出溜滑就跪在了两个老人的面前。 “是姐教的,姐说、我做。” 两个老家伙的眼睛瞪得愈发清明,看了看日晷,看了看天宝,再把目光定在了周欢身上。 三点一线。 惊了。 “你让她做的?你怎么知道这东西?” 咋的?这东西也是不常见的?那他们庄稼人平时咋看时间。 孙里长伸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两下。 “脸对着北面,往地上看影子,影子在哪大概就是什么时辰。” 周欢:“……” 破案了。 怪不得每次里长一问她舅什么时辰了,她舅总得在原地转么么呢。 “那阴天了就看不见了呀,有了这个孙阿爷啥时候想看就能看了,楼先生也能看,就是手里的材料现在只能节约着先做一个……” 楼德华忙着摆手,说这都不妨事情,他本来就是跟着逃命的,知道个白天黑夜就行了,反正也走不到县城去知道个时间有啥用。 倒是这东西对孙里长确实是有用,对朱五六也有用,他们是出谋划策的人,是带大家伙赶路的人。 必须要知道眼下什么时辰了,好为下一个时辰在哪里该干什么来操心。 楼德华开口道:“你怎么知道了这东西?这东西在寻常人家里可没有,你家以前是做什么的?” 这问题周欢不用多思考,直接说道:“我爹以前是屠户,杀猪宰牛的。” “那这……” 周欢道:“上回同我舅母一起进城的时候我看见城里好些商家店门口都摆着这个,看时辰很是方便。” 快听听,多聪明 楼德华这时候可真是把老天爷恨到了心坎里,为么? 就因为周欢太聪明了,可偏偏又是个女娃。 眼睛扫荡了一圈屋里的男娃子,不是他们不好,认学的也有,但没有周欢这么有脑瓜的又尊师重道的。 好多东西人家无师自通、学的还快,剩下这些娃娃,你和他们讲“檐外桃花片片飞,垂涎汉水鳜鱼肥。” 他们背不背不知道,但指定会反问你一句啥鱼,还会告诉你啥鱼都没有鲫鱼做的汤好喝。 楼德华满眼的不甘,孙里长棘手的挠挠头,指了指外头的,说道:“周欢聪明,他弟弟小满也不差,早前和先生说的开智的那位就是周满,聪明,认学,和他姐姐一样。” 这么一说楼德华倒是也想起来了,心坎了欣慰了一丢丢。 一个这么小的村要是能出来一个娃子那也是很不容易的,要是娃子争气以后考上了科举有个一官半职,别管官大官小,对家乡那都是有提携的作用的。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周满的确是难得,早前它在吴又仁的地里干活就常常爬我墙根下面听我念书,不过,没有周欢胆儿大,也没有周欢话巧。” 周欢不好意思的缩缩肩,没再说什么破坏气氛的。 楼德华这句话还不如说她巧言令色,会来事儿呢。 “我弟弟是一根筋的,嘴巴笨了些,可脑瓜灵光,背书更是没问题,认准了什么那指定能学好。” 说完周欢思想上又犯了老毛病,脸上一红。 此时,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声音已经全然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 就在他们的顶上是一方小山坡。 月光之下,亮晶晶的白雪之中两蓬骚动的枯草愈发的凑到了一起。 “你确定这伙人好抢?”山贼大哥的眼睛看向的小弟。 怎么听这里面的人都很和谐呀,不像是吵吵闹闹逃难的。 小弟乍一听也觉得不应该,可不到一秒钟就肯定的点了点头。 “放心大哥,雪天抢人不容易,我这都打探好了,就他们在这落脚开始那都吵了无数次了,而且我也观察过了,他们这个队伍里不是老人就是小孩,很好摆弄。” 山贼大哥的眼睛飘向下面的牲口棚子,嘴角“嘶“了一声,“这棚子也是他们盖的?” “嗯呐。” 话音刚落,一巴掌落在了那小贼的脑袋上,啪的一声,雪从上头散落了下去。 吓的两个人赶紧缩回了脑袋。 等了一会儿见下面没人反应,山贼小弟这才安心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大哥,这伙人没有哪些个心眼,都是老农。” 山贼大哥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指着下面的人说:“这棚子一般种地的老农可不会盖,还有他们生火的那玩意,没有几年走江湖的经验那整不出来。” 小弟着急的把头顶的枯草掀开,压着声音道:“大哥你就信我,咱在这山上这么久了,大家已经许久没见着过活人了。 现在好不容易有人送上们来,这就是老天爷送给咱们吃饭的。” 山贼大哥沉下一口气,没好眼神的撇了一眼小格局的跟班儿。 “那也先别叫他们来,你和我先探探路。” “探路?” 山贼大哥发话了,“你不是说老弱病残吗,咱们有刀怕啥,今夜先抓几只牲口回去炖了看看情况。” 说罢就冲人使了个道上的手势。 马上要有肉吃了,山贼小弟脸上乐出了褶子,“小的明白了。” 洞里的人们很不合时宜的在黑夜里醒了。 只因睡了大半天,大家心里都睡得越来越没底。 是不觉得饿也不觉得渴,就恨不得现在就起程没日没夜的赶路去。 “外头雪停了吗?”有人家问道。 边上的人告诉道:“没,要是停了外头值夜的就有人喊了。” 还有的人家小娃娃睡了一整天了,穿着衣服盖着棉被睡的,等再起身格外的凉飕飕,但人有三急,还得起来不是。 “阿奶,我有尿。” “有尿到墙角尿。” 黑夜中,这话被金老太太听见了,大嗓门起身就喊:“王老太婆,你遭不遭人嫌?这洞里都不通风还潮的乎的,你让你大孙儿在这尿?你想熏死我们呀你。” “这外面黑漆漆的。” “黑咋了,不是有值夜的吗,你起不来你害怕那你让你儿带他去。 还想在这尿尿,你咋不让他在这拉屎呢,对,就让他拉你被窝里!” 第91章 倒下去了(今天最后一个更) 吵是不能吵了,她家的命都是人家救的。 无奈之下,王老太婆不想折腾人自家儿子,只因下一个值夜班的就是他儿了,能让家里的男人多睡一会就多睡一会儿。 做好心理准备,哆哆嗦嗦的起身。 抱着小孙子小心翼翼顺着破碎额月光饶过众人的胳膊腿儿。 好容易走到了洞口,笑呵呵冲大孙子安慰道:“憋会儿啊再憋会儿,奶这就喊你叔接你上去。” 就这么一瞬的功夫,王老太婆的眼前“噗通”一声。 “啊呀——” 金老太太炸毛了,又是弹坐起来,想指人骂她个不省心的玩意,却发现眼前啥也看不见了,一片漆黑。 “唉呀妈呀?雪崩了,快点的都起来,睡得跟死猪是的,这是雪崩了要给咱埋里头啊。” 突如其来的黑暗给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所有的男人都醒了,所有的女人都惊了。 小娃娃们吓的在黑夜里都哭了。 洞里面彻底炸了窝。 “怎么办怎么办?咱们一会儿是不是得窒息了。” “老头子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娘,娘我从今往后都听你的话,我再也不淘气了。” 临死之前,大家伙乱成了一团,互相道歉。 朱五六家却格外的安静。 真要算起来,他们家的孩子眼下是最多的。 但最小的元宝蔫蔫的只害怕的浑身发抖,嘴里却干燥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喜宝第一反应那是抱起来元宝护在怀里,在爹娘想办法的时候不能让他们分心。 至于剩下的,周欢、天宝两个更是一个比一个胆大。 三两倒是想哭,可嘴巴被天宝捂住了,差点先背过了气。 “这不是雪崩。”周欢说道。 孙佩芳声音颤抖的厉害,回身在黑暗中摸索道:“那咋回事?是不是雪太大压下来了,等喊着外头人看看。” 就在这时。 外头人很不合时宜的忽然大喊了一声:“有贼!” 这下给了所有对外面一无所知的村民们一个措手不及。 都听见了,是贼。 全体人员这回心里有底了。 许是因为想到了因为自然灾害和亲人的生离死别,那有贼这回事忽然就容易接受了许多。 能这么想的人家多半是心大的。 还有一半是觉得外头没有自家啥东西,他们拿不走啥。 再又一小部分的,那就是比刚才还急眼了。 譬如金老太太。 “我的天老爷呀,我的骡子啊,我的牛,外面喊得是不是我家的牛,我的牛要被牵走了是不是。” 掀起裙子站起来就往朱五六家去摸,嘴里大喊道:“小朱啊,小朱你快去看看,咱的牛,咱的” 咣当一声,也不知是谁的腿绊了一脚,狠狠的在地上摔了个大马趴。 与此同时,李氏的嘴也没闲着,哭喊道:“我儿还在外头,我的大儿!” 身边的女娃娃们也一个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爹——娘——” “大家伙儿,给我冲。” 朱五六嘴里骂了句娘,冲着黑漆漆的空间里挥舞着棍棒,起身,又是一声咣当。 摔倒了。 此时,外面厮打的声音还在继续,声音很明显,没有人与人,只有人与兽。 而就在朱五六摔倒的这一刹那,本以为他下了命令后该是众人冲上去,爬倒高处将雪捅开,然后跟敌人去拼命。 可等啊等,等来的却是一声声的颤抖和无动于衷。 只直到骡子的声音渐行渐远。 直到眼前的月光再一次映照到了地面。 今日外头值夜的是李氏的大儿子孙富贵,只因晚上雪还在下,自己要陪着媳妇便揽下了今夜头班轮守的活儿。 此刻他的头往下一探,说道:“山贼走了。” 话音一落,洞里的众人都泄了口气。 金老太太从地上连滚带爬的被孙兴旺和孙兴德扶了起来,一步停一下的龇牙咧嘴问道:“牲口呢?“ 众人的眼睛又齐齐的往头顶看去。 牲口 孙富贵声音哽咽,险些哭出来:“牲口被拽走了两只。” “就两只?” 金老太太的眼神落了下来,心里算起了小九九。 沧桑的声音从洞口的孙里长口中传来。 “是俺们家的?” 眼神已经锁定了孙富贵,若不是自己家的,那孙富贵大可以坦坦荡荡的和他对视。 可事与愿违。 孙里长一口气喘到了嗓子眼儿,随后后背一硬重重的向里侧倒去。 “爹——” 孙喜民握住了孙里长的肩膀,着急忙慌道:“快拿药出来,爹的药呢。” 一旁的儿媳也是手忙脚乱,越是想快点找到越是找不到。 孙喜民大怒:“你个败家娘们,让你干点啥都费劲!滚一边去!” 此时,朱五六也拎着药包匆匆忙忙一绝一拐的赶过来,掀开就说:“我这有好些的药,快看看有没有你家需要的,赶紧给老爷子用上。” “不用你们假好心!” 孙喜民一把推开了朱五六,本就是扭到了脚踝好容易走过来的,蹲下的时候还没蹲稳就被人轻松地推倒在地。 “你这人怎么这样!” 周欢怒气冲冲的跑过来,被孙喜民喷了一嘴的吐沫星子。 “俺们咋样?要不是你们天天吵吵我爹能让自家的骡子在外面受苦?不受苦能被人抓走?我爹七十了,村里有几个长寿的? 你们就是嫌弃我爹活的长,耽误你们了,你们就想气死他!” 这人疯了,吵吵的也不是他们家呀。 周欢心里如是想,可也明白,有的时候人着急了那就是疯狗一样乱咬人。 朱五六也抓着周欢的衣袖,紧着摇头不要她和人对抗,那样做太不懂事儿。 孙喜民不是冲他。 颤抖的手给孙里长喂药,老人家隔了半响口鼻里才有了一丝热乎气。 睁开眼第一句直接让周欢破了防。 “大家伙儿没事儿?” 孙喜民哭的连孙小宝都比不过,抱着孙里长就呜咽了。 抬头双眼红彤彤的看着一圈儿的村民。 “爹呀,你护了一辈子的松树村没了,你兢兢业业的守了村里人一辈子,这些松树村的人值得吗?咱家东西丢了,咱家要过不下去了,他们连个屁话都没有。” 可老人家说了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此刻,不止孙里长一家眼圈红了,朱家人眼圈也红了。 一圈的人家,平时能闹的不能闹的都憋不住的红了。 第92章 欺负老实人就会倒大霉 这一夜,除了孙里长一家在洞里安安稳稳的睡觉之外,其他人不论老少全部集结。 自发的来到了洞口,开会。 周欢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大雪天,和牛、骡子挤在一个棚子里,臭烘烘的,大家伙都都能忍住,一句话也不说。 金老太太走上前拍了拍朱五六,“小朱啊,你说个话,俺们都听你的。” 朱五六造的人模狗样,眉毛上的水雾凝成了冰。 “听我的?” 十几户人家肩膀挨着肩膀都应声附和。 “那我问富贵啊。” “诶,哥你说。” “他们多少人。”朱五六说话都没了力气。 孙富贵咬了咬嘴唇,“两个。” “几个?!” 孙富贵抬头的一瞬又低了下来,恨不得找个坑给自己埋进去。 “俩”他吱吱呜呜说道,“但是哥,你别怨我,我媳妇大着肚子,我怕声太大了他们一不高兴拿刀砍了我媳妇,我、我、我是” 朱五六抬头,不忍再听。 他仰起头,眼泪就顺着两侧往下流。 “两个山贼,咱们多少人啊,不算老太太和娃子们少说也有十几个了,狼咱们打不过就算了,那是猛兽有爪牙咱们不服不行。 就两个拿家伙的山贼就把咱们吓成了这样? 我喊冲的时候你们冲了吗? 王胖?大壮?” 俩人低下了头。 不是他们没听,是太黑了,猛的一起身都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朱五六继续说道:“咱是出来干啥的?记住了,咱不是安稳了过日子了,咱是逃难的!逃难的人该有的觉悟咱有吗? 老的老的天天吵吵,小的小的天天闹闹,一家出事儿了家家恨不得鼓掌拍手的。” 说完那眼神不由得就看向了李氏,李氏心里也不好受啊,她是平日里小心眼,也的确看不上这些村里人,可她从来没想过让他们真出事。 尤其是看了里长那么一把岁数了跟他们着急上火那样,她以前真不是有意的去吵吵。 “里长不容易,人家在下一个县城里那是有亲人可以投奔的。 说白了人家骡子长的也是咱这里头最大的,有劲儿,要是人家想不跟着绕路直接奔下一个地方那可以。 但人家没有,为了啥?不就为了怕路上有村有城的,看着大家伙有能落脚的他老人家放心嘛。” “特娘的。”孙大壮气的打了一记空拳,站出来道:“哥!你吩咐!我跟你走,咱们去山贼那把老爷子的骡子抢回来!” 王胖也咽不下这口气,气那些山贼欺负了他们,气他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 “我也去!我这杀猪刀砍死他们我!” “我也去!”孙富贵心里愧疚,转身冲车里的媳妇说道:“你好好的,好好带着娃,别等我。” 翠儿摸着肚子哭的泣不成声,李氏更是不同意,她求着朱五六道:“我平日里让里长气的最多,让我去和山贼拼命,别让我儿去,他还有孩子,孩子不能没有爹,小朱你劝劝他别让他去。” 棚子下面哭声让人心烦。 朱五六背过手,眼神里透着狠劲。 一早他就想好了,要是这伙人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那就散伙。 他带着金老太太和里长家继续往前走,别人爱干啥干啥去,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现在,大家心里都有了一口气,一口团结向上和别人对着干的气。 这些囔囔踹都是如此,更别说周欢了。 周欢小脏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泪,眼神奶凶奶凶的,扒朱五六耳朵上就吹风。 “舅,你带上我,我这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他们山贼在哪我走近了我指定知道。” 朱五六:“” 别说,就这么一会儿棚子下面越来越热闹。 什么老的少的,病的弱的,都一个个不服气的劲劲儿的。 “敢欺负俺们村的人,和他们拼命!” “拼!咱逃的了病魔,弄死的了狼,还整不过几个小毛贼了!” “给里长出口恶气!” “不用去,谁都不用去。”朱五六叹了一口气,脑袋冻的发木得想了好一会儿从前的事儿才能想出来个对策。 “不去?”孙大壮问道:“那里长那咋交代?” 众人的眼神齐刷刷的落在朱五六身上。 孙佩芳那眼神瞅朱五六都不一样,她忽然很佩服自己的男人,关键时刻别人都蒙了,他男人站住脚了。 朱五六说道,“咱们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老手一抬,让大家伙围的更近些。 全体成员等着安排。 “大壮,你去上头把雪堆下来挡住洞口。” “大旺,你家伙呢?那些捕兽的都给我照雪壳子里安排上。” “王胖,你和我爬树上把咱从那猎户家里拿出来的东西挂出来。” 男人们安排完,紧接着是女人们。 “现在逃难呢你们不能再吵吵了,人家为啥欺负咱们那,就是看咱们女人多好欺负。 这回咱就让他们瞧瞧咱们松树村的女人也不是一般的,你们记住了他们今天动咱们牲口,下一回就敢动你们、动咱们的娃。” “小朱说的对,咱们不能让他们嚯嚯了!” “呸,看老娘这回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该拿刀的拿刀,该拿棍棒的拿棍棒,和他们干! 最后,朱五六转身对孙富贵说道:“你背你媳妇下去。” “下去?” “你媳妇目标太大,肚子也大,要是真干起来了咱顾不上她,咱几个男人搭个云梯你让她踩着下去。 孙富贵沉默了。 孙大壮拍了他一下,“你愣着干什么!你不想要你媳妇了?” “我想、可、” “想就别废话,今儿收拾了他们,咱们好日子在后头!” 等朱五六安排好了一切,和孙佩芳嘱咐道:“到时候你们别出来的太早,要是我们干的过你们就出来、要是干不过、、、你们先跑。” 孙佩芳也顾不上礼义廉耻了,自己的男人自己不疼谁疼。 猫进了朱五六怀里,“你也不许和他们硬碰硬的,咱啥没了都行,你们活着比啥都重要。” 嗯呐嗯呐,朱五六紧着点头。 不能再说下去,再说下去,他也胆小他又该当缩头乌龟了。 咳咳。 俩人被吓的赶紧分开,周欢正从背后走来,悄咪咪的问朱五六,“舅,你确定他们会来?你咋知道?” 朱五六咋知道? 外甥女啊,这就叫吃一堑长一智啊,以前跟着老丈人没少被山贼打的满山跑。 你看看这些的东西就拖走了俩骡子,就来了俩山贼。 那是跟咱动真格呢吗,这叫钓鱼。 “钓鱼?” “钓鱼就是先放饵看看这里面的鱼是个什么脾气,然后”朱五六做了个一把抓的手势,看的周欢热血沸腾。 “舅、你瞧好,我就那猫着,那山贼来不来我都知道。” 你咋知道? 周欢嘿嘿一笑扭头就跑了。 那不能告诉你。 第93章 姐懂你 朱五六不放心,再三提醒周欢:你是大姑娘了,这整个队伍里也就是你最水灵,你不许出现在山贼面前。 周欢耸耸肩,她现在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 鸡窝头自出发就没洗过,身上的新衣裳从进城卖货到现在也没换过,从里到外没有一块是干净的,感恩这不是大夏天出来逃难,不然她非馊了不可。 这古代打劫的要是看得上她那也忒不讲卫生了。 洞里头,几个壮丁接力似的把李氏的儿媳妇运送了下去,然后是小不点的娃子,依照朱五六说的这时候他们做男人的得先保证女人和孩子的安全,这是纯爷们。 王老婆子抱着大孙子也要往下去。 金老太太堵在门口,掐腰道:“你干啥去?” 王老太婆一脸窘迫,提着大孙跟提颗酸菜似的差点脚下没站住脚。 “诶呦老姐姐,你看看我家这娃尿裤兜子了,我去给孩子换个裤子去。” “那不好使。”金老太太很是坚决,“刚才是谁说好了咱们得上,现在出尔反尔了,说话跟放屁似的了?” “你看你看、我没撒谎,你咋抓人尾巴不放。” “你别说那没用的,让你儿媳妇带娃进去,你不许进去。” 王老婆子的儿媳从后面抄了过来,眼睛瞄着两头的老太太,“婶子,我娘身子骨不好还是让她进去。” “身子骨不好就更得在外头了。”金老太太一不做二不休,已经决心和坏人斗到底,一团热火在心里烧着,精气神都年轻了二十来岁。 “咱们都这身子骨了,还能活几年啊,一会儿来人了咱们得先冲,你平时不是和我干的挺来劲吗?来,这回把劲儿都使外人身上去。” 这 敢情他们出来逃难是给这些年轻人做肉盾的? “婶子你别闹了,想回去的就回去。”朱五六眼睛萨摩着周围,看见点风吹草动就一激灵,都给他眼睛快瞅瞎了。 “您老不行也回去,你家出的男人够多了,再没个在洞里陪娃的那不行。” “不回。”金老太太呲牙一笑,“你放心,俺们就在边上猫着,绝不给你拖后腿,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玩命谁不会呀,她老金这辈子没少玩过命,就算是要死也要和儿子他们一起。 朱五六服的没话说,眼下劝不了那么多人,精神都绷着等贼来呢顾不上这些小事儿了。 另一边,周欢带着周满爬到了树上,回首笑道:“谢谢大壮哥,下面那砍得印子不能被发现?” 周欢哪里会爬树,她顶多会攀岩,所以就想了一个招,让孙大壮在下面给树砍出能当脚蹬子的地方,方便他们几个小的上来。 这一切都是为了后来的埋伏着想,她和周满一队,天宝带着喜宝一队。 孙大壮摆摆手道:“这外面的猎户都这么干,山里好些树干都这模样不会有人起疑心的。” “好。” “姐,你真不害怕,你上回让那些狗官摔的头还有伤呢。” 周欢嘿嘿一笑,“这就是福祸相依吗,要是没有上次那一撞,你姐我的眼睛耳朵也不会这么好使。” “咋?”周满往周欢身边靠着,实话说他有点恐高。“姐你真的能看到那些山贼往这边来?” “你就瞧好。”紧接着,周欢朝着对面那棵树上的天宝使了个拳头的手势,那意思是一切准备就绪。 天宝拽了拽喜宝,“你往我这边靠,要不那头雪太沉了容易把树枝压折了。” 喜宝也很听话,又往天宝身边蹭了蹭。 就这么一幕好巧不巧的被周欢看见了,她那脑子里现在很混乱,侧身望向周满,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 她也是头回当长辈,还没处理过这么棘手的私人问题。 “小满呐、你最近都在看什么书啊?” 第一招叫旁敲侧击,周欢似是不经意的问出来,只见周满脸上刷的通红,眼神也飘飘然了。 整出这么一出,那周欢的心刹那间就掉冰窟窿里去了。 “也没看什么书就随便看看,楼先生的书烧了不少了,我挺心疼。” “那你选好要拿的了?” “啊,选好了。” 周欢茫然的点点头,心里像是打了个郁结。 姐不想说太多,但你想要相信,自古以来都是忠言逆耳。 “小满啊,姐觉得,咱摊上一个好的教书先生不容易,你看咱们现在虽然是落魄了点,但今后咱们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去创造美好的未来的。 你得好好读书别辜负了咱爹娘,其他的不要想,赚钱娶媳妇什么的那姐都可以帮你。” 创造? 未来? 那是啥? 周满才郁闷呢,看了那些的书还是比不过她姐随口唠出来的话。 周欢看着神色郁郁的周满,决定使用第二招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甜枣刚要喂进去,脑中一阵警鸣。 233:“来了啊,来了啊,我是保证你寿终正寝了,但你也别给我作妖,你要再磕着我,我告诉你,我” “来了!” 恰逢朱五六在车里看见了周欢猛劲的摆手,赶紧又冲边上的人使了眼色。 同时心里骂道:“狗娘养的,这才过了半宿趁天不亮就又来了,果然是把他们当怂货了,这一趟老子就让你们有来无归。” 依旧是山包上,依旧是山贼大哥领着头。 只不过这一次,带来的手下几乎是倾巢出动了,十来个人很是傲气的往那一站。 没有任何的防护,连枯草环都不稀罕带,眼神里那是看扁了底下这伙人的姿态。 “哈哈哈哈哈,大哥你瞧。”身边的小弟指着那洞口的雪堆。“这帮白给的吓的连洞口都不敢出来。” 山贼大哥到底是大哥,就算是胸有成竹那也是不显山不漏水,“还是小心洞里有家伙,外面的这些挂着的抢走就完了。 这一道上冻死那老些人,咱们进去洞里去许也是横尸遍野,还得费劲给他们收尸,没那个必要。” “大哥说的是。”小弟傻呵呵的把刀揣进了腰间,迎合道:“早知道就不让大哥来了,我们哥几个就把剩下那些牲口一挂,车上一坐回寨子完事了。” 想的美 第94章 你婶永远是你婶 牵骡子,甩鞭子。 就在山贼们乐呵呵的唱着山歌掀开车帘子的时候。 “啊——”的一声,四面群起攻之。 所有的车里的火把瞬间点燃,每一个车里都有一个或是两个松树村的壮丁。 朱五六红着眼,来不及喊口号就一脚将面前的山贼踹倒在地,一个猛虎下山就冲出了车门。 “你们特娘的!” 此时,不需要口号,不需要喊预备齐。 松树村全体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从这帮山贼在那边沾沾自喜商量着怎么牵牛回头怎么做饭的时候他们就就蠢蠢欲动了。 现在,要钱没有,要命十几条。 被踹倒在地上的山贼嘴里骂骂咧咧,他咬着牙恨呢,只因刚要起身头上又是一棒子,几乎没有给他多余的思考时间,当即昏死了过去。 剩下的人打的打,砍的砍,别说逃难路上彼此放过,今晚就必须是一个你死我活。 朱五六也想的很彻底,他们这群汉子要给女人们创造能够让他们逃命的时间和空间。 如果不需要她们出来玩命是最好,但人家是练家子出身,打不过、甚至被打死的可能都有。 这世道,他们老百姓的命,不值钱! 也就是三分钟不到的功夫,整个树林子的天空上都是地下嘶喊砍杀的声音。 孙兴旺和孙兴德两兄弟挥舞着砍刀,誓死扞卫着洞口。 眼看着这些人越打越凶,场面越发的血腥,周欢再也安耐不住,冲着对面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点鞭炮。 “老舅你快走,别烧你屁股。” 树上的挂鞭被周欢手里早已经预备好的火绒点燃,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两边的挂鞭被周满和天宝扔到了那伙人的中间。 霹雳啦的声音刹那冲破了天空。 哀嚎的声音接连响起。 朱五六就等着他们都被桎梏在中间吓的直跺脚的一刻,喊出了口号:“给我捆!” 一圈的汉子老子们,从地上抓起了早就打好结了的麻绳和衬衣,不顾胳膊上和后背上的刀伤围着中间这伙人就开始转圈。 到底是打打杀杀混出来了。 不少的山贼要从里面跳脱出来。 可松树村的大家伙能同意? 那不可能。 金老太太大手一挥,“姐妹们,给我上” 离他们不远处的林子里,金老太太、王老太婆,李氏,三个女人带着后面的女人们从树根底下像跳马猴子一样窜了出来。 一人手里端着个锅。 咱就说老人手里攒的东西没白攒,往后那指定是能派上用场的。 里面是啥还未可知,但扔出去的时候威力大的很。 “大家伙赶紧撤退啊!” 只听“砰!”的几声,一个个大铁锅瞬间炸成了碎片。 里面的人身上着了火的吓得滚到了雪地里来回的翻滚,还有几个山贼彻底吓傻,灰头土脸的就要往回跑。 “火、火药、他、他们有火药。” 这还没完。 四处逃窜的山贼吓得都跑不出直线了,一脚就踩到了孙兴旺提前准备好的鹿夹子上。 “啊!!!”四五个土匪被狠狠的夹住,摔倒在了地上,后背的烧伤还疼,脚下又是一击,疼的他们嗷嗷大叫,疼的他们满地打滚。 这、也没完。 这边山贼老大的家伙事儿已经被抽掉在了地上,浑身被捆的死死的动弹不得,而被他护着跑了的那几个是准备回山上喊人的。 谁知还没往山包上走几步,就浑身冒汗的喊道:“鬼、鬼、、、鬼呀!!!” 山顶上,巨大的黑影露出伶俐凶狠的狼身,把几个人的小身板彻底笼罩在了它的爪牙之下。 几个小贼很没出息、当场吓晕了过去。 一场预谋已久的恶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松树村的村民从四面八方站了出来,抱着孩子的,捂着伤口的,都恶狠狠的盯着被他们干趴下的山贼一伙。 “弄死他们,弄死他们!” 山贼老大听着耳边齐刷刷的声音,眼睛暗淡了下去。 他早就该想到的,一个会搭这种牲口棚子的,那指定是道上的人啊。 失策 “求好汉放过我们兄弟。” “我呸!”金老太太啐了一口到那人脸上,“俺们放过你们,你们能放过俺们?要不是俺们提前做好准备,今晚上死的就是俺们!” 此时,周欢四人从树上秃噜了下来。 披着狼皮的招娣和孙小宝也从山包上打着出溜滑下来了。 这身皮子还是孙兴旺给他俩逃难用的,谁知俩娃在里面踩高高学着周欢教的扮鬼影给几个小贼吓尿了。 山贼们的身体承受不住后,心态也彻底崩溃了。 是孩子? 这最大的女孩看起来也就十四五,是他们在树上放鞭炮炸的他们? 还有那狼身鬼影、是两个小娃子变得? 还有那火药,是那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的? 咽下一口悔恨的唾沫,山贼们气的用脑袋磕地。 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 “高人,你们是高人,求你们放我们一马,我们没想伤害你们,我们就是想要口吃的。” “我呸了。”金老太太掐腰指人就骂,“抢我们吃的还不是想害我们?你们咋不抢钱呢,你们不也知道这时候花不出嘛!” “对,小朱,给他们绑树上,咱一人抽一鞭子,解气!” “让里长也起来揍两下,看把里长气的!” 三个女人此时一致对外,将山贼头子围成了一个三角形,一个一口吐沫险些把人淹死。 朱五六上前沉声道:“大壮,你看看里长醒了没,没醒就问问喜民看看怎么处置这帮人。” 这意思就是他说了不算,要让他说,这时候他只想让这些人消失,彻底消失。 接过火把对准了那山贼头目的脸,眼睛里满是红色的血丝。 要说些狠话让这些人明白他们不是好惹的,任何人只要敢抢他们那就是死路一条。 可等火光映在俩人的脸上的时候。 火光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你你是不是孙老哥的” 山贼老大嘴唇上下颤抖,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朱五六。 同样的疑惑来自朱五六。 那段岁月已经太遥远了,可他一辈子见过的人就那些,应该不会认错才是。 “你是四哥? “是是我,朱儿啊” 再也忍不住了,多少年不见了了,再见竟是这样的方式。 山贼大哥匍匐到了地上,胸口一阵阵的发疼。 可给他忏悔的时间还没开始,就听见山洞里一声女人的惨叫。 孙大壮吓的忙是跑了出来。 脸上红热不知所措,“哥,你媳妇儿、翠儿、翠儿姐、她、她好像要生了!” 第95章 全村的希望 “使劲!使劲啊嫂子!” 山洞里,女人们忙做了一团,此刻,她们没有接生的婆子,没有替换的抹布,没有烧好的热水。 所有的东西都要自己准备。 生过孩子的就往前冲,譬如孙佩芳、譬如蔡大娘,她们俩一个人在翠儿的头顶一个人在翠儿的腿下。 孙佩芳说道:“翠儿我喊一二三你就使劲啊,嫂子在呢,嫂子给你鼓劲儿啊。 一、二、三、使劲! 小花在旁边都要急哭了,全家上下就嫂子对她最好,她怕万一。 不行,没有万一。 “使劲儿嫂子,我给你力气,我有力气!” 说完紧紧抓住了翠儿的手,脸憋得通红一起使劲。 剩下的女人,周欢紧着烧水,招娣把孙佩芳给的布料子一遍一遍的浸湿给人送去擦汗。 李氏跪在地上满心满口的虔诚:“求如来佛祖,求救苦救难慈悲为怀的观世音菩萨,求求你们,别带走我儿媳妇,我愿意一辈子吃斋念佛,我再也不骂人了我,我给你们磕头,磕头!” 金老太太一脸鄙视的站在边上,心里想着:你这糟老太太,你要是好好护着你儿媳妇,她能今儿这么遭罪?” 山洞里的人已经很乱了。 听到翠儿一声声尖叫的男人们更乱。 此时山洞外面。 没有人顾得上那些山贼咋处置了。 要死的人能有活人重要? 孙富贵来回在洞口踱步,他想进去可老娘不让说这不吉利,他想崩溃大哭一场,可他怕翠儿听见了心里更生恐慌。 不解气咋整? 扭头给了地上的山匪一脚。 “都是你们!要不是你们在这里烧杀抢掠,我媳妇能早产吗!” 朱五六从身后保住他的腰身,紧着说紧着劝:“你别在这大呼小叫的你,你别把你媳妇吓着,她就是受了惊吓才这样,你能不能别跟着添乱。 我媳妇在里头呢,她也生了俩,元宝那时候差点难产,她最明白这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有你嫂子在,翠儿指定没事。” 想到了从前朱五六没忍住,眼泪一串一串的往下掉。 方才他神经紧绷绷的啥也不想,就只想着往前冲,可心在停下来了,他忽然后怕。 喜宝还没及笄,元宝还那么小,别人家还有老人给看孩子,可他们家只有他,他要是冲动点刚才没了,那他媳妇咋办?孩子咋办? 朱五六看向老四,忍着发火把人扶起来跪着。 四目相对,朱五六相信他看的出来,这里头他没有权利放人,也没有权利替这些受伤的邻居做决定。 要怪就怪你自己四哥呀,你怎么能占山为匪呢,你这些年得祸害多少老百姓啊你。 老四眼泪鼻涕一起流,摇头也解释不清楚了。 “我是被逼无奈啊,真是被逼的,当初你老丈人我师父他人没了,咱们镖行就解散了,你们是回家种地去了,可我有啥呀。 我以前也是良民,我就在山上过自己的,我那是先被上一个山匪欺负了,没招这才奋起反抗的。” 这话朱五六就不乐意听了,你没招你可以来投奔我们那,我还能见死不救咋的。 老四如鲠在喉,小声说道:“跟你不得一起死啊,你又没钱,没功名。” “你、”朱五六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一脚踹过去,再一次将老四踹倒在了地上。 嘴里还骂着:“我现在就替我老丈人收拾你我!我让你欺负他村里人!” 身后,孙兴旺和孙兴德那是一个抱腿一个拽腰。 真是服了,老朱大哥那身上的肉真不是白长的。 见朱五六动手了,那李氏的大儿就更不用客气了,心里的愤恨化作了一个个铁拳,重重的砸在了老四的脸上。 旁边的村民一看那早就想出手了,现在可算是不用忍着了,俩人薅起来一个,往死了打,往死了揍。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山洞里出来了一声非比寻常的声音。 是婴儿的啼哭。 “诶,嘘!”孙大壮站在洞口率先听到了声响。 在场的老少爷们身形顿时一顿。 “翠儿姐、是不是生了?” 生了? 孙富贵听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脚下一步也迈不动。 是孩子的声音没错,那他媳妇的声儿呢,媳妇咋没声。 眼前金光一闪,金老太太从洞口爬出来了个脑袋瓜。 喜气洋洋的喊道:“富贵啊!你媳妇给你生了个儿!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 大伙提着的一口气顿时也松懈了下来,朱五六上前拍了一下孙富贵的脑袋瓜,“愣着干啥呢!还不看看你儿子去!” “啊?啊、哈、哈哈哈哈!”孙富贵两手一拍大腿,一蹦三尺高,喜当爹的笑容压根掩盖不住。 他要去看他的儿,看他的媳妇。 山洞里,翠儿是生娃累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旁边的人也是累的,喊累的,一圈的女人挪不动步,围着翠儿瘫了一圈。 孙佩芳那嗓子里都冒火。 也不管那锅里的水是洗抹布的还是新烧的,咕咚咕咚就往肚子里咽。 周欢自始至终那就不敢回头,生孩子太恐怖,哪哪都是血,等孩子呱呱坠地的时候,她都吓瘫了。 她想开口拦住孙佩芳,别喝,容易拉肚。 再一寻思,拉倒,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全村上下因为小生命的降临都很开心,尤其是李氏笑的是合不拢嘴。 孙里长也开心。 谁说他们村要完啊,这不都活的好好的? 谁说他们不行啊,这不干死了狼,又干过了山匪。 伴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雪停了,风停了,一个崭新的小生命降临了。 孙富贵任由李氏抱着孩子,自己陪伴在了翠儿的旁边,外人面前不能亲,但额头贴着额头,他得让媳妇知道,他的关心。 “你辛苦了翠儿。” 翠儿笑的疲惫,摇了摇头。 “孩儿他爹,咱孩子命是村里人给的,要不让大家伙给娃起个名儿。” 对呀,孙富贵都高兴糊涂了,他差点忘了要是没有这些亲邻,那他从此会没有媳妇、没有孩子 瞅了一圈,孙富贵很是不好意思的开口,可家家户户文化程度不高,起不出啥像样的名字,尤其这是李氏家的大孙子,可不能得罪了她。 最后,孙里长点燃了烟袋子,嗒了一口,浑身血气上涌,浊气下降。 再没有比今日更舒坦的感觉了,沉吟了一会儿方才说道,“要不就叫孙望,希望的望,小名叫平安,怎么样?” 第96章 咱曾经也是学霸 平安平安,平平安安,不止是对孩子,也是对全村人的希望。 这一回孙里长是真的看到了希望。 瞧瞧平时最爱吵吵的那几个女人家围着平安乐呵的唠啥呢? “阿奶,你真是太厉害了,你手里那锅一扔,砰的一声,差点给我们几个小的炸下来。” 再想起来可是真后怕了,那锅炸了的时候,蘑菇云就在他们眼前。 得亏是他们爬的够高啊,要不非被那些碎石头蹦瞎了不可。 金老太太被围在中间,风头那是已经盖过了刚降生的小平安,妥妥的c位啊。 啥叫低调?不会。 “也没啥,就是个土办法,往锅里扔石头烧,那石头咕噜咕噜不一会儿自己就蹦跶起来了,咱就听个响。” “唉呀妈呀,你也太厉害了老姐姐,我还纳闷支锅干啥,那火都不够用了。 我当时别提了老心疼那点好容易出来的火苗了。 现在我懂了,这火烧的值得!” 女人们羡慕的眼神让金老太太有些飘飘然了。 可李氏的心都在娃身上,比起那些个拍马屁的要理智了许多。 “石头?啊……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年轻那会儿你给你老头子做饭把灶台炸了那次。 对对对,就是那次,你还被我孙大哥打了呢。 啊?是不是那回你记住的,啊?你别不好意思啊、啊哈哈哈哈哈。” 这个李氏,得了个大孙儿嘴也没个把门的。 刚才是谁跟菩萨许愿了的。 我呸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臭娘们。 就你脑子好,记得最清楚,要不是她当时厨艺不精,能让你在河边钻空子接近她男人。 一口恶气又要上来了。 金老太太刚准备反击,就听周欢在旁边给小娃娃们科普了起来。 “啥?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我阿奶的锅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 周欢看了眼惊呆了的孙小宝。 孙小宝仰着脖看他奶,俩人对视,孙小宝噗通就跪下来了。 抱着他奶的脚脖子,“奶别走,奶别走,我还没长大奶不能飞升。” “咋回事?” 孙小宝认为那既然周欢姐姐亲口说的那放石头在锅里就跟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一样,那他奶肯定是太上老君下凡了。 神仙下凡那是渡劫的,渡完了就得飞走了,戏本子里都是这么演的。 这么一搅合,周欢差点没绷住笑出了声,此时是强忍着抱着孙小宝一顿哄。 又拉着几个人到了另一边解释道:“比喻比喻,这就是个比喻,石头里面是二氧化硅和碳酸钙,一般的温度不但烧不化还会让他们分解出大量的二氧化碳。 就和孙悟空在炼丹炉里炸出来一个意思。” 众人:“……” 周欢拍了拍嘴巴,怎么又开始瞎说话了呢。 “姐姐就是说你的阿奶和太上老君一样厉害,不是说她就是太上老君,明白了吗?” 明白了,孙小宝这回算是喜极而泣了,从来没觉得他奶这么厉害,居然被周欢姐姐说和太上老君一样的牛,那再瞅他奶的时候眼睛里都是金光闪闪的。 周欢摸着几个小娃娃的脑袋瓜,一边夸奖这他们刚才有多么的勇敢,一边被孙小宝的说法给逗笑了。 而她弟周满,当所有人都佩服着金老太太的时候,他看着他姐的眼神满眼都是藏不住的佩服。 姐懂的太多了。 跟着姐有一辈子学不完的知识。 可……姐却说让他多看四书五经,还要以后……娶媳妇。 他怎么也不想不明白这些有啥关系,就是他姐这思维他笨的根本就跟不上好嘛。 想哭。 “诶呀?” 这一声久违了。 周满赶紧抬头生怕漏了他姐的什么新发现。 “姐?” 周欢乐的一拍手,“快!小满,快和姐出去捡宝贝!” 这句话小娃子们都听懂了,一起蹦高高的喊道:“捡宝贝,捡宝贝!” 一窝蜂的涌到了山洞口,顺着绳着急的往上爬。 爬的慢那宝贝就没有他们分享的份儿了,得赶紧的。 所有的人看着这些娃子高兴的样子那也是打心里的觉得愉悦。 除了一个人——山匪头子老四。 老四和他的兄弟们从被抓了到现在就被困在树干上,吃喝拉撒都在这。 那屁股底下都结冰茬了。 “小朱啊,小朱,看在咱们是熟人的份儿上,你放过我们,我们保证把骡子都给你送回来。” 他现在是想哭也挤不出眼泪了,一宿没喝水又打打杀杀了半宿,渴的要命。 朱五六别过了头,二话没说的给孙里长搀扶了过来,又从车上搬下了一把椅子让老人家坐下。 眼神始终不和老四对视。 不是为了避嫌,是丢人,是纠结。 棚子都打坏了,那是他们村女人们把自己的床单子狠心扯下来缝补出来的,现在没了。 还有小推车,车轱辘都给干断轴了,今后路还很长让大家伙怎么走。 “小朱啊。” 思绪被拽回来,朱五六弯身在里长面前,仔细的听着老人虚弱的声音。 “刚才翠儿生娃,哪起的火?” “啊、那个、是、” 朱五六吭哧瘪肚的说不出来,说出来就跟包庇犯罪一样。 这回老四可有力气了,紧着伸脖子喊:“是我,是我给的火折子,老爷子,我在这呢。” 孙里长点了点头。 大家都听明白了。 里长那意思是要放人啊,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了。 “里长。” “爹。” 周围的人都觉得挺委屈的,就被人祸害成这样,他老人家还要因为一团火感谢? 那他们真是废炮了。 “我话没说完。”孙里长好声好气道:“也不是什么都不用,孩子刚出生,咱们就在外头做杀孽那不是给孩子积德。 但是咱们也不能任人宰割,这样,他把骡子还给咱,从此咱们各走各的。” 果然,孙里长的话很有诱惑力。 他们这些山匪为啥要当贼啊,那不就是为了活下去吗。 要是连活都活不下去了,那还要那些骡子和马干啥。 “行、行、您老仁义,你放了俺们,俺们这就回去取骡子给您送回来,我要撒谎那天打雷劈的。” 孙喜民上去对着这人的脑袋就是一巴掌。 “都放了?都放了你们其他人跑了给我们设陷阱怎么整,依我看,不能都放,得留人质。” 谁是良民谁是匪寇啊。 这规矩里的小词说的老四都接不住话了。 心里吐槽了一堆,闭眼喊道:“我回去取,我去取来换我这些个兄弟还不成吗。” 朱五六心里软了。 商号里的江湖规矩他都记得。 他们镖行,讲究“以号为家”,特别强调互相帮助,最忌讳起内讧闹分家。 老四的这句誓言,他是相信的。 “要不、、我随他去,完了我带着骡子回来,不让他们跟着。里长看这么地行不?” 第97章 我们村的人那是相当厉害 一个人跟过去那不是羊入虎口? 孙里长不同意。 孙大壮自告奋勇站出来:“我跟朱大哥一起去,俺俩带着家伙,不信这人还有什么心眼子。” 朱五六摆手想说没必要,可没等说话,王屠户也站了出来,然后是孙兴旺、孙兴德。 闹什么闹啊,他这么说是心里有底,要不他这胆子碰到陌生人他敢自己去吗。 拒绝的话不等说,他金婶子也不是哪来的一身匪气,还开始添油加醋了。 “去,让我俩儿跟着去,给你保驾护航!一个时辰回不来,俺们就撕票!” 困在树上的山匪屁股下面一股暖流随着这句话一起漂了出来。 嗓音都变了。 “大哥,你可一定快点啊。” “大哥,弟弟们跟你时间久,你可别不回来呀。” 这帮人他们算是看明白了,那男女老少真不是白给的。 怎么就当初看走了眼呢? 金老太太哼哧一声,心里想着: 是不是觉着我们女人好欺负?是不是觉着我们庄稼人都是傻子?实话说,俺们那是自愿种地,俺们闯江湖的时候你们还在被窝里画地图呢。 睁开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瞧瞧我们这的汉子多威武,瞧瞧我们这的老太太多飒爽,瞧瞧我们这的娃子们多聪明。 那最聪明的周欢带着娃子又开始研究出新玩意了。 和我们斗,你们算哪根葱? 隔壁边上,被金老天太夸上了天的周欢也的确不负众望。 很是欣喜在地上展开地毯式搜寻,一面搜寻一面还不忘记嘱咐那些跟在屁后的娃娃们。 “你们没有我这样的手套,不许随便上手知道吗?” “知道了” 小娃娃们懒洋洋的声音参差不齐,只因他们不能自己动手玩,心里可遗憾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满和周欢弯腰去捡。 “姐,这样大小的可以吗?” 周欢回头打了个照面,一挥手:“捡的不错,收着。” “那这样的呢?” 周欢再回头,“也凑合。” 其实不只是凑合。 周欢他们很幸运,金老太太选的石头那都是大块的,炸出来的时候还很饱满,碎渣子极少。 同时,她的幸运和周满的幸运又不一样。 这场景和当初捡老厂子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就跟睁眼瞎一样一路上没捡啥玩意,但她弟弟特别出息一脚一个,那叫一个抓宝的手。 所有的小娃娃都不围着周欢了,都改围着周满了。 只因他手里拿着宝贝。 “这是个啥东西吗,亮晶晶的。” “真好看,像冰块似的,小满哥,你小心别给它捂化了。” 三两的手在空中比划着,一会儿十指交叉,一会儿张开了想摸摸。 犹犹豫豫只见听见狗蛋子说这玩意容易碰化了,生怕自己被粘包赖。 周欢笑了笑,直起身,干脆也不捡了。 摸着三两的头说道:“别怕,这东西不会化的,但是它现在还很锋利,这些棱棱角角给扎手的。” 三两吓得够呛,在旁边嘀咕道:“我不摸,我乖乖。” “三两乖,等一会咱们到河边姐给你找冰块玩。” 冰块有啥好玩的? 三两眼巴巴看着,还是这个好玩。 “姐,这到底是啥东西,一会你还要给它敲碎吗?” 敲碎干啥,敲碎了为啥不直接捡地上的残渣。 周欢站在原地扭扭腰,敲了敲肩膀。 琢磨了一番才和几个人解释说这东西叫玻璃,这种多面体的玻璃那就有给眼睛看的东西放大的作用,正好给楼先生和孙里长一人磨圆一个当放大镜用。 “哇——” 这东西真能放大? 几个小娃子很是惊奇的看着周满,等周满反应过来,立即将这东西放在了手套上,眼睛也凑近了去看。 果然,那手里面的雪花都被放大了,瞅着可清晰了。 周欢拍拍手,“行了,就这么四块就够了,给楼先生一块,给里长一块。” 剩下两个一个给金老太太,一个他们自留了。 要是小娃子们想玩那得排队借用才行,而且那很珍惜,因为这东西在他们眼里那是很金贵呢。 等天宝给这几个东西磨圆了,孙小宝拿到手里的时候那眼睛锃亮的都刺眼。 这是他奶给他得来的,他是娃子里独一份儿,别提多开心了。 趁老太太不注意,一脑袋攥紧人家怀里,亲脸蛋,要抱抱。 给别的娃娃那是嫉妒的要命了。 尤其是三两,一听说孙小宝得了一块玻璃,他却只有一个冰块那就更心酸了。 嘴巴都耷拉到脖子上了。 “呐,姐给你跑了好远带回来的一块冰。” “谢谢姐姐。” 三两心里很憋屈,可不能辜负了周欢的奔波,要知道小河离他们这也不近乎呢,刚天亮姐就过去了那很不安全。 “张开手心。” 三两乖巧的打开了手,冰冰凉凉的感觉一瞬间袭来,浑身哆嗦了一下。 再睁眼。 咦? 三两呆住了。 周欢笑着捏了捏额小娃的脸蛋,这古代的娃娃就跟年画里出来的似的,要不是现在逃难饿瘦了,指定得老可爱了。 “好不好看?” 只见三两往里面仔细一看,晶莹剔透的冰块里还有一只冻僵的小鱼仔。 他从来就没见过这么美的冰块,这么神奇的冰块。 周欢笑笑,指着说道:“这是标本,懂吗?只有你和元宝有。” 第98章 风里雨里我们一起 从洞里的火灭了再到重生起来,元宝就一直没有从被窝里出来过。 小小的身子始终抖的厉害,孙佩芳怎么抱也不好使。 孩子是一点精神头没有。 这一路,当娘的都知道孩子们跟着糟了不少罪,可没办法呀。 逃难就是逃命,过不上啥好日子。 以前元宝那被他爹宠的娇气样儿,孙佩芳本以为这一路上这孩子会很难带呢。 结果,元宝就是不知不觉之间成长了。 病了不吱声,挨欺负了也不哭,甚至看到孙佩芳哭、看到朱五六的手起泡了,还会给呼呼。 跟个小大人似的安慰他俩,给他俩抹眼泪。 再看眼下,病的都蔫巴了还强颜欢笑,只因她表姐给她独一无二的小冰块让她喜欢的不要不要的。 “元宝,你要喝药,喝了药才能好知道吗?喝了药姐姐带你去凿更多的小标本。” “恩恩。” 孙佩芳一直看着孩子也没管周欢,这孩子来来回回的怪让人操心的。 “你去河边了?你不许再去了啊,那冰面都不结实。” 周欢挠挠头应下。 其实她也是跟着233走,安全得很。 虽说233一开始不乐意觉得自己大材小用了,可也耐不住她美少女的求助啊。 嘻嘻。 “娘。”元宝裹在被子里虚弱道:“爹啥时候回来?” 提起朱五六,孙佩芳心里就是一紧。 谁也想不到她再见到爹的爱徒会是以这样的身份,十几年的功夫,那人从护镖人变成了抢镖人。 用道上的话叫背信弃义,忘了祖宗,忘了根。 她都不想原谅他。 可朱五六心软了,临走了怎么也让她跟人家说两句。 说啥?说你真出息,真给你师傅挣脸,一身的武艺没扔,都用来祸害人了。 她啥也说不出来,只是两眼泪汪汪。 现在,朱五六送他回去了,他想跟着他们那是不可能的,村民们没见过这种人,心里害怕的紧,被这伙人吓得晚上都不敢合眼睡。 大家的路已经出现了分歧,各有各的圈子了,没必要非生硬的捆绑在一起。 说句难听的,他俩是不会主动报官坑老四的,但以后他们要是被抓了,或者又祸害别人去了,那他们也管不着,他们就是小老百姓,没本事。 轻叹一声,心里始终慌得很。 “你爹去去就回,你先睡,睡醒了你爹就回来了。” 回是指定能回来的。 但回来的时候啥样那就不一定了。 此时的朱五六就是那农夫,送回去的那老四就是条蛇。 就在大家伙重振旗鼓等着朱五六牵骡子回来继续赶路的时候。 朱五六是被孙大壮用骡子给扛回来的。 “小朱?”孙里长手里的玻璃球吓掉在了雪地中,苍老的眼睛瞪大了往远处看。 “那骡子上是不是背着人呢?是不是小朱啊?” 大家伙一听,纷纷从帘子里面卸了货伸脖看。 “真是小朱,咋的了这是?” 他们不是好信儿,是真担心,那朱五六趴在骡子身上就跟咽气了似的,怎么喊也喊不醒,怎么叫也叫不应。 “怎么回事?”孙里长站起来了,这一幕差点把他又吓昏厥过去。 朱五六嘴唇发白,不能吭声,右腹下方还有一块伤口,那里的衣服都被砍坏了,暗红色的血清晰可见。 是他错信了老四。 错信了他们镖行的“义”字可以挽留住一个人的良心。 不,是他忘了,他忘了他老丈人提醒他的那八个字。 “利字当头,六亲不认。” 他怎么就能认为十几年不见的老友会一如既往的是能守住初心的人呢。 朱五六现在不想睁开眼,不想在大家伙面前丢人现眼,更不想听他们的数落。 孙大壮忍着气,捂着胳膊上刚包扎好又滋滋往外冒血的伤口道:“俺们一去,剩下那几号人就下来了,本来那山匪头子都答应好好的了。 也不知道那几个小贼又和他们吹了什么耳旁风。 等再转过来身的时候回头就要砍我,朱大哥是为了保护我才被人捅了一刀的。” “哼!”金老太太气的牙龈瞬间就肿起来了,“我就说狗改不了吃屎,贼就是贼,哪有什么好贼坏贼!快点的,让小朱上来我给他上药!” 山洞里周欢和孙佩芳也互相扶着爬了上来,一见到被人搀扶着的朱五六,孙佩芳红肿的眼泡子再一次决堤。 “孩儿他爹,孩儿他爹你怎么了?” 朱五六强睁开眼,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别让孩子听见,还活着,没死呢,瞎咋呼啥。 “郁金……郁金……”朱五六有气无力的指挥道。 周欢都被这老好人气服了。 “不能用郁金,那是活血化瘀的,你这伤口滋滋冒血还敢用郁金?” 金创药顶上就完了。 车外头,孙里长拽过孙兴旺问道:“骡子回来了,那那些山贼不会追过来?” 孙兴旺想起了临走前孙里长的话——不杀生。 那手上的血怎么解释呢? 为难开口:“我们原地就给他们解决了。” 本以为是动了杀孽,孙里长那是要生气的,谁知孙里长听了这话像是大石头落进了深海里,彻底沉住气了。 “好好,解决了好,咱们是替天行道了。” 然后看向了身后还被捆着的人。 这一个个的听到风声那都欲哭无泪了,没有比他们还绝望的。 求爷爷告奶奶骂老四哥他不是好东西,怪自己跟错了人那都已经来不及了。 上了贼船下不去了。 只能奢求各位好心人给他们留条命。 孙里长挥了挥手,当即决定今天流的血就到此为止。 “不给他们松绑,也不动他们,就让他们自生自灭,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知道不用立刻赴死的山匪们,咣咣的用后脑勺去敲树干,嘴里满是感激:“多谢老爷子,多谢老爷子。” 车里面,朱五六有了力气,就开始冲外面说话。 “对不住了大家伙,是我耽搁你们了,你们要是等不及了就先走,不用等俺们家,我叫我外甥女把图给你们画出来,不耽误你们。” 车外面,鸦雀无声。 朱五六说完话也就合眼了,心里全是那几个老婆子掀开帘子破口大骂的样子。 可事实上。 李氏知道自己那是村里人都知道的嘴最损的了,要是有事儿她肯定第一个不满意。 这回先表态:“咱们其实也都累了,我家娃小被子还没缝好也不着急走,反正我家不急,要走我家就等小朱家一起走。” 第99章 日子还得继续过 此时此刻,啥叫远亲不如近邻,朱五六终于明白了。 曾经的老四那是和他一个窝里吃过苦的挨过揍的,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至少在朱五六的心坎里,老四是挚友啊。 可没多久之前就因为他兄弟说了几句谗言,他就要和自己的乡里乡亲拼命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要不是这大冬天他们穿的衣服厚实,死在雪堆里也是未可知的。 可这些平日里不待见他的邻居们,却稀里糊涂成了一张张贴心的金创药膏。 “要不还是走,让小朱在俺家车里躺着,我家娃娃这几日都躺乏了,正好下地走走路。”金老太太说完眼神紧着给孙里长使劲。 往后看看啊,树上还捆着山匪呢,你不搭理他们,就把他们扔在这啥时候饿的要死要活你这老货又该心软了。 咱就该往前走着,眼不见心不烦。 “对对对,咱们走,早些走,赶天黑前咱们到下一个地方再歇脚。”李氏叹口气,很是羞赧的说道:“我家小孙子刚出生马车里得可着他们娘俩来,要不我这也能塞下小朱。” 金老太太想着:你就在这和稀泥,你是不是还嫌弃怕小朱的血染到你家车里不吉利呢?你要真有这份心啊,我把我的车让给你孙儿坐,你让小朱去你那啊。 她就这么想想但没有说话,怕破坏了大家伙好容易建立起来的团结。 孙里长气色好了许多,嗒了一口烟。 “欢儿啊。”招手喊着周欢过来,真诚问道:“这里头除了你舅就属你最熟悉路线了,咱们还有多久能到镇江你说的那个狮、狮子口啊?” 里长这话那就是问到点子上了。 问的很是时候,早在朱五六没回来之前周欢就和233问过了,主要是因为自己也很着急,不知道这天寒地冻的日子啥时候能结束。 “孙阿爷,您不是不去狮子口吗?” “是啊爹,这路我都认得差不多了,下了山往东边走那就到姐住的县城里了,你问欢丫头这事干啥。” 孙里长摇摇头,他不放心啊。 “看见了,这一路咱们人不能分开,一分开就容易出事,人和人不能分,人和牲口也不能分。 咱们要是到下一个县城就落脚了,那最后的几户人家怎么办?” 没等孙里长说完,孙喜民就打断了,意思是你老怎么还惦记着全村人的事儿啊,他们身子骨都比你好,咱们先落脚了才行啊。 他可是来之前都给姐通气了的,姐现在肯定收到消息了,指不定就在城门口接人了,您也心疼心疼你闺女,心疼心疼我们哥几个还有你大孙,大侄儿们。 孙佩芳在帘子里听得不是滋味,其实里长最担心的还是他们家。 这一帮人马里只有他们家是要去镇江坐船的,朱五六现在受伤了,没人护着老人家不放心。 “里长,俺们家也不急着走,欢儿啊,你舅这伤不能受颠簸,再说咱家小推车车轱辘也不好使了,依我之远见咱们还是先就近去县城里养几天。 咱们村人现在不缺钱,就缺个热乎地,给刚出生的平安洗个澡。 给咱们这些人都洗个澡干干净净的。 你带路!” 孙佩芳都这么说了,那周欢也没有别的想法。 而且她舅母说的话很诱人。 暖和的房间里洗个热水澡,我的妈呀,那得多享受啊。 她她现在能搓下去二斤泥。 “好好好啊,快了过小年了,咱们就不稀折腾,我家这猪有肉,回头找到地方住下了,我给你们剁肉咱们吃饺子。” 李氏乐的合不拢嘴,自抱了孙子就跟换了芯儿似的,率先带领大伙做起了好人好事。 王老婆子也很赞成,且自告奋勇道:“我这还有些一颗酸菜,你们谁爱吃酸菜馅的,我来包。” “那我出面粉。” “我家出油,我家黄豆今年结得多。” “我出冬菜,咱们过小年去。” 这一道道菜张口就来,一点也没考虑身后被绑在树上流哈喇子的几个人。 众人说的欢实,殊不知车里边的朱五六已经泪流满面,从此不想再吹牛自己在外头有多少个牛叉的朋友。 有松树村的各位,这辈子值了。 就这么说,就这么干。 松树村的各位,准备上路了。 要说去县城能歇脚,大家伙浑身都带着劲儿呢,尤其是金老太太,那给朱五六上药的时候乐的力度都掌握不好了。 朱五六嘴唇都咬紫了,要不是碍于他金婶一番好意,这时候非得张口问问不可。 问问他金婶你给你大儿也这么上药的?你要是这么给他上的药,他早就疼醒了。 旁边的孙佩芳也关不上这些,托了金老太太的福气她也上车坐了一回,得趁着骡子车里的亮给几个男人的衣服缝缝补补上。 得亏他们家出来的时候衣服都带够了,不然现在像啥也没有的孙大壮那就得光膀子了。 “大壮啊,你看看我给你缝的行不行,你看袖口这紧不紧。” 孙大壮从里长车边上跑上来,嘻嘻哈哈的哪像个胳膊被人砍了一刀的,整个一精神小伙啊。 “嫂子这手艺我还有话说,那我是欠揍了。 衣服放嫂子那,等到了地方我给我哥这衣服洗洗我就换我的。” 孙佩芳笑了笑,“你洗啥,啥活也不用你干,你护着我家老朱了,嫂子给你缝衣服是应该的。” 孙大壮也跟着笑笑。 咋就啥都不用他干呢,那你家小外甥女都给他分配好任务了。 是他心甘情愿接下来的。 一开始,看见了孙大壮手上,周欢就叹息这松树村算是瘸了一员大将。 可转眼又看孙大壮根本不拿这点小伤当回事,那周欢也就不用在这和他绕弯子了。 “大壮哥,雪刚下完路不好走,这最近的县城依咱们现在的速度得走十几个时辰呢,而且还不算晚上,晚上太黑了,咱们火种有限,再不能浪费在这上头。” “妹子,那你说咋办?” 周欢抿了抿嘴唇,双手合十的拜托着孙大壮,“今晚上咱们没有山洞可住了,这树林子里越往下走越没有那些个避风的地方,树木也少没法搭木棚子。 我想啊,你的手艺是咱村最好的,我想咱俩一起盖几个冰屋,那对你来说肯定不是什么难事。” 第100章 俺家也有儿子了 先是木搭子,接着是冰屋。 孙大壮啊孙大壮,你怎的就这么好运,人家逃难活下去已经是苦难,你却能学到这些的东西,还是楼先生说的对呀,学海无涯,活到老学到老。 这么一想,浑身都是劲儿。 这事说是他们俩人干,其实周欢就是个指挥的包工头。 而且孙大壮就是再有能耐一个人也干不动啊,真别说,这次不仅是技术活了,还是个体力活。 有力气的男人都得上。 周欢说了。 “大家凿冰的时候注意点,尽量别让冰出现裂缝,四四方方的是最好的,不能做到四四方方的话也别太过分了,不然那就是白凿,冰屋回头不结实那是要砸死人的。” 前面说啥听不见,最后一句几个老太太听见了。 嘴里的大葱一下子不香了。 金老太太小心翼翼的打着出溜滑走到她儿子们的身边,“你可好好的凿,你让欢儿看看你这东西成不成,不成别瞎整,砸坏了自己可得不偿失呢。” 孙兴德把帽子紧实了一下,眼睛瞄上瞄下的,又回头看看他家的骡子和牛。 明白了。 这车上今晚是要住老人孩子是,没有他们哥俩的份是。 是不是亲娘啊。 男人们继续埋头苦干。 “妹子啊,这玩意你看怎么摞。” 周欢被孙大壮喊了过来,绕着空地走了一圈,用步子丈量好了大小,点头道:“就这了大壮哥,咱们现在这个地方确定门的位置,然后从这两边起头,就就绕着我站的这个地方开始摞雪块。 不对不对,先把我说的这一圈挖出来,挖个差不多能躺下人的位置就成。” 孙大壮拍了拍手里的雪,点点头,“行,瞧好你。” 他们家这伙人除了朱五六手上之外能上的男的都上了。 包括最小的三两和最文绉绉的周满。 看见周满都上手了,这家里的孩子们是最反对的,因为周欢姐姐说了,周满哥哥的手以后是要拿笔杆子的,一字千金,那要是干活受了伤怎么可以。 哎,怪就怪他们的干爹,不争气,受了点皮外伤就起不来了。 孙佩芳听娃子们这么说捂嘴偷着乐。 她笑容里掺着泪。 依着朱五六的话,她没有把孩儿他爹的阵势情况告诉孩子们,这里头只有她和周欢是知情的,不管是不是亲生的,那朱五六都吓死命令了,不能吓唬着孩子。 要是他们知道家里顶梁柱出事儿了,心里得多惦记呀。 当时孙佩芳还埋汰他来着,说:“你还顶梁柱?你就臭美去你。” 谁知现在被打脸的是自己了。 别看天宝和三两是外来的,现在混熟了一口一个干爹干娘的叫着,可朱五六出事儿了那是真帮衬着家里呀。 天宝说:“干爹你快点好,我还小干不动这些活,赶牛车我已经很累了,喏,把我那瓶金创药也给你。” 这其实是小伙子长大了爱你在心口难开。 再看三两:“干爹你还疼不?你哪疼?我给你揉揉。” 此时,这两个男娃就跟对亲爹一样对朱五六掏心掏肺的好,朱五六很是感动,想起来一人一个手掌好好的揉巴揉巴两个孩子。 而自家的闺女,没过来看他他也能理解。 “听说元宝病了?我走之前就瞧着她不大好,现在咋样?喝药了没?” 喝啥药啊,就是周欢说喝药元宝才喝下去一碗,不然像以前似的喝药那就得拿着鞋子揍她吓唬着才肯喝。 孙佩芳现在照顾朱五六,元宝托付给喜宝了,她没办法,没有三头六臂呀。 “元宝身子骨差一些,但风寒这是小毛病,昨儿欢丫头给她个冰块给她乐够呛,精气神都好多了。” “那行,晚上我去睡那冰屋去,你和欢儿照顾着元宝点。 我先不去看孩子了,我要去了她俩指定往我怀里钻,我这伤口还疼,不能使劲。” 孙佩芳就忍不住的想埋汰他,说他又臭美了,她咋就不信孩子都黏糊他。 可等到了晚上,再一次的打脸打的那叫一个快。 元宝好容易睁开眼,第一句就问:“爹回来了吗?” 孙佩芳抱着哄人。 “早回来了,你爹身上脏怕给你和你姐衣服整埋汰了就在外头冰屋住了。” “真的?” “真的。” “那你抱我起来看看爹。” 嗐——孙佩芳给元宝身上裹了两层棉被,谨慎的掀开帘子给元宝看看朱五六往冰屋走的那出,元宝这才放了心。 “爹咋还用人扶着?” 孙佩芳眼神飘忽的,打马虎眼道:“你爹高兴了和你大旺叔喝了点小酒,别管他个酒鬼。” “爹才不是酒鬼。” 孙佩芳赶紧给元宝抱回来让她安分的躺着,哄着道:“嗯呐,不是不是,你饿不饿了?娘给你整口吃的?” 元宝摇摇头,她不饿,就是累,怎么睡都醒不过来的累。 此刻,住在外面的是朱五六、周满还有天宝。 住在车上缩缩着的是楼德华还有孙佩芳几个。 周欢是一百个想住冰屋的心,马车里实在是太挤了,没法躺,没法伸腿,一个个肩膀挨着肩膀窝着睡。 不时的她就叹出一口气,恨不得自己也变矮点。 变成三两或者元宝那么矮。 最好像元宝,虽然生病了那现在确实他们这最幸福的了,孙佩芳给打横抱着成了车里面唯一一个躺平睡觉的人。 就在这周欢羡慕的、难受的睡不着的半夜里,最让她羡慕的元宝开始止不住的咳嗽了。 越咳嗽声音越大,车里车外都能听见。 “是不是渴了?娘给你下车点火烧水去哈。”孙佩芳的眼皮子直打架,招呼过来了周欢接应就要下车干活。 小家伙没吱声,先憋着不咳嗽,但是忍不住啊,咳咳咳的,一声接着一声。 “舅母,别怕浪费火了,点个灯,我给元宝上上药。” 周欢听着这咳嗽声太熟悉了,不像嗓子出来的声,像是气管喘不上气。 幸好她兜里时刻揣着救命的老厂子水,这时候也别掏棉签了,直接用手给元宝在鼻子里转悠了一圈。 可娃子还是不好,且灯光一照,小脸红的厉害。 给周欢都吓着了,“不对劲不对劲,元宝这是不是发烧了呀,这鼻子里都烫手。” 第101章 父女一条心 必须点火,点亮一些,孙佩芳要看看孩子病成了啥样。 就这一瞅,还真是被周欢说对了——孩子发烧了。 从里到外红通通的,就跟被开水烫了似的,这么形容不对,元宝像开水,现在谁碰她她就烫谁。 “舅母,快起锅煮点药,喜宝,你去下面捡两个冰块上来,三两、楼先生得麻烦你们先出去了,我要给元宝换衣服。” 楼德华很是配合,小老头搓了两把脸就抱着三两爬下车了,转身就被孙里长请进了自家的马车里。 不大一会儿喜宝的冰块也送过来了。 周欢二话不说就用自己的手套包在了外头,解开了元宝的衣服,一块冰放在额头上,一块放在元宝的怀里。 “你这干啥呢,孩子一直喊冷这是冻的,你咋还用冰块,这大冷天的你妹受不住。” 周欢扒楞开手脚慌乱的孙佩芳,有理有据道:“此一时彼一时了舅母,你没看元宝一直喊热吗,她浑身太烫了靠这中药就太慢了,得先给她身子降温。 你们把门帘守好别让那贼风进来。” 物理降温周欢就没指望他们听得懂,可眼下没时间解释那么多了,元宝的病来的太突然,这荒山野岭的也没有个能给她泡澡的地方。 此时此刻,周欢才发现,他们的队伍里什么能人异士都有,就是缺了路上最重要的一位,大夫。 反正也是半个不死之身了,当初就应该冲进县衙把吴又仁带出来。 有了他在,无论如何全家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手忙脚乱。 孙佩芳手哆哆嗦嗦的,眼神一会儿看看锅,一会儿看看元宝。 舌头频繁的舔嘴唇,给周欢都看着急了。 “舅母,你别慌,元宝肯定会没事的,喝了药就好了。” 人就是不能听劝,周欢一说完,孙佩芳心里的委屈一下就被放大了。 她尽量克制着,压低声音说道:“你说咱们怎么就那么倒霉,先是你差点被卖,接着就是你老舅被打,刚赚点钱以为能过好日子了,瘟疫又来了。 咱们逃命的日子里没有一天是好过的,这雪山里每天我都冻得受不住,还得起早贪黑的给大家伙缝衣服。 我都把我的棉花悄悄掏出来给元宝了,可孩子还是一直喊冷,我这做娘的……实在是太没本事了。” 哭声被压在嗓子眼里,周欢看了都心疼。 她没有插话,她知道堵塞在心里的东西早晚要发泄,要不大喊一场,要不大闹一场,如若这些都对他们这些原住民太疯狂,那周欢就默默做一名倾听者。 让孙佩芳把心里的委屈诉说完。 “我生喜宝的时候家里还有点爹娘留下的闲钱,怎么的也能一天吃上一个鸡蛋,可我生元宝的时候年岁也大了,家里条件也不好了,吃不着啥吃的,所以元宝的身子才这么差。 怨我,都怨我。” “娘亲……” 元宝的声音像蚊子一样有气无力,孙佩芳得知孩子尚有意识在忙是擦干了眼泪换了周欢看锅,自己挪到了元宝跟前将孩子抱在了怀里脸贴脸的去感受孩子的温度。 “元宝这样受不住的,我去喊爹。”喜宝说完就要下车,被孙佩芳瞪眼睛拦住。 要是孩子能好些就别折腾朱五六,他那刀口虽然不深但也不能抻着容易开裂。 他这来这能干啥?只能干着急。 可俗话说那女儿就是父亲上辈子的小情人,朱五六受伤后不敢翻身,浑身累的睡的也沉。 可就奇怪了,就在元宝咳嗽不止的时候他忽悠一下子就醒了,身子狂颠了一下这给身边的天宝和周满吓的,顿时也被惊醒了。 “舅你做噩梦了?” “干爹?”天宝揉揉眼睛,一拧脖咦了一声,顺着这声,朱五六臃肿的脖子懒洋洋的一转。 果不其然的就看见了车棚里微弱的火光。 再伴随着他噩梦里元宝哭着喊爹的模样,他这心就跟着七上八下的了。 说啥他都得起来瞅瞅。 这一瞅吓坏了。 “闺女呀?闺女你能听见爹说话不?” 从掀开帘子就看见一家子在忙活。 最里面的元宝干嘎巴嘴,就是没出声,朱五六是忍着疼弯腰再弯腰,都贴到了他闺女的最边上那都是一个字也听不见。 给他吓完了。 “舅,你先让开,元宝喘不上气你得让她鼻子先通气。” 朱五六咬着牙往回缩,豆大的泪珠啪嗒掉在了元宝滚烫的手背上。 全家人是不想惊扰了大伙儿可还是得惊扰。 尤其是觉少的孙里长自把楼德华他们请进来就一直闲聊天,根本也没再入睡。 不大一会儿,周围一盏盏油灯亮起,李氏挡在门口怕有风灌进来,下意识低估了一句:“小朱家是咋的了?孩子不是得瘟疫。” “我呸死你个老太太!”金老太太才不给人脸,破口大骂:“一看你当初在村里就没好好听,那瘟疫发病那个快还至于等到了现在呀!你是一天不格楞嗓子我看你就难受。” 诶呦呦你听听,她就是随便说了一嘴,心里根本没往那方面想,怎么现在别人有气就冲她使呢。 “朱大哥,你家药够不?我家这还有你给的药,用我的。” 紧接着下一家也跟着说道:“小朱家的,用我的药,我岁数大了也使不上这老些。” 容不得朱五六感动太多。 因为元宝喝了药就是不见好,给他逼得没法了,抓着周欢的肩膀就问:“你懂药理,你给看看元宝应该吃啥药?” “这……”周欢头回觉得整个人是无力的,和朱五六红肿的眼泡一对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舅、你理智一点,我懂一点可我也不是大夫啊,是药三分毒咱们不能给孩子瞎用药,我就知道这板蓝根能预防得病,可现在元宝这烧的实在太凶,光靠这个怕是不行的。” 板蓝根不行,她的特效药也不行,朱五六欲哭无泪、无计可施。 就听见孙佩芳抱起元宝都开始乱喊乱叫了。 “孩子别走,娘在这呢,孩子别走。” “特娘的。”朱五六咬着牙埋头骂出了一句,作为松树村的老农他护着一村子人走到现在,可作为父亲他竟然没法保护自己最小的孩子。 “朱大哥,咱放鞭。” 第102章 把瘟疫炸走 放鞭干啥? 孙大壮在帘子外面将从那猎户家拿走的最后一挂鞭提了出来。 只因他们庄稼人里流传着一段话——放鞭炮能治病。 医书上也说过,传染病始于大雪,发于冬至,长于大寒,顺着这个时间点那说白了那就是年兽在作怪呢。 他们庄稼人年年到了这时候都得放鞭炮驱赶年兽,只要年兽走了,那全村子的人就能身体健康,福寿延绵。 朱五六听得一愣一愣的,都不知道周满和孙大壮啥时候知道的这些。 俩人一唱一和的说的倒是很在理的样子。 他犹豫道:“可是…要是再招来啥东西咱……咋整?” “招来了就跟它干!”金老太太快成好战分子了,一提干架血气就上涌。 尤其是孙里长还挺支持她。 “金大妹子说的对,干就完了,咱这一路干的还少?啥都见过了咱们还怕再来点别的?” 也不用你家同意,这都是我们这些人自发的。 点火! 放鞭炮!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树林子的乌鸦那都吓得飞高高了。 边飞还边说:“闹不闹死个鸦了,昨儿就是这伙人放炮给咱们炸过来了,现在又放炮给咱们轰走了,敢情这是追杀咱们呢。” 林子下面,元宝始终不见好。 平时朱五六也是个求神拜佛的,可到了性命攸关、尤其是涉及到了他俩闺女,那他就不是从前的他了。 菩萨佛祖的他都信不着,他怕那些神仙太忙,不搭理他们可怜的小娃娃。 而且若是他们能看见他们受苦受难,能给他们一些慈悲,那怎么还要折腾他们种地的,让他们无家可归,连地都没有了。 不行。 他不能再等了。 周欢的话说的对,得找大夫……大夫! “诶,舅你这是干啥?” “孩儿他爹你要把孩子带去哪。” 朱五六咬着嘴唇不由分说把孩子被到了后背,窝着腰的往前走,没空回头解释只安排工作。 “欢儿你找个树枝子把火点上跟我走,最近的县城还有多远,咱们现在就出发。” 朱五六是疯了吗? 大黑天的背着孩子就要走? 再说他自己身上还带伤呢,再背个孩子能走多远? “大哥我和你去,咱俩轮着背。” “我也跟去,这山上不安全,你们俩人指定不行。” 朱五六没空摆手,“你们都走了,这边的人咋整,这是俺家的事儿你们别管了。” 没等话说完呢,朱家人都下车了,村里人能下车的也都下车了。 谁家有水的挂在周欢的脖子上,“还有多远的路?渴了路上喂你舅喝水。” 揣着大蒜的顺道塞给了孙佩芳,“这东西辣,冬天咬一口能暖身子。” “把棉被给孩子披上。” “牵我的骡子,我的骡子壮实。” 不能坐骡子,骡子一撅一撅的没有脚快,此时已经顾不上累不累,朱五六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他得让他闺女活下去。 最后,出发要往县城里走的只剩下了朱家的几口人,三两因为太小被单独留了下来。 全队人看着远去的一家人心揪揪着,李氏双手合十求神拜佛,三两更是在孙大壮的怀里扯着嗓子就哭:“你们早些回来!一定快些回来!元宝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一路上,朱五六像是不知疲倦的老牛,要不是元宝病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能突破极限,带着伤在雪地里踏着雪跑。 冬天的深山里,氧气格外的稀薄,周欢跟的口干舌燥,脚下的雪快到了膝盖,走一步跟平时走三步似的累。 天宝见状紧忙两步并一步上前接应起了周欢。 然后,全家人就跟传火炬一样,孙佩芳又接了天宝,喜宝又接了孙佩芳,楼德华接应了喜宝,最后拿着火炬的是周满。 他们俩男孩也想帮朱五六分担分担的,可朱五六不同意,孩子一折腾胸口就呼呼进风,那容易发病了有生命危险,他不能冒险。 宁愿自己一直累着,也坚决不撒开背着姑娘的手。 这期间,周欢也没闲着,她得一心二用,一边问着233前面路在何方,一边看着路在脚下。 所有人在护送元宝的同时也得保证自己的安全。 “还有多远?” 233:“照你们这速度怎么的也得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 那朱五六可挺不住,元宝也未必在这颠簸中挺得住。 元宝此时还在一遍一遍的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喊热。 就在她喊冷的时候,周欢一紧不管不顾了,冲动的小火苗又一次被点燃了。 她解开了领子把外棉衣脱了下来,披在了元宝的脑袋上,周满紧张的大叫道:“姐你干啥,你这样待会儿你也的病倒!” 可话刚说完,周欢扭头就道:“你也把外套脱了给老舅那手和元宝的腿那裹上。” 怔住不到一秒钟,周满就将衣服也脱了下来,上前弯着腰给朱五六的手裹上了。 这是他们唯二能做的事情。 保证朱五六的体温,让他扛过未来的三个小时。 孙佩芳折腾的上气不接下气,被喜宝扶着捂着胸口,“你、你们俩再病了可不中了,快、快把衣服穿上。” 周欢不听,拉着周满的手就跑到了最前头准备下一轮火炬接力。 她想着:病,是无可避免了,但舅母你放心,我和我弟死不了。 反倒是你们,你们没有我们这待遇,你们太脆弱。 我这是保护你们呢,我在元宝眼里那可是侠女姐姐。 而且她相信,这一定是全家最后的苦难了,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事与愿违,就在朱五六呼哧带喘浑身无力、楼德华也被队伍落在了身后的时候,天上飘起了片片雪花。 半个小时后,雪花又成了鹅毛大雪,悉数的落在了几个人的头顶上。 朱五六脸上裂出了口子,他的哭声大于喘息声,对着前路一眼望不到的黑暗就开始喊。 “老天爷,你能不能心疼心疼我家,心疼心疼我闺女,我们家从来没做过坏事,没害过别人,我、我求求你了。” 可老天爷就是不听他的,雪一直下,一直下,下的脚下越发的沉重。 下的楼德华体力不支最终倒在了雪海中。 天宝停下了脚步忙时回头去扶着人。 “先生,我知道您担心您的女弟子,可您说您非要跟来干什么呀?嗐、这不成添乱了吗。” 他不跟来能行吗?眼下是宵禁县城都关门了,再者说了,万一又碰上像凤台县县老爷那样的人,他们朱家吃不了还得兜着走。 楼德华累得说不出话,得等他喘匀了气。 就这样顾不上回答天宝,也顾不上跟上队伍,只能望着几个人踉跄的身影铆足了劲的喊道:“到了城门口提我名!提我好使!好使——” 第103章 江河(三更,你们要的官配) 清门县外,江河翻身上马,刺骨的兵刃收回腰间,身边的守卫赶紧双手递上了一件镶嵌着金丝边的墨色狐裘。 垂首说道:“小侯爷,夜深露重,山林子里雪大不安全,您还是回去城里休息,属下们在外头巡逻就成。” 头顶上的少年阎王没说话,城门的守卫就始终这样拱手埋头,抬头也不是,低头也不是。 过了好一会儿,头顶上的人才收回了深邃的目光,清冷的问道: “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什么? “啊?”底下的人没反应过来,他瞄着少年身后的精卫,一个个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大半夜瞅的人瘆得慌。 江河冷眼看着马首下面呆头呆脑的奴才,轻嗤了一声,很是不屑的说道:“就你们这耳朵还说要守城呢?连炮竹声都听不见。” 说完缰绳一勒,带着后头的将士就是一声号令。 “你们几个跟我走,其余人留下待命。” 与此同时,还在负重前行的朱五六一家像是彻底没了希望似的将一步变成了三步去走。 山里的路坑坑洼洼的一路走过去,那是深一脚浅一脚,朱五六几次差点扒在了地上。 是周欢,是孙佩芳一次又一次的给他扶起来。 且他嘴里还不停的自我洗脑着:爹能行,爹能挺住,闺女你也要挺住,爹一定救你。 几乎是心灵鸡汤刚灌下去,朱五六眼前的火种忽的被风一闪,灭了。 几个人唯一的照明工具就这么没了,像是老天爷故意要欺负他们似的。 朱五六的手还绑在元宝的腿上,脸先着了地,孙佩芳一边扶人起来一边捶胸咒骂着:“老天爷你个不长眼睛的东西!你凭啥这么对俺们!凭啥!你就会欺负老实人! 雪呀,我求求你别下了,给我们,给我的娃留条活路。” 喜宝看着家里人在风雪中冻红的脸蛋,还有结霜的眉毛眼睛,哭声根本压抑不住。 此时再往前走一小时那就能到地方了,周欢脸被大风吹的生疼,她差点就要放弃了,寻思爱咋咋地,要是非要经历生离死别,那就让她先没。 只因留下的人才是最痛苦的,她不想经历这种痛苦,若不然就和233商量她那些个积分她都不要了,她选择从头再来。 “姐,前面好像有亮。” 有周满的这句话格外有力量,咱也不知道那个亮是不是海市蜃楼,是不是他们要离开人世前最后的奢望,总之这句话很振奋人心。 振奋到几个人奔着火光就站起来,用极快的速度开始爬行前进。 “元宝,元宝,咱要到城里了,你挺住,挺住。” 这一刻,全家人收起了崩溃,还没到崩溃的时候,火光在向他们逼近,一切还来得及。 可周欢发现,他们越走越不对,前面的火苗不像是县城里的,倒像是鬼火,七上八下、忽忽悠悠的正朝着他们逼近。 只能听见风雪声的树林子里,似乎还能偶尔听到几声烈马的嘶鸣。 “人,有人,是人!” 这时候甭管是谁了,也压根冻的不去寻思是不是山贼匪寇,只要偌大的树林里能碰到人就代表有希望。 “嗳——嗳——”周欢使劲儿的呐喊,可劲儿的挥手,“这有人,往这看这有活人!” 她一个人力量薄弱,得靠着元宝和周满齐声呼唤才算是能和这风声较量的不相上下。 而寻找活人正是江河这一次出行的目的,仿佛是击中了他心里的想法一样,在雪越来越深的雪坑里,即可带领小部队全体下了马。 随行将士按弧形排开,两人在前,三人垫后,将江河护在了正中间。 “爷,好像真是人。”虎子将火把凑到了江河的眼前,只见江河一口吐掉了嘴边的狗尾巴草,一挥手沉声道:“救人。” “是。” 一声令下,身边的将士火速的就奔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江河不紧不慢的走在后面,他自小在边塞长大、金戈铁马中生存,耳朵和眼睛都练的比常人要灵敏。 此时透过风雪,他约莫能看见对面的六个高矮不一的身影,且在心中大致盘算了这些人的来处。 深山老林,大雪纷飞,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却有一行人从这最不好走的山路穿越而来,第一反应是“非奸即盗”,他早听说清门县的人提过这山上有山贼拦路的事情,据城里的百姓说,这条路好些年都没人敢走了,上路的人都只见去不见回。 能从这山贼手里安然无恙的逃脱的机会几乎是零。 可等这伙人被带回到眼前的时候,江河心里就像是缺失了一块。 他失算了。 一家六口,夫妻俩带着三个女娃娃,一个男娃娃。 “爷,这几个人已经冻僵了,据这男孩说他表妹发了高烧,他们一家是要进城去看病的。” 顺着虎子手指的方向,江河看见那男人的身上的确背了裹着里三层外三层衣服的小团子,看样是个不大点的小娃娃。 发烧这件事,应该是个不争的事实。 可男孩? 江河神色一顿,别开目光将身上的狐裘摘下披到了扎着丸子头的“男孩”身上,随即吩咐道:“扶这几个人上马,回城。” 不能、不能回城。 周欢浑身几乎僵硬的跪在雪堆里。 “后面,后面还有人、大后面、还有。” 江河沉声道:“你们后面还有活人?” 周欢点点头,就在对方伸手的瞬间,她再也没有力气往里吸溜的大鼻涕不经意的就涌了出来。 全沾在了对方的手里 “你!”虎子都吓傻了,他才不管这些这些人是贼是民,他们家小侯爷打仗这些年也没有被这么玷污过。 瞧瞧他家爷左边的眉毛都不经意的挑了一下,这指定是嫌弃了。 虎子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了手帕紧接着赶紧将毫无意识的始作俑者一把推开。 “你先带这几个人回城安置上,再叫多些人出来接应。” 不动声色的将手指擦干净,江河留下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带人继续往更远的山上走去。 顺着他们的脚印,一路向北。 他走了,朱五六扎在雪里的头也被人抬起来了。 周欢被扔在了马上浑身也回暖了。 要不说在东北,那人身上没穿貂就跟鸟儿没有了羽毛一样。 现在的她别提多暖和了。 虎子一脸嫌弃的看着一点不客气趴的“男孩”,心里嘀咕道:“你死定了你,你死定了,你玷污了我家侯爷你完蛋了你。” 第104章 有因必有果 顺利进城,没有阻拦,没有波折。 甚至比他们一开始想象的还要幸运,这位虎子爷直接给他们送到了县城里最大的药膳堂,且隔壁就是间三层楼的客栈。 “今晚上你们就住隔壁,掌柜的那头我们的人已经安排好了,到那把姓名和户籍报上,再把进城的缘由填上,这一段时日不许随意走动。” 虎子付完钱,迟迟没等到身为寻常百姓得到施舍后的感恩戴德,等回身去看的时候,发现药膳堂屋内的长凳上,一家人坐的那叫一个整整齐齐。 一个挨着一个,一个靠着一个,眼神齐刷刷的看向屋里正被大夫把脉的元宝身上。 朱五六的肩膀头上左边是他媳妇右边是他外甥女。 再延伸往外侧,一边是喜宝,一边是周满。 叹气的时候那是五个人的脑袋瓜一起跟着起伏。 “元宝能好不?” “你放心舅,咱遇着好人了,现在又有大夫了,元宝肯定是大难不死。” 期初,孙佩芳恨不得人生就停止在这节骨眼,别折磨她们一家了,可等到了地,心里落定了她最想的还是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把日子过好、过美。 她说道:“从来没这么累过,以前熬夜赶工也没这么虚。” 可不说是呢。 早先虎子还觉得这伙人可能是骗子呢,等到了这灯火通明的地方一瞅,那念头就转瞬即逝了。 骗子的棉鞋能掉底吗?骗子的手能都是血泡吗?骗子要是能骗到人至于把自己弄得这么凄凄惨惨戚戚吗。 这伙人那就是再不能普通的老百姓了,很是有福气的遇到了他家小侯爷。 他家小侯爷那是定远侯和平南郡主的独孙,小小年纪就能被圣上钦点袭爵,不是靠的家里,只因他家侯爷是个可怜人,父母亲走的很早自小是跟着姑母过来的。 他家侯爷那是靠自己一刀一枪凭实力袭爵,问问这燕京,问问这大徵,除了他家侯爷还有谁小小年纪就让外敌忌惮的叫活阎王的人。 且从父辈到平辈,那都是个顶个的优秀。 虎子越想越不服气啊。 他家侯爷好心的把衣服给这骨瘦如柴的男娃子穿,结果还沾了一手的大鼻涕。 恶心死人了。 这裘衣……不要也罢! “和你们说话呢?听见了没有?” 虎子挡在了门帘子和几个人的中间。 质问的看着他们,紧着着有朱五六带头纷纷的开始点头,感谢的话大致就和之前接到的难民差不多。 就在虎子略感欣慰,带兵准备往城外接应的时候。 身子一闪,身后“呜嗷”的一声差点给他吓破了胆。 ——“老朱!” ——“老吴?” 相逢就在萍水之间,根本没想过会再相见。 吴又仁啊吴又仁,你怎的会出现在清门县。 吴又仁扑到了朱五六的怀里,他也很纳闷朱五六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一想到之前以为他们都不在世上了就憋不住的流眼泪。 目光所及之处,眼泪鼻涕流在彼此衣服上的一家人,虎子都看呆了,看呆眼前的几个人哭的跟狗一样,看呆他们从凤台县解救出来的吴又仁竟然会和这些人是同村的。 外加这么一比较方才对他的感谢明显像是逢场作戏。 虎子气的甩手走人。 空荡荡的房间里,成了几个人叙旧的地方。 大半个月不见,吴又仁都长胡子了,他错眼看着一排的娃子,得用手拍拍他们的脑门,捏捏他们的小脸蛋才肯放心这不是个梦境。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最想念的都是在松树村和朱五六喝酒,和几个孩子闹脾气的日子。 他差点以为这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可朱五六却喜极而泣同他说,不止是他们家,咱们村的大家伙能逃出来的都逃出来了,还说他们出来拿了他药,一路上就像他在身边似的救了他们不少人。 接着是有些伤感又说村里之前招了狼死了不少人,现剩下的几户人家一二三的都说了是谁谁家。 吴又仁抿着嘴看向朱五六,明眼人的他也发现朱五六经历这一遭变了,变的眼睛里有狠劲儿了。 朱五六无奈笑道:“生活所迫。” 又问:“你又是咋出来的?凤台县不是被那黑心肝的封锁了吗?” 说起这事那就招笑了,吴又仁是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可悲,同时还掺杂着那么一丢丢的小幸运。 “就那县令把我们关押在了牢房,还把那些病人都赶出城了,那时候我始终在衙门里打听城外的消息呢 后来听说城外的病人越来越多,好多村都出事儿了,我和老纪就心灰意冷了。 可谁知道这时候天神从天而降,就是那位小侯爷你们也该是见过了。 人家带着兵带着军医从大北面的蒙兀一路救人救过来,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区区一个县令敢拦着? 人家别看就十九二十的岁数,可是是非恩怨分明,身上还带着幽王的令牌,一句德不配位就让那狗官下大狱了。 小朱媳妇你也别觉得当初你给人家缝衣服白缝了,人家穿上了,穿的红彤彤鲜亮亮进的大牢。 我也是那时候被人家从牢里绑了出来。” “不是你等会儿,你怎么是被绑出来的呢?” 在座的各位都听得一愣,他们都是被救出来,怎的到了吴又仁这是被绑出来? 吴又仁幽怨的眼神飘向了周欢,这闺女真是让他欢喜让他忧。 那还能为啥? “因为你大外甥女当初担心我的安慰,把这红色小挎包给我了,我一着急拉着老纪噗通就跪在人家面前了,东西撒了一地。 里面就有你外甥女很是自以为是画的一张凤台县舆图,让人家误以为我们是卖国贼、是细作,差点没给我和老纪压到老虎凳上做了。” 这…… 周欢和周满一对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五六身上也回暖了,有力气瞪俩孩子了,然后又问:“那怎的你又被放出来了,还被带到了这清门县啊?” 吴又仁嘿嘿一笑,“那也得亏了你大外甥女,她做的药也掉出来了,被人家行军的太医看出来是好玩意了,我们又解释说那不是舆图,那就是孩子画出来找茅房的。 我又给他们指哪是哪,人家这才相信我们是良民,还说药是我拿过来的让我跟他们走。” 第105章 不允许低调 笑话是能治愈人的。 那位少年侯爷确是有些脾气,朱五六一家听着吴又仁讲的绘声绘色,一路上的疲惫和紧张减轻了不老少。 尤其是听到江河临走给牢里的一对“璧人”做的对联: 二八佳人七九郎。 梨花压在牡丹上。 逗得几个人前仰后合哈哈大笑。 而这笑声像是有感染力似的,边上客栈出来取药的难民,前一秒还愁云惨淡,后一秒就跟着傻乐了起来。 连掌柜看了都走到了几人的跟前说,头回见到他们这般心大的,心大好啊,心大日子才能走长啊。 朱五六一挥手:“我们有啥心不大的呀,我们老百姓啥也没有,就剩下穷开心了,里面那是我闺女,烧退了,我们最大的烦恼都没有了我们又啥不高兴的。” 门口的难民听了回去还把这话原封不动的传达给了家里哭哭唧唧的妻小。 众人一听是这个道理。 这一病死了多少人啊,他们能活下来那就是天下的喜事了。 于是乎,好多丧气的人、觉得过不下去的人都纷纷的下了楼,寻摸朱家人来说话。 再一问好些个还是凤台县别的村的,也算是半个老乡了。 “我们村没了不少人,就是我家,我们家闺女没了,没的时候我们都不在身边,不敢在,怕传染,连个坟头都没给立,曝尸荒野……呜呜呜……你们村呢” 自瘟疫开始,吴又仁天天见的是这些,天天听得是这些,早就麻木了,此时,他看着不说话的一家人,反倒担心起来。 是不是说起这些事儿的时候又回忆起路上的点点滴滴? 会不会一家人又要落泪? 可唠嗑没一会儿,他这个念头就被打消了。 松树村的各位在后半夜三点多钟集体到达了清门县,除了朱五六提到过过被狼咬死的那几家,竟是一个不少,一个也没掉队的鱼涌进了屋。 给郎中们都看傻眼了。 自从江河带着一批难民进城后,其余的都是零零散散的散客,家里人不是死的死就是伤的伤。 像他们这样人声浩荡、走出了集体告状气势的只此一村。 平时出动一个郎中值夜班,今晚五个郎中都被从被窝里叫了出来,如若不然人手不够,会挨那位小爷的骂。 可这伙人身上非但没受伤,就连脉搏都格外的有力,几个郎中面面相觑的时候都很诧异。 这确定是难民?也是凤台县来的?怎的和前些日子的差距那么大? 尤其是镶着金牙的老太太,一边把脉一边还吐槽着方才在那些官兵面前受的气。 “就赖大壮,放鞭炮那都不如欢丫头放的好,人家欢丫头放完了一点火苗没有,干干净净的。 他倒好,把地面清理干净了放的鞭,那地上的枯草叶子都录出来了。 人也是放完就走,压根没注意地上的火星子。 自你们走后不久那地上就起火了呀,吓得老太太我心突突突的。 这不我们就拿了欢丫头给做的药筒子,得亏那里面装了中药,关键是后还能灭火。 要不咱们这回还阴阳相隔了呢。” 朱五六听得直迷糊。 不是,金婶儿咱能不能说重点啊?你这衣服咋这么脏是不是跟人家官爷干仗了? 咱不能干,人家是咱的恩人。 金老太太没说完呢,她年纪大了也需要喘口气好吗。 就这功夫旁边的李氏凑过来了,接着说:“那官爷来了就和我们舞舞玄玄的,问我们这药筒子是啥,还问我们从哪来,为什么要走这条山路了?为什么还有鞭炮?为什么没有人被传染上? 你评评理,他们问的是不是废话? 他们这么问,那俺们刚灭完火情绪还没平复呢说话也就着急了。 俺们就实话实说,俺们村怕有瘟疫提前出村了,药筒子那是欢丫头做的,路上给消毒的,还有口罩那都是俺们妇女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欢丫头说这能防疫。” 李氏说的气呼呼,金老太太紧着续上道:“还问俺们走这山路干啥?那俺们不走山路不得被传染那,俺们不走山路走凤台县人家也得给俺们开城门才行啊,竟说那没用的屁话。 俺们鞭炮是从别人家拿出来的没错,但俺们做了不少好事儿,一路上见死人就给埋上,很是够意思。 咋的?他们这意思是俺们村一个人没出事儿他们就心痒痒是不是,这群当官的,真是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 “唉呀妈呀,嘘——” 朱五六都要吓跪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时候咱们得了便宜就别卖乖了。 怎么的一路上打死了狼,斗过了山贼那就觉得自己牛啦? 别忘了咱庄稼人的身份,人家是大官,侯,王侯将相听过没?侯是很大的官了,嘴巴一张一合那就能直接就地要咱的命。 打今儿起咱们进城了,不能再有野蛮人的思维了。” 看着朱五六紧着给他们使的颜色,几个老太太都消声了,与此同时,旁边的几个外村的老头老太太也消声了。 敢情他们村一个人没在中途落下? 他们还打死了狼,还有山上传说中很威猛的山贼团伙? 不该听,不该问,听完了心里堵得慌,怎么都是凤台县,村和村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屋子里,吴又仁也听得目瞪口呆,本以为自己的经历很有传奇色彩了,没想到他的老乡们的经历更是让人难以相信。 他刚才是不是还讲的声情并茂挺嘚瑟的? 咳咳。 正准备开口,不该来的人来了。 “谁是周欢?” 江河站在门口眼睛扫视着屋里的男男女女。 虎子心里道了句好家伙,这家人的魅力就这么大? 他何时也不曾见过药膳堂里这些的人,就连跟他家侯爷感恩戴德磕头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多。 此时,只见裹披风跟裹棉被一样的周欢从人堆里站了起来,浑身很是不自在的举起了手。 “我是。” “你?”虎子拧眉接话道:“你就是周欢?你是女的?” 松树村众人:“……” 这人咋这说话,周欢长得那么俊咋可能是不是女娃? 这可是俺们村最水灵的丫头了,这官爷是不是瞎? 第106章 还是个大人物呢 没见过女孩子头顶一个小髻子的,更没见过女孩子在外面给自己脱的就剩下里衣的。 这在他们燕京城里,根本见不着。 虎子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头却纳闷极了,此刻眼睛有一下没一下的瞄着他主子,心想:看主子那云淡风轻的样,估摸是一早就知道这人是女儿身了,要不怎么脱披风的时候不给那男孩穿上而独独给了她? 只因主子上头都是哥哥,底下都是妹妹,自小他就肩负着照顾妹妹的责任,所以他就见不得姑娘家受苦受累受欺负。 “周欢?” 周欢跪着抬头,“民女是周欢。” 话音刚落,啪嗒的一声,凤台县的旅行小贴士甩到了她跟前。 江河看人很是自然地拿起来准备揣进怀里,顿了一下:“这是你画的? 画这个作甚?” 周欢眼睛转了转,虎子立马盯住了她这个动作:“敢和我们家侯爷撒谎的话,拖出去杖毙。” 这吓唬人的话一说一个准,好些匪寇听了那都吓得屁滚尿流,可眼前的姑娘呢。 点点头轻“哦”了一声。 她本也就不打算撒谎,她只是在想,她是生在人人平等的好社会里,古代人的平民和大官说话的方式肯定和他们不一样。 且得容她思索一下,电视剧里那都是怎么演的。 “回禀侯爷,民女一开始是进城卖药去的,民女和弟弟头因为是头回进城,人生地不熟的怕走丢了,所以民女就想了这么一个办法既能让我们姐弟顺利的找到药铺,又能在外面的时候解决内需。” 周欢一边说一边心里想着:这上面的图都是些药铺、饭馆和茅房,怎么这些古人就活的如此小心翼翼。 江河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女孩,抬手让虎子把下一样东西拿过来,顺着她的话继续问道:“这也是你做的?你懂医术?” 老厂子的药水摆在面前,周欢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摇头道:“回禀侯爷,民女略懂医术,但这方子是我家祖传的秘方。 只因小女自小对艾蒿的气味格外的敏感,最严重的时候能在床上病上天,所以我爹就研制了这种配方来治我的病。” 从前说的谎话,现在还要再说一遍,幸而是边上周满不在,这样一来自己的谎话即便是说差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后,周欢又说了家里的一些情况,一五一十的道出了家里为何要卖药,又为何知道了瘟疫爆发。 这一切的事情串联起来,周欢几乎是一口气说完,说的自己都不敢置信,短短几个月已经经历了许多磨难和坎坷。 而眼前的江河也微微的点了点头。 这便是承认了这女孩的话句句属实,和路上问那些村民得到的回答相差无几。 那江河就更奇怪了,区区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怎的就懂的那么多。 周欢被问的一脸懵,且知道眼前这人看气魄看姿态那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和她弟弟不一样。 不容易骗。 只能依葫芦画瓢的解释道:“民女自幼被娘亲带往学堂跟着念书识字,认了字后自己也看了许多书,二来民女自幼丧夫丧母,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民女这些想法也是一点一滴积累出来的。 期初是为了保命,后来大家一起逃难也是为了全村人能好好活下去。” 哎,别问了,再问下去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们都这么惨了,这些当官的不问问他们过得怎么样,偏要问这些无伤大雅的问题。 难不成……是把他们当成了流寇了? 她刚要继续解释,直到让对方满意为止,却听一声声苍茫的脚步声传来。 楼德华被天宝扶着出来,身上已经换了一身行头,干净、利落、比在村里的时候穿的还要金贵。 “老夫参见侯爷。” 江河一扭头匆忙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将楼德华扶了起来。 “先生免礼,先生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该是弟子向您行礼才对。” 楼德华反捧住江河的手,老泪纵横:“老夫羞也、羞也呀。” 这一幕彻底给周欢看呆了。 这做官的人心里也太能憋事儿了,要不是今天见到了官场上的熟人,楼德华还不准备和他们坦白呢。 翰林院大学士,太学首席讲师,当朝幽王和齐王少年时的老师,亦是眼前这位侯爷曾经的老师。 这身份、这背景,在他们松树村当个教书先生,也太低调了。 随后,因为楼德华的出现,周欢也不用跪着了,改成站着了。 楼德华都想好了:要是这小子长大了翻脸不认人,那他就从此断绝师徒关系。 或者他还要治罪周欢擅自画出凤台县的地图,那他就敢没皮没脸的指着周欢让江河叫她师妹。 不过,这些楼德华早就想好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眼前这个从小被他看到大的孩子,成长的很好,不论是长相性格还是品性习惯,从没有走上歪路,也没有沾染上军中的那些恶习。 甚至江河看见他的时候都全然忘记了身边还有待要审问的百姓,和楼德华唠起了师母、问起了师傅这几年过得可好。 “老夫年纪大了,幸而这一路上得了欢小友的照顾,又有松树乡村那些民众的帮衬,这才勉强苟活到了现在,若非是他们侯爷今日只怕看到的就是老夫的尸体了。” 不用周欢再多说什么,楼德华的这句话已经很有分量了。 江河难得的勾了一个笑,“弟子见先生无恙心里也放心了不少,燕京城里圣上和幽王殿下都很挂念先生。”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政治敏感也很强,虎子当下招呼过身边的小厮,附耳就吩咐了几句。 不大一会儿,外头的人前一刻还眼巴巴的担心这周欢的安危呢,要是狗官欺负他们村的人那就冲进去。 结果后一刻就被官爷们的暖心给感动到了。 金老太太看着手里的鸡蛋还有白饭都要掉眼泪了。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吃过这么细分儿的白米了。 还有鸡蛋,自从狼下山给俺们的鸡吃个干净后就在也没见过鸡蛋长啥样。” 大家伙是跪的跪,磕头的磕头,起起伏伏的感念着官爷们的好。 齐声喊道:“小民多谢官爷,小民多谢官爷。” 第107章 薛定谔的欢儿 孙佩芳一颗鸡蛋吃出了百感滋味。 眼睛盯着关着门的上房里自始至终不放声,现在村里人的心火被这鸡蛋和白米一点点浇灭了,她又开始难熬了起来。 “孩儿他爹呀,你说那小侯爷不能难为欢丫头?”孙佩芳将很多种可能对着朱五六说了个遍。 怎么都觉得这事很蹊跷。 又回头拽过咕咚咕咚喝水漱鸡蛋的吴又仁,说道:“你都和那位大人说了啥?他为啥只要见俺家欢儿啊?你没说错啥话。” 怎么可能,他吴又仁怎么会是那种人,他挥挥手,告诉孙佩芳放宽心。 人家就是想打听打听他们村防疫的这个经验,这事是周欢撺掇起来的,自然只有她才能讲清楚。 吴又仁又说了:“你们也少在外面嘚瑟,本来大家都是难民互相之间都惺惺相惜的,你们人一来就扛着大旗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村一个没落下,且路上还做了许多的好人好事。 少在这说话气人了。” 孙佩芳提了口气撒不出去了,那说大实话还不让了?这不也是多亏了周欢嘛。 所以……她也想通了,这事儿问周欢那确实一点毛病没有。 要是问他们兴许还真的容易出事儿。 再一回头,孙佩芳发现,除了她够上火之外,周满也很焦虑,焦虑到这么好吃东西放在手里,竟然是纹丝没动。 “小满呐,你别惦记你姐,你姐脑瓜子灵光着呢,再说了,咱一路上做的都是好事儿,人家兴许就是跟你姐姐取取经。” 听听,朝廷的侯爷、太医、将士需要和他姐姐取经。 周满怎么的都觉得不可相信,而且这么久了他姐姐都没出来,那是他唯一的血亲,他怎么可能吃得下东西。 一分一秒度日如年,等周满觉得过了好些个年头的时候,周欢终于被从屋里被请了了出来。 江河跟楼德华走在最前面,身后是一众的随军将士,最后面是周欢和天宝。 临走时,江河同他们说道:“本还有一些事要询问,念你们奔波劳苦就等明日再说。” 然他还有许多心里话想要和楼先生说,今夜还要带着楼先生回衙门里休息。 “是。”周欢点头道。 不是“民女多谢侯爷体恤”,而是意思为知道了的“是。” 虎子蹙着眉,留下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跟着江河走了。 可江河这边算是暂且放过,但他带的那些御医却觉得这满脑子的疑问刚要问出。 当即在周满赶过来的时候给俩人中间堵了一道人墙。 “本官姓jiang,你叫本官jiang太医就好了。” 周欢愣了愣,旋即开始学着方才给他们上茶的丫鬟的姿态,作揖道:“民女见过江太医。” 眼前的老头行为一怔,闭嘴紧眉,“本官姓jiang,弓长jiang,不是江,是jiang。” 弓长…jiang?张? 这南方人的口音也够重的了。 周欢忙是赔笑道:“民女见过张太医。” 对面的人终是顺心顺意,眼睛一眯道:“你且过来与我细讲讲你那药水的配方。” 没吃饭,没休息,没被把过脉的周欢听到了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尤其是饭香味从开了门就已经传过来了,她太熟悉,那是松花江畔长粒米的味道。 女孩儿眼里此时闪烁着泪花。 不经意间被前头跟随的人看了去。 好心提醒着自己的同僚:“没听说吗,这丫头明天还得被侯爷问话呢,仔细今夜这身子骨抗不过去。” 然后又压着更低的声音说道:“这还是楼大人收下的弟子,虽不是官爵家的孩子,但方才看楼大人的样子也是喜欢的紧呢。” 张太医听见后肩膀一抽,抬手轻拍了一下脑门,他是忙糊涂了,是心中所想的就在眼前忽的没绷住。 前头俩人商量嘀咕完,这才给周欢让了路,本着不堪僧面看佛面的意思,让小丫头先好好休息。 也免得一路累晕了说的不详细。 如此,姐弟俩终于碰上了面,周满顾不得许多,小脏手里捧着早就扒好了皮的鸡蛋,放在热腾腾的米饭上头一口一口的喂给了他姐。 且还很担心他姐有没有被人吓着,有没有受了欺负。 本以为他姐该和从前一样不当回事儿呢,接过他姐泪眼汪汪的看向他。 不容易,太不容易了,这膝盖都贵的生疼,起来站着还没有一口水。 典型的人家坐着她站着,人家吃着她看着。 这古代人民的阶级之分也太严重了。 如此周欢也想了,以后她弟弟加官进爵也许有年头呢,最快能让她少遭罪的方法就是赚钱,有钱了别管古代现代,走到哪都好使。 …… 夜晚,这是隔了数月,松树村的所有人都有了自己能安身的床榻。 虽说他们人比之从前来的都多了不止一倍,但小侯爷对幽州却是很有信心,一早就定下了清门县最大的一家客栈。 正如幽王有坚毅不屈的风骨一样,他手下的子民一定也有这样顽强向生的信念。 所以今夜,即便一族十几口要挤在一个屋子里,有人睡床榻,有人睡地榻,那都无所谓。 他们很是知足,且还会拿着自己开玩笑了。 好比孙大壮没有门户,又不好跟着里长他们一大家人挤在一起,又不好和有闺女的人家挤在一起,干脆就卷着铺盖去了柴房。 嘴里还振振有词:那地方暖和呀,还有你们要是谁屋冷了就告诉我,我悄悄的把柴火掖怀里几根捎过来。 可大家伙都很知足,口里都嚷嚷着不需要了,眼下就很不错。 还有周欢,此刻和家里的女人们打横的挤在一张床上,那就很知足:这棉被也太软和了,这床榻也太舒服了,她能伸懒腰了,能伸开腿了。 比家里的火炕还得劲儿。 “娘,这棉花真好。”喜宝将被子又往身上拽了拽,贴近了鼻尖去闻。 原来新鲜的棉花没有怪味,原来棉花可以这样轻。 她真想把这里面的棉花抽出来塞进自己的衣服里呀。 这想法一说出来,床上的也好,地上的也好都咯咯咯笑了出来。 周欢简直就是睡飘了呀,很不负责的就开口了: “你等着姐发达的,姐让你们年年穿新棉花,新疆的棉花,又白又宣软,好的不得了哦,到时候棉衣棉被那都得年年换,不换都不好使。” 啥疆? 听着挺有异域风情的呢。 而且他们是啥家庭啊,棉花一年一换。 朱五六用棉被捂着嘴乐,他外甥女真是像极了他,嘴上没有一个把门的。 第108章 凑合着洗澡 一夜好眠,客栈里依照上面下达的指使,按门牌号领木桶,这意思就是可以在屋内自己打水洗澡了。 和领木桶同样写在在走廊里贴的告示里还有其他的注意事项。 比如今晚开始因为客流量增大,故此客栈就不给大家准备早中晚三餐了,厨房里只有少许的稀粥得留给真正的困难户。 其余的挨家挨户可以自己去厨房借火,也可以自行在后院里支锅做饭,水和柴火都可以供应。 几个老太太在周满给他们解释完这告示上的意思后,纷纷的对着那张黄纸啐了一口。 进城了有官家庇护了,还以为能吃上口皇粮了,没想道抠搜的还得吃自己家的东西。 周满瞅着几位奶奶,仰头笑了笑,很是好脾气的解释道:“许是昨夜里咱家的人来的太多了把他们给吓着了,眼下又是冬天各家各户的粮食都是有限的,咱们也不好把别人家吃黄不是。” “你这孩子,还没给皇家当差呢,胳膊肘就往人家那便拐了。” “傻小满,那皇粮还能不够啊?咱老百姓一年往上头交多老些的粮食呢。”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完,金老太太做了收尾,笑眯眯问道:“你以后当官了不能也这么欺负俺们?以后你奶我要是被人坑了,你不能不我?” 几句话就像车轱辘一样撵了周满一脸,他都不知道说啥好了,前面的话还有待考究,后面这个压根就还没发生呢,他们咋那么有信心自己肯定能当官。 不过,要是真当官了,他都答应姐姐了要当一个好官。 就在这人堆里排队往前一点点挪的功夫,周满沉寂了好一会才又回头坚定地说道:“管,阿奶们放心,有一日我若当了官,一定不让百姓受欺负,一定让大家伙都吃饱,天天白米饭,不吃都不行。” 哈哈哈哈哈。 闻声前前后后的人都听见了。 寻思这小伙还挺有干劲儿的,还真把人家的话当回事。 只有金老太太几个人很把周满的话听进了耳朵里,还吆五喝六的冲别人嚷嚷:“咋的?这是俺们村第二聪明的孩子,以后能当状元郎的。” 队伍里顿时又哄堂大笑。 “状元郎?第二聪明的孩子能当状元郎?那第一聪明的去哪啊?” 后话不敢说,但大家心里都犯浑着呢。 金老太太被王老婆子和李氏一边一个按着,不得不息事宁人,可她眼神里全是戏啊。 你们狗眼看人低的,俺们村第一聪明的不能科考,那是个女娃。 可就是个女娃也比你们这些村的人加起来厉害。 此时,她就恨不得让周欢走出来说两句给他们这些没文化的老农瞧瞧。 然周欢哪里知道这些,她现在正趴在浴桶边上尽情的享受着泡泡浴呢。 心想道:这古代看来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这猪胰皂别看只给指头大小那也是非常金贵的呢,比草木灰强多了,起码身上能洗的干干净净的呀。 浴桶的另一边,孙佩芳也是带着孩子们头回享受,谁能想到逃难竟然逃出了幸福生活。 尤其是大半个月不洗澡之后,全身泡在水里的那一刻那叫一个舒坦。 “娘,爹他们能一会儿是不是得就着咱的水洗?咱把这胰皂都用了,那爹他们就没有用的了。” 喜宝说完就想站起身来出去,被孙佩芳拦了下来,哗啦啦的又回到了水中。 “你别管他们,他们借着你们楼先生的名字又要了一小块胰皂,这时候应该也快排到他们领了。 你就洗你的,洗干净点,咱是头天来的才有这待遇,没看其他村的都只有稀粥没有木桶了吗。 他们不可能天天供水洗澡,下一次还指不上是什么时候。” 剩下的话孙佩芳没好意思说,为啥他们要再领一个呀,几个男人逃难路上都不讲究来这瞎讲究啥。 那是因为早上孩子们没起朱五六就偷摸趴她耳边说悄悄话。 “媳妇,我身上有伤你跟我洗。” 孙佩芳信他个鬼。 “小满比我仔细,你让他给你洗,我不跟你洗。” “啧。”朱五六小眼睛一瞪,又好声好气的劝:“咱俩一起块洗,我帮你搓搓,我手有劲。” “谁要你搓,我这昨晚上折腾稀碎,你再使劲给我搓秃噜皮了。” “不能,咱说好,你说轻我就轻,你说重我就重,你喊停我绝不继续。” “不去就不去,你身上那伤昨晚上大夫都说没事,对,大夫还叫你这几天别沾水来着,你干脆你再挺几天,不稀洗澡得了。” 就这样,朱五六高高兴兴的过来,垂头丧气的又猫回了被窝。 想到这事儿,孙佩芳脸上又浮起了两坨潮红。 “咦?娘亲也病了吗?”元宝在孙佩芳怀里蹭着她的柔软,一抬头觉得娘和她昨晚的样子好像有点像呢。 不是她传染了娘亲,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元宝赶紧捂住了口鼻,“ 表姐快给我拿口罩,我不想传染你们。” 什么跟什么呀。 周欢回过身,伸出手摸了摸孙佩芳的额头,又摸回自己的,没发烧没感冒,许是泡久了。 “舅母,我给你搓两下,有澡巾吗?” 澡巾? 孙佩芳从脖子上扯下毛巾,“你说的是这个?” “就只有这个?” “嗯呐,搓身上不就用这个吗,还用啥?” 周欢顿了顿,“那行,这个就这个,你背过去,我先给你搓,你再给我搓,然后是喜宝,元宝,咱们今天都要洗白白。” 一边搓周欢一边开始畅所欲言。 “你们等姐富裕的,姐给咱家整个净室,再放张床,让你们天天洗澡。” 元宝和喜宝停止了手里泼水的动作,明亮的眼睛看向很有节奏搓澡的周欢,“安床干啥,姐都有钱了还要睡净室干啥?” 孙佩芳就恨不得扭过脸捂住周欢的嘴。 这丫头真是长大了,哪里都长了,就是不长心,怎的当着小姑娘的面说这些,那净室里安床干啥? 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这欢丫头就和她舅一样一样的,脑袋里总想着乌七八糟的。 第109章 花花轿子众人抬 女人洗完换男人,等周欢把自己重新收拾的利利索索了站在镜子前又臭美了一番。 她因着那小侯爷的贴身侍卫喊了她一声男孩耿耿于怀,怎么也不肯放走要出去烧火做饭的孙佩芳,说尽了甜话让人家给头上两边一边扎了一个小丸子。 对着镜子转了一圈,傻笑,很满意。 然后就是带着几个村里的娃出动了。 后院里,一边都是忙着烧火做饭的农户,另一边的草坪只允许过人不允许他们烧火,因为怕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啊。 所以,周欢就利用了这一块地,转身掐腰很是威武的对身后几个娃子喊话道: “好身体是咱们继续前进的本钱,所以,你们每一个人必须从现在开始就锻炼起来,尤其是你元宝,现在你虽然身体还没好不能太折腾,但等你好了以后每天都要跟着团练起来,知道吗?” 为了以后不再有昨夜的事情再发生,为了以后在路上他们仍旧可以所向披靡,打今儿起,周欢就要好好的带这些徒儿们操练一番了。 先是预备运动,然后是二十个拍手跳,接着是正宗的军体拳,最后收尾的是舒展动作。 不能再跳广场舞了,广场舞最具有灵魂的是音乐,没有音乐那跳不出激情澎湃的感觉。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里,院子里一二三、一二三的口号响彻了整个天井。 像是有魔力一般,先是自家村里的老太太闲着没事儿加入了进来。 然后是别的村的老人小孩也加入了进来。 都没人看锅了。 只因金老太太很是自满的冲别的村抛小眼神,心话儿:没见过,她见过,他们村都见过,这是周欢教他们功夫呢。 这身功夫学会了,以后能防狼。 “放狼?” 金老太太挥舞着双手边在半空中胡乱的画圈,边美滋滋的嗯啊了两声。 通后面半个老乡说道:“嗯呐,防狼,你不知道俺们村前后和狼过招了两次呢,那是越战越勇,靠的就是这功夫。” “越战……越勇?” 哈哈哈…… 金老太太也不想说的这么直白,但没办法实力使然,没法低调。 等一回头吓傻了眼。 老乡见外乡,两眼泪汪汪。 这哪里是老乡啊,这是那位小侯爷呀。 她身子极重且没有个能搀扶的人在边上,“噗通”一声坐在了草坪上。 前头黑压压的一片被这声吓得不轻,一排接着一排的回头。 蹦蹦跶跶的一群人一边回头一边忙着下跪。 最后,只剩下了前头周欢和几个娃子还在喊最后的口号。 几乎和他们的“向前看齐”同一时间,满院子在场的人跪了一地,正在喊:“小民见过侯爷,见过侯爷。” 侯爷? 周欢似乎是忘记了什么,蹙眉回头的时候恰好对上了人海外的诧异目光。 哎呦我的天爷。 “小民见、见过侯爷。” 几个娃娃什么也不懂,这一路被调教的只听周欢的话,周欢跪下说啥他们就说啥。 一声声奶里奶气的双手合十故作虔诚的跪在地上磕头。 一点也不齐声的喊道:“见过侯爷。” 这里面除了金老太太其余都是自发跪下的,她是被吓跪的,且耳朵该灵敏的时候不灵敏,不该灵敏的时候瞎灵敏。 刚才周欢最后一句喊的啥? 向钱看齐? 这丫头当着人家大人的面说什么大实话。 江河的眼睛看向前方,早已经习惯了所有人见到他跪满地的样子。 只是对面的这姑娘让他挺好奇的。 “随我上去。” 和昨天一样,说话轻飘飘的,然后自顾自的领头就走了。 身后跟上去一群人,有护卫的,有伺候的,且伺候的还给原地不动的她架了起来,不容她挣脱。 虎子嫌弃的往后瞅了一眼,微微有些鄙视:就这出息?就这?堂堂大学士收进门的弟子怎么腿都站不起来了,就她这样的是怎么做到干死狼的? 一进屋,门合的那叫一个严丝合缝。 江河坐在正中间,两边各是三名将士,看架势就跟要和周欢对簿公堂了一样。 这一次楼德华没来,周欢心里有点虚,比心里更虚的是膝盖。 衣服是旧的,棉花是从前原主身上最陈的一套,不但不保暖还都憋了。 江河轻轻吹着茶碗里的红茶,冷冽的眼神透过茶碗与茶盖的缝隙一点儿没落下的看清了下面人的神态。 嘴角不经意的勾笑。 “赐座。” “啊?”虎子一怔,他上前一步怕自己听错了又拱手等待他家爷的吩咐。 “赐、座,你小子是杀倭寇的时候耳朵被炮震聋了是不是?” 江河的一记刀眼剜过去,虎子都痴傻了。 赶紧招呼两边人搬了把椅子过来。 且还把气化作了凶狠的眼神将憋笑的周欢瞪了回去。 可他还没发泄完,更让他惊掉了下巴的事情发生了。 江河一挥手遣散了将士和奴仆,全屋子里只留下了他和眼前脏兮兮的小丫头。 虎子挪不动步子,也搞不清他们家爷的路子。 他家爷清心寡欲这么多年,身边的花草不少可他都看不上,总不会打完仗了突发奇想随便找个人放松一下? 弯身在江河的耳边恭敬说道:“爷,要不要奴才也出去?” 又是一记刀眼,“滚。” 虎子浑身忽然摊软了,不为别的,只为他家爷不是他想的那样,爷还是那个爷。 “那药、药筒是你做出来的?” “回禀侯爷,是小女设计出来的,做都是找村里会干木工的哥哥和伯伯们做的。” “社稷?” “不,您听错了,我是说画画,是我画出来的。” 画画和社稷差了十万八千里,当他们俩是傻的? 周欢说完咽了咽口水。 可不给她咽完江河又继续问道:“你们村关于瘟疫的事儿也是你安排的?” “也不算,都是大家伙齐心协力,光靠我一个人哪行啊。” 好坏大家都要一起,周欢可不是真的十五岁,眼前这个二十岁的男孩还不至于吓唬得住她。 而且楼德华和她的交情今天没出现那说明问题不大,也说明这男人过来问话多半也是好事。 周华深谙职场做人之道。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和光同尘,好处均沾,花花轿子众人抬。 她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可没有这些人想象的那么厉害,得谦虚,谦虚能保命啊,谦虚不挨累呀。 第110章 小豆丁刚起来 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江河和周欢从药筒的制作聊到了瘟疫的防控。 这一路江河听了太多的废话,每次他只要一皱眉那宫里的太医就能跪一地。 昨夜,他把路上所见所闻和楼德华聊了许多,因为对师傅他得如实汇报。 这一回他从青州剿倭回来,并未入京而是直奔了蒙兀,为的不过是圣上交代的两个字:求和。 此前圣上招九王入京,表面贺寿,实为是演一出戏看看蒙兀人的态度,看看他们有没有想趁乱抽河入海。 至今他手里还握着圣上的诏书,还有因为信任而托给他的虎符。 圣上有言,若是蒙兀愿与中原世代交好便签下和书,若是他们要反便是…… 江河摆了一刀切的手势不再往下细说。 因为后面的事情都不是他们能够掌控,蒙兀王一走,两边亲族还没等分出个你我瘟疫就先一步发生了,给了他们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依江河玩笑的话说:“这时候各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也许等我再过去的时候他们族被瘟疫全灭了也难说。” 屋里只二人,那楼德华都要忍不住捂住这爱徒的乌鸦嘴。 “他们没了有什么好,他们没了边关就消停了?” 他也知道,这些年哪里都好说,就是每年冬天蒙兀那边的人老是作妖。 冬天就像是他们的季节一样,人家是越冷越精神。 哪像他们许多将士都是南边来的,受不住苦寒,那地方粮草还运不过去,屯粮又屯不了。 圣上也是为了以后着想,趁他们内部两败俱伤的时候,和一方求和那是最好的办法。 接着江河嬉笑又问了些瘟疫的事情,他实在好奇这松树村是有什么厉害之处,在没有一个正经大夫的情况下,竟然全村安全无恙。 但楼德华给他的答复也是只言片语,还把他直接打发给了周欢。 此时,周欢拿着面前的笔和纸勾勾画画道:“侯爷你看,其实那位县太爷封城也不是没有道理,他是坏心眼想出了一个好点子,只是太绝了一些,没想着给外面的我们留命。” 紧接着又说:“防疫就重要的一点就是切断传染源,但楼先生说了这次的瘟疫可能是鼠疫没有药治,所以我们就得另辟西路,既然不能保证病患来祸害我们,那我们就尽量远着病患走。 我们这一路都是沿着山走的不知道外面什么样。 若还是和以前一样,那就得分、、分区。” “分区?”江河指着那一个个圆圈问道:“你是说给这些病患分区域?” 对。 分高风险区,低风险区,分隔离区,分安全区。 周欢看着面前眼神有些迷茫的年轻人不由得蹙了一下眉。 这时江河眼毛也闪了一下,轻咳两声说道:“我明白了。” 周欢收回急得探过去的身子,点头道:“等分了区管理这些人那接下来就好办了,首先不会有人再被传染上,其次咱们也可以先让大夫将病症轻一些的人尝试医治好。 哦对了,大夫的衣服最好每日都要换,不是洗不是扔,得用烧的,口罩也是,所有的会接触到病患的当天换值的时候都得烧掉。” 她能说的都说完了,接下来那是大夫的事儿,她无能为力。 “不,你说的已经很好了,先生眼光自来独到,他没有看错了你。” 虎子也是连连点头,然后又猛地摇头,告诫自己:不行,不能看人只看表面,不能被三言两语就蒙骗了。 这边厢周欢作为关门女弟子刚得到江河的夸奖。 那一头关门男弟子周满就在大堂里顶撞了官家。 起因是听说了将士们正讨论说官家不用一分钱就可转运饶足的事情,谁接到这个活也算是个美差。 周满当场大怒,站上椅子才勉强可以和这些将士对视的道:“错错错!天下粮钱皆有定数,怎么会有不花一分钱就能做出来的买卖? 如果这钱你们不从国库出,不从自己身上出,那是从哪里出? 是从良田百姓手里,还是从商家农户手里?要不然就是驿站附户身上出。 取之于民却不想用之于民,何其大错!” 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走廊里与人对峙。 所有人都吓得再一次跪倒在地上了,其中就有孙里长,逃难的时候虽是生气也是被全村的人捧着。 可到了这地方,有好日子了却还要胆战心惊,从早上到现在弯腰下跪不下三次了。 先是周欢,再是周满。 这对姐弟越来越不让人省心了。 咋就不知道“怕”字几笔呢。 而周满也是学了周欢,他立志要做好官,要做一个和他姐一样厉害的人,那这时候就必须得站出来。 他要做的是吾辈楷模。 “小满!” 楷模一听是姐的声音,很是紧张的浑身抖了一抖,下凳子,搬凳子,规规矩矩原地站好,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给这些当兵的都看傻了。 周欢羞的脸通红,她就从没见过这么一根筋的人,当着这么多做官的人在场的时候说了不该说的话。 周欢觉得她是不是该先骂他两句然后别人也就不不会难为他了。 可233说话了:“我要是你我就不会。” “……” 233瞥了瞥嘴,很是不看好周欢的做法,直接提醒道:“打击主角自信心,积分减十。” 周欢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不能骂,更不能夸,她还不如选择缄默。 “好一个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江河习惯性的一手提刀,一手微微攥拳,勾着笑的从后面走过来。 冷冰冰的和周欢擦肩而过。 完了完了,她弟当场戳别人脊梁骨这是要挨罚了呀。 “谁和你说国库不出钱的?” 周满毫不客气,抬手指向了冒着虚汗的两名士兵。 只见江河当即喊过了虎子,嗤笑一声说道:“把他们俩拖出去,仗五十。” 五十? 打在屁股上? 跪在地上的狗蛋子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被他娘吊打的十几下的滋味还在,那五十下,还是棍子打,那不得皮开肉绽啊。 在场的人无不震惊。 这少年笑着张口闭口说这话的时候就跟说他们今晚上吃馒头还是面条一样。 太可怕了。 看来以后不能瞎说话,真的要管住嘴,尤其是你啊周欢,要是一刀了结了你也就罢了。 可你的系统叫寿终正寝啊,打不死一直熬着,就跟小刀一点一点的给你手指头拉口子似的。 第111章 等风来 刀口子从周欢的心里一直划到了朱五六的心里,彼时他正埋头在天宝和三两的后脊骨上,一手一个毛巾可劲儿的蹭。 当听了门口孙佩芳的吐槽和大担忧后,他那晒干了二两重的心肝瞬间就跟塞进了五斤泥一样,比这水池子还堵挺。 两斤半叫周欢,两斤半叫周满。 而这五斤泥这时候还因为家里久久不支锅跑到人家真正的难民队伍里蹭饭来了。 两人一边蜗牛一样的挪着步子,周欢一边小声的和周满讲道理。 “小满,人家都说善良没有锋芒那就是懦弱,姐知道你心里有股正义劲儿,你不是那种懦弱的人。 可正因为如此姐才要提醒你,做人,尤其是你这种以后要做官的人,首先要守好的除了一颗心之外就是一张嘴。 嘴不好容易树敌,姐知道你不怕,可姐有私心,姐想让你一生顺遂平安。 但姐知道这很难,以后你长大了就更难,可你若是下次要冲动的时候想想姐说的话再行动,也许能在关键时候救了你的命。” “什么话?” 周欢伸出了三根指头,一一说道:“做文官要学会三思,思危、思退、思变。记住了,不是只有顶天立地的才叫做英雄,能屈能伸的也是英雄。” 周欢现在已经不但心周满以后会不会是个好官了,她惦记的是这一路成长为首辅所要经历的血雨腥风。 自来官场便是龙虎之斗,她弟弟能当上首辅,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根本避免不了政治争斗。 就她说完了这几句话,两个人也都沉默了,往前挪步子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心情沉重。 周满半响才答道:“我明白了姐,以后我会注意的,为了你,为了咱家。” 这就对了,周欢杏眸含笑,满怀欣慰。 姐弟俩挎着胳膊傻笑,周欢心中也委实感叹了周满这个主角光环。 她知道这一次周满没事那是幸运大于实力。 多少人说错了话,顶撞了不该顶撞的人那都是要受刑罚的。 可周满非但没有挨罚还被那位侯爷夸赞了几句。 可见那侯爷也是个明是非的好人。 周欢如是想,却不知道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江河已经不知不觉的在后头跟了一道。 连虎子看了都觉得他家侯爷真的是太欠了。 怎么能偷听别人说话呢,怎么他们说的话那么有营养吗。 瞧他家侯爷听得,眉间满是温柔,都不知道自己表情失控了。 “文官要三思,那武官呢?” 诶呀妈呀,热气从周欢脑袋上面传过来惊的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会打仗的古人是不是都会凌波微步,那走路都没声的呢。 他是在这多久了,为啥堂堂侯爷要跟在他们后面,没想错的话这是他插队进来的。 虎子嘴角一笑,看着前面比他家侯爷矮了一头的小姑娘紧着往后瞅,瞬间就拿捏了这姑娘的想法。 不必等他家侯爷开口,像没事儿人的解释道:“后面的百姓看是侯爷来了都是主动的让侯爷塞进来,拉拉扯扯不进来都不行。” 没等他说完,江河问话:“你还没回答刚才的问题,朝堂武官该当如何自处?” 这确定不是难为她? 嗳,怎么感觉她弟弟的眼神还停期待呢。 周欢的大脑飞速的旋转了起来,依稀记得书上写的那句话,没过脑子就自言自语了出来。 “武官当学会置之死地而后生。” “好——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少年嗓音硬朗,不似周满柔弱无力,又是给周欢吓了一跳。 她心想道:这人怎么一惊一乍的,看着干干净净青春肆意,不会也是个傻狍子? 演戏呢?这么浮夸? 这一队列的人都光顾着看他们了好嘛。 这里面就有在前头鼓掌的金老太太,很是高调的拽着别的村的人说道:“看见没,那就是俺们村的第一大聪明,侯爷都夸,很是有实力。” 同样的金老太太也觉得可惜了,这周欢啥都好就是生错了人家,若是官家小姐你说说和这小侯爷站在一块多般配啊? 虎子问号:你确定般配?这土包子打扮的柴火妞哪里配得上他家侯爷。 “你想入仕?” 江河的目光看向周满,似乎在等男孩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看出了这男孩明明被盯的浑身不自在却不肯躲闪,很是硬气的点头道:“我想入仕为官,造福百姓。” 虎子嫌弃的心想:你就是个百姓,你还造福百姓?个子不高,口气不小 “多大了?”江河问道。 “回禀侯爷,快十三了。” “倒是到了可以参加科考的年纪了。”江河打量着周满坚挺的身形,“只可惜近年来南方水灾成疾,北面又是动荡,内忧外患,只怕你想做官还要等几年了。” 姐弟俩面面相觑,半张着的嘴巴终是双双合上。 这便是考试推延的意思了。 可江河却好心告知:“不是推延,是暂停。” 国库那边已经五年入不敷出了,强敌在对面尚有可打的余地,但自家里面又是瘟疫,又是水灾,实为不是能举办科考的好时机。 江河昨夜的一句玩笑不仿也有七分真。 所谓各扫门前雪,不过是因为他们这边的雪更大一些罢了。 “小民能等。” 什么? 周满仰头看着对方似乎不肯相信的眼神,又再一次郑重的说道:“小民能等,因为姐说了,即便不做官小民们也能靠着自己的双手为百姓谋幸福。 读书本意在元元,我们身边还有好多元元呢。” 眼前的人不是怔住而是看入神了。 这是庄家孩子说出的话? 他在燕京城里见过的有学识的人物可不少,或家里殷实的,或家里条件一般的。 为了读书考功名日日勤学苦读,听说了科举被叫停的事情那都是哭的捶胸顿足。不敢骂朝廷那就骂骂老天爷解气。 可面前的人听罢却是云淡风轻,像是看透了科举的本质——为百姓服务。 这样的人才实为天下需要之人才。 就这一瞬,他忽然觉得有些可惜。 敬佩的目光落在笑呵呵的姐弟俩身上,心头升起了一股暖意。 周欢也很是赞赏的看着周满,还拍拍小满的头。 从没看人脸色活过,都忘了身边有个当官的。 “弟弟,你真棒,真别说,你这出颇有点等风来的意思。” 第112章 日夜相见 等风来? 大冬天的这北风刮的还少啊? 看看给他们这帮南方人冻的,和他们那的冷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几乎是一出门就冻成雪人。 而江河在后来排队的时间里始终保持了沉默,虎子认识他家侯爷这表情,不是压抑,而是思考。 他家侯爷在燕京做少爷的时候很是倜傥,绝无风流,因为没空,心思里时时刻刻装的都是怎么收服西北、压制蒙兀。 别人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呢是酒肉夜场落不下纯是陪自小玩到大的几个发小,本人完全不感兴趣。 但就这么样在旁人眼里都以为他家侯爷也是半个纨绔呢,只有虎子心里知道他家侯爷心里很能装事。 直到周欢他们打完了稀粥以后,江河才从自己的思路里开始回游。 面前是端着碗和和气气的店掌柜。 与江河对视间,听他说道:“半个时辰。” 骆掌柜的双手直哆嗦,却不敢盘问什么。 早在周欢和周满排队过来的时候,掌柜的就不高兴了,本就是自家县城出粮食救济难民,这些家里有吃食的就不能自己动手做一做,非要过来吃白食。 可他不高兴也不能说什么,甚至还要保持良好热情的服务态度。 不然,别人说不好,这对姐弟肯定会告状,且很方便,身后就是眼下幽州最大的领导。 “小、小、小民不知大人所说何事?” 不会官腔,强憋出来一句。 “从门口排到这里要半个时辰。” 对武将来说时间最为宝贵,一分一刻都可能改变整个战况局势。 而很多将士吃饭的时间也几乎是从牙缝里里挤出来的一样,别的江河没有想很多,但他知道很多新到的难民就像是败下阵来的士兵,急需尽快的补给才能重返战场。 半个时辰对他们来说太长太远,有些人因着身上带病更是挺不了这么久。 等等。 分区域? “叫你们的人再开一个当口出来,就在门口设立,专门给新入城的难民施粥。” “啊、这、” “怎么?有困难?” 领导这么问了,骆掌柜怎好意思说有,那是不想在城里好好混了。 可不说实话最后难受的就是自己家。 “回禀侯爷,这几日各粮食铺子给客栈里送的粮倒还是有剩下的,但俺们客栈里的人都被调遣出去了不少。 上回巡抚大人来说好些难民进城胡乱瞎走,没个人领到这来,就安排了我们的人举着手牌去接,这每天就要出去俩伙计。 还有后头给做饭的,因为都是大锅饭,洗菜摘菜都得有人干,人手不够了又要调去几个,连跑堂的都去给切菜了。 还有、” “够了。” “是、” 骆掌柜立刻闭上了嘴,小心翼翼的瞄着面前的少年。 完了,他是不是说的太多了,说的太过分了,他只是实话实说,没有需求只是事实陈述啊。 江河修长的手指捏了捏晴明穴,是他考虑不周了。 众人本以为这是要生气,没想到这位活阎王倒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说话谈吐都很得体。 他先是唤来了虎子,安排了几个细心的将士在门口施粥。 接着又随便安排几个将士负责在后头砍柴切菜。 更让人惊掉了下巴的是,这一次,江河抬了抬手让虎子将自家的东西拿了出来。 “东西不多,这次回来只剩了一些米面油,还有一些牛肉,干果,快过年了,路不好走暂且送不了这些难民去下一个地方,让大家伙在这客栈里好好过个年。”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一箱子一箱子的东西往里搬。 说是简单的两个字干果,其实里面样式很多,有梅花酥、开口松子、山核桃,野山楂……正经不少的好东西呢。 这么一瞅还说啥了,赶紧跪下来谢恩。 虎子挺胸抬头替这些美食感到惋惜。 要知道这可是他们家太夫人还有侯爷的亲姑姑特意给他们家侯爷带的,侯爷一路上根本没心情吃。 眼下有了点心情却又要分给别人吃。 重点是给这些知道感恩戴德的人吃也就算了。 那两个姐弟压根没有表示,周满傻呆呆一根筋,没有漏出丝毫馋嘴的意思,因为没吃过没见过,那也不知道啥味,有什么可馋的。 而周欢是不屑。 自己过年吃的比这好,光是干果她们公司每年就发很多种。 开心果他们吃过吗?夏威夷果吃过吗?炭烤大腰果他们吃过吗? 这些在她眼里就是九牛一毛。 可她还不能说,只能、报之以微笑。 可就这个笑落到了有心人眼里,虎子很不是滋味:及笄了就知道勾引男人了?他们家侯爷才不是你随随便便一个笑就能勾搭走的。 是侯爷。 咦? 他们家侯爷笑什么呢? …… 回屋里,几个人在自家的小屋里吃饭,身为长辈的朱五六在休养生息后终于有力气和周欢对话了。 筷子轻轻敲打在碗上,严肃且郑重:“从今往后你们俩少往人堆里凑,不该去的地方不许去,不敢撺掇的事儿不许撺掇,还有最最重要的是 是,不该说的话绝对不许说。 尤其是和那位侯爷,有多远就离多远。 人家是官,咱们是民,总和他们对话伤咱家自己的福气。” “这是什么理论?” “你要理论是,舅和你说,咱的底气比不过人家,家世背景更比不过,家世背景是啥呀,是生出来就带的命格。 咱们庄稼人讲究给起名字要贫贱点的好生养,你看狗蛋子、你再看小宝子。 你和人家说多了走近了,气场不一样,那容易给咱这点赞的小福气都被人家吸走咯。” 周欢撇了撇嘴,“胡说。” “啧。”这孩子咋就这么死犟死犟的呢。 朱五六别过一眼,看着旁边几个小的不吃饭趴桌子望着他,很是没有面子。 咳嗽两声,点着几个人的碗,“吃饭。” 边吃边说,继续说教。 可周满最后都低头了,周欢愣是没心没肺的道:“他们能远离人家我恐怕不可能了。” “为啥?” 还能为啥,她周欢这匹千里马就是这么厉害,压都压不住,被伯乐举荐了。 防疫、防控、那是出门前侯爷钦点的,打明儿起她就得去城门口支援了,不但做不到离得远还很有可能没日没夜的见。 第113章 落地生根 周欢告诉朱五六别生气,你们也有活,放心,是有偿劳动。 朱五六问道:“俺们也有?俺们会干啥?” “药筒都是咱们的人做的,他带着的那些要不就是文质彬彬的太医,要不就是五大三粗的将士,哪里会这种手工艺品啊。 还得找城里人做,这是让咱的人去教他们。 除此之外,我还建议了侯爷在这城门外一圈都围上围墙,这样就可以保证全城上下只有两个进出城口,不会有暴民和病患趁机入城。 只额外配上几名将士日夜在这两个城门口轮守就行了,其他人都可以调配到别的地方,也算是减轻了他们的负担。” 朱五六咽下一口粥,摇了摇头,“你这答非所问,你说的这些和俺们有啥关系,做药筒那是大壮他们干,俺们也不会呀。” “你们是不会,但你们可以选择去砌墙啊。” “砌墙?” 你知不知道这县城有多大,砌个墙需要多少的青砖。 好,就当你不砌青砖,用泥和草垫子堆,那这大冬天得废多少的草料。 你说这些的时候那侯爷没问问你这些话? 他要是没问那他纯粹是个二百五他。” “侯爷不是二百五。”不等周欢回答,周满就给江河澄清了,说他很是有正事儿,很是明事理,且待子民宽厚和凤台县的那些贪官不一样。 “对呀,舅,你怎么受了人家的好还说人家坏话,你说的这些人家都和我说过了。 我也确实很不知道谦虚的给出了个主意。 那些东西对城池建设很有帮助,且每一样都是要出银子的,若是有一天瘟疫没了那些墙其实就用不上了,到头来无论是砖头还是草垫子都成了废品。 所以我也就算是提了个醒,咱不是在路上用冰块建过冰屋吗? 那就干脆这大冬天的咱就取冰做墙,等开春了暖和了,疫情没有这些冰块也就自然而然的化开了,不需要人力再拆迁,岂不是很方便。” 周欢说完一桌子的人都怔住了。 孙佩芳缓过神来就夸:“瞧瞧咱家丫头怎的就这么聪明,难怪你金奶奶都夸你说你是咱们松树村第一大聪明。” 且孙里长有些遗憾的说周欢若是男娃该如何如何。 “这是你想出来的?咱们上哪整冰去呀?” 周欢“啧”了一声,“这附近的河里呀,那些死水早就结冰了咱就就地取材就完事了。 这些就不用咱们操心了,这县城里有的冬天要存冰的商户,他们那什么工具都有,让官爷们去准备就行了,咱们就负责出阁点子,或者干点体力活。 侯爷说了,这干活省下来的钱都给咱当工钱,都干完了每人能赚半吊钱呢。” “半吊钱?那可不算少,那是人多的话一个人分摊下来也干不了多少。” 周欢点头道:“是啊,侯爷还说了,选人要难民优先,这明摆着是给咱们过年用的钱嘛,人家都替咱们想的很周到了。” “那我也去,赚一点是一点。”天宝积极响应道。 “啪——”的一声,外面的人冲了进来,给几个人吓了一跳。 朱五六嘴角上黏的米糊糊还往桌上滴答滴呢。 “欢儿,你、我、” 孙大壮脑袋里的话一张口就变成了简短的词儿,然后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大壮哥你有啥事儿?” “我、我、我也想去砌城墙。” “这可能有点难。” “咋的?”孙大壮嗓音里生出了委屈的意思,那冰屋是他盖得,凿冰也是他带着大家去凿的,这时候他不信周欢会落下他不给他赚钱的机会。 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松树村打拼,满打满算也只能当个月光族,他年纪现在也不小了。 总想学手艺是为了啥,就是为了以后安稳了能有钱去上媳妇,不说很多很多钱,起码不能让媳妇跟着他受苦受罪。 毕竟娶了姑娘就得呵护着,得像朱五六呵护孙佩芳一样。 “大壮哥,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不能去,只是药筒那边当初也是你亲自带去的,那边也非常需要你的支援。 你放心,侯爷都说了,药筒那边的活更精细,不是谁都能干得了的,那边的工钱最后结账的时候会比做围墙要多。” “你咋不早说呢。” 孙大壮一听差点喜极而泣,白在这吃喝还能赚钱,还比别人赚的要多,这说明前头的苦没白吃,他的周欢妹子也没忘了他。 但孙大壮这么眼含泪花的望着周欢,朱五六可就有点急眼的意思了,挡在人俩中间就叽咕眼睛。 他外甥女在他面前和别人含情脉脉那就不好使。 眼里还有没有个长辈了。 朱五六觉得自己当初简直就是看走了眼。 他把孙大壮当成了兄弟,孙大壮竟然想当他外甥女婿。 啊呸。 给周欢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拂袖而去。 这是看孩子大了不能拽不能拖不能不给孩子留面子。 俩人体体面面的在外头说话。 “你咋回事你,你都多大了能不能和外男走远点,你要是看上大壮了老舅立刻给你俩说亲,但现在你和人家不清不楚的。 你还叭叭的说以后咱要去南方,那便水土好养人~ 咋的现在准备落地生根带着孙大壮一起走啊?” 瞅她老舅学她那出,怎么那么想揍他呢。 “老舅!!!我都和你说多少次了,我对咱村里男人没那个意思,我和大壮哥那是兄弟情,兄弟如手足懂吗? 不止是大壮,这些男男女女咱们都是铁兄弟铁姐妹,这一路咱受苦受难过来的,早就是亲人了,哪有、哪有别的感情啊。” 他们想落地生根,朱家人容易,周家人容易吗? 正巧虎子很是不情愿的被他们家侯爷派过来了。 向落地生根那你本身就得有个根才能栽苗啊。 你们姐弟俩连个根须子都没有还一个天天嚷嚷考功名呢,这不是天大的笑话? 朱五六脸色一变,见人来了赶紧赔笑,“小民见过大人。” 虎子抱着肩膀叹口气,“周欢是,叫上你弟弟和我走一趟。” 第114章 我弟不愧是主角 清门县县衙门。 左边的马棚子里案牍堆积如山,年老眼花的都恨不得对着日光把眼睛贴上去去瞧看。 右边还是一部分铺展在太阳光下晾晒的,皱皱巴巴随风一扬,周欢一下子就看清了。 这是凤台县的户籍册。 早在江河带队的一行人穿过凤台县的时候,那边已经是荒凉一片了,除了县城之内,方圆十里就没有活人。 他们在那里就耽搁个不少时间,为的就是将凤台县内的人户籍一一查清,剩下的全部带走,方便为日后的难免搜寻身份。 就这几日已经排查了除了不少没有户籍偷偷跟着难免溜进城的流寇。 其中就有周欢和周满两姐弟。 “干嘛呢?快些走两步到这把这户籍填上。” 虎子招招手拿起桌上的两张麻纸点了点。 “你们俩不是读书认字吗,自己拿笔把里面的内容该填的都填上,填好了就交给那边的笔吏。” 麻纸上清晰可见写着姓名、性别、生辰年月、容貌长相。 容貌长相? 这也要自己写吗? 那周换觉得自己可是个美人,如实写该不会挨揍? 旁边的虎子很不耐烦,“叫你们自己写就自己写,磨磨蹭蹭什么。” 周欢悄悄白了人一眼,写就写呗,闹什么脾气。 虎子当然有脾气。 且这脾气来的也很是突然。 他就没见过这么被上天稀罕的宠儿。 这些天他们抓到没有户籍的难民不在百十号之下,要想重新办理身份,那是需要过五关斩六将的。 不爱说实话的得先去衙门的牢房里憋上两天,铁门铁窗铁锁链,眼巴巴看着那些用刑的工具就吓尿了。 这还是第一步,第二步从牢里出来也得是按部就班的走程序,一个当口一个当口的走,问什么答什么,那是得把九族也得说个遍的。 等捱到了最后排长队等着里面叫号填表,填完了还得等县老爷盖印才算数。 他们两兄妹直接省下这些流程了。 自己填表,填什么是什么。 一个原因是因为楼先生和侯爷做了担保。 另一个原因就是张太医。 张太医是宫里顶尖的御医,历经两代帝王,无论是看病的手法和行医态度那都是个顶个的好。 且还很谦逊,一点没有大势家族的恶习,这一点和他们家侯爷很像。 这一次出来也是圣上体恤侯爷才特意给他在这些关卡上搭配了宫里最高规格的待遇。 所以呀,张太医这一走就是半年有余,家里媳妇想啊,就带着小儿子一起出来了。 好巧不巧的这对母子就在凤台县出了事儿。 紧接着又好巧不巧的遇到了好心人,还知道了好心人来清门县了特意托张太医给人家报恩。 眼前,这位“好心人”一会儿写两个字,一会儿就水缸边上照照脸,写的很是慢吞吞。 “写写就行了啊,你现在正长身体呢样貌变得快,过一年就得录入一次,这一次不用写的太详细。” 虎子还半开玩笑道:“反正我这过目不忘的小爷已经记住你了,你要是做了坏事我第一个全城通缉你。” 周满默默低下了头,一寻思好像也是那么回事,自己这半个月就长高了不少,好像比她姐姐还高了。 “小恩人?” 是谁的声音这么温柔,这么好听? 周欢率先抬起头,在村里太久了,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么洋洋盈耳的声音。 是位夫人? 她在叫谁? “小恩人可还记得我?” 周欢夹在中间看看这位夫人,又看看周满,脑子里又开了小差。 心想道:难道科考停了一直没再开展?难道他弟弟走的不是正经的仕途路?难道是先傍上白富美的富婆? “夫人、夫人你着急什么,人又不会走。” 后头张太医也匆匆赶来,这一路被她夫人催促着赶路可累坏了他。 而且他还很无辜,分明是他先梳洗打扮完要走,却在房门口的穿鞋凳上等了他夫人半个多时辰。 等这人忙活完出来了他都快睡着了,就这样反被人咬了一口说他懒人上交屎尿多。 这行哪说理去呀? “哎呀夫人,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小侯爷与我乃是忘年之交,我说的事儿他一定会当个要事去办的,你看看这才多大会的功夫俩孩子都落户了。” 张太医的夫人邹氏憋着笑睨了人一眼。 “早知道小恩公进了城就该让恩公与我们同住的。” 周满是她小恩公? 邹氏笑过,又看向边上的女孩,很是亲切的就拉住了人的手,“这便是你当日要找的姐姐?诶呦,长得真俊。” 虎子的威严和眼神碎了一地。 周欢也怪不好意思的,可这夫人她看在眼里,心里喜欢的紧。 除了孙佩芳,这人就是她见过长得最慈眉善目的女人了,而且还很温柔也不会嫌弃他们脏兮兮的。 虽说她是洗过澡的,可他们外地来这的难民实话实说是被这城里人嫌弃的。 那眼神就跟抢了地盘似的不是各个都友好。 而这位夫人不但没有这么想,还握着她的手,唤了小厮将手炉也递了过来安置在了她冰凉的手中。 “走,今儿晚上去我们那吃,我已经吩咐下人备菜了,专门给小恩公接风。” “夫人客气了。” “这是说哪里话,你们救了我的宝贝疙瘩哪里是一顿饭就能谢过的,今儿的听我的,去我那吃,把楼先生也叫来,咱们也是许久没有一起聚聚了。” 没和他事先打招呼,没问他同不同意把人往回带,就这么自作主张了。 张太医能说啥,自己的媳妇自己疼着呗。 况且他也有私心,上一回没同周欢说完话正好趁着这一次吃饭好好的唠唠。 …… 不给人拒绝的机会,晚上直接被请到了县衙后身的别院里。 朱五六都惊呆了。 俩孩子还能有幸被人家官老爷请县衙里吃饭呢? 确定不是牢饭? 确定不是,圆桌上是标准的四菜一汤——小鸡炖蘑菇,酸菜汆白肉、鲜炒时蔬,大盘凉菜,再来一个冬瓜汤。 妥妥都是周欢想念的家乡菜。 邹氏说了眼下粮食有限,得节约,但这几个菜都是厨子拿手的,而且幽州这边的菜量也大,孩子们指定能吃饱。 第115章 卖药方 说不馋是假话。 但装也得装样子啊。 周欢可是见过好些人参加酒会和聚餐那菜就跟摆设似的,没人吃几口,男的怕失了风度,女的怕失了口红。 所以很多人都是饿着出来,包括她。 “快吃,光看着什么意思,这菜不吃就凉了还得回锅热。” “主人没动哪有客人先动筷子,夫人就不要说孩子们了,咱们先吃孩子们自然就吃了。” 有些埋怨自己似的,邹氏垂眸笑了笑先身筷子夹了一块肉给张太医碗里。 楼德华在一边前一秒还呵呵呵呢下一秒就想哭唧唧:他这是什么命,他千里迢迢来幽州生活,又费尽辛苦的爬雪山到了这清门县,是为了来看他们俩人亲亲我我的? “德华,你也吃啊。” 楼德华别过来连不看张太医,太来气了。 张太医吃着也说着,这才是饭局的意义嘛。 “小姑娘,你弟弟当日救我儿子命的东西就是你做出来的,你上回还没说说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哪有上来就问人家配方的,你不是自诩大邺第一医师吗,怎的?自己闻不出来?” “咦呀,怎么这样说话,你徒弟在你就厉害了。” 邹氏一眼惊喜,“先生有收徒了?可喜可贺呀,要是我没记错,上一次收徒还是小侯爷,这都一晃多少年了。 哎呦呦,就说先生眼光好,这俩孩子一看就是聪慧可人,收下准是没错的。” 楼德华笑了笑。 “天资聪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与这两个孩子也是有缘。” 张太医也就跟着附和,又道:“好,既然你护着你徒弟不让她说那我便不问了,只是我也是想知道了以后造福更多的人而已,若是你们又法子让天下之道鼻鼽这病可控,那老夫也没有什么可插手的。” 周欢忙里偷闲,就知道天下没有的午餐。 吃了人家嘴短了。 好声好气道:“大人不知,关于这药方的买卖如今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了。” 她没忘记纪郎中,答应人家的事情更不能出尔反尔,但眼前的人又并非贪图名利的,她就义务意识的说出来也没什么。 坦白,把自己毫无保留的展现给别人也是一种坦荡。 于是乎,周欢将当初同纪郎中还有同吴又仁说的话一字不差的又和张太医说了一遍。 造福百姓当然是好事,只是这上面涉及了她的原则,她的做个守信的人。 邹氏的玉手拍在了张太医的肩膀上,羞羞答答的道:“你瞧你,就是不好好和人家说清楚,小姑娘,你放心,这配方我们是买,不让你白给。 至于你答应人家的事情,我们也愿意在医书上面附上你们的名字,包括那位纪郎中的,都写上。” 面前的人没说话,只能由楼德华在中间大哥圆场。 总之就是有他在,这张太医就算是老了糊涂了长黑心眼子了那也自有他来收拾,论家世论官阶他都比张太医高,咱们不怕。 周欢抿嘴一笑,有了楼先生这话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而且自己曾经就知道落户有多难,他们落上了,还是老家幽州的,小满不用担心以后做个浮萍看不到爹娘的坟。 这就是恩赐。 不用合计,说给就给了。 “价钱方面民女属实不清楚,张太医医者仁心,就看着给,只要千万别忘了医书上要写上纪郎中的名字便是。” 几个长辈面面相觑,就这么简单? 这姑娘不图钱,不图利,就是为了一句承诺。 难得,果然是难得,张太医一高兴又和楼德华多喝了几杯,临了的时候还拉着楼德华不让人走,俩人就跟老小孩一样勾肩搭背的,给邹氏看的这个烦。 主要是让侯爷回来看见了也不好,这是出来办事来了,喝的酩酊大醉传出去岂不成了一个官场污点。 不敢叫人收拾桌椅碗筷,只得自己来,还看见两个客人上了手。 尤其是周满,一看就是个在家干活的人,手脚极其利落,小手放冰水里瞅着让人都心疼。 再看他姐刚碰到凉水嘴上就嘶嘶哈哈的,周满推了两下她也就真的扭头走了,一点不客气。 可见这家人对姑娘多好,从小到大没有重男轻女,且还很宝贝这个女娃。 周满说的话也像是爹娘从小灌输的:“姐姐是女孩子,女孩子不能碰凉的对身体不好。” 一路上,他姐因为生活所迫已经灌了好几肚子的凉水,他看在眼里都疼在心里,这回入城了坚决不能让她再瞎折腾自己的身体。 “你们看中了这城里的哪处地?小满你要是读书还是得跟着楼先生,我看你住城里就最方便。” “城里?”周满重复了一遍摇摇头:“姐说我们得去狮子口坐船去燕京。” 邹氏往后瞅了一眼擦桌子的周欢,她说的这句话倒是有做姐姐为弟弟考虑的意思,只是他们幽州是大邺的最北面,消息也不是很灵通。 眼下去燕京并非是个好的选择。 “依我看不急,这两年科考已经停了,再开不知道什么时候。 京城里的许多男孩到了岁数的都被调到外州去磨炼,你若去了日子不会比现在安生。 在这你起码还能上学读书为以后做准备,要是去了燕京说不定也会被调令发配下去。 二来南边多雨水,入秋那阵就发了洪,钦天监的人都说这雨水不吉利,许是明年要有一场大洪你们去了燕京那地方寸土寸金是住不上的,外围要是淹的厉害你们日子还过不过呢?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们知道江小侯爷这一次是从哪来吗?” 周满顿了顿,脑子还没转过来这些话,就自言自语似的道:“据说是蒙兀。” 邹氏摇摇头,“是也不是,侯爷一开始被调去的是剿倭,倭寇现在是被打回了老家还是在海上漂泊尚未可知,你们要是坐船去稍有不测那就是人命关天。” 邹氏的话如醍醐灌顶让周满久久的不能回神。 姐还很期待狮子口呢,姐也答应了妹妹们扬帆出海,要是知道这些年都走不成许是要难过一阵了呢。 正想着,后院的张太医就开始耍起了酒疯,哭了起来。 哭的原因很让邹氏丢脸。 “你看看人家的闺女,我、我也想咱家的闺女了,你这妇人就是偏心,带儿子出来也不带闺女出来给我瞧瞧。” 邹氏臊的一脸红,偷偷掐了人一把压低声音训斥道: “出什么出,闺女在家好好和她外祖母学茶艺学刺绣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就是想带孩子出去玩。” 第116章 没心没肺的人睡眠质量都高 姐弟俩提着衙役给的灯笼往客栈回,临走前邹氏还想多嘱咐几句可现实不允许,张太医死拽着他的胳膊不放。 只能一挥手再一挥手的给人送走。 周满看了都羡慕,一夫一妻,恩爱夫妻,在朝廷里应该极少见。 周欢很是赞同这句话,然她还很佩服张太医的医术,毕竟年过五旬还有个五岁大的小儿子,身体素质那指定是杠杠的呀。 路上少言,只周欢问什么周满就答什么,周满想了又想才肯开口。 将邹氏和他忙活的时候说的话尽数的说了给他姐姐听。 本以为姐姐会失望呢,谁知周欢很看得开。 “随遇而安,现在不去不代表以后不去嘛,而且邹夫人说的很对,咱们现在没有钱,你现在又是幽州的户籍还需等科考开始了在这里参加乡试呢。 去燕京的事儿就以后再说也来得及。” “姐姐,你心真大,你都不遗憾吗?你可是答应了喜宝和元宝要带他们出海呢。” “是啊,可我也没说要什么时候啊,嗐——你跟着瞎操什么心啊,狮子口就在幽州,以后等有了钱还怕不能去溜达溜达的吗?” 怎的又提钱,姐是掉钱眼里了吗。 周满刚才就没好事意思说呢,咱当初拿了人家的金簪子,你还说太金贵了收这么多钱不好。 可方才怎么也没见你从怀里掏出来还给人家呀。 你别以为弟弟我不知道,那金簪子你从不离身的,就是滚下坡的那次你都是双手抓着衣领子呢,那是爱财爱到了极致怕簪子掉出来被人看见。 “姐,你打算怎么弄钱啊?” 周满犹豫问出口,他想着你要是敢说把簪子在这地当了,他就能趁你晚上睡觉不注意给簪子偷走还给人家。 簪子主人和当铺都在眼前呢,他不想丢人。 “我、我也没想好,还得在这清门县里考察考察。” 考察什么呢? 考虑房价,考虑地段,考虑人工。 做生意这东西就是看似门槛低有钱就能干,可是天花板高的很,且他们现在还没有多少钱。 周欢偷瞟了一眼周满,心想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这个一根筋的你不就在想那簪子吗。 我服了你,我不当还不行吗,但留着也委实没有啥用啊。 周欢胸口叹了一口气,姐弟俩各怀心思的回了家。 方走到门口里面郎朗的读书声就响起来了,而且还不止家里的那几个。 推门一看,惊呆了。 这是干啥呢? 听爷爷那过去的事情? 只见朱五六周围盘腿坐了一圈的小朋友,除了自家的四个娃,还有金老太太家,王老太婆家的,甚至还有李氏家里的狗剩子和来娣,希娣。 来娣先说话:“我姐得在家里帮衬着小嫂子带孩子,俺们家轮流过来听伯伯讲课。” 奇了,连个童生都没考上的人竟然教孩子背诗。 朱五六嘿嘿一笑,“这不是等不到楼先生吗,我学问考试不行,但教这些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咦?楼先生没一起回来?” 一言难尽,楼德华还在继续吃狗粮,强制性的。 看着周欢疲惫的脸庞,朱五六坐起身来拍着几个男娃的屁股催促他们快回去睡,明儿起来就有先生教他们念书识字了。 期初周欢还不明白怎么回事,楼先生也没说又要收徒弟之类的。 孙佩芳一边给几个人铺床一边说这都是孙里长的安排。 “里长的闺女今天来接老头子回家了,真别说里长的闺女长的真俊,那女婿也是文绉绉的,一看穿着打扮那就是书香人家。 等再一问,果然,家里是开书坊的,不是书院是书坊。 城里应该也是听到消息说科举延后的事了,书照以前比都卖不出去了。 孙里长一合计正好求着楼先生在书坊的小二楼给孩子们上课,书都是现成的,多省事。” 周欢吃饱了就困,上床打了个哈欠,“那楼先生同意了吗?以前咱不知道人家啥身份,现在知道了再让人家无条件的教咱,人家乐不乐意呀。 里长是不是冲动了。” “是,所以人家才去求人吗,好在楼先生是个好说话的一口便答应了,对咱里长能在这时候保留这份寓教的心相当赞赏呢。” 孙佩芳话落,地下的呼噜声就传了过来。 这朱五六一天没干啥活呼噜反倒打的比从前响了。 这样打呼噜孩子们能睡着吗。 在一扭头,周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模样很是香甜。 不睡也不行啊,她这一天天脑子里得寻思很多事儿,都没空和233汇报工作了。 隔天一大早先睡个懒觉还不允许。 因为刚到辰时,就有人过来找了。 起早、干活,打工人周欢来了。 迷迷瞪瞪的裹好棉袄,带好棉帽子、手闷子,全副武装的要跟着江河的队伍往城外走。 不同于孙大壮出来时候的兴奋,也不同于天宝出来时候的茫然,周欢的起床气很重。 别人咋问都不想开口说话那种。 “姐,一会我得干活不能跟你边上了,你在冰面上注意点。” 天宝就跟被周满附体了一样,越来越墨迹,周欢让孙佩芳现缝的耳包那都挡不住这磨叨。 “你要的东西冰室的老板都准备好了。” 虎子过来传话看着周欢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简直就是气的无话可说。 “那就开始。” 虎子听闻又转身去前头回话。 咱也不知道古人是什么毛病,那小侯爷和她的距离撑死也就三步远,却需要一个人肉传声筒在中间来回的折腾。 她还不如大声点,给这可怜的贴身侍卫省点力气。 “每三米放一处篝火,晚上的时候能照亮方便查看,就不用这些将士们来回巡逻了。” 天宝像是碰到了知识盲区,捂着嘴问道:“那冰不能化了?” 周欢白楞了一眼,没力气说话,只在心里吐槽:化什么化,没听说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边化边冻,怎可能说化就化。 第117章 亲戚来串门咯 这边围墙得铺着,那边的药筒也得看着。 别以为周欢不干活,她得两头跑,两边兼顾。 “欢儿你就不用来了,有你大壮哥在这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周欢笑嘻嘻道:“大壮哥我真得谢谢你,要不是你这一路上这么能干咱村人就靠我这嘴皮活不下来这老些。 有你在这啊我是放一千个心。” 一个部门干活。 总有一个发号施令啥也不干的。 还有一堆默默跟随从头到尾不清楚不明白状况的。 还有净挑边角料敢都要挑三拣四的。 最后还得又一个默默无闻干了大多数活的。 好些人其实都看不出来其实这个最后一个人才是整个团队的王牌,没了他团队就不是团队,而是一坨稀泥。 孙大壮就是他们松树村的王牌,且他还不自知,一门心思扑在了技术上。 可越是这样,周欢认为就越应该让孙大壮支棱起来,起码得让这些人,尤其是外村的人高看他一眼。 “这位大哥,侯爷那边还需要我,我就不在这多耽误了。 这是我们村手艺最厉害的,好些都是他提点的我呢。 要是有什么就问他,他说咋干就咋干,让大家伙都听他的就行。” 别别别、欢儿,你别给我捧的太高了。 就还没等说话,孙大壮身边就围过来了一群笨手笨脚的百姓,他们大多是难民,还有部分是本地人,眼下歇冬了又是瘟疫四起,好多人家的生意都不景气,全靠官家扶持。 像那些卖米面油的人家不怕,人家那东西放这时候绝对的香饽饽。 只有他们做一些饰品的,胭脂水粉的,酒楼行的那才叫一个萧条。 难民大批大批的涌进来,没人敢随便出门了,不出门还梳洗打扮干什么呀。 干脆穿个亵衣在家素面朝天安分过日子得了。 所以他们没了收入的这些人都想赚这份来之不易的银钱,不多也没关系。 “侯爷,你别骗小的了,你是不是又自掏腰包了。” 虎子跟在江河身边的时候,看着这满场子干活的人他就牙疼、头疼、胃疼。 最重要的是还心疼。 心疼他家侯爷事事都替别人想好了,却次次都要委屈了自己。 此时虎子很想给老夫人写信,让她劝劝侯爷,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求求这瘟疫快点过去,再持续下去他们侯府非被吃干抹净了不可。 江河抱着肩膀,站在临时搭建的棚子外面看场上的动作。 棚子是为了让几位官员休憩的,但今早幽州知州和幽州知府已经带调令出发去了凤台县。 按照上头的意思,有他们暂时监管凤台县一片,能走的人已经走了,不能让那些走不了的百姓再被传染上。 眼下这清门县这边只剩下了他一人疏导,所以这棚子也变成了他一个人的。 但干活的人里面有他手下的将士,有从北面来的难民,这些人还在干,他就不能允许自己坐下。 甚至他还要撸起袖子帮着这些人一起干,让这围墙早日完工。 “侯爷、不是我说你、” 话音未落,眼前的人一个箭步就消失了,虎子都呆住了,他家侯爷呢? 再一看混到人堆里干活去了。 虎子很想哭一哭,因为他不想干活啊,可侯爷都撸袖子干了,他还怎么以监工的姿态继续偷懒? “那是小侯爷吗?” 顺着天宝的眼神,朱五六往远处看去,又听天宝佩服道:“我听姐说完那些贪官的事儿以后我脑子里对这些当官的就没有一个好印象。 不过看这小侯爷对咱还挺好的,连小满那么正直的都说他的好。 我看他是真不错,那侯爷什么金贵之躯呀,还能帮咱干活。” “别管他们了,好好干咱们的,你这手注意点,这冰挺沉呢。” 一切都是按照周欢的要求进行着。 河边能结冰的地方都被冰室里那些专业的凿冰小奴凿成了四四方方的形状,然后就是靠人力抬。 正常来说得是靠四个人,但是奈何人手不够,别人都是一家一家的,他们家男人少,周满又被叫去了书坊里帮着忙活。 他们家只能挣可怜的两分钱不说,还没有人搭把手。 “天宝你往左边点,左边点,嗳~要不这冰没等到地方就摔碎了,你再注意点手。” 天宝怎么挪怎么不得劲。 远处又轰隆一声,地上打滑,别人家的冰先碎了,给他俩吓一跳。 天宝累得气喘吁吁,咽口唾沫说道:“干爹,咱歇一会。” 朱五六一想也是啊,这也不是一天能干完的,休息一下再整,别要了他的老命。 “那咱俩一起,轻轻往下放,你别一撒手不管了。” “那指定不能啊爹,你喊数咱俩就放下放。” 俩人一起弯腰,一起放冰。 可天宝的个子小啊,每次抬冰的时候,都是朱五六使的劲儿大,放下来的时候也是。 天宝蹲下的时候要等好一会朱五六才能弯到同一高度。 这时候他就跟扎马步似的挺不住啊。 “干爹、你、你快些、快些。” 两只腿直打颤,天宝的五官都挤到了一起,跟拧麻花似的。 “哎哟,不行不行了,我这腰。” 为了不连累天宝他得挺住。 “别呀,别,爹,我的腿。” 为了干爹的腰,我还是闭嘴。 人来人往中的两个可怜人,一面为对方着想,一面又心疼手里的这块冰。 这可是银钱。 就在俩人彼此考虑的时候,天宝一闭眼,腿肚子也不哆嗦了,手臂也不想使劲了。 原地打了一个出溜滑。 实在是挺不住了。 就让这冰压在他身上,他皮糙肉厚的,没事儿。 天宝他、他都不敢呼吸了。 可下一瞬,他又呆住了。 怎的一点事儿没有,怎么不疼,干爹怎么看他倒了不喊不叫? 睁开眼,面前的人在冰面上都重影了。 “侯、侯爷。” 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面赶来,一个人扛下所有。 冰没有砸下来,他干爹也怔松在了原地。 侯爷好厉害,好威武,竟然力气如此的大。 不对。 天宝一偏头。 “姐、、、欢儿姐?” 周欢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切都是自发的,冲过来就扶住了冰,给对面的小侯爷都看呆了。 脸憋得通红道:“你、倒是、快、点、起来、呀。” 她撑不住了,真的撑不住了。 不止是上面、还有下面。 第118章 女人不易 江河站在原地眼神四处的瞟,就是不肯落回朱家人的身上。 他刚才看到什么了? 那姑娘的裤腰下本来就带朵红花吗? 那红花的位置怎的那么奇怪。 不对,他怎么能往姑娘那个地方看。 “侯爷?你是不是病了?脸蛋怎么这么红?” 着急忙慌跑过来的虎子很是关切他家侯爷的身体,刚才他家侯爷就是一阵疾风,从眼前刷一下就没影子了。 然后他跑过来的时候又是一阵疾风,刷的一下都没经过眼前。 是谁来着? “干爹,姐咋走的那么急。” 从地上爬起来的天宝先向江河好一顿行礼感谢,见人没什么反应才往后恭敬的退了几步重新回到了朱五六身边。 朱五六哼哧了一声,心里早就看透了一切,还能因为啥跑那么快,来无影去无踪的。 肯定是孩子岁数大了,到了如花似玉的年纪,怕他再在这么多人面前不给她台阶下的那种数落。 数落她嘴上说话没个准,什么干活就给半吊钱,那是至多半吊钱。 城边上各处都有专门负责记账的,搬一块每人是三文钱,不搬到地方不给钱,这是防止有臭鱼烂虾在这不干活光凑数白拿钱。 若不是这样他和天宝至于这么挨累吗? 若不是心疼那三文钱,他来至于搬个大冰块还当成宝贝一样? 你说说天下间这心眼子全让当官的长去了。 再想想孙大壮,优哉游哉的往作坊里一坐,就指导别人干去呗,一点不挨累。 朱五六心里不满,暗暗想着等回头他一定得找他外甥女好好算账。 此时,周欢一路跑回了客栈。 途中几次犹豫着想停下来可脚上就是不听话。 怪就怪这久违的感觉来的太突然,太不是时候了。 怎的那冰砸下来的时候下面就哗啦哗啦的几下呢? 根本顾不得礼数,也压根顾不上体面,她、周欢、必须步履不停的冲刺一般回到孙佩芳的身边。 “表姐好像回来了?” 窗户边上,元宝正望着下面人来人往,孙佩芳得和喜宝忙着给家里人的衣服趁机会缝补缝补。 孙佩芳用头发刮了刮针线,随口答道:“你表姐今天忙着呢怎么可能这么快回来? 你就是想你表姐了看谁都像她。” “我不是。”元宝不乐意的嘟着嘴,回头从小板凳上下来,“真的是表姐,我没看错,表姐的身形我认得。” 说完还在半空中用身体扭出了一个s,紧接着就是周欢推门而入的声音,把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真是欢儿,欢丫头怎么回来了?” 周欢脸色撒白,不,是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把孙佩芳看的心惊胆战。 “你舅出事儿了?” 周欢气喘吁吁的摇头。 “那是天宝?” 还是摇头。 “哎呀你这孩子要急死我呀,到底外面怎么滴了你快说呀。” 最坏最坏的想法那就是那帮病秧子破城了,他们得继续上路,赶紧的跑。 孙佩芳嗓子眼刚要冒火,头顶的虚汗先洇湿了出来。 顺着周欢的垂眸的眼色就往下面看。 今早上她说了,干活不稀穿家里的好衣裳,那些衣服她今天都管掌柜的要些水洗出来,要出去就让大家都挑一些旧衣服穿。 周欢长得快,能穿下的衣服也就这一套月白色的的袄裙了,本该是一片素色的裤子上在很不适宜的位置多出了一团红。 哎呀呀。 孙佩芳当即就转身先把门关上了。 然后回身看着还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周欢。 周欢为啥会觉得尴尬呢? 因为眼前的窗户上挂了一排他们家里人的衣服,都被风吹得邦邦硬了,跟纸片子一样。 那就说明身上这一套那是今天唯一能穿的一套。 却、、、却不想、、、 “怎的透的这么厉害?” 喜宝和元宝对视了一会儿,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们俩还小,没经历过。 但今天周欢算是给她们现场科普了。 “我今早起来迷迷糊糊的,许是亵裤穿拧歪了就、就这样了。” 这真的不怪她好吗。 古代版内裤也太宽松了,这是冬天穿得多,要是穿少点都得漏风,那东西是一点也不当事儿啊 再说了,那裙子里的棉花都是窜位了,有的地方挤成了一团,有的地方干脆就没有。 譬如这地方屁股老坐着老坐着那就压没有了。 哎。 她就说这几日她的腰怎么有些酸痛呢,还特别的疲乏,在张太医家吃饭的时候光站着捡桌子就给她累够呛。 啥也不说了,眼下还是得先解决问题。 孙佩芳先是从包袱里掏出了些皱皱巴巴的碎棉布叠起来也有好几层呢,然后又将床上他们自带的布单子撤了下来给周欢外头系了一圈。 一一安排道:“就当围裙了你先凑合一天,这个你会使不?哎呀拉倒,你就别去茅房了,就原地解决,我给你套上。 你这孩子不会过日子,这东西可千万别扔了,晚上我再去别屋给你借点布料子,换下来的自己洗了,以后留着到了每月到了这时候还得用呢。” 周欢点点头,心里很嫌弃,这东西也要重复利用了,干净吗?卫生吗? 不会出现什么那方面的病。 情势所逼,她就认了。 抬头看看一脸呆萌的两个妹妹。 人家古人就是这么过来的,估计也没什么大问题。 “你今天还有活吗?不行就别干活了,等你舅回来我和他说一声给你告个假,要是那边官爷不肯放人那我就替你去干你那摊活,头两天女人还是歇着的好。” 这些话还是曾经大姑姐说给她的。 女人嘛就是得心疼女人,别人家的姑娘到了这时候还得下地干活,洗碗做饭那她管不着,但自家的孩子里本就都是姑娘。 她必须捧在手心里。 “舅母、舅母你怎的插门了?” 这一会儿功夫周满都敲了半天门了。 且是很有礼貌的敲的,怕惊扰屋里人休息,就这样细心贴心,孙鹏飞那个一开门还是先被瞪了一眼。 “你就不能等会儿,你这敲门跟催命似的。” 是他看错了吗,舅母的脸色很不自然,嘶~好想姐姐妹妹们的艳色都不打自然。 “表哥、表姐她出、” “咳咳。”孙佩芳回头给元宝一记刀眼,回身抓了抓裙角问道:“你有啥事儿?” 周满收回眼神,一拍脑袋,“哦、对,楼先生要我过来问问大家,谁家的孩子想跟着他在学堂念书,他那边要规整人数。” 第119章 开学堂咯 周欢领着一大帮松树村的孩子去到天香书坊的时候,屋里人还挺震惊呢。 她被看的心虚呀,手指甲都扣到被单上了。 还没干啥活下面就围了一条围裙是不是看着挺奇怪的? 奇怪也别看了,怎么没礼貌。 自恋了, 屋里人不是冲她,是冲着后面的这些娃娃。 “这都是要来念书的?” 说话的人是孙里长的老亲家,也是这天香书坊真正的老板董掌柜。 “是啊老亲家,俺们村孩子都爱念书,爱识字,都很认学。” 是真认学还是真官迷这位书坊掌柜是看得一清二楚。 有的人念书是求学若渴就好比周满,摸书看书的时候就跟摸宝贝一样,很珍惜,翻页都是轻飘飘的。 有的人念书则是想高飞枝头,看完的书随手一扔,嘛都不管了。 但董掌柜觉得眼前的这些娃娃这两者都不占。 像是纯粹就是为了玩,图一个新鲜。 随手一挥,“俺们这挤不下这么多孩子。” “怎的就挤不下,忙活小半天啦这二楼的当学堂的位置都给你腾出来了,咱也不是要你出桌椅板凳,就是在地上盘腿一坐就行,别人村的我不知道。 俺们村的娃子都不娇气,你放一百个心。” 孙里长说的热乎劲还没过去就被董掌柜拉到了屏风后面面谈。 周欢一身疲惫还要带着几家的孩子来这是图个什么? 哦,对了,是孙佩芳交代的,这快一天了,三两和小满他们还没吃口热乎饭呢。 孙佩芳得负责给舅舅和天宝送饭,她呢,就轻快些,只在城里给两个弟弟送饭就行了。 此刻,屏风后面,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交头接耳的,远远一看就跟皮影戏一样。 三两仰头就问:“姐姐啥是皮影戏?” 周欢拖着慵懒的嗓音道:“皮影戏就和咱们在山洞里玩的手影差不都,但是比咱们那个更好看。” “姐姐,那你能给我看看吗?” “这个姐姐可不会。” 远处,一个妇人走来,笑盈盈道:“小三两想看皮影戏了?” 三两还没回答呢,身后的淘小子们就蹦高高了,“想看想看” 哎呀,这帮熊孩子,“让夫人见笑了。” “这有什么?今天是小年,晚上对面的风月酒楼要搭戏台子呢,每年他们那都会有一出皮影戏,咱正好在这学堂二楼看,得天独厚。” “今天是小年了?” 周欢不是过蒙了,是不会算。 古代过的是阴历,且之前一直在逃难,能知道个黑天白夜就不错了,哪里还去想今天是初几。 不大一会,后面的两个老头也一前一后的出来了。 孙里长逢人就笑,见周欢挺直的站在那,先是脑中一亮,赶紧拽过啦身后犹犹豫豫不大情愿的老亲家,又和闺女说道: “这是周满的姐姐周欢,就是我和你们说给我们村出了不少主意的那姑娘。 我们村第一大聪明,全村公认的,如今又得了侯爷赏识的,很是不得了。 与老夫的关系也是要好。 在逃难的路上还给我做了个日晷的,就是她。” 扶着孙里长的孙芸芸笑了笑,很是亲切的道:“原就是这姑娘做的,难怪我瞅着她就觉得是个伶俐可人的。” 孙里长点了点头,“欢儿啊,你带着他们来,他们都能好好念书不?” 这皮球怎么就踢给她了? 她想说不能可里长能高兴吗? 孙阿爷呀,你这是遍地撒网,想让全村的孩子都念书当官是不是?我看你才是咱村里最大的官迷。 “能的,咱村娃都认学,不认学的回去会挨揍的。” 挨揍是这些孩子没想到的。 狗蛋子第一个皱皱小脸了。 他现在后悔是不是来不及了? 他上了贼船下不去了? 孙里长眼中一喜,“你听听你听听,我们村第一大聪明都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呢?” 董掌柜当然不放心了,怕这些孩子把他的书弄坏,以后瘟疫散了卖不出去了那怎的办? 不过孙里长有些话说的他还是很认同的。 气氛,气氛很重要。 一楼卖书,二楼做学堂,那来买书的人听着郎朗的读书声是不是就是一种气氛? 他听到了会不会就脑子一热买一本一模一样的。 这些都是后话不提,那说眼前,虽然科举延期了,可朝廷培养栋梁之心绝不会变。 尤其有大官爷在这城里呆着的时候,看到城里百姓还孜孜不倦的样子会不会很欣慰? 再一看到这是他董掌柜不收一分一文让难民的孩子们念书的,是不是更另眼相看? 这书坊的名气不就打响了吗? 勉强点头同意。 —— 是夜。 因着今天是小年,做活也不急于这一时,江河在等着最后几名难民被接入城后,给在场的各位都放了一宿的假。 回家过年,家里人都等着呢,有热乎的饺子,温暖的被窝,老百姓忙活一年图个啥。 就图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过个好年。 “客栈今天煮饺子了吗?” 江河打了个哈欠偏头看向虎子,虎子哪里知道问的这些,也不敢含含糊糊的答。 只是心里委屈:爷是真没发现自己今天在他身边护了一天吗,怎的还问他别处的事儿,他怎么可能知道啊。 但是他虽然不知道客栈里的事儿,外面的事儿他却听了不少,主要都是干活的时候闲聊天聊出来的。 “侯爷,听说城里一些信点什么的人家今天都开了自家的粮仓施粥呢,还有的富贵人家把自家人穿不上的衣服都拿出来了救济那些难民。” “这的确是可喜的事。” “嘿嘿,小的还听说楼先生要开学堂了,就在这城里的书坊小二楼里,您说先生怎的就那么有精神头。” “哦?” 瞧瞧他家爷都没什么精神头说话了。 这人对大年小年的也没什么感觉,从前没有,现在更没有。 从前那是在军营里,一年半载的回不去,过年那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好容易这回是早些剿倭能过年了,却又碰上了这事,又不能和家里人过年了。 哎,侯爷和太夫人彼此心里肯定也是想念的不得了。 虎子:侯爷,你别难过,任何时候虎子都陪着你呢。 第120章 现在说起来就是笑话 事实上,江河的心很大,不需要虎子陪,人家自己就能巡逻一圈后打算找城里最好的酒楼吃吃饭看看戏。 只是没想到走了一圈竟是四处碰壁。 且还是毁在了他的手里。 不是他将酒楼里的食材统统买下救济难民去了吗?人家现在不开门了,没菜,更没节目。 虎子挠挠头,这还是头一回见他家侯爷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转过身,看人驻足在门口了。 正想着安慰,江河的步子也不等人,径直就往前头走去。 一抬头牌匾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天香书坊。” 难道楼先生在这? 侯爷你太厉害了,你怎么知道的呢? 江河嫌弃的看过虎子一眼,指了指耳朵,听声音。 这大街上安安静静,四处无人,这二楼的欢声笑语都传进他耳朵里来了。 果不其然。 二楼空荡荡的地板上,众多的小娃,不分你我,不再问你是哪个村,我是哪个村的,都和和气气的坐在一起,一起吃,一起笑。 吃的是好心的侯爷哥哥送给客栈的那些干果,娃子们没吃过,吃的可香甜了,瓜子皮都磕了一地。 笑的是他们可爱的周欢姐姐给讲的故事,什么凿壁偷光,负荆请罪,都是一边教他们知识一边闹着玩,娃子们都感叹:原来学习还可以这么快乐。 “淋尖踢斛是什么?”有小娃子举手问道 几个长辈就坐在窗边笑盈盈的看着周欢给他们讲。 眼见周欢先将这四个字写到了纸上,然后从左边的周满开始,一一的往下传。 一边传还要一边告诫他们要轻拿轻放,不要弄坏不要弄脏,不然下一个小娃子会看不清楚的,大家要有爱。 接着就是解释的阶段:“这个斛呢就是这样的形状,咱们每年给官家交米粮的时候就是用这个东西装。 淋尖踢斛的意思呢就是等这底下的米都装满了以后啊,那些坏人就会临了的时候踹上一脚。 千万别小瞧这一脚啊,这一脚下去,原本五斗的米就成了不足五斗。” 这一回狗蛋子反应的很快,原因是自家就吃过这样的亏。 他都等不及举手被周欢叫着回答问题,脱口而出道:“我知道我知道!早年官家来我家纳粮的时候就是踹了一脚,我家那都是称好了的米,一下子就少了一个尖。 他们还不要脸的让俺家补。 我爹吓得跪下去捡米还被那些坏人踹了一脚,后来、后来、、、我爹就病了,再、再后来、” “狗蛋讲的特别对,就是这个意思。”见情况不对,周欢赶紧给狗蛋子一句鼓励。 她最怕的就是小孩子哭了,尤其是小孩子多的时候,一个哭了另一帮就跟多米洛骨牌一样,一个接一个的都能想起自己当初委屈的事情。 要是全哭了她可整不了。 可既然有人提起来了,那这些孩子多多少少也就都能想起来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 不愉快且气愤。 “我知道你们说的是谁,是咱凤台县城里那个县太爷? 哼,你这还不算啥,他每次到俺们村里那俺们村的里长爷都得备一大桌子菜。 提前得到消息了就得安排家家户户出粮食,俺家当时养了一年的猪,俺娘都说了等过年了宰杀了给兄弟姐妹们补身子的。 他倒好,来了就把俺家猪给杀了,炖酸菜了,临走了还带走了猪后肘啥的,一块肉都没给俺们留。”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攀比着似的嚷嚷了起来。 元宝很是威风的道:“那算啥,你们都不知道那县太爷还娶了个小媳妇呢,那小媳妇家也不是好人,她那谢顶了的老哥哥还要娶我表姐勒。” 哦? 竟有这回事? 娃娃们齐刷刷的将眼神落在了周欢身上。 其实这些都是陈年烂谷子的事情了,能不提就不要提了,很是丢脸。 一旁孙里长的闺女孙芸芸听了都生气。 “真的爹?那老头子要娶周欢?” 孙里长嗒了一口烟袋子也连连点头,嘴上还骂道:“是是是,就是我来你家那会子的事儿。 那人也不是个好东西,咱村里种的那些个高粱全让他低价收走了,回头还惦记上咱村的小姑娘,不要个老脸了。 这也就是我不在场,我要在,我非用我这烟袋子抽死他不可。 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这丫头吃了什么亏。 没吃过亏,她不可能吃亏,三两下子就给那些小混混打跑了。” 多余的就不说了,孙里长内心才可惜呢。 本来周欢到了说亲的年纪好些村里村外的小伙都喜欢,可就是一战成名后,那些小伙全都不见踪影了。 从前的痛苦成了笑话。 就在大家其乐融融的时候,外面的第一声烟火升天了。 “咻——砰!” “有人放炮了?” “是不是戏台子开始了。” 小娃子们都围到了窗户边上往下看。 只要炮,没有戏台子。 孙芸芸摸着几个垂头丧气的孩子道:“许是今年人少就没有摆台子,你们听话,乖乖的念书,等瘟疫过去了,婶子给你们找人表演,好不好?” 小娃娃们一听,一口豁牙子:“好——” “小年好楼先生。” “小年好亲家公。” “爹,公爹,小年好。” “欢小友,小年好。” 几个人笑嘻嘻的拜早年,全然没有发现身后的黑暗中藏着两个坚挺的身影。 虎子悄声的拱起了手:“小侯爷?小年好。” “好个屁。” 虎子一怔。 怎么就生气了? 是不是因为这些老百姓忽视了他的存在? 不能啊,侯爷不是这样小心眼的人。那是自己做错了啥? 前头的人沉声道:“传信差过来,八百里加急给幽州州府大人送话,彻查凤台县这几年的情况,将那县令的罪责一五一十报给三司。” “直接报给三司?”要不要和州府两位大人说一下呢。 江河眼神杀过来。 虎子立正站好。 “是。” “还有,那个县令的、小妾的、老哥哥,给我查,查他的家底,查他们家的账簿。” 虎子微怔了一下,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觉得理所应当。 “是!小的明白。” 第121章 有情饮水饱 眼前烟花绚烂,虎子在寻思啥呢? 不再揣测他家侯爷想的什么,而是真真实实的开始佩服起了松树村的各位。 回忆早前刚遇到这伙人的时候,男人们都拿着药筒,女人们都护着孩子,在鹅毛大雪的森林里自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为啥靓丽?因为人家有精气神啊。 他们这些日子遇到的难民不少,肚子里吃了土死在路边的,牲口和衣服被人偷了抢了冻在街口的,更多的是因为瘟疫面色枯黄病死在北面的。 他唯独就没有见过逃难的时候还能有力气吵吵闹闹的,没错,吵闹,他们一见到官兵就跟见到仇人一样,说话都带刺。 那时候不明白觉得他们小老百姓不识大体,以下犯上。 现在都懂了,他们这是被伤透了心啊。 松树村的这些老百姓就跟蚍蜉一样,看似渺小却有自己的力量和抵抗。 比如这位孙里长,再比如那个朱家人,还有眼前的这个周欢。 他们当夜不是没有往后继续找过人,甚至怀疑山上的匪寇绑了不少人等着他们去解救。 可柔弱的小老百姓没见到,匪寇倒是被一窝端了。 如今再一听孙里长说出口的那些话,虎子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不能和老实人对着干,老实人发起飙来都是狠人,尤其这个周欢,竟然还会功夫。 这么想着,再一抬头已经不知不觉的随这一伙人回了客栈。 “多谢侯爷护送我们回来。” 周欢和周满是里面的大孩子,得负责牵着这些小的回家。 至于江河,那是无处可去,徘徊又彷徨。 “无碍。” 说话的功夫,二楼公鸭嗓开吼了。 “你们咋磨磨蹭蹭才回来呀!快上楼咱家都开饭了。” 听听咱家,多么美好的词儿啊。 虎子一时间有些羡慕。 楼上的人说完眼神还不大好,这街上没人也不点个灯笼的,等她开清了来者都是何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侯、爷、侯爷、是侯爷!嗳,大伙儿是侯爷来和咱们过小年了!” 什、什么。 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不给人过脑的机会,楼梯间里脚步声轰隆隆的。 虎子都纳闷:这个咱家是多少人口的人家?这楼被踩的怎么像地震了似的。 松树村多少人啊,几十号,胖瘦高矮啥样都有。 一起下楼可不就跟地震一模一样吗。 瞧瞧他们村的人,脸上带笑,一路小跑,蜂拥而上,将虎子和江河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 孙佩芳从楼上往下看吵吵嚷嚷的都听不见周欢嘴里说的是啥。 周欢都是扯着脖子喊:“别挤啊阿奶,别吓着人家侯爷,侯爷、侯爷他们不是、哎呀,不是。” 说什么都没用,听不见。 至多两分钟的时间,江河和虎子已经被簇拥进去了,一路送到了二楼。 “周欢姐姐,我脚让我阿娘踩了,好痛。” 周欢挠头看向撇嘴的狗蛋子,“待会儿上楼把鞋脱了让你娘看看。” 哎,这帮不省心的邻居哟。 —— 上了二楼,那就是和外界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虎子不是佩服这伙人了,现在已经升级了,佩服到五体投地了。 用金老太太的话讲:俺们活一天就是老天爷的恩赐,要不是你接俺们进了城,要不是你给了俺们住的地方,俺们现在许还在树林子里灭火呢。 所以俺们要还好好的感谢你,请你吃口热乎的年夜饭。 还有,你别以为我们是乡下人就是粗人了,我们这个年过得要比这县城里的人像样。 因为俺们活一天是一天,俺们不仅要自己活还要代替村里的那些人好好活。 屋内,挤满了人,周欢看了都纳闷。 他们怎的就不嫌憋挺慌,这幸亏是一村的人都安然无恙,要是有一个发病的,一屋子都跑不了。 “生要同眠死同穴。” 周欢斜头瞟了一个眼神让周满自行体会。 周满领着狗蛋子就进去了。 他娘现在正和金老太太贴乎着小侯爷呢,肯定没空搭理他了。 屋里,金老太太和李氏你一句我一句不给别人见缝插针的机会。 “小侯爷你瞧,这是你给的细面,今天俺们这些老家伙没闲着帮着后厨包饺子来着。” “大姐你给侯爷看什么饺子侯爷又不是没见过。来来来,侯爷你跟我李氏瞧瞧。 这是俺家的笨猪肉,还有小朱家的酸菜,俺们炖了一锅幽州的名菜酸菜炖白肉,你们南面过来的没吃过?快尝尝。” “这是什么这么酸?”虎子捏住了鼻子,身体不由得就往后仰。 那李氏瞧了笑盈盈道:“酸菜,俺们这过了秋家家户户都腌酸菜,一看你们就没吃过,没吃过就对了,快尝尝这是我做的可正宗了呢。” 不行不行,村民太热情了,虎子闭着眼好像是被人生掰开了嘴怼进去了一口。 呛的他治咳嗽。 江河刚要笑话他,后身没有防备的也被人捏嘴喂进去了一口。 不想吃也要硬往下吃,他真的不爱吃这一口。 硬着头皮咬。 奇怪?不是酸菜,是……腊肉。 周欢一手拉过了李氏,一手挽着金老太太往别出去:“侯爷嘴里现在有东西呢,别喂多了,一会人家该吐了。” 是她… “侯爷,咳咳,侯爷你没事儿。” 俩人勉强在这屋站住脚,又是这里面的中心人物,他怎么可能没事。 今日没有什么酒水,大家得保持清醒,怕明早起不来不能干活。 但感谢的话要以水代酒的跟他说个痛快。 朱五六先来,“侯爷,这杯小民敬您,感谢您救了我们大伙,感谢您今天又救了我们家天宝,侯爷,一切尽在不言中了!我干了你随意!” 这、一杯白水而已。 紧接着家里有没有感谢的话的都过来和江河说,最夸张是李氏,家里得了个大孙子,她都要感谢感谢人家。 很是没有道理。 周欢看着江河这人一杯一杯往下喝,喝水喝的直打嗝,忍不住就捂着嘴笑了一笑。 “姐你笑啥呢?”喜宝和元宝不爱凑热闹,就跟着周欢坐在窗户边上看远处的苍山茫雪,嘴角一勾,“有句话叫有情饮水饱。” 嘻嘻。 第122章 灵魂画手上线了 这一宿,可真是被松树村村民的热情给喂饱了。 一口菜都没吃下去,就吃了一颗干果和数不清的白开水。 “嗝。” 虎子就和他不一样了,饺子饼子猪肉都没少吃。 差点忘了要给难民们留一口。 “爷,这村人是真好客。” “是啊,这幽州人倒是挺有意思的。” 虎子耷拉着眼睛,自己先困得不行,“爷,你说他们今夜得熬到什么时候,这还没过大年呢就这么高兴,明天还能起的来吗?” 他们下了楼,楼上却处处还都是歌声。 本就是松树村的人一起唱歌跳舞,后来别的村的看见了也跟着扭动了起来,后来干脆变成了拉歌赛,客栈变成了戏台。 就差吹拉弹唱了。 仰头一瞅,明晃晃的烟火人间。 “明天辰时开工,给你个美差,到时辰叫这些人起来干活。” “啊?侯爷、、、” 人已经走了,虎子才开口:“您确定这是一分美差?” —— 这伙人起不来他就得上下楼的跑,还得保证辰时人到齐,这怎么听都像是折腾他呢。 此话非也。 松树村的人晚上因为和喝了太多的水,睡了一半就得起夜上茅房。 男人如此,女人更是还要拉帮结伙。 像周欢睡的再香都没用,孙佩芳起床了她就得跟着起来。 这么大的一间客栈茅房还统统设在了外头,裹着棉衣躬着身子缩着脖子在外面一冻,保准立刻清醒。 所以当虎子叽叽喳喳从一楼喊到三楼的时候,这些人已经净数上工了。 自己成了那最后的一个。 “不对呀,掌柜的说那个周欢和大家走的不是一个方向,不是书坊也不是工坊,更没去看冰墙,她人呢?” “这……”骆掌柜半天蹦不出来一个字,有些为难,心想:这问他他哪知道啊,这些天他身兼数职,又是掌柜,又是跑堂的,又是采货的,现在还要当捕快给官家抓人了。 骆掌柜没想到这位小爷上来没有好脸就说了一通。 自己吱吱呜呜道:“回禀虎子爷,小民也不清楚啊,小民就知道一早她过来问了清门县哪里住的人多,哪里好吃的多,哪里好玩得多,然后就走了。 其他的小民一概不知啊。” 吃吃喝喝玩玩? 虎子摸了摸下巴,这人溜出去玩去了,一巴掌拍在柜台上。 真是太不拿侯爷的话当回事了。 甩头走人准备立即前往侯爷面前先告她个恶状,这么一比较自己姗姗来迟的事情是不是就可以一笔带过了? 嘿嘿。 想得美。 周欢人家早就到了,坐在石墩子上,石墩上面还从客栈借了一个棉垫子。 不仅到的早,一早的事儿还都干完了呢。 按照骆掌柜的话,她先去居民区那边探查了一遍,哪里是高收入人群住的地方,哪里是低收入人群住的地方,他们的差距在哪里,房价又是多少。 大致算了一下这县城里有多少户人家,商业街又集中在哪里,距离城门这有多远。 这些她都得瞧好了。 等把今天的活一忙完他就得无缝衔接到下一项任务里。 画图。 “姐,你怎么不听劝,还不停管,侯爷不是说了嘛不让你画县城的舆图,说有危险。” “听他说去,能有什么危险?怕本来能被尿憋死的细作一下子从这图上找到茅房自救了?” 周欢抬眼白了周满一次,一次不解气,又白了一次。 她都没管他看的什么乌七八糟的书呢,他倒是先管上自己了。 再说就把你那本带颜色的小书收走。 可周满就是不怕呢,看他姐不听话还要上来抢了。 要不是楼德华赶来的及时,周满差点就挨了他姐的拳头。 别吓唬周满,别吓唬233,脑子里都红色预警了。 233都纳了闷:怎么他去看这姑娘档案的时候没发现她是个财迷呢? 楼德华劝和道:“也不是不让画,上一回呀是欢小友画的太细了,要是就画一画几间铺子那都没什么。” 这么说怕两个孩子不明白,于是楼德华也是开小灶给他们这两个松树的大聪明讲讲现在的天下大事。 讲讲江山还有哪里待要收复,讲讲这西北的战况,蒙兀的内讧,还有哪些西域国家与咱们交好,哪些是咱们的仇敌。 但仇敌不见得要年年打仗,一句话叫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现在蒙兀要不是有瘟疫在,早就被他们两边夹击了。 也只有联合夹击才能在寒冬天里出奇制胜。 若不然咱们的人比不过人家蒙兀的士兵。 “为啥?咱们也铮铮铁骨啊。”周满远远你的眼睛满是困惑。 楼德华摇摇头,拍了拍身子骨,说道:“这体格子就不是一样的,怎么比? 人家常年在马上生活,吃喝拉撒都能在马上,咱们不行,咱们中原里的人得有粮草,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就是这个道理。 持久战咱们抗不过他们,咱们吃饭的功夫人家就能来咱面前把咱的饭碗掀咯。” 这么说好像有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感觉哈。 说罢,楼德华的眼睛飘向周欢的画,想岔开话题问问她画的都是什么。 周欢沾沾自喜的看着自己的新作,比凤台县的要少了许多东西,比如那些当铺银庒青楼,这些太敏感的都没有。 图上很绿色,一片大好。 药铺、酒楼、客栈,对了,为了感谢这家客栈给他们的优质服务特意在他上面画了五颗星星。 几个人聊着不一会儿。 虎子却终于在书坊里给她揪住了。 气不打一处来也得忍让,谁让她是女子呢。 “侯爷让我来问你,在外围守城的将士要是碰到病患了该单独呆上多少天。” 好像侯爷还说了一个他从来没听过的词。 忘了。 周欢拍打了两下裙子,起身说道:“最好是十四天,十四天都没事儿就可以放出来了。” “知道了。哼。” 虎子临走还有些小心眼,偏要吓唬人一吓:“你怎的今日不上工,我们家侯爷可是说了故意偷懒不上工的人要、” “我昨夜里和侯爷告假了,他没告诉你?” 一记反杀给虎子怔在原地。 侯爷、他没说呀。 不过,他好像也确实没有提起让他找周欢的意思。 怎么办? 更气了。 第123章 一颗心分成八掰 什么是打工人的动力。 那必须是小钱钱啊。 众人拾柴火焰高,万里冰城平地起。 朝着银子使劲到了后来越来越多的人都加入了这边,包括孙大壮那一伙儿挣完了那头的又赶紧过来撸袖子挣这头的。 大伙都、都快卷成千层饼了。 “欢妹啊,你说你咋那么聪明,想出这么一个招来,你别说我从前就没见过用冰堆出来的墙,这么晶莹透亮的一看哈,真是挺好看的呢。” 孙大壮把周欢都夸上天了,再听听几日来她老舅在这都说些什么话。 “欢儿给我口水。” “欢儿呀,你去找你舅母给我再换个手闷子。” “欢儿呀,啥时辰开饭那,你是不是得回去取饭去了?” 一天天的能喊她八百遍,赶上她是给朱五六过来开小灶的了。 就这出,给天宝都急坏了,看着别人干的一包劲能不急吗,那些人都是跟他们抢工钱的。 所以呀,面对孙大壮毫不掩饰的夸赞,也从不需要周欢给他忙前忙后,周欢就很愿意和这种人多说两句。 “这也是我梦里见到过的,没想到还能再看见。” “梦里?你梦里有这些东西?” 周欢点头,“梦里比这个还好看呢,梦里的是冰雕,冰雕知道吗? 就是能把冰凿成各种形状,有十二生肖的,还有嫦娥奔月的,总之什么样子的都有。 还带光呢,晚上透着亮可好看可好看了。 还有用冰铺出来的大滑梯,滑梯呀,怎么和你说呢,不是用脚踩的梯子,是坐在上面呲溜一滑就下去的那个,可好玩了。” 这么美好呢? 如梦如幻的。 孙大壮都恍惚了。 脑子里没画面,不知道是啥样,哎,人家连做梦都这么有技术含量,他真是羡慕不来。 还是化悲愤为动力多赚点钱。 于是,再最后完工的日子那天,大家排队零钱的时候意外的竟是孙大壮领的最多。 也不奇怪,两摊活嘛,那药筒又需要智慧又需要手艺自然赚的比他们只费力气的活多。 天宝喜滋滋的拿过钱宝贝似的揣进了怀里。 没和周欢直接回客栈,也没和朱五六打声招呼,人家走了。 高高兴兴的逛街去了。 而且天宝心里很有数,家里现在一共是八口人,这钱要分配均匀了才行。 干娘最喜欢刺绣,上回见她手里的扳指都豁口了再晚上用针会很危险,扎手了怎么办,得给买个新的。 干爹那手好了又坏坏了有好,究其原因就是没有一副像样的手套,高低得给他正一副好的。 几个姐姐妹妹都是女孩子,喜欢吃甜的,尤其是周欢姐,总是偷摸的舔着脸去管掌柜的要糖吃。 那糖太金贵了,掌柜的每次给的少,周欢姐都吃不过瘾,姐姐都没吃到更被说妹妹们了。 给她们买糖去。 不行啊,姐吃的太多了对牙齿不好,她又爱干净天天要漱口,要买还是得买对她身体好的。 然后是周满和三两,三两那么小还没吃过啥好东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行这么祸害身体,给弟弟买两颗鸡蛋,再给自己也买一颗。 满哥喜欢看书,可书太贵了他买不起,且满哥现在日日都在学堂里帮着楼先生,那里一楼就是书坊想看啥书没有啊。 那就送满哥一支笔,正经也很贵呢。 哎,要不说科举烧钱啊。 最后的最后,他还单独准备出来了一份礼物,是单独给喜宝的。 “喜宝,这个给你,没花钱,我做的。” 天宝说的时候嘴角也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笑的时候会不会露出一口小黄牙。 不笑又会不会太严肃了? 不知不觉脑子一片混沌的时候,眼前的喜宝还没接过去朱五六就凑到了跟前。 “诶呀,是把小木梳啊,天宝你咋这么偏心呢,你就做了一把呀?你咋不给你干娘还有你其他姐妹做一把?” 原先还不愿意叫天宝干儿呢,他不缺儿子,有闺女足以。 但是这两孩子是真的可人疼,晚上爷几个一起上茅房,白天一起在外头干活,还给他捏肩捶腿,孝顺的很。 简直就像他俩闺女的翻版小棉袄,还能帮着家里干活那种。 朱五六这么一说,天宝就更不知道该接啥话了。 要是喜宝能一下子收过去那也就没事了,可喜宝非但没有,脸上还粉扑扑的很是好看,看的他不想挪开眼还得想着怎么回答干爹的话。 “上回答应喜宝给她补个生辰里的,后来咱就出村了就忘了。” “有这事儿?”朱五六看向喜宝,“你这孩子咋还带管人家要东西的。” 天宝眼睛都不敢抬了,心里头默念:求你了求你了,别揭穿我,收下,这么多人看着我实在是太丢人了。” “有这事,我当时还跟天宝说呢要是把这个事儿忘了我就打他满村跑。” 周欢扔了一块糖进嘴里,站在边上就拿过了天宝手里的木梳。 别说,这位弟弟手艺是真好,看着手指粗狂没想到能做出这么精细的东西,那木梳齿儿一根一根可分明了,一点木叉子都没有,用来梳头肯定舒服。 在几个人流转的目光中又不舍的把木梳塞进了喜宝的手里。 “干娘,干娘,我想吃鸡蛋,你给我煮鸡蛋吃中不?” 孙佩芳感动的心情还没平复呢,太久没有人关心她了,她那扳指坏了朱五六都不知道,他一个粗心的男人一天忙忙活活的也不注意这些小事。 他若是注意到了也会想办法给她整一个,可孙佩芳怕他在外面干活分心,每次缝缝补补的时候都把扳指转这个圈不外露,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了。 可这孩子就是这么细心,人家发现了,且没有光靠嘴说而是默默的做,买回来让你暖心。 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子那,孙佩芳摸了一把三两的团团脸,笑道:“好好好,为娘的给你们煮鸡蛋,诶?这还有一颗是谁的?” “是我的,干娘。”天宝从喜宝偷瞄的目光中回过神,害羞的不知怎么说后来的话。 外头却是一阵骚动。 各楼层的难民们都在走廊里转悠呢,一眼望去人山人海,乌泱泱的一片,好似在观望着什么。 “不认字啊,这写的是什么呀。” “就是啊,官家不都知道咱是庄稼人嘛,怎么光贴告示不让个人过来给说说让咱明白明白几个意思啊。” 第124章 向过去挥手说再见 不都说松树村那两个孩子是大聪明嘛。 这时候不用更待何时。 还没等俩人被叫出来,朱五六早就好信儿的出去探查情况了。 在逃难的男男女女馊了唧的衣服间蹭来蹭去,挤到了最前面的时候刚抬头就是阿嚏一声。 “哎呀,这告示本来就就看不懂,你还给弄浆糊咯。” 后面的人声越来越嘈杂,朱五六捂着耳朵屏蔽了所有脸都快被挤得贴在告示上了。 这些伙计们也看不懂何必还往前凑和? “别挤了别挤了!都站好了我给你们解释!” 老农们很是听话,终于来了个明白人那就安分点。 朱五六侧身一站,活像讲台上的教导主任,手指恨不得戳进墙里,说道:“之前咱们父老乡亲的不都已经找到自己原来的户籍位置了吗? 不日后官家要开始给咱分村分地了,在清门县按原来户籍上的身份给咱分。 农还是农,商还是商,军户还是军户,以前是流民匪寇的那还是流民匪寇,脸上刻上字带去充军。” 这么一说,外县的老家伙们都有些慌张。 “啊?分?让咱留在这儿?不让俺们回自个儿村了?” “为啥回不去家,瘟疫没了还不让咱回去?” “俺家的祖坟怎的办?俺家还有好些东西没搬出来呢,都是早些年攒下的。” 房子,院子,票子,都没了。 干这事官家下达的死命令,没看没留人在这解读吗,这就不是询问你们的意思。 朱五六面对着悠悠之口被喷了一脸吐沫星子,紧着摆手。 和他没关系,他就是认个字,你们想问什么呀出门左拐直走就是县衙门,去那说去。 他得走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得回自己家商量。 一进屋,吴又仁不知道啥时候到了,愁眉苦脸的样儿对着朱家人就开始吐槽。 吐槽他这几日在城里帮着几位郎中给人诊脉,娃子一见他就哭,那真是一见一个准。 他闹心的几天都不想出门,也不想赚钱,他们在干活他在屋里搞实验,他们在庆祝他孩子爱无力搞实验。 就想弄明白脸上的疤怎么能去掉。 捂在脸上的手一摊,屋里人集体惊呼了一声。 “这两怎么还全红了呢?” “不仅是红,我瞅吴师傅的脸还有点肿呢。” 反正就是还不如从前。 吴又仁无话可说,能怎么办,自己作出来的忍着。 再不出门没被自己毒死就得被自己饿死。 他得来隔壁觅食了。 往嘴里扒拉一口小年时候的剩菜,抹开了脸上的湿润。 周欢叹息劝道:“事已至此面对现实吴师傅,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你放心他们县城里的人啊现在就是没看习惯呢,你瞅瞅咱村的娃子啥时候见你哭过? 是我哭过?还是元宝哭过? 我们都习惯了。 他们有一天也会习惯的。” “欢丫头说得对!”朱五六想说的话都被吴又仁打岔打的没影子了,还好被周欢提醒了一下。 接下来的事儿才是他们一家子该考虑的呢。 “外面消息已经下来了,等瘟疫过去了咱们得研究往哪住了,住城里咱没钱,住外面的话还不知道住哪个村,这些事情我早年都经历过。 不能再吃亏,要能挑地的话咱们先去送礼去,之前你们进城的时候不是卖药卖了点钱吗。 完了芳儿咱俩手里还有钱,我心话儿咱们宁可多出点钱到个好一点的村里呆着,也别等着人家分配,分配到穷乡僻壤以后想赚钱那都赚不来。” “是,孩儿他爹,你说的对,这件事我支持你,你要多少钱,我回头就给你,你去找人去。” “找人?找谁?”周欢手指头一扒楞都知道能找的是哪几位,说不准到最后找的还是楼先生呢。 她抬手拒绝听朱五六的训话,先说道:“先不说找人的事儿,就说找的人能不能靠谱?给咱们找什么样的村子?什么样的地?这村子里啥样? 咱自己都没实地考察过那些地方,就随便听信了别人的话住了进去。 万一那人给咱们摆了一道儿呢,钱咱们没少花送出去了,地方还给咱们最次的,那咱不是被当傻子耍了嘛。” 吃一堑长一智,朱五六难道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被骗得了。 “舅,你听我的不能找楼先生,人家要是给咱们开口了那全村人都得找过去你信不信。 就我金奶还有李氏那样,哪个是消停的人家? 楼先生肯给咱村的娃子们上课已经很不容易了,咱们也别跟蚊子似的一直吸一个人那。” 孙佩芳立场很是不坚定,朱五六说话的时候她觉得言之有理。 周欢说话的时候她又觉得无法反驳。 直到周满和天宝也同意了周欢的说法后,剩下几位又弃票了,孙佩芳决定彻底倒戈。 “欢儿说的是这么回事,嗳、我说你之前不是在外面干活吗,那么多本地人呢,你就没问问他们?” 朱五六一瞪眼,“我上哪问去呀我,我会算命啊是咋的?” 他说的话明明句句实在,可对上了他外甥女又处处碰壁。 双手拄在膝盖上老朱叹了口气。 他外甥女那是啥眼神,这么熟悉呢? 是不是等着他求着她问呢,他老朱来脾气了就不。 周欢心想:不问拉倒,反正也不着急,到时候沾不到别人的光什么都白扯,还是不给他们希望了。 “咳!” 朱五六旁敲侧击,“你这几天遥哪跑干什么去了,你都这么大了我看我是该替我姐好好管教管教你了。” “我又没跑丢。” “废话,跑丢了我还能在这和你有空说闲话啊!” 个没良心的,也不想想这一路是谁在罩着你们。 周欢抿了抿嘴,到底心里装不了四两肉,“我去看看清门县房子多少钱。” 几人闻声眼睛一亮。 尤其是吴又仁,他不想住在乡下种药了,他想开医馆,这些日子开医馆给人看病的感觉太好了。 一听别人叫吴郎中~ 哎呦呦心里美的呀。 “把门关上。” 天宝麻溜去关门。 周欢招招手让一家人都凑到了跟前,伸出手比着数说道:“县城里的房子要这个数,这是独栋的带小院,就和咱们村里的那种差不多。 还有那种几户人家挤在一个楼里的,就像这客栈,一家一个屋,是要这个数,这里面几乎都是城里务工或者做买卖的。 咱们指定是不能考虑了,也不是,吴师傅要是想留在这倒是可以考虑。” 孙佩芳赶紧道:“不考虑不考虑,咱家反正是不考虑,这也太贵了,这和咱们凤台县的价儿比咋贵的这么吓人呢。” 第125章 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要说这地段那可有的说了。 这地周欢都打听过了,不是和本地人打听的,是和233打听的。 这地方是大北面也就是凤台县和南面也就是镇江的中间点,不论是从北往南去还是从南往北去。 或者你不想做船,你要走陆路,那也都得经过这个地方。 说白了这要是在现代那就是重要的铁路交通枢纽站啊,别的不用说,那肯定是省城级别的。 所以人家就不怕没人买房,也不怕没人带动经济。 只要瘟疫一过去,在家憋坏了的想走南闯北仗剑天涯的必须经过他们这。 这地方,不仅仅是房价,连物价都比别处要贵上一倍呢。 这么说完,天宝那是深有感触啊。 连连点头,对,贵,贵的他心都在滴血,拿出钱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朱五六翻了天宝一个白眼:“你别打岔,你让你姐说完话的。 欢儿呀你说这些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呀,你说说外面的村。 哪山水好的,人杰地灵的,最好出举人状元啥的多一点的,让咱家小满以后一举高中、啊哈哈哈,那家伙咱家到时候、” 不对,说偏了,抱歉了各位, 外甥女你继续。 周欢想继续说, 可转眼就看见了吴又仁。 怎么的,关于你的那部分我们都说完了, 你还要继续在这呆着听? 吴又仁耳根子一红很识相,抱着碗和盘子默默的回了自己屋。 周欢压低了声音说道:“咱们家现在不算卖药的钱,还有舅母的钱一共还有这个数。” 几个人望着周欢比划出来的意思,没明白。 “这是多少钱啊?三两啊?你哪来的那么多钱啊?” 周欢无语了。 这古代人连做白日梦的勇气都烧的可怜, 做梦了也不该梦个大的。 她摇摇头。 朱五六倒吸了一口气, “三十两?” 那可是你舅母给别人绣衣服的钱啊,且次数很少,一根手指头就能数过来。 算了算了,不说出来只怕他们今晚都要琢磨不明白了。 “是三百两。” 咣当! 朱五六倒地了, 椅子和他一起仰过去的。 全家吓的够呛, 但凡认钱的都觉得小心脏好像一瞬间被拽起来了,想放下去很难很难。 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周欢看着孙佩芳战战兢兢的给朱五六扶起来,朱五六脚软的像打了油直在地上打出溜滑。 这完蛋样儿。 还不如几个孩子。 孩子们眼睛多澄澈, 多淡定,多无公害,诶呀?天宝那是啥眼神,茫然中透着幽怨呢。 天宝心里酸楚啊:早知道姐有这些钱就不给姐买盐牙棒了,让她自己买去。 半响朱五六才站稳,激动的都不能坐下说话了,突然掉馅饼他怕这陷是馊的。 “你哪来的钱啊?你干啥了得这些钱?就帮着官家控制住瘟疫就得了这老些?” 朱五六记得发钱的时候周欢也一早就去了,而且人家不用排队零钱, 是被单叫到了那位小侯爷的营帐里拿的钱。 进去的时间不短。 出来的时候脸上红扑扑的。 总不会是不义之财。 那也不对呀, 那么多钱应该身上的荷包里沉甸甸的,他眼神好那都仔细观察过了, 她也没带个荷包。 一道惊雷劈在头顶, 完了,他外甥女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那小侯爷长得是不错, 可好看不能当饭吃啊, 一入侯门深似海呀。 他外甥女这样的乡下姑娘能不能入进去还是一回事呢。 在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 周欢不知道朱五六已经替她走完了一生, 就觉得朱五六是真激动啊,都要高兴哭了。 周欢傻笑道:“不止是控制瘟疫, 这里面还包括了我那药方的钱,还有咱那药筒的钱, 这一块加起来的才是这一张九州通用的银票。” 不说了,直接让银票亮相。 白底黑字,分文不差,都习惯性的摸摸,看看掉不掉米糊糊。 “是真的,不是假的。” 心脏刚在往上提了一下,现在已经到嗓子眼了,孙佩芳高兴的都变声了。 顾不上许多,抱着周欢的脸蛋就亲了一口, “哎呦我的欢儿,你太能干了, 你可太厉害了。 你就用你这小脑瓜想了那几样东西就赚了这么些钱? 哎我的天呀哟,还是得有文化,有文化好啊。 打明儿起, 你们这些娃子都去好好念书,家里啥活都有我和孩儿她爹呢,你们不许插手了。” 这么一说娃子们也高兴了。 家里有钱没钱没什么感觉, 能出去和伙伴们玩不用在家里干活这可太好了。 周欢看着欢欣鼓舞的一家人,心里还挺对这三百两不满意的呢。 这在现代叫知识产权,可不是这么点钱就能买过去的,这可是她的专利。 哎,也罢了,本来也没想到官家的人还挺懂事儿知道给她劳动报酬,三百两不错了。 起码能让一家人想住哪住哪,不用纠结太多。 不过周欢还是先把话说前面:“不过话说回来,咱虽然有钱了,可我觉得咱还是住乡下的好,最好是住城南,离城近一点的那个村。” 几个人很惊讶。 不是不愿意去乡下,有了这些钱在哪过不都得舒服的上天哪, 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乡下人,住那许是更自在。 这城里人不相与不知道, 一处的时候全是心眼子。 他们就是惊讶,怎的周欢这么会过日子了? 众人把目光扫在了周满身上。 许是为了小满考虑,以后要是涉及到了去燕京可靠,那得不少银钱打点路上的事儿呢。 “欢儿你不用花你拿钱,咱都是一家人,先可咱家里的用,要实在找不着人了再用你拿钱把人家打点明白都来得及。” 有了银子,关系都是可以瞬间建立起来的。 他们现在有底气。 “恩恩,谢谢舅母,其实我想着三百两总不能过一辈子,那指定是不够的,所以我想还是得用钱生钱才行。” 三百两不能过一辈子。 两个大人听完没有堵得慌,反而放松了,这才是周欢嘛。 就在他们还问问怎么叫钱生钱的时候,三两的肚子咕噜的就叫唤了。 “你瞅瞅我这个当娘的,也掉钱眼里去了,娘这就给你们煮鸡蛋哈。 诶?对了,天宝说这里面有你一个鸡蛋是不是?娘都给你们煮了。” 终于轮到他了吗? 差点以为今天的光环要被周欢姐姐抢走了。 天宝装作若无其事,声音跟蚊子似的:“谢谢干娘,今天是我生辰……能吃到娘给做的鸡蛋真是太幸福了。” 第126章 过生日咯 “是你生辰?唉呀妈呀,你这孩子咋不早说呢! 我现在就去管掌柜的要水去,多要些,给你煮鸡蛋,再给你整个水洗澡。 长大一岁了咱不能邋遢了。 唔、咱家有钱了,娘再给你管掌柜的买些细面,娘给你擀面条,你等着啊,你等着。” 火急火燎的出去还没走几步又折返:“你们几个姑娘跟我一起出去,走,干活去,一会儿这屋里还得给天宝腾出来洗澡呢。” 听闻这话,周欢就拉起了元宝,又拽了拽喜宝的衣服。 赶紧撤赶紧撤,要不容易长针眼。 元宝小腿倒腾着还直嘀咕呢:“娘才说不让我们干活这又忘了。” —— 等好一会儿过去了,屋子里的热气还没散去,香喷喷的天宝和面条就一起出锅了。 别看天宝平时是条汉子,但他特别容易害羞,尤其是被大家众星捧月的看着的时候。 周欢笑嘻嘻的看着小福星,指着桌上的菜说道:“这是长寿面,一根的,你没看见舅母她太神了,这面条在她手里都玩出花来了。 你一会吃的时候也别咬断了,舅母说了那样不吉利。 还有这蜡烛是我私心管掌柜的要的,红烛, 喜庆。” 周满噗嗤笑了出来, 和天宝叽咕眼睛:“瞧咱姐,你这生辰过完都想着给你娶媳妇了。” 什么媳妇? 周欢白了周满一眼, 这孩子越来越学坏了。 她本来还想用白蜡烛呢,神圣、干净。 “这是许愿的,传说过生辰这一天只要对着蜡烛许愿愿望就会实现的。” “真的吗?” 表姐的传说来的猝不及防,元宝满脸震惊。 喜宝也很邪乎, 直接上手了捂住了蜡烛的周围, 这窗户还开着缝呢可别一阵风把蜡烛吹灭了。 她都不敢大声说话了:“天宝哥哥,快许愿,等会儿蜡烛该灭了。” 在几个人的催促下,天宝越发的紧张, 按照周欢教的, 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和菩萨平日里怎么拜的就怎么和蜡烛拜。 要真心实意, 要心存善念。 不能是坏事,要是被神仙听到了是会反噬到自己身上的。 得、越想越乱,他还是得沉下心来。 肩膀渐渐松弛了,嘴唇还翻动着,几个孩子互相看着捂着嘴笑。 你们说天宝在这许什么愿望呢。 那指定是发大财,这不是天宝叨咕了一路的嘛。 这想法,俗。 天宝已经不是以前的天宝了,他现在又更美好的愿望。 但他不能说。 周欢姐说了, 要是愿望说出来那容易不灵验。 “行了, 别问了,三两也饿了, 孩儿他爹咱开饭。” 拍板还得是朱五六。 “开饭!” 这是真正的一家人。 没有外人在屋里跟着凑, 就他们几个,粗茶淡饭, 给天宝过一个美满的生辰。 “天宝你过生辰的应该娘给你买东西, 反倒是你想着我们大家了。” “娘, 你开心天宝就开心, 等以后我有钱了我给你买最好的棉花。” 今天孙佩芳的感动一波接着一波。 眼中的泪花是憋回去又溢出来。 “娘,你信我, 有我和姐在以后你想要啥棉花都有,什么布料都能给你搞到, 你喜欢绣啥就绣啥,再不用心疼。” 周欢:咦?怎么还有我的份儿,我可没答应。 “好好好,你们说话娘都信,咱家孩子指定有出息。” 孙佩芳心爱的摸了摸天宝的头。 回身又看向三两,看向喜宝元宝,还有周欢周满。 这一生啥是厉害啊,看着自己的孩子平安长大、不求他们有多大出息,让自己的孩子快乐的过一生那就是自己最大的能耐。 感动还想再继续, 门口咚咚咚很有节奏的三声敲门声响起。 这肯定不是难民敲门,这太礼貌了, 他们不能够。 这应该也不是吴又仁。 他要是敲门那就会喊朱五六。 是谁呢? 周欢起身去开门,要仰头才能看清来者。 “侯爷?” 江河一身玄色锦袍站在门外,单手微微攥拳抵在自己的唇边。 “是否打扰了?” 姑娘的眼睛又闪又亮:我要说是你会不高兴不? “不会不会, 侯爷哪里的话,俺们家就是吃个饭,啊、啊对、侯爷吃了吗?没吃在寒舍将就一口?” 是该这么说话? 文绉绉的, 孙佩芳边起身便说话都觉得这一句话咬了三次舌头。 “那就叨扰了。” 啊?真的答应了? 一屋子人都站起了身来,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长寿面?” 就在众人都纳闷这人是来干什么来的,人家的眼睛全神贯注的盯在了面条上。 “这是俺家天宝过生辰,十三了是大孩子了。” “娘,是大人。” 孙佩芳眼睛瞄上瞄下的很紧张,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就敢和堂堂的侯爷说那么多话。 小年的时候都没说上一句话呢。 “在娘眼里你们永远都是孩子。” 完了,这话就不该被他家侯爷听见,他是不是又要想念太夫人了? 哎,爷你是来干什么的你忘了? 你不是挨家挨户来慰问的吗? 虎子的眼睛也来回的瞟,这一瞟就瞟出了问题。 窗户上挂的是啥? 滚烫的热血流向冰冷的四肢,虎子全身冷不丁的战栗了一下。 “那不会是我家侯爷的貂皮斗篷?” 这是用水的?这么金贵的东西他们都不研究研究就给揉巴了? 那斗篷且不说是侯爷自己在猎场射到的, 就是每回都是家里的仆人用手帕轻轻擦拭,一根毛都不敢弄掉。 可他们却—— 只见, 窗户边上一直开着缝, 这几天可给几个人冻坏了,那就是冷也不敢关上,这衣服也太难洗了,浑身都是毛。 锁在屋子里他就滴答滴答水怪烦人的。 挂在外头一是太显眼了,二是那毛结水珠,等回头拿进来又得洗一遍。 所以,他们就想了这个招。 虎子眼睛瞄向江河,他是不是该闭嘴,爷还没说什么呢他更得淡定。 想来他家侯爷也是不打算要了的。 背后,周欢咯咯的差点就要憋不住了:“貂皮大衣用水洗,那不成落汤鸡了哈哈哈哈哈哈。” “这衣服就送给你们。” “啊?这么好的衣服您不要了?” 孙佩芳说完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偷看孩儿他爹的眼色。 好好一顿饭被搅合,朱五六难受的只想赶紧送走这尊大佛,却见那人的眼睛又从面条移到了天宝的身上。 眼睛敏锐的像只狼。 “他是你们家的孩子?” 第127章 忍辱负重 从鼻子到嘴巴,哪一处都不像眼前的两个大人啊。 尤其是那双眼睛,看着都不像是中原人。 朱五六心话儿了:不像那就对了,俺们家是重组家庭。 千万别误会,媳妇是原装的。 朱五六赔着笑脸抬着手挨个介绍个遍,也没成想人家当官的会对他们一家子这么好奇。 “我姓朱,这是我亲媳妇姓孙,松树村原来叫孙家村后来外来的塞的太多了就被县里改名了。” 孙佩芳也跟着和稀泥:“对对对,我姓孙,这是我和孩儿他爹的两个娃,亲生的不是买的,喜宝元宝快叫人。” 喜宝元宝:“……” “侯爷好……” “完后这是我外甥外甥女,您都见过的,周欢、周满。 哎,我姐和姐夫走的早,俩孩子来投奔我,这就过上了,之前俺们都吵吵闹闹的这俩孩子那是没有一天听我呀,尤其是这个当姐姐的这么大岁数没个正形,想一出是一出,脑瓜子聪明是聪明就是不用在正地方。 您说侯爷,咱就说她要是但凡有点智慧这么大岁数了作为女人是不是该给自己看看合适的人家。 可她就不非要给自己砸我家手里呀,您说我能怎么办,那我姐的孩子我就得养着。 谁让我姐对我好呢,我姐是太好了……” 真是对牛弹琴, 虎子不知道现在他家那个急性子的侯爷心里咋想的, 反正他是想一拳给眼前的这位老朱大哥打晕。 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呀,越聊越插劈了呢, 让你讲讲这小男孩的事情,怎么就说到了周欢,说到了自己姐姐呀。 还约说越动真格的,肩膀一抽一抽的这是要哭啊? 还有, 你说你外甥女长大了不找人家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这男男女女女婚姻大事家里管不了自有州府官员来管。 你在这和我们哭,这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想高枝把外甥女送我们侯府来呢。 “得了得了,说重点,这孩子是哪来的?” 这是头一回见着江河不耐烦的样子, 几个人光看那眉头一皱那就吓傻了。 怎么说话? 不会了。 “你自己说, 你是哪来的?” 江河干脆也不问朱家人了,太会绕圈子,干脆, 随手拎起了一把椅子坐下了。 俨然是一副审问的姿态。 天宝腿打着哆嗦,慢慢的就要往下跪。 被江河拦住:“无错无罪,为何要下跪?站着说便是了。” “是……” 人家也不想跪,人家是被你吓的,周欢在他们背后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 以前的天宝脏兮兮的,自村子里出了事儿小脸就埋了八汰的和她一样,就那双眼睛长的格外的深邃好看和他们都不一样。 后来好容易洗了澡又自告奋勇的去城外搭墙去了又是一脸脏兮兮的,跟美图软件加了雾华的效果似的。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到现在, 这是头一回周欢好好的看清楚天宝的模样。 眼睛好大呀, 眼睫毛好长啊,眼睛好像还有点是凹进去的意思。 别说, 这么一看, 天宝长大妥妥的是个美男子,不输她弟弟的那种。 此刻, 江河和周欢是一个想法。 早在那日砌墙的时候, 他救了冰下的这个小伙子就发现了, 他的眼睛是与众不同的。 可前一瞬刻在他心里的眼睛, 等待着他去追查的眼睛,后一刻就忘了。 他是为什么忘了? 周欢见人眼神瞄了过来歪头微微一笑, 心里却骂道:看她干什么,这人不会怀疑他们包庇私藏, 怎么的?天宝还是个人物? 天宝站着说完了自己的身世来历,心里满满都是苦涩。 为啥要让他在生辰这一天回忆起从前被架在火架子上的事儿,为什么要让他想起来他的那位干爹为了救他被恶狼活活咬死的事情。 孙佩芳都听不下去了,上前就保住了天宝将人搂在了自己的怀里,捂着他早已经湿红的双眼。 “侯爷有什么话就问民妇,民妇在村里时间长,该知道的都知道。” 只求你别再难为孩子,孩子过得已经很不容易。 周满跪下,“侯爷, 小民全家并无隐瞒之意,请您饶过天宝。” 喜宝和元宝也不知道是哪里借来的胆子, 柔弱的身板忽的一下就全跪下了,临了还拽了一把三两。 这是给天宝求情呢。 “侯爷大人,求求您饶了天宝, 都是俺们的错,俺们真是不知道天宝是哪来的。” 这是孩子的想法,只要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就能救小伙伴。 孩子都跪下了, 朱五六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谁也不能动他家孩子,天王老子也不行。 跪下,磕头,先认错。 江河望着一地的人,还有朱五六那咣咣咣的三声,傻眼了。 他就是想听听这人是哪里来的,对从前还有没有什么记忆,仅此而已。 跪了一地是什么情况? 倒显得他无端断生是非了一样。 又是往后一瞅。 周欢眨巴眨巴眼睛,歪头想着:怎么着这一地人不够?还得让她也跪下? 正想着跪不跪的时候,眼前的少年忽悠的站起来了。 “都起来,本侯爷只是询问并非责问, 你们也不要小题大做了。” 虎子轻嗤了一声:还以为他们这家人能有多大出息, 原来胆子这么小。 “虎子,走,别打扰人家了。” “是。” 擦肩而过,周欢点头行礼。 就在关门的那一刹那,屋里的人作倒了一片。 朱五六摸了一把头上的汗,刚才他都没干喘气呀,比面对野狼的时候还紧张。 “欢儿啊,你扒门缝瞅瞅?他走了没有,不能在门口还盯着咱们呢。” 周欢一挥手,“不能够,人家多大的官,想调查咱老百姓还至于怕墙角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扶起一地的软泥。 “那棵不见得,咱老百姓为啥恨这些当官的呀,他们就喜欢干那地沟沟里的事儿。” 随着一声破碎的声音,屋外传来了一阵骚动。 紧张的几个人匆忙的爬起来顺窗户往外看。 “诶呦我天。” 就差一寸啊,鸡蛋就要糊在朱五六连上了。 门外,“恨”江河的人就堵在走廊里,一颗一颗臭鸡蛋的往人脑袋身上砸。 “小人!不义之人!你凭啥下令给俺们村的人挫骨扬灰啊!你凭啥要烧死他们的肉身! 你们这些人怎的就不能给我们留个念想。 不让俺们回村去就算了,还要焚烧了俺们家的人,你们什么心眼子啊。” 从隐忍愤怒到绝望,走廊里彻底混乱了。 只见打人的妇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里全是臭鸡蛋的蛋液,抹在了地上,抹在了裙摆上,捶在了胸口上。 带动着客栈上上下下一片哭嚎。 第128章 屁股决定脑子 要不说这当官的都有个派。 这要是寻常百姓被人这么打早就捂着脑袋落荒而逃了,而小侯爷很是淡定的用虎子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额头,潇洒的转身离去。 给所有人留下苍松一样的背影。 趴在窗户边上的这伙人也看啥啦。 朱五六提着周欢的衣服就给人拽到了另一边去,警告孙佩芳等人不许过来,他有话要和周欢单独说。 周欢无语:这屋子拢共就六平米,有什么单不单独的,她老舅又装起蒜来了。 “我问你,是不是你给小侯爷出的主意?” “啥?” “啧,你还跟我装傻是不?这焚shi的事儿一听就不可能是个普通人能想出来的。 这一段时间就你和他们走的最近,天天给人家出主意,一会儿说什么玩意隔离,一会儿说什么衣服也烧掉,口罩也烧掉,统统烧掉。 那这件事是不是也是你撺掇的?” 甭管周欢做的有多么的好,在这件事情上要是她干的朱五六就非得揍她一顿不可。 你凭啥让死去的那些人连个全尸都留不下呀,你想没想过他们的亲人心里啥样? 人一烧化股风儿没了,连个能祭拜能烧纸的地方都没有,这得是什么心情。 “不是我。”周欢都要解释不清了,“嗳老舅你别那么看我,真不是我,我行得正坐得端,要是我出的主意那我肯定承认啊。 而且要是我出的主意我肯定都告诉大家伙这么做的原因,我得征得大家的同意呀。 这次的瘟疫死的不是小数目,说实话能顶住压力干出这件事的真不是我这样胆小的。” 你说你没干我们信,你说你胆小我们信吗? 当我们瞎? 一时间屋内全体沉默了。 屋外的嚎啕声也渐渐远去,看样子崩溃了的那位是被人拖拽回去了。 “不是你?哪能是谁?”朱五六一挥手,“不管了,只要不是咱家人就行,哎,则一天天逃出生天了也没个消停,一天天跟你们真是操碎了心。” 朱五六眼皮子都耷拉下来了。 人一受到一连串的惊吓就容易犯困,他又天生是个胆小的就格外的容易在这时候睡着。 可是不能睡,身为老父亲他还有责任在身。 “别管那些人,都是虚惊一场,来,咱继续给我大儿子过生辰,快来快来天宝。 别怕那小侯爷,你看他欺负了你出门就被人揍了,这就是报应。” “舅,不带这么说侯爷的,我瞧侯爷他挺好,我现在反应过来了人家来这其实就是问问,是咱们把小事变大了。” 不听不听,周满念经。 朱五六白了人一眼拉着天宝的手拽自己旁边,一口鸡蛋一口咸菜的喂着。 就跟没有这些事儿发生过一样。 周欢也坐了下来,不过她的思想还停留在焚烧的这件事情上。 按理说这些古人这么封建那肯定是不能相出这么一个办法的。 而她呢,她们那死没了那就是推进去一柸土,别管房子多大最后那个小盒才是你永远的家。 所以呀,她都忘了这边还要这茬了。 到底是谁呢? 是谁…… 隔壁的吴又仁捂着被子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眼泪已经打湿了床褥子。 他真后怕啊,他也是真的明白什么叫祸从口出了。 从外面骂声起来他就给自己捂严实了,要杀要剐的就连着这被褥一起。 他发誓他真不是故意提这个建议的。 那一日他在外面打下手,几个难民小娃见到他的模样就哭了嘛,旁边的太医就给他支走了说帮着去袋子里捡药去。 那地人多又都是太医院里的老学究,他就想表现表现和人家说说话。 张太医谈说关于这次鼠疫的感染,也许是走的是肺经,故而可以人传人,这句话遭到了大多数人的反对。 但他就不一样,不但认同肯定了人家,还张口就说这是微尘传播,哪怕是人死了,那死者的身上的灰尘还是会带着瘟疫的毒性。 要彻底斩断这瘟疫除了像周欢说的阻断了这些人之间的接触,还得抛弃故土,将死人都焚烧,带到春花烂漫春暖花开的时候,自然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无心之谈,绝对是无心之谈。 谁知道这帮人回去就能真研究啊。 研究完了那执行力也是刚刚的。 这可怎么办啊。 要是到时候像给周欢赏赐似的给他也赏了,别人一问为啥,因为他提议给人挫骨扬灰了。 会不会被当场打死? 呜呜呜…… —— 隔日,周欢在窗户前开心的刷牙。 往下一瞅,“咦?好像是张太医来了。” 在朱家吃饭的吴又仁一口菜粥喷了出去,着急忙慌抹了嘴撒腿就跑。 砰的一声,隔壁屋锁门了。 “他这是咋得了?” 朱五六从茅房回来被人猛的一蹭跟个陀螺一样在原地打了一个转。 搓着手哈了口气。 “张太医怎么不上来?” 孙佩芳缝衣服都没抬眼,顺嘴就道:“怕了呗,一个侯爷都能被打,他一个太医差点啥呀。” “说的也是。” 周欢看着楼下的老爷子冲她挥手,她咬着牙棒也冲下面舞动着手臂。 楼下的人都不敢大声说话,怕别家听见了往楼下泼屎。 哎,能怎么办,顶着压力上。 日日行不怕万里路,常常做不怕千万。 总有一天春暖花开之日,这些老百姓会明白他们的难处的。 而且这世间还是有愿意相信他的人的。 比如楼上这位,冲她招招手。 周欢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让我下去?好好好,哎,看嘴型好像还有小满的意思。 小满呐,走,咱下楼去找张太医,别让人家等着急了,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就是多一份的危险。” 一手抓了一个饼子,一手捧着茶壶就下楼了。 给朱五六气完了,“你就我刚回来喝口水你就拿走了,你是不是存心的你——” 楼下,周欢和周满刚下楼却发现老头人不见了。 再一扭头,拐角处,张太医小声的比划着:“这边,这边,来这边。” 还能说啥?当个官当到这份儿上那肯定是一顶一清正廉明的好官了。 “张太医您找我们姐弟有什么事儿吗?” 第129章 脑袋里全是废料 今后的日子是这些小苗子的。 朝廷也需要人才。 所以经过这几宿的深思熟虑,又是和夫人彻夜长谈,又是去和楼德华打过了招呼。 他已经决定了,应该带着周欢和周满进京去,去那看更广阔的大邺,只要他们愿意过些日子就可以和他们一起出发回京。 “您要带着我们姐弟去燕京?” 周欢一脸不可置信,233没给她这个任务啊,这难道不是开新剧本了吗? 说起来233已经许久没有给她出任务了,甚至她不找他,他都不自己出来骂她。 正神游着,张太医笑道:“你么你不应担心,我在燕京有宅院,三进三出,还怕容不下你们两个人吗? 我家中也只有两儿一女,小儿子你们见过的,大儿子嘛现在正跟着工部尚书大人在南方抗洪,女儿淘气了些可也是个极好相与的,不会欺负了你们姐弟。 怎么样?考虑的如何? 去了燕京看到的想到的和现在就不一样了,有我在也定然不会让你们被官家随意押走充兵,这些都大可以放心。” 这可是件好事啊。 燕京,大城市,还是国都,那肯定不一样啊。 那地方可是汇聚了五湖四海的好吃的,好玩的。 想想就美啊。 周欢的眼神沉落斜着瞄向周满。 心想道:小满你快答应啊,富贵在天, 成事就在你面前。荣华富贵正在向你招手哟。 “多谢张大人, 小民和姐姐还是想留在这边,等小民有一日可以参加会试的时候再去燕京看望大人。” 这不是乡下孩子不敢迈出舒适圈, 这是信心满满要以实力相当的姿态迈入燕京。 张太医欣慰。 这个结果他不意外,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就观察到这对姐弟和别人不一样。 无论是谈吐、亦或是品性。 他深信,这话要是和其他这般大小的孩子说,那想和他走的人一抓一把。 可那些人他也根本不会去说这些话。 想要攀附高枝的不要, 想要一步登天的不要, 心里太多浮躁的不要。 他想要的就是眼前的一对姐弟,对谁都一片坦荡,一看就是从小被家人宠着长大的孩子。 “这么说?确定是不去了?” 眼神看向点头的周满,又看向笑盈盈的周欢。 周欢笑在脸上, 苦在心里, 眼看着机会从手心溜走,那份不甘都快溢出来了。 而就在这事儿后,周满还跟周欢玩起了消失。 这不瘟疫得到了控制, 至少他们县城里是没事儿的。 周满这人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去书坊找,楼先生说他早就下课走了,回客栈找,又说这人是留在学堂帮着先生整理课业。 周欢冷哼了一声,这是又躲哪去了,干什么坏事去了。 “233?” 大脑中一片沉寂。 “233?” 又是喊了几声,那边还是没有回应。 周欢掐腰沉下口气, “你要再不说我就一脑袋撞地上了啊。” “你是不是啥?”好样的, 这甲方终于说话了,“你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你是不是虎?我看你妥妥的东北虎。” 嘻嘻。 骂她就是没事, 她脸皮厚着呢。 蔫声蔫气道:“你能打开你的导航给我看看吗?我想出去找小满,这地图我还没画完, 还不熟悉。” “……”233很心痛, 提起这事就心绞着馅的痛。 不大一会儿, 周欢的脑中就有画面了, 城里的路面,街上的人流, 书坊里的角落一清二楚。 “诶呀?这不对劲啊。”怎么还高级了呢? 周欢挺诧异的,以前都是233告诉她在怎么走怎么走, 现在竟然直接可以看图说话了,这是她努力工作得到的福利不成。 “还福利,咋的你想要五险一金啊?要什么自行车?” 233怒了,紧接着就是一种王者的委屈涌上心头, 想他再异世界高级了半辈子,受这些宿主膜拜了小半生,没想到啊没想到栽在了这棵蔫韭菜上了。 他强压着决堤的泪,和周欢说清楚。 这不是福利是你的暴力,我现在不完整了, 我不是个高级的系统了,我顶多算个导航, 带画面那种呵呵。 先恭喜你你可以和你弟心连心了,他以后在哪你想知道都能知道,开心不 ? 接下里再告诉你个坏消息, 积分系统坏了以后故事关卡走向已经完全失控了接下里会发生啥我也不知道。 没有任务了,没有养老待遇了,你能活几天全靠自己了, 我让你瞎折腾,折腾出事儿了。 周欢:“……” 只一瞬她就明白了,啥叫从前我对你爱搭不理,如今你让我高攀不起呀。 说好了的寿终正寝呢。 至于吗?她就摔了几次,就这样了? 这系统质量有问题啊。 “你才有问题,你全家都有问题!”233不乐意了,“你以为我想跟着你呀,要不是咱、咱俩现在一条绳上我早给你那绳剪断了我让你嘚瑟。” “那、那现在怎么办。” 一声叹息,“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我要不告诉你你这不也过得挺好吗?” 挺好?你确定?就是知道自己能寿终正寝她都不戴口罩了, 她还在大雪天把衣服脱给了元宝呢, 差点冻死在路上。 想想就瘆得慌啊。 不行,她得赶紧去找周满,只要主角光环还在,她跟着他那指定没问题。 小满,姐来抱你大腿了。 而此刻周满在干啥呢。 还在书坊里,没走,一楼不都是书架子吗,他就在最后一层的架子边上看书,看的津津有味,都流哈喇子了。 “小满!” “啊?” 头顶传来一声惊呼,小满根本无处可躲,声音都带着颤音了。 还敢背着大家看书,又看那些不三不四的了! 你要是走上歪路了那遭罪的可是我,看我这回不抓你个现行。 周满无力反抗,要背过去的手被他姐一把拽了过去,周欢那是丝毫不费力的就抢过了周满手里的书本。 眼神里都冒着火,“一天天净看这些没用的,早在难逃的时候我就说过你! 以后媳妇啥的那姐都能帮你找,你说你着什么急,你再这样我就得去找楼先生算账去了,谁让他还用这书压箱底。” 话还没说完,周欢眼睛往下一撇嘴角“诶呀”了一声,“至正河防记?” 书里面图文并茂,却不是周欢所想。 “这是……修缮黄河堤坝的书?” 周满脸上的红从鼻尖一直红到了耳根子,不知道为啥就是很羞涩,一把抓过来书籍塞进了怀里,噗通就给周欢跪下了。 第130章 你倒是涌泉呐 这回误会可大了。 孙佩芳说的太对了,她脑子里一天天装的都是什么废料。 看看她弟这副受尽了心理压力的样子,就这一会儿功夫周满都说了啥? 说怕周欢知道他看闲书会生气所以就没有告诉她。 又说里面虽然有很多自己还不懂得地方却不敢问别人,是怕别人在周欢面前说漏了嘴。 还说没有专注于科考所列的四书五经是他的过失,今后绝不会再这样,只求他姐姐别和他生气。 这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欢还怎么生气。 而且这有什么可生气的?这也算闲书? 那她在周满这个岁数看的小说漫画都算个啥? “你起来,这么久了怎么还是有给人跪下的毛病,不许再跪了。” 先给周满扶起来打扫打扫棉裤,伸手道:“把那书拿出来。” 周满摇头,“不拿。” 咬了咬嘴唇要不然还是跪下。 “诶呀,你干什么呀,你说你既然认错了我让你拿出来你怎么还不拿。” 周满这大义凛然、死不悔改的样子就跟马上要奔赴刑场的死囚一样,颇有几分风骨嘛。 周满低头道:“小满不敢欺瞒姐姐,小满心里其实和喜宝、元宝一样,将姐姐视为身边楷模,看姐懂的东西那么多小满心里羡慕的很。 小满妄称认识字当自己是个读书人,一直以来所学所想皆是古人云云、圣者云云。 可小满心里也想像姐一样,把所学所用实打实的用在老百姓身上,不想每日只会知之乎者也……” “……这便是你的真心话?所以你想看这种书?” 周满顿了一顿,不再有丝毫犹豫的点点头。 这一点给周欢瞅笑了。 空荡荡的书架区,只有周欢一个人的笑声回荡,在小满眼里那是很瘆得慌的。 “姐……姐你别笑了我害怕。”周满轻轻的拽了拽周欢的裙摆。 周欢仰着的头这才底下,她现在不能说话,她得擦擦眼泪, 小满这一板一眼被她吓唬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 可惜没有相机不然一定拍下来笑话他一辈子, 给他的子子孙孙都看一看哈哈哈哈。 “诶唷,笑的我肚子疼。”周欢歇了气说道:“我让你拿出来是看你那书都被折坏了, 我不心疼呢喃道也不心疼啊。” “姐……姐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周欢温暖的手拍了拍周满的后背,“为什么要怪你我弟弟是个有大志向的人我骄傲还来不及呢。 你别说,姐平日里最看不起的就是安歇没什么真本事整天就知道摆弄自己手里那点权利的人。 再不还有那些玩人玩的很明白,你让他给老百姓办点事儿的时候他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这样的人我见一个我呸一个。” 周满有些感动, 还有些不明真相, “可这书和科考无关啊,若是我没考上,那岂不是姐说的那些我都做不成了。” “看这书又没耽误你课业你有什么不能看的?楼先生都跟我说了,你学东西很快就是不够用心, 只要你肯用心那, 那些古籍就没有你啃不下来的。 再说了,一年考不上那就两年嘛,两年考不上就三年吗, 七老八十考上的人自古以来比比皆是,姐姐不急,姐姐对你有信心。” 她知道的历史人物真不多,想说说和人家曾国藩学学,那朝代不对味儿啊。 想说人家左宗棠就是个实干家,那一样白扯。 只能自说自话了,“无用方是大用,这些书别看现在没有用, 但知识这东西就没有白看的, 以后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得上呢。 你看的这些姐姐也喜欢看,你要是喜欢咱姐弟以后还有共同话题了呢。” 被周欢拍了拍肩膀, 周满一下子负担全没了, 真真正正的坦然了,他怎么就有这么通情达理的姐姐。 他的加倍努力才行。 另一边厢, 同样躲着家里人的还有天宝。 自从那日江河来过后, 天宝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整日闷闷不乐, 还总偷偷摸摸的和江河走在一起。 那是侯爷身边,他们也不敢近身哪看, 就只能问天宝有没有受欺负,有没有受委屈, 这么一问天宝眼圈就红着说没有的事儿,闹得他们不敢再问。 朱五六看着大街上渐渐开门营业的铺子,沉沉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小家能住到什么时候,再搬又要搬去哪里。 哎,在这边过日子没点人可真难哪,对了,天宝呢?不能又被县衙的人叫走了?” “没,天宝说吃多了想出去消消食儿。” 朱五六回身看喜宝, 狐疑道:“消食?他也没吃多少啊?” 不仅是这一日,这几日这壮实的小子都吃的很少, 都不去别家蹭饭了。 “他和你们姐妹说没说他最近咋的了?” 喜宝和元宝摇头。 元宝歪头道:“是不是天宝哥没钱了?天宝哥最喜欢钱了。” “胡说,天宝才不是最喜欢钱呢,那日我拿者铜板逗他他都不笑。” 喜宝起身从包袱里拿出了小梳子, 瞅了瞅又放了进去,刚唉了一声,就发现天宝跟着周欢和周满一起回来了。 “你们三怎么凑一块了?” “我去书坊那了, 就顺道接他们回来了。” “天宝不是出去消食吗?怎么也去书坊了。” 天宝避开了朱五六的目光,径直的往自己的小被窝走,“我就是走着走着就走到书坊了,那个干爹,我困了,我想在这眯一会儿。” “啊,你眯着。” 朱五六说完见人躺在地边上给自己裹成了个粽子,转头轻轻的把窗户也关严实了。 可天宝越是这么听话,他就越觉得不放心。 问不了县衙和侯爷,还怕找不到别人带个话问问吗。 是夜,朱五六就找上了楼德华, 先说了一顿抬高自己的话。 那意思我家在路上没少帮你,我自己没上车都让你上车了, 是,我是烧了你的书, 可咱们那时候是生活所迫。 同是读书人,都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我也不需要你涌泉,你就帮我问问侯爷为啥隔三差五的就找天宝过去,整的他大儿一天天舔个苦瓜脸,脸上都没个笑容了。 请他们把原先那个天真烂漫、俗不可耐的天宝还给他家。 ……这些话让楼德华很为难。 不是他不能说,而是不敢说,这里面涉及机密。 第130章 你倒是涌泉呐 这回误会可大了。 孙佩芳说的太对了,她脑子里一天天装的都是什么废料。 看看她弟这副受尽了心理压力的样子,就这一会儿功夫周满都说了啥? 说怕周欢知道他看闲书会生气所以就没有告诉她。 又说里面虽然有很多自己还不懂得地方却不敢问别人,是怕别人在周欢面前说漏了嘴。 还说没有专注于科考所列的四书五经是他的过失,今后绝不会再这样,只求他姐姐别和他生气。 这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欢还怎么生气。 而且这有什么可生气的?这也算闲书? 那她在周满这个岁数看的小说漫画都算个啥? “你起来,这么久了怎么还是有给人跪下的毛病,不许再跪了。” 先给周满扶起来打扫打扫棉裤,伸手道:“把那书拿出来。” 周满摇头,“不拿。” 咬了咬嘴唇要不然还是跪下。 “诶呀,你干什么呀,你说你既然认错了我让你拿出来你怎么还不拿。” 周满这大义凛然、死不悔改的样子就跟马上要奔赴刑场的死囚一样,颇有几分风骨嘛。 周满低头道:“小满不敢欺瞒姐姐,小满心里其实和喜宝、元宝一样,将姐姐视为身边楷模,看姐懂的东西那么多小满心里羡慕的很。 小满妄称认识字当自己是个读书人,一直以来所学所想皆是古人云云、圣者云云。 可小满心里也想像姐一样,把所学所用实打实的用在老百姓身上,不想每日只会知之乎者也……” “……这便是你的真心话?所以你想看这种书?” 周满顿了一顿,不再有丝毫犹豫的点点头。 这一点给周欢瞅笑了。 空荡荡的书架区,只有周欢一个人的笑声回荡,在小满眼里那是很瘆得慌的。 “姐……姐你别笑了我害怕。”周满轻轻的拽了拽周欢的裙摆。 周欢仰着的头这才底下,她现在不能说话,她得擦擦眼泪, 小满这一板一眼被她吓唬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 可惜没有相机不然一定拍下来笑话他一辈子, 给他的子子孙孙都看一看哈哈哈哈。 “诶唷,笑的我肚子疼。”周欢歇了气说道:“我让你拿出来是看你那书都被折坏了, 我不心疼呢喃道也不心疼啊。” “姐……姐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周欢温暖的手拍了拍周满的后背,“为什么要怪你我弟弟是个有大志向的人我骄傲还来不及呢。 你别说,姐平日里最看不起的就是安歇没什么真本事整天就知道摆弄自己手里那点权利的人。 再不还有那些玩人玩的很明白,你让他给老百姓办点事儿的时候他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这样的人我见一个我呸一个。” 周满有些感动, 还有些不明真相, “可这书和科考无关啊,若是我没考上,那岂不是姐说的那些我都做不成了。” “看这书又没耽误你课业你有什么不能看的?楼先生都跟我说了,你学东西很快就是不够用心, 只要你肯用心那, 那些古籍就没有你啃不下来的。 再说了,一年考不上那就两年嘛,两年考不上就三年吗, 七老八十考上的人自古以来比比皆是,姐姐不急,姐姐对你有信心。” 她知道的历史人物真不多,想说说和人家曾国藩学学,那朝代不对味儿啊。 想说人家左宗棠就是个实干家,那一样白扯。 只能自说自话了,“无用方是大用,这些书别看现在没有用, 但知识这东西就没有白看的, 以后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得上呢。 你看的这些姐姐也喜欢看,你要是喜欢咱姐弟以后还有共同话题了呢。” 被周欢拍了拍肩膀, 周满一下子负担全没了, 真真正正的坦然了,他怎么就有这么通情达理的姐姐。 他的加倍努力才行。 另一边厢, 同样躲着家里人的还有天宝。 自从那日江河来过后, 天宝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整日闷闷不乐, 还总偷偷摸摸的和江河走在一起。 那是侯爷身边,他们也不敢近身哪看, 就只能问天宝有没有受欺负,有没有受委屈, 这么一问天宝眼圈就红着说没有的事儿,闹得他们不敢再问。 朱五六看着大街上渐渐开门营业的铺子,沉沉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小家能住到什么时候,再搬又要搬去哪里。 哎,在这边过日子没点人可真难哪,对了,天宝呢?不能又被县衙的人叫走了?” “没,天宝说吃多了想出去消消食儿。” 朱五六回身看喜宝, 狐疑道:“消食?他也没吃多少啊?” 不仅是这一日,这几日这壮实的小子都吃的很少, 都不去别家蹭饭了。 “他和你们姐妹说没说他最近咋的了?” 喜宝和元宝摇头。 元宝歪头道:“是不是天宝哥没钱了?天宝哥最喜欢钱了。” “胡说,天宝才不是最喜欢钱呢,那日我拿者铜板逗他他都不笑。” 喜宝起身从包袱里拿出了小梳子, 瞅了瞅又放了进去,刚唉了一声,就发现天宝跟着周欢和周满一起回来了。 “你们三怎么凑一块了?” “我去书坊那了, 就顺道接他们回来了。” “天宝不是出去消食吗?怎么也去书坊了。” 天宝避开了朱五六的目光,径直的往自己的小被窝走,“我就是走着走着就走到书坊了,那个干爹,我困了,我想在这眯一会儿。” “啊,你眯着。” 朱五六说完见人躺在地边上给自己裹成了个粽子,转头轻轻的把窗户也关严实了。 可天宝越是这么听话,他就越觉得不放心。 问不了县衙和侯爷,还怕找不到别人带个话问问吗。 是夜,朱五六就找上了楼德华, 先说了一顿抬高自己的话。 那意思我家在路上没少帮你,我自己没上车都让你上车了, 是,我是烧了你的书, 可咱们那时候是生活所迫。 同是读书人,都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我也不需要你涌泉,你就帮我问问侯爷为啥隔三差五的就找天宝过去,整的他大儿一天天舔个苦瓜脸,脸上都没个笑容了。 请他们把原先那个天真烂漫、俗不可耐的天宝还给他家。 ……这些话让楼德华很为难。 不是他不能说,而是不敢说,这里面涉及机密。 第131章 有钱人 你觉得他俗吗? 这话让外邦人听见仔细掉脑袋。 自从江河找上了天宝以后啊,他们所有人心里都有了小九九,不只是楼德华,等着,就你今天说的这话,往后想起来可能会琢磨琢磨。 朱五六才不管这些前前后后因因果果呢,他脑袋一根筋,直来直去,先生你说你绕什么弯子啊,你还不如像周欢一刀切下去给他给明白呢。 你、你连个女娃都不如。 楼德华轻笑了几声,手指慢慢的磨在面前的竹纸上,竟有几分大风起兮的意境来。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得从十年前的大邺之北西域三十六国说起。那时候朝廷为打击蒙兀曾派使臣前往西域求和。 其中阳关以北,葱岭以东有一国名叫于阗,于阗乃用佛教治国,全民向善,故此也算是咱们大邺最先联合到的一国。 不久后于阗也同样派使臣来往中原觐见咱们的皇上,那时候老夫尚在翰林院就职,皇上便命我伴于左右修撰史书。” 朱五六听得脑子嗡嗡的,忙打住对话,“先生咱们扯远了。” “不远不远,这老夫已经说的很近了,若是要说仔细了还要再往先帝那扯上一扯呢,你且等着,老夫马上就要说到天宝了。” 朱五六陈下一口气, 端起茶壶对嘴就吹, 听老头子讲话太烧心他的澈澈火。 “老夫记得那位使臣身材高大,长眉若柳, 眼窝凹陷,若不是有一脸的络腮胡子倒该是个美男子。 他身边彼时还带这他的妻子和小儿子,老夫瞅着他妻子肚子圆大应该是快要临盆的征兆便禀报了圣上请太医院的左右照料。 再往后,老夫也有些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人将他们王同意联合掣肘蒙兀的事情传达给了皇上不久后便回去了。 哎, 可就是回去的路上出了事。” “那人在路上被人杀害了?” 楼德华摇摇头,“使臣回朝身边都有皇家护卫陪同,怎么会轻易被堂而皇之杀害,不过倒是一入西域队伍里人多在驿站休憩难免掺进来了细作。 就在他妻子临盆的那一夜, 老夫也是听说驿站之中的血雨腥风。 也就是在那一夜, 这位使臣丢失了他的小儿子。 仔细想想也是的,男人再威武,屋内又是临盆的妻子, 又是哭啼的孩童,打仗的时候总会分心。” 话音刚落,屋子沉寂了好一阵。 朱五六的水喝不下了,楼德华也说不下了。 他的目光看向朱五六,这人说他一根筋,其实心细如尘,不但心细,还脆弱。 “其实当年护送那位使臣回国的人就是小侯爷的父亲定北侯, 此事一出定北侯难辞其咎, 回朝没多久便主动担起了对抗蒙兀三部的统帅之职,之后的事朝廷上下都知道, 你们虽是普通的老百姓, 离北面这么近应该也听说过不少。” 朱五六恍惚之中点了点头。 定北侯,其身正也, 其性德也, 近数十年来, 殚精竭虑, 实为国之栋才…… 真别说,他那阵为了在别人面前显摆自己的辞藻还背过。 “都是可怜人。” 还没等楼德华感慨, 朱五六改口道:“可他们还有钱俺们小老百姓啥也没有,我现在家里好容易有了两个儿子, 我也不是非得要儿子,但是啥人处久了他也有感情啊。 先生你别劝我,这些事儿我能想明白,我也知道我想不明白也没用,大势所趋是不是? 我都听明白了照你的意思人家亲生爹娘还在呢我这啥人物啊我得一边站。” 一口气说完朱五六眼前都是飘乎乎的,明明喝了一壶的凉白开嘴唇子还是干。 不用人劝,他想的通。 他就是……不舍得。 嗒。 泪珠掉下来了。 给楼德华整的很无措,他在朝堂数十年都是见过风雨的,那些军户出身的将士没回上战场之前也哭。 有的成家了是为了妻子和娃娃哭。 有的没成家的想起了老娘也哭。 还有和宫里的哪个宫女私相授受过的, 在小树林里也抱着哭,他都得装没看见绕路走。 可这些人没有跟他哭的呀。 他该说点啥? “哭小朱, 男人掉眼泪不丢人,哭出来就痛快了。 你说收我,早我还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呢, 这一路过来咱村孩子在我眼里都是珍宝啊。 尤其是你家的几个更是跟我走的亲近。 天宝要回去那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也不是单纯的见父母那么简单,你不知道这些年我那徒儿江河是怎么过来的。 能找到天宝对他来说是种责任也是种解脱。 天宝以后起就不是咱们两家的天宝了, 是两族百姓的天宝。 若是能重新联系起了西域三十六国,得到他们的信任,这对咱们保卫疆土是有非凡的意义的。” 本是安慰,可话一出口眼前的人哭的更凶了。 他的天宝才过十三周岁的生辰,那么小的一个男孩,十年来经历了那么多,未来还不能自己说了算,还要为两边的百姓而活。 这不公平。 这对天宝太残忍了。 楼德华轻拍他的后背,宽慰道:“现实就是如此,认了小朱,侯爷已经和我说了等这边瘟疫稳定了再走,这不还有个年吗,回去准备准备好好过个年。 过了年以后天宝就走了,到时候你再哭都来得及。” …… 回去的路上,朱五六撞人三次, 摔倒两次, 和别人低头道歉无数次。 等到了客栈房间的时候第一眼就先送给了天宝。 “你这干啥去了孩儿他爹?掉废水沟去啦?怎的这身上这么埋汰。”孙佩芳上前拍打这胳膊肘和膝盖上的灰土, 直叹气道:“你看你这身上的补丁都刮坏了,快脱下来我给你缝缝。” 这几日孙佩芳爱上了缝缝补补。 只因拇指上的扳指那是天宝送的。 白天孩子们都出去念书去了,男人们也都出去干活去了,她们这些妇女就在屋里都缝衣服唠闲嗑。 以前她不爱往上凑,现在她都是主动邀请别人来自己屋干活,一会儿缕缕头发,一会儿穿根针线。 眼神好使的一打眼就问到了。 她也就没当回事,挥一挥玉手:“孩子赚钱了给买的,我说不要不要的也得送我,你说这孩子太败家了是不,太不会过日子,这才挣了多少钱不知攒攒。” 朱五六捂着头抓着耳朵。 人家败家,人家有资格败家,人家以后的钱说不定是花不完的花。 第131章 有钱人 你觉得他俗吗? 这话让外邦人听见仔细掉脑袋。 自从江河找上了天宝以后啊,他们所有人心里都有了小九九,不只是楼德华,等着,就你今天说的这话,往后想起来可能会琢磨琢磨。 朱五六才不管这些前前后后因因果果呢,他脑袋一根筋,直来直去,先生你说你绕什么弯子啊,你还不如像周欢一刀切下去给他给明白呢。 你、你连个女娃都不如。 楼德华轻笑了几声,手指慢慢的磨在面前的竹纸上,竟有几分大风起兮的意境来。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得从十年前的大邺之北西域三十六国说起。那时候朝廷为打击蒙兀曾派使臣前往西域求和。 其中阳关以北,葱岭以东有一国名叫于阗,于阗乃用佛教治国,全民向善,故此也算是咱们大邺最先联合到的一国。 不久后于阗也同样派使臣来往中原觐见咱们的皇上,那时候老夫尚在翰林院就职,皇上便命我伴于左右修撰史书。” 朱五六听得脑子嗡嗡的,忙打住对话,“先生咱们扯远了。” “不远不远,这老夫已经说的很近了,若是要说仔细了还要再往先帝那扯上一扯呢,你且等着,老夫马上就要说到天宝了。” 朱五六陈下一口气, 端起茶壶对嘴就吹, 听老头子讲话太烧心他的澈澈火。 “老夫记得那位使臣身材高大,长眉若柳, 眼窝凹陷,若不是有一脸的络腮胡子倒该是个美男子。 他身边彼时还带这他的妻子和小儿子,老夫瞅着他妻子肚子圆大应该是快要临盆的征兆便禀报了圣上请太医院的左右照料。 再往后,老夫也有些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人将他们王同意联合掣肘蒙兀的事情传达给了皇上不久后便回去了。 哎, 可就是回去的路上出了事。” “那人在路上被人杀害了?” 楼德华摇摇头,“使臣回朝身边都有皇家护卫陪同,怎么会轻易被堂而皇之杀害,不过倒是一入西域队伍里人多在驿站休憩难免掺进来了细作。 就在他妻子临盆的那一夜, 老夫也是听说驿站之中的血雨腥风。 也就是在那一夜, 这位使臣丢失了他的小儿子。 仔细想想也是的,男人再威武,屋内又是临盆的妻子, 又是哭啼的孩童,打仗的时候总会分心。” 话音刚落,屋子沉寂了好一阵。 朱五六的水喝不下了,楼德华也说不下了。 他的目光看向朱五六,这人说他一根筋,其实心细如尘,不但心细,还脆弱。 “其实当年护送那位使臣回国的人就是小侯爷的父亲定北侯, 此事一出定北侯难辞其咎, 回朝没多久便主动担起了对抗蒙兀三部的统帅之职,之后的事朝廷上下都知道, 你们虽是普通的老百姓, 离北面这么近应该也听说过不少。” 朱五六恍惚之中点了点头。 定北侯,其身正也, 其性德也, 近数十年来, 殚精竭虑, 实为国之栋才…… 真别说,他那阵为了在别人面前显摆自己的辞藻还背过。 “都是可怜人。” 还没等楼德华感慨, 朱五六改口道:“可他们还有钱俺们小老百姓啥也没有,我现在家里好容易有了两个儿子, 我也不是非得要儿子,但是啥人处久了他也有感情啊。 先生你别劝我,这些事儿我能想明白,我也知道我想不明白也没用,大势所趋是不是? 我都听明白了照你的意思人家亲生爹娘还在呢我这啥人物啊我得一边站。” 一口气说完朱五六眼前都是飘乎乎的,明明喝了一壶的凉白开嘴唇子还是干。 不用人劝,他想的通。 他就是……不舍得。 嗒。 泪珠掉下来了。 给楼德华整的很无措,他在朝堂数十年都是见过风雨的,那些军户出身的将士没回上战场之前也哭。 有的成家了是为了妻子和娃娃哭。 有的没成家的想起了老娘也哭。 还有和宫里的哪个宫女私相授受过的, 在小树林里也抱着哭,他都得装没看见绕路走。 可这些人没有跟他哭的呀。 他该说点啥? “哭小朱, 男人掉眼泪不丢人,哭出来就痛快了。 你说收我,早我还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呢, 这一路过来咱村孩子在我眼里都是珍宝啊。 尤其是你家的几个更是跟我走的亲近。 天宝要回去那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也不是单纯的见父母那么简单,你不知道这些年我那徒儿江河是怎么过来的。 能找到天宝对他来说是种责任也是种解脱。 天宝以后起就不是咱们两家的天宝了, 是两族百姓的天宝。 若是能重新联系起了西域三十六国,得到他们的信任,这对咱们保卫疆土是有非凡的意义的。” 本是安慰,可话一出口眼前的人哭的更凶了。 他的天宝才过十三周岁的生辰,那么小的一个男孩,十年来经历了那么多,未来还不能自己说了算,还要为两边的百姓而活。 这不公平。 这对天宝太残忍了。 楼德华轻拍他的后背,宽慰道:“现实就是如此,认了小朱,侯爷已经和我说了等这边瘟疫稳定了再走,这不还有个年吗,回去准备准备好好过个年。 过了年以后天宝就走了,到时候你再哭都来得及。” …… 回去的路上,朱五六撞人三次, 摔倒两次, 和别人低头道歉无数次。 等到了客栈房间的时候第一眼就先送给了天宝。 “你这干啥去了孩儿他爹?掉废水沟去啦?怎的这身上这么埋汰。”孙佩芳上前拍打这胳膊肘和膝盖上的灰土, 直叹气道:“你看你这身上的补丁都刮坏了,快脱下来我给你缝缝。” 这几日孙佩芳爱上了缝缝补补。 只因拇指上的扳指那是天宝送的。 白天孩子们都出去念书去了,男人们也都出去干活去了,她们这些妇女就在屋里都缝衣服唠闲嗑。 以前她不爱往上凑,现在她都是主动邀请别人来自己屋干活,一会儿缕缕头发,一会儿穿根针线。 眼神好使的一打眼就问到了。 她也就没当回事,挥一挥玉手:“孩子赚钱了给买的,我说不要不要的也得送我,你说这孩子太败家了是不,太不会过日子,这才挣了多少钱不知攒攒。” 朱五六捂着头抓着耳朵。 人家败家,人家有资格败家,人家以后的钱说不定是花不完的花。 第132章 朱五六的小心思 “媳妇,我这脑袋涨,我这嗓子还疼,不行不行,越说越难受我想躺会儿。” “啊?那是咋的了?是不是着凉了?我就说你外头再裹一件你走时候非不听,不行你今晚上床睡去。” 朱五六刚摆两下手,复又点点头,“那啥,那我自己上去你们和我睡也不方便,今晚上我们几个男的在床上睡你看中不?” 蹬鼻子就要上脸了是。 孙佩芳心情好就是不搭理你,“行行行,你们睡就你们睡。” 朱五六嬉皮笑脸的,再进一步,“那你们那被褥子我们几个也留下行不?你们那个暖和。” “嘿——”孙佩芳摇起来的手就悬在半空中,朱五六那肉乎乎的脸挤到了一块,好顿求:“你们的暖和,我这病了,你看看这两宿我睡完就好了,我好的快你们也省心嘛不是。” 一宿变两宿,她家老朱脸皮没有这么厚啊。 今儿是咋的了? 朱五六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床头巴拉孩子,给孩子都巴拉到地上,扭头就冲几个男孩子招手:“快上床,我难受今晚上你们得照顾我,天宝心下天宝睡我边上省的我哼唧了没人管我。” 三两腆着小肚子往前走:“干爹你咋这么说话,我也能陪你尿尿, 你忘了前几宿都是咱俩一块去的。” 是是是, 那还不是你一睡觉就总尿床,他出去就得带着你, 不能把家里被褥弄湿了挂窗户边上不好看。 “欢儿啊,你去隔壁管吴师傅要点药,赶紧给他喂好了。” “好嘞。” 周欢闻令而动,一点不懒惰。 因为她怕冷啊, 睡床都冷还睡地上?她现在可是每个月都要和亲戚唠闲嗑的女人了好嘛。 “别, 别,是药三分毒,你就去给我拿点金银花泡点水就成,我这身体我自己知道咋回事。” 周欢甩着头发迈步出去, “那我多要点, 咱们都喝省的被老舅传染上。” 略略略。 朱五六看着周欢的鬼脸,嘴里咬了一口,这孩子比是个男娃都淘。 还是天宝好, 越看越好。 好到晚上不想眨眼睛,就这么盯着他睡,给他睡毛。 “干爹,你老瞅我干啥?你是睡了吗?睁眼睛睡?” 天宝的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现在已经夜深人静啦,他不能大声说话。 朱五六眯眯着眼偷看孩子,被人发现后索性睁开,“你爹我年纪大了, 觉少。 你咋?睡不着?床上不舒服吗?” 那咋可能不舒服, 简直不要太舒服。 这床细软细软的,从来没睡过, 怎么翻身都不隔挺, 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干娘觉得铺盖卷没地方放都铺在床上了。 就是……就是脚底下不知道啥东西有点扎人呢。 “没,我就是太舒服了心里不得劲。” “那有啥不得劲儿的?” 不敢多问, 多问了孩子现在和他摊牌了他怎么办?还怎么继续过大年? 天宝用眼神点了点下面那几位姑娘。 干爹说过要对家里的女人好, 还说撑起一个家的不是男人, 其实是女人, 女人又要操劳老人又要操劳孩子很是辛苦。 人家给你生了娃,照顾的还是你的父母, 咱得知道感恩。 所以呀,天宝现在睡得就很纠结, 很不踏实。 “干爹,你要快点好起来。” 眼泪正要流出。 “好起来继续睡地上,让干娘她们上来睡。” 朱五六眼角盈盈泪光不忍被看见,佯装不耐烦的翻过了一个身,带着几声呼噜响:“嗯呐,是,你就别操心他们了,他们一路上比别人家那都够幸福的了。” 那是肯定的呀。 睡马车,睡床。 在别的人家只有老人和孩子能睡床的日子里她睡得一直是床。 因此, 她今夜真是辗转反侧呀。 数羊、数星星都不好使,就得白眼一翻给自己洗脑:“露营呢这是露营呢, 外面下的鹅毛大雪,就我们家有小帐篷住,小帐篷里有小棉被, 诶呦还有小火炉可太暖和了。” 次日小火炉元宝就在被窝里浑身打了个冷战,起来的时候还挂着大鼻涕。 “听说了吗?好像说老家那面情况不太好,好些人都在往咱这奔。” 周欢正在给孙佩芳盛汤, 抬头道:“谣言,纯属是这些老百姓不知道自己怎么吓自己好了。 那北面都有朝廷派过去的人,还有驻军,怎么可能往这边来呀,那一路人传人的,出来就是送死,他们又不傻。” 孙佩芳浑身一抖接过暖汤喝上一口,舒服的长舒了一口气,“傻不傻咱也不知道,就今早一起来就听见那些妇女们这么说。 有的人家害怕的都开始打包行礼了。” 越想越坐不住,孙佩芳擦了两下手就要起来:“不行, 那帮难民啥样我可见过,那是一群不要命的,真要来了别说冰墙了啥墙也挡不住啊。 我得去后院看看咱家的牛和骡子去, 别让人顺手就给牵了, 出门再要要可要不回来了。” 刚站起来就被朱五六按了下去。 “你好了?” 朱五六咳嗽了两声,“没好呢。” 没好那么大劲儿?孙佩芳瞪了人一眼。 怎么她老头这回这么淡定, 喝汤还哼上小曲了?这是看淡人生了? “媳妇啊,明儿就过大年了,咱家还有啥吃的都拿出来,不吃那些玩意放着也没滋味了。” “啥?”都拿出来?不过了?“孩儿他爹你别闹,咱现在能吃官家的吃一天是一天,等要是真的给安排进村了,咱们不能一口口粮都没有啊。” 平时都很知道节约的人忽然就放肆了,朱五六很不耐烦的说道:“让你做你就做,你咋那么多废话呢,那吃的放久了肉味也没有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听我的,做。” 周欢附和道:“这个我赞成,舅母你别忘了咱们现在不缺钱,咱们是为了不浪费粮食所以都得给它干掉,不然食物也是会伤心的。” 它会伤心? 它被宰了的时候心不都剁剁挨家分了吗? “这可是你们说的,以后可别后悔。” 舅和外甥女齐齐摇头,指定不会后悔。 都张罗起来。 这次咱们不请别人家,就咱自己家,就咱么你几口人,吴又仁都不要管。 咱们得过一个属于自己的大年。 属于咱们绝处逢生的年。 属于天宝的一个难忘而温馨的年。 第132章 朱五六的小心思 “媳妇,我这脑袋涨,我这嗓子还疼,不行不行,越说越难受我想躺会儿。” “啊?那是咋的了?是不是着凉了?我就说你外头再裹一件你走时候非不听,不行你今晚上床睡去。” 朱五六刚摆两下手,复又点点头,“那啥,那我自己上去你们和我睡也不方便,今晚上我们几个男的在床上睡你看中不?” 蹬鼻子就要上脸了是。 孙佩芳心情好就是不搭理你,“行行行,你们睡就你们睡。” 朱五六嬉皮笑脸的,再进一步,“那你们那被褥子我们几个也留下行不?你们那个暖和。” “嘿——”孙佩芳摇起来的手就悬在半空中,朱五六那肉乎乎的脸挤到了一块,好顿求:“你们的暖和,我这病了,你看看这两宿我睡完就好了,我好的快你们也省心嘛不是。” 一宿变两宿,她家老朱脸皮没有这么厚啊。 今儿是咋的了? 朱五六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床头巴拉孩子,给孩子都巴拉到地上,扭头就冲几个男孩子招手:“快上床,我难受今晚上你们得照顾我,天宝心下天宝睡我边上省的我哼唧了没人管我。” 三两腆着小肚子往前走:“干爹你咋这么说话,我也能陪你尿尿, 你忘了前几宿都是咱俩一块去的。” 是是是, 那还不是你一睡觉就总尿床,他出去就得带着你, 不能把家里被褥弄湿了挂窗户边上不好看。 “欢儿啊,你去隔壁管吴师傅要点药,赶紧给他喂好了。” “好嘞。” 周欢闻令而动,一点不懒惰。 因为她怕冷啊, 睡床都冷还睡地上?她现在可是每个月都要和亲戚唠闲嗑的女人了好嘛。 “别, 别,是药三分毒,你就去给我拿点金银花泡点水就成,我这身体我自己知道咋回事。” 周欢甩着头发迈步出去, “那我多要点, 咱们都喝省的被老舅传染上。” 略略略。 朱五六看着周欢的鬼脸,嘴里咬了一口,这孩子比是个男娃都淘。 还是天宝好, 越看越好。 好到晚上不想眨眼睛,就这么盯着他睡,给他睡毛。 “干爹,你老瞅我干啥?你是睡了吗?睁眼睛睡?” 天宝的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现在已经夜深人静啦,他不能大声说话。 朱五六眯眯着眼偷看孩子,被人发现后索性睁开,“你爹我年纪大了, 觉少。 你咋?睡不着?床上不舒服吗?” 那咋可能不舒服, 简直不要太舒服。 这床细软细软的,从来没睡过, 怎么翻身都不隔挺, 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干娘觉得铺盖卷没地方放都铺在床上了。 就是……就是脚底下不知道啥东西有点扎人呢。 “没,我就是太舒服了心里不得劲。” “那有啥不得劲儿的?” 不敢多问, 多问了孩子现在和他摊牌了他怎么办?还怎么继续过大年? 天宝用眼神点了点下面那几位姑娘。 干爹说过要对家里的女人好, 还说撑起一个家的不是男人, 其实是女人, 女人又要操劳老人又要操劳孩子很是辛苦。 人家给你生了娃,照顾的还是你的父母, 咱得知道感恩。 所以呀,天宝现在睡得就很纠结, 很不踏实。 “干爹,你要快点好起来。” 眼泪正要流出。 “好起来继续睡地上,让干娘她们上来睡。” 朱五六眼角盈盈泪光不忍被看见,佯装不耐烦的翻过了一个身,带着几声呼噜响:“嗯呐,是,你就别操心他们了,他们一路上比别人家那都够幸福的了。” 那是肯定的呀。 睡马车,睡床。 在别的人家只有老人和孩子能睡床的日子里她睡得一直是床。 因此, 她今夜真是辗转反侧呀。 数羊、数星星都不好使,就得白眼一翻给自己洗脑:“露营呢这是露营呢, 外面下的鹅毛大雪,就我们家有小帐篷住,小帐篷里有小棉被, 诶呦还有小火炉可太暖和了。” 次日小火炉元宝就在被窝里浑身打了个冷战,起来的时候还挂着大鼻涕。 “听说了吗?好像说老家那面情况不太好,好些人都在往咱这奔。” 周欢正在给孙佩芳盛汤, 抬头道:“谣言,纯属是这些老百姓不知道自己怎么吓自己好了。 那北面都有朝廷派过去的人,还有驻军,怎么可能往这边来呀,那一路人传人的,出来就是送死,他们又不傻。” 孙佩芳浑身一抖接过暖汤喝上一口,舒服的长舒了一口气,“傻不傻咱也不知道,就今早一起来就听见那些妇女们这么说。 有的人家害怕的都开始打包行礼了。” 越想越坐不住,孙佩芳擦了两下手就要起来:“不行, 那帮难民啥样我可见过,那是一群不要命的,真要来了别说冰墙了啥墙也挡不住啊。 我得去后院看看咱家的牛和骡子去, 别让人顺手就给牵了, 出门再要要可要不回来了。” 刚站起来就被朱五六按了下去。 “你好了?” 朱五六咳嗽了两声,“没好呢。” 没好那么大劲儿?孙佩芳瞪了人一眼。 怎么她老头这回这么淡定, 喝汤还哼上小曲了?这是看淡人生了? “媳妇啊,明儿就过大年了,咱家还有啥吃的都拿出来,不吃那些玩意放着也没滋味了。” “啥?”都拿出来?不过了?“孩儿他爹你别闹,咱现在能吃官家的吃一天是一天,等要是真的给安排进村了,咱们不能一口口粮都没有啊。” 平时都很知道节约的人忽然就放肆了,朱五六很不耐烦的说道:“让你做你就做,你咋那么多废话呢,那吃的放久了肉味也没有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听我的,做。” 周欢附和道:“这个我赞成,舅母你别忘了咱们现在不缺钱,咱们是为了不浪费粮食所以都得给它干掉,不然食物也是会伤心的。” 它会伤心? 它被宰了的时候心不都剁剁挨家分了吗? “这可是你们说的,以后可别后悔。” 舅和外甥女齐齐摇头,指定不会后悔。 都张罗起来。 这次咱们不请别人家,就咱自己家,就咱么你几口人,吴又仁都不要管。 咱们得过一个属于自己的大年。 属于咱们绝处逢生的年。 属于天宝的一个难忘而温馨的年。 第133章 过大年咯 过年咯过年咯。 这一次是真正的新年,真正的祝大伙过年好。 孙里长也不在女婿家干呆了,起身往客栈来,给他的父老乡亲们拜年。 松树村的各位,几日不见,我可想死你们了。 那别人想不想他呢? 一脚进门气氛就有些微妙,和小年的欢腾不一样,今天可是大年三十,怎的这般安静? “孙大爷来了?” 客栈的小二掂量着抹布出门来迎,见人皱着眉头往里面探,便小声告知:“大爷不知道这几天不是谁走漏的风声说北面情况不大好,客栈里的这些人都人心惶惶呢。 哎,要我说之前活一天乐一天的劲儿都上哪去了,现在又开始思前想后的了。 不过,您老别担心,我说的这些人里面啊不包括您们原来村的,他们正在后厨忙活呢。” 后厨今天忙活的早,这是为了不给骆掌柜家的添麻烦,你要准备午饭或是晚饭都不会占用你们的时间。 他们就是歘空来,左右是晚上开餐。 这一天,妇女们都乐呵呵的在后面好顿忙活。 不是听说了有可能要有人破城吗?那他们得吃饱了赶路啊。 还有牲口也得吃饭,还是老规矩,妇女们做活,男人们去马棚子那头守着,端着菜饭轮流来守。 又不是像以前以前没有经验说走就走的了, 这一回他们心里可有数了, 只要全村人在一起那都没啥过不去的。 全村人里还必须得有朱家人。 “小朱媳妇,这是俺家的血肠冻了一道儿了再不吃就不好了, 来你拿个盆来给你家分一口。” “芳儿姐,这是我家冻萝卜还有大酱,你拿个小碗我给你拨点。” “朱大嫂,这是我家的、” 孙佩芳也不知道是借了他家谁的光, 就一直有人止不住的往她手里添东西。 她家那意思本来就是打扫剩的没想到越攒越多了。 “哎呦呦, 真不用真不用这么老谢,婶子你看你,你也从我这拿一碗黄豆走,我给他们都分了, 剩下的咱俩分分。” 金老太太笑的小嗓子都能看见了。 “不要不要, 你自己留着,你看看俺们家吃的啥? 嗳对咯~小鸡炖蘑菇,非但不要你的, 还得给你多盛些,往后咱们在一处还得好好的。” “好、好,都好。” 就这么白天爱家串门的互相交换吃食,晚上关上门那就只剩下了朱家的八口人。 一声炮竹“咻——”的一声飞上天炸开了。 几个小娃娃还挺好奇。 “也不知酒楼的戏台子开没开。” 上回就没看上皮影戏,元宝还挺遗憾。 天宝拄着下巴望天儿,看着妹妹眼里的期盼,怼了一下周满说:“姐不是教过咱们比划墙影吗,不说都差不多的东西吗。” 周满点点头:“是倒是、可是……咱也不知道皮影戏都演些什么呀, 你不会是想拉着我表演?我可不会。” 周满看着天宝灼热的眼神, 那肚子里肯定憋着坏水呢。 脚步一边说着一变往后退,可周满就是个文弱书生, 哪里比得过天宝这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板。 没几下两人就拍拍打打的走到了周欢的身边。 今天的周欢很安静, 回头的时候露出的是难得的淑女样子。 “你们要学皮影?” 周华你点着下巴看着天宝点头如捣蒜,直接忽略了周满的内心戏。 “行, 那姐教你们, 等一会咱们一起给他们表演。” 彼时, 恰好朱五六也从外面踏着风雪回来, 扑落了一身的寒意。 一进屋肩膀上就挨了孙佩芳一巴掌。 “你又好了是不是?又能嘚瑟了是不是?怎么就不能多穿!多穿!” 朱五六抱着膀子,嘴里吹的小哨全被孙佩芳打断了, “哎呦呦,媳妇儿你别打我了, 我这也没去哪就下了趟楼,你看看我带了啥来?” 胸口出的衣服里掏出了一小瓶山楂酿,是他自掏腰包买的,别问钱没多少钱,过年嘛就是图一个乐呵。 “你摸摸还温着呢,我特意让人家给煮出来的,人家也要过年不搭理我,我多出了这个数人家才勉强答应,快喝, 不喝浪费了。” 孙佩芳差点两眼一黑昏过去。 朱五六以这样她就害怕,因为她的想法是这样的:朱五六对自家那么抠搜的一个人却舍得花钱买酒了, 还不是为了招待别人纯纯就是自己喝。 那原因只能有一个,瘟疫又来了,他们又得上路了。 “别愣着了快点的, 今晚我要和几个孩子喝一杯。” “啥?和孩子们喝?” 没空解释,酒都要凉了。 朱五六拽着孙佩芳招呼这孩子们坐过来,坐的越紧密越好。 肩膀贴着肩膀这才是真实。 “来, 小满,天宝你俩是大男孩了,陪老舅喝一杯。” 朱五六眯着眼睛有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美。 头两天还病恹恹呢,也不知道哪股风儿给吹好了,比从前还有精气神, “舅,饮酒伤肝。” “啧,你小子最近是不是看医书了?别听那里面瞎说,你舅我能喝几回酒啊,我下死命令了啊,今晚必须陪我喝两杯。” 天宝倒是没打怵, 接过了酒杯就和朱五六像样的碰了一把。 周欢在一边提醒道:“别喝多了啊,一会还得表演皮影戏呢。” “皮影戏?”喜宝和元宝异口同声道。 元宝稀罕死她表姐了,差点就想越过喜宝贴乎在周欢的身上。 说是皮影戏,其实就是手影,没办法弟弟们的想法太突然, 她来不及找孙大壮帮着剪纸啊。 从表演的节目到表演的道具都得凑合。 都这样了, 那表演者就别凑合了。 这不,在周欢的威逼利诱下,两个弟弟坚决不喝酒了,给朱五六整的郁闷着一人独酌。 “孩儿他爹你也别喝太多了。” 孙佩芳一边从行囊里找个泛着白的布料从床的一边拉到另一边就跟床帘子似的。 作为老母亲,她得警告孩子们:“烛台放床上注意点安全,别把衣服被子烧着了。” 药筒都充公了,眼下可没有能救火的。 “知道啦。” 帘子后面三个人嘻嘻哈哈的,为了能给下面的大观众小观众们一个美好的视觉盛宴。 他们得挨着边坐,不能露出太多的人脸和衣服。 第一个表演的曲目是《小燕子》。 美妙的歌声是周欢干净的嗓音。 天上是周满比划的太阳,轻快的燕子是周欢的手,它挥舞着翅膀,一阵一阵的飞翔到天宝用胳膊拧成的树干上。 就在听到这里的春天最美丽的时候,孙佩芳笑着一回眸眼皮子忽的跳了一下。 “门口好像有人。” 第133章 过大年咯 过年咯过年咯。 这一次是真正的新年,真正的祝大伙过年好。 孙里长也不在女婿家干呆了,起身往客栈来,给他的父老乡亲们拜年。 松树村的各位,几日不见,我可想死你们了。 那别人想不想他呢? 一脚进门气氛就有些微妙,和小年的欢腾不一样,今天可是大年三十,怎的这般安静? “孙大爷来了?” 客栈的小二掂量着抹布出门来迎,见人皱着眉头往里面探,便小声告知:“大爷不知道这几天不是谁走漏的风声说北面情况不大好,客栈里的这些人都人心惶惶呢。 哎,要我说之前活一天乐一天的劲儿都上哪去了,现在又开始思前想后的了。 不过,您老别担心,我说的这些人里面啊不包括您们原来村的,他们正在后厨忙活呢。” 后厨今天忙活的早,这是为了不给骆掌柜家的添麻烦,你要准备午饭或是晚饭都不会占用你们的时间。 他们就是歘空来,左右是晚上开餐。 这一天,妇女们都乐呵呵的在后面好顿忙活。 不是听说了有可能要有人破城吗?那他们得吃饱了赶路啊。 还有牲口也得吃饭,还是老规矩,妇女们做活,男人们去马棚子那头守着,端着菜饭轮流来守。 又不是像以前以前没有经验说走就走的了, 这一回他们心里可有数了, 只要全村人在一起那都没啥过不去的。 全村人里还必须得有朱家人。 “小朱媳妇,这是俺家的血肠冻了一道儿了再不吃就不好了, 来你拿个盆来给你家分一口。” “芳儿姐,这是我家冻萝卜还有大酱,你拿个小碗我给你拨点。” “朱大嫂,这是我家的、” 孙佩芳也不知道是借了他家谁的光, 就一直有人止不住的往她手里添东西。 她家那意思本来就是打扫剩的没想到越攒越多了。 “哎呦呦, 真不用真不用这么老谢,婶子你看你,你也从我这拿一碗黄豆走,我给他们都分了, 剩下的咱俩分分。” 金老太太笑的小嗓子都能看见了。 “不要不要, 你自己留着,你看看俺们家吃的啥? 嗳对咯~小鸡炖蘑菇,非但不要你的, 还得给你多盛些,往后咱们在一处还得好好的。” “好、好,都好。” 就这么白天爱家串门的互相交换吃食,晚上关上门那就只剩下了朱家的八口人。 一声炮竹“咻——”的一声飞上天炸开了。 几个小娃娃还挺好奇。 “也不知酒楼的戏台子开没开。” 上回就没看上皮影戏,元宝还挺遗憾。 天宝拄着下巴望天儿,看着妹妹眼里的期盼,怼了一下周满说:“姐不是教过咱们比划墙影吗,不说都差不多的东西吗。” 周满点点头:“是倒是、可是……咱也不知道皮影戏都演些什么呀, 你不会是想拉着我表演?我可不会。” 周满看着天宝灼热的眼神, 那肚子里肯定憋着坏水呢。 脚步一边说着一变往后退,可周满就是个文弱书生, 哪里比得过天宝这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板。 没几下两人就拍拍打打的走到了周欢的身边。 今天的周欢很安静, 回头的时候露出的是难得的淑女样子。 “你们要学皮影?” 周华你点着下巴看着天宝点头如捣蒜,直接忽略了周满的内心戏。 “行, 那姐教你们, 等一会咱们一起给他们表演。” 彼时, 恰好朱五六也从外面踏着风雪回来, 扑落了一身的寒意。 一进屋肩膀上就挨了孙佩芳一巴掌。 “你又好了是不是?又能嘚瑟了是不是?怎么就不能多穿!多穿!” 朱五六抱着膀子,嘴里吹的小哨全被孙佩芳打断了, “哎呦呦,媳妇儿你别打我了, 我这也没去哪就下了趟楼,你看看我带了啥来?” 胸口出的衣服里掏出了一小瓶山楂酿,是他自掏腰包买的,别问钱没多少钱,过年嘛就是图一个乐呵。 “你摸摸还温着呢,我特意让人家给煮出来的,人家也要过年不搭理我,我多出了这个数人家才勉强答应,快喝, 不喝浪费了。” 孙佩芳差点两眼一黑昏过去。 朱五六以这样她就害怕,因为她的想法是这样的:朱五六对自家那么抠搜的一个人却舍得花钱买酒了, 还不是为了招待别人纯纯就是自己喝。 那原因只能有一个,瘟疫又来了,他们又得上路了。 “别愣着了快点的, 今晚我要和几个孩子喝一杯。” “啥?和孩子们喝?” 没空解释,酒都要凉了。 朱五六拽着孙佩芳招呼这孩子们坐过来,坐的越紧密越好。 肩膀贴着肩膀这才是真实。 “来, 小满,天宝你俩是大男孩了,陪老舅喝一杯。” 朱五六眯着眼睛有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美。 头两天还病恹恹呢,也不知道哪股风儿给吹好了,比从前还有精气神, “舅,饮酒伤肝。” “啧,你小子最近是不是看医书了?别听那里面瞎说,你舅我能喝几回酒啊,我下死命令了啊,今晚必须陪我喝两杯。” 天宝倒是没打怵, 接过了酒杯就和朱五六像样的碰了一把。 周欢在一边提醒道:“别喝多了啊,一会还得表演皮影戏呢。” “皮影戏?”喜宝和元宝异口同声道。 元宝稀罕死她表姐了,差点就想越过喜宝贴乎在周欢的身上。 说是皮影戏,其实就是手影,没办法弟弟们的想法太突然, 她来不及找孙大壮帮着剪纸啊。 从表演的节目到表演的道具都得凑合。 都这样了, 那表演者就别凑合了。 这不,在周欢的威逼利诱下,两个弟弟坚决不喝酒了,给朱五六整的郁闷着一人独酌。 “孩儿他爹你也别喝太多了。” 孙佩芳一边从行囊里找个泛着白的布料从床的一边拉到另一边就跟床帘子似的。 作为老母亲,她得警告孩子们:“烛台放床上注意点安全,别把衣服被子烧着了。” 药筒都充公了,眼下可没有能救火的。 “知道啦。” 帘子后面三个人嘻嘻哈哈的,为了能给下面的大观众小观众们一个美好的视觉盛宴。 他们得挨着边坐,不能露出太多的人脸和衣服。 第一个表演的曲目是《小燕子》。 美妙的歌声是周欢干净的嗓音。 天上是周满比划的太阳,轻快的燕子是周欢的手,它挥舞着翅膀,一阵一阵的飞翔到天宝用胳膊拧成的树干上。 就在听到这里的春天最美丽的时候,孙佩芳笑着一回眸眼皮子忽的跳了一下。 “门口好像有人。” 第134章 送你送到千里之外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朱五六喝的微醺站起来开门的时候还以为是吴又仁呢。 可一开门,眼前就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啪——” 不到一秒种的时间门又关上了。 屋里的人吓成了一团。 “娘亲,是不是有坏人?” 孙佩芳反手捂住了元宝的嘴,压低声音:“谁在外头,孩儿他爹你别吓我。” 屋外,江河身后的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吱声。 今天是他给天宝的最后期限。 北面的确是有信差来报,不过不是坏消息,而是好消息。 这证明他们这些防控做法已经起了显着的效果,这里接下来的任何动作已经已经不需要他来指挥了。 身后的人趴在虎子的耳边悄声问道:“哥,要不要咱们破门?” 虎子一巴掌拍人脑门上,“破什么门,破门还至于带咱们几个人来,再说来了,破不破的得看侯爷的眼色。” 此时的江河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手抬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来。 他不忍打断屋内奇怪的歌声,可是或早或晚朱家人都得面对。 “咚咚咚。” 很有节奏的敲门声,一听就和前几日的一样。 “是小侯爷。” 周满下了床准备去开门,被朱五六二话不说拦截了下来。 不能开门谁都不能开这个门,开开了亲人就会消失的。 颤抖着回头喊道:“侯爷别见怪,小民是、小民是怕有瘟疫,故而今夜小民一家只想自己过年,有什么事请侯爷明早再说。” 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拒绝朝廷的定北侯了? 门口的人不慌不忙,屋内的人始终能看到门上黑压压的一排人影。 “天宝, 到时辰了, 该上路了。” “是牛头马面吗?”元宝呜咽的声从孙佩芳的指缝传来。 “舅,开门, 不然明天咱都得上路。” 周欢扯开被单子下了床,现在没什么能牵制住她老舅的,只能打感情牌。 “该来的总要来的,您不能阻碍天宝找自己的爹娘。” “啥?啥是他自己的爹娘?天宝?” 孙佩芳听不明白两个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一脸惊恐的看着天宝。 天宝脸上的笑还没彻底落下去, 哭意却已经爬上了眉梢。 屋子里的人都在看他,这些人有他的哥哥,有他的姐妹,有他的爹娘, 还有…… “干爹干娘, 请受孩儿一拜。” 几乎是走到了孙佩芳跟前的同一时间,天宝不由分说的跪在了地上。 这…… 咣当。 这一拜是对这二老拜的,没有你们天宝不会过得如此平安快乐。 咣当。 这一拜是冲着哥姐, 是哥哥带他念书识字,在他课上打瞌睡的时候用纸团打醒他,他嘴上嫌烦心里其实很温暖。 还有姐姐,没有区别对待,而是真心实意的把他当做亲弟弟来看,一路上答应了她不少的无理要求。 咣当。 又是一拜,拜的是当初将他从火场上救下来的那位爹爹,没有那个爹, 自己也不能又和亲生爹娘再见面的一天。 此刻, 门吱呀的一声开了。 江河看着屋子里的情景,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 自古忠孝两难全。 这是他们的宿命。 彼时, 天宝已经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所有的解释权都在江河的手里。 但不用江河, 朱五六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 自己儿子的事不想再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 一切由他来解释。 这一解释, 方才还在过年的那种欢天喜地的劲儿全没了。 一家人半响没回过神来, 还是外面的一卦鞭炮给噼里啪啦震醒的。 所以朱五六早就知道? 周欢也知道? 朱五六买酒就是为了这事儿? 孙佩芳扶起了地上的孩子,止不住的落泪道:“别跪别跪, 你这金贵之躯跪了俺们,俺们哪里受得起。” 不能这么说, 越这么说天宝约不起来。 两个人的胳膊拧成了麻花,给孙佩芳折腾崩溃了。 这孩子天生力气大的确不像中原孩子,他们为啥没有早一步想到,是因为……没文化。 “娘是不是不想认我了。” “你这说的啥话,你永远是娘的好大儿,听话天宝这地上太凉了,大过年的你跪着娘心疼,你亲生父母也会心痛的。” 循循善诱的哄着站起身。 朱五六没脸抬头看孩子,若是孩子知道自己想要阻挠他见亲生父母会不会对他失望。 浑身无力的拱起手, 在孩子们面前有尊严的说道:“小侯爷,可否让小民再与孩子对饮一杯?” 点头便是允许。 朱五六把最后的一口酒分成了两杯, 最后的一滴落在了天宝的杯子里,这饭盘里最后一口在中原叫做福根儿,爹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回你父母的怀抱中去。 快快乐乐的长大, 不要有负担,爱特么天下大乱就大乱,左右这些年他们过得也一直是这种日子。 只要你好好的就好。 和天宝脸对脸的哭完, 朱五六还有对小侯爷说的肺腑之词,是那些大不敬的话。 此去路途遥远,俺们老百姓逃难逃大半个月都危险的很,请您务必给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拜托了。 江河身侧的右手微微攥拳,微微垂眸算是应下。 —— 因着官家的人已经许久没有上这客栈来了,却在今天出现在这好些人家都觉得奇怪,纷纷的爬在窗户上看。 这一看,便是声泪俱下。 李氏家的两个儿媳哭的格外的上心。 翠儿是因为刚生完孩子,情绪还很敏感,只一想到要和自己的孩子分离心里就分外的难过。 小花则是羡慕,羡慕别人有爹娘,羡慕别人不论隔了多久都有费娘惦记着,而她只是一个浮萍罢了。 “走, 别让人家等着急了。” 朱五六觉得自己这举动应该是越矩了,此刻他不是挽着天宝的手, 也不是轻轻拍打天宝的脑袋。 而是把人放在自己的怀里揉碎,揉到心坎里那种。 这一夜,注定无眠。 这一夜,松树村的大家伙都不约而同的守岁了。 因为这是他们的心意,送他们曾经的战友天宝送到城门口。 虎子一面在前面领头一面瞄着身后:好家伙,这村人是真团结呀,走了这么久愣是一个没掉队,不但没有掉队的,半路还有补充上来的孙里长一家和楼德华。 俩老头今晚是一起过的年,楼德华心里也不好受,需要有人说手心里话。 第134章 送你送到千里之外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朱五六喝的微醺站起来开门的时候还以为是吴又仁呢。 可一开门,眼前就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啪——” 不到一秒种的时间门又关上了。 屋里的人吓成了一团。 “娘亲,是不是有坏人?” 孙佩芳反手捂住了元宝的嘴,压低声音:“谁在外头,孩儿他爹你别吓我。” 屋外,江河身后的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吱声。 今天是他给天宝的最后期限。 北面的确是有信差来报,不过不是坏消息,而是好消息。 这证明他们这些防控做法已经起了显着的效果,这里接下来的任何动作已经已经不需要他来指挥了。 身后的人趴在虎子的耳边悄声问道:“哥,要不要咱们破门?” 虎子一巴掌拍人脑门上,“破什么门,破门还至于带咱们几个人来,再说来了,破不破的得看侯爷的眼色。” 此时的江河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手抬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来。 他不忍打断屋内奇怪的歌声,可是或早或晚朱家人都得面对。 “咚咚咚。” 很有节奏的敲门声,一听就和前几日的一样。 “是小侯爷。” 周满下了床准备去开门,被朱五六二话不说拦截了下来。 不能开门谁都不能开这个门,开开了亲人就会消失的。 颤抖着回头喊道:“侯爷别见怪,小民是、小民是怕有瘟疫,故而今夜小民一家只想自己过年,有什么事请侯爷明早再说。” 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拒绝朝廷的定北侯了? 门口的人不慌不忙,屋内的人始终能看到门上黑压压的一排人影。 “天宝, 到时辰了, 该上路了。” “是牛头马面吗?”元宝呜咽的声从孙佩芳的指缝传来。 “舅,开门, 不然明天咱都得上路。” 周欢扯开被单子下了床,现在没什么能牵制住她老舅的,只能打感情牌。 “该来的总要来的,您不能阻碍天宝找自己的爹娘。” “啥?啥是他自己的爹娘?天宝?” 孙佩芳听不明白两个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一脸惊恐的看着天宝。 天宝脸上的笑还没彻底落下去, 哭意却已经爬上了眉梢。 屋子里的人都在看他,这些人有他的哥哥,有他的姐妹,有他的爹娘, 还有…… “干爹干娘, 请受孩儿一拜。” 几乎是走到了孙佩芳跟前的同一时间,天宝不由分说的跪在了地上。 这…… 咣当。 这一拜是对这二老拜的,没有你们天宝不会过得如此平安快乐。 咣当。 这一拜是冲着哥姐, 是哥哥带他念书识字,在他课上打瞌睡的时候用纸团打醒他,他嘴上嫌烦心里其实很温暖。 还有姐姐,没有区别对待,而是真心实意的把他当做亲弟弟来看,一路上答应了她不少的无理要求。 咣当。 又是一拜,拜的是当初将他从火场上救下来的那位爹爹,没有那个爹, 自己也不能又和亲生爹娘再见面的一天。 此刻, 门吱呀的一声开了。 江河看着屋子里的情景,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 自古忠孝两难全。 这是他们的宿命。 彼时, 天宝已经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所有的解释权都在江河的手里。 但不用江河, 朱五六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 自己儿子的事不想再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 一切由他来解释。 这一解释, 方才还在过年的那种欢天喜地的劲儿全没了。 一家人半响没回过神来, 还是外面的一卦鞭炮给噼里啪啦震醒的。 所以朱五六早就知道? 周欢也知道? 朱五六买酒就是为了这事儿? 孙佩芳扶起了地上的孩子,止不住的落泪道:“别跪别跪, 你这金贵之躯跪了俺们,俺们哪里受得起。” 不能这么说, 越这么说天宝约不起来。 两个人的胳膊拧成了麻花,给孙佩芳折腾崩溃了。 这孩子天生力气大的确不像中原孩子,他们为啥没有早一步想到,是因为……没文化。 “娘是不是不想认我了。” “你这说的啥话,你永远是娘的好大儿,听话天宝这地上太凉了,大过年的你跪着娘心疼,你亲生父母也会心痛的。” 循循善诱的哄着站起身。 朱五六没脸抬头看孩子,若是孩子知道自己想要阻挠他见亲生父母会不会对他失望。 浑身无力的拱起手, 在孩子们面前有尊严的说道:“小侯爷,可否让小民再与孩子对饮一杯?” 点头便是允许。 朱五六把最后的一口酒分成了两杯, 最后的一滴落在了天宝的杯子里,这饭盘里最后一口在中原叫做福根儿,爹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回你父母的怀抱中去。 快快乐乐的长大, 不要有负担,爱特么天下大乱就大乱,左右这些年他们过得也一直是这种日子。 只要你好好的就好。 和天宝脸对脸的哭完, 朱五六还有对小侯爷说的肺腑之词,是那些大不敬的话。 此去路途遥远,俺们老百姓逃难逃大半个月都危险的很,请您务必给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拜托了。 江河身侧的右手微微攥拳,微微垂眸算是应下。 —— 因着官家的人已经许久没有上这客栈来了,却在今天出现在这好些人家都觉得奇怪,纷纷的爬在窗户上看。 这一看,便是声泪俱下。 李氏家的两个儿媳哭的格外的上心。 翠儿是因为刚生完孩子,情绪还很敏感,只一想到要和自己的孩子分离心里就分外的难过。 小花则是羡慕,羡慕别人有爹娘,羡慕别人不论隔了多久都有费娘惦记着,而她只是一个浮萍罢了。 “走, 别让人家等着急了。” 朱五六觉得自己这举动应该是越矩了,此刻他不是挽着天宝的手, 也不是轻轻拍打天宝的脑袋。 而是把人放在自己的怀里揉碎,揉到心坎里那种。 这一夜,注定无眠。 这一夜,松树村的大家伙都不约而同的守岁了。 因为这是他们的心意,送他们曾经的战友天宝送到城门口。 虎子一面在前面领头一面瞄着身后:好家伙,这村人是真团结呀,走了这么久愣是一个没掉队,不但没有掉队的,半路还有补充上来的孙里长一家和楼德华。 俩老头今晚是一起过的年,楼德华心里也不好受,需要有人说手心里话。 第135章 来的这么快吗 风过留尘,一路往南,雪色的清门县外是一片整装待发的银麾铠甲。 里面还有这些日子和他们同甘共苦的将士,给他们看病的太医。 天宝也被随军将士披上了一件墨色大麾,毛茸茸的狐裘贴在脸上远远看去就像是肉乎乎的小脸缩在了衣领之中。 朱五六挥动的手悬在空中。 心里的话只能靠着眼神传达给天宝。 此时,在皇威面前松树村的人跪了一地,声音洪亮的喊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是感恩这些日子官家的照顾,圣上将江河留给他们的恩赐。 也是因为无法喊出天宝的名字,只能以这种方式给他送别。 孩子,山高水长不知何时还能再见。 就算不见,你也要好好的。 咱们都好好的。 马蹄踏雪,千军万马不知不觉的就消失在了清门县的城门口,朱五六只觉得这一刻太短,未来的一生又那么长。 …… 回去的路上,孙佩芳牵着孩子们,周欢陪着朱五六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像个知心大姐一样劝着人:“舅,你还有我们呢,你得挺住。” “嗯呐,是。” “是什么是,你看你这一会功夫都憔悴成什么样了。 不对,不是这一会儿,是你这两天,这两天你可真能折腾。” 身边的人垂着脑袋走路。 不理她是?苦口婆心不顶用是?那就来点辛辣的。 “你说你这两天装病也就算了,还敢出去散播谣言了,你知不知道你干的这件事要是被有心人抓到了得犯多大的罪呀?你可真行。” 哟?还是不理人?怎的就这么出息了? “轻则下狱游街,重则庭仗流放,你别不当回事儿啊,以后再不许你这样了。” 男人脚步一站,“你啥时候知道的?” “我?” 周欢指了指自己,真是一言难尽在心头。 这不是寻思有钱了就把簪子还给邹夫人嘛。 那一日可把她吓得魂都要没了,先是差点把自己扒光了也没找到簪子在哪,后来才想起来以前睡床,现在睡地上,在床褥子下面翻腾了半天才摸到原是天宝脚底下的。 这是第一吓。 然后去那人家怎么都不要说是一码归一码,钱是买下配方的钱,这是感谢小满救他们儿子的。 正聊得开心,楼先生就找过来了,小老头心里沉甸甸的,衣服看着几日都没换过的样子,坐在周欢面前就开始唉声叹气。 瞅瞅,瞅瞅她舅干这些事儿给人家吓唬的。 在这古代那男子能活的这么长寿很是难得,周欢都担心天宝再不走她老舅会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撩蹄子给他们几个人都闪着。 朱五六瞪着周欢: 你都知道了你现在和我说这些后话有什么用,你还不如继续安慰安慰你老舅我。 不搭理你那是我心情不美丽?就许你们天天作妖不许他好心办坏事了。 再说也耽误什么呀,这侯爷不是不知道嘛。 周欢也要急眼:“你真以为人家不知道啊,人家是侯爷,领兵打仗的那种,没点心眼怎么混? 这清门县天罗地网的都是他的眼线,你半夜上个茅房人家说不定就在你旁边听着呢。 人家不管你是念在你事出有因,念在你是天宝的干爹,你等换个人试试?” 是个女人就婆婆妈妈,周欢真是没随他姐的好,倒是他姐的墨迹。 两手一背,给这气他的外甥女留在最后头,脚下跟长了兔子脚似的跑了。 朱五六决定,既然答应了都好好过,那就要先从对天宝的思念里把自己挪出来。 周欢就说那得忙碌起来,忙碌是忧伤的解药。 这不,隔日气个大早就薅起了吴又仁,俩人胳膊一挎卖药去了。 卖的是周欢在道上捡的水蛭。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来钱来的可快了。 给吴又仁高兴坏了:“你说你们赶路还能想着我,说实话我出来不像你们还有机会从家里带东西,我是净身出户啊,兜里也没个子儿。 我这还发愁以后咋留在城里呢,你说说就来钱了。 认识你们家,是我命好啊老朱。” “起起起开,俺家有钱那点银子你自己留着。” 说好的忙碌呢? 怎的刚开始就结束了? 还不如他去找媳妇忙碌一下了。 吴又仁斜眼看人,心里嘀咕这人经历了风雨倒是牛气了起来。 不过这钱他不要拉倒,这一路上用了他家那些草药他也没管他们收费呢,这就算抵债了。 缩缩脖给银子揣进了怀里。 没走几步碰上了拦路的。 来人黑底红边一身衙役装扮,左手握刀,右手将两个人拦在了面前,“谁是朱五六?” 啊? 这? 朱五六呆住了,大脑一瞬间飞速的旋转了起来。 这么快就应验了?他外甥女的嘴巴是开光了咋的?个乌鸦嘴。 真是他之前那些小心思被捅漏了要挨罚了? 棍子还是板子? “回二位大人,他是朱五六。” 好家伙,大难临头各自飞是。 吴又仁伸出去的脖子又缩回来往后退了两步,没眼再看兄弟。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那就来,知错就改被,不行花点银子。 “小民是朱五六。” 领头的打量他了一身,厉声道:“府衙大人请。” 朱五六心弦紧绷。 听见了外甥女,都不是县衙大人要见他,是府衙大人,这件事比你说的许是还要严重许多。 他朱五六这是头一回要登府衙的门,当年科举没机会见到的人,现在能去见到了。 去挨板子。 这就是周欢不在身边,不然一定会给她舅这副大义凛然奔赴刑场的样子配上一首bg:人生路……美梦似路长… …… 就这么样。 朱五六忐忑的跟着两个衙役后面备受煎熬的一脚迈入了县衙大门去见来此处安排工作的知府大人。 刚一进去,朱五六就傻了眼。 前堂空无一人,没有威武号令。 带他去的地方是后院。 是只有官家亲眷才能进入的地方。 “孩儿他爹。” “舅你咋才来?” 朱五六缩缩着手在胸前像只刚失去了榛子的小松鼠,嘴唇子直打颤:“媳妇?欢儿?小满?你们咋都在这? 哎、哎呀——都是舅的错,是舅连累了你们那。” 第135章 来的这么快吗 风过留尘,一路往南,雪色的清门县外是一片整装待发的银麾铠甲。 里面还有这些日子和他们同甘共苦的将士,给他们看病的太医。 天宝也被随军将士披上了一件墨色大麾,毛茸茸的狐裘贴在脸上远远看去就像是肉乎乎的小脸缩在了衣领之中。 朱五六挥动的手悬在空中。 心里的话只能靠着眼神传达给天宝。 此时,在皇威面前松树村的人跪了一地,声音洪亮的喊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是感恩这些日子官家的照顾,圣上将江河留给他们的恩赐。 也是因为无法喊出天宝的名字,只能以这种方式给他送别。 孩子,山高水长不知何时还能再见。 就算不见,你也要好好的。 咱们都好好的。 马蹄踏雪,千军万马不知不觉的就消失在了清门县的城门口,朱五六只觉得这一刻太短,未来的一生又那么长。 …… 回去的路上,孙佩芳牵着孩子们,周欢陪着朱五六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像个知心大姐一样劝着人:“舅,你还有我们呢,你得挺住。” “嗯呐,是。” “是什么是,你看你这一会功夫都憔悴成什么样了。 不对,不是这一会儿,是你这两天,这两天你可真能折腾。” 身边的人垂着脑袋走路。 不理她是?苦口婆心不顶用是?那就来点辛辣的。 “你说你这两天装病也就算了,还敢出去散播谣言了,你知不知道你干的这件事要是被有心人抓到了得犯多大的罪呀?你可真行。” 哟?还是不理人?怎的就这么出息了? “轻则下狱游街,重则庭仗流放,你别不当回事儿啊,以后再不许你这样了。” 男人脚步一站,“你啥时候知道的?” “我?” 周欢指了指自己,真是一言难尽在心头。 这不是寻思有钱了就把簪子还给邹夫人嘛。 那一日可把她吓得魂都要没了,先是差点把自己扒光了也没找到簪子在哪,后来才想起来以前睡床,现在睡地上,在床褥子下面翻腾了半天才摸到原是天宝脚底下的。 这是第一吓。 然后去那人家怎么都不要说是一码归一码,钱是买下配方的钱,这是感谢小满救他们儿子的。 正聊得开心,楼先生就找过来了,小老头心里沉甸甸的,衣服看着几日都没换过的样子,坐在周欢面前就开始唉声叹气。 瞅瞅,瞅瞅她舅干这些事儿给人家吓唬的。 在这古代那男子能活的这么长寿很是难得,周欢都担心天宝再不走她老舅会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撩蹄子给他们几个人都闪着。 朱五六瞪着周欢: 你都知道了你现在和我说这些后话有什么用,你还不如继续安慰安慰你老舅我。 不搭理你那是我心情不美丽?就许你们天天作妖不许他好心办坏事了。 再说也耽误什么呀,这侯爷不是不知道嘛。 周欢也要急眼:“你真以为人家不知道啊,人家是侯爷,领兵打仗的那种,没点心眼怎么混? 这清门县天罗地网的都是他的眼线,你半夜上个茅房人家说不定就在你旁边听着呢。 人家不管你是念在你事出有因,念在你是天宝的干爹,你等换个人试试?” 是个女人就婆婆妈妈,周欢真是没随他姐的好,倒是他姐的墨迹。 两手一背,给这气他的外甥女留在最后头,脚下跟长了兔子脚似的跑了。 朱五六决定,既然答应了都好好过,那就要先从对天宝的思念里把自己挪出来。 周欢就说那得忙碌起来,忙碌是忧伤的解药。 这不,隔日气个大早就薅起了吴又仁,俩人胳膊一挎卖药去了。 卖的是周欢在道上捡的水蛭。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来钱来的可快了。 给吴又仁高兴坏了:“你说你们赶路还能想着我,说实话我出来不像你们还有机会从家里带东西,我是净身出户啊,兜里也没个子儿。 我这还发愁以后咋留在城里呢,你说说就来钱了。 认识你们家,是我命好啊老朱。” “起起起开,俺家有钱那点银子你自己留着。” 说好的忙碌呢? 怎的刚开始就结束了? 还不如他去找媳妇忙碌一下了。 吴又仁斜眼看人,心里嘀咕这人经历了风雨倒是牛气了起来。 不过这钱他不要拉倒,这一路上用了他家那些草药他也没管他们收费呢,这就算抵债了。 缩缩脖给银子揣进了怀里。 没走几步碰上了拦路的。 来人黑底红边一身衙役装扮,左手握刀,右手将两个人拦在了面前,“谁是朱五六?” 啊? 这? 朱五六呆住了,大脑一瞬间飞速的旋转了起来。 这么快就应验了?他外甥女的嘴巴是开光了咋的?个乌鸦嘴。 真是他之前那些小心思被捅漏了要挨罚了? 棍子还是板子? “回二位大人,他是朱五六。” 好家伙,大难临头各自飞是。 吴又仁伸出去的脖子又缩回来往后退了两步,没眼再看兄弟。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那就来,知错就改被,不行花点银子。 “小民是朱五六。” 领头的打量他了一身,厉声道:“府衙大人请。” 朱五六心弦紧绷。 听见了外甥女,都不是县衙大人要见他,是府衙大人,这件事比你说的许是还要严重许多。 他朱五六这是头一回要登府衙的门,当年科举没机会见到的人,现在能去见到了。 去挨板子。 这就是周欢不在身边,不然一定会给她舅这副大义凛然奔赴刑场的样子配上一首bg:人生路……美梦似路长… …… 就这么样。 朱五六忐忑的跟着两个衙役后面备受煎熬的一脚迈入了县衙大门去见来此处安排工作的知府大人。 刚一进去,朱五六就傻了眼。 前堂空无一人,没有威武号令。 带他去的地方是后院。 是只有官家亲眷才能进入的地方。 “孩儿他爹。” “舅你咋才来?” 朱五六缩缩着手在胸前像只刚失去了榛子的小松鼠,嘴唇子直打颤:“媳妇?欢儿?小满?你们咋都在这? 哎、哎呀——都是舅的错,是舅连累了你们那。” 第136章 幸福就是这么突然 怎么回事?老虎凳呢?指板夹呢?手铐呢? 周欢仰头笑嘻嘻的看他,想什么呢,这些都没有,有的只有天宝临走前给咱家的一份大礼。 此时,来通知朱家人的是知府大人本人。 这件事是江河临走前特意嘱托他们的,决不能怠慢。 想天子万寿,本该四海清平,却没料到瘟疫竟会在他们州府的管辖内突然爆发。 也不知这时候幽王殿下如何了。 他本是天下眼中最有分量的战王却在他的领土中出现了这事,王爷们都在京城不知又是何等嘲弄景象。 哎,想必日后面对幽王殿下他们这些官员的脑袋都得是捧在手里走的。 还能怎么办? 将功赎罪。 小侯爷素来得幽王看中,若是他交代的事情也干不好那就不是捧着脑袋了,脑袋别在裤腰上算了。 “莫慌、莫慌、待本官和你们说来。” 知府大人和颜一笑,招来院内小厮搬来椅櫈将茶水奉上,这可让素来在村里都是靠边站的一户人家忽的不适应了起来。 站起来接还是坐着接? 单手还是双手? 咋整,不会了,在线等,急。 于是,半蹲姿势的朱五路眼睛猛眨个不停接过茶盏,僵硬的回之一笑。 “有民才有官,不必多礼,都是一个州府的咱们就坐下说。” “多、多谢大人。” 一家人左右两排坐个整齐。 知府大人这才说道:“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可能此番找你们过来有些唐突,还望你们不要见怪啊。 不过其他地方人多耳杂,有些话让其他老百姓们听见了,尤其是现在城中鱼龙混杂, 流民太多, 不好不好。” 这便是不让他们往外说的意思。 朱五六一边带领着全家人点头道是,一边心里拎出了算盘, 只等知府大人拨弄算珠。 谁知,这一拨,竟是满盘皆乱,把他心里的弦直接打崩了。 孩子们呀, 你们听见知府大人说的什么了吗? 不是他老朱这几天浑浑噩噩的耳朵背了。 知府大人是说他们家可以优先挑选清门县的村落不?知府大人是不是还说房子、良田都可以先选是不是? 给他们率先安置, 不出一分一银? 朱五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知府的嘴唇,看着那一张一合,脑子里一阵嗡鸣。 “这也是念你们这段时间来对那位大人的恩惠,是他临行前嘱托了侯爷照顾你们一家, 侯爷又找到了本官来照顾你们一家。 你们且放心, 打今儿起,本官会对你们负责到底。” 知府大人说完垂着的眼神的打量在了这一家人的脸上。 此时周欢嘴角勾着似有若无的笑容瞄着朱五六,满满都是内心戏:老舅、咱是不是该谢恩了?你怎么不动弹呢。 朱五六也不抬头, 接收不到周欢的讯号。 要谢该谢谁呢。 他刚要从失去孩子的悲痛中走出来又被狠狠的拽了进去,眼前雾蒙蒙的啥也看不清了。 “怎么?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吗?” 知府大人眼睛扫着坐在下面的人,孙佩芳紧着给朱五六使眼神就差上前扒楞老头子的衣裳了。 “舅、舅。” 周欢小声呼唤着,这才把朱五六从那一夜的风霜中拽了回来。 那还说啥了。 赶紧行礼谢恩走人。 知府大人也是疲乏,说了几句好话挥手便让朱家人回去等消息,等着明天派人带着他们去城外四处转转。 回去的路上,前面的大人没了魂,大街上孙佩芳想哄着孩儿他爹也丢不起这人那。 “姐, 这位大人好像还不错。” “那是当然, 上头派下来的任务他敢办不好嘛。” 周满轻叹了一声,“姐, 你好像对他们都很不满意, 我瞅你,也就对小侯爷的做派比较认可。” 这说的倒是, 虽说那人有行军打仗的做派, 但没有行军打仗留下的品行, 用楼德华的话来说, 这人没长歪。 …… 要不说周欢也是老油条了,上面的人下来办事的那很是有效率。 昨天知府大人说回去等信儿, 隔日一早门口就来了人。 一身青衣打着伞,插在雪壳子里的脚来回的翻踩。 阴郁的脸上只等一家人出来才扯出笑脸。 “这位就是朱先生了?” “不敢不敢。” “朱先生果然是器宇轩昂, 仪表堂堂啊。” 补丁缝补丁,说这话谁信呐? “敢问大人如何称呼?” “免贵姓沈,名万里,乃是府衙门下掌管文书一职。” 哦,就是个笔吏小差,朱五六赔笑两声: “今日劳烦沈大人带路了。” “哎呦呦不敢不敢,朱先生请。” 后身跟着的是孙佩芳,周欢,周满, 三两,喜宝, 元宝,也就是说,一家人整整齐齐, 一个没落下,都跟着出来看房子看院子看村子。 关于他家这事儿啊衙门里方听说时,都觉着那这一家人没存好心思啊, 对孩子好那说不准就是知道人家的身份了,逢场作戏呢。 什么一整个村出来十里相送啊? 假情假意,假模假样还差不多。 可今日一见,在马车上一路唠嗑一路看,还真让他打了脸了。 且看朱五六对媳妇的模样,给媳妇忙前忙后,上车也是先扶着媳妇上去再拖着娃娃上去,最后轮到自己。 怎么瞧这一家人彼此嘘寒问暖的模样也不像是虚伪的人家。 “朱先生和令夫人真是如胶似漆啊。” “哦,大人别见怪,小民等这一路过来风餐露宿是雪山上爬雪坑里走,身体都大不如前了,尤其是贱内身子骨本就弱不禁风的。” “原是如此,怪我没有考虑周全, 这马车里再点一炉子火就好了。 待会儿令夫人要是觉得身上寒便让车夫赶车在几个村子里走一圈看看。” “不必。”朱五六和周欢对视, 同人说道:“俺们已经想好落在那个村了, 劳烦大人直接叫车夫带过去就是。” “哦?”沈万里睨了人一眼, 又细琢磨了一番到底没说什么,只按照朱五六家的意思安排了车夫上路。 马车一动,朱五六就给周欢递眼色,周欢看的很是明白:你是老大都听你的,我和舅母算是你的卧龙凤雏总可以了? 第136章 幸福就是这么突然 怎么回事?老虎凳呢?指板夹呢?手铐呢? 周欢仰头笑嘻嘻的看他,想什么呢,这些都没有,有的只有天宝临走前给咱家的一份大礼。 此时,来通知朱家人的是知府大人本人。 这件事是江河临走前特意嘱托他们的,决不能怠慢。 想天子万寿,本该四海清平,却没料到瘟疫竟会在他们州府的管辖内突然爆发。 也不知这时候幽王殿下如何了。 他本是天下眼中最有分量的战王却在他的领土中出现了这事,王爷们都在京城不知又是何等嘲弄景象。 哎,想必日后面对幽王殿下他们这些官员的脑袋都得是捧在手里走的。 还能怎么办? 将功赎罪。 小侯爷素来得幽王看中,若是他交代的事情也干不好那就不是捧着脑袋了,脑袋别在裤腰上算了。 “莫慌、莫慌、待本官和你们说来。” 知府大人和颜一笑,招来院内小厮搬来椅櫈将茶水奉上,这可让素来在村里都是靠边站的一户人家忽的不适应了起来。 站起来接还是坐着接? 单手还是双手? 咋整,不会了,在线等,急。 于是,半蹲姿势的朱五路眼睛猛眨个不停接过茶盏,僵硬的回之一笑。 “有民才有官,不必多礼,都是一个州府的咱们就坐下说。” “多、多谢大人。” 一家人左右两排坐个整齐。 知府大人这才说道:“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可能此番找你们过来有些唐突,还望你们不要见怪啊。 不过其他地方人多耳杂,有些话让其他老百姓们听见了,尤其是现在城中鱼龙混杂, 流民太多, 不好不好。” 这便是不让他们往外说的意思。 朱五六一边带领着全家人点头道是,一边心里拎出了算盘, 只等知府大人拨弄算珠。 谁知,这一拨,竟是满盘皆乱,把他心里的弦直接打崩了。 孩子们呀, 你们听见知府大人说的什么了吗? 不是他老朱这几天浑浑噩噩的耳朵背了。 知府大人是说他们家可以优先挑选清门县的村落不?知府大人是不是还说房子、良田都可以先选是不是? 给他们率先安置, 不出一分一银? 朱五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知府的嘴唇,看着那一张一合,脑子里一阵嗡鸣。 “这也是念你们这段时间来对那位大人的恩惠,是他临行前嘱托了侯爷照顾你们一家, 侯爷又找到了本官来照顾你们一家。 你们且放心, 打今儿起,本官会对你们负责到底。” 知府大人说完垂着的眼神的打量在了这一家人的脸上。 此时周欢嘴角勾着似有若无的笑容瞄着朱五六,满满都是内心戏:老舅、咱是不是该谢恩了?你怎么不动弹呢。 朱五六也不抬头, 接收不到周欢的讯号。 要谢该谢谁呢。 他刚要从失去孩子的悲痛中走出来又被狠狠的拽了进去,眼前雾蒙蒙的啥也看不清了。 “怎么?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吗?” 知府大人眼睛扫着坐在下面的人,孙佩芳紧着给朱五六使眼神就差上前扒楞老头子的衣裳了。 “舅、舅。” 周欢小声呼唤着,这才把朱五六从那一夜的风霜中拽了回来。 那还说啥了。 赶紧行礼谢恩走人。 知府大人也是疲乏,说了几句好话挥手便让朱家人回去等消息,等着明天派人带着他们去城外四处转转。 回去的路上,前面的大人没了魂,大街上孙佩芳想哄着孩儿他爹也丢不起这人那。 “姐, 这位大人好像还不错。” “那是当然, 上头派下来的任务他敢办不好嘛。” 周满轻叹了一声,“姐, 你好像对他们都很不满意, 我瞅你,也就对小侯爷的做派比较认可。” 这说的倒是, 虽说那人有行军打仗的做派, 但没有行军打仗留下的品行, 用楼德华的话来说, 这人没长歪。 …… 要不说周欢也是老油条了,上面的人下来办事的那很是有效率。 昨天知府大人说回去等信儿, 隔日一早门口就来了人。 一身青衣打着伞,插在雪壳子里的脚来回的翻踩。 阴郁的脸上只等一家人出来才扯出笑脸。 “这位就是朱先生了?” “不敢不敢。” “朱先生果然是器宇轩昂, 仪表堂堂啊。” 补丁缝补丁,说这话谁信呐? “敢问大人如何称呼?” “免贵姓沈,名万里,乃是府衙门下掌管文书一职。” 哦,就是个笔吏小差,朱五六赔笑两声: “今日劳烦沈大人带路了。” “哎呦呦不敢不敢,朱先生请。” 后身跟着的是孙佩芳,周欢,周满, 三两,喜宝, 元宝,也就是说,一家人整整齐齐, 一个没落下,都跟着出来看房子看院子看村子。 关于他家这事儿啊衙门里方听说时,都觉着那这一家人没存好心思啊, 对孩子好那说不准就是知道人家的身份了,逢场作戏呢。 什么一整个村出来十里相送啊? 假情假意,假模假样还差不多。 可今日一见,在马车上一路唠嗑一路看,还真让他打了脸了。 且看朱五六对媳妇的模样,给媳妇忙前忙后,上车也是先扶着媳妇上去再拖着娃娃上去,最后轮到自己。 怎么瞧这一家人彼此嘘寒问暖的模样也不像是虚伪的人家。 “朱先生和令夫人真是如胶似漆啊。” “哦,大人别见怪,小民等这一路过来风餐露宿是雪山上爬雪坑里走,身体都大不如前了,尤其是贱内身子骨本就弱不禁风的。” “原是如此,怪我没有考虑周全, 这马车里再点一炉子火就好了。 待会儿令夫人要是觉得身上寒便让车夫赶车在几个村子里走一圈看看。” “不必。”朱五六和周欢对视, 同人说道:“俺们已经想好落在那个村了, 劳烦大人直接叫车夫带过去就是。” “哦?”沈万里睨了人一眼, 又细琢磨了一番到底没说什么,只按照朱五六家的意思安排了车夫上路。 马车一动,朱五六就给周欢递眼色,周欢看的很是明白:你是老大都听你的,我和舅母算是你的卧龙凤雏总可以了? 第137章 看房 当周欢拉着周满在村里考察的时候,朱五六正抱着元宝站在一家院子面前挪不动步子。 孙佩芳捂着眼睛从指缝里拽着人的胳膊。 走,快走,这房子是咱家能想的吗,别给天宝丢脸了。 眼前的院子只有一进大小,和他们松树村的家很像,不过整体更加整洁、干净,甚至人在这院子里站久了还很惬意。 院子里的东西一应俱全,房顶上是瓦片不似原来家的茅棚,房子是用青砖铺的,外围是一圈栅栏。 房子的后身是牲口棚,前面是水井水缸一应俱全。 而最让朱五六心动的是这个院子里有一颗高大的山楂树,他朱五六家里是两闺女,人都说生闺女的男人养花养草样是一等一的。 试想想若是等来秋来之景,满树的山楂伴着绿叶,让大壮给院子里打几个石凳,一家人就坐在树下,佩芳绣花,孩子们读书,他在一边上砍柴、烧火。 入了冬就把山楂摘下来给孩子做糖葫芦,以前吃不起现在家里自己有了,爱吃多少吃多少。 再给孙小宝那娃娃也吃上点。 天哪,这该是何等清新雅致。 不一会儿,朱五六的嘴角已经留下了一根银丝,孙佩芳都没眼看了。 “走, 孩儿他爹, 这房子咱们咋舔脸要。” 不要钱给的东西你还想要这么好的,人家知府大人听了还以为咱们家是跋扈人家, 仗着天宝和小侯爷的面子蹬鼻子上脸。 可朱五六纹丝不动,旁边的沈万里搓着双手颠到了几个人身边。 “怎么样?朱先生?您看好这个院子了?”沈万里笑了笑,“要不说您有眼光呢,这房子曾经是我们清门县的一位举人家, 我们村那些年就出了那一位举人, 这院子算是他的故居。” 朱五六两眼放光。 “听见了吗媳妇儿,是举人的院子,咱要是住这说不定能沾沾喜气,让小满以后一举高中。” 孙佩芳抱着三两脸朝着外头一别。 她听得可真亮了, 人家说你有眼光, 这是有眼光吗,从今存到现在这房子是最好的了。 谁看了不眼馋? 可这样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而且她不仅听到了这些,还听到了沈大人说这是人家举人的故居, 故居啥意思那就是个摆设。 没看着地方这么干净吗。 那肯定是有人打扫啊。 再说了,万一有一天那举人回来了一进院子看见了你在他家炕上打滚呢你说你有几个脑袋够人家打核桃玩。 沈万里赔笑道:“夫人不必担心,这虽是那位大人的故居但那位大人已经将这院子卖出了,这院子之所以这么干净也是人家带着看院子的牙人自己收拾出来的。 您若说喜欢这间,就这间不可了,那咱们就定下里回头和知府大人一说,您放心这院子要是在城里许是值钱些,在这里也就是顶个举人的帽子, 且里面的东西都齐全所以就贵上一些。” 朱五六看着沈万里说贵上一些的时候手指捏出弧度, 探身问道:“敢问大人,这院子要多少钱?” 沈万里手指头倒腾了几下, 偏眼仰望着放上的瓦片。 “这房子有二十年的房龄, 现到如今应该是二十贯的的价格了。这都是便宜了,先生看到没? 要是那上头的瓦片没碎那些个, 这房价还能再高些。” 二十贯…… 孙佩芳差点没吓晕过去, 这在他们凤台县都能在城里买房了呀。 “阿娘, 我差点仰过去。” 拍拍元宝的后背, 孙佩芳还在寻思呢。 果然周欢说的对,越往南边走, 越是寸土寸金。 现在一想他们当初兜里顶天五十两的时候就敢嚷嚷着去燕京讨生活了,这简直就是井底之蛙的想法。 “走, 孩儿他爹,咱们去看看别处,你不就是喜欢这山楂树吗?回头咱们去城里买一棵在院子里种上,那玩意没几年就长高高了,都一样真的。” 朱五六不听,且心中已经想好了。 这活了半辈子了,好容易有点钱了,就该花。 周欢来的路上说了啥? 人活一辈子最大的悲哀是啥? 人死了钱没花了。 你看看客栈里那些别的村的难民,一听回不去家了都在后悔, 他们后悔的是啥呢? 不就是家里值钱的东西没拿出来吗? 钱没了再赚呗,而且周欢已经说好了要带着他一起干, 以后一家人赚的钱都五五分。 沈万里站在原地都冻脚,龇着牙看着俩人,讨饶道:“两位不要有射什么负担在, 这笔钱都是由我们府衙出,若是喜欢咱就定下。 我跟您二位说实话,过几日逃荒的那些个难民就会分成三六九等的来看房。 里面家里有钱的也不少, 这个房子不是你们的也会是别人的,但对我们来说,谁住都一样,还不如你们住。 真的,我看你们家是真过日子的人,朱先生也是真喜欢这院子,定能好好爱护这房子。” 瞧瞧人家说的,朱五六睨了孙佩芳一眼,那意思你还有啥可说的? “买!佩芳啊,回家取钱去。” 几个孩子一听倒是高兴,三两都捂嘴偷乐了,可他不能被干娘看出来, 怕干娘生气。 沈万里一怔, “怎么?是我们大人没说明白还是我没说清楚?这房子不用买,送,送给您?还有这院子在后头配套的几亩田, 都是您的。” 不不不、一码归一码。 朱五六心知肚明这房子太好了,要是他们真的不劳而获那以后住的也不舒坦,他不想那样。 他要的是自己掏钱,这样用着心里才踏实。 自己无论怎么改造这个房子那都是他自己的事儿,不必担心着有一天当官的翻脸把房子收走,或者他们住的时候战战兢兢怕这房子背后还有什么问题。 朱五六对沈万里说,多谢了沈大人,这是我们一家昨夜里商量好的,这房子俺们要给钱,但是后面的地俺们就自己收了,当是你们口中的“那位大人”的恩惠,多谢几位大人了。 昨夜他们都算计好好的了,那地种了也是官家的,每年收粮受银子的,留到自己嘴里的能有多少啊? 所以呀,既然他们种地就是为你们服务的,那这钱就你们掏。 第137章 看房 当周欢拉着周满在村里考察的时候,朱五六正抱着元宝站在一家院子面前挪不动步子。 孙佩芳捂着眼睛从指缝里拽着人的胳膊。 走,快走,这房子是咱家能想的吗,别给天宝丢脸了。 眼前的院子只有一进大小,和他们松树村的家很像,不过整体更加整洁、干净,甚至人在这院子里站久了还很惬意。 院子里的东西一应俱全,房顶上是瓦片不似原来家的茅棚,房子是用青砖铺的,外围是一圈栅栏。 房子的后身是牲口棚,前面是水井水缸一应俱全。 而最让朱五六心动的是这个院子里有一颗高大的山楂树,他朱五六家里是两闺女,人都说生闺女的男人养花养草样是一等一的。 试想想若是等来秋来之景,满树的山楂伴着绿叶,让大壮给院子里打几个石凳,一家人就坐在树下,佩芳绣花,孩子们读书,他在一边上砍柴、烧火。 入了冬就把山楂摘下来给孩子做糖葫芦,以前吃不起现在家里自己有了,爱吃多少吃多少。 再给孙小宝那娃娃也吃上点。 天哪,这该是何等清新雅致。 不一会儿,朱五六的嘴角已经留下了一根银丝,孙佩芳都没眼看了。 “走, 孩儿他爹, 这房子咱们咋舔脸要。” 不要钱给的东西你还想要这么好的,人家知府大人听了还以为咱们家是跋扈人家, 仗着天宝和小侯爷的面子蹬鼻子上脸。 可朱五六纹丝不动,旁边的沈万里搓着双手颠到了几个人身边。 “怎么样?朱先生?您看好这个院子了?”沈万里笑了笑,“要不说您有眼光呢,这房子曾经是我们清门县的一位举人家, 我们村那些年就出了那一位举人, 这院子算是他的故居。” 朱五六两眼放光。 “听见了吗媳妇儿,是举人的院子,咱要是住这说不定能沾沾喜气,让小满以后一举高中。” 孙佩芳抱着三两脸朝着外头一别。 她听得可真亮了, 人家说你有眼光, 这是有眼光吗,从今存到现在这房子是最好的了。 谁看了不眼馋? 可这样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而且她不仅听到了这些,还听到了沈大人说这是人家举人的故居, 故居啥意思那就是个摆设。 没看着地方这么干净吗。 那肯定是有人打扫啊。 再说了,万一有一天那举人回来了一进院子看见了你在他家炕上打滚呢你说你有几个脑袋够人家打核桃玩。 沈万里赔笑道:“夫人不必担心,这虽是那位大人的故居但那位大人已经将这院子卖出了,这院子之所以这么干净也是人家带着看院子的牙人自己收拾出来的。 您若说喜欢这间,就这间不可了,那咱们就定下里回头和知府大人一说,您放心这院子要是在城里许是值钱些,在这里也就是顶个举人的帽子, 且里面的东西都齐全所以就贵上一些。” 朱五六看着沈万里说贵上一些的时候手指捏出弧度, 探身问道:“敢问大人,这院子要多少钱?” 沈万里手指头倒腾了几下, 偏眼仰望着放上的瓦片。 “这房子有二十年的房龄, 现到如今应该是二十贯的的价格了。这都是便宜了,先生看到没? 要是那上头的瓦片没碎那些个, 这房价还能再高些。” 二十贯…… 孙佩芳差点没吓晕过去, 这在他们凤台县都能在城里买房了呀。 “阿娘, 我差点仰过去。” 拍拍元宝的后背, 孙佩芳还在寻思呢。 果然周欢说的对,越往南边走, 越是寸土寸金。 现在一想他们当初兜里顶天五十两的时候就敢嚷嚷着去燕京讨生活了,这简直就是井底之蛙的想法。 “走, 孩儿他爹,咱们去看看别处,你不就是喜欢这山楂树吗?回头咱们去城里买一棵在院子里种上,那玩意没几年就长高高了,都一样真的。” 朱五六不听,且心中已经想好了。 这活了半辈子了,好容易有点钱了,就该花。 周欢来的路上说了啥? 人活一辈子最大的悲哀是啥? 人死了钱没花了。 你看看客栈里那些别的村的难民,一听回不去家了都在后悔, 他们后悔的是啥呢? 不就是家里值钱的东西没拿出来吗? 钱没了再赚呗,而且周欢已经说好了要带着他一起干, 以后一家人赚的钱都五五分。 沈万里站在原地都冻脚,龇着牙看着俩人,讨饶道:“两位不要有射什么负担在, 这笔钱都是由我们府衙出,若是喜欢咱就定下。 我跟您二位说实话,过几日逃荒的那些个难民就会分成三六九等的来看房。 里面家里有钱的也不少, 这个房子不是你们的也会是别人的,但对我们来说,谁住都一样,还不如你们住。 真的,我看你们家是真过日子的人,朱先生也是真喜欢这院子,定能好好爱护这房子。” 瞧瞧人家说的,朱五六睨了孙佩芳一眼,那意思你还有啥可说的? “买!佩芳啊,回家取钱去。” 几个孩子一听倒是高兴,三两都捂嘴偷乐了,可他不能被干娘看出来, 怕干娘生气。 沈万里一怔, “怎么?是我们大人没说明白还是我没说清楚?这房子不用买,送,送给您?还有这院子在后头配套的几亩田, 都是您的。” 不不不、一码归一码。 朱五六心知肚明这房子太好了,要是他们真的不劳而获那以后住的也不舒坦,他不想那样。 他要的是自己掏钱,这样用着心里才踏实。 自己无论怎么改造这个房子那都是他自己的事儿,不必担心着有一天当官的翻脸把房子收走,或者他们住的时候战战兢兢怕这房子背后还有什么问题。 朱五六对沈万里说,多谢了沈大人,这是我们一家昨夜里商量好的,这房子俺们要给钱,但是后面的地俺们就自己收了,当是你们口中的“那位大人”的恩惠,多谢几位大人了。 昨夜他们都算计好好的了,那地种了也是官家的,每年收粮受银子的,留到自己嘴里的能有多少啊? 所以呀,既然他们种地就是为你们服务的,那这钱就你们掏。 第138章 喜刷刷 沈万里看着脸上气鼓鼓的孙佩芳,怂着肩膀的站在原地。 “这……” 朱五六摆手,“大人莫要觉得过意不去,小民一家心意已定,若是让小民一家出钱咱们今天就可以把这几个地方定下。” 什么? 几个? 朱五六笑了笑,把三两放地上拍了拍屁股让人去外头迎他表哥表姐去。 和沈万里聊上了话。 你别以为他们坐车里开窗帘子看外头是望景呢。 他们北面的景色实话是说比这的要好很多,因为他们那边人也少啊,春天可以踏青,夏天就去洗山泉,秋天看枫叶采蘑菇,冬天玩雪。 虽然咱都是幽州地界,但是差一个县差不少呢。 所以呀,他们不是看景色呢,是看房子。 咱们一进村的时候是不是有几个挨着的破土房子? 那地方还有人要不?归哪管?多少钱?他们呐、要了! 等朱五六说完,沈万里还没梵音过来,往上推了推帽檐,怎么就扯到别的房子那去了。 “你说的是村头那些土毛坯子?”沈万里摆摆手,“没人,那地方十年前是村里人想干买卖当作坊用的,后来听说是赔了不少的钱,房子才盖了一半就抵到钱庄去了,那破地方没人要,您要是想要啊直接在钱庄走账就成。” 这好啊,更省事了。 看沈万里那意思那地方还便宜呢。 朱五六摸摸下巴,琢磨了一下周欢昨晚上说的那个事儿, 给全家都说兴奋了。 什么浴池, 什么搓澡,什么按摩, 还能边吃东西边洗澡的,周欢把名字都给起好了就叫喜刷刷? 那样的日子以前他们想都不敢想,他昨晚就没敢说,他外甥女说的那种享受恐怕是皇帝老子也不一定日日有啊。 要不他外甥女怎么是全村第一大聪明呢, 别人不敢想的她敢, 别人不敢干的她也敢。 这小钱钱不进她的腰包还能进谁的呀。 周欢本人觉得这是无奈之举啊。 以前她觉得既然有系统傍身能寿终正寝,那她只要赚点钱负责自己的吃喝玩乐就可以了。 可现在系统不但没升级还出霸格了,她能怎么办,要让弟弟能挺到科考, 还得让全家人过的舒坦。 躺平绝无可能。 只能奋斗了。 “小满刚才姐让你用脚丈量的地方有多大你还记得不?” “嗯, 记得。” 记得就好,小满的脑瓜那么好使,这时候就该把需要背的东西都交付给他。 她脑袋里已经折腾不过来了好吗。 没记错的话, 那几间房子有两边挨的很近,要是直接打通了变成一所是最好,钱的省着花,想买大理石是不可能了,就用青砖也行,外面做坡涉沟,得排水用。 不只这样,外面还需要在地下挖沟, 理想的状态是底下可以铺设管道。 她出城的时候看过了, 城边上一圈就有废水沟,最好就直通那里省的污染环境。 还需要一个厂房, 专门烧锅炉, 就用山泉水烧洗在身上滑滑嫩嫩的,对皮肤老好了。 对对对, 说起对皮肤好, 她还得跟他舅说养猪的事儿, 做出的胰皂自产自销倒是方便。 可是这得多少猪啊, 她这脑子都不够用了啊。 “你们玩好了?”朱五六挥手问道。 这是他们家的暗号,不让外人现在就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现在的低调是为了以后的扬眉吐气。 划重点是还要防止有小人搞事儿。 朱五六眼睛一眨当沈万里没看见他那嘚瑟的小表情似的,回头装样道:“大人, 小民家已经订好了,还烦请大人带路。” “哦、哦好。” 沈万里背着手领头走,胸口探了一口气。 没来前,他对这一家已经做过了调查,这个朱五六当初是连童生都没能考过的,那只能说明两点。 一是他没有好好学,压根不上心。 二是他脑子笨,学了也学不会。 今天一见这人的脑子也不笨,对做官好像还挺憧憬, 说起这是举人的家,他就想给自家孩子张罗。 那他考不上是怎么的一回事儿。 摇摇头, 不是自己该想的别想,差事办完就回家吃饭去。 —— 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剩下的那就得天暖和了一点再说。 左右到时候也不怕村里的人知道了, 她周欢自己赚来的钱想怎么给家里人花就给家里人花。 可他们接过守口如瓶,家里的孩子天天上学却喜欢东扯西扯。 没一会儿就扯到了房子上了。 属狗蛋子最能嘚瑟,说自己家衬了多少钱, 等官爷安排分房的时候他家掏银子选最好的房子。 而且得是大房子,家里人口多,娘说要住一起才安心。 其他的小伙伴听了也连连点头。 这不逃难不知道,其实还是住在一起的好处多与坏处。 譬如他们的娘亲因为没有和自己的爹娘住在一起,有好些现在还分散着呢,从凤台县无论往南去哪都要经过清门县。 眼下外头已经近乎一片大好,若是还没见到亲人、那、结果可想而知。 他们的娘天天都是以泪洗面的。 女娃子看了直心疼,当即就决定一辈子要和娘亲住一起。 这里头只有元宝很不以为意,抱着手臂斜眼看着狗蛋子。 旁边的来娣推推她,“元宝,你咋不说话?你家想住啥样的?住哪个村?” “就住在南面离县城最近的桃花村。” “什么?你家要住桃花村?”狗蛋子第一个不信, 起身站在了桌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元宝。 他们这些人家里头都打听好了, 几乎都知道桃花村是最好的一个地方, 离县城近不说, 那个村的人也少,容下他们的几率非常大, 他们今后能在村里有说上话的可能性也非常的大。 可就是这样,他们也知道不是谁都能进得去的,有关系的现在就开始走后门了。 元宝开口就说了桃花村,这让狗蛋子听了差点笑掉了大牙。 “你们住桃花村?哈哈哈哈、你们有钱吗?哈哈哈哈、你们要是能住桃花村我帮你收拾一个月的学堂,哈哈哈嗝。” “两个月。” 看元宝不急不慢的吐三个字,边上的小伙伴都看傻了。 怎么她胸有成竹、云淡风轻、胜券在握? 糟了,先生教的成语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心情了。 第138章 喜刷刷 沈万里看着脸上气鼓鼓的孙佩芳,怂着肩膀的站在原地。 “这……” 朱五六摆手,“大人莫要觉得过意不去,小民一家心意已定,若是让小民一家出钱咱们今天就可以把这几个地方定下。” 什么? 几个? 朱五六笑了笑,把三两放地上拍了拍屁股让人去外头迎他表哥表姐去。 和沈万里聊上了话。 你别以为他们坐车里开窗帘子看外头是望景呢。 他们北面的景色实话是说比这的要好很多,因为他们那边人也少啊,春天可以踏青,夏天就去洗山泉,秋天看枫叶采蘑菇,冬天玩雪。 虽然咱都是幽州地界,但是差一个县差不少呢。 所以呀,他们不是看景色呢,是看房子。 咱们一进村的时候是不是有几个挨着的破土房子? 那地方还有人要不?归哪管?多少钱?他们呐、要了! 等朱五六说完,沈万里还没梵音过来,往上推了推帽檐,怎么就扯到别的房子那去了。 “你说的是村头那些土毛坯子?”沈万里摆摆手,“没人,那地方十年前是村里人想干买卖当作坊用的,后来听说是赔了不少的钱,房子才盖了一半就抵到钱庄去了,那破地方没人要,您要是想要啊直接在钱庄走账就成。” 这好啊,更省事了。 看沈万里那意思那地方还便宜呢。 朱五六摸摸下巴,琢磨了一下周欢昨晚上说的那个事儿, 给全家都说兴奋了。 什么浴池, 什么搓澡,什么按摩, 还能边吃东西边洗澡的,周欢把名字都给起好了就叫喜刷刷? 那样的日子以前他们想都不敢想,他昨晚就没敢说,他外甥女说的那种享受恐怕是皇帝老子也不一定日日有啊。 要不他外甥女怎么是全村第一大聪明呢, 别人不敢想的她敢, 别人不敢干的她也敢。 这小钱钱不进她的腰包还能进谁的呀。 周欢本人觉得这是无奈之举啊。 以前她觉得既然有系统傍身能寿终正寝,那她只要赚点钱负责自己的吃喝玩乐就可以了。 可现在系统不但没升级还出霸格了,她能怎么办,要让弟弟能挺到科考, 还得让全家人过的舒坦。 躺平绝无可能。 只能奋斗了。 “小满刚才姐让你用脚丈量的地方有多大你还记得不?” “嗯, 记得。” 记得就好,小满的脑瓜那么好使,这时候就该把需要背的东西都交付给他。 她脑袋里已经折腾不过来了好吗。 没记错的话, 那几间房子有两边挨的很近,要是直接打通了变成一所是最好,钱的省着花,想买大理石是不可能了,就用青砖也行,外面做坡涉沟,得排水用。 不只这样,外面还需要在地下挖沟, 理想的状态是底下可以铺设管道。 她出城的时候看过了, 城边上一圈就有废水沟,最好就直通那里省的污染环境。 还需要一个厂房, 专门烧锅炉, 就用山泉水烧洗在身上滑滑嫩嫩的,对皮肤老好了。 对对对, 说起对皮肤好, 她还得跟他舅说养猪的事儿, 做出的胰皂自产自销倒是方便。 可是这得多少猪啊, 她这脑子都不够用了啊。 “你们玩好了?”朱五六挥手问道。 这是他们家的暗号,不让外人现在就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现在的低调是为了以后的扬眉吐气。 划重点是还要防止有小人搞事儿。 朱五六眼睛一眨当沈万里没看见他那嘚瑟的小表情似的,回头装样道:“大人, 小民家已经订好了,还烦请大人带路。” “哦、哦好。” 沈万里背着手领头走,胸口探了一口气。 没来前,他对这一家已经做过了调查,这个朱五六当初是连童生都没能考过的,那只能说明两点。 一是他没有好好学,压根不上心。 二是他脑子笨,学了也学不会。 今天一见这人的脑子也不笨,对做官好像还挺憧憬, 说起这是举人的家,他就想给自家孩子张罗。 那他考不上是怎么的一回事儿。 摇摇头, 不是自己该想的别想,差事办完就回家吃饭去。 —— 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剩下的那就得天暖和了一点再说。 左右到时候也不怕村里的人知道了, 她周欢自己赚来的钱想怎么给家里人花就给家里人花。 可他们接过守口如瓶,家里的孩子天天上学却喜欢东扯西扯。 没一会儿就扯到了房子上了。 属狗蛋子最能嘚瑟,说自己家衬了多少钱, 等官爷安排分房的时候他家掏银子选最好的房子。 而且得是大房子,家里人口多,娘说要住一起才安心。 其他的小伙伴听了也连连点头。 这不逃难不知道,其实还是住在一起的好处多与坏处。 譬如他们的娘亲因为没有和自己的爹娘住在一起,有好些现在还分散着呢,从凤台县无论往南去哪都要经过清门县。 眼下外头已经近乎一片大好,若是还没见到亲人、那、结果可想而知。 他们的娘天天都是以泪洗面的。 女娃子看了直心疼,当即就决定一辈子要和娘亲住一起。 这里头只有元宝很不以为意,抱着手臂斜眼看着狗蛋子。 旁边的来娣推推她,“元宝,你咋不说话?你家想住啥样的?住哪个村?” “就住在南面离县城最近的桃花村。” “什么?你家要住桃花村?”狗蛋子第一个不信, 起身站在了桌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元宝。 他们这些人家里头都打听好了, 几乎都知道桃花村是最好的一个地方, 离县城近不说, 那个村的人也少,容下他们的几率非常大, 他们今后能在村里有说上话的可能性也非常的大。 可就是这样,他们也知道不是谁都能进得去的,有关系的现在就开始走后门了。 元宝开口就说了桃花村,这让狗蛋子听了差点笑掉了大牙。 “你们住桃花村?哈哈哈哈、你们有钱吗?哈哈哈哈、你们要是能住桃花村我帮你收拾一个月的学堂,哈哈哈嗝。” “两个月。” 看元宝不急不慢的吐三个字,边上的小伙伴都看傻了。 怎么她胸有成竹、云淡风轻、胜券在握? 糟了,先生教的成语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心情了。 第139章 好事传千里 因着是用着人家的地方教书,也没有收这些孩子们的束修,楼先生为了不给孙里长家添麻烦,至少还是要约束这些熊孩子以下的。 规定了在这里不可以涂涂画画,不可以纸团到处乱扔,鼻屎也不许到处乱蹭。 尤其是你,狗蛋子。 所以娃娃们在楼德华的交代下自发的组成了一个值日小队,每天留下三个娃子负责把这里打扫干净。 大家轮流干,约莫五六天就能轮上一次。 对这些女娃子不算什么,她们会走路了就在家里帮干活。 可对这些男娃尤其是狗蛋子这种被李氏捧着长大的,那就是一件很辛苦的活,比在家干的还多。 他都想放弃念书了。 元宝也是看出了他这一点,自然也晓得他说出这些话那是真的看不起他家里的财力。 哼,元宝心想: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这就跟你爆料。 俺们家已经买好了房了,桃花村最好的房,最大的院,还不止一处,因周欢姐姐说了要用钱生钱。 啥?你问俺家的钱是咋来的,那可是表姐用智慧换来的。 是官家亲赏的钱。 不用干活,光是靠脑子就赚来了你家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钱,狗蛋子听元宝说完,脚下站不住了,一打出溜滑从桌子上滑了下来。 呜呜呜…… 哭了。 而元宝作为今天的值日生,人家解脱了, 背上心爱的小书包小脸一扬回家家。 但这还是只前奏, 学堂风波没完事后,回家喜宝一告状家里头就全都知道了。 朱五六拉过元宝让人站在自己面前。 耷拉着脸给他看这可怜样也没有用, 用周欢说的话就是一点集体意识都没有。 怎的随随便便就被人用激将法激出去了? 朱五六还苦口婆心,别跟爹学,爹就是因着以前绷不住心气糟了不少的罪。 你还小可不能这样。 最重要的是不能把天宝的事儿说出去,这件事和天宝无关了, 咱们得给天宝哥哥争气、积德, 让他回去了打听这头事儿的时候也以曾经有他们这样的家人为荣。 元宝垂着小脑袋蔫蔫的道:“我知错了爹,我没提天宝哥哥,我就提了表姐。” 朱五六肩膀放松了一些,“那行, 提你表姐可以。” 元宝看爹不生气了, 抬脸冲朱五六笑的那个甜蜜。 给朱五六稀罕的抱怀里嗒就是一口。 孙佩芳收拾行李的时候听这话停住了手。 “咋的?啥叫提周欢就行啊,你忘了欢丫头说啥了,别说这些话容易遭人惦记。” “惦记去呗, 不解释,不掩饰。”朱五六很是大气,以前让人看扁了正好趁此机会彻底抬起头来。 他带他们一路了这些人这么久了是不是也快忘记他的好了。 正好,重新认识。 家里的风波到此也没算完。 就在一家人等着周欢回来好开饭的时候,孙佩芳爬窗户一看,“唉呀妈呀,我说这孩子怎么没回来呢,这不让人堵门口了吗。” “啊?”朱五六偷吃一片大白菜嗒掉在了桌上。 起身去看, “好家伙, 这些人还真是能找事儿,堵着她干啥呢?要行凶啊?” “不对啊孩儿他爹, 下面还有大壮呢, 大壮怎可能对欢丫头动手啊。” 不能够啊朱五六,都是一个村子的, 怎么就成行凶了, 我们是想让你们家行行好事。 也带带我们, 钱生钱。 现在他们都有点钱, 但不够花,这物价贵, 他们还想要更多的钱。 一出门,村里最有名的铁三角已经站在了门口, 笑眯眯的看着朱五六一家。 “听说你家要干浴池?” “听说你家已经选好地方了?” “浴池得雇人干活?听婶子的你家几口人忙不过来。” 朱五六脚步越往后退,这三个老妖怪就越是往前。 回头瞪元宝一眼。 他家是要干浴池。 地方选好了,都是托了孩子们的福,他们夫妻也是沾光。 那肯定得雇人啊,从这房子怎么盖到以后怎么经营都得需要各行各业的人。 但你们…就算了。 “怎的就算了?”金老太太一把把朱五六按在了椅子上,抬手示意孙佩芳不用过来就是唠唠。 “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是不是瞧不上俺们几个女人?小朱你可想想逃难这一路的事儿,咱可都是同甘共苦过的人。” 朱五六紧着点头。 “是,要是没逃难过许是还愿意和你们一起干。 逃难的时候你说咱们同甘共苦, 那没错,但我家的苦受的是最多的。 婶子, 我朱五六不是不知道感激的人,没有你家的牛我家还啥也不是呢。 干活咱就别了。 你要是就想赚点钱,大旺两兄弟要是没处干活就来我们这先干着行不。 工钱咱们都可以商量。” 大旺? 大旺还用说吗, 那指定要一起干的呀。 她来这就是说女人的事儿,女人家的懂吗。 哎,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和朱五六说不通,得和孙佩芳说,她听说女人想干活肯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不用说了,都要,只要想来一起干的,我都要。” 话还没说出口,周欢就被簇拥着走进来了。 身后是一群年轻力壮的汉子,大后头还有各家各户的媳妇。 “你疯了?咱需要这些人?你养活的起吗?” 朱五六冲着周欢就过来,孙大壮上前一步拦住,“哥,你别这样, 俺们都说好了, 俺们就是干活,你们让干啥就干啥那种。 你也理解,逼近都是同村出来的,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不好找活。 再者就是咱们大家伙还是生活想在一起,彼此有个照应,谁都不想单蹦的受人欺负了去。 在楼下欢妹都说了,只要愿意跟着她的就跟,她已经跟俺们越法三章了,能同意的就留下,我反正是举手了。” “我也举手了哥。”孙兴旺代表全家发言。 然后是王家,李家,都纷纷举手,都要干,头破血流也要在一起的干。 “什、什么约法三章啊。” 第139章 好事传千里 因着是用着人家的地方教书,也没有收这些孩子们的束修,楼先生为了不给孙里长家添麻烦,至少还是要约束这些熊孩子以下的。 规定了在这里不可以涂涂画画,不可以纸团到处乱扔,鼻屎也不许到处乱蹭。 尤其是你,狗蛋子。 所以娃娃们在楼德华的交代下自发的组成了一个值日小队,每天留下三个娃子负责把这里打扫干净。 大家轮流干,约莫五六天就能轮上一次。 对这些女娃子不算什么,她们会走路了就在家里帮干活。 可对这些男娃尤其是狗蛋子这种被李氏捧着长大的,那就是一件很辛苦的活,比在家干的还多。 他都想放弃念书了。 元宝也是看出了他这一点,自然也晓得他说出这些话那是真的看不起他家里的财力。 哼,元宝心想: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这就跟你爆料。 俺们家已经买好了房了,桃花村最好的房,最大的院,还不止一处,因周欢姐姐说了要用钱生钱。 啥?你问俺家的钱是咋来的,那可是表姐用智慧换来的。 是官家亲赏的钱。 不用干活,光是靠脑子就赚来了你家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钱,狗蛋子听元宝说完,脚下站不住了,一打出溜滑从桌子上滑了下来。 呜呜呜…… 哭了。 而元宝作为今天的值日生,人家解脱了, 背上心爱的小书包小脸一扬回家家。 但这还是只前奏, 学堂风波没完事后,回家喜宝一告状家里头就全都知道了。 朱五六拉过元宝让人站在自己面前。 耷拉着脸给他看这可怜样也没有用, 用周欢说的话就是一点集体意识都没有。 怎的随随便便就被人用激将法激出去了? 朱五六还苦口婆心,别跟爹学,爹就是因着以前绷不住心气糟了不少的罪。 你还小可不能这样。 最重要的是不能把天宝的事儿说出去,这件事和天宝无关了, 咱们得给天宝哥哥争气、积德, 让他回去了打听这头事儿的时候也以曾经有他们这样的家人为荣。 元宝垂着小脑袋蔫蔫的道:“我知错了爹,我没提天宝哥哥,我就提了表姐。” 朱五六肩膀放松了一些,“那行, 提你表姐可以。” 元宝看爹不生气了, 抬脸冲朱五六笑的那个甜蜜。 给朱五六稀罕的抱怀里嗒就是一口。 孙佩芳收拾行李的时候听这话停住了手。 “咋的?啥叫提周欢就行啊,你忘了欢丫头说啥了,别说这些话容易遭人惦记。” “惦记去呗, 不解释,不掩饰。”朱五六很是大气,以前让人看扁了正好趁此机会彻底抬起头来。 他带他们一路了这些人这么久了是不是也快忘记他的好了。 正好,重新认识。 家里的风波到此也没算完。 就在一家人等着周欢回来好开饭的时候,孙佩芳爬窗户一看,“唉呀妈呀,我说这孩子怎么没回来呢,这不让人堵门口了吗。” “啊?”朱五六偷吃一片大白菜嗒掉在了桌上。 起身去看, “好家伙, 这些人还真是能找事儿,堵着她干啥呢?要行凶啊?” “不对啊孩儿他爹, 下面还有大壮呢, 大壮怎可能对欢丫头动手啊。” 不能够啊朱五六,都是一个村子的, 怎么就成行凶了, 我们是想让你们家行行好事。 也带带我们, 钱生钱。 现在他们都有点钱, 但不够花,这物价贵, 他们还想要更多的钱。 一出门,村里最有名的铁三角已经站在了门口, 笑眯眯的看着朱五六一家。 “听说你家要干浴池?” “听说你家已经选好地方了?” “浴池得雇人干活?听婶子的你家几口人忙不过来。” 朱五六脚步越往后退,这三个老妖怪就越是往前。 回头瞪元宝一眼。 他家是要干浴池。 地方选好了,都是托了孩子们的福,他们夫妻也是沾光。 那肯定得雇人啊,从这房子怎么盖到以后怎么经营都得需要各行各业的人。 但你们…就算了。 “怎的就算了?”金老太太一把把朱五六按在了椅子上,抬手示意孙佩芳不用过来就是唠唠。 “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是不是瞧不上俺们几个女人?小朱你可想想逃难这一路的事儿,咱可都是同甘共苦过的人。” 朱五六紧着点头。 “是,要是没逃难过许是还愿意和你们一起干。 逃难的时候你说咱们同甘共苦, 那没错,但我家的苦受的是最多的。 婶子, 我朱五六不是不知道感激的人,没有你家的牛我家还啥也不是呢。 干活咱就别了。 你要是就想赚点钱,大旺两兄弟要是没处干活就来我们这先干着行不。 工钱咱们都可以商量。” 大旺? 大旺还用说吗, 那指定要一起干的呀。 她来这就是说女人的事儿,女人家的懂吗。 哎,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和朱五六说不通,得和孙佩芳说,她听说女人想干活肯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不用说了,都要,只要想来一起干的,我都要。” 话还没说出口,周欢就被簇拥着走进来了。 身后是一群年轻力壮的汉子,大后头还有各家各户的媳妇。 “你疯了?咱需要这些人?你养活的起吗?” 朱五六冲着周欢就过来,孙大壮上前一步拦住,“哥,你别这样, 俺们都说好了, 俺们就是干活,你们让干啥就干啥那种。 你也理解,逼近都是同村出来的,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不好找活。 再者就是咱们大家伙还是生活想在一起,彼此有个照应,谁都不想单蹦的受人欺负了去。 在楼下欢妹都说了,只要愿意跟着她的就跟,她已经跟俺们越法三章了,能同意的就留下,我反正是举手了。” “我也举手了哥。”孙兴旺代表全家发言。 然后是王家,李家,都纷纷举手,都要干,头破血流也要在一起的干。 “什、什么约法三章啊。” 第140章 约法三章 没见过谁写承诺书还需要先学写字的。 朱五六看着周满写出来的两份样本,床边上一堆人,饭桌上一堆人,围着就开整。 “这是个啥?小满那你过来帮叔看看叔写的对不对。” 边上人把问话的这位推到了一边,“有啥可看的呀,人家写啥照葫芦画瓢不会吗?就告诉你写的对你认识这是啥字啊。” 说的就是啊,你们都不知道这是啥就瞎写,就这么信任他们家? 朱五六自认还是个文化人呢出门都会被人骗,这些不识一丁的老农连田字都不知道咋写就这么冲动? “约法三章。 第一章,大家都是你情我愿的要跟着一起干活,那以后就得服从安排,进了咱们这就不能按照辈说了算了,一切要按照老板的说了算,老板自然就是我。 第二章,咱们这要按照工分算钱,大家不要以为有个每月给的固定工钱就放松了,那不可能。 在这个基础上多劳多得,少劳少得,要是干的不好的还要从原本的工钱里扣。 第三章,所有在我们喜刷刷干过的人想要自立门户、另起炉灶的都不许干和喜刷刷一样的生意。” 233:“宿主啊,你不该叫周欢,你该叫周扒皮呀。” 一旁朱五六听周欢说完,又看着大家一股脑的全点头,忽然觉得他外甥女好威风。 不过细寻思一下,他外甥女刚才是不是说她是老板来着? 那他呢?他算是啥? “舅, 还有你, 你也得签。” 朱五六瞪眼,怎么还让他们签?不信任他?他还没问给他分个什么官儿当当就让他干打杂的了? “不是打杂, 就是签,您有前科我不放心啊。” “你这意思就我签?!” “啊,就你。” 朱五六攥紧着手,扒不开, 觉得丢人。 尤其村里人还在这更丢人了, 就不能等等?哪怕等人都走了咱们再私下说。 周欢吐了吐舌头低下了头继续指导金老太太写字去了。 等就等。 等到了人走的差不多,等到了挨家挨户炊烟袅袅。 朱五六拉过周欢在楼梯边上单唠。 “先不说我的事儿,你答应那么些人干啥?咱家养得起吗?” “养不养的起都得用啊,您不让我用他们, 咱们还得雇别人, 价钱许是比自己人还贵呢。 我给你算算啊舅我都想好了,咱挖沟需要人,盖房需要人, 锅炉房烧水也需要人,这还是前期。 后期还得有搓澡的,给做菜的、端菜的,哪哪都是人手,这我都得先算好人、算好钱。” 怎么办? 周欢自己说完都觉得胸口里头那不是心脏,是石头,是能炸出孙悟空的顽石。 沉甸甸的。 “既然这样咱才不能用他们那,以后要是他们作妖了你受得了?” “我受不了啊, 但是有管官府啊, 您没看见我都让他们挨个按手印了呀,有问题找官爷, 家里说不清楚的去公堂上说。 这也是托了舅舅的福, 要不是当初舅舅被人骗了按了手印我也不会想到这个办法制约他们。” 怎么又提? 让往事随风而去不好吗? 周欢看朱五六抿了抿干巴巴的嘴唇,知道这是真替她上火了。 劝说道:“舅, 我和咱村人相处习惯了, 他们能听懂我的话, 我也能听懂他们的话。 你真不知道那时候侯爷给我安排任务的时候, 我两头跑的很是辛苦,和那些本地人说的话他们又听不明白。 就拿做药筒说, 幸好那时候有大壮哥在领着那些人干,不然他们做出来都是什么挖瓜裂枣啊。 真是愧对他们手艺人的身份。 还有啊, 我也不是想自己富裕,众人拾柴火焰高,我想带着咱们家,咱们村的人一起富起来。 人多力量大,到时候啊让他们谁也不敢欺负咱们村子里的人。” 朱五六小手一背斜眼看人。 你还挺志向远大? 这浴池还没盖起来你还是管住嘴,别到时候没带着全村富起来反而赔的一分不剩,那可就糟了。 周欢傻兮兮一笑,那绝不可能。 等开起来你们就知道了,到时候让你们这些原住民长长眼。 …… 这几天因着要往村里去, 一家人白天收拾,晚上开会。 今天晚上的主题就是安排。 周欢都想好了, 她舅朱五六认字,这在她那是很难得的,就把他安排在最重要的柜台培训那些跑堂的给客人拿着菜牌点菜。 舅母的手可是金贵, 家里的缝缝补补全靠她了,纵使她是女人也不能让她去领着那些老婆子去给人搓澡去,那手以后该泡浮囊了。 就放在女宾端个茶倒个水陪那些夫人们聊聊天。 就这样人手还是不够呢。 村里人那真是矬子里拔大个。 翻来覆去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门口由谁来迎宾, 最好一笑很有爱,不笑的时候又有股狠劲的。 孙佩芳闻言:“你说这人也太难找了,那不是魔怔了吗,一会一个样啊。” 周欢在黑暗里摇了摇头,还真不是。 这种人是有的,且她今夜在梦里还见到了。 那人一身银装铠甲,身如松柏,左手握着冷剑,右手倚在他家喜刷刷门口的石狮子上。 勾起嘴唇的时候就能要了十里八乡姑娘的命。 只见四面城里的那些姑娘都为了这小门童纷至沓来,手里攥着银票差点踩坏了他们家的门槛。 那人是……小侯爷? “啊——” 翌日,周欢从梦中惊醒, 留了一枕头的哈喇子。 歪头一瞅,星星还没隐身, 天才蒙蒙亮, 冷月悬于窗边。 周欢揉揉眼睛翻了个身打算再来个回笼。 可身子一打哆嗦那肚子里的暖意就要往下走。 这不, 就得拉着舅母小心翼翼的下床去茅房。 “咦?我舅呢?他是不是也去茅房啦,他去了咱俩就等会去, 省的在外面等着冷。” 去茅房就好了呢。 天大黑的时候呀你老舅就走啦,带着铺盖卷一起走的,你问干啥? 排队去了,今天是难民可以选村进村的日子,但是得领手牌,按号码入村。 人家为了和咱离得近都来求了他,他那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又不好意思和县衙的人再张口,只能自己排队去领手牌。 第140章 约法三章 没见过谁写承诺书还需要先学写字的。 朱五六看着周满写出来的两份样本,床边上一堆人,饭桌上一堆人,围着就开整。 “这是个啥?小满那你过来帮叔看看叔写的对不对。” 边上人把问话的这位推到了一边,“有啥可看的呀,人家写啥照葫芦画瓢不会吗?就告诉你写的对你认识这是啥字啊。” 说的就是啊,你们都不知道这是啥就瞎写,就这么信任他们家? 朱五六自认还是个文化人呢出门都会被人骗,这些不识一丁的老农连田字都不知道咋写就这么冲动? “约法三章。 第一章,大家都是你情我愿的要跟着一起干活,那以后就得服从安排,进了咱们这就不能按照辈说了算了,一切要按照老板的说了算,老板自然就是我。 第二章,咱们这要按照工分算钱,大家不要以为有个每月给的固定工钱就放松了,那不可能。 在这个基础上多劳多得,少劳少得,要是干的不好的还要从原本的工钱里扣。 第三章,所有在我们喜刷刷干过的人想要自立门户、另起炉灶的都不许干和喜刷刷一样的生意。” 233:“宿主啊,你不该叫周欢,你该叫周扒皮呀。” 一旁朱五六听周欢说完,又看着大家一股脑的全点头,忽然觉得他外甥女好威风。 不过细寻思一下,他外甥女刚才是不是说她是老板来着? 那他呢?他算是啥? “舅, 还有你, 你也得签。” 朱五六瞪眼,怎么还让他们签?不信任他?他还没问给他分个什么官儿当当就让他干打杂的了? “不是打杂, 就是签,您有前科我不放心啊。” “你这意思就我签?!” “啊,就你。” 朱五六攥紧着手,扒不开, 觉得丢人。 尤其村里人还在这更丢人了, 就不能等等?哪怕等人都走了咱们再私下说。 周欢吐了吐舌头低下了头继续指导金老太太写字去了。 等就等。 等到了人走的差不多,等到了挨家挨户炊烟袅袅。 朱五六拉过周欢在楼梯边上单唠。 “先不说我的事儿,你答应那么些人干啥?咱家养得起吗?” “养不养的起都得用啊,您不让我用他们, 咱们还得雇别人, 价钱许是比自己人还贵呢。 我给你算算啊舅我都想好了,咱挖沟需要人,盖房需要人, 锅炉房烧水也需要人,这还是前期。 后期还得有搓澡的,给做菜的、端菜的,哪哪都是人手,这我都得先算好人、算好钱。” 怎么办? 周欢自己说完都觉得胸口里头那不是心脏,是石头,是能炸出孙悟空的顽石。 沉甸甸的。 “既然这样咱才不能用他们那,以后要是他们作妖了你受得了?” “我受不了啊, 但是有管官府啊, 您没看见我都让他们挨个按手印了呀,有问题找官爷, 家里说不清楚的去公堂上说。 这也是托了舅舅的福, 要不是当初舅舅被人骗了按了手印我也不会想到这个办法制约他们。” 怎么又提? 让往事随风而去不好吗? 周欢看朱五六抿了抿干巴巴的嘴唇,知道这是真替她上火了。 劝说道:“舅, 我和咱村人相处习惯了, 他们能听懂我的话, 我也能听懂他们的话。 你真不知道那时候侯爷给我安排任务的时候, 我两头跑的很是辛苦,和那些本地人说的话他们又听不明白。 就拿做药筒说, 幸好那时候有大壮哥在领着那些人干,不然他们做出来都是什么挖瓜裂枣啊。 真是愧对他们手艺人的身份。 还有啊, 我也不是想自己富裕,众人拾柴火焰高,我想带着咱们家,咱们村的人一起富起来。 人多力量大,到时候啊让他们谁也不敢欺负咱们村子里的人。” 朱五六小手一背斜眼看人。 你还挺志向远大? 这浴池还没盖起来你还是管住嘴,别到时候没带着全村富起来反而赔的一分不剩,那可就糟了。 周欢傻兮兮一笑,那绝不可能。 等开起来你们就知道了,到时候让你们这些原住民长长眼。 …… 这几天因着要往村里去, 一家人白天收拾,晚上开会。 今天晚上的主题就是安排。 周欢都想好了, 她舅朱五六认字,这在她那是很难得的,就把他安排在最重要的柜台培训那些跑堂的给客人拿着菜牌点菜。 舅母的手可是金贵, 家里的缝缝补补全靠她了,纵使她是女人也不能让她去领着那些老婆子去给人搓澡去,那手以后该泡浮囊了。 就放在女宾端个茶倒个水陪那些夫人们聊聊天。 就这样人手还是不够呢。 村里人那真是矬子里拔大个。 翻来覆去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门口由谁来迎宾, 最好一笑很有爱,不笑的时候又有股狠劲的。 孙佩芳闻言:“你说这人也太难找了,那不是魔怔了吗,一会一个样啊。” 周欢在黑暗里摇了摇头,还真不是。 这种人是有的,且她今夜在梦里还见到了。 那人一身银装铠甲,身如松柏,左手握着冷剑,右手倚在他家喜刷刷门口的石狮子上。 勾起嘴唇的时候就能要了十里八乡姑娘的命。 只见四面城里的那些姑娘都为了这小门童纷至沓来,手里攥着银票差点踩坏了他们家的门槛。 那人是……小侯爷? “啊——” 翌日,周欢从梦中惊醒, 留了一枕头的哈喇子。 歪头一瞅,星星还没隐身, 天才蒙蒙亮, 冷月悬于窗边。 周欢揉揉眼睛翻了个身打算再来个回笼。 可身子一打哆嗦那肚子里的暖意就要往下走。 这不, 就得拉着舅母小心翼翼的下床去茅房。 “咦?我舅呢?他是不是也去茅房啦,他去了咱俩就等会去, 省的在外面等着冷。” 去茅房就好了呢。 天大黑的时候呀你老舅就走啦,带着铺盖卷一起走的,你问干啥? 排队去了,今天是难民可以选村进村的日子,但是得领手牌,按号码入村。 人家为了和咱离得近都来求了他,他那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又不好意思和县衙的人再张口,只能自己排队去领手牌。 第141章 府衙有人 朱五六都算来得很早了,可等拿到手牌的时候已经那是第五十几号号开外了。 前面的人是从听到这个信儿了就卷着棉被出来了。 要饭的起床都吓一跳,怎的眼前就黑压压一片人了,各个看着比他穿的都破。 破就对了,你们城里人不懂,好衣裳怎能在这时候穿,节骨眼上就得穿最破的,怎么霍霍都不心疼。 哎。 朱五六哈出一口气在手上,两手搓了搓,抵在墙根上听别人家聊天。 他原想着他算是白来了,这前面的人这么多指定都想住好地方,那桃花村就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而他一个人要替村里的十几户人家说地方。 等排到他这不知还有没有了。 可仔细一听边上人唠嗑,他们还没走出过去呢。 很多人很想念北面,都想以后安稳了再回家,回家上坟,回家看看家乡的山川河流。 所以呀,他们有的人就看好了城北。 阿弥陀都,朱五六双眼一闭开始祈祷,最好是前面这些家都想住城北,别住城南,别住城南。 “朱大哥?” 嗯?谁喊他,不会是暴露了。 他昨晚上送村里人出门的时候脑子一热又说了大话,说他管府里现在有认识人了能说上话,他们家这桃花村就是这么选出来的。 这都是他们家替圣上分忧才吃到的好果子。 话都说出去了再被人发现是信口开河,自讨苦吃在这排队, 又要眼睛一闭一睁回到以前被人看不起的日子了。 怎么办? “朱老弟?你是朱五六老弟吗?” “你、你是……”朱五六想站起来脚下却先麻了, 等抖落了身上的一层雪在抬头眼睛都一片花白。 “哎呦,朱老弟站稳了。” 朱五六被扶稳垂眼, 眼前这人杏眼圆脸,眉眼一笑像狸猫。 “你是、、、老祝?” 没认错,还能想起来,祝怀玉冲人一抱拳, “没想到朱老弟还记得我。” 怎么能不记得, 县城里童生资格考试的时候,这人就在他隔壁的隔间里,半夜尿急要上茅房那还是他偷偷趁人不注意给他的竹棒呢。 再有就是他姓朱,这兄台姓祝, 念起来不分家很是有缘分。 朱五六笑嘻嘻的样子让祝怀玉看了很惭愧。 当年的事情历历在目, 每到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就睡不着觉。 一根竹棒救了他却害了朱五六被怀疑抄袭被罚出考场,他想:若是那时候他能够站起来也许朱五六如今也有个一官半职。 绝不会像现在一样流落街头,身上的布料子都是拼出来的。 一时无语两行清泪落下。 朱五六一摆手:“祝大哥你说那话干啥, 好汉不提当年勇,我就是年少轻狂,太勇猛了,我不怪你。 真的,你要起来我也会死不承认那是竹棒是我的。 那时候我要是说了咱俩都得被轰出去,总得留一个人。” “可、可我这些年也没有找过你,都没来得及感谢你。”说道动情处,祝怀玉摸了摸皱巴巴的手, 拉过朱五六就要往家走。 家里又热乎饭, 吃一口再来,让你见见嫂子, 叫弟妹也来。 怎么样?弟妹他们都还好?家中可有什么变故? 朱五六讪讪笑着, 将人拒绝:“家里都好,俺们家这回可齐全了, 谁都没事。 现在我得给我们村里人办事呢, 事没办完心里不踏实胃里吃不下去, 等晚些, 晚些咱们聚聚,俺们就在城口的云来客栈住呢, 那都是难民。 对了,你咋也来这头了?你家那头也出事儿了?” “哪有, 家里好些年都搬了府衙去了,住城里,这不他们知府大人下来巡查了,我替我家夫人个老爷送封信过来。” 朱五六眼睛瞪圆:“哦?你在府衙当差?” 话不能多说,多说那就远了,只能先直白说些眼下的情况。 “是在府衙当差,勉强当个主簿,哎,官运不顺, 这一生就这样了。” 朱五六木然拱手,祝怀玉却黯然自嘲:“万般不如人罢了, 没什么遗憾的,只为了几石禄米罢了,至少能养活妻女老母, 这就知足了。” 说了这么多自己的事儿怎么忘了朱老弟的困难? 凑到人耳边说话:“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个通融,这县衙里的都是我们府衙所管, 你若是有难处就和我说。” 朱五六摸摸耳朵往后退,摆手说不用。 他要是想用那自然就去求知府了,他外甥女那天从县衙里回来就说了。 要用那知府得快点用,以后就没用了。 什么皮笑肉不笑的父母官啊,还说从今以后朱家的事儿就他管了,那是此一时彼一时。 往后不送银子就不信他不变脸。 这种人呀,就得花一笔大钱把他一炮打住了,那才从此咱家的事儿都能归他管。 可他们,不愿意。 做生意本就是为了赚钱,凭啥还要在这人情上花钱,还要花大钱。 祝怀玉见朱五六态度坚硬,倒是如从前一般, 心中欣慰的同时拱手便和朱五六告别,匆匆而去。 朱五六今日也算不负众望, 拿到了村里十二户人家的房牌号。 这县衙的人本是不愿意给的, 最后朱五六到底是借了祝怀玉的光。 因着祝怀玉临走时候问过了一嘴要多少人,眼珠子一转就知道这事不太成,走的时候怕朱五六发现从墙外绕了一圈打点了县衙的衙役。 这才通顺下来。 等一切安定。 官家派人来送。 在正月二十九的这一天,松树村的各位纷纷在客栈收拾好了行囊,准备朝着桃花村出发。 第141章 府衙有人 朱五六都算来得很早了,可等拿到手牌的时候已经那是第五十几号号开外了。 前面的人是从听到这个信儿了就卷着棉被出来了。 要饭的起床都吓一跳,怎的眼前就黑压压一片人了,各个看着比他穿的都破。 破就对了,你们城里人不懂,好衣裳怎能在这时候穿,节骨眼上就得穿最破的,怎么霍霍都不心疼。 哎。 朱五六哈出一口气在手上,两手搓了搓,抵在墙根上听别人家聊天。 他原想着他算是白来了,这前面的人这么多指定都想住好地方,那桃花村就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而他一个人要替村里的十几户人家说地方。 等排到他这不知还有没有了。 可仔细一听边上人唠嗑,他们还没走出过去呢。 很多人很想念北面,都想以后安稳了再回家,回家上坟,回家看看家乡的山川河流。 所以呀,他们有的人就看好了城北。 阿弥陀都,朱五六双眼一闭开始祈祷,最好是前面这些家都想住城北,别住城南,别住城南。 “朱大哥?” 嗯?谁喊他,不会是暴露了。 他昨晚上送村里人出门的时候脑子一热又说了大话,说他管府里现在有认识人了能说上话,他们家这桃花村就是这么选出来的。 这都是他们家替圣上分忧才吃到的好果子。 话都说出去了再被人发现是信口开河,自讨苦吃在这排队, 又要眼睛一闭一睁回到以前被人看不起的日子了。 怎么办? “朱老弟?你是朱五六老弟吗?” “你、你是……”朱五六想站起来脚下却先麻了, 等抖落了身上的一层雪在抬头眼睛都一片花白。 “哎呦,朱老弟站稳了。” 朱五六被扶稳垂眼, 眼前这人杏眼圆脸,眉眼一笑像狸猫。 “你是、、、老祝?” 没认错,还能想起来,祝怀玉冲人一抱拳, “没想到朱老弟还记得我。” 怎么能不记得, 县城里童生资格考试的时候,这人就在他隔壁的隔间里,半夜尿急要上茅房那还是他偷偷趁人不注意给他的竹棒呢。 再有就是他姓朱,这兄台姓祝, 念起来不分家很是有缘分。 朱五六笑嘻嘻的样子让祝怀玉看了很惭愧。 当年的事情历历在目, 每到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就睡不着觉。 一根竹棒救了他却害了朱五六被怀疑抄袭被罚出考场,他想:若是那时候他能够站起来也许朱五六如今也有个一官半职。 绝不会像现在一样流落街头,身上的布料子都是拼出来的。 一时无语两行清泪落下。 朱五六一摆手:“祝大哥你说那话干啥, 好汉不提当年勇,我就是年少轻狂,太勇猛了,我不怪你。 真的,你要起来我也会死不承认那是竹棒是我的。 那时候我要是说了咱俩都得被轰出去,总得留一个人。” “可、可我这些年也没有找过你,都没来得及感谢你。”说道动情处,祝怀玉摸了摸皱巴巴的手, 拉过朱五六就要往家走。 家里又热乎饭, 吃一口再来,让你见见嫂子, 叫弟妹也来。 怎么样?弟妹他们都还好?家中可有什么变故? 朱五六讪讪笑着, 将人拒绝:“家里都好,俺们家这回可齐全了, 谁都没事。 现在我得给我们村里人办事呢, 事没办完心里不踏实胃里吃不下去, 等晚些, 晚些咱们聚聚,俺们就在城口的云来客栈住呢, 那都是难民。 对了,你咋也来这头了?你家那头也出事儿了?” “哪有, 家里好些年都搬了府衙去了,住城里,这不他们知府大人下来巡查了,我替我家夫人个老爷送封信过来。” 朱五六眼睛瞪圆:“哦?你在府衙当差?” 话不能多说,多说那就远了,只能先直白说些眼下的情况。 “是在府衙当差,勉强当个主簿,哎,官运不顺, 这一生就这样了。” 朱五六木然拱手,祝怀玉却黯然自嘲:“万般不如人罢了, 没什么遗憾的,只为了几石禄米罢了,至少能养活妻女老母, 这就知足了。” 说了这么多自己的事儿怎么忘了朱老弟的困难? 凑到人耳边说话:“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个通融,这县衙里的都是我们府衙所管, 你若是有难处就和我说。” 朱五六摸摸耳朵往后退,摆手说不用。 他要是想用那自然就去求知府了,他外甥女那天从县衙里回来就说了。 要用那知府得快点用,以后就没用了。 什么皮笑肉不笑的父母官啊,还说从今以后朱家的事儿就他管了,那是此一时彼一时。 往后不送银子就不信他不变脸。 这种人呀,就得花一笔大钱把他一炮打住了,那才从此咱家的事儿都能归他管。 可他们,不愿意。 做生意本就是为了赚钱,凭啥还要在这人情上花钱,还要花大钱。 祝怀玉见朱五六态度坚硬,倒是如从前一般, 心中欣慰的同时拱手便和朱五六告别,匆匆而去。 朱五六今日也算不负众望, 拿到了村里十二户人家的房牌号。 这县衙的人本是不愿意给的, 最后朱五六到底是借了祝怀玉的光。 因着祝怀玉临走时候问过了一嘴要多少人,眼珠子一转就知道这事不太成,走的时候怕朱五六发现从墙外绕了一圈打点了县衙的衙役。 这才通顺下来。 等一切安定。 官家派人来送。 在正月二十九的这一天,松树村的各位纷纷在客栈收拾好了行囊,准备朝着桃花村出发。